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漕运大佬独宠商户娇女   作者: 罗木木   文案:   【甜宠+退婚+种田+打脸+发家致富+经商】   被中举的未婚夫退亲本是一件悲伤的事情,   奈何素云却就此走上了人生巅峰,   有爹娘娇养着,有漕运大佬娇宠着,   太子也糯糯的凑上来叫师娘,   一胎两宝儿女双全,   正应了老方丈的那句话:   几十年难遇的旺家旺夫旺子的好命格。 第一章 素云退亲了   “陆家真的退亲了?”   “不退能怎么样?陆家哥儿在京城娶了亲,陆婆子前些日子还说要抱孙子了,素云也是个可怜的。”   “这陆家可真不要脸!”   “可不是嘛!”   “其实,留在陆家做个妾也是好的呀?”   “我可是听说,陆家哥儿娶的那个是官小姐,哪里会容的下妾呢?”   这八卦源头的主人公之一的卫素云,挎着菜篮子的一双粉白的小手,听到这些话,脚步顿了顿,面无表情绕过三五人的八卦小团体,进了自家的铺子。   几个妇人婆子,见她走远了,就开始低笑着继续。   “这素云的身段,真真的可以,就不知道这陆家的哥儿得手了没?”   “这可不能胡说啊,素云可是咱们看着长大的,她可不是那种把不住的人。”   “再说了,陆家哥儿本就不喜欢素云,躲来还不急,还不是这陆婆子作妖,也没有这回事了。”   “话是这么说,可素云现在说亲可就难了。”   铺子里的卫老爹,正在给客人包炊饼,旁边站着一个清瘦伟岸的粗布短打衫的青年。   素云刚进门,就见卫氏提了一串大钱,数了三十文,交给了那青年。   “石头,这些天的柴火钱,你数数对不对?”   卫氏看见女儿一进门,慌忙去接她手中的篮子,“累了吧,快歇着去。”   石头看着那姑娘脂粉未施,却粉白粉白的一张小脸,着了一身素色的长裙,迈过门槛时的腰身,小小的一掐,长长的头发滑到了肩膀。   心里边忍不住咯噔了一下,他是知道素云的,幼时还抱过她的,没成想才几年,小姑娘已经长大成人了。   还长成了如此清丽的模样,堂哥儿的确没福气。   他掂掂手里的钱,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那姑娘一晃身影消失在布帘子后头了。   松山县这巷头都是一样的,只一个门脸在前边做生意,后面是才是自家人住的地方,家家户户靠着手艺做些小买卖,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倒也是一种好营生。   “卫老爹,如果有那木炭,你这铺子里可收?”他提高了声音。   卫老头爹说:“收是收的,估摸着收不多,你要是有,且跟柴火一起运来,我看看能留多少。”   “行,那就这么说定了,我改天有货了就来送啊。”   石头又往那晃动的布帘子上多看了两眼,拉起了板车,转身往回走。   他身板高大,一身短打,就是瘦了些,却也挡不住周身的气度,那三五个八卦小团体见他过来,低头笑着,瞅他走过去。   又低低的道:“这陆家有飞上天的凤凰,也有在地上走的鸡,你看着石头也是陆家的人,却混的在这街上卖柴为生,得空了还得去码头扛大包,这陆老婆子也是偏心的没边了。”   “石头不是她的亲孙子,要是对他好,也是邪门了了,我倒觉得真要论过日子,石头绝对比堂哥儿强得多。”   “这石头他爹又是庶子,他娘还是楼子里出来的,这也是难啊。”   陆石头,原名陆磊,与妇人们口中的陆堂是同一个祖父的堂兄弟。   陆磊却没有陆堂那么幸运。   陆家原本也是县里开铺子的,成衣的铺子,不过铺子却是开在了码头的边上,这些年也结结实实的靠着松山县的码头赚了不少钱。   后来越发的富贵了,就在那县衙的一条街上,买了两处宅子一并推倒,重建了一处大宅院,据说那门口的石狮子,都是跟县衙门的石狮子是一样的。   陆堂是陆家的嫡子嫡孙,还虽然是嫡次孙,年幼时体弱多病,陆家拜了不少庙,回头就跟卫家饼铺的卫素云定了娃娃亲。   卫素云的生在了大年初一,连西林寺的老方丈都说了,是百十年都难遇的好八字,是旺家旺夫旺子的好命格。   陆老婆子自然也是对素云百般的满意,不然也不会上赶着跟卫家结亲。   陆磊则是陆家的庶子陆老大的唯一的儿子,年长陆堂和卫素云七岁,幼时也读了几年书,就跟着陆老大在乡间收拾陆家的那些地,后来出外闯荡了几年,前些日子才归家。   本以为陆家就这么普普通通的富贵下去了,可这耐不住陆堂争气,先是十一岁上便中了童生,没几年就中了秀才,这不去了京城,病病歪歪的考了几场,没成想还真的中了举人。   这自从陆堂中了举,无人不道这素云的八字好,还没进门就旺夫旺家了,哪里晓得,陆老婆子却不乐意,这明明是他孙子有真才实学,文曲星下凡,才有如此造化,他人将名头按在素云身上,却是让她十分的不满。   陆老太太借口科举缺钱,变卖了乡下的地,庶子本就是陆婆子的眼中钉,肉中刺,这陆老大一家真真的成了陆家的累赘。   更何况陆磊的母亲,还常年病在家,什么都不能做不说,吃药看病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在陆婆子的偏心下,这陆家就趁着卖地那会,彻底的分了家,说是分家,不如是说把陆老大一家给赶了出去。   陆婆子还记得要顾亲孙子的名声,没敢做的太绝,给了镇尾的一处老房子,还当着大伙的面给了几十两银子。   陆老大虽然憨厚,并不傻,这些年也是看在老爷子的份上,老爷子前些年就没了,就算是往日有些情分在,可跟不是亲娘的嫡母一起,能有什么好果子吃,分家他自然是乐意的,他有手有脚的,还能养不活自己的小家是怎么滴。   陆婆子这样分家,他也不计较,笑呵呵的拉着自己干活用的一辆板车,带着媳妇,一起住进了修葺一新的三间的茅草泥房子。   陆老大有把子力气,索性找了码头的活,竟然比种地轻松多了,同陆家大宅少了联系,虽然挣的少,钱却是自己收着,竟比在陆家时日子过的还好了。   陆磊拉着板车,低着头,脑子里全然是那个娇俏的身影,那粉白的小脸,那一掐的小腰,那浑圆的...... 第二章 你年纪太大   那个小时候还甜甜的叫过石头哥哥的小姑娘,转眼已经到了要婚嫁的年龄了,他知道陆堂在京城成了亲,却没想到那人竟不是小姑娘,而是什么官家小姐。   便从父亲承接了送柴的活,就是想见见素云现如今怎么样了。   既然陆堂他不知道珍惜,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有机会。   想到这里他鼻子一热,两管鼻血就流了下来,怀里掏出一个粗布的巾子,胡乱的一抹,看了是血,才吓一跳。   这时有一辆驴车从后面驶过,在他身旁停了下来,“石头兄,今晚要去卸货,可不要忘了。”   “放心吧。”石头抬头对着那驴车打着招呼,又继续往前走。   到了巷子尾,他才开了门,把门槛卸了下来,板车推进了院子。   “阿娘,下午烧些干饭,晚上有货船来。”   “知道了。”灶房里走出了一个柔弱的妇人,包着一块青色的头巾,说话温柔。   石头打了一盆水,兜头兜脸的抹了一通,又打了肥皂,将那鼻血洗个干净。   石头娘看到儿子这般样子,一时百般滋味上了心头,石头今年的七月就要满23了,眼看着比石头小的都抱了孩子,隔壁家的孩子都五六岁了,石头还是孑然一身。   她忍不住开口道,“石头,巷头的王婆子今天又来了。”   石头听懂了他阿娘的意思,转身擦着脸,笑笑,“阿娘看来是真的想抱孙子了。”   “你这孩子,什么叫我真的想抱孙子了,我好多年前就想抱孙子了。”   石头娘看儿子今日竟然没有什么抵触的样子,还笑着开玩笑,就知道儿子心动了,自己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她如何能不懂。   “跟娘说说看,有没有看中的女子。”   “阿娘,你知道卫素云吗?”   “素云?卫家饼铺的大姑娘,不是堂哥儿的媳妇吗?”   石头娘整日呆在家里,和周边的妇人们也不熟,倒还不知道外面传的沸沸扬扬的消息。   石头笑笑,将手巾搭在竹竿上,“娘,堂哥儿在京城高中,前几个月就娶了京城一个什么小官的女儿,再过段时间,就要抱孩子了。”   石头娘楞了一愣,“堂哥儿娶了京城了官小姐,那素云怎么办?”   素云那姑娘是真的好,开朗大方,还孝顺,陆家的人不待见她,只有素云每次见了,都是婶子婶子的喊的贴切。   这么好的姑娘,竟然被堂哥儿给退亲了......   “素云自然在她自己家里。”石头蹲在他娘面前,一双眸子里闪着光彩。   “你这孩子,你这是相中素云了?那可不行,你马上就都二十三了,素云才十六岁。”   石头看着她娘丝毫没有嫌弃素云退了亲,还一副他年纪太大,配不上的意思,就觉得好笑,如果素云真的嫁了过来,一定会和阿娘相处融洽的。   “阿娘,若是素云的话,我就愿意。”石头的声音轻轻的,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声音仿佛是云端上传来的。   “这,这,你这比素云大了七岁。”石头娘有些慌乱,自己的儿子百般好,她自然知道,可是若旁人看来,儿子一把年纪也没有正当营业,确实配不上年华正好的素云啊。   看着儿子垂下的头,她咬咬牙,“明日我就去托李媒婆去。”   “阿娘,莫要为银子操心,将那金子换了便是,也不要心疼金银,等儿子以后还赚钱给你。”   陆磊眼睛亮堂堂的抬起来,烁烁生辉。   石头娘笑骂道:“你这个熊孩子,你阿娘我可是那心疼金银的人,我只是觉得要多给点才配得上素云呢?”   陆磊这么晚成亲,其实跟陆家也脱不了干系。   陆老爷子的好友,在北地那边当值,因着孤身一人,在军营中身患重病,没有依靠,便来信求陆家去个人照顾,并承诺日后能重谢。   可这陆老爷子却为难了,陆家这几辈子都是子嗣艰难,堂哥儿那会还小,家里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陆磊,可陆磊却是......   一时间拿不定注意,哪里料到陆老婆子却一心想打发了陆磊,暗地里窜使着陆磊去从了军。   陆磊也不甘愿这么一直下去打柴,放牛的,奔着出外闯荡一番的心绪,索性便随了陆婆子的意。   临行前从陆老婆子手里抠了几两银子,交给了卧病在床的母亲。   就跟着带信的人,一路北下,做了那人的伺疾小童,那人病好了就做了他的马前卒。   这仗一共打打停停的熬了三年,到了第四年的时候陆磊依然没有回来,所有人都以为他没有了,结果他却骑着一头高头大马,带着一身的伤疤,回来了。   石头娘也没有从儿子嘴里问出,那些年他过的怎么样,不过从一身伤疤还有一包袱的金银珠宝能看出来,那定是九死一生的。   不过既然石头提出来了,她这当娘的也不能拖了后腿啊。   好生的备了所需的物件,备好了陆磊的草贴子。   当素云在灶房里烧火的时候,松山县的李媒婆上门了。   李媒婆可不是一般的媒婆可以比的,她是正经的官媒,在县衙都领着津贴的。   李媒婆乘坐着陆家的小驴车,晃晃悠悠一路,在卫家饼铺前停了下来,整个镇南街都沸腾了。   虽然这李媒婆露面少,可谁不知道这李媒婆的名号呢?   “李婆婆,这是谁家的帖子啊。”有人挑着话头子。   “我们素云,自然是好人家的。”那媒婆也是好脾气,见状也不生气,高声应道。   提着裙摆,笑意盈盈的就迈进了卫家的饼铺。   没等三姑六婆们凑热闹过去,李媒婆已经被迎往了后院的大堂里。   镇南街就是这样一个商住两用的街道,家家户户的格局都一样,前面做生意,后面住人,当然后院也是有门的。   素云坐在灶前,往灶膛里塞了几块大的木头块子,心里还道,“阿爹总算买到了好柴火。”   又想起那天送柴的人,心里又嫌弃的不行,柴火再好,又不是没给钱,陆家的人,她可是一个都不想再看见。 第三章 上门提亲   卫老爹三十出头才得了素云这一个闺女,自然是娇宠着长大的,就连现在帮忙往灶下塞个柴火,都要吩咐几次,手上一定要戴着保护的手套子。   “哎呦,卫大娘子,大喜大喜哟!”李媒婆迈着小脚,一摇一摆的进了院子,看见素云娘俩在灶房里做事,取出一块头巾,眼看着就要进灶房。   素云他娘哪里能不晓得李媒婆,连忙拍拍打打的,迎了上去,“哎呦,素云他爹,你也是的,怎么不叫了我,还要李媒婆往这灶房来了。”   卫老爹不善言辞,只摘去了围裙,用手巾子擦了擦,两口子就迎了李媒婆进了正堂。   李媒婆将提亲的人家一说,卫家老两口就陷入了沉默。   最后卫娘子说:“李姐姐,按说这没有不好的,石头这孩子,我们也是真心的喜欢,但是我们家的情况您也晓得,素云刚刚跟陆家的哥儿退了亲,这......”   “卫家妹子,您这就多虑了呀,退亲的是松山县的陆家,可现在提亲的可是后街巷的陆家。”   “照我说这陆堂有什么好的,不过是仗着中了举,便目中无人了,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   “我也是有闺女的人,咱们当娘的盼着撒,盼着孩子们过的和和美美的,有钱没钱,夫君知道心疼人,那才是好日子呢?”   “把话说回来,就比方陆堂没有中举,没有退亲,这家里家外的活,再伺候婆婆,婆婆上面还有个太婆婆,可还有好日子过。”   “叫我说,素云这亲退的好,真的嫁过去了,再遇到这样的事情,那可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但是你看,为家妹子,虽然我是个媒婆,你出去打听打听,我手下可有一对怨偶?我李媒婆可是打着包票的,不合适的,再有钱有势的,我也不能害了咱自家的姑娘不是?”   卫老爹心动了,陆家的石头,他是真心的相中了,高大结实,干活也利索,家里人口也就简单,只是年岁差了些。   夫妻一心,都是为了孩子好,他想到的,卫家娘子也想到了了,“石头这孩子,我们都没有挑剔的,可是这年岁,差的有点......”   “哎呦妹子,你可别嫌我话多,我家那口子,比我大了十一岁,你看看他在外面说一不二的,在我面前,可曾有过大声气?”   “再说了,你和我家卫老弟,这年岁上,是不是也差了个......”李媒婆言尽于此,只伸出了巴掌,这一翻这代表了五岁。   “要我说,男子大些才知道疼人,这陆石头啥毛病都没有,就是出去打仗才耽误了这些年岁,要是没去,那可也是堂堂正正的人才儿哦,那可就轮不到咱家家素云了。”   李媒婆不愧是衙门挂名的媒婆,一张嘴那时舌灿莲花,把一个陆石头夸得是天上有,地上无。   等到素云得知消息的时候,她娘已经接了陆石头的草帖子。   随着草帖子一起的,就是挑担子的陆石头,他打扮一新,素云心里委屈,这陆家怎么就阴魂不散了。   她爹娘被哄得晕了头,她可是清醒的,才不会被他们的花言巧语给骗了去。   这次素云发誓,要做一个只认钱的贪财姑娘,让陆石头打着他的算盘来,再打着他的算盘走。   等素云悄咪咪的躲在屏风后面的时候,她娘已经把五条活鱼,淡水两瓶,筷子一双,放进了男方的担子里。   她一时有些楞,这是代表女家很满意男家的条件,也满意男家的人。   因为和陆堂是娃娃亲,自然是没有一套的,她看着陆石头小心的将担子放好,又对着卫老爹恭敬的姿态,心头便是一暖。   陆堂可从不会这样,就算平时来送节礼,都是打发了小厮来的,只有在过年那会,才会冷着一张脸,摆着读书人的架势,反而是卫老爹对他嘘寒问暖的。   看着卫老爹笑的一脸菊花样,素云突然觉得这陆石头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的。   陆石头挑着担子,一步三回头的跟着媒婆走出了院子,素云还躲在屏风后头不敢露面,还是觉得那人的眼光穿透力很强,好像看到了自己躲在屏风里面了。   不过该刁难还是要刁难的,很快就到了小定。   素云未来的婆婆,陆石头的母亲,传闻中的病秧子,一大早约了素云的娘,去了附近的西林寺上香,过了帖子,说是去上香,两家人都心知肚明。   素云也打扮一新,卫老爹驾着车,穿过若干的香樟树,不紧不慢的到了西林寺。   陆家夫人见了卫娘子,抓住手不放了,“妹子,咱们可算能见一面了。”   话是这么说着,眼睛却一直盯着低头不语的素云,笑道见牙不见眼,卫老娘也松了一口气。   素云是个好孩子,自家人都知道,耐不住外面的风言风语,传的越来越离奇。   当下看着陆石头的娘,对素云还是相当满意的。   刚说了没两句话,就从袖子里掏出一根镶了珍珠的银簪子,笑意盈盈的插上了素云的头上。   卫老娘这下是真的放下了一颗心,泪就顺着笑意滚落在了衣襟上。   “哟卫家妹子,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可不敢哭啊。”李媒婆打趣道:“素云是个好孩子,别说陆家娘子相中了,若不是我的两个儿子都已经成亲了,我都想给聘回家里去。”   卫家老娘还是眼泪涟涟,素云看了心里也难过的很,知晓阿娘为了她的事情,伤了不少的心,忙抽了帕子,给卫娘子擦泪。   “快别哭了,妹子,你看咱们两好合一好,以后只会更好的。”   陆大娘子对于卫娘子的心情特别能理解,她家的石头,可是二十三了,才主动央她提了亲事。   这之前的她心里的煎熬可一点也不比卫娘子的少。   卫老娘好容易止住了泪,看着女儿乖巧的脸,哽咽道:“我们素云最是乖巧不过,若是她以后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陆娘子看在我的面子上......”   话音未落,又是一串的泪。 第四章 送节礼   这时一道沉稳的男声,道:“卫婶子,您放心,日后我定好好的对素云,绝不会让她吃苦受累。”   男声低沉又稳重,卫老娘这番作态,要的就是陆石头这句话,得到了这句话,她就擦干了泪,连连称道:“好孩子,好孩子,我家素云以后就拜托给你了。”   陆娘子也忙道:“卫大妹子你放心,咱们这做了亲家,我权当素云是我的亲闺女。”   素云抬头看陆石头,陆石头很高,站在西林寺的香樟树下,六月的阳光照下来,透过叶子的间隙,照在他的身上,也不知怎的,便觉得有一种安稳在心头落下了。   陆石头的年纪大了,卫老爹也觉得女儿今年甚是不稳妥,当李媒婆再次上门的时候,两家就正式的开始下彩礼.   陆大娘子和卫大娘子两人又结伴去了西林寺,寺里的老方丈道,却是个天时地利的好日子,又看了两人的八字,占卜了一番,道:正是天体良缘的好八字,匹配的很,又拟了几个好日子让两人去选。   “十月初五就不错。”   陆大娘子和卫大娘子异口同声,全都指向了那个最近的日子。   十月确实不错,不冷不热的,两家操办起来都各自相宜。   两家这才安安稳稳的各回了各家,准备彩礼的事宜了。   素云只安心的在后院绣嫁妆,说是绣嫁妆,也不过是卫老爹生怕累到了自己的闺女,索性家里不差钱,也就这么一个闺女,在喜铺子里定了全套的绣件。   素云只要在每件上头,略略添两针,便意思意思就是做了全绣了,现在   她现在唯一要亲手去做的是给陆家两老的鞋子衣服,陆家祖母的衣衫,虽然说分了家,该做的礼节还是不能免的。   素云这厢在忙忙碌碌的准备嫁妆,陆石头也没闲着。   他先是找了几个熟人,接了松山县码头的装木炭的活,木炭要做到防水,箱子很重,陆磊带了几个力气大的人,包了这活。   损耗小,木炭贵重且完整,商家满意,大户人家也满意。   慢慢的一些贵重的装卸活,都指明了要陆磊去做。   短短的半个月时间,因为他结账及时,不压钱,别家的工头大部分半月一月的已结账,还经常借故拖欠工钱。   而陆磊则十天一结算,工钱算的明明白白。   短短的时间就垄断了一大半的工人,工人都愿意挂名到他的队里做事了。   陆石头在外的这么多年,说是做了陆老爷子好友的马前卒,吃苦受累自不必提,但是好处却也没少得,为人处世更是没得比,有勇有谋,有要事亲自能顶的上,还能镇压得住码头上的一些刺头子。   短短的一段时间,杂乱不堪的码头,在他的治理下,竟井井有条起来,分成了两块,一块是搬运货的偏一点的码头,还要就是隔开了只管客船的载人的码头,松山县的县太爷,到码头接了几次人,看到这样井井有条的码头,点名夸奖了几次。   陆石头还是一身粗布的短打装扮,高高瘦瘦的往码头一站,好像不管有多麻烦的事情,都能迎刃而解。   他肩膀很宽,窄腰,显得清瘦又修长。   清俊的脸庞很是有种英气逼人的滋味,这来来往往卖水饭饼子的小娘子们,没有一个路过他不抬头偷看几眼的。   他也许是场上下来的,一旦绷着一张脸,就有种通身的冷气散发着,尤其是那张脸。   现在他站在旁边的垛子上,眼神往河面上眺望着,半刻钟后,才终于有船驶来。   在地方随便坐着,歪着的众人,便纷纷起来,领了牌子等干活。   等船彻底的停稳了,木板上便跳下一个青年来,他稳住了脚步,就叫:“石头,快过来,你带的货都来了。”   这满满的一船,除了半船的布匹和木炭,就是陆石头夹带的“私货”。   上好的楠木做成的家具,上了油光亮的漆,大大小小的运了几十车,一溜烟的运到了正南街的隔壁。   一座半旧的大宅子,门口同样蹲着两尊威武凛凛的石狮子,几十辆车来来往往的运了大半天,才终于将这家什给置办妥当了。   “石头哥,你这个娘子是个什么天仙般的人,能让你如此费心的对待,看你这宅子收拾的,我都瞧对眼了。”   说话的这人一身青衣长袍,略略有些胖,白净的圆脸,笑眯眯的对着陆磊打趣道。   “什么样的?”石头陷入了思绪里,“仙女?”   “哈哈哈哈,石头哥,你成亲一定要趁我在的时候啊,我带着我娘子一起来,让她结识下石头哥你家的仙女娘子,啊哈哈哈。”   这人正是松山县的最大的成衣店的张老板的独生子,为人豪爽,一次行船回松山县附近的水域,遇到水匪打劫,被归来的陆石头给救了,所以才能忍着陆石头的冷脸,还不停往上凑的原因之一。   宅子置办妥当了,家具也都被抬进去通风晾着了。   七月十五是陆石头的二十三岁生辰,陆娘子听着隔壁几个小童因为挣块糖就哭闹不休的争执声,看着手中素云托人送来的针脚细腻抹额,还有身陆离的衣裳。   心里对素云更是满意了,素云真是个好孩子,陆磊的生辰,送来了亲手做的衣裳不说,还给她这个未来的婆婆送了一条镶松石的抹额,这样的媳妇,亏得陆堂他没眼光。   转眼又到了八月,马上就是一年一度的中秋佳节,定亲的人家可是要送节礼的。   陆娘子人逢喜事精神爽,身子骨也好了许多。   亲自准备了节礼,早早的定了整只的羊,成坛的好酒,还去了张家的铺子,成衣和布匹各选了双数,扎好了绸带,就等着让陆石头赶着去卫家送节礼。   这节礼,不能在当天送,必须要提前,于是陆石头,八月十三   就赶着驴车,停在了卫家饼铺的门口。   还没停稳,就看到他那娇俏可爱的小娘子,正拿了油纸,按着客人要的数量装饼,有那带了篮子来,又买的多大的,还会甜甜的道:“大娘,给您多送一个啊。” 第五章 你是不是故意的   那小声音甜的,直往陆石头的心里钻。   他觉得自己一连干下一坛烈酒都没有这样的滋味,光是听着声音就暖洋洋的。   素云一眼就看到了陆石头的驴车,只是卫老爹还在后面忙着,她阿娘又忙着和面,现在台子前只有她一个人,看着前面还有五六个熟客在排队,就索性当看不到他了。   任他来来回回的搬了节礼,心里砰砰的跳,还是强装镇定的,一板一眼的给客人数饼子。   蒸饼一屉一屉的,卖完了一屉就要拿下去,再搬新的上来。   她一转身,感觉身边多了一个高大的身影,一大屉的蒸饼,那人弯腰就可以抬起五六层,吓得她只道:“小心,小心,别烫到了,不用搬那么多,一屉一屉的来。”   陆磊也不说话,搬好了蒸屉,净了手,拿了油纸包蒸饼,比她干活麻利多了。   前面正在了排队的大娘,打趣道:“哟,咱石头就是贴心啊,这素云还没进门,就知道心疼自家的娘子啦。”   把素云闹了一大红脸,扭头去了旁边装着整理笼布。   “大娘,您十个蒸饼,拿好了。”余光里的陆磊一直在帮客人拿饼子算账,没有一丝丝的生疏,仿佛他天生就适合站在那里卖蒸饼一样。   “素云,十个蒸饼多少个钱?”陆磊的声音含笑的在耳边响起。   素云虽然烧红了一张脸,可也没辙,钱得收,只好过来帮他算账。   已经是最后一个买蒸饼的了,蒸饼是一个说法,其实就是蒸的馒头,也有叫炊饼的,只是卫家的饼铺开的早,早先的名头便是蒸饼,便就这么的叫了下来,大家伙各叫各的也是互不干涉。   买蒸饼的大部分都是走节礼的,挎着一个大篮子,里面备好蒸饼和几样的点心,盖着红布巾,不管是数量还是样子,都好看的多,卫家的蒸饼做的有些年头了,物美价廉,也实惠的很。   陆石头怕她羞到了,就越过她主动接过了篮子,两个两个的去数,等到最后一个客人也走了,素云就觉得这本就不大的店,竟然因为多了一个人,就更加的狭小了。   卖饼的台子,靠着窗户摆两张案板拼接的直通到窗台。   素云看那人身量也高,俩人忙的时候不觉得,现在闲下来了,就觉得离的太近了,转身要往后面去的时候,就得绕过陆石头。   陆石头这人看着瘦,也不知道怎么这么占地方,她红着一张脸,想从他身后过去,觉得不妥,就想绕到前面,哪里料到那人突然往前跨了半步,将她夹在了台子之间了。   “你,是不是故意的?”   素云又羞又气,觉得陆石头太轻浮了,怎么可以离的这么近,她跟陆堂定亲了这许多年,也没有这般的靠近过,陆堂一直的清冷的疏离的,带着几分读书人的清高,哪里会像他这样,不过刚刚的定亲就开始放肆起来。   想起陆堂,想起那些她曾经憧憬过的时光,心里又是一阵酸涩。   其实她也不是真的生气,陆磊能主动的帮忙,她是真的欢喜的。   都是陆堂从不曾做过的,她不是个缺心眼的,自然能感觉到陆磊待她与陆堂待她是截然不同的。   主要是陆磊的靠近,让她自己现在口干舌燥的,心跳如雷,一时半会竟觉得酥麻的不会动了,连脖子都变成了粉色。   陆石头居高临下的看着,素云羞红的粉白的小脸,细密又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像一把小扇子一样,遮住了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左看右看就是不肯看他一眼。   一向冷然的脸上,顿时像溶结了冰川一样,他低笑出声。   听到他闷闷的笑声,素云抬头去看他,只一眼,就觉得那如此严肃冷冽的人,竟然笑起来还有种少年的清润感,一时间看呆了,就傻傻的楞着,抬头,看着,看着。   今天的陆石头没有穿粗布的短打,而是穿了一身月白的长衫,是上好的棉布,哦,为什么素云会知道是上好的棉布,这可是她亲自做的。   听到外面有人吃吃的在笑,“哟,小两口感情这么好,蒸饼还卖不卖了?”   素云才发现,自己竟然扯着陆石头的衣襟,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把陆石头的整个人都拉弯了背,只盯着人家的脸看,不知何时竟看呆了去。   等她迷迷糊糊的给那人包了蒸饼,又迷迷糊糊收了钱的时候,她才意识过来,她刚刚拉着陆石头,看他的脸,竟看呆了去。   才觉得羞愧难当,虽说现在的定亲的男女没有那么多的规矩,但她又生怕陆磊嫌她太过于轻浮,还没过门就看着未来夫婿的脸,看呆了。   赶紧的把铜钱往匣子里一丢,一张粉白的小脸像滴出血一样的,转身就夺路就逃。   哪知一个趔趄,踢倒了脚下的一个箩筐,整个人用一种极其丢人的姿势,往下趴去。   她紧紧的闭上眼,苍天啊,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难道这陆石头竟是她的克星不成,从他往这饼铺的台子前一站,仿佛什么都不同了,明明做惯了的事情,都变的那么陌生,她也连连的出糗。   她闭着眼,以为自己要摔个大马趴,却有一只温柔有力灼热的手,将她从下到上一捞,就揽住她细细的腰,将她整个人反过来就按在了一个结实的胸膛上。   她伸手抓住那个手臂,隔着衣袖竟觉得都烫人,一股男子的灼热的气息从她的头顶,到耳边,逐渐浓重,把她的整张脸都燃的滚烫起来。   她心里羞恼的很,却丝毫没有办法挣脱开,那人明明看得出他的尴尬,就是僵持着不放开她。   跟陆堂定亲这许多年,她都不曾有过这样的心乱,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小时候总是沉默不语的跟在她和陆堂身后的陆石头,如今怎么学的这个坏模样了。   “你,坏人。”   她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挣脱了出去,直奔向后院,一头扎进自己的屋里,拉起被子,盖住了滚烫的手和滚烫的脸,刚刚被他挤着的身子也隐隐发起烫来。 第六章 卫老爹炫女婿   被子盖住了整个人,却没有浇熄那股莫名的热气。   她快要羞死了,觉得自己活了十六年以来,今天是她觉得最丢人的日子,哪怕迎头撞上那些三姑六婆八卦她被抛弃的时候,都没有觉得如此丢人过。   站在台子前的陆石头,正在怔神,他一身糙皮肉,在北地的大营里他待了三年,在京城那人吃人的场合里,他呆了一年半。   终于摆脱了那些地狱也似的日子,他终于堂堂正正的站在定亲的姑娘家的铺子里面,光明正大的跟她一起,他包饼,她收钱。   他虽然洁身自好,但一群糙汉子嘴里说的那些混话,他都是明白的,他迫不及待的想拉住素云,想说他并不是坏人,想跟她说两句话,只是素云要摔倒,他情急之下揽住的柔软的小小的腰身,还有无意间蹭到的......   素云的手是一双捏绣花针的手,又白又细又软,临走时挣扎的时候,他都不敢用力,生怕抓痛了她,这样娇柔白净的小姑娘,再过两个月就成为他陆磊的妻子了。   他捂住砰砰砰直跳的心脏,莫名的思绪飘到了未来。   那些吹吹打打的唢呐里,有人女子,披红挂绿的朝他走来,他喃喃的道:“素云。”   这时,卫老爹的敲敲台子,“石头,石头,这孩子,你这是咋啦。”   陆石头好容易黝黑的皮肤还没有彻底的养回来,他微红了脸,反正也没人看得出来,看到卫老爹才觉得不好意思。   “卫叔,我是来送节礼的。”   午饭,卫老爹特地关了铺子,带着女婿出门左拐,去李家的铺子里买熟食,捡了那软烂下酒的羊肉,羊肚,并着整只的烧鸡,要了几样。   在店家恭维声里飘飘然起来,没错,他就是来炫耀女婿的,他家的素云退亲又咋了,他从一开始就不喜欢那个病弱的陆堂,如今定下了陆磊,他瞧陆磊哪里都欢喜的。   “卫老爹你这女婿不错啊,这么早上门送节礼了。”   “那是,石头可是你们看着长大的,为人自是好的。”   陆磊只是陪着笑,听卫老爹和店家,吹着牛,自是安稳的扮演好一个听话好女婿的样子来。   只是会特别有眼色的赶在卫老爹掏钱袋时,急忙抢先付了钱。   卫老爹背着手,扬眉吐气的走在前头,一向因为揉面做蒸饼的腰都挺的直直的,仿佛他才是凯旋归来的大将军一般。   陆磊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甚为滑稽的跟在后头。   看到拐角处有个婆婆在卖散糖果子的,就忙不迭的了一份,让道拿不下了,让帮忙送去前面的卫家饼铺。   不过几十步的事,那婆子哪有不愿意的,自是称了高高的称,送去了卫家饼铺。   将手上的大包小包放下,陆磊才付了糖果子的大钱,那婆婆也是几句吉祥话连连。   就是些郎才女貌,十分般配的话,又多得了陆磊几个大钱,才高兴的去了,逢人就道,这新女婿比那旧女婿强太多了,旧时那陆堂可是眼高于顶,别说买糖果子了,就是连驴车都不肯下的。   难得的自家女婿送节礼,又不用下厨烧菜,一家四口围了一张八仙桌,桌上摆满了各种菜肴并着几碟凉糕,果子。   素云觉得也不错,尤其是摆在她面前的糖果子,甜而不腻,她自小就很喜欢,但是卫娘子担心她牙齿,平时都是控着她的,今日竟然就摆在她面前,她就连连夹了几筷子。   正欲想称赞下糖果子的时候,卫老爹喝了一口酒,咋着嘴道:“石头不错,是个会过日子的,这果子买的好,我家素云自小就最爱吃这个果子了。”   素云知道自家老爹,在为陆磊说话,自然不会去应,只是直到散席,都不肯再去动那盘糖果子了。   陆石头在卫家呆的开心,却不得不离去,毕竟还没成亲。   素云回屋拿了一个包袱,解开,里面又分了三个小包袱,分别用细棉布包着。   她沉着脸,毫无表情的道:“这紫色的是给陆家婶子的,这蓝色的是给陆家大大的,你且回去代我转交下。”   却抛开了那个月白的包裹不去提,陆磊有心逗她,含笑问:“这个浅色的包袱,却是给谁的?”   素云白了他一眼,“给旁人的。”一扭小腰,就娉娉婷婷的回了自己的房间。   卫娘子和卫老爹都知晓陆磊的心思,毕竟大家都是过来人,道:“素云这孩子,有点害羞,你可多担待些,石头啊,听你爹说,你家在正南街那边又置办了一个大宅子?”   “卫叔,在外面打拼的几年,我也没地花钱,存下了些金银,现下一时半会也用不上,索性兑了银子,在正南街的隔壁买了杨家的宅子,到时候,咱们一家子,哪怕是后来有了孩子,都住的开。”   杨家的宅子,卫老爹是知道的,杨家也是熟识的,不过前些年独子迷上了窑子里的姐儿,为着那姐儿也算是散尽了家财,结果人没到手,腿都给打断了,再这混不下去了,只好卖了宅子回了老家,他总觉得这宅子不太吉利。   瞅着卫老爹不太欢喜的样子,陆离担心他因为宅子的传闻,忙又道:“这宅子让西林寺的老方丈看过了,说没问题,还求了那许多黄符,各个角落里都烧了,到时候卫叔和婶子也一起搬过去住,也省的素云之后总是担心。”   这话真真的说到了卫老爹的心坎里了,立刻就忘了这不吉利的宅子。   素云是他三十出头才的了老闺女,自小娇养着,哪里晓得遇到陆堂这样的混小子,惹得素云伤心了好久。   还好素云是个好命格的,又遇到了陆磊,陆磊虽说年岁大些,但是大些的男人会疼人,他自己也是比素云的娘大了好些岁的。   此时石头又这样光明正大的说出,等以后接他和素云他娘一起过去住,权当是面子话,他也听得心里极为舒服。   石头这小子,现在看着是可以,选了石头,也算对得起闺女了。 第七章 卫老爹的眼光   以他卫老爹四十多年看人的眼光,石头这孩子,目光坚定,是个能成大事的。   况且在外游历过的人,都是吃过苦头的,也见过世面,既然能稳定了心神,愿意回到松山县来,拉起板车,上山砍柴,也能去码头搬货,自然也是一种不虚荣,靠得住的象征。   而且彩礼下定的那天,那些首饰,也是捡了他们这些商户能用到的最好的银饰品了。   那些衣服的料子,一匹匹的搬进女儿的闺房,根本放不进去,又另外劈了一间仓房,才强强的放得下。   这样还未成亲,就已经如此贴心的女婿,可不好找了。   就算女儿现在不情愿,怨恨他几天,他也认了,为了闺女儿好的事情,不怕她短期的埋怨。   陆家的小院子里,正忙着收拾谢媒礼,陆娘子一脸的笑,趁着她白皙的肌肤,跟旁边的陆大郎形成鲜明的对比。   陆娘子原名叫梅子箐,她几岁上头,被拐子卖进了青楼里,她相貌好,身子又弱,骨子里就带着一股柔和的气息,与当下泼辣大胆的姑娘们不同,她只隐约的记得,小时候家门口也有着大石狮子,还有一棵银杏树,其他全不记得了。   桂花楼的老鸨桂花,一眼就瞧中了那时才五六岁的躲在人贩子身后的她,本想是养着留着做个头牌的。   结果梅子箐怯生生乌溜溜的眼睛与她一对上,那股清凌凌的干净的气息,顿时让她想起那多年前战乱时,走散的夫君和女儿,一颗坚硬无比的心也软和了下来。   怕污了子箐随了梅桂花的姓,梅桂花怕累了她的名声,又在临近的一个镇子上,租赁了一处宅子,将她当做女儿养了起来。   日子倒也过得,得了一个落魄的妇人做了夫子,学了些琴棋书画,还有一手好绣活,大家子姑娘该会的,梅子箐样样都没落下。   梅子箐十几岁的时候,桂花楼惹到了一个过路的匪徒,将桂花楼打砸了一通,报官了也没寻到人,姑娘们病的病吓得吓,没顾得上生意,旁边的荷花楼立刻崛起了,桂花楼就此没落了。   桂花年纪也大了,搂了些钱财,索性散去了姑娘们,桂花楼也盘给了隔壁的荷花楼,拿了一笔钱,准备给梅子箐招个女婿,养老了。   养在深闺的梅子箐生性单纯,容貌日渐娇艳起来,不过才十三四岁,就有大把的人上门求亲。   桂花只是不认,只道,就这么一个老闺女,只招女婿上门来,这才打消了许多人的念头。   松山县的人过的甚为富裕,甚少有那种为了一个女子,而把自己的儿子送上门做女婿的,更何况,桂花还是个做老鸨出身的,哪里晓得这养的闺女可还是完璧之身。   因着拒了多家的媒人,桂花和梅子箐的日子在这镇上愈发的艰难了,有那些不着调的二流子,还半夜里游荡着醉醺醺的敲门。   只把梅子箐吓得大病了一场。   梅桂花虽然是一大把年纪的女人了,她见过的世面怕是比寻常的男子都多得多,她手段也狠厉,雇了几个闲汉,连续几夜,将那二流子狠狠的暴揍了几顿,才堪堪的平息了一些流言。   但是新的流言又起了,这次说的却是梅子箐,说梅子箐与那闲汉有染了,不然那闲汉怎么半夜不休息的,去替她揍了那些个二流子。   流言可谓,梅桂花不愿娇花一般的闺女儿受这般流言的苦楚,又将这小院退了,来到了与松山县一河之隔的松山镇。   码头上,梅子箐一身严严实实的青布衣衫都掩饰不住的好身材,码头上来来往往的汉子那口哨声飞起。   梅桂花甩着一副破锣嗓门,狠狠的骂了一通,那些子人看着梅桂花不好惹,才歇了心思。   就这样,梅桂花和梅子箐买了一处一进的小院,在这紧挨着的松山镇落了家。   梅桂花,见的世面多,便不肯梅子箐出门,只招了松山镇的媒婆,道要招个上门的女婿,要性格好,家里最好不要太多的负担,关键的是不要和家里有纠葛。   媒婆哪里有不应的,梅桂花给的谢媒钱又大方,女方还是有房的,自然张罗起鼓的去放了风声。   这陆家大郎虽然是个庶出的,可是上门女婿按说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的吗,可是缘分就是这么的奇怪。   梅子箐很快定亲了,结果临近小定都下了,自然是下给男方的,梅桂花,想着本就是等于买了人家一个儿子,那人的样貌也属实过得去,给了五两的小定礼。   结果小定的当天,一个在场的族老好巧不巧的道:“咦,你不是桂花楼的桂花吗?”   梅桂花伤心欲绝,好好的一桩婚事泡汤了,还连累的梅子箐的名声,人人都道,老鸨的女儿,那不就是楼子里的姑娘吗?   怎么还好意思来寻女婿,就这样梅桂花伤心了一场,一病不起吗,中风瘫在床上了,要强了一辈子的女子,最终沦落到了这般的地步。   这事,却引起了陆家老婆子的注意力,她寻了理由,见到了因为梅桂花瘫倒在床,不得不独自出门的梅子箐,当时的梅子箐跟着一个小丫,畏畏缩缩的,任由绣铺子的老板任意压价,一副绝佳的绣品,生生的压到了几两。   陆老婆子就觉得这姑娘好拿捏,又是老鸨养的女儿,配给庶子陆大郎可是再好不过了。 第八章 烧头香去   省的陆老爷子一天到头埋怨不给陆大郎寻摸个出色的媳妇,看这姑娘胆子小,但性格又软弱,就上了心。   转头便给庶长子提亲去了,瘫倒在床的梅桂花一听是陆家,点着头流着老泪,连聘礼都没问就直接同意了。   就这样,梅子箐就这样阴差阳错的嫁给了陆大郎,陆大郎人憨厚老实,样貌也佳。   当时在码头,梅子箐和梅桂花初来的时候,他也是见过梅子青的,也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他清楚自己的条件,庶子,不受嫡母待见,这样好看的姑娘哪里的能轮的到他的。   成亲后,对梅子箐更是百依百顺,他第一次求了陆老爷子,选了一个婆子伺候梅子箐。   陆老婆子看着一对和和美美的小夫妻,又开始难受了,一个老鸨养大的女子,凭什么跟她一样养尊处优的什么都不做,闹了几次,招了梅子箐近前服侍。   梅子箐性格柔弱,陆老婆子威风耍的够够的。   可陆老爷子看不过去了,呵斥了几次陆老婆子,陆老婆子索性眼不见为净,将两人打发回了乡下,伺候那乡下几十亩地。   梅子箐什么也没说,收拾了包袱,带上了瘫痪的梅桂花,和陆大郎回了村里。   隔了没两年陆磊就出生了,梅子箐难产大出血,身子也败落了。   再后来,陆老爷子也去世了,陆大郎和梅子箐就在乡下伺候那几十亩地,日子过的越发拮据了。   但自始至终,陆大郎对待梅子箐,那真真的叫一个好,冬天不让碰凉水,夏天不让晒日头,生生的把梅子箐宠成了一个大家的夫人。   现在儿子的亲事又说定了,梅子箐带着陆离,备上了几分好礼,敲开了梅桂花的门。   一个小丫鬟开了门,红着脸将二人请进屋里。   梅桂花正坐在那里吃果子,看到女儿和外孙子来了,忙叫:“春喜,赶紧的把昨天买的果子拿出来。”   一边用手撑着,挪了挪地方,招呼陆磊,“石头,咋没有把你媳妇带过来给祖母见见,你都不知道我昨天都梦到那个素云了,跟小时候一样,小圆脸,胖乎乎的,一看就是好生养的身板。”   陆离听着他姥姥的话提到素云,不由得就笑:“祖母,人家早都长大了,不再是胖乎乎的样子了。”   脑海里闪过那小小一掐的腰,娇嗔的语调,软软的腰肢,白皙的脖颈和......   梅桂花了然的一笑,这个之前还是腼腆少年,话不多还有些内向的孙子,现在看来才是真的长大了,怕孙子羞到了,忙招呼梅子箐。   “子箐,我里屋那个架子柜里头,有个木匣子,你且去取来。”   梅子箐放下手里的碗盘,闻言取了一只红漆的木匣子来。   “来,你娘俩都来看看,我给我孙媳妇准备的见面礼。”梅桂花笑着,招呼陆磊和梅子箐。   陆磊凑过去一看,一只金灿灿的细镯子,一副金灿灿的耳坠子,还有一根镶了一颗珍珠的金簪子。   梅子箐大惊小怪的,“阿娘,你怎地准备这么厚的礼,我备好的那份可就拿不出手来了。”   ”哟,你连我的礼都比不上,那子箐你就小气了,就这么一个儿子,一个媳妇儿,你这办事可不行,你这往后可得仰仗着素云过日子的哦。”   陆离忍俊不禁的看着梅子箐和梅桂花斗嘴,眼神盯着那根金簪子上的一颗珍珠,心想,这珍珠的色泽确实不错,如果得小巧一些的做一串,戴在素云的手腕上,莹润光泽的倒是不错。   如是的想着,俊颜上镀上了一层红晕。   梅桂花那眼睛多毒啊,外孙子这表情明显就是想人家小姑娘了吗?   想想也是,都二十三岁,隔壁家的二十三岁孩子都抱三个了。   在这烟火气足的日子里头,男人心里有没有人,骗的过自己,也骗不过旁人的眼睛,想起外孙子离开的时候不过个子高高瘦瘦,还是个少年郎的模样,因为陆老婆子事多,也没个亲事。   他死犟死犟的谁也拦不住,非得要走,留个子箐把眼睛天天哭的跟个没毛的桃子一样。   这日子禁不住多想,这一转眼四年过去了,如今虽不能说衣锦还乡,也算平安归来了,任子箐怎么说,也没撬开他的嘴说一声相中哪个姑娘了。   如今陆堂那边一退亲,陆磊这头就央子箐去提亲,这可不是早就放心里头了吗?   她就特别想见见卫素云,想见见这个能把野马一样的外孙子给拴住的姑娘,如今是个什么样子了。   “子箐,你说这日子也快了,咱们约卫娘子去西林寺上个香呗,我也有几句话想给卫娘子说说呢。”   梅桂花瞄着外孙子的脸,话却是对着子箐说的。   梅子箐笑笑:“这可以啊,卫娘子人爽快的很,做事又麻利,阿娘你一见就会喜欢的,改天让石头约好日子,咱们娘几个一道都去,让石头问问素云,看能不能一起去。”   陆磊干咳了几声:“祖母,阿娘,你们聊着,我看那院子里还有柴没劈,将柴规整规整去。”   “去吧,去吧,对了石头,赶明儿咱得去西林寺上柱头香,我梅桂花这一辈子还没想过自己能抱重孙子呢,怎么都得去一趟。”   梅桂花腿脚不好,这上头香的任务自然是落在了陆磊的身上了,天还没蒙蒙亮,就要驾车往西林寺赶,去晚了,可抢不到头香。   一盏昏黄的琉璃罩马灯,晃晃悠悠的随着驴车的提提踏踏声往西林寺驰去,陆磊坐在车前,啃着一块冷饼子。   八月的清晨有些冷了,烟蒙蒙的细雨丝,缠绵的在马灯前柔柔的缠绵着。   突然前面传来几声闷闷的声音,一个小个子穿着里衣的女子在前头窜来窜去,最终被一个汉子抓住,堵了嘴,那汉子又连着拖着,将那小个子的女子拖进了巷子里头。   他嗤笑了一声,这等低俗的把戏,还真的到处都有,也不嫌丢人,当他陆磊是没有见面的瘪犊子呢? 第九章 仙人跳和梦   将冷饼子往嘴里一塞,腾出手抽着一鞭子无辜的小驴子,受惊的小驴子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吓得急忙吧嗒吧嗒的跑了起来,转眼小驴车就消失在了已经微白的清晨里了。   见吧嗒吧嗒的驴车跑的远了,巷口闪出来刚刚拖着人躲进去的人,是一个汉子,和一个小个子的穿着很少的女人。   清冷的雨丝飘着,女子穿的很少,瑟缩着拢着肩膀,绝色的脸上一片冷然,就像这飘着雨丝的清晨。   “他么的,这到底怎么回事,这小子没看到你的脸啊,不是说让你多转几个圈,你特么的没耳朵啊!”   这汉子看着这一幕,怒了,他们两个做这种仙人跳,可不是第一次了,还是第一次有人见了这女子半裸的身子,不下来一探究竟的。   由于惊诧,就显得极为愤怒,手里的鞭子往小个子的女人身上一抽。   那小个子的女人瑟缩着低下头,也不躲,生生的受着了。   那汉子没看到的是,女子连低下头的眼神都泛着骇人的森冷的意味来。   男的是北边来的汉子罗三炮,身量魁梧心狠手辣,脾气极其暴躁,女的是他勾搭来的小户人家的女子,女子显然是被打怕了,鞭子来了躲也不敢躲。   这女子本是一个江南家境还算不错的小户女,从小生的美貌,也是娇养着的姑娘。   却被罗三炮殷勤给取悦了,一次幽会中,被打晕带走,就做了这仙人跳局中的一员。   刚开始也躲过,也跑过,被抓回来又是一顿打,反复几次之后再不敢了,打骂都生受着。   他们一直在南边一带行骗,只是有一次失手了勒死了一个苦主,才不得已逃到了松山县,为了躲的隐蔽些,又来到了与松山县一河之隔的松山镇。   “奴也不晓得。”那女子一口温软的语调,瑟缩的抖着。   抬起的脸那可又恢复了如芙蓉出水那般的清纯的神色,只有那眸子里依旧一片冰冷,随即又垂下头,想着那个一撇之下的人,架着马车远去的身影,有了片刻的失神。   “好容易打听他去上头香,以为他为了个好兆头也得搭救一番的,哪里料到这个情况,倒真真的让老子看走了眼,这人倒有几分警惕,也倒有几分意思,走吧,走吧,先回去再说。”   他大步向前走着,见女子没跟上,手里的鞭子在空中甩了一个响亮的鞭花,“还不走看什么,再看人家也看不上你!”   嘴里又嘟囔着,“这小子绝对在北边赚了大钱,他家老母在银铺子换了几锭金子,你可别不信,老子亲眼所见的。”   他们干这行,却不是随便就出手的,要多方面踩点,确定目标。   小个子的女人抱着肩膀,瑟缩着小步小步的往前走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瞧瞧,这世态有多炎凉,有人退亲了也依然能被那样的人捧着宠着,而有的人注定要被自己做错的一件事,付出一生的代价。   她手护住的地方正是肩膀,刚刚被拖时候擦伤了,她什么也没说,在走进巷口的时候,又回头望了一眼,仿佛依稀中有那么一撇之中带着不屑的那人,冲着她冷冷的一笑,随即甩着鞭子远去的身影。   西林寺坐落与松山线的边角。景色幽静。四中传来阵阵钟声。   顺利的抢到了头香,陆磊心下满意的很。   这是个好兆头,不管是对外祖母来说,还是对他本人来说,现下的人都喜欢讨个好兆头。   好像自从跟素云定了亲,他做什么都顺利极了。   他抚了抚身上的蓝色长衫,嘴角微微勾起,也不晓得素云怎么量的他的尺寸,竟然这么合身,真是个心灵手巧人也美的小娘子,再过不久,这小娘子就是他陆磊的人了。   此时天已经蒙蒙亮,细如牛毛的雨丝也已经停了,有僧人在打扫路旁的落叶和夜风垂下的枯枝。   下山付了几个铜钱取了驴车,想起附近有一家胡饼店,做的生甚好,刚好那家新出了一个口味甜饼。就想买一些带回去。也正好是个理由,去见一下素云。   他晓得素云喜欢吃甜的,从小到大就极爱散糖果子,偏偏卫娘子管她管得严,央求了十回才能给她买上一回,陆离弯了弯唇角,等成亲后,他定然天天给她买,也不怕牙疼,将那京城的牙粉牙刷子虽贵他们却也消费得起,吃完刷刷牙,漱漱口,那不就没事了。   心里是这么想,面上就带了几分笑。甩了一下鞭子,小驴车又吧嗒吧嗒拐了个弯儿往正南街去了。   而他心里念叨着的素云,在此刻却啊了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光光洁的额头上,散着凌乱的刘海。   楞了半晌,拍了拍脑门儿,抹了一手的汗,又从枕下拿了个手绢,擦了擦汗。   素云觉得这个梦好生的奇怪,梦中就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陆堂。   她自小和陆堂订了娃娃亲,小时候也算一起长大了。   可她从未梦见过陆堂,包括陆堂退回了草帖子和信物,她哭的晕过去的时候,恨的要命的时候也没有梦到过。   梦里的陆堂,依然一袭长衫,还是她在码头上送他去赶考时候的样子,不过多了一些落魄。他抱着苏云的腿,哭的眼泪鼻涕一大把很狼狈。   一直哭着说自己后悔了,具体怎么后悔也不去说,就一直在重复,我有悔,我有悔,我后悔了。   这个时候素云以为自己会狠狠的踢他一脚,再狠狠的当面骂他一顿,可是她全然没有这种情绪,他只觉得,这样狼狈的陆堂好脏,她只想将他甩开,还要死盯着他的鼻涕和眼泪,不要抹在她新作的裙子上了。   她知道知自己是在做梦,她也不喜欢这样的梦,她觉得既然退婚了就退的一干二净,却不可在私下的见面,但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都挣不开陆堂。   梦里的她着急的很,竟然脱口而出两个字“陆磊!”   好容易甩下了陆堂,一转眼,又是另一张清冷的面孔,白袍乌发,身量高大,正是陆磊,陆磊捻着她的下巴,将她紧紧的搂在怀里。 第十章 梦和梦里的人   声音低沉又沙哑。“素云记住,你现在可是我陆家大房的人了,万万再不要纠缠别人,否则......”   一张清冷肃然的脸,却被他说出的话,染上了几分情欲,俊脸缓缓的靠近了过来。   素云吓的一下醒了过来,才发现被子缠住了脚。   可素云怎么也不相信这梦里事情,陆堂那么一个清高的读书人,怎么能做出这般恳求人的姿态来呢?   以前做了噩梦,阿娘都是安慰她,都是梦是相反的,大约这多少有点吧。   做了一番这样的梦,素云还觉得是白日里恨的多了,却对着任何人都说不出口,凡事都压在心里,于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潜意识里就把陆堂梦的太过于狼狈了些。   从一个这样的梦里醒来,素云自然是睡不下去了,她虽然听从了爹娘的话,跟陆磊定亲了,可是她总觉得陆磊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般模样,随着成亲的日期越来越近,素云心里也是很烦闷的。   却对着谁都不能说出口,以前还有个小翠姐可以说两句,可隔壁杂货店的小翠姐前段嫁出去了,据说嫁的还有些远。   那会她刚刚退了亲,整个人烦闷不已,也只是托了阿娘送了添妆的布匹和首饰,她想去又怕触了大喜日的霉头,也没去看看小翠姐。   小翠姐平日那么照顾她,她现在想起来,还是难过的,都怪那忘恩负义的陆堂,要不是他,她又怎么能错过小翠姐的喜事呢?   外面大灶房里已经有隐隐约约的有动静了,后门打开了两次,吱呀了两次,声音重的那个是卫老爹,声音轻轻的两个是雇来的婆子。   看看天色,已经蒙蒙亮了,是该上工的时辰了。   雇来的两个和面的婆子,这是来上工了。   他们做蒸饼的生意,虽然赚的不多,却是要比别人起得早的,挣得就是个辛苦钱。   给附近饭馆子里的供货,也要大清早的赶出来,给人家送去。   还要把铺子里单卖的蒸饼,赶在大家伙儿的早饭前蒸出来   以前素云也是不早起的,但也会去灶房里帮忙塞个柴的,这些活,但自从被陆堂退了亲事以后,她心里面儿上都觉得丢人,就不愿意大清早的往人堆里凑了。   哪怕这灶房里都是自家的人。   环顾下闺房里满满登登的箱笼,染的通红的布扎出喜庆的结来,巧手的喜娘做惯了这些,什么步步登高,年年有余,百年好合的花结,跃入眼帘。   据李媒婆说,这花结可是上京城里新出的,都是上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才会在聘礼的箱笼上,做出这样的新式花结来。   卫娘子当场被夸的见牙不见眼,一扫之前的愁态,陆家确实给足了卫家面子,也给足了素云面子。   这在松山镇,还是头一例。   素颜觉得陆磊并不像他在卫老爹面前装出的那副憨厚的样子,直觉告诉她都是假的,都是他为了骗取老爹的信任装出来的,他的内里就想一匹不能被驯服的野狼一样。   那天他将她挤在狭小的台子上时,他伸手一捞她时,她就知道了。   陆磊这匹狼只是伺机而动,一旦抓住素云的弱点,就要将她拆吞入腹了一样。   素云心里是有一点怕陆磊的,总觉得他比他眼中看到的要危险的多,但是陆磊翩翩又有一种神奇的吸引力,虽然草草见了几面,却让素云将他的一举一动,点点滴滴都挤在了脑海里,还时不时的能想起。   翩翩他人又生的好,素云扪心自问,对他的欢喜还是有一点的。   一方面是感谢他,感谢他将从退亲的泥潭里扯了出来,现在虽然对女子十分的宽容,街上贩卖的,做工的,温酒的,也大多数是女人,也有未婚的女子挎着小篮子绣鞋绣活,补贴家用的。   可偏偏在退亲这一点上,总让人觉得这退亲的姑娘是有什么隐疾,或者家里有什么隐私,而被退亲,总而言之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出去了也隐隐的总感觉低了别人一头。   可恨陆堂将她从小拖着,拖到了十六岁大龄了,偏偏他中举后退了亲,熟人都知道陆堂攀附富贵退了亲,那不熟的人,倒以为是姑娘出了什么差错,而让男方退了亲,气量小点的姑娘,寻了短见都有可能的。   素云也想过寻短见,卫老爹三十多岁才有了她,她如果这样一去了,留下老两口,岂不是更可怜,连累阿爹阿娘整日以泪洗面,被人指指点点,想到这里,素云又想哭了。   另一方面又觉得陆磊的身上有一种隐隐的威胁感,他目光炙热,直接,她从没接触过这样的男子,期待中,又更多的是害怕,但是她又不能退缩了,也由不得她退缩。   素云觉得自己想了这么多,天还未亮,想的越多,头脑里越来越乱,索性就起身。   油灯刚刚一亮,外面就传来了老卫娘子的声音。   “素云啊,天还早着呢,清晨还有些凉意的,你近来有些不舒服,晚会再起吧。”   魏家饼铺的生意不算太好,但隔三差五的也有那绣铺介绍过来的喜饼,还是能忙活一阵子的。   卫老爹和卫娘子实在忙不过来,又不舍得女儿跟着揉面,才雇了两个婆子,只做了清晨到中午的短工。   素媛不想被卫娘子反复唠叨,恰好她最近也确实有些累了,躺了一会儿,迷迷糊糊的又睡着了。   梦里又看见陆磊穿着素云亲手做的那件长袍,又是那种热切的眼神,她有些不知所措,又一转头,那脸却变成了狼的模样,还发出桀桀桀的笑声来。   素云这下子彻底坐了起来,再也睡不着了,这时候门外传来那砰砰砰的敲门声。   她觉得有些奇怪,卫老爹和阿娘从来不敲门,都是在外面喊一声。   怎么今日突然敲起了门?   素云心里有疑惑,口里应着,“来了,来了。”   房门一开,一个高大的身影逆着光出现在他面前,从她的角度看过去,那人就像顶着一道金边一样的,结结实实的吓了一跳。 第十一章 只想欺负你   仔细看去,却是陆磊,手里还拎着把斧头,素云突然意识到那梦里的桀桀桀的声音,原来是陆磊在院里劈柴呀!   素云还未洗漱,仰头看着那人的脸有了一会,意识过来的时候,感到有些羞,想挤开他,就从门缝里过去。   谁知她高估她的力道,也低估了陆磊的脸皮。   素云今日随手拿的一件裙子,是有些艳色的桃红色,她平日里穿的过于素净连卫娘子都瞧不过去了,扯着她扯了细布的料子,尽捡了喜庆的颜色,量了腰身,做了几身新衣。   量尺寸的婆子,拿着软尺,箍着她的腰,和羞人的地方,用一种过来人的口吻,两眼发亮,口中还啧啧啧称赞,“老婆子这许多年这样好身架,该小的小,该大的大,可是不多见,谁娶了我们素云,那可是好福气了,”   只羞的素云抬不起头来,还得强装着镇定,仿佛听不懂那婆子在说什么,只想一头扎进那布料的堆里。   此时素云就穿着这身桃红的裙子,腰身掐的多,更显出了玲珑的身条来,陆磊也不说话,只伸出了一只手,挡住她的路,像那天一样,目光灼灼,将她夹在门框中间。   素云皮肤水嫩嫩的,大大的杏眼,不像是小镇上的姑娘,小时候吃的圆墩墩的倒不显,到了十二三岁的上头,一日一日的细条了起来,眉眼也逐渐精致了,少女的腰细细的一掐,更趁的腰胯和胸脯的鼓囊来。   此时陆磊也不说话,只是斜斜的靠在门框上,一手撑着挡住她的去路,另一只手还拎着那把泛着寒光的劈柴的斧子。   以一种极其强势的占有欲,将她圈在他自己的臂弯里,素云觉得自己此刻就像一匹狼盯上的兔子一样。   她红着脸,无措的咬了咬唇,那人的手稍微伸了伸,又放下了,她趁机弯腰从他腋下一窜,顿时,像一只惊惶的兔子逃出了生天一样。   红着脸悄摸摸的挤开了李婶子,脑袋晕乎着拿了一块木头就往灶门里塞。   “哎呀,素云姑娘,小心。”李婶子跟卫娘子年岁差不多,看到素云的动作,吓了一跳。   素云晕乎着的手一痛,才发现,拿的竟是一块花椒树的枝子,她头脑晕乎着,没顾上看,手指上顿时一个血珠子冒了出来。   她连忙将手含进嘴里,入口皆是咸腥味,便觉得自己方才那些举动幼稚的可笑,凭什么她就要偷偷摸摸的逃走,而不是光明正大的将那人推开,理直气壮的走过来呢?   此时悔恨却有些晚了,又不能回到那个时候,重新做一遍,又想起刚刚那种氛围,从脸到脖子都是涨红的粉来。   李婶子,有些暧昧的看着她,道:“刚刚姑爷不是叫姑娘去吃饭了吗?姑娘怎么穿了这身,跑到灶房来了。”   素云才惊然的醒悟过来,她竟然在陆磊的眼皮子底下,一口气睡到了日上三竿,要吃午饭的时候了。   她明明只是做了一个短暂的梦,怎么就从清晨到了中午呢?   她也不记得自己还没洗漱,迷迷茫茫的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一只老鼠突然从她脚跟前跑过。   素云吓的猛一跳,前面有人顺手一丢斧头,劈柴的斧头尖尖的一头正好扎在老鼠身上。   素云眼睁睁的看着那老鼠被钉在地上,吓得面无血色。   拿老鼠还在吱吱地叫着,血一点点的流出来一小滩,渗在了青石的专砖缝里。   陆磊看着瑟缩一团的小姑娘,吓得直哆嗦,忙上前一步,将她转了个圈,把她的脑袋按在了自己的怀里。   “莫怕只是一只老鼠,已经死了。”一双炽热的大手,一手抚着她的头发,一手拍着她的肩,有些生疏的安抚着她。   苏云突然想起了梦里的情景,他就是这般的将自己摁在怀里的。   素云才缓缓的回过神来,渐渐才有了几分羞意,又开始挣扎着往外挣。   陆磊看她实在羞的很,“卫叔让我叫你来吃饭,快去洗洗手吧。”   素云一把将冰凉的水,泼在滚烫的脸上,一边懊恼极了。   那人会不会觉得自己很懒?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管家娘子。   她以前那般的做到面面俱到,陆堂还是退了亲。   而如今陆磊看了自己这般的模样,怎么会想呢?   苏云这么想着,通红的脸逐渐下了温度,煞白一片,她们家已经经受不起第二次退婚了,如果陆磊也退了婚,她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泪啪嗒啪嗒的掉下来,落在水盆里。   陆磊看小姑娘脸色变来变去,也不知她哪里不舒服,估摸着小姑娘睡懒觉被自己撞见了,有一点羞赧。   他一时不知道如何安稳,拔起砍柴的斧头,在院里的树下刨个坑,把那死的透透的老鼠埋了。   等他净了手回来,正看到小姑娘的泪啪嗒啪嗒的往脸盆里掉,心疼极了。   “素云,你怎么了,这种的欺负我也只对你一个人做过,可是你不喜欢我这般对你?让你厌烦了?”   他身量很高,于是就蹲在小姑娘面前,这般姿态放的很低。   苏云在心里做了极端的挣扎,听到他这番话,她抬起头俯视着陆磊蹲在那里的样子。   他一向清冷的眼睛中,带着灼热噬人的光,此刻湿漉漉的泛着水光,很像小时候素云养的那条大黄狗一样,热切又真诚的望着她。   她看到这样的陆磊,突然就很难过,泪又成串成串的落下来。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懒?”   小姑娘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带着哭腔回家告状一样。   陆磊这时候,才明白了小姑娘为什么落泪,她年纪小小的就经历了这么大的挫折,现在心里一定很无助吧,生怕自己也会像陆堂那样,将她弃了。   他站了起来,声音温柔极了,“素云你知道吗?我十四岁那年,你只有七岁,你崴了脚,坐在路边哭,陆堂不理你自己回家了,你也是这样哭着问我的。”   “我那时候就心里很着急,只想快点把你背回家,你在我背上说不要嫁给陆堂,要嫁给我,你还记得吗?” 第十二章 陆磊的剖白   陆离伸手虔诚的向她伸过去,看着她圆润的湿漉漉的像小鹿一样的眼睛,看的素云羞红了脸垂下头去。   殷红的小嘴,紧紧的抿着,她怎么对这些没有印象了。   素云有些懵啊,这段事情,她还真的没有记忆了。摇了摇头。   陆磊并不介意,只是将她柔白细嫩的手包住,她的手不大,骨架小,显得手上圆润润的,还有着圆润的窝。   “那个时候啊,你无法想象,我有多羡慕陆堂,不是羡慕她可以读书,也不是羡慕他有老太太的宠爱,而是羡慕他可以光明正大的待在你身边,而我只能牵着牛,背着猪草的筐子从你们身边路过。”   “只有你受伤了或者走不动路了,陆堂不管你的时候,我才能上前把你背一背,背着回家。”   “后来我去了北边大营,前些虽然苦些,我都不觉得苦,你送我的小鱼,我还收着。”   “素云,听说陆堂在京城成亲了,对方确是他上司的女儿,我当时就特别高兴,我觉得陆堂他总算倒霉了一次,轮到我走远运了,我现在终于如愿了,你怎么回认为我不喜欢你呢?我不是鹿塘。我也不会退群。我只想跟你长长久久的生活一辈子。”   不管素云再怎样,毕竟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当她知道陆磊不会退亲的时候,她不会再让卫老爹和卫娘子脸上蒙羞了。   看着陆磊关切的眼神,听了他长长的一段剖白,“哇”的一声哭了。   现在但是他知道刘磊是不会退群的,她不会再让卫老爹和为娘子。脸上蒙羞了,松了一口气。就蹲在地上大哭了起来。   “好了,不哭了。等下卫叔以为我欺负你了,没站稳脚跟的女婿给赶出去怎么办?”   他嘴上说的诚恳,当素云看向他的时候,他又故意挑起眉,做了个鬼脸。   又殷切的将手巾巴巴的递过去,素云白了他一眼,夺过手巾投进脸盆里,细细的洗了一番。   旁边躲在门缝里的卫老爹和卫娘子才转过去身,拭着眼角的泪,默默的转过去了。   陆离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只盯着素云。   素云正在弯腰泼水,腰一扭,更显得腰细臀圆。   素云因为哭泣脸有些肿,为了掩饰,她撩了几把凉水洗脸,挂着不断滚落的水珠,眼睫毛也是湿的,更衬出了一双乌溜溜的眼睛。   陆磊直勾勾的看着素云,便觉得有些口干舌燥来,抬手松了下领口,大大的喉结滚动着,也不说话。   素云哪里感觉不到这灼热的目光,心里一颤,就打了一个哭嗝。   “看什么看,还不去洗手,要吃饭了!”   素云的这点小脾气来的有些突然。   陆磊看着小姑娘软软的腔调,强装出来的狠话,觉得很是可爱,怎么有人连发脾气都这么可爱的吗?   素云没听到陆磊有什么反应,抬头看去,却直直的对上那人呆愣愣的眼神。   素云稍稍一愣,又一抹红晕染红了脸颊,推了他一把,腰一扭就回了自己的闺房。   重新上了一些脂粉,换上了一身素净的天青色的外衣,更衬的粉白的小脸光彩照人。   刚收拾妥当卫娘子就穿过走廊,“石头,洗好手就过来吃饭啦!”   卫娘子看到陆磊正呆呆的站在井台旁,就轻声的招呼他。   素云收拾妥当,也从屋里出来,两人视线一对。   素云白了陆磊一眼,跟没见过姑娘一样的呆小子一样。   素颜白了他一眼,声音都带着几分火气,“去吃饭啊,是不是傻啦?”   看着陆磊傻乎乎的样子,又想起陆磊刚刚那番剖白,便觉得他不像那狡诈的野狼了,而是像她以前养的那条大黄狗,蹲在那里一动不动,可是身身后的尾巴一只都在摇个不停。   素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卫老爹和为娘子都生的很普通,青山镇的街坊们都说素云是这泥巴堆里开出的一朵娇花。   素云长得既不像为老爹,又不想像卫娘子,刚刚哭过的眼睛泛着细碎的水光,睫毛还是湿的,这一笑就像那春日绽开的花,还是带了露珠的花,别说陆磊了,就那卫娘子都看呆了去。   陆磊自认为自己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各色各样的美女,也见过不少。   但是像素云这样冷着脸,就像一朵带霜带刺的玫瑰,一笑就犹如玫瑰绽放在心头的,却是头一个。   一时间反而心猿意马的跟在素云后头进了正堂屋。   灶房门口的李婆子靠着灶房的门磕着瓜子,一边酸溜溜的道,“瞅瞅这男人,不管老的少的男人都是爱美人儿的!这素云长的也是真稀罕,你看这腰,这臀儿,还有那.......亏的卫老爹这样的糙汉子,也能生出这样的娇花来。”。   “一大把年纪了,天天说些不该说的话,瞧你这话里的意思,好像你没年轻过似的。”旁边的一个妇人,看她这话说的露骨,扭过头,将洗好的笼布的,搭在架子上,怼了她一句。   “还嗑瓜子,盆里的笼布还得洗,非得叫卫老爹也将你辞掉,你好去过舒坦的日子!”   那婆子讪讪的笑着,自去忙活了。   苏云连着做了一夜的梦,又因为在陆磊面前睡到了日上三竿,觉得丢人了大哭了一场。   神色就有些恹恹的,细瓷的小碗里,只盛了半碗饭,有一下没一下的数着米粒子,连菜都不肯夹。   卫老爹非常高兴,为了闺女的终身大事终于定下来,陆磊又和陆堂不同,对待卫老爹毕恭毕敬的,捡了能说道的北边的风俗见闻,说了一通,引得卫老爹惊呼连连。   一家四口除了素云有些恹恹的,卫老爹和卫娘子,都是兴致盎然的,听陆磊讲北边的一些见闻。   这一顿饭拖拖拉拉的就吃到了下午。   这时候饼铺是最清闲的时候,卫娘子带着素云在房里做绣活儿。   婆子们清洗好了厨房的一应用具,就各自回家了,只上半天工的。   陆磊在院子里一边劈柴,卫老爹一边收拾有些变形的蒸笼,一边跟陆磊说说笑笑的。 第十三章 卫老婆子来了   透素云透过窗子,看着卫老爹这样的说笑,一时又有些心酸,印象里里的阿爹总是埋头干活,甚少有这样舒心的说着玩笑话的时候。   卫娘子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素云,你是不是不喜欢石头?”   卫娘子看素云从吃饭的时候就恹恹的,就想问问女儿的心意。   素云张着嘴,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卫娘子!   直言说喜欢或者不喜欢,对于她来说都是极为艰难的。   其实照她自己的本意来说,她还没从陆堂一声不吭就让陆老婆子退了亲的难过里走出来。   但陆磊今天的一番话,又隐隐的打动了素云的心,还有阿爹,以前陆堂来的时候,卫老爹从不会这般高兴的。   素云的生辰大,就在正月初一,已经十六岁,往十七岁的上头过了。   对比街坊邻居的十二三岁就定亲的小姑娘,十五十六岁就定亲成亲,仿佛已经成了惯例,如果不出意外,她现在应该已经是陆堂的巨人娘子了。   退亲的事情素云自己倒也罢了,主要是不想让卫老爹和卫娘子难堪,每次有客人买饼的时候,都要调调笑两句,别的不说,每当这个时候卫老爹的腰杆都好像比以往弯了一些。   卫老爹因为没有儿子,被卫老婆子逼的在老家过不下去,才拼命的在码头干了几年,租下了这个麻雀大的铺子干起了生意。   现在又为了素云的事情,又弯了下腰,他什么都不说,就够素云难受的了。   她低头在鸳鸯的眼睛旁下了一针,又将丝线轻轻的提起。   半晌才轻轻的说,“阿娘,你和阿爹都喜欢陆磊吗?”   “阿娘没见过什么世面,但你阿爹说了,陆磊是个好孩子。就是年龄上大了一些!”   “年龄大呢,他有大的好处,他年纪大,见过的世面也多,一些小事上,他不容易跟你闹,你看隔壁的蔡叔跟你蔡婶子,那是三天一吵,两天一闹哇,整整弄的一个家宅不宁。”   “你小时候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你还是很喜欢跟石头后面的,一口一个的石头哥哥,石头从小就很照顾你,石头跟堂哥儿那样子是不一样的,他从小就懂事,也知道体贴他阿娘。”   “其实阿娘觉得,你跟陆堂退亲也是一件好事,陆堂那个性子,清冷又高傲,琐事他是不会动手,若是有钱有势,能请个婆子帮忙,还好,不然一些家里的琐事大小事都要你一个人撑着。那要是很累的,你看看你蔡婶子,她就是个例子啊。”   卫娘子说着说着,仿佛看到素云如果没有退亲,过的就是那蔡娘子的苦日子,伺候婆婆姑子,还要伺候一个太婆婆,眼泪忍不住的落了下来。   “阿娘,我晓得了。”   素云本也不是那种扭扭捏捏的性子,今天这番作态,大部分原因都是因为昨天的噩梦,再加上今天又睡过头,被陆磊撞到的缘故。   也是内心也是想着做一份姿态给陆磊看,想探寻一下陆磊的态度,这样看陆磊的态度倒是还算过关了。   “阿娘,你放心!我以后会跟石头哥一起好好过日子的。好好的孝敬你和阿爹的。”   苏云此刻一番话,更是让卫娘子哭的泣不成声!   房里一只描金边的白瓷瓶,插着三两只黄灿灿的金桂花,袅袅的散发着暖香。   时光静好,苏云好容易将卫娘子劝好,娘俩又开始盘点陆磊送的首饰来。   这是一个中气之足,又足够高亢的的声音,从门面那边传过来。嘹亮的很。   “卫老二,卫老二你个不孝子,你给我出来!把老娘丢在那乡下,你带着这不要脸的是大贱人小贱人,在这里吃香的喝辣的。”   卫娘子一听这声音,身子颤抖着,手也颤抖着,娘俩赶紧的把一些金银首饰快速的收进箱子里,急匆匆的就往床底下塞。   梳妆台上有平日里戴的珠花,耳铛镀银的簪子,又包了一包,顾不得其他,又往全部往床底下一丢,将床单扯平稳了。   只是陆家送来扎着各色花结的箱笼,一时之间没地方藏了。   一个老婆子迈着小脚,拄着拐杖,就往门上一敲,发出咚咚的声音。   消瘦的脸上,眼窝凹陷,一双薄唇,趁着凌厉的眼神,卫老娘打着寒颤,颤颤巍巍的道。   “娘,你怎么来啦?你咋没托个信儿,让老二去接你。”   为娘子陪着笑,没有得到丝毫的回应。   穿着半旧发白衣衫的老妇人,那老妇拄着拐杖。身后跟着一个妙龄的少女,容貌也极为出色,一双眼睛咕噜噜的东看西看,看到那扎着花结的箱笼,顿时露出了贪婪的神情。   “你个贱妇,少跟我叫你啊!我可不是你娘!为老二呢,让他出来。”   刚刚卫老爹和陆磊还在院子里,这会后门敞开着,或许有事情出去了,卫娘子怕女儿受委屈,“素云,还不快给你祖母去灶房沏茶去。”   那婆子极为凶悍丝毫不客气,拉过来一个圆凳,坐下,用拐杖指着卫娘子,斥道:“瞧瞧你们办的好事,他陆堂说退亲就退亲了,这事咋不给我说,我不同意,这个泥腿子的亲事,我不同意。”   “你个眼皮子浅的贱人,把这些箱笼给我退回去,赶紧托人把素云这妮子给我送到上京城去,她生是陆堂的人,死是陆堂的鬼,做妻做妾都得给我留在陆举人家。”   这彪悍的婆子却是卫老爹的亲娘。卫老爹排行老二,同辈人称卫老二,是家里最不得宠的一个。   俗话说亲老大娇老幺,中间夹着一个受气包,这卫老二就是这个受气包。   卫老婆子年轻时就是个斤斤计较的,尤其是现在上了些年纪,更是变本加厉了。   卫老婆子不喜欢卫老二,这是村里头公认的,卫老二从记事起就跟着他老祖母捡柴,吃剩饭,再大点,老祖母没有了之后,就被卫老婆子三两银子卖给了杨家饼铺做童工。   他被亲娘卖给了杨家十年,也不哭不闹的,捡着力所能及的活,很快就得了杨老板的心。 第十四章 卫母受伤   卫老二自小孝顺又懂事,奈何卫老婆子就是不喜欢他,卫老二也曾哭着问老祖母,为什么阿娘喜欢大哥和小弟,就是不喜欢他呢。   老祖母昏黄的老眼里流着泪,“你爹是个混账,都怪他,你阿娘也是个命苦的。”   卫老二有个小名,叫卫打,就是因为他娘怀着他只有八个月的时候,他爹喝多了,将卫老婆子打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等到邻居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卫老二浑身青紫的生在了门槛边。   七活八不活,人人都觉得这卫老二算是没命了,哪里晓得老祖母过来,给他找件破衣裳,喂了两口米汤,卫老二才活了下来。   卫老婆子看他哪都不顺,根本不管他,卫老二的爹也是心虚,也忽略了老二。   等到卫老二从杨家饼铺干了十年,回到家的时候,竟然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杨老板给的几两碎银子,也被卫老婆子搜刮一空,赶出了家门。   卫老二没法子,只得去了松山县的码头扛麻包为生,就是那时候,结识了陆磊他爹,陆大郎。   两个十七八岁的同病相怜的人,自此以后成了患难之交的好朋友。   后来陆大郎认识了梅子箐,被陆老婆子赶回了乡下,生了陆磊,两人才断了联系几年,。   后来陆老爹在这卫娘子还有一个胖乎乎的女娃子,回到了松山镇,租了一个巷尾的一个小房子,做起了卖饼的生意,日子才渐渐的好过了起来。   卫老婆子以为死在外面的二儿子,突然有出息了,在松山镇卖起了炊饼,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竟然三番五次的寻上门来,打砸一通,光是那蒸笼都打砸了好几次。   直到邻居看不下去,报了官,镇上的衙门进出了三回,才渐渐的收敛了起来,但秋风还是照样打,卫老二夫妻存不了几个钱,就会被搜刮一空,蒸出来的炊饼也都打包扛回去。   如此几番,卫老二想死的心都有了,看着粉嘟嘟的素云,还是隐忍了下来。   后来陆老大的儿子到了年龄去寻媳妇,接连几年都说不上,有人悄悄的给卫老大娘子道:“你婆母那般的做派,一般人家可不敢与你们说亲的。”   卫老婆子才停止了这种行为,才给卫老二夫妻两个过了几年轻松的日子。   再后来知道素云和陆家的堂哥儿定了亲,才给了卫老二几分好脸色。   这不,一听说素云被陆堂退亲了,又说了一个码头扛大包的二流子,卫老婆子叫了一辆驴车,拄着拐杖,又上门了。   “我一个乡下的婆子可喝不起你们这金贵的茶,快点照我说的,叫媒婆来,把礼退了,赶紧的托人将素云送去上京城,哪怕是为奴为婢,也得给我死在陆家。”   卫娘子气的浑身直颤抖,但是她怕卫老婆子不是一日两日了,看见那被摩挲的光溜溜的枣木疙瘩拐杖就浑身发抖。   话也说不出来一句。   卫老婆子见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站起来就是一拐杖砸在了卫娘子的身上。   别看卫老婆子年纪大了,走路还要人扶,打起人来却是狠厉的。   卫娘子被这枣木疙瘩打在肩膀上,顿时半个肩膀都失去了知觉。   素云正端了托盘过来,见状也不顾的茶了,急忙将托盘一丢,就去扶卫娘子,“阿娘,阿娘你怎么了?”   带着哭腔的声音,唤醒了卫娘子。   “我没事,你快去找陆磊去。”   卫娘子知道卫老婆子的脾气,不闹够,不达到目的是不肯罢休的,赶紧叫女儿躲出去这是非之地。   那边卫兰儿却尖叫出声,原来素云丢出去的托盘上两杯热茶,正好泼在了卫兰儿的身上,现在八月份穿的还不厚,可生生的烫的不轻。   卫老婆子极为喜爱卫兰儿,就想着能让卫素云去陆堂那儿给卫兰儿牵线搭桥,也能找个好人家,素云这般将茶泼到了卫兰儿的身上,那可得了。   “你个贱人生的小贱人,敢拿滚水泼你妹妹,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卫老婆子骂人不带喘气的,手上的拐杖又往素云身上砸去。   素云怕她砸到了卫娘子,卫娘子就挣扎着想起身护着女儿,情况危急之下,就听得门口一声厉喝:“住手!”   一个旋风般的清瘦青年,夺过那枣木的拐杖,一把丢在地上,卫老婆子随着那惯性也跌倒在了地上。   这卫老婆子有多少年没吃过这样的亏了,顿时倒地不起,撒泼打滚起来,边破口大骂:“卫老蔫你个老不死的,你作下的孽种投生在老娘的肠子里,卫老二个贱种从老娘肠子里爬出来就不认人了啊。”   “你在天上也睁开眼看看,若有那报应,都得尽落在卫老二身上啊......”   卫兰儿看到那月白交领长衫的青年,上前将素云扶起来,素云大大的杏眼里含着两包泪:“阿娘晕过去了,是她砸的。”   陆磊也顾不得避嫌了,和素云两个将卫娘子架起来,放平到了素云的小床上,怕素云在屋里呆着会吃亏,对方是个破皮的老婆子,他又不能动手打人。   “莫怕,你去临街的张家铺子里,请了那老大夫来,这里有我呢,莫怕。”   卫兰儿看着清俊的青年将素云揽在怀里,轻抚着素云的乌发,言语间尽显温柔。   顿时红了眼眶子,凭什么稍微优秀点的男子都要围着素云转,她眼珠子一转,忙去扶在地上叫骂的卫老婆子。   “祖母,小心这地砖凉,您赶紧起来,二伯母和姐姐惹您生气,等下二伯回来,肯定会为你做主的。”   卫兰儿边说边娇羞的偷瞄了陆磊几眼。   陆老婆子,有很多年没有使出这般的招数了,素云屋里铺了青砖,还是挺凉的,一大把年纪躺在这地上,自然不会舒服,现在卫兰儿给她了这个台阶下,她也就趁机起来了,嘴里还骂骂咧咧个不休。   陆磊听着这卫兰儿的话,眼神一凛,这小小年纪,好毒的心思,不过短短几句话,不仅讨好了陆老婆子,贬低了素云和卫婶子,还一块带累了卫老爹。 第十五章 卫老爹昏迷了   卫老爹得了个好女婿,陆石头看他下午一般很清闲,就介绍了码头一个饭馆子,供应蒸饼。   卫老爹等不及晚点了,就拉起独轮车,带上了半筐子蒸饼就要去拿饭馆里问问,他想多赚些钱,也好给素云多备些嫁妆。   卫老爹人实在,蒸饼也实在,个头比饭馆的饼大了一圈,还便宜了一文。   这饭馆开在码头,也常年的烧了便宜的饭菜在码头摆摊,码头都是壮劳力,那出了力的汉子,每顿几个蒸饼的不再滑下,销路绝对是不差的。   掌柜的当下拿着算盘拨了一通,觉得比自己做费时费力不说,还不够雇人的钱,还有费柴,费工的,当下二话不说,就让明日先送三百个,如果不够,就再加数量。   卫老爹觉得了新订单,心里高兴,没想到他刚刚打了二两酒,又让熟食店里给包了一包花生米,转身就看到隔壁蔡娘子的儿子,蔡豆子气喘吁吁的跑过来。   看到他,就弯下腰,喘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咋啦,豆子,你爹娘又打架了,赶紧的上车,卫叔这就去说说你爹。”   卫老爹一看这孩子急的,以为隔壁的两口子又干架了。   哪知他还没碰到豆子,蔡豆子就疯狂的摇着头,道“素云姐的祖母来了!”   卫老爹的手僵住了,一包花生米没有拿稳,稀稀拉拉的全部撒在了地上。   “豆子,你说啥?”   “卫叔,你快点,素云姐的祖母,要把素云姐送去给堂哥儿家做奴做婢去呢,我卫婶都被打的不能动了。”   卫老爹一听,哆嗦了一下,二两酒也掉在了地上,啪的一声,碎了个彻底。   他连车都顾不上拉,转身就往前跑去。   刚跑了两步,踩中了地上的花生米,咕噜咕噜的一头栽倒在青石板上,不省人事了。   素云觉得西林寺的老方丈说的不对,如果她是那种福运的女子,如何能将日子过成现在这个样子。   她拎着擀面杖,一顿乱挥,将那作妖的卫老婆子和那阴阳怪气的卫兰儿赶出了饼铺。   “滚,给我滚!”   素云气的浑身直哆嗦,一张脸气的煞白煞白的。   卫老婆子在乡间野横惯了,早练就了一身滚刀肉,哪里会怕她这样的小姑娘,一蹦三尺高,用手点着素云的方向就骂,“贱蹄子,看看你这副贱样,还没成亲,就往家里招野男人,也亏得堂哥儿能忍,才将你退了,以我看,退亲倒是退的好,就你样儿的,也只能去配那码头抗大包的了!”   “就你这个样儿,还想嫁去人家当官的后院去,你想得美,就算跟着堂哥儿做妾,人家也是不要的吧,也就卫老二那个憨批,把你两个贱人当成宝,照我的意思,他把你俩带回来的我就该找个窑子将你俩这大小贱人卖了去,省的吃我卫家这么多年的米粮。”   “哎呦,我真是白白的生了卫老二一场,叫他挣了银钱,养了别家的女人和孩子,一个大钱都不愿意孝敬他的老娘,我命苦啊,白白养大了一个儿子,叫他做了白眼狼......”   卫老婆子在撒泼这方面还真没输过,一通的叫骂,堪比那戏台子上吹弹拉唱的戏子了。   周围围着的看戏的人,看到甚为过瘾。   卫兰儿捂着肩膀,痛的龇牙咧嘴的,听到祖母这样骂,心里也舒坦了许多,插嘴道:“就是啊,祖母,他们家还不孝,将祖母丢在家里,自己在镇上吃香的喝辣的,真是枉为人子。”   卫兰儿大字不识一个,哪里晓得什么枉为人子,还不是听那个弟弟,在家说的多了,就学了几嘴,她也一向以自己的弟弟考上了童生而感到自豪,在村里也自为是读书人家的女儿了。   “滚!”素云听了这番话,更气了,只是她生在这样幸福的家庭里,会骂个滚字,已经是极限了,更何况她手里还拿着一根擀面杖。   卫兰儿看到那根擀面杖,又往卫老婆子身后缩了缩,就算卫素云的力气小,刚刚那一杖子落在身上,还是疼的厉害。   这时蔡娘子从家里端过来一盆水,她家铺子跟卫家的相邻,再更靠里一些,平日里蔡豆子皮,经常闯祸,被蔡娘子抓到就是一顿胖揍。   素云就会叫了不敢回家的蔡豆子,塞给他个饼,蔡豆子特别喜欢卫家的氛围,还曾叫嚷着,不要给蔡家当儿子了,要给卫家做儿子算了,结果被蔡娘子听到,又是一顿揍。   两家关系的极亲近的,蔡娘子一直后悔么有生一个素云这样叫娇娇女,又经常埋怨自己生儿子太晚,不能将素云给聘回自己家做了媳妇。   蔡娘子快走了几步路,一盆污水,泼了卫老婆子的脚边,骂道:“哪来的野猫子在这里叫春,闹的人头疼,豆子,赶紧去了镇衙,看看你二叔有什么事耽搁了,还不回来。”   “哎,娘,我这就去,让二叔把坏女人都抓起来。”蔡豆子本就是机灵的孩子,看了一眼那撒泼的祖孙俩,抬脚一溜小跑的从巷子口消失了。   卫老婆子突然想起那个蛮力的镇衙的小子,今天她也闹了一通,还搜刮了不少铜板,“一家子贱货,当我想管你家的事。”   卫兰儿也怕被镇衙给抓走,这对她以后嫁入高门大户可是个妥妥的污点,见卫老婆子萌生了退意,赶递过去一个台阶:“祖母,时间也不早了,咱们回家吧,有撒事,改天让我阿爹和三叔再来。”   “真晦气,再来一次试试看!非得把你们抓起来!”   蔡娘子看着呆愣愣的素云,哄着:“素云莫怕了,快去看看你爹娘。”   陆磊在后院正房里陪着张大夫,看着房里不省人事的丈人,还有不停落泪的岳母。   弓着身子听张大夫说话,张大夫年纪大了点,有些耳背,总以为别人跟他一样,听不清,说话的嗓门奇大。   “石头啊,你这岳母还好,只是伤到了手臂,养养就好了,可你岳父卫老二的情况可真是的不太好,若是及时醒来,还好,若不能怕是瘫了也有可能。”   张大夫惋惜低头开始写方子。 第十六章 李婶的劝慰   卫娘子躺在床上一听张大夫这话,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一向文弱的人,发出尖锐的声音,“卫老二你,你快点醒来啊,你要是有个好歹,我们素云以后可怎么办?”   “呜呜呜,我苦命的素云啊,怎么托生到了这样的一个家里来,我苦命的素云啊。”   陆磊虽然见惯了这种悲苦的场面,但现在对方换成了素云的爹娘,他还是不忍心了。   “卫婶,我先去看看素云。”   见着了素云,素云却不理他,拽着他的袖子,将他推到了店外,啪的一声,关上了店铺的门,上了门板子。   将陆磊赶出了之后,素云靠着门板子,抱着膝盖大哭了一场,任凭陆磊怎么叩门都不肯开。   素云不敢在后院哭,生怕卫娘子听到了伤心。   哭完了一抹泪,卫娘子的胳膊伤成那样,卫老爹也昏迷不醒,如果她再这样等着的话,这卫家真的就要完了。   素云抹干了泪,扯扯嘴角,苦涩的笑了一下。转身去了后院的灶房里。   案上有张大夫开的药。   翻出来一个蒙着灰的药罐子,洗干净,泡了药,就去提着炉子去院里生火,小小的火苗慢慢的将木炭烧红。   按照老大夫交代的小伙开始熬药。   看着通红的炭火,素云今天虽然悲痛,但也不是不清醒,明明卫老婆子说的那些话里的意思,自己毕竟不是卫老爹的亲生女儿。   小时候也经常给有人开玩笑,“卫老二你这一脸糙皮子,咋生出来一个这么美的女儿来,该不是外面抢来的吧?”   “瞎说,素云就是我亲生的闺女!”卫老爹也不气,就是斩钉截铁的这般说。   后来每次有人提这事,卫老爹都虎着一张脸,慢慢的就没有人提了。   难道,自己竟真的不是阿爹的女儿吗?   素云坐在小凳子上,看着红彤彤的炭火上,药罐子里的药开始热气腾腾的泛着药味,煮开了,那一串一串的泪又落了下来。   素云一夜未眠,守在只有微弱呼吸的卫老爹的床前,困的受不住了,才趴在卫娘子的床边上,迷糊了一会眼。   直到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后院儿的门被敲的砰砰的响。   卫老爹昏迷不醒,卫娘子伤了膀子,素云意识到,饼铺子的生意,还是要继续的,匆匆的隔着门问了话,确定是李婆子婆媳两个来了。   才打开门。   “素云,你这是怎么啦?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哭成这样?”   婆媳二人一开门儿就闻到了浓重的中药味儿,再看素云红肿的眼睛,觉出不对来,那媳妇关了门,就焦急的问。   进了灶房,油灯一点,面也没活,冷锅冷灶的,一向想早起的卫老爹也没看到人影。   “婶子!”   素云看见平日熟悉的人,说出担心的话,心中就万分的委屈,才哽咽着扑到那媳妇儿肩头大哭了起来。   “怎么了素云有事儿跟婶子说道说道,是不是那小子欺负你了,你看那小脸儿都哭肿了?”   李婶子首先想到的是那天的陆磊,陆磊那狼一样的光,一直围着素云转,担心素云小姑娘不懂人事,生怕素云被陆磊给欺负了。   苏云哽咽着,把白天的事情说了一通,哭的抬不起头来。   李婶子,撇了一眼蹲着烧火的婆婆,把手里的围裙一甩,骂道。   “什么?这不要脸的卫老婆子又来啦!”   “素云别怕,今儿个婶子就不走了,我就等着会会这个死老婆子,看看她是想闹哪样!”   "卫老......"素云觉得自己叫婆子还是不妥,“被蔡豆子的二叔给抓走了。”   “那才好,见了你蔡二叔,咱也得吩咐几句,多关些时日才好。”   卫老爹两口子病着,可这店还得开,生意还得做,尤其是卫娘子要吃药养病,卫老爹还是生死未知,哪里都是需要钱的地方。   钱箱子里的钱被卫老婆子全部装走了,素云心里还暗叹亏得把些细软都收好了,不然全都得被这老婆子给搜刮走,才算倒霉。   苏云虽然是这卫老二的唯一的孩子,但是真让她动手和面做饼确是不成的,不得已只好叫醒了卫娘子。   才多多的泡发了酵母,将活好的面,连面带盆放在锅里微微的加热着,才火急火燎的赶了几笼热腾腾的蒸饼来。   大清早的来买饼的都是熟人,也都知道昨天发生了啥事儿。纷纷安慰了几句,就急匆匆的上工去了,素云感叹着,你看每个人的一天都是这样匆忙的开始的,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忙的事情,没人顾得一直伤心,日子都还是要过的。   陆磊也早早的驾了马车来,和隔壁的蔡叔,一起按着订单,挨家挨户的给饭馆送了一早上的饼。   等到过了早上的饭点儿,素云才拿了一个蒸饼,夹了几筷子咸菜,守着药罐子又开始熬药。   卫娘子还躺着不能动,看着奔波的素云,心里百感交集。   对着端药碗的素云扯开一个笑,素云拿了调羹喂药,还看到卫娘子的眼角,还有几滴未来得及风干的泪痕。   安慰道:“阿娘你放心,我定会将这铺子撑起来,给你和阿爹把脸面也撑起来,蔡二叔说了,他要把那坏人多关几天。”   卫娘子笑着说。“我家素云可真是长大了,都能撑起来铺子了,等你爹醒了,肯定也会大吃一惊的。”   素云拿了一床暖和的被子,避开卫娘子的手臂,垫在她的背后,让她坐的舒服些。   “阿娘,你歇着,你有啥事儿只管叫我。”   早饭是李婶儿帮着做的。   素云平日里被卫老爹和卫娘子娇宠着,除了能塞把柴,竟发现自己什么忙也帮不上,低头看着自己一双嫩生生的手。心里便有些愧意了。   这才忙活了一个早上,就累的不行,她才晓得了以往爹娘的不容易来。   李婶子的婆婆,就是那李婆子,嘴碎的厉害,李婶子见她说不到正经的事儿上,就叫她提前回去了。   省的她说些添堵的话,让素云心里更难受。   李婶子一边收拾着灶房,一边安慰熬药的素云。 第十七章 清冷的神医   “现下卫老爹还没醒,卫娘子也病着,素云,你这个时候可要打起精神来,你要是认命了,你们卫家可真的要垮,你蔡二叔能关那婆子几天,可关不了她一辈子,到时候那卫老婆子来,谁还能给你父母撑腰。”   话说的很糙,理却很真,素云点点头。   这时候一个人穿着短打的汉子,期期艾艾的从站在灶房的门前。   李婶子看了他一眼,嘴上说道,“我家这婆子也是傻了,出门了还不把门关好,什么人都给放进来。”   那汉子听了这话,手脚都紧张的没地方放了,声音低低的哀求着。   “素云,你祖母他也不是有意打你娘的,况且她年纪大了,在那牢里里待不了太久,你看能不能跟那蔡捕头说一下将你祖母和兰儿放回去。”   素云虽然低着头也不说话,这大伯是个老实人,他说不出这样的话,既然他一口气说了出来,肯定有人教他这般说了。   这个大伯对素云还是很好的,每次来镇上,都会给素云带山里摘的果子,或者一些其他的小零食。   大伯是个老实人,没有坏心思,但是太过于懦弱了。   卫大伯之前娶一个娘子生的是卫大郎!   卫伯娘在生老二的时候,难产,卫老婆子还不肯请大夫,结果一尸两命,人就去了。   卫老婆子后来又做主,给卫大伯娶了一个寡妇,就是卫兰儿他娘,卫兰儿和卫青松是龙凤胎,甚得卫老婆子的喜爱。   卫青松也确实聪明伶俐,还极善钻营,连着考了三次,在十五岁上头,也就是今年,还真的考中了童生,跟松山镇上的一家富户,定了亲。   卫大伯和卫大郎都是老实人,每次卫老婆子闹完事,他俩都要登门来道歉,帮着把家里的活给做了。   素云知道卫大伯是个无辜的,可是她今天却是很焦躁,不管是谁做了错事,然后道个歉都能被原谅的话,那这因为受伤的人,都是白白受罪了嘛。   况且因为这卫老婆子,卫老爹还躺着生死不知呢。   卫大伯见素云始终低着头不理他,知道素云心里有气,全是他老娘的错,可是他也拿卫老婆子没办法,只好讪讪的从袖子里掏了半天,掏了一小块银锭子,放在了案板上。   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了。   素云盯着这一小锭银子,眼泪喷涌而出,大伯终日在地里干活,闲暇了,还要去码头扛包挣钱,这半两银子,他能攒多久啊。   一副药还没熬好,张大夫就来了,素云让李婶帮忙看着药,赶紧迎了上去。   张大夫今日却不是一个人来的,后面跟着一个青色长袍的男子,长身玉立,面容清雅,端的是一副好人才。   那人看了素云一眼,转过头,又看了一眼,皱了皱眉头。   “这是我本家的医师,他早年在上京城行医,今年休假才回来的,跟着我出个主意,你放心,他最为出色的就是针灸。”   张大夫又大着嗓门,介绍了一通,生怕苏云认为他带了个半桶水学徒过来。   素云点点头,给那人福了一礼,那人皱着眉头,指指她,又指指自己的额头,她有些茫然,看向了张大夫。   张大夫大着嗓门,“女娃子,你额头上有一块印子,去洗洗吧。”   素云疾步走了在卫娘子的铜镜前照了照,隐约的是一块黑印子,估摸着是引火时沾到的,自取了帕子,细细擦干净。   又转过身对张大夫道:“有劳张大夫了。”   搬了半高的椅子,放在卫老爹的床前,人就站在旁边等着张大夫有什么吩咐来。   那青年看着素云并没有惊慌失措的跑出去,而是抽出帕子擦了擦黑印子,挑了挑眉。   然后就双手背在身后,看着张大夫把脉。   半晌,张大夫摇摇头,素云大大的杏眼就蒙上了一片水汽。   那青年男子眉头一凛,觉得她下一刻就要哭出来,心里一颤,步子就动了。   就在张大夫起身的时候,那青年长腿一跨,坐在了那椅子上,伸出手按住了卫老爹的手腕。   张大夫有些吃惊,他今天怎么这么反常,竟然主动把起脉来了,但想着他的身份,估摸是看到疑难杂症就难掩好奇吧。   也背了手,看着青年男子的动作。   男子的余光里,感觉到小姑娘的期盼的目光,起身走到张大夫的药箱里,翻出来一卷羊皮卷来。   一排银光闪闪的长针,赫然入目,素云看着长长的针,从男子的手里轻扎慢捻的插入卫老爹的脸上,脖子上,不过片刻,卫老爹咳了一声,竟然幽幽的醒了过来。   素云大喜过望,眼泪一串串的落下来,睫毛上的水珠也闪着光,那人竟看呆了去,直到素云叫出了一句,“阿爹。”   他才有些慌乱的将银针拔下。   素云见卫老爹睁开眼笑笑,又闭上了眼,以为的回光返照,吓得直哭。   那人看着她粉白的脸上哭的泛出了红,“他累,睡觉,弄吃的,给他。”   语调有些奇怪,但素云没有多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虽然没有和老爹说上一句话,有些失望。   转念一想到卫老爹醒来就是最大的福分了了,心下十分的感激,就福了一礼,抬头道:“多谢大夫了,您真是神医,手到病除。”   素云把刚才张大夫的神情和摇头看在了眼里,本以为卫老爹不太好了,不料这人几针下去,就让老爹醒了,朝着那人笑道:“先生的诊金我另付,能不能请先生给我阿娘也开一副方子。”   话一出口,素云看了一眼张大夫,顿时觉得有些对他不住,竟当着他的面,却央求另一个人重新开方子。   张大夫,正低头给卫娘子把脉,根本没听到,素云才抚了抚胸口,松了一口气。   那人什么也没说,只去整理好了羊皮卷,将针用不知名的液体擦拭过了,才放回了药箱内。   他的手修长白皙,指甲也剪的短短的,站着整理银针,一副翩翩公子哥的装束,却被他穿出了一种清风明月的清冷气息来。 第十八章 一家俩病号   张大夫看素云有些呆愣愣的看着睡过去的卫老爹,神情里还有些不知所措。   心下不忍,知她一个娇滴滴的女儿家,平日里卫老爹和卫娘子宠的紧,倒也没经历过这些事,就指点了一下。   “晚点要去熬点软烂的粥,你爹是也是累了,这样约莫个把时辰能醒过来喂他喝点清粥,倒也可以的,他昏迷了一天,注意量不能太多,不然胃也受不住的。”   素云连连点头,表示一切都听张大夫的。   “还有,卫老二要爱吃肉喝酒,都不行的。你一个姑娘家照顾他也不合适,我回头派个小童来,给你搭把手,你也注意点身体。”   “卫娘子的膀子,夹了板子,切记不可挪动,竟然平躺着,待夹板取了之前,都不可用手。”   张大夫絮絮叨叨说了一通,素云认真地听着,都一点一滴的记在心里。   熬粥对于素云来说不是一件难事,熬药的小炉子还以后余火,放了几块炭进去,用扇子扇的旺了一些,就放着不管它。   洗了一个陶罐子,装了大半罐的清水,她细细的掏了些精白的大米,也不用去管,时不时的搅拌下就可以了。   大半个时辰,就是一锅黏糊的粥了。   卫老爹的烧饭手艺好,素云和卫娘子都是不下厨的,煮粥这事还是有一次卫娘子病了,素云想要讨好她娘,卫老爹才手把手的教了一个简单的熬粥。   如今确实在这种情况下派上了用场,素云一时感慨万千。   因为前面铺子的门是关的,在张大夫和那年轻的大夫离开的时候必定从灶房门前经过。   素云忙不迭地的:“赵大夫那诊金……”   怎么算三次还在口中没出来,就看到小院的门一开,一身粗布短打装扮的陆磊就出现了面前。   那清冷的大夫身量本来就高,当看到陆磊用一种复杂的眼光看着素云时,他才发现这人竟然比自己隐隐的还高了几分。   他没说话。脚步顿了顿,就往门口走去。   张大夫自己耳背的很,根本没听到素云问诊金的话。   陆磊是听到的,忙扶着张大夫,小心的出了门上了驴车。   张大夫认识陆磊,小时候就就知道他,后来听素云的娘说,跟陆磊定亲了,还遗憾了一番,不过这小子看来人倒是不错的。   看了一眼驴车里面捂着药箱子一动不动的人,叹息了一口气。   絮絮叨叨的说了一通。   “你都定亲了,也没必要避嫌了,多往这边看一看,别让素云一个人在家害怕吗,她一个小姑娘没经过事儿,如今有点小脾气,你就多担待一下。”   “就送到这里吧,待会我让药童过来,你也多变通些,别让素云为难。”   张大夫摆摆手,转身上了驴车。   车夫见他们上了车,一鞭子下去,咕噜咕噜的的走远了。   车里的男子一声不响,药箱就放在膝头,坐的十分端正,神色莫名。   张大夫也不去看,只顾着自言自语。   “也是你运气不好,前几个月他退婚,你报信回来,结果你有事儿耽误了没回来,看看多好的一个姑娘,被人捡漏了......你这是什么运气啊!”   “谁也不怪,怪就怪你那个娘,善作主张,说好了的赶紧去提亲,也不知道她哪里非得拿个乔作个妖,到让陆大郎家的捡了个漏,这,命啊,难道还要等着陆磊也退个亲不成。”   那人眼睛亮了一亮,随即又暗下来。   “那人,是……”   “陆石头,你认识吧,在外面闯荡了几年,得了点什么缘法,看着跟以前大有不同,心思也沉稳的很,对素云也是真的好,你倒是不用惦记着等退亲了。”   男子没有说话,清冷的侧颜,目光随着窗外的景色转动,那些过往犹如这景色一样,一个原地不动,一个车马飞奔,始终没有相聚的点,就如同那些飞奔而去的街景,终究还是错过了,抓也抓不住。   或许就像佛法里说的,真的是有缘无分吗?   回到药房,他也不说话,就紧赶慢赶的张罗着抓药。张大夫看着他也不做声,任他忙碌着,摇摇头去了后面叫个药童过来。   卫老爹是个大男人家,素云照顾她娘还可以,真要是照顾一个男人的吃喝拉撒,就是是亲女儿,也是有诸多难处的。   吩咐了药童,就等着药抓好了,就送去素云家里。   一边又摇头晃脑的感叹着,这人啊,很多的事情,一定要抓住,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啊。   陆磊这次学精了,任素云再也赶也不出去,也不去素云面前添堵,不是去劈柴整理柴火,就是将灶房外面一溜的水缸全都打满。   素云也不理他,随他去做什么都装作看不见。 第十九章 素云当家   卫老爹小时候没人管,从小就做了童工,烧饭手艺很好,素云和卫都是平日里都是不下厨的,煮粥这事还是有一次卫娘子病了,素云想要讨好她阿娘,卫老爹才手把手的教了一个简单的粥。   如今却在这种情况下派上了用场,素云一时感慨万千。   因为前面铺子的门下午是关的,在张大夫和那年轻的大夫离开的时候必定从灶房门前经过。   见人过来了,素云忙急行了几步,忙不迭地的:“张伯伯,那诊金……”   怎么算三个字还在口中没说出来,就看到小院的门自外向里一开,一身粗布短打装扮的陆磊就出现了面前。   那清冷的大夫本就余光里打量着素云,见素云用一种复杂的眼光看向来人的时候,他才发现这人竟然比自己隐隐的还高了几分。   此人确实认识的,只是从未打过交道。   他没说话,刚才一直停顿的脚步,此刻捏紧了药箱,侧身绕过璐璐,就往门口等待的驴车走去。   张大夫自己耳背的很,根本没听到素云问诊金的话,只管慢慢的往前走着。   张大夫已经年逾七十,还在出诊,平日里都是有小童搀扶着的,陆磊看了眼那个消失的身影。   目光闪了闪,忙扶着张大夫,小心的出了门上了驴车。   张大夫认识陆磊,现在知道是素云新定亲的女婿,便叹着气,吩咐道:“你平日里再忙也要多来转转,素云一个小姑娘没经过事,心里多少是怕的,有些事情,就算家里雇的妇人婆子出面,总归没有你出面名正言顺。”   也不去素云面前添堵,不是去劈柴整理柴火,就是将灶房外面一溜的水缸全都打满。   素云也不理他,随他去做什么都装作看不见,虽然人不在眼前,素云还是觉得比一个人去面对真真的踏实了几分。 第二十章 担心诊金   待到那药房的药童来送药,素云见他忙里忙外的甚是勤快,就塞了一块儿糖果子给他,顺便打听些话,“张大夫可讲了,这诊金是多少银子呀!”   “师父没说我不知道,师父叫我只管伺候病人的。”那小童嘴里含着糖,说话就含含糊糊的,看了一眼正在挑水的男人,转身就去了西边的小间里。   素云见他如此,也不管他,张大夫的药方铺又跑不了,过两天再去结个账就知道了。   就绕过不来,转身去了爹娘的卧房。   素云刚刚走进去,就看到为老爹睁着眼睛,直愣愣的看着屋顶。   “阿爹,你醒啦!”   张大夫算的时间不差,素云赶紧的投了手巾,过了水给卫老爹擦了手脸,又将炉子上一直文火闻着的米粥端过来。   “好孩子,吓到你了吧,你阿娘呢?怎么样了?”   卫老爹直接栽倒在外面了,被蔡豆子哭着求人送回来的,自然还不知道自己家的娘子伤的怎么样了。   隔了一道屏风,就听得卫娘子在屏风那边叫人:“卫老二,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是的,阿娘阿爹他醒啦。”   素云赶紧将屏风往里推推。   这对患难的夫妻,终于对上了视线。   “素云他娘别担心,我躺几天就好啦。”   本来是很凄惨的一家子,卫老爹这安抚的大话一出口,倒是气氛轻松了许多。   “你们就这样了,就不要再黏黏糊糊了。”素云翻了个白眼。   素颜推门看到陆磊井台那里打水,看到她出来向前走了两步,倒是想与她打个招呼的,但是素云一个白眼让他止住了脚步。   陆磊心里懊恼的很,素云本就对陆家不甚好感,他走了卫老爹的路线,才勉强求得了亲,如今卫老爹一受伤,他倒成了罪魁祸首,刚刚与他有些亲近的小姑娘,愣是面对面都不看他一眼。   素云知道婚期定在了十月初五,但是她不确定是否能如期举行了,她现在决心好好的去做饼,多挣钱。   卫老爹和卫娘子都是躺在床上等着用钱的时候。   家里本没有什么钱,前些年被被老婆子剥削的有点狠。   这两年刚存了点钱,日子还过得去,因着退婚又订婚,卫娘子怕素云嫁妆少了被陆家瞧不起,又着急忙着给素云多备了几台嫁妆,还订了喜铺的全套绣活。   这当着自己只有一个闺女,什么都想要给他好的,结果一来二去家里就没剩什么钱了,又突然遭遇到这事,银钱上一下紧张了起来。   现在下午的生意都已经停了,早上抓紧的赶的是饭馆的几家订货,还有街坊邻居家的零买的,倒也能凑合。   素颜想着爹娘只有她一个女儿,自己以后年纪大些了总要像身边的婶子一样,要做点什么事情养家的,以后有了孩子,银钱上也能宽松些。   与其哭哭啼啼,不若现在就将这活捡起来,以后老爹恢复了,也能轻松些。   说来也是苏云心灵小,手巧,学什么都快,不过来两三天的功夫,活的面就得到了丽水的认可。   和面容易,三光也可以了,可是蒸饼子确实一个累活,确实耗费体力的,有点儿为难住了素云。   前一天还好,早上醒来以后,两个膀子都酸痛酸疼的,都不像自己的了,但是素云还是咬牙坚持住了。   老爹可以靠着揉面做饼养活他们一家人,她也可以。去养活卫老爹和卫娘子,愿意用一己之力将养家的重担挑起来。   素云很多几次都很想去问问老爹,自己到底是不是他的亲生女儿?看着为老爹才四十多岁,就已经花白的头发,她这句话噎在喉间始终问问不出口。   是或不是,又有什么区别呢?就算不是亲生的,卫老爹这些年对他打心眼儿里的疼,什么活儿都舍不得让他干。就算不是亲生的,也胜是亲生的了。   那个话少的江大夫也说了,老爹身体倒没事儿,主要是摔到了头,四肢有点不灵活,只要养着,慢慢都会好的。   张大夫却没来,来的来的是那个不不怎么说话的江大夫。   素颜也觉得奇怪,这么一个不爱说话的人都望闻切问他是怎么做到的呢?   那江大夫第二次来的时候,顺便跟着清秀的小厮,虽是男装,但却是一副女子的模样,耳朵上还打着耳洞眼呢?   虽然江大夫话少,但是医术确实真的高,针灸不过半个月,卫老爹已经可以坐起来自己吃饭了。   只是素云凑上去了问了几次诊金,对方都不说话,扭头就走。   那扮作小厮的是侍女,话却很多,“我们家先生,那诊费,估可贵了,不过他倒是看缘分的,有的人给的钱再多也不愿看的,若是有那疑难杂症,不要钱也是要看的。”   素云稍稍的放下了心头的紧张,这高,得高到哪里去,听了后半句,倒是觉得这江先生倒是一个正直的医者了。   那小姑娘,末了还不忘说一句“素云,你家的炊饼真好吃!。”   苏云看着这小姑娘,拿着一个蒸饼夹了一点卫娘子做的辣椒炒雪菜,大口大口的咬着吃的倍香。   素云是那种小骨架的,个头小,手小,脸小,胃口也小,一时间就很羡慕她的好胃口。   “叶姑娘,你上次说的故事有结尾了吗?”   苏云一边揉面,一边与她搭话。   “你说的那个故事啊,还真没结尾,我也是只听到给你讲的那里,然后我就随着先生来松山县了。”   “不过你们松山县可真穷啊!也没有什么玩的地方,好吃的地方也很少。”   “嗯,不过你家的炊饼是真好吃!我想等我以后回去,我就吃不到你家的饼了,还有点难过。”   叶青大大咧咧的蹲在小泥炉旁边,帮素云往下压压浮起的中药,毫不避讳的说着对松山县的嫌弃。   “叶姑娘会在松山县待多久?”   问的是叶青,算的确是江先生的归期,这样的名医,想必也不会在松山县呆太久的,她还计算着,到时候,卫老爹的病情,如果能大好,江先生再回去,就再好不过了。 第二十一章 有人欢喜有人愁   “我听张先生说我家先生是回来定亲的具体能在家待多久就不晓得了。”   她又神神秘秘的靠近素云,“我师傅喜欢的姑娘很多年啦,本来那姑娘是订过亲的,我师傅就说退亲了,赶紧往家送信让赶紧去提亲,我们当时在北地,没在京城。   完事后就紧赶慢赶的回来了,但是中间不晓得出了什么变故,他喜欢的姑娘已经又定亲了,所以他现在又恢复成了老样子,不说话,天天除了看病,就是对着药书发呆。”   “你师傅这样的人才,还有姑娘不喜欢他的呀!”   素云倒是好奇起来了。   “张先生说那姑娘不知道我师傅喜欢他,、我偷偷跟我说的,你千万别告诉别人啊。”   素颜心里一时有些感慨,没想到这人不爱说话,原来是为情伤神啊!   “那你师傅还挺可怜的。”   她低下头,又去揉手里的面,素云的手劲小,但是人不逞强,活不了大盆的面,就小盆儿的一点点的来,在放进大盆里,捂好被子,天气已近九月,逐渐亮了,下午就要活好明天早上要用的面。   陆磊不知何时停止了砍柴的手。   在门外看着,仔细的听炉子旁边那两个姑娘在聊天,刚开始他以为这小厮是男装,着着实实的吃了一顿醋。   后来看素云叫他叶姑娘才放松了些。   现在这俩姑娘悄摸摸说的话她们自己没意识到什么。   陆磊这个局外人却听的清清楚楚,也解惑了,这江文远,他是听说过的,开封府有名的少年神医,以针灸最为拿手。   现在听着意思,江文远年少时,借住在外祖家里曾经在松山镇有个喜欢了多年里的姑娘,后来得知姑娘退了亲,江文远才急忙赶回来的吗,这松山镇这么小,他到底喜欢上了什么样的姑娘,他对江文远有点印象,貌似多年前,江家姑奶奶和夫君不合,才带了江文远在张家药铺住了许多年。   他小时候跟现在很像,话少,甚至有人猜他的哑巴,他这样一个成天不出门的人,能喜欢了谁去?   突然他眼光瞄向了屋里的小姑娘,苏云不就是几个月前定期了,顿时心里一阵燥热,松了一口气。   看样子若非他来得及时,这门儿亲还轮不到他结。   他庆幸自己回来的够早,也感谢自己的娘是亲娘。   江文远如果说提前送信回来,她娘但凡真的有心提亲,绝对饿轮不到自己了,江文远的娘,张家大小姐,脾气还可是一等一的大,眼高于顶,哪里能看上素云这样腿过亲的小姑娘。   陆磊招手对那小药童青松:“青松,你家表少爷是回来定亲的?”   青松瞥了他一眼,“陆公子你这不是没话找话说吗?要不是你,我家江先生也不至于.......不至于......”   青松不至于了半天,终究还是将话咽回去了。   陆离算彻底的明白了,这江文远为何会出现在松山镇,还凑巧上门给卫老爹瞧病了,这是相中了人家的闺女啊。   他看着窗口里正认真揉面的素云,突然感觉到了危机顿生。   他如果再这样不作为,江文远能仗着恩情,将素云叼走吧,这个不要脸的腹黑男,怪不得这么殷勤的天天来卫家报到。   于是,第二天一早,一向身体弱不爱出门的陆娘子,就来了卫家。   这是陆娘子第二次来卫家了,第一次是卫娘子生病的时候,提了些果篮子,来探望。   看着卫娘子躺在松软的铺盖上,中间隔着一道屏风,屏风那边是卫老爹的床,陆娘子脸上带着笑,心里带着羡慕。   “妹子,你看着素云多贴心,床铺的松软,屋里也收拾的整洁,世人都说闺女的贴心的小棉袄,我是真心的羡慕你和卫老弟呀!”   陆娘子是真心的喜欢素云,看素云哪里都好,就连照顾生病的卫家老两口都觉得无比的用心。   屋外的素云,白了一眼,搬蒸饼的陆磊,九月中的天气,昼夜都很凉了,陆磊只穿了单衣,仍然忙的汗透了衣衫。   素云有些过意不去,拿了自己早就绣好的帕子,往陆磊面前一甩,扭身又去了灶房。   卫家的做饼出身的,灶房绝对是最干净的地方,两口大灶腾腾的冒着火光,李婆子,塞了柴,将风箱拉的呼呼响。   一人控着两口大灶,还时不时的要去帮忙上蒸笼,送货的任务已经全部交给陆磊了。   陆磊看着甩在面前的一方青色的布帕,有些愣神,刚刚素云那个白眼却不同于往日,刹那间的风情,让他有些愣神了。   他将手帕展开,右下角的地方,绣了一丛青竹,青竹的旁边就是一块石头,他顿时血液都涌了上来,腾腾腾的迈步进了灶间,正在把面揪成剂子的李婶,抬头惊诧的看着他。   他眼里什么都没有,只有那个袖口挽的高高的小姑娘,见他过来了,素云嗔怪语气丝毫没有客气:“还不去送货,傻站着做什么?”   “哎,哎,我这就去!”陆磊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他不喜欢素云对他客客气气的样子,他只觉得素云指使他干活的时候,理直气壮的样子,分外的吸引人。   压抑不住的喜悦,涌上心头,他架起驴车,鞭子一挥,莫名的兴奋,行了半路,觉得寒风袭来,才发现,自己竟然没有穿外衣就出门了,便低头笑笑,暗笑自己沉不住气来。   “看什么,再看也不是你的,若你再贱些,将他勾上手,爷们也算服你了!”男子随手甩了个鞭花,看到女子被吓得瑟缩的样子,又嘎嘎嘎的笑了起来。   小个子的女子,看到罗三炮拎着手上的钱袋,阴笑着出了门,前日他们成功的组了一个局,一个过路的客栈的富家老爷上了当,罗三炮弄了几十两银子,她也过了几天好日子。   罗三炮得了银子,就要去偏远一些的赌坊里去厮混两天,临行前便拿了重金买来的铁链子,将她绑在屋里。   听到外面传来锁门的声音,罗三娘才停下了手中的绣活,转身打开了一旁的匣子。 第二十二章 出了命案   她自己眼瞎跟了这样的男人,以前的闺中的名字自然是没脸用,就随了罗三炮的名字时日久了,人称她成罗三娘。   匣子里是一只退了原色的镯子,镯子是铜的,之前镀过一层银,也许是岁月很久了,也许是太得主子的喜爱,那层银褪去之后,流出了微微的红铜色,是当下最不值钱的鎏银首饰。   有些穷人家为了哄女孩子高兴,才会花了几个银钱,纯粹是为了面子好看,这层银镀的很薄,很容易褪色,显得有些寒酸。   就因为不值钱,才留了下来,罗三炮最近几年染上了赌瘾,无论到了哪里先就打听了一些赌坊的位置,搞到钱,就将她反锁家中,自去快活去了。   罗三娘听得有踢踏踢踏的声音传过来,将镯子塞进了袖子里,紧张抓住了手中的绣活。   这小院里住了三四家人家,都是拖家带口的,其中两家都是码头上扛大包的,日子倒也过得去。   还有一个是在镇上读书的童生,说是童生也有二十多岁了,人平日里也木讷讷的,不善言辞。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却会在罗三炮动手打人的时候,高声制止,甚至还在罗三炮威胁他的时候,要去告去衙门。   罗三炮人是狠毒的,可是再狠毒的人,也是怕官府的,他身上背着人命,自然最怕与官府的打交道。   虽然言语上依旧如此,可打人的时候竟真的少了。   听的那踢踏踢踏的声音走过来,门锁也清脆几声的被打开,罗三炮骂骂咧咧的道:“晦气的很,酒都忘了拿!”   说完看也没看她一眼,单手提了那罐子,踉踉跄跄的随手挂了门锁,就听得吩咐车夫的声音吗,“快走快走,莫耽误我的好手气。”   罗三娘握紧了那镯子,眼神平淡极了,不像平日的对着罗三炮的瑟缩,也不像面对苦主的娇媚,只眼泪婆娑的缩成一团,就此瘫倒在床上,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   素云能数量的揉面,揪面坯,揉出一个光洁圆滑的面饼时,松山镇发生了一起命案,外地来的小夫妻,男的竟然一命呜呼的醉死在了赌坊。   一时间赌坊被查封了,县衙里还来了一些捕快,过来办案。   蔡二叔也忙的不可开交,一天到晚不着家,这送货的量,一下子增加了。   正南街附近的蒸饼,素云咬咬牙撑了起来。   独轮车咕噜噜的响,九月底的天,风很大,路上的行人都穿起了棉衣,素云裹了头巾,一步步的往前推。   这时突然有个踏踏踏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素云赶紧施了些力气,将空独轮车往街边停停,正好也趁机歇一会脚。   那马却只踢踢踏踏的一直在她身后打转转,她就有些好奇,抬头一看,那棕红色的高头大马上面,一个满脸络腮胡的汉子,正目光灼灼的望着她。   却是不认识的,马在这时候可是稀罕物,一般的人家光草料算算,都养不起的。   那汉子见她不说话,低下头只顾着休息,娇小的身子骨,靠在独轮车上,特意穿了素净的衣衫也挡不住的好身材。   络腮胡胡子抖了抖,聊得她没认出来自己,只好下马,问“二狗去哪里了,我不是吩咐他早起去给你送蒸饼吗?”   素云这时才恍然大悟,这络腮胡就是陆石头啊,前几天他说有些事,便叫了码头上的二狗子,过来和蔡二叔搭手送饼子,如今出了这档子命案,蔡二叔都忙不过来了,二狗子作为了跑腿也累的够呛。   “蔡二叔那边忙起来了,说出了命案,二狗子一个人也跑不过来,索性近些的我自己送送,也不累的。”   “下次再有事情,叫二狗子再叫个人过来送就行了。”   “敢不敢牵马?”陆磊将缰绳往她面前一递,语气中带着笑。   “这个还是不敢的。”素云连连摆手。   陆磊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推着独轮车,素云带着薄汗素素静静的走在独轮车的旁边。   素云用帕子擦了汗,那汗里都带了些淡淡的蔷薇香味来,这叫做什么蔷薇水,是陆磊从朋友手里拿来的,说是从文莱的船上带回来的,比香粉好用多了。   每次只要用手沾一点就能香上一整天,素云自从得了这蔷薇水,才给了陆磊一些好脸色。   待到了卫家饼铺,卫老爹正坐了铺的厚厚的宽大的特质的椅子上,跟老顾客侃大山。   看到陆磊,卫老爹顿时喜笑颜开,“石头回来了,事情办的怎么样,还顺利吗?”   “卫叔都好的很,也特别的顺利。”   侃大山的客人,见卫老爹的姑爷牵着高头大马过来,寒暄了几句,得了一把糖果子,甚有眼色的离开了。   陆磊栓了马,提着一个大竹筐,进了店门。   “这里面是女孩子用的东西,素云,你拿去看看可能用得上,对了你看看这个。”   陆磊从里面小心翼翼的摸出一个木匣子,刚打开搭扣,就闻的扑鼻的蔷薇香,只见粉白粉白的一个鹅蛋一样的东西,散发着香味。   “这个我别人给我师父的,我师母年纪大了,说用不上,叫我带给素云,这是洗手用的花皂,正是素云喜欢的蔷薇香味,我就拿了半匣子。”   成亲的日子定在了十月初五,素云本想延迟些日期的,但却从未有先例。   因着卫老娘能下地了,娘俩就去了一趟西林寺,老方丈依旧白发白须,却温和的道:“天赐良缘,切莫误了吉时。”   素云隔三差五的就收到陆磊送的一些小物件,不过定亲短短一个多月,就习惯了,这时不管卫老爹说什么,自捧了匣子,往后院去。   到帘子前,头也不回的说了一句,“今日去买些黄骨鱼来,午饭就吃黄骨鱼了。”   声音轻飘飘的朦胧胧的就落在了陆磊的胸口。   捂了一个多月的小姑娘,终于还是焐热了一些啊。   “好,我一会就去一趟码头,跟老蔡买黄骨鱼。”   陆磊一脸的喜色,满脸的络腮的胡子都挡不住,卫老爹笑的跟一朵菊花一样,忙挥挥手让他去。 第二十三章 听到了   陆磊刮了胡子,又恢复了往日的清俊,站在灶台边,看着素云麻利的将鱼嘴掰开,掏出了内脏,又在清水里过了几遍,锅里起油,油里撒了一些盐巴,将清洗干净的小鱼一条条的铺在锅底。   炖黄骨鱼用的是木炭炉,厚底的铁锅里此刻滋滋的散发着鲜香味,素云熟练的给鱼翻了一个面,又把那黍子面和了白面,做成了软软的饼子,沾了水贴在了小锅子里面。   素云低头做鱼饼子,这不是南地的菜,是叶姑娘说的,让她做的,说北地的人都喜欢吃铁锅鱼饼子,她太久不吃,甚为想念,就缠着素云给她做。   那会正好有担了木桶,沿街叫卖小鱼的,素云就挑了两条黄骨鱼,两条小鲫鱼,按着叶姑娘的方法做了一个铁锅炖鱼。   结果叶姑娘一口下去就惊为天“鱼”,这什么鱼,怎么这么鲜,这么嫩,竟然还没有什么刺。   那北地里寒天冻地,他刚去的时候受不住,师父将自己的皮袄子,皮帽子摘给他,他也才保住了一条命。   他仗着年轻也做了一番糊涂的事,可是师父从不干涉他,只道,“既然老陆愿意将我托付给你了,我就只信你。”   整整三年,师父从卧病不起,到马上驰骋,都像是一阵风就可以吹走的往事,往事里记忆最深的就是那铁锅鱼,连鱼的内脏都没去掉,一老一老却吃的满身大汗。   陆磊看着这一锅精致的小鱼,心里感叹万千。   看到素云因为忙碌额上的一滴汗,他就情不自禁的伸手触碰了一下,这样忙忙碌碌的小姑娘,这般的忙碌,是为了他。   这是一件多么让人兴奋的事情。   额上的汗被一只粗糙的手触到,沾在他的指尖,没有散去,晶莹剔透的。   素云浑身一怔,抬起头看着那人虔诚的伸舌头舔了他指尖的那滴汗。   觉得一个声音,轰的一声,在她脑海里炸开了,手下的动作也忘了,脸通红一片。   他怎么可以这样!   他怎么能这样!   素云就生起气来,这不是第一次了,他总是这样动手动脚的,本来有心想问问,出外办事危险吗?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这一生气就全忘了。   记起来的全是他肃了一张脸,将她抵在台子上,将她扣在门框中间的事情了。   生气时鼻尖也萦绕着蔷薇水的香味,突然想起她说过的要做个贪财的娘子那话来。   卫娘子从灶房外,就看到两个人一高一低怔怔的互相望着,一时间有些激动,觉得自己真的是好眼光,竟相中了这样一个好姑爷,好女婿,又怕打扰了两个人,怕他们羞了去。   迈了轻轻的步子,去了正堂,卫老爹正悠闲的吃着花生米。   “哎呦,真是羞死了,我刚刚看石头看素云都看直了眼呢?俩人啊,对视了!!!”   “我瞅着我的眼光就是好,一眼相中石头了,这石头可真没的说,若没有石头,我看我这条老命都没了。”   卫老爹捏了花生米,往卫老娘嘴里一送,感慨万分的。   “素云过得开心就好了,不是说了吗,不图荣华富贵,不能上京城,你都不知道,我知道陆堂考上举人的时候,并不是喜悦,而是那人的一句话,素云终生不能上京城。”   卫老爹看看旁边也没人,终于憋不住了一句话,说了出来。   “后来啊陆堂竟然就退亲了,我松了好大一口气啊,跟做梦一样,只可惜了素云好端端的竟背负了被退婚的名声。”   “你可别说这些了,前段娘过来,好像提过一嘴,我心里也忐忑的很,也不知道素云听到了没有,反正那几天她看着面上也不大高兴。”   “素云不是那种沉得住气的孩子,她既然没提,就是没听到,别自己吓自己,咱们这么多年将她当成亲生的孩子,不,她就是咱亲生的孩子。”   卫老爹吃完了最后一粒花生米,手摆了摆,“好了好了,别担心了,以后再不能提!”   静静的门帘后,素云被陆磊揽着,轻轻一跃,在卫娘子掀开帘子的一刹那,跃上了旁边的矮墙,素云心跳的砰砰响,陆磊捂着她的嘴,她捂着的是陆磊的手,也没觉得。   只觉得一颗心快要跳出来了,她本来是想问问卫娘子,要不要盐豆子是要炒一下,还是要放了小葱豆腐一起拌着吃。   就听到了爹娘这段,令人方寸大乱的话来。   她夜里也曾猜想过无数次,自己那天是听错了呢,还是卫婆子胡说的,翻来覆去的想,怎么也想不透。   这次真真切切的听到了,只觉得心跳加速,脑海里过了许多片段,心里还有一个声音响起来,“你倒是是谁,你是哪里人,你爹娘是谁,你是被抛弃的,还是被拐卖的......”   许多的声音纷杂的厉害,她捂住头,只觉得头快要炸了。   怎么会这样呢?   “素云,这孩子哪里去了?”卫娘子的声音在脚下响起来,经过后院,叫了几声,没人应,索性又往素云的房里寻去了。   陆磊见她彷徨的很,眼神都是闪烁的委屈,两滴泪含在眼里要哭不哭的,特别让人心疼。   不过十几岁的小姑娘,经历了退亲,打骂,爹娘病倒,她坚强的撑到了现在,本以为一切都要好转了,却得知了养育大疼惜她的爹娘,却不是她的亲生爹娘。   “带你去后山走走吧。”陆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清润没有了平日的肃然,倒也镇住了脑海里狂涌而出的一堆念头来。   她胡乱的点了头,就觉得身子一轻,就到了院外,她有些怕,索性闭上眼睛,只觉得高高低低的跃起跳下几次,就被陆磊带着上了一匹高大的马,马飞速的哒哒哒哒哒哒,冷风扑面而来,让她顿时清醒了不少。   小镇的后头是一座山,山上的路多坎坷。   冷风一吹,就衬的陆磊的怀里却过分的温暖,就忍不住继续往他怀里缩了缩。   陆磊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扯着缰绳,快速的穿行在狭小的山路中,远远的就有一个青砖茅草顶的院子出现在眼前。 第二十四章 留宿   裹着厚厚披风的素云,有些局促的坐在一旁石桌上,看陆磊和一位老者在交谈着,还时不时的抬眼望过来。   石桌子有些凉,素云吹了一路的冷风,此刻感觉冻的手都不像自己的了,紧紧的裹了披风,捧着那小童上的清茶,一口一口慢慢的啜着,看那小童正一本正经拿了一本书再读。   一时有些眼热起来。   她从小就羡慕别人家的孩子,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一大串,而她家却只有她一个,如今见了那小童很可爱,就试探着逗他。   “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童拿书的手,顿了顿,抬起头来就是耀人的笑颜,“大姐姐,我不叫小弟弟,你可以称呼我青竹。”   “青竹啊,挺好听的名字。”   素云没有认识太多的字,因为之前跟陆堂定亲,陆堂是个读书人,阿娘也不想女儿嫁过去之后两人没有话题,几个小姑娘一起去学绣花的时候,顺带也上了几棠课。   阿娘还是希望她多识些字的,但是同去的小姑娘都纷纷研究绣花了,她也不好一直待在男孩子堆里,认字,没坚持几天,也去绣花了。   为此卫娘子还伤感了一阵子,话里话外都是她已经多读书多识字的。   那时候小,也不太明白,如今想来,怕是她阿娘觉得亏欠了自己吧。   素云只是干巴巴的夸赞了一声好名字,就安安静静的喝茶了。   拿著书本的小童,却不满意了。   这个时候,往往其他人都会夸赞他长得好,读书早,懂事知礼,然而来暗戳戳的打探关于他外祖父的一些事情吗?   怎么这个姐姐,不按常理来呢?   他余光将素云细细的打量了一番,很漂亮,比以往送来的姑娘们都漂亮。   但是这又能怎么样呢,她们自甘下贱,却始终让人瞧不起。   不过这个姐姐太漂亮了,如果她愿意等,自己长大后,还是能给她一个前程的。   于是他放下手里的书本,指著书面,没话找话说:“你,认识这几个字吗?”   “幼学琼林,你小小年纪就已经读到幼学琼林啦,可真棒。”素云一搭眼就看到书名,有些惊讶,看着小童不过七八岁,正是孩童们坐不住的年纪,而他却本本正正的坐着读书。   不禁感叹,若隔壁的蔡娘子看到了他这般年纪就这么用功的读书,立刻就会将她家蔡豆子提溜起来一顿好打。   “这算什么?我还会更多的。”自称青竹的小童,头一抬,神色甚为高傲,一脸神气的样子,逗笑了素云。   那小童见她一笑,脸有些红,喃喃的道:“怪不得师父常说,岁月不败美人,任何年纪的美人笑起来都是这般的好看啊。”   他正恍惚间,就有人过来敲了他的头,“若你师父知道你学了他的口头语,怕要将你一顿好打了。”   陆磊笑吟吟的站在桌旁,将素云手中刚放下的茶盏,端起一饮而尽。   素云盯着他放下的茶盏,羞的头都不敢抬。   这时那青竹,突然走过去,牵住素云的手:“姐姐,你等我长大,他能给你的一切,我都能给你的,但是你要耐心些,等我几年,可以吗?”   “青竹,别闹了,叫你石头哥看了笑话去。”   “我不,我就喜欢这个姐姐,外祖你不喜欢,就让给我吗?”   “别胡闹,这个姐姐是石头哥哥的未婚妻,下个月我们还要去参加成亲宴呢!”   老者见青竹依然不放手,神色就肃然了些,板起了脸。   小童见老者真的生气了,才不情不愿的松开了手。   陆磊才发现,素云的脸色惨白一片,素云刚刚是真的吓到了。   那小童口中的外祖不喜欢,她竟以为陆磊要将她送与这老头,内心一片冰凉,堪比三冬天兜头浇下来一桶冰水。   陆磊不明所以,那老者确实没有枉费这么多年的岁月,小姑娘的心思,他一眼便知,趁着教训小童的时候,也点名了,陆磊他们只是来拜访和通知成亲日期的。   一方面呵斥了小童的不懂事,一方面又不着声色的安抚了素云,看着素云脸色好了一些,他才吩咐丫鬟上了菜。   这时候有个和善的妇人,过来叫素云,原来专门为她在隔壁的屏风里又设了一桌小宴。   素云是陆磊无意间带来的,哪里料到人家还准备两桌小宴,她连忙摆手:“不必不必的,我跟婶子在灶下随意用些饭就好,哪里值当的这么隆重。”   “姑娘可不要客套啊,我们老爷吩咐的事,我们就要好好的招待,更何况,您可是我们陆公子第一个带来的女子呢?我们私底下都说陆公子是那玄奘一样的人物,不近女色,怕老了以后也要皈依佛门的,哪里料到这二十多岁上头,竟找了这么个人才出众的小姑娘。”   素云被那妇人按在了凳子上,好一顿夸,这时正有小姑娘端了面铜盆来,盆沿上还搭着一条新手巾,她平生第一次在陌生人的面前,被伺候着净了手,又被服侍着擦了手。   那妇人又取了香膏,边夸她的手小,肉乎,还有旋涡,确实一个享福的手,素云在这过于热情的氛围下,局促的用了一餐。   怕卫家爹娘担心,老者还派了小厮,去告知了卫家饼铺一声。   九月底的天,黑的很快,又是山林中,不过是刚刚用完了饭,天就迅速的黑了下来。   素云虽然身边有个胖婶和小丫鬟陪着,还是很担心。   这时有个小厮,将浑身酒味的陆磊搀扶了过来,连连道歉:“真是抱歉,我家老爷子,人糊涂了些,非要陆公子作陪,这酒不由得就吃得多了些,姐姐就饶我一次,在这西苑住下吧。”   素云就算心里不愿意也没办法,便叫了胖婶作陪,理由是未成亲,没办法同居一院,胖婶赞赏的看了她几眼,自是应了,道,她厨下收拾好,就过来。   西苑并列两个套间,各有东西屋,和正堂,素云一边嫌弃陆磊吃多了酒,醉的像头猪一样,又忍不住纠正了小厮的粗暴动作,将他安安稳稳的置放在东屋里了。 第二十五章 慌乱   那小厮见安置好了陆磊,有礼的退下了。   “我家老爷子也吃醉了酒,我得赶过去伺候着,姐姐,我就先退下了。”   素云见着偌大的房里就剩了自己,就准备将被子扯开,也离去。   结果人刚刚起身,一只大手就箍住了她,灼热的气息从手指尖蔓延上了脖子,她有些羞。   这时候,那小厮却一本正经的将房门给关了。   素云有些怕,更多的是羞,那人扯住了她的手,她又能如何挣得脱,她狠狠的拍打了下那人,“陆石头,你装醉是不是?”   “你在外面也不晓得学点好的,竟学些坏痞子的事端来。”   灯下看美人,陆磊却有点醉,但还不至于醉到人事不知,就觉得自己似梦非梦,但是真实的是素云,他心头还是明白的,就将美人扯进了怀里,“素云,素云,素云......”   一连串的素云,换来了美人的一顿巴掌,素云通红了一张脸,她有些怕,陆磊这样,她突然想起小时候看到蔡大叔和蔡娘子打架,蔡大叔平日和善可亲,一但喝多了就就打人。   她看到这样酒气满身的陆磊,顿时僵住了。   陆磊却只是将她抱住,一声声的唤着他的名字,这人长的俊,人才也好,从小就是很出色的少年郎,只是陆老婆子容不下他,将他打发到乡下,干农活,放牛,打猪草,生怕他打压了陆堂的风头。   可着劲的折磨他,可是还是叫他这样野蛮的成长起来了,二十三岁的人了,还在码头扛大包,顿时就有些心疼他。   见他这会睡熟了,就理顺他的头发,道:“陆石头,以后可要少喝酒,喝酒会惹事的,如果你也像蔡大叔一样喝酒就打人,我可是半天也跟你过不下去的。”   话音刚落,又一阵羞意袭来,想想自己还没有成亲,就开始有和离的打算了,又觉得寓意不好,赶紧补了一句:“你要是像阿爹对阿娘那样,我也会好好对你的。”   说罢,觉得实在羞愧的很,脸都要烧起来了,就扯了一条帕子倒些冷透的茶水,捂了一会子脸。   在胖婶回房之前,回了隔壁的西间。   她用冷茶捂了一会子脸,把被子扯好,又轻手轻脚的关了东间的门。   刚刚关上房门,一双含笑的眼睛就睁开了,陆磊有些意动,他刚刚明明是想沾些便宜的,没想到竟吓到了素云,他怕她恼羞成怒,赶紧装睡过去了。   听了她那些话,倒是想见过有夫妻干架的,也怕是在心里留下了些阴影,好在他装睡的及时,不然也不知道她的心结了。   看来以后装喝醉沾便宜的事情,可以剔除不做了。   手心里仿佛还残留着滑腻的肉肉手,他捏起了手指,放在鼻尖,嗅了嗅,胖婶确实不错,这个香膏子好闻的紧,明日他自会重新买了香膏子,给素云擦手去。   素云在得知自己不是卫家夫妇亲生的孩子后,又被陆磊带着跃上跃下的带出了小院,生平第一次骑马赶了山路到了这里,腿酸又吹了冷风。   她就养的娇气,能忍到现在已经是很不得了了,人也早就倦的不行,只是碍于旁人家,只能强装了端庄,当看到胖婶在脚踏上卷了被子呼哈呼哈的打着呼噜的时候。   一时间也困意袭来,既没心思胡乱的想了,也顾不得认床了,就在胖婶的呼噜声里睡下了。   一夜无眠,天蒙蒙亮的时候,听到胖婶轻轻的关门出去了,才大声的喘了一口气,想到以往每日里这个时候,就开始揉面蒸饼了。   今日躺在这陌生的床上,住在这个陌生的地方,竟有些难得的悠闲的感觉。   说起来她也是没法子才撑起来那个饼铺子,但凡有一点办法,她也不想这么努力的。   躺在松软的大床上,素云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喜欢悠闲懒散的生活,就比如现在。   躺了一会子,就听到外面有呼呼的跳跃声,还间着有男子的说话声。   将头凑近那窗户纸的缝里,就见一个身量壮硕的男子,正拿了一条直溜的棍子,行云流水的打着一套她看不懂的武术。   不由得看痴了去,甚至能看到那人的贴身的衣物慢慢的汗湿了样子,有着与平常不同的凌厉感,突然就想起那日他将自己挡在门框时,那容不容人拒绝的气势来。   看了一会子,又躺在床上,想想如果成亲后,她能不能和他相处的好,一时间又涌上来几分愁意。   每次面对陆磊,她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又期盼他的亲近,又害怕他的亲近,她之前却从未这般的矛盾过。   之前面对陆堂时总是坦然的很,不是吗?为何轮到陆磊的时候,就这样的按捺不住自己的心了。   她从定亲就一直想,到了今日也没想透,听着动静,那人已经回房了,她也睡不下去了,起来穿了衣衫,就准备去灶下给胖婶帮忙。   刚打开门就看到前头陆磊顶了一头的湿漉漉的头发,衣服衣襟都没有合拢,露出大片大片的麦色的肌肤来,想着刚刚练武时的动作,她不仅觉得有些口渴来。   陆磊早就看到了打开的门,和那娇俏的身影,晓得她脸皮子薄,怕羞,还是正规的拢好了衣衫,套了外袍,才看的那红着脸的小姑娘,磨磨蹭蹭的从房里出来。   明明只有那几步的距离,生生被她走出了半盏茶的时间。   他心下暗笑,脸上却一片平静,一本正经的说,“可是昨天骑马磨到腿了?”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素云又羞红了脸,使劲的推开他靠近的人,一溜烟的往昨日的灶房去了。   “陆公子,大清早的好情调,若不是我亲眼所见,万万不敢相信那有玄奘弟子之称的陆公子,也有调戏女子,被推开的一天啊?”   摇着一柄折扇的男子,长身玉立,有一种浓浓的书卷味,相貌竟比陆磊要清俊的多。   陆磊的俊是修长中清伟来,清伟中还透出一股子野蛮的意味来。 第二十六章 催妆   以前倒也不觉得,如今,怎么就让人看了一眼,还想看第二眼,然后再继续瞄一眼。   素云觉得自己像被蛊惑了,偷偷的看了不晓得多少眼,直到那叫青竹的小童过来时,她竟也还没走进灶房里。   “漂亮姐姐,那幼学琼林,我借给你看吧,过几日我去陆公子家里拜访的时候,再问你讨回来。”   青竹有些羞涩的拿了一个包裹,包成了书的形状,就要递给素云。   素云只笑,却不接手,:“我却是不认识几个字的人罢了,只是听邻居家的弟弟说了几嘴,才猜了是幼学琼林的,小公子不用管我,自去读书去吧。”   她没有接包裹,转身就去了灶下,胖婶起得早,已经在和面做汤饼了。   汤饼的面和的有些硬,素云只管净手,看到另一条案子上,有新鲜的猪肉,并着几样菜蔬,问了胖婶,说老爷子早上要吃汤饼,也就是手擀面。   胖婶有力气,面和的硬,下了功夫用擀面杖,正在擀面。   素云就将另一条案子上的新鲜猪肉细细的切了,小灶的铁锅子热了之后,又切了生姜和野葱炸香了,将调料捞出来,又下了细肉条,一股扑鼻的浓香扑鼻而来。   胖婶抽了抽鼻子,道“卫姑娘好手艺!”   一锅面的好吃,主要在于浇头,素云这浇头却是跟帮厨的李婶那里学的,她又舍得下料,味道自然不一般。   不一会胖婶的面擀好了,捞出来三大碗,分别浇了肉臊子端过去。   不一会胖婶笑嘻嘻的过来了,塞给了素云一个银锭子,“姑娘若不介意,将那面的浇头教教我,权当谢礼了。”   素云哪里肯收,忙推辞了,这胖婶是这老者家里的奴仆,即使学了也不碍的,自然乐意教她,其实若是她不教,这胖婶也是做惯了厨下的活的,料都在这放着呢,多试几次也能做出这着臊子来。   不若此刻教了,也讨的个人情。   当下又细细的讲解了一番,厨下的几个人一起下了面,围在一个桌上简单的吃了。   临走时,素云无论如何也不肯收那锭银子,胖婶也不坚持了,收拾了一包袱干果子,干蘑菇,还有几条干净的帕子,给素云带了回去。   当素云回到家时,已经是快正午了,陆磊在后院把马停下来,看到喜铺子的全掌柜的在堂屋里坐着,摆着一桌子的饰品,还有精美的画册。   打过了招呼,放下了包袱,就去前面铺子里去寻卫老爹。   卫娘子忙道:“你全婶子带了些样子,素云你来挑挑,看可有中意的。”   “阿娘不是挑过了戒指还是镯子吗?怎么又挑了?”   素云现在管着铺子,自然知道自家的家底,就不想再挑了。   她也不能一出嫁,就真的掏干了卫家的家底,况且她还不是卫家的亲生的女儿。   “哟,素云就是懂事,不过这可不是卫娘子要挑的,是你未来的婆婆,陆大娘子托我来送花样的,你看这里还有一本册子,有些花样,还可以定制的。”   全掌柜拉了素云过来,教她哪个分量重,哪个出门带着轻便,哪个可以传给以后的孩子,一一细说了一遍。   素云有些愣了,怎么陆大娘子也要来送花样子要她挑首饰了,卫娘子倒是觉得很正常,其实,这松山镇的规矩没有那么多,一般小定,大定,催妆,有的一次就送完了,上次过了小定,和大定,一般没人去在意催妆了。   哪里晓得今日的陆大娘子,竟亲自带着铺子里的全掌柜来送催妆礼,而且这催妆礼还是要素云亲自挑的。   陆大娘子可是给足了卫家面子,卫娘子哪里能不高兴。   素云见全掌柜的这么热情,就勉为其难的挑了几样小巧玲珑的,那些重的,一个也没挑,倒让全掌柜的高看了几眼。   正要收起来的时候,陆大娘子却拎着陆离的耳朵过来了。   “阿娘,且给儿留些面子吧。”   直到素云看到了,有些惊诧,陆大娘子才将陆磊的耳朵放开。   “素云啊,都是伯娘没教他规矩,才让他不知轻重的将你带了出去,伯娘替你教训过他了,你还敢不敢?”   最后一句话却是冲着陆磊过去的。   “不敢了,阿娘,我是带素云去看赵老头去了!”   陆磊有些委屈,素云还没进门,他阿娘已经趁机打他好几次,这次更是,还拧着耳朵才到了素云面前,他以后可还有什么面子。   “路婶子,跟陆磊没关系的,昨天是我心情不好,陆磊才带我去兜风的,没想到太晚了,才在那里留宿了,而且也派人回来跟我爹娘讲过了的。”   又顿了顿,“婶子且饶他一次吧。”这句话却声若蚊蝇。   陆大娘子很高兴,忙道:“看在素云的面子上,就饶过他一次好了。”   寒暄了会子,就跟着全掌柜去付定金,当看到素云挑的那些首饰的时候,不由得笑了。   这小姑娘还真的是和小时候一样,懂事的让人心疼,记得有一次,素云崴了脚,陆磊将她背回了自己家,她拿了糖给她,再三劝让,她才挑了一个最小的,还细细的忍着哭腔说,“谢谢卫婶子。”   这样的小姑娘,真的是让人忍不住把所有的都给她,怎么忍心给她最小的呢。   她笑笑也不说话,就指了几个繁复华丽的,和她早就看中的几个样子,全指给全掌柜。   “陆大娘子,从前未与您打过交道,却道那传言终归是传言,您这般大气,我就实话给您说了,我们素云啊,那真是个好姑娘,温柔贤惠,养的娇了些,但人绝对不娇气,您能得这样的姑娘做媳妇,老了也是享不尽的福气。”   “承妹子的吉言,我这儿媳妇必定比您口中的还要好一百倍,一千倍!”   陆大娘子笑的得见牙不见眼,从袖里摸出一锭金子来。   “哟,陆娘子这可是大手笔啊!”全掌柜收了笑脸神色庄重起来,这年头常用的都是铜钱还有一张张的交子,能拿得出手金子的人家却是真的不多的。 第二十七章 女婿的好计谋   “我估摸了下,打完这些首饰,还略剩下一些金子,打一条镯子给素云吧。”   陆大娘子压低了声音,“不瞒妹子,这可是我老娘压箱底的钱了!自己瘫倒在床都没舍得拿出来,如今为了素云,特特的叫我多多备了催妆,我也不能辜负了她老人家的一片心意。”   关于梅桂花全掌柜的多有耳闻,不过现在这十几年都没人提起了,忙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来,这钱说是梅婆子的倒也说的过去了,干哪一行的,日进斗金,哪里能手头没几个钱傍身呢。   “好说,好说,那首饰且就这么算了,这给师傅的加急费用,还得您再付二两就可以了。”   全掌柜的脸上重又荡起一个诚恳的笑来,将陆大娘子送出了门。   陆大娘子坐上驴车,扯下布帘子,就拉下了脸,就说不要高调了,陆磊非得要重新打首饰,这要不是她机灵编出来一个梅桂花的积蓄来,哪里能圆的过去。   首饰又挑了一轮,紧接着就是真正的催妆礼,松山镇本是女家准备当天的喜服的,可是催妆礼的当天陆家又送来了当天的喜服,还有十几盒香膏香粉来,让围观众人赞叹的就是那瓶子蔷薇水了!   卫娘子将提前准备好的衣服和帕子,交给了陆家的媒人和管事的,好话也说了一箩筐,双方都含笑的各自应承着。   在一众的赞叹声中,素云心里更加的忐忑不安了,明日的十月初五就是成亲的日子了,她就要告别这个租来的小店铺,她从小长大的地方了。   环顾了一周,最大的那间是灶房,再有就是一溜子水缸,用竹子搭建的柴房,井台,还有后面一排的几间小屋子,一时间有些留恋,又很期盼。   留恋是以前十几年的自由自在,期盼的是明天的新生,会是怎么样的情景。   是不是也像旁人一样,成亲后怀了孩子,生了孩子,要每日出门做工,下了工急匆匆的赶回家,再去收拾一家老小的吃穿用度。   她低头看看自己手,白净,光洁,她真的能胜任别人的媳妇,别人的儿媳,别人的目前这个身份吗?   她嫁出去之后,卫老爹和卫娘子,两个该有多么的孤单,想到这里,就蹲了下来,两行泪砸在青砖上。   十月初五这天,松山镇的规矩是早上娘家人过去挂帐子,铺床,早就有那全职的全福人跟着卫娘子过去了。   管事的人也到齐了,锣鼓喧天的将这本就狭小的小院,挤得满满腾腾,待客的的桌椅,从前排,到后院,全都摆满了,甚至还有很多桌直接摆到了后院的巷子里。   卫娘子和全福人刚走没多久,铺门前就传来摔摔打打的声音,和破口大骂的声音来。   听着声音就是卫老婆子来了吗,正经的孙女出嫁她不安安稳稳的做个老封君也就罢了,专挑着好日子过来撒泼,也不是什么正经人,稍微要点脸面的人,都做不出这等混事来。   院子小,卫老爹苦苦哀求的声音,都挡不住的传到了后院来,听到这个聒噪的尖锐的声音,装扮一新的素云,就气的浑身颤抖起来。   送客的婶子,早就定了蔡娘子,她按住要起身的素云,“别慌,”   她含笑的带了几个婆子,浩浩荡荡的去了前面铺子里。   素云被蔡娘子娘家的侄女安抚着,心里委屈的直掉眼泪,不晓得卫老爹看卫老婆子这样的闹,会不会气出什么毛病来。   一时又暗恨陆磊,明明说过的要安排好卫老婆子,怎么又让她出来闹事了。   其实素云确实错怪了陆磊,这孙女成亲,祖母过来这是必然的事情,现在的人重孝道,重名声,若是一味的阻拦,那是必定行不通的。   蔡娘子和几个婆子,看到卫老老婆子就坐在正厅中间撒泼,旁边一众族老都眼不见为净的,垂头不理事,一个撒泼的老婆子,你能怎么样她。   蔡娘子和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架起来撒泼的卫老婆子,道:“众位忙着,卫老娘欢喜的很了,竟想亲自扮了角色来给大家助兴,你说你这婆子也是,戏台子搭在了女眷那边,您在这唱个什么劲啊。”   说着几个人将她连拖带拉给弄到后院去了。   卫老婆子意识到她一个人力量薄弱,放弃了挣扎就要嚎叫,蔡娘子手快眼疾的往她嘴里塞了半个白煮蛋,她一个没留神,咬了一口鸡蛋,又舍不得吐掉,只能慢慢的吞了话,准备吃完再闹一场,也好力气。   几个人竟专门看着她,她想闹,就扯住了她亲亲热热的陪着她坐在席上,她想嚎,就往她嘴里塞块肉,任她再怎么样,也抵不了几个婆子联手,一时间倒真的安静了下来。   素云正暗自垂泪,蔡娘子的侄女却捂着嘴,带着笑说了她听,素云惊的眼泪都忘了擦,暗自惊诧,原来卫老婆子竟然如此好对付。   等卫娘子和全福人都回来的时候,蔡娘子凑在她耳边,说卫老娘不胜酒力,还没等开席就吃醉了酒,在她家的偏房里醉过去了。   卫娘子才明白为何今日如此的安静,含着泪道了谢。   “多亏陆石头这好计谋,卫娘子啊,你看你以后有福气了,陆石头这事办的都一把年纪的人了,都不得不服。”   卫娘子进了房,看素云盛装之下,一张绝艳的面容,顿时泪眼模糊,这样的情景,十几年前就有一幕,奈何没有好结果,终将是劳燕分飞,那人没有如愿的事情,就愿自己的女儿不要加入高门大户,做一个平平淡淡的小姑娘,开心快乐就行了。   她喃喃的道:“小姐,但愿您在天之灵也看看,我们素云小姐也到了出阁的年龄了。”   知道娘俩有话要说,其他的也避了去,给娘俩一点时间说说心里话,也安排一个闺中的私话。   卫娘子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从贴身的怀里取了一只精致的白玉来,放在梳妆台上,白玉上雕刻的一对鸳鸯栩栩如生。   卫娘子含着泪,声音缥缈:“这是阿娘闺中的好友,她与我亲如姐妹,你且去对玉佩行个大礼吧。” 第二十八章 成亲了   素云看着卫娘子的表情,和她看着玉佩的痛苦神色,联合那天听到的话,顿时心里悟了,这玉佩恐怕十有八九是她亲娘的。   一时间心里酸涩难忍,一方面感念卫娘子十几年来的精心照料,一方面看着玉佩,不晓得那人是好是坏,是不是还在......   平日里女子是不需行大礼的,往往就是一个福礼就足够了。   但今日卫娘子却在旁边站着,让素云给玉佩行大礼。   此时,新娘子的凤冠还没戴,头上只简单的梳了,素云掩饰住内心的惶恐,跪下,拜了九拜,叩了三个头,再抬头时,眼泪全无。   缓缓的站起来,取了帕子给卫娘子擦眼泪。   “好孩子,我这闺中的好友,也算是圆满了!”   卫娘子看着素云行了大礼,内心悸动着,只觉得是天意。   这冥冥中母女的情分还是注定了的。   将这玉佩放在素云的手中,又开了门,全福娘子跟一众女眷就纷纷的说着吉祥话,开始给素云梳妆了。   众人的赞赏声素云一句也没听进心里去,心思全然在那块玉佩上,她逛过许多的首饰铺子,卫娘子光松山县的首饰铺子也带她去过几次,可是一次也没有见过如此好的玉料子。   虽然她不懂玉的好坏,可这玉入手温润,触手细腻,断然不是自家娘亲的朋友可以拥有的。   一时间心绪纷飞,有心要去询问,又怕惹了卫娘子伤心,便按捺了下来。   直到她持了团扇,手里握着这枚玉佩,坐在了花轿里,才回过神来。   花轿没有小姐妹口中说的那些阻拦和翻腾,稳稳当当的绕镇走了两圈,才在傍晚时分到了陆家的院子。   素云在福娘子的搀扶下,手持了团扇,被这闹腾腾的范围唤回了些心神,掐了自己一把,提醒这是她自己的成亲宴。   踩着青色的毛毡子,缓步踏进了门槛,就有一些豆谷的东西,轻柔的抛洒来,她握紧了扇子,将这些都挡住,只垂着头,看着自己的红绣鞋,在大绿色的裙摆下,隐隐的随着走动露出一对鞋尖来。   很快她被扶着在马鞍子上跨过去,到了正堂的帐子里虚坐了了片刻,就被迎往新房中坐着了。   陆家这边请的全福人,口中满是吉祥话,陪坐的女眷口中也满满的是羡慕,一边羡慕陆磊迎的美娇娘,一边羡慕素云退婚后还能嫁的如此好,夫家还待她如此的重视。   这些酸溜溜的声音,素云根本不在乎,就当听戏听个响就过了,只算一个人默默的扮演好一个娇羞的新娘子,其他一概不提。   接下来闹房的男子们也只在房门外放了几句荤话,就连喊得最凶的张二少爷,都没敢进房门的,笑话,他是见过陆磊的手段的,那几个人吭都没吭一声,就被解决了,陆磊可是全程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这样的煞星,做朋友就极好,其他的是万万不可招惹的。   女方陪嫁的都散去的时候,一双大红的靴子,映入团扇下方,所有人都噤声了。   素云举着团扇的手,早就酸涩难忍。   那只手拿开她的扇子时候,她竟有一些解脱的感觉,抬头对上那人的眼,觉得手被迅速的捏了一下,又羞红了脸垂了头。   这人还是这么的放肆,竟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也敢做这些小动作。   全福人早就按捺不住了,两眼放光的叫了小丫鬟捧了托盘上来,“新人好,撒帐啦!”   陆磊将团扇放在中间,往素云的旁边一坐,床铺顿时陷下去一块。   素云紧张的握紧了手,哪里晓得,在宽大的袖子下,一双温热的大手,包裹住她的手,还轻佻的搓了以搓。   愣神间,头上就有一些的金线铜钱,还有绣的小小的香囊,兜头撒了过来,素云闭了眼睛,安静的等着撒帐过去。   新娘子又说着吉祥话,将素云的头发打散,剪了两人的一缕头发,又将陆家准备的首饰,给素云重新梳了妇人的发髻,全部用上了陆家的首饰。   首饰在蜡烛的照耀下,闪着夺目的光泽,喜婆子笑道:“新人饮交杯酒了!”   素云抬起头看着托盘上的两盏酒,中间的把手上,系着金线红绳,却是短短的小一段,她伸手取了杯子,陆磊同时也取了,两人的手凑在一起,脑袋也凑在一起,才顺着红绳,羞红了脸,喝了下去。   饮过交杯酒,这就差最后一步了,素云将花冠子和两只酒杯一同扔在床下,立刻床下就传来一个小童的声音,“一仰一扣,大吉大利!!!”   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床底下爬出来,比床高不了多大的小男孩,估摸做惯了这事,伸手就向喜婆子要糖吃。   喜婆子得了他的吉祥话,早就乐的嘴都合不拢了,给他一盘子糖果子,就有人领着他在床上滚了一圈,将糖果子倒在他兜前的布兜子里,他就高高兴兴的大叫着,“大吉大利,大吉大利!”欢笑着跑出去了。   “且安心的待着,我一会就回来了。”   陆磊的手在她手上拂过,引起阵阵颤栗,素云来不及回答什么,他就抽身离去应酬了。   陆磊作为新郎官,本可以安稳的坐着饮酒就可,可是他家情况特殊,没有兄弟姐妹,就一个堂弟陆堂,不提也罢。   码头上的汉子们纷纷都来了,一个个的呼天喊地的,道“咱们兄弟不敢闹了新娘子去,哪里能饶过这个新郎官,来敬酒啦!”   陆磊心下安稳,满脸的喜色,却偷偷的将那敬酒在袍子里的手巾子里借着饮酒倒了一大半。   饶是如此,一圈的酒敬下去,也有些歪歪倒倒的了。   他但凡有了三分的酒意,也装了九分上来,连连求饶道:“兄弟们,且饶过我今朝,改日我请兄弟们连喝半月的酒,如何?”   众人看他一向清冷肃然的脸,染上红晕,连说话都磕磕绊绊的了,直言“可可可,赶紧的洞房去吧。”   “陆兄,怕不是个童子鸡,喝这么多别找不到新房的门了!”   人群里不知是谁一语双关,逗得众人纷纷大乐。 第二十九章 洞房夜   陆磊趁机假装醉的不省人事,被人扶着一转就去了走廊。   刚过了走廊,他就推开那人,深深的呼了一口气,“二少爷,承您恩情,莫不敢忘。”   那人嬉笑道:“改日要如何报答我?”   却是那张少爷,他知这小子是装醉,没想到竟装的连他这个同伙都骗过去了。   “等你娶妾时,帮你挡酒如何?”陆磊哈哈大笑。   “给爷滚,你要害......给你帮忙你还要害我。”张少爷急匆匆的就跑去前院了。   这话他得赶紧忘掉,万一家中的母老虎知道了,他就没得好日子过了。   松山镇谁不知道张少爷怕老婆,他不怕也不行啊,自家娘子就是松山县林家武馆的大女儿,那可是从小当顶梁柱养的,要找养老女婿的,结果被他日日去求,竟走了什么运道,才将心上人娶回了家。   第二日他的通房小妾上门拜会时,一个个被打的鼻青脸肿的,新娘子还闹着要还家去,他好生的安抚了一通,就要承了夫君的威风回了房,准备教训娘子一通。   结果狠话还没说两句,就被她新婚第二日的娘子,给拿着一个鞋底子打的满院子叫饶命。   这事恰恰被对账的管事遇到了,传了开来。   松山镇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现在陆磊说这话,岂不是在掏他的心窝子,还是不要命的那种掏。   吓得他一溜烟的赶紧从宴会上回了家,生怕母老虎吃醋,万一闹上门就不妥了。   张少爷如何害怕暂且不提,只是陆磊这边确实温馨满满的。   陆磊躺在床上,浑身的酒味,他今日虽说躲了不少酒,但真真的是有了醉意。   素云也不嫌弃他,拿了手巾用温水沾了,给他擦干了脸和手,松了一口气。   就要抱了被子,去旁边的小榻上凑合一夜,哪里料到刚刚探了半个身子,陆磊竟然往里一翻滚,长腿一搭,将她整个人压在了被子上面。   素云涨红了脸,看着这人也不胖,怎的这么重啊。   在她挣扎了半天,以为今夜就要和衣而睡的时候,突然头顶传来阵阵的低笑声。   身子一松,又被人抱起,吓得随手一抱,将陆磊的脖子抱个严严实实。   炙热的目光仿佛要把她一层层剥开一样,她瑟缩的往后退,被人抱在怀里又无处可退。   她想到阿娘交代的话,若陆磊强势,自己便要娇弱些,凡事顺着他就好,于是她怯生生的开口道:“你还没洗漱呢,你要先洗漱吗?”   “乖,别这么看着我。”陆石头将她放在床上,手肘撑着覆下去,呼吸在素云的耳边呢喃着。   素云脑子里烧的像一摊浆糊,陆磊只将她搂的紧,却不见有什么动作,她也不知道要如何做,才能像阿娘口中那般的表现的柔弱的,取得他的怜悯,只是紧张的连呼吸都乱了节拍。   她觉得这样的陆磊虽然有点莽撞,眸子的光也炙热的很,却不让人害怕,反而有点可怜。   她被他盯的不好意思了,就想转过去头,避开下,又被他捏住了下巴,泛着酒味的嘴巴,带着迷惑人的酒香,就噙住她的朱唇,身子也重重的压下......   脑袋里嗡的一声,仿佛脑海里有一根紧绷的琴弦,由于绷得太紧了,崩的一声就断开了.......   心在砰砰砰的乱跳,只觉得他此刻很危险,想推开,就想起阿娘的话,一时间手抓住了他的衣襟,被亲的昏头转向,偏他口中的酒香袭来,她竟晕晕乎乎的不知所以了。   可怜那喜婆子守在门外,惊诧的羞红了脸,一时又找不到人来守门子,外面的宴客还没散去,又开口提醒不得。   只好厚着脸皮亲自守了门,屋里传来的动静饶是她一把年纪的妇人听了也是面红耳赤不已。   这时陆大娘子匆匆的赶过来,才发现喜婆子正尴尬不已的在门口守着,刚一靠近,就听得屋里面有男子温柔小意的哄骗声,夹杂着呼痛的娇嫩嫩的声音,陆娘子顿时也涨红了一张脸,俩人面红耳赤的商量一番,索性拿了一把锁,将门从外轻轻的锁上,将新人的院门也一并锁了。   尴尬的喜婆子掂掂手中的两个轻飘飘的荷包,用手捏了捏,满意的笑了,这陆家虽然是陆府分出来的庶子,家庭还是挺丰厚的。   至于这初次见的陆家公子,她做喜婆子多年,竟还未见过如此急色的,捏捏手中的荷包,笑了笑,也可以理解,七月里就满了二十三岁,同龄人的孩子都两三个了,他却才成亲。   那小妇人,娇滴滴的呼痛声,还回荡在耳边,喜婆子不由得又红了红脸,上了自家的驴车。   赶驴车的正是她的夫君,见她笑吟吟的上了车,赶紧从驾车的椽子跳下来,塞给她一个热乎乎的汤婆子,还有一件暖的热乎乎的大氅,她顿时笑意更深了,心里还是觉得这女子还是得厉害些,不然被男子欺负的狠了,日后也直不起腰来。   陆磊一时爽快了,突然惊醒过来,看到素云一身狼藉,衣服被撕的半开,大红的帐子里,白腻的肌肤上,点点青红紫的印子来,头发被汗湿了,沾在疲惫的小脸上,竟是累的睡了过去。   他一时懊悔自己没忍住,起身在隔间的小炉子上,取了温水,用帕子轻轻的擦了脸,手和身子,擦到腿间的时候,素云在梦里还颤抖着腿,还娇娇滴滴的低低的泣了几声:“痛......呜呜呜......石头哥哥......不要了......”   他顿时身子一紧,怔在了当场,一管鼻血喷涌而出,这般香艳的美色,犹如之前的梦境一样,那么真实,那么让人痴迷。   他狠狠的掐了自己一把,龇牙咧嘴的撩开帐子,看着满室的大红喜字,高兴的一拍大腿,这不是梦,老子真的把素云娶回家了。   一向冷淡肃然的脸上哪还有平日的模样,只傻傻的笑出声,回过神来,又怜惜的重新打了水,给素云擦洗了一番,才抱着她沉沉的睡去。 第三十章 陆老太太的打算   天还没亮,陆家小院的门就被叩响了,一个裹着棉袍子的小厮,将挂着红灯笼的大门的铁环叩的砰砰响,却始终没有人来开门。   始终没人来看门,他狠狠地踹了一脚大门,狠狠的骂道“一家子穷货,架子还挺大!”   确是陆老婆子家的小厮,昨天晚上管事的就让他通知陆大郎家成亲要拜祖,不要再去陆家新宅了,自去了老宅拜了就是。   他们几个小厮多饮了几杯酒,大半夜才醒来记得这事,这不大清早匆匆的裹了看门老头的袍子,冻得瑟瑟缩缩的跑来敲陆家的门,通知他们不要去新宅了。   四更的梆子已经敲过了,五更新人就要去拜亲,然后去拜祖了,如果他再叫不应,那就真的吃不到什么好果子了。   老李头是北地大营下来的兵,无牵无挂的,十几年前媳妇走了,也没有娶,也没有孩子,就做了这松山镇的打更人,打过了四更的梆子,就牵着小驴子,慢无目的的走在街上。   年纪大的人,觉少,路过这巷口的时候,就听到有人骂骂咧咧的在踹门,他特别警醒的工具一丢,抽出别再后腰的棍子,就猫着腰悄无声息的围了上去。   朝着那人的身上,一棍子就丢了过去,那人吃痛,却又像被吓破了胆,骂骂咧咧的瑟缩着想跑,被老李头狠狠的踹了一脚,吓得一溜烟的跑远了,在巷口就直直的撞上了小驴子,又被踢了一脚。   “这小子,在外面不晓得惹了什么祸吗,连这等宵小都招来了。”   小厮先是被沉默的狠狠的捶了,又被漆黑黑的东西踹了,临到巷口还被什么东西蹬了一下,只觉得这大清早见鬼了。   跑回门房老头那里的时候,脸色苍白,汗珠子大颗大颗的滚落下来,“有鬼。”   对着门房老头,那深井也似的眼睛,一口气喘不过来,翻个白眼就晕倒了。   那老头抬起古潭深井般的眼睛,将他一把拽去了一旁,慢悠悠的道:“心中无愧事,缘何怕鬼神。”   这世上啊,做了亏心事的才会怕鬼神,鬼神又有什么可怕,可怕的是人心啊。   一把扯过自己的袍子,颤巍巍的裹在自己身上,点了门口的灯笼。   估摸着时间约有四更半,走去院中的铜锣前,腾腾腾的敲了三下铜锣,就转身回了门房继续窝着。   陆老爷子走后,陆老婆子也不怕旁人说道,将陆大郎一家想驱逐一样的分出了陆府,从此以后,没有事什么心思,反而吃得香睡得好,诸事无烦恼。   陆堂中举,在上京城的开封府岳父的势力下,做了一个闲散的小官,前日里还送了信,说过年要带新婚的妻子,回来过年。   听到三声的铜锣声,陆老婆子的床边的脚踏上,一个婢女,麻溜的收拾了自己的被卷,悄无声息的出了正房。   把个守门的小丫头摇醒了,“春娟儿,快五更天了,快去给老妇太太准备热水去。”   小丫头揉着眼睛,迷糊了一会,才应了,晃晃悠悠的往大厨房走去。   十月的天气,寒风已经吹起来了,天黑的快,也亮的快,就算这宅子里只有了几位正经的主子,一众的小丫鬟,还是忙忙碌碌各自忙活起来了。   陆堂的亲娘被小丫头摇醒的时候,摸摸身旁冰凉的被窝,神色暗了暗,“二爷昨天没回来?”   小丫头声音软软糯糯的还小,约莫只有十一二岁,“二爷昨天回的晚了,看您熄了灯,就去了红姨娘那里。”   “嗯!”   “二娘子,今日要穿哪身衣服?”   “今日穿那件暗红绣金边的吧,今日素云要过来认亲祭祖,得穿喜庆点。”   “二娘子,您别怪我多嘴,我咋听说老太太不让大爷他们过来认亲,让直接去老宅拜祖就好。”   “什么?这老太太她疯了?”   陆二娘子惊诧的停住手,扯到了自己戴耳坠子的手,痛呼了一声。   “小瓶子,还在门房的大门口叫陆大爷家里闹鬼呢?也不知道真假。”   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说着,眼睛里都冒着八卦的火花,陆二娘子果然如她所料。   “你别梳了,我自己来,快去打听打听去,打听清楚些,对了带几个大钱。”   陆二娘子娘家的门槛却是比陆家的门槛高了些,前些年一个伯父又去了金华做了个府衙的文书,虽然人不在松山县老家,但是关系网都在,陆二爷在宠爱他的表妹红姨娘,却依然不敢张扬。   那红姨娘也情知自己地位,也是半点不敢到陆二娘子的面前嘚瑟的,独自守着她三间小偏院,自己安宁了去。   所以二娘子听到那陆二去了红姨娘的院子,半分的不悦也没有,出阁前她阿娘就说了,妾不过是个物件,若这物件能拴住个男人,能留就留着,不能留且就卖了去,别的不说,就着陆二的后院,谁也大不了她去,包括这陆二。   她又在床上了躺了会子,这时候,那小丫头满脸的机灵劲,端着一盆水去了隔壁洗漱间,陆二娘就穿了鞋赶紧跟了过去。   “怎么样了?”陆二娘子一向最爱八卦,小丫头也是,当初小丫头进了这府里,毫不显眼,就是因为自我介绍的时候说了自家的一些琐事,就让陆二娘子一眼看中了。   后来果然没让陆二娘子失望,这小丫头做事麻利不说,传八卦和小话那是一绝,正对了陆二娘子的口味。   “二娘子,老太太房里的春香姐姐说,老太太本就想将大爷赶出去的,碍于陆老爷子的遗愿,还有咱们二少爷的官名,才将他们赶了出去。”小丫头眼里放光,压低了声音。   “这个我知道的,别卖关子春莹,快讲其他的。”陆二娘子有些按捺不住了,停住了抹面油的手,下意识的将多余的油在手背上搓着。   眼睛的余光还一直瞄着那兴奋的手舞足蹈的小丫头。   支棱着耳朵。   “老太太呀,就是偏心咱们二房,想着要下大房庶子的面子呗,照我说,那新娘子还跟我们少爷订过亲,老太太这样做也是避免了尴尬。” 第三十一章 陆二太太的心思   听到这里,陆二太太神色有些莫名。   她正细细的涂了香膏子,也顺带在昏黄的烛光下,打量着铜镜里的自己,将那副戴了一只的耳坠子取下,换了一副黄金滴翠的。   “老太太偏心咱们二房本也是好事,但是我觉得吧,老太太还是有些短见了。”小丫头春莹,压低了声音,丝毫没有顾忌到她说的是这府里的老太太,语气中满是不满。   “我们二少爷,本就单薄,如若以后手下有活安排,交给别人倒不如交给大房的兄弟,而且我听闻,那陆石头,手段挺狠,不然怎么会这么快的就把连接松山县的这个码头给控了。”   “老太太这般的让他大房难堪,连祖宗都让在新宅里办,难免不保他心里有怨,人都说打虎亲兄弟,我觉得二少爷倒可以出点好处,笼络住他,有哪些自己不放面不出手的事情......”   说着小丫头就挑挑眉,停住了话头,别看她人小,但是这褒贬不一的一席话下来,却让陆二娘子沉吟了起来。   她又挖了一块香膏,下意识的揉着手,春莹沉默的避在一旁,丝毫没有提示二太太已经擦过香膏子的事实了。   “你让李家的盯着些,若是大房的人来了,不拘是谁,都要第一时间告知我。”   “还有看看林妈可醒了,没醒就让她多睡会,早上没有什么事,多睡会也不碍事的。”   “是,二太太真的的菩萨心肠。”春莹扭过身,穿过帘子,顺手将大开的房门给关上了。   林妈是陆二太太林氏的陪嫁么么,从陆二太太未出阁就陪着她,如今在这陆家的二房后院,她掌握着小丫头的来去和月俸,这在院子里,除开陆二太太,她俨然就是最大的主子了。   齐春园。   陆老太太保养得当的白皙面容上,带着浅浅的笑意,皱纹淡淡的,正低头夹着一块酸萝卜。   早饭有粳米粥,一碗血羹,一笼半透明的灌汤包,糖渍的梅子,酸萝卜条,还有一碗大厨房秘制的肉糕和一碟洁白的奶豆腐,看起来简单不奢侈,实则是这松山镇能吃得上这餐饭的人家都不能超过十家。   这时候春香低着头,局促不安的站在了她身旁,她脸色一沉,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说吧。”   “陆大爷陆大娘子已经出门,带着新娘子认门来了。”春香小声的道。   陆老太太脸色一沉,就要发怒,这时候陆二太太,却掩面而来,小声的抽泣着。   “老二家的你这大清早的是怎么了?”她压抑下了心头的怒气,想着在上京城里做官的孙子,想着这是她孙子的亲娘。   这为了陆家光宗耀祖的媳妇,是她自己千挑万选的,见她如此的模样,不由得便放柔了声音。   “娘要为我做主啊,二爷他最近一直歇在红香阁里了。”   陆二太太奔着打岔,来劝人的,生怕一个劝不好,自己也跟着遭殃,于是先下手为强,先把陆二爷的事迹,状告了一番。   果不其然,老太太顿时矮下了身子,假装生气的拍了桌子,“叫那个不成器的老二给我叫来。”   陆老太太一番是为了媳妇出口气,一番也是气恨自己不争气的二儿子,这老儿自小身体孱弱,自小就是一幅温柔和煦的性子。   他自小也有喜欢的女子,也是一幅病弱骄躁的性子,陆老太太自然看不上眼,待他到了年纪,便为他寻了隔壁镇的陆老爷子的朋友家的女儿,刚刚成年便成了亲。   这红荷,长的极像幼时他夫子家的女子,那个他中意了许久,最后高嫁做了官夫人的女子。   他一个不忍心,将那女子迎回了府中,陆老太太大怒,奈何陆二太太却是个大心思的,拨了一个小院子,连灌了半个月的红花汤,便将这女子开脸,送与了陆二爷,做了一个妾室。   “老二家的你也别生气,老二他平日里也是眷顾着往日幼时的情分,才对那小红多有照顾,你身为一府主母,凡事要多担当起来,若是一家的主母还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   陆二太太,低下头翻个白眼,当我想告状的,还不是给你个台阶下,不然让你打脸了大房,你心里是舒服了,叫我儿子往后的脸面以后可往哪里搁。   她心里这般想,脸上却不显,奉承的话,说的毫不显眼,“从前我在娘家时,我阿爷,就说老妇人如何的聪明睿智,处事大方,如今我进覆这许多年,自己都快要抱孙子了,还是觉得自己离老妇人还差的远呢?”   陆老太太听了这话,心头大悦,她一直为自己的决伐感到自豪,虽从前总被陆老爷子讽刺,但她从未觉得自己有错,如今得儿媳这般不露声色的夸赞,自然是心花怒放。   这时陆二太太仿佛是突然醒悟了一样,露出有些愧疚的表情,小声的说,“那夫君一会来了,老妇人且切莫骂他了。”   陆老太太看着儿媳若有所思的低下头,叹了一口气。   “堂哥儿过年就要回来了,现下都已经到了十月,他做爹的心里没谱,你这做娘的,该收拾院子收拾院子,看看有哪里要添置的一并列了个单子来,避免到时候来人多了,手忙脚乱,那要出的费用,就从我的私账上走。”   “娘教训的是,我竟没想到这一茬,媳妇这就回去就去列单子,然后再请娘帮我参考下!”   陆二太太转身就要走,一步,两步,三步,她默默的走的挺斯文,在心里数着数。   “罢了,你今早就别折腾了,在我这简单的用个饭吧,一会老大家的新娘子要来认门,你也顺带见见,我让春香给你备份礼。”   她抬头已经是一片笑意,果然,第五步上头,陆老太太开口留人了。   饭吃了一半时,就有小丫头传话,说大老爷家的全部都到了,在垂花门外等消息。   陆老太太还在老神在在不急不慢的喝粥,陆二太太急忙道:“别让大哥他们久等了,先带着去正厅,看看其他的人可到了,老妇人一会吃完饭,我们去过去了!” 第三十二章 梅桂花的欢喜   陆老太太勺子放下发出响声来,小丫头看了她一眼,她摆摆手,小丫头才去了。   陆二太太,低着头赶紧夹了一个汤包,小口小口的插了麦管在喝汤,陆老太太,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   “我明白你这样也是为了堂儿好,但是你却不知,这老大家的孩子,少年时就像一匹温顺的羊一样,可是心里确实有着狼的心性,他幼时天赋极好,学塾里夫子不过教了三两遍,他就完全记住了,且几月后去问他,都不带忘记的。”   “他什么都好,就是不是我亲生的,我不得不打压他,若是他得了势,你们二爷,你,我,我的堂儿,现在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没有这大宅院,没有金银珠宝,也没这良田铺子。”   “老爷子多喜欢他,我就有多恨他,我恨的也不是他,只是恨他的爹不是我肚子出来的,恨他不是我亲生的孙子。”   “如今不晓得你见过那孩子没有,很像你公公,特别像,那胆子,那身家,老大和老二没有一个你公公那般出色的人儿,可是老大家的孩子,自小就像极了他,这就是命啊,隔辈传,只是苦了我堂儿!”   “等着吧,他这样心智,熬得过北大营的苦,以后都是出头日,也许以后我们都要看他的脸色过日子了呢?”   说着伸出手,陆二太太赶紧搀住她,整理了一番,就往正厅走去了。   “老夫人,您来了!”陆家大房除了素云坐在小凳子上,都在厅外等着,这老妇人一来,素云也赶紧站了起来。   梅子箐和陆二太太对视一笑,搀扶住了老太太的另一边手臂,小心翼翼的踏过门槛,入了正厅。   厅里暖融融的,正中间摆了几个火盆,木炭泛着灰正幽幽的散发着热气。   “都坐吧,这本就是自个儿的家,不要因为分出去了就生疏了。”   陆老太太眼皮也没抬,放下了一句话。   陆二太太大喜,这老妇人总算靠谱一次,果然还是堂儿的面子管用,她的心思被老太太看出来了,她就推心置腹的讲了下陆堂的处境,别人都有兄弟帮衬的,而陆堂只有孤身一人。   就算岳家在使力,还是因着外嫁的女儿,这本家有儿子孙子的,以后这种事肯定是先紧着自家的不是吗?   陆老太太,道理都明白,今日虽说没有给老脸色,但面子上大抵过去了,算是看在陆堂的份儿上。   “孙儿陆磊携新妇陆氏,拜见祖母!”   陆磊如同往日一样,话少而精炼,素云随着他一起跪在准备好的蒲团上,接过两边的丫头递过来的茶水,双双举过头顶。   陆老太太爽快的接过茶水,喝一小口,将备好的礼从小丫头手里接过,两份全递给了素云。   素云有些惊诧,但还是默默的接过,同时将自己备好的福礼,递给了小丫头手中,“祝祖母,安康无忧!”   陆老太太却抬眼看了她一眼,站起来伸手将她扶起。   堂内众人都惊呆了,这陆老太太是怎么了,对素云确实真的特殊化了。   陆老太太心中暗叹,陆家大房是她的眼中钉,她不喜欢是常态。   素云是她相中的孙媳妇,她心里是真心的喜欢她,可是陆堂终究还是年少轻狂,不过才中了举,就忘了本,错过了这么好的姑娘,日后必定有他后悔的。   她拉着素云的手,从手腕上捋下一个翠绿的镯子,套在素云的手腕上,“素云,以后他们家若敢欺负你,你就到祖母这里来,祖母给你做主!”   素云眼含着泪,她从记事起就叫陆老太太祖母,到如今,一时间心头酸涩难忍,不知说什么好来,外人都道陆老太太跋扈不讲理,可她知道,老太太只是活的纯粹罢了。   “祖母......”   “好孩子,给你二叔二婶见礼去吧!”陆老太太拿手帕给她压压眼角的泪,“新娘子可不要哭啊,乖。”   给陆二叔见礼就随意多了,陆磊一躬到底,素云屈膝一个福礼,二叔和陆二太太各给了自己的回礼,收到了一双鞋子。   陆二太太从头上拔下一根金簪,“我还未穿过媳妇的回礼鞋,就先穿了素云的,这鞋子我太喜欢了,二婶先前备好的礼有些薄,素云你也别嫌弃,这金簪别嫌旧,且戴了去!”   说着将那簪子就插在了素云的头上,素云也不推辞,糯糯的“谢谢二婶,二婶若穿的合适,迁了那小丫头过来,素云再给您做!”   “好孩子,你有这心意,二婶就知足了!”   陆老大做梦都没想到,这认亲宴能如此的顺利,直到陆磊进了祠堂拜祭先人,素云站在祠堂门口的时候,他还觉得像做梦一样!   他有多少年没有见过嫡母这样温和的面容了,人都传媳妇是西林寺老方丈认定的福运命,他此刻也有些信了。   梅子箐看了眼呆愣愣的陆老大,无奈的掐他一下,陆老大才醒悟了过来,忙急匆匆的进了祠堂,上了一炷香。   中午陆老太太没有留饭,却让人收拾了一大篓子的干货,肉菜鱼虾,让素云带回去。   小驴车晃悠悠没有回家,直接去了梅桂花的小院。   雇的婆子正在灶房烧菜,看到这一篓子新鲜果蔬,还有鱼肉虾,自是喜笑颜开,有了这么多的菜,中午必定可以烧个大宴。   素云是新妇,新妇是要留在灶房帮忙收拾午饭的。   梅桂花瘫在床上已经有些年头了,见了素云就抓住不放,握着她一双嫩生生的小手,怎么都不肯放她离开。   “子箐,你去外头叫桌席面来,我孙媳妇头次来,可不能让她吃了苦去,叫李婆子不要要烧了,赶紧去酒楼里叫桌席面来。”   素云哭笑不得的,“祖母,陆家的祖母给了好些鱼虾,今日若不烧了,怕坏了味道。”   梅桂花一听这素云将那外字去掉了,直接叫的祖母,又将身边的陆磊狠狠的捶了几下,“瞧瞧素云,叫什么外,叫祖母才是正经的!”   陆磊含笑只道,“是,是,素云叫的对,咱们以后都这么叫。” 第三十三章 梅桂花的妥协   最终双方互相妥协了一下,去了旁边的饭馆里,请了一个女厨子,来家里烧了一顿饭,梅桂花还是不愿素云下厨烧菜。   不过素云也深深的松了一口气,她不过是为了生计,学了做饼,做菜还真就会那简单的几样,陆老太太给的鱼虾,真的要她去烧,她也是一头雾水的。   如今梅桂花这么一出,倒解了她的危机,对着梅桂花,她更真心了。   在梅家,没有陆家那般的规矩,素云送上了自己做的团花绣棉袍,还有一双麂皮子的棉靴子,梅桂花笑的真就像一朵花一样,吩咐梅子箐将自己的匣子取来。   素云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打开了匣子,一阵珠光宝气跃入眼帘,她猛地合上了匣子。   梅桂花笑着,“孩子,都是给你的,你这般小小年纪,就要忍受我家石头这张冷脸子,我和你婆婆都觉得委屈你了,不过没办法,他的脸再臭,我们也得给他寻摸媳妇,只能委屈委屈你了。”   素云低头羞笑,梅子箐替她收下了匣子。   午宴温馨而平常,酒楼里女厨子的手艺不错,大家吃的都很尽兴。   午后却因为要接梅桂花去家里小住,梅子箐难得的发了一通脾气。   “阿娘,我们说好的,等石头成亲了,你就跟我们住的,现下怎么又反悔了。”   梅桂花当年经历那样一场的事情,直到梅子箐跟陆府定亲了,日子才算安生些。   后来梅子箐成亲后她也跟着去了乡下,她从未有过这般安宁的时光,乡下的朴实,实实在在的让她一个经历过战乱,和荣华的人,觉得心里热火了起来。   再后来有石头,石头六岁上头,就在陆家出资的私塾里读书,梅子箐和陆大郎走不开,她才雇了一个婆子,一个女婢,又回到了这镇上,再后来石头被陆老婆子赶回了乡下,她也一直没有回去。   一转眼,来松山镇已经这么多年了,她在这小院里也住的习惯了,虽然瘫了,但手头有些钱,其实日子过的并不难。   之前一直敷衍梅子箐,也是抱着能拖一日算一日的意思来的。   哪里晓得梅子箐现下认真了。   她笑眯眯的看着小丫头收拾桌子,“子箐,你这是发什么脾气,你看你,吓到素云可就不好了。”   “阿娘,这说好的事情,怎么可以反悔呢,你不是说人要讲诚信的吗?”   “我说句你不爱听的话,我如果真去了你家,还不如我一个人在这小院子里,过的舒坦,李婶子家常便饭烧的好,还有空跟我话话家常,春喜虽然年岁小了些,人又勤快,又懂事,我在自己家里,过得多舒坦,哪里还用非得你们家。”   “你啊,要担心的可不是我这老婆子,赶紧的盼着素云给咱们添个大孙子,才是正经的。”   素云正低着头给梅桂花叠冬天的厚棉衣,没想到一把火烧到了她这里,她恭敬的站起来,学着她见过的媳妇对婆婆的样子,羞红了一张脸,“祖母,我会努力的。”   “哈哈哈哈,素云你努力有啥用......”梅桂花惯性还在,差点说了出来一句荤话,看到素云羞红的脸,及时在话头截住了。   “得让你婆母给你多烧些补汤,看你最近没睡好,倒是有些憔悴了,有什么事情,不要自己撑着,找石头,找你婆母,再不济,就来祖母这里说道说道,祖母都给你撑腰。”   梅桂花边看素云边满意,细腰肥臀,胸还鼓鼓囊囊的,端的是一副好生养的身子骨,也不枉费石头惦记了这许多年。   “记得了,祖母!”素云将手里的棉袍子,叠好,又扯了一块包袱皮,包好,待会要放去衣柜里放着的。   “祖母,我们隔壁的院子,据说按着北边的习惯,烧了一个地龙,祖母,你不是怕冷,不如搬到我们隔壁的院子里怎么样,那小院里也有个小厨房,你想吃什么就让李婶给你烧,有多余的房间,李婶和春喜都住得下,走不了几步就是后门,直通着镇北街,祖母你若有空了,让春喜推着你,也去看看热闹去。”   素云一席话,让梅桂花犹豫了,她本就是爱热闹的性子,只是瘫了这么些年,才不得不习惯了安静的地方,住习惯了,倒也不想挪窝了,可是素云若说别的,她倒无所谓,一说让春喜推着她出去逛逛,真真的打动她的心。   “那火龙也省柴的,咱家那码头留下的碎炭,一晚上只要放个半盆子进去,一整晚都是热的。”   素云以为梅桂花是为着火龙有些动心了,就加大了力度,将火龙省柴省炭的事情,说了一通。   果然梅桂花犹豫了片刻,看看素云,又看看梅子箐,终于道:“我这一把年纪了,还逛什么呀?”   梅子箐大喜,相处了几十年的老娘话里的意思,她如何不懂,这就是愿意了。   “阿娘,那镇北街,胡说逢初一,十五的还有戏台子呢,专门有那唱戏的过来呢。”   梅桂花,手里无意识的扯着一块手绢,“那我去石头那院里住一段时间吧。”   说完两行老泪流了下来,她梅桂花开了桂花楼这么多年,做了多少欺男霸女的事情,早就心硬如磐石,老天爷或许那些年是闭上眼了没看见,才让她能得到如今的好日子了吧。   来的时候满满的一车,回的时候也是满满的一车,先将梅桂花和春喜送去了那青山院,梅桂花披着大棉衣,裹着厚被子,坐在院里晒太阳,院里一株金桂花正开的好,一串串金色的小米粒一般的桂花,一嘟嘟一嘟嘟的挂满了枝头。   梅桂花赞道:“我一来就觉得这院子跟我有缘,叫什么青山院啊,叫桂花院才合适。”   “祖母说的是,等收拾妥当了,我就去找人做块匾,将这院名改了去。”   陆磊正在搬箱笼,听到这话,立刻爽快的道。   搬了一个大箱子进了房间,素云正在搬被子,她个子小,抱着一床厚厚的棉被,前面路都看不见了,眼看着就要绊上脚踏,陆磊赶紧两步上去,从她背后,一起抱住了棉被。 第三十四章 祖母在呢   素云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连人带被子一起提溜上了脚踏子,被子安安稳稳的放在了床上,那人却依然不肯放手,顺势一压,就将她压在被子上。   被子晒的软乎乎的,有着阳光的味道,素云觉得很好闻,可是再好闻也抵不过那依然羞涩的接触。   压低了声音,闷声羞道:“祖母就在院子里,你......”   怎么敢三个字还没有出口,就被人翻了过来,嘴对嘴的堵住了接下来的话。   他自是得了素云这个美娇娘,便是每时每刻的都想与她腻在一处,昨日种种还在脑海里盘桓,今日不过四更天就起来了,又去拜了双亲,老宅里又认了亲,却一刻也不得闲,就转去了梅桂花的小院,直至此刻,便是无论如何也忍不住了。   李婶子和春喜,去收拾西厢的偏房,还有小厨房,他这时看到素云,便一时间昏了头,就势抱上去,本以为抱一下就算了,结果接触的一瞬间,就完全控制不住,亲了小嘴,手也不安分的往下滑去。   素云吓坏了,陆磊昨天喝了酒,本就不体贴,折腾了半夜,她到现在都没有歇过来,两只眼睛青黑的一片,只拿厚厚的脂粉涂了才遮的一点。   而如今他竟毫不避讳的在祖母房里就压了过来,吓得声音都颤抖了,好容易推开他,颤着声:“陆......你......别......祖母就在外面呢?”   陆磊深吸了一口气,埋在她的颈间,都不再动了,只有炙热的呼吸洒在素云的脖颈间,她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有些动静给院里的人听到了。   半晌腰间的手却箍的更紧了,仿佛一使劲,就能掐断一样,陆磊隐忍的声音暗哑,“那收拾好了,我们回房去。”   素云只想一时摆脱这困境,便含糊的应了了,胡乱的连连点头。   只想将他这会给打发了去,万一被李婶和春喜给撞到了,便真真的丢死人了,她虽然已为人妇,这可闺房里头的事情,还是羞涩的很。   随即腰间的手松开了,那结实绷紧的身子也翻了过去,素云突然得了自由,赶紧翻下了床榻,就想离陆磊远些,哪里晓得腿却一点力气都没有,软软的,眼看着就要踩空脚踏往就地上倒去。   电石火光之间,那人手一撑床边,长臂一伸,就势一捞,将她捞起,又结结实实的按在自己胸口,她惊呆了。   突然觉得陆磊的形象突然高大了起来,像她曾经偷偷看过的话本子里,写的画的那种救美的英雄般的伟岸行为,一时间就情难自已的收不回目光了。   她因为害怕蹬的溜圆的眼睛,取悦了陆磊,他低低的笑着,胸口起伏的震动着,素云只觉得心里暖洋洋的有一种东西升腾了起来。   直到陆磊将她放在小凳子上坐好,凑过来,在她眼睛上,轻吻了一下,轻盈而柔和,仿佛是最值得他珍视的宝物一样,她才堪堪的回过神来。   “娇娇儿,你没事吧!”   听到这两个字,素云刚刚还被吓得苍白的脸,瞬间沾染了红霞,这两字,是昨天他最情动的时候,口口声声的喊出的两个字,“娇娇儿,这样可好......娇娇儿,舒坦么......”   如今青天白日里,还是在祖母的房里,他出口的两个字,就惹得她只能咬着唇,实在是抬不起头来,真的太羞了。   这时,梅桂花在院里说到:“石头,我听得外面有锣鼓喧天的声音,这几日可有什么大事情啊。”   陆磊用手按了下她的唇,扬声道:“外祖母,待会我把那愣子车撞上,让春喜和李婶,载你出去转转。”   说着低头在素云的额上吻了一下,转身去了院里。   素云见他终于走了,缓了缓,赶紧将那床铺铺上,又取了晒的热腾腾的床单,一一都铺设整齐了,趁机让自己忙碌起来,才散去了面上的潮热。   愣子车,又称浪子车,是一种平盘的两轮的车,本来是那街上的小贩们用来装载货物的,轻巧又方便,只是陆磊寻了那车行的木工师傅,改了改,车轮上包了厚厚的羊皮,又降低了高度,车上又装了一个座位的椅子,上面盖了简单的盖子,垂了绣花的帘子,成了梅桂花最新的出行工具,只是每次都需要雇个身强力壮的婆子来担车才行。   梅桂花不缺那几个铜子儿,只是嫌弃它过于显眼,甚少用它出行。   她往日住的偏僻倒也罢了,如今住在这后街的边上,听得那锣鼓喧天的热闹劲,便忍不住了,心里痒痒的很,不顾的那车子的华盖显眼了。   春喜还是个小丫头,虽然这车子轻巧,可还是有些重量的,再加上梅桂花平日没什么心思,身上肉也养起来了,自然是推不动的,这时陆磊却道:“院里也不用收拾了,基本都差不多了,春喜你和李婶儿,一起去照顾着外祖母,看看热闹也好,左右没有几步路。”   两人脸上都有难色,然后陆磊的下一句话就就出来了:“待得老太太高兴了,每人每次赏100个钱,也不是什么大事,但一定是安全第一,老太太平安的出去,一定要平安的回来。”   春喜和李婶,喜出望外,这又能出去看热闹,又能赚钱的买卖,何乐而不为呢,不过是个照顾个半瘫的老太太出行,两个人一个拉车,一个顾着些倒也便宜,多费些心就是了,况且出去玩还有钱赚。   况且两人的雇工的钱,每月才不过一贯钱而已,这一百个大钱,确实不少了。   两人忙喜滋滋的应了。   等到两人去了素云面前去领这额外的钱时,素云忙求助的看着陆磊,陆磊才笑着道:“今日身上没有几个大钱,这半两银子,老太太喜欢的吃的喝的,多多去买了来,剩下的你们就分了去。”   两人喜不自胜的,取了厚厚的棉披风,和柔软的枕头,把一个愣子车围的严严实实的,才推了梅桂花出去了。 第三十五章 疑惑   陆磊将腰间绑的一串钥匙分给了二人,并吩咐来去都要锁好门户。   这处院子距离后门也就一个小花园的距离,现在秋风萧瑟,只有一棵腰粗的香樟树还微微的掉着有些枯黄的叶子。   落败的花园子里,还有些惨败的枝丫,还有一颗黄绿叶子的圆皂角树,其他便也没有什么了。   陆磊和素云站在青松园门口,看着三人开了后门,卸了门槛,小心的将车子稳稳的推了过去。   这后门出穿过一条巷子,就是镇北街了,镇北街比镇南街繁华的多,也有许多的大门店,经常请些个有名没名的戏班子,摆在自家的门口,招揽顾客罢了。   时间久了,竟然是你家老板过完寿辰,我家的老娘也要过寿辰,整整一条街还有那许多的巷子,便热闹了起来,竟有种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意味出来了。   老杨家这处宅子,本没有那么大的,靠近后院这里的一家生了俩闺女,本想嫁出去一个,另一个留着招女婿的,结果小女儿又在绣铺子组织的出游中,遇到一个家境良好的公子,一来二去,好上了,那人家里是独子,自是不能做了上门女婿。   又因着新女婿的临县的一个学塾的夫子,老两口无奈,只得买了老房子,随着女儿一起去了临县了,这宅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一时间却不好出手,人牙子是陆磊码头上的兄弟的老爹,那兄弟一时嘴快,给陆磊说了,陆磊心动的很,上门看了两回,直接定了下来。   这处小院,打通了老杨家的大院,本是修葺了要给卫家老两口住的,生怕老两口不愿住在大院里,这里穿过去出门穿过一条巷,就是镇北街了,来往也方便,与素云日日能见着,且不用穿过了那大门去,不管是养老不做了,又或者是老两口想不出,门口搭个铺子都是合宜的。   哪里晓得素云却一无所知的将小院给了他外祖母梅桂花,陆磊也不好拒绝,只得暗暗寻摸着,能在附近再给卫家寻摸个小院子。   素云不敢抬头看陆磊,他那灼灼的目光,就觉得他不怀好意,怎么都不肯再进房去整理,陆磊摇头笑笑,知道她怕什么,也怕自己一时控制不住,在这里要了她,道,“那你先回吧,我归整好,就去码头看看。”   素云一听要她回院子,又是一阵惊吓,随后听到他一会要去码头,就松了一口气,一时脚步也轻快到了起来,穿过小花园,就往自己的院里去了。   这杨家的院子有些大,她穿过一条香樟树的碎石小路,突然不知道要往哪个方向去了,昨日傍晚遮着团扇进的门,都是喜婆子照顾着她哪里认得路。   她也没想到,陆家的新宅子能这么大,不是说陆磊是个穷兵卒,怎得突然这么阔卓了,又想想之前送的那些小定,大定,以及彩礼催妆礼,心下就打起了嘀咕。   正盘桓间,一个洒扫的婆子,看见她,扫把夹在腋下就一溜小跑的过来给她福礼,“见过大娘子。”   素云有些羞,昨天她还是云姐儿,今儿就变成了大娘子,于是她打起三分定力,“你可知我住的院子在哪儿。”   那婆子恍然大悟,怪不得呢,这新婚的大娘子在这转悠了三圈了,确实找不到自己的院子了,一方面又羡慕的很,瞅瞅人家,老人常说,生的好,不如嫁得好,果真是。   宅子都大到当家的大娘子都找不到自家的院子,那可是真大了。   那老婆子也不多话,只管介绍了自己的洒扫的,看门的老王头,就是她的夫家,战乱时孩子走散了,老两口无依无靠的就寻摸口饭吃吃。   “王婶子,真多谢你了。”   素云转了几个圈,终于回到了自己的院门口,松了一口气,从袖里掏出一个小纸包,“这是老太太赏的散糖果子,不太甜的,你拿去跟王叔一起吃上几块。”   “多谢大娘子了。”王婶子极为爽快的接下来油纸包。   目送素云进了院门,腋下还夹着那柄扫把,半晌才原路返回去了。   去了小门里头用冷水捂了一下脸,便觉得有了些精神,她此刻却不能像陆磊口中的去歇息,她要整理下做日乱糟糟的种种。   按照松山镇的风俗,新娘子第三日要回门的,其实第一日回门是最好,可是陆家的老太太是出了名的难缠,况且又分了家,生怕被她抓到了什么把柄没想到却紧绷了一清早的气氛,却被一个一场和蔼的老太太给打破了。   心里诧异之余,也有深深的放松感。   素云坐在这满室大红的房间里,赫然入目的就是一张大床,说是一张大床,不若说是一间小屋子。   最外面的刻着一朵荣华的牡丹,旁边也各刻着几个嬉戏的孩童,孩童的手里都捧着硕大的金元宝围着一个聚宝盆,两侧的床栏上刻着寓意吉祥的花生石榴桃子等一些素云并不识得的瓜果类,贴层的就是两面大红的厚重的窗帘子,挂着和箱笼上相同的各类花结,还有小珍珠和一些五颜六色的彩珠子做的流苏。   再过去就是一层大红的绸缎做的帘子满满滕腾的绣满了神态各异的小童来,两边是一男一女,男童骑在一只威风凛凛的龙身上,女童得骑着一只凤凰的背上,就是传闻中的所谓的百子千孙帐了,素云手指拂过那顺滑的料子,心里感慨极了。   一时间心里又纳闷,如果陆磊只是码头上的一个管事的,如何挣下这副家底的。   卫娘子花了大价格做的拔步床的床帘子确实排不上用场了,那拔步床本就是松山镇最好最华丽的床了,在这个床面前,一对比,变成了一个身着绸缎的小儿站在一位珠光宝气的贵妇面前。   昨天迷迷糊糊中,只觉得陆磊带着她翻来覆去的折腾,却不见一些动静来,如今才明白,卫娘子定做的那床,不晓得摆到哪里去了,只这张比她闺房还大的床,才是战场。 第三十六章 码头出事了   一层和二层的帘子中间摆了一个洗漱架子,挂着两条上等的巾子,脚踏上是摆放着床头的箱笼,床尾竟还有个小巧的多宝阁,放了几个木色的小匣子,其中一个甚为眼熟,就是梅桂花给的,不晓得陆磊什么时候放进来的。   最后一层是一道红纱,朦朦胧胧的,透出一丝暧昧的气息来,昨晚他们就是在这里,迷迷糊糊的完成了仪式的。   素云心里震撼极了,她晓得家里的条件,直叫卫娘子不要大办,卫娘子却不肯,如今跟陆家这排场相比,还是觉得寒酸了很多了。   但是这摆放的越是奢华,她内心越是不安,这陆磊到底是做了什么营生的,光是一个新房的床都搞得如此奢华,她生平未见过。   镇南街的蔡娘子生蔡豆子那年,她去作为贺喜的小童在蔡娘子的房里添了第一把米,那蔡娘子的床不过是个木头打造的上面带着两个围栏,简单的垂了一顶青色的洗的有些发白的帐子,就是新房的床了,那时候蔡娘子刚刚成亲的第二年。   蔡大叔虽然喝多酒脾气暴躁点,手艺确实极好的,蔡二叔还是镇衙的捕头,家境自是很好的,但陆磊怎么一个人就创下了这般家业来。   不声不吭的收了杨家的宅子,还无声无息的置办这样华丽的布置来,她突然想起阿爹喝多了酒说的那几句话,说陆磊收了他一百两银子老本,要从杭州府弄一匹成品家具来,难道竟是这一回事么?   她躺在柔软的锦被上,两眼盯着床顶上绣的龙凤呈祥,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   她会做绣活,才这美轮美奂的绣活,是她无论如何也绣不来的,如果要赶工的话,恐怕没有个半年一年的,就修不成到的了。   而且光着床就不止一百两银子了吧,她心烦意乱的卷着被子翻腾了几个滚,又觉得很渴,扯开帘子,吓了一跳,陆磊正坐在外面的小桌上,饮茶。   见了她就笑道:“还以为你睡着了,就没过去。”   “渴了吗?喝点清茶吧?”说着整个人湿湿漉漉的靠过来,头发也是湿的。   “怎么回事,怎么洗澡了?”素云一时忘了心中的诧异,赶紧接过茶杯,又去拿了干燥的巾子,就要给他擦头发。   “码头那边有船沉水了,顺手救了几个。”陆磊淡淡的道,坐在椅背上任素云用巾子将他头发裹紧,轻轻的绞着。   “没事吧!”听到有人落水,素云也有点担心,但她又不能去救人,又不能使力的,除了白白的替人担心,说道上两句,也做不了什么,只唏嘘了一阵,就继续给陆磊换了巾子,继续绞头发。   “没有什么大事,你不要担心。”   陆磊神色凝重,并没有闹她,只是连着换了几条巾子,终于将头发擦干了,便拥了她,扯上锦被,安安稳稳的睡了。   素云本来还有些心思,被陆磊圈在怀里,整个人觉得暖融融的,不一会子,瞌睡渐浓,不管不顾的这一觉就睡到了天黑。   透过纱帘,看到外面隐隐的亮起了,她睡的足,精神这会好得很,掀开被子就要起来,这时窗外的帘子边,就有个小小的声音在问,“可是大娘子醒了吗?”   “唔。”素云不晓得是谁,只应了一声,很快的,屋里点燃了几根手臂粗的蜡烛,整个屋里都亮堂了起来。   一个面白的青衣妇人,掀开了外层的帘子,对着素云一个福礼:“大娘子好,我是牡丹园的迎春,我家男人是赶车的陈大,大爷去了码头,叫我守在这,通报一声,怕您担心了。”   “迎春嫂子,夫君,他怎的又去了码头,有什么事了?”   素云自己倒了一杯温水,柔声问道。   “这......这,我也不晓得,我当家的回来换衣服,听我当家的说了几嘴,好像那码头的船出了问题,有人落水了,救上来一些,有的却被救上来,松山县官府来人了,查这事,大爷他才被叫去了,我当家的含糊的这么一说,大娘子莫急,且等等,看大爷回来怎么说。”   “嗯。”半盏茶水进肚,素云想起陆磊那时候云淡风轻的几句话,才觉得饿意来。   “大爷可用了饭不曾?”   “路上码头上,都有卖吃的,俩大老爷们,还能不会自己吃个饭不成。”   迎春嘴里嘀咕着,看来对陈大也是有诸多的抱怨的。   迎春听到她肚子里咕噜噜的声音,不由得含笑去了外间,端了一个托盘来,上面有个热气腾腾的砂锅子。   垫在托盘上,掀开盖子,一股肉香扑鼻而来,隔层有两个蒸饼,底下就是沸腾着的羊肉锅。   又陆续的端上了一些切的细细的凉拌黄瓜丝芽苗菜,一碟子酱烧的鹅脯,一碟子切成小块的黄糜子甜糕,并着一碟子切好的水果块。   “这羊肉汤从未时就炖上了,估计到现在骨头都炖脱了,大娘子且尝尝,看看我的手艺如何,日后大娘子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尽管吩咐我就是。”   迎春嫂子是跟梅桂花家的李婶一样,是雇来的良家子,自然不会开口闭口的自称我。   素云有些了然,知晓这个心里突然好受了些,原来陆磊并没有富贵到可以买卖丫头的时候呢。   “多谢嫂子!”   素云有些不习惯迎春嫂子的热情,印象里,除了卫娘子,这般的哄着她吃饭,突然身边换了一个陌生人,真的的太不习惯了。   或许知道素云有些拘束,迎春赶紧道:“小灶房的炉子上,还炖着大爷的份,大娘子你先吃着,我去看看可要添炭。”   说着转身在外面合拢了门。   素云此刻饥肠辘辘的,哪里顾得其他,一手拿了蒸饼,一手拿勺子,却是先喝了一口汤。   砂锅子热气腾腾的,这味道太熟悉了,一入口就知道是卫娘子的手艺,可不是像迎春说的那样,是她从未时就炖着的。   心里暖暖的,小口的喝了汤,羊肉配着炖的酥烂入味了,也没用筷子,就用勺子捞了肉并着汤,热乎乎的出了一身薄汗。 第三十七章 收留   素云胃口不大,喝了小半碗的汤,顺带了几块软烂的肉,夹了一块鹅脯,其他都没动,就捧着那绘了金边的碟子用了竹签子吃水果。   又去了窗边看看外面的天,已经彻底的黑透了,只有走廊院门口还挂着灯笼微微的亮着一点红光。   她有点慌,按理来说,码头不至于这么晚下工的。   收拾了碗盘进食盒里,又取了帕子将桌子擦个干净,在屋里转了好大一圈,白天睡的足,现下倒没有睡意,又去了外间捡了半盆子炭,添进了炭盆里。   一边觉得有些怕,毕竟这是全新的环境,唯一熟悉一些的人又不在,想来想去,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终究是心思不定,遂又自我安慰,估计是有夜船到呢?   最后绕来绕去也不是办法,索性将针线筐子搬来,取了一块绣布,绷好绷子,用极细的炭笔照着花样子,描了一个简单的花纹来,最后收拾妥当,又取了一个时辰的蜡烛,放上烛台,点亮了。   一边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一边轻轻的下针,心里还在思索着,陆石头究竟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就这样消磨着时间。   不知不觉的花样子上描的花已经绣了五朵了,枝枝绕绕的藤蔓和叶子也绣了大半,终于听到外面有着纷杂的脚步声并着一些仓促的人声过来了,院门也吱呀的一声被打开,想必是迎春嫂子走的时候,在外面虚虚的挂了门吧,她赶紧将棚子丢进筐子,去了外间,外间的声音听的更清楚,不一会就有人来拍门。   “素云,素云。”却是她婆婆的声音,素云顾不得说是怎么,打开门,就看到外面廊下有七八个人影,她婆婆,一身粗布的衣服,神色慌张的关了门。   “婆母,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相公呢?”素云一连串的话问出口,脸上苍白的一片。   “等会,我先喝口水。”梅子箐从随身的竹筒里,扭开盖子灌了几口水,才缓了下来。   气喘匀了,就道“码头出事了你知道吗?在离码头约莫五六里的水路上,那边糟了劫匪,劫匪见船没有什么值钱的,临走前,将凿穿了,我们码头的人听到消息去救人的时候,救回了大半,还有那一半的人......”   素云心里乱如纷麻,“那......”   “最可怕的是,这事决不能张扬,因为那一船,都是拐带来的孩子,还有些是卖身的,哎,那些人贩子黑心的很,见船要沉了,就将那些孩子给丢进了水里。”   “犯人已经押进了牢里,可这些孩子,却找不到路子了,这不马师爷又把石头给叫了过去,那些孩子有些也年岁不大,叫各家收几个,石头领了几个过来,我们那小院也放不下,索性给你带了过来。”   素云一听心下便有了了然,“那些孩子有几个,都在外面吗?”   “嗯都跟着陆大在廊下,你披件大衣裳,跟我出去见见吧,今晚安置好了也算妥当了,石头得晚些才能回来。”   素云闻言,赶紧换了一件厚袍子,就出了门。   廊下有一个高壮的身影,想必就是陆大了,他憨厚的笑笑,叫了大娘子,就拢着手,坐在那廊下的台子上。   素云挑着灯笼一看,三男三女,六个身高不一的小童,还穿着湿漉漉的单衣,瑟瑟的抖着,脸都已经冻得青紫了,顿时心疼不已,连声道,“家里可还有空院子,赶紧弄几个炭盆来,先把这些孩子们安置了吧。”   十月里的夜里,风凉人冷,几个孩子听到这话,顿时一个个跪下来,带着哭腔颤抖着:“多谢大娘子收留。”   只有一个还呆站着不动,素云一看不对劲,这孩子通红一片,还打着摆子,只因为靠着廊柱才没倒下。   陈大那边听到素云的话,只把那个半昏迷的孩子一抱就领着几个小童转身去了隔壁的灶房,素云也拉着两个能走路的孩子,小跑着跟上。   穿过了一个院门。   不过几十步就到了厨房,厨房一溜烟的四间房子,一条长长的走廊,连接了起来,其中一间已经摆了屏风,又扯了一道临时的布帘子,两张床各放一边。   她们这边进门,迎春嫂子就带着一个婆子,抬了个木桶进来,掀开盖子,辛辣的姜汤味传过来,几个孩子被迅速的褪去外衣塞进了捂着汤婆子的被子里。   素云顿时明了了,这是早就备好了,还专门去自己院子里过了明路,自己愿意了,他们才准备接受了这几个孩子。   顿时心里又急了,本该好好的安置好的,非得再去自己院里过个明路,只让这些孩子多受了些罪。   当下几个人练手,素云和梅子箐小心的将三个窝在一张床上的女孩子,多多的喂了些姜汤,又把众人的厚衣服给几个孩子穿上了,虽不合身,但保暖最重要。   那边陆大却惊呼出声,原来那个昏迷的孩子,已经人事不知了,连姜汤都灌不下去了。   不过是七八岁的孩子,素云也顾不得避嫌,忙转过帘子去,伸手一摸额头,滚烫的一片,心下反而沉稳了下来。   “去拿些烈酒来,迎春嫂子,你赶紧烧一锅热水,调一碗糖盐水来。”   陆大两口子正慌乱着,陆大爷开口指的这六个孩子,一有一个不好,若这孩子有了好歹,陆大爷还是成亲的第二天,未免太过于晦气了些。   其他五个孩子都穿戴整齐了,虽然都挽着大大的裤脚和袖子,好歹脸色都恢复了。   最后这昏迷的孩子,还是捏着鼻子,生生的灌了半碗糖盐水,陆大又拿了烈酒反复的擦了身子的,直到四更的梆子敲了,烧才终于退了。   梅子箐身子弱,早就去了梅桂花的院子里歇下了。   只留下打着瞌睡的迎春嫂子和素云仗着年轻,还守着。   等陆磊一脸胡茬子回来的时候,就看到素云裹着被子小鸡啄米一样的点着头,一旁的蜡烛早就灭了,只有琉璃灯罩里的油灯发出豆大的光。 第三十八章 回门   他脚步顿了顿,眼里划过一丝心疼,弯腰将从椅子上捞起,素云睁开眼,看到他,朦胧的多看了几眼,也不知道是清醒还是没清醒,老实的靠在他臂弯里,继续睡了。   他心中顿时安心极了,仿佛一整天的奔波劳累,在此刻都已经全部消失了,他低头在素云的额上一印,“娇娇儿,我们回房去睡吧。”   声音温柔低沉,神情宠溺,有着他自己都不觉得的柔和在里面。   一旁惊醒的迎春将自己紧紧的裹在被子里,看到是陆磊,又蜷了蜷,不敢出头。   等到那身影渐渐的走远了,她才瞪大了眼睛,拍拍自己的脸,又探头去望望。   四更天,星子点点缀在天上,冷风一吹,她顿时一个激灵,天爷来,刚刚那个是陆大爷啊,真不敢想象是同一个人。   陆家待人宽和,但是早上的还是要早起的,毕竟拿着人家的月钱,也要办好自己的事情。   迎春又去几个孩子的床边看看,又单独看看那个发烧的男童,一切都正常,才轻轻的掩了门,去了旁边的自家屋子去洗漱。   还没进门,就听到陈大的呼噜声震天的响,一个人睡的那叫香啊,定是跟陆大爷一起回来的,人家陆大爷都晓得先去找自己的娘子,再休息,再看陈大,顿时她怒火起,往陈大的身上拍了几下,陈大嘟囔着翻个身,鼾声再次想起。   迎春垂了两滴泪,看着陈大沧桑的面容,又有点心疼,给他掖掖被角,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又去灶下忙活了。   李婆子裹了一身灰色的棉袍子,已经烧了几桶热水,见她来了,忙道“昨天忙活了大半夜,怎滴起那么早,赶紧回去再歇会吧。”   迎春低着头没说话,只是将那案板上的新鲜的汤骨,洗了几遍,狠狠的一砍刀剁了下去。   叫那李婆子一个哆嗦,“大清早的火气这么重,你回去歇着吧,大爷说了早饭不用准备,他们今天要去大娘子家回门去,这些大骨是给咱们和那些小子们的。”   说着絮絮叨叨的就挑了担子,往外走去。   云锦园没有小厨房,但是正厅的西边套间的最里面,却有一间洗漱房,置了一个小门,透过层层的纱幔,隐约听到里面有阵阵娇滴滴的求饶声。   李婆子一把子老脸都觉得这声音娇柔的要滴出水来,不由得也臊得慌,将那热水放在门内,面红耳赤的离去了。   素云只觉得自己本就是端庄的姑娘,她知自己从小与陆堂定亲,从不与男子嬉笑,便是有些买饼子的熟客,多说笑两句,她也是自顾的装作听不懂,却半句不搭话的。   如今被陆磊这般哄骗着,说着一些羞于启齿的话,便是一头扎在水里,都掩不住的羞意。   撩起的水意淋淋,一双大手只在身上作怪,时不时的捻上一颗红豆,只教她瘫软在水桶里娇喘低吟,实在难以应付,末了那人却道,今日回门呢,不宜劳累,将她包在巾子里,又带回了床上。   所以现在一头扎在被窝里的素云,露出了一头湿漉漉的长发,陆离给她用香炭的炉子腾头发,厚厚的巾子下,传出的阵阵香味,伴着桂花的香甜味,让人昏昏欲睡。   陆离见头发烘干的差不多了,将她轻轻的往里挪了挪,收了红头发的炭笼子,看着自己墨色的长袍下,撑起的帐篷,叹息了一声,转身去了洗漱房。   素云一觉睡的好,迷迷糊糊中有人叫她起床,服侍她穿衣,她还以为是卫娘子,迷迷糊糊的道:“阿娘,我再睡会。”   突然有些凉意的唇,咬上她胸前一颗朱果,便瞬间清醒过来了,推开那人作怪的手和头,躲在床内侧,也躲过陆磊一双炯亮的眸子,低头飞快的套了衣裳。   今天的三朝回门,小镇上,规矩没有那么重,隔天回也是可以的,可是陆家二房正房的亲戚要认,还有陆磊的外祖,索性回门放在了成亲后的第三天。   天已经大亮,陈大架着一辆满登登的驴车,已经等在了大门外,这里距镇北街不远,驴车不过半刻钟就到了。   素云还有些犯困,就伏在陆磊的怀里,略略瞌睡了一会,听到卫娘子欣喜的声音,顿时推开了陆磊,抢先就要下车。   “阿娘,我回来了!”一头扎进卫娘子怀里,再不肯抬头来。   “姑爷来了,快快快,屋里坐。”卫老爹正在给客人装饼,透过台子前的窗口,就开口招呼着。   “哟,卫老二,你家这女婿真是够诚意的,素云有福气。”   卫老爹喜得见牙不见眼,连连往她筐子里塞了几个白蒸饼,笑道“多谢嫂子吉言,多的饼拿去给孩子吃。”   那妇人见不过是几句好话,就得了一个白面的蒸饼,更是喜不自胜,口中连连又道了许多吉祥话。   姑爷上门,卫老爹生意也不做了,吩咐了灶下的婆子,自去看店,那李婆子手不干净,多次昧下过铜板,不过现下也顾不得了。   素云不过去了陆家两天,下车时看到卫娘子的笑脸眼圈就红了,此时回到自己家中,见什么都有些亲切,她的闺房还是老样子,惯用的东西,都在整整齐齐的,和她平时在的时候没有什么两样。   她眼圈一红,掉下了几滴泪,把个卫娘子吓得不轻,以为她受了什么委屈,多次问,素云也不答,只是抱着她的腰,一直低低的哭,神色一时有几分怒意来。   “素云,若是石头他欺负了你,我今日必定让你老爹狠狠的教育他一番,你给娘说,发生了什么事情。”   素云只把那闺房的一些隐私小声的捡了能说出口的说了二三,就把个卫娘子也羞的满脸通红起来,可她还要忍着羞意,安抚她,“那些都是夫妻间要做的事情,莫怕,每个夫妻都是这样的。”   此时卫娘子却掀开了素云闺房的枕头,就看到一本彩色男女相拥的册子就静静的躺在那里,便觉得头疼起来,当时只想着让素云给玉佩行礼,便将册子塞到了枕头下,后来也忘记提醒素云看了,这不就闹出了笑话。 第三十九章 三朝回门子   卫娘子有些尴尬,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喃喃的道,每对夫妻都是这样的,然后又将册子重塞给素云,让她看看。   然后借口看看灶下安排的菜够不够,就转身出了屋。   素云看卫娘子脸色有些不对,对于她塞到自己怀里的册子几分好奇,也有了几分好奇。   封面是牛皮纸,她捧起那牛皮的册子,白皙的手指捻起一页纸,刚掀开,就看到彩色的一对小人拥在一起,她平日里没少看话本子,但这般画的彩色的却是很少见。   两人从发髻和帽子上倒也能分辨出来是一对,只是下身,唔,她毫无意识的又翻了两页,顿时粉白的小脸跟煮红的虾子一样,啪的一声合上了册子,塞去枕头下面去了。   这什么怪怪的册子,怪不得阿娘不肯详细说,反而塞给她让她自己看,这俩人身下竟是没有着衣裳的。   虽然只短短一瞥,该看的都看到了,只是男人与男人之间也有区别的,或许的有些人的天生尺寸会大些,才会显得那么夸张吧。   她快步走到昔日做绣活的地方,觉得浑身燥热不已,又怕被人看到的心虚,晃晃水壶,倒了一杯冷水,喝了一半,冰的透心凉,放觉得好了一些。   又倒了一些在随身的帕子上,摊开扑在脸上,降降温,又是一阵透心凉,方才觉得好点。   有心要去灶下帮帮忙,可是经历了刚刚那一幕,她觉得就算见了卫娘子也是双方尴尬,就捂着帕子,懊恼不已。   “怎么了?”这时陆磊的声音突然响起,素云忙将那帕子拿下来,见他正略微弯腰露出关切的神情,立刻想起了,成亲当晚,他的那些行为,比那册子上更过分,顿时脸又通红一片,从他腋下穿过,直直的扑在那枕头上。   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千万不要让陆磊发现了那个册子,不然真的就丢人丢到家了。   陆磊有些吃惊她今日的行为,不过她这点小心思断然瞒不过他,小姑娘傻不拉几的扑在枕头下,难道枕头下藏了什么是不能让他知道的。   眼神暗了一暗,缓缓的迈着悠闲的步子,素云这闺房极小,不过三两步,就走到了窗前,素云像只鸵鸟一样,趴在枕头上,一动也不动,浑然不觉的背后那人的眼光灼人的很。   陆磊心里觉得好笑,“枕头下藏了什么?夫君也不能给看一眼?”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素云浑身颤抖了起来,只牢牢的扒住那枕头,连连的摇着头。   “那我们走吧,阿爹说要我们先喝碗粥,赶去乡下给祖母送礼,然后赶着饭点再回来,阿爹叫我们快些去。”   素云见他一口一个阿爹叫的极为亲热,心下又有点吃醋,可是毕竟已经是自己的夫君吃着醋倒也毫无道理可言。   唔了一声,顿时就去梳妆台前,重新梳头发。   重新梳了头发,上了点脂粉,毕竟眼下是青黑色太重了,不遮挡点也不好,待收拾妥当了,就看到陆磊整一本正经的坐在她床前手里拿着那本册子。   顿时恼羞成怒的扑过去,劈手夺过来,扑了脂粉都掩不住的红霞乱飞,嘴里一时诺诺的反而说不出话来。   陆磊从她手里拿过那册子,塞进怀里,牵住她的手,揽过腰,低低的笑着,带着她往外走,口中还道:“原来娘子喜欢这种调调的,为夫今晚一定多努力些!”   素云脑里一片空白,被扶上驴车,都还说不出话来。   驴车前头的椽子上挂着几个藤条编织的筐,是给村里祖母的孝敬礼,也用花布盖着。   素云几次三番的要挣开手,都没能如愿。   好在在这人来人往的路上,陆磊倒没有闹她,透过帘子,吹着冷风,脸上的红意也下来了一些。   下了镇上的官道,就是乡间的小土路,还算平稳,又行了约莫一刻钟,就到了青山村,青山村山清水秀,如今虽然是深秋,将近冬天,依山靠水的青山村还绿意茵茵,有几个小童在村口玩耍,旁边树下坐着几个老人,正裹了厚厚的衣服,晒着太阳闲聊。   看到驴车,就有人好奇,“谁家的亲戚啊。”   素云小的时候来过这里,不过很多年没来过了。   这时陆磊撩起了帘子,“卫阿婆,我是石头,我带素云来送回门礼的。”   青山村很小,基本上都是姓卫的。   “哟,石头啊,送回门礼的啊,那赶紧的去吧,别耽搁了!”   素云看着陆磊简单的几句就跟阿婆们聊了,又继续走路,十分吃惊的看着他,“你认识?”   陆磊低低的笑“青山村你去叫,叫一声为阿婆十几个都能应你,她不见得认识我,我说话客套,她不认得我,自然也得跟我客套。”   陆大那边已经在驴子的嘴边又把那萝卜掉上去了,小驴子又傻乎乎的追着萝卜跑。   卫老婆子家好找,这些年没少坑卫老二的钱,卫老大的小儿子还是个童生,考上童生的那年,家里翻盖了院墙,倒是在这两旁的院子里,甚为显眼。   半新的大门虚掩着的,陆磊扣了扣门环,“家里可有人在?”   门环的声音传来,一个穿桃红粗布衫子的姑娘,正在井台里搓衣服,听到头也不抬的道:“家里有人,谁啊?”   便在青色的粗布围裙上擦着手,迎头走了过来,看到门口的陆磊和素云,看着素云一身大红的细棉的喜服,再看看自己一身粗糙的粗布,顿时拉下脸子,立刻丢下人,跑去了屋里。   “哟,新姑爷来了,还不赶紧进门,这还带这么多礼啊!”   说话的是素云的伯母,路大伯后娶的媳妇儿,卫兰儿和卫志邦的亲生母亲。   肥硕的身形,双下巴,走路还扭捏着,手里拿把团扇,看到刚刚换了一身细棉布衣衫的卫兰儿,顿时没有好声气:“衣服怎么还没洗好!”   卫兰儿见素云和陆磊穿的好,她那身粗布的衣服拿不出去手,觉得在素云面前丢了人,好容易回屋迅速的换了身衣服,还被她娘数落了一通,脸又拉下来了! 第四十章 三婶给的礼物   天冷,陆老婆子上次撒泼被灌了不少酒,送回家的时候还晕晕乎乎,她人虽跋扈,但欺负人还是会挑好欺负的。   知道陆磊面前讨不到好,自然就显得今日很有礼节。   又是吩咐卫兰儿倒茶,又是吩咐老三媳妇拿果子。   老三媳妇是个腼腆的,洗了一盘乡下常见的果子,就坐在堂屋的角落里,只管拿着一副绣品,头也不抬。   卫老婆子虽然上次被灌酒,晕的不轻,但是一起送回来的,可有好几匹布,还有些整鸡整鱼,还有那烧好的油汪汪的肘子,着实的让陆家人改善了些了生活。   卫家条件不算差,可是家里有个读书人,有钱也是捡着卫志邦用,过的还是挺节约的,整鸡整鱼整肘子,还是少见的。   所以今日的卫家,对新姑爷的态度顿然不同来。   虽说是个码头上扛大包的,但是有钱就行。   卫兰儿的娘,手持着团扇,做娇羞状,:“新姑爷这礼都备了什么呀?”   说着就要去掀篮子上的花布,陆磊眼疾手快,避了过去,只将那最大的两个篮子,摆在了卫老婆子的面前,又将两个略小了一些的篮子,分别放在了卫大伯和卫三叔面前。   给卫老婆子行了跪礼,又给卫大伯和卫三叔拱礼。   口中却道:“也不知祖母喜欢什么,我阿娘捡了些个铺子的畅销的买了几样。”说着又递过去一个荷包,口中道:“素云绣活一般,就不让她献丑了,这是素云孝敬祖母的,还望祖母笑纳!”   卫老婆子看着那篮子虽然满登登的,算来算去,没有几样值钱的东西,心下正好感叹着素云就是贱,放着当官的夫家不要,找了个扛大包的劳力,哎!   一个错眼,陆磊一个荷包递过来,她接住,沉甸甸的手感,眼睛一亮,新姑爷别看穷,可这人啊,越穷越大方啊,穷大方说的不就是这人吗?   嘴上却道,“新姑爷办事妥帖,我老婆子哪有不满意的,虽然你只是个扛大包的,但是只要对我们素云好,也就罢了,以后我们素云就托付给你了啊!”   说完笑眯眯的打开一点荷包,银色亮眼,就赶紧塞进去袖子里了。   卫大伯倒是实诚,从袖里掏出一个红包,“大伯没撒钱,这点钱,素云你拿着扯两块布,做身衣裳穿吧。”   卫三叔没说话,佝偻着身子坐在外侧,点着一根烟锅子,吧嗒吧嗒的抽个不停。   这时候,一向没什么话的卫三婶从一直忙个不停的针线筐里,取了一块用红布包的小包裹,递了过来:“素云,你三叔三婶没什么本事,三婶给你做了条百蝶群,你看看可喜欢?”   素云从进门来,就立志要做个透明人,不说话,不行礼,这时卫三婶突然上前来,递给她一个包袱,伸手不打笑脸人,她只好低低应了一声,打开后,一条细棉布的裙子上,绣着大大小小的蝴蝶和花朵,抖动之间,仿佛蝴蝶都在游走了起来。   惊呆了众人的双眼。   “三婶,你偏心,你还说是给绣铺子做的活,我要了几次你都不给我,素云一来,你就给素云啦,啊,呜呜呜,祖母三婶她不疼我!”   家里的孩子都大了,倒一个个乖巧的很,哭闹声突然传来,众人抬头却见卫兰儿一屁股坐在门槛上,正捏着一方帕子,哭的梨花带雨。   她自以为自己苦相极美,容易引起男人的怜悯之心,若哭不哭,能让新人将这裙子让与她,也是美事一桩。   可惜她算计错了人,素云本就因为上次闹事将卫娘子和卫老爹都气的躺床上的事情,哪里会让她。   陆磊更不用说了,若不是因为素云,他哪有半分的耐性,跟一群女子在这说道。   陆磊很从素云手里拿过裙子,这三婶的绣活确实不错,既然能对素云好,倒可以给她找条路子,过的舒坦些。   卫兰儿眼巴巴的看着陆磊将裙子拿在手里,折了几下,又包进包袱里,看着三婶身后瑟缩的小姑娘,道:“素云一人呆在家里也是无聊,三婶以后若有空,多来镇上陪陪她吧,陆磊多谢三婶的这份心意了。”   扫过那门槛上愕然的少女,眼里划过一丝厌恶,拱手道:“既然节礼送到,我就先带素云回去了,我岳父岳母还在等我们吃回门饭。”   言毕,牵着素云的手,扬长而去。   陆婆子有礼品,有钱收,狠狠的瞪了卫兰儿一眼,也装模作样的送到了门口。   小驴子终于吃到了半根胡萝卜,正在品味,一见主人回来了,陆大赶紧又吊一根胡萝卜,放在它面前,它又不由自主的沿着老路,追着萝卜去了!   去的时候慢悠悠,回来的时候倒也很快!   驴车停在了卫家饼铺的时候,卫家的饭菜已经准备停当了,就等着两人了。   陆离还是坚持,给卫家老爹还有卫娘子,磕了头,才入了席。   卫老爹还道:“咱们这,不兴外面城里的那套,来来来,都是自家人,客套什么,都坐都坐,吃饭吃菜。”   一碗黄澄澄的鸡汤摆在素云的身前,素云望着有些腻,就不愿意吃,陆离就取了一个汤匙把自己面前的那碗油撇掉,才把素云的鸡汤,换了过来,卫娘子心下满意,也不多说,老两口只当看不见,低头吃自己面前的菜。   一顿饭吃的很温馨,卫老爹却觉得冷清了些,忍不住话头道:“你看咱们这也挺好的,若是你们能快些生个孩子来,明年就能热闹热闹了。”   “阿爹你说什么呢?”素云想着满脑子都是那本册子被陆磊拿去了,而且此刻就藏在他怀里,只顾着想等回去了陆磊问她这件事情,她要怎么解释。   一直闷着头吃饭吃菜,心里才思索着对应的法子。   冷不丁的听到卫老爹这么一说,顿时就炸毛了。   陆磊看她真急了,又是通红了一张脸,心里又有些好笑觉得素云太容易害羞了,面上还不得不解围:“阿爹说的是,我们会努力的。” 第四十一章 春宫册子后续   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的用完了午饭。   没得让新姑爷呆在正厅里,干坐着的,反正也成了亲,卫娘子带着李婶子收拾着桌子,就吩咐素云,“素云,你带石头去你房里歇歇吧,刚成亲这几天事情多,多少也乏了的。”   一边又拿着干净的盆子,将没动几筷子的肉菜,倒进一个盆里,让李婶子带回去,给孩子也尝尝。   秋意渐浓,秋风肃肃,窗棂上糊着的窗户纸被吹的发出扑扑的声音,闺房里却暖意融融。   坐在床边的陆磊,看着假装忙碌不停收拾东西的素云,嘴角勾起一抹笑,“娘子你翻了半天了,可要为夫帮帮忙。”   “不要,你别过来,过来我就叫阿娘来。”   素云腰靠在箱子上,一双手摆出推拒的姿势来,眼睛盯着青砖的缝,不敢与陆磊对上视线。   “娇娇儿你放心,我知娇娇儿是个端庄的好娘子,那册子定是旁人给的对不对?”陆磊心里憋着一股笑,嘴上却还要摆出一副懂她的意思来。   “对对对!”素云连连点头,见他没有丝毫嘲笑的意思,忙寻思出来不对,回头下意识的又翻了翻箱笼,又转过来认真的道:“你也不能认为这册子是阿娘给我的。”   陆磊心下狂笑,我的天,他的小娘子怎么这么可爱,她这不说还好,这一说,不等于此地无银三百两啊,这不是把岳母都招了吗?   他抿着嘴,忍着笑意,连连点头,“对,我不会这么想的。”   “娇娇儿。”   “嗯。”   “那册子你比较喜欢哪个姿势呢?”   “你,流氓,我根本没看过!”   “噗,我家娇娇儿就是端庄可人,竟然还未看过。”   陆磊一下子没忍住,心底却道:乖乖,你若没看过,那脸都红成什么样儿,耳朵都是通红的。   为了素云的面子,他也觉得素云在这点是极为在意的,便不再说话了,歪在她的枕头上,默默的闭上了眼睛。   成亲前的各种铺排,都要他来,他阿爹老实,他阿娘常年居于内宅,其实也帮不了他多少忙,倒是张少爷里里外外的帮了不少忙,本就没休息,成亲的第二天吗,码头出事,忙了一整整天,才将那拐带的孩子安排妥当,他作为码头的头头,又出力又出银子,真的是累极了。   今日上又陪着卫老爹多喝了几杯,闻着素云枕头上她一贯的淡淡的香气,竟泛起瞌睡来。   素云见他半晌没出声,一回头,却见那人潦草的倒在她的小床上,睡着了。   素云也明白他近日的辛苦,就轻轻的扯了他身下的被子,给他盖好,他平日那么警醒的人,便睁眼看见为他盖被的素云,笑了一下,又沉沉的睡去了。   素云见他睡的踏实知道他累了,就轻轻的掩上门,去了灶下帮忙。   李老爹今日高兴的很,多喝了几杯,早早的睡了。   卫娘子她们已经收拾停当了,正在和面,卫老爹现在却不能和面了,只能给李婶子加了钱,在担起这和面的任务来。   这李婶子的婆婆李婆子,本就是个见利早起的人,现在也不嚷着腰酸背疼了,也不偷懒耍滑了,那新姑爷可说了,活一盆面加五个大钱,她可不能跟大钱过不去。   所以素云一进灶房,就惊呆了,这李婆子,周身收拾的干干净净,正卖力的和面,完全不见平日的懒散,那平日腰间装瓜子的小兜子也不见了。   李婶子见她惊讶,面上有些尴尬,但手下活却不停,婆子能挣钱,对于孩子们来说都是好事,她自然是乐意的。   卫娘子赶紧洗洗手,“素云你不去歇着,到灶下来做什么?”   “这里不需要你帮忙,走,跟阿娘出去看看吧,妹子婶子,你们先忙着。”   素云有千句万句话要说,只是一时间怎么开口,话到嘴边却道,“李阿婆今日怎么如此勤快。”   卫娘子听了脸上绽开一个笑:“对亏我们石头,你成亲那日,你祖母来闹,你蔡婶子带着几个人将她弄去屋里置放了一桌酒席,找了几个婆子绊住她,那日李婆子事办得好,石头觉得你李阿婆,就适合对付你祖母,且还不伤情面。”   素云瞠目结舌起来,怪不得祖母当天那么容易就不骂人了。   卫娘子又含笑道:“石头怕你阿爹大病初愈累着了,又定格规矩,说活一盆面加五个钱,你阿婆为了孙子,可不就是尽力的很。”   素云顿时心里泛起了暖气,原来陆磊竟这般有心,连阿爹的身子都看在眼里,不由得又对他改观了一些。   “素云,以前出门在外,对石头好点脸色,不然这再喜欢的人,是日久了,再热的心都能给冰凉了!”   卫娘子晓得素云不是太喜欢陆磊,只是陆磊却是他们老两口,能想到的最适合的人选了,看素云就没有给陆磊一个好脸子,心里也是万分的担心。   “晓得了,阿娘,我定会对他好的。”素云知晓卫娘子心里所想,也对自己有所反思,她本不是小心眼子的人,只是这般急匆匆的成亲,确实让她有些抗拒,但陆磊对她用心,婆婆也对她体贴,她自然懂在陆家和在卫家是完全不同的。   为了让卫娘子彻底的放心,她斩钉截铁的做出了承诺。   卫娘子心下大定,拍拍素云的手。   等到陆磊一觉醒来,晚饭都烧好了,少不得用了晚饭再回去。   他刚刚坐定,一只素白的带着一只银色镯子,将一碗米饭放在他面前,他抬头一看,是素云给他盛的饭,当下赶紧夹了两筷子素云爱吃的菜,又帮素云盛了半碗汤,自去用饭了不提。   小两口回去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卫娘子拍拍卫老爹抹着泪的手,“走吧,回去吧,石头不是说了,素云只要有空,随时都能回来。”   “她那时候一点点大,嘤嘤嘤的哭,跟个小猫一样,转眼已经成了别人家的娘子了,阿雯,我这里心里难受的紧。”   “我们将素云照顾的好,又依了她意思,嫁了还不错的人家,算对的起她了,走吧,回吧。”   只留下门口两只红灯笼,还在夜风里微微的摇晃着。 第四十二章 路上的求救风波   小驴车晃悠悠的行走在寂静的街道上,天已经黑了,大部分店铺已经打烊了,街道上尤其的空旷,陆磊早早的给陆大放了一天假,素云怕黑不敢一个人带着车厢里。   裹了厚厚的被子,跟陆磊一起坐在车椽子上,被他搂着昏昏欲睡。   刚刚走到拐角处,就听得前面铺子里传来打骂的声音,一个衣着单薄的人从门楼子窜过来,小驴子受到了惊吓,吓得“啊......哦啊......啊......”叫个不停。   素云惊醒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陆磊赶紧的往它嘴里塞了半根胡萝卜,才让它安静了下来。   低头看着那衣着单薄的女子,伏在地上,低低的泣着。   素云迷迷糊糊的靠着,就听到陆磊极冷极冷的声音道:“老六,怎么人也看不住的。”   “公子救救我,我不是做人奴婢的,不是任人都能糟蹋的。”   那女子伏在一副娇软的声音,在昏黄的马灯下,柔柔的低着头,一副柔弱无骨的样子,面带忧伤,让人忍不住想怜惜一番。   一个满脸横肉的矮胖汉子,看着女子竟然想扑倒驴车前,本没有太在意,本就是买来的玩意,没什么要计较的,没想到那手持鞭子的确是陆磊。   他本不是什么良善的人,多少晓得一点陆磊的名声,张少爷曾经说过,那陆磊一刀就劈下两个水匪的头,一人敌十几人,丝毫不落下风,等到官府姗姗来迟的时候,那船上都漫了半边的血,不管那张少爷有无夸张,这样的人,不说多巴结,但是得罪确实不定不能的。   “陆兄,这不,那拐带的船上的玩意,陆兄带了六个小的,我也为县衙分担,也买了这么一个女的,叫干活也不干,叫帮工也不肯,我娘子哪里容得下她,自然就出手狠了些。”   说着面上带了些为难。   “公子,救救我,他要非礼我!我不肯,他就动手逼迫我!”那女子只低低的悲泣着,声音娇软可人,乌黑的长发滑在肩头一侧,被扯的松动的衣衫,隐隐露出大片的肌肤来。   陆磊拱手道:“既然买了回去,就善待些吧。”   杨六自然连连称是,喝道“还不赶紧回去!”   那女子见陆磊毫无一丝动容,便知自己打错了算盘,转而向素云求饶道:“夫人,救救我吧,我在他们家会被折磨死的,夫人给奴一条活路吧,奴愿做牛做马的伺候夫人。”   那声音悲切动人,顿时让素云清醒了过来,“这个,我......”   面对这样的情况,素云一下子正想说,我怎么帮你,其他的话还未出口,陆磊就道:“冷不冷。”   "不冷,可她......"   “乖,这是杨六为县衙分担买下来的,跟咱们家的六个一样,是干活的。”   干活的,三个字说的尤其之重,素云顿时明白了,他们家已经买了六个了,若是她可怜这女子将她带回去,陆磊哪里能养得起这么多人,但是这女子又着实可怜,她又心软不已。   那女子见她心软了,又伏在地上,边爬边道:“夫人救救奴吧,奴会绣花,会洗衣服,以后还会给夫人带儿子,请夫人大发慈悲,救我一命,不然我会被她们打死的。”   素云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只将目光投向暗淡的灯光下的陆磊,陆磊面无表情,走过来,将她扯松的被子又裹紧了一些,转头道,“杨六,你家的人自去看好!”   扬起鞭子挽了一个鞭花,发出啪的一声,小驴子又啪嗒啪嗒的往前走,马上要踩到那女子的时候,那女子身手麻利的往旁边躲了过去,嘴里还扑天喊地的哭着:“公子你好狠的心,今日的事情,奴定要记在心里,有朝一日若我......”   “啪,啪!”   杨六看着远去的小驴车,气愤极了,两个响亮的耳光打下去,顿时止住了女子的话头,“臭娘们,被给老子找不自在,你想死,自管去,不要牵连老子。”   那女子竟然笑了起来,头发凌乱不堪,面带嘲色,口中却软软的道:“三娘子,并不是要牵连官人,可是大娘子她出手也太狠了些,奴在你们杨家在呆下去,根本没有活路了.......”   语毕,又是一阵呜呜咽咽的哭声传来,此刻确实半坐半跪的姿态,抬起来泪盈盈的眸子,竟然就是那罗三炮一起的罗三娘!   她生的美,此刻姿态又放的极低,只用那盈盈的眸子委屈的看着杨六,刚刚还狠狠的甩了她两个巴掌的杨六,顿时不忍心了。   “那你先忍忍吧,我过段日子找个房子,单独让你住过去!”杨六往铺子里抬头一看,就对上他家娘子,一脸凶相望过来。   吓得一哆嗦,凶狠狠的对她道“还不起来伺候大娘子去,过几天看不把你卖掉!”粗暴的拎起她的胳膊,就往铺子里走。   林大娘子面无表情的看着杨六将那三娘丢在她面前,撇撇嘴;“别怪我心狠,过几天卖掉倒是一件好事,若留了她,你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杨六别看在外面蛮横的很,在林大娘子面前那可是乖的像只小绵羊,一样,林大娘子才是这铺子的主人,他杨六不过是个入赘的女婿姑爷!   所以这三娘再美,他心里再怎么喜欢,心里一堆的小打算,面上还是要假装对三娘恶狠狠的,而去讨好林大娘子。   对上示意的眼神,三娘顿时明白了,蹒跚的起来,对着林大娘子行个礼,低眉顺眼的道,“请大娘子安,奴去帮您准备浴身的香花浴!”   林大娘子从昨天第一见她就厌烦,不过是见她长的美,那窝囊的杨六眼睛就没离开过这三娘子,她见不得她这副故作的柔弱的样子,都是女人,谁还不懂谁的哪点心思,若杨六敢继续留她下来,她也不是吃素的,不耐烦的挥挥手,让她下去。   三娘福了一礼,转过头,神情莫名,红肿的唇角抿起,眼神坚定的离开了。 第四十三章 去东京城   陆磊将素云送回了房里,就去了前面院子里,两个黑衣人早已等候着,见他来了就齐齐一拱手,“陆大人!”   “上京现在如何了?”陆磊捡起一把长枪。   “万事俱备,只等小主子入京了,上面还说了,要您亲自护送!”那个子稍高的黑衣人,压低了声音,递过去一封带着一封信。   陆磊接过从中又抽出一封带有火漆的信来。   “黑三,快马加鞭,又使了快船,一刻钟前才送到。”   陆磊脸色阴沉,抽出那张有他名字的信封,三两行字,草草的几笔,彰显了这信写的仓促,又仔细辨认了那章的细微,才点点头道,“嫂子就留下照顾我娘子,确保寸步不离,再从码头抽几个人,注意点府里。”   “可要从城郊抽几个人来,以丫鬟的名义?”   那个子略矮的黑衣人,迟疑了片刻,还是开了口。   “嫂子,素云的安危就拜托你了,照理来说这青山镇是最为安全,可这世事难料,若......”他止住了话头没说,眼底的担忧却愈加的浓重了。   “大人放心,小的倒有个主意,赵先生那边山清水秀,地势崎岖,不若......”   陆磊一扬手,打断了他的话,“不可,她不是耐得住性子的人,而且赵先生此行自也会同去。”   “镇北街人多纷杂,越热闹的地方反而越安全,若夫人能住在卫家饼铺,附近客栈众多,倒也方便我们安插人手。”   “一切都随她心意,若她想去,就随她去,只得保障安全即可,还有,小心盯着那个林家买去的那个奴,她之前是跟罗三炮的,前段罗三炮暴毙在赌馆里,县衙为了赏金,匆匆的结案了,我到觉得那个罗三娘倒极为可疑。”   “是!”   陆离回房洗漱后,看到素云依然裹着被子睡的正香,这两日来,本就是太赶了,累着了,她想必也是紧张的吧,要熟悉这新的环境,新的人际关系,内心也是不安的吧。   “娇娇儿,我从来不信赌的,可我现在只想赌一赌?若你一刻钟内能醒来,就代表你能安心的放我出门,若不能,就代表你不放心我一个人出门,那我们同行,我就将你带去,可好?”   素云若是醒着,必定要多翻他几个白眼,拿一个熟睡中的人赌人家能不能在一刻钟醒来?   但凡有点谱的人都不会做,好吗?   一刻钟后,烛台上的蜡烛,爆了一个灯花,素云仍然沉沉的睡着,丝毫没有醒来的意思。   陆磊笑道,“果然你是想跟我出门子的,那就一起了!”   当下推开门,一个慈眉善目的婆子,伺候在门外,轻福了一礼。   “赵嫂子,自去收拾细软,稍后跟上来。”   “什么细软?”赵柳顿时一愣,有点不明白陆磊的意思。   “夫人不放心我,要跟我去上京城。”陆磊带了一丝笑意。   “夫人也要跟去东京?”赵柳一向带笑的脸上露出了愕然的神色。   她顺着望过去,一座豪华的拔步床,层层叠叠的拉着幔子,看不出里面有是什么动静,这夫人想必睡的正熟,大人是怎么看的出来,这夫人不放心他,要跟去东京的?   她狐疑的看着陆磊,半晌没说话。   陆磊干咳了一下,背着手道:“嫂子,我夫人以后就拜托你了。”   “小夫妻不想分开就说嘛,说什么夫人不放心你,我看你这一大把年纪才成了亲,不放心的人是你才对吧!”   赵柳顿时悟了,这成亲三天就要归京,这娇嫩嫩的小娘子,别说陆磊舍不得了,换做是谁也舍不得吧。   她面上带笑,手下却不停,简单的收拾了一个箱笼,对一旁的陆磊道:“不宜带太多的行李,这次赶路却很匆忙的,若有需要的路上再买吧。”   陆磊真被说中了心思,有点心虚,但面上装的却很是那么回事,“嗯,嫂子多操心就是,我娘子年纪小,以后多仰仗嫂子了。”   这人是手下的赵俊风的娘子,赵俊峰福薄,前些年场上就没回来,将他娘子托付给了陆磊,陆磊将赵俊风的弟弟赵俊彦,一同收入麾下,这赵娘子没有孩子,也不愿再嫁,凭着一身的功夫,就做了这护院子。   日子倒也无牵无挂,过的甚为自得。   就这样,熟睡中的素云什么都不知道,就被安排的妥妥的,只能那边码头船一到,就随着入京了。   京中的官家无子,便要从宗亲中选出几个孩子接入宫中抚养,上次素云见到的小童,就是其中的人选之一。   此时的东京城开封府的上层已经乱成一团麻了。   京城中传信写到,皇太后病,急招小主子入京伺疾,这才不得已要急匆匆的赶去东京城,中间的险阻就不必说了,松山县码头过去十里路就是运河,所有人都以为陆磊一行想要尽早赶去动静,必须从码头过水路,早就设好了各种埋伏,就等着一行人上钩了。   一更的梆子刚响,陆府的马车陆陆续续的从前门后门一共出来了十几辆,骏马们无声无息的往各处街道散去,最终汇聚在了码头,还有六辆悄悄的去了陆路的各处大小路。   二更上,又有三辆马车,悄咪咪的趁着天黑,连马灯都没亮,就出了城门。   隐藏的黑衣人,个个身轻如燕,尾随而去。   最后一个黑衣人还是不动如山,只盯着那后门处,果不其然,一匹马上坐着两个人,悄悄的沿着镇北街,往那乡下去了。   他施展轻功,紧跟不舍,正得意自己的决策的时候,一把飞镖,直中他的面门,躲不过,悄无声息的从树上掉下来,被后面的打扮相同的黑衣人,带了下去。   陆磊揽紧了怀里的人,素云在颠簸中醒来,:“怎么了?”   “没事,带你出去玩玩,上次去的赵老家还记得吗?”   感觉到怀里的人,点点头,就道:“带你去东京城,好不好?”   “东京城?”素云顿时从瞌睡中清醒过来了,“去哪里干嘛?” 第四十四章 卫兰儿自卖为奴   “到了跟你详细说,人家都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怎么家娇娇儿不愿随我一同去吗?”   素云当初选择陆磊就是陆磊生活在松山镇,卫老爹和卫娘子只有她一个女儿,她自然是当儿子立的,也要给爹娘养老的。   如今陆磊说要去东京城,她顿时清醒了过来,这要是去了,卫老爹卫娘子可怎么办,若祖母又过来捣乱要钱的话,她想到这里,顿时着急了。   “我阿爹......”素云刚刚开口,就被陆磊用被子一捂,马高高的跃起,竟然跳过来另一条小路,直奔那山中的赵宅而去。   “放心,都安排好了,两边的阿爹阿娘,还有我们的祖母,都安排好了,素云,你信我!”   黑暗中国能听得他语气有些紧张,但是却又很坚定,素云仔细想了想,这人好像有一种魔力,三言两语就让人信他,虽然心中还有疑惑。   为什么要去东京,要办什么事情,跟上次的事情有关吗?   有危险吗?很快,包了马蹄的骏马就到了赵宅,赵宅的大门紧紧的闭着,马自动认路,从竹林里穿过,看到了一条大河上,有三条船,在等着了。   陆磊一个呼哨过去,船头的那隐隐的三盏灯,就忽然变成了每个船头六盏灯,陆磊一抖缰绳,骏马沿着踏板,去了正中的一个条船。   素云还在被子里被裹的严严实实,就听得外面一阵打砸声,那个临时搭靠的码头,被几人穿着水靠的打砸了一通,就此没到水里去了。   陆磊揽过她,低声道:“有我在,莫怕。”   掀开厚重的帘子,船舱很大,分为上下两层,她们上的自然是第二层,一片热意袭来,竟然烧了上好的香炭,有几人正在饮茶,看到陆磊和素云来,早早的就候着见礼了。   “能和陆大人再次共事,是我赵某的福气!”   赵老现在装扮一新,花白的头发紧紧的竖着金冠,在手臂粗蜡烛的照耀下,显得异样的荣华焕发起来。   素云随着陆磊一起见了礼,被一个婆子引着,去了另一边歇息,婆子走到第一间房门前,道:“这是小主子的睡房,夫人您就住隔壁吧,时间太仓促了,太过于简陋了,也莫嫌招待不周。”   打开房门,青铜的火笼就在正中,一个小丫头正昏昏欲睡的摇着扇子,婆子见状,劈头给她一巴掌,“你这妮子,炭都被你给扇的快烧完了,还不快去换个火笼来。”   小丫头像是极为怕她,唯唯诺诺的搬着火笼子下去了。   转头又赔着笑,“乡下地方,小丫头不懂事,没见过世面,夫人莫怪。”   素云看着这婆子口中的简陋地方,想着那小丫头头上挨得一巴掌,顿时不晓得说什么,只是矜持的点点头。   等到小丫头搬了一个满登登的红彤彤的火笼过来,婆子又殷切的亲自上了盖笼,又让小丫头去端茶水来,自己也告退了,理由是要去替小主子守着门,听着点动静。   素云看她行事作风很是一板一眼,过于严谨,就没有要与她攀谈的意思,却叫住了小丫头,十分和蔼的问她的年岁,家是哪里的??   小丫头见那婆子离开了,素云也好说话,就慢慢的放松了来,   “奴来自青山村,赵么么说卖身后就没有姓了,二妮这个名字也不让叫了了,给取了新名字叫做如意,要说姓我只能姓赵了,夫人您就要我如意就好。”   素云忍俊不禁,她一会奴,一会我的,自己也都没发觉过来,不过她也无意指正,本就是人家的丫头,她忙点头,“如意,很好听的名字,比二妮好听多了。”   “是啊是啊,找么么虽然人特别凶,但是只是看着凶,她人很好的,给我们吃白面炊饼,吃白米饭,我刚来几天,就胖了些的。”她撩起自己的衣袖,对素云道,非得让素云捏捏、   素云见她约莫只有八九岁的样子,还十分单纯,就伸出手来,在她瘦小的手臂上,轻轻的捏了下。   引得如意一阵惊呼,“夫人,你的手怎么这么好看,这么白,比我们吃的炊饼还要白?”   素云看着如意吃惊的样子,很夸张,又被她逗笑了,“夫人你可真美,我见过最美的人了。”   “你说你是青山村的,你可知卫兰儿?”刚刚听到如意这样直白的夸奖,素云觉得有点受不住,索性转移了话题。   “卫兰儿,自然是认得的,不过她现在可不叫卫兰儿了,叫兰香了,也跟我一样,姓赵了。”说起卫兰儿如意就撇撇嘴,一脸的不开心。   什么祖母竟然愿意兰儿卖身为奴,她不是一直盼着兰儿嫁入好人家的吗?   “怎么会?卫兰儿,卫志邦卫童生的同胞姐姐?”素云切切实实的不相信,又问了一遍。   “可不是她,就是她呀,夫人,昨天一大早自己收拾了小包袱,自卖其身来的,我是被我阿娘买的,她是自己卖的,比我晚了一天,嫌她年纪大,不想要,说十五岁都要成亲的年龄了,她趴在地上直磕头,就是不走,么么也没法子,只好留了她,卖身的钱都是她自己收着的,一个大子儿也没给她祖母。”   如意一说起卫兰儿就一肚子气,把众人对卫兰儿的态度也道明了。   素云心里极为震撼,卫兰儿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一向心高气傲的很,又仗着自己的弟弟是童生,一向瞧不上村里的其他人,可她却自卖其身,还是她所不能理解的。   她实在想不通,索性不想了,而且靠着火笼子又太过于干热了,转身走了几步,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喝了一半就放在那里。   这时如意的话头子打开了,乡下的姑娘本就健谈,“偷偷给夫人说,这兰儿,不对,现在得叫兰香了,她说她要去东京城,找个很出色的男人攀上去,要一定超过她堂姐,听说她堂姐虽然是借住在镇上,嫁的也不怎么样,但是那男的却有几分家底,买得起大宅子,所以兰香她想要攀上更好的男人,就只能去东京城闯一闯了。” 第四十五章 船上的丰盛早饭   素云听了她一番话,瞠目结舌,看着如意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不由得感叹起来,果然,八卦是无处不在的啊。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话本子上讲的果然是真理。   “那她都自卖其身了,还怎么攀......攀......”素云结结巴巴的攀了半天也没说出男人两个字。   “夫人您生的富贵,却不晓得,这自卖其身,也有好几种,像我娘那种贪财的,只将我全卖了,卫兰儿她卖的是使女,契约到了,她就是自由身,若是中间想反悔,只需征得主家同意,补得十倍的卖身银小消了那契约便是。”   如意一番话说的神采飞扬,丝毫没有被卖的难过,她有点不解,只端着那半盏凉茶,站着。   “夫人看我被卖了不伤心,是不是,我当然不伤心,我还感谢我娘将我卖给了赵家呢,你看我如今穿着绫罗,有银首饰,还有银镯子,合脚的新鞋子,么么虽然偶尔的骂两句,那算什么,我阿娘打我时从来不用手,都是用竹竿抽,对比起我原来的家,我都觉得这赵家就是福窝了。”   小姑娘仰着一张笑脸,巴拉巴拉的说了一通。   “顿顿都有麦饭吃,也有炊饼,还是白面的,还有白米饭,以前过年才能吃的,现在顿顿都有,干的活还轻松的很。”   如意巴拉巴拉的嘴巴就不停,素云放下了茶盏,听得有人在外面敲门,小丫头像个猴子一样窜了过去,先问了声,才打开。   进门的就是赵么么,她进来之后先关了门,就手指点了点如意的额头,“我说如意啊,你可要小点声,刚刚小主子差点被你吵醒!”   手指是狠狠的点了下去的,落在额头上却是轻轻的,素云含笑道:“如意一直在夸赵么么人好,对她好。”   赵么么白了如意一眼,压低了声音道:“就她嘴甜,夫人您不晓得,那一村的兰香,可将我骂的一无是处的,好啦先不说了,如意赶紧服侍夫人躺一躺,你可在不能多说话了呀!”   说着嗔怪了她一眼,又福礼匆匆的退下了。   素云只道这人与人之间真是奇怪,她一个陌生的人,见了这些陌生的人,竟还能有几分安心,那如意明知道这不隔音,还一直夸着赵么么,赵么么也是不晓得听了多久,大家都是互相恭维着,才好过下去以后的日子么。   想着想着,靠在床上,在这满室的香炭暖意融融里,伴着船行驶的轻微摇晃,还是慢慢的睡了。   如意见她睡了,也在一旁的矮榻上,铺了自己的小被子,嘴角带着笑意,舒展了一直拘束的身体,也睡了。   三艘船急速的行驶着,在这暗夜里,厚厚的帘子阻挡住了船外的肃杀的冷意,只有那漫天的星子,还一闪一闪的......   此次入京算是孤注一掷了,谁也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到达,但是只要顺利到达,就是成了。   这是激动人心的时刻,也是煎熬的时刻。   素云夜里一直睡,船也轻微的摇晃,这种状态太容易入睡了,赵么么顶着黑眼圈,一脸菜色,仿佛半夜里小主子晕船吐的昏天黑地的,虽然只隔着一张板子,也丝毫没有影响到素云和如意。   中间陆磊回了一趟房,看到素云睡的正香,也没有打扰,只轻轻的在她额头印了一个吻,又匆匆的离去了。   素云一夜好眠,气色绝佳的伸着懒腰,在如意的服侍下,洗漱好了,就在自己的舱内用早饭,早饭极为丰盛,丝毫没有因为在船上就准备的很仓促。   一盅秋梨甜汤,一笼包子,清爽的拌瓜丝,竟还有一碗酸辣的血羹,一碗粉羹,装点着整只虾仁的烧麦,一碟子烧肉,一碟子素云最爱的烧鹅脯,还有一盘五六种的果子来。   就在素云都暗叹极为奢侈的早饭,更让如意瞪大了眼睛,本以为她日日里头有麦饭,有炊饼,有白米饭,每顿都有肉菜,已经是极好的,哪里晓得这贵人们,竟吃的这么好,这还仅仅只是一顿早饭而已。   素云一看这量就知道,陆磊要来用餐的,看着如意眼巴巴的样子,不敢让她坐下同吃,便只让她拿了一个小碟子,从自己的盘里,拨了一只包子,一个烧麦,还有一筷子鹅脯给她,让她自去了屏风处吃了。   果不其然,如意刚刚转过去了屏风后,陆磊就推门进来了。   带着一股子冷意,特意在那火笼子旁边,将外衣挂好,又待了一会子才过来坐下。   见素云只把着汤匙,一勺一勺的喝着血羹,便夹了一个包子给她,“你尝尝,羊肉馅的,很香还不腻。”   素云点点头,接过小碟子,咬了一口包子,这包子做的极为出色,羊肉很香,像陆磊说的并不腻,也没有那种膻味,她头也不抬的连吃了两个,直到陆磊按住了那笼道:“少吃些,等下白日里不行船,我带你去岸上逛逛,自有更多好吃的。”   素云一听还可以靠岸休息,自是开心的,忙放下筷子,连连点头,咽了口中的包子,才道:“靠岸的是哪里?”   “是江淮的一个小镇,不过风俗与我们那里略有不同,小吃特别多,不过我们待会下岸的时候,只有我们两个,你可要跟紧我。”   “你来过这里?”素云头也不抬,这个血羹是羊血的,她尝了一口就欲罢不能,简直的香辣酸道道俱全,还开胃,羊血切得极细的条,配着爽滑的粉丝,点缀了一撮翠绿的芫荽,再浇上炸的香酥的花生米的辣椒油,能在早上喝一碗酸辣的血羹来,出些微汗,她觉得挺好的,一下子也不觉得行程枯燥了。   只待等下去小镇上的时候,再挑几本子话本,燃着香炭,吃些零嘴,看着话本子,唔,这日子想想就挺舒服的。   两人换了厚衣服,船夫乘了小船,不过片刻,就错过最繁华的码头,到了一个小码头上,陆磊先下了船,轻轻攥住她的胳膊,走了不过几十步,熙熙攘攘的坊市就出现在了眼前。    第四十六章 不要小看漂亮的女子   此时已近正午,清冷的阳光也尽量的挥洒着自己的热度,却比船舱里冷些,又远比水面上暖和的多。   青石砖铺就的路,平坦干净,几个身着带刀的衙役,身着了便装,斜斜的靠在不远处,身旁来来回回走动的小贩推着那小车,招呼着过往的客人。   看到小码头有人过来,一个热情的小贩用官话招呼着:“客官,新炙的猪皮卷可要来一串?”   说着掀开摆在身前的盖着的本色麻布的铺盖,展示着手热气腾腾的一卷卷绑好的猪皮卷,素云看了眼热,她一向惯爱吃皮的,不拘是鸡皮,猪皮,她也不说要,就抬头看着陆磊。   陆磊自然是知道她爱吃的,见她一下船开始就遇到了自己喜欢的,心头也大为欢喜,问了价格,只要十个钱一串,就要了一串,那小贩极为有眼色,忙接了钱,拿了一根签子串好,将绑的绳子剪断,就递给了陆磊。   素云见那小贩没有递给她,抿抿嘴十分想要,但羞于开口,她看到周围许许多多边走边吃的人,正在犹豫着要不要开口的时候,陆磊检查了一下签子,对她道,“先吃几口,那边还有更多的。”   她便连连点头,一口下去,滑弹可口,这猪皮卷是卷好,又去卤的,卤好又切成了小卷,方便售卖,虽然卤的时间久了绵软了些,但卷在一起却非常的软糯也不粘牙,一点点都不腻。   三口两口的,就只剩最后一小块了,看到陆离,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举起最后一卷问:“你可要尝尝?”   陆磊本不爱吃这些小食,但看她吃的香甜,又是她吃过的,便接过来,一口闷了,还不忘含糊的道:“不错,等回来的时候,多买些,给船上添道菜。”   一旁的小贩乐了,“客官放心好了,我这秘制的猪皮卷,热吃有热的软糯口感,凉吃有凉吃的脆爽口感,确是冷热都方便的,我家在这码头上卖猪皮卷已经好多年了,人送外号猪皮张,您回来时候,我还在这儿,保管您买的满意。”   陆磊将他说的痛快,便牵了素云的手,继续走,小镇不是很大,与其说镇,不如说是一条街,且地势险峻,几处客栈都开在半山腰,有着高高的台阶。   但热闹也是真的热闹,有那兜卖瑕疵的布匹的,有山货,杂食摊子,饼摊子,还有个买汤饼馄饨的,有条有理的摆在街两边,素云一时间犯起愁来,不晓得要怎么逛起。   这时靠近水边的有个摊子是兜卖梳子的,一个头发花白的婆婆,坐在摊子后面,笑眯眯的看着小两口,素云上前,选了把看的顺眼的梳子,只要三十文,陆磊又照理付了钱。   估摸着婆子大有钱赚,又或者见素云不像是乡间仆妇,又送了一把小号的梳子,素云本不想要,扫过去一看,那梳子上雕了如意的云纹,索性又在摊子上放了十个钱,拿着两把梳子,方才转身离去了。   这把小梳子可以送给如意,上面雕刻着如意的云纹,想必如意也会喜欢的,就收在袖子里,扯着陆磊的袖子,继续跟着他往前走。   当陆磊手上拎着大包小包,素云捂着吃撑的肚子慢悠悠的往回走的时候,那个卖猪皮卷的小贩热情的招呼着:“大爷,大娘子,猪皮卷都准备好了,要多少?哟,大娘子这是有身孕了呀?快快快,那边人挤人,您站在我这边。”   一番话,让素云羞的直接带上了大氅的兜帽,又让陆磊眼睛灼亮灼亮的,直言道:“全都要了,走跟我去送去那边的小船上。”   “大爷,这可不老少了,得二两银子呢?您二人可吃的下?”   小贩有些为难。   “送去,大爷我不差钱。”陆磊鲜少有这样豪放的时候,他小时候就喜欢素云,虽然素云和陆堂定亲了,他也一直觉得自己好像是等到的,索性机缘巧合下熬到了现在,如愿了!   如今这小贩一句话,戳中他的心思,他看着现在已经刚刚在插着腰慢慢走路的素云,虽然此刻已经站的笔挺,可一想,若素云肚子里有了他的孩子,那该多好......   小贩喜不自胜,接过他手中的小包袱几个跟着一起去了小码头。   小码头这边是一处,大码头那边是一处。大码头那边卫兰儿背着一个小包袱,一个错眼,就好像看到了很熟悉的两个人,但转念一想,卫素云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只怕是她看花了眼,但是又想确定一下,就推推身边的小姑娘道,“那边船上刚刚上去的两个人,你见过吗?”   “那艘船上啊,那可是贵人的船,咱们伺候的怎么能知道,快走吧,不然晚了又要挨骂!”   旁边的小姑娘,比卫兰儿约莫矮了一个头,本就嫉妒卫兰儿的长相,现在见卫兰儿竟然这么阔绰,大包小包的买了不少,还有一块绸缎的料子说是回去做贴身的衣服穿,心里就有气,嘴上说起话来就没有那么客气了。   卫兰儿听的出她的嫉妒,头扬的高高的,在船娘子的搀扶下,登上了大船。   那个女子气的在船上直跺脚,后面的么么,不轻不重的道:“快些走啦,小心扣月钱。”   “娟婶子,你看兰香她这样,都不管管的吗?”   “婶子我呀可管不了,你看兰香她那张脸,注定了她以后不平凡哦,咱们呀,可不要看人家现在的地位低,也永远不要小看一个漂亮的女子,谁知道去了东京城,她遇到什么样的男子,又会有怎么样的造化呢?”   说着挤开了那女子,摇着笨硕的身子,往船舱的底层去了。   那女子一听更气了,这分明是就是说自己不漂亮了,难道不漂亮就要低兰香一头吗?   躲在柱子拐角处的兰香,听了娟婶子的那一段话,先是得意,又娇羞的笑笑,抚上自己的脸,抓紧了手里的包袱,等其他人都走远了,才轻轻的转过身,拎着并不大的裙摆,学着那披着大氅的女子,优雅的下去了船舱。 第四十七章 码头风波   虽说现下的对女子的束缚不是太多,可是大家户的规矩还是挺多的,素云自从出去了那一趟后,就再也没出过房门了。   船上不如家里,除了自己的房间,就是去仓板上活动活动,不过现在的天气,冷风肃肃,风也不是好吹的。   好在陆磊弄了几本话本子,却是素云都没看过的,也稍稍的打发了一些时光,这船竟是只在傍晚开始行路,天亮了到了码头就停。   吃的喝的也不少,只是逐日的枯燥生活,素云渐渐的没有胃口,每日昏昏欲睡的,不知今夕何夕。   陆磊见她也不晕船,就只是睡觉,虽说清瘦了些,精神倒也极好,也随了她去,只如意更加用心的伺候她了。   船行了不知是第几日,如意兴奋的从外面登登的跑过来,连挨了赵么么几句骂,关了舱门就道:“夫人,到了!到了!我们已经到了东京城了!”   如意生的也不差,不然也不会被赵家给选中,她兴奋的小脸都通红通红的,素云看着她兴奋的样子,也感染了几分。   如意是个聪明的姑娘,她诺诺的道:“夫人,等到了东京城,奴还能伺候您吗?”   素云也极为的喜欢她鲜活的样子,不过她却是赵家的丫鬟,他们不过是借住的,怎么能要求带走人家的丫鬟呢。   素云正犹豫的时候,赵么么过来了,“你这小丫头,说了你多少遍了,马上就到了东京城,这里可不是你们乡下村子里,给我端正些,在看到你这样冒冒失失的,小心打你板子。”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收拾细软去!”   “啊!”如意呆愣愣的,被赵么么一个指头戳傻了。   “陆大人跟赵老爷要了你去,以后你就跟着陆夫人了!”赵么么褪去了满脸的严肃,看着如意的傻样子不由得笑了起来。   “么么,你对我最好了!”如意哇的一声哭出来,抱住赵么么就哭,“么么,我以后旬假了就去看你。”   “让陆夫人见笑了,这孩子也是真性情。”赵么么也不由得湿了眼眶。   “你呀,好好的跟着陆夫人,没有陆夫人,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还想进东京城赵家的门,那可是难的,”   “么么放心,我定会照顾好夫人的!”   赵么么从怀里掏出一个玉葫芦,道:“我贴身戴了许多年,你以后若遇到什么事情,就去那州桥的夜市里有一家专做甜汤水生意的,找一个叫三瞎子的,去哪里递个信,我就知道了。”   “呜呜呜......”如意接过那葫芦的玉佩,哭的更凶了。   “好了,好了,以后凡事要注意,尽心的伺候陆夫人。”   素云默默的收拾了自己穿的几身衣服,看着两人两人惜惜相别,觉得有些心酸,她可是梦里就被陆磊给带来了,临行都没有跟爹娘告别。   刚要下船时,就听到外面一阵惊呼,几个妙龄女子扑通扑通的纷纷掉进了河里。   因为码头的大小船只太多,密密麻麻的停了一片,大船一时无法靠岸,便有那码头有关系的自驾了小船,过来接人。   哪里料到突然窜出来一艘装扮的华丽的花船,不知为何竟不管不顾的竟横冲直撞了过来,大船被撞的晃了几晃,歪歪扭扭的往一边去,又撞上了其他的小船,小船上的人站不稳,可不就有人倒霉落了水。   顿时苦叫连天的一片哀嚎声,这可是东京城的十月啊,冷风吹着,人大多都穿的厚,一时间掉进冰凉的水里,纵然是常年生活在水里的人,也没有一时半刻能爬上来的。   一时间落水的落水,救人的救人,大码头那边乱成一片。偏偏那花船上还有人拍手大笑,转眼那花船就别了过几艘大船,撞翻了一众小船,往素云她们的小船上,撞了来。   那花船的人毫不顾忌,只看着众人纷纷落水,笑的越发放肆起来,一个带着玉冠的公子哥,大冷天的一手抱着一个汤婆子,一手拿着折扇不停的摇,披着猩红的毛皮斗篷,站在船头上,笑的直不起来腰。   赵家也不是好惹的,赵管事就要指挥着开船的人,憋足了劲就要跟那花船撞过去。   陆磊见状不妙,当下便揽住素云,连连踏上前面的几艘小船,将素云妥善的放在了一旁接人的妇人手里。   安排人架着小船过去救人,并吩咐多叫人备了姜汤和保暖的器具来。   转身就取了一条长长的绳索,自己架了一条小船,那小船仿佛活物一样,穿梭在众多的船只中间,慢慢的靠近了那花船。   只一个甩手,就将那绳索那头的爪扣,抛上了花船的一角,拽着那绳索,几个来回就爬上了花船上。   那猩红披风的公子,仍然撅着屁股在笑水面乱做一团的闹腾景象。   冷不丁在众女子的惊呼声中,被陆磊一脚踹下了水。   陆磊一转头,众女子止住呼声,却有一人道:“这可是宁远侯的小公子,独苗,公子虽然仗义,恐怕也是惹上了大麻烦。”   “是啊,是啊,公子,您惹上大大祸了!”   那定远侯的小公子,此刻一头扎在水里,成了他方才还在嘲笑的人,那皮毛的斗篷沾了水,愈发的重了,玉冠也散开了,狼狈的只呼救声都发不出来。   陆磊跃下大船,站在一艘小船上,缓缓蹲下身子,一把抓住那小公子的头发来。   那人顿时飘了起来,连呛了一口水,虚弱的道:“我是定远侯的小侯爷,快救爷,大大有赏。”   陆磊本有五分救他的心,顿时减了三分,手一松,那小公子被沉重的皮毛大氅都带进去了河面几分。   紧接着,陆磊就将那小公子的头发再次抓起,没等他说话,又松手,这次却说了一句话:“不好意思,刚刚手滑了。”   “不好意思,手又滑了!”当陆磊又一次说的时候。   那小公子就算再傻也知道此人是故意的,他嘲笑别人的时候不觉得,现下气性却打的很,顿时眼睛一闭,就晕倒了过去。 第四十八章 侯府来人了   那旁边有屏气看戏的人,看那小公子晕倒了过去,顿时也不惧怕那侯府的名声了,纷纷笑作一团。   很快就有几人驾着小船过来,将那小公子捞上了船,其中一人还冷言冷语的道:“阁下如此胆色,竟不怕得罪定远侯府。”   陆磊轻轻一勾唇,“你是那汴京城里众人口中的狗腿子一号还是狗腿子二号??”   只一句话就将那人气的浑身直颤抖,手指着陆磊,说不出话来了。   旁边有那小厮模样的人,怕是跋扈惯了,竟比那小公子还要嚣张的态度,“那厮,你等着吧,定有你的好果子吃,敢打小侯爷,你简直是不想要命了!宫里头的香妃娘娘,那可是我们小侯爷的亲姑姑。”   此话一出,便有些船悄无声息的撑了船就划远了。   大伙本就是本着八卦的心看热闹,当戏看,如今看戏竟然看到了宫里的香妃娘娘身上,莫不是要捅了大篓子。   这时旁边那船上,传来一个娇俏的声音,”哦,香妃娘娘什么时候成了这厮的亲姑姑,我倒是第一次听说,哎哎哎,你们别走,来来来,继续说道说道,香妃娘娘什么时候成了他的亲姑姑啊。”   那小厮和被陆磊嘲笑是狗腿子的人,竟灰溜溜的将那昏死过去的小公子给带走了。   “笑话,这汴京城谁人不知,我们香妃娘娘可是无父无母无亲眷的人,现在谁都能上门了张口就攀亲,那可不成!”   “姑娘,那香妃娘娘不是正出身于这定远侯府吗?”   码头上早已恢复了往日的秩序,有些胆子大的挑夫,见她说的起劲,不由得抬高嗓门喊了一句。   “哟,大哥好问题,可是前不久香妃娘娘在重阳节的花宴上,明明说自己无父无母无任何亲眷的呀,难道我不小心听错了不成。”   便有那号子大声的笑着,“姑娘自然说的没错!”   素云就站在那岸上,看着那披着雪白披风的姑娘,和号子们一句一喝的说着那八卦,眼底升腾出来一阵自己都觉察出的。   这东京城,比她想象的要有趣的多,码头附近来来回回撑着小船穿梭的大多都是女子,声音清脆悦耳,“炊饼,烧饼,羊肉汤来!”   素云对着那渐行渐远的大船,问身边的妇人,“那白衣的女子是谁?”   “回夫人,是如今杨翰林的家的女儿,从小得了太后的缘法,在太后面前极为得宠,一些臣子家的女眷见她都要行礼的。”   “这东京城可真有趣。”素云突然发出了一声感叹声。   顿时逗笑了那妇人,“夫人说的是,这东京城富贵繁华,每过段时日,就有那南洋的,文莱的,还有那什么文尼的船来,带有很多的洋物件,那保康门那边的歪子店里,住的都是那洋蛮子呢。”   素云平日里哪里听说过在这些,极为感兴趣,那妇人见素云一脸认真的听她说道,顿时来劲了。   “咱们惯叫的炊饼蒸饼的,有个绿眼睛黄头发的洋人,说的咱们一嘴官话,却只叫它馒头,自此那做饼的万家,竟放言道什么犯了什么忌讳,将万家的饼铺,改成了万家的馒头铺,还别说,那什么馒头的,竟然比我们平日里吃的炊饼要宣软可口,老人孩子都吃的。”   素云家就是开饼铺的,一听她说起蒸饼在东京城叫了炊饼,而最新的洋称却是馒头,不由得听入了神。   那妇人说着,竟然咽了咽口水,随后后知后觉的道,“夫人您到的正是时候,到时候让人带了去那万国寺,这本月是相国寺的第五次的开放的日子了,那珠花,簪子,璞头,帷帽,扇子等物件,准能让您逛的尽兴,买的尽兴,对了。”   那妇人说的正尽兴,突然压低了声音:“还有那牙粉,牙刷子,和那露胸的紧身蓬蓬裙售卖。”   “夫人可晓得那蓬蓬裙,只那上身勒的极紧,身下却用那撑子撑的极开,端的是夺人眼球。”   那妇人神神秘秘的说着,两个人头凑得越来越近,这时忽然听的几声干咳,确实那陆磊与赵管事正站在旁边不远处。   也不晓得听没听到,那露胸紧身衣,蓬蓬裙之类的话,素云强装着镇静,上前道:“事情都处理好了吗?”   “嗯。”陆磊不晓得为何,耳朵通红一片,只简单的嗯了一声。   “如意她们呢?”素云被他揽着往上了台阶,前面一辆马车,那来回搓手踱着步子的车夫,看到了他们就招呼道:“陆大人,这边。”   此时太阳早已消失在云层里,只有呼呼的风还在不厌倦的吹着。   两人坐在宽阔的马车里,陆磊只紧紧的握住她的手,他的手温暖粗糙,火热的一片。   素云一时间舍不得放开,为了打破这尴尬的气氛,“他们为何叫你陆大人?”   “这......”   素云没想到的是,好容易自己鼓起勇气开口问的一句话,竟将陆磊给问住了。   陆磊只道好像受凉了,头痛的紧,便躺倒在她腿上,捉了她的手放在那鬓角处,低低的央求着:“好娘子,头痛的紧,老樊娘子给我揉揉先。”   素云见过陆磊威风凛凛爬上人家的船,将那富贵的公子哥一脚就踹下了花船,却如今又见他这副虚弱的样子,让自己给他揉头,一时就呆住了。   马车径直行到了内院的二门处才停下,两人便见了穿戴一新的如意,旁边并着几个婆子,纷纷福礼道:“见过大娘子,大娘子安!”   素云一路上听惯了夫人的称谓,此时听到众人叫她大娘子,顿时觉得亲切了起来,忙道:“各位请起。”   还没客套几句,就有小童在外面传话,“大人,定远侯府来人了!”   素云从椅子上愕然站起,有些不知所措,这定远侯府在从前听着是个很富贵的名号,本与自家无什么干系,如今码头那一出子事,定时那定远侯府来问罪了。   她心急如焚,一头扎进内室,陆磊正光着上身,翻找衣服,映入素云眼中的就是后背一道新疤痕。 第四十九章 泪不能擦   陆磊见是素云,一件青色的里衣披上,自己遮住了伤疤,柔声道:“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伸手将她揽过,素云推开那触感细腻的结实的胸膛,“外面有小童说定远侯府来人了,他们定是为了今日码头的事情,怎么办?”   “怕了?”陆磊气定神闲的将她重新拥入怀中,只弯腰一下,便揽住她的腿弯,将她抱入那青色的帐子里。   “这是我原本的住宅,不晓得你要来,什么都太简陋了些,明日便让如意她们陪你去采买,你也随便逛逛这东京城,可好。”   语气温和,却紧紧的抱住她,素云只觉得一股熟悉的药香味就扑面而来。   “可是现在外面......”   陆磊掀开同色系的青色被褥,将她压在身下,噙住她朱红色的唇,狠狠的吸吮了几下,低低叹息了下,“乖乖儿,先饶了你,我处理完事情,就回来。”   一番话说的断断续续,用他又冒出头的胡茬子隔着衣裳磨磨素云的丰满,转身就套了棉袍子撩开帘子出去了。   赵府无疑是富贵的,那赵老爷便是在乡野的隐居,却也有那建造的舒适的宜居,也有那婆子丫鬟服侍着,山珍野味的供着。   此时那平日打扮朴素,却依旧富贵的赵老爷,正坐在在冷清的祠堂里,对着一排的祖先排位,手里抱着一个排位,老泪纵横,“青松被我送去了那宫里,父亲对不起你啊,莫怪父亲狠心,青松若他不进去宫里,咱们家也保不住他了,父亲只能狠了心去搏一搏......”   “你能为了那妖女一走了之,为何不能为了她,把青松照顾好呢?”   “你们这对鸳鸯倒是如了意,可怜我青松,小小年纪就要担起这个府里的一切,叫我如何不心痛啊......”   赵老爷抱着一块牌位,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泪也流个不停,全然没有乡间的温文尔雅,他此刻只是一个失去了儿子的父亲,忍痛舍弃了孙子的祖父。   “赵家,竟如了那个老道的话,绝户了呀!”   说着怀里的牌位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摔成了两半,赵老爷弯腰去捡的瞬间喉头发出“呵......呵.....”   随即倒在了那牌位旁边,浑浊的眼睛久久没能闭上,却有一滴眼泪缓缓的划过眼角,掉在了花白的头发里......   夜暗了下来......   “赵老爷没了。”   “发现时眼睛都闭不上。”   “哎!”   “都是可怜人!”   素云没有等来定远侯府找茬的消息,却等来了赵老爷人没了的消息。   “那赵老爷,他,怎么会......”素云正在整理着陆磊以前的衣裳,看的出来,陆磊以前对于衣着并不讲究,将那洗的发白的破洞的都归置在一起。   她站直了腰,对着如意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声音清冷,如意突然觉得素云这时候像极了陆磊的样子,让人有些发憷。   “夫人,赵老爷昨晚上去了。”   素云突然就心疼起陆磊来,他不管是奔着什么交情来护送赵老爷和那叫青松的小主子,她没问,只当自己跟着来这东京城游玩一番,就要回去了。   如今了陆磊赵老爷突然没了,他那唯一的孙子青松可怎么办?   一路上她一次也没有见到青松,唯一的印象就是,那故作成熟的小童,水灵灵的一双眸子道:“你,认得这几个字吗?”   赵老爷去的快,丧事也办的快,陆磊担了大半的担子在身上,去处理赵老爷的丧事,那赵家的族里也没人阻拦。   只有那个穿着淡黄衣袍的小童,头上着金冠,在一个丰满的女子牵引下,缓缓过来,只在赵老爷的灵堂里深躬了一礼,抬头间,再不见一丝柔弱。   小小的身板里仿佛住了一个孤独的大人,直到他路过跪在一旁的素云旁边,眼底亮了亮,面无表情的对他身边的胖夫人道:“叫这些人退下吧,皇祖母说,人去皆是空,去了也是登了那极乐的世界,这是大喜事,又何必要活人替去了的人悲伤呢。”   “是,皇太孙大义。”边挥手示意,便有那仆妇引了素云等人退下了。   素云揉着酸痛的膝盖,正低头感叹着,这富贵人家也没什么好的,连做个小孩子都不能快乐,想哭的不能哭,还要说一通有的没的的大道理。   不过能免了继续跪着,她还是很欢喜的。   “你现在是陆师傅的娘子了。”正在她揉着膝头的时候,有个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见过皇太孙!”   “不必多礼!”青松想要扶她的手僵在半空,素云一撇那柱子露出一角的裙摆,再看看青松的表情。   便从顺如流的起了身。   “陈妈妈,去倒些水来。”青松对素云眨眨眼,随即对着柱子后面道。   “你这小娘子,快去倒些水来。”   那陈妈妈见青松看见了她,顺势走了过来,使唤着素云。   “不必,陈妈妈,皇祖母说要我相信你,我喝的水也只能你倒,我才敢喝。”青松眨眨眼,摆出一副小童特有的表情来。   那陈妈妈顿时喜笑颜开,道:“哥儿这般听太后娘娘的话,果然不愧是太后娘娘常夸哥儿是个孝敬的,哥儿既然信陈妈妈,老奴这就去倒水,哥儿您等会儿。”   一边扬起了下巴,居高临下的撇了素云一眼。   待她脚步声远去了,青松立刻松下了肩膀,“你现在是陆师傅的娘子了?”   还没等素云回答他,他就两眼亮晶晶的道“那你就是我的师娘了。”   素云看着他泛红的眼睛,硬要眨巴眨巴着在她面前显出一份天真来,想起他那时故作老成的样子,就觉得心酸,她点点头。   “你在那皇宫里,还好吗?”素云很担心她,但是却不知道能为他做什么?   此时的外面锣鼓喧天的是他嫡亲的祖父,可是他却连跪都不能跪一下,更别提出门去送殡了。   那陈妈妈去了,他依然强忍了泪珠儿,素云把手里一个手帕递给他,“想哭就哭吧。”   他泪珠成串的落下,落在素云的手帕上,小小的身板笔直的站着,素云要给他擦泪,他拒绝了,“师娘,哭的泪不能擦的,擦了眼睛就会肿,太后娘娘见了要不高兴的。”   一席话让素云难受不已,就看着他不停的落泪,眼睛却睁的很大...... 第五十章 上峰赐的妾   等到陆磊拖着一身的疲惫,赶过来时,青松早就随着那妇人走了,临走时还红着眼睛,直吩咐素云,他明天还会来,叫师父一定要等着他。   素云看着往日里喜欢装老成,却透出几分稚气的孩子,在那胖妇人的牵引下,一步一回头的样子,不免有些担心。   这么小的孩子,要如何在那皇宫里去争得一席之地啊。   时间过的很快,赵老爷的丧事办的很顺,老人虽然富贵一生,却没有个官职和爵位,但由于养育了一个极出色的孙子,成了那皇帝的养子,也算是瞑目了。   有人悲,有人喜,逝去的人很快会被忘记,活着的人还要艰难的活着。   一直说要陆离等他的青松也没有来,素云便有些担心,便在临行前,见了赵么么,问了青松的事情。   赵么么叹息着“夫人有所不知,官家和太后都是极好的人,小主子有他们护着,自然是安全的,只是我家小主子一个人没出过院门,这次远赴这东京城,却进了那个最容不得人放松的地方,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啊。”   赵是国姓,宗族错综复杂,又富贵,没吃过苦头的小子们一个个都如同那定远侯家的小公子一样,长歪的不少,官家和太后查访了不少孩子,最最中意的就是青松,和另外一个小子,一番查探下来,竟发现那小子却不是主母所生,乃是一个典妾生的孩子,虽然说也流着赵姓的血脉,终归是远了些。   自然就剩最后一个青松了,赵老爷一生清廉自律,带出来的孙子自然不是俗人,官家隔着窗棂第一眼见青松,看着青松乖乖巧巧的给太后捶腿,就有了九分的欢喜。   官家自己是个孝顺的人,自然也喜欢孝顺的孩子,偏偏青松还总是装了几分稳重,虽表情怯怯的,但时日久了自然就是栋梁之材。   当夜,传来赵老爷没了的消息。官家当晚就下了诏书,认定了青松的身份,更名为普,普王。   素云已经连着三天没有见到陆离,她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起身走了,她睡下的时候,他还没归来,只有旁边凌乱的被子,代表着他回来过。   素云每日里就在这小院里,旁边跟着如意,如意爱说话,倒也不至于太过沉闷。   素云压下心中的猜测,慢慢的越来越焦躁。   一直不见陆磊的身影,旁边的被子一如既往的整齐。已经是多日不曾回来了。   她跟着如意,刚开始还能出去稍微逛逛,后来那看门的老头,只管耷拉着眼皮装听不见,素云才慌了。   这到底是怎么了?难道是陆离发生了什么事情?   猜测无果,无人询问,出不得门。   素云索性去库房里拿了匹细棉的湛蓝色布料,和暗红的布料,和如意一起,给卫老爹缝制棉袍。   两人不赶时间,先给如意缝了一个新的外衣,也细细的续了些棉花,素云又给她绣上了如意的花纹。   转眼就是滴水成冰的腊月里了,看门的老头只还不让她们出门,不过需要的东西却买的殷勤。   一日素云又在给卫娘子做皮毛的靴子,就听得院子里传来了声响,有人惊喜的呼道:“大人回来了!”   她手中的大头针一时失控,扎在了手指上,一颗殷红的血珠子冒了上来,她压下心头的痛意含了手指,那血是咸的。   披着灰鼠皮的大氅,刚刚走了一半,就看到陆磊满脸的胡子,风尘仆仆的扶着一个满脸娇羞女子慢慢行来。   她心里咯噔一下,一种寒意从脚底蔓延了上来,一种不祥的预感,从心里升起,仿佛那灰鼠皮子变成了油纸一般,裹着她整个可笑的人,任别人的打量的目光将她一层层剥开,直到将那血淋淋的模糊的心掏出来,使劲的往地上一丢,那心确实冰冻过的,丢在地上像冰一样碎成一团,捡也捡不回来。   陆磊抬头,扶那女子的手臂忽的一僵,略显仓促又狼狈的道:“素云,我......”   “见过老爷,这位是......”   素云松开咬的清白的嘴唇,脸上扯出一抹笑,客套又疏离。   “这是......”陆磊的胡子长满了一脸,看不出有什么表情,素云虽然面对着她,眼睛却一直垂着,她下意识的裹紧了身上的灰鼠皮大氅,仿佛这样她才不至于被冻的倒下去。   “见过姐姐,奴是老爷的上峰赏下的妾,奴叫荷香,见过姐姐!”   那女子声音软软的,有着素云说所没有了妩媚风情,却又带了妇人独有的娇羞和慵懒,仿佛一把刀,插在了那颗被掏出心所在的原本的地方。   原来自己不过是一时的选择,陆磊也是喜欢这样调调的小娘子。   素云突然觉得,陆磊和陆堂其实并没有本质的区别,不过是一个爱权一个爱色罢了。   素云袖下的手攥成拳,脸上却扬起一抹笑,“恭喜老爷,喜得美妾,妾就不扰两位了!”   如意甚有眼色的扶着她,蹬了那男女一眼,也不去招呼,就扶着素云一步一步,艰难的回了房。   插上了门,素云才软倒在地上,无声的哭着,泪只是一滴滴的落下,却没有半分声响,小小的屋里明明烧着炭,她却像置身于冰窖之中,浑身凉的透彻。   只把个如意看的心痛难忍,心里又暗骂了一番陆磊,真不要脸,这么好看的娘子,只不好好的珍惜不过出门子个把月,就带了真不知道多少人玩过的不知道香的臭的玩意回来,还什么上峰赏的妾,我呸!恶心吧啦的玩意,不知羞耻!   这小院很小,不过几间屋子,夜里那边又是要水,又是要茶,隔了会子又要了宵夜。   素云仰面躺着,只有那枕头已经湿了两滩。   脚踏上的如意却突然道:“夫人你这么美,还怕找不到下家,跟他和离了吧,我跟着你!”   见素云也不说话,又自言自语的道。   “这样才新婚就忘恩负义的男子,没什么好期盼的,夫人你别看我年纪小,我却是瞧不上这种人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玩意。” 第五十一章 素云的抉择   “睡吧,明天要早起呢。”   素云在黑暗里默默的流泪,谁也看不见,只是一开口声音就暴露了一切。   “夫人你咋这么好的脾气呢,这要在我们乡下,老早那娘子就要拿着棍子上前打去了。”   素云望着漆黑的帐子,手在胸前交握,突然就觉得老天爷真的很公平,她用这短短的一年经历了别人一生都未经历的事情。   退亲,再定亲,成亲,然后夫君不过短短几个月就变心,旁边的女子娇媚如水,别说男子了,她这样的小镇上的女子,看到这样的女子也是会心动的。   不怪这世上人心变化快,自己不也是一样的吗?   刚刚跟陆堂退亲,转眼就能喜欢上他的堂兄,是的,素云承认,这短短几个月,她是真的对陆磊产生了一些依赖,产生了留恋,这这份刚刚萌芽的感情,就被狠狠的扼杀在了摇篮里。   也算是一种好事。   现实已经如此,接下来要如何应对?   这里不是松山镇,也没有爹娘可以靠,再说卫老爹现在的身子骨也受不起打击了,素云突然就觉得自己好像没有什么可以依靠的人了。   在这个偌大的繁华的东京城里,可她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陆磊给的,要怎么才能挣够钱回去父母身旁呢。   现在才是素云要面对的问题,去做工,不大可行,她出不去门,接绣活做?她女工只一般,连松山镇绣铺子里的绣活都比不上,又如何在这东京城里接绣活。   直到凌晨时分她才想到一件事,她应该感谢卫老爹了,卫老爹生病的那段时间,她一个人指挥着李婶子,掌管了整个饼铺子,虽不能说做的多好,但是用来谋生却是可行的。   虽说累,但是能在年前大伙对蒸饼的需求量逐步上升的时候,攒一笔钱回松山县应当是没问题的。   想到这里她也睡不下去了,绕过脚踏上睡的正香的如意,悄咪咪的点燃了一根蜡烛,找出纸笔来细细的盘算了一笔账。   看了自己手腕上细细的一根金镯子,不晓得这松山县的当铺当价几何,可能弄的一套蒸饼的笼屉来。   一时犯了愁,做蒸饼是轻车熟路,可这蒸饼的炊具都是要花钱的,一切只等明日再看了。   这时门外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她愣了愣此时能来敲门的只有那陆磊无疑了。   她现在还不想见她,便噗的一口吹熄了蜡烛,便凑着窗户纸上一点点的光亮,绕过脚踏上的如意上床歇息了。   刚刚躺平,就听得四更的梆子响了,如意那边拍着脑门吭吭唧唧的就要起床来。   门外的陆磊听到如意的动静,赶紧从门口离开了,悄无声息的跃上屋顶,消失在了这个院子里。   他在屋顶上呆了半夜,那荷香只戏做的足,一会要水,一会要宵夜的,他不耐烦应付她,却现在还用得到她。   这处小院不大,只几个房间,东边的套房是素云在用,荷香自然就去了西边的小厢房。   他又不是文人,还有个书房可去,一时间却发现自己无处可去了,若是去素云的房间,她定是不开门的,索性上了东边的屋顶,在冷风中裹紧了披风,凑合了半宿。   他倒是能抗冻,也在寒风里将素云主仆两个的话听了一遍。   如意劝素云和离,素云却没应腔,他也没敢松了那口气,素云的性子,旁人不晓得,他是晓得的。   当日他做事,便听得陆堂在京城成亲,便凑过去多看了几眼,哪里晓得新娘子是个陌生的女子,他心中大喜的时候,却也有了沟壑。   素云虽然生在乡野小镇,性情柔和温顺,但那骨子里透出来的倔强是不允许她与人共侍一夫的,那必然两人已经闹崩了,等他处理了事情立刻归家,果不其然,两个人退亲的事情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他便趁机将松山县和松山镇的码头拿下了,顺带也俘获了美人心。   他苦笑了一番,终归自己虽然没有做什么,这次还是要将她伤一次了。   腊月的深夜的暮色淹没慢慢的将那弯弯的月牙给淹没了......   夜,阴冷入骨,还伴着风,陆磊只攥紧了拳头,袖里的手青筋暴起,被夜风沁的铁青色的脸上神情却沉稳的一如当初。   听得黎明时分,屋里便有了动静,不一会儿有烛光亮了起来,他便知是素云,素云身边的那小丫头行事莽撞,倒不是这么轻手轻脚的人。   他屏住呼吸在门外默默站了许久,便忍不住去敲敲门,屋里静静的随即那蜡烛噗的就灭掉了,再也没有动静传来,他听得四更的梆子响了,才多看了几眼房门不得不离去。   素云听着如意淅淅索索的动静,沉默的装睡着,反正帐子一遮,谁也不知道她睡没睡?   这时候如意却突然小声的叫了几声:“夫人,夫人。”   素云眼中一热,这傻孩子,竟是怕她寻了短见不成,索性在她即将伸手碰到帘子的时候,侧翻了身,面朝里,刚转过去,两行泪就淌了下来。‘   如意听得她这般动静,大喘了一口气,不一会就听到开门的声音,估计就是去灶下端水了。   经历了昨天的那种事情,她现下想要脸面也不在乎一时半刻的事情了,等到如意提着半桶热水拎着一个铜盆过来的时候,素云已经穿戴好,还上了一个素淡的妆容。   如意看到这样的素云,心里大为佩服,这夫人真不是一般人能当的,光素云这份沉稳,就十分让如意折服了,换做一般的女子,怎么滴也要撒泼的大闹一场。   “如意换了大衣裳,我们今日要出去逛一逛。”   素云平静的脸上没有任何涟漪,只痛快的吩咐了如意。   “哎!”如意急匆匆的跑去套房后的一间小屋子里套上她自己的披风,这东京城腊月的风吹起来可不得了,跟小刀子一样的直割人。   她披了一般,才匆匆记得,门房的老头,根本不让两人出去啊。   思及此急匆匆的一溜小跑,“夫人,那门房的老头不让咱出去咋办?” 第五十二章 去当铺   素云脸色一凛:“他敢!”   这是如意第一次在温吞如水的夫人脸上看到这种冷漠的神情,也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堪比腊月寒风的语气。   她打了个寒颤,便不再说什么,只取了那大毛的大氅,给素云围好,拎上了一个轻巧的篮子,就尾随着素云出了这小院的门。   不过刚刚走到那门前,那裹着棉被的老头,坐在那火炉旁,躺在摇椅上慢悠悠的道,“夫人,天冷,别出门了,有什么要的,吩咐下来,自然有人送的。”   素云心底的火气再也压制不住,快步走了几步,那墙角放着一把劈柴的斧子,拎起来,拼着一股子气,砰砰砰几下,就将那青铜的门鼻子卸了下来,   素云脱力的丢下手中的斧头,瞥了一眼呆愣愣的如意,道,“傻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跟上!”   那门房老头,揭开裹的严严实实的被子,望着素云气愤的身影,摇摇头,唇角勾起,俨然不复刚刚佝偻的样子,对着空气大声道:“通知大人,计划已成!”   一道灰色的身影,快速的跟了过去,另一道灰色的身影,转身跃上屋顶,连连跳了几户人家的屋顶,悄无声息的消失在清晨的霞光里。   如意刚刚看过了素云彪悍的样子,内心大为震惊,却还是拿好话开解道:“夫人,您真是威风,早知道这样可以出门,我们何必受那老头子的气。”   转过去一条巷子,就有两个粗壮的妇人,抬了一顶小轿子,正在闲聊,看到卫素云脚步匆匆的,又多打量了一眼,她身上雪白的皮毛大氅,和那兜帽下隐隐露出的殷红的唇和精巧的下巴。   忙袖了手,招呼,“大娘子可要坐轿子?”   素云想到今日的打算,便停住了脚步。   “请问妈妈,到那最近的当铺子,可有多远。”   那一直袖着手没出声的妇人却道:“小娘子这是要当什么?”   “不过当两件旧时的银坠子罢了。”素云淡淡的道。   她可不敢说当什么,她自从来到这东京城,也至多只出了一次门才买生活必需品,如今这俩婆子身强力壮的,万一生了歹心,就她和如意这小身板子,可是无力反抗的。   “小娘子,若是要当普通的东西,右拐就有那铺子了,若是想要当首饰,还是多走两条街,去那杨家的当铺,他家却是最为公道的。”那蹲在旁边的妇人并没有起身,而是淡淡的说了一段长话。   “多谢妈妈。”   素云福了一礼,带了如意就往前走。   她们住的这院子,住的巷子极为狭窄,大些的骡车都过不来,偏那小巧些的小轿子,和轻巧的驴车,倒是挂着铜铃,铛铛铛的面前勉强穿过。   素云心道,估摸着陆磊初时在这东京城也混的不怎么好,鱼龙混杂的染院桥这片,就住在这地方,不过管了个小码头,便如此的没有戒备心,人家上峰要赐妾他就乖乖的收着,那就让他以后跟他那娇妾自去过日子去吧。   走过了一条街,东京城却是繁华,便是那铺子一个个挤挨挨的,却让如意瞧的移不开眼来。   果然看了几家挂着木牌子的当铺,便带了如意进了最近的一家,便有那小二见她这番打扮,遂热情的迎了上来,“小娘子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素云手从大氅里露出,脸被大氅盖了一半,露出一个素色的镯子来,道:“敢问小二,这镯子可当得几个钱?”   那小二殷切的脸上顿时就挂不住了笑,鄙夷的道:“当当啊,我去叫掌柜的来。”   他还道是来收货的大家夫人,这当铺子里,经常有那破落户来当了贵重的东西,便有些兜里有俩钱的妇人,为着实惠来淘些死当的首饰,他还道有了贵客上门,没想到看着打扮的挺周正,却是个外表光鲜的破落户。   素云也不恼,就静静的站在那里等小二叫那掌柜的来,她此番却不是一定要当的,只是问问价格,看看这当铺可实诚。   不一会那山羊胡的老掌柜,就出现在高高的柜台后面,接过素云纤纤玉手里的镯子,昏黄的老眼在她手上打量了一番,再垂了头将那镯子掂掂,“小娘子这镯子还挺新,分量也足,款式也是光面的,不晓得小娘子是要活当还是死当?”   素云确实第一次进当铺,卫家的日子虽不是大富,卫娘子却没让她受过一丝委屈,凡是旁的小娘子有的,她一应具有,旁的小娘子没有的,卫娘子也要千方百计的买来给她。   “敢问掌柜的,活当如何,死当又如何?”   “这活当吗?若小娘子急用钱,这东西又主贵,便是到了当的时间,自去付些费用,自取取走,若是死当,便是多些银子,这镯子,就跟小娘子再无任何关系了。”   “活当几钱,死当又几钱?”素云心里衡量了一番,此番就看着掌柜的给价了。   掌柜的又重新掂掂了镯子,缓缓的开口道:“这镯子,成色倒是不错,不过小娘子也知道,凡再好的东西到我们这儿,那价值就得打个折扣。”   素云见他这般开口,倒有几分觉得他光明磊落了起来。   “这镯子约摸着有八钱,这镯子成色也新,我就擅自做个主,给小娘子现银六钱如何?”   素云在心里换算了下,这掌柜的倒也算公道,这镯子是陆娘子送的聘礼,是一套的,她半夜被陆磊裹着被子给带出来的,身上也没有什么在值钱的物件,除了这个镯子,就是那块卫娘子给的玉佩了。   那玉佩她不想当,她看着卫娘子的样子,倒像是很重要的东西,只是不管做什么这六钱银子都太少了,不顶事。   她犹豫了半晌,从袖里掏出来一对金丁香,道:“您老给看看,这又得几钱?”   掌柜的看她有些犹豫,也接过来,只道,“小娘子可是急用钱?若真想用钱,您身上的这件大毛的披风,倒是能值个几十两银子。”   如意低垂着头在盯脚下的地砖,听闻几十两银子,立刻惊愕的抬头,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第五十三章 定了主意   素云隐在兜帽下的脸上浮上一丝无奈,伸手将袖里的一对金丁香坠子拿了出来,“劳烦掌柜的也一起估个价吧。”   那老掌柜抬起头,昏黄的眼里冒出一丝精光,“小娘子倒是个聪明人。”   素云明白他的意思,若他镯子估的价低了,这金丁香她就不会拿出来,素云笑笑,以前道人人善良,可如今,身边的人都不值得信任了,更何况这陌生的人呢?   镯子一般都是定数的,一般的金银店里都有个定数,六钱重的八钱重的,或者一两重的,所以老掌柜搭手一估心里就有个数了。   可这金子不同,他谨慎的当面用小称称了后,捋着胡须道:“明人不说暗话,这金丁香重量约莫有一钱多,除去损耗,一钱的金子换银子九钱五,换铜板则一贯,小娘子看如何?”   素云也不多说,银镯子六钱,金丁香九钱五,一共一两银子,并着五百五十文。   就这样,主仆两个袖里的荷包才有了些傍身的银子。   东京城物件高,素云并没有气馁,现下这种情况,她暂时是不能脱离了染院桥的那处小院子,那小院子过去一条狭长的巷子,看看能过得去一辆小驴车,她不会赶车,如意自然也不会,不过她看到巷口总有些闲汉和妇人,都蹲在墙角袖了手晒太阳等活干,想着这偌大的东京城,也和松山镇无甚区别,不过几个大钱,就能使动的人,也不至于叫自己生生的吃了亏。   定了下注意,便顺带着进了一家牙侩店,将那二手的炊具看了下,最便宜的一套蒸笼都要二两银子,是她们现在万万买不起的,素云垂下眸子,原来想要生活的好,却也是如此艰难的。   以往有卫老爹卫娘子,撑起她头顶的那片天,后来以为陆磊也可以,没想到这天破的这样快,她对着殷切的小二道了谢,转身出了门。   长长的一条街,各色的铺子云集,各色的人来人往,繁华的让人觉得很陌生。   素云站在街中间,突然的就豪气万丈起来,她要在东京城立住脚,还要把卫老爹和卫娘子一起接来。   这时如意小声的扯扯她的衣袖道:“夫人若想要用蒸笼,那院里的灶下就有蒸笼,大不了给几个钱,使用下,想必那灶下的婆子也是乐意的。”   素云朝她嫣然一笑,道:“走吧,我们去采买。”   主仆两个对比了几家铺子,最终选了一家女掌柜的店,白面还是比松山镇贵了好多,素云斟酌着要了一罐子油,称了最贵的白糖,并着三斗白面,五斗的次白面。   只这几样东西就已经花费许多,素云摸着空瘪的荷包,又掏出了两个大钱,道:“掌柜的可以否派个伙计送下货?”   女掌柜却拒了钱:“娘子说笑了,咱们店里确实有送货上门的服务的。”说着叫了一个伙计推了辆平头车,又转身去照顾其他的顾客了。   素云将荷包里剩下的几个大钱全给了如意,吩咐她去巷口多买几家的炊饼再回来。   等到如意带了三个纸包回来的时候,素云正洗手在那灶下忙活开了,用温水化了白糖,拌了适量的曲子加入一些白面粉搅成稀糊状,放在蒸屉上温着发酵。   这是卫老爹的独门秘方,那酵子家家都会做,只是做的好与不好,却很关键,若是那普通的酵子只管用温水划开了,加入适量的白糖,就能蒸出宣软的蒸饼来。   不过现下的东京城已改了名号,叫做炊饼或者馒头了。   如意惊诧的看着素云,“夫人竟还会这厨下的手艺。”   “莫要叫什么夫人了,快过来吃饭吧。”   掀开了小灶上的蒸屉,一叠碟鲜香扑鼻的羊头肉,就映入如意的眼帘,还有一碟凉拌的素菜,却是那灶下婆子的拿手小菜。   如意本就是自来熟的,“大娘子是要做什么营生吗?”   “嗯,且看看,来尝尝吧,哪家的炊饼好吃。”   三个炊饼并排摆在托盘上,看颜色能分出三六等来,一家的最白,一家的中等,一家的一看就是三等的麦粉掺的多了。   “这家的是饭馆子里买的,据说是万家那饼铺里拿货卖的,五文一个,中间的这个是杨家铺子自己做的,三文一个,这个的巷口那个拉着板车叫卖的也是三文一个,看着有些黑,不过个头却比那两家都大些,生意倒还不错。”   素云已经将饼一分为二,她每个只掰了一块尝尝味道,万家确实味道要好些,中间的那家倒中规中矩,令人称奇的是那稍黑的馒头确实味道最好的。   她沉思了片刻,还是决定,随大流定价,也三文一个,个头也随着中间的那家,想试试水,却不说要做多少,先蒸一锅看看,刚才出去劜一趟,也看了大部分的地形,就决定去稍远一些的热闹的巷口,那边杂卖的有许多,都是挑着担子的,看着大车小车络绎不绝,像是有个小码头在的,那样虽然嘈杂些,对于买蒸饼确实在合适不过了。   主仆两个就蹲在灶前,忙招呼了那汲水回来的婆子一起吃了一顿完事。   这时候,一个娇媚的声音在灶房门口响起,“哟,这寒酸到如今的地步,竟然吃饭都要跟灶下的婆子挤在一起吃了。”   三人抬头一看,那昨晚陆磊带回来的女子,正娇滴滴靠在门框上,滴溜溜的翻着白眼。   素云和如意都没说话,继续吃饭,假装看不见她。   素云现在一心只想着挣了钱,租赁个小房子出去,学着跟卫老爹那样,一起开个铺子,再将卫老爹接过来,反正松山镇也没啥留恋的。   至于她为什么不回去松山镇,实在是没脸回去了,前脚于陆堂退亲,后脚跟陆磊成亲,不过俩月竟然竟到了如此地步,她自己倒无所谓只担心卫老爹和卫娘子,实在遭不住这样的变故。   现在只一门心思想好赶紧吃完饭,看看酵子可成了,待到明早蒸了饼去卖才是正经,哪里还顾得一个通买卖的玩意的讽刺,她也不屑于与这种人说话。 第五十四章 荷香竟是个怂的   她忍得如意却忍不得。   她放下手中的筷子,嘲讽道:“哪里来的狗子在这乱叫唤,披了件人皮,就忘了自己是畜生不成?”   那荷香本来悠闲自得的靠在门框上,只听得这句,便气的浑身颤抖起来,“你,你说谁是狗子!”   如意没想到她战斗力这么低,她只是捡了自家老娘的一句骂人的话,她这就遭不住了,果然骂人骂街,还是自家老娘最厉害!   她心中暗赞了一声自家的彪悍老娘,立刻又道:“谁接话,这就是是呗,这也奇怪了,还有人上赶着要做狗子的,真是罕见!”   “你,你,你,我要去告诉老爷!”那荷香你了半天,竟然甩了手,一扭身拂面回去了。   素云看着得意洋洋的如意,对她比了个大拇指,道:“明天一早第一锅,给你蒸个糖包子吃!”   那婆子却慢悠悠的道:“大娘子,看人不要看表面,一定要用心看,昨晚那蹄子折腾了半夜,老奴与你交句低,大人并不在那房里。”   “什么意思?”素云不太理解。   “婆婆是说,那狗子,不,那蹄子是自己做出来的给我们大娘子看的?”如意多精啊,原来称呼自家夫人大娘子,才显得亲切,顿时称呼改了过来。   “小姑娘是个有造化的!”   那婆子学会素云对如意比了个大拇指。   短短时间内收到两个的夸赞,如意顿时飘飘然了,“果真,我觉得大人倒不像是个负心的,怎么才新婚就要往家里领个人,不知大人去哪里了?”   她刻意压低了声音,却眼珠子乱转,瞥的方向却是素云,那婆子也是个人物,也刻意的靠近道:“这东京城里的上峰,赐妾是彰显亲近之意,我看那,咱大人定要是高升了!”   同样对着素云的方向眨巴了眼睛,如意顿时领会了,这话看着的是对她说的,实际是说给素云听的。   素云面无表情的掀开酵子盆,用筷子搅匀了,满满的蜂窝状的坑点,竟是发的极好,又加了一些面粉进去,要它继续发酵着,就自顾的回房去了。   和面要从下午开始吗,她得保持体力。   躺在青色的帐子上,便气的火冒三丈,又没奈何,她想到那日那大船上,有个姑娘倚在船头大声说道的样子,那是杨翰林的女儿,极得太后的宠,素云很羡慕她,并不是因为她的身份,而是她的那股洒脱劲,对着拉码头上的汉子都能叫大哥的人,那心中得有多坦荡啊。   话本子常说,心中有沟壑,又道宰相肚里能撑船,说的便是这样的人吧。   陆磊不在家,荷香竟然一点战斗力都没有,都不用素云,只要如意怼上两句,她就灰溜溜的躲回自己的西厢。   素云心里痛快极了。   那婆子见素云主仆两个天还蒙蒙亮都将炊饼收拾妥当,素云身着一身粗布的裙子,外面又裹了头巾,披着一件宽大的外袍,倒不像是个妙龄的娘子了,粗略一看竟像个四五十的妇人。   主仆两个一趟一趟的将两筐子炊饼抬去了院门口,那老头老老实实的开了门,就在如意要拿了钱要找闲汉子过来挑担的时候,那婆子不愿意了,便使了威风,将那门房的老头揪出来,让他自去挑担。   那老头竟怕极了婆子,只得披了袄子挑了担子。   主仆两个跟在后面,转了三条街,终于到了熙熙攘攘的桥边寻了个挡风的位置,将担子放下。   那老头转身就要走,素云忙招呼他,“大叔,昨天真对不起了,迫于无奈,请您见谅啊。”   手下却麻利的抓了一块油纸,包了两个饼子,塞给那老头,老头一愣,也不说话,扭头就走了。   或许是热气腾腾的炊饼勾起了周围人的味蕾,旁边的卖白菜的小媳妇,同样裹了厚厚的棉袄,包了头巾,大声的呼喊道:“哎,那卖辣汤子的,来一碗,嫂子,给我来个炊饼,多钱啊!”   后面一句话确实对着素云说的,素云连忙递过去一个饼子,客气道:“都是做生意的,我以后也免不了常来,妹子快尝尝,可能吃的中意。”   那小媳妇也不客套,接果一个饼子咬了一口,又喝了隔壁摊子上送来的辣汤子,便道:“哟,嫂子手艺却真好,这炊饼与平日吃的却有些区别了。”   此话一出,和喝辣汤子的客人纷纷的都要了一个饼子,素云的生意就这么打开了。   喝完辣汤子的客人,临走又个人带了几个走,这做生意便是这样,一开头难,开好了头了,便是极容易的。   不多会,一筐子的蒸饼却卖了一空。   素云将那钱袋子放在空出来的箩筐里,将那专门给馒头做的被子叠放整齐,就听得头顶上有个声音。   “好眼生的小娘子,可交了摆摊子的费用。”   素云抬头一看,是一三四个汉子打扮的高大男子,其中前头那个脸上还有块刀疤,在这个人人都裹着大袄子的季节里,他们去穿着便服,脑门上还有这蒸腾的汗气。   一时间不晓得如何回话,就有些愣了。   旁边卖白崧的的小媳妇却道,“封爷,今天新来的,外地口音的,找个人带她去补个契约就好了,吓唬人家干嘛!”   又对着素云道:“这时掌管着这买卖摊子的封爷,你去补个钱,给你登记了这个摊子,天天都可以来的。”   “第一次来,不晓得规矩,敢问这位官爷契税是如何算的?”   那叫做封爷的挥挥手叫手下散去了,盯着素云包裹严实的脸,“只卖一天,还是按月的。”   素云听得这话有歧义,却不得不答,“确实以后都要来的。”   那封爷勾起唇角,“今日的权当用馒头当了吧,爷正好饿了,你那个馒头给爷,就当了你今日的契税,”   说着便越过摊子大刺刺的在那辣汤子的长条凳上坐下,叫了一碗辣汤子。   素云包了两个馒头,其中一个是三角形的。   “这馒头为何是这等形状?”那封爷看到素云虽包的严实,那捧着油纸的手却细腻白皙。   “三角的是糖包子。”素云垂下了眉眼,这种眼光她见的多了,只怕这封爷也不是正经的。 第五十五章 糖三角风波   “哦,糖包子我是知道的,但为何要包成这般的样子?”   封爷不依不饶,有着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意味来。   素云垂着头,压低了声音,“这样的三角包,适合小孩子吃,有三个角,不会漏糖液。”   说完就恨不得打自己一个嘴巴子,这封爷少不得也有个二十七八岁,自己如今却说的适合小孩子吃的,这可如何是好。   “哟,娘子这是将我当成小孩子来哄了。”封爷嘴角一勾,面上瞅着却有点高兴。   素云有些拿不准他的意思,正好有那刚下桥的妇人过来买炊饼,心里一喜,终于有借口躲过去了。   那妇人看炊饼还热腾着,忍不住掰一块尝了尝,口中却道,“小娘子,这炊饼几文一个来着?”   素云看她神情是个喜欢这味道的,忙道:“三文一个,若嫂子能买十个,便多送您一个,你看如何?”   她现在只当这妇人是个救星,现在只想尽快的卖了这些,赶紧的去把契税给交了,好安心的明日多做些来。   “那我要二十个,你要送我两个对吧,一共二十二个。”   “嫂子真的是一手好算术。”素云夸赞的话不要的钱的说出来,逗乐了那妇人。   “我家夫君是个开私塾的,我自然也懂得一些,我们都是吃惯了米饭的,临放假了转过来几个北地的学子,竟要求我们做些馒头来,我哪里蒸的来,只好出门买些回去。”   “娘子这般的体恤学子,倒也是学子的福气了,想必先生也是极有学问的,临近放假了还有学子不断的拜访。”   谁人不爱听好话,那妇人当即便笑开了花,对于素云的这般话确实极为受用的。   当下便挎了篮子,付了六十文钱,对素云道:“若学子们喜欢吃,我明日还来买,小娘子可要按今天的价算哦!”   “娘子放心,定会的!”   那妇人心满意足的挎着篮子走了,素云便往旁边的摊子上一瞄,没看到那封爷的人影,倒也松了一口气。   这时又一波下船的客人来,你一个我一个的,又让素云忙活了一通。   就连隔壁的卖辣汤子的都高兴的说,“今儿多亏了小嫂子的炊饼,咱家的辣汤子都快见底了,往日可要买上大半天的。”   素云也只是笑笑,让如意看住了摊子,特意看了自己身后的号码牌,就去前面不远处,去交那摊位费的地方就看到一老者,正拢了袖子,晒太阳。   素云忙道:“老人家敢问这五十七号的摊位费该如何缴纳?”   那老者姿势不变,却用眼睛打量了一番素云,缓缓的开口:“小娘子是按天的交,还是按月租?”   素云忙道,自然是按月的。   “按月却也不足一月了,二十五天,算你二十天吧,六百文。”   素云心里一阵苦笑,她今日蒸了一锅馒头,堪堪不过二百多个,又那买的多的又送出去些,到手就是六百六十文,这老人家倒是像能看清她荷包一样,若再多点,她还真的交不起了。   当了数了六十个钱下来,将那一串的钱放在老者的桌上,换取了一个刻着五十七的木牌子,背面还印着一些繁琐的几个字来。   忙将袖子里包着的两个糖包子,放在老者的桌上:“老人家若家里有孩子,蒸热了就能吃,却是个哄小孩子的糖包子。”   老者或许收礼收多了,第一次收到送自家孩子的糖包子还是有些吃惊,拱手道:“多谢小娘子了。”   和如意一起歪歪斜斜的将筐子挑着回去,路上遇到了那推着平头车的小贩,卖些孩子的玩意,女子的珠花,琳琅满目的,看了一眼兴致不高的如意,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她本该在赵家过着更舒服的日子,如今却要跟着自己在那冷风里卖炊饼,倒也是委屈了她。   从摊子上讨价还价一番,买了一朵珠花和一根糖葫芦,递给如意,却见如意眼里迸发了巨大的惊喜,“竟是要给我的?多谢大娘子。”   两人挑着担子刚进门,就看到那荷香正坐在地上哭闹,旁边的婆子只不理她,见了素云挑着担子回来,忙上前来,“大娘子怎么这么快回来。”   “竟这么快就卖光了。”接过空担子,那婆子惊诧的道。   “你们欺人太甚,呕......”荷香从地上爬起来,就要往素云这边冲过来,“什么破地方,呕......”   没冲来几步,又弯下腰呕个不停起来。   素云见婆子接了担子,便领了如意回房去,头也不回的道:“这院子小,莫吵到我,不然被怪我不客气。”   那荷香本就是拔尖惯了的人,在那家时便事事要强,周围的丫鬟婆子每日里争吵个不休,当那老爷说道要将茶香送给那高大的汉子的时候,又听闻对方只有一个乡下来的夫人,手下却管了几个码头,施了计让那茶香在茅房里出不来,她才如愿的。   哪里料到,那大爷人生的相貌好,却是个对她不管不顾的,她凭担了名头,竟再也未见过那人了。   这当家的夫人都裹了这般的严实出门去卖炊饼,这哪里还是个人呆的地方哟,吵闹着便要归去。   那婆子推搡之间,她便觉得恶心的很,连连呕了一口,忙道不好,怕是有了身孕了。   只觉得天地之间一片黑暗,像没了个好日子过了一般。   素云自带了如意回去睡回笼觉,一边可惜陆磊竟然喜当爹了,一时心绪万千,洗漱了一番,往床上一躺,就睡着了。   只陆磊一直没回来,荷香一直吵闹也没辙了,她的身契在陆磊的手上,逃自然是不敢逃的,逃奴抓回来只怕要打死或者送往那暗窑子里去,更是没有出头之日了。   偌大的一个小院,每日的忙活的热气腾腾,那门房的老头架了小驴车,每日几次穿梭在那桥头下的摊位和染院桥小巷里奔波。   素云的炊饼已经没人叫了,卫家馒头,已经响彻了这一个小码头。   尤其是那三角的糖包子,虽然贵了些,深得老人和孩子的喜欢,每日里竟然也要卖掉一百多个。 第五十六章 觅得铺子   生意一日的好似一日,虽然门房的老头和灶下的婆子也来帮忙,但这样来回的奔波却不是办法,蒸馒头也是要人手的,那院子里有住着个荷香,倒是令人极为的头疼。   素云便托了那老者帮忙看看,对面一排的铺子可有转让的,最好跟松山镇那种的,后头能住人的,小点也不怕,反正这个摊位钱也不贵,等爹娘来了,两下子挣钱,倒也是极为便宜的。   她已经将信托人送回了老家,直言道自己开了饼铺子,忙不过来,让卫老爹和卫老娘过来帮忙。   想必年后过了正月十五,爹娘就要过来了。   腊月二十三这天,素云正忙活着,便听得头顶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小娘子最近生意兴隆啊。”   抬头一看是封爷,此时他一身油绿的袍子,头上还戴着一朵花,腰上一连挂了几个各色的香包,手里拿把折扇,大冬天里还摇啊摇的,一副风流公子哥的样子。   素云看他这身打扮,又闻得那香味扑鼻,便一时呆住了,平日看话本子道,东京城的风流才子也是会戴花敷香粉的,今日一见,果真极为震撼。   封爷却摇摇扇子,得意的道:“小娘子,封爷这身打扮如何?”   还没等素云回话,旁边卖白崧的娘子便大声的笑起来了:“封爷今日又扮了什么角儿啊?”   那封爷也不恼:“我家老太太近日喜欢浪荡子救良家女子的戏码。”   那眼中却灼热的望着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素云,   素云暗道,看来这封爷倒是个孝子,彩衣娱亲,倒不是一般现下公子哥可以做到的。   看着一直等着她发话的封爷,便敷衍道:“挺别致的!”   封爷对她的赞赏十分满意,一般人都道他这身富贵,果真这小娘子就是与众不同的。   “对了,听老樊说,你在找铺子?”   “只是找个小铺子罢了。”素云低头忽略掉他的灼热的目光。   这时有人过来打招呼,“封二爷,今日怎么这般打扮?”   素云听的那声音有几分熟悉,抬头一看,那人身高中等,着长袍,冷清的面上带了几分刻意的笑,怎么是陆堂?   “陆大人,怎么没有陪伴娇妻,反倒往这地盘上来了?”   封二的语气倒是有几分嘲讽的意味。   这封二原本就是个浪荡公子哥,打架斗殴没有他不擅长的,眉上那道疤便是那时留下的。   从小到大,闯的祸无数,封家老太君却道,男子小时候便是个爱玩的,又有何错。   前些年他老爹从任上回来,将他狠狠的捶了几顿,给他委派了一个活,因着有责任在身,又或许是有年岁上大了些,倒也稳住了性子将这片坊市管理的井井有条。   素云来的当天就引得她的注意,冬日里穿得厚,窈窕的身子却也挡不住,脸上的头巾包的严实,声音也刻意的压低,但唯独一双纤纤素手却莹白的在发光。   他观察了她许久,别家的收摊上摊都有男人来陪的,或许谈论之间也都说我家的那位,我家的怎么怎么的,她却一次也没说过,只身边的小丫头性子是个烈的,若有人调笑,必跳将出来,跟那人大骂一通,才算了事。   从年龄上看,倒不是没成亲的,约莫是个没了夫家的娘子吧,才如此辛苦的做事。   想到家里的那哭滴滴的娘子,他就不由得头疼万分,他娘本想着给他找个利索的,来管管她,可他祖母却道厉害的她孙子要吃亏,俩人合计合计还是找了个柔弱的,看起来好欺负的。   可不是好欺负的,连没人说她,自己都要哭上两声,真不晓得那家子是怎么养出来的这样的女儿。   他本是利索的性子,这种哭滴滴的人,早就让他烦透了。越发的不想回家,成亲了十年也没有个孩子。   封家有训,男子三十无子,方可纳妾,他老爹的最近又升了官,他更不愿意回家了,就呆在这城防的墙垛子的营房里,终日的厮混着。   “封二爷,封二爷?”陆堂看封二眼神愣愣的只盯着一个地方,便扭头望过去。   素云这会这会正给客人的篮子里捡馒头,“十送一,一共三十文,十一个馒头,您收好。”   东京人赶流行,不过这半个月以来,蒸饼没人叫,炊饼也叫的少了,接近了年节,叫馒头的多了起来,万家馒头铺的名号在,在这摊子上买馒头,也仿佛自己的身价也上去了,所以现在素云连叫卖都是说馒头了。   虽然包了头巾,裹着大棉袄,他一眼就认出了素云。   他一向有心计,此刻更不屑于和前未婚妻,还是个在大街上卖饼的前未婚妻相认,看素云也没有和他搭话的意思,便更放心了。   扯了那封爷,一同往前去了。   素云松了一口气,又继续忙碌了下来。   在这里遇到陆堂,算是意外中的意外,她不觉得有什么,但是还是想尽快的去催下老樊,看看那铺子可有动静了。   吩咐如意看着摊子,素云捡了几个糖包子,翻身和封爷他们相反的路口走去,看到老樊正拿了那小瓶子正在喝酒,看到素云连忙站起来。   “正说要去找你呢,走走走,去那边看下,昨天有个羊汤铺子说要回老家去,不做了了,过去看看吧。”   素云忙跟上,这铺子竟然离桥头很近,过了素云的摊子,不过几十步就到了,那羊汤馆,却是个卖羊杂汤的,   看着周围的生意还不错,地段还好,店主却道,家中老娘年纪大了,在家摔断了腿,家里的儿子也快要成亲了,索性退店回去老家开也是一样的。   素云将店家前面店面和后面住处都看了一下,铺面不算大,但是比松山县的大出来许多,后面有个灶房,不算小,更可喜的有个摇水井,看着还是个新的,素云亲自上手轻松的摇了一桶水上来,便觉得定下这铺子。   更为顺利的是,这铺子却并没有想象中的贵,店主说早些年干的早,租金比现在便宜好些,因为他的转租,又少算了一些,一个月只需的两贯钱,素云自然欣喜万分,约定两天后腊月二十五交房。 第五十七章 奇怪的老太太   素云告别了老樊匆匆几十步就回到了自己啊摊子前,如意正和一个老婆婆撕缠着,“婆婆,这都是十个送一个的,大伙都是这样的,没得道理非要给您送两个啊,绝对不成的。”   那婆婆一身绫罗,倒是个富贵的,只是不晓得为什么要纠结这一个多送的馒头,固执的蹲在摊子前扒着筐子不松手。   她不吵也不闹,就是嘴里碎碎的嘟囔着:“往日里都要送两个的,不买都会送我的,你都忘了吗?”   “哪里有,我们摆摊这么久了,就没有送过两个的!”如意本就是个泼辣的,哪里愿意给她多一个,就使劲的掰扯着那老婆婆的手。   素云见此,赶紧快走几步,将老婆婆扶起来,那婆婆还是扒拉着筐子,不肯松手,周围已经围了一圈的人。   “婆婆,馒头没有什么味道,送您一个糖包子,好吗?”   素云见这穿着不差,手上拉扯间,还隐隐的露出金镯子,心知估计与隔壁家的蔡婆婆一样,是个生了糊涂病的。   听了这话,那婆婆松开了筐子,被素云扶着,坐在了小马扎上,神情放松了一些,“那倒是可以的,说好的每次都要送我两个的。”   素云嘴角挂着笑,并没有半点不耐,摸摸委屈的如意,取了一个三角的糖包子,掰成了两半,先递给了那婆婆一半,她竟不愿意,直到两半都给她了,她才心满意足的坐在那里吃了起来。   素云是第一次见这老太太,见她此刻安静了下来,松了一口气。   “妹子,可认识这老太太?”   “不认识,以往也没见过啊,看着老太太也不像是穷困的人家啊。”卖白崧的小娘子今日裹的格外严实,朦朦胧胧的透出来几句话。   素云连着问了几家,都道没见过这老太太,关键这老太太的穿着打扮也不像是普通的人家,那明晃晃的金镯子,头巾下面裹得还是皮毛的帽子。   不一会儿,那老太太就嚷着渴了,素云只得又从隔壁的摊子上端了碗热汤子给她。   等她吃饱喝足了,就跟素云闲聊,“小娘子你年岁几何啊,有了夫家了吗?爹娘怎么没出来?”   竟是很健谈的那种,素云只是笑着,也不作答,她一个人就自言自语。   临近年底最后几天,生意越发的好了,一会一个三文,一会一个六文的,素云也就没有停下来过,最后一筐子馒头就要见底的时候,一阵马蹄声传来,下来一个魁梧的汉子,满脸的胡子,走路踏踏的响。   那汉子径直往摊子上走来,素云提起心来,连忙站起招呼:“客官......”   那汉子走过去,一把扶起老太太,“阿娘,你怎滴来了这边。”   “我是来买馒头的,别人家都不送我两个,这小娘子送我两个,还给我糖包子吃。”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丝绸的帕子来,展开了几层,露出了半个糖包子,给汉子看了一眼,又严严实实的包了起来,“巧姐就爱吃糖包子。”   素云见此,眼角一红,觉得此刻特别想见到卫老爹和卫娘子,卫老爹也是有点什么好吃的,也是都要留给她的。   “多谢小娘子了。”那汉子扶着老太太转身就走,那马儿也听话的紧,就跟在后面。   这时候如意突然冒出来一句煞风景的话,“买的馒头还没给钱呢?”   那汉子脚步顿了顿,不过的满脸的胡子也看不清表情,转过身来,摸遍了全身,也没掏出一个子儿来,尴尬的道:“对不住了小娘子,回头我使人送来可好。”   素云想着他也是着急寻自家的老娘,出门急没带钱,忙道:“无妨的,我们每日都在摆摊的。”   谁知道那老太太不愿意了,突然从脖子里摘下一个挂饰来是一个咧着嘴笑的弥勒佛的玉,不管不顾的扯下素云的头巾,就要给她带上。   素云平日里头巾裹的严,又能避风吹,连着几日就没有抹黄粉,这腊月里滴水成冰,人人也都裹的极严实,倒没什么出挑的,如今头巾被老太太扯掉,露出一头乌黑如瀑的秀发和粉白的小脸来,那汉子顿时看呆了。   “婆婆,不要的,那馒头也不值几个钱。”素云还微笑着,赶紧将头发拢拢,将头巾搭上,殊不知,自己的相貌一样露了出来。   她哄着那婆婆“已经给过啦,您老忘了,买十个送两个,钱付了,我亲自收的。”   只温柔的推拒着,始终不肯要那个坠子。   那婆婆将信将疑的点点头,又望着手中的坠子,道:“是我忘了,我给过钱了,这坠子是我家巧姐的?她去了哪里?她总是牵着我的手,跟我一起出门的,我家老爷不喜欢她,要将她送人,可是,她那么乖,我连买菜都要带着她的,我的巧姐去哪了,怎么不见了?”   说着就哭了起来,素云见状知道她又糊涂了,忙将求助的眼神望向那汉子。   汉子只沉默的牵了婆婆的手,“阿娘,妹妹饿了先回家了,在家等你回去煮饭呢?”   说着对着素云示意点点头,哄着老太太慢慢的走远了。   素云只心里不好受,觉得这冷风嗖嗖的,赶紧挽好了头发,裹好了头巾。   那卖白崧的过来赞叹道:“看你每日里裹的严实,这大棉袄穿着,哪里像个妙龄的小娘子,今日一看真是美人啊。”   素云笑笑,只默默的收拾摊子,筐子里没剩几个馒头了,索性天冷的很,也不等了。   “这俩馒头,妹子带回去给家里孩子吃吧。”收拾了摊子,将剩的馒头分给了周边的摊子上,收获了几句赞美,施施然回家了。   如意只一路上报不平,“大娘子,昨日送几个出去,明日又送几个出去,今日倒更大方,送了三十几个出去。”   两人各挑两个筐子,并排的走着,素云淡淡的笑着:“我们家的如意,真是过日子的一把好手,将来给你寻个夫婿,定能将家里收拾的妥妥帖帖的,只是啊,咱们两个女子,无依无靠的,跟邻居处好了,才算是结个善缘,你看咱们筐子里的白崧,不就是人家送的。”   “那才值几个钱。”如意撇了嘴,嘟囔了一句,不说话了,素云见她神情,便知她听心里去了。 第五十八章 荷香有孕 彪悍的杨夫人   挑个担子回灶房的时候,婆子已经在烧午饭了,见了素云就在围裙上擦擦手,将她扯到一旁的窗子上,望着外面。   从这个角度,正好看到荷香正在院子里旁的角落里踩着个椅子,嘀嘀咕咕的说着什么话,犹豫离得远,倒也听不清什么。   “她这是要干嘛?”素云不解的问,便将大棉袍脱下了。   如意正在从灶下往盆里夹着炭,听到这话,赶紧的也凑过来看,“准是干了什么亏心事。”   素云敲了她的额头,“小孩子不要乱说话。”   如意就悻悻的继续加炭去了了,这天冷的厉害,早上汲水的时候,那轱辘上都结冰了。   好在她们饼摊子只做早上到中午。   素云去看着那荷香的行为,若有所思。   到了傍晚,那荷香的行为就水落石出了。   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子,头抬得老高,道:“可是陆副漕司家?”   素云并不晓得陆磊竟还是个有官职,那日问他为什么称他大人,他也含糊过去了,仔细一想,原来竟是对他一无所知的。   不由得心里冷笑下,口中却道,“刚从乡下来,却不懂这些的。”   那山羊胡子头抬得更高了,鼻孔就要对着天了,“我家大人赐的妾荷香可在?”   素云顿时明了,这是赐妾的那家人家了,难道有什么事。   “荷香已经是我家的妾,敢问有何贵干!”素云也瞧不上他这鼻孔冲天的样子,语气生硬了起来。   她这般的硬气的怼回去,倒让那管事的高看了她一眼,“荷香却是有孕了,不如夫人您将那家去我们府中,可好?”   “家中当家的不在,这位管事还是改日再来吧。”   看门的老头却不愿意了,将那人推搡了几下,推出去门子,哐当一声,关了门,那人泄愤也似的踢了下门板子,过了会子才去了。   老头一拱手,“夫人,荷香暂时还不能还回去,大人过得几日便能回来,他自会像您解释的。”   素云也不看他,转身回去了。   她才不管陆磊有什么计划呢,这段时间的冷清,让她明白,这世道也许是有靠山是最好,可是自己强大起来才是最重要的。   松山镇的蒸饼是卖到腊月三十的,素云打算做到腊月二十八,心里还盘算着卫老爹现在有没有收到信,信是随船发出去的,松山镇到东京城素云他们只是晚上行船,便差不多就一个月,如果是那大船日行不停的,约莫二十天就能到了。   又拿了纸笔细细的盘算了,要准备的物件,还有卫老爹他们的房间如何摆放,要添置些什么,还要给如意发月钱,再给她做身新衣裳过年。   一阵盘算下来,竟发现租赁了房子后,再添置些东西,这些日子挣的钱,竟所剩无几了。   听着屏风后面传来的如意的小呼噜声,淡淡的一笑,这是个不错的开头不是吗?   下午带着婆子和如意正在灶下和面的时候,外面的门噼里啪啦的被啪的震天响。   素云她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披了棉袄赶紧赶过去看的时候,就见一个打扮的华丽的壮硕女子,拎着一个穿着单薄的男子耳朵,正在破口大骂,几个壮硕的婆子,手里拎着捣衣棍,正被那门房的老头持着一根红缨枪挡在门外。   见了素云,不过穿的很朴素,仅披了一个棉袄就出来了,那华丽的妇人面上带着几分不屑,口中却还客气的道:“陆夫人,我们老爷上次赐下的妾荷香,可还在?”   素云点点头。   “妹子,跟你商量个事,你看我们这么多年也没个孩子,日子过的也是艰难的很。”那妇人一双手臂就缠上素云的,凑近了一阵香粉扑鼻而来。   “您直说。”素云看着她这体型还有那被揪红了耳朵的老爷,倒看不出她哪里有她口中所说的日子过的艰难的景象来。   “陆夫人直爽,我还就欣赏您这种性子,我就直说了,这荷香怀了我们家的老爷的孩子,我还省了典妾的工夫,我这有一百两银子,且就将这荷香领家里去,她生完了孩子,我就给您送回来,如何?”   “......”   素云茫然的很,这老爷睡过的女人,怀孕了,这当家的夫人还要给领回去,要她生下这孩子?   她怕不是幻听了吧?   那胖夫人笑道:“陆夫人留着这怀孕的妾也是无用,我再另派个更有姿色的妾来照顾陆大人可好?”   “咳咳,这倒不必的,杨夫人将这荷香领去就是了,美妾却不必了,杨夫人怕是不知道,因着这荷香,我已经二十多天不能进房了。”   这陆磊不知何时从门口转了过来,对着胖夫人就开始作揖。   小小的巷子里堆满了这许多人,那杨家的婆子们都凶的很,又那要看热闹的,却还是没敢围上来。   “哟,陆大人这一表人才的,竟也是个耙耳朵的?”   杨夫人一把就揪过那杨大人的耳朵,揪的他直哼哼,却不敢反抗。   “这个陆大人是我家老爷的部下?任何职?”   “承蒙杨大人提携,副漕司。”陆磊又是一拱手。   然后顺便将身上的袍子解下,亲昵的给素云披上。   “副漕司?却是屈才了,扶正吧!明日里就去领印,改日带着陆夫人,到我府上来,我却要与你家夫人探讨下御夫术。”   说着一挥手,早就那蠢蠢欲动的婆子,将荷香裹的严严实实的带了走。   素云从头懵到尾,不晓得这一场闹剧是什么?   陆离却趁机对那婆子使了眼色,将素云揽着回了房间。   原来青松入东京城,第一不服的就是这杨夫人的兄长,他本是靠了另一位主子的,奈何那主子行事太过于张狂,光天化日之下抢了一位民女,那民女倒是个烈的,一头撞死在了车子上。   一场豪赌就此落空,多年的付出打了水漂。   自然是想着法子找这边的麻烦,刚到东京的那场撞船事件,看似定远侯小公子莽撞,实则是杨夫人的兄长主导的,但这人有一个软肋,便是最听他妹妹杨夫人的话。 第五十九章 叫声哥哥来听   但凡这杨夫人说要月亮,他绝对不会摘星星下来。   所以青松这边的几个臣子,便趁机寻摸了一个机会,讨好这位杨大人,这杨夫人寻摸了几个妾都没怀上孩子。   一日遇到一老道,“这杨夫人的子嗣啊,倒也容易的紧。”   他只是一开口便讨了杨夫人的欢心,他没提杨大人的子嗣,而是说了杨夫人的子嗣。   杨夫人恭敬的询问,“为何说容易的紧,我这都进门快十年了,还是没有一个子嗣,苦恼的紧。”   “夫人家中若有那美妾,散了去,子嗣自然就来了。”   “那万一不是我们家的孩子呢?”杨夫人倒也不傻。   “无论如何那都是夫人的孩子,不是吗?夫人将那妾养在后院,谁敢道这不是夫人的孩子?”   老道这番话看似惊天骇俗,这杨夫人自然也不是一般的人,反倒是合了她的胃口哦,对啊,这可不是一举两得吗?   于是便有了这出子事情,荷香倒也确确实实的怀的杨大人的孩子,陆离发誓道,碰都没碰她一下。   那时扶着她进门也是做戏,且隔了自己的袖子,还隔了荷香的袖子。   看着跪在脚踏板上的陆离信誓旦旦的样子,满脸的胡子一身衣服也是刚走时的那身,形容憔悴不堪,貌似也瘦了一些。   素云还是决定不原谅他,没有为什么?他这样不跟自己商量,便仓促的行了这番事,如果以后还要更大的计谋,是不是便要舍了自己去。   “羡慕有个这样的哥哥啊!”素云面上不显,淡淡的丢下一句话,就要起身。   “素云,我再也不会有下次了,好不好?”   素云看着跪在脚踏上抱着自己双腿的胡子拉渣的男子,心里一软,随即想起这段时日以来自己的煎熬,抿紧了嘴唇,心底委屈的很,眼里涌上一股热流,两滴泪就滑了下来。   陆磊见她一句话都不说,两滴泪就落了下来,忙站起来,将她拥在怀里。   望着这样一语不发,连哭都没有声音的素云,陆磊觉得自己心底本就扯的极紧的玹,又被轻轻的扯了一下,嘭的一声,断为两截。   也是他那般的行为,完全没有顾得素云的感受,她孤身一个女子,就是因为他的一念之差,才跟随她来了这东京城,可是他都是做了什么,刚到这京城,就留她一人面对这一切。   他这般的与陆堂又有何区别?   他轻轻地拥着素云,用手轻抚她的长发,觉得这一刻自己找到了真正的主心骨,一切的荣华富贵,不过就是为了眼前人,又何必急切于一时呢。   女子天生的敏锐感觉,让素云也感知到了此刻的陆磊比刚刚信誓旦旦哀求的陆磊,有一点不同了,素云就势软了身子,歉进这个风尘仆仆,浑身散发着安稳的人的怀里。   陆磊就这么怔怔的拥着素云,直至天完全黑了下来,紧紧的抱在一起的人丝毫没有分开的意思。   小屏风后,憋的不行的如意可不愿意了,“那个大爷,大娘子,我实在憋不住了,要去茅房,你们别管我,继续抱抱就是了。”   像一只小兔子一样,奔出去的如意,一脸通红,连房门都没关,就飞快的窜了出去。   如意从陆磊的怀里挣脱出来,淡淡的道,“饿了吧,我叫李婆子备些菜去。”   陆磊便细细的将披风给她裹得更严实些,牵她的手,一同去了灶下。   “大爷大娘子怎么来了,今日确实吃羊锅子,这就送去你们的房里了。”   婆子看到他们并肩而来,喜不自胜的道。   “不用麻烦了,这灶下反而更暖和,就在这里吃吧。”   晚饭后,洗漱好的陆磊,急匆匆的托着一头湿发就要往床上躺,生怕迟了一步就要被素云赶出房门去。   素云掩不住内心的慌乱,刚刚如意已经将她的所有东西都搬去了西边荷香原来的住的地方,让素云想晾着陆磊几天的心,暂时放了下来,这是他住的地方,小院有小,若将他赶出去,也不是办法。   陆磊躺在矮榻上,素云轻轻的给他烘头发,铺了厚厚的巾子,一边轻轻的梳着。   “素云,你有什么愿望吗?”   陆磊抓住她的手,感觉到她一顿,缓缓的开口道。   “人当然有愿望啊!”   “那你的愿望是什么?”陆离摸着自己半干的头发,一骨碌爬了起来?   两眼灼灼的望着素云,在摇曳的烛光下,目不转睛。   “我啊,我希望快些见到我爹娘。”素云闷闷不乐的抱着膝头,避开了他的视线。   “那你叫我一声哥哥来听听。”陆磊一听心里大松一口气,连带着语气都轻松起来了。   “不!”素云断然拒绝,总觉得陆磊这般的神情,像什么不怀好意的事情。   她平日里不爱出门的时候,就喜欢看话本子,那些要私奔的小情侣总也是这么说着不知羞耻的话,哄骗着叫什么哥哥妹妹的,她断然不会上这个当。   见素云不肯叫,陆磊就势爬上了床,从身后拥住正在扯被子的素云,觉得怀里的身子一僵,并不敢太过于放肆,就轻轻的晃动她,道:“娇娇儿,你叫我声哥哥,我有礼物要送你!”   素云却突然将他推开,打断了他的话:“不叫!”   扯过了厚实的被子钻了进去,才发现被窝里一片冰凉,这陆磊一回来便将她的节奏打乱了,平日里都是如意把汤婆子放进来,暖的热烘烘的,她才会躺进来的。   陆离被推开有些受伤,看着唯一的一床厚被子被素云霸占了,只装作受伤的样子,道:“娇娇儿,你果真是不愿意原谅我吗?我真的好冷啊!”   素云闭着眼,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你自去睡吧。”   “娇娇儿,你不是想将爹娘吗?你要是想见的话,只需的你叫声哥哥来听,如何?”   那人却不老实,隔着被子又拥住她,在她耳边轻轻的吹气。   素云一边感叹于他的厚脸皮,一边感叹这厮为达目的,是真的很执着。   但突然心一动,他这般的一直提卫老爹和卫娘子,又是何道理? 第六十章 叫哥哥 满足你的愿望   “说吧,为何非得让我叫哥哥。”   素云见他这般的摩挲下去,今晚是别想睡了,索性睁开眼睛,就看到一张近在咫尺的大胡子脸。   伸手欲推开,却叫他连着被子一起包住,像个裹在被子的小娃娃,怎滴也挣脱不开来。   “娇娇儿,你刚刚还在羡慕杨夫人,有个那般的哥哥,你若叫我一声,不就有了哥哥。”   素云气疯了,这般的理论除了这人,怕再也寻不到第二个了。   又闭上眼继续睡。   陆磊丝毫不拿她的冷脸当一回事儿,反倒觉得她比平日里样子,更多了几分风情。   便伏在她的边,低低的叫。   “娇娇儿,娇娇儿,娇娇儿......”   陆磊见她适时地卷着被子,低垂的睫毛,只颤抖着个不停。   只一叠声将娇娇儿叫个不停,素云恼羞成怒,她快装不下去了,那灼热的呼吸一直在耳畔,她还怎么睡的着。   “快睡吧。”   素云缠不过他,只好小声的嘟囔了一声,便再也不肯说话了。   “娇娇儿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见。”   陆磊见她始终不为所动,手下却发了狠,飞快了脱了中衣,三两下扯开她卷的紧紧的被子,钻了进来。   火热的男性的身躯钻进被窝,素云被迫的被他贴着,却产生了一种怪异的满足感,是她搂着汤婆子所没有的感觉。   热气腾腾,隔着中衣,便也灼热了皮肤。   怪不得这陆磊不肯拿汤婆子,也不肯带火笼,只提了一个小小的烘头发的炭笼子,就是打的这般主意。   累了一天的素云,在这热气的蒸腾下,本以为自己会很抗拒他的贴紧,没想到还是很快的睡着了。   夜很长,素云一夜累的够呛,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还是被陆磊折腾来折腾去,在某个时刻还是被逼着羞耻的叫了无数遍的哥哥来。   第二天,素云浑身酸痛的醒来,身边早已了陆磊的身影,身上胸前到处的红莓点点,便晓得昨夜发生了什么?   素云脸红成一片,只道自己是经历过人事的身子,便经不住睡前的一番撩拨,把控不住,便做了一夜春梦,却没想到那人竟趁自己神志不清的便做了这些事情。   身上倒也清爽,便知陆磊为自己清理过了,   一时间坐在床上,不晓得是怪自己还是怪陆磊,脸埋在被子里,那昨夜的哥哥,也是真真的叫了许多遍的。   果真,只要他打定了主意的事情,便一定会如他的意,这种人便最是难对付。   突然有些嘈杂的声音传来,“素云呢?石头,你可不能这么惯着她,这都要到了做娘亲的份上了,还在睡懒觉。”   好像是卫娘子的声音,她一骨碌的爬起来,连大衣裳都没披,打了激灵,掀开一条窗户缝,就看到裹的严严实实的卫娘子,正大步的跨过门槛,走过来。   她心中涌出许多的惊喜,好像突然明白了陆磊为什么非得执着于让她叫哥哥。   是因为去接了她阿娘和阿爹来了吗?   还没来得及穿了衣裳,门就被推开了,素云一溜烟的回到床上躺着,看到风尘仆仆的卫娘子,掀开内室的帘子进来了。   “阿娘!”卫娘子刚刚掀开帘子,就听的一声娇俏的阿娘。   心里头颤颤的,两行泪就淌了下来,素云从一出生,就是她在照顾,她是真心的当成了自己的女儿,回门子后,到现在才第一次见,哪里还控制的住,早把闺女睡到日上三竿,自己要好好的说她一顿这事给忘得一干二净。   陆离极为有眼色的避开了去,只吩咐如意再提一个火笼子进去内室。   又急匆匆的赶去小码头的摊位前,就见卫老爹正收拾着摊子,卫老爹做惯了生意的,肯定不是素云那蚊蝇般的声音能比的,不过是短短半个上午,就售卖一空。   “阿爹,可习惯这里。”   陆磊忙接过担子,翁婿两个边走边说话。   “有撒不习惯的,生意竟这般好做。”卫老爹一脸的兴奋,搓着冻得通红的手。   “可是缺钱了,素云怎么想起卖蒸饼了。”   卫老爹是五更上到的,被陆磊接过来,到了灶下一看,那一盆盆的发面,便没忍住,带着那婆子忙活了起来。   夫妻两个没乘同一条船,卫娘子乘了张家的私船,迟了半日才到。   翁婿两个沿途看着叫卖的铺子,急匆匆的人群,一辆辆堆的满满的车子,绕了几条街,才回到了染院桥的小院子里。   就将母女两个正亲热的剁着肉馅,看来今天是要包饺子了。   “阿爹,你怎么来了也不叫我起来啊,你身子可受得住,也没歇歇,就做了这么些蒸饼。”   素云一见了卫老爹,又哭又笑的,只一手的面,差点泪珠子就要掉进面盆里。   “阿爹这不是老毛病犯了吗?看到面盆就走不动道。”卫老爹哈哈哈大笑,在船上呆了二十多天,他可真的是手痒了。   “对了,你爹娘那边让我带了几个小子来,他们可睡醒了”   如意颇为机灵的,“回老爷,那几个小子被老樊带出去搓澡了。。”   陆磊这院子小,统共不过四间房子,东厢西厢一共分成两个套间,加上这灶下的三间小屋,婆子自住了一间,两间都是灶房。   吃过了饺子,素云就为晚上住宿的事情,犯愁了。   卫老爹和卫娘子,去了西厢歇着,这陆磊晚上回来了,也不能让如意在小屏风后面住了,依着他那种子狠劲,只怕要吓到如意的。   还不知道卫老爹带了几个孩子来,这真真的没地方住了。   顿时想起了那桥边找的铺子来,便扯了陆磊,叫了一辆小驴车,就往码头赶过去。   那羊汤子馆的店老板,已经收拾了妥当,敲着干净整洁的,只看到素云一身灰鼠皮的大氅,和身旁高大冷然的男子,便愣了神,“这店已经盘出去了,被人定下了。”   素云便笑笑道:“便是我盘下的,这是定金。”   那店家只一脸的狐疑,并不接契约,“这位是小娘子的兄长?” 第六十一章 收铺子   不等素云回话,陆磊已经沉了脸下来。   素云忙解释道:“这是我家的夫君,老板且看看那定金,当时老樊也在场的。”   素云将那订单的契约给他看了看,口中却算道:“剩余一共半年,每月转让费两贯,您算算可对?”   “娘子算的自是极对的。”   那店主的娘子倒是个极为有眼色的,看着陆磊不好惹,便接过素云手里的契约看了几眼。   便将那手中的几把钥匙交到了素云的手里。   “我且陪娘子到后院看看吧,我们这东西也收拾好了,灶下的铁锅和蒸笼,我当家的非要带走,我也拦不住他,可能要劳烦娘子在定一口了。”   “无碍的,我们本就是已经定好了。”   “这院子昨天就收拾出来了,却不知小娘子家住哪里,也没得去送信,只等您这上门来收房了。”   素到了后院,看看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后院,心里也敞亮的很。   后院一共有三间住人的房子,一排三间的灶房和柴房。   卫老爹和卫娘子住一间,小子们住一间,倒还有一间是空出来的,可以放些杂物。   两人交接了钥匙,便朝着前面的店面走去,刚刚到了就见老樊写着新的文书,那店主夫妻就上了雇好的太平车,叮叮当当的离了这铺子。   “原来这小娘子是陆大人的夫人啊,陆大人好福气。”   老樊和陆磊寒暄了一番,摇着头去了,这封二爷倒是一番心思打了水漂,哪里能料到这本以为稳拿的小娘子,确是个有夫君的,还是在杨大人手下的漕司,此人他有耳闻,是那北地大营里跟着那人下来的人。   不过什么时候摇身一变成了副漕司,倒是第一次耳闻。   封二爷舞刀弄枪的或许还有可取之处,若拿来和这陆大人一比,倒是花拳绣腿了。   一边摇头,一边转回了自己的办事处。   腊月二十五,是个好日子,天气好,也暖和,正适合晒太阳。   也适合搬家,陆磊和素云便去那隔条街的铁匠铺子里,付了钱,两口大铁锅带着配套的蒸笼,就送进去了杨家的羊汤子馆。   陆磊摸着下巴,挠着宽大袖子下的手心,一本正经的道:“倒是缺个正经的牌匾,有没有想好叫什么名字?”   那边铁匠正安锅,他们二人站在那门口,素云当着众人的面又不好去推搡他,他便得寸进尺,趁着宽大的披风下,不停的摩挲她的手,袖子更过分了,开始挠手心了。   素云实在看不惯他的厚脸皮,道:“我去旁边绣铺子看看,要买几床厚被褥的。”   “娘子我跟你同去!”   素云却没心情去理会他,“你,在这里看着!”   “陆大人,您这也是甚得你家杨大人的精髓啊。”   正在和泥糊铁锅的汉子,见状大笑,出口调侃着。   杨大人娶了一个赵家的姑娘,那姑娘通武艺,人又高壮,不一高兴就将那杨大人抡起棒子敲打一通,那杨大人的耳朵就没好过,整天被揪的通红一片。   这坊间都传的沸沸扬扬,前几天听说还揪了一路子,去了染院桥那边,带了一个怀孕的妾回去。   这漕司的人,竟一脉相承,都是个耙耳朵吗?   “什么叫耙耳朵,我这是尊重娘子的。”陆磊也不生气,丢下一句话,就跟了上去。   素云捡了现成的被子买了几床,正好一回头看到陆磊,就问到:“来了几个小子啊?”   “两个小子,一个丫头,小子就住在铺子里给阿爹打下手,那丫头就留着烧火。”   “这样啊,那再多加一床被子,丫头得单独住一个屋了。”   “多买两床吧,还请了一个嫂子跟着你帮忙。”   “好。”   绣铺子的娘子见素云买的这样多,便道:“娘子盘下了羊汤子馆,也是做羊汤子的吗?”   “单单卖些馒头包子的。”   素云仔细考虑了一番,那糖包子也好做,单单做馒头还是收益少点,偏这如今有了铺子,自然要多谢品类来。   “做馒头的,可是桥边那家馒头摊?”   “正是呢?”素云见这绣铺子的老板娘很健谈,忙笑着回应。   “那可巧了,这几日忙,我们铺子要赶到腊月二十九,却来不及蒸馒头了,我就不客气的在娘子家订二百个馒头,一百个糖包子,娘子可能赶得过来。”   素云没料到铺盖被子,也能给招来一笔生意,既然是订的,那断然没有外推的道理,顿时喜出望外。“自然是赶得及的,大娘子是几日要,我安排人来送。”   “我们做到二十九,三十当天回老家,三十的午饭前送来就行,我们确实要回村里过年的,今年生意好,懒得自己费事去蒸饼子了,如今这馒头的大名穿的沸沸扬扬,咱也赶个时髦,买点回家哄哄孩子。”   绣铺子的黄娘子十分的爽朗,当场将铺盖被子全抵了账,付给素云五百文。   素云本来想歇半天的,可这巧了接了一笔订单,自然是歇不成了,陆磊让她等在小驴车里,去了路边的铺子里买了几样吃食和小菜,便往染院桥那边走过去。   吃过饭便安排人住在铺子里,定麦粉,调试灶火,还要试着做一锅子馒头,看新锅的火候,一忙活就到了大半夜。   索性来的两个小子,其中一个有把子力气,又是个好学的,和面搋面,竟帮了不少忙。   卫老爹和喜欢那孩子,便极有耐心的教他去活发面,素云被卫娘子硬赶出去了铺子,随着陆磊回染院桥。   天黑的透透的,唯有手里的灯笼还在微微的发出一片光亮,素云不过走了半条街,灰鼠毛的斗篷,不太好看,可是真暖和,便出了一身汗,走了小半个时辰,看到了染院桥的巷口了,却是在走不动了。   一屁股坐在路口的石墩子上,陆磊才含了笑,道:“要背你,你却不肯,如今可是累了。”   也坐在素云的身旁,轻轻的握住她的手,此时天气却很冷,一停下来就觉得呼呼的风不停的吹过来,额上的汗便吹干了去,素云哆嗦了下,陆磊将她扯下的兜帽又给她带上,蹲在她身前,道:“上来,一点点路了,我背你回去。” 第六十二章 老太太又来了   素云犹豫了一会,实在是今天太累了,绣铺子虽然离得近,那单铁匠铺子却挺远,为了省那几个大钱,她还舍不得租车子去,本来昨晚就累的够呛,又强撑了大半天,她也是真的撑不住了。   看着她犹豫不决的,陆磊身子往后一撤,勾住她的腿弯,就将那送到了背上。   大半夜的街上没人,又眼看着快要了巷子口,素云便一下子放松了起来,陆磊走的不快,素云身上的灰鼠皮的斗篷撒下来,将两人包的严严实实。   陆磊情知自己在荷香的事情上,隐瞒了素云,她定是会生气的,如今看她这般乖巧的趴在自己背上,那些愧疚感顿时没了。   一时神清气爽的阔步往前走,素云伏在他的肩头,陆磊肩膀宽厚,走的又稳,疲惫的身子一下得到了解放,素云没有多久竟慢慢的睡了过去。   腊月二十六,一切走上正规,只是更忙碌了,粮油铺子的老板架了个小驴车笑吟吟的上门送货:“大娘子生意越发的好了。”   “来的早不如来得巧,丁老板快请坐,刚刚出笼的包子且尝尝味道。”   素云捧着一盘子肉包子过来,忙招呼丁老板坐下趁热尝尝。   丁老板也不客气,取了一个包子,包热气腾腾刚出锅,开玩笑的道:“我也尝尝我们家的面粉做出来的包子。”   “唔,鲜香好吃,包子皮也厚薄适中,小娘子这包子咋卖的?”   “新做出来的,年后开始卖,都是自家人尝尝的,可谈不上要钱的。”   丁老板尝了一个包子顿时喜欢上了这味道,他每天早起就开始送货,尤其是几家做饼的和糕点的,送到素云这店里的时候,已经饥肠辘辘了,一个包子下肚,彻底的勾起了馋虫。   便不客气的让素云包了几个,又赶去下一个铺子去送货了。   这时门口进来一个穿着一个灰鼠毛斗篷的老太太掀开帘子进来了,看到素云就直奔了过来,完全不理会身后中年男子的呼唤声。   “巧儿,巧儿,阿娘可找到你了。”正是那日买了十个馒头要送两个的婆婆。   素云微笑着,扶她坐下,那拿包子给她吃,她又吃了一半,另一包仍然包在丝帕里,层层的包裹好,作势就往袖袋里塞。   素云伸手抓住那丝帕,:“巧儿现在不喜欢吃一半的,巧儿长大了,要吃一整个的才可以吃饱。”   老婆婆半信半疑的道:“真的,巧儿长大了,能吃完一个了。”   转头两眼汪着泪,对那汉子道,“阿管,快些,你姐姐长大了,你赶紧多买几个,不然她吃不饱的,我们巧儿那么乖,老爷不喜欢她,太太也不喜欢她,要将她送人啊,我们巧儿连炊饼都不敢吃一个,都是吃一半,就害怕我们老爷嫌她吃的多,要将她送人,她那么乖......”   那汉子今日刮了胡子,身量颀长,穿了一身靛蓝的长袍,束着发冠,外面披着皮毛的大氅,一脸肃穆,倒是看着像一个极为正派的人。   “给夫人添麻烦了!”一拱手,放了一串的大钱在桌上。   素云淡笑道:“无妨的,老太太有些盼头,总归是好想象的,大爷且不要担心,我们如今有了店面,老太太日后来也有个歇脚处。”   “劳夫人多费心了。”   素云已经点了三十个钱,将其余的又放在桌上,“大爷却不必如此客套,老太太是我家的客人,我们自然是欢迎的,那日的馒头是十个,每个三文,三十文,便是够了。”   那男子一愣,他年已近不惑,形形色色的人见过不少,贪财的,清高的,表面拒绝,内心却十分渴望的人,也不在少数。   但是像这小娘子这般,目光清澈,不亢不卑的,却当真少见。   “如此,多劳动夫人了!”   那婆婆这时,却嚷着,“阿管,你且坐下,你也尝尝巧儿家的包子,是肉馅的,可好吃了,等会你在给巧儿带几个回去,她被你祖母罚跪,我不敢去说清,你可得记得了。”   她一番话说的前言不搭后语,在座的几人都没有在意。   卫娘子刚刚掀开帘子,捧了一盘子菜包子,过来,听到这话,顿了顿,又退了回去。   招呼那小丫头,“阿兰,你把包子给大娘子送去。”   “好的太太。”兰儿就是送松山镇带过来的小丫头,平日里多会照顾人,卫娘子便带她过来,准备养两年照顾素云的。   哪里料到素云面前已经有了一个泼辣的如意,倒把兰儿给衬托的小家子了,于是索性留在铺子里帮忙。   她只在那缝里仔细的观察着那老太太,企图能找出与从相似的眉眼。   老太太是犯了糊涂病,却是记忆混乱,但是句句都不离那个叫巧儿的小姑娘。   老太太的儿子已经走了,留下一个精明的妇人,只守着那老太太。   老太太人是糊涂了,但是性情脾气确实极好的,只是将素云认成了巧儿,其他的都是清明的。   那妇人阻拦了几句,未果,也罢了。   素云久久的未见卫娘子,便要起身去后院看看,老太太也要一起跟着。   老太太顶头遇见躲避不及的卫娘子,楞神了片刻,神情逐渐冷肃了下来,“大胆蹄子,你不贴身的伺候巧儿,却鬼鬼祟祟的躲在这里做什么?”   俨然不复刚刚那个絮叨的有耐心的老太太,倒像是是那戏文里演得端庄肃穆的老太君。   素云一时也愣住了,老太太见她楞了,忙和缓了态度,哄着素云:“巧儿,阿娘不是要凶你,只是她若不护着你,阿娘就会担心你。”   卫娘子突然蹲地捂脸大哭。   一时难以自己。   一阵人仰马翻之后,昏厥过去的卫娘子,被扶进了后院歇息,老太太被一个小屏风挡住,自顾的喝茶。   不说话,也不走,就是要隔着半开的屏风看着素云。   她不吵也不闹,倒是极为的省心。   一连几天,直到大年三十,素云送完了货,便要关张了铺子,贴上买来的春联,那老太太还是每日里都来报道。   不到那男子来接她,绝对不走。   “大爷,不是我们不肯招待了,这街上,三年三十今天都关张,我们也要过年了,老太太还是不要让她出来了。” 第六十三章 大年三十   素云也很难为情,这老太太其实特别好伺候,好吃好喝的就坐在那屏风后面,对上她的目光才会笑笑叫两声巧儿。   倒是那卫娘子自从那日便吓得倒在床上,一直没起来。   “多谢大娘子了,我母亲她不太清楚,现在每日里都要来你这里一趟,不然我们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那汉子吩咐随从递过两个礼盒,素云推辞不过便收下了。   道:“大爷,您多虑了,主要是要过年了,老太太再来却也不合适了。”   那汉子哄着老太太就往外面走,迎头与掀开了帘子陆磊碰上。   “见过赵大人。”陆离见了他,神色有些莫名,拱手道。   “陆漕司也来买馒头,不过时间却也太晚了。”   被称为赵大人的汉子,扯开嘴角,往陆磊的肩上一拍。   “赵大人这次可算说错了,这可是我娘子娘家的铺子,才开起来,赵大人以后多多照顾生意啊。”   “竟是陆漕司家的店,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啊。”他说着眼睛就往素云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即漫不经心的收回目光。   对陆磊拱拱手,又扶着有些犯困的老太太,随后便告别了去。   陆离和素云分别送至门口,看着那母子二人上了一辆不显眼的青蓬的小驴车,才携手回了店里。   陆磊揽着素云往屏风后面一坐,老太太怕冷,那炭盆子烧的火热,素云被他按着坐在软软的垫子上,便觉得他眼里的光就要灼热了起来。   语气里也透着几分不悦。   道:“这赵大人的娘是什么时候来店里的来的,这店不过开了才几天。”   素云被他一把推在垫子上,虽说不痛,又被他这样防备的箍在椅子和他怀中间。   陆磊此刻眼睛一眨也不眨的注视着素云,仿佛要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来。   陆磊此刻是很生气的,但为什么生气她也不晓得,如果说外面受气了,回来便这般撒气,她刚刚压下去几天的心思又开始委屈起来。   她本就对自己不太自信,觉得被退亲后还是嫁入了陆家,便低了陆磊一头一样的,好容易陆娘子和陆磊等人都对她很好,她才放下了几分的戒备。   她觉得已经做好准备完全投入在小家的时候,陆磊突然弄出来一个妾,她一个人站在东京的街头,那么繁荣的一切,却跟她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那个唯一能给她温暖的男子,在赐妾风波后,一次面也没露过。   留她一人面对街坊邻居的同情目光,留她一人去面对迫切想要独立的心。   他把卫老爹和卫娘子接过来,素云就在心底对自己说,过去了就过去吧,以后都好好的就行,可如今,这副态度,素云有些茫然了,这是怎么了?   他攥着她的手腕,生疼生疼的,素云挣不过,索性靠在椅背上,心里的委屈更甚,头一偏,眼眶一热,眼泪便一颗一颗的滚下来,顺着面颊掉在了陆磊的手背上。   陆磊一语既出,自己心里就后悔了,他看得出来素云并不是那种女人,只是那人心思沉重,他不得不防。   他松开素云的手腕,看到一片红痕,心里头更是后悔。   看着素云偏着头无声的痛哭,不由得也跟着难受起来,她跟小时候一样,别的小孩都是哇哇哇大哭的,可素云不,她总是头歪向一边,眼泪一颗颗的顺着脸颊滚下,一声未出,却让人心痛不已。   “娇娇儿,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说这样的话。”慌忙的拿了帕子,一点点给她擦拭。   那泪竟是堵不住的,滚滚而下。   陆磊劝了一会儿,见她丝毫不为所动,沉浸在悲伤的情绪里面,哭的更厉害了。   便执起她的手,单膝跪下,头往前一凑,将手放在自己的耳朵上,低声的央求道:“娇娇儿,心肝儿,打我几下,解解恨好不好,别哭了,你在哭下去,我的心都要碎了。”   素云哪里见过这种阵势,顿时看看自己的手捂在他的耳朵上,而陆磊现下正单膝跪在他面前。   现在人都讲究跪天地军师,哪有他这般的跪自己的娘子,便吓的打了一个哭嗝,两人听得这个哭嗝,终于对上了眼。   “你赶紧起来,跪我像什么样子。”素云拿帕子捂在脸上,朦朦胧胧的传出带着鼻音的话。   “娇娇儿,你原谅我,我就起,你不原谅我,我就跪到明年。”   他一副信誓旦旦的要跪一年的话,将素云刚刚的愁思扫去了一些,他这样一直跪着也不是办法,万一卫老爹过来了,看着也不好。   只低低的道:“快起来吧。”   他还犟上了,“好娇娇儿,你原谅我了吗?”   “唔。”素云只得低低的应道,勉强算是应了,就让他赶紧起来。   天已经黑了,两人凑在小屏风后面,炭上的灰已经蒙了厚厚的一层。   狭小的空间里,素云被堵在椅子上,连对方的呼吸声,都听的极为清楚,她敛下了眼睫,心头升起丝丝绕绕的无力感。   她就听得陆磊道:“娇娇儿。”   素云平日的极怕黑的,可是现在的这种黑暗给了她极大的安全感,有一双手将她抱过去,揽在怀里,她也轻轻的凑过去靠在陆磊的胸膛前,低低的应了声。   浓重的鼻音混着委屈的声调,扯动了陆磊的心神。   他再不敢去多问什么了,赶紧牵了素云的手,抹黑的出了这方小天地。   素云心中万万没想到陆磊竟突然来了这出子的行动,莫非在外面遇到什么事情。   两人刚刚掀开连接后院的门帘子,就看到阿月端了热水,口中还呼道:“下雪了,下雪了。”   素云摊开一只柔白的手,不一会儿几片鹅毛的雪花,就落了下来,果然是下雪了。   松山镇的冬天不是很冷,很少下雪,素云小的时候有一年特别冷,下了一场大雪,她因为玩雪大病了一场,卫娘子边看管她更严了,如今她见了大年三十的第一场雪,不免得有几分兴奋来。   又要伸手继续去接,却被陆磊牵住了手,才发觉手已经是一片冰凉了。    第六十四章 踏马夜游   因为卫娘子病着,大年三十众人草草的吃了一顿饭,两人就告辞回家。   刚出了门,陆磊揽住素云,吹了一声口哨,一匹马哒哒哒的跑过来,在空旷的街上,仿佛敲击在了人的心上。   哒哒哒哒哒哒,马儿越跑了几条街,陆磊将马递给一个小童手里。揽着素云一转角就到了一片熙熙攘攘的街道上。   飘着雪花的寒冷,完全没有影响到人们的兴致,红灯笼一溜的挂满了一条街,趁着夜空中漂亮的雪花,形成了一副极其优美的画。   一群群人都在围着喝彩,具是一些年轻的公子小姐,戴着各种各色的披风,不怕冷的露出精美的头饰,素云也在陆磊的带领下,挤了进去。   穿着黑色皮毛的汉子,敲了几声手里的铜锣。   “大家伙看好了啊,本次的彩头就是这朵金镶玉的簪子,有上好的纯银和羊脂白玉镶嵌而成,本身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但是它却是点翠大师周丰周大师的关门作品,素云簪,压价十两,挑战开始!”   话音刚落,便将那素云簪放在了锦盒里,又一名身材窈窕的女子,捧着,站在高台上。   一条绳索荡起,上面有几十枚铜钱,在通明的街道上,在飘雪的夜幕下,叮当作响,晃动不已。   一个墨绿色皮毛披风的公子哥,仰着下巴拍了一锭银子过去,那汉子面不改色的将银子掂掂,高声道:“第一位挑战者,上场!”   给了他一块牌子,并着一把弓,三只箭,他看起来应是精通骑射的,胸有成竹的样子,傲然的紧,不然这十两银子,可不是一般的人家可以拿出来的。   十两银子足够东京城普人一家子吃喝几个月了,而这些公子哥们只是轻轻松松的为个赌注,就甩出了十两银子,又陆陆续续的有几个公子哥,又上前拍了银子,拿了弓箭。   素云眼睛定定的看着,陆磊低头在她耳边低语:“等会那侍女会飞快的拉动竿子,那些铜子儿毫无章法秩序的碰撞,每只剑上都有不同的颜色标记,谁射中的铜子多,那簪子就是谁的。”   果然那铜锣声一响,那侍女飞快的扯动了一下竿子,底下挂着的铜钱胡乱的互相撞击着,一轮的箭雨结束后,最多的那人才射中了三个铜子儿,自然谁也没能拿到那素云簪。   素云轻呼了一口气,这簪子也是的,好巧不巧的叫做素云簪,若是被人夺了去,她心中倒还真的会不舒服,如今见众人都未拿走,便松了一口气。   “那边有投壶的,我们去看看。”   果然这边都是公子哥多,投壶的那边便多的是女子了。   其中一个洁白的披风,莹白的肌肤,确实那人花船上见到的杨翰林家的女儿,甚得太后宠爱的那个。   素云对她印象深刻,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   那姑娘也是机灵的,看到素云带着斗篷,便善意的回了一个点头。   当陆磊拿着一只冰糖葫芦过来的时候,她神色一变,仿佛眼里多了一丝哀怨,身后的丫鬟觉察出来了,忙轻轻的拽了拽她的袖子,她才回过神来,继续掷了包了绸布的平头箭支投壶。   之前明明投的很准的,这会子却频频失利,竟没有投中一只了。   身后那浅红披风的姑娘,淡淡笑道:“难得倩姐儿今日失利,我们待会一定要喝几杯庆祝下。”   说着一群香衣朱佩的女子们便嬉笑着去了远处,只有那杨倩频频回头看了素云几眼。   素云连连的摇着手不吃这冰糖葫芦,她自小不爱吃酸,连着冰糖葫芦也不行,陆磊拿着一只糖葫芦,哄得   “尝尝罢,外面的糖衣包的特别脆,特别甜,你定会喜欢的。”   “只咬一小口,其他的我吃,好不好?”   今日的陆磊分外的有耐心,素云心道,这人这竟然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若是下次再欺负人,倒是可以挤出几滴泪,试试他。   陆磊看着她湿漉漉的眼睛,再三的保证,只让她吃一小小口,她才接过小小的咬了外面的糖衣,将糖葫芦还给他,才慢慢的走进了投壶的棚子下。   这条街平日来的都是些富贵的公子哥小姐们,所以一进棚子,便感觉到热气袭来,不晓得这屏风的背后,有多少火笼燃着。   投壶一轮三十文,十只箭,素云一阵心疼,投一轮就是十个馒头啊。   不过她却不是那等迂腐的,并不愿守着个钱箱子过日子,难得能到如此好玩的地方,便准备玩个痛快。   箭支和男子的射箭还是有区别的,打磨的光滑,前头还用绸子包了头,好看又有些分量,却与松山镇的大不相同。   素云刚开始没有准头,连着六只箭都投了空,第七只终于投了进去,她兴奋的回头,正对上陆磊含笑的眸子。   一高一矮,一低头一抬头,默默含情的对视。   在这条长街的铺子下,惊艳了一群女子的眼球。   “这谁家的小娘子,竟如此绝色。”那浅红披风的姑娘,瞅着杨倩呆滞的目光,嘴角轻轻勾起,扬起一抹冷笑。   “不知,从前未有见过。”杨倩收回目光,那样的人,竟有着如此的温柔,却是对着别人,听闻他已经成亲了,或许这就是他的娘子,或许又是那个爱慕他的女子。   “这不是陆漕司吗?年末才提的职。”一个青色的披风的姑娘从后面站出来,轻声道。   “对了倩姐儿,今日我们钱都带的不多了,今日的酒钱可就仰仗着倩姐儿付了,快走快走,外面真的冷。”   杨倩看着那男子轻轻的从身后拥住女子娇小的身子,在她耳边轻轻的耳语着,是在教她如何投壶吧,他如今,竟有了这般的耐心。   再深深的看了一眼,便扬起了一个完美的弧度,“那自然是有姐姐来做东了,快走吧。”转身将那对人儿抛至脑后。   “倩姐儿,太后怎么舍得放你出宫了呀!”   “对啊,太后这么喜欢你,听闻半刻钟都离不得你呢?”   杨倩嘴边的笑逐渐苦涩,她已经十八岁了,如若太后真的喜欢她,又如何不成全她的一番心思,将一个十八岁的老姑娘留在那皇宫里,她巴不得太后不喜欢她才好的。 第六十五章 各有心思   幸福都是相比较出来的,这些女孩子羡慕她在太后面前的面子。   她看似光鲜,其实最羡慕的她们那无忧无虑有家人宠爱着的温暖,她也羡慕刚刚的那个女子可以拥有的那人的温柔。   在觥筹交错中,杨倩抬头抿去杯里最后一滴酒,有些不胜酒力了,带着笑低下头,紧紧的咬着唇,低头的一刻间所有的委屈不耐难过都显露无遗。   但是下一刻抬起头又是一个轻笑明媚的爽朗女子。   淡红披风的女子瓜子脸,长相普通,眼底却闪着精光,只有她一个直直的盯着杨倩,自然没有错过刚刚这一幕,也微微的勾了勾唇角,再次劝酒,“来!倩姐儿,我们再干了这一杯。”   这淡红色披风的女子在人群中只不显眼,其他女子在这大风纷飞的夜里,都是漂亮的皮毛披风,只有她的是稀碎的边角料的皮毛拼成的,她阿娘怕她难过,便用了当初陪嫁的一块料子,给蒙了一层,绣了百蝶戏花。   这样的披风在一群公子哥官家小姐的眼里不算的什么,唯一出彩的便是那披风上的花样子了,一百只蝴蝶不多不少,翩翩舞于披风上,尤其走动起来,就像蝴蝶在绕着她飞一样,贺红梅却以这披风为耻。   她每次外出还是要披这件披风,用的理由就是是母亲亲手绣的,实在是蝴蝶太漂亮,太喜欢了,可是有谁知道这确实她唯一的披风了。   同样都是三品的官家小姐,为什么杨倩可以从容的出入太后的面前,身着绫罗绸缎,而她却只能跟着爹娘租住在胡同里。   每每母亲要她要和杨倩好好相处的时候,她心里都会有诸多不满来,每当这个时候,她就提醒自己,自己已经和父亲同僚家的二公子定了亲,而杨倩儿却已经十八岁,还无人问津,不免心中淡淡的勾起一些不屑来。   众小姐在各自的心思中,娇笑浅语,觥筹交错中,最起码语气中满满的都是对杨倩儿的羡慕之意。   而素云这边却玩上了兴致,光那投壶的银钱已经费了不知好几个三十文,等到陆磊不晓得付了几个三十文,素云半边才响起一阵娇呼,终于投进了第六只,店老板笑语晏晏的将那只蝴蝶发簪递给她。   心中却暗暗诧异,这一对看起来又般配又怪异。   般配是一高一矮,一个娇娇弱弱,一个高大清肃。、   怪异之处是当下的女子选夫婿皆是那种文弱公子哥最受欢迎,像这般的贵女,找了个这般的武夫,却是少见的,那人多次付钱,虎口的茧子绝对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磨砺出来的。   也不怪这老板眼光毒,现在的朝廷重文轻武,不然也不至于偌大一个朝廷,还要岁贡与那金人。   看着向自己笑着扑过来的女子,将那手中投来的蝴蝶发簪,放在自己手中,陆磊也感染了她这份喜悦,将她从腰间一把举起,道:“真厉害,我家娘子竟然投到了一只最漂亮的发簪。”   “恭喜两位,恭喜小娘子。”   店主嘴上说着恭维的话,心中却惹上了几分羡慕来,这几贯钱才投的这发簪,他可不得挑了一只最漂亮的给这小娘子么。   不然心里都过意不去,这小娘子也是有福气的,几贯钱怕是够普通的一大家子吃喝一个月了。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素云的玩性正起,还扯着陆磊要去下一个棚子下。   陆磊自然是由着她,竟是个扑卖的棚子。   店主手里拿着一条长杆,将众人投偏的竹圈儿挑起,那边正有一圈的男子女子,正投的带劲。   正中间雪白皮毛披风的小姑娘不过十四五岁,身边围着一圈的丫鬟婆子,纷纷朝那只憨态可掬的娃娃身上套去,那圈儿有些小,娃娃又做的圆润了些。   看着店主手里那挑起的圈便知道,她的没少投了。   一张明艳的小脸肃穆着,小嘴也抿成一条缝,那最后一根竹圈儿却在娃娃的耳朵上滴溜溜的挂了一下,在众人提心吊胆的等待中,又黯然掉下。   “好惨。”素云看到小姑娘气的直跺脚,口中却称呼自己好惨。   有点于心不忍来,叫过来店主,要了十个绿圈,因着两拨子人一起扑圈,边都是给不同颜色的,避免套中了之后分不清是谁套的,那小姑娘用的红圈,素云手里的就选了绿圈。   素云呼了一口气,屏住呼吸,本想丢一个圈的,哪里料到手下一滑,瞬间抛出去了三个圈,其中一个好巧不巧的套在了那小姑娘投了很久的娃娃的发髻上。   那店主有些为难,他本想等着富贵的小姑娘再多投几次的,哪里料到这小娘子一上来就投中了。   只是一瞬间,那雪白披风的小姑娘,蹬蹬蹬的扑向素云,抓住她的手臂,眼中冒出了星星般的光彩:“姐姐,你好厉害!”   素云自己本来就不晓得能中,只准备玩一把,就要回家了,哪里料到,这手气竟如此的好,一时间也高兴非凡。   素云看着她渴望不舍的眼神,“送给你了。”   “真的吗?真的吗?”那小姑娘开心的就跑去了圈子里将那娃娃带着圈一起抱了出来。   最后还一脸不敢相信的问:“真的要送给我了吗?”   素云再次点点头,她身边的婆子赶紧接过来,便微微一福身:“多谢娘子了,娘子是哪府的,定上门致谢。”   素云看了一眼,那神色略有几分不屑的婆子,道:“不用。”   剩下的圈也不掷了,和那小姑娘道了别吗,扯了陆磊的袖子就往外走去。   不管是哪里都是阶层等级分的严明,这里她逛了不过几家便可以看出来,若不是陆磊带她来这里,便是她终身也不可能踏足的地方。   今晚便犹如话本子上说的南柯一梦,玩过了就算了,日子还是要过的,过了今晚,她仍是陆磊的娘子,仍是卫家馒头的老板娘,一切还是要如旧的。   她从未想过要去攀附富贵,可不屑于去看着那富贵人家的婆子的嘴脸。 第六十六章 平淡的生辰   素云被大一早的爆竹声吵醒的,才想起,昨天两天一起回来,她在马背上就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她拥着被子坐在被窝里,开始认真的想着陆磊昨天的态度,昨天投壶她是故意的,陆磊付了许多次钱她也清楚的,本身就是做小生意的,怎么会不在意这点钱。   陆磊对她是真心的,但是自古以来刚开始的时候,人都是真心的,后来或许经过许许多多的事情,才会慢慢的改变。   不过也不需要为了这后来的还未发生的事情就去否定现在的陆磊,且走且珍惜,等到那日后若事情有变故再说吧。   套了中衣,扯开内室的帘子,就看到陆磊坐在外间的火笼旁在捧着一本书再读。   牛皮纸的书皮身为熟悉,但随即陆磊将书收起,顺手压在了她的花样子下面,还没等素云来得及问,就赶忙扯过柔软的垫子,拥她一起坐下来。   “娇娇儿,昨夜不是累了,今日怎么起的这般早?”   素云听了这话,脸上微微一红,这个人就是这般,就算什么也没发生,那嘴上也要沾点便宜,什么昨晚累了。   她装了镇定,淡淡的道:“今日是初一,可有什么事情要做的。”   陆磊的胡渣子刮掉了,微微的一笑,单单看脸,竟是显得得英俊了许多,他显出孩子一般得意的神色,“今日我们娇娇儿的任务,自然还是玩了,明日初二去铺子里看看岳父岳母,初三我便带你去踏雪赏梅。”   “梅花吗?”素云觉得自己大约是睡得好,心情也好,大年初一便遇到的都是好事。   松山镇地处南边,她在松山镇长大,竟从未见过真正的梅花,如今听陆磊一说,顿时来了兴致。   厨房的婆子和门房老樊都是没了个家的,北地里陆磊退下来的时候,跟着一起过来的,那人将陆磊终日闲著名头上不好听,给他弄个了漕运上的活,这几个人便一起过来帮衬着。   不管是陆磊,其他人哪里也安排了几个,老樊是伤了右胳膊,拿不动刀了,但平日里行动倒与平日无甚区别。   老樊和那婆子在去年就惺惺相惜走在了一起。   两人每年的大年初一到十五都要去,寺庙里住上半个月,为逝去的亲人祈福,将那往生咒反反复复的念上半个月。   所以当素云收拾妥当出来的时候,面对就是坐在灶下塞柴的陆磊。   “老樊他们去寺里了,如意去赵么么家里去了,今日家里就我们两个,你若觉得清净了,我们吃过热饭,就去阿爹哪里吧。”   也许是平日里卫家都是卫老爹下厨的多,素云看到这样的陆磊并没有有什么不妥,反而觉得多了几分亲切。   “你烧了什么?”素云对他一笑,掀开了盖子。   里面不过是几个包子,还是从铺子里拿回来的,这几日大雪纷飞滴水成冰,放在窗台的雪上面,倒也不怕坏。   陆磊却拉住她的手,将小炉子上的锅子打开,将案板上的冻得硬邦邦的面条放在滚烫的锅子里,素云才想起今日是自己的生辰。   虽然只有包子和长寿面,那面也煮的烂成一团,荷包蛋也变成了碎蛋。   素云并没有嫌弃的意思,跟陆磊分吃了面,又看着陆磊将其他的全部吃掉,简单的收拾了下,才商量着,要带她去哪里玩。   素云却道:“外面这么冷不若就在家里吧,大年初一的去哪里人家都是一大家子,反正明天就去铺子里了,明天就热闹了。”   素云翻出来早就备好的瓜子,花生,散糖果子,还有甜点铺子里新出的甜酥,并着一起七八个盘子,又去柴房里捡了半盆子的碎炭,两人就窝在房里,安安稳稳的度过了一个下午。   “娇娇儿,我们明年大概就不会那么冷清了?”陆磊灼热的视线盯着素云的肚子。   素云盖着厚厚的毯子,窝在他怀里,磕着瓜子,听他将北地里的见闻和抓捕熊瞎子的事情,听到惊心动魄处,便裹紧了毯子,使劲的往他怀里钻,看着是个害怕的,却还忍不住不听。   陆磊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素云,看她缩着身子,扯着毯子,还瞪大了眼睛催着他讲,就觉得她此刻生动又灵动,若是有个像素云这般的女儿,也是一件极为幸福的事情。   便一时情动将她整个的揽在怀里,他本来是个需求多的,奈何因着荷香的事情,自觉理亏,便强忍住了。   这几日只小意的奉承着,便知道自己的小娘子,是个娇气的爱玩的爱热闹的,便越发的愿意每日哄着她,好容易将人勾的愿意躺在怀里听故事了,他这会子却也忍不住了。   那水汪汪的眼睛盯着,小嘴一会轻抿,一会惊讶的张开,被他的故事牵动着变化着神情,他忍不住拥住她,在她耳边说下了这样一段话。   “为什么明年就不冷清了?明年公公婆婆也要来东京吗?”素云不明白为什么刚刚精彩的历险故事,还没结束怎么就突变了话风,她还没听够,但是顺着陆磊的话,问了出来。   陆离的手从毯子下探下去,停留她的腰腹处,轻轻的抚着,灼热的气息停在她的耳边:“素云若明年生下了我们的孩儿,那明年就热闹了啊。”   素云却瞪大眼睛,脸色苍白一片猛的推开他,穿着袜子站在地砖上,神色恐惧的道:“是不是成了亲,女子都要生孩子的。”   陆磊愕然,赶紧上前哄了她,又将火笼子哪近来,将苍白是素云拥在怀里,轻哄着:“不生就不生了,发脾气干嘛,地上那么凉,生病了怎么办?”   素云却还固执的问:“是不是成了亲都生孩子?”   陆磊怕她受过什么刺激,便哄她道:“不是的,你看老樊他们就不生孩子。”   陆磊并不知为何素云这么排斥生孩子,或许的年纪小罢,也没多想,早早的将她哄睡了去,满心的旖旎心思也尽收了去。   只盯着她梦里还有些仓皇不安的小脸,暗中猜测素云怎么会怕生孩子,只得将她搂的紧了些。   外面燃的刻度的蜡烛,不知不觉的灭了,伴着纷飞的大雪,又是一个安静的夜晚。 第六十七章 遇到卫兰儿   因为卫娘子一直躺在床上,不吃不喝,初二这天回娘家,素云也只是被卫娘子痛哭了一场,搞得心情也很不好。   昨天初一陆磊虽然只是煮了面和蛋,也算给素云过了生辰。   可是当看着冷冷清清的铺子的时候,他心里还是很生气的。   就这么一个女儿,不说好吃好喝的没有,反而回娘家都要期期艾艾的哭个半天,看着素云哭红的双眼,陆磊便理解了今日素云对于他补过生日的话并不期许的意味来。   她吃饭一向挑剔,昨天那面条没有看好火候,烂成一团,她还是坚持吃了一碗,神色还多有期盼的样子。   素云的神色也恹恹的,陆磊想哄她开心,就准备提前出发去那梅花林。   初一到初三,整个东京城热闹非凡,平日里拥挤的染院桥就更热闹了,鱼龙混杂,大街小巷的车马都艰难的穿过密密麻麻的大小摊子和熙熙攘攘的人群,缓慢而艰难的穿行。   初二这天也不例外,陆磊拥着哭的眼睛鼻子通红的素云,平日里只需大半刻钟才能走过的路程,今日却挤了一个时辰,还卡在半道上。   扑卖的大小场子,挤挤挨挨的全部都是人,甚至还有那拿着令牌的奴仆,大大小小的声音,往外呼喝着赶着外面的人:“这个场子被包场了,你们都去下一个下一个啊。”   有哪些心思巧妙的,便是提了一篮子沙果,画出个圈圈来,招呼那些挤不进场子的客人,“沙果扑卖沙果扑卖,一文一次。”   那平日里推着平头车的小贩,也及早的站了地盘,将那不畅销的珠花、首饰,也做了扑卖的由头,竟然也生意兴隆的很。   陆磊一向不待见这样投机取巧的人,便将披风一兜,就要将素云拐向另一条更狭窄的小巷子,这巷子并排也只能过两个人,自然没有摊子,一拐进来就冷清了许多。   素云被陆磊搀着,此刻脸色好了很多:“现在去梅花林,会不会很远,你带了多少钱?”   两人便头对头的开始掏自己的袖袋,对在一起,也不过三两银子二十个钱。   素云道:“怕是不够去玩的吧。”   陆磊仔细的看了她一眼,柔声道:“你看!”   左边袖子里露出一只素色的荷包,却是未成亲时素云绣给他的,那时候觉得随便绣点东西凑合过去的了,便绣了最简单的竹子。   现在去看便觉得太过于寒酸了,难为他还天天洋洋自得的带在身上。   不过那荷包打开,却是一叠交子,交子方便,但是换钱却要折损些,一般小生意还是很少用得到的。   “年前领了月俸,还未来得及交给娘子,娘子不会介意吧。”陆磊柔声道。   “哼,算你识相。”素云白了他一眼,将荷包重新交给他,“走吧!”   两人嬉嬉闹闹的走了不过几十步,快要巷头的时候,听到后面有人冲出了木门,哭唧唧的声音,传出来。   陆磊见过诸多这样的事情,以为又是仙人跳,便扯着素云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素云听着声音和熟悉,但是又不敢确定,忙道:“我听着声音很熟悉且过去看看吧。”   “只会花钱的小贱人,天天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真是难为我家的秦哥儿了。”   之间一个穿着青色的长裙,外罩一件同色的外袍,正拖着一个年轻的女子往门槛里走。   那女子也不是好惹的,虽然身形单薄,却一边死死的扒住门框,头发凌乱不堪,口中却道:“你这个死婆子,道我想进你家门不成,范秦若是个好的,怎么迎我进门?你们家容不得下,那好,一拍两散,去官府做了和离便是。”   素云刚刚近前,便听得那年轻的女子,狠狠的挣脱了婆子,口中的“和离”也刚刚出口。   她看着眼前淡绿色裙子,陪着青绿色的细棉披风的女子,迅速的调整了惊诧的神色,装作漠不关心的道:“拿着洗衣的棒子要打使女,不知这是东京城里的那家的规矩。”   使女是自由身,不过是在主家被雇佣做工的,不是主家的奴仆,和主家都是平起平坐的良民,雇主若是随意的打骂使女,那可是要吃官司的。   素云听得如意说卫兰儿自卖去赵家做使女,怎得现在却出现在这小巷里,若是老家松山镇,她自不会去管,可这偌大的东京城,卫兰儿这般的模样被她撞到,她是非管不可的了。   那婆子见陆磊高大肃穆,是个不好惹的,语气也淡了下来,只是一开口却不饶人,“这是我家的儿媳妇,我打骂两句怎么了?两位又是谁?却管的了别人的家事?”   素云大吃一惊,卫兰儿如何在东京成亲了,竟是未听到丝毫的风声。   卫兰儿却低了头下去,弹弹刚刚蹭上的灰尘,却不敢抬头看素云的眼睛。   神色淡淡的,更不敢看素云身边的男子。   原来赵老爷丧事一过,院里的奴仆便被遣散了七七八八留下的都是准备在赵府老人了。   像卫兰儿这样的身份,自然也是待不下去的,赵府那边便有给院里的夫子寻婆娘的,卫兰儿正愁着离了这赵府要如何过活。   她不甘心为妾,便寻摸着塞了几十个大钱,给那管事的,也去了被选择的人里。   她的良民,生的又美,赵府的夫子范秦却没看中隔壁太太的侍女,看中了卫兰儿,虽然如此,赵太太还是撕了使女契,并着规矩,赏了十两银子,两匹绸布,将卫兰儿给嫁入了范秦。   小两口感情倒是不错,卫兰儿的弟弟又是童生,她便有意无意的拽了两句文,倒更甚得范秦的欢心了。   范秦和卫兰儿两人感情好,范秦的寡母却不好过了。   她本指着儿子能娶那赵太太家的侍女,那侍女还会赵太太远方亲戚的女儿,跟赵太太沾亲带故的,以后再去做事也方便的很。   哪里晓得他儿子却相中了狐媚子卫兰儿,这叫她如何咽的下一口气。   这不她刚刚把范秦寻了个借口指使出去,便扯了卫兰儿在家里斗法,卫兰儿生在乡下,在卫老婆子的熏陶下,自然也不是弱的,便有了今日素云撞见的这一幕。 第六十八章 红梅林   素云家虽然和维嘉老宅多有不合,却怪罪不到卫兰儿的身上。   此刻见她婆母竟然如此的霸道,心里便有些心疼她,却也没有办法,除非是和离,卫兰儿终究还是要与范娘子生活在一起的。   这婆母严厉些,却无人说道的,若是卫兰儿揽上了不孝的名头,却是对她以后的日子大大不利的。   素云一时半刻也为难了,卫兰儿只是低着头不说话,场面竟这样陷入了僵局。   这时候一个青色棉袍的罩着宽袖的外袍的男子,拎着一个篮子,蹒跚的走过来。   “见过陆大人,陆大人怎知小可家住此处,快快快请进!阿娘,这时赵府小公子昔日的武艺师父,我们昔日还是同僚呢?”   这范秦倒是为人很爽直,看到母亲和自家娘子的样子,心中便有了个大概,只是这事情却在这门口道不得,就赶紧往家中迎。   那婆子听到是赵小公子的武师傅,心下就有了计较,面上带了笑:“哎哟,这可真的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快快快,请进,兰儿,快去沏茶来。”   这时期官家重文轻武,家中凡是出了一个举子,那自是光耀明媚的,可是那范母却是经历过战乱的,她更尊重的是武夫,而不是儿子这种只会读书的人。   “伯母客气了,今日也没什么礼品,打扰了。”   范母亲热的挽着素云的胳膊,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边走边夸赞道:“陆大人和陆娘子当真的郎才女貌,般配的很。”   素云被范母的这一通变脸惊呆了,但伸手不打笑脸人,称道:“伯母可真会收拾院子,真干净整洁,这雪都不见一粒子。”   不得不说,素云这话可赞到点子上了,这范母年轻时就守寡,一个人做着艰难洗衣打杂的活将这范秦养大,几家子挤在一个小院里艰难度日,顶着众人的冷嘲热讽还要送范秦入学,才有了如今范秦一路高升进了赵府做了夫子。   好容易这两年范秦的月俸还不错,才赁了个小院,安定了下来,她人生中最高光的时刻就是培养了这样的儿子,还有就是她的勤俭节约,如今素云这般赞她,那可是戳中了范母的心窝子。   她顿时抽噎着,热泪盈眶:“好孩子,真是好孩子,你懂伯母的不易,伯母心领了。”   她过的节俭,而卫兰儿虽然生在乡下,因着自己的亲娘和祖母都是强势的,她虽然手头上也做些活,却是个没成算的。、   她初初到了这东京城,便被这繁华给花了眼,花钱也没个成算,今日不过范秦刚刚出门,她便装扮一新要追过去,才被范母给抓住理论了一番。   如今卫兰儿的堂姐,竟然如此了解自己的过往的心酸,范母一向坚强的人也没忍住了泪。   “伯母,如今范夫子这般的能耐,您放宽了心吧,日后会过得越来越好的。”素云便道这范母也是不容易,一个女人带大了儿子还学有成就,在当下这个时代可真的是不容易的。   两人聊的火热,端着托盘送茶的卫兰儿心里却酸溜溜的,觉得又丢人,又难堪,尤其还是她最瞧不上的卫素云面前。   范母却迎上去,接过托盘:“兰儿啊,你看你这堂姐多好,知情达理的,若你能有她一半,我也不用替你们小两口操心了。”   一席话,褒贬不一,将卫兰儿气的脸色青红一片,转身出了这堂屋进了木板搭建的棚子里。   范秦赁的院子极小,比素云家的小了一半有余,只有三间正房,前面的灶房还是临时用了木板子和竹竿类的搭建的,但是范母收拾的极干净,利利落落的,堆了雪的地方,有栅栏看样子是块菜地,菜地和棚子靠边的地方就是鸡窝,两三只母鸡正在啄食。   好一派冰天雪地中的一处温馨的小院。   素云很喜欢范母,卫娘子却做不得这些的,卫老爹也由着她,家里从不养鸡,也不种菜。   喝了盏茶,留了晚饭,素云依依不舍的和范母道别,并说了自家铺子的位置,叫她改日一定去玩,范母也殷切的装了自家种的白崧,非得让素云带去,素云连连推辞,说要去梅花林去玩,范母才罢休。   卫兰儿气的在灶房的棚子里直摔碗,范母回来看到她这做派,心疼极了,捂着心口就嚎,直道被气的心肝疼,范秦赶紧哄了老母亲回房,又好言好语的将卫兰儿也哄回房,自个儿收拾了一片狼藉,才算罢休。   皑皑白雪地里,趁着一眼看不透的红梅林,三五步便是一株红梅,仔细看去梅花上还点缀着晶莹的雪粒子,素云顾不得冷,就在梅林里穿梭着,陆磊迈着从容的步子缓缓跟上,看着一身红衣的素云人比花娇,便觉得这东京城里人人夸赞的红梅也不过如此。   梅林是一处私人的院落,那人孑然一身,身边从不留过客,也不亏待身边的任何人,便是陆磊也仅仅只在他身边呆了几年而已,便也有了今日的地位。   这片红梅是祭奠他心中人而种下的,如今已成了当地的一景。   素云置身在这红梅林里,便只觉得犹如人间仙境,天上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雪,脚下踩的也是雪,身旁红梅的枝干上也有雪,雪中赏景,赏的还是红梅,素云第一次觉得,理解了话本子里说的,书到用时方恨少的意思。   “真美啊!”她赞叹着,大大的眼睛里透露着欢喜、   “真美!”   “真美!”   陆磊刚刚出声,赞的确是人。   便听得拐角处也有人这般赞叹。   他抬眼望去,雪白的大氅下,那人站在路的尽头,满头花白的头发,被一根木簪固定住,满是沧桑的脸上带着病容,却掩饰不住他周身的气度。   他顾不得前头拐过去的素云,便快步上前:“见过主子。”   那人一手握拳,掩唇轻咳:“是小陆啊,好久不见。”   “您身边伺候的人呢?怎么又咳上了?您什么时候回的京?怎么也没人通知下?”   “傻孩子,你这么多问题,叫我回答你哪个好?”   那人未弯腰,仅仅是伸了下白皙爆着青筋的手,陆离就赶紧起来了,扶住他的胳膊,将他送至旁边的亭子里。 第六十九章 留宿梅园   亭子四面围了轻纱,燃着七八个炭盆子,倒是暖融融的,有一个身着红衣的少女,头戴轻纱的帷帽,也不言语,只轻轻的斟了两杯茶,给二人奉上,又坐过去呆呆的看着远处。   “主子,您能在京里停留多久?”   陆磊浅浅的尝了一口茶,便迫不及待的问。   “以后都不走了,也走不动了,以后都在这旋涡的中心讨生活了。”   他淡淡一笑,却引得那帷帽下的少女呆滞了许久。   这般的气度,这般的姿容,这般的富贵,就算不再年轻,也一样引人入迷。   “刚刚那女子.......”   陆离听得那人主动开口询问素云,便吃了一惊。   他如何眼中入过其他女子,虽然有些诧异,还是开口道。   “是我的新婚娘子,卫素云。”   “哦,这小娘子哪里人士?”   那手握住青花的瓷盏的修长玉手,太过于用力,导致透着有些青白的印记来。   陆磊更诧异了,还是认真的作答:“是江都那边的松山镇人士,不过眼下也随我定居在东京了。”   “看起来是个很不错的女子,你以后定要好好的珍惜,切莫辜负了小娘子。”   陆磊觉得或许是许久未见他了,他何曾是说出过这些话的人。   “红衣,去寻那个小陆的小娘子来,雪大了,别受了凉。”   男子吩咐了那红衣的少女,红衣的少女披了暗红的披风,无声的退下了。   她刚一离开,中年男子神色一肃:“东南方河道频频受堵,若让你顶了那封静的势,你可受得住。”   陆磊大骇,封静是现任发运使,掌管着漕运的大权,虽无什么建树,但也绝对不是泛泛之辈,更何况他身后的靠山,还稳稳当当的建在,确实无论如何都不能动的。   “主子,还请三思,封静动不得,最起码暂时动不得。”   陆磊双膝跪地,额头伏在亭子里的印花砖上,心快要跳到嗓子口了。   这一向求稳的主子,为何今日这般的激进,莫非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不成。   许久,头顶上传来几声轻咳:“也罢,那就再缓缓,左右你现在也年轻。”   “是!”   陆磊跟了他多年,自然知道他的手段。   所谓的道德廉耻,不过是官场的一块遮羞布而已,若他真的有心将封静拿下,绝对不会因为他的短短几句话就改了意见,如此可见他对自己多少还是有了戒心的。   刚刚那番话,不过是一场试探,试探他的野心,他的顾虑,他的如今。   “起来吧,动不动就跪著作甚。”   陆磊这才堪堪的起身,坐定在发现,在这温暖如春的亭子里,后背已经汗湿一片。   两个红衣的女子并排而来,素云略略的退了半步,在那女子的身后,两人并不言语,而是径直进了这亭子。   陆磊赶紧站起,对素云道:“这是世伯,快见个大礼。”   当看见两人一起走过来时,陆磊心头警铃大作,这红衣,这红衣,他不该擅自做主,非得要了那件大红的披风的,应该随了素云的意思,要那件藏青色的。   亭子里很热,素云在这皮毛的披风下,一会儿便觉得燥热难耐,坐立不安起来。   那从未开口的红衣女子柔声道:“大娘子若热,不若将披风除去,晚点在披上,也不碍的。”   素云听了此话,就扭头望向陆磊,陆磊点点头,帮她解了带子,露出来一身鹅黄的小袄和油青色的裙子,对着陆磊甜甜一笑,便坐在他身旁的谢过红衣女子的茶。   那病容的男子,将素云除去了火红的披风,神色也更拘谨了一些,端起茶盏淡淡一笑道:“陆娘子,是江都人士?”   素云觉得这小亭子里热的与世界格格不入,便心下躁烦,尝的一口凉茶,一杯饮尽,才觉得舒坦了些。   此刻听的那世伯问话,忙放下茶盏,认真地回道:“回世伯的话,正是呢,不过确是小镇子上的人。”   只是搭眼看了一眼,素云发现他在这炭盆子的围绕下,还披着大氅,脸色却依然苍白透着几分青色,估摸着是个身体有恙的。   说完又看向陆磊,除了陆磊的父母,她并未见过他的同僚,如今这人穿的如此富贵,就连身旁伺候的女子都比她华贵的多,生怕自己说错了话,给陆磊添了麻烦。   陆磊对她柔柔一笑,知她热了,便伸手给她斟了一杯凉茶。   “哦。”那人简单的应了一声,将两人相处融洽,眼中竟像容不下其他人一般,便突然红了脸,狠狠的咳嗽了起来。   一阵忙乱中,女子从旁边的匣子里取了几枚药丸,服侍他吃下,才缓了许多。   素云轻声的道:“世伯若是咳疾,这亭子里点不得如此多的炭盆子,也饮不得凉茶的。”   “哦,小陆娘子竟然懂得医理?”   那人深呼气,强压下要咳嗽的意味,缓缓道。   “我小时候犯过咳疾,那大夫却是这般说的,凉的不能吃,甜的少吃,喉咙不能见风,却也不能用太多的炭盆子,不过我们那时候用的灶下的炭,不如世伯这里的香炭好,也不晓得说的对不对?”   “陆娘子这番话,却没人对我说过。”那人身子略略向前倾,唇角抿起,缓缓的开口,一直压制要再次咳嗽的欲望。   “这只是乡下的大夫的话。”素云觉得她好像说错话了,但仔细想想也没有什么,便坦然的一笑。   天色渐晚,素云便随着了陆磊去了这梅园的居处。   本来就是准备玩几天的,只是没宿在外面的客栈里,而是进了这梅园的客院。   梅园里静悄悄的,院子里点满了蜡烛的灯笼,通红一片。   素云暗叹着这梅园主人的阔卓,“这点的竟然全部都是蜡烛。”   陆磊神色有异,却还是耐着性子道:“世伯是这东京城里数的着的富有,却是我不能比的。”   素云连连点头,陆磊年尾设计升了漕司,可是领的俸禄还是副漕司的,不过每月带刻度的蜡烛几根加上炭敬之类的所有补贴一起,不过才三十几贯,自然比不得。   她生怕陆磊难过,便偎在他胸前道:“月俸三十多贯,已是不少了。” 第七十章 风云涌   陆磊抚着她长长的乌发,心里满满的,只觉得她乖巧可人,善解人意,而这般乖巧可人漂亮的小娘子,却正是他的。   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盒子,“这是张二投了份子,托人捎给我在东京城托卖,你看看可好,这南洋来的镜子,竟然头发丝都照的见,极为难得。”   这时候琉璃镜子已经有了,只是海外传来的,还十分昂贵。   世上女子哪个不爱美,便是遇到一处水洼都要低头照照自己,更何况这玻璃镜子。   素云听到的南洋来的琉璃镜子,迫不及待的打开盒子,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双水汪汪的眼神,熟悉又很陌生,这难道就是自己吗?   素云对着灯光看着自己,虽然镜子很小,竟然可以看到眉毛里一点点的小痣,高兴的偎在陆磊的怀里,水灵灵的眼睛看看镜子里的自己,又看看,一脸温柔的陆磊,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在梅园呆了两天,初四的下午两人趁着雪停的功夫,没见到那人,就辞别了红衣女子,便回了染院桥。   初五迎财神,是要待在自己的家里的,素云对这点很是坚持,陆磊也觉得那人看素云的眼神有些不对,虽然这些天就见过一面他还是有些危机感。   红衣女子将两人送到梅林的门口,就默默的回了梅园。   那人此刻一身白色的棉袍,歪斜斜的半靠在软榻上,屋里冷清清的,红衣女子帷帽下担忧的道:“爷,把裘衣披上吧?又没有炭盆子,又不穿裘衣,怕到时候生病了,又要遭罪的。”   “嗯。”那男子脸色青白的一片,若是让人知道他是冻病的,怕道没有个好时候了。   不一会儿,四个男子每人提了一个火笼子,这屋里很快就升腾起来一些暖意。   红衣女子又吩咐送来几桶水。   那人手里的书挡住脸,问:“为何要放水?”   红衣女子忙道:“陆娘子说着水汽可以增写水分,对咳疾有帮助的。”   “嗯。”男人执书的手,半天都没有翻页,像是睡着了。   红衣女子又拿过一条鹅黄的盖被,给他轻轻盖上,便退出了房间。   红衣女子刚刚退出去,便有一只夜莺轻柔的唱了一曲。   他翻身起来,将书放下:“进来。”   那窗子缓缓打开,繁身越近来一个雪白衣衫的中年男子来。   “果不其然,这陆娘子,不是卫家的孩子,顺带着这卫娘子也根本不是松山镇的人。”   “且道来。”那人脸上一片红润,急切的道。   “这卫老二倒是个忠厚的,从小被卖了十年给饼铺子的人家做童工,满了十年回家,又他亲娘给赶了出去,那时候便认识了小陆的亲爹在一个码头做事,那码头的管事心黑,有意克扣银钱,可陆大的身份在那边,虽然是陆家的庶子,便也不能是随意折辱的。也顺带着卫老二日子倒也过得去。”   “陆老大归家后没多久,卫老二就被那码头的管事带去了河东京附近金人的一个地方做事,具体是哪里医务处可查,在那里做了约十个多月,身无分文的带着卫娘子和一个尚在襁褓里的女婴回来了。”   “那卫娘子当了一只银镯子,赁了一个小铺子,两人做起来饼铺子的生意,直到年前才被陆大人接过来东京城。”   "这事莫过于太巧合了。"   “这陆娘子是大年初一的生辰,这卫娘子从未给她过过一个像样的生日,便是那乡下生辰给孩子煮两个荷包蛋都不曾的。”   “从初一到初五,这卫娘子没有一年不是在床上度过的,以泪洗面的那种,我到觉得这事越发的可疑了。”   “巧姑娘,可不就是被金人掳去的时候,还怀着身子,算算日子也该是那时候,可这卫娘子到底是谁?倒无从找起,那唯一对丫头知情的封静老娘,却是个犯病的。”   “我倒觉得与其一直撒网般的找人,不若去探探这封家的口风。”   “走,去封静家。”男子扯起旁边挂着的大氅,就往门口走去。   那白衣的男子随即跟上,一个拐角处,红衣女子黯然的端着果盘,回了房内。   素云两人刚回来没多久,雪又下起来,陆离拿着铲子素云拿着扫把,老樊他们不在,这院子院外都是积雪,两人正在扫着,如意一推门进来了。   她神神秘秘的挎了个包袱,给陆磊见了礼,便扯了素云去屋里说小话。   “你怎么回来了,自己回来的?这么远,你也不说声。”素云看到如意二话不说就扯着自己往西厢跑,摸摸她的手,倒是比自己的还热的,便放下心来,埋怨了一句。   “赵么么的侄子用驴车送我回来的,驴车里还有火笼,还有汤婆子,一点都不冷的,大娘子我给你说件事。”如意神神秘秘的扯着素云不放手。   “那卫兰香,就是卫兰儿,她嫁人啦!”如意一脸洋洋自得,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消息。   “哦。”素云看出了她的小得意,便有心晾着她。   “大娘子你不好奇吗?那卫兰儿嫁人了?”如意一边打开自己的小包袱,一边抬头望向素云的方向。   “不好奇。”   “大娘子,这是赵么么给你的。”如意见素云是真的不在意这件事情,有些黯然,垮着一张小圆脸,将包裹打开。   那包裹里面还有两个包裹,一个稍大的包裹被如意打开,里面是一件精致的绣品,一件有些薄的披风。   “普王给的料子,宫里给的,陆大人官太小轮不着,所以赏给赵府,让赵么么给做的,据说是什么丝的,薄薄一件暖和的程度堪比狐裘。”   说着也拆开了自己的小包袱,一身浅红的细棉布,绣着几朵可爱的如意云纹,比划了几下。   “看这是我的,裙子的绸布的,袄子是细棉布的,赵么么说,我现在只能穿这样的料子,不过很满足啦,我从未穿过这样的好衣裳呢?”   素云摸着手里的披风心里泛上一丝担忧,折好了包裹,看到窗外热的只穿着了加棉袍子的陆离,正将那雪往前面的渠沟里铲。 第七十一章 雪无声,忆故人   夜里,热茶氤氲着暧昧的气息,在摇曳的烛光下,升腾着。   素云裸着肩膀,躺在陆磊的怀里,道出了自己的担心。   “莫担心,每年的正月十五有花灯宴,午时前,官家的娘子们都去赴宴,宴毕就各自散开去赏花灯,约摸着青松怕我给不了好衣裳穿,才叫赵么么准备的。”   “还要参加花灯宴啊,都是要注意什么?”素云顿时紧张了起来,她本是一个小镇上的女子,本以为不出意外就是嫁人生子,在数着日子挣钱,将孩子带大。   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还能参加太后的花灯宴,一时之间便紧张的很。   “放心,以我的官职,还不至于能让你坐在太后的一桌。”陆磊在她脸上轻轻的一吻,有些调侃的意味。   “过几天就有么么来,她会教你些礼仪,其实都差不多的,太后是个很随和的人,特别好相处的。”   “可是我......唔......”素云还是很担心。   “既然不困......”陆磊翻身覆了上去,将她压在身下。   “困困困困,困的睁不开眼了。”素云羞红了脸,担忧顿时烟飞云散。   看着素云紧闭的眼睛,颤抖的睫毛,陆磊伸手将那茶拿过来,“喝点水再睡吧,嗓子都有些哑了。”   素云就着他的手,喝了小半杯水,白了他一眼娇嗔的道:“还好意思说,都是因为谁?”   那罪魁祸首,笑着喝了剩下的茶,见那烛台的刻度也差不多到头了,就任由它去,拥着那个紧闭着眼睛的人,一起相拥睡去。   屋外大雪纷飞,一片银装素裹的好景象。   同样银装的封府,尽管屋里燃着一溜的火笼子,一身便服的封静跪在地上,垂着头,心底却那冰雪的冷意还要冰凉。   “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几年,便是家父当时一心攀附富贵,却挡不住王爷的薄情,若是看不上我妹妹,自将她遣回来便是,我封静就算吃糠咽菜也是养的起她的,可是王爷你扪心自问,你是怎么做的。”   封静一脸悲哀,说着竟自己站了起来,手指指向那坐着的人,怒睁的眼睛里,啪嗒落了一滴泪。   屋里沉默着,同样无声的还有那纷纷的雪,一片片的从天空飘下,无声无息,沉默的可怕。   “你,将她置于客栈不管不问,你可知道她去找你的时候,已经怀孕四月了,你可知道!”   封静眼睛通红,站在男人的面前,只差分毫就点到了那人的脸上。   花白头发白衣中年男子用剑柄将他手按下,“封静,不可放肆!”   封静才意识到,现在的这人已经不是当时的小公子,却已经位高权重的王爷,他挺直的脊梁顿时弯下,“赵亭林,你便不可怜她,也要可怜下那肚里的孩子啊?那可是你的亲骨肉。”   骨肉二字出口,已渐不可闻,眼泪便再也忍不住滚滚落下。   “当初随她去的丫鬟,可是一个叫做阿雯的?”那人沉默的半晌,看着满脸泪痕的封静。   喉头动了动,和脸一样苍白的唇尝出了一丝腥甜的味道,他咽下,艰难的问道。   “是阿雯,怎么?”封静抬起头,愕然道。   “难道你有了阿雯的消息?”封静快步上前,便看到他的不妥,快步奔向外面,“快,请府医来,快快快快!”   最后一声快,已经破了腔调。   再回头,那花白头发的中年男子已经合上了那人的下巴,封静上前,夺过桌上的药瓶子,一闻,变目眦欲裂的道:“二墩子,你特么的脑子也有病是不是,这个时候天寒地冻的带他来我府上做什么?嫌我这些年刚刚过的太舒服了是吗?”   “他要去死,自管去死,为什么要来我府上!”   谩骂间只动作不停,将人一起扶着去了书房后面的小隔间。   不一会府医披头散发的被一侍卫给扛了进来,“你慢些,哎呦我腰啊!”   头晕目眩的在脚踏上坐定,看到那软榻上一脸苍白毫无血色的人,便吓了一跳,忙从药箱子里取了也薄薄的一片山参,却无论如何都撬不开那人的嘴。   急的满头大汗,这般身着富贵的人,若是有个好歹了,莫说是将他从小妾的床上挖起来,便是在雪里挖个坑埋了他去,他都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封静看府医根本撬不开那人的嘴,无奈之下,捏着他的脸,才堪堪的放了一片参片,在他的舌下。   府医把了脉,自去亲自熬药,屋里狭小的隔间就剩下两个站着对眼的人。   “二墩子,你来说,怎么回事?”   “主子让我查,陆磊的娘子吗,却查到了她不是卫家的亲生孩子,卫家娘子,是卫老二去北地那边码头干活带回来的,已经派人去了松山镇去查探,主子等不及了,便想过来问,巧姑娘当初身边的丫头是不是叫做阿雯的,那卫娘子就是叫阿雯。”   花白头发却被叫做二墩子,他也是难堪的很,好在也没有外人,叫就叫罢。   封静古怪的看了一眼那床上躺着的人:“哟,这样的人,早干嘛去了,现在这么大张旗鼓的找人,却不嫌晚了吗?”   当初巧儿大着肚子,听闻赵亭林中了毒,好容易找到了人,却是一个计谋罢了,巧儿在客栈里被金人掳走,赵亭林也失去了踪迹。   封静恨父亲将妹妹送去了赵府,让妹妹失了心,当然,那样满京城里最耀眼的人儿,那样鲜衣怒马,一绝偏偏,绝色的容颜,决然的地位,哪个姑娘又能逃得开呢,谁能不喜欢呢?   他最恨的却是他将妹妹当做诱饵,却自此失去了妹妹,当年妹妹失去了踪迹,他也失去了踪迹,再后来,他就永远的没有了妹妹。   金人愈发的猖狂,偌大一个朝廷竟还要送人送财去岁贡,才保的朝夕,叫他如何不恨。   这便是他赵亭林造的孽,铸就的因果,活该他终日在这毒的浸染下度过他的余生。   他在城郊亲手栽下了梅林又如何,那失去的人儿,却永远也回不来了,让他终日的守在懊悔里,就是上天对他最好的惩罚了吧。 第七十二章 素云的身世   漫天的大雪里没有夜色,整座东京城都覆上了雪的衣裳。   四更的梆子敲响,府里的众人便起了身,将路清理出来,烧水的烧水,扫雪的扫雪,很快的石狮子露出了它狰狞的面容,怒视着它面前的一切,守护宅院便是它的职责。   一辆毫不起眼的青蓬马车从它面前走过,它依然瞪着铜铃般的眼睛,也仿佛在期盼着什么。   那人坐在封静的对面,身子斜斜的靠着包着绸缎的车壁,行动间掀起了帘子,便是一阵的低咳。   封静嫌弃极了,丢给他一只汤婆子,道:“抱着吧,别咳死了。”   那人将汤婆子抱住,唇角勾起一抹笑,仿佛得到了什么一样。   雪很大,有些路段还是难走,到了卫家馒头铺的时候,那铺子里却忙的火热一片,几个小子穿了短打的薄袄子,正在往抹布的筐子里捡馒头,一边大声的数着数。   今日的初五,迎财神的日子,铺子都陆陆续续的开门了,这馒头铺子做的是早上的生意,自然比别的铺子要热闹些。   当两人掀开帘子时候,几个小子还吓了一跳,“客人竟来的这般早,快去屏风后面歇着,要包子还是馒头。”   开口的小子叫陆凡,正是年龄最大的那个。   “找你们老板谈个生意。”二墩子开口道。   封静率先走进去了屏风里坐下,屏风后的空间不大,勉强容的几个人,茶的一尘不染。   卫老爹见了忙行个礼,“客官是那个铺子里要定馒头的,一百个可便宜......”   “叫你娘子来,打听个事。”里面的两人卫老爹都没看清,二墩子就开口道。   “我家娘子,卧病在床,这店里都是小的......”   二墩子佩刀一拔,卫老爹就止住了话头。   那个机灵的小姑娘,忙道:“我去请娘子来。”   话音未落,卫娘子穿戴整齐掀开了帘子道,“叫我做什么?阿月。”   看着屏风后面影影绰绰的有人的影子,就含笑道:“老太太今日到的这般早。”   她平静了几番心思,道这封老太太如今得了这糊涂病,怕是前尘往事都一概不知了,倒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于是笑着走向屏风处。   却看到一张苍白清俊的脸,虽然染上了一些岁月,却不改往日的风姿,她愕然的退了两步,嘭的一声跪在地上,阿月吓呆了。   “阿雯你......”卫老爹正在装筐,看到也赶紧的上前来。   卫娘子嘴唇哆嗦着:“你......我......你......”   两眼一翻白,就要晕过去。   “你敢晕,这里的人全部陪葬。”清冷的压抑的声音响起,堪比外面的冰霜。   “说,巧儿.......她......她......”随后剧烈的咳嗽声传来。   “巧儿在哪里?”封静看了这般的景象,哪里会不懂。   他拍桌子跳过来,站在卫娘子的面前,大声的喝道!   二墩子忙将卫老爹和众人都赶去了后院,两个小子和阿月都吓呆了,一丝声响都不敢发出来。   陆凡,是那个大点的孩子,却苍白着一张脸,将店门关好,那窗台的板子也下掉,才匆匆的往后院去了。   二墩子倒是多看了他几眼,随后就守在后院的小门处。、   “呜呜呜呜......”卫娘子只不停的哭。   封静怒极了,他没见过几次这个卫娘子,只一想到自己竟然和这个人擦肩而过,错过了妹妹的信息,便悲上心头,将一个凳子贯在地上,那凳子顿时四分五裂。、   “给我说实话,不然你的下场,就如此凳。”   卫娘子像筛糠一样颤抖着,却原来。   那时的赵公子确实中了毒,却偏偏不顾姑娘的劝,非得要与那金人决一死战,还留下一块玉佩,道:“若是个儿子,便去那赵家寻个名分,若生个女儿,就去铺子里凭玉佩拿了钱财,自然能风光一生。”   便踏马而去,走的那日还是艳阳高照。   后来赵公子失踪的消息传来,姑娘敛起了悲伤,拿了布巾裹了肚子,拎了把匕首,摸了黑脸就出门寻人。   还未出门,便被一群金人给掳走了,那金人却是个懂官话的,虽然她大着肚子,依然很喜欢她,扬言要将她纳回去去做那第十八个夫人。   金人打了胜仗自然是得意非凡,临着说雪停了,就要拔营回去,那天也是这样的冰天雪地,姑娘着急了,就带着她散尽了钱财,贿赂了那人身边的女子,那女子本就妒忌姑娘,自然巴不得她离开。   就这样趁着大雪纷飞,金人喝醉了,两人偷偷摸摸的跑了。   两人在雪里不晓得走了多久,人都要冻木了,最后不知怎么的,走到了山崖处,滚落了下去。   也是运气好,滚落在了一个山脚下的尼姑庵,阿雯醒来的时候,就看到一个猫儿一样的小姑娘,和一枚玉佩。   悲悯之色的主持告诉她,那姑娘已经了无牵挂的去了,叫她将这孩子带去,自寻了活路去。   就这样,阿雯带着孩子,每日熬了米汤,这孩子也是命大,就这般的活了过来。   春暖花开的时候,阿雯叩别了尼姑庵,带着才会吐泡泡的素云,没钱不知道路,也不识字,白日里不敢露头,也傍晚悄悄的问了有没有回东京的船。   便遇到了卫老二,卫老二看她一个寡妇带娃不容易,时常接济她,两人慢慢的走在了一起,这时候有传闻说赵家的公子早就没了。   索性死了心,便当这素云是自己的孩子,跟着卫老二回了松山镇。   素云是姑娘留下来的名字,意思是让她做云一样的女子。   “那陆娘子却是我的女儿么?”那人苍白着一张脸,死死的抓住桌角,颤抖了许久,都没有站起来。   泪慢慢的涌上来,怪不得,怪不得这么熟悉!怪不得啊!   一眼就让自己感觉到温暖的女子,一眼就让自己听从她意见的女子,竟是他赵亭林的女儿,本该荣华富贵一生的女孩子,却长在那僻静的小镇下,本来大大方方策马扬鞭的女子,却躲在那陆磊的身后,怯怯的望着他。   还要每日里在这小铺子与这麦粉打交道,做着这三文钱一个的馒头,他有悔啊! 第七十三章 气氛有些不对   素云到达铺子门口时,就看门窗都紧闭着,心下极度的不安。   刮风下雨都不会停的铺子,今日是怎么了,不可能是因为下雪就停工吧,再说了,今日是初五,迎财神,卫老爹和卫娘子应该早起才是的。   扣响了门环,也没有一点点动静。   “阿爹,阿娘!”素云心下有些着急。   “来了,来了。”卫老爹的声音由远及近,一瞬间就热闹了起来,下门板子的下门板子,开窗台的开窗台,热气腾腾的就忙活了起来。   “阿凡啊,出门送货,穿厚点,外面很冷。”素云看到陆凡急匆匆的将筐子般上平头车,改好了专用的棉被就去出门。   “知道了。”陆凡顺手抓起了大棉袄,就出了门。   素云一回头就看到卫老爹忙上了,忙招呼:“阿爹,我阿娘今日还没好些吗?”   仿佛是个惯例,卫娘子从初一到初五都是卧倒在床的,素云已经习惯了这种模式,便只问了一句,就开始脱了棉披风,开始装筐子。   “素云,你今日就别忙了。”卫老爹声音有些涩意,仿佛一句素云叫的格外的心酸。   “怎么了,是不是我阿娘她......”素云一直便觉得气氛过于奇怪,但是又说不出哪里怪。   “没有,你阿娘今日接财神,已经在灶下忙活了着,你别担心。”卫老爹捶捶腰,直起身来,看着忙前忙后斟茶倒水的如意,打起了精神,问道:“石头今日怎么没来。”   “他说要去接个人,阿爹十五那天太后娘娘要举办花宴,在京的女眷都要去,阿爹我怕。”素云突然撒起娇来,声音甜甜糯糯的,卫老爹一听顿时心疼起来,一想起早上那人的警告,又打起精神。   “我们去寻个懂规矩的妇人,学学规矩吧,反正以后都要用得到的。”话音刚落,头也低了下去,身子也转过去,去搬另一个筐子。   “阿爹你这个不能搬,身子还没好爽利呢?”素云赶忙上前,她也抬不动,如意正好端了一盏茶,看到连忙放下,俩人鼓足了劲才抬起来。   正好有人掀了大门的帘子进来,看到一把接过,搬到了旁边。   “陆娘子每日都要做这些活吗?”封静穿着一身劲服,并未戴帽子,而是一只玉簪束住了发丝,一丝不苟的头发梳的油光发亮,倒像是精心打扮过的,外面的马儿甚有灵性,自己在铺子外面踱步。   “多谢封大人,平日里不做的,去年我阿爹摔了,身子一直不大好,这才偶尔搭把手的。”素云后退了一步,轻福了一礼。   封静看着眼前柔顺着低着头的素云,面上一时掩饰不住的激动,她平日里说话从不抬头,竟一次也没有注意到,她是那么的像巧儿。   他手动了动,背去了身后,深吸了一口气,“卫老板,生意要做大,该请人就请人,搬货的工人还是值得请个的,这都老弱妇幼的,干这些体力活,可不是长久之计。”   “是,是,是,封大人说的是!”卫老爹一刻钟前还在跟此人打交道,那凳子四分五裂的情景现在想起依旧恐怖如斯。   眼下却一副好端端关怀下属的语气,看来这些做官的,倒都是些做戏的好苗子。   “这样吧,既然我家老太太终日的要来,索性将我家的车夫留在这里帮个忙吧。”   “不......”素云下意识里就要拒绝,不字刚刚出口,哪里聊得卫老爹同意了。   “那就多谢封大人了。”卫老爹已经在表达谢意了。   素云有些莫名其妙的,怎么卫老爹就同意了呢?而且这个封大人也是,虽说是个官,也没道理要管到下属的娘子家的铺子里去的。   “陆娘子莫在意,全是我家我的老太太大清早就吵着要来了,留下个人,也权当照顾我家老太太的安危了。”   他这样的一番话,素云又觉得甚为合理,也是那封老太太犯着糊涂病,若是有点什么事,她们这个小小的铺子也担待不起。   这样一来,倒也是十分的合理了。   这封静也没有停留多久,便走了,他一走这铺子里的气氛也舒缓了许多。   “素云,去看看你阿娘吧,她今日心情不太好,估计又躲着哭了。”   卫老爹看着素云一无所知的样子,也快要装不下去了,自己捧在手心里养了十几年的闺女,眼看着人家亲爹找上门来,亲爹位高权重,自己只是个赁了铺子做活的人,他心里实在是难受。   既想想素云随了亲爹去享那荣华富贵,又发自内心的舍不得,只好将素云支开,自己蹲在台子下,抹了一通的泪。   卫娘子裹了被子,屋里也没有个炭盆子,只顾的抽泣。   “阿娘,你这是怎么了?”素云心里一惊,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一大清早的,整个铺子都透着一股诡异的氛围。   往日几个小子丫头本就年纪小,终日里嘻嘻哈哈的忙活成一团,素云也不去管,本就是半大的孩子,热闹些也好。   今日无论的铺子里还是灶房里,都是沉寂的一片,都只默默的忙着手里的活,半分的热闹劲都没了。   卫娘子也只是低低的泣着,问也问不出什么来。   午饭也草草的用了一些,家里的樊婆子却找上门来了:“大娘子,大人找的么么来了,您可要见见!”   素云这边正忙了一摊子:“怎么带来了这边?”   “这么么有一把子力气,还懂些医理,大人就说从今天起就将她送来大娘子身边的,她也是个急性子,就一起过来了。”   “那赶紧请过来吧。”素云一听这么么还懂些医理,就像找到了主心骨一番,这东京城的药铺都是没开门的,卫娘子就这样一直哭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若这么么懂点医理,倒也好说了。   那么么一进门,便趴下行了一个大礼,素云忙道:“么么快请起,都是一家人了,且莫客套了。”   这么么一身的细棉的裙子,罩着小袄子,头发梳的一丝不苟,脸上却带着笑,一看就是个喜庆人。   “奴晓得了。”张口就是一嘴的软软的官话,听口音还是南边的。   素云对她更多了几分亲切。 第七十四章 定了花宴当日的服饰   那么么周身的气度,竟不像是个伺候人的,素云看着她的样子,也不由得暗暗咋舌,这陆磊从哪儿弄来的人,竟这般的好气度,比镇长娘子还有威仪。   “太太是思虑过重了,不过再是思虑过重,也要考虑下孩子,你看我们家大娘子已经急的眼睛都红了。”   那么么不露声色的松开了卫娘子的手腕,卫娘子却瑟缩的往床头缩了缩,但哭泣声终于是止住了。   素云见她终于止住了眼泪,赶紧吩咐如意将热着的饭菜端过来。   这么么却用灼热的眼神一直看着素云,素云便只好将她请去隔壁的套间。   “敢为么么贵姓?”这是陆磊请来的么么,看着人才气度都是个不一般的,素云自然也客套了许多。   “入了大娘子的门,我自然是姓卫的,大娘子称呼我卫妈妈就好。”卫妈妈是个爽快人,赶忙摸了摸茶壶,趁还有热乎气,给素云斟了一杯茶,又行了一个大礼。   “卫妈妈快请起,既如此,我就不客套了,我家大人道十五的花宴上,我也要参加,我这心里就没个底,不瞒卫妈妈,我不过是小户人家的女儿,这些礼仪之类的却是半分也不通的,还望妈妈多多照拂了。”   “大娘子说的哪里的话,这些自然都是包在我身上的,我啊如今年纪大了,虽说虽不得重活,但是这些我却是样样精通地方,今个儿起,我就厚着脸皮求着大娘子给老奴养老了。”   卫么么语气里满是骄傲,仿佛她进的不是这小铺子,而是那高官的后院一般。   两人一心奔着一处,倒也相处的极好。   待回了染院桥,主仆三人,将西厢的套间收拾了一番,那大的一间住下了卫妈妈,如意搬去了小的那间,素云笑着摸摸她的头,道:“出了正月,就给如意在做两身衣裳。”   如意那般的机灵,便快人快语的道:“大娘子莫要偏心,还有卫妈妈呢,卫妈妈的衣裳也不能少。”   说着还邀功一样的,挺了挺胸脯,头也抬的高高的。   “那自然的,人人都有份,老樊和樊娘子也有。”   素云刮刮她的小鼻子。   卫妈妈眼底泛着泪光,生怕人发现,她家的公子,从十几岁上,身边人就不断,夫人赏的,老妇人赏的,皇后赏的,胖的瘦的,美的各有千秋,可他连个正眼都不看一眼。   突然有一日,他喝的醉醺醺的回来,身边带着一个怯生生的小姑娘,只拉着人家小姑娘的手,唤着:“巧儿,巧儿。”   谁也没见过他那样的神情,她却是知道的,公子他千杯不醉,旁人如何能在他“醉酒”的时候塞给他姑娘,更何况看着倒也不像下家户的姑娘。   后来他便是躺在床上,都要握着人家姑娘的手,她就知道,她家的公子,陷进去了。   果不其然,等他“醒”来后,一般的行为,一般的张狂,对任何人都礼貌有加,却也张狂的让人头疼。   只独独对巧姑娘和颜悦色,走到哪带到哪。   那时候公子正值年少,不懂得收敛,便是别人道一声,红粉佳人香如许,他都要暴躁的拎起鞭子大闹一场。   后来老夫人和夫人说,若没有个建树,便要为他择了同僚家的女儿,做正妻。   公子如何能愿意,可是这富贵自有富贵的好,也有它的不好。   婚姻不由得自己,心爱的女人被人糟践,便冲怒一冠为红颜,披着战甲挥着宝剑,便去了北地,是为自己挣一个前程,也是为心里的女子挣一份荣光。   再次归来时候,老夫人病逝,夫人病卧在床,也不知为何,这赵姓的子嗣就是这般的艰难,不管是官家,还是赵氏子弟。   公子在床上躺了三年,便又打马疯了一般去了北地寻人,寻遍了北地,再也寻不回来那个娇笑憨态的小姑娘,便是那府里依然留着她曾经着过的红衣,她用过的所有物件,却再也难觅芳踪了。   只是苦了公子,从一个韶华飞扬的年纪,一寻就寻了这么多年。   便是那戏台子上唱的:自从那一人入心,便无从去选择其他人。   如今便是看着这陆娘子一般的娇憨,却多了几分灵动,满头的青丝低低的垂下,若是换个发型,换身衣服,便犹如那人再现。   卫妈妈尽心尽力,不仅照顾着素云的日常,竟然连饮食都包了下来,连带着收了一个小徒弟如意,跟着她忙里忙外的打下手。   染院桥的小院,一时间热闹了起来。   素云还不够品阶,自然没有响应的服饰,便听从了卫妈妈的选择,着了有些稳重的服饰,颜色确实青色的斜襟宽袖袍子,衬着她看起来也稳重了几分,便上身后,卫妈妈就觉得太过于稳重了。   正待换另一身暗红色的对襟袄子来,如意却捧了一个圆环上挂着的披风过来,只一眼,卫妈妈就看中了。   “陆大人,真的有心了,这样贵重的料子也寻摸了来,这披风又薄又轻还暖和,趁着大娘子这般的年纪,是再好不过了。”   “这料子是普王赏下来的。”   如意的一席话又让卫妈妈感叹了几分,原来普王也是对自家夫人这般的用心,心头本来还有一分的担忧,便彻底的放下了。   三人便定下来了当日花宴的服饰,便小心的收起来,只待那日到来,便直接出发。   便又挑当日的首饰和发式,素云坚持不可张扬,她本就是刚刚粗通礼仪,没就打算着要去那高官的夫人面前露面的,其他人想必也注意不不到她,倒没有必要大费周折的去折腾了。   左右不过个把时辰,便要自去看把戏,赏花。   卫妈妈才意志阑珊的停了手,做了罢。   那边传来老樊的声音,便知是陆磊回来了。   便携了卫妈妈和如意上前去迎迎。   “成妈妈,怎么是你,赵妈妈怎么没来?”陆磊见了卫妈妈竟直呼其名字,倒让素云有些意外。   那卫妈妈上前福礼道:“赵妈妈生了病,主子便让老奴替了她的位置,大人今后见了老奴,可要称呼一声卫妈妈了。” 第七十五章 赴花宴   陆磊眼神闪了闪,欲言又止,还是一拱手道:“以后就有劳卫妈妈了。”   卫妈妈非常的尽职尽责,总是带着满脸的笑意,总是说,“做的很好,只是这里的时候腰背要挺直一些。”   在素云累的时候也及时的让她休息,并且说,反正咱们也不会太靠前,过过场子罢了,大娘子歇会,等会再练。   时间很匆忙,在花宴的当天晚上,素云惴惴不安的,临睡前,还扯着陆磊的袖子道:“我还是有点怕的,怎么办?”   “到时候漕运上的一帮人估计会坐一起,有卫妈妈在,她会提点你的。”   陆磊看着这样娇憨的素云,喉头微动,有些动情了,可他还是将她按在身旁,轻拍了几下,道:“安心睡,我不会多应酬的,到时候寻你一起去赏花灯,就我们两个一起,好不好?”   “那可说好了,你不许应酬,快些来接我。”   素云闭上眼睛,睫毛微微的颤动着,任陆磊的手轻轻的拍着,因着这份承诺安稳的进入了梦乡。   陆磊看她终于睡了,才缓缓的躺回去,突然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陆堂的娘子的娘家,却是城防的,这次难免要撞上了,他一时又头疼起来,回头一想,男女又是分开坐的,就算素云和陆堂的娘子坐在一个桌上,也未必知晓对方,才堪堪的放松了一些。   明日要在吩咐卫妈妈几句,才是,他迷迷糊糊的想着。   一整夜的烟花爆竹竟然都没有停过,十五这天算是正月里最后一个全民皆大欢喜的节日了。   大街小巷上,都缠满了丝带,和足以乱真的假花,胭脂水粉首饰铺子,一波一波的人络绎不绝。   街道两旁,夹杂着吃食的摊子,也热气腾腾的冒着烟,“热汤子,胡饼饼,烧饼,团子。”   声音最大,生意最好的莫过于元宵的摊子了。   车马络绎不绝,陆离和素云穿戴一新,便出了家门,今日却不在家中烧饭的,老樊架着小驴车,卫妈妈和樊婆子走在驴车的两边,人人的脸上都荡着喜意来。   素云忐忑不安的坐着,看着身旁的包袱,“去赴宴还要带着包裹吗?”   陆磊低声的在耳边道:“这是备着万一弄脏了衣服,给你换的,到时候卫妈妈会带着,你安心的吃喝就是。”   素云也知道自己有点大惊小怪了,只是心里很忐忑。   陆离看着她上好的妆容,贴了鹅黄也用了口脂,越发的明媚可爱,凑过去在她耳边香了一口:“这么俊俏的小娘子,缘何皱着眉头,可是你家的相公欺负你了,哥哥来疼你好不好?”   素云听不得哥哥两个字眼,眼前的这人,一到某个时刻,就勾着她叫哥哥,不叫哥哥就一直不上不下的叫人难堪,顿时一张脸顿时红到了脖子根。   这时候也顾不得忐忑了,也不担心在花宴上会出丑了,伸手抓住他的手,啊呜就是一口。   “叫你胡乱说,看你还说不说。”   咬是咬得,却舍不得下力气,像个小猫磨牙一样的。   陆磊一时便将她拥过来,鼻息也浓重了几分,素云觉出了几分的不对来,又怕将发式弄乱,便小心的道:“花宴要到了吗?”   陆磊回过神来,捏捏她的耳垂,“小机灵鬼,还得会子,这会人挤人的恐怕要到五更半才能到。”   期间卫妈妈买了两个竹筒的羊汤,里面插了麦管,两人简单的喝了半筒,素云只沾了几口,怕到时候花宴人多嘴杂,不方便,便忍了不喝。   只盼着花宴散了之后,再去街上慢慢的寻了小吃,边吃边看戏。   驴车越走越慢,到最后简直的寸步难行了,两人便索性下来往前走。   街旁早已搭好了棚子,各路的戏台子,搭的高高的,上演各种的戏码,素云正好走在一处台子前,便见那人口中含了什么,一喷就是一股子火,火势汹汹而来,素云吓了一跳。   便忘了害怕,再往前几步,一个身着轻纱的女子,正翩翩起舞,不停的转着璇儿,最让人吃惊的是,她转的地方竟是个巴掌大的小鼓上,便转那脚下,还踩着有规律的鼓点来,真真的是技艺高超。   卫妈妈紧紧的跟着素云,看着她明媚的脸上,惊讶连连,引得路人纷纷去看她。   还有那高鼻子红头发的绿眼睛的洋人,也纷纷的停驻在各处的台子前,看的眼都不错一下。   虽然缓慢,还是随着众女眷入了宴会,自然又是要感叹一番,金碧辉煌,富贵自是不必说,那话本子上所述不过是浅淡几笔,真目睹了这一切,更是震撼不已。   素云心道,原来以为自己是一只小麻雀,却也是高估了自己,现在去形容,要用蚂蚁才是。   陆磊此时已经和同僚们打着招呼,进了半透明的帐子的另一边。   素云一个人缓缓的随着众女眷进了内殿,就看到远远的上面金碧辉煌的宝座上,一个富贵的老太太坐在上面,身边环绕着几个如花似玉的妇人,只离得太远,朦朦胧胧的看不清容颜。   她边学着周围的女眷们自寻个僻静的角落,坐下歇着,就有那身着纱裙的宫女,上了茶。   素云只笑着点点头,就算谢过了。   卫妈妈说了,若要在这宴上稳妥,便是拜过了皇后和太后之后,众人都落座了,便只捡自己眼前的的菜夹几筷子,熬过去便好了。   不一会儿就有那宫女引导着众人,去那前头,大家挤压压的拜了一地,此刻的素云再也不紧张了,大家都是一样的,拜下去起来,拜下去起来,每个人都紧张,她反倒不紧张了。   趁拜下去的一刻,往右边看了一眼,正对上一个年纪相仿的妇人的脸,她正往左边看,两人的胳膊碰在一起,一对上眼,便无声的笑了起来。   “来,姐姐我们坐这边。”那小娘子,穿着甚为华贵,只神情特别的逗趣,甚为活泼。   她挽着素云的胳膊,将她往靠着火笼子的地方做,又吩咐那宫女,在多提了火笼子来,还顺手塞了一锭银子,那小宫女本不耐的脸上,顿时挂了笑。 第七十六章 泼水风波   便脚步轻快的转身去拿火笼子。   这火笼子都是有数的,两人的面前多了一个,自然就有人面前少了,都是官家的女眷,又各存了心思,穿的好看的,自然就会单薄些,像素云这样的披风里面还穿了小袄的,着实少见。   邻桌就有个夫人尖着嗓子表达了不满,“我说妹妹,你这刚生了孩子不好好的在家呆着,却也来花宴凑什么热闹,那陆登仕郎,怎么舍得你出门来。”   素云不认得她,虽说她是朝着她的方向来的,她却没打算理她,陆磊虽说是个漕司,并不是她口中的所说的登仕郎吧,她心中思绪万千,面上却不露声色。   在这样的场合里开口讽刺人的,要么就是官大几级,要么就是不知所谓,能和她坐在相邻的桌子上,恐怕对方郎君的官职也并没有高到哪里去。   这时候身旁的小娘子将杯子往桌上一放,不小不大的发出了嘭的一声:“哦,原来是姐姐啊,不晓得的以为是姐姐关心我产后身子虚,知道的却道姐姐暗暗妒忌我,刚成亲就有了犬子。”   “姐姐上次不是还问我有没有什么偏方,那偏方却是有的。”说着她顿了顿,止住了话头,漫不经心的又低头给自己斟了一杯茶。   “你,你骗人,上次还说没有的。”那夫人眼睛一亮,随即又暗了下去。   “这偏方其实极其易得的,只是姐姐你却用不上。”   一句话又引得众人的关注,她招招手道:“姐姐你附耳过来,我产后身子虚,劳烦您亲自过来听听了。”   素云一听这话就晓得就诈,偏那夫人去一丝侥幸的心理,还是过来了,素云心里暗叹了一声,真是个傻的。   转身就去摸茶杯,也不喝,只凑在唇边装个样子,却竖着耳朵仔细的听。   声音极小:“你那夫君连你的房都不进,姐姐便是愁死了也不会有孩子啊。”   素云愣了一下,便听得身边几个噗噗噗喷水的妇人。   原来这看似漠不关心,个个耳朵都竖的极为灵敏啊。   素云抬头望过去,那夫人脸色白了青,青了红,最后狠狠的将身旁的夫人推了一把,指着她的脸道:“你,放肆,竟......”   她好像还不敢得罪这身旁的夫人,抬头看到素云正愣愣的看着她,不由得恼羞成怒,手里的一盏茶顿时泼在了素云的脸上。   身旁顿时一阵惊呼,素云迷蒙着眼睛,便感觉有人给她用帕子擦水,那水好巧不巧的进了领口,虽然有几个火笼子,在身后,但是水还是很冷的冻的她一阵寒颤。   素云还是忍住了,不欲去生什么事非,只低着头去去擦水,心道生怕这妆花了,还是花了。   一直往这边看着的小宫女觉得事态不对,便一转手拿着空托盘去了男客的那边。   这边的骚动顿时惊动了前面的人。   一个神态严肃的么么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素云没有言语,只低头继续的攥着领口,那么么看到素云一头一脸的湿,哪里还有不知,本想过去的时候,搭眼看到素云的身后椅子上的披风,顿时眼睛闪了闪,问旁边的人,“到底怎么回事?”   语气便又严厉了几分。   那泼水的夫人,软了腿脚,这么么身着的服饰便一看是个有品阶的,她本是得罪不起这城防司的石家,便看的石家的身旁坐的素云是个面生的,且穿的是普通的料子,一杯水便泄愤似的泼了她。   将引来了宫里的么么,便吓软了腿:结结巴巴的道:“不小心失了手,没什么。”   素云也不辩解,对着那个么么道:“麻烦您给外面递个话,叫陆漕司家的卫妈妈来,她带了替换的衣裳。”   那么么一个眼神,便有机灵的小宫女出去了。   那旁边的小娘子倒是个胆大的,“回么么的话,妾与姐姐逗了个玩笑,哪里料得,她竟是个开不起玩笑的,她要泼我,却不知怎的,泼的却是我身旁的这位娘子,便遭了殃。”   一边说着,一边扯了素云的手。   那么么冷眼的看着三人,见素云低着头,去拿帕子,躲过去她的手,便微微的颔首下。   “怎会,妾怎么会这么做?不过是想给妹妹端杯茶,一时手抖而已。”   那挑事的夫人见素云不说话,以为素云是个混进来见识场面的,在她眼里却是懦弱的紧,胆子不免大了几分,胡乱的狡辩道。   “希望夫人身边的人,都不要和您离的太近了,不然您的茶,一般的人可是喝不起的。”   素云本不想太过于计较的,自己本身就是不爱惹麻烦的人,这夫人越发是过分了,她若是简单的道个不是,这场面也就圆过去了,可是她看着素云不说话,便开始狡辩起来了。   这时候素云便无法忍耐了,将手里的帕子叠好,放在桌上的一角,缓缓的站了起来:“您身边的人若是都这般饮您的茶,也未免太过于悲催了。”   这时候却有男子的声音传来:“哟,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头戴玉冠,身穿紫色便服的男子带着一个小号的同样装扮的少年郎,缓缓的穿过半透明的隔幕走了过来。   所到之处,众女眷纷纷行礼,素云也不例外。   沉默的一片,并无任何人出声,那小一号的公子开口道:“师娘,你怎么在这里,快快请起。”   一语惊起千层浪,众人纷纷交头接耳,这普王不出所料,日后就是太子了,他口中的师娘,却是哪位?   一时间余光便左顾右盼起来。   素云无奈,只得在普王弯腰的时候,自己站了起来,一抬头就看到了那位世伯,便又要行礼,“世伯好。”   三字一出,底下又是一阵寂静,半点声音都没有了。   这时候小宫女带着卫妈妈一溜小跑的过来,看到赵亭林简单的行了礼,就奔去了素云的身边,还踢了那个么么一脚,“你个老货,还跪着干什么,赶紧的给主子把衣裳换了。”   素云被她二人用披风包裹着,搀扶着,转过去一个走廊,便到了一个偏殿,闻到了袅袅的香味,甚是好闻。 第七十七章 香味冲的我头疼   卫妈妈和那么么一起扶着素云去了一处后殿。   淡淡的散发着檀香的气息,转过层层的幔子,就看到一个坐在火笼子前的穿着朴素的老太太,花白的头发,正在闭着眼睛转手中的一串念珠。   “阿香,这是怎么了?哎呦,好好的一个小姑娘,怎么被浇成这个样子。”   那老太太说话也逗趣的,丝毫没有架子。   “快拜见太后娘娘,这是陆漕司的娘子,被那不长眼的给泼了茶水。”卫妈妈见了那老太太也仅仅是福了一礼。   素云想起陆磊说过的话,说太后娘娘人极好说话,想必也是真的了。   “见过太后娘娘,素云给您添麻烦了。”素云按着卫妈妈的教的礼仪,规规整整的趴下行了大礼。   太后是真是和蔼,赶紧叫起了,“快起快起,好孩子,我这可没有那么大的规矩。”   不一会子,几个小宫女将素云带去了后面的洗漱房,洗漱了一番,被几个宫女服侍着躺在软榻上烘头发,素云拒绝了那喷香的头油,却没挡住全身都擦了一遍花露,换上了备用的衣服,才迎她去了前面。   这时却有一个不过十七八岁的男子,穿着很是富贵,油绿的袍子,腰上挂着一溜的香囊和玉饰,招摇的摇着一柄折扇,正与太后众人闲聊。   却是素云见过的,入东京的那日,在码头上那大花船上的那定远侯家的,被陆磊一脚踹下的小公子,如今还是一样的打扮,今日倒是因着花宴,稍微去掉了几个香囊。   素云低下头,默默的福了一礼。   那人看到素云的第一眼,眼里闪过一丝惊艳,一看头发,竟然的妇人的样式,便晓得是哪家的官眷了,心里不免有些惋惜。   站起来,整整衣裳,便向着素云一拱手,“娘娘,这位是。”   “你这孩子,见着美人都走不动道,这是陆漕司的娘子,你可要收着点,小心你爹又捶你。”   太后娘娘是个好性子,也不生气,开口调侃道。   卫妈妈是认识眼前的男子的,看着那人明知道是陆漕司的娘子,眼睛还沾在素云的身上,便有几分不喜。   太厚指着那杨公子,对素云道:“这是定远侯家的小子,平日里也没有定性。”   素云只得又福了一礼,“杨公子。”   那人便轻咳了一声,一本正经的道:“见过小嫂嫂。”   那么么甚是有眼色,便道,“陆漕司和王爷都在外面候着呢?娘娘奴就先领陆娘子下去了。”   “快去吧快去吧,今日据说还有番邦的戏子也在宣德门外搭了台子演戏,你们都去看看吧。”   几人便谢过了慈恩,出了这偏殿。   转过几个走廊,那杨小公子就始终的跟在身后,“嫂子,且等等我,我对着东京城熟悉,给嫂子做个解说,如何?”   素云也不理他,手扯着披风就一直往前走。   哪里料到他并不安分,几个快步便滑稽的窜到了前头,挡住了路。   素云看着骚包无比的杨公子,一脸坏笑的挡在前面,她心中厌烦的很,说话便没有了客套,“杨公子,这般拦路却不好吧,您快离我远一点,您这一身的香味,冲的我脑尖子痛。”   “你......”杨公子愕然了,他从十四五岁就浪迹花丛,身边的丫鬟妇人就没有他勾不到手的,就算是那贞洁的,能听得对方一声骂,他都觉得浑身舒坦。   可从未遇到过这样不按常理来的,也不骂,也不上钩,只说让他远着点,说他身上的香味冲的她头疼。   不由得一怔,忘了自己的本意是要调戏对方一番,总要留下个印象给对方才是,这是他一贯的方针。   眼下听了素云的一段话,脑中一片空白,下一句便接不上了,只得眼巴巴的看着她。   素云看着杨小公子,见他人确实生的不错,只是呆呆的傻愣愣的站着,心中暗道一声,草包枕头,便绕过他快步的往前面走去。   卫妈妈听到这话,也呆愣了一下,看了杨小公子的样子,见素云一席话将那小公子说愣住了,便快步的跟了上去。   素云在偏殿的出口处就看到陆磊等在那里,在人群里十分的显眼,看到素云便快步的迎上去,素云的眼泪啪嗒掉了下来。   陆磊心里也不好受,便是以往听说各种的传闻,谁家谁家的闹了矛盾,他都是置之不理的,可是今天被泼了满头满脸的水的却是他自己的人,那心境自然不一样了。   这时那个泼水的妇人随着一个矮胖的男子,快步过来了。   “陆兄,真的抱歉了,我娘子她脾气不好,倒是让尊夫人受惊了,我已经骂了她,还请息怒。”   那胖子连连的拱手,低头哈腰的样子,让素云顿时惊诧了,这妇人身量高,人又美,怎么的嫁了个这样的矮胖子。   “陆夫人,对不住了,都是我的错。”那妇人满脸通红,还是在那胖子的示意下诺诺的道歉了。   虽然现在门口的人少了很多,估计散宴了,大家都去自散去看戏去了。   但是未散去的夫人还有许多,素云看着那其他人异样的阳光,一时间便有些同情起她来,一时心软,她上前握住那妇人的手:“夫人切莫多礼,本就没什么事。”   老百姓都懂的道理,当面教子背地教妻,那矮胖子,竟一点不顾女子的面子,领她候在这殿口道歉。   妇人的泪纷纷的落下,素云见几人呆在这里影响不好,赶紧递过去一张帕子,领着她到了一个戏台子的后面,这台子上正演着一场生离死别的戏,戏子们正在台上对着词。   素云压低了声音,“夫人莫哭了,本没有什么大事情,图惹旁人笑话。”   那夫人也是个聪明的,便止住了泪,拿了随身的香粉,扑了几下,低低的道:“我姓石,夫家姓刘,妹妹若不介意可称呼我石娘子。”   素云听了有些犹豫,成了亲的夫人,便冠了夫姓,这娘子却让自己称呼她位石娘子,这便是......   见素云有些犹豫,她便道:“陆漕司已经等在外面了,妹妹留下住址,我过几日约妹妹去那相国寺,到时候有话跟妹妹慢慢说。” 第七十八章 都是自家孩子   素云跟石娘子就此别过,转眼就看到他的相公,被一个暗红色披风的女子挽着,站在洋人的戏台子前入神的看着那大胸脯蓬蓬裙的洋人。   那女子倒没有什么不悦的神情,也正入神的看着旁边搭着的蓬蓬裙。   陆磊见素云停住了脚步也随着她的目光一起望过去,顿时了然。现在的光源狎妓都是流行,文人多风流,家里有妾也是对自身财力的一种肯定,如果连自家一家子都养不起,又谈何养妾呢。   陆磊觉得没什么,但素云就觉得有些寒心了。   刚刚还吆喝着自己的夫人要来道歉,转眼就跟另个女子一起看戏,还瞅着那大胸脯的洋人女子目不转睛。   当然这是别人家的事情,她也无从谈起,只默默的随着陆离,被他扯了一段路,停在了一家两边搭着戏台子的铺子前。   那摊子上竟摆出了比香囊还要小的灯笼,早就有三三两两的璧人,一起挑了佩戴在身上,随着走动那灯笼也不灭,一下子将素云的情绪挑起来了。   往日的元宵节,都是去松山县的县衙前的几条街去关灯,普通的人家莫不是买了那绢纸糊的美人灯,兔子灯,老虎灯之类的给自家的孩子玩,若是不小心烧掉了,便道一声红红火火,倒也是一件美事。   东京果然繁华如斯,这般小的灯,也可以扎出来,当真闻所未闻。   刹那间,她所有的心神都集中在了那小灯笼上,陆磊含了笑,揽了她,买了一串,那小灯笼也是神奇的很,不管如何去摆动,都是稳稳的亮着。   两人也在身上挂了几个,缓缓的往前走。   正中的有个花灯,却比旁边的楼还要高,不晓得有多少个面,每面都有一个绝色的女子,或衣袖掩面,或娇笑嫣然,或缓缓回头,或低头斟茶,每一幅都美轮美奂的叫人像钻去那灯里去认识一番。   因为此时天还大亮着,又或许东京的人每年见惯了花灯,竟很少有人围观,倒是那耍把戏的台前,熙熙攘攘的围满了人。   很快的素云远远的看到一个娇媚的女子,不晓得用了什么技艺,竟在这寒冷的冬天,召唤了一个群五彩的蝴蝶,在一起翩翩起舞,便扯了陆磊,踩了一只不知是何人落下的木墩子,一边扶着他的肩头,不停的看。   这里倒无人作乱,只是那与蝶共舞的女子,是不是受不了这般的严寒,约莫有半刻钟,便带着蝴蝶,闪身进了那后面搭的严严实实的棚子里去了。   素云失望的扭转头,就对上陆磊,含笑的眼睛。   只觉得与之前竟判若两人,便笑着居高临下的望过去,她现在踩着这木墩子,扶着陆磊的肩膀,倒是比他高出来一些。   “卿卿,今日扮的如此美艳,小生可否与卿卿共饮一杯?”   旁边的戏台子上一声长长的戏腔一出,陆离便觉得那小生唱出他的心声。   素云倒也觉得巧了,娇笑出声,张开手臂,扑向陆磊。   笑声未落,便见周围人的目光清一色的落在二人身上。   有个玩世不恭的声音道:“陆兄,抱得美人归,滋味如何?”   便有人尖了嗓子学了戏腔道:“干卿何事?”   “陆兄,你这般当街抱美人,我嫂夫人若知道了,那可要伤心了。”   “没办法,估计我陆兄风姿太甚,又新升了官职,有些叫人把持不住吧。”   素云扑在陆磊的怀里,身子僵硬,便觉得自己这一扑,好像太不庄重了,面临身边几个人的调侃,她也不敢将头抬起来。   陆磊轻轻的拥住她,将那披风上的兜帽,一拂,笑骂道:“你们嫂子脸皮薄,还不快滚!”   声音里带了几分笑意,胸膛震动着,素云的脸就贴在他胸膛上,缘何能不明白,估计开玩笑的就是他身旁亲近的人。   “哟,是嫂夫人啊,拜见嫂夫人。”   “陆兄护的这般严实,只怕是......”   “是什么?”一个淡漠又慵懒的声音沉稳的响起,周遭的空气都像是被瞬间凝结了,开玩笑的一个都没有响起,反而的扑通扑通的传来几声:“参见燕王爷。”   这人的声音素云熟悉,她也不好一直躲下去,便将个兜帽抚了去,转过身,红着脸福了一礼:“见过燕王爷。”   “小陆这孩子自十几岁就跟着我,跟我自家的孩子一样,小陆的娘子便是我自家的孩子,不必多礼。”   那声音多了几分暖意,素云抬头看看陆磊,他点点头,才重又福了一礼,道:“见过世伯。”   “好好好,好孩子,都是好孩子,那个,早上起的那般早,还没有用饭吧,快去用点饭吧,今晚的花灯,可莫要错过了。”   其余人在旁边都安静如鸡,周围除了那戏台上依旧在唱着的戏子,都一片静默。   这燕王爷,据说有什么怪病,将近四十了没有子嗣,那王府里摆着一个摆设王妃,却谁也没见过她出面应酬。   如今却在劝着一个臣子和臣子的娘子去用饭,这未免有点太过于离谱了,莫不叫人多想。   这陆漕司已年过二十多,莫不是这陆漕司竟是燕王爷的私生子不成?   猜到这里,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倒也说得通。   回头得查查这陆漕司的年龄,看看可否对得上。   一时间气氛冷到了极点,陆磊看着众人的眼中,心中暗叹了一口气,一拱手:“多谢王爷。”   素云心跳很快,若说此前在梅林的亭子里见面,便觉得此人身子骨极差,那时的笼火太旺,她也有些闷,也不敢仔细的抬头看。   此时在这大街上,她抬头看了一眼,燕王爷看不出年龄,倒是气势很威严,鼻梁很高,眉眼的轮廓很深,一张薄唇毫无血色。   不知为何她心里一动,“世伯也要多注意身体。”   便扯着陆磊一溜小跑的在拐角处停下,捂着砰砰砰跳的心,指着面前的摊子,掩饰的道:“喝碗羊汤吧。”   “害怕燕王爷?”陆磊眼底闪过一片阴霾,开口道。   “也不是,觉得他其实很可怜。”素云懵懵懂懂的,用帕子擦擦那条长凳,拽着陆磊的袖子,示意他坐下。 第七十九章 怦然心动   “他权高位重,有什么好可怜的,倒是你的夫君我,饥肠辘辘的十分可怜,还望娇娇儿赏我两口饭吃吃。”   陆磊一把抓住她的手,一双温热的手就势往她袖口钻了钻,挑逗着她袖口处的肌肤。   素云只看着他涨红了脸,心里暗叹这人怎么越来脸皮越厚了呢,手却被他抓着,挣也挣不脱。   “你那里可怜了。”   论厚脸皮,素云是自愧不如的,却不想一直由着他欺负,手腕处传来的瘙痒之意,让她躲闪不及,还是硬着头皮怼了一句。   “嗯,娘子说的对,我有这么漂亮体贴的娘子在身边,仔细想想,还真不可怜。”   陆磊被怼了一句,却笑的更开了,素云看着他傻笑的样子,冲着他弯弯眉眼,扭开了脸。   “来了,热热的羊汤子来了,官人和夫人可要胡饼?”那端着托盘的妇人,热情的问道,打消了两人之间的暧昧,还不自知。   “要的。”素云赶紧挣开手,取出荷包就要付钱。   “夫人客气了,来喝口汤,还给什么钱?我家那口子要不是陆大人,连命都没了。”   那娘子却是个豪爽力气大的,素云争了几番,依旧没有付出去,陆磊只在旁边暗暗的笑着。   素云见她不是客套是真的不想收钱,也不愿在众目睽睽之下与她争执,只想着待会离开的时候,放些钱就是了,便收回了钱袋。   羊汤子很鲜,热乎乎的入口就是一阵舒坦,可是素云饿久了,反而吃不下太多,不过就着胡饼子喝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怎么只吃了这点。”陆磊皱了皱眉头。   “实在是吃不下了。”素云胃口清淡,这羊汤子估计是为了严寒天的人的准备,却放了些许的胡椒,一口下去便辣出一身的汗来,素云饿的狠了,才吃了几口,不然这么辣的羊汤,她断然不会喝第二口的。   先前家里的婆子都会依着她的口味,单独烧两个清淡的菜,如今在外面,她不愿扫陆磊的兴,还是坚持多喝了几口,不至于太饿就是了。   陆磊见她实在不愿意吃了,也不勉强,将那胡饼胡乱的掰了一通泡在汤里,呼噜噜的一口气吃光了。   就见素云递过来巾子,又放下一小锭银子约莫有半钱的样子,两人便不顾着那老板娘的呼唤,快步走了会子,才相视一笑。   今日的日头大盛,那连下了许多天的雪终于停了,到处都泛着一股炭火的味道,人挤着人,连那风都透不过来,倒也不觉得冷了。   今日陆磊在素云的注视下吃了她剩下的胡饼和羊汤,素云心里还觉得有些异样的感觉来,任由他扯着自己在热闹非凡的街上慢慢挤着。   脚步毫无意识的跟着他一步步的往前走,仿佛这偌大的热闹的街上,都没有这个高大清瘦的背影入了她的心。   就这么的走到了正对着宣德楼的正面的一个大台子,周围有挎着篮子叫卖的小贩,素云什么也不顾的,就直直的看着那人付了钱,拎着两个马扎子,放在了好的地势,对面的台子上,正在表演一场将军斗金人的戏码来。   呼喊声连天,许多百姓看到了那将军一脚将金人踢倒在地的时候,都爆发出了呼喊声,场面热闹极了。   素云口中毫无意识的吃着陆磊给的点心,是一口酥,酥酥脆脆的,一嚼那层层的酥就炸在嘴里,是她很喜欢的,她心里想,仿佛一开始以来,陆磊就将她照顾的很好。   可是两个毫无关联的人,怎么就能在定亲,成亲后,义无反顾的对另一个人好呢,她以往想不明白,今日却像明白了一点什么?   那些话本子里说的,一见就怦然心动,误了终生,便是这种感觉了吧。   陆磊也只觉得素云今日分外是不同,以往的她虽然接受他的照顾,却是客套疏离的,尤其是荷香那件事之后。   只今日不知怎么的,突然就用那水灵灵的眸子,含羞带怯的时不时的盯着他看,他这般敏锐的心思,怎么会错过她这般的异样。   就在素云毫无意识的又朝她看过来时,他也扭转头,直直的对上她的视线,素云若无其事的躲开,仰头去看那台子上。   台子上的戏码却换了一出,几个跳着胡璇的女子,在寒冷的季节,穿了极少的衣服,露出白花花的胸脯和大腿,正在快速的边拍着小鼓,边飞速的转着圈。   底下一众的男子,纷纷的打着呼哨,收获了一堆身旁女子们的白眼。   陆磊却也不看台上的如花伶人,只默默的将素云的手扯过来,仔细的摩挲了一番,低声道:“晚上陪我,不看花灯了可好?”   素云头都没转,只聚精会神的看着台子上又换了一波人,就在陆磊以为她没听到的时候,就看到素云轻轻的点点头。   素云头晕脑胀的被陆磊揽着挤过了人群,拿了牌子回到自家的驴车上的时候,老樊和樊婆子以及卫妈妈如意,都还不晓得去了哪里。   驴车上的冰冷一片,那火笼里一丝热气都没有了,想必是燃尽了。   还能清晰的听到,正街上,众人齐声喝好的声音传来。   “我们先回去吧。”话音刚落就听得旁边有人敲敲了驴车,撩开帘子,确实一个陌生的妇人。   那妇人胖乎乎的脸上荡起一个真挚的笑来:“陆大人,陆夫人,我们燕王爷有请。”   顺着一条巷子,七扭八拐的随着妇人去了一家普通的小院里。   院里挂满了那小巧的灯笼,满院子的雪也只扫出了一条小道,扫痕清晰可见,像是匆忙间才收拾出来的一般。   看到这满树满院的小灯笼,素云顿时想起了自己腰间的一串小灯笼,却是灭掉了,想必也是,已经这么久了,也么有那么多的火油可烧了。   陆磊阴沉着脸率先走在前面,素云扯着他的披风的一角,被他严严实实的挡在身后。   就听得几声咳嗽之后,一个声音闷闷的道:“逛了大半天冷了吧,快过来喝口热茶。”   素云听着这声音很是熟悉,探过头去,就看到燕王爷正捧着一个汤婆子,站在走廊的尽头。 第八十章 素云应当是我的孩子   因着这一院子路上的小灯笼,素云便露出一个开心的笑:“世伯,您元宵节好啊。”   那捧着汤婆子的人手一抖,颤颤的声音道:“好,今日确实很好。”   室内温暖如春,却看不到一个火笼,素云好奇的看看四周就坐在陆磊的身边,桌上丰富的菜肴和旁边屏风上一圈的小灯笼,甚得素云的心。   只陆磊黑着一张脸,坐在下首,一句话也不说。   素云捧着一碗甜甜的芋头肉圆吃的停不下来,身边伺候的么么又适时的挖了一个给她,又添了一碗圆子酿,陆磊看着吃的香甜,小嘴一刻不停的素云,心里涌上了一丝无奈。   燕王真的是无时无刻的给自己添加存在感,陆磊烦不胜烦,一个芋头圆子都要在自己的眼前碍眼。   饭后速运随着那伺候的么么下去休息。   “怎么样,考虑好了吗?”收起了笑意的男人往后一靠,气势顿显。   陆离站起身,缓缓跪下:“主子这是何意?”   “知道巧儿吗?”   灯光闪烁着,室内温暖如春,陆磊跪在地上,突然觉得背上被冷汗濡湿了,巧姑娘巧儿,他无数次从燕王的嘴里听到,每次毒发时都以为他挺不过来的时候,他口中都会呼唤了一个名字:巧儿。   他心里划过一丝难堪,难道素云竟长的像那巧儿不成,他无意冒犯已去的人,只是若让他将自己的娘子拱手让人,燕王还是小瞧他了。   看到陆磊挺直了脊背神情僵硬,嘴唇紧抿。   燕王缓缓的捻起一枚果子道:“你这娘子,与我家巧儿有七分相似,我当年遇到巧儿的时候,她只有十五岁,比素云年纪还要小些。”   “燕王,请自重!”陆磊腾的站起来,一双眼睛盛满了怒意,拳头紧紧的握起,“就算您是我的主子,我娘子的闺名,却不能您的提起的。”   两道灰色的人影,一人出拳,一人踹腿弯,陆磊一跺脚身子腾起,躲开了两人的攻势,手握成拳,腿随即扫出,分别向二人回攻。   三人顿时无声的战成一团。   燕王摆摆手,“住手!”   三人停手,那两人立刻闪身退出,隐去了踪迹。   “小陆啊,我觉得你不是这般急性子的人,今日为何如此冲动?”   那燕王扯了一下嘴角,“素云......”   “燕王有话请直说,我陆磊的娘子容不得您这般侮辱。”   陆磊向前一步,手握成拳。   “我家巧儿有个丫鬟叫做阿雯,阿雯在十七年前带着一个女婴,在原来的金人的码头跟了来自南边一个扛大包的男人回去了,那个男人就是卫老二,卫老二这个名字你可听过?”   燕王身子前倾,伸手斟了一杯茶,缓缓的推了过去。   陆磊心中一面鼓在咚咚咚的乱敲,心神乱做一团,卫老二,他的岳父大人,他如何不晓得。   “想必你也听说过,巧儿追随我去的时候,已经怀有身孕四月有余,我那时候年轻气盛,便一时让她遭了罪,算了时间,素云,她应当是我的女儿。”   燕王一口气说了这通话,便有些咳,他忍住,伸手去怀里掏里一个瓶子,倒出来几粒丸药,合着盏底的凉茶一饮而尽。   陆磊盯着他下巴上那滴晶莹剔透的茶水珠子,一言不发,心里的思绪却成了一团乱麻。   他此刻已经彻底的猜透了燕王的心思,且不管素云是不是他的女儿,他此刻想要除掉封静的心,已经刻不容缓了。   他缓缓开口:“主子还请三思,先不说我娘子到底是不是您的孩子,若我娘子是您的孩子,那么,她也是封静的外甥女。”   燕王赞赏的看了他一眼,面上透出一些高兴来:“原本我是这么想的,可是若那封静想要过来抢素云,可如何是好。”   “您不说,他如何能知道?”陆磊心里一凛,这一个燕王不够,还要多个总督。   “那封静已经四十有余,膝下却只有两个女儿,连个传承的人都没有,我倒想让他退下来,好好的努力努力生个儿子傍身,你觉得呢?”   陆离只不说话,沉默的将腰间的小灯笼取下来,两只小灯笼如今已经没有了火油,本色的绢纸已经熏黑了一片,显得有些脏了。   燕王看着他手中的灯笼:“其实权势有时候很熬人,但更多的确实好处,你若有了权势,素云可还会被人浇一头茶水?”   他终于提到这茬,陆磊觉得脸上啪啪几声响,像被人打了几巴掌一样,他面上倒不显,“听说刘家宠妾灭妻,城防司的庶女已经被逼到要闹和离的地步了。”   燕王听了一笑:“你看我当初为何将你安排进杨土儿的手下,第一你没有科举的出身,第二,你还是心太软,和京官打交道,你道行太浅,怕是要折了你进去。”   “往昔你如何我暂且不论,我只当全了我们北地里的几年的主仆情谊,但阴错阳差的,你带着素云进了我的梅园,将她送入了我眼底,而我偏巧今年就回了京,我倒觉得你是我的恩人一般的,我突然就不想默默的死了,我和巧儿的骨血还在,我应该搏一搏的,不是吗?”   他掂起红泥小炉上的已经滚开的噗噗的茶壶,捏起一个金丝做的盖子,又从琉璃的盒子里用茶拨拨了些茶,反复的冲刷了两次,又亲自斟了一杯茶,推给陆磊。   陆磊便是跟了他这么多年,也没见过他这般的讲究,顿时有些舒展不开手脚,往昔那个躺在土炕上的面如土色的人,和如今这个金冠紫袍白狐裘的男子,无论如何都不能重叠一起。   陆磊觉得眼前人陌生的紧。   他握紧了那青花瓷的茶盏,薄透而润,茶色清亮泛着香气,氤氲的热气蒸腾而上。   他不懂这是什么茶,但是他知道,若他给不了素云这样的人生,素云便一定会被眼前的男子给夺了去。   他想起今日在人群里,只会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望着他的女子,那个一脸通红强装了镇定看着戏台子,却默默点头的女子,第一次觉得自己认为的对她好,还是太过于孱弱了。 第八十一章 芋头糕和帖子   素云一口气睡到了天黑,这屋里据说是烧了地龙,闻不到一丝丝的烟火气,还充盈着淡淡的幽香,她不知不觉的便睡的久了些。   掀开锦被,没有看到自己的衣服,她看着周边陌生的一切,透过室内梦空的点点珠光,小声的叫了一声:“卫妈妈。”   随即就有淅淅索索的声音,点亮了,更多的蜡烛,卫妈妈便掀开层层的纱幔,进来帮她更衣。   “我们借住一下,已经很不好意思了,不好再穿别人家的衣服吧。”   素云拥住被子,有些拘谨,不肯穿那看起来就非常昂贵的衣裳。   卫妈妈带笑的看看她,想了一会儿,将那衣服放下,柔声道:“好,大娘子的衣服在火笼上烘着,我看看可干了。”   收拾妥当,素云便与陆磊汇合了,却觉得他皱着眉头,仿佛有心事一般,便主动伸出手去,学着他往日的模样,在他手背上拍拍,又摩挲了下。   就将他抬起头来,勉强一笑:“今晚的花灯,还是很美的,不看便可惜了,娇娇陪我看一看吧。”   素云点头,两人便靠在一起,掀开了驴车一边的帘子,沿途看着大街小巷里各式的花灯,一路慢悠悠的往染院桥驰去。   路依旧难走,周边到处都是花灯的海洋,绵延了整条街,等回到染院桥的小巷的时候,院门上也挂了几串那小灯笼。   素云下车拎起那串小灯笼,以为的陆磊提前准备好送她的,便高兴的拎着道:“哇,又有小灯笼哎,多谢你了。”   便含情脉脉的牵了他的手,往院里走去。   陆磊跟在后面,看着素云这么主动地牵着手,心里不停的懊悔,不应该让素云跟来东京的,但一想若没跟来,两人想必更生疏,看着那一串的花灯,又觉得膈应,却没得任何办法。   素云白天睡得好,晚上的精神也好,等陆磊洗漱好了回来,就见她将那小灯笼拆了,每隔几步就挂了一个,虽然膈应,但是不愿扰了她的兴头。   他看着捧了一只小灯笼,踩在脚踏子上面,一掐的小腰正颤颤巍巍的往上面挂着一只小灯笼,又是小灯笼,这小灯笼竟然还要挂进内帐?   他快步向前,从后面拥住素云,灼热的气息就她耳边,便觉得她身子一僵,随即又柔软了下来,便不管不顾的,将那小灯笼丢了出去,一扯帐子,便拥着她倒在床上。   “娇娇儿,莫非要点着灯笼看看为夫的身体?”生怕她想起刚刚那个小灯笼,言语上,也即刻挑逗起来。   素云被他的嘴在颈窝里拱来拱去,只觉得浑身都烫的吓人,一条柔滑的舌头探过来,哪里还顾得小灯笼,她便连脑袋里都成了一团浆糊。   青帐轻摇,娇莺声点点的碎成一片,直至那点点的散出柔光的小灯笼都熄灭了,也没有停下来。   皎洁的月光洒在这座沸腾的盛世东京城,不多会也被这热情的元宵焰火给羞的躲进了云层里。   过了元宵节,便是十六来,陆磊却要要事在身,不能陪同,卫妈妈和如意说着灯会要持续好几天的,素云便去了饼铺子,问问卫老爹和卫娘子可去赏灯了。   卫娘子一见到素云,便泪流不止,素云只得拍着她的肩头,她哭了好大一会儿,才堪堪的停住。   “有个花灯特别大,比房子都大,每一面都有一个绝世的美女在里面,很漂亮的,你们一定要去看,卫妈妈说要放置好几天的。”   卫娘子还在垂泪,小院不大,如意在外面吹牛的声音就传了过来,素云听了觉得好笑,将卫娘子止住了泪,就柔声道:“阿娘,今晚可要去观灯?”   “哪里去得外面去观灯,这街上的花灯就不少的,官府也弄了一个大灯,挂在桥边,你来的时候是白天,晚上就看到了,很好看。”   卫娘子止住了泪,净了手脸,素云关切的看着她,眼睛一酸,赶忙忍住了:“可吃了早饭了?”   素云赶紧起身,从带来的食盒里取了一碟芋头糕,小心的端过来,“这是一个世伯给的,很好吃,里面混了一些肉粒和荸荠粒,不算太甜,凉吃也好吃的很,阿娘你尝尝。”   卫娘子看着眼前的芋头糕,刚刚止住的泪,又汹涌而至,这芋头糕,是巧姑娘昔日最爱的一种糕点,这是哪个世伯给的,明明就是那赵公子啊。   “阿娘,你最近怎么了,怎么一直哭的,这都过了十五了,我陪你去铺子里给大夫瞧瞧去吧?”   素云也头大的很,卫娘子不晓得为何,总是哭,这日子这般的下去,眼睛非得哭出毛病不可来。   卫娘子赶紧掏出帕子捂着眼睛,“素云晓得给阿娘送吃的,我太高兴了,看什么大夫,我好好的,这是高兴的。”   说着强打起精神来,两人各吃了一块芋头糕,素云嘴里鼓鼓囊囊的,还道:“让如意去看看,其他的铺子里可有卖的,这芋头糕真的好好吃啊。”   在铺子里呆了大半日,回到染院桥的小院时老樊就将一摞的帖子给了如意,素云看到这么多帖子,就突然想起那个刘什么的官夫人,石娘子来。   果然挑了挑,其中一个颇为素雅的帖子,就是石娘子的帖子。   有几个字确实不识得的,陆夫人,相国寺,游玩慢慢的连起来,总结出了一句话,那石娘子是约她一起去相国寺去玩的。   果然晚间陆磊归来的时候,看了这一摞的帖子,挑挑眉,翻了一通,便将石娘子的递给素云,道“到时候带了卫妈妈和如意,一起去相国寺去吧,我忙完了就就去接你。”   “那这些怎么办?”素云很开心,虽说和石娘子产生了一个摩擦,但是因此也收获了一个好朋友,也算是一件好事了。   她指着其余的帖子,问陆磊。   陆磊却勾勾唇角,将她放在自己的大腿上坐着,“这些是请你到他们府上做客的,你想去吗?”   素云仔细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她与其他人并没有接触过,之所以送了帖子,莫过于是陆磊的面子,她没想过要融入官夫人的圈子,自然是不想去的。 第八十二章 素云遇杨倩   这番她没猜错,这人的确是奔着陆磊来的,只是疑心陆磊是燕王的私生子的大概来,过来探探底的。   陆磊无意让她卷进去,只是这石娘子却是个清醒的,既然要与那刘郎中和离,刘郎中又马上要下台,让素云和石娘子来往下,却是无碍的。   大相国寺位于内城的保康门的对面东北角上,西南是州桥街巷,西边就是百康们瓦子店。人群熙熙攘攘,车子根本过不去,石娘子的车马便停了下来,唤了那车马行的人,付了大钱,将驴车寄下。   迎面就有一个夫人兜着篮子过来叫卖甜杆子,素云见到了甚为欢喜,也顾不得还价,便全要了,石娘子是捂着嘴笑,吩咐小厮放在车上。   街上的车马不好过,人也挤挤挨挨的,虽然行的慢,但周边的路上都是摊子,一个个的看过去,倒也不觉得慢了。   素云便没有什么要买的,只看得如意眼巴巴的看着那扑卖的小摊子上的一只玉质不太好的镯子上眼了。   便掏了准备好的小钱袋,里面约莫有半吊钱,如意一只,卫妈妈一只,让她们趁着前面过马车的空荡,自去玩了。   卫妈妈满脸的笑意接过钱袋,却不离素云的身边,只如意人小,禁不住诱惑,自掏了三个大钱蹲在那里,左瞄右瞄的拿了圈子下不去手。   那老板见她只犹豫,挡了其他人的道,就叫嚷着要退钱给她,如意才不得已随手一抛,也是巧了,那竹圈恰恰的套中了那玉镯子。   如意笑嘻嘻的不顾那老板的黑脸,自取了镯子,跳跃着给素云看。   一只细银镯子,一只青色的玉镯子,叮当作响,倒是十分的好听。   前方的马车还停着走不动道,一行人正欲拐道另行的时候,吗,马车上却呼呼喳喳的探出一个头来,一个翠绿衣裳的丫鬟扶着一个头戴帷帽,身穿皮毛披风的大家闺秀踩着小凳子下来了。   周围的人讲她穿的富贵,纷纷给她让道,石娘子便扯着素云一道跟上,约莫了半刻钟,才终于到了那相国寺。   大相国寺的热闹的程度远远超过了素云的想象,除开那高大巍峨的寺庙和院墙,大门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每条街道上,甚至寺院里头到处都设了棚子和摊位,各种各样的珍奇古玩应有尽有。   素云看着眼花缭乱,直感叹这东京城的繁华,竟找不出其他的词来形容了。   大门处确是一溜的飞鸟走兽的,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笼子。   那大些的走兽素云不敢去看,反倒被一只鸟给吸引住了目光。   那巧嘴的鹦鹉在笼子跳来跳去,嘴里不停的重复的叫着:“夫人好,太太好,姑娘好,万事如意。”   此类的话,石娘子见素云看呆了,便捂着嘴笑,将她扯进了二门,“那样的一只鸟,听我家的那个说,一只却要百两银子起步的。”   素云咋舌,“竟这般的贵。”   随即又被眼前的彩棚子吸引住了目光,有那讲究的自早早的搭好了棚子,供年轻的姑娘们进去挑选的,除了没有金子,那各类的首饰一应俱全,连带着璞头帽子,帷帽,都是各式各样的。   各种招揽生意的呼喊声,叫卖声络绎不绝。   素云这时哪里还忍得住,跟着石娘子就是一通挑选,捡着那亮晶晶的切割好的各色的水晶珠子,收了一个小匣子,准备回去穿耳坠子,又看到有那累丝累的特别好看的首饰,也买了几件。   看看如意素净的头上,又挑了几朵适合小女娃的珠光和篦梳另着几方帕子,和三方精美的新磨的小铜镜,零零碎碎的便包了一个小包袱。   石娘子道:“妹子原来竟是个这般大方的。”   素云便笑了,“姐姐却不知我,我原是那南边一个小镇子上的,哪里见过如此热闹还便宜的东西,好容易出来一趟,可不得多买些,备着些。”   石娘子扯了她的手,边走便去了下一家,“妹子莫心急,这摊子多的是,我们且看看下家吧,这大相国寺一个月要开放五次的,我们既然这么合缘,下次自当也来得的。”   素云见她不复那日的阴郁,变得开朗起来,道:“好,我改日也与姐姐下帖子。”   下一个场子却是个卖布匹成衣的,两人便绕了过去,这般重的东西,还是等返回的时候再看。   素云笑吟吟的走到下下了摊子,是个卖香粉的摊子,摊主是个女子,打扮的是花枝招展,只是那香粉却不同于别家,却十分的清香好闻。   石娘子停下来在摊主的带领下,一个个的闻那香粉的味道,那女摊主还亲自开了试用的粉给她手上试用,自忙的不可开交。   素云看到几个琉璃的瓶子,就好奇的走过去。   闻着倒清清淡淡的,素云盯着多看了两眼。   身旁就有一个女声在身后响起:“小娘子,这地方的香露却是粗鄙的很,若是想要买好用的,自去了潘楼的街上,有家胭脂香粉用起来清淡又好闻的。”   素云听着声音有些熟悉,回过头看,却是那个在前头下车的女子,此时去掉了帷帽,露出一副精致的小脸,恍然大悟,怪不得熟悉来着,是那日花船上的女子,杨翰林家的女儿。   “多谢姑娘。”   素云羡慕过她的洒脱,如今人就在眼前,自然是更加欢喜。   “来的时候就看到姑娘了,身边的丫鬟却不在吗?”素云因着那日花船的她的言行,十分的喜欢她,自然就上前去搭话。   “这里都是女眷,反倒没什么事,就让她自去逛一会,看着夫人是个眼熟的,我就厚着脸皮上来搭话了。”   “姑娘快别这么说。”素云听的她这般说,有些惶恐,东京的闺女都这般谦逊的吗?   这时有个运货的小车子过来,素云忙将她扯了一把:“小心,有小车子。”   那杨倩儿便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多谢夫人了!”   跟着石娘子转眼到了一个大殿,进门就看到一尊体态胖大,开口盈笑的弥勒佛,两人进门便拜,旁边就有那执着簿子的僧人候着,石娘子 第八十三章 石娘子的家事   石娘子挑好了香粉一转身,看到杨倩儿正和素云对面的聊的正欢,她脸上显出一丝怪异的神情。   “见过杨姑娘。”石娘子的娘家就没有杨家的高,夫君也只是个郎中而已,虽然杨倩是没有什么品阶的,可是太后的宠爱和,杨翰林的地位放着,也是要恭敬一番的。   杨倩便含着笑回了一礼。   “快过来给我挑个香味,让你陪我逛街的,你倒好,将我丢下了。”扯过素云就往那香粉的片儿去了。   素云对着杨前行笑笑,便被石娘子扯到了一旁。   两人挑拣了一番,素云也入手了几盒栀子花和桃花香的胭脂,准备给卫妈妈和如意,至于卫娘子,她却是从不用这些的。   两人付了钱,一转头却不见了杨倩的身影,素云心里还有些失落,但随即又被琳琅满目的摊子给吸引了目光,很快的就将那杨倩忘之脑后了。   石娘子松了一口气,只道这杨倩儿脸皮厚的吓人,若是那陆磊没有成亲也就罢了,如今人家已经成亲了,还过来接触人家的夫人,这便是有些不要脸了。   她杨倩儿的心思,瞒过一些无知的小姑娘还是可以的,这些成了亲的心思敏锐的女人,哪个看不出来。   早些年她年幼倒也罢了,如今都已经过了十八岁生辰了,一般的人她瞧不上,她瞧得上的人家也瞧不上她,据说拖到现在现在媒人上门说的都是些继室和外放的官了。   那杨翰林是个迂腐的,她现在唯一的指望就是太后的那点宠爱了,可是太后一向是个不爱管事的,她杨倩儿可真是陷入了两难之地了。   看着一无所知的素云,正蹲在那铺了一块布的摊位前,挑着几根素净的簪子,想起自己花宴那日的行为,便觉得不忍心她被蒙在鼓中,免得被那杨倩给利用了,只是又不知从何说起,便站定了踌躇起来。   她这边犹豫着,就见自家的丫鬟气喘吁吁的一溜小跑过来,“姑娘不好了,老爷三门处被人打了。”   “你可看清了,怎么回事?”石娘子自打算好了要和离,早已把嫁妆和铺子都归整好了,私下里丫鬟也自改了口称姑娘。   那丫头却涨红了一片脸,不肯说话。   石娘子便觉得有些不妥,莫非他今日又带了那贱人来不成。   越想越像是那人能做出的事情,一时间又觉得难堪,又恶心的慌,辞别了素云,约好了晚点在大相国寺见面,就匆匆的带着丫鬟去了三门处。   刚刚那丫鬟那么大声,素云自然是听见的,她想着莫非是是矮胖子又带着那女子逛大相国寺,与人闹了矛盾不成,看那女子倒不是个省心的料。   素云看看周围,看热闹的人大都围着去了三门处,如意和卫妈妈不晓得去逛去了哪里,便一心一意的蹲下,继续的挑拣这一些小物件。   那铺子里还有三个小子和一个丫头呢,也挑点东西带回去,不管石娘子那边有什么事情,她也不打算围着去,也给对方留些颜面。   她买了几十文的发带和珠花,刚刚付了钱,就听得如意的声音又晕倒金。   一张脸上兴奋的通红。   原来素云却没猜错,正是那石娘子的夫君带着一个正受宠的妾在逛大相国寺,这刘大人家底没多厚,成亲后石娘子一直没有身孕,自觉地愧对于刘家,便给那刘大人典了个妾,当初说的是如若怀上了,生下来,另给二十两的辛苦钱。   这妾原名陈娟花,本就是个不老实的人,夫君不过是出外做工她便与那邻居勾搭上了,她婆婆是个厉害的,不过却也丢不起这个人,碍于儿子也不在家,听说石娘子这边找个典妾要生个孩子,男女不论,生男给二十两,生女也给十五两。   那婆子是个有手段的,花了几十个钱,将她典了过来。   且说这陈娟花,往日里只是那邻居给个珠花零嘴,就觉得满意极了,突然到了这郎中的后院做了个妾,便觉得从泥里滚着滚着,就上天做了枝头鹊。   因着是典妾,当即被安排了屋子,那刘胖子就当夜进了屋就惊艳了去,陈娟花长的到不是太出众,单脱了衣裳,那一身的柔滑的白皮子,彻底的将刘胖子给迷住了。   两个饥渴的人就此滚在一起,忘乎所以。   石娘子虽然心里不舒服,但是奔着都二十七八了还没个孩子,便以为是自己的问题,又不想正经的叫个妾生了孩子得了宠,才不得已典妾的。   看着两人越来越黏糊,她心里头也越发的不舒服。   偶尔一次叫她听到,刘胖子许给那陈娟花生了孩子就去她婆家消契,将那陈娟花当做个良家女子纳进来,做个正头的妾,却也是心头一紧。   便起了疑心,她本是城防司的庶女,生母家里是经商的,也是个正头的良家妾,那生母听说了这事,便私下里调查了一番,原道是自家的闺女不能生,自觉地低人一头。   这番的查询下来,倒是怀疑起这刘胖子不能生了,果然这胖子跟石娘子成亲前,就有几个通房,成亲前遣了去,却也一个也无身孕的。   母女两个早已商量好了要和离的,如今这和离的妇人手头有嫁妆铺子,抢手的很,石娘子也不怕自己嫁不出去。   今日却在这三门处撞到了刘胖子,还是因为那妾手长,顺手牵了人家一个玉镯子,那刘胖子还十分的维护她。   石娘子怒上心头,当即带着婆子当着众人的面,将那已经被摊主捶了一顿的狗男女,重新又捶一遍,放下了狠话,回去就要和离,那刘胖子才怕了,死死的拖着石娘子的腿不肯松手。   闹得很大发,连维护治安的城防司的人又引了去,那人确实石娘子的旧时好友的夫君,刘胖子又被捶了一通,才彻底的放了手。   话刚说完,石娘子就带着几个婆子和丫鬟散乱着发髻朝着素云的方向过来。   素云不晓得如何安慰她,哪里聊得,她笑的极为开心,还道多亏了陆大人,才能将那死胖子揍的如此痛快。 第八十四章 嫁鸡随鸡   素云这边觉得怎么还有陆磊的事情,望了一会儿,也没看到人。   却看石娘子人看着很是笑的开怀,眼里却通红一片,晓得她心里也不好受,也没有去问。   只挽了她的胳膊,两人便往回走。   两人一路走来,路过了方才还看着十分有意思的彩棚和摊子,也再无心思去看了,大门处就看到守候已久的卫妈妈。   几人便挤着人群,出了这热闹的大相国寺。   石娘子却不让素云回去,扯着她去了一家铺点,要了楼上的靠窗的雅间,叫了水饭和几样小菜,不多时小菜便上了来,酒也热热的烫了一壶。   素云一看这架势,趁那烫酒的酒保还未走,就递去几钱的银子道:“劳烦外面的几个婆子和车夫也弄点简单的吃食了。”   那酒保多看了她几眼,忙接过银子道了谢出去了。   “先喝点羹吧,莫要多喝了。”素云夺过石娘子手中的酒杯,将一碗血羹推到她面前。   用公筷又拣了几样的吃食,堆了一碟子放在她面前。   石娘子便低头泪珠子成串的落下,闷闷的哭,素云也不安慰她,这种事情他人又岂能置喙的,只心里也替她难过。   石娘子低低的哭,素云也无心用饭,只简单的用了两口血羹,捡着红烧的鹅脯,那小二极力推荐的软羊却有些凉了,有些腥味,尝了一口便也放下了筷子。   雅间不大,一副《雪中红梅图》挂在正中,旁边还挂了应景的红灯笼墙角也放着几个火笼子,旁边的高脚桌上还燃着一根袅袅散着清香的线香,素云第一次进雅间,只觉得到处都透着新奇。   只有石娘子的哭声压抑了心续。   石娘子也没有哭太久,她本是通透的人,又打定了主意要和离的,自然也不会对刘家有什么留恋,哭了会子,便叫那小二上了洗手的香汤,取了面脂香粉打扮了一通。   又叫了一个甜羹,就含了笑,眼睛通红的道:“倒是叫妹妹看了笑话。”   素云忙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姐姐也多想开些。”   “没甚要想开的,不瞒妹妹,我回去便要和离了。”   素云忙装出一副吃惊的样子,这跟她猜想的一般,她经历过荷香一事,自然明白石娘子的苦楚,却没有开口去劝。   临到最后,石娘子喝了酩酊大醉,还是素云叫了她家的丫鬟婆子,将人带了出去,临结账时,那掌柜的却还道:“娘子给的那锭银子已经够了,这桌的钱,一是挡了。”   素云目送着石娘子的车架走远,此时一过了正午,倒也不觉得冷,她来时是石娘子去接的,回去却没有了车。   如意小声的嘀咕着:“大娘子,咱们的甜杆子还在石娘子的车上呢?”   素云闻言展颜一笑,本来沉重的心情,倒也松快了很多。   如意见素云笑了,忙上前几步挽着她的胳膊,“大娘子,我们去吃碗软羊面吧,我刚刚都没有吃饱。”   素云看向卫妈妈,卫妈妈只笑什么也没说,想必也是个没吃饱的,素云只看着那石娘子哭,等她不哭了,又要劝她少喝酒,也是个没吃饱的。   三人寻了一个巷口的小铺子,各要一碗软羊面,很快面上了来,确实香气扑鼻,比刚刚那雅间里的菜肴更勾人馋虫。   炖的烂烂的软羊扑在面上,撒了些芫荽,但看着就觉得好吃,面也劲道,素云竟然胃口大开,吃光了所有的肉和面,连那汤都多喝了几口。   结账时竟只有三十文,只觉得便宜又好吃,又取了三十文,叫妇人切些软羊来,带回去给陆磊也尝尝。   又想起陆离早起说的要去大相国寺门口等她,就慢慢的沿着青砖的路上,缓缓的往大相国寺走去。   还未走至门口,就看到陆磊拎着几个油纸包,向她走来。   两人同时拎起手中的油纸包,相似一笑,素云道:“巷口有家软羊汤馆,味道不错,便与你切了些,你也尝尝。”   陆磊便笑道:“可是那罗家的,她家的味道一向不错。”   两人边走边说,就到了寄放车子的地方,素云不好意思的道:“来时是石娘子驾车来的,老樊没有跟来。”   陆磊道没说什么,只拿了串钱丢过去,“小本子,找个车来,多放几个火笼。”   那裹了大棉袄,正闭眼歪在哪里休息的小子,听着陆磊的声,跳将起来,“陆大人,您用车,咋能要您的钱啊,这不是打我小本子的脸吗?收回去收回去!”   拎着那串钱就要丢过来。   “不收,车我也不坐了,小本子你看着办呗。”陆离定定的将他望着,却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得了,我去赶车。”小本子看来也是陆磊的熟人,晓得他的脾气,往后边一钻,不一会就亲自赶着两架的马车过来了。   素云入了座才晓得这富贵人家的舒坦,宽大的车厢,软软的垫子,前面还有固定的香炉和火笼子,比老樊那辆破旧的驴车可是好多了。   “过些日子我去上任,也给你弄辆马车来。”陆离看着车内的装饰,顿时感慨了下。   “哪里需要这样铺张了。”素云听得他要买马车,顿时转移了话题。   “要去哪里上任?”   陆磊将她揽在怀里,叹了一口气,“燕王要我去封静的手下做个副手,怕是以后都不得闲了。”   “封大人?”   “嗯,那个犯了糊涂的封夫人的儿子,封静封大人,以后见了那老太太可要称呼她封夫人,这可是三品的诰命夫人。”   素云点点头,有所了悟。   “不过也不会太久了,估摸着等河上的冰一开化,我们就要出发了。”   “我们,我也要去吗?”素云坐直了身子,两眼烁烁生辉的看着他。   “你当然要去啊,你若留在这东京城,我一个人怎么办?”陆磊声音带了笑。   “那我爹娘......”   素云神色便有些犹豫。   “娇娇儿,有句俗语叫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可知道?”陆磊重又将她揽过去,在她耳边低低的说了一句。 第八十五章 石娘子和离   过了正月所有的一切一起额度水赋正常了石娘子在娘家的帮助下飞速的办理了和离的手续。   浩浩荡荡的嫁妆从刘家搬出来素云咋舌的到道:“往日里觉得镇长家的姐姐嫁妆已经最丰厚的,没想到这京城的贵女们嫁妆如此子好多啊。”   坐在旁边的石娘子本来素然的脸上,挤出一丝笑意来“妹妹说笑了,这可不是石给的嫁妆,是我小娘的家底,那石家的不过是温饱的人家,哪里供得起我这样的一个庶女呢?”   素云有些愕然。   石娘子又道:“那日花宴上出口伤人的确实我的嫡妹石二娘,她母亲进门早却年龄小,不得已我祖母便替我父亲纳了我小娘进门,我小娘本是普通的人家的女儿,进门后我舅舅因着漕运的事情发达了,补了许多的嫁妆给我的小娘,嫡母便显得寒酸了去之后便看我和小娘百般的不顺眼各种找茬,给我做亲时便寻了刘家这样的人物。”   “好在这事情闹得大了我父亲本是个迂腐的,最看不惯宠妾灭妻的,不然我这和离不晓得要拖去了猴年马月去。”   “如今一切都好了,姐姐快别伤心了。”   车马行的一溜十几辆马车从刘家鱼贯而出很是惊起了一众的围观,众人说的什么,无非是一些闲话了。   眼看着车马行越行越偏,竟然去了那郊外去,素云才觉出几分不对来。   “姐姐这是?”素云心里一阵凉。   “我虽和离了,嫡母和娘家妹妹都嫌我丢人,不愿我归家的。还好,我给自己早就寻好了退路,姐姐且看,这里虽然偏僻了些,但是民风还好,况且我在那染院桥也是置了铺子的。”   石娘子说的轻松,神色也强装出来笑意,但素云却能理解她现在的难堪,只是紧紧的抓住她的手,仿佛可以支撑起她的信念来。   “妹妹不要嫌我多嘴,我觉得我们女子还是要有点自己的私产的,如果到了那万一,还有个退路。”   素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看着众人将嫁妆一一卸下,归了库中,两人又乘车回了染院桥。   “妹妹日后寻我,便到我这来,就行了。”   素云默默的看着那座不大的小院,门口挂着崭新的两个字“石府”。   便默着点点头。   这院子却也不小了,巷子也宽敞许多,这边确实后门,那正门就是石娘子的铺子,做个针头线脑,小件的绣品的铺子。   素云跟着看了一番,道:“姐姐这样,不若也进些不太贵重的布匹,一起卖,倒也便宜些。”   “我也是这般打算的,这边卖贵的也不太有行情。”   石娘子挤出几分的笑,在这铺子里逛了好大一会子,也不见有一个客人来。   两人便绕过去去了后院。   简单的吃了午饭,皆是从外面买的,味道也还不错,这东京城的婆子妇人手头都有工做,便是外面去买些吃食和饮子来都是既便宜的。   还省去了烧柴煮饭的时间和洗刷的时间。   当然家里有伺候的婆子丫鬟的,人多的,还是喜欢买回去自己烧更便宜的。   过了日后,风一刮起来就更冷了,素云辞别了石娘子,带着卫妈妈和如意一路绕了道,往自己家走去。   卫妈妈看着素云不太高兴的样子,晓得她见识了这样一场薄情寡义的破败姻缘,心里头多少有些膈应,就安抚道:“石娘子这样也是极好结局,若是呆在那吃人的家里,仗着自己有几分官职,将人给弄没了,吞了那嫁妆,才是真的惨。”   “还有这样的事情。”如意见素云只不说话,机灵的赶紧接上话头。   “那可不,之前就有一家,当家主母突然暴毙,那家主吞了当家主母的嫁妆,给自己的妾,最后一家子也没落到好,事情被丫鬟爆出来之后,那一家妾和妾的孩子,卖去了教坊司,男的和儿子发配边疆去了。”   “虽然可怜,也是自作自受的。”如意感慨道。   “你一个豆大的小人,倒挺会感慨的。”卫妈妈笑道。   素云沉默了一路,听了一路,回房就开始翻找自己的私房。   如今铺子给了卫老爹和卫娘子,她看到今日石娘子的嫁妆,仿佛惊醒了过来、   总觉得自从和陆磊和好以后,缺了点什么,便今日看到了石娘子的绣品铺子,就有了个主意。   她也没告诉任何人,只将陆磊交上来的交子,放在一旁,仔细的点了,却发现,除了陆磊给的她竟然一无所有。   呆愣的坐在床边,看着钱匣子,陷入了沉思。   陆磊回来的时候,她就在发呆。   “怎么了?钱不够用?”陆磊看她发呆挺有意思的,顺手将那几本话本子放在桌上,坐在她身旁。   她不想让陆磊知道自己想做生意,就扯了个慌:“我就看看。”   陆磊却将那钱匣子放在一旁,将她抱坐在腿上,“等我升了职,俸禄就会多了,全都给你好不好。”   素云笑着点点头,才醒悟过来,陆磊要去上任,自己也是自然也要跟去的。   那这计划只能搁浅了。   起身将钱匣子放在原位,也不去看陆磊,只将自己翻出来的细软,一件件的归置好。   陆磊觉得有些气氛不对,“今日帮石娘子搬家了?”   素云点头。   “娇娇儿,你放心,我端不会像姓刘的那样的。”他想了想,生怕素云被今日的事情刺激到了,还是决定先表一表忠心。   素云在他怀里点点头,却还是没说话。   陆磊看她还是一副恹恹的样子,便有些担心她真的受刺激了,忙将那几本话本藏在身后,“娇娇儿你看。”   素云有些不解的问他,“怎么了?”   陆磊将一本话本子从背后拿出来,素云顿时惊喜的扑过去,“哪里买的?”   将素云果然很喜欢,陆磊后退了一步,一手将话本子抬高,素云一愣,他的另一只手将其他的话本子一并拿出,一起捧着等素云再过来。   果然素云眼睛亮闪闪的扑了过去,一把抢过那话本子,就坐在惯常坐得软塌上,迫不及待的打开。 第八十六章 陆磊生气找人   转眼就过了正月,河道的冰逐渐开化,外派的官员也也要纷纷的上路了。   陆离这边的月俸和各类的补贴也都下来了。初四这天给如意几个发放了月钱,给她们几个放了假,自去玩耍。   素云坐着老樊的马车去了饼铺子,老樊和樊婆子,也去了寺里去烧香。   卫娘子一见到了素云就接过她手里的包袱,道:“听说石头升了职,要去哪里任职的?”   素云想想:“貌似说过去杨淮一带的。”   卫娘子将包袱放下,关好了门,屋里烧着炭盆子,倒也暖和的很,“杨淮那一带,倒是离松山镇近些,你们如果能路过,估计要带上陆家的二老了。”   素云没想过这些,听卫娘子一说,才想起,陆离的父母也在松山镇,这一趟出行,不晓得要不要去接二老过来。   “你别等陆石头提,你要主动地提去接二老,显得你做人媳妇的诚意来。”卫娘子循循教导着。   “嗯,阿娘,我回去就提。”素云扯开那包袱,小声的道:“这棉衣我也不会做,这是我身边的卫妈妈做的,阿娘你先试试,等下也让阿爹试穿下,不合身在做修改。”   “我们天天也不太出门,这铺子又暖和,费这些神做什么。”说是这么说,卫娘子还是喜滋滋的换了过来。   “卫妈妈的手艺不错,刚好合身。”卫娘子做势就要换下来。   “穿着吧阿娘,多好看。”   正说着话,阿月过来了,“太太,外面的封老太太又来了。”   素云一惊,连忙起身,“封老太太还是每日都来么?”   “也不是的,估摸着今日天气暖些才来的。”阿月看着也长高了一截。乖巧的打起布帘子,让二人过去。   封老太太今日穿的极为喜庆,一条暖绿的抹额,配着一颗硕大的宝石,一身暗红的大摆裙,套着袄子,外面还穿着灰色的皮毛披风,端的是一副富贵的模样。   “巧儿,这几日他们拘着我,不让我出来找你,阿娘好想你,他们说你出嫁了,不能在家常住了是吗?可是初二等了你一整天,也没见你带姑爷回门,巧儿你去哪里了。”   封老太太本来好好的,见到素云就挤出了几颗泪,难过的抱着素云往怀里搂。   素云一个月没有见封老太太还是挺想念她的,听陆磊说她的封静的母亲,封静又马上要成为陆磊的顶头上官,自然更上了心。   “我也想您啊,您这段时间过的可还好?”   素云说着将她引进了那屏风里面,屏风里换了一个小桌子,空间倒是大了些,将披风给她解下,又给她斟了半杯茶。   “喝口茶润润。”   封老太太就着她的手,喝了茶,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里面包着几十个金鹰锞子来,随了当下的流行,打成了花生和小金条和如意的样子来。   素云眼窝一热,这怕是封府赏给小辈的吧,不晓得你老太太怎么藏的,金银锞子都还带着体温,也不晓得她藏了多久。   突然觉得虽然老太太有些糊涂,但是对待子女的心却是很好的,她也从袖袋里取出一个荷包,道:“看,我给老太太绣的。”   说着在老太太眼巴巴的目光下,又将那些一小堆锞子放进了荷包里,鼓鼓囊囊的,递给老太太,“您帮我收着吧,我要花钱多时候再给您要。”   “好好好,好好好。”封老太太将那荷包又塞进胸前的衣襟里,连连的应道。   “巧儿,我带你去看戏可好,那院子里在排戏,强抢民女的戏。”封老太太说着,眼巴巴的看着素云。   素云笑着道:“好啊。”   卫娘子看着远去的马车,心里一阵唏嘘,这血缘上的事情,真的是说不清的,便是这封老太太从一个每日要为了一家生计发愁的时候,走到了如今富贵的时候,这封家除了老太太,可还有人后悔送出去巧姑娘。   封二这段时间忙的一塌糊涂,大过年的不在正房睡,说不过去,睡吧,看到她夫人一张哭滴滴的脸就觉得厌烦不已。   这日他正在书房里无聊的看着话本子,便听得隔壁的戏台子吹弹了起来了,隐隐的传来丝竹声,便晓得隔壁府上的老太太兴致来了。   他拎起一件戏服兴致勃勃的往东院过去,哪里料到平日里都是虚掩着的院门,此刻却紧紧的闭着,旁边有那收拾花木的梯子,他一时心急也拿了去,撑着就往上爬。   刚爬到一半,露出了大哥身边那随从的一张臭脸,“二爷,今日东府不方便过去,您还是悠着点。”   “我去给老夫人扮角去。”   “老夫人有贵客,女眷,您可是不宜露面的,二爷莫要为难小的。”   封二将那梯子一摔,气愤的道:“我大哥回来,我定要他让你好看。”   也怨不得封二,老太太虽然看到封老爷子和老姨娘就难受的哭,可是对封二还是比较疼爱的,所以这隔着东西二府的门,也是为了封二开的。   封静知晓素云是自己的外甥女,自然不愿意封二见到,所以这封家的东府,封二今日可是进不去了。   素云在老太太的暖融融小花厅里用了饭,就看到一脸阴沉的陆磊和封静并排站在外面。   封静脸上倒是轻松的很,道:“陆娘子,我母亲今日多亏你陪着了,往后啊要多来。”   见他说了这样一番话,就恭敬的一礼,就站在陆磊的身边,对着陆磊有些歉意的笑笑,她没想到陆磊能寻到封静的府上来。   两人便回了染院桥的小院。   进了小院,就看到卫妈妈和如意并排跪在院子里。   素云急了,“我只是去了饼铺子,封老太太要带我去看戏,我以为是街上,没想到去了她府上,我......”   “不管什么原因,没有哪家是当奴婢的拿了月钱自去逍遥,让当家的主母一个人出门的道理,我这里不是善堂,不愿意待的还是趁早离开的好!”   陆离冲着二人说了一番话,将素云打横一抱,一脚踹开了门。 第八十七章 小两口闹别扭   天翻地覆之间,素云就被趴着摁在他腿上,“啪,啪。”   素云羞的脸通红,痛是不痛的,可是她从小到大,都没有被打过屁股,今日却被自己的夫君,摁在腿上打屁股。   她恼羞成怒的要推开他,奈何手腕也被抓的紧紧的,哪里是陆磊的对手,自然又被摁在腿上,不轻不重的打了一巴掌。   自己不过是出门去了看了场戏,便被陆磊带回来这样的羞辱,一时间又难过,又憋屈,又挣不脱,便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卫妈妈和如意本就今日悔恨的很了,见陆磊一脚踹开了门,两人也不敢起来,只是此刻听到了素云呜呜呜的哭声来,心急如焚,拍门道:“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陆大人手下留情啊。”   她这一拍门不当紧,陆磊更怒了,“一个婆子也来指点我做事,混回你主子哪里去吧!”   轻柔的将素云往那床上一抛,打开门对着卫妈妈就是一脚,便扬长而去。   素云见他走了倒是松了一口气,卫妈妈瘸着腿,看着好端端趴在床上的一脸通红的素云,呼了一口气,才觉出腿疼来。   素云将卫妈妈支出去,“妈妈自管去休息吧,我累了,想歇歇。”   卫妈妈无奈,只得扯了帐子,让素云一个人好好的静静。   当晚陆磊并没有回来,知道那刻度的蜡烛都灭了,院里也没个动静,素云天天被他这个暖炉给暖着,没用过汤婆子,便觉得被窝异常的冷了。   因她睡得早,卫妈妈和如意中间要来也被她支了出去,这偌大一个房间,竟连个炭盆子都没有。   一时间屁股也疼,手腕被拽的地方也红肿了一片,也疼,一个人的夜里,更显得阴冷难耐了。   想必卫妈妈和如意也跪了那许久,已经睡熟了,也不忍心叫起来去烧炭盆子。   她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好容易睡着了,便在梦里都是冰天雪地的冷,她梦到自己跟陆磊去上任了,如意和卫妈妈被他打发走了,自己站在寒风的船头,陆磊自顾的去了船舱,突然一个浪头打来,她便被卷进去了那冰冷的水里。   打了寒颤,醒了过来,看到外面天色有些亮了,就看到屋里隐隐的有个人影,又怕极了,声音颤颤的道:“陆磊。”   那影子便含糊的应了一声,素云本来就冷得很,索性也不睡了,撩了帘子,点了灯,就看到陆磊晕乎乎的一身酒味,趴在桌子上睡。   心里又气又恨,他拍了别人几下,自己赌气出去与喝酒,喝的醉熏熏的回来。   心里升腾出一份厌烦的心续来,这和她做姑娘时相像的成亲后的生活相差甚远,有些令人做厌了。   自己还不能忍心,让他一个趴着睡一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他弄去了床上,又褪去了外衣。   才依偎着他,喝了酒的人散发着酒气和热气,她顿时也不觉得冷了,贴着他就慢慢的睡了过去。   又继续了那个梦,在混着冰雪的河里浮沉了许久,终于被人救了上来,那人将一个汤婆子丢给她,她就觉得热的吓人,可那汤婆子就像粘在她身上了,无论如何都甩不掉。   她着急的很,想叫人帮忙,怎么都发不出声来,她明明已经很大声了,就是没有声音,她着急之下,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就被人摇醒了,“娇娇儿,娇娇儿。”   有巾子给她拭泪,还给她擦背,她才觉得有些干爽了些,就有人拿着勺子往她嘴里灌药,她不喝,就有一个温热的唇,堵住她的口鼻,她不得已,才喝了下去。   如此折腾了两天,素云浑身软绵绵的睁开眼,就看到一张胡子拉渣的人趴在她的枕边睡的香。   是陆磊。   她撑起身子想起来如厕,手臂竟然一软,又倒在床上,那人睁开眼,惊喜的道:“娇娇儿你醒来了。”   她憋红了脸,不理他,她现在只想如厕,那人却挡着她,叫她动弹不得。   她实在憋不住了红透了一张脸,就道:“我要如厕。”   话音刚落,就被掀起被子,如同抱婴儿那般的被抱去了屏风后面。   等到卫娘子来的时候,就看到素云通红了一张脸,躺在床上,忙道:“不要起了,你这孩子也是,风寒了都不知道,烧了两天,在醒不来就烧成傻子了。”   素云才晓得梦里的那冰和火交替,是因为自己得了风寒。   陆磊端着一碗药过来了,素云扭身就往里过去,不想理他。   素云一时觉得羞耻的很,确实不想看见他,心里有些不安,他昨天阴沉着一张脸,将那门踹开,当真是可怕的很,打屁股虽说不痛,可是羞耻感却是挡不住的。   一时不晓得要如何面对他,便扭身往里睡了。   一双温热的大手从她颈下穿过,将她像孩童一样的揽在怀里,笑道:“莫生气了,先把药喝了。”   那笑意从胸腔里震荡的传出,透过脊背传递给给她,她想起那晚的冰冷一片的被窝就开始委屈,抱着试探的心,就挤出了几滴泪来。   “还在生气啊?”陆离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眼前就是一碗漆黑的药。   就将他小心的将自己松开,将那碗药一饮而尽,药碗放在了床头的小桌上。   正在庆幸自己不用喝药的素云,看到那人凑过来的身子,却紧抿的唇,心里顿时闪过一丝不妙的感觉了。   果然那人堵住了她的口鼻,将那药一点点的度过来,她无法呼吸,只得一点点的将那药汁被迫的吞了下去。   她苦的眉头紧皱却无法说出口,陆磊取了一只糖渍梅子,塞了过来,她也顾不得正在生气,忙张嘴接住,酸酸甜甜的味道一入口,便极大的稀释了那药汁的苦味。   再去卫娘子的身影,却早已不见了。   “来喝点水。”陆磊又小意的捧着茶碗过来,素云顾不得还在生气,接过来喝了一口,顿时唇齿生香。   一股子浓郁的花香味传来,她低头看向那淡粉色的水。   就听得陆磊道:“这是张二少爷带回来的,只晓得一朵,便能泡出来一杯花茶来,倒也极为的便宜,娇娇儿你觉得好喝吗?” 第八十八章 买到铺子   卫素云觉得自己浑身无力,看着眼前胡子拉渣的男子,心里升起了一丝厌意来。   不过是一个男人罢了,有什么好计较的。   她实在没力气去争执,只将头转了过去,表示自己的抗拒。   慢慢的困乏的劲上来了,微微的叹了一口气,又沉沉的睡去了。   陆磊见她实在是不舒服,又取了热帕子,给她擦擦额头和手,转身出去了。   第二日,素云正慵懒的梳洗,卫妈妈却带了那石娘子来。   “就说这两天约你去看铺子,你病着,今日可好些了。”   石娘子今日穿的很素净,并不如之前的张扬,反而衬得她清雅了许多。   “给姐姐添麻烦了,妈妈倒去倒花茶,我这一会就好。”   素云看到石娘子来,终于打起了一些精神,手下动作也快了些。   天冷,护肤的香脂却是少不了的,细细涂了手,绾了个简单的发髻,插了一只样式简单的银簪子,就看到石娘子惊奇的望着她。   “这花茶,妹妹你从哪里来的?这上次那杨夫人说一钱银子一朵哎。”   石娘子看着那花茶在甜瓷的杯子里舒展着身姿,散发着淡淡的花香,视觉和嗅觉都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不由得赞叹着。   素云笑笑,没接这个话头,听陆磊的意思是张二少爷出洋带回来的,价格自然是不便宜,她今日也是存了要结交石娘子的重心思,才显摆了出来。   “姐姐说的什么铺子。”   素云穿着鹅黄的小袄有些大了,这几日病了的姿容显得分外柔弱。   石娘子顿时想起了她要来的事情,“上次妹子不是羡慕我这个铺子,如今机缘来了,咱们喝完茶去看看。”   “我舅舅那边族人家中有急事,有两间铺子要转手,一大一小,妹妹今日有兴趣可以去看看。”   石娘子素正了身姿,“地段可能不是太好,在那街角的最里面了,我也只是听说的,却没见过呢,正好今日有空,咱们一起去看看。”   “好啊。”   素云想着前几日的心思,便觉得石娘子是个妙人,也不知她怎么看出来自己也是想要做个营生的。   两人一拍即合,素云回房取了那一叠交子,心道:“先用用陆磊的,日后赚了钱在给也不迟。”   又将卫娘子给的小荷包给带上了。   两人各带了一个妈妈,坐着石家的小驴车,穿过了几条的巷子终于到了一个笔直的大街上。   又过了这条大街,旁边有个小巷子,这里面的房子多半老旧不堪,但是挤挤挨挨的来往的人群却不少。   素云心里顿时明白了,大概就是比染院桥还要偏僻的贫民街了。   还不晓得那铺子如何,已经盘算着要做如何的营生了,思来想去也只有馒头铺子一个选择了。   民生民计,衣食住行,食便是排在第二,衣服尚可缝缝补补的穿几年,而人却不可一日不食。   正思索间,小驴车慢悠悠的停下了,这里的房屋虽然破旧的很,但门窗都是新的,巷子也比染院桥那边宽敞了许多。   两人刚刚下车就看到一个中年男子,急哄哄的上来迎:“可是石娘子。”   石娘子不慌不忙的道:“正是。”   “实不相瞒,我正午时的船就要走,劳烦娘子随便给几个钱就好,实在是等不及了。”   那人哭丧着一张脸,手里抖着两纸契约,做出无奈的举动。   两间铺子的大门都开着,里面黑咕隆咚的一片,素云就有些心凉,这样的地方如若做吃的,只怕要大费周折了。   石娘子依然不慌不忙,在门外盘桓了会子道:“我们先看看里面吧。”   先去了大的那铺子,是个两间的,还算干净些,刚刚进屋,那人就道:“这间铺子,最低要一百五十两的,娘子如果要,最低也要一百两,里面的桌椅全都不带走。”   说话间到了后院,却有一大滩污渍,臭气轰天,石娘子捂鼻扯着素云就往外跑,那中年男子一拍额头道:“在给娘子减五贯,找些个人来打扫下就好。”   素云这时候带头去了靠边的一间铺子,这铺子只有一个门,连个窗户都没有,脏也没有太脏,就是没有窗户,才显得黑,推开后院的门,后头也只有两间屋,院子也极小。   那屋主愁眉苦脸的道:“娘子给六十贯,这间也一起。”   素云心里大惊,这价格可以说很便宜了,毕竟那小码头的铺子是转租的还一个月两贯的,这个最小的虽说小了些,地段差了些,不管怎么样,六十贯确然是个跳水价了,看来这屋主是真的急不可待的要走了。   看石娘子沉着冷静的不开口,卫妈妈又扯了她的手,她张张嘴,便默默的退到了石娘子的身后。   石娘子确实继承了娘家的做生意的天赋,一番讨价还价下来,那两间的铺子,八十三贯,小的这间四十贯,那男子愁眉苦脸的叫了一个牙侩过来,简单的办了白契,便匆匆的往码头去了。   “姐姐真乃女中豪杰。”素云无以言表,便挪用了那话本里的一句话称赞石娘子。   “喏,你的,收好了。”石娘子却将那小些的铺子契纸递给了她,“四十贯,急的要还我。”   “这如何是好?我怎么能占姐姐的便宜。”   素云连连的推脱,不肯要,这是石娘子的舅舅那边族人的,碍于面子拿到手这么便宜,虽然偏僻了些,但好歹也是铺子,出了门子就是正大街。   石娘子却不同意,道,本就是要与你一起的,不然也不会买。   卫妈妈扯过素云道:“娘子,不若应了她,这石娘子刚刚和离,正是没有靠山的时候,这时候便宜卖你,也是存着结交的心思,您一味的拒绝,倒显得生分了。”   素云看看正在检查门锁的石娘子,犹豫着点点头。   素云当即付了四十二贯,四十贯是铺子的钱,那两贯确是委托那牙侩去官府上个红契的钱。   便喜滋滋的巡视起自己的铺子了。   这个铺子等于花了四十二贯,其中的二十二贯的用了陆磊给的家用里面的,想着便是那营生做起来了,便将钱再填进去也无妨。   其中的二十贯是卫娘子上次探病塞给她的,说是铺子里挣的。 第八十九章 一笔横财   搞定了铺子,顺带将自己的想法给石娘子说了,石娘子又一力揽了装修的活计。   素云拿了钥匙,喜滋滋的想,这也算有了自己的私房了。   一旁的卫妈妈倒是替燕王爷心酸极了,这好端端的送个铺子就这般的麻烦,心里只暗暗的想着,赶紧的收拾好这铺子,让主子多赚些钱,日子也好过些。   素云有了铺子心里头高兴,回家的时候顺带去了肉铺子里头,叫了一条羊腿,砍了一半,一半送去了卫家馒头铺,一半留下来烧羊汤子。   卫妈妈烧的一手好汤,等到陆离回来的时候,素云笑盈盈的迎了上来,接过他手里的披风,他便觉得苦尽甘来了,受宠若惊的很。   凡事顺着素云,晚上也只是极为克制的揉了揉,压制住了一番心思。   二月十六出发去江都,任命书已经下达,封静是江都的总督,陆离自然也要跟随过去。   卫妈妈和如意也一并跟去,只留下老樊和樊婆子,继续看守院子,也将那巷子里的如意馒头铺一并交于他看管。   二月的倒春寒,依然厉害,这船是封静包的,自然是宽敞又好,大船顺风顺水,拐过河道,就出了东京城。   素云一贯的不喜欢去人多的地方,便是白日里也甚少出去,只带着如意呆在舱房里,看看话本子,闲聊着。   卫妈妈和如意白日里都在,那陆磊便拘束的很,就去了外面的舱房里应酬。   卫妈妈看着陆磊刚刚走,就拿出了一个箱子和一个本子来,“大娘子您看。”   素云本就歪在榻上,如意体贴的给她取了木梳子梳头发,就有些昏昏欲睡,听得卫妈妈这般的唤她,打起精神来,接过本子。   “生意竟这般的好?”她瞪大了眼睛。   铺子开了不过半个月而已,刚开始卫老爹过去带了几天的徒弟,旁边正街上便有许多家的酒馆在订货,不过半个月,便招了几个婆子一起揉面,势头远远地超过了石娘子的绣铺子了。   “那可不,咱家的用料足,个头也比别人家的大,那酒馆客栈可没少定。”   卫妈妈有些心虚的提高了声音。   半个月一百八十多贯,竟将那铺子钱,赚了几倍出来。   “怪不得阿娘都拿了二十贯给我,说是馒头铺的生意好,这东京城的生意当真好做!”   素云披散着头发,大惊小怪的赞叹着。   如意在一旁仔细的梳着,随着她的动作还要担心有没有拽到头发,口中也不停:“大娘子要给我分红的,用了我如意的名字,但凡什么生意都是要如意的。”   卫妈妈见素云和如意都没有怀疑,也附和道:“是该给我们如意分红,不过分啥红啊,以后大娘子给你置办一份妥帖的嫁妆,可不比什么强。”   如意听到这些,也不似那普通的小姑娘娇羞,反而抬高了嗓门:“大娘子,卫妈妈说的有理么?”   素云见生意好,她俩又一言一和的附和的带劲,早笑的不行了,道:“有理有理,往后定要给如意找个如意的女婿,在置办一份好嫁妆。”   “卫妈妈你做个证人,免得以后大娘子不认账。”   正说笑着,门口传来一声咳嗽,虽然这里的舱房里,只住着他们一家人,但是这咳嗽声突然出现还是将三人吓了一跳。   “谁呀。”卫妈妈将素云往舱房的卧房里推,如意拿了一个大棒子,站在门口去问话。   “是我!”声音沉沉的,如意如释负重的松了一口气。   卫妈妈极有眼色的收好了匣子和账本,一起站在门口,等陆磊过来,便齐声告退。   陆离一身湿淋淋的像从水里刚出来的一样,素云见了大惊:“这是怎么了?”   “没事,待会给你说。”   陆离闪到屏风的后面,穿着一身青色的便服出来。   素云忙将火笼子盖好垫上笼片和布巾,给他烘头发。   他躺下,素云随后绾了一个松松的髻,才摸到他的头发,手就被抓住了,手里被塞了一个沉甸甸的东西来。   她低头一看,橙黄的一片金色,是金砖。   吓得苍白了脸道:“哪里来的?”   陆离抓住她的手,将她拽下来,伏在她耳边道:“不晓得封静哪里来的风声,绕了一段礁石,派人下去去掏上来的,今日这船上只我跟他,他自取两箱,分我一箱,现下就在等着当地的官府报去东京,等官家派人来。”   素云苍白的脸上顿时有了血色,随即又紧张道:“不会有事吧。”   她脸色仓惶,又生怕别人晓得了,伏在陆磊的耳旁,声音极小,陆磊将她用力一扯,整个人躺在他身上。   一头湿发仍然停在火笼子上,素云娇羞了脸手里握着一块冰凉的金砖,纯被堵着,便忘了自己还要与陆磊烘头发的事情。   船在山崖的礁石旁,停留了六日,陆磊哪里也没去,就在这舱房里与素云温存了六日。   待到船终于开了的时候,陆磊领拎了那箱子,便出门去了。   大半日变回来,手里的箱子换了模样,身上还背了一个大包袱。   尽是些金银首饰,等等,那箱子里满满的一箱官印,还带着一下子交子,通通的交给了素云,素云咽了咽口水。   她本以为卫妈妈给她的账本,便是她见过最多的银子了,没想到,真的银子一锭锭的摆在她面前,她才终于觉得震撼了。   更何况手里轻飘飘的匣子里满满的一碟子交子。   “莫怕,那封静手里的更多,他为了封口,也不会说的,放心。”   其实他更想说的是,那封静早知道你是他的外甥女,不然他也没机会接触到这些。   “下一站是江都的兴华码头,到时候带你去买东西。”   素云兴奋的点点头,抱着装交子的匣子扑进了陆磊的怀里。   “你日后若要开铺子,便用了卫妈妈和如意的名头,莫要偷偷摸摸的了。”   陆磊的一句话惊醒了陷在银子里的素云。   “我......我......”   原来她私下里开铺子的事情,已经被发现了,亏她还以为瞒的很好。   “娇娇儿,我的就是你的,你的也是你的,记住了!”陆磊将她放在腿上坐着,神情严肃的道。 第九十章 花子头刘元   船往江都的方向行去,素云被安抚了几天,彻底的接受了自己已经是拥有了许多银子的富婆这个事实。   接下来的日子陆磊一直都很忙,不到天黑都不能回舱房,素云手头有了那许多的银子,自然也不肯出门。   船上的生活漫长而无趣,卫妈妈带着如意围在素云的外间里打结子,素云刚开始还十分的感兴趣,学了几个貌似都不太好看。   最后好容易打了一个最简单的如意结,挂在床头上,隔天清早就出现在了陆磊的腰带上,每日都是便服,素云见他不嫌丑,其实心里还是很得意的,虽然她结子不如卫妈妈和如意打得好,好在陆磊喜欢,她就很有成就感。   那话本子上说了,男女之间的定情信物,都是终日的挂在身上的,陆磊能将她亲手做的物件如此看重,自然也是看重她的一种表现。   不得不说,守着话本子和银子过日子的时间,真的很美好。   素云将那包袱里金银首饰细软等物,捡着卫妈妈和如意能用的,分了下去。   乐的如意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将那金色的金丁香戴在耳朵上,喜滋滋的道:“我最大的幸运就是在赵家遇上了大娘子,才能有如今的好日子过。”   卫妈妈低头含笑的看着手中的物件,抬头看着喜不自胜的如意,道:“如意姑娘确实好运道。”   这京城中赵家富贵,是小小一个外来户陆家所不能比的,偏这小姑娘,就选了素云伺候,那可不是造化。   “下一站是兴华,据说那兴华的毛蟹是一绝。”如意扬起一张小脸。   “傻孩子,这二月的天,谁家的毛蟹也没有啊。”卫妈妈白了她一眼。   “想吃毛蟹还不容易,等到那秋天的时候,我们江都不管哪里的蟹都是极出色的,叫你日后天天都吃的到。”素云挺喜欢如意的,不忍心叫她失望,忙提前许好了诺。   果然那如意的脸上就绽开了笑意。   行了不过三日,船下甲板上就熙熙攘攘的都是人,不一会儿,如意就蹬蹬蹬的上来了,模板被她踩的咚咚咚响。   “陆大人今日陪大娘子去啊!”   看到陆离,披着一个不显眼的棉披风,站在外间,如意的脸上带了一丝的失落。   陆磊倒是正眼看了她一下,旁边的卫妈妈道:“主子有主子的事情,今日咱俩搭伴去逛逛。”   说着将如意扯出外间,道:“赶紧把你上次打的结子拿出来,看看可有铺子收,也存个嫁妆钱。”   如意断然不像当下的姑娘,提到出嫁嫁妆这样的字眼就羞,她是听到就两眼发亮,赶紧的回房收拾了一个小包袱,屁颠屁颠的跟着卫妈妈径自去排队下船了。   “这银子可......”素云装扮一新,披着那条灰鼠皮的披风,站在陆磊的身边,倒显得陆磊像个寒酸的小跟班了。   “嘘,这是官船,怕什么?”陆磊看着素云担忧的小表情,暗暗的下定决心,往后定叫素云见了那金银如同虚物一般,才是他最大的成就。   而不是为了些银子,整天担心不已。   兴华的这个小码头和其他的码头并没有什么不同,唯一的不同的这码头的花子头是个少年郎,名刘元,此人年方十三岁,人清瘦穿一身长袍,手段狠厉,出手狠辣,但为人却仗义。   从不打扰本地人,本地人对于他们的行为也睁只眼闭只眼,权当看不见。   这刘元此时正坐在墙角的摇椅里晒着太阳,行为倒像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   “元哥,可要下手。”   一个脏兮兮的小子,捅捅他,用手指了指。   陆磊和卫素云刚好路过,刘元眼睛眯起,这女子倒没什么,只是那身旁的男子,虽穿的一般,可要周身的气势和搭在女子肩上的手可以看到那虎口的茧子。   他眯了眯眼,“吩咐下去,今日且不可动手。”   话音刚落,一声凄厉的哀嚎声响起:“救命,救命,杀人了!”   “不好,是二瓜子。”   连忙奔了过去,就看到二瓜子垂着一只软绵绵的胳膊,闭了眼睛,使劲的嚎。   旁边的正是刚刚那个男子,那女子已经躲在他的披风下面,只露出了一只脚,那脚上一双皮靴子,断不是普通的人家。   刘元看到陆磊的正脸,定定神,一撩袍摆,普通一声跪下:“陆大人,手下留情!”   “你是。”陆磊搜索这记忆力的人,确不认识这人。   “奴是刘元,不晓得陆大人可还有印象。”   刘元看着他怀里的女子抬起头,震惊不已,她明明是那人独占的女子,为何却在陆大人的怀里。   难道众人口中传的那人占了臣子的夫人,这臣子竟是陆磊不成,可那陆磊明明是孤寡一生,病痛离世的啊。   前世刘元记得,自己做了那皇宫总管的头头,便经常见她一身肃静的宫装,提着一个白娟的小宫灯,在夜里的走廊,每日都要走上几遍,神色平淡,谁也不晓得那人为何独宠一个年岁上大了他许多的女子来。   他前世里为了那人的一句话,便丧尽了天良的事都做尽了,但唯独这女子,他不忍心去破坏那平静的美。   他之前不懂,作为一个半残废,也不懂,今日看到了她,他突然就想,他可以都可以重新活了,那么事情是不是也要变一变了。   “陆大人请移步,小子有话给陆大人说。”   刘元重重的磕了几个头,一脸的哀求之色。   就见那女子摇摇陆磊的胳膊,他便改口道:“跟上来吧。”   刘元起身,众人也不见他如何动作,那二瓜子就抱着手臂,开心的笑:“我的胳膊好了,没有断!”   富春楼二楼雅间,素云愕然的看着刘元,陆磊沉静的道:“刘小哥的消息怕是迟了些,年前太子的人选已经定下了,赵普,已经被立为普王,只等三月里就颁发诏书,昭告天下了。”   刘元大惊:“什么?赵普封为普王,那赵诚呢?”   “刘小哥说的可是危郡王家的赵诚,他十月里伤了一个民女,官家顺腾摸瓜查出了他竟是个妾生子,自然不在考虑之内!” 第九十一章 误会   那刘元竟然失魂落魄的道:“一切都不同了,一切竟都不同了。”   陆磊见他这般的无状只当他是故意的,带了素云就要离去。   “陆大人,小子愿意追随大人,请大人三思。”   陆磊看着他失魂丧魄的样子,突然有了些感悟。   他之前十几岁的时候背着燕王在林子里逃命,两人跌在那雪窝子里的时候,他当时就想,已经这么难了,便是当场去了,也无憾了,可是那时候面无血色的燕王却道:“小陆,你可有牵挂的人。”   那时他脑中唯一闪过的就是素云伏在他的肩上,打着哭嗝还告状:“哥哥,哥哥,我阿娘不许我吃果子,还骂我。”   他将小素云放下来,给她擦泪,那了私藏了许久的大钱,磨破了嘴皮子,换了半份的散糖果子,看着她豁了几个的牙,一边心疼她的牙,一边还忍不住不给她吃。   如若不是素云,恐怕他就倒在那雪窝子里再也回不来吧。   他回头,看到刘元一脸灰丧的样子,便道:“我此番任上在江都,若刘小哥能找到我,我必以礼相待。”   揽着素云就扬长而去。   刘元呆呆的,他脱口而出的话,竟被他认真的对待了,这一切都不同于前世,那么他也不用去做一个手染鲜血的废人了。   他呆呆的看着双手:“以礼相待!以礼相待!”   又过得半月,终于到了江都,这日却下着毛毛的雨,一出船舱便觉得十分的阴冷,素云紧了紧身上的灰鼠皮子,脚步缓慢的被卫妈妈扶着下了船。   陆磊作为封静的副手,自然要随侍在旁,素云她们下来的时候,码头除了一艘大船外,也没有了什么人。   挑夫挑着众人的细软行李,封静没有女眷,几个人便上了马车,也不知道要往哪里去,便抱着怀里的汤婆子,靠着卫妈妈的肩头假寐。   许久,马车停了,有人过来迎,素云分不清头绪,慢慢的随着丫鬟去,穿过了青石铺就的小路,绕过一个花园子,终于停在了一处小院。   熟悉的江都口音扑面而来,“夫人暂且歇着,热水和茶点,马上就到。”   卫妈妈取了一只素色的荷包,“劳烦姐姐照料了,请姐姐喝杯茶。”   那婆子捏了捏了荷包,有些吃惊,随即晃过神来,笑着应下了。   箱笼都是封好的,素云查看了一番衣服的箱子里,觉得一切都安好,什么也不缺,就放心的去沐浴了。   二月里的天,白日总是过的很快,没多久,天色便暗了下来,之听得外面有个丫鬟压低了声音道:“陆大人和各位大人自去接风宴,让夫人先用了饭,莫要等他。”   卫妈妈又是一番的感谢,将那小丫鬟也送出去了。   素云坐船久了,到了地上,便有些脚软,站不了多大会,就觉得头晕,简单的用了几口酿海参,和几口的汤,就躺下了。   卫妈妈有些担心她,便取了一床厚实的被子,便在脚踏上打了地铺,守着素云。   到了夜间,素云渴醒了过来,卫妈妈点了蜡烛去外间小炉子上取了热水,素云让她简单的倒杯水就好,不用沏茶,喝了半杯水,“大人还未回来吗?”   “奴一直守着,还未回来的。”卫妈妈给素云披了一件袄子,让她靠着。   外面依然淅淅沥沥的下着雨,夜里静,显得比白日里下的还大了。   “卫妈妈快去睡吧,莫要守我,我夜里也没什么事的,大人该回来就回来了。”   卫妈妈走后,素云又是一觉睡到了天亮,外面院子里有只不怕冷的鸟儿在鸣叫着。   她觉得精神好多了,刚刚起身,卫妈妈就推门进来了。   素云本就不是什么大家的闺秀,有如意和卫妈妈在身旁帮忙,依然是凡事尽量亲力亲为的,只是那厨下的事情,她实在做不来,便罢了。   早饭是江都特有的饭食,不过那一笼的蟹黄包味道倒是极好,素云吃了一只,就招呼;“如意,卫妈妈你们赶紧尝尝,没有蟹吃,这蟹黄包到可以解解馋。”   “唔,多谢大娘子。”   如意也不客气,直接坐在下首,往嘴里塞了一个小巧的包子,嘴里鼓鼓囊囊的道。   这出宅子是封静的别院,他养了个江都本地的女子在这里,女子本是他麾下一个下属的女儿,那下属一次喝醉了酒掉入排水的沟渠里人没了,封静本不是个好色的,但照顾着照顾着,一日醒来,那女子却在他床上哭泣。   封静一向洁身自好,便是那青楼楚馆也从不去的,如此以来多个红颜知己,倒也没人说什么。   女子也是个不争不抢的,看着甚是乖巧,索性就收了,也没个名分,就这么跟着他。   底下的人却叫了一声苏娘子的。   那苏娘子素手纤纤捏了柄绣了鸳鸯的团扇,细细的眉毛,懒洋洋的道:“那边如何了。”   年长的一个婆子道:“都挺好的,并没有什么。”   “年轻貌美?”   “苏娘子过虑了,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还是得大人回来之后再说,绝不可能是东京那边的人吧,如果是那边来的妾,便是过了名号的,去的地方就该是府衙的后院,而不是咱们这里了。”   看着女子兴致阑珊的样子,那婆子凑近了嘀咕着。   “我呀,不过是个玩意儿罢了,待等到过几年人老色衰了,能得些个银子傍身,也算是个好事了。”   那女子将团扇放下,幽幽的道,脸上的升腾起落寞来。   这时候匆忙忙的过来一个提着食盒的小丫头,将食盒放下,凑到那苏娘子耳边道说了几句话。   “什么称呼她大娘子?那大娘子不是说已经三十多岁了,而且这大娘子怎么可能被大人送到这别院来啊。”   苏娘子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敢相信,倒显出了几分的稚气来。   “阿香,你让老李去打听下,大人去了何处,还是现在已经衙门。”   “苏娘子,大人的行程,咱们......”那被叫做阿香的小姑娘,倒不是个傻的,神情顿时犹豫了起来。   “傻啊,没有让你去,让老李打探下大人的行程罢了。”   话音刚落,门就被推开,封静满身的酒气,踉踉跄跄的被随从扶了进来,“打探本官行程做什么?” 第九十二章 苏娘子的试探   苏娘子吓白了一张脸,她只是有些担心那隔壁院子里的美貌女子罢了,却没想到却犯了封静的大忌,她当初能留下也是因为她表现出来的不争不抢,才让封静没有狠心将她送走。   如今这番话却被他正正的听去,这该如何是好。   她伏在地上,柔弱的身子颤抖着,“大人息怒,奴只是......只是......”   那婆子和丫鬟已经退下了,她只是了半天,就听到封静的呼噜声响起,她紧绷的心弦一松,跪坐在地上,半天才回过神来。   那青石的砖上冰冷的一片,就像她此刻的心境,透过半开的纱幔,看到一身便服的刚毅男子,歪在床上,被子也只盖了一半。   就连忙起身,费了大的劲,将他挪了个舒服的姿势,严严实实的盖上了被子,才用手细细的描绘他的轮廓。   封静是个很谨慎的人,纵然是在醉酒中,还是警惕的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看到眼前人,和她痛苦的娇呼,才渐渐的松懈下来,又沉沉的睡去了。   苏娘子看着眼前的男子,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这代表着她在他心里还是安全的,喝醉了酒,也知道往她这里来,可见心里还是有几分她的位置的,可是那隔壁院里的女子到底是谁,让她心里惶惶不已。   一时又怕封静醒来问她打探行程的事情,一时又怕丫鬟口中说的,那被称作“大娘子”的年轻貌美的夫人。   她一时心急如焚,呆呆愣愣的想着去岁,她原原本本是只是想呆在封静身边的,这样一个男子,并不会甜言蜜语,也不会温柔体贴,可是她喜欢他。   作为一个小文书的女儿,她从小也是识文断字的,早就预料了自己的将来,便是以后也找一个像父亲那般的男子,一生勤勤恳恳,克以奉公的为了夫君和孩子去奉献自己的一生。   可是父亲没了,情深的母亲接受不了这个现实也投缳自尽了,留下她一个被二叔家的姊妹轮流欺负。   当二叔家的姐姐谩骂着再次将她推到的时候,一个高大魁梧的男子,带着正午阳光的气息,一脸肃穆的走过来,掏出手帕给她擦拭手掌上的血丝,平静的问她,可是苏文书的女儿。   她就知道她陷进去了,读了那许多的话本子,那才子佳人,诗情画意,也没有这一刻带着侵略性的扑面而来的男子气息,更让她觉得安稳。   她扯住他的衣袍,跪在地上道:“我不要钱,我想跟着大人。”   封静垂首看她,虽然是看着她的,可是焦点却不在她的脸上,她看过许多的话本子,或许或许是透过她看到了别人的影子,就算是这样,她也愿意的。   她不想要钱,她只想能在远远的地方看着他,觉得很好。   她最终如愿以偿,跟他进了后院,谁能相信偌大一个后院,除了烧饭的婆子,竟连个女人都没有。   因为有了她,后院有了丫鬟婆子,再也没有人欺负她,而是将她捧在手上,处处的迎合着。   过了几年,大人将她叫进书房,递给她一本簿子,上面有许多年龄相仿的男子的家世和人口关系等,她知道他履行了承诺,要将她送走了。   可是这几年来,她早已不满足远远的仰望他了,她想一辈子都留在他身边。   她又如愿以偿了,他酒醉后丝毫不懂怜香惜玉,那种撕裂的痛却让她极为欢喜,不晓得多久,她一直迎合着他,舍不得睡去。   更在他醒来的时候,看到她被蹂躏的的样子,皱着眉头,理好了衣裳出去了。   然后半个月都没来,她就知道他那样精明的人,如何看不透她的把戏,便绝望的水米不进。   半个月后,新来了大夫、丫鬟、婆子,将她收拾了一番,送到了现在的别院里,她们称她为苏娘子,她便心头绽放了鲜花一样,就一心一意的等着那人的归来。   如今一晃几年过去了,本以为他此去再不回来了,可是他连任了,自然就来了,也带来了别的女子。   她开始怕了,她知道他东京城有家有妻有女,可是没想到这日子来的这般快,他随从此刻将他送来这里,莫不是代表在,自己还是在他心里一份地位的?   苏娘子一脸茫然的看着眼前的熟睡的男子。   许久才打开门叫了那守门的婆子道:“去青岚阁!”   素云正准备拿了一些码头准备的礼品准备去拜访下此间的主人,昨夜太晚了就算了,今日若不去,便自己也觉得有些说不过去了。   谁料还没出门就听的大门被大力的推开,一个长相娇媚的女子,二话不说就跪在了她面前。   “求大娘子成全,奴只是想要留在大人的身边而已,奴什么都不会与大娘子争的。”   素云觉得这人生的跌宕起伏真如那戏文所唱,自古官家多怨偶,文人多风流,商人最无情。   一颗刚刚被暖热的心顿时就犹如外面的雨,淅淅沥沥,丝丝绕绕的将她裹了起来。   “你来,他知道吗?”素云面上一片冰凉,刚刚还翘起的嘴角,紧紧的抿着。   手里看好的一枚簪子,叮当一声掉在青砖上,断成两截。   如意和卫妈妈看到这样的素云,也停下了手中的活,悄悄的走到她身后。   卫妈妈心里脑补出一部大戏,这边陆磊纳妾,那边她的消息一传,燕王便派人将她们主仆三人,接回了东京城。   陆磊真是一个没有福分的人,她不会出面对付这女子,总归大娘子若和离了,马上会东京城,自有那更好的人选等着。   “大人吃醉了酒,还在睡着,是我执意要来拜会大娘子的。”   素云看着跪在地上衣着单薄的女子,心里深深的涌上了一种无助感,想起那船上甜蜜的时光,和他许诺说,他的就是她的,她的还是她的那些话,顿时觉得讽刺极了。   如意却多了个心眼,道:“我们大人一直在东京府,怎么没听说过你。”   “奴从13岁就跟着大人了,跟了他四年,奴也不要名分,只求大娘子能容得下奴,让奴能贴身伺候就好。” 第九十三章 陆磊归来   “你起来吧,等他醒了,让他来跟我说。”素云沉着的将手边的东西归置整齐。   卫妈妈看了这样的素云,显出了微微的愧色。   苏娘子只是趴在地上,冻得瑟瑟发抖,单薄的身子看起来比素云还要弱些。   素云心道都是男人招惹的,与女子虽有关系,但陆磊若是个能把持住的,也不至于有这一遭,于是道:“你想回去吧,叫他醒来,自与我说。”   苏娘子便诺诺的退了去。   “大娘子,如今这境地,你看如何是好。”卫妈妈倒是极为冷静。   素云还想听陆磊回来怎么说,如果说他之前说过的话都算了,她便是拼着半条命,也要回去东京,便立个女户,陪着卫老爹和卫娘子,度过余生便是。   如若是和离不成,也要自己认真的去置些铺子和地产来,便学了那封府的老太太,来个分府别居,也不愿看着这样一对狗男女,在她面前晃眼。   等到了天黑也没等陆磊的身影,卫妈妈和如意过去了一趟,那边的人却道:“大人早就走了,带着手下的人去了海上。”   素云微微一笑,也不去计较了。   翌日,带着卫妈妈和如意,租赁了一辆马车,在这大街小巷里的逛着,问了两家的牙侩店,整理出了一张明细来。   各铺子的租金,大小,都一目了然,然后在南北走向的求仁大街上租下了一个铺子。   当半个月后,封静和陆磊风尘仆仆的归来的时候,如意馒头,已经火热的响彻了这这条直通南北的大街。   陆磊满脸的络腮胡在别院并未找到素云,只有那一箱银子和交子,静静的停留在箱笼衣裳的底部。   封静见自家的外甥女在他任上失踪了半个月,竟然没有人知会他,便也大发雷霆。   那苏娘子才晓得自己搞错了对象,将陆大人的大娘子,当成了封静的大娘子,生生的将人家逼了出去。   跪在地上一阵低泣,结结巴巴的说了原委。   “你他妈说什么!”   陆磊直恨的要将她一脚踢死,却转身抓住了封静的衣襟,两人身高相仿,封静却被陆磊提高了一截,“封大人真是好手段,搞得什么事情。”   说完便消失在这茫茫的夜幕里。   临走时那房门被他一脚踹的四分五裂,苏娘子吓得瘫倒在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封静也尾随着吩咐,“来人,去府衙,去找人!”   人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那丫鬟提了热水来泡茶时,却只有一个苏娘子哭晕在地,封大人早没影了,那丫鬟又忙去请大夫,一个别院乱成一团。   素云便觉得自己仿佛有经商的天分一样,这如意馒头,不过短短是半个月,便已经接了那三家的大酒楼的馒头。   她的样品糖包子和肉包子,三家的掌柜不过是略尝了一口,便定下了一个很好的量和价格。   江都的妇人大多个子娇小热情,干活也麻利。   大一早,那常牙侩便将十几个妇人领进了店的后院。   素云笑道:“常牙侩果真利索。”   这铺子便是常牙侩牵线租下的,价格极为公道,在正街上,交通又便利。   “卫娘子说笑了,咱们做的这个活,您看看这几个人如何。”   如意便正了色,先是让人伸出手,看看了指甲,淘汰掉了几个甲缝里有泥的,又淘汰了几个开口说话就气味熏人的。   留了三个看起来穿着干净却打扮利索的妇人,“我这里是要馒头的,晚上有时候就赶工,月钱仿照别人家,五百文一个月,一个月随着学塾的作息,半月休息两天,这休息的两天如若做工,工钱翻倍的,若愿意留下,就与常牙侩签个契,今日若有能上工的,便去那边去领一身衣裳。”   三人一听一个月五百文,半月休两天,一个月就是休四天,不愿意休息的还可以工钱那双份,哪有不乐意的,纷纷的摁了手印,跟着卫妈妈去领衣裳了。   常牙侩是个健谈的妇人,她和他夫君,从事这牙侩的生意,已经十几年了,自是见过不少的人,十分欣赏素云“卫娘子独身一人在这江都,可有什么不便的,便去那店里找我。”   “那是自然,若是要人,还去您老的店里做您的生意。”   本来聊的还正常,常牙侩道:“说句不好听的话,卫娘子莫怪,卫娘子的单身一人的吗?”   素云听了迟疑了片刻,不晓得要如何回话,她本是抱着赌气的心思出来的,什么银子都没带,只带了那一块金砖和京城铺子里的自己的钱匣子。   本以为很快陆磊就会上门来说明情况,结果一天,两天的甚至都半个月了,也没人来,心里有个声音,这苏娘子说的是真的,陆磊他大费周折的娶了自己,不过是为了这苏娘子,娶个乡下的女子,日后好拿捏罢了。   正在踌躇间,外面一群带刀的衙役哗啦啦的来了一大群,带头的正是那个满脸大胡子的陆磊。   “娇娇儿!”陆磊连连几个跃步,就冲到了素云的面前,将她跟抱着小婴儿一样的当众搂在怀里。   “起开!”素云压抑了半个月的心思,在看到这人的一刻钟,瞬间破防,泪止不住的留下来。   领了三个妇人拿了替换的衣裳的卫妈妈见到这样的场面,看得那陆磊寻了过来,拿起一个扫把,向那些个衙役挥去,“滚滚滚!滚出去!”   常牙侩一看这婆子竟然这般的泼辣,连衙役都敢上扫把往外轰,吓得僵在当场,一动也不敢动。   素云一句话都说不出,只会哭,她刚搬到这铺子的时候,便想着陆磊要来了,她要如何的打骂,将他赶出去,可是现在,却哭倒在她怀里,憋屈抽噎着大喘着气,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陆磊一脸的胡子,看不出有什么表情,只是紧紧的搂着素云,直到如意赶过来:“大娘子身子正弱着,大人有话就回房去说吧。”   陆磊才醒悟过来,挥挥手叫那些衙役退回去,也给封大人带个话。   前头几个被扫把一顿打的衙役,才彻底的解脱了,忙不迭的退出了这如意馒头店。 第九十四章 腿麻了   素云一直在哭,直到哭的连打一个哭嗝,陆磊一直抱着她,手脚都无处安放,直到素云沉沉的睡过去了了,他才唤了卫妈妈守着。   自己去那水井边汲了水,就听的那出样出来汲水的妇人道:“大人这手,是水泡的吧,都裂开了,了还是去找大娘子涂些油脂润润才好的。”   陆磊没有回话,只往屋里看了一眼,又继续将手泡在水里。   素云胡思乱想的过了半个月,直到陆磊过来,虽然一句话还没解释,就哭倒在他怀里,醒来的时候,屋里只有一盏小灯亮着。   陆磊已经刮了胡子,恢复了惯常的样子,虽然外面下着雨,屋里依然暖融融的。   陆磊的眼下青黑一片,更有片片的起皮,看来他也并不像她想象中的过的那么好。   看着他这样一动不动的趴在自己的床前,手上的裂口一道道的泛着白边。   素云突然就觉得很累,累到连手都抬不起来,大家都是一样的,嫁给什么人过什么日子,若陆磊没有许下那样这样的诺言,她也就像大家一样也没什么。   就像一个女孩子,从头到尾就一根发带,就算换了各种各样的发式,她拥有的都是一根发带,如果有人给了一匣子首饰,每一样都美丽的超过了那根原来的发带。   可是当她习惯那众多的首饰去换发式,突然发现那首饰被收走了,连自己原本拥有的发带也找不到了,这才是最可怕的。   素云不想成为这样,连自己原本的发带都遗失的人,她只想平平淡淡的像话本子一样的,有个不算生疏的夫君,有可以依托养老的孩子,哪怕自己每日去做工也是心甘情愿的。   陆磊人是很好,可是他这样的疼爱,她却有些受不住了,三不五时的来个女子过来跟她要求分享夫君,虽然知晓这官家的女眷都是这般的过日子的,素云心里却清楚的明白,她不喜欢。   从枕下翻出一小盒鹅脂,翻过身子静静的给陆磊手上的口子慢慢的敷上,估计是太累了,他只是眼皮动了动,又继续的睡去了。   她在心中千转百回的想了十几天的念头,却始终张不开嘴,看着眼前的人,涂好了手,又无助的躺了回去,才觉得腹中空空如也。   她轻轻地下床,脚还未蹬到鞋子里,那睡的沉的人,却拦腰将她一抱,头贴在她的腰上,又一动不动了。   “起来,要睡就去床上睡,坐在这里是要如何?”素云心头的烦闷更甚,那一双手臂铁杵也是的,箍的她一动也动不了。   “娇娇儿,那苏娘子跟我半分关系都没有,她的封静的外室,封静带了我去那接风宴,半道让我去抓那府衙的文书,那文书逃了,我们这些人又去追,追三四天,封静才赶来,等我们吧真正的粮仓找到的时候,东京的人来接管的时候,我去了封静的别院没见到你,才知道......”   那人头也不抬,只低低的说话。   “这偌大一个江都府,连个客栈都寻不到吗?为何我要去住在封静的别院里,你怕不是个......是个......”   素云气不打一出来,朝着他肩背上狠狠的拍了几下。   合着自己这半个月以后想了这么多,也计划了以后孤寡老去的生活,竟然都是一场误会,这叫她如何不气。   “你要走,也不找个人说一声,默默的一走就是半个月,我......我一个人......”   说着说着,泪又涌了出来。   陆磊小心的将她松开,撑了撑床沿,“都是我的错,娇娇儿快别哭了。”   半天站竟也没站起来,“好娇娇,别哭了,快拉你夫君一把,我脚麻了,站不起来。”   素云透过泪光,看到他龇牙咧嘴的样子,道这陆磊一向蔫坏的,竟然也有这般的时候,便噗嗤一个笑。   陆磊抬头,将那娇艳的一张脸上,带着泪光闪闪,又娇笑如花,顿时喉头一紧,想起了某些场景来,便手臂一勾,一手扶腰一手兜住素云的下巴,将那微肿的小嘴一堵......   素云闭了眼,她其实并不反感陆磊这样的亲近,反而很喜欢,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逐渐沉沦了下去。   半晌,陆磊却哀嚎一声,素云红着脸赶紧起身,“怎么了?可是压疼你了。”   “腿麻的没有知觉了。”陆磊苦着一张脸。   素云噗嗤一笑,让他将腿伸直,缓了好大一会,陆磊的肚子咕噜噜咕噜噜的响了起来,才想起两人从那中午时分,便是到现在粒米未进,可不是都饿了。   陆磊起身披了披风,这二月底的天,外面还下着雨,还是很冷的,两人穿过小走廊,就看到灶房下一片黑暗。   点了灯,却发现,除了有一块肉和几根骨头,只有几颗白崧和萝卜了。   素云有些羞赧,她除了回会蒸馒头,热个菜,其他的灶下的活计,也最多的添个柴了。   陆磊将火笼子放在她面前,自去挽了袖子,去揉一团面,他力气大,拿了擀面杖将面擀好,也不过是半刻钟的事情,又点了火,切了肉和萝卜,连添柴也不用素云,利索的烧了两碗萝卜丝肉丝面。   看到色香味俱全的两个大海碗的面,素云惊喜的道:“没想到你还会这手,看着就很好吃。”   陆磊淡淡的一笑,将筷子递给她,素云看着很饿,真正吃的时候,不过简单的吃了几筷子,便饱了。   看着陆磊呼噜噜的连面带汤吃的一干二净,又将自己剩下的一并吃了。   索性四更的时候就有人上工,也不去收拾,便用披风揽了,两个腻腻歪歪的回了房。   “以前在北地跟着燕王的时候,燕王的性子极怪,不肯让女子照顾,我那会不过十几岁,慢慢的学着就什么都会做了,我还会炖北地里独有的炖大鹅,改日等空了,烧给你吃。”   两人躺在床上,也没有困意,刚刚暧昧的气氛去了,就剩下慢慢的依恋了。   素云突然一扭头,便发现不对劲,那耳朵竟然殷红一片,像脱了一层皮一样。   “你,你这耳朵怎么了?” 第九十五章 卫妈妈表忠心   第二日,那苏娘子一身绫罗绸缎,贵气十足的进了如意馒头店。   那陆磊和封静走了不多久,她就知道了全部的事情,也知晓了为何素云会暂住在别院。   但是看封静提及素云时候的语气,她断定这封静对素云确实有着不同一般人的心思,尽管封静掩饰的好,但是那特殊的温柔的语气,却是掩不住的。   封静走了也没来别院,她便有些坐不住了,一晚上也没睡好,还是一大早起来,抬了礼品,来道歉。   看着打扮花枝招展的苏娘子,素云淡淡的笑笑,便转身去了后院。   封家的夫人,她见过,是个温柔似水的女子,封静家的两个女儿也是极娴静的那种大家闺秀,甚为封静的母亲,妻子和女儿,都没有眼前这人打扮的华丽。   素云虽说不想参与别人家的家事,可是心里还是不舒服的。   尤其那糊涂的封老太太,口口声声说着自己的女儿,她也大致串了一串,料的这封静虽有几分本事,却无家底,无靠山的,便是那丧心病狂的封老爷子,将自己的姑娘送与了那是还不是燕王的赵亭林,才逐渐有了今日的光景。   如今那巧儿芳踪难觅,佳人已不知去处,却有这么多人,享受着踩着她的尊严才拥有的荣华富贵来,真真的让人心寒,却不知这封静竟然是这样的人。   陆磊此时已不在铺子里,那苏娘子被慢待了也不生气,只留下那两箱子东西,又乘了小轿子,翩翩而去。   扬言道改日再来拜访陆夫人。   素云只气的握着那白瓷的小盏,半天也没丢下去,没得为了这样一个人生气,摔坏了东西还得自家去买。   卫妈妈道:“大娘子,大人既然回来了,那城南的宅子?”   “妈妈自去与那常牙侩看看,拿了那钥匙便是。”素云取了交子和碎银子,并着一串大钱,交给了卫妈妈。   “往后我这里,妈妈还要多操心才是,如果不是有妈妈,妈在,我这里半个月不晓得要乱成了什么样子。”素云不过短短的跟卫妈妈相处了一段时间,便晓得她不是简单的婆子。   那衣食住行,竟然择铺子的事情都知晓一二,她一个小镇的女子,能拥有这样的妈妈在身边,也是难觅的缘分来。   卫妈妈听得素云这一番话,激动的泛出了泪花,“能得大娘子这句话,老奴就是下油锅也愿意的。”   “妈妈放心,妈妈既跟了我,往后的养老都是我的,不晓得妈妈可还有儿女和其他的亲人?”   “老奴丧夫早,一生无儿无女,老樊大娘子今后多多照顾了。”   两人相视一笑。   卫妈妈对于素云的通透很是欣赏,在这后院里,没有人可以终生得宠,哪怕是那世家的贵女也好,官家的公主也好,女子的命运好像都是与男子挂钩的。   但是素云处理苏娘子这件事上,她便看出,素云是个心性稳的,生气归生气,可是该拿的主意一样不缺,虽然燕王私下了照顾了生意,但是若是素云没有拿主意,便是谁也帮不上她的。   她或许是因为有燕王的血脉,虽在小镇长大,但骨子的坚韧一点不缺,却又和娇惯着框架里长大的世家贵女们有所不同。   她有着小镇女子的小心谨慎,也有这世家贵女们所没有坚韧心性,就注定她要比其他的女子要走的远。   卫妈妈满脸笑意的上了常牙侩的驴车,两人说笑着往城南赶去。   素云原本以为那苏娘子才是陆磊的真爱,虽伤心,但是手头的活却一刻不停,她没有太多的本钱,也没有其他的手艺,像那些绣品铺子等,需要的本钱多的,她根本不考虑。   现在手头有银子,就迅速的托了中人,继续老本行,做馒头,并沿用了东京城的叫法,馒头铺子一开业,便生意火爆了起来。   江都是个府城,又是江南水乡,大小码头林立,竟然比东京城还好繁华些,馒头不是什么贵重的物价,确实人人都要吃的。   馒头铺子刚刚打开市场,素云立刻将老人小孩爱吃的糖包子,肉包子加了上来,竟然还吸引了周边的酒楼前来订货,倒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小本生意回钱快,素云手头有了些钱,便想起那石娘子的话,就想着置些私产,这里隔着松山镇极近,不过三五日的水路,若是以后卫老爹和卫娘子在动静呆够了,一家子回来,也是极为便宜的。   常牙侩的本子一打开,素云就看中了城南的那个宅子,两进两出,要价不便宜,但是也绝对不贵,因为原房主走的匆忙,那宅子里的家具竟是全送的。   素云当即拍板将那宅子定下来了,今日卫妈妈就是交付余款拿钥匙的。   素云心情好,陆磊平安的归来,且根本和苏娘子半点干系都无,她自己生意又好,趁着雨下的小了些,叫上灶房里的婆子和如意,一起去买菜。   江都的天气阴雨天多,下起来更是没完没了,不过那蔬菜却长的极好,东京城冬日卖的极贵的豌豆苗,塔菜,白崧等,在江都这边简直价格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刚刚到坊市,就听得连绵不绝的吆喝声,撑了油纸伞,带了竹斗笠的摊主,个个都来招揽生意。   素云看到一个摊主哪里竟然有了菜薹和水芹,水嫩嫩的用稻草捆了,在雨中沾染了些许的露珠,绿莹莹脆生生的,看着不过的几把,问了价格,不便宜但是也说不上贵,心里自是欢喜的,忙吩咐如意全都包圆了。   陆磊爱吃肉,那肉也是必不可少的,捡了肥瘦相间的五花割了一条,又见的对面颤颤巍巍的蹲了一个老者,披着破旧的蓑衣,手里拿着一杆没有火的烟袋,见她停住了脚步,“鲫瓜子,个头就是小了些,夫人可要来几尾?”   素云是松山县人,自小就爱吃鱼,尤其的鲫鱼汤,这鲫鱼看着小,却游的欢,不过是七八尾的样子,自然也是全包了下来。   素云兴致勃勃的走在前面,手中的油纸伞上一支芍药花开的正艳,如意吐吐舌头,接过老丈手中的一串鱼,扯着那发愣的婆子,急忙跟上了。 第九十六章 消食?有身孕?   陆磊下值回来,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欢迎,只是那一道道上来的都泛着绿色,他心中有些惶惶不安。   这是什么意思?   直到那梅干菜扣肉和上来,忽略了那几盘的绿,才稳稳了心思,洗漱了在桌前坐下。   果然素云笑吟吟的坐下,“我今日买了那城南的一处宅子,房主的匆忙,家具也都留下了,卫妈妈说那宅子地势蛮好,你看我们要不要休整下,搬过去?”   陆磊丝毫没有觉得娘子花钱买的宅子,他搬过去有何不妥,加了两筷子扣肉,塞进嘴里,囫囵的嚼了,又扒了几口米饭。   看着素云歪头朝他笑,还在等他的回话,丝毫没有犹豫,“搬!”   素云顿时放下心来,陆磊怎么说也是封静手下的副手,好歹也是一年有两百贯俸禄的人,如果他坚持不去,素云也只能随着他去住衙门的后院,或者是在那几个副手家眷并列的一排套间里,随便挑上一间去住着。   将陆磊如何的好说话,她就彻底的放下了心来。   因着有些绿叶的蔬菜,素云多吃了半碗饭,有些撑着了。   陆磊就自告奋勇代替了如意,扶了素云出去走走,铺子的后院堆满了柴火,和蒸笼,仅有的空地都很小,两人便沿了后院的小巷子慢慢的来回踱着步。   这时候迎面走过来隔壁的小两口,那丈夫托着娘子的手,也在缓缓的踱步,看到陆磊和素云二人,便笑着招呼。   “娘子也有了身孕了吗?”   素云如遭雷劈。   什么鬼,她不过是吃撑了多走了两步路,怎么就成了有孕。   她僵硬的低头看着对方的姿势,再看陆磊将她护的严严实实的样子,怕是任谁看上去都像是......   尴尬的笑笑,不知道如何去回话。   就听得头顶有个人带了笑意的声音道:“多谢关心,我家娘子只是身子有些弱,出来走走而已。”   素云最后被僵硬的扶着回了后院,迎面撞见那揉面的婆子,她惊呼道:“天爷来,大娘子这是有孕了吗?”   素云不晓得陆磊是怎么解释的了,她发誓,再也不要多吃晚饭,也不要跟陆磊一起出去消食了。   素云回来就一头钻进被窝里,尴尬的连陆磊都不想面对,一门心思的闭上眼睛装睡,最后竟真的睡过去了。   翌日,是个晴天,陆磊一早便去当值了。   如意殷勤的端了白粥,自家的肉包子,还有切开的黄橙橙的咸鸭蛋,并着外面买的油炸果子。   也不说话,只是含着笑,看着素云用饭。   “说吧,有什么事?”素云看着她带着笑意的小脸,这江都山多,有专门养牛的每日推了车子叫卖牛乳,素云喝不惯牛乳的味道,如意却十分的喜欢,素云也不心疼那几个钱,便定了新鲜的牛乳,如意和卫妈妈喝不完,就留下来做甜心。   如意不过短短数日,就胖了些。   “奴看着今日的天气好,不若大娘子我们出去逛逛呗。”   如意藏不住心事,昨日领了月钱,她本就是年纪小,好奇心重。   卫妈妈最近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卯了劲的要将她培养成一个里外一手抓的能人娘子,如意坚持了几日,便觉得苦不堪言,她志向不大,以后到了年纪就嫁给夫人身边的人,依旧还伺候大娘子就成。   如意虽然跟了素云,但她骨子里还是一个普通的乡下姑娘,别人家的姑娘都是逛绣铺子,收拾铺子,再不济也要逛逛那街上的诸多摊子。   如意却拉着带了帷帽的素云,直往那码头去了。   是个不知名的码头,身旁的婆子叽叽喳喳的道:“如意姑娘是个能人,哪里晓得这个码头的。”   此时的码头正张灯结彩,高高的戏台子搭起来,那浓妆艳抹的角儿,正在唱:“犹记得那年秋风凉,任由雨打湿绫罗裳,不见君有几多思量,却叫人生生愁断肠......”   唱腔委婉凄凉,与这热闹的景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正在哀伤间,如意扯扯她的衣裳,示意她往那码头旁边看去,却是十几个汉子围着一个人正在拳打脚踢。   旁边的衙役模样人只是瞟了几眼,就转过身去了,当做看不见。   素云有些不忍心,叫如意拿了半串大钱,让那衙役看看,别出了事情。   如意却不肯,从那串上,撸下五个钱,蹬蹬蹬的往那衙役面前一站,也不晓得说了什么,那衙役挥着鞭子,呼喊了几句,那些人便骂骂咧咧的去了。   刘元紧紧的护着头,这样的毒打,有几年没有挨过了。   便是如此脸上也被那些人给踢了几脚,他看到那胖丫头拎着几尾大鱼,转身跟着带着帷帽的夫人走了。   只挣扎着起身,却半天没有爬起来。   身上没有一处不疼的,他还是强忍着痛,挣扎着滚到一旁的石壁上,撕心裂肺的扶着石壁站了起来。   那衙役呸的一声,这小子运道好,算逃得了一命了。   等到刘元倒在那药铺子的时候,嘭的一声,惊到了正在看方子的老大夫。   “小三子,快些看看,有人晕倒了。”   “大娘子是刚刚那个被打的人。”   刘元就记得迷糊中,那个胖丫头的声音。   当他醒来的时候,那老大夫还道:“小哥儿也是个命大的,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腿啊,得好好的养着。”   刘元挣扎着起身没起来,才发现自己的小腿被几块夹板夹着,并没有感觉到疼。   “用了麻药,药劲过了才会疼。”   老大夫仿佛看穿他的心思,又补了一句。   刘元好吃好喝的在医馆养伤,几次提出要走,老大夫都没有放行,“医有医德,我方家行医几十年,断然没有让一个伤没好全的人离开我这医馆的。”   刘元跟他接触了一个多月,早就对他的为人心知肚明。   “老大夫说人话啊!”   “药钱没花完!”老大夫丢下一句话和一碗药,转身走了。   刘元知他虽贪财,医德还是靠得住的,便耐着性子继续躺着,等到骨头都发木了,那老大夫便甩了一角的银子在他身上。   “走吧,这是没花完剩下的。” 第九十七章 可爱的小童   刘元将银子往怀里一塞,迎着刺眼的阳光,最后看了一眼,方氏医馆。   有些破败了,但黑色的漆依然苍劲有力。   四个字在阳光下,深沉而内敛,他深深的鞠了一躬,转身离去了。   三月三是个好天气,因为本该又总督夫人办花宴,组织众人去踏青的。   可是封静的妇人和女儿都在东京,并不在江都。   每年组织踏青的就有另一个副手的娘子来举办。   这个副手姓许,那许娘子却是登州的,据说两个人是在水匪为患的时候成就了姻缘的。   “这许娘子据说是会武的,娘家的几个丫鬟婆子都挺霸道,到时候我不在身边,不要让卫妈妈离身。”   今日三月三,是个踏青的好日子。   素云和如意及早的吃了荠菜花煮鸡蛋,一行三人,上了一辆马车,赶往约好的福陵山。   福陵山山势平稳,景色又好,又有一处小湖泊,倒是一些妇人姑娘们爱去踏青的地方。   只路上看到一位身着不俗的妇人带着一个幼儿,有些孤单的站在路旁,那小儿正低低的哭着缠人,妇人小意了哄了一番也不见成效。   看着倒是个生疏的,怕平日里也不怎么带孩子。   旁边的沟里卡着一只轮子,一个瘦弱的车夫,正急的团团转。   素云近前了,车帘子若是不开也就罢了,假装没看到过去也就算了。   凑巧三人都是好奇的,半开了帘子,和那妇人对上了视线,素云索性将帘子掀开,“娘子可要帮忙?”   这马车不是普通人能做的,陆磊刚来自然也没有置办马车,封静派了府衙的寻常马车过来,倒没有什么标志。   那妇人犹豫了一下,那幼儿还是扭着身子直哭,只得开口道:“多谢夫人了,只是这轱辘卡在沟里,却也是巧了。”   素云手里抓了一把牛皮纸包的牛乳花生糖,是卫妈妈亲手做的。   下了马车,看到车夫已经上前帮忙去了,就将手中的糖递给那小童。   小童穿着一身的细棉布,约莫三四岁的样子,绣着精致的纹,虽然一直在苦恼,人却极为的干净。   看着牛皮纸包住的糖,也不伸手,等着湿漉漉的大眼睛望着素云,素云拨开只糖,自己去吃了,那小童才抿着嘴学着她的样子,剥开,塞进嘴里。   然后眼睛一亮,将自己腰间的小荷包撑开,示意素云往里装糖。   那小荷包太小了,只塞了几块便满了,那小童便牵过素云的手细细的童声道:“还要。”   这时候后面响起了几匹马的得得得得的声音,三匹高头大马从身边呼啸而过。   那小童脸上显出一副惊恐的样子,素云顾不得多想,护着那小童,静静的等着马驰过。   养马的人家一般非富即贵,倒也没必要计较,这时候,两个车夫,将那驴车,已经抬了上来。   素云正准备和妇人小童分别,上车的时候,那得得得的马蹄声又响起,一匹油光水滑的红色大马,上面坐着一个打扮风流的公子,厉声道:“李春娘,我说了今日不让你去,你非得和我最对是吧?”   那妇人唯唯诺诺的也不敢搭话,只是两只手绞成了麻花,低着头。   那人骑在马上,高高在上的呵斥着那妇人,素云不想多管闲事,看车子也拖出来了,就想离开上车。   只那小童却死死的扯住她的裙摆,往她披风里钻去。   素云看着眼前的一幕,心里涌上些不舒服,但看着两人又像是家事,她便哄了小童道:“不怕,不怕,先跟婶婶去车上坐坐好吗,还有很多糖和果子呢。”   她的声音柔和好听,犹如丝绸一样拂在人心上,软软的柔柔的滑滑的细细的,那男子扭头看了一眼她,平日里那难缠的小娃,就牵着她的手跟她上车了。   卫妈妈福了一礼道:“这位大爷,有事好好说,别吓到了孩子,你们谈完来接孩子好了。”   旁边那马上的同样打扮的风流倜傥的男子道:“不过是个女人带个小娃,要去就去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那男子才从晃动的帘子上,抽回了视线。   府衙的马车,妇人的发髻,无一不彰显出女子的是个成了亲的。   那样细软的声音,温和的对待小童的样子,和她不亢不卑的态度。   他想起刚刚自己呵斥的无端样子被她全然瞧了去,顿时有些耳根红,良久才道:“既然带了良儿来,就要好好照顾他。”   说罢又深深的盯了一眼那马车,转身抽马而去。   “谢公子成全,谢公子成全。”妇人欣喜若狂的连连道,甚至还掉了几滴眼泪。   那小童始终不肯去那驴车,一说要下去便死死的抱着素云的腿不肯松手,素云着实很喜欢他,便道,“就在走吧,到了福陵山再说。”   他很安静,很乖巧,不哭不闹,只要不让他下马车就好。   索性将那妇人也一起请上了车,让那车夫在后头满满的赶着跟上来。   那妇人生的不错,只是总是唯唯诺诺的,孩子也不靠近她,只窝在素云的怀里,哪里都不去。   卫妈妈和如意多番哄了也是未果,素云道:“他又没有多少重量,随他去吧。”   “不要多吃了,吃多了不舒服的。”   那小童像是饿极了,吃了三颗糖,还吃了一块豌豆黄,又喝了半盏温水。   小嘴巴一动一动的很可爱,素云怕他吃多了不舒服,抓住他的手湿了帕子就给他擦手。   说来也怪,那妇人便是碰也不给碰一下,他却极为听素云的话,不叫吃,也就不吃了,擦干了手,就窝在素云的怀里,扯着她腰间的一根结子。   过了会儿便闭上眼睛睡了。   那妇人只眼热的看着小童亲近素云,看着小童睡着了,就想着接过来:“难得良哥儿这么喜欢夫人,夫人看着眼生,春娘斗胆问问夫人是哪家的?”   都是素不相识,说不得以后谁也不识得谁,素云开口笑道:“开了家铺子而已,并不是什么富贵的人家。”   那春娘便放松了腰背,像是松了一口气一样道:“真羡慕良儿这么喜欢亲近夫人。” 第九十八章 豪爽的许夫人   “多哄哄就好了,毕竟孩子还小。”素云将一条毯子披在了小童身上。   掀开了帘子往外望了望,都是第一次来福陵山,沿途的景色确实不错,路旁十几步便有一株桃花,将开未开的骨朵,在嫩绿的景色中,泛出一树树的粉色云朵来。   “夫人不知,我也是个命苦的。”   原来她是孩子的姨母,孩子的生母已经去世了,这生母的家里舍不得女婿家的富贵,便从自己女儿里挑了一个出来,准备上门做继室,哪里料的人被人家收用了,却只口不提继室的事情。   也值得忍气吞声,无名无分的守着这孩子。   这孩子是个被娇养贯的,稍有不如意就哭,做什么都要人抱着,半步不肯走,将近四岁的孩子,连一口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江家二老一向是娇惯孩子的主力军,完全没有意识到孩子这样的问题,反正家里有钱有势,不缺伺候的人。   李春娘也是个没有主见的,往日里她也是个爱热闹的,索性也不管了,便趁着这三月三,就约了相熟的小姐妹去福陵山登山踏青。   哪里晓得这良哥儿,平日里靠近她,今日却缠着一定要出门找阿爹,她不得已请示了江家的二老,将这良哥儿带了出来。   后面跟了呼呼啦啦一片的丫鬟婆子,那良哥儿便一直闹,最后江老爷发话,才让几人出了门。   一切都还挺顺利,良哥儿跟着李春娘,便没哭也没闹,乖巧的很,突然不晓得怎么回事,马车被卡主之后,良哥儿便哭闹不止,她又一心想要表现,只带了一个婆子,出事了之后,那婆子搭了相熟的车,回城找人去了。   她便是孤身带着良哥儿在这候着。   车来车往间,闺阁女子,本就无人识,个个车帘子捂得紧,倒也没个人来帮手。   偏巧素云半开了帘子,倒是让她惊讶的伸出了援手。   如今良哥儿又这般的依赖她,倒也是奇事。   马车很快到达了福陵山脚下,素云叫醒了小童,便让春娘牵着她,自己带了如意和卫妈妈找了一个僻静的小亭子里。   早就有那穿了统一服饰的丫鬟在迎接众人了,顺着扎好的帐篷,一一的往里迎进去。   素云修整了片刻,卫妈妈自拿了请帖,便被那青衣的使女迎了进去。   熙熙攘攘的都是人群,素云一个也不认识,自找了一个偏僻的角落落座。   而外面的人都眼馋的看着里面的人,那一众的小贩们挑着担子,或者挎着篮子,走进了便道,“可要果子?”之类的话。   便在有意无意之间多瞄了那彩带隔开的场地里面。   那许娘子是个能干的,将众人安排的有理,便是那座位也是按着品阶排了,素云看着眼前众人挂着的笑脸也同样的回过去。   只能那宴席散去了,也去那小湖边走一走,看看周边的景色。   戏台子高高搭起,众侍女穿梭其中,幕帘子隔开了一处歇息的地方,搭上了同样的彩棚子,摆了宴席,就等那众人嬉戏回来歇脚用的。   倒没有什么一定的规矩,自然也有人同素云一样,也不去游玩,自是等宴席散了之后,就自去玩耍的。   热热闹闹的喧哗了半晌,终于,男子们那边扛着彩旗远远的过来了。   今年的头筹又是封大人,作为江都的头把手,能赢他的那也是要收敛了几分的,封静自己也觉得没有意思,和众人喝了几杯,便遣散了众人,吩咐自去配自己的娘子,他不胜酒力要先行告退了。   许焕拍着陆磊的肩头道:“我等久闻陆兄的名头,陆兄今日可不许早退,定要与我等众人一醉方休啊。”   陆磊却连连摆手道:“许兄莫折煞我了,今天我夫人也来了,陆某倒是要先行一步,去陪我夫人逛逛这福陵山的庙宇。”   许焕顿时哈哈哈大笑起来。   底下就有人小声的道:“听闻陆兄原是杨大人的手下。”   语气中不免有着讽刺的意味来。   那杨大人身在东京,可这东京驿报在江都也是盛传的,那些小报描述的杨大人耙耳朵的事情,可是天下皆知啊。   陆磊自然知晓杨大人的轶事,也不生气,道:“各位兄台,小弟就先行一步了。”   不承认也不否认,便连干了三杯酒,一拱手出了这宴席处。   男子这边说话还都含蓄,只是女子这边人已到齐,热闹劲就别提了,个个娇艳如花,江南多美人,便是每个都美的不同,素云看着众人的不同的装扮和不同的首饰,表示大开眼界。   众人分成了若干的小团体,各自的聊着。   桃花酒映桃花面,便有那美人多喝了几杯,醉成一片,从嬉嬉闹闹的竟然就吵了起来。   素云捡着面前的几盘菜夹了几筷子,勉强的吃了几口,赶紧出了这处的棚子去了。   左转就看到如意在几个丫鬟里面聊的正火热,看到她过来,就拜别了众人奔着素云来了。   “大娘子,快点垫垫。”说着将素云扯过去一个树边的背阴处,从荷包里掏出一个油纸包,竟然是一顿来长的炸小酥鱼,还有一竹筒的甜汤。   素云也顾不得客套了,捡了几个小鱼吃了,又喝了几口甜汤,还是滚烫的,顿时觉得舒服了许多。   卫妈妈也得了一包小鱼干,主仆三人,围坐在台阶上,吃的正香。   就听得头顶娇俏的笑声,顺着声音望过去,一个英姿飒爽的夫人将丫鬟婆子甩了好远,快步的上前道:“可是陆大人家的妹子。”   素云顿时想起早上陆磊叮嘱的,直觉还以为是许夫人,“许夫人好。”   “哟,妹妹竟然认识我,那多不好意思,我竟然才知道妹妹。”   那夫人打扮的华贵,行动间却不拘一格,不像那平日里的娇柔的女子样。   素云平素就欣赏这般的女子,她对那个杨倩很喜欢,也是这个原因,一下子就对着许夫人喜欢上了。   “初来江都府,对此地也不熟,没有上门拜访,都是素云的错,还望姐姐原谅则个。”   素云伏低做小的样子,逗笑了许夫人,她亲热的往素云面前的石阶上一坐,只笑的前仰后合。 第九十九章 表里不一的人往往都有故事   素云便见过最爽朗的女子就莫过于杨倩了,她那日一身白色皮毛披风,站在船头上,肆意的言语,让素云耳目一新。   理解了女子也可以这样的过。   如今这个笑的前仰后合的许夫人,再一次刷新她的见识,原来女子还可以这样的。   素云呆愣愣的将手里的油纸包往前一送:“姐姐若不介意粗鄙,也尝尝看。”   这些是那乡野的妇人,因为贫困相出的法子,给孩子添点荤腥,稍微有点家底的人都瞧不上这些,难得今日三月三爬山踏青,估计是有那妇人做了些换钱的。   让同时乡下孩子的如意看到了,就买了些,也不多,分给了素云一些,素云担心许夫人看不上,但是她此刻捧着再吃,考虑再三,还是决定谦让一下。   许夫人是个爽朗的人,自然不客气,捏了一个塞入口中,只神情逐渐的肃然起来。   淡淡的那明朗的眼眸了,竟然汪出了两滴泪,顺着脸颊砸下,刚刚还意气风发的女子,却气场突变的垂起泪来。   素云一下子不知如何是好,这时候那许家的丫鬟婆子气喘吁吁的赶了过来,看到许夫人这个情景,大怒道:“无状妇人,净想着欺负朝廷的诰命夫人,活腻了不是?”   说着没等气喘匀了,就将如意素云就要扯住胳膊往后扭。   一切都发生在火光电石之间,素云也愣了,那炸的焦香酥脆的小鱼干顿时落在了石阶上。   卫妈妈推开了那个要扭素云胳膊的婆子,还没转过身来,就听得如意一声呼痛,顿时怒了:“你们是强盗吗?光天化日之下,竟要打劫朝廷命官的夫人。”   卫妈妈这会恨死了陆磊,没本事给素云请个诰命,不知道哪里来的歪瓜裂枣的丫鬟婆子给欺负了。   又恨不得插翅飞去东京城,将那高明夫人的圣旨从太后殿里抓一把来,砸死这些不知天高地厚没见识的乡野泼妇来。   “住手!放肆!”那杨夫人看着眼前的一幕,气的浑身颤抖。   啪啪两声清脆的声音,镇住了一众的妇孺。   如意抚着酸痛的手臂,悄悄的挡在素云的前面。   “滚去领罚!每人十棍子,从今天谁动手了,就莫要出现在我面前!”   杨夫人嗓门大,很快吸引了一群来围观的人,当看到是杨夫人在惩罚丫鬟婆子,众人又寻了各种的理由,避开了去,生怕惹怒了这个女夜叉。   素云惊魂不定的被杨夫人叫去了一处僻静的小亭子,道:“对不起妹妹,我一愣神,叫妹妹受了这般的委屈,都是我的不是。”   素云没有说话,她有些拿不准这位杨夫人的到底是怎么样的态度。   “妹妹知晓我来自邓州,我父亲籍籍无名,而我的祖父确实做过一品大员的,家里虽不是说太过于富贵,但是女眷们也受过太后的封,其他不说,但是邓州确实很好的。”   “倒没有刻意的打听过。”素云老实的道。   看着她不复刚才意气风发的模样,现下又在低头垂泪,便觉出不对,也不好意思去劝。   “江都人人都知许焕的夫人是个母夜叉,妹妹怕是也听说过了吧。”   她晒然一笑,神色涌上来几分的悲苦之色。   素云听着她这话风有些不对,看了眼卫妈妈的脸色,便沉默着没有回话。   “对不住了妹妹,今日都是我家的错,改日定去妹妹府上请罪。”那许夫人只拿了帕子,在脸上擦擦,便恢复了她爽朗的样子。   素云正愕然间,就见她轻巧的越过自己,道:“各位可吃的开心,玩的开心。”   便有众男子含混不清的声音响起:“多谢嫂子的款待,自是开心非常的。”   素云没有回头,想必是一些杨夫人的熟识,又都是男子,她可不愿出这种风头去。   这样的事情,还是许夫人去做好了。   她只低头遗憾的看着油纸包里仅剩的两只小鱼干,觉得极为遗憾,若是回去的时候还能遇到,必定要多买些才好。   不多时那些男子们离去,许夫人也归来了,道“今日让妹妹受委屈了,我就先行一步了。”   卫妈妈见她走远了,便悄悄的伏在素云的身边,说了打听来的事情。   原来怪不得这许夫人如此的强势,却也是个苦命的人,身为嫡女,却被迫与母亲在乡下的庄子里长大,因着堂姐不要的亲事,又被召回登州,去接受那堂姐不要的病恹恹的未婚夫。   她从小在乡下长大,自然是天不怕地不怕,爬树上山的也是一把好手,若是有人欺负,她也不会忍,自当是要还回去的。   她怎么会同意自己嫁给那从未见过的人呢?   她的父亲与她的伯父,为了逼她就范,将她阿娘寻了过错,丢去了祠堂里,连跪了三天三夜,等她拎着大棒子赶过去的时候,她母亲已经不知所踪,只有祠堂里一滩尚未凝固的血迹还在。   她狮子大开口要了许多的银子,那铺子和庄子一个也不要,只那交子便要了五万两,对方是个世家的子弟,就等着她去冲喜,无奈之下,只得将那五万两交子交于她,她才着了凤冠霞帔上了来迎的船。   遗弃之痛她不管任何人,毕竟她在乡下虽然不富足,却过的很快乐,但是害母之痛,她无法原谅,也无法接受。   胆大包天的她,趁着水匪截船的工夫,用油布包了交子,站在船头上高声大呼:“我肚子里怀有孩子,若有人不介意,将我带回去,我愿做他的匪娘子。”   此话一出,那劫匪皆是一愣,这一愣之间,便有几人窜上了船,将劫匪们一网打尽,杀红了眼,那水面都染红了一片。   有个声音冲着她道:“若不嫌弃我个子小,给我做了娘子可好?”   她转过头,那个子小小的青年男子,扛着一把大刀,一脸的血迹,他好像并不知道自己笑的很恐怖,正裂了嘴冲着她笑。   她只觉得这血迹给了她足够的安全,这便是她今生听过最好听的诺言,俨然一笑:“好啊!那一言为定!” 第一百章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素云听了以后唏嘘不已,竟还有如此惊心动魄的一桩事情,这许夫人看着倒不像是很脆弱的人,估摸着是那小酥鱼的勾起了她一些回忆了吧。   她点点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往后的日子好过了便好了。”   “这许夫人若是摆脱了那家子也好,难得是,许夫人逃了以后,那家又找了一个姑娘嫁过去了。”   “过了两年,哪里晓得许焕突然升职,做了那封大人的副手,那登州的人又寻来了,带了一个年方十六的姑娘,就在许大人的后院里。”   “许大人是个念旧情的,自是不愿意接纳外人,可挡不住许大人的亲娘是个糊涂的,在后院没少掺和事,到让着许大人夫妻没少置气。”   “妈妈你竟然如此厉害,不过短短半天,竟人家许大人的家事都被你摸清了。”   如意听的精彩,无意的感叹道。   卫妈妈神色有些些的慌乱,忙道:“妈妈吃过的盐都比你吃过的米多,自然之道怎么打探消息的。”   说着又点下她的额头道:“你若少吃几个果子也听到了,丫鬟婆子凑一起,可不是就是什么都说的,你呀切记不要说咱们自家的事情说出去就好。”   “妈妈放心,我肯定不会说的,我下一次也要多听回来讲给的大娘子听。”   素云淡淡一笑,“那好,我就等着了,走吧,去那湖边去转转,我们也该回去了。”   说完,带头往着人群所趋的地方走去。   卫妈妈跟在后头,拿了手帕往额头上摁摁,抚了抚胸口,也赶紧跟上了。   未名湖又称姻缘湖,坐落在景林寺的下方,景林寺在山腰上,香火不算太旺盛,但是那老方丈自制的丸药极负盛名,倒常常有百姓和女眷前来求药。   未名湖此时日头正旺,太阳洋洋洒洒的铺满了整个湖面,今日除却官家的女眷们,其他行人都被隔在了外面山脚处,人烟极少,倒是清净了许多。   素云用帕子垫了一块平稳的石头,坐下,看着草地上已经生生的长出了一指头的嫩草,心里感慨良多。   好歹以后要在江都生活三年,自然要对江都有些了解,这里的气候和松山县很像,正看着湖面出神,突然身旁一暗,一双温热的粗糙的手覆住了她的眼睛。   “猜猜我是谁?”声音刻意压低了,越发的沉闷。   她嘴角勾起,手伸向那粗糙的大手上,“是如意吗?”   既然陆磊有兴致,就一起玩玩吧。   “再猜!”那声音也隐隐的带了笑意。   “卫妈妈!”素云偏就不说他。   陆磊松开手,还没等素云反应过来,一手揽过她的腰,一番天旋地转之后。   素云整个人像个婴孩一样被揽在他怀里,他坐在那石头上,低头含笑看着她。   两人相视一笑,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吗,旁边却飞奔过来一个小童,边跑边喊,“坏......”   小小的巴掌,落在陆磊的肩上。   他扭头过去,一个三四岁的小童,穿着细棉的长袍,一个小揪揪,额头上有汗,散落的绒发沾了几缕。   这谁家的孩子?   还挺可爱的。   转眼那可爱的孩子见他毫无反应,一屁股坐在草地上,“哇哇哇......”就大哭了起来。   素云忙从他怀里挣出来,整理了下衣裙,蹲在那小童的面前道:“是良哥儿啊,你姨母呢?”   那小童哭唧唧的道:“不......着......”   苏娘子说良哥儿还不能说出完整的一句话,果然。   素云将他拉起来,三言两语的说明了情况,就准备带着这孩子,去找那李春娘。   陆磊牵着素云的手,那良哥儿就使劲的嚎,嚎的还十分有节奏,素云无奈只得先安抚了这小童,愧疚的看了眼陆磊。   只得单独牵了良哥儿的手,慢慢的跟在后头。   陆磊回头看到素云有耐心的牵着良哥儿的手,心里酸溜溜的,若是自己的孩子,觉得自己仿佛理解了一些严父棒棍底下出孝子的心情了。   那李春娘竟不知去了何处,直将个亮哥漏在此处。   行了没多久,转过一个弯,就迎面对上了慌乱不已的李春娘,她看到良哥儿被素云牵着转过来,顿时软了腿脚,往地上一倒,整个人就软倒在地了。   “吓死我了,良哥儿,你跑去了哪里,真的多谢娘子了,可把我吓坏了。”   素云也怪她这么大一个人将孩子都看不好,却不说自己的原因,而是怪良哥儿乱跑,心下不喜。   不紧不慢的道:“这我可要说了两句了,怎么好端端的一个人连个孩子都看不住呢,万一丢了,这可如何是好。”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多谢娘子了,娘子是我的大恩人。”李春娘急速的突突了一句话,扯着良哥儿就走。   那良哥儿哭闹不休,一直伸着手往素云的方向,她也不管不顾的,将他抱起,转眼消失了。   如意在身后小声的道:“这会儿看着李娘子,倒是个果断的。”   素云扭头看她一眼,她就止住了话头,加上又怕陆磊,自然而然的和卫妈妈两个越来越靠后了。   这江家名满江都府,平日里几处酒席上,陆磊也见过那江大爷的身影,身为江家的独子,不事生产,不问生意,便只每日里呼朋唤友,策马狂奔的事情没少干。   为人倒极仗义的,朋友众多。   有那眼尖仆人的早就寻了事由,告知了他眼前一幕。   身边的几个男子,纷纷对他投来了注目礼,他含蓄的施了一礼道:“我家小儿无状,恐怕他扰了其他人,我先去看看。”   不等众人回话,便扭身朝着山脚下的出口去了。   再说这边,素云看不惯那李春娘这般的对待良哥儿,叹息道:“没了亲娘的孩子,终究还是可怜的。”   陆磊看着她叹息的样子,心下有些不忍,便握握她的手,将良哥儿从那李春娘手下提了过来。   良哥儿哭的泪眼模糊,看到脱离了李春娘,就向素云张着手要抱,素云看着陆磊拎孩子的样子,就赶紧接过他,哪里料到他突然身子一僵,打了一个挺就晕过去了。 第一百零一章 桃花开,浅慕起   江祁刚转过来,就看到良哥儿晕倒的一幕,怒不可遏,在这江都,还有人这样欺负他江家的子弟,他虽不喜欢良哥儿,可断然没有眼睁睁的看着别人欺负他。   “竖子,敢尔。”   他愤怒的一声,抽出腰间的鞭子,一鞭子往背对着他的素云身上抽去。   素云看到良哥儿晕倒了去,心急如焚,哪里留意到背后的鞭子。   陆磊看到这一幕已经阻挡不及,眼看着鞭子呼啸而至,他一个纵身将素云和良哥儿护住,那一鞭子下去,陆磊闷哼一声,身子抖了一抖,那护卫的姿势却丝毫没有动弹。   江祁看着他打人竟然有人敢阻挡,怒喝道:“滚开!”   随即一鞭子又抽将下去。   陆磊那容的他如此放肆,转身右脚弹起,踢中他的手腕,鞭子脱手而出,江祁看到那转过身的男子,愣住了。   顾不得手腕剧痛,忙一拱礼:“陆大人,怎么是你?”   “怎么,若不是本官,这妇孺小儿可还有命在。”陆磊神情淡然,站在素云的面前,像一块巨大的山石,撑起了背后欲来的风雨。   “还是说江家的权势,已经覆盖了整个江都,这江都已经成了你江家的后院不成。”   如若说陆磊前半段话是斥责,那么这后半句就是诛心了。   江祁脸色大变,刚刚随意的拱手礼还未起身,便立刻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草民不敢,还请陆大人明鉴。”他哆嗦着。   心里头比谁都明白,为什么封静明明任期满了,却还是被连任了,为什么这次的副手除了一个许焕,又多了一个陆磊。   许焕便跟了那封静多年,也不如这陆磊一人可怕,这身身上就有一股蔑视众生的威压在,江祁不是傻瓜,虽然他犬色声马,表面流连于红楼楚馆,但是他心底比谁都明白,谁才值得权利去防备的。   若是这陆磊执意要将这罪名压在他的头上,他江家有钱却无势,仅凭着姐姐做了那知府的小妾,是完完全全够不着救他的。   思及此他慌忙解释:“这女子怀里的小儿,是我儿从钧,我刚刚看到他晕倒,怕她是个拍花子,要害人,才慌忙之下,出手狠厉了些。”   一旁的李春娘看到了如此的景象,看的那不可一世的江祁都匍匐在地上,跪的周周正正,想到她刚刚对良哥儿那一幕,心里绝望极了,两眼一翻,也晕了过去。   素云没顾得其他,只是给良哥儿顺气,掐了人中,又揉了后颈的穴位,这是张大夫说过的,好在这良哥儿咳了两下,醒来过来又开始哭。   “良哥儿,你看看这是什么?”素云看到他终于醒了过来,心下高兴,从腰间摘下一枚如意绣的荷包,如意本想绣哥天鹅的,结果收益不佳,成了一只水鸭。   素云看着水鸭甚有几分童趣,便挂在腰间,没人仔细去看,倒也看不出什么来,只又如意暗暗的发誓,一定要绣一个绝美的图案出来,好换了这水鸭子回去。   良哥儿听到素云的声音,先是抽噎着止住了哭泣,手里抓过那水鸭子荷包,任由素云给他擦泪珠,“鸭鸭......”   带着哭腔的童声一出,那江祁顿时爬了过来,惊喜的看着良哥儿,“从钧,你会说话了。”   素云听的他这话,有些不晓得说什么,自己的儿子三四岁,别家的孩子一大串一大串的话都会吵架了,他就崩那几个字,他竟然还高兴的跟他儿子下个金蛋一样的惊喜。   陆磊将周边的人虽不敢围上来,躲在暗处窃窃私语的人也不少,又看着素云抱着良哥儿,心里本就不爽:“这孩子被下人拖着要走,他不想走,泣不成声,我娘子心软,才接过他的,哪里料的让江公子大怒了来,却是我娘子的不是了。”   一番话让江祁羞愧不已,连连作揖,“是小弟无礼了,让嫂夫人委屈了。”   素云道:“无妨,只是这孩子身子弱,可莫要然他这般的去哭了,闭气过去,对于小子来说,还是挺可怕的。”   江祁听得她细细柔柔的声音,觉得分外眼熟,只抬头一看,倒吸了一口凉气,便入了神,是那个在半路上哄了良哥儿的,还叫他莫要吓到孩子。   他心里乱纷纷的,素云的柔声,就像是清泉一样流过他的心底,明明该是甜蜜的,眼下却苦涩一片,原本看她妇人发髻,没想到确实陆磊的夫人。   只好低了头,声音呐呐的:“夫人教导的是。”   极力的压低自己的头,生怕控制不住自己的视线,便要看向那个柔和如春风一样的女子。   心里的满树桃花也纷纷的落下,心里抽抽的痛。   想起路上时狐朋狗友说的话。“江兄对那刚刚的女子好像有所不同啊。”   “我瞧着也是,江兄何等人物,从不多看庸脂俗粉一眼,可他刚刚盯着那妇人瞅了四五息之久哎。”   “江兄你怎么不说话,还在念美人啊。”   “看打扮是个良家的妇人,莫要胡说啊。”   “这有什么,不过是那几个钱诱了去就能搞定的事情,何必苦恼。”   不知是那句话戳中了江祁,他左手一抖缰绳,右手扬起马鞭甩出一个鞭花,双腿一夹“驾”!   红色赤油马,瞬间奔腾而出,领先去了。   三月的柔风,在马匹的狂奔下,顿时狂野起来,肆意的将衣衫吹的猎猎作响,却吹不息江祁心中的熊熊燃烧的一团火。   这世上怎么有这般的女子,风花雪月一事他不是雏子,相反各种女子的眼神搭上来,他就分辨是鄙夷,还是讨好,或是有所图谋......   他见的多了,便将逢场作戏一词用的炉火纯青起来。   便也做了许多的荒唐事,可是不走心,便也是图个爽快。   各取所需,未尝不算是美事一桩,不是吗?   可是那个软软的柔柔的女子,牵着他儿子的手,抬头白了一眼,他才明白,原来有人连翻个白眼,都是如此好看的。   他从不晓得,有人可以将灰突突的灰鼠毛都穿的这么好看,这次他也知道了,原来喜欢是可以容纳一切的,如果你喜欢她,连带着她身上的丑斗篷子,都觉得可爱极了。 第一百零二章 新宅子   看着眼前人低头抚顺良哥儿发丝的女子,江祁忘记了所有,甚至忘记了她的夫君也在眼前。   他一脸宠溺的神情盯着地上的妇人和小儿,仿佛一种岁月安稳的意味来,如果她是......   “既然已无碍,江公子还是将孩子带回去给大夫好好的诊断一番才是。”   陆磊眼睛微眯,盯着江祁痴迷的眼神,便一把扯起素云,不顾的那小童仍然干嚎的样子,素云虽有些不忍心,但是毕竟不是自家的孩子,孩子的亲爹都到了,她也没有理由继续待下去。   回头看了两眼仍在哭泣的小童,便被揽在披风下,夹带了出去。   此情此景,落在江祁的眼里,确实那这女子频频回头寻求帮助的样子,她这般的静怡美好,这般的温柔似水,却寻了一个悍匪行为一样的陆大人,真的不是被迫的吗?   不晓得江祁如何想,素云此刻却被按在腿上,被亲的七荤八素。   陆磊也不说话,只堵了她的嘴,车子里有些冷,他披风下又暖和,索性随了他去。   素云晓得他有些生气,但又不晓得为什么生气,估摸是自己多管闲事,害他被打了一鞭子,就赶紧推推他,“背,背。”   陆磊却一把揽住她,将她的背从腿上挪开,成跨坐的姿势,坐在他的腿上,素云实在是羞愧的没有办法,又不敢出声反驳他,毕竟在车里,外面并排的停了那许多的车,难保没有外人。   待他一处勃然起立之后,自己也意识到不对,素云才得了空隙,红唇微肿,捶了他一把,“你的背,怎么样了?”   “没事的,穿得厚。”陆磊才意识到刚刚她说的是他的背,这点算得了什么,他自认为皮糙肉厚,就江祁那弱鸡一样的力气,还能怎样他。   只是勾唇一笑,“轻飘飘的一鞭子,我得让江祁以后看到我,都要给我夹着尾巴做人。”   外面人多嘴杂,两人虽然声音小,素云还是不习惯去谈论事情,只偎着他这个天然的火炉,慢悠悠的往家里赶去。   “山上的寺里可以去看过了?”陆磊一边扯严了披风,将她裹的紧紧的,好像一件披风里,长了两个头一样。   “没有。”说到这里,素云微肿的唇撅了起来,满脸的不开心,“从路上遇到那李春娘开始,就各种事情,都没有时间上去呢?”   陆磊知道她贯是个娇气的,那些端庄大方,全是做给别人看的,生气起来还会捶人的小女子,面上带笑道:“日后暖和了起来,定的马车晾晾味道,就可以用了,到时候,我若有空便陪你去,不然,就让卫妈妈和如意陪着,想去哪就去哪?”   素云听了这话,心下满意,连连点头,不晓得一会竟然马车停了下来,卫妈妈和如意掀开车帘子道:“恭喜大人,恭喜夫人,南城的宅子到了。”   素云扶着陆磊的手,下了马车,此时的阳光照在青砖红瓦院门前,素云觉得与初时大不同了,便道:“莫不是走错了门吧。”   “就是大娘子您买的那小院啊。”卫妈妈带笑,掏出钥匙打开了门锁。   里面焕然一新,边走边解释道:“本就是新宅子,只是那商户走的急,杂七杂八的东西堆的满了,显得脏乱,如今请了人收拾了一番,倒也看的过去。”   陆磊仔细的看看院子,又看看殷切的卫妈妈,还有个口中的倒也看的过去,心里有个一个猜测,这江都府的南城两进两出的宅子,没有个千把两银子,莫要去问的。   他听素云提过一嘴道二百多贯买了一个小院,他还以为是那普通人家的茅草屋的院子呢,便是买个茅草屋的院子,后续找些人来修建一番,便是那地皮的钱也值了。   如今看到这青砖红瓦,两座石狮子,再进去之后,那不显眼的家具,也是那甚为名贵的红木做的,虽然不如黄花梨之类的尊重看,胜在它的不显眼上面,普通人便道是上了油漆,却不会多想的。   便道是那封静或者燕王的注意。   他心里苦笑了一声,二百贯,倒是买一套桌椅约莫是够的。   他在松山县托了二少爷带了香樟木的家具和床,一共才花了不到五百贯,那床还是里外三层的拔步床。   “大娘子快看,这床榻如何?”卫妈妈熟练的掀开一层层的纱幔,将两边挂在金色的钩子上,一座典雅素净,却雕栏刻画的拔步床展现在面前,几个人站在里面竟然显得宽敞无比,床头上方,一块黑漆漆的疙瘩,正在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如意因着陆磊也在,不敢发出生意,只长大了嘴巴,紧紧的捏着卫妈妈的袖子,不敢松手。   素云虽然喜欢但是却不解,道:“这么华贵的床,主家为何不带走?”   “大娘子啊,这床看着是华贵的,用料也极好,光是装起来,手艺顶尖的师父带着徒弟就得装半个月,再拆,恐怕也会损坏许多的......”   卫妈妈这时候意识到陆磊也在,便住了嘴,这陆大人是个精明的,怕是已经看出来来吧,不过也无所谓,她现在是大娘子的人,就算是陆大人,还不是要称呼她一声卫妈妈,只要得了大娘子的欢心,爷们又能打几次交道。   陆离道觉得无碍,这床是极好的,他曾经托张二买过三进的拔步床,还是有几分经验的。   “若是娘子觉得过意不去,不若补些钱给那中人,或者承了那中人的情,在他家多买丫鬟吧。”   “那就在她手里雇几个婆子吧。”素云赶紧接上话头,决然不提补钱的事情,笑话,捡漏就是捡漏,偏她运气好,捡到了,哪有将好运道拱手让人的。   说完就起身,往洗浴间,仔细的查看了一番,满意的道:“等回头去庙里求个黄道吉日,我们就搬家过来。”   “都听娘子的,往日都道娘子运道好,我也沾光住住这拔步床。”   陆磊哈哈哈一笑,深情极为的愉悦。   为妈妈看着陆离大笑,抬头看看这焕然一新的院子,便第一次觉得原来这陆大人原也是个会笑得。 第一百零三章 刘元临时改主意   三月三一过便是花开的季节,桃花到处开着,铺子里生意稳妥,求仁街临着官府设的一处巡逻的垛口,每日里外面多有那巡逻的人员来来往往,安全自然也是没的说。   当时范牙侩让素云挑铺子,这么一说,素云便相中了这里,虽然比其他铺子租子贵了些,但是几个女子,求的便是心安,哪里还能比得过这里安全。   对于素云来说,每日有银钱进账,除了有些担心卫家二老,日子过的舒心极了。   一日她正在后院闲坐,卫妈妈出去带着婆子们去买菜,如意自带了一堆的绳结打结子。   不时地传出叫卖的声音,有那推了板车兜卖自家种的菜蔬的,有兜卖糕点的,如意手头有钱,又是小姑娘心性,总时不时的开门去挑拣些小吃食。   突然有个敲门声响起,如意忙去开门,以为是卫妈妈买菜回来了。   如意打开门便惊呼一声,素云也赶紧上前一看,一个少年郎模样的人衣衫褴褛的倒在门槛上,如意估计开了门那人就倒下来   如意胆子大,觉得一个晕倒的人,也确实诶没有什么威胁,仔细的看了他一眼:“这人怕是饿晕了。”   这时卫妈妈带着一个挑担子的婆子回来了,见状赶紧将人扶起,使劲的恰掐了那人的人中。   人才悠悠转醒,如意又拿了些馒头和热水来,那人吃的狼吞虎咽,一抬头愣住了,手里的馒头也不啃了,倒头就拜,“夫人,我可找到你们了。”   素云倒没有认出他,一脸茫然。   他连忙道:“兴华码头,小子是那个花子。”   素云恍然大悟,连忙吩咐众人给他找件能穿的衣服来。   便叫如意开箱子取了钱来,去寻个那街角的闲汉去衙门去报信。   那边却回话道,陆大人跟着封大人去了西边水域,估摸着要夜里才能回来。   刘元却是个有眼色的,他前生过得坎坷,什么苦的没受过的,他早就打听了陆磊今天不会回来的太早,才特意扮了可怜过来。   不一会就把水缸里要用的水汲满了,也不闲着,又随着送货的人前去送货,反而是如意看着过意不去,唤他多休息会,毕竟刚晕了一场,身子还弱着。   刘元哪里肯休息,小心翼翼的道:“如意姐姐,劳烦给夫人说下,那个铺子里的账,好像有些出入。”   如意本就穷苦出身,对于跟着素云赚钱这事,她比谁都积极,一听账有出入,顿时瞪着眼,觉出了不得了的大事来,蹬蹬蹬的往后跑去。   刘元踏进这小巧的外间里,连头都不敢抬,素云问道“刘小哥,觉得哪里的账,不太对的。”   刘元赶紧从小杌子站起,拱手道:“小子看那送货的人道是三百个馒头,三百个馒头当是收九百文的,可是那掌柜数钱的时候,只数着八百五十文,只道是货款,那送货的也不去数,就直接入账了。”   素云笑笑,这孩子跟如意一样,倒是个灵通的,便道:“你可能数的那许多钱。”   刘元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小的父亲在世时,是个账房,小的跟着也学了些子。”   素云道:“我这铺子里才开没多久,人手不足,先前都是我身旁的妈妈亲自收账的,但是最近事情多,才交代那送货的人带回来,便刘小哥如此精通此道,可愿在我铺子里做个掌柜的?”   刘元一听,有些失望,他本意是来投奔陆磊的,想给他做个幕僚,再不济也能做个文书,他本就有前世的记忆,想必一定能得到陆磊的赏识。   便以后不管是赵普登顶,或是最近势头颇胜的燕王登顶,跟在陆磊的身旁,绝对比前世的前程要磊落些。   他这番的犹豫,素云看在眼中,觉得他有些为难了,“小哥若是有其他营生,那便......”   罢了二字还未出口,刘元已经扑通一声跪下,“小子愿意任大娘子差遣。”   他欣赏过这个前世里淡雅至极的女子,且她前世在那般的遭遇下依然能被赵诚宠在手心里,这样的女子,便是在泥坑里也是值得期待的。   更何况今世她做了陆磊的夫人,陆磊今世也身体康健,现在仅仅二十出头便做了封静的下手,封静是那人的心腹之人,这和前世是截然相反的,不若搏一搏,反正今世都是赚到的。   如是想着,前世自己千般万般的小心行事,不也是那样的下场么,今世不若自己也肆意下,看看到底会有怎么个不同的结果来。   他这番决定便是以后抱着孙子讲古的时候,都感叹一下,真是祖宗保佑了,才让自己做了这个一个决定来。   素云笑道:“那我铺子里今后的事情就全权交给刘掌柜了。”   刘元深深的一拜,深深的道:“小子必定不负大娘子重托。”   卫妈妈看着眼前的人,觉出几分眼熟,却一时也想不起,便准备要托人去查查,此人留下,可有了什么心思。   不过三日,一封书信传来,寥寥几个字,“此人可。”   她便彻底的放下了心思,着手去想怎么把燕王的人安插进范牙侩的店里去。   素云本意的要雇几个婆子来,燕王那边便弄了丫鬟婆子妇人,弄了一通过来,每个牙侩里都塞了几个,便有一个能被素云看中,家里的外头人职便升一级,家里的小子便发还身契,送去学塾读书。   南城的宅子里都已经归整一新,包括那破掉的地砖也换了新的,只等着新主人入住了。   卫妈妈后院办事极为可靠,素云便想着将人选全交给她来挑选,自己坐在屋里头,赶紧的赶一只荷包出来。   陆磊腰间绑的那个荷包还是她那时做的一个素面的,往常不觉得,现下他每日里跟着封静到处跑,那个荷包就觉得有些太过于寒酸了。   素云挑了块结实的布料,要做大一些,想绣些当下流行的竹子开花的样子来。   只是这竹子好绣,竹子花却难了些,便是拆了几次,才勉强有了一些心得,哪里会去挑选婆子,自当是全部交给了卫妈妈。 第一百零四章 卫妈妈做主买人   这差使,可让卫妈妈神清气爽极了,她本还担心,若是大娘子调不到安插好的人可怎么办,如今素云将这差使全权交给了她,如何选,还不是她一个人说了算。   “你,你,你,你,你。”卫妈妈看着那低着头等人的人,连连的指了五个出来,速度快的让范牙侩都吃了一惊。   这大娘子身旁的妈妈,竟是个虎的,这几个据说是淮阳地区一个大官被查封了,发卖出来的人,规矩、手艺、样貌都是众人之中的佼佼者,她准备标了大价格卖去那家中有小姐的中小人家,标的个大价钱。   哪里料到,这这么几个人,这虎妈妈竟然眼尖的很,全然挑了过去,虎人也是狠人啊,她暗暗咋舌。   卫妈妈还不晓得自己已经落个虎的名声,只淡淡的吩咐了下去,便拿了银子结账。   范妈妈被自己卖出去的婆子恭恭敬敬的请出了后院,还有些恍惚,这些人投入新主家的速度也太快了吧,还没见过大娘子,便口口声声的大娘子长,大娘子短的没完没了,露出些许的兴奋之色。   她心里暗暗的吐槽,这进入角色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带着其他的一群唯唯诺诺的人,叹了口气,上了马车下一家去了。   新来的两个婆子,一个主管了厨房,据说拿手菜就是芋头肉圆子,一个做了针线婆子。   素云有些犹豫,她这里实在太小了,给婆子们住的地方都没有了,表示人有些多了。   顿时呼啦啦的跪了四个,俩婆子俩侍女内心狂呼,我们是主动留下的啊,万万不要赶走。   卫妈妈赶紧道:“大娘子,南城的宅子一直慌着呢,得有人,而且不多久就得搬去那边。”   最终那两个英姿飒爽的姑娘做了随身的侍女,还有一个未露面的据说是车夫,已经走马上任去了。   当晚陆磊回来的时候,看到齐刷刷跪着的五个人,一头黑线,感情这燕王是把他家当据点了。   看到那车夫眉上一道疤,他挑挑眉:“跪着做什么?能当饭吃,干活去吧。”   进了内室就看到素云正在埋头收针,卫妈妈心虚的呆在她身后,不敢与他对视。   外面的动静她能听不到,虽说燕王的好意,可是这女子嫁夫,当随夫家的,如果陆磊不愿意,做太多也是徒劳。   她可不敢说这五人都是自己挑的。   素云见到陆磊回来,拿着荷包就比划,“唔,赶紧将那个换下来,别带出去了。”   卫妈妈趁机溜了出去。   “今日在家还好吗?”陆磊褪去披风,露出两腿的泥泞来。   素云没注意到,自顾的收了披风挂在架子上。   陆磊已经将外裳飞快的脱掉,团成一团,丢进了脏衣篓,扯着他的手就往洗漱间去。   “今日去寻你,他们说你们去了西边,有什么危险吗?”   素云从未问过陆磊每天做什么,今日突发奇想的就想问问。   “封大人收到信,说有船只夹带私货,查看了一番,倒没有什么?”   陆磊闷闷的道,声音有些疲惫。   “定了什么日子搬去南城?”他见素云又想问话,赶紧将话题岔开,生怕漏了些什么出来。   “四月二十一,卫妈妈说先让那两个婆子和一个侍女先过去,其他的人等我们收拾好了细软,在一起过去。”   素云一提南城的宅子,兴致就来了。   陆磊打断她的话,“娇娇儿,你说给我新作的中衣,可好了,我想今天试穿下。”   素云忙道:“好了好了,我拿来给你试试。”   从箱笼里翻出新做的中衣,就发现,陆磊已经裹着澡巾子过来了。   她有些疑惑吗,这人平时都巴不得洗澡的时候,多占点便宜的,今日怎么反常的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出来了。   看着陆磊的神态有些疲惫,倒也不说打扰他,道:“我去看看外间可还有热水,给你冲杯茶喝。”   “好。”陆磊接过中衣就拉了帐子,。   素云便道是怪哉,平日里巴不得连中裤都不穿的人,怎么换个中衣还要拉着床帘子的。   也没多想,便在小泥炉子上,取了滚烫的水,冲了一壶茶,就听到陆磊轻微的鼾声。   陆磊睡觉很少打鼾,除非的累极了。   她便蹑手蹑脚的贴过去同睡了。   只到了半夜,觉得不对劲来,陆磊的身上,只火热的吓人,那呼出的气息,喷在脖子里,都烫人了。   赶紧裹了外衣,叫了卫妈妈去寻大夫。   那个素未谋面的车夫却道:“夫人若放心,让我给大人看看。”   素云慌不择路,赶紧唤了他来。   那车夫只搭眼一看,道:“大人这是受了刀伤。”   “他昨天洗澡还好好的,就是有点累,直接睡了。”素云边说便觉得不对劲,扯开那中衣上身好好的,腿上却隐隐约约的露出一些血丝,撩开裤腿才看见到,一道深深的伤疤,被纱布胡乱的裹了,隐隐的透出了血丝。   那车夫却道无妨,取出一颗药丸要给陆离吃,陆离在梦中警惕心也高到极致,死死的咬着牙关,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娇娇儿我没事。”   便又昏死过去了。   没多久刘元带着一个衣衫整齐的大夫来了,道:“奔了小半个城,才找到一位大夫。”   那方大夫开了一副方子,重新将伤口包扎了。   那车夫忙将一颗药丸递过去,问“这个可能用。”   方大夫眯着眼,嗅了嗅,“药是好药,可丸药的喂不进的。”   等众人都退去之后,素云只守着彻夜没睡,学了她病中那次的法子,红着一张脸,亲自喂了一副药,直到天亮,高烧才退去。   第二日,陆磊出门的时候,素云还在睡着。   他看着眼前的男子道:“你怎么来了。”   那眉上一道疤的男子挑眉道:“主子让来的。”   “那你来的也巧,今日随我去一趟。”说着往前走去。   “我是大娘子的车夫,却不是陆大人您的护卫。”   “......”   陆磊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出了门。   那人犹豫了片刻,还是跟了上去。   待两人都去了之后,刘元从门里出来,大大的呼了一口气。   他真的没看错,燕王身边的护卫,怎么到了这小院里,难道世上传陆磊是燕王的私生子,都是真的? 第一百零五章 搬新居   素云带着如意和春雨一起坐上了新马车,往南城赶去,卫妈妈跟着细软的车子和另一个侍女春风在后面。   马车里泛着清新的木香味,有固定的碳炉子和放汤婆子的地方,最近天气好,才被放了一个茶托盘和一个零食的匣子。   关于春雨和春风的名字,素云想了半天才决定了下来。   总有些过意不去,实在是起名废,便随着陆家的老宅的春字给续了下去,用了新买的画本子里的一首诗,“春风不解春雨愁,却道无情最无休。”给两个年轻的女子取名,春雨和春风,还好两人都比较喜欢。   原名妙舞和成韵的两人,表示:大娘子起名还挺,还挺,还挺这个怎么说呢,很朴实,嗯很朴实的。   一个欢天喜地,一个面无表情的接受了自己的新名字,春雨就是一脸笑模样的,应是厚着脸皮在如意的白眼下,还是挤上了素云的马车。   和如意各自白了对方几眼,各自在心里吐槽,对方的厚脸皮,一个是霸占着大娘子,日日时时的等着,一个抱怨不晓得自己是个新来的,大娘子的马车也厚着脸皮往上挤。   难道厚脸皮也是可以传染的吗?   如意看不惯春雨,但是她现在还不敢主动的去挑事,刚刚抬箱子的时候,大娘子那装话本的箱子,突然从车子滑落,这春雨只是单手就抓一托,随即抓了把手就提溜了上去。   如意暗暗的咋舌,这箱子她万分的熟悉,她和卫妈妈两个都抬不动,这春雨要么是天生蛮力,要么是深藏不露,倒不是个好惹的。   看着她背着大娘子翻完白眼之后,又笑眯眯的称呼:“如意姐姐好。”   顿时便抬高了下巴,在天生蛮力又如何,还不是跟她一样的。   如意傲娇的别过头,看向窗外,心里得意极了,如意在赵家是签了卖身契的,后来她聪明,觉得素云身边清净,素云还温柔的很,于是赵么么问她可愿意,她自然是一百个愿意的。   她自认为在大娘子心里是不同的,嘻嘻嘻,随这些人蹦跶去吧,她只要跟着抱紧大娘子的大腿就成。   素云看着一大一小两个孩子斗嘴,心里觉得好笑,面上还要装出稳重的样子来,只得干咳一声,掀开了一半的帘子。   四月二十一,清朗的好天气,今日也是个搬家的好日子。   江都的天气只要不下雨,还是很不错的。   路边的野花一片片的,散落在宽敞的官道旁,眼看着要到那宅子了,一道呼喝着的声音响起。   “吁吁吁!”   散乱的马蹄声在旁边停下,一个清朗的男声响起:“可是陆家嫂嫂?”   还不等素云开口,如意刷的一声拉上了帘子,将他隔绝在外,马车也加速行驶了起来。   江祁有些愣然,他早打听了妥当,素云今日要搬家,眼看着车驾行了半途,车帘子拉开了一些,才忍不住打马上来寻个话。   哪里料的那侍女竟然如此的彪悍,唰一声将车帘子拉起来了,车夫也加快的速度,他没有想到其他的,反而更认为素云嫁给陆磊是被强迫的。   不然那家的侍女有这么放肆,拉上自家大娘子的车帘子,若不是那家里的男子一贯的态度对她不重视,家里的下人如何敢这般的行事。   一边又怜惜着素云的处境,感叹自己一时竟无法将美人救出这魔窟,只想着素云这般的过日子,他便心痛难忍。   抱着这般的心思,他斗意一起,更觉得素云的处境悲惨,或许等的就是他这样的人,而他就是素云盼着的去拯救她的良人。   如此胡思乱想的一番,慢慢的跟了许久,将车夫将门槛卸掉,马车径自进了院子,对着他还矗立了许久,才默默的回了城。   时隔月余来到这院子,格局又变了变,二门里扩宽了些,花园里已经满园的花,素云看着就满心的欢喜,住在那铺子后面的院子里,虽然很方便,但是现在人多了,真的就太挤了。   刚刚歇了口气,那管着厨房的婆子上了几样甜点,还有一盏牛乳,其中有个芋头肉圆子,和几道甜品配在一起,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了,素云看了喜道“芋头肉圆,妈妈也会这道菜,曾在以为世伯家里吃到过,还真的是好吃,多谢妈妈了。”   又道:“这味与江都的做法平常不同,不是太甜,但是很香浓,果然妈妈也是好手艺。”   素云特别佩服这些手艺精巧的人,普通的东西就是做出了非常好的味道,有时候也担心自己不会烧一桌好菜,就问陆磊遗憾不遗憾!   陆磊劝她的一句话,莫要为难自己,你会赚钱就足够了。   那婆子听着这夸赞,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大娘子喜欢奴这手艺,奴就欢喜的紧。”   说着笑眯眯的拜别了去,又笑眯眯的下厨去展身手去了。   将里屋收拾停当,也都累的不行了,只有春雨和春风精神头还不错,见素云歇午觉去了,如意也自顾的去了自己的小屋里睡了。   春雨笑嘻嘻的道:“成韵,我们也去睡吧。”   “请叫我春风,春雨姑娘自去睡,我在守会。”   春雨白了她一眼,自下去歇息不提。   留下一个面无表情的春风,静静的坐在廊外的院里,望着旁边的墙上,攀爬着的一株藤蔓,不晓得在想什么。   素云担心陆磊不晓得要搬来南城这边的宅子,早早的人吩咐了车夫老历去衙门外守着。   难得陆磊今日有车接,又看到素云含笑等到二门外,一向清冷又稳重的形象顿时冰融了一般,两人携手自去洗漱,便去了小花厅用饭。   面对满桌子的菜,陆磊面不改色的吃了三大碗,才被素云心疼的给塞了一碗汤,道:“喝口汤续续,看来这王妈妈的手艺着实不错。”   语气有些酸溜溜的,陆磊含了笑,道:“手艺好,代表我家娇娇儿有眼光,慧眼识明珠。”   素云听的明珠一词,早已红霞飞上了脸颊,白了陆磊一眼,自顾的捏起来帕子,扭身走了。 第一百零六章 浓情蜜意   且说起明珠二字,陆磊就含笑的快步跟了来。   口中却道:“娇娇儿怎么听到明珠二字,就有些不喜呢,莫非是我说的不够好听。”   素云用帕子遮了脸,看着一贯冷肃自持的男子,此时一脸道貌岸然的说着不着调的话,素云低低的嘤咛了一声,用帕子捂着脸,走的更快了。   冷肃自持的陆大人,一但讲起流氓话来,倒是让素云这般闺阁女子承受不住的,素云面上发烫,腰被那长臂紧紧的箍住,一时挣脱不来,只怕帕子死死的捂住脸,绝不肯松开。   只觉得天翻地转,被人横着抱着走了几步,光线一暗,下一刻就被轻柔的放在了床上。   她晓得陆磊的这般举动,本就是因着要收整箱笼,打了几天饥荒,也该着忍不住了。   这时顾不得捂脸了,连忙麻利的翻身往床的里侧滚去,陆磊看着她仓惶的举动,将外衣脱了一丢,膝盖往床边一跪,长臂一伸,低低的一笑:“娇娇儿今日好生主动,为夫不胜惶恐啊!”   素云被他灼热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这一刻细嫩的小腿就被扯住,温柔的拽住,下一刻就有一双手,撩开了裙摆,往她绸缎的裤带上摸去。   她打了个激灵,慌乱的拍了那作乱的手几下,口中也胡言乱语的:“还没洗澡,唔,还没洗澡。”   “浑说。”   陆磊却根本不听,“我今日下水了,早就在衙门就洗漱过了了,而我家的娇娇儿,浑身都是香喷喷的,便是三个月不洗澡,也香的不行。”   素云通红了一张脸,这个人就是这样,行事便行事,每次到了床上,那荤话就不断,只要他想,她便是想破了脑袋,也无法抗拒了。   只觉得身下一凉,为了搬新居,精工赶出来的新绸裤便被扯了下去,她不敢睁眼去看陆磊的动作,只很快的便被剥了了精光......   素云不晓得哪里来的力气,胡乱的蹬了两脚,将锦被一掀,就把自己紧紧的裹了起来,顿时感觉到一些安全来。   外面的人却笑道,“果然娇娇儿还是觉得,明珠那般的行事,最合心意。”   说着双手扯住素云在被子里乱踢乱蹬的腿,便从床尾的锦被里钻了进去......   这般的动静瞒得过几位妈妈,瞒不过两个耳聪目明的两位春姑娘,春风面无表情的从亭子顶上跃下,跳到了树上,转身下了树,去了前院两人的房间。   留下一个满脸通红的春雨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终于晓得为什么卫妈妈为何早早的扯了王妈妈,去灶下聊天去了。   春雨听着那娇娇的声音,便是觉得她身为一个女子,都想要将那人疼宠入骨,但是那对方是陆大人就不对了,她便觉得,那个哄着女子说出羞羞的话的人,真的是陆大人吗?   和陆大人有过交集的不是她,她那是还小,只听过一群妇人窃窃私语的说过:“那精瘦的身子,那腰,那臀,便是往后谁做了他的娘子,怕不是要摇塌几张床。”   “可不是,那日见他弯腰躲过三枚利箭,我就守在场外,那腰,真的啧啧啧。”   “便这样,又如何,是个不开窍的木头疙瘩罢了。”   “哟,琪姑娘这话说的可酸了。”   “那日琪姑娘闯了洗浴房,怎么样,看到的可满意。”   “别提了,啥也没看到,被一个木桶给砸出来了。”   “这总不会断袖吧。”   “若是断袖那倒可惜了。”   “就算是断袖,也得是个上面的,哈哈哈。”   一群女子,混在一起说什么的都有,主题就是陆磊是个怪人,不与任何女的有交集。   你送吃喝的,他也收,你送穿用的他也收,只转身便送与了同住的人。   她那时候小,不懂得什么,现在便知这一向肃着脸的陆大人,此刻在房里就那般的言语,若说是个街上的二流子臭流氓说的话,也比他文雅了百倍。   突然晓得几个词,衣冠禽兽,道貌岸然,表里不一的含义来。   春雨通红着一张脸,回到了前院的住所。   往后两个春姑娘,再也不会在陆磊在的时候靠近那寝房一步。   第二日,陆磊便陪着素云一觉睡到了天亮,素云窝在他怀里,还有些不习惯,声音娇娇柔柔的:“今日不当值吗?”   听到她的声音那手立刻就开始游离,素云浑身酸软,没耐心与他纠缠,就道:“别了,好累。”   那手才停了下来。   “旬假了,这次可以休息半个月,封静回京去复命了,那任上有个能干的许焕,一时倒也用不上我,和许焕道了一声,他巴不得我休息呢,陪娇娇去玩吧。”   “明日吧,今天太累了。”   素云闭目继续睡。   身旁的人淅淅索索起身,穿了衣服,将帘子一层层的挂起,留了里层的薄纱,四月将近五月,阳光灿烂的很,透出大大的窗棂子,照向床边。   素云朦胧的以手遮眼,就看到陆磊一头披散的乌发如瀑,俊脸上一肃然,里衣半敞着露出大片大片的结实的肌肤来,更有一道毛隐入里裤下,阳光照在他身上,犹如慵懒的神祇。   素云便觉得酷热难忍,控制不住的吞了吞口水。   陆磊觉察到她的目光,便顿时收起了冷肃,唇角一勾,掀开两边的里衣,声音含笑:“娇娇可满意你看到的?”   话音未落,便从被窝里摸着她的手,往那小腹下拂去。   素云哪里能扛得住他这般的热情,又红着脸被他欺负了一番,便彻底的起不来床了。   卫妈妈和王妈妈送饭食来的时候,莫不是轻手轻脚的,生怕羞到了那个侧身往里睡的素云。   只一心的送回去了,便眼观鼻鼻观心的退了出去,出了门子,才敢大喘气。   因着陆磊的胡闹,说好的郊游,便拖到了第三日。   陆磊摒弃了那如意和卫妈妈,自包了一个包袱,挂在马上,将素云揽住腰往马上一送,自己也快速的上马,一声呼哨后,转眼就消失在众人的眼前。   留下众人面面相觑,仿佛见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从未见过两个主子抛下伺候的仆妇们,两个人出去玩的,来了江都,可算是大开了眼界。 第一百零七章 张二少爷有喜?   时隔半年,素云此时靠在陆离的怀里,享受了一把骑行的乐趣来。   迎着暖风,发丝飞扬,今日的发式也做小姑娘的半发,摒弃了往日繁琐的发簪和首饰,只绑了发带,用一根细细的银簪子固定住。   也做了小姑娘的装扮,穿了一身鹅黄配嫩绿的衣衫来,整个人被一个宽宽大大的披风笼罩住,兴奋的看着周边倒退的树木,平白的升起一股豪气来。   此时她不羡慕杨倩儿的洒脱,和许夫人的爽利。   便只觉得自己才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子。   策马驰骋的感觉很妙,马行了半日,便到了一个小码头,策马一直上了船,刚刚下了马,那船便开了起来。   素云奔波了一阵,便腿酸的紧,被陆磊抱着进了二楼的船舱。   那船舱里在装扮的极为素净,青色的床品,轻纱的窗帘和床幔,很有一副陆磊的气息来。   果然有小童上了热水和茶,两人坐下攀谈的时候,陆磊道:“这是用了刘元的名义新买的客船,平日里并无人使用的。”   “还有几艘货船,跟着张二少爷出海。”   陆磊又伏在素云的耳边,悄悄的说。   素云以为也是这么大的船,倒并不在意,倒在陆磊的怀里假寐。   陆磊给她揉着腿,不一会就忍不住往上滑去,看着她有些泛青的眼下,终究按捺住了,看她睡了过去,就抱去了床上歇息了,自己也除了外裳,两人一口气睡到了天黑。   素云是饿醒的,她感受着身边的存在感,还有些摇晃,盖得被子也略有粗糙,突然意识到,是跟陆磊出来游玩了,走上了船,还不晓得要去哪里玩。   待陆磊点了那提灯,又将罩子罩上去,昏黄的一片照亮了一小片的地方,有些暗淡,却异常的温馨。   两人一起提了那气死风的提灯,下了楼梯,底下的仓里,正有人借了河风在烤鱼,素云闻到香味,便没忍住,又知这船是自家的,便毫不客气的连吃了三条巴掌大的黄骨鱼。   或许是饿了,或许的觉得新鲜,便觉得这黄骨鱼半点腥味都无,端的是美味异常。   两人又吹了一会凉风,这夜间的河风还是很冷的,素云便坚持不住了,两人又回了船舱里。   这时才想起来问,“我们要去哪里。”   “娇娇儿不防猜一猜?”陆磊却一脸的神秘。   素云看着他兴奋的表情,外间隔开的帘子隐隐透出的一丝光线,朦胧的紧,加上这微微晃动的船,素云想说是什么的,还是歪歪头睡着了。   第二日醒来,就看到陆磊换了一身斜襟的大袖,整个人坐在阳光照射下来的地方,一偏头过来,一头乌发挽成了一个简单的髻,插着一根与她同款的银簪子,在阳光下闪耀着光彩。   有一种疏远又迷离的感觉,素云便觉得这人周身有种说不出的清冷感。   素云刚眨眨眼,那人便信步走来,轻柔在她额上抚了一下,道:“醒了。”   宽大的袍子,淡然的神态,和刚刚那个肃然自持的人,和夜里在床上胡言乱语的人,素云有些分不清,那个才是他。   素云情不自禁的抓住他的袖子,陆磊淡淡一笑,又柔和了许多,她才踏实的踩着鞋子,牵着陆磊的衣角,去了屏风后去洗漱。   两人下了船,寻了那载人的驴车,一路晃晃悠悠的到了一处府邸,迎面来的笑的一脸得意的正是张而少爷,“石头兄,真的是贵客,快里面请。”   素云随着陆磊一起进去,里面张灯结彩的,红双喜字张贴的到处都是,分明是一副娶亲的架势。   她也没吭声,只静静的站在陆磊身后,看着两人互动。   “二少爷这是?”陆磊一脸的不解。   张二少爷,有些尴尬,又有些得意,“愚兄在这处安了个家。”   说着门口又有人来,他便去招呼了其他人去,便有小厮将二人迎了进去。   陆磊蹙眉有些不悦,拉紧了素云的手,还是随着小厮往里去了。   “你家的大爷,这是要娶亲?”陆磊忍住了,素云却没忍住,趁着侍女上茶果的时候,还是问了出声。   她印象里张二少爷是个成亲过的,据说还是县里的武馆的女儿,人是很飒爽,又体贴,端的是张二少爷的贤内助。   “是的,我家老爷娶了这县学里的夫子的女儿,很少温柔娴静,您们都是老爷的贵客,便道黄昏时分,就可以见到新娘子了。”   这纳妾是清晨,不过一小骄就抬进来了,有那不讲究的人家兴许是就是走过来了,素云听石娘子说过一嘴,如今见张二少爷大张旗鼓的,还选在了黄昏,这是娶正头娘子的路数啊。   她扯了扯陆磊的袖子,示意他要不要出去看看。   陆磊却淡然一笑:“别人家的事情,咱们却也管不着,我们不过坐坐待会就走,明日里这里有一场盛大的庙会,咱们此程是来游玩的,不为别人的事情去烦心。”   口中是这般说的,只是那眉头一直的皱着的,素云只好静静的用些果子和茶点,就等着离开了。   果然张二少爷,也许根本不敢来见他们,或许是陆磊这次的来,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陆磊便唤过小厮,随了一个临时的礼金,便带着素云离开了这个府邸。   “他娘子,怕是不晓得吧?”   素云试探的问,在东京的时候,陆磊口中经常提起张二少爷,便道两人是个交心的好友,哪里晓得今日一见,却和想象中不大相符。   陆磊只摇摇头,“怕是不晓得的。”   当晚两人住在了当地的一个客栈里,客栈里大堂用饭的人吗,只人头攒动着,挤的不成样子,陆磊多付了几十个大钱,那小二便喜滋滋的送饭食上楼,还扬言道收碗筷的时候,给两位送两大桶热水来。   素云正在窗子上,悄悄的看着下面的街道,已经有人在趁夜打摊子,扎彩棚子了,她开始有些期待,看看明日有什么样的盛况,一方面又感叹,自家的铺子,若是在的话,也能分的一杯羹。   陆磊兑好热水,听到她的感叹声,不由得笑道:“这有何难。” 第一百零八章 逛庙会   素云倚在栏杆上,娇笑嫣然:“怎么说?”   陆磊扯过两个小杌子,两人并排坐下,从那栏杆的缝里继续往下看,“你那掌柜刘元,是个能人,你一说他保证能办到。”   素云看着陆磊说的信誓旦旦,十分肯定的样子,有些不解,更多的是不以为意,“他才多大个人。”   刘元才十三岁,也只比十岁的如意高那么一点,她当初用他做掌柜的,不过是看他有些心计,看着别人数大钱,自己瞄了几眼,就看了个数目的大概。   而且铺子小,掌柜的也要经常跟着去送货收账,素云问过了常牙侩,雇个掌柜的还挺贵,而且一般的掌柜的也看不上她这个小铺面,于是看了刘元,不过顺口一说,他竟然应下了。   不过短短一些时日,此子也是个人才,将个小铺子打理的井井有条,所以素云才放心的搬去了城南的宅子。   但若说是让刘元操心到其他的地方来开铺子,素云倒觉得陆磊想的太过于简单了。   “莫要小瞧他,我倒看他是个能成器的。”陆磊无意识的勾起素云的一缕长发,毫无意识的缠在手指上。   “嗯,现下就挺好的,他对铺子还是尽心的。”   素云只觉得每日的银钱进账,日子过的轻松,对当下并无什么不满意,也没有太大的野心,便这般的生活下去,也没有什么不妥。   只是不晓得陆磊能在这江都呆多久,铺子开在这里,走的时候又要转让,也是麻烦事一件,她虽然嘴上说说,绝没有到这里开铺子的打算。   目光却犀利的钉住了楼下一个身影。   手臂便将素云轻轻的揽住,道:“快去洗漱吧,明日就能逛庙会了。”   素云有些累,洗漱过后,沾了枕头就沉睡了过去。   陆磊熟悉的寻了床头柜里一身黑衣,怀里掏出一张面具,关好门窗,纵身一跃消失在夜灯下的阴影里,隐入了踪迹。   沿着小巷子的屋檐下,像只泥鳅一样,溜进了最里的一排房子。   将那缺了一块的门环,轻轻的叩响,里面一个苍白布满青筋的手,将门打开,陆磊闪了进去,便紧紧的关上了。   素云奇怪的是并没有认床,反而一觉到天亮,摸摸身边并没有人,便自顾的起床洗漱。   就听得外面锣鼓喧天的,一道马队从街道中间,并排六匹大马,马头上都绑着大红花,马队后面就是一众敲锣打鼓的大车队,车是那六匹骡子拉的太平车,上面有那扮了各种角色的人,绫罗绸缎的,富丽堂皇的,在太平车上载歌载舞,在大车上做出各种的姿势来。   马队过去之后,各处的摊子就掀开了彩棚的帘子,各种吆喝声频起,众人有兴致的就跟着太平车继续看戏,累的了就势进了彩棚子和各处的摊子,挑选起一些东西来。   原来庙会的开场竟是这般的,素云这时第一次见,上一次还是隔壁的学塾中了一个秀才,那学塾请了一个戏班子唱了一天一夜做庆祝,也是请了大平车队,绕了松山县一周。   看来这庙会也是大家都期待的节日啊。   这时候,陆磊从外面拎着几个油纸包过来,见她起了就笑道:“别看热闹了,过来吃早点。”   江都的早点,便是比东京的小巧了些,不过素云一见便觉得很亲切,“酒酿小圆子,这个好。”   陆磊自是带了笑,将一包糖炒栗子也放在了桌子上,又见素云立刻抛弃了酒酿圆子的小碗,立刻过来抓了一把栗子,“你清早的怎么买了这么多好吃的。”   看着桌子上满满登登的一堆纸包和荷叶包,苏云梅惊喜不已,一时间不晓得要伸手去拿哪一个了。   陆磊看着她笑,顺手一指楼下,“庙会上天未亮,商贾们就开始做生意,马队过去,就会更热闹了。”   “真好。”素云吃了一个蟹黄包,又喝了一口酒酿圆子,张嘴又接下陆磊手中剥好的栗子,嘟囔了一句。   陆磊分不清她说的吃的真好,还是庙会真好,倒也是耐着性子,风卷残云的吃了其他的,两人便带足了交子,下楼去了。   在客栈的楼上还不显,只置身之中之后,各种食物是香气,只各种首饰的摆放,各种扑卖摊子的吆喝声,还有那杂耍的人,眼花缭乱的各施才艺,便让素云看花了眼。   左看右看,那上方还有挑了竹竿的,绑了苹果诱那猴儿去爬杆摘果的,素云只晓得被陆磊揽着,好半天才能挪得动脚步,刚刚还遗憾没有看清那猴儿可取到了苹果,下一秒就看到众人围了一圈,那台子上有个男子,身上缠了许多的蛇,那蛇也随着他的动作,跟他同步的动作来。   素云怕蛇,一头扎在陆磊的怀里,听着他胸前闷闷震动的笑,就这样走了一段路,才敢探出头来,仔仔细细的看其他的。   见那玩蛇的摊子已经远远的在后头,连影子都瞧不见了,才放心大胆的,才扯了陆磊的袖子,往前快走了几步。   一时间竟像置身于繁华的东京夜市一样了,或者是那个大相国寺的样子只是这里的东西更偏向南方的物件更多些。   若说这里的庙会和东京城的夜市有什么区别,只是便每隔一段就有个牙侩的店,门口没有人扎彩棚,摆摊子,阳光照下来,那些头上插草,窝在门前被绳子拴住的人,便多了几分可怜来。   两人一路走,一路逛,陆离发现素云和东京不同,不那爱买东西了,两人坐在一个馄饨的摊子上,陆磊问道:“可是东西不喜欢,没见你要买。”   陆离拍一拍腰间,表示交子带的足够,素云笑笑:“我们只两人一马出来游玩的,哪里需要买那众多的东西。”   说完就去咬那馄饨,眼光一亮,“这里面有整颗的虾仁。”   那正在收拾桌子的婆子笑道:“娘子可喜欢,我家女婿是打鱼的,这虾子小,卖得不好,便送与老妇人给客人做些添头。”   那妇人说这话,手沾了些油污,便从怀里扯出一方帕子,仔细的擦了手。   陆磊却一拍桌子,带着拿着筷子的素云飞快的倒退了半丈。 第一百零九章 拍花子的崩溃   素云还在恍然之间,就将陆磊已经扯出了腰间的带子,手只一抖,便迎上了那妇人手中的长剑。   旁边的人群见这热闹之间,竟有人当街亮了兵刃厮杀,吓得人挤人,反而行动的更慢了,素云不由自主的被人推着,不一会儿就远远的离开了这里,有意无意的推着他的三个人却还意欲将她往巷子口推去。   她心里害怕,却十分的冷静,想起阿娘讲过的那些故事,和看过的话本子,装作无意的抓住那旁边彩棚子的柱子,顺势往摊子下一钻,手一扯那摊主铺的彩绸,噼里啪啦的掉了一通玩意,却是个做彩泥娃娃的。   你摊主是个五大三粗的妇人,她本来好端端的坐着看着素云被三人挤着,就要往巷子里去了,也无意阻挠。   这会见素云体力不支的往下一倒,扯住了她的摊布,那彩泥娃娃掉了一地,约莫有七八成都碎了一片,面上不显,便越过了那素云,一把抓住那个穿的颇为华贵的妇人,吼了一声,“狗蛋,你老娘被人欺负了。”   彩棚子里后面的帘布一掀,出来一个约莫有两米高的男子,满脸的络腮胡子,雷鸣般的声音响起:“那个孙子敢欺负老子的娘。”   又看见一坛子泥娃娃碎片,更是表现的怒不可遏,抓起一个比人还高的铁杵,就拎着上前。   首先看到他娘抓住一个妇人,那妇人本来还气势十足的,看到狗蛋出来后,整个跟筛糠一样的,道:“赔赔赔,我赔!”   那狗蛋将铁杵往下一顿,“什么你还骂人。”   眼睛怒睁的像铜铃一样,那妇人便软倒在地:“赔钱,赔钱,大兄弟我说的赔钱。”   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了一锭银子,哆嗦着举过头顶。   那妇人嘴角勾起,笑笑,那妇人以为解脱了,就要爬走。   爬了半天,却没爬动,扭头一看,那铁杵就压在她的裙角,那狗蛋正居高临下的盯着她:“你们几个人,赔一锭银子就算了,你怕不是个棒槌吧。”   她回头发现同伙的两人不晓得跑到哪里去了,也心平气和的道,赔钱就赔钱,但是人得安然无恙的走。   那狗蛋冷哼了一声,表示可以。   最后那妇人无奈,所有的银子都掏出来,最后连头上的簪子,耳朵的坠子,都被那妇人撸了下来,才被放走。   素云看着一幕,看呆了去,这往常在话本子上才能看到的一幕,竟然被她亲眼目睹,她竟忘记了害怕,看入迷了。   只心中算了一笔账,这一摊子的彩泥娃娃,不过几百文的成本,这下子摊主可赚大发了。   直到那妇人指着看的坐在蒲团上的素云道:“我家小姐也......”   素云才晃过神来:“不不不不,我不认识她,我不是她家的小姐。”   狗蛋有些惊诧的看着狼狈不堪,头发都扯乱的素云,呆呆的不说话。   那狗蛋的娘看着自己的儿子呆愣愣的样子,顿时冷哼了一声,“狐媚子,还不赶紧带走。”   那妇人就赶紧上来扯素云,素云哪里肯走,她突然灵光一现,莫不是拍花子,拍花子对于成了亲的妇人也要动手的吗?、   俨然忘记了自己此时确实一身姑娘的打扮,她保养的好,纵然是穿了一身的棉布裙子,也难以掩盖天生的娇媚。   那妇人力气大,狗蛋刚想上来阻拦,就被他娘打了一下,缩到后头去了。   眼看着自己马上要被扯走了,那巷子里刚刚还探头探脑的两个婆子,也要出来扯自己,素云想起刚刚的事情。   将那个自己死死抱住的柱子松开,迅速的拎起那个蒲团,丢到了相邻的一家卖瓷器的摊子上,蒲团是稻草编的有些重,只碰到一个边角,就滚落在一旁,素云觉得扯她的妇人,僵了一下,见没有碰到任何东西,才松弛了一下,拼了命的扯她走。   素云以为完蛋了在,这下子彻底没人救她了,就大声的道:“救命,我根本不认识她,她就是拍花子。”   “小姐,别瞎说了,老爷是不会同意你和李公子私奔的事情的。”   说着在素云的腰间拧了一把,激起了素云的怒火,拔下那头上的细簪子就要刺下!   这时候,边听的众人道,“中了,中了!”   有一个粗壮的妇人,过来扯那婆子,众人往后一看,看到素云丢出的一个蒲团,虽然没有砸中那瓷器,却滚到了隔壁的摊子上,将一只酒壶给撞倒了,那酒壶细长的嘴被磕了一个口。   这店主正在看热闹,看着大家户小姐私奔是个怎生的戏码,便被众人提醒,中了,一看便怒火大起,这小姐得留着,自然又扯着这妇人一通的打骂了,手一伸,“赔钱,细白甜瓷的浮雕酒壶,五十贯!”   那妇人顿时哀嚎一声,崩溃了,她这一身,哪里都是自己的,是那团伙拍了一个胖姑娘,才换到她身上,让她打着掩护,再去扯几个姑娘来的,这素云看起来柔弱无比,哪里晓得比那个肥胖的猪一样的姑娘都难缠。   不仅道具的银子,首饰被人搜刮一空了去,眼看着自己整个人都要砸进去了:“我不认识她,莫要找我赔银子。”   那巷口的两人见状不妙,也扭头就跑了。   素云见状,便将那个蒲团捡回来,坐在上面看的津津有味。   准备这妇人再来扯她,她就在狠狠的砸几个酒壶了事。   更有个老头悄悄的向她招手“小姑娘下次砸我们家的。”   那妇人被剥了一身绫罗绸缎,还锲而不舍的又来扯素云,素云一手抱住柱子,一手拎起蒲团,作势又要砸隔壁的摊子。   那妇人恶狠狠的盯着她许久,转身就走了。   刚转了一半,就被人一脚踹到在地,陆磊带着一队的皂靴皂衣的捕快,将她团团的围住。   素云这时候才晓得委屈,泪珠子成串的往外冒,一头扎进陆磊的怀里,再不肯出来了。   陆磊揽着哭的稀里哗啦的素云,看着她手上被拽的红痕累累,便怒上心头,“抓回去,叫人,去街角暗巷里去寻个遍,指不定她们拍了其他的姑娘和孩子。” 第一百一十章 程夫人的示好   翌日中午。   当素云在临江县县衙的后院坐着,饮花茶吃甜点的时候,一个壮硕的妇人带着一个瘦弱的穿着官服的男子,哭啼啼的进来就拜:“多谢夫人,多谢夫人,不然小女日后可怎么办。”   又转身对着陆磊拜下,“多谢大人,多谢大人,我家老爷今年也得了大人的风头,升上一升了。”   那身后的丫鬟婆子也个个壮硕的很,搬了几个箱子,放下就走。   只留下这个妇人和她身边的官服男子,不停的表达着谢意。   素云云里雾里的听了一通,才明白,原来拍花子分了几个队,趁着庙会的时候,连着小童和顾念拍了几个去,临江县县太爷的姑娘,也趁乱被拍了去。   素云这边智斗了拍花子,扯出了那花子的头,才连夜揪出了这群花子们,虽然少了几个人,但是关键人物都在,孩子们和姑娘们也都好端端的,也不多去追赶了。   这临江县的县太爷本就三无人员,无靠山,无背景,无头脑,得了这么一个大功劳,哪里有不表功的道理,便已经派人连夜往府城送信去了。   封静是发运使,和江都的总督关系不算好,但是这关乎到陆磊是封静的下手,江都风调雨顺,这花子趁着庙会大肆行事,不管怎么只要破案了,便是功劳一桩。   府衙那边也快马快艇的,连夜赶了过来。   那府衙的捕头一照面,那头头却还是个通缉的要犯,更是喜不自胜,天还未亮就押着往府衙去了。   走之前丢下一句话,“程大人就等着升官吧,大功。”   便叫个连任了九年的县太爷,眼看着升职无望的程得才程大人,感动的痛哭流涕,两人才想起恩人来,这便是两人道谢的根由了。   陆磊只坐的端正,手里一盏茶,也不喝,神色淡淡的道:“程大人这些年,油水可真不少啊。”   那瘦弱的官服男子吓得一个哆嗦,跪倒在地:“小人,小人不敢。”   陆磊见他胆子竟这般小,连句话都接不住,不由得摇摇头,亲自去扶了他起来道:“大人言重了,我不过顺口一提,不为同僚,我又不是大人的上峰,万万受不起大人一拜。”   素云手里捧着那茶,假装低头饮茶,心道:这陆磊真看不出来,如此的心黑,借了人家的势,受了人家的好处,还要将人吓一吓。   正思忖着,那胖夫人却过来,胖胖的脸上挤满了笑容,道:“姐姐若不嫌弃,陪我到后头走一走吧。”   素云正了脸色,学了陆磊做出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来,将茶杯放下,点点头。   被程夫人热情的请去了她的院子。   一路上程夫人只嘴巴不停的道,自家的娘家是如何的富贵,那铺子哪个哪个是她家的,哪个哪个是她的嫁妆,还道那程大人不过是是个贫苦的举子,遇到她才有了这般的好日子过。   素云听了半天,直到了程夫人的院子,才明白了,心里却暗暗的将程夫人这般行事,记下来。   “程大人也是好运道,遇到夫人这般好,这般为他打算的娘子。”   世人哪个不爱听好听的话,那程夫人激动的握住素云的手,看到那手腕被包的白绫才道:“夫人才是好运道,夫人您也是受苦了。”   一边又吩咐身旁的妈妈去取些茶油来:“这茶油是个好东西,夫人每日洗浴时放些,肌肤觉得干燥的时候放些,便是年纪长些,那皮子也是嫩白无暇的。”   说着掀开自己的宽袖,露出了粉白的手臂。   素云连连赞道:“夫人这皮肤真的是堪比小姑娘一样了。”   程夫人大大的认同,道:“夫人以后若要那茶油,报上我的名字,那程家的铺子必定给夫人最好的茶油来。”   随后话题一转,意思就更加的明了了,一个匣子推过来,素云不明所以,打开一看,薄薄的两张纸,盖着红印,便连连推脱,道“夫人客气了,这却是万万不可的。”   那匣子里红契素云很熟悉,她买下的宅子,便是这般的模样是一张地契,至于底下那张什么什么契,自不必去看,便合上了匣子,连连推脱。   那程夫人是个精明的,见素云这般的推脱,便知她要么是看不上,要么就是不敢收,也不做强求,只殷切的笑着:“那夫人若不肯收,我也不勉强了,便收拾下特产土仪,夫人可不能在再拒绝了,不然我程家的面子,也不好看。”   素云便道:“那就多谢程夫人了。”   两人边说着,程夫人便叫了身旁的婆子,去请小姐来,给素云道谢。   不多时一个圆脸的可爱的姑娘就蹒跚的过来拜见。   这母女两个倒是一样的体型。   程小姐闺名芙蓉,人虽胖,但声音如莺啼,格外的动听柔和,她款款拜下:“芙蓉见过夫人,多谢夫人的救命之恩。”   素云也没有比她大几岁,只道:“芙蓉姑娘客气了,快请起,不过是巧合罢了。”   芙蓉伤了胳膊,几个丫鬟只扶着她下去歇息了,程夫人就叹道:“我当初也是个杨柳小腰的女子,只不晓得我家芙蓉也没成亲,怎么就胖成我这个样子了。”   素云看她也是爱女心切,道:“我曾经在话本子上见过一个故事,说一个小姐天生肥胖,她的兄长就为她寻遍了那减重的方子,最管用的却是那个荷叶灰,不晓得夫人可听说过?”   程夫人惊诧道:“荷叶灰,可管用?”   素云缓缓道:“倒并不贵重的,只是味道不大好。”   “我隐约是记得,两口铁锅叠着,中间的缝隙填充一层黄泥,待中间的黄泥焙干后,干净的荷叶放在上层的锅中,文火慢慢的焙的焦黄,便碾成粉末,用温水调和服下,却也是个乡野的方子,效果还不错,夫人可咨询下大夫,看看可能行。”   “那我可也能吃?”程夫人扭捏了会子,悄悄的压低了声音道。   还掩饰的道:“怪道我家大人这么瘦,他却是爱吃荷叶茶的。”   “荷叶茶消食,只性偏凉,不适合女子多饮用,这荷叶灰,也不要长期用,就是了。”   素云赶紧的解释。 第一百一十一章 老爷子要纳妾   程夫人是个标准的贤内助,各种由头都摆的足足的,内务下人的安排,还有外面铺子管事的回话,以及每日要采买的菜蔬,也都一一的安排下去,一切处理的有条不紊的,不过大半个时辰就处理完毕。   然后带着素云去小花厅里,迎接程大人同僚家的女眷的拜会。   极大程度的震撼了素云。   一场期待几天的庙会,变成了一场惊魂闹剧,素云哪里还有心思呆下去,就想着回去,程大人和程夫人得信,匆忙的搬了几箱子礼,赶去了码头。   那正与陆磊告别的张二少爷,看到程大人屁颠屁颠的对着陆磊一拱手,顿时长大了嘴巴,站在一旁。   程夫人指挥着自家的小厮,将几箱子礼物抬上船,“就是些特产土仪,旁的也没有。”   素云推脱不了,“多谢夫人盛情了。”   程夫人有亲热的挽了素云的手,压低了声音:“我家老爷承了陆大人的情,得了平迁的机会,就是那府城辖下的一个县。”   素云一听,这不是平级调吗,为何程夫人还这般的高兴?   只压下了心中的不解,口中也连连的恭贺。   想着待会回到船上,问问陆磊,因为看看着程夫人的高兴也不是装的,真切的喜悦都挂在眉梢了。   看着站在码头上的三人渐渐成了小黑点,两人才转身。   只一个转身便看到一辆小船急匆匆的冲了过来,早有人接应他,将那人拉上船,那人除去了斗笠,一身的粗布短打渔民的装扮,一抬头,确是刘元。   刘元一拱手:“见过陆大人,见过大娘子。”   神色恭敬,不卑不亢的,但从称呼上边听出了亲近疏远之意。   陆磊赞道:“这次做的不错,回去重重有赏。”   素云也点点头,将一肚子问题咽在了肚里。   陆磊晓得她是个爱听故事的,揽着她回了来时的舱房,两人窝在软塌上,说起了这回事。   封静回京后,他本想带素云到处走走的,正好看到刘元在算账,因着兴华和临江紧挨着,便正好问问。   刘元却突然吞吞吐吐的道,最好不要去临江县的庙会。   他虽没有道明他为何会知道这些,陆磊却是看过素云话本子的人,那些借尸还魂的话本子可没少写,便晓得,这少年郎,莫不是那经历过什么的人,才有了那日在兴华的码头那般的作态。   一个十三岁从未出过远门的少年郎,丛然的在码头消息灵通,却没有哪家的探子会当他的面去谈论赵诚这个毫不显眼的纨绔。   更何况在他的言语刺激中,刘元竟然知晓那赵诚是典妾所生,这般的事情,纵然是他也是在燕王口中才知晓了一些,这刘元是如何知晓的。   在兴华码头的时候,陆磊就断定这刘元定是有过一番奇遇的,或者说他有一种未卜先知的能力。   他想收下他,又怕他仗着能预知未来,给他招了祸来,便有意晾他一晾,同时也期待刘元到底能给他一些什么样的惊喜。   临走才会丢下一句:“若刘小哥能寻到,便以礼相待。”这般的话,刘元初到江都府城的码头,便进入了他的视线内,打人是个意外,意外的是那日如意和素云却去了码头,没有留姓名的结了个善缘。   这小子也是个知恩图报的,不晓得如何打动了素云,做了那如意馒头铺的掌柜。   这次他含含糊糊是到莫要去庙会,偏偏陆磊他就要去庙会,想真真切切的看看,这未卜先知的事情,是真是假。   陆磊虽然急功,却不是个莽撞的,早已将自己的人派往了临江县,就等着事情发生了。   然后果然,拍花子的大部队,肆无忌惮的霍霍了不少的孩子和姑娘,不出意外,那临江县县太爷的独生女儿程芙蓉也在内。   素云这个不知情的却出乎意料的配合的极好,倒是出乎了陆磊的意料之外。   一切都进行的无比的顺利,所有的孩子和姑娘都毫发无伤,这是几十年以来江都府办的最漂亮的一件案子,主犯全部抓捕归案,还缴获了一大笔银钱,更得了一个大功劳。   这拍花子的银钱跟官府没有关系,自然几家子分了下去,陆磊怪道这人人都想做官,即使你不想要钱,那钱也能以极为妥帖的名义,入主你的钱袋。   当然这些话却不能告诉素云,只捡着能说的,夸赞了一通刘元办事利索,自己便借了过来,做些事情。   素云没有疑心,连连点头,陆磊见事情这般的好应对,便也松了一口气。   一行人先回的是铺子,刚一进铺子就看到如意一脸灰丧的坐在桌子旁,见到了素云就跪了下来。   “大娘子不好了!”   正值傍晚,珠光摇曳个不停,素云刚刚进了大门,如意就跪了下来,直呼大娘子不好了。   素云吓了一跳,往陆磊怀里一靠,有些没有回过神来。   就看到跪在她面前的如意。   “如意啊,你这是干嘛呢,吓我一跳,有什么事起来慢慢说。”   素云才回过神来,将如意扯起。   如意却看了一眼陆磊,抿紧了嘴,一言不发。   摆明了就是不想在陆磊的面前说这些话了。   陆磊看了她一眼,既然她们主仆有话说,就吩咐刘元几个将箱子抬进来,就看到如意扯了素云的袖子,悄咪咪的往后院走去。   “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素云刚刚下了船,虽然回来的时候是坐了马车的,但是一路颠簸的也好受不到哪里去。   “大娘子,是松山那边来信了。”如意的唇咬出一道鲜红的印子来,神色不安的道。   “大人的双亲要来吗?”素云一听松山的信,顿时松了一口气嗔道“你这傻孩子,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这般的作态。”   “大娘子你还不知道呢,卫妈妈说那信上说,老爷子从松山镇被人算计,收了个妾!现在整个松山镇都闹的纷纷扬扬的!”   如意一着急,拍了一下桌子,人也气愤的站了起来,也顾不得卫妈妈平时教导的平心静气,也没有去修辞了,只一句话长长的秃噜了出来。 第一百一十二章 回松山县   “什么?”   素云身子一抖,刚刚端起的茶盏,带着微烫的茶水一起掉在了地上。   “啪!”   好好的一个青釉粉花的茶盏摔的粉碎!   “你再说一遍?怎么了?谁?谁纳的妾?”素云呆愣愣的重复了不知道多少遍。   其实在没来江都的时候,素云就曾经给陆磊提过,要接二老同行,反正不过是耽误两三天的路程,陆磊却道到时候再说。   素云反正想着,水路很顺,不过是耽误三两日,将二老接过来也不费什么功夫,临行却上了封静的船,此事就罢了,没道理因为自己家的事,耽误了别人的行程。   刚到了江都,陆磊和封静就根本没回来,两人还闹出了一场误会,她仗着身边有点钱和卫妈妈如意二人,很快的租赁了铺子开了家铺子,就这么时间巧巧的错开了。   忙活了这许久,一时间也将二老给忘了。   今日乍一听这个消息,素云顿时懵了。   她却是当自己听错了,怎么可能呢?   陆磊的父亲,她的公公,小时候叫他陆伯伯的,那样高大憨厚的一个人,对婶子那是出了名的好,她实在不愿意相信,只得又问了如意。   “陆大人的父亲纳妾了。”如意看到摔碎的茶盏,和木愣愣的素云,声音降低了许多,依然清晰明了的传入了素云的耳中。   素云抓起一件外裳,就往外走,顶头遇到门口的陆磊,陆磊倒一片平静,将她一把拥过,将外裳细细的扣好,什么也没说,穿过狭长的走廊,上了门口的马车。   赶车的人是刘元,甩了个鞭花,马车便缓缓的驰进暮色里。   虽然陆磊一路上都脸色平淡无波,但是素云跟他相处了这些时日,晓得他现在定是愤怒的很,只是这种事情,又是自己的公公,她又开不了口去安抚他,只得将自己的手塞进他手中,握住他的拇指,一下下的轻抚着。   许久,陆磊终于歪歪头,对她一笑,将素云揽入怀里,素云才微微的出了一口气。双手将他的窄腰抱住,整个人偎进他怀里,轻拍着他的腰背。   陆磊一路上只不说话,看着不多时就在怀里沉沉睡去的素云,一头柔顺的发丝,因着没有挽髻,蓬蓬的散开,垂在他的怀里,臂弯处,犹如上好的丝绸,顺滑,温暖。   望着望着,突然马车里的蜡烛或许的燃到了刻度,竟摇曳了几下,灭掉了。   车厢里陷入一片的黑暗,他把头埋在素云的颈窝间,嗅着她新得的皂豆子的香味,便觉得一颗悬在半空的心,便终于安稳了下来。   顾不得去领什么大功的奖励,便又托那车夫告了一声,天刚刚亮,在集市采购了一番,又往码头赶去,这次确实要去松山镇。   素云坐在马车里靠着卫妈妈还泛着迷糊,卫妈妈心疼的很,心下只埋怨:大娘子这看着是个当家主妇的,可实际上这才强强的十八岁,在她眼里还是个孩子。   刚从那什么临江回来,有立刻要赶回松山县的老家,可把她心疼坏了,有心倚老卖老的说一句,转眼看着陆磊那一夜之间冒出的轻茬胡子,也不忍心了。   只心里将那为老不尊陆老爷子骂了几百遍。   正骂的起劲,陆磊却掀开了帘子,看着睁不开眼的素云,对着卫妈妈一拱手:“陆某深感内疚,内子便由卫妈妈多多费心了。”   卫妈妈一时又气又有些意动。   她自从自告奋勇的挤掉了成妈妈,跟了素云以后,还是第一次陆磊正眼看她,和她正经的说的第一句话。   看着靠在自己肩上的素云,卫妈妈叹了一口气,:“陆大人也别内疚,本就和你无关的。”   卫妈妈是燕王府出来的,哪里不晓得,这话是个安慰人的,做官说易也易,说不易也不易。   像陆磊这样无依靠无门路的人,但凡两方博弈的率先拿下的便是这样的人,若人是难啃的骨头,那自会去啃了你的家人。   你家人犯错,连同于你共犯错,撸官都是轻的,流放的也不在少数。   便是燕王将陆磊安插进漕司,便是几年也为未联络过,生怕别人察觉了,趁着陆磊还未成长就被削掉锋芒。   只最后沉不住气的还是燕王,在当街的一方劝话,便是将陆磊摆在了众人面前,任他无论如何都与燕王府脱不开干系了。   纵然世人皆知燕王和封静背后的人针锋相对,纵然陆磊此时已经拜在封静麾下,但是也决然磨灭不掉他是燕王的人的事情了。   燕王此人,自小便是这性子,他若想要,便让你自己乖乖的过来,还要感激零涕的谢他。   陆磊又焉能不知,可是他娶的是素云,便已是再无回头的余地。   消息刚一入耳,便晓得了其中的关键,只待见了那女子,便看着可能挽回,若无人推波助澜,只怕还可以尽快的平息。   所以他连夜联络了其他的人员,将这江都,安排了三套方案,力求水泄不通。   才带了素云和卫妈妈,大清早赶去松山县。   陆妈妈是燕王府的老人了,便是那些个普通的计策,她比年轻的素云应对的还好,所以卫妈妈便同行了来。   其他的怕人多嘴杂,他这里带了一个刘元,和一个刀疤眉的男子,道是继续去玩,一行人乘了快船,日夜不停的赶往松山县。   松山镇的后街的小院里,梅子箐只将一双美目哭的像个掉了毛的桃子,半老徐娘的脸上,却多了几条愁苦的纹路,便让那梅桂花气愤不已。   “春喜,赶紧的收拾子箐的细软,今日必须跟我回家去。”   春喜已经梳了夫人的发式,此时正为难的夹在梅子箐和梅桂花的中间,左看右看,不知要听谁的。   “太太,您看!”春香望向梅子箐,梅子箐红肿一双眼,哭道:“已经送信给我儿石头,我要等我儿给我撑腰。”   说完趴在床上又是一摊泪,梅桂花恨她没骨气,为了一个半大老头子,就这般的作践自己的身子,做势就要打她。   半晌却没有气息,春喜颤抖着手往她鼻尖一探,才松了一口气,又提了一口气:“快去请大夫,陆太太晕倒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素云被推晕了过去   当素云和陆磊到了小院门口,就见到张大夫拎着箱子,摇着头出了小院,顶头看到陆磊就道:“石头啊,你娘有些魔怔了,你既然来了就好好的劝劝她。”   陆磊忙扶了他上了药房的驴车,恭恭敬敬的应下了:“张大夫您放心,我定会的。”   张大夫并么有什么反应,便直接乘车去了。   素云有点担忧的道:“我们快去看看吧。”   春喜正在院里熬药,看到陆磊和素云,顾不得行礼,就往屋里冲,“太太,大爷回来了,大爷回来了!”   陆磊只拧着眉头,扶着素云两人一起进了屋子。   顾不得行礼,就赶紧进了内室,“外祖母,我阿娘怎么样了?”   素云紧跟着行礼,“拜见祖母,拜见婆婆。”   梅子箐这会子还没醒过来,梅桂花坐在椅子上,叹着气,“张大夫给扎了针,开了药,这人还没醒过来。”   忙招呼着素云:“乖孩子,你怎么也跟着来了,这路程遥远的,石头也不是省心的孩子,自己一个人来也就罢了,还折腾了你一起跟过来,快些来坐下歇歇。”   素云将着屋里乱糟糟的,约莫是有段时日没有收拾了,就算坐也没地方坐,忙客套了几句,去外间拿了脸盆和巾子,就去灶下准备烧点热水,给梅子箐擦擦手脸。   顺便陆磊肯定是有话要问祖母的,她也顺便避出去,给两人一起问话的时机。   陆磊坐在梅子箐的床前,一脸的凝重。   “外祖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梅桂花只连连的叹气道:“你娘身子弱,这也许年也没出过门子,哪里说的清这些,只会哭,我只能拖些故人打听了一番,约莫是你爹是入了人家的套,还不自知。”   “还道自己一大把年纪喝多了酒,沾了那女人的身子,便要负起责任来,将人纳入门,你娘却是那吃得苦,却受不得气的人,哪里肯同意,这不闹得陆大郎他住去了那女子赁的屋里,已经三四天不着家了,直言要你娘愿意对方进门,他才肯回来,这可如何是好?”   陆磊沉吟了片刻:“这女的是何来历,外祖母可打听到了么。”   “据说是那林娘子家的侍女。”梅桂花一向鲜少与外界交集,这些话还是听春喜说的。   陆磊眉头紧皱,林娘子家,那就是杨六买的那个罗三娘了,那个罗三炮死了之后,被官府放了之后,又被拐带的女子。   他心头觉得此女甚为可疑,却不属于他的管辖范畴内,也懒得去理会,如今竟然跟他扯上了关系,这事怎么看都玄的很。   这边素云已经端了半盆的热水,和几条巾子,将盆子放在脚踏上,正一点点的给梅子箐擦脸,擦完了脸,又去擦手,然后梅子箐就醒了。   梅子箐睁开眼了,素云惊喜的道:“婆婆,您醒了。”   哪里聊得梅子箐却一把推开她,口中叫着“我儿呢,石头,石头你回来了。”   素云连着几日,没有一日的休息好的,好容易养胖了一些,又瘦了回去,被梅子箐这一推,没撑住,便眼前一黑,身子一晃,倒了下去。   陆磊还好反应的快,一把揽住了她,只见素云整个人软绵绵的像没了骨头一样的,梅桂花也骇住了,她坐在椅子上不能动,只急的拍椅子,“春喜,春喜,快过来。”   春喜没过来,却来了一个婆子,正是卫妈妈,卫妈妈一脸怒意将那煮好的药汁,随意的放在一边,赶紧配合了陆磊将素云放在一张椅子上。   口中却道:“怎么回事,大娘子她怎么晕倒了。”   “劳烦妈妈,收拾个简单的地方,让素云躺一躺,她这一路子也没少累。”   陆磊能如何说,说素云是给他娘擦手的时候,被他娘推的,他现在说什么都不对,只能先将素云放下休息下再说。   梅子箐一看自己的儿子一句话还没顾上跟她说,那委屈的泪珠一串串的,口里却哭嚎着:“我的命好苦啊,夫君夫君变心了,儿子儿子也不肯多看我一眼,我怎么这么命苦啊。”   卫妈妈就当做听不见,简单的摸了下素云的脉搏,只是累极了睡过去了。   才安心的迅速的将一个小榻清空了,又跑去外面马车上,抱了一床锦被,铺了一半,将素云安置下来,又盖上了另外一半。   梅子箐还在哭嚎,陆磊却觉得她吵得慌,又是他亲娘,他只好无奈的道:“阿娘,有话好好说,你这般闹下去,又能解决什么问题。”   陆磊印象中的梅子箐,善良大气,虽然身体不好,但是从来没有大声语的骂过他,哪怕是与人打架被人找上门来也都是轻言细语的与人道歉,还陪些礼物去的。   哪里料到这人临到老了,却学了这样一招。   虽说都是陆大郎的错,事情还不知道真实的情况的时候,便只这样闹将下去,也没有任何的好处啊。   陆磊这番话,让梅桂花心里也不舒服了起来,这梅子箐自小便温柔的很,性情柔顺,便是那绣活也是相当拿得出手,虽说陆大郎过的穷苦了些,但是对梅子箐好啊,她自然也不会不满意。   可如今这陆大郎,临到老了,去也生出了这般的花花肠子,虽然梅子箐刚刚醒来,推了素云是不对,但是陆磊这番话,却让她生气了。   “石头,你这话就不对了,你爹做出这般的事情怪谁啊,你阿娘刚刚推了素云纵然就不对,她也是无意识的,你这般说话,是为何?合着你阿娘辛苦将你养大,因为生你还败坏了身子,到头来,还不如你这个刚刚过门的媳妇了?”   梅桂花这番话说的又快又急,梅子箐听完有委屈的呜呜呜的哭了起来,陆磊无奈的很,只是,一便是外祖母和亲娘,一边是自己心心念念看重的娘子,一时间叹了一口气道:“你们都没错,都是我的错。”   对着卫妈妈一拱手,“劳烦妈妈,将外面的六元叫过来,你们子带着大娘子,叫上春喜,去陆家先将素云安顿了下来,我这边理清了就会赶过去的。” 第一百一十四章 此古仁非彼古仁   卫妈妈虽然有不满,但是也无奈,毕竟这是陆家的家事。   既然陆磊开口让素云回去,目前这种慌乱的情形,短暂的避开倒是件好事情。   陆磊将素云放进了马车,卫妈妈扶着素云,春喜坐在前面的车辕子上,给刘元指着路。   陆磊一脸漠然的对刀疤眉道,“去看看什么情况,那女的原先是林家铺子的侍女。”   不等刀疤眉有动作,便转身回了小院。   刀疤眉不动声色的挑挑眉,转身拉下帽子,顺着街边消失在巷子里了。   梅桂花正在劝梅子箐:“你说你多大的人了,还这般的不让人省心,你若是不接受,要么和离,你这样把孩子折腾回来,还弄这一出,素云人家好心的伺候你,你这般的对她,她醒来了,你要如何去面对她。”   “阿娘,你刚刚还向着我的,现在怎么又开始向着她了。”   “我可不向着谁,我刚刚说的是石头,我可没说素云,现在素云被你推晕了过去,我不说你,说谁,还是说她没眼色,凑到你面前让你推?子箐啊,你可长点心吧!”   梅子箐神色一僵,放下手中的帕子,道:“阿娘,你这意思,错全在我了,她一声不吭的跟着石头就去了东京城享福去了,可有半天伺候过我这个婆婆?”   “合着我这个婆婆,是个摆设了?”   “子箐啊,我发现你最近怎么变的这么厉害了,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梅桂花的声音惊讶的在屋里响起来。   她吃力的将手里的帕子投在脚踏上的水盆里,又拧了拧递给梅子箐。   “合着阿娘你也开始嫌我我了,我变了,阿娘,我怎么变了?我十几岁跟着吃苦受累,如今日子刚好过了两年,他就搞个这种事情出来,这也是我的错吗?阿娘,如今,你也是这般的认为的吗?”   梅子箐脸上显出受伤的神情来。   “那你天天这样躺在床上,要死不活的,是想怎么样?”   梅桂花也不客气。   陆磊看着外祖母和阿年两个竟然这会的功夫又吵在一起,叹了口气,迈进了内室。   “阿娘,你先别急,阿爹的为人我们都清楚,他绝对不是这种人的,”   刀疤眉的名字叫古仁,古仁这个名字,已经多年未有人叫了,当他轻轻的潜入了那一座小院里的时候,就听得有人惊讶的呼叫一声出来。   是一个女子,柔弱的身子前挺着一个硕大的肚子,手里拿着一把团扇,坐在藤编的椅子上晒太阳,看到他翻墙进来,一手摁在把手上,一手将那团扇死死的护在肚子上。   古仁那断成两截的眉毛一挑,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来,像是一个从未笑过的人,想学着笑,扯动了嘴角,却未扯动其他一样,“你是何人?”   “我是何人,我是何人,哈哈哈.......”那样柔弱的一个女子,突然挺着个肚子大笑了起来,饶是古仁这么多年来风风雨雨的经过了许多事,也被她这般的行为给吓了一跳。   那女子疯狂的笑了半天,眼泪都笑出来了,见古仁还无动于衷,只得嗤笑了一声,道:“五水浜的码头,第三个桥柱下,谁不要脸的约我在那里见面的,是谁要约我去私奔的,却将我一个人丢弃在那里,让我被人绑了去,让我受尽万般的折磨,最后死于非命的,是谁,古仁,你来说,是谁?”   “娘子还是认错了人,我古仁十四岁就从军,从未和人约过要私奔,话说回来了,但凡是我认定的女子,我怎么让她孤身一人等待,娘子怕还是认错了人了。”   “古仁啊古仁,事到如今,你都撞到在面前了,害我到了如今的模样,你还要狡辩吗?你看看我现在这个样子,你害的的2我还不够惨吗?”   她笑着笑着眼泪一串串的低落了下来,摇着头,张开双臂,嫌弃的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   “娘子,你还是认错了人了,我确定不认识你的。”   古仁更是莫名其妙的,查探到了这处小院子,刚翻过这院子,便被人叫着大名骂了一通。   “你要我讲这话说的多明白,你肩膀上一颗红痣,是圆形的,你可敢认。”那女子状似疯癫的将藤椅掀倒在地,手中的团扇也往古仁的方向掷了过来。   古仁貌似吊儿郎当,但为人却极正派,有些恍然大悟,他从十四岁便随着自己的小叔入了北地,同期遇到了伺候燕王的陆磊,便早已报了丧命的捷报回去。   抚恤金也一起带了回去,便从未回过五水浜,此女子恐怕是将他当成了他的弟弟古义了。   若不是有人今日突然叫了他的名儿,他都快忘了,自己是出生在五水浜的一个小村里,他忙道:“娘子还是认错了人,那肩头有红痕的确实我的弟弟古义,他在五水浜的私塾里上了私塾,娘子遇到了如果没错的话,却是他的。”   “娘子你再想想,除了名字,我们两个肯定还有别的差异的,娘子你当真的认错了人。”   那女子脸上露出了不敢相信的神情,“事到如今,你还要骗我吗?”   说着像受到了更大的打击一般,踉踉跄跄的站立不稳,就往地上跌去。   古仁犹豫也没有犹豫,直接的冲上前,一把揽住她:“这位娘子,小心。”   冷不丁的衣服被抓住,那女子不晓得哪里的力气,掀开他的披风,扯开他的衣领,眼睛死死的盯着他的肩头。   他神色淡了下来,“这位娘子,我再说一遍我不是古仁,娘子也不用自己的身体作为代价来查看我的肩膀,我古仁虽然不成器,还不至于连自己的女人都不敢认的,更不屑于让自己的女人去做这种营生。”   一语激起千层浪,那女子缓缓的滑倒在地上,苍白姣好的脸上没有一丝丝的血色,神色一变,突然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就往心口插去。   古仁暗叹一声,一个弹指,一枚精巧的钱币,将那簪子打飞了去,“娘子有事还是说清楚了好,这般的轻贱自己,岂不是让仇人痛快了去!”   女子闻言便趴在台阶上痛哭失声。 第一百一十五章 从未碰过她一手指   “......”   古仁将自己的衣服整理好,看着痛哭的女子,只将怀里的特制的烟花,扯了火折子点燃放了出去。   那烟花小巧的一只,呼啸而上,转眼绽开一朵花,消失在半空中。   “我会有个怎么样的下场?”   目睹这一切的女子,擦干了泪,一脸冷静的坐在台阶上,抬头痴痴的看着古仁的脸。   “这个看你身后的人图什么?”古仁看她不过是瞬间就恢复了冷静,心里不由得叹息,此女的心性断不是一般的人可以比拟的。   各种面容随手拈来,这陆大人的父亲倒在她的手上,也不冤了。   不过是半刻钟,陆磊从墙角探了个头,转瞬翻了过来。   看到那女子的时候,道:“怎么又是你,合着跟我们姓陆的过不去了是吗?”   那女子将目光从古仁身上转到陆磊的身上,浅浅一笑:“我们又见面了。”   “说吧,有何企图?”陆磊懒得多看她一眼,背着手,望着墙上的一朵花。   此时五月,天气渐热,一株细小的嫩草从墙上的泥土里纷纷的钻了出来,迎风飘摇着细嫩的身躯,其中一株上头,开了一朵花色的小花,也随风一起摇摆着。   “大人问妾有何企图,却是高估了妾,妾一介浮萍,可有一件事情的由得妾做主的,被人诱骗,被人胁迫,被人践踏,妾可有半分的自由。”   她婉转的啼哭着,脸上却不见半分的泪,只将个柔弱无比的样子,轻轻的展示在陆磊的面前。   “你有的,在玄武镇,那个真心要救你于水火之中的青年人,他就是你的救赎,可是你配合罗三炮杀了他。”   “在天水湖,那个憨厚的鳏夫,他待你也是真心的,可是你依然决然的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在罗三炮的手里。”   “这松山镇,那个瘦弱的青年学子,他也是真心的,他只是运道好,躲过了一劫。”   “这么多要救你于水火之中的人,你为何不去珍惜。”   “林三娘,你心性如此坚硬,便是将那罗三炮给毒死,我也只当他运道差,丧尽了天良,你除去了他也算是为民除害了,他作恶多端,也算是死有应得,我给过你生路的,若你好端端的带着银子去继续你的人生,那也就罢了,可是你贼心不改,非要继续留在松山镇。”   “妾只是想留在大人身边,大人,大人,妾想留在你的身边啊,那日在码头,妾跪倒在大人的身边,大人对妾视而不见,妾能怎么办啊大人,妾只是想要离您近一些啊。”   那罗三娘跪倒在地,顿时变幻了表情,一张娇艳的脸上白里透青青里透紫。   “那林家铺子的老板娘重病,杨六跌下码头生死不知,这事情又待如何解释呢?”   陆磊丝毫没有怜悯之情,依然望着那墙头上的小黄花。   古仁看看那林娘子,又看看陆磊,听着两人的对话,顿时好像明白了什么,悄悄的往后退了一步。   “站住,我陆磊一生坦坦荡荡,无任何隐晦的事情,你何须避让。”   古仁只得挪到了一处树上,靠着树,静静的看着二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原来大人眼中一直都有我呢?大人连看都不肯看我一眼,可是怕看到我就忍不住爱上了我,便再也挪不开眼睛去?啊哈哈哈哈。”   那女子又变了一副腔调,开始狂笑起来。   “能得了大人这一番的调查,我林三娘就算是就此死去,也是值得了。”说着刚刚站稳的身子便冲着那旁边的柱子上撞去。   古仁见陆磊丝毫无动容之意,又上前拦住了林三娘。   “何必多此一举,你这样的人,断然不会求死的,何必惺惺作态。”说着就拍拍手,大门被撞开,进来了一队的官兵。   领头的是镇上的府衙的蔡捕头,身后跟着一个矮胖矮胖的胖子,头上歪歪的带着一个官帽,带着笑迎上陆磊。   “陆大人,此次归省,怎么没去为兄的府上去一趟。”   “大人说笑了,家丑不可外扬,此事还请大人多多照料啊。”   陆磊一拱手,与地方相对一礼。   陆磊身为转运使的副手,按品阶来说,自然是在这县太爷之上的,只是他这般为了家事而来,知晓对方乃是客套话,自然以示弱为上。   两人寒暄了一阵。   那女子被上了枷锁:“大人,救我啊,我肚子还有孩子呢?是你的兄弟啊大人,陆磊陆大人,您连自己的亲生兄弟都不要了吗?”   在场所有的人都尴尬的望着陆磊。   便那蔡捕头却带领另一个衙役,从地窖里扯出来一个瘦弱的不成样子的陆父来。他络腮胡子拉杂,身上的气味难闻,奄奄一息道:“草民以性命发誓,我从未碰过她一手指。”   随即头一歪晕了过去。   陆磊见到自己的父亲,顿时心痛难忍。   那林三娘上了枷锁,嘴也不老实,疯癫的骂:“你们这群不要脸的人,又想对我做什么,松开我,松开我,救命啊,救命啊......”   周围那些小院里的人纷纷打开门,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看到一群衙役和一个官府的胖子,便吓得纷纷关上门,任她哭天喊地的,再也没人多看一眼了。   有个老衙役,看不下去了,扯了她脚上的袜子团团塞进她嘴里,才终于安静了下来。   旁边的院里一个胖胖的妇人,扯住一个男子的耳朵道:“看看,看看,这狐媚子,可是让你神牵梦绕啊,去啊,快去救她啊,不然你便入不了愿了。”   那男子口中呼痛道:“亲亲娘子饶了为夫吧,娶妻娶贤,你这般的贤惠能干,我哪里的看得上别人,为夫眼里心里都是娘子你呀。”   “你当老娘眼瞎了吗?你偷偷摸摸的送东西给那小贱人,你当我老娘眼瞎是不是?说,去不去救她,你若不去,日后便老老实实的夹紧了尾巴给我好好做人,要去,就赶紧的现在就去!”   那男子慌忙双膝跪地,手指着天:“我发誓,我心里眼里都只有娘子一人,娘子你信我一次!”   那胖夫人才心满意足的松开手,扭着肥硕的屁股满意的去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消失在风里的花   那女子呜呜呜的被带走,这小院子也随后被封了去,奄奄一息的陆父直接被送去了医馆。   这时候古仁却叫了一声且慢,众人看着他慢吞吞的走到那囚车的旁边,敲敲那囚车,那女子两眼亮晶晶的望过来,口中依然呜呜咽咽的。   古仁倒是肃了一张脸,低声在那女子的旁边说了一句话,那女子又愤怒的呜呜咽咽的扭动了起来,眼中都像蹦出了火花。   古仁又去了那县太爷面前,露个腰牌。   县太爷立刻一个大礼,伏在地上:“小人定不负大人在重托。”   那林三娘看到这个样子,顿时绝望的连呜咽的动作都没有了。   跌坐在囚车里,咕噜噜的远去了,所有的人都去了,只留下陆磊和古仁站在小院的门口。   稍稍一回头,就看到那朵小黄花,一直在墙头,因为起风了,而摇曳的有些厉害,无风时还能稍微安静一下,显得甚为无助。   “走吧。”   陆磊拍拍古仁的肩膀,率先一步离开了。   古仁顺着陆磊的目光,早已看到那朵小黄花,他嗤笑了一声,挑挑眉,捡起一枚石子,一弹,那小黄花就消失了......   等到素云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   屋里一盏油灯正在弱弱的照亮了一角,卫妈妈正守在身边打瞌睡,忙道:“妈妈,我怎么在这里?”   慌着就要起身。   卫妈妈连忙将油灯拨凉,又点了蜡烛。   忙劝道:“大娘子赶紧躺下吧,那边乱糟糟的一片,老太太都回来了,咱不去凑那个热闹,等他们将事情处理好了了,咱们再过去。”   素云想起梅子箐那样失控的样子,内心也有点怕,“妈妈可知道那边怎么样了?”   “大娘子莫急,等陆大人回来就水落石出了,咱们只管这内宅的事,外面的事交给爷们去做,您只管着吃喝玩,莫去操心其他的。”   说着又道:“厨房里有个婆子和两个小姑娘,手艺还过得去,留了饭在灶上温着,我去端来,大娘子且等等。”   卫妈妈出去了没多久,陆磊就回来了,素云忙迎上去道:“事情怎么样了?”   陆磊淡淡的扶着她让她坐好,“没什么,我阿爹被算计了。”   其他的也不去多说,就皱起眉头将桌上的凉茶,就着壶口一饮而尽。   等卫妈妈端了托盘的时候,看到陆磊也在,笑道:“可是巧了,大娘子先用着,我再去给大人也端一份来。”   陆磊忙制止,“妈妈也累了一程了,我外面用过了,您也下去歇着吧。”   卫妈妈看着二人,便福了一礼,“大娘子有事就唤我。”   说着退出去内室,关了门出去了。   这屋子里将近半年多没人住,依然散发着淡淡的幽香,不见半点味道,素云简单的用了几口,剩下的陆磊全吃了,两人都累了一程,便倒头相拥睡了。   一大早素云就醒了,不醒不行,天还未亮,那公鸡就哦哦哦的叫了起来,然后一群的鸡都叫了起来。   吵的人实在没办法睡,连卫妈妈都一脸青色的洗漱好,就往这院里赶来了。   原来这小院的旁边是梅桂花的住所,陆磊和素云去了外地,院里又养着一个小子两个丫头,虽说是陆磊留下了家用,也挡不住老人的心疼钱,索性用篱笆隔开了一块地方,养了一院子鸡鸭。   梅子箐将管不住她也随她去了,这买来的母鸡偷偷的寻了隐蔽的草垛子,又孵了一窝蛋,就更加的热闹了,每日里咯咯哒,哦哦哦,倒也真不显得这小院冷清了。   素云不反感这样的热闹劲,她循声赶到鸡棚子的地方,就看到梅老太太正指挥着小子捡蛋。   那小子也机灵的很,手里一个篮子,不一会就捡了半篮子来,头上顶着一根鸡毛,兴致勃勃的去了梅老太太面前邀功。   “老太太您看,今日收了这么多。”   “好好好,一山小哥好样的,今日让婆子给你和小敏一人一个蛋。”   “老太太,还有小景呢,小景也要煮一个。”   “好好好,你们三个小鬼,每个人都有。”   这留下的三个孩子,如今都养的白胖胖的,看到素云过来,都躲在了梅老太太的身后,有些瑟缩的。   “这是你们的主母陆夫人,还不快拜见夫人。”   梅桂花讪讪的,昨天梅子箐这么对待素云,她还怪陆磊太过于急切了,如今事情被陆磊解决了,素云却好端端的被梅子箐推晕了过去,如今面对素云自然有些不好意思。   “祖母养的鸡真好。”素云不反感这样的日子,她倒是觉得挺好的,每日都有鸡蛋收收,老人家有点事情,还是挺好的。   对着三个孩子道:“从你们进门,也怎么相处过,今日让灶下的人去买写肉来,咱们做好吃的。”   顿时一听说好吃的,三个小孩子都开心极了。   梅桂花仔细的看了素云,见她是真的开心,于是也笑道:“今日老太太我出钱,请我孙媳妇吃一顿。”   素云便推了她的轮椅,笑道:“那就多谢祖母破费了,走,咱们一起都去。”   这松山镇是素云从小长大的地方,一群人呼啦啦的就推了梅桂花的专用的小车,跟着一起出了门。   过了后门,一拐,就是一条热闹的北街。   今日却不是坊市,依然有那固定的摊子在摆着,人也不少。   梅桂花一露面,许多的摊主便招呼道:“老太太又给家里的孩子改善生活了。”   梅桂花人缘好,一路上和人打着招呼,都像是极熟络的样子。   卫妈妈看着素云挑挑拣拣的挎着篮子,不多时便买了不少的菜蔬,看着这样的素云,她也只面带笑意,只紧紧的跟着。   能看得出素云的此刻的开心,和在东京和府城的开心,是截然不同的,是一种轻松,自在,仿佛回到了自己的家一样。   这样轻松挎着篮子,讨价还价的买一把菜蔬,这样的素云,便让人看了就心生欢喜。   心生欢喜的不仅仅是卫妈妈,还有个站在楼上的青衣人。   他伏在窗台上,贪婪的望着那个娇俏的身影,身后传来一个淡淡的女声“没出息的样子。” 第一百一十七章 梅子箐怪异   那人也只不说话,只是贪婪的多看了几眼,便转身回了房里,只静静的看着手里的古籍,只是那页却许久未翻过。   那女声又响起,“没出息就算了,还是缩头乌龟。”   青衣的男子摇摇头,也不说话,只放下那书,自转去了后面。   坊市上的素云如鱼得水,将那手中的大钱花的一干二净,春喜盯着老太太的的小车子满满登登的几个篮子,有些木然的继续推着。   春喜心里酸溜溜的,她喜欢陆石头的,不然也不会一直伺候着老太太。   后来陆磊成亲了,定亲了,她之所以还在伺候老太太,又是因为给的工钱高,如今成了亲,才知晓过日子的难,她嫁去了松山镇下面的一个山村里,那里的人穷,嫁的小伙子倒是个能干的,在松山镇的码头做工。   成亲后,对方也依然没有停工,反而都住在了春喜的在陆家的房里。   梅老太太这些年用惯了春喜,便收拾了一个单独的套间,让小两口住了过去。   春喜虽然心里酸了会子,对待老太太还是很尽心的,素云觉得自己还没逛过瘾,春喜却道:“夫人,老太太逛不了那许久,该回去了。”   因着在外面,春喜不好将话说的明白,素云回头看着梅老太太有些红的脸,顿时觉出了什么,连忙帮着掉个头,直接往后门那边回去。   “祖母,真对不住了,许久没有回来了,一时忘了时间。”   素云倒是有些不好意思,看着车辕子上挂着的几个篮子,都是自己买的各色物件,亲自守在车子的旁边。   “傻孩子,别说外道话。”   一行人风风火火的出了门,就风风火火的回去了。   回去的时候,正遇见陆磊带着那刀疤眉从前院赶过来,只那一身又湿的透透的。   “快去将石头给安置了去,莫要管我这老婆子,我这边有孩子有春喜呢?”   梅桂花哪里还顾得许多,将素云给推了推。   两人回了屋里,陆磊换好了衣衫却道:“阿爹怕是不行了。”   素云大吃一惊:“怎么回事?”   “他年轻时没少受罪,又被那林三娘给囚在地窖里,如今全激发了出来,便不大好了。”   陆磊的语气淡淡的,透出来一丝的惆怅。   “你这半个月的假期,还有多久,不行家里得留个人,我就留下来照看爹娘吧。”   “......”   陆磊换了干净的衣裳,也没说话,只将她轻轻的揽在怀里,腰弯下来,放在她的脖颈处,浅浅淡淡的呼吸,在素云的耳边,轻轻的响起。   午饭吃的很丰盛,用过饭,两人便赶往陆家的小院去。   梅子箐正拿着帕子,期期艾艾的哭,看到素云神色一怔,随即又继续哭。   “见过婆婆,公公如今可好些了?”   素云福了一礼,并没有往内室去的打算,陆老爷子在内室养病,并不是她可以随意进去的。   陆磊掀开帘子径自去了内室,一会儿一个青衣的年轻医者掀开帘子出来,看到她神色一愣,随即便坐在那桌前,自去开了方子。   后面的小厮,却朝着素云连连的眨巴了几下眼,素云想起来了,这是张大夫的外孙子,江大夫和他的侍女,扮做小童的叶姑娘。   她感念这江大夫的医术高超,同时也松了一口气,若是这江大夫在,说不得老爷子的病情,倒有了几分的把握。   她起身轻福了一礼,并朝着叶姑娘点点头。   江大夫很快的开好方子,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陆磊站在素云的身旁,看着药方子,听着叶姑娘清脆的声音:“病人要注意多翻身,多陪他说说话,倒不是什么顽疾,只是亏损的多了,日常的大鱼大肉酒之类的必不可以用,只将那上好的米软软的熬烂些,搭配着药汁来吃,半个月后,在来求诊换个方子就是。”   素云看她说的头头是道,不由得连连点头,将目光也移上了那端坐的男子,男子仿佛不经意的抬起头,目光与她对上,素云便含笑的点点头示意,那人面无表情的深深的看了她几眼,又端坐着。   陆磊上前结了出诊的费用,又派人跟去药方去开药,才舒了一口气。   这期间梅子箐却一眼都不曾过问,更不要提要去内室看看老爷子。   素云只心里诧异,觉得此次回来梅子箐变化也忒大了,只是她是个婆母,便是心里惊诧的很,面上也不敢表现出来。   随即,陆磊送了那大夫出门,刚刚转过了门去,梅子箐就突然发话了,“傻站在干嘛?你公公都生病了,你怎么不去伺候着。”   一句话把个素云雷的外焦里嫩,这公公生病,婆婆让儿媳妇上赶着伺候,这婆婆怕不是个傻的,就是儿媳妇是个呆的。   梅子箐是婆婆,她又不能反驳,只得低下头,装没听见。   梅子箐却怒了:“卫素云,你这当了官夫人了,连婆母的话也不听了吗?老人生病了,你做儿媳妇的不去伺候也就罢了,还把婆母的话当做耳旁风,还是你都忘了,你这富贵,都是我儿子给的。”   她猛然的起身,手指点着素云的额头,吐沫星子喷了素云一脸,状似疯癫。   素云从未遇到这样的事情,往常见的就是蔡豆子的父母吵架,都是蔡豆子的祖母拎着小拐杖,将个蔡豆子的父亲打的嗷嗷叫。   第一次见过的婆母点了额头骂的事情,却是发生她自己的身上,她一时直愣愣的不晓得如何是好了。   梅子箐越骂越带劲,看着素云还好端端的坐着不动,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个小贱人,婆母教训你两句,你还装听不见,给我跪下,跪下!”   素云被她这一番的操作已经吓呆住了,梅子箐见让她跪也不跪,只起的随手拿了个东西往她丢去。   素云只觉得有东西飞了过来,额上一痛,就有那热乎乎的东西流了下来,这时候陆磊和青衣的男子却刚好返回。   陆磊看着素云一脸水,一道血,怒道:“阿娘,你在做什么?” 第一百一十八章 素云受伤   那青年的男子,正是江大夫,他本是转回来拿自己的砚台和毛笔的,如今撞上这一幕,忙从怀里抽出一方青色的帕子,将素云的头脸清理了干净。   又从随身的药箱里取出一只白玉的药瓶来,淡淡的绿色凝露一般的药膏,被他用温热的手指给敷药的时候,素云才回过神来。   眼泪一颗一颗的掉下来,无声无息,那敷药的手指一顿,随即又轻柔了些许,青年人特有的声音道:“不留疤。”   梅子箐这时候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拍着大腿直嚎,“不孝子啊,为了一个外来的小贱人,他连老娘都不要了啊,从老娘的肠子里头爬出来的小子,为了个外人对老娘凶,早知道将你溺在那尿盆子里算了。”   江文远皱着眉头,看着手足无措的陆磊,撒泼的披头散发的梅子箐,又看着端坐在小杌子上,额头一片青紫的素云,不由得凝着眉头,扭身出了门。   素云心里悲凉一片,特别想念卫妈妈,可今日卫妈妈留在陆宅里给两个丫头教导规矩,没有跟来。   看着这屋里浑然的一片嘈杂,她只觉得自己头晕的很,这一切怎么这么漫长。   就在她漫长的期待里,小厮打扮的叶姑娘突然来了,将素云一搀,“丢下一句,卫姐姐我先带走了。”   陆磊将老娘像个泥鳅一样,在地上直打挺,怎么拉都不起来,嘴里一直骂骂咧咧的不停歇,忙不迭的点头,“多谢姑娘了。”   哪里料得,梅子箐却一把拽住了卫素云的裙子,叫骂道:“你个小贱人哪里去,当着自家夫君和婆婆的面,就要跟个男人走,你还要不要脸了。”   刺啦一声,竟将素云的裙子撕了一幅下来。   素云呆若木鸡的看着自己的裙子,和梅子箐手中的那撕下来的一块,一时也忘记了哭,只将目光投向同样呆若木鸡的陆磊。   陆磊将她娘往一旁一推,揽着素云就出了门。   门口的一辆驴车停着,叶姑娘将素云扶进了驴车,陆磊将荷包交给素云手中,对着叶姑娘拱手道:“家母犯病了,劳烦叶姑娘照料下内子。”   转身回了那小院,嘭的一声将门关上了。   素云这时候回过神来,一时间又委屈,又难受,一边想念卫娘子,一边又想念卫妈妈。   叶姑娘轻拍着她的肩膀,避开她的额头道:“卫姐姐别哭了,你先去我的住处歇歇吧,我叫人去找你的妈妈来。”   素云噙着泪点点头,驴车缓缓的启动,不多时便到了张大夫铺子。   素云换了江姑娘的衣裙,避开额头的伤口,便松松的绾了个日常的松闲发式。   刚刚坐定,就将一只大手,端过来一只果碟,五颜六色的果子切成均匀大小的块,上面还插着可爱的水果叉,叉子上头一只桃子雕的栩栩如生,还上了些颜色。   她抬头看见江文远,就要起身躲避。   “坐好卫姐姐,来尝尝这水果怎么样。”江姑娘将她一把摁下,将那果盘往她的方向又推了推。   素云只得点头道谢,只别扭的将个身子倾向了江姑娘。   她只是一时呆住了,况且那砸人的还是她的婆母,如今回过了神,便觉得自己当时傻的过头了。   “多谢江大夫了!”素云在江姑娘挤眉弄眼的示意下,恭恭敬敬的对江文远行了一礼。   本以为一直默不吭声的江文远,却一本正经的回了一礼:“应该的。”   叶姑娘瞪大了眼睛看着江大夫,有点不敢相信的,竟然听到了江大夫的说话声,他可是连问诊都不肯说话的人啊。   这么多年来,江文远和叶姑娘早已成就了非同一般的默契,江文远眼神一瞄,叶姑娘就知道他心中所想,方子一出,便知道如何安排患者的家属如何行事。   可是能让江文远开口这件事,彻底的惊讶到了叶姑娘。   素云有些不解,问“叶姑娘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叶姑娘被江文远瞟了一眼,连忙挥挥手,用怀里抽出一个银色的盒子,拿出一个银色的叉子来,“我也尝尝这果子有何不同。”   这边卫妈妈急匆匆的上了二楼,看到素云就嗷了一嗓子:“大娘子,大娘子,那婆子她怎么敢!”   素云只斜斜的看了一眼江文远,便控制不住情绪,急行了几步,与卫妈拥在一起,扑进她胖胖的怀里泪珠子成串的掉了下来。   卫妈妈只又急又气,“我们给东京......卫娘子那送信去,咱们回了东京,让她一个人留在这里厉害去。”   看到了江文远和也顾念,她及时的的收口将那燕王府收了回去,临时想不起怎么称呼卫老爹,就改口说了卫娘子的名。   随即又趴在地上给江文远磕了一个头:“久闻江大夫宅心仁厚,如今一见果真如此。”   江文远没说话,只端坐着。   叶姑娘赶紧上前搀扶道:“妈妈忒的眼熟,可是在哪里见过?”   “江大夫之前在梅园住过些时日,不过江大夫贵人多忘事,又哪里能记得住老奴呢?”卫妈妈心情不好,说出来的话,也不甚中听。   叶姑娘连忙道:“妈妈还不晓得啊,我家主子一向如此。”   说着还眨巴眨巴眼睛,干张着嘴,不说话的样子,逗笑了素云。   素云噗嗤一声,她脸上还带着泪珠子,叶姑娘那挤眉弄眼的样子甚为搞笑,如此这般,强忍了了片刻,还是没忍住,如同沾染了露珠的花朵一样的风情,倒把个江文远给吸引的扭过了头。   他觉得有些唐突了,又将目光直直的望向卫妈妈,脸上一片淡然,也没说话,淡淡的一拱手,算是行了礼。   卫妈妈也不客气,小声的伏在叶姑娘耳边道:“多年不见,江大夫还是一如既往的......”   她伸出手张开了下,然后又几年的捏住,然后抬抬下巴。   叶姑娘看着卫妈妈的动作,抿着嘴强行憋笑,疯狂的点着头。   江文远的医术闻名与整个东京城,十六岁还未出师就用一针止住了一位宗亲的手抖而出了名,人称江一针,或者江不语。 第一百一十九章 江文远其人   甚至还有些人戏称他为哑巴神医。   其实熟悉江文远的都知道,他不仅不是哑巴,还是个官家子弟。   只是幼年时受了些刺激,一着急就结巴的厉害,受尽了嘲笑,慢慢的就不肯讲话了,他自小就跟着他亲娘和张大夫一起生活,只有临着过年的那俩月才会回去趟东京。   自小的耳濡目染,他虽然话极少人却聪慧的很,做事专注,不过刚刚七八岁的时候,就敢开方摸针。   张大夫看着自己外孙子好容易不在发呆,有了个感兴趣的事情,于是就有心培养起他来。   除了私塾的学业,江文远就就沉迷在各种医书里,张大夫实在看不下去了了,就赶他出去,去门外走走,他也只是捧着吃的喝的,遥遥的站在小朋友们的边缘,从不肯融入进去。   因为他这个不说话的问题,刚开始就被江家嫌弃的不行,奈何江文远确实江家唯一的嫡长孙,还是个男孩子。   那江家不晓得为何,纳了一房又一房的妾,就是生不出来孩子,莫说是儿子了,就是个女儿也没影了。   那家的婆母怀疑是江文远的娘懂些医理,不晓得用了什么不好的手段,这些妾室通房门,却是连个蛋都下不来,只好用尽了计谋,将母子俩送去了松山镇。   江文远的娘也不是个吃素的,搜刮了江家一通,据说她大车小车的带着江文远了远走松山镇后,那江家的妾都连着饿了半个月,等到江家老爷拿了月俸,才勉强吃的饱饭。   饶是这般,江家的大爷楞是连着几年也放出来一个屁,唯一的孙子虽然不爱说话,好歹还是个孙子,江家的老太太才急着去松山镇去接了。   张大夫为人和善,可江文远的娘张家的姑奶奶,那是个睚眦必报的,年少时连那同龄的小子们都敢揍的哭爹叫娘的人物,可不是那般,好说话的人。   那江家的大爷和太太,生生的在江家铺子的门口,等了三日,江家姑奶奶才迈着尊贵的步子出了张家药铺的大门。   对了,江家大爷是跪着的。   那年江文远不过十岁,他爹腿跪的太久,血脉不通,还是他亲自扎针的。   直将个昔日的江家大爷,如今的江老爷唬的连眼都不敢睁。   从十岁上这年,江文远每年的十月去上京,三月再归来,如此便成了惯例。   直到他十六岁那年,江家的马车撞到一个皇室的宗亲,虽说没有什么实权,可是江老爷还是要匍匐在人家脚边,被骂的狗血淋头,那宗亲越气便那手却抖个不停。   江文远连个正脸都没有江老爷,一根银针扎下,那老者瞬间停止了手抖,一针成名,却宠辱不惊,自始至终一句话都没说,人送外号“江一针”。   一时间名震东京城的富贵圈,这人啊,有钱有势了,追求的莫过于一个活的舒坦,有个病痛的,自然离不得大夫,谁会跟关键时刻就救你一命的大夫对着来?   大概率是不会有的。   后有因他始终不说话,只由着他身后的一个小厮嬉笑打诨,又得了一个外号“江不语”。   更有甚的还称他为“哑巴神医”。   自那年后江文远在江家的地位已经高过了他父亲江老爷,便在东京常住,每年的不固定的三个月才会回来松山镇。   说来也巧,去岁来时遇到了卫老爹瘫了,今岁来遇到个素云被责骂,江文远只道自己若真的与素云有缘分,为何总要迟了那一步?   本只将祝福藏于心底的,如今看着素云的处境,不免有些心浮气躁来,这才有了一贯克制的情绪有了些外放。   又是亲自做了果盘,还放了素云之前最爱的桃子装饰的叉子。   卫妈妈是个人精,看得出江文远的眼里的情意,心里遗憾,若是大娘子成亲的对象是这个江大夫,倒也完美了,最起码不会到处奔波,能安稳的呆在东京城,倒也是个好事。   只是眼下,错过的却不好再说,寒暄了一阵,带着素云上了马车,回了自家的宅子,当然那陆家的小院,暂时先不会去的了。   素云一路上都很沉默,有点不像她开始回到青山镇的样子。她淡淡的道:“卫妈妈,我想看看我阿爹阿娘的那个铺子去。”   卫妈妈只敲了敲前面的马车壁,马车就掉头一转,换了个方向。   松山镇的马车不多,灰色的矮小听话的驴子养的多。   素云从巷口便下车,跟卫妈妈两个一路往前走,路过了林家的香药铺子,赵家的粮油铺子,再往前走过了几家,就看到蔡豆子的祖母正坐在门口,怀里抱着约莫有一岁多的小姑娘。   正在将她那老一套的故事,小姑娘似懂非懂的听的迷迷糊糊。   阳光正好,岁月也好,正是一副江南小镇的墨色图。   她停在祖孙俩的面前,看着卫家饼铺四个字,已经破败的不成样子了,那门口挂着的红色灯笼已经褪色的泛白了,心里涌上来一种莫名的意味。   蔡婆婆抬起头,眯着眼看了半天,才道:“可是素云啊?”   听到她颤巍巍的声音,素云快步上前,隔着小姑娘,一把拥住了这个老太太,一串的泪就流了下来。   卫妈妈只看得心里也不是滋味,可是这人生就是如此,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到哪里不都是这个样子的。   正在素云止不住眼泪的时候,铺子里面又响起夫妻俩对骂的声音,那蔡婆婆推开素云道:“这个龟孙子,又开始闹了,看我去收拾他。”   说着将小孙女推给素云抱着,手里的拐棍还没近前,已经高高的举起了。   素云想起往日蔡婆婆打蔡豆子他爹,三天一打五天一打,成了这镇南街的一道风景了,一个逃一个追,想到这里,素云又噗嗤一笑,看着怀里的小女孩有些认生,撇撇嘴就想哭的样子,赶紧从荷包里取了一颗糖,塞进她手里,她才展开了一个笑。   孩子啊,是真的好哄,一颗糖就够了。   可是,现在,她是个没人哄的孩子呢,她垂下了眸子。   听着蔡豆子的爹哀嚎了几声,蔡婶子拍着围裙就赶紧迎了上来。 第一百二十章 买下卫家饼铺老店   “素云你怎么回来了呢?你阿爹阿娘可还好?”蔡婶子还是像往常的一样的利索,伸手把小姑娘接过来,看到手里好大一颗糖,忙咬了一块小的,塞进小姑娘嘴里,剩下的又包起来,塞进她围兜的兜兜里。   小姑娘嘴里有了糖,也听话的趴在她肩头默默的吃糖了。   “他们都挺好的,这孩子是?”   素云忙道,又指指这个小女孩。   “是你二叔的孩子!”蔡婶子伏在素云耳边,压低了声音。   素云八卦心一起,没听说二叔成亲了呀。   “不是亲生的,外面带回来的。”蔡婶子又压低了声音。   这时候蔡婆婆已经拄着拐棍蹒跚的走过来了,道:“你这个傻媳妇,赶紧将素云迎进来,站在门口像个什么样子?”   素云和卫妈妈才含了笑,走进了熟悉的蔡家铺子。   蔡家是做绣铺子的,只做些简单的绣样一些荷包手帕之类的,生意一般,面前算的上混个温饱,好在蔡二叔的镇上衙门里的,日子才勉强过的下去。   “蔡豆子去了私塾,不然家里才静不下来。”蔡婶子拿了大瓷碗,倒了些热水,又从糖罐子里摸出一把糖,分别洒进了两个碗里,招呼素云喝糖水。   卫妈妈迟疑着不去接,她觉得那碗里甚至都飘着没洗干净的油花子。   素云毫不客气的道:“多谢婶子了,我正渴着。”端起大碗,咕噜咕噜的喝了大半,才叫过那小女孩,喂她喝了剩下的。   “你阿爹阿娘一走啊,这饼铺子也没人租,那店老板还放话说要去卖了去,可这镇北街越来越繁华了,咱们镇南街却冷清了来来。”   “往日有你家的铺子在,我们也跟着沾点便宜,有不少的客人,你们这一走,我们的日子也愈发的艰难了,前几日那李婆子还带着她媳妇在找活,如今这年头,活也不好找的。”   蔡婶子只感叹着,素云却听得心里一动,“那铺子老板可说了卖多少钱。”   蔡婶子思索了一阵子,蔡婆婆搭嘴道:“三十多贯呗,这里现在卖不上价的。”   素云心里微动,三十多贯不便宜,也不贵,但是这是她从小到大的一个回忆,若是买下来,倒也不错。   问了那店老板的联系方式,蔡婆婆就接过那小孙女,让蔡婶子领着去问问,原来这店老板在这条街有好几家铺子的。   卫妈妈有些不赞同在这偏僻的地方买铺子,但是看着素云的这个意愿,她自然不会提出反对的意见,反正那刘元的马车就停在巷口,等会喊他过来倒也便宜。   果然见了那铺子的老板,老板娘一见素云就笑了,“素云好孩子,是你呀,从成亲后就一次没见过了,你阿爹阿娘可还好?”   “林婶子,我阿爹阿娘都好的很,听说您那个铺子想卖?”   说道这里素云停顿了下,那老板娘道:“卖是卖的,可那铺子又小又靠里,莫非你是想买的?你若是想买,婶子给你介绍个好点的,那个铺子实在有些小了。”   老板娘胖胖的,却连连摇手。   素云只带着笑,“婶子反正是要卖的,您说个价。”   “二......”老板娘才出口一句话就被打断了。   “四十贯,四十贯!”一个胖子急匆匆的掀开帘子,不晓得在帘子后听了多久了。   “林胖子,你可还要脸!”胖胖的老板娘拎起手上的物件就砸。   “林家的,你这姑爷一点旧情就不顾念了,素云可是咱们眼皮子底下的长大的,你可说你这叫什么事?前段你还说三十几贯,半年了没人买也没人租,好容易有人要了,你要抬高价。”   蔡婶子也点点那胖子的,说话丝毫不客气。   “素云,别听她的,婶子给你做主,二十贯,我连你的红契都包了。”   那胖子被砸的一声不敢吭,胖胖的妇人掷地有声的道。   “二十贯,会不是太少了。”素云刚刚从那胖子的口中四十贯,突然落差到二十贯,顿时觉得有点过于便宜了,心里是很满意的,只面上,还要客套一番。   蔡婶子拉了她一把,忙对那妇人道:“还是咱们林家的姑奶奶爽快,走拿钥匙去。”   一行人风风火火的取了钥匙,开了门,卫老爹两口子走的急,基本上什么也没带走,铺子除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倒也没有什么变化,素云看着熟悉的一切,鼻子一酸。   后面却悄悄的跟过来一个刘元,“大娘子,我看你们一直没来,就过来看看。”   素云得了铺子,又是从小长大的地方,价格还极优惠,就吩咐刘元,去巷口那边的牙侩店,找几个人来收拾下。   那蔡婶子却道,“素云这就瞧不起人了,哪里还要花钱雇人,你婶子我就是现成的人。”   说着转头带着卫妈妈就去了那井里提水上来,扫的扫擦的擦,一会儿将这不大的小院,收拾的利利索索。   那李婆子和李婶子,进来一看是素云忙道:“素云你咋回来了,我看着饼铺子开门了,还以为卫娘子他们回来了。”   素云笑道:“李婶子可要来帮工?我正需要小工来?”   李婶子喜极而泣,她这段日子可艰难的很,原本婆媳两个在这饼铺子里做工,倒也补贴了大部分的家用,尤其是还有个孩子在镇上的学塾里读书,花销自然不少的。   卫家的两口走了以后,虽然补贴了她们几个月的工钱,却也顶不了事,一家子陷入了困境中。   如今素云却突然回来,又要雇佣她们两个,这可是天大的好事了。   一行人忙的火热,刘元已经出了门自去做他掌柜的要做的事情,定招牌,采买。   有钱好办事,天刚刚擦黑,一切都置办妥当了,只等着明日就开工了。   每个人都洋溢着欢笑。   素云看着一脸青茬胡子的陆磊,有些淡淡的道:“大人可用了饭了?若没有用的话,让卫妈妈给您盛一碗。”   陆磊看着原本欢笑的一桌人,他不过刚刚一到露了个面,便沉寂了下来,心下知道素云是恼了他的。 第一百二十一章 勤快的姑爷   “用过了。”他摸摸自己的胃,看着饭桌上风声的饭菜,干巴巴的道。   直勾勾的看着素云青紫一片的额头,被散下来的头发松松的盖着,不由得走过去,牵住她的手带出了灶间。   “还疼吗?”他伸手要抚上那头发。   素云伸手一挡,淡淡的道:“无碍的,已经好了。”   陆磊看着眼前的人,淡淡的话语,也不抬头望着他甜甜的笑,只苦笑道:“娇娇儿,对不起,只是我阿娘她。”   “你阿娘要我去近身伺候公公,你可也愿意我去?”   素云打断他的话,声音里一片冷然,全然不复以前娇娇的语气。   如今素云对他,还不如刘元他们,至少人家还得个好脸色。   “娇娇儿,我阿娘她犯糊涂了,她不是成心的。”陆磊很为难,一方是自己阿娘,一方是自己的娘子。   “那她就是有意的,莫说是官家,便是这普通的农家,可有媳妇去伺候老公公的,我谅你在外这么多年,给你机会你去打听下。”   素云一连串的话,将陆磊堵的死死的,半句喘息的功夫也不给他,说完就推着他去门口。   陆磊趁机抓住她的手,将她圈入怀里,“娇娇,对不起,我们过几天就回府城了,我叫了我外祖母来看她,可好?”   素云听得他这般说,眼泪又无声的落下来,口中只还坚持:“我哪里都不去了,这铺子我买下了,我要跟你和离的。”   声音却已经抽噎的不成声,断断续续的说完了一句话。   陆磊搂着她的腰,将她抵在后院的门框上,道:“娇娇儿,千错万错都是我跟我阿娘的错,她犯了病不清楚了,我是一着急没顾上你,你能原谅我吗?”   素云只咬着唇,不肯发出一句话,抽噎的鼻音越发的重了。   “娇娇儿,我替我娘给你道歉,好不好?”陆磊低低的弯下腰,哀求着。   他不说这话还好,刚刚说话这话,素云一发狠劲,连连的推了他几下,将他推出去了门槛,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却只合不上,就听得陆磊扯着嗓子叫:“哎呦,哎呦,我的脚。”   素云也不心疼,“你抽回去就是。”   陆磊却不肯,院里的人都晓得两口子闹矛盾,不会来看,这后院都是各店家住人的地方,小镇上,都是熟人,陆磊这一叫唤,许多人家忙开了门过来看。   一看乐了:“呦素云回来了,这是?”   陆磊还不忘一抱拳,冲着人家笑道:“我是卫家的女婿,我是陆石头啊。”   “小两口吵架回家吵,这把脚挤到了可不好。”   素云没有他脸皮厚,被这么人围着,还嬉皮笑脸的寒暄着。   红着脸,松手回了院子。   陆磊转眼关了门,追了上来,道:“好娇娇,心肝儿,你家的女婿今晚可以不可以留宿在娇娇儿的铺子里。”   素云看着灶下的人已经散的一场空,只有灶房里灯火通明,是卫妈妈跟着李婶子她们在和面。   便也不好意思再去凑热闹了,只好回到了自己昔日的房里。   陆磊脸皮厚,也跟着回了房,这房里的却只有一个床,铺了新买的被子,其他的东西都不见了,估摸着是原来的房主拿去了的。   一根蜡烛只能放在窗台上,屋里除了一张床和脚踏子,陆磊却开心极了。这被子也只有一套,他今日必不会睡脚踏板,或者地上了。   他伸个懒腰,自去脱了衣服,倒头睡在了素云收拾好的床上。   素云只气的摔门出去了,也不知道去哪里,便去了灶下帮忙和面。   明日里要开工,只蒸的不多,卫妈妈李婆子李婶子,手脚快,已经活好了五盆子面,盖上了纱布,和木盖子醒着。   素云在灶间找不到活干,只闷闷的呆了会子,等到李婆子婆媳二人都回去了,卫妈妈也熄灯睡了。   她才慢悠悠的推开自己的门,看着床上睡的正香的人,气不打一处来。   掀开被子就要将人往下拖,却被人抱着滚去了床里,盖上了被子,死死的搂住,她挣扎无果,白天受了伤,哭了几场,又买了铺子,收拾了半天,也乏的厉害,只得窝在那人的臂弯里,慢慢的睡去了。   陆磊等她呼吸平稳了,才将她轻轻的放下,撩开她的发丝,看到了一片青紫上,近发根的地方,一道血口子,涂了药的关系,已经结疤了。   眼中满是心疼的意味,抿着嘴巴,看着那道疤。   轻轻的从怀里掏出一个白玉瓶,赫然是江文远放在桌子上的,用指腹轻柔的点了上去,期间素云一直睡的安稳,并没有醒来。   翌日天亮了,素云就被熟悉的味道叫醒了,空气中弥漫着馒头的香气。   刘元在前前面燃起了爆竹声,噼里啪啦了一阵子之后,掀开了牌匾上的四个大字“如意馒头”。   早有那蔡婶子,林婶子,一群的老街坊,都来光顾生意,见了素云就道:“生意兴隆,恭喜发财。”   老街坊们对于今日买三送一的优惠那是相当的满意,只络绎不绝的将馒头承包了一空。   没买到的还徘徊在店门口,得了素云的承诺了,开业前三天都是买三送一,才依依不舍的嘱托道:“明日要多做些。”   李婆子和李婶子也都开心的很,素云又发了开业的红包,婆媳二人都是做惯了的,拿了红包只小的见牙不见眼,忙去后院去收拾洗刷了。   卫妈妈捧着一个开业红包,只抹着泪笑道:“大娘子还有这手艺,真吃了苦了。”   “卫妈妈也辛苦了,快去歇着吧。”   说完白了一眼陆磊,一摔帘子,便去了后院。   陆磊却不怕,朝卫妈妈拱拱手,又屁颠屁颠的跟了上去,看到素云在旁边洗抹布,忙从井里提了水:“娘子我来。”   素云见他如此的能拉的下面子来,心里的气也消了几分,吩咐道:“婶子,都拿过来,咱家的姑爷勤快的很,这些笼布他都要洗的。”   刘元忙停了上前的脚步,看着陆磊坐在那木墩子上,吭哧吭哧的洗笼布,觉得有些玄幻的慌,这可还是那冷面的阎王? 第一百二十二章 全家启程来府城   如意馒头招牌一换,生意还是一样的火爆。   李婶子摇身一变成了那个收钱的掌柜,每日收拾的规规整整的,穿了素色的围裙,代替了卫老爹和卫老娘,站在那有些拘束的招呼着来来往往的街坊。   她和李婆子两个寡妇一起养大了一个进学塾的孩子,本就不是那种扭捏的性子,不过三两日,就已经熟络的跟自己家人一样了,素云也是时候回去了。   期间梅桂花梅老太太让春喜推着来了一趟,言语中不外乎就是让素云不要梅子箐计较,她受了刺激,心性有些一时转不过来,素云只得笑道,能理解。   梅桂花看她笑不达眼底,只得叹息着,又出口干巴巴的安抚了一通,饶是素云自己都觉得她这么大年纪实属不易了。   留她下来吃了一顿饭,老太太才让春喜推了小车,一直回着头,依依不舍的去了。   素云看着她这样,心里有些不好受,回头就让卫妈妈陪着,去了镇上买了一套最好的衣衫,抹额,和鞋子,托人送了去。   梅桂花摩挲着衣服,眼神莫测,在油灯下沉默了好大一会。   随着如意馒头的客源稳定,素云和陆磊也到了要离开的时候。   站在松山县的码头,几天前急促而来,几天后又要返程。   陆磊正和朋友们和还有当地的官员告别,卫妈妈扶着素云上了甲板,只遥遥的就看到一个身影跑过来,卫妈妈眼疾手快的将素云往舱里一带,自己也跟着闪身进了舱。   刘元只远远的看到了梅子箐过来,只陆磊那边还在寒暄着告别,无奈的慢迎上前,话还没出口,就被打了两个嘴巴子。   梅子箐跑的气喘吁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却往刘元脸上连着打了两个耳光,刘元眼里闪过一丝莫名的深思,捏住了梅子箐的手臂,看似恭敬的将人扶住,那梅子箐竟然乖顺的跟着他去了一处歇脚处。   “陆太太,可要些脸,不想你儿子丢官丢人,还是老实些的好。”刘元压低了声音,声音一丝一丝的阴冷的像从那寒冬里传来的。   梅子箐哪里见识过这样的人,被他扶住手臂,话也说不出来,不由自主的就坐在了那一处供人歇息的地方。   看着面色平淡,还有一丝笑意的刘元,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道:“你......”   刘元依然面上带笑,声音却阴寒无比:“不晓得太太受了何人的蛊惑,这般行事的,在我面前,还是莫耍花样的好。”   梅子箐打了一个寒颤,身子缩了缩,缩成一团。   陆磊早就看到了这一幕,和众人寒暄了一阵,道:“阿娘,你怎么来了,阿爹是谁照看着?”   梅子箐瑟缩的道:“王婆子看顾着,我......你走之前,也没留钱。”   “阿娘,那钱我留在箱子里了,我们不是说好了,都安顿好了,就来接你和外祖母都过去的。”   陆磊蹲在梅子箐的前面,看着梅子箐和往日大为不同的样子,心里也不好受。   只得慢声慢语的哄着她,这时候,那春喜,才一路小跑的追了过来,看到陆磊,就道:“大人,我这......”   陆磊站起来,将梅子箐推了过去了,“不怪你的,且不要自责。”   梅子箐瑟缩着,哪里都不去,口中嚷嚷道:“我不回去,我要跟我儿子去。”   一时间陷入了僵局,素云却在舱内一直见陆磊没回来,打开了帘子,就看着婆婆正在抹泪,不顾得卫妈妈的阻拦,又重下了来。   对着梅子箐款款一礼,笑道:“婆母,我们一起走吧。”   梅子箐吼道:“我才不跟你,我要跟我的儿子,我的儿子你知道吗?”   素云也不生气,就上前一步,扶住她的胳膊,道:“就是跟着石头去的呢?”   她才半信半疑的道:“跟着我儿子,石头?”   “是呢!”   陆磊一脸愕然的看着这段时间变得暴躁易怒的母亲,在素云的三言两语的安抚下,温顺的被搀着一起进了舱房,扶额对刘元道,“再去安排下,将我外祖母和父亲一起都带去吧。”   来的时候匆忙四人,回去的时候呼啦啦的来了两条船。   船刚停稳,陆磊那边就骑了快马赶去了衙门。   迟了一天,春喜才成亲没多久,不愿意跟着来府城,素云这边好说歹说的给加了钱,还许诺那小院子任由她夫君住,又给加了不少的钱,她才勉强来了。   只来时梅老太太舍不得那一窝子下蛋的鸡,非得要一起捉来上船,素云怎么都劝不下,直到陆磊来了,才拍板,让灶下的婆子和春喜的夫君给照看着,卖的蛋钱都给她攒着捎带过去府城,才算罢休。   照顾陆父的是一个王婆子,她孙子都入了学塾,倒没什么负担,陆家雇钱给的爽快,倒是很爽快的拍板跟着来了,细软也随便的收拾了下,赁了两辆太平车,浩浩荡荡的才往那南城去了。   南城的院子,本来还觉得清净的很,这一下子,彻底的拥挤了起来,前院住的满满登登,就连后院这里,也一下子杂乱了起来。   素云焦头烂额的归整了一番,才将众人都安顿好,梅老太太和春喜住在了素云小院的西侧,小山跟着那刀疤眉一起住,两个小姑娘也跟和春喜几个挤在一起。   卫妈妈不肯住素云的外间,只收拾了小包裹去了春风和春雨的屋子,才勉强的住开了。   因着突然多了这么一大家子人,灶下吃食不够,素云做主让刀疤眉去馒头店带回来两筐子的馒头,又带了一些熟食,配合着府城当地的一种咸菜,竟然分了两批才简单的用了饭。   洗漱的时候,在卫妈妈的多次安排下,才终于有了些顺序,不过总算是安稳了许多。   陆磊自去了衙门便一直没回来,素云这累了一通,也来不及等他了,便泡了个香花澡,沉沉的睡去了。   只早上就被一阵哭喊声吵醒,睁开迷蒙的眼睛,摸了摸身边,陆磊竟是一夜都未归,素云只好拖着酸痛的肩膀,起身去看外面的噪杂声。 第一百二十三章 梅子箐被打晕   出来门就听得有人在哭,卫妈妈早就守着了,看到素云出来,忙就想劝她回房,素云已经看到了那坐在地上哭的是她的婆母梅子箐,只心头大为震撼。   梅子箐和卫娘子她们小时候住的还挺近的,在村子里那会,梅子箐很是知书达理,言语温柔的很,从不会像乡下妇人那样,指天骂地的骂孩子,甚至连大声说话都没有的。   上次梅子箐砸她那一下子,她就觉得可能是失手了,后面的梅子箐的吵闹她也没见着,如今看到梅子箐披头散发的在地上坐着,高声的吆喝着什么,便觉得有些离谱。   是什么让一贯优雅温顺的梅子箐变成了这般的样子,她只得赶紧上前,就要搀扶,梅子箐看到她就嗷的一声扑了过来。   梅桂花目眦欲裂的道:“春喜,快拦住她!”   春喜还愣着,哪里能拦得住梅子箐,她已经冲到了素云的面前。   卫妈妈还未挡住,梅子箐已经扑过去,伏在了素云的肩头。   “呜呜呜,呜呜呜。”的一直哭,众人才放下心来。   “阿娘,你是不是想石头了?”梅子箐个子比素云还高些,头发凌乱的伏在素云肩上,微不可查的点点头,又继续哭。   “石头上工挣钱去了,刚刚出门,出门前还说,让我给阿娘整个小猪的包子,阿娘是不是最喜欢吃小猪包子了。”   梅子箐也不哭了,只一头头发依然凌乱不堪,水汪汪的眼睛,看着素云,使劲的点点头。   众人看着谁也制止不了的梅子箐,顿时像个听话的大孩子一样,被素云三言两语的哄住了,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看到衣衫凌乱的梅子箐,素云将她领进自己屋里,给她清洗了双手,擦了脸,涂了面脂,又给她梳了一个家常的发髻,插了一朵淡紫色的绢花。   众人就看着素云带着她去了灶下,坐在素云给她搬的一个小杌子上,看着素云翻出一块肥瘦相间的肉来,对她道:“石头说,今天给阿娘做小猪包,做好了,给石头留一份,咱们吃一份好不好?”   梅子箐看着手里的巴掌大的镜子,照照自己的新绢花,又看看自己的耳坠子,看看素云手里的肉,使劲的点点头,“好!”   素云小的时候,知道梅子箐很喜欢做小猪包,等她路过的时候,分给她吃,于是这次看她大吼大叫的,仿佛受到了什么刺激,就试探着说了小猪包,没想到她竟然安静了下来。   说起来了小猪包是很简单的,素云的铺子里,做馒头也做肉包子,不过是将包子包成小猪的样子罢了,她虽然没做过,想着也不会太难,能让梅子箐安静的这个过程就挺好的。   素云细细的剁了馅,加了一些料水,和一些米酒,磕了一个鸡蛋进去,搅拌的上了劲,一切都很顺当。   只有在包的时候失败了,不像个小猪,反倒像个四不像了。   素云看着梅子箐皱着眉头的样子,尬笑道:“再来一个吧,这个没捏好。”   梅子箐却站了起来,对素云道:“乖乖,你做好,婶娘给你做。”   乖乖是她小时候叫素云的昵称。   当下系了围裙,灵动的手指一扭一翻,一个小猪的样子的包子就栩栩如生的摆在了案板上。   “哇,阿娘你好厉害!”素云装作惊讶的样子,取悦了梅子箐,眼看着梅子箐将一个个小猪包摆在案板上,外面的梅老太太的眼泪都快出来了,这么多天了,事情出来了这么久,这会竟然是梅子箐最正常的时候了。   小猪包蒸了一笼,素云和梅子箐一起又蒸了一些寿宴才用得到的面点,梅子箐在灶下的时候,一直温顺有礼的,跟她在外面的样子判若两人。   婆媳两人本就是没有怎么接触过,所有的的记忆不过是小时候那些短暂的接触,然后成亲后素云不过三天就随了陆磊进了东京城,更是没有机会相处了,梅子箐在素云的眼里一向是知书达理,温顺文雅的人。   这次被她歇斯底里的用被子砸了一通,只委屈的不行,也没有时间去想其他的。   等陆离顶着满脸的胡子回来的时候,素云正和梅子箐站在一起,在一起收拾小鱼的时候,他靠在门框上,静静的看了许久。   梅子箐衣着干净整洁,头上一朵淡紫色的绢花,指点着素云的力道要小点,两人坐在木墩子上,有说有笑,阳光斜斜的撒下来,微风轻轻的吹着,便觉得所谓的岁月静好,就是这般了。   却说最早发现陆磊的是还是素云,两人将小鱼清洗了一番,素云刚刚站起来,就看到了陆磊,一脸的胡子斜斜的靠在门框上,有种说不出的落寞来,忙上前用围裙擦擦手,道:“你回来了,衙里没什么事吧,都还好吗?”   陆磊还没回话,就看到梅子箐拎着一个小杌子,往素云背后砸来:“你个小贱人,抢了我的夫君,又要抢我的儿子!”   神色狰狞的可怕,状似疯癫,跟码头那会又一样了,和刚刚那个跟素云一起挤小鱼的女子判若两人。   陆磊将素云一转,背上直接落了一个小杌子,当时就踉跄了一下,倒在门框上强强的撑住,素云被陆磊这么一转,回过神来看到那小杌子停留在脚下,又看到怒奔过来的梅子箐。   顿时好像有点明白了什么,但也后怕的很,今天她可是大半天的时间都跟梅子箐在一起的,灶下有菜刀也有擀面杖,更有盆盆罐罐的,若是那时候梅子箐发起狂来,可没人能救她了。   不由得有些后怕,又担心陆磊身上的伤,只一言不发的搀扶了他就往院里走,不料的,梅子箐却不肯罢休,又拎起了一个小杌子,就要丢过来,素云吓得闭上了眼,半晌没动静,才看到春雨将那梅子箐,用腿将她压在地上,梅子箐人已经昏过去了。   陆磊深深的看了春雨一眼,春雨毫不在意,只一个纵身,跃上了树顶,素云才晓得原来这树顶上,还藏着一个春雨姑娘。 第一百二十四章 官府的奖励   梅子箐被送回了梅老太太的房里,屋里一阵的人仰马翻,素云才看到陆磊出来了。   素云讪讪的站在走廊里,看着疲惫的陆磊,欲言又止。   陆磊却扯着嘴角笑笑:“娇娇,我们搬回店里吧。”   素云有些惊讶,“那阿爹阿娘这边,还有个祖母……”   “素云,我阿娘生病了,这样的事情以后还会发生的,如果这样下去,我怕……”   他没有说下去,只是疲惫的将身子靠在素云身上,紧紧的搂住她。   素云虽说也怕,但是她觉得梅子箐只是看到男女在一起,再会发病,她日后只要跟陆磊保持些距离就好,“让那个春雨守在我身边吧,看她手脚挺利索的。”   说完就觉得不对,今日那春雨将梅子箐打晕过去,摁在地上,可是当着陆磊的面的,她怕陆磊没有面子,当时的陆磊的脸色也是极不好看的。   陆磊却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再说吧,睡吧。”   素云坚持给他看了后背的伤,背上有着陈年的疤痕,小杌子砸出的青紫,倒也不算什么了。   一时间难过的不能自已,伏在他背上,泪无声的流了出来。   “怎么了?被你夫君的美背给迷惑住了是吗?”陆磊含笑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素云顿时那点子伤感,就被消磨殆尽了,轻轻的一拍他,“趴下!”   “娇娇,如今已经喜欢这样的姿势了吗?”陆磊依言趴下,只嘴里还在不停的说着调笑的话。   素云找到那个玉瓶,挖了一块药膏,细细的给他涂了一遍,白皙的手指在疤痕纵横的背上抚过,陆磊抖了抖。   “疼吗?我再轻点。”素云着急的连忙问了一句,手下的动作愈发的轻了。   陆磊强忍着,半晌才道:“太舒服了,娇娇儿,再多摸几下。”   哪里是痛了,分明的装出来的,素云气的将药膏子收起来,站起来的时候,便轻轻的用脚踩了他一下。   转眼就被放倒在床上,陆磊清瘦的身子显露在素云的面前,胸前还有深深浅浅的疤痕,她正想多看几眼的时候,被蒙住了眼睛,“娇娇儿,我的心肝儿,莫要用这种眼神看我。”   素云正担心的看着他的疤,虽说陆磊在她面前从来管不住自己的嘴,也成天想露身子,但是她真真切切的看着陆磊这般的样子,还是第一次,之前莫不是他衣服还没脱掉,她便羞的将眼睛闭上了。   她拂开陆磊捂住她眼睛的手,只缓缓的坐起来,白皙的手一一的拂过胸前的疤,心疼的道:“都是在北地受的伤吗?痛不痛。”   “早都不痛了,乖,莫要看了,不过你要是觉得我身材不错,倒是可以多摸摸的。”   陆磊话说的简练,素云却知道伤疤背后的艰辛,一时间更心疼过来起来。   只轻轻的将脸贴在他胸前,想着背后,今日却又因为她,被他亲娘亲手又砸了一回,又委屈,又难过,不由得默默的垂了起了泪。   陆磊本想着多说几句荤话将事情圆过去的,见因着此事素云又默默的垂泪,便轻轻的道:“明日找几个大夫,给阿娘瞧瞧吧,再把春雨或者春风放在她身边去,好不好?”   素云只顾着心疼他,默默的垂着泪,心里想着春雨看着倒像是有点本事的,或许这样对梅子箐是件好事,默默的点点头。   陆磊却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轻轻的道:“来娇娇儿,亲亲好夫君给你看个好东西。”   说着翻身下床,从斜襟的宽袍中掏出一个小匣子,这种的小匣子,素云并不陌生,上次他给过一次,是装交子的,再后来程夫人送过一次是地契。   如今见陆磊今日又拿出来一个匣子,心里暗暗的猜想,陆磊轻手轻脚的将帐子一层层的拉好,将手里的烛台放在床头的柜上,匣子一打开,果然是一张盖着红契的房契。   “你这房契是从哪里来的,这样,这样不好吧。”   碍于前两次陆磊也是这样带回来的,素云就觉得是不是他收礼了或者其他的,一时间脑海了弥补出来一堆的画面,陆磊因为收受贿赂,全家被抄家之类的这样的画面,眉头也轻轻的皱了起来。   陆磊见素云并不开心,便晓得她多想了,只笑笑道:“这样我就不担心我家娘子会收贿赂了,看看,这可不是什么贿赂,这是上峰奖励的,喏,这是公函,看看。”   公函是印在一块绢布上的,两头各有卷轴,卷轴打开两边都印有云纹,素云是第一次见公函,便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   素云识字不多,勉强看了几个常见的字,见,陆氏名磊,奖,三出三进宅院,并若干金银,等字,便不由得去看陆磊。   陆磊只拿着纸,轻声的念道:“滋有指挥使部下副官,陆氏名磊者,因有功,兹有府城南城查获的三进三出的宅院一套,并若干金银,茶敬冰敬布匹金银等若干,以资奖励。”   “你不知道那许焕今日都羡慕的眼底发红了,他在这府城敢了五六年了,也不过才得了一套两进两出的宅子,如今也是一家子挤在一起,我不过刚来,便得了这宅子,直把他羡慕的。”   陆磊得意洋洋的将一道绢布卷好放在了匣子里,只把那薄薄的一张契纸交给了素云,道:“等沐浴的时候,我带你去看看,到时候,阿娘若是还糊涂,便将她送去那大宅子里,我只跟我家娇娇,吃吃软饭可好?”   素云心里虽疑惑,便也算因此知晓了这宅子来历,倒也松了一口气,心中想,怪道人人都想做官呢。   口中只道:“软饭吃吃也不是不行,只是陆大人,你这个月的月俸还未上缴呢?”   陆磊:“心肝儿,陆大人整个人都是你的,还有什么不是你的。”   说着便俯身而下,将薄被子一扯,杯子掀起盖下的风将床头的蜡烛吹熄了去。   不多时便有那隐隐约约的低吟声,透过层层的纱帘,传了出去,只羞的那傻傻的只知道散这皎洁月光的月亮也羞的藏进了云朵里面,再不肯出来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卖艾草的小姑娘   春雨平日里都是笑意盈盈的,今日寸步不离离的跟着春风,春风冷着一张脸,道:“人是你打的,能耐也是你的,自然你跟着。”   已经定了的让春雨跟着梅子箐吗,春雨哪里是能耐得住的,就缠着素云说要换班,素云看她实在为难道:“若春风同意了,你们就换吧。”   这不,她除了吃饭睡觉就是跟着春风换工,从树顶追到屋顶,亭子顶,又去了灶房。   卫妈妈只笑着不说话,看着她俩你追我赶的,只手下小心的点了灯笼,提了食盒,吩咐她俩早些回去歇着。   最后春雨如愿以偿的和春风换了班,更是承诺要日日给春雨提热水才算了了心事。   素云为了避开梅子箐,生怕梅子箐在寻上门上,好着好着突然丢过来什么东西,天刚亮,就带着如意和春雨去了铺子里头。   刘元正安排小工去送货,早上竟然是最忙的时候,素云没舍得耽搁众人,又步行了一段寻了那个曹家的铺子,要了个隔间,叫了些吃食,慢慢的用着早饭。   如意早已经习惯了,找了个桌角坐了下来,慢慢的用饭,只春雨虽然带笑,却始终不肯坐下,素云也只得由着她,想着待会给她包些包子油饼之类的挡着。   不多时便有敲门声,隔着屏风,就有一个细软的声音询问,新鲜的艾草,可要?两文一把。   素云搭眼一看是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头发还没留齐,白皙的皮肤,脸上带着指印,狭长的凤眼里还汪着水汽,顿时有些心疼,听得那一把艾草只要两文,便唤了她来。   “请娘子安,还有五把。”小姑娘穿的挺干净,也没有个补丁,看着也是个利索的,只轻轻的一福礼也是相当的标准。   素云看着她脸上的指印,道:“坐吧,我看看。”   小姑娘怯怯的,看着素云,素云温和的笑着,生怕吓到她。   许久她才沾了些凳子,勉强坐了去。   如意接过那小篮子,顺着素云的的意思,将一个包子摆在小碟子里推至小姑娘身前。   “娘子大善,奴用过早饭了。”   小姑娘只不肯用,轻轻地摇摇头。   素云也不好勉强她,看得出是个戒心很重的小姑娘,只夸道:“小篮子很漂亮,我也一起买了,艾草两文一把,一共五把共十文,小篮子给你十五文,可好?”   小姑娘有些犹豫:“回娘子的话,这篮子是我爹爹生前编给我的,他人已经不在了……   声音越来越弱,最后消失在嗓子眼里,那泪将落未落的,惹人怜爱。   素云忙道,“对不住了,那你如今跟着谁过活?”   “跟我祖母一起,我祖母去那边买艾草,我也想为家里出点力。”   素云看着她脸颊上的指印,一时有些恍然,吩咐如意付了钱去,那小姑娘福了一礼,挎了小篮子,便退了去。   素云对着春雨使个眼色。   春雨悄悄的跟了去,看着那小姑娘追上一个老妇,将十几个钱给了那老妇人,老妇人颤巍巍的道:“好孩子,待会祖母给你买个包子吃。”   “可是婶婶肚里的孩子,也要吃的。”那小姑娘咽咽口水,随即眼里的亮色淡了下去。   “乖,婶婶肚里的孩子还未生下来,他啊,想吃可吃不到,先给我们的盈盈买一个吃,好不好?”   小姑娘沉默了一会子,终于没有忍住对包子的渴望,重重的点点头。   如意馒头,虽然也接了饭馆子和客栈的活。   铺子里也设了几张桌子供客人歇脚,也有那老客自端了汤水,坐在店里吃好了再回去的。   素云带着春雨和如意回去的时候,就远远的看着如意馒头前面闹哄哄的一片,春雨走在素云的前面,不过几步的路,就看清了情景。   一个容貌清丽挺着大肚子的妇人,正指着跌倒在地的两人痛骂,旁边有那垛子口的官兵,也只是看了个热闹,却无人问津。   本就是这市井小民,看热闹乃是人的本性,不是什么案子,不过是家常小事闹了出来,只要那店家不报官,他们乐意看个热闹。   看着刚刚那鹅黄的衣衫,就有些眼熟,还有个被踢在一旁的小篮子,素云忙分开众人,就看到那妇人正在叉着腰破口大骂。如意忙上前扶起了那小姑娘,春雨扶起了老太太,那妇人一看就是个跋扈了的,竟然就要春雨的腿上踢去:“多管老娘的闲事不是?”   春雨不过后退了一步,她自己就跌坐了地上,捧着个肚子大声的哭嚎:“救命啊,殴打孕妇啊,救命啊,殴打孕妇啦。”   素云对着旁边几个看热闹的官兵,一福礼,“各位差爷,你们也接的,这当街欺负弱小的事情,若传到了东京府官家的耳里,咱们这府城,可就真真的出名了。”   素云这番话听得没什么,可是家长里短的事情,吵吵闹闹,哪家没有,你若要搞得闹成衙门,那就是另外一说法了。   其中一个青年男子,轻咳了一声道:“那妇人,可是要报官,走都带去衙门审问一番。”   那妇人本是个恼惯了的性子,平日里仗着怀有身孕,便是个无理搅三分的,又被那产婆子摸过了肚子,说是怀了个男胎,便愈加的跋扈了,在家里成天吆五喝六的将人使得团团转。   如今见这官兵,因着素云的一句话,便提出要带众人去一趟衙门,那衙门可是普通人去得的,忙含笑撑着肚子,站了起来,“官爷,官爷,您误会了,不过小妇人家中一些琐事,哪里就闹得去了衙门,无碍的。”   说着还不忘白眼的翻了素云两眼。   那老妇人带着小姑娘,也值得离去,那小姑娘只默默的捡起了地上被踢翻的篮子,就要离去。   素云却道:“卖艾草的小姑娘,你过来下,你卖的艾草有些坏掉了,我要退钱的。”   小姑娘惊吓的望着素云,一时间无措的很。   那妇人却一扭一摇的捧着个肚子,将那大钱往怀里一塞,冷哼了一声:“哪里料的你不是自己弄坏的,我们都是扎好出门的,一旦卖出,概不负责。” 第一百二十六章 盘下隔壁的铺子   说着摇着一方帕子,将一老一小的两个人丢在地上,自己扬长而去了。   老妇人被叫去了后院,就要跪下:“大娘子,您发发善心。”   素云忙扶住她道:“我诳那妇人的,只是想拜托婆婆帮我编个东西来。”   那小姑娘在身后,才出了一口气,轻松了许多。   不一会如意就端着一盘的包子过来,“大娘子那婆子拾包子时,不小心捏破了几个,实是没办法卖了,可咋办?”   “这就可惜了,我们早饭都吃过了也吃不下了,不若婆婆不嫌弃,便用来抵这编艾草的工可好。”   “不嫌弃,不嫌弃,多谢大娘子了。”   那婆子也没多想,连忙应下了,捡着破皮的吃了去,连连道谢不已。   衣那小姑娘抬起头看着素云转身走进去走廊的身影,扯了婆子的衣角道:“这位娘子,是故意的。”   那婆子用帕子擦了手,只含笑道:“这世上啊,还是好人多,比如你林婶子,再比如这位大娘子。”   那叫做盈盈的小姑娘只点点头道:“是,祖母!”   祖孙两个用了饭,那婆子心灵手巧的将艾草编织了好看的样子,吩咐素云挂在墙上,待到阴雨天,可以在廊下燃了去,可以辟邪的。   素云看着心里欢喜,又望望那小姑娘道:“婶子恕我多言,这小姑娘家家的,还是娇养些好。”   “大娘子说的是,奴以后会注意的。”   素云看了今日那女孩子的婶母如此的跋扈,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担心的,便约定小姑娘每隔两日都来送一次艾草,但是都要编好的。   祖孙两个自然是千恩万谢的拜别了去。   自从梅子箐有春风看着,倒也没有传出来什么传闻来,陆磊前些日子随着封静又出海去了,素云便在铺子里挤挤住下了。   新宅子那边,也在南城,自有刘元几个雇了牙侩店里的人,去整修了一番,在六月初六这天,李家二老和梅老太太就搬了过去。   素云带着卫妈妈和春雨,早早的在新宅子里,燃了几处艾草和也点了几个炉子,代表日后的生活更加红红火火。   陆父的身子一直不大好,素云不过的遥遥的隔着屏风见了一礼,问候了一句,就退了出来。   梅老太太独占了一个大院子,刚将细软收拾妥帖,就吩咐刘元再去买些毛竹来,要搭鸡棚子。   刘元只为难的来回素云,素云这边含笑让如意递过去一个钱匣子,“祖母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梅老太太捧着钱匣子,就笑的见牙不见眼,吩咐春喜一大早就去买小鸡崽子,轰轰烈烈的开始她的养鸡大业了。   素云只将这新院子交给了梅老太太,梅桂花虽说是个老鸨的出身,确实年轻时经历过战乱穷困过的,后来舍得了那名誉,狠着心弄了几笔钱,做的了这个桂花楼的生意。   她看透了人间百态,明白素云对她的尊重,自然也就严加看管了梅子箐,只将个梅子箐亲自拘在身边,使唤个不停,反倒是让春喜好生的歇了一阵子。   忙完了新院子这边,一个笑眯眯的牙侩娘子却寻上了门来了。   “大娘子,这隔壁的店要转手了,想问问大娘子可收,如果收的话,我就不跑二家了。”   素云因为刚开始与陆磊置气才开的铺子,因着一个人带着两个奴仆,都是女眷,却与旁边的无甚交情,也没打过什么交道。   惯常也没注意过旁边的事情,如今听的牙侩娘子道要转让,这大夏天的,隔壁的做糟货的,糟些鱼,鸡,鸭的来卖,生意一向很好,尤其是糟鱼,饶是素云也经常隔三差五的让如意去买上一回。   怎滴突然就要转手了?   看着素云疑惑的样子,那牙侩娘子,却用帕子捂着嘴,小声的道:“杨娘子能干也白瞎,只他那个相公,在花街上包了小倌,成天屁事没有,花天酒地的事情最是勤快。”   “杨娘子前几天病倒了,就是那小倌找上门来,好端端的一个男子打扮的花里胡的,还摇着那绣花的团扇,杨娘子气不打一处来,晕倒了过去,一查才知晓有了三个月的身孕了。”   “大娘子别怪我说话难听,这小倌都是个卖屁股的,走了那后门的,那杨大郎一边与小倌厮混着,一边还让杨娘子怀了身孕,叫谁谁的恶心的慌。”   “这官府的和离书已经判下来了,杨娘子得了这铺子的一半的钱,已经送了信叫自家的兄弟爹娘来接了,只等着将铺子转手,分钱就散伙呢?”   素云目瞪口呆的听着,脑海中闪现出的都是那牙侩娘子压低声音的幸灾乐祸,“卖屁股的,走后门的。”   一时也觉得有些恶心,只那铺子确实不错,杨娘子是个勤快的,只雇了两个婆子,铺面都擦的一尘不染,如果能买下来,倒是个直接就能用上的。   她犹豫了一下,“这卖铺子,杨大郎可晓得?”   “哎呦大娘子哟,那杨大郎是个不要脸的没错,咱斜对面是什么,垛口子那许多的官兵,可不是吃素的!”   “那劳烦妈妈给牵个线了!”   杨娘子下午便上的门来,却是个爽快的,“这铺子当初是赁的,辛辛苦苦打拼了这许多年,如今铺子也买下了,人却变样了,不怕陆娘子笑话,我只求能回本,那家具被褥啥的,我一概不要,就全凭陆娘子出个价。”   言语清晰,虽有自嘲之意,但依然利索,素云一边感叹着她的不容易,一边暗骂那杨大郎,不懂珍惜。   出了个比牙侩娘子口中还高的价格,双方很快去落了红契,看着杨娘子坐了娘家兄弟架的牛车,晃悠悠的去了,又是一番感叹。   站在还弥漫着糟味道的店里,素云还是吩咐刘元,除了灶下的大锅,全让牙侩娘子给带了去,牙侩娘子得了许多家具、桌椅、小杌子、灶下一应俱全的碗筷炊具、还有一些被褥的二手货,高高兴兴的叫了小二,全部收拾的干干净净了去、   里外细细的撒了生石灰,雇了砖瓦匠将墙皮全铲了,又重新做了墙面,才觉得心里舒坦了些。 第一百二十七章 刘元的感慨   六月的酷暑是最难熬的。   在一个酷热难耐的中午新铺子终于装修一新了,刘元本已经发放了约定的工钱下去,又将如意准备好的红包也发放了下去。   工人自然是擦着汗,千恩万谢的从正门去了。   刘元站在装修一新的新铺子前,看着尚未挂匾的铺子,那穿堂的风带着燥热从门前掠过,便去了更热了的外面。   他擦擦额上的汗,看看旁边虽然热却依然生意火热的如意馒头,突然觉得这世间的所求也不过如此,一房一榻,一粥一饭而已,再回想起之前的那些种种,却有些记忆模糊了。   如意站在他旁边,递过去一盏凉茶,凉茶是江都一种特有的草药煮成的,放了些糖进去,在井里吊上半晌,入口冰凉爽口,却是这里家家都会做的。   刘元一口饮尽盏中的凉茶道:“好手艺!”   如意却笑道“这跟好手艺有什么关系,不过是灶下的婆子随意煮的,刘掌柜的不过是你心情好罢了。”   “心情好,怎么能不好,转眼间我马上就是三家铺子的掌柜的了,如意姑娘你现在也大大小小是个管家婆了,你难道心情不好吗?”   刘元虽然年纪不大,可一向沉默,只有面对客人的时候才扬起一张笑脸,平日里都是沉默的很,鲜少开口讲话的,对人虽然有礼,但是却疏离的很。   如今他这般的长篇大论一番,来开玩笑,便是大大咧咧的如意,也觉出了他的一份不同寻常来,只明显的看出他的愉悦来。   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刘元其实只是瘦了些,人长的还是很好看的,青布的斜襟长袍,木簪子简单的将头发竖起一半,耳垂也是个饱满圆润的,如意想起自己还是卫二妮的时候,她阿奶曾经说过这样的人是很有福气的。   她不由得伸手摸摸自己的耳垂吗,圆润的肉嘟嘟的,嗯,终于也放下心来,她也是个有福气的。   当然了,能遇到大娘子这样温柔的人,都是一种好福气。   她愉悦的收起了托盘,转身往后边走去,只过了那还未装门帘的过道,就觉得一股闷闷的风低低的掠过,打着旋儿的从大开的院门里吹起来,通过狭长的过道,通向前面的铺子里。   刘元只急急的奔过来,道:“快些将晒洗的那些东西收了,估摸着也该下雨了。”   江都多雨,却从五月里就开始没下雨了,正值收稻子的季节,没雨倒也没什么,只是正值热天,一连着一个月都不下雨,倒也有些反常,如今这这几天又热的出奇,便是那经常来送些青菜的婆子都一连着几日没来了。   两人匆匆忙忙的将一应的物件收拾了去,不过是些新置办的蒸笼之类的,新铺子也没有太多的东西,刚收拾停当,那边沉寂了一会子的蝉鸣就开始了。   竟然是一股炽热的风,酷热依旧,根本就没有了下雨的意思。   又连着几日,那送艾草和青菜的婆子还是没上门,素云看到牙侩娘子又从乡下领来一群大大小小的姑娘,牙侩店在如意馒头的后面五六家的样子。   素云从一开始赁铺子就是她在牵头,为人倒是十分的热心,如今见素云买下了这旁边的铺子,便停下来招呼,“大娘子新铺子要人,记得来我这照顾生意啊。”   素云笑道:“那是自然的。”   牙侩娘子带着新买的人,往她自家的铺子去了。   素云只心头突然觉出几分不妙来,那卖艾草的小姑娘可是有几天没来了。   之前那婆子说,她们住在府城北边的一个小镇上,叫什么随阳镇的地方,如今将这天气热的不寻,常牙侩的生意都好了许多,两口子每隔几天便去了乡下一次,就带回来一车的人,尤其是七八岁的小姑娘居多,也有些妇人和男子,只少得很。   又想起了盈盈那脸上手臂上的伤,便叫了刘元带着春雨,趁着天还早着,赶着驴车去了那随阳镇。   这一路走来,天热的出奇,路上的行人很少,只有几个偶尔背着篓子的人从树荫下走过。   只一路问了随阳镇的路,一个时辰的路驴车就到了随阳镇。   只拍了几家的门,都无人理,最后一家开门的是个婆子,看到素云就要关门,春雨眼疾手快的挡住门递过去两枚大钱,那婆婆才叹了一口气道:“再过七八家,门上贴着麻纸的那家就是。”   素云连忙道谢,顾不得坐车,脚步匆匆的往那家走去。   还未到门口,就听得里面有打骂声,“不中用的老婆子,赶紧的,早知道将你一起卖掉。”   是那个跋扈的女子的腔调,她的声音好认,尖利的很,声调又高,只显出了一副尖酸刻薄的样子来。   素云听到卖这个字,就觉得不妙。   忙上前去拍门,春雨是个眼尖的,只快步的挡在素云前面,将门拍的砰砰响。   就听得那个尖利的女子骂骂咧咧的过来了“热的要死的天,不呆在自己家,敲什么敲!”   打开门看到是素云众人,立刻将门就要合上,一柄利剑出鞘,将她逼退了两步,春雨见她后退,忙一脚将合了一半的门踹开。   素云顾不得其他“盈盈呢,拿了我半月的定钱,却好几日不上门送菜送艾草,这是何道理?”   那女子后退了几步,抱着个肚子,有些心虚的道:“那妮子懒得很,早早的去了山里采艾草,还未回来。”   素云却看到,她耳朵上的一副小小的银丁香耳钉,是她送给盈盈的,见她耳朵上只穿了一根线,心疼她懂事,又没了父亲,挑了一副最不起眼的银丁香来,最多不过几十个大钱。   没想到这丁香的坠子却到了她这二婶的耳朵上,不由得冷着脸道:“这是我给盈盈的耳坠子,怎么在你的耳朵上?”   那妇人赶紧松开了捂肚子的手,神色慌张的捂住了耳朵。   嘴上却凶的很:“我供她吃供她喝,要她一副耳坠子,怎么了?你们要寻她,只管去寻啊,那山沟子里面采艾草去了。”   “她在说谎,我的乖盈盈被她给卖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寻施盈盈   那颤巍巍的声音,是个扶着凳子一步一挪的婆子。   素云看她这些日子不见,竟然苍老了许多,走路也不便当了,只将个椅子当作拐杖,一步一挪的。   忙上前扶住她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那婆子只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陆陆续续的那事情说明白了:几天前,她被诳出门去采艾草,明明家里都已经有便好的艾草泡在水里的,她儿媳妇非得让她去采,刚刚走到半路就听得说,那走地的牙侩又来了,去了你家,施婆子你怎么还有心去采艾草。   她一听可不得了,这走地的牙侩,却不是个正经的牙侩,是个专门往私窑子里送人的,她便匆匆的往回赶,半路上就遇到了那太平车上,被绑着的盈盈,吓得连哭都不会了,只默默的垂泪。   她奔过去却被那打手给推到在地,半天没醒过神来,腿也不听使唤了。   春雨就是这样被卖出来的,只是她遇到了一个好心人,见她有些根骨,便收了她,才没被卖去了私窑子里去。   她上前一步揪住那女子的头发,那女子也不顾的要捂耳朵了,只拼命的挣扎着,露出了大片大片的胸来。   “人卖去哪里了。”   “唰!”利剑挡在她脖子上,她挣扎间,便割出来一道红痕。只痛的她打哆嗦道:“我也不知道,她们觉得盈盈长的好看,便多给了一贯大钱,哄我摁了手印就走了。”   “卖身契在哪?”这时刘元从车上下来,静静的往旁边一站,那女子便吓得从怀里抽出来一张契纸,却是个没章没印的,刘元只搭眼一看,便道:“被骗了,根本不是卖身契。”   “钱都给了,还能是假的不成?”   夫人赶紧又从怀里掏出个荷包,刘元拿着那银锭子掂了掂道:“银子也是假的,估摸着是一层银水。”   那妇人疯魔了一般,道:“怎么会,你们才是骗子,这银子都给了,怎么会是假的?”   春雨往那银子一砍,露出了黑黑的东西来,确实是假的。   刘元又道:“这走地的牙侩,恐怕也不是真的牙侩,一时半会的也走不了太久,况且到处都是要过水路的,我们得赶紧回去,让陆大人帮忙看看。”   几人也顾不得什么了,辞别了老婆婆,也不管那瘫在地上只顾着哭的女子,又赶回了府城。   连铺子都没敢回,就往那府衙赶去。   半路上遇到了封静和陆磊,骑马过去,刘元大声的呼唤,一队人马才掉头过来,两人只风尘仆仆的看着素云,急切的道:“可遇到了什么事情,怎么到这边来了。”   素云三言两语的说了这事,封静却笑道:“莫急,我们此次就是为了这事来的。”   说完陆磊便带了素云共骑一马,骑了约莫有十几里路,到了一处驿站,那边值守的官兵,只好奇的看了素云一眼,便带着几人去了里面。   里面早就有那官兵的重兵守着,只道:“见过转运使,里面的犯人已经招了,总督大人正在里面。”   陆磊将素云送至一处茶室暂坐,和封静又去了里面。   素云便捧着茶盏,问那小厮,小厮只也说的不清楚,只道是这人贩子太过于放肆,竟然虐待死了人,还是好几个小姑娘,将人随意的抛至水中,浮了上来,才被人报官。   总督大人率领官兵,追寻了去,才亲手将这头头给拿下,在里面已经审了两天了。   今日用了大刑才招了。   素云听得心惊胆战的,忙道:“那其他的人都在哪里?”   那小厮道:“却又不知道了。”便悄悄的退下。   素云只等的心急不已,才终于等到陆离沉着脸推开门。   忙上前迎过去:“怎么样了?”   “招了,没什么大事,接下来就是总督衙门的内务了,我们转运司却管不到了。”   如此这般的麻烦,素云忙道,“我有个熟悉的小姑娘被他们诳卖了去,不晓得人可在里面。”   “可有她的名字,要是一个人,倒是可以拖封大人去试试的,要一个人应该还可以的。”   “叫施盈盈,约莫有个八九岁的样子。”   陆磊叫她安心再次等待,约莫一刻钟后,便又过来带着她,跟着一个粗壮的汉子,骑了马,又去了不远处的码头,在他的引导下便了一个像是废弃了的驿站。   只里面传来微微的抽泣声,那汉子拿了个腰牌进去了,大声的问:“可有个叫施盈盈的小姑娘,外面有人找。”   施盈盈一身的粗布麻衣,脸上蹭着许多的斑驳的锅底灰,和尘土,那头上也都是土,整个人便灰突突的靠在角落里不显眼。   她早就听到了,只是不敢出来,那些在船上被糟蹋的女孩子就是这般地被叫出去,再也没有回来,出去的女孩子她认识的就有两个,却一直都没有回来,也没有任何音讯了。   她的父亲没去世前,是个童生,给她讲过外面的一些事情,她便趁吃饭的时候摸了一把锅底灰,和着船上的灰土,将自己弄的邋遢一点,也只跟着婆子媳妇躲在一处,倒也保全了自己。   如今见那壮汉只在那里叫嚷着,施盈盈,施盈盈的,她哪里敢出去,只将头埋的更低。   旁边一个吊三角眼的婆子看着施盈盈如此的装作听不到,便大声的呼喊了一声,“官爷官爷,施盈盈在这里!”   施盈盈不敢相信的抬起来看着对方,眼里迸发出让那婆子害怕的光来。   这婆子今早还捂着肚子直哼哼道饿的难受,她还从自己手里分了半个的窝窝头给她吃,如今却一副这般可怖的面孔。   那婆子瑟缩着头,讪讪的笑道:“官爷叫你,我怕盈盈你听不到,嘿嘿。”   “施盈盈,赶紧的出来,外面有个陆大人寻你。”   施盈盈眼里迸发出光彩来,声音颤颤的:“敢问官爷,可是陆娘子的夫君?”   “老子哪里晓得什么陆娘子的夫婿,不过跟他一起的确实有个小娘子。”   施盈盈从蹲着的人群中挤过去,人很多,挤的很艰难,走的自然很慢,那汉子跨了几步,一把拎着她的衣背将她提溜了过去。   边喝道:“快些的,莫让人久等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刘元要屯粮   素云只跟在陆磊后面一脸的茫然,呆呆的站在陆磊的身后,这时候太阳已经斜斜的下来了,陆磊为她挡住了最后一丝太阳,只空气依然弥漫着酷热的气息。   那门哐当一声响,就看到那粗壮的汉子,提溜着一个粗布的小姑娘出来了。   施盈盈怀着忐忑的心被提溜了出来,一眼就看到素云站在门口不远处。   只松懈了下来,跌跌撞撞的扑进素云怀里,素云将她一把搂住,“陆大娘子,你怎么来救我了。”   那隐忍的哭声,只把素云给难过的就要哭出来。   陆磊那边塞了个薄薄的信封给那汉子,那汉子推辞了一番,揣进了自己的怀里,又吆喝这守卫将门锁死。   回去的时候,素云依然和陆磊共骑一马,施盈盈小心的坐在了那汉子的马上,一路返回了原来的驿站。   那汉子得了好处,态度只好了许多,便和陆磊寒暄了一番,又找了一辆马车,将人送还了回去。   陆磊还有公事在身,自然还是要留下来的,转运使封静和总督大人都在此,哪有他一个副手先走的道理,素云便带着施盈盈挥挥手,天刚擦黑才回到了铺子里。   灶下的婆子早就备好了水,洗漱了一番,又找了如意的衣服,几人端坐在院里的树下乘凉,用凉茶。   施盈盈看那石桌上,摆了一罐的凉茶,忙起身给素云倒了一盏,又端端正正的跪下,将那茶盏举过头顶,道:“盈盈的命是父母亲给的,确实大娘子给救回来的,盈盈只当愿以此身躯,为大娘子一生日日祈福。”   素云只听她说的文绉绉的,大意明白是感谢她,哪里卫妈妈却道:“感恩的法子又诸多种,哪里需要日日祈福的。”   素云才恍然大悟,这小姑娘的意思的出家去,便日日祈福的意思了。   忙道:“盈盈这么巧的手,我哪里舍得放你走,你若不嫌弃,便与如意做个姐妹如何,她今年刚十岁,不晓得盈盈你多大了?”   “盈盈今年九岁,那便称呼一声如意姐姐了。”   并无人教导她,她却只有倒了一盏凉茶,如意迷迷瞪瞪的接过凉茶,受了施盈盈一个福礼,便稀里糊涂的做了姐姐。   “你的卖身契是假的,你仍然是一个自由身,你愿意留在铺子里,我便找常牙侩给你做张契纸来,跟如意一样,做个使女来,你可愿意?”   如意早已是个自由身,如今只是为了顾着施盈盈的面子,便道雇她做个使女来,那施盈盈又是倒地大礼:“奴自是愿意的,多谢大娘子成全。”   再抬起头,已是泪流满面。   那蝉不停的嘶鸣着,只院子里还有些凉风,只旁边缓缓的燃烧着编织好的艾草的辫子,淡淡的艾草的气息和燃烧的气息,便让人心静了下来。   院子里只静默的一片,素云十分的感叹的望着施盈盈,什么也没说,便叫她跟着如意自去休息了。   陆磊又是一夜没有回来,素云想着那废弃的驿站,和守卫森严的官兵,只关起门,认真的过好自己的日子。   只那新铺子,还空着,那边的后院的房子刘元又安排又多砌了一间通铺,所有的男子都搬去了那边。   这边有春雨在,且两家只隔了一堵墙,倒没有什么要紧的。   只没几天,那刘元就过来道:“大娘子若是信我,便多囤些米粮吧,只那粗粮也多多的囤些去。”   刘元的事情一向办的妥帖,素云对他是自然鼎力相信的。   又联想这多日的干热来,便吩咐如意取了钱匣子,让他尽管去囤,全权交给他,新铺子不着急开起来,反正都是自家买下的,也不必着急。   若是要囤的多,便将那空出来的南城的宅子也放些,那边有个挺大的地窖,建的清凉干燥,倒是个能排得上用场的。   到了到了六月底,陆磊才晒得跟个黑炭一样回来了,一起回来的,还有那个刀疤眉,两人往后院一站,就被素云赶去了隔壁的铺子去洗漱,陆磊才知道自家又多了一个铺子,整整属于他们的铺子。   回来神神秘秘的脱了里衣,从里面取出来一个缝的严严实实的油纸包,邀功一样的递给了素云。   素云却盯着他捂着嘴笑个不停,原来这陆磊脱了里衣就光着脊背,只那脖子手脸漆黑一片,只身上还是白的,形成了那鲜明的对比,看起来甚是滑稽,陆磊看着她笑,自己往梳妆台前一站,自己也笑个不停了。   只太累了,便笑了一会就倒头睡了,那呼噜也打起来了。   素云晓得他忙了这大半个月,便的累的狠了,也不去管他,径自去吩咐卫妈妈去取点冰来。   这府城就是好,松山镇是没办法比的,往年的松山镇,最多不过是摇着蒲扇,坐在院里乘凉,或者是灌些凉茶便罢了,再热也只能干忍着。   如今素云这边垛子口,边有个铺子开张,一块十斤重的冰,便卖到了三十文,便也畅销的很,这卖冰的铺子,据说在城内有一家极大的冰窖,便每年只做这卖冰的生意就做成了府城的富商的前十名。   素云且不管这么多,这么热的天,陆磊又辛苦的紧,只买些冰回来,让他睡的舒坦些。   卫妈妈和春雨带了冰回来时,素云正在用小剪刀,一点点的拆那个油布包着的包裹,卫妈妈看了一眼油布的包裹,便带着春雨赶紧离开了。   好容易拆开了那油布包,里面还有一层油纸,拆了三层的油纸后,又是一叠交子盖着鲜红的大印。   素云复杂的看着交子,又看了一眼打着呼噜的陆磊,一时间不晓得说什么好。   以前只觉得陆磊是个码头扛大包的,她家本就她一个女儿,陆磊也只有他一个儿子,家里的老人都是熟络的,只要两个人肯好好的做事,便是能存些钱下来,日子定然也好过的。   只是没想到这成亲后,诸多的事宜,早已超出她的意料之外,她终其一生也没见过的金砖,银子用箱子装,交子用匣子装,便是那夜深人静的时候突然醒来,都有点恍惚,生怕这一切都是一场梦。 第一百三十章 要多囤粮   只默默的看了会子那熟睡的人,将油纸里的交子点了总数,又是吓了一跳,留了几张,找了一个匣子放起来。   又将一个箱笼腾空,看着底下的几个匣子,又将这匣子也放在一起,就把那衣服细软一层层的盖在上面。   才稍微的安了一点心,将冰鉴的铜盒子拧紧了一些,便也顺着床尾,靠着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盯了会帐顶的百子嬉戏图,心烦意乱的,又扭头侧身往里睡了。   又过了会子,还是睡不着。   外面却伸过来一双长臂,将她揽在怀里,虽然有冰鉴,但陆磊的身上依然是热气十足,他轻柔的拍了两下,迷糊的道:“睡吧。”   素云有心问他交子的事情,又见他实在困的抬不起眼皮来,只好“唔”了一声,任他搂着,只一动也不动的装睡,装的久了竟也真的睡着了。   陆磊才真的松了一口气,将手缓缓的移开,起身自去倒了一盏凉茶,一饮而尽,连着喝了半壶的凉茶,摇一摇没有了,才放下。   看着素云放在案子上的几张交子,突然又头疼起来,只期盼素云明天千万莫要提起这交子的事情。   大约自己在她心里,怕是早就要扣上一个贪官的帽子了吧。   京官的大多清贫,尤其是一些个翰林啊,郎中啊,人人都道这京官好,脸上有光。   可这地方官除了名义上差些,便是那财路却多多益善。   其不说俸禄与补贴,只断的案子,那案子的主犯从犯都被抓了,这抄出来的家底是要充公的,可是这有多少家底,这个家底确实查案的人,说出来的,这私下里分的可不是个小数目。   往常他不过是个副漕司,转手个小买卖,存了点钱,但是在是有限,也是打捞了一帮番邦的沉船,与同伴分了些金银来,不然娶了娘子也只有让他跟着过苦日子了。   若他一人,倒也罢了,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可是现在有了素云,素云看到金砖的惊喜神情,看到银子交子的震惊,便让他晓得,原来男人所以挣钱的意义,就在这里。   贿赂坚决不收,可这私下里分钱,却是难免的,他实在是困顿的厉害,只想到要怎么想应付素云的话,便又睡不着了。   素云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时候,他哪里能当真睡得着,只是假装的。   翌日一早,素云是热醒的,天气本来就热,身边还躺了一个火炉子,睁开眼就看到陆磊正仰面睡着。   她鲜少看到这样的陆磊,只看他晒的黝黑的脸上,一片的胡茬子,便道这人的胡须当真是顽固的很,只一天不刮便会长出许多来。   看了一会子,那人却张口道:“娇娇儿觉得为夫出去这一趟,晒黑了人却更迷人了吗。”   张嘴就是一股子痞味,得了,还是那个熟悉的人,没有任何改变。   陆磊身量高,此时清醒着,只将个长腿往上一架,就挡住了要从床尾下床的素云,嘴里却道:“兀那个小娘子你哪里去,你家夫君好容易休息几日,你不伺候着也就算了,竟然还敢私自逃走?”   嘴上说着,手上也不停,将素云一把揽过来,放倒在自己身上。   素云已经憋不住,伏在他身上,笑个不停。   陆磊见他一句话将素晕逗笑成这般的样子,便又刻意的道:“小娘子这般高兴,定是晓得你夫君要带你出去游玩了?高兴的不能自已,嗯?”   最后一个嗯字,调高了音调,被他低沉的声音拐来几个弯,直勾得素云都忘记了笑,只勾勾的盯着他。、   “怎么?娇娇儿如今被我黝黑的英俊的脸庞迷倒了不成?”   陆磊话音刚落,看着素云微微红润的脸庞,眼角眉头都是笑意,只一个忍不住,将人往下一翻,覆了上去。   素云紧闭着眼睛,不敢去看他,眼睫毛微微的颤动着,温热的唇边覆了上来,轻柔的吻了额头,又吻了眼睛,半天不见那人有动静,睁开了一条缝就看到那人含笑的表情,直看着他。   “娇娇儿,在期待什么?为夫好满足你。”   素云顿时红透了一张娇颜,将他一推,便翻身下床自去洗漱了。   这里是铺子的后院没有那么讲究,只有一个里间外间,里间只隔开了一个屏风,作为洗漱的地方,因着天气热,素云不耐在这后面,就拿了盆子和面巾,去了井台,井台新打上来的水,清凉的很。   陆磊这般的归来,丝毫没有影响到铺子的忙碌,大伙都忙的很,就连春雨也仗着又几把子力气,将个蒸笼一搬就是四五屉,都忙的不可开交。   那新铺子的后院灶房,早就收拾一新,派上了用场。   只这订货的规格不变,零售的生意就受到了影响,或许是因为干旱,或许是因为粮食一直涨价,周边的那买馒头的倒是少了一些,只是那垛子口的官兵要的量又大了一倍,倒也填补了这个缺口。   陆磊两个在院里用了早饭,对素云道:“那交子给刘元几张,让他囤些粮食,油也囤些,那些粮店已经太高了价格从乡下去收粮了,总感觉这热的不正常,也长久不下雨,心里觉得有些不对劲。”   素云忙点头:“刘元前几日就已经拿了钱卖粮了,稻谷和麦子,还有那杂粮,也不晓得他收了多少了,待会货送完了,他报账时,再让他多去囤些。”   “嗯,他是个有成算的,你交给他就行了。”   “这天气,真有些不对,今日提水的时候,都看到井里的水面又低了一些去,倒真的让人心惶惶的,你今日若得空,我们再去新宅子里看看老爷夫人那边,还有祖母那边怎么样了。”   “那边你不用担心,那边的离着官眷的宅子近,那边的安全是有保障的,只让刘元派人送点吃用的东西过去就成。”   陆磊吃饭几块,吃了六个大馒头,一笼小包子,素云只看着他吃饭就呆呆的忘了吃自己的,陆磊便皱了眉头,“你那一个包子,啃了半天了,多吃些,我怎么看你又瘦了。”   说完还在素云的胸前扫了一扫,意有所指。 第一百三十一章 消食的方法   素云气的要不是隔着桌子就要捶他,这个人,在外面倒人模人样的,只在她面前,三句不离那些个东西,叫人恨得牙痒痒,况且这铺子里,人来人往的那灶下就没断过人,让人听了不是徒添笑话去了。   陆磊看她有些恼了,白皙的脸涨红了一片,便晓得素云有些生气了,只放下筷子道,“快些吃吧,要不要跟我去那冰铺子里去瞧瞧?我看你昨日还买了冰回来?”   素云一听可以跟去逛铺子,顿时来了兴趣,大口的咬了一口包子,就等于刚才慢慢吃了三四口的。   陆磊忙道:“慢慢吃吧,莫噎着了!”   然后这话音刚落,果然素云噎着了,这个乌鸦嘴,转眼就被素云丢了一双筷子过来,只笑着又端上来一碗绿豆汤,喂她几口,才顺利的将包子给吃下去了。   见素云又要恼,便老实的坐在她身边道。   “好娇娇儿,我再不说话惹你了,你慢慢吃。”   用了早饭,两人才慢慢的去了冰铺子。   冰铺子离的并不太远,因着主要是做商贾的生意,那冰车倒是忙个不停,来回的用了特制的车子去送货。   看到陆磊二人,那掌柜的就笑着迎上来:“陆大人可是贵客,快些里面坐。”   一进这铺子便觉得沁凉舒适,燥热全都没了,看着摆着一溜的冰鉴,素云不由得咋舌,这真真是卖什么的不缺什么。也只有这冰铺子了吧。   青铜的冰鉴,只底下四只脚,倒也普通的很,只是那冰鉴的铜壁上,刻了不同的花纹,最能分辨出贵重的便是那盖子了。   雕了那栩栩如生的各种吉祥物,素云房里的冰鉴,就是刘元挑的是一个小童女捧着寿桃的模样,中规中矩的。   素云这边看着,陆磊那边已经订好了几个冰鉴,往封静的后衙送了一只,往南城的新宅送了两只过去。   素云又挑了两只普通些的小些的,陆磊看着她有些不解,她忙解释道:“新铺子那边是通铺,倒也大热都时候放一块过去。”   陆磊便点了头,另外一只想必就是给卫妈妈如意她们几个准备的了。   敲定了送冰的地址和数量,素云便上前付了钱,那掌柜的只诧异的看了一眼陆磊,陆磊意识到了什么,只什么也不说,任由着素云结了账。   两人一块出了铺子,经历了刚刚的沁凉的感觉,再出来,就觉得热的不行,陆磊提议去南城的宅子里,也被素云给否决了,她实在没有勇气坐车顶着大太阳出门子去。   陆磊对上她略带着水光的眸子,柔声道:“那我们再走一段,去那食铺子里,去吃冰碗可好?”   素云听得那冰碗子便有几分心动,卫妈妈曾经做过一次冰碗子,用了酥酪切了许多的果子,还有砸的碎碎的冰糖,她吃过一次,就觉得非常的美味,卫妈妈却不肯多做,道:“半个月吃一次,这物件是凉的,吃多了对身子不好。”   如今听得陆磊说起来冰碗子,便心动了,她看着陆磊微微下弯的身子,黝黑的脸上,一对眼睛,亮的厉害,一方面,她想去,另一方面也不忍心拒绝,就点点头。   “那我们慢慢的走过去,这是大街上,我也不好背你,不然也省的你走了那许多的路子。”   “走吧,无碍的,哪里走路还不会了的。”   素云只觉得陆磊总是有些与众不同的地方来,今日总算明白了一些,他担心的点,总与旁人不同,说什么要多走几步路子了,这些话,仿佛她平日里都是不需要走路的一样。   陆磊只得看着素云着素色的绣花鞋,浅浅淡淡的捡了有凉阴的地方慢慢的走着。   他有心叫顶轿子俩,只这会天热的很,那跑脚的竟一个也没有看到了,只好伸出两只手,搭着一个凉棚,生怕晒到素云的样子。   那女小二就在门里暗暗的嘀咕,“不是传言道这陆大人是个冷面的阎王吗?较真起来连封大人的面子都不给,怎么今日倒像换了人似的?”   “胡说什么?我也是第一次和此人打交道,看着倒是个和善的,只一张脸确实冷了些,这位娘子倒是有些眼生,莫不是他家的娘子?”   那胖掌柜一边说着,一边也学了那女小二,探头的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   那女小二只收回羡慕的目光,没有再说话了。   素云在冰铺子吃了一肚子冰,那个煮的软烂的红豆,配上酥酪和众多的果粒,她不小心就吃多了,想起卫妈妈的话,又心虚的很,只央着陆磊再多走几步路子。   陆磊看她软软绵绵的恳求着,心里抗拒不了,便多走了几步,顺着个巷子,一转就到了后院的那条巷子。   这里人少,陆磊便终于如愿以偿牵到了佳人的手,巷子里有些闷闷的风,倒不是太热了,素云笑道:“往后晓得了这巷子通往这边来,倒是可以多走几步路消消食了。”   陆磊见这巷子里,没人,胆子就大了起来。   “娇娇儿,消食的方法可多了去了,我有一种你可要听听?”   素云只当作没听懂,看着他一脸肃然的样子,嘴里却说出了这样一番话,只快走了几步,又被抓了回去。   一手揽在腰间,一手按在肩头,小心的道:“今晚也有冰,我们试试消食的方法吧。”   素云有些不耐他这种随时随地都能起来的兴头,只得言左右而顾其他道:“晚上的事情,晚上再说吧,这在外面呢,隔墙有耳,你也收敛些。”   “咦,娇娇儿你却多想了吧,我说的是晚上消食的事情,不过多走几步路而已,你看看你,整日说我,今日确实你多想了吧?”   素云心里气他的厚脸皮,自己却也说不过他,只心里咯噔了一下,劝慰自己,莫要再接他的话,就当是一只蚊子在嗡嗡嗡好了。   便是刚用过了晚饭,那边却来人将陆磊给叫了去,陆磊有些歉意的道:“娇娇儿,估摸着我几天又不得回来了,你一个人出去,记得叫上春雨。”   说完便拎起官服,几下的穿上便匆匆而去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许夫人送请柬来   陆磊这一去,素云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是隐隐约约的心里却觉得有什么事情发生。   卫妈妈一些老人包括商户,都在默默的囤粮囤菜,现在的季节青菜已经很少了,江都这边水多渠道,倒也罢了,那外地来的归来的走商,只道外面已经旱到无水喝的地步了。   刘元只默默不吭的从素云这里拿了几次交子,不晓得默默的在做些什么,素云也不管他,要钱就给,就凭着陆磊的那句话啊,刘元是个可信的,更何况给出去的交子都是陆磊带回来的,倒也无伤大雅,素云只盼着多给些出去,心里才更安稳些。   到了七月上头,那河道的水面都缩了一截子,自家两个院子里的水晶都雇了人又淘洗了一遍,这街道上也不复往日的喧闹,人们只匆匆的买卖完就赶紧的回家,竟然有了一点萧瑟的意味。   天更热了,一直没有下雨,卫妈妈她们已经把冰停了,那馒头的销量一日比一日差,人也越来越闲了。   许焕的夫人前几日送来帖子,说是许大人要纳妾,只送了两份的请柬过来。   陆磊的已经送去了衙门,这描金帖子则是那许夫人送来与素云的。   素云日日跟着卫妈妈学了些更多的字,就那些话本子,也不用仅看了图画和连猜带蒙了,她打开着帖子惊诧的道:“妈妈,不是说着许夫人和许大人结发夫妻这许多年,感情甚笃,为何这许大人又突然纳妾了。”   卫妈妈虽有些吃惊,但是面上却没有什么,只将那帖子妥当的放好,道:“许大人夫妻的事情,外人也不尽知晓,大娘子若关心的很,老奴就去打听下看看。”   卫妈妈拿了团扇,挎着一个小篮子出去了。   素云一个人呆在房里,掀开那内室的冰鉴上的铜环,从中取出一颗冰凉的沙果,毫无意识的在手中把玩着,心里却思绪万千。   仿佛这世间的男子但凡有钱有势的,都要走上纳妾这条路了。   那石大娘子的前夫婿,又矮又胖的刘大人,长的那般的磕碜,又一位貌美如花的夫人只还不满足,应是以孩子为名头典妾。   花着自己娘子的嫁妆钱,养着个典妾,只内心还不知足,要把那契约消掉,改成良家妾。   还好石大娘子有个后台硬的娘家,不然不晓得以后能落个什么样的下场,虽说现在对于和离的女子百般宽容,但是那世俗的目光,也足以让人难堪了。   女子难为啊,她又想起糟货铺的杨娘子,大着个肚子坐着牛车晃悠悠远去的情景,还有那许夫人外面看着利索的很,里外的事情一把抓,却也逃不过夫婿要纳妾的事情。   还有那自愿上门的苏娘子,没想到封大人一派正人君子的模样,私下里竟也养了个比他女儿年岁差不多的小姑娘,只心里疯狂的感叹着,连如意过来送衣物也毫无察觉。   “大娘子,大娘子,大娘子?”如意叫了她几声,都没有反应,只好敲敲她面前的桌子,素云才回过神来。   “如意你怎么来了。”   “卫妈妈刚刚出去了,叫我帮忙过来换件衣裳,前几日赶工出来的,说是让您试试,若不合身,还能再修改一番。”   “卫妈妈说本来是想让您七夕节穿的,哪里料的突然出来了这个事情,只能将这衣裳提前用上了。”   素云只看着忙里忙外的如意,叹了一口气:“如意你若日后寻个夫君要纳妾……”   “大娘子放心,如若有一天我家夫君要纳妾,我必定拿个大棒子,将那一对狗男女棒打一通,再去官府闹和离,像那石家的大娘子一样,自己单个人过的清净些。”   她语速快,人爽利,噼里啪啦的一阵子只说个不停,把素云顿时逗笑了。   “你人不大,只想的倒长远,只拿着大棒子将人打一通,人家就不会还手吗?且不可莽撞,只待一时忍了,来寻我,我自带人给你出气去。”   素云只笑着说了几句,就看到如意低着头,瞬间没了个声响,又吩咐她:“那冰鉴子里头,我瞒着卫妈妈藏了几个小沙果,你且拿一颗去吃,今年旱得很,这果子又小,以为会很酸,其实甜的很。”   只一向爽利的如意,仍低着头,默默的盯着自己的绣花鞋,仿佛没听到这样。   素云披着素纱的薄外裳,走至她面前,才发现,这一向活泼开朗的小丫头片子,竟然在默默的垂泪。   “傻姑娘,哭什么?”素云拍拍她的肩头,亲自去了那冰鉴旁边,取了一只沙果,亲自递到她手里,又拉着她一起坐在了矮桌旁,递了一张帕子给她。   如意用了自己帕子,擦擦泪道:“如意能遇到大娘子,就只想好好的伺候大娘子,往日我都是开玩笑的,我从未想过嫁人,往日那些与卫妈妈说笑,都是开玩笑的话,我却是发过誓,必不会嫁人的。”   素云见她说的认真,晓得她现在小,有这些想法倒没什么,自己那会子不也是这般的想的么。   只轻轻的扶着她的后背,将那颗沙果递给她,也没说话,径自的沉默着。   两个人都没说话,一直的沉默着,素云是,如意也是。   这个僵局,直到后来被闯进来的卫妈妈给打破了,“大娘子,你可知道那许焕的小妾是何人?”   素云见她慌张的很,便忙问:“妈妈这是听到什么消息了?”   “那个苏娘子,大娘子可还记得?”卫妈妈将小篮子放下,也不顾得询问素云怎么又吃了沙果,就激动的道:“那许焕要拿的妾,竟然是封大人的外室,苏娘子。”   素云这下子彻底的惊呆了,这封静的外室怎么和许焕勾搭上了,这这这,这太让人不敢置信了。   “那封大人……”素云一时间不晓得说什么,只道这封大人可知情,话说了一半又咽回去了。   “就是封大人赐下去的!”卫妈妈扯过来一个小杌子,坐在素云的矮桌前,使劲的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第一百三十三章 许府赴宴   “那……”   素云听了这话感慨万分,这上峰赐妾的事情,她家便是在的东京又上演过一次,因此心里特别的同情了许夫人。   仔细看了那请柬,是七月初五,问卫妈妈:“我们单独拿了请柬的,要和大人一起去吗?”   “那自然是要一起的,那日也是凑巧选了休沐的日子,大人想必也是要同去的,只是他们男子自去了前院的正宴,咱们就随了其他的女眷,自去了后院便是,去了许家却不搭界的。”   卫妈妈晓得素云并没有正经才参加过几次花宴,与那东京城的一次,还被泼了一头的茶水,此次便决心,要将如意给打下去,直叫那春雨跟着。   思及此,便抽身下去,去吩咐春雨去了。   素云收拾这贺礼,只心里怜悯不已,心道:只陆磊回来后,问问,要送什么过去,才显得不失礼,但是又不要扎眼才是。   铺子这几日生意下滑了些,刘元便吩咐着众人,用水将那里里外外的擦洗了一番,他自己拎了水桶擦洗外面的后面的栏杆。   就听得如意道:“大娘子放心,如若有一天我家夫君要纳妾,我必定拿个大棒子将那一对狗男女棒打一通,再去官府闹和离……”   他手下一顿,眼睛往那紧闭的窗子上望了望,唇角勾起一抹笑:这小姑娘倒是个拎得清的。   知道主仆两个在说些私密的话,自己虽不是故意要听的,但总归是不大好。   便转身,拿了抹布和水桶,转身去了前面。   转眼就到了七月初五,一大早素云就带了春雨去赴宴,陆磊穿了宝蓝色的宽袖礼服,系了条素色的暗红色镶宝石的腰带。   素云也装扮一新,与他同色系礼服,只多了些许的首饰而已。   二人在许府的大门刚刚下了马车,就受到了小个子许大人的热情迎接,却不见许夫人。   许大人今日倒是真的高兴,一身油绿的礼服满脸笑意的迎了过来,丝毫不介意陆磊的冷淡。   口中只道:“恭迎陆兄,陆兄快里面请!”然后便亲自带路去了内院。   刚刚进了前院那垂花门的二门处,便有一个焦急的婆子在招手,素云与陆磊说了两句,就要随着过去了。   陆磊却站起来,持着她的手,道:“若有人欺负你,便让春雨打回去,若无聊了,便使人来叫我。”   那旁边伺候的人脸色都变了几变,才没忍住让那后爹脸上多瞅几眼。   便是那许大人都长大了嘴巴,手停在半空,忘记了自己想要说什么,随即醒悟了过来,便脸色讪讪的,招呼着陆磊入了席。   素云红着脸,只怪这陆磊偏偏此时的话多说这几句,倒不怕人家传闲话了。   便只片刻的工夫,那东京城跟封大人一起调来的陆大人的几句话,已经传遍了整个府邸。   那许夫人正戴了抹额,斜斜的歪在床上,昔日圆润的脸上只憔悴了许多。   听得外面又脚步声就抬头示意丫鬟将她扶起来,只软软的扶起了一半,便软绵绵的倒下去了。   素云一进内室,就看到这一幕,道:“夫人快躺下,身子不舒服怎么没有叫大夫来瞧瞧。”   许夫人苦笑道:“妹妹你看我府上这热闹劲,一会子若大夫上了门,我这脸也不必要了,外人会怎么说,说我堂堂主母,小妾进门的当天,便气病了去,我可真没脸在这府城混下去了。”   素云晓得她心里苦,这种事情,她也不好安慰,只吩咐春雨从后门去那药铺子里买些对症的药丸子来,看看能不能缓解了下。   正说着,一个肥硕的妇人,便只前呼后拥的来了,一群的丫鬟婆子那眉眼间却好像戾气甚重,那肥硕的妇人开口了:“好你个小贱人,只把控这我儿子的后院这许多年,确实连个蛋也不下的,只凶悍的名声在外,让我儿子苦了这些年,好容易我儿子纳个妾,你却在这里装的五迷三道的,我看你这般下去,这许夫人怕也是不想当了的。”   许夫人被这么一骂,还是当着素云的面,一张面皮却是红白相间,肉眼可见的难看,那妇人却嘴里不停。“好你个小贱人,赶紧的给我起来收拾收拾,我那能生养的好儿媳,正在你正堂等着敬茶呢,你在这里装什么大头鬼,赶紧的去喝了茶,当老娘愿意到你这窝里来。”   说着一挥手,那粗壮的几个婆子,就要过来扯许夫人。   许夫人一张面皮羞愧的快要滴血了,这时候春雨不在,素云也忍不住了道:“且慢,这朝廷命官的当家主妇,岂容你们这个仆妇可以碰的,许夫人她不过是急症而已,怎么这么急着进门当小妾,连个基本的妾的作为都没有,我看那妾还是早日退回的好。”   “你,你又是谁?”那妇人本想破口大骂的,将素云那一头精致的首饰,那高高抬起的下巴,那精致的眉眼和白皙的肌肤便收了收性子,气势稍稍的低了一些。   “在者,生孩子乃是两个人的事情,谁说的生不出孩子就一定是女子的错?那宫中的太后娘娘都没有呵斥过娘娘,没有生出个儿子来呢,你难道还要打过那太后娘娘去的?”   素云见刚刚那番话将这婆子怔住了,便更将话扯大了些,真真的有些虚张声势的意味了。   若换个有见识的必不会这般的行事,这妇人也是个没成算的,一听得要越过那太后娘娘了去,只吓得嘴皮子都发抖。   “你,你胡说什么,我何时要越过娘娘去了,你某要瞎胡扯。”说着竟然后退了几步,匆匆的去了,那婆子一看正主都去了,哪有心思去得罪官夫人,自然也屁滚尿流的去了。   转眼间,呼啦啦的来一群人,又呼呼啦啦的去了一群人,那许夫人怔怔的看着素云道:“好妹子,让你见笑了。”   “看着夫人您往日也是个爽朗利索的人,怎么在妇人面前吃了亏去。”   素云见一群人去了,也松了一口气,她也是面上光的,那群人若是硬来,她也是是个没辙的。   “妹子,这是许焕他寡娘,我的婆母,我哪里敢回嘴的。”   许夫人无奈的叹息着,整个人只灰灰淡淡的,没有一点精神气。 第一百三十四章 小妾茶   许夫人苦笑着,素云也只好沉默着,不晓得去说什么了。   现在若是那许焕的母亲去告个许夫人不孝,休了她都有可能,许夫人和石大娘子不同,她已经没有娘家可以靠了。   素云拍了拍许夫人的手,招呼她身边的丫鬟,“快给你家夫人梳妆一下吧。”   话音刚落,就有人掀开内室的帘子,一身浅红的衣裙,柔弱的奔了几步,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苏氏见过夫人,晓得惹了夫人生气,只是妾也是实在不得已,封大人将奴赐给了许大人,奴也没有法子的,还望夫人顾全大局,将今日的事情圆了过去,全了封大人的面子和许大人的面子,日后便是如何惩罚妾,妾也认了。”   苏娘子只顾着低头垂泪,便摆了那柔弱的姿态,伏在地上,素云看了心里替许夫人难过,便避去了那屏风后面。   许夫人不喜不悲,只苍白了一张脸,道:“苏娘子还是请起吧,要我喝你的茶,也容易的紧,让那许焕亲自来与我说道下,我必定成全了你。”   话音刚落,那珠帘子被打开,一个油绿的小个子身影闪身过来,脸上讪讪的道:“照儿,实在对不住你,封大人赏赐下来的,我也没辙了。”   许夫人原名林晴照,平日里许焕私底下称呼了她照儿,她直觉得甜蜜的紧,如今再次听得他口口声声的叫了照儿,便觉得讽刺的紧。   只强打了精神,扶了身边丫环的手,将拔步床的帘子拉起。   七月的日子热的透彻,许娘子身体不好,加上拔凉的心,自然不会觉得热来,那苏娘子伏在青砖的地面上,已经有些不耐了。   往日里跟着封静,虽然封静总待她不冷不热的,但生活上从未亏待过她,又没人给她立规矩,她已经过的散漫,如今这许夫人刚刚进门就给她一个下马威,她只在那正堂盯着来来往往的目光,跪了大半晌,自觉的伤了面子。   好容易使了银子叫了一个促使的婆子通知了那许焕,没想到许焕的母亲那般的一个泼野的妇人,也没在许夫人手下过了一个来回。   她便敛了心神,狠狠心,一路跌跌撞撞的在许焕身前,跟丫环婆子撕扯了一番,冲进了许夫人的内室。   看到许夫人苍白的脸,她心头便畅快的很,在跪伏在哪里,又讲了一通戳心窝子的话,又确定随后赶来的许焕也听到了,才心满意足的继续伏在地上,装出一副难堪的样子来。   许夫人穿了她的正装,戴上了她的成亲时的凤冠,那丫鬟掀开了帘子,许焕只觉得金光闪闪,看到熟悉的服饰,眼底便升腾出一股热意来。   顿时想起了那些甜蜜的过往,看到那风光下的许夫人的脸上,苍白的无一丝血色,只觉得心头又难堪的很,不晓得要如何开口。   两人说到底的共患难过的,那些艰苦的日子也是一起走过来的,那日她抱着一个匣子,站在船头,对那匪患道:“谁要带我回去,做个匪婆子。”   所有人都一愣,他却闪身上船,将那个一脸惊艳的匪首一刀砍倒,只心里才舒服了许多,电石火光之间,便抬头看向那个女子,道:“我不嫌弃,你跟我可好。”   “好啊!”林晴照一张白皙的脸在那熊熊大火里闪烁这奇异的美颜来,他晓得若不是那样的时候,他此时再也没有机会能娶的这样惊才绝艳的女子来。   便道是上天让他走了狗屎运,不仅立了功,还得了一个娘子,只道心中暗暗的许诺,今生便是不辜负她,让她往后余生都欢笑着过下去。   只这好日子才五六年而已,两人是怎么走到了如今的地步的,是没有孩子,是母亲,还是这伏在地上的娇弱女子。   许焕眼神涣散,踉跄的上前一步,“这妾我不……”   纳了两字还未出口,那地上的苏娘子却抬起了脸,对着许焕道:“求大人怜惜。”   许焕居高临下对上了苏娘子的脸,十几岁的小姑娘真是天真烂漫的时候,苏娘子只一脸的绝望,凄美的神情浮在脸上,他余下的话便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了。   许夫人看着两人对视的样子,闭了眼,深深的呼了一口气,对着屏风道:“妹子,出来吧,咱们去正堂,吃小妾的敬茶。”   素云一身云锦,在苏娘子的惊诧难堪又羡慕的目光里,从屏风后,缓缓走出来,许焕也只尴尬的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素云刚刚走出了屏风,春雨就到了,看了眼半伏在地上的苏娘子道:“大娘子,这大喜的日子许夫人不愿请大夫上门,大夫这说症状的操劳太过的征兆,要夫人吃了几丸备急,还是要抽空去药馆子里面诊下,才是正经。”   许焕的脸上难堪,更上了一层,夫人已经病的毫无血色了,他还带着小妾强逼了正室的夫人非得喝这小妾茶。   素云扫了一眼这许焕涨的通红的脸道“我家卫妈妈却是个粗通医理的,若姐姐不介意,改日到我府上一续,让卫妈妈给你也瞅瞅,她之前实在燕王府上做事的,倒是个有规矩的。”   只把那规矩两字重重的说了,许夫人便笑笑两人携手出了内室,径直往那正堂去了。   许夫人苍白了脸和素云一起应酬了宾客,素云一直陪着她,直到陆磊上门来寻,才一起去了。   许焕许是良心发现,最后还是没让那苏娘子来敬茶,主母没喝敬茶的妾,只是担着一个妾的名头,算不得什么真正的妾,虽说那苏娘子是封静赏下来的,那也无伤大雅,是个妾就行了。   许夫人将苏娘子的小院安排在许焕母亲大院子旁边,那许母不是要替这小娘出头吗,那边尽情的出就是了。   许娘子只默默的将自己生意的银子慢慢的收回,只面子上应酬的挺好,却不再去为许家去操心花宴和一些人情来回的事情了。   那许焕焦头烂额的来问,她便道这些事情,都是外院的管事职责,她也不好夺了去,她只负责好自己的后院的事宜便好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许府的一地鸡毛   那许母往日的衣衫那一套一套的都是许夫人搭配好给她穿的。   便是她气质粗野些,也显得极为的富贵,只不开口,谁也不晓得她原本是个什么样的人。   偏她还爱去赴宴,每次赴宴前,许夫人都要为她讲解主家的好恶,一些注意事项,她虽有些不耐,但又特别享受一些人的奉承,虽不耐的听了,心里确实记得的,大面子上还过得去的。   最近几次赴宴,她总觉得往日里那些爱奉承的人,都不如以往那般的说好听的话了,更有些话,便只当着她的面也敢说道了。   她跟许焕提了几次,许焕现在也是忙的一头雾水,他本是立功提上来的,文略武功皆不行,往日里有许夫人提点着,差使都还过得去,如今自己办了几件事,皆不是太过于顺手,也不顺心,还因为出了纰漏,被封静骂了几次。   他去请教许夫人,许夫人只恭敬的垂首道:“大人多费心就是,妾只管这后院一亩三分地就可,其他的也是一窍不通的。”   他晓得许夫人仍在生气,可他明明都不让那苏娘子敬茶了,不晓得她仍然再气什么,只一拂袖就离开了,又觉得此举不妥,又想返回来哄哄她,让她消消气,再为自己出谋划策。   刚刚返回来没几步,就听得她愣愣的吩咐丫鬟道:“还不快关门!”   他楞在院门外,看着朱漆的门在他面前,啪的一声关上,里面便传来小丫环的笑声来:“大娘子,我们明日还去陆娘子那里吧,那卫妈妈的冰碗子做的真的一绝,比那店里的还好吃许多。”   “当然好啊!”   许焕楞在院外,听着林晴照温柔的声音,突然想起这冰碗子,从苏娘子进门,他就没见过了,往日里只要一热,便有那冰碗子淋了酥酪送去了他书房里,如今他已经多日未吃到,还道她心里有气,便晾晾他的。   如今听到那小丫环都能随了她一起去吃冰碗子,只独独没有自己的份,心里升腾出一丝丝气恼来,想哄人的心顿时压抑了下去,转身去那苏娘子的院里去了。   且说苏娘子往日自己独占了一个别院,自然是过的舒适又舒服,如今到了这许焕的小院里,没有小厨房,身边也有一个伺候的丫环也呆愣愣的,说一声便动一下,说多了就哭。   心里只恨的要命,只是今夕不同往时,她有钱也出不去门,实在是没辙。   说是个小院子,其实也就三间房子,两间下人房,一个破败的院门罢了,她自己的东西都带了来,封静自然不会稀罕她这点东西,满满登登的放了一间房,只钥匙自己藏了,连那丫环也信不过。   她经历过了封静那样伟岸气派的男子,根本看不上许焕这种个子小小,黑黑瘦瘦的男人,只是当初封静给了她一个选择,要么回去她老家,要么在他手下挑个人跟了去。   老家她自然是不会回去的,封静的手下除了陆磊,她其他的也看不上,只陆磊并不在供她选择的范围内,她挑来挑去,还是挑了做许焕的妾。   好歹许焕还压了陆磊一头,且那娘子是个没根基的,也没有孩子,若她进门一举得男,倒也是个好归宿。   七月的天已经有两月未曾下雨了,只热的厉害,她也实在没有胃口,屋里没有冰鉴,只得让那傻丫环打了些井水,放在屋里,然后多多的擦澡,用来降温。   许焕去的时候,苏娘子正烦了那丫环,让她下去不要碍眼,自己在那屏风后,褪了衣衫,正在擦澡,许焕第一次到苏娘子这里来。   只一进门就看到苏娘子在屏风后传出哗啦啦的洗澡声,神使鬼差的只一看,便愣住了,柔弱无骨的白皙的肌肤上,点点的水珠滑落,乌发堆在头顶被一块浅红色的布包住,好身材更是显露无遗,许焕哪里见过这样的风情,只一眼便染上了情欲。   那苏娘子洗看不上许焕,只是她离了封静,一时半刻也找不到更好的人,只一个回头便看了许焕,她身子僵了僵,只惊呼了一声,便整个埋进去浴桶里去了。   “你......你没事吧。”许焕此时倒忘记了要装作君子的事情。   直奔过去将美人一把捞起,苏娘子还未转身就开始心生厌烦,这般长的黑耗子一般的人,她怎么就瞎了眼选了他,还半点没有担当,连个黄脸婆都管不住。   她自小被封静保护的好,只一心想着要讨好封静,也没有为其他事操心过,便是那厌恶的神情也掩饰不来,又怕杨焕看到了,便扯过旁边擦身体的绒布,将自己从头蒙了一下。   杨焕只当她害羞,只笑笑,将她一把抱出来,丢去了床上......   杨焕属于封静的手下,个子小人黑,但是对于封静来说,虽然人不怎么滴,床上的功夫倒是比封静更有趣味。   苏娘子不过一会子就忍不住撩拨,低低的吟出声,更为的取悦了杨焕,两人一时间倒得了些趣味。   且说许焕的老娘,许氏,她本是那乡间的妇人,机缘巧合下,儿子得了官职,她寡居了数年,受尽了欺辱,一朝得势,便出发来府城之前,就带着几个人将那些欺负过她的人家打砸了一通。   到了这府城,只人人见了便称老妇人,她自得意养养的便忘了自己的出身,只将那架子拿的十足,众人碍着杨焕的面子,只也不同她一般计较,但那知根知底的便都远着这许府了。   后来那杨焕带了林晴照回来,林晴照能干,将这里里外外一把抓,将个许府的名声一把就抓了起来,连个许氏也得了众人一声,寡母不易的称号来,道她一人将儿子养的这般好,也是多亏了这身子力气和泼辣,不然孤儿寡母的可怎么活。   她这些日子只不太好过,虽然看着和平时一样,但不管如何,都觉得和往日不同了,她身边的婆子还在挑拨,只道林晴照进门了四五年,都没有动静,怕是个不能生的吧?   她便一时气上来,只林晴照那院子守得水泄不通,她便想起那新来的小妾就住在自己的附近,带了几个婆子气势汹汹的就撞开了门。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七夕是什么节日   那许焕爱不释手的抚摸着苏娘子的牛乳般的白皮子,顿时理解了那些同僚们乐于抬通房抬小妾的乐趣了。   苏娘子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体力运动,便单看许焕的一张脸,也不觉得那么难看了,心道原来这男女之事,还可以如此快乐。   便两人回味了余韵,就听得那院门哐当一声,被撞了来,然后一阵的脚步声传来,苏娘子嘴角一勾,只当是许夫人拿架子终于拿不住了,还是没忍住寻上门来了。   便眸光一转,白皙如凝脂的手臂,缠上要起身的许焕道:“老爷,这外面是怎么了,这么大的动静,人家好怕啊。”   说着未着寸缕的身子便偎进了杨焕并不宽阔的怀里。   许焕听得她这如同莺啼一般的软乎嗓音,早将对林晴照的一丝丝愧疚给磨平了去,他也以为林晴照终于忍耐不住,寻上门来了,心中以为马上要见识到,二女争一夫的场面。   即将要看到林晴照的哭泣的脸,哀怨的面容,他就奇异的觉得异常兴奋。   他仅仅就这一次就沉浸在这具年轻的无暇的身体里面了,只看着苏娘子那娇弱的白皙的身子上点点的红痕,还有娇羞的头也抬不起来的样子,就满足的仿佛前面的二三十年都白活了。   心头竟然扬起了万般的豪情万丈来,那出身名门的林晴照也会为了他这个乡下的小子,一展雌风又是一种怎么样的场面,心中竟奇异的有了一丝丝的期盼。   心中更叹:权势竟然这般的好,想必那年逾古稀的老头还寻这二八年华的女子,被戏称一树梨花压海棠,那才是真正会生活的人呀!   自己竟然白瞎了这么多年,只守着个强势的林晴照,而忽略了这众多美好的女子而遗憾的时候。   即将要看到林晴照的哭泣的脸,哀怨的面容,他就奇异的觉得异常兴奋。   他的老娘许婆子就带着几个婆子,浩浩荡荡的推开门撩开帘子冲了过来。   没有想象中的林晴照的哭泣的脸,没有林晴照的悔意。   只有她老娘瞠目结舌的脸,和那从张的很开指缝理由光明正大看活春宫的婆子。   两人光着身子楞了许久,才手忙脚乱的赶紧钻进了薄被里。   第二日,许夫人和素云以逛成衣铺子的名义,又偷偷的去了那甜食的铺子,不管大大小小,主子还是仆妇,没人面前都摆了那冰碗子,素云用手帕捂着嘴,才没有喷出来刚刚入口的一调羹的红豆来。   “什么?许大人他老娘,亲自将那苏娘子扯着在仆妇面前,打了几棍子?”   素云觉得许焕的老娘当真厉害,想起她那会拎着棒子闯入许夫人的内室,还觉得心有余悸来。   许夫人手中的帕子捂住嘴,眼睛里满是笑意和讽刺,道:“那跟去的婆子可说了,那苏娘子水嫩嫩的一身皮肤,弄的呀,满身的红痕,一双手臂还挂在杨焕的脖子上不肯下来呢。”   她只神情淡淡的,眼底并无太多的情绪,与之前的她想必,眼底没有了提起许焕的那种火花。   她语气平静,眼神淡然,仿佛说的不过是很正常的旁人家的事情。   素云愣了一下,没想到许夫人这么说,有些呆,只默默的。   看着许夫人扎了一个黄色的菠萝,搅动了更多的酥酪,送入了口中,略皱着眉头道“这菠萝怕是没熟透还酸涩的,素云你记得要多沾些酥酪啊。”   “那,林姐姐你现在如何打算?”素云沉默了半晌,终于还是开口了。   她不知道要如何安抚林晴照,她也不知道,为何这话本子上都是讲述的海枯石烂,生死相依,美好的各种一生一世一双人,为何现实中总是有这么的怨偶,每个人心中都有不甘,都有企图,都有各种龌龊。   她挖了一口酥酪,默默的吃了一口又一口。   素云的状态不太好,陆磊刚回来就发现了,倒也不是太过于只呆呆的有些心不在焉,他上前在他额上印了一吻。   “怎么?感觉你心情不太好?”   素云默默的往她臂弯里一靠,闷闷的道:“没事。”   院子里的几个姑娘正在叽叽喳喳的,陆磊指指外面道:“她们在做什么?”   “今日是七夕节,她们在斗巧呢?”素云闷闷不乐的。   “七夕节?这是什么节日?”陆磊有些纳闷?   素云白了他一眼,转身去拉开了冰鉴的铜环,取一碗冰碗子放在桌上,道:“给你带的,吃完早点睡吧。”   扯了枕头躺了一会也没睡着,半晌没听到陆磊的声音,便起扯开帘子去看,却之间那冰碗子已经融化成了一碗糊糊,陆磊已经没有了人影。   正在愣神间,门却打开了,转眼陆磊撩开了帘子从外面过来了。   “正好你没睡着,走走走,外面大街上正热闹的,我们也出去走走。”   七月七日街上其实人并不多,更多的人都在家里过七夕,坐在那树藤下说说话,拜月,更有那些小女儿们一起凑热闹做些女儿家的事情来。   陆磊第一次知道这七夕还是要一个节日,自然巴不得两个人单独有些相处的时间,这七月又热,只这会没有了毒辣的太阳,风也凉丝丝的,倒是个出来玩的好时候,后街的巷子里家家户户都挂着灯笼,倒也不显得暗了。   这府城自然是热闹的,二人在后街上都了一段。   陆磊道:“我平日里从不晓得这七夕七夕的竟然是个如此美好的节日,如果知晓的话,定要早些回来的,这会天也黑了,却没地方带你去玩了,等过几日休沐,我们去附近游湖吧。”   能出来走走,素云自然是不会不愿意,只走久了,脚钝钝的疼了起来,陆磊看她走路的姿势不对,低头一看,她只穿了一双软缎子的薄底绣鞋,只后悔的紧,蹲下来将她背起,方才沿着来时的路,又回了去。   两人出去的时候毫无声息,回来的时候如意和盈盈几个小姑娘正在盆里看自己的巧,看到素云歪着头已经在陆磊的背上睡熟了,只默默的垂下去了头,装作看不到。 第一百三十七章 陆磊去平灾乱   陆磊看着素云沉沉睡去的样子,将她的鞋子褪下,看到脚底磨了一个水泡,这些水泡,若长在自己的身上,倒也没什么了,只是如今长在她一双小巧的足上,便觉得心里扎扎的痛。   涂了上次的药膏子,看着素云倦极了的样子,涂药只脚抽抽了两下,都没有醒来,便看着那洗白的脚,神使鬼差的亲了上去。   或许是感觉到了痒,素云只一翻身,他便赶紧的松手,生怕扯痛了她,只一个愣神,就看到素云侧过身,又睡的香甜了。   将薄被盖好,也轻轻的躺在了素云的旁边,看着怀里娇小的人儿浅浅的呼吸声,只心里便更满足了,将素云搂紧怀里,也一起睡了过去。   又过了几天,素云在家包着脚养伤,只那水泡刚刚好,能出门的时候,盼了许多天的游湖又打了水漂,原来府城总督那边派人去镇压灾民去了,陆磊就是其中一个负责的小头目。   江都这边水多渠多,纵然的干旱的厉害,却也没到了受灾的地步,而其他的地方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淮北的临近豫南的地方,由于旱灾严重,又爆发了疫病,死人无数,便有那扯了旗头做了流寇的,只当地的官兵已经无法镇压下去了。   流寇所到之处,带着疫病掀起了腥风血雨,只将那附近的村子杀戮了一番,才引起了上头的重视。   江都和周边的城池收到了信息,便纷纷派人去汇合了起来。   江都这边的官兵派了十之有三过去,虽然不关乎漕运上的事情。   作为江都的转运使,封静自然不能独善其身,便又吩咐了许焕守着,带着陆磊协助压制住那淮北的交界处的几处水域。   临行前,素云也没见到陆磊,只有那刀疤眉被留下跟随着她附近,便是和林晴照去店里吃个冰碗子,他也要守在附近的。   只她留在府里的时候,春雨在,他才会告假出去。   刚开始素云心里是极为别扭的,后来看他并不多言,也不多事,车也架得极稳当,就当多带了一个丫头,也就罢了。   半个月过去后,突然城中的粮食突然急速飙升,一石精米要600钱,一石糙米要450钱,一等的麦粉只更贵,往日那米粮的价格虽然会随着市价有所攀升,却没想到这府城的米粮价格能飙升到这地步。   如今一石一等麦粉竟然要三贯钱了,素云便大吃一惊,怎么的这江都的米面价格一日比一日高了去,前几日还是一个价呢?   “你往日里囤的那些米粮,可还都安好?”馒头铺每日便是同这些米面打交道的,平日里多买些倒没有怎么引人注目,只是此时却不能像之前那样了。   “都挺好的,只是我们铺子也按大娘子那般安排的,每人限买十个,只暂时不涨价。”   “可是这情况也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决了,我们店里,想每日都要赔钱进去几贯,这样下去……”   素云只笑道:“目前就先按这样吧。”   又过得几日,陆磊依然没有消息,只是许夫人来的时候道,那封静封大人遇刺了,凌晨才回来的江都,据说伤势严重,生命危在旦夕。   素云一时间便心急起来,便让刘元收拾些礼物,打听下封静现在在那边养伤,送了过去。   只陆磊那边也没有消息,许夫人拍拍她的手道:“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莫要担心,陆大人会没事的。”   “之前听许焕说过,担心陆大人一来就把他的职责给顶没了,只那传言将个陆大人传的人鬼都怕的角色,说是一个人杀了大半个船的水寇,被称为水上杀神的,后来还有人说那陆大人,十几岁就犹如战神附体,在北地的雪海里将燕王爷救了回来。”   素云有些意外,她从未从陆磊的嘴里说过他以往的什么事情,他提起北地时都是说一些玩的吃的喝的,第一次听说他这样的事情,还是第一次。   于是缠着许夫人多讲些,只许夫人知道的也有限,也是偶尔从那许焕羡慕的语气里听到的,素云只听得不尽兴,也只能罢了。   许夫人走后,素云再结合下封静的事情,倒觉得许夫人说的有理,只耐着性子,让刘元再减少了馒头铺子的销量,每日定量卖完之后就闭店休息了。   又让春雨和如意时常去城南的宅子去看看,那边住的都是些官家的女眷,和富商的居所,倒也没什么事,梅老太太倒经常托春风过来送些鸡蛋来。   便放下心来,只一心的等着陆磊的信,期盼他早日归来。   馒头铺子的气氛也低迷的很,所有人做事都轻手轻脚的,生怕打扰了素云的心神。   翌日下午,前院的门被拍的啪啪响,现在炎热的厉害,都下午了,除非有急事谁也不会来上门的。   刚刚开了门,梅子箐带了个婆子闯了过来,推开了刘元,刘元只没留神,就撞在了桌角上,眼前黑了黑,一回神,那梅子箐早已跑到后院去了。   疯疯癫癫的样子,又吃胖了许多,梅子箐力气大的很,连连的推开如意,一巴掌就要往素云的脸上打去。   素云堪堪的躲过,她“婆母,您这是怎么了?”   梅子箐口中乱叫,手里也乱打砸着:“我儿子呢,你个狐狸精将他害了是不是?他们都说我儿子去打仗了,都是你个狐狸精克的,从你进了我们家门就没有好事?你勾引我相公,还要害我的儿子,你就是个害人精。”   一番话只将个素云雷的不知如何是好,又不能站着任她打,只得趁了机会,往外跑,顶头撞到春雨,春雨只一招,便将个梅子箐摁倒在地上,取了那面口袋的绳子,将梅子箐绑了起来。   只她口中还在嚎着,声音很大:“你个狐狸精在外面养着野男人,叫我儿子出去给你挣钱去了,你个不要脸的娼妇,呜呜呜......”   春雨虽然止住了她,却又不能动手打她,只得抓了如意手里的抹布,随后塞进了她的嘴里。   素云坐在门槛上,一时间悲从心来,眼泪如泉涌。 第一百三十八章 嘉奖令来了两波   将梅子箐扶着坐在椅子上,她或许的累了,也不再呜呜呜的叫,素云给她擦脸,道:“婆母,石头去打仗了,你不要闹,咱们要耐心的在家等石头回来,好不好。”   梅子箐或许骂骂咧咧的实在是闹累了,这会神情平静了些,又或许是累了,只坐在椅子上,一动也不动,由着素云扯下那抹布,仔细的为她擦脸,擦香脂,又喂水给她喝。   看着她情绪一点点的平静了下来,才松了一口气。   又让刘元去了城南院子里去递了信,才将门户闭紧了,只带着自己两院子的人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等到那垛子口的官兵们只留了几个人维护治安的时候,据传外面的旱灾已经波及了大半个国土了,各地都有疫病,倒是那些揭竿起义的既没有米粮,又聚集在一起,更加加速了染病的可能性,反倒是轻而易举的被南下的燕王部队给轻而易举的攻下了。   又过了一个多月。   据说东京城的御医和各地的名医聚集了起来,大范围的将那防治疫病的药粉撒了去,又到处派放熬好的汤药,只连续五天喝了就可以奖励两文大钱,短短月余就彻底的控制住了。   这一场旱灾引发的疫病,终于在第一场秋雨下来的时候,彻底的结束了。   官府又承诺包了来年的种子,各地的流民才陆陆续续的回去重建家园去了。   十月中的江都,终于迎来了迟来的缠绵的秋雨,淋淋漓漓的下个不停,将一切干旱的土地彻底的滋润了一遍,淅淅索索的砸在铺着碎石板的路上,激起了阵阵的尘土。   只把那院里的几个小姑娘激动坏了,就连一向稳重的卫妈妈都没忍住,出去淋了一会子雨,才回来。   “这苦日子总算到头了,老百姓的日子也能好过点了,这天灾可是防不胜防的,这几个小丫头片子几个月可压抑的很了,随她们去玩吧。”   素云正坐在廊下挑豌豆,卫妈妈的想要做东京那边的甜品豌豆黄,只这雨缠绵了三四天,也不见停歇,空闲的时间多的是,将那豌豆一颗颗的挑出来,看着几个小姑娘再里面闹着玩。   土黄色的豌豆,圆滚滚的在筐子里不停的滚动着,只需把那半个的和坏的挑出来就行。   如今馒头铺的生意只做半天,那酒楼里订货的也纷纷打了招呼暂停要货,空闲的很,素云就接替了如意的活,捡豆子。   “今日那垛子口来了一大批船只,看着满满的都是官兵,恐怕那些馒头是不够吃的。”   春雨撑着伞,从前面过来,到了廊下才抖抖雨伞,将伞竖在一旁的瓦罐里。   “多掺些二等粉,叫上几个人烙一筐子油饼送过去,再让灶下蒸几屉子咸肉青菜饭一起送过去。”   素云心头微动,这官兵的船都过来了,那想必陆磊也快归来了。   那许焕呆在府城都已经忙的脚不沾地,更何况带人出去的陆磊。   她望着缠绵的雨丝,心里只涌上一股寂寥的思念来。   往日里陆磊只去忙,晚上还要归家的,在忙些不过是几日回一次,最长的一次也是十几日回一次,这次从七月上头出门,中间只托了人带了两回口信,便始终没有了声息,她怎么会心中不去挂念呢。   只是陆磊走了她就是这个家的主心骨,倒也没有表现出什么害怕,只照常将每日的事情都安排好,并吩咐了众人铺子关门后一定要紧闭了门户,尽量少出门不出门。   大娘子如此沉稳,底下的人自然民心安定,除了中间盈盈托人用素云的名义去看望了祖母,得知她二叔父已经回去了,她婶母只生下了一个丫头,又被她二叔父管教的厉害,只心虚的很,对待祖母也恭敬了许多,也彻底的放下心来。   如今这事态已经平稳了下来,铺子的人已然在继续谨慎的行事。   陆大人娘子的铺子都这么淡定的,也影响了周边的几家铺子,并没有像其他街道的老板一样的着急奔赴外城,只学了素云紧闭了门户,自己安生的过起了一段难的空闲的小日子。   陆磊人虽未回来,但嘉奖令已经到了两波。   随着金银粮食和嘉奖令一起来的,还有若干伺候的侍女,卫妈妈接嘉奖令的案子还未撤去的时候,东京城的圣旨又到了。   随着圣旨一起来的,还有一车被油纸盖的严严实实的礼品,素云只又跪拜了一番,上次背熟的一筐罗的话,又熟练的说了一遍。   那宣旨的老太监忙将那圣旨端端正正的放在香案上,道:“陆夫人快快请起!”   素云只心头突突的跳,脑子里想的就是刚刚那圣旨的内容,前几日的嘉奖令便将陆磊提了职,刚刚那圣旨里宣的便是陆磊因为又提了,名义是暂代封静的转运使。   接下来的几日,江都笼罩在这烟雨朦胧中,大变了天地。   许焕因失职被撸了下去,只成了那众多的垛子口一个负责的小头目,那宅子并没有收回,她有心上门去看望下许夫人,只这几日,那道贺的人就络绎不绝,为了方便接嘉奖令,她现在住在城南的宅子,没有往日那样的方便。   卫妈妈和一众人等都忙的脚不沾地,强强的应酬了来。   吩咐刘元只登记了上门来拜访的人,却将那礼物里的金银田产房契等尽数退了去吗,只收了些吃食的礼盒和一些不太值钱的物件。   让刘元登记造册记了下来,道:“等大人归来,再一起设宴送帖子去上门邀请。”   陆磊归家的时候,已近傍晚,看到素云正在库房里点着礼物,脸色只一沉:“怎的收了这许多的礼?”   素云听他一开口,顿时一愣,自己辛辛苦苦几个月以来,想过了两人重新相逢的各种场景,要说些什么话来诉衷情,却没想到等来的人却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话。   她还未开口解释,陆磊就将手里的披风扯下,交给了身后的人,砰的一声关门转身出去了。   刘元看了陆磊毫不留情的身影,又看看素云微红的眼,只叹息了一声,转身追了上去。   是夜,素云空着手,只带了如意和春雨,回了铺子的后院。 第一百三十九章 委屈   一个人躲在屏风后面,泡着热水澡,看着氤氲的雾气,朦胧的什么也看不清,顿时悲从心头起,突然觉得自己这几个月以来,倒像个傻子一样,日盼夜盼的人来了一句,“怎的收了这许多的礼?”   陆磊应当是喜欢自己的,这点她是信的,虽然她不像许夫人那般可以帮得上许多忙,却只是守好一个后院还是做得到的。   只是如今这世道,人都是善变的,只在一起半年一年的倒也看不出什么,短短的分别了三个月,初次见面,他开口不分青红皂白的就这一句话,还是将她伤到了。   当初成亲时,他的身份不过就是一个码头扛大包的,她也只是一个赁了铺子买蒸饼卫老二的独女。   身份上没差别,她只觉得自己找了一个靠山,给二老找了一个养老的女婿,只想平平淡淡的度过一生便罢了。   如今时过境迁不过短短的一两年的时候,便发生了天大的差距来,她依然是个卖馒头的商贾,而他已经暂代了转运使的职责,这差距让素云没有安全感,就算是交子和金银铺满了床底,她心头也是惶恐的。   往日的她沉浸在陆磊的温柔里,只道二人仍然是那刚刚成亲还浓情蜜意的小夫妻来,昨日他昨日突然变脸的一句话,却将她从那蜜罐子里扯了出来,丢在了众目睽睽之下,便让她彻底的认知了自我。   分别了三个月,仿佛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她不晓得如何去解释,只能趁了他匆忙赶去了府衙,她就让春雨赶着驴车,回到了铺子里。   这虽然里很小,名下确是她的资产,也是从东京带的钱买下的,让她觉出了几分的安全来,只出浴后,也没有叫人来倒水,这样胡思乱想了一通,连头发都没烘干,就裹着被子沉沉的睡去了。   半夜里只外面嘈杂的厉害,雨一直再下,门被拍的啪啪啪的响,她从睡梦中惊醒,才发现天还未亮,外面只淡淡的显露出来暗沉一片,“谁呀?”   她声音颤颤的,有些心悸,便是那过去的三个月都未曾有这样的心慌。   外面也没有任何声响,只有那越发急切的拍门声,正砰砰砰的响。   “春雨,春雨!”素云心慌的很。   “是我!”外面传来暗哑的声音,陌生而熟悉,素云顿时冷静了下来,能在大半夜闹出这份动静的,恐怕也只有陆磊了。   只披了外裳,摸摸索索的点了蜡烛,才撩开帘子,打开了门。   外面的人一身寒意,声音了压抑着怒意道:“你如今能耐了,只说了你一句,便偷偷的跑出来,啊,学的这般任性,怎么那城南的宅子都不是你的家了吗?”   素云刚刚打开门就听得陆磊一连串的斥责,心里很慌,脚下左脚拌右脚,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   软底的鞋子正巧碰在坚硬的桌腿上,顿时眼泪唰一下的流了下来,不晓得是难过还是脚疼,下意识的蹲下来,抚着自己的鞋子。   陆离已经带上门,掀过了帘子,始终不见素云的身影,便扯开了帘子,就看到素云躲在桌角边,头埋在膝盖里,一抽一抽的在哭,柔弱娇小的身子缩成一团,像一只被人遗弃的小猫一样。   他叹了一口气,只将人轻轻地抱起:“乖啊,娇娇莫哭了,不过是白日里说重了一句话,你便记仇了,那我往日里对你的好,你这三个月怕是忘光了吧。”   他这句话不如不说,刚刚出口,就觉得怀里的人颤抖的更厉害了,抽噎着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将人放在床上,脱鞋子的时候,才发现,那大拇指露出了血丝,才晓得她撞到了脚趾,一时间轻笑出声,一心疼的紧,一边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一时间又小意的避开了伤处,亲了几下,素云怕伤到脚了,就由着他去扯着脚,将被子一扯,蒙住头又继续哭。   陆磊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又是哄又是给涂药,最后还是不晓得两人又如何的纠缠在一起,亲的素云神魂颠倒,云里雾里的被陆磊一番的小意的话哄着,腻歪的天微微亮了,才相拥睡去。   素云睁开眼,就看到陆磊又黑又糙的脸,陆磊的头发和硬,散乱的披在枕头上,乱糟糟的胡子也没刮干净,若是换了一身衣服丢去了大街上蹲着,肯定有人认为是哪里来逃荒的人。   素云纵然昨日因为被他说了一句,自己默默的难过了大半天,如今他巴巴的寻了过来,又是抱又是亲又是哄,心头的气也早早的消了去。   如今这人一身糙味的躺在自己身边,那在空中飘荡了许久的心,终于是落了地,陆磊闭着眼睡,仿佛也晓得素云再看他,长臂一伸将她按在自己怀里,道:“好娇娇,再陪我睡会,这段时间差点累的不行了。”   素云只被他一连声叫的浑身酥软,又被那铁臂箍住了不能动,只这几个月不安的心也终于落定了,不多时就被传染了困意,伏在他胸前,沉沉的睡了。   素云醒来的时候,这床上又只留了她一个,她忐忑的掀开帘子,只道这就像做梦一样的,好像梦到了陆磊回来了。   穿鞋子时看到了包的厚厚的脚指头,痛意传了过来才晓得,那梦里的一切都是真的。   外面的人听得动静,忙掀开了帘子,看到她静静的坐在床沿发呆,大手伸过来揉揉她柔软的头发,轻轻的坐下揽着她,含笑道:“饿了吗?”   素云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人,穿了居家的便服,腰带也松松的系了一下,宽阔的肩膀将便服有模有样,胡子也刮的干干净净,仿佛昨日的狼狈都是过眼云烟一样,只含了笑对着自己在笑。   她垂首,默默的顿了顿头:“嗯。”   能不饿吗?昨天晚饭没吃,又被折腾了半宿,能撑到现在真不容易。   陆磊只笑着,在她额上印了一吻,就快步掀开了帘子,在素云愣神的时候拎着一个食盒,将几碟子她素来喜欢的菜摆在了托盘里摆在了靠窗的小桌子上,“吃点东西吧,去城西买的老鸭汤,还是热乎的。” 第一百四十章 夹枪带棒谁不会   素云只不动,泪就一滴滴的流了下来。   因着陆磊的突然回来,素云说不清了自己的心情,若说之前都是期盼,如今人回来了,她反而心里更空落落的。   说不清自己的心情,她简单的吃了些东西,又躺回了床上,陆磊却没有她这样的悠闲,只休息了半天,又被叫过去了去处理公事。   他临走前,歉意的道:“娇娇儿,等我晚上回来。”   素云木然的侧身往里,没理他。   陆磊又是一连着几天没回家,素云也不管,只每天好吃好喝的看起来与平时一样。   只那城南的宅子里又说,陆老爷生病了,素云有些愣,半晌才反应过来,是陆磊的爹,自己的公公。   她可以在陆磊的面前耍小性子,可是面对陆家的二老,却是一筹未展,只得带上春雨和如意又去赶去了城南的宅子。   上次见梅子箐还吃胖了许多,今日一见,确实面色泛青,眼窝深陷,素云刚刚站过去,梅子箐就狠狠的盯着她,梅老太太只叹着气将素云推远了些,让她一旁远远的站着。   自己便上前呵斥道:“你就使劲地作吧,好好的日子不愿意过,就这般的糟蹋自己,看看最后能如了谁的意!”   那大夫道:“老夫也算尽力了,只这病,老夫实在也是没辙了,据说那新上任的陆大人,这次从疫区回来,带回来一个京城的名医,我觉得你们不若去求一下,反倒有些成算更大些。”   说着连方子都没开,拎起药箱出了门。   素云只大吃一惊,忙随着梅老太太的小车,一齐也出了门。   “祖母,这是怎么回事?前段时间公公不是已经可以起身了吗?怎么如今又这样了?”   梅老太太拍着她的手道:“好孩子,都是你婆母她作妖啊,哎,她也是可怜,只得了这么个疯魔的病,可叫人如何是好啊,好些的时候还跟正常人一样,不好的时候,就跟个疯婆子没什么区别,真是造孽啊!”   “往日婆母她温柔又和善,大夫都没说到底是什么回事么?”   素云只看着现在的梅子箐就有点怕,生怕她拿个什么东西过来砸一下。   “大夫说是受的刺激太过,淤堵迷了心窍,都是我老婆子的错啊,我若是成天让她学些刺绣也就是了,偏偏请了个女夫子,还学了一些什么辞赋,她整日里只晓得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可这世上放眼望去,但凡家里过得去的,可哪有这样的人啊,如今她成了这个样子,都是我老婆子的错,为什么要请了劳什子的女夫子,教了这些个乱七八糟的东西哟。”   梅老太太一时抹起泪来,素云怔怔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一生一世一双人,多美好的词啊,恐怕这世间要如愿的女子不多了吧。   看着屋里依然哭叫喊天的梅子箐,她心里酸酸的,道:“春风春雨,将陆夫人带出来吧。”   “让这两个孽畜自己去折磨自己就好了,不要他们,累了就消停了,素云啊,石头那边如何了,我听刘管事说他已经回来了。”   素云淡淡的道:“清瘦的厉害,怕也是吃了些苦头的,那脸都脱了一层皮的,就呆了半个晚上,就赶去了衙门,我已是好几天没见他了。”   梅老太太听着她这语气不对,往日里素云提起来陆离总是一副含羞带怯的样子,一眼看上去就晓得两个过着蜜里调油的小日子。   有些事情眉眼里是掩不住的,梅老太太皱着眉头看了素云半天,也不见她有什么动静,道:“刘管事给请了一个新的大夫,那大夫这两日里也该到了,素云乖孩子,你别跟你婆母一般的见识,且先回去吧,别让石头回来看不到你,心里又着急。”   素云见她说的真切又去房里跟梅子箐道了别,被梅子箐又骂了几句,才留下了一些药材补品,匆匆的乘车去了。   如今的府城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繁华,仿佛那几个月的一来的焦躁,都是梦一场。   看着车来车往的街道,和那些装扮依然华贵的女子,又开始呼朋唤友的去那食铺子里三三两两的聚会。   素云只觉得还是这样好些,总比那些日日凄惨的躲在屋里不能出门的好。   带着如意慢慢的一路走了过来,那垛子口的官兵见了二人,纷纷的吹起了口哨,然后嘻嘻哈哈的一片。   如意看看素云目不斜视的样子,便随着她进了刘娘子家的成衣铺子,铺子里的隔帘里,正有人在量体裁衣,这人也面熟的人,正是那苏娘子。   她一身的绫罗绸缎,看着挺华丽的,只是跟那会跟着封静的时候却是两个光景了。   她从隔帘里看到素云,咬了咬唇,将帘子拉开,那小丫环看着她满脸的怒意,顿时染上了灿烂的笑容,不由得在身后打了几个寒颤。   看着她笑眯眯的上前行礼:“见过陆夫人,真的是好久未见了,陆夫人安,怎么陆夫人也在这小店里做衣裳呢?这小店里没什么好的布料,哪里能入陆夫人的眼睛呢?”   素云本来就是要给如意做几身衣服的,见了她这般的作态,明明是想要上前讨好的,可临到头,说出的话只变了味道,刘娘子白了一眼,一屁股将她撅到一边去。   她踉踉跄跄的差点跌倒,还是那小丫环仗义,用自己的身子挡住她,才没有摔倒,她只心里头难堪的很,狠狠的在小丫环身上拧了几把,那小丫环连躲都不敢躲,只生生的受了。   转回头就看到素云端坐在一旁,那刘娘子亲自量体的人却是素云身边的丫环,那叫如意的,不由得恨从心头起道:“原本还道这小店尚可入眼,哪里料到这小丫环也在此做衣裳,没得落了咱们老爷的名头,走吧,这里也配不上咱们的身份。”   素云听得她这话,放下了茶盏道:“苏小娘,不对,连大娘子的妾茶都没喝的人,还不能配称小娘,那么苏通房?你怕是不晓得,我们家如意可不是什么奴婢,她是东京城赵家的使女,正儿八经的良家子,可不是苏通房这样的人能比的,苏通房有这般的意识,本夫人倒是挺欣慰的,还请苏通房以后谨言慎行,说不得你家许大人便是连那垛口的位子都保不住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苏娘子吃瘪   苏娘子一张俏脸上,青白红紫,夹杂了难堪的表情,一会就换了几个颜色,最终出口道:“那还不一样,都是伺候人的罢了!”   刘娘子只恨她是个客人,不能往外轰她,趁着拿软尺的工夫,又用屁股将她撅了一下,这下子没有了小丫环的扶持,苏娘子便软软的跌在地上,露出了一双裹的小巧的三寸金莲来。   “哎呀,对不住了,苏......苏......那个苏姑娘,快快起来。”   刘娘子假意的往自己脸上一拍,“你看我这笨手笨脚笨嘴的,一时竟想不起如何称呼苏......嗯,苏姑娘了,苏姑娘若看不上小店的布料,也无妨的,再过去半条街,那边有个专供西洋的铺子,哪里的布一尺千金的都有,苏姑娘,您这边请啊!”   刘娘子一通话,将个苏娘子臊的满脸通红来,却她如今的身份已经不是她可以放肆的时候了,只往后凶那小丫环道:“没眼色的,还不快扶着我出去,这铺子我看这般的态度,也不是能干长久的,晦气。”   那小丫环瑟瑟缩缩的扶着她,行至门口,那苏娘子又突然回过头临走还啐了一口。   把三人恶心的不行。   如意眼睛滴里咕噜的一转,高声道:“苏通房,你屁股后面有个什么啊,好吓人。”   那苏娘子正在跨门槛,她裹了一双小脚,本就走的不太平稳,听到这里,赶紧的去扭头看,那小丫环也不大,顿时扑在那门槛上,就听得苏娘子“嗷。”的一声,从门槛上摔了下去。   且不管那门外主仆二人的惨状,素云只点点如意的额头道:“你个促狭鬼,日后切不可这样。”   刘娘子已经三步赶作两步,将那苏娘子扶了起来,只见她斜斜的衣襟被扯松了许多,白花花的胸脯上露出了密密麻麻的红痕来。   老脸一红,又松开了手,扶了一半的苏娘子,又嗷的一声,倒了下去......   一个矮瘦的小个子从垛子口快速的奔了过来,一把将苏娘子扶起来,厉声道:“怎么回事?”   刘娘子跟垛子口的官兵甚熟,将一个小头目模样的人,还厉害的不行,火从心头起,道:“她自己摔倒了,关我何事,扶人还扶出错来了?”   又抢在许焕开口前又道:“不过是个通房而已,拿什么乔呢,在我这。”   许焕只气的青筋暴起,正欲发作,抬头却见素云婷婷袅袅的到了门口,平静的道:“苏娘子瞧不上这小店的布料,只刚刚便出门有些急。”   只一句话,将一股子杨焕的一股邪火也压抑了下去,如今他不过是垛子口一个小头目,而陆磊已经暂代了封静的官职,无论从哪里说起,他今日都是要忍下这口气了。   只拱手一礼,冷哼了一声,便扶着哼哼唧唧的苏娘子,叫了街边的一顶软轿,付了钱,将她送了回去。   翌日,许夫人又上门了,只身一人,挎着一个篮子,并无绫罗绸缎在身,只一身褐色细棉布的斜襟子外裳,扣响了后院的小门。   素云正在看着盈盈和如意在翻花绳,两人都是高手,翻来翻去的,始终分不出个胜负来,素云并不忙,就坐在旁边看着她俩在嬉嬉闹闹。   许夫人进了门就盈盈的坐在石桌前,看着她笑道:“听说你昨日给我出了口气,我今日是来拜谢的。”   如意赶紧的斟了茶,带着盈盈去了灶下,让二人说会话。   说着就将掀开篮子上的盖布,从中掏出一个匣子和一个布包来,“如今杨焕没了官职,江家已经派人几次要我让出我的几个铺子,我哪里肯甘心,只想妹妹帮我一把,那几个铺子我就留了一个,全转给了江家,好在江家给的价格不低,我也不算亏,只如今我城郊还有两处小庄子,想来想去,还是变成大钱我才能安心,不若妹妹帮我一把,收了去,如何?”   素云皱着眉头道:“怎么回事,那江家竟然如此的跋扈吗?”   她想起了良哥儿,那个不爱说话的小童,只柔柔的抓住她的手,给什么就吃什么,可爱又乖巧,难道是这个良哥儿的江家不成?   “江家不管怎么说,价格给的还好,若不是转给江家,被那其他家盯去了,说不得我连银钱也得不到的。”林晴照淡淡的道。   将那布包一层层的打开,露出两张盖了章的契纸来,“妹妹看下,相中哪个了,尽管挑。”   “哪里就走到这一步了。”素云这般说着,还是接过了契纸,她虽然有了铺子,还从未买过庄子,只将那字体,认真的辨别了一通,道:“随阳镇,离着这里不过一个时辰的路程,地势算是好的,姐姐还是收好的好,如今粮食值钱,庄子很难得。”   说着又拿起另一张地契看了一眼,大吃一惊“这......,林姐姐竟然这般的豪横啊!”   “我坑了林家的嫁妆银子,有一大半就在这里了,这里倒是极为安全的,紧邻着一个什么贵人的庄子,那庄子的门口,终日都有带刀的守卫,倒显得我那庄子也一起金贵起来了,这么几年来,从未有人上门找茬的,妹妹若相中了这处,我倒可以转给你。”林晴照挑了下眉。   “瞎说什么?这么好的宅子,只留着传家便是了,如何能转让,若是非让我挑一个,我倒是想挑了那随阳镇的,我们家盈盈就是随阳镇的人。”   “随阳镇那庄子里的人,现在管着的是许家的人,许焕家的没出五服的一个堂哥,人是凶的很,每次送出产,都是直接送到许母手上的,具体是个什么情况,我目前也不清楚,如今那庄子,除了地契上是我的,其他我却是一无所知了。”   林晴照皱了皱眉头,交代了一下随阳镇庄子的事情。   素云晓得她这般话的意思,只拍拍她的手道:“我如今仗着陆大人的权势,正是不好惹的时候,为你出口气也是应该的。”   两人对视一笑,就叫了如意去叫牙侩娘子来,两个小姑娘便挎着一个小篮子,嘻嘻哈哈的去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去随阳镇   “这庄子麻烦事多,不过我却也有私心的,若是不给你,在我手里,我只一个大钱的收益也看不到,还不若给你了,妹妹是个爽快的人,钱多钱少的我不在意,只出了这口气,我便是心里也舒坦些。”   林晴照轻轻的将那契纸放在石桌上,轻轻的向素云的方向推了过去,坦然的一笑。   素云没说什么,接过了那契纸,淡淡的道:“看来这庄子今日便非我莫属了?不过丑话我说在前面,在商言商,我是不肯收取贿赂的哦。”   白皙的手捻起那契纸,另一只手轻轻的弹弹,勾了勾眉毛,绽开一个笑。   林晴照只摇摇头道:“妹妹的人品我是信得过的,若我不收钱,你便是绝不肯收的,只是现在大灾年,这庄子也不大,值不了多少钱,便是个廉价的。”   “姐姐这话说的有些不够意思了,难道我还缺这点钱不成,等常牙侩到了,不若让她估个价,我们也好行事。”   牙侩娘子没来,来了个胖胖的姑娘,如意介绍说是牙侩娘子的的女儿。   她给不了参考,素云便让她回去了,只道没有什么急事,等牙侩娘子回来了,再说倒也不晚。   “我这两张契纸,今日就不带回去了,劳烦妹妹看着,明日一早我便带了婆子,我们一起等牙侩娘子一起去看看庄子。”   素云只不肯:“你这万贯的钱放在我这里,我只怕我今晚睡不着了。”   林晴照却不由分说,恳求着:“我今日上门也是求妹妹一件事的,我上次看那个春雨身手不错,妹妹能不能借我两日。”   “怎么了?杨家的人欺负了你了?”素云敛了神色,有些紧张。   “欺负倒也不至于,不过没有好话就是了,妹妹替我羞辱了那苏通房,杨焕也吃了憋,我还是心里慌的很,想着借妹妹那个侍女安安心。”   素云想了一通道:“好,等下便让春雨跟你回去,你有什么委屈且不要自己吞了,让春雨打回去,只要不出人命,伤的也不怕,大不了出钱给他们买药吃!”   林晴照认识了素云这么久,她一直都温温柔柔的,如今这段话出来,她便笑弯了腰:“我平日自认自己有几分拳脚,便横的不行,落个母夜叉的名头来,看来若妹妹这般的豪横,这名头都要让给你了。”   素云只这般说,肯定不会这般的做,只笑着将人送出去了门,就看到一个刀疤眉站在门外的小驴车上,连忙招呼:“正好,有车送你和春雨一起回去,还省得走这许多的路了。”   不晓得刀疤眉在这里听了多少,素云晓得他是个嘴严的,也不在意。   忙招呼了林晴照和春雨一起上了驴车,春雨笑着道:“大娘子放心,我定会将林娘子照顾好的。”   素云看着他们渐渐远去了,才回了院子,将那匣子放在床边的柜子上,叹了一口气。   素云忧心的那庄子的问题,林晴照这个正主,身为杨家的主母,那庄子的出息竟然一分都捞不到,可见这许焕的堂兄是个霸道的,还有一点就是杨焕他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情。   他虽然有着功劳,但是这么多年来立功的人不在少数,就凭着杨焕能得了封静的眼,做了这副手的头把交椅,此人绝不是个简单的。   那庄子的事情,他母亲对待林晴照的态度,他就不可能不知道,如果他是在知道的情况下,还任由对方这般行事,那么肯定的就是个难缠的主了。   一直等到了半夜,陆磊还没有回来,素云就开始昏昏欲睡了。   只想着庄子的事情,还在歪歪斜斜的强撑着,手里的一本话本子,翻的乱七八糟的,早都不知道看到了哪一页。   等到陆磊披了一身夜露归来的时候,看到那帐子里的人影时,便将那油灯熄了,留了柜子上头蜡烛,将素云手里的话本子小心的抽出来。   素云心里有事,本就睡的不踏实,感觉到了他回来了,看他抽去了话本子,迷迷糊糊的道:“你回来了,我有事跟你说。”   “什么事?”陆磊将话本子放好,将她的手放进了被子里,托着她的腰将人往下放放,枕头也调整好了,才柔声的道。   “那个林姐姐,杨焕的夫人,她要让我买了她的庄子,我挑了一个随阳镇的。”素云含含糊糊的说道。   “睡吧,明日我也要去随阳镇一趟,陪你一起去。”陆磊眸子闪了闪,这许夫人怎么这时候要卖庄子,许焕的官已经降了许久了,怎么偏生现在要卖庄子了。   素云本就困的不行,一听明日陆磊也要去随阳镇,顿时放了心,只抱着他一条胳膊,呼呼的睡了。   陆磊只看着她的娇颜,心里头邪火翻起,最终还是轻轻地揽过她揉了几把,没舍得将人弄醒,平息了片刻便也一起睡了。   翌日一早,林晴照和春雨乘了两顶小轿子到了这后院的巷子里,刚刚转过来,就远远的看到马车停在了巷口,陆磊正托着素云的腰往上推,她连忙下轿与陆磊见礼。   素云就探过来头道:“林姐姐,你来了,我们正要去寻你,今日大人也休息,我们一起过去,就不用担心那许焕的堂兄了。”   林晴照点了点头,转身随着春雨和如意还有盈盈,一起上了后面的马车,她自己推脱了要与素云一起共乘,才看到陆大人的脸色稍微和缓了些。   众人都道这陆大人是个赛阎王,可是从她这般的看来,便是对外人那般的脸色,只对着素云一个人柔情似水,才是真男子,只听说那陆大人连上面赐的人都婉拒了,她只暗暗的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自己也都酸的不行。   十月里秋高气爽,只那官道沿途的田里,才有青色稍稍的冒出头来,映着远处墨色的山林,更加的萧瑟了,这江都的这边往往都是收了稻子便要种各种青菜的,因着一场旱灾,多多少少还是有影响的。   越往随阳镇去,那嫩绿色便逐渐的多了起来,田里有那勤劳的人们,正在挥舞着锄头,在湿漉漉的田里刨着,后面是一些刚刚栽种好的青苗。 第一百四十三章 嚣张的杨家父子   随着绿意渐浓,便到了随阳镇。   林晴照的这处庄子,在镇南头,和盈盈的家一南一北,盈盈有些难过,随后又柔柔的抬起头,和如意一起扶着许夫人下车,“许夫人您慢些。”   “你们俩也慢些,这般贴心的小丫头,卫家妹妹也真的是有福气。”   许夫人今日打扮的不显眼,还是一身褐色的衣裙,外面套了件同色系的外裳。   如意听得她这般说,只展开一个笑颜,显得很开心。   盈盈却后退了一步,离许夫人远了一些,虽然比如意年岁小些,却显得更为稳重。   几人又去了前面,素云也没有下车,正靠在马车上,一脸通红,用手背去贴着脸颊降温,陆磊干咳了一下道:“去叫门吧。”   拍了半天的门没人应,刀疤眉没了耐心,正要一脚踹过去的时候,远远的来了一辆牛车,看起来还着急的,那老牛驾车的人高声的喊着:“你们什么人,这是私人的庄子不知道吗?”   林晴照用手搭了个凉棚,嘴角勾起来,“哟,是伯母啊,您怎么不呆在庄子里,反倒去了外面啊。”   “哎哟,焕儿媳妇,是你呀?我说呢这远远看着倒是一派富贵的模样,原来是我家焕儿的媳妇啊?你怎么今日有空到这里来?”   那婆子看着倒是个和蔼的挽了林晴照的胳膊,看起来倒是亲热的很。   只不说开门,也不说让进去,只站在门口,说个不停。   “这乡下的日子过的苦,你这个金贵的人儿,怎么能到这里来呢,却啥就带个信,让你侄儿给你送去,铁锤,还不来见过你婶子。”   “见过婶子,婶子安。”那牛车上原来还躺一个半大的小子,正蒙着一柄折扇,半躺着,听到他祖母的声音,才懒洋洋的说了几个字,缓缓的坐了起来。   只一眼看到盈盈,便立刻跳下牛车来,那折扇一展道:“婶子是来给我送丫环的吗?这两个不错,我都喜欢,这个漂亮,如若只给我留一个,那就这个吧。”   唰的一声,折扇合起,指向施盈盈。   施盈盈只扫了他一眼,往后退了几步,更靠近了素云的马车,便又垂下头,一声不吭。   “你想的真美啊,长这么大一张脸,倒是没有白长,瞧瞧你那臭嘴一张,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哪个大家的公子呢?还丫环,做你千秋美梦去吧。”   如意一向嘴巴利,像这样的场合,素云总归是要带着她的,她泼辣,还敢动手,尤其在搭配上春雨的武力,两人一向配合的天衣无缝。   那小子气急败坏的道:“翻了天了你,一个小小的丫头片子,还想造反不成!”   许夫人忙推了推那婆子:“伯母,这铁锤怎么现在脾气这么大了,这......”   “瞎说什么呢,焕儿媳妇,这自家的丫环,谁用不是用,你能看着铁锤年纪大的份上,给他送个通房丫环,那可真是太感谢你了,既然这丫环都送到了,焕儿媳妇你赶紧回去了,哟,这还是两辆马车呢,这一辆可是焕儿媳妇你送来的?”   说着上前几步就要掀开帘子,盈盈和如意一挡,被她一手一个推开,林晴照只心里冷笑着,也不阻挡。   果然,“嘭。”   那婆子刚刚掀开了一半的帘子,还没开口,就被一条长腿给踢了一丈开外,她撑着没起来,张口吐出来一口血,随即就晕倒了过去。   那铁锤只吓傻了,半晌回过神来,奔上去拍门:“阿爹阿爹赶紧的开门,我阿奶被人打死了,快些开门啊,再晚些,连我都要打死了,你可以哪里去在生个儿子啊,阿爹,你快来。”   一个粗狂的声音传了过来:“哪个活腻了的,敢打我的老娘和儿子!”   那人青天白日里只穿了一个外裳,还露着大片的胸膛,边系着腰带,便大大咧咧的开了门。   如意和盈盈顿时转过了身子,就听得那人哈哈哈的大笑。   “哟,弟媳妇是你呀,这是怎么了?在杨焕那得不到滋润,想起我这个大伯了,哟哦哦哦,真是个稀客,哟,这两个小丫环也是俊的,正好给我爷俩一人一个。”   这不着调的话,顿时把素云惊呆了,陆磊低低的道:“莫出去!”   将她细白的手拿在手里,一根根的亲过去,连那手背上的小窝窝也不放过,素云又羞又恼,这人已经这般的闹了一路了,碍于前头有车夫,她也不敢发出什么声音来,只拧了他的耳朵,恨恨的道:“别闹了,快看看外面怎么样了。”   “闹不起来,古仁在,春雨也在,不过是想看看他能说出些什么话来,不会让她们几个吃亏的,你放心。”   说着又将她唇上的最后一丝胭脂,吃了一干二净,听得外面林晴照的声音,不悲不喜的传来:“大伯就是这般的帮我守得庄子,我这几年只一个出息没见到,今日来,不是看望大伯和伯母的,更不是来送丫环的,是来收回我这庄子的,我已经寻好了买家,这庄子不日便要易主了。”   “哟,焕儿媳妇,寂寞了就来找哥哥,肯定给你快乐的,如今一家人说什么两家的话,焕儿纳妾,你也莫要难过,要不大哥过去将那小妾带过来,让你跟焕儿继续做一对鸳鸯去?”   “大伯说笑了,这是我的,说道天边去,这庄子也是我的,至于杨焕,他自有他的俸禄和朝敬,和我的嫁妆庄子,却是没有半点关系的。”   “这庄子说实话,你卖出去也白瞎,老子给你说好听的你不想听,今儿,老子给你拖个底,这庄子它就是我的,任谁来了也别想弄走。”   说着和那铁锤一起,砰的一声关了门,连倒在地上的老婆子,一眼都没看。   林晴照只气的大喘气,涨的脸通红,又无可奈何,便从那驴车里抽出来一根门栓子来。   陆磊咳了一声,古仁就飞身下去,将林晴照扯了一把,一脚上去,将那门砰的一声,发出了巨大的沉闷声。   古仁挑挑眉,对着马车吹了一声口哨,道:“里面包了铁。” 第一百四十四章 妆门前的闹剧   那婆子听到古仁不过踹了几脚就说里面包了铁。   本来还在颤颤的躺在地上的婆子,赶紧翻了个白眼晕了过去。   春雨听到他这样说,也快步上前,推了推紧闭的门,问许夫人:“夫人这门是什么时候装的。”   “我是第二次来这里,还是三年前,记不太清了,但以前的门是栅栏门没错!”   江都多毛竹,就有了手艺人做出那双排的毛竹门来,结实又坚固,只收个手艺钱,家家的毛竹细竹,砍了几捆子就可以做了,甚至有些不讲究的人家自己随便扎扎也能做一圈院子来。   如今这个庄子的大门,却做了铁木门,倒是像一些官家富贵人家做法,引起了众人的疑点。   许夫人有些紧张,看了眼那倒在地上装晕的婆子,上前摇晃了下,“伯母,伯母,你醒醒。”   可是无论她摇了多久,那婆子始终没有醒来。   陆磊独自一人下了马车,许夫人忙道:“陆大人,我……”   陆磊做了一个手势,她顿时垂首立在一旁,只和春雨一起守好了那婆子,陆磊对着刀疤眉做了一个手势,刀疤眉背过身,点燃了一个什么东西,只见到啾啾啾的窜上了天,然后就消失不见了。   陆磊转过身,对着春雨道:“上车,看好大娘子。”   转身去了大门处,推了推那大门,竟然无丝毫的动静,怪不得刚刚众人拍门,里面都丝毫动静,合着这庄子里,还藏有不可见人的秘密?   掏出一把匕首,伸进了门缝里,半天一动不能动,他神色凝重的朝着刀疤眉点点头。   刀疤眉走了一段,奔了几步踏上了陆磊的落下的手,两人配合的完美,只一个瞬间就腾上了那门楼子的上面。   刀疤眉呼了一声,“这上面都是铁钉和碎瓷片,大人小心。”   陆磊从腰间扯下一根软鞭子,缠上了刀疤眉的手里的武器,纵身一跃,也飞上了门楼。   踩上那碎瓷片和铁钉,脚下发出蹭蹭的声音,转眼就落在了庄子里。   那正在躲在屋里的父子两个,正彷徨的商量着对策,浑然不知有人闯了进来,只隐隐约约的还能听到有人拍门的声音。   “阿爹现在可怎么办,阿奶还在外面呢?”   “莫慌,这个贱人怎么突然来了这里,没道理走漏风声啊。”   “阿爹,现在那东西?”   “莫慌,今晚那些人就运走了,和我们半点关系都没有,咱们不要自己慌乱了手脚,一时半会外面的人也出不来,等会我去吓她们一吓,说她们伤了你阿奶,要去报官,看看她们会不会走。”   那中年的男子此时没有了跋扈的样子,只来来回回的踱着步,双手握着,一副紧张的样子。   素云只懒洋洋的伏在车上,春雨进来的时候,脸还是绯红的,春雨眨巴眨巴眼道:“大人吩咐我来守着大娘子的。”   说着拿了一件薄披风给素云披上了,实在没眼看啊,大娘子的衣襟都扯松了,漏出来一片点点的红痕,慵懒的撩人的紧,春雨自己都觉得这场面实在是香艳极了。   这些事合着不能是大娘子自己热了扯的,想到那被戏称赛阎王的陆大人,春雨实在无法将那名号和眼前的这一幕联系在一起。   结合之前听到的那些动静,她自己目不斜视的端坐着,再不肯往素云那边瞟一眼了。   外面的如意依照计划,隔一会就拍门呼喊,隔一会就拍门呼喊。   并时刻注意那假意晕倒在地的婆子。   许夫人本是想着来察看庄子,依着她敏锐的头脑,立刻便觉出了异样,这庄子有问题,但是有什么问题,她自己也说不出来,如今看顾庄子的人是杨家的亲戚,她自然也逃脱不了干系,只能等陆大人从庄子里出来,再查看情况了。   至于那晕倒的婆子,宁可错杀不能放过,思及此,她取出来自己身上的绯色汗巾子,悄悄的摇了摇那婆子,只那婆子竟然紧闭了眼睛装晕,那眼睛却逗的厉害。   就不管不顾的将她双手绑了起来,刚刚打了一个结,那婆子就“悠悠转醒”。   “哎呦,我这是怎么了,哎呀有劫匪要劫财劫色了,救命啊!”   这慌乱她装的倒是有模有样的,只是眼前的几人都不吃她这一套。   她嚎叫了一通,只觉得手被绑的更紧了,只得睁开眼道:“焕儿媳妇,你这是要干啥,要谋杀你伯母吗?你这丧尽天良的小贱人,赶紧给我松开,否则看我不让焕儿休了你去!”   她这边自言自语的带劲,许夫人将那汗巾子紧紧的绑好了道:“伯母那您赶紧的去,否则晚了,我都怕你没机会了。”   这时候庄子里传出来了杀猪般的叫声,她顿时慌的从地上起来,只手还被捆着,又被许夫人一把摁在了地上。   “你们把我的儿子孙子怎么样了,那些粮食跟我们无关,跟我们无关啊。”   许夫人神情大骇,怎么跟粮食扯上了关系,难道这家人背着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不成。   联想起前段时间官府拨下来的救济米粮,她有些慌神,她觉得杨焕做不出这样的事情,但是这婆子的神态她却不敢如此断定了,封大人和陆大人都没有在的情况下,难免杨焕他犯了糊涂。   环顾四周,如意还在时不时的扮演着砸门敲门,盈盈只静静的站在素云的马车旁边。   她看着四周苍茫的一片,心头最后一片希冀也落了空。   封静受了刺杀回来,并没有大肆宣传,只是静静的呆在后衙养伤,随后陆大人回来,时局生变,杨焕被撤,开始开仓发放米粮,府城的局势顿时大变,所有的事情井井有条的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难道这事情,杨焕有什么手脚在里面不成,她只觉得手脚冰凉一片,站立不稳就往下一倒,正好跌在那婆子的身上,又引得她嗷嗷的嚎叫了一通。   庄子里的叫声片刻就消声了,许夫人六神无主的坐在那婆子身上,心里头不断的推翻自己的猜测,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来。 第一百四十五章 可疑的人   盈盈抬头看着许夫人,犹豫了一会,还是上前将她扶起来,低声道:“夫人莫慌,有我们大娘子在呢。”   许夫人这会才堪堪的回过神来,静静的看着盈盈低垂的眸子,“对,你家夫人也还在的。”   “谁来扶我起来一下,你们这些小贱人,这般的心肠歹毒,小心惹了报应。”   她一边的咒骂着,一边扭动着肥硕的身子,扭像一条虫一样。   可是没人理她,春雨探出头来道:“许夫人,我们大娘子请您到车里来。”   说着便下车,将许夫人扶进了车里。   看到素云伏在垫子上,忙道:“妹妹可是又哪里不舒服?”   素云撑起身子:“有点头晕,歇会就好了,外面庄子里怎么了?”   “我觉得有些不妥具体哪里不妥,我一时半会也说不清,刚刚陆大人和那位壮士翻进去了,等会看看有什么消息传出来。”   这时候外面响起了一阵马蹄声,有人嘶哑着嗓子道:“前面何人,怎得停在这里。”   还不等二人掀开帘子,就听得那婆子的声音颤抖的道:“爷,爷,快将奴婢松开啊,她们想要奴婢的命啊。”   不管来人是谁,许夫人都不得不出去,见素云正在漱口整理衣衫,她撩开帘子,道:“我是这庄子的主人,前来察看庄子的收成的,这庄子已经两三年的产出都没有送到我手头了,我也是疑惑的紧,只是这庄头始终不肯开门,才在此停留的,不知各位是?”   “哎呀呀,这可就巧了,大水冲了龙王庙,原来是许夫人啊,我这去年租了贵庄子放了些货物,对了我钱是付足了的,每月三贯,那许大人都晓得的。”   许夫人心里一沉,这事情果然跟许焕有关吗,只面上还含笑道:“这事我家官人从未跟我提过,不过既然是一家人,等我回去问问他罢了,不知各位今天来是?”   “今日说来也巧,正是来拉货的日子了,那庄头或许在忙,小可催下他。”   只将手中的器物,往那大门环上敲了几声,就远远的听到了有人道:“来了来了!”   正是刚刚那个中年男子,只腿一瘸一拐的,那人问:“杨兄这腿是怎么了?”   “被提了,刚刚来得及,摔了一脚,你看这一身的土,还来不及拍呢?生怕胡公子着急,这不就赶紧的开门了吗?”   那男子道:“来人,帮夫人把马车一起赶进庄子里。”   底下的人,便不由分说的将两辆马车赶了进去,春雨听到这动静,朝素云使了眼色,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瓶子,往她脸上抹了几下,左手只背在身后。   至于那躺在地上的婆子,也一起提溜了进去,那婆子没有了刚刚的嚣张,倒是跟个缩头的鹌鹑一样,老实的很。   素云也觉出不对来,明明那刀疤眉和陆离进去了庄子里,照理来说应该把庄头抓住了,怎么那如今庄头又出来开了门,还将这伙人迎了进去。   只是这马车已经进了庄子,便有人将大门关紧了,那婆子已经松了绑,正洋洋自得的道:“焕儿媳妇,你这般的作为可是伤了你伯娘的心啊,我往日里待你可不错,你不说孝敬我,还带了人要将我捆了,老娘可告诉你,你这算盘打错了,若是焕儿知道了,看不休了你。”   这一行人到来的这一会,明显的这杨婆子虽然怕他们,但是那神情明显就是有了靠山的样子。   “马车里的女眷,也下来休息吧,难道还要一直在马车里不成?”   那人的语气有些不善,春雨只好扶着素云下来。   素云的手伏在帘子上,那几人的目光落在那暗青的帘子上,纷纷亮了一下,手指柔弱无骨,洁白细腻,但随后春雨掀开了帘子,那几人的嘴角抽抽,一拂袖便进了屋里,道:“杨大娘,收拾个屋子,让她们几个进去呆着。”   杨婆子看着素云一身家常服饰,只脸上几大块斑点,横穿了整个白皙的小脸上,不由得叹道:“哟,你这夫人长的也太,还不若这身旁的丫环有几分姿色了。”   说着从怀里摸出一把钥匙,穿过一灶房和柴房,打开了旁边的一间房子,收拾的倒挺干净的,几人进去之后,她便砰的一声在外面关了门。   如意上前几步拍门,“你锁门干嘛?”   那杨婆子道:“姑娘们歇着吧,等会就知道了。”   许夫人看了素云脸上的斑,只点点头,就往那隔间走去,用力的扯了一把那窗子,窗子松动了一些。   看着不远处有人在往外运着什么,她停下了动作只从那破烂的窗户纸里往外看。   “许夫人。”春雨悄悄的过来,也凑了一起看外面。   “他们运的是什么?”   “看不清楚,是麻袋,像是粮食,看那人身板壮实的很。”   春雨毫不客气的将许夫人往一边一推,占据她的位置,那些人往马车上来来回回的搬了几十麻袋的东西,倒不像粮食。   随即退了出去,伏在素云的耳边道:“陆大人混进了对方的队伍里,在搬什么东西,但具体是什么不知道。”   “按大人的计划行事,你也歇着吧。”素云同样的小声道。   陆磊虽然暂代了转运使,但封静的职责依然还在,那个回去养伤的不过是个侍卫而已,真的封静依然在江都,具体在哪里,只有几个心腹知道,杨焕的异样,他早就觉察到了,不过添了一把火,果然那伙人就乱了阵脚,一边匆忙的行刺,一边匆忙的转移东西。   陆磊他们疑心庄子上的并不是粮食,而是盐。   盐是暴利,不管怎么严打,总有人会铤而走险,而杨焕一个穷惯了的小子,因着立功得了官职,本就根基不稳,靠着八面玲珑的杨夫人才堪堪的稳住了脚跟。   只一个空降的陆磊,就将他打出了原形。   不多时,有人的脚步声传来,“开门!”   素云听得是刚刚那庄子外头的人,冷静的道:“什么人?”   突然想起这屋子是杨婆子在外头锁的门,果然外面已经传来了刀斧砍门锁的声音。 第一百四十六章 素云遇险   素云听着外面的刀斧砍门锁的声音,心里慌的很,面上却十分的镇定:“春雨,如意我们把桌子抵紧了,坚持到大人他们过来。”   不过砰砰的几声,那门锁应声而落,那人一脚就将门踹的一条缝,那八仙桌往后退了退,随即被春雨一脚踢过去,又将门死死的抵住。   外面这人正是那许焕的堂兄许兴昌,他骂骂咧咧的道:“好好的日子不要过,非得来搞事情,本想安安稳稳的就算了,非要自己上门来送死。”   眼看那门一点点的被踹的松动了,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外面“啊”的一声便没有了动静。   刀疤眉的声音响起来,“大娘子已经没事了。”   素云出得门来,心惊肉跳的看着眼前的门被砍得露出一道道的白痕,若是那刀疤眉晚些来,恐怕她们这些女眷可就真的抵挡不住了。   这庄子的房子建的简单一排的青砖茅顶房,从来时的路过来,往后一转,就看到一列列官兵服饰的人,正在清理场地,那场地上有那腥臭的血,地上,就连麻袋上也沾染了不少,素云觉得胸口一闷,差点喘不过来气,春雨眼疾手快的将她扶住,快走了几步,就看到马车停在前面。   将素云扶上了马车,哪里料的那马车里却藏了一个人,一柄寒光凛凛的短剑架在素云的脖子上,狠狠的道:“让开,否则要她的命。”   春雨刚刚攻了一招,那短剑就在素云的颈上划了一道,素云痛出声,春雨不得已才退了下来。   那人挟制着素云,缓缓的挪到了驾车的位置上,道:“将大门打开,莫要跟上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素云脖子上缓缓留下的血,让古仁顿时冷静下来:“兄台,不过一个妇人,挟持一个柔弱的妇人,算什么好汉何必如此的计较,不若换在下如何?”   “换你,脑袋又坑的人才会做吧,赶紧让开,若是有个差池,我就先要了她的命,一命抵一命,也算是值了。”   说着左手将素云的头发拎起,将人往前送了送,素云只觉得脖子痛的很,头发也被提溜着很痛,模模糊糊的前面的人让开了,然后马车飞奔了起来,并没有往来时的路走去,只再崎岖的小路上,颠簸的越来越陡,然后被那人一掌劈下,晕了过去,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当她醒来的时候,身旁漆黑一片,手臂和腿都火辣辣的疼,脖子脸竟没有一处不痛的。   身边有蛐蛐在不停的叫着,手只往旁边触了触,碰到冰凉的树干,才强撑着扶着那棵小树站了起来。   全身都火辣辣的痛,仿佛是被车马碾过一样的。   她不晓得自己是在哪里,但是这漆黑的夜里变数众多,还是要找到一个能藏身的地方才好,十月的夜风冰凉的吹着,她觉得自己开始有些发热了,整个人难受的很。   她分辨的许久,才趁着一点星光,估摸着自己是在一片碎石的林子里,扶着树的手也痛的很,从怀里摸出两方帕子缠在手上,才能慢慢的走了几步,只觉得眼前直冒金星,耳朵里也嗡嗡嗡的响成一片,身子晃了晃,又倒了下去。   倒下去的地方是一片草地,只头晕目眩的在漆黑的夜里翻滚了不知多久,直到被一个稻草的垛子给挡住了,才停了下来。   遥遥的响起了几声狗吠,叫了几声又停了下来,没过多久又开始叫了,一只狗的叫声,引起了几只狗的叫声。   素云连坐的力气都没有,刚刚火辣辣的痛的地方,只更痛了,鞋子也不晓得掉去了哪里,手上缠的帕子也丢了一只,她用手抓了抓,摸到的还是稻草。   不一会儿有火把往这来了,她有心想呼救,张了张嘴,嘴里一嘴的泡子,只发出了呜呜的声音。   淅淅索索了一阵之后,三条狗,一个人,一个火把,就出现了在她面前。   火把下映出来的是个清瘦的青年的脸,什么话都没说,怔怔的看着她,仿佛在打量她是不是一个危险的人物。   她看到人,整个人只松了一口气,张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来,那人蹲了下来,作势要扶她,她心里一放松就头一歪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是一间小竹屋里,她强撑着要起来的时候,门打开了,一条大狗伸着长长的舌头,呼哧了气出现在她面前。   身后一个粗布短打的青年,站在门口,见她醒来了也不说话,转身离开了。   随后一个清瘦的女子端着一个木盆过来笑道:“姑娘你醒了,昨天可吓死我们了,姑娘也是命大,从那么高的山崖上滚落了下来。”   素云张张嘴,嘴巴里或许是滚落的时候,伤到了,溃烂了一片,张嘴都痛,她撑着道:“多谢救命之恩!”   那妇人将她小心的扶好,轻轻的擦了擦手脸,道:“我家的狗子半夜就不停的叫,还挠门,我家小叔子才过去看看,便将你救了过来,姑娘你这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素云笑了一下,只扯到了嘴角,又是一阵疼:“一言难尽。”   “那就别说了,好在都是擦伤,没有伤及骨头,姑娘也是好运气。”   说着轻手轻脚的给素云又敷了一层漆黑难闻的药膏:“姑娘别嫌弃,这药虽然难闻,我们这山里的人家有个磕伤碰伤的都是这般擦了,三两日就好了。”   “多谢娘子了,这是哪里?”   “我们这里叫做念春山,姑娘怕是没听过这个名字的。”   “确实没听说过,还是多谢娘子的救命之恩了。”   素云在床上整整的躺了五日,才忍了痛下得了床,手脚上擦伤的地方也结了疤,如丁大娘子所说,那伤药虽然刺鼻的难闻,确实效果很好,她身无分文,倒是那手上的银镯子还好好的在,只送给丁大娘子,她也不肯收。   那救她回来的青年男子倒是个知进退的,从未与她说过半句话,只是每日里挎着弓箭出去,带了野鸡或者野兔回来,丁大娘子每日里加草药煲汤,素云便一日日的好了起来。 第一百四十七章 赌注   念春山地处江都的边界,这里连绵的都是山,人烟罕至,除了出去不方便,其他倒是都不缺。   山里的空气好,地多,并没有很多的大型野兽出没,只要是人勤快,日子过的也不差。   又过了几日,一个面色黝黑的汉子回来了,扛了一背篓的东西,看到坐在院里晒太阳的素云有点吃惊,随即扬声喊:“阿娇,阿娇,我回来了。”   那妇人带着笑匆匆的道:“怎么提前回来了,快快放下,歇着去。”   转身看到素云,又忙道:“这是二子救回来的一个姑娘,伤还没好。”   “姑娘这是我家的夫君,你叫声大哥就是了。”   素云起身一个福礼,那汉子的眼中闪了闪,忙道:“客气了。”   随即两人抬着筐子,去了屋里。   素云又坐回躺椅上,继续悠悠然的看着那郁郁葱葱的树木上,有几只小鸟站在枝头跳跃着,叽叽喳喳的叫着。   那汉子将妇人扯进里屋,关了房门。   那妇人羞红了脸,道:“怎么这么猴急呢,外面还有客人呢?”   “这姑娘你可问了叫什么名字?”   “哎哟,孟大郎你什么意思?也不问问家里过得怎么样了,孩子乖不乖,问一个姑娘,你这样合适吗?”   孟氏转眼变了脸色,手揪住了那孟大郎的耳朵,作势就要扭。   “阿娇,你这是做什么,我是那种人吗?这外面传的沸沸扬扬的,只道那转运使的陆大人,到处在寻找他的娘子,我听了那地方,倒是在咱们念春山的上头,若她是,我们不就发了!”   “二郎没问,我也没问,要不现在就出去问问?”妇人一听,心头一动,忙抬头看着自家男人。   “你现在去问,可不明摆着的急切,等晚点,我给你买了些油,还有布匹,还有一盒香脂,你看看可喜欢。”   两人转头就去背篓面前,收拾孟大郎带回来的东西了。   两人重又开了门,孟大郎拿起锄头就下地干活去了,妇人则笑意盈盈的拿了一块肉,对着素云道:“今日我家郎君买了一块肉,我们今日烧青菜肉饭,二郎昨日逮的野鸡,那肉我剃了下来,做个鸡块,骨架就在火上煲汤,给姑娘喝。”   素云忙起身去帮忙,她如今比刚来时胖了一点点,这孟家虽说是猎户,日子倒过的滋润,那孟二郎虽然寡言少语的,却是个能干的,次次出去,必不空手,她如今身子好了些,也不能白吃白喝,便帮着这孟大嫂一起做些力所能及的活。   孟大嫂干活麻利的很,素云就坐在小木墩子上烧火,那被剃了肉了鸡骨,被斩成大块,入了瓦罐里炖着,素云的任务就是烧火。   这山里不缺木头,只需要用那些茅草引了火,再放些小树枝,然后架上大木头块,就不需要看着了。   素云家是做饼的,她小时候不出去玩的时候,做的最多的就是看火,如今也做的很顺手。   火苗很旺,映着她一张脸,愈发的娇艳。   “卫姑娘,我看你岁数也挺合适的,我家二郎虽说没有什么钱,但人才还是很好的,你是否许了人家,如果没有许人家,我倒想做个大媒,你看我家二郎怎么样?”   孟大嫂轻轻的切着肉丁,一边笑意盈盈的。   素云有些愕然,但随即想到自己跌下来的时候已经披头散发,也看不出什么妇人的发髻了,她为了出行去庄子上方便,又只穿了细棉的便服,磕磕碰碰的从山顶落了下来,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也都没了,怪不得这孟大嫂这几日看自己的眼神不对,约莫着就是打这个主意呢。   她淡淡的笑笑:“忘记给大嫂介绍我自己了,我已经成亲过了。”   “你这受罪了一遭,不晓得跟你夫家有没有关系,不过这许多天来也没有人寻过来,可……”   孟大嫂讪讪的道,孟大郎让她去问,她这怎么问都不合适,若是直接开口问,你是不是那个走丢的夫人,你家夫君正悬赏找你呢。   她斟酌了许久,还是旁敲侧击的打听她是否婚配,好听她自己怎么说。   果然素云开口就说自己已经成亲了,其实素云也想了许多,自打她与陆磊成亲以来,陆磊其实对她还挺好的,对于了石大娘子,林晴照等人,她已经的极为幸福的了。   可是那庄子一别,她被人掳走,不晓得外面的闲言碎语已经乱成了什么样子,这也是她没有急切的让孟二郎送自己回去的原因之一。   如今虽说女子的地位大不如前朝,但风气还在,女子相对自由的,可是名节的问题还是大忌,像她这般,被贼人掳去,就算陆磊不要她了,也不会受到一点的谴责。   若是她回去了,陆磊作为转运使,虽说是个暂代的,夫人被人掳去了半个多月才找回来,恐怕也是要介意的。   她也想赌一赌,看看自己以后要面对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挫折。   赌对了,便是自然好,若是赌输了,还有铺子在,想必在钱财上陆磊也必不是小气的人,只守着铺子和爹娘,也能过好余生。   孟大嫂见素云不再搭话,只手下麻利的不停的忙碌着。   那孟大郎只在家呆了一天,就走了,临行前,孟大嫂絮絮叨叨的说了一通,下一次要带回来的东西,又递上了一包袱吃的喝的,望眼欲穿的走了好大一段山路送别了自己的夫君。   孟二郎去了山下的镇子上,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去卖猎物,有大户人家要了几只山鸡,他便去送了。   镇子口张贴告示的地方,熙熙攘攘的围了一群人,孟二郎抬头看看,只朦胧的听人说,找一个丢失的女子,他心头笑笑,摇摇头,这女子丢失了,再去寻,寻回来只怕也是没个好结果,只擦肩而过,往那西边去了,背篓里的野鸡还扑棱扑棱了几下。   走着走着边听着身旁有人道:“赏银又加了,找到人可有三百贯,提供消息就有十贯,可惜咱们哪里敢去山里,可怜这夫人,恐怕早就被虎狼给霍霍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停靠华容城   他眸光一闪,快步的往前几步,背篓将人撞开来,站在那告示前,一个女子的头像,虽然画不太像,他却能一眼认出,这告示上要寻的人,正是他救回去的女子。   三百贯。   孟二郎摇摇头,只怕这女子回去没两天就得传个暴毙身亡的信来。   他又扭转身,将野鸡匆匆的交给了那富户的管家,拿了银子,匆匆的去了铺子里,扯了鹅黄的细棉布过去,想着让大嫂给她做身新衣裳。   埋着头匆匆的回到半山腰的家里,只有孟大嫂和孟大郎正围着几张纸满脸笑意:“二郎你回来了。”   他顿时觉得心头一慌,“她呢?”   “你说的是卫姑娘啊,被她家人接走了啊,东京城里来的贵人呢。”孟大嫂笑眯眯的递过去一张交子。   “二郎,这人是救回来的,我也照顾了些日子,这赏银,咱们两家平分,你也存着点以后好娶个娘子回来。”   孟二郎打量了那交子一下,心里一片茫然,那女子竟然真的被接走了,他接过了交子,神色有些莫名。   她是江都转运使的夫人,那样位高权重的人,可能容得下一个被贼子掳走二十多天的女子。   他还是觉得自己甚不放心,丢下一句话:“大哥大嫂,我要出去几天,过些日子再回来。”便进屋收拾了些换洗的衣物,又匆匆的下了山,那体型硕大的狗,也一起跟着跑着走了。   孟大郎抬头:“二郎这是生气了吗?”   “莫不是嫌钱分的少了?”孟大嫂有些拿不准孟二郎的意思,只好胡乱的猜测着。   “莫担心,这钱我们是老大,本就是拿大头的,日后二郎成亲,我们多帮贴着些就是了,对了如今有了这么多钱,我们不若也搬去镇子上,买个铺子,也贩卖些山货,阿娇你看如何?”   “好是好,可是我们这房子咋办啊?”孟大嫂环顾了一周新房子,这才刚起的新房子没几年呢。   “日后二郎可以住啊,走吧,我们回屋商量商量去。”   他拍了拍孟大嫂的屁股,两人对视一眼回了屋。   素云坐在柔软的坐垫上,就淡淡的拨弄着手里的茶盏,她赌输了,当看到那匆忙被扶进院子里的燕王就知道,自己输得彻底。   陆磊并没有她想象中的焦急,反倒是见了几面的世伯,将她带了回去。   她虽然面上平静,心里却茫然的很,不晓得自己未来的路会在哪里,又将如何。   将目光转向那茶几上的鎏金果盘和一应华丽的器具,再回头望望那缓缓后退的岸上的景色,越近东京,枯黄就代替了江都的沉郁的绿色来。   选了水路,是因为燕王的伤发作了,陆路颠簸走不了,只得又临时改了水路,往东京城来。   旁边的侍女不像如意这般的话多,只规规矩矩的跪坐在旁边,屏声静气的等待着她的吩咐。   她挥挥手道:“我想一个人静静,你们都下去吧。”   众侍女便起身退了去,只有一个绿衣的江月一动不动的依然站立着。   素云知晓这是燕王派来的护卫,不同于平常的侍女,便招招手道:“这船上可有打发时间的话本子?”   “回娘子,有的。”那江月沉声的应了,转身撩开帘子,一个同色系的女子代替了她的位置。   等到江月搬了一个箱子过来的时候,那绿色的女子闪身去了帘子外,江月又继续站在那里,仿佛是一尊雕像一样。   素云叹了口气,拿起一本书,打开,确是一本游记,讲述了前朝一位老先生带着众学子游学的事情,记载了众多的山川河流和地域风情,素云渐渐的看的入了迷。   “大人,您不能走,你走了这江都可怎么办?若让那燕王那寻个事由,又是一个大错,到时候咱们都自身难保,又如何谈救回夫人!”   刘元跪倒在地,抱着陆磊的腿,心下也是忐忑不安,怎么这事态越来越离谱了,前世毫无声息的燕王怎么也横插一杠,将这卫娘子给带走了。   上一世卫娘子嫁了那陆堂陆大人,被登基后的诚王给抢了去,怎么今世嫁给了陆磊陆大人,又被燕王给抢了去。   陆磊这会儿倒冷静了一些,道:“继续递帖子给封静。”   脸上的挂了一层冰霜,一拂袖坐在了桌案后面,刘元见他冷静了下来,忙拱手道:“某现在就去递帖子。”   陆磊见此又道:“加一句,若今日他见不到他,定会打上门去。”   刘元只身子颤了一颤,面上染上些愁苦之色,“喏。”   水路本来是挺快的,但是燕王又病了,只得在一处码头停下来,寻了最近的一处驿站,暂停休整。   驿站坐落在水边,建造的规规整整的,没出什么出挑的,那驿站的头头只伏在地上不动不敢动,知道燕王的人把持了整个驿站,他颤颤巍巍的骑上一头小毛驴,往县衙去了。   这华容城本是个贫困落后的城池,前些年漕运的人陆续在这里开了两个码头,最近这些年倒是日子好过了许多。   县太爷洛丰年,只有在每月的汇报中才能见得一次上峰,哪里见过燕王这么大的官,放下那老婆孩子热炕头,就带着一众的人等,守在了驿站。   燕王没耐心去敷衍他,一身白衣的三墩子道:“安心的去吧,燕王只是休整下,不必在意。”   他才又颤颤巍巍的奔了那后衙去。   洛丰年的娘子洛氏,却是个心眼多的,这燕王可是什么人都能遇到的,她正在为适龄的女儿寻婚事,只左挑右选的没一个合心意的,如今这燕王却来了,她喜不自胜,可这是天赐良缘啊。   她想着女儿的婚事,只愁的日思夜想的,如今这燕王就在自家的地盘上的驿站里休息,若是能把握住机会,哪怕是做个侍妾呢,也比嫁给这县里的富户当主母强啊。   她喜滋滋的叫来了洛兰黛,洛兰黛年仅16岁,她生的美,汲取了父亲和母亲的所有的优点,眉目如画,气质淡然,确实是个饱读诗书,不可多得的大美人。 第一百四十九章 燕王被惦记上了   洛夫人伏在洛兰黛的耳边嘀咕了一会,洛兰黛花容失色道:“母亲,这怎么可能呢?燕王都一大把年纪了,我才多大,母亲你怎么这般的呀,回头我要告我阿爹去。”   洛丰年一连生了四个儿子,才得了这个小闺女,那时千娇万宠着长大的,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如珠如玉地娇宠着。   洛丰年娇宠着小女儿,四个哥哥也都娇宠着妹妹,三个哥哥已经成亲了,生的又都是儿子,更显得洛兰黛一个女孩子更加娇宠了。   洛兰黛如今都十六岁了,已经算是大龄适婚女子,只有洛夫人一个着急的在张罗婚事,每次去问洛丰年的意见,他都做出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来,惹得洛夫人一顿打骂,才能含混过去。   洛夫人的几个人选也被洛兰黛的几个哥哥一个个探访后,驳回了,一拖就拖到了洛兰黛十六岁了。   洛夫人只放下狠话,这才顺利的寻了官媒私媒,正式的将洛兰黛的终身大事,摆上了台面。   洛夫人只笑眯眯的也不生气,又附耳过去,嘀咕了一番。   洛兰黛也不理她,直接带了侍女,转身离去了。   “黛儿,黛儿,你听阿娘说啊。”洛夫人急追了出去,只看到洛兰黛的一角衣裙在拐角的走廊处一闪而过。   便止住了脚步,对着身后的婆子抱怨道:“这黛儿,真不让人省心,这么好的机会,要是错过了,岂不是后悔终生。”   “夫人,咱们戴姑娘人品相貌个个都是一等一的,哪里还用得上这么着急,是夫人挑花了眼了。”   洛夫人听了这话,眉头稍微舒展了下,叹了一口气道:“我还是不是希望她能过得好,那燕王据说只有一位王妃,且没个子嗣,说是做个妾室,若是有个一儿半女的,这便是侧妃啊,不管如何论,都比嫁在普通的人家要好的多。”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这少年夫妻老来伴的,恕老奴多句嘴,黛姑娘也是看着老爷夫人这二十多年来一直恩爱有加,才不愿去的,夫人莫为黛姑娘了。”   这说话的正是洛夫人的奶娘,从她小时就跟着她,洛夫人平日里就十分的尊重洛妈妈,此时也只好叹了一口气道:“没办法,只得要去仔细的挑上一挑了。”   洛丰年一大早的起来,就看到洛兰黛提了一个食盒过来,“阿耶,你怎滴每日都不用早饭,大夫不都说了,你这个年岁,要饮食规律的,你要在这这样,黛儿可就不理您了。”   洛夫人翻了个白眼道:“我们黛姑娘眼里只有爹爹,连亲娘是哪个恐怕都忘了。”   “母亲,看你说的,我阿耶每日当值多辛苦,好三不五时的去乡下,咱们天天呆在后院,闲得很,母亲却还要和我阿耶争宠么?不过的一碗汤,还当女儿眼中没有您呢?”   说着从食盒里又取出一碗汤,俏皮的笑着摆在洛夫人面前。   “我的乖女儿啊,真的有阿年的份呢。”   洛夫人笑道。   身后的洛妈妈笑道:“咱们黛姑娘这么孝顺,哪里能忘的了夫人。”   “好啦好啦,说不过你们父女俩,星儿呢?”   洛丰年生了四个儿子,老大洛千山在陕北任职,妻儿也随同去了任上。   老二洛千川在县里的华容的学塾里做了一名夫子,妻儿也都同住去了。   老三洛千呈,是个走南闯北的布匹商,妻儿住在东京城。   只有老四洛千星,是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做事三分钟热度,成天的尽闯祸,让洛丰年和洛夫人都头疼不已。   洛丰年对三个儿子管教甚严,且都有了成就,唯有小儿子是个早产的,从小就病怏怏的,没舍得下手管教,洛千星刚刚满了五岁,身体稍微好些的时候,那时候洛兰黛出生了。   洛丰年又沉浸在晚年得女的时候,自然分不出精力来管教洛千星,可,等到发现端倪的时候,才发现,为时已晚。   幸好三个儿子都是出息,也不指望他能光耀门楣了,就干脆由得他去了。   一个青色锦袍的俊俏小公子,从圆门出一探头:“母亲大人,您可是寻我呀!”   只脸蛋上带着几个胭脂的唇印,带着一身的酒味,摇摇晃晃的往这院里走来。   洛丰年顿时捡起手边一截棍子,朝他丢去,“你个混家子,真想打死你。”   洛丰年气的不轻,洛夫人也生气,只是从她掉下来的一块肉,从小又身体不好,娇养着,见他醉醺醺的被砸了一棒子,又心疼起来了。   “老爷,那也是我们的儿子,你看看你下手狠的。”   “我下手狠,我只怪自己不狠,没能把他一棍子打死,你自己看看,他像个什么样子,啊,二十一岁了,我二十一岁的时候,已经当上了文书了养活一家子人了,山儿二十一岁的时候都中举等着授官了,你看看他,你看看他呀!”   洛兰黛见四哥回来了,就将洛丰年气的只捂着胸口大喘气,就连忙对着洛夫人使个眼色,扶着洛丰年往内院去了,“阿耶,你跟四哥计较什么,他不懂事,您也别气到自己了。”   身后的小丫环眼尖的也捧着那碗汤,跟了过去。   洛丰年看着女儿乖巧的脸庞,一行老泪落了下来,他什么都没说,只接过汤碗,一饮而尽,又勉强的挥挥手叫女儿退下了,自己踉跄的入了内室。   洛兰黛来到桌旁,就看到洛千星已经趴在桌子上,呼呼的睡着了,只脸颊和脖子上的胭脂印愈发的明显了。   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看到旁边的架子上,有个茶壶,便拎过茶壶,将那些剩茶尽数的浇在洛千星的脸上。   洛千星只用袖子拂去残茶,口齿不清的道:“妹妹放心,四哥不会给你丢脸的,四哥挣钱都给你,四哥让你过上好日子。”   洛兰黛看着他这样,突然鼻子一酸,用帕子捂着嘴,就投进洛夫人的怀里,低低的哭了起来,她四哥虽然是个不正混的,可是却是对她最好的。   “四哥跟那驿站的头儿都说好了,改日就随了那燕王去,给妹妹挣一份荣光回来。” 第一百五十章 兄妹俩闯驿站   素云呆在驿站里,身边伺候的一个都不熟悉,心里拘谨的很,最舒服的姿势就是歪在床上,翻着看了几遍的话本子。   一身绿衣的江月就静静的站在架子的旁边,如同雕像一样,素云看着都替她累,只得起身招手道:“你这样我看着也不舒服,若你是想守着我,就按的规矩来吧,那边有个椅子,你好歹坐一下,你这样的话,我就只能拜托世伯将你换掉了。”   江月眼神闪动了片刻,便喏了一声。   同手同脚的在椅子上坐下了。   她有点不习惯这样的关心,她所经历的一切都和关心谈不上,只有拼命才可以得到食物,才可以得到活路。   短短的几天,卫素云打破了她以往所有的认知,原来女子的生活还可以如此的随意。   素云翻了翻那本游记,她不知道现在停留的驿站是哪个地方,这行人里最熟悉的就是见过两面的燕王,她为了表达亲近之意,也生怕对方做出什么不合时宜的事来,只口口声声的称呼:“世伯。”   燕王的身子不好,在这十月的天气,已经裹着厚厚的狐裘了,脸色也苍白的可怕,她心里是怕燕王的,但是看到他染上了一丝风霜的脸,又觉得他很可怜。   驿站不大,十几间房子,依山傍水的景色倒是极为的好。   素云看了一会游记,听得外面有些嘈杂声,就看到江月推开了窗子的一条缝,看了看了外面。   “怎么了?”素云自然的走过去,靠近了江月,江月微微的一避,给素云让出了一点点空间。   有女子的哭泣声,也有男子的争吵声,顺着风传过来。   十月已近深秋,凉风从水面上吹过来,素云觉得有些冷,一袭披风就已经披上了身,她微微一笑道:“多谢江月姑娘了。”   江月僵硬的一点头,就顺手将窗户合了起来。   素云在年春上呆了二十多天,随后又被燕王带到船上半个月,现在好容易下了船,又要呆在驿站,实在的耐不住了,她对江月道:“江姑娘本事好,就让我出去走走吧。”   江月低头看着眼前人微肿的脸,一双莹润水光的眸子,神使鬼差的点点头,素云就扯着她的衣袖,两人刚刚出门就听得那声音愈发的清晰了。   “四哥,你干嘛?”   “妹妹,你就当看不见我好不好,回去吧,快些莫让阿娘担心。”   青年男子跪在驿站的院里,直挺挺的不肯动弹。   “你不想母亲担心,就跟我回去啊,在这里跪着做什么,看不出人家见都不愿意见你吗?”   洛兰黛从昨晚就开始吩咐人盯着她四哥,果然天还未亮,她四哥就背着小包裹,站在梯子上,就准备翻墙。   洛兰黛气急了大喝一声:“洛千星,你给我下来!”   刚刚爬了几层梯子的洛千星,吓得一哆嗦,腿一软,从那梯子上滚落下来,看清眼前人是自己的洛兰黛,吓了一跳。   哪里还敢出门,只将包裹放了回去,道并不想出门。   奈何洛兰黛一直盯得紧,直到洛兰黛去了灶下看补汤,他才偷溜了出来,没想到刚刚到了驿站没多久,洛兰黛又追了上来。   两人的争执,将个驿站吵的天翻地覆,这驿站的头头自然是认识县令的四公子和姑娘,也不好去管,只由得洛兰黛带了人就要将自己的四哥给绑回去。   江月走在素云的后面,只淡淡的看着眼前两人的争执,那洛千星抬头看过来,只一眼,便僵住了。   他本以为妹妹是他见过的最美的女子,眼前这女子一身淡雅的站在廊下,便犹如一簇清丽的花,从那沉闷的墙角的某一处伸展了开来,清凌凌的就绽放了,就这样一朵清丽的花,却开的热烈又浓艳,将这古朴的走廊映的亮堂了,也将他整个人映的豁然开朗了起来。   美人如同一朵鲜活的花枝,馥郁芬芳的开在他的心间。   他呆滞的看着走廊下的人,洛兰黛则抬头呆滞的看着那中年男子,剑眉星目深邃的无可挑剔的五官,只有一脸的病容,显得对方憔悴了一些。   燕王懒洋洋的站立着,他身量高,却因为病着站的并不挺拔,有些消瘦,懒散的披着雪白的狐裘,看着三墩子厉声道:“何人在此喧哗。”   那驿站的头头,已经派了人去县衙叫县令去了,如今县令还未到,他只得硬着头皮上来,不停的磕头:“殿下,这是县太爷的公子和姑娘,小的,小的……”   心里恨恨的将洛千星骂了个狗血喷头,这个闯祸精,如今竟然打主意打到了燕王的头上,也就这般的小年轻敢这般的放肆,早些年燕王的传闻可是让人心头发憷的,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赶紧退下吧,莫生是非。”三墩子看着目光呆滞的兄妹俩,见惯了这种事情的他,只心里叹息了一声,随后扶着燕王就要回房。   燕王一眼看到洛兰黛看向他的眼神心中就生出了无限的嫌恶。   缓行了几步头也不回的道:“江月,带姑娘回房!”   素云心下晒然,从燕王带人将她从念春山带回来,所有人都口口声声的称她为姑娘,她只心中疑惑,却还是保持了沉默。   听到他这般说,只得带着江月往回走,她内心实在是想出去走走,不想呆房里了,虽然她平日不喜欢出门,但是不喜欢出门和一直呆房里是两码事,而且江月不像如意那般的会逗趣,一直守着她,她也觉得心里憋屈的很。   燕王回头看到素云一步分作数步的样子,微微一笑道:“若是觉得无趣,让江月陪你下两局棋。”   话音刚落,就听得后面的女子,娇声道:“若姑娘不嫌弃,兰黛愿意陪陪姑娘。”   话是对着素云说的,眼睛却一直盯着燕王的背影。   洛兰黛心里如同打鼓一样,咚咚咚的响成一连片,她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目光,那人只一个背影都叫她无法自拔,脸和脖子红成一片,她从未见过如此清贵的男子,只是淡淡的一个扫视,就让人心头乱跳。 第一百五十一章 洛兰黛的心思   素云听到那娇羞的女儿家的话,回头看到洛兰黛并不在她身上的眼神,那少女的娇羞和期盼,尽数在那人的身上,她心里轻轻的叹息了一声道:“姑娘随我来吧。”   洛兰黛饱读诗书,精通琴棋书画,并不是素云这个连个话本子上的字都认不全,偶尔一些字全靠猜的人能比的。   驿站的房里倒是有一盘围棋,可是素云是一窍不通的。   洛兰黛今日来的匆忙,是因为急着追洛千星,她看到铜镜里的自己头发散乱的样子,顿时垂下头低叹了一声,“让姑娘看笑话了。”   素云看着她,心里闪过一丝怜惜,喜欢上燕王并不是一条好出路。   还是柔声道:“无妨。”   洛兰黛是个利索的人,三两下便抚平了衣裳,又重新梳了头发,轻轻的道:“不知姑娘是要下围棋还是?”   素云看着她谨慎小心的样子笑道:“说说话吧,不瞒姑娘,我根本不会下棋。”   深秋的阳光从窗子里斜斜的撒下,洛兰黛看着素云微笑的样子,心里感叹着对方的美貌和娴静,一方面也为自己的心思感到羞愧。   “不晓得姑娘要在华容站,停留多久。”她抬起头小心的试探的问出来。   “江月,世伯可说了要停留几日。”   “明日出发!”江月依旧是一如既往的简练。   “那那那那,那可有什么需要采购的,我……”洛兰黛一听,明日就要走,一时间心乱如焚,说话间竟结巴了起来。   素云看着洛兰黛这般小女儿心思掩饰不住的样子,顿时想起了陆磊,她这一路强迫自己不去想,每次想起自己在念春山的小院里,吹着山风望着悠然的白云,在心里默默的许下的赌注,在心里就觉得自己难堪不已。   她不知道为何陆磊没有寻到她,而远在东京的燕王却来了,她不想去细想,也不敢去细想,只是觉得也许在陆磊的心里,或许她并没有那般的重要吧。   有时候也忍不住去想,若是陆磊带人先寻到了她,那么是否情况就完全不同了呢?   两个人是否还能像之前那样亲密无间,或许是隔阂重重呢?   如果?如果?这世上也不晓得到底有没有如果?   她心里还是盼着的,盼着陆磊能追上来,燕王并没有掩饰他的行踪,她不相信陆磊在漕运上的权势,会得不到这样的讯息,或者是他真的觉得自己被人糟蹋了,玷污了,不值得他再去做些什么了吗?   其实这样还挺好的,没有熟悉的人,周围全然都是陌生人,素云反而觉出一分安全来,只心里还藏着一份期盼。   她一贯做事喜欢做好最坏的打算,如今事已至此,最坏的打算便是那码头附近的馒头铺子,和石大娘子旁边的馒头铺子了。   两个铺子养活一家三口倒也是不可行,毕竟东京城还是包容性蛮大的。   洛兰黛看着素云陷入了沉思,以为她是为了不会下围棋而觉得有些难堪,忙道:“姑娘不若我们找个容器,玩投壶怎么样?”   说着从腰间取下一个荷包,从里面掏出几十个指甲盖那么大的锦绣的小沙包来。   素云回过神,取了一个拿在手里赞道:“姑娘,好巧的心思。”   八片的指甲盖那么大的各色的布缝成缩小版的沙包,还细细的绣着层层叠叠的花边,端的是一个精致小巧可爱。   洛兰黛娇羞的道:“姑娘赞誉了,不过是闺中无事,带着丫环们做出的小东西罢了,姑娘若喜欢,这套便送你,我房里还有几套的。”   素云也不客套,“那就多谢姑娘了,姑娘真的是好手艺。”   江月已经挪好了一个广口的花瓶,放在桌子的另一端。   速运兴致勃勃的一掷,小沙包滴溜溜的滚落下了桌子,并没有中。   但她兴致很好,投了三个才中了一个,洛兰黛忙道:“三个中一个,姑娘第一次玩,已经很好了,我初时玩的时候,十个都中不了一个,被我哥哥嫂子好生的嘲笑了几天呢?”   说着给素云讲解了技巧,确实连掷了三只小沙包,却是百发百中。   素云不由得抚手赞好,洛兰黛就娇羞的道:“熟能生巧罢了。”   素云得了这超级小的沙包,投壶玩的很尽兴,洛兰黛又教她如何丢子捡子,不知不觉的时间便过去了。   直到有婆子敲门道:“殿下吩咐让洛姑娘在此留饭。”   两人对视一笑才发现时间过的如此快。   洛兰黛被洛丰年如珠似宝的宠大的,比之其他的女子多了几分洒脱和率性,两人熟悉了,洛兰黛就道:“若是姑娘能多停留几日,便好了,总觉得相见恨晚。”   素云笑道:“姑娘若日后去了东京城,可以潘楼东街过去里面的一个小巷子,去寻一家如意馒头店,我定上门拜访去。”   “姑娘竟也开了间铺子吗?真好。”洛兰黛惊喜的道。   转眼看到素云一旁茶几上放着的游记,又道:“这本游记,我也有,难得和姑娘如此投缘,妹妹洛氏兰黛,兰花的兰,粉黛的黛,见过卫姐姐。”   洛兰黛只轻轻福身,素云便将她扶起,“那就这般的说定了,日后去了东京城,一定要去寻我。”   洛兰黛感兴趣的并不是铺子,也不是游记,更不是素云,她只是想要靠近和燕王有关的一切事物,想要听到一丝一毫的关于他的事情。   素云却偏偏不往这话题上靠,只淡淡的三言两语揭过。   天色不早的时候,洛兰黛不得不告辞,素云带着江月送她到驿站的门口,看着马车旁站立的那青年男子烁烁的目光,一脸淡然的目送兄妹二人送去,才慢悠悠的回了房。   江月欲言又止道:“姑娘……”   “有话就直说,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应酬了洛兰黛半天,素云也累了,靠在椅背上,手里无意识的摸索着手中的小巧的沙包。   “其实也没什么。”江月吞吞吐吐了半天,还是将话咽了回去。   “没事,就早些休息吧。”素云神色淡淡的道,并不好奇,转身去了屏风后面去更衣。 第一百五十二章 离开华荣城   深秋的华荣城,跟江都的气候差不多,白昼渐渐的短了,只有夜色很快的降临。   驿站的夜,有潺潺的水声,有过夜的船划水的声音,有夜里不知名的虫子的鸣叫声,仿佛一卷画轴,在寂静的夜里,在脑海里愈发的清亮明晰。   素云不喜欢让丫环陪夜,江月也不肯离去,只悄悄的抱了一床被子睡在外间小榻上,室内只有素云一个人,旁边燃着一盏淡淡光晕的油灯。   明日就要出发回东京了,素云睁着眼睛,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她轻轻的坐起来,将头埋在膝头,觉出一丝寂寥来。   她觉得自己在期盼什么,却又不知道在期盼什么。   越是觉得有些不可能的事情,却还是忍不住想,她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如果陆磊明天追过来,她会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他,冰冷的瞥他一眼,然后扬长而去?还是看也不看一眼,直接走?   她叹了一口气,其实陆磊又有什么错呢?不过是利用了她和许夫人,早早的布局好了陷阱,将陪她和抓人这事一起进行了。   只是唯一的变故就是那马车里躲了一个人,若不是这样,恐怕两人现在也好端端的在宅子里,过着平静的日子,而陆磊的头上再添一项功勋,更为惹人注目了吧。   如果……   这世上哪有这么多如果?   没多久外面淅淅索索的下起了雨,就听得房顶有些动静,渐渐去了。   有些护卫的终日不得休息的,房顶树上都有人的,因为同行的人是燕王,刚开始她听到这些动静还惊吓不已,后来江月解释了,她才慢慢的释然。   她默默的将被子扯好,看了一眼什么也看不到的夜色,终于侧过了身子,陪着淅淅沥沥的雨声,慢慢的睡过去了。   出了华荣城,就继续往前行,两艘大船一前一后的不缓不慢的行驶着,素云静静的伏在窗前,看着江面上萧瑟的风景。   突然觉得船体一震,水面上传来嘈杂声,江月快步过来,将杆子一收,窗户便收了起来,与外界隔绝了起来。   她有些不解的望着江月,江月面无表情的道:“外面有追查案子的官兵,在后面与贼寇的船只撞在一起了。”   素云默然的点点头,被江月扶着转去了内舱,看到那本游记静静的躺在床头旁边,顺手拿了过来,窝在软塌里,无意识的翻了翻。   外面的嘈杂声越来越甚,江月有些按捺不住,出去了几次,查看情况,只手中持了一柄长剑,守在屏风外面,素云也紧张了起来。   在庄子里被挟持的事情,处于突然,她没有时间害怕的时候,就已经被剑架在了脖子上,再后来马车颠簸的厉害,她也痛的也没时间去怕了,再后来被打晕了,便人事不省了。   如今看着一向冷静的江月都紧张起来,她更紧张了。   外面的打斗声越来越近了,隐隐约约的开始有人惊呼:“王爷,王爷。”   然后船重重的撞到了什么,素云站立不稳,跌在软塌里,那软塌是固定在船舱里的,素云觉得船摇晃的厉害,稳稳心神往江月的方向望去,只见江月,捂着肩膀从船舱上爬起来。   江月神色焦急的很,素云见她心根本不在站立,只稳稳心神道:“江姑娘,我不会乱走的,你去看看燕王那边怎样了?”   话音刚落,燕王一身白色的狐裘,在几个侍卫的搀扶下,边走边咳的道:“卫姑娘没事吧?”   然后看了一眼捂着肩膀,提着剑的江月,脸色沉了沉,三墩子很有眼色的挤了挤眼,“还不退下!”   江月垂下眸子,默默的收了剑,掩门跟三墩子一起退了出去。   “好孩子,你没事吧?”燕王坐在素云的对面,脸上满是关切。   只手一直捂着胸口,看着倒是很痛苦的样子,好看的眉眼紧紧的皱在一起。   素云愣了一会道:“我没事。”   说着就要去给燕王倒水,抬手却发现,那茶壶早已不知滚落在哪里了。   燕王笑笑,抬手道:“好孩子,我没事,来给你这个,你收着。”   素云看着他从脖子里取下一个罗盈盈的鱼形的玉佩,郑重的放在桌上,她有些愣神,心里涌上一个念头。   “好孩子,什么也别问,好生的拿着,我的死对头知道我来了江南,他的爪牙已经寻了过来,有了第一波,就会有第二波,今晚陆小子就会来接你,你好生的跟着他,他是可信的。”   “如果我有幸能捡回一条命,等陆小子回京复命,你就去梅园看看我,若我没了,陆小子若待你不好,你就去把他休了,就给封静或者往梅园送信,会有人护着你的,乖孩子。”   说着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响起,素云有点愣,这情况,好像燕王再交待遗言一样的,怎么会这样。   还有这鱼佩,为何跟卫娘子给她的那个那么相似,她摸摸腰间,因为那鱼形的玉佩她很珍重,去庄子上时没有带着,此刻还在那她的交子的匣子里放着。   “这个……”她刚刚开口。   船舱又剧烈的被撞了一下,燕王扶住了桌子,勉强的站立,口中狠厉的喝道:“江月,三墩子,将姑娘送走!”   说着将那玉佩往素云的脖子上一套,揽着不明所以的素云奔出了舱门外,将素云往江月的怀里一送,自己转身往狭长的过道里奔去。   三墩子和江月眼神里满是担忧,看到素云胸前的玉佩,只眼神暗了暗,随即去了船尾,烧焦的气味,和熊熊的火势已经起来了。   远远的看见一道白色的身影,提着一把红缨枪带着几个人,与那群蒙了头面的黑衣人战在一起。   “这是怎么回事?”素云固执的不肯走,船尾已经停了两艘小船,三墩子着急的不得了,“姑娘快走吧,你走了,我们主子才能安心,这样耽误下去,如何是好。”   江月焦虑的看了远方,一眼,拱手道,“得罪了!”   “” 第一百五十三章 又要逃   将素云懒腰一扛,往小船上丢去,船娘穿了一身渔民的短打,是个身形粗壮的船娘子,她将素云接过,往那乌篷的小船一塞,呼哨声响起,待素云回过神来,就看到岸边的景物飞快的倒退着,那小船竟然驰向了一处枯萎的茅草荡里。   “你们要带我去哪?”   素云吓了一跳,心砰砰砰的跳着,在这噼里啪啦的枯萎的芦苇荡里,渐渐的迷失了方向。   穿过了这片芦苇荡,就到了一处只有一块石板的码头,将素云连拖带拉的拖上了石板上,也不说话,就听到有箭矢落在了身旁,又是一声呼哨声响起,几个渔民打扮的汉子,一同涌了过来,手持利器,与追过来的人砍杀在一起。   素云哪里见识过这样的场面,软了腿脚,被船娘子扛了一路,又丢上了一辆马车,顿时六辆马车,往不同的方向疾驰而去。   后面的砍杀声络绎不绝,这时候,天阴沉的厉害,马车越跑越偏僻,素云抓紧了车壁,对那粗壮的婆子道:“敢问娘子,要带我去哪里?”   那船娘也不说话,只用力的挥着鞭子,只听得那马吃痛的叫着,飞奔的极快,便冲上了一处荒山的小路。   素云勉里的在颠簸中,看到那马车上挂的一柄匕首,便拔了下来,砍下那系着的绳子,将那匕首藏在了靴子里。   她心力交瘁,一时也没了分辨的能力,看了一眼脚上的皮靴子,只感叹着还好今日穿的是皮靴子,若是穿了那绣花鞋便是今日有的苦头吃了。   素云只觉得眼前一闪,那婆子便抱着从前头翻进了车厢里,将素云牢牢的箍住,手中的鞭子,缠上了一截树枝,然后轻巧的一荡,翻身去了树上,只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素云便被送上了更粗的树干上,坐在树杈上,不敢出声了。   因为不过三四个呼吸的时间,那马车便哐当着翻下了一处山崖,再没了声息。   随后两个矫健的身影,站在山崖的旁边忘了,许久,一人甩出了什么工具,下去查看了一番,道:“便是断崖,只怕人是活不成了,崖壁上都是血!”   “走!”   两人对视一眼,便又决然的去了。   素云刚想说话,那妇人又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指指那黑衣人刚刚过去的地方。   素云手臂酸麻的看着脚下的树叶和悬空的脚,便任命的抱紧了树干,绝望的不敢发出任何声音了。   果不其然,没过过久,那两人又反转了回来,观察了一圈,才听得那马鞭响起的声音,是真的去了。   素云拖着沉重的身子跟着那婆子往捡了小路往山里走去,那婆子只啊啊啊的,比划着,却是个哑的,素云跟她无法交流。   只得被她拖着一步一步的艰难的行走着。   这时候天色渐渐的天色暗了下来,又是在这密林中,树多,夜色来的更快了。   祸不单行,那雨又淋淋漓漓的下起来了。   没过多久,两人便淋的一身透湿,她不忍心让那婆子一直照顾着她,便咬了牙,快走了几步,忍着脚上的痛,跌跌撞撞的随着那婆子的脚步,倒了一处勉强能避风雨的山洞里。   尤其说是山洞,不如说是一处凹洞,又小又窄,仅仅容得两人避过了风雨,且上头仅仅是一大块石壁遮着,才勉强的不被风雨吹到,算是在这风雨中有个一个容身之所。   素云抹了一把脸,看着那婆子递过来一段头绳,只咬咬牙接过来,将头发攥了攥,拧出来多余的雨水,将头发紧紧的缠成一个髻,方才觉得自己利索了许多。   这个时候,她浑身酸痛不已,看着身旁正脱了外衣使劲拧水的婆子,她也学着对方脱了外衣使劲的拧水,然后披上。   雨淋不到,可风却是无孔不入的,那婆子一路上都雷厉风行的带着她,只觉得她看着苍老人却矫健的很。   如今脸上的妆容被风雨吹了一路,只露出了真容,是个很漂亮的圆脸的娘子,年纪看着比素云大了一些,只不说话,看素云望过来就笑笑,啊啊的做着手势。   素云看不懂,只笑笑,学她将拧干的衣服,挂在凸出的一块石头上,让风吹着。   石头的衣服贴在肉上,风吹来,便冷的打哆嗦,她便抱着膀子不停地颤抖,想要站起来活动活动,只脚也疼的厉害,便只得抱紧了膝哆嗦着硬熬。   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只有风声雨声入耳,她有些怕,便道:“你还在吗?”旁边传来淅淅索索的声音着,“啊啊”两声,一个温热的手臂将她揽在怀里,是那个圆脸的姑娘。   素云触到她温热的手臂,眼泪在黑夜里流了下来,她这个时候才觉出害怕来。   眼前浮现出陆磊的脸,她摇摇头,又浮现出燕王苍白憔悴的脸,顿时想起来临别时他给的那块鱼形的玉佩来。   她伸手从领口将那鱼形的玉佩拎出来,轻轻的摩挲着,这这条鱼,跟成亲的傍晚卫娘子交给她的很像,她心里努力的想着那块玉佩的样子,只发现脑子里一片浆糊,便想不出来了。   在朦胧中觉得身边的姑娘越来越热,她便突然从朦胧中醒了过来,她除了酸痛和脚痛其他倒没事,是那哑娘子发烧了。   她摩挲着将挂在石壁上的衣服铺在两人依偎的地方,将那哑姑娘挪了过去一些,里面风雨都吹不到,倒是暖和些。又将雅姑娘的外衣,披在她身上。   心里只绝望的要命,在这个一个风雨飘摇的夜里,在这个无助到绝望的夜里,她迷茫了,哑娘子发烧了,这可如何是好。   她摸着冰凉的石壁,摩挲着用那匕首的鞘沿着石壁落下的水,接了一些水,用湿帕子,给那哑娘子擦额头,降降温。   哑娘子浑身烫的吓人,竟然将身上的衣服都烘干了,温度还有这持续升高的架势。   素云不敢让她睡下去了,就拍拍她的脸道:“快醒来!”   这时候外面的风雨中传来了脚步的踏踏声,隔着风雨听不清楚。   她毛骨悚然的抱住哑娘子,心里涌上一股恐惧来。 第一百五十四章 雨夜里的相逢   一方面希望是有人找回来了,又怕是白日里那两个黑衣人。   紧紧的抱住哑娘子,哑娘子浑身烫的吓人,却也给了她一丝丝温暖,仿佛抱住了一个救星一样,紧闭着眼,等着招来的人给她们二人一个痛快!   便听得那踩着碎石子的声音,又渐渐的远去了。   她堪堪松了一口气,就听得有人道:“那边查过了吗?”   声音朦胧的很,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的雨声里听不太清。   但是她的感官从来没有这么敏锐过,她就是知道那人在寻她们。   “查过了,只有一个浅浅的石壁,没人。”是一个女声。   此时连那雨打树叶和石壁的声音都渐渐的清晰起来,素云只觉得这个女声很熟悉,但是她又想不起是谁?   正在这时,一道嘶哑低沉的声音道:“人是活着的,找!”   一道人影,拉着抓钩,从断崖的壁上爬上来,对着那两人冷冷地道。   仿佛冷过了这深秋寒夜里的雨。   素云听到这声音,满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心头,她脑海里朦胧胧的一片,有喜悦,有难堪,她松开哑娘子,颤抖着扶着石壁要站起来,站了几次都没能起来。   泪已经流了满脸,她颤颤的道:“陆……陆......”   名字就在嘴边,怎么都叫不出口,磊字在嘴边盘桓,就是叫不出口,一道高大的身影,夺过那女子手中的牛皮的灯笼,就往那凹洞处奔来。   “娇娇儿,是你吗?”那声音焦急中透出喜悦,素云的泪流了一脸,她重重的点点头,抽噎着跪趴着扑向那人的怀里。   陆磊借着朦胧的灯笼,看到素云半干的头发,满是泥灰的脸,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只颤抖着呼喊道:“在这边,找到了!”   将那衣衫褴褛的人揽在怀里,裹在披风里,快步的下了山。   “还有……哑娘子。”素云贪婪的偎在他怀里,竟也没忘记那哑娘子。   “放心,有人救她,乖,我带你回家。”陆磊的嘶哑嗓音,在素云的头顶响起,满满的都是心疼和怜惜。   素云躲在他怀里,一手攀附他的脖颈,一手紧紧的揪住他的衣领,整个人紧紧的贴在他怀里,完全不去管对方身上也是湿冷的一片,只觉得那火热的手掌,将她死死的箍住,像要揉进骨子里,再也不能放手一样。   寂静的雨夜里,陆磊走的很稳,很快,几声不符时宜的鸟鸣声越来越近,素云晕晕沉沉的听着那鸟鸣声,就被送进了马车里。   马车里也冰冷的一片,陆磊扯下她的半干的外裳,将她裹在一个柔软的被子里,她始终不肯抬起头,去看陆磊。   灯笼挂在车壁上,淡淡的随着马车的行驶而摇晃着,素云感觉头顶上那人灼热的视线。   她刚刚初见陆磊就是在那般绝望的环境里,仿佛陆磊就是那最后一丝光线,她就想紧紧的抓住,可真是被他带着坐在这里马车里,在这个封闭的空间里,她又懊悔的很,说不清的酸涩的滋味涌上了心头。   泪珠儿无声的落下,脸上阵阵的疼,怕是逃亡的过程中,擦伤了,她只哭了许久,直到被陆磊拥在怀里,如珠似宝的安慰着,才钝钝的觉得痛来。   她知道自己得救了,可眼前的难堪的模样,她又宁愿自己还呆在那凹洞里,才能觉得心里舒服点。   陆磊看着她被裹的严严实实,脸上头发上,都是泥点子,往日精致的发饰也尽数不见了,只有一根看不清颜色的布条子,将头发紧紧的箍住,只心里抽抽的痛,用袖口轻轻的沾了沾她的一滴泪。   柔声的道:“心肝儿,娇娇儿,别哭了,眼睛都肿了。”   素云心里正难过着,委屈着,听到他这话,顿时往车壁上一歪:“我……”   头刚刚抬起,就被一张放大的脸,火速的凑过来,隔着满嘴的扎人的胡茬子,堵住了唇。   她本就不晓得要开口说什么话,这下子被堵了嘴,倒也省心了。   陆磊亲了半天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再凑着那朦胧的灯笼光一照,低笑出声,原来素云脸上还挂着泪珠呢,人已经睡着了。   脸上被枝丫划出的红痕还在,往日白皙的小脸上,一片狼藉,他将人轻轻的放倒在坐垫上。   半蹲在那坐垫上,眼睛一下也不肯眨,贪婪的看着眼前过分的憔悴的素云。   失而复得的喜悦充斥了他整个身体,心里也涌上无数的后怕来。   他和封静配合的天衣无缝,为的就是拿到许焕走私盐的证据,跟许焕合作的人,是旁边江边一处山寨里的一个叫做风大的,此人手上有数条人命,端的是一条地头蛇。   他盘踞了几个山头,跟官兵们势不两立,不晓得何时走了许焕的路子,做起来贩卖粮食和盐的生意来。   他这般的人哪里是肯正经做生意的,奈何手段毒辣,一时间也没人能奈何他。   封静一直都有计划,要去攻打这个风大的寨头,但是数次都均无头绪的便走漏了风声,反而折损了不少人进去。   后来就怀疑有人给那风大送了信去,布局了半年,才理出一些苗头。   这次陆磊的到来,很受到重视,这般的作态,便是要揪出这个内鬼来。   正好那林晴照跟那许焕离心,凑了个庄子的苗头,才有了那日的一探究竟,只时间紧急,陆磊生怕那风大逃脱了去,才铤而走险,临时变了计划,导致素云的被掳。   他捂着心口,看着眼前人,心里虽然愧疚的很,但想到府城现在的局势,也稍稍的放了心下来,日后便实在不能这样,将她置于危险之中了。   思及此,他撩开帘子,对前头说,“夫人睡了,车赶的稳妥些。”   车夫是他的部下,此时听得他声音,便了然的放缓了一些速度。   那车夫看着不远处的驿站门口,举着火把的队伍,和那个来回踱步的中年男子,也轻声道:“大人,华荣城的县令带人等在前面了。”   “过去吧,先将人安顿下来再说。”陆磊的声音嘶哑,态度不容置疑。 第一百五十五章 攻打风大山寨   洛丰年带着一班子衙役,挑着灯笼,点着火把,守候在驿站门口,焦急如焚,这华荣城是个破败不堪的小城,他连任了五年,眼看着马上要考核了,又遇到了这种事情。   好生生的将燕王伺候好了,送走了,哪里晓得路上出了篓子。   这边府城的封大人和陆大人拿了调令,要求协助的时候,他呆愣着不晓得如何是好,还是洛千星,一马当先,一改往日的颓废,带人即可出发了。   封静和陆磊按着原来的计划,兵分三路,一路往风大的山寨包围谩骂佯攻,拖住一部分兵力。   封静和陆磊带着大批的侍卫乘了快艇,往水路冲。   半途遇到报信的人,陆磊便与封静分开,去寻素云,将素云安置在了驿站内,又匆匆的连夜去与封静燕王的人汇合,一齐趁乱攻打山寨。   至于那东京诚王派来的“杀手”,通通是燕王自己的人,就是趁了这个乱子,一起往风大的山寨躲避,趁机攻打山寨。   这风大能得了府衙和燕王的人一起攻打,倒也是有了几分的造化。   率先派来的兵将们好端端的只每日早中晚,敲锣吆喝,将那风大一众人等,骂的狗血淋头,只等那山寨有人出来,便飞速的驰离,山寨的人手本就不太足,又在庄子上折损了一批。   也不恋战,对方一逃,他们便哈哈哈大笑,趁机也骂几句继续返回寨子中。   如此三番五次,等到官兵这边的人都靠近寨门的水闸了,他们也一个个懒得去理会了。   “疯子,出来应战啊!龟孙子们!”   听着外面的人又在鬼叫连篇,于大一脸横肉的推开酒壶就要出去迎战。   于二用修长的手指敲敲桌子,道:“大哥何必给自己找气受,衙门那帮孙子,有几个是带种的,一个个贪生怕死的紧,借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攻上来,约摸着上头有人查了,为了应付来此盘桓几日罢了。”   “他娘的,日日再此逞嘴强,俺可耐不住!”那于大将身后的刀带着鞘,往桌案上一丢,狠狠的一巴掌拍在那桌子上。   “喏,给你。”   于二从怀里掏出来雪白的丝絮来,丢了两团在桌子上。   “干,老二你可以啊!”于大拿在手里有些莫名,于二侧对他,指指自己的耳朵,赫然两团雪白的丝絮,堵在了耳朵中。   刚刚拎起大刀的手,又兴奋的将大刀摔在桌子上,伸出了一个大拇指。   又贱兮兮的笑道:“那掳来的娘们,当真入了你的眼,那种小鸡子一样的女人,有什么好处,弱不禁风的,老子就怕一个使劲,连腰都干断了,岂不可惜,要说带劲,还是灶下的琴娘子带劲,那屁股……”   于二垂下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鄙夷,这般的糙汉子,为何要凌驾于他的头上,真搞不懂,风大脑子里是不是也塞的都是丝絮,莫不是年纪大了,分辨不出是非了。   “没办法,实在官府的人太鸡贼了!被人这般的骂我还是头一次,真恨不得将人全砍了去!”   于二一身长衫,站起来走了几步,推开了窗子,往门楼的下方望去。   那敲锣声,谩骂声,虽然隔着丝絮,还是隐隐约约的传了来。   看着十几丈外的船只,他从墙上摘下一把弓,呼喝了一声,待那船上的人看到他执弓的样子,就兵荒马乱的往舱房藏去。   他松开手,弓弦发出空洞的“嘭”的声音,官兵那边的船,已经慌乱的逃窜了几十丈出去。   他回头笑着,笑意不达眼底,对着于大道:“于兄,您看,不过是一群鸡子罢了,半点胆子也无的,一个空弓就将他们吓成这样!”   “可不是,俺就说了这……”那魁梧的汉子愤愤的拍了一下桌子,三根利剑破空而来,一只直取他的面门,一根钉进了脑门,一只尾羽还在颤动着,钉入了他的喉头。   他不敢置信的望着放箭的那人,喉头发出“呵呵呵”的声音,瞪大了眼睛,铜铃一样的眸子里满满的都是诧异,身子往后靠了靠,悄无声息的倒下了。   一个小小的团,从他垂下的头颅的一侧轻飘飘的掉下来,小小的一团,是那团丝絮,雪白的一团,像极了天空中的漂浮的云……   接下来一根利箭带着破虚空的架势,钉入了高高悬挂的褪色了旗杆上,隐藏在四处的小船上,亮起了几团绚丽的烟花,发出了砰砰砰的声音,水寨的木桥被放下,一个魁梧的汉子,带着一个清瘦的青年,身先士卒的冲进了水寨。   身后浩浩荡荡的一队官兵紧随其后……   素云困乏的很,也觉得丢人的很,洗漱了一番,简单的用了些粥饭,就一直沉沉的睡着。   等她睁开眼的时候外面的天色依然是暗沉的,她托着沉重酸痛的身子,被子还没掀开,就听的有脚步碎碎的过来了,那边蜡烛已经点燃了,“大娘子,您醒了。”   “卫妈妈。”她愣神了片刻,一头扎进了卫妈妈的怀里,泪奔涌而出,紧紧的搂住了卫妈妈。   “大娘子没事了,以后老奴都在的,再不让谁欺负我们家大娘子。”   卫妈妈拿着帕子摁着眼角,眼睛也是红肿的一片。   一旁的小姑娘期期艾艾的过来,快言快语道:“还有我,我也会保护大娘子。”   是如意。   素云被如意温润的帕子,按在脸颊上,顿时心里暖暖的,“卫妈妈,如意,你们怎么来的?”   “大人怕大娘子害怕,将我们接过来的,从前天就出发了。”   如意有些瘦,一向圆润的脸颊都凹陷下去了,素云挤出一个笑来:“家里还好吗?”   卫妈妈伺候着素云,梳洗了一番,一旁的如意喋喋不休的嘴巴就没停过。   “生意倒也挺好,只是大娘子你不在,大家心里都不是个滋味,盈盈因为您失踪的事情,只在您门口跪着,谁劝也不起来,还是刘管事将她一掌劈晕了去,才把她带去。”   “春雨她,春雨……”如意只扭捏着,看看卫妈妈,止住了话头。 第一百五十六章 痛改前非   卫妈妈将如意往后一扯道:“炉子上闻着的汤水,端上来。”   如意便松了一口气,退出内室了。   素云道眼神暗淡下来了,忙道:“妈妈,春雨她没事吧。”   卫妈妈叹息了一声道:“怎么会没事,被大人打了三十棍子,我们来是会后,她才能起身。”   外间的如意听到了,脚步一顿,回头看着依旧摇摆的珠帘子,眼里吧嗒吧嗒的掉了一连串的泪出来。   同样在抹泪的还有一名美妇人,她偎在男子的怀里,哭的梨花带雨,口中道:“王爷,这可如何是好。”   那男子虽说上了年纪也依然清俊的很,与燕王又几分相似的脸上,无奈的笑笑,拍拍怀里的人,道:“莫怕,我们诚儿福大命大,绝望不会有事的。”   这府里的一切富丽堂皇的紧,连那喝水的茶盏的花纹,都鎏了一层金边,宽敞明亮的很,只是这真华丽的室内,此时却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味,给这屋子平添了几分愁意。   “好了,不必过于担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那男子拍拍女子的身体,她便用手帕摁摁眼角,福了一礼:“妾和儿子,就全依仗王爷了。”   男子无声的拍拍她的手,转眼就背着手走了出去。   女子关了门,就冲里面道:“别装了,赶紧起来,到底怎么回事?。”   屋里一位俊秀的男子,看着熟悉的帐顶,和熟悉的摆设,苦笑了一声,“阿娘,你回去吧,我想静静。”   那中年女子皱着眉头:“王妃一大早就去了宫里,王爷一直在等宫里的消息,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阿娘,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您回去吧,我想静一静!”   这夹板夹着腿的正是数日前,出游后,突然断腿昏迷被送回来的赵诚,这旁边娇柔的中年妇人则是他的小娘王氏。   这私下里传的沸沸扬扬的说赵诚是个典妾生的孩子,其实还真是,只是这当初还是世子的王爷,便只是一面就深深的惦记上了那个仓皇的姑娘。   王氏进府那年刚刚才十七岁,正是娇花盛开的时候,那老王妃道,:“我家小儿端的一副好人才,如何能要那种生养过的女子,只寻那胖胖的,好生养的姑娘,多挑几个来,让我儿去选就是了。”   世子妃已经过门七年了,一直无子,这药没少喝,庙也没少拜,也没个结论,纵然世子日日宿在她房里,也丝毫没有动静传来。   只得托了娘家那边的人,找了三四个腰细屁股大看起来好生养的姑娘头偷偷摸摸的送来王府的后院。   世子那时年方二十五,与世子妃少年夫妻,情意正浓,自是不愿的,那送来的姑娘便住在后院里,一日拖一日。   直到老王妃过来查看,才晓得世子阳奉阴违,根本没有办事,只气的在床上倒了半个月,哼哼着不起床,还要去宫里告御状,世子才不得已去了后院那三个姑娘暂住的地方。   三人长的有些相仿,又穿了同色同款的服饰,世子不耐烦的道:“先退下吧!”   其中一个胖胖的姑娘,仓皇的起身,便踩到了另一个的衣角,另一个一直低着头的姑娘摔倒在地,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犹如那林中小鹿般的仓皇不安,世子便指了指她道:“你留下吧!”   当晚世子便留宿在了王氏的房里,当那象征着贞洁的白绫送去了世子妃手里,世子妃当晚就称病不起了。   第二年夏天的时候,王氏诞下了一个健壮的婴孩,老王爷欣喜不已,便亲自取名“诚”,记在了世子妃名下。   王氏被送走的半个月后,她的父兄在金明桥下,拦住了意气风发的世子爷,第二日一顶小轿将瘦成了纸片人的王氏,抬进了一处别院。   世子妃与世子年少夫妻便败在了这子嗣的上面,便是两家世交几十年,也因此产生了间隙。   盛昌粲身为二品的大员,如何能忍得,将世子妃妹妹接回去住了半年,逼得那王爷亲自带了世子爷亲自上门求归,连跪了三日,世子妃终归于心不忍,归了赵家。   但这人心都是肉长的,那咿咿咿呀学语的小儿,又有什么错呢?   世子妃盛云萍,见到赵诚白白胖胖的,心里便也是欣喜不已的,将他接到了身边,亲自教养着。   年少时是赵诚十分的乖巧可爱,八岁时从学塾回来,便大哭大叫着,将房间里打砸了一通,投在世子妃怀里,委屈的哭了一场,便从此性情大变。   赵诚十五岁的时候,老王爷因病去世,世子上位,世子妃盛云萍成了新王妃。   王爷却转眼将王氏从那别院接了过来,封赵诚为世子,王氏在别院居住了这许多年,早已不是当日那乡下的姑娘模样。   对于端庄娴静的王妃,她更懂拿捏王爷的心,赵诚又是她亲生的儿子,也是唯一的儿子,她这架势倒是一日比一日的足了。   赵诚今年十六岁,前段时间同人斗殴,被打断了一条腿,只是他却态度大变上表了太子赵普,道自己犯错再先,并不愿追究打人的错。   此举让王氏意难平,只赵诚也只躲在屋里,并不如同往日一般的待她,她才稍微老实了一些。   赵诚拖着一条断腿,坐了软兜子,行至一半,就见到一身端庄礼服的王妃,赵诚鼻头一酸,在软兜子里便兜头一拜,道:“儿不孝,劳动母妃替儿受苦了。”   王妃自己本身就没有孩子,早已将赵诚当作自己亲生的孩儿一般,只赵诚近些年近着王氏,疏远了她,也丝毫不在意。   见他拖着断腿,还要去行礼,忙道:“快快快,将世子送回房,召府医来!”   “儿无事,儿这么多年来,招惹是非,给母妃添了这诸多麻烦,还望母妃能原谅孩儿。”   赵诚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他这受伤了半个月,只浑浑噩噩的做了一个逼真的梦,梦里的他是吃喝嫖赌样样精通,最后还混上了皇帝当了,可嫔妃背叛,东京被叛军攻陷,所有人都离他而去,包括他的生母,被封为太后的王氏。   最后的关头是盛元萍这个白发苍苍的废太后,挡在了叛军的箭矢下,同他共患难。    第一百五十七章 缓和   王妃好久没有见过赵诚这般的哭过了,只心疼的拿了帕子给他擦泪,吩咐小厮:“这么冷的天,有什么话,回去再说,快些回房,去叫府医。”   一阵人仰马翻之后,赵诚坐在软塌上,遣退了伺候的人,一条腿楞楞的伸直,一条腿跪在软榻上,头贴在手背:“儿不孝,给娘娘添了诸多麻烦!”   “诚儿,没事的,太后是个和善人,只是你以后可莫要在如此了,官家本就对你父王又诸多不满,加上燕王如今也盘踞在东京,咱们家已经不能再这样出漏子了。”   赵诚低头伏着道:“娘娘,儿以后再不会这样了!若有下次,叫我五雷轰顶,不得好……”   一个温热的手掌,捂住他的嘴,赵诚抬头,是王妃担忧的脸。   他抿着嘴,两行泪落了下来,往面前人怀里一扑:“母亲。”   王妃正小心的注意着他的腿,没料到他突然一扑,又一声饱含情意的母妃,顿时眼泪婆娑的望向那个小时候总腻歪的缠着她,声音糯糯的叫着“母亲,母亲。”的小人儿。   她知道赵诚为何远着自己,是因为长大了,知晓了自己都不是他的生母,而那王氏早已不是单纯的乡下姑娘,她的心思她都知道,可是她除了父兄外,在这偌大的秦王府,也算是无依无靠了。   赵诚待她如何,她已经不想去计较了,赵诚养在她名下,如论如何都更改不了的,她既有王妃这个名头,便只等这养老便是,至于那王氏和勤王,她已经不想计较了。   如今赵诚突然态度大变,叫了她母亲,她也是意外之喜,只颤抖着声音,回应道:“好孩子,快注意着腿,伤还没好呢。”   赵诚在软塌上躺好,往日听他阿娘王氏整日说王妃如何如何,可是这么多天来,只有王妃终日的往宫里跑,觍着脸去求太后,还不忘每日招府医问问腿的情况。   而他却这么混账的伤透了她的心,只肯亲近王氏,而不顾她了。   这么多天王氏每日说的,王爷生气了,日后要怎么办,万一宫里怪罪下来可如何是好,却丝毫没有问过他的腿可有好转,日日躺在床上会不会寂寞。   赵诚只对比了梦里和现实的一切,只心里有了比较,对自己往日的所作所为更是悔恨不已。   “母亲,我想去东郊您庄子上去养伤,带着府医。”   赵诚红着眼眶,王妃一听赵诚的话,当即就应下了,道:“回头让盛妈妈送钥匙,诚儿,你想何时出发?”   “母亲,儿想和您一起去。”赵诚抬起头,一脸孺慕的表情。   “可是明日……”   “宫里的事情,等我腿好了,我亲自去谢罪。”赵诚坚定的语气,影响了王妃。   “好,我们明日就同去,不如去南郊的庄子吧,那里有个温泉,旁边建了一个暖棚,种了许多的花草,多看看花草对身体有益。”   王妃思忖了一下,微微的一笑。   赵诚看着她的笑,点点头,心里掀起了风浪,梦里的他从未见过这个庄子,因为他一句喜欢,王妃将庄子给了他,他转手就给了王氏,一直到后来他入了东宫,做了皇帝,也从未去过这个庄子,如今明日就能去这庄子,他自然是乐意的。   王妃已经忙活着去做准备工作了,对于赵诚今日的态度,她感觉到了久违的幸福,好像回到了赵诚小时候,日日缠着她叫母亲的时候。   “洛兰黛,你给我站住!”   同样忙碌的还是洛夫人,自从知道洛兰黛见过了燕王爷,又看到了女儿娇羞的一面之后。   本就心如死水,翻着媒婆送来的适龄的男子画册,只丢了那画册,就将洛兰黛给叫了过来,又是一阵耳提面命。   洛兰黛苦笑着:“阿娘,你莫要异想天开啊,人家可是燕王,可不是任由你挑选的萝卜白菜。”   “是燕王怎了,就算是官家,也得讨娘子。”   “阿娘,你不要命了!”洛兰黛惊恐的睁大了眼睛,官家可是她们妇孺可以讨论的。   “那个,那个不是说顺口了吗?你不是也喜欢燕王?”   洛夫人知自己理亏,只降低了几个调门,还有些不忿。   “阿娘,谁会不喜欢燕王啊,您见了也喜欢的,喜欢就能妄想吗?快别犯傻了!”   洛兰黛轻轻的起身,将洛夫人的手拂去,掀开帘子出来洛夫人的院子。   天气渐冷,路边的小丫环已经换上了薄袄子,只几个围在一起,丢石子,丢沙包,开心的很。   洛兰黛摸着自己腰间鼓鼓的荷包,顿时想起了那个跟燕王一起的姑娘,不晓得他们是什么关系,不住一起,却是一个行程。   慢慢的陷入了沉思,想起了那个紫衣狐裘,脸色呈现淡淡病容的高大瘦削的男子,金冠束发,面如玉色,身形高大,相貌俊朗。   她苦笑着,往自己的院里走去,喜欢,这样的人谁会不喜欢,可是,空洞的喜欢是最无用的,单纯一个喜欢也只能是个喜欢罢了。   她的院子很小,说是院子,就是有个垂花门的套间罢了,那院子里就晾晒了一些花瓣,便转不开身了。   她将花瓣收在箩筐里,往屋里走去,一个小丫鬟正在桌边打瞌睡,头一点一点的,手边还放着一个针线筐,小巧如花瓣的布片散落在桌上。   她点点小丫头的额头道:“犯困了自去休息。”   那小丫环也不大,迷迷糊糊的转去了屏风里面,倒头躺下了。   捡了一根绣花针,引线,将那小花瓣一样的布片缝了起来,几片缝合在一起,最后收口的时候,放了一些洗的干干净净的沙子,才小心的封口。   这个便是上次送了素云一套的,闺阁女子的掷子。   乡下人家往往是捡了石子,磨的光秃秃的就用了,只这大户人家和官家的女子,自然是要越发显得与众不同才好的。   越小巧的,绣花越精致的越能卖的上价,洛兰黛一日也只得能作十余个,来补贴家用,洛夫人哪里肯要,她就存起来,满了一个陶罐便去换成一张交子,存起来做嫁妆。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不适合你   等到洛兰黛提着竹篮子在院外等候了许久,才有卫妈妈匆匆而来,“洛姑娘,请!”   洛兰黛有些拘谨的道:“敢问妈妈,燕王可在此处?”   卫妈妈垂眸笑道:“燕王爷不在此处,来姑娘,这边请!”   “卫姐姐她?”洛兰黛细白的手指捏紧了篮子,神色更拘谨了。   “我家大娘子夫家姓陆,姑娘可以称呼她陆夫人。”   卫妈妈抬起头,笑眯眯的又是一伸手,道:“姑娘请进!”   洛兰黛犹豫了一下,还是进了门,就看到卫素云坐在梳妆台前,一个小丫鬟正在给她涂药。   她静静的等了一会。   素云涂好了药膏,淡绿色的药膏,散发着淡淡的香味,清凉的缓解了许多的痛意,扭头看见洛兰黛亭亭玉立的站在一旁。   “洛姑娘来了,快请坐!”   “卫姐姐,你没事吧?”洛兰黛将篮子放下,就上前走了几步。   素云想起那日洛兰黛说好来送行的,只燕王那时走得急,并未见到洛兰黛,此时见了她倒也觉得很亲切。   “就是一些擦伤罢了,没事的,洛姑娘快坐吧。”   洛兰黛伸手就要去扶素云,卫妈妈却一个小步,将素云扶住在软塌上坐了。   素云身体倒没有大碍,只是各处有些擦伤,行动间还是小心翼翼的,生怕扯到擦伤了。   卫妈妈和如意再次见到她,只将她护的紧,她对洛兰黛笑笑。   洛兰黛只讪讪的自去对面落座,看着室内简陋的摆设道:“卫姐姐要在华荣城停留几日?”   素云轻轻地将一盘点心推至洛兰黛面前,“恐怕要多停留几日的。”   如意和卫妈妈站立在两旁,表情都不太好,大娘子本就身体不好,都没修整过来,这洛兰黛也真是的,没点眼色头,一大早的就过来拜访。   洛兰黛并没有停留太久,只将新作的掷子,送给了素云,就被卫妈妈带着下去了。   她一个人站在府外,看着朱红的大门,入了神。   “黛儿,我们回家吧。”洛丰年从马车上下来,亲自过来接洛兰黛。   马车晃悠悠的,洛兰黛捏着篮子,垂着头也不说话。   洛丰年道:“不要因为你母亲的话就多想,燕王他不适合你的,你母亲她多想了,其实阿耶更希望你能开开心心顺遂的过一辈子,燕王那样的人,不是我们攀得起的。”   洛兰黛轻咬着嘴唇,摇摇头,抬起头莞尔一笑,“阿耶,莫担心我,我只是看着他那样,很心疼而已,就算是四哥被您打了我也是心疼的,我不会犯傻的。”   洛丰年轻轻的拍拍洛兰黛的手,微微的叹了一口气。   都是过来人,小儿女的心思一眼便能看穿。   燕王是很好,可是他行事果敢,手段狠厉,不是女儿的良配。   这样的人只适合高高在上的接受人的仰视,而不是能下凡柴米油盐过日子的选择。   回头就要催着夫人将女儿的婚事提上日程了,他这般的想着。   前面浩浩荡荡的大部队,压着几十辆囚车,远远的从前面经过,早有人大声呼喝着:“重犯入京,闲人规避!重犯入京,闲人规避!”   手臂粗的铁木囚车,呼啸而过,远远的夹杂着呜呜咽咽的女子的哭喊声。   洛兰黛掀开帘子,就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一跳,忙放下帘子:“阿耶,这华荣城哪里来的囚犯啊?”   “嘘!莫多言。”   前面的车夫小声的道:“老爷下车来看看吧,我觉得是风大那寨子里的人!”   “风大寨子里的?佘秋山与那江面相接的寨子?”   洛丰年一边诧异极了,一边下了车,亮出自己的腰牌,对着护卫的头儿,拱了拱手。   那人便挥挥手让他避避,呼啦啦的一队人马,就此通过这条正街,往华荣城的码头去了。   洛丰年哪里还顾得许多,忙让车夫将洛兰黛送回县衙,自己只匆匆的追过去了。   这囚犯从华荣城过,若说这事他不清楚,便是日后说出去,也不好听。   等他气喘吁吁的赶到码头的时候,囚车已经尽数装了三条大船,那囚犯竟是连囚车都没下,直接整个的运上去的。   这风大寨子,原本是叫做风雨寨的,他还在封丘任上的时候就听说过,说是一个落魄的前朝贵族逃命的地方,只从未伤过人命,也从未生过事端,倒无人去在意。   佘秋山地势陡峭易守难攻。   自从几年前一个叫风大的年轻人接手后,突然就出手抢了一条粮商的船,从此以后船也不见了,人也不见了,硕大的一条船,就此销声匿迹了。   后来每隔一段时间,都在附近要消失一条船,就开始怀疑这风雨寨了。   只是这风雨寨建的极为坚固,只有从水面上才能过去,官兵去了几次,都被软硬兼施的给逼了回来。   后头有个县太爷不信邪,便率了几条船的官兵前去围攻,连人都未见到,那船只竟烧的一干二净,全军覆没,一个生天都未逃出。   从此以后风雨寨变成了一个隐晦的词来,那风大只将个商行建在了来来往往的江面上,一时间生意做的很大,那商行曾经抽查了无数次,皆是正规的生意,倒让人棘手起来。   如今这商行的人被抓了个干净,皆是入了重囚车,这个事,他堂堂华荣城的县太爷都不清楚的话,已不是贻笑大方。   船只整装待发,一辆奢华的马车缓缓经过,跳下来一个花白头发的中年男子,道:“洛老爷,请留步,我们王爷即刻便押解犯人归京,必定给洛老爷一个通达行事的名号,到时候还望洛老爷多多配合啊!”   说话间露出来一个腰牌,洛丰年咬紧了牙关,才没有当着众人的面跪下来,只一礼深深的躬下:“臣,领命!”   “令公子,是个人物,洛老爷好福气!”   那人往洛丰年肩头一拍,随即上了船,一声号子声起,码头上就留下了阵阵的涟漪,那边响着号子,逐渐远去了。   洛丰年只腿脚一软,倒在地上,赶来的车夫,将他拖起,忙道:“老爷,您还好吧?”   “我没事,快,回府!” 第一百五十九章 陆磊转正   在卫妈妈和如意的陪同下,素云在这个冷清的院子里待了一个多月。   擦伤已经完全的恢复了,那淡绿的药膏子却一直没停,虽然贵了些,被卫妈妈奢侈的当作了护肤的胭脂膏子,一直用了下去。   素云也没有出门,只出落的比之前还要白嫩,罩了一身烟紫的香云纱绣花的薄袍子,长及腰臀的乌发只用了一根丝带松松的系了,一大半都顺势披散下来。   将一旁穿着深蓝斜襟棉袍披着暗红披风的洛兰黛惊艳到了。   “卫姐姐,你真的好美啊!”洛兰黛自小便被自己的的父兄尊为仙女下凡,自她懂事起,就十分自傲于自己的相貌。   如今看了素云一身家常的袍子,脂粉未施,就如同那水灵灵的芍药一样,清丽又娇媚,顿时自行惭秽起来。   素云对于洛兰黛天天来报道已经习惯了,笑道:“黛姑娘这是刚吹了江风过来,若我也每日出去吹一遭,早就像一块老树皮了。”   洛兰黛脸上带着笑,将那小篮子往桌上一放,道:“卫姐姐天生丽质,可不是我们这些俗人能比的,这是我母亲做的萝卜丝糕,非要让我送过来,我只得再跑一趟了。”   洛兰黛从陆磊押解重犯归京之后,便是日日来报道,刮风下雨,日日不落。   便是一向瞧她不顺眼的卫妈妈,看她每日只来问问看,且也不多停留的份上,都有几分动容了,只还是日日守在素云旁边,半步不肯离开。   如意和春风围坐在外间的火盆子旁,只抽抽嘴角,相视一笑,就听得那洛兰黛道:“卫姐姐我母亲想让我打听一件事。”   说着头垂下,倒有几分的不好意思来。   素云喝了半盏汤,用手帕按着嘴角:“黛姑娘不必客套,我若知晓,必定知无不言。”   洛兰黛道:“我母亲最近身体抱恙,只担心我阿兄,我阿兄可有信送来。”   素云倒是收到了陆磊的几次信,最近一次是说快要归来了。   但其他的事情确实一无所知的。   “如意。”   “大娘子,并无洛家四公子的信来,恐怕东京冰天雪地的被延误了吧。”   如意匆匆的掀开帘子,低着头噼里啪啦的几句话。   “多谢如意姑娘,我回头便给我母亲说说,让她等等看,让卫姐姐见笑了,我阿兄从小就打诨着过日子,这突然出息了我母亲倒是惦记上了。”   “父母惦记自己的孩子,可不是人之常情。”素云自己也颇为思念东京城里的卫家二老,虽说已经知道不是自己的亲生父母,可是这多年的养育之恩,以及拳拳的维护之情,确实是割舍不断的。   虽然也时常托了驿站的人捎带了不少衣物鞋袜过去,依然挡不住思念。   对于洛夫人的思念之情,她倒是十分的理解。   只能无能为力,徒然的说几句安慰的话罢了。   只这段时间养伤,呆在这四方的小院里,每日洛兰黛的到来,是她所盼的,也能多一些新鲜的话头来。   卫妈妈几个也理解她的心思,所以并没有拦着,洛兰黛也本分的很,每日带点机灵的小物件来,倒没有什么出格的地方。   春风和刀疤眉只日日的守在这小院里,一个守外,一个守内,配合的水泄不通,片刻不得松懈的守卫着小院的安宁。   旁边的几处小院也安静的很,里面全是留下来的燕王的内卫和陆磊的心腹。   徐云披了那崭新的狐裘,抬头望着那残阳,淡淡的散发着一丝余晖。   在几百里外的荒山上,同一轮残阳摇摇欲坠的挂在天边,印着脚下残肢断骸,上空还盘桓着嘎嘎嘎叫着的乌鸦。   一个身着轻甲的瘦削男子,脚下的皮靴踩在一根断指上,便啐了一口,将它踢开,天上鹅毛片一样的雪花又开始纷纷的落下。   落在地上,树上,人的头发上,还有那瞪的大大的已经僵硬的头上。   那男子寻了一会子,终于发现了这个头颅,只拎起那散乱的沾满了泥灰和残血的头发,大喝一声“拔营,归京!”   坐在那啃着冷硬饼子的守卫们,纷纷将那饼子揣进胸口,兴奋的高呼着:“兄弟们归京了,拿了赏钱,他妈的我要去小红楼住上个七天七夜,好生的洗洗晦气去!”   “卧槽,你个癞子,你先把欠爷的大钱给还了再说!”   旁边一个粗壮的汉子,腰上围了四五个人头散发着血腥,他也丝毫不介意的拍了下那癞子的肩头,将手中的饼子,一下子全塞进嘴里,率先往前走去了。   封静装病,燕王被刺杀,陆磊追查,三者归一,聚在了华荣城,目的只有一个,便是那为恶多端的风大。   虽说将他几处的庄子和商行包括老巢都一窝子端了去。   但风大本人还是逃脱了,这一路上风风雨雨的招摇押解重刑犯归京,又是一个针对风大的计谋。   这里面有风大唯一的儿子,那几个妇孺幼儿便被着重的看顾起来了,看似不经意的放在了队伍的尽头,那囚车里的衣衫褴褛整日骂人的,全是暗卫。   设的圈套。   那风大前些日子倒十分的沉得住气,只路过了一片宽阔的水域,只离东京城不过几十里的时候,还是窜了出来。   守候岸边的陆磊,和船上燕王的暗卫,便前后夹击,将风大困死在了一座荒岛上,连带风大在内的七十余人,全部被歼灭。   陆磊一时间名声大噪,被封为江都转运使,取消替代封静的名头,即刻回去复命。   已经长成青葱少年郎的普王代替皇帝和太后,便紧紧的依偎在新上任的转运使身旁,孺慕的仰望着,不停的讲着小话。   那宫中宣礼的老太监笑眯眯的宣读了圣旨,将一众京官惊羡不已。   如今那风大已经伏诛,陆转运使便要即刻归位,赵普意欲一同前往,只被老太监劝住,只得重重的赏赐下去。   待到赏赐燕王时,燕王只在殿上咳得翻天覆地,连太医都连连摇头,燕王便道:“臣杀戮太重,不晓得几时便被阎王锁了去,将赏赐给陆大人的娘子吧。” 第一百六十章 春风雨露一相逢   江都多烟雨,当素云抱着汤婆子,站在窗口望着那绵绵不停的雨的时候,一道都带斗笠身披锦袍的人,跨着步子匆匆踏进了院门。   只一眼,彼此眼中就忘记了所有,那人将斗笠往旁边一丢,只匆忙的站在窗外,绽开了一张皴的脱皮的脸。   素云想过很多次再见陆磊的样子,却全然没有想过,入眼的是这样一个脱皮到憔悴,胡子拉碴,眼窝子深陷的男子。   这样的陆磊没有半点身居要位的官员的样子,他憔悴不堪,可以说很丑。   素云只一眼,就鼻子一酸,眼泪扑簌簌的落了下来。   她本想淡定的,以不以为意的样子面对他的,可是他突然的这般闯了进来,或许的是没有做好准备吧。   陆磊一阵风一样的扑进内室,褪去了那半湿的锦袍,带着凛凛的冷意,将素云一把抱个满怀。   素云被一把摁进陆磊的怀里,有些愣神,千思万念了一通,竟然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见面了。   “娇娇儿,我回来了!”说着那毛茸茸的胡子扎人的就隔着素云的薄袄子,胡乱的蹭着。   素云还在抹泪,伏在他怀里的身子僵了一僵。   这人怎么还是这般,难道心里没有半点隔阂的吗?   “快去洗漱一下吧,浑身都是臭味!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了!身旁的护卫呢?”   经历过了上一次的事情,素云只吓破了胆子,莫说有人没有几个人守着,只半步也不敢离开屋子,如今见陆磊一人湿透了半边的衣袍,却不见身边的其他人。   陆磊只不说话,继续又转而在她头发蹭着。   素云被他这般的一搅合,在心中抑郁了一个多月的委屈,竟消散了许多,不知不觉的说出的话,就带了几分往日的嫌弃。   陆磊哦了一声,只有些委屈的道:“娇娇儿,他们都在船上风吹不到,雨淋不到,只有我一个快马加鞭,踏雪回来的。”   他这样委委屈屈的一番话,却透着骄傲自豪一样,像是要在素云这里邀功一样的,素云捶了他一把,道:“你倒还自豪起来了?这样的事情可是马虎得了的,那个风大据说是逃了,你……”   只一句话还未说完,就被毛茸茸的脸和一张温热的唇堵住了嘴,那舌头异常的灵活,只逮住一个机会,便趁机溜进噙住她娇嫩的舌,再不肯放开了。   素云被他一阵乱揉乱亲,只晕晕乎乎的被放倒在小榻上的时候,那人却松开她,那腰间抵着她的东西也离远了一些,那人低低的道:“嘘!”   虽然室内只有她二人,徐云依然羞愧的抬不起头来,不得何时,卫妈妈正带着几个婆子,将那热水倒进浴桶里,隔着一层薄薄的屏风,还能看到上头袅袅升起的热水的烟气。   过了一会子,卫妈妈带着婆子离开了内室,素云依然伏在小榻上,头也不敢抬起来。   那边水声响起,还有这“嘶嘶嘶”的声音,约摸着是受了伤。   素云还是坚持的拿了架子,绝不往前凑一步。   转身回了窗子前,任由着冷风吹散一些面上的潮热。   那屏风后面的人却不甘心:“娇娇儿,我背好痛,你过来看看!”   见她许久未应声,就道:“哎呦,伤口绷了,救命,流血了!”   素云这时候再也拿捏不住架子了,捏了两方帕子,就往屏风后赶,这都流血了,可还得了。   青天白日里狭小的屏风后面,烟雾袅袅,只能看出一个健壮的身形,隐隐的在其中,陆磊是那种看着消瘦,可脱了一副,那肌理却十分有力的人。   素云入目便是一道横穿肩头的刀伤,伤口约莫有半尺长,狰狞的翻开了,露出血糊糊的皮肉来。   她捂住嘴,只觉得心被一只手掌给紧紧的攥住了,这人好傻,受了这么重的伤,也不去医治下,就匆匆的往回赶。   只凑过去,眼睛红红的,攀住那肩头,低头轻轻的吻了下去。   浴桶里的人身子一震,扭头不敢相信的看着她:“娇娇儿,我好痛!”   素云见惯了各种陆磊的样子,唯独没有见过这种,一时也顾不得羞涩,一双白皙的素手褪去了碍事的薄袄子,将白色的里衣,卷至手肘,轻轻的拿着丝帕,给他小心翼翼的避开伤口,为陆磊擦身。   陆磊竟然前所未有的老实,并没有毛手毛脚,配合素云擦完了背,就自己胡乱的洗了,裹了绒布的毯子,坐回了内室。   然后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素云手持了那玉瓶,婷婷娉娉的向他走来,然后轻柔的触感落在他的伤口上,温热的,清凌凌的,将他平日里浑不在意的伤口,以及往年的伤疤都涂了一遍。   才取了白色的长条布巾,将他那道伤口,仔仔细细的包扎好,才将视线落在他满是血口子的脸上。   这是长期的在风里被吹的皴裂的标志,等到那柔腻的触感,冰凉的膏子,再次抚上他的脸,陆磊便平生第一次觉得,自己像一块易碎的玉石一样,被素云捧在了手中。   他很老实的,不敢再去动手动脚。   等素云仔仔细细的涂抹好,才拿了剃刀,对着镜子将脸周的胡子尽数刮掉。   才再次蹲在了又在垂泪的素云的脚边。   将脸埋在她膝头,满足的叹息了一声。   “娇娇儿,我好想你!我日想夜想,便想的自己快要发疯了!”   素云垂泪的动作只一僵,他便俯身过去,将人牢牢的箍在怀里,将人整个的往怀里一揽,身子里刚刚压抑下去的贪念,就如同一路奔驰的骏马一样,再也按捺不住了。   一手紧紧的将人揽住,另一只手,从头发到脸颊,再摁住了那殷红的小嘴,下一刻便扑了过去,吻上那将落未落的几滴泪珠儿,跪在她身体的两侧,虔诚的道:“娇娇儿,我的心肝宝贝儿,想的我快要发疯了……”   势如雷霆般的噙住那朝思暮想的小嘴,便不顾的还是在狭小的软塌上,欺身下去,在她耳边不停起起伏伏的喘息了起来…… 第一百六十一章 回到江都府城   便在华荣城的宅子里,呆了数日,终于等到大部队的船只过来。   陆磊便带了素云一起返回府城。   只是如今回去,那码头上人山人海的欢呼雀跃的,迎的不再是封静封大人,而是转运使陆大人。   素云站在陆磊的身后,带着轻纱的幕俪,看着一脸儒雅的总督大人,和陆磊拍肩并排走着,言语中称兄道弟的直呼:“以后的漕运上这边,还望陆大人多多费心了。”   素云心中就升腾出一片茫然来,此番回去,素云没有如愿以偿的躲进自己的铺子后院。   那转运使的后衙,已经人声鼎沸,灯火通明,各位女眷和管事的夫人姑娘们,都等在里头,见了素云纷纷拜下,口中称呼着:“陆夫人!”   卫妈妈将人迎进花厅,口中只称,“我家夫人沿途累了些,各位夫人姑娘,且先入座,随后酒菜就来,待过得几日,我家夫人会开花宴,请各位夫人姑娘们务必要来啊!”   素云才得了片刻的喘息时间,进了这后衙的内室。   中规中矩的摆设,沉重的色调,室内放了不少的炭盆子,只进去,便除去了外裳,又去修整了一番,换了常服。   在卫妈妈的指点下,见了这众多的女眷,只一个人也没有记住。   花厅里,恭贺声响起一片,转运使不过是个四品而已,素云的品阶却高出了在场所有的人,燕王不要的赏赐,除了一千八百贯的大钱外,还有些首饰,布匹,摆设等,更有一个二品诰命夫人的称号来。   这个才是重中之重。   也就意味着,素云如今也是拿着朝廷俸禄的二品夫人了。   如此可谓是大喜,便让众多的女眷羡慕的红了眼睛。   应酬了半晌,到了深夜,素云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内室。   陆磊早已等候在内室,见她过来,便拍拍袖子,单膝跪地,“臣陆成美,见过夫人!”   素云本就疲惫不堪,见了他这般的模样,不由得笑的肚子痛。   陆磊喝退了其余的人,卫妈妈和如意也一个个憋的面皮抽搐着,快步的退了下去。   陆磊将素云拦腰抱起,送上了软塌上,手下的动作不停,揉捏着素云的腿:“夫人,臣为您捏捏腿,解解乏。”   素云躲着躲着,还是躲不过,浑身酥软的倒在他怀里,“你不要揉了,我腿不酸的。”   眼中只笑出了泪花来,陆磊哪里能不知她的敏感所在,又伸出一双狂手,道:“既然腿不酸,那就是腰酸了。”   一只手摁住她的后脑勺,一只手趁机解开了一只系带,往腰间摩挲了去。   素云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随着他这般的狂放动作,突突的燃烧了起来,耳边还回荡着陆磊朦胧中带着痴迷的声音:“娇娇儿,我日后必不会让你受苦了。”   成为转运使夫人的日子,对于素云来说,并不是她喜欢的,她从小在松山镇长大,只期盼着能有一人待她如同卫老爹对卫娘子那般的好,就足以。   可没成想,她既不是卫家的亲生女,本以为嫁了个还不错的相公,只是找个相公也太不一般了,不过是年仅二十五岁,就已经身居四品高位,而她好像也是二品夫人的位置了。   可是她并不开心。   只这陆磊新上任的日子里,应酬了几日的道贺,便唤了刘元来,将这迎来送往的一众事宜,全权交给了刘元和卫妈妈,她只带着春风和如意,前去南郊的宅子里去看望春雨。   那日庄子一别,卫妈妈在含糊的说了春雨挨了三十棍子,便没有了后续,她总的心头有些不安,也没说什么,只叫刘元安排了马车,直奔了城南的宅子里。   如意一路上像个鹌鹑一样的,只缩着头,一声不吭。   春风一直坐在车辕子上,也半点声响都没有,她一贯的表情,素云没有觉出异常来,只问如意:“如意你今日怎么了?不舒服吗?”   “大娘子,我,我没事,我好好的。”如意轻声的道。   她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一个娇媚入骨的声音,夹杂着呵斥的骂声,隐隐约约的唱着:“君去千里遥,妾心如乱丝绕,日日思君归,君归期路遥遥......”   声音呜呜咽咽的,缠绵悱恻,素云便想连开小窗的帘子去看,如意只挡住她的手,摇摇头:“是那如春楼的妓子,被一个过路的恩客骗了所有的家当,疯了,每日都要再次唱上一会子。”   素云坚持掀开帘子,就看到一个女子蓬头垢面的坐在墙角处,被人指指点点的,只面无表情的只来来回回的唱这那几句。   对如意道:“她没疯,只是执拗过了,给她银子也保不住,每日送几个馒头给她吧。”   心情沉重了一些,随即便闭上了眼睛,对如意道:“春雨出什么事了?”   “她......她......”如意一向直言直语的是个爽利的性子,只今日一说要去城南的宅子去寻春雨,便缩头缩脚的像只鹌鹑,素云只心里有些猜测,不敢去想象。   心里隐隐有个念头,莫非春雨被打的狠了不成。   南郊很近,不过半个时辰就已经到了。   冬日里的宅子有些萧瑟。   “春雨呢?”   素云淡淡的站在春风和春雨往日的住所,里面不过的一间小小的一眼就能望的头的房间,并排摆了两张床铺。   两张床都是久未睡人的模样,被子叠的整整齐齐靠着床的里侧。   那婆子看了看春风的脸色,道:“春雨姑娘,去了庄子上去养病了。”   素云随即道:“哪个庄子?”   “随阳镇的庄子上。”那婆子后退了几步,只诺诺的。   “哦,那走吧,去随阳镇。”素云心里头涌上一股不详的预感。   “春风,你来驾车,走!”   她行了两步,不见后面有动静,便扭过神来,指着春风道。   春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头也缓缓的伏了下来,半晌不见动静。   如意也扑通的一声跪了下来,“大娘子,春雨伤了腿,暂时没办法服侍您了,你就让她好好的修养吧。”   “不是说打了三十棍子,怎么会伤到腿?”   素云默默的抬头,树上一只小鸟正不停的蹦跶来蹦跶去,活跃的很。 第一百六十二章 寻春雨   素云很少发火,就算是很陆磊闹别扭都是噘着嘴,斜了眼睛,沉默着就是了。   如意叹息了一声道,“春风姐姐,带路吧。”   如意不同,如意在东京城那个小院里,是见过素云的脾气的,拿着那砍柴的刀,砰砰砰的往门锁上砸的时候。   如今素云这般的神情便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了,再隐瞒下去,也么有任何的意义,只得起身对着春风道。   况且大娘子人都已经到了府城,早知道晚知道总归是要知道的,春风起身,神色隐晦不明,只拱拱手,便起身从床上拎起一个包裹,率先上了马车。   马车急急的行驶着,从南郊到随阳镇不过半个时辰的路程。   刚刚靠近了庄子,只还未进门,便有一辆马车驰了出来,那马夫见了春风,就打招呼,“春风姑娘,您来啦!”   马车里便传出一个声音,“春风?不是随了我外孙去了,可是我家素云回来了?”   惊奇的声音略显得苍老,声音却透着一股子喜意,正是梅老太太的声音。   素云忙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掀开帘子,下去就迎了上去:“祖母,您怎么在这庄子上啊?”   “我倒是闲着没事,到处走走,趁现在还能走得动,哎哟,我家素云可瘦了好些,可把祖母心疼坏了。”   “哼,无情无义的东西,当了劳什子夫人,便连自己的婆母都不认了。”另一道夹着不屑的刻薄的声音从帘子里传了出来。   素云的身形顿顿,眉脚跳了跳,深呼了一口气道:“见过婆母,卫氏素云请婆母安!”   “咱也受不起你这官家夫人的礼,春喜,怎么还不走,愣着干嘛。”   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素云只又低了低头,退后了一步。   “你胡说什么?”梅老太太拧梅子箐了她一把,眼睛里升腾出怒意来。   “阿娘,我这么多年来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转眼便宜了别的女子,我如何能甘心,阿娘你也是的,不过是为着一个外人,竟然这样对我,我真的要没活路了。”   “子箐,我觉得你那药还是吃起来的好,在这般的糊涂下去,这府城你也别待了,跟我老婆子早日回了那乡下镇子上,日日做个穷苦的扛大包的娘子才对。”   梅老太太根本没有在众人面前给梅子箐面子,只淡淡的一席话,便堵住了梅子箐的嘴。   梅子箐只是邪火上头,听了梅老太太的话,只默默的不再说话了。   这庄子本就荒凉的很,后来又经过一场杀戮,随阳镇的人各个都绕着走,此时也没有事什么人,素云只得再福身下去,道:“祖母,婆母,若您两位没什么事情的话,我便先进庄子寻人了。”   “素云,你可是来寻春雨的?”梅老太太突然开口道。   “是!”   “你怕是不知道,春雨前几日被医馆里接去看腿了,此刻并不在庄子里。”梅老太太掀开了帘子,在春喜和梅子箐的服侍下,轻轻的沾了沾地。   素云忙接手接过,惊讶的道:“祖母,你的腿有好转了?”   “那可不,自从迎了我们素云进门,这天大的好事一样接着一样,那神医连连的下了半月的针,我就有点痛觉了。”   “哼!”梅子箐冷哼一声,突然往素云道胳膊上拍了一下,她如今吃的胖了些,只使了全力,把素云拍的一哆嗦。   她这手臂在石壁上擦伤,才刚好全,又养的十分的精细,当场便白了脸,抱着胳膊,痛吟了出来。   梅老太太见状,伸手在梅子箐胳膊上拧了一下,“春风,将你家太太扶到车里去。”   春风冷着脸,扭住梅子箐便往车上送去,梅子箐最怕的就是梅老太太,然后就是春风,只老老实实的跟着春风,去了车上。   只一双手微微的发抖,指甲将手掌都掐出了印子。   素云缓了一会儿,强颜欢笑道:“祖母我没事,春雨她怎么伤到腿了,当初不是说,打了三十棍子,怎么都修养了这么久,都不见好。”   “动手的是燕王那边的人,咱们干涉不住,刚开始说是失职要杖毙的,后来是盈盈她们几个扑了上去,才挨了棍子,那打人的下手狠,伤到了大腿,没有了知觉,昏迷了半月才醒过来,醒过来也不说话,只汤水都不进,一心寻死。”   素云的红了眼眶,道:“都是我考虑不周,连累了春雨。”   春雨跟春风一起来的,因着一张爱笑的小圆脸,比春风人缘好多了,力气大,会些功夫,甚得素云的喜欢,得知这样一个姑娘,因为护主不力,便不晓得要去恨谁,恨燕王,恨陆磊,都无从恨去。   等到素云随着梅老太太一起回去了城南的宅子时,陆磊一身崭新的大氅,已经等在门口了。   只迎上来拜了祖母和母亲,就悄悄的站在素云的身边,只用余光打量着她。   “怕你担心,才不敢说的,如今你还特意的寻过来,江文远是燕王带过来的,他今年要去松山镇过年,府城这边水路方便,只就在此住了一段时间,一方面是给总督大人家的公子看病,顺带承了人情,将春雨送了过去,你也不用担心,有江文远在,春雨不日定能康复的。”   素云没有说话,只情绪不高。   陆磊明日休沐,只安排了值班的人,便宿在了这城南的宅子里。   素云情绪不好,早早的用了半碗汤,就窝在床上闭目养神,连最新的话本子,都没有翻一页。   陆磊只以为她还在难过,便拦着她轻轻的拍着她睡,十一月的府城,还不算太冷,室内燃了几个炭盆子,就足够热了。   陆磊眼尖的看到素云左边的胳膊一块青紫,心神一凛,眼神里便露出晦涩不明的意味来。   想到今日春风处处防着梅子箐靠近素云的样子,还有外祖母有些愧疚的神情,只怕梅子箐和素云又起了冲突。   其实梅子箐是他托了人请来的,一方面是给陆父看看,另一方面主要是给梅子箐看下这种情况。   江文远一如既往不说话,开了极为昂贵的方子,那小姑娘吧嗒吧嗒说了一通,意思是让先吃半个月再说。 第一百六十三章 局势   陆磊不是个憨子,相反他从一个马前卒,做到如今的地步,他是最明白功利的。   官家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赵普的太子已经定了,封静这次下台,一方面是示弱,一方面也是彰显了官家的态度。   赵普的武师傅,不过是几年而已,便已经到了如今的地位,若说官家没有在后面给普王撑腰,那是谁都不信的。   如今普王已经站稳了脚跟,又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哪里还有人去找不自在,如今就连刺头子的燕王都交了一半的兵权出去,只数次在朝堂上表示顽疾频发,要求做个闲散的王爷就好。   只官家再三推辞,才勉为其难的在为北地撑撑腰,唱响了这个名头。   普王进宫时已有九岁,如今十一岁而已,便有不少的朝臣后院都惦记上了,太后娘娘只笑眯眯的推了几家,道:“太子年幼,且有那高僧断言,要十五岁后才可谈婚论嫁,也不急。”   如今这局势倒是清明一片,十分的和谐了起来。   江都这边在江都总督的带领之下,也对陆磊十分的欣赏,又一举除掉了风大这个盘踞多年的毒瘤子,连带着总督也得了一份赏赐,这都是源于陆磊,便是总督和转运司之间也和谐了起来,给陆磊也开了不少的便利,竟比封静在任时,还要清闲了许多。   陆磊只犯愁的就是梅子箐对待素云的态度了。   一方是自己的母亲,一方是自己心爱的女子,若是两人一直这样不和,倒也是愁人的事情。   素云本就没睡着,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又没有亲眼见到春雨的样子,她总归是不太放心,加之梅子箐现在对她的态度,倒让她多了几分心寒来。   如何能倒头就睡,只是不想和陆磊多说话,所以闭目装睡。   装着装着,便也真的睡了过去。   赵诚的腿本就是裂了,带了一个月的夹板子,拆了之后,又是活蹦乱跳的一条好汉。   他与王妃并肩而行,看着身旁的王妃有些蹒跚的脚步,鼻子酸了酸,“母亲,我扶您。”   王妃看着高出自己一头的赵诚,欣慰的笑着:“诚儿,去了太后面前,莫要狡辩,太后乃官家的母亲,为人和善的很,她便是多说了几句,你也只有听着的份,万万不可再去顶嘴了啊,可千万记得。”   “母亲放心,我应了母亲,要痛改前非,绝不会再犯这样的错!”   赵诚这段时日,陪了王妃在庄子上养伤,如今拆了夹板子,第一时间要主动要求去宫里请求太后的原谅。   赵诚一身宝蓝色棉袍,跪在太后面前的时候,太后忙道:“快起来,这孩子,这么冷的天,在地上可有什么好跪的。”   那边伺候的老么么道:“诚世子是来给您赔罪的。”   太后抚了脑门道:“诚儿犯了什么错,快起快起。”   赵诚只伏在那刻了花纹的青砖上,一板一眼的磕了几个头,才缓缓的爬起来,站立在王妃的一旁。   王妃笑道:“晓得娘娘大度,只是诚儿他晓得了自己的错,只不过认错也于心难安,这不从那铺子里定了一副楠木的雕花的寺山屏风,来孝敬娘娘了。”   “诚儿孝敬的,我可要好好的看看了。”   太后只笑着,那老么么便下去传了人上来,抬了四扇的屏风来,规规整整的屏风,看起来不显眼,只一打开,那满绣的海棠花,便跃然眼前,一面是海棠花,另一面中间两扇是刻着竹纹,两边的却刻了栩栩如生的寒梅来,均栩栩如生的上了色。   倒没有什么出挑的,太后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只感慨了一下这绣工和雕工,便让人抬了下去。   赵诚松了一口气,知晓这事情便是揭了下去。   待到太后倦了,便随着王妃出了宫,缓缓地往秦王府回去了。   刚进了王妃的院子,两人下了马车,就看到一脸肃穆的王爷,怀里揽着一个哭哭啼啼的妇人,在安慰着。   王妃脸色一肃,越过二人便进了院子,赵诚也一拱手道:“父王!”   也急匆匆的随着王妃的后头,追了过去。   “诚儿,你这段时间怎么一直躲着阿娘呢?”   王氏带着哭腔的声音,惹得那勤王出声了:“阿诚,你阿娘叫你,你没有听到吗?”   赵诚,闭了闭眼,梦里的场景如同走马一样,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他缓缓的转过身:“父王还请慎言,我母亲是王妃,我阿娘也是王妃。”   勤王被他这话怼的愣神了一下,才明白什么意思。   有些讪讪的道:“我听闻你明年要去江都,可有什么不明白了,就来问父王,我也指派几个人,协助你。”   王氏怅然的落了几滴泪,看着赵诚一脸稳重的拱手,谢过了勤王,便一板一正的去了王妃的院里。   心里突突的慌了起来,其实赵诚生的像王爷,确实没有随了她的,往日里混了去,便有些像舅舅,只从前段时间昏迷了醒来之后,便行事规整起来,那行事的一举一动间,便像极了王妃。   她心里暗暗的慌了起来,便扶住勤王的胳膊道:“王爷,奴好怕,世子爷怎么突然疏远了奴,莫非……”   她柔柔的望着王妃的院子,再望向勤王,就将勤王匆匆的道:“莫胡乱的想,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去看看诚儿怎么样了。”   说着便拂袖而去,王氏小碎步的跟了几步,被王妃院里的婆子,搡挪了一番,只得不甘心的,守在门外的小花园旁。   勤王妃换了一身便服,看着正在斟茶的父子俩,眼里涌上了一些温度,道:“诚儿可累了?”   “给母亲斟茶,本就是儿分内事,举手之劳而已,累什么。”   赵诚先将茶推向王妃,然后看了看讪讪的勤王爷,又斟了一盏,推向王爷道:“父王也尝尝看,儿煮的茶,味道如何?”   “噗!”勤王爷受宠若惊,只尝了一口便喷了出来。   “你这里面放了什么?”   “母亲近日来有些受寒,我便请教了大夫,放了些胡椒和藤椒,父亲若喝不惯,我……” 第一百六十四章 休假了   陆磊刚刚上任,便清闲了下来,临近年关,倒是江都的总督关大人忙的不可开交。   素云来到这江都将近一年的时间,从未见过总督夫人来参加宴会。   今日见了这帖子才晓得,昨日腊月十六,总督夫人产下了一个儿子,这可是莫大的荣光啊。   陆磊将那帖子放在最显眼的地方,目光幽幽的。   素云避开了陆磊的目光,转身拎起一把花锄,转身去了院里的地方,前面是梅老太太种的几十颗白崧,之前看着不显眼,院子里的花已经尽数的枯落了。   倒显得那白绿相见的白崧,越发的清秀了起来。   白崧已经抱团了,空隙里长满了肥肥嫩嫩的锯齿状的荠菜,也是梅老太太平日里收的荠菜种子,早早的撒了下去。   江都的天气不会太冷,雨水也多,倒是绿叶的菜不会少,比之东京的菜价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但凡是有些空地,总会有各种的菜出产。   陆磊接过那把小花锄,放在一旁,一双大手包住她的手,摩挲道:“好容易养的好了些,何必再去动手,只管吩咐她们几个去做就好了。”   “祖母要我多照料的,对了,母亲她现在如何了?”   素云知道陆磊的心思,忙将话题岔开,提到了梅子箐。   “江文远说母亲是什么淤了心窍,倒是个心病,要慢慢的养着,父亲已经能下床走动了,跟祖母一样,闲不住,在宅子旁,开了一块菜地,也在种菜呢。”   两人依偎在一起,谈论着一些家常的琐事,过了腊月十五,过往的船只都没有几只还远行的了。   北方已经冰天雪地的冻了起来,包括那运河。漕运上倒没有什么可以操心的。当下二人便起了十几颗白崧,又挖了一篮子荠菜,拿了帖子就往城南的宅子里赶去。   陆父见了他们只略略的打了招呼,便自去忙了,因为林三年的事情,他本来就话很少,如今更少了。   梅子箐一如既往的在陆磊面前,演好了一个嘘寒问暖的母亲来,因着陆磊在面前,对素云也和颜悦色了一些。   素云有些受宠若惊的,行了礼,让如意将一个包袱奉了上去,梅子箐打开一看,流光溢彩的云锦披风,和同色系的棉袍,眼里就溢出了笑意。   笑盈盈的道:“素云,难得你有心了。”   等了半晌,没有见梅老太太,素云问:“婆母,祖母今日不在家吗?”   梅子箐正沉浸新衣的喜悦中,忙笑道:“你去鸡舍哪里看看吧,前几日阿娘说了杀鸡做咸鸡,结果到时候又自己哭了一场,不愿意了,不晓得如何了。”   素云退了去,带着如意和卫妈妈往梅老太太的院子走去,那鸡舍离得也近,就看到几个小童,裹了头巾,在鸡舍里窜上窜下的逮鸡。   就算是裹了头巾,那头巾上还沾着几毛,倒是欢乐的很。   “祖母,若是舍不得杀鸡,那市场上,不是卖的多的是活鸡,让他们杀了送来,不知祖母准备做多少只咸鸡,我好打个招呼。”   “这鸡鸭啊,就是人的一盘菜,下蛋的勤快的,就能好好的活着,不下蛋,就只能做菜了。”   梅老太太指了指脚下的鸡笼子,道:“抓了几只最能跑的,你和石头,带回去补补,让卫妈妈炖些鸡汤来补补,我怎么看着你入冬反而瘦了呢。”   “那就多谢祖母了。”素云这些日子养伤,只大门紧闭,二门不出,虽然胃口不太好,人还是胖了些的。   如今听的梅老太太说自己瘦了,也只笑笑,这老人家看孩子都是这样的,老人家的好意,她便接受了。   春喜只推了车子,素云也搭把手,往梅子箐的院子里去了,午间要在此用饭,都是歇在正院里的。   还没进门,一辆马车停在了门前。   江文远在这寒冷的天气里,依然一身青色的棉袍,头上也无帽子,冷冷清清的下了车,熟门熟路的往正院走来。   叶姑娘拎着一个硕大的药箱,紧跟慢赶着。   远远的对着素云招手:“卫姐姐!我来了!”   陆磊眼睁睁的看着素云被叶姑娘一把拉过去,跟在江文远的身后进了院子。   梅老太太一边用帕子擦手一边道:“哟,小江来了,石头,快些去吩咐厨房里,今日再去炖一只鸭子,小江爱吃老鸭子炖酸萝卜,可得要备着。”   陆磊看着自家的夫人被叶姑娘牵走,自家的外祖母也跟着进了院子,无奈之下,只好稳步的往厨房去了。   等他吩咐了那灶下的婆子,那婆子也欢天喜地的道“江大夫来了,那正好,还得加个桂花糖糕,江大夫喜欢吃这个!”   陆磊一听哪里还忍得住,道:“这江大夫他,他经常再次留饭?”   “看大人说的,江大夫可是个好大夫,连诊金都不肯收的,现在连老爷都下床走路了,老太太的腿脚都有了知觉,便是专门日日的摆上一场宴席,也是值得的。”   说着便脚步飞快的去了井边,亲手接过了那小丫头手中嘎嘎嘎的鸭子,便动作爽利的扭了脖子,又麻利的滴了鸭血,摁进了备好的热水里。   陆磊毫无意识的往回走,只心里觉出几分不对来。   他抢在江文远之前,跟素云定了亲,这都成亲将近两年了,怎么江文远还一直往跟前凑。   这次江文远的燕王留下来的,旨在为做个人情,总督关大人的儿子,有腿疾,便是十几岁的时候,年少轻狂吗,被马踏了,虽然后来痊愈了,还有些瘸。   如今燕王走了,将江文远留下了,陆磊思忖了一下,怕是他还是不放心自己的,至于这江文远,且观察着看看吧。   素云往日里并不爱出门,想必见面的机会也不太多。   他本就是心思重的人,这般的存了疑惑,就带了几分在脸上。   尤其一进门,就看到素云坐在不远处的小杌子上,帮梅老太太剥豌豆,和梅老太太说说笑笑的,而江文远则一手握了笔,目光淡淡的越过雕花的窗棂,落在素云的身上。 第一百六十五章 城南宅子琐事   见到陆磊从门口轻悠悠的走过来,江文远收了目光,迅速的写了一张方子。   陆磊已经近在咫尺,捡起那方子,只看了一眼,却是笔走龙蛇,端的是一个字都看不懂。   只一滴墨点在其中上头,甚为显眼。   陆磊只笑道:“多年不见,江兄为何还不成亲。”   只目光凌厉的盯着江文远,江文远依旧面无表情,转身将药方收过来,去了那屏风之后。   不一会,叶姑娘便捧着一卷的银针,看到陆磊一脸肃穆的站在屋内,愣了愣,行了一礼,便自去处置那银针去了。   江文远面无表情的拎着一个药箱,从陆磊面前擦肩而过一刹那,陆磊伸出手臂,将人拦了下来。   “江兄,可否详谈一番?”   江文远淡淡的抬起眼眸,斜斜的望过来,并不言语,只伸手一挡,便将陆磊推开了去,竟是个身上有功夫的。   陆磊心下有气,却又发作不出来,只看着素云笑着迎了那江文远:“江大夫,快请坐下饮杯茶,我婆母如今如何了。”   “半时辰,可醒。”   江文远看着眼前娇笑嫣然的妇人,虽然已经贵为二品的夫人,却依然打扮素雅淡然,一如小时候。   他看着眼前人,只淡淡的吐露了几个字,便规整的一礼,去了不远处的客房里,待那小丫环奉了茶来,才静静的饮茶。   只撩起衣襟,从中抽出一根红绳,那红绳的一端,一条粗制滥造的竹子的小鱼来。   叶姑娘风风火火的拿着药方子道:“先生,这方子可是错了,怎么多了一味升麻来?”   “否。”江文远将小鱼重新塞进衣领里,淡淡的端起了茶盏,头也不抬,淡淡的吐了一个字。   “哦,那我去抓药了。”   叶姑娘眸子闪闪,便垂了头去,自带着那张有一个墨点的方子,叫了马夫,往城中而去。   陆磊给梅子箐掖掖被子,转身拎了一个小杌子,自去了素云的对面,扭住一把豆荚,只一搓,就搓出了一堆的土黄色的豌豆来。   素云笑着,从他手中捡起一颗颗豆子,他瞄了一眼梅老太太,忍住了去捉那只小手的冲动。   任由素云白皙的手,放开了豆荚,从他宽阔粗糙的手掌里,一颗颗的捡起那圆溜溜的豆子。   等她全部捡完了,他又抓了一把豆荚,又是一搓,示意让素云继续捡。   素云哪里见过陆磊这般的样子,只觉得他是闲的无趣,也十分的配合,一个搓,一个捡。   梅老太太笑着,让春喜推着去了屋里看梅子箐。   这廊下,便只剩了二人,在那里头对头的搓豆荚,捡豆子。   只搓着搓着,一双大手,便将白皙的素手,拢进了手里。   素云娇笑着推不开,便由他去了。   这时候,就见如意风风火火的跑了过来,叫着:“春风,快出来,带着我的钱袋子。”   这丫头一向风风火火的,此时更是显得与众不同来,陆磊皱着眉头刚想说话,被素云在掌心了挠了一把,顿时将眼神放在了面前人的娇颜上。   “快点,那卖线的来了,今日有几种不常见的线,我钱不够,我钱袋子不是你收着的吗?走,也一起帮我挑一挑去?”   “走吧,我对绣线,可是一窍不通的。”   “也没指望你什么,挑挑不同的颜色罢了。”   如意和春风风风火火的跑过去,没注意到廊下的素云已经涨红了脸。   陆磊摸着她一双素手,耍赖的不肯放手,转而又透过素云的肩头,将目光投向那客房。   见窗口的人隐入了屋内,才笑嘻嘻的道:“娇娇儿,我们今日宿在何处?”   “看看今日婆母如何安排吧。”素云手被捉住挣不开,只暗暗的瞪他几眼,示意这是在婆母的院子里。   陆磊一向是个脸皮厚胆子大的,如今又想刺激那偷看的江文远,哪里舍得松开,只将小杌子挪挪,与素云并排而坐,将人揽入自己怀里。   “今日若晚了,我们便宿在城南的宅子里,若是阿娘放人早,我们便去铺子里住,可好?”   他知道素云很喜欢铺子的后院,只是如今他官职已定,便住宿在后衙的院子里,没有往日的那般方便,只累了素云,在后院迎来送往,没有了往日的平静。   如今好容易休了年假,哪里还舍得将她禁锢在那后院,只想好好的巴结一通,让她称心如意了去。   他两人自是久别相逢浓情蜜意之时,可就苦了江文远了,他本是不爱说话,能存得住心事的人。   只是那外面正是自己年少时便心悦之人,两人这般甜甜蜜蜜,教他如何能好受得了。   以前看不到就算了,只两人只卿卿我我的在这廊下,他在客房坐也不是,躺也不是,只得去了一本医书,只翻来覆去的也不晓得看到了什么。   待得叶姑娘取了药回来,让他亲自过目了中药,只觉得这屋里空气浊人的很,便一起随了去灶下,亲自煎起药来。   那灶下的婆子是个熟识的,便是在东京城里就认识的。   如今见了江文远不辞辛苦的亲自煎药,只又将江文远夸的是天上有地上无,惹得叶姑娘在一旁,直捂着嘴笑。   好容易那药煎好了,将两次的药液混在一起,分成了两份过滤了出来,才匆匆的在那婆子的夸赞声中,落荒而逃。   连那盛宴款待的酸萝卜鸭子也吃出滋味来,又在梅老太太的夸赞声中,匆匆的上了马车,去了江都府城的暂住处。   马车悠悠的行驶着,一直捂着嘴狂笑的叶姑娘却突然正色起来:“江先生,我今年已经十六岁了。”   “嗯?”江文远抬起头,看着突然沉默下来的样子,尾音抬起,那尾音磁性又低沉,有些惹人心头痒痒的情绪上来。   “我阿娘来信,要与我说亲了。”叶姑娘低着头,虽然语调清晰明了,丝毫没有难过的意味。   江文远扭过头仔仔细细的将她打量一番,“那人,人品,可好?”   叶姑娘嗤笑了一声,没有回答,只将头扭过去,打开一旁的车帘子,两串泪无声的落下。   好半晌,才声音平静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容我去置喙。” 第一百六十六章 少年郎的心思   江文远只觉得她语气不对,本想说什么的,但又觉得气氛不对,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气氛便沉寂了下来。   马车咕噜噜的一直到了临时住的宅子,青瓦白墙,倒是一贯的江都这边的寻常的宅子。   叶姑娘匆匆的下去,便越过那门子的小脸,招呼都没有一个,在门子的诧异神色中,匆匆的去了自己的院里。   江文远本已经打开了帘子,见叶姑娘匆匆的去了。   只得回身,又将那医箱自己拎了。   便在车里弯腰顿了顿,又对打着帘子的车夫,做了个手势。   那车夫不太明白,只定定的看着江文远的手势。   江文远往车厢里看了一眼,已经没有了叶姑娘的身影,只得自己开口:“药铺。”   那车夫才恍然大悟的,重又放下帘子,上了车辕子,鞭子一挥,又缓缓的转个了一个圈,重又去了来时的路。   叶姑娘原名叶卿,做了男子的装扮,唤作叶庆,只三代行医的叶家药房的唯一女儿。   上头有两个兄长,皆是行医的,她自小体弱多病。   她阿娘听从了一位高道长的指点,将她做了男子的装扮,改名为庆,人称三爷,这才慢慢的了些。   与江文远有些一面之缘,想起那高道长的话,索性任由着她跟着江文远厮混在一起。   江文远年幼时受过刺激是个轻易不肯说话的,要说话也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连那最亲近的人,都要猜他的意思。   且医术虽高明,却落个高冷无话的诨号来,更有人称:“哑巴神医。”   偏巧叶姑娘话多的很,只晓得看他一眼,便能编出一堆的话来,去忽悠别人,一时间二人却配合的天衣无缝。   江文远默认了尚且是个小毛头孩子的叶姑娘,在他身边留了下来。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身旁跟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毛头,两人一时间也传了些佳话。   然而,或许江文远是真的冷清,一直熬到了叶姑娘如今都十六岁了,在外人都以为两人早已经是一对。   就连叶姑娘的母亲叶太太都三番五次的打探,叶姑娘都含糊了过去。   那年头要出来的时候,叶太太就下了最后的通牒,若江文远在每个回声,便要叶姑娘恢复了女儿身,回东京城待嫁。   叶姑娘只坚持的说等等,却欺骗不了自己,就算那卫姑娘已经成亲了,那江文远的目光却依然停驻在她身上。   愿意忍着看人家夫妻恩爱,也不愿将目光分一些到自己的身上。   叶姑娘在房里哭了半晌,又出了半天的神,才又对镜整理了一番,因作了男子的装扮,只换了一件外裳,敷了些淡淡的无色的胭脂来,抿抿嘴角,使劲的勾起唇角笑笑。   便打开了门,里外的寻了一番,不见江文远的身影,听门子说,连院子都没进,就走了,估摸着是去了药铺子。   只她平日都是跟着江文远坐车的,眼下宅子附近也没车,她作着男子的装扮,又不好去墙角下叫小轿子。   便只好迈步往前,准备步行过去。   行至拐角处,只听后面有个和缓的声音响起:“叶姑娘。”   回头望去,正是一辆马车,那帘子上大大的一个关字。   帘子撩开,一个面如冠玉的少年郎,探出头来。   是关大人的独子,关兴志。   她忙一拱手:“关兄。”   关兴志笑道:“叶姑娘今日怎么如此雅兴?”   叶姑娘尴尬的一笑:“江先生将车赶走了,我今日却是没车的,可不得走路。”   “哈哈哈,遇见就是缘分,叶姑娘不嫌弃,上车一续?”   叶姑娘便一拱手,“那就打扰关兄了。”   说着绕道了另一侧,撩开帘子,刚刚抓住扶手准备上车,那关兴志的手就伸了过来。   她一愣神,忙道:“关兄做好,我有些功夫,上个车没有马凳也难不住我。”   语毕,那手仍然固执的伸着,只好往上一搭,却不敢使劲,只脚下一蹬,便进了马车。   “叶姑娘,也习过武?真看不出来?”关兴志带了几分笑。   “哪里哪里,就会的那几招,我小时候身子弱,都说养不住,我阿娘不信邪,便听了高道长的话,将我做了男子装扮,叫了男子的名号,又习了拳脚功夫,这才一日日的健壮起来了。”   叶姑娘对于这个有腿疾的少年郎很有好感。   便解释了一通,转而又道:“这几日感觉如何?”   说着便撩起对方的袍子,对着膝盖捏了捏。   关兴志看着半跪在自己脚边的女子,头发高高的竖起,浅蓝色的发带随着散落在她肩头。   一双白皙却不细腻的手,有力的捏着自己的膝头,不由得吞吞口水,心里越发的忍耐不住了。   他哪里还听得到对方在问什么,叶姑娘见他始终没有回应,便抬起头笑笑:“没关系的,江先生医术高,像你这样的,约莫在过年时,就可以对关大人行大礼了。”   关兴志喉结动了动,有些入神。   叶姑娘和江文远待一起久了,对于这种说话没有回应,早已经习惯的不能再习惯了。   然后起身坐在他身旁道:“要多锻炼,多走走,刺激刺激,每日泡完,再让小厮按摩半个时辰,很快就恢复了。”   “多谢叶姑娘,我也觉得这几日走的稳妥了许多。”   江文远的腿其实并不是不能行走,只是瘸了些,走路有些不平稳,只往日他鲜少露面,大部分也是坐车的,在人前,便是垫着脚,又可以放缓了脚步,倒也没有太多人去注意。   叶姑娘一来,和她身边那个冷清的江先生,立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活泼开朗,性情不拘小节,只教那丫鬟婆子,纳了厚厚的鞋底子,让关兴志多试试,走起路来竟和往日无异了。   身怀大肚的关夫人看着露出了一丝笑意的关兴志,在院里亭亭当当的对她一拜,当场就高兴的哭了起来。   好生的劝走了关夫人,关兴志看着那个又指挥丫环婆子重新改良鞋底子的少年郎,心里涌上了说不出的意味来。   只躲避了半月才晓得,那翩翩的少年郎竟是个姑娘家,才重新燃起了火花来,便寻上门来。 第一百六十七章 生个孩子吧   看到此时的她一人孤单的走在这清冷的大街上,便忍不住唤她上车,才有了今日的对话。   他生来便在了富贵窝,一直跟随父亲碾转各地上任,见识自比那普通的管家子弟多的多。   少年时的意气风发只停留在那马踏下的那一刻。   就算腿有些毛病,周边的姐姐妹妹也不少,母亲身边的丫环婆子也不少,只是像这样日日扮了男装的女子,洒脱的无与伦比,确实第一次见。   他喜欢他,在她还是男装的时候,关兴志就知道,在她身上,有他向往的阳光的自由的味道。   如今他脚下踩着那比那普通的鞋,要厚上几分的鞋底,再看着身旁歪着身子去看窗外景色的女孩子。   从见到她的那一刻,关兴志一直微勾着的唇角,便从未放下。   他握拳在唇边轻咳了一声,道:“叶姑娘今日要去哪里?药铺?还是随意逛逛?”   叶卿扒在窗子上的手顿了顿,转头过来笑道:“我今日不想去药铺,就是太无聊了,只想找个热闹的地方逛逛,关兄要去哪里,不麻烦的话,不妨让我跟一程。”   关兴志看着少女突然转过来的笑脸,只觉得她的笑容下,仿佛多了些心思,只扬声道:“关叔,我们今日去马场!”   “马场?好嘞!走喽!”   翌日,素云又睡到了日上三竿。   身旁早已没有了陆磊的影子。   外面隐约的传来刘元和卫妈妈的声音,便自己起来洗漱了一番。   套上了新作的猩红色的毛毛披风,从鞋架上选了一双洗刷的干干净净的鹿皮靴子。   从床头便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插进靴子的夹缝里,才吁了一口气,拍拍将裙摆放下,走出了房门。   快要过年了,江都的天气依然暖意融融,丝毫没有寒冷的意思来。   外面院子里已经挂起了灯笼,卫妈妈和几个绣娘正围坐在,晒着太阳,手里只不停的绣着蝴蝶。   如今这城里突然兴起了百蝶图,百寿图,百花图,以及百子图。   如今关夫人产下千金,一般生女求十全十美之意,十日后待客,只有几日的准备,金如意项圈,金手镯以及花冠,都已经准备好了,卫妈妈直说要绣上一副百蝶的披被,凑成四样送过去,方显出诚意来。   便招了几个绣娘,一齐在那不过三尺的披被上,打了底,绣了那百只不同姿态的蝴蝶来。   素云只逛了一圈,发现确实自己也帮不上忙。   只站了一圈,就见陆磊将马停在了二门处,手里捧着一个匣子,疾步而来。   陆磊匆匆的牵了她的手,到了屋内,才将那匣子摆出来,笑道:“猜猜看这是何物?”   “不会又是交子吧?”素云也同样的笑道。   “大娘子如今日日想的就是交子,身为郎君的我,却是没有一点地位了。”   素云见他又在说玩笑话,只拍了他一下,自己毫不客气的打开了匣子。   只见有一只镯子,小小的一圈,躺在雪白的皮毛中,绯色灿若朝霞,不是正红,却比那正红更为吸人眼球,莹莹散发着温润的光泽来。   只心中一见便欢喜的很,道:“哪里得来的,这般漂亮。”   陆磊见她喜欢,只伸手取了过来,往她左手腕一套,一股凉润便入了腕间,陆磊温热的唇也跟着凑了过去。   “本是要留着给你过寿的,我今日又得了一样稀奇的东西,便将它取来先送你了!”   素云的生辰最大,正月初一,一开年便长了一岁。   从小到大,对生辰没有什么概念的素云,没承想他这般的放在心上,只怔怔的看着他的唇,虔诚的在她手腕上,吻了吻,又作势啃了几口。   终究被他啃的有点痒,便挣扎着,抽出手腕笑道:“我小小的年纪,过什么寿。”   “还没有正经的给大娘子过个寿,成美的心里总是有些不舒坦,不若大娘子成全成美一次,叫我也感受感受,给二品的夫人过寿的滋味?”   陆磊只嬉皮笑脸的扒着她的腰不放,他看着瘦,却浑身是力气,素云哪里躲得过去,只笑着胡乱的拍他,反而被他一把抱起。   在屋里接连的转了几个圈,素云被转的头都快晕了,只得妥协:“好好好,过过过。”   陆磊忙停了下来,素云却晕的沾了地也站不住,软倒在他怀里,两人又窝在软塌上,陆磊一下下的顺着她如瀑的青丝。   道:“娇娇儿,我们要个孩子吧。”   素云顿时脸色苍白的一片,从他怀里退了出去。   看着素云疏离的样子,陆磊顿时响起了在东京城过的第一个年,因为说道生孩子,素云害怕的样子。   便上前揽了她,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怀里,道:“娇娇儿,你在怕什么?若不想生,我们就再等等。”   素云脸色舒缓了一些道:“我们隔壁蔡婶子家里,之前住了一个婶婶,人长的很美,记得有一天,我从夫子家归来,听到她家有人在呼救,忙进了她的房,她一身的血,爬过来,身子下全是血,陈婆婆说,孩子死在她腹中了,后来她们就走了,不晓得去了哪里,我阿娘在我懂事的时候也这样过,现在想想估摸着也是伤了身子,从那时候起,便觉得生孩子是一件特别可怕的事情来。”   说着瑟缩了身子,面上也带了几分惧色。   “这世上女子本就过的艰难,我阿娘也是生我的时候难产,才伤了身子的,我从小就眼馋别人家有弟弟妹妹,所以就特别喜欢你!”   “你若真心拿我当妹妹,怎么如今做了娘子的?”   素云被他一下下的抚着,心绪平稳了许多,如今听他说当妹妹,便起了些逗他的心思。   “不娶回来,你如何能有哥哥叫!”他的手划过肩头,停在了腰间,惹得素云一阵脸红。   这人又开始了,只那床笫之间的玩笑话,便拿出来在这时候说,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便脑袋扎进他怀里,整个人便不再说话了。   陆磊见她依然羞涩的很,又起了挑逗的意思。   “娇娇儿,我们今日便要个孩子吧!” 第一百六十八章 可是有孕了?   素云虽然羞愧难当,还是开口道:“孩子孩子,哪里是你想要就要的,说的好像很简单一样。”   “那我们今晚多多努力好不好?”   素云窝在他怀里,便道:“你可悠着点吧,这几日你们漕司的人上门拜礼的人挺多,我可不想丢了人去。”   陆磊是个需求多的,她之前还能勉强的坚持到最后,这次受伤回来,只身子还是受到了波及,便每次到了一半便有些受不住,心里也觉得有些对他不住,却也不愿意卫妈妈说的抬个通房的事情。   “你交给卫妈妈她们去处理,哪里有这诸多的事情,不然你过了生辰后,一直到正月十六,我们便出去玩。”   素云一听他说出去玩,心里又欢喜,但随即而来的就是心里打颤。   每次出去都遇到了不同的事端,险些丧命了去,她可再不想跟着陆磊出去游玩了。   只面上不想让他难堪,便道:“腊月二十六是关夫人的千金的待客宴会,我们先准备了过礼再说其他的吧。”   这虽然是两人第二次过年,鉴于去年不甚愉快的事情。   算是得了第一个好。   二十六日要去关家赴宴,卫妈妈还在忙活绣活,和几个绣娘只日夜不停的,力求不出错。   刘元在安排好铺子里的事宜之外,便日日的往陆府赶,只有条不紊的将事情安排的妥妥当当,彰显出了他的手腕来。   将那迎来送往的事情,办的条条道道,找不出一丝的差错来。   一到了腊月二十,那街上都熙熙攘攘的热闹了起来。   有农家摘了自家的青菜来卖的,有那山民卖猎物的,有那手艺巧的,便担了大大小小的竹筐,竹篮子来卖的,总之南郊向来都是冷清的地方,也都随着年的到来,热闹了起来。   还有那栩栩如生的竹蜻蜓,草叶子编的蝴蝶,许多招小孩子喜欢的物件,如意带了几个小子和姑娘围在门口,展示了一番大姑娘风度,出了几个大钱给几个人一人买了一只去玩耍。   难得陆磊一年之中休这么久的假,素云自然不好晾着他,只好在屋里陪着他。   将那手头的事情,一股脑儿抛开去,腻在一处,也不嫌烦。   屋里燃着上好的香炭,暖意融融,就听得外面有人有动静,小丫头在外面道:“老太太,太太来了。”   梅子箐掀开了帘子,和一个婆子扶着梅老太太进来,在那迎客的榻上坐下,旁边的矮桌下,燃着一个大火笼,倒也暖和的很。   素云赶忙披了外裳,去了外间迎上前。   梅老太太道:“快坐快坐,我听说素云叫了大夫上门来,可是素云有孕了?”   梅子箐也一齐直直的看着素云,素云只脸涨红,有些不知所措。   “近日有些燥,夫君他的旧伤有些发痒,便叫了大夫过来瞧瞧的。”   “我就说嘛,阿娘,是你想多了。”梅子箐只淡淡的收回了视线,毫不客气的坐了下来。   “这有没有顺带把把脉?”梅老太太有些不放心,又追问道。   “祖母,刘大夫是专看外伤的。”素云心里觉得有些难堪,碍于是长辈,还是耐住性子,解释了一番。   “都说这孩子也是缘分,这都成亲第二年了,也该有个信了,当初你婆母成亲三个月就有了石头,莫不是……”   梅老太太只神情不安稳,开口试探的问。   “外祖母,约莫是我前些年在雪窝子里差点冻死,大夫以前也说过不妥,对于子嗣上,恐怕没有那么容易,这跟素云无关的。”   陆磊套了一件袍子,听着祖母的话,越发觉得不妥,赶紧掀了帘子,出来解释道。   陆磊跟在燕王身边几年,见识自然不同,便是寻个理由搪塞他外祖母和母亲,随便拿出一个理由来,都比这个理由要让人省心。   可是他偏偏寻了一个子嗣艰难的名号来,这下子仿佛在一锅烧的滚烫的看起来平静油锅里,滴了一滴水进去。   惊起了三人心中的惊涛骇浪。   梅老太太自然是心疼外孙子的,梅子箐也是。   一听这话,便红了眼眶,一方面心疼陆磊外出谋生的艰难遭遇,一方面还因为这个病由,竟然出现在自己家孩子的身上,又觉得刚刚为难素云的事情,面上也有些难堪。   梅子箐这会清醒的很,顿时意识到:这若是女子有毛病,寻摸个妾,通房,再不济的话,典个妾生个孩子都是常事,可若是这男子有毛病,那对于子嗣可是……   于是她慌神的望着梅老太太,梅桂花自然是经历多,可不是养在深闺里的梅子箐可以比的。   她淡淡的点点头:“无碍的,只是说艰难,又没有说其他的吧?”   陆磊低着头,看似有些沮丧,实在手下将素云的手捏在手里,不停的纠缠着她柔白的手指,出口的话,更有些消沉:“倒也没说别的,只说会艰难。”   素云心里正在发凉,陆磊的手却在她掌心,不停的挠,还用手指缠住了她的,身上倒也恢复了几分暖意,也不说话,只低着头。   梅老太太看到自己起的头,将这气氛弄的糟糕透顶,只好讪讪的道:“这关家的帖子,也往你母亲哪里送了一份,我也没教过她什么这样的礼节,便到时候让她跟着素云一起去,石头你看怎么样?”   陆磊沉吟了片刻道:“到时候母亲身边也跟着一个懂规矩的妈妈吧,也好时刻的提点些,素云恐怕顾不住母亲,她现在是二品的夫人,恐怕到时候也有其他的女眷要过去应酬的。”   不等梅子箐发表意见,梅老太太就赶紧道:“那再好不过了。”   其实梅子箐的身份在那里放着,谁也不会小瞧了她去,只是她自己心里没谱,总觉得没有底气。   她当初也是娇养着长大的,琴棋书画,便是绣活也是出色的很,只是经过了那林三娘一事,便迷了心窍,时不时的犯个病,倒是让人担心的。   素云和陆磊商量着,想当日,让卫妈妈跟着梅子箐,素云带着春风和如意,这样的行事,陆磊沉吟了片刻,觉得也不错。 第一百六十九章 赴宴   二十六这日,素云早早的收拾了妥帖,再三查看了礼物,将一切都妥当了。   便去了隔壁的院子里去看梅子箐。   卫妈妈这几日忙活绣活,眼下都熬得青色的一片,素云让她坐着歇会,她也不肯,只寸步不离的跟了过去,生怕梅子箐那边出些纰漏来。   只如意反而打扮一新,起了个大早,往那灶下一扎,盯着婆子,蒸了一锅子的点心。   拿了大些的荷包,只每个荷包里都装了十几个,便是等着的时候,捏一个,这点心做的极小,只一口吃下,旁人倒也看不出,是个充饥的好东西。   她每日只要一出门,便要装几个荷包去,因此得了卫妈妈的夸赞,便再也忘不了这样的事情了。   出门的衣服早早都是备好的,只再带着一身备用的就好,梅子箐临时又拿不定主意,素云也耐着性子,帮忙换了几套,时辰也差不多了。   梅子箐坐在马车上,还紧紧的握着素云的手,卫妈妈垂眸看过去,素云一双柔白的手,被她捏的有些发青了。   心里只疼的很,又碍于她的陆大人的母亲,不好开口。   忙从怀里取出了一本册子打开,册子只有两折,画着几样首饰的图样子,道:“太太,您看看,这是大娘子给您定的首饰,再过几日就要取回来了,您看看可还有什么要更改的?”   梅子箐才松开了素云的手,接过了册子,带了笑意慢慢的瞧着。   素云对着卫妈妈笑笑,借着喝茶,双手捧住了茶盏,只沾沾茶盏,半点茶水也未入口。   关家的管家娘子,是个胖胖的富态的妇人,将素云一行人迎往了后院,刘元便奉上了礼盒,众人入内。   梅子箐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只待那关妈妈引见道:“这是陆转运使的夫人和母亲。”   便一堆香香艳艳装扮的夫人和姑娘,各自见了礼,又在关妈妈的带领下,绕了走廊,去了关夫人的内室。   这时的女子产子,却是在专门的产房内,要住足了一个月,才好回去正房。   产房里炭烧的足,素云刚刚进去,就觉得背上黏腻起来。   只见关夫人半卧在床上,道:“见过夫人,只我如今也不好行礼,望夫人多多担待了。”   “哪里,哪里。”素云客套了一番,只一眼,就看到那个方才十天的小姑娘。   皮肤还有些红,眼线修长,睫毛淡淡的,粉嫩的唇像粉色的花瓣一样,跟关夫人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心里羡慕的很,不由得赞道:“小囡囡,这模样真好看。”   只站在那摇篮旁,低下头看个不停。将手里的披被搭在一旁,口中道着:“小囡囡,才貌双全,一生和美,觅得如意郎君。”   关夫人道:“为了她,我可是遭了不少的罪,现在看着是个乖巧的,可没少折腾我,现下看着倒也十分的乖巧了。”   “都说在肚子里的闹腾的,都是聪明伶俐的,恭喜夫人了,儿女双全,凑成了一个好字。”   “多谢夫人了,夫人可有信了。”   素云垂眸,摇摇头。   “夫人如今还年纪小着,倒也不用着急,养好了身子,日后也不迟。”   关夫人是个懂理的,只开口道,她本身也是个子嗣艰难的,这都快四十了,才生了第二胎,特别理解素云的心情。   素云见她误解了,也不去争辩,只低着头又去看小囡囡,只觉得这女孩子,真的太招人喜欢了,若是日后有个这么个小姑娘,倒也挺好的。   这时候,一直没说话的梅子箐道:“这人啊,还是得生儿子好,女儿再好,总归是人家的人,只有生儿子,才是自家的种。”   此话一出,惊呆了一屋子的人,好在只有关夫人身边的丫环婆子,素云这边也只有如意,春风和卫妈妈,众人都一愣。   关夫人神色一凛,只碍于对方是客人,不好去训斥。   随即便岔开了话题,没人接她的话头,只觉得陆大人的母亲,怕是个楞的。   “陆夫人这披被真是好手艺,这百蝶图的样式倒是很新颖,我却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的绣活。”   关夫人将头上的抹额正了正,看着素云搭在摇篮旁的披被。   “卫妈妈从东京来的,手艺自然是非同凡响,可是她亲手绣的。”   关夫人又将目光移到身旁的披背上,再次赞叹道:“卫妈妈好手艺!”   “承蒙夫人夸赞。”   卫妈妈不卑不亢的回了一礼,又让关夫人高看了一眼。   梅子箐见没人理她,心里无名火上来,猛的站了起来,推开凳子就往外走。   凳子在地面上划出刺耳的声音,然后嘭的一声倒在地上,卫妈妈见状不妙,又怕梅子箐一时糊涂又闹出了笑话,忙示意春风跟着出去了。   那睡的正熟小囡囡被这声音浑身一抖,皱了皱眉头,嘤嘤嘤的哭了出来,素云有些不知所措。   伺候在一旁的奶娘模样的人,往小囡囡的薄被下一探,道:“奴给小姐换身衣服。”   只是好听的话,其实也就是换块尿布。   素云尴尬的福了一礼,道:“夫人多担待些,我婆母她……”   “陆夫人快快起来,无碍的,阿园,将小姐抱去屏风后面哄一哄。”   关夫人神色不太好,只强打了精神,让奶娘将小囡囡抱下去哄一哄。   奶娘哄了好大一会子,也不见好,素云便上前道:“我来抱抱小囡囡吧。”   说来也怪,那小囡囡不肯吃奶,只一直的哭,素云只接了过来,便打了一个哭嗝,便靠在素云的胸前,瘪瘪花瓣一样的小嘴,抽噎了几下,又缓缓的睡了。   素云看着包被里的小囡囡,心里柔软成了一片,突然觉得,若是有个女孩子,像小囡囡这样的,也挺好的。   关夫人见素云不过一会儿便哄好了女儿,神色也舒缓了些。   对素云的态度也大为改观。   接下来关夫人给素云普及了一些知识,说到了最后,只嫌不尽兴。   便吩咐那伺候的妈妈,取了两本册子,素云翻了翻,一本是讲解孕期的禁忌,一本是讲解如何孕期的保养的。 第一百七十章 潘老夫人认亲   她捏着两本薄薄的册子,其实这样的册子,卫妈妈早已备好了在她的书箱里,轻易不外传的。   今日关夫人赠书,倒让她心里头暖融融的。   见小囡囡又睡熟了,关夫人脸上也带着疲意,不好再打扰,便婉言辞了去,看到梅子箐被春风带着坐在一处人少的宴席上,才松了一口气。   关夫人的娘家是东京城的,潘老爷子是朝奉大夫,前两年因病告老,由关夫人的兄长顶替了差事,闲退了下来,只尽心的留在家中盯紧了孙辈们的功课。   然后就是闲扫庭院叹落花的悠闲日子了。   如今当家的关夫人的大嫂关夫人,人也是八面玲珑,可唯独跟自己家的婆母合不来。   关老夫人当了一辈子的家,如今要做些什么反而要身边的婆子去给自己的媳妇去报备,哪里能受得了这口气。   她们婆媳的积怨已久,终究还是潘夫人正是当权者,棋高一着。   潘老夫人索性收拾了细软,借口去探孕中的女儿,便包了一条船,直直的奔着府城来了。   她此刻身边跟着的小姑娘正是潘家庶出的小姐,名叫潘文雪的,刚刚年满十五岁,正是一朵花初初绽开的年纪。   她是庶出,便处处的巴结这嫡母,潘夫人不吃她那一套。   她便转而巴结上了潘老夫人,因为小意的奉承着,也跟了一起到了这府城。   此时衣着单薄的潘文雪正伏在潘老夫人的耳边,小声的说着什么。   不过一会儿,潘老夫人便拄了拐杖,往素云和梅子箐这边走来。   素云见她年纪不小,忙站起一福礼,“不知长者如何称呼?”   那老妇人却一声也不吭,愤怒的眼神直直的落到梅子箐的身上。   梅子箐一转头,有些惊愕,潘老夫人看到了梅子箐的正脸,那刚刚要喷涌而出的怒意,顿时化作了悲痛。   她快步的甩开了身边潘文雪的手,踉跄的往梅子箐身边一扑,素云连忙扶住她,生怕她摔了去。   她下意识的甩开了素云的手,直勾勾的看着有些惊愕的梅子箐,手颤颤的往她脸上抚去,口中颤颤的道:“阿幺,阿娘的乖儿,是你吗?”   梅子箐看了一眼老妇人,站起来甩开手,又换了一个位子坐:“莫要乱攀亲。”   “阿幺,我是你阿娘啊,阿幺,阿幺我的乖儿。”   潘老夫人只将个拐杖丢去了一旁,抱住了梅子箐的头便往那怀里搂,梅子箐只愣愣的,被她掀开了耳朵,她颤颤的手摸到一处疙瘩,顿时泪如雨下。   嚎啕大哭起来:“阿幺我的乖儿,阿娘终于寻到你了,文雪,快,快快,给你父亲去信,就说找到我家的阿幺,我的乖儿啊!”   素云被卫妈妈带退了几步,生怕这乱糟糟的碰撞到了。   这时候,关夫人的管事妈妈,忙上前,口中直呼:“老太太,我们快些去后面,莫要人家看了笑话。”   潘老夫人忙拿了帕子,胡乱的在眼周抹了,只手中紧紧的扯着梅子箐,无论如何都不放手。   关妈妈忙上前福礼,“陆夫人,让您见笑了,我们去客房整整衣裳吧。”   卫妈妈和春风只牢牢的护着素云,一行人在众女眷的好奇的视线中,去了一处客房。   梅子箐本就知晓自己的被拐的,她只隐约的记得,自己家门口也有石狮子,还有一颗香樟树,其他的都模模糊糊的记不得了。   如今有个穿着富贵的老妇人只抱着自己哭着叫阿幺,她也呆愣住了。   素云看着老妇人信誓旦旦的哭着说梅子箐是她家的阿幺,对方又是她的婆母,本就没有她开口的份,一时间只得抓住卫妈妈的袖子,看着关妈妈劝了这个,劝那个。   潘老夫人只管哭着,抓住梅子箐不放。   卫妈妈看着闹成一团,也不像个样子,那关夫人又在月子中,自然顾不到这里,关大人那边忙着男客的时间也顾不到这里。   只得拍拍素云的手,走过去道:“潘老夫人,你说梅太太是您的女儿,你想想看,可有什么印记啊,不然空口无凭,也没人能信的。”   潘老夫人一脸的褶子,人也矮胖,怎么看,也跟梅子箐不像。   潘老夫人这时听了卫妈妈的话,仿佛清醒了一些。   忙道:“让各位看笑话了,我家阿幺小时候我婆母给换过尿布,那时候穷,乡下人家都是用细纱土腾热了用,阿幺是我头胎,不得我婆婆欢心,她也不上心,那滚烫的沙土就给我阿幺换上了,我阿幺那细皮嫩肉的,哪里能遭得住,屁股上烫出了大片大片的水泡来,只哭的声音都直了。”   梅子箐后退了几步,眼睛都是不可思议,这从未谋面的老太太,如何晓得她这么隐私的部位的伤疤,她忙挣脱了潘老夫人,捂着屁股躲在了素云的身后,扯着素云就道:“素云,我们走吧!我不想呆在这里了。”   因着是自己的婆母,素云不好说什么,只好出声告辞。   潘老太太哪里肯放她走,她哭着被潘文雪扶着,又往素云这边来。   约莫是年纪大了,心下又急切,急急的就撞在素云的身上了。   素云正背对着她安抚梅子箐,哪里注意到这些。   潘老太太便直直的扑了过来,春风意识到不对,匆匆的出手只挡住了一半,还是撞到了素云,素云一个踉跄,整个人毫无意识的跌在地上,只觉得手痛的很,连带着小腹也抽抽的痛。   实在难忍便道:“妈妈,快,我肚子疼。”   卫妈妈赶紧将素云扶起来,那关妈妈见素云一直捂着肚子,心里冰凉一片,只迅速的和卫妈妈一起,将素云扶进了客房的内室。   转身又吩咐了小丫环叫了府医和陆磊来。   素云只微蜷着双腿,靠在柔软的锦被上,腹中才好受了一些,只还是抽抽的痛,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满脸的痛苦之色。   卫妈妈心中有些猜想,只急的握住素云的手,焦急的盼着府医前来。   门嘭的一声被推开,一个身量高大的人,急促的闯了进来。 第一百七十一章 收钱不办事   梅子箐看到自己的儿子来了,好像找到了主心骨,忙上前解释:“石头,我……”   陆磊一把推开她,不顾的她一副要解释的样子,直勾勾的盯着小丫环。   问那小丫环:“我家大娘子呢?”   小丫环看着他挂着寒霜的脸,瑟缩的缩缩脖子,伸手指了指内室。   潘老夫人身旁的潘文雪看到此人,只眼前一亮道:“夫人她身子有些不舒服,在内室躺着。”   说着便快行了几步,将帘子打开。   只是那人却一丝眼神也未分给她,只打了另一边的帘子急匆匆的闪身进去了。   身后传来潘老夫人的声音:“文雪,你过来,这是你的姑奶奶,往后可要切记了。”   陆磊过来的时候,素云只握了卫妈妈的手,身子蜷缩在被子下,脸色苍白的一片。   卫妈妈忙起身,陆磊做了一个手势,她便让出了位置,出门去等那府医来。   陆磊看着素云苍白的脸,眼里闪过一丝心疼,只用手握住素云的手。   素云不是真的睡过去了,只是人不舒服,知道陆磊来了,便睁开眼笑笑。   “没事的,就是跌了一跤,外面那个老太太说是婆母的亲娘……”   素云只说了几句,陆磊便嘘了一声,手指摁在她的唇上,那边关妈妈便带了一个年轻的府医拎着药箱来了。   那府医不过三十出头,见一道床纱朦朦胧胧的遮住了人的容貌,对着陆磊一拱手,眼睛低垂也不乱看,只瞄了那如玉的素手一眼,心里便砰砰砰的跳了起来。   洁白细腻的手,小小的一只,搭在床边的枕上,因为太过于细嫩,掌心的印子便越发的明显,显出几分的青紫的印记来。   只伸手搭上了手腕,便觉得细腻便如上好的鹅脂,温润如上等的美玉,他闭了眼,强迫自己镇静下来,方才搭了脉。   沉吟了片刻道:“夫人的擦伤的无碍的,只晓得养上几天便能好全了,只是这喜脉,小人一时还不能断定……”   陆磊瞳孔放大了一瞬,眼底闪过一丝喜意,望向枕上的素云。   还不等他有所动静,帘子外偷听的梅子箐和潘老夫人,便双双的挤了过来。   “大夫,大夫,我儿媳有身孕了,是男是女,可还健壮?”   那大夫被她扯得一个趔趄,心下便多了几分厌烦,心道,这般如珠似玉的人儿,缘何有了这么一个粗鄙的婆母,还有个粗鄙的武夫相公。   口中却道:“太太莫急,这喜脉倒不显,小人也不敢断定……”   “我怎么能不急,我急着抱孙子。”   “卫妈妈,拿了方子送大夫出去!”陆磊听着梅子箐叽叽喳喳的吵的头痛,顿时又多心疼了素云几分,忙挥手。   那大夫是个精明的,忙收整了药箱子,去了外间。   隐隐约约的还能听到梅子箐缠着大夫问男女的事情。   陆磊将脸埋进素云的手里,再抬起时,双目已经泛着红。   “委屈了你了,娇娇儿。”   素云看他的手钻进被窝里,轻轻的揉着她的小腹,舒展了一些道:“大夫也不确定的。”   陆磊本是说他阿娘犯糊涂,让素云为难了,素云理解错了他的意思,也不去争辩,只将人揽在怀里,一手揉肩,一手护着她的小腹。   如意和关妈妈见状,也识趣的退出了房间。   陆磊只一腔的话,终究还是说不出来,只虔诚的在素云的额上印了一个吻,将人揽在怀里,便红了眼眶,默默的不说话。   素云见他这样,只笑笑道:“我们晚些回家吧。”   “好,回家!”   素云参加关大人千金的待客宴,突然身子不适,府医探出了似有似无的喜脉。   这一消息短短的半天就传遍了半个府城。   卫妈妈忙道了天擦黑,才得了空吃口饭。   “阿弥陀佛,真的是菩萨显灵了。”卫妈妈虔诚的往北面拜了拜。   转身往素云的内室走去,素云从回到了后院,便一直卧床休息。   卫妈妈重新把了脉,道:“老奴一直记得大娘子的小日子,只前段来了一点,量也不多,以为大娘子前些日子累到了,反倒疏忽了过去,看来大娘子这肚里的哥儿是个调皮的,直把我们都骗了一程。”   素云躺在柔软的靠枕上,也浅浅的笑道:“或许是个活泼的小囡囡也不错。”   “先开花,后结果,也自然是极好的,大娘子且放宽心,一切都有老奴在。”卫妈妈拍着胸脯。   逗笑了素云,“妈妈快去歇着吧,以后就多劳累妈妈替我担一担了。”   说着便让如意去瞧瞧的看下,西厢里的梅太太如何了。   梅子箐和潘老夫人,听闻素云都落红了,好在最后虚惊一场,早已吓得大汗淋漓,只哪里也不去,驾了马车,非得要过来看素云。   陆磊哪里会让她们俩靠近,只让春风带了二人去了西厢,春风是个冷冽的,一板起脸,丫鬟婆子个个都怕她,方才勉强的镇住了梅子箐。   可潘老太太她不同啊,她掌权潘家的后院几十年,岂是春风一个使女能吓唬的住的。   只腆了笑脸,对守在门口的春风道:“好姑娘,我想去看看我的外孙媳妇如何了,还望姑娘行个方便?”   春风见识过这俩人的惹事能力,哪里能放行,只是闭上眼,背靠着门,谁说也不理。   潘老夫人见状,塞了一个鼓鼓的荷包过去,春风掂量了一下,又扯开了拉绳看了一眼,塞进怀里。   那潘老夫人见状便笑眯眯的往门边靠,待她挪去了旁边,春风依然昂然不动。   “哎,你这小姑娘,钱都收了,怎么不让开的呀?”   潘老夫人气的推了她一把,丝毫没有推动,有些气急败坏。   春风就是低垂着眉眼,一动不肯动。   潘老夫人没什么力气,只推了几下,便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   潘文雪将她扶着坐了下来,翩翩的走至春风面前道:“还望姑娘行个方便......”   春风抬眼,一双冷冽的眸子,扫了她一眼,她便抖了抖,也老实的在潘老夫人面前坐下来。 第一百七十二章 梅子箐的顿悟   良久,才有如意带着几个小丫头,提了几个食盒过来,满满登登的摆了一桌子吃食,“老太太,太太你们慢用,我们大娘子身子还虚的很,不便待客,诸位还请慢用。”   梅子箐听了,赶紧起身,小心翼翼的道:“素云,素云她,还好吧?”   “太太,您知道的,我家大娘子身子还没养好,这小公子才刚刚怀上,就见了红,大夫说让好生的养着,所以……”   如意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梅子箐揉搓着自己的衣角,一边想着白日里素云的样子,一边焦急的皱着眉头,盯着如意,还盼着她多说几句,心里实在是没底的很。   那边潘老夫人也竖起了耳朵听着,因为是自己撞的,又是自己的外孙媳妇,陆大人没有追究自己的责任,已经是大度了。   只得赔着笑,提了一只匣子道:“都怪我这老婆子莽撞了,这是我们从东京带过来的一些补品,权当给陆夫人的补补身子,还望姑娘给我们美言几句,我们就看看,不说话。”   “多谢老太太美意,我再去回禀下陆大人。”如意福了一礼,带着笑便接过匣子出门了。   刚出了门,就将笑意隐去,春风见状紧跟着两步,撞了如意的肩膀。   随手掏出来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往那匣子上一丢,缎子面,绣着花,如意两眼发亮,呶呶嘴道:“那老婆子给的?”   “嗯。”   如意又将那荷包重新丢给她,“你先收着吧,改日请小丫头们吃零嘴子。”   赶忙催着春风,“快去盯着吧,别让她们偷跑了。”   春风顿了顿脚步,看着她慢慢的走远,才将荷包往怀里一塞,一跃便往那旁边半高的石头上,坐定。   那躲在窗棂缝里偷看的两人,顿时吓了一跳,“阿幺,你家的侍女,还是个练家子啊,这么高的石头,她怎么说上去就上去了!”   潘老夫人和梅子箐还想着趁春风出去的一会,好趁机偷偷溜出去,见她走了没机会又回来,顿时失望的很,又惊讶于她一身的功夫,只得老老实实的在屋里坐定了。   梅子箐心里念着素云,应该说是念着素云肚里的孩子,只心急如焚,她又害怕春风,见春风守在外面,她不敢偷溜,只心里头有火。   “赶紧吃饭吧,吃饱了想法子,赶紧走,我可不想在这呆着了。”   潘老夫人跟着回到了饭桌上,就道:“阿幺,你媳妇和儿子,对你不好是不是?你跟阿娘回东京,就是潘家的姑奶奶,看谁敢对你不敬。”   梅子箐闷闷的吃了一口饭,她只觉得自己脑子清明了许多,石头是她的儿子没错,可是他从小话就少,便是那种多干活少说话的人。   别人家的孩子都是要这吃,要那吃,他从来都不,想吃果子,小小的人儿,就背着砍刀敢往山上去,她那时身子弱,又要照顾梅老太太,便随了他去,时日已久,便日日在一张桌上吃饭,也说不了几句话。   他自己后来又打定了主意,跟着陆老爷子的好友赵老爷子,便去了北地,一去便是许多年,在回来后,带着一身的伤疤,和一包袱的金银。   她只顾着高兴,又要给他寻摸亲事。   要说石头对她提出的唯一的要求,年少时有一件,就是要买了野果子的大钱,要给俗语买糖吃,她不肯给,后来石头卖了野果子的钱,再也不给她收着了。   再有就是像退了亲的素云提亲。   梅子箐突然觉得自己昏了头,之前都是做了些什么事情,素云是石头最喜欢的人,而她不说帮什么忙,只最近半年,便是乱子做了不少。   最后为难的还是自己的儿子啊,她吃了一口汤,泪就簌簌的滚下了几颗。   潘老夫人有些不解,道:“可是烫了,阿幺,你别哭。”   她便匆匆的喝了几口,道:“老夫人,您也快些回去了,莫给我儿子媳妇添堵了,至于你说的女儿,我不是的,我是梅家的姑奶奶,我是我阿娘唯一的女儿,潘老夫人您儿女双全,家里还做着高官,怕是没有经历过艰辛的,我阿娘带大我一人不容易,我却是不能弃了她的,您赶紧用晚饭,我让车夫驾车送您。”   说着那帕子沾沾眼角,便神色淡淡的福了一礼。   便端正的坐在内室,寻摸了一块柔软的料子手下不停的揉着。   潘老夫人放下了手里的筷子。怔怔的看着来回摇摆的帘子,出了神。   春喜背着梅老太太,在门外站了半晌,腿都有些打晃了,梅老太太才沉默着指指前方,两人便靠在假山石旁,歇歇脚。   梅老太太扶着假山,挪了几步,对春喜道:“阿喜,这些年辛苦了,你家夫君可来信了。”   “三日前收到的口信,说要来府城接我,估摸着也快要到了。”   “这些年也辛苦你了,照顾我一个瘫子,我回去便将你月钱一起结了,再让大娘子给你找两匹好料子,好好的在家呆上几个月等到春暖花开了,你再来也不迟,若你的夫君想一起来,也一起来,我那小院子,可有的是地方。”   “多谢老太太了。”春喜大大咧咧的笑着。   随后背上梅老太太便去了素云那边的院子。   顶头就遇见江文远拎着药箱,从小路出来,一向活泼开朗的叶姑娘只穿了厚厚的披风,拢着手。   春喜忙招呼:“江先生,叶姑娘!”   叶姑娘笑笑,抢先几步,接住梅老太太道:“老太太腿脚好了些,便去木匠铺子定做拐杖,多多的走走,别老让人背着,多走走,恢复的才快,毕竟您这二十几年没走过路了。”   “叶姑娘说的是,我这刚走了一段,春喜不放心,非得背着我,叶姑娘这是?”   “陆大人请江先生给陆夫人把把脉,我们也是刚刚到。”   梅老太太眼光闪闪,忙道:“那快请。”   进了门,那门外面的台阶上,卫妈妈已经在外守着了,见到江文远,就热情的迎了过去。 第一百七十三章 吃不下饭   进了堂屋,又引进了旁边的小花厅,素云正歪在软榻上,偎在陆磊的怀里,精神不大好。   见了梅老太太和江文远,也只是笑笑:“祖母,江先生,快请坐!”   卫妈妈,忙挪了一个小圆凳过来,江文远净了手过来,只一搭脉,沉吟了片刻,点点头。   素云只昏昏沉沉的,打不起精神来,好半晌没有听到叶姑娘滔滔不绝的声音。   江文远,往后看了看,站了起来,叶姑娘对他翻了个白眼忙上前,又重新把了脉。   “卫姐姐,你这些日子,切记莫操心,只管好好的修养着,一日吃一盅燕窝,切记莫要操劳,也不需大补的,就正常饮食,凉性的东西不能吃……”   说着从药箱里掏出一个手抄本来,放在卫妈妈的面前道:“卫妈妈出身大家,还请看看这本册子可有什么纰漏不成。”   卫妈妈喜滋滋的道:“巧了,老奴这里也有几本,叶姑娘这边请,劳烦您,咱俩对对。”   两人便各自拿了册子,搬了两个小杌子,只头对头的挤在一处。   江文远站在一旁,看看素云和陆磊,看看处处疏远着她的叶姑娘。   一个人实在无趣,只得起身去收拾医药箱,实在是那箱子整齐的很,不过三两下,便好了。   素云被陆磊小心翼翼的抱了送回了内室,他一个人也不好四下的去打量。   只得踱来踱去,站在了叶姑娘的身后,看着她和卫妈妈两个,关于螃蟹能不能吃的问题,讨论了一番。   叶姑娘被卫妈妈的一番理论压制的哑口无言。   江文远敲敲桌子道:“可,不宜多。”   他修长的手指在桌子上一敲,叶姑娘和卫妈妈两人顿时都抬起头看他。   他有些不好意思,丢下一张手写的纸张,便拎起药箱,脚步略微匆忙的撩开帘子去了。   卫妈妈脸上便带了笑:“江先生这是为你打抱不平了。”   说着朝着帘子的方向呶呶嘴。   叶姑娘脸色苍白一片,眸子低垂,看着他丢下的一张纸,心里便犹如黄连一般。   叫她如何开口,江文远是为了卫素云,怎么会是为了她?   她可是话都说在了当面,阿娘已经在为她张罗亲事了,他还无动于衷的连门都不进,直接去了药铺。   这话无法说出口,只低着头,卫妈妈权当她害羞,也不好多说。   只连声的谢了,将江文远的那张纸也一起叠好夹起来,准备再寻一本册子,仔细的誊抄一遍出来。   素云只昏昏沉沉的睡着,陆磊半躺在床边,就着隐隐的光线,看着她浅淡的呼吸,柔顺的发丝铺在柔软的枕头上。   锦被严严实实的盖着,只露出她略微苍白的脸色上面。   不过短短两天,只觉得素云瘦了许多,只脸色也不如平日的红润,两侧耳朵脸颊也凹陷了去。   便是他拿着碗追着问,才能勉强吃得下几口,便是素云平日里最爱吃的鹅脯,也推拒说腥,便一口也不肯尝。   任那小厨房的婆子折腾出了百般的手艺,也不顶事,就着白粥才能勉强喝两口,其他的一概都不去碰。   江文远来开了几个方子,也不顶事。   隔日便是大年三十,这般的下去,可如何是好。   年关将至,陆夫人有喜,本是双喜临门的事情,陆家的后院却笼罩上了一层阴沉的意味来。   陆大人阴沉着脸,转遍了诸多的客栈与食肆,只为寻求能让夫人吃得下的饭的事情。   又在大年夜酸透了诸多后院女眷的心。   提前携家带口上任的程大人,听说了之后,便急忙的回了后院。   程夫人正在亲手给程芙蓉梳头发,娘俩站在铜镜前,正笑着,便见程大人过来了,忙放下手里的梳子,纷纷行礼。   “哎呀夫人,何必如此。”如是将这事情说了出去。   程夫人沉吟片刻道:“我之前怀芙蓉的时候,倒是也吃不下饭,倒是我阿娘做的酸萝卜,烧的汤,但凡那汤里的食材,我都能吃些,只这大年三十的上头,我如何好上门?”   “好夫人,就是你才好上门的,我一个大老爷们怎么去给陆大人说,说我想给夫人送点吃,那岂不是……”   程大人双手一摊,逗笑了程夫人。   她赶紧给程芙蓉将发饰插好,道:“哎呀,老爷您放心,快去备车吧,我今日便去,芙蓉也一起去,正好拜个早年,这陆夫人可是咱家的大恩人呢。”   当下便叫芙蓉去收拾了一番,自己带着妈妈,去了灶下,由于新搬来的,那酸萝卜的坛子还未开启,忙吩咐道:“不用开,只管找个筐子来,外面塞好稻草,严严实实的看好了,万万不可有差错。”   亲眼看着那婆子用了一个柳条的筐子,严严实实的塞了半筐子稻草,将一个坛子严严实实的封了起来,又亲自和身边的妈妈抬了,带着程芙蓉一起去了府城。   程大人是新上任的地方,也是府城辖下的一处县城,离着府城约摸着两个时辰的路程。   只快马加鞭,赶到天色刚刚擦黑的时候进了城。   卫妈妈一听门子上来报,心里头不大乐意,一听程夫人说道那酸汤,顿时喜上眉头,忙道,“夫人客套了,快请快请。”   当下程夫人也不拿乔,几人抬了那柳条筐子,便去了灶下,灶下的火日夜不熄,跟那客栈的灶下一样。   晚上也只是用炭灰封住了,便是一拨开,添上一把柴,就能立刻的旺起来。   程夫人是个麻利人,净手打开那酸萝卜坛子,一股酸酸的味道充斥了众人的鼻间。   取了半只萝卜,又取了一只甜瓷的大碗,将那萝卜和汤水盛出来一些,当下卫妈妈的面放在了柜橱里。   便手脚麻利的切成了丝,清洗了一番,就直接入了烧滚的白水里,细细的熬上了一会子,盛出来两个小半碗,放在食盒里。   又取了一块鸡脯,同样细细的切了丝,入了那翻滚的酸萝卜丝汤里。又盛出来两个半碗,将其中的一碗放入食盒。   卫妈妈亲自尝了单独的萝卜丝汤,和萝卜鸡脯丝汤,酸的脸都变了形,道:“直接将这汤给大娘子喝?这也太酸了,这不妥吧?” 第一百七十四章 大年三十喝酸萝卜汤   程夫人笑道:“妈妈且试试吧,我也不晓得有无用处,只是这总要尝一尝的,每样我都备了一份在这,妈妈使人置放妥当了。”   卫妈妈只得将信将疑的领着二人挑着牛皮纸的灯笼,往正院里去。   程芙蓉伸手挽着程夫人,走在这后院,心里头好奇的东看西看,因为天色晚了,程夫人也不管她。   素云已经洗漱了,躺在软榻上,陆磊正在施展了百般的法子,追着让吃两口,素云软软的躺着,只捂了嘴,什么都不肯吃。   凡事吃下去了,也呕了几口酸水,只难受的一动也不想动,便是往日能吃两口的白粥也吃不下去了。   陆磊着急的将碗放下,那碗竟碎裂了开来。   他着急的道:“卫妈妈呢,人哪里去了!”   这时候外面卫妈妈将程夫人母女安排在花厅里,掀开了帘子就道:“老奴新得了一碗汤,大娘子尝尝看。”   素云捂着嘴连摇头的力气都没了,“不想吃……”   “大娘子尝尝看。”   卫妈妈打开了食盒,一副酸酸的味道传了出来,素云鼻子动了动,口中分泌出了些口水,道:“一点点。”   陆磊忙不迭的用调羹沾了一些,素云微微的张口抿了,倒没有排斥。   接下来顺利的喝了一碗,卫妈妈看了大喜道:“还有一碗放了鸡脯丝的,大娘子可要尝尝。”   素云摇了摇头,陆磊看她饮了大半的汤,只酸气扑鼻,略尝尝,便五官都皱在一起道:“常言道,酸儿辣女,夫人怕是要如我的愿了。”   素云伏在他怀里,被他用帕子沾着嘴角,含糊不清的道:“我明明在梦里看到小囡囡了。”   卫妈妈笑道:“大娘子,这酸萝卜可是程夫人奔波了大半个城送来的,您可要见见她,如今人就等在小花厅。”   陆磊避了去,卫妈妈便领着程夫人母女两个进来了。   程夫人一见素云一身素白的棉袍,窝在软榻上,忙上前恭喜。   “多谢夫人了,夫人这酸萝卜算是救命萝卜了,我这几天只怕连清水都喝不下去了。”素云声音软软的。   程夫人忙道:“见过夫人。”   芙蓉也跟着见礼,娴静有加的样子。   素云道:“芙蓉姑娘快坐,程夫人也坐,莫客套。”   说了一会子话,素云便沉沉的睡去了,程夫人母女二人随即就要告辞,今儿个是大年三十,也不好在别家的,只道还要赶回家。   程夫人也是后院之主,又赶着三年十到任,卫妈妈只拉着不肯松手,又不好留她下来。   让人开了库房取了好几匹布,又将那灶下备好过年的吃食,收拾了半筐子沙果、半筐子酥梨、还有一筐子的各种菜蔬、咸鸡六只、咸鸭六只、咸鹅也六只、又让小厮取了井中吊着的半只羊,并着两只猪腿,和一些鱼之类的一齐装了车,派人一路护送程夫人去了。   程夫人推辞不了,只得就此回去,对程芙蓉道:“待过了十五,等你阿耶上值了,我再带你来府城置处铺子,也好时不时的拜访下陆夫人。”   程芙蓉坐车只困的不行,抱着一个大抱枕,歪歪斜斜的睡的迷迷糊糊,只管程夫人说什么,她便嗯了一声。   程夫人笑笑,看着程芙蓉瘦了许多的模样,只将那被子,紧紧的将她包起来,又拨了拨火笼子,才觉得有些累了,只学了程芙蓉,抱了大大的软枕靠在马车上闭目养神。   素云睡到了半夜,只觉得腹鸣如鼓,外面传来的爆竹声时不时的响上一阵,她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推推陆磊。   陆磊这几日守着她,有些乏,只惊醒了过来,忙点了蜡烛道:“怎么了?”   看着陆磊的神色也疲惫的很,素云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饿了,那个萝卜丝汤可还有。”   一听到素云说饿了,陆磊顿时打起了精神,找了一件披风,严严实实的将素云裹了一通,便打横抱着一路去了灶下。   因着是大年三十,灶下只灯火通明,火也正旺着,暖和的很。   陆磊麻利的引了火,将那食盒里已经凉透的萝卜丝鸡脯汤,倒了进去热热,不晓得片刻,素云就喝上了酸萝卜汤,那汤里的鸡脯丝也吃了两根。   “亏得我多个心眼,将这汤留住了,不然你今晚尽然要饿肚子的。”陆磊看着小口小口的喝汤,一副满足的样子,只嘴里觉得嘴里酸意难忍,又心疼的很。   见她小小了一个,肚子还怀了他的孩儿,只缩在披风里,在这灶下小方桌前下,捧着一小碗剩下来的酸萝卜汤,喝的津津有味。   鼻头一酸,走了过去,将人揽在怀里道:“娇娇儿,我今生必定不负你!”   “怎么突然说起了这个。”素云喝了一碗热热的酸萝卜汤,正懒洋洋的窝在小杌子上,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   随即放松了身子,窝在他宽阔的怀里,手里缠着一缕他散下来的头发,便懒洋洋的又不想动了。   “我们生完这一个,就不生了好不好?”   陆磊的头埋在她的颈窝里,闷闷的传出来。   “好!”素云不晓得他哪根筋没对,难得见他这般的举动,看着倒是有些脆弱的样子,只得顺着他的语气道。   说话间,那边灶下的婆子过来了。   看了一眼那拉开的小桌子和打开的灶台,忙醒悟了过来,道:“都是老奴的错,这一众的姑娘们自去守夜迎新年了,倒忘了大人和夫人。”   素云有种小时候偷吃东西被抓住的羞赧感,忙道:“也是吃了那酸萝卜汤,便半夜饿了,没什么的,妈妈快去歇了吧。”   说着便扯扯陆磊,二人快步出了灶房。   一路上陆磊只兴奋极了,便素云在手中颠了颠,突然道:“我儿子终于想吃饭了。”   素云越想越想笑,奈何脚上穿的是一双薄底的绣鞋,只好被一路抱着又回了室内。   这下子两个人彻底的来了精神,也不睡了,听着外面时不时传来的爆竹噼里啪啦的声音里,在江都的府城,便迎来了第一个新年。 第一百七十五章 大年初一   大年初一,天还未亮,城中便钟鼓阵阵,到处一片爆竹烟火欣欣向荣的样子。   两个人本就在天刚亮的那会才眯了一会,这时候虽然困顿,还是随着起来了。   待陆磊二人洗漱好,自穿了那大红色的绣了如意纹的衣裳同色系大衣裳,便去了正堂。   卫妈妈带头,抬了一个蒙了大红布的筐子,摆在外头,众人纷纷上前见礼,便自告退去了门口,领了一个拴着红纸的钱串子。   因为是陆磊上任的第一个新年,又是大娘子的生日,还是大年初一,陆磊便吩咐要多多的赏钱,刘元昨日便准备好成串的喜钱。   底下的人听说如此大手笔都兴奋了一晚,就等着此刻领赏了。   恭维的好话,一连串的说出来,只拜了又拜,最后去门口,领上一串钱,这开年便开得好,叫人如何不欣喜万分。   因为手旁坐着陆磊,素云今日的精神头还不错。   坚持到了众人都散去,素云亲手给卫妈妈、如意、盈盈亲自发了红封才算告一段落了。   卫妈妈笑着说了一堆的吉祥话,便带着两个高兴的满脸透红的小姑娘去了灶下。   两人简单的用过了早饭,素云的照例是酸萝卜汤,不过灶下的婆子在里面放了一些个小圆子那么大的肉圆子,素云没有排斥,吃了小半碗。   陆磊顿时乐的吩咐下去,灶下的每个人都再赏一串钱,那灶下的婆子得了两份赏钱,便除了正宴,更用心的去研究那酸萝卜了。   待日头升上来一些,二人又携手去了旁边的正院,梅子箐和梅老太太已经接过来住了。   到的时候,也正在给丫环婆子正在发放红封,一屋子笑意盈盈的人。   陆磊掀开了帘子,丫环们便捧着红封纷纷退下了。   陆磊跪在蒲团上,给梅子箐和梅老太太各拜了年,素云站在旁边各福了一礼。   两人忙将奉上的礼物呈上去,梅子箐和梅老太太只笑的见牙不见眼。   梅子青满脸都是笑,道:“快起来,快起来,素云也是,快些来!”   说着便拆了身旁的包袱抖了抖,一条孔雀绿的大毛的披风,里面是红色的绒布,帽子上头用了些白色的兔毛点缀。   帽子的正中,镶了一块鸽子蛋大的红色宝石来。   陆磊笑着道:“阿娘可是下了血本,这上头的是什么石头?”   “你这孩子胡说什么,不是什么石头,是碧玺,对女子极好的,我可是将你外祖母的那件抹额都拆了,才求来的。”   说话间已经极其温柔的,将素云扯了过来,亲自给她披上了这件披风,素云低头看着心里特别的欢喜。   那披风的边边,都镶了一圈的白色的兔毛,里面大红的绒布,用手触上去也暖和的很,不像一般的大毛衣裳,上手便有些凉意,还要在火笼子上烘一下才能穿。   连忙一个福身:“多谢婆母的礼物,素云很喜欢。”   一旁的梅老太太开口了,:“乖孩子,这哪里是礼物,这是你婆母担心你受凉了,亲手作了样子给你绣的披风,那礼物啊,可还没拿出来呢?”   说着梅子箐一边笑尴尬,一边埋怨道:“阿娘你也是的,跟孩子也兜不住话。”   素云有些惊诧,怎么梅子箐对她的态度又恢复了,她没有时间去细想,但是梅子箐这样的态度,让她受用了不少,谁会喜欢一个成天将你当仇人婆母呢?   当下也不去说什么,觉得那披风有些热的过头了。   陆磊看了她一眼,便道:“屋里头热,先脱了吧!”   然后将那披风除了去,交给了旁边的春喜手里。   梅子箐脸上有些受伤的表情,梅老太太咳了一声,她赶紧笑道:“都是我考虑不周,这屋里头的火笼子烧的旺,确实热了点。”   “多谢婆母,我很喜欢。”素云生怕哪里不慎惹到了梅子箐,又赶紧表了个态。   正在这时,卫妈妈匆匆的来了,道:“外面戏班子来了,夫人,太太咱们可要出去凑凑热闹?”   陆府现在所在的地方,是往年转运使的住宅,只这边平日里冷清了些。   正中的那里,有一片空白的地,往日里权当又庙会和百姓交易的大场。   从年前就搭了一个高高的台子,只平日里有什么喜事的人家,便去哪里请了戏班子自去唱戏。   今日大年初一,初三便是天庆节,天庆节过去便是十五的灯会,每年的戏班子轮流转,单单唱戏便要唱到正月二十府衙开值才会散去。   多的是城里的老百姓,和周边乡镇的老百姓前来看戏,这热闹的程度,不比东京差到了哪儿去。   陆磊觉得机会难得,便道:“今日用过午饭,大伙便随意去逛吧。”   又叫来了刘元,吩咐了一些事宜。   就见刘元皱着眉头,期期艾艾的样子,分明是有话要说,陆磊看看一旁的素云,道:“直言即可,诺诺的做什么?”   刘元深深的一礼道:“奴前日得了一个梦,正月初三的天庆节,怕是有些事情要发生的,大人要不要和总督大人说说,商量个对策来。”   陆磊已经知道刘元有些预测事情的本事,但他不晓得他是个重生的。   当下便看看,又要昏昏欲睡的素云,只使了眼色,刘元便去了前院的书房里等着。   半晌陆磊才匆匆赶来,刘元便将一封书信递上,陆磊的眉头皱起道:“今日是大娘子生辰,我不便行事,给总督大人递帖子,将这封信,亲自递到他手上,让他自己看着办。”   刘元看着匆匆而去的陆磊,面色沉重的去了。   素云躺在梅老太太的床边,睡的正香,卫妈妈将一盅汤温在外间的小炉子上,便耐心的坐在一旁打一个复杂的绳结。   梅老太太和梅子箐在旁边说话,声音极低,陆磊带着一片寒意,在屋子里站定,道:“外祖母,阿娘,你们今日可要出去听戏?”   “听什么戏?人挤人,我不乐的去,子箐你去吗?”梅老太太舒服的躺在软塌上,任由小丫环给她揉腿,嘴里还磕着瓜子。 第一百七十六章 各有烦恼   梅子箐这几日手里一只在做绣活,大年初一不能动针线,正无聊的很,就等着想去听戏呢,如今听得她老娘说不去。   自己的亲娘都不去,她也只得附和道不去。   陆磊去了大衣裳,又去内室看了一眼,素云正睡得香。   又不放心,便一同坐下来问:“素云这样一直的睡,是不是不大好啊,要不要叫江文远过来看看?”   “怀孕的人都嗜睡,素云这孩子这段时间也没得了舒坦的日子,只要能吃得下饭,她想睡便让她睡去吧。”   梅子箐听了梅老太太的话。   看了一眼梅老太太,又看了一眼陆磊。   声音低低的道:“素云这怀的该不会是丫头吧,我怀石头的时候,可没有这么贪睡。”   没等陆磊开口,梅老太太便放下了瓜子,对着梅子箐丢了一个瓜子道:“你怎么越活越糊涂了,媳妇生儿生女哪里由得她,子箐也不是我说你,你怕你脑袋有点问题的,下次让江文远再给你扎几针!”   看着梅老太太发脾气,梅子箐缩着头像个鹌鹑。   陆磊一方面觉得她阿娘可怜,一方面又不好去说什么。   梅老太太气道:“东京的大夫都说石头子嗣艰难,亏得素云福运好,不然你怎么抱孙子,俗话说的话,先开花后结果,素云又不是不能生,你急什么?”   陆磊听着话题有些火气,便看看外头的日头,觉出了几分的阴沉来,推开窗子一望,冷风呼呼的吹了过来,那风竟带了些雨丝过来。   看着天气,像是要下雨了。   果然没有多大会子,丫环婆子们上了酒席,也没有外人,人都坐定了,才发现少了一个人,陆老爷的位置是空着的。   陆磊道:“我阿爹怎么没来?”   底下的一个小丫头道:“老爷子不放心城南宅子旁的白崧,叫人架了车去给白崧盖盖帘去了,叫夫人先用饭,他带着些灶下的凉菜和酒,不必等他。”   梅子箐拉了下来脸,道:“等什么老头子,由得他去跟白崧和田地过日子去,我们先吃,不等他!”   说着给梅老太太夹了一筷子菜,就吩咐道:“素云快些的,你尝尝那个酸萝卜鸭血汤。”   卫妈妈连忙的上前接过,悄悄的放在了一旁,盛了半碗酸萝卜圆子汤,服侍素云用了。   那灶下婆子端上来几盘子糕点,只素云这边每样摆了几块,叠的甚是好看,其中有一味枣泥山药糕,看着模样好看,又不太甜,素云啃了一个边角,便放下不吃了,又喝了几口酸萝卜汤压压。   梅老太太只叹了一口气,也一起慢慢的用了饭。   见素云又开始坐不稳了,又吩咐陆磊将素云送回芳菲苑,又吩咐春喜将生辰的贺礼也带着一同送过去。   看着婆子收走了宴席,她便关了门,屋里只剩她娘俩。   便沉了脸,叫了梅子箐,“子箐你跟大郎是怎么回事?”   “阿娘,自从他上次结实了那小妖精,对我一直冷淡的很,阿娘总说他是男人,叫我温柔些,可是我也是一个人啊,我热脸贴凉屁股也是累的很。”   梅子箐低了头委屈的很。   “不是说那孩子不是他的吗?”   “是不是他的我不清楚,但是陆大郎,他早已不是当初的陆大郎了,阿娘,他现在待我,但凡有往日的一分,我也不会这样对他。”   “阿娘,他虽然什么话也不说,我却知道,但是他的心已经不在我这里了,那往日承诺的话也早已不记得了。”   一番话出口,已经泪流满面。   梅老太太道:“冤孽啊,这好好的日子,哎!暂且不要理他吧,眼下素云怀孕了,你可不要再惹她了。”   梅子箐用帕子,擦擦泪,才点点头。   陆磊垂下要敲门的手,肃着一张脸,又回到了芳菲苑。   素云正睡得沉。   关府里,关夫人正坐在床上,小囡囡正躺在她的里侧,她满脸笑意的对着屏风道:“我和一切都好,志哥儿你只管听先生的话,将那学问再读上几遍,莫因为年节就荒废了学问。”   屏风后的关兴志,又汇报了一些日常,便退出了屋子。   路上遇见了关大人,关大人背着手,将他训斥了一番,便又来到了产房。   关夫人正抱着小囡囡,见到关大人来了便道:“今日初一,府里一切都还好?”   “没甚好不好,你不在还不是一样的去。”   两人的自幼便定了亲事的,又一同长大,自然感情比的旁人,是亲厚了许多的。   关大人,皱着眉头,将小囡囡接过来,将陆磊给的信,让关夫人看了一眼,道:“你说这事可能行?”   关夫人道:“单说陆大人也不是空口无凭的人,只如今怎得这样鲁莽,但凭着一个不确定的信息,便让我们整个府衙的人都出动过去,却是办了件鲁莽的事情。”   “依你看,我们当如何?”   关大人晃着小囡囡,头也不抬的道。   关夫人仔仔细细的将那信纸,看上了几遍,道:“这次先莫要声张,将我们家的护卫联合陆大人的,找几个精通放风的亲去查探一番,看看到底如何?反正离这初三,还有明日一日的空闲,且等等结果。”   “好,那就依夫人了!已经派人过去查探了,希望对方因为过年也放松些警惕!”   “你明明心里都有主意了,还非得过来我这一趟,也真是的!”   “卿卿啊,我若不寻个事由来,如何来见我的卿卿夫人,和我的宝贝小囡囡呢?”   关大人笑的胡子一翘一翘的,一边晃着怀里的女儿,一边对着关夫人抛了个媚眼。   两人的视线缠绵了一会,当晚关大人便铺了一条褥子,在关夫人的脚踏上,守了一夜。   只半夜里出去了一趟,又悄么么的回来了。   关夫人一睁开眼,就看到他凝重的脸色,不顾的洗漱,就赶紧问道:“可有信了。”   关大人凝重的点点头,“这事你就不必操心了,好生的在家呆着,我今日估摸着要晚些回来。”   关夫人关切的道:“一定要注意安危,切不可鲁莽。”   “放心罢,我会的!” 第一百七十七章 老道上门   那茫茫然的水面上,果真远远的驰来了十几条中型的快船,刚刚要过了那闸口的时候,只听得一声巨响,数条钢炼,突然从水里升起,无数的官兵只从闸口大喝着,纷纷举起了弓箭。   那船上的人见此,纷纷的开始弃船而逃,只在箭雨中伤亡了不少人,那些掉进去水里的,莫不是浪中的高手,也没有游出去多远,便被架船而来的官兵来,逮了个精光。   领头的络腮胡汉子见此,只悲愤的怒吼着,只道:“勤王害我!”   便自己抽出了匕首抹了脖子,血溅当场。   在大年节的出了这样的命案,关大人心情不好,只进门前也平静了一番心思。   在前院刚进门,被关兴志扯住,连跨了三个火盆,又被扯着去了艾草浴,才算罢休。   关大人看着一向因为腿脚的问题而终日畏缩的儿子,今日竟然大着胆子,扯着他做事,不由得捋着胡须道:“兴志,最近书读的如何?”   关兴志忙道:“最近功课并没有落下,母亲只吩咐我劳逸结合,切不可死读书。”   “嗯,转眼,我儿已成了青葱的少年郎,为父在你这个年岁,已经与你母亲定了亲事,你如今可有喜欢的女子。”   关兴志本就白皙的脸庞,顿时一下子红到了耳根,只诺诺的道:“儿……儿.......”   关大人最烦他这般的的畏缩模样,只将那茶壶往桌上一放,转身拂袖而去。   关兴志垂着头半天,沮丧的便也回了自己的院子。   关大人嫌弃自己的儿子,不肯多与他说一个字,转而在关夫人的产房里,便嘟囔个不停。   一会嫌火笼太旺了,小囡囡的脸颊有些泛红,一会又嫌奶妈在旁边走来走去,影响小囡囡的睡眠,一会又嫌产房太闷,问关夫人可要出门透透气。   关夫人无奈的挥手让奶妈,将吃饱的小囡囡,放在她身边,叫她自去休息。   然后看着关大人屁颠屁颠的抱起了自己的宝贝女儿不放,才道:“今日的事情如何了?”   关大人轻轻的亲了亲小囡囡的手,将熟睡的她放在摇篮里才道:“恐怕年后我们江都要不得安稳了。”   原来当日扣押的十几只船上虽然被那人贼人迅速的凿穿了几条,好端端的被收下的,还有九条,光这九条船上,其中七条就藏有兵器。   现在私盐倒是次要的了,这七条船上的兵器,确是他现下最难解决的事情。   关夫人与关大人少年夫妻,便是当年的关夫人也扮了男子与关大人做过同窗,眼光见识自然不同凡响。   她沉吟了片刻便道:“可与陆大人打过招呼了?”   “这信,便是他给我的,但是这么大的事情,竟然轻而易举的被我拿下,我总觉得心里不太安稳,还有那人最后自尽前说的那句话。”   “莫慌,可往京里送信了?”   “还未归家,便早已送去了,水路,驿站,还有……”   关大人声音顿顿,关夫人了然的点点头。   “如今我在月子里,不便去陆大人府上,劳烦相公待我向陆夫人下个帖子。”   “这事决然行不通,这个大功便是陆大人的夫人有了身孕,他才让给我的,不过他身边的那刀疤眉确实一直全程跟着的,怕他早已将这事了然于心了。”   “此事,你不必慌张,都说年前陆大人的夫人被掳一事,便是燕王亲自带人去救回来的,想来那传言便有五分的真,如今我们只需要按部就班的,等到北面河上开化,将人妥善的送去京城就好,其他就照常。”   关大人激动了握住了关夫人的手,道:“果真娘子与我同心,我便是这般想的,不过我们送去京城不可,得让京里来人。”   两人便对视一笑,就听得小囡囡一声嘤咛,哭了起来。   关夫人道:“怕是要换尿布,叫奶妈过来。”   关大人飞速的转身在火笼子上拿了尿布,道:“叫什么奶妈,阿耶亲自给我小囡囡换一条。”   素云这几日仍然不能出门,只晕晕乎乎的一直睡,就连陆磊都觉出了不同来。   连连叫了几个大夫来,都没有什么结果。   去了药铺子里去寻江文远,江文远年前二十九就回松山镇去了。   卫妈妈看着陆磊挂满寒霜的脸,再看看素云这样一直昏睡着,脸色苍白的很,也一筹未展。   府里的气压低到了极点,连一向欢脱的如意如今凡事都小心翼翼的,人人都想避开陆磊。   一日那刀疤眉附耳在陆磊身边耳语了几句。   陆磊忙祝福了卫妈妈看着素云,只出的门去,看到一个白胡子老道,端的是一副仙骨道风的模样。   忙拱手请进道:“道长,何时到的是这府城?”   “我这一生,随处漂泊,可不就是这样的过。”   “只觉得这边有些异象,勾的我来了此处,原来是石头你的府邸啊,如今做了什么官,转运使?”   “是!”陆磊恭敬的拱礼。   “上次元丰老鼻子让你去北地,已经十几年过去了,真的是世事难料啊!”   那道长将拂尘一挥,坐在桌前,抓起了一个大鸡腿,狼吞虎咽的吃了一通。   陆磊只恭敬的给他斟酒,决口不提其他的。   待那老道吃饱喝足,打着饱嗝,剔这牙的时候,陆磊依然还是恭敬的很。   “石头啊,今日我是为了你夫人肚里的孩子来的。”   道长的声音含糊不清,陆磊眼神一凛,直起了腰身。   “道长此话何意?”   “我有个屁的意思,你的娃儿有难,元丰个老鼻子非得让我来,你道我是闲的慌?”   “喏,那老鼻子让我送信来的,我已经先看了,俩选择,一,你的娃儿其中第一个送去那道观里呆上十三年,另一条路就是,你夫人一直戴着这木珠子,等到那女娃子一出生把木坠子在给女娃戴,元丰是这么说的。”   “道长,一会男,一会女的,我有些不明白。”   “有撒不明白的,怀的是一男一女啊,不然元丰老鼻子把我从山上揪下来干嘛?” 第一百七十八章 神奇的木珠子   陆磊自认不是个迷信的人,他相信自己手里的能力,和自己的预判。   只揣着那木珠子,站在床前,看着素云苍白的熟睡的脸,神色莫名。   最后换了中衣躺在素云的身旁,却睡不着。   日子过的如同流水一般,转眼便出了十五,东京的衙门十六便要当值,而府城是二十。   素云白日里也昏昏沉沉,陆磊实在是忍不住了,抚着她丝毫不见胖的腰身,只觉得抚上去都有些硌手了。   一时间便红了眼眶,从袖里掏出来那个锦囊来,取出来一颗褐色的木珠子挂在了她的脖子里。   便摇醒她道:“娇娇儿,娇娇儿。”   素云打着哈欠,伸伸懒腰道:“厨下是不是烧了老鸭汤?”   陆磊一时便有些错愕,愣了一会子。   就见卫妈妈含笑着打了帘子,道:“大娘子今日鼻子真灵通,灶下李婆子,从程家回来,带了两坛子的酸货,天未亮就开始宰鸭子,说是照了程夫人的方子,要炖个酸萝卜老鸭汤呢?”   “我在梦里就闻到这味了。”   陆磊在一旁看着卫妈妈给素云更衣,心里只更诧异了,难道这老道的话竟都是真的,这木珠子竟然有如此大的威力么?   他本想着要给素云戴一戴,有什么不妥,就赶紧摘下来,只戴上这珠子,不过片刻,素云竟然主动说起了吃的。   要知道这些日子,就算是年节里,她也是靠着那半盅的酸萝卜过日子的。   如今开口说吃食,只捡着东屋里桌子上的冷点心就要吃:“是什么馅儿的,我且来一个尝尝。”   卫妈妈哪里敢让她吃凉的,就道:“奴去灶下看看,这时候,那李婆子正在准备晚间的菜肴呢。”   素云只扶了卫妈妈的手臂,踏了厚底的绣鞋,就要一起出门去。   卫妈妈哪里敢让她就这样出门,赶紧又拿了当日的绿毛的披风,连连的哄着她穿了,才往西边去了。   正月十五元宵节,灶下只忙的有条不紊,梅子箐也亲自下了厨,只精心的烹了一个橙酿蟹。   不过刚刚出锅,橙盖还没掀开,就看到素云眼睛直愣愣的看着,她忙道:“素云可要尝尝?”   连忙将那竹签子都拔出来,然后厨房里的人,就眼睁睁的看着素云持了一个银调羹,将一盏子橙肉蟹肉吃光了,还有些意犹未尽。   那蟹肉不多,卫妈妈见她好容易有了吃口,哪里会阻拦,见她还要往蒸笼去望。   才道:“大娘子缓缓吧,马上就申时了,正餐就要开了,我们待会再吃。”   正劝着,眼看着就要出了门去,素云就顺手捞了一个甜瓜,卫妈妈连忙拦下,见她眼巴巴的样子十分的可怜,又自去蒸笼里捡了一块鹅脯,素云捏在帕子里,小口小口的吃着,连连赞叹:“李婆婆的手艺真越来越好了,今日宴毕,再赏些大钱。”   卫妈妈将她走路也有劲了,吃口也有了,忙忙的双手合十,心里感谢了一圈的菩萨,心里暗道,果然是梅老太太的方法好,便只过几天,找个晴天,去一趟福陵山去还愿。   当晚,素云在梅子箐和梅老太太、陆磊等人的注视下,先喝了两碗酸萝卜老鸭汤,又吃了半碗香米饭,便是那炸的酥香的荠菜的春卷也吃了两个。   卫妈妈和陆磊对视了一眼,连忙将人扯出了小花厅,再不肯让她吃了,生怕她积食了。   素云有些意犹未尽道:“今日是十五,我们可要去看花灯?”   她凹陷的脸颊上,苍白的便染了些灰色,陆磊一时心软便道:“那回房去换衣裳吧,我们去赏灯。”   只全副武装的的出了门,街上人挤人,坐车肯定是行不通的,几个人将素云护的严严实实,还是没挡住她对吃的诱惑。   先是藕夹子,炸的焦香酥脆,里面的肉馅却很鲜嫩,素云买了三个,丢给陆磊两个,自己吃了一个。   然后陆磊才发现,素云根本不是为了赏灯的,而是为了赏小吃的。   藕夹子,韭菜饼,热热的酸浆水,竹杯子里盛的拨鱼儿,多多的浇了醋,她又吃了一碗,便大庭广众之下,拉也拉不住她。   每次一扯她,她便用那水灵灵的眸子,嘟起了嘴:“我饿!”   那旁边卖酸浆水的胖娘子便道:“娘子这般瘦弱的,便想吃就吃,哪有那么多规矩,虽说不若前朝那般以胖为美,也不至于这般的瘦,那汉子,我不收你钱,让你娘子吃个够便是!”   素云用帕子掩了嘴笑,将那酸浆子小口的喝完,陆磊默默的丢下一块碎银子,二人便款步去了下一个摊子。   那胖娘子看着那银子,只拿在手里掂掂,又咬了一口,道:“我滴个乖乖,一文一碗的酸浆子,竟然给了三四钱银子。”   那正蹲着磨浆的汉子道:“你也不看看人家的穿着,哪里是个付不起钱的。”   胖娘子也不生气,只盘算道:“今日得了这钱,便存起来,这边收的几十个大钱,给大丫买块布,据说那总督的夫人,出了月子,便要开办起织布坊来,让大丫也去碰碰运气,学个手艺总归的好的。”   “都依你。”那汉子闷声道,只手脚麻利的忙个不停。   素云总算吃饱了,两人走在前头,听得这夫妻俩对话,便抬头对陆磊道:“关夫人还有织布坊?这江南的种桑养蚕的多,便是织布坊,我却没见过这里有啊。”   “回去问问刘元,若有兴趣,便让他去参详参详。”   素云莞尔一笑,“你怎么知晓,我要干嘛?”   陆磊神色淡然,目不斜视,只将她的手在宽袖下握的紧紧的,道:“某个小女子,都敢手持斧头砸门锁,都要出门做营生……”   话未说完,便被一只素白的小手堵住了。   “说以前的事情干嘛?只是以前没有想过,这些日子昏昏沉沉的睡了够,便想起了石大娘子的事情来,总归万一是个小囡囡,也要给她备些嫁妆的,如果是小囝囝也要备金银首饰娶娘子的,我可不得努力些。” 第一百七十九章 带腥味的蟹酿橙   花灯众多,衙役也闲不住,便是半个时辰便过去一对加值的衙役。   素云手里拿着一盏红纱的彩凤灯,是方才那铺子里的娘子送的。   两人只慢慢的行在拥挤的人群中,看着满街的灯火,顿时想起了远在东京的卫老二夫妇来,难过的撇过头去。   就看着前面有人着了一身绯裙被踉踉跄跄的夹带着往里走,看那身形倒像是个女子的模样,只一个拐角,便隐入了一条巷子里。   素云惊恐的指指,陆磊道:“放心,今日但凡有不长眼的,都讨不了好去。”   果然那巷子里便过来了两个衙役打扮的人,一人横抱了那女子,一人将捆的严严实实的男子,推搡着往附近的垛子口去了。   周围的人也微微的吓了一跳,就赶紧往前走了。   陆磊没有说关大人初二那天拿了水匪的事情,只看着素云有点怕,两人便打道回府。   素云正好吃吃喝喝的也彻底的饱了,便连连点头。   刚刚进了东门,就远远的看着穿了浅红色披风的如意,蹲在那拐角处,大口大口的啃着一串猪皮卷,旁边还有只白皙的手,又往她嘴里塞了一块什么,她只点点头,大口的吃着正香。   旁边一道绿色的裙角一闪而过,素云正待在探头看去,陆磊便将披风一遮,将她拦腰抱起,道:“莫好奇,回头讲给你听。”   回到屋里的时候,将那彩凤的灯笼用一个匣子压住,便挂在桌角处,这灯笼里面只放着什么油,淡淡的散发出香味,她很喜欢。   陆磊见她精神好了些,便去屏风后面的小东屋里提了一些热水,看着她洗漱。   见她洗漱完了,又将她牵至梳妆台前,拿了一块锦帕给她擦脸,又涂了香膏子,才放她去躺回床上了。   素云将陆磊默默的便将卫妈妈和如意的事情都抢了做,心里得意的很,道:“你快坐吧,别忙活了,我们聊聊天说说刚刚的事情。”   陆磊自去洗漱了。   见她还没忘掉刚刚的事情,便道:“这么好奇的?”   “刚刚那递东西的是刘元,他手上有疤,我记得清楚,他一向对如意有耐心,至于那绿色衣裙闪身而去的,是盈盈,她最近有些奇怪,怕是也看上刘元吧。”   “什么?”   素云惊呆了,半天嘴巴都没闭上。   “如意今年才十一岁啊?”   “今年按虚岁都十三了,倒是可以定亲了。”   陆磊淡淡的躺在她身边,将她的被子盖好,淡淡的甩出来一句话。   “那施盈盈倒是个心思多的,你若愿意留她,不要让她近身,如果不留她,倒可以问问她可愿意配了人去。”   “我看外祖母身边的凡哥倒是个机灵的。”   “我答应了她跟如意一样是做使女的,哪里能管的了婚配的事情,她是个自由身。”   “那就派她去铺子上,我看她是个有心计的,留在身边用着不若如意放心。”   陆磊淡淡地道,半天没听见素云有动静,转头一看,她已经睡着了。   只笑笑,便想着明日要多吩咐刘元几句,也熄了灯睡下了。   月色好,外面的锣鼓爆竹的声音还在,屋里还有一盏彩凤灯,幽幽的照亮了一片光景。   一大早便有官府的人来请,陆磊便去了关府。   素云这时候正在和各色的包子打交道,也不说话,只挥挥手叫他自去就好。   卫妈妈在一旁看着素云,生怕她吃撑了。   李婆子新作的羊头签,却是个极鲜美的将羊头上的肉,剔下来细细的切成丝,用油烹了,配了各种的菜蔬,也烹了,用擀得薄薄的皮一起卷了,一小卷一小卷的码在海碗里,配上一碗酸浆子,便得了素云这个嗜酸如命的欢喜来。   前段时日,包括生辰都只喝了几口的酸萝卜汤的素云,只感慨着为何前几日没有得了这些吃食。   梅子箐又端了一盏子的蟹酿橙过来了,将素云吃的正香,忙道:“素云,快些尝尝这蟹酿橙,我今日炖了两盅,就等你吃了。”   素云忙福礼:“多谢婆母!”   梅子箐忙道:“谢什么,你也莫太客套了,便随着石头一同叫我阿娘便是。”   “是!”   素云鼻尖闻到了一些血腥味道,嘴上没说什么,心里觉得不对。只手上顿了顿,应了是,却没有如她所说的称呼阿娘。   她捂着胸口,隔着一副摸到那枚木珠子,那边那血腥味更浓了,有点受不住,略略的身子往后撤了撤。   梅子箐见她没有要吃的意思,神色淡了淡,随即笑道:“快尝尝吧,我去看看你外祖母哪里,我们也该收拾下回城南的宅子里了。”   素云只起身,淡淡的福了一礼,没有说挽留的话,见她走远了。   素云用帕子捂着鼻子,将蟹酿橙推了过去道:“我闻着有些腥味,妈妈拿去看看吧。”   卫妈妈神色一凛,板着一张脸将那盏子盖上,赶紧的端了去。   素云便缓缓的将窗棂子撑开,任那冷风吹了进来,面无表情的掀开帘子,进了内室。   内室里此时没有燃火笼子,有些冷冷清清的,她转悠了一圈,觉得这屋子里突然好冷。   这时候如意拿着册子过来,要她过目,却是铺子里的营收情况。   她看着如意,当初的有点黑糙皮的如意,如今窜高了个子,皮肤也养的柔白细滑的,亭亭玉立的站在她面前,端的是一个女郎的模样了。   “大娘子为何这样看我?”   如意摸摸自己的脸,有些不好意思,忙起身去了那小东屋的梳妆镜前转了一圈。   “脸上也没什么呀?”   素云这时候才笑出了声:“是看我们如意突然长成了大姑娘了,到了要说人家的时候了!”   “大娘子又说,我才多大,哪里就要说人家了,再说了,我要伺候大娘子呢,等哥儿生下来,我要带哥儿呢?”   如意从来就不害臊,每次卫妈妈提及这个婚嫁的问题,她都是大大方方的回过去,素云看到她这般的样子,晓得怕是刘元动心了,如意还是个不开窍的。   顿时心情好了许多,笑道:“将那簿子给我就是,我也舍不得你早早嫁了去。” 第一百八十章 如意点茶   陆磊和关大人在书房坐了半日,只出来的时候,脸色舒缓了许多。   “跟大娘子说声,我今日又要同关兄出去,晚间才会回来。”   刘元应声而去,知晓今日的事是他所不能知晓的,忙匆匆的朝着后院去了。   迎面正遇到如意,拎着一个小包袱,快步上前叫住她:“如意,如意。”   “刘管事,你也去大娘子院里吗,我们一起!”   说着将包袱往他手里一塞,又往前头去了。   刘元只心里苦笑一声,看着小丫头欢快的步伐。   也不好再次叫住她,只好匆匆几步追上去,与她并肩而行,心里才舒坦了几分。   “大娘子这几日可有什么打算?”   如意一听刘元这般的问,顿时来了兴致,扯着他的袖子,将他拉低了过来,殷红的唇便凑了过来。   刘元身子僵成一截木桩子。   听得那压低的声音,吐气如兰的在他耳边道:“大娘子最近老是爱吃肉,想去请个师傅,在饼铺子旁边开一家卤味店,这样我们巡铺子的时候,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吃了。”   神秘的悄声的嘟囔了几句。   “咦,你怎么了?”如意扯扯他的衣角。   刘元还保持着那弯腰的姿势,顿时回过神来,道:“那挺好的,我去牙侩店里打探下可有熟手的师父。”   “嗯嗯,你可别说是我告诉你的啊!”   如意一向嘴严,只这些事情,不关乎什么,她也藏不住这份喜悦,索性扯了刘元的衣角,叫他快些,两人一个小包袱便匆匆赶去了芳菲苑。   正月里的芳菲苑,在阳光下散发着清新,满院子的花草大部分都枯黄的枯黄,留下光秃秃的枝头。   只墙角处那几十颗包着微黄叶子的白崧,还毅然的散发着不多的绿意。   刘元看到白崧,便想起了城南的陆家宅子的事情,一时眸子里闪过一丝阴霾,脸色也沉了下来。   刘元自己挎着一个小包袱站在花墙外。   不大会子,如意才蹦蹦跳跳的过来了,道:“莫等了,倒把你忘记了!”   素云穿了斜襟子的袄子,窝在软塌上,看到刘元过来就笑道:“如意跟你说了卤味店的事情,你觉得如何?”   “卤味店开店不难,难得是得有熟手,我去找下常牙侩,看看可有熟手。”   “嗯,你办事一向妥帖,我是没有什么要说的了,只大师傅也不必寻,府上的李婆子是个高手,只要配好了调料,懂厨的会看火候就成。”   刘元将如意的小包袱递给她,方才从怀里掏出一个簿子,和一封信道:“东京那边托驿站送来的信件和账簿,昨天才到,大娘子看看可有什么纰漏不成。”   素云接过来,只是简单的翻了两页,便道:“你办事我一向放心,如今我身子不大好,一切就拜托你了。”   “对了,东京铺子的收益拿出来一些,交给石大娘子,东京城的女眷如今在搞什么募捐,为去年的旱情做的一些事情,去年岁上,我们不晓得,就算了,如今晓得了,便交给她,也替大人出一份风头吧。”   刘元有些惊讶的看了一眼素云,她正低头看着一旁的如意。   如意正在小心翼翼的用茶碾子将撬下来的茶饼碾碎,只动作有些粗鲁,惹得素云一笑,便犹如静花绽放一般,摄人心弦。   他不敢再看,忙收回视线,低头应道:“是!”   如意见他要走,忙道:“刘管事且慢,看看我今日点的茶,怎么样。”   说着便将那茶粉筛了一遍,置于黑盏中,注入了热水,快速的打着,不大一会儿,那泛上来的白沫绽出一朵不太像花的花来,那花还未成形,不多时便稀稀拉拉的散了去。   刘元前世身为宫里的大主管,什么花样没有见过,见了如意这拙劣的点茶手法,只唇角抽抽。   看着如意期待的眼神,又不好去打击她。   良久才道:“如果如意姑娘的茶膏能再细腻些,搅动的时候,用腕不用指,便是那花样更能持久些,这样依然算很不错了!”   “还是刘管事有眼光!”   如意只听得他后面还不错三个字,只觉得心里头便知足的很。   素云看着刘元退下,如意将那茶推了过来道:“大娘子,可要尝尝。”   素云看到她那茶粉还浮在上头,对比了一番关夫人家的点茶,再看了一眼稀稀拉拉的茶盏。   忙将手中的琉璃杯举起,忙道:“我还是喜欢喝花茶。”   如意有些遗憾的便倒掉了,又重新忙活去了。   芳菲苑并不大,只不过几间正房,只是在了后院的正中,旁边又有一边竹林,竹林的旁边便是仆妇们住的地方。   在绕过去,便是灶下厨房了。   一身半旧绿衣的施盈盈,正托着下巴,看着面前的红泥小炉,上面坐着一个粗陶的罐子,正噗噗噗的冒着热气。   她的视线透过这些热气,只好像看到了如意骄纵的扯着刘元的衣袖,撒娇的说这话。   她知道如意的性子便是如此,只对着她,对着大娘子也是一般的行事风格。   若说如意是使女,还不如说是大娘子的妹妹更合适些。   施盈盈打心眼里想,如意这样的人,开朗大方,又不矫情,如果她是男子,怕也是喜欢如意的吧。   只是那刘元,或许的跟着陆大人久了,那脸色也常常的无什么表情。   只有面对外人才会淡淡的勾起唇角,显得文质彬彬又平近易人。   可是施盈盈知道,只有他面对如意的胡搅蛮缠的时候,那无奈的笑,才是真正的发自内心的。   她其实并不喜欢刘元这种的人,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眼光便随着他打转,有他在的人群,只一眼便可以看到他。   虽然不言不语,也不出风头,但是就是在人群中一眼可以看到他。   时日越久,这感情越深,只管不住自己的眼睛。   她这些日子不敢跟着如意到处跑了,生怕一个控制不住只看着那人便入了神。   虽然大娘子说,她和如意一样,都是侍女,可她心里清楚的知道,她们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第一百八十一章 施二叔上门   她只比如意小了半岁,如果在随阳镇的话,阿奶怕是早就急吼吼的忙着到处给她张罗亲事了。   可大娘子这边却毫无动静,如意她自然是不用担心,可她终究是不一样的。   她这几日只心事重,又不愿意随着如意来来回回的跑。   只闲着便来灶下,跟着李婆子,看火。   李婆子在这个关键的时刻,只牢牢的把控着厨房,哪里敢让她沾染其他的食材。   至于这个看火的活,还是她斟酌了许久,才想出的法子。   这里面炖的是一只鸡,扑簌簌的冒着蒸汽,香气也一并散发了出来。   李婆子看着施盈盈,出神的望着蒸汽,心里头觉得怪怪的。   正待叫她的时候,外面洒扫的婆子突然跑了过来,对着李婆子疯狂的招手。   李婆子虽然有些诧异,还是附耳过去了,一听便瞪大了眼睛。   将施盈盈拍了一拍,见她回神了,才道:“盈盈姑娘,你二叔在外面等着你呢。”   施盈盈觉得胸腔里有东西跳了又跳,她抚住狂跳的胸口,道:“我二叔?”   李婆子只用了怜悯的眼光看看她,欲言又止,最后道:“在后门那边,你去见见吧。”   施盈盈觉得脑子也一片一片的痛,像有什么东西破额而出了。   她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拍拍额头,踉踉跄跄的往后门奔去。   后门一个短打衣衫的黑汉子,旁边一副担子,蹲在后门不远处。   她走过去,轻声的唤了一声:“二叔。”   那汉子扭过头,连忙站起来,道:“盈盈,可找到你了,我寻了几家的牙侩,她们说你在陆大人家,我穿了大半个城,这才找过来的!”   施二叔人长的高高大大,一笑显得极为憨厚,施盈盈小步的上前,眼里含着泪花,道:“二叔你如今过的可好,我奶过的可好?”   施盈盈还不晓得施婆子的腿摔了,施二叔愣了下,有些不好意思的道:“你阿奶如今病了,她想见见你,我只好到处来寻你,盈盈,你也别怪你的二婶,是二叔没用,让你受苦了,如今你小妹妹才几个月,你二婶又怀上了,你看看能不能跟陆大人说说,辞工不做了,回家帮忙照料照料去!”   施盈盈后退了一步,眼里泛上一丝水光。   沉默了半晌,才道:“二叔,你怕是不知道,我是被二婶卖了的?我如今认真的算来,已经不是施家的人了。”   施二叔无措的挠挠头,“你二婶她不是有意的,如今家里乱的一团糟,我又得出门挣钱,不然也不来问你了,这院子里头都叫你姑娘姑娘的,你如今打扮的也跟那大户人家的姑娘没什么区别,你别怪她了吧,虽然你二婶做错了事,但好在有个好结果,你有这般的机遇,也算她半分功劳吧,还不都是家里穷给闹得!”   施盈盈是个聪明的女子,凡事不多言,那心里都是清楚的很。   听了这话,明白了她二叔的意思,只是心里挂念着阿奶,她也说不出拒绝的话,便又默了半晌。   施二叔心急了:“若盈盈你实在回不去,你二婶说着大家户都是有月钱的,你看能不能拿出来些,补贴下家里,家里实在是揭不开锅了。”   施盈盈头痛的很,抬头看着她二叔侃侃而谈的话,丝毫没有觉得跟一个被卖出去的侄女说要钱,是多么羞耻的事情,而是理所当然的一般。   等到那嘴巴一张一合的不晓得说了什么,她眼角余光里扫到如意一身绯红的装扮,只想不被如意看到。   便急匆匆的道:“二叔你在这等会,我去收拾下,你拿着钱,要先给祖母抓药啊!”   施二叔眼睛一亮,照着自己娘子的话,便也真的能拿到钱,只心里一喜。   盘算着,拿到钱先给买块肉给娘子补补,这次怀上了,那反应大的很,跟小丫头那会截然不同,怕是个儿子跑不了了。   忙将身子往墙边一缩,道:“盈盈那你快去吧,二叔就在这儿等着你,你快些来啊。”   施盈盈见了他这样子,只觉得想吞了一只苍蝇一般,恶心的很,偏又没有办法。只得匆匆的从竹林边绕过去,回去了自己的屋子里。   翻了一通,大钱倒是有几串,她跟如意的月钱一样,一月有个三百钱,只那衣裳用具都是府里统一的,她一向手头紧,不像如意爱吃零嘴花得快,只翻翻自己的小箱子,加上陆府几次赏的钱,竟然有三贯有余了。   她犹豫了良久,便提了一贯又一小串出来,找了一块布包着,又捡了几块点心,一件旧衣服,也一起包了,匆匆的避开人,去了后门处。   她二叔见她来了,便窜了过来,将她吓了一跳。   她道:“二叔,这钱是我所有的积蓄了,你记得要给阿奶买药,这旧衣服也别嫌弃,拿回去让我阿奶改改,给妹妹改身棉袄穿。”   她只待仔细的安排一通,她二叔只一把夺过包袱道:“二叔晓得来,你快些回去了,对了,你等等,你二婶给你带了一些家里的干果子,你拿去跟其他人分分。”   施盈盈本以为这东西给出去就没了,没想到她二婶还给带了些果子来。   脸上便带了一些笑意,道:“二婶费心了。”   接过果子,就要回去。   哪里料到,她二叔挑起了担子,只腆着一张脸道:“盈盈,你几时发月钱啊!”   施盈盈的笑僵在脸上,她这是被当作摇钱树了?   见她冷冷的,一句话偶读不说,她二叔才有些不好意思的挥挥手走了!   如意从厨下捏了几块的卤猪头肉包在荷叶里,边走边吃,一眼看到施盈盈坐在竹林的旁边垂泪。   走过去就问:“怎么了,盈盈,谁欺负你了,告诉我,我去给你撑腰。”   施盈盈脸色一僵,怎么躲在这里都能遇到如意,当下擦了泪道:“没什么,想我阿奶了。”   如意用胳膊肘碰碰她,嘴里有肉只胡乱的道:“你也是个傻的,胡思乱想什么?”   施盈盈低着头道:“我阿耶阿娘去了之后,都是我阿奶照料我,我也只单单想她一个的。” 第一百八十二章 猪头肉引发的离家出走   如意递给她一块猪头肉,一屁股坐在她的旁边的道:“我从来不想我阿奶,我也不想我阿娘,她们将我卖出来,得了银子,不晓得过的多好,我自个儿的卖身银子,我一丝一毫也花不到,就算报了生养恩了,其他的都不是我能操心的了。”   说着将荷叶包里的猪头肉沾沾一旁的酱汁,啊呜一口,吞了下去。   眯起了眼睛道:“李婆婆的手艺真是绝了,看来我们卤肉店一开业,便可以火爆起来了!”   施盈盈看着如意这样洒脱的样子,眼底划过一丝羡慕,她吃着口中的猪头肉,只觉得鲜美可口的肉也酸涩难吃了起来。   二人分食了这些,施盈盈被如意扯着去了灶下,又仔细的避开太肥的,捡了一大盘子切片又盛了酱汁,放在小食盒。   美其名曰要让大娘子尝尝味道,给点建议,李婆子笑着送走了二人。   看着素云躲在小东屋里大口大口的吃,施盈盈心里酸涩的想,别说大娘子喜欢如意了,便是自己也对上这样体贴的小姑娘,也要偏爱几分吧。   李婆婆的手艺好,加上素云正饿着,一大盘的猪头肉便没有剩下什么。   素云正吃的满嘴流油,就看到陆磊掀开了帘子惊愕的眼神。   如意迅速的抢过盘子,道:“陆大人你评评理,我们大娘子今日馋的不行,我好容易弄了些猪头肉,她非得抢了两片去吃,我都说了不能吃了,她还要吃。”   素云心里松了一口气,如意这话虽然有些僭越了,好歹摆脱了她吃了太多肉的嫌疑。   陆磊眼底含笑,挥手让如意和盈盈退下去。   站在因为心虚偷吃的素云面前,道:“就吃了两片?”   素云低垂着头,默默的点点头,又摇摇头。   陆磊看着她一副乖巧小媳妇的模样,便一时间哭笑不得起来。   那么大一个海碗里头,不晓得原本盛了多少,他可不信如意会在这小东屋里吃肉,而让素云看着,这根本就是如意专门切了给素云送来的。   看着这么剩一个碗底子的肉片,他只得肃肃脸,道:“到底是吃了多少?怎么一点分寸都没有的?”   盈盈和如意躲在帘子的后头,心里七上八下,正怕因为这肉,让素云受到责骂,心里只懊悔不已,忙道下次一定要将大娘子请去那灶下吃,才安全的。   下一刻却看到,低头的大娘子,忽而拍案而起,道:“陆磊,你莫要猖狂,我怀着你的孩子,吃点肉怎么了,若养不起我就明说,我自个儿也有嫁妆铺子的,还惦记着你的钱不成。”   然后转身抓了那大毛的衣裳,往身上一套,就越过目瞪口呆的陆大人,往帘子外走来了。   看到二人躲在门口,只挤挤眉眼,大声喝道:“还不收拾东西,我们去铺子里。”   如意呆呆的没明白怎么回事,盈盈推推她小声道:“收拾大娘子的细软去。”   一番颠七颠八,等到素云回到了铺子的门口,就吩咐如意盈盈:“你们先去收拾,春风,我们去街上。”   如意对于吃的那时相当的精明,顿时道:“没多少东西,盈盈自己就可以了,我也跟着大娘子去。”   素云懒得去计较,只去了那曹家食铺子,点了一桌子的小食,又叫曹娘子上了醋碟,吃的狼吞虎咽起来。   好半晌,才抚着肚子抽空说了一句:“我这次莫不是怀了一个饭桶,只日日的饿的前心贴后背。”   如意和春风哪里懂得这许多,只默默的也手下不停的吃。   曹娘子却笑道:“这吃的多,却也是孩子想吃的,可不是大娘子嘴馋。”   素云一听心里大大的被安慰了,道:“可不是,今日闻到娘子家的血羹,就馋的不行。”   曹娘子一听笑的便是像一朵花一般,忙道:“能得陆娘子的青睐,可是我家的福气了,大娘子若是想要吃什么,叫小丫头来说声便是,奴给大娘子亲送去府上去。”   这时候一个挎着一个篮子女子,在门口怯怯的道:“大娘子今日可要花团子?”   素云正和曹娘子说话,听着这花团子立刻感兴趣了。   她在包厢里就道:“曹娘子,这花团子确实什么?”   曹娘子笑道:“却是几个极挑季节的物件,我们本地的一年也见不着两次的,我叫她过来给娘子看看。”   那个一身短打的女子,便盈盈的往前,只进了包厢,见了素云,盖布还没打开,一手捂脸就迅速的转身往外跑。   春风眼神一凛,便一把抓了过来。   曹娘子忙道:“姑娘不可,她是个可怜人。”   素云只觉得她分外的眼熟,顿时想到了许夫人身旁的侍女吗,忙道:“哎,那个,你不是许姐姐身旁的那个谁么?”   那女子见被素云认了出来,便拼命的挣开了春风,扑通一声跪在素云的身旁。   泪流满面泣不成声:“陆夫人,您大发慈悲,救救我家夫人吧!”   素云将手里的调羹放下,只关切的道:“许姐姐她如何了,你怎么?”   话音未落,那女子已经伏在地上,砰砰砰的磕了几个头。   被春风和如意扶了起来,曹娘子又领她去了后院,净面上了胭脂,才复又回来回话。   原来前段许大人被撸了官职,贬去了垛子口做个小头目,倒也老实了一段时间。   后来不晓得走了总督大人的一个同知下面的门路,又去了同知的手下做了一个通判。   便一反常态,更加的跋扈了起来。   许府里,许夫人早已经从正房被赶出去,去了苏娘子的小偏院,不仅如此,那屋子里的一应摆设也全然未带走一分,全然由那苏小娘子给霸占了去。   许夫人身旁的林妈妈是个护主的,但是也顶不住许焕是个黑心的,只打了一通叫了牙侩给卖了去,一时间,许夫人身旁的使女给发还了身契,各归各家。   身旁的丫鬟婆子,都被寻了各种各样的缘由,慢慢的发卖了去。   许夫人又是个等于没有娘家的人,便被那黑心的许焕禁锢在了小小的偏院里,手上的铺子庄子银钱,便是全落在了许焕的手里。 第一百八十三章 受困的许夫人   那苏娘子还时不时的带着一群的丫鬟婆子去辱骂一番,纵然她有些功夫在身,却俨然不是这两个狼心狗肺之人的对手。   每日里便是丢过来一些剩饭剩菜过来,婆子们也污言秽语个不停。   许夫人一气之下便气的手脚发抖,卧床不起了。   燕红好在将那院里的梅花摘了几枝,做了花团子,将那狗洞掀了两块砖,裹了头巾,才出来卖些花团子,给许夫人买副药吃。   素云一听大怒,便借着如意的力气,起来道:“春风,你去找哑娘子来,拿了陆府的帖子,咱们去会会那苏娘子。”   春风一脸淡漠。   倒是如意,将那调羹往碗里一丢,道:“好,我去拿,大娘子在这先等着。”   说着便噔噔噔的一阵风一般的去了。   曹娘子心里也急,只晓得那许焕如今做了那通判,手里也有点权力,只蹙着眉头道:“大娘子莫急,这许焕如今在赵同知手下做了一个通判,也不好来硬的。”   素云笑道:“曹娘子放心,我便拿了我家老爷的帖子,自是上门去拜会的,哪里会乱来。”   曹娘子才拿了那板子,算了银钱,春风付了账,素云道:“莫要找零了。”   那曹娘子却坚持取了几十个钱,又添了些凑够一串,放在那侍女的篮子道:“我也小本的营生,便也想出份力,给许夫人买副药吃吧,姑娘也莫要嫌少。”   那使女哪里会嫌弃,又连连的道谢了。   众人在门口等着,不一会,铺子里的马夫,赶车过来,不过是十丈左右的距离,片刻便到了。   如意掀开了帘子,将素云搀着,告别了曹娘子,便直直的去了那许府。   许焕家的门子,在他落魄的时候就已经辞了去,如今在这守着的,却是许婆子的娘家侄子,叫做许文亮的。   许文亮晓得自己家的兄长做了通判乃是个有头有脸的,自己便托了母亲,走了许婆子门路,在这许府做了一个门子。   便日常有人孝敬些酒肉,日子过的倒越发的滋润了。   只每日垂眼看人,惹得每日要出府的人恨的不已,奈何他确是许焕的堂兄,又奈何不了他。   只表面与他虚与逶迤,背后将他骂的个狗血淋头。   素云的马车只到了那侧门,敲开了门,就看到一个婆子颤颤的探头道:“是哪个啊?”   如意上前递过去一张帖子,那婆子不识得字,便道:“姑娘稍等。”   又掩了门往后禀报去了。   不一会子,那许文亮一摇三晃的到了侧门处。   只探头一看到如意,便腆着笑脸道:“姑娘是陆家的,不晓得今日有何事?”   他虽然每日酒肉为乐,心里还是清楚的,那林家女,被他堂兄禁锢在小院里,却是个没有娘家撑腰的。   今日却上门说陆大人府上的女眷,道要见那林家女,他不敢得罪,却也不敢放她们进去。   便一边使人去告知那苏小娘,一边自己过来准备打诨着看能不能混过去。   一看到如意,便腆了笑脸,再仔细一看,便直接看直了眼。   如意忍住了恶心道:“敢问哥哥,这林大娘子可在家?”   许文亮人虽好色,但大体人不傻。   再好看的小娘子,也得有福气享用,若是他失去了许焕这个依靠,便是连个小娘子的手也摸不到。   看看那静待的马车,忙假意咳了两声道:“小娘子来的不巧,我家大娘子如今不在府中。”   这边的侍女却从马车的另一侧窜了过来,大声骂道:“你个痞子说谎,我家大娘子就是在这府中的,如何会不在。”   许文亮一见那侍女,便飞快的转身就要往后门躲,作势就要关门。   如意可不能饶他,便上前,推着门,让他关不上。   许文亮痞子的气势便遗漏无疑,厉声骂道:“小娘皮,这是我许家,我说不在就不在,你是那个嘎啦里滚出来,敢在许通判侧门处放肆!再不走,小心我叫人把你抓……”   一柄利剑泛着寒光挡在那门缝里,他吓得一缩手,那门便被一脚踹开了。   如意亲自扶了素云下了马车,迈进那门槛的一刹那,一个装扮的富丽堂皇的女子款款而来,身后跟着四五个丫环婆子,一时间显得威风凛凛。   一个婆子喝道:“哪里来的小娘皮,竟敢在这府里撒野。”   素云向前几步道:“我是谁,你身边是苏通房,没有告知过你们吗?”   那婆子飞快的瞄了一眼,苏小娘,道:“大胆,我家娘子如今早已过了那契约,乃是良妾。”   “哦?何时的事情,我竟不晓得,这苏小娘的这身打扮,也不符合身份吧,我倒是想问问许姐姐,她是如何掌的家,竟让个小娘,装扮成这样,若是嫌许焕的官做的大了,我与我家老爷打个招呼便是。”   那婆子见她丝毫不惧,神情大方又尊贵,只往后退退,没有刚刚的嚣张气焰。   苏小娘见此,只得往前一步,轻福了一礼,道:“见过陆夫人!”   素云根本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只冲着那侍女道:“那谁,还不赶紧带路!”   那侍女顿时恍然大悟,当前应该是以救出大娘子为重,当下便带着众人往那偏僻的小院去。   苏娘子一张标致的小脸,青紫的一片,心里头恨死了卫素云,奈何她身份低微,并不能奈何。   只得冲那许文亮道:“还不去衙门里寻大人,楞在这里做什么?”   素云看到了躺在冰冷硬邦的寝被里的林晴照,当即就心疼的将手里的汤婆子,塞进了林晴照的被子里道:“如今林姐姐也将我当了外人,发生了这般的事情,如何不与我说。”   林晴照强强的扯出一个笑道:“我害妹妹,被人给掳了去,哪里还有脸求救上门。”   两人便是在那随阳镇的庄子里一别,便是再也没见过,如今再见却是在这种情景下,许夫人搂着怀里的汤婆子,泪流不止。   “那都是意外,我如今不是好好的。”素云闻到她屋里味道也不好闻,顿时有些难受,捂着嘴巴往外走。 第一百八十四章 苏小娘也有孕了?   一边对着那侍女道:“那谁,将你家娘子细软收拾下,先跟我走。”   那侍女一脸的猪肝色,一动也不动。   许夫人虚弱的道:“妹妹也别为难翠珠了,我如今哪里还有细软,只身一个被禁在这里,那替换的衣服,都是翠珠的。”   素云顿时心里拔凉拔凉的,道:“来时的路上,还道这许焕狼心狗肺,没想到便是猖狂到了如此的地步,那霸占娘子的嫁妆,怕是他这官也做到头了吧。”   这年头民风开放,女子做生意的比比皆是,一些官宦家庭,怕一大半都是靠着夫人的嫁妆银子过日子的,只是那也要人家的娘子心甘情愿的拿出来啊。   像许焕这样明目张胆的将娘子禁锢在一个小院里,霸占了嫁妆的事,却还是很少的。   还有一个是石大娘子口中的传闻,那个被害死了的大娘子。   如果她没有遇到这翠珠,或者许夫人便是要成为这传闻中的第二个了,想到这里素云打了一个寒颤,道:“先走,先跟我走!”   这时候,那破败的大门又被碰的撞开了。   那虎背熊腰的许焕的老娘,又带着一群拿着洗衣棒子的婆子浩浩荡荡的一群人,闯了过来。   看到门口站着捂着鼻子的素云,便道:“我许家的媳妇,还轮不到陆夫人做主吧。”   她今日倒是聪明了些,只心里的恨意不减。   本来陆磊这转运使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她儿子的,如今虽然重新上了任,可这一个小小的通判,跟转运使又怎么比。   她如今也算经历了大起大落的人,心里多了几分忌讳,口中不客气,也不敢太过于放肆。   这时候翠珠正扶着许夫人缓缓的走出门来,许夫人眯着眼,一只手扶着门框,一只手用帕子挡了挡光。   “许婆婆,你还是快些让开的好,莫道我林晴照没有娘家,我虽和娘家闹了翻天,但是我老早传了信去,将我这嫁妆分了大半出去,你道那登州的林家是管我不管。”   她瘦的厉害,脸颊都凹陷了去,一时间神色凌厉,便犹如厉鬼一般,那许婆子吓得退了一步。   又看到如意手中那泛着寒光的利剑,便瑟瑟缩缩的躲在了一群的婆子中间,只口中还道:“你这不下蛋的鸡,便是我儿子将你休了,又如何,如今不过是纳了个妾,你便这般,可是不忠不孝!”   林晴照看着许婆子竟然拽起了文,说什么不忠不义?   一时嗤笑出声:“许婆婆还是回去问问你那好儿子,便是休妻,那嫁妆可要归还的。”   另一边又道:“翠珠,我们走!跟我去驿站,我们回登州!”   许婆子哪里肯放她走,一挥手道:“将这不下蛋的贱人,给我抓起来。”   那些婆子们倒是拎着洗衣棒,不敢动,那前面的冷面女子,手里可是拎着一把长剑呢?   那许婆子倒是叫嚷的厉害,也是躲在后头不敢出来,只好眼睁睁的看着许夫人被翠珠搀着,跟着素云她们一路出了侧门。   便只看着那站在一旁的苏小娘更加不满了起来,劈头一巴掌,将苏小娘打倒在地,看着她柔弱的样子,口不择言的骂道:“贱蹄子,我许家若有个三长两短,便与你这贱人脱不开干系,看我能饶了你!”   说着还要再打,那身旁伶俐的侍女忙道:“老夫人快些住手,我家娘子这个月小日子还没来,身子正弱着!”   许婆子只一听,便两眼放光,道:“当真?”   只粗手粗脚的将苏小娘扶了起来,道:“都怪我老婆子粗手粗脚,可伤到哪里了?”   苏小娘低垂着眉眼,道:“无碍的,老夫人若没事,再等这一会相公吧,我又些头晕,小玲,扶我回去吧。”   只低垂着眉眼,轻福了一礼,在那婆子和侍女的扶持下,去了。   这时候,小个子黑黝黝的许焕,便领着人,从正门过来,看着眼前的一幕,忙道:“母亲,那贱人又出了什么事?苏娘子说有人打上门来了。”   许老婆子一看自己的儿子回来了,便顿时觉得有了主心骨,:“儿子,那贱人不晓得怎么递了信出去,几个女子带着剑将人带走了去,还说要与你和离,将嫁妆都带了去,如今可如何是好?”   许焕生的黑,那脸也一如既往的黑,只沉着脸道:“母亲可知是谁?”   “看着面熟,年纪不大,我也不认得。”   许焕便让手下,去查查,一面好言好语的安抚了一通许婆子,便一转去了正院。   一口气便进了东屋,正待发脾气,却看到苏小娘正抱着一个痰盂,呕个不停。   只心中一喜道:“娘子怎么了,莫不是?”   “我们小娘子这几天都不太舒服,小日子也没来,不晓得是不是怀了身子?”那侍女小玲,不愧于她的名字,当真是个伶俐的,不过三言两语,便将许焕的黑脸,染上了三分的红润。   “乖乖,我的心肝儿啊,你若怀上了,可是我许家的大功臣啊!”   许焕忙上前,也不嫌脏,将那痰盂一放,将个苏小娘小心翼翼的扶着上了床。   冲小玲道:“快去取些水来,给娘子漱漱口。”   苏小娘低垂着眉眼,不去看许焕的脸,若是关上灯,这许焕的能力倒也值得一提,只是这脸实在不堪入眼。   便是跟了他大半年,她依然不愿意去看他的脸,也不屑于跟他出门应酬,只一人躲在这正院里,享受着本该属于林晴照的一切。   许焕只开心那小玲口中的话,一时间倒也将林晴照抛之脑后了。   只吩咐下人快去传了大夫来,那大夫来得倒是极快。   大夫搭手一把脉道:“确实喜脉无意,约莫有两个月了,只要饮食注意些,不要操劳伤心,娇养着便是!”   苏小娘只低垂着眉眼,将柔白的手缩回账中,娇艳的脸上,闪过一丝嘲讽。   许焕只兴奋的在屋里蹦跶了半天,忙使人给许母送信。   许家人开心的沉浸在许家有后的喜悦中,全然将霸占了林晴照的嫁妆,和林晴照已经被人救了去的事情,抛之脑后,忘得干干净净的。 第一百八十五章 林娘子如愿和离   只没几日,那府衙的衙役便将许焕给传唤了过去,许焕才意识到,他一直疏忽的事情,林晴照。   在苏小娘有了子嗣的喜悦中被拉回了一些。   因为都是同门的上下属,总督关大人虽说看不上许焕,但毕竟也是赵同知一手提拔的通判,并未入了官衙。   只在书房外的小屋里见了许焕,看到许焕忐忑不安的样子。   “那林娘子与你也算同患难了,虽说你是在封大人的手下的,如今在我这里,我还是要奉劝一句,患难夫妻不可弃,你看看这状子,如何取决?”   许焕看着落在桌子上的状纸,那字字句句的惹得自己心惊不已,尤其这关大人据说是个极专情的,那后院里十几年只有关夫人一个人。   一时间心凉如冰,只缓缓的跪了下来道:“下官也是一时糊涂,可是那贱人进我许家多年,都未有身孕,我阿娘思孙心切,已经几番的提议要典妾了,只那贱人不同意,那苏娘子也是封大人所赐,如今已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下官如今可如何是好。”   “你啊你,我叫你认真的看看状子,你可看了?”   关大人恨铁不成钢的道。   许焕本没有什么学问,斗大的字识得一箩筐,寻常的帖子倒也看的差不多,往日里看状子都是文书在旁,如今让他独自一个去看着洋洋洒洒的状子,便紧张之下,也只能识得几十个罢了,他拿着状纸,只低着头不言语。   关大人不晓得他识字不多的这回事,指了那状子道:“林娘子要与你和离,并索要属于她的铺子和嫁妆,你意下如何?”   许焕这些年早已将这铺子和田产,用了非凡的手段归属在自己的手下了,如今听得林娘子这般说,只犹豫了片刻,便点了头。   关大人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就算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也莫要闹得太难堪,若逼急她,只怕是要闹去公堂,这次我念在你是我下属,保你一次,若再有一次,可不是如今我这般与你,在这小客厅好声好语的说话能解决的事情了。”   许焕忙伏在地上,道:“既然林娘子已经做出如此的决断,我们二人也确实已经离心,焕便全凭大人做主。”   关大人叹着气,见他心意已决,只得出手,只迅速的解决了这事情。   洪福客栈里,小玲看着那关大人使人送来的房契、交子以及一些金银。   只噘着嘴道:“这天杀的许家人,这满打满算的不过是三千贯撑死了,是姑娘你嫁妆银子的一成都不到,哪里还有脸面存活于世。”   林晴照抚着那和离的契纸道:“便是身上只有几十贯,只要摆脱了那吃人的地方,便是幸运,若我死在那小院里,可是一贯钱也捞不到的,再说还是要拜谢陆夫人的,我贸贸然这般递上状纸,若关大人不看在陆大人和陆夫人的份上,只怕我如今在牢里呆上两三年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如今得了自由身,还有了几千贯银子,又何必再去计较其他。”   小玲一愣,也想到了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暗暗的打了一个激灵,也沉默了不再抱怨。   如今二人一无所有,就算是铺子也只得了一个布料的铺子,还是盈利最少的一个。   只去常牙侩的铺子里,付了十贯钱,雇了一辆太平车,和几个汉子并着俩粗壮的婆子,就浩浩荡荡的去了许府,去收拾自己的细软,便是那些首饰和衣料,也不能便宜了许府去。   二人也不进府,就坐在驴车里,看着府衙的人带着常牙侩的人,一起卸了门槛,监督着众人,不可带走许府的物件。   不多久,那太平车只装了一半,往日里那些精美的金银饰品都不见了,只有些陈旧的首饰和一些陈旧的布料等物,并着林晴照平日里穿的几箱子衣裳。   许娘子看缩水了几十倍的嫁妆,也不计较,只道:“劳烦各位了,小玲,每人赏二十个钱,辛苦各位了!”   其中一个汉子道:“大娘子也莫伤心,离着这吃人的地方,也是一件好事。”   林晴照笑道:“是呢,借郎君美言!”   众人带着许多的物件,全部送去了那桥头便的布料铺子。   那差爷带头打开了铺子的大门,就看到里面凌乱不堪,所有的布料都不见了,只留下了一些粗布,凌乱的丢在地上,沾满了脚印,只呼吁了下。   暗叹这许焕还是什么通判呢,便这点度量也没有,只暗暗的道,回去便要和同僚说道说道,便要远着这人才是。   同床共枕了许多年的娘子,尚且这样对待,更何况这同僚而已,说不定那日在背后被捅了刀子也是可能的。   将钥匙交于林晴照手里,道:“林娘子,我们家夫人也说了,往日里只要有难事,便去关家的后院言语一声。”   林晴照感恩的只屈膝一福礼,道:“多谢关夫人美意,往日里必然有打交道的时候,必定登门拜访!”   指挥着众人将东西放下,又取了一串大钱,交给那带头的婆子手里道:“多谢妈妈操心了,这钱给妈妈,带着大伙儿为我辛苦了这么一场,买些甜水吃吃吧。”   那婆子收下了一串钱,道:“林娘子收拾妥当了,就去陆娘子那边说一声吧,莫让她太担心了。”   林晴照忙道:“那时自然的,小玲送妈妈出门去!”   小玲闻言送了牙侩店的人手出门,林晴照便一下坐在那箱笼之上,便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   趴在那箱笼上痛哭了一场,然后擦干了泪,将地上的粗布一一捡起,方放在了破烂不堪的柜台上。   锁了门和小玲一起,去了附近的杂货店,买了日常需要的铜盆、大小扫把、墩布、木桶等清洁的用品,又不去还价,道:“大娘子若得闲,能否叫个小二与我,送去了那许家的织锦铺子。”   那本来就笑嘻嘻的店娘子,顿时变了脸色道:“我就说这般的眼生,原来是林娘子,娘子只管放心,我叫了小二架了驴车与娘子送去!” 第一百八十六章 绣品铺子开业   素云带着如意和春风再次上门的时候,林娘子已经将那破烂的柜台等,敲了下来,一趟一趟的往后院搬了,做灶下的柴火。   看着春风默默无语的搬了两筐子炭砖去了灶下,便道:“我和小玲也没开伙,只叫了外面的小菜和汤羹,倒也便宜的很。”   素云扶着如意的手:“早晚要烧起来的,何必在意,我看你这铺子倒不小,索性一起收拾了去,常牙侩家就有专门收整铺子的人手,都是做惯了的,一齐交于他们便是。”   然后将一张纸递给她:“不出一个月,我们就有好戏看了。”   林娘子默默的看了那纸道:“仔细想想也没有什么,往日里在乡下,与我母亲一起,便吃穿都随意,也是开心的很,这么多年,做了诸多自己也不甘心的事,也是为了别人做嫁衣裳,想想如今,都觉得荒废了那许多的时光。”   “他人是不坏的,只是富贵确实可以蒙蔽人的双眼,举贤要避亲,我与他说过多次,他都不在意,只觉得都是亲人才值得信任,如今这事陆大人都知晓了,恐怕他也躲不了多久了,我们如今已经和离,都与我无关了,倒也挺好的。”   素云憋着一股子笑,与她携手进了小屋,压低了声音道:“那苏小娘怀的可不是他的孩子。”   林娘子瞪大的双眼,嘴巴也久久才合上:“这……这......”   “来,你的地契,亏得在我手里,不然只怕也落到那许焕的手里,过一段时间便要充公了。”素云从袖里掏出一个匣子,正是当日林娘子交于她的。   林娘子眼眶一红,就要往素云的怀里扑,如意是个机灵的,忙往中间一挡,“林娘子,我家大娘子最近不方便。”   林娘子有些疑惑,随即看着素云不自觉的护小腹的动作,便恍然大悟。   “这,这是有了?”林娘子道。   素云点点头,微微的一笑。   “怪道呢?恭喜恭喜!快快快,如意将那个软垫子拿来,坐这个,这小杌子冰凉的一片,你看我也是糊涂的很了!”   “不需要这般的麻烦,我也是略坐坐的,姐姐尽快将东西归整好吧,也不枉我与我家夫君假意吵了一架,还闹了离家出走!”   素云捂着嘴笑,一脸的幸福模样。   林娘子当场挥笔便写了一封密信交于了素云,素云又放下一个匣子,便道与林娘子庆祝乔迁之喜,林娘子再三推托,只得袖手收了,素云方告辞回去了。   当夜,风尘仆仆的陆大人敲响了素云的门,一见面就将人揽在怀里道:“多亏了夫人,此事才可如此的顺利。”   素云挣脱了,低垂着眸子道:“你这般的功利于心,怕与我,跟林娘子跟那许焕也无两样了。”   陆磊神色一愣,忙上前道:“好娇娇儿,我与那人可是天壤之别,断然不会与他一般样的。”   素云又道:“我且不管你们官场上的勾当,只要莫涉及这后院的女子便罢了。”   她最近经历的事情不少,只是心里也门儿清,也许陆磊是对她真心的,但在一些事情上面,男子终究是男子,若是存了些心计,不伤大雅也罢了,这件事本就是杨焕的错,林娘子也非普通后院女子的心性,才能如何两全其美。   若换了个二人,只怕林娘子早已没了命去。   如今得了这样的局面,倒也是万幸了。   陆磊晓得素云不若之前好糊弄,忙跪在脚踏上,又起了誓,才算让素云重又展开了笑颜。   两人这才洗漱了一起歇下了。   转眼便过了半月有余,林娘子亲自上门送帖子,道:“我那铺子只重修整了一番,开了个绣铺子,只收些简单的绣活,也兼卖了一些绣布,绣线的小营生,三月初一开业,就不请妹妹过去了,今日送些我们定做的喜饼子,也讨个巧。”   素云低头一看,小篮子里几样的喜饼,真是她铺子的里花样,笑道:“我这算不算沾了两面的便宜,从我这铺子里买了去的,然后又回到了我手里。”   “这话说的,买谁家的不是买,这么说,那铺子里还给我折了一成的,我也算沾了便宜了。”   林晴照本就是交际的一把手,如若当初许焕没有她在后头运作,只怕如今还是个垛子口的小头目罢了。   两人说笑了一番,林娘子带着小玲辞别了去。   素云忙吩咐卫妈妈去整理些礼品,只待提前一天将开业礼送去,当日必定会忙些,她就不去亲自凑热闹了。   林娘子的绣品铺子开在了三月三之前,前三日凡是进店的顾客每人便可得一只馒头,一时间拥挤了大批的人,就连那偏远的地方都听说了,赶过来领馒头。   若是其他的倒无人稀罕,偏巧这馒头倒是人人日日都要吃的,谁会想多,而且三月初,不是农忙的时候,人人都有空,便有那些,上午来过的,下午又来的,她也只装作不认得,也照样发放了下去。   又借此发放了收绣品和出绣品的传单,生意倒是一下子打开了起来。   一些领馒头的妇人,纷纷从篮子里掏出来自己本来就要售卖的绣品,得了一个还不错的价格,又采购了一些打折的绣布和绣线,自然是高高兴兴的来,高高兴兴的去了。   不晓得几日,林氏绣品铺就彻底的打出了名气,门庭若市的铺子之一。   三月初一开业,隔开两日就是三月三。   府城的人爱过节,三月三便是踏青日,自然也热闹非凡的办了起来。   三月三的宴会,如今关夫人已经出了月子,便由她来操办,素云只待当日里去露个头便好,自然用不着操心,只管舒服的用了早饭,悠然的坐了马车,美其名曰去巡铺子,便坐在那卤味店的后头,吃个痛快。   踩着点再回家,日子过的自然是舒服的很。   陆磊得了林娘子那封信,只忙的顾头不顾尾,一时间几天不回家也是正常的事情。   素云也不去操心他,自己好吃好喝又好睡,就觉得是凡事无忧。 第一百八十七章 桃花源林   三月三当天,街上人头攒动,卖花的小姑娘每走五六步便能遇到一个。   素云坐在车里,看着就很好奇,道:“咱们院里的花,为什么没开,人家都在卖了。”   卫妈妈含笑道:“这些人家都是有一定的办法催开的,但是这催开的花,不比我们自然绽放的那种开的久。”   虽然已经是三月初,可这几日的天气有些阴沉,太阳躲在厚厚的云层后面,将出未出,看着就不是多暖和的天。   素云身上披着厚厚的织锦披风,手里还抱着一个皮毛的捂子,只掀开了一下车帘子,就觉得冷风吹了过来,带着阵阵的花香。   叫停了马车,分别买了几样的花枝,一并插在藤编的小筐子里,堪堪的凑了半筐子,马车就继续的往前行驶着。   与去年不同的是,她的马车不需要排队就被妥善的安排好了,早就有那成群的婆子,手脚麻利的将她们一行人迎了进去。   关夫人是有诰命的夫人,和当日许夫人办事的规格全然不同。   她晓得素云有了身子,这南边的说法是不满三个月,不好去声张的,只妥善的将素云一行人安排进了一个彩棚子。   又上了热热的牛奶饮子,和一盘盘的果蔬,那茶之类的也仅仅的放在了一旁,众女眷都在另外的大棚子里,远远的也能听到说笑声。   关夫人在园中应酬众人,今日的花宴的地点,也是在城南,离着福陵山不远的一处桃花林。   园门建造的并不高,只那匾上的桃花源林四个字确实颇有风骨。   关夫人携手众人一齐出了彩棚子,到了这桃花源林的院门前。   素云挽着关夫人的手道:“小囡囡今日可来了。”   关夫人小声道:“今日人多,我可不敢带她来,她今日还有些咳嗽,便叫她跟着奶妈在府里呆着了,我不打算呆太久的,便是带个半晌,便回去,其他有些管事的在,也不会出了乱子,你如今也不大方便,不若跟我一起回去。”   “我家大人只管叫我跟着夫人,我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只管等着好吃好喝就成了。”   素云挽着关夫人的手臂,自嘲的笑道,丝毫没有掩饰什么。   关夫人拍拍她的手道:“放心好了,姐姐务必将你安置的妥妥的。”   桃花源林的大门一进来,便是一堵长长的围墙,墙上绘了一副长长的桃花林,林子里有男女觥筹交错的模样。   长长的围墙两端分别建造了两个圆门,一南一北的分别开来。   园门处分别守着男女守卫。   关夫人带着素云等人往南门走去,只通过了圆门,便豁然开朗起来。   两旁是人工的湖泊,一条弯弯的拱桥横跨其中,颇有几分野趣。   那水中也有诸多的阶梯,早已经有婆子撑着小船静静的等候着了。   关夫人拱桥的顶端,见人已经进的七七八八了,便道:“我这里还如同往日一样,没有什么规矩,大家各自玩耍去吧。”   话音刚落,就有那活泼的姑娘,已经三三两两的上了小船,吩咐着婆子们将船顺着往前滑去。   关夫人道:“妹妹可要划船,这水的想通的,围绕着林子一圈,去也是想去哪里,便也极其方便的。”   素云忙道:“不麻烦了,我们都是有家室的人了,哪里还如同那小姑娘一般的活泼,只安稳的走几步路,权当消食了,我看着景色倒也很稀罕,如今这毛茸茸的草坪,可是很罕见的。”   江都府虽然气候偏暖,绿叶的草木很常见,但像这样郁郁葱葱的沿途都是茂密的修剪的草坪,还是罕见的。   关夫人捂了嘴笑,小声道:“妹妹可知为何?”说着牵了素云的手缓缓的走过一段碎石路,往那赏竹亭一坐,侍女们纷纷上了香茶,果子放下了透明的幕帐来。   收拾了一番,纷纷退下,一个赏竹亭里就留下了二人。   关夫人道:“这里原是没有围墙的,相传几百年前,一个多情的公子,为了他梦里的神女,而植了这几十里的桃花林,最后也未有那神女的踪迹,便最后郁郁寡欢的去了,本是一个悲伤的故事,有那说书的将其编了故事,道最后这公子是随那神女去了,方才有那同样多情的人,花钱买下了这片桃林,造了围墙,并提名为桃花源林,才有了这如今的模样。”   “这桃花源林,确是传了一代又一代,早已没有了往日耳朵规模,前朝的时候,被赏给了一位公主,公主去世以后,这地方就没有主了,便归了官府,凡事有些踏青的,办宴的,就会选择在这里。”   素云看着竹林旁的绽放了一片一片花骨朵的桃花,若有所思的道:“那如今这桃花源林,却是个无主的了。”   嘴上这般说,只心里便想起了去年的光景,那一片片绽放的梅花上,上头覆盖着的雪,这佳人不在了,便建造了诸多的各色花树,以慰相思,原来竟不是那世伯的专属吗?   看着素云的神色有些恍惚,关夫人道:“哪里是无主的,如今便属于这江都的府衙,只每年花宴十场必定有三场是办在这里的,待到五六月份,还要举办赏桃大赛,那时候有桃子吃,才是好玩的时候。”   素云点点头,忽然就道:“关夫人可知东京有个梅花林?”   说完她就后悔了,不知为何就脱口而出了。   “那梅花林,只是听说过,却从未进去看过,那梅园建的不过十几年而已,里面是个情况,却也未知,怎么妹妹可见过了。”   “我也只是听说,只想看看那满院的梅花盛开时,又是怎么样的景观呢?”素云听了赶紧圆了回来。   “你们年轻人啊,总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你看如今这桃花将开未开的季节,满树的红云,多么的好看,而且再过几个月,就有桃子可以采,为何看着桃花,却能思念起梅花来呢?”   关夫人捂嘴娇笑,将手中的银杯用滚水冲了两次,倒了一杯滚水给素云,“喝些熟水吧,其他的也不敢让你喝。” 第一百八十八章 花宴里的相亲会   两人闲谈了一会儿,便有一群女眷们前来拜会,素云刚想躲避,关夫人按住她的手道:“妹妹莫慌,且帮我看看,那个姑娘更适合我们家志哥儿。”   素云忙恍然大悟,原来这花宴也是别样的相亲大会啊,且是个光明正大的,如此她便持了银杯,安稳的坐下。   前来拜会的是三个妇人领着自家的女儿,三人各自福了一礼,便坐在了次位上,三个颜色姣好的姑娘,依次站在了夫人们的身后,垂首不语。   端的都是一副好相貌,且是青葱的身段,雅致的装扮。   那个最靠近的夫人道:“关夫人这次可是受累了,这里里外外的忙,这三月三又是个大日子,少不得又累了一番。”   其他二人见她这般说,纷纷的符合。   关夫人俨然见惯了这般的场面,忙道:“这都是应该的,我家老爷忙着外面,我却只有这点本事,替大家张罗张罗,只要玩的开心了,那我就算放心了。”   接着又道:“你们怕不是还面生吧,这位是转运使陆大人家的夫人,陆夫人,她年纪还小着,你们也多担待。”   三人又起身复礼,素云在如意的扶持下,还了一礼,众人就着众多的事情聊成了一团。   那三个站在各自母亲身后的姑娘,有个却暗暗的抬头,打量了一番素云的模样,等到素云觉察到看过去的时候,她又低下头去了。   素云觉得有些纳罕,只道她好奇便罢了。   只关夫人却似有似无的在那姑娘身上扫了两眼,便又将话题转到了自家儿子的身上。   “按理来说,我家志哥儿今年已经十七岁,如今却让我愁上头,我家老爷是个凡事不管的,我家志哥儿如今大了,也凡事不与我说,想要寻个称心的媳妇,那却难了去。”   那头上叮咚作响的妇人,只手扶着钗环忙道:“关公子才貌俱全,又是关大人独子,前程自然是差不到哪里去的,关夫人又何必如何感慨。”   素云趁着喝水的功夫,抬头看了她一眼,此人是三人相貌中最普通的一个,却也是打扮的最为华贵的一个,只说两句话,便要扶一扶钗环,生怕掉下来一样。   看她额头的发量不多,却又一头乌发,恐怕是个装了假发髻的。   关夫人听到她这般的不会说话,脸色沉了沉,想到自家的儿子腿脚快好的消息,只怕是外人还不晓得,自己又不好提起。   正懊悔间,素云道:“夫人们怕是不晓得,关大人从年前便打算给关公子报了名,今年也要与其他学子们一同共考呢?”   素云这话一面是就话赶话,一方面也算讨关夫人一个好,这腿脚有毛病的无缘与科举,确实全国上下都知晓的时候,如今关公子在江文远的治疗下,已经好的七七八八,再加上叶姑娘的高底鞋,看起来倒与常人无异。   这般的好条件的小公子,又能参加了科举,这可是莫大的好事一桩。   三人具是眼前一亮,在一起共事多年,谁家的事情,还能瞒了睡去不成,这关公子对外说在府内苦读,从未公开露面过,私下人都道是个瘸子,所以关夫人一大把年纪了,还在拼着生孩子。   这关夫人也是后宅的一把好手,都可以当奶奶的年纪了,又生了千金,且后院干净的很,别说妾了,连个通房都没有,如果关公子也像了关大人,倒是个做亲的好人家。   另一个柔弱的夫人眸子亮亮的道:“听闻关公子往日里功课就极出众,多年未见,想必如今人也更出色了吧?”   那个刚刚偷看素云的小姑娘,也同时抬起了头,又趁机扫了素云几眼,和素云正正的对上,才又仓皇的垂下头去。   关夫人笑道:“哪有什么出色的,就是个普通的孩子,前些年身体弱了些,我家老爷又管教的严,只拘着让他读书,都快成了书呆子了。”   三人又轮流的恭维了一番,方才退下。   关夫人嗤笑道:“你看,都是人精,往日里我志哥儿可是个无人问津的,你这一说要参与科举了,一个个的都闻着香味过来了,真当我稀罕她们一样,那个烟紫衣衫的就是赵同知的夫人,身后的姑娘一看便是个活络心思的,若是进了我家门,我怕是安稳不了了。”   素云一听,那赵同知她倒是听过陆磊说过,说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且平日里极和蔼,这赵夫人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   她猜疑的话一出,关夫人便话匣子打开了。   原来这赵同知是个“克人”的。   年幼时便没有了双亲,十几岁上头又没有了祖父母,他二叔家生怕被他克化到了,只将他送去了那私塾里住下了,只钱财倒也没亏待他,便也支持了下去。   后来便是到了东京竟然侥幸的中了后几位,便是做官却也不够的,只跟着个官员做了多年的文书,中间也有过老婆,但都是无疾而终,他自己也蹉跎了许久,便放弃了成家的打算。   只在封令做官期间,救了一个寡妇,带着个小女娃,被救后执意不怕被克,便要与他搭伙过日子,赵同知不敢与她名分,只几年的日子过下来,也不晓得是这寡妇的命硬,还是因为没有名分而好好的过了许多年,便是外人都叫了赵夫人,而这夫人却是不在赵同知的家谱上的。   这寡妇带来的女儿便改名叫做赵明英,后来这赵夫人又为赵同知生了一个儿子,虽然瘦弱了些,倒也养大了。   赵同知的儿子便如同那赵明英一样,只管了赵同知叫做二伯,赵同知生怕自己克化了儿子,不敢让儿子称呼他爹爹,阿耶,阿爷等一系列称呼,便做了这许多年的二伯。   虽然说赵夫人并没有上了赵家的家谱,却是个极有福气的人来,以寡妇身嫁入赵同知家,便让赵同知从一个无足轻重的文书,招摇直上做了同知的娘子。   赵同知又待她极为好,便是那月俸与那各处的孝敬,俱都交于她手中,据说但凡休沐日,那赵夫人的洗脚水都是赵同知给打的。 第一百八十九章 东京来的钦差   两人默默的谈论了一番这赵同知的家事,又相视一笑。   又因为这么一段八卦,又将两人的距离拉近了一些,呆了半晌。   又出了赏竹亭,此时太阳大刺刺的照射下来,暖融融的。   许多的女眷已经出来在石凳上垫了软垫,三五个一群围在石桌上,便是欢喜的很。   与一路走过的众女眷打过招呼,两人踩着软绵绵的草地,就往那人工湖走去,撑船的娘子的小船里,也三三两两的坐了人,床内有简单的茶果,也一派欣欣向荣的情景。   正要与众人道别回府的时候,就听得那边侍女急忙忙的前来通知,说东京城来了钦差大臣,已经到了桃花源林的门口,关大人和陆大人等已经等在了院门口了。   关夫人忙让人修整一番,两人便携手而去,招呼了女眷,包括刚刚见过的赵夫人,王夫人,和孟夫人等。   一行人匆匆过了那拱桥,就见得小圆门外已经跪倒了一片。   二人忙带人过去,急急的一福礼,就听得一个公鸭嗓子一样的少年音传来:“夫人快请起,莫要多礼。”   二人抬起头,就看到那个高大的清俊的中年男子,带着一个同色调服饰的小号公子哥,那含笑出声的正是小公子哥。   素云分辨了一番,就觉得很眼熟,认出了便是那赵青松,如今被称为普王的,旁边的那个面色带笑的正是燕王,他并没有往日的清贵的装扮,而是穿了普通的侍卫的服饰,站在青松的身后,含笑的往她这边望过来。   这两位王爷怎得突然来了江都,其中一个还是侍卫的装扮,素云只疑惑了一会,就听得赵青松道:“各位快请起,莫要多礼!”   众人才呼啦啦的起来了一片,关大人和陆磊已经并肩,将普王和那个高大的侍卫恭敬的请去了北院。   普王却突然停住了脚步,朝着素云这边笑了一笑,然后转头便跟着众男子去了北园。   关夫人扶着胸口,有些吃惊的道:“怎滴普王来了这江都?”   素云笑道:“回头问问吧。”   二人索性也不去了南园,直接便去了彩棚子里整理了一番,便就从那边上了马车,回府去看素云心心念念的小囡囡。   小囡囡如今已经睁开了眼睛,杏眼大大的忽闪着,水灵灵的眨着,听到关夫人的声音就咿咿呀呀的哼了起来,扭动了穿着薄袄子的身子。   关夫人从奶娘的手里接过她,心肝肉的亲了一通,便抱着进了小花厅。   关夫人家的内室跟素云的装饰差不多,皆是一间正堂,一间小屋,过去是小花厅,再过去就是起居的内室了。   素云看着小囡囡,眼热的道:“我若怀的是个小囡囡,该有多好。”   关夫人道:“你还是先生个儿子才靠谱吧,你都不晓得,我怀志哥儿的时候,我婆婆那日日的念着,若生了女儿,便要抬了她娘家的姑娘过来,做个良家妾,吓得我家大人,连夜带着铺盖就跑去上任了。”   素云听了虽然有些感慨,突然想起了梅子箐口口声声的孙子,和众人口中都道小公子、哥儿的这些话来,一时间有些失落。   她自小便是独生女,卫老爹和卫娘子对她疼爱有加,顿时心里有些戚戚然。   对她好的掏心掏肺的卫老爹夫妻,竟不是她的亲生爹娘,也不晓得她的亲生爹娘是个什么样的人儿。   素云低着头有些黯然。   关夫人忙安抚道:“你如今还年轻,俗话说,先开花后结果,也是好的。”   素云笑笑:“只要是自己的孩子,都好的。”   小囡囡娇滴滴的哭了一通,换了一身衣裳,又干干净净的竖着耳朵听二人说话。   大大的杏眼眨巴眨巴着,泛着水光,倒是可爱的很。   素云眼红的接过来想要抱着,关夫人给她包了一个小包被,才放心的递给素云,忙道:“她这段日子吃的多,长的也快,还是挺沉手的,你可要小心些。”   素云接过小囡囡,那小囡囡好像很喜欢她一样,咿咿呀呀的不晓得说些什么,还伸手抓了她胸前的一串珠饰。   她笑道:“果真是女孩子,小小的年纪便晓得爱美,来取下来,将这珠串送给我们的小宝贝。”   关夫人看到也笑了,“可不是啊,不过你这串倒是别致的很,不过却不能给她,万一吞到肚子里去……”   素云连忙大悟道:“那这珠串一样的物件还是莫要让她碰到了。”   素云二人看着小囡囡吸了一通奶水,又被奶娘拍了睡着了,才正经的坐下展开了一本册子。   上面做成了活页,一页页的记载的都是未婚的女子,这城里但凡叫得上名号的未婚女子,都在上头了。   头一页泛着墨香的就是赵同知的那个便宜女儿。   人像画的一般,不如本人好看,人神韵却有个七八成,上面写道:“赵同知继女,年方十五,及笄,胖瘦皆宜。”   后面就是介绍的一些家庭背景之类的了。   素云看着赞叹道:“这册子倒也做的极为用心了,难得还配了小像,更为难得了。”   关夫人一边将册子翻了几页,一边发愁:“前些年只怕他腿脚不好,随便找个看的顺眼的也就算了,如今他有了这般的造化,我倒是不晓得如何选了,说到底也是怕他日后怨我。”   “其实关公子这般的人才,可以稍等两年,今年不是要去考试吗?待出了成绩名次再提不迟。”   素云不晓得要如何劝,估摸着做父母的心情都一样,当年卫娘子也是这般的为她发愁过。   两个人都分辨了一番适龄的女子,早已将时间给忘了。   直到如意来叫,才发现,挑了大半天不过挑了三个看的顺眼的女孩子。   关夫人道:“看看我迷头了,都劳动陆大人亲自上门来领人了,真是对不住。”   素云道:“还是夫人这里的小囡囡香,香的我自家都不愿意回去了。”   说着两个人对视而笑,关夫人将素云送出了门。   就看到陆磊一身劲服等候在了二门处。 第一百九十章 带头“惧内”?   辞别了关夫人,二人就此回府。   一路上素云靠着陆磊昏昏欲睡,连连叫了她许多声,素云也不理。   陆磊苦笑不得,只用那长出来轻茬的胡子,往她额头上一擦。   果不其然,素云伸手往他身上一拧,他带笑在她耳边轻声道:“好娇娇儿,给你好哥哥留一份面子,我若惨叫出声,隔天江都府就要传出去转运使被娘子打在马车里打的惨叫的事情,我倒也罢了,就怕要连累娇娇儿落个悍妇的名号了。”   “你都不怕丢人,我怕什么!”素云作势就要拧,还没使劲,他就惨叫了起来:“娘子,轻些,哎呦我的腰,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求娘子轻些……”   素云目瞪口呆的看着独自表演的起劲的陆磊,一时间不晓得说什么好。   只感叹于这人的脸皮真真的厚到了一定的程度,自己往自己的头上按着戴一顶惧内的帽子。   那捧着礼盒刚刚出了后门的关家仆妇,见状,愣了愣,便悄悄的退后了几步。   跟陆磊刚刚在站在一起的关老爷,笑着忙接过了礼盒,挥手让她退下,自己摇头晃脑的去了后院。   陆磊自个儿哀嚎了半路子,直到过了这一片的各家府邸,才安安稳稳的带着轻松的笑意贴近素云道:“你好哥哥近日风头太甚,不少送财的送人的都要上门了,你可招架的住?”   前面的赶车的古仁,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生怕马车里的人生气,又赶紧掩饰的行,挥了一下马鞭,“驾”!   素云一听这话头不对,忙道:“哪个又送人了,我怎么不知道?”   顿时联想到了荷香的那件事,心里顿时不是个滋味了。   陆磊却避重就轻,没说送人的事情。   陆磊笑道:“你以为关大人为何家中没妾,那许焕之前也是没妾的,还不是他们的夫人名声足够悍?”   “……”   听了他这样胡搅蛮缠的话。   素云闭了眼往车壁上一靠,根本不去搭话。   陆府离关府并不远,不过隔了两条街,关府这边的一条街皆是文官的聚集地,都是官家的宅子,谁是任上的谁就来住,离任也只需要带走细软和仆人即可。   陆府也是,不过这边都是武官的聚集地,自然比关府那边要热闹的多,到处,一条巷子一共六家府邸,陆府现在住的最大的一处。   位于正中,就连后院的门也是处在同一条巷子。   三月的天气温暖适宜,陆磊从街口就让马车自去,只牵了素云的手,一直还揽着她的腰,慢慢的往前走着。   街上过去陆府在第三家,一路走过去要路过两家,第一家门楣岸然,紧紧的关着没有一丝一毫的声息,好像没有人住一样的。   第二家门开了半扇,里面传来激烈的打骂声音来,只听那男的怒喝道:“和离就和离,当我怕你,陆大人就住在隔壁,赶紧的告状去吧。”   那女的披头散发的钗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呜咽道:“成大郎,你好狠的心,不过是一个通买卖的物件,便这般的羞辱我,我与你同衾共枕十余载,便在你口中落了一个善妒的名声,你……我......我与你拼了。”   两人只扭打着,那男的是个孔武有力的,只不敢出手,女的看着柔柔弱弱,伸手也不差,连连挠了几把,那男的脸上多了几条血道子。   素云二人正好路过这当口,一时间看愣了,陆磊忙将那披风一展,将素云纳入了披风之下,生怕被误伤了,他披风下是一身紧身的劲服,素云长臂将他劲腰揽住,躲在他怀里。   陆磊只觉得被她一抱,浑身一震,看着那打骂的二人,眼神就凌厉了起来。   那撕打的二人,便抬头一看,见到陆磊怀里揽着一人,看着身形倒像个女子,那男的顿时像找到了依靠一样,将女人狠狠的甩开。   道:“你个妒妇,你看看你口中的陆大人,还不是收下了女妓,我都说了人人都收了,你偏不信,他都搂着上街了,我可碰都没碰就被你好一顿挠,我明日可要怎么去当值的。”   义愤填膺的说了一堆冠冕堂皇的话,还不忘拱手向陆磊行礼。   那妇人愣愣的,眼里的光都像没了一样,看向陆磊道:“陆大人也收了女妓?”   陆磊见两人冷静了下来,拍拍怀里的人,道:“出来吧。”   素云憋在他怀里半晌,只觉得出气也不顺,脸色通红的下意识的就要站起来。   陆磊只小心的揽住她的腰,将人轻轻的带出来,素云羞的满脸通红,眼里泛着一片水光。   她今日偏巧穿了一身浅粉的斜襟小衫,八福的罗裙,外面他套了一件深粉的长及脚踝的褙子,在街中一片明堂的灯笼的照射下,更显得人比花娇。   那男子看直了眼,道:“看到了没有,人家陆大人就已经带人逛街去了,唯独我一个被你个妒妇这般的羞辱。”   素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陆磊眼神一凛道:“程大人确实想多了,我收了女妓不错,只觉得那女妓不若我夫人与我同甘共苦过,于是转手交于了那普王的管事,换去了三百贯大钱,与我娘子买花戴,怎么程大人确实不知么?”   “这这这,这怎么可能,那她!”那成大人指着素云。   陆磊一指探过来,一枚锃亮的铜钱就将那程大人指向素云的手指划出一道血痕来,程大人吃痛的缩回手。   陆磊收回手道:“这江都府城可还有人不知道,我夫人卫氏是二品的诰命夫人的吗?”   那程大人一听便懊悔不已,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夫人原谅则个!”   素云看着那呆若木鸡的妇人,于心不忍的道:“程大人还是多罔顾着自己的发妻,家和才能万事兴呢。”   程大人一躬到地连连称是:“多谢夫人良言,程某必定要对我娘子言听必从。”   然后当即又是一拱礼,对那披头散发的妇人道:“娘子,请息怒,那女妓自然是随着娘子的心意,如何处置,我再不敢做非议。” 第一百九十一章 卫娘子来了又去   一场风波就此平息,那妇人呆呆的被成大郎扶回去了府中自去哄了不提。   素云也没有了打闹的心思,望着比她高出一截的陆磊,语气淡淡的道:“女妓,你也收了,谁人送的女妓。”   陆磊忙道:“自然是普王殿下了!不过娇娇儿你放心,我早早的却也婉拒了,只怕得罪了普王殿下,才请教了关大人,学了这一招,才让娘子你来帮我挡一挡。”   素云想起一向在外成熟稳重寡言的陆磊,在文官那一片宅子里,嚎叫了一路的表演,顿时有些明了,只心情依然不好。   看着素云淡淡的表情,陆磊只心中叫苦,陪着小意慢慢的往陆府走去。   意志阑珊的回到正堂,就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正端坐在上方。   正是中午在桃花源林中匆匆见了一面的普王和燕王。   燕王仍然一副普通的青衫长袍,却大大咧咧的坐在主位上。   素云匆忙的见礼,“见过燕王,见过普王。”   青松只赶紧的伸手扶起她:“师娘不必多礼!快快起来!”   素云福了一半的身子,被陆磊扶起来。   燕王好像胖了一些,以前苍白的脸色稍微多了些红润来,他放下手中的茶盏道:“最近可还好?陆小子可有欺负你!”   素云心里有些诧异,这燕王仿佛是将陆磊当成了自己的孩子,这谈话的内容,却像是问自家的儿女,可有被外人欺负的架势来。   又顺口了问了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因着男女有别,素云便怀着一颗诧异的心,退下去,回了自己的院子。   留下陆磊一人去应酬。   卫妈妈默默的将她送入了芳菲居的正堂,便也退下了,如意也不在。   素云只觉得今日的气氛有点诡异,当穿过了东屋,看到小花厅端坐的人时,只惊呼一声:“阿娘!”   便扑了过去。   原来那端坐在小花厅的人,正是卫娘子。   她笑意盈盈的将素云揽在肩膀,道:“都要做阿娘的人了,怎么还如此莽撞?”   “阿娘,人家想你了嘛!阿娘你怎么会来?”   “普王曾在松山镇住过,便使人去叫了阿娘,阿娘听到你有身孕,也,来不及准备什么,就跟了过来。”   素云没想过为何普王会认得卫娘子,只高兴之余也想不起去问了。   缠着卫娘子问了京中的事宜,就连晚上也是随着卫娘子宿在了东屋的小榻上。   见素云没有追根究底的问,卫娘子才松了一口气。   哪里是普王找的,而是那赵亭林亲自找上了门,说素云怀孕了,日日吃不下饭,问她可有什么办法,她才急匆匆的跟了过来、   因着卫娘子的到来,陆磊在外面书房住了几日。   素云陪着卫娘子,将整个府城逛了一半,每日天要擦黑了才要回来。   约莫半个月左右,普王一行人就要归去了,此行正是来办过年那会的案子的。   那几船的私盐和夹带的兵器,已经在江都的库房里静静的呆了许久了。   奈何正月里河上结冰,陆路太慢笨重,奉旨的普王才再三月初赶过来。   在江都府城停留了半月有余,便要回东京去了。   卫娘子自然是要同行而去的,素云哭的眼睛都肿了,才在关夫人的劝说下,止住了泪。   看着船只缓慢的行驶走,后来跟着那匪患的货船,上面密密麻麻的站满全副武装的守卫。   刚进了四月里,素云的腰腹逐渐粗笨了起来,陆磊除了一些必须的当值,便不会外出,整日里在家呆着。   素云还不晓得自己怀了双胎,还以为是自己吃的太多,导致的太胖,比同期的孕妇肚子大了几圈,便日日的压抑着,不敢吃多,生怕孩子太大,生产的时候不顺利。   那基本的册子上都写着,不可暴饮暴食,避免胎儿过大,于母体不利。   陆磊发现素云这些日子,饭量减小,仔细检查了那珠子,才道:“要不要叫下个帖子让程夫人来聚聚?”   素云正歪在软塌上,抵制那饿意,只摇摇头没有说话。   陆磊见她这几日兴致都不高,连饭菜也吃的少了许多,心里焦急的很。   又问不出什么话来,也不敢离去,只得将人抱着去了内室,取了一颗有些皱皮的沙果道:“可要吃一颗?”   那孕妇手册里头,沙果倒是无妨的,素云便点点头。   陆磊仔细的洗了,又削了皮,素云小口小口的吃着,只觉得此刻而言,这些小沙果堪比美味佳肴,吃的分外珍惜。   白日里倒也好熬,只夜里便过的分外漫长起来。   只觉得前心贴后背,饿的肚子咕噜噜的叫了起来。   肚子也觉得沉甸甸的,陆磊一向睡觉轻,听得她肚子响的咕噜噜,便笑着去了灶下,拎了一个食盒过来,鱼肉点心,倒是一应俱全。   素云不敢吃,只问他,那白日里的沙果还有吗?   陆磊这几日便觉得有些不对,只将那粉白相间的糕点,掰了一块,自己尝尝道:“跟往日没有什么不同,都是李婆子的亲手做的,怎么会突然不想吃了。”   素云本就忍得辛苦,如今见一食盒的饭菜,散发这香味,她非但不能吃,还要忍受着香味,看陆磊吧唧吧唧的吃的欢。   顿时又气又急又馋,看着小东屋外朦胧的月光透过薄透的窗纱照了过来,泪便忍不住的簌簌而下。   素云从卫娘子走的那日,哭了不停,之后便不曾哭过,陆磊和众人只每日小心的伺候着,如今她泪珠儿一落,陆磊顿时慌了神。   “娇娇儿,你到底怎么了,是不喜欢这些饭菜了吗?想吃什么你说?”   素云看着他紧张到颤抖的话音,一时也觉得自己好像有些无理取闹了,只再也忍不住,小心的说,自己太贪吃了,导致才怀孕三个月便胖了好几圈的事情。   “乖娇娇儿,你怀的是双胎啊,比寻常月份的肚子大点,不是正常的吗?你一个人吃的是三个人的份,怎么会胖?正经的算起来,你都是太瘦了。”   素云瞪大了眼睛,愕然的低头,柔白的手抚上微微凸起的小腹,这里面竟然有两个小囡囡吗?或者还有个小囝囝? 第一百九十二章 梅子箐突然发难   她眸子在烛光下闪烁着水光,道:“莫要骗我。”   陆磊将她的手包住,后面环绕她一起抚摸着肚子,道:“我可曾骗过娇娇儿不成?”   素云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绯红的红晕来,眼睛里绽放出光彩,语速飞快的道:“我一个人吃,管三个人的饭?”   陆磊看到这样傻傻的饿了自己几天的素云,心里软的一塌糊涂,他轻轻的将她环抱起来,唇落在她的额头,脸颊上,最后盯着那殷红的唇。   叹息了一声道:“是的,你一个人吃饭,供着三个人,可莫要饿到自己了。”   素云老早习惯了他这般的抚触,此时却推开他,有些不耐。   先自己盛了一盅清汤,垫垫肚子。   然后细细的吃着,肚子里瞬间就有了着落,便觉得自己前几日白白的饿了,后来还是陆磊道:“吃太多怕积食。”   才意犹未尽的停住了手,又细细的吃了一个让陆磊看着就倒牙的酸李子,才结束了今晚的宵夜。   如今素云晓得自己怀的是双胎,只放弃了平日里不敢多吃的心思,便一口气睡到了日上三竿。   还是被饿醒的,一抬头就看到梅子箐坐在小杌子上,就隔着一层床纱,直勾勾的看着她,她吓得捂着胸口,直叫:“如意,如意!”   如意应声而来,看到端坐在床纱外边的梅子箐也吓了一跳,顿时掀开了帘子,冲了过去,被素云紧紧的抱住,才发现素云整个人都在颤抖着。   梅子箐才像回过神一样的道:“素云,你这是叫什么,差点吓到我了!你这做媳妇的别说要日日照顾婆母,反倒让婆母过来看望你,可是哪家的道理?”   素云听了她这话,才回过了神,紧紧的拥着如意。   梅子箐以前不是这样的,她温柔和曦,连说话都不会大声,相貌姣好,手艺又巧,对人对事都温柔大方,除了身子弱,做不得活,其他都是没得挑的。   刚刚她沉着脸,死死的隔着一层薄纱幔盯着她的时候,素云是真的吓到了,顿时联想起了那碗有血腥味的蟹酿橙来,只背上起了密密的一层汗。   压低了声音问如意:“大人呢?”   梅子箐站起身来道:“都要做母亲的人了,怎么还口中不离着夫君的名字,素云你也是做了官夫人的人了,怎么还一副小家子模样,这样怎么才能帮我儿子撑起这后院来。”   见她站了起来,素云更紧张了,往床里缩了缩,如意觉出几分不妙来,忙大声的呼唤春风。   春风没来,却一闪身进来一个中等身材的女子,她笑道:“春风姑娘去了别处,如意姐姐若需要人帮忙,奴婢也可以搭把手的。”   如意看着她面生,这屋里只有她们四人,素云又是大着肚子的,怎么会有陌生的面孔往大娘子的内室来。   只是顾不得她疑惑,那女子便笑着,就要撩起另一边没有挽起的床纱,轻轻的挂在金色的钩子上,从衣挂上取下素云常穿的斜襟袍子,一手又取了那件葛麻的褙子道:“奴婢服侍大娘子更衣吧。”   她正弯着腰,低着头,就被如意一脚踹在心窝子上倒在了地上,如意伸开双臂将素云挡在身后,手中握着一本厚重的书册,大骂道:“你是哪里的,这般不知规矩,大娘子的内室岂是你能随意进入的,快滚出去!”   那妇人被踹倒在地,就势就跪下道:“如意姐姐好大的脾气,服侍大娘子是奴婢们的本分,又何必分了你我。”   只站起来惋惜的道:“可惜了大娘子的衣裳,竟然脏了,奴婢拿下去送去洗衣房吧。”说着便福了一礼,款款的退了出去!   还未打开帘子,春风带着哑娘子便撩开帘子进来了,看到如意张开双臂将素云护在身后,一边用脚往外踢梅子箐。   那妇人见势不妙,就往里面跑,哑娘子飞来一脚将人踢倒在小屏风上,那面小屏风被她砸的支零破碎的。   梅子箐顿时吓呆了,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陆磊刚刚进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素云躲在如意的身后,梅子箐哭倒在地上,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那破碎的小屏风上还倒着一个悄无声息的人。   梅子箐一看到陆磊过来了,顿时从地上爬了起来,哭诉道:“石头啊,快将我送回松山镇吧,我在这府城实在待不下去了,素云各方面都瞧不起我,还将我的侍女打死了。”   陆磊看了一眼那女子,手里却拿着素云的衣裳。   将梅子箐轻轻的扶住,道:“阿娘的侍女为什么拿着素云的衣裳?卫妈妈没有教导她规矩吗?我们的内室,不是谁都可以进的?”   梅子箐没想到陆磊会这么问,神色有些恍惚,随即又哭了起来。   也不去说她和那侍女为何会出现素云的房里,只是不停的哭。   陆磊一边哄着她将她带出了屋子,一边又使人叫梅老太太过来。   那边哑娘子一把提起了那侍女将她拎着也一起出了屋子。   刘元早已停留在院门外,将人带了下去。   素云看着陆磊一句话没有跟她说,就带着梅子箐走了,心里只惶恐的很。   又被梅子箐这般的吓了一场,只抱着如意不敢松手,在春雨和如意的安抚下,换了一身衣裳,直到出了门沐浴到阳光,才平稳了几分的情绪。   她看着望着刺眼的阳光,还是觉得有点冷,勉强的挤出一丝笑容道:“如意,我们去灶下看看。”   如意忙扶起她的手,春风面无表情的也紧紧的跟着。   素云只心神不定的,到了灶下看到李婆子又在炖肉,或许的食物的香气抚慰了心情,今日庄子上送来了一些家禽,李婆子收拾了半天的大鹅,此时正在锅里炖的喷香。   见到素云来了,忙招呼:“大娘子今日有炖大鹅吃,给大娘子留着鹅胗和鹅肝,清炖的什么都没加,味道正香着。”   说着盛了一碗,素云就坐在灶房前的太阳底下,窝在小桌子前,吃了小半碗,那边陆磊就赶了过来。 第一百九十三章 心不安   一看到他过来,素云就扭转了身子,鼻子一酸,两滴泪就落在了碗里。   陆磊便哄了又哄,答应了这几天便随她去铺子里头去住,素云才给了他一点好脸色。   用过午饭,陆磊正陪在素云的身边午休,只听得有鸟鸣声规律的响了几声,看到素云睡的正香,将如意和才春风哑娘子吩咐了一通,只道谁也不可以放进内室,才去了书房。   一进门,刘元跪在门口,陆磊的眸子一闪。   接过他手中的信,道:“跪什么,站起来回话!”   一目十行的将那信看完,冷笑道:“这勤王还真是贼心不死啊!手伸到我府中来了!”   刘元眸光一闪,身子又矮了矮!   陆磊那边一拍案,道:“走,随我去关大人府上,给勤王送点调料尝尝!”   刘元紧紧的跟上,陆磊忽的又停下了脚步道:“你别跟去了,去城南那边,派些人,将我母亲看牢了,切不可再接触旁人,吩咐梅老太太将人看紧了,那送菜送米送柴的,都换成我们自己的人!”   “是!”刘元应声道,看着陆磊骑马驰去,直起身来,才发现背上已经湿了一片,只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这人啊,总有好好的日子不想过,非得作死的。   这勤王倒是个明白人,只是关键的时候怎么就弄出这出子事。   如今那赵诚,已经不是昔日的诚王了,据探子道,他只断腿后,便疏离了生母,将王妃视同亲生母亲一般的,也不再出去惹是生非,说好的跟着普王一起来江都,只是又生了一场大病,王妃带着他又去了温泉的庄子上继续养病,如今没有那赵诚作妖,为何还会屡屡传出这种事宜来?   一切都与原先有所不同了,一息之间便千变万化,刘元也不敢仗着前世的一些记忆就托大,只细细的将陆磊的命令发布下去,安排了妥当的人将梅子箐看管住,至于陆老爷子,身边也换了一个机灵的小厮,也随他去了。   卫妈妈将内室收拾一通,换了一面小屏风,淡绿的纱,绣着粉色的桃花,很应景,素云还是觉得这里有些憋屈。   又开窗通了风,将床纱也换了一顶,才觉得舒坦了些。   身边不敢离开人,如意在卫妈妈的指点下,继续煮茶,这次是从铺子买好的茶膏,如意耐性竟然极好的,一会儿激动的道:“大娘子,快去看看,我做出了一朵花。”   素云本来有些恹恹的打不起精神来,随意的在软塌上窝着,无意识的点点那话本子。   听得她如此兴奋的语气,随她去了那案前一看,可不是一朵花,那茶沫子浮上来,形成了一朵花的模样,虽然只有四瓣,好歹是朵正经的花来。   不由得赞道:“如意现在点茶的手艺越发的精通了,手可累了?”   如意的小圆脸上,荡起一抹笑,“嘻嘻嘻,还是卫妈妈教导的好!”   看着她明明骄傲的不得了,还得压抑住,说出感谢卫妈妈的话,素云顿时感慨了起来,转眼前,如意已经从那个蒙蒙壮壮的乡下丫头,长成了一个青葱玉立的小美人来。   而自己也从一个小镇上的姑娘,做到了官家的夫人,从自己什么都要坐起的小妇人,到无论去哪里都有一群的丫环婆子随从。   便有些出神,望着那开始有点涣散的茶花,陷入了沉思。   待到日头斜斜的挂在西边的树枝上的时候。   素云换了一身轻便的常服,带着如意去了灶下。   厨房收拾的极为干净,大大小小的灶台一溜烟的四个,上面正热气腾腾的煮着一大锅肉。   李婆子正要一手持大勺,一手吃钩子,将一整个猪头捞起来,放入了台子上的凉水盆里,见素云过来,也不行礼;   道:“大娘子,有什么想吃的,直接吩咐了如意姑娘就是,何必自己来,这灶下油烟多,莫污了大娘子的衣衫。”   “妈妈自去忙便是,我日日的闲着也是无趣,好久没有动手了,可有发面?”   李婆子一边将凉水浇在猪头上,然后叫了小丫头过来用镊子拔猪毛。   一边掀开了那一溜的靠墙的台子上面盆,“发面有的,不过今日要烤胡饼?”   素云一听胡饼,顿时来了兴趣:“可是那撒了芝麻粒的胡饼,妈妈要做甜口的还是咸口的?”   东京城那边有个摊子做胡饼就极为出色,之前陆磊下了值总会带两个回来,再得了一份热热辣辣的酸汤子,甚得素云的欢心,如今一听李婆子要做胡饼,顿时来了兴趣。   李妈妈笑着:“这还不简单,大娘子喜欢什么口味,奴就做什么口味的?甜口咸口各做一半好不好?”   素云笑道,“自然是极好的,我也来与妈妈一起吧。”   说着取了青色的罩衣,又用头巾包了头,倒出了一盆的发面,撒了面粉揉起了面来。   如意看着素云的腰身,忙上前阻拦,被卫妈妈拦下了,最近素云的心神不定,若是能做些她感兴趣的事情,也算好事。   李婆子看着素云揉面的手法,道:“大娘子面案上有些手艺啊。”   时下厨娘还是蛮吃香的,那酒楼酒肆,路边的食铺子女子掌勺的屡见不鲜,便是那关大人上次宴请,据说请的那女厨子,便是光佣钱就给了五十贯。   素云听着笑道:“我阿爹阿娘,就是靠卖蒸饼,养大了我,虽说从不让我上手,可这许多年,单单是看,我也早都会了,只是和发面,还不是不太行,我在东京的时候,还和如意担了担子,在那桥头摆过蒸饼摊子呢?后来赚了些钱,赁了铺子,我爹娘被大人接去了东京,我才没有继续做,现在想想,那些日子可真过的充实的很。”   李婆子眼底涌上一丝惊诧,她和卫妈妈不同,她是后来被调来的,只道要好好的服侍大娘子,其他的倒不清楚。   她常年在灶下,自然知道这揉面做馒头的辛苦,顿时停下了手里的活,刚要开口,就见卫妈妈疯狂的挤眼睛,她才附和道:“娘子小时候也过的忒苦了些。” 第一百九十四章 素云学做胡饼   “也没什么苦的,只恨如今日子好过了,不能侍奉在身边。”   “女子啊,都是这样的,辛辛苦苦养大了,却要成亲了嫁于了旁人家,还要带着一堆的嫁妆,说来也是心酸的很。”   素云一听,什么也没说,只将面团分成了两份,又继续的揉着。   李婆婆话说着手下也不停,将第二个大的灶台,拿了钩子捅开,往里丢了两块炭砖将一个大大的铜锅坐在上头,添了许多的水,又将一坛卤水,倒进去,那边小丫头猪毛拔干净了,洗净了,重又入了铜锅里,又将一个麻布包好的卤料放入了里头。   才盖了盖子,道:“如今日子好过,石炭又好用,我年轻时那会办宴,其他的不说,光是那烧火的都要送柴的都要跟着两三个人,如今这炭砖都配好,可是省时省力了不少。”   “妈妈年轻时便办宴了吗?”素云忍不住问道。   “我是清河人,那时候日子过不下去了,自幼被卖去了东京,那时候有把子力气,就分去了灶下,那面案上是个吃力的活计,没人做,我师父见我柴禾都比别人多搬一捆子,就要了我去,我上案学的第一件事就是和面,那时候小啊,哪里吃过白面,见了那白面都恨不得塞一口进去,年纪小,师父脾气也不好,不过学手艺倒是挺快的,揉面揉了三年,什么也不会,就只会揉面,十一岁上面,我师父才教我上了面案,那时候陈太守家做寿,那寿桃旁边的几个小寿桃全是我揉出来的,还得了主家一小锭银子,再后来,一些小宴席慢慢的上了手,我师父就开始教烧菜,我师父出身于杨淮,烧的一手好菜,只是后来…….后来我就被卖去了东......卖来了大娘子府上。”   卫妈妈咳了一声,李婆子赶紧回魂的转了口,素云也没发现什么不对。   只看着李婆子将那卤肉锅收拾停当,站在她面前,将一团面擀成了长长的一条,抹了些馅料,又团成一团,放在盖布下面醒着。   不一会又手脚极快的做了一板子。   素云第一次学做胡饼,虽然手忙脚乱的,也做了几个,摆在一旁的铁案子上,李婆子笑道单独的放入了小碳炉上慢慢的烤着:“大娘子做的这几个单独烤一炉子,等会晚饭,呈给大人尝尝。”   素云听着便低头,继续揉面,只脸上飞起了一丝红霞。   陆磊在院里没有找到素云,便一路找来了,就看到素云包着头巾,笑意盈盈的在灶下坐在小桌子旁,手里拿着一个胡饼正吃的香。   他站在旁边,只觉得她这般的笑意盈盈的样子竟像许久未见了一样,贪婪的收入眼底,舍不得打破眼前的和谐的情景。   素云扭头闻到一些血腥味,往门边望去,看到了陆磊斜靠着站在门边,忙快步上前,焦急的问:“可是伤到哪里了?”   陆磊笑着扯扯她的头巾,素云才晓得自己的头巾还包着,没顾得其他,只盯着他的脸,打量着他身上。   “别担心,不是我的,我先去洗漱了。”说着俯身,在她手里的胡饼上狠狠的咬了一口道:“好香,乖,给我卷几个当作今日的晚饭吧。”   素云见他踏步去了,才敛了心神,切了肉和一些菜蔬,装了食盒,亲自提了回房。   陆磊洗漱的极快,等素云的赶回去的时候,就见他躺在软塌上斜靠着,仅仅只着了一件雪白的中衣,中衣也没有系带子露出大片大片的结实的胸膛来,修长结实的腿就搭在那软塌的扶手上。   貌似很累的闭着眼睛,头发湿漉漉的垂在软塌的扶手下。   素云只觉得自己的心疯狂的跳着,呼吸也急促的很,只得镇定了心神,将食盒放在小屋的案子上,眼睛还是控制不住的斜过去。   将胡饼从食盒里取出来,筷子也拜访整齐,努力的控制自己不要多看,偏偏也管不住多看几眼。   就听得陆磊低低的笑了起来,道:“娇娇儿不与好哥哥绞头发吗?”   素云脸涨得通红,只得深吸一口气道:“那巾子就搭在你手边,自己绞一绞就是了。”   口中这般的说着,脚下的动作却由不得她,两人已经许久没有这么轻松的待在一起了,尤其是梅子箐带人闯进了她的内室之后。   素云也觉出自己对陆磊的依靠越来越多,竟十分在意他的一点脸色和一些情绪来,而随着带动了自己的情绪。   她有点害怕这样的事情,若是以后她的所有喜怒哀乐都由陆磊来影响,该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   今日她在灶下学做胡饼,和众人话家常,倒觉得像回到了闺中时的生活,觉得极为安稳,怎么陆磊一回来,她的目光还是被他整个人吸了去。   怕被陆磊看出她的异样,她轻轻地搬了一个小杌子,将布巾搭在陆磊的头上,为他一点点的绞着头发里的水分。   只离他近了,那若隐若现的胸腹,那修长的腿,都近在眼前,素云管不住自己的眼睛,只手下一用力陆磊便惨叫出声,“娘子手下留情啊!”   素云看到他这般的样子,慌的将布巾丢下,转身就要往内室走去。   陆磊早已停住了呼痛的声音,一个跨步过来,将人揽入自己怀里。   素云惊呼一声,只觉得触手之处,皆是结实的肌理,脸上飞起了红霞,心仿佛也要跳出来了。   头顶上传来低沉的笑声:“娇娇儿脸怎么这么红,在想什么?”   素云手忙脚乱的推他,手下又是结实的肌肤,又觉得烫手不已。   口中语无伦次的道:“我哪有想什么,我什么都没想……你松开我。”   大大的眼睛垂下,也不知道往哪里看是好。   陆磊看着她已经红到了耳根的模样,晓得不能在逗了,嘴角勾勾笑道:“娇娇儿摸得可舒服?”   素云觉得嘭的一声,脑中绽开了烟花,便天旋地转般的被横着抱起,坐在了软塌上,手下触到的肌肤火热的一片,却是陆磊的大腿…… 第一百九十五章 闺房戏语   她顿时像一块石头一样,僵在了陆磊的腿上,身后靠着一个火热的胸膛,坐的的火热的腿,腰上揽着一只有力的手臂。   脑子里乱成一团,下意识的拽住自己的衣襟。   陆磊闷闷的笑出声,将她又往身上一带,道:“娇娇儿怕什么?”   素云无力的靠在他肩头,依然羞的抬不起头来。   她虽然和陆磊已经成亲这么久了,亲密的事情没少做。   但也仅限于在内室,在床上。   哪里能比得过陆磊这个厚脸皮的,只得小声的道:“快吃晚饭吧,不然都凉了。”   好在陆磊也没有太过分,只将人箍在他怀里,连着吃了几个胡饼,道:“这几个胡饼模样如此出众,莫非是娇娇儿亲手做的那几个不成?”   素云好在找到了可以继续的话题,道:“是我做的,第一次做,做的不太好,好在李妈妈的油酥调的好,吃着还不错吧?”   “当然味道极好,还有满满的情谊在里面,如何不好吃?”   陆磊许是真的饿了,将一大盘子胡饼吃的一干二净,切得一盘软羊也沾着料汁吃了个精光。   随后拿了桌上的清茶漱口,道:“美味的很!”   眼睛却往素云的身上瞄了几眼。   好容易收拾妥当,陆磊往床上一歪,看着素云站在帐子外道:“怎么,今天精神头很好,不困了?”   听的他这话有诸多含义,素云身子一抖,便道:“困了困了。”   忙从床尾开始上床,离着陆磊三尺远的地方,扯了一角的被子,默默的躺下。   转而又落在一个火热的怀里,那陆磊不晓得何时已经将衣服脱下了,她僵硬的背着他,闭上眼睛开始装睡。   “睡吧,就算有什么想法,也得顾及着我们的孩子。”陆磊在她耳边轻声道、   素云顿时火气上来了,说的好像她很饥渴一样,伸手揪住他耳朵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陆磊嗷嗷乱叫,素云又担心让旁人听了去看笑话,赶紧松手道:“你小点声。”   陆磊装了一副委屈的样子,“娇娇儿你好狠的心,我只是开口安慰安慰自己的兄弟而已,你竟然这样对我。”   说着摆出一副想哭的样子,伏在枕头上,一副很委屈的模样。   “那明日给你买两个妾与你泄泄火吧。”   素云狐疑的看着他这副样子,试探出声。   陆磊顿时从床上爬了起来,此时他衣裳已经退了去,被子落在他腰间,他捧着素云的脸,将人压在身下,双肘撑在她身体两侧。   幽幽的道:“娇娇儿,说的可是真心话?”   素云顿时鼻子一酸,委屈的掉了两颗泪珠子,顺着眼角滑向软枕。   陆磊赶紧双手合十摆了摆,“乖乖乖,只是开个玩笑,我老早不是说了,我这样毛毛躁躁的人,只属于娇娇一人的,若娇娇不要我,我只怕要孤独终生了,别哭,别哭,我们之间断然不会再出现别人的。”   素云这时心里才好受些。   见他赤裸着肩膀抖在外面,又顺手扶着肚子道:“那他们呢?”   “哎呦,我的心肝儿啊,他们是我们的孩子啊,哪里会是旁人,莫要多想了,快睡吧!”   说着再不敢作妖逗弄她了,将人搂在怀里,俯身在她脸上胡乱的亲着,安抚了许久,才哄得素云睡去了。   陆磊却闻着身旁的淡淡的香味,陷入了沉思,沉默了半晌,也终于睡过去了。   夜凉如水,静溢着流淌着。   如圆盘的月亮仿佛听够了这个夜间的所有甜言蜜语,羞愧的藏身于那云彩之后,只露出了一丝弯弯的月牙,彰显著自己的还在,便再也不肯露出全身的身姿了。   江都府城人杰地灵,官员众多,文官武官便是多如牛毛。   往日里素云便是多么清闲,近日里便有多繁忙,尽管推掉了一些不必要的应酬,可是该出面的还是要出面。   今日便是关夫人等在门口,等她一起赴宴,是底下官员的嫁女儿,如今民风便是厚嫁女儿。   两人略停了一会,说了几句吉祥话,便辞了去。   主人家款款的送至大门外,二人便合乘了一辆马车,小囡囡也被抱在怀里,咿呀呀的精神好得很。   “她也晓得热闹,没有在家,也不肯睡了,真乖!”素云每次看着小囡囡都眼睛发亮。   关夫人看她样子,索性教给她,“给你抱会子吧,等再过个半年,只怕我们小囡囡就多个小弟弟了!”   素云熟练的接过小囡囡,轻声道:“两个哦。”   关夫人有些震惊,指指她的肚子,惊讶的道:“怀了双胎?”   素云晃晃手里的小囡囡,见她睁着大大的杏眼,盯着自己,便笑道:“已经快四个月了,大夫是这么说的。”   “我还说你脸小了一圈,怎么肚子大了这么多呢?还道你们算错了日子,如今这么说,倒也说的过去。”关夫人羡慕的道。   “说来不怕夫人笑话我,前些日子看着自己肚子一天天的大起来,我生生的饿了好些日子,生怕是因为自己吃的太多才胖的,后来我家大人说了我这是双胎,这才敢吃饱饭。”   素云羞涩的很,只三言两语的解释了一通,便到了那铺子里。   这铺子里最稀奇的就是卖的物件,并不是普通的杂货铺子,而是将那南洋,伯尼,文莱等处的物件运来了这里贩卖。   端的是精巧无比,稀奇的很。   素云挑了八角盒子,一掀盖那个,有个穿着蓝色蓬蓬裙的玩偶就出来唱歌,若是停下了只要将发条拧紧,就可以了。   清脆悦耳的声音,吸引了小囡囡的注意力,素云有心将这八角盒子买下来送给她,就交给了身边伺候的女小二。   这盒子还不便宜,关夫人有心要,还是没舍得,转而挑了一面巴掌大的琉璃镜子,和一枝造型别致的琉璃发簪,簪头是一只引吭高歌的黄莺,别有一番雅致。   至于那蓬蓬裙,两个人都只是瞄了几眼,便掠过去了。   关夫人道:“往年小时候见过东京有洋人表演歌舞的,却与我们瓦肆的传统表演有诸多不同,特点便是穿了这蓬蓬裙。” 第一百九十六章 救了个人   两人正坐在铺子里一盘一盘的挑选着首饰。   就听得隔壁一阵喧哗,那边女小二跑去了门口看了几眼,摇着头回来了。   素云见状无意的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女小二道:“两位夫人不晓得,这杨二娘是个养瘦马的,这瓦肆里她包了一个院子,平日里都安静的很,近些日子总有些哀嚎声传出来,店家报了官,官兵们也进去查了几次,她只说的旁的院子里的,这不刚刚官兵又进去了,还是许通判亲自带人去的。”   关夫人正在挑选了几只颜色亮丽的琉璃珠帘,不停的摇着听着清脆的碰撞声,正在出神。   素云一听是许通判,顿时想到了许焕,想到林晴照那封信,顿时警惕心渐起,对着春风指指外面,又指指嘴巴,便又去了关夫人身旁。   春风面无表情的拨开了女小二,转身去了店门口停着的马车旁,对那个大大咧咧翘着二郎腿带着斗笠磕瓜子的车夫,耳语了几句,转身又回了店里。   素云看到春风重又回来,就展开一个笑道:“小囡囡的嫁妆,又添了两幅珠帘子,瞧着颜色,可真好看,又是南洋来的物件,我们小囡囡就是生的有福气。”   那店家的哪里不晓得这两位的身份,忙笑道:“说来也是巧了,这琉璃的珠帘子昨儿刚送来,两位夫人也是好运道。”   素云只挑的眼花缭乱的,关夫人倒是手脚快的很,挑中了两幅珠帘,几根簪子,一副精巧的伸缩的花冠,倒是适合几岁的小女娃戴。   又挑了几瓶子花水和花皂,便一起结了账,就准备回去了。   素云咋舌的道:“之前在家中不晓得,现在认识了姐姐才晓得,原来给女儿备嫁妆也不是简单的事情啊。”   关夫人笑道:“我小时候家里穷,出嫁的时候带了两个箱笼,已经觉得心里愧疚的很,等到我侄女出嫁的时候,看了我嫂子准备的那嫁妆,才晓得什么叫嫁女儿,如今我好容易得了个女儿,又哪里会亏待她,只想把心肝都掏给她的。”   素云又是一番感叹,将关夫人和小囡囡送回家。   才转身上了自己的马车,春风赶车停在了饼铺子旁边的卤肉铺子。   如今正是下午卤肉铺子生意正好,那两个铺子门前都人挤人。   素云吩咐春风直接去后门,刚刚到了后门,就看到叶姑娘守在后门处,憨厚的笑着。   素云便定了定神,稳步的迈入门槛,穿过了灶下飘香的肉味,和雅姑娘春风二人,一起进了一间屋子。   旁边的屋子做了小厮们的通铺,就显得这间杂物房特别的小。   那旁边窝着一个黑衣的女子,浑身颤抖着,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一样。   人头发也是毛躁躁的,雅姑娘上前轻轻的碰她一下,她便仓皇的抬起头,苦苦的哀求着:“我可以给你们钱,饶了我吧,我父亲是当朝翰林,只要放我回去我就给你们钱。”   声音凄厉可怕,状似疯癫。   哑姑娘一个手刀,将其砍晕,才软了身子瘫倒在地。   素云被春风拦住,还没看到她的模样,一听翰林二字,就道:“哑姑,抬起她的头,我看看。”   哑姑娘将那人的头抬起,一个精致的肮脏的小脸就露了出来。   素云走的近了点,就闻到她一身刺鼻的臭味,捂住鼻子打量了一番这女子,觉出几分面熟,只也不敢断定,就吩咐将这里收拾收拾。   春风拿了钱,去铺子前的墙角处,叫了个闲汉,跑腿去衙门叫陆磊回来。   径自出了后门去了馒头铺子的后院。   约莫过了两刻钟,春风和哑姑娘架着一个洗漱一新的人过来了,素云搭眼一看,却是那杨倩。   大吃一惊,“怎么是她?她怎么的会出现在杨二娘的小院子里?”   卫妈妈是个万事通,这杨倩年底跟贾翰林的公子定了亲,可是玄幻的很了,她如何会出现在这江都的府城啊。   吩咐春风将依然昏迷着的杨倩,扶着去了屏风后面的小榻上,一边焦急的等着陆磊来。   如意眼尖的去了那卤肉铺子里切了一盘半肥半瘦的肉,又去曹娘子家里要了乳酪多冰少的冰碗子,并着几样小菜,刚刚摆好,陆磊就跨进了门。   “娇娇儿今日好兴致,如意烫一壶酒来!”   素云忙迎了过来,扯住他的衣袖,陆磊有些不解,还是带笑的随她转去了小屏风后。   看到那软塌上躺着的人,顿时脸色一黑。   “她怎么在这儿?”   素云说了前因后果,陆磊的脸更黑了。   原来陆磊与杨倩儿早就认识了,陆磊随着燕王归京的时候,跟着码头上的一个小头目,做些打杂的活计,他是松江县的人,自小生在水边,水性自是好得很。   那杨倩儿跟随一群女眷上客船的时候,一块搭板滑落了,连带着几个女眷跌落了水里,恰巧落了水,当时情况紧急,加上会水的仆妇不多,陆磊几个便也被派下去救人。   陆磊见对方是女子,也不下水,就拿了竹竿,吊了个勾子,瞅准了一个人,勾了上来,夏日里穿的单薄,勾子又锋利,只将人救了上来,那薄纱的衣裙也扯破了不少,虽然马上被仆妇们的衣服包住了,那女子仍然露了大片大片的白皙的肌肤出来,看呆了一众的糟汉子。   这也是为何杨倩儿一直到了十八岁,才貌双全,深得太后娘娘的欢心,身为杨翰林的女儿,还婚事不顺利的原因之一。   虽然当下随了前朝,民风开放,但这样当众湿身的姑娘,除了名声外,终究会有些失仪,谁家也不愿意聘为正妻回去,又不是没得选了,那相同条件的姑娘不还多的是?   陆磊见人无碍,转身走了,他性子冷,不苟言笑,那小头目不敢使劲的使唤他,也不好去说什么。   但那杨倩儿半昏迷半羞耻的将人记住了。   后来她一袭盛装,站在刚刚从水里打捞箱子的陆磊面前,看着衣衫裹在他虽瘦依然精壮的身子上,晶莹的水珠,从他发上滚下,本来愤怒的心情,顿时奇异的被抚平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 执拗的杨倩儿   陆磊对于杨倩儿的示好,并无任何感觉。   话少人冷,办事利索,不怕苦不怕累,因为是北地回来的,还有一身高超的功夫,很快就升了个官。   来回的巡视这周边的码头,及时补漏,及时发现问题。   只不晓得为何总与那杨倩儿遇到,陆磊对于这样养尊处优的官家小姐,并无好感。   一次那杨倩儿在码头堵住他道:“郎君可是觉得我哪里不妥,为何不愿意多看我一眼。”   陆磊看着水面,他不傻,他功利的很,但是唯独在姻缘上,不想被这功利给占据,“姑娘身份尊贵,陆某无福!”   “我早已没有什么,那一起被救下的两位姑娘,一个做了妾,一个被嫁给外地的商人,你可知我会如何?”   “陆某并无对姑娘有所接触,在场的人皆有眼睛,并无累及姑娘的声誉,姑娘大可放心。”   陆磊很冷静,拱手一礼,便随后上了船。   杨倩儿便执拗的上了头,偏偏她又得了太后娘娘的欢心,杨翰林也无法左右她,只是感叹之余,将年龄拖的越来越大。   杨倩儿温柔娇媚的模样,却又一颗坚毅的心,便是那太后提了几次亲事,她都绕过去,隐隐约约的说了陆磊英雄救美的事情,太后不是个爱点鸳鸯谱的人,便就此罢休了。   京城里碍于太后的面子,提亲的也不在少数,只是仔细打听了一番,便也放弃了,这样拖了几年,拖到陆磊都成亲了,杨倩儿依然乏人问津。   她留到了这般的年纪,杨夫人真急了起来,便一早的接触门户低些的人家。   杨倩儿她不愿意了,她已经等了这么多年,竟被一个乡下女子给抢了先,如何能甘心。   只是也没辙,便是与他议亲的人家也纷纷打了退堂鼓,杨夫人才用了雷霆的手段,和贾家的公子定了亲。   贾家同为翰林,只是贾家实在是穷的很,至今还是租房子住,一家子挤在一个小院子里,寒酸的很。   杨倩儿久居东京,父亲又是同届,如何能不知道贾公子的为人,穷倒也罢了,杨夫人嫁妆丰厚,便是多备些嫁妆便是。   问题是贾公子长相是个文弱的书生,便是连个书箱都提不动,走路一步三摇,还十分的好色。   一双似笑非笑的眼,便是整日里在女子的身上打转,她一心喜欢陆磊那样身量颀长,长亭阔步的人,如何能看得上这样的弱鸡,自然是不愿意。   便偷偷的藏了金银交子,扮做侍女,躲在了钦差的船上在三月初就到了江都的府城。   一下了船,就直扑向转运司的公衙。   陆磊看到这样的杨倩儿便是连面也没露,直接吩咐人捆了送去了燕王那里。   燕王身份贵重,只扮做了普王的侍卫,想偷偷的多看几眼素云,如今见杨倩儿这般的行为想插足于素云的婚姻。   表面上应的好好的,转手将人打晕卖去了瓦肆里。   这瓦肆里人来人往,聚集了各地的走商。   杨倩儿还昏迷着,就被一个外地的走商看中了,正议价的时候,被杨二娘看中了,这杨倩儿金尊玉贵的被养大,只在船上也没做过什么重活,自然是水葱般的水嫩的很。   杨二娘是个贩卖瘦马的,手里也不少的人,只一眼便看出了杨倩儿的不同,自然是强势的出了高价,将杨倩儿给买下了。   杨倩儿醒来后,本就是极聪明人,焉能不懂,自己不晓得着了谁的道。   那杨二娘对杨倩儿还不错,好吃好喝的供着,唯一的要求就是要求杨倩儿学了那般羞耻的伺候人的活来。   杨倩儿哪里会愿意,杨二娘干的便是这调教瘦马的活,只不动声色的就将个杨倩收拾了一通。   杨倩儿见自己几次闹出的动静,好不容易惊动了店家报了官,结果杨二娘跟那黑瘦的通判确实熟识的,折腾了几次,没人理她。   便一心想要寻死,这次动静闹得格外大,只脖子都套上了白绫,却又被哑姑给救了下来。   所以陆磊此刻怒火冲天,一方面对杨倩,一方面对燕王的胡乱作为。   杨倩再怎么胡闹,总归是官家的女眷,燕王这样确实过分了。   便吩咐春风叫刘元进来,将人好生的带回去东京。   正再说如何行事,那杨倩儿,情意绵绵的就叫了一声:“磊郎,你好狠的心,我慕了你这么多年,只虚度了那许多的光阴,如今你竟要这般的对我吗?”   这一声呼唤,可把一屋子人都震住了。   刘元眼神闪了闪,带着其余的人退了出去。   “杨姑娘,喜欢我家相公的?”素云没有陆磊想象中的愤怒,而是平淡的坐下,淡淡的看着杨倩儿。   陆磊只第一次听素云口中说出相公两个字,正心驰神往的时候,平日里素云除非在床笫之间迫不得已叫几声好哥哥,便是一口一个大人的,那相公啊夫君啊一些话,绝不愿意出口的,如今听了相公这两个字,哪里还记得身旁还有个杨倩儿。   杨倩儿看着此情此景一口郁气出不来,便有心报复,话一出口,便有些后悔,只是已经如此的境地,也想豁出去为自己搏一搏。   只是看着素云淡然的落座,垂眸看向自己,便觉得凭什么她可以坐享其成,这男子可是她盯了许多年,也没捞着一点好处。   顿时神色一转,凄然的道:“我十五岁时落水,便是陆大人救得,我对陆大人一见倾心,东京城人尽皆知,夫人若不信,尽可以使人去打听便是,我等了磊郎这么多年东京城也是人尽皆知。”   听着杨倩儿一口一个磊郎,而陆磊始终黑着一张脸。   但他救她确有其事,实在的反驳不得,只恨不得将杨倩儿重新扔回那瓦肆里算了!   素云淡淡的笑了,“我相公这样的人,但凡心里头有谁,便是心心念念的都想要得到,若是很的对杨姑娘有情,为何让杨姑娘这般的独守空闺许多年呢?难道杨姑娘见我相公当时位低人轻,不愿意委身相随吗?”   杨倩儿没想到素云这般的难缠,竟然丝毫不为所动。 第一百九十八章 胎动,陆大人交私房钱   这时候素云又开口了:“我初入东京,便见杨姑娘的风姿,说实在的杨姑娘这般的样貌模样,做事又洒脱,我同为女子也十分的倾慕,如果我相公愿意,素云现在就可成全了两位,自请下堂去。”   杨倩儿眼睛一亮刚刚要开口,就看到陆磊蹲在素云的身旁。   只低着头软声细语的道:“娇娇儿,我与她并无半分瓜葛,当日救人也是用钩子勾上来的,我多一眼都未看的,码头上的人虽不多,娇娇儿你信我!”   杨倩儿知他说的没错,可是他这般的一副姿态,将自己的面子的都踩在了地上,顿时觉得往日那般高大的形象,顿时跌落了谷底。   还不顾的她这个外人在,便一脸谄媚的去巴结个女子,哪里是她印象中的顶天立地的高冷男子汉。   她心里酸得很,说出的话,也不中听。   “哟,陆大人宝贝的要命的女子,竟然胖成这个样子,果然乡下女子过不得好日子,便胡吃海喝的成了这圆润的模样,陆大人果然审美非同一般啊!”   素云将陆磊一把推开,将肚子挺的更突出些,缓缓的走向杨倩面前,居高临下的道:“之前觉得杨姑娘洒脱不羁,是我心中所倾慕的对象,原来我也是个眼拙的,错看了杨姑娘。”   杨倩儿看着素云的肚子,心里懊悔的要命,但话已经说出口,怎么收的回来。   身后的陆磊将她柔柔的揽住,一副小意的样子:“好娘子,都是我的错,你别气着了,先坐下来,要是心里不舒坦,再多拧我几下好不好?我皮糙肉厚不怕疼的。”   素云白了他一眼,继续对杨倩儿道:“听闻杨姑娘跟贾翰林的公子定了亲,这般的来了江都,那贾家人可晓得?”   杨倩儿面上一僵,她一向主意大,连杨翰林都鲜少能左右她,她却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尤其是自己来到江都的一番遭遇。   若这陆夫人说了出去,只怕别说贾公子了,便是走商小贩也无人问津了。   她咬着唇,脸色苍白一片,垂头望向面前的地面。   素云看她这样,于心不忍,道:“杨姑娘目前打算怎么办?这离家出走,对于男子来说,无伤大雅,对于女子来说如果一旦败露,那就……”   杨倩儿苍白着一张脸,嘴唇哆嗦着,想起之前杨夫人的雷霆手段,一时间没有了主意,半晌才道:“我也不知要如何。”   素云对杨倩儿并无憎恶,她道:“杨姑娘先跟我走吧,去隔壁的铺子里休整下。”   杨倩儿站了起来,稍微走了一会神,怯生生的对素云道:“那我跟着你,这里我除了你,谁也不信。”   素云对于她这番话还是很意外的,这货刚刚还死活的非陆磊不可,怎么转眼又黏上了她。   她见惯了杨倩儿意气风发的洒脱模样,这样无助的蹲在地上抬头望着她的样子,还是第一次见,叹了一口气道:“起来吧!”   陆磊看着杨倩儿从地上一窜而起,搂住素云的胳膊,俩人就一起出了门。   站在那里楞了一会子,才又跟了过去。   次日,杨倩儿跟个牛皮糖一样,便一直的缠着素云,倒是对下值回来的陆离不假辞色了起来,完全看不出她曾经翘首以待的等了陆磊好多年的样子。   素云挑挑眉,有些意外。   这官家女眷的感情也太经不起拆了,不过的见了陆磊几次小意赔罪的样子,便道瞧不上了。   反而一天到晚的跟着素云,寸步不离了。   陆磊也不能时时的防着她,便只有下值的时候抱怨个不停。   “娇娇儿,你怎么让她日日跟着你,太不像话了!”   素云手里端着一盏花茶,淡淡的道:“那大人亲自去劝说吧。”   陆磊:“……”   陆磊已经多日不被允许睡大床了,七尺的汉子窝在一张软塌上。   他睡的警醒,只听得内室有痛吟声,忙掀开了帘子,摸黑扑去了床上,素云哭声越发明显了。   “娇娇儿,你怎么了?”他顾不得点蜡烛,只着急的问。   “我的腿好疼。”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疼了!”陆磊轻轻的揉着她僵硬的腿,好久才舒缓了。   “明日问问卫妈妈,为何会抽筋啊,你这是抽筋了!”   素云偎在他怀里,六月里,天气热的很,她胃口也不是太好,又因着杨倩儿这出子事,便多多少少的存了点心思。   看着陆磊着急的点了蜡烛,又匆匆忙忙的将那几本册子,仔细的看了过去。   心里也多了一丝温暖,陆磊一手执书,然后将她揽在怀里,轻轻地抚着肚子,突然浑身一僵。   转而惊喜的道:“娇娇儿,娃儿踢我了!”   话音刚落,那肚皮便又轻轻的颤动了一下,“娃儿也想我了,娇娇儿,让我回来睡吧。”   他跪在床上,手抚着肚子,耳朵也轻轻的贴在素云的肚子上。   素云慵懒的靠在软枕上,轻声道:“若小囡囡晓得她阿爹沾染了这许多的桃花,可要伤心了。”   陆磊便晓得素云还存了心思,她一向爱将心事自己闷着消化,好容易暖了这么久,暖出来一些小性子,如何舍得她自己再生受着。   随即将素云的手包住,道:“我心里头只有娇娇儿,和我们的娃儿,哪里会有心思分给别的人,对了,我跟那张二散伙了,他最近行事越发的过分,我将我应得的金银都提了出来,那船我没要,我如今可沾不得这些。”   做官的人不可做生意,只是女眷经营自己的嫁妆奁产,官府是管不着的。   所以很多官员惧内也不是没有原因的,虽然当下的俸禄不少,可是跟夫人们的嫁妆比起来,那是不好比的。   像陆磊这样的愿意将自己的灰色收入,全数交于素云的人,确实不多。   陆磊的月俸四十贯,布料,茶、酒、薪、蒿、炭、盐杂七杂八的孝敬一起加起来,也不过七十贯而已。   按理来说日子倒也过的可以,现如今宅子和仆妇都是官家指派的,真要比起来还没那做开馆子的商贩日子过的富足呢。 第一百九十九章 夫妻夜话   陆磊好容易得了上床的机会,自然便不会离开,一晚上牵着素云的小手,将那柔白细腻的手放在自己宽大手掌,看着素云恬睡的面孔,和隆起的小腹。   看着素云因为抽筋,微微蜷缩的腿,眉头紧紧的皱起,又将她的腿轻揉摩挲了半天,见她神态和缓了些,才默默的熄了灯,睡在了一侧。   六月里头,热意渐来,杨家的信已经先到了。   杨家的信是送给了陆磊的,走的加急,顾忌到杨倩儿的闺誉,只将信寄给了陆磊,陆磊拿到信,二话没说,就交给了素云。   杨夫人也是操尽了心,道她已经往江都这边来了,借着顺道拜访旧友的机会,再将杨倩儿带回去,旁人只道杨倩儿是同她一起来的,到时候一起回去,也没有人说什么闲话了。   这信杨倩儿也看过了,只面皮上有些难堪,好在这里也无人认识她。   她终日的厮混在馒头铺子的院子里,素云也不拿她当作客人,做事也不避着她。   卫妈妈拿了馒头铺子和卤肉铺子的账簿过来,杨倩儿也跟着一起看。   “你那刘管事不是个能人吗?让他看就成了,你自己挺个大肚子还看什么?”   杨倩儿对这些十分的不耐,看着素云翻看账簿就自己摇着团扇,站在她旁边。   素云淡淡的笑:“我好歹也是后院的主子,这过往的钱财不都是要过目的,杨姑娘若是不耐烦,便一旁歇着吧。”   “那还是算了,我来帮你看一本,看完了,我们一起歇着。”   杨倩儿是个洒脱的人,将信送回了东京城,那贾家的亲事自然也是罢了,她也豁出去了,索性赖在素云这里不回去了。   素云也拿她没有办法,叹了口气,便随她去。   杨倩儿不是沽名钓誉的,只刷刷的翻了就指出了一些错误,素云见她如此,干脆把账簿全交给她,借口要下厨就将她一个晾在了小东屋。   杨倩儿住在馒头铺子的后院里,她也是个能耐得住性子的人,素云来,她就一直跟着,素云走,她就一个人拿了筐子,默默的做绣活。   素云不讨厌她,也讨厌不起来她,她喜欢上陆磊本身就不是个错,只是白白的辜负了自己的韶华。   杨倩儿对素云的感觉很复杂,初初认识她就是在那夜市的街上,那彩棚子里,她与陆磊一高一矮,相视而笑,便胜却了满街的火树烟花。   她羡慕她,嫉妒她,心里想要取而代之,不管是什么感觉,唯一能断定的是讨厌不起来她。   一想到有人能得到陆磊那样的温柔与宠溺,她便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心里百般的煎熬,而白日里还要在众人面前,做出那般洒脱,傲然的一面来。   她觉得自己过的十分煎熬,当她现在离素云这般近的时候,终于明白了,两人的只见的差距,不是地位,不是金银,也不是时间,而是素云的那份淡然。   她不急不慢,不骄不躁,每日重复着那些做惯的事情,这些事情,若是让她杨倩儿来做,她是半点耐心也无的,不得不说,如果她是一个男子,也会喜欢上这样的女子。   无关样貌,无关其他,只静静的往哪儿一站,那种让人想要依靠的恬淡,那种让人留恋的烟火的味道,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让人忍不住依赖。   杨夫人来的极快,六月底就匆匆的将杨倩儿带走了,杨倩儿走的那天,彩霞满天,凉风从河面吹过来,她倚在窗前十分留恋的望着江都的码头。   默默的冲着码头挥了许久的手,终于两滴泪落了下来,砸在河里,翻涌的河水混为一体,没有荡起一点点水花。   九月里石大娘子来信,说杨倩儿和贾公子的婚事已经算了,杨家贴了一勾的嫁妆进去,才把婚事给了了。   杨倩儿在半个月内,就匆匆的招了一个八月里中举的憨厚书生入赘,引起了东京城的轩然大波。   好在太后娘娘是真心的喜欢杨倩儿,亲下了懿旨,又赐下了嫁妆,才堵住了悠悠众口。   素云放下信纸,叹了一口气。   身旁的陆磊道:“哪里不舒服了,要不要请江文远来看看。”   不只江文远,连那专门伺候月子的医婆和产婆,他已经寻了几个,放在了后衙处,随时待命。   素云淡淡的道:“无事,只是有些感慨罢了,这人与人之间的缘分也是奇妙的很。”   然后说了杨倩儿的成亲的事情,又是一番的感叹。   陆磊看着素云就露出了一丝笑意,杨倩儿比她还大呢,她倒好相处了没几天,倒操起了杨倩的心了。   九月里天气已经渐凉,素云身子笨重,又畏热,只穿了单薄的抹胸,外罩一件薄纱的褙子。   陆磊的手从她肩上滑下,目光深幽的望向她因为有孕而愈加丰满的山峰。   吞了吞口水道:“娇娇,何必在意旁人的事情,你家相公都忍成这样了,你也不关心关心。”   说话间,手已经移到她的腰上,揉蹭了几下垂在腰间的秀发,便俯身噙住她的嘴,另只手也不安分的滑了下去。   素云情知挣不过他,他也极有分寸,只闭了眼睛,就索性随了他去。   他自己喘着粗气,撑不了一会儿,就转身去了小屏风后面的洗漱间冲澡去了。   素云自己起来修整了衣服,觉得孩子又在肚里练拳脚,十分的活跃,又开始担心,已经知晓了是两个,就生怕一齐生了两个儿子,没有了心心念念的小囡囡可怎么办。   陆磊洗漱过后,安静的躺在她的身侧,道:“两个小家伙,等以后出来了,我怕是非得要揍你们屁股不成。”   素云拍掉他的手,淡淡的道:“你是对谁不满呢?”   陆磊忙道:“没有,没有,在跟小家伙们说说话而已。”   “那话岂是能乱说的,他们都能听得懂呢,万一晓得你不喜欢他们可怎么办?”   她说话的语气夹杂了一些娇嗔,陆磊十分的受用。   用手理理她的长发,嗯了一声,道:“我晓得了,往后再不会说,你们娘仨都是我的宝贝疙瘩,我可不敢慢待了谁去!” 第二百章 诞下龙凤胎   过了九月九的重阳节,夜里的时分,素云就觉得肚子坠的厉害。   忙吩咐卫妈妈带自己去了早已收拾妥当的产房。   产房是关夫人亲自指导的,位于最里侧,外面帘子和屏风挡着,草木灰和外城淘出来的细沙土,一起细细的筛了几十遍,装成坛子,早早的备好。   炉子上坐了铜锅子,将所有的沙土放进去腾的热乎乎的。   还有的备好了洗晒了许多遍的纱布,和被褥,只等着素云发作了。   此时的素云躲在软绵绵的产床上,淡定的喝了一碗海参银鱼汤,又啃了一个鸡腿,才悠悠然的在床边按着产婆的吩咐不停的走动着。   卫妈妈在一旁抹泪,看着这样镇定的素云,她有点难过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倒是哑姑娘极为的能撑得住场面,和如意配合的天衣无缝。   所有的东西都备好了,只留了一个陆磊在外头转来转去。   素云走的累了,只好趴在那床沿下,眯了一会眼。   只觉得肚子一沉,一股热流顺股而下,便瞬间惊醒了,哑姑娘拍醒了如意,一群人顿时忙活了起来。   那几个产婆子十分的纳罕,从未见过双胎也这般顺利的产妇,也不哭疼嚎叫,也不娇滴滴的,只咬紧了软木塞,十分的配合。   不过一个时辰,在天刚刚破晓的时候,一个小娃被拍了脚心,哇哇的啼哭了两声。   肚子里还有一个产婆们也不敢轻心,只在朝霞漫天的时候,姗姗来迟的小囡囡才终于来到了人间。   小囡囡从头到尾都不哭一声,只在洗澡的时候,嘤嘤了两声。   几个人伺候着素云收拾了干净,才将两个小娃送到了素云的身边。   素云觉得身子没有什么不妥,只低头看看两个小小的皱巴巴红彤彤的小脸的时候,一阵阵热流涌上心头,这是自己的孩子啊。   陆磊被放行了过来,声音颤颤的道:“娇娇儿,你可还好。”   声音颤颤抖抖的,还带着哭腔,顿时将个素云看呆了。   忙招呼他去看孩子,他也不肯,只扒着床帮,定定的看着她,哪里都不肯去。   卫妈妈这时候带着两个小娃去了屏风后面,将空间让给了两人。   陆磊伏在素云的床头便,小声的道:“娇娇儿,辛苦你了。”   素云倒没有觉得有什么辛苦,只是累了些,看他如今在身边,便放心的睡了过去。   陆磊一夜几乎是未曾合眼,素云越是没有动静,他越是着急,只将那门口的一片地砖磨的锃亮,才听到说产婆说,生了生了,随即就是一声响亮的小子哭声。   而素云始终没有动静,产婆让他去看小子,他也无心,好在梅老太太是个有经验的,吩咐了人备了红封和土仪。   梅老太太笑眯眯的看着小小陆,满眼的欢喜,春喜早已将那红封各自发了几个下去。   产婆们本就是奔着二品夫人来的,往后头说出去,那也是备有面子,收益自是水涨船高,如今又收获颇丰,自然是更加的用心了。   直到那绯红的朝霞盛满了整个院子,那微弱小声嘤嘤两声,陆磊顿时来了兴头,只听那产婆小声的道:“恭喜大人,喜得千金!”   陆磊便高兴的涨红了眼睛,道:“夫人没事吧。”   得了那产婆的回应,才兴奋发道:“伺候的好,每人赏十贯钱!”   言毕便冲到了屋子里。   梅子箐站在梅老太太的身后,一动不动,心里便是盛满了苦涩。   有些人命好,便是真好,那西林寺的主持一句话,让素云与陆家的嫡孙子陆堂定了亲,陆堂病歪歪的一路考了上去,竟然中举了。   素云这边一退亲,自家便求了过去,之后石头便一路的升官加俸,要说没有气运在,谁也不信的。   梅老太太带头进了产房,看到素云脸色还不错,忙上前安抚道:“素云可是我们家的大功臣,快歇着,孩子们都好得很。”   素云虚弱的笑笑,道:“多谢祖母和婆母了,你们也累了一夜了,快去休息吧,我无碍的。”   梅老太太年纪大了,精神不如以前,折腾了一夜,也表达了态度,留了一个小匣子,由着春喜就出去。   梅子箐站在那里看着两个红彤彤的孩子,和依偎在一起的两个人,想凑上去,又不敢,只垫着脚多看了几眼。   陆磊见她没走,忙道:“阿娘,看看我的儿子和女儿。”   梅子箐愣愣的去了那两个摇篮里头,两个皱巴巴的小脸正睡得香,两行泪就落了下来,“真像我们石头小时候。”   其实她生陆磊的时候大出血,昏迷了半个月,根本没有见过陆磊的样子,干巴巴的说了这句话,倒让陆磊的眼睛红了起来。   卫妈妈翻了个白眼,只守在摇篮前,哪里都不肯去,在她们的眼里,梅子箐是个危险的任务,不晓得什么时候发起狂来,可谁也招架不了。   那稳婆瞅着气氛不对发话了:“老太太,您可放心吧,我们伺候的好呢?你就准备好洗三的贺礼就成了,这孩子还小,见不得这么多人,也好让产妇和孩子多休息休息,大家跟着累是不假,最累的还是夫人啊。”   一席话敲醒了陆磊,他搀着梅子箐的手臂,将人送出去了院门去,道:“阿娘,快去歇息吧,别担心了,一切都有我呢。”   这时候刘元急步过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陆磊的神色凛了凛,淡淡的道:“盯紧了人,莫要出岔子,其他的事情都由着他去。”   “是!”   在进门的一瞬间,那满脸的冷意才褪去。   素云累极了,脸上带着两团红晕歪在靠枕上,睡着了。   两个小娃倒是乖得很,静静的躺在摇篮里睡觉。   陆磊只觉得此刻的他的喜悦,早已超过了当初升转运使那会。   看着三张恬睡的睡颜,只觉得便是此生都只能如此了,也足够了。   也不肯回房休息,这产房按着现下的说法是凶房,他只觉得自己手上的人命过了不知有多少,论凶,谁又能凶的过他。   自己抱了两床被子,在软塌上休息了。 第二百零一章 月子里也有人不消停   洗三当日,素云没能出门,卫妈妈连同如意几个,小心谨慎的抱着龙凤胎出去了一趟。   素云躺着心急如焚,好在并没有等多久,就抱了回来。   回来的时候,关夫人也抱着小囡囡来了。   瞅着两个酣然熟睡的小娃,满眼的羡慕:“你这倒好,一次得俩,一齐便凑了个好字,当真让人羡慕的很。”   “多谢夫人吉言了,我看他们俩倒是个心大的,也不爱哭,估摸着像了大人的脾气。”   “大气才好。”   关夫人是个经历过的,晓得她如今身体正许虚着,也不敢不停留,直言道:“你多休息吧,待客那天我就不来了,省的你人来人往的休息不好,对了,我阿娘非得说你婆母是我多年前失踪的姐姐,还将那个庶女放在了你婆母身边,今日洗三,你婆母一直将她放在身边,倒像是处处给着脸面,我阿娘脾气糊涂,要不然也不会奔着我来了,你可知是怎么回事?”   素云笑笑:“我婆母不喜欢我,她那边的事情,我也甚少去过问,只初一十五的聚聚,她是我的婆母,我也没理由过问她的事情。”   “你那婆母,若说是我的姐姐,我倒也没有印象了,但我就觉得她有些怪怪的,看人的时候死盯着,像有些……”   素云当然知晓梅子箐的事情,只是家丑不可外传,只得笑道:“我与她相处也不久,成亲没多久便随了我家大人去东京吗,她性格是极好的。”   关夫人听到这里,倒也不好再说什么,只道:“让你身旁的丫环婆子多注意些。”   两个人又闲聊了几句,关夫人就辞别了去。   素云看着两个胖了一些的小娃,抱着大红间着金线的包被,漫不经心的道:“我的好婆母,又想出什么幺蛾子。”   卫妈妈便道:“大娘子也莫操心,她不管怎么样,也翻不出什么水花来。”   当晚,便传出陆磊怒砸书房,将梅老太太和梅子箐连夜送走的事情来。   潘文雪虽是个庶女,但自小心气高,虽善隐藏,还是没有瞒过嫡母的眼睛。   潘老夫人和潘夫人之间因为潘文雪的小娘,便是早些年就已经撕破了脸皮。   潘老夫人看不得自己的儿子和儿媳过的亲密无间,夫妻和美,便趁着潘夫人有孕时便自己身边的大丫环给了潘大郎。   潘大郎有着潘夫人这样的解语花,又辛苦的孕育子嗣,哪里愿意。   潘老夫人也是个人物,灌了药,将人关在了一处,生米煮成了熟饭。   潘文雪的小娘也是有些造化,便一举得女,生下了潘文雪。   潘夫人心中的郁气十几年也未消,只掌管了家中庶务之后,便处处针对潘老夫人,两人日日针尖对麦芒,谁也不肯退让几步。   潘大郎因为潘文雪这事情,在潘夫人这里落了个不好,便一心扑在职务上,混的也风生水起。   潘夫人手握实权,终究还是占了上风,潘老夫人一怒之下,便收拾了细软,来了江都投奔自己的女儿。   她手里头有钱,自然过的也舒服的很。   只见了梅子箐,便陷入了魔怔里,越来越觉得梅子箐就是多年前失踪的女儿,梅老太太却是在人牙子手里买的梅子箐,这便成了一桩悬案。   梅老太太不参与潘老夫人和梅子箐的来往,两人便成日的混在一起,潘老夫人还写信给潘大郎,说道找到他的姐姐,叫他来江都府城相认。   这信落在潘夫人的手里,又道这老婆子去了府城还不安生,便直接将那信塞与灶下做了引火的,潘大郎不知晓,自然不会来。   潘老夫人见潘家始终不来人,只好又出了主意,她这便宜的外孙子,正是这陆大人,可是比自己的亲儿子官职还高的,又想着将自己的庶孙女潘文雪给送到陆磊的身边。   潘文雪羞答答的推辞了一番,便也同意了。   寻了多个机会,都给陆磊躲了过去。   今日潘老夫人给梅子箐出了主意,便是多年前,她对潘大郎的那件事。   梅子箐忐忑不安的将汤哄了陆磊喝掉,又将那潘文雪留在了他书房伺候。   潘文雪看着身量颀长的陆磊,威风凛凛虽冷面了些,但是女子所崇拜的对象不就是这样的嘛,早就动了一颗芳心。   能转运使的妾,那也比寻常的人家的正妻来的荣耀了,再说她那嫡母一向恨她母女入骨,哪里会给她寻什么好亲事,倒不如顺水推舟,成了这好事。   陆磊十几岁上便出了门,自是心狠手辣的主,不仅对敌人心狠手辣,对自己更是,不晓得那潘老夫人哪里搞得的药,药性猛的很。   他看到身着单薄的潘文雪羞答答的就要往他榻上俯身过来,将那枕下的长剑拔出,潘文雪吓得花容失色,在他眼中更是显得丑陋无比。   陆磊浑身像个虾子一样抖着,那药便不是凡物,他只忍耐着将人丢出去了门外,又将那房内的一应事物打砸了一通。   又纵身跳进了冰冷的池子里泡了半宿,才算作罢。   刘元看着潘文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身子,将人带去了梅子箐的院子里,连夜将人送回了南城,然后亲眼让梅子箐看着娇羞无力的潘文雪在陆大郎的身下娇吟婉转。   梅子箐吐了一口鲜血,才算罢了。   等到孩子满月的时候,陆磊的父母均未出现,只有一个花白头发的梅老太太颤颤巍巍的坚持了一会,便被丫环扶了下去。   才知晓那潘文雪竟然成了陆磊父亲的小妾,只众人都闭口不谈,她也索性不问了,毕竟是长辈的事情。   今日的出月子的大事情,她生生的做了个双月子,待出了产房,才发现,已经是十一月里。   回到了自己原来居住的屋子,还觉得有些不习惯。   两个孩子按着惯例是跟着奶妈妈住的,两个奶妈妈,一口京话,人又干净利索的很,素云用着倒是极为的舒心。   林晴照来拜访,手里抱着一个爱不释手。   “这双胎的不多见,龙凤双胎的更是稀罕,我要多抱抱,也沾些喜气。” 第二百零二章 林晴照的缘分   素云淡淡的笑,熟练的将孩子放在床上。   “卫妈妈给我说了你的事,挺为你高兴的,那人对你可好?”   林晴照脸上荡起一抹红晕,语气却有些自豪的道:“人跟陆大人比是普通了些,但是跟许焕比起来,比他高,比他俊,虽然是个落榜的,但是满肚子学问,得了陆大人的照顾,在县学里教书,打算三年后再考一次。”   她一脸的笑容,神情却还是萧瑟的些:“他阿娘前些日子托了媒婆上门,定了年后三月的日子说来不怕妹子笑话,我这二婚的聘礼,是我头婚的五十倍。”   素云有些不解,没有说话,就顺手将折叠的小衣裳,放在了箱笼里。   “许焕娶我,给了六贯的彩礼钱,我虽说没有娘家了,也自带了万贯的嫁妆进门,却落得如此下场,如今我跟他说我一个和离的妇人,他却拿了三百贯的彩礼,前来求娶,你说,这是不是很讽刺,我不是在意钱多钱少,只是那些年当真觉得自己不值得!”   “他阿娘人也和蔼的很,看着倒是别许焕他老娘好些,但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我这次可不会将钱财露出来了,吃一堑长一智,我真的是怕了,虽然他看着倒不错,我心里也没说没底的。”   “我虽未见过王秀才,但我家大人说过此人心性淳朴,倒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我家大人鲜少这么评价人,能得了他这话,想必对方是个靠谱的。”   素云接过她怀里的孩子,轻轻的放在了床上,看着两个孩子并头躺着恬睡,道:“两个月了,现在吃的好胖了,别看是个奶娃子,一直抱着也挺累的,走,我们去小花厅。”   两个奶妈妈自然是守着孩子的,素云对她们笑笑,挽着林晴照的手,去了小花厅。   “妹妹我这次来,确有件事相求。”   “你我之间还需要用到求字,说来便是。”   林晴照脸色涨的通红,期期艾艾的道:“听闻府上的卫妈妈是个懂些医理的,我也不好去医馆,想请卫妈妈给我把把脉,看看可是有什么问题?”   “这有什么为难的,等会卫妈妈来了,叫她便是,哪里值得你这样的为难。”   素云窝在家里坐了双月子,陆磊将她护的严严实实,梅子箐也没有再次上门,只有梅老太太来了几次,都显得异常疲惫。   素云晓得肯定发生了什么事,卫妈妈她们也不说,她也索性不去问了。   毕竟养好自己的身子,照顾好孩子才是她最重要的事情。   如今林晴照来探访,正好赶在她出双月子,自然是有诸多的话要说。   林晴照也不扭捏,只将自己多和那王秀才的事情原委道了来,满足素云的急切的八卦的心。   原来那王秀才八月里去了东京去赶考,在客栈里病了一场,考场失利,就在九月里随着众多的学生一起回来了。   恰巧他母亲病了,他便按着王夫人的吩咐去了福陵寺去还愿,虽然没有中举,但人平安归来便是最好的。   王家虽不是什么大富的人家,因着王夫人奁产众多,他却是个一心读圣贤书,并没吃过苦头的,所以才会在客栈里病了一场,影响了发挥。   他是个孝子,去福陵寺上香这事,便是陪着王夫人多次了,自然轻车熟路的去了。   旁边一个烟紫衣裙的女子,正虔诚的行礼,二人礼毕,只扭头望进了对方的眸子里,王秀才便羞涩的低了头,再次抬起头的时候,那烟紫色身影已经翩然而去了。   他一心读书,早些年也订过亲,只是那女子攀上了富贵,便弃了婚约。   他如今孑然一身,只等今年中举后再定亲事的,如今落了榜,母亲又在病中,又耽搁了下。   只一眼便将这烟紫衣裙的女子看进了心里。   追了一段路,却始终不见了人影,忙复去了殿中,去询问那女子的信息。   小沙弥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自然不敢透露女眷的名讳,直言道不识得。   只是有缘人,便是有缘人,回去的小路上,就看到一个烟紫衣裙的女子,和她的丫环站在路边,旁边是跌在路上的小驴车,和那啊哦啊哦跌断了腿的小毛驴。   他忙吩咐车夫停下,自己去了车夫的车辕子前坐着,让林晴照主仆二人坐在车厢里。   林晴照本来不愿意,只是环顾了天色,路上的行人渐少,那车夫已经托人送了信,便是在多等下去,不晓得要几时了,只得多付了赁车的钱,又连连道谢才辞别了车夫,坐上了王秀才的马车。   王秀才一门心思载了林晴照直接送上了门,看着主仆二人入了林氏绣铺,便直奔了王夫人的院子。   期期艾艾的也不肯走,王夫人看着儿子羞红的脸,哪里会不晓得发生了什么。   仔细追问了下去,才晓得自己的儿子对那林氏绣铺的老板娘林晴照一见钟情了。   她身为小富之家主母,这附近的绣铺子还真了解了个透彻,晓得这林娘子是个和离的人,当下便说了,表示不愿意。   王秀才竟然是个痴情的,只默默的退了去,也不辩解。   只县学里放了学,就自顾的去了林氏绣铺,涨红了一张脸,在一众女子的打探的眼光里,熬走了最后一个顾客。   便上前对着林晴照道:“小生今年年方二十,曾经订过亲事,女方嫌我没出息,退了亲去,如果娘子不嫌弃我清贫,我愿意遣媒婆上门提亲。”   说着便一躬到地。   林晴照看着那男子,红透了一张脸,眼睛却明亮的灼人,她从未被人当面表白过,也红透了一张脸。   她经过的事情多,倒率先恢复了几分冷静,“多谢公子的青睐,劳公子一回,我是个和离过的妇人,公子怕是不晓得吧,还有公子可否问过自己的家人了?”   王秀才羞愧的落荒而逃,林晴照只笑笑,便恢复了平静,这些日子来求娶的不在少数,皆是派了媒婆上门的,像这样见了她一面便亲自上门来的,王秀才却是第一个。 第二百零三章 王秀才如愿以偿   这些事情只是在林晴照的心里激起了一丝涟漪,便被她默默的掀了过去。   哪里晓得没过多久,那熟客媒婆上门了。   那媒婆穿红戴绿的扭着身子,就冲着林晴照道喜:“大喜大喜啊,林娘子我又来提亲了!”   “劳烦妈妈了,那甘家的亲事我不能答应,我刚出了那火坑,没道理再去跳进另一个火坑里面去!”   翠珠板着脸上了茶和果子,便板着脸又站去了后面柜台去了。   媒婆也不在意,捏了果子,笑的露出了一嘴黄牙:“这回可不是什么甘家的提亲了,那耕读之家的王家,你可知晓,王夫人托我上门给她家的二爷提亲的,那可是个秀才爷呢?你说这是不是一桩好婚事?”   林晴照自己默默的猜测了几天,哪里料到这王秀才竟然闷声干大事,竟然说动了王夫人,遣了媒婆上门了。   她淡淡的笑道:“妈妈说的那个王秀才,我却也没有注意过的?”   那媒婆一拍大腿:“哎呦呦,那日林娘子去福陵寺去上香,回来的时候赁的驴车坏在了半道上,那载你回来的就是王秀才啊!你看这可不是天赐的好姻缘啊!老天爷都瞅对眼了,给你俩帮上忙了?”   林娘子依旧淡淡的笑道:“我什么条件,别人不晓得,妈妈还能不晓得,他们家可能接受我这和离的妇人。”   “林娘子可不要妄自菲薄,便是那二八年华的姑娘,也抵不过您这样的人才儿,王秀才必定是你的有缘人!”   林娘子只端了茶,不说话,那媒婆又口若悬河的夸奖起来了王秀才。   半晌见林娘子依然默默的饮茶,不由得急了起来:“林娘子您看……”   这时一个打扮的十分朴素的妇人,从门外面走了进来直言道:“我虽不太喜欢你,可我儿子实在是喜欢,他既不是长子,无须计较太多,若林娘子愿意,便考虑下我的儿子。”   林晴照晓得是那王秀才的娘,忙恭敬的行了礼,忙让茶让果子。   那妇人神色平和了一些,径自落了座。   林晴照见惯了许母的跋扈,她与许焕之间,许母也是个最大的变数,如果不是许母处处挑剔她,她和许焕之间也不会散的这么顺利。   一个家里如果不得婆母的欢心,便是结合在了一起,也终究是一桩不收祝福的姻缘。   她已经失败了一次,绝不会允许再次失败。   便敛了心神,带了笑道:“我自认是个和离过的女子,自认为便是自己带了些瑕疵的,我也除了这个铺子,也没有什么嫁妆了,跟王秀才终究还是配不上的,多谢王夫人的青睐,终是我没有福气,进不了王家享福,还是劳动王夫人和妈妈白跑了一趟了。”   王夫人本以为是林晴照不守妇道,勾引了她优秀的儿子,如今听得林晴照的意思,却是没看上她儿子,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头也大怒起来。   “往日和林娘子打的交道不多,原来林娘子除了会做生意,竟然连口才都这般的好,我儿子虽然年纪大了些,退过亲,还是个雏儿,配你林娘子还是绰绰有余的,你既然不愿意,我其实也不太欢喜你进门,我此番上门却是我儿苦求来的,既然你们没有缘分,那便罢了!”   说着趾高气昂的带着媒婆就出了门。   林晴照见她这般走后,自己也呆立半晌,心里纠缠着无数的思绪,最终还是晒然一笑,释然了。   她承认对于王夫人的话,心头还是触动了良多,她一生除了自己的娘亲,从未得到过这样的情意。   不管是父亲,还是许焕,还是诸多来上门求娶的人家里,她从未想过还能有人为她这般的付出。   乍一听有人为她寝食难安,苦求了许久,才打动他母亲,心里自然是感动万分的。   只是这情意一旦散去,还能有多少真心在,只此过后,便是只言不提,便恍惚了些时日。   那王秀才竟是个痴情的,便每日下值,便在铺子外头呆上一会子,不管林晴照在不在柜台里面,还常常托了闲汉,送些花草和小吃来。   就连翠珠都劝说林晴照,这般痴心的人堪为良配。   人彬彬有礼,仪态又出众,又肯为自己费心思,林晴照哪里会不喜欢,只默默的婉拒了一些时日,就默默的收下了。   突然有了几日,那王秀才却突然没来了,林晴照狠狠的拧了自己几把,道自己也忒的容易被打动了,如今人家失了兴致,也好恢复往日的平静了。   一方面又担心他是因为没兴致了,还是因为出了什么事情。   翠珠出门打探了一番,道王秀才已经几日未去县学去了,问了那县学的门子,门子也不知。   正慌神间,那王夫人再次上门道:“我儿为了林娘子已经卧病多日,心神难安,只病的没了个人形,还望林娘子大发慈悲,能应了这门亲事。”   林晴照大受触动,半推半就的应了下来,不过丑话也说在了前面,她婚后可以孝敬长辈,只是要住在这铺子里。   那王夫人哪里有不同意的,忙道:“只要应了亲事,便什么条件都答应。”   于是就迅速的遣了媒婆来,于是,插簪子,下帖子,下彩礼。   林晴照又是和离过的,且没有娘家,只一切从简,短短的半月便定了亲事,日子定在了来年的三月三之后的三月初七。   素云仔细的打量她一番:“瞧你这模样,对那王秀才定是十分满意的喽。”   林晴照见她说话语气中带着戏谑,不由得抬高了嗓门:“我也不亏,那王夫人拿了三百贯的彩礼,我也不需要日日的伺候在跟前,不晓得有多好,自然是满意的。”   “王夫人连这条件都答应了,还真舍得。”   “那王秀才是装的,不过不吃饭倒是真的,生生的饿了许多天呢?”林晴照脸色红扑扑的,眼睛里亮晶晶的。   素云看她一副沉浸在新感情里的娇羞样子,只得恭贺了她一番,直言道她成亲当日,一定到场,才将她送了出去。 第二百零四章 又是一年   卫妈妈也感叹了几分,“这林娘子也算苦尽甘来了,这王秀才是个好的,日后便中了举做了官,只管将林娘子带去了任上,还不是照样过的和和美美的!”   素云笑着应着:“那可不是啊,也算是得了个好姻缘。”   “谁得了个好姻缘啊!”   陆磊一身便服,头发湿淋淋的回来了。   素云一见他这个模样,慌忙道:“瞧你这人,半点不爱惜自己,头发怎么不绞绞干再出门,这都腊月的天了,今年这么冷,一吹风可不都冻成冰渣子了。”   说着上手一摸,只觉得冻得邦邦的,忙道:“外面竟这样冷了,刚洗的头发怎么就上冻了。”   陆磊看着卫妈妈几个退了下去,忙将人揽进怀里,道:“以前都是自己胡乱绞了的,但是我想想,我娘子可是今日出月子的,我若自己绞了,可没有人心疼我了!”   素云娇嗔的将陆磊摁在软塌上,要给他绞头发。   被他铁壁一伸揽在怀里,手中的巾子夺了去,自己胡乱的擦了几下,冰碴子落了下来,簌簌的落在素云的脖子里,她惊呼了一声,“好凉!”   陆磊才松开手,让她摁在火笼子旁边,细细的擦了头发。   人也不老实,将素云的手拽过来,趁空就啃了几口,素云嫌他不老实用那绞发的巾子拍了几下,他才低沉的笑着,老实了一会。   素云晓得他憋坏了,因着是双胎,便是那册子上写到三月后可浅行房事,他只怕的要命,便自个胡乱的在小屏风解决了,也绝不敢动素云。   整整一年过去了,只怕今日绝对老实不了,便是做好了准备,还是没禁住他的炽热的眼神,被打横一路抱着越过了小花厅,小东屋,径直进了内室。   小东屋里的奶妈妈见素来冷冽的大人,突然打横抱着以手掩面的大娘子直奔了内室。   内室里便传出来惊呼声,一阵阵压抑的低低的娇吟声,和男子粗重的喘息声。   两个奶妈妈,听到这般的动静,初初的楞了一下,吓了一跳,俩人好吃好喝的在府里养着,什么都不用去做,只要好好的奶着孩子,便是听到这样的动静,也不敢擅自离开。   只两人对视一眼,捂住了嘴,偷偷的笑了一回,都羞的满脸通红,又不敢出声。   直到那抬了热水的婆子过来,吩咐她们带着小公子和姑娘去西边厢房避避,两人才各自抱了孩子,满脸涨红的去了西厢房。   卫妈妈将人遣散了后,亲自守了房门,直到房里没了动静,才吩咐了灶下的婆子去送热水。   素云瘫软在塌上,若说陆磊以前在她面前是那温顺的大狗,如今这番行动便形同饿狼,只要将人拆吞入腹,骨头都不剩一根的那种。   她连骂人的话都说不出了,任意的被陆磊抱去了软塌上,见他乐滋滋扯了新的被褥去铺,虽然铺的乱糟糟的,如今也计较不得,他又拿了巾子沾着热水给她清理了,就此昏沉沉的睡了。   两个孩子跟惯了素云,半夜里头哭了起来,奶妈妈喂了奶也不顶事,奶妈妈又不敢去打扰素云,只哄着在屋里转圈圈。   陆磊听到了西厢里的动静,卫妈妈晓得他今夜断然荒唐的很,只斥退了丫鬟婆子,如今想找人也不好找。   索性自己穿了外衣,神情柔和的一手一个将孩子抱回了内室。   素云迷迷糊糊听得孩子的哭声,艰难的撑起身子,“怎么哭了?”   陆磊将她按下,道:“睡吧,有我呢。”   说来也怪,或许俩孩子被他一抱,觉得很安稳,又或许穿过了几间屋子,躺在了素云的身边,不哭也不闹的安稳的睡了。   陆磊将孩子放在里侧,看着三张恬睡的娇颜,一时间竟舍不得睡了,他很喜欢看素云熟睡的样子,安静甜美,如今又添了两个与他们相貌相似的孩子,微微的笑着,心情极好的放下了帐子,自成了一片单独的空间。   翌日,素云在咿咿呀呀的声音里醒来,就看到帐子轻轻的挂起来,陆磊坐在她身旁,手里抱着一个包被,眼神温柔的哄着晃着。   她看着眼前半束发的人,乌发毫无章法是垂在肩头,粗粝的手生疏又温柔的拍着孩子,温柔的眼神,仿佛捧着是心肝宝贝一样,静静的看了很久。   直到身旁的一个嘹亮的哭声响起,才手忙脚乱的去哄。   龙凤胎的性格完全相反,那哭声嘹亮的是妹妹,吭吭唧唧的是兄长。   两个人从知道怀孕起,就一起起了许多的名字,不是陆磊不喜欢,就是素云不喜欢,索性便叫了小名,先喊着。   长子唤:豆豆。次女唤:朵朵。   说来也怪,这豆豆有个毛病,听不得别人叫他豆豆,只要唤他豆豆,他便吭吭唧唧的哭闹不止,如果奶妈们叫小公子,他就老神在在的相安无事。   素云总结出一个经验,翻了几本书,决定叫他,陆北梁,小名换成梁哥儿,他才不哭闹了。   卫妈妈道:“我们梁哥儿是兄长,就是要稳重些才好,叫什么豆子菜角的。”   豆子菜角的取名者陆磊,只摸着鼻头,讪讪的去逗弄朵朵去了。   朵朵特别喜欢陆磊,听到他的声音,比听到素云的声音还要开心。露出来的小手,有劲的挥舞着,嘴里还哦哦哦的。   “我们朵朵真乖,就是喜欢阿耶,阿耶的乖宝贝。”   素云看着亲热的父女俩,没少拈酸吃醋。   出了双月子就是腊月初十了,素云刚一回过神,就到了大年三十。   奶妈抱着梁哥儿和朵朵,分别坐在了下首,梅老太太坐在最上首,左边是陆大郎和梅子箐,右边是陆磊和素云。   卫妈妈奉上了蒲团,陆磊跪着,素云福礼,各拜了年,梅老太太小的见牙不见眼,分发了红封。   素云也将孝敬的衣物鞋帽奉上。   梅老太太连声道:“快起,快起,哪有这么大的规矩。”   陆磊和素云起身后,奶妈妈分别抱着梁哥儿和朵朵拜下道:“梁哥儿,朵朵,给太祖母拜年了。” 第二百零五章 年夜饭的争执   梅老太太将梁哥儿搂在怀里,亲香了一会,又递给奶妈妈手里,送了两套金子打的项圈手镯等。   一家四口又向陆大郎和梅子箐拜年。陆大郎老实巴交的坐在椅子上都有点坐立不安。   梅子箐沉默着,接过素云的节礼,伸手要抱朵朵,素云心里不急,抱着朵朵躲避了一下,堂里的气氛顿时凝结了一下。   素云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后,笑道:“婆母,我闻着有些臭臭的,让妈妈带下去换个尿布吧。”   说着那妈妈极有眼色的接过去,去了隔壁的屋子里,梁哥儿被陆大郎颤颤巍巍的抱在怀里,梅子箐眼巴巴的望过去道:“梁哥儿,我是祖母啊。”   陆大郎忙将梁哥儿递给她,她却又不接,身旁的奶妈赶紧的接过来,她才一摆手道:“来,梁哥儿,祖母给你备了礼物,希望你能快快的长大!”   奶妈妈手脚快,很快将朵朵送了过来,还没等梅子箐出手,陆磊伸手抱了去,亲自抱着朵朵,做了拜年的姿势,梅子箐讪讪的,拿出了一个小盒子。   奶妈妈赶忙接了去,“朵姑娘谢太太赏赐!”   梅子箐只探了身子去,并没有要从陆离的手里接过朵朵的意思,素云在后面松了一口气。   实在是梅子箐口口声声的都是孙子,半点没有提及孙女的意思,如今她突然要抱,才会觉得诧异。   简单的拜了拜了,潘文雪作为家里的唯一的侍妾也上前来,给梅老太太梅子箐拜了年,对着陆磊和素云行礼的时候,素云只扭身避了避。   再怎么说也是她公公的妾,她虽说是官家的夫人,但实在也不想在这年节里多生是非,只避了一半去,也算成全了一个礼节,也不会让陆大郎的脸上难堪。   妾是没有坐下吃饭的资格的,据说梅子箐已经喝过了潘文雪的小妾茶,素云看着她小心翼翼的站在梅子箐身后小心的布菜,也觉得她可怜的很。   只是公公婆婆的事情,连陆磊都没有插手,她更没有插手的理由了。   梅老太太笑笑:“我梅桂花这辈子能吃到这样一顿饭,也是值了,来,希望我们以后都越来越好!”   说完便率先开动了第一筷,陆磊也哈哈哈一笑:“吃饭吃饭!”   陆大郎瑟瑟缩缩的坐在桌上,连胳膊都不敢和梅子箐挨边。   梅子箐看着他瑟瑟缩缩的样子,哼了一声,正巧那潘小娘潘文雪又夹了一块肉,要布给梅子箐,吓得一哆嗦,一块肉就这么的掉在了梅子箐的手上。   梅子箐将筷子掷在桌上,那筷子崩在了梁哥儿的脸上,一向不爱哭,只叽叽歪歪的梁哥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旁边的朵朵听到兄长的哭声,瞬间也爆发她一贯的大嗓门“哇”的一声哭的比梁哥儿还响。   这事就发生了一刹那,素云刚刚拿起了筷子,就发生了。   她赶紧放下了筷子,赶紧抱起了朵朵,另一个奶妈妈也一起抱着哭闹的孩子去了隔壁了。   陆磊阴沉着一张脸,往身后的椅背上靠了靠,然后抱臂看着梅子箐失去了往日的精致正用那筷子,抽打着潘小娘的手臂,那潘小娘瑟缩着,也不敢躲,一边是瑟缩一边还要强忍着痛楚,将手伸的更往前。   两人闹成了一团,愤怒的骂声,委屈的哭声,就这样充斥了整个年夜饭的桌上。   陆大郎推开了椅子,将饭碗摔在了地上,大吼一声:“够了!”   瓷碗摔在青石的砖上,啪的一声,瓷片溅起,其中一片溅到了梅子箐的脸上,她不敢相信的指着陆大郎道:“你……你......”   陆大郎的腰板佝偻着,像一头受伤的野兽,一下子抱头蹲在了地上,“梅子箐,子箐,你就放过我吧,你觉得我陆大郎已经配不上你了,我们就分开吧!”   此话一出便像捅了野蜂窝,梅子箐疯魔的抓了东西就往陆大郎身上砸去,嘴里哽咽出声:“你,陆大郎,你,疯了,你当初许诺是怎么待我到了,你都是做了什么,做了那么多对不起我的事情!”   “我说了多少次了,我没有碰她一手指,那孩子不是我的,你不信,百般的发疯,夜夜坐在我床头上像女鬼一样盯着我,我躺在床上不能动的时候,是谁在照顾我,是宋嫂,那发狂一样,打我伤口的人是谁?我也是人啊,梅子箐,梅姑娘,梅姑奶奶,你饶了我吧,给我一条活路吧。”   “那潘……”梅子箐呼吸困难,往后一跌。   陆大郎腾的站了起来,用手指着潘小娘道:“你在我这里作也就算了,我对不起你,我承受着,我全部都认了,你非得继续作,好了,到了如今的地步,你如意了,如意了?”   陆磊一拍桌子,冷冽着脸,将椅子一脚踢开,一语未发,转身去了隔壁。   素云抱着朵朵,迎上去:“怎么样了?”   陆磊缓了缓,语气生硬的道:“我们先回去!”   说着便带头走在了前头。   这是第一次素云见陆磊这个样子。   冷冽着一张脸,周围的火笼都挡不住他释放的冷气。   将朵朵交给奶妈,仔细的掖好了包被的角角落落,又盖上了皮毛的大氅,绕过走廊,素云对着梅老太太福了一礼。   梅老太太道:“乖孩子,赶紧回去了,叫灶下再送些饭菜来,都是我老婆子教女无方,好孩子,快回去给孩子叫叫,被吓到了!”   素云福了一礼,在卫妈妈的搀扶下刚刚踏出了廊下,就觉得凛冽的风吹来,夹杂着细细碎碎的雪粒子。   廊下的牛皮灯笼在冷风下依然打着旋散发着光晕,叹了一口气道:“下雪了!”   卫妈妈将她的风帽戴上,道:“大娘子,我们快回去吧,别让朵姑娘和梁哥儿等急了!”   素云回头看看隐约还有争吵声传出来的正堂,又望了望天,接了几粒雪粒子,叹了一口气道:“大人什么也没吃,等下叫李婆子下碗羊肉面送过来吧。” 第二百零六章 花灯相会   素云回到了屋子,并没有看到陆磊的身影。   这一日的好心情便完全都没了,看到如意拢着袖子站在门口,忙吩咐她去灶下吃点东西,赶紧去休息。   卫妈妈匆忙的送来了一个食盒,也被如意拉着出了院子。   素云一个人觉得有些冷,便自己拨了拨火笼子,添了些香炭进去,仔细的拨了拨,觉得热气厚重了一些,才盖了盖子。   在屋里转悠了半天,觉得实在有些无聊,又去了一趟西厢房,看着朵朵和梁哥儿睡的正香,检查了一番火笼,没有什么纰漏,又回了自己的屋子。   自己躺在床上半天也睡不着,隐约的听着外面隐约的爆竹声,烟花声,甚至还有欢呼声。   等到陆磊回来的时候,都半夜了,看他直直的站在床前,素云赶紧下来,一摸他的手,觉得冰彻入骨,埋怨道:“你去哪儿了,怎么这么凉,赶紧的去泡泡热水,炉子上还热着水呢?”   说着,转身就要去弄热水。   陆磊一把抱住他,素云碰到他的衣服,才发现他身上都湿透了,她只着了一件单薄的单衣,冻的直发抖,又不忍心推开他。   素云觉得此时的陆磊,就像一只受伤的鹰,被雨水淋湿了翅膀,飞不起来,脆弱的伏在她的肩头。   她轻抚着他的湿发,一下又一下,任由他紧紧的抱着,什么也没说。   半晌才听到他浓重的鼻音:“娇娇儿对不起!”   素云从未见过陆磊这样脆弱的样子,只哄着他去烘干了头发,直到陆磊呼吸均匀,才晓得他睡了过去。   给他严严实实的盖了被子,看了他冷峻的眉眼,也跟着睡了。   待到了一大早,就不见了素云的身影。   卫妈妈已经将早饭摆了过来,看到朵朵又展开了高亢的哭声,连忙接过来哄,忙了一会儿,本想问问昨天那边怎么样了,一忙也给忘了过去。   等到了中午的时候,才想起来,忙招来卫妈妈道:“陪我去那边看看,昨天闹得那般动静,也不晓得现在怎样了?”   卫妈妈扯住她,欲言又止。   “怎么了?吵的更厉害了?”   卫妈妈才小声的道:“那也不知道,那刘管事半夜里就套了马车,将陆老爷她们都送走了,也不晓得是不是送去了城南的宅子!”   素云初初有些惊诧,仔细的一想,倒也符合陆磊的行事作风。   只嘴上惋惜了几句,心里还是松了好大一口气。   这公公还好,平日打不着交道,只吩咐下去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就是,梅老太太也是很开朗的老太太,十分的通晓事理,唯有一个梅子箐又是陆磊亲娘,平日里倒也过得去,只性情一日几变,十分的难伺候,她也为难的很。   如今这尊大佛被请走了,最多被人说两句闲话,素云的心里是真真切切的松了一口气。   任职的地方官鲜少有亲戚来拜访,初三开始陆陆续续的来了一些女眷,简单的拜了,又安排了回礼,转眼就到了十五。   府里今年多了梁哥儿和朵姑娘,倒也多热闹了几分。   陆磊怕良哥儿和朵朵看不到花灯,便带着刘元几个将芳菲苑布置了一番。   廊下,亭子里,树上,到处都挂满了灯。   素云怪他太过于铺张浪费,拿着手帕给他擦汗:“这么小的孩子,他们能看到什么?你这样太夸张了。”   陆磊只是笑笑,又继续踩着梯子给挂灯笼,“等到挨黑的时候点上灯,我家朵朵就看到了,朵朵不喜欢人多,这样又能赏花灯,人又不多,多好。”   素云说不动他,带着卫妈妈直接去了灶下,晚上的花灯要看,晚上的家宴也要办,她多少也是要过问一下的。   等到定好了宴上的甜品果子,各色的饮子,还有菜蔬和荤菜,就看到满院子的各色灯笼,陆磊则抱着朵朵,哄着她去看那美人灯。   良哥儿则躺在了摇篮里,咿咿呀呀的蹬着腿,小被子被蹬掉了,也没人理他,他也不闹,径自的蹬腿。   素云看着心疼的很:“好梁哥儿,阿耶和妹妹都去玩了,就我们梁哥儿一个在这里啊?”   说着抱着梁哥儿来到了那父女身边道:“阿耶只愿意抱妹妹,那阿娘抱梁哥儿可好。”   陆磊笑道:“梁哥儿乖,躺着挺好,朵朵那嗓门你也晓得,我不抱也不行的。”   素云白了他一眼,转身就回了房,陆磊也抱了朵朵跟了过去。   “我们要不要请公公婆婆来,毕竟是……”   陆磊神色僵了僵道:“放心,已经派了人去了。”   素云还要再说什么,陆磊一扭头又带着朵朵出去了。   素云也不愿见到梅子箐,只是这面子上,毕竟也得过得去。   自从大年三十不欢而散之后,半个月不见了,梅子箐消瘦了许多,原本富态的脸上,露出了清晰的下颌线,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低垂着眸子。   素云带着孩子上前去行礼,她也静静的垂眸,也不说话,素云又道:“朵朵问祖母安。”   梅子箐才抬起了头,眼里全然都是陌生,她看看朵朵,又看看素云,最后看了看陆磊,手抬了一下,声音有些嘶哑的道:“快坐吧!”   全然不复之前那个松山镇小院里,温柔贤淑的妇人,素云觉得她看到这样的梅子箐,心里难过的很,她宁愿看到跋扈发脾气的梅子箐,也不愿见到这样一潭死水的梅子箐。   她将朵朵放在奶妈妈的手里,上前一步握住梅子箐的手:“婶娘,我是素云。”   梅子箐呆滞的眸子,才慢慢的恢复了一丝波动,呆呆的盯着瞧了半晌道:“我知道。”   素云扶着她坐上了位子,看着婆子们依次上了菜,特意将桌上的蒸笼的打开道:“婶娘,小猪包。”   梅子箐定定的看着碗里素云夹得一个小猪包,雪白的身子,大大的嘴巴,两颗乌溜溜的眼睛,胖嘟嘟的正在盯着她。   她突然趴在桌上,嚎啕声顿起,哭的不能自已。   梅老太太看着素云道:“你婆母她好容易平静一些,素云你又何必招惹她。” 第二百零七章 梅老太太发火   话音一落,嚎啕大哭的梅子箐嘭的一声跪在了梅老太太旁边,身子瑟瑟的抖着,带着颤巍巍的哭声,“阿娘,你别怪素云了,我对不起你,我也对不起素云。”   说着便瘫倒在地上,陆磊又阴沉着一张脸,转身走了。   卫妈妈带着婆子将人扶起,领着去了隔壁去休息。   素云在外面候着,帘子里面清晰的传出梅老太太的声音:“子箐啊,我也不想说你了,我们虽不是亲母女,我待你怎样,你心里有数,你若还将我看做你的母亲,你就好好的待素云,哪家的媳妇有这么整齐,一下给你抱的俩,啊,孙女孙子,凑成一个好字,你有什么不知足,难道我这些年教你的教到狗肚子里了不成,你这般的作为,便是连那陆老婆子都不如。”   “啊,那陆老婆子针对你,是因为陆大郎不是她亲生的,你看那陆二郎的媳妇哪里如你,陆老婆子可有像你这般的为难过她?你扪心自问?素云待你如何,就算人不在身边,一年四季的衣裳鞋袜,都缺过你不成?你这样因为一点点事情,就各种为难她,你若是不改,别说别人,我就将你带回去了松山镇,你跟着我老婆子过日子吧!咱娘俩谁也别嫌谁,谁也碍不了谁的眼,你自己看着办吧!”   素云听得那轮椅的声音响起来,赶紧避开了去,然后斟了一杯茶,迎了过去。   “好孩子,走我们再继续吃饭,谁也不能挡了我们梁哥儿和朵朵的好心情,春喜,你去吩咐灶下,将饭菜热热,咱们继续吃!”   十五这天,梅老太太晚上很晚才走,她坚决不允许梅子箐留在陆府,看着漫天的灯笼和曦的道:“我们家石头,是个苦孩子,乡下没有灯笼,子箐身子不好,我又是个瘫子,别人家的孩子都有灯笼,我们石头只有用那南瓜开个洞,上面穿了绳子当灯笼挑,乡下的孩子不计较,我看的却心酸。”   梁哥儿和朵朵已经被奶妈妈抱回西厢去了,陆磊依然没有回来。   梅子箐在她身后推着轮椅,素云蹲下来握住她的手道:“祖母,苦日子都过去了,往后都是好日子,您看现在,这么多漂亮的灯笼,我们梁哥儿可开心了。”   “素云说的好,以后咱们都是好日子了,素云我替你婆母给你道个歉,子箐被我娇宠着,嫁给陆大郎之前,她连件衣裳都没洗过,家务活一概不会,就是绣绣花,看看书,我也没想着将她养成了一个呆瓜,她为了一个陆大郎的事情,迷了心窍,素云你不要与她计较,都是女人,你婆母也不容易。”   “祖母,这说的是什么话,您和婆母将石头养的这么好,都便宜了我一个,我感激还来不及,怎么会有其他心思,祖母你放心吧,待到三月里,江大夫来了,婆母就能好起来了!”   “祖母就爱听我们素云了,就是,等江大夫来了,一切就都好了,乖孩子,快回去吧,回头见了石头,也劝劝他!”   送走了梅老太太和梅子箐,素云瘫在软塌上,一动也不想动。   卫妈妈道:“老奴给大娘子打水,大娘子泡泡解解乏吧。”   素云点点头,“好。”   看着卫妈妈刚刚打开了帘子,又追问道:“问问刘元,可见到大人了?”   卫妈妈放下了帘子,回头又走了过来:“刘管事跟着大人出去了,出去的时候让如意转的话,刚刚老太太和太太都在,我竟给忘了去!”   素云扶着头,应了声,又道:“如意呢?”   卫妈妈刚刚打开帘子,如意就进来了:“大娘子,我在这呢?快来看看这是什么?”   如意手里捧着帕子,从袖里掏出来一个两个灰突突的疙瘩,“快大娘子,晓得你今天吃不好,李婆子埋的芋头,可好吃了,快尝尝。”   素云接过来,揭了皮,咬了一口:“味道不错,怎么想到埋这个了?”   “嗐,那梅太太每次来,都害的咱们食不下咽的,也真的好本事!”   如意正说着,被素云拍了一下手,她忙止住了话头道:“嗯,太太太活跃了,我担心大娘子饿的快,所以才让李婆子在灰堆了埋了些芋头。”   素云拍了一下如意,意思叫她不要说梅子箐,哪里晓得她张口一改,又说自己怕饿,顿时笑了起来,这如意啊也是个活宝。   如意见素云笑了,自己有些莫名,但是也跟着笑了起来。   一时间气氛倒也活络了一些,如意见此忙又往前凑凑,“大娘子,好不好吃?”   素云看着如意这样,心里舒了一口气,如意这还是小孩子心思啊,看来那刘元有的等了。   “好吃是好吃,这晚上还是不要多吃了,别积食了!”   如意又凑近了几分:“大娘子,我这样算不算有功劳?”   素云觉得今天的如意有些奇怪,不过看着她认真的眼神道:“当然了。”   如意神神秘秘的趴在素云的耳旁嘀咕了一阵子,然后使劲的点点头,表示自己绝没有骗人。   素云笑道:“好,给你们放假,不过得有人跟着你们才行,你们俩出门我可不放心的!”   “叫哑姑娘跟着吧!”如意大眼睛闪啊闪的。   “好,你提前跟哑姑娘说好,别让她有急事。”   如意见素云答应了,才蹦蹦跳跳的去了,连包芋头的帕子都没有拿去。   素云也没有叫她,只团好了一团,放在一旁。   陆磊又是大半夜才回来,素云听到动静忙起身去迎,只见一个踉踉跄跄的人满身的酒气扑面而来,手脚倒也挺麻利的,撩开帐子,径自倒在床上呼呼的不动了。   素云看着这样的陆磊,又气又急,一时间哭笑不得。   但也不能由着他这样的睡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有扒下一件外衣,反倒把自己累的气喘吁吁。   只得将他使劲的往里推推,自己又扯了一床被子,挨着床沿睡了。   刚刚躺下,一条手臂就横了过来,粗重的气息混着酒味,扑面而来。   这男人如今长了胆子了,动不动就出走,今日竟然还敢喝的醉醺醺的回来? 第二百零八章 贪婪无度的施家人   虽说如今是盛世,家家都有工做,有钱挣,但是永远不乏一些好高骛远,贪婪的人。   二月二龙抬头这天,施盈盈和如意换了新衣裳,每人又套了一件常见的披风,施盈盈手巧,将那寻常的披风加了一圈细碎的兔毛边角料,细细的一条点缀的两个小姑娘,人比花娇。   两人手牵着手,各自挎了一个小竹篮,后面跟着笑的憨憨的哑姑娘。   哑姑娘从伤养好了以后,就被素云接回来了,她不会说话,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趁着圆润的脸庞,比如意胖了两圈不止。   但手脚极为勤快,爬树爬墙没有什么能难得住她的,顿时将如意稀罕的不得了,日日的缠着她,要学几手功夫。   哑姑娘脾气好,不像春风整天冷着一张脸,如意但凡要出门玩,她都要带着哑姑娘一起。   施盈盈喜欢刘元,偷偷的量了脚印给刘元做了两双鞋子,可刘元十分冷漠的拒绝了,她无奈之下,便想着跟帕子针线一起,去卖掉,换几个钱便得。   如意是个爽利的,两人住在一间屋子里,如意从不奈何去拿针线,自然也不会想到施盈盈竟然给刘元做了两双鞋子。   施盈盈二人刚刚出了后门,就看到两个人围了上来,领头的那个黝黑的汉子,胸前还有一朵白花,她脚步顿了下来,竹篮子掉在地上。   如意有些不解,刚刚捡起竹篮子,就看到那两人一前一后的将盈盈拽了去了墙角:“盈盈啊,你祖母没了,我们在陆府等了你许多天,你终于出门了。”   如意知道盈盈的祖母,当初两人就是因为卖艾草才熟知的,只想到那个慈祥的老太太,熟练的编著艾草绳,一边絮絮叨叨的讲一些故事。   只暗暗的垂下头,也有些难过。   就听到盈盈尖利着嗓子道:“二叔,你每月每月踩着点来问我拿钱,我的月钱一个子儿都没留,全给了你给祖母买药,你现在告诉我祖母没有了,你可有半点良心,那钱,你拿了做什么去了?”   施盈盈被二人挤在墙边,浑身打着哆嗦,声音尖利刺耳。   脸色苍白的可怕。   指甲掐在手心里,清白的一片。   那汉子黝黑的脸上满是羞赧,“是二叔照顾不周,可是盈盈你要接受现实啊,你祖母她如今去了,我们也没有办法?”   “那你要问问你的好媳妇,为何祖母会伤了腿,生了病?她为了银子将我卖出去,祖母为了救我,被推了下去,都是因为谁?”   施盈盈脸色苍白的可怕,想起了那些被绑起来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日子,“若不是大娘子救我,我早就死在那鱼肚子里了,哪里还由得你们月月上门来求我的卖身银子,施二郎,你占我家的院子,占了我娘的奁产我爹的田产,任由你的媳妇虐待我和我阿奶,你会遭到报应的,你们都会遭到报应的!你们都会遭报应的!”   哑姑娘将那施二郎推开,一把将盈盈掩在身后,如意也一手挎着一个篮子,看的目瞪口呆。   施二叔讪讪的退开了几步,低垂着头。   那同样一身葛衣的女子却缓缓的往地上一坐,:“来人啊,救命啊,转运使府上的下人打人了!”   这一溜巷子,住了六家人,有那好看热闹的早早的就探出头来看了。   都说陆大人家夫妻和美,夫人又一举生了龙凤胎,人人提起了都羡慕的不行,如今这样完美的一家的门口突然有人坐着嚷打人了。   人人都探出头来看,又不敢明目张胆的看,一时间有那大胆的索性架了梯子,要爬去墙头上看。   如意一看那撒泼的妇人甚为面熟,将篮子往地上一放,抱着手臂上前道:“哟,我以为是哪个,原来是哪个卖了侄女,得了假银子的傻婆子啊,我的天,当真好笑的很,这妇人不要脸啊,虐待婆婆,虐待大伯家的孩子,将人家小姑娘卖了,我家妇人心善,救了回来,如今又要上门讹银子来了,各位哥儿姑娘,谁有空帮我们跑个腿,叫衙门的官爷来啊!”   隔壁家的小哥趴在墙头笑的很大声:“如意姑娘,你家大人就是做官的,何必舍近求远啊!”   “就是,就是!”   如意一听这语气,心里有谱了,道:“我们家大人和夫人最是公正不过,关系我们这些侍女的事情,还是请衙门的人来公断的好!盈盈,你快些晦气,把你婶娘当年签的卖身契,还有咱们夫人雇你的使女契都拿来,正好去了官府也好说道!叫那关大人把你家的田产地契都夺回来与你做了嫁妆!”   施二叔一听,哪里还顾得其他,忙道:“姑娘姑娘,听我一句话,我们并不是来要钱的,是想通知盈盈一声,她祖母去世了,叫她以后有空了回去上个香,我们不要钱了,以后也不要了!”   说着扯起来那就哭了一段,便被如意大段的话给吓呆的妇女。   一扯之下,没扯动,又使了点劲,没想到两人来的时候商量了好了,是要钱的,外面套的都是陈年的破衣裳,一个没扯好,将外面一层葛衣给扯破了,那女子露出了鲜红的内衬,还有白花花的胸脯。   旁边的墙头上传来一个婆子的声音:“我滴个天爷来,这哪家不要脸的婆娘哟,自家的婆母都没了,还穿红戴绿的出来勾人,真不要脸啊!”   话音刚落,又传出了一阵阵的哄堂大笑:“六嫂子,你不懂,这样的女人才足够风骚,你守寡了半辈子,可比不上这样的小娘子了。”   “对啊,对啊,六嫂,你快看看,也等着日后府里分布料,捡匹鲜艳的呀!”   那六嫂的声音又响起来:“你个混小子,敢调侃老娘,看我晚上对阿娟说道说道去!”   “六嫂,六嫂,您可千万口下留情啊!哎哎哎,不好了,那小娘皮跑掉了!快追快追!”   施盈盈狼狈的靠在如意的身旁,浑身打颤,看着施二叔扯起来施二婶快步的跑出了巷子,又听得头上叽叽喳喳的谈论声,便晕了过去。 第二百零九章 休沐日   施盈盈因为件事,颓废了几天,每天眼睛都哭的红肿的一片。   如意虽然担心她,但更多的是担心她这般会在院里造成影响,好在她不过哭了几天,又恢复了平常,只话少了些,也放下心来了。   陆磊带着素云母子去了瓦子里看戏,提前定了一个包厢,那戏台子搭的高,就好像在眼前一样的。   声音有些大,梁哥儿就十分的不耐,一直皱着小眉头。   朵朵倒是大胆的很,奶妈妈听的入迷,见她忽闪着两只大眼睛好像能听懂一样。   还不到五个月大的孩子,能听懂什么,奶妈妈抱着她转悠去了前面,就看到朵朵眼睛不眨的看着台子上,嘴里还咿咿呀呀的。   亏得她心里清楚自己是照看孩子的,于是将眼睛从台子上拉出来,晃晃朵朵道:“咱们姑娘虽小,却是个爱热闹的。”   另一个妈妈妈,“我看哥儿以后倒是个不爱热闹的,你看着小眉头皱的,也不哭闹,倒是个好性子。”   梁哥儿不耐烦的很,伸着手就朝向素云的地方,素云自然也注意到了他的动静,将他接了过来。   陆磊拍拍他,他还有些不乐意,吭叽了两声,最后皱着眉头睡着的时候,陆磊接了过来,他睁开眼看看是陆离,又安心的闭眼睡了。   “这小子人不大,小心思还不少!”陆磊熟练的抱着孩子,笑道。   “关夫人给的册子里说,孩子在肚子里就开始有自己的意识了,看来梁哥儿确实不喜欢热闹的地方。”   素云看着梁哥儿睡着了,忙轻声对陆磊说道。   正好那戏台子上安静了一会,帷幕又缓缓的拉开。   当前便冲出来一个柔弱的扮相旦角来,捏着帕子哭哭滴滴。   “想我杜三娘,风光了半世,却临到老了,夫君却变心了。”   那戏子装扮的女子,哭腔一出,台子下一片安静。   “夫君十年未归,三娘我顾里又顾外,吃苦受累都不怕,就怕那夫君有外心啊。”   戏腔一落,场景一换,这戏子快速的退去。   一个汉子带着一个娇小的女子,虚空敲敲门:“阿爹阿娘可在,我胡大郎归来了。”   后面便是经典的桥段,胡大郎本是那一个小武官,奈何父母均病重,三娘子为了顾全大局,为伺候二老,养大孩子,便留在了家中。   武官不同文官,在外打仗,父母丧不用归。   整整十年,三年先后送走了公婆,抚养大了儿子。   胡大郎突然归来,已经成了大将军,身边也有了红颜知己,将个三娘子衬托的像块老树皮一样。   后来三娘子不堪这种生活,便自请下堂,儿子也被那小娘收买,不管不顾自己亲娘的死活。   三娘子走投无路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官,便是那个名噪天下的“贾青天”   为她争取了万贯家财后,儿子也十分孝敬的依偎了过来,胡大郎也回心转意,将三娘子重新迎回了府中,从此一家四口,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结局是个大圆满,众人纷纷叫好,素云心里却沉重的很。   这时候朵朵却哭了起来,她嗓门又大,力气也大,只扭的差点奶娘都没抱住她,陆磊见状,忙将良哥儿放下,接过了她。   往日只要陆磊一抱住就笑的朵朵,今日任由陆磊哄了半天,也丝毫不见消停。   如意道:“莫不是朵姑娘觉得这戏不好看?”   朵朵的哭泣声停了一瞬间,如意又是一喜,“朵姑娘不喜欢这戏?”   朵朵的哭声又停了下来。   陆磊看着就觉出了一些门道,笑道:“朵朵啊,那么我们去逛街,正好你阿娘也倦了。”   朵朵咿咿呀呀的就去抓他的头发,狠狠的一把。   陆磊像没有感觉似的,将转身对着素云道:“看吧,父女连心,我家朵朵就是孝顺,晓得阿耶不愿意看戏,就来救场子了。”   素云看了这戏,心情也不怎么样,一家人收拾妥当了,带着丫鬟婆子们出了门去。   迎面正好撞着关大人和关夫人也同在逛街。   寒暄了一阵子,看日头也差不多了,便约好去酒楼里吃饭。   朵朵精神的望着四周,眼神灵动的很。   良哥儿忽略掉所有的热闹,一心躺在奶妈妈怀里睡觉。   关夫人家的小囡囡,一岁多,粉雕玉琢的像个玉人儿一样。   乖巧的躲在奶妈妈的怀里,怯生生的看着同样被抱着的朵朵和梁哥儿。   因着是休沐的日子,竟遇见了几个同僚,大人们觥筹交错,高声阔论着。   关夫人和素云二人,在隔间里,也上了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   正说着一些琐事,和接下来的三月三的踏春。   素云道:“你看我这一班子,我到时候肯定是去不了了。”   “不去也好的,我也不想去呢,得给我们家老爷撑面子,让那做熟的人自去,我只消待上一两个时辰,也要回来的。”   关夫人喝了半盅汤,道:“这个板栗炖鸡汤,十分的浓郁好喝,是这酒楼的招牌,赶紧尝尝。”   素云盛了一盅,忙道:“这许多的分量,趁热让几个奶妈妈也一起喝点吧,也给她们几个分分。”   关夫人哪里有不同意的,当下盛了三碗给隔壁的奶妈妈们送去,剩下的让如意她们几个分了。   众人正围在一起喝鸡汤的时候,就听得梁哥儿突然哭了出来。   两人让奶妈妈自去喝汤,一起去了隔壁的屋子,这瓦子里的包厢做的不错,只见那歌姑娘正趴在梁哥儿的脸上啃着,梁哥儿不过五个月大,哪里争得过,倒是委屈的正哭呢。   “我的个祖宗啊,你办的这是什么事?”   关夫人连忙上去将关兴歌从梁哥儿身上抱起来,“歌姐儿,我的祖宗啊,那是你弟弟,如何能啃得!”   语气稍微凌厉了些,歌姐儿也不哭,也不闹,就是看看关夫人,看看素云,又扭头去看哭滴滴的梁哥儿。   素云笑道:“能将我们梁哥儿惹哭,我们歌姐儿却是好本事。”   说着上前将梁哥儿抱起来,略哄哄,便止住了哭声。 第二百一十章 找谁负责?   关夫人一听她这话,顿时也笑了起来,指着素云笑笑:“你这当娘的也是个促狭的,哪里能这般说我们梁哥儿,我们梁哥儿这叫稳重大气,一看将来就是要做文官的,可莫要拿我们梁哥儿开玩笑。”   两人关系好,养育孩子的话题没少聊,每次朵朵大哭大闹的时候,梁哥儿总老神在在的,素云就担心这梁哥儿不会是个呆瓜吧,不哭也不闹,哪有这样的小儿。   关夫人嫌她多心,将那拨浪鼓一摇,梁哥儿便是伸手拿去自己晃了,“看看,我们梁哥儿是办大事的人,稳重的很,哪里由你这般的胡乱猜测。”   因为担心自己的儿子是个呆瓜,素云没少被关夫人嘲笑,如今见了面,又笑了一次。   素云想到这之前的糗事也跟着笑了。   宴席散了之后,两家人分别告辞,素云又亲自去那铺子里采购了一份贺礼,自然是为了林娘子的成亲用做的贺礼。   担心外面的陆磊会心急,便匆匆的赶回马车。   就见到一位柔弱无骨的女子,怯生生的跪在马车前,前头赶车的刀疤眉吹了吹口哨,道:“想要我负责也不是不行,我这一个车夫,能娶上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也是一件喜事,不过你还得问问我们家大娘子吧,毕竟我的卖身契就在她手里,她同意我就立刻娶了你!”   “哪个要你负责了,脸皮倒是挺厚。”   那女子涨红了一张面皮,抬头狠狠的道,只是人生的柔软,语气倒也软绵绵的。   素云丝毫没有停顿,径自上了马车,她如何能不知,江都的女子心气高,哪里是看上古仁了,看上了陆磊倒是有可能。   白了陆磊一眼,就靠窗而坐,理也不理他。   “哟,那你不要我负责,就是要这马负责,我滴个亲娘来,府城的女子口味都这么重的吗?”   古仁搞怪的大呼小叫,将素云逗的捂着嘴巴才没有笑出声来。   陆磊这才打蛇随棍上,长臂一伸,将偷笑的素云揽入怀里。   贴着她耳边道:“我心里头只有我家娇娇儿,旁的那些庸脂俗粉我可看不上的。”   素云心里头像晓得不是他的错,只是表面拿了一会乔,他又好声好语的哄着,一会儿便露出了笑脸。   陆磊道:“怎么还不走!”   古仁道:“快请大娘子来为小人做主,这女的非得要我这匹骏马,这车夫跟马的感情,多深啊,就像我的娘子一般,我哪里舍得啊。”   周围传来一阵阵的笑声,听着这笑声,素云也不好露面了,道:“我虽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既然车夫冲撞了姑娘,姑娘看有什么条件,让他赔了便是。”   那姑娘沉默了一会,就听得她道:“素来听得陆大人的威名,奴钦佩不已,如今被陆大人的车架所伤,也绝无怨言,奴只想随侍在大人身边,做端水倒茶的奴婢就好!”   素云本来都已经掏出了荷包,见状,又逮住陆磊的胳膊拧了一通。   “哎呀,娘子饶命啊,我一直老老实实的坐在马车里,哪里也没去,驾车的的古仁,叫她负责便是,关我什么事,娘子,轻点,轻点!”   外面又是一阵哄堂大笑,有男子的声音传来道:“姑娘啊,你可别想着进陆大人的门了,陆大人那是继承了漕司的一贯传统,耙耳朵啊!你若进了陆大人的门,那可没有好茶果子吃了,不若嫁给我,我还未娶亲,家中小有薄产,姑娘意下如何?”   “哟小子,别小看我是个车夫,每个月月钱两贯钱呢,我娶姑娘也合时宜的,姑娘你别惦记这匹马了,跟了我,我天天让你抽它两鞭子,一报撞你之仇,你看如何?”   古仁忙吆喝道。   素云被陆磊一番嚎叫,气的不行,他这番动作,别人一定认定了这陆夫人是个悍妇了,深呼了一口气,正要再次教训他。   陆磊往车上一跺脚,脸上带着笑,素云顿时觉得不妙。   果然那人脸上带笑,声音却装出惊恐的样子来:“娘子,我跪下,好不好?对不起,娘子!”   然后一脸笑的抱住素云,防止她继续生气。   这时候外面又是一阵哄堂大笑,那古仁还在吆喝:“哎哎哎,姑娘你别走啊,姑娘,姑娘,我还得负责娶你呢?”   随后又是一阵扬鞭道:“大家伙咱都让让啊,这畜生不长眼,万一撞到了大娘大婶的,都吵着让我负责,我可负责不了啊!”   素云被陆磊紧紧的抱着,马车咕噜噜的在众人的哄堂大笑中,渐渐的驰离了闹市。   那女子转身入了巷子,上了一辆驴车,驾车的道:“失败了?”   见车厢里依旧没有动静,便也渐渐的随了人流,驰离了这巷子。   这女子陆磊早已不记得了,是那一船里就被救下来的一个,名字叫做珍琴,母亲早逝,跟着父亲过日子和兄嫂过日子,因着被掳,亲事也退掉了,一时间倒也无人问津了起来。   唯一上门来提亲便是那瘸了腿的吕员外,那吕员外孙子都比她还大,一个妙龄的女子去给一个瘸腿的员外做继室,她如何能愿意。   家里的兄长和父亲日日去上工,只留她在家和嫂子,那嫂子一个正眼也不给,只声声的骂她叫她去死了干净。   只仔仔细细的打探了一番,晓得如今的陆夫人也是退了亲的,反而被陆大人亲自上门求娶,宠的如珠似玉。   吕员外逼得紧,她嫂子和兄长已经点头了,只有她阿爹还在犹豫,她也没有太多的选择了,如果不能进入陆府,只怕就真的要被家人给嫁去吕家了。   珍琴静静的下了驴车,那驾车的男子意味深长的道,“你其实可以考虑我的。”   珍琴噗嗤一笑:“车费六文,您收好!”   转身离去,眼泪便一颗颗的落了下来,砸在了尘土里。   巴掌大的脸上满满的都是哀伤。   宁做农家妻不做富家妾,这道理她如何不知,只是如今那农家的小子都不肯要她了,她又能作何选择呢? 第二百一十一章 珍琴再次上门   一早,珍琴便穿的像一朵小白花一样,跪在了陆府的大门。   陆磊一大早便去当值了,自然不晓得这事情,也巧的很,那刘元也不在府中。   素云知道的时候,人已经跪晕了,被不忍心的门房扶进了门房里休息。   她匆匆的赶过去的时候,那珍琴便哆嗦着要从躺椅上下来,继续跪,素云一眼就认出了是前几日遇到了那个小姑娘。   连忙将人扶起来,关切的道:“姑娘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我家大人如今当值不在家,姑娘若是觉得方便,我尽量帮忙!”   珍琴任由素云和卫妈妈使劲,还是脚缠在地上,不肯起来,素云忙活了一身汗,使劲扯不动她,便由她去了。   她跪在哪里,柔弱的身子伏在地上:“奴珍琴,见过夫人!”   “快起来吧,有事我们进去说,这大门口人来人往的,姑娘这般跪着,确实难堪的紧。”   卫妈妈瞅了一眼外面,这正门处虽说白日里人少,也不是没人,这珍琴在外头跪了这么久,就算没什么事,到时候也传出些什么事了。   对着门子使了个眼色,一左一右的架起了珍琴,急忙的去了一处亭子。   人刚刚到了地方,她又扑通跪下了,卫妈妈翻了个白眼,这狗肉吧,上不了席面,就是上不了席面,那腿骨子软的,就是站不直,反正这会子在自家的院里,也没有旁人看见,要跪就跪吧,索性随她去了。   素云扶着额头道:“姑娘有事不妨明说,你这样一直跪着,旁人还道我怎么你了,你这样是置我于不义啊!”   珍琴浑身一打寒战,她本着的就是意思,所以坚持着在大门处跪了半天,才得以进了这院子,只要她进了这院子,她才有留下的机会。   她本是这样的打算,如今被素云一口提了出来,再去装模作样,也是自己吃亏,索性手一撑,艰难的起身,站不直,索性也捡了小杌子,小心翼翼的坐了半个。   再一抬头,那眼里便汪满了泪水,一双红肿的眼睛拼命的睁着,那泪还是流了下来。   素云又叹了一口气,“姑娘放心,且说说你的难处,我若能帮得上的,定不会不管不问的。”   珍琴才一边擦泪一边哭道:“我也是那年被陆大人救下来的一船中的一个,我回去了以后,村子里的人都说我身子污了,我未婚夫也退亲了。”   素云听到这里,皱了皱眉头,听到未婚夫退亲了,便顿时心生怜悯道:“姑娘切莫妄自菲薄,这不合适的人退就退了,咱们在寻人家都是,如今官府都鼓励寡妇再嫁的,更何况姑娘只是退亲。”   珍琴便哭的更大声:“夫人有所不知,我们村子的人愚昧的很,都道便是娶那带着孩子的寡妇,也不愿娶我这样的丧门星进门。”   素云一时语噎,不晓得如何安抚,这时候卫妈妈端来了清水和巾子,忙道:“姑娘先净个面吧,整理下仪容。”   珍琴可不愿意,她继续哭道:“求夫人留下我吧,不然我阿兄阿嫂,都要将我许给那吕员外做继室了,那吕员外比我爹还大十几岁呢,呜呜呜……”   “你若做了继室,那也是怜悯的,你若进了我的院子,便只有自卖其身了,你真的这般想吗?”   素云的话成功的阻止了珍琴的大哭声。   她怯怯的埋着头,半晌,又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道:“恳求夫人纳我为良妾,我什么都不要,只要能有个一席之地就好。”   抬起头里眼里亮晶晶的闪着光,仿佛素云就是她的救命稻草一样。   卫妈妈一听这话,那水盆子就在手边,只哗啦一声,将满盆的水泼了她一个透心凉。   “贱蹄子,给你指了几条路,你都不走,就犯贱着上门痴缠男人了,你想的倒美,做良妾,做贱妾也没你的份。”   素云赶紧掏出帕子,就要给珍琴擦水,那侧门处突突的进来几个人。   梅子箐手里拿了一把团扇,老远的就叫:“住手,住手!”   上前心疼的搂着那珍琴,心疼的用帕子给她擦身,一面又狠狠的瞪着素云:“看什么,欺负人也不是这样欺负的,还不赶紧送她去洗个澡,换身衣裳,我儿子的门风早晚让你贱……泼妇给毁坏完了!”   卫妈妈上前一步就道:“太太说话还是多想想的好,没有我们大娘子,陆大人在哪里河里沟里摸石头呢?”   素云拉住她,对着她摇摇头,两人对视了一眼,卫妈妈就往侧门处跑了过去。   梅子箐有些怕卫妈妈,但是她仗着这段陆磊对她态度挺好,还是将珍琴扶着慢慢的去了后院。   素云心里狠的没办法,还是按着梅子箐的话,扶着珍琴,一起往后院去了。   “好孩子,莫怕,今天太太给你做主,非得让你进了这个门不成。”   梅子箐瞪了素云一眼,将她甩开。   扶着珍琴进去了她自己的院子,叫那婆子去灶下抬热水,嘭的一声,将素云关在了门外。   素云心里堵的慌,这梅子箐怕是脑子真的傻了。   她真的想一心回了自己的院子,懒得理这俩人,又怕梅子箐本来就是闹腾的,再加上珍琴,俩人如果一起闹起来更不是丢人。   果然没有一会子,院子的婆子开了门,颤颤巍巍的道:“夫人,太太要你去拿身新衣裳,给里面的珍姑娘穿。”   素云真想着这日这事怕是善不了,正好也趁机回一下院子,安排一下梁哥儿和朵朵。   这边陆磊正出船去查看粮草运输的事情,如今二月底,北面的江河已经全部化冻,粮草方面的事情,可马虎不得。   粮草储备已经准备了一个冬天,如今开春便要开始行动了,只忙的团团转。   那边刘元乘了一架快艇,急急的跳上甲板来,一脸猪肝色的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陆磊的脸冷的像浸染了冰霜一般,吩咐刘元:“你在这候着,数目其他都等赵大人来了,一同让他确认,我先赶回去!” 第二百一十二章 打错了算盘   刚刚到了侧门处,梅子箐倒是守在门口,连推带拉的道:“你这说这素云,现在越来越放肆了,连我都不放在眼里,那人小姑娘都被欺负的哭成泪人儿,她还让人家跪着,泼了人家一身的水去。”   梅子箐只口不提其他,就拉扯他往她自己的院里去,陆磊便道:“阿娘,你不要总是针对素云……”   “哎,你可别说这话,我可没有针对她,你过来我跟你说个话。”   梅子箐暗暗的示意那婆子将院门关上,转身将陆磊扯向了西厢房。   那西厢房本就不大,那屏风后面雾气缭绕的,外面正好又婆子高声道:“太太,大娘子送衣裳来了!”   梅子箐将陆磊往屋里一推,顺手关上了房门,这边素云已经踏上了阶梯。   就听得里面扑通一声,还有女子的娇吟声,她猛的一抬头,对上梅子箐得意洋洋的眼神,似乎明白了什么。   心里头委屈的将衣裳,往梅子箐手里一放,掩面就哭了起来。   素云一早就将衣服送了过来,被梅子箐安排站在正房里等着,素云反正也安排了梁哥儿和朵朵,就是准备陪着梅子箐耗上一场的。   便如了她的意,捧着那衣裳站在房里等着。   这边婆子慌张的打开门道:“大娘子,太太让你过去送衣裳了。”   说着也不敢看素云的脸,只低着头垂着眸子。   素云听得那房里的娇吟声,和梅子箐脸上的得意的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继续哭道:“婆母,我自问待你不薄,你为何屡次这般的针对我?”   梅子箐冷冷的看着她难过的表情,跟陆磊相似的脸上张口说出了刺耳的话:“为什么?为你一成亲就拐走了我的儿子,我儿子是我的,倒是像是我为你保管了二十多年,娶你是让你伺候他的,可不是让你将人拐带走了,你开个铺子了不起了,那开铺子的钱,还不是我儿子挣得,滚回你自个的铺子里去吧,待我儿子有了新人,便将你赶回那卫家去,对了,你还不知道吧,你不晓得那阿雯与那个烂男人生的贱种,根本就不是卫老二的种啊哈哈哈!”   素云用帕子擦着眼睛,泪水涟涟的道:“婆母,我不要走,我要留在大人的身边,我们两个还有两个孩子呢,若是我走了,我的孩儿可怎么办啊?”   梅子箐使劲的往外推她:“快滚吧,梁哥儿有我这个祖母在,哪里还会记得你!”   这时候素云捏紧了帕子,跌坐在地上,伏在地上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残忍的笑容。   果然那西厢房的门被打开,陆磊好端端的站在门口,死死的盯着梅子箐道:“我不在家的时候,母亲就是这般的对待我的娘子的,你口中的疼爱,还是真的与众不同啊。”   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一丝情绪来。   素云便艰难的起身,丢下手中的帕子,就往外面跑。   陆磊上前几步抱住她,道:“娇娇儿放心,我今日必定给你讨个公道。”   卫妈妈眼尖的上前捡去了帕子,揣在袖子里,道:“大人,我去给大娘子抬些热水去!”   陆磊颔首,然后揽着素云朝向梅子箐,道:“母亲是觉得我如今做官了,日子过的太舒坦,想让我回家去码头扛大包吗?”   梅子箐连忙挥挥手,“哪里哪里,我只是觉得素云她不懂规矩,我教教她……”   一想着陆磊在房里,将她说的话全都听了去,必然是不信的,一时语噎,便讪讪的住了嘴。   这时候,里面奔过来一个衣衫不整的湿衣女子,露出了白皙柔弱的大半个身子,扑过来道:“太太为我做主,我好端端的在房里洗澡,身子被陆大人看去了,这可活不下去了!我哪里还有脸活着!”   梅子箐心疼的将人扶起来,也怨她没本事勾住陆磊,但是安抚的话还是要说的。   “你且放心……”   话音未落,陆磊便道:“咦,这就奇怪了,你活不下去,屋里不是有墙有桌子,也有水,不管是撞死还是溺死都合适的很,怎么还要出来寻死觅活。”   素云想了无数个话,也没想到陆磊能开口这么说了一出,顿时没憋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眼里揉了茱萸的水,自然哭的梨花带雨,如今那茱萸水的威力还在,又突然听得陆磊这么说,只没忍住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便犹如一朵带着露珠的花儿,颤巍巍的,娇艳艳的,陆磊只看呆了眼。   哪里还顾得上那旁边一个要撞墙,一个使劲的扯着的两个人,只丢下一句话:“父亲已经决定带着潘小娘回松山镇了,母亲你要做如何的打算呢?”   就匆匆的回去了芳菲苑。   揽着素云坐在浴桶里,在雾里缭绕里轻声的道:“委屈你了娇娇儿,我母亲如今真的是变了人一样的,只是她是我的母亲,我也没奈何,打算过些日子送她回老家,我们日后逢年过节的回去看看可好?”   素云好容易洗掉了眼睛里的茱萸水,红肿着一双眼,轻轻的点头。   只觉得一双手不老实的游走在背上,她身子一僵,就听得头顶有低沉的笑声传来。   “娇娇儿,今日哭的这般伤心,可是怕好哥哥我收用了旁人。”   素云一边招架他不安分的手,一边含糊的点头应着。   陆磊一只手便将她的双手温柔的固在桶壁上,低头印上她颤颤巍巍的长睫毛,低声含混的道:“我的命便是已经交在你手上了,其他的人,又能如何入我的眼。”   素云听他如同宣誓一般的喃喃低语,顿时心中一颤,抬起头,得到解放的双手,缠上他的脖颈,低声道:“若我当真了,转身就走呢?”   “娇娇儿,你怕不晓得你的相公吧,便是你要逃去天边,我也能把你抓过来,怎么不信?能让你体会一下好哥哥的实力好不好?”   素云本就被热水熏红的脸,此刻便红的像滴出血一般的,被抓住手,直直的往他小腹下按去…… 第二百一十三章 岁月静好   素云坐在打扮一新的林晴照面前,道:“恭喜林姐姐喜得好郎君。”   林晴照手中那金丝银线绣的团扇,被她羞涩的挡在面前,脸上的笑就没有断过。   “那就多谢夫人的吉言了!”林晴照坐着微微的一个点头。   头上的花冠上颤颤巍巍的,好一派娇艳的风光。   全福娘子口中唱着吉祥话,一步一摇的走上前来,“拜别亲家,林娘子要出门子了,王秀才已经等在门口了!”   只手忙脚乱的出了门子,院中满满登登的挂满了大红的灯笼。   这里的林娘子租的一个小院,她日后住在铺子的后面,自然不能从铺子里出嫁,常牙侩出了个主意,赁了个小院,作为出嫁的娘家,素云便也是早早的来了充当林娘子的娘家人。   那王夫人碍于儿子的痴情,不得不同意了这桩婚事,本还想着当天闹个不痛快,哪里料到这陆夫人亲自坐镇,晓得自己的小儿媳妇竟是个有后台的,还是陆夫人,这态度大大的转变,只热情如火的催了自己的儿子,早早的去迎亲。   按道理,成亲还是要在王家的,只待两人拜得了祖宗,再搬去铺子里住,王秀才也方便去县学。   王夫人愣了愣神,赶紧的吩咐底下的婆子,“快去将我嫁妆里的那个六幅的翠色的屏风给抬出来,摆在成亲的房里。”   “夫人,那可是你的嫁妆啊,再说,二爷的屋里不是摆了一幅绣屏了吗?”那婆子迟疑的道。   “那个普通的绣铺子买的,如何得,赶紧的去换了,别耽误了吉时。”   王夫人推了推那婆子,然后心急之下便带着那婆子亲自的叫了人去开了库房,不仅挑了那副屏风,又抬了两个粉花的细口瓶出来,摆在了空荡荡的桌子上。   又匆匆的翻了翻妆奁,拿开了嘴上的一层,露出了一张大红色的绒布,将那绒布轻轻的掀起,一对翠色欲滴的手镯,露了出来。   她小心的用绒布重新包好,放在了常用的首饰上面。   合上了妆奁的盖子还觉得不放心,又重新打开看了,才上了锁,将钥匙挂在了脖子里。   正在徘徊间,就听得外面吹吹打打的声音越来越近了,忙仔细的将门关了,才快快的去了前堂。   素云看着热热闹闹的散去,吩咐底下的人,将这院子打扫一番,只从后面绕了过去,就看到那红色的的灯笼下,陆磊背着手站在树下,颀长的身形被映成一通的红色儿了。   只觉得这人连个背影都这么好看,一时间靠着门框静静的看呆了去。   那门房的婆子看着陆夫人呆呆的看着树下的人,只怕晓得了什么不得了事情,赶紧的躲回了门房里头,透过一条门缝好奇的观望着。   陆磊低笑着转过身来,道:“娇娇儿,你夫君好看吗?”   素云靠着门框,呆呆的道:“好看的。”   那婆子只躲在门缝中,看到那颀长的男子,双臂一搭,将那端庄无比的陆夫人,圈在了怀中,蛊惑的声音低低的道:“这么好看,娇娇儿喜欢吗?”   “喜欢的。”   然后就看到那男子将陆夫人打横一抱,仿佛他才是来娶亲的新郎官一样,抱着就这么去了。   随后的日子便是春暖花开,烈日如火,秋高气爽,等到素云陪着林晴照从医馆里出来的时候,就遇到一个衣着潦草的小个子,拖着一条断腿求饶着讨饭吃。   林晴照转身回了医馆里,给了那女小二一锭碎银子道:“赏给外面的那人吧!”   素云抬抬下巴,“他怎么混成了这个样子?”   林晴照苦笑道:“那苏小娘卷了银钱跑了,怀孕也是假的,他之前伙同风雨寨的事情被披露了出来,赵同知生怕染上事也弃了他,一时受不住,变成了这个样子!”   “那他母亲呢?那些个投奔来的亲戚呢,不是有田产和房契,日子也过不差吧?”   “那些人见搜刮不到油水,早就罢了去,许母受不了这样的打击,瘫在床上没几天也去了!他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如今神志不清的也怪可怜的。”   “嗐!自作自受吧!”素云看着许焕过去了,才挽着林晴照的手出了门去。   “不提他了,倒是你,什么时候回京?”   素云含笑道:“本该在七月里回去的,天太热,就想缓缓的,再加上世伯也在,朵朵和梁哥儿整日里缠着他,今日又带着去了湖上去赏荷,不然我哪里能出的了门。”   “你那个世伯,真的是很温柔的一个人啊,虽然瘦了些,倒是个非常爱笑的人。”   这个世伯便是燕王,朵朵和梁哥儿两岁的时候来的江都府城,从此以后再也不肯回去了,整日里趁着陆磊上值的时候的时候带了孩子去玩。   他不能认亲,和素云也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但是对朵朵和梁哥儿确实打心眼的喜欢。   南郊湖面上,五岁的朵朵手持一柄小弓,将一个没有箭头的箭打满射了出去,惊起了一片水鸭。   执着旗子的梁哥儿,抬起头皱着眉:“朵朵,莫要惊了鸭子。”   瘦削的白衣男子,五官深邃,目光温和的斜窝在软塌上,翘着腿,敲敲棋盘道:“你这小子,不是管这个,就是管那个,好好的练你的棋吧!”   梁哥儿将那枚白子落下,啪嗒一声脆响,白衣男子腾的坐正了,皱着眉头看着棋盘,良久笑了笑:“真不愧是我赵亭林的孙子,真把我给堵死了。”   梁哥儿笑着摇摇头,这老头也太不要脸了,每日都让阿耶撵一遍,就是赖着不走。   梁哥儿又转头去看朵朵,朵朵却甩手一个钩子,扯过来一个莲蓬,仰着一张明媚的笑脸,道:“阿兄,赵爷爷,有莲蓬吃啦!”   梁哥儿无奈的摇摇头,看着那老的,忽的起身就过去了,正好避开了这败局。   他将黑白子一一收起,一枚沾着水珠的莲蓬被丢在了棋盘上。   他扭头看到朵朵灿烂的笑,伸手揉揉朵朵的头发,道:“多谢朵朵姑娘的赏赐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 回东京了   风轻轻的吹来,吹散了许多人的离愁。   离别的码头众人纷纷的挥手,林晴照挺着个大肚子,被如意扶上了甲板,看着如同往年一般的熙攘的码头。   看着远方一个拖着的断腿的男子,心里头一酸,想起了多年前,被人牵着踏上了府城的码头,那些欢声笑语终究是过去了。   人这一生,要遇到的人很多。   王秀才已经中举了,被授予了修撰的小官,带信让林晴照和家人同去。   王夫人不舍得故里,便将林晴照托付给了素云。   船队呜呜呜的鸣笛,缓缓的驰行着,留下一排排的水痕,久久都未散去。   素云第二次到东京,又赶上了冰天雪地的季节。   刚刚出了船舱,刺骨的寒风吹过来,便是穿了厚厚的袍子披了大氅,也无济于事。   众人都哆嗦着,裹紧了大衣裳,匆匆的踩着草毡上了等候已久的马车。   陆磊和燕王低调的将众人带回了新府邸里。   便和燕王匆匆的出去了,临走前留话不需要留饭。   雪下的大,素云也让卫妈妈她们各自去休息了不提。   朵朵在床上睡的正香,梁哥儿单手举了一本书,在小花厅里端正的坐着看。   林晴照道:“梁哥儿真真的是好学的。”   素云无奈的摇摇头道:“也不晓得他像了谁,年纪一点点,就一副老学究的样子,如今你也瞧见了,我婆婆最喜欢的就是他,连带着我都沾了诸多的便宜。”   在燕王和普王的操作下,现在的陆府在正街上,是告老还乡的王阁老的住宅,面积很大,梅子箐却挑了一个离素云最近的院子。   理由便是方便见到梁哥儿。   素云没说陆磊已经决定让梁哥儿过了年就住去了前面的院子,燕王整日装病不去上朝,官家的身子不好,现在一些小事情都有普王在做主了。   陆磊这次的平级调动,就是承了普王的情。   梅子箐抱着一个套了暗红色的喜上眉梢的汤婆子过来,就看到素云跟林晴照正在低声的说话,而梁哥儿正一本正经的看书。   顿时柳眉一挑道:“我可怜的梁哥儿啊,这么冷的天,你阿娘也不晓得多弄几个火笼子,让我的乖孙冻的都发抖,还记得读书,我的乖孙子,快,阿祖的汤婆子给你使。”   素云一听到梅子箐的声音就头痛,赶紧的迎上去解释。   “婆母,这刚来火笼子还不太旺的,一会就好了,梁哥儿穿着大氅呢,不会冷的。”   梅子箐将汤婆子往桌子上一撂,也不理素云,上去就摸梁哥儿的手。   梁哥儿看书正入迷,突然一个摸过汤婆子的手,抓住他,他平静的抬起头看到是梅子箐,就笑笑:“祖母累了一路了,怎么还没去休息?”   梅子箐一看梁哥儿,顿时眉开眼笑:“我的乖孙,就是孝顺的紧,阿祖年纪大了,没有那么的困顿,就担心你娘照顾不好你,阿祖要亲自过来看看才安心的,你看看,穿的这般单薄,也远着那火笼子,可把阿祖心疼坏了!”   梁哥儿看着一脸无奈的素云,忙将书,往桌子一放到:“还是阿祖心疼我,我今日便歇在阿祖的偏屋里吧,阿祖你那里火笼可够,可别冻着你了。”   “我的乖梁哥儿,走走走,去阿祖那,你娘倒是孝顺的,我哪里火笼子多的是,刘管事已经在烧地龙了,咱们梁哥儿肯定比这里暖和。”   梁哥儿朝着素云一拱礼,“阿娘,我先去祖母哪里了,您也早些歇息!”   看着一老一小带着婆子,踩着薄雪的青砖,出了院门,素云才叹了一口气,转回了屋子。   林晴照捂着嘴笑:“你婆婆,恐怕只有梁哥儿能拿捏住了,真是梁哥儿若放个屁,她就觉得喷香无比!”   素云见她说的贴切,又一想婆母平日里的作为,也一起捂着笑了。   梅子箐自从前些年与陆大郎闹翻了,陆大郎也彻底的心死了,来的时候就跟陆磊打了商量,将潘文雪散了去,找个好人家嫁出去。   刚下了船,自己就跟了老樊去了陆磊以前染院桥的小院里住了。   梅子箐和陆大郎两人已经形同陌路,各过各的日子,现在梅子箐最大的盼头就是梁哥儿,所以梁哥儿就如同她的一根稻草,便是陆磊说的话都不中用,非得梁哥儿重复一遍,梅子箐才听了去。   别看梁哥儿平日话少,一副老成的样子,每次一到梅子箐找素云的茬的时候,便三言两句,将梅子箐哄的晕头转向。   素云听了林晴照的话,也笑个不停,拍拍她道:“你个促狭的,莫要打趣梁哥儿,我婆母刚刚不是说了,我梁哥儿确实是孝顺的。”   “好好好,梁哥儿确实孝顺,不然能三言两语的将你婆婆给带走了,若带不走,不晓得又要挑你多少毛病出来数落呢?”   两人谈笑了一番,卫妈妈来报说王公子来接人了。   忙将人请了来,王洛是个瘦高的男子,见面先感谢了一番,就要带人告辞。   林晴照羞红了脸,也小声的一起告辞。   素云忙吩咐卫妈妈先上了一桌菜,然后再将林晴照的箱笼和行礼都收拾好。   王洛客套了一会,和林晴照二人边用了饭边问了一圈,才携手乘坐陆府的马车,去了自己租赁的小院里。   刚刚送走了这对小夫妻,陆磊也顶着鹅毛大雪回来了。   道:“家里的柴炭可够,这样的大的雪,只怕路都要封了,普王那边正吩咐人去检查房顶和路况,本来说是休沐的,恐怕我明日也得跟着去了。”   素云忙道:“马车可还行的?我明日还想带着梁哥儿和朵朵去我阿娘哪里一趟呢,这一走就是六年,梁哥儿和朵朵还没有见过外祖呢?”   陆磊已经净了脸,换了一身常服,“城防司的人,已经安排下去了,各个路段都有安排人去扫雪,明日晚些出门便是,梁哥儿呢?”   “梁哥儿去了婆母那里,朵朵晕船,涂了药油,现在还睡着,让妈妈留了饭,看她几时能醒过来。”   今日刚到,两人便闲聊了片刻,就躺下了。 第二百一十五章 冰天雪地中出发   第二日,冰天雪地的宫里就来了人,等素云回过神来,陆磊已经去了宫里。   刘元过来回话,道好像那北地里游牧民族,由于今年太冷,又开始杀戮抢夺了。   官家已经病倒了,普王仓促的代理了朝政,如今一时半会找不到熟悉北路的官员,只大部分官员都举荐了燕王。   素云只焦急的很,连中饭都没有心思吃,急匆匆的赶过来的卫娘子一听说这事,急的不行。   她年轻时跟着巧姑娘去过北地,哪里会不晓得那情势的险恶,只是如今朝中的令却不能不听。   忙吩咐道:“素云,你也莫愁了,这般便是要打仗的,以防万一,你快收拾下能带的,那护膝冻疮膏什么的,赶紧的准备些。”   正收拾着,那边梅子箐哭哭滴滴的来了,哭的倒也是真伤心,素云本来就烦得很,看着她哭哭滴滴的十分不满。   “婆母你这是做什么?家里有什么事,值得你这样,你若想哭,我找车送你回松山镇,好好地去哭,好不好?”   随即将那旁边的大门一摔,声音愈发的凌厉:“我不管你们都有些什么心思,还是都给我放下的好,莫给我惹是生非,老老实实地做好自己的事情,若让我看到有人私下传小话,别怪我不客气。”   说着转身去了内室又去收拾东西去了。   梁哥儿急匆匆的赶来,就看到梅子箐呆愣愣的站在门口,眼里划过一丝笑意,随即板正了笑脸,牵了梅子箐的手:“祖母,你怎么站在这里了,孙儿晓得你有一对狼皮的护膝,不若找出来,给我父亲带着。”   梅子箐从未想素云一向在她面前都是柔柔弱弱的,从来不会反驳她,如今听了她那一顿骂下人的话,如何不晓得,就是借此骂她的。   心里委屈的很,只带着哭腔对着梁哥儿道:“梁哥儿,你阿娘刚刚骂我了!”   梁哥儿,可第一次看到祖母这么委屈的,立刻将她往外面扯:“祖母,刚刚刘管事说,十有八九阿耶要被派去北地里去了,我觉得阿娘肯定是怕这冻着阿耶了,一时被那婆子给气到了,才发火的,她最尊敬您了,怎么会骂您呢?”   内室里,卫娘子瞅着刚刚发过脾气的素云道:“你这孩子,冲你婆母发什么脾气,这个关键的时候,她若闹腾了起来,岂不是让人看笑话。”   素云不说话,已经找着厚衣裳。   卫娘子拉住她的手,道:“素云不需要准备这些,贴身的棉服准备几套,重要的的皮毛的衣裳,多备着,北地里交子是不顶用的,还是要带金银。”   素云听了这话,才停住了手,扑在卫娘子的怀里,哭了一场:“大家都好好的过日子不成吗,为何要打仗?早知道这般,我就该等在那江都的府城才好,省的回来也不得安生。”   “傻孩子,你道这太平的盛世怎么来的,还不是一兵一卒打仗赚来的,那北边的金人不事生产,一旦生活不下去,轻则扰民,重则杀戮,我们若不应战,怕是他们铁蹄踏下,便是任何人都没有好日子过了。”   素云靠在卫娘子的怀里,默默的流着泪,听她说话。   知道朵朵执着一根小辫子,踏着皮靴子,咚咚咚的赶了过来,后面跟着奶妈妈。   素云一挥手,那奶妈妈退了出去。   朵朵的眼睛亮晶晶的道:“阿娘,刘叔叔说阿耶要去打仗了,是真的吗?”   “阿娘也不晓得呢,得等你阿耶回来问问他呢?”   素云忍下了眼泪,蹲下来,将她搂在怀里。   “不怕啊,赵爷爷说,我阿耶可厉害了,一刀就可以劈掉蛮夷的脑袋,那血都染红了一尺的雪呢?”   朵朵挣开她的怀抱,稚言稚语的道,眼睛没有一丝的害怕,只有无限的崇拜。   素云更心疼了,她一屁股坐在了脚踏板上,突然觉得自己呼吸都困难了起来。   卫娘子一看不对,忙道:“朵朵,快,别说了,跟阿祖一起扶着你阿娘起来,躺一躺。”   素云躺了一会,还觉得心疼的厉害,看着朵朵愧疚的眼神道:“阿娘没事,只是饿了,朵朵去给阿娘那些点心来吧。”   “好!”朵朵转身跑出去了,等在外面的奶娘也紧紧的跟了去。   到了傍晚,雪下的更大了,卫娘子担心素云,就没有回去。   在卫妈妈的房里歇下了。   素云歪在床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屋里的地龙已经烧起来了,更趁的外面天寒地冻的紧。   陆磊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他看到素云穿了一身鹅黄的小夹袄,坐在桌前,提笔写着什么,心里不是滋味。   素云迎上去了,忙道:“官家怎么说的?”   陆磊将大氅挂在外间,又掀了帘子进来,道:“官家病着呢,床都起不来了,如今普王和燕王拿主意,燕王自荐要去北地,明日就要出发了!”   看到素云明显的松了一口气,犹豫的道:“我也跟随一起去的!”   素云鼻头酸酸的,也没说什么,忙替他除去外裳,声音哽咽的道:“刘元说了。”   陆磊将她揽在怀里,道:“莫担心,我们都不会有事的。”   两人一夜无话。   靴子皮毛的大氅装了一大车,有陆磊的也有燕王的。   甚至冻疮膏跌打的药油伤药也准备了一个大包袱。   陆磊也不敢说这些军医哪里都有,只抚抚她的头发。   素云挣脱了过去,连个正眼都不给他,只最后送别的时候,自己躲在垂花门后哭成个泪人儿。   梅子箐带着梁哥儿朵朵,直送出去了大门去,被春喜扶着哭的直不起腰来,陆磊只得下马去安抚她。   “梁哥儿你好生的照顾着你阿娘,和你阿奶,阿耶出战,咱们家就靠你了!”   这时候一直不发一语的朵朵,突然站了起来,挥了挥手里的小皮鞭道:“祖母你快别哭了,我阿娘说了,我阿耶一定会平安归来的,阿耶,我的鞭子给你,一起去打蛮子!”   陆磊起身,摸摸她头顶的小辫子,道:“乖!”   接过她手中的小鞭子,转身上了战马,驰骋而去。 第二百一十六章 普王到访   陆磊走后,陆府的人都谨慎行事。   素云将前院后院里吃里爬外的婆子,当众打了三十板子,当即招来了人牙子发卖了几个,其余的人便更小心的行事了。   只在那最热闹的年关,一个个也都闭门不出,除非了几个熟人上门才给开了侧门迎了进来,其余的人一概不见。   年夜里,陆磊都没有来过一封信,谁也不知道如何了,只普王奉了太后的令,颇为高调的从正门抬了两台的礼进来,方才止住了周围人的口舌,再也没有人说陆府仗着陆大人去了北地,就独行独往了。   普王早已变了模样,当初那个倔强的挺着脊背哭的孩子,已经成了素云都要仰视的少年郎了。   他伸手将素云扶起:“师娘快请起,如今师父为了我,再去了北地,我如何受得起您这一拜!”   素云心中惶惶了数月,听得他这番话,鼻头一酸,赶紧拿帕子压了压眼角,将普王请去了首座。   梁哥儿和朵朵这时由奶妈妈带着,分别像普王和素云行了礼,乖乖的入了座。   梁哥儿自然是端正的坐着,朵朵却抬起头,看着上头的普王。   普王瞧她可爱,便对她招招手,道:“是朵朵吗?快过来!”   朵朵望了望素云的脸色,看到素云微微的点点头,就势拎着自己的小鞭子,噔噔噔的跑过去了。   毫不客气的扯住普王的袖子,然后是衣襟,然后一屁股坐在了他的腿上。   声音软软糯糯的道:“你是谁?”   素云刚想起身,普王只一挥手,素云只得又坐下了。   “你觉得我是谁?”   “没有我阿耶厉害的人。”朵朵十分神气的道。   “为何说我没有你阿耶厉害呢?”普王觉得这小姑娘神气的劲特别可爱。   他自小与祖父生活在村里,然后又被接去了皇宫里,见过的小姑娘不少,可这般的小姑娘确是第一次见。   他挑了挑眉,重复问道:“为何呢?”   朵朵低了低头有些不开心的道:“我阿耶为了官家,为了大伙,去打仗了,都不回来陪朵朵过年了,我阿娘说,我阿耶是最厉害的人,我兄长也这样说的,我阿耶最厉害,他一定会回来的。”   普王将帽子取下来,放在了桌上,一把将朵朵举起来,“朵姑娘说的没错,你阿耶就是我朝最厉害的人!他一定会凯旋归来的!”   朵朵的性子和梁哥儿不同,是个开朗的人来疯,她被赵青松这么一举,一丝害怕都没有,反而顿时抛去了刚刚的一丝难过。   眼睛亮晶晶的揽着普王的脖子道:“哇,你也会举高高的呀!我阿耶在家也会这样举我的。”   “朵朵,快下来,不可无礼,这是宫里的普王!”梁哥儿无奈的看着一母同胞的妹妹,挂在别的男子的身上,搂着人家的脖子,心里又急又气。   想来阿娘生他的时候,太着急了,只没有把分寸给妹妹带上,看着朵朵的行为,他不得已,一拱礼,一板一正的对着普王行了个礼。   朵朵听到梁哥儿这样说,便松开了手,挣扎着下来,微微福了一礼:“陆氏朵朵见过客人!”   普王看着刚刚还窝在自己身边的小姑娘,豆大这么大一个,却恭恭敬敬的在给自己行礼。   顿时心里有些失落,也拱手回了一礼。   那边婆子们正好了上了茶点,朵朵也循规蹈矩的回了自己的位置。   普王有些过意不去,搓了搓手,端起了茶碗。   初一,卫老爹和卫娘子也一起住进了陆府,这一应的吃食和菜肴,都由他们接手了去。   素云每日里便是在房里,监督梁哥儿和朵朵写写大字,自己胡乱的翻了几本游记,就把日子应付了过来。   梁哥儿练大字自觉的很,不止自己写了多于一倍先生布置的课业,还要监督坐不住的朵朵。   一日午后,素云窝在软塌上,就看到梁哥儿提著书箱,牵着朵朵的手。   行了礼,就坐在那边的矮桌上,铺好了毛边纸和摆好了笔墨。   朵朵却偎在素云的身旁,扒拉着衣袖,不肯走。   梁哥儿沉着的道:“若是阿耶回来了,看到你这一手的字……”   朵朵立刻跳下来,行了一礼:“阿娘,我去练字了,回头给我阿耶看,你记得让卫妈妈做些好吃的给我。”   素云精神不太好,只笑着点点头,披了皮毛的大氅,转身出了院子。   就看到如意站在刘元的对面,两人不晓得在说些什么,如意转身就走,气鼓鼓的。   她满满的踱步过去,刘元正望着如意的身影出身。   素云道:“若是喜欢我们家如意,刘管事也要有一番诚意才是。”   刘元正入神,突然听到素云这样一番话,顿时有点羞赧,只深深的拱了一礼,“请大娘子明示!”   “你到我身边时,不过十几岁的少年郎,如今已经独当一面,我和大人对于你的人品,都是无可挑剔的,但是我们家如意,你也晓得,我是当妹妹养着的,你若能得她的欢心,我自然没有二话,若是她心里没有你,你也万万不可强求了。”   说着便绕过她去了大厨房。   留下一个刘元若有所思的站了许久。   又过得几日,卫家馒头铺要开业,卫老爹和卫娘子又要赶过去,素云也觉得梁哥儿和朵朵日日闷在府中。   若是大人也就罢了,梁哥儿也耐得住,只有一个朵朵调皮好动,素云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就索性带着他们两个一起去逛逛。   卫老爹和卫娘子,只近了门店前,就看到平日雇的婆子已经候在门前,上前开了门锁,忙招呼进去忙。   店里多日无人,一片的冷清,在这冰天雪地里尤其显得寒冷。   马车里的火笼搬下来,让梁哥儿和朵朵围着火笼子,卫娘子赶紧的去了后院吩咐赶紧的烧柴引炭火,生怕冻着了孩子。   素云站在门口,看着冷清的码头,突然前方过来了一个马队,从门前经过,隐隐约约的听到马车里有人说:“……哪里就死了,只是大雪封路,艰难是一定的......” 第二百一十七章 消息   那人悄悄的说着,便匆匆的过去了。   素云从车里拎了筐子,放下了帘子,转身入了内室。   默默的去后院,就看到朵朵和梁哥儿拢着袖子,坐在小杌子上,看卫老爹将木炭一层层的篷在窜的老高的火苗上。   火苗一丝丝的从密实的炭火里钻出来,舔着黝黑的木炭。   素云看的入了神,连筐子都忘记了放下。   “素云你怎么了?”卫娘子从屋里走出来,看着素云呆呆的,忙出声问道。   素云看着那火苗,脑海里回荡的依然那几人口中的话,听到卫娘子来问。   才突然醒过神来,只暗暗的打起精神道:“没什么,只是看着阿爹生火,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   卫娘子笑道:“你小时候可不就是跟梁哥儿和朵朵一样,你阿爹生火,你都要围在旁边看的,还非要帮忙,人小鬼大,还不是你阿爹愿意惯着你。”   说着就围上了围裙,给素云也搬了个小杌子,道:“坐下一起看吧,就算做了大家的大妇,在我这里,你永远都是小孩子。”   素云只得坐下,眼睛盯着那火苗,心里想的都是那几人的话,什么雪崩,死人,北地。   她将手中的东西往下一放,心里头咚咚咚的打着鼓。   “阿娘我出去有点事,一会儿就回来。”   在卫娘子和卫老爹的惊诧的眼光中,跑向店里,又往那几人去的方向,一路追了过去。   一路上雪还未化全,有人正在专门扫雪,除雪。   眼看这那几人远远的就要从拐角处过去,她心下一急,踩在了一块雪上摔了一跤,只觉得手心里钻心的疼,抬起来一看,就是血肉模糊的一片。   也顾不得疼,又赶紧爬起来,就看到眼前有个人,站在她面前。   封二已经许久没见过素云了,陆磊随燕王去北地的事情,她也是知道的,从素云归京以来,他就成天价在这街上逛,期待能见一眼素云。   如今看见人就在面前,连忙上前几步道:“陆娘子,可有什么急事,要我帮忙的。”   素云痛的正抱着手,看见封二一身锦衣的站在面前,道:“封二爷,劳烦您个事,我有事要问问那几人,你看看可能拦得住?”   封二忙道:“你在这等着,我将人带过来见你。”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方帕子,丢给她,“你包扎一下!”   转身上了马,一溜烟的去追那几人去了。   素云咬着牙,用自己的帕子包好了手掌,就看到封二策马归来了。   “怎么样,人呢?有没有看到?”   封二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轻轻的摇了摇头,眼里满是同情。   素云听到他说没有见到人,只心里还不死心,便起身又踉踉跄跄,她今日穿的的布底的棉靴,一步一滑的往前走,封二掉头,骑在马上,看着她瘦弱的背影,手抬起,又缓缓的放下。   半晌阻止的话也没有出口,看到她之前坐着的台阶上,放着的一块洁白的帕子,是他给的,她没有用,叠的整整齐齐的放在台阶上,他持了鞭子下马,捡起那方帕子,放进了怀里,仔细的拍了拍,就牵着马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一溜的大街,素云站在十字路口,四个方向都是白皑皑的一片,只有被雇来的人正在扫雪,哪里还有那几人的身影。   默默的站了许久,只觉得这冰天雪地里仿佛连空气都凝结了。   “阿娘!阿娘!”   不晓得什么时候,卫老爹牵着梁哥儿的手站在她身后。   她茫然的回头,梁哥儿上前来捧起她手上的手:“阿娘,手痛不痛?”   她才回过神来,蹲下来,对梁哥儿道:“阿娘走路不小心,摔倒了,没事的,梁哥儿可冷啊,都是阿娘顾虑不周,我们赶紧回去吧。”   卫老爹看着素云牵着梁哥儿,在后台走了半晌,才开口道:“素云,你也莫急,若是有什么消息,朝里会传信的,哪里听得别人只言片语便这般的。”   素云脚步顿了顿,转身道:“阿爹,你也听到了是不是,他们说了什么?”   卫老爹叹了一口气,“赶紧回去吧!这街上你不怕冷,梁哥儿冻的唇都青了。”   三人回到了铺子,热气迎面而来,梁哥儿甚有颜色儿的给素云倒了一盏茶,“阿娘,外祖做了姜茶,您赶紧喝一碗。”   素云坐在那里,强压下心里头的不安,看着梁哥儿,顿时心里头暖暖的,一口饮尽了茶,抚着梁哥儿的头发,道:“我家梁哥儿如今大了,竟学会照顾阿娘了,梁哥儿多谢你了。”   朵朵这时候也捧着一碟子甜点,卫娘子给她打开了帘子,“阿娘,阿娘,外祖母做了好吃的枣糕,快趁热吃吧。”   卫娘子就笑容满面的,“我说烧点热水洗洗手脸,朵朵生怕你出门回来饿了,正好有冻的枣糕放着,就热了一盘子,看看味道怎样,都是自家做的,不会太甜。”   素云看着一脸期盼的朵朵,捏了一个咬了一口,只觉得熟悉的味道袭来,眼泪便止不住的流下来。   “这孩子,咋啦,俩孩子都看着你呢,怎么就哭了。”   然后看着素云的手,“怎么伤到了。”   朵朵捧着素云的手,小心的哈气着,看着素云含着泪让卫娘子涂药。   心疼的道:“以往朵朵以为自己怕痛会哭,原来阿娘也是外祖母的孩子,阿娘也会哭的。”   卫娘子看着朵朵道:“你阿娘也是外祖母的孩子,是孩子都会哭的。”   傍晚,刘元过来接素云的时候,乐滋滋的掏出一封信道:“大娘子,大人来信了,年前就发出来的,大雪封路,可不巧了,今日才送到。”   素云接了信,才放下了一半的心。   等到十五,宫里又送了两箱子赏赐下来,虽然普王殿下未亲到,素云也总算放下了另一半的心。   正月里底又陆续收到了陆磊的几封信,梅子箐便喜气洋洋的等着陆磊早日归来。   素云趁着日头好,开了库房,挑了几匹布,带着卫妈妈和如意裁了料子,给梁哥儿和朵朵裁新衣。   “” 第二百一十八章 病危归来   刘元带着梁哥儿在前院里练拳脚,朵朵也跟过去凑热闹。   后门的婆子匆忙忙的来,停在院门口,如意过去接了帖子。   素云打开一看笑了:“可巧,林娘子生了个儿子。”   卫妈妈道:“这林娘子也是个有福气的。”   “可不,这几日我们就得凑热闹了,林娘子在东京熟悉的也只有我了,若非我们不去,怕也要凉了她的心,只是要劳动卫妈妈多备些礼品了。”   卫妈妈笑笑:“大娘子说的是,不过这料子,怕是不行,有我们带来的松山的棉布,让如意姑娘去取一些来吧。”   如意在一旁笑着:“我最爱干这活了。”一甩手去了库房。   卫妈妈笑着:“这如意姑娘可老大不小了,大娘子可莫要留成仇了,我看那刘管事,每日都要在院子外徘徊一阵子。”   素云扶着额头:“我也提过几次了,她还是一副不开窍的样子,我有什么法子,只苦了刘元从十几岁,已经等到及冠了,这傻姑娘还不开窍。”   说着便又摇摇头。   一针下去,戳在手指上,心里突突的,看着手指上的血珠子,入了神。   卫妈妈连忙将针夺了去:“大娘子,这事哪里劳动了你,你看看那手掌还没好透,又添了一针。”   素云讪讪的坐在一旁,看着卫妈妈接过了活,飞针走线的缝着,只觉得天又暗沉了来,走到窗子前心神不定的很。   只觉得这会天色暗沉的厉害,心里头突突的,在屋里点了几根蜡烛,才觉得好了亮堂了许多。   忙吩咐人,去前院叫梁哥儿和朵朵,天色不好,莫要在前院多停留了。   素云看着人人都忙着,索性便袖了手,去了火笼旁,地龙前几日停了,又改用了火笼子,她掀开了盖子,将炭又夹了几块进去,又听得如意咋咋呼呼的来了。   “你们猜我刚刚看到什么了?前院的文先生,在垂花院门口,送给了盈盈一只绢花,那绢花是绯红的,可好看了。”   说着还做出些搞怪的姿态来,装作施盈盈的样子,矜持的接花,又羞答答的躲开的样子。   素云一边笑,一边打趣她:“刘管事平日里也没少送你东西,你难道平日里也是这副的做派吗?”   如意大方的道:“我和刘管事那自小一起的,跟施盈盈和文先生可不一样的。”   “怎么个不同的法,你且说说来听?”   “哎呦,大娘子你今日好八卦,竟拿我打趣起来了,我说说也无妨,刘管事喜欢我,他自己也说了愿意等我的,我也不晓得他愿意能等到几时,所以想试试看,他能有多少耐心,若是这点耐心都没有,我也不愁嫁的。”   “我愿意等的!”   正说着,门帘子一掀,一大二小三个人进了门来。   正是梁哥儿和朵朵,那个瘦高的青年男子,正是刘元。   他扑通一声跪下,朝着素云拜了拜:“大娘子,刘元今日向大娘子保证,如意姑娘愿意让我等多久我都等,我心里断然放不下其他的姑娘,只等如意一人,还请大娘子明察!”   如意也不避嫌,“你求什么大娘子,你不是得求我,问问我,愿不愿意等你呢?”   “那你愿意吗?”那刘元顿时转个身。   如意有些脸红,将他拽起来,“跪着干什么?起来!大男人家家的,在外面偷听多久了。”   “我刚刚才来,就听到最后一句。”   “刘先生骗人,我们从开头都听完了!”朵朵开热闹不嫌事大。   如意脸通红,揪住刘元的衣襟,就往外扯,一句话也不说,穿过了帘子,将人砰的一声,关在了门外。   二月中,天气依然很冷,陆磊已经将近一个月没有信送来,素云依旧深居简出的带着孩子,能不出门,绝不出门。   此后没几日,宫里突然下了嘉奖,那领头的公公看着跪倒了一片的妇人,叹息了一声道:“传太后懿旨,陆门卫氏,端庄淑睿,贤良有加,勤慎宜室,荫子训女……享一千八百户食邑。”   素云晕头转向的听了一通,大致意思就是卫素云二品恭人,赐了一千八百户的食邑,等同于是有了封地,只是太后为何会突然这般做,她百思不得其解。   只恭敬的谢恩,那公公才道:“陆大人不日即将归来,倒是还要陆恭人多多费心了。”   三月初,当陆磊躺在马车里被人抬了下来素云才晓得这话的意思。   追击敌人的途中,燕王因为毒发被掳,陆磊为了救他,带了三个人,击毙了对方一名首领,九死一生,才捡了一条命回来。   只是人却昏迷了半月之久,河依然封着,船无法行驶,当地同行闭塞,缺医少药,亏的素云收拾的一根老参,才吊着他半条命,在北地用了板子从雪路里一路拖了回来。   军医和太医聚在一处,商讨结果,素云看着他灰败的脸色,毫无血丝的唇,整个人瘦的皮包骨,心疼却无半点用处,还要陪着笑脸与那趾高气昂的太医。   那高太医医术极高,为人却极为冥顽不灵,他说一便是一,说二便是二,容不得任何人反驳,同来的军医,已经被气的整日里高声跳脚骂娘。   他却坚持己见。   素云有一次前去给陆磊清洗,就听得那军医又在骂人,想必又和高太医怼上了。   素云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的时候。   一个小小的声音闯了进去,“爷爷,骂人的不对的,先生说骂人者人恒骂之,你若骂了别人,别人不还口,你就是在骂自己了。”   素云连忙进去,“两位见谅,小女口味遮拦,让二位见笑了!朵朵,还不赔礼!”   朵朵也不说话,绕过一个面红耳赤,手点在半空的老者,走到了陆磊的床前。   “阿耶,阿娘说你回来了,你快些起来吧,陪朵朵举高高,阿娘近日一直拘着我学针线,朵朵想第一个荷包送给阿耶,朵朵今日将荷包带来了,布料是阿娘挑的,阿娘嫌我绣的有些丑,朵朵觉得挺好看,阿耶你快醒来吧。” 第二百一十九章 大结局   等到陆磊彻底的恢复意识已经是半月后,太后和普王已经嘉奖了数次。   陆磊醒来第一件事,便是叫过了刘元,上了一封请辞信。   知道自己伤了腿,再无法为朝廷效力,便恳求能够提前养老。   普王同意了,下达的还有一份封赏令。   陆磊便成了开国以来最年轻的奉国公,以一条残腿为代价。   趁着梁哥儿推了陆磊出门晒太阳。   卫妈妈悄声的道:“那潘家的老夫人又日日的在侧门处递了帖子嗯。”   素云翻看着账本,头也不抬的道:“那老夫人可招了人进来?”   “咱们老夫人这次可是彻底的清醒过来了,我们大人在北地里的时候,老夫人递了几次帖子,潘老夫人都寻了借口不见,如今我们国公爷回来了,她又上杆子来了,老夫人再是面做的,也气性上来了。”   “好声语的说着,也莫得罪了。”   “老夫人亲自骂回去的,怕是已经得罪了。”   素云扶着额头道:“无事,想来他们家也翻不过天去,老夫人高兴就好!”   便听得外面一阵嘈杂声来,梅子箐听到了梅子箐的声音,赶紧迎了出去。   就看到梅子箐一脸怒气冲冲的道:“素云啊,不是我说你,那小蹄子在我儿子面前晃悠了这么久,你怎么就容得下了,走,跟我去,看婆母怎么跟你出气的!”   这些年梅子箐和陆大郎彻底的闹翻了,跟封家的东西二府还不同,梅子箐只半眼也看不得陆大郎的身影,只要他在的地方,梅子箐半步也不会踏足。   陆磊劝说也无用,也随他们去了。   素云有些莫名的被梅子箐扯着一路去了前院,就看到一个风姿飒爽的姑娘,正翻身上马,一身红色劲服尽显潇洒!   朵朵和梁哥儿也坐在陆磊的身旁,拍手叫好。   梅子箐暗暗的骂道:“贱蹄子!”就要冲上去。   素云一看不得了了,便知晓梅子箐是误会了,死死的抱住了梅子箐的腰,使了眼色,卫妈妈也一起将她扶去了旁边的亭子里,才气喘吁吁的道:“婆母,那时燕王派来教朵朵武术的师父!”   梅子箐火气未消,只恨得用手点着,“你是个不中用的,送个女的来,你也不拦拦……”   然后突然噤声,有些不好意思的道:“给朵朵的师父?”   素云晓得她听进去了,忙道:“可不是呀,婆母,朵朵都六岁了,如果还让刘管事教拳脚怕是不行了。”   “哎,你说她这个小姑娘家家的,学什么拳脚啊,这磕了碰了的,伤到了脸,那可如何是好?”   “婆母,你莫担心啦,朵朵她阿耶是奉国公,祖母是二品恭人,这说破天,我们朵朵的亲事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婆母还是不要担心啦!”   一番话将梅子箐劝的眉开眼笑,忙道:“可别说,那太后娘娘赏的簪子,发冠,我都留着给我朵朵呢?我们朵朵可不像那普通的小娘子,是个没底气的,莫说是模样好的公子哥,便是公侯世家,我们也要挑拣一番的。”   “到时候就劳烦婆母多挑挑了,我家朵朵有个这么好的祖母,我可要享清闲了!”   婆媳两个说着便起身回了内院。   十年后,先皇退位,新帝登基!   陆北梁挺直了腰板,缓步下了马车,对于一路莺莺燕燕的福礼,只微微的点头便径直入了大内皇宫!   站在楼阁之上的新帝,望穿了秋水也未看到意中人的身影,只扭头问旁边的伺候的人:“陆姑娘今日为何没来?”   那身后的人深深的一礼,声音宛若未闻:“陆姑娘跟着她师父去了华山论剑,怕是要年后才能返回。”   那新帝一拂袖,面不改色的,只沉沉的盯着他道:“什么时候的事?”   那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三日前,陆姑娘说,若陛下问起,便将此信交于陛下。”   “她真是好大的胆子,这般的任性,以后可如何是好!”   新帝自登基以来,喜怒不形于色,如此这般的斥责宫人还是第一次,众宫人纷纷趴伏在地,额头贴在冰冷的地砖上。   “求陛下息怒,奴也不敢得罪陆姑娘!”   “不敢得罪陆姑娘,就敢得罪我了是吗?好大的胆子!”   这时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哪个得罪了陛下,打杀了便是!”   新皇扭头苦笑:“梁哥儿,这话谁都说的,唯有你说不得!朵朵怎么突然去了华山,她不是早已出师了吗?”   “哎呦,别提了,别人不晓得,你也不晓得她那个性子吗?就是一匹脱缰的野马,谁能栓得住她,我爹娘这番也被她花言巧语的哄着去了!”   “什么奉国公和夫人也一同去了?”   新帝无奈的摇摇头,坐下,倒了一盏茶,推了过去。   陆北梁一饮而尽,“说来你也是,换了个旁人也追随去了,只有你被这皇宫给囚了,竟半点没有自由了!”   “你这大笼子,关了你不说,想要关我妹妹,那倒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好梁哥儿,可怜可怜我一大把年纪,还苦苦的等着的份上,告诉我朵朵何时归来吧,我虽不能鞍马相随,去接接总可以吧?”   陆北梁笑道:“朵朵骗你的,若她给了留了信,你可莫信,那家伙人不晓得在南城搞了什么,说要给你惊喜的,其他的我可不能再说了,若是朵朵晓得我出卖她,怕是要恨我几个月了。”   “朵朵在南郊?真假,可不要骗我?”新帝腾的站了起来。   三个月后的吉日,奉国公嫁女儿,主持婚礼的却是她的同胞兄长和梅恭人。   新帝亲迎自是热闹非凡,整个皇城的人都出来围观了,那庭宇楼阁凡是能站人的地方都挤满了人。   面对前来赴宴的官员,新任奉国公笑的一脸僵硬,连连的将话题岔开了去!   只在松山镇的老宅子里,传出一声河东狮吼:“你给我站住!”   那人被揪住耳朵,刺耳咧嘴的还不忘讨饶:“好娇娇儿,给为夫留点面子,不过喝了半盏酒而已!”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