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听说你一直想跟我打架   作者: 苏一酥   简介:   何之醒来后脑中一片空白,在追寻记忆的路上他遇见算命的瞎子,入魔的朱雀,半人半妖的山主……他们和他丢失的记忆有什么关系?那个口口声声说是他未过门道侣的男子又是谁?他似乎离真相很近,却又觉得那个真相扑朔迷离。什么是正义,什么是责任,什么是活着。迷途上的背叛者,深渊里的执剑人,挣扎在路途中的殉道者。所谓天命,不过是顺天者昌,逆天者亡。 第1章 这不是结束   夕阳如血,怪石林立。   “呼啦啦。”漆黑的蝙蝠从石缝里涌出来。   数道怪异的影子猛然扑向它们,几息后石林便重归寂静,只余血腥味无声的渗透。   杂乱的队伍从沙漠冲进石林,为首男子容貌俊美,下半身拖着的青色蛇尾上有两只利爪。跟在他身后的亦全是半人半兽。   仿若见到救星,隐藏的人全部冒出来跪到男子面前:“山主!”   “咳。”男子咽下鲜血:“伤亡如何。”   白色虎形人出列:“禀山主,蛋茧完好,成年折损三分之一,幼崽……幼崽……”   “说!”   “全亡!”   男子眼中竖瞳陡缩,上身逼近白虎后死死掐住他脖子:“你们全吃了?”   “赫……赫……呵。”   白虎双目暴突却丝毫不敢挣扎,跪在地上奇形怪状的众人浑身颤抖。   天空突然变暗,光线消失了。   男子松开手转身,看到远方天空上遮天蔽日的那些人,他脸色非常难看:“附骨之疽!”   先前跟随男子的那列人训练有素的重整队伍。   不过须臾,那些人逼近了。   “坎山之主付炎阳?呵,丧家之犬!”   “铮!”剑光在天上炸裂,人群肃然向前方行礼:“见过仙主。”   出剑截住付炎阳攻击的是位红衣男人,萧肃湛然,俊逸而不羁。   付炎阳眯眼仰视着他,用力揩去嘴角血痕:“殷过,管好你的狗。”   “啧……”红衣男子嗤笑:“别人说的也是实话。”   付炎阳脸色扭曲,眼角拉长,青色的鳞片顺延着蔓延全身:“围而不杀,看来你是想把我赶进荒海!”   天空上的人跃跃欲试,看着彻底妖化的付炎阳,殷过舔舔牙齿,努力克制心中无边的杀意道:“到时候没了外人的血肉,你们坎山自相残杀,可要撑久一点。”   暗芒四起,石林深处悄无声息的出现黑色漩涡。   坎山众人神魂欲裂,这是荒海入口!那可是神亡鬼嚎之地!   殷过落到地面,手中长剑拖在地上。他嘴角噙着笑,一步一步走近石林:“你们是要玉石俱焚呢,还是,滚进去苟且偷生。”   石林里的人毫不犹豫,他们摸滚跌爬着往后逃窜,这个修罗杀神!   看着渐渐靠近的殷过,闻到他那身血衣上的腥味。付炎阳眼中情绪翻腾,身后部下不断苦命哀求,昂首一声龙吟,刹那间狂风大作乱石击飞。   “殷过,你一定会后悔的!”   看到坎山的人全部消失在漩涡里,殷过垂下双眼摸着剑柄。   “付炎阳,我等着能亲手杀你的那天。”   新历元年,仙主殷过带领人族与妖族联盟,灭黎阳,封剑门,逐坎山。   封灵之境重新开放,至此,三足鼎立结束,天下十道,迎来百家争鸣。   八十年后。   “卖花喽——”   姑娘娇俏的吆喝,偶尔还夹杂几声啾啾鸟鸣,听起来,窗外春光正好。   春……春是什么。   骨节分明的手探出床帐,露出圆润而苍白的指尖。   男子缓缓从床上坐起,黑发流瀑一样垂落到腰际。   我……我又是什么。   静坐在床榻上,视线注视覆盖于身上的被子。脑中似乎有什么被触动,他认出来,这用同色丝线绣着的图案是连理枝。   在地愿为连理枝的连理枝。   掀开被子下了床榻,男子迟钝的穿好放在床边的鞋。   在床沿边又坐了半天,那仿佛僵化的脑子才渐渐复苏。环视房间,床旁有梳妆台。   男子站起来,第一步很僵硬,第二步终于站稳,第三步开始便行走自如。   梳妆台上的镜子映出人影。   很英俊,恬淡的英俊,就像清风拂过的绿树。   这是我吗,男子淡淡的想,可是,我……是谁呢?   似乎当看到或者接触到某样东西,他就会在脑海里浮出关于它的认知。   指节轻轻点着桌台,男子沉思。   感觉……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啊。   “是失忆了吗……”他喃喃自语:“忘了什么呢……”   房间走廊外是个天井,热闹的声音不断从下面传来。   跑堂惊讶的看着突然打开房门的男子,手里的托盘差点都掉了。   天字房什么时候住进去的人?这两天可从来没听说啊!   到男子迈出房门,他迅速抱着盘子缩到一边,这人板着脸还挺吓人。   缓慢走着的男子停住脚步。   “这,是什么。”   陡然听到声音,快要贴到墙上的跑堂愣了愣,他悄悄抬眼,这位是在……问自己?   大脑一激灵,平日里的训练有素立刻展现出来。   “知味楼招牌醉鸭,酒用花枝醉,鸭是雁头青,至于配料那更是一绝……”   男子静静听着滔滔不绝的介绍,整整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跑堂才意犹未尽的说完。这可是他第一次全说完!之前每次都会被打断。   “哦,给我一坛花枝醉。”   “啊?呃呃。”跑堂愣了愣:“客官您要?”   “花枝醉。”   跑堂住口,说书先生说过,小人物死于话多。   男子跟在跑堂身后往大堂走:花枝醉啊,很……熟悉。   把男子安排在大堂清净的地方坐好,跑堂快步去了后厨,特意强调为天字房的客人要坛花枝醉,重点是不要掺水!   正在后厨巡视的掌柜一听就愣了。   “等等,你等等!”他喊住跑堂:“天字房?天字房没住人啊!”   “啊?”跑堂停下脚步:“可我亲眼看到哪位公子从天字房出来的啊。”   “公子?”掌柜疑惑的问:“你认识?”   “不认识。”跑堂弱弱的说。   掌柜一翻白眼:“你带我去看看,这两天天字房根本没住人,别是有人想占便宜偷摸过去的。”   跑堂噤声,虽然觉得那位一点都不像占便宜的人,但他可不敢和掌柜争辩。   大堂里的声音越来越小,所有的人都在相互使眼色,偷偷看着披头散发坐在那的男人。   都说待到青山覆白雪,天下谁人配白衣。   多少年了,这可是第一次见到有人除了丧礼还穿着白衣啊!   视线或明或暗的围绕着白衣男人,大堂里弥漫诡异的亢奋。   掌柜掀开帘子看到跑堂指着的那个男人时,心里一咯噔,这人穿着丧衣,是来砸场子的吧?   犹豫了下,掌柜决定先去看看账本,他怕自己记错了。万一真是故意来找茬的,可不能落了把柄。   他刚进去柜台,账本竟然无风自动,呼啦啦翻到天字号房登记处才停下,有只看不见的笔,一笔一划的在那里写下个名字。   何之……   起势如行云流水,落笔时铁画银钩。   场面十分诡异。   墨迹慢慢风干,盯着账本瞪眼张嘴的掌柜终于冷静下来。他用力抹把脸,迈着短腿快步冲到大堂,狠狠把账本摔到桌上,指着白衣男子鼻子就骂:“修仙也要守规矩!修仙就能不给房钱了?”   男子端茶杯的手一怔,抬头看着面前怒气勃发的胖老头,他心里有些惊喜。   “你知道我是谁吗。”   然而这句话配着男子淡漠的表情,彻底让掌柜怒了。   “我管你是谁!仙主可规定了,修仙者不得违反世俗界规矩!”   “仙……主?”   大堂里其他人激动的很,这家掌柜不愧是有名的死要钱,看来也是真的有靠山。   虽说现在的修仙者都很规矩,但真正一般凡俗的人谁敢惹?他们暗地里杀人的手段还少吗?   掌柜冷笑:“对啊,何仙长,仙主可是最讨厌不守规矩的修仙者了。”   “何?”   “何之何仙长!”掌柜的简直要气死了:“你敢写还不敢承认?”   何之,这个名字像一道炸雷打在男子脑中,何之,何之,是了,是了。   我叫何之……怎么会忘了,那其他的呢?我叫何之那其他的呢?   想不起来,依然想不起来,何之左手紧按眉心,右手狠狠抓着心口。   他低头喘息,乌黑的头发落下来遮住脸颊,竟有种冰雪消融般虚幻的脆弱。   看到他好像很痛苦,其他人更好奇了,开始纷纷议论。   “这是有什么毛病?”   “你说会不会是他什么人去世了,他接受不了就……”   “咦,有可能,那怪不得会穿着白衣。”   “长得真好看,太可惜了。”   “可惜什么,听说以前那啥啥啥不就尽出好看的。”   “对啊,真要说,还是我们这样丑点的可靠。”   说话这桌里的两个女孩听到最后那句,相互对视后笑成一团:“不用可靠,好看就行了。”   然而好看对掌柜没用,他站在何之旁边连喊几声都没见反应,皱着眉就伸手想去推他。   刚碰到衣角,强劲的电流沿着指尖窜进身体,周围人只见掌柜猛然缩回手指,先是表情愤怒,然后神色突变,栖栖遑遑的似乎受到很大惊吓。   众人噤声,难道仙长发怒了?   站在那表演一番变脸的掌柜蓦然软了腰。   “何……何仙长……”掌柜陪笑:“您看,您身体不适怎么不说呢。酒马上就上。小人冒犯了,您慢用,您慢用。”   说完不等回应,同手同脚的后退几步,魂游天外的回到柜台里。   其他人心里好奇的不行,这是怎么了? 第2章 套路太深   没一会跑堂就端来了酒,刚打开,大堂内立刻香味四溢。   闻着香味,何之脑中莫名的翻腾才渐渐平息。   花枝醉,花枝醉,花在枝头昨夜醉。这味道,闻起来果然熟悉。   右手松开心口,他把酒倒入口中。嗯,还是原来的味道,只又添了几味药材。   大堂里的人默默咽口水,纷纷喊了跑堂来打听这是什么酒。   跑堂的也很茫然啊,这就是他们店自酿的花枝醉啊,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香了?   还是里面的掌柜出来挨个解释,这是老店的窖藏,只剩下一坛了。   恍然大悟的众人对何之羡慕嫉妒恨,只有掌柜的心里百感交集,时不时用袖子擦擦额头上密密的汗。百年的酒啊,真没想到会在自己手上物归原主……   喝完这坛酒,何之感觉醒来时隐隐乏力的身体,竟然被缓解了很多。所以说之前是酒瘾犯了?难道失忆之前,自己是个酒鬼?   酒,这看来是个线索。   仙长,这也是个线索。   故而,何之觉得自己可能是酒鬼何之仙长。   看到旁边有人结账,何之摸摸袖袋,啧,一枚铜钱都没有。好吧,原来自己是穷酒鬼何之仙长。   掌柜始终在小心翼翼的关注何之,等他放下酒坛,掌柜看着手里捧着的锦盒,终于鼓起勇气走到何之身边。   “前……仙长。”   何之微微抬眼。   掌柜腿一下就软了,微微弹了下后重新站好,他狠狠掐自己一把。   “仙长运气特别好,您是本店第一万名住店的客人。不但食宿全免,而且还额外赠送一条缎带。”   掌柜把锦盒捧高:“仙长没有束发,它正好适合。”   何之挑眉:“这么巧?”   “哈哈,哈哈,缘分,都是缘分。”   “可是……”何之沉吟:“我不会束发,你能……”   “不能!”掌柜惊恐打断他,侧耳顿了顿后道:“其实这条束带有个神奇的功能,只要您拿着它,出了门必定会遇到一个愿意为您束发的人!”   有意思……   面对这么诡异的运气和赠品,何之当然选择收下了。毕竟他是真的付不起钱,更何况他需要能追寻过往的线索。越诡异,越可疑,越需要。   收下锦盒的何之被掌柜殷勤送到门口:“仙长慢走。”   何之抬起脚刚准备跨过门槛,突然又收回来,他看向旁边的掌柜。   掌柜庆幸的表情半露不露,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不是走了吗?   何之欲言又止,掌柜只能弯着腰赔笑。   莫名叹气,何之摇摇头又抬起脚,随后在掌柜崩溃的眼神中再次收了回来。   “你现在……知道我是谁吧。”何之盯着嘴唇在颤抖的掌柜。   “何仙长,小人知错了!再也不敢怠慢了!”   何之叹气:“算了,这么说吧,你是怎么知道我叫何之的。”   “账本上登记着呢。”   “我何时住进来的,就我一人吗,名字是我告诉你的?”   掌柜心如死灰的指着门外:“何仙长,您出去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何之眨眨眼,毫不犹豫的选择转身就往屋里走。   掌柜一个平沙落雁,趴在地上抱着何之的脚大哭:“何仙长!何前辈!何爷!小店都传了这么多年了!我真的不知道您是谁啊!”   何之表情严肃,脚上拖着人也坚定的继续往屋里走,大堂里的人都惊呆了。   哀嚎着的掌柜实在受不了了,他嘶喊:“人呢!都出来啊!给我把仙长请出去!”   鬼鬼祟祟藏在帘子后面偷看的跑堂和账房先生一哄而上,抬脚的抬脚,抬手的抬手。齐心合力的把何之架起来往外搬。   趴在地上的掌柜看的心焦如焚,大喊:“轻一点轻一点!别碰到哪里!”   众人面面相觑的放轻力道,何之趁机挣扎,外面肯定有阴谋,傻子才出去。   心力交瘁中绝望的以手掩面,掌柜有气无力的挥挥手:“得了,先弄出去吧。”   最后何之面无表情的被人架到客栈外。   “门关上!快关上!还在店的吃饭全都不要钱!”   “嘭!”   街道很热闹,人来人往的。今日天朗气清,卖花姑娘身边篮子里堆满了杏花,旁边两颗翠绿的柳树下还摆着家小面摊。   知味楼里抬出个人,大白天的还把门关了。看到这种不常见的事,吃面的人纷纷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在巷口卖花的姑娘也看着何之捂嘴偷笑。   何之十分淡定的整理衣襟,目不斜视。然后他转身往回走,端正的坐到酒楼门口的台阶上。   以为这样就能赶走我?天真。就算要找回记忆,也要看我高不高兴。   空气好像有些凝滞,黄鹂都不叫了。   何之坐在台阶上,用手摆弄那个锦盒。盒子做工挺粗糙,但入手温润,似乎是有人不断把玩,硬生生把所有的毛刺全都磨平了。   这么丑的盒子都这么珍惜,还特意递到他手里,何之嘁了声,看来自己以前果然很穷。   “啪。”   清脆的声音。   何之抬眼去看,掉在面前的东西在日光的折射下,绚丽多姿,光华夺目。   这是一块宝石。   然而这么明显的宝石,路过的人却没有一个驻足,全都在说笑一番后直接走过去。   宝石不止他面前这个。从何之面前开始,隔一步,就大大咧咧的躺着一块。每个看起来都价值连城,沿着客栈门口曲折的排到巷口。   贫穷的何仙长心里十分动容,然后在观察一阵之后,坚定的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这就有点滑稽了,难道说他潜在的敌人脑子有问题吗?等了半天等到这个。   何之一点都不想承认,自己的失忆会和做这事的人有关。他甚至更希望是被酒馋的,因为那样至少说明他坚持了穷人最后的骄傲。   巷口出来一个人,紫衣青衫。春风温柔的吹拂他的眉眼,吹散了姑娘篮里的杏花,吹的飘飘洒洒的花瓣,全都落在他蹲下的头上,   春日游,杏花开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何之坐在台阶上,眼睁睁看着那人挨个捡起宝石,从巷口一步一步走过来。   捡起最后一块宝石,他直起腰站到何之面前:“这位公子大费周折的设圈套把我引来,是要干什么?””   何之默然不语。   “哦……”那人似乎明白了:“在下家无薄财,可叹也只有美色值得觊觎。”   何之十分冷漠的看着他捡起后揣在怀里的宝石。   “咳。”手指微动,宝石全部消失了。   “既然我被公子设下的圈套抓住,那就不能不认账。在下姓殷名过,生辰八字不详,公子聘礼可以下到……”   “能先放开我吗。”何之打断他:“而且我很穷,出不起聘礼。”   殷过笑眯眯的盯着何之:“我出聘礼也行啊,虽说在下家无薄财。但……抢别人也是很方便的嘛。”   “还是不了,我失忆了,说不定我已有家小。”   “没啊,放心,你失忆前还没娶亲呢。”   “你认识我?”何之看着他:“你和我什么关系?”   殷过伸手抽出何之握着的锦盒,打开后取出里面青色的缎带,他附身轻柔的为何之束发。   “我是你未过门的道侣啊。”   何之尝试动动手指,这次成功了。   那会看到这人弯腰捡宝石,他觉得不对,准备起身时才发现全身都不能动了。几乎是瞬间,何之就确定动手脚的是这个人。   冷静的观察这个奇怪的人,何之等着他暴露目的。   外面依然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但何之此刻听不到丝毫声音。街道似乎被隔开了,他从台阶上站起来。   “我失忆了。”   “我知道啊。”   “我失忆了……”何之耐心的解释:“所以你骗我我也不知道。”   殷过坐到何之刚刚起来的地方,锦盒在他手心打转。   “你不相信我。”   何之奇道:“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呵,果然忘了就不认账。”   何之避过这个话题:“为什么我会失忆。”   殷过懒洋洋的把左脚提到台阶上:“不想认账呗。”   避开话题失败,何之抬手按住眉心:“你是说我在逃避责任?”   “哎哎……”殷过看到他按眉心立刻道:“行了!忘了就忘了呗,有什么大不了的!”   心念一动,何之弯腰伸手按住心脏,抬起的手挡住他脸上的表情,似乎正在遭受很大的痛苦。   “何之!”   “我……我想不起来……”何之的声音断断续续夹着喘息。   殷过皱着眉迅速起身,掏出一大把药丸往他嘴里塞:“想什么想!快把这些吃了,快!”   “唔,有什么很重要……我要想起来……”何之觉得这人是要噎死他。   “你现在除了我还有什么很重要啊!”   受不了的吐出满嘴药丸,何之放下手直起腰:“如果是你,那我觉得确实不用想起来了。”   殷过喂药的动作一僵,刹那间表情有些难以言喻,不过随后他又笑了。   “你这是害羞了吗!”   “夫妻一体,你不必不好意思。”殷过笑眯眯的。 第3章 来都来了   何之懒得理他:“这位公子,对于我来说你就是个陌生人,能让我安静会吗。”   “好吧,好吧。”殷过一脸无奈:“那我不打扰你了。”   说完他就干脆的转身,随即又退回来。他把剩下的药全塞到何之手里:“这些药有病治病没病强身,还是甜的哟。”说完他笑着后退两步,陡然消失了。   街道的吵闹又传进耳里,路过的人眼神从何之身上扫过又收回,没人再指指点点。   巷口卖花的姑娘正惊喜的看着篮里的银两,里面的杏花都不见了。   “这就……走了?”何之望着殷过消失的地方诧异:“还挺听话。”   听话的殷过坐在何之身后的屋顶上,贪婪的盯着他低语:“还好,你没有骗我……我等到你了。”   身边两个人影嘴角抽搐,短短一天,他们对宗主几十年的认知就被彻底颠覆了。   何之站了一会,往右边去了。   殷过马上站起来。   旁边的人不敢再磨蹭,立刻快速禀报:“宗主!黎阳宗子此刻也在城里。”   殷过不在意的挥手:“这位宗子你们不用管。把我交代的东西布置好,这个最重要。”   “是。”   唯一的线索跑了,何之开始漫无目的在街口溜达。然而溜达没几步,他若有所觉的转身,啧,跟在后面的身影可真熟悉啊。   何之似笑非笑的看着殷过,明明跟踪被发现了,然而这人一点都不心虚。   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中央,殷过盯着小贩扛着的糖葫芦看的津津有味,好像在欣赏一幅传世的佳作。那样子跟站在旁边等着娘亲付钱的红肚兜娃娃出奇相似。   胖娃娃瞅瞅殷过,扯了扯女子衣角:“娘亲,这个哥哥好可怜啊,是没人给他买吗?”   小贩噗嗤笑了:“娃娃倒是好心肠……”   他招呼殷过:“这位公子,您要是喜欢不如就买一串呗!”   这时牵着娃的女子才反应过来,她看着殷过窘迫的不行,手高高扬起轻轻拍在胖娃娃屁股上:“就你话多!”   胖娃娃瘪瘪嘴要哭,殷过扫了他一眼。闲庭漫步的来到何之面前,何之再次无法动作,他神奇的看到殷过从自己怀里掏出一个原本不存在的钱袋。   走回去后殷过淡淡开口:“我娘子说,全要了。”   “哇!”胖娃娃张大嘴巴,羡慕的连眼泪都忘了流。小贩也惊讶的再三确认,殷过耐心的又重复两遍。   看着殷过在人群诡异的眼神中目不斜视,就这样扛着整个架子向他走过来,何之真是啼笑皆非:“你至于吗。”   殷过正色道:“我家娘子的心意,怎么能不领呢。”   何之在心里无语,转身继续朝前走:“行行,心意。”   殷过这次连装都不装了,直接就跟在他身边。然而还没走几步,好几个孩子拉着大人过来要买糖葫芦。   殷过能用冷漠吓退大人,但小孩子可不管,只要见到大人不给买,一屁股坐地下就开始闹。   殷过能不闻不问,可这么走了一段路,何之实在是受不了了。   何之抬手按在殷过肩上:“大爷!要不你自己走,要不麻烦你把它处理了行不!”   殷过很诧异:“处理什么?”   何之看着他一点都不作假的无辜样子真是佩服。   这条街道来往行人很多,紫衣青衫的殷过像是出门踏青的王孙公子。   然而,这位公子肩头却扛着插满红艳艳糖葫芦的草木棒子,走过的地方还有几个娃儿在地上打滚嚎哭,这在人群里着实显眼。   很多人走过去又看回来,擦肩而过的姑娘们更是直接用团扇捂着嘴偷笑不止。   按按眉心,何之看到前面的人灵光一闪。他抬起头对殷过露出堪称温柔的微笑,然后手滑下去拉着殷过袖子就往前走。殷过受宠若惊,亦步亦趋的跟着他。   “你之前说我是你什么人来着?”何之的声音柔和而多情。   “额……你是我未过门的道侣!”殷过眼都不眨。   “哦……”何之笑的更温柔了:“那你是不是应该尊重我的意见啊。”   被扯着往前走的殷过一点都不介意的点头,就算让他去摘月亮他都能撸着袖子就上,更不用说何之这明目张胆的小恶意了。   跟着前面那个人,也就是个小乞丐,何之拉着殷过七转八转的进了小巷子。   一进巷子,何之就发现人跟丢了。他皱着眉四处寻觅,突然拐角有道警惕的声音。   “你们想干什么!”   小乞丐躲在交叉路口防备的看着一直跟着他的两人。   何之连忙举起手:“我们没恶意,只是想请你帮个忙。”   小乞丐更警惕了:“我?”   这个小乞丐何之一眼就注意到了,这个小乞丐很会把握时机。趁着街上混乱那会,三个人的荷包都落到他手里。   “哎……”何之靠在墙上满脸忧愁:“我家公子……不太聪明,今天非要用糖葫芦跟小孩子换故事来听。”   说着他无奈的看看殷过,小乞丐也跟着看过去,殷过笑容有点僵。   看到殷过的样子,小乞丐心想,穿成这样还扛着草木棒子,确实像个傻子。   “你直接说想干嘛。”   何之叹气:“你说说,有几个小孩子会讲故事,大人说的他还不听。”   他指着街道的方向:“你看到了吧,街上那些小孩子现在还在那哭呢。”   “你一看就是见多识广,有胆量还聪明。”何之赞许的看着小乞丐;“所以我就想找你帮忙。”   殷过大约明白何之想干嘛,他刚想开口,何之眼疾手快的捂住他:“公子你别闹啊,乖。千万别把看到别人怎么丢钱包的事说出来哟。”   小乞丐一噎,他在心里偷偷思量,这个傻子穿着样貌确实像贵家公子。   而何之虽说了半天话,但却如水不留痕,很自然的就被他忽视过去。   “你给多少报酬。”   何之道:“你觉得呢。”   小乞丐表情凶狠:“一个故事一两银子,反正你们有钱人不在乎。”   然后他看着糖葫芦咽咽口水:“这也都是我的。”   殷过眼神暗了,何之脚别住他脚:“可以,可以。你最好能多找几个人,那样我给的报酬也多。”   小乞丐不屑的哼了哼,转身示意他们跟上。会投胎又怎么样,还不是个傻子。   曲折的小巷子像是棋盘上的棋路,以为山穷水尽,却不知在那里拐个弯又成了柳暗花明。   走着走着何之彻底迷失道路,殷过倒是被何之拉着悠悠的跟在后面。   小乞丐心里很得意,自己这次出去不但赚了几单,而且还碰到肥羊。   他可不傻,这会专门带着他们瞎走半天,保准这辈子他们都不知道这里的路到底是什么样的。   把两人带到一个破庙,小乞丐指着门口对何之说:“你们就在这等着,我去找人过来。”   他瞅着殷过:“你得先把糖葫芦给我,这叫定金。”   何之偷偷踩着殷过的脚,殷过把糖葫芦递过去。   小乞丐倒是很满意,一点都不在乎殷过的表情。傻子嘛,可以理解。   糖葫芦的架子和小乞丐差不多高,然而他接过去后窜的比兔子还快。   “这里离刚巷口才几步路,而我们却走了一个时辰。你就不怕他干脆直接跑了?”   庙修在街道外围,又破又旧。整个庙只剩下房梁和几根柱子,后墙破了个大口子,在蛛网和布块掩盖下,隐约能看到屋里逆着光有个面目模糊的雕像。   何之随便打量一下,不在意的用袖子扫扫门槛上的灰尘,坐下来打个哈欠。   “无所谓啦,他可舍不得跑。”   “哦?”   殷过站了会后也挤着何之坐下来。   “哦,对了。”何之想起来:“你等会啥都别说就行,可以吧。”   殷过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何之直起身掰过来他的脸,和他对视:“可不可以。”   对视了会殷过眼神有点飘,他嘟嘟囔囔:“那次不是依着你。”   “啊?”何之没听清。然而没等他问清楚,就有人大声喊:“喂,你们买卖还做不做了!”   声音是从后面传来的,何之松开手回头,小乞丐正沿着后墙破洞往庙里钻,在他身后还站着几个差不多大的孩子。   “这不正等着吗。”何之眯着眼。   几个孩子相互帮忙着爬进来,刚绕过雕像,有个女孩怯生生的停下来,她怀里竟还抱着只叽叽叫的小鸡。女孩拉住小乞丐的衣服:“哥哥我怕。”   小乞丐一愣,然后沿着女孩视线就看到神色冷淡的殷过。他松了口气:“没事,老妹,那是个傻子。比你的鸡还弱。”   “小小不是鸡。”   “叽叽叽。”   小乞丐不耐烦的呼噜她毛:“行行行,不是鸡。”   何之也很及时的摸摸“傻子”殷过,语气很温柔的说:“公子,来都来了,不如就听完吧。” 第4章 记仇的傻子   小乞丐让两个人分别守在前后门,其他人轮换着跟何之做“交易”。   当被问到要求的时候,何之道:“没那么严格,我们家公子喜欢仙人。就把你们这些年听的见的关于仙人的事说说就行了。   哦,公子姓何,有个朋友姓殷,还爱喝酒。如果是跟这两个姓以及酒有关的那就更好啦。”   小乞丐按按鼻涕,看着何之的眼神很怀疑。不过当看到殷过掏出来的真金白银,他眼睛都直了。   有钱不赚王八蛋,真要有什么事,在自己的地盘跑还不容易吗。   几个孩子交流了会,然后站在殷过面前轮流开始说,有时候一件事还会交叉补充。   坐在门槛上听了三四个孩子的叙述,何之摸清楚了大致情况。   自千百年前起,天下划分十道,人族七道妖魔三道。在近百年的事里,出现频次最高的是百家争鸣这个词。   而他们说的最多的故事大多是有个出生低微,谁都看不起的孩子,某天突然被路过的修仙者惊为天人,然后收为弟子,从此高高在上一路斩妖除魔成为了大英雄。   女孩一边搂着乱扑腾的小鸡,一边补充了个落难女孩被万鸟门收留,历经修仙界几大美男后发现自己身世高贵,最后嫁给爱人,两人过着幸福生活的美好故事。   在这里,那位路过的修仙者身份,十次里有九次是仙主,落难女孩嫁的,依然是仙主。   总的来说,修仙者和凡俗关系密切,凡人依附于门派,各个城镇都会有当地门派弟子坐镇,从而庇护一方土地。   当今之世,修仙当道,门派林立,交流密切。不时就听到某位后起之秀在仙会上大放异彩的消息。   仙会,就是由那位出场最多的仙主的仙宗主持的。据说仙主神秘低调,是公认的修仙界无冕之王。   而仙宗只是凡俗界统称,没人知道他的宗门到底叫什么。百年前仙主带领着修仙者和妖族揭穿了三大宗门的阴谋,推翻了三宗的罪恶压迫。   让今天的修仙界百家争鸣,凡俗界安定平和,妖族不会作乱,魔物不敢露头。   仙主抬手天塌,跺脚地陷,还致力于解救各个被欺压的人,简直无所不能。   听到这里何之觉得很有意思,他在小乞丐热情洋溢的赞美中插嘴:“仙主这么好?”   小乞丐骄傲的抬头:“那当然。”   何之道:“你亲眼见过他吗?”   “哼,我以后一定会拜仙主为师!到时候自然就能见到他。”小乞丐不耐烦了:“你还听不听啊?”   双手一摊,何之道:“听,当然听。”   说完他碰碰殷过:“是吧,公子。”   殷过坐在门槛上扶额,似笑非笑的点头。   说话的换了个小矮子,他抓耳挠腮的想了半天:“能说的都被他们说完了,嗯……我上午刚刚看到有两个万鸟门的人,他们把一个算命的摊子砸了,这个行不行?”   万鸟门?何之点头。   小矮子喜笑颜开,他手舞足蹈的开始描述当时的情形。   万鸟门在天下十道中颇有威名,据说门主更有朱雀化身。他们善于驭鸟,能够驱使鸟类传递消息运送货物,高效又安全。   所以全门上下财大气粗,喜好奢华。而彩凤镇,就是本地,每年今天举行的彩凤节都会邀请万鸟门参加。   再说小矮子这边,他找“生意”的时候喜欢往人堆里钻。今天刚钻进去,他就被里面穿着七彩长袍的一男一女吸引住目光,因为那长袍上的图案赫然都是用金丝绣的。   何之捂住嘴用力咳了咳,小矮子猛然从大片金光里醒神,他抬起破袖子擦擦口水,终于进入了主题。   被砸了摊子的是个瞎眼算卦的,听说竟敢打着黎阳的名号,不过没人相信就是了。   他给万鸟门师姐算出了个坏卦,算了也就算了,反正不都是找理由改命然后骗钱吗。   万鸟门出了名的人傻钱多,这瞎子在彩凤镇就敢下手,别人也敬佩他是条汉子。   但是,这里出了问题,那个算卦的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竟然咬死不改命。   口口声声说那个师姐此生所爱之人会死于非命,被那师姐拿拳头威胁,他竟然还反过来劝她回宗门幽闭此生算了。   “你说气不气……”小矮子痛心疾首:“那个师姐直接倒出来好多金子!金子!好多!差不多能把那个瞎子埋起来!说只要改口就都是他的,结果呢!”   “结果呢?”“结果呢?”其他的小孩蹲在地上听得津津有味,完全忘了还有两个外人。   小矮子故作成熟,实则得意洋洋的叹了口气:“哎,结果那是个傻子,他还是死不改口,最后被万鸟门师姐扒光了衣服扔到街上去啦!”   “哇!”孩子们都惊呆了。   听众的捧场大大愉悦了小矮子,所以他额外加了点花絮。   “其实我之前见过那瞎子,当时他满大街的问别人有没有见过一个穿白衣姓何的人。”   正在笑着的何之一怔,他截住小矮子话头;“打听谁?”   在何之的仔细追问之下,才搞清楚那个瞎子是忽然出现在镇上的,他一来就四处打听一个人。   而根据那个算卦所描述的特征,何之很确定他找的就是自己。   从门槛上站起来,何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行啦,天快黑啦,你们再帮我带个路吧。”   孩子们一愣,小乞丐警惕的挡在前面:“我们不带路。”   何之道:“那估计不行。”   “跑!”   见苗头不对,几个孩子四散分开撒腿就跑。破庙这里也是个交叉口,四面八方都有路。   殷过抬头:“要帮忙……”   “要。”何之毫不客气,他指着小乞丐的方向:“那两个就够了。”   拉着妹妹七绕八绕的小乞丐在心底大声嘲讽,还是他聪明先拿了银子。   那两个公子哥在这里能逮住谁?跟在后面的女孩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怎么这么久还没到,哥哥没走近路吗?   “啊!”   “叽叽。”   何之稳住突然摔出来的女孩:“别怕,不关你的事。”   这儿地形的确有意思,比如这儿的巷子首尾相通是个圆形。   那个小乞丐正面带得意的不断从巷口钻出来,又拉着那个草木棒子钻进去,周而复始的狂跑。   女孩惊恐的看着两人,小鸡也吓得埋到她头发里。她挣脱何之踉跄着跑向小乞丐:“哥!你别跑!我在这!”   然而无论她怎么呼喊,小乞丐都视而不见的从她身边跑过去,还一直拉着草木棒子安慰:“老妹,别怕,马上就到了!”   何之抱臂靠在墙上,他瞅瞅面色平静的殷过:“你打算让他跑多久。”   “今晚是彩凤节,天黑了人都会出来,到时找人也方便。”   抬头看看天色,何之怜悯的望着小乞丐,哪估计不止一个时辰吧。   “噗通!”   女孩猛然扑过来跪在地上,小鸡叽叽叫着扯住她头发,差点就被摔下来。   “两位大人有大量!我们错了!我们把钱都还给你们!”   她涕泪交加:“实在是三天没吃饱饭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求求您不要跟我们计较!”   天色昏黄,跪在地上的女孩缩成小小一团,乱糟糟的头发下衣衫破烂。   何之心里不太舒服的上前想去扶她,殷过拉住他:“每个城镇都有抚儿所,未成年都会得到照顾,你们怎么不去。”   抚儿所三字一出,女孩声音陡然尖锐:“不去!”   她扯着头发瘫在地上狂喊:“全死了!全死了……”   小鸡叽叽叫着在她头顶蹦跶。   殷过脸色一沉做了个手势。眨眼的功夫,不知就从那里冒出来两个人跪到他面前。   “去查下怎么回事。”   “是。”   两人翻过墙飞速消失。   “额……”何之想了想,他指指在巷子里奔跑的小乞丐:“还是让他来安抚一下吧。”   殷过额首:“好。”   小乞丐听到自己捡来的妹妹又在失控大喊,这时他才发现手上拖着的竟然是那根草木棒子。   顾不得细想,他丢开棒子慌张四顾,看到妹妹后急忙奔过去。   不过这一会,消失的两人又回来了,他们禀告了什么,殷过脸色越来越沉。   挥手让两个大呼小叫的孩子保持安静,殷过看到何之脸色稍霁:“我们得过去看看。”   何之诧异:“我也要去?”   今天是十五,天上的月亮又大又圆,隐隐可以看到上面的阴影。   何之不过抬头望了眼月亮,就发现自己已经落到一座院子里。小乞丐和女孩也被后面的两人扛了过来。   这儿四周种着花草树木,差次有序,是个十分整洁却没有丝毫人气的院子。   扛着女孩的人道:“据属下打探,这座抚儿院近年收养约五百六十名孤儿,但没有任何成年后出院居住在彩凤镇的。”   何之走过来抬起他肩上女孩的脸。   月光下女孩双目无神,泪流满面。不过六七岁的姑娘,却全身都充斥着绝望。那只小鸡乖乖的抓住她耳后的头发,一声不吭。   何之又抬起小乞丐的脸,他倒是依然表情丰富,又心疼又焦急又愤怒,难为他一双眼睛能表达那么多情感。   走回去推推殷过:“怎么回事?” 第5章 多年不见   “得再看看。”   “嘭!”   屋里弹出个东西落到院子地上,两个属下立刻退到殷过身后。何之眨眨眼,额?   迎着明亮的月光可以看到,那正在扭动的东西是一个人,一个穿着八卦道袍被五花大绑的男人。   用脚尖踢块石头砸过去,殷过声音里带着笑意:“多年不见,宗子别来无恙啊。”   地上扭动的男子僵住了,随后疯狂的往这边挪动。何之也往殷过身后站站,这个院子有些阴森。   “丝丝。”   爬行动物掠过草丛的声音不绝于耳,草木无风自动。院子地面上的影子不断扭曲变形,这是被包围了吗。   腥臭味弥漫开来,何之一头扎到殷过背上,用衣服堵住鼻子后瓮声瓮气的说:“真臭。”   殷过胸膛震了震,他摊开右手,一把长剑凝固在他手心。   一剑霜寒十九州。   殷过干脆利落的斩杀完魑魅魍魉,房屋自半截全被粉碎,所有布局一览无余。   蠕动的男子此时刚把嘴里破布顶开:“别出剑!”   殷过毫无诚意的收剑:“不好意思,迟了。”   “砰砰!”男子愤慨的以头抢地:“你就不能先动脑子再动手吗!”   扛着女孩的人把女孩放到地上,走过去解开绳索后把他扶起来。   男子摸索着走过来。何之这才发现他眉清目秀却双目紧闭,这人是个瞎子吗?   “别废话了,你在这发现什么。”殷过的长剑在空中消散。   事已至此,那位宗子简单的把事情叙述了一遍。他本来正在找人,结果沿途发现这个镇上很多人因果不全,命中注定牵绊之人全部消失不见。   这种熟悉的诡异让他顺藤摸瓜找到这里,然而刚进了这院子就受到围攻,他勉励支撑却还是被抓起来了。   “幸好你过来了,我就算到今天不会折在这。”他拍拍身上泥土:“这里的尸妖比以前的恐怖多了。”   何之打量着他:“找我的,就是他吗?”   殷过还未点头,那个宗子耳朵动动。   “何之!”   他惊喜的喊,提起袍角大步扑来,殷过淡定的伸出一只脚。   “嘭!”   “天黑路滑,走路小心啊谢牡。”   殷过拉住想过去的何之:“所以说,这里历年收养的孤儿都被变成了尸妖?万鸟门呢?”   当年坎山妄图得到妖的躯体,人的智慧从而进行融合改造。   而尸妖就是他们的成品,一种残暴弑杀,半人半妖的怪物。   说到这个,事态确实紧急。谢牡爬起来也顾不上计较:“不是变成尸妖,是全被血祭了!”   他指着地底:“血池应该就在下面,殷过,这怕是合谋。”   长剑又现,剑芒吐露在外,殷过二话不说挥手就朝下斩去。   伴随着一声高亢的鸣叫,红色火焰自空中急速飞来,撞击到长剑之下阻截他的攻势。   “住手!”有人厉声呵斥。   透明的结界护住何之等人,可以看到那道火光经过的地方百鸟齐现。   温度陡升,周围草木瞬间枯干。百鸟盘旋着散开,火凤东来,拖着赤红的长长羽翼。   殷过一点都不迟疑,压根就没住手。他腾空斩开那道火焰,直接把地面斩开裂口。   剧烈的抖动中谢牡伸手扯住何之勉强站稳:“明明有地道啊!”   何之也七扭八歪,最后干脆的坐到地上。殷过的青色长袍在半空中猎猎作响,头顶火凤盘旋却压不住他丁点气势。   地面终于停止颤抖,但这处院子却彻底毁了。还好地处偏僻,周围没有其他的房屋。沿着被劈开的裂缝,月光下有什么东西满出来。   “血!”那个女孩又能动了,她凄厉的呼喊,围观了全程的小乞丐来不及多想,赶紧过去安慰她。   对,是血。   艳红的冒着热气的鲜血,正缓缓从裂缝里流过来。   殷过落到地面,那只火凤消失后一个女人也落下来。她蒙着面纱,瑰丽的面容若隐若现,赤红长袍,一朵火焰乖顺的跳跃在她手上。   女子匆匆忙忙的抢先开口:“对,都是我做的我有罪。不过人死都死了,看在交情的份上宽恕一晚,明天我就过去请罪,到时候要杀要剐随你的便。”   何之听谢牡小声的说,这个女人正是万鸟门门主浮蝶。血祭这种禁术,是活生生割断人的喉咙后将血全部放尽。   它大多是邪术才会用到。放血的人灵力越高,越纯净,功效就越强。   天下十道,对血祭之术皆痛恨欲绝。   被小乞丐安抚下来的女孩又开始尖叫,她看着浮蝶惊恐的蹬腿往后退。   刚刚睡醒的小鸡懵逼的从她头上掉下去,随后叽的一声又跳到她头上。   浮蝶看到她微微颦眉,没想到是这条漏网之鱼。倒也是邪气了,明明一个小姑娘,竟然能被她逃出去,还找了几个月都没找到。   殷过沉默的摸着剑柄,手指在剑刃上来回摩擦。   浮蝶有些浮躁:“不过一群蝼蚁,我就想试试血祭有什么用而已,你连这点时间都不给我?”   殷过抬起眼:“那你与蝼蚁,有何区别。”   浮蝶被气笑了,月上中天,她抬头看看天空,远处镇上被火焰映的通红。   “殷过,我们自幼相识,我知道你的脾气。既然被你发现我也没想落到好。今晚是彩凤节,封灵之境马上要开启了,各宗派都在等我,你全我一个脸面,等把他们送进去我就过来请罪。”   小乞丐把崩溃的女孩抱在怀里,对着浮蝶怒目而视。谢牡也坐到地上,见缝插针的告诉何之,封灵之境是修仙界的源泉,此界兴起修仙是从封灵之境出现开始的,当时有人误入后拥有了神奇的力量,顿时天下群雄逐鹿。最后是三位豪杰带领宗门赢得对封灵之境的掌控权。   不知不觉间,鲜血绕过他们所在的结果,蔓延的四处都是。何之边听谢牡说话边在心里揣测,这得是杀了多少人啊。   那边殷过开口了:“我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跟阿罗玩。”   浮蝶莫名点点头:“对啊。”   殷过手中长剑消散:“那就好,别忘了你说的话,去吧。”   浮蝶心下一松,她也笑了:“肯定,最多半个时辰我就过来。”说完她就后退两步,转身又化作火凤飞上天空。   殷过踩在血上走过来,小乞丐看到他抱着妹妹就往后缩。那两个下属不声不响的跪在地上。   殷过进了结界直接抱住何之,把脸埋在他脖子上,嘟嘟囔囔的不知在说些什么。   跪在地下的两人狠狠松口气,刚刚主子太恐怖了。万鸟门主不上战场不知道,上次主子这样后,可是亲手屠了一个邪宗啊!   谢牡抱怨道:“让你别出剑,你一出剑别人就知道你在这。得了,等吧。”   殷过压根不理他,何之推了半天没推动,干脆放弃了去问谢牡:“你话那么多,应该是知道我失忆了吧。你找我干嘛?”   谢牡抿嘴笑,露出右边小酒窝:“我是为你而来啊。”   殷过冷哼着一脚踹出去,何之目瞪口呆的看到谢牡飞出去,等撞在结界边缘后又弹到地上。   捂住肚子谢牡还没来的及痛呼,天际突然传来嘹亮的鸣叫。   星河陡转,围着月亮为右眼,星子慢慢组成一只巨大的凤凰。   当所有星子归位后,柔和的银光变成血月。彩凤睁开一黑一红的眼睛从天上脱落。天如黑幕,星月不在,只有彩凤翱翔。   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   此情此景让人目眩神迷,然而不过刹那血月突然蔓延成火海,火舌不断跳动、扭曲,何之恍惚间看到凤凰于飞,翙翙其羽,美丽的彩凤本正翱翔于天际,但山河突变,她在悲鸣中落于深渊。   凤兮凤兮归故乡!   归故乡!   殷过狠狠咬在何之耳垂上,血珠沁出来后被他允干,何之吃痛后惊醒。   谢牡指尖翻飞,不知从那来的旗帜悬浮在他面前,上面有几个闪耀着金光的大字。   直接搂起何之,殷过迎着血月御剑飞行,那两个属下依然扛着孩子跟在后面,而谢牡则跳到旗帜上,歪歪扭扭的跟过来:“原来是要堕魔!”   夜风刺骨,从镇子上空可以看到地下一片血红,无数的人昏倒在地。   红色细线从他们身上钻出来,全部汇聚到盘旋在半空的彩凤身上。   彩凤身形越来越清晰,原本虚幻的五颜六色慢慢变得暗沉。   镇子中心高高的篝火还在燃烧,在它后面的高台上浮蝶迎风而立。   天上的彩凤与她相互呼应,血月投在她的额上。浮蝶不再带着面纱,脸上密布着诡异的红色纹路全部露出来。她的眉目张扬肆意,看着飞近的殷过满脸嘲讽。   两人相识于幼时,这还是第一次站在了对立面,浮蝶心中有些奇异,又有些快意。   这世间只有凤凰才能涅槃。可是凤凰已成了残魂,只有堕魔,当凤凰重临人间时,那人才有复活的希望。   只要能再见他一面,她可以牺牲所有的人。在这世上多活了这么多年,为的,也就是这个执念了。 第6章 前尘不如烟   高台下横七竖八躺着各门各派的人,都是原本计划进入封灵之境的。鲜血浸透了地面,他们的生命力源源不断的被抽取。   没有废话,殷过把何之推到谢牡那边,直接长剑出鞘。浮蝶手中火焰绽开化成一道火墙,燃烧着阻挡在前方。   “殷过,事到如今你又阻止不了我,何不成全我。”   谢牡踩着旗帜嗤笑,这个世上的人还真是千奇百怪,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找死。   堕魔,浮蝶曾经继承过朱雀的力量,她唤醒了朱雀残魂最痛苦的记忆。与其说朱雀成魔,不如说成魔的是浮蝶。   狠狠斩开火墙,殷过站到高台上,从地底涌上来的几股烟雾,蓦然变成半妖守在浮蝶身前。火墙又浮现在浮蝶面前。   隔着熊熊火墙,殷过提着剑冷漠的看着浮蝶:“我给过你机会,这就是你最后的选择吗。”   浮蝶忍受着融合的痛苦,红色的纹路一直蔓延进她的眼珠:“我做事,不需要你给机会。”   天上的彩凤不再是彩凤,而是成了暗红色,如同凝固的血液。她的身形越来越凝实,已经可以看清头上的翎毛。   谢牡大喊:“别废话了,快来不及了!”   神兽的威压加上入魔时的恶意,四周空气凝固,死气沉沉的犹如绝地。   “呵,已经来不及了。”   高台上浮现道虚幻的影子。   殷过看着那个影子神色莫明,他勾唇一笑:“付炎阳,你到底还是没忍住啊。”   那个头发灰白,下半身拖着青色蛇尾的影子,赫然正是当年被逼入荒海的坎山之主,付炎阳。   “该做的都做成了。”付炎阳长长的眼角带着腥红,他伸手摸摸陷入昏迷的浮蝶:“小蝴蝶还是这么天真,我说什么她就信什么。她对那位也真是情深义重。”   纵使朱雀为四大神兽,但她也不能起死回生,所谓涅槃必须要那人还有口气才行。而浮蝶想要复活的那位,早在一百年前就尸骨无存了。   “殷过……”付炎阳看着天上的凤凰,脸色罕见的平静:“你说这么强大的魔,支撑朱雀封印是绰绰有余了吧。”   在最初,封灵之境是由四神封印维持的。随着封印的破坏,封灵之境入口不稳。   由此导致了一系列事情,最后彻底葬送了当初修仙界的三大宗门。   “我特别喜欢看到你每次以为稳操胜券,然后感慨人生的时候。”   殷过摸着剑柄:“那样我就能欣赏到你美梦破碎后的痛、不、欲、生。”   天空中的凤凰昂首大声鸣叫,张开翅膀盘旋后猛然朝浮蝶扎过去。   “轰!”   待刺目的光芒散去,何之拿开袖子就发现凤凰不见了。高台上只有殷过付炎阳和浮蝶,他们分别站在三个角落。何之敏锐的感觉到浮蝶有些不同。   “唤吾还魂,堕吾成魔,这就是你的交代吗。”沙哑而粗粝的嗓音中满含怒意,“浮蝶”张开手悬浮起来,原来围绕在她身前的火焰全部变成暗红色。   那个“浮蝶”居高临下的盯着殷过,目光阴森可怖。在她身后浮现了暗红凤凰的影子,也用血红的眼珠死死盯着殷过。   付炎阳看着她喃喃:“成功了,我成功了!”   说着说着他欣喜若狂:“我没有错!我复活了朱雀!”   “殷过!”付炎阳狠狠的盯着他:“看到没有!我没有错!”   然而殷过并不正眼看他,而是吹了声口哨。   诡异的环境里,地面躺着一大堆不知死活的人。天无星辰,只有“浮蝶”周围的火焰勉强发出光芒,半人半妖的付炎阳原本英俊的面容此时布满鳞片。   一直躲在女孩头发里的小鸡听到哨声后叫了,它的声音在此情此景下显示无比清晰。   “叽叽叽。”   微弱的光芒从小鸡身上浮出,光影变换间它的翅膀被拉长。   扑棱棱飞了两步,在众人视线里啪叽又落到地上,气的它狠狠扑腾几下。   殷过哼笑两声,轻轻把小鸡弹到“浮蝶”面前。   “前辈,是时候了结了。”殷过笑着朝何之伸手:“过来。”   原本狂傲的“浮蝶”脸色陡变,她双手颤抖着接住小鸡,付炎阳狂喜的表情凝固了,怎么回事?他看着从黎阳招魂幡上下来的人,各种猜疑在脑中齐飞。   “叽叽。”小鸡依恋的在“浮蝶”脸上磨蹭,“浮蝶”蓦然泪如雨下。   何之小声问:“这是?”   殷过握着他的手只管笑,然后头也不回的拔剑直斩,付炎阳猝不及防之下幻影破碎,只来得及留下一句怒喊:“殷过!”   还是谢牡走过来解释,凤凰一族避世独居,当年朱雀意外出来后却找不到回去的路。   现世灵气稀薄,她机缘巧合之下与封灵之境结下契约。从生到死,她的夙愿都是找到族人,重归故里。   “所以……”何之指着那只小鸡,有些不可思议:“它是凤凰?”   殷过点头:“嗯,他是我从凤凰避世的地方带出来的。”   何之猛然拎着他衣服:“你知道血祭的事?”   殷过赶紧摇头:“把他带出来后我就找不到他了,这些年就知道他没死。我也是那会才发现它跟着这个女孩的。”   “你让我做的事,我哪件没做好。”殷过盯着何之,瞳孔颜色深沉:“可是你却一次又一次的把我忘了。”   不过不等何之回答,殷过就用力的把他按到怀里:“不过没关系,你能回来,就行了。”   何之内心很茫然,他失忆了,所以曾经有再深的感情,他都无法产生共鸣。此时此刻,他竟然不知道该做出什么的表情。   那边“浮蝶”神色渐渐平静下来,暗红色的火焰渐渐明亮,无数细芒从她身上逸散。   小凤凰悲伤的鸣叫,“浮蝶”亲亲他:“没事,入魔后会被吞噬心智。趁现在散去魂魄是最好的选择。至少入魔让我清醒的见到了你。”   谢牡站在旁边咳了咳,殷过放开何之向“浮蝶”行礼:“前辈,这一次,还请您帮忙为他重启朱雀封印。”   封灵之境中的四神封印,每一个都可以追溯时光,合在一起更是有着神奇的功效。   而每个封印的核心,正是神兽的精魂。何之想要恢复记忆,必须有四神封印作为引子。   朱雀看着何之有些惊讶,她毫不犹豫的从浮蝶体内引出精魂:“原来是他,你很好。”   朱雀精魂,正是浮蝶手上跳跃的那朵火焰。随着精魂飘到半空,浮蝶面前的火焰全部消失,而脸上的纹路也不见了。   飘散细芒越来越多,黑漆漆的天空上突然冒出来了星星,一颗两颗三颗,月亮也出来了。   十五的满月,温柔而美丽。巨大的彩凤又翱翔在天际,嘹亮的凤鸣响彻宇内。   “吾命朱雀,久别故里,带我归家吧。”   高台之上也出现了彩凤的身影,她明亮的眼睛直直对上何之,一阵恍惚后何之失去了意识。所以他没有看见,谢牡睁开了一直闭着的双眼。   这是怎样的眼睛啊,眼眶里全部填满沉寂的黑色,像水流动在最深的暗河之中。   谢牡咬开手指,用血把旗帜上“黎阳门下”四字重新描绘一遍。   他肉眼可见的开始苍白,四个字全描好之后,似乎一阵轻风就能把他带走。   出手封住失魂落魄的浮蝶,殷过小心翼翼的抱着昏倒的何之。   谢牡郑重的跪倒在地:“黎阳全宗三千三百三十三名罪人,今遵旧约!以骨为凭,以血为墨,开时光之境,理前尘之因!”   凄风苦雨,黑云压城。人鬼交界,万物哀嚎。   天地未开时,世间唯有混沌。   过了不知多少年,一线光芒从黑暗中诞生。生灵初长,万物始发。   何之悬浮在万丈星河,超脱于物外,无悲无喜的看着全新世界的诞生。   忽有一日身体陡然下坠,七情六欲瞬间归位。   极速的摩擦,让人感受剧烈的灼痛。痛感越来越强,到达某个界值后,耳边似乎传来什么破裂的声音,他脑中炸开白光。   啊,原来第一次有意识的时候,自己是颗树啊。   他是一颗小树苗,一颗生而知之的小树苗。在见到任何东西之后,他都能明白那是什么。   比如他就知道,自己现在是在坐井观天。哦不,是坐坑观天。   在坑口的天上飘过三千六百四十六朵白云后,何之抽出了第二条枝桠。   坑顶掉下来一只兔子,又掉下了一只。   两只兔子在吃光了他身上的叶子后,终于成功的挖洞逃了出去。   被挖开的洞开始渗水,慢慢慢,坑底被水淹没,隔着水面,何之知道了鱼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不知道数到几次第三千朵云,这次坑上落下来个小孩。   “噗通。”   水面的白云碎了。   何之看着小孩在水里扑腾想:得救人!   可他完全动不了!孩子的动作越来越弱。何之束手无策,他能做什么?   孩子浮出水面的时间越来越少,坠落的过程漫长的让人窒息。   突然,孩子爆发出巨大的力气,奋力搏击的推力让他的手再次冒出水面。可惜不过刹那,他便以更快的速度往水底落。   就在这时,水下的树疯狂抽枝,垂下的气根咕噜噜吸水,水面飞快变浅。   小孩恍惚间感受到身下温柔的托举,他停止了挣扎。 第7章 狼骑竹马来   世间的事是如此奇妙,何之为了救那个孩子而突破自我,从一棵树上化生成人。   正当他抱着昏睡的孩子发愁,到底怎么才能从坑底出去时,曾经的那两只兔子就过来了。   此界名为登仙,四季如春,从无严寒酷暑,据仙使说是最靠近仙界的地方。   这里修炼资源丰富,且不允许自相残杀。比起外界三宗独大,它简直是散修梦寐以求的地方。   仙使还说,能进来这儿的都是有仙缘之人,而他们正是传递仙人旨意的使者。   每六个月登仙境会开启一次小秘境,持续十天。按规定各族必须要有两名族人进入历练,以此磨砺自我。   白兔族多年都挣扎在小妖和兽的评定之间。可恨今年又落入兽级,这就默认他们是可捕杀的猎物。   上次秘境开启,阿罗阿胡瞒着族人,顶替了长老进入秘境送死。   然而惊喜的是他俩不但没死,还成了数十年兔族唯二启智的。   只要启智成了妖,他们就不用再成年累月躲在地下逃避猎杀了!   等到他们回去,必然先是被狠狠教训一顿,然后经过仔细追问研究,族内都觉得或许是他们吃的树叶有蹊跷。   等到秘境再次开启,他俩就专门过来想把那颗树挖走试试。   然而!没想到的是不但树不见了,他们还要带回去两个拖油瓶。   “为什么要带他们回去?人类!幼崽!”阿罗边吧唧着三瓣嘴抱怨,边飞快的挖地道。   阿胡灰头土脸的跟在后面,不时给快力竭的阿罗输送灵力:“你,你把土抛远一点行不。”   地底漆黑一片,只能看到在前面的阿罗背上驮着个光团,里面隐约有两个孩子紧紧抱在一起。   阿罗上下摇动着长耳朵哼哼几声:“背着两个幼崽,你还指望我能跑多远。”   这两个幼崽光秃秃的没穿衣服,一傻一睡的,肯定是被人遗弃之后失足掉下去的。要是他俩不管,过不了两天就得活活饿死。   想着想着阿罗就很愤愤不平:“明明仙使分配给人族那么多资源,为什么他们还总是要把幼崽丢弃在秘境里。”   阿胡吭哧吭哧半天:“长老说,东西总是不嫌多的。”   “贪婪而残忍的人类!”   阿胡挠挠头:“这两个幼崽也是人类啊。”   阿罗刨着土立刻不假思索的道:“那不一样,我捡到就是我的,以后他们就是我白兔族的了。”   “啊?”阿胡有点晕,不是吧,难道不是把他们带到出口就交给人族吗?   阿罗才不会把这两个幼崽交给人族,被丢掉一次,那自然可能被丢掉两次。   虽然小孩子又吵又烦,但是既然被他捡到了,那就不能死,否则岂不是让他很没面子。   何之清醒的时候,耳边真是吵的不行。   “吱吱。”   “啊啊!”   “咕咕!”   “啊啊!”   身下触感很柔软,脸贴着蹭蹭,呸!   一嘴毛!他被兔子包裹进柔光后就失去了意识,这是被带到了哪里?   刚睁开眼,何之就看到可怜巴巴蹲在他面前的人,一个没忍住就笑了出来,怎么变成这样啊!   小孩原本杂草样的头发上,现在到处都沾满白毛,本来桀骜不驯的小脸全部都是委屈,特别委屈。   看到他还笑,小孩更委屈了,一张小脸全扭曲在一起。蹲在旁边的哪只兔子倒是兴奋了,吱吱叫了两声就蹦过来,然后小孩飞速变脸转身,喉咙里低吼着弯腰熟练的用头把兔子顶远。   何之抽着嘴角,看到小孩手脚并用和兔子纠缠,甚至还啃了一嘴毛。他终于明白之前是怎么回事了。   就在那只兔子生无可恋,再次被小孩坐在屁股底下的时候。   外面翠绿的草丛动动,左腿上有块心形黑毛的阿罗从树洞钻了进来。   “咕咕,咕咕。”有气无力的叫声。   阿罗瞪大眼睛:“圆尾,你竟然连个幼崽都打不过?”   “咕咕!”   圆尾拼命想爬起来,奈何小孩骑在他脖子上就不起开。弄得他跟乌龟一样划拉四肢,简直要气死了!难道以前养他们的野兽都是这么抓猎物的?   阿罗不理园尾的求救,真丢人。他绕着树洞蹦了圈,小孩警惕的看着他,一旦他试图接近何之,就立刻龇牙咧嘴的恐吓。   “啧啧,这也太护食了吧。”   何之一直没说话,两只兔子过去的时候,他正抱着小孩适应新身体。   刚想着怎么出去,就迷迷糊糊的被带出来了。虽然能听懂那两只兔子说的话,但是他从未开过口,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说话。   崩了两圈,阿罗停下来,晕了。   “以后就叫大的……嗯,就叫老大吧。”   何之愕然,这是什么鬼名字?   “可以吧,老大,多好听还霸气。”阿罗摇摇脑袋,越想越觉得好。   “啊!”何之撑着坐起来,很不满的看着他。   “啊啊!”   “太激动了?”愣了愣后阿罗恍然大悟,他咧嘴大笑:“是吧,你也觉得这名字好听。”   躺在地上装地毯的圆尾忍不住吱吱两声。   阿罗摇晃着耳朵:“不满意?怎么可能!”   “何……之……”   “我的……名字,何之。”   三四岁的孩子,眼睛纯粹而干净,小脸粉雕玉琢,整个人跟个粉团一样躺在树叶上。   然而当他说出名字的那刻,竟然有着奇异的庄重感。阿罗和圆尾都有些惊讶,这个孩子会说话?那他不是被野兽养大的?如果不是,那……   “吱!”园尾一下哭摊在地,那就是父母双亡了呀!更可怜了哇!   阿罗撇撇嘴:“哼,何之就何之,虽然没有老大好听,但也勉勉强强……”   说着说着他揉揉红眼睛:“好吧好吧,其实何之比老大好听。”   抽抽鼻子,他看着还骑在圆尾脖子上目露凶光的小孩:“那他叫什么?”   何之扫视周围,这里是一个树洞,刚好角落里还放着几个果子。   他掀开盖在身上的芭蕉叶把它们捡起来。在小孩不错眼的注视下,走过去把果子在他头上堆起来。   “果。”何之指指小孩,又指指他头上的果子:“果。”   “不是吧,果子?”阿罗没忍住夸张的跳起来:“要不叫没尾吧,多好听啊!”   摇摇头,何之淡定的拍拍不断翻白眼,试图看到头顶的小孩。没尾吧,你还真是没尾巴呢。   直到丢下几件简单缝合的树叶和一堆果子,阿罗走的时候还在忿忿不平,嘴里一直碎碎念。   果子倒是很乖巧的被何之从圆尾身上牵起来,还哼唧哼唧的贴着蹭来蹭去,跟只小奶猫一样。   根本看不出来之前还是只小老虎。何之瞅瞅摊在地上的圆尾,嗯,果然尾巴很圆,又短又圆,白白的像个球。   圆尾感伤了会才按按鼻子站起来往外走,比划着示意何之和果果跟上。   自古,妖族和兽族的区分就是能否开智,开智了就能修行术法。   因为所有的咒语都须用人语,而兽类只有开智才能说人语。   所以说,人族是上天的宠儿,现世天下十道,人独占七。妖族全被压缩在三道之类与魔族共存,还好登仙境内仙使严禁人妖相互残杀。这才给了小族喘息之地。   何之跟着圆尾走出树洞,拨开草丛才发现外面向前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向后则是拔地而起的巨大树木,草原和森林泾渭分明。两种截然不同的景色撞击在一起,让人震惊的壮观。   草很深,进入草原后,只有当风吹过,草如波浪起伏之时,何之踮着脚才能看到远方。   圆尾在前面领路,尾巴一抖一抖。刚走了几步,果子试探的伸出手,但还没碰到就收回去。反复几次,他状若无意的环顾左右后迅如闪电猛然伸手。   何之眼疾手快掐住他的手腕,无声的瞪他,果子幽怨的默默收回手。   圆尾转过头抖抖三瓣嘴,咕咕两声似乎在偷笑。   拨开茂密的草丛,前面露出小块洼地,青草的倒影在水面上摇曳。站在边上,凉凉的风吹过,让人觉得非常舒服。   “噗通。”   “啊!”   看着被撞到水里后乱扑腾的两孩子,圆尾站在岸上吱吱笑的直跺脚,兔子其实可记仇哇。   水洼很浅,三四岁的孩子坐在里面也就才到肚子。   然而刚落到水里果子就惊恐大叫。何之估摸是上次落水的经历让他害怕,皱着眉便想过去安慰。   谁知没等他动,果子就眼含热泪连滚带爬的过来,拽着何之就往岸上拖。   几步爬到岸上,果子蹲在地上抱着膝盖发抖,右手始终紧紧的扣着何之。   圆尾围着他们咕咕叫,着急的不行。最后干脆噗通一声跳到水洼里,用爪子搓搓毛,连蹦带跳的示意水很浅。   何之有些心疼缩成一团的果子小可怜,简直一点都不想理正在水洼里犯蠢的圆尾。   颤抖的果子慢慢平静下来,他埋着头举起何之的手,轻轻用头顶在手心里蹭了蹭。   他是在这个人怀里醒过来的,这个的身上就是当时在水里托着自己的那种感觉。很温柔,很安心。让他想紧紧抓住,从此再也不放开。   何之轻轻揉着果子的头顶,让果子慢慢靠在他身上。这个孩子对于他来说无疑是特殊的,正是因为果子,他才第一次知道什么是人的感情。 第8章 发福蝶啊   “咕咕!”   圆尾揪着自己的耳朵犯愁,想了想走过来背朝着果子蹲下来,捂住眼睛就把小圆尾巴往后面送。   看到圆尾这幅大义凛然的样子,何之噗嗤就笑出来,用力揉了揉果子头顶就把他拉起来。   果子起来后很不屑的拒绝了圆尾的诱惑,亦步亦趋的跟在何之后面。何之也很耐心的在岸边捧水帮他擦洗。   原本果子满头乱发,眼睛鼻子全藏在下面,等到他的头发全被打湿了,整个头瞬间就小了一大半。   何之抬起他的脸蛋左看右看,黑葡萄样的眼睛水润润的,看着他的时候里面全是喜爱,真是又软又乖。   “吧唧。”何之笑眯眯的亲亲果子脸蛋。   懵懵懂懂的果子无由来的很开心,学着何之噘着嘴就亲回去。越亲越开心,最后干脆糊了何之一脸口水。   两个孩子在水边嬉笑打闹,不知道是谁先滚进了水里,泼来泼去的把周围全打湿了。   圆尾把爪子从眼睛上挪开,偷偷转身,咦?不捏他尾巴了吗?   “咕!”   果子出其不意从水里把圆尾往下一拽,一屁股坐在他脸上后撒腿就跑。   看着躺在水里的兔子,他站在岸上学着圆尾连连跺脚,龇牙咧嘴的狂笑。   看着他那傻样子,何之也哈哈笑起来。   回去的路上果子非常很兴奋,跑前跑后的到处乱窜。他觉得能逗笑何之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于是就不时扮着鬼脸从草丛里冒出来。   走到草原与森林的交界,圆尾扒开一处草丛后露出洞口。他跳进去又跳出来,示意何之跟上。   进去才知道里面是兔子洞,何之和果子不用弯腰都能通过,洞里也不黑,三步一回折,六步一岔道,如果不是始终跟着圆尾,简直一步都不知道该怎么走。   洞越走越深,有的地方开阔,有的地方得爬过去。在路上有时还会碰到从其他洞口钻进来的兔子。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终于听到隐隐的声音,爬上个大陡坡后面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座很宽敞的大厅,四周镶嵌着各种发光的宝石,光芒下大厅里铺着厚厚的干草,有一群兔子正聚在这里。   一只毛发无光的兔子卧在兽皮上,眼睛眯着半睁不睁,给人垂垂老矣的感觉。   阿胡阿罗蹲在他面前,其他几只兔子围在周围吱吱的交头接耳。   “嘿嘿,这次仙使给的资源算什么,只是开始而已。”阿罗洋洋得意:“我现在才刚启智,等再修炼几年,一定能通过登仙会,到时候我就可以把名字刻在仙塔上了!”   在登仙境,启智成了妖后只要向仙使报备,仙使就会按时分配充足的资源。   然后每三年都会有登仙会,只要在会上夺得前三百名,那就可以选择回到现世或是进入仙界!   仙界!那可是所有的人梦寐以求的地方啊!   兔子们吱吱叫着,情绪都很激动。阿胡趴在地上搓手:“我……我不行吧。”   阿罗摇晃着脑袋:“哎呀哥,你放心,我一定会拉着你好好修炼的。”   那只老兔子微微睁开浑浊的双眼,喉咙里咕咕几声。兔子们纷纷噤声,阿罗咧嘴道:“好嘞,长老您放心,我一定好好修炼!”   说完他一抬眼,大厅门口探头探脑的圆尾和果子不要太显眼。   阿罗眼睛快凸出来了,连连给圆尾眼神示意快走。他在外面捡了两个幼崽还没告诉长老呢,万一不让养怎么办!   圆尾困惑的看着阿罗,他眼睛抽筋了吗?   “咕咕。”   阿罗神情一僵,他心虚的看着说话的长老:“啊,您知道了啊。那个,我随手捡的,其实……”   “咕咕。”躺着的兔子低声又说了一句。   “啊啊啊?真的!”阿罗惊喜了:“长老你真是太好了!”   等到让园尾带着两个幼崽出去玩,阿罗依然觉得不可思议。   虽说白兔族向来和善,但是没想到长老会允许这两个孩子留下来。   毕竟这些年,真的有很多族人都惨死在人族的手里。然而稚子无辜。   出了大厅,园尾带着何之和果子在洞里乱转。路上遇到好几只耳朵上坠花的兔子,她们稀奇的摸摸何之——果子不让摸。然后塞给他俩各色各样的果子和花。   转了半天后,园尾背过身,手舞足蹈的示意何之和果子藏好,然后等着他去找。   果子很喜欢这个游戏,从他每次被抓住惨烈的啊啊声就能听出来。   圆尾也很喜欢这个游戏,从他每次抓到何之和果子,疯狂的跺脚大笑就能看出来。而何之呢,何之当然也很喜欢啊!反正蹲在那里就好了。   玩了半天,无论何之和果子藏在哪里,圆尾都能准确的挨个找出来。果子小脸都憋红了,他非常不服气。   果子拽着园尾的尾巴,非常霸气的往角落里面拖,然后背过身捂住眼睛啊啊叫了两声。   园尾好脾气的躺在地下让他拖,看他力气小还主动扭着身子配合他。何之和圆尾都明白果子的意思,这是想换身份了。   圆尾吱吱笑顶着何之就往外走,把何之藏好后就蹲在离果子最近的拐角,只要转弯就能看到。   等到脚步声消失后,果子放下遮着眼睛的手,他转过身环顾四周,弯曲的通道里只有墙壁上镶嵌着发光的宝石。   他愣了愣,脑袋慢慢冷静下来。   蓦然,他瞪大了眼睛。   吱吱呢!   果子慌了,他把吱吱弄丢了。   圆尾听到果子大叫,他疑惑的刚想伸头,一阵风就从他眼前吹过。园尾眼睁睁看着果子就这么跑远了。   “吱……吱?”   圆尾站起来后犹犹豫豫的又蹲下去,这要是主动就出来了,那果子会很不开心吧,不如还是等等吧。   何之是主动跑出来的。   兔子洞幽深曲折,还好他藏得地方不远,不然再隔着两道岔口,他就不一定能听到果子惊慌大叫了。   果子一头扎进何之怀里,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腰,小声呜咽。   何之很疑惑,就这么小会发生什么了?   他连忙摸头安抚。还好摸头有奇效,果子哼唧几声不哭了,反而把头凑到何之脖颈磨磨蹭蹭的开始撒娇。   “吱……吱……”   何之把果子从怀里扯出来,这是会说话?   “吱……吱!”果子摇着脑袋很不开心,他还要蹭蹭。   何之的大眼睛都快笑没了,他忍不住亲亲果子的大脑门,小声夸他:“真棒。”   果子嘿嘿一笑,用力扒拉下何之的脑袋,又糊了他一脸口水。   往回去找园尾的时候,何之才真正感觉到这个兔子洞有多么可怕。明明记得只拐了两个弯,可越走就越不对劲。   第五次走过专门留下的记号时,何之可以肯定,他们迷路了。虽说这里气候始终温暖如春,但地下总是阴冷些的。   站在四通八达的交叉口,何之做了决定,迷路了怎么办——当然是找个舒服的角落等着别人来找啊!   把果子身上的树叶扒下来铺到角落,何之展开自己的和果子裹在一起坐下。   希望圆尾快点发现他们不见了,何之这么想着。然而他不知道,被他赋予重望的圆尾,由于蹲的时间太长,已经睡过去了。   等到把路上那些兔子给的果子都吃完后,何之把眼睛放到给的花身上。   花很香,淡淡的白色开的素雅。   果子哼唧哼唧,何之摸摸他脑袋,心里有些犹疑,这么香,应该不会有毒吧?   四周墙壁上镶嵌的宝石,投射出暗暗白光。   何之突然看到前面出现一道影子,形状怪异,有遮住墙壁那么巨大的黑影!   警惕的迅速起身把树叶捡起来裹好果子,这个影子不像兔子,而且根本听不到脚步声,说不定是什么奇怪的东西。   被想象吓到的何之拉起茫然的果子就跑,赶紧跑,不跑说不定就要被怪兽吃了!啊啊啊好可怕!   那个影子一直紧紧跟在后面,不论何之怎么转弯都甩不掉。   越跑通道越狭窄,好像年久没被打理,最后干脆崩塌成一个只有爬才能通过的洞口。   不行,这样跑根本不是办法,用力把果子推到前面,何之满头大汗的示意他快爬,然后转身守在洞口。   心口砰砰直跳,何之握着花的手里全是汗。怎么办,能挡得住吗?那么大是怎么过来的!   身后的影子又出现了。   巨大的黑影淹没了何之,越来越近,越来……越小?   看到飞过来的小蝴蝶,何之哑口无言。这是一只他拇指大小的蝴蝶。   红色的蝴蝶停在他手里的那朵白花上,扇了扇翅膀,不动了。   “嗷!”   果子直愣愣的从洞口撞出来。   洞口的何之被撞到在地,果子压在他身上,白花也被摔到地上。   那只红蝶受到惊吓陡然飞高,噗噗扇着翅膀抖下几点小火星。   果子翻下来泪眼汪汪的扶起何之,他刚刚爬过去回头没看到何之的时候,真的快被吓死了。   站起来抹抹脸,何之心想:行吧,就这样吧,虚惊一场总比真的有怪兽好。   红蝶还在噗噗抖着小火星,似乎觉得很不满意这个强度,它憋了半天用力一扇翅膀。   “噗呲。”   “叽叽!”   翅膀上陡然冒出的火焰把蝴蝶前脚烧着了。   看着到处乱飞痛的直叫的红蝶,何之指着它对果子说:“来,跟我学,这个叫——发福蝶。”   果子懵懵懂懂,只管紧紧搂着何之的腰。   红蝶疼的不行,乱撞着往外飞去。   何之抓着果子转而紧紧跟着它,这里的路根本搞不清楚,好不容易有活物,跟着总是个希望。   然而何之还是低估了兔子洞的可怕,蝴蝶的影子左转右转,过了几个路口就消失不见了。   用力把花扔到地上,何之有些崩溃,在这里鼻子不灵就活不下去吗?   跟在后面的果子感受到他的情绪,伸出手学着何之的样子轻轻摸摸他的头。   “吱吱,吱吱啊。”   僵了一会,何之深深吸口气,再缓缓吐出来。弯腰捡起白花,看了看仰头满眼信任望着他的果子,随手就把花插到果子的杂毛上。 第9章 回来了   果子顶着花傻兮兮的转圈,直到何之被他逗笑才满意。两人在通道里左转右转,不知道又拐到哪里后,地道越来越开阔,墙壁上开始有被火灼烧的痕迹,地面也没了灰尘。   隐隐有水声传来,何之拉着果子兴奋的朝前走,已经有风了。   前面的光越来越亮,那不是宝石固定柔和的光辉,而是不断抖动变形的火焰光芒。   等到拐过弯后突然听到“叽叽”声,是那只蝴蝶!   何之惊讶的往前看,然而只来得及看到前面火堆旁坐着个人影,他脑中就炸开道白光,眼前光影扭曲变形,倏忽间如水纹散开。   黑云渐渐散开,谢牡脸色苍白的跪在地上,旗帜上血色渐渐消退,那只小凤凰叽叽叫着跳到小女孩头上。   何之在殷过怀里醒来的时候,一时竟不知到底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看到何之睁开眼殷过才如释重负。朱雀封印回溯了时光,再让谢牡牵引因果,不知道这么一会,他想起了多少。   天色渐晓,夜幕里只剩下启明星,月亮落山了。   何之用手肘从地上撑起来,摇头拒绝了殷过的搀扶后走到高台边上。   原本熊熊燃烧的篝火,现在只剩下零星几点火星,地上躺着的众人不知何时都不见了。   殷过见何之望着下面发呆便揣测着说:“那些人都被送回去了,后续会有万鸟门的补偿。”   “殷过。”何之呆了会喊到。   “啊?”   “你是果子吗。”   殷过神情一变,脸上蓦然五颜六色,一时之间竟不知道是喜悦还是害羞。   何之按住眉心坐在旁边的楼梯上,殷过别扭了会还是凑过去坐下,谢牡跪在地上默默收起旗帜。   整理好思绪,何之大致把记忆简略的说了说,一直说到遇见那只红蝶。   说完后何之长长舒了口气,场景太真实了,就像是刚刚才发生的。   “果子,那些兔子呢?”   殷过坐在他旁边,低头摩挲着手心里的剑柄:“你知道那只红蝶是谁吗?”   他偏头示意:“喏,看。”   高台上,浮蝶周身气息全敛,一身红衣不声不响的趴在那里。   何之真的惊讶了,这是什么意思?据他恢复的记忆,妖族向来都只有兽形,可从来没听说过能变成人的呀?   不过他突然记起之前的那个影子,那个半人半兽的男子。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不觉得什么,现在一想,也是蹊跷!   正当各种猜想在何之脑中浮现时,一只彩蝶飞到高台上,光芒闪过后化成身着七彩长袍的姑娘。   俏丽的面容上满是焦急,她疾步扑到浮蝶身上:“师尊!”   亲眼见到大变活人,何之开始怀疑难道真是他的记忆出了问题?   那边的谢牡听到来人声音,扯扯衣服后温声道:“别输灵力,没用的。”   没理他,姑娘抹抹眼泪起身向殷过行礼:“您派的人已经到门内通知了,长老们商量后说……说要罢免师尊。”   说着说着她又要哭了:“但是蝴蝶自幼被师尊养大,他们能不要,我不能不要师尊啊!”   殷过神色不变:“她又没死。”   蝴蝶哇的一声大哭,边哭边道:“可是师尊现在浑身的灵力都没了,还一直不醒啊!”   昏暗的高台上,俊俏的女孩子站在那哭的狼狈不堪。何之食指和拇指并拢抵在眉头,默默在记忆里搜寻有用的信息。   过了会殷过没开口,谢牡倒是说话了:“你师尊犯下的错,死不足惜。”   他从地上起来:“短短一年,至少有三百个孩子死在她的阵法之下。无论是为了什么,只要伤害了无辜的人,那她就要为此付出代价。”   蝴蝶眼泪陡然一收,娇娇弱弱的样子荡然无存:“如果我愿意替她付出这个代价呢!”   谢牡的表情在夜色下模糊不清。殷过坐在旁边短促的笑了声,一边笑一边摇头走到浮蝶身边掐诀。   过了几息只见地上的身影动了动,蝴蝶狂喜着扶起她:“谢谢您!师尊!师尊!”   何之看着苏醒的浮蝶怀疑,她是当年那个放火烧到自己的小红蝶?如果是,那她和自己……又有着什么记忆。   被强行唤醒的浮蝶呼吸急促,堕魔的代价不止灵力全失。朱雀散去魂灵,与她融合的浮蝶魂灵也被散去大半,若不是曾经接受过朱雀传承,浮蝶早已一并魂飞魄散。   蝴蝶半抱着浮蝶焦急的恳求殷过:“您一定有办法,求求您再救救师尊吧,就全当看在那位大人的面子上行吗。”   殷过还没吭声,谢牡又道:“做错了事,谁都没办法救她。”   蝴蝶瞬间爆发了,她冲着谢牡大喊:“管你什么事!怎么那都有你啊!你谁啊凭什么这么说!”   “咳咳,咳……别……”躺在她怀里的浮蝶努力伸出手,艰难的扯住她衣角。   蝴蝶惊喜的低头:“师尊!”   浮蝶眼神缓缓扫过殷过,在谢牡身上停下来,她喘息几声:“让我……让我再见他一面。”   谢牡不言语,殷过眼神冷漠,何之不明所以。   “我快……我快死了,就让我……让我再见他一面。”   “呵……”殷过冷笑:“浮蝶,这个世上,谁比你更清楚什么是涅槃。”   从一开始,这就是个明局,到头来不过是各取所需。殷过看着奄奄一息的浮蝶道:“你知道谢牡怎么样才会出来,你也知道招魂幡里有什么。你让我成全你,行吧,反正我这个人向来喜欢成全别人。”   说着他向何之伸出手:“来,你也一起。那个人你也要见见,见了或许就能记起下面的事了。”   浮蝶看到何之有些疑惑,她好像一直都在下意思的忽视这个人。   现在看,却发现无论如何都看不清他的样子。不过随即她就丢开不想,只管死死盯着谢牡,以及他手里的旗帜——招魂幡。   招魂蟠的原身是黎阳仙宗镇派之宝还魂珠,还魂珠由历代宗子掌管。   每一代宗子死亡传承给徒弟后,里面会遗留上任掌珠人最深刻的记忆和一缕残魂。   虽说黎阳仙宗被灭后,还魂珠就被谢牡祭炼成招魂幡,但想来不会有太大差别。   然而当年黎阳被灭,永丰境塌,招魂幡随着谢牡消失无踪。浮蝶找了近百年,根本找不到他丝毫痕迹。   谢牡闭眼朝向满头雾水的蝴蝶,他抿住嘴角展开招魂幡,当招魂幡浮起后,他停下动作:“以你现在的样子,进了招魂幡可就再也出不来了。”   他说的是浮蝶。   蝴蝶闻言大惊!她紧紧抱住浮蝶连连后退:“师尊不进去!”   浮蝶大怒,奋力挣扎:“放……肆!让我……进去!”   殷过握着何之的手站在一旁,俊逸的眉眼满是漠然,好像周遭他只在乎何之一人。   浮蝶连骂带斥,喘的好像马上就要断气,蝴蝶最终还是不敢忤逆,只能低身下气的跟谢牡商量要陪着浮蝶一起进去。   谢牡似乎早已料到,所以并没有拒绝她,他的大度倒是让蝴蝶有些难为情。   招魂幡在谢牡的催动下变成一道黑门,浮蝶奋不顾身的立刻扑过去,蝴蝶紧跟其后,殷过也拉着何之迈进去。   既然叫了招魂幡这种阴森的名字,何之想着里面肯定会很可怖。   然而没想到,一进去却是晃晃白日,蓝天下瀑布沿着悬浮山上流淌,穿过云层落往下界。   山间不时有身着羽衣,背负宝剑的人驾鹤而行。山谷间松涛阵阵,偶尔悠悠传来几声鹤鸣。   站在峭壁上,被蝴蝶搀扶着的浮蝶哽咽:“永丰……这里是他的永丰……”   “这不是他的记忆……”谢牡的声音从半空传来:“这里的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中,现在的记忆不是他的。”   浮蝶不信:“不可能,还魂珠除了上任掌珠人还会有谁的记忆?”   何之看着恢复不少的浮蝶眨眨眼,她的衣服怎么成白色了。   一直没吭声的殷过动动嘴唇,声音直接传到何之耳里:“她的灵魂快烧完了。”说完就不再多言。   谢牡的声音道:“你忘了,它已经不是还魂珠了。现在,它是招魂幡。”   话音刚落,周围环境陡变。天空变成血红,大地堆满白骨,哀嚎遍野阴风四起。   何之发现白骨上隐隐浮现无数人影,细看全部都是刚刚驾鹤而行之人的衣着打扮!只不过现在他们纷纷抱头惨叫,似乎在遭受莫大的痛苦。   “记忆是他们的,是我黎阳三千罪人的。”   当年那一战,黎阳被灭,永丰境塌的时候,谢牡割裂魂灵把还魂珠祭炼成招魂幡,保留下这三千原本永生永世不得入轮回的弟子。   他们年年月月在遭受罪孽的煎熬,直到全部偿还的那天。   场景又是恍惚,周围变成了热闹的街道,何之等人面前是座高大的酒楼,挂着的牌匾上三个鎏金大字:知味楼。   周围经过的人面目模糊,只能听到交谈声。   “玉楼春不愧是台柱子!唱的真是好!”   “对对,尤其是那出金枝传。哎哟哟,你们说,她不会真的是公主吧?”   “嗨,就一戏子。不过你们听说了吗,知味楼里的那位客人还在呢!”   “不会吧?这都给玉楼春连着捧场三个月了!” 第10章 虚幻的梦   除了面前的知味楼,所有的一切都模糊不清。门口的小二正在热情的招呼客人,可以看出这里的生意非常好。   何之微怔,这个知味楼和他失忆后清醒的那个,是同一个地方吗。可怎么感觉除了名字,其他什么都不相同。   谢牡的声音道:“这里,才是他的记忆。”   浮蝶此刻神采奕奕,脸色红润明亮。她打量着酒楼有些疑惑,怎么从来没听那个人提起过有这么个地方。   殷过拉着何之往里走:“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酒楼里热闹非凡,迎面无数人影围着坐在中央搭起的戏台旁,从不绝于耳的喝彩声就能知道戏很精彩。   越靠近戏台,出现的人影就越清晰。台上正在唱着一出戏,扮着的青衣眼波流转,甚是传神。   一直走到最靠近戏台的地方,殷过很随意的在空桌子旁坐下。   他招呼何之:“来,当年玉楼春可是颇有名气,她的戏不看白不看。”   台上正在眉目传情的青衣,纵然颜色被掩在浓浓妆容之下,但清丽的面容依稀可见。   在一群看不清五官的人映衬下,更是显得尤为出色。每次众人喝彩后便会有无数花枝落到台前,然而她神情分毫不变。   似乎对那些可观的打赏压根就不在意,然后因为她的这种不在意,打赏就变得更加疯狂。   玉楼春凭借一出金钗记,名气广为流传。但随之流传更广的是众人的好奇,好奇谁才能让这朵清高孤傲的花为之绽放。   有无数的人为她豪掷千金,却从未有谁得见美人一笑。直到三个月前,有位神秘的客人包下知味楼最好的包厢,点了最昂贵的花枝醉,给了最高等的打赏,这个好奇才似乎会有答案。   有人说,那位客人是修仙者,因为从未有人见过他的样子。   只是隔着窗户,隐隐能看见有个人影坐在那自斟自饮。在玉楼春上台的时候出现,下台后消失,从来不差分毫。   浮蝶站在那痴痴望着包厢的窗户,那里是二楼正对着戏台的地方。   知味楼包厢里的窗户是请了仙师特制的,从里面能清晰地看见外面,外面却只能隐约看到里面的轮廓。   然而虽然只是轮廓,但对于浮蝶来说已经足够辨认了。她双手紧紧抓着衣袖,嘴唇被咬到出血,面上表情似喜似悲。   蝴蝶从踏进这里后就始终提着心,看到师尊现在的样子更是焦虑不安。   然而师尊往日积威太重。当她摆出不听劝阻的态度后,蝴蝶根本什么办法都没有,只能站在她身后急的眼泪直冒。“   何之坐到桌前尝试了下,发现竟然真能从壶里倒出热水来,他看看散发着热气的茶杯,又试图捻起花生米尝尝。然而被殷过啪的打开手:“不能吃。”   随后殷过解释这里是残留的幻境,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是用死气凝结的。   看到何之似乎对台上的戏不感兴趣,又想到他记忆恢复的过程,殷过干脆把当年的三大宗门具体介绍了一遍。   在封灵之境出现之后,三宗独大。黎阳主修因果,揣测天机。   每代资质最高的会被宗子收为徒弟,从而继承其位,成为还魂珠的掌珠人。   而当他们修为达到一定境界,便可以凭借因果进行创境。黎阳宗门所在之永丰境,正是历代不断完善的成果。还魂珠内的,不过是他们死亡时无意识间用死气所凝。   坎山主修驭兽,他们驾驭兽族也驾驭妖族。他们与妖族向来是合作关系,当年妖魔能够龟缩于三道,真的是多亏了坎山的争取,否则天下早已没了他们的容身之所。坎山宗门位于银都,正是当年天下最繁华的地方。   而剑门,悬剑山上从无路,问完剑心问诚心。悬剑山上满门剑修,战斗力惊人的强大。   天下十道,剑门十大持剑人各领一队镇守,从来只问是非,不徇私情。   这三宗的关系,如果说坎山像是皇族,那黎阳就是国师,剑门是军队。   他们并存在世间千年,彼此合作而互不干扰。可世间不是所有的修仙者都会加入三大宗门,在他们之下,中小门派和散修苟延残喘。   封灵之境是修炼之源,那里灵气充足,灵物丰沛。它的核心四神封印分别被掌控在三宗手里。   黎阳玄武,剑门白虎,坎山青龙。只有朱雀桀骜不驯,游离在外。每当朱雀飞过,就是其他门派可以进入的时机。   “总的来说,他们掌控了世界。”   何之立刻提出疑问:“可是之前,我没听那群孩子说了任何关于三大宗门的事啊?”   殷过眉头一挑,笑的有些邪气:“那是因为,我说的,是一百年前的事了。”   戏台上的戏唱完了一出又是一出,周围的人不断变化,他们身上的衣服也从春衣换到貂裘,只有台上的玉楼春和包厢里的人影不变。   玉楼春唱了多久,那人就坐了多久,浮蝶就看了多久。直到冬至那天,一个公子哥乘着酒意闯到台上强行抱住了玉楼春。   当时台上的金钗记,正演到身份被揭露,所有人得知谁才是真公主的那节。   厉声呵斥从玉楼春嘴里出来,却在眨眼就被满堂哄笑声取代。   玉楼春那个公主是假的,公子哥身份的高贵却是真的。戏班不敢得罪他,为了把酒后失德粉饰成少年风流,玉楼春要被聘给他做妾。   何之把玩着手里的茶杯,台上的戏首次换了人唱,可惜却面目模糊。   很多人在议论玉楼春的事,他们好奇那位始终捧场的客人,会不会为了红颜冲冠一怒。包厢里的窗户上没了人影,但何之等人知道他就在那。   浮蝶把眼睛从窗户上移开,她走过来坐到桌前,很自然的从壶里倒出茶水后一饮而尽。   跟过来的蝴蝶把眼泪憋回去,强笑着打趣:“像这种所谓的公子哥,抽去了富贵也就打断了筋骨,到时候连条狗都不如。”   何之双手一摊:“可他就是有富贵呀。”   不论周围的人怎么议论,包厢里的人始终没有现身。渐渐那些人热情淡了,或许那人根本就不在乎吧。   新鲜事总是很多,新的角儿也迫不及待的想出头。一眨眼,玉楼春过门的日子要到了,是那位公子哥娶妻后的第二天。   子时后的知味楼前所未有的冷清,桌椅都被收了起来。到处都是热闹过后难闻的气味。   蓦然楼内燃起烛火,戏台上放下的幕布被缓缓拉开,玉楼春穿着金钗记的戏服,浅浅勾了眼妆迈着台步上来。   “咿……呀——”   午夜的知味楼,只有楼外的明月和包厢里的客人在观看这场演出。   转折起伏,高潮迭起的一出金钗记,被玉楼春独自清唱出来。   她嘴角含笑,往日孤傲的眼神变得柔和而满足。明月渐渐西坠,包厢里的窗户变得透明,那个始终模糊的人影清晰起来。   浮蝶猛然站起来,何之跟着看过去,那是一个轻袍如雪的年轻男子,弯弯的眼睛让他显得风流而多情。   当白光在何之脑中炸开的时候,他一点都不惊讶。因为他想起来,当时在火堆边看到的男子,正是这个人。   回忆……   当听到叽叽叫声的时候,何之考虑过要不要避一避,然而刚拐过弯,猝不及防间他就和一个男人对上了视线。   那是个坐在火堆旁的男人,红蝶正停留在他的指尖,他的头发雪白,弯弯的眼睛似乎在笑,脸颊很消瘦却依然很俊秀。身上裹着兽皮缝制的衣服,赤足踩在地上。   看到从地道冒出来的两个孩子,男人的眼睛笑的更弯了。   “就是你们让我家小红蝶烧到了自己?”男子说着,指尖的红蝶用力扇着翅膀,似乎在附和。   何之眨眨眼,把戒备的果子拉到身后:“我们迷路了。”   “哦?”男人表情非常非常惊讶:“你们不是被送过来给我吃的吗?”   何之抽抽嘴角:“我们没有那些好吃。”说着他目光在火堆旁的水果核上溜了一圈。   男子大笑,结果不小心就岔了气,他一边笑一边按着胸口咳嗽。   何之暗自揣测,这人身体似乎很不好。看到男子咳嗽,那只红蝶焦急的围着他乱飞,翅膀上噗嗤噗嗤冒出火焰,最后干脆扑到火堆里。   只见嘭的声,火堆里出现个红衣小姑娘。瓷娃娃样的小姑娘跑到男子身边,一边拍着他的背一边含糊不清的喊:“六六,六六。”   何之瞪大了眼睛,这是什么?妖可以变成人了?还是人变成了妖?   男子看到红蝶变成了小姑娘,笑容一下就变成苦笑。怎么说变就变,这下好了,好不容易碰到两个小孩儿,不过是想逗逗,现在难道还真的要灭口把他们吃了啊。   何之拉着果子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男子慢慢平复了气息,安慰的拍拍小姑娘头顶。他笑眯眯的看着两个小孩:“你们想修炼绝世功法吗?”   何之眨眨眼,果子弓着腰低吼。男子哈哈两声:“就是炼了之后老子天下第一那种。” 第11章 注定的遇见   白发男人看着两个小孩坐着原本属于他的位置,吃着他的莓果,还一副嫌弃的样子看着他,心里真是有苦说不出。   为什么这两个小娃娃不但不怕他,还鸠占鹊巢的那么自然。   难道世道变得这么快?他不甘心的道:“你们没听过话本吗,一般头发白的……”   他指着自己:“就我这种——哦,你们可以叫我六哥——都是世外高人。是可以打通灵脉,从而让你们瞬间神功大成的人!”   火堆旁,何之舒适的靠在果子身上,一边啃莓果一边打哈欠。   果子更是瞅都不瞅那个白头发,正在专心致志的吃东西。小姑娘没撑着多久就又变成了红蝶,此刻似乎是累了,正停在那人的白发上一动不动。   这里是个空旷的山洞,洞口上方有瀑布留下来,淅淅沥沥的成了个水帘洞。这儿在地面之上了,透过水幕可以看到外面的阳光。   没有人捧场,男人只能悻悻的退回去坐好。何之被火堆烤的昏昏欲睡,他努力让自己清醒点问:“六爷爷,你知道森林和草原交界在什么地方吗?”   男人脸色微微扭曲:“还是喊我六叔吧。那里离这很远,而且也不是人族居住的地方。”   他打量这两个突然出现的孩子:“看起来,你们是沿着兔子洞过来的?”   这个地方是他精心挑选的,在人族与妖族交界处。虽说周围没有布下阵法,但本身地形就复杂,这么多年从没被人或妖发现过。   何之有些愁,如果离得太远,怎么才能在回去的时候不走错呢。   想到这他只能化焦虑为食欲,大口大口咬着红彤彤的莓果。   六叔看的眉心直跳,这可是树上好不容易刚结的,一共也没几个。   他用力抹抹脸强笑道:“你们是想回家吧,只要你们答应我一件事,我就让小蝶带你们回去。”   说着他从地上随便捡起个树叶,咬破手指用血在上面描绘,当最后一笔落下后,有金色的光芒闪烁而起。   六叔把树叶递到何之面前,脸色有些泛白:“在上面按个指印就行了。”   枯萎的树叶此刻大变了样子,金色的纹路在默默流淌,被勾画出奇异的字符。   看到这个,何之脑中瞬间闪现符箓两字。没有多问什么,何之很干脆的拉着果子分别按了指印上去。   按完后何之站起来问:“那现在我们能走了吗。”   “啊……”六叔摸摸鼻子:“小蝶刚刚累到了,你们稍微等一下,等一下就行。”   说着说着他眼睛一亮:“我给你们变个戏法吧,很有意思的!”   不等何之拒绝,六叔指尖翻飞,随后伸出右手。瞬间浅浅的白光从果子身上聚起,光芒变成道绳索缠绕着何之和果子。   六叔弯弯的眼睛满是笑意:“看来你们的缘分很深呀。”   果子好奇的伸出手去触碰,然而那条绳索一碰就散开,随后又自然恢复。   果子干脆鼓起脸颊用力的吹,它们便变成烟雾萦绕在周围。   六叔伸手一点,烟雾又全部聚起来:“这是你们现在的因果……”   他朝何之挤挤眼:“是不是很有意思。”   何之呵呵笑了两声,表情没什么变化。   六叔怒了:“不是谁跟谁都会有因果的好吗,如果只是萍水相逢,就比如咱们,那是什么都不会有的。”   说着为了佐证这句话,他又掐诀后伸出右手:“你看吧,我是测的咱俩……”   外面的光只有个隐约,水纹折射在石壁上起伏不定。何之拉着果子背朝着水帘站着,六叔眼睛死死的盯着突然出现在他身前的光芒——浓郁而明润的白光。   他张张嘴,嘴巴闭上又张开:“这……这是……”   难道他的修为已经倒退到,到连最简单的小把戏都会出错了吗。   又尝试了几次,依然如此。他把遇见两个小孩的经过捋了一遍,发现事赶事,他会发现是很顺其自然的。想到这六叔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看到出现的白光,何之心里大约明白是什么,难道他和这个白发男人也有着因果?   果子看到自己的光被那人的压下去了,非常不高兴的大口吹气,顿时呼啦啦间洞内全是白雾。   恍然间里面似乎浮现什么画面,太快了何之看不清,只注意到有深红的颜色一闪而过。   六叔弯腰去拿莓果,再起身时眼内又俱是笑意:“我真没想到……看来以后你们肯定会经常来串门。”   何之揉揉眉心:“我们出来很久了,得回去了。”   六叔用指尖碰碰头上的红蝶,等红蝶清醒后仔细交代。他告诉何之下次想过来的时候,只要把禾禾花——就是那朵白花带进洞里,小蝶自然就会沿着香味过去。   说着,六叔很笃定的道:“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   拉着果子跟在红蝶后面往回走的时候,何之心想,这里这么远,他可懒得再跑。   而兔子洞那边,在地道里找到呼呼大睡的圆尾时,阿罗是崩溃的。   他用力把圆尾踹醒,扯着圆尾的长耳朵大喊:“幼崽呢!我让你照顾的幼崽呢!”   圆尾迷迷糊糊的混沌了会,随后神情猛然清醒:“吱吱!”   阿胡连忙拉住要暴走的阿罗:“冷静冷静,我们分头去找,分头去找。”   阿罗急的乱跳:“幼崽都蠢的很,谁知道会走到那去!”   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过来的兔子了解之后,纷纷表示要加入去找人。   阿罗不敢耽误,赶紧让他们沿着各个岔路去找。找着找着,兔子洞里的兔子基本全出动了。   最先发现何之和果子的圆尾简直要喜极而泣,何之被他又亲又蹭,果子努力想要掰开他,结果反而被缠上亲了好几口,把他亲的脸都红了。   幼崽走失事件的结局,是阿罗大声骂了何之和果子两句,然后就严格的对他俩进行特训。   按他的话说,在自己家里走还能迷路,这简直就是白兔族的耻辱。   不过在那之后,何之和果子在兔子洞里只要稍微偏远点的地方,就经常能在角落里发现水果和芭蕉叶。   白兔族的幼崽长得很快,几个月就会跟着大兔子捕猎了。可何之跟果子一天天一月月还是个小不点,力气也小,果子稍微大些。   虽然从未有谁说过什么,但何之还是觉得这样不太好。而且,日子也都虚度了。   没过了多久,何之还是带着果子去找了那个六叔,因为他想学习符箓。   妖族修炼不易,经常会听长老们说起在现世的时候,妖族归宿于三道,为了丁点资源就能挣得头破血流。   还好他们抓住时机进入了登仙境,现在有了这么好的条件,阿罗和阿胡丝毫不敢辜负长老们的期望。   进入登仙会,夺得名次,到仙境去寻找能让族人启智的灵药。   要让所有的族人都摆脱生老病死,这是阿罗每次在闭关前会告诉何之和果子的话。   当知道只要人族踏入修炼,仙使就会挨个分配资源后,何之更加下定了决心。如果资源更丰富些,那阿罗夺得名次的可能也就大些吧。   六叔不让何之和果子喊他师父,他说他已经有了徒弟,且一生都只会有哪一位。   “无论他认不认我,我得认他。”六叔斜躺在兽皮垫子上,火光把他的脸色映的很红润。   他似乎很怕冷,在他长待的山洞里,无论何时火堆总是在燃烧着。   红蝶变成小姑娘挤在他怀里,咯咯笑着看何之拿着树枝削的笔练字,果子则是在笨拙的挥舞小木剑。   “基础,无论做什么,基础最重要。你想学符箓,那字得先写好。”   他用手指点点果子:“你想学打架的,那敢情好,剑为百兵之长,就先每天挥剑三万次吧。”   何之忍了忍,没忍住:“你不是说只要打通灵道,就能瞬间神功大成吗。”   六叔诧异的看着他:“灵道本来就是通的啊!不然你怎么能运用灵气?”   他看着气的乱哼哼的何之,做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小娃娃,不要总想着投机取巧嘛,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停顿了下后他补充道:“如果有,我早就自己用了。”   六叔先是让何之用水在地上临摹他刻在墙上的字,日复一日后便要求他配合着吐息直接刻在地面上。   而果子则是对着水帘刺剑,直到收回来的时候上面没有半点水汽。   红蝶天天飞上飞下的捣乱,不是抖着火星把何之的字烫掉,就是突然落在果子手上打岔。   而无论他俩怎么抗议,只要红蝶变成小姑娘撒撒娇,六叔都会表示要爱护小妹妹。天知道他们到底谁大些。   于是在何之教导果子说话的时候,红蝶变成了“发福蝶”而在六叔不知道的时候,这三个字被红蝶喜滋滋的认可了,并且认真的把它当做自己的名字。   对于何之和果子时不时的失踪,只要他俩在说好的时间回来,阿罗和园尾就不管。毕竟,在白兔族,四岁的兔子已经可以生孩子了。 第12章 见见世面   日子过得水波不兴,在圆尾家的兔子出窝后,何之十岁了。   这是六叔摸着他骨头说的,他还说在现世,每个孩子十岁这年要进行定品。定资质,品根骨。   登仙境内围绕着主城分散着无数小镇,每个镇子都会在六月开始接受年满十岁的孩子,然后统一带往主城进行定品。   六叔让何之带着果子过去参加,也能看看其他的地方是什么样子。   “不会有什么意外吧?”何之觉得有些不靠谱。   六叔还是老样子,打着哈欠缩在兽皮里,此刻依然窝在火堆旁:“除非你是超九品,那就会被惊为天人。然后有无数高人争先恐后要收你为弟子,小姑娘们哭着喊着要做你童养媳。”   何之翻白眼:“能别说你那话本子了吗。”   他看着在逆着光站在那对着瀑布刺剑的少年:“果子呢?他还没满十岁。”   六叔奇道:“孤苦少年养育幼弟,多感人的故事。而且带着不就多吃他们一碗饭吗。”   红蝶悬挂着果子剑上,荡来荡去的只剩下个红影。六叔捂着嘴悄悄道:“你们偷偷走,别让小蝶发现了。”   何之也学着他靠近后悄声道:“就不。”   六叔一副牙疼的样子从怀里掏出块破布:“这个上面有锦囊妙计,迫不得已的时候可以打开看。成交?”   何之嫌弃的看着那块破布,勉强点点头。两人鬼鬼祟祟得在袖子里完成了交易。   兔子洞太矮了,现在何之和果子找了其他的路来往。这儿的地形着实诡异,每一处都没有过度,山地和平原间落差极大。   还是红蝶飞来飞去找到了藤蔓,过来的时候还得攀岩走壁。   虽然六叔每次看到都是十分嫌弃的样子,但为了减少麻烦,何之还是坚持把自己和果子的头发削的很短。   之前是何之动手,等到果子练了几年剑后,就变成了果子动手。   不得不说,果子的手艺比他要好多了,至少手很稳,不会削的跟圆尾啃的一样。   等回到白兔族,他们才知道阿罗又闭关了。跟来的红蝶很不高兴,她最喜欢跟阿罗玩了,可是自从上次登仙会落选,阿罗就总是闭关。   圆尾用狗尾草逗着红蝶,红蝶焉焉的没什么反应,他家的两只小兔子倒是追着跑过来跑过去。   何之正在收拾行李,他已经跟长老说过了定品的事,长老也同意他过去。   还让人准备了很多干粮,并且让阿胡送他们到人妖交界的地方。   再远就不行了,登仙境虽说不允许人妖相残,但毕竟非我族类。在人族那里,只有何之和果子两个孩子反而安全些。   果子蹲在地上,如临大敌的看着两只弱叽叽的小兔子,每当他们跌倒后就立刻扶起来。   圆尾倒是一点都不在乎,在他们跌倒的时候还吱吱大笑。红蝶站在狗尾草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在智商上找到了优越感。   然而她却并没有注意到,这间小屋里的东西几乎全被收了起来,完全是主人要远行的样子。   等到走出了草原,阿胡让他们俩休息的时候,果子没忍住问到:“你跟发福蝶说她数到第三个三我们就去找她,可不是说这次至少要走一个月吗?”   何之喝口水全不在意:“你觉得她能数到几个三。”   果子沉默了。   阿胡奇道:“那只蝴蝶启智了?”   何之一笑:“你看她像吗!”   阿胡摇摇头:“经常看阿罗逗她玩,看起来确实不像。”   打了个哈哈岔过去这茬,何之便示意休息好了可以赶路了。毕竟现在已经是六月中旬,早点到免得出意外。   六叔再三交代过,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对外说关于红蝶的事。   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格外的严肃,是从未有过的认真。虽然红蝶总喜欢去白兔族找他们玩,但也始终像个普通蝴蝶的样子,就是总是喜欢荡高高。   当初按得那个指印,正是关于不能泄露的,如若违反,按六叔的话说,便会即刻肠穿肚烂。   穿过草原和森林,阿胡把两人送到交界处后就折返了。现在两人穿着不知从那捡来的两身破衣服,头发齐根削断,若不是都模样出众,那简直没法看。   凭借着可爱的外表,两人顺利的搭上马车,并且用早都串通好的台词——   六叔编的,成功博得车上女主人的眼泪和同情。不但给吃给喝,还非要把他们送到镇长住所,即所有去定品的孩童在的地方。   女主人怜爱的看着果子:“可怜的孩子,你身上背的木剑就是你爹临终前留给你的那柄吧。哎,到死都还希望你继承他的遗志,真不愧是个英雄。”   果子懵懵的看着她,何之把他往后一扯道:“对啊,我们的理想就是做个像爹那样的人。”   女主人擦擦眼泪:“乖孩子,你带着的笔是你娘跟你爹的定情信物吧。哎,家财散尽后只留下这个粗糙的木笔,你娘真是个痴情的女子。”   何之在心里疯狂吐槽,自从决定要出来,六叔就倍儿精神的给他俩编造身世。   还怎么惨怎么编,面面俱到,稍微拒绝他就跟念经样天天见面就重复,竟然还一边说一边唱!   直到把两个孩子送到门口,女主人还在依依不舍的挥舞着手绢。   这两个孩子怎么这么俊,一个像爹一个像娘的。真不知道那对夫妻会是怎么的神采,真是让人向往啊。   等到马车走远,何之脸都快笑僵了。他放下举起的右手,和果子对视一眼后头痛的按按眉心。   都跟六叔说了别编的那么复杂,果子个傻孩子怎么记得住嘛。   镇长的住所是个小院子,三岔路口旁种着棵大柳树,何之和果子正站在柳树下面。   “嘿!”   何之抬头去看,柳树上突然掉下了个毛毛虫,他连忙后退却步履一阻,毛毛虫便堂而皇之的趴到何之脸上。   “哈哈哈!”柳树上跳下来三个孩子,大约十岁的光景,他们围着何之和果子又笑又跳:“小矮子,像傻子。短头发,没娘爱!”   果子气愤的从肩上拔剑,看到那柄小木剑,三个孩子笑的更厉害的:“哇哇哇,好厉害啊,神兵利器好可怕啊!”   何之拉住要冲过去的果子,摘掉毛毛虫后问:“你们想干嘛。”   三人中穿蓝褂的那个撇嘴:“野孩子没资格跟我们说话。”   何之正要再问,院子里走出来个中年胖子指着他们呵斥:“闹什么闹,再闹让你们回家去。”   看到那人,三个孩子冲着何之扮了鬼脸后一哄而散。   中年胖子来回打量了下何之跟果子:“你们是来参加定品的?”   何之让果子收回木剑,他点点头:“对。”   “哦,那你们是被遗弃者吗。”中年胖子回身示意他俩跟上。   何之拉着果子跟过去:“不是,我们爹娘去世了。”   中年胖子不置可否,这两者并无什么区别。无论哪个,定品之后来源地都是他们这个镇子。   如果走运是个好苗子入了仙使法眼,那说不定还能提携下。   不过也只敢想想,现在定品的孩子一年不如一年,真是白瞎了那么好的资源。   中年胖子,也就是镇长。他大约询问了下,确认了何之已经决定在本镇参见定品后,他就给何之找了间屋子安顿并且告诉他吃饭的时间。   对于何之提出要带着孤弟一起过去,并且再三保证不惹事的情况,他也没怎么犹豫就同意了。   只是在检测了下何之的灵力后他疑惑的问:“你父母没给你通脉?”   何之茫然的看着他,镇长啧了声:“就是用他们的灵力帮你打通灵道,那样你就能跨过入门直接进阶。”   他想了想说:“那会你想躲没躲成,就是那些孩子让父母通脉了,所以他们已经能操纵外界的灵气。”   何之张张嘴又闭上,喃喃道:“不是说,灵道本来就是通的吗……”   “嗨!”镇长一拍大腿:“是通的,可你一修炼,有了灵气不就堵上了嘛!直接通脉灵道变宽不就成了,省了多少事。”   说着说着他摇摇头,看到何之搞不清状况的样子不再多说,叹口气就走了。连通脉都没有,定品的时候得直接落个档次。   果子担心的看着坐在椅子上发呆的何之,也不敢打扰他。想来想去就往外寻了根木头,坐在何之脚下用小木剑慢慢雕刻。   也没呆多久,何之觉得六叔也不算骗他,而且说不定里面还有其他什么原因。   敲了敲桌子,他发现果子正坐在地上。就赶紧想把他拉起来,却又看到果子正专心致志的雕着什么。   何之弯腰看了会,长长的耳朵小小的鼻子:“咦,这是圆尾家的小兔子。”   果子抬头看到何之嘴角带笑,立刻也笑出来,他把雕好的两只小兔子往上一举:“送给你。”   何之噗嗤笑开,伸手揉揉果子头顶:“你这么喜欢那两只小兔子呀。”   果子害羞了,他就是觉得那两只兔子特别像自己跟之之小的时候。不过他不好意思说,只模模糊糊的嗯了几声。 第13章 定品登仙城   “砰砰!”何之往外一看,那个蓝褂的孩子站在院子里,正捡着石子往门上砸。   看到被发现了,他马上得意的昂起头做鬼脸。怪模怪样的叫到:“没爹没娘的野孩子,略略略。”   犹豫了下何之还是没拦住冲过去的果子,能操纵外界的灵气,他想看看到底有多厉害。   屋里的小孩提着木剑冲过来,蓝褂孩子哈哈大笑。他得意的牵动手指,果子立刻感觉身前出现无形的阻挡,敏锐的闪身结果脚下突然出现的阻碍让他踉跄了一下。   蓝褂孩子笑嘻嘻站在那掐诀,看到果子被他带的团团转,整张脸上满满都是得意。其他两个放风的孩子见到了也笑的不行。   果子在院子里跌倒又爬起,跌倒又爬起。何之抿着嘴角站在走廊上认真的看,这似乎跟符箓不一样,六叔教的都是修自身,而他是在调动外界的力量。   这个孩子应该不强,每次调动的力量只能绊住果子,并不能掀翻他。   所占的优势不过是看不见阻碍,而且出现的地方不固定罢了。   可果子从小就在山里长大,天天攀岩走壁,这点盲障也就是时间的问题。   蓝褂孩子掐诀的速度越来越慢,头上隐隐透出汗水。在他面前果子摔了无数次,却依然快速的爬起来,而且眼睛越来越亮,手指来回摸着剑柄,盯着面前的人跃跃欲试。   果子猛然越过障碍,瞬间眼神凶狠的把蓝褂孩子压倒,木剑剑刃顺手就往脖子上抹去的时候,何之厉声呵制,并且迅速走到院子里把果子拉到怀里。   蓝褂孩子躺在地上,缓了会后才心悸的看着被抱着的小孩,刚刚他竟然有种会死掉的感觉,太可怕了!   两个放风的孩子见势不妙撒腿就跑,虽然不知道怎么就形式逆转,但既然老大都被压住了,那他们可不想去挨揍啊。   何之轻轻拍着在他脖颈里磨牙的果子,这个孩子或许真的是被野兽养大的。只要动手就要见血,杀性特别重。   踢踢还躺在地上的蓝褂孩子他问:“我们那里惹到你了?”   蓝褂孩子往后缩了缩,随即却梗着脖子道:“野孩子都是坏蛋!”   简直匪夷所思,何之从果子手里取出木剑,用剑尖点着蓝褂孩子额头:“我问,你说。”   那孩子愤怒的望着他,想反抗但看到那柄剑心里就哆嗦。脸上五颜六色的挣扎了会后,很不甘心的撇过眼睛。   何之问:“你也是去定品的?”   那孩子不甘不愿的点点头,何之又问:“谁让你来找我们麻烦的。”   蓝褂孩子撇嘴:“我自己愿意过来的。”   这次换何之点头:“那好,你为什么觉得野孩子都是坏蛋,说具体点。”   地上的孩子嘴唇动动,过了半响在何之不耐烦的晃悠剑尖时,他声嘶力竭的大喊:“反正都不要你了!那为什么不干脆死掉算了!为什么还要来分资源!”   何之怔住了,他看着地上眼中俱是真心实意愤怒的孩子,莫名在心里打了个冷颤。这个世界,资源真的那么重要吗。   “喂喂!干什么干什么呢!”   镇长跟在跑掉的那两个孩子身后急急忙忙赶过来,看到院子里那两个刚来的,小的正窝在大的怀里。那个大的还拿着木剑指着人,他真是头都大了。   “严成!怎么回事!”镇长大声问躺在地上的蓝褂孩子。   那个孩子还没开口,何之就抢先道:“镇长,我们在闹着玩呢。”   说着他笑着看着叫严正的那个孩子:“对吧,要不是你让着果子,他怎么会打的到你?”   严正要告状的话一噎,当他看到那两个小弟正怀疑的看着他时,脑子一热就道:“对啊!我让着他的!”   镇长似信非信,不过他也懒得计较几个孩子间的小事:“你们玩也要有个度,过两天就要去登仙城了,千万别在这时候伤到了。否则,坏的可是一辈子的大事。”   对几个孩子连恐带喝一番,镇子又交代几句就走了,他还要安排路上的事,可不能在这磨蹭。   严正被两个小弟拉起来,悻悻的看着笑眯眯的何之,想放几句狠话又不太敢。   有个小弟好奇的看着一直没抬头的果子。何之面不改色的道弟弟胆子很小,这是被吓到了。严正在两个小弟崇拜的目光中顶着张便秘脸走了。   在等待去往登仙城的两天,何之拉着果子靠着嫩脸得知不少消息。   比如去年最高品是五品,前年是六品,仙使对这个结果很不满意,把资质排名最后的镇子资源削减三成,全部补贴到排名最靠前的镇上。   再比如隐约听说最近登仙城禁严,只准进不许出,周遭似乎一夜之间多了很多仙使。   这个消息在进入登仙城时得到了证实,而在从镇子过去的路上,他们经过了片莓果林。   那真是很大很大的一片,而且全都是莓果树,连颗草都没有。   看到果子一副稀奇的样子,严正显摆的解释说,据说是仙界的仙人喜欢莓果,登仙境有所感应后专门化生了这片果林。   何之和果子偷偷咽口水,仙人喜不喜欢他们不知道。但六叔喜欢是真的,山洼里那颗瘦不拉几的莓果树被他当宝贝样护着,每次结了几颗简直就是天赐珍宝。   然后六叔就天天闻天天闻,直到快焉儿了才舍得吃。受他的影响,在何之和果子心里,莓果简直是天底下最好吃的东西。   等到了登仙城何之和果子的心思都还在那片莓果林上,打定主意等回去的时候一定要先过去大吃特吃个三天三夜,完全没注意到周围气氛的严峻。   正在排队进登仙城的人心里都有些犯怵,这座城大而巍峨,但往日里也不过是排了几个当值的看管。怎么今天竟然会有两个仙使坐在那守着?   车里的那些孩子兴奋的压低声音讨论,有些人是第一次见到仙使,他们真是又激动又向往。   那可是仙使啊!高高在上的,可以决定你是否能够成仙的仙使啊!   他们基本都是出生在登仙城的一代,比起父辈们对剑门的向往,他们更向往有着直接认知的仙界。如果能够成为仙使,那该多威风啊!   听到孩子们憋不住的议论,何之才回过神。随后他也挤到窗户那边,外面是高大的城楼。   有个狰狞的龙头悬挂在城门之上,金色的胡须往外翘着。前面马车上的孩子正一个一个下来从守卫那里经过,何之往外探了探,却在猛然间对上个一扫而过的视线,他快速缩回去心口砰砰直跳。   那个人的样子他压根没看清,可是那阴冷而漠然的眼神却缠绕不散。   坐在那喝茶的仙使皱着眉打量那辆普通的马车,他仔细的盯着马车上下来的孩子,刚刚似乎有谁跟他对视了,给他的感觉有些奇怪,这让他犹豫要不要去探查一下。   何之下了马车通过检查的时候不再拉着果子,还故意远远的隔着他。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果子还是配合的走在前面。何之在那道视线的打量之下步步惊心,就连余光都不敢看过去。   犹豫了会那位仙使还是站了起来,虽然肯定不是他们要找的人,但是那孩子确实有点奇怪。   毕竟任何一个人在他这样的视线注视下都会有所反应,但这个孩子却太过平静了。   此时正是六月与七月的交界,登仙城却依然和煦如春。何之背上全部都是汗,他感觉到那个视线在慢慢接近。   正在他前面检查的守卫已经停下了动作,满脸谄媚的朝着他身后的人要行礼,何之觉得脑子都快僵了,他袖子里的手死死掐着掌心。   “有情况!”一道厉声呼喝。   何之心里猛然一抽,然而那道视线却陡然消失了,随即身后鼓起大风。   何之木木的跟着人群转过身,看到两个身着羽衣的人正凭虚御风疾飞而去,在他们脚下隐约闪现着白光。   周围的人似乎一下就解禁了,议论声嗡嗡大起,直到守卫们满头大汗才又维持了秩序。   何之抬头发现果子正从前面偷偷的看过来,缓缓的在心里舒了口气,他扬起嘴角给了个微笑,随即就看到果子亮晶晶的眼睛都快笑没了。   等通过城门又回到马车上,何之整理好心境后认真想想,其实他完全没必要那么紧张啊!   除了是在妖族长大的之外,其他根本没什么不得了的。而且听说仙使并不在乎人妖之分。   想来想去,何之只能归结于那个人的眼神太可怕了,他不是在看活人,而是像在看个物件。摆在那里的,不需要投入任何感情的物件。   果子靠在何之怀里蹭来蹭去,完全不在乎的在外人面前撒娇。   何之笑嘻嘻的跟他打闹,刚刚果子做的很好。如果真有什么万一,他更希望果子能安全。   看到被挠到痒痒肉后咯吱咯吱傻笑的小孩,严正很怀疑其实真的是他放水了吧。   这么幼稚的小孩竟然能打倒他?肯定是那天自己没吃饱!   想到这等刚到住宿的地方,严正就喊着要吃饭。镇长想了想就同意了,毕竟也奔波两天,干粮总没饭好吃。 第14章 人生的大起大落   带着人在旁边找了家酒楼,当跑堂来上菜的时候,镇长把他喊住了:“小哥,跟你打听点事成不。”   跑堂支支吾吾的站在那,也没说好也没说不好,镇长见机就往他手里塞东西:“不是什么大事,就想问下城里出了什么事吗?竟然还劳烦仙使亲自出面。”   颠颠手里的分量后跑堂脸上带笑:“就算有啥事,仙使一出手不就都没事了。”   镇长连连点头称是,两人就着仙使吹捧半天,最后的时候那跑堂才似是随意的说:“你这孩子那么多,家世清白点能省不少心呀。”   等到跑堂离开,镇长脸上的笑容立刻就消失了。他塞了那么多灵石,结果这人就给了这点信息。   不过想想却也只能认了,毕竟登仙境里能修仙的都修仙了,只有少数人实在不能修仙才会出来做事。   再加上每年仙使都会带走三百人,一茬一茬割下来,境内的人其实不太多了。   他看着正在吃饭的孩子们陷入沉思,严正坐在旁边一边扒着饭,一边偷偷从碗沿上瞄着他。   对于这边的事其他孩子都不太关心,何之正在给果子夹菜,孩子多了吃饭就得靠抢,果子倒是也会抢,还很干脆的盯着最大那盆下手。   他速度太快了,何之只能抽着嘴角看他雄踞着一大盆清汤寡水,抢完还警惕的看着别人。   可其他的孩子压根对他那盆不感兴趣,全都在飞快的瓜分正菜。   不过何之依然在果子把汤推到他面前时赞扬的摸摸头,然后很自然的把抢到的菜分一半给他。严正看着满脸自豪吃饭的果子哼了声,两个傻子。   等到吃完饭回到住处,镇长把所有的孩子都召集到房间。他挨个打量这群孩子,这些基本都是本镇居民的后代,之外就是三个被遗弃者以及自称父母双亡的何之。   因为那个跑堂的话他现在有些犹豫,犹豫到底要不要带上这四个来历不太清白的孩子。   镇长在屋里走来走去,视线在何之和那三个孩子间来回打量,里面满满都是挣扎。何之低头很淡定的看着地面,手里还把玩着果子的骨节。   那三个被遗弃者很茫然的看着镇长,他们都是被人从秘境里带出来的,不过除了在领取属于他们的那份物资的时候,那些人从来都不会出现。   他们幸运的长到十岁,好不容易才被收留吃了顿饱饭。现在就盼望着定品的根骨不错,然后能得到个安身之处。   镇长站在排列好的孩子们面前,他用手指点点那三个孩子决断道:“你们明天先别去定品了。”   说完不顾那三个孩子惊慌失措的大喊,他很干脆的掐诀把他们定住。随后挥手:“其他人今晚好好休息,明天要早起。”   余下的孩子糊里糊涂的不知道怎么回事,但看到镇长难看的表情也不敢多问。   他们陆陆续续的都回到自己房间,严正磨磨蹭蹭的留下来。   镇长看到严正还没走,皱着眉刚要呵斥,严正抢先道:“姨夫,为什么你还要让那个野孩子去定品。”   莫名了下后镇长反应过来:“你说何之?你个小孩子家家管这个干嘛。”   严正撇嘴:“您也太偏心……”   他指着被定住后满眼绝望的三个孩子:“您都不让这三个去了,那干嘛还让何之去。”   镇长满是肥肉的腮帮子抖抖,用力一拍严正的头就把他往外赶:“走走走,你也不看看何之多稳重!他要是个好苗子,也别太好那你姨夫我就发了!”   门在身后嘭的关上,严正回身去拍却没有任何反应,他泄愤般踢踢门槛后气鼓鼓的走了。   第二天依然是个好天气,镇长把孩子们送到场外来回嘱咐注意事项。   其实也没什么好注意的,不过是根据指引轮流把手放在高台的晶石上就行了。   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从一到七品,八品白光,九品无色。   有记录开始还没出过九品,很久之前出过个八品,不过听说那都是五十多年多前的事了。   何之无聊的跟着队伍移动,心里想着果子一个人留在屋里也不知道在干嘛。   估计不是练剑就是雕小兔子,除此之外也没见他干过啥。想着想着何之有些忧心,果子是不是太闷了,天天重复刺剑那么枯燥的事,他竟然都能一坚持就是七年。   正在胡思乱想,后面的人用力推了一把,何之这才反应过来是轮到他了。   高台上主持定品的人胡子花白,脸上褶皱起伏是个老者。在他身后则坐着个身着羽衣的男子,高冠博带,肩上负剑。他端正的坐在那,脸上全是冷漠。   何之在老者的示意下把双手放在黑色的晶石上,青色的光芒缓缓溢出来。   何之松了口气,随后又有些羞耻。他刚刚真的很怕会像六叔说的那样是九品,不过现在看来是想多了。   主持定品的老者看到青色的光芒很兴奋,这可是今年第一个五品的孩子啊。   他激动的向那位仙使禀报,然而那位仙使眼神随意的滑过何之,若有若无的点头示意知道了。   老者的热情兜头就被浇灭了,他喏喏的张嘴不知道该不该问仙使,是否要把这个孩子单独安排一下。   看着何之在高台上还不下来,后面排队的孩子议论纷纷,眼神里都是羡慕嫉妒恨,队伍渐渐变得吵闹起来。   仙使被打搅后非常不高兴,他看着那老者眼神不愉。老者猛然哆嗦了下赶紧示意何之下去,换后面的人上来。   一道白光划过天际,有两人从天而降。   “师兄,大人唤……咦?”落下来的人说着说着,突然像是发现什么惊奇的事情。   看到那道身影的时候何之就僵了下,是那人!   不过他迅速调整了状态,上次回去后他反思过到底是哪里引起了注意,后来想想估计是他当时的反应不太符合身份。   想到这何之就冤,从化成人形开始,他就很少会像个孩子样天真幼稚。   在白兔族的时候没谁觉得不对,六叔也从未说过什么。唯一的参照对象果子更是个提剑就敢放血的,搞得他都不知道正常的小孩该是什么样。   来者里说话的正是城楼遇见那人,他身上羽衣半长不长,将将落到膝盖。   狭长脸上眼神阴郁,他往满脸冷漠的仙使那走,手里掐诀后何之被猛然拽过来摔在地上。   地上的孩子满眼惊恐,看着突然出手的人又疑惑又害怕。狭长脸看到他这样子有些疑惑,坐在那的仙使问:“怎么回事。”   “哦哦……”狭长脸指着何之:“我次在城门碰到过这个孩子,觉得有点奇怪。”   仙使探查了下后漠然起身:“非他,大人召我?”   狭长脸垂下了嘴角,有些不愉的开始掐诀。仙使见后立刻伸手打断:“何至搜魂!”   主持定品的老者瞪大眼睛,搜魂?搜完人不就变傻子了!这可是五品根骨啊!   “师兄赶时间,这不是怕耽误了你。”狭长脸不屑的看着地上的孩子:“而且不过……”   仙使眉头紧锁,一起来的另外那人见形势很僵,立刻打着哈哈上来:“哎呀呀,算了。这孩子既然都来参加定品了,那肯定来历清白,算了算了。”   狭长脸看着地上怕的发抖的孩子撇嘴,很无趣的收回双手:“既然师兄……”   “不是!”颤抖的童声大喊,场面顿时静的落针可闻。   严正咽咽唾沫,心里抖成一团,又怕又兴奋的看着那个出手教训何之的仙使。怎么,这次换你躺地下了?   狭长脸噗嗤就笑了,他看着台下说话的那个小孩道:“有意思,你说说,什么不是。”   严正觉得灵魂都飞了,他飘到半空看自己的躯壳在回话:“他来历不明,根本不是我们镇上的。”   周围的孩子们惊讶的看看严正,又看看地上的何之。   何之伏在地上,既意外又觉得意料之中。这个严正是胆子大,还是真的太恨他。   狭长脸舔舔嘴唇转身朝那仙使行礼:“师兄,你看,这下师弟不想搜魂都不行啦。”说完他再次掐诀,诡异而残忍的看向地下那个孩子。   仙使厌恶的看了眼台下呆愣愣的严正,哼了声后径直踏着白光飞走了。   感觉到一股阴冷的气息,何之突然想起六叔的话,迫不得已!   锦囊!他狂喜的从怀里往外掏那块破布,然而狭长脸看到他要掏出什么,立刻防备的出手把东西打落在地。   何之眼睁睁看着那块一直摊不开的破布,此刻正大咧咧的摊开飘到地上,上面赫然三个朱红大字:骗你的。   什么叫大起大落,何之觉得他是彻底懂了。认命的闭上眼睛,现在只能祈求在搜到发福蝶的时候,六叔的符箓会抢先发作。   等死时的每弹指都很清晰,可一息两息,那股阴冷的气息还是没有过来。   何之微微睁眼,发现那人正脸色奇异的看着地上那块破布。   狭长脸看了会后收回灵力,他弯腰把地上的破布捡起来。又看了看后伸手放了个信号,不过片刻就有个羽衣女子飞过来。 第15章 其实那真的不是我爹   “怎么回事?”   狭长脸示意她看那块布,来人震惊:“天呐!这是那人的剑气!你从哪来的?”   “喏,这孩子身上掉下来的。”   何之茫然的抬头,刚好与转身瞧他的女子对上眼,两人顿时都惊讶极了,原来这女子正是路上捎了何之与果子一程的那个女主人。只不过此刻她换上了羽衣,完全是仙使的打扮。   女子神情变幻不定,她再次细细感知字迹上的剑气。凛冽肃杀,很确定正是那位剑圣留下来的。   当年门内大师姐苦恋他百年,千般波折后两人终于成亲。可惜……最终却因为那个原因剑圣亲手弑妻,随后他便不知所踪。   “没想到……”女子喃喃:“听说大师叔当时正是因为怀孕,难道……”   狭长脸拉住女子:“白师姐,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   女子回过神看看周围,那些参加定品的孩童都在好奇的偷看,她皱眉卷起何之腾空而起。   狭长脸让另一人留下监看定品,然后他立刻追着女子走了。   台下的严正被连串事情弄得晕头转向,何之被仙使带走后他更是满脸茫然。   呆呆的站在那不知该怎么办,等到后面的孩子用力推他,严正回头却看他们的眼神中都暗藏不屑,此刻他才不自觉的打了个哆嗦。   何之掉下来的时候晕头转向,甩甩头慢慢清醒。他被带到的这处院子,看起来像是演武场。   那位白师姐捧着那块布正在来回踱步,嘴里念念有词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不一会那狭长脸落了下来:“师姐,去禀告二师叔吧。”   白师姐立刻否定,她仔细打量着何之:“要是告诉了师父,你猜这娃娃会怎么死。”   他劝道:“这孩子如若是剑圣的孩子,那二师叔肯定不会为难他的。”   白师姐冷笑:“可惜那也会是大师叔的孩子。”   狭长脸低下头眼神更加阴郁,他才不管这孩子会怎么死。他只知道直到现在,二师叔都没有放下剑圣,如果通过这个孩子找到了剑圣,那二师叔一定会多多提携他。   若不是自从剑圣失踪后二师叔就脾气古怪不见外人,他是根本不会把这件事告诉白师姐的。   靠着两人的谈话,何之连蒙带猜大约知道点什么。他在心里暗暗叫苦,为什么走之前六叔什么都没交代,这下他怎么圆?果子还在等着他呢!   白师姐看着何之心里也非常挣扎,她简直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   当年的那些爱恨情仇她可是亲眼目睹的,三个人最后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剩下一个也是生不如死。   想着她蹲下来仔细描摹何之的轮廓,当时还在想,这么俊的孩子父母会是什么样的风采。   现在想想,那两位果然是风华绝代,只可惜啊,天命难测。   她挤出点笑:“你叫何之对吧?”   何之张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白师姐摸摸他头:“没事,别怕。算起来你该叫我师姐,你娘正是我师叔。”   她叹口气:“其实你那天说的很清楚,可我却没料到你爹娘竟就是那两位。若不是因为身在……谁知道你也会进来呢。”   说完白师姐站起来,她看着不吭声的小孩默默叹息。现在想想,按这孩子那日所说,剑圣该是早都死了。   想到这她眼神一冷,看着不说话的狭长脸正色道:“是我想差了,这个孩子必须得马上告诉师父!我现在就把他带过去,师弟,你立了大功了。”   狭长脸欣喜若狂,他拱手行礼道:“不敢当,都是师姐的功劳。”   白师姐点点头后卷起何之:“我会据实告诉师父的,你就等着领赏吧。”   看到她带着何之朝内城飞去,狭长脸满面笑容遥遥行礼相送。   等到看不见后嘴角却立刻耷拉下来:“哼,当我是傻子呢。”说着他快速朝内城另个方向飞去。   何之又是晕头转向,停下后听见白师姐焦急的问:“醒醒,你弟弟在哪?”   清凉感扑面而来,白师姐落在偏僻的墙角掐诀,何之立刻耳目一新。   “快!带我去找你弟弟,你们得快点离开登仙城!”   白师姐脸上满是紧张,她频频望向天空:“拖不了多少时间,再不走来不及了。”   何之看着她立刻下了决断:“在东边客舍。”   白师姐二话不说卷起他就往客舍飞去,当年的事本就是师父横插一脚,才生出许多波折。   虽说最后的结局是注定的,但本该属于那两位的时光却原该更长些的。   若是师父知道剑圣也去了,必然会发狂,到时这两个孩子……   想着她又加快了速度,刚刚那位师弟是出了名的聪明人,她不敢赌能骗他多久。   等飞到客舍,白师姐随意变了装束后便让何之带路进去。出去定品的其他孩子都未回来,镇长也不在屋里。   白师姐刚推开房门,猛然一柄剑迎面刺来,她大喝:“好!”   跟在后面的何之眼睁睁看到果子出剑,他大喊:“住手!”   白师姐站在门口单手夹住剑锋,满眼赞赏的看着果子。她现在完全相信他们是剑圣的儿子了,小小年纪就有如此雷霆之势,果真是不负荣光!   用力往前使劲却如石牛入海,果子一张小脸憋得通红。他满脸不服的看着面前的女人,直到何之拉扯他才撒手。   白师姐很稀奇的仔细看看小木剑后才还给他,剑圣临终前给的剑啊!   剑圣啊!多少人的向往啊!何之看着她抽抽嘴角,当初六叔偷懒不想动手,坐在那指挥果子吭哧吭削了五六天才削好,结果让果子从此把削东西当成了爱好。怎么感觉这位白师姐看着木剑就像在看着神器一样。   “收拾下东西跟我走,不重要的别拿了。”   何之拉起果子道:“没了。”   白师姐点头掐诀,果子却突然道:“等下!”他挣开手跑进屋里掀开床上的帘子,何之跟过去惊讶的看见床上躺着个脸色非常苍白的男孩。   白师姐站在门口连声催促:“怎么了,什么没拿?快走!来不及了!”   何之与果子对视后念头急转,来不及问什么。应了声好后他一咬牙就把男孩裹进被子里,示意果子一人抬头一人抬脚抗在肩上就走出去。   白师姐愕然的看着他们,何之天真的仰起脸:“这被子特别像爹以前盖的。”   白师姐鼻子一酸后卷起他们就往城外飞,打发了巡逻的人后一路疾行,直到出城数百里才放下他们。   何之跟果子站在地上蒙圈,白师姐来不及细说。边动手把他们的外衣脱下且放了点血,边大致交代定要朝远离登仙城的方向走。说完来不及道别,匆匆忙忙的就变了方向飞远了。   不等果子开口问,何之就一边解释一边找几根木头捆成架子,把那个孩子连着被子放上去拖着走。   还好是朝着人妖交界飞的,离白兔族不是很远。两人风餐露宿几天后终于回到家。   在回去之前何之考虑再三,最终还是决定把那个孩子放到六叔那里。   在何之解释的时候,果子也说明了男孩的来历。在何之离开不久,果子练剑的时候隐约听到房顶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等到他练完剑,想到客舍老板娘抱怨最近厨房遭了老鼠,反正也没事,他就沿着窗户爬了上去。   结果却在屋顶看到个男孩,还是个一见到他就双目圆瞪四肢发抖很干脆昏死过去的胆小鬼。   又不能不管,果子很发愁的把他拖下来。正在犹豫要不要交给老板娘的时候,外面就响起陌生的脚步。   而且越来越近最后干脆推开了门,果子立刻果断出手。后面他完全来不及仔细解释,何之就干脆的把这个男孩也一起带回来了。说到这果子很不高兴,他才不要多个别的小孩。   何之听了也是无可奈何,当时情况紧急。他怕把男孩留在那会被牵连,不过他也不想再带个孩子了。所以还是丢给六叔吧,反正也是他惹的麻烦。   在回来的路上,最让何之和果子惊奇的,是那个孩子每天正午都会发烧。   发烧的时候脸上会浮现青色鳞片,持续约一刻钟密密麻麻十分吓人。   然而何之和果子一点都不怕,果子还很好奇的拔了片看看。   当发现鳞片非常锋利后,他就暗搓搓的守着时间想多拔点。何之头痛的阻止他,并且让他负责给男孩灌水。   可惜直到送到六叔那里,男孩始终都没清醒,并且脸色比刚开始更苍白了。   刚踏进六叔的山洞,热情迎接何之和果子的就是拳头大的火团。   红蝶愤怒的追着吐火,何之他俩被追的抱头鼠窜。六叔幸灾乐祸的坐在旁边,压根没有阻止的意思。   一直等到红蝶追累了,吐出来的也成了黑烟后才终于消停。   此刻何之跟果子头发已经被烧焦大半,身上的衣服也破烂不堪。   两人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六叔慢悠悠的咬着莓果道:“这是带了什么礼物回来呀。”   何之顺着他的眼神看到被扔在那的被子,扯扯嘴角:“专门给您带的。”   六叔很欣慰:“不错不错。”   他拍拍何之狗头:“不愧我这么疼你。” 第16章 戏子的谢幕   六叔千年难得一见的起身离开火堆,走过去扒拉那个卷在一起的被子。   嘴里念叨:“哎哟,是怕我冷吗。虽然这料子粗糙了点,但是……咦,里面还有东西?”   他兴致勃勃的提起被头,顿时一个被青色鳞片覆盖,却又突兀缺了几块的头颅露了出来。   “啊!”六叔瞪大眼睛,转头看看何之又看看那个头颅:“!”   他放下被子后再次飞快掀开,然而头颅却没有消失。六叔敲敲鬓角:“天呐……”   何之跟果子看到他在那神不守舍,便悄悄挪到火堆旁边。掀开兽皮就看到底下有五六个新结的莓果,两人二话不说左右开弓,分别结实的在两个果子上留下了牙印。   等到六叔站起来的时候,才发现那两小子竟然在笑嘻嘻的用莓果玩你抛给我,我抛给你的游戏。   他捂住心脏后退两步,恨不得口吐鲜血:“你们知道给我找了多大的麻烦吗!”   何之漫不经心:“哎呀六叔,反正你是剑圣,怕啥麻烦。”   六叔瞪他一眼:“你也是可以,现在就有人对你放杀气。”   随即他摇头:“我才不是剑圣,剑圣早就死了。”   何之其实也并不觉得六叔就是剑圣,不过是顺嘴一说。他更倾向六叔是剑圣的朋友。   毕竟,虽然六叔能教果子练剑,但是自己身上却没有半点剑的锋芒。   想着他把莓果往怀里一揣,跑过来蹲在地上扯住六叔袖子。   连连问他跟剑圣到底什么关系,剑圣又是谁?   之前给他俩编的身世是真有其人其事吗?为什么会那么惨啊!   六叔冷笑着扯开袖子,居高临下的指着那团被子:“我先来问你,这是从那偷回来的。”   果子一听立刻蹦过来揽责任,这本来就不管之之的事。而且不行丢了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正在此刻,那团被子动了动。在三人的注视下,一张通红的小脸从里面钻出来,等到红潮退尽,他睁着懵懂无辜的眼神看着面前的人问:“我是谁?”   山洞里鸡飞狗跳,何之和果子被首次发怒的六叔倒吊着悬挂在瀑布下面。   甚至还阴测测的威胁说自己灵力不稳,说不定什么时候他俩就会掉下去。   瀑布水流虽不湍急,但此地处悬崖峭壁,下面是深深的地缝压根望不到底。   红蝶隔着水帘在山洞里飞来飞去,高兴的简直快要绕成一朵花了。   就在何之安慰果子别往下看的时候,六叔正在山洞里认真仔细的询问那个男孩。   然而男孩却一问三不知,失忆的非常彻底。那边红蝶飞累了,就飞过来停在六叔的白发上。   六叔笑道:“你很喜欢这个蝴蝶?”   男孩收回目光,垂头细声说:“颜色很漂亮。”   六叔理解的点点头,他拿木棍整理下火堆,沉吟半响:“既然你记不起父母师友,那就先留在这吧。”   说着他指指水帘:“那两个皮是皮了些,但心思是好的,你们以后相处就知道了。”   男孩点点头。   此刻正是午后,登仙境的太阳如现世一样走到了天空西边。   山洞被照的波光粼粼,激打在石头上的水花折射成彩虹,横越在被挂着的两个孩子身上。   山中无岁月,当只有春日而没有四季更迭的时候,就更明显了。   每次何之路过那棵莓果树时都会忍不住停下来看看,只有这棵树会落叶,会抽芽。   开完了花结果,结完了果便枯萎。在所有的树都不落叶不老去的状态下,它给了何之一种生命感,一种鲜活感。   “哎哟!”何之捂住头痛呼,他昂头大声抗议:“你干什么打我!”   六叔靠在山洞门口似笑非笑:“当我不知道你惦记什么呢。兔崽子我告诉你,你要是敢把酒偷挖出来,我就敢把你给埋进去。”   自从那个男孩来到这里——六叔说他来的那天阳光特别好,所以让称呼他炎阳。   红蝶多了个人折腾,也就不怎么跑去白兔族了。她天天带着炎阳满山乱窜,上次不知道是跑到那摘了点奇怪果子回来。   六叔看见后非常高兴,指挥着何之把果子发酵了装到坛子里,然后趁晚上的时候埋在了莓果树下。   那坛酒埋下快两个月了,何之有些心痒痒。然而六叔严防死守,看的特别紧,他转悠几次竟然都被逮住了。   何之朝着六叔翻了大大的白眼:“通脉的事我都没计较呢,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那破酒给我我都不要。”   六叔又笑呛了:“咳咳,这可是你说的。等到花枝醉开坛的时候,你要你就是小狗!”   花枝醉……   新历……   白光汹涌而至,又如潮汐般退去。何之还未睁开眼,就听到玉楼春还在唱着:“道奴家,大梦一场……醉生梦死有醒时……真真儿……愁杀呀……”   不知为何,随着这唱词,何之的眼角缓缓落下一滴眼泪。   知味楼二楼的包厢玻璃完全透明了,那个神秘的男人第一次出现在玉楼春的眼前。   她似乎看见了他,又似乎没有看见。金钗记最后一折是假公主遗恨醉酒,玉楼春嘴角含笑,手里提着酒壶绕场,边走边洒。   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正是知味楼招牌花枝醉的味道。花枝醉,花枝醉,花在枝头昨夜醉。   浮蝶已经走到离包厢最近的地方了,然而那个男子只弯着嘴角注视着戏台上的玉楼春。   可细细一看,却发现他的眼里并无笑意,里面有的全是漠然。   玉楼春走到戏台放灯笼的地方,芊芊素手轻抚着外罩,她柔声道:“客人走吗。”   男子坐在窗前举着酒樽:“无妨。”   当火燃起来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惊讶。回忆里的那个男子没有惊讶。   回忆外的何之和殷过也没有惊讶,就连蝴蝶都是早有所料的样子。   那时的花枝醉是烈酒,地上还满满都是玉楼春事先打碎的酒坛。   灯笼落地的刹那,整座知味楼伴着酒香开始剧烈的燃烧。都说醉生梦死,那伴着酒意就此长醉不醒,应该也是一件幸事吧。   赤红的火苗舔舐着戏台,周围气温陡升。何之手里的茶杯也燃起了熊熊火焰,茶水急剧的沸腾蒸发。殷过把手搭过来,他周身的火焰立刻都消失了。   蝴蝶站在大火中道:“不过是幻境罢了,没事。”   红蝶站在楼下喃喃自语,如此真实的火焰。这到底在他心里烙了多深的印记?为什么她与他相伴那么多年,却从来都不知道。   大火在午夜烧起,火光照亮了半座城。然而却没有一个人来救火。   男子亲眼看着火焰把玉楼春包围,知味楼开始崩塌。整整四层的建筑轰然倒下,只留下他坐在桌子旁品酒。   等到天色拂晓,能烧的全被烧完,到处都冒着黑烟。男子举起他品了一晚的酒,倾倒在底下的废墟上。   “如你所愿。”   那年城里发生了怪事,知味楼一夜之间被烧成废墟,是天亮后才突然被发现的。   幸运的是没有人伤亡,里面的伙计都在城郊树林里找到了。   不幸的是知味楼百年基业,就此功亏一篑。票据借据卖身契什么的都被烧了,楼里的歌姬戏子们全获了自由身,也就都各奔前程去了。   那场混乱持续了好长时间,直到最后都没人知道到底是怎么起的火,又为什么烧的那么大却没被人发现。   这里的场景还在变幻着,可以看出似乎每年在玉楼春的忌日,男子都会过来。   某年他在已成废墟,原本是戏台的地方栽了棵树,之后每次再来都会带坛酒埋下,等到第二年就挖开前年的独自饮完。   幻境消失的时候,众人都恍惚了一下。浮蝶最反应激烈,她猛然拉住站在虚空中的谢牡:“他人呢!”   谢牡身着长长的白色道袍,袍角一直拖到地下。他的双目还是闭着:“死了。”   浮蝶双目怒睁,还没等她说什么,何之戳戳殷过:“让她安静会。”   蝴蝶惊呼着上前接住倒下的师尊,却并不敢出声质问,只能抱着她轻声安慰。   周围全是虚空,何之盘腿坐下长长呼出一口气。殷过用腿碰他:“想起来多少?”   何之露出小指头比划了下又犹豫,随即他用拇指抵住小指最后那个关节示意:“一点点吧。”   殷过哼了哼,何之抬头:“他,那个男人……就是六叔吧。”   说着他干笑两声:“没想到六叔还有这种时候。”   谢牡点头:“嗯,对,是他。”   殷过抱着手臂看上面,什么表情都不露出来。何之按着脑袋把所有的事情整理好,如果说这是六叔最深刻的记忆,而且当年在登仙境埋下的酒,六叔确实也叫它花枝醉。   那为什么六叔要眼睁睁看着玉楼春去死呢?明明他有无数的办法救下她的呀。   如果这件事比较复杂,而且涉及私情的话,那他最大的疑问就是:“六叔,是怎么死的?”   这次殷过倒是立刻就回答道:“人有生老病死,他年纪到了呗。” 第17章 故人西辞   何之怀疑的看着他,殷过满脸无辜的指着地下瞪眼的浮蝶:“她现在还是活的,要不要说话。”   浮蝶就是红蝶就是发福蝶,这个何之已经完全接受了。虽不知道到底过了多少年,但她的性情倒是没变。   何之看着她却猛然想起另外一个人:“炎阳!是那个人?”   殷过脸色沉了:“对啊,就是那个畜生。”   何之感觉很不可思议:“怎么回事?”   殷过摸着剑柄:“一个仗着不能杀他就到处恶心的人罢了。”   何之刚想再问,浮蝶就从地上一跃而起,用力抓住他后死死的盯着他。   听到这个模糊不清的人喊六叔那刻,浮蝶的震惊都快溢出来了。   看不清眼前的人,她就伸出手去摸。长而适宜的眉毛,高挺英拔的鼻梁,弯弯翘起的嘴角。浮蝶摸着摸着眼泪就出来了,手抖的都快举不起来了。   何之内心也是百感交集,对他来说,分别时不过少年,片刻后再见却已人是物非。   他嘴唇动动不知该说什么,伸手想去擦擦浮蝶的眼泪。然而刚碰到的那刻,却被浮蝶狠狠推开。   这把用了十成的力气,何之直接被推到在地。他躺在那惊愕不已,浮蝶踉跄着边退边笑,看看殷过又看看那人,笑的越来越疯狂,越来越扭曲:“哈哈!原来如此!哈哈哈!为什么?为什么!”   蝴蝶担心的去扶她却也被用力推开:“滚开!”   神色癫狂的浮蝶指着何之:“你活过来了?你竟然活了!你凭什么活你告诉我!”   说着她又指向殷过:“其实你们才是畜生不如!是你们!我真后悔,当初就该让你们死在地道里!”   殷过拉起何之,脸上神情淡淡。浮蝶看到他那副样子真是恨得咬牙切齿,摸了浑身上下最后从怀里掏出个东西,立刻不管不顾的砸过去。   旁边谢牡叹口气:“其实当初……”   话刚开头,殷过就截过去:“没其实,事已至此,就这样吧。”   大股大股的鲜血从胸腔涌上喉咙,浮蝶脸色飞快衰败。看到她捂住嘴巴的手缝里竟然冒出那么多鲜血,何之慌了。   他跑过去给她输出灵力,却又被浮蝶厌恶的甩开。何之后退几步脸色苍白,她的体内竟然成了空壳,连灵道都没了!   白光从脚底开始出现,随着光芒蔓延浮蝶的肢体缓缓消失。   此时她的衣服上浸满鲜血,恍惚又成了当初的红衣,俏皮可爱的小姑娘,追着他们吐火的小红蝶,在果子剑上荡秋千的捣蛋鬼。   何之的眼角红了,他迅速掐动手诀,然而还未掐完,就被殷过死死困住了手。   刚聚起的灵气消散在虚空中,何之挣扎着看浮蝶躯体全部化成了白光。   最后她露出的嘴动动,隐约说了什么,但还没看清就完全消散了。   何之呆若木鸡,殷过放开手后退一步。蝴蝶哭倒在地,谢牡摸索着过去安慰,长长的衣尾被拖在他身后。   片刻后,何之缓缓转头看向殷过,眼神很茫然:“为什么要拦我,我能留下她的。”   殷过低头不说话,何之闭上眼陡然从虚空中消失。过会,蝴蝶哭晕了。   谢牡小心的把她放到臂弯里抱起来,起身后轻问:“不解释?”   弯腰捡起地上粗陋的木蝴蝶,这是浮蝶那会扔出来的。殷过用力吹吹并不存在的灰:“原来没丢掉啊。”   说着他笑笑:“我不想之之知道后面的事了,就记到这挺好的。”   谢牡不知道该说什么,摇摇头后也消失了,整个虚空瞬间崩塌。   殷过握着木蝴蝶独自站在高台上,昂首看着高高升起的太阳,眼角竟被刺的生痛。   无论在那里,太阳是一样的。   道路坎坷不平,何之深陷在草堆里随着牛车来回摆动,他把手臂压在眼睛上遮阳。   高空上不时传来破空声,赶车的老汉啧啧出声。过会又是一声传来,老汉终于忍不住道:“还是修仙好哇,至少不用在这破路上颠来颠去,是吧小哥。”   草堆里的何之闷闷应声,老汉得到回应来劲了:“小哥你知道吧,这些都是去参加仙会的。哎哟,听说这次妖族那边妖王也来了,热闹的哟。”   何之移开手臂,避了避日光:“妖族?”   如今是新历八十年,为了庆祝八十周年,仙宗专门举行了大仙会。   妖族妖王带领部下各族都来祝贺,再过两天仙会就要在天都举行。   无数修仙者从四面八方赶来,都是要参与此次盛会,而这里离仙宗所在的天都已经不远了。   前面的老汉说了半响后招呼:“小哥,我要到咯。”   何之深深吸口气,终于做了决定:“沿着这个方向直走就是天都了是吗?”   “对呀,这里是东西两道交界的地方,穿过界壁就是天都的地儿了。”   老汉跳下车,扯住缰绳把牛往旁边小路上赶。刚要询问那个小哥是要去吗,转头却发现车上什么人影都没了。他愕然的跑过去,却只在草堆里看到颗银色丹药。   何之在路边折根树枝简单画了个疾行符,贴在身上后就往天都赶过去。   既然妖族来了很多人,那白兔族的或许也在,就算不在也能打听到消息。   他真的很想阿罗阿胡圆尾长老他们,已经迫不及待想知道他们的消息了。   一路疾行,脑子里又乱又杂,直到灵力耗尽的时候,何之揉着腿才发现四周全是荒野。   依靠着树缓缓滑坐到地上,周围寂静幽暗,只有不太明亮的月亮挂在天上。何之把头埋进膝盖里,过了会,低沉的哽咽飘荡出来。   窸窸窣窣的草声传来,何之从情绪里抽身,抬头竟看到草丛后面有对红彤彤的眼珠!   他迅速握住树枝起身,然而还没其他动作,那对红眼珠就从草里挤出来了,月光下赫然是只白兔子。   白兔娇怯怯开口:“你……你哭什么呀……”   何之握着树枝靠在树上,看着面前小小的兔子没言语。   白兔蹬蹬后腿:“你别哭了……你再哭……再哭……”   她说着说着后腿直立起来:“再哭我就把你吃掉。”   说完她看到何之一下警惕的眼神连忙后退:“不是不是,我父……我爹每次都是这么哄我的!我吃素的!”   看着这个还没有他巴掌大的小兔子,何之在心里叹气。他也懒得去计较太多,警惕后的放松是更加的心灰意冷。   因为之前走了太多的路,现在必须得缓缓,何之只能重新坐到地上。   白兔犹豫了会,还是艰难蹦过何之伸直的长腿,蹲在他旁边偷瞄,这个人看起来好悲伤啊。何之根本不管她,只是昂头看着夜空发呆。   其实冷静下来后把所有的事都联系在一起,何之大约能猜到殷过为什么会阻止他。   当初六叔教授怎么保存他人魂体不灭的时候说过,世间之事皆有定数,强留是有代价的。   虽然他没说代价是什么,但是想想谢牡招魂幡里看到的那些黎阳弟子,代价是什么很清楚了。那样的被留下,真是煎熬。   然而何之不懂,在他带回炎阳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六叔死了,为什么殷过那么说炎阳而浮蝶又那么恨他?   为什么……她要一心求死。所有的一切都如丝线紧紧纠缠着他,把他缠的快喘不过气来。   白兔担忧的看着这个好看的人抱头喘息,看看何之身上的白衣,她搓搓爪子:“你的亲人去世了吗?别难过了……我……那个其实我全族都不在了。”   细细的声音传到何之耳里,过会他移开手,低头就看到那只小白兔正蹲在地上同情的看着他。   沉默了下何之道:“你怎么这么小,我以前见到的白兔都比你大多了。”   这话一出,那只白兔三瓣嘴剧烈颤抖,随后竟然哇的大哭:“小怎么了!嗝!小就不是亲生的吗!嗝!”   何之慌了,他手脚无措的站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白兔越哭越伤心,最后干脆四肢朝天躺在地上边哭边打滚。恍惚间竟然让何之以为又看到圆尾家耍赖的两个儿子。   最后实在是没有办法,何之一把抄起她塞到怀里拍拍:“行了别哭了,再哭就把你吃掉!”   很神奇的,白兔不哭了。   最后虽然何之解释他别无他意,但这只小兔子还是可怜兮兮的赖上了他。   据说她是去天都找爹的,但在路上跟其他妖失散了。无奈之下何之只能休息后带着她赶路,反正他也是要去天都找白兔族的。   虽说这个袖珍兔对白兔族的那些名字一问三不知,但总归是条线索,或许她爹知道呢。   又行了片刻,现在正是黎明。站在界壁旁,何之看见在天色黑白交际的一瞬间,前方空中有一双手缓缓扬起。   双手合握之中是一截剑柄,只有剑柄不见长剑剑身,但是在正前方的白色屏障上,却隐隐投下一个飘忽的剑影。   剑影只存片刻,就随着白昼的来临而消失。   小小——也就是那个白兔。她扒在何之怀里露出个头惊叹:“哇,承影啊!”   对,承影,剑门精致优雅之剑。这里是东西道交界处,以前一直是由承影剑队镇守。经过了千百年岁月后,承影的影子已经不可磨灭。 第18章 小白兔找爹爹   天都,一个宏伟而壮观的城市。比之当初的登仙城,光城门就大了三倍不止。   且所有的修仙者在城外三里就开始步行,到了城门也是有序的排队进入。   何之进城后转了圈,却没有碰到一个妖族的人。而且小小竟然不知道她爹的名字,当何之表示不信的时候,她还理直气壮的表示是因为从来都没人喊过她爹名字,说完还开始喊饿。何之发泄般揉揉她的脸后干脆找个地方先吃饭。   挑了个饭庄进去,何之把小小掏出来放在桌子上,挑点菜到小碟子里给她。   等到小小吃饱后他才继续问:“那你爹长什么样?别人都喊他什么。”   小小比划:“比我大,比我白,有个人叫他“小小她爹”。”   何之默了,看来也是只大白兔子。只是因为小小太小了,所以才会被说不像亲生的。   微微叹了口气,何之无意识的望着窗外街道发呆。天都恢弘庞大,远远有宫殿悬浮在上。周围还有鸟群飞舞旋转,乐声隐隐传来。   街道里的人都停下脚步望过去,左右吃饭的人也都挤到窗户旁。众人看着那那座宫殿激动不已:“这是仙主回来了!”   “天呐,仙主终于回来了。”   “这么多年仙主很少离都,这次估计就是因为万鸟门的事。”   何之眯着眼跟着注视,却并没看到什么人出现。直到鸟群消失,乐声也停下后,人群才冷静下来。   小小吃饱了就犯困,现在正挺着小肚皮摊在桌面上。何之一边喝茶一边听旁边的人说话。   封灵之境半年开启一次,而若逢仙会便会加开。能开启它的除了仙主,还有万鸟门门主和妖王。   仙主行事低调,所以人族每次启境都是由万鸟门主出面。然而最近听说万鸟门主犯下大罪,万鸟门已经将她除名。   说不定这次启境的就是仙主了,不过这个说法刚出来就被群嘲了,要知道妖王可也在天都。   那些人话题转的很快,这么一会就都在猜测万鸟门门主为什么要去血祭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那晚去的人不算少,虽说最后都昏迷不醒,不知道后面到底发生什么。   但被血祭的痕迹还是在的,而且越是模糊,众人的好奇心就越大。   不想再去听那些离奇不堪的猜测,何之捡起小小就结账离开了。   他决定去妖族来客住的地方问问。天都里原住的妖即多且杂,不如先把最简单的搞定。   刚出了饭庄门口,还没走几步,迎面突然奔来个美艳的女子。   这女子满脸激动地看着何之,跑近后更是直接想抱住他,周围一片哦呦的起哄声。   何之闪身避开,女子错愕不已。随即面色一变,连声道:“对不起对不起,奴家实在是找到了家里的小辈太激动了。”   她指着何之的怀里:“知道小小丢了,我们都快急死了。她爹不好出来,还是她大伯顺着血脉找过来的。这真是太谢谢您了。”说着她就再次想上前去拿出小小,然而何之又避了过去。   围观的人全都大失所望,原来不是娇艳娘子会情郎啊。   走到街边,何之把小小提溜出来晃晃,女子双眼紧紧黏着她一眨不眨。被晃醒的小小打了个小哈欠后揉揉眼睛。   何之指着女子:“看看,这人你认识吗。”   小小盯着女子懵懵的摇摇头。那女子一看她摇头立刻道:“不认识是对的,我是她大伯那边的。这里地方小,她大伯不好过来,现在正在住的地方等着呢。”   小小怔怔,晃悠着小短腿想着她啥时候有的大伯啊。这边何之也有些不解,一只兔子能有多大?   女子娇笑:“哎呀,少年郎真是谨慎。既然不放心,那您就跟着奴家去看看吧,反正血脉总是不能作假的。”说着她摇曳多姿的转身,回眸一笑示意何之跟上。   地方很近,就在旁边的一处院子里。何之站在门口,无论女子怎么说都不肯再进去。   说多了他干脆抬脚就走,那女子跺跺脚喊住了他后打个呼哨。   隐隐传来沉重的脚步声,随即一个庞然大物出现在门口,何之张大了嘴巴,小小也张大了嘴巴。   这是只吊睛白虎,足足有成年人那么高。房门都没他的身体宽,只能出来个头颅。   何之低头看看小小,又抬头看看白虎,又看看小小,这差别也太大了吧!   然而还没等何之质疑,小小竟然喃喃道:“怎么跟我爹一模一样……”   娇艳女子掩住嘴角:“这孩子,亲兄弟能不像吗。少年郎,这下总行了吧。”那只白虎铜锣大的眼睛紧紧注视着何之,喉咙里咕噜咕噜。   路过的行人都吓得赶紧跑过去,真不愧是天都,连虎妖都比别处的凶多了!   门口的何之把小小抛了几下,女子的眼睛跟着上下移动。随后何之粲然一笑:“还是不行……”   说着他开始后退:“你让她爹来找我,否则按我们族的习惯,幼崽可是谁捡到就归谁的。”   白虎眼瞳竖起来,女子脸上的笑也挂不住了:“报酬又不会少你的,少年郎何必要这么较真。”   何之笑着摇摇头,催动刚画的符转身就跑。身后立即传来破空声,女子声音变得很阴冷:“敬酒不吃吃罚酒。”   白虎也低低咆哮,小小吓得缩回何之怀里,连声音都跟她爹生气的时候一模一样!   感受到后面的杀意,何之眉头紧皱,刚闪身躲开抽过来的鞭子,就发现周围弥漫起烟雾。   每次尝试离开的时候,前路都会被鞭子拦截。但是他身法轻灵,对面的人一时也奈何不了他。   “快点!别耽误了!”浓雾对面有个低沉的男声道。   挥鞭的女子盯着何之也是恨得不行,这小子不但对她的美貌视而不见,还滑不溜秋的。   来之前主子嘱咐过要速战速决,暴露白虎已是不妥,这要是还抓不住,那她肯定惨了!   咬咬牙,女子吹了声哨子。浓雾里立刻多了很多双猩红的眼睛,那里面的残忍弑杀十分熟悉,赫然正是当初被殷过一剑斩杀的那种尸妖。   直到何之直面这些东西的时候,才发现原来不是尸妖弱,不是谢留弱,而是殷过太强了。   不到两息,何之的手臂就被狠狠抓开,带出的血肉泛着青黑。   瞬间身上的符箓全被用完,现在只能抓住间隙边画边躲。何之身上全都是伤,血腥味惹得尸妖更加兴奋。   何之踉跄着躲开左边的尸妖,却被右边扑出来的大口咬在手臂上,用力踹开后直接被带过去大片血肉。   失血过多,何之的神智开始模糊。在他昏迷前看到尸妖张开的血盆大口,心想着要就此丧命的时候。   突然感觉到股奇异的波动感,眼前的浓雾尸妖陡然变成青山隐隐。   小小从昏倒的何之怀里蹦出来,焦急的绕着他打转。刚刚情况紧急,她感觉到封灵之境在不远处被打开了,她就立刻靠着血脉的牵引把何之给拖进来了。可是看到何之伤的这么重,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啊。   封灵之境自出现开始,就仿佛是个独立的世界。它有着四季的变换,里面的花鸟虫兽也会生老病死。   每次开启后满一个月,现世进入的所有人和物都会被自动弹出。   之所以称呼它封灵之境,是因为它有着浓郁的灵气。现世与之相比,就如同萤火与太阳的区别。   虽说有人在现世发现种神奇的石头,平时看起来像是废料,在短期内却能容纳灵气。   然而它只要出了封灵之境,灵气就会开始逸散,所以只能说是聊胜于无。   封灵之境里正是夏天,炽热的太阳把地面烤的烫脚。小小哭唧唧的在旁边小河里打湿毛发,再爬上来贴到何之身上给他降温。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小小发现何之的面色渐渐红润起来,就连伤口上的青黑都消退了些。   小小大大受到了鼓舞,于是只要毛发一干她就跳到河里去。   来来回回累的气喘吁吁,等到她彻底累瘫下,连舌头都吐出来的时候,何之所有的伤口竟然全部恢复完好了。   还没来得及高兴,不远处传来有人落地的声音。小小赶紧爬进何之怀里藏好,祈祷他赶紧醒过来。   来的是两人隔着树林交谈:“师妹,刚刚灵气全都往这边聚集,怎么到了反而消失了?”   “不清楚,四下看看吧。希望是有什么灵物出世。”   小小的祈祷没灵,何之不但没醒,还被来的人发现了。不过幸好这两人没有恶意,看到何之昏迷不醒,他们猜测刚刚估计是这人在修炼时出了什么岔子。商量了后就把何之背起来,带到他们临时落脚的地方。   这次封灵之境开启的突然,他们是偶然经过妖王居住的地方,感觉到了波动才抓住机会进来的。   结果进来半天都没碰到个人影,和之前每次的人潮汹涌相比真是让他们毛骨悚然。   所以看到这个昏迷的人,就想等他醒了问问知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19章 进入封灵之境   意识回笼的第一秒,何之就捂住胸口跳起来。还没看清身在何处,小小也从他怀里蹦了出来。   刚刚她全程装死,还好那两人看何之只是昏迷也就没做其他检查。   捡到何之的师兄妹被惊动了,他们回头看见何之清醒了就过来打声招呼。   随后来不及自我介绍,他们就拉着何之一起看天上刚出现的景象。   西边烈日高悬的天空中,隐约竟有只白色巨虎。那白虎身形庞大,气势吓人,在空中久久不散。   这两人对这种奇观十分茫然,自踏入修炼以后,进入封灵之境也有几十次了,但他们从没见过,也没听人说过会有这种情况。   推测几番后那师兄忧虑的道:“难道这个白虎真是?”   他师妹也是焦头烂额的在地上来回踱步:“估计是了!该死!怎么就让我们倒霉给遇见了!”   昨天刚进来的时候,见到四周没人还以为这次是有了点机缘。   然而整整一天都没见人,现在又出了这种异象,他们可不敢再往走运那猜了。机缘,真的不是他们能遇到的。   何之顺手把小小又塞到怀里后仔细思量,这个白虎的出现怎么那么像当初的朱雀呢?   不过盯了一会后,他就发现这个白虎是静止的。虽然样子看着可怕,但其实认真就能发现不过是幻影。   他放心了点后道:“反正咱们现在不是没事吗,应该不会太严重。”   两人听了他的话却叹气的更厉害了,那个师妹由于实在太焦虑干脆碎碎念起来。   他们的师门源远流长,也经历过当初那场大战。两人从小会听长辈们说起以前的故事,其中就包括了封灵之境的四神封印。   很久以前四神封印是轮流开启和闭合的,从而保证天下各处都能享有机缘。   然而等到三大宗门势力渐长,黎阳率先发难,他们设法困住了玄武。   没人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自那之后玄武封印由黎阳执掌,他们卜算因果的能力也飞速增强,更是接连出了几位经世奇才。   看到黎阳如此,坎山便不甘落后的捕获青龙,龙游浅滩招虾戏,青龙封印落入坎山手中。   师妹看着天上的白虎很是愤愤不平:“剑门自持一剑破九天,倒是没有出手。但是黎阳和坎山怎让他置身事外?两宗联手在剑门庆典上把抽取的白虎之力做为贺礼,白虎主杀伐和金锐之气,剑门最终还是没能拒绝。”   她用手背大力敲击手心:“四神封印明明早就被毁了,所以白虎为什么会突然出现?”   她师兄小心握住她的手,责怪道:“怎么一急就不知道痛啊!”   在他们身后,何之握拳咳了咳问:“四神封印毁了,那封灵之境后来是怎么维持的?”   正在对视的师兄妹同时撇开眼睛,师妹红着脸胡乱答到:“不就是仙主支撑的吗。”   似乎是为了避开这种莫名的羞涩,师妹又仔细的进行解释。   当年三宗破坏四神封印,导致封灵之境灵气逸散。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三宗又犯下许多罪孽,那可真是个黑暗的年代啊!   等到现在的仙主带领人和妖族一起推翻了三宗后,才发现封灵之境的情况十分危急,竟然随时都有崩塌的可能。   最后的最后依然是仙主挽救了它,没人知道他到底付出了什么代价。   这些年来,封灵之境按时打开,里面依然欣欣向荣。每个人都能进去,都可以获得机缘,然而仙主却越来越少出现在人前了。最后一次出现,早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   说着说着师妹竟然哭了出来,她师兄小心的递给她手绢,很不好意思的看着何之:“我师妹她就是心思细腻。”   何之怔怔的站在那里,没有接师兄的话。他望着天上巨大的白虎思绪繁杂,过了会才轻声问:“那仙主……叫什么。”   师兄惊讶的看着他,刚要说话,西边突然响起彻地的虎啸,地面都被震的隐隐发抖。师兄立刻拉住师妹踏上飞剑就往西边去:“快跑!”   何之跟着跑了两步停了下来,他扭头去看西边的天空,这时候一直没吭声的小小从怀里探出头:“我……我爹在那里……”顺着她爪子指的方向一看,正是传来声音的西边。   再没有丝毫犹豫,冲着大声呼喊他的那对师兄妹摆摆手,何之头也不回的往西边去了。   封灵之境大的可怕,何之不断朝感知到的咆哮发源地赶,却还是在灵力耗尽后都没赶到。   天色黑了,咆哮声也消失了。何之朝着有水声的地方走去,打算休息一下。   然而刚踏入树林,他就立刻给自己贴上敛息符后跳到树上。几乎是同时,有个黑色影子出现在他刚刚站的地方。   猩红的眼珠,裹在黑布下的怪异躯体。何之用力捂住小小,怎么在这里会有尸妖?   黑影左右看看,嗅着鼻子到处搜索。何之给小小也又给自己多贴了几个敛息符。黑影找了半天什么都没找到,便化作烟雾消失了。   何之浅浅舒了口气,却猛然被手搭在了肩膀上,他迅速扭身反手一折。   “疼疼疼!”   何之惊讶:“怎么是你们。”   在他身后赫然是往东边去了的那对师兄妹,而那个师兄的手正被他捏在手里。   “撒手!”   “哦哦哦,不好意思我忘了。”何之赶紧松开手后摸摸鼻子。   师妹揉着她师兄的手腕嗔道:“让你吓人!疼死你算了!”   师兄打个哈哈用眼神示意何之解围,何之会意的赶紧问他俩怎么到这边来了。   随即师兄立刻抢答,说是他们在往东边飞了会后,觉得不能抛下何之一人不管,那样太不仗义了。   何之连连道谢,师妹立刻又补充道还有个原因,那就是他们俩的运气实在太差了。   只要一起出门,绝对是选那条路那条路出事。明明对别人是赏花赏景的好去处,对他俩就立刻变成妖魔乱舞的魔窟,可明明单独出行的时候啥事没有啊!   何之听了抽抽嘴角,他指着深林深处:“那里面估计已经是群魔乱舞了。”   师兄妹面面相觑,最后咬咬牙道:“没事!你信不信只要我俩一转身,那对面就能成荒海黑渊!”   小小探出头笑了几声,何之摸摸她脑袋,在那师妹的星星眼中道:“她爹在西边,得送过去。”   师妹看着袖珍兔萌的口水都快出来了,她连连点头示意理解。   师兄小心往树林里探测,却在突然间就拉住师妹消失了,何之立刻隐身后贴了几张敛息符。   三个黑影出现在空地和树上,他们绕着树林严密搜查,甚至几次都快踩到何之的身体。   何之抱着树干小心翼翼的躲避着他们,就这还差点跟一个贴了面。等到他们再次无功而返,何之才又放下提到喉咙里的心。   过会那对师兄妹也又出现了,师兄冲何之尴尬的笑笑,他们师门的功法擅长隐匿。   真没想到那么小心的探测都能被发现,这下几人都不敢再擅动。   然而这片树林广袤无边,绕行不知道要走到何时。可想穿过它,就必须得避开里面不知多少的尸妖。   “尸妖?”师妹张大嘴:“刚刚那些是尸妖?”   何之点头:“对。”   简直不可置信,尸妖明明是长老们在故事里提起过的东西啊。   不是八十年前都被赶入荒海了吗?难不成还能从那个死地出来?   对于这些何之也不清楚,现在最关键的是怎么避开他们。数量少还好,数量太多的话总有万一,若是被发现那就惨了。   师妹啃着手蹲在那委屈的不行:“每次都这样,这下好了,连尸妖都出来了。下次能再跟你出来我就不信了!”   师兄撇嘴,嘟哝着她上次不也是这么说的,结果还不是又跟着他出来了。   天色渐明,何之呼噜着小小的头决定不行就冒险搏一把。他总觉得,西边正有什么事在发生。   耳里传来动静,何之推推抱在一起睡的很香的那两人。他俩倒是配合默契立刻又消失了,一看就经常这么做。   晨光下远处来了几个人,走近后何之发现打头的竟然是索要小小的妖艳女子,她正斜坐在那头庞大的白虎身上。在她身后还跟着几个黑袍人。   那女子边遮挡阳光边抱怨:“为什么非要有太阳,都像地下那样不好吗?”   这时从树林里出来个浑身素白的女人,她背后还负着把剑。   这个女子面容二八,但是嘴角下垂,走路的时候浑身僵硬,给人很刻板守旧的感觉。   她一字一句道:“人、又没、抓到,付、炎阳、养的、都是废物。”   何之心里一紧,炎阳?   来的女子娇笑着俯到白虎背上:“二师叔,您这副身子可还是师侄废了好大力气才得来的。您怎么也不多疼疼人家嘛。”   白衣女子面无表情:“去、接着、找。”   虎背上的女子眼神一厉,随即又柔声道:“二师叔,您就心疼心疼我吧。出来这么久了,师侄的灵力都快没了呀。让我在这里呆会好不好嘛。” 第20章 白虎封印   回应她的是白衣女子直接掐诀,瞬间无数丝线把她缠绕住后拖到地上。白虎弯腰低吼,跟在她后面的黑衣人也开始躁动。   娇艳女子恨得牙根出血,但是却又不敢真的跟这个老妖婆撕破脸。   现在是关键时刻,万一误了山主大事,那可就得不偿失。她在地上用力挣扎,努力把所有愤恨全部咽下。   正当准备低头服软,突然她身边有人说:“怪不得剑圣都被你害死了。”   瞬间爆炸,白衣女子仰头尖锐厉啸,她的皮肤随之一层一层撕裂,露出里面青黑的纹路和干枯的肌肉。   双手立握成爪,无数丝线浮出后无差别的开始攻击场上所有能动的东西。   被捆住的女子花容失色:“二师叔冷静啊!”刚刚是谁说话!谁胆敢碰这个禁区!   全场混战片刻,森林里随即涌出无数黑衣人,但那些丝线依然会攻击所有遇见的东西。   何之抱着小小悄悄后退,他避开丝线看着那变成具干尸的二师叔。   她果然就是当初在登仙城听说的人,真没想到如今是这个样子。   退回树上,那对师兄妹正藏在叶子后对他挤眉弄眼。何之左右手交叉示意,两人大力摇头。   何之坚持,那两人干脆分别抓住他的袖子不放。开玩笑,要是分开行动的话,鬼知道他们会遇到什么更可怕的东西。   树林前面,无数尸妖被丝线切割开,惨叫不绝于耳。那局干尸不再尖叫,而是大把大把掳来血肉啃食。   娇艳女子早就躲到白虎身后,此间局势完全失控,白虎狂啸一声后开始变形。   他的身躯完全化为人形,可惜头颅还是原样。随即他便一跃而起,跳过去与干尸缠斗起来。   来不及纠结了,何之震碎袖子往树林里奔去,那两人紧跟其后。   树林外的动静太大,尸妖们纷纷赶过来。何之踏在树梢上观察了会后,小心的沿着尸妖最多的那条路逆行而去。   艰难的穿过森林,刚到了边界想踏出去,何之就被身后的那对师兄妹一把抓住,并按到树枝上后设下结界。   “嘘,有埋伏。”   透过树叶可以看到前面是座并不太高的山,正对着他们的切面上浮雕着只白虎,跟天空上的白虎遥遥呼应。   何之有种感觉,这里就是那声呼啸传出的地方。可是左右看看,他却没发现任何有埋伏的痕迹。   看到何之的疑惑,那个师兄笑了:“这是我们师门秘术……”   他指着白虎浮雕:“就那下面至少藏了三个,更别说这过去的一路了。”   师妹也疑惑:“防守的这么严实,里面到底在干什么?这儿不是禁区吗。”   对于这个问题,何之觉得他应该能猜到。当时朱雀堕魔的时候,炎阳就说过要重新撑起四神封印。   说不得,这次依然还是为了这事,只是不知道白虎到底如何了。   何之抬头望着天上的白虎幻影,这只白虎跟刚刚那只以及小小到底有什么关系?   师兄瞅瞅他脸色问:“你真想进去?这肯定过不去的。”   何之摇头:“没事,总有办法。”   这对师兄妹有些无法理解,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么危险的地方应该躲远点吧。   想了想何之从怀里拎出小小,指着天空问:“那个是你爹?”   小小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不不不是。”   “那你能把我带到山里吗?”   小小更大力的摇头,耳朵打的啪啪响。   那两人捂着嘴偷笑。   何之望山里看去,不行,无论如何都得进去。那里面肯定有很重要的东西。   想着他摘下树叶把能用上的符箓都画了出来,自从想起幼时学习的经历后,他画符就无比顺畅。   等到画完最后一张符,刚抬头就撞上两双震惊的眼神。何之拿树枝的手一顿,微妙的和这两人对视。   当看到何之用折下的树枝画符时,他们都惊了。等再看清画的是什么符以及速度后,两人的内心直接惊涛骇浪。   之前遇到这个人时见他穿着白衣,就单纯得以为是有亲人过世。   但此时和这些联系起来,师兄哆哆嗦嗦张口:“前前……前辈,您您……”   何之突然表情一收,高深莫测的道:“你以为呢。”   师妹捂住嘴巴尖叫,师兄膝盖一软跪在地上:“您您您……”   何之嘴角提起丝弧度:“没想到这就被认出来了,本想考验考验你们……”   两人眼睛噌的亮了,师兄激动的来回搓手,他看看四周顿悟了:“您是想考验怎么才能过去是吧!前辈我们有办法啊!”   在心里呵呵的何之笑而不语,那师兄迅速从怀里掏出一把小伞。   随着口诀的催动,伞越变越大。他握着伞自豪的道:“这把伞是师父当年的战利品,也不知道具体材质。但是只要打开它后不催动灵力,就可以在一盏茶内隔绝所有探测。”   说完他起身就要跳下去。   “等等。”何之一把拦住他:“这里不比其他,我怎好看你们小辈涉险?”   说着他就在两人感动的眼神中抽出那把伞:“所以还是我来试试吧。”   说完不等两人回答,他撑开伞跳出结界后就朝着山脉疾行,再次留给两人一个挥手的背影。   风吹过树木带下几片叶子,师妹看着被塞到手心里的符箓:“有点奇怪呢……”   这把伞果然好用,撑开后所有的埋伏瞬间都能感知。何之小心的避开他们,进了山所有的埋伏立刻都不见了,空气里十分安静,没有丝毫虫鸣鸟叫。   小小探出头:“你骗人!”   何之淡定的收起伞:“前辈的骗怎么能是骗?这叫考验。”   他敲敲小小头:“你爹到底在那。”   在道德上纠结了下的小小很快做出选择:“在那边。”   何之眯着眼看过去,那是天上白虎眼睛的方向。   这座山十分诡异,何之明白为什么会没埋伏了。因为这里调动不了丝毫灵气,而且呆的越久,空气中的沉重感就越强。不再耽误,他踩着落叶徒步走过去。   明晃晃的阳光待在头顶,出了树荫后能把皮肤晒烈。走了几步,何之就发现整座山充斥着金戈之气,稀少的植被下全是裸露的白石。   又过了会,前面的落叶被分散到两边,露出被拖行的痕迹。   何之沿着痕迹小心的往前走,直到被峭壁挡住了去路。看着垂下来的藤蔓,何之笑了,没想到这么快就要重温过去的记忆了。当年他和果子为了去六叔那里,可没少攀岩走壁啊。   顺着藤蔓爬上去,何之踩在凸起的山石上小心的往下瞧。呵,可真热闹。   空旷的山谷中央浮起青色的结界,里面卧着跟何之遇见的一模一样的白虎。   旁边还放着个榻,当时出现在高台上的半人半妖男子正斜卧在上面。   何之在心里默念:真是你吗,炎阳。   再看他对面,是何之意料之中的人——殷过。这次没有谢牡,只有四个其他的人站在他旁边。   付炎阳看着殷过,拨拨手里的茶。虽然他派去的人没能抓到妖族公主,但是小小依然失踪了。   爱子心切的妖王明知是陷阱还不是得跳进来,就算殷过赶到了又能如何呢。   这里是白虎封印所在的地方,没有灵力,指不定谁打得过谁呢。   “负隅顽抗有用吗?就算你不主动注入灵力,封印还不是在吸收。”   付炎阳晃动杯盖:“就像它一样,虽然盖着,但茶该凉还不是得凉。”   殷过抱着剑靠在枯树上闭目养神,根本不去看他。白虎也趴在地上用爪子压住耳朵,不声不响。   何之再次仔细观察天上的白虎,这才发现与昨天相比,幻境的确更加凝实了。   小小从怀里探出头,何之眼疾手快的捂住了她嘴。从她不断的蹬腿挣扎和眼睛看的地方,何之大约猜出来了谁是她爹。   怪不得说不是亲生的,白虎还能生出兔子?笑话!   山谷中的气氛很僵硬,虽然不相信小小真的落入付炎阳手里,但白虎还是被逼开启了封灵之境。他投鼠忌器,只能一步一步落到被设好的局里。   付炎阳松开手,杯子碎在地上。他躺到塌上长长的舒口气,迎着阳光十分惬意:“小二,现在就等你哥哥过来了,拿别人的东西是该还了。”   趴在地上的白虎豁然抬起头颅,他盯着付炎阳低声咆哮。何之耳朵动动,回头一看,哟,来的那不是另一个白虎吗!他迅速从山石上踏起,翻过山脊顺着藤蔓就滑了下去。   殷过猛然睁开眼睛,看到下来的那人立刻解开外袍掠过去。   何之刚落地还未转身,就被兜头罩住。小小也从他怀里跳出来,往结界里的白虎那边跑过去,边跑边喊:“父王!”   何之随即想扯下外袍罩住小小,然而却被殷过用力按住。同时他扔出手里的剑,啪叽一声,小小的尾巴被压住了。   “嗷!哇哇!父王!”   “小小!”   结界内的白虎用力想站起来却失败了,只能满眼心疼的望着回身抱住尾巴大哭的女儿。他往后恶狠狠的瞪着扔剑的殷过,喉咙里低低咆哮。 第21章 人无再少年   付炎阳满脸趣味的看着他们,真不愧是个女儿奴。原本连看都不敢看的人,现在直接敢瞪了。这个刚来的也很有意思,殷过这么紧张,难不成……   何之走过去把小小拎起来,摸摸她尾巴:“再哭就把你吃了啊。”   小小打着哭嗝抖了抖,抱着尾巴一抽一抽,泪眼汪汪的瞧着她爹,结界里的白虎看的心都快碎了。   “吼!”山顶猛然又跃下只白虎,殷过拉着何之飞速避开。   来的这只却根本没看他们,而是直接扑进结界后蹲在付炎阳脚边。   站在树边的几人躁动起来,现在两头半神兽都在结界里了,再拖下去恐怕真的能重启白虎封印,到时候封灵之境的白虎之地就要失控了!   然而殷过看都不看结界,走过去扯住垂下来的藤蔓,何之拽住他:“干嘛?”   殷过反手把他往上一提,挥手示意其他人:“走。”   那几人懵了下,不过他们不敢质疑,立刻跑过来。   小小看看还趴在结界里的父王用力伸手:“不走!我要父王!”   何之看看殷过,又回头看看结界。付炎阳隔着兜帽见到他的下巴,白衣衬的干净清爽。   伸手按在小二头上,付炎阳笑道:“殷过,你跑什么?”   殷过不理他,爬的更快了。身后结界里小二闷哼一声,随即前腿塌陷,头颅砸到地上。小小哇哇大哭,边哭便拍着殷过胸膛骂大坏蛋。   何之敲她头:“到底谁是大坏蛋,别闹!”   付炎阳起身朝着快攀到山顶的殷过大喊:“逃吧,当年你不就是这么逃的吗!留下他去送死你很开心吧!”   长剑呼啸而去,狠狠插在结界上撞出剧烈光芒。   付炎阳乐不可支:“恼羞成怒了?不是说待到青山覆白雪,天下谁人配白衣吗?”   他蓦然指向何之:“这好像也没多久啊。”   长剑插在结界上,直直对着付炎阳眉心。小二趴在地上神色萎靡,后来的那只白虎也摊在地上。浅浅的光芒从他们身上浮起,天上的幻象越来越清晰。   殷过挥手让其他人先走,另外几人对视后继续往上爬。而他则踏着岩石松开藤蔓飞下去,何之跟着滑下来,小小欢呼雀跃的招呼她爹。何之闹心的把她往地上一丢,随她去了。   小小蹦到结界外面,蹲在那还没白虎鼻子大。小二咧咧嘴,头朝前想去蹭蹭她。   然而还没碰到结界就滋滋作响,顿时他浑身颤抖。后来的白虎喉咙里低吼,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小二完全无视了他。   殷过往结界那走过去,何之跟在后面,看到付炎阳的尾巴从长袍里落到地上。明明当年……除了会长鳞片,炎阳并没有尾巴呀。   隔着结界,殷过与付炎阳对视,气氛越来越沉凝。   过会,殷过冷峻的扶着何之肩膀让他转身:“别动。”   不明所以的何之点点头,这是要放大招了吗。殷过再三确认他真的不会回头,立刻跳到结界上把剑拔下来。   刚刚扔的时候爽,结果完全忘了这里不能用灵力,剑召不回来了!   付炎阳看着蹦来蹦去的殷过,嘴角抽搐着翻个白眼。他尾巴猛烈击打地面,白光四起,两只白虎痛苦的翻滚咆哮。   何之迅速转身,那两只白虎竟然在变小!   光芒源源不断的从他俩身上被抽取,当最后一丝光消失后,躺在地上的白虎变成了两只白兔!   何之后退一步,又后退一步。他的手心在发抖,殷过拿着剑跟上他,被用力抓住:“怎么回事。”   当年圆尾家的两只小兔子,一半时间都是在他和果子那玩耍的。   就算隔着时光,可他还是能一眼就认出来。老大左耳有黑毛,老二右耳有,老二顽皮,胸口曾被烧秃一块。   为什么,小小为什么说她全族都没了?为什么他们双胞兄弟会变成这个样子?   付炎阳从地上托起那两只兔子:“其实你知道的,这里的白虎阵法我早都掌控了。我就是想让你见证一下。”   殷过在心里冷笑,要不是怕何之被谢牡说的命运牵引过来,他压根就不会走这一躺。   明明在山外还布了那么多人,可惜却什么用都没有。他知道白虎封印的核心早都落到付炎阳手里了,有没有小一小二根本不重要,付炎阳这么做不过是为了砍掉他的臂膀。   但就像他奈何不了付炎阳一样,现在的付炎阳也奈何不了他。   封印压制着四神,四神掌控着封印。   青色结界缓缓消失,有金色光芒从付炎阳的手里浮起,直直往天上白虎眼睛飞去。最后一步,点睛,成灵。   真正的白虎神兽是什么样的呢,他是战神、是杀伐之神。纯白的毛发,金色的瞳孔,高高昂起的头颅对天狂啸。   那是多年之前每到夏秋之交,现世都会在西方浮现的白虎幻象。   整个山谷剧烈颤抖,无数的光芒从山石里迸发。白虎封印从未消失,当所有的本源之力回归后,它将再次启动了。   何之心里有着强烈回溯的预感,殷过看着他在心里叹气。四神封印都可以追溯时光,朱雀消失了,白虎又来了。   随着封印的启动,这里的灵气开始流动起来。殷过迅速跟付炎阳交手夺过了小二,捡起地上的小小后抱着何之往外飞去。   付炎阳没有刻意阻止,他缓缓飘到空中,舔着刚刚被划开的伤口。所有的一切,快结束了。   何之艰难的从身后抽出那把伞,殷过十分震惊,何之迅速道:“树林外有两个人……”   话未说完,白虎的光直直照射过来。   回忆……   果子进步的很快,十五岁那年,六叔说他已经没什么可教的,剩下的就是实战了。   也就在那天,六叔拿出了一把剑。其实不能说是剑,它只是一块剑胚。   用心去锻造它,你成为什么样的人,它就会成为什么样的剑。   这是六叔的原话,而从那天后,果子不论走到那,干什么都会背着这柄剑。因为它非常的好用。   天高云淡,水流溅起。   “这都是我的!”红蝶大叫着把盘子举起来。   何之哼笑着仗着个子高,顺手就从她头顶把最大的几串拿走了。   山谷里动物很多,小时候几人碰到野猪什么都得躲着走。现在长大了,由何之带头撒着欢差点把整座山吃空了,方圆百里的野兽几乎全都绕着这里走。   还是被炎阳提醒红蝶才发现肉串被拿了,她狠狠伸脚踢过去,何之灵巧的避开:“这是果子烤的,凭什么都是你发福蝶的。”   炎阳坐在地上捂住嘴咳嗽,尽力掩盖他的笑意。   远处烟熏火燎的火堆旁,果子握着剑柄的手特别稳,他正在认真的烤肉串,在他身边堆着比他站着还高的猎物。其他三人都嫌弃这儿太熏了,全跑到瀑布旁边坐着吃。   红蝶把盘子往炎阳手里一塞就去追何之,烤的是果子,可这些猎物都是她跟炎阳带回来的呀!   然而何之符箓学的极好,在有次打架输给果子后也开始练剑。   身法虽然算不得绝顶,但配合起来,躲个依然还是小姑娘的红蝶绰绰有余了。   跑了半响后,红蝶气喘吁吁的插腰停下来。她指着何之说不出话来,这个人怎么这么坏!明明每次只差一点,可就是抓不住他,简直要被气死了。   何之当着她的面,笑眯眯的把最后一口肉塞到嘴里,还做出个陶醉的表情。   “啊!”一个果核直愣愣砸到何之头顶:“六叔你又打我!”   红蝶看着出现在洞口的人眼睛瞬间红了:“六六他欺负我!”   果核如下雨般砸过来。   “哎哟哎哟!”何之抱头窜到炎阳身后:“他还不是把肉也吃了!”   炎阳怀里的盘子上只剩下签子,所有的肉都不见了,他抹抹嘴很不好意思:“我太饿了。”   这句话其他人是信的,炎阳来这六年,食量一年比一年大。   这座被吃空的山,八层都是他干的,简直可怕。想到这何之瞅瞅炎阳肚子,这看着也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公子,怎么就这么能吃呢。   红蝶心都碎了,她守在果子旁边那么久,结果一口都没吃到。想着想着她一屁股坐到地上嗷嗷大哭。   六叔捂住额头,何之立刻蹦起来:“别别别捆我!”   说着他快速跑到红蝶那:“看!这是什么!”   诱人的香味让她睁开眼睛,散发着热气的大肉串就在面前,红蝶立刻破涕而笑接过去。   六叔看着记吃不记打,转眼就把何之当好人的红蝶更无奈了。为什么他养的孩子,聪明的太聪明,笨的却能笨死。   “啊啊啊!六叔你怎么还捆我!”何之被倒吊着扔到瀑布底下。   红蝶边吃边看着,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六六都是对的。   六叔打个哈欠走进山洞:“看你吃的太香,我嫉妒了。”   等果子从无尽的烧烤事业里回神,赶紧把何之捞上来后,何之跟螃蟹一样噗呲噗呲吐水。白色的丝线散开,他翻个身死鱼眼样瞪着红蝶跟炎阳。   红蝶冲着他扮个鬼脸,炎阳也有模有样的学着做了个。 第22章 白发三千丈   这些年来,无论果子何之还是炎阳,都长成个小大人了。只有红蝶,依旧还是当年初遇的样子。   除了变成人形能多维持段时间外,其他的毫无变化。穿着红衣的小姑娘,带着果子雕的木铃,走起路来叮叮当当的。   就像不让红蝶在白兔族变成人一样,六叔也不让炎阳出现在外人面前。   每次何之要偷偷带他出去玩,炎阳总是会垂着眼坚定的拒绝。久而久之,何之也就不再开口了。   躺地上的何之瞪着那两个小人得志的人:“狼狈为奸!”   红蝶很高傲的昂头哼了声,拉起炎阳就往山谷外面去:“我们是斩妖除魔的大英雄!”   何之不屑的翻白眼,天天听六叔说一些乱七八糟的话本,整个姑娘都傻了。   果子伸出手:“发福蝶说昨天遇到妖魔了,会不会是真的?”   最近登仙境不太平,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妖族和人族都会遭到不明袭击。   袭击多是在夜晚发生,据幸存下来的人说,那些袭击者隐藏在黑暗里,只能看清有着猩红的眼睛。   最近三个月,能够确认的袭击发生的越来越多,还有从内部往边界蔓延的趋势。   对于这种情况,仙使上月发了布告,说那是一种从界外窜逃进入的凶残妖魔。   仙人们觉得登仙境的人太过安逸,缺少了进取心,所以就没有出手。   仙人把这次的妖魔入侵当做是对整个登仙境的磨练,所以斩杀妖魔者均可得到丰富奖赏。   光仙使说出来的那些奖赏就够让人垂涎欲滴了,更别提斩杀的越多,东西就越多。   整个登仙境掀起轰轰烈烈的斩魔浪潮,所有的城镇夜间都亮如白昼,致力让妖魔无处藏身。   而那些妖魔只听说出现在人族境内,似乎最开始出现的地方就是登仙城。   整个登仙境是人族围绕着登仙城,妖族围绕着人族的布局。   直到现在,还没有听说哪个妖族部落出现过妖魔。所以对于红蝶说她在那边的山里见到了,其他人都是不太信的。   毕竟,也没谁具体说过妖魔到底是什么样的。红眼睛的动物,不要太多。   何之拉住果子的手顺势站起来,那边炎阳追着变成蝴蝶的红蝶越跑越远。   何之用力去拧衣服,在心里犹豫几下后还是让果子跟过去看看。   万一那两个真碰到妖魔了,就红蝶那傻孩子,绝对认为她就是六叔话本里的主角,喷着火就上了。   这也没什么,怕的是一打起来,说不定这边红蝶刚把妖魔烤到冒香气,还没熟呢那边炎阳就张口给吃了。   想到之前炎阳上吐下泻的三天,何之打个冷颤。孩子老爱乱吃东西怎么办?   放果子去虎口夺食啊!身为老大,还摊上个六叔这么不讲理的,真是想起来都是泪啊。   “喂,进来。”   想谁谁说话,六叔的声音从山洞里传出来。   何之攀着藤蔓爬上去,绕过石壁朝里走。里面火光合着水纹映在墙上,六叔披散着长长的白发闭目养神,毯子搭在他膝盖上。   盘腿坐到旁边,何之很自然的把手伸到毯子里面,但还没碰到就被啪的打出去了。   “切,小气。”   “白兔族的阿胡阿罗还没消息吗?”   何之张口刚要回答,突然瞪大眼看向六叔背后:“小蝶?”   六叔猛然回头,何之迅速掀开毯子要朝里面的莓果下手。然而他惊讶了,因为六叔的膝盖上竟然横放着柄白色的伞。他半路变了目标,把那柄伞抽了出来。   回头什么都没看到的六叔瞬间明白被骗了,他心里直冒火。   这小兔崽子每次都能抓住弱点,知道阿胡阿罗登仙会上被选中的事,他不希望小蝶知道,所以就故意用来骗他。   何之稀奇的把玩那把伞,他还从来没见过呢。登仙境从来没下过雨,他只在六叔的话本里才听说过。   “阿罗阿胡去了仙境,从来没听说过去了的还能回来的,能有啥消息。”   六叔指尖冒着白光,望着瀑布蠢蠢欲动。何之有所感应,立刻堆着笑容凑过来:“六叔,这个就是伞吗。你用啥做的啊,可真别致。”   居高临下的看着满脸讨好的何之,六叔道:“看不出来吗。”   何之再次仔细观察这柄伞,它入手丝滑,细看伞面竟然像是用细线编织而成。   尝试去撑开它,伞骨应该是打磨光滑的莓果树小枝,伞内还绘着红艳的花枝。迎着亮,能看到光从无数细孔里漏出来。   拎着伞面,看看里面再看看外面,摸了又摸。何之突然僵住了,他缓缓抬头:“您掉的头发……”   看到六叔似笑非笑的点头,何之猛然把伞扔过去撒腿就跑:“啊啊啊!老妖怪!!”   那有人把自己掉的头发编成伞的啊!   好可怕好恐怖好自恋他怎么还没秃啊!几乎是瞬间,何之就想到了无数个鬼故事。   “给我回来!”   还没跑到洞口,何之就被六叔用白线给拖住了。他张牙舞爪的往外跑,结果越跑离洞口越远。六叔咳了几声:“给我坐好,再瞎折腾打断你的腿。”   何之不动了,他同手同脚的老实走过去,僵硬的坐好。   六叔把伞扔到何之怀里:“它可比你有用。”   何之瘪嘴:“都快漏成蜂窝了,能有啥用。”   “咳,我编这个给你挡雨的?它打开后只要不动用灵力,一盏茶的时间内能隔绝探测好吗。”   何之眼睛噌的亮了:“真真真的!那我去人族金库……哎哟!”   伞柄狠狠敲到他头上,六叔冷笑:“一天就能用一次,你进去啊,我看你怎么出来。”   何之终于消停了,他坐在那貌似嫌弃的抱着伞,下巴抵在膝盖上:“你是觉得我最能惹事所以才给我的是吧,其实吧我还是挺老实的。”   六叔摆手表示不听,何之乖乖的陪他坐着发呆。小时候好奇过,为什么火堆永远都是燃烧不尽的样子。   后来才知道,是因为那里有六叔画的符箓。每一片枯叶,都会变成最热情的烈火。   过了会,六叔似乎又睡着了,何之等了等才蹑手蹑脚的站起来。   “之之。”   “嗯……嗯?六叔你没睡啊。”   六叔闭目坐在山洞里,火焰跳跃在他苍白的脸上。何之等了很久,他才又开口:“对自己宽容一点。”   在回白兔族的路上,何之抱着伞迎着风肆意奔跑。六叔的话回荡在他脑海里,什么叫对自己宽容一点,难道他还不够放荡不羁?   想到这,何之专门绕路踹了个熊窝,背着个有他三倍大的黑熊回了家。   小一小二,也就是圆尾家的双胞胎儿子已经长大了。天天最喜欢的就是到木屋玩,呆的时间比何之跟果子还多。   按他们老子的话说,跑得了之之跑不了屋,守在这总能抓到人。   看到何之身上的大黑熊,小一小二嗷嗷叫着蹦过来。何之大笑着把黑熊朝他俩扔过去,吓得两小兔子半路硬生生改道,结果改的道却相反,直接撞在一起,最终还是被压在大黑熊的肚子底下。   虽然何之用了巧劲,黑熊落地时轻飘飘的,但被厚厚的毛压在底下也不是什么舒服的事。   小一小二吱吱的乱叫,何之走过去稍微抬起点让他们喘息后笑眯眯的问:“以后还大清早的就坐我脸上吗?”   露出的两个小脑袋疯狂摇动,耳朵噼里啪啦的打在一起。   何之满意的点点头,瞅瞅四周后悄声问:“那是我帅还是果子帅?”   “吱吱吱!”   何之更满意了,就知道是他比较帅。于是终于大发慈悲的把黑熊抬起来,让小一小二能爬出来。   何之用脚踢踢他们:“快点啊,你叔叔我提着熊很累的。”   冰凉的剑锋无声的贴到脖子上,阴测测的声音道:“你爷爷我提着剑也很累啊。”   何之僵了,嘴角扯扯还没来得及说话。剑锋突然抖抖,他哇的大叫一声,提着黑熊的手瞬间松开了。   幸好身后的人飞起一脚踹过去,让还在爬的小一小二逃过被压扁的命运。   可惜正提着剑的圆尾就没那么幸运了,果子出脚太快,他没防备住就咕噜咕噜的从肩膀上滚下去。   “哎哟哎哟!”   “哼!”何之接住被圆尾丢下来的剑,用剑背拍拍趴在地上的圆尾:“启智就成我爷爷了,您可真了不起。”   圆尾伸爪按住胸口,颤巍巍的抬头指着何之:“欺凌老人跟孩子,你会有报应的!”   果子单手把地上的小一小二抱起来,再拎起黑熊往河边走过去。   两个小兔子兴奋的在他怀里乱窜,从怀里爬到肩膀上再爬到头上,何之提着剑吊儿郎当的跟过去。   圆尾在后面喂喂喂喊了几声都没谁理他,只能灰溜溜的从地上爬起来。   兔子偶尔也会吃肉,尤其果子烤的肉,简直是一绝。木屋旁边的河流旁,常年都会堆好木材。   有些兔子馋了,还会把打好的猎物提前送过来,等到果子烤好后再来拿。   在火堆旁围观了会后,何之就把圆尾拖到屋里。 第23章 有情有义的兄弟啊   阿罗阿胡走了快三年了,是在圆尾启智后才走的。他们走之前特意嘱咐过何之,要督促圆尾修炼。   奈何想法再好,留下的经验再多,也架不住圆尾一门心思根本不在上面。   小一小二的母亲七年前就因病去世了,园尾和她青梅竹马感情深厚。若不是因为两个孩子,或许他当时就跟着去了。   圆尾本想着,等把两个孩子带大,差不多也就到时间了。然而没想到,某天他竟突然启智,启智后的兔子,生命陡然漫长,从原本二十多年的生命,变成看不到尽头。   因为当年的事,六叔不允许何之果子去人族那里登记。而在园尾启智后,阿胡阿罗终于能放心去登仙会一搏,而不用担心族群没有资源供给。   圆尾成为族群里新的希望,也是现今唯一的希望。   “别别别拖!我修炼了!很认真的!”   何之把圆尾往桌子上一放,双手撑过去:“谁管你这个。”   圆尾抬起前爪护住前胸,颤巍巍的道:“你……那你想干嘛!”   既然果子这么快就回来了,那就说明发福蝶遇见的肯定不是什么妖魔。   “把狩猎图交出来,小爷就饶你一命。”   “哦哦哦,长老那么骂你你还不死心!”圆尾后退:“我是绝对不会给你的!”   何之眯着眼逼近他:“哼哼,不给?”   “对!不给!”   现在每次有什么通知,白兔族里都是圆尾出面的。前天仙使让人送了关于妖魔的狩猎图给他,里面绘制着最近探测出来的妖魔分布,好方便各族前往斩杀。   对于这个,白兔族肯定是有多远避多远。所以当长老们知道何之跟果子竟然打起了要去狩猎的主意,气的立刻跑出来臭骂他们一顿,完了还罚他俩去打扫兔子洞。   要知道虽然随着何之跟果子越来越大,兔子洞也越挖越大。   但是总的来说,他俩进去了还是得弯腰。弯着腰打扫兔子洞,可不是什么舒服的事。   “就是你这个叛徒告状,长老们才会知道的!”   圆尾耳朵蹭的竖起来:“不是我!明明是你们偷东西不小心!”   “就是你!让你先借我看看你不借!交给长老了还拿的出来吗!没义气!叛徒!”   圆尾三瓣嘴抖抖气笑了:“行行我叛徒没义气,狩猎图就放密室里呢。有本事自己拿啊!要是这你都拿不到,还去狩猎呢,别是送肉吧!”   密室是白兔族放置重要东西的地方,里面有着历代留下的探测机关。   过去的时候还必须经过三大长老的住所,每一位都是一次考验,上次何之跟果子就是栽在二长老那里。   何之歪起头:“哦……在那啊,还以为就在大长老那呢。”   圆尾警惕的后腿起立:“你啥意思,我告诉你,你过不去的。密室可不是闹着玩的。”   何之把手从桌子上拿开,在屋里来回踱步:“对啊,我们连二长老那都过不去,更别说是密室了。”   他边说边摇头叹气:“难啊难,难道我们真的注定去不了了吗?”   圆尾怀疑的打量他,这小坏蛋真认命了?别又打什么歪主意吧。   何之猛一拍手:“圆尾有了!”   圆尾条件反射:“我没啊!”   何之不解的看看他,随即双眼亮晶晶的:“圆尾哥哥,我们过不去。你过得去啊!”   说着他过来一把按住圆尾:“你去帮我们偷吧!”   圆尾不可思议的看着何之,这是傻呢还是以为他傻。   何之威胁的挠挠他胳肢窝:“帮不帮!”   “哈哈哈,不帮,滚蛋!”   何之怒了,他边挠边继续逼问。圆尾四肢左右乱蹬,笑的毛都炸了。   直到最后,何之累的筋疲力尽,圆尾也快笑成傻子了,可他却依然意志坚定的拒绝帮忙。   何之直起身指着圆尾大口喘气,用手比比大拇指后垂头丧气的出去了。   圆尾躺在桌子上习惯性的傻笑,边笑边骄傲,本来都打算放弃了的,原来自己这么坚强啊!   门外日光和煦,踏出房门后何之就直起佝偻的腰。伸手摸摸后背上的白伞,他微微笑了笑。   “吱吱!”火堆那边小二突然大叫,原来他趴在果子头顶等烤肉,结果肉越烤越香,他也越来越陶醉。   把头对着肉越伸越近的下场,就是小二整个兔子都从果子头顶栽下去。   小一忙伸爪子去捞,结果反而也被带了下去。危急时刻,果子抬脚一个回旋踢,小一拉着小二双双被踢了出去。   “唔!”   何之刚看过去呢,结果两个黑影直直就冲他过来了。而他还沉浸在诡秘的喜悦中呢,没来得及反应的结果就是两只兔子接连糊到他脸上。   “果子!你故意的!”   “吱吱!”   小二躺在何之手里大叫,快看!他的肚皮着火了!   何之来不及跟果子算账,连忙给小二扑火。然而这火怎么都扑不灭,赶来的果子剑上肉串都没撸呢,贴着小二肚皮就把火周围的毛削个干净。   “发福蝶的火烤的比较香。”果子偷偷传音跟何之解释。   何之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怎么都灭不掉。发福蝶的火只要沾上东西,不烧干净决不罢休。幸亏只是点火苗,还是被保存的二手火。   小二躺在何之手心哭唧唧的乱喊,圆尾听到后从屋里出来。   一看他儿子肚皮上的毛全被剃了,中间还焦了块。用力忍忍却没忍住:“哈哈哈!儿子,这个跟你耳朵上的毛好搭哦!”   这天的最后,圆尾被判决把所有属于他的肉全部赔偿给了小二。   并且之后两天还要带小一小二出去玩,不玩到天黑不准回来。   何之站在木屋门后挥着手热情送别父子三人,嘴角的笑越来越大。   果子坐在门槛上削木头,吹吹木屑:“搞定了?”   何之长舒口气,挤着果子坐下:“有我出马,什么搞不定!”   果子不太相信,圆尾会同意帮忙偷狩猎图?怎么可能,他那么怕长老他们。   看到果子不信的眼神,何之啧了声。用胳膊肘拐了下他后挑眉道:“你哥我是谁,他不帮忙我也有办法。”   果子不发表意见,双手举着木头起身后干脆坐到地上,何之靠到门框上把藏在门后的伞勾出来,放在果子面前来回摇晃。   观察了下后,果子表示什么都没看出来。何之这才笑嘻嘻的跟他解释这把伞的来龙去脉。   “所以说,你要在一盏茶的时间里把图偷出来,然后顺利返回?”果子敲着木头沉思:“有点难度啊!”   何之一点都不担心,他诚恳的拍拍果子肩膀:“不是我哦,是你。”   在果子一言难尽的目光中,他接着道:“我会把长老们缠住,让你回来没有压力的。就明天晚上吧,少侠!你可以的。”   在心里为自己默哀三秒后,果子毫不犹豫的把木雕跟刀往何之怀里一放:“这是发福蝶要的木蝴蝶,火的报酬。为了拿到图,我现在就要练剑了。哥,她明天就要,你也可以的。”   何之哎哎哎的大喊,然而果子却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何之仔细观察手里已经粗粗有个模样的木蝴蝶,思量着雕它跟去取图那个更有难度。   “应该不难吧……平时看果子,挺容易的呀……”   当第二天太阳照样升起的时候,练了一夜剑的果子精神抖擞的回了家。   “哇!”   何之抱着木雕坐在门槛上,挂着大大的黑眼圈幽幽的望着果子。   果子又想笑又心疼,他跑过去扶起何之:“我开玩笑的!没事我随便就雕好了,来得及的。”   何之浑身僵硬,大腿都直不起来。他冷漠的推开果子,把一晚上的成品扔过去,慢慢慢的挪起来。   果子嘴角憋着笑,认真又仔细的看被雕好的蝴蝶:“挺好的,噗,真的挺好的。”   感觉失去对四肢掌控的何之压根不想搭理他,昨晚也是魔怔了。   明明他越想越觉得木雕简单,非常简单,但是从哪开始呢?   为了那第一刀,何之整整思索了大半夜。而当他下了第一刀后,后面完全是用灵魂在雕刻,每一刀都觉得精彩极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越雕……怎么越觉得这好像不是蝴蝶呢。   至于是什么,何之表示,是命。   果子小心的看护着,何之踉跄了下,他赶紧上前扶住。何之冷傲的俯视他:“挺好的?”   果子死命点头。   何之冷笑:“行,那就把这个给发福蝶。她要是不要,你就先打死她,再提头来见我。”   果子扑棱扑棱大眼睛,长长的睫毛跟小扇子样,很无辜的看着他。   何之不为所动,走到屋里的床上躺下去:“嘶,反正,我要在发福蝶手里看到它。否则,哼哼。”   蹲在门口,果子发愁的看着手里的木雕。这都不能说是木雕了,只能算是个乱七八糟的木块。   生平第一次,果子有了无处下刀的感觉。如果早知道是这样,噗嗤。果子警惕的把耳朵贴到门上,屋里何之还在打着小呼噜。   噗嗤噗嗤,果子捂不住的笑声在门外接连响起。之之小时候能把头发削成那样,长大了能把木头削成这样,看起来果真是一点都没变啊! 第24章 离开白兔族   何之做梦梦见有人在不停的放屁,他在心里迷迷糊糊的想,难道小二又坐他脸上了?   努力从梦境中挣脱开,但却像被魇住了,无论如何都睁不开眼。   何之急的浑身大汗,猛然醒过来后一睁眼,窗外刺目的日光让他偏头避开。   耀目的阳光之下,所有的魑魅不复存在。何之从床上坐起来,看到窗外正坐在树桩上雕刻的果子,他嘴角勾起。   果子若有所觉,当他抬头对上何之的视线后,立刻露出个大大的微笑。   啧了声,何之掀开被子小声嘀咕:“一口大白牙。”   一觉睡醒刚过正午,兔子基本都出门了,现在兔子洞里应该只剩下三位长老了。   在何之洗漱的时候,果子进来把考虑好的计划说给他听。主要是有突发情况该怎么办,得先把台词串好。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从何之去参加定品那年之后,隐约听说仙使那边出了什么大的变故。   这变故在登仙境体现最明显的,就是登仙会选拔的人越来越多。   随着选拔,老人们越来越少,新来的占比越来越多。最近几年,新人跟旧人们起了很多冲突,而说来说去就是资源的分配问题。   在这种大矛盾没有,小冲突不断的环境下,长老们对兔子们要求越来越严厉,兔子洞也越挖越深。   所以当听说何之跟果子竟然打起了狩猎图的主意后,他们才会大发雷霆。   然而,这几个孩子没有一个愿意老老实实呆在家里的。包括最乖的炎阳,他更是对妖魔能怎么吃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果子在门槛那跳过来跳过去:“真的要带发福蝶跟炎阳啊?六叔知道了要捆我们一年的。”   “你别踩了行吗,这都是第三个了。”   果子乘着何之转身又踩了两脚:“我问你呢。”   何之不耐烦的点头:“带带带,不带你知道他们会偷跑到哪去。每次六叔酿酒那果子真山里的啊?还不是他们偷跑到人族那弄得。”   果子张大了嘴,这事他真的不知道啊。   何之转身看到他这样,头痛的不行。怎么这孩子在外人面前那么成熟稳重,一到他面前就变傻子了。   把白伞往他手里一塞:“走了走了,偷到了直接就跑,你在跟他们约好的地方等我。”   果子回身抵抗他的推力,最后还想努力一把:“我们是去斩妖除魔的!他们俩会拖后腿的!”   “嘿,拖啥后腿。咱俩斩妖除魔,他俩负责毁尸灭迹,多好的配合。”   反正炎阳感觉什么都能吃,大不了先让发福蝶烧烧,她的火能烧尽不洁,烧完留下的就让炎阳吃掉。   去偷狩猎图的行动十分顺利,主要没想到那把白伞用起来这么方便。   不但能隔绝探测,而且还能察觉暗处的埋伏。也因为这样,果子才发现,原来真正危险的机关全在三大长老住所的后面。   长老们与其说是看护密室,不如说是怕谁乱闯进去后会受到伤害。   真是没想到,看起来弱极了的白兔族,在做陷阱和埋伏上会这么厉害。   还好狩猎图放在最外面,果子也无意去探寻其他东西,拿了就迅速撤退了。   红蝶和炎阳正蹲在树底下,眼巴巴的朝着白兔族的方向看。微风吹来吹去,却始终只有头顶上的树叶在哗哗作响。   红蝶似乎在自言自语,又似乎在跟炎阳说:“不会他们先跑了吧。”   过了会又道:“那也没事,跑了我们就自己去。”   炎阳没吭声,依然用手托着下巴发呆。   树上掉下来一片叶子,红蝶不耐烦的摇头把它从头顶甩下来。又掉下来一片,炎阳抬手摸下来后看都没看就塞进嘴里。   果子坐在树上哈哈笑了,红蝶抬头看他非常惊喜:“你来了!之之呢!”   炎阳嚼嚼叶子觉得没味道又呸呸吐了出来,果子从树枝上一跃而下:“应该马上就来,他在长老那呢。”   红蝶哦哦两声,随即想起昨天的交易,向果子讨要她的木蝴蝶。   果子摸摸自己的脖子,认真严肃的看着红蝶道:“你知道吗,你太漂亮了。”   红蝶啊了声,果子板着脸继续道:“所以你让人无法创作,只能用最纯真简朴的手法来雕刻出你最原始的样貌。”   炎阳蹲在地上眨巴眨巴大眼睛,昂头看着他。果子伸手盖住炎阳的眼睛,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掏出木蝴蝶。   红蝶撑着他的胳膊踮起脚去看,她摸摸后背:“我……是这样的?”   炎阳左扭右扭,果子死死捂住他的眼睛,真挚的道:“灵魂是一样的。”   话没说完,炎阳往地上一缩后哧溜蹦起来。他看到果子来不及收起来的木蝴蝶,张大嘴吐出三个字:“好丑啊。”   确实很丑,这个木蝴蝶浑身坑坑洼洼。翅膀还缺了几块,浑身像是被火燎了样。   红蝶蓦然明白违和感在那了,什么纯正简朴,这明明就是丑啊!然而不等她质问,果子收起蝴蝶又跳到树上。   “爱要不要,不要拉倒。”   炎阳在树下倒是很疑惑:“你雕成这么丑,比你雕成好看的要难多了吧。”   果子躺到树枝上哼了哼。   在树下的两人连番逼问,并且得到不告诉别人的保证后,果子才松口告诉他们这是何之先雕的,然后他又花了一个上加工的。   毫不意外的那两人大肆嘲笑了何之的手艺,然而出乎果子意料的是发福蝶竟然收下了这个蝴蝶。   按她的话说是:“这就是我以后嘲笑他的证据!哈哈哈!”   等到何之来了之后见到的就是眼神诡异的三人,顾不得深究为什么果子一副心虚的样子。   何之立刻催促快走,白兔族的机关太厉害了。几乎是密室里的东西一被动,大长老那边立刻隐约有了感应。   还好他当时在那,洗刷了嫌疑,而长老更不相信凭借果子的修为就能在他们眼皮底下跑过去。   趁着长老们去查看,何之贼喊捉贼后就溜之大吉。所以现在要在还没查到他们身上的时候赶紧走,毕竟迟早会被发现。   红蝶变成蝴蝶,果子御剑带着炎阳飞行,何之贴上疾行符后四人朝着人族的方向就去了。   当他们离开的那刻,山洞里的火堆后面,六叔靠在石壁上。他摸着膝盖上的棉被,缓缓叹了口气后闭上眼睛。   整整跑了两个时辰,直到跑出了白兔族地界,再跑到人族妖族交界的地方,何之才示意休息一下。   小心找了个隐蔽的地方,何之布下结界。红蝶变成了小女孩,四个人围在一起头凑着头研究那张狩猎图。   这张图大致以登仙城为中心,周围层层围绕着,最边缘是妖族的地界。   在内圈的地方,密密麻麻布着红色的点,那都是曾经出现过妖魔的地方。   “它们可真大胆,我们都得偷摸……”红蝶说着说着捂住嘴,抬眼瞅瞅没人看她才拍拍胸脯。说漏嘴了,该死。   何之纤长的手指沿着红点的分布移动,突然停在一处很密集的地方:“莓果林。”   这正是当年参加定品去登仙城时经过的莓果林,那时候本打算要再去一次,但计划赶不上变化,最终还是没去成。何之在那里点了点,神情若有所思。   果子单手撑着下颌:“莓果林都被占领了吗,可惜了那么多的果子。”   炎阳噌的一声抬起头:“莓果?多?”   红蝶用力拍他的头:“吃吃吃!就知道吃!”   炎阳很委屈,每次那棵莓果树结果的时候,他们都嫌弃自己能吃,说反正他什么都吃,那就别糟蹋了。最终的结果就是他只能尝尝味儿,真真是填牙缝都不够。   用力一点,何之下了决定:“就它了,我们就去这。”   没管炎阳的欢呼雀跃,何之严肃的道:“先说好,在外面不论什么情况,你们俩一个不准变蝴蝶,一个不准长鳞片。懂不?要不然我们哪都不去,立刻回家。”   蹲在那的两人乖巧的点点头,何之眯着眼:“要是谁阳奉阴违,那以后的全白兔族的茅厕就都归他了。”   红蝶和炎阳脸色陡变,非常愤怒的盯着何之。何之冷笑:“你们猜六叔支不支持我这么干。”   把目的地和规矩定下后,四人又开始启程。他们会经过当年何之报名定品的那个镇子,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那些人怎么样了。   站在那棵柳树下面,何之发现镇长院子的门竟然有些破旧了。   就连常绿的大柳树,枝丫也被攀折了很多,只剩下零零星星的嫩条。   四人没有往里面进,而是沿着街道去了集市。这一路,他们发现很有意思的事。   似乎从进了镇子开始,以街道为分界线,包含镇子院子在内的左边整体要破败一些,生活的居民大多是些老幼。   而右边则要兴旺些且多年轻力壮,脸上充满了朝气,对一切都有着新奇和热情。   更有意思的是踏进街道后,当他们走在左边时,右边的人对他们隐隐含有不屑。   当他们走到右边时,左边的人则会怒目而视。在这种情况下,何之他们选择——走中间。于是,两边的人都对他们有了敌意。 第25章 所谓抢亲   再次躲开个被人“不小心”扔过来的烂叶子,红蝶炸毛了:“没长眼睛啊!”   扔叶子的小孩扮个鬼脸:“强盗!”   骂完就一溜烟跑了,红蝶气的捡起烂叶子扔过去:“你才强盗!”   在左边卖菜的中年嫂子立刻不愿意了,她站起来掐着腰:“小赤佬骂谁呢!”   何之把红蝶往身后一拉:“你们家孩子先骂的。”   那嫂子不屑的翻个白眼:“跟个孩子还计较,外来的果然都是一个样。”   炎阳疑惑:“那我们家的也是个孩子啊。”   红蝶从何之胳肢窝里探出头,冲着中年嫂子也做个鬼脸。气的她脸色都青了,正要破口大骂,右边突然钻出来个人。   “艾艾艾,新来的是不是!去登记去登记!”   来者是个年轻男人,穿着利落干净。看到他后,左边围观的人眼神十分忌惮,那个嫂子也气鼓鼓的坐回去。   何之默默扫视一圈后微笑点头,年轻人便把他们往右边街道深处带。   原来当何之这行陌生人进了镇子,而且还走在街道中央后。   这里的人基本就默认他们是刚进入登仙境,对这里一无所知的新人。   因为只有新人才会不知道,自从好几年前,新来的人跟原住民爆发了几次冲突后,基本每个城镇都被划分为两部分。   左边住的是老人,右边是新人。老人里面优秀的基本都在登仙会被选走了,所以虽然新人们没有根基,但他们却有着实力。   这些新人自发组成团体,选了最能服众的做他们的首领。然而虽说他们能力出众,但是仙使每次通知事情却依然通知原有的镇长。   这样下来每个镇子里实际上就有了两个镇长,而依托着镇长就形成了新旧的对峙。   按这个年轻男人的话说,他们这些新人们是瞧不上原住民的。   毕竟这么好的资源,却滋生了那么多碌碌无为的人。说着说着他简直气愤的不行:“你们也是刚来,想想现世三大宗门把持了封灵之境,我们散修是不是为了棵引灵草都得拼命!”   何之叹气点头:“可不是吗,简直是心酸。”   跟在后面的炎阳非常有眼色的捂住红蝶的嘴,得了大家都知道河边引灵草你一烧一窝。   “不过现在好了……”年轻男子带他们来到一处木楼:“能进来都是有机缘的人,不要听那些怕你分薄资源的歪话。老大说了,要是自己不努力,那有再多资源也白搭!”   这儿是座三层小楼,来往的人非常多。一楼里面有个房间是给新人登记的,何之四人分别领了身份牌。只要测了修炼等级,以后每个月都可以过来领资源了。   那个年轻男子把事情交代清楚后就离开了,他们老大规定,每个想跟着他做事的人,必须从最基本的做起。   若是在这个过程中没有犯大错,那就算是个可用之人。所以他是非常忙的,何之热情邀他喝酒都被匆匆婉拒了。   红蝶不关心他们的谈话,把刚领到手的牌子迎着光举起来细看:“咦?”   她惊讶的发现这个银色牌子里似乎有红光在流动,为了更仔细的看清楚,她各处转动角度,不自觉的就从屋檐下面走出来。   “啊!”红蝶一屁股坐到地上,对面红衣小童捂着额头也坐在地上怒视她。   这两个红衣服的小孩摔倒在大路中央,周围的人捂着嘴笑着窃窃私语。   果子踹了脚盯着路边摊流口水的炎阳:“去看看啊。”   炎阳膝盖打个弯,撇嘴走过去,为什么每次都是他。你不是也没事吗,天天跟个娃娃样黏着之之,迟早有天之之烦了把你丢掉。   红蝶被炎阳拉起来,那边小童也拍拍屁股起来:“让开啊!你也给人开路的啊!”   红蝶跳脚:“是你撞过来的!凭什么我让开!你怎么不让开!”   小童嘁了声:“让你家主子有本事去抢亲啊,挡我路干嘛。走走走!”   说着他不耐烦的过来推开红蝶,不等红蝶爆发,何之就走过来从后面把她拎起来。   “放开我!放我下来!”   不断蹬腿的红蝶被拎回屋檐下后,那个红衣小童趾高气扬的扬长而去。   “有意思。”   红蝶怒气冲冲,炎阳把捡起来的身份牌塞给她:“你刚刚看什么呢,那么入神?”   果子也把从路边摊买来的小吃塞给她,让她别给炎阳自己一个人吃。   情绪再三被打断,红蝶沮丧的踢踢脚:“我看到里面好像有红鸟。”   何之正侧耳听周围的人议论,他偏头道:“哦?红鸟?”   红蝶把小吃放到炎阳怀里,迎着太阳举起身份牌:“就这样,你就能看到。”   何之学着她的样子举起身份牌,果子凑过去看。果然在里面看到有红色的光芒流动,若隐若现的确像是只鸟。   正在几人研究的时候,街道那头响起锣鼓声,周围的人一下多起来。   来的是送亲的队伍,喜庆的红布扎满花轿,看起来之前那个小童就是这列队伍的开路童子。   从一开始,何之就觉得周围人有着隐秘的亢奋。当看到街头陡然出现的年轻男子时,这一切有了答案。原来真的有人会来抢亲啊。   这个男子年纪不大,十七八岁的样子。但是眼神却十分坚毅,身上穿着沉稳的黑袍,直直盯着越来越近的花轿。   花轿里的人,是他从小就被定下的,青梅竹马的未婚妻。而今天她要嫁人了,新郎不是他。   一条街道被分为两半,花轿走在左边。那边的人看着站在那的男子满眼不屑,右边的人则是有同情有好奇。   偶尔还有几个不了解情况的出言询问,几乎立刻就会有人好心的解释前情。   今天要嫁人的是住在左边的镇长侄女,而拦路男子则是镇长的外甥。   他俩是指腹为婚,按说也是门当户对。但是听说在十岁那年不知出了什么岔子,最后硬是闹得整个镇子都容不下这人。   于是小小年纪就开始流浪,最后幸好老大来了,镇子被一分为二,让他在右边能够容身。   他长大后便很自然的在为老大做事,现在都快成二把手了。   然而他越能干,在右边越有荣光。左边的人就越是容不下他,每年他送回家的东西统统都被扔了出去。   时至今日,唯一还愿意跟他说两句话的未婚妻,更是干脆要被嫁给旁人。做媒的,还是他的亲生父母。   听了这些前情,何之四人排排蹲在屋檐下吃糖葫芦,边吃边唏嘘不已。这么跌宕起伏的人生,一看就是要干大事的。   无形的结界展开,花轿在男子面前停下了,只有吹唢呐的还在声嘶力竭。   男子一抬手,声音也停止了。送亲的人瞪着他,眼睛里全是鄙视。男子偏头避了避,深吸一口气后走到花轿前。   轻轻敲敲轿壁,他柔声道:“下来吗。”   周围的人全部屏住呼吸,过会,花轿里女声道:“不了,吉时快到了。”   一片唏嘘声中,男子勉强笑笑:“你……你真的想嫁他吗。”   不等女声回答,左边抬花轿的轿夫奇道:“难不成还想嫁你这种小人?”   其他送亲的人立刻应和,都说三岁看老。这人从小就做损人不利己的事,长大后更是数典忘祖,竟然投靠了那些新来的强盗们。对于这种人,他们真是越看越不顺眼。早知今日……   木楼前的人聚在一起感慨不已,听说现今镇子里原住民还能维持原样,里面很大一部分是因为这人的斡旋。   而如今他们不但不感激,甚至还更加怨恨,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红蝶偏头咬着糖葫芦,疑惑的看着花轿那边:“他很可怜吗?”   炎阳一口一个吃完十串,在果子警惕捂着钱袋的动作中转身,眼巴巴的瞅着红蝶手里的那串:“我比较可怜。”   毕竟那人能用暴力逼停别人的花轿,耽误别人的吉时。而他却只能祈求红蝶再随手一次,完全没有话语权。   何之把手里的糖葫芦全塞到炎阳嘴里,站起来道:“走了走了,还吃不吃饭啊。”   炎阳猛然蹦起来,双眼亮晶晶的嚼着糖葫芦,亦步亦趋的跟着他。   果子点点钱袋里的灵石,发愁的摸摸剑柄。何之把还在望着花轿的红蝶又拎起来:“你也想坐花轿啊,那等回头让果子给你做一个呗。”   红蝶刚要发怒,听到他说的话一喜,乖巧的被他拎着也不动:“好啊,你让果子帮我做一个。”   不顾跟在后面果子的大声抗议,三个人嘻嘻哈哈的往酒楼走去。   这家酒楼,何之曾经带着果子来过。当年来的时候,他们还没到门口的狮子高。   现在再来,发现他俩依然没有狮子高。因为这家酒楼重新装修了,门口的石狮不见了,二楼的旗帜上倒是画着个金色雄狮。   何之进门后,旗帜上的雄狮还留在他脑海里。他在那木楼上也看见过这个东西的,如果说,金色雄狮是这里老大的标志。那这家酒楼,应该就也是他的产业了。 第26章 小胖子,是你啊   酒楼里人不多,几人找了个角落的位置。   跑堂过来问:“几位看下要点什么,今儿有上好的佳酿要不要试试。”   何之没接单子:“都上一份吧。”   “啊……啊?”   炎阳趴在桌上深情的凝视着菜单:“还是两份吧……哎哟!”   果子用力把他的脸按到桌面上,还两份,到时候付不起钱把你论斤给卖了吗?   何之咳了咳引起跑堂的注意:“菜单上有的,都上一份。”   再次确认了他没有听错,跑堂讪讪的拿着菜单下去了。这几位是有钱烧的慌吧,他们家店可是品种齐全。到时候付不起钱,那就有意思了。   何之安慰的摸摸果子头,他们这次出来把六叔的灵石带走了一大半。   反正回去是要被罚的,那还不如过得潇洒一点,这样才不亏啊。   果子哼唧几声没说话,红蝶无知无觉,反正只要有好玩的,那她什么都不介意。   菜如流水一般上来了,基本每份三人略微动动,剩下的都进了炎阳的无底洞。   为了掩饰一下,当跑堂来上菜的时候,何之当着他的面放几份菜进储物空间。   吃到一半的时候,之前在街道上抢亲的男子竟然也进来了。   门口跑堂非常热情的招呼他:“严哥,来吃饭吗?”   男子没有回答,失魂落魄的坐到四人旁边的位置,呆呆的不说话。   他身后跟着两个人,随即也坐到他旁边,张口想安慰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虽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但严哥的心事又不仅仅是芳草的问题。   那两个人纠结半天,干脆一拍桌子:“上酒!多多的酒!”   “对,一醉解千愁!”   跑堂瞅严哥没反对,应了声后就托着两大坛酒过来。男子默默看着放到桌上的酒,另外两人则小心的看着他。   过了会,不知道想起什么,男子抽抽嘴角:“一醉……解千愁吗。”   他猛然掀开封口,提起酒坛就往嘴里灌。另外两人连声喝彩,然而喝着喝着声音就小了。严哥这是喝酒,还是洗澡啊?   酒洒的到处都是,严哥狠狠一抹脸,把空了的酒坛用力摔出去。然而酒坛却没有落地,而是拐了个弯落到一个人手上。   那是从二楼下来的男子,身着暗金色长袍,竖起的发冠下面容如玉。   斜飞的眉毛下,一双丹凤眼带着笑意:“这是要淹了我这栋楼?”   严哥看到他后愕然起身,两位两个男子也连忙起来,心虚的喊:“老大。”   下来的正是这座镇子上实际的掌权者,也是这座酒楼的老板,墨飞。   把酒坛放在地上,墨飞坐到椅子上,示意另外三人也坐。那两人互相看了看后笑道:“老大你在这就行,我们去做事了。”   墨飞轻笑,两人偷偷抹抹头上的汗。就在他们要跪下认罪的时候,墨飞摆摆手:“行了,事出有因,这次就不计较你们旷工的事了。”   两人一听眼睛都亮了,也不敢再多言,迅速告辞后就跑了。   掐诀把地上的酒渍清理干净,墨飞道:“严正你至于吗,还让人专门跟来看笑话。”   旁边桌子的何之心神一震,严正?严正!这难道是当年在仙使面前揭穿他的小胖子?他立刻端起茶杯,不动声色的仔细打量低头坐在那的人。   严正半天不发一语,墨飞倒是很耐心的陪着他。   过了很久,他终于道:“人,不可以犯错吗。”   墨飞嗤笑:“你问谁,我反正无所谓。”   严正点头,对啊,墨飞无所谓。因为无所谓所以才会给他机会,让他有了今天的地位。   可是为什么,外人都可以再给他一次机会,而他至亲的人却会因为仙使的斥责而厌恶他,抛弃他呢。   不知不觉间,他喃喃的把疑问说出了口。   墨飞拍拍他肩膀,小声道:“因为他们都走火入魔了。”   何之四人就坐在旁边,估计觉得没有什么不可对人言的东西,那边并没有设下结界。   听到对话,再联系街道上人所说。何之大约能知道,应该是因为十岁那年定品发生的事,严正受到了仙使的斥责。   再认真想想,估计会变成今天这样,更多是因为他的家人怕得罪仙使以及舆论的压力,所以才会抛弃他。   而在后来,由于镇子的划分,严正的立场等导致积怨越来越深。   整理出这些信息后,何之摩挲着茶杯觉得很有意思。当年的事看起来主角是他,没想到真的被影响了命运的,却是无意参与进来的小胖子。   那边严正捂住脸用力摩擦,墨飞按按他的肩膀:“过几天的狩猎,要不就我带队吧。刚好我很久没活动筋骨了。”   严正摇摇头,狩猎的事向来是他带队。更何况上个月有妖魔遛进来了,墨飞得留在镇子里安定人心。   “莓果林离这不远,而且只是去外围看看。放心,我不会耽误事的。”   墨飞摆手:“不是这个意思,不过算了,你要是决定去那就去吧,也算散心了。”   严正没忍住笑了,去斩杀妖魔还算散心?   光是想到它们丑陋的样子就让人作呕好吗。看到他终于笑了,墨飞也笑了。   这家酒楼里的菜品很对得起装修,琳琅满目的上了一桌又一桌。   最后墨飞都有些好奇的看过去,怎么感觉那些人的菜永远都上不完啊。   红蝶对上他的视线,傲娇的哼了声扭过头。墨飞摸着鼻子笑笑,现在的可爱的小姑娘都这么厉害了吗。   何之敲敲桌子:“行了,吃不下就别吃了。收起来留着路上吃不就行了,谁知道去莓果林要多久。”   炎阳啃着猪蹄的动作僵了僵,果子在桌子底下用力踩着他的脚。   他看着何之笑眯眯的眼睛,咽咽口水假笑道:“啊,真的啊,那太好了,我确实吃不下了呢。”说着他当机立断几口把猪蹄嚼嚼吞了下去。   墨飞在旁边拱手笑道:“几位是外地来的吗,要去莓果林?”   何之立刻回礼:“我们兄妹几人是刚进入此界,听说莓果林有妖魔,就好奇就想去看看。”   墨飞惊讶极了,他看看红蝶连忙道:“妖魔可好奇不得,它们会吃人的。”   说着他恐吓:“尤其是漂亮小姑娘!”   红蝶看着他眨巴眨巴大眼睛,墨飞咳了咳柔声道:“你们要是好奇,镇上地牢里就关着几只。我可以带你们去看看,到时候别被吓到就行了。”   严正坐在旁边在心里翻白眼,当年他小的时候,老大就是用这种语气把他骗过去的。   这么多年看来是改不掉一见好看的小孩子,就走不动路的习惯了。   何之跟果子炎阳对视,随即道:“那就谢谢啦。”   红蝶依然没说话,就是偶尔瞅瞅墨飞。墨飞在心里感慨,这么乖巧又好看的姑娘真的不多见了。   果子把菜全部打包起来,炎阳把头放在桌子上面朝下,眼不见嘴不饿。   何之拍拍总是去瞅墨飞的红蝶,从牙缝里传音:“再骂人傻子我就多封你一个时辰!”   这些年天天被六叔罚,他那一套封人灵脉的手段也就何之尽得真传。   红蝶恨恨的低头在炎阳胳膊上磨牙,那人笑的跟个傻子样还不准人说吗?真没道理!   墨飞看到更是赞赏,这小姑娘是怕哥哥吃多了犯困吗。她那口小牙能有多大力气,真是太可爱了。   炎阳正在心里胡思乱想转移注意力呢,突然吃痛大喊一声:“发福蝶!”   他的胳膊再结实能受得住你咬着咬着就吐火吗!什么毛病!   不等两个打起来,何之拎着红蝶的衣领站起来,笑着跟墨飞示意收拾好了。果子则面无表情的按着炎阳,把他的脸紧紧贴在桌面上。   当被问到叫什么名字的时候,何之把之前登记的名字拿出来用:“我们姓白,按照排行白一白二三四。”   墨飞笑着点头,现在假名都喜欢给别人省事了吗,还挺贴心。   镇上的地牢守卫并不严禁,据说那些妖魔没有多少智商,所以不用担心越狱或劫狱。他们的可怕之处只是在于,嗜血,怪力以及吃人。   在见到妖魔之前,何之等人想象过有着那么可怕的传言,具体到底会是什么样。   而地牢里的妖魔却让他们失望了,那是两个弱小的秃毛狐狸,奄奄一息。   看到红蝶失望的眼神,墨飞皱眉。想了想他吩咐看守几句,过了会那人拿来一样东西——是只刚杀的鸡。   冒着热血的鸡被扔到牢里,何之等人瞪大了眼睛。明明刚刚那么弱小的狐狸,几乎是瞬间便膨胀起来,血盆大口中是锋利的牙齿,四肢肌肉不规则隆起。   尖尖的脸扭曲变形,两只就把整个地牢塞的满满当当。他们艰难的争抢着血食,几滴鲜血被胡乱洒到笼外炎阳的脸上。   一只不能再称为狐狸的怪物猛然把脸撞过来,何之拉着炎阳迅速往后一退。   “发什么呆!”   墨飞打着哈哈:“估计是被吓到了,小孩子在所难免。”说着他看到蹲在那看的津津有味的红蝶噎了噎。   何之也无意训斥,把炎阳推给果子后示意把他脸上的血迹擦掉。   然而没等果子动手,炎阳就用手抹了抹,无意识的全部舔干净了。   看到他这样,何之才真的头痛了,怎么还真的什么都吃啊! 第27章 原来这才是妖魔   笼子里的两只怪物大声咆哮,顾不得去管炎阳,何之伸脚就把想去拔毛的红蝶踹开。   墨飞挥袖让它们安静下来:“等吃下的血食消耗殆尽,它们才会变成之前的样子。”   虚弱的时候变成没有攻击性的动物,这成了妖魔们最好的伪装。   很多遇袭的人都是因为掉以轻心,才会被出其不意。而也因为如此,现在人族和妖族的关系更加紧张。   有些警惕过头的甚至见到动物就杀,连街道上的鸡都不放过。   摇头叹息几句,墨飞带着几人走出去。   “现在你们没什么好奇的了吧,既然能进来,那就抓紧机会好好修炼。说不定那天就能重返现世,到时候也不算白来一场。”   何之应了声后迟疑道:“可不是说,这里能直通仙界吗,重返现世?”   走在前面的墨飞顿了顿:“谁知道呢。”   四人与墨飞在地牢门口分开,直到找到客舍安顿好,何之心里都还有着不解。   果子把洗漱的水端进来,看到他坐在椅子上发呆,就把手放他面前挥挥:“想啥呢?”   何之回神:“炎阳呢。”   “在吃打包的东西,明天又得重买。总觉得还没到莓果林呢,咱们就得把灵石全花光了。”   没理果子的抱怨,何之站起来来回踱步。他的心里总有不太好的预感,似乎什么很重要的事被他忽略了。   果子趴在桌子上边泡脚边看着他,怎么一出门之之就变成大人了。想来想去的,有什么好想的啊。   “发福蝶呢?”   果子磕着下巴:“隔壁屋啊,正计划要我给她做个什么样的花轿呢。艾不是我说,你怎么就给我找这么大个麻烦啊?”   何之摆手示意他别说话了,果子老实的捂住嘴,无聊的在桌子上来回交替着磕他的头跟下巴。   想了半天还是没想到到底忽略了什么,何之叹着气放弃了。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管他呢。   看到他眉头松开,果子立刻来劲了:“今天那个严正是不是当年的小胖子?我还记着呢!要不要去把他。”说着他做个抹脖子的动作。   何之扯扯嘴角,得了吧,说的就像杀过人似的。   果子嘁了声,随即又问他打算什么时候去莓果林。   其实对要不要去莓果林,何之有些犹豫。今天看到的妖魔超出了他的想象,不是因为战斗力,而是他们在看到血食时的眼神,那种深深的饥渴。   没有丝毫神智,只有对食物的欲望。如果只有他跟果子,倒是可以去闯闯。   但有了红蝶跟炎阳,他真的没信心关键时刻这俩会不会拖后腿。   万一炎阳跟妖魔为吃的抢起来,那多烦人啊。   似乎是察觉到了何之的犹豫,第二天天还没亮,红蝶就拖着炎阳闯进房间。   迷迷糊糊的何之不知不觉间穿好了衣服,当被凉水扑面打个冷颤后他才彻底清醒。   “今天?现在?”   红蝶激动地在屋里蹦来蹦去:“对啊!现在!马上就去!我想好了,要用莓果树枝做花轿的底子,要树干哦。做好了里面装满莓果抬回去给六六,他肯定会高兴死的!”   这个主意她想了一晚上,越想越难耐,最后干脆抓起炎阳描绘了大半夜。   果子把毛巾拧干扔到炎阳脸上:“擦擦。”   不停点着头昏昏欲睡的炎阳猛然一惊,立刻道:“行行行!好好好!六叔六叔!高兴高兴!”   看到他脸上硕大的黑眼圈,何之被吵醒的愤怒稍微抚平了些。这可怜的孩子,真是饱受摧残啊。   果子抱着胳膊肘想了想:“莓果树干也不是不行,不过真的要做好了抬回去吗,怎么觉得有点怪怪的。”   红蝶才不管,她觉得自己真是天底下最聪明的。这么棒的主意都能想到,说不定下次带她出来玩的就是六六了。   左思右想之下,何之也找不到理由拒绝。于是他干脆的先画好各种需要用到的符箓,贴身塞在红蝶的炎阳的身上。   再三交代什么情况下用那种,万一太危急,那就不用管暴露不暴露,无论如何小命第一。   走在路上,何之细想想,其实有危险的是他跟果子才对。毕竟他俩可是纯正的人族,啥变身都不会。   再次踏上当年去登仙城的路,眨眼已过五年,不知道那位白师姐怎么样了。这次如果顺利,希望能打听到她的消息。   快到莓果林的时候,四人停下来后贴上隐身符,再慢慢靠近果林。   可能是因为有妖魔的原因,这里来往的行人减少,道路上新生许多荒草,上面隐隐有着凌乱的脚印。   看样子之前来过一行人,而且他们遇上了突发情况。顺着脚印,四人来到梅林旁边。   荒草到这里戛然而止,外沿的莓果树密密麻麻,白色的枝丫横七竖八。   只能看到有脚步进去了,外面的树还被撞断几根,再里面却看不清了。   明明这里的莓果树跟六叔的那颗一模一样。莹白的树枝,浅绿的树叶,红艳艳的果子。   但是这里给何之的感觉却是死寂的,没有微风,没有鸟鸣,周围一片沉默,只有树丫直直指着天空。   四人围着树林转了转,还是没有找到人出来的痕迹,最后他们决定进去看看。万一真是镇上的那伙人,或许能帮上点忙。   拨开坚硬的树枝,小心的在树林里找路。每走几步就能看到被撞断的树干,红蝶挑拣一番后选了几颗最光滑的。   刚好树干上满满都是莓果,也不用费劲去摘了,直接装起来就好了。   越往里走,路越不好走。想到妖魔变身后的身量,何之怀疑这里真的有妖魔吗。这时炎阳突然停下脚步:“嘘,有动静。”   红蝶扑上去抱住他的胳膊,兴奋的朝前望,果子伸手就捂住她的嘴。何之小心布下结界,在几人身上再多贴几张敛息符。   伴随着树枝被撞断的声音,呼噜呼噜的吼声由远及近。那是个庞然大物,血红的眼睛像灯笼一样,个头跟莓果树差不多高。   满是凹凸的躯体上全是滑腻的粘液,滴在地上刺啦作响。很明显,这是个带毒的妖魔。   四人小心避开它前行的道路,等到离得近了才发现,这妖魔巨大的嘴里似乎在嚼什么。   妖魔噗嗤吐出一截白骨。殷红的鲜血从它的嘴角滴下,果然,它吃的是人。   暴力的在莓果林里开了条路,妖魔仰头长吼。炎阳紧紧抓住何之的手,脸色苍白的传音:“它在召唤同伙!”   何之惊讶了,不是说妖魔只懂嗜血残杀,甚至连同类都不放过吗。怎么竟然还会有同伙?   吼声未落,树林外面传来沉重的脚步,又一只妖魔过来了。   这次来的个头稍微小些,能够从莓果林间钻过来。四人屏住呼吸慢慢后退,直到一处果林密集的地方才停下。   开始的那个妖魔垂着前爪站着,费劲的用舌头把黏在牙齿上的布料顶出来。   后来的妖魔警惕的站在离它很远的位置,一副很防备的样子。   大妖魔发出奇异的响声,似乎是在嘲笑。   何之捂住心脏,不是说没智慧吗!这到底是妖魔,还是妖怪啊?   两个妖魔在树林中间嘟嘟囔囔指手画脚,好像在商量什么事。红蝶把下巴放在炎阳的手上,小声道:“耳朵好长啊。”   三人定睛一看,可不是吗。那个大妖魔的耳朵垂在身后,都拖到地上去了,不过由于跟它皮肤同色,乍一看竟然没看出来。   还没来得及夸红蝶观察敏锐,大妖魔突然制止了小妖魔的比划。   它长长的耳朵动了动,蓦然偏头血红的大眼盯住何之等人的方向。   炎阳张张嘴,喃喃道:“它耳朵带回音吗。”   几乎是炎阳话音刚起,大妖魔立刻冲着他们的方向狂吼一声。何之跟果子拉着呆住的两人齐声怒喝:“跑啊!”   莓果林的密集给了四人逃生的机会,当发现只有大妖魔能紧紧锁定他们后,何之跟果子当机立断,一人拉着一个朝相反方向跑开。   几乎是毫不犹豫,妖魔追向拉着红蝶的何之。在心底咒骂几声,何之把红蝶往肩上一丢,扛起来就继续往树林深处跑去。看样子是打不过它了,只希望能跑得过它。   这条路似乎是妖魔来时的路,何之故意来回绕路,让它不断的撞在树上。   然而这个妖魔及其强悍,不但速度不错毒性强烈,就连体格都格外健壮。   连续撞了半个时辰的树,它竟然好像丝毫没有感觉。后面的脚步不断逼近,正当何之思索要再想个办法的时候,突然冒出一双手把他拉入地上。   何之踩空后护着红蝶迅速朝后翻身,刚想出手就听到熟悉的声音道:“别出声,是我!”   是严正的声音!地面上目标陡然消失让妖魔大声怒吼,它来回撞击周围的树木,不一会就把附近夷为平地。严正趴在土墙上贴着耳朵,仔细的戒备着。   何之把红蝶放下来,这是一个土坑,里面躺着好几个生死不知的人。   看样子是严正用秘法做出的避难所,能够简单隔离妖魔的探测。   那只妖魔终于累了,坐在地上喘息。严正丝毫不敢放松,依然趴在那听着动静。又过了会,妖魔起身朝外面走了。   沉重的脚步越来越远,何之刚想开口,严正立刻狠狠瞪过来。   他连忙闭嘴,并且顺手把红蝶的封印又加强了一下。看到红蝶满脸的不服气,严正冷笑着掐诀。   坑顶突然变成透明,何之跟红蝶心口突突乱蹦,那个妖魔!   明明听声音已经走了的妖魔!正用血红的大眼直直对着他们,它就在头顶! 第28章 守株待兔   随即那妖魔移开了视线,又转向其他方向。看到在上面不断翻找,却没有丝毫声音的妖魔。何之按着胸口,原来这玩意不但有智商,还很狡诈!   等到妖魔越翻越远,真的彻底走远后。严正才小心的传音:“就是它这一手,我们才会折了那么多兄弟。”   当在外围碰到这妖魔,措手不及之下死了两个人。不想再以命换命,他们自认晦气逃到树林深处。   就是这样明明听起来已经走远了,谁知刚一露头,迎接他们的就是血盆大口。   来时十人,尸骨无存六人。唯一完好的,就是练了手隐蔽的严正。   剩下三人都是被他从妖魔身后偷下来的,可直到现在却全都昏迷不醒。   如果最后活着回去的只剩下他一人,严正真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众人。   就在他绝望的时候,白一带着他妹妹逃过来了。这让严正重新燃起希望,至少多了两个人能证明,这个妖魔有着智慧,是个前所未闻的品种啊!   听了解释,何之点头表示明白了。如果是这样,那该怎么才能离开呢?总呆在这也不是事啊!   严正苦涩的望着地上的三个同伴,要是只有一个人,那他早都逃了。   可是这儿有三个昏迷的弟兄,他只能带出去一个。如果他走了后剩下的人醒了,那简直就成了案板上的肉。   这种情况他怎么敢走,何之听了后嗨了声,这不是有他了吗。   两人小声商量后,决定让何之留在这守着,严正先带个人出去,然后喊人过来。如果那妖魔还没走,就干脆把它给端了。   绝处逢生的严正对何之感激不尽,也没多耽误时间,他捞起一个就跳出坑往镇上疾行而去。   何之把红蝶摆个五心朝天的姿势,笑眯眯的把头枕在她大腿上开始打瞌睡。   红蝶恶狠狠的朝下翻眼瞪他,何之翘着二郎腿道:“我也是为了大家的生命安全,小姑娘,牺牲一下嘛。”   在严正带着墨飞过来之前,那只妖魔还来过一次,再次翻找无结果后就彻底消失了。   等到墨飞带着精锐们过来后,搜寻方圆百里,只在莓果林里看到巨大的脚印。   何之扛着红蝶跟在墨飞后面回镇子,对于红蝶不声不响,何之解释是因为她又惊又怕,累的睡过去了。   对此墨飞十分理解。他道:“白一,这次真的谢谢你了。不过虽然如此,但你下次还是不要带着弟妹冒险了。”   对他的话何之十分赞同,这么丑陋的东西,看一眼都辣眼睛。直到被送回客舍,何之都连连保证再也不会到处乱跑了。   果子炎阳正焦急的守在客舍门口,当看到何之跟红蝶,他俩欢呼着扑过来。   果子难得在大庭广众之下情绪外露,紧紧抱着何之不愿意撒手。   炎阳也把红蝶小心接过来解开她的灵脉,用力把她按在怀里。   墨飞跟严正看着兄妹几人,感慨他们的深情厚谊。   炎阳龇牙咧嘴的笑着把红蝶往屋里拖,这个姑奶奶怎么又喷火啊!   在表示会配合提供信息后,何之跟果子挥手告别了墨飞跟严正。   就算他们不说,何之也要主动凑过去。不论是那个奇怪的妖魔,还是想打听的白师姐消息,墨飞都至关重要。   进屋后四人把分开后的情况汇总,果子跟炎阳很顺利的逃回镇上,之后就是在等何之和红蝶回来。   红蝶一路都被封了灵脉,在坑里看到妖魔的时候被迫脸贴脸一把。   这种刺激让她追着何之想吐火,最后还是被炎阳捂了回去。   没办法,只有炎阳才可以在身上浮出鳞片不怕红蝶的火焰。   何之倒是仔细的把看到的听到的都说出来,以及他接下来的计划。   “你想抓住那只妖魔?”果子兴奋了。   何之点头,那只妖魔看样子是个新奇品种,说不定是个什么关键角色呢。   既然出来了,那当然要干一票大的。而且这样就理所当然能跟墨飞打交道,既然墨飞能混成镇子里的老大,那他肯定有办法接触仙使。   到时候拜托他打听下白师姐的消息,总比何之跟果子进登仙城安全些。   至于怎么抓妖魔,何之就表示山人自有妙计了。在被三人追打半天之后,他终于松口表示还是得从莓果林下手。   “莓果林?”   墨飞坐在二楼临窗的位置,鼓励的看着面前的少年:“白一,你继续说。”   何之继续道:“根据你们之前的情报看,那只妖魔应该在莓果林潜伏很久了。而既然它有了智慧还选择了莓果林,那就说明那里肯定对它有着特别的意义。既然周围都遍寻不到,不如就守株待兔。”   沿着这个角度,何之又论述了种种原因以及办法的可行性。   墨飞把杯盖在手里来回旋转:“道理我都懂,可怎么样才能守的到它呢。”   何之从怀里抽出符箓:“我可以布下一个简单的阵法,没有什么杀伤性,只是会在发现生命体后及时反馈过来。”   墨飞稀奇的翻看着他的符箓,以前就知道符箓的厉害,没想到这个散修白一的造诣也会这么不错。   看到这些,他更是起了爱才之心。于是豪气大发:“行,那我就等你的通知,跟你跑这一趟。”   何之拱手行礼谢过了他。   带着人在莓果林周围仔细的布下阵法,力求一个旮旯都不放过。   感知着密密麻麻的反馈,何之擦擦手舒了口气,就不信逮不住它。   在等待的日子了,四人天天跟在严正后面厮混,三餐定时去墨飞的酒楼解决。   这么一来二去,交情日益深厚。趁着有天墨飞在酒楼里一起吃饭的时候,何之向他打听了白师姐的事。   “白仙使?”   “对……”何之掏出果子凭借记忆画出来的小像:“大约就是这样,我们刚来的时候她帮了个忙。所以想打听下她的消息。”   仔细的看着画像上的女子,墨飞指着她背上的剑:“她还有个师弟,师弟身上也有这样的剑?”   何之跟果子对视后点点头,补充好像遇见的其他的师兄弟们身上都有这个剑。   只是没见他们用过,飞行的时候都没人御剑,感觉像是凭空飞起来的。   墨飞闭目揉着额角,过了很久才道:“我来的这两年,每次见到的仙使身上都没有这种剑。这位白仙使更是从未听说过。”   何之个果子有些失望,不过很快就重新振作。登仙境这么大,或许是轮换到其他位置也说不定。以后多走走,四处打听一下总会有人知道。   自从这次之后,四人就很难再碰见墨飞,他好像一下就变得很忙。   去问严正,严正也不清楚老大在忙什么,只知道每天都是深夜才睡。   严正的未婚妻最终还是变成别人的妻子,甚至听说婚后不到一个月就有了喜讯。   得到消息后严正真正的大醉一场,或许以前不过是怜悯罢了,终究在那些人心里,他就是个罪人。   喝醉的何之在酒楼里嚎啕大哭,哭着把十岁那年的事说出来。   孩子的调皮与邪恶,导致的是那年全镇没有一个得到好的定品,就算出了个五品,也被仙使视而不见。   那样的结果,让分配到镇上的资源被消减八成。八层什么概念,就是全镇从此一蹶不振。   后来墨飞的到来,与其说是分裂了镇子,不如说是拯救了那些还想拼搏的人。   而在墨飞还没到来的那些年,事情的原因从同去定品的孩子口中传出。同时流传的,还有仙使离去时不屑的眼神。   十岁的孩子,惶恐的在父母那寻求安慰。结果得来的却是憎恶。当新生儿诞生后,他更是成为彻底的多余。   离开镇子的那天,她偷偷的来送他。手帕里包着的两个馒头,还是热的。   那两个馒头支撑着他走过城镇村庄,最终还是想要回到生他养他有她的地方。   严正抱着酒坛喃喃:“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何之,对不起。姨夫,对不起。爹娘,对不起……对不起。”   果子走到何之身边,看着楼下大堂里满脸泪痕的严正:“你会原谅他吗。”   何之摸着护栏:“我又没怪过他,而且他需要的也不是我的原谅。”   说来说去,不过是造化弄人。或许是他命里有次一劫,可无论如何,至少他还活着。   正打算回屋的何之神情突然一震,用力之下把护栏都捏的粉碎:“它来了!”   随即跳下楼梯大喊:“老大!”   墨飞推开一直紧闭的房门,问清楚真的是莓果林那边的阵法被触动后,他立刻发出信号召集手下。这次行动何之只带果子,而让炎阳看着红蝶留在了酒楼。   所有人悄无声息的靠近莓果林,上次被撞断的树干还倒在边沿。   红艳艳的果子滚得到处都是,偶尔还有几个被踩的稀碎,把林外的野草染成殷红。   何之在前面带路,果子则抽出剑警惕的跟在后面。墨飞还是第一次过来,他四处打量这片果林,神情若有所思。   大约走了一盏茶的功夫,何之闭眼感知,整片树林都浮现在他脑海了。   不在左边,右边也没有。他小心的向前探测,然而却依然一无所获。 第29章 它到底是谁   心中警铃大作,何之推开果子猛然朝后扔出符箓。   “吼!”   庞大的妖魔从空中浮现,它的身躯之前完全变成透明,就那么偷偷跟在这群人后面。何之粗粗清点人数,心惊的发现竟然已经少了三个。   墨飞站在人群中脸色难看,他托大了。其他人迅速列队布防,开始攻击。   然而这个妖魔皮糙肉厚的超出想象,招式落到它身上连个痕迹都没留下,反带过来的毒液倒是又放倒几个。   果子长剑出鞘,踏着树木飞身过去,直刺它的眼睛。妖魔挥舞着前爪击打,果子闪身避过后跳到空中一剑劈下,暗红的血液从妖魔的眼眶溅出。   其他人纷纷喝彩,这一剑大大的鼓舞了士气。   然而正当果子要趁胜追击的时候,负伤的妖魔仰天狂啸,躯体陡然增大。   猝不及防之下,果子被它加速的前爪狠狠扇出去。墨飞飞身接住他后抛给旁边的何之,随即避开枝丫狠狠一脚踹到妖魔的后脑壳上。   狂暴的妖魔很容易被激怒了,墨飞成功转移了它的注意力,不断把它往树林外带,并且示意其他人站远一些。   看到墨飞出手,何之才知道他是用剑的。他的剑只见剑柄而不见剑身,但每一次划过,都能狠狠切开妖魔的皮肉。   果子激动的抓住何之,看的目眩神迷,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真正用剑的高手!   优雅的身法利落干净,每一剑都恰到好处,让妖魔无路可逃。   短短半刻钟,莓果林外墨飞就与妖魔交手数千次。虽然墨飞明显占据上风,但是妖魔不惧生死的狂暴也给他带去不少麻烦。   最棘手的是它身上的毒液,竟然能把墨飞长剑腐蚀的现出剑身。   果子这才看清,原来不是没有剑身,而是它太薄而墨飞又太快。   墨飞高高跃起,暗金色长袍被风鼓满,终日带笑的面庞前所未有的严肃。   他把剑竖在面前,食指中指并拢后迅速在剑刃上一划:“祭!”   无色的剑身瞬间变成血红,狂暴的妖魔感受到致命的威胁,逃生的本能让它条件反射消失在空气中。   就在那刹那,血色铺天盖地而来,再优雅的剑法,最终都是为了杀戮。   哀嚎声响起,空中波动着再次现出已被斩断前爪的妖魔。暗色的血液喷涌而出,它伸出长长的舌头用力去舔,只要是血,那就是它的追逐!   墨飞落在地上,脸色有些苍白,看起来刚刚的招式耗费不少。   下属跑过去扶住他,众人警惕的看着趴在地上到处舔舐血液的妖魔。   摆摆手示意没事,墨飞喊来何之:“看看等它精血散尽会不会也像那两只狐狸一样,如果有什么万一,你就立刻用符箓困住它。”   何之会意,墨飞看到在他身后双眼亮晶晶的果子失笑:“你这么喜欢剑啊?”   果子拼命点头,眼巴巴的看着他的右手,刚刚那把剑就消失在这里。   墨飞道:“看到你出剑了,资质这么好怎么没进剑门。”   何之跟果子一怔,剑门?   听到这话,扶着墨飞的人笑了:“老大,悬剑山上从无路,问完剑心问诚心。剑门那是好进的哟!”   墨飞摸摸鼻子:“哦哦,是吗。”   说话的人似乎被勾起回忆:“天下十道的人,谁不是从小就听着剑仙的故事长大的。真的,那个少年没渴望过要进剑门啊!可惜啊,实在是太难了。”   说着他碰碰果子:“对不对,小少年?”   果子点点头,虽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既然大家好像都认可,那你就是对的吧。   说话的功夫,地上的妖魔动作越来越迟缓。被斩断只剩下后爪的躯体,开始起伏不定。所有的人都戒备的举着武器,怕它有什么临终反扑。   满是粘液的躯体慢慢缩小,坑坑洼洼的夹杂几缕灰白的毛发。   长长的耳朵也变短了,整个妖魔大小来回交替,最终还是越来越小。   众人松了口气,看来这个还是符合一般妖魔的规律的。何之跟果子好奇的看着它,这个妖魔会变成什么样子,也是只狐狸吗?   然而越看,两人越僵硬。白兔族的兔子那么多,可却很好辨认。   因为每只兔子都有自己的胎记,说是胎记,其实就是一块颜色与众不同的毛发。圆尾长在尾巴下面,他儿子小一在左耳,小二在右耳。   而阿胡的,则是在左后腿的黑色心形。   黑色、心形,跟地上那个嗜血妖魔后腿上的一模一样。   果子拉住身边的人,少年的声音晦涩不明:“他成仙了对不对。”   何之不知道是他在发抖,还是果子在发抖。两人十指相扣的掌心滑腻不堪,手背上滴滴鲜血蔓延出来。   萎靡的妖魔陡然闻到新鲜的血液,下肢暴涨后狠狠扑过来。不等旁人出手,果子拿起剑就迎上去。   何之大喊:“果子!”   剑刃扎入妖魔躯体之前,果子被先被崩出的毒汁溅了满身,他立刻用力踹出一脚,妖魔被他狠狠踢开。   顺着这股力气,那妖魔好似又恢复了智商,果断隐去身形消失不见。   墨飞急忙要拔剑去追,果子痛呼一声后拽住了他,何之慌忙过来掏出无数药丸塞到他嘴里。   墨飞皱着眉去摸他的脉搏,立刻脸色难看的出手封住他的心脉。   难道刚刚没有任何防备吗,怎么就中毒如此之深。   其他人反应过来后纷纷去追,墨飞呵止了他们,既然没在第一时间截住,那就穷寇莫追。   果子挣扎着看了众人一眼,随即就抽搐着昏迷过去。何之额角滴汗,紧紧的把他抱在怀里。墨飞不再多言,把伤者全部找到后就启程回镇。   所有人里,伤的最严重的就是果子。经过镇上医者的救治后,其他人都没有大碍,只有果子始终没有清醒。   十五岁的少年,面色发青的躺在床上呓语,何之不停的用水沾着他干裂的唇瓣。   虽然大家都觉得,没抓住那只妖魔是因为果子太冒失了,但是看到他这个样子,也不好再责怪什么。   没有参与这次行动的严正,酒醒后了解了经过,还专门过来安慰他们。毕竟年少轻狂,吃一堑长一智就好了。   得到消息的红蝶跟炎阳,也立刻从酒楼赶了过来。   红蝶捧着果子的手噼里啪啦掉眼泪:“呜呜,你可不能死啊!你死了谁给我荡秋千烤肉做花轿画画啊!”   炎阳很焦急的摸着他乌青的脸:“你怎么也变成这个色了呢!”   他俩在那大呼小叫,一不小心就把床沿的何之挤到地上去了。   红蝶和炎阳立刻收声,戒备的等着何之发火。然而何之掉在那就在那坐下了,始终低着头不言不语。   红蝶跟炎阳面面相觑,难道果子真的有事!   不过是两个时辰,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   他们一下慌了,红蝶赶紧站起来语无伦次的说:“六六!回家,回家,救他!六六!”   炎阳双目瞳孔竖起,附身就想把果子背起来。这时何之伸手扯住他的下袍,声音干枯嘶哑:“不用。”   说完这两字,何之拽着袍子慢慢站起来。他伸手摸摸真急哭了的红蝶,摸了一下,又摸了一下。张张嘴又闭上,最后道:“乖,没事的。”   红蝶擦擦眼泪:“真的吗。”   何之点头,她破涕为笑:“那你吓我!”   何之也笑了,他搂住炎阳跟红蝶:“乖,没事的。”   三人在医馆里守了一夜,第二天果子脸色好转。医者说他的情况稳定了,就开了药放人走了。   商议了下后,三人决定得找个长期住所,就托严正买了处僻静的小院。   在果子昏迷不醒的时候,何之跟炎阳轮流守着他。红蝶也想守,但两人都反对就作罢了,倒是让她又气了几天。   趁着炎阳守着果子的时候,何之四处收集消息,收集所有关于妖魔的消息。   别人都觉得他是受了刺激,是对弟弟间接放跑妖魔的不甘心,所以倒是很体谅的把能说的都说了。   妖魔最先出现的时间不清楚,大约在五六年前就隐约听过传闻,但很快就消失了。真正开始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是在三年前。   三年前登仙城一夜戒严,再次开放后就听说是有妖魔吃人。   最开始都觉得很不可思议,那可是登仙城!   仙人使者居住的地方啊!怎么会有吃人的妖魔出没?   然而那只是个开端,从此往后,吃人妖魔出现的越来越多,大致沿着登仙城开始往四周扩散。   不过这些妖魔没有智商,精血耗尽后就会变成弱小的动物,闻到血腥才会暴起伤人。   随着对它们越来越了解,斩杀也就变得简单起来。人与动物的区别,是可以利用工具。   一个带血的陷阱,就可以完成诱捕。只要困住后坐等消磨,它们自然就会变成虚弱无力的样子。   没人想到会在莓果林遇见有智商的妖魔,他们只以为那有个力量强大,强大到足以破开陷阱的家伙而已,所以上次严正带人过去,只是为了查看且修补陷阱。   何之站在地牢外面,看着空荡的笼子发呆。那两只狐狸已经被处死了。 第30章 你到底想干嘛   墨飞从台阶上走下来:“你怎么在这?”   何之回神后笑笑:“想再看看妖魔是什么样的。”   安慰的拍拍他肩膀,墨飞勉励道:“不要太自责,下次一定可以抓住那个家伙的。”   上次去的人,除了最开始失踪的三个,其他都没事了。而失踪的人,最后也在莓果林里找到他们沾满血迹的衣服,很明显是被害了。   想到那些带血的衣服,何之脸色更加苍白,袖子里的手紧紧攥在一起:“妖魔……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墨飞眼神闪闪:“仙使不是说,它们是异界闯进来的吗。”   说着他把何之往外推:“好了好了,地牢阴寒,你也别想太多,快回去好好照顾弟弟吧。”   上次意外让那个妖魔跑了,没有证据也不好向仙使报告它的异状。   所以墨飞就把这件事压了下来,不允许外传,以免造成恐慌。   然后他亲自带队与严正交替巡逻镇子周边,莓果林也再次被布下天罗地网。   何之走出地牢,外面明晃晃的日光让人炫目。他真的很想大喊大叫,可周围全是和乐融融的居民。   这些人脸上布满希望,对生活充满热切。和那些在莓果林被吃掉的人,根本没有两样。   血腥和杀戮,不该是善良的白兔族带给他们的。   何之浑浑噩噩的在街道上往前走,不知不觉就走回了住所。红蝶在门外一看到他,立刻激动的扑过来说果子醒了。   听到这个消息何之立刻清醒了,他迅速往屋里跑去。刚进院子他就停了下来,沉默片刻后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跟过来的红蝶错愕的看着他,然而抬起头的何之脸上却又带着跟往日一样的微笑,三分轻佻,三分随意。   屋里炎阳正在跟果子做斗争,整整瘦了一圈的果子死命要下床,炎阳满头大汗都压不住他,最后干脆死死抱着他腿鬼哭狼嚎:“你不能走!你要去那!之之会打死我的!”   何之逆着阳光站在门口:“哟,这位小公子要干嘛呢。”   果子直直望着他,眼中的光芒更明亮了。炎阳看到他也终于舒了口气,松开手擦擦汗。   然而他刚一松手,被吊在床沿的果子立刻连滚带爬的过去抓住何之外袍:“是不是他!是他对不对!”   何之噗嗤笑了,他蹲下来揉揉果子头顶:“是我们看错了。”   “你骗我!”果子毫不犹豫的反驳。   “嘿,你这倒霉孩子。”何之狠狠敲他脑壳:“我能骗的了你啊!”   红蝶缩了缩脖子,之之下手怎么还是这么狠,一点都不顾及果子中毒刚醒啊。   果子也被敲懵了,何之把他拉起来丢到床上,仔细的把打听到的东西说出来。   他说,妖魔是三年前刚出现的物种,不论是现世还是登仙境,从来都没谁见过,所以说它肯定是异界的。   果子似信非信,当时那个妖魔缩小后身上沾满血迹。在它把地上的血迹舔完后,又开始舔身上的。   后腿上的黑色心形毛发,就是那时候露出来的。现在果子再想想,也不是很能肯定他看到的,到底是真的跟阿胡的一模一样。还是说像何之说的,只是碰巧掉毛掉成那样的。   就在果子要继续询问的时候,红蝶跟炎阳的脑袋从床下露出来,四只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瞅着他俩。   何之握拳掩嘴咳咳,把被子拉到欲言又止的果子下巴上:“不就是有人说你矮吗,至于非要揪出来是谁。”   果子眼睛猛的瞪圆,红蝶哈哈大笑,炎阳也小声笑了。个头真是果子最大的执念了,从小他就是最矮的,好不容易有红蝶垫底了,结果炎阳又蹭蹭往上长。   现在几个人里面,炎阳最高,何之第二,果子嘛,还是比六叔矮了那么一丢丢。   也不知道是那个没眼色的触了逆鳞,怪不得他会那么激动。   躺在床上的果子看看笑的牙不见眼的红蝶,认命的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何之摸摸红蝶的脑袋:“你在这看着果子,我跟炎阳去买点东西给他补补。”   红蝶用力点头,她终于可以扮演看护病人的角色了吗。六叔的话本里,经常会有大家小姐救助昏迷书生,然后迫不得已用嘴喂药的故事。   想到这里,红蝶跃跃欲试,她早都想证明其实不需要用嘴喂,直接掐着脖子灌可方便多了!   炎阳同情的看看闭着眼什么都不知道的果子,默哀几秒后毫不犹豫的跟着何之走了。   开玩笑,既然之之都同意了,谁敢阻拦发福蝶的兴致啊!他是不怕火,但焦焦的会很想吃好吗!   从花圃里扯根草,炎阳晃悠着跟在何之后面。何之出了门直接往成衣铺走去,要了套黑色的衣服。   然后去买了大量的活禽,在书店门口犹豫几下后还是买了笔墨纸砚。   炎阳挠挠头:“买这么多,都是给我吃的吗。”   何之脸上猛然一变,拉着炎阳就往巷子里跑,用力把炎阳按在墙上后死死盯着他:“你想吃人吗?”   炎阳张大嘴,傻傻的看着何之:“人不能吃吧……”   何之靠近他逼问:“你想吗?”   炎阳看到他吓人的眼神赶紧用力摇头:“不想不想!一点都不想!”   何之额头用力磕在墙壁上,过了很久才低声说了句对不起,随后他松开手走出巷子。   炎阳跟在何之身后蹑手蹑脚,小心翼翼的观察他,大气都不敢出。   调整好心态后何之就告诉炎阳为什么要买这些活禽,因为他决定今晚要再去一次莓果林。   既然果子醒了,那他也就没有了后顾之忧。有些事,何之必须要弄清楚。   但是果子现在身体虚弱,红蝶又是个不稳定因素。所以今晚的行动不能让他们知道,而这就需要炎阳的配合来瞒住他们。   炎阳指着自己的鼻子不敢置信,他又不傻!   上次那么多人去都搞成这样。这次何之一个人就想过去,这么危险的事还要拉着他做同谋,万一发生点什么,他要怎么担当知情不报的罪责?   “不行不行!果子会吃了我的!我自己都舍不得吃!”想通了的炎阳双手狂摆,根本不敢同意。   何之没说话,只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果子立刻萎了,经过多年的蹂躏,在没有六叔的情况下,他根本不敢反抗何之。   详细的把要做的事交代清楚,何之再三跟炎阳确认,在他回来之前,无论如何都不能告诉别人他去了莓果林。   而如果直到明天晚上他都还没回来,那炎阳就要立刻带着果子跟红蝶回去找六叔。他俩要是不走,那就打晕了拖走。   嬉皮笑脸的出去,愁眉苦脸的回来。然而院子里正在鸡飞狗跳,压根没人去在意炎阳的表情。   医者是给果子开了药的,但开的是丸剂,每次吞进去也就好了。   然而红蝶会让他吞吗,肯定不可能。为了实现自己的设想,红蝶把果子一顿要吃的三颗大丸子放在碗里加水溶解。看它溶的慢,还专门用勺子捣的稀碎。   三颗丸子一碗水,当看到那碗黑糊糊的汤药,红蝶憋不住激动的心情又蹦又跳。   果子躺在里屋都能听到她在厨房的诡异笑声,不明觉厉下起了浑身鸡皮疙瘩。   红蝶端着碗进来后,很温柔的把果子扶起来。虽然那碗药散发着恶心的味道,还有着很怪异的沉淀物,但果子还是配合的张开嘴。谁知看他这样,红蝶脸色一下就变了。   说好的不能吃药呢!话本里不是这样说的!   红蝶使劲一把捏住果子张开的嘴,恶狠狠的说:“你不能吃药!”   果子变成小鸡嘴后懵逼的看着她。   红蝶从床上跳下去,端着药来回绕圈,怎么不对呢?   哪里不对呢?想了半天,她突然明白了。因为六叔的话本里,所有的书生都是昏迷不醒的啊!果子清醒了当然不对了!   想到这她狠狠唾弃何之跟炎阳,前几天果子没醒的时候竟然不让她守着,真是太过分了!想通了的红蝶不再耽搁,醒了没事,可以再打晕嘛。   靠在床头的果子看到红蝶满带杀气的眼神,立刻惊了。说时迟那时快,他一个翻身从床上滚下去,一击不中的红蝶皱着眉发起第二次进攻。   果子大喝:“你疯了!”   然而力求达成目标的红蝶才不管他说什么,追着地上的果子就用手刀砍过去。   平日里的果子,完全可以吊打不常练功的红蝶。然而这次他中毒太深,五脏六腑余毒未清,根本调动不了多少灵气。   而且他的四肢也软弱无力,几次躲避下来,竟然累的气喘吁吁。   何之跟炎阳进屋的时候,见到的就是他踉跄着从里屋摔到院子里。   不等果子摔到,何之掠过去接住了他。转身避开从屋里扑出来的红蝶后,何之迅速出手封住了她。   这么折腾,红蝶手里的汤药竟然丝毫没洒。她就这么保持着一手端碗,一手手刀的姿势金鸡独立。   炎阳探过头瞅瞅,红蝶热切的大脑终于开始降温。她在心里撇嘴,怎么这两个回来的这么快,明明就要得手了。   何之看着在他怀里又昏过去的果子,心里微微愧疚了下。把人抱到屋里放好后,随即宣布了要把红蝶禁足一夜的处罚。   被封住灵道的红蝶就那么被扛回她的房间,炎阳小心的把她放到床上,然后摆成双手交握在胸口的姿势。   看到她满眼的不服气,炎阳嘴里满是苦涩,之之还真是什么都算好了。 第31章 妖魔怎么是你?   来到莓果林的时候,何之才发现他买的活禽什么用都没有。   因为从林子百尺开外,到处都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何之小心避开巡逻的人,按着记忆来到当初躲藏的地方。   月色醉人,何之站在坑里深深吸口气后,用手在土坑四处摸索。   这里的土质坚硬,按上去十分结实。何之一寸一寸搜寻,他要证明,这个严正无意中找到的坑,就是一个单纯的土坑而已。   夜色微凉,何之额头上却冒出密密细汗,半响什么都没发现,他在心里微微松了口气。   就在此时脚下踩到什么,他低头一看,月色下那是片芭蕉叶!   芭蕉叶!怎么会是芭蕉叶!莓果林里根本没有芭蕉!   何之跪倒在地,膝行几步慌张捧起那片绿油油的叶子。没错,这就是刚被摘下来不超过半个时辰的芭蕉叶!   当年,他跟果子刚到白兔族,芭蕉叶成为他俩最开始的衣服。   在那次迷路之后,阿罗带着阿胡,沿着兔子洞给他俩挖了很多,很多很多会定期存放食物的避风坑。   到了后来,每次玩捉迷藏的时候,只要何之跟果子躲在坑里,那就代表着他们不想被人抓到了。所以就算看到了,也要目不斜视的走过去。   何之松开手里的叶子,连连后退:“我不信,我不信!”   他的后背撞到墙壁上,响起细碎的塌陷声,何之迅速回头。   黑色土壁在他的大力撞击下,陆陆续续掉着泥土。不一会,竟然露出个洞口。   何之像是被人掐住了咽喉,眼睛瞪得老大。那个跑掉的妖魔,此刻正虚弱的躺在这个洞里,猩红的眼睛呆呆望着何之。   它的嘴巴动动,随即蹬着后腿疯狂的刨土,它要逃跑!何之抽出符箓,咬牙切齿的布下结界。   “你跑什么!你跑什么!”   用力按住被封住的妖魔,何之掰着它的后腿仔细观察,看着看着眼泪落了下来:“到底……到底怎么回事?”   妖魔的眼睛里清醒与狂暴来回交换,不知不觉间,也溢出透明的水滴。   看到它这个样子,何之用力擦擦眼泪,把事先带来的疗伤药全部喂到它嘴里,边喂边念叨:“没事,没事,我带你回家。”   听到这句话后妖魔剧烈的挣扎,已经被封住的身体陡然开始膨胀,何之愕然之下用尽全力镇压它。   来回交锋几次后,它终于再次安静下来,只是变得更加萎靡,呼吸微弱不可闻。   何之半跪在洞口,压抑住情绪:“阿胡……别动!我知道你是阿胡!”   妖魔不动了。   “我也知道,你还有意识。你能不能,能不能告诉我,你们不是去了仙界吗!?”   妖魔,也就是阿胡,他躺在洞里还是一动不动。   何之捂住眼睛,在黑暗里哽咽。他不敢问了,如果阿胡已经成了这个样子,那当初一起去的阿罗呢……这中间他们到底遭受了什么,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过了半响。   “赫……赫……”   嘶哑难听的通气声在坑里响起,何之放下手,洞里的阿胡慢慢爬出来。   然而头刚碰到月光,他就猛然缩回去。犹豫再三,他还是选择躲藏在阴影里。   何之勉强笑笑,取出买来的笔墨纸砚。当时的一个想法,没想到真的会用上。   阿胡似是赞赏的看了他一眼,随即把沾了墨的笔咬在嘴里,在纸上开始画画。   最先是两只兔子一起去了登仙城,那个标志性的龙头真是让人过目不忘。   进了城的兔子跟着人流参加选拔会,选拔会上很多仙使。首领有一男一女,女的身上背着把剑。   然后开始打架,打了两轮后那个男首领说不让打了,今年就选多些,所有已经赢了得人听了都很高兴。但是那个女首领却不同意,她要多淘汰一些。   阿胡画到这,就把女首领涂掉了。很明显是男的成功了,最终那场选拔选了很多人和妖,阿胡阿罗都被选上了。被选中的人,只有两个要回现世,其他的都愿意去仙界。   仙使带着要去仙界的那些走在一条路上,路下面都是祥云。   他们想着,这条路的尽头就是仙界。然而最终,他们到达的却是地狱。   在跨过一道泛着白光的门后,所有的人全部晕倒。阿胡再次醒来时,是在一个透明的瓶子里。   虚无的空间里,到处悬浮着无数的瓶子,里面有人族,有妖族。   每天都有人被带出去,有的没有再带回来。阿胡本就胆小,这种情况更是被吓的神魂欲裂。   似乎是对他的胆小非常不满意,那些管理他们的仙使——对,就是仙使。在还没轮到他的时候,就把他带了出去。   阿胡不知道其他人经历了什么,但是他经历的,是他宁愿死上千百回都不愿意经历的事。   一只兔子,为什么要被劈成两半后融合蟾蜍蟒蛇蝎子……在看到他还没死后,那些疯子又把妖熊血脉融进他的身体,那是头刚出生半刻钟还血淋淋的小熊……   画到这里阿胡猛然松开笔,趴在地上干呕不止。   何之双膝跪在地上,右手紧紧抓住心脏。少年从未体验过太强烈的感情,这是第一次,他满脑子只有杀戮。以牙还牙,以血报血!.   阿胡躲开去抚摸他的手,往后退了退,过会又衔起笔。   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陷入狂暴的,当他再一次有意识的时候,关着他的笼子被打开了。   笼子外面,是好久不见的阿罗。他知道那是阿罗,即使已经不再是过去的模样。   然而当看到面前这个怪物的眼神时,他就知道,从小就聪明的弟弟又来救他了。   阿罗真聪明啊,不但成功的让那些人以为他没了自我意识,还在日常的观察中学会怎么开启禁制。   终于有一天,他趁仙使不注意,大量的放出那些陷入狂暴的怪物们。   他本可以跟在后面轻松跑掉的,但是可惜,他还有个不争气的哥哥。   阿胡浑身颤抖,缓了缓才接着画。何之跪在那恍若出窍。   为了找到阿胡,阿罗跑遍了好几处。沿途一边找一边放出怪物,仙使们终于反应过来了,迅速组织人手镇压。那是一场屠杀,没有归顺,只有死亡。   看到阿胡的那刻,阿罗就做了决定。他之所以能保持清醒,是因为他被融入了点点朱雀精魂。   低级妖族融入朱雀精魂,那只是一个尝试,一个仙使们以为失败了的尝试。   因为他们不相信,在那样的对待之下,一个有着自我意识的妖怪会不表露出痛苦。而现在,阿罗选择把精魂渡给了阿胡。   最后一眼,即是永别。还没来得及相认,阿罗就彻底变成只知道杀戮血腥的怪物。然而即使如此,他还是无意识的把哥哥送到了虚空出口。   阿胡衔着笔,慢慢画出一只左腿上有着黑色心形毛发的兔子,他回头看着另外那只兔子,边看,边流泪。   抬头看看何之,阿胡翻出一张新的纸。头发乱七八糟的小孩,手里拿着符箓坏笑。   在他旁边,有个孩子认真的练剑。而远处,则站在两只微笑的兔子。   “赫……赫……”   阿胡张开嘴,口型一字一句,清晰可见。   杀、了、我。   何之怔怔的看着他,不言不语。阿胡的眼里溢满悲哀,不过片刻就抖索起来,肌肉四处隆起,痛苦充斥在他身上每个角落。   阿胡说,刚逃出登仙城,他就发现那点点朱雀精魂已经镇压不住魔性。   清醒越来越少,嗜血越来越多,每次醒来都是一地残骸,满嘴鲜血,他真的撑不下去了。   面孔狰狞的阿胡陡然逼近何之,何之踉跄着后退。   阿胡无声的嘶喊:杀了我!杀了我!   何之摇头,使劲摇头,不,不行。我带你去找六叔,六叔一定会有办法的!   一把抱住魔化的阿胡,何之打开结界就往外跑,嘴里喃喃自语:“对,六叔,有六叔。”   莓果林的陷阱立刻被触动,巡逻的人警惕大喊:“有动静!”   没等何之反应过来,阿胡尖锐嘶吼,身躯狂展后一爪踹飞了他。   何之眼睁睁看着许多人从林外跃进,所有的动作好似都被放慢了千百倍,直到负隅顽抗的妖魔被无数把利剑插入身躯,鲜血四溅,莓果殷红。   失语的何之彻底昏迷前,有抹红光投入他的怀里。   在医馆的喧嚣中醒来时,有片刻觉得之前的一切都是场梦。但身边的对话,很快就打破了何之的幻想。   “何兄真厉害,要不是碰到了陷阱,竟然没人知道他跟妖魔在里面大战!”   “对啊,我们赶进去的时候,那个妖魔已经虚弱的不行,直接就被放倒了。说起来啊,还是我们抢了何兄的功劳。”   周围的人纷纷应和,都说英雄出少年,何之真是既有胆识又有手段。   这群人你来我往的说了半响终于告辞后,何之才睁开眼,然后就对上上方的四只眼睛。   “哈!我就知道你早醒了!”红蝶得意洋洋。   旁边的炎阳冲何之挤眉弄眼,示意他去看床尾。何之往那一扫,就看到双手抱臂,脸上挂满冰碴子的果子。   何之又闭上眼,过了会张口,却发现他还是无法说话。   炎阳连忙道:“你这是中了妖毒,不过不严重,明天就好了。” 第32章 你是我的同盟吗   果子把抱着的剑一把摔到床上:“他才不在乎!”   炎阳翻个白眼,能不能不要这么傲娇。人没醒的时候比谁都着急,现在却又不会好好说话了。   何之坐起身,把被子上的剑拿起来。这柄剑,第一次真正在战场上见血,就是阿胡的。   他的左手狠狠握住剑锋,刹那鲜血四溢,红蝶大声尖叫,炎阳和果子急忙扑过去掰开他的手指。   “你疯了!”   “有病啊!”   钻心的疼痛让何之的脑子冷静下来,奔腾的情绪稍作停止。他冷眼看着那柄剑被夺走,唤进来的医者给他止血包扎。   其他三人看到他的样子心惊胆战,果子跺跺脚大声喊:“是我错了是我错了行吧!”   何之依然满脸冷漠,那个医者包扎好后突然拍他头顶:“臭小子!自残好玩啊!”说着她用力一捏何之的伤手。   “嘶。”   “哟,还知道痛啊!”   果子连忙上前推开医者,张开双手护在何之面前警惕的看着她。   医者恨铁不成钢的指着果子点点,正要说话,刚进屋的墨飞从后面拉住她:“怎么啦,谁敢惹夫人生气?”   何之低下头捂着嘴咳嗽,深深的吸气吐息。   那个医者看到墨飞立刻变脸,收敛起满脸凶狠,乖巧的说:“人家看到这孩子不爱惜自己,就想劝劝他嘛。”   墨飞敲她额头:“你自己还不是小孩子。”   他走到床边,打量着何之道:“醒了就好,有什么问题就跟茴香说,虽然她孩子气了点,但她医术很不错的。”   茴香不愿意的摇着他手嘟囔:“求我的人多了去了。”   何之抬起头勉强露出微笑,用嘴型说谢谢。   墨飞摆手:“没事,你立了大功。该我谢谢你才对。”   何之又低下头,墨飞只当少年人脸皮薄。便说如果愿意的话,等他身体好了可以去找严正,镇子里很需要他这样的人才。说完又宽慰几句,墨飞便告辞了。   看到墨飞拉着那个凶巴巴的夫人走了,果子立刻跪在床边担忧的看着何之。炎阳跟红蝶也小心的围过来观察,大气都不敢出。   看到他们三个这么紧张,何之突然笑了笑。果子松了口气,另外两个也呼出憋了半天的气,红蝶抱怨:“憋死我了,估计脸都红了。”   何之微微在心里叹气,所以说那些事情,怎么能告诉这些孩子呢。   再三确认何之没什么大碍后,果子也不敢再追究他独自一人冒险的事了。   只是之后找了个机会,拉着炎阳切磋了一整天,把他打的鼻青脸肿后才肯罢休。   身体恢复后,何之便去找了严正。他想要个名额,一个在十天后参加登仙会的名额。   严正为难的很:“你才刚来,怎么就要去登仙会,不如抓紧时间好好修炼等下次吧。”   何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他等不了下次了。   看到怎么都不能打消何之的主意,严正一咬牙告诉了他实情。   其实从墨飞来了之后,镇上他们这边的人就再也没去过登仙会了,因为这是老大下的死命令,谁都不许去。   何之失控的站起来,瞪着严正随即转身就往木楼跑。墨飞不让人去参加登仙会,是不是因为他知道登仙会里的阴谋!   跑在街道上,何之的脑子冷静下来。他慢慢放慢脚步,就这么去找墨飞?   把一切全部说出来?可是墨飞……真的可信吗。何之握紧双手,茫然无措。   抬头看着四季不变的天空,他浑身发冷,这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世界?   其实何之考虑过先回去问问六叔,但是六叔好像从来都不关注外面的情况。   这些事,如果不先调查出一些头绪,那难道还能全部指望拖着一副病躯的六叔来为他报仇吗?   何之来回思量,绕着木楼转了一圈又一圈。楼上的墨飞好奇的站在窗边看着,旁边的茴香靠在他身上撇嘴:“那就是个傻子。”   墨飞失笑:“我看你才是个小傻瓜。”   茴香用头撞他胸膛:“你就会欺负我!”   “好了好了。”墨飞哄她:“你不是小傻瓜,你是我的小宝贝好不好。”   被哄开心的茴香终于撒开手,大发慈悲的表示要去医馆帮忙了。   这个镇子上,压根没人比的上她的医术。每次只要见到茴香,医馆里的人都恨不得顶礼膜拜。   茴香下了楼,专门过去跟绕圈的何之擦肩而过。随后她哎哟一声跌倒在地,可惜何之沉浸在思绪里根本没听见,自顾自的朝前继续走。   这下把茴香气的,包子脸都快鼓成馒头了。楼上的墨飞噗嗤一笑,赶紧飞下来把茴香扶起来。他这个小妻子,哪里都好,就是喜欢捉弄人。   被墨飞扶起来后,茴香冲着何之的背影扮个鬼脸,很没意思的走了。墨飞走到何之身后,拍拍他的肩膀;“怎么了?”   何之猛然回头,见到是他后瞳孔一缩。嘴唇动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墨飞温声道:“要不上去坐会。”   沉默一下,何之点点头。   木楼顶层有个房间,是墨飞平时处理公务的地方。这个屋子到处贴满了画,都是各式各样可爱的娃娃。   椅子上还放着各种鲜艳的玩偶,简直不敢相信是墨飞办公的地方。   墨飞摸摸鼻子:“那个,我吧,比较想要个孩子……”   何之露出这些天第一个真心的微笑:“是尊夫人布置的吗。”   墨飞笑着点点头,茴香知道他的心思后,不知道从那里听说这样能更快有孩子,就非要这么弄。   坐到椅子上,看到桌上咧嘴大笑的娃娃,何之把它拿起来。墨飞给他倒了杯茶,也没问什么,就陪着他静静坐着。   窗外白云流转,何之摸摸娃娃的眼珠:“墨飞,我要去参加登仙会。”   墨飞眉头一皱:“为什么。”   “我想知道,这里到底是谁打的笼子。”   “啪!”被子掉到地上,墨飞猛然站起来掐诀,整个屋子迅速被笼进结界里。   何之抬头看着惊疑不定的墨飞:“你的孩子不会在这里出生的,对不对。”   墨飞很严肃:“你知道什么!”   何之捂着脸低低发笑,他知道什么?他情愿什么都不知道!   墨飞上前用力抓住何之的手臂,不等他再问,何之推开他露出依然冷静的面孔:“我们交换吧,我说一点你说一点,我先来,你觉得怎么样。”   在屋子来回踱步,墨飞最终还是坐了回去。   何之道:“没有仙界。”   墨飞点头:“至少这里没人能到仙界。”   “登仙会被选中的人,都是牺牲品。”   墨飞叹了口气:“行了,我把我知道的告诉你吧。”他确定,这个孩子是真的知道些什么了。   六年前,墨飞在登仙境中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身受重伤。他不记得是怎么受的伤,甚至连之前的记忆都模模糊糊。   当他性命垂危的时候,是路过镇子的茴香救了他。而当他见到茴香的第一面,就觉得无比熟悉,所以在茴香要他以身相许的时候,他只犹豫了一下就答应了。或许,这就是天命的安排呢。   在他养伤的时候,镇上新来者与原住民发生冲突,他出面调停两次后,就莫名其妙就变成了新来者的首领。   反正也无处可去,他顺势留在这里,茴香也陪着他留了下来。   发现登仙境不对劲,是很自然的事。虽然忘记了很多,但是他没有忘记,他是剑门弟子。   身为三大宗门里剑门承影剑主的入室弟子,他自小就接受最好的资源和培养。   登仙境里,竟然有很多都是三宗密不外传的东西。而且,他师父曾经很认真的告诉过他,天道有失,世无仙界。   “天道有失……世无仙界……”何之喃喃:“那为什么,这里的人这么多,却没有任何人知道。”   墨飞苦笑,自从封灵之境被三宗掌控,所有的散修和中小门派以及妖族,根本没人能修到顶峰,自然就没人会去尝试最后的突破。   仙界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个美好的幻想罢了。他身为剑门弟子,自幼长于悬剑山,若不是此番进了登仙境,他也根本不会知道自己的优越,竟然是建立在这些人的痛苦之上。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他怎么会让人去参加那个肯定有问题的登仙会。   而至于里面到底有什么问题,他也在悄悄调查,但是每次派出去的人都是无功而返。   “你们六年没去参加登仙会,那些仙使都没有过问?”   墨飞一怔:“没有。”   他想想:“或许是其他地方的人去的够了吧,而且镇上原住民那边始终是有人去的,我的建议他们根本不听。”   何之还是觉得不太对,如果说连进秘境都有强制规定,那登仙会怎么会没有。   “还有十天就是登仙会,我要亲自去看看。”   墨飞立刻拒绝:“不行,太危险了。”   何之笑了:“你用了不危险的办法,可惜六年却什么都没查出来。”   墨飞脸色一变,看着他想说什么却发现什么都不能说,毕竟确实如他所言,自己这六年根本没找到任何关键的东西。   屋里的结界突然波动,茴香走了进来,墨飞所有的结界都是对她不设防的。   茴香看着他们好笑的问:“怎么了啊?表情这么奇怪。” 第33章 再入登仙城   何之站起来行礼告辞,墨飞也没有挽留。走到门口,何之头也不回的说:“那我开始准备了,谢谢老大给的名额。”   墨飞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却没有出言反驳。茴香第一次见他这样,连忙踮起脚亲亲墨飞:“别气别气,看我晚上去剁了他!”   很没好气的敲敲茴香,墨飞道:“你还敢晚上去别的男人房间?”   茴香咧嘴傻笑,墨飞又教训几句后解释他不是生气,而是惋惜一个人才非要走,明明已经安排好职位了。   茴香安慰他:“没事没事,又不是一定会被选上。”   墨飞欲言又止,按他得到的消息,最近几年登仙会的选拔标准越来越低了,白一的水平他是见过的。   摸摸茴香头顶他还是没有说出来,这些事他来操心就够了,自家小傻子还是开开心心的吧。   十天倏忽而过。   托严正买的房子不是太大,但住四个人是绰绰有余了,绝对不会出现脚打脚的情况。   然而此刻,何之看着快黏到他身上的炎阳头痛不已:“你到底想干嘛!”   炎阳顶着眼角淤青也是委屈的不行,真当他跟果子样愿意做跟屁虫啊!   还不是被果子打怕了。那小子跟疯了一样,自从上次殴打完他,竟然不再沉迷练剑,而是改行沉迷切磋。   然而果子那根本不叫切磋,那完全就是在玩命!   严正那帮人受不他,就把他从演武场赶了出来。好嘛,现在打不了别人又要来打自己人了!   如此醒目的淤青何之怎么会没看见,不过他也没办法。果子对上次的事耿耿于怀,虽然不追究了。   但是好像认了死理,觉得是因为他太弱了。如今复杂的形式让何之顾不得他,而且变得更强,总是好的。   站在一米开外抱着剑的果子阴测测盯着炎阳,红蝶正坐在屋顶上吹泡泡,阳光下透明的泡泡变成五颜六色,她笑的特别开心。   何之按按额角突然抬头:“发浮蝶!我昨天梦见六叔了。”   红蝶啊了一声,连忙站起来:“梦到什么了!我都没有梦到!”   何之叹气,表情变得很伤感:“我梦到六叔天天想你,吃不饱,穿不暖。没事就对着你的小窝望月流泪啊!哎,空巢老人的悲伤啊!”   红蝶眼睛刷的就红了,炎阳惊悚的回头去看何之,之之你又想干嘛!   红蝶站在屋顶上摇摇欲坠,何之赶紧指挥果子上去把她带下来。   被夹在胳肢窝里的红蝶更伤心了,这要是六六在的话,谁敢这么对她!   而且只要想到六六真的会像何之说的那样伤心,她简直片刻都待不下去了。   “我要回家!我要六六!哇哇哇!”   何之掩着嘴咳了咳:“哎哎,我就随便说说。现在谁能带你回家啊,我们可还有事呢。”   红蝶一听不愿意了,立刻坐到地上嚎啕大哭:“我不管我要回家!我现在就要回家!哇!我要告诉六六你们虐待我!”   果子不耐烦的踢踢她,之之不过是做了个梦而已,又不是真的。   红蝶正是委屈的时候,果子一踢他,她立刻反手抱住果子大腿,顺势就把眼泪鼻涕全抹到他身上。   这下果子也炸了,他用力拎起红蝶的后脖子:“撒手!给我撒手!”   “哇哇哇!就不!我要回家!六六啊!”   炎阳捂着脸,对面前的混乱场景不忍直视。为什么这两个人记吃不记打,难道长脑子就是为了好看吗?   何之忧愁的坐在台阶上,看着果子跟红蝶折腾。折腾到最后,红蝶依然哭声嘹亮,倒是能够连续练剑三天三夜的果子浑身无力。   毕竟跟红蝶这样的生物,什么都能讲得通,就是道理讲不通。   果子站在那里,面无表情的呆呆望天,往下,他的手正在用力提着腰带。   红蝶扒在他的大腿上,丝毫不用休息的又哭又闹。然而仔细一看,哭了半天却压根就眼泪。倒是漂亮的小脸憋得跟衣服一样红,辫子都散开了。   “发福蝶,你一定要回去吗?”何之很为难:“可是这边还有点事没解决哎。”   红蝶压根不看他,反正她就是要回家。   何之认真的考虑了下:“要不我先送你回去?”   果子立刻反对,现在到处都是妖魔,万一回去的时候碰到这么办。   见到他反对,何之改口说他带着炎阳一起送,留果子在这把后续的事情处理好。   看到果子还是不愿意,何之叹气:“我们都答应墨飞了,不把事情办好怎么能走呢。果子,炎阳他做不来这些事,你要是不愿意留下来,那就只能是我留下来了。”   听到这话,果子心里很是抗拒。然而正如何之所言,不论是红蝶还是炎阳,肯定不能让他们单独行动。   思前想后,果子咬咬牙:“那就我跟炎阳把她送回去,然后我们再来找你。”   “不行不行,你们三个我不放心。”   然而果子越想越觉得这个方法好,他嫌弃的甩甩腿:“就这样,反正来回也就十来天。”   说着他警惕了下:“我会跟墨老大说的,你绝对不能再单独行动。”   何之翻个白眼,站起来拍拍衣服:“得得得,你说了算行吧。”   红蝶见他们商量好了,见机又放大音量哭喊着要回家。果子当机立断,早送早了事。   迅速把行礼收拾好,果子炎阳就带着红蝶准备回去。何之把他们送到门口,果子再三叮嘱他不准单独行动,有事要等他回来,何之都笑着答应了。   炎阳磨磨蹭蹭走在最后,等到果子跟红蝶走远些,何之截住他的话头:“保护好自己就行了,走吧。”   炎阳张张嘴,最后小声道:“注意安全。”   看着三人越走越远,何之靠在门口微微叹气。随即他返回屋子,把要出门的东西全部收拾出来。   时间不多,他要赶在十天之内调查出头绪,否则真不敢想象果子会怎么发疯。   准好好了之后,何之就去酒楼找墨飞。这次的登仙会,报上去的名字只有何之一人。   但墨飞还是派了手下沿途护送,毕竟越靠近登仙城,妖魔出没的就越频繁,更何况总不能连个接应都没有。   把何之送到镇口,墨飞依然眉头紧锁,他还是觉得这样太冒险了。   看到他这个样子,何之没忍下好奇心:“我听人说,剑修最是一往无前,为什么墨老大你……额。”   墨飞怔住,他的眼神有些恍惚……似乎很久以前……   跟过来的茴香没好气的道:“你说什么呢!送你走你还嘚瑟了是吧?我告诉你,你肯定不会被选上的!”   何之歉意一笑,他也没其他意思。只是觉得明明墨飞都来六年了,而且按他的心性不该是这样的。   但这些话不好明说,何之只能朝还在发呆的墨飞行礼告别。   看到那个不知好歹的小子走远了,茴香抱着墨飞的胳膊用力晃悠:“好了!想什么呢!他肯定不会被选上的!”   墨飞回神,低头看着满眼柔情的茴香,心头突然一痛。他喃喃道:“我们是不是认识很久很久了……”   茴香噗嗤笑了:“对呀,墨哥哥。我们认识很久很久啦!以后还会有更久更久!”   墨飞抚摸她的鬓发,面前的姑娘歪头仰视着他,笑颜如花,俏丽可人。   登仙会每年都会召开,定品在七月,登仙会则在它之后。每年参加完定品的孩子,资质优异的都可以去观摩登仙会,以此来激励他们。可惜当年的意外,让何之失去了观摩的机会。   不像当初,去登仙城必须坐车。这次去,何之等人全部御剑飞行,不过短短半日便到了登仙城外。   城门上,那个硕大的龙头依旧,就连龙须都没有丝毫褪色。   再次进入登仙城,何之没有了当初的好奇。进了城后,他就把兜帽带上。当年的无妄之灾,实在是不想再有。   跟来的人里,全部都是墨飞的心腹。对何之要做的事,隐约有个大概。   把住的地方找好后,他们就出去打探情报。六年没人参加过登仙会,对于流程和选拔标准,他们基本一无所知。   转眼就到了第二天,登仙会正式开始了。   选拔有专门的场地,正是在内城的围墙之下。何之排在长长的队伍里面,人族跟妖族按照地区划分,从不同方向的城门进入。   检查何之这列队伍的是个年轻男子,他手里抱著名册,每个进入的人把手按上去后就会浮现相应的名字,待本人确认后,男子就用红笔把名字勾掉。   “哎哎!等等!”男子突然停下要下勾的笔:“你叫白一?黑不溜秋的白?二不拉几的一?”   何之抽抽嘴角,表情一言难尽。   男子不耐烦的用笔敲著名册:“是不是啊!快点!”   何之能说什么呢,只能默默点头。   男子小声嘀咕了句,挥手示意后面的人继续。何之看见他似乎在名字旁画了个什么符号,然而来不及细看,身后的人就把他往前推走了。   把疑惑埋进心里,何之小心的观察四周。进来了才发现,四周城墙上各处都站着仙使,这里跟阿胡画的一模一样。   四面的门内不断进人和妖,不一会就进来约莫两三千。这些,都是今年参加选拔的。等到全部进入后,所有的门都被关闭。 第34章 登仙会的选拔   按照指示,参加选拔的人被分成了四块。前方是座高台,上面放着两把椅子。   “咚!”铜锣响起。   城楼上飞下来几个人,带头的那个中年男人一领银白色的道袍,头戴柳木道冠,面容和蔼,赫然正是阿胡画里的装扮。何之垂下头,拳头紧紧握住,眼里的仇恨根本无法掩盖。   几人落到高台上,那个中年男人看到底下的人,抚着胡须十分欣慰的坐在椅子上。跟在他身旁的弟子请示后上前喝道:“肃静!”   这个声音有些耳熟,何之抬眼一瞧后迅速低头。这个说话的人,竟然是当年定品会上的那个师弟!   已经过去七年,可他的外表丝毫未变,除去背后的长剑不再,也就是阴狠气息更胜。   见底下的人全部安静了,那人十分满意:“能进入登仙境是你们的运气,来参加登仙会更是你们天大的福分。右长老体恤,今年的规则更加简化。   在规定时间内,只要各位能在乱斗中坚持不倒下,那么就算通过选拔,获得回去现世或是前往仙境的机会。”   立刻有人忍不住发问:“那规定的时间到底是多久?”   高台上的那人容色一冷:“放肆!”   还未等他追究,身后中年道人摆手:“罢了罢了,方迟啊,要体谅凡俗人的心情。”   下面的人窃窃私语,都说仙使里最近几年做主的右长老平易近人,现在看看,果然如此。   高台上方迟弯腰认错,起身后挤出点微笑继续说规则。往年的登仙会,都是先乱斗几场,然后再一对一切磋擂台。   但是当右长老代替以前的那位掌权后,规则越改越少,先是取消了擂台,随后连乱斗的场次也变少了。   对于这种规则的改变,其他人都是感恩戴德的。以往来参加的五千人,最后只会被选上五百。   现在来参加三千人,说不得只会淘汰几个。从仙使们偶尔透露出的消息里,可以知道仙界是个多么美好的地方,那些的仙人们随便指点几句,就抵得上苦修百十载。   其他不说,就从去了仙界却没有一个舍得回来的,就能知道那是个多么美妙的地方了。   而今年的规则更加简单,只要在半个时辰内撑过一场乱斗,那就算通过了。   听到宣布的规则,底下的人欢呼雀跃。方迟微不可见的撇撇嘴,随即就要宣布选拔开始。   “等等!”   城楼上突然飞来几个全身素白的女子,为首者云鬓高盘,面戴白纱,背上还负着把长剑,正是她在说话。   右长老见到女子有些惊讶,他放下茶杯,犹豫了下最终还是没有站起来,只是淡淡的说:“师侄女,你出关了啊。”   虽然他表现淡定,然而见到来者,他身边的弟子全都缩起来了,方迟更是不动声色的退到最后。   女子落到台上,声音冷冷:“这椅子还有两个,可惜我的却落满了灰。”   右长老哈哈大笑,袖子一挥旁边的椅子立刻一尘不染:“请坐请坐,这女娃娃就是讲究。”   然而那女子却目不斜视:“不劳您动手,就让方迟那卖主求荣的小子擦擦吧。”   听到此话,方迟浑身剧颤,冷汗刷的下来了。这个老妖婆不是被强行闭进死关吗!   怎么又被放出来了?想到这位往日的手段,他猛然跪倒地上:“二师叔饶命!”   右长老脸色一变,迅速撑起结界把高台跟下面隔开。   突然被阻断视线,底下的人纷纷议论猜测。虽然不清楚具体是怎么回事,但人多力量大,细碎的东西拼在一起也大约能知道点东西。   仙使里面也是有派系的,分别以右长老跟刚来的那位女子为首。   听说女子姓白,仙使们都称呼她为白师叔或是二师叔。在七年之前,登仙境内白师叔一派占据主导,她行事刻板,定下很多条规矩,如若违反,轻者废除灵道,重者神魂俱灭。   所以在那些年里,整个登仙境全乖的跟孙子一样。就连丢弃孩子,都只敢趁着秘境开放后再丢进去。   这种日子是在七年前改变的,那年不知道发生什么,这位白师叔就闭了死关,并把所有事项移交给了右长老。右长老处事平和,登仙境里的人这才算是松了口气。   原本以为白师叔是修炼出了岔子,这么一听,里面大有隐情啊!   看着包裹着高台的结界,参加选拔的众人好奇心十分旺盛。   不是说成了仙就会无欲无求吗,怎么仙使之间还会有斗争啊!   结界里方迟用力磕头,很快就把地染红了大片。右长老端着茶杯不动声色,视若未闻。   白师叔露在外面的眼睛冰冷无情,她伸出戴着白色手套的右手,一道微弱的白光浮现出来。   “好好看清楚你师姐的下场,我现在再问你一遍,那两个孩子在那?”   方迟抬头一看后瘫软在地,这个老妖婆!   连亲手养大的徒弟都说抽魂就抽魂,要不是当年见机投了右长老,那估计现在日日遭受噬魂的就也有他了!   “呵,还是不知道吗?”白师叔盯着方迟,如同毒蛇盯着猎物:“不如让你跟她再对质一下?”说着她手心一握。   “啊!”尖锐而绝望的嘶吼:“师父!师父我错了!我错了师父!杀了我!杀了我!”   如若何之能听见,那就会听出,这正是那位白师姐扭曲而崩溃的声音。   方迟摇着头迅速往后退,其他弟子一哄而散。他看着周围涕泗横流,这个女人是疯子!   不过是得到一点关于剑圣的消息,她就彻底疯了!如果早知道是这样,那他当年绝不会去告密!   绝望中他突然看到坐在那喝茶的右长老,方迟如获救星般迅速爬过去:“右长老救我!我真的不知道!”   白师叔左手掐诀,光点朝着方迟疾驰而去。右长老终于看够了戏,他大发慈悲的伸手拦住攻击:“师侄女啊,不是我说,你那时候把登仙境都翻个遍了。既然没找到,那肯定就是死了啊!两个半大的孩子,野兽不是说吃就吃了,是吧。”   去势被拦住,白师叔很不高兴,她的眼睛更冷了:“我不想管你的事,你也别管我的事。”   “嗨,怎么能这么说呢。山主临终前把这里托付给了我,只要是在这发生的事,我就必须得管啊!”   “呵呵,呵,呵呵。”白师叔神经质的发笑,她左手点点右长老:“山主托付给你?山主不就是你们杀的吗!”   “放肆!”右长老一下蹦起来:“胡言乱跳!我看你真是疯魔了!”   看到暴跳如雷的右长老,白师叔反而冷静了。她收起手上的魂灵,走过去在椅子上坐下后淡然道:“不是要选拔吗,还不开始?”安静跟在她身后的几个女子低头垂手站到旁边。   方迟在地上蹬着腿往后缩,白师叔伸手弹过去把他弄起来:“是你主持的吧,继续啊。”   右长老冷哼着摔袖坐下,不耐烦道:“让你继续你就继续。”说着就撤掉了结界。   何之藏在人群里,看着高台的结界被撤掉,右长老和白师叔分别坐在椅子上,看起来并没有起什么太大的冲突。   方迟僵硬的直着身子,看着台下的人张嘴,来回几次后终于发出声音:“开始!”   “咚咚咚!”   铜锣响起三下,这是开始乱斗的标志。台下的人轰然动起来,立刻你来我往。   何之站在原地愣了下,马上有个男子往他招呼过来,何之立即反击,然而那男子虚晃一枪后小声道:“兄弟,你还真打啊!”   “啊?”   看到何之茫然的样子,那个男子啧了声。以前选拔严格,那些人不得不打。   现在选拔宽松,能不拼命谁想拼命。所以知道规则后,基本大家都心照不宣,说是撑过半个时辰,又没说一定要淘汰别人。   男子朝何之挤眼,示意他去看周围。何之一看,那些人打的热热闹闹,但其实都是在喂招,打了半天连擦伤都没见到。   看到底下的场景,白师叔在高台上嗤笑。随即看都不想看,她小心的从背上取下长剑,一寸一寸细细抚摸,眼睛里充满少女陷入热恋的甜蜜。   右长老端着茶杯来回拨弄,如同老僧坐定,对下面的敷衍不闻不问。   半个时辰倏忽而过,铜锣再次敲响后,此次选拔结束,场中所有参与的人全部站立,没有一人倒下。   看到结果,白长老满意的点头:“都是人才啊!我向来喜欢成全别人。仙界之行,看来各位都有份了。”   下面的人弹冠相庆,何之用力咬住腮帮,成败在此一举,他一定要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弟子伏在右长老身后小声说话,右长老皱皱眉,随即无奈的叹气后点头吩咐几句。   结果已出,仙使们从城墙上放出专用的金色登仙梯,这是通过选拔的人在进入内城时才能用的梯子。   何之跟在人群里往前走,刚到达梯子口,他突然被人用力拽出来。   “你是白一吧,跟我走。”   何之愕然,怎么回事? 第35章 这是道送命题   跟在那个仙使身后,何之念头急转,难道他暴露了?   但他立刻就否认了这个想法,毕竟他还什么都没做呢,来参加登仙会走的也完全是正常流程。   这是去高台的方向,何之在仙使身后小心往那边打量。在看到白师叔时眼睛一缩,她身后的剑!   之前竟然没有注意,跟她一起来的女子身后背着的,正是当初白师姐身上剑的样式。   白……都姓白,二师叔!难道她就是白师姐的师父!   上了高台,右长老挑剔的看着这个年轻人。十七八岁,介于男孩与男人之间。   长得么,倒是挺清隽,就是畏畏缩缩的。他把杯子往茶几上一丢:“头抬起来!”   何之浑身一紧,慢慢的抬起头,在过程中他的眼睛对上了正跪在地上的方迟。   方迟双眼剑似的一缩,立刻转移了视线。他认出来了,这人竟是当年的那个孩子!   何之手心涔涔的渗汗,努力镇定的与右长老对视。   右长老来回打量他,此时身后有个弟子笑道:“长老,您看他也没用啊,他又不是……”   “哼!也不知道是迷了什么心窍,让带来回来看看都不愿意,真是一点都不懂事。”   弟子立刻点头称是,谁知右长老却不愿意了:“你什么意思!我能说你能说吗!”   白师叔用脸摩挲着剑身,她的面纱被割裂开了,丝丝的血色氤氲出来:“怎么,你家丫头开窍了?”   右长老长袖一甩:“不劳烦你操心……”   说着他摆手示意把何之带下去:“行了行了,这个一看就不合格,瘦的跟乌眼鸡似的。”   这下白师叔倒是来了兴趣,她的右手上冒出缕缕白色丝线,层层围去何之跟要带他下去的弟子。   那弟子的腿瞬间软了,瘫在地上恐惧的看着丝线。何之心口微颤,这个手段,怎么跟六叔的那么像。   “你什么意思!”右长老怒斥。   白师叔站起来,小心把剑负到背上,右手轻轻拂过脸庞后面纱恢复如初。   她往何之那里走去:“明明只会给别人带去痛苦,为什么还非要去勾引男人呢。”   何之茫然的看着白师叔,她这话什么意思。   右长老面色铁青,指着白师叔还要呵斥,却在看到何之后又把话憋在嘴里。   这个女人,真是肆无忌惮。跟亲姐姐抢男人失败后,竟然恨上了坎山所有的女人。   方迟保持着请罪的姿势跪在地上,这里的人估计就出身黎阳的他最清楚来龙去脉了。   白师叔跟坎山大师姐是同胞姐妹,一人拜进坎山,一人拜进黎阳。   她们亲姐妹间来往密切,直系弟子都称呼对方师叔。然而好景不长,她们竟然都爱上了剑圣。   白师叔是在姐姐难得娇羞的时候,才知道那个神秘的姐夫,竟然就是她一直暗恋而不敢说的人。   若是换了常人,自然也就歇了心思。然而,白师叔却觉得受到了双重背叛。她爱上的人,若不属于她的,就只能谁都不属于。   方迟是在投靠右长老后,才知道当年大师叔的入魔,里面竟还有着白师叔的影子。   其实原不会那么严重,可惜她安胎的药却被人暗地里给换了。而能自由出入他们夫妻居所的,又能有几人呢。   白师叔走到何之面前,伸出手抚摸他的脸庞。多么年轻的孩子啊,正像初遇的那年,阳光很好,桃花很艳。她是迷路的少女,而他是在桃林中练剑的少年。   “嘶。”   血痕从何之脸上滑落。   白师叔捧着他的脸,眼神迷离:“墨郎,你说,是我好看,还是姐姐好看。”   何之低头看着面前的女人,后心处的衣服全被汗打湿了。   白色的丝线层层绕着何之跟白师叔,越绕越紧,而躺在地上的那个弟子正用手掐着喉咙,翻着白眼。   方迟犹豫几下,还是爬到右长老身边道:“长老,若是药师姐知道此人被……怕是要跟您闹的呀。”   原本不欲插手的右长老一听,眉头紧紧皱起来。对啊,那丫头可不讲理。要是她一生气,又几年不回家,那可如何是好。   何之勉强笑笑:“你好看。”   白师叔眼神一厉:“我好看那为什么还选了姐姐!花言巧语!你也不是个好东西!”   她右手成爪,狠狠往何之后脑勺挖去。来不及再想,右长老迅速出手,闪身过去把何之往圈外一丢:“这是你撒野的地方吗!”   两人几次交手后,白师叔捂住胸口连退几步,她恼怒的看着对面。若不是功力不稳,这个老头早都被毙于她掌下。   右长老暂时还不想跟她撕破脸,坎山群龙无首,各自为政,若想更进一步,他必要要黎阳的支持。   想到这,他换了个面庞,好声好气的跟白师叔解释。不过是自家小女宠物的手下罢了,何必要跟他计较呢。   白师叔脸色几变,那边却早都趁机把何之带了下去。见不到人,她慢慢冷静了。   左右思量下后,她冷哼一声表示要把方迟带走。然而这个要求还是被右长老断然拒绝了,如果已经来投靠的人连安全保障都没有,那往后还有谁敢来效忠他。   方迟躲在最里面,看到白师叔临走前的那个冰冷的眼神,他浑身发抖:“长老,长老,为什么她还会出来!”   右长老袖子一甩,气哼哼的坐到椅子上。为什么会出来?   整个登仙境都是他们建的,肯定有什么秘法是别人都不知道的。说到底,这里就是他们的后花园。   何之被弟子夹裹着带出去,匆忙的被丢进一个房间,嘱咐几句不准乱走后,那个弟子就不见了。现在正是他们最忙的时候,无数的事情正等着去做呢。   等到确认那名弟子走远后,何之很轻松的就把房子结界破了。   他靠在窗户旁边,小心打开一条缝隙。外面是个小院,月亮门外来来往往的经过很多仙使。   偶尔经过的人会交谈几句,应该是在说等下安排的事情。零星几个词,都是“带路”“仙门”之类。   其实直到现在,何之还是满头雾水。为什么他会被单独刷下来,右长老说,他是他家丫头宠物的手下。如果这么说的话,难道……是墨飞?或者说,是茴香。   何之心中焦急,如果真是如此,那岂不是说所有的行动全在别人的眼皮底下。   茴香知道多少,墨飞又知道多少,他们的伉俪情深,里面到底掩藏着什么。   夜色慢慢逼近,那些人似乎把何之遗忘了。门外路上的人越来越少,各处都挂起了灯。   乐声传来,今晚有场巨大的宴会,专门是为三千即将登临仙界的人而举行。   巡逻的仙使突然听到墙边有什么声音,他疑惑的往月亮门内看看,走了几步后又折回来。   “啊!”还没来得及惊呼,何之迅速敲晕了他。   剥下仙使的衣服换上后,何之把他放到床上,再仔细的把屋内阵法恢复好。   这里巡逻的仙使们脸上会带上半截面具,何之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走在路上,过往的人也没谁察觉不对。   宴会是在内城的西边,隔得老远都能听到人声鼎沸。何之没有过去,而是往人烟稀少的北边走去。   那儿有一座架在湖上的桥,走到湖中间的位置时,何之似乎穿越了层薄膜,刹那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不见。   何之瞪大眼睛,明明刚刚这儿还是碧水绿波,怎么突然之间就变成了满湖红莲!   这是让人恐惧的红,何之揉揉眼睛趴在桥栏上往下伸出了头,天呐!   这些明明都是正在燃烧的火焰!它们竟然是火焰组成的红莲!   “啊!”   何之扶着的栏杆猛然消失,猝不及防之下他往火海中扎去。何之的眼睛里盛满火莲,炙热的温度扑面而来。   落尽火海的刹那,何之以为他就会这么化成灰烬。接近死亡的那刻,他的脑中滑过很多,却又什么都没想。   “嘭!”   冰凉的湖水扑面而来,何之愕然的睁开双眼扑腾。那些红莲全都不见了!这里又成了之前的样子。   “喂!你是哪里来的小毛贼啊!”   桥上的栏杆上靠着个人,不知是从那里冒出来的,他穿着五颜六色的外袍,就连长发都是五颜六色的。   月光洒了下来,何之抬头看过去,原来真正好看的人,不论穿着什么衣服,有着什么样的头发,都会好看的让人炫目。   那人看着发呆的何之噗嗤一笑,手指绕着束头发,氤氲的黑色眉线下眼珠泛着微微红色,波光流转间摄人心魄。   何之看见他大敞着的领口里露出的喉结,眼中露出些不可思议。   那男子慵懒的打个哈欠:“你自己爬上来走吧,真是扰人清梦。”   “你……”   “得嘞,我可不管你来干嘛的,走错地儿了知道吗。这是我的地盘!”   何之踩着水靠近桥边,把手伸过去示意拉一把。那男子啧了声,还是弯腰把他拉了上去。   “你的手好凉啊。”   男子翻个好看的白眼:“胡乱搭讪,小小年纪不学好。”   何之很无辜,你又不是姑娘。   那男子手指沿着何之的领子往下滑,盯着他的双眼,笑着慢慢靠近:“长夜漫漫,我教你做快乐的事,好不好。”最后三字,他吐息在何之耳窝里,轻轻在唇齿间呢喃。 第36章 原来这才是登仙境的真相   何之哆嗦了下:“前辈……”   男子把手指按在他的唇上:“嘘,知道吗,要不是你身上的那点精魂,你早都死啦。”   精魂?难道是阿胡说的朱雀精魂?可怎么会在他身上!   “哎!小家伙,走吧走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男子后退几步,意兴阑珊的挥挥手。   然而何之上前一把抓住他:“前辈,那那里又是我该去的地方!”   虽然混进来了,但却没有丝毫线索,纵使知道这里有阴谋,但具体是什么阴谋?又怎么才能揭开?   男子打量着面前这个青涩的少年,倏忽似笑非笑:“那得先告诉我,你想干嘛。”   何之直直盯着他的眼睛:“我要打破登仙境!”   “不可能!就凭你?!”   男子想都不想立刻反驳,说着说着竟然靠在栏杆上大笑起来。   看到他这样,何之反而心头一松,原来登仙境真的可以打破啊。   “前辈,能或者不能,总要做了才知道。”   男子眼角笑的都泛红了,他摸着下巴玩味的看着何之:“哦?那说说看,你要怎么做。”   “首先,要把他们的阴谋大白于天下。”   听到这话,男子更不屑了,说的倒是容易。但整个登仙城到处都是那些人,外松内紧。   更何况登仙境被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多年描绘的仙界美景,又岂是面前这个小家伙空口白牙就能揭穿的。   “好啊,如果你能做到,那我就告诉你个秘密如何。”男子长袖一挥,声音变得遥远:“不过,你要是做不到,那你身上的精魂,我可就收回来了。”   不过眨眼的功夫,满湖的红莲和人全都消失不见,四周又成为初见的样子,远方的乐声隐隐入耳。   何之在桥上站了一会后,想往前走却发现寸步难行。他举起手后退几步笑道:“前辈!我会很期待你的秘密。”   登仙境具体存在了多少年,何之并不清楚。但他知道,当多年追求触手可及时,突然有人告诉那其实都是假的,肯定很难有人会愿意相信。   而且即使把事实赤裸裸的摊开,可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希望呢,总是有人会心存侥幸。   所以,何之藏在角落秘密发出信号,召集跟他过来后躲在暗处的三人。这三人,说是墨飞的心腹,但何之决定试探一下。   “我想去厕所,路怎么走啊?”他弯腰抱着肚子焦急万分:“找不到仙使问路!快,在那!”   费尽千辛万苦才潜过来的三人,看着他一言难尽。面面相觑后纷纷摇头,其中扎着青围额的人试探道:“那我们分开去帮你找找?”   暗暗观察三人的表情,何之直起腰:“算了,突然不疼了。”   不等面色变得古怪的三人说话,何之又道:“其实我觉得墨老大配不上墨夫人。”   青围额脸色有些难看:“小兄弟,莫要戏弄兄弟,要是没事我们就出去了,这里守卫很严的。”其他两人点头应和,他们可不是跟过来听老大配不配的。   何之在心里叹口气,就这样吧,看起来是没有茴香的人。时间紧迫,也没其他人可用了,姑且赌一把吧。   他收起脸上的笑容,严肃且认真的看着面前三人:“在下无意冒犯,但现在不好解释。而下面的话,我希望各位牢记在心。”   说完他布下结界,三人被分割开来。何之把需要他们做的事,挨个嘱咐清楚。   何之撤下结界后深深行礼:“各位保重,此事重大,原因已经解释,而后果我一力承担。”   那三人来不及对视,回礼后各自匆匆离去。   在暗处站着深吸口气,何之自言自语:“总是要搏一搏的。”   登仙会每年一次,登仙宴也就每年一次。而宴会的地点,从小厅换到中厅,再从中厅到现在的大厅。   灯火通明的宴会厅里,酒菜如同流水一样被侍女端上来,右长老坐在中央的座位上,面前的食物纹丝未动,他端着酒杯笑容满面,不时回应着底下敬酒的人或妖。   方迟站在后面,看着下首空着的座位目光变幻莫测。他不知道该不该把白一的身份说出来,当时想着白一不能莫名死在二师叔手上,但救下来之后该怎么办呢。   肯定是不能就这么交给二师叔的,谁知道到时她会发什么疯。   可是看看前面笑容可掬的右长老,方迟内心迟疑,这位也不是什么好人,若是坦白,当时是会得到奖赏,但或许哪天暗地里就会把他卖了。   总而言之,若是处理的不好,白一的身份反而会成为他的催命符。   正在他左思右想迟疑不决的时候,巡逻的人急匆匆走进来在右长老耳边报告。右长老眼神一凛,站起来就往外走,方迟连忙跟上去。   听着被弄醒的弟子跪在地上请罪,右长老左右环视了下后神色很冷:“把他带上来。”   旁边弟子领命下去,不一会就把人压了上来。方迟看到嘴角带血,眼神桀骜不驯的何之,内心惊疑不定。   右长老仿佛重新认识了这个年轻人,见到人他脸上反而带了笑:“小伙子,你去那边干嘛呀。”   何之不屑的撇嘴,还呸了一声。   左右弟子怒斥,然而何之依然吊儿郎当,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算了算了……”右长老摆手:“年轻人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   他接着说:“小伙子,不是我不让你去仙界,主要是你太年轻了,修为不够啊。我也是为了你好,不然你这样就算去了仙界,仙人看不上啊,对不对?”   听了这话,一直不正眼看他的何之,好像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哈哈!仙界?仙人?你骗鬼吧!”   右长老笑容收起来了,这话什么意思?   何之摇头晃脑,做作的叹息一声:“你果然是老了啊!哎!掌不了那么大的权,就别贪那么多的心嘛。”   他用眼角瞥着右长老:“啧,不是你的,终归都不会是你的。”   右长老脸色非常难看:“臭小子,你的结界阵法到底是跟谁学的!”   何之念头急转后笑道:“怎么?还没看出来?”   这个屋子里的阵法是何之破坏后重新修补的,没想到右长老眼神如此老辣,一下就看出了痕迹。   但是何之不是很明白,他为什么要问跟谁学的,这里面还有讲究吗?   听了何之那句话,右长老眼神彻底冷了,他猛然伸手掐住何之脖子:“说!他躲在那里!”   “咳咳!”何之被举起来,他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你……你……说……呢。”   门外突然闯进来一个弟子:“长老!不好了!宴会厅里那些灵气暴动了!”   右长老把何之用力摔到地上后往外蹿出去:“带过来跟上!”   方迟抢先把何之提在手里,跟在后面就飞过去,余下弟子连忙跟上。   此处离宴会大厅不远,还未进入,就听到里面乱七八糟的声音。   右长老眉头紧锁,在门外略微迟疑了下,心里对那人忌惮不已。但想到那人此时应该修为大损,他一咬牙就往厅内闯去。   刚进入大厅,里面的人见到右长老神色都十分激动,张着嘴正要说什么,突然斜里横穿出来个人,举剑大喝着扑过来:“老贼!你骗的我们好苦!”   右长老正是心慌的时候,见此彻底相信是那人撕破脸面,把所有的事都抖露出来了。   他连连后退,既愤怒又恐惧的说:“开机关!开机关!把他们都抓起来!”   随着他的话音,整个大厅咔嚓咔嚓抖动,里面的人和妖们张着嘴茫然的环身四顾。   右长老站在门口凸起来的高台上语气阴森:“本来想让你们吃顿好的再上路,可惜却非要赶着去投胎!谢留!不用藏了!”   此时脑子转的快的已经反映过来了,有人尖锐大叫:“快跑!”   这两个字点燃了所有人的神经,三千人和妖哄然往门口和窗户挤过去。   然而整个大厅已经从酒池肉林,转变成了遍地陷阱。不过一会,哀嚎四起,血腥味四处弥漫。   守在门外的方迟闻到血腥味悚然一惊,他提着何之慢慢后退。   何之看到眼前的情形,狠狠咬着下唇。就在此时,原本围在四周的那些仙使们,衣服下仿佛有东西在流动,咔嚓咔嚓的骨头碰撞声不绝于耳。   大厅里通往门窗路上的陷阱很快被填满了,里面的人踩着同伴的尸体往外逃。   刚逃到门口,他们尖锐而绝望的大叫,天呐!那些仙使是什么怪物!   何之跟着方迟躲在角落里,眼睁睁看着仙使全部变成妖魔一样的东西后,纷纷朝着逃出来的人攻击过去,他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原来所谓的登仙境,只不过是狐狸的养鸡场吗!   方迟卡住乱动的何之,小声警告道:“我知道你是剑圣的儿子,但现在就算是剑圣亲临,也救不了几个!还想要小命就给我老实点!”   几步之遥的地方,无数的人血溅当场,惨叫声不绝于耳。   看了会后,方迟慢慢后退,何之逼着自己睁大眼睛好好看着,看着这些人痛苦的死亡。他料到会有牺牲,却没料到会是这么惨烈。 第37章 谁更残酷   方迟避开有仙使驻守的地方,沿着小道往东边而去。刚拐进正道,迎面就撞上匆匆赶来的白师叔。   根本来不及避开,白师叔伸手就把他抓过去:“那边怎么回事!”   方迟蹬着腿大力摇头,他也不知道啊!   白师叔冷笑,坎山这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跟在后面落好处还不够,非要只手遮天。   可惜啊,掌了权又怎么样,还不是群见不得血腥的怪物。她飘在半空中看着不远处哀嚎惨叫的地方,人心不足蛇吞象,右长老竭泽而渔,前几年她的弟子就试图阻止增加登仙会上选拔的人,可这厮却一意孤行。   现在果然出事了,不论到底是什么原因让那些人狂性大发,若是像当初不过两三百人,那杀就杀了,封口也容易。   但这次足足三千人,不用想肯定会有漏网之鱼。过不了几天,登仙境就会彻底乱了。   想到这,白师叔失去了收拾残局的意思。既然坎山要独揽大权,那就让他们好好享受吧。   方迟脸色青白,指着何之唔唔的似乎要说什么。   白师叔已经做了决定,此刻对这些人丝毫不感兴趣,她伸手招来远处探头探脑的仙使,把方迟跟何之封住后全部扔过去。   “知道该怎么做吧,你坎山的事,我黎阳不再插手。”说完她毫不留恋的带着弟子飞回去了。   仙使看着地上的方迟很为难:“方师兄,这怎么回事啊?”   方迟被封住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弹,只能努力用眼神向他传达松开自己的意思。   仙使挠挠头,看看他又看看何之:“方师兄,毕竟那位是……要不这样,我先把你们送到个安全地方,等师父清醒了,我再请示他把你接出来。”   说完他裹着两人就跑,等到了地方,何之才知道所谓的安全地方,竟然是地牢。   那位仙使把两人往牢里一丢,解开他俩身上的封印后,一溜烟就跑了。   方迟反应过来后扑到栏杆上不敢置信的大喊:“你竟敢关我!”   然后瞬间就被栏杆上冒出来的紫光电的七晕八素,这小子竟然还挑了最厉害的雷火狱!   何之从地上起身,幸灾乐祸后好奇的打量周围,这里跟镇上的地牢不太一样。   入目可及是条长长的走廊,有的牢房栏杆上像他们的这样冒着微微紫光,有的则没有。   对面的那间就有,只是这里很昏暗,看不清对面关的是什么。   整条走廊上,只回荡着方迟的叫声,竟然没有一处牢房里发出声音。   过了会方迟才缓过劲来,他在心里骂娘。可算是看明白了,这里不是龙潭就是虎穴,根本没有一个是正常的。   何之戳戳生无可恋般躺在地上的方迟:“你不是跟他们一伙的吗?”   方迟板着脸不说话,何之更来劲了,又戳戳他:“哦,我明白了,你不会变身!”   说着他站起来围着方迟绕圈圈:“你开始是跟着白师叔的,之后换到右长老这里,可惜你跟他们终究不是一个品种,被排挤了吧。”   “呵呵。”   何之撇嘴:“你明明就两面不是人。”   “别绕了行不行!”   何之哼哼几声,正要再说,对面的牢房里传来细细的声响。方迟一把坐起来拉住何之的衣服,示意他别再说话。   声音不见了,四处静默。突然,一声尖锐的嘶喊在地牢里响起。何之心尖微颤,对面的牢房里亮起两个红灯笼。   方迟小心往前爬了几步,仔细打量着对面。   红灯笼移动了!等到它从地牢深处移出来,慢慢靠近栏杆的时候,借着微弱的光芒,何之才看清楚那竟然是头脏乱不堪的奇怪动物。   它有四条腿,后短前高,那两个红灯笼就是它鼓起来的眼睛。看着看着,何之恍然大悟,这不是癞蛤蟆吗!   “怎么会有这么大的癞蛤蟆!”   “呵,哈。原来都被关在这里啊!竟然是这个地方!”方迟笑的眼泪都出来了:“竖子!竟如此害我!”   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要这么说,何之就惊悚的看见那只蛤蟆竟然伸出爪子去触碰栏杆,几乎是同时,紫光滋滋流过,不一会空气里就弥漫着肉的焦糊味。   何之忍不住冲着对面大喊:“你这样逃不出去的!快拿开!”   方迟不屑的冷笑:“逃?你以为这样是要逃?”   何之很不解,如果不是,那为什么要受这个罪。短短一句话的时间,对面的蛤蟆不再满足光是爪子,而是把整个胸脯都贴了过去。   雷电来回窜动,不时碰撞炸开。方迟从地上抓起一把稻草狠狠的摔到栏杆上:“肉体的痛算什么!”   他指着其他牢房不知何时全都冒出来贴在栏杆上的奇怪妖兽:“知不知道他们是谁!他们是坎山最优秀的弟子啊!”   恍若一道惊雷炸在何之脑袋上,坎山!坎山!怎么会是坎山!原来是坎山!   似乎笃定再也出不去了,方迟丝毫都不顾及:“为了追求长生,坎山的人全都疯了!”   在方迟的大声宣泄里,何之知道了来龙去脉。原来,墨飞师父说的天道有失,世无仙界是真的。   三大宗门里所有修炼到顶级的人,最后都会爆体而亡。没有任何人能找到进阶的通道,仙界似乎只存在于传说之中。   在这种情况下,封灵之境里拥有无尽寿命和卓越天赋的四神兽就成了嫉恨的对象。   坎山的人提出改造自身成为神兽的理论,他们也真是好胆,从山主到长老,从内门到外门,所有的人全都在尝试中被与妖兽融合。   在最初,他们是在山内自身上改造,但无一例外全部失败了。   与妖兽融合,短期内似乎没有什么大碍,还会提升肉体强度。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后遗症原来越明显,先是人性缺失,兽性同存。后续就是肉体变形,最终则会堕入魔道。   若入魔道,永无轮回。   开弓没有回头箭,坎山已经踏上了这条路,他们就只能寻找补救的办法。   何之捂着口鼻,整个地牢里全是毛皮烧焦的臭味。对面的那个蛤蟆扑在电流上乱蹭,不时发出难听的嘶吼。   方迟跪坐在地上:“补救,呵呵,一群半入魔的人能有什么补救的方法。”   他抬手指指对面:“我知道它是谁,我也见过它以前的样子。谁能料到呢,当年艳绝银都的沫以濡,最终会是这个下场。哈哈,可笑可笑!”   何之愣住了,不可置信的看着对面那个满身脓疱的蛤蟆,他打了个冷颤,艳绝银都?沫以濡?   方迟把地上的稻草裹成个团,砸在蛤蟆的身上:“喂!沫师姐!当年双姝争艳,现在你跟白师姐谁更惨点啊!”   何之瞳孔一缩,几步上前抓住方迟:“白师姐怎么了!?”   方迟吊梢眼瞅着何之:“怎么了?知道噬魂吗?”   看到何之那毫不作伪的茫然,他啧了声:“哦,你不知道啊。当年因为放走了你们,她被白师叔抽出魂魄,从此日日遭受噬魂之苦。”   何之受到了剧烈的冲击:“为什么!白师姐不是她的徒弟吗!”   “呵,疯子会在乎这个?”   无边的愧疚撕咬着何之,他真的没有想到白师姐会付出那样的代价。   方迟看到他的脸色,突然大发慈悲的说其实白师姐还算是好的。   他指指对面,对于修仙者来说,肉体上的痛苦根本不算什么。   只有直达魂灵的,才是生不如死的折磨。牢房这里的,全都是这些年进行各种尝试失败后被关押的坎山弟子,他们比较特殊。   虽然魂魄被困在妖兽体内,在融合与冲击中煎熬度日,但由于各种原因,只能让他们在这里苟延残喘。   “知道吗,他们偶尔是会清醒的。你说,当他们看到自己变成这个样子,曾经的天之骄子们心里会是什么感觉。”   方迟饶有兴致的跟何之探讨:“小子,咱俩被关在这,知道的这么多,那肯定是要死的,你猜猜看我们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对面乱蹭的蛤蟆不动了,它被烧焦的皮肉以一种神奇的速度愈合着。   坎山把人和妖兽融合在一起,或许最大的收获就是这种想死都不能的自愈速度吧。   何之松开了他,后退几步,表情慢慢变得很坚毅。他不会死在这里的,他要出去把这些恶心的罪孽全部放到烈日之下。   方迟拍拍衣领,把皱褶抚平。他现在不想跟这个小子计较了,想想也是无趣,或许该考虑要不要自裁。见到的越多,他越怕。   “哦,对了。小子,我想起来了,他们坎山可是连死人的尸体都不放过的。如果我自绝经脉了,那你帮忙放把火成吧。不行剁成肉酱都可以。”   何之道:“这些事的可怕你都知道,那你为什么还要助纣为虐。”   方迟乐了:“死的又不是我,管我什么事。”   何之无言,半响后道:“现在是你了。”   地牢里的妖兽们慢慢平静下来,他们突然的暴动是因为在每日正午,阳气最重的时候,人魂和兽魄会进行交争。   不断的撕裂融合,就导致了无与伦比的痛苦,在这个时候他们需要借助外界肉体上的疼痛来压制。 第38章 我的爱人,是你吗   地牢阴暗无比,只有栏杆上的雷电微微流动。何之靠在墙上,闭目沉思。   他把所有的事捋了一遍,从开始到现在,他的计划既可以说是成功也可以说的失败。   他不是很明白,右长老怎么会如此激动。虽然他让人在宴会厅里趁机挑拨,但后续的计划还没展开,右长老竟然会直接下令格杀。   如果在外面没有听错,他当时是喊了一句话“谢留,你不用藏了。”   谢留是谁?   何之睁眼看看靠在旁边的方迟,想了想还是问道:“谢留是谁?”   方迟眼皮一跳,没有回答。谢留是谁,呵。原来不过二十年,这世上就会有人连谢留是谁都不知道了。   见他没有回答,何之也没再追问。现在重要的不是这个,而是他让回镇搬救兵的那人,到底有没有见到墨飞。   有没有呢,当然是有的。被分配了任务的青围额拼命赶路,只要想到白一的话,他就心惊胆战。如果真如白一所言,那岂不是……   青围额是潜伏着进镇的,他在木楼屋顶等的心力交瘁。下面屋子里,墨飞跟茴香腻歪白天终于分开了。   等到茴香一走,他立刻跳进去。墨飞见到他惊讶极了,然而不等询问,青围额就把何之的话隐去一些后转速过来。   而对于白一的求救,墨飞是二话不说起身就走。虽然他觉得白一以身为饵有点鲁莽,但事已至此,还是先救人再说吧。   墨飞修为强劲,从镇子到登仙城不过短短半日功夫。刚靠近登仙城,他就见到很多四处逃窜的人。   来不及询问,墨飞把疑惑压在心底,这还是他第一次来登仙城。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里似乎对这里很抗拒。在见到城门那个硕大的龙头时,墨飞恍惚一下,他在那里见过吗。   青围额发出讯号召集另外两人,但过了片刻,只有一人出现。   “老大!”   墨飞拍拍他:“到底怎么了。”   来人张大了嘴,狠狠抹把脸后把事情简单说了下。其实他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他只是始终躲在暗处远远跟着白一。   就见到白一故意暴露然后被抓,随后就被带到宴会厅,那知道安排在里面的同伴刚说了一句话,那个右长老就暴走了。   他面露恐惧:“老大!那些仙使都是妖魔!三千被选中的人只逃出来三百多!其他的都被吃了!”   墨飞震惊:“仙使是妖魔!阿天,你弟弟呢!白一呢!”   阿天似哭非哭:“不知道,我没找到阿弟。白一被另外的人带走了,现在应该被关押在东边那块。”   墨飞给心力交瘁的阿天输了点灵力,来不及安慰就让他们俩先走,在城外等着接应。   他大致问清了路后,就往东边飞去。在路上,整个登仙内城让他莫名的熟悉,经过西边的时候,他亲眼目睹了那块鲜血淋漓的地方。   压下心里的愤怒,他继续往东边飞去。   右长老功力强劲,虽然在血腥的刺激下变成半妖兽,但他是最先清醒过来的。   当他清醒后,他大约知道这次闹大了。于是他迅速集结人手,封锁登仙城左右,对于那些逃出去的人,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既然编造的美梦破碎了,那就让这些人接受赤裸裸的现实吧。   右长老站在宴会厅远处,眼神阴鸷的交代事情。突然他停顿了下,敏锐的捕捉到一个熟悉的气息。   “呵,还不是来了。”   跪在他身前的弟子惶恐抬头:“啊?”   右长老古怪的笑笑转身往东边飞去,他要去做一件事,一件能解决那丫头后顾之忧的事。   地牢里太阴森,这还是右长老第一次过来。他径直走到最里面的牢笼,看到被关在对面的何之跟方迟,他眉头皱了起来。   不等二人说话,就出手就把他们打晕了。是谁把人放过来了,简直碍事!   不过略微思量了下后,右长老还是没有灭口,这两人有用。   蹲在角落里的蛤蟆不声不响,右长老掐诀后温润的白光笼罩在蛤蟆疙疙瘩瘩的身躯上,片刻后那个蛤蟆张开了眼睛。不再是猩红,而是浑浊的暗黄。   笼外的右长老摇摇头,似是怜惜的看着它叹气:“小沫,长老真是为你不值啊!”   蛤蟆的眼神渐渐灵活。   “哎,你知道吗,墨飞那小子竟然移情别恋了,还有了孩子!”   蛤蟆浑身巨颤,但随即又归于平静。   “你……我……师父……”   右长老摆手:“哎哎,别提了,我都帮你争取好多次了,可你师父总是不答应让你解脱啊!”   蛤蟆鼓鼓腮帮子一点点移出来:“死……我……死……”   右长老不自觉的往后退几步,他咳了咳:“墨飞他记起了当初的事,觉得愧疚想来看看你,如果……”   蛤蟆猛然往前扑到栏杆上,雷电滋啦啦乱响,焦臭味弥漫开来。   “不!不!”   右长老不动声色的掩鼻:“这么多年了,估计你也不知道,咱们坎山跟剑门现在不是很愉快。”   他从袖子里拿出一副黑色的镣铐:“所以等下他来了,你要是能让他带上这个,那就是立了一功。到时我再说说,估计呀,你很快就能解脱啦!”   蛤蟆鼓着腮帮子,眼睛里猩红和暗黄交替,身上的脓包里破裂开,流出无数腥臭的脓液。   她呆呆的看着从身上淌到地下的液体,突然又开始尖锐的嘶吼。   半响后,地牢里归于平静,右长老满意的笑着走了出来。他哼着歌招来看守的弟子,嘱咐几句后就藏到旁边的阁楼上。   墨飞在东城仔细搜寻,听到有人在前面说话,隐约有白一两字。他躲到那人身后的墙边,小心的隐蔽身形。   “嗨,不过就是个毛头小子,怎么会被关到雷火狱去。”   “那反正今儿咱俩值班,到了去问问?”   墨飞跟在说话的两人身后,不久果然看到个秘密地牢。他在心里庆幸,这么隐秘的地方,真是不容易找到。   墨飞看到那两人开启地牢入口,果断出手封住他们灵道,拎着他俩就往里走。   怕是什么陷阱,墨飞边小心的探测着四周,边仔细观察两边的牢房,希望能够找到何之。然而牢房里面全是默不作声的妖兽,墨飞心下有些诧异。   慢慢到了最里面,墨飞一眼扫过去后松了口气,那个躺在那的人不是何之是谁。   他立刻走过去想试试能否解开雷电结界,刚靠近最后一格,四周突然升腾起白雾。   墨飞警惕的撑开结界,然而那些白雾却无视了他的防御,全部扑面而来。   世间的久别,终归会有重逢。   原来啊,在很久很久以前,在他第一次下山封魔的时候,他就遇见过一位爱笑的姑娘。生死一线时,那个姑娘笑着说不怕疼,还说她叫沫以濡。   沫以濡,她的父母希望彼此能够相濡以沫,就把这个名字给了唯一的女儿。   年少慕艾,两个人相爱了。然而就在墨飞打算带着她回悬剑山见师父的时候,小沫不辞而别。   那时的墨飞单纯而热烈,他执着的追着小沫的痕迹而去,想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等到墨飞追到坎山宗门所在之地银都的时候,他才知道,沫以濡不是散修。她是坎山左长老的入室弟子,是坎山双姝之一。   数年前,剑门剑仙与坎山掌门之徒相爱,最终却因孕期牵引出其魔性,剑仙亲手弑妻后不知所踪。   此事发生后,剑门不再允许与坎山通婚。而剑仙之妻会有魔性,是因为坎山的弟子,从小就会被融合妖族血脉,他们是长老们妄图堪破生死的牺牲品。   小沫这次回来,是跪求师父剔除她的血脉。纵使变成一个普通人也好,那样也能与墨飞相守百年。   可是左长老拒绝了她,正当小沫失魂落魄的时候,右长老把她带到了地牢,潜进来的墨飞,被抓住了。   坎山最近提出个想法,如果说人族跟高等妖族融合无法完美契合。   那是不是再融上低等妖族,就会得到突破呢。但这个想法很难实施,因为能够融合高等妖族的,全都不是普通弟子。   右长老让小沫自己选择,到底是看着他以擅闯禁地的罪名废除墨飞灵道,还是愿意主动提出去尝试那个新的想法。   而且他说,这个世上,根本没人能废除已经融合的血脉,反而是这个新的想法或许能成就完美的契合。   小沫根本别无选择,她让右长老出手封印了墨飞的记忆。如果融合成功了,那她会再次去找他,重新开始一段没有欺骗的感情。如果失败了,那就让他从此忘记。   阴冷的地牢里白光散去,墨飞颤抖着转身。他想起来了!他全都想起来了!   银都的内城跟这里一模一样,当年他刚潜进去就莫名被抓。就算他说出身份,却还是被带到地牢封住了灵道。   微微的紫光流动在栏杆上,当年的那个地牢也是如此。小沫见到他的时候就扑到栏杆上,把他心疼的不行。   可是却无法说话,只能听着右长老在外面威胁引诱他的姑娘。   墨飞伸出手紧紧握住栏杆,雷电加身,原来是这种感觉吗。他轻轻的唤了声:“小沫,是你吗?”   电流在他的身体里乱窜,但他却似乎什么感觉都没有。只是怔怔的看着地牢深处,他六年恍若一梦,可小沫呢? 第39章 奇妙的世界   地牢里只有雷电烧灼皮肉的声音,墨飞大喊:“小沫!沫以濡!是不是你!”   他用力晃动着栏杆,把所有的灵力都输了进去,想用暴力破开这雷火结界。   就在他快要成功的时候,牢房深处响起道粗粝的嗓音:“沫以濡,早死了。”   墨飞松开手倒退一步,脑子里混混沌沌。不,他知道那就是小沫。   就像陷阱了梦魔,墨飞痛苦的单膝跪在地上。他的心里无比的清楚,可是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   他想打开牢笼,想告诉小沫,当初说好的生同衾死同穴,一切都是他的错。还想说,无论变成什么样,她都是那个小沫。   阴暗的地牢里,身着暗金色长袍的男子垂头跪在牢前,垂下的头发遮住面孔,就那么无声无息的跪在那里,似乎是在无言的请罪。   哗啦,一副镣铐被扔出牢笼。   墨飞艰难的抬头,眼神涣散。盯着那副镣铐思考了很久,才钝钝的说:“断灵铐。”他茫然的想,小沫是想让他戴上吗。   戴上也好,断灵铐,断了灵道,从此就是个凡人。   墨飞缓缓爬过去捡起来,毫不犹豫的就往手上扣去。就在刹那,一道光芒冲进了地牢,墨飞根本没有反应过来,镣铐就被打落在地,还被人拉着手腕狂奔而去。   道路全部被光芒包裹着,扭曲变形,疾驰的速度让地牢里的嘶吼被远远抛到后面。   和煦的风兜头吹来,墨飞浆糊样的脑子总算清醒过来,他反手扣住那人停下脚步。   乌黑的头发,浅绿的衣裙。茴香说,她喜欢这种生机勃勃的颜色。   是的,带着墨飞跑出来,拉着他的手在前方背对站立的,正是墨飞结发五载的妻子——茴香。   墨飞刚张嘴,前面的茴香似有感应的道:“别说,我们谁都不说,先回家好不好。我给你炖的汤,还在炉子上呢。”   刹那,墨飞的心被拧在一起,他仰起头用力眨眼:“茴香,对不起,对不起,茴香。”   茴香笑了声,柔柔的道:“我们是夫妻,不存在谁对不起谁。”   墨飞摇摇头,手用力的挣脱:“茴香,是我对不起你。”   然而茴香握的死紧,让他无论如何都挣不开。墨飞无奈的道:“松手。”   始终没有回头的茴香猛然转身用力揪住墨飞的衣领:“你是我夫君!我是你妻子!你懂不懂啊!”   墨飞这才看见她的眼睛竟然肿成个大桃子,一看就是狠狠痛哭过。   多年的习惯让墨飞条件反射伸手去摸,然而刚到半路,他就僵住了,在茴香越来越暗淡的眼神中,墨飞放下了手。   墨飞一闭眼,脑海里就出现小沫巧笑盼兮的样子。随即又想到那个地牢,和里面隐约看到的影子。他悲怆的笑了两声,盯着茴香认真道:“松手。”   茴香死不松手,就那么泪眼朦胧的看着她的夫君,看着她深爱了这么多年的人。   “啊!”   几乎看不到的光芒一闪而过,鲜血喷涌而出。茴香抱着被墨飞斩断的胳膊,快要疯了:“啊!啊!!”   墨飞伸手点住灵道止血,毫不留恋的转身往回飞去。清风鼓起他的长袍,血色浸透他半边的头发。   急匆匆沿着记忆中的方向奔去,墨飞再次打开地牢,跳了进去。   仅剩的右手握着长剑,走几步就不得不拄着剑停下来喘气。艰辛的走到最里面,看到还在地上的镣铐,他松了口气。   几步走过去把镣铐捡起来,他用牙齿咬着开关,小心的扣在右手上,随即他举起来似是炫耀的朝牢里晃了晃。   墨飞白皙的脸庞全被汗水打湿,头发上的鲜血凝固后粘在脸上,但他混不在意:“小沫,像不像当初你给我编的那个草环。”   地牢暗处,那个嘶哑的声音道:“为什么……要回来。”   墨飞好看的丹凤眼翘起,他慢慢靠近栏杆:“相忘于江湖,不如相濡以沫。”   那个声音没有说话,墨飞也不再出声,只是静默的坐在地上。   鲜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他的嘴角带笑,脸色却越来越苍白。   何之清醒后一咕扭就坐了起来,他看到牢外的身影甩甩头,仔细又看看才高兴的大喊:“墨老大!”   叫声打破了地牢里的平静,墨飞转头看到何之,心里才陡然记起自己的来意。   他愧疚的朝何之笑笑,随即右手握住透明的剑刃,剑身很快通红,他的眉宇间更加委顿。   轻轻把剑扔过去,刚扔到路中间。墨飞伸脚往对面踢踢:“你慢慢磨,把栏杆切开吧。”   刚醒转的方迟往声音发出来的方向看,结果一下就被那把通红的剑吸引了。他瞪大眼睛:“承……承影影!”   墨飞没理他,这才不是承影,充其量只能算是承影的剑芒吧。   从小到大,他都以为自己将来一定会继承承影剑主之位,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   何之伸长了手,努力去勾那柄剑,历经千辛万苦才碰到它。   墨飞突然开口:“给你介绍一下,这里面是我的爱人,沫以濡。”   “啊……啊!”   何之愕然之下一不小心就碰到了栏杆上,激烈的电流瞬间穿过他的身躯。何之被狠狠的弹到墙壁上,缓了会才艰难的爬起来。   墨飞语不惊人死不休:“白一,我要拜托你件事。可以的话,请你跟把我和我爱人的骨灰送回悬剑山,让我师父合葬在一起。”   被这话惊到的何之仔细的观察他,这才发现始终斜坐着的墨飞竟然虚弱如斯!   方迟仿佛见了鬼,他指着墨飞张口结舌:“剑门……墨飞!”   墨飞淡淡扫了他一眼,旋即又看向牢笼里阴影的地方。如果小沫不愿意见他,那就让他以死赔罪吧。   何之揉揉额角:“墨老大,茴香到底是谁。”墨飞沉默了下后摇头,他有些猜到了,但是不想说。   方迟怪叫一声,何之不耐烦的瞪他,怎么总是大惊小怪。方迟嘴巴泛苦,茴香是谁,他知道啊。   他认真仔细的打量墨飞,为什么剑门的人这么吃香,不论以前还是现在,难道坎山的女人都中咒了吗?   “沙、沙、沙。”奇怪的声音在靠近。   何之神经一绷,迅速勾到那把剑,贴着栏杆磨起来。然而没料到,本以为会很费功夫,但是那柄剑却锐利无比,很干脆利落的切开了道口子。见到了希望,何之喜出望外。   把两个栏杆都切开,何之兴奋的钻出去,刚抬头就看到从地道里进来的东西。他浑身汗毛直立,举着两根铁棒回身就钻进牢里。   正往外的方迟被他推个趔趄,咒骂一句后看着墨飞又忌惮的收口。何之抖着手指着被墙挡住的地方:“蛇……蛇!”   墨飞从地上坐起,目光慢慢冷凝。   来的是一条蛇,一条头是人其他是蛇的半妖兽。那张脸墨飞太熟悉了,耳畔厮磨了整整五年,却从未想到有朝一日彼此会变成这个样子。   那条蛇,或者说是茴香。停在了距墨飞不过几尺的地方,用冰冷的眼睛盯着他。   忽然做出呕吐的样子,有什么东西从她的肚子里慢慢吐出来。   那是条手臂,上面未腐蚀完的暗金色衣料十分熟悉。   何之捂住嘴干呕,他从小到大,最怕的就是虫子蛇这种滑腻的东西。   更别提现在这种诡异的情况,用着茴香的脸,却有着野兽一样的行为。   “你不嫌弃她,为什么嫌弃我。”   墨飞怔了怔:“不是嫌弃……”   茴香把尾巴盘在一起:“呵,如果知道爷爷会这么做,我一定不会让你来登仙城。”   她看着地牢里的那个阴影:“以濡,是你当年把墨飞托付给我的。”   看到墨飞震惊的样子,茴香嗤笑:“你还以为真的是你命大?我会那么巧经过那个破镇子,还好心的出手?”   她冷冰冰的道:“谁死谁活,与我何干。”   镇上医馆里的医者茴香,虽然脾气不好,但却会认真的照料所有病人。   墨飞的妻子茴香,是个爱撒娇的小姑娘。而现在的这个茴香,却是冷漠而冰冷的,高高在上的修仙者。   茴香盯着墨飞,当年以濡在外游历,时常会写信给她。不知道从何时起,她的心里多了个男人。   那个男人呆头呆脑,却又剑法绝伦。还没几日身上的钱财就全部散给凡俗人,最后只能给别人打工度日。   零零碎碎许多的事,慢慢的,那个男人在她脑海里被勾勒出来。   俊秀而雅致,喜欢暗金色的衣服,看着很稳重但其实刚下山。   哦,还有双泠泠的丹凤眼,对你笑的时候,显得那么深情。   沫以濡被融合的那天,她拖着正在变异的躯体偷偷去找茴香。   恳求她出手救救墨飞,茴香是右长老的孙女,是他唯一的骨肉。如果茴香肯帮忙,那墨飞一定会没事。   茴香答应了,墨飞确实没事了。可是当她看见那个,比想象中更好的男子时。茴香立刻沦陷了,她偷偷的想,啊,原来是这样。   “六年的夫妻情谊,抵不过你们的六个月吗?” 第40章 不要说不要问   “啊!”   地牢里始终没有出声的那个阴影大声嘶吼,墨飞跳起来抓住栏杆:“小沫!”   何之眼疾手快的把剑扔过去,墨飞抓住就往前用力的砍。正在他奋力的时候,那个何之见过的蛤蟆蹦了出来,用力贴在围栏上。   头颅直接对上墨飞的脸庞,迸发的脓液溅到他的衣服上,瞬间就灼烧出大洞。   栏杆上的雷电结界被墨飞破坏了,蛤蟆并没有感受到往日让她舒缓的肉体疼痛。   她的灵魂正在被撕裂,兽魂点点侵入。她时而觉得自己是人,时而又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在泥坑里生活的蛤蟆。   蛤蟆团成一团,在地上翻滚撕扯。墨飞毫不迟疑的收起手里的剑,扑过去抱住了她,小声的在她耳边安慰。   外面的茴香看着看着神经质的笑起来:“我爷爷马上就来了,墨飞,你再不走,可就真的来不及了。”   何之一惊,小心的打量四周,却发现唯一的出口被茴香堵住了。   墨飞似乎也想起了何之,他抬起头:“让不相干的人走。”   茴香冰冷的蛇瞳扫过何之跟方迟,最后竟然真的移开身体。   何之看着那边抱着蛤蟆不停低语的墨飞,叹口气后毫不迟疑的往外疾驰。   他留下来,没好处。   把那三个纠缠的人甩到身后,何之小心掩去身形。现在已经是白日,他要去找人兑现承诺了。   北边的守卫陡然多了起来,幸亏有六叔送的那把伞。何之踏上那座桥,再次穿过结界。   白日里的湖面,没有红莲,倒是在阳光下泛着金光。   何之站在桥面上,把伞移开,犹豫要不要开口喊几声。   冰冷的手掌贴到他肩膀上,沿着肩胛往腰上滑落。那个神秘人用华丽的嗓音低语道:“是我小瞧了你,小家伙。”   何之沉默了下:“这里面有很多巧合,是运气。”   “嘘,运气也是实力。知道吗,这世上最多的,就是没运气的可怜人。”   何之没说什么,男子转到他眼前。白日下,他的美有种煊赫感,似乎要与太阳相融。   “既然如此,我也该告诉你秘密了。”男子抵着下巴:“嗯,你身边是不是有只小蝴蝶。”   何之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有些惊讶。   男子笑容满面:“如果她吃了我,那就能完成进化哟。”   说着他还肯定的点点头:“对,只有吃了我。”   何之张大了嘴,过了会道:“前辈,您是被困在这儿?那我能帮您出去吗?”   男子靠在栏杆上,伸开双手拥抱太阳:“在那都是囚徒,没有区别。不用管我了,外面乱了,你的路还长呢。”   何之也没矫情,他现在确实是自身难保。既然跟坎山黎阳撕破了脸皮,那就要一鼓作气,打破整个登仙境。到时候,所有被困的人,自然全都能得救。   登仙境里到底还有多少罪孽,其实不需要再弄清楚了。   直到离开内城,何之才想起来,他一直没问那位前辈叫什么。何之站在屋檐上回望,却只看见北边天上大片的火烧云。   何之试图去联络其他人,但等了半天却一个都没来,反而来了好几波盘查的仙使。   昨晚宴会厅的那场事故,最终还是逃出去了三百四十三人。   虽然没人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很多人都亲眼目睹了仙使的变身,听到了右长老的格杀令。   如今整个登仙城,除去实在老的走不动的,基本上是人去楼空。   街道上飘荡着废纸,吹来出去,落在地上才看清是前些日登仙会招募的公告。   何之藏在街头,看着那些仙使在天上和底下来回巡逻。白师叔明明出关了,可来往的人却依然没有她门下弟子的打扮。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何之决定不再等了。他潜伏着来到城门口,趁着换防顺利开溜。   何之没回镇子,而是沿着路回了白兔族。现在他势单力薄,不敢去赌镇子里有没有茴香的部下。没有墨飞在的话,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大约走了四方之一,何之迎到了来找他的果子跟炎阳。   三个人相见十分开心,但没有说几句何之就催着回去。他这次外出,憋了很多疑问,必须要马上去问六叔。   踏进山谷的时候,何之放开嗓子大吼大叫,发泄心里的郁气和惶恐。   果子跟炎阳不明所以,但也学着他鬼叫起来。红蝶在六叔脚下翻个身,六叔伸出手小心的捂住她的耳朵。这小子,受什么刺激了。   攀着藤蔓进了山洞,见到老样子的六叔,何之终于松了口气。还好不论外面如何山崩地裂,六叔永远都会是这个样子。   六叔抬眼去看进来的何之,他的笑容僵在嘴边:“朱雀精魂……”   何之眼睛一亮,扑过去道:“对!那是什么东西!”   六叔反手拉住他:“精魂那来的?”   何之愣了,那来的……刻意被抛到脑后的记忆翻腾开来。他鼻子一酸,脸靠在六叔的大腿上,喃喃道:“别人送的。”   察觉到何之的吞吞吐吐,六叔很干脆的把红蝶扔给炎阳,不理会那两人怨气横生的眼神,挥手布下结界。   何之用手摩擦着脸,把自己一路的经过复述。出乎意料的是当何之说出登仙境的阴谋时,六叔一点都不惊讶。   反而是在他说那些人的时候会反复的问,似乎想知道每一个人都会是哪一个。   “满池红莲……呵。连温度都没了,不过是强弩之弓。”   “啊?六叔你认识那个人?他是谁啊?”   “能收回你朱雀精魂的人,你觉得会是谁?”   “朱雀?”   对啊,朱雀。南方守护神,掌朱雀封印。在现世的传说里,朱雀永远都是在天空自由的翱翔。   不管何之满脸的震惊,六叔站了起来。   “所以说,阿胡跟阿罗,都死了?”   何之缓缓点头,他一定会为他们报仇的,绝不会让鲜血白流。   “朱雀精魂……你愿意把它给小蝶吗?”六叔回头看着他认真的道:“如果没有朱雀精魂,小蝶永远都不会长大。”   何之怔了怔,原来是这样……他点点头。   六叔打开结界,一直守在外面的三人立刻跳了过来。六叔伸出右手,淡淡的白光笼罩住何之,一缕赤红从他的头顶浮出来。   红蝶眼睛一亮,心里对那个东西有着莫名的渴望。当六叔招手示意后,她迅速变成红蝶飞进那缕光芒了。   果子担忧的看着何之,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红蝶进了红光后就被层层包裹,红色的光团浮在半空中。倏忽,红团上裂开道缝隙,斑斓的光芒照射开来。   破茧而出的,是只比红蝶大了数倍的——大红蝶。但若细细看,就会发现她的翅膀竟像是融合在了一起,身后还长出尾翎。   红蝶绕着六叔飞舞几圈,落到地上。红光闪过,十五六岁的娇俏小姑娘出现了。   炎阳瞪大了眼睛,指着红蝶张口结舌。何之心里真真的明白了朱雀话的意思,原来发福蝶,真的只有这样才能长大。   果子稀奇的扯扯红蝶头发:“你一鸣惊人啊。”   红蝶把他一推:“再动手试试。”   她趴到六叔膝盖上,眼睛亮晶晶的:“六六,我是不是特别好看。”   六叔失笑:“对,小蝶最好看。”   红蝶高兴坏了,正要再说什么,突然红光闪过,她竟然又变回了小女孩的样子。   六叔连忙安抚:“没事没事,那不过是一点点精魂,撑不了多久很正常。”   看到红蝶在六叔怀里撒泼打滚,何之默默带了果子跟炎阳出来了。   山谷的样子更年不变,水照样流,花照样开。   在瀑布旁边的石头上坐下来,何之在心里措辞。外面闹得那样大,不可能瞒着果子跟炎阳的。而且这个世界的真相,也得告诉他们。   “我要说点事。”   果子挤在旁边坐着,捏着他的手指,漫不经心的问:“啥事。”   炎阳背对着他们坐下,把脚放到瀑布里,不吭声。   何之想了想,还是出手把两个人先给封住了。果子愕然的往何之那边看,眼睛都快扭抽筋了。   不等两人反应过来,何之一鼓作气的把跟他们分开后去做的事,大致说了下。   “也就是说,太平日子到头了。”   说完后,何之警惕的打量果子,又探头去看看炎阳。果子的眼神里情绪变幻莫测,最终归于最深沉的黑色,就那么直直的盯着何之。   何之心里莫名的心虚,他叹口气:“果子,你当时放走的,的确是阿胡。”   果子的眼睛一下瞪的老大,何之避开他的眼神:“我送走了他。”   过了会,何之觉得他们应该稍微平复了心绪,就挥手解开了封印。   刚想再安抚几句,果子猛然把他扑到在地,对着他的脖子狠狠咬下去。   “啊!滚!”   何之痛的满地打滚,果子死死抱着他不撒手。直到何之感觉到有黏腻的液体顺着脖子往下滑落,果子才稍微松开嘴在他耳边低语:“你死了,我怎么办。”   鼻子一酸,何之心里的火气熄了,他按住眼睛。这么多年,他和果子算得上是相依为命吧。   两人静静躺在地上,心脏挨着心脏,最后不知道是你的在跳,还是我的在跳。 第41章 小番外   ——番外——   对于红蝶怎么跟阿罗勾搭上的,何之一直觉得很迷。毕竟阿罗特别傲娇,根本不应该会愿意顶着只花蝴蝶玩荡秋千。   然而,事实就是他不但愿意了。还特意收集很多鲜花,搭了个五颜六色的漂亮秋千。   六叔严禁红蝶在外人面前变身或者说话,所以她每次去找何之,都会非常高冷。   然后有天她过去,却发现花瓶里没有她最爱的禾禾花!   她可是个精致的蝴蝶,没有禾禾花怎么能衬托出她的美貌!   愤怒的红蝶朝着打坐的何之就要吐火,然而正在此时,阿罗推开了门,他来送东西的。   这口火,被红蝶咽下去了。真?咽下去,阿罗很惊奇的说:“这只蝴蝶冒烟了!”   你才冒烟!你全家都冒烟!   何之眼疾手快的把阿罗拉着转了个身,面朝着他真诚赞美道:“你的……毛真白啊!”   红蝶气急败坏的飞在空中,翅膀上的火星抖来抖去,气势汹汹的想把这只兔子给烤了。何之淡定的背着阿罗用手比划个六,红蝶立刻熄火了。   等到阿罗走的时候,看到那只蹲在房梁上动都不动的红蝶,他挥着手:“会冒烟的丑蝴蝶,下次见啊。”   “砰!”被关在外面的阿罗懵了懵,挠挠脑袋就走了。   屋内……   “我要烤了他!现在就烤了他!他居然说我丑!”   何之冷汗直冒:“他是越漂亮的越说丑!其实是在夸你!”   两人纠缠了半天,最后还是搬出来六叔才安抚下红蝶。   等到把红蝶送走,何之躺在床上喘气还没一会,果子疾步走近屋子,回身扣上门就哈哈大笑。   他跳到床上,摇着何之的手:“之之!哈哈哈!阿罗变成黑兔子了!”   何之一骨碌坐起来:“什么!?”   果子嘻嘻哈哈:“我练剑回来路上听说的,阿罗不知道怎么回事毛着火了,全部烧焦了才扑灭,哈哈哈!”   “嘶……”何之倒抽一口气,简直牙疼。不用想,肯定是红蝶干的!他迅速蹦下床。   “艾艾,你去哪?”   去哪?去看看阿罗有没有逮住红蝶啊!   现世与幻境纠缠不清。   秋日宴,秋日宴,万鸟齐飞现。   每年的十月十日,万鸟门都会在宗门,也是西一道首府凰城举行宴会。   这场宴会持续十天,从八十年前黎阳仙宗被灭的第二年,三年一次,直到现在。   八十年,对于人阶以下的来说,就是一辈子,实在是太久了。   拦住老五的那人,一脸络腮胡,表情沉默。他站起来朝着角落里面的两人行礼。   “舍弟是个粗人,口不过心,二位不要放在心上。”   与他同行人神色各异,不过都没有说话。老五惊讶的看着三哥,随后眼睛扫过那两人斗篷下露出来的鞋子,暗骂晦气。   他赔笑着也站起来:“俺是粗人,说错了话俺赔罪。”   角落里的男人嗤笑声,学着老五说话的调调:“俺也是个粗人,杀了你俺也愿意赔罪。”   老五尴尬的笑笑,老三从腰上解下刀,双手托着。   “沧浪刀门下,无意冒犯贵门。”   大堂里其他人窃窃私语,没想到那两位还真是万鸟门的。不过他们不是向来很高调吗,恨不得出行都摆个万鸟朝凤。这沧浪的也真是倒霉。   何之从屋里打开正对着大堂的窗户,靠在边上继续擦他的头发。   他认出来穿黑斗篷的这两位了,是之前砸摊的那对。世界还挺小,上次那位走的时候放话要把隔壁的剁了喂虫子,要不干脆成全她吧。   角落里的人从那个男的开口嘲讽之后,就自顾自喝水交谈,把沧浪刀门下的人晾在那里。   老五脾气暴躁,拍着桌子上的刀:“你们到底想怎么样?那位大人可不允许各宗私下械斗!”   “啪!”   “啊!”   粗瓷的茶杯狠狠摔在老五脚下,滚烫的茶水全部泼到了他嘴上,老五捂着脸面惨叫。   蝴蝶豁然起身,踹倒了旁边的椅子。   “那位大人!那位大人?我万鸟门可只认一位大人,可惜的是那位大人失踪一百年了!”   老三示意其他人扶着老五,弯腰又是一礼。   “不论那位大人,沧浪刀全门都尊敬有加。仙子既然已经惩罚过他了,想来是大人大量也就不追究了。”   蝴蝶站在原地冷笑:“人不可貌相啊,你的口才可跟你长的真不一样。”   老三不回嘴,指挥着快速收起东西,扛起老三一行人就冲到屋外大雨里。   跑堂诚惶诚恐的跑过来收拾地下的碎片,扶起椅子,又给蝴蝶这桌换了最好的茶叶。   蝴蝶气鼓鼓的坐下,青蜂倒了杯水推过去。   “我说师姐,你每次都是雷声大雨点小,看着那么厉害,结果最后啥都不做。你图啥啊?”   蝴蝶握着杯子,用灵力把茶水弄凉。   “他们不提……还好,一提我就气。不过百年,现在谁还记得君上。”   青蜂就奇怪了:“其实你根本没见过那位,不过是小时候看过手札,结果你就这么忠心,真搞不懂。”   蝴蝶翻个白眼:“这是信仰。”   青蜂冷哼:“信仰哦,说好乔装掩藏身份的,你藏的真好哦。”   蝴蝶辩解:“他们把宗门和坎山放在一起说,你不气啊。”   “说的人多了去了,反正洗不干净,全当放屁。”   两人凑在一起嘀咕,大堂里的人视线都若有似无的绕在他们身上,有的人还想上来打招呼,蝴蝶干脆下了个隔离阵图清静。   何之关上窗户,这两个人,估计是惹上什么事了。那个沧浪刀的老三还真是果断。   就这么带着人走了,不但避了锋芒还能撇开其他麻烦,真是一举两得。   “咚咚!”   何之打开房门,糟心的神经病又出现在他面前。   “恩人你吃吗……恩人你别关门啊!”   谢牡用脚抵着门,奋力往前挤:“雨夜漫漫,恩人我陪你吃饭啊。”   何之双手板着门试图关上,膝盖抵着他肚子往外推。   “你脏成这样……不会洗澡吗!”   谢牡露出大大的笑脸:“那我洗完澡恩人你就让我吃饭。”   “出去!”   “是不是?”   “对!你出去!”   最后何之麻木的看着谢牡点了四个人的饭菜,让人端到屋里。   满足的打个嗝,谢牡惬意的趴在桌子上。   “对了,恩人你还不知道我叫什么吧。我师傅姓谢,我给自己起名叫谢牡。有个人说很好听,是吧。”   何之漠然:“客套的。”   谢牡愣住,扭头面对着何之,过了半响:“那可能还真是。”   过了一会,他又说:“恩人,你眼里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何之捧着本书看,不理他,他也不在意。   “我呀,总是先看到未来,虽然师傅说这样不好,但我觉得都一样。别人是现在决定未来,我不过是根据未来来决定现在。既然都是我的命运,那顺序如何有什么区别呢。”   何之头也不抬:“知道结局的故事我就不会看了。”   谢牡笑了:“那如果那个人本来一个故事都看不到的呢?”   何之合上书:“你到底是什么人。”   谢牡表情有些恍惚。   “我是什么人?”他喃喃:“有人叫我宗子,有人称呼我掌珠人,师傅叫我徒儿,未来还有个人会叫我……”   宗子?掌珠人?何之问:“那个宗,掌什么珠。”   谢牡脸蛋蹭了蹭趴在桌子上的手。   “黎阳啊,掌还魂珠。”他随口答到:“还魂珠其实根本就不是用来起死还生的,那都是瞎说的。我躲了那群疯子一百年,可算敢出来了。”   何之心里非常惊讶,虽然他来到这才两天,但道听途说都知道,黎阳这个门派早都被灭了,好像是因为干了什么人神共愤的大事。   “哎呀,说不清楚的,不过恩人你放心,我是来报恩的。那些东西,你最后都会明白的。”   何之敏锐的抓住他的话:“你说你用未来来决定现在,那你喊我恩人是因为?”   “对啊……”谢牡开心了:“恩人你未来对我有恩嘛。不过其实你现在就帮我不少了。”   何之站起来就想把谢牡踹出去。   “你还是给我滚吧!”   谢牡嗖的窜到椅子底下,紧紧的抓住桌子腿大喊:“恩人不要啊!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我们要珍惜啊!”   何之扯着他的衣服往外拽,冷笑:“真不稀罕。”   谢牡对桌子腿情深似海,看起来要和它恩爱到地老天荒。外面的雨实在是大,客栈里一间房都没剩下,谢牡那屋洗澡的时候又被他折腾的根本不能看。   何之发现自从他遇到谢牡,时刻都会有犯罪的念头。   夜色如墨,客栈渐渐安静,只剩下大雨击打屋顶的声音。   何之盘腿坐在床上,他在尝试开始修炼,第一步就是引气。   芥子袋里的那本功法,名字十分羞耻,书面上印着四个字:无上功法。   里面内容倒是通俗易懂,何之静坐冥想,用它说的方法来感受天地灵气。过了半响,何之成功的坐着睡着了。   谢牡偷偷观察会,确认何之是真的睡着了。他终于舍得放开桌子腿,按着腰爬起来,轻轻踮着脚往床铺那里走。刚靠近一点点,他猛然顿住了脚。   “要不要这样,天罗伞都放出来……”他嘟囔着:“就想拿床被子,好冷的。”   过了会,屋子里若有若无的传来一声冷哼。   何之是被天罗伞突然大涨的光芒惊醒的。   屋里亮如白昼,隔着天罗伞撑起的屏障,何之看见进来群脸上绕着黑雾的人,似乎没料到会被人发现,他们慌乱了一瞬,然后齐齐出手攻击屏障。   何之用眼睛搜寻全屋都没发现谢牡,心里有点慌,他不会是被毁尸灭迹了吧。   警惕的看着面前来意不善的人,何之快速在芥子袋里搜寻能用的法宝,找了半天绝望的发现没有一件他会用。   攻击的那群人也很绝望,这个屏障看起来很薄,可是所有的攻击打下去如石沉大海,不见一点消弱甚至越来越亮,再打下去全客栈的人都要醒了。 第42章 归来   果子闷闷开口:“怎么跟族里说。”   何之也很茫然,他望着头上的天空:“怎么说啊……这怎么说啊……”   果子握紧拳头,狠狠锤在地上。   何之扭头去看他,果子避开视线,但何之还是看见了他通红的眼眶。何之岔开话题:“炎阳呢?”   明明刚刚还在这,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炎阳在山外漫无目的的走着,脸上缓缓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青色鳞片。   “咯!”   草丛里色彩斑驳的野鸡突然被扼住咽喉,他张开嘴巴用力咬了下去,鲜血溅到炎阳妖异的面庞上。   其实很久之前,他就发现自己对鲜血有着狂热的渴望。但是,他不敢说出来。   想起总是会感觉到的冰冷视线,炎阳死死抓住乱扑腾的野鸡大口吸允。   当初被带过来的时候,他是有着记忆的。他记得从小就住在很华丽的屋子里,偶尔会被带到个地方。   那里有人往他身体里放些很奇怪的东西。在那些年里,没有人跟他说话,只有一个自称是父亲的人会用狂热的眼神看着他。   随手把死透的野鸡丢在草丛里,炎阳看着远处的山谷冷笑。   他相信自己的感觉,六叔曾经无数次想杀了他,但却不知道为什么始终没有下手。   这些年里,他紧紧跟在红蝶后面,根本不敢独处。不止一次,他真的很想去问六叔,既然想杀他,那又为什么要养他,为什么要教导他?   这次出去,见到那些妖魔的时候,炎阳浑身颤抖。不是恐惧,而是兴奋。   他发现自己竟然能听得懂那些妖魔的表达,甚至隐隐有种感觉,只要他愿意,那可以操纵它们。   青色的鳞片慢慢消退,炎阳闭上眼睛呢喃:“朱雀精魂吗。”   清风拂过,远处森林里松涛阵阵。   看到回来的炎阳,何之扔过去个果子:“跑哪去了,有事要跟你商量。”   炎阳笑嘻嘻的接住,边啃边道:“我这是见势不妙,立刻开溜。”   何之哼哼几声,攀着藤蔓往山洞里爬,炎阳跟在后面。   红蝶翻滚累了,正落在六叔的头上休息。六叔拨弄着火堆,看着围坐过来的三个少年,沉吟良久。   果子先没忍住,他瞅着红蝶小声道:“的事,要跟她说吗?”   何之也在犹豫,瞒肯定是瞒不住的。但就怕以发福蝶的性子,会做出什么莫名其妙的事。   六叔叹气:“这事我来说吧,小蝶看着傻,但其实是个情深的性子。”   三人点头,六叔说最好了,那样发福蝶就算撒泼也能镇压。   “出了这些事,登仙境怕是会越来越乱。你们有什么想法吗。”   “我要把登仙境打破,让那些人血债血偿!”何之毫不迟疑。   六叔拨拨木材:“登仙境不是那么容易打破的,而且你知不知道三大宗门在现世,是什么样的庞然大物。”   “那又怎么样?”   从坎山制造这个登仙界和黎阳的助纣为虐,就能看出他们都是藏污纳垢的地方。   偶尔听来的关于现世的事,也能知道三大宗门目中无人,根本不给其他人活路。   “那又怎么样?”六叔失笑:“那就代表着,你想做的事会有无数人去阻止。那些人比你厉害,比你优秀。所以你拿什么去打破登仙界,去找别人要债?”   何之握紧拳头:“他们再厉害,我都会比他们更厉害!”   六叔伸手捏捏他单薄的臂膀,眼中的轻蔑不言而喻。   果子不乐意了,他拉住何之的手:“我们还年轻呢!”   “对啊,你们太年轻了。”六叔用右手画出个弧度,空中浮现出画面:“可是,屠杀就在现在。”   不论是城镇还是村庄,人族还是妖族领地。不详的血色笼罩在上空,那些得到消息的人和妖们,当知道可能历年去往仙界的亲人们,朋友们都已经遭到不幸后,他们愤怒的去找仙使讨要说法。   然而,仙使不会给说法,只会给这些天真的人们死亡。   虚假的美景破裂了,刽子手们干脆直接举起屠刀。要是不臣服,那就永远沉默。   看到那些源源不断丧命于仙使嘴里的人和妖,何之跟果子目眦欲裂。为什么会有那么可怕的东西?他们没有丝毫人性吗?   “咳,之之,你会不会后悔。毕竟如果你没有去揭穿,那只会死三千个。而现在死的,可远远不止。”   “当然不!”何之坚定的摇头:“只有暴露了问题,才能去解决问题。如果不揭露,登仙境的人还是会死。但是现在,他们会去反抗,会去奋斗。”   六叔笑笑,也没说不对,但也没赞同。他把画面收起来,捂着嘴狠狠的咳了几声,然后很自然的把嘴角血迹擦去。何之跟果子都没注意到,只有炎阳敏锐的动动鼻子。   “你将要面对很多事情。”六叔举例:“比如联合人手,登仙境里的人,是不可能单打独斗赢过坎山黎阳精英弟子的。所能利用的,也就是人多力量大和出其不意了。”   何之若有所思的点头,正好现在不论人族还是妖族,都和那些仙使们有着血海深仇。   六叔继续道:“再比如,你要打破登仙境。那好,你如何才能知道它的弱点,具体如何下手。以及,你的目标是只打破登仙境呢,还是……灭了三宗。”   火光投出的阴影把六叔的脸半遮半掩,但他的表情非常认真,没有丝毫平日里的随意。   何之张开嘴,犹豫了下:“三宗……都是坏人吗?”   六叔愕然,随后朗声大笑,他从来都没这么大声笑过。   “坏人?哈哈,哈哈,对啊,到了如今,不过就是群坏人罢了!”   何之被他笑的莫名其妙,抓住身边的东西就丢过去。六叔避都不避,那东西撞到他胸膛后滚到地上。炎阳把它捡起来,原来是只丑了吧唧的木蝴蝶。   他迎着光晃晃,看到上面歪歪斜斜刻着几个字:大笨蛋何之。炎阳朝着果子挤眼,示意他来看。果子看到后翻个白眼,无声的用口型说:无聊。   炎阳无趣的把木蝴蝶一扔,抱着膝盖发呆。对于何之跟六叔的交谈,他始终都是不感兴趣的样子。   到了最后,六叔也没对三宗做出评价。但何之在心里已经大约有了计划,他决定先把事情告诉白兔族,然后让族里的兔子去联系其它的妖族。   认真来说,他的身份其实很有优势,作为被妖兽养大的人类,他完全可以作为中间人把他们联合起来。   不能让仙使短期内分而击之,那就必须要守望相助。   按照六叔所说,整个登仙境其实并未完全被仙使掌控在手里,因为它实际上并不完善。   所以仙使不能掌控季节和演变,外人也不能感应到这片空间里发生的事。这在一定程度上,给了里面的人反抗的机会。   何之带着果子走的时候,六叔站在洞口目送,他俩走了很久,回头还能看见六叔站在那里。   快到家的时候,何之跟果子停下来反复吸气吐气。这是第一次,他俩有了不敢回去的感觉。   路边的草丛动了动,圆尾家的双胞胎小一和小二藏在里面嘀咕。难道陷阱被发现了?不是吧,他们好不容易才挖好的啊!   正在此时,远远巡逻的兔子闻到了熟悉的气味。于是赶紧把何之跟果子回来的消息告诉长老,三位长老怒发冲冠。那两个小子还敢回来?   三位长老老当益壮,当听到何之跟果子站在路口一直不进来,他们操着家伙就跑过来。   大长老眼尖先看见,吹胡子瞪眼的边跑边喊:“吱吱!吱……咕!”   翻译过来就是:“臭小子!你……啊!”   “噗通!咕!”   何之跟果子傻眼的看着大长老一脚踩空,落进上面铺着细枝枯叶的坑里。   后面跟着的二长老没刹住,也利落的栽了进去,还直接砸到大长老的腰上。   三长老最胖,呼哧呼哧的跑过来后看到坑里的两人,咧着嘴嘲笑:“吱吱!”让你们再跑的快啊!   大长老翻着白眼,他的腰都快断了!   何之跟果子连忙过去把两只兔子捞出来,三长老站在旁边幸灾乐祸。   大长老出来后,也顾不得质问何之跟果子了,直接一脚先把三长老给踹了进去。   三长老惊叫着咕噜咕噜的滚下去,那边正在捞二长老的果子被撞的撒开手,也掉了进去。   嗯,软软的,很有弹性。   “咕咕……”有气无力的救命声。   果子讪讪的趴起来,他刚刚压在三长老的身上,而三长老把二长老又压个严严实实。   何之惨不忍睹的赶紧把兔子都捞上来,幸亏他们都毛多肉厚,没压出什么好歹来。   草丛里小一跟小二傻了眼,他们对于这种突发的情况面面相觑,果断决定先溜为妙。   果子耳朵动动,迅速掠过去把要跑的两只小兔子提在手里:“刚刚就发现你们了,说!是不是你们干的!”   “吱吱吱!”两只小兔子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虽然坑是他们挖的,但主意不是他们出的啊!   大长老叫了两声,让果子不要那么凶。果子撇撇嘴,行吧,既然苦主不追究,那他也无话可说。 第43章 商议   圆尾晃悠悠的过来了,看到那个被踩踏的坑,幸灾乐祸的说:“哟,这你俩也能中招?丢人啊丢人。”   三位长老耳朵噌的竖起来,纷纷气势汹汹的解下身上木棍往圆尾冲过去。好啊,原来是你小子!   何之捂住眼睛,不理会圆尾的惨叫,拉着果子就从旁边走了。不论什么时候,圆尾吸引仇恨的能力都是一等一的棒。   小屋跟走的时候一模一样,里面没有丝毫灰尘。这间小屋是阿罗为何之跟果子建造的,他专门挑了棵又大又漂亮的树,花费很久一点一滴的搭成了这间树屋。   窗户是开着的,嫩绿的枝丫垂进房内,映衬着瓶里的一束鲜花。   何之站在门口,盯着这间树屋追忆。他来到这个世界十几年,小时候圆尾带着他们玩,阿罗就不做声的把吃的喝的用的全部准备好。   阿胡笨手笨脚的,总是帮倒忙,几次下来,阿罗就嫌弃他不让他插手了。   那时候,阿罗状似无意的问他想要个什么样的房子。他刚在六叔那听了个故事,故事里的树屋让他心驰神往。   可是兔子只会打洞,从来没在地上撘过房子,更何况是树上。   果子扯下攀到门上的藤蔓,闷闷的说:“阿罗雕的小人快没了。”   那是两个专门被雕在门盈上手牵手的小人,圆圆的脑袋,细细的胳膊跟腿。   据阿罗说,这就宣告了屋子的主人是谁。那些小松鼠啊,小果狸啊,就不会胡乱闯进来啦!   然而这颗树上生长着茂盛的藤蔓,它们不停的裹缠着树屋,每隔一段时间就得清理,日久天长的,倒是把雕着的小人快磨没了。   何之摸摸小人模糊的脑袋,低头钻进了屋子。回到熟悉的地方,他躺在床上深深松了口气,看着屋顶发呆。   这棵树特别大,阿罗力求完美,把树屋建造的也特别大。想到第一次见到完成的树屋时的情形,何之就想笑。   那时候他才多大呀,被抱上来后真的觉得树屋像是个宫殿,那么高大宽敞。   而到现在,每次进门都得低头了。   果子拖出椅子坐下,他把背着的剑拿在手里,仔细的用布去擦拭。这把剑,见过血了。   “你的剑有名字了吗。”   果子沉默了下:“还没到时候。”   何之不知道该说什么,当初六叔给这个剑胚的时候,哄果子说,剑有神灵。   只有经历九九八十一场战斗,它才会觉得自己配拥有名字。如果提前取名,那剑就会自折。   “你说墨飞……会不会死。”何之自问自答:“不过死了对他是解脱,现在这样反而生不如死。”   果子反驳:“要死也该先报仇,不能死的一点价值都没有。”   何之翻个身看他:“那也就是说,如果我死了你会帮我报仇喽?”   果子眼神不善的抬头看他,何之立刻做个封嘴的动作。行吧行吧,不瞎说。不过何之还是挺好奇:“你会哭吗?”   “艾艾艾我错了我错了!”何之弓成个虾米避开被扔过来的剑,它很重的哇。   闹了一下,倒是让伤感的情绪得到缓解。何之揉着脑袋,狠狠心,早说晚说都是说。   现在形势危急,不能拖延了。他从床上下来,绷着嘴角往外走。   果子也没问什么,默默跟上去。然而刚出门,就看到三位长老以及毛发杂乱的圆尾蹲在下面。   何之惊讶的喊了一声,那四人抬头看到他俩神色竟然有些紧张。最后还是大长老叹口气,推推圆尾示意他起来说话。   “之之果子啊,你们……你们在外面有没有听到消息,阿罗跟阿胡……可能……可能已经……”   听到圆尾语气艰难的话,再看他们悲怆的表情。何之跟果子有什么不明白的,原来他们已经知道了!竟然知道!   圆尾迟迟无法吐出那个死字,当他们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没有人愿意相信。   当初因为阿胡跟阿罗,白兔族才走出困境。也是为了白兔族,他俩才疯狂修炼试图去寻仙草。然而,却换来这么个结局。   族里的兔子们愤怒的要去复仇,但却被冷静下来的长老们镇压了。   仇,肯定是要报的,但却不能盲目。正在商量办法的时候,何之跟果子回来了。   他俩跟阿罗阿胡感情深厚,长老们不知道该如何把噩耗说出来。   树叶沙沙作响,圆尾还在那里吞吞吐吐。长老们脸上不仅有悲伤,还有着歉疚。若不是为了他们,阿胡阿罗或许就不会死了。   何之捂住眼睛,哽咽了声。谁会想通知亲人的死讯呢,这是多么痛苦的事情。   示意圆尾不用再说了,何之把他们让进屋子,吸口气平复心绪,简单把所知道的说了一遍。   当听到他见到阿胡的时候,长老和园尾的眼睛都亮了。然而最终何之向墨飞确认的结果,却是阿胡那日迅速衰竭而死。   几双通红的眼睛聚在屋里,没人说话。   过会园尾强颜欢笑:“至少,最后他见到了你。走的不算孤独。”   长老们偷偷擦去眼泪,哭有什么用呢。现在,需要做的是想办法复仇,以及完成阿胡阿罗的夙愿,让所有族人启智。   他们吱吱几声,园尾传达道:“消息是熊族告诉我们的,他们说妖族要组成联盟,共同出力对抗。”   停顿了下后,他道:“仙使……不,那些妖魔们一天前已经把最边缘的鹤族灭了。”   当时血腥味飘散数百里,隔了好远都能听到妖魔的嚎叫。而且因为仙使毫不顾忌的屠杀,原先隐匿的那些妖魔们在血腥的刺激下纷纷出动。   碍于它们可能是亲人或者朋友,人族跟妖族都不愿再出手,这就导致现在的局势非常被动。   何之有些不解,之前妖魔是怎么来的消息是谁放出去的,明明他谁都没说过。   圆尾也说不明白,反正一夜之间所有的事都被捅了出来。黎阳跟坎山,谁料到现世的两大宗门会做出这种事情。   虽说这些年来他们目中无人,但至少剑门始终恪守职责,匡扶十道。所以为何如此明目张胆的行事,剑门却没有出手?   难道他们对此毫不知情?   “人族呢?”   圆尾想了想:“人族的伤亡更大,由于他们普遍会术法,所以反抗更激烈。听说幸存下来的,现在都躲藏到了一个秘密的地方。”   何之对于消息的灵通感到惊叹,圆尾苦笑。毕竟在登仙境生存了这么多年,各族群间总有些特殊的消息传播方式。   总而言之,现在的登仙境到处都是杀戮与反抗。就目前来看,仙使更占优势,或许过不了几天,所有的反抗都会被镇压,到时候,这里就真的会变成个巨大的屠宰场。当然,现在也不差什么了。   何之随即就提出那就必须要跟人族联手啊,但是圆尾说很难。   因为自古以来,人妖之间矛盾重重。登仙境里,更是因为过去人族分配的资源更多而闹得很不好看。   现在这种情况,有些妖族甚至恨上了人族。黎阳坎山都是人族的宗门,他们觉得这一切都是人类的阴谋。   圆尾一边说,长老们一边摇头,他们是不赞同这个说法的。   因为明显所有的人都是受害者,大家此时应该团结才对。人族的聪慧是毋庸置疑的,为什么不好好利用起来呢。   把该说的说完后,长老带着何之跟果子去了兔子洞。洞口已经被隐藏起来,进去后里面也模样大改。   从前的通道只适合兔子的身形,何之每次进去都得把腰折的与地齐平。而现在却又往下深挖,何之进去后已经能直起身了。   再往里走,就能看到兔子们正忙得热火朝天,他们细致的安装各种陷阱。来不及理会那些打招呼的,长老匆匆走到密室。   密室也变了样子,原来它沉稳低调,厚重的暗色大门经常半开半掩。   现在却剥落了伪装,大门紧闭。几只造型怪异的妖兽纠缠着被雕刻在上面,盯着来者的眼睛偶然闪过道妖异的光芒。   圆尾上前,咬破爪子滴了滴鲜血在妖兽的嘴里。光芒一闪而过,大门无声开启。   在何之跟果子的震惊中,圆尾告诉他们。白兔族其实先祖为吼,只是在演化中血脉被稀释。   最终完全变成兔子的样子,但虽说妖力越来越弱,但族内却始终秘密传承着奇门遁甲之术。   这次熊族来找他们,就是因为他们知道这里非常安全,所以提出要把白兔族接收幸存妖族。   整个草原下面,全是曲折的兔子洞,如果没有熟悉的人带领,根本找不到入口。   而且这些年来,在仙使的眼里,白兔族不过是个弱小而无用的族群罢了。   果子曾经来过密室,当时他心慌,拿了外面的狩猎图就跑了。这次,墙上的宝石发出明亮的光芒,屋内陈设一览无余。   四面的墙上被挖出小洞,里面放着各种物件。那些,都是用来杀戮的工具。   正中那面墙上,斜挂着一把长剑。何之走过去,问清可以拿下来后,就把剑取了下来。   剑身通体莹白,剑柄入手微凉。何之饶有兴致的打量它,突然看到两个小字:同归。   “同归?它的名字吗?”   圆尾蹦过来,奇怪的说:“它没名字啊!”   何之把剑身上的小字指出来,示意圆尾去看。圆尾张大了嘴:“长老!这把剑什么时候刻名字了?”   三位长老也过来看看,吱吱的叫。这把剑的用料,是在登仙境无意捡到的块石头。   然而这柄剑,从铸成之后就自动封剑,压根就没谁再去管它了啊。 第44章 宁为玉碎   “封剑。”这个说法稀奇,何之玩笑般尝试去拔剑:“铮!”   所有人都愣住了,何之不确定的把剑全拔出来后挥舞几下:“封剑?”   果子感兴趣的接过去看看,然后对准剑鞘插回去,再拔却拔不出来了。   很明显,这柄剑择主,而现在他择了何之。圆尾跟长老都很兴奋,这说明此剑有灵啊!   “同归?”何之默念,倏忽一笑后把剑扔回墙上:“可惜我不喜欢这个名字。”   圆尾看的目瞪口呆,这不是难得的机缘吗?之之什么意思!   “长老你带我们来这里干嘛?”   “吱吱?”   “哎呀,它选了我我就要选它吗?还是先说正事吧。”   长老看着墙上的剑惋惜不已,再看道满不在乎的何之,他们气的吹胡子瞪眼。这剑当初可废了不少功夫,真是个臭小子!   圆尾见势不妙,赶紧圆场。这个密室之前放得都是小玩意,真正杀伤性大的都藏得很隐秘。   但现在形势危急,等到其他的妖族迁过来后,说不定就要直面那些妖魔仙使。   而现在密室被真正启动,它往后既是武器库,也是最后的避难所。   “这里十分坚硬,里面也储存了大量食物和水。若是真有什么万一,它能安置数千老弱病残。”   圆尾说到这很骄傲,都说狡兔三窟,这个密室也有地道通向外界:“之之,如果情况不妙你就跟果子带着幼崽从这里撤退。”   三个长老点头,这就是他们的意思。无论如何,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对此何之不置可否。   有兔子匆忙跑过来,熊族的带着其他妖族来了。   第一批来的都是伤患,全都是伤在之前的妖魔手里。因为如今见过仙使的,要不全族俱灭,要不全族投降。   看到这些彼此搀扶的妖兽,兔子们非常同情。热情的为他们安排住处跟生活用品,对体型非常庞大的,还会主动加宽加高洞穴。对此,那些妖兽也都很领情。   何之跑前跑后的帮忙,等把所有妖兽都安排好后,他的心里也有数了。   来的这两千,全是残部。他站在地道里思索片刻,往前面的屋里走去。   圆尾正在发愁,这三只狰伤的太重了,五条尾巴几乎都断了,头上的角也惨了。   他们是被抬过来的,听说半路差点就不行了。听到有人进来,他抬头看是何之,眉头一下垮了。   “他们之前被登仙会选中的族人,前几日竟然回了族群,虽然样子变了,但神智还是清醒了。”   圆尾有些不忍:“可结果晚上的时候,那些狰狂性大发,族里刚为他们举行了宴会,没有防备之下……只有这三个幸存。”   “肥遗那族围剿妖魔的时候,认出族人想活捉。结果妖魔奋不顾死,最终以一换三。”   何之跟圆尾脸上的表情都很沉重,这样下去根本不是办法。可是,能怎么办呢。   回到木屋的时候,果子蹲在柜子旁边挑拣东西,那里面全是他历年雕刻的物件,何之也走过去蹲下。   “这是六岁那年雕的圆尾。”一个圆圆的木头,后面刻着螺旋样的尾巴,连五官四肢都没有。   “这是七岁那年雕的阿罗。”木头有了五官,然而鼻子却被雕的往天上翘。   “这也是七岁那年雕的,阿胡就喜欢吃。”木头的手里捧着个大果子,是颗红宝石充当的。   “这是……”   这都是回忆。   何之伸手按住果子的手臂:“我们只是暂时到洞里去住,等到以后还会回来的。”   果子沉默了下:“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吗?”   何之犹豫了下,还是点点头。   果子很认真的看着他:“如果你骗我怎么办。”   何之失笑,故作严肃的想了想:“嗯……如果我骗了你,那就把我自己赔给你吧!”说完他就破功,对着果子挤眉弄眼的笑。   而然果子却没笑,他竟然很认真的点头,表示同意了。同意了?   “噗,不是吧你。”何之大声嘲笑。   果子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不明的哼了声后就去收拾其他东西。   这次走,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没有圆尾跟兔子们的照料,谁知道木屋会变成什么样子。   留下何之很是摸不到头脑,果子别是傻了吧,连玩笑都听不懂了。   不过既然有人收拾,何之也落得轻松。以前出门都是他安排,现在果子愿意接手那再好不过了。看着有条不紊的果子,何之轻笑,或许是真的长大了吧。   妖族来白兔族避难,是熊族牵的头。现在那些残部隐约以熊族为首,白兔族的兔子与世无争,也不在乎要听谁的。   这样一来,熊族的谨慎过度就导致妖族全部龟缩于此,纵使所有人伤势渐好,但也没有要进行反击的痕迹。   “切断通讯?”何之倒吸一口冷气,熊族族长疯了吗!   圆尾迅速把他拉到屋里,左右看看没人后把门关紧:“嘘,这是他的提议。上次蛊雕求援没去,有妖不太满意。”   “所以他就要跟外界切断通讯?”何之觉得很不可思议:“就为了不受到求援消息?”   圆尾默默点头,何之用力拉开房门。他一把拉住何之:“你要干嘛!”   “我要去问问,他想困死自己为什么还要拉着所有人陪葬!听不到消息就不存在吗?其他妖族全死了我们还能独活?”   圆尾用力拉住他,这个道理其他妖不知道吗?   但实在是怕了,打得过的不能杀,打不过的就是去送死。到现在,竟然有妖觉得还不如投降算了!   困兽之斗,不过如此。   何之挣扎几下,圆尾干脆一屁股坐他脚上,仰着红眼睛巴巴的看着他。   上次何之当众反驳熊族长不救援的决定,让他颜面全失,若不是因为有白兔族做保,那些妖当时就要把何之当成人族奸细处置了。   低头看着圆尾,何之渐渐冷静下来。心里的冲动消失后,泛出的却是悲哀。   为什么在这么严峻的情况下,还不能万众一心拼死一搏呢。   他想起前两日去见六叔时,六叔说的话。   瀑布的水似乎永不停歇,何之曾经去探过源头,竟然只是山缝里渗出的几滴泉水,它们越聚越多聚成小潭,然后沿着沟渠流往山下。   六叔解开结界,水声轰鸣而来。无数水雾溅到火堆上,刺啦刺啦做响。   “弱小为何可以如此强大?”   “坚持。”   “还有呢。”   “团结。”   看到何之眼神恍惚,圆尾担心的晃晃他。何之回神后勉强笑笑,示意不用担心。   是他冲动了,这世上谁不怕死呢。没有轮到的时候,总觉得自己是可以幸免的。   是时候出去作战了,若是可以,他很愿意让白兔族成为最后的净土。   但与此同时总要有人去肩负责任,毕竟邪恶不会自己退去。   做了决定后,何之选择当天夜里就带着果子偷偷离开。顺利避开守卫出了地道,但刚走到路口,他们愣住了。   三位长老和园尾等待很久的样子,在他们身后还隐隐绰绰站着很多人。   夜色深重,没有人点灯。大长老的声音很平静:“他们自愿跟着你。”   何之眼眶一热,果子没忍住:“你们知道要去干嘛吗?”   “嗤,早就想出去活动筋骨了。”   “就是,都快憋死了。”   那些站着的人你一句我一句,估摸有四五十个人。   长老咳咳,他们安静了。好像是在想怎么措辞,长老一字一句道:“之之,去做你认为正确的,该做的事吧。”   何之缓缓的,认真的点头:“保重。”   虫鸣又起,等到何之他们走的看不见影子,圆尾才放下爪子喃喃道:“保重啊。”   根据得到的消息,何之决定先去蛊雕族看看。虽然他们的救援是在三天前发送的,但是万一还有幸存呢。   对此,其他妖没有意见。当然也不报希望,毕竟仙使的强大是有目共睹的。   蛊雕族群是在悬崖上,隔得老远,就能闻到浓烈的血腥味。   何之他们贴上隐身和敛息符,悄悄沿着小路往上攀爬。越近,血腥越重。   漫山的树木都被染红,溪水里顺势流下几具尸体。经过的时候仔细一看,竟然是蛊雕?   这个情况有些怪异,之前每次仙使屠杀族群。里面的妖兽全部都会被啃食,他们的食量巨大,无论多少都来者不拒,直到最后一个活物被吞噬。   何之阻止要去捞尸体的妖,他扯下朵花丢下去。花还没靠近尸体,瞬间枯萎后化成粉末。   妖兽们惊惧不已,好强的毒性!   何之抬起头眯眼望着崖顶,那里是蛊雕栖息的地方。   继续往上爬,溪水里的尸体越来越多。无一例外都带着剧毒,但不知为何,在没有尸体的地方,水便是普通的水,甚至灵力更强,没有丝毫危害。   妖兽们满头雾水,他们从来都没见过这么诡异的情况。难道仙使不再直接使用暴力,而是改下毒了?   半山腰有个亭子,何之警觉的让所有人潜伏。不一会,亭子顶上浮现两个人影,原来他们之前在隐身!   “没想到这块骨头这么难啃。”   “他们叫的渗人,心也够狠。”   “呵,没想到妖族还有这么厉害的。” 第45章 不为瓦全   “啧啧,围了那么多天,估计也撑不了多久了。”   本来一路围剿过来攻无不克,却没想到在蛊雕这里栽了个跟头。   这一族的妖兽出了名的傲气,个个都住在悬崖绝壁上。他们如今守在山顶,每个都是以命搏命的架势。   其实这也没什么,但问题是每当仙使们占据上风后,都会有一名蛊雕自爆冲过来。血腥引得仙使狂性大发,然而那血有毒。   自爆的蛊雕事先会服用一种剧毒,仙使发狂后会控制不住的吞噬血肉。   那样毒性就会从血肉进入他们身躯,不到片刻就让人衰竭而死。   几次下来,来围剿的仙使不得不退到半山腰,采取封锁周边慢慢磨死这群蛊雕的办法。   果子右手紧紧握住剑柄,双目喷火。之前要去查看尸体的肥遗小路双眼含泪:“这群畜生!”   何之心里对蛊雕一族肃然起敬,能想到这种办法,可以说是有胆识、有见识。   虽然有结界,但他还是压低声音:“我们要跟蛊雕里应外合,把他们都救出来。”   其他人纷纷激动的点头。   亭子上的两人负责看守山顶的蛊雕不要偷跑,倒是对山下看的很松。   毕竟之前顺风顺水, 奇 书 网 w w w . qi s u w a n g . c o m 根本不相信现在会有谁主动来送死。这大大方便了主动请缨上去联络的小路,现在这种情况,还是妖族上去比较方便。”   山顶一片死寂,残留的二十名蛊雕基本都负伤了。轮换下来的小金疲惫的倒在地上,看着被笼罩着结界的天空发呆。   “是不是……根本不会有救援。”   过了会,一起下来休息的弟弟小银叹口气:“谁会来送死呢。”   小金摸摸头上的翎毛有点悲伤,竟然只剩下一根了。小银偏头看他,哼了声:“看你跟我抢阿红。”   正在小金要反击的时候,警戒那边突然传来交手。所有休息的蛊雕一跃而起,瞬间切换到作战状态。   “住手!我是来帮忙的!”   小路左右招架十分狼狈,这群大鸟怎么打起架跟疯子一样!   小金警惕的观察他,小路连忙道:“你们跟熊族求援了是不是?我们从那过来的!”   “停下!”   好几日之前,的确有族人拼死出去求援,但是迟迟不见救兵,还以为被半路截杀了。没想到,真的有妖族来了。   蛊雕们有些激动,他们围过来七嘴八舌:“阿红怎么样了?”   “来了多少人?”   “仙使还守着吗?”   嗡嗡吵得小路头晕脑胀,他按着脑袋:“一个一个问!阿红谁啊?”   “去求援的那个啊!她可漂亮了!”   小路心一惊,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们,那个去报信的到了熊族后已是强弩之弓。   说了“去救他们”四个字后,气绝身亡。看到周围希冀的眼神,小路小心避开这个话题:“我们有四十九个,领头的事个人族。仙使还在半山腰的守着。”   没有再理蛊雕们追问怎么会有人族,小路就问有没有什么突围的计划,他们可以配合接应。   小金打断吵吵嚷嚷的族人,盯着小路神情十分认真:“我们不仅要跑,我们还要报仇。如果愿意帮忙,蛊雕族永记恩情,如果不愿意那也是理所应当。毕竟这是搏命的事,你能做决定吗。”   小路咧嘴一笑十分渗人:“到了今天,不搏命,那就白送命。我们来了,就说明没一个怕死的!”   小金再三跟他确认,小路都表示不会反悔。何之在他上来之前就说过,蛊雕这族有节气还恩怨分明,肯定不会愿意偷偷跑了,否则他们是有机会撤退的。   带着信物下山的小路把蛊雕的计划详细说了一遍,何之跟众妖反复商议,再把行动细节敲定。万事俱备,只欠天黑。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自从宴会厅暴动之后。登仙境太阳和月亮的光芒好像在变暗,一天天的身在其中没什么感觉,但某个时候却会突然心生疑虑,怎么原来看的清的东西如今却看不清了呢?   比如现在,还未到子时,山上就乌漆墨黑,一尺之外就看不清了。   山腰上巡逻的仙使都在抱怨,这次来的人本就不多,折了几个后更是连换防都勉强。   几天下来,根本休息不好。他们小声咒骂,一定要把那群不知好歹的扁毛畜生灭族。   何之带着妖从山下小心包抄过来,他们手里都捏着事先画好的符箓。   小路学着虫子叫了几声,山上立刻也有同样的声音响起来。   几乎在同时,冰冷的白光一闪而过,狠狠划到一名仙使的脸上,鲜血渗了出来。   “夜袭!闭息!”   那名被划破脸的仙使立刻被打晕,其实他们对血腥是有抵抗力的,只要不是太强烈还是可以控制的住的。   而且之前每次根本不需要控制,然而这群蛊雕丧心病狂,每次夜袭都会以自爆结束。   他们自爆之后还有着片刻意思,会浑身鲜血淋漓的扑过来,根本就是为了故意引发狂性。   想到衰竭而死的那几位师兄弟,所有仙使都哆嗦一下。给予别人死亡无所谓,但千万别轮到自己啊!   察觉都部下的退缩,领头的仙使爆喝:“还不动手!”   蛊雕躲在黑夜里不时偷袭,仙使们被骂的一激灵,操着很久没用的武器开始还手。反正不需要打死蛊雕,只要拦截住就可以了。   趁着那些仙使忙着对付上面的偷袭者,何之等人分散潜伏过去。   “啊!你打到我了!”   “啊?不好意思。”   过了会……   “都说了你打到我了!”   “没有啊!”说话的人巨冤,他已经很注意了。   领头的突然差距不对劲,他激发半空结界,顿时光芒四起。何之等人赫然穿插在仙使当中,已经有人被暗暗放倒了。   他咬牙切齿:“杀!”   其他的仙使轰然应声,放开遮住的口鼻,闻着血腥味眼珠开始泛红。   何之带着众妖急速撤退,与蛊雕族会和后看着下面的仙使冷笑。   丝丝光芒从地上泛起,何之右手两指并拢:“启!”   沿着六名仙使的周围,用符箓布下的困阵被激活。那六人察觉不对,但理智被杀戮吞噬,朝着何之等人就扑过来。然而他们刚走一步,就如陷入泥潭中无法脱身。   何之鬓角冒汗:“速度!撑不了多久!”   小金小银眼眶通红,带着剩余的族人露出利爪朝着仇人飞去。   他们全族四百余妖兽,如今只剩下二十。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那些仙使们在人和妖魔之间挣扎,奋力突破阵法。蛊雕在他们头顶撕咬,狠抓。   然而变化后的仙使肉体极其强悍,造成的所有伤口全不致命。   何之脸色发白,仙使周围的符箓一个接着一个被引燃。很明显,阵法快支撑不住了。   果子忍不住大喊:“没时间了!快走!”   其他妖兽也纷纷应和,催促那群发疯的蛊雕。   小金看着下面鲜血淋漓的仙使,翅膀用力把小银和身边的族人往何之那边推过去。   “走!”   “嘭!”   小金把口里的毒囊咬破,自爆了。   脑子还在发热的小银傻傻看着前方,遍体鳞伤的小金落到妖魔群里。瞬间就被瓜分吞食,根本来不及挽救。   “哥……哥!”   上空的结界失去支撑,光芒慢慢弱下来。是时暗无天日的山腰上,只有血腥弥漫,嘶吼遍野。   就在果子要出手打晕似将崩溃的小银时,小银用翅膀狠狠擦过脸。颤抖的语音十分坚定:“走!”   所有的人往山下撤退,那些争抢到血肉的妖魔无声委顿。   不知道跑了多久,追在身后的嘶吼终于全部消失不见。   天色微微泛亮,所有人停下来休息。十八名蛊雕萎靡的蹲在那里,没有一丝逃出生天的喜悦。   何之接过果子扔来的水壶,走过去把装满食物的袋子递给小银,示意他分发。   小银怔了怔,接过来后努力挤出笑说了声谢谢。   “节哀。”   “不是悲伤……族长说过,只可鹰击长空,不可堕于泥土。他们,死在了天空上。”小银低低道:“我们只是不明白,为什么突然之间,世界就变了呢。”   何之仰头灌了口水:“迟早要变天,不挑早晚了。”   那边偷看的小路蹭过来,小声问:“你们那是什么毒药吗?怎么这么厉害!”   小银旁边的一只蛊雕道:“这是我族天生就有的,每只蛊雕在羽毛退化后,都可以重新生长一次,但这个过程很难很痛苦。如果失败了,我们就会咬破毒囊,在山顶化为灰烬。”   小路张大了嘴,小银点点头表示确实如此。蛊雕一族没有葬礼,生在天空,死也归于天空。   “可是以前从来没听说过啊?”小路觉得真是不可思议,不能飞就要去死?   “这是我族秘密,何况尝试过的,全都死了。”   何之对这个毒也很有兴趣,从它竟然能悄无声息的让妖魔消失,就可见绝不简单。   不过听这个意思,这个毒无法普遍的去用,现在又只剩下十八名蛊雕了。   暗暗叹了口气,何之转念一想,这总是个方法。 第46章 再次相见   苦中作乐的想想,至少知道了个对付仙使的路子不是。   等到所有人都缓过劲来,接下来该去哪就成了头等大事。现在登仙境烽烟四起,仙使的势力沿着登仙城往外扩散。他们简单而直接,顺我者苟活,逆我者赴死。   何之把心里大致的想法拿出来让大家探讨一下,蛊雕族位于人族与妖族中间的位置,仙使一路推进,虽然听说其他地方都被清理了。   但有没有可能,就如蛊雕族一样,会有人族或妖族正在苟延残喘呢。   “你说是,我们沿着他们推进的路线,反着杀回去吗?”   何之摇头:“不是杀,是见机行事。仙使行事向来骄傲自大,已经清理过的地方应该不会留太多防守。趁着这种时候,我们潜进他们后方反而是最安全的。”   小路眼睛一亮:“对啊,那群瘪犊子从不拿正眼看人。那咱们去抄了他们老家!”   随即他眉头一皱:“不过按这速度,他们推进白兔族也要不了多久。到时候……”   何之笑笑,如果真的能顺利让仙使后院起火,那他们就必定回援。等到了那时,说不定局势能化被动为主动了。   旁边的小银犹犹豫豫开口:“是要往人族去吗?”   他咬咬牙:“那可不可以去聚集地。”   前几日仙使扑杀的时候,人族首当其冲。原住民们多是老弱病残,大多看到仙使后吭都不敢吭一声就直接下跪投降。   反而是那些新住民们扛起了反抗的大旗,给仙使们带去不少麻烦。   不过实力悬殊,没过多久反抗者就被屠杀大半。剩下的也全部躲到隐秘的地方,那里便被称为最后的聚集地。   蛊雕族与新住民往日有贸易往来,他们反抗的时候还帮忙运送东西,了望敌情。   可惜局势发展太快,兵败如山倒。短短两日,反抗者被迫龟缩,归族的蛊雕也被围困在山顶。   小银说出请求后有些忐忑,他知道其他妖族普遍敌视人族。   带头的何之虽然是人族,但却是在妖族长大。现在情况危急,他真的很希望人族两族能够摒弃前嫌,联手对抗共同的敌人。   何之沉吟,从白兔族跟来的妖兽们闹哄哄的讨论起来。   “人族狡诈!”   “大家都快死绝了,狡诈又能怎么样?”   “谁知道会不会背后捅刀子。”   “轮不到背后捅,前面的马上就来了。”   争执声到最后慢慢小了,因为正如所说,现在大家都要一起玩完了,何必还在乎往日的那点恩怨呢。大不了等度过危机,留到日后再算。   听了会他们的话,何之心里大约有数了。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小银,看来得麻烦你带路了。”   小银终于有点笑的模样,他连忙摇头说不麻烦。   做了决定后,众人立刻动身。蛊雕飞在天上,利用天赋探路,及时报告敌情。   若是发现仙使的痕迹,所有人就会激发何之的符箓后潜伏起来。   小心翼翼的走了一日,终于到了人妖交界的地方。由于何之刻意选择的方向,他们又到了那个熟悉的小镇。   略显暗淡的太阳挂在天上,镇子上空像是笼罩了层薄纱。探路的小路飞了回来,落下来后眼神很奇异。   刚刚他们族人飞在上空发现了很诡异的事情。整个镇子竟然全笼在模糊的白光之内,明明能看见点东西,但仔细一看却又什么都看不见。   听到这个描述,所有人面面相觑,没谁知道是怎么回事。   想来想去,何之还是决定带着果子去一探究竟。毕竟万一是仙使的什么阴谋呢,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两人刚靠近镇子大门就见到小路说的情况,从门口开始,后面都被隐隐绰绰的白光笼罩。对视一眼后他们默契的握住双手踏进白光。   “少爷!老爷发火了您快回去吧!”   何之的身体被人剧烈晃动,睁开眼就看见个清秀女子满脸焦急的站在他面前。何之微怔,她是谁?哦,是他屋里的丫鬟小桃。   “快啊!老爷真的发火……啊!”   斜里突然冒出来个披着薄纱的妖娆女子,她彪悍的扯住小桃秀发,狠狠呸了声。   “老娘床上还从来没有在半夜下去的,小蹄子,你能耐啊!”   小桃狼狈的想把头发夺回来,但她那是在风尘中打滚的人的对手。不一会就被撕扯的痛哭流涕,只能大声跟何之求救。   看到两个女子在面前大打出手,何之却有些恍惚。他是谁,哦,城西何家的独子。   浪荡不堪流连花丛,经常能把他老爹气死。这次就是趁着老爹出门谈生意,他又在妓院里夜不归宿。   没想到何爹却提前回来了,他的丫鬟小桃便漏夜前来报信。   小桃都快委屈死了,看着公子站在那竟然神情冷漠,丝毫没有温柔体贴。她把心一横,伸出长长的指甲就往花娘脸上挠。   惨叫响起:“脸!我的脸!贱人!我要杀了你!”   对愈演愈烈的战况丝毫不感兴趣,何之转身就往外走。这是一个卧室,门外充斥着各种靡靡之音。   何之在脑子里混混沌沌的想,我要干嘛。哦,回家。对,回家。   径直踏过一对对纠缠的人影,沿着缝隙出了门。看到那些放荡不堪的男女,他的心里有着丝丝怪异的波动。   门外街道上点着暗红灯笼,隔几步就悬挂在屋檐下方,纹风不动。   家在那呢?何之的脑子是木的。这时候一个小厮迎了上来:“少爷回家了吗?”   慢了几拍,何之点点头。那个小厮丝毫没在意,殷勤的服侍他上了路边的马车。   车沿上悬挂着白色的灯笼,映照出下面小厮脸上的两团腮红。   好像纸人。   陪葬的那种纸人,在那见过呢?何之迷迷瞪瞪的想,是谁扎的,笑的那么开心。   沉默的马夫驱使着车往前走,车轮滚在地面上,咔嚓咔嚓的响声。何之想,这不像是木头,倒像是纸片。   车厢的窗户和门关的紧紧的,只能隐约看到经过的团团红光。   何之把手指放在嘴里,含了会后往窗户上伸过去,半路又停住了。他往车厢墙壁轻轻一捅,破了。   何之的眼睛慢慢睁大,车速越来越快,光团连在一起像是道红色的锁链。   突然,他捅到外面的手指被冰凉的东西一把握住。小厮的脸浮现在车厢上,惨白的脸上两团艳红:“少爷,快到家了。”   何之和他对视片刻后,飞起一脚狠狠踹过去。   马车炸裂,何之悬浮在半空。小厮趴在地上仰视着他,嘴角越咧越大,眼神诡异的无声做着口型:回家,回家。   那个始终背着身的车夫站在地上,在红灯笼下慢慢转了个身,竟然还是个背面!   空气越来越稀薄,四周缓缓冒出许多穿着步履蹒跚的白衣人。   他们手里提着白灯笼,飘荡在大街小巷里,有的身后还跟着个神情呆滞的人。   何之大口大口喘气,抓着喉咙痛苦不堪。看到他的样子,那个小厮笑的更开心了。   燃着红烛的灯笼从顶端渗出血液,一滴一滴汇聚到地面,小厮的身躯慢慢被血淹没,只露出扬起的头颅和枯瘦的右手。   “铮!”剑光划破天际,被照耀到的地方,那些白衣人无声哀嚎着瞬间化为灰烬。   跟在后面的那些人失去了指引,呆滞的站在原地,眨眼就被伸出的手拽到地下。   伴随剑光而来的男子穿着暗金色长袍,竖起的发冠下面容如玉。斜飞的眉毛下,一双丹凤眼带着笑意。   “白一,好久不见了。”   何之震惊的松开掐住喉咙的手,顾不得伪装一把抓住他失声喊道:“墨老大!”   墨飞朗声大笑:“正是在下!”他不屑的看着地面上的小厮和两背马夫,承影再次出手,那些魑魅魍魉瞬间化为飞灰。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来。”   还沉浸在重逢喜悦中的何之被拖着疾驰而去。   落到地面,来不及查看周围,何之盯着墨飞觉得很不可思议。   面前的这个墨飞,竟然跟过去大不一样。眉宇间柔和之气大减,反而有了十分的落拓不羁。   若说从前是载花买酒的公子哥,如今便是踏月履云的人间客。   屋里的严正看到何之十分高兴,用力拍在他肩膀上:“白兄弟!”   何之回神看到他更是惊喜,两人狠狠对了下拳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墨飞从腰间摘下酒壶扔给何之:“你怎么来了?外面怎么样了?”   何之接过去灌了一口,长长舒了口气。简单把自己的身世跟了解到的情况说了说,当初隐瞒是为了省事,如今啥都不用了。   严正看着何之张大嘴巴,过了良久才找回声音,结结巴巴的说:“你……你……就……何之……”   何之歉意的冲他一笑,严正伸出手挡住脸后退几步:“等等,等等。”   何之歉意更深,上前道:“对不起,当时……”   话音未落,严正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狠狠咬着腮帮上肉挤出几个字:“是我对不起你。”   何之慌忙要把他扶起来,然而严正跪的结结实实,就像扎根在了地下。 第47章 想打架啊   “当初年幼……我对不起你!”   何之哭笑不得,扶着严正望向墨飞,希望他能劝劝。然而墨飞却晒然一笑:“解铃还须系铃人。”   严正跪在那里努力措辞,但努力半天,嘴里来来回回还是那一句:我对不起你。   周围的人大多都与他有旧,此时都悄悄的退了出去。   看到严正这幅样子,何之毫不犹豫的也单膝跪在地上:“陈年旧事,严兄,我从来不曾怪过你。”   严正怔怔的望着他,反应过来后嘴唇颤抖不已,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何之握住他的手,眼神诚恳的把话又重复了一遍。事到如今,受伤最深的反而是严正。他得到的惩罚,早都远远超过了该得的。   为了引开话题,何之一边把他拉起来一边问道;“我跟果子一起来的,但刚进来就失散了。你有看到他吗?”   严正宛如大病初愈,脸色苍白中透着如释重负。多年枷锁一朝解开,他努力扯动嘴角:“没有见到,不过肯定没事,那些幻术都有兄弟盯着呢。”   何之疑惑:“我刚进来的时候,竟然真的以为自己是另外一个人。还好它们有所图,没有立即动手,而是想把我诱惑到什么地方,等走到半路我才反应过来。”   严正有些惆怅的叹了口气,原来在何之踏进镇子后,立刻就被游魂附身。   他所感觉到的,正是那抹游魂临死当天的经历。那些丫鬟小厮车夫,不过都是伥鬼罢了。但不论游魂还是伥鬼,都是镇上原来的居民。   “他们要干嘛?”   “游魂是在无意思的重复临死前的场景,而伥鬼为人做伥,正好利用游魂来诱捕生人。”   石窟里非常明亮,但又看不到那里燃了蜡烛或是搁置了宝石。   何之不露痕迹的把严正往椅子上带,与他分别坐在茶几两旁。   “白……何……啧,我还是叫你白一吧。”墨飞走进来后打量两人:“果然解铃还须系铃人,我没说错。”   按住要起身的何之,他也坐到椅子上:“你是不是奇怪为什么我们在,镇子里还会有这害人的东西。”   何之急忙摇头,既然存在,那肯定有不能消灭的道理。   墨飞哼哼:“坎山黎阳跟蝗虫一样,所过之处片甲不留。这缺德阵法就是黎阳白静的人留下来的,他们这是要守株待兔。逮到一个算一个,我要是给毁了,只怕她立刻就会有感应。”   何之问是否就是那个白师叔时,墨飞点头:“对,黎阳现在可真是藏污纳垢的地方。只是在有把握摧毁登仙境之前,我们还是不要打草惊蛇的好。”   把大致情况沟通下后,何之看看还在恍惚的严正,便摸摸鼻子说要去找果子。   虽说那个幻阵被墨飞他们暗地里削弱不少,但这么久还没消息,他确实也有些担心。   墨飞会意的带着何之悄悄出去寻找果子,让严正在这里好好冷静冷静。   两人掩住身形潜行在白衣人中间,绕过几座鬼气森森的高楼后。   根据探寻的感应,两人站在昔日富丽堂皇的大院屋顶上,墨飞脸色似笑非笑,何之也有些诧异的看向正堂。   那里正有一对新人在拜堂,而站在新郎位置的赫然就是果子。   屋内热热闹闹的挤满“人”,打趣声不绝于耳。果子虚虚挺着胸膛,似乎前面正带着大花。   他的手里还捏着一片褴褛的布料,偏头看着站在他旁边的“人”笑的活像个傻子。   墨飞饶有趣味的摸着下巴:“令弟品味不俗。”   何之呵呵笑了,果子身边那个娇羞的新娘白骨半露。从上面正好可以看见,那开了瓢的头骨里丁点脑浆都不剩。   不过这也不算什么,何之把话憋在嘴里。至少人家还有个人的模样,总比……强多了。   果子不知道看到的是什么绝世大美人,笑的都快牙不见眼。   旁边充做媒婆的“人”用断了手掌的肘子向他施压:“夫妻对拜——”   “新娘”扯着破布乖巧的弯下腰,空荡荡的脑壳正对着果子。   何之想上前阻止,墨飞却拉住了他:“没事没事,只要别送入洞房就成了。你这个少年老成的弟弟,能看个笑话可不容易。”   悬挂在屋檐上的灯笼又从顶端开始渗血,滴滴答答的落到地上。   果子恍惚着问:“下雨了吗?”   “哎哟,新郎官再不行礼,新娘可就要生气喽!”那媒婆说着又暗暗施压。   果子盯着对面弯腰的新娘,孩子气的抿嘴笑笑:“之之才不会生我气呢!”   屋檐上的何之一个趔趄,惊愕的张大嘴。他怀疑自己是听错了,便转头想跟墨飞求证。   得,没错。   墨飞笑的跟抽风了样,歪七扭八的倒在屋顶上。指着正堂内的果子:“哈哈哈!原来他不是你弟弟,是你的小童养媳啊!”   何之狠狠的瞪他,这人如今是真的是一点都不正经,简直比市井无赖还荤素不忌。他跳下屋檐,看戏是好,但看自己的戏就不好了。   那边果子挠挠头,懵懂的问:“对了之之,你怎么一直不理我啊?我好不容易能娶你……”   何之简直听不下去,后头的墨飞笑的像要断气。他长袖一挥,符箓雪花样漫天洒过去。   蕴含雷电之气的符箓如浩然剑气样是魑魅们的克星,刹那间屋内的伥鬼如冰雪消融,只剩下猛然清醒的果子和他正对面的腐尸骷髅。   果子眼睛越睁越大,不可思议的回想起刚刚的经历。   “傻啊你!”   扭头看到走近的何之,果子像烫手山芋样扔了手里的破布。   后退几步后他惊喜的往何之跑过去,然而没几步就停了下来。他耳根越来越红,最后整张脸都快冒烟了。   何之绕着他转了两圈,看到他红的快滴血的耳垂简直匪夷所思:“这么肤浅的幻术你都能中招?六叔怎么教你的?”   果子垂头站在那,弱弱的说:“梦……梦太美好了……哎哟!”   狠狠拍了下他头,何之快气死了:“你就这么想压我一头?啊!怎么是我嫁给你!为什么不是你嫁给我!”   “哗啦啦!”   果子跟何之看过去,原来是墨飞从屋顶掉了下来,还把瓦片带掉大半。   墨飞趴在地上举起手:“没事没事,噗嗤,你们继续,噗嗤,继续继续。”说着说着他用手去揉着肚子,脸色十分扭曲变形。   看到墨飞,果子也十分惊喜。按照何之说的情况,他们都以为墨飞必然会被困住。   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他,还是十分洒脱的样子。不过随即果子心里咯噔一下,他偷偷传音问何之;“之之,他不会也是假的吧。”   两人离得十分近,果子说话时的气流呼在何之的耳蜗里,让他莫名哆嗦了下,反手就把人推开。   看到莫名委屈的果子,何之微微心虚下后就理直气壮了。男子汉大丈夫,不服气打一架啊!在幻境里用这种方式压人一头,算什么本事!   不过果子的这个假设,何之一开始也想过。但是在经过试探后,他就打消了怀疑。   毕竟那些游魂跟伥鬼是没有体温的,严正跟墨飞却都有。而最重要的是墨飞的那一剑,浩然正气,比之当初竟有拭去尘埃之感。   看到何之微微摇头,果子松了口气后忍不住有些雀跃的往墨飞那走过去。   何之在后面幽幽开口:“你就不怕我也是假的。”   果子扭头,满脸笑容:“不管之之变成什么样,我都能一眼就能认出来!”   墨飞原本正捂着肚子笑的在地上打滚,暗金色的袍子被揉成一团,漆黑的长发也散落到两边,贵公子形象丁点不剩。但听到果子的话后,他的动作停了下来。   优雅的从地上坐起,墨飞拔下簪子。何之跟果子都怔住了,墨飞的满头黑发,竟然有大半都是银白。   咬着簪子的墨飞认真束发,小心的把银白都藏进了里面。   “你……你没事吧。”何之轻声问。   把簪子固定好,墨飞抬头看见面露不忍的两人,他自嘲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我们都是凡人。”   何之欲言又止,墨飞倒是先笑了:“不用那么小心,小沫被我安置在了安全的地方。等做完该做的事,我就可以去陪她了。”   “她怎么样了?”   墨飞站起来挥手:“老样子。不过没事,我会让把她变成这样的人付出代价的。”   外人并不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也谈不上安慰不安慰。   毕竟,没有人能真的做到感同身受。何之跟果子都明白这个道理,只能沉默的陪在墨飞身边,三人沿着遍布游魂伥鬼的街道慢慢行走。   “其实世间之事,说到最后莫过于怜取眼前人。拥有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可等到再回头,那反而成为最好的了。”墨飞像是说给他们听,又像是自言自语。   “有时候想想,我这一生可真是造化弄人。小沫为了我好,牺牲了自己。茴香为了救我,也牺牲了自己。”   何之没有想到他能这么淡然的提起茴香,也没想到原来是茴香拼死救了他。   “墨老大,我怎么觉得,你跟以前比起来变了很多呢?”   “因为那时候的我并不完整。我忘了小沫,也就忘了我的剑道。” 第48章 红颜枯骨   似乎无意就此再多说什么,墨飞看向何之跟果子身后。   咔嚓咔擦的骨头碰撞声响起,两人往后一看顿时倒吸口凉气。   只见那之前伪装成新娘的半腐尸,此时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身上冒出浓郁黑气。   “魔气……是他。”墨飞喃喃:“原来如此。”   从腐尸身上冒出的黑气翻滚雀跃,周围本已被打散的伥鬼游魂又重新凝聚在一起。   整个院子更加阴森可怖,四面鬼哭狼嚎。黑气越来越浓郁,墨飞长剑出鞘狠狠一劈,黑气如同分海般露出腐尸的本体。   然而不但没有趁胜追击,墨飞反而卷着两人趁机遁入地下疾行,完全不顾后面传来的尖锐嘶吼。   把何之跟果子带回地下石窟,墨飞皱着眉召来所有部下。如今留在这里的人,大部分是他逃回来后悄悄救下的。   不过片刻,议事的房间就挤满了。严正看起来已经平复了心绪,眉宇间的戾气消散很多。   墨飞的丹凤眼扫视过所有人:“我们都料错了,镇子里的阵法根本不是黎阳一时兴起,而是她刻意为之。镇子会幸存那么多人,也不是因为侥幸,而是因为大家都被当成了养料。”   底下的人哗然。   墨飞继续道:“这个阵法,是为了吸取灵气。从而——压制朱雀入魔。”   何之心头一惊,其他人炸的更厉害了。   “朱雀不是神兽吗!”   “老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墨飞沉默,他坐到椅子上不声不响,底下的喧哗声越来越小。   等到声音全消失不见,他才把杯子放到茶几上面,轻轻的一声,却让所有部下都心惊胆战。   “说完了?那我接着说?”   阿天他们低着头,恨不得干脆埋到土里面。最近老大一直在强调,不论遇到什么情况,听到什么事情,都必须要冷静。   冷静的看待问题,冷静的解决问题,光顾着头脑发热是没有任何用处的。   想到这,阿天讪讪的道:“毕竟是神兽,一时之间……有些……那个啥。”   墨飞冷着脸:“我还在这,你们就这个样子。那我要是不在了,你们是不是就直接会被吓死了。”   挥手打断要认错的众人:“我再说一遍,真相比你们想的要险恶。不论见到什么或者知道什么,去面对、去解决才是你们该做的事情。”   说到最后,他爆喝一声:“听懂了吗!”   “听懂了!!”所有的人屏住呼吸,就连何之跟果子都大声应喝。   墨飞微微满意的点头,他找回了过去的记忆后,再根据自己得到的消息,大致能够推断出这里位于封灵之境。而且种种迹象表面,这儿又属于朱雀的领域之内。   虽然他自由沉迷剑道,但偶尔听说的也能知道,封灵之境里的神兽,其实早都被三宗控制了。就连传说里最潇洒不羁的朱雀,最终也没能逃脱。   按照进入登仙境的人的说法,他们每次进入的时间地点都是随机的。   这更能证明,这儿就是能四处移动的朱雀领域。很久之前他不懂,现在他大约明白了,原来黎阳坎山设立登仙境,不过是妄想溯本回源。   用通过封灵之境而获得的灵气,反过来补充到四神封印之中,从而让快入魔的神兽保持本性。   入魔,受大痛苦,有大执念者,一念成魔。如今的朱雀,看起来已经有了那一念,然而他却又被外界源源不断的灵气压抑。   两相冲击之下就成为了那个半腐尸,不断的毁灭,又不断的新生。   听了墨飞的解释,室内鸦雀无声。这里的人,没谁以前能接触到三宗的核心。   也没谁会想到,不死不灭的神兽,原来早已经变成了诡异的模样。   阿天没忍住:“为什么?朱雀神君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墨飞的眼神毫无波澜:“怀璧其罪,他的长生就是原罪。”   说完他无视了部下们满怀疑问的眼神,径直道:“既然如此,那就可以对症下药。朱雀,一定就是我们打破登仙境的重要线索。”   “杀了他?”   “哎哟!”   墨飞翻着白眼把茶盖扔到说话那人头上:“无论四神封印的那个掌印者带着核心死了,封灵之境都会瞬间崩塌。懂不懂啊!到时候你能撑起天啊!”   何之微微瞪大眼睛,如果这样,那岂不是说,就算神兽入魔了也不能杀了他们?   “能封印能流放啊,变通一点行不行。”墨飞真是被磨得没脾气了,何之摸摸鼻子,哦哦,他不小心把心里想的话给说出来了。   “现在的办法有两个,一是封印朱雀,二是让他交出封印核心。”   墨飞站起来踱步:“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要是跟朱雀正面刚,估计我们加在一起都够呛。”   可是让人家交出核心,不是更加没可能吗。交出核心的神兽,听说会立刻衰老死亡。   自古以来从未有过先例,想到这,墨飞突然想起什么,他若有所思的放慢步子。   神兽,交出核心这件事,或许真的有,但那也不会是自愿的啊!   石窟里大家相互对视,一筹莫展。气氛十分沉闷,只有墨飞的脚步声来来回回。   何之在听到朱雀名字的时候,就觉得很匪夷所思。听得越多,他越心惊。   六叔说过他遇见的那个男子就是朱雀,而墨飞的意思是刚刚那个腐尸也是朱雀。可稍微对比,这两个就天差地别啊!   他脑子里浮现那片接天的红莲,和穿着长袍的艳丽男子。男子神智清晰,谈吐莫测。   跟那个腐尸根本没有半分相像!而且这也不过是短短几日功夫罢了,怎么就会变得那么快呢!   “墨老大,那个腐尸这样子应该有多久了?”何之开口问道。   墨飞没多想,他皱着眉仔细掐算了会:“最少五十年。”   “会不会它不是朱雀?”   “不可能!”墨飞断然否认:“我曾与朱雀有过数面之缘,就算他快入魔了,但灵气还没彻底改变呢。”   何之心口微凉,不过转而侥幸一想,或许是六叔错了呢。   思考了半响,墨飞终于下了决定。他要先去试探一下朱雀此时的实力,以及他是否还有自我意识。反正能智取就智取,能硬上那就硬上。   让严正带着阿天他们留守,墨飞便带着何之跟硬要跟来的果子再次潜入大宅子。   街道上的白衣人依旧举着灯笼,有些异乡人被混混沌沌的带在后面,然而却又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于底下。   那些白衣人也没有一个回头,一直按着固定的路线行走于镇子里。   “我有点糊涂,朱雀这到底是有意识还是没意识呢。他滋生了这些伥鬼,却又不阻止我们救人。若不是这次结亲,我呆了这么久根本发现不了他的踪影。”墨飞蹲在屋顶嘟囔。   何之跟果子也在他身边排排蹲着,前厅的屋顶上刚好能容下三个大男人。   “朱雀是神兽,应该不会那么弱吧,说不定他正在看着我们呢。”何之小声嘀咕。   果子悄悄哆嗦一下,若不是挨的近,何之差点都没发现。   “你害怕?”何之简直诧异:“你怕什么?”   果子扯着脖子:“你才怕呢!我冷不行啊!”   “好巧啊,我也冷——”   墨飞跟何之望着果子左边眼睛越瞪越大,果子浑身都僵硬了。   他咔嚓咔嚓的扭着脖子望向身边,一个空荡荡的脑壳挂着半边脸的腐尸正对着他。   何之从未见果子出过这么快的剑,灿烂如流星,又飘逸如霞光。   然而剑在半路戛然而止,果子脸色通红,鲜血缓缓从嘴角溢出。   剑尖停在腐尸眉心,他张开只剩半边下巴的大嘴,声音带着笑意;“怎么,看见之之就下不了手吗?”   何之从压迫之下缓过来,他站起身后迅速将果子揽入怀中,眼神复杂的看着面前的腐尸:“前辈。”   墨飞蹲在原地惊讶的挑眉,小声问:“你们认识啊。”   “认识啊,就是看到这小子想娶的是他。我才会来凑个热闹。”   腐尸很干脆的承认了,光芒一闪后竟然从丑陋不堪又变成那个艳丽无双的男子,他的眼睛里波光潋滟:“小家伙,我们又见面了哟。”   墨飞无声的打个寒颤,朱雀嫌弃的看了他一眼:“剑门的人就是粗鲁,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喊打喊杀。”   何之顾不得那边,他小心的抱着果子,往他的身体里输入灵气。   轻轻拍拍他的脸蛋,何之小声唤道:“果子,你那里感觉不舒服。”   努力克制翻滚灵气的果子笑笑,想跟他说别担心,然而但张嘴就冒出大股鲜血。   何之被吓了一大跳,他赶紧把带着的灵药全塞到果子嘴里。   朱雀凉凉的说:“本来没什么事,现在吗,估计要被噎死了。”   果子对他怒目而视,努力想把所有的药丸全部咽下去。   “嗤,傻小子。你是要突破了,我帮你忙的好吗。”   朱雀这句话的时候,墨飞蹲在旁边点点头。果子气息圆润,明显是剑道即将突破。   此时不应再盲目直前,反而应该学会收敛圆润。他今天收住了这柄剑,就说明他成功的控制了剑,而不是剑控制了他。 第49章 我的命交给你一半   何之怀疑的看着那两人,朱雀不知道从那里掏出把折扇,还风情万种的从扇子后朝他眨眨眼。何之哆嗦了下,果子咽下药丸后对着朱雀怒目而视。   “哎呀,那会还喊人家小宝贝。现在见到心头肉了,就这么嫌弃人家。”   朱雀说着说着哀婉的掩住脸面:“男人哟——”最后一个音,拖得那叫个荡漾。   果子嘴角抽搐着推开何之,右手一伸长剑无声出现:“谁没喊小宝贝了?”   “哎呀呀,小之之不就是小宝……哎哟你还真动手啊!”   看到突然打起来的两人,何之先是一头雾水,随后却又惊又喜:“果子你能收剑了!”   六叔说过,剑修自幼便会有本命宝剑相伴。但真正踏入剑道的标志却是能将剑收入体内,因为这不但表示剑已臣服,而且更是剑修使出最大杀招人剑合一的基本前提。   这是道坎,而很多人却一辈子都迈不过去,只有迈过去了才真的能算是剑修。   墨飞蹲在那嘴里叼个狗尾巴草,原来的儒雅一分都不剩。津津有味的看够了猫捉老鼠,他才慢吞吞道:“神君,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行了行了我错了!小家伙不经逗啊!”朱雀用扇子压住果子的剑,靠近后悄悄道:“别打了,我告诉你怎么才能娶媳妇成不。”   “稀罕!”果子掷地有声,虽然打了半天根本碰不到朱雀半片衣角,但他却越挫越勇,丝毫不见疲态。   何之头都快大了,怎么过了这么多年还是这个样子。他闪身插入那两人之间,折过果子的手再合上朱雀的扇子:“别闹了!”   朱雀趁机用手在他脸上摸了一把:“小之之,你真滑啊——”   果子立刻炸了,三分火气陡然涨到十分,长剑光芒四射杀意盎然。   何之用力把朱雀推出去,他也顺势笑着退到墨飞身边,但却还不忘冲着果子挤眉弄眼。   劝了几句没用,何之迫不得已只能封住果子灵道,然后心累的把他摆成五心朝天的坐姿。   何之坐在屋顶中间,小心的隔开朱雀跟果子。墨飞笑眯眯的又重复一遍:“神君,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屋顶上的朱雀长身玉立,四周的空气缓缓流动,带动着他的衣角随风飘扬。   长及脚踝的黑发也被风纠缠着,只有发梢带着淡淡浅红。就在墨飞三人以为他不会说的时候,朱雀打开折扇低语:“为什么,能为什么呢。身为神兽却失去核心,那随之而来的,不是死亡,就是堕魔。”   墨飞眉心一跳,这位的核心也没了?   “可是您身上还有朱雀的神威啊?”   朱雀噗嗤一笑:“我又没说所有的核心都没了。”   他居高临下的朝着何之挤眼:“小之之,哥哥给你讲故事好不好呀。”   听到他捏着嗓音的娇媚语调,何之笑了:“前辈雅兴,不敢辞也。”   朱雀用扇子敲敲脖子,喃喃道:“这可是个很长的故事,让我想想。”   怎么说呢,从神兽的不死不灭开始说吧。从封灵之境被发现的第一天开始,四神兽就存在了。等到英雄们逝去,史诗成为传说,四神兽依然还在。   但长生也是有代价的,四神兽的代价就是每隔一百年,就会被封印所有记忆和灵力,悄无声息的在现世投胎。   在这次投胎里,他们会用最卑微的身份,经历最深沉的痛苦。   当他们结束生命归位的时候,就会把记忆带到本体。   想想,这种安排或许是为了锻炼他们的意志。又或者,只是为了帮他们抵抗最深沉的孤独。   然而有一天,这个消息被泄露出去了。但他们四个没有一个人承认,谁都说不知道是谁说出去的。   不过追究责任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那些凡人们,终于有了对抗无坚不摧的神兽们的法子。   “神兽的肉体是无法摧毁的,但若是交出了核心,那就会成为露口的蚌肉。”朱雀仰头看着蒙蒙的天空,似乎在自言自语。   墨飞问:“您交出来了?”   “我当然没有……”朱雀矢口否认,朱雀神君怎么会交出核心呢。   但是,朱雀神君的转世,却心甘情愿的把半块核心交了出来。   说到这,朱雀简直满腹牢骚:“我真的不懂他,之前那么多次转世,碰见那么多人,有的哭着喊着要娶要嫁都看不上。那人不过是包了看了他三个月的戏,结果他就把自己的灵魂献了出去!”   果子从喉咙里发出声冷笑,何之见他似乎有话要说,便贴心的解开了灵道。   “有啥不懂,王八看绿豆……”   不等他把话说完,何之立刻又把他封住,为了保险还贴心的多加了几层。然后把他拎起来,摆成金鸡独立。   墨飞哈哈笑了几声:“那个前辈,您核心都交出去还能压制住魔气。”   他举起大拇指比比:“您真是这个。”   朱雀唰的打开折扇,矜持的道:“毕竟转世的也就带走一半。”   何之问到:“那转世的那个,是您的本体吗?”如果是的话,不就是自己坑自己吗。   “做蠢事的就不是我。”   哦,还真是自己坑自己。   墨飞伸手在空气中抓了一把,放在鼻子底下闻闻:“前辈,河山染血,我们这些蝼蚁该怎么办呢。”   朱雀冷哼:“三宗二骄,你当年在大试上那股子舍我其谁的傲气呢。”   墨飞面不改色:“晚生惭愧。”他只知道一剑破九天,但很明显,这个登仙境以他现在的功力根本破不掉。   朱雀知道墨飞的意思,但他也很迷茫。这些年苟延残喘,眼见着那些人泥潭深陷。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想看到什么,也不知道这样做到底对不对。   他偏头看着正冲着何之怒目而视的果子,倒是被那滑稽的姿势逗笑了。   “小之之,你觉得我该做什么。”   “啊?”何之反应了下:“应该是您能做什么吧。”   朱雀哈哈大笑,对啊,他能做什么。如今的他,可不是当年的朱雀神君。   他边笑,整个身体的半边边开始腐化。整个场景格外诡异,就如时光被加快了无数呗,鲜活的肉体在瞬间经历了死亡和腐朽。   墨飞站了起来,朱雀半边僵硬的跳入院内。白光与黑光在他身上交织,亡魂与伥鬼徘徊在他身侧。   “去找该找的人,我已经撑不了多久了。是该了结的时候了,小之之。”   说着说着,朱雀完好的半侧身子也被黑光侵蚀,院子里的青苔爬到他的眼眶里:“去吧,回去吧。”   看到消失在夜色里的朱雀,何之茫然的伸长手。他回头看看墨飞,墨飞也一脸莫名其妙。   三人面色凝重的往回走,何之跟墨飞都在思考朱雀话里的意思。   果子则是边走边磨牙,那个神经病,等下次一定要打败他!   回到了石窟,墨飞选择性的把一部分告诉众人。既然朱雀还有自我意识,那他们就不用守在这里。   就算那个人被诱惑了过去,估计也不过是丢点灵气啥的。毕竟,四大神兽中朱雀为瑞兽。   何之跟果子进入镇子已经一天一夜了,当时跟小路他们约好,两天不出来就代表出事了。何之赶紧要跟墨飞辞行,然而没想到的是。   “你要跟我们一起?”何之惊喜的看着墨飞。   墨飞失笑:“不是一起,我准备带着他们从另外那边过去登仙城。到时候,我们可以在城内汇合。”   听了这话,何之有些失望,不过更多的还是高兴:“这样也好,我们彼此也能有个照应。”   墨飞含笑点头,严正也悄悄跟果子碰个拳。   思索了会,何之还是拒绝了墨飞要把他俩送出门的好意。既然要做奇兵,那就彻底先别碰面吧。   小镇还跟昨天一样,暗蒙蒙的跟罩了纱布一样。旁边的小山坳里,小路急的都快撅蹄子了。   小银好心的安慰他:“他俩肯定没事,说不定是查到了什么。”   “马上又天黑了!”   其他人也都有些焦躁,不过由于何之出发前再三交代过,两天才是最后期限,所以倒也没谁出幺蛾子。   小银一边安慰,一边也有些忧虑的看着镇上。希望那两个人族,千万不要真的出事啊!   这一路下来,所有的妖族都默认了何之是首领。毕竟他修为最高,脑子也转的快,有什么事也会冲在前面。   在这风雨飘摇的时候,妖族就需要这样的人来团结来带领。   “快看!”   正在求祖灵保佑的小银被小路呼喝声一吓,猛然睁开眼,咦?从镇子里出来的那两个人,不是何之跟果子又是谁!   小路一马当先的跑过去,其他妖族连忙跟上。   何之大笑着抱住小路,面对众妖杂七杂八的问题耐心的一一解答。   镇子里有什么,有雾有幻境。伤人吗?伤人。要不是运气好,他跟果子估计出不来了。   在小银惊悚的眼神里,何之补充到,他无意的镇子里发现,登仙城最近都成了空城。   绝大部分仙使都被派了出去,剩下的也都是没什么战斗力的。   听到这话,所有的妖兽眼睛都亮了。这代表什么,这代表他们可以去登仙城浪啊! 第50章 桃花债   小银在说人族最后聚集地的时候语焉不详,大约摸指的方向刚好是登仙城的方向。   何之能理解他的顾虑,甚至也差不多能猜出,那个地方距离登仙城绝对不会太远。   毕竟世上的人多会有种特质,那就是离得越远看得越清,可真正在身边的倒反而会灯下黑。   对于前往登仙城,所有人都没有反对意见。甚至小路他们还跃跃欲试,毕竟敢在这种时候选择跟着何之出来的,都不会是胆小之辈。   如果有机会,他们当然更想去做一些虽然危险但却有用的事。   从镇子往登仙城去,一路上比往日萧条很多。何之一行在荒无人烟的城镇里疾行,小心避开游荡的妖魔。   其实登仙境并不算大,现世里稍微大些的城市都跟它差不多了。   而现在这个不算大的登仙境,显得格外空旷,只有漫无目的的风在无边无际的吹着。   从白兔族跟出来的妖兽有四十五,蛊雕有十八。合在一起不是个小目标,所以肯定不能都进城。   在靠近登仙城的荒野里,何之寻个隐蔽的地方驻扎,再从这群妖里挑出两名体型较小,善于隐蔽的妖兽。   “小银,你让你的族人时刻关注周围。如果有大批仙使回城,一定要立刻发出讯号。”   小银认真点头。   “小路,你带着大家守住路口。等我的消息,到时候看是攻进去还是在外接应。”   何之表情严肃,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仙使们都被调了出去,但登仙城里肯定还会有其他意料不到的东西。   小路闷闷不乐的点头,他不明白,为什么每次行动都没有他。   何之又道:“我们的命可都握在你手上,如果有什么万一,那可就全靠你们了。”   听到这话,小路又高兴了,这么说他还是很有用的。   仔细把所有的人安排好,再把各种情况都演练一遍,何之便让小银带路进城。   第一件事,是先跟剩余的人族接头。   进入城郭东门,何之有些感慨。他料到人族聚集地离登仙城不会太远,但却没想到它会就在登仙城内。这委实比他想的,还要大胆。   破败的建筑可以看出昔日的华丽,门前的青石板上少有走动,也缺少打理,零零星星的青苔从缝隙里钻了出来。   小银做贼一样左顾右盼后,向何之几人招手。他踏着奇妙的步伐,曲折的来到大门前。再用翅膀避开门环轻轻的敲击,三长两短。   “吱呀。”   剥落了大半红漆的门被打开条口子,小银灵巧的钻进去,何之四人连忙跟上。   人间四月芳菲尽,外界本四季长盛的桃花,前几日无声的落尽了。   跨进大门之后,何之才猛然反应过来。他已经很久没有看见桃花了。   迎面而来的院子里,是浅红色浮云样的桃花。密密麻麻,有着要开到房顶上去的架势。   冰凉的利刃搁在何之等人的脖子上,后面悄无声息的冒出几个人:“擅闯者死。”   小银连忙道:“提阿奴,他们是好人!”   “别动!”   何之刚想开口,剑刃就被往他脖子里送了一分,黏腻的液体缓缓渗出来。   “铮!”清亮的剑鸣,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挟持着何之的人手臂一麻,情不自禁的往后退了两步。   与此同时何之默契的矮身偏头躲过利刃,果子收回长剑就往那人攻过去。   其他两妖也立刻不声不响的展开反击,死死缠住身后的持剑人。   小银看着他们打起来有些傻眼,前厅本来就不大,刀光剑影的让他根本无处容身。   就在他要大喊误会的时候,突然有个人出手把他拉到院子里。   “没事,提阿奴就是憋坏了,没事找事呢。”出手的是个娃娃脸男孩,把手搭在小银肩膀上一脸嫌弃的看着前厅。   小银头都大了:“打出事了怎么办!小童你管管你大哥啊!”   小童撇嘴,提阿奴是他能管得了啊。他能管的了,那他就是大哥了。   此时前厅里打的热火朝天,何之一边遛着个人,一边抽冷子给其他人添麻烦。果子死死盯着那个对何之下手的人,出手毫不留情。   那个人满脸胡子,中等身材,穿着件乱七八糟的衣服。整张脸上只能看见双眼睛,此刻他正双眼放光的盯着果子。就像看见了什么绝世美人一样。   桃花树下的小童打个寒颤,抖抖身上的鸡皮疙瘩:“看见个剑修就走不动道了,简直是个疯子,哦,还是个见异思迁的疯子。”   小银急的毛都快扯秃了,提阿奴平时挺靠谱的。就是对剑道十分狂热,可是看看他使出的招式,大刀阔斧,横劈直砍。那明明就是刀法啊!   果子也觉得有些诧异,不过他很快收敛了心神。这个对手很强,修长的剑被使成了阔被刀还能这么厉害。不知道他使刀的时候,又是什么样的风采。   前厅里诡异的动和静,你来我往下手狠辣却又默契的没谁发出声响。甚至刻意的避开墙壁,不让它被波及。   院内的桃花氤氲如雾气一般,波动间无数花瓣从枝头掉落,飘飘遥遥的涌进前厅。   危险!   野兽般的直觉浮现在果子心头,他神色一凛,急速后退在门口布下结界。   粉色的桃花,温柔而美丽。却在刹那间就冲破结界,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逼近众人。   何之与果子多年默契,在他收剑的时候就知道不对。于是也顾不得正在遛着的那人,掏出符箓就接连布下几道拦截。桃花来势汹汹,所有的布置都如纸糊的样,一触就破。   果子挡在何之身前,连连后退,其他两妖兽也窜到角落里。   诧异的是跟他们出手的人,竟然看起来比还怕些,居然满脸惊恐的缩在一起,甚至那个络腮胡直接蹿到屋顶房梁上,恨不得整个人都贴成张纸片。   何之额头冒汗,配合着符箓不停的在身前布下结界。桃花破的越快,他布的也越快。偶尔有漏网之鱼,果子便利落的出剑搅成花泥。   花瓣越涌越多,整个前厅都快被花瓣堆满了。那三个挤在一起的人,已经被淹没了。   躲到角落里的两个妖兽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很神奇的,那花瓣像长了眼睛样绕过了他们,径直往何之果子那里去了。   两个妖兽面面相觑,那这是看见了,还是没看见呢。   退到门口的何之反手去摸大门,然而门就像被长在一起了,无论怎么捯饬都打不开。   长剑在果子手中吞吐光芒,他不善的看着铺天盖地的花瓣,看的花瓣后面还看不见的那人。   何之抹了把汗,很干脆的坐在门槛上。他拉拉果子的外衣:“来吧,让我们拥抱花海吧。”   果子低头跟他对视一眼后,立刻很干脆的坐到他身边撤掉防卫。   桃花没有什么香味,柔软的花瓣糊过来的时候,果子张开袖子挡在何之面前。   一片黑暗,什么声音都被阻隔了。周围只有春日里桃林的气息,伴随着彼此的呼吸。   柔软的布料搁在何之的脸上,果子的头碰在他的头上,甚至整个上身都伏在何之身上。   身后是冰凉的大门,身前果子的鼻息碰到衣料上过来,何之的鼻息碰在衣料上过去。   纷纷扬扬的花瓣落在他们头顶,手臂,大腿。越来越多,越来越重。   气氛有点奇怪,何之跟果子没有一个人说话。隔着那块衣料,他们彼此沉默。   毫不留情穿破结界的桃花,如同何之感觉到的那样。竟然没有丝毫杀气,就像是被打扰到午睡的人,气势汹汹的发了通脾气,最后却不知道到底想干什么,最后只能赌气一样把几个人都埋了起来。   “啊!”杀猪一样的声音把何之跟果子惊醒,他们陡然起身:“哎哟!”   果子连忙后退,伸手想去帮何之揉揉碰到的额头,却又在半路收了回去。   他的心尖有种怪异的波动,让他既想去碰碰之之,却又怕碰到之之。   何之尴尬的又坐到地上,难得的有些慌乱。他的心跳的有些快,视线也有些缥缈。盯着脚上的六瓣桃花,脑子里乱哄哄的。   “啊!!放开!”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了,何之强行把莫名的情绪压下去,挥手吹开桃花。   看着花瓣中央的那个人,果子心尖痒的更厉害了。   络腮胡爬在房梁之上,像王八划水一样来回扒拉。他的四肢分别缠绕着粉红的锁链,细细看去就能发现是由桃花组成的。   那些柔软的桃花,紧紧的聚集在一起,把络腮胡的四肢隔着房梁分别往下拉。   “痛啊!哥!我错了!爷爷!”   何之轻笑,看来这花瓣后面的人,不是冲他们来的。   小银飞到房梁上,小童趴在他背上。   “啧啧啧……”小童咂舌:“提阿奴,花哥都说了不能在屋里打架,你可真有本事啊。”   络腮胡面容扭曲:“老子是你亲哥!”   这句话还没说完,花瓣扯得更用力了,提阿奴快崩溃了:“痛痛痛!花爷爷!你是我亲爷爷行不!” 第51章 潜入登仙城   “你那么丑,我可不是你爷爷。”   一位穿着浅红外罩,披散着长发的男子,打着哈欠赤足从院子里走过来。   他的声音清澈中带些天真,杏仁般的眼睛里波光粼粼,稍微矮小的身材让人觉得有些可爱。   “你们是来避难的吗?”他不理在房梁上大喊大叫的提阿奴,反而偏头看着何之他们。   小银落到地上:“不是,他们是我族恩人。”   男子哦了声,然后又问:“所以你们来干嘛的。”   小银噎了一下,他们是来干嘛的?最开始是想带着所有人来求收留,但看何之他们的意思,根本没有偏安一隅的打算。   而蛊雕族深受大恩,自然要与他们同进退。这会过来,不过是因为强龙不压地头蛇,先打个招呼罢了。   何况花哥他们在登仙境藏匿日久,知道的那些隐秘的事或路线对接下来要做的事很有好处。   何之拦住要解释的小银,脸上挂上温和的微笑,把来意大致交代一遍。   过程中感觉到这位花哥对外界情况好像很感兴趣,他便把来时碰到的人或事进行详细的描述。   “你们弄死了几个然后逃脱了追杀?”   花哥眼睛微微一亮:“不错不错,虽然那些人越来越垃圾,但也不能对你们要求太高。”   看到底下的人竟然聊了起来,提阿奴蠕动着四肢哇哇大叫。   他刚一开口,那些花瓣就像是有了意识,自动便团成个球塞进他嘴里。   小童幸灾乐祸的瞅着他,还伸手用力拉拉垂下来的绳子:“哥啊,你怎么就死不悔改呢。”   花瓣球把提阿奴的嘴巴塞得满满当当,就连咽喉都被堵住了,把他噎的直翻白眼。纵使在心里破口大骂,现在却连丁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听到花哥那很不客气的话,何之也只是好脾气的笑笑。似乎对何之的识趣很满意,花哥哼了哼后转身示意他们跟上。   院子里的桃花还是那么美丽,地上铺满了厚厚的花毯。刚踏下台阶,身后前厅里就传来“砰”的一声。   无数粉色的花瓣被气流冲击而出,所有人的肩头都被落满。   踏在厚厚的花瓣上,何之拂过桃枝:“登仙境的桃花都谢了,我怕过不了几日就会轮到其他的东西。花哥……”   “我叫陶画,你可以叫我前辈。”   “前辈。”何之低头看着陶画故作严肃的娃娃脸,努力压制住心头的诡异感:“我们这次进城,是想趁着城内空虚,想办法找出他们的弱点。如果找不到,那就制造混乱吸引仙使回援,从而给其他地方以喘息的机会。”   小银跟在后面详细描述那些仙使们四处屠杀的惨况,这些事没谁比他更有发言权。   想到族内那些丧命的族人,他的眼眶泛红,死死压住喉咙里的哽咽。   “小金阿红呢!”始终跟在小银身边的小童突然反应过来,为什么只有小银,其他人呢?   “都死了。”小银用翅膀捂住眼泪。   陶画手指微动,地上的桃花跳起往后面飞去。红色的锁链把刚转身的小童绑住,又继续前进绕过柱子缠住正在打开大门的提阿奴一起拖了过来。   陶画盯着在地上扭动眼睛发红的小童,两张相似的娃娃脸上表情都很难看。   提阿奴身上吊儿郎当的气息全部消失了,他恶狠狠的盯着陶画:“老子不要当缩头乌龟了!”   陶画不看他,只是盯着小童:“你也要去送死?”   小童咬着嘴唇不说话,双眼里充满了愤怒和仇恨。小银赶紧跑过去扶起他们俩:“别冲动!他们肯定不想看到你们这样!”   虽然不知道他们的感情,但何之等人还是为之恻然。   最近一段时间,好像通知亲人的死讯成为了最经常的事情。   何之的心情前所未有的沉重,这场劫难是登仙城所有人都在经历的,必须要想法办解决。而且刻不容缓,毕竟一须臾一弹指间,都是逝去的生命。   冷肃的陶画有种神奇的威慑感,桀骜不驯的提阿奴慢慢冷静了下来,他把头埋到花瓣里一动不动。小童也停止啜泣,颓废的摊在地上。   陶画转头看着何之:“我出不了这个院子,你要做什么就去做。但是我的人不会跟你们一起冒险,最多可以提供给你们信息和物品。”   提阿奴似乎动了动,但又继续维持了原来的姿势。   何之理解的点点头,看得出来,这个陶画很在乎身边的人。刚好本来也没打算让他们出人,这样也好。   对于何之的态度,陶画很满意,就难得对个陌生人也笑了笑。   然后密密麻麻的平面图在前方被勾勒出来,这幅图十分细致,每个角落都有标注,以及地道的分布走向也很清晰。   陶画指着东边角落:“我们在这……”   他用手指沿着道路往北指过去:“这个原来是禁地,不过这几日却放松了守卫,潜进去查看的时候只发现个普通的湖。”   他的手指退回来点:“这里是雷火狱,里面关押的都是进化失败的半妖。”说到这他嗤笑声,似乎想到了什么很可笑的东西。   陶画的手指往下移动,南边是大片的空白。他点了点空白的地方:“我怀疑这里就是他们做事的地方,那些尸妖应该也是被关在这里。”   “尸妖?”   “嗯,那些低等妖族与人族或妖族融合成的东西,它们生机不复存在,灵魂也即将泯灭。”陶画淡淡的回答何之的疑问。   至于做事,做的是什么事,大家心里也都明白了。   把登仙城的地形分布说了清楚,再大致把地道分布也推演出来。   那些留守仙使如今分布的很开,每个人照应的区域很大,这就让潜伏进去方便了很多。   何之看着地图边听边计划,就现在来说,整个登仙城最重要的地方无疑是南边了。   按照阿胡的描述,那里可能会有独立虚空存在。那些人建了登仙城,不就是找人和妖来验证他们的尝试吗。   如果那个地方被毁,所有的成果都消失不见,那够不够他们着急呢。   陶画指着指着手指上突然冒出小小细芽,并在几息之间开花出叶。四周沉默了,陶画盯着那朵摇曳的小花神色莫测。   何之手动了动,但还没抬起来提阿奴就蹿了过来,他警惕的挡在陶画面前:“花哥不是半妖!”   小银连忙帮腔,然而陶画却淡淡开口:“我就是半妖。”这下连小童也从地上蹦起来。   何之摸摸鼻子:“你是清醒的就好。”   果子沉默的站在后面,看到随着何之的这句话气氛渐渐放松,他才收起了摊开的右手。   所有人默契的跳开这个话题,就怎么进去,怎么避开探测,以及怎么解开坎山的禁制详细的探讨起来。   认真的讨论一个时辰后,何之终于制作出相对完善的计划。   就连城里留守仙使的性格嗜好都熟记于心。毕竟,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桃花林无风自动,何之几人自觉忽略那些躲藏在花后窃窃私语的人。   既然他们从抄家灭族的灾难中逃出来,那就别再起波折了吧。   能说的都说完后,何之乖觉的辞行。陶画把他们送到前厅,提阿奴偏过头不敢看他们,别别扭扭的含糊一句保重。   刚打开大门,陶画扶着门栓:“我的根扎满了整个登仙城。如果真有什么万一……我可以帮你们收尸。”   果子噎了一下,看着这个乌鸦嘴神色不善。   小银尴尬的拍拍翅膀,打开大门钻了出去。看到外面没有情况,他低声示意快走。   何之果子跟那两个妖向陶画他们行个礼,跟着就挤出了大门。   往南边去的路上,何之才在小银那知道刚刚那些人怪异行为的原因。   陶画提阿奴小童同母异父,陶画顶着大哥的头衔在坎山主动尝试融合。   他融合的是坎山第一次提出的植物,毫无疑问他失败了。被融合到桃花树里的陶画失去了意识,变成不会动不会思考的半植物人。   没有攻击性的陶画被栽种在院子里,没过多久整个院子到处都是桃花树。   可经过查看,院子里却没有任何灵力的波动。一年年下来,只剩下提阿奴跟小童还守在这里。   何之问:“坎山还挺厚道,给了个院子不说,还没拿提阿奴跟小童下手。”   小银道:“当年陶画愿意融合,提出的条件就是如果他失败了,那就不能再让他两个弟弟被融合。”   顿了顿:“他们的母亲是白长老。”   何之悚然,白长老?那个痴恋剑仙的白长老!?   “咳,她说她姐姐不能生孩子,而她不但可以,还想生几个就生几个。”   小银有句话压在嘴里,不但如此,她还想跟谁生就跟谁生。   听到如此秘闻,那两个妖兽眼睛都亮了。人族可真会玩啊,连向来没什么节操的妖族都要自愧不如。   沿着陶画指的路线潜行到中央,这是几位留守修士的盲点。   那些修士毕竟还是肉体凡胎,不可能无时无刻都盯着。他们现在等的就是南边那位修士松懈的时刻。 第52章 人间炼狱   整个登仙境寂静无声,完全没有当初的热闹喧哗。等到下半夜,暗淡的月亮被乌云遮掩,那道外放的神识慢慢虚浮。   何之几人眼睛一亮,趁机便匍匐在底下悄无声息的往里走。   登仙城里处处栽种着奇花异草,但越往南边走,草木就越稀少。约莫走了半刻钟,粘稠的灵压弥漫在空气里。   何之环顾四周,在微弱的月光之下,可以看见这儿到处光秃秃的,就像是打算建什么却又被废弃了。   灵压无处不在,空旷的地面不远处有座六层黑塔。黑塔不高,每层的屋檐下都挂着六角铜铃。约莫可以感觉到,灵压的来源就是这座塔。   此时几人正藏身在最后一处草丛里,距离那座黑塔还有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果子闭眼感应了下,迟疑的说:“这里的空间好像不稳定。”   小银恍然:“怪不得花哥说这里一片空白,连他都感应不到。”   乌云飘过去,月亮升到黑塔顶上,落下诡异的冷光。   从这里看过去,黑塔十分沉默,挂着的铜铃不动不响。正对着的这边,底下没有任何入口。   那道虚浮的神识像是缓了过来,慢慢又开始凝固。何之当机立断:“走!”   他隐匿身形后一马当先跑向黑塔,其他人学着他连忙跟上。   几人险而又险的在神识落下前赶到,靠在黑塔底层他们不但不害怕,反而挤眉弄眼的相互暗暗炫耀。   何之小心翼翼的贴在塔壁上,一步步往对面挪。那道神识从塔顶往外扫射,底下这层反而成了天然的盲区。   绕着黑塔走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可以进出的门窗。绕回这边与其他人汇合后,何之皱着眉把情况说了一下。   那两个妖兽毫不担心,他俩十分信任的看着何之:“你脑子好,我们出力气就好了。”   小银在旁边连连点着脑袋,奈何他脖子短翅膀大,看起来真的很像小鸡啄米。   何之把视线转向果子,果子正双眼亮晶晶的盯着他,里面恨不得刻上“之之最厉害”几个字。   何之默了,彻底明白自己的定位。他仰头望上看去,整个黑塔风格沉闷。   但不知道为何,放在周围的环境里总是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要是六叔在就好了,这个念头一出来就疯长。六叔以前总是喜欢戏弄三个孩子,不是让他们陷入幻境就是构造出妖兽与他们搏杀。   他有着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的幻术,能够一眼就识破所有的伪装。   用力闭上眼睛,何之在心里默念咒语。心无挂碍,可见本真……无眼界乃至……默念到一定程度,他缓缓睁开眼。   何之的心沉了下去,四周根本不是虚空。他们此刻竟然站在一座四方城墙上,无数的人挤在里面,男女老幼都有。   这些人似乎看不见何之几人,一个个脸上都带着惊恐,互相紧紧抱在一起。   一个人突然从何之身体里穿过去,是个穿着羽衣的道家弟子,高冠博带,肩上负剑。   何之愣了愣,他扭头看果子等人依然维持着之前的姿势,后背好像还贴在塔上。   何之心中诧异,他往前便想跟上去。然而刚踏出一步,他身体陡然一轻。嘈杂的声音扑面而来,听起来细碎而惊恐。   心头警铃大作,他回头一看瞪大了眼睛。在他身后不远处,“何之”跟果子他们围成弧形站着,张开的双眼里还残留着诧异。   何之伸手去摸那个“何之”,然而迎面就过来个跟刚才那个弟子同样打扮的人,他穿过“何之”的身躯后诧异的看着何之:“你那家的?”   何之心头剧震,他跟来者对视,在对方稍显疲惫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倒影。   伸出去的手被那人握住手臂,沙哑的嗓子里竟然带着丝安慰:“别乱跑,还能撑得住。”   这位道家弟子说着把他往前一推,示意他回到原来的位置。   那些缩在城墙上的人麻木不堪,他们说话的时候没有任何人抬起头。   瞟了眼那边的“何之”,何之顺着力道转身往前走。城墙不算窄,是个之字形,沿着城墙根密密麻麻的都是人,只在中间留下个通道,扫过去很多是一家老小抱在一起。   通道上不时有道家弟子来往,颦着眉忧心忡忡。他们对神情镇定的何之有些不解,但也没人停下来盘查。   这个城墙的周围全是浓雾,上面的天空也漆黑一片,只有城墙上有光。   人群突然蠕动起来,有道家弟子提着个木桶拿着勺子,挨个给人发稀粥。   是真的稀粥,隔了老远何之都能看到淡白色的水落下来时没有一粒米。   那些人麻木的拿出碗,又麻木的喝下去。有哭闹的孩子,也被母亲掰开嘴巴硬生生灌进去。   “娘!奶奶不见了!”   听到惊恐的大叫声,何之回头看见在城墙尽头,有个瘦弱的少女扯着身旁妇人的衣袖非常焦急。   那个妇人眉头皱着拉着个小孩站起来,眼里闪过一丝不耐。   少女四处搜寻,沿着通道往前问有没有人看到他奶奶。尽头的那拨人纷纷摇头,越往前走,无论少年怎么恳求,那些人都像是聋子样没有任何反应。   妇人跟上来拉住少女:“别问了,估计去没人的那边了,咱们赶在你爹知道前找回来就行了。”   说完她就把小孩抱起来,带着女孩匆匆走过来。何之让开路后,那个少女连忙说谢谢。   这三个人在这里有着与众不同的活力,何之毫不犹豫的就跟了上去。   整个城墙是之字形,走过下面的那横人就开始变少,到了中间光也弱了,人也没了。   妇人快步走到围墙边上,眯着眼细细打量后松了口气:“婆婆,你跑这来干嘛!现在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   何之靠近了点才看见,黑漆漆的围墙边上正靠着个老妇人,耷拉下来的脸皮上没有丝毫表情。   少女也跑了过去:“奶奶!道长不是说了不能乱走吗!这里很危险啊!”   妇人抱怨不断,嘴里全是指责婆婆喜欢给人添麻烦。被她放下来的小男孩懵懂的吃着手指,仰头看看奶奶又看看娘亲跟姐姐。   “呵,嫌弃我啊?行啊,那老婆子就不给你们添麻烦了!”   始终沉默的老妇人突然冷笑,不知道从那爆发出的力气狠狠推开身边的三人,扒在围墙口爬上去后就翻了出去。   迅速而利落,就像下来很久的决心,在心里演练过无数次一样。   “奶奶!”   何之瞳孔一缩,立刻扑过去捞人。然而那个老妇人形体娇小又出其不意,等到何之扑过去的时候,只能拽住那个反应迅速去捞人,结果却也差点掉下去的少女。   原本正在喋喋不休抱怨的妇人傻了眼,她张着嘴啊了几声。   小男孩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含糊不清的喊了声:“奶奶。”   少女半个身体都坠了下去,若不是何之出手及时,她肯定也掉下去了。   那个妇人大叫一声连忙过来拉人,抖着嘴唇喊女儿的名字。   何之一手环腰,一手拉住少女的肩膀,此时的两人都惊呆了。   在城墙下面不远的地方,青灰色的面孔秃着脑袋,裂开嘴巴朝两人微笑,露出尖锐而密集的牙齿。   而他竟然是站在同类的肩膀上,越往下那些堆着的同类越多。   这个怪物的眼神里,何之看到垂涎,对新鲜血肉的垂涎。   被惊吓到失声的少女瞠目结舌,呆呆的被母亲拉了上去。看到离得越来越远的少女,那个青灰色面孔的眼睛里有着失望。   被拉上去的少女木呆呆的,妇人拍打着她的手臂呜呜的哭着。   少女打了个激灵突然回神,很急切的扯着她娘的手臂:“救奶奶!找道长!”说着她便挣扎着站起来,大步往来路跑过去。   何之眼神很冷的看着下面的怪物,然后慢慢的把视线移到外面的城墙上。那里,正在举行无声的盛宴。   汇聚更多的灵气在眼睛上面,何之的视线穿透浓雾。城墙下层层叠叠的怪物寂静无声,全部昂着脖子热切的往上看。   怪物越聚越多,里城墙顶越来越近。就在这时,城墙上无声的放下来一个人。   看到那群怪物举着双手接过那个人,然后无声的塌陷下去,无数的妖魔围着那人,寂静的空间里只有细微的咀嚼声。   加持了灵力的何之,看到在高大的外城墙上,挨个绑着面目模糊的人类。   只要怪物聚集起来快靠近顶端的时候,就会有个人被放下去。   这种行为双方都十分默契,那个怪物们昂着脖子神情渴望。   何之还发现,所有被绑着的人,身上都有灵力波动。越下面的,灵力波动越强。   围墙内,是全家老小挤在一起的普通人类。围墙外,是直面怪物马上赴死的修士。   何之没有在那些被帮助的修士身上感受上不甘和怨恨,只有沉默和淡然。   “怎么回事!在那里!”   一个道家弟子匆匆跑过来,那个女孩跌跌撞撞跟在后面:“就在那!我奶奶就从那跳下去的!” 第53章 以身伺虎   小道士急的跺脚:“胡闹!”原地转了两圈后咬牙纵身从城墙上跳下去,何之立刻把一缕神识附在他身上。   城墙下新一波的怪物依然用渴望的眼神望着那些被绑着的人类,小道士飞下去后怪物竟然齐刷刷扭头盯着他。   何之恶寒了一下,小道士在半空被吓得发抖。然而他还是坚持往下落,跟着他穿过浓雾,何之才看到那些密密麻麻的怪物身后,竟然是大片大片的坟场,齐齐整整的竖着数不清的墓碑。   有几只怪物带着诡异的笑,往小道士这边滑落下来。小道士咽着口水连退几步,慌张的从背上拔下桃木剑:“别……别过来!师兄!哇哇!师兄!”   那些怪物根本无视他的比划,像无骨的软肉样流淌过来。小道士眼泪都快出来了,他哆哆嗦嗦的从怀里掏出各种防身的东西,然而也没有任何用处。   就在何之考虑要不要出手的时候,突然发现那股软肉里夹裹的什么东西被带了出来。   怪物们挤在一起,裂开的嘴里淌着涎水,青灰的面孔没有丝毫生气。   等到距离近了才看清,那被带出来的东西竟然是刚刚跳下去的老妇人!   老妇人紧闭着眼睛,跟着软肉们移动而生死不知。怪物们越逼越近,小道士嗷的大叫,从怀里又掏出个东西对着天空一扔,清亮的鹤鸣穿透浓雾。   何之眼神一晃,一位身着羽衣满脸沧桑的道士御剑冲过浓雾,飞快拎起那个老妇人扔给小道士,然后用飞剑毫不犹豫的把右臂斩断落入怪物堆里。   小道士扛着老妇人,急忙冲到落地的道士身边:“师兄!”   道士右肩的血肉飞快凝结,他面色苍白的后退两步。何之发现这位道士的左手竟然也不见踪影。   他没有看向师弟,而是肃然的望着那些怪物:“望各位谨遵旧约。”   右臂落下的时候,那些怪物疯狂的争抢,不过刹那就连一丝鲜血都不剩。   听到道士的这句话,那些怪物们竟然真的咧着大嘴缓缓后退消失。   小道士哆嗦着嘴唇去摸他师兄的肩膀,道士轻轻避开:“你把人带上去吧。”   “师兄……我们为什么……为什么宗子要我们这么做!”   道士皱眉:“自然是有原因的。”   小道士崩溃大叫:“让他们消失不成吗!”   他指着城墙上悬挂的人:“为什么啊!”   道士绷着嘴角不发一语,小道士蹲到地上呜呜哭泣:“为什么,为什么……”   城墙下的浓雾里新的一波怪物们又升起来了,青灰色的手缓缓触碰到悬挂在最底层人的脚。   胡子拉碴的男子突然笑笑,偏头往上面喊:“喂,我先走一步啦。”   在他上方是个穿着中衣的俊美男子,乌黑的长发落到腰间并没有束起来。   他懒洋洋的闭着眼,感觉自己一点一点被放下去代替了老对手的位置:“那等下见喽。”   满脸胡子的男子大笑出声,好像那缓缓被往下拉的腿不是自己的。   不过半炷香的时间,男子就被淹没在怪物堆里。俊美的男子始终没有睁眼,双手被吊在铁索上也仿佛置于高床软塌之上。   何之握着自己的手,努力控制住出手的欲望。底下的小道士哭着哭着声音变小,那个道士始终冷着脸站在他身边,没有安慰却也没走。   小道士把脸埋在膝盖上用力呼气,挤出个笑容抬头:“师兄,对不起……”   道士低眼望着他,眼神里无波无澜:“无事,上去吧。”   那柄沾上主人鲜血的飞剑在地上嗡嗡做响,道士把他踢到小道士身边:“用它上去,我还有事。”   小道士站起来十分愕然,道士说完就转身往浓雾里走去。小道士急忙去追,然而被放在地上的老妇人突然呻吟起来。   小道士挣扎了会,还是拎起老妇人踏着飞剑往城墙上飞去。   在道士转身的时候,何之就把神识转移了过去。这片浓雾十分诡异,在城墙上根本看不见地面。他只能用这种方法来了解情况,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失去双臂的道士神色淡然,左边空荡荡的袖子随着步伐摆动。   他往那片坟地走去,刚到最外沿的墓碑,何之就在坟场里看见一个人。   几座新立的墓碑前,一个男子身着长长的白色道袍,袍角一直拖到地下。   他踏着奇异的步伐,用手里的桃木剑坐着各种动作。像是祭祀,又像某种奇异的舞步。   道士走近点后停了下来,没有上前打扰。男子做完最后一个动作,把剑直直指向天际,嘴里念念有词。片刻后他忽然全身松懈,捂住胸口弯下来腰。   道士急忙上前:“宗子!”   男子背着身抬起右手摆摆:“没事。”   何之看见他的手背上沾着殷红的鲜血,顺着手腕滑到地上。   男子用衣袖擦过嘴角,转过身。是个眉清目秀的少年郎,这有些出乎何之的意料。   少年郎神情漠然,双目紧闭。正面看才发现他的骨架单薄,瘦的厉害。   道士往前走了几步,想去扶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手了,他苦笑了一声:“宗子,过几日得麻烦您也帮我超度了。”   少年怔怔,过来很久才答了声:“哦。”   浓雾笼罩在四面,不远的城墙隐隐绰绰,可以看到上面的些许光亮。   城墙外挂着的人一批又换了一批,城墙下的怪物聚集的越来越快,它们获得了充满灵气的养料,正在不断的进化着。   道士转身往回走,突然停下脚步头也不回的说:“我们黎阳的人……还能超度吗?”   “不能。”   “哦。”道士扯扯好久没笑过的嘴角:“也不怪。”   道士越走越远,不一会就踏进迷雾,飞上了城墙。少年闭着双眼,无声的面朝城墙。他看不见,可他能感知的到那里的绝望和恐惧。   城墙上的人苟且偷生,根本不知道城墙外有人默然赴死。他们不是用战斗来保护弱小,而是用肉体换取妥协。   何之看到那个道士上了城墙后就跟同门说,他已经失去了双手,是该发挥最后的价值了。   那些同门怅然的看着他,却没有一个人取下他捆在自己手上的锁链。   “哗啦啦”的铁索滑下去,怪物们垂涎的看着新来的食物。不过它们不急,迟早都是它们的。   何之睁开双眼,一步一步往后退。那个老妇人早被送了上来,少女和她母亲对小道士千恩万谢。   看着那一家人又哭又笑,小道士扯扯嘴角小声道:“该谢我师兄。”   拐过转角,何之看到还站在那里的“何之”。他心里有着奇异的预感,往城墙下深深看了一眼后,站到“何之”的位置与他完全重合。   再次睁眼,眼前是空旷的大地,背后是冰凉的铁塔。他的右手被紧紧的握住,暖暖的体温一阵一阵涌入他心间。   果子摆摆握着一起的手,传音道:“有什么发现吗?这塔有点不对劲。”   何之点头,他大约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整个登仙境,应该是人为制造的。那个制造的人半路撤了功,所以登仙境不是完整的。   它的天气永远单一,地势没有过渡。它就是个没搭好地基的房子,必须要有东西支撑。这个支撑的,就是灵气。   不是天然的,而是从人身上抽下来的。   那些死亡的人,都在刚刚的幻境里。或许还不该说的幻境,那里有着一大批被强留下来的灵魂。城墙下的,全是妄死的逝者。   那些被折磨致死的人和妖,被各种融合而成的怪物,灵魂残缺不全,有些甚至将要入魔。   它们被人带到那里,用了秘法强留下来,何之甚至在里面看见了熟人。   灵魂不全那就修补,怎么修补,用活人的生气。   何之很困惑,那个被称为宗子的人,为什么能找到那些自愿牺牲的人。   而城墙上的那些也不是活人,他们是被修补好的灵魂。整个空间里,只有被吊在城墙上的,和那些道士们才是活人。   城墙上那些魂魄们喝的粥,其实他们连实体都没有,那里能喝的下去呢。   粥全部漏在了城墙上,被道士们不动声色的消除掉了。那些魂魄以为自己是活的,根本不记得自己就是城下的怪物吃了血肉后重新凝聚的。   这儿处处充满诡异,到处都是谜团。   何之深吸口气,他仰头看着黑塔。这个黑塔是真实的,也是阵眼。不能把塔毁掉,但找点麻烦还是可以的。   黑塔一共六层,他们来的有五个。除去第一层,每层都有人偷偷潜上去。   何之再三确认符箓都被放好了便打个手势,所有人立刻把灵力输入符箓中。   这个黑塔是登仙境的中心,是各方灵气交汇的地方。它就像龙卷风的中心,反而会十分平静。   然而当何之把专门吸引灵气的符箓每层都贴了一个后,几乎是催动的刹那,平衡被打破了。   天地变色,地动山摇。漆黑的天空像是破了个洞,塔里的镇守者又惊又怒,迅速跳了出来。   顶层的何之朝他咧嘴一笑,松开输送灵气的符箓就往下跳。   “小子而敢!”   镇守者狠狠一掌劈下去,何之险而又险的避开:“再不梳理灵气,可就来不及喽。” 第54章 以死换生   千里之外。   山洞里的男人睫毛颤动,洞外的瀑布哗啦啦流淌。   红色的蝴蝶背着朵硕大的禾禾花飞进来,落地后化成姑娘欢喜的把花举到男子面前:“六六,这次的花开的好大!”   六叔缓缓睁开眼睛,没有看花,而是看着天真烂漫的红蝶。   红蝶把花又往前举了举:“看嘛看嘛,你的莓果树死了,我的禾禾花倒是开的很漂亮哟!”   六叔笑着摸摸她的头发:“小蝶,你想长大吗?”   红蝶诧异的啊了声:“像上次那样吗?长大就是长高吗?”   “那只是暂时的,表象的。真正的长大啊,是知道什么是痛苦。”   红蝶把禾禾花放到鼻子底下用力闻闻,认真的想了想后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想长大,但我不喜欢痛苦,上次割破了手指好疼的。”   六叔失笑,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把视线透过山洞望向遥远的虚空。   红蝶习惯了他总是发呆,也不在意。软软的靠在他膝盖旁把花瓣一片一片扯下来,边扯边嘀咕:“回来,不回来,回来……不回来!”   红蝶气愤的把光秃秃的花蕊丢在地上狠狠去踩:“出去玩了那么多天都不带我!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六叔被打断思绪,看到地下被踩成花泥的禾禾花,他微微垂下眼睑。   山谷外,一行人无头苍蝇样到处寻找什么。半响,领头的那个忍无可忍质问:“你是不是在骗长老?”   被质问的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长眉斜斜往上,冷漠的双眼里没有丝毫波动。   他披着纯白的斗篷负手而立,无悲无喜的望着面前这座生活了十几年的高山。   若是红蝶看到定会惊喜,因为这少年正是她苦等不到的炎阳。   “喂!白长老还在等着你抓叛……呃!”   没人看到那少年是如何出的手,当他们反应过来时,少年已经贴到领头那人的身前,右手穿透他的前胸,手心握着颗鲜血淋漓的心脏。   少年偏在呵呵作声的人耳边轻声道:“凭你,也敢质疑我?”   其他跟过来的人忌惮后退,没有一人去看那个将要死去的同伴。   坎山的人全是疯子,这人又被白师叔那么看重,他们可还不想死。   炎阳推开身前的死人,把还在跳动的心脏塞进嘴里。登仙境的草木近几日像是感受到了时光的流逝,终于开始凋零枯萎,此时放眼望去满目都是枯枝落叶。   几口吞下心脏,优雅的掏出手帕擦擦嘴角的鲜血,炎阳淡淡开口:“烧了吧。”   跟过来的人面面相觑,这位怎么这么爱放火。见没人动作,炎阳眼风扫过来。   那几人心里一凛,不敢拖沓立刻分散开去放火。不一会,连天的火焰熊熊燃烧。   炎阳依然负手站在山脚,面孔被火光映的通红,白色斗篷上溅到的鲜血也不再那么明显。   在他身后远方,浓密的黑烟遮天蔽日,隐隐能听到什么模糊的声音。   他嘴角这时候反而带上了笑,大声喊道:“六叔,我感激你把我养大。临了临了,就送您个大火堆吧。这样之之他们就不会说我厚此薄彼了!”   说完他后退几步,大笑着带着人飞身而去。   山洞里红蝶突然停下脚下的动作,她疑惑的把耳朵偏偏:“六六,我怎么好像听到有人在说话啊?”   六叔巍然不动,眼皮都没眨一下:“没有人。”   千里之外,何之几人顺利的搅乱了登仙城的灵气,守塔者顾不得他们急忙出手镇压。   然而被牵动的是最狂暴的灵气,何之几人又不时添些乱子。   火上浇油的结果,就是守塔者拼尽全力都只能险险镇压。等到其他留守者发现后赶过来,捣乱的几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于地下。   “别管那几个小贼了!快来搭手!”   看到如此严重的情况,赶来的几人心惊,想到右长老的手段他们边出手边道:“你怎么如此不小心!”   守塔者大怒:“你们什么意思!谁知道会有人这么大胆!明明我早都预警了,你们为何此时才来?”   其他几人吹胡子瞪眼:“我们没职责吗?是你托大吧?”   几人争吵不休,最后干脆大打出手。此处本就灵力混乱,又被他们调动灵气。   等到醒悟过来,情况已经一发不可收拾。就算几人联手,也已经无法镇压。   混乱的灵压从登仙城中心开始扩散,所过之处草木盛极而衰。   妖魔们受此影响,有的迅速衰竭,有的却修为大增。正在围剿的仙使们也没有逃过,很多出现灵道不通的情况。   几人被树枝捆着在底下穿行了一会,猛然就被抛到地面重见天日。   何之砸进桃花堆里也不恼,笑嘻嘻的在花堆里打滚。果子一跃而起,双眼亮晶晶的:“咱们成了吗?”   陶画懒洋洋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们成了啊。”   果子很兴奋的扑到何之身上:“之之!长老他们安全了对不对!”   何之抱着他打滚,两人一起哈哈大笑。   提阿奴又羡又妒,咬着牙用力去踢桃树。陶画不急不慢的道:“右长老大概还有半炷香就回来了,要不了多久就能找到这来。你看咱们是一起投降呢,还是先杀几个人做投名状。”   何之怀疑自己没听清,难得傻傻的啊了声。   陶画语气很温柔:“先从君始?”   果子抱着何之迅速一滚,狼狈的避开桃花锁链。把何之推到身后,他右手浮出长剑顺势一斩,桃花漫天散开。   陶画冷哼:“还不快滚!”   何之拦住果子:“我们在城外有接应,城内也有暗兵。咱们一起走吧,登仙城如今不是久待的地方。”   提阿奴抢在陶画开口之前道:“我不走!”   坐在桃花树上的陶画很干脆的把提阿奴打晕,扔给始终没沉默的小童:“谁想留在登仙城这个肮脏的地方,你带着他们先走。不止提阿奴跟小童,藏在这的其他人你也全部带走。”   何之敏锐的反问:“你不走?”   陶画这下真笑了,他的娃娃脸上全是畅快:“没了拖油瓶,我就能做想做的事了。”   他起身飞到桃树顶,经过刚刚那阵灵压,院子里的桃树有的结果有的枯死:“际遇不同,无可奈何。”   最后一句话何之没听清,正要去问,陶画不耐的挥手把几人送出院子。   大门在他们面前闭上,屋子瞬间笼罩住厚厚的结界。小童抱着提阿奴率先转身,与哥哥相似的面孔上全是冷静:“走吧,他的根在这,走不掉的。”   何之后退几步,果子轻声道:“他是要帮我们吸引注意力吗。”   这么醒目的结界,对于右长老来说,不是挑衅是什么。   跟着小童进入地道后,何之跟果子等才明白为什么这里叫人族最后的聚居地。   简陋的地道里全是人族,估计陶画之前已经交代好了,他们很安静的按照小童的指示开始撤退。这么多人,竟然没有一个质疑的。   数千人陆续撤到城外,城东突然响起剧烈的声音。小童扫了一眼后深深呼吸:“走!”   何之紧跟在他身后,被他抱在怀里的提阿奴眼角缓缓滑下一滴眼泪。   果子握住何之的手,传音道:“之之,我们死都要在一起。”   疾行一段距离后,何之轻轻道:“你活着,才是对我好。”   何之带着数千人与小路他们汇合,之前的混乱灵压对人族和妖族倒是都没什么大的影响,他们体内的灵道运行纯熟,最多气血不平。   只要意识清醒,自我调整一番后就无甚大事。真正受到影响最深的,反而是外界的灵气还有阵法。   几人商量一番后便计划回白兔族,既然仙使回援,那后面就安全了。反正如今就是要避开他们,以谋发展。   残留的人族都是心志坚毅之辈,他们感念陶画的恩德,以小童马首是瞻。   小童虽然年纪不大,却在短短时日内肉眼可见的迅速成长,把事物打理的井井有条。   提阿奴却始终神色郁郁,不再喜欢说话,休息的时候总会望着登仙城的方向发呆。   一行人紧赶慢赶,终于到了白兔族边界,何之等人松了口气。   这一路上到处草木凋零,遇到的妖魔也没人再手软,全部就地斩杀。   毕竟那些已经不再是曾经的朋友亲人,死亡对于他们来说才是解脱。   在前面探路的小银飞了回来,盘旋落地后有些迟疑。   “前面看样子是片草原,但是……已经全部被烧光了。”   何之愣了愣,烧光了?现在草木枯萎,确实是容易引起火灾,难道是不小心?   “而且不止那片草原,听族人说,旁边有座山也被烧焦了,连森林都被波及了。”   听着这话,从白兔族出来的人都忍不住了,他们希望加快赶路。   何之冷静一点,思索后让大部队原地休息。他带人先回去具体看看。   挑了些当初一起出来的那些人,他们直奔而去。   到了地方,众人才明白小银话的意思。白兔族所在的那片巨大的,广袤的草木,此刻全部都是被火灼烧后的焦黑。隔着不远,一座同样焦黑的高山与这里遥遥相望。   何之跟果子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想到:发福蝶。 第55章 族人离去   何之等人往白兔族入口奔去,然而越近心却越下沉。焦黑的草原上泥土翻飞,偶有几处还残留着黑烟。呛人的味道里夹杂着难闻的怪味,何之挥着手往入口赶。   “怎么回事?”   兔子洞入口的结界消失不见,大大咧咧的敞着头。何之面沉如水,带着人往里面走。   通道内全是烧焦的木炭,墙壁被熏的漆黑。越往里走,残留的烟越多,若不是撑开了结界,根本无法呼吸。   何之停住了脚,果子顺着他的视线看到前方隐约有团什么东西。挥手把墙上的灰黑扫开,上面原有的宝石重新散发光芒。   柔和的白光下,焦黑的物体蜷缩成一团。果子一步一步迈过去,颤抖着把他翻个面。果子不敢置信的盯了会,随后抬头惶恐的望着何之。   “之之……怎么回事……”   何之低眉垂目,脸上无悲无喜的走过去。   果子抱着怀里冰凉的尸体,像个无助的孩子,茫然的看着何之。   其他跟过来的妖兽,反应过来后都震惊的往里跑。他们的亲人朋友可全在这里啊!   何之慢慢的往前踱步,任由其他妖兽超过他。越往里走,里面横七竖八躺着的妖兽越多。   种类不同,老幼不一。但无一例外都是面目痛苦,大多身上没有伤痕,而是紧紧的掐着脖子捂着口鼻。   他们都是窒息而死的。   妖兽的哭嚎声四处响起,那里全是歇斯底里的痛苦。   一路通道上的通气口全都有着熏烧的痕迹,上空还残留着阵法痕迹。   何之走到最里面,密室的大门被熏的漆黑。看到上面被贴着的符箓,他狠狠掐着手心。   “有人……布置了封印灵力的阵法。”果子站在在何之身后艰难的说。   何之没有说话,他伸手按在门上,闭上了眼睛。   一门之隔,里面藏着最后数千妖兽。他们被安顿在最安全的地方,没想到敌人早已布下阵法,整个兔子洞都被死死困住。   安排好的逃生暗道没了出口,进来的大门也无法打开。他们被死死困在里面,浓密的黑烟从门缝里,通气口里涌进来。   数千人绝望的求救,用力的往上挖,往下挖。但在阵法之下,灵气丝毫都无法动用。他们挖的速度,根本赶不上催命的黑烟。   门内的密室里,没有丝毫生命的波动。只聚集了挥之不散的恐惧,扭曲绝望的悲鸣。   里面层层叠叠堆积着尸体,全被靠在门口,在死亡之前,他们还在期望着门能被打开。   何之后退几步,放下了手。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冷静的可怕。   “没看到长老他们……”果子怀着期望小心翼翼的问:“他们逃了对吗?”   何之毫不犹豫的往外走:“他们全在里面。”   果子愣了:“那开门啊!”   他扯下符箓,用力去拉大门:“长老!开门啊!”   何之封住果子灵力,把他抓到手上往外拖。果子双目发红,疯狂在体内运转灵力,嘴角溢出大股大股鲜血。然而何之却视而不见,径直拖着他往外面走。   跟进来的那些妖兽都在哀哭,但之前毕竟已经经历过一次生离死别。   他们这次伤心少,更多的是高涨的复仇火焰。不等何之召唤第二遍,他们小心放下抱着的亲人朋友,后退着一步一步离开通道。   站在洞外,何之仰头望着天上暗淡的太阳,深深的吸气吐气。   “轰隆隆!”   整个草原开始崩塌,地面上的泥土全部落下去,那些通道刚露出来又被掩埋。   不过几息,这里的地势就生生矮了几寸。把这儿整理好后,示意其他人留下,何之拎着果子往对面的高山疾驰而去。   山林焦黑,茂密的松林全成了黑炭。平素毫不设防的入口被布下了阵法,何之轻松的跨过去后景色突变。原本青绿的山谷,竟然变成了禾禾花的海洋,一片纯白。   莓果树孤独的耸立,枝干全部枯萎了。树下负手站立个人,素白的衣衫长长拖在地面上。   “回来啦。”   何之把还在吐血的果子丢在地上:“给我个解释。”   树下的人转身,银白的发丝微微晃动。   “该从哪开始说呢……”六叔有些苦恼:“那就从头开始吧。”   修仙的最后一步到底该怎么走,这成了最大的问题。无论是坎山还是黎阳,他们能看到的,最接近神的,就是四大神兽。   朱雀桀骜不驯,总是会肆意打开封灵之境,根本不管时间和地点。   数千年下来,三宗对他极其不满。靠着缓步蚕食,黎阳控制了玄武,坎山抓住了青龙,白虎被送给了剑门。   眼见着封灵之境即将全部被三宗接管,他们却恐惧的发现灵气开始泄露,有着几千年修为的老祖宗们也开始陨落。   封灵之境的灵气不能再自给自足,维持四神封印的阵法急需大量灵力。   如果没有,三宗推测封印会逐步崩塌。到时候封灵之境就会发生巨变,除了入口的开放不再规律,不知道还会有其他的什么后果。   而若是三宗失去对境内的掌控,那他们的实力就会大大削弱。   最先发现封灵之境不对劲的是黎阳,在主修因果的黎阳仙宗里,宗子谢留是最有天分的那个。   为了维持封印,必须要往里注入大量灵气。灵气怎么来呢,黎阳宗子天纵奇才的以因果为基创立了登仙境。   他为那些人提供优越的条件,还让他们自由选择是走还是留。   只不过与此同时,他还为那些勾勒了美梦,一个美到会付出生命的梦。   说到这,六叔有些怅然。   何之沉默了会问:“就是黑塔的那个宗子?”   “不,是我。”   何之倏然把目光刺向他,他?黎阳宗子谢留?是了是了,谢留,留,六!   六叔抚着莓果树,没管眼神变幻不定的何之。他生在黎阳长在黎阳,机缘巧合下得了朱雀半份魂灵,依据因果建立了登仙境。   但是随着时日渐长,某天他突然懵懵懂懂发现,这样是不对的。   叛宗是很顺其自然的事,当时登仙境已经基本建立。虽然还不完善,但使用不是问题。   他在逃避宗门追捕的时候,潜进了坎山偷出他们最新的成果——红蝶。   谢留把最后一点魂灵放到那个将死的蝴蝶体内,意料之外又意料之内的,红蝶拥有了朱雀的丁点能力。   “黑塔的那个,是我徒弟谢牡。说起来,我跟他也就几年的缘分。虽然是我把他捡回来的,但他却也替我扛了那么多的罪孽。”   六叔失笑:“如果早知道……”   何之坐到地上,果子直挺挺躺在那瞪着眼睛望着天空。   “登仙境你建的,怎么破。”   “这种秘境一旦建立,破不开的。不过它的大门就是黑塔。如果不知道如何开启,那只要打破黑塔。”   六叔指着地下:“这里就会有一刻钟的时间与现世相连。”   “一刻钟?”何之抬头用眼神跟他确认。   六叔点头,随后两人俱是无语。禾禾花在微风中摇曳,淡淡的香味在四周飘散。   “白兔族……谁干的。”   “炎阳。他是坎山山主之子,自幼便被与青龙融合。他……不能死,否则封灵之境便会崩塌。”六叔有些愧疚:“我……没能救下……”   何之打断了他,看着他的目光很冷:“你不需要道歉,死人不会原谅,活人没资格原谅。”   被解开封印的果子踉跄着站起来,长剑在他右手里若隐若现。   他直直的盯着六叔,六叔望着他展颜一笑:“我把剑圣的功法都交给你了,他是个很好的人。”   果子稳定了长剑,剑尖拖在地上,划过的地方禾禾花挣脱了枝干,随风起飞。   六叔温和的看着他,目光里甚至有着鼓励。   “回来。”   果子一怔,何之又重复了遍:“回来。”   六叔越过果子望着何之,何之站了起来,依然跟果子说话却看向六叔:“不该你动手,你也下不了手。我们该走了,要去做该做的事了。”   说完他毫不犹豫的转身,第一次进了山谷而没有进山洞。十几年忽忽然而过,无数的画面在他眼前浮现又消失。   那些过往的岁月,喜悦的开心的,最终都在他跨过阵法的那刻,全部归于山上的焦黑。   何之站在山脚,过了会,果子沉默的出现在他身边。   “怎么样才能报仇?”   “先把那些人送出去吧。”   果子很执拗的追着他重复问:“怎么样才能报仇?”   何之大步往前走,既然已经知道怎么才能逃出牢笼,那就不能再浪费时间。   要抓紧时间把所有剩下的人和妖全部聚齐在这里,到时候进入登仙城打破了黑塔,就是他们离开的时候。   看到在前面大步流星不发一言的何之,果子狠狠咬住腮帮子。   被小童带着的那些人族都已经知道了白兔族的惨案,他们同情的看着那些双目通红的妖兽。   等到何之跟果子出现的时候,小银他们欲言又止,最后只能归于一声叹息。   何之倒是像没看到一样,只是让人就地休息。等到领头的几人聚集在一起后,他把如何才能逃出去的方法说了出来。   他不怀疑六叔,因为六叔从未欺骗过他,最多就是隐瞒罢了。 第56章 禾禾花   在之前的屠杀中,不论是人族还是妖族总有些见机躲藏起来的。   经过商议之后,何之让那些修为不错的人和妖兽分散开去寻觅和报信。至于信不信,那就管不了了。   暮色四沉,原本是草原的地方已经变成了洼地,数不清的禾禾花从高山上蔓延下来,不过一夜的功夫,这里就成了花的海洋。   果子在花海里找到了躺在那望天的何之,站了会后他也坐了下来。   两人默默无言,只有风吹过花瓣的声音。   “你打算什么时候去黑塔。”   何之双手枕在头下,对这个问题不置可否。   果子忍住气再问:“你是不是又打算一个人去?”   何之歪头看他:“可能吧。”   果子一下就炸了,他猛然站起来:“什么叫可能吧!就你是英雄?就你一个人能拯救世界?”   他仰头努力眨着眼睛,心口的那股气直接冲到喉咙口。他用袖子狠狠擦过眼角,哽咽道:“你说好不丢下我的。”   青竹样的少年,努力掩藏着脆弱却又藏不住脆弱。何之有些恍惚,原来当年的那个孩子已经这么大了啊。风从远方吹来,呼啦啦就吹走了过往的岁月。   何之坐起身,轻轻牵牵他的衣角,果子扯开。何之没有气馁,又伸手拉了拉,这次被用力的拍开。   “果子,有些事我必须要去做。”   “一起不行吗?”   何之摇头,用很温柔的眼神看着面前这个俊秀的少年:“我们该做的事不一样,相信我,我会去找你的。”   果子仰头望天深吸口气又望向他:“你会来找我。”   他紧紧地盯着何之的眼睛:“如果你不来找我,那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都不会放过你!”   说这句话的时候,少年眼中的狠意让何之心头发颤。他的脑中掠过无数想法,最后全归于一声叹息。   就在此时,如同绽放那样,禾禾花悄无声息的全部枯萎。白色的花海瞬间消失不见,裸露出黑色的土地。   “他快支撑不住了。”   当年为了抓住谢留,黎阳精英尽出。虽然最后让他逃了,但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这些年来,他藏在登仙境苟延残喘,修为每况愈下。再加上他与登仙境有着密切的联系,上次的灵力波动如同火上浇油,严重损及了他的本源。   禾禾花是他溢出的灵力形成了,如今看来,他已无法收敛四散的灵气。   转眼又过了两天,空气中的灵力渐渐归于安稳。那些出去的陆续带回不少将信将疑的人和妖兽,太阳已经消失了,天气一天比一天寒冷。   从暂时的住所出来,一眼望去全是萧条。根本让人想不到半个月前这里还是繁花似锦,郁郁葱葱。   小银从天上飞下来,收敛了翅膀落到何之身前。   “愿意来的都来了,其他的怎么说都不相信。”   何之把玩着手里的笔,轻描淡写的说:“那就全部打晕带过来吧。”   小银愕然,何之道:“只要我想救,那就不会去管他们愿不愿意。”   他弹出准备好的符箓:“你们分头行动,最多一天,把所有能找到的人全部带过来。”   说完他回身往里走,走了几步又停下:“如果……呵,算了。”他摇摇头继续往里走。   小银捧着符箓满头雾水,不过随即想到被分配的任务,便也顾不得他欲言又止的话了。   那些不愿意出来的人或妖兽,不是被吓破了胆子就是桀骜不逊,把他们打晕了再带过来可不是个轻松的活。   之前清点,原本数千人的队伍扩张三分之一。按照大门打开一刻钟的时间,这些人被分成三列队伍。   没人知道门会怎么开,开多大,所以根据不同的情况,他们排练了不同的模式。   只要想到能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那些人无论怎么折腾都毫无怨言。   大约约定了时间后,何之拒绝了其他人相送。再次踏出白兔族的范围,他的心情十分平静。   天上絮絮梭梭的落下无数硬硬的小籽,接到手心后一会就化开了。   何之摸摸化在手心里的水:“这是雨吗?”   一直默默跟在他后面的果子摇头:“他们说,这是雪子儿,代表快要下雪了。”   何之恍然,要下雪了啊!就是话本里那种白色软软的雪吗?他摊开左手,一柄长剑浮现在他手上,是那把“同归。”   “没有想到,我还是要用到它。”同归似乎是为了应何之,发出了轻轻的剑鸣。   何之收起同归后又摊开右手,另一把比同归更长的剑被取了出来。   果子猛然向前一步,何之便顺势把剑往他那儿一送:“你还真的舍得它呀。”   果子抿住嘴角后退:“这是他送的。”   何之的左手拂过剑身,长剑发出悲鸣:“那现在,它是我送的了。”   他俯身掰开果子手心,把长剑放进去让他握住:“以后山高水长,你要好好的。”   “别送了。”   登仙境下第一场雪的时候,果子目送何之奔赴远方。雪一片一片越下越多,何之稀奇地打开那柄伞。   他把手从伞下伸出来,感觉到冰凉地触感。那天他穿着白衣,束着青色的缎带,一路都没有回头。   果子用力睁着眼睛,眨都不敢眨,紧紧盯着那个白色的身影。   雪下的更大了,密密麻麻的落到地上,不过一个晃神那个白色的身影就融进雪地里,再也看不到了。   现世……   白色的光缓缓从何之眼前消失,他捂住胸口翻身单膝跪在地上。   有个人过来扶住他,在他耳边说着什么。声音既陌生,又熟悉。   何之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人,目光渐渐从模糊变得清晰。紫衣青衫的男子,萧肃湛然,俊逸而不羁。当年的青涩少年,已经变成成熟的男人。   一别经年,一别经年啊!   周围松涛阵阵,恍然间还是当年在山谷的样子。何之伸手去触摸殷过的脸庞:“我……来找你了。”   殷过浑身一颤,眼中狂喜而不敢置信:“之之!”   何之把头伸过去碰着他的额头,呢喃道:“果子别怕……我来找你了。”   殷过猛然把何之搂到怀中,仰着头望天,当年那个绝望的少年,终究还是等到了那个人。   他不怨了……只要这个人能回来,不论要他经历什么,他都心怀感恩。   那柄白色的伞掉在一旁,散发出淡淡的光。何之被它吸引了视线,那柄伞缓缓散开成无数银白的细丝,绕着两人转了圈后就消失了。恍然间,空中响起一道若喜若悲的叹息。   “我……我记得我最后……”   殷过心中一痛,他把头埋到何之的脖颈:“你当年可以逃掉的,为什么要跟坎山的人……同归于尽。”   那时候,何之在进入登仙城后,遇到了等在那里的墨飞。墨飞拼死托住了右长老等人,何之趁机摧毁的黑塔。   黑塔一毁,整个登仙界破了个大口子,无数的灵气哗啦啦的漏了出去。   白长老为了堵住口子无法抽身,右长老也跟墨飞两败俱伤。当时,何之若是想走,完全可以先潜伏再等候时机。   然而,何之选择了血洗登仙城。   在那场大雪里,何之带着那把同归,屠尽登仙城内数百名坎山弟子,放出被关押的修仙者跟妖兽。最终,灵力耗尽后选择了自爆。   一名当时被放出来的人族,辗转着把那条染成血红的缎带交给了殷过。所有的人都说何之死了,他是个英雄。   待到青山覆白雪,天下谁人配白衣。白一的白衣,白雪下的鲜血。   “你说过会来找我的,我相信你。”殷过摸到何之头发上的缎带:“我用了八十年才洗净上面的血迹……之之,你没有骗我。”   “宗主!”先跑掉的那些人,带着其他的部下赶了过来。走近了才发现这边的情况,他们紧急停下脚步,所有人的都用力揉揉眼睛,随即从对方的眼中看到震惊。   何之拍拍殷过的脑壳,然而想去推开他。然而殷过却一点都不撒手,反而还抱的更紧了。   带头过来的那人感觉到强烈的杀气,他终于从震惊中回神。   跳起来就往外跑,边跑边喊:“宗主饶命!祝宗主和宗主夫人百年好合!”   其他人也一哄而散,跟在后面跑的时候还怪叫着什么白头到老,恩爱不疑。   何之默默收起准备弹压杀气的手,顺便又加了点东西进去。不一会,跑远的众人纷纷发出惨叫声。   殷过乖巧的松开手,还把何之弄皱的衣服整理整齐。何之满意的拍拍他的脑袋,虽然变成大人了,但他还是那个可爱乖巧的孩子啊!   何之道:“乖……”   话音未落,殷过接住昏倒的何之,他的脸上露出了危险的微笑。   苦守寒窑数百年,可不是一个乖就能打发了的。   殷过横着抱起何之,让他舒服的躺在怀里后御剑飞行。飞到半路,他隐约想起好像有什么事。   不过转念都被脑中更热切的想法占满了,其他的全被抛到脑后。   高大的树木上,那对师兄妹看着山望眼欲穿。   师兄干巴巴的说:“那个……伞没感应了。” 第57章 梦中的婚礼   在他们还小的时候,红蝶喜欢缠着谢留讲故事。   何之记得,在那些话本里,有一些是孤魂野鬼上了别人的身。   如果一觉醒来周围是个陌生的环境,尤其是有陌生的人很熟络的用陌生的称呼唤着你,那十有八九你是成了野鬼还上了别人的身。   就比如:“夫人?”   圆圆的脸蛋,梳着坠月鬓,面前的这个姑娘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   明亮的杏眼里有着关切和敬畏,这么标致的姑娘,可惜脑子不太好使。   何之看着这个自己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人:“我是男人,谢谢。”   姑娘笑弯了眼:“知道夫人是位公子呀!”   何之掀开被子,大红的并蒂莲花,让人怀疑主人的品味。   他僵住了。   “哎呀!”姑娘捂住双眼连连告罪,顶着通红的脸颊跑了出去。   金色的锁链小巧而精致,扣在脚踝上把肤色衬的极具光泽。   何之略微欣赏了下,如果不是扣在他的脚踝上,他可能还会赋诗一首来赞美。   而现在:“我数三声,你不给我个解释的话,呵。”   话音未落,床边就浮出一个人影。一个眉目俊郎的翩翩公子。   何之把嘴里的三咽了下去,眼神不善的盯着这个一直藏在这里却非要威胁才出来的人。   “我们要彼此理解一下。”殷过用他好看的眼睛诚恳的注视着何之:“我怕自己是在做梦,如果不这样我心里就不踏实。”   何之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他。面前的人有着熟悉的轮廓,但气质却与以前天差地别。   如果说以前的果子是只乖巧的小猫咪,那如今他就是山林里小憩的百兽之王。   蛰伏着,依然无比危险。   “夫人?”   殷过面色不变,在何之意味不明的眼神中泰然自若:“我身体太差了,必须要冲喜才能活下去。”   何之抬起手一巴掌就想扇过去,半路却被锁链扯住,原来不止是腿,他的四肢全被锁住了。   还没等何之发怒,殷过乖巧的把头伸到他的手底下:“来吧,随便打。”   说着殷过还把头在何之手心里蹭蹭。   原来毛茸茸的触感不见了,手心里的头发如同丝绸一样顺滑,还泛着幽幽凉意。   何之冷笑,抓着殷过的头发大力搓揉,直至搓成鸡窝才把他一把推开。   “这样看着跟你才配,给我顶着!”   殷过的头发乌黑,顺滑而柔韧。何之打了几个结也是一松开就散了,最后只能用上灵力才强行塑造成鸡窝。   殷过倒是不恼,他反而笑嘻嘻的:“夫人果然巧手,以后整个现世就都知道我家有巧妇啦!”   何之翻个白眼,他抖抖身上的铁链:“玩够了没有,玩够了就给我解开。”   何之四肢上的铁索沿着床榻蔓延,到了边角落下去后就不知所踪。   床榻设在屋子内部,在前面不远处是从园拱门上放下来的帘子,外面隐隐绰绰的看不清楚。   殷过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表情变得十分平静。他用目光抚过那些锁链,里面有着深沉而不明的意味。   “哗哗。”   “解开啊!”   何之举起手链晃晃,殷过看了他一眼后迅速偏过头,耳廓上泛出淡淡的红色,突然很后悔自己刚刚故意让婢女看见面前的一切。   清俊的男子面如冠玉,但他优雅的脖颈上却有着一片一片的红痕,而主人对此浑然不知。   当他宽松的青袍滑落到手肘时,紧紧扣在手腕上的金色锁链就被露了出来,这让他的优美中透出丝丝情欲。   何之看到殷过的样子,眉头皱了起来,不过随即想起这些年他的辛苦,何之又放缓了语气:“好啦,你到底想干嘛,直接说不就行了。”   殷过把头扭过来:“直接说就行了?”   何之心头一跳,但还是硬着头皮:“直接说。”   “我要和你结成道侣。”殷过说完,紧紧盯着何之,观察着他露出的任何一丝表情。   然而,何之表情不变,依然很平静地望着他。   殷过的平静维持不住了,狂喜和恐惧来回支配着他,就在他忍不住要再次开口的时候。   “等一下……”何之抬起手:“道侣?道侣!”   他猛然抬起头匪夷所思的道:“那个道侣?”   他刚刚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他从来没有把那种关系放在两人之间考虑。   就算在之前失忆的时候,殷过曾经说过过门不过门,道侣不道侣的。但经过了那么多回忆,那些反而成为了很久之前的记忆。   何之恍惚,果子是什么意思?   殷过脸颊血色渐退,但眼神却更加坚定了:“对啊,就是那个道侣。”   他右手一挥,散开的帘子被拉开,外间的屋里全部露了出来。   大红的布料扎满屋顶,两支高大的龙凤蜡烛被放在贡桌上,默默等着燃烧的时刻。   鲜艳而喜庆的红色,从屋头到屋尾,迫不及待的暴露出主人的心思。   殷过坐在床下,靠在床沿上。   “很多年以前,我在幻境里看到我们成亲了,那时候我心里全部都是喜悦。我一直以来的疑惑都有了答案,为什么我不想离开你,为什么我不愿意别人靠近你,为什么……想到如果你死了我也不会独活。”   殷过背着何之,似乎在跟他说话又似乎在自言自语:“我不希望我们之间有第二个人,我也不希望那天你又默默的消失了。”   殷过说到这停了下来,他捂住他的心:“之之,这一百年,我从来都没感觉到它过。直到看到你,它才又活过来了。”   被锁在床上的何之从震惊到愧疚,从愧疚到叹息。   “果子,你有没有想过,或许这只是你的错觉。会不会,是你把亲情跟感情弄混淆了。”何之委婉的说:“毕竟,等了太多年,会成为执念。”   殷过扭过头,挑眉一笑带着说不出来的邪气:“亲人?”他起身爬到床上靠近何之,何之不自在的往后退退,但锁链控制了他的活动范围,让他避无可避。   殷过把链子往他的方向拉扯,与何之与他越靠越近,就连呼吸都清晰可闻。   “亲人,可不会有这样的欲望啊!”最后一句话,从殷过嘴中说出来的时候宛如叹息。   宽大的床铺上,艳丽的床单绣着鸳鸯戏水。俊朗的男子轻轻咬住清俊男子的嘴唇,他的眼里戏谑中是掩藏不住的深情。   何之心神大乱,想推开他却使不上力气。殷过把他的眼睛合上,不轻不重的咬弄着他的嘴唇。黑暗中,触觉被放大,每一次触碰都像咬在何之的心里。   殷过伸出舌头偷偷舔了一下,何之浑身剧颤,随即就软下身子。   小心的把何之放在床铺上,殷过气恼的咬咬他鼻子,不甘心的嘟囔:“明明就很喜欢,还非要冒险冲破封印。真是个虚伪的男人。”   陷入昏睡的何之睫毛还在不安的颤抖,这说明他在睡梦中还在不停的挣扎。   殷过又加了一道封印,终于让他彻底安静下来。   贪婪的用视线在何之眉目上描画,在部下第二十次催促的时候,殷过才从内室出来。   宽敞的大殿上,十几个人人站在殿内,互相挤眉弄眼的传递小道消息。   “真的吗?”   “那还有假?老三亲眼看见的,他现在还在屋里躺着呢。”   “哇,宗主夫人那么厉害!我们以后可得小心了。”   所有的人都对这句话心有怯怯,这位下手不狠但是准。老三一个喜欢蹦跶的,这次非要在床上躺满一个月,估计不到十天,老三就得疯。   “这位夫人那门那派啊?上次万灵儿那么含羞带怯的说要给宗主做妾,宗主都不带眨眼的。我们还以为宗主那啥不行呢……”   “切,你们知道什么?你们什么都不知道。”   “哦,你知道什么?”   “我……”洋洋得意的人突然一惊,他抬头一看猛然下跪:“宗主!”   殷过坐在正中的位置上,脸上看不出喜怒:“继续说啊,你知道什么。”   其他人有才反应过来,一个个缩着脖子都跪了下去。   路抖跪在地上冷汗淋漓,心里直呼倒霉。等了那么久宗主都没出来,怎么一到他嘚瑟了宗主就出来了呢!   “我……那个我……哦哦,我知道宗主对夫人情义深重,感天动地!一定会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大殿里陷入沉默,压抑的气氛四处蔓延。   “哼!起来吧。”   殷过不轻不重的冷哼一声,大殿里的气氛陡然轻松起来。   劫后逃生的路抖讪笑几声,其他人也跟着站了起来。   殷过敲着把手,沉思了一会:“请帖都发出去了吗?”   “发出去了,老一辈的都说会马上赶过来。”路抖偷偷瞅了上面一眼:“我爹说先去找银叔,然后再一起过来。”   殷过点点头:“你去接接,尽快让他们过来。”   “是。”   这场婚礼他准备了几十年,每次等不下去的时候,就会重新设计一种成亲的方法。   成年累月下来,无论何之喜欢那种,他都可以立刻布置出来。   殷过在心底笑笑,这么看来,什么经历都是有用的。 第58章 怪不得恨他   “宗主,这次的仙会还按照旧例来操办吗?”   在路邱挤眉弄眼的求救下,一个玉树临风的蓝袍青年终于大发慈悲的开口了。   往年的仙会殷过从不参加,其实不止是仙会,不管什么场合,殷过总是能避就避。   他向来深居简出,弄得所有人只认识仙宗门下四大长老,反而对殷过这个宗主相见不相识。   修真界到处有他的传说,却很少真的见他出面过。   殷过刚想说就依循旧例,不过转念一想:“不,我会跟夫人一起出席。”   底下的人这下是真的惊讶极了,有些憋不住的已经开始互相偷偷使眼色。   那位夫人到底什么来头啊?竟然能让宗主变了性子。看来风向要变,说不定以后求夫人比求宗主更有用。   殷过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办法,之之沉睡了这么多年,有什么比仙会更能代表如今形势的呢。更何况,那些旧人可都会出现呢。   他效率飞快的把所有事迅速解决后,殷过立刻迫不及待的打发了这些人。   三步并作两步的往内殿跑的时候,他心里竟然有着七上八下的雀跃。   直到走到内殿门口,殷过才猛然刹住脚步,他努力收住脸上的傻笑,整理好衣襟才镇定的迈步进去。   内殿还是那么喜庆,红绸从屋顶垂到地面。阳光从窗户照进来,透过几层纱布后柔和的落到地面上。   何之躺在床上还在昏睡,清隽的眉眼让人百看不厌。殷过跪在床边,一遍遍用眼睛描摹他的轮廓。   百年下来,他的容颜已经渐渐模糊,只剩下单薄的剪影。有的时候,殷过会怀疑是不是自己做了一个美妙的梦,梦里有个人和他青梅竹马,和他经历生死。   这个世上,记得何之的人越来越少。平定天下后,他终日住在宫殿里。   小二在妖魔道执掌妖族,与他数年见不到一次。红蝶对何之更是绝口不提,若有人提起他还会勃然变色。   随着描摹,殷过心里的那道剪影慢慢丰满。他执起何之的手,孩子气的跟他十指相扣:“我抓住你了。”   “铮!”   清亮的剑鸣在屋内响起,那是一柄被挂在墙上的长剑。剑体通身莹白,柄上两个小字微微发光,依稀可见“同归”两字。   殷过抬头:“他刚回来你就终日鸣叫,现在倒是安静了。”   仿佛为了回应这句话,同归又低低的鸣了声。   “呵……”   殿内又陷入寂静,一如这数百年来一样。只不过另一道鼻息越来越重,陡然,何之睁眼坐了起来。   “混蛋!”   满室的寂寥被打破,殷过忍不住笑了出来。真好,不一样了。   看到他笑了,何之更生气了:“你竟然敢对我动手?”不过是一段时间没见,这小子不仅长了个子,还长了胆子啊!   殷过笑眯眯的晃晃他的手:“你刚醒不久就接受了那么多回忆,必须要好好休息一下。”   他轻轻咬咬何之骨节:“不然为夫会心疼的。”   何之倒吸一口冷气,自家养的猪会拱白菜是好事,但前提是他别把自己当白菜啊!   用了抽了抽没抽动,何之逼迫自己冷静下来,皮笑肉不笑的说:“长本事了哈?”   殷过歪头眨眼,满眼无辜,好像根本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   “啪!”   殷过的脸歪到一边,几乎是瞬间就浮现出巴掌印。何之愣了,他不过是顺手一甩,刚刚不是还握的很紧吗?他张张口,想道歉却又不知该怎么说。   “我……”   “没事……”殷过低着头,只能看到长长的睫毛翘上来:“是我太急了……只是一百年了,我太想你了……”   晶莹的光芒一闪而过,如果不是何之眼尖根本看不到。他心里突然就软了,那种茫然和陌生消退了大半。这是果子啊!他最亲的亲人啊!   何之拖着哗啦啦作响的锁链,好脾气的用手摸摸殷过头顶:“好啦好啦,你到底想干嘛?”   殷过用手背飞快擦过眼角“强笑”道:“过几天就是仙会,你……你能陪我一起吗?”   他顶着成熟俊朗的面孔,却做着幼时那种撒娇的姿态:“他们总是嘲笑我一个人!”   对此毫不知情的“他们”打了个寒颤,不约而同想起殷过的手段后把礼又添了好几层。   何之也打了个哆嗦,他很努力的想从殷过的身上找到果子的影子,在说服自己这是一个人后他慢慢僵硬的点头。   殷过立刻笑了,笑起来的他竟然真的神奇的跟果子重合了。   仿佛还是当年那个全心全意依赖他的孩子,他们根本没有经历往后的那些风风雨雨。   何之心软了,想起往事他也浅浅跟着笑了。殷过笑的就更开心了,他拂过锁在床尾的锁链,何之浑身一轻,被困住的灵气又重新流通开来。   何之眉开眼笑,撑在塌上就想下床。然而刚一碰地脚就软了,他条件反射的闭上了眼。   何之睁开眼,咬牙切齿:“放我下来!”   殷过笑嘻嘻的把他抱在怀里,大步往前走:“我带你去看个好玩的。”   察觉到殷过没有放下来的意思,何之放弃了挣扎,他也懒得矫情。   有人乐意抱着就抱着,不用走路还舒服些。他阴暗的想着,最后能闪到这人的腰,让他莫名其妙就犯病!   沿路的侍女看到两人后就红着脸后退,她们都是新进来的,进来是为了布置不久后的昏礼。   没想到宗主跟夫人的感情会这么好,这些姑娘都小心的藏起眼里的敬仰和羡慕。   何之长手长脚,被殷过抱着姿势非常别扭,可是殷过却乐此不疲,甚至故意放慢脚步,绕着人多的地方来回走。   第三次经过同一批侍女后,何之冷不丁道:“那个戴红头花的姑娘真可爱。”   殷过先一愣,随后一怒。他第一次正眼看退到旁边的那群侍女,殷过把何之的脸往怀里一按,找了半天才找到低头带着红花的那个。   “哼!丑死了!”连个脸都看不见,跟旁边的人有什么区别。   殷过也不转了,迈着大步就往前走。   何之闷闷的道:“是你不懂得欣赏,美人在骨不在皮……”   殷过打断他:“没事,你光皮我也爱。”   何之一噎,看着他胸膛牙根痒痒的就想下嘴咬一口。   “嘎吱!”   殷过推开一座宫殿的门,小心的把何之放到地面。他蹲下去仔细的捏着何之的大腿跟小腿;“你灵气刚恢复,有些不适应,不要太快动用。”   何之俯视着他的头顶,看着他的发旋撇嘴。看在他这么知机的份上,就大发慈悲的决定不再追究到底是下的锁了。   这个宫殿看着挺大,被推开后映入眼帘的是个漂亮的花轿。   上面装饰着各种奇花异草,有的还正在开放,香味扑鼻而来。何之轻轻踢开殷过,好奇的跨过门槛。   他绕着花轿转了两圈,眼尖的发现轿箱上被掩盖着什么。他拨开垂下来的红绸,闭上眼睛后伸手去摸。   果然有障眼法,他的手下摸到了坑坑洼洼的痕迹,这明显就是有人用剑胡乱划的。   下手的人很生气,留下的痕迹又多又深,估计这个花轿是重新拼好的。   何之睁开眼想调侃几句,却在回头看到殷过的眼神后心头一跳。   迟疑了下后突然想到什么,他愕然的道:“难道这花轿是你做给发福蝶的那个?”   殷过没有否认,拉着何之越过花轿往里走。   何之回头望着花轿,心里一时不知道什么滋味。他想起来了往事,自然也就明白红蝶为何那么恨他。因为——谢留是死在他的手上。   黑塔不是那么好毁的,即使有墨飞帮忙拖着右长老。但是那些坎山弟子不是吃素的,他们布下了阵法,用人海战术困住了墨飞。   当何之撬动黑塔根基的时候,右长老也脱开了身。那时候,何之的心里是有些绝望的。   在这个登仙城里,陶画早被人挖出了根后挫骨扬灰。所以在这种时候,除了以命相搏,他根本没有其他办法。   最可怕的,是即使他以命相搏,还不一定能搏成功。   谢留就是那个时候出现的。他还穿着最后一次见何之时的袍子,站在那里,长长的衣尾拖在地上。   几乎是在他刚出现,右长老的表情就变了。从不屑一顾变成惊恐,拼死一搏的人也从何之变成了他。   似乎是对谢留很忌惮,他几乎毫不犹豫的就放弃了何之改成对谢留出手。   谢留没有动弹,无数的白色丝线密密麻麻的浮现。右长老灭了一茬还有一茬,就像困兽一样,他被人用细细的丝线困在半空。   何之抓住了机会,拼命把灵力往符箓里输入。他在心里为自己打气,成败在此一举了。   当黑塔真的被摧毁的时候,所有人都愣住了。右长老更是目眦欲裂,黑塔怎么会被毁!   那可是用怨气和灵气聚集而成的,它根本不是实物!   何之过来的时候,他还以为这小子只是想故技重施,扰乱灵气为那些妖人获取喘息之地。   然而,黑塔却被他毁了!   所有的人瞠目结舌,看着何之跟看着怪物一样。没有人能毁灭怨气,最多只能是封印啊!   只有谢留,他的眼神里有释然和果然。 第59章 丢下我吧   右长老面如死灰,黑塔是镇压登仙境的基石,它被破坏了就像皮筏破了口子,纵然堵上也不会完好如初。   他咬牙:“谢留!你这个叛徒!”登仙境本就是谢留一手创建的,如果说不可能发生之事都发生了,那就只会是谢留动的手脚。这人一藏就是这么多年,谁知道他私底下捣鼓了什么!   想到这,右长老几乎快要双目喷火,他拿出了十二万分的力气去破开重围。   而那边在内城始终稳坐钓鱼台的白长老,也气急败坏的赶了过来镇压缺口。   要知道弄没了几个人和毁了黑塔,那可不是一个档次的罪责啊!坎山的废物!   四周的灵气急剧泄露,崩塌的黑塔渐渐虚幻,大片大片的白色光点交织着黑色光点。让何之眼熟的道家弟子接二连三的从空气中跌出来。   “谢牡!”白长老嗓音尖锐,望过去的眼神简直要吃人:“谁准你出来的?你怎么会在这!”   被抛出来的人里面,那个身着长长白色羽衣的少年十分显目。   他依然闭着双目,手里还持着桃木剑。估计是陡然被抛出来的,他紧闭的双唇还可以窥见一丝不安。   对于白长老的质问,站在他身边的其他道家弟子敢怒不敢言,只能小心的去收集起那些白色的光点。   白长老都气笑了:“那是你们爹还是你们妈!竟然还偷藏在里面超度?活腻了的跟我说一声不就好了,保管让你们下辈子都不想再做人!”   何之越看越惊讶,他的视线在谢留跟谢牡之间打转。这两人身上的衣服完全一样,就连气质都有些相似。   然而谢留根本不去看那个少年,而是不停的掐诀阻止右长老突围。   “谢留!真当你还是以前的你啊!给我破!”   憋红了脸的右长老两只手死死顶着封印,随着最后爆喝出一个破字,围绕在他周身的白色丝线全部崩裂。   谢留微微后退一步,轻描淡写的举起袖子咳了几声。   然而这边“谢留”两字落到谢牡耳里,真如晴天霹雳。他手里的桃木剑哐啷落到地上,往前走了几步嘴唇哆嗦着想要说些什么。   还没等他把话说出来,那边的白长老就腾出手用白绫把他绑了回去。   “唔!”谢牡闷哼,召回桃木剑就往白绫上砍去。可惜没见白长老怎么动作,那白绫长了眼睛样团团缠住他的手。不断的施加压力,直到桃木剑再次落到地上。   “不知所谓!”白长老讥讽:“你那好师父可不管你死活,宗子大人还是给我老实点吧!”   若非谢牡是还魂珠继承人,白长老早都不耐烦的一掌拍死他了。   她最厌恶的就是这种自诩圣贤的烂好人。当年谢留在建立登仙境的关键时刻竟然说此境有违天和,摧毁不成便自毁殆半灵魂后逃遁。   这么多年了,若不是她们黎阳时刻养护,这个登仙境早都被毁了。   现在呢,白长老磨牙。谢牡这小子真不愧是谢留的徒弟,明明当年也没被教养几年。   而且等到出了谢留的事后,黎阳对外便说宗子堕魔后叛逃,匆忙中就把年幼的谢牡推到宗子的位置上。这么多年了,怎么越长还越像了!   若不是还魂珠,白长老阴测测的盯着谢留。若不是还魂珠择主,而且现任掌珠人死后会自动归于继承者。   但没死却反而会主动隐匿。那黎阳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谢留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找出来。   这边白长老念头急转,陈年旧事都被她过了一遍。那边打的却是如火如荼,右长老如同疯狗全无章法,看着谢留就像是杀父夺妻的仇人。   随着他皮肤下蠕动的痕迹越来越多,口涎也落了下来,之前的仙风道骨荡然无存,不过几息便成为个可怖的妖人。   跟在右长老身后的人也纷纷挣破衣服。张牙舞爪的朝何之跟墨飞扑过去。   右长老带着黎阳的人,高贵冷艳的站在上空,在半空布下结界后,一边出手填补黑塔的漏洞,一边看着下面的动静。   “狗咬狗!嗤!”她很不屑。   底下墨飞本就是强弩之弓,左右支撑中更是显露疲态。何之跟他背靠着背,苦中作乐的说:“这些仁兄可真有碍观瞻。”   墨飞道:“呵,别说为兄没提醒你。他们坎山可是连尸体都不放过的。啧啧,若是拘了你的魂,再强行注入到你的尸体了。那你可就得跟他们做伴喽!”   何之心里一惊,想到阿胡说过,那些人动起手来确实是什么都敢融合的。   于是当他又击退一波攻击后便正色道:“那墨大哥,待会若是不妙我就自爆,你记得趁机逃跑。”   还不等墨飞回话,右长老那边地动山摇的一声吼。两人的视线都被吸引过去了,只见血雨兜头洒了谢留满脸,洁白的羽衣刹那就成了殷红。   右长老疼痛难忍,支棱的右肢被活生生切割掉了。喷出来的血恨不得跟喷泉一样,何之两人惊叹不已,这是得有多少血啊!   血痕从谢留的脸上滑到光洁的下颌,再滴落在锁骨上。不知道为何,何之竟然会觉得他跟当时在湖上遇见的朱雀有着几分相似。   但这种感觉转瞬即逝,毕竟谢留通身不同于朱雀的气势很让人凛然。   被切下肢体的右长老更是狂性大发,那些围攻何之跟墨飞的妖人,定力差一些的直接跑过去在地上舔起血迹。   定力好些的,也是一会清明一会模糊。这下两人压力大减,获得了喘息之机。   白长老对此更是不屑一顾,看坎山的这些人,魔性越来越强了。   现在还说是修真界三大宗门,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不过只要坎山大体上还能压制的住,那她也乐的装作不知道。   谢留眯着眼把眼睛上的血擦干净,看到地上恨不得抱着右肢打滚的妖人,他满意的勾起嘴角。   在四周的喧哗中,他如同闲庭漫步般来到何之跟墨飞的身边。   不过当他把手放在何之的肩膀上后,几乎是立刻就带着两人遁入底下。   上空的白长老陡然跨出几步后随即就停下了,她伸出右手把底下斑驳的血迹引上来,闻了闻后笑道:“宗子,你亲爱的师父快死了都没看你一眼哦!”   被她扔在一旁的谢牡蜷缩着身体,仿佛对外界什么感应都没有。   白长老觉得很无趣,便让几个人沿路去追。谢留已经油尽灯枯。   压根跑不了多远。如果能把他的尸体带过来,交给坎山也能换不少东西。   想到这,她把黑塔的漏洞微微掀开一点。立刻,方圆百里的灵气被源源不断的吸取过来。   “没了灵气,我看你们怎么跑。”   谢留把两人带入底下,还没走多远就一屁股坐到地上。刚刚运筹帷幄,一切尽在掌中的姿态刹那就消失了。   何之跟墨飞又往前走了几步才发觉不对,回过头来便想去扶他。   漆黑的地洞到处泥土翻飞,正是当初陶画指出来的地道。现在想想,估计这里原来就是他的根系所在吧。   “快走啊!”虽然对谢留的感情很复杂,但何之还是承认他的恩情的。并不希望他落到坎山或者黎阳的手里。   谢留白着张脸勉强笑笑,看着何之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墨飞快急死了,上前就像把谢留背起来。然而没想到刚一碰到他,谢留就发出无比痛苦的呻吟。   何之心里一慌,从身体里挤出微弱的灵力,颤巍巍的在指尖点亮。   谢留的羽衣已经完全变成了血衣。何之咽了咽唾沫,伸出手去碰了碰。   手尖滑腻不堪,进一步用手指搓搓竟然能拧出淅沥沥的鲜血。   何之的脸也白了。   谢留……要死了吗。   他猛然站起来,脱下外衣铺在地上,低声道:“把他放上来我们抬出去。”   墨飞心下不妥,便想把自己储存的能用的东西拿出来。然而刚一尝试,他就愕然的发现自己竟然无法调动外界一丝一毫的灵气。   看看何之指尖的光芒,他不死心的又试了试,却依然不行。   谢留断断续续的笑了出来:“怎么样,六……六叔没骗你吧。依赖外界的灵气,迟早会有翻船的时候。”   何之板着脸,没想到这时候他会翻起那么遥远的旧账。   谢留又道:“别人帮忙打通灵道是轻松了,可你往后的格局也就被限定死了。修真界一代不如一代,这可真的是恶性循环啊!”   墨飞悚然后念头急转,他自幼便是被师尊打通的经脉。刚开始修炼的时候,确实一日千里,但越往后却越寸步难行。   若不是因为这样,他根本就不会下山历练,也不会遇见……墨飞心里一痛,强行把那些不该有的想法都收了起来。   何之才不管他说什么,只管小心扶起谢留的手就往衣服上放。   虽然可以使用体内的灵气,但刚经过一场大战,何之也没办法取出物品,只能将就了。   然而,何之突然浑身发抖,他不敢去想刚刚咯噔一下的声音是什么发出来的。也不敢去想手里那截空落落的手臂是不是有什么异常。   谢留闷笑几声:“之之,别害怕。六……我早都是该死的人了。”   黑黢黢的地道里,泥土的腥气合着血腥,让气氛越来越压抑。   谢留勉强用还完好的那只手,握住何之的手腕道:“丢下我,快跑吧。” 第60章 风雪送行客   何之喉头一酸,迅速偏过头深深吸气:“丢下你,我们就逃得了吗?”   谢留的笑里带着丝狡黠:“姓白的只顾着把神识种在我身上,等我死了,这里四通八达又没灵气,光凭腿你还跑不过那些人吗?”   何之不想听这些,他推开墨飞蹲下去:“那我们背着你照样能跑出去!别废话了上来!再拖大家一起死!”   墨飞踉跄着往前几步,回头看到谢留的表情似喜似悲,还掺杂着欣慰和愧疚。   何之不耐烦的连连催促,谢留收敛了脸上的表情。   “之之,我……是真的不能走啦……”谢留张开嘴,一直被憋着的鲜血涌了出来。   他浑身颤栗,面容扭曲。银白的发丝披散到身前,不一会就被浸成暗红。   何之听见不对,回头一看惊恐的扯住他的袖子,这才发现谢留皮肤底下竟然渗出滴滴血珠。不过眨眼功夫,那个风骨泯然的六叔就变成了个血人。   谢留明白自己的情况,割裂大半灵魂的他本就十不存一,更何况又与登仙境相互感应。   现在的他,算是真的体会到了什么叫死亡来临。恍惚中他模模糊糊的想,很多年前,那个人也这样痛苦吗。   “呵呵,咳咳。”谢留莫名笑了,边笑边咳血。   蹲在他面前的两人手足无措,眼睁睁看着他饱受折磨却又无能为力。   “作恶太多,死都死不快。”谢留勉力抬起袖子去擦拭被血糊住的眼睛,却越擦越模糊。   何之抖着手去帮他,袖子轻柔的扫过去就带掉一块皮肉。   “别哭啊……”谢留努力睁着唯一还可以看清的眼睛,颤栗的身体显示他此刻正在遭受无边的折磨:“死亡对我,对我来说是解脱。”   远方隐隐传来人声,不知何时泪流满面的何之闭上眼:“对你来说,死亡真的是解脱吗?”   谢留笑了,扭曲的面孔竟然能让人看出他很开心:“对!”   “铮!”   白光一闪而过,墨飞瞳孔陡然放大,地洞里的光芒熄灭了。   “那就这样吧。”何之单膝跪在地上低低道,鲜血溅到他的白衣上,慢慢渗透下去后冰凉而刺骨。   何之艰难的调动身体里的灵气,燃起火焰丢到面前。火光映出谢留含笑的嘴角,静止的面容不再扭曲,反而带着某种满足和欣慰。   他撑起身子后退站起来,拉起呆住的墨飞喝道:“还不快走!”   脚步越来越近了,两人跌跌撞撞的在地道里穿行。后面的火光越来越小,最后丁点也看不到了。   幸亏何之走地道的经验丰富,对整个登仙城的分布和方位也了如指掌。   小心的避开会有人的地方后,他们用最快的速度赶到陶画的那栋院子下。   原来是院子的地方已经变成了深坑,也成了地道的出口。坑里七零八落的倒着桃花树,根系全都被斩断,花瓣也一堆堆的腐烂。何之闭着眼上前几步。   墨飞跟在他身后从地道里跌出来,警惕的看着四周后松了口气。   天色微微亮,依稀能看到站在那不动的何之,他的眉眼模模糊糊,无喜也无悲。   其实墨飞知道谢留是谁,他没想到当年那个惊才绝艳,被誉为黎阳数千年来最有天赋的宗子,最终竟会以那样的方式死在暗无天日的地道里。   他心情复杂的看着前面身着白衣的何之,他还是低估了这个白一。   虽然说在那种情况下,谢留必死无疑。而白一的果断,不但减少了谢留的痛苦还毁了尸体以至不落入坎山手里。   可……   冰凉的触感落在墨飞的鼻尖上,他回神摸一摸,抬头一看微微啊了声。   沉沉的天空上,又有无数洁白的雪花飘下来。稀稀落落的,缓缓落在地上。   “下雪了……”   雪花落在腐烂的桃花上面,片刻后无数细小的灵光浮现。何之睁开眼睛,凝视着那些灵光。   灵光围绕着折断的桃树转了几圈,最后全部撞进何之的身体里。   何之抬起手指,被转换而成的灵气涌到墨飞身边。不用何之开口,墨飞立刻盘腿坐下开始吸收。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灵光越来越弱,等到最后一点灵光消失,何之的修为大约恢复七分。   “墨大哥,你有什么打算?”   墨飞收功:“从此往后,我会陪在以沫身边。”   何之点点头:“这次通道是赶不上了,要再次等待时机,你先去找她吧。”   墨飞起身:“那你呢,我们不一起走吗?”   何之眯着眼偏头望向城内:“我还有要做的事,这次的时机不抓住,谁知道下次会是什么时候。”   墨飞心惊:“你想做什么!”   何之解开发带重新把头发束起来,那些掉出来的发丝都被捋的整整齐齐。   “剩下的是我的私事了,墨大哥请不要插手,你快点走吧。”   不知道是天光越来越亮,还是堆积的雪花在反光。周围的东西不再隐隐绰绰,而是一切都清晰可见。就连何之脸上不容拒绝的坚持,墨飞也看的清清楚楚。   他起身往前走了两步,何之从嘴里抽出青色的缎带束好头发。   墨飞动动嘴角,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心里大约明白何之想干嘛,登仙城内灵气到了此刻几近断绝,而没有了灵气的修者就如拔了牙齿的老虎。这个时候修为恢复七成的何之,以一对百不无可能。   何之拔出肩上的同归,对着墨飞行礼后朝着城内疾行而去。   现世……   风雪送行客,桃花迎归人。   何之还在扭头看着那顶花轿,而殷过却在打开扇门后把他朝前一推。   “啊!”   粉色的花瓣迎面而来,瞬间就把何之淹没。殷过也跟过去紧紧抱着何之的腰,还如那时候一样护在他面前。   淡淡的花香,似香而非香。桃花围着两人旋转,把他们困在小小的角落里。两人鼻息可闻,体温透过布料传过来。   何之的心绪还未恢复,想到那些往事的他不知该如何面对殷过。   当年谢留既可以说是他们的师父——虽然六叔不承认,也可以说是他们的父亲、兄长。   不管有什么苦衷,谢留确实是死在他手上,且尸骨无存。   “你……我不觉得自己有错。”   殷过眨眼,虽然不知道之之为什么这么说但:“之之当然没错。”   何之嗤笑:“其实你也怪我吧,毕竟谢留……”   殷过把额头贴过去,用食指按住何之嘴唇:“谢留很感谢你。”   他轻声道:“他死之后,还魂珠去寻谢牡。你以为谢牡为什么对你那么好,还不是因为还魂珠带去的谢留临终意念,是感谢你解脱了他。”   殷过的声音越来越低,离何之也越来越近。趁着何之失神,他的食指在何之唇上来回按压。   “谢留早该死了,他拖着残躯就是为了等到你。”   何之一怔:“等我?”   他张开口,殷过一个没控制住就把手指插到他嘴里。碰到个柔软的东西后,殷过就像被烫到尾巴的老鼠,迅速把手抽了出来。   何之眯着眼看他,殷过把手藏到身后满脸高深莫测,只是从脖子到耳朵却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   何之推开他,掐诀让瞎转的桃花都停下来。这才发现这不是个屋子,而是露天的院子。院子四处栽种着桃花,看起来熟悉而陌生。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去触碰面前的那颗桃树。从底端分开的树枝上只见桃花,不见叶子。还没碰到,一阵风吹过花瓣就窸窸窣窣往下掉。   何之连忙用手去捧,然而满院的花四处纷飞,根本就接不住多少。   殷过凑过来:“没事没事,掉了也能结果子。他结的桃子可甜了!”   何之心头一紧,这不是……   “没想到陶画这斯结的果子那么甜,现在十道的桃树可都是他的子子孙孙。等到他那天醒了,不知道会怎么谢我。”殷过沾沾自喜,浑然没发现何之脸上一言难尽的表情。   “这是陶画?”何之还是想确认一遍。   殷过点头,当年陶画被连根拔起。最后留下的灵气被何之吸收了,却也激发出他残留的生机。   等到三宗被灭,殷过再次踏入登仙境的时候,那个坑里正有颗幼苗迎风生长。   殷过把幼苗带了回来,交给小童后小童却求他把幼苗载到灵气最盛的地方。   天下十道,灵气最盛的地方就是殷过生活的地方。光他溢出的灵气,就比封灵之境更密集了。   初初几年,桃树就正常的长着。掉下的果子没人收捡。便开始在院子里繁殖。   直到有次下面的人无意路过,见这里的桃子长得好,偷偷摘下几颗带了出去。却没想到这一吃就惊为天人!   忍不住馋虫的属下为了减少风险,便拉好几个人下水,每次禀告的时候都会顺手牵羊。   谁会去在意桃子少了几个,等来看望自家大哥的小童发现不对劲的时候。   仙主院内桃子的美名早已传遍都城,还大有闻名天下的趋势。   小童简直七窍生烟,那可是他大哥的子子孙孙啊!   他一怒之下把状告到殷过面前,希望能惩罚那些人并且关闭院门。   这下那些吃过桃子的人可不愿意了,桃树结果难道不就是给吃的吗?不给吃你别那么好吃啊!   两拨人掰扯了几个来回,而殷过对此不置可否,压根就没露面。 第61章 桃花迎归人   殷过当然知道那些下属算的上死皮赖脸,无理取闹。然而世间之事皆有定数,随着被带出去的桃子越来越多,衍生的桃树越来越多,最开始被种下的桃树发生了变化。   “没有想到因为这样桃树竟然渐生了灵智,到最后小童也不骂了,反而比谁都积极。”   殷过不动声色的上前半拥着何之,而何之看着桃树只顾着唏嘘,当年陶画曾专门交代过桃花的作用,这花如同灵石一样可以储存灵气。   当年逃亡的时候,他专门去了那座院子,而陶画果然没有骗他。   “那提阿奴呢?”他也是跟着回了现世的,但何之一次都没听人提起过。   殷过顿了顿,何之半响没有听到回答,心里大约明白了。安静的院子里,那些桃花无风自动,纷纷扬扬从枝头跌落,就像桃树在落泪。   “他在银都一战中重伤而亡,也算死得其所了。”   何之没吭声,死亡就是死亡,那有什么死的对或者错呢。   殷过察觉到他心情变得低落,干脆拉着他的手继续往前走。穿过错落有致的桃花树,殷过轻轻推开后面屋子的门。   当先是个门厅,后面被高高的墙壁遮着,两边分别放着个木雕。   何之挑眉,殷过跟他对视一眼后难得表露出几分不好意思:“你要进去看吗?”   虽然是问句,但他却顺势把何之往里面推。   于是何之从善如流的跨过门槛走进去,那两个木雕有半个人那么大,虽然衣服纹饰十分细腻,但并没有雕出面目。   何之绕过前壁,看到宽敞的大厅内整齐的摆放着许多架子,每个又都被分割成大小不一的格子。   他细细一看,当先的那些木雕竟然全都是他的模样!   何之心头巨颤,他回头看去。然而殷过站在门外望天望地,就是不望他。   何之轻叹一声,又往前走了几步。那些架子上的木雕果然都是他,只是大小造型不一。   沿着木架按个看去,越往里面木雕的面目就越模糊。最后一个架子上,那上面的木人已经彻底没了五官。   从屋里走出来,何之又路过前厅的木雕。它们都身着白衣,气质缥缈。   “何苦。”   殷过笑笑:“子非鱼,安知鱼苦不苦。”   何之摇头:“你可以把我忘了的,如果我不回来……”   殷过脸色一变,上前紧紧抓着何之手腕:“你一定会回来!”   随即他微微松开,柔声道:“你看,你不是回来了吗。”   说着他拉着何之往门外退了几步,直到退到院子里。殷过左手掐诀,屋内立刻“噼里啪啦”作响。   前厅的两个木雕也被火焰包围,不过片刻便化作灰烬,风一吹就什么都没了。   看到何之莫名的样子,殷过握住他的手捏了捏:“以前是想睹物思人,现在不需要了。”   一直到这刻,何之还是有些恍然。他不是很明白为什么果子会变成这样,就像……就像真的对他情根深种一样。   有不明白的就要问,在心里胡乱猜测压根不是何之的作风。他对上殷过直直看过去:“你真的心悦我?”   殷过的脸陡然就红了,他的睫毛颤抖却丝毫不退缩:“对,我真的真的心悦你。”   “为什么呢?你为什么会心悦我?”   殷过看着他的眼神深邃而温柔,简直想把何之溺死在里面:“我的少年慕艾是你,生离死别是你,午夜梦回还是你。”   他把手一点点插入何之的指缝:“所以为什么会不心悦你呢?”   如果说那场幻境里的成亲是苗头的话,在陶画院子里的就是让他醒悟。   可惜还没等表明心意,两人就是天各一方生死不知。此后艰难的岁月,这份感情非但没有被消磨,反而还随着每一次的午夜梦回缓缓发酵。   何之这下真的觉得有些棘手,他一直把果子当成亲人,当成弟弟啊!   “我……”   殷过看到他为难的眼神大约能猜到他的想法,于是不等何之再说些什么,   四周寂静,只有剧烈的心跳声。回神的何之靠在桃花树上,   没有人说话,暧昧的气氛无声蔓延,何之睁开双眼,眼尾略微带着浅红。   “起来。”低哑的嗓音让何之心里一惊,莫名的窘迫浮出来。   热烈的气息喷在何之的皮肤上,让他浑身起了大片鸡皮疙瘩。   何之冷笑几声,抬起膝盖就顶过去。这下殷过倒是反应迅速的跳了起来,不等他说什么混账话,何之推开他就往院子外面走。   走过桃树的时候,何之浑身不自在,总觉得那些树都像长了眼睛。   他越走越快,不一会就出了院子。后面的殷过也不喊他,嘴角的笑反而越咧越大。眉目俊朗的公子哥,此时倒是像个大傻子。   一路气势汹汹的往前走,快靠近寝殿的时候何之刹住了脚。   自从他醒过来就一直呆在屋里,根本不知道这里具体是什么地方。   他四处打量,这处说是宫殿又不尽像,云朵漂浮的很近,极目望去都是高墙红瓦。   想了想,何之干脆提气跃到屋顶。下面的侍女惊愕的看着他:“公子不可啊!”   这个地方向来被视作圣地,从来都是恭恭敬敬,那有人敢如此冒犯。   何之站在屋顶上终于知道这是那了,悬浮的宫殿下远处的街道依稀可见,再看四周的建筑可真是眼熟啊!   这里竟然是天都!宗主?仙主吧!   真是让人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没想到最终灭了三宗的,竟然真的会是果子。   何之的心情很复杂,原来在他心中还是个孩子的果子,早都已经那么厉害了。   踏在红瓦上,何之往远处掠去。底下的侍女惊呼,这里布的有结界啊!擅自闯入或者闯出去的会被绞杀的!   看到不管不顾快到禁区的那位公子,几个侍女不知为何都闭上了嘴。   她们对视一眼后都心虚的垂下头,冷情冷性的仙主那么宠爱他,那她们劝不住——也是正常的吧。   等了许久都没听到痛呼,几人疑惑难道是瞬间就被绞杀了吗?有个胆大的悄悄抬眼,随即立刻惊愕的捂住嘴。   “天呐……”   仙宫的外围阵法如同水波样泛起涟漪,光芒一圈圈荡开后乐声响起,不知从那里飞来的鸾鸟绕着宫殿翩翩起舞。   天呐,这明明是仙主出行和归来的场景啊!仙宫的阵法竟然认此人为主了!   侍女们瘫软在地,看着那个浑然不觉越行越远的人影,纷纷心如死灰。   何之没想到不过是出去看看竟会弄这么大动静,底下的人还纷纷望过来,于是诧异之下他简直算得上是抱头鼠窜。   小心掩藏行踪后落在巷子角落里,扫视一圈后才镇定的走出来。   坐在后门的小娃娃眨巴着大眼睛,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好看哥哥。   何之迎面对上他,僵了下后摸摸袖子,掏出一串糖葫芦递过去。小娃娃傻兮兮的看着他,想接又不敢接。   何之笑了:“这可是……买的呢。”   这串糖葫芦还是他失忆后两人初见时殷过买的,是他从那一大架里就抽出来的,没想到现在会用上了。   捏捏小娃的脸蛋,何之把糖葫芦塞到他手里,拍拍衣角就往巷口走去。   等他出了巷子,后门的小娃被人抱了起来。长大了些的小乞丐不再穿的破破烂烂,而是干净又整齐。   他抱着抚儿院新来的小娃娃,很稀奇的看着那串糖葫芦:“小宝,这是哪来的啊?”   天都的街道整洁宽敞,容得下六匹马同时经过。此时街道挤满了人,都在望着天宫的景象满脸憧憬。   “仙主出门了吗?”   “天呐,最近仙主出去了好几次!”   “嘿,有个劲爆的消息哟!”   街上的人围在一起,临窗酒楼上有个人举着酒壶大大咧咧的说:“听说仙主要成亲啦!”   哗,人群一下炸了。叽叽喳喳的议论声简直要把街道上的摊子都掀了,仙主成亲?怎么可能!从来没听说过仙主跟那家仙子有苗头啊!   “你是不是酒喝多了?仙主成亲可是大事啊!”   “对啊!不可能!”   要知道仙主可是万千少男少女的憧憬啊,如果他真的成亲了,跳城墙的能把护城河给埋喽!   何之站在街口,打量着酒楼上那人。果子要成亲了?他跟谁成亲?   听到那些质疑,楼上的人依然很镇定。他仰头大口灌酒,然后狠狠把酒壶摔到地上:“老子也不信!但特么喜帖都发了!”   人声如潮水般一波接着一波,嗡嗡的什么都听不清。随着有人点出楼上那人听风楼少掌门的身份,这下不信的人也都将信将疑了。   何之慢慢后退,小心避开人流。 第62章 望天宫   听风楼是后起之秀,虽然比不上万鸟门那种一早就跟在仙主后面的,但近些年也出了好几个人物。   门内欣欣向荣之下,前途一片大好。在这种情况下,掌门唯一的小女儿千钰,就成了整个宗门的掌中宝,被所有人从小宠到大,要星星不给月亮。   看到楼下炸了锅样的人群,包厢内矮瘦的男子纠着眉头:“师兄,要不我们回去吧。”   千玺满脸郁闷的揭开一坛酒:“我还不想回去看那小祖宗发脾气,她把我藏着的剑都给嚼了!”   千钰从小体弱多病,所以掌门不准她外出。但孩子大了,总是会对外面充满兴趣,不让她出门的结果就是她偷偷用着法宝潜了出去。   那时候天下十道刚平定没多久,鱼龙混杂之下天真烂漫的千钰就是个行走的肥羊。   涉世不深的千钰毫无疑问吃了大苦头,危急时刻恰巧被出巡的仙主救了。   想到这千玺就想吐槽,明明当时出手的是仙主手下,仙主本人根本没有露面,但自家妹子就跟疯魔了样开始嚷着要去报恩。   “哥!”包厢的门被大力推开,那道娇柔的声音熟悉的让人无法忽视。   千玺不由自主的打个冷颤,正在灌酒的他被呛的连连做咳,整个人看上去十分狼狈。   矮瘦的男子倒是立刻站起来迎过去:“小师妹你怎么来了?”   穿着鹅黄百蝶群的千钰不理他,快步走到千玺身边后娇蛮的推了他一把:“喝喝喝!还管不管你妹妹的死活啦!”   “咳咳,怎么就涉及你死活了?”千玺很委屈,他顺势就倒在长椅上:“你杀了我我也进去不天宫啊!”   千钰纱帽下的脸一下就绿了,她跺跺脚:“不是要先去朝觐吗?我看你就是不想带我!”   千玺很干脆的装死,翻着白眼还把舌头吐了出来。一个好好的风流少侠,眨眼就成了街边无赖。   他是要代表听风楼去朝觐,但怎么可能把一看就知道怀着什么心思的妹妹给带进去!听风楼还想多存在几年呢!   千钰看着自家哥哥的样子快被气死了,她好不容易才磨着娘亲能出来,结果还是只能站在天宫外面眼巴巴的看着。   矮瘦男子掩住包厢的门,小心劝道:“小师妹,仙主不是咱们能肖想的。”   千钰拎起桌上的酒壶就往地上砸:“谁肖想了!我只是想报恩!”   千钰白眼翻得更起劲了,砸砸砸,随便砸!   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还报恩呢,明明就是怀春。想到这他坚定的继续装死,还装的假的不能再假,充分表露出他的非暴力不合作。   千钰把桌上的东西都砸个干净,最后干脆把桌子都抽掉后推开站在门口的男子哭着跑出去。   千玺躺在唯一完好的椅子上哼哼唧唧:“下次去便宜点的地方吧,爹给的钱都快不够赔了。”   矮瘦男子心有戚戚,这都第三次了。每次小师妹在屋里哭够了就要跑出来闹一次,闹完接着哭,简直了。   以手掩面的千钰觉得自己心都是痛的,为什么就不能再等自己两年呢?   明明她那么努力的想要靠近他,那么那么喜欢他呀!   千钰越想越伤心,沿着楼梯就横冲直撞的下来了。可惜酒楼里不允许动用灵力,否则她是想直接上天的。   “啊!”   楼梯上匆忙的少女迎面就要撞到人,有所感应的她连忙避开,但结果却一不小心踩空了。   眼看千钰就要滚下楼梯,被她避开的那人长臂一伸搂住她就踩着扶梯跳下去。   白色的纱帽被碰掉了,千钰傻傻的看着面前的男子。   真好看啊,传说中特别好看的仙主也会这么好看吗?   抱着千钰的男子黑发掺杂着白发,虽然狭长的眼尾带着几丝褶皱。   但他的眼睛幽深而沉静,恍惚间闪过一点红光。岁月跟俊美完美的糅合,让他有着超乎时空的魅力。   “没事吧。”   低哑而磁性的声音让千钰的脸一下就红了,她结结巴巴的道:“没……有……不不……没事!”   说完她猛然反应过来,非常羞耻的伸手捂住自己的脸。这个身段娇俏的小姑娘,洁白的脸庞上赫然有着巨大的胎记,那是个非常醒目的,占据着半边脸的白色斑块。   “呵,你很可爱。”男子轻轻把千钰放在地上,捡起纱帽后细心的戴到她头上:“也很特别。”   楼下的人都出去看热闹了,大堂里一个人都没有。千钰捂着红彤彤的脸,过了会小心的从指缝里往外看,前面没人了。她愕然的放下手,这才发现那个男人不见了。   千钰慌了,她转了一圈:“喂!”   空荡的大堂没人回应她,站在外面的人奇怪的往里看看她。   “喂!你出来啊!”   楼上的矮瘦男子听了听,对千玺道:“好像小师妹在喊你。”   千玺把脚放在窗台上,吊儿郎当的:“喊我我也不出去,别理她就行了。”   在他旁边的包厢里,头发黑白斑驳的男子临窗而立。他的手臂里抱着只小白虎,看着天宫的神色淡漠。   楼下千钰沮丧的低头往外走,为什么每次都这样,怎么每次都抓不住机会呢?   门外的人群还在对着天宫指指点点,各种猜测齐飞。千钰拖着脚步挤过人群,沿着人少的地方往河边走去。   天都里的河从西往东,河边遍植着青青垂柳。千钰抱着膝盖坐在河边台阶上,拿着枝垂柳在河里搅来搅去。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一会想哭一会想笑。   何之注意这个姑娘是从他的眉心发烫开始的,离她越近眉心越烫,擦肩而过的时候简直怀疑要起火了。   但这个姑娘好像没有丝毫感觉,一直心不在焉的边走边撞人。   站在不远不近的一颗柳树下面,何之按着眉心仔细思索。这个小姑娘,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千钰猛然站起来,把柳枝狠狠甩到河里:“长得好看了不起啊!”   何之诧异的抬眼望她,小姑娘喊完这句话掐着腰急促喘息,好像在憋着很大的火气。   千钰双手垂了下去,跟斗败的小公鸡样低低道:“对啊,就是了不起。”   说完她叹了口气,摘下纱帽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大块金石就往嘴里送,在何之惊悚的眼神里一口咬掉大半。   要是没看错,这个可是炼制飞剑里数的上号的材料吧!它不是以坚硬难融著称吗?   千钰边吃边嫌弃:“甜不拉吉的,真难吃。”   何之恍恍惚惚,突然肩膀被人按住:“偷看小姑娘?嗯?”   殷过从后面靠近他,短短的一句话里暗藏着不满。然而何之依然还在看着那个嚼着什么的女人,根本就不搭理他。   “唔!”   殷过恼了,以前没说明白的时候只能暗暗吃醋,但现在他可不想容忍了。   想到这便用右手去挠何之的腰,而左手则利落的捂着他的眼睛。   “我比她好看!”   何之哭笑不得的拂开他的手:“好好好,你好看。”   千钰敏锐的回头,哇!今天是什么好日子,怎么这么多好看的人啊!   她幸福的捧着脸,眼睛里闪着星光,穿白衣的好俊!穿青衣的好潇洒!   柳树底下两个男子纠纠缠缠,拉拉扯扯。千钰看了会后叹了口气,把纱帽扣在头上打算换个地方。   这两个好看是好看,可惜相互抵消没旁人啥事了。她都快失恋了,并不想看到这种甜腻的事情。   看到那个小姑娘要走,何之按住殷过正色道:“别闹,我跟她有渊源。”   正在暗搓搓占便宜的殷过瞪大眼睛,渊源?   什么渊源!他第一次正眼去看那个穿着鹅黄衣服的女人,简直从头酸到尾,之之从来都没说过和自己有渊源呢!   何之拉着不情不愿的殷过,很自然的跟在那个小姑娘的身后。他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暂时先跟着再感受一下吧。   千钰萧索的走在路上,一会停下来看看天宫,一会驻足在卖东西的摊位旁边。   何之很有耐心的试探不同距离的不同感应,发现只要超过十六尺,眉心的感觉就会消失。而且这不像是某种联系,反而更像是打招呼一样。   殷过拉着何之的手,一路上臭着脸。宁愿憋气也不愿意开口去问,自顾自的在那瞎吃飞醋。何之懒得理他,对此视而不见,于是殷过就更不开心了。   殷过不开心了,让他不开心的人也别想开心。   千钰觉得自己很倒霉,她看中的簪子全被人预订了,明明那还有几大盒。   她爱吃的金石全卖光了,搁在那的老板说都是样品。就连她想托万鸟门送个信,万鸟门的人都说他们的鸟毛全掉了!   掐指一算,今日不宜出行。   看到小姑娘进了客栈,嘴里嘀咕着不宜出行的话。何之进了巷子,然后把望天的殷过脸掰正。   “知道坏我事的人都是什么下场吗?”   殷过诚恳的点头,他知道啊,那些基本都被他挫骨扬灰了呢。   “乖,去给我查查这姑娘什么来头,以及她有什么奇特的地方。”   捏着殷过的脸颊往两边拉扯,何之笑眯眯的:“不然我就让仙主大人能成亲,不能洞房。”   殷过震惊的望着他,怎么会有这么无理取闹的人! 第63章 将欲毁之   何之眯眼:“你心虚?”   殷过抱住他的腰:“今天天气真好,要不要去看风景。”说着为了增加可信度,他动动手指把头顶的乌云全部吹散。   何之恍惚了下,总觉得这个场景很熟悉。不过他随即一把钳住腰上的两只手,反手扭住推出去,再脚下一转把殷过按到墙上:“你……”   耀目的金光从天而降,只见一团光华绽放而出,宛如出水的芙蓉,雍容而清冽,剑柄上的雕饰如星宿运行,闪出深邃的光芒,剑身上阳光浑然一体,象清水漫过池塘,从容而舒缓,而剑刃就象壁立千丈的断崖,崇高而巍峨,   殷过脸色冷了下来,何之松开他抬头望:“纯均……”   看来天都这里原来是由纯均镇守,他一直没问,剑门毁了那十大名剑去哪里了?   毕竟光看这个场景,就能推断出它们的威力。何之无意识的往前走了几步,殷过伸手拉住他。   “不过是幻影罢了,纯均早已护着剑门的那些人退守黑渊了。”   何之疑惑:“黑渊?”   殷过颔首,大概的跟他解释了下。当初登仙境的事剑门没有直接插手,但后来在现世的争斗中,剑门最终还是出山了。   殷过把具体的情况一带而过,总之成王败寇,剑门最终自请封山。   “那有那么舒服的事,悬剑山可是个好地方。要封也得到黑渊去封,否则,对得起那些在苦海中挣扎着,还始终视他们为救星的人吗?”   何之想了想,不确定的说:“还真就是谢留说过的那个黑渊?”   看到殷过点头,何之虚心求教:“这跟让他们直接去死有什么区别吗?”   黑渊位于悬剑山禁地,谢留当年很慎重的说过,那个地方纵使十大剑主进去,也只能存活不到半月。   “哼哼。”殷过撇嘴:“人家有十大名剑自愿跟随守护,百年为期,能活下来的就算赎完罪了。”   那些名剑比小姑娘还善变,当初剑门动了歪心后,它们陆续封剑让剑门战斗力大打折扣。   可等到一切尘埃落定,轮到对剑门进行审判的时候,它们又以纯均为首护着剑门弟子退入黑渊。如今八十年已过,还有二十载那些人就可以出来了。   何之比划了下:“只剩二十年了,那他们出来了会不会心有怨恨?”   光芒里的纯均耀眼而夺目,这还只是它残留的幻影。等到百年一过,若是剑门存心找事,岂不又是个麻烦。   殷过拉着他沿着巷子慢慢走:“没事,十大名剑已经损毁八柄,如今现存的只剩下干将莫邪。”   黑渊的恐怖不是浪得虚名的,每柄剑展开的结界只能支撑十年。十年一过,界毁剑亡。而剑亡了,剑主也无法独活。   踩在石板的青苔上,何之有些感慨。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只剩下一声叹息。   没了十大名剑,剑门还是剑门吗?眼睁睁看着由于自己的错误,他们的剑和剑主要一个一个泯灭在眼前。这种惨痛的代价,是从力量到心理全面的打击啊!   黑渊旁殷过派了人时刻驻守,每次结界交替的时候,可以短暂的看到里面的景象。   那儿的人越来越少,活下来的也都了无生趣。结界保护了他们,也镇守了他们。这个结果,或许就是名剑给他们的退路和代价吧!   “悬剑山上从无路,问完剑心问诚心。”何之摇头:“人的贪心无路!”   还没走到巷口,一个影子无声的出现在路边:“宗主,听风楼千钰被劫了。”   殷过停下脚步,迅速瞥了眼何之:“具体怎么说。”   “付炎阳亲自出手,声东击西带走了人。属下等在客栈里发现了这封信。”影子把封着火漆的信递上。   信封十分精美,上面印着盘旋的黑色玄武,蛇身穿过乌龟壳,眼睛邪恶而冰冷。   殷过拎着信封一角,嫌弃的抖抖:“谢牡那个垃圾又被逮住了。”   说着他把信封扔到何之怀里:“你看吧,我看到付炎阳的字就恶心。”   何之从善如流的拆开信封,看到里面装着封信和一片布料。   他刚把布料抽出来,信封上的玄武立刻幻化成实体扑面而来。   何之迅速往后一躲,结果却被早就站在那的殷过趁机抱个满怀。   “之之,你这么光明正大的投怀送抱,果然是对我爱的深沉啊!”   不过刚说完他就知趣的后退,嘿嘿笑着躲过何之教训他的撩阴脚。看来付炎阳那厮也不是全无用处嘛!   何之懒得继续理他,仔细把那块布料来回看了看,等看到角落里的笔画,他便立刻肯定这是谢牡招魂蟠上的。再打开信,上面只有短短两行字:玄武青龙,四神归位。   落款是坎山付炎阳。   “他什么意思?谢牡会不会有事?千钰又是谁?”何之觉得自己摸不清楚付炎阳的意思,他到底想干嘛?   殷过倒是挺清楚:“他想重建封灵之境,谢牡肯定不会有啥大事。千钰嘛……”   他难得有些心虚:“你刚刚见过的。”   手上的信纸从角落开始消失,何之松开手,信纸在落地之前全部化成黑点。   “我刚刚见过……”何之磨牙:“原来你早就认识那个小姑娘!”   殷过打个哈哈:“哎呀,我这不是刚想起来吗。那个千钰出生的时候脸上就带着胎记,她的胎记里封印着逸散的四神核心。”   听风楼的开山祖师,千钰的父亲叫千正。原名——严正。   “墨飞失踪之前把剑门法诀交给了严正,但是没有收他入门。严正的性子你也清楚,他就自己按照剑门的排辈,把姓改成了千。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的小女儿生下来就这样了。”   那个胎记像是会长大一样,这些年随着千钰的成长,吸收的游离核心也越来越多。   或许是因为她父亲跟剑门的关系,胎记里白虎核心最多。搞得小二都不怎么敢靠近她,生怕胎记狂性大发直接把他吸干了。   这件事也没人告诉千钰,所以她始终只以为那就是个想尽办法都无法祛除的丑陋胎记罢了。   何之摸着眉心:“墨飞失踪了?算了先说千钰,那她不就相当粘合剂?”   殷过点头,千钰能吸收四神核心,是最好的重建封灵之境的基石。   付炎阳会知道并不奇怪,他这么多年到处安插人手,费尽心思谋划,要是始终不知道才奇怪了。   “你故意让千钰落入付炎阳的手里?”不然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人物不被小心看守。   殷过很无辜的摇头:“没有啊,千钰的身份特殊,安不安排都是麻烦。付炎阳会得到消息并且下手成功,我也是刚晓得的。”   何之倒吸口凉气,觉得牙疼:“那谢牡呢?”   殷过更无辜了:“他都是成年人了,被抓到是他自己没用。”   何之走近后拍拍殷过的肩膀,然后一巴掌打在他头上:“你有病啊!”   殷过懵了下后抱头鼠窜:“谋杀亲夫啊!”   何之狰狞的跟在后面,各种符箓不要钱的打过去:“我特么不打死你我就跟你姓!”   这天,风朗气清。万人敬仰的仙主风一样蹿进仙宫,跟在后面的仙主夫人在寝宫里把他按在地上痛殴。   还好其他人颇有眼色的退了下去,没有看到两人在地上毫无形象的打滚。   闹了半天后他们躺在厚厚的地毯上,殷过懒洋洋的道:“放心啦,我只是不想再纠缠了。将欲毁之,必先予之。”   过了半响,何之从鼻孔里哼了声。他猜不到吗,如果不是有准备,量这人也不敢这么莫名其妙。   殷过举起两人的手,饶有兴致的来回比划大小。比来比去,发现自己的稍微长那么点,稍微粗那么点。   何之却愣住了,他一咕扭坐起来后挥手弄出个水镜。   镜子里的人很英俊,恬淡的英俊,就像清风拂过的绿树。   可是,当年他奔赴登仙城的时候,还没有这么成熟啊!   还有,他明明死了的,怎么会复活了?而这一切竟然都被他下意识的忽略了。   他念头急转:“你说谢留是在等我……他为什么等我?”   殷过也跟着坐起来,他把脸搁在何之肩膀上。水镜里出现两个人的面孔,不一样的容颜,却又气息交融。   他用上牙磕着下牙,纠结了下才道:“当初攻进黎阳,谢牡说跟你有过一面之缘。他找不到你的因果,但根据谢留的大致能推测出他是在等你。也是他告诉我你会回来,所以我才跟他定下契约。”   攻进黎阳之前,他已经带人血洗过坎山了。那时候他的心里满是仇恨,一心只想报仇后再追随何之而去。   结果刚破开黎阳大阵进入永丰的时候,谢牡就站在山顶远远迎着他。   三千三百三十三名黎阳弟子,全部被他拘魂入招魂蟠。谢牡够狠,也够理智。   那几年,天命所归之下。黎阳精英弟子在下山围剿殷过那群人的时候损失殆尽,还能留在山上的全是靠着黎阳大阵苟延残喘的外门弟子。   只要进入招魂蟠履行完契约,那些弟子就可以重入轮回。而之前死的那些弟子,可全都是神魂俱灭了。   殷过无法拒绝谢牡的提议,他就像独自走在沙漠的旅人,就算别人描绘的绿洲是海市蜃楼,那他也不想放弃。万一呢,如果呢。   轻轻的触碰下何之温热的脸颊,殷过的眼睛里此刻都是满足。 第64章 必先予之   最终他等到了自己的万一,所以也不吝啬去成全别人的如果。   “墨飞失踪了怎么说?”   殷过大大的叹口气,为什么别人的久别重逢都是你侬我侬。   他的久别重逢却总是围着旁人打转。所以说他不希望之之再继续追忆,毕竟记得越多牵挂也就越多。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最后一次得到墨飞的消息是他自愿跟随剑门退入黑渊。   但他师父却在临死前将他逐出师门,在那之后再也没人见到过他和他妻子了。   想一想,那些故人还真的没几个到了今日依然平安喜乐的。   更多的,是在天命之下挣扎求生。所以他会下意识的避开这些话题,能晚些知道便晚些知道吧。   “千钰就是个活祖宗,付炎阳不敢对她怎么样的。否则一旦她情绪不稳,离她最近的那个核心就得遭殃。”   殷过意有所指:“毕竟现在的核心都是储存在外人手里,你能夺来,她就能夺去。”   天都城外。   “山主,那个女人又闹着要吃金水石!”   重重禁制之后,墨色长袍的付炎阳卧在榻上,在窗下闭目养神。   微风吹过,莲花香夹裹着水汽沁人心脾。让人半点都不会记起黑山恶水里的荒海。   心情好,他也就愿意多说几个字:“她想吃,你就让她吃。”   趴在那的下属有苦难言,金水石可不是一般的金石。统共储量就是那么点,每一块的去向都被人虎视眈眈。   若是大张旗鼓的去买,那肯定会暴露行踪。若是去抢,说不定要折多少人。为了个俘虏去送死,实在让人心有不甘。   “山主……”   “去。”   淡淡的语调,却让趴着的人从内到外打个寒颤。他行礼后无声后退,立刻召集几人去抢金水石。   现在看来,还是那个黎阳的宗子识趣,被抓来后不声不响的带着小情人呆在屋里。想到这,他觉得那位只要买几味药的要求不算过分了。   听风楼大小姐在天都失踪,没多久少掌门就带人求到仙宫。也不知道殷过怎么打发的,反正之后就没见他再来了。   宽敞的大殿里,何之翻着呈上来的信息,默默推测着各处的情况。   看到清风楼送的礼单,他忍不住吐槽:“这是亲的吗?妹妹生死未卜,听人说他还天天醉生梦死。”   殷过没骨头样整个人都靠在何之身上:“听人说,你听谁说的。”   何之闭嘴,这斯粘人的要命。如果知道他半夜会偷偷溜出去,那肯定又会缠上来。   然而殷过依然不依不饶,反正他如今就是整日作妖,作到何之不耐烦了就开始装怂打苦情牌。   什么独守寒窑啦,守身如玉啦,力求把自己塑造成遗世而独立的白莲花。   对于他到底想干嘛,何之也懒得去管。反正不论他怎么说,不接招就行了。憋不死他!   呈上来的信息五花八门,妖魔道里妖王重伤,但还好有忠心耿耿的部下维持局面。   万年门把门主驱逐,短期内由长老接管各项事务,也没说什么时候确立新门主。   从漏出的情况来看,虽然浮蝶做了数百年门主,但她并没有培植什么势力,如今被驱逐后也就没有什么太大反弹。   何之的心情低落下去,在浮蝶看来,最不可饶恕的是谢留死在了他手上。   光这一条,他就九死难赎其纠。想到那些因此而被浮蝶血祭的无辜孩子,何之只觉得天命弄人。   他没有问殷过浮蝶会怎么样,因为染了那么重的杀戮,她的神魂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除此之外,各个交界处的名剑幻影陆续出现。有的不是这个季节会出现的也出现了,这成了个引子。天下十道开始躁动起来,一些流言飞快流传着。   剑门在沉淀八十年后,重新被推到风口浪尖上。   当初的三大宗门里,坎山是实打实的做了不能饶恕的罪孽。   当永丰崩塌的时候,黎阳算是全灭。所以能拿来做文章的,也就只有行差踏错不算太严重的剑门了。   何之始终拿着那卷文书不放,殷过好奇的伸头看了看后心下了然。   “没事,现在就算付炎阳去黑渊请,剑门的人也不会出来的。”   十大名剑真的够狠,用事实去告诉了剑门什么是真正的痛彻心扉。   “付炎阳要重建封灵之境,朱雀、白虎、玄武……青龙,他自己是融合了青龙吗?”在何之的心里,还是不太愿意承认付炎阳是炎阳。   “对啊,我猜当年谢留就认出来的。但青龙不能死,否则苟延残喘的四神封印就会立刻崩塌。”   殷过想到这就发恼,要不是这样,他一百年前就把付炎阳给剁了。   努力把信息整合,何之觉得一个很重要的东西被忽略了,他把文书放在案上皱着眉仔细回想。   “四神封印……不是已经毁的差不多了吗?”   他转身捏住殷过的脸:“那现在的封灵之境呢,是怎么维持的?”   殷过眼神闪烁,何之面无表情的加大手劲。   “唔唔。”   案台后穿着青衣的俊朗男子对着面前的人满眼讨好,可惜那人却毫不退步。   殷过没了办法,用力握住何之的手拉下去:“额,这个吧。好吧其实是我在用灵力维持!”   他开了头后就破罐子破摔:“四神封印现在就起了基石的作用,真正运行的是我。要不然我天天呆在天都种蘑菇啊,出去一趟就得准备几十年。”   然而何之并不相信:“封灵之境是那么好运行的?”说着他脸色一变,伸出手握住殷过手腕把灵力输进去探测。   空空荡荡,如同干枯的河流。   何之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这个神色不变的男人,不知道是该愤怒还是该暴起伤人。   殷过眼睛里竟然还有着笑意:“没事,顶多最后去做个凡人嘛。”   大殿里十分安静,两人一高一低的对视。片刻后,何之把殷过封在位置上拂袖而去。不是要做凡人吗,那就从现在开始做起吧。   看到那个白色身影远去,殷过把脸上表情一收,很轻松的就解除了封印。   “呈上来。”   话音一落,案上无声无息的出现很多文书。细看可以发现,它们与之前的相比几乎毫无差别,只在前面多了条浅浅的红线。   快速翻阅这些紧急文书,殷过的眼神越来越冷。付炎阳这次果然是要背水一战了,他把所有能动用的旧部和那些刺头全都联合在一起,靠着画大饼让他们卖命。   那些傻瓜们看见点蝇头小利,就以为自己会成为新的三大宗了。   “哼,做梦都比这靠谱点。”   不知何时千玺出现在下方,他恭敬的行礼:“仙主,父亲那边来信说已经安排好了。”   殷过点头:“嗯,千钰的安全不容有失。等把事情解决了也不要告诉她太多,她这辈子,简简单单平安喜乐就行了。”   千玺点头,不管千钰有什么来历,对于他来说都只是那个最疼爱的妹妹罢了。   把要禀告的事情说完后,千玺就像来时那样默默消失了。   殷过坐在那,望着殿外的目光深远。他会把所有要报的恩全报完,那样之之就只会欠他一个人的。   还几日天都的街道越发热闹了,许多人都涌了进来,不过不论是人族还是妖族,他们脸上的表情都怪怪的。   知道仙主要成亲了,无数少女哭晕在闺阁。巡逻的人经过高楼下面的时候都心惊胆战,因为内短短几天不知砸晕了多少路人。   想到这他们就想吐苦水,明明摔不死人还非要跳楼,也不知道是图个什么。   还好现在出规定了,只要再逮到瞎跳楼摔晕了的,先两个耳刮子上去扇醒了再说。   毕竟怜香惜玉的下场就是增加负担,让扯皮的人越来越多。   何之慢慢走在路上,耳朵里塞了一大堆八卦。他对果子现在的身份并没有直接的感受,所以不是很能理解这些人的疯狂。   ……至于吗?   不过对于这件事,单身男妖男人是喜闻乐见的。短短几步路,何之就听到好几个在商量着要蹲在楼下等姑娘,考验臂力的时候到了。   此时还不趁虚而入,那就活该一辈子光棍。   何之走到街尾的小摊上坐下,点了壶灵茶慢慢品。   “也不知道万灵儿在那跳……”   “哈哈哈,你小子做梦吧。人家可是人间道第一美人,就算做不了大房,仙主那还能没她个位置吗?”   “就是,听说她早就跟了仙主了。只是她门派里的长老冥顽不灵,非要打着黎阳旧属的旗号作妖。”   “啧,你们想想,其他敢跟三宗纠葛的早被全灭了。就她承阳能留到现在,这还不是真爱是什么?”   “艾艾你们别说,会不会……这次仙主就是跟她成亲啊!”   此话一出,其他人猛然惊醒,越想越觉得他说的对。既然没人知道仙主到底是跟谁成亲,那就谁都有可能啊!   而这些年下来,能靠近仙主的也就小猫两三只。真要说的话,万灵儿的可能还真是最大的。   承阳……这名字可真够直接的。何之听着旁边那桌人滔滔不绝的议论,他把手指扣在桌上轻轻敲击。   万灵儿……一听这名字,就知道是位明眸皓齿的佳人。   孩子长大了,确实是成家立业的时候了。 第65章 荒雪枯骨   “不是,你能不冤枉我吗!”殷过扯着何之的袖子,俊朗的脸上满是郁闷。   何之淡定的吹着茶叶,悠悠的品尝这难得的佳品。   暴躁的男人见到他如此淡定,恨得牙根直痒痒。这人一回来就拉着他的手,认真而诚恳的表示,作为长辈他是十分同意那门亲事的。   当时有多惊喜,在听到万灵儿的名字后就有多愤怒。   “我说了我从来就不认识什么万灵儿!”   何之端着茶杯不动声色:“没事,成亲了就认识了。”   “何之!”   一声暴喝,何之抬抬眼皮。还没来得急说什么,路邱突然从院外闯了进来。   “宗主,坎山的人动了!”   殷过眉心一跳,无处发泄的怒火可算找到了出口。他二话不说抬腿就出了院子,付炎阳最近是越来越贴心了。他一定得好好报答!   坎山的人躲藏在天都城外百里的一个小镇子上,镇上明面上还是一如往昔。   但其实这里的人早就被控制了,全部都成了丧失思想的傀儡,不过是在按照往日的轨迹行动。   何之跟着殷过一行人赶到后,刚落到镇子里,就见到前一刻还言笑晏晏的居民顷刻间化成尸妖,如同潮水一样扑过来。   这种场景勾起何之不好的回忆,他面色难看的看着其他人动手斩杀尸妖。   镇子的后山被布下结界,其他人动手的时候,殷过径直走过去然后毫不犹豫的一剑斩出。   结界瞬间如琉璃样碎裂,在光线扭曲中它露出了被隐藏的真面目。   这儿不是座山,这是片湖泊。湖上莲叶接天,粉色荷花摇曳生姿。   一座石桥连到湖心岛上,那儿临水修的水榭外挂着的白纱迎风飘扬。   白纱上面溅着大片血迹。   殷过拉着何之手臂刚掠过石桥,就听见石桥里传来金石相交的声音。   不太宽敞的屋子里,一个女子双目蒙着黑布,不断挥舞手中的剑来阻隔向内前进的尸妖。   地上躺着不少尸体,而女子也已经是强弩之弓。但她就算直面獠牙,也要拼死阻止那些尸妖再往前靠近一步。   划破白纱,殷过出手直接斩杀了所有的尸妖。听到动静的女子警惕退后,长剑横在身前侧耳听着来人。   何之眼尖,看到女子身后床上躺着的人竟然是谢牡!   他身上的衣服是当初虚空中的穿着,乌黑的头发从床铺一直滑到地下。   “怎么回事?”   殷过淡漠的看了一眼,收起剑拉着何之就要走:“付炎阳跑了。”   何之刚要追问,蒙着眼的女子表情一喜,连忙上前几步:“前辈!是你吗前辈!”   殷过脚步不停,只是从鼻子里哼了声。女子追了几步后大力跪倒在地上:“求你救救他吧!前辈!求求你了!”   何之停了下来,谢牡死了?身后的女子不住的磕头,边磕边求。   何之不禁想起了当初的那个小姑娘,都是为了别人而卑微了自己。   他推推殷过示意有事就先走,何之转身回去打算看看谢牡是怎么回事。   当年登仙城一别,再见时谢牡竟判若两人。   何之刚走几步,殷过就风一样转过来,还没见怎么动作,就听他道:“他死不了,好得很。”   话音未落又飞出去:“在这等一下,我马上回来。”   跪在地上的女子嘴唇动动,往前膝行几步想说什么。房间里的小床上,谢牡闷哼一声。   拖到地上的长手长脚乱动,何之还未来得及阻止就见他翻滚到地上。   女人听到动静后连忙起身,跌跌撞撞的往里跑。何之躲过她,小心的把谢牡重新扶到床上。那女子在地上来回摸索,嘴唇被紧紧咬在一起。   何之心下恻然,刚想开口就听到靠在他身上的谢牡咳嗽几声。   “蝴蝶,我在这呢。”   看到破涕为笑后摸过来的女子,何之心中剧震。蝴蝶?竟然是蝴蝶!他仔细打量,这才把眼前的女子跟记忆中的对在一起。   当初的那个蝴蝶身着七彩长袍,俏丽大方。而面前的这人,大半个脸都被黑布蒙住,剩下的半张苍白而憔悴。而且身上的衣服还很素净,真不能怪何之认不出来。   不知道这两人经历了什么,何之把疑问埋到心里。   谢牡摸摸蝴蝶的头顶,勉强用手臂撑着坐起来:“付炎阳带着四神核心跟白蕊去了寂灭谷,他要动手了。”   何之目不转睛的盯着谢牡,盯着这个睁开眼睛的谢牡。谢牡的眼睛黑白分明十分漂亮,却让人觉得莫名的违和。   注意到何之的视线,谢牡伸手摸到自己的眼睛,嘴角露出苦笑。   他低头去看正仰首的蝴蝶,喃喃道:“傻姑娘,这是你的眼睛啊。”   隔着黑布,谢牡轻轻触碰蝴蝶的眼眶。蝴蝶往后缩了缩,身体微微颤抖。   何之的心里倒是冷静下来,因为他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感受到笼罩在两人身上的无言氛围,他岔开话道:“白蕊又是谁?千钰呢?”   谢牡收回手指,握住蝴蝶的手臂道:“白蕊是黎阳长老白静的徒弟,千钰是她的转世。”   他迟疑了下:“好像白蕊跟你有过什么渊源,当年殷过费劲了心思去重塑她的神魂送她轮回。结果谁知道她轮回后竟然成了那么特殊的情况。”   何之如同醍醐灌顶,怪不得!怪不得!白蕊!白师姐!   他站起来后快步往屋外走去,但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寂灭谷在哪!   绕着石船来回转了几圈,他的脑子飞速转动。千钰是白师姐,严正竟然成了她父亲。   墨飞失踪,陶画又成了那样。殷过肯定还有事瞒着他!   为什么呢,到底瞒着他什么事?从他血洗登仙城到他重新醒过来,这里面的一百年到底还发生了什么?   殷过远远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何之跟无头苍蝇样乱转。还没落下,刚对上何之的眼睛他就心里一颤。   “你怎么了。”   何之对着他诠释了什么叫皮笑肉不笑:“没怎么啊。”   殷过强笑着后退几步,一扭身蹿进屋里:“我来看看谢牡……咳!”   蝴蝶蹲在床边,把头放在谢牡膝盖上。谢牡睁着眼,第一次真正见到了殷过的样子。   殷过指着他,恍然大悟:“原来黎阳的还魂珠在眼睛里。”   谢牡默认了,没人知道黎阳的镇宗之宝还魂珠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它的具体材质又是什么。   只有宗主和宗子才知道,其实还魂珠就是神兽玄武的神魂,四神核心之一。   因为有了它,黎阳对因果的推算才会越来越得心应手。   “付山主取走了我的眼睛,本来我就该死了的。但是这个傻姑娘……”   他拍拍蝴蝶头顶:“她把眼睛给了我,神魂也分来了一半。”所以他才能苟延残喘。   殷过默了默,那有那么简单呢。纵然是这样,谢牡也活不了多久的。   避开这着话题,他道:“付炎阳去了寂灭谷吧,他是等那个时辰一到就要逆转星辰吗?”   谢牡颔首,就算不论他最后一次的推算,到了此刻付炎阳的打算也是昭然若揭。   “你还打算瞒着……”   “再说。”   “瞒着什么?”   殷过的话音未落,从外面走进来的何之就好奇的插嘴。殷过嘴角抽搐,背对着何之给谢牡使眼色。   有了眼睛的谢牡终于能够领会他的意思,很有眼色的说起了别的事:“你打算怎么阻止付炎阳?”   “为什么要阻止,他要自寻死路,我还能拦着不成。”殷过哼哼:“真当星辰是那么好逆转的。”   说完他拉住何之的手就往外走,边走边传音道:“打扰别人谈情说爱是要遭雷劈的!”   来不及细问的何之就这么被他生拉硬拽的拖走了,不过何之也不着急,有些事瞒是瞒不住的,就像怀孕一样,时间到了总是要生出来的。   现世的天气四季分明,何之刚在客栈醒过来的时候是春天。如今已经入夏,宫殿外的树上知了没日没夜的叫着。   何之阻止了要把那些知了赶走的提议,从小到大,他在登仙境里从来没有感受过这么有生命力的东西。简直蓬勃的让人感动。   夏夜繁星满天,月亮出于东山之上。何之坐在桃花树下的凳子上,就着花香月影自酌自乐,倒也适宜。   脚步声从院外越来越近,最后掀起外衣坐到对面的石凳上,很自觉的拎起酒壶倒在面前的酒杯里。   酒水淅沥沥的落下,碰撞在玉石酒杯上声音清脆动人。   满院酒香四溢。   “我知道自己今晚不会独酌,却没想到陪我的人会是你。”   谢牡浅浅一笑:“韶光易逝,既然我注定要长眠,那又何苦贪恋现在呢。”   何之沉默会道:“你……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   谢牡摇头,脸上没有多少惋惜,倒是露出很深的怅然:“在世人的眼里,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呢。从过去到现在,从现在到未来吗?”   他把杯子碰撞在长颈酒壶上:“可我总是先看到未来。第一次遇到她的时候,我就见到她在我的墓前痛哭,年年岁岁,岁岁年年。直到风雪染透她的容颜,直到她躺进我的棺木抱着我的枯骨。”   明月温柔的把光洒进院子,桃花氤氲的浮在空气里。一滴透明的水珠从谢牡的眼角滑落,掉进酒杯后被他仰头饮尽。 第66章 剩下的记忆   何之端着酒杯,一朵桃花打着旋掉了进去。   “殷过说,还魂珠就是你的眼睛。那为什么在登仙境的时候,谢留的眼睛却是正常的,而你又闭着眼呢?”   谢牡望着月亮:“师父判出宗门的时候,为了离开他就把还魂珠切割成两份。被当做诱饵的那份宗门找到了,为了能“存放”他们就提前拿掉了我的眼睛。”   说到那些血腥的往事,谢牡很平静甚至还带有几分漠然。还魂珠离开宿主后就会慢慢消耗灵气,故每一代宗子死亡后,它都会自动去寻找早以培养出联系的下任宗子。   而当年事发突然,谢留仅仅教养了谢牡不到两年。所以为了养珠,年仅八岁的谢牡就被活生生抠了眼珠。   他清楚的记得那是个夜晚,天上的明月带着无边血色,最后全部归于黑暗。   “剩下的那份被师父取出后留在身上,他的眼睛……也是旁人给的。”   何之没有追问下去,不论谢留的眼睛是谁给的。事到如今,人死灯灭。   酒壶里的酒很快就见了底,谢牡摇晃着努力想再倒出来点。   半响后他嗤笑一声:“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这老天非要让我清醒的活在世上。”   他把酒杯一推,看着何之道:“我来的时候顺手放倒了殷过,不到天亮他是不会醒的。没有下次了,所以何之,你要拿回你余下的记忆吗?”   何之深深吐出一口气,露出今晚最真心的微笑:“在下,求之不得。”   其实在逃出登仙城后,当殷过收到那条被血浸透的缎带时,他的心里完全就是绝望的。   登仙城被血洗之前,何之放出了所有被关押的人和妖,就连融合失败的那些也被放了出来。   白静眼睁睁看着不需要动用外部灵气便可大杀四方的何之,这人几乎把所有黎阳和坎山的弟子,都变成了他的剑下亡魂。   不敢相信,无法相信!但却又不得不相信。白静勉强镇压在黑塔原来的位置上,还好那些暴走的坎山弟子虽然失去灵气,但他们却凭借着妖兽坚韧的躯体活生生拖垮了何之。   但何之不在乎,呼啸的狂风夹裹着大雪,一层层飞快的覆盖在鲜血之上。   白静独自站在半空中,底下是拖着长剑浑身没有半块好肉的何之在慢慢逼近她。   她情不自禁后退了半步。   这个看起来几乎丧失了战斗力的男人,那执拗而疯狂的眼神里,全都是大仇即将得报的畅快!   “别过来!我放你走!”向来张扬的白长老没想到自己也会有惧怕的一天,不过看着那人身后比旁处高出不少的地面,她飞快的给自己找出理由。   这个疯子已经杀红了眼,自己完全没有必要用玉石去碰他那个瓦砾。   “我可以帮你开启大门,你跟那些人都能回到现世!”   白静眼神闪烁,只要这人进了通道,那想让他怎么死还不是一抬手的事。   想着她嫌弃的望了下隆起的雪块,那下面埋得全是被这人斩杀的尸体。   坎山的人果然都是废物,就连那个向来自命不凡的右长老,最后还不是也死在了这个无名小辈的手上。   雪花呼啸。   何之浑身的白袍早已被染成了血衣,他舔舔唇角把长剑插到地上依过去:“好啊,我得先看着他们走。”   白静眼中的怒气一闪而过,要不是一刻都不能离手,那就这人虚弱的样子她随手就能碾死!   何不不管她,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信号弹,随即五颜六色的光芒在天上炸开。   有些胆大离得近的人和妖躲躲藏藏着靠近,空旷的地面上,只有半空中面色不虞的白长老以及——吊儿郎当靠在剑上吹口哨的何之。   “嗯哼?”何之看着白静,看不出面目的脸上硬是挤出嘲讽。   白静冷笑着打开通道,她已经慢慢摸到了原来黑塔的运行轨迹,只要再给她一点时间,她就可以取代黑塔重新掌控灵气。   黑色的大门无声无息在塔下出现,距离何之不过两步之遥。   只要跨过那道门,外面就是话本里鲜活而有着无限可能的现世。   白静就是故意的,她故意多耗费精力把门开在距离何之最近的地方。不是想逃吗?门就在那啊!   剑身微微弹了弹,何之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透出扇形阴影。   “都还等什么,回家去啊!”   那些被吸引来的人和妖眼中迸发出浓烈的希冀,他们渴望而胆怯的看着那扇门,却没人敢先迈出第一步。   何之撇嘴,弯腰从地上捞起一把雪揉成雪团,然后用力的扔向那扇门:“走啊!”   那团雪像是有着神奇的魔力,几乎在它脱离何之手心的刹那,无数的人和妖跟在后面狂奔而去。那是希望啊!死也无悔!   跑掉的人和妖越来越多,白静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她阴测测的看着还靠在剑上的何之,估量着这人还剩下多少灵力。   如果实际上并不像她所猜测的那样还留有余力,那岂不是白白放走了那么多人!   就在白静忍不住想要关闭大门截断还在门内的部分人时,何之突然抬起眼目光如炬的望向她。   ……还不能关。白静的心头浮出这句话,她压下要掐诀的双手。   何之笑了,他抽搐着裸露在外的肌肉,露出堪称恐怖的笑容:“白长老,你可得等我先进了门啊!”   白静哼了声:“那你还不进去!”   何之也不恼,他看着最后一个人跨进去后,反手拔出剑。狂风吹落同样变成血红的缎带,隔着乱舞的长发,他看到它被带入那扇大门后消失不见了。   “也算……了吧。”   白静看着底下那个煞星把剑背到身后,慢慢往大门移动。她屏住了呼吸,快啊!   快走进去啊!只要走进去,她把大门一关,里面的灵气风暴就能把他的肉体跟灵魂撕成碎片!   何之走到距离大门只有一寸的地方,他抬起右脚。   白静脸色发红,眼里全是畅快。手里已经把诀掐了一半。   何之“嘶”了一声,把抬起的右脚放了下去。他抬眼去看白长老,很不好意思的说:“哎哟我忘了,出门的时候算了一卦说我今天适宜先迈左脚的。”   他边说边摇头,似乎真的是为了纠正那个错误,他又抬起了左脚。   白静在他抬头的时候,立刻强行把手诀压了下去。滚动的灵压涌入她的身躯,黑塔不是那么好代替的,登仙境的法则还没有完全接纳她。   把喉咙里的鲜血咽了下去,白静的眼神看起来像要择人而噬。   若不是怕这个诡异的小子还藏着什么手段,她又怎会让人肆意戏弄!   不过想到这小子顶多只能张狂这一刻,马上他就会在灵气风暴中绝望的惨死。   白静在何之毫无诚意道歉的时候,竟然还能淡淡的挤出两字:“没事。”   然而她话音未落,底下何之抬起的左脚在白静想杀人的眼光中也缓缓收了回来,他抬起头对上白静的眼睛:“可惜我有事,就劳烦白长老陪我一起上路吧。”   剧烈的光芒炸裂的时候,白静在狂怒中竟然还夹有一丝淡淡的果然如此。   她顾不得再去掌控登仙境,而是把所有的法则之力一层一层的裹在身上。   看到几乎是瞬间就灰飞烟灭的那个人,白静鬼使神差的把落地的那柄剑收了过来,最后一波冲击力把所有的防护全部击碎,然后呼啸把她带往远方。   生命的最后一刻来临之时,何之并没有什么感觉。至少当他再一次睁开眼的时候,对之前的印象只停留在他把谢留偷偷塞的东西引爆了。   那个东西里充斥着狂暴的能量,几乎是在地道里谢留刚塞给他的时候,他就在心里有了该怎么用的答案。亲手杀了谢留,是因为他也会去死。   下了第一场雪的登仙城,足够成为他们的埋骨之处了。   只是,何之的视野慢慢清晰,看到面前那颗枯死的树木上栖息着几只乌鸦。   他不是死了吗?   肢体宛如生锈了一样,他脑子里的记忆像是笼罩着层薄纱,朦朦胧胧看不清晰。   隐约知道过去的一些点滴,却又看的不太真切。何之扯扯嘴角,不管怎么说,能活着,能再看到枯树昏鸦,总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他抬起脚,僵硬的迈出一步。   “噗通!”   穿着暗红色外袍的男子被绊倒在地上,还是脸先着地。   何之的鼻尖抵在地上,嗅觉缓缓恢复。不是什么好闻的味道,腥臭掺着水汽,黏腻不堪。   他的触觉也恢复了,感觉到下身似乎压着什么东西。他用手掌撑着地慢慢起身,低头一看——是滩肉。   真是是滩肉,不知道被什么狠狠碾压过,浑身的骨头全部都碎了,只有头颅还是完好,脸上却也被利器割的横七竖八。   何之退回去坐在腿上,看着这滩肉百思不得其解。因为按照他模糊的记忆,变成这样的人早就该死的不能再死。   可面前这个,他看着还在缓缓起伏的胸膛,心中不禁肃然起敬。   敬你是条汉子。   所以几乎是毫不犹豫,何之以手为刀狠狠往那人脖子上砍去。   索性无救,那就早死早超生吧! 第67章 空无一人   昏暗的山谷里,到处都弥漫着瘴气。隔着白雾,模模糊糊能看到一个人抱着什么东西,正在深一脚浅一脚的朝前跋涉。   何之第六十次在心里咒骂,这个鬼地方到底是什么战场?   不到一里的路途竟然全都堆积着大量尸骨,若是想往外走,每一脚都必须踩在被碾压成肉泥的尸体上。   深吸一口气,他用力把陷进去的脚拔出来。然而还未再次落脚,却又被一个坚硬的东西绊个踉跄。   小心的护着怀里的东西站好,何之咬着腮帮发愁。这儿尸山血海不说,让人不能忍的是竟然还到处都埋着长剑。   即便那些剑都是断刃或者干脆只剩下一点点碎片又如何。只要它们在不经意间出现,就会严重阻碍到他的行程。   低头看着怀里的那滩“肉”,何之再次叹口气。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明明狠点心就能送这人上路的。可惜手比心快,无论如何他都下不了手啊!   不过苦中作乐的想想,反正这儿难辨方向,谁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出去,带着这个人也算是做个伴了。   浓密的白雾里到处阴风阵阵,当刮过山谷时还犹如鬼嚎。何之努力的让自己一直朝着同个方向前行,他始终都没有发现,在身后不远处有个混混沌沌的影子跟随着。   细细一看就能发现,那个影子拖着软肉样的四肢,支着脑袋样子竟然跟何之怀里的那滩肉一模一样!   湿冷的风从后面窜过来,何之不动声色的继续朝前走,在拐过一道山谷的时候他猛然回头——身后空无一人。   眉头颦起,何之喃喃:“我感觉错了?”   在他停下来张望的时候,那个影子也停了下来,还与他贴的极近。   何之说话时嘴唇微动,将将要与那影子的额头贴在一起。然而他却茫然四顾,嘟囔着四周太阴冷了。   何之不死心的闭目放出神识,感知落入白雾中后寸步难行,只能扫视周身。小心把怀里的人拢在一起,他伸出一只手朝着前后摸索。   影子原本目光混沌,却在何之转身后犹如春雷炸裂。他双目神采渐生,目不转睛的盯着面前这人俊秀的眉眼。   原先缩成针尖大小的瞳仁慢慢放大,满是白睛的双眼逐步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何之的手摸索过来,却毫无障碍的穿过了影子的身躯。影子愣了愣,他呆呆的低头看着那只穿过他胸膛的手臂。暗红色的长袍,跟地面是一个颜色。   无尽的委屈陡然涌上影子的心头,他不太能明白这种奇怪的感觉是什么。   只是抬头去看那人的眉眼,然而那人却很自然的又转身朝前摸去了。   确认了周围真的没有其他东西存在后,何之松了口气。在这种奇怪的地方,若是有什么也大多是敌非友。   他对以前的记忆模模糊糊,但大多还是记得的,他知道自己有一群兔子、叔叔、两个弟弟,哦还有个妹妹。   虽然具体的记不起来,但哗哗的瀑布,赤红的火堆以及隐隐约约的欢笑都让他感觉到,曾经的日子有多么美好。   虽然不懂自己为什么会落到这里变成这样,但他第一反应是要先出去然后找到家人。   影子看到那人转过身,小心的护着怀里的什么东西。他莫名觉得很生气,所以为了报复,他偷偷的动手去扯那人暗红色的长发。然而,他的手指却穿过了长发,隐入那人的背上。   何之背部一冷僵直了脊椎。影子连忙后退,却在退了一步后再也退不下去了。   他感觉到似乎在无形中,那人怀里的东西在牵引着他,让他根本无法离开太远。   后背的冷意一闪即逝,何之抱紧怀里的人继续往前走。这儿太邪门了,无论如何都要赶紧想办法出去。   影子委委屈屈的跟在后面,何之速度不断加快,可影子的四肢软弱无力,凭借自己走根本赶不上。   而前面的东西又死死的牵引着他,在他干脆自暴自弃后,他便像是被根无形的线拖着一样往前飘。   何之脚步不停,凭借着感觉一直朝着南边走。一个时辰又一个时辰过去了,他的额头冒出虚汗,抱着人的手也在颤抖。   他醒过来时就发现身体有问题,原本在体内运行的灵道像是干枯的河床一样,只能一丝一丝的榨取灵力来使用,现在灵道裂的更厉害了。   影子被扯着往前飘,好不容易前面的人速度停了他也没感觉,只依然专注的盯着那人后脑壳。   语言贫瘠的影子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能一遍遍感叹:真好看呀!   然而他目光一凝,落在那人的肩膀上。这个人在颤抖,他的视线往下滑,看到那人整条手臂全都在颤抖。   原本没有知觉的心口像是被针扎了下,随后痛楚不但没有消失还绵绵的蔓延开来。   影子的身躯从心口开始,充了气样鼓起来。软趴趴的肉像是有个骨骼,整个上身全部被支撑了起来。   不顾那种无形的牵制,影子在心里大声咆哮:扔了那个东西!扔了!不然让我帮你啊!   他拼命用意念操纵着没有知觉的下半身,一步一步往前面人走过去。   何之的脚步越来越慢,榨取了所剩无几的灵气后,他在心里冷笑。   这个鬼地方还真想困死他不成?低头看看怀里的人,何之感受着酸痛到快失去知觉的双手,心里不停的翻滚着一个念头,但最后却只能苦笑着咬牙继续坚持。   就当上辈子欠的!   然而那边影子的双眼都要喷火了,他大声的呐喊:你快支持不住了!松手啊!   然而无论怎么喊,前面那人都听不见,而且不但不松手,甚至还脱下外袍把怀里的人捆在了身上。   何之越走越艰难,尸泥陷人三分,他每一次的提脚越来越艰难。   雪上加霜的是白雾竟然还有着增厚的趋势,原来勉强可见的视野几乎全不可见,这下就连想休息一下都不知道该在那里停下。   用处所有意念的影子终于赶上了前面的人,他阴冷的盯着那人的怀抱,绕过去想看看被如此珍视的到底是什么。   满是伤痕面目全非的脸,软趴趴的身躯,手脚都往下垂落,就像被碾碎了所有的骨头。   在看到那张脸的刹那,影子浑身剧颤。他视线一矮,毫无知觉的双腿就那么瘫在了地上。   他想起来了……视线往上,他看着毫无感觉的穿过他身躯的人。呆愣中被拖在地上往前行。   眼角涩涩的,想流出什么却什么都流不出。   原来,这个人真的没有死。他真的回来找他了……可是呢,影子似哭非哭,可是自己却死了呢……   之之,你是来带我的尸骨回家了吗?   遭受剧烈打击的影子浑身冒着黑气,何之敏感的低头,怎么回事?怎么这人的气息急剧的弱了下去?   顾不得其他,何之连忙停下脚步,咬着牙把最后一丝灵力输入到怀里这滩肉的身体里:“你可不能死!你死了我就太不划算了!”   影子浑浑噩噩中听到熟悉的声音,他勉强恢复几分神智,黑气悄无声息的消散了。   不能……死?   难道……我没死?   影子用手撑在地上往前爬,快靠近何之的时候停了下来。他没忘记之前接近的时候,何之好像很不好受。   看到怀里的人胸膛又开始规律的起伏,何之松了口气。瞬间那滩肉就往下滑,何之连忙使劲,暗暗庆幸还好之前绑起来了,不然摔到这堆尸泥里也是问题。   影子震惊的看着他的“身体”,被那股力量碾压成这样还能活?怎么回事!   何之没想太多,暗暗给自己打气后沿着一个方向继续往前走。虽然不一定能找到出路,但不找就肯定是找不到的。   又被拖着前行的影子终于冷静下来,他闭目冥想,感觉到自己现在是种奇怪的魂体状态。无法回到肉身却又被肉身牵引。   弄清楚状况后的影子飘了起来,他的身躯开始恢复。原本被填满的上身更加完美,瘫痪样的双腿也飞快变形。不过片刻,跟在何之身后的就成为一个俊美的青年。   纵使肉体受损,可魂体却是不受影响的,不过是受他的意志操纵罢了。   努力把之前的记忆掉出来,虽然之前只顾上看何之。但这些浓厚的白雾在影子——   也就是殷过的眼中视若无物,不过是群手下败将。活着的时候都打不过,死后留下的执念又能奈他何。   殷过不停的在何之四周飘来飘去,感觉怎么看都看不够。何之接连打了几个哆嗦,怎么这里的阴风变成四面八方来的了?   懊恼的拍拍额头,殷过以指做剑,催动魂力往前劈过去。   天光乍破,云开雾散!   金色的太阳迎面照射而来,何之猛然眯起眼睛避开,心中大喜过望。   整个山谷像是被分割开来,何之面前的这条路如同金光大道,其它的地方依然被笼罩白雾之中。   辈金光照射到的地方,白雾如烟划开,模糊间闪过无数看不清的画面。   来不及深究,何之抱着怀里的人往外奔去。跑到山谷边缘后,他停下脚步迟疑的转身,朝着来路看了看。   依然空无一人。 第68章 中品符箓   旷野之上,野草丛生。   何之满身疲惫的去推一扇破烂的大门,然而却推不开。哐当哐当的晃了几下,门顶上无数灰尘噗噗往下掉。   “啪!”   一个目眶深陷尖耳猴腮的男人大力推开窗户,骂骂咧咧的伸出头:“没法事没施舍没剩饭!要人没有要命来拿!”   何之托托怀里人,退后几步脸上带笑:“你们这儿不是酒家吗?我是来歇脚的。”   男人揉揉眼后再睁开,目光扫过他全身后垂下眉毛:“门打不开,想进来就爬窗吧。”   说完他就缩回去,咯吱把窗户摔到墙上,蹬蹬蹬的走远了。   从上午走到天色将暮,方圆百里也就只见到这么一处人烟。   他的两层小楼上还挑块破布,上面模糊写着个酒字。虽然从外观看楼房破败不堪,墙面都是裂缝,但只要它能勉强不倒,那就没什么好挑的了。   何之小心的握住窗户边,踩着墙面往上爬。还好这窗户不是太高,大小也勉强够他抱着人钻进去。   脚刚跳到地上,面前就陡然亮起一道光芒。那个明明已经走远的尖嘴猴腮男子,正举着个蜡烛站在角落:“哟,还真是个活人啊!”   何之嘴角一抽,想要说些什么。那个男子已经自顾自的转身往里走:“行吧,你是要打尖还是住店啊?”   这个屋子不太宽敞,正中的天井下面胡乱摆着几张桌子。除了一张正在中间能看的清,其他都掩在黑暗里。   蜡烛只能照亮脚下的路,何之紧紧跟着那男子。殷过也怡然自乐的飘在他后面。   “住店,但也要吃饭。这儿有药和热水吗?”   男子把蜡烛放在最近的一张桌子上,挑着眉毛朝何之摊开右手:“给钱就有,惠顾二十灵石。”   何之懵了下,他醒来的时候身上什么都没有。原先装东西的储物袋更是不知道去那了,而且……什么是灵石啊?   “我没灵石,符箓可以抵吗?”   男子啧了声:“符箓也行啊,马马虎虎中品二十张。”   何之坐到椅子上,把桌上摆着的筷子抽出来一根。然后在周围寻找,最后把目光放在男子的衣服上。   男子跟着低头瞧瞧自己这身破布,很干脆的撕下一块:“来吧,试试。”   道统渐衰,符箓是那么好画的吗?现在这年月,真能随手画出中品符箓的还会来这鬼地方?   眼前这个人,估计就是打算借口没材料。哼,想要骗吃骗喝。窗都没有!   然而出乎男子意料的,是那人竟然真的接过了那块衣料。在简单的将筷子开灵后,立刻笔走龙蛇。   男子眼中渐渐瞪大。   最后一笔收势,隐隐有风雷声传来。原本暗淡的布料,犹如脱胎换骨一样变成耀目的银色。   看着桌上的成品,何之有些惋惜。若不是他灵气趋于枯竭,这道符箓本该是上品的。   他收起笔扭头,却猛然被吓了一下。那个原本站的蛮远的男子,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把头伸了过来,正面目痴迷的看着桌上的那道符。   “你……还满意吗?”   何之有些迟疑的开口,男子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神色一下变得很殷勤:“当然满意当然满意,大师深藏不露。稍等稍等,小的去喊老板过来!”   他边说边抱拳后退,扯下桌上的符箓后一溜烟跑了。屋里昏暗,何之也看不清他钻进了那里。   何之眨眨眼,他并不知道这儿是哪里,灵石跟符箓又价值几何。看这样子,符箓还挺值钱啊!   “哎哟哟,贵客临门贵客临门!”人还未见,干瘪的嗓门就从暗处传来。   “啪啪!”   两声响后,屋内渐次燃起蜡烛。何之这才看清全景,是个不大的四方屋子。   正面柜台旁堆着两摞酒坛,再旁边就是个狭窄而陡峭的楼梯,说话的是个干瘦小老头,笑出一嘴的大黄牙,正在踏下最后一阶楼梯。   老头走过来道:“贵客远道而来,那二十道符箓,可以用完饭休息休息之后再画。”   何之扬起笑脸:“那在下却之不恭了。哦,我想在屋里用饭,不知道可不可以。”   老头连连点头,随即便吩咐跟在后面的那个尖耳猴腮男子去做饭,然后还笑容可掬的亲自带路。   他把何之带到一楼左边的房间,进门的时候,何之瞟到门头上贴着张破旧的符箓。   “我们会帮贵客先准备好热水,您要是需要就喊人。”老头把屋里的蜡烛点亮,然后从怀里掏出些丹药放在桌子上:“不是什么好货色,也就能止止血消消肿了。”   何之也不挑,很诚恳的跟老头道谢,然后表示自己没有什么其他的需要了。   老头也识趣,再三表示符箓不急后就退出了房间还顺手把房门戴上了。   从始至终,这里的人都没往他怀里看过一眼,也没人对那滩肉表示好奇。这既让何之轻松,又让他心里一沉。   看起来,这儿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   小心解开绑住的衣服,何之把怀里的人放在床铺上。他撑着手喘了口气,挑剔的看着下面面目全非的人:“丑死了。”   飘在上空的殷过一下就不开心了,他嗖的窜进何之跟他肉体之间,死死盯着何之的眼睛。   何之眼神莫名的看了会那滩肉,敲着腰就站了起来。殷过抿着嘴不乐意的去戳他,然而还想之前一样毫无阻碍的穿了过去。   殷过疑惑的收回手指,瞧了瞧后又戳过去。然后他陡然发现,自己的力量竟然被消弱了!   明明之前每次若是他穿过何之,何之都会感觉到冷意。可刚刚那样何之竟然没有丝毫感觉!   殷过不死心的又试了试,直到最后整个人都快跟何之重合的时候,何之才打了个哆嗦。   “怎么又冷了?”何之嘀咕一句,然后从床上扯下一床被子裹在身上,几步走到椅子上坐下来。   原本就脸色惨白的影子脸色更白了,他盘腿坐在地上冥想。   直到外面有人敲门送饭的时候才睁开眼,不得不死心。只从离开山谷,他的力量在无意思间就越来越弱。在那里能调动的魂力,到了外面顶多只能调动百分之一。   殷过无声的冷笑,那又怎么样。他把目光锁在狼吞虎咽中还很优雅的何之身上,只要之之来找他了。那其他的,什么都不是问题。   站起来后脚尖离地,慢悠悠的往何之身边飘过去。他眷恋的贴在何之后颈上,双手也环在腰间。   屋外不知何时开始下雨,从淅淅沥沥蔓延成瓢泼大雨。屋里的窗户虽然关着,但还是有雨水从缝隙里蔓延进来。   客栈送来的晚饭称不上好,但也有一盘炒肉和两个素菜,以及热汤。在跋涉百里后,就着狂风暴雨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放下筷子后,何之端起汤慢条斯理的喝着。屋外的雨下的更大了,狂风吹过草木,在窗户的缝隙里变成怪声。   “咚咚!”   “客人,您要的热水好了。”   何之放下汤碗,起身去开门。门外还是那个尖耳猴腮的男子,他小心的把木桶搬进来再顺手把碗筷收了出去。   “不用来了,其他的明天再说。”   男子端着托盘站在外面,看着门口的何之他犹犹豫豫的开口道:“客人,夜里可能会有些吵。您也在意。”   屋里的蜡烛左右摇晃,火焰在墙上投出扭曲的黑影。何之的面庞半明半暗:“哦?吵什么?”   男子觉得眼一花,竟然在这人脖子上看到两个头!   他一个哆嗦,碗筷被碰撞的叮当作响:“没没……没!”话还没说完,他便拔腿就跑。   看到一溜烟不见的人,何之莫名的往外瞅瞅。他把门关上后,特意栓上还以指为笔画了个防御符。这儿到处都奇奇怪怪的,还是小心为妙。   被送进来的水冒着大团热气,何之看到后心情愉悦不少。他嫌弃的闻闻手臂,掐诀就把衣服都脱了。脱得十分迅速,脱得让殷过猝不及防。   从十岁之后,殷过就再也没跟何之一起洗过澡了。也就更谈不上坦诚相见了。   眼前的这具身体,脱衣后才发现肌肉均匀,流畅的线条下充满了力量。每一处都恰到好处,像是会发光一样。   殷过懵懵的看着何之的背面。鼻子里热热的,一抹却又什么都没摸到。   跨入木桶,把整个人都浸泡进去的何之发出一声长长的呻吟。   屋外凄风苦雨,屋内热气腾腾。那些偷摸着钻进来的风把白气吹来吹去,让何之的面孔若隐若现。   殷过同手同脚的走过去,站在何之身后呆了呆,然后迈开腿转了过去,蹲下来盯着雾气里的何之眼睛眨都不舍得眨。   原本正在闭目享受的何之收起脸上的畅意,眉头慢慢拧了起来。   殷过鬼使神差的伸出手,轻轻抚摸在他眉头上,想把那褶皱压下去。   就在此时何之猛然睁眼,点漆样的眸子里全是冷意,他直直的注视着前方。纵使前面只能看到裂开缝隙的墙面,也没有转移视线。   “你到底是谁?”   殷过早都不跳的胸腔猛然一跳,差点被吓活了。他迟疑的把手在何之眼前晃晃:“之之,你看得到我吗?” 第69章 壮阳的蛇花   到了半夜,何之才明白有些吵是什么意思。   大力把被子扯到头顶,试图去隔离外面的纷乱嘈杂。然而这里的被子又薄又轻,根本挡不住外面唱戏一样的声音。   真的是唱戏一样,战鼓擂擂,车马辚辚。好不容易等行军的走过去后,不到一会就有败军撤退。   惊恐的求救,大声的喊杀。马匹的嘶鸣伴随着士兵的哀嚎,还有将领们声嘶力竭的去试图重整队列。   雨声噼里啪啦的打在屋顶,风一阵大一阵小。整整半夜都在重复着相同的剧情。   何之在床上翻滚,不论是把头塞在枕头下面还是去布结界,那些声音都能穿透过来。   折腾半天后他只能认命,叹了口气从床上下来,走到桌边燃起蜡烛。   光圈渐渐扩大,灯芯被风吹弯了腰,何之小心的用手护着它走到窗边。   简单的窗户被钉的死死的,交叉着用木条粗暴的封住。试探着晃晃,却根本无法撼动。   外面的厮杀到了尾声,零星几点兵刃交接后归于寂静。只剩下沉重的脚步声和偶尔补刀的声音。   何之站在窗边呆了会,有些纠结的敲敲头。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啊?这种古战场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念力,明明只是凡人间的厮杀,但却可以如此真实的场景重现。   想起白天刚醒过来时所在的地方,何之忍不住按压眉心。那里尸骨成堆,但一看就是修仙者的修罗场。   也不知道这两处有什么联系,但不论有没有联系,他只知道今晚是别想睡好觉了。   殷过觉得自己这种状态也有好处,那就是毫无倦意和饥饿。   从白天到黑夜,他就窝在何之的身边,寸步不离的守着。外面的吵闹对他毫无影响,但看到之之困倦的靠在窗边,眼下是明显的青黑,他忍不住了。   身躯也被放在床上,所以他最远只能把头伸出墙壁去看外面到底是在闹什么。   在凡人眼中漆黑的夜色,在殷过看来却十分精彩。不知道多少年前的军队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行军。   最先出现的是骑兵,一队一队的重甲兵士过后是步兵。殷过眯着眼打量这些列队整齐的士兵。   等到所有的士兵都快过去的时候,他伸出手把最后一列士兵抓了过来。   这些脱离队伍的兵卒目光呆滞,被殷过困在原地还在踏着步试图往前走。   虽然魂力只有百分之一,但对付这种东西还是绰绰有余的。   来回上下打量几个兵卒,殷过眼睛弯了:“原来如此。”   这些竟然不是鬼魂,而是用魂力凝结的灵体。他思索了一下就大致有了数。   向来这儿过去是个古战场,还是那种发生过重大而惨烈战役的战场。   这些年天下灵力杂乱,三宗顾此失彼。像这种不毛之地,他们肯定抽不出来手查看。   殷过眼中寒光一闪而过,最重要的是那个山谷。当年那里死了那么多人,大多还都是三宗的精英弟子。   人虽然死了,但激荡的力量还在。在三宗没人敢来收尸的情况下,那些魂体终日漂泊后最终残破不全。   山谷里修仙者的魂力太满了就会自然溢出来,周边的古战场首当其冲。   凡人的残魂存在不了多久,但那些魂力结合了战场的念力便会塑造出曾经发生过的战役。   殷过笑的很开心:“大补啊!”   那些原地踏步的兵卒突然化成白雾,全部涌了过来。殷过张开手闭目,随着涌来的白雾被吸收他的躯体隐隐凝实起来。   握住手又松开,殷过张开满是兴味的眼睛望着军队远去的方向。   何之坐在桌边抓住间隙打盹,这趟走过去后大约有半个时辰没声音。   此时不睡何时才睡。蜡烛在桌上来回摇曳,忽明忽暗的光影投在房间里。   “啾啾!啾啾!”   不甚明亮的光芒透过窗户缝隙照进来,屋外鸟雀清脆的鸣叫。   穿着白衣的青年趴在桌面,右手搭在肩膀上,呼吸渐渐加快。不一会,他长长的睫毛动了动,眼睛避开阳光微微睁开。   “嘶!”   何之痛呼一声,他的手!   身体比意识先苏醒,何之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像闪了架一样。尤其的手和脖子,那种酸胀麻木的滋味简直无法描述。   把身体里新出现的丝丝灵气在身上转了一圈后,何之才舒了口气。他揉着发胀的太阳穴,看到照进来的阳光怔了怔。   “天亮了啊。”   窗户被木板交叉封住,阳光便也上面一块下面一块。细碎的灰尘在光线里跳跃,一直蔓延到床上那人的身体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何之觉得那人的胸膛起伏力度好像明显了些。   “蹬蹬蹬。”   屋外有人下了楼梯,不一会,门外传来敲门声。   “客人,您用早饭吗?”   何之听出来是昨晚那个老头的声音,就是献媚的力度强了不止一点半点。   “好的,谢谢掌柜的了。”   那老头在外连连弯腰,也不管里面的人看不见,整张老脸都快笑成菊花了:“不敢不敢,客人想用些什么?估计您昨晚耗费不少修为,不如吃点滋补的?”   何之手指在桌上敲击,脑子里转了好几个念头。门外的人听不到回答也不敢催促,只是腰弯的更厉害了。   “随便吧,你看着安排。”   “是是是!那小老儿就去准备了。”   老头在门外恭敬的后退几步,然后向大堂的伙计使眼色,掀开帘子就往后厨去了。   后厨及其磕碜,后边一整面的墙几乎全都倒塌了。只勉强留下一点地基,烟囱全露在外面。   尖嘴猴腮的伙计迫不及待的跟在掌柜身后钻进来:“昨晚真是他?”   掌柜狠狠瞪他一眼,往帘子后面使个眼色。   伙计紧张的回头看看,还是忍不住靠过来用气音道:“真是啊?”   从去年开始,屋子外面一到半夜就又喊又杀。刚开始他们吓的不行,感觉往本地镇守的剑门那报告情况。   可是天下大乱,而且又是这个诡异的地方,剑门推三阻四的根本没人来查看。   住在这的人没有办法,有能力的早在前年大战的时候就搬了,剩下的都是老弱病残。   而且用掌柜的话说,就算搬又能搬到那去呢。现在的天下十道,无论哪里都没有安定可言。   当初的桃源乡,早成了寂灭谷。到了如今,方圆百里就剩下他跟掌柜的了。   不过幸运的是那些半夜出现的鬼兵们,除了吵了点,并没有伤人的趋势。   但他们从去年现在,越来越浩大的声势总归会让人心头不安。   万一哪天暴起伤人,面对这么多鬼兵他跟掌柜两人还不够塞牙缝的。   阴沉多月的天空露出好久不见的太阳,虽然光芒不算太明亮,但也给人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虽然后厨破破烂烂,但却收拾的干净又整齐。掌柜从破洞里跨出去,舒服的伸了个懒腰。他扭了扭脖子,懒得去看满脸兴奋的伙计。   昨晚可是第一次能在夜里睡着,后半夜声音越来越小的时候他还怀疑是不是自己聋了。   直到声音全消失了,去找这了个二货才确认真的不是做梦。   是不是那个人?肯定是啊!   昨天在这的除了他俩也就那俊小伙了。果然能画中品符箓的高人就是不一样,那么多鬼兵说收就收了。   “行了,把藏起来的那些东西都拿出来。要好好招待那位,说不定……”   伙计与掌柜的目光对视一下,明白了那个说不定是什么。   那边的在兴高采烈,这边屋里的何之却有些莫名其妙。   桌上的蜡烛只燃了一半,烛泪斜堆在盘子里。可是何之很确定,他睡着之前并没有吹灭呀。   所以,蜡烛是怎么灭的?   风吗?不太可能。毕竟从屋外窜进来的,到了桌边全成了微风。   殷过悬浮着身躯有些心虚的看着何之,蜡烛是他吹得。本来还想把床上的被子拖来呢,可惜还是无法触碰实体。倒是蜡烛被他弄出来的微弱气流给吹灭了。   昨晚吸收了那么多魂体后,他尝试着躺会身体里。但还是什么感觉都没有,只是隐约修复了部分躯体。   太阳渐渐升高,屋里的阳光慢慢变短。何之神色莫测的看了看蜡烛,拉开房门便出去了。   始终关注着那边的掌柜一看他出来了,连忙热情的把他引到天井下面。   小心的窥了窥贵客神色,很知趣的没有多言。一溜小跑着把热着的早饭亲自端了出来。   一盆白粥,配着几碟小菜。粥不出奇,小菜上面倒是盘旋着若有若无的灵气。   殷过挨着何之坐了下来,也不管何之听不见,挨个指着小菜说:“这个绿的是聚灵草,能帮你凝聚灵气,多吃点。这个蓝的是千年茸,能清心明目,你少吃点免得太提神。呃,这个红的是蛇花……”   他撑着脸促狭的朝何之挤眼:“这两人真有意思,壮阳的都给你端上来了。”   可惜不管他再喋喋不休,何之都听不见。虽然具体不清楚这几样是什么,但灵气的充裕程度还是能感觉到的。   所以,那碟蛇花大半都进了肚子。 第70章 ……   ——何之很快就发现不对劲——   手中的筷子落到桌上,何之抓住桌上棱角,   金色的符箓从何之怀里飞了出来,钻进后厨后化成绳索把那两人绑住拖了过来。   掌柜和伙计惊慌失措,挣扎间被不耐烦的绳索按在地上摩擦。   “仙长饶命!”   “怎么回事?!”   两个人衣衫凌乱,灰头土脸的被一路拖到天井下面。   “你们做了什么?”   掌柜的被吓的不行,他抬眼去看那位突然发怒的贵客。此时日头已高,刚好有一束射到天井里。明晃晃的白光下,白衣男子面色隐忍,   不知道从何吹来一阵阴风,呆住的掌故打了个哆嗦,猛然间他醍醐灌顶。   “客人小老儿冤枉啊!这蛇花是滋补灵药,尤其擅充灵气。只是……只是……”   何之睁开眼,原本清凌凌的双眼此时被水色浸染,。半是清明半含郁火的眼神让掌柜激灵一下就道:“只是若元阳仍在的修士第一次服用它便会产生春药的副作用!”   说到这掌柜的是真的觉得冤枉,现在这年头所有人朝不保夕,有点修为的那个不是纵情享乐。   他开酒楼几十年了,还真没见过吃蛇花吃成春药的。毕竟这个元阳仍在还有个前提是年过二十。   掌柜把年龄限制一带而过,毕竟他以己度人觉得,如果可以,应该没那个男子愿意年过二十元阳仍在的。   同样满身狼狈的伙计趴在一边不敢插嘴,只能使劲点头。   何之揉着太阳穴觉得棘手,他了解的灵植大多是登仙境里的。所以他真的不知道这两人说的是真是假。   掌柜人老成精,看出他的迟疑便连忙道:“您是我们的恩人,还是中品符箓师。小老儿就算再黑心,再跟天借胆也不会也不敢谋害您啊!”   “恩人?”何之扬眉表示疑问。   掌柜的连连叩首:“这方圆百里昨晚估计就三活人,下半夜那些鬼兵全部消停了肯定是您出的手啊!   您不知道,因为那些鬼兵这儿的人全部背井离乡,活人就剩下我还守着家里的酒楼了!”   旁边的伙计哼唧一声,表示自己也是个活人。   何之心头微惊,怪不得能一觉睡到天亮。原来是那些声音都消失了。   可他很确定,自己昨晚根本没有出手。难道有人隐藏在这附近?有意还是无意?   ,何之不动声色的唤了个姿势坐好。他是不了解这种情况,但是谢留向来不正经,不管什么只要说到了就会瞎扯一气,根本荤素不忌。   所以他其实还是知道什么是春药,已经现在自己是什么情况的。但毕竟从未接触过,   在何之第一次冲蛇花伸筷子的时候,殷过就好整以暇的坐等看笑话。   他可是知道的,登仙境里并没有这种灵植。这种在现世最普通,最不起眼的灵植之一曾经让不少跟他一起出来的人闹过笑话。   蛇花补灵气很慢,但其他的却会发作很快。看到消失了半碟的蛇花,殷过很不厚道的幸灾乐祸了。   。露出颈子修长光洁,然后从胸口衣襟那里慢慢有艳色蔓延上来。   目光往上,殷过紧紧盯着何之饱满的嘴唇。原本虚浮坐在椅子上的他心神一荡,直接穿过椅子落到地上。   顾不得起来,他死死的盯着何之目不转睛,心里涌动着莫名而黑暗的情绪。   。那股凉气萦绕在他身边,让他舒服的发出一声叹息。   被绑着的掌柜和伙计努力把自己缩成小团,往阴影的地方慢慢挪。   如果真如这两人所说,那也确实不太能怪他们。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何之略思索了下后便把两人松开,径直回了房间后在门口用符箓布下结界。   把蕴养出来的灵气再次用尽后,何之把屋里的那滩肉往床里挪了挪,仰面躺了下来。   外面的鸟声清晰可闻,虽然不太动听却也带着野趣。想来一楼潮湿,水迹沿着墙角蔓延。顶上平平坦坦,只有泥土脱落留下的裂隙。   ,在心里去数那处有多少裂缝。数来数去却一直数不过二十,他用力闭上眼,   单薄的被子盖在两具躯体上,身着白色中衣的男子面朝床沿,背对着另外一人。   乌黑长发沿着他的肩膀滑落,全部摊在枕头下面。光线投在屋子中央,细碎的灰尘在里面翩翩起舞。   殷过撑着头,斜斜的躺在躯体里面。他目光悠远的盯着背对着他的男人,。   半响,一声闷哼在屋里响起。   。殷过像是被蛊惑了一样,   手中明明什么触感都没有,但殷过的眼睛却越来越幽深。他把手收了回来,。   何之猛然翻身平躺下来,水痕沿着眼角往下滑落。他双眼无神,一副四大皆空的样子。然而不过片刻。何之低低咒骂一声,再次转过去弓起腰。   殷过眼中笑意盎然,蛇花这种东西,讲的就是要把过去被忽视的在短期内全部勾起来。   所以怎么可能是一次两次就能纾解的呢?想了想,他好心的慢慢靠近。   熟悉的冰冷气息,虽然有些奇怪,但何之现在却很欢迎它。   冷意停在距离不远的地方,何之靠着它勉强压制。但随着时间推移,压制的力量越来越弱,何之哆嗦下便往里移动。   果然,靠得越近越有用。一张不大的床铺上,。   一整个下午,。   外面的掌柜跟伙计吃一堑长一智,也不敢胡乱献殷勤了。老实的呆在屋里没有出来,只在夜色将近的时候细细禀告说在蒸了笼馒头放在锅里。   然而何之那个时候。还好后来都压制了,不然肯定得大病一场。   所有的不舒服全部纾解后,陷入睡梦的何之心想,不论它是什么,估计总归是没恶意的。   白天出了太阳,晚上月亮也就跟着来了。   不在如昨晚的凄风苦雨,今晚的夜色格外温柔。   飘忽了许久的心思突然安定了。他从未想过,如果跟之之再次见面会怎么样。   以前,是不敢想。   所有的人都说何之必死无疑,虽然他不信,但那条缎带被送来的时候,他是被人狠狠一推才再次开始呼吸的。   来人举着缎带站在他面前,指着上面的血说,何之死了,尸骨无存。   他带人打进了登仙境。   登仙城真冷啊,所有的地方都开始四季流转,只有那儿千里冰封。   他把冰面挖开,下面全是碎裂的尸体,连模样都看不清。   跟着他逃出登仙境的人和妖都说,如此强大的灵压之下,没谁可以活下去。   可同归不在那里。一日不找到同归,他就一日不相信之之死了。找到也不相信。   殷过的嘴角露出微笑,手臂用力想把怀里的人抱紧,然而随即微笑就消失了。温柔的月光下,透明的手臂直接穿过了躯体,隐入床板。   想不到,当之之找来的时候,他反而成了即将要死的那个。   闭目感受了下与躯体的联系,殷过依然很惊奇。其实按照当日的情形,受了这么重的伤的他早就该死了。然而没想到他不但没死,还把之之给等来了。   寂灭谷一战,是他大意了。   当剑阵出现的时候,他就知道不能全身而退了。当初一逃离登仙境,他们一行就面临着无尽的追杀。坎山和黎阳联手,短短几个月人手就折了一大半。   在危急存亡的时刻,殷过站了出来。从所有的事刚发生到现在,他都跟在何之身边。   无论是人还是妖,他们都承了何之那份情。所以当殷过提议避其锋芒,分而合之策略的时候没谁有异议。   短短五年,形势陡变。坎山内部有变自乱阵脚,殷过抓住时机给予迎头痛击。   那一战全天下都知道了仙宗,知道了它是由中小宗门联合妖族反抗坎山黎阳的一个联盟。   坎山势力大消,黎阳不擅长捕杀,剑门冷眼旁观。   五年后,殷过带着仙宗反而成了诱捕的猎人。   一切都计划好了,剑门也表示不会出手。但当殷过带着人进入寂灭谷的时候,他看到一个人。   这才知道,新的坎山之主,叫做付炎阳。 第71章 我一定要守护你   朗朗晴空,万里无云,是个赶路的好日子。   酒楼这里常年无人问津,能够代步的,只有一头驴子。   把二十张符箓画完后,何之又额外给了五张把那头驴换了过来。   驾好木板车,在上面铺了几层被子后就把那滩肉放了上去。   楼外道路荒芜,只剩下荒草丛生的小径。何之小心的用布条把那人固定好,不然遇上颠簸就容易滚下去。   掌柜弯着腰站在门口:“仙长真是细心,这位真有福气。”   伙计连连点头,如今的世道命如草芥,伤成这样都还没被放弃可真是幸运。   “福气?”何之失笑,他顺手把最后一个布条扎成蝴蝶结搁在那人头顶:“真有的话就不会伤成这样了。”   他侧身坐到车辕上,捡起旁边折好的柳枝一悠:“走喽……多谢两位的招待!”   日头初升,掌柜和伙计拱手看着迎着太阳走远的驴车,久久没有说话。   殷过有些憋屈,他很想坐在何之身边,还能趁机交流下气息。   然而这辆驴车不载他,如果他不飘,车子就很冷漠的自顾自走远了。   无奈之下,殷过只能操纵着魂体跟在一边。自从吞下那些灵体后,他发现躯体的牵引变弱了。   往常的活动范围被扩张两倍有余,那种隐约的控制感也被消弱了。   但这不知是好是坏,毕竟他还是想回到躯体重新做人的。若是与躯体的联系全部消失了,那就算躯体修复好了,他还能回去吗?所以在深思熟虑后,殷过决定再尝试一下。   对此一无所知的何之展开手绘的地图,那是掌柜专门翻出来的。   上面粗略把周边的地形和城市都标了出来,何之打算朝着东边往悬剑山去。   悬剑山啊,何之的眼神放空,总觉的这个名字很熟悉,一个穿着金色长袍的人在他眼前一闪而过。   驴子容易犯犟,看到青色的草就转不动眼,非要把看到的那丛啃干净才肯挪脚。   弄了几次后,何之干脆就把青草捆着吊在柳枝上,悬在那头驴子的眼前。   一骑绝尘。   原来驴子可以这么快,是他见识太少。   就这么跑段路歇一下,歇一下再跑段路。远远的就看到前面有个白色屏障接天连地,炫目的光华上下流动。让人顿生天地浩大,生如浮游之感。   突然一股冷气窜入后颈,何之脖子一缩,刚要皱眉他神色一凛,连忙把驴车赶到旁边茂密的草丛里,匆忙丢下几张敛息符后再把草塞进驴子嘴里。   不多时远处一群人边打边退,兵刃相交和符箓炸裂的声音不绝于耳。   “你们碧波门欺人太甚!这里可是悬剑山下!”   何之拨开草丛往外一看。是十几个穿着绿衣的围攻着七八个墨衣人,那些绿衣人神情轻松,追在后面颇有猫戏老鼠的感觉。   墨衣人自然察觉到了跟在后面的那些人的态度,脾气火爆的终于忍不住了,停下来用剑尖指着他们大声怒骂。   “哟,剑门的走狗好厉害哟……悬剑山真了不起——”慢悠悠跟在最后的一个腰上别着白羽的吊儿郎当的开口,其他的绿衣人立刻捧场的爆笑出来。   原本还想把怒骂的拉走的墨衣人们都怒了,他们纷纷停了下来,背靠在一起后抽出剑摆出姿势。   “欺人太甚!你们不怕剑门追究吗!”   别着白羽的那个用手点点他们,摇着头露出惋惜的神情:“剑修就是傻,也不想想剑门都自顾不暇了,那里还能管你们这些附庸?识相的赶紧换个山头,咱们坎山还是会给你个一席之地!”   “呸!也不想想当年若不是剑门出手,寂灭谷一战后还会有你们主子坎山的存在吗?过河拆桥的小人!”   别着白羽的那人嗤笑,低头去捋羽毛上的纹路:“这河都过了,桥不拆了难道还等别人也过来吗?更何况如今十大名剑自封了七柄,剑门……可不再是过去的剑门了。这天下,是时候换人执掌了!”   何之心里一惊,谨慎的把呼吸放得更轻了。他模模糊糊知道,天下十道全由十大名剑的剑队坐镇。   若是真的有七柄自封了,那岂不是要天下大乱。对于这个消息,飘在一边的殷过倒是淡定。   他双手抱臂,冷漠的看着那些墨衣人。当年剑门出手,与虎谋皮就该想到会有今日。   那边绿衣人话音未落手就往下一砍,两方立刻交手。这次彼此都没留手,招招见血毫不废话。   墨衣人那边都是剑修,战斗力惊人。但是绿衣人对他们了解颇深,开始时一味的阻隔拦截,让他们十分憋屈。   等到墨衣人攻势渐弱,那些绿衣人立刻开始还击。此消彼长之下,不到半个时辰打斗就落下帷幕,八个墨衣人五死三伤。   原本绿草茵茵的地面变得坑坑洼洼,四处散落着破衣跟鲜血。   一个绿衣人踢了踢尸体:“啧,你们下手也没个分寸,这两具破的太厉害都没用了。”   别着白羽的哼笑声:“得了,这些剑修打起来都不要命的。抓到三个活的不错了,主宗那边会满意的。”   被绑起来的三个墨衣人眼睛喷火,看起来恨不得择人而噬。   那些绿衣人没管他们,只是有个小声抱怨:“也不知道主宗要这些人干嘛,还连完整的尸体也要。”   别着白羽的眼神一厉,警告的瞪过去:“闭嘴!不该管的别管!”   所有人立刻噤声,飞快的把战场打扫干净,掩盖了所有冲突的痕迹。   等到那些人走远了,何之才小心的站起起来。   “嘶……”   蹲了太久,腿麻了。何之皱着眉去按压缓解,一阵舒适的凉意透过衣服钻进肌肉里。   驴子刚好把嘴里的草全部嚼完了,何之眼疾手快的把它下巴托住,不让它看见下面的草丛。   顾不得追究那种凉意到底是什么,何之三下五除二的拽了把草绑在柳枝上。   坐在驴车上穿过那道白色屏障的时候,它如同水波样泛起涟漪。   天边现出一道闪电,伴随着一声响雷,飞鹰向半空出现的大殿凌空击下。   何之看到直愣愣扑过来的飞鹰心脏猛缩,然而他的身体却根本无法动弹。   飞鹰将大殿击碎的时候,一柄匕首随之出现。在飞鹰在受伤下坠的时候,满足地打了一声呼哨。围绕着那柄匕首响起无名的乐曲。   殷过回过头看看在屏障上缓缓消失的画面后,俯身朝何之衣领里吹气。这人还陷在鱼肠的幻境里呢,呆呆傻傻的真是可爱。   何之从幻境里回神,脑海里却还在回放刚刚的场景。鱼肠,真不愧为勇绝之剑。   荒草渐渐消失了,前面的道路越来越宽。前方天尽头处,隐隐约约出现山脉的影子,却不知道是山还是云。   天色将暮,估量了下时辰后,何之把驴车赶到路边的一处破庙里。   这座庙的顶上瓦片碎了大半,两边神像残破不全,蜘蛛网结了厚厚一层。   在旁边找了堆柴火,何之把那个人连着被子放到火堆旁边。现在他的灵气用一点少一点,能动手的还是尽量动手吧。   把干粮放在火堆上烤热,就着水囊硬是咽了下去。   前门被堵住,火光在大殿内跳动,后面高大的神像掩在黑暗里。   何之坐在火堆旁边,曲着一条腿。他晃动着水囊,眼睛盯着一处柔声道:“你到底是什么?”   殷过靠在旁边,颇为自娱自乐的把手在何之散落的头发里来回穿过。   当听到何之的声音时,他第一反应往门口望去。然而那儿没有任何人,门栓依然挂在上面。   何之又重复了一遍。   殷过回头去望,结果直直对上了何之的眼睛。他心里一惊,张口结舌的不知该说些什么。   “不肯说?”   看到何之的眉头皱起来的,殷过立刻道:“没!”   话音一落,他冷静下来。往前又靠近一点后,何之点漆样的眼珠里还是没有自己的身影。   火堆噼啪作响,何之神情恍惚了下。不知怎么,他觉得这个声音很熟悉。   那股冷意又明显了些,何之收回思绪挑眉:“你靠近我做什么?”   他用拿着水囊的那只手推出去:“藏头露尾的,到底有多见不得人?”   被骂见不得人的殷过倒是不恼,他知道何之这是在激他呢。   可惜他却只能无奈的叹口气,如果能交流,他还用忍到现在?   推出去的手浸入一阵凉意中,何之歪头:“还是说,你不能跟我交流?”   那股凉意突然消失了,何之笑了,看来是说对了。这个奇怪的存在,原来是根本无法交流的啊!   一直不解的事有个答案,何之提着的心微微放松。那个存在对他的试探很配合。   这样看来,至少短期内是没有什么问题的。稍微放下心的何之把被子往这边扯了扯,靠着那个人就躺了下来。   反正周围放了符箓,它们拦不下来的,他醒着也没啥办法。   燃烧的火堆渐渐熄灭,凉意渐渐加重。看到何之在梦中打了个哆嗦,殷过感觉往后退退。   他转了一圈后,试图把旁边的木材往火堆里丢,可惜根本无法移动。   不过是几块小小的木头,在天下搅风搅雨的仙宗之主竟然顿生无力之感。   原本对现在这种纯在感到的窃喜全部化成懊恼,殷过真正开始意识到这样是不行的。   如果无法守护,那就算重逢又能如何呢? 第72章 你不如我   醒来的第二日,何之就知道这里是现世了。装作无意的向掌柜打听出这个消息后,他的心里是有些激动的。毕竟当年,他以为自己此生必将埋骨登仙境。   在谢留的话本里,天下十道中人道占七。大部分地方都可以说是物华天宝,人杰地灵。   凡人附庸在修者门下,修者又附庸在三宗门下。数千年来,就算偶尔有小动荡,但在剑门的雷霆之势下也掀不起什么波浪。   一条笔直宽敞的大路上,有个黑驴拉着板车沿着路边走。车辕上懒散坐着个素衣的年轻人,眉目雅致,芝兰玉树。   然而他的手里却握着根长长的柳枝,梢头那里悬挂的青草吊在驴子眼前。   “啧,小可怜儿,给你舔舔。”   年轻人手腕微抖,那捆青草落在驴子嘴边。   道路旁没隔几步就载着高大的树木,一路走来,那些树木从只剩下根慢慢到完好无损。   路旁屋舍渐多,然而周围的行人却没有多少,偶尔能见到的,也大多是些老幼。   何之舔舔嘴唇,晃悠着水囊看着远方。正东边的位置,耸立着座巍峨的山峰。   目力所见,只能隐约看到前方较为低矮的山头,更远的都被掩盖在白云深处。   “啧,又没了。”   这一路住户太少,补充清水也不方便。不过走到这个时辰,也是该休息了。   周围屋舍虽多,但何之发现大多有着萧条之意。最明显的,是有几家门上贴着福字,但更多却是门前荒草杂生,连个小道都没踩出来。   赶着驴车又往前走了截路,何之选定了地方。   这是个独户人家,在这个小村落的尾端。溪流从他家屋后流淌过去,门前的笆篱上缠着藤蔓,月季在里面开的争奇斗艳。   从驴车上跳下去,何之笑眯眯的站在笆篱外面朝里瞅瞅。里面有个头发半白的婆婆正在弯腰翻地,旁边放着木桶和长舀子。   “婆婆,能行碗水吗?”   那婆婆耳朵好像不太好,何之又叫了两声,她才疑惑的抬头去看。   眉清目秀,干干净净。看起来就不像坏人的何之让她松了口气,她脸上皱褶挤出个笑:“小哥儿说啥?”   何之耐心的重复说要讨碗水,说着还把水囊放在嘴边做了个饮水的动作。   婆婆依然没听清,但她理解了那个动作的意思。连忙点头,起身后锤着腰就往屋里去了。   何之站在笆篱外面,心旷神怡的欣赏这里的美景。   都说看山跑死马,他从早上就隐约看见东边的山了,但直到现在天色将暮,仍然还是远方有着一座山。   不过路上的风景倒是十分美丽,许多开垦出来的田里都生长着紫色的小花,放眼望去全部都是紫色的海洋。偶尔经过几座小山包,山涧里也一簇簇的长着红花。   就是人烟稀少了些,这么广袤的疆域,几乎就没看到住家。   婆婆颤巍巍的举着个水瓢出来了,隔着篱笆递给何之:“不够还有。”   何之连忙接过来,打开水囊就灌进去后连比带画的表示已经够了。看到他这么表示,那婆婆才像松了口气样瘪着嘴笑了。   讨水很顺利,但借宿却很难了。不论何之怎么表示,那个婆婆都是一脸茫然的看着他。   笆篱上的藤蔓带刺,何之不敢离得太近,沟通无果后,他便很干脆的换了户人家。   可惜这里的人都不太好客,更何况还带着个半死不活的拖油瓶。   交涉一圈无果后,何之很干脆的找到这里的祠堂,在里面打了个地铺。   殷过一直飘在后面,看到那个婆婆的时候他心里疑惑,等再见到村里的人他就是冷哼了。   这些不长进的东西!竟然全跑到悬剑山这里来了!   而与此同时,那些不长进的东西正全部聚集在那个婆婆的家里。   争奇斗艳的月季全是障眼法,真进了篱笆就能看见这是个宽敞的大院子。   厅里十几个人或坐或站,都看着正位上明艳而张扬的女子。   “代宗主,悬剑山上没多少人了,要不咱们干脆杀过去吧!”说话的不是个人类,而是头毛茸茸的黑熊。   他话音未落,站在旁边的几个妖兽应和起来。   坐在对面的一个娃娃脸青年皱眉:“蚕食这条路都走到九十九了,何必要在最后关头多此一举。”   站在他旁边的人类都纷纷点头。两边各执一词,顿时堂前吵成一团。   坐再上首的女子面无表情,似乎对他们的争论毫无感觉。倒是坐在下面的一个人偷偷扯了扯她袖子,示意该她说话了。   “腾!”   赤红的火焰凭空而起,险险擦着所有人转了一圈。厅里顿时安静了,只剩下浅浅的呼吸声。   面容迤逦的女子伸出削葱样的食指,一团明亮的火焰在上面燃烧跳跃。   先前出手拉她的人嘴角抽搐,这个面容稳重的男人轻轻咳了一声:“代宗主是希望你们冷静一点,反正剑门是肯定完了。十大名剑只剩下纯均,他们的精英又在寂灭谷被宗主全歼了。所以现在真正迫在眉睫的,不是剑门。”   底下的人脸色各异,其实他们当然知道是这样。但那件迫在眉睫的事,不是不好说嘛!   过了半响,那个娃娃脸青年先开口:“坎山是敌非友,我觉得不应该继续接触。”   黑熊嘟囔:“他们现在的山主不是说之前是右长老那派擅自做主吗?前几年的清洗可不是闹着玩的,要不咱们早都被按死了。”   娃娃脸表情不屑:“蛇鼠一窝,那个付炎阳对同门都能狠下毒手,对我们还能有什么好手段?合纵连横,剑门黎阳一灭,下一个肯定就是仙宗。所以找他合作,无疑与虎谋皮!”   上首的女子表情淡漠,依然在玩弄着食指上的火焰。底下关于跟不跟坎山合作又开始吵起来,她突然张口:“还没消息吗。”   厅里一静,娃娃脸青年脸色不太好:“线索到墨飞那就断了,没人知道他去哪了。”   女子的声音非常娇媚,但语气却很冷凝:“也就是说找了这么久,连个影子都找不到!”   坐在那的黑熊简直像屁股下面长了钉子样,他扭来扭去的还是没忍住:“现在这种时候那还抽的出人手!我实在是忍不住了,代宗主你就不能以大局为重吗?”   一听到这种控诉的语气,所有人就知道要糟。娃娃脸青年更是直接布下结界,隔在黑熊和上面女子之间。   赤红的火焰呼啸而去,撞击在结界上溅出无数火花。   “六六就是我的大局!”   厅里所有人一时间都四散逃跑,严正跟小童对视一眼后十分无奈。   当初把红蝶推出来是因为她融合了朱雀精魂,非常时期下可以震慑全宗。   但现在看来,就算他俩再怎么殚心竭虑都于事无补。殷过死了,仙宗的魂就丢了。   两人站在厅外,看着里面大发脾气的红蝶,一时有些心灰意冷。   “为什么当时死的不是我。”小童每每想到这就心如刀割,当初若不是他得了错误情报,说不定宗主就不用同归于尽了。   严正苦笑:“过去的就不说了,只是,我们真的可以带着仙宗走下去吗?”   矛盾从红蝶上位的时候就有了,她不争权不夺力,无论严正和小童做了什么决定都不置可否。   不能否认作为一个门面她非常合格。然而她却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必须找到谢留,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她成为代宗主的第一件事,就是抽出精锐分别派往三宗潜伏,伺机进入登仙境。然而所有传来的消息都是不知所踪。   谢留最后出现是带着何之跟墨飞走的,何之死了,墨飞失踪。线索就在这断了。   红蝶不接受这个答案,她每天必做的事就是询问,不问场合不问地点。   只问谢留在那,墨飞在那。在这种压力下,潜伏进三宗的精英都拼尽全力探寻消息,结果就是陆续传来那些人暴露的消息。   看着远处的悬剑山,严正面色发苦。当年剑门突然插手,导致殷过失踪。   宗里的人激愤之下喊着报仇,而这仇也确实快要报了。然而现在回首却能发现,这一系列事发展下来获利最大的反而是坎山新主——付炎阳。   当年坎山宗主闭关,少宗主年幼。左右长老联合直接让宗主闭了死关,最后宗主也确实死在了里面。   可惜那两个人不谨慎,没有立刻斩草除根不说还让年幼的少宗主逃了出去。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果然在十几年后少宗主卷土重来,他手段狠辣,直接把坎山左膀右臂都砍了,那一年坎山留下来的水都是红的。   付炎阳带领坎山蛰伏数年,不知道怎么说服了剑门在寂灭谷一战中出了手。而最终就是仙宗宗主与剑门黎阳精锐同归于尽。   其他两宗受到重创,也成为仙宗仇恨的承担者。等到所有人冷静下来,却发现坎山已经在无声无息中重新成长。   而不论是仙宗还是黎阳剑门,他们的实力都在斗争中损失巨大。剑门更是干脆一蹶不振,在收敛十道剑队后开始封山。   虽然红蝶继承了朱雀精魂,但场上所有人都在有意无意间阻拦她,等到她冲破封锁后黑熊早都不知所踪。   “岂有此理!”红蝶勃然大怒,她面目不善的盯着所有人:“你们这是抗令不遵!怎么,嫌弃我不如殷过啊!”   所有人面色讪讪,都避开了她的眼神。   看了很久热闹的殷过抱臂站在屋顶上,高傲的哼了声:“对啊,你就是不如我。” 第73章 止戈   可惜没有任何人听到那句话。   殷过看见婆婆的时候是有些惊讶了,这位每次都爱伪装成无辜可怜的人物,然而下起手却又是最干脆利落的。只是,他怎么在这距离悬剑山不过百里的地方。   心里存了疑惑,虽然舍不得,但他还是离开了何之沿着记号摸到了这里。   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红蝶被推到了台前。可惜严正跟小童心有顾虑,红蝶做事又毫无顾虑。   看了半天,殷过心里大约明白了如今的形式。下面的院子里已经被红蝶弄成一片废墟,好几个人都挂了彩。他啧了声,毫不留恋的转身而去。   在没想到办法回到身体之前,留在这也没有帮助。   这处村落依山旁水,虽然山是小山包,水是小溪流。但环境依然称得上清幽,宗祠更是建在山顶上面。   殷过心里带了事,飘到山顶上后寻了窗子就钻进去。然而他刚一进去,抬眼后就眉头一皱。   怎么多了两个人?   山顶位置不大,宗祠从低到高。殷过是从外墙中间的窗子进去的,何之捡了下面的前厅做休息的地方。这儿毕竟是别人的地盘,他不好意思太过进里。   本就不大的前厅,此时分散坐着三个半人。何之半靠在东边墙上闭目养神,殷过的躯体被搁在旁边。   斜对着他有个女子被柱子半遮着,露出了半张肤如凝脂的脸。   而在东北边墙角则缩着个男的,看起来像是个三十上下的市井汉子。   离开的时候殷过很确定周边还没人,怎么这么一小会的功夫就多了两个。他不是很乐意的瞥了眼,可惜那两人却一无所觉。   殷过靠在何之身边,听着清浅的呼吸声。厅里的气氛有些诡异,三个人都隔的很远,那个男的更是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让所有人都看不见他才好。   屋外明光渐弱,倦鸟归巢,周遭的一切都陷入黑暗中。   屋内陡然亮起白光,是那个女子手心的一颗明珠。何之眼皮不抬,好像依然没醒。   女子倾斜手掌,那颗明珠咕噜噜往下滚,一直滚到前厅中央的位置才不动了。   空气越来越闷,不一会就让人手心出汗,心中憋闷。看来是要下雷雨了。   “轰!”   陡然间电闪雷鸣,雨点噼里啪啦的往下落。后面大堂上的牌位被闪电一阵一阵照亮,供奉的纸钱也被风吹的七零八落。   一股大风吹来,后面的窗户“嘭”的声被带开,无数纸铜钱呼啦散开,有的掉进中间的水池,有的往前厅飞来。   “啊!”   缩在墙角的男子满脸惊恐,看着那些铜钱就像看见索命的厉鬼,连滚带爬的就往后退。慌乱之中眼看就要撞到盘腿坐在柱子下面的女子。   一阵大力袭来,男子像只断线的风筝样被扔出前厅,哗啦一声落入中央的水池里面,兜头就被贴了满脸纸铜钱。   接连变故,然而何之依然闭着眼,他嫌之前的姿势不舒服,把那个躯体挪了挪后也躺在了被子上。   门外骤雨初歇,明明是个很浅的水池,那个男子却始终爬不出来。   折腾了半天,他的脸色越来越青白,浑身像是身在冰天雪地里一样的打着哆嗦。   “莫邪剑主!你在这跟我过不去有什么用!”   盘腿坐在那的女子睁开眼,嘴角勾出一缕微笑:“怎么,不装了?”   水池里的男子头发散乱,扒在水池旁边阴测测的跟她对视。   脸上表情一时恐慌一时又变成阴森,看起来就像有着两个灵魂一样。   “仙宗屠你弟子,你不去管反而追我千里,这算什么道理!”   女子红唇微启:“看你不顺眼喽。”   男子眼里闪过愤恨,嘴里依然冷笑:“我不过是个小喽啰,不知道有什么能让莫邪剑主看不顺眼的,在下可真是不胜荣幸啊!”   莫邪剑主起身,走到门厅台阶上,负手站在那看着男子:“坎山的新任右长老可不是什么小喽啰,你轻飘飘一句话,寂灭谷里填进去的可是我剑门二百精英弟子啊!”   她最后一句话一字一顿,每个字眼里都带着兵戈之气,仿佛有着粘稠的血液浸染其中。   男子瞳孔剑似的一缩,原本浮于表面的尖锐全部消失不见。他缓缓站了起来,此时天上云开雾散。   浅浅的水池刚到男子的膝盖,原本清澈的池面上漂浮着厚厚的纸钱。   “咔嚓咔嚓。”   何之从被子上坐了起来,面无表情的盯着那个男人。   原本中等身材的男人浑身肌肉扭曲,骨头碰撞声不绝于耳。   他身上的皮像是个口袋样破开,钻出来个身材高大肌肉隆起的青年。   莫邪剑主眼神幽深,似乎这一切变化都在她预料之中。   青年脸上表情邪魅,用非常放肆的眼神上下打量站在那的莫邪剑主:“莫邪剑主果然是个美人,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剑主不如甩了干将投入在下的怀抱吧!哈哈哈!”   回应他的,是一声清亮的龙吟。青年面色一冷,迎着化作白龙的剑气而上,凭借强悍的肉体硬生生挡住莫邪剑主的攻势。   “莫邪都封剑了,我倒是要看看你这个剑主还能剩下多少本事!”   莫邪剑主一击不成,脚尖点地朝正堂掠去。数颗明珠从她手中射出,各自陷入墙壁之中。整个祠堂顿时陷入明亮起来。   何之捏着符箓起身,眯着眼去看在院中来回交手的两个人。   看了会后他把视线放在后面的正堂,明亮的光芒下那些牌位清晰可见。   “纯均门下庆流……承影门下墨兰……干将门下下……”   何之吃了一惊,这个宗祠不是村了的吗?   他往前踏出一步,然而迎面就是一股冷风,他条件反射的退了回去。几乎就在同时,他刚刚踏出去的地方砖瓦炸裂。   正在跟莫邪剑主搏斗的青年朝他露出尖牙,眼神里有些可惜。   看来,这个前厅被布下的结界确实是为了保护他。坎山的右长老,还真都是一丘之貉。   两人来回交手,一个面色淡然,一个表情邪魅。看起来那个都没出全力。   本来风停后就不飘了的纸钱又开始四散飞舞,没一会就被剑气搅成碎片。   殷过站在何之头上的屋檐,幽幽的看着在夜色中潜伏的几人。不大的一个祠堂,被团团围了起来。   与莫邪剑主交身而过的青年突然看见她的嘴角勾出一丝微笑,青年心中警铃大作。   在没有莫邪只能发挥三分实力的情况下还能跟他打成这样,真不愧是执掌莫邪的剑主。   还没等他感慨完,一声比之前更加高亢的龙吟响彻天际。白龙从水池中腾空而起,夹裹着雷霆之势朝青年直冲而去。   片刻后,一切都归于寂静,只剩下落回池子的水还在荡着涟漪。   莫邪剑主直直站在庭院,那个青年不知死活的躺在地上。   “剑门的诚意还不够吗?”莫邪剑主的嘴角溢出鲜血,瓷白的面孔飞速衰败:“想来仙宗也不希望为他人做嫁衣裳吧!”   四周无声,何之把视线投入黑暗中。   严正从正堂的屋顶上跳下来,面色复杂的看着那位曾经的传奇。   “不知道剑主此来所为何事?我等原以为,仙宗与剑门已是不死不休。”   “嗤。”莫邪剑主笑着吐了口血,她胡乱用袖子擦擦后干脆的坐在地上:“我力竭了,失礼了啊。”   从其他地方冒出来的人稀奇的看着她,他们从来没有想过,以大方端庄闻名天下的莫邪剑主竟然会是这个样子。   莫邪剑主指着地下的青年:“这个人,他是坎山新任右长老,付炎阳座下头号走狗。当年寂灭谷一战,就是他巧舌如簧让剑门插手的。”   严正表情不变:“如果剑门没有出手的心思,别人怎么说都没用。”   莫邪剑主撑着从地下坐起来,她沿着台阶往正堂走。其他人警惕的避开她,时刻都握着手里的武器。   “这些,都是当年我剑门死去的弟子。他们在风华正茂的年纪里,生命戛然而止。你们仙宗有愿意舍身的仙主,可惜我剑门没有。一个换二百个,你们不算亏。”   小童忍不住道:“若不是被你们逼的走投无路,仙主怎么至于要独自留下来断后!”   其他人纷纷附和,对于他们来说,三宗弟子怎么能跟仙主相提并论。   尤其这些年在红蝶的衬托之下,他们对剑门的仇恨越来越深。若仙主还在,怎么至于是现在这幅模样!   莫邪白皙的手指轻轻抚摸在牌位上:“冤冤相报何时了,那些东西,值得用鲜血去填吗?我这次来,就是想代表剑门问问,到底要怎么样,你们才会愿意化干戈为玉帛。”   严正跟小童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讶。真的没有想到,剑门会愿意放下尊严求和……   “哦对了,我听说墨飞那小子跟你们是旧识对吗?”   人群静了静,他们都看到莫邪剑主手的手指放在一个牌位上,上面刻着“承影门下墨兰”。   “墨兰是墨飞的妹妹,她到死都希望能再见哥哥一面。” 第74章 求和   周遭一片黑暗,只有祠堂里明亮如白日。密密麻麻的黑色牌位无声立在那里,每个后面都代表着位曾经鲜活的生命。   “我想剑主应该知道……”何之盯着莫邪剑主:“从来都不是仙宗主动挑起纷争,从始至终贵门派弟子的折损完全都是你们自己的责任。”   其他跟过来的人纷纷应和,当年坎山和黎阳意图赶尽杀绝,若不是他们奋起反抗,那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而剑门既然决定插手,就代表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你们死了的是人,我们死了的就不是吗?   何之隐在柱子后面,地上的那颗明珠早就被他收了起来。此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正堂,还真没谁注意到前厅有个人。   他对这些人的话连蒙带猜,知道大约是赶巧了。他这个提前来的反而是鸠占鹊巢的,这儿估计早就被那个叫莫邪剑主的人布置好了。   今晚这一场应该是计划好的,难为她没有出手把他赶出去。   正堂里闹哄哄的,所有人对于剑门的求和莫衷一是。而领头几个的脸色,大都是严肃冷漠居多。   沉默了会,莫邪剑主大约弄清楚了仙宗的倾向。她叹了口气,睿智的眸子盯着严正:“如果仙宗愿意就此作罢,我剑门可以退守黑渊。”   就像一滴水落入了沸腾的油锅,正堂顿时哗然。   殷过站在瓦片上眼神深沉。黑渊啊,剑门这是被逼到尽头了吗?看来悬剑山上肯定出事了。   对于莫邪剑主放出的惊雷,严正和小童都有些心惊,一时间倒是真的拿不定主意了。   他们说是可以困死悬剑山,但千年基业犹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困死悬剑山,仙宗也一定会付出巨大代价。   “坎山的人呢?”   随着这道柔媚的声音,红蝶从院门外的黑暗里缓缓走来。白发红唇,身后摇曳着长长的裙摆。   严正惊愕的迎上去:“您怎么来这里了?”她不是向来不管这些事情的吗?   红蝶偏偏头,一只翠鸟从后面落到她肩膀上,叽叽喳喳的叫唤几声。   然后飞起来在躺地上昏迷不醒的青年头上绕了几圈,边飞边叫唤。   百鸟朝凤,继承了朱雀血脉的红蝶,可以跟世上所有的鸟类沟通,所以给她递话是最容易的了。   找到了目标,红蝶立刻伸出手朝那个昏迷的青年输送灵气。   “代宗主!”   严正眉头皱了起来,剑门的事还没解决,把这个坎山的弄醒干嘛?   庭院里地方狭小,一个池子就占了四分之三。青年被丢在池子跟墙的夹缝中间,浑身被隔开无数细小的口子。   在红蝶充沛的灵气下,他不一会就醒了过来。仿佛是最矫捷的豹子,他猛然蹬腿从地上跃起,摆出最好的防御姿势。   然而红蝶却没有耐心,直接一道灵符打过去把他压爬在地上:“说!付炎阳到底知道些什么?”   被压在地上的青年嘴角溢出鲜血:“当年是您最关心那个人的消息了。”   红蝶右手一捞,掐着青年的脖子眼中刮起狂风巨浪。   青年心头嗤笑,真不愧是跟山主一起长大的。就连掐人的手法都差不多。   看到这人不说话,红蝶逐渐收紧右手,青年的脸色越来越红,最后完全无法呼吸只能发出呵呵的声响。他艰难的用手去扒红蝶的手,眼神里全是莫名其妙。   什么意思啊!   好歹在他还剩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红蝶好像才突然良心发现,大发慈悲的松开了手。   翠鸟不知从那衔来个帕子,红蝶接过来后漫不经心的擦擦手。   “说吧,他又打算编些什么。”   青年落在地上后半死不活的翻白眼,喘了好大几口气才缓过来。   “咳,咳咳。宗主怎么能这么说!山主可是刚从上任右长老那里翘出了消息,就立刻让在下送过来了!”   “哦。”   “我们从黎阳那里得知,谢牡已经继承了还魂珠。这代表什么,相信宗主是知道的吧!”   红蝶毫不迟疑的道:“我不信。”   青年拖着身躯后退几步,他靠在墙上挂出悲天悯人的神色:“山主也不敢相信,可惜就在这时审讯室那里又送来了一个消息。原来当年,是谢留大人带着何之跟墨飞逃跑的,等上任右长老带着人赶到的时候,只看到快被火烧成灰烬的尸体。他们费尽心思扑灭后才发现那正是谢留……”   青年看着面无表情的红蝶,依然不紧不慢道:“谢留大人是被一剑封喉,而燃烧他身躯的火焰真是出自宗主你的手笔。”   院内落针可闻,周围的人神色各异。   莫邪剑主靠在放着牌位的桌子旁,原本灰败的脸上此时神情莫测。   红蝶像是听到了这番话,又像是没有听到。严正小心的观察着她,这位不是一直都像得到消息吗?怎么现在倒是学会了不动声色?   “所以呢,付炎阳让你告诉我这里是想干什么。”   靠在墙上的青年手心一缩,表情更加诚恳了:“山主说了,谢留大人对他有养育之恩,他不忍心让大人就这么死于小人之手。”   说到这他昂起下巴骄傲道:“而我坎山有星辰逆转大阵,只要集齐需要的东西就可以生死人肉白骨,让谢留大人重返这人间!”   红蝶动动嘴角,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哦,要集齐的东西是什么?”   始终胸有成竹的青年心里有些莫名的心虚,这位代宗主不是以暴躁闻名吗?怎么看起来一定都不像啊!   不等迟疑的青年说话,红蝶立刻自问自答:“哦我知道了,四神核心是吧。啧,付炎阳是不是想说,只要我投奔了他,再把朱雀精魂交出去,他就能复活六六?”   借着正堂的光芒,小小的庭院也清晰可见。栽种在外墙旁边的竹子沙沙作响,红蝶后退几步站在竹叶的阴影下面。她大半张脸被掩盖,只露出饱满的红唇。   “可惜啊,只要我前脚交出精魂,那后脚就会成为我的死期吧!”   嘲讽的看着靠在墙上面色难看的青年,红蝶继续道:“付炎阳不就是想说,六六早都死了,而且还是死在之之手下吗?可惜啊可惜,他说的话,我半个字,都、不、信!”   一直站在前厅的何之脑子里像打雷一样,无数画面蜂拥而至,最后落在一处定格。   那是个明朗的午后,登仙境的阳光透出瀑布照进来。六叔的因果和他的因果交缠在一起,白光里闪过透着血色的画面。   幽暗的地道里,他执着同归毫不犹豫的划开谢留的脖子……   火舌舔舐着逐渐冰冷的躯体,最后化成漫天的血色被凝固在白光中。   何之沿着柱子往下滑落,愣愣的坐在冰凉的地上。手中的符箓在漆黑的前厅里四散而落,飘飘荡荡的落在那具偶有呼吸的躯体上。   殷过在听到那人提到何之名字时就落了下来,跟了这些天,他当年发现了之之的不对劲。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死而复生,之之对过去的事好像很模糊,有些在登仙境就知道的他竟然都不记得了。   他一落到地上就被惊了,连忙飘了过去笨拙的抬起袖子:“别哭啊!”   冰凉的液体沿着脸颊滑落,何之茫然的抬头望向屋顶。那股冰冷的气息又靠近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就像是有人在用手去擦拭他的眼泪。   院里的红蝶还在冷笑,那个青年眉头狠狠皱了起来。   “宗主若是有什么不信的,您大可去黎阳找谢牡,看看他是不是继承了还魂珠。您肯定知道,还魂珠必须是上任掌珠人去世才会传承。而且还魂珠内会自动封存上任最深刻的记忆。这些,你一看就知。”   “谁不知道坎山跟黎阳早就勾搭上了,你们一起做个局,很难吗?”   莫邪剑主走出明亮的正堂,背对着那些牌位站在台阶上。   靠在墙上的青年眯起眼:“莫邪剑主,我们山主刚归位就废弃了过去的一切。现在跟仙宗有血仇的,可是贵门!”   虽然看起来他依然不紧不慢,但其实自家事自家清楚。他被山主派出来出任务,为了能控制融合后患,他躲藏在凡人的躯体里。   可惜出师不利,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就被莫邪剑主抓住了。   这让他有些进退两难,一旦暴露,破了凡人壳子他就只有一个时辰的清醒。可不暴露他就无法发挥实力,逃不出莫邪剑主手心。   万幸的是那老女人也是往这里来的,还自作聪明的想求和。   求和?他在心里冷笑。山主谋划了这么久,是你们想和就能和的吗?   果然,在他肯定的重复与剑门血仇后。那些围在院子里的人脸色都变了,毕竟无论如何,寂灭谷一战才发生不到一年。两边的鲜血还未凉,硝烟也还在。   红蝶伸手按压了一下,议论声又停止了。不论平日怎么样,红蝶作为代宗主的基本威望还是有的。   “告诉付炎阳,既然他当年能用我的火烧山,那就可以用我的火行凶。”   红蝶短促的笑笑:“谢谢他提醒了我,有些仇也确实该报了。” 第75章 四季归春   一声惨叫,靠在墙上的青年无形之中被人猛击腹部,吐出大口鲜血。   星星点点的火焰从红蝶食指冒出后落在他裸露的上身,几乎是立刻焦臭的皮肉灼烧味便蔓延开来。   看到在地上打滚哀嚎的坎山右长老,严正旁边有些人欲言又止,随着哀嚎声越来越小,终于有人忍不住道:“代宗主,我们暂时没必要跟坎山结仇啊!”   周围其他人零零星星的应和,其实正如说的那样,自从坎山新任山主上位后,便没有大规模的对仙宗采取过追杀和迫害。反而是剑门来了一次阴的,直接坑死了他们宗主。   而现在他们聚集在这里,正是为了一举攻下悬剑山。在这种情况下,确实应该先稳住坎山,走远交近攻之路。   红蝶垂眼看着被烧得面目全非的青年,神情十分冷漠。   看到她又是这幅样子,那个说话的人心里的郁气直冲脑门:“代宗主,你就不能不感情用事吗!宗主尸骨未凉,他要是知道仙宗在你手里变成这样,一定会痛心的!”   殷过正蹲在前厅绕着何之团团转,压根没注意后面发生了什么,自然也就不知道自己此时应该痛心了。   庭院里无论别人怎么说,红蝶都如清风过耳恍然不觉。在地上打滚的青年已经不能称呼为青年了,他此刻全身焦黑,完全看不出丁点之前的风流肆意。   红蝶好像终于满意了,她勾勾手,一朵火苗回到她的手上。   “带个信,帮我告诉付炎阳不用急,等我荡平悬剑山,下一个自然就是你银都了。”   正堂台阶上的莫邪剑主心里一沉,负在背后的手掐住掌心。   “看来宗主是宁愿多填人命,也要与我剑门决一死战了。”   红蝶终于抬起眼,站在阴影下第一次去看这位六六曾经提过的莫邪剑主。看了几眼后她索然无味的转开视线:“不过尔尔。”   严正巧妙的站在红蝶和莫邪剑主的中间隔开她们:“剑主,莫邪是忠贞之剑,它自动封剑就是放弃了剑门。这代表什么,相信您比我们更清楚吧。   虽然我们之间隔着血海深仇,但看在您曾经是我们敬仰的人物份上,我们不会阻止您离开。但下次相见,那必定是在战场上!”   莫邪剑主苦笑:“我不会上战场。”   严正不置可否:“今夜之后,仙宗与剑门在何处相见,那何处就是战场!”   看到下面满脸敌意的人,莫邪剑主突然就觉得索然无味。冤冤相报何时了,这世间的厮杀到底有什么意义。   望着站在那不声不响的红蝶,她最后还是想努力一把:“如果贵宗愿意和解,我剑门自愿奉上白虎精魂,用来帮助开启星辰逆转之阵。”   红蝶的指尖缠绕着火苗:“等我灭了剑门,白虎精魂自然就是我的。”   随着那个青年的逃窜和莫邪剑主带着牌位御剑飞走,对于仙宗来说,今晚的事就算是告一段落了。   不论满意还是不满意,既然红蝶已经做了决定,那其他人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热闹的祠堂又恢复平静,那些仙宗的人似乎笃定了这里不可能再有其他人。   明明近在咫尺,却没有一个往前厅里探头看看。那个把头埋在膝盖,靠在柱子上的男子一动不动,就像他天生就与柱子长在了一起。   殷过一个连心跳都没了的魂体竟然有心焦如焚的感觉,他一会伸出手,一会又缩了回去。犹豫了半天都打不定主意到底该怎么办。   看之之的样子是被什么刺激了,难道是因为被诬陷杀了谢留?   那他刚刚就应该站出去据理力争啊!   纵然死而复生让人惊奇,但当年其实并没有人真的见到他死了呀!   想到这殷过就忍不住胡思乱想,关于当年的无数猜测都涌进他的脑袋。   谢留说的戏文让他的猜测偏向很诡异的地方,比如失忆后爱上救命恩人,比如以身相许,再比如被困在秘境多年等等。   就在他脑洞大开的时候,何之抬起了头。他的脸上干干净净,表情变成了殷过在登仙境最后一次见到的样子,淡然而无畏。   他从地上站起来,走到被放在被子上的那局躯体面前单膝跪下,伸出手仔细沿着头往下查看。对着那副乱七八糟的容颜,何之露出惨不忍睹的表情。   “多年不见,果子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蹲在那里的殷过原本很长的丹凤眼瞬间被瞪成了杏眼,他大力扑过去:“之之!”   然后毫无障碍的穿透了过去。   何之一哆嗦,诧异的朝刚刚感受到的方向望去,他心里念头急转:“你激动什么,难道他……不,难道你是果子!”   又是道刺骨冰凉。   何之若信若疑,有些哭笑不得的拍拍面前的脑袋:“不管是不是你,就现在这样看来咱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啊!”   本就阴森的前厅里刮起了阵阵阴风,何之的鸡皮疙瘩争先恐后的立起来。   他连忙把底下的被子扯出来点裹上,哆哆嗦嗦的道:“你可以了啊!”   他现在没灵力了好吗!连凡人都不如啊!   然而在这种形态存在下的殷过,好像脱离了肉体就是脱离了束缚,瞬间就变成了三岁的孩子。   他不但没有停下妖风,甚至还专门钻进何之的领子里,沿着他的脊柱转了一圈。折腾的他有苦不能言,只能紧紧裹住被子。   闹腾了半天,那股乱折腾的冷风终于消停了。何之凝望着门外,山脚下鸡鸣声此起彼伏,争相报时。   “天亮了……”他薄唇轻启:“既然我没死,那有些事,该解决了。”   解开前厅莫邪剑主布下的阵法,他把殷过的躯体背在背上,踏着微弱的晨光走在下山的台阶上。   “还有,很高兴这么快就见到了你……我的果子。”   悬剑山清晰可见,但实际离这却还有百里。这儿是平原往山地过度的地方,随处可见矮小的山包。   祠堂所在的山算是最高的,所有何之站在山顶上的时候,对这个村落一览无余。   不知什么时候,村子上的障眼法被撤了,地面上密密麻麻的营地被露了出来。   何之背着殷过坐在半山的台阶上发呆,火红的太阳沿着枝丫升起来。   他不是太敢去找红蝶,毕竟他没办法骗她。除非谢留也复活了,否则就是真的死了,还是死在自己手里的同归剑下。   同归造成的伤口上会附着剑气,代表一旦出手绝无回头,纵使只是道小口子,最后也会因为无法凝结从而血竭而死。   谢留当时不过一口气吊着,等不到流完血,他的生机就断绝了。   何之闭眼揉着额头,阳光下眼前一片鲜红。他深深叹口气后重新站起来,当务之急还是先弄清楚形势,看红蝶如今的样子,估计知道真相后会让他填命。命倒是无所谓,只是……   他把背上的躯体紧了紧,像右边偏偏头,嘴唇碰到那股冰凉的气息。   “我得先把你治好啊,小祖宗!”   小心避开那些营帐,每一步都走的步步惊心。不过还好这里内松外紧,想从外面进来难,但从里面出去却不太难。   绕开守卫最多的地方,何之猫着腰在树间穿行,借着茂密的树枝和符箓,他顺利的踏出营地的范围。   然而还没等松口气,刚一转弯露出的山谷间迎面听见爆喝:“什么人!”   不大的山谷,山泉从石壁上流淌下来。几颗茂密的花树违背了节令开的热热闹闹,树下空旷的地方露天摆了张华丽的软塌,几个衣饰华贵的男子面对面坐在软塌的下方。   说话的站在最外面的守卫,他浑身肌肉隆起,架着铁锤警惕的望着何之。   何之眨眨眼,尴尬的笑了笑后退几步:“不好意思,走错了。”   守卫往他身后望望,被随意破开的结界委屈的挂在那里。何之心虚的掐诀,迅速把结界恢复原状。   真的不能怪他啊!这么简单粗暴的结界他真的以为是用完剩下来的,不过是随便划拉一下,就跟张纸样破了。   用这种结界还想来防人,是来防苍蝇的吧!   重归于好的结界让守卫迷茫了下,这个结界不是说是如今最厉害的吗?   怎么说坏就坏说好就好,难道这个人真的是误打误撞刚好赶巧了?   他怜悯的看看何之,可真倒霉啊。因为不论是故意还是无意,只要进来了,就没有一个还能走出去的。   “啊!”   一声似惨叫又似舒爽的叫声从守卫身后传来,何之偏头去看,只看到若隐若现露出点点的桃红。他在心里疑惑,不知道看到的到底是花还是其他。   守卫举着铁锤挤出个笑容:“不用好奇,马上就轮到你了。”   他话音一落,周围原本正在围观的其他守卫全都轰然大笑,互相挤眉弄眼,露出十分猥琐而下流的表情。   何之又后退一步摆手:“不用不用,我不是很好奇。所以那个,哈哈,我觉得我还是回去比较好,是吧。” 第76章 是真是假   看到面前的傻大个没有出声,他不敢乱瞄迅速后退。然后,浑身没有多少灵力的何之很自然的被粗暴抓起来,拎小鸡一样被扔到一边。   山谷里的谈话没有被打断,坐在那的几个人连表情都没变一下,依然很恭敬的听着软塌上的人说话。   那声音磁性中带着沙哑,偶尔还夹杂着几声喘息。何之一点都不怀疑,若是心志不坚定的人听了,说不得就会堕入无边色欲。   何之被扔的地方是在堆杂物的地方,软塌刚好被树挡住了,让他只能听到声音,却见不到人。   呆了大约一刻钟,那些坐着的人全都走了,一个妖娆的女子扭着身子,拿着根暗红色的鞭子朝何之走去。   这女子浑身上下只有一层薄纱,该露的不该露的全都若隐若现。   而她从精致的脚踝开始,就有暗红夹杂着青紫色的伤痕一路往上,直至没入腿根。   她兴奋的看着刚被抓来的俊俏郎君,手腕在鞭子的把柄上来回摩挲。   视线在何之身上来回巡视,不想在看着一个人,而像是在看着无边欲海。   周围的堆着的说是杂物,但也摆放的整整齐齐,甚至还专门用桃红的薄纱罩了起来。   薄纱之内,素衣的俊俏郎君面色苍白,艳美的女子妖娆的走到他身前。赤红的鞭身缓缓滑过女子手心,她的嘴角勾出一缕媚笑。   “郎君,奴家来待客了。”   然而她说完了话,惊奇的发现面前的男子神情很淡定,既没贪婪也没恐惧,平常的就像望着一块石头,一株野草。   女子眯起眼睛,右手突然发力,即将滑落在地的鞭子带着风声,朝着何之上身呼啸而去。   “咔咔咔。”   细微的冰冻声在空气里响起,莹白的霜雪沿着鞭尾迅速蔓延,女子脸色一变急忙松手,她后退几步忌惮的望着这个依然苍白的郎君,呼吸间脸色变幻莫测。   何之神色放空,似乎对面前发生的一切毫不在意。   退到薄纱跟前的女子冷笑声后左手成爪,拿出十层的修为攻了过去。   刚接近何之三尺之内,她就感受到无法忍受的刺骨阴寒,几乎是当机立断,她用力跪了下去。   “大人救我!”   何之眉心一跳。   那个片刻前还肆意张扬的女子泪流满面,浑身颤抖着跪在何之面前,桃花样的双眼里魅惑不在,只剩下无助和绝望。   “大人!我是被抢来的,他们用我父亲的性命威胁我!”   女子用力扯下衣服,雪白的身子上到处都是凌虐的伤痕:“我一直在等一个能救我的人,求求您救救我吧大人!”   何之看了她一眼,像是被火烫了样立刻转移视线。   跪在下面的女子哭着膝行:“只要大人您能救我,那妾定无所不从!”   这具成熟的女体如同蜜桃一样,伤痕不但没有破坏她,反而还增加了隐秘的美感。   她一边哭一边往前,美人落泪如同雨打海棠,让人望之生怜。   何之靠在堆起的杂物前,一只腿曲起。放在两侧的手紧握着,薄唇隐忍的抿着,双眼闭合,眉心也微微隆起。他似乎在尽力的忍耐着什么。   跪在地下的女子膝行到他面前,眼角含泪。看到面前的郎君没有斥责,她突然露出娇怯,把挂在身上的衣服全部褪下来。   “求郎君怜惜。”   女子伸出涂着丹蔻的纤纤玉指朝前伸过去,妖娆中带着羞涩的望着何之。   何之睁开双眼,冷冷的望过去。漆黑的瞳孔里没有丁点欲望,只有嘲讽和无边的漠然。   几乎在同时,女子往后疾驰,然而她还是慢了一步。坚硬的冰雕落到地面,砸在同样冻僵的鞭子上。   何之抱起殷过朝薄纱外走去,路过的冰雕里女子脸上满是惊愕和不忿。   “好了,可以了。”   何之有些无奈的低声道,也不知道身边这个发什么疯。几乎是那女人刚出现的时候,他的全身就像被冰冻在冰窖里,唯一还能动弹的眼球都被强行推过去。   不止如此,这个还像是猫戏老鼠样乱伸爪子,拨弄半天非要别人绝望不可。   叹了口气,何之用身体分开薄纱。桃红色的薄纱完全滑落开后,何之看到了不远处的那人。   不知名的花树拼尽全力的开放,溪水里全是被风摇落下来的红色花瓣。   何之还剩下的半声叹息含在嘴里,望着前方的眼睛风云变幻。   华丽的青色长袍,从树下的软塌上一直拖过来。记忆中那个青涩的孩子,模样没变,可五官却发生了奇异的变化。   狭长的眼角往上微挑,垂下的眼睑里深色瞳孔微露,几块青色的鳞片交叉贴在耳前。   明明之前觉得不过眨眼的功夫,如今站在这里的何之却感觉到,有时光从他与炎阳间呼啸而过。   “呃……”张了张口,何之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远处的炎阳抬起眼睛注视着何之,片刻后忽然一笑:“之之,欢迎回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周围的人全部都消失了。何之沉默的跟在后面走到花树底下,炎阳右手挥过,一张桌子被摆了出来。两人在桌后坐了下来,气氛诡异的沉默着。   桌子上摆放着套茶具,炎阳取出茶杯倒满,缓缓退到何之面前。   “故人久别归来,以茶代酒贺之。”   何之把视线放到杯里,看到澄澈的茶水在微微晃动。他的视线下移,对面的桌子底下青色的蛇尾蜿蜒而去,软塌上与青色长袍互相缠绕盘旋。   “好久……不见吗?”   炎阳微微一笑:“是啊,足足有十八年了。之之,你这十八年都去那里了?”   何之摇头:“我也不知道。”   对于这个回答,炎阳不置可否:“不知道就不知道吧,你回来了就好。”   他脸上带了些愁绪:“可惜的是殷过……哦,就是果子。可惜他却又不见了。”   何之皱眉:“发生了什么?”   炎阳用食指敲敲桌面:“当初我们逃出来以后,坎山和黎阳便从登仙境里得到消息,于是想要赶尽杀绝。”   他叹气:“我们虽然是散兵游勇,但却不愿白白等死。所以在商量了后,就计划分而击之。”   “分而击之?”   炎阳指着下面的蛇尾:“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我是坎山宗主之子。当年你捡到我的时候,正是左右长老联合作乱。   他们把我父亲封进死关,有忠心的下属趁乱想把我带走,可惜最后死伤殆尽。我偷藏在那家客栈里,在快被抓到的时候被你发现了。”   何之与他对视,在他眼里看到真诚的谢意后道:“留下你的是谢留,送你走的是白师姐,我没做什么。”   炎阳嘴角的笑意晕染开:“你还是老样子。”   稍微岔开话题后他又接着诉说,原来在知道自己身世后,他便借着这份便利潜进坎山。   当年的旧部虽然不剩什么,但好歹还有几个。尤其是在登仙境被破,弟子被屠戮后,右长老的威望被严重削弱。   于是他趁机联络那几人,然后在银都游走。大约过了三个月,他成功的夺回了权利。   寥寥几句话,说的时间还不够树顶的花落到地上。可何之却仿佛看到漫天的腥风血雨。   天下第一城的银都,三年都逛不完的地方,却在短短三个月内易主。   “你真厉害。”何之这句话,诚心诚意。   “真正厉害的是殷过,可惜……我们本来说好在寂灭谷联手完成最后一站的。可惜啊可惜,从不表态的剑门竟然出手了,还一出手就是最厉害的毁天剑阵。殷过为了掩护别人撤退……选择和剑门那些人同归于尽。”   说到这,炎阳举起杯子:“之之,他这是学了你。你们……都很伟大。”   说完,他一饮而尽。   溪水潺潺,不像是当年瀑布的激荡。红花旋转,也不像是禾禾的洁白无瑕。   何之良久没有说话,表情陷入空洞。炎阳体贴的没有出声,就那么陪着他静静的坐着。   “我没想到……我也没想过……”何之用手捂住眼睛,声音十分沙哑。   炎阳劝慰几句,可惜全无效果,无奈之下他突然道:“其实可以复活……”   话未说完他陡然变色,像是暴露出什么惊天的秘密般捂住嘴。   何之猛然抬起头:“复活?”   炎阳的蛇尾翘了起来,把他支棱的很高,他从上往下道:“你听错了。”   何之才不信,他接二连三的连连追问。炎阳顾左右而言他,最后还是屈服了。   “其实我也不是很确定,是我继任了山主才知道了。坎山的秘典里记载,如果集齐四神核心,那就可以在神灭谷逆转星辰。到时候主持阵法的那人便可以生死人,肉白骨。”   说到这他又警告了下:“这只是传说,而且举行阵法的人必须要跟神兽有着莫大渊源,不然就会立刻死于阵法之下。”   何之听完这句话,脸上表情不定。最后盯着炎阳道:“坎山是千年大宗,自然就会知道些别人不知道的东西。虽然听起来匪夷所思,但或许就是真的呢……” 第77章 千年剑木   走出层层叠叠的山林,宽敞的驿道就在眼前。   何之回头道:“不用送了,我知道怎么走。”   斜坡上芳草萋萋,炎阳站在乔木下,面色有些为难:“那真的只是个传说,要不是因为果子连尸体都找不到,真的是没了办法,那我根本不会想到这个。”   正午刚过,天上的太阳火辣辣的,晒得路边青草无精打采。何之望着远方没有回答,眼神坚定而悠远。   看到他这样,炎阳有些无奈的摇头:“看来我是拦不住你的,但就算你一定要去找四神核心,但也至少在我这多留会啊!”   他带着笑问到:“而且我还不知道你带着的这个是谁呢?需不需要帮忙,坎山别的没有,所谓的灵丹妙药倒是不少。”   软趴趴的身躯被何之笼在怀里,面容被各种伤口切割的面目全非,若不是胸膛还隐隐起伏,没人会以为他还是个活人。   “路上遇到的,我大约知道是谁,不过是吊着口气,等把他送回家也差不多了,就用浪费药了。”   炎阳失笑:“你还是这么好心。”   何之摇头,抱着那人爬上马背,扯住缰绳朝炎阳点点头:“走了。”   炎阳眯着眼望着一骑绝尘的那人,久久没有动弹。身后的树林里窸窸窣窣,几个守卫安静的分开站在他身后。片刻,一个面色僵硬的素衣女子走了过来。   “为什么放他走?”   炎阳身上的青色长袍陡然变换,浓郁的黑色从尾尖晕染,直到在眼角出现个繁密的黑色图案。   他闭上眼:“你确定他是死在你面前的?”   女子面皮古怪的抽动:“炸成了血沫。”   一柄莹白的长剑浮现在炎阳手心,他有些困惑的盯着这把同归:“他真的是你的主人?死而复生?”   没有人回答,只有树林被风吹过的沙沙声。炎阳掌心一握,自言自语道:“如果是,那他与四神兽什么关系……呵,不管是什么关系……人跟着了吗?”   后面的守卫单膝跪下,恭敬的回道:“跟着了。”   炎阳拖着长尾慢悠悠的往回游:“好,他现在灵力枯竭,跟个凡人没什么区别。让那几个回报的时候事无巨细,我对他很好奇呢,希望别让我失望……”   与此同时,骑着马疾驰的何之心里有些焦急。自从见到炎阳那刻开始,始终跟在他身边的那个疑似果子的魂体就消失了。   如果说刚见到炎阳的那刻是惊喜,之后的种种就是惊吓了。   他不动声色的瞥了眼身后,两边的行道树被远远甩开。但他知道,在看不见的地方,从跟炎阳分别开始就有人一直跟着。   咬着牙把果子的躯体固定,马蹄的响声惊飞树上鸟儿,几片落叶飘落在地,一张黄色符箓不显眼的混在当中。   夏日气候多变,天边响起道闷雷。   何之抬眼看了下云彩,脸色有些难看。犹豫片刻后,他咬咬牙继续赶路。还没走多远,现在不能停。   风声渐起,叶子先是微晃,然后越来越明显,越来越强烈。   不到半刻,四周狂风大作,天上劈开粗大的闪电,雷声轰隆作响。   虽说是顺着风吹去的方向骑行,但强大的风力还是把何之压的几乎与马鞍平行。   被束起的发冠不一会就被吹散了,乌黑的头发在空气中张牙舞爪,不时遮住何之的眼睛。   乌云压境,像被泼在头顶的墨汁一样。何之的念头有些动摇,这么强大的雷雨,是不是应该避开,不然万一被劈了怎么办?   他拨开头发朝前望,前面是一览无余的草地,只能看到依然巍峨的悬剑山。   就在他想要掉转马头,回到最后一个路过的房屋时,周围的狂风突然消失了!   何之背上的压力一轻,杂乱的头发也从头上落下去。马蹄不停踏过草地,长长的鬓毛一动不动。   何之绷紧的脸放松下来,他戏谑的偏头:“怎么,敢出来了?”   冰凉的气息贴近他的脖子,环住他的腰。   “看到炎阳就跑,你真的是果子吗?”   何之的耳垂狠狠一冰:“行行行,看在你帮我挡风的份上我就不计较了。等到……再说。”   在马身一丈之内风平浪静,而之外的地方则是豆大的雨点合着狂风乱舞,把草丛里的野花打的七零八落。   不一会地面上就聚集起无数水坑,马蹄溅起的水珠和花瓣全都被挡在脚蹬底下。   何之的眼里闪过笑意,把怀里的躯体换了个姿势,喝了声后又加快了速度。   悬剑山,近在眼前。   不久之前,也或许是很久之前。何之听人说过一句话,悬剑山上从无路,问完剑心问诚心。   高耸的山体峥嵘而崔嵬,迎面的峭壁上有两个字:悬剑。走进了才发现,那两个字不是刻上去的,而竟然是用无数把剑聚集在一起,硬生生被拍进山体里的。   要知道,悬剑山可不是普通的石头山。当年剑门的开山祖师游经此地时,惊讶的发现这座山山体竟然是一大块绝好的金石!   天下十道,合起来发现的金石都只要零星几块。而这里却一座山都是的。   金石的硬度毋庸置疑,那些飞剑能够被拍进山里还没断裂,那只能说明它们都是由金石炼制的。整个天下,也就只有剑门能这样做了。   每一个剑门弟子,入门后都会由师长带领蕴养本命灵剑。而在这里组成悬剑二字的剑,全都是遗剑了。在剑门,剑亡人亡,人亡剑在。   马匹越靠近悬剑山速度越慢,最后干脆止步不前,它不停地打着响鼻,在原地焦虑的转圈圈。   何之下马安抚的摸摸它的头颅,喂了颗糖后往回一拍:“走吧!”   这儿的剑气太浓郁了,这匹马算是争气的,至少还坚持到了山脚。深吸口气,何之认命的冒着剑气爬山。   悬剑山的路,千百人就会有千百条。悬剑山的剑气,也是直达人心的,无论什么都不能遮蔽它,神器不行,他旁边这个生气了的魂体也不行。   因为,它就是要问心。   千百年来,剑门都是所有热血之人最渴望加入的地方,悬剑山更是被视为圣地。   原因就是每次上山的人都会被问一次心,心志不坚者只以为是上山,最后却会被送到山脚。   何之往上走了段距离,大约明白那匹马为什么可以坚持到山脚了。   悬剑山的问心剑气由来不是秘密,它是由被供奉的十大名剑共鸣发出。   何之轻松肆意的朝山上迈步。现在的剑气真是弱到令人发指,如果说以前是太阳,那现在就是萤火残烛。   听谢留说,悬剑山从不设防,因为没有人会蠢到在剑气下找事。   而何之从山脚往上走,短短几百米就看到好几个搭起的茅棚。   里面歪七竖八的丢着几个蒲团,从感受到的剑意来说,里面的人并没有离开多久。   默默数着经过了的茅棚,何之停下了脚步。他望着不远处的身影,考虑下后还是贴了个敛息符靠在墙后面。   光秃秃的悬剑山上只有剑木一种植物,剑木高达十米,叶子呈锯齿状,枝丫稀疏。   这种情况下,剑木下简陋的茅棚就显得非常明显,里面盘腿打坐穿着月白短衣的小少年就更明显了。   匆匆由山上下来的墨衣少年本来已经走过了,但在看到棚里的人后又折了回来。   他掐着腰,用一口难听的公鸭嗓嘲讽:“哼!项左,你拜入了主宗又如何?做了剑主入室弟子又如何?现在我能跑,你就等死吧!”   打坐的小少年睁开眼,静静的望着逆光站着的人,圆圆的杏眼干净而澄澈。   墨衣少年有些心虚,但随即又挺直了腰:“不过你要是肯喊我哥哥,那我就带你走!”   小少年抿着嘴一笑,用细细的嗓子道:“仙宗的人不会准你们带剑门弟子下山的。”   墨衣少年不在乎的摆手:“没事,你就穿我的衣服先走,然后我穿你的回头就说穿错了。”   茅棚十分宽敞,用剑木的枝丫随意撑着四个角。小少年孤独的坐在褐色石头上面,仰起头乖巧的笑笑:“那你先走,我回头就说衣服被你穿走了。”   墨衣少年挠挠头,犹豫了下道:“也行吧,那我走的时候故意慌张一点好了。”   说着他眼睛一亮,赶紧用手在怀里使劲掏掏,得意洋洋的举起一大块金石:“你不是要做灵剑了吗,只要喊我声哥哥,那我就把它给你。”   小少年眨眨眼,视线从那块山上随处可见的金石上,转移到面前人的眼睛里。   就在墨衣少年再一次失望的时候,他突然道:“你在这个时候上山,就是为了让我喊你哥哥吗?”   墨衣少年脸色一红,正要恼羞成怒。   “哥哥。”小少年又轻又软的开口。   据说剑木生而千年不倒,倒而千年不死,死而千年不枯。小少年坐在茅棚里目送那个喜不自胜的身影渐渐远去,摇着头低语:“果然傻,你修的什么功法,别人还不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第78章 剑主殉道   “如果你把他的修为夺过来,短期内不是不可以瞒过去。”苍老的声音不急不慢,话里带着浓厚的暗示意味。   一个老头翘腿躺在简陋的茅棚屋顶,穿着又破又脏的麻布衣服。他的嘴里叼着个草根,正有滋有味的嚼着。   何之避在山石后面,眼神跟那个老头交错了下,两人皆十分淡定。   项左倒退走出棚子,惊喜的蹦了蹦:“前辈!您好了?”   老头呸的一声把草根吐出来,恨铁不成钢用手点着他:“你说你这个小王八羔子,好不容易才得了老子青眼,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项左笑眯眯的摇头:“不倒霉,能成为赤霄下任剑主,我是最幸运的才对。”   老头拍拍屁股站起来后跳了下去,项左狗腿的上前帮他摘茅草。   还没摘干净老头就不耐烦了,他随便用手呼啦几下:“好了好了!”   “前辈您上次说了要带我去摸摸小白的……”项左亦步亦趋的跟在老头身后:“要是摸到了,那我就不追究上上次您用鱼鳞冒充龙鳞来骗我的事了。”   “嘿!”老头回头就是一巴掌拍在他头上:“小王八羔子不得了了!那就是龙鳞!龙鳞!”   “好好好。”项左也不跟他争,哄着道:“是龙鳞龙鳞,那既然前辈您这么厉害,就带我去摸摸小白吧!”   “小白小白!人家白虎是有尊严的!就算他……那人家也是神兽!再瞎叫唤看我还带不带你去。”   项左有些委屈,他瘪瘪嘴嘟囔:“反正我捡到的时候就叫他小白的,也没看他不乐意。神兽有什么好的,还不如就是我的小白呢。”   说着说着他突然反应过来,激动道:“前辈您答应啦!快走快走!自从小白被带走了,我已经快一年没见到他了!”   老头哼唧哼唧,甩着破袖子就往前走。眼角扫过剑木后面,故意大声道:“行了!反正剑门要灭了,难道还等不过这一刻片刻吗?”   何之靠在粗大的剑木上,看着那两人离去的方向。等了大约一刻钟,右边的山腰上有鸟雀腾空而起。   他偏头笑笑,望了眼山脚后贴着敛息符朝相反的方向去了。   悬剑山主峰高约百尺,走到半山腰后先是背阴的角落有着积雪,再往上积雪越来越多。   等到了刻着剑门二字的山门,积雪没入小腿,门前的基石被埋了起来,无数杂乱的脚印上落了薄薄一层新雪,看起来有很多人刚过去没有多久。   殷过皱着脸在何之身后越跟越远,悬剑山这里太冷了,就凭何之如今的修为顶多只能勉强御寒。他不敢离得太近,不然何之就不止是嘴唇发乌了。   “你还在吗?”   雪白的广场上,何之把身后的躯体裹进披风,有些担心的四处张望。   殷过眼里闪过笑意,飘近后伸出透明的手指拨弄着他的睫毛。   何之眼睛微颤,还以为是雪花落了下来。但随即凉意沿着脸颊蔓延,一直滑到耳垂。   心里松了口气,何之嘱咐道:“你跟紧了,等下就靠你喽。”   殷过也不管他看不见,煞有介事的点头答应了。   悬剑山的建筑跟那边的茅棚一样简陋,似乎是随意劈几块石头后胡乱堆了起来。   高大是高大,可惜形状却让人一言难尽。进了山门后,三处大殿围绕着块广场,中央放着块石头,上面刻着“试剑石”三字。   何之跟着脚印,小心辨认后沿着正中线走过去。殷过跟在后面,用手试图捕捉前面被风吹过来的衣角。   正中的大殿门户大敞,中央供奉着个巨大的石像。这儿似乎发生了什么冲突,供桌上的水果滚落的到处都是,地上有几个还被踩的稀烂。   蒲团更是踢的到处都是,积雪半化成水,浸泡着被扯下的牌匾。   配殿的蜡烛熄灭大半,曾经出现在村落宗祠里的牌位被放在那儿的桌子上。   正前方原本写着“承影门下墨兰”的位置被换成了个新的,上面用血迹一笔一划写着:承影门下墨飞。   字迹忽轻忽重,笔画晦涩粘滞。   何之屏住呼吸,慢慢走过去。直到感到心胸憋闷,他才突然弯下腰大口大口呼吸。   透明的水珠落在地上,合着脚底融化的雪水流向烛架。水痕刚过了放满蜡烛的架子,忽然白光一闪后消失不见了。   何之抬起眼,恍惚看见一根蜡烛颤抖了下后无声的熄灭了。   殷过担心的碰碰何之手背,看着墨飞的牌位也感到无尽的惋惜。   当年的惊天一剑,往后却是再看不见了。其实他对于墨飞的事知道的更详细些,因为当年他带着人杀回登仙境后,在登仙城的那个地牢的找到了墨飞。   那时候的墨飞,满头白发,皱纹横生。若不是那身熟悉的衣服,熟悉的眼神。   殷过真的不会相信,那个在牢外打坐的老者会是潇洒倜傥的墨老大。   濡以沫神智受损,在无尽的痛苦绝望中,她仇恨了所有阳光和美好的东西。   所以她不愿意离开地牢,墨飞无法把她带走,最后选择了在那里永远陪着她。   殷过弯曲着手指挠挠何之,记得当年离开地牢的时候,非常坚定拒绝一起出去的墨飞说:“我的一生,天意弄人,人意也弄人。她们都在这里,我也只会在这里了。”   而如今看来,是让承影剑主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冰凉的触碰让何之从情绪中抽身,闭着眼缓了会后,他转身绕过雕像往后门走去。   后面是同样格局下更为宽阔的广场,一眼望去,在最前方有很多人聚集在正中大殿的台阶下,领头的正是一身红衣的红蝶。   大殿的台阶上面,有十几个穿着月白色短衣的人持着长剑,警惕的盯着下面的人。   红蝶把玩着手里的火焰,有些不耐烦的质问严正:“还打不打!”   严正满脸挣扎,回身去看跟来的兄弟。果不其然,这些人的脸上或多或少都有些恻然。   他苦笑道:“再等等吧,剑门好歹镇守天下几千载,如今剑主殉了,就让人安生的走吧。而且时间也差不多了。”   红蝶啧了声,就在此时,从大殿后方的山上突然响起无数嗡嗡的声音。   站在台阶上的那些剑门弟子惶恐的跪倒在地,脸上满含泪水,以头叩地:“恭送尊主!”   大殿内也传来同样的声音,一时间整座山人剑同悲,回声悠悠不绝。台阶下的人群有些骚动,有人惊呼:“我的剑!”   伴随着这声,越来越多的人惊愕的发现手里的剑竟然在不停震动。   有些品质差的甚至整个剑身都蔓延出裂纹,不一会就化作齑粉。   轩辕乃圣道之剑,剑主殉,天下万剑感剑道黯淡无光,故而悲鸣己身。   何之如今修为浅薄,在这种大阵仗下无法护住心脉,不一会就退回大殿摆出五心朝天,意守丹田来抵抗那些悲鸣。   剑为正气,是一切阴物的克星。所以殷过的魂体也受到冲击,几乎肉眼可见的削弱下去。   他连忙跟着退回大殿,努力的揉吧揉吧,把自己塞进何之跟墙角的缝隙里。   前面的广场上,仙宗里今天能跟来的都是强者。虽然因为飞剑混乱的一下,但随即就重新安静下去。   红蝶扫了眼小童,小童随即丢下拔出还在震动的长剑:“剑门无道,使名剑自封,剑主殉道。吾等今日要顺应天命,以杀证道!”   “杀!”   响亮的吼声中那些人跟着小童涌上大殿,那些剑门弟子带着眼泪,悲愤的举剑迎敌。   兵戈相交的声音传入大殿,莫邪剑主“腾”的站起来,粉面含霜:“怎么回事?不是不准抵抗吗!”   坐在她对面的一个阴鸷男子面色难看:“不抵抗就坐等着死吗?果然是头发长见识短!”   莫邪剑主大怒,她身边的俊朗男子抢先呵斥:“尊主临终的话你都不听?鱼肠剑主果然厉害!”   阴鸷男子冷笑:“不过是死了个不入流的所谓宗主,尊主是闭关闭傻了吧,竟然连打都不敢打!我们坎山这么多年怕过什么?”   围绕着剑炉的其他五人面色各异,但大多都默认了鱼肠剑主的说法。   他们只是剑主,不是名剑。是人就有私心,谁都不愿意莫名其妙的赴死。   留守在外殿的剑门弟子迟迟等不到命令,他们看到外面同门死伤殆半后终于忍不住了,提着剑就去支援。于是一边倒的情况得到缓解,仙宗的攻势被拖慢了。   殿外各种术法齐飞,五颜六色的光芒在空中炸开。血腥味合着惨叫声,在后山巨大的嗡嗡声中显得更加残酷。   严正拉住红蝶,没让她加入战场。   “现在是我们占优势,不需要你去无差别攻击。”   红蝶无趣的用火织成一张椅子,仰头朝天躺在那里摇摇晃晃。   后面的大殿里,何之七窍都有淡红血色溢出来。不过还好那些震动忽然被打乱了,里面掺杂了很多其他的声音。   殷过比他缓解的还快,几乎是震感一弱,他就用手把自己从缝隙里拔了出来。 第79章 攻入剑门   殷过几乎跪在地上,趴在何之膝上仰着头仔细去看他的表情。   殿内雕像的阴影笼罩在上方,残留的几根蜡烛火焰被拉的很长,倒映在地上的影子也成诡异的形状。   何之陷入了梦魇,整个世间山河血染,不论是凡人还是修者还是妖兽,他们都跪在地上绝望的祈祷。   莫名的哀痛直击肺腑,带着无边慈悲的神明高居云端,有一人独自匍匐在他脚边。   众生悲苦,我怜世人。   冰凉的触感来回在脸上滑动,让何之的神思缓缓归位,他睁开眼前用食指拂过眼角,是干的。   “人都快死光了,你还要不要去阻止?”   殷过朝外探头去望,也不管没人能听到他说话,在那一边看一边念叨。   这些天他终于能理解为什么那些被关在黑狱里的,最后都会变成了自言自语的疯子了。   何之用指腹来回揉着眼尾,不知道自己刚刚到底梦见了什么,为什么他会感觉到这么沉重的悲伤?   兵戈的声音从那边传来,何之迅速回神连忙站起来。踉跄了下后他赶紧把果子从地上抱起来,小心的整理好他的仪表。   门外的广场上灵气激荡,被化成了三个截然不同的分区。在台阶下面,严正面对着正殿站立,从他紧紧按着腰间长剑的手和紧绷的背部,可以看出他的心情十分不平静。   而红蝶正肆意的躺在椅子上,手心里还在不停的把玩着什么,一点都不在意那些在台阶上厮杀的人。   台阶上,衣着五花八门的仙宗属下正在毫不客气的大开杀戒,不过半个时候,地上就躺了好几个剑门弟子。   正殿里面,五位剑主站在紧闭的大门前,透过水镜能看见台阶上的战况。   满头红发的男子神色焦急的来回踱步,看着其他人几次欲言又止。   阴鸷的鱼肠剑主阴测测的挖他一眼:“安静点!”   红发男子一下就崩溃了:“死的都是我的师弟!”   其他人怪异的瞧着他,鱼肠剑主冷笑:“怎么,你忘记自己是怎么能继任湛泸剑主的了?”   红发男子瑟缩了下,眼中闪过丝惊恐。上任湛泸剑主是他师兄,一个仁慈而道义的君子。   他从来都没想过自己会有一天能取代那个惊才绝艳的师兄成为剑主,然而世事难料。   成也仁道,败也仁道。师兄他竟然会因为没有察觉坎山的阴谋而自愿以身伺魔,登仙境里没有轮回道,在那里死亡的人永远无法清醒无法解脱。   充满了灵力的肉体,可以填满死去魂灵的欲望,唤醒他们死前的意思。   剑主无声无息的消失了,下一任剑主又没来得及培养。红发男子几乎是被赶鸭子上架,坐到了曾经遥不可及的位置上。   “你要是也想尝试下万鬼噬体,那就走出去投降啊!”   鱼肠剑主话是对湛泸剑主说的,但眼睛却扫过所有的人。眼神里满含嘲弄,全是对这些既想贪生又想贪名的人的鄙视。   常年热气萦绕的大厅此刻如同数九寒天,几人身后的正厅里,那个从剑门开山以来就熊熊燃烧的剑炉只剩下零星几点火星,好像随时都会彻底熄灭。   “我们的敌人不是这个仙宗。”一个面无表情的男子冷冷开口:“是天道。”   鱼肠剑主对这人有些忌惮,脸上的表情收敛不少:“不错,轩辕是老糊涂了,竟然还让我们臣服于这个破落门派,简直就是笑话!”   “你到底想要我们干什么,说吧。放心,没谁真的想死。”   鱼肠剑主扫视过去,其他的剑主都不作声,他心里松了口气,这算是默认龙渊的说法了。   “很简单,天道与我们为敌,那我们就与天道为敌!”   呈长条形的剑炉“哔拨”一声,最后的那点火星变得更加微弱,然而门口的人却没谁去注意,而是都陷入了一种微妙的亢奋里。   “我已经与坎山的山主面谈过了,我们三大宗门是几千年的荣耀。如果因为太强大了所以就被天道不容,那谁能甘心!”   鱼肠剑主脸色泛红,双眼涌动着兴奋:“既然走了,那就一条道走下去。剑门在神寂谷出手,那就是已经站在了天道对立面!现在改换门庭不是太晚了吗?”   说着,他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更何况,当年登仙境的事。在座的,估计有几位是早就知道的吧。”   剑门镇守天下,十道里的一举一动都尽在掌控中。如果说偶然的有人失踪或许会没注意到,但批量的多次的失踪,要说剑门一直都不知道,那他们这些剑主可就要笑掉大牙了。   而至于到底是谁把那些消息拦截了,大家也都心照不宣了。   毕竟,谢留是个千年一见的鬼才。既然他都能弄出个从未有过的秘境,那或许他也能弄出登仙的路呢?   水镜里的厮杀开始惨烈起来,剑主们收回了飘远的心思,藏好了快要溢出口的惋惜。   可惜啊可惜,谢留最终判出了黎阳,那个假设再也无法得到最终的验证。   鱼肠剑主很干脆的抹掉了水镜,从怀里掏出卷文本。他展开后递给最近的龙渊:“坎山山主跟我承诺了。只要我们把白虎交给他,那他就有把握启动封印逆转星辰。到时候,我们想要什么是天命,那什么就会是天命!”   龙渊接过那卷东西,细细的看了看。这是人族最严格的契约,一旦双方签订,那方违反了就会立刻神魂俱灭。   他看着落款的地方眼神复杂,因为那儿已经端正的写好了名字——付炎阳。   契约在几位剑主手里传阅,毫无疑问的他们都动容了。因为这份契约完全可以将那位坎山之主轻易置于死地,一份只签了单方名字的契约,真的是太容易做手脚了。这位叫付炎阳的山主,可真的是拿出了最大诚意啊!   湛泸剑主犹豫着开口:“白虎毕竟是神兽……”   这次不需要鱼肠剑主,其他人就不屑的道:“神兽又怎么样,现在还不是个傻子。更何况白虎当年还是坎山送的,现在也就是还回去而已。”   白虎的金锐之气早就被抽光了,他失去了灵智,就连刚启智的小妖都比不上,现在的不过是个略微大些的妖兽罢了。   上次不过是看管的几天没去送食物,他就钻了狗洞逃跑了。   鱼肠撇嘴,还神兽呢,拔了爪牙的白虎,现在就是条丧家之犬!   契约最后又传回龙渊手里,他弹了弹纸:“走一步看一步,先就这样吧。”   台阶上的混战越打越打出了真火气,剑门的人起先没接到命令束手束脚。   但剑修有几个能有好脾气呢,看着同门一个个倒下,他们的眼睛都红了。   仙宗的也在心里叫苦,他们可没忘记身后还有个姑奶奶呢。   若是久攻不下,说不定那位就要加入战场,到时候对方死伤多少,说不定他们就也要死伤多少!   两下相加,呈现在何之面前的就是这么热火朝天的战斗景象。   何之把脸上的的血色擦干净,抬起手掐指一算,很肯定的自言自语:“今日不宜与红衣人正面相见,所以我还是避避她吧。”   殷过拽着何之一缕头发,隔得远远的嘀咕:“胆小鬼。”   临时自学成才的何半仙把敛息符一贴,沿着走廊下的阴影就去靠近严正。没办法,灵气低微的结果就是想传音都不能离得太远。   明明天上正下着雪,但严正还是沿着额头往下滴汗。他一边警惕的盯着大殿,一边按住想起来动手的红蝶。   “等等!再等等!那些剑主都没出来,你力气省着点用!”   红蝶满脸不耐烦,用力拨拉他的手臂:“起开!我力气用不完!”   严正把手横在椅子两边扶手上,姿势别扭的卡着她:“再等等,再等等。”   红蝶一下就火了,她用力一靠,竹制的躺椅瞬间化成火焰。   她身子往下陷了几分后滑开严正的手臂范围,身后的火焰变成密密麻麻的红色火蝶,托着她立在半空中。   严正看着她眼神一暗,从空间里掏出几个莓果扔在地上:“那颗树我不照顾了,爱死不死吧。”   红蝶猛然瞪大眼,急忙从空中落过去把那几个果子捡起来搂在怀里。   严正握紧拳头,藏好眼里的一丝不忍后冷声道:“墨哥是我们这些人的恩人,虽然如今跟剑门是敌人,但这里终归是他的师门。而且既然轩辕剑主说会给个交代,那等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被丢在地上的莓果大约五六个,每个都有拳头大小。红蝶一边捡一边往怀里塞,但塞到四个后,她再弯腰就会掉下去几个。就那么捡捡掉掉,不论捡多少底下总是还会有一两个。   红蝶有些茫然,小心的抱紧怀里的莓果后,脸上露出一丝委屈。   “再摔六六就不喜欢吃了。”   严正手指动动,最终还是扭过头不去看她。   广场的地面上是厚厚的雪层,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是没在上面留下痕迹。而如今,洁白平整的雪地上一大块都是坑坑洼洼的。 第80章 早生贵子?   雪花从白茫茫的天上肆意飘洒下来,远处险峻山峰处的剑木簌簌往下掉雪。   正殿的局势越来越清晰,剑门弟子的鲜血把台阶融化出一条条沟壑。   贴着墙角,何之藏在几座大殿交接的台阶下面。往上是热闹的打斗场景,往后却是寂寥清冷的正殿出口。   不过片刻,那边的寂寥清冷就被打破了。   何之惊奇的看着探头探脑从大殿里出来的几人,若是没看错,这些的装扮明显就不是普通弟子啊!   虽然是同样的月白色,但不论是料子还是款式,都能感觉到明显的与众不同。更别说,他们衣服上的纹饰了。   十大名剑,轩辕、湛泸、赤霄、泰阿、七星龙渊、干将、莫邪、鱼肠、纯钧、承影。而此刻从后门出来的,陆陆续续在衣服上出现了七柄。   这七个人掏出了厚厚的斗篷,披上后欲御剑而行。   电光火石间,何之当机立断甩过去个爆裂符箓,捏着嗓子大喊:“剑主逃跑啦!”伴随着他这一声的是强烈的爆炸和纯均剑主的怒叱。   殿前的打斗凝固了一瞬,严正霍然转身飞了过来。   鱼肠剑主骂了声晦气,要不是名剑自封,他们的实力大打折扣,灵气也越用越少,就今天来的这些杂鱼还不够他一剑的。   鱼肠剑主用阴冷的视线在声音发出的角落来回扫视,千万别让他知道是那个坏了好事,否则定要将人千刀万剐!   那道爆裂符去的突然,几位剑主间又都在暗自提防,猝不及防下倒真的造成片刻慌乱。   但他们都是身经百战之人,很快就冷静下来并且再次架起飞剑。   既然逃跑被发现了,那就至少要真能跑掉。   严正盯着那几人冲红蝶大喊:“他们肯定知道谢留的下落!”   嘹亮的凤鸣响彻天际,正殿前面广场的积雪瞬间消融。炙热的温度取代寒意,飘在空中的雪花全部被彻底蒸腾。   展翅欲飞的凤凰直直扑向门外的七人,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所有剑主勃然变色,纷纷调动所有的灵气疯狂催动长剑。他们之所以逃跑,就是因为不想跟这个疯子拼命。   纵使联手能打的过她,但也肯定会有人就此陨落。谁都不能肯定陨落的不会是自己,而他们能活到今天,就说明都是还不想死的人。   彻底被激活的朱雀精魂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红蝶乘着它迅速追赶上那些奔逃的人。   身后的热度越来越高,威压越来越大。鱼肠剑主暗暗咒骂,不顾一切的闷头加速。然而他绝望的看见越来越多雪化的痕迹。   不能被抓到,绝对不能!   “啊!”   一股强大的力量扯着他的腿把他使劲往后甩去,湛泸剑主惊愕的看着从身后超过去的身影。来不及质问,铺天盖地的热度就把他夹裹起来。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湛泸剑主的剑瞬间就变成跟头发一样通红的颜色。   他露出惨淡的笑,透过迎面而来的朱雀虚影朝剑门正殿望去最后一眼。   悬剑山上从无路,问完剑心问诚心。   师父,你说的没错。   师兄,我来找你了。   悬剑山山顶的剑阁里,一柄红色的长剑微微颤抖。雪光透过缝隙照在它身上,光华流转中犹如泪痕无声而过。   “嘭!”   半步剑主的修为自爆,给红蝶造成了不小的麻烦。她冷冷的驾着朱雀呼啸而过,围绕在周身的无尽朱火跳跃着燃尽路上遇到的一切。   凭借着湛泸拖到的弹指时间,其他的剑主四散而逃。红蝶毫不犹豫的就选定了方向,紧紧的追了过去。   奔进正殿的剑门弟子们呆若木鸡,他们傻傻的看着殿内中央的剑炉。   符合剑修风格的大殿内只有十张椅子,它们围绕着正中陷入地下的剑炉放置。   而如今,那个自剑门开山,便被祖师爷亲手点燃后从未熄灭的剑炉,如今变的冰冷而漆黑。   “当啷当啷!”   剑修的剑从不离身,然而此刻剑门弟子手里的剑接二连三落在地上。压抑的痛哭声不知从那里开始,慢慢的蔓延成一片。   匆匆跟过来的仙宗弟子满脸茫然,怎么这些人就像火烧了尾巴样往屋里赶,就是为了把剑一丢往地上一坐开始哭吗?   刚刚不还是群想要进门就要先从我尸体上踏过去的铁血汉子吗?   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我一无所知?   跟着跑进来的小童抹抹脸上血污后冷笑一声:“剑炉都灭了,整个悬剑山看来是一个干净的地方都没有了。”   旁边有人看着那些弟子不解的小声发问,小童满脸讥讽的道:“能不哭吗?修道修道,他们的道都放弃他们了。从今往后,这些人就是群孤魂野鬼。从此生不入剑道,死不入轮回。”   那些坐地痛苦的剑门弟子没有一人反驳,只是捂住脸浑身颤抖。   对于这种场景仙宗的人感到有些棘手。若是像之前那样,这些人奋死抵抗还好说些,大不了就是干。可现在这些人死气沉沉的,若是下手就成了单方面屠杀。   正殿的门在撞开的时候被直接撞飞了,冰冷的北风夹裹着新落的雪花呼啸着往里灌。   鹅毛般的雪片滑过仙宗那边撑起的护罩,全部落在剑门弟子的头上身上,以及变得冰凉的剑炉里。   何之靠在正殿后门,那些剑主们逃跑的地方。目光从殿内扫过,看到那些雪花染白了发髻,堆满了炉底。   目光沉沉的想了会后,他悄悄沿着小路往另外一座山头奔去。   正峰上的路被分割的很明显,完全没有雪的那条毫无疑问就是红蝶追去的方向。巧的很,那也是何之想要去的地方。   比起正峰的宽敞,这边的山头小的可怜,而此刻更是整个都被烧的焦黑。   何之伸出手在空气中抓了一把,闭着眼细细感受了下。这儿果然是被布了阵法,而红蝶粗暴的撕裂只会被巧妙的转移到另外的地方。   谢留教的东西,若说何之学到九分,那炎阳至少也学到了八分。   闭目调息了会,何之缓缓迈出了第一脚。在行走的过程中,他始终没有睁眼。   殷过乖巧的贴在他后背上,尽量把动作与他重合。在布阵破阵这方面,他很有自知之明。   一个连之之都要这么小心的阵法,可就真的说不好会不会对魂体产生影响。   虽说这些天下来,他知道自己的状态很特殊。既不是人死之后等待投胎或者消亡的状态,也不是能够沟通的阴兵或鬼怪。   除了当初在客栈吸收了那些鬼兵,这一路上,他再也没有遇到能够触碰或是能吸收的东西了。   深深的把眼神烙在前面人身上,他有个发自内心的渴望。   布阵讲究天时地利人和,也讲究用材用料。面前的这个阵法,何之对炎阳的豪奢有了认知。   不过是为了隐藏个小山头,竟然还专门布了各种幻阵和转换门。   穿过一道水纹,何之露出了微笑。   这是个很随意的地方,整个山头都被篱笆围了起来。是那种最普通的竹篱笆,上面还缠绕着粉色的蔷薇。   而篱笆里面的地面被刨的乱七八糟,大小形状不一的金石也被丢的到处都是。   蹲下用手指捻捻地上的点滴血迹,从上面蕴含的金戈之气可以断定,白虎原本就是被困在这儿。   当初的四大神兽,朱雀已亡,龙潜于渊,玄武凶多吉少,白虎又落入坎山手中。   到了今日,他们竟然没有一个有个好的结果。不论是人还是妖,全都是欲壑难平。   眼神落在篱笆上一朵红色蔷薇花上,何之淡淡开口:“出来。”   “你不想去找白虎,不想报仇吗?”   蔷薇微微摇曳,何之又添了筹码:“你现在还那么虚弱,我若是心怀歹意那早就出手了。”   花朵摇曳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它旁边的一朵不显眼的白色蔷薇突然波动,项左苍白着脸从角落里站了起来。   “你是谁?”   何之弹过去张符箓,在手背又碰到那抹冰凉后,突然促狭了一下。他笑眯眯的道:“我啊,我是殷过的相公。”   符箓悠悠的从项左指间飘下去,他神情有些呆滞:“殷过。”   何之煞有介事的点点头:“对啊,就是那个殷过。你知道的吧,仙宗的上任宗主。”   项左像是鹦鹉学舌样又重复了几遍殷过的名字:“殷过那么凶,你是他相公?”   然后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他怀疑的打量何之后迟疑道:“早生贵子?”   “咳咳咳!”   殷过抱着手臂,幸灾乐祸的看着被自己呛到的何之。既然你说是相公,那就是相公喽。男子汉大丈夫的,并不在乎这些。   何之摆摆手岔开话题:“那人带走的白虎怎么还有金戈之气,不是说被抽干了吗?”   项左沉默了下,最后自嘲的笑笑:“反正宗门都要灭了,那也没什么不能说的。白虎的金戈之气确实被抽了,但尊主给了前辈,前辈给了我,我刚刚又还给了小白。只是没想到黄雀在后,若不是小白感知的快,估计我刚刚就已经死了。”   “但是,白虎精魂在你这里。”   项左霍然抬头,急迫的扑过来道:“什么精魂?” 第81章 百年之期   何之用手点着他的眉心,一团莹白的光芒若隐若现的浮了出来。   刚刚还生无可恋的小少年满脸不可置信,他捂着泛热的眉心神情有些激动:“那是不是说我能去救小白了!他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我?”   白虎被抽取了全部修为后深层意识陷入沉睡,平日里只是按照基本的兽性在生存。   大约一个时辰之前,赤霄剑主带他去看小白,路上把金戈之气传给他后就匆匆走了。   而项左感受到那股蓬勃的力量后,第一反应就是迅速找到小白,然后把金戈之气还了回去。   苏醒的白虎让项左深深的震撼了,那种威严凌厉让人无法把他与平日里蠢萌贪吃的小白相关联。只会想到皑皑白雪,姣姣流云。   如今的悬剑山是个是非之地,回过神的项左有些不敢接近那个站在山巅上的人,他站在下面大喊着让白虎快些离开。   不过虽然他这么说,但若是白虎不但不走还趁机下手,项左也是能理解的。   毕竟,剑门囚禁了他百余载。而且在这些年里,神兽的尊严被折辱在地。   山巅之上的人星眉剑目,周身萦绕着流云飞雪。他俯视着下面跳脚的小少年,月白色的短打在雪地里十分明显。   项左看见白虎张口说了什么,但风雪太大,他只能高呼:“你说什么?”   白虎怔了怔,开口刚想再说什么却忽然住了口。他望着远处飞鸟惊起的地方,眼神渐渐凛冽而充满杀气。   战斗开始的迅速,结束的也迅速。早在一开始就被掩藏起来的项左,只能眼睁睁看着小白被那个半人白蛇的怪人打落在地。   全身无法动弹的项左在心里无比痛恨自己,痛恨他修为太低,痛恨他为什么要把金戈之力换回去。导致在这种时刻竟然连参与战斗的资格都没有。   白虎趴在地上面如金纸,拖着蛇尾的人非常满意的俯身用手捏住他的下巴:“白虎神君,没想到你竟然有本事自己拿回修为,还真是给我省了不少事,那这剑门是不用灭了。”   项左隐隐约约听见那怪人说什么,然后好像很高兴的让跟着的人抓住白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悬剑山。   喧闹了片刻的山头又归于寂静,往日里会躺着只白虎的地方变得空荡荡的。   只剩下地上零星几点殷红,然而不过片刻,鹅毛般的大雪就把它层层的覆盖下去。   项左一边说一边哽咽,死死盯着地上那处不挪眼。何之有些麻木的在心里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听到的都是些悲伤的事。   那些阳光明媚和欢歌笑语,竟然与他像是隔了个前世今生。   始终飘在身后的殷过看到他寂寥的表情,有些担忧的用手指戳戳他的腰。   何之浑身一抖,露出个要笑不笑的表情。他危险的回头盯着空气,用眼神威胁了一下。   而那头的项左却像是也陷入了牛角尖,一遍遍重复:“都怪我,是我没用。”   “你不用这么想,毕竟纵使白虎拿回了金戈之气,但他这么多年虚弱下来,早已没了全盛时期的力量。   而且说不定,他之所以完全无法抵抗,更可能是因为把力量用在隐藏你以及精魂上面。”   何之仔细的分析给项左听,然后鼓励的拍拍他:“现在你是关键人物,因为只要你身上的精魂没有落到那边的手里,那白虎就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所以说,你任重而道远啊!”   项左愣了愣,有些不解:“那些人要的是精魂?你确定吗?”   何之眨眨眼:“当然确定,要不然白虎费那么大劲把精魂放你这干嘛。你们可还是仇人呢!所以说一定是它可以保命啊!你现在应该做的事是把自己藏好了,然后到关键的时刻再还给他不就行了?”   殷过撇撇嘴:“我看你扯。”   然而这话却没有任何人听见,项左愣了愣,脑子转几圈后竟然真的把关节想通了。   他眼睛瞬间亮了,是他刚刚太焦急了,这么明显的事情竟然都没注意到。   于是他左右转圈,嘴里念念有词道:“藏那好呢?那里?不行。那里?也不行。”   就在他考虑的时候,脚下突然开始剧烈颤抖。何之放眼望去,惊愕的发现抖动竟然是从最中央的主峰开始,一直蔓延到整座山脉。   项左的话戛然而止,眼睁睁看着在主峰那儿升起了巨大的一扇门。   气流从打开道缝隙的门内吹出来,冰冷的淤泥臭味扑面而来。整座山上的积雪被带了起来,漫天遍野的到处挥洒。   一直十分轻松的殷过严肃起来,他放下抱着的手臂,神情有些诧异又有些佩服:“还真的要退守黑渊啊?可真是……有胆量。”其实一直以来,殷过都有种感觉。   之所以他带着仙宗能叫板三宗,这里面的水分很大。最大的水分——来自于天道。   天道容不下三宗了。   这件事,黎阳应该是最早知道。剑门坎山不分次序。在这种情况下,退守黑渊不得不说,是剑门断尾求生之法。而且断的太厉害,一不小心就是全盘皆输。   向来少年老成的项左在这一刻,才真正明白了什么叫命运的无常。   他从小家族里一路走来,纵使波折不断,但大体是顺风顺水的。   能从一名不值到赤霄剑主唯一的入室弟子,他只差了个拜师大典而已。可就这一步,如今看来却会成为最难以跨越的鸿沟。   密密麻麻的风雪里,项左用力抓住何之的手,声音里带着孤注一掷的绝望:“你能看出精魂,那你就有办法拿出来对不对!我把精魂给你,求你去还给小白!你一定要还给小白!”他的手越抓越用力,张开的嘴里被灌了满口风雪。   飘在何之身边的殷过瞪了他的手几眼,但最后还是没有出手做些什么。   项左撕心裂肺的咳嗽,弯下腰半跪在地上,何之赶紧俯身躯扶他。   项左咽下涌到嗓间的痒意,沙哑道:“前辈……就是赤霄剑主他用身殉开启了黑渊,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想干什么。   但我必须代替前辈引领剩下的师兄弟进入黑渊。因为名剑封剑了,如今只有我才能在进入黑渊后唤醒他们。”   黑渊是最惨烈的修炼秘境,每年只有最坚毅的弟子才会在师长看护下,打开最小的裂缝进行修炼。   如今天下百年内已经没了剑门的立足之地,失去剑道的剑修,只有避入黑渊才能保留最后点传承。   而能在黑渊里庇护他们的,也就只有名剑了。   何之的神色有些动容,他用力搀扶项左想把他扶起来:“其实我只是想救人,你放心,等事情一了,我定会把精魂还给白虎。”   项左隔着风雪深深的看着何之,像是想把他的样子刻进脑子里:“百年之后,项左定会回归十道。届时,恩有重报!”   说完这句话,项左就催促他快点动手。何之便没再废话,当年的朱雀精魂虽然只在他体内停留一点时间。   但四神同源,他在冥冥中还是知道了该怎么从宿体身上取走精魂。   悬剑山主峰上的门越开越大,原来只是小小的缝隙如今已可容单人进入。   弥漫出的淤泥臭味里,沤泡的腐尸也隐隐可闻。透过门可以看见的地方,不时就有莫名的黑影倏忽而过。纵然离得很远,何之也能感觉到那里的不详气息。   风雪翻滚间,他看着面前的小少年。不过几个时辰,茅棚那儿的天真已经消失不见。面容依然稚嫩,但眉眼间却初见锋芒。   把封在掌心的白虎精魂摊在项左的面前,何之温声道:“百年之后,定与足下痛饮一场。”   项左最后再深深看了一眼他的掌心,便头也不回的朝着主峰御剑而去,落在他身后的声音被吹得七零八落。只能隐约听见:“剑修……不饮……”   何之哑然失笑,倒是真的对这个叫项左的剑修生出了几分欣赏之心。   然而他的嘴角刚扯开,就被一股极冷的气息冻住了。明明周围是冰天雪地,但伏在他身后的那位却让他明白了什么叫如坠冰窟。   小心裹好身上的披风,何之把果子的躯体托到身前抱在怀里,小声道:“好了好了,闹什么脾气。”   殷过趴在他后背,张着嘴在他耳垂上做磨牙的动作,阴测测道:“接着笑啊!”   在黑渊大门出现的时候,严正就下令仙宗弟子撤出主峰,退守悬剑山下。   若是剑门真的全部进入黑渊,在红蝶不在的情况下。严正也不是非要赶尽杀绝。   而若这只是个幌子,在剑主逃跑的情况下,那些弟子也逃不脱他们的包围圈。   小童捂着毛领,露出半截娃娃脸站在严正身边。他昂着头去看那扇大门:“你说,宗主要是还在,他会不会怪我们。毕竟听说当年墨飞是真的对他们有恩。”   严正摇头:“这怎么能知道,毕竟宗主不在了。而且有恩报恩不错,但恩不抵仇。更何况,那个想报恩的,是被他们亲手杀了的。”   小童陡然一笑:“所以,真的是可笑啊!” 第82章 逆转星辰   何之目送项左一程后,便往相反的下山方向去了。   避开搜山和躲藏的人,他现在需要知道,星辰逆转的阵法,会在那里举行?在这期间,炎阳会不会发现白虎身上已经没有了精魂。   许多想法在他脑海里此起彼伏,渐渐的所有都模糊了,只剩下一个越发清晰的疑问:为什么炎阳会变成这样?   原来的那些鳞片是蛇鳞吗?炎阳到底是人还是妖兽?还是说,他也是当年坎山的尝试牺牲品。   身上的灵气耗尽了,何之凭借着符箓硬生生撑着下了山。几乎是在他下山的那刻,悬剑山主峰上的大门轰然敞开,无数漆黑阴影蹲在大门上,尖哨样的怪鸣从它们那里发出来。   回首望去,大门半截都在云端里。若不是那些诡异的怪影和腐朽的气味,看起来可以说是仙气缭绕。   隐隐的喧哗声从主峰传来,何之后退几步行了一礼后,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险峻的悬剑山沉默的立在那里,一如千百年来那般无声无息的注视着世间。   捏着手心的封印,小心的追逐炎阳那行人的踪迹。正好悬剑山周围的住处基本都荒废了,而他们又像是有恃无恐,一路上并没有多加掩饰。   何之追到后,跟在后面越走越惊讶。   荒村孤店,野渡无人。   何之站在河边杨花的芦苇丛里,看着那个熟悉的客栈一脸深思。   “竟然会是这里。”   不远处的客栈无声无息间倒塌,不过片刻全新的屋舍拔地而起。   跟在后面的半个月时间,何之对炎阳现在的行事作风有了深刻理解。   没有条件没事,创造条件就可以了。   这一路,不论是在繁华都城还是荒郊野岭。只要决定落脚,那些人就会训练有素的重整周围环境。然而现在天色未黑,这些人就已经开始折腾了,难道……   心跳隐隐加快,何之把身子又往里缩了缩。同时轻轻拍了拍怀里的躯体,无声的做着安抚。   殷过没有怎么被安抚到,望着那边的眼神冷的掉渣。当年寂灭谷一战,他看到付炎阳后心神不定。   在他开口询问对方情况的时候,付炎阳毫不犹豫的趁机发动剑阵。   那些年里,不是没有见过背叛。但付炎阳是不一样的,因为他存在于那段最美好的时光里。   无趣的扯扯嘴角,殷过的眼神里有嘲弄。其实也算不上背叛,毕竟从一开始,那位就是记得自己身份的。在他看来是背叛,在坎山那边,可不就是卧薪尝胆吗?   飘摇的芦苇来回穿过那里透明躯体,不过几个来回后,从它的梢部就开始凝结出晶莹的霜花。咔嚓一声,沿着中央断裂后掉在地上。   太阳渐渐西沉,本就不甚明朗的天空黑的很快。最后一缕光芒消失后,这里就陡然陷入黑暗中。   无边的荒野上,只有不远处的房子里透出辉煌光芒。周边的野草摩擦后发出沙沙声,何之盘腿坐着尽可能的恢复修为。   从他恢复记忆开始,身体里面临干枯的河床就重新出现了源头。   经过这段时日的慢慢引导聚集,身体里的修为总算是恢复到八层。   扯住伸到嘴角的芦苇,何之张开嘴咬住它的杆子,模模糊糊道:“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日出东方,红彤彤的映亮了湖水。   何之坐在水边,撑着下巴盯着那边的房子。已经过了他们往日里赶路的时辰了,而那里却依然安静的过分。   太阳升到了房顶,从后面的窗户透到前面的。   何之猛然站起来,大步朝着房子径直走过去。越靠近那里他的脚步越快,最后干脆掠了过去。   精致而华丽的屋舍,从前到后,从上到下没有一丝缺陷。唯一的,就是这么漂亮的屋子里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咯吱。”   大门被推开后露出里面的样子,何之松了口气。   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这个屋子的内部竟然还是当初那件客栈的样子,唯一不同的事后面厨房的破洞连接了个通道。通道模模糊糊,根本看不清里面是什么样子。   柜台上的账本被扯翻在外面,后面的帘子也只卷起来一半。   何之仔细的观察后松了口气,这间屋里里没有动手的痕迹也没有血气。看来那个掌柜和伙计暂时还有条命在。   走到破洞的前面,何之来回踱步。走了几圈后他咬咬牙,紧了紧身上绑着的绳子喃喃:“大不了一起去死,死着死着也就习惯了。”   前脚刚跨进去,眨眼间就变了天地。   面前是无边无际的漆黑,黑的竟然还让何之觉得有些熟悉。   须臾,一点光芒在黑暗中亮起。光芒越来越大,最后基本把所有的角落全部照亮了。   眼前出现虚化而真实的场景,遥远年代里,有了光的大地上开始出现人类和动物。   然而他们是那么脆弱,随便什么灾难就可以让他们面临灭绝。   人类和动物天天哭泣哀鸣,祈求神明的保佑。   世间没有神明,倒是有个陷入沉睡的一点光芒。光芒在懵懂中被吵醒,直面了那些剧烈而悲伤的祈求。   它做了个决定,决定把自身转化成了小世界,再把它感悟到的法则和力量也放进去。   天道赞同它的做法,便让四神兽降临到此世。并且与它签订契约,借助神兽的力量去镇压邪灵虚妄。   一千年又一千年过去了,当初只能跪地痛苦的人类和动物,变成了可以移山倒海的修者和妖兽。然而随着他们的力量越来越强大,欲望也就越来越强烈。   没有人再愿意从头开始感悟,每个人都想节省时间,减少痛苦。   于是一条又一条捷径被创立。所有人都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再也没人知道光芒化身的小世界里的那些法则和力量到底是什么。   画面戛然而止,何之向前一步伸出手去握。随即画面一空,他趔趄下后才站稳脚步。   从靠近这个地方就有些迷糊的殷过终于反应过来,连忙伸出手去扶他。   双手相接的时候,殷过张开了嘴。然而不过刹那,他整个手又都从何之的手腕里穿了过去。   “咦?”何之诧摸摸自己的手,然后又往四周摸去:“我碰到你了?”   殷过这下肯定刚刚不是自己的幻觉,他伸出手去触碰何之的手:“之之……听得到我说话吗?”   透明的手毫无障碍的穿过对方,何之还在胡乱摸索:“再让我碰碰啊!”   不过刹那,他停下动作。何之摊开伸出去的右手,浅黄色的细沙从他手心缓缓流下。   还没等他回神,细沙瞬间就被身后呼啸而至的狂风吹散在空中。   还是那座山谷,鬼嚎般的风声,尸积如泥的山谷。莫名的,何之迈步朝着当初他醒过来的地方走去。   记得听掌柜提过,这个地方原来叫做桃源乡。每年春天的时候,方圆百里最有名的就是这儿漫天遍野的灼灼桃花。   依靠着桃林,比起其他地方的人,这儿也确实算得上世外桃源了。   细细打量遍布白骨的山坡,努力试图寻找出当年的那些桃树。   然而无论他怎么找,连颗树的影子都没看到。灰蒙蒙的瘴气越来越浓密,   山谷四通八达,里面的风也就肆意穿行,一会风平浪静,一会又狂风大作。   殷过小心牵引着阴气把何之斗篷上的帽子戴到他头上,再尽力的赶在风来之前去挡住入口。   这儿的风不是好东西,吹太多会生病的。   何之莫名就感觉轻松很多,虽然周围的嚎叫还是很响,但真正落到他身上的却很少。小心的转过个弯后,何之眼神一凝。   整齐的脚印密密麻麻的出现在前方,最近的那个已经快要消失了。   变成肉泥的地面恢复力惊人,不要一会就会有强劲的风贴着狠狠刮过去。无论什么印记,说消失也就消失了。   看脚印的前进方向,大致与他的目的是一致的。何之心里的预感越来越强烈,走了几步后他把手放在果子的心口,感受那里微弱而坚韧的跳动。   “无生无死,无死无生。”   说完后他沉默一瞬,随后坚定的朝着脚印的方向走过去。   在不久之前,他刚刚醒来的时候神思不属,很多事情都没有注意到。   这里面包括他醒来的地方是什么样子,周围又有什么东西。   所以说,能够确认这里是他醒来的地方,靠的也就是直觉了。   不知道炎阳是怎么想的,明明在登仙境的时候,那些坎山弟子穿的都是道袍。   虽然特意与宗门内的款式区别了一下,但依然是很高雅素净的风格。   而如今,作为坎山山主,炎阳自己穿着青色的拖地长袍,他身后的那些人更是千奇百怪,穿什么颜色的都有。   那是块很小的平地,何之小心的避在山坳后面,冷静的看着他们搭建起神坛。   这个山谷对灵气有限制,所有的东西都是被人扛在肩膀上带进来的。   短短一炷香的时间,那些人就有条不紊的搭好了一个完美的神坛。   神坛呈方形,四边上各有个平台样凸起。炎阳背对着站在山坡上,负着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随着神坛前面的供桌上被燃起三支清香,整个山谷里的狂啸的风声猛然一轻,仿佛预感到有什么恐怖的庞然大物即将降临。 第83章 星辰逆转   掌柜爬跪在地上,膝盖陷进尸泥里,浑身抖的像打摆子一样:“大大大人,我们真真的不知道这里面什么样啊!”   比他高半个头的伙计此时像是被吓傻了样,拼命缩着身体挤在他后面。   付炎阳依然站在山坡上,看都没看他们。倒是一直在指挥神坛建造的白衣男人走了过来,干脆利落的出手将他俩打晕,在请示了付炎阳之后,就把这两个人类丢到神坛中央。   掌柜和伙计被叠在一起,脖子被上来的人专门摆放在外面,正好对着围绕一圈的沟壑。而那四周的凹陷则各有通道连接在沟壑上。   周围的浓雾丝毫没有消散,依然肆无忌惮的遮天蔽日。但它们却在付炎阳那群人的周围停下了前进的道路,像是煮沸的开水样来回翻腾。   时间不断推移,白雾在周围越积越多,最后变成白灰色墙壁一样的东西。   围着神坛的众人神情狂热,有些甚至忍不住频频朝山坡上的付炎阳望去。   整个山谷一片寂静,就连风都没了声音。气氛越来越压抑,那些下属突然噗通噗通跪了一地。   难看又难闻的尸泥被溅的到处都是,有些甚至还沾在了神坛上。   跪下的下属面如死灰,不等上面的人表态,那三个靠近神坛的很干脆利落的扭断自己脖子。   供桌上的三只香即将燃尽,付炎阳终于从山坡上漫步下来。   何之仔细盯着他长长的后摆,最后终于得出结论:“竟然是飘着的……”   殷过挤在他身边,有些酸溜溜的道:“我也是飘着的,我比他先飘的!”   神坛是有白玉拼接而成,雕出的台阶下面被铺着红毯。付炎阳沿着红毯飘上去的时候,连眼角都没往旁边的尸体上瞟一眼。不过片刻,三具死状扭曲的尸体上分别出现淡淡白烟。   付炎阳站在最后一个台阶上,冷漠的看着中央的那两个低阶修士。   “在这里死,可不是什么好事……哟。”   伴随着他这句话,那三缕白烟像是受到什么牵引样朝外飘去。   刚接触到那堵灰白墙,地上的三具尸体猛的一抖后立了起来,同时刷的睁开双眼——何之看见,那三双眼睛里只有眼白,没有眼黑。   殷过双眼一眯,立刻很果断的把自己团团塞到何之怀里的躯体上。   与此同时,那三具尸体朝着白烟飘去的地方蹦跳,而离殷过最近的躯体迟疑一会后,想要扭转的脖颈停了下来,然后跟上前面的两具,继续朝着阴气最盛的地方跳跃。   其他站在神坛周围的人谨慎的放缓呼吸,眼观鼻鼻观心,没有一人敢抬头。   青色的光芒一闪而过,片刻后,细细的血线出现在掌柜和小二的脖子间。   血线处刚开始只溢出一滴血,然后几乎是在刹那,鲜血从那里喷涌而出。   何之渐渐握住手心,不远的圆形沟壑里渐渐有红色满了上来。隐隐还有白色热气飘摇上升。   看到那三具尸体一头扑进灰白墙里,殷过才从躯体里浮出来。   然后一出来就看到如此刺激的场面:“在这里血祭?果然是个疯子!”   这个地方原先是古战场,本就怨气深重。只是随着天下承平日久,又故意迁移城镇于此,那些杀念就被人为的镇压下去。   然而耐不住有人故意做局,剑门数百精锐莫名横死于此。那些剑修们的极大战意激发了此地气场,天时地利之下,这处寂灭谷应运而生。   可怕的不是那些杀意,而是浑然天成的轮回死地。在这里死的,灵魂就会永远被困,直到消磨后融入到浩荡的杀意中。   然而对于付炎阳来说,这里不仅仅是轮回绝地,更重要的是绝处逢生。   他的眼神从正在流血的两人身上移开,优雅的举起右手。立刻有站在下面的三人把肩上的黑色袋子扛到神坛凹陷处,粗暴扯开后把里面的东西露出来。   在付炎阳左边的是脸色煞白,双目紧闭的红蝶。不大不小的凹陷,红蝶刚刚好被卡在里面。   而在右边的则是个穿着羽衣的年轻男子,他脸颊深陷,虽然闭着眼头颅却在转动,最后准确找到付炎阳的位置后面无表情道:“你不会成功的。”   付炎阳眼中怒气一闪而过,他跳起嘴角:“宗子何必如此推算,我做的事利在三宗,利在千秋。”   羽衣男子摇头:“不是我在推算,是天想告诉我。”   付炎阳不置可否,而此时正对着他的那个袋子也被解开了。是个何之一眼就认出的人,那个把精魂给了项左的白虎。   白虎懒洋洋的趴在那,扛着他的人解袋子的时候,他很配合的伸爪抬身,一点都没有被台上祭坛的自觉。   付炎阳看着他笑道:“神君惬意的很啊,不过您可能不知道,这几年坎山碰巧研究出一种方法。只要把四神兽同时放入这个完善后的阵法里,他们就会互相影响,不论想不想放出精魂,只要有一个放了,那其他的就都会跟着出来。”   而这个阵法更是以最后进入的那个为主导,等到所有的精魂都被引出,他便会顺理成章的斩断其他精魂羁绊,然后逆转星辰。   经过那么多年的探索,几代人的牺牲。才发现能够彻底弥补坎山融合缺陷的这个办法。   源头是妄想融合神兽,那结局就是融合所有的神兽吧。   白虎意味不明的扯扯嘴,眼神放空的盯着在上方翻滚的白雾。   中央两人的脖子血流越变越小,最后变成滴滴答答。而他们的身体也开始抽搐,脖子上的血被甩了几滴到神坛上。   付炎阳眉头一皱,随手就把他俩扔到外面。   没有人把注意力放在这两个已经没有用的人身上,而是全部虔诚的望着神坛上他们的山主。   既然天道欲灭,那便破了这天!   何之迅速出手把两人捞进山坳里,该感谢那堵灰白墙吗?封了三面,刚好留下这边的缺口。   分别给两人塞了几颗丹药,灵气游走一圈后确定只是失血过多。   这个山谷格外阴寒,低温让他们没有把全身的血都流干净。不管怎么说,至少命是保住了。   短短片刻,神坛那边风起云涌。青色的光芒从付炎阳头部升了起来,左边的红蝶依然昏迷,但也有团红色从她手尖涌出。   那位宗子把嘴唇抿的发白,但黑色光团依然从他眼睛里浮出来。   每出现一个,周围的威压便强过一倍。等到第三个出来的时候,地上的尸泥整整下陷三尺。那个可以藏人的小山坳就这么猝不及防的被暴露了。   不幸中的万幸,付炎阳是背对着何之的,他的那些原先跪在地上的下属,此刻完全被压爬了。   只有白虎看见了。   何之对上一错而过的眼神,飞快把右手举了起来,露出依然被封印在那里的白虎精魂。   移开视线后依然放空的白虎掌心微缩,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里浮现。   最先发现不对的是宗子,他动了动耳朵,随后语调奇异的说:“出错了。”   站在那托着青龙精魂的付炎阳面无表情,他当然知道出错了,他还知道,自己是被白虎摆了一道。   “真是没有想到,明明苏醒后不过一盏茶就被找到了,白虎神君便那么迅速的把精魂送了出去。”   付炎阳的瞳孔缓缓变形,最后直接缩成竖瞳:“宁愿送给有深仇大恨的剑门,也不愿意成全救过你的我。神君,你可真是让我见识到了。”   白虎的眼神逐渐聚焦,然后缓缓用手肘缓缓撑起来,他直直盯着付炎阳:“我知道,你把我们聚在一起,就是想用这个阵帮你融合四神核心,然后重塑身躯!   我还知道,在这个阵法里,最后一个踏入的会成为阵法主导者,然后便能操纵四神之力。”   浮在半空中的三个核心颜色迥异,但里面的威压却同样可怖。何之的手心微微泛着白光,很轻松的就把威压抵挡在外。   殷过站在里何之不远不近的位置,不是不想靠近,而是那团白虎精魂太过锐利,越是魂灵之体,里面的金戈之气越会伤到他。毕竟,白虎主战,主杀伐,斩世间一切魑魅魍魉。   那边白虎的话还在继续:“我真是好奇,你的下属知不知道。若是能藏匿起一枚精魂,然后趁此机会上了神坛,那就会让他可以操纵四神之力,从此再不必位于人下呢?”   那些趴在地上的人纷纷猛然颤抖起来,一个个都像是被吓破了胆子,不顾尸泥的恶臭味,恨不得干脆藏到里面去。   付炎阳从白虎身上扫过去,在地上的人身上转了圈。   “多谢神君提醒,下次我定会吸取教训。”付炎阳笑着露出颗小虎牙:“不过可能您是看不到了。”   没了精魂的白虎,便与他没有了任何价值。   白虎没有生气,反而笑的很开心。他的嘴角越咧越大,原本英俊无匹的面孔满是肆意的畅快:“当年你们设计擒住我时,有没有想过这反而会加速你们的灭亡呢?” 第84章 截胡   付炎阳不置可否:“神君想多……谁!”   白玉的神坛上,猩红的鲜血早已被吸收殆尽,而在三团颜色各异的光芒照耀下,只有沟壑的底部还泛着浅浅红色。   浓云厚厚的堆积于半空,在有限的视野里,那些灰白色的墙全都在不断的翻滚挤压。   白虎的这些话,明面上是跟付炎阳交谈发泄,但其实是专门说给何之听得。   他与自己的精魂有着非同一般的感应,几乎是刚照面,他就从精魂中得知了前因后果。   当机立断,他便很详细的说明了设下神坛的目的是操纵四神精魂,再把此刻的巨大机遇暴露出来。此时此刻,四个精魂中,谁最后踏上那谁就是主导。   白虎的精魂还在何之手里,而付炎阳已经进去了。   何之站在付炎阳身后,内心有了片刻迟疑。但转念一想,按照之前炎阳的说法,他进行这个阵法也是为了召唤和复活果子。   看着炎阳身后铺到地上的长长青袍,何之嘴角勾出弧度,既然如此,那就当做殊途同归吧。   神坛上的阵法是以鲜血为祭祀,那无论成不成功,都必须当最后一滴血耗尽后,这个阵法才会自动消失。   也正是因为如此,白虎才会铤而走险,付炎阳也才会耐着耐心跟他打嘴仗。   此刻,这个看似鸡肋的条件,让何之有机可趁。   坎山跟随而来的那些下属,都被白虎刚刚的话吓得趴在地上自证清白。   何之一路不可思议的顺畅冲破防线,体内的灵气催动到极致后恍若一阵风样从付炎阳身后刮过去,踏着青色长袍一跃而起,借助冲力将白虎撞下神坛,十分顺利的代替了他的位置。   付炎阳脸色巨变,然而无论怎么驱动灵气手脚都无法动弹。   他愤怒的盯着背对着他落进神坛的人,厉声呵道:“把人给我赶下去!”   下面趴着的下属纷纷抬头,慌乱片刻后迅速锁定目标。所有的人立刻从地上弹起,朝着神坛奔了过去。   素衣男子落进神坛后单膝跪地,长长的黑发有几缕挂在肩上,怀里好像还抱着什么东西。   付炎阳看着他心念急转,但还没等到那些下属冲过来,就见有强烈的白色光芒从男子怀里升起。   右边的黎阳宗子喃喃:“白虎精魂。”   付炎阳脸色来回变幻,最后硬生生把恼怒压了下去,换成冷静的表情:“你想要干什么?”   黎阳宗子嗤笑:“干你想干的事喽。”   付炎阳脸色一黑,还没等再说什么,白色的光芒陡一出现亮度就超过那三个光团,随着它越升越高,光团也越变越大,甚至隐隐有包裹其他三色的趋势。   那些奔赴过来的坎山下属,刚刚到神坛一丈之外,立刻就如被烈焰灼伤一样剧痛难忍,有些心志坚定之辈,硬生生扛着又走近半步。   不过半步,从那人的脚部开始,犹如冰雪消融样整个人瞬间蒸发。   其他人连忙退出去,惊疑不定的看着那人消失的位置。   付炎阳眼尾扫到那边,心中暗恨。闭了闭眼,他在心中左右衡量后再次开口:“你以为阵法是那么好启动的吗?若非神兽之体,你最后必在灵压之下化为肉泥!”   他语气一缓:“所以,你若是停下来,那我可以用山主之尊起誓,不论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神坛之上,白光依然越来越亮,其他的光团都被狠狠压制。   昏迷不醒的红蝶表情痛苦,黎阳宗子的额头滑下汗珠。付炎阳心里憋了口气,他一边忍受被压制的痛苦和屈服的欲望,一边加快游说。   “足下要想清楚,当你掌控了四神精魂,同时也就是你身消道隐的时候!”   黎阳宗子往右侧头,竟然也跟着道:“他没有骗我,这天下,也就只有他从小就被与青龙融合。这个阵法是坎山专门为了他打造的,最后的刹那,你的身体必将无法承受。”   神坛上,红的的光团已经开始溢散,黑色的也在隐隐颤抖,只有青色的依然坚持不动。   但在强烈的白光之下,青色光团犹如与日月争辉的萤火般可怜而弱小。   在何之踏上神坛后放出白虎精魂的刹那,原本被阻挡在外的殷过突然感受到巨大的吸力。几乎是刚进入身躯里,他就被迫失去了意识。   半跪在神坛上,何之微微闭目,周遭的一切都变得非常虚幻。   巨大的天空中,围绕着中央一颗明亮的星星,右边是首尾相接的巨大青龙,下边火凤在天上肆意翱翔,左边的白虎昂首咆哮,而上边则是龟蛇缠绕的黑色玄武。   虎啸龙吟,凤鸣九天。然而仔细一听,却又什么声音都没有。   冥冥中,何之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四方神兽不断旋转,最后全部将力量注入到中央的星星之中。   强烈的光芒从星星直射而下,沿着头部如江湖如海,一泄如注。   痛!痛!!   灵道被剧烈冲刷,若说之前是干枯的河床,那此刻就是被淹没的平原。   无边无际的力量犹如海水倒灌,顷刻间就充斥在他全身。何之刻意固守着的脑中一点清明在此刻将他惊醒,犹如指路明灯,何之把力量往怀里果子的躯体上牵引。   所谓星辰逆转,不过是将四方神兽环环相扣,顺推轮回后强行截止在某个时刻。   此刻神坛上的光普照四方,不论是付炎阳不得不闭上了眼睛。   周围灰白色的墙犹如遇见死敌,光之所到处,不消片刻便豁然开朗。   云消雾散,原来此时已是深夜。   黎阳宗子仰起苍白的脸,“看”着沉默的天幕。肉眼所见处,一切毫无异象。   但他可以“看见”,天穹中央那颗最亮的星,此刻正发出比太阳还强烈的光芒。   殷过觉得自己在做梦,梦见他正在不断的轮回。草木荣枯,生老病死。刹那就是百世,百世也不过刹那。   梦中,他冷眼旁观着生死变换,却在某个片刻突然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气息。他心念一动,便就此沉入轮回。   素衣的男子从单膝改为双膝跪地,乌黑的头发沿着背部蜿蜒而下。   一滴、一滴。鲜血是从鼻孔里开始往外窜的,然后是眼睛和耳朵,最后是吐血。甚至已经不能说是吐,而只能说是淌。   人的身体里怎么会有这么多血,何之漫无目的的想,也不知道最后到底是血先流干,还是肉先压碎。   巨大的压力铺天盖地而来,原本只剩下浅浅红色的沟壑又涨了起来。   付炎阳放弃了劝说,只是用阴鸷的眼神看着那个越看越熟悉的背影。   是他太慌了,竟然没认出来。不愧是被称为英雄的人物,刚一见面,又要壮烈牺牲了。   不过是消耗了白虎精魂罢了,没关系。只要还能剩一点,他总能再养起来。   那两只从白兔族里抓到的兔子就不错,上佳的资质,用来培养精魂不算可惜了。   红蝶昏昏沉沉的苏醒,她努力睁开重若千金的眼睑。恍恍惚惚间,她露出个笑容,笑的跟当年在山谷里一样骄纵而娇俏。   “怎么……是你,六……六呢?他怎么不来接我?”   红蝶以为她问的很大声,但那个人却始终没有转头,也没有回答她。   红蝶想伸手去拉他,但却发现自己全身都没力气。想发脾气,但仍然还是没力气。   最后只能老气横秋的在心里叹息一声:算了算了,谁让我长大了呢。   躺在地上歇息下后,红蝶用手肘撑起身子,慢慢往左边移动。然而稍微靠近点后,她怔住了。   素色的衣襟上是大片大片鲜红,红的不详,红的可怖。红的,就像当年逃出来的妖兽说的那样,撑着同归的何仙长,就像是在血里浸的一样。   明明天色晴朗,但红蝶却好像看见了漫天大雪。   怀里的身躯像是脱胎换骨一样,从萎缩的肉团开始延展,最后越来越长,越来越重,完全成长为一个全新而健壮的男子躯体。   低促的短笑一声,何之勉强抬起手捂住嘴。用力把殷过从腿上推到地上,他往后靠在神坛上。一偏头,就看见傻傻看着自己的红蝶。   长大了的小红蝶是个漂亮的姑娘,柳叶眉配着柳叶眼,还有上挑的眼角,都让她既爽利又娇媚。琉璃般的瞳孔里有着浅浅红光,还有着水色氤氲。   何之看着她嘴唇微动,眼尾迅速染上红痕。努力在嘴角勾出微笑,何之往红蝶那里挪动。   幻想与现世交织在眼前,红蝶眼神茫然。   轻如蝶翼的触碰落在她的额头上,然后迅速沿着脸颊滑落。   比触碰更轻的是呢喃:“小蝶,对不起……”   神坛之上,光芒轰然炸开。被摔下神坛的付炎阳满脸戾气的睁开眼,狠狠甩开扶住他的下属,指着上面喝道:“给我全部抓起来!”   白光缓缓消失,坎山的人犹豫几下后,纷纷选择先抓住同样被摔下来的宗子和红蝶。   黎阳宗子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在被抓的时候十分配合。白虎则干脆早就昏了过去。   而红蝶则是趴在地面上,有血痕从额头一直划到下颌。她抬起左手轻轻沿着那条线路划下去,然后把手放到眼前。   红的刺眼。   坎山的人把她拖起来,她没有任何反抗,只是始终看着左手上的血,眼神一时清醒一时糊涂。   等到三人都被丢到付炎阳面前,神坛上的白光终于消失了。 第85章 成亲   现世……   桃花缓缓落到桌子上,何之睁开眼看到后,恍惚想起闭眼的那刻这朵花才刚离开枝头。   对面的位置已经没了人,若不是还剩下半杯残酒,几乎都要以为那只是大梦一场。   踩在花瓣上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何之右手随意松开,杯子咕噜噜滚到桌子上,无色酒水洒落的到处都是。   “你生什么气?”来人坐到对面,很自然的挥手把整套酒具全部换了:“明明是我该生气的。”   何之右手手肘放在桌上,闭眼撑着额头:“为什么不让谢牡把后面的记忆也幻化给我?”   “没什么好看的,反正若你不在了,那对于我来说什么都没有意义。”   坐在桌前的何之猛然起身抓住殷过衣领,脸上表情十分危险:“我是怎么教你的!什么叫我不在了那对于你来说什么都没有意义?活着不是意义吗?那些追随你的下属不是意义吗?还有等着你去解救的那些人都不是意义吗!”   澄澈的月光穿过桃花树,在殷过身上打出斑驳的阴影。他整个人被拽的往前倾倒,但神色却依然很淡定:“对啊,所以我一直在努力的活。可是,我活的不开心啊。”   何之整个人像是泄了气,他恨恨的把人往后一推,坐回了凳子上。   从桌上的壶里倒了杯水一饮而尽后,他幽幽的道:“换个话题,你要跟谁成亲?”   殷过的眼里闪过紧张,他绷着身体,盯着何之一字一顿道:“跟你,成吗?”   院子里的结界不知不觉中被撤了下来,晚风渐渐变大。何之的长发被吹了起来,大半个脸都被挡住了,一时让人看不清表情。   “你想好了吗?”   停了这话,殷过有些惊疑不定,他一会狂喜,一会恐惧。最后咬着牙死死盯着何之道:“想好了,死都不会变!”   长夜漫漫,但终有尽头。   屋外天光大亮,飞鸾绕着窗户来回盘旋,鲜艳的羽翼变换出各种美丽图案。   殷过拥着被子靠在床头,傻愣愣的望着窗外发呆。   之之昨晚同意成亲了,之之昨晚同意成亲了?   他的眼睛陡然亮起来,一把把大红的被子丢在地上,赤脚就朝门口跑去。但跑了几步,他停了下来,绕着屋里的柱子来回转圈。   “我不会是做梦吧?难道我是在做梦?”   绕了几圈后他把心一横就想去找何之问清楚,但刚走到门口他又怂了。   “不行不行,要是他不认账怎么办?不行不行!”   万一之之故意装糊涂,睡了一觉后反悔了他找谁哭去。要不干脆就这样,等到了日子直接就成亲,要是之之不愿意,那不管是撒滚打泼还是强买强卖,都是一锤子买卖。   但刚做了决定,殷过又自己推翻了:“不行不行……”   他俊朗的脸上全是委屈:“要是他真不愿意,我又能怎么办?”   “吱呀。”   “哎哟!”   朱红的雕花门被从外推开,站在门后的殷过被撞个正着,捂着额头连连后退。   何之跟谢牡蝴蝶站在门外,一言难尽的看着穿着件单衣,大清早就犯蠢的仙主大人。   谢牡右手拉着蝴蝶,左手连忙捂住她的眼睛:“小心长针眼。”   殷过看到何之正在心虚,听到这话立刻借题发挥:“你还有胆来见我?幻境是随便织的吗!万一之之陷进去了呢?”   站在后面的蝴蝶好笑的拔下他手:“不用捂,我本来就看不见。”   谢牡摸摸她的头发,对在屋里恼羞成怒的殷过状若未闻:“那我也不放心。”   大力的推开房门,何之抬脚跨过门槛。殷过看着他欲言又止,突然双眼瞪大,连忙伸开双手拦在何之面前。   “有事我们出去说!”   何之停下脚步,诧异的看看他,又越过他肩膀往后看,然而里屋却被中央的屏风当得严严实实:“怎么,里面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殷过眼神闪烁,有些讨好的低声道:“房间有点乱,不如我先收拾一下也行。”   跟在后面的谢牡凉凉道:“说不定是偷人了呢!”   蝴蝶拉拉他的手,示意他别乱说话。谢牡不甘心的摸摸鼻子哼了声,但好歹没有再插嘴了。   殷过一边朝着谢牡扔威胁的表情,一边左左右右的去拦着笑眯眯往里走的何之。   “之之之,里面真的很乱啊!你肯定不愿意看到的!”   何之朝他瞅了瞅,淡定的道:“没事,反正以后总要习惯的。”   殷过恍惚被千年难得的机遇兜头砸中,他看着何之傻傻的“啊”了声。   何之嫌弃的啧了啧,一把把他推开后绕过了屏风。始终跟在后面的谢牡,趁机也牵着蝴蝶晃悠悠的跟了进去。   红,满屋都是喜庆的大红色。   喜布一寸一寸的挂满房梁,屋旁是高高竖立的红烛,它旁边的雕花大床上铺着鸳鸯戏水和龙凤呈祥。   宽敞的房间内,四周的墙壁上密密麻麻的贴着画。何之一幅一幅的看过去,这些画看的出来是很用心的作品,画技也从生疏慢慢到熟稔。画里的人物只有一个,而主题也始终不变。   “那个,我就是想试试喜房该怎么布置。”殷过小声的在后面道。   何之的眼神扫过地上大红的被子,殷过僵硬的笑笑。这不是美梦做的太好,他想把每一个地方都做到完美嘛。   谢牡稀奇的左看右看,边看边跟蝴蝶描述。看着看着他道:“你这布置的还挺不错,要不干脆我跟蝴蝶的也交给你了吧。”   蝴蝶脸色一红,嗔怪的捏了他一把。   殷过为了转移何之注意力,连忙接了话题:“你们也要成亲了?”   谢牡笑着点头:“对呀,就这两天会挑个时间。”   说着这话的时候,谢牡的脸上喜气洋洋。看着蝴蝶的乌黑眼珠里都是期待和愉悦,与这世间所有即将与爱人成亲的普通男子没有任何区别。   蝴蝶的眼睛被布条紧紧裹住,巴掌大的小脸只剩下三分之二。   为了方便裹住眼睛,她的长发全部都被放了下来,瀑布样一直落到小腿。   虽然看不清清表情,但高高勾起的嘴角已经暴露了她最真实的情绪。   何之沿着外面一直往里走,墙上的画作越来越精美。在最里面正对着床头的位置,他停了下来。   漫天大雪里,是一个穿着白衣的男子背影。鲜血从他的上身一直蔓延到莹白长剑的剑尖。他脚下的雪地上,绽放出朵朵似红梅的鲜血。   在他眺望的地方,模模糊糊的有个影子在回头。   何之仰着头去看,情不自禁的伸出手碰了碰那个影子。   殷过三下五除二的打发了那对腻歪的人,大步跨了过来:“之之……”   何之把手放在唇间:“嘘。”   殷过的话被噎了回去,他看着墙上的画又看看何之,眼中有浓郁的黑色在翻滚。   何之置若罔闻,只是扭头四处寻找什么。在看到那边的床铺时眼睛一亮,迈步走了过去。   床很大,不知什么材料的木头色泽圆润,暗暗的红色不显陈旧,反而像是沉淀后的美酒。总的来说,是个完美的喜床。   何之站在踏脚,大致比了下位置后把鞋子一脱,拎起枕头拍拍后放在床头,舒适的靠着躺下去。   前方正对着那副画,那副苍凉而压抑的,永远都不会回头的背影画。   不知道什么时候,谢牡跟蝴蝶不在屋子里了。似乎他俩过来,就是为了看笑话外加托付新房的。   何之看着那副画,有些怅然若失:“你恨我。”   还在那副画下的殷过略定了定,然后抬头望着过去:“我想你。”   我想你了,不论是作为亲人的之之,还是作为爱人的之之,我都想你了。可是,你还能知道吗?   “我一直不敢去想,如果你不回来了我怎么办。对于我来说,那就是世间最可怕的事情。”   殷过不敢低头:“我亲眼见着你离开我两次,每一次你都说让我等你。我相信了,也等了。”   何之张张嘴:“是我的错……”   殷过截住他话头:“你没错,是我太弱了。如果不是因为我太弱,你何必要牺牲自己呢?”   床铺松软而舒适,何之陷在熟悉的气息里,心里有些发烫。   “你一直都是我的骄傲。”   殷过顿了顿,然后瞬间:“那,你喜欢我吗?”   他补充一句:“你知道我问的事那种喜欢,我可以告诉你,从我成人的那刻起,我的梦里面就没有过你以外的人。”   成熟的男子气息扑面而来,比枕头和床铺间残留的强大百倍。   近在咫尺的眉眼既熟悉又陌生,点漆的眼珠里全是隐忍的情绪。   对视了片刻后,何之突然笑了。他戏谑的又靠近一点,让两人的呼吸相互交融。嘴唇微动间,彼此似碰非碰。   “你觉得,我为什么会那么纵容你?”   殷过的脑子像齿轮样咔哒咔哒转动几圈,终于后知后觉的想明白了这句话。   什么叫灿若星辰,他眼眸此刻的亮度,让何之彻底的明白了这个词的意思。周天星辰,似乎全都倾倒在他的眼中。   ——床帘缓缓落下—— 第86章 终曲   “为什么不能成亲?”凉亭内,威震十道的仙宗宗主腆着脸,围着靠在软塌上的白衣男子团团转:“你不能这样你知道吗!你欺负了我就要给我个名分的好吗!”   何之脸色微微泛白,懒洋洋的靠着塌上看着亭外的荷花,根本不往旁边的人身上瞅。   殷过把头凑到他眼前,惨兮兮的道:“你这样会失去我的。”   “哦,那就失去吧。”   听到何之这句漫不经心的话,殷过勃然大怒:“你这个负心汉!”   亭子建在湖泊中心,满湖的荷花上搭了座拱桥,最近迷上拉着蝴蝶到处走的谢牡,又十分不长眼的溜达过来。   “哟哟,殷宗主这是终于被糟蹋了?”   谢牡停在桥中央,惋惜的看着何之,又嫌弃的看看殷过:“我说之之啊,你这不太划算啊!”   蝴蝶跟他手拉手站在一起,歪着头笑眯眯的。   殷过狠狠瞪他一眼,挪动身体挡住那两人,继续十分用渴求而控诉的眼神看着何之。   然而何之根本不为所动,冷漠的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人。片刻后,何之眉头紧皱,咬牙切齿的低声呵斥:“拿开。”   殷过眼神十分无辜,装傻的啊了声后道:“之之你跟我成亲好不好吗?”   何之用力闭上眼,睫毛微颤。   谢牡好奇的踮起脚往里瞅,然而湖面突然升起白雾,亭子里的人被遮的若隐若现。   殷过亲密的咬着何之耳朵,连哄带骗:“之之,你说愿意好不好。只要你这次听我的,那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你让我往东我就不往西,让我打断谢牡左腿我就不打断他右腿。”   桥上的谢牡斜斜耳朵,疑惑的问蝴蝶:“好想听到我名字了,他们谈情说爱还能扯到我?”   蝴蝶皱了皱鼻子,最后还是选择了善意的谎言:“没有呢。”   谢牡哦了声,随后无趣的看了看湖心亭,拉着蝴蝶就往外走:“不听了,简直辣耳朵。我们去其他地方看看。”   等到外面的脚步声走远了,软塌上何之把头抵在殷过肩膀上,猛然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喘。   “你求我?”   殷过闷笑一声,缠绵着嗓音道:“对呀,我求求你了。”   何之努力平复气息,半响后冷笑声:“求我也没用,你昨晚不是很嚣张吗?”   原本正在窃喜要得偿所愿的殷过表情一僵,脸上闪过心虚和……回味无穷。   不过不愧是能成为仙主的人,他干脆破罐子破摔,厚着脸皮在何之耳边压低嗓音:“你明明很舒服呀,难道是我还不够……唔!”   时隔多年,仙宗宗主殷过,再次体验到被全身封禁的感觉,并且与冰冷的湖水和淤泥做了十分亲切的深入交流。   出发去神寂谷的时候,仙宗的那些下属担忧的看着最前面的宗主,眼神里有了对这个世界新的认知。   原来已经修炼到登顶的人,也是会着凉的啊!   盛夏的天气,殷过紧紧裹着白色的裘衣,可怜兮兮的边打喷嚏边偷瞄着何之。   谢牡事不关己的站在仙宫门口,很没有诚意的挥手:“不送啊。”   何之揉着眉心,倒是很耐心的跟谢牡道:“我们会尽快回来,一定能赶得及参加你们的昏礼。”   说着他把目光调向始终很安静的蝴蝶:“你……”   话未说完,谢牡就温和而坚定的打断了他:“出发前不要说这种话,毕竟好的不灵坏的灵。而且我得先说在前面,就算你赶不及,那我们也肯定不会等你的。”   何之失笑:“当然当然,好不容易挑的日子,怎么能白费了。”   一直站在后面眼神发飘的殷过听到这话连忙过来:“对啊对啊,日子那么好,不如我们也赶在那天吧?”   蝴蝶噗嗤一笑,蒙着白布的眼睛透出隐隐血色:“不会白费的。”   日头升了起来,站在稍远地方的路邱忍不住上前道:“宗主,该去神寂谷了。”   殷过啧了声:“真不知道一个名字有什么好改的,原来叫桃源乡,后来叫寂灭谷,现在又变成了寂灭谷。变来变去还不是那个地方吗?”   对于他这种牢骚,他希望能回答的人连个眼神都不给,不希望的刚开口就被他瞪了回去。   谢牡跟蝴蝶站在巍峨的仙宫门口,八十一只飞鸾在空中盘旋,伴着清丽的乐声,它们用各种美妙的舞姿为仙宫之主送行。   乐声在整座仙都响起,谢牡极目眺望,只能看见那行人快速的变成黑点,不过呼吸间便消失在天的尽头。   蝴蝶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不发一语,有淡淡血痕从白布下面滑落。   那天是何之殷过与谢牡的最后一面,四神封印彻底破裂的那刻,封印在黎阳里的三千魂魄得到救赎。   原先见到的那些满身血色的灵魂变成纯白,一出便全都化成白光飘去轮回。   黎阳重获轮回的有三千三百三十三名弟子,三千三百三十二都在里。最后那个,是在天都仙宫里准备昏礼的谢牡。   最终,何之跟殷过还是没能参加他和蝴蝶的婚礼。但那个日子和准备并没有白费,因为谢牡一开始,那场昏礼就是为何之跟殷过而准备的。   他跟蝴蝶,是谢牡主动放弃的。因为他说,既然给不了幸福,那就没资格让她披上盖头。   对此,蝴蝶没有异议。但每一个看到她眼神的人,都明白了她的选择。   最后那刻,谢牡将眼睛还了回去。对于蝴蝶来说,这双眼睛成了他最好的陪伴。   从神寂谷回来的人,既压抑又放松。因为没有人料到,付炎阳集齐了四神核心后,竟然不再是去试图逆转星辰,而是——彻底毁了封灵之境。   千百年前,封灵之境成就了三宗。千百年后,也是封灵之境将三宗带入疯狂。   在封灵之境崩塌的时候,周遭的一切都能看见像琉璃样的碎片。   无色透明的细小碎片,密密麻麻的布满所有空间。隔着那些东西,何之看见随之一起崩塌的炎阳嘴唇起起合合。   看唇形,大约是在说:白兔族那不是我带去的。   四周不绝于耳的惊恐声里,只有握着他手心的那个人鲜明的存在着。   何之垂下眼,突然有些释然。不是对炎阳的,而是对他自己的。   封灵之境真的崩塌了吗,其实并没有。它只是融合了而已,当年布下四神封印,是因为现世的人还无法接纳那么庞大的灵气。   等过了几千年后,修者越来越多,能够容纳的灵气也越来越多的时候。   四神封印就开始松动了,若不是如此,三宗那会那么容易就抓住了神兽。   可惜没人相信四神兽的说法,基本所有人都觉得那是他们为了逃跑而故意这么说的。   现世的人登顶后就无法修炼,强行突破便会爆体。这个困扰了千年的难题,在封灵之境与现世融合后便轻而易举的被解决了。   天道有损,仙道不启。   融合后的现世变得圆满,因为天道补齐了缺失的部分。   到头来,千年纠缠,不过是黄土一捧。   在原本是银都的荒城里,何之跟殷过缓缓走过坎山的古栈道。   古木参天,深山鸦鸣。藤蔓从树枝上垂落在地,溪涧的石头上随意扎着红色小花。   “其实我不想来。”   何之摸着失而复得的同归,敷衍的嗯嗯几声。   殷过提高声音:“我真的不想来!”   幽静的山谷里,声音立刻被反射回来,还在扭曲的岩石上来回响了好几遍。   何之被吓了一跳,他手一松,同归精准的砸到殷过脚背上。   不等这人借机装疯,何之立刻先声夺人:“你不想来就别来啊!谁逼你了?”   狭窄的栈道上,殷过捂着胸口连连后退,满眼不可置信的看过去:“果然是得到了就不珍惜了!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何之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走过去后干脆利落的推开他:“你不挡道的。”   栈道右边是幽深的溪涧,左边是裸露的山石。殷过跟在后面哼哼唧唧的作了半天,直到发现前面的何之是真的不理他,才不情不愿的停止作妖。   何之松了口气,这才把一直挂在心上的事拿出来问:“真的不用跟着他吗?”   殷过摇头:“没什么好跟的,不过是他往日在坎山里留下的最后一缕执念。无魂无魄,随风飘荡。说不定看到什么,就会立刻消失在天地间。”   闷头往前走了一会,何之才轻轻溢出一声叹息。   山中多雨,但也多变。   付炎阳从山上飘到山下,明明前一秒山里还是大雨倾盆,但到了镇子里却变成了艳阳高照。   醒过来的时候他就有明悟,这是最后一点灵气了,等散了,世上就真的再无坎山之主。   山下的小镇还是老样子,小时候偷偷跑出来买的糖人摊依然还在,真是难得。   有个孩子坐在门槛上,边咬着吹成神仙的糖人边哭。   付炎阳停下脚步,好奇的问:“你哭什么。”   “呜呜……我笨……我三个月才……才会引灵气入体……”小孩很委屈:“以前……爹娘都是……”   “别哭了,你比我幸运。”   孩子抬起头,面前什么都没有。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