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反派大魔头撩我上瘾   作者: 狮小皇   简介:   【双男主,1v1,病娇江湖大魔头x美强惨神探公子】   大理寺少卿秦闻弦机智多才,屡破奇案,是整个京师最风流无双的少年英雄。   秦闻弦在买下一处旧宅茂园的时候,发现了一桩两年前的灭门惨案,大理寺查到此案的三个相关嫌疑人,却在押送京城的路上意外被江湖邪教无极门绑走。   原来早有一个江湖魔头盯上了秦闻弦,屡次跟他作对,此人正是无极门主江重光的儿子江未来。 第1章 茂园悬案(1)   他不信鬼神,只信公道。   而原来有些人,比鬼神更难以捉摸,不管他信与不信。   可那人既然恨他,却为何要在他九死一生时救他?   ——   京城城南,一座不起眼的旧宅,门楣的牌匾上书「茂园」。   “秦公子,您进来看看,这宅子怎么样?”   吱呀一声,肥头大耳的中年男子推开茂园厚重的红铜院门,殷勤地邀请身后的两人进门,一路热情地介绍着这大宅的景致。   今日是泰和二十七年三月初八,春分,天气晴好。   这座大宅至今已经建了快三十年,然而从大门口的石狮子,到门上的门环,再到院子里的池塘假山,再到东南西北中五大院落的一砖一瓦,都是规格气派的构造,虽然到处布满灰尘和草屑枯叶,倒也看起来很结实,没有多少破损,可见房屋材质极好。   显然介绍房屋的财主张瑞对这所大宅也很有信心,他一脸油光,唾沫横飞,声称这茂园可是一户叶姓工匠的家传手笔,前两年那叶家人迁移到外地去了,所以把这宅子转卖出去。   张瑞从房屋设计说到采光又说到风水,简直是挑不出一丁点儿毛病,当然也少不了拍买家的马屁。   “秦公子,您出身显贵,风流倜傥,年少有为,我知道您最近刚升官,需要一个独立又大气的新住所,但又不想过于铺张浪费,也不愿意大兴土木,所以这宅子对您来说是在适合不过了……”   张瑞口中的秦公子似乎听得很认真,唇角微微带笑,似乎也对这房子很满意。   但是公子的护卫荣飞却翻了个白眼,如果不是主子坚持要自立,又看这里离大理寺近,他可根本不想要搬到这个看起来阴森森的旧宅子来住!   “秦公子,您也觉得这宅子不错吧,所以五万两真是一点不冤枉啊!也不过就是买一个春玉楼姑娘的价钱呢!”   三人走到池塘边的回廊下,张瑞见火候已经差不多了,连忙切入正题。   荣飞又翻了一个白眼,心中暗讽:哼,说了那么多,你就是为了这五万两信口雌黄吧!   天下谁不知道春玉楼的姑娘最贵了,不是非富即贵的人都没资格进门见姑娘的面!这破宅子也敢相提并论?还要十万两?五千两都嫌多!   当我们世子是傻子吗?   整个京城,除了皇上不敢说,再也没有比我们世子更聪明的人了!他可是年仅十八岁刚被皇上封为大理寺左少卿的秦闻弦!   “没错。”秦闻弦抬手用食指背擦了擦眉毛,竟然爽快地应下了。   世子是真的傻了吗?!   荣飞很惊讶,转过头看向世子。   铺满残荷败叶的池塘边,英气勃勃的少年郎,一身天青色锦衣,长发束银冠,清俊的容貌在灰蒙蒙的旧宅子里显得出尘不染,灵秀如竹。   荣飞内心很震惊,这不应该呀?世子看起来没毛病呀!为什么会说这样的傻话?   “在这里,我有一个意外发现,应该不止五万两呢。”秦闻弦拿来一根竹竿,往池塘的残叶烂泥里拨了拨,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闪过锐利的光,“如果,你能把这池塘里的东西解释清楚的话。”   “池塘里的东西?”张瑞见秦闻弦不像是开玩笑的模样,疑惑地凑上前去看,“这里的荷花是可以重新种起来的,秦公子可以不必在意……啊!”   张瑞突然失声尖叫,然后大退了几步。   荣飞觉得奇怪,也到池塘边一看,顿时瞪大了眼睛。   这池塘大概很久没有人管理,里面全是陈年荷叶的残枝烂叶,且近一个月没有下雨,池塘的水位下降了很多,池塘烂泥里有一具尸体隐隐露出。   因为在池水里泡了太久,这人的衣服和皮肤都已经烂掉了,森森白骨可见,是男是女都分不清。   “秦公子,秦大人,小人什么都不知道啊……”张瑞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惊慌得手足无措,“这宅子在转手到我手上的时候,已经转过两道,我从来不知道池塘里有死人啊!”   荣飞这才回过味,看公子的脸色也越来越严肃,他沉声吩咐道:“荣飞,你马上去大理寺通知人来处理尸体,然后把这池塘和整个宅子全部搜查一遍,封锁茂园,不准任何外人进出。”   “是。”荣飞领了命,火速照世子说的去办,同时心安了一下,虽说遇到人命案子不是好事,但这下世子应该不会搬来这里住了,他可以继续待在护国公府了。   比起这个凶宅,护国公府真是好了一万倍不止。   也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茂园出现人命案的事一下子传遍了京城,民间街头巷尾都在议论纷纷。   “你们听说了吧?昨天大理寺的捕快从茂园的池塘里捞起来了三十多具尸体!三十多具尸体啊!”   “真是可怕,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埋在池塘里呢?”   “谁知道,茂园已经好多年没人住了,这次如果不是秦闻弦发现了尸体,恐怕这些死人再过多少年都没人知道!”   “难怪我每次路过茂园都觉得阴气很重,原来那里是个凶宅!幸亏是被秦闻弦发现了,那些死人才能有机会沉冤得雪啊!”   “对啊,神探公子这么厉害,一定能查明真相,我们等着瞧吧!”   酒楼二楼的窗户边,独自坐了一个穿白衣戴着斗笠遮面的青年男子,修长的手指端着酒杯轻酌慢饮。   在桌上一角,放着一把用黑布包裹的剑,还有一个鸟笼形状的东西,上面也罩着黑布,里面隐约有活物的动静。   这人丢在人堆里,明显就是生人勿近的怪人剑客。   当他听到邻桌一群人的议论声,厌烦地冷笑了一下。   秦闻弦,秦闻弦,为什么二十年来第一次来京城,就到处都能听到这个名字?   真是让人不爽。   你到底有多了不起?   总有一天,我会把你踩在脚下。 第2章 茂园悬案(2)   “秦闻弦,到底算什么东西?”   这一声不屑的冷哼,让旁边兴奋议论的人们寂静了一瞬,随即就有一个不服气的中年妇女放下手里的瓜子,展开在菜市场吵架的凌厉口齿上前来指教他,“这位小哥,你是外地来的吧?连秦闻弦是谁都不知道?你去街上问问,谁不知道神探公子秦闻弦,人长得俊,又有能耐,而且平时对我们普通百姓都很友善,跟那些嚣张的纨绔子弟完全不一样!”   旁边一个年轻姑娘用手帕捧着脸,娇羞地崇拜道:“他是天之骄子,惊才绝艳了整个京城,最风流无双的少年郎!全城哪个姑娘不想嫁给他?”   白衣斗笠放下手中的酒杯,不以为然道:“那都是浪得虚名,欺骗你们这些无知妇孺的吧?他不过是命好,从小含着金钥匙出生,如今才能平步青云。”   “这位客人,你这么说未免太刻薄了。”连店小二都看不下去了,把抹布一搭,站出来辩驳道,“秦闻弦的外公秦鸿是一品护国将军,父亲沈慕久是礼部尚书,姐姐秦知雅是皇妃,但是秦闻弦出名不仅仅是因为出身显贵,而是因为他从小是个神童,五岁能作诗,七岁进入书院,年年成绩都是第一,十二岁进入军营学武,能智斗悍匪,是大家公认的智勇双全,前年十六岁到大理寺后,他又屡破奇案,今年前任大理寺左少卿病重回家休养,皇上刚刚封了秦闻弦为大理寺左少卿。   这些事可都是京城都知道的,如果秦闻弦这样的人还叫浪得虚名,那就没什么人配叫名副其实了。”   店小二的话说的中肯,周围的群众纷纷赞同。   “真的是这样吗?”白衣斗笠站起身,他的身材高大匀称,声音也磁性悦耳,但说话的口气却带着让人不舒服的冷意,“你们说了这么多,就是觉得秦闻弦长得好看又有才华?”   这话听起来好像怪怪的,但众位男女老少都说不出反驳的话。   白衣斗笠抬手摘下斗笠,“那你们觉得,秦闻弦比得上我吗?”   白纱轻舞之后,一头如黑色丝绸一般的长发披散下来,柔和的发尾擦过白皙饱满的额头,墨色流畅的长眉,水光潋滟的桃花眼,高挺秀雅的鼻子,鲜艳如花的薄唇……   如此俊美如画的脸,眼波流转之间,美艳足以令万物失色。   所有男女老少都看得呆住了。   似乎对众人惊艳的反应很满意,白衣男人的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他的脸虽然生得俊美,但在这种冷笑中颇有薄情寡义的戾气,让人感觉不易接近。   在酒楼的所有人还没回过神时,年轻男子背上剑,提起鸟笼,姿态嚣张如锋芒毕露的刀锋,从容移步下楼,白纱飘然远去。   “刚刚那个人,明明是男人的声音吧,是男人的身材吧……怎么脸比女人还俊?怎么、怎么有男人可以美成这样?”中年妇女有些结巴了。   “要不是亲眼所见,我都不敢相信,这世间还有比秦闻弦长得更美的男人!而且还这么有气势……”年轻姑娘羞红了脸,后悔刚刚在他面前失态。   “妖孽啊!他的脸简直要超过春玉楼的头牌了……难道,他就是江湖传说中的花面飞狐江未来?”   不愧在酒楼中听多了来自五湖四海的传说,店小二及时提出了猜想。   中年妇女应和道:“花面飞狐江未来?那不是一个魔头吗?就是传说他长得俊身手好,尤其轻功极高,但是坏事做尽的那个?”   店小二继续八卦,“听说这花面飞狐,生性古怪,喜怒无常。平常喜穿白衣,杀人时喜穿红衣。见到白衣江未来,尚且不可怕,见到红衣江未来,必有血光之灾!” 第3章 茂园悬案(3)   夜风吹起满地枯叶,茂园显得比白天更加萧瑟冷清。   白天大理寺的官差捕快们把茂园整个搜索了一遍,三十八具尸体都已经运回大理寺的停尸房,交由仵作验尸,但是因为尸体腐烂的太厉害,仵作只能根据骸骨判断出,这些人都是先被人毒杀,然后装进麻袋绑着石头沉尸池塘的,他们至少死于两年前,尸体有十六名男子,二十二名女子,其中两个是老人,一个是小孩,其他人都是青年到中年……由此可见,这是一大家子被灭门的惨案。   一家人都死绝了,也没有人有机会向官府报人口失踪。   目前从尸体上能查到的线索,只有这些。而这所大宅,看起来也只是一个曾经繁荣过但是现在很萧条的旧宅,并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大理寺的官差查封了茂园,不允许任何外人进出,并且传唤了这几年所有接手过茂园的人,并寻找有过失踪亲属的人,查证那些被害人的身份信息。   到了晚上大理寺的人都走了,这里便是空荡荡黑漆漆的。   荣飞踩着满地的枯叶,身上直起鸡皮疙瘩,心里真是万分不愿意来这个凶宅,但是前面的秦闻弦却是悠然自得,提着灯笼慢慢在园子里散步,很是随意地走到了池塘边的回廊。   荣飞停住了脚步,“世子,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秦闻弦转过身,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回哪儿去?我打算住在这里呢。”   “住?住在这里?”荣飞震惊了,“世子,你不回护国公府了吗?!”   秦闻弦点头,“嗯,暂时不回,老张估计觉得这是个凶宅,以后也很难卖出去了,忍痛一千两银子就转手给我了,你说是不是很划算?”   凶宅,凶宅啊!   世子,你的口气是不是太轻松了?   “呃……”荣飞的嘴角抽搐了几下,虽然他早知道世子是个生性乐观的人,但是连凶宅都完全不顾及的买下,是不是乐观过头了?   “怎么,你很怕这宅子吗?”秦闻弦看出他心中所想,双眼在黑夜里闪闪发光,坦然笑道,“荣飞,你跟了我七八年了,打了那么多次强盗毛贼都不怕,还怕这个?”   荣飞摸了摸身上的鸡皮疙瘩,苦笑,“世子,我不怕江湖那些三教九流之辈,大不了就是打一架,我跟着将军练了这么多年,身手也还过得去,但是对这些打不着的鬼……小人觉得渗得慌,完全没办法……”   秦闻弦笑了笑,摆手道:“行了行了,你要是怕鬼就回护国公府住吧,早上来找我就是了。”   荣飞有些犹豫,“可是世子,这里没人照顾你呀,夫人那边我怎么交代?”   秦闻弦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就放心吧,我会对家里人交代的。再说我又不是需要人照顾的千金小姐,这么多年我什么地方没待过,白天我已经让人把东厢房收拾出来了,今天我就住这了,以后派两个人过来帮我洗衣做饭就行了。”   荣飞想了想,世子说的也没错,虽然他外表看起来是个贵族公子,但是他的性格爽朗随性,的确不是娇气的纨绔子弟,这么多年,住军营,在外面办案,住过不少比这茂园条件差很多的住处,他也没说什么,只要有干净的衣服和睡觉的地方就行。   如此主仆二人决定之后,荣飞安心离开了茂园,回护国公府睡觉去了。   秦闻弦一个人继续提着灯笼逛园子,一边在池塘边散步,一边整理案子的思绪。   这是他很早以前就有的习惯,在大理寺遇到案子的时候,他就会经常去案发现场和附近闲逛,寻找关于;   可是这次的案子,因为被害人死于两年前,时间过得太久,也不能确信这个池塘是不是就是第一案发现场,也就有很多线索无法确定。   唯一可以确定的,那三十八条人命悄无声息地葬送在这池塘里,一定是蓄谋已久的复仇计划,凶手绝对不会是一个人,而且一定和这宅子里的人有某种关系,不然一下子死了这么多人,不可能一点儿痕迹都没有,而且外面的人一点儿都不知道。   正思考的入神,风中突然飘来一阵怪声。   “呜呜呜……”   听起来好像是小孩子哭的声音,又好像笑的声音,感觉怪渗人的。   秦闻弦心中一紧,提起灯笼,转头四顾,搜寻怪声的来源。   “呜呜呜……”   这若是荣飞在此,恐怕要说这是冤魂在哭了。   但秦闻弦可不这么认为,他感觉到这声音好像是从上空传下来的。   如果是树上,那是鸟类么?   秦闻弦想了想,又往池塘边走近了几步,故意将手中灯笼的光靠近他之前发现的一个小土洞,小土洞有一只老鼠惊慌逃窜。   这时上空黑影一闪,一只体型比较大的飞禽朝那老鼠扑过去。   秦闻弦赶紧用灯笼一照,只见那飞禽的身体比一般鸟类大三四倍,浑身褐色带白色斑点的羽毛,毛茸茸的头部和耳朵和猫有点类似,一双如琉璃一般的黄色眼睛又圆又大,嘴巴尖利。   只见它双爪张开,飞扑向那只逃窜的老鼠。   猫头鹰!   秦闻弦可以确定,刚刚那怪叫就是这猫头鹰发出的!   民间有传言「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因为猫头鹰长得奇怪,而且叫声难听,像幽灵一样,很多人把猫头鹰当做「不祥之鸟」,认为猫头鹰出现的地方就会有死人。   不到片刻,眼前那只猫头鹰就抓住那老鼠。   但是,突然一道白绫朝那猫头鹰卷去,将那猫头鹰卷走,并且甩掉了老鼠。   秦闻弦惊讶抬眼,只见一道白影从他眼前晃过去了,猫头鹰也不见了。   秦闻弦愣了愣,用手里的灯照了照,眼前只有一片残荷败叶的池塘,什么活物也没有,好像刚刚出现的猫头鹰也是幻影。   他不认为是自己眼花了,继续搜寻,可是转身的时候,又有一道白影从眼前晃过去了。   秦闻弦惊讶了一下,随即镇定下来,不像荣飞那样迷信鬼神,他从来不信鬼神的存在。   正所谓人正不怕影子斜,半夜不怕鬼敲门。   既然不是鬼,那就是有人存心装神弄鬼。 第4章 茂园悬案(4)   白影又一次晃过,秦闻弦定了定神,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摸到腰间的剑,倒是不慌不忙,转身往回廊上走。   那白影再次袭来,飞快地在秦闻弦的脸上擦过一下,然后踏上回廊的屋顶,飞行的速度极快,让人想起戏里的白狐妖。   秦闻弦摸了摸自己的脸,终于有些愤怒。   他感觉的出,刚刚脸上凉凉的,是那个白影伸手摸了他一下。那人是不满意他的淡定,在故意挑衅他!   从那人的轻功看,应该是个高手,变态的高手!   秦闻弦走到空地上,把灯笼放在一边,高声道:“出来吧!阁下不必有意戏弄我,现身让我见识一下阁下的真本事吧!”   夜风起,乌云散去,月光皎洁,一道白影从天而降。   一袭白衣,斗笠遮面,手上的白绫缠着一只猫头鹰,可以从高大修长的身材看出这是一个年轻男人,低沉的声音却像是比这凶宅还冷,“你就真的不怕鬼?”   “我又没做亏心事,干嘛要怕鬼?”秦闻弦微微笑着走近,“倒是阁下,半夜来这里,到底有何贵干?难道你和茂园的命案有关?”   白衣斗笠似乎是透过面纱观察秦闻弦,见他一副正直坦然的样子,很是不悦,故意嘲讽道:“无可奉告,你秦闻弦不是神探吗,那就自己去查吧。”   他话音刚落,秦闻弦突然出剑朝他腹部刺来,白衣斗笠反应迅速,立刻一甩白绫,放飞了猫头鹰,然后拔剑去挡。   他本身慢了一拍不算,谁知秦闻弦又半道中改变了剑势,上移到头部朝他的斗笠一挑,将那斗笠撕碎掀翻开。   年轻男子的脸露出来,清冷的月光照出俊美的五官,桃花眼中闪过诧异,随即警惕地看着秦闻弦。   这人看起来很陌生,但不知为何,感觉眼神有些熟悉。   秦闻弦愣了一下,正色道:“你知道我是谁,我却不认识你,你到底是谁?来此有何居心?”   “神探,不是说了,让你自己去查吗?”   白衣斗笠一扬剑,朝秦闻弦的脖子刺过来,秦闻弦立刻反手抵御,对方却又突然改变了剑势,用剑划破了他的白玉腰带。   你破我斗笠,我破你衣衫。   秦闻弦一边迎战,一边想,这人还真是个记仇的主!   两人挥剑打了几个回合,秦闻弦用的是秦家的家传剑术,白衣斗笠用的不知是江湖哪派的功夫,两人倒也难分上下。   突然,白衣斗笠一跃身飞起,上了回廊的屋顶,秦闻弦也追了上去,但是很快秦闻弦发现有点不妙,一是这家伙轻功明显比他好,二是那家伙刚刚有意刺断了他的腰带,还有衣带,让他的衣服在打斗的过程中散开了……   以至于秦闻弦只好用一只手拿剑,一只手尴尬地捂住腹部,以防裤子掉了。   所幸为了方便抓犯人,他习惯性在身上藏三圈绳索防身,这时候赶紧拿绳子在腰间系住,不至于衣不蔽体。   心中愤怒的同时,再次判断:这人是个变态的高手,白瞎了这一副出色的皮囊!   白衣斗笠一边暗笑秦闻弦的窘态,一边也加快了攻势,他灵活多变又身轻如燕的轻功,在屋顶上有极大的优势,很快将秦闻弦逼退到屋顶的边沿。   “啊!”秦闻弦脚下失足,朝下面跌下去!   突然手腕被人拉住,腰部也被搂住,手里的剑被丢出去,一个天旋地转,秦闻弦被按在屋顶上压住,白衣男子坐在他的身上,手卡住他的脖子,俯下脸,对他得意地笑,“大理寺少卿,身手不错,但还是不如我,你认输吗?”   月光之下,那笑容狡猾如狐狸,却也美艳如花。   “你耍阴招!你先给我起开!”秦闻弦从小没受过这样的侮辱,气得要命,只能胡乱挣扎。   “别乱动哦,不然你的裤子真的掉了,我恐怕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   白衣男子笑吟吟,继续压在秦闻弦身上,如果不是因为这人的脸实在俊美,他的言行绝对是让所有正常人都痛恨的淫贼。   秦闻弦气得脸都红了,但是他如今处于下风,感觉那家伙搞不好真的会做出更侮辱他的事情,也就不敢再激怒他,思考脱身的迂回政策。   白衣男子低头看秦闻弦脸红咬牙的样子,觉得颇好玩,伸出一只手摸了摸他的脸,一副调戏的样子故意气他,“怎么?大理寺少卿这么生气,是不是想要治我一个调戏良家美男的罪呀?”   刚刚装神弄鬼故意摸他一把的时候,就发现了,他的皮肤又滑又软,不愧是出生高贵锦衣玉食的天之骄子!   让人忍不住把他从那个高高在上的云端拉下来,狠狠地踩进泥里!   凭什么,你就是人人都爱的秦闻弦?   凭什么,人人都爱秦闻弦,只有我恨你,你却连我是谁都不会知道。   在他出神的时候,秦闻弦突然抓住了他的手,似乎在他手上摸到了什么,秦闻弦脸上的怒气转为惊愕,最后变得了然。   “我知道你是谁了。”   “呵,你怎么知道的?”   “我八岁那年,在武陵山,我见过你一次。我记得当时为了逃跑,我在你手上咬了一口,还记得你的眼神……”   那双眼睛很漂亮,但不知那个眼神,是嫉妒,是不甘心,还是恨意?   八岁那年的清明节,秦闻弦和家人一起到爹的家乡武陵山春游,意外遭遇过一次绑架,那时候有很多细节不记得了,只知道自己拼命想办法逃走,还狠狠咬了那小哥哥一口,幸好爹后来赶来把他带回家了,印象最深的就是那个小哥哥的眼神,他不明白那个比自己大四五岁的男孩为什么会那样看着自己。   “你……真的还记得我?”白衣男子愣了愣,手上的力量也松开了,秦闻弦趁机推开他,翻身起来,扎好衣服跃下屋顶。   秦闻弦捡回自己的剑,冷静地看向屋顶上的白衣男子,“没错,我记得你。但我始终不明白,我到底哪里得罪了你,为什么你要报复我。”   报复……   没错,就是报复。 第5章 茂园悬案(5)   树上黑影一闪,一只猫头鹰飞到了白衣男子的肩上,两只黄色大眼睛忽闪忽闪,在黑暗中犹如鬼火。   白衣男子扬起薄唇,邪笑了一下,“秦闻弦,我曾答应过一个人这辈子都不来京城,也不找你们家麻烦,不过很可惜,二十年过去了,那个人现在已经不记得我,更不记得这个承诺了。所以,我也没必要遵守了。”   秦闻弦一头雾水,听不懂他的话,“你到底是谁?”   “我叫江未来,你今天一定要记住我的名字,因为以后我还会报复你,不会让你有好日子过的!”   月光下的屋顶,他白衣飘扬,白影一闪,迅速消失在夜色里,仿佛戏文里的白狐。   秦闻弦回到东厢房休息,回想到那个变态的高手,心中有种奇怪的感觉。   他从小在官宦家族长大,对江湖中人的底细并不清楚,看来以后要找机会查一查江未来这个人。   第二天一大早,荣飞给秦闻弦带来包子和粥做早饭,秦闻弦随便吃过就赶往大理寺。   秦闻弦当初看中茂园的原因之一,就是这里和大理寺的府邸都在城南,离得很近,他住在这里会比较自由,也不会担心因为查案半夜三更打扰到家人。   大理寺,这座威严庄重的高门大院,是所有普通百姓都毛骨悚然又充满好奇的地方。   大理寺与刑部、御史台是整个朝廷最高级别的三大司法审判机构,大理寺的主管审判,刑部主管复核,御史台主观监察的司法审判制度。   不论是皇亲国戚,朝廷官员,还是普通百姓,所有罪犯的案件一旦被移交大理寺,绝对是非同小可的重视程度。   秦闻弦从前年来到大理寺后,百姓们对他经手的案子最为关注。   因为秦闻弦本人就喜欢接手奇案,也喜欢挖掘案子背后的故事,并且对外公告:一心查明真相,还所有人公道,绝不错断冤案。   “大人,我们查到,近五年内,茂园的曾经被转手过六次。”   议事厅内,大理寺主簿方青是个三十多岁留有八字小胡子的微胖男人,他翻着案件卷宗,对上座的大理寺卿吴贺汇报道,“这六个经手过茂园的买主,已经分别派人去传唤了,昨天刚在京城找到其中三个,已经交给萧右少卿调查了。”   坐在上座右下角的大理寺右少卿萧德胜,是个身材健壮模约二十七八岁的青年男人,他汇报道:“张瑞他们三人经手茂园的时间比较短,都是一个月到半年区间,仔细询问排查过,他们都是普通的财主商人,不知道关于池塘里那三十八具尸体的事情,他们经手茂园的时候,和死者的死亡时间对不上,所以暂时排除了嫌疑。”   “京城还有第四个呢。”坐在大理寺卿左下方位置的秦闻弦微笑道。   大理寺主播方青微微诧异,仔细翻了翻手中的案件卷宗,“还有第四个吗?秦左少卿,我怎么不知道。”   秦闻弦笑着眨了眨眼睛,“就是我呀,我昨天刚把茂园买下来,我就是最新的买主。”   大理寺卿吴贺皱眉,呵斥道:“胡闹!你这不是添乱吗?”   “没关系啦,我又不可能是嫌疑人啊。老师您不会也说那是凶宅吧?我又不怕鬼。”   秦闻弦耸耸肩,突然又想起昨晚那个装鬼吓他的白衣人,脸色变得有些不自然。   装神弄鬼的人,可比鬼更可怕。   吴贺叹了口气,“日后见了秦将军,他老人家又要数落我把你教坏了。”   秦闻弦的上级——大理寺卿吴贺,四十三岁,他一张国字脸,看起来古板不苟言笑,办案的时候有点一根筋,但是为人正直,在大理寺待了二十年,有非常丰富的断案经验,他的父亲是秦闻弦外公的故交,因此吴贺是看着秦闻弦长大的,也是带秦闻弦入门的老师,他发现了秦闻弦虽然年轻,但很有断案天赋,教了他很多东西。   但就因为这个,秦鸿将军对吴贺不太待见,因为秦将军这样横刀马上的铮铮铁汉,一向认为战场才是男儿报效朝廷保家卫国的地方。   前几年秦鸿交了兵权告老还家之后,死对头唐渊的长子唐承猛当上了边关大将军,秦鸿一直心中不服,本来希望外孙能和他一样当将军,但是外孙虽然到军营里习了武,最后还是对断案更感兴趣。   秦鸿将军本来对此颇有怨言,但是他那泼辣的女儿一句话就让他无法反驳。   “爹啊,我那两个哥哥可都是战死沙场啊!咱秦家现在人丁不够兴旺,安分守己就行了啊,别老想着要让我儿子跟你当年一样!”   其实秦闻弦知道,他睿智的爹还说了一句最关键的话,“自古功高震主是大忌,更忌讳后妃娘家手握兵权。”   如此这般,没人再提出反对,秦闻弦最终还是在大理寺留下来了。   “夫人让你今天回家吃饭,她有事和你说。”从议事厅散会后,荣飞提醒秦闻弦。   秦闻弦想了想,“好吧,正好我也有点事情想问问他们。” 第6章 茂园悬案(6)   回到护国公府,护国将军秦鸿果然又骂了秦闻弦一顿,老人家七十五了,鬓发和胡须都白了,但是说话的声音还是很洪亮,骂人也骂得中气十足,“臭小子,成天不回家,现在又在外面买个凶宅,你是不是想气死外公啊!”   秦闻弦搭着外公的肩膀笑,“外公,我这不是回来看您了吗,有您和我们秦家的浩然正气罩在我身上,我走到哪里都是佛光普照,哪还怕什么鬼神!”   秦鸿拍着他的头,“就知道贫嘴!你要是还有孝心,就应该早点娶个媳妇回来!我们秦家就等着你开枝散叶呢!你看唐家那孙子都娶了好几房了,唐渊那个老匹夫现在多么春风得意!”   又说到最令秦闻弦尴尬的话题,他只有笑着应和。   秦鸿一生戎马,统帅二十万金虎军,几十年来战功赫赫,皇帝封他为一品护国大将军,到七十岁交了兵权告老还家还保留着「护国公」爵位,如今朝中吏、户、礼、兵、刑、工六部还有很多他的故交,御林军和边关将领都有他曾经的门生,他的一生看似荣耀风光,但家中却有很多心酸,妻子早逝,两个儿子战死,只剩一个小女儿秦瑶,秦瑶的长女秦知雅进宫为妃后,秦闻弦就是秦家的独苗,催他娶妻这件事,前两年秦鸿和秦瑶父女就常挂在嘴边了。   奈何秦闻弦心中只有查案,目前根本没有娶妻的打算。   幸好爹对他这件事还比较宽容,甚至在娘给他找人介绍姑娘的时候,劝说娘不必太着急,一定要让他找自己喜欢的姑娘。   所幸,就算秦瑶虽然是出了名的泼辣脾气,面对再强势的人也不曾退让,但是对沈慕久这么斯文的人却是言听计从的。   早在二十多年前,沈慕久就有武陵才子的美名,后来他考上状元,更被誉为天下第一才子。   所以从小在秦闻弦眼中,爹是全家人中最有文化的人,琴棋书画医卜星象样样精通,年轻时就长得英俊文雅,又是状元出身,也难怪当年娘对他一见倾心,到现在还有许多人见到秦闻弦都说,他的长相和才智都是遗传自他爹沈慕久,日后必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如今爹任职礼部尚书,平常忙于公务,每天到晚饭的时候才会回家。   秦闻弦和姐姐秦知雅识字读书都是爹一手教出来的,只是现在大了,姐姐嫁进皇宫,他又进了大理寺,平时父子两交流的比较少。   一家人吃过饭之后,秦闻弦把沈慕久拉到了书房。   沈慕久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凝重模样,一脸莫名,“你不是忙着查茂园的案子吗,需要爹帮什么忙吗?”   秦闻弦摇摇头,又点点头,“爹,我有点事想问你。”   沈慕久坐下,拿起茶壶倒了一杯茶,“嗯,你说。”   秦闻弦抬手用食指背擦了擦眉毛,斟酌着开口,“爹啊,你跟我说句实话,你或者我娘,除了我和我姐,还有其他的孩子吗?我的意思是说,跟其他人的孩子……”   茶杯嗒的一声放到桌上,沈慕久厉声道:“你胡说什么呢?”   爹向来儒雅从容,不会轻易发脾气。秦闻弦吓得一抖,连忙解释,“爹,你别生气啊!我就是查案的时候碰到一个类似这种情况的嫌疑人,我随口问问。”   “我和你娘只有你和你姐两个孩子。你是不是查案查得走火入魔了,这种事也胡说八道?”沈慕久脸色不善,站起身拂袖而去。   秦闻弦窘得满脸通红,其实他自己也知道,这种胡话,对爹简直是一种不容原谅的冒犯,毕竟爹这样高冷的文人雅士,是绝对不屑于做那种有违道德的事的。   可是,对于江未来那样的人,自己和家人以前都没可能也没机会做伤害他的事,江未来的那种不明缘由的报复又是为什么?   秦闻弦思来想去,只有这种可能性——他跟自己的亲属有血缘关系,但是从小被无情抛弃了,如今不甘忍受,所以要报复家庭和睦的自己。   虽然他自己也觉得很荒谬,就像是戏文里的情节。   “你刚刚和你爹说了什么,我看他好像不高兴?”   秦瑶一见秦闻弦就拧起他的耳朵,不比在外面智勇双全的光鲜形象,秦闻弦在家就是个熊孩子,他娘是熊孩子他娘,自然也是比他境界更高。   “哎呀,娘,我都多大的人了,您快放手……”秦闻弦为了挣脱母亲的魔爪,只得抛出话题转移注意力,“娘,我问你,你知道江未来这个人吗?”   此话一出,秦瑶果然收了手,诧异道:“你怎么说起这个人?他这种江湖人士跟你的圈子可是挨不着,除非他是犯了什么不得了的大案子?”   秦瑶生性不拘小节,爽朗豁达,不同于一般躲在闺房里绣花读书的大家闺秀,她喜欢习武,也喜欢跑江湖,走南闯北结识江湖上的朋友,而且当年她可是女扮男装跟着外公上过战场的女中豪杰,要不是因为当年看上了武陵才子沈慕久,她可能一辈子也不会脱下武装换上红妆,心甘情愿去相夫教子。   秦闻弦本来只是随口一问,倒没想到娘真的知道这个人,继续问道:“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跟案子有关,你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   秦瑶随口说道:“我听在江湖上的朋友说起过江未来,他是江湖邪派无极门主的儿子,听说无极门主是个放浪形骸的大魔头,无极门的教徒做的都是不光彩的勾当,向来被名门正派所不齿,江未来这个小魔头,跟他爹一样不是好人,他有个外号叫花面飞狐,因为他长得美,武功高,而且轻功出神入化,最重要的是此人诡计多端,如果惹到他肯定要倒大霉。如果你以后查案子不小心碰到他,千万一定要小心。”   “原来是这样啊……”   听娘这么一说,虽然知道那江未来不是什么好人,秦闻弦还是稍微安心一点,他可以确定,这个江未来绝对不是他失散多年的兄弟,难怪刚刚他说那些话爹生气了。   可是,既然江未来的出身和自己的家庭毫无关系,自己的家人也不是会迫害他的人,那他对自己的报复到底从何而来? 第7章 茂园悬案(7)   秦闻弦本来还想问更多关于江未来的事情,秦瑶却一把拉住他,“不说这个了,我今天叫你回家吃饭,是真的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一向大大咧咧的秦瑶很小心地观察外面有没有人听墙角,然后将秦闻弦拉进内室,秦闻弦不禁有些好笑,“娘,到底什么事啊?”   秦瑶拉着他的手,郑重道:“我打算进宫几个月。”   秦闻弦微微诧异,想了想又明白过来,“娘,你是打算去陪姐姐吗?”   “没错,你也知道,你姐现在怀孕了,前年她第一次怀孕无缘无故就流产了,所以这次我很担心她。   当初她进宫,我就不是很赞同,因为我们秦家几代都是武将,尤其到我这一代人丁稀少,人际关系更是简单,你们姐弟的心思也都单纯,不通人情世故,皇宫是个比豺狼虎豹还可怕的险恶之地,后宫的女人更是复杂,可是你姐坚持要进宫,你外公和爹也同意了,我也没话可说。”   秦闻弦低下头,握紧娘的手。   秦瑶虽然外表爽朗泼辣,但多年来经历不凡,闯荡过江湖,也跟着父亲上过战场,在朝堂和江湖见多识广,心思玲珑又豁达,不是一般普通女人可以达到的境界。可以说,他自己的性格有不少是因为娘的影响。   “姐姐进宫,也是为了我们秦家。五年前,皇上说外公年老体衰,不适合镇守边关上战场了,当时我们秦家又没有接替位置的人,就让外公退位交出金虎军的兵权,虽然保留了护国公的爵位,其实已经式微。   外公和唐渊几十年来都不对付,唐家又一直对权力虎视眈眈,本身唐承毅就是刑部尚书,后来唐承猛成功当了边关大将军,唐家的势力明显更大了,对我们秦家来说是很危险的。   姐姐心里清楚,爹是文官,我又不想当将军,所以她才会选择进宫,用她自己的力量保护家族。”   秦闻弦叹了口气,“其实这都怪我,如果我能接替外公,姐姐就不用这样了。”   “这也不能怪你,我和你姐都是明白你的,你虽然聪明,但还是太善良了,不适合上战场。”秦瑶拉着儿子的手继续说:“幸好你姐姐这两年还算得宠,现在又怀了龙种,有了孩子她今后也有了一个依靠,可以在后宫立足,可是越是这样的时候越是不能掉以轻心,如果这时候有奸人要害你姐,她不仅孩子生不下来,命都可能没了,所以我打算进宫去陪她,你爹让绿枝陪我一起去。”   绿枝是护国公府的医女,沈慕久除了教秦知雅、秦闻弦姐弟学问,也会在府里特别培养一些有能力的下属,学习书画,或者医术,绿枝是这批年轻人中最出色的一个医女,有绿枝进宫陪着秦瑶和秦知雅母女,家里人也不用担心他们的身体。   秦闻弦微笑点头,“你的考虑是对的,有娘这样的女中豪杰陪姐姐,那些心怀鬼胎的小人也不敢靠近她了。”   秦瑶伸手弹了下秦闻弦的额头,“你呢,你也知道我为什么不拦着你出去住,我一点都不想你变成笼中之鸟,我希望你能经历外面的风雨变得强大起来。   只希望你答应我,无论何时,你都要保护好自己,有空经常回家吃饭,看看你爹和外公。”   秦闻弦摸了摸额头,笑道:“娘你放心,我答应你,会照顾好家里的。”   秦瑶拿出一枚黑曜石扳指递给他,“你还记得丐帮的帮主庄海吧?”   秦闻弦接过扳指,看起来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是上面隐约刻有一些纹饰,应该是丐帮特有的标记,“记得,那位庄叔叔是个爽快的大胡子,娘说他是你早年行走江湖认的义兄,前两年你还带我跟他喝过酒呢。”   秦瑶点头道:“这扳指是庄兄给我的信物,娘进宫去了,你出门在外,如果在江湖上有什么需要,就拿这扳指去找丐帮的兄弟,他们会帮你的。”   隔日再去大理寺,秦闻弦听下面的捕快汇报,已经找到另外三个曾经接手过茂园的买主了。   据说这三个买主已经移居到外地,是通过下面各地方州县的捕快找到的,一个叫赵启明,一个叫丁盛,还一个叫叶茂,这三人经手茂园的时间和受害人死亡的时间相差不远,就算他们其中没有凶手,应该也是可以提供有效线索的,况且这三人突然离开京城移居外地本身已经是可疑了,如今他们作为嫌疑人已经被扣留起来,这几天就会送到京城。   秦闻弦一边等着那三人到京城,一边继续在茂园寻找线索,但是第二天他又听说了一个坏消息,那三个人被捕快送往京城的路上,路经柳州,突然有人把他们劫走了!   据押送的六个捕快说,劫走那三个人的领头人是一个白衣男子,那人武功了得,身边还带着一只猫头鹰,在和那人交手之前,他们喝茶的茶摊已经被下了泻药,然后在他们路过树林的时候,那人劫走了丁盛、赵启明和叶茂。   大理寺卿吴贺听说这个消息气得胡子都歪了,这可是对大理寺的公然藐视,而且那三个人都是茂园灭门命案的重要相关人,他们的消失也就意味着破不了案,到时候很多地方都没法交代,尤其是和他们大理寺关系微妙的刑部尚书唐承毅,可能会借机生事。   刑部尚书唐承毅是唐渊的次子,仗着长兄唐承猛是边关大将军,如今在朝中明里耀武扬威,暗里中饱私囊,时常是一种凌驾于大理寺之上的姿态,如果被唐承毅抓到他们的错处,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尤其接手这个案子的还是秦闻弦,唐家和秦家本来已经几代人都不和,到时候事情闹起来必定会牵扯更多。   秦闻弦对利害关系心中了然,他对吴贺说:“大人,我恐怕要亲自去柳州一趟了,我知道这事是谁干的。”   “是谁?”   “花面飞狐江未来。” 第8章 节外生枝(1)   当天下午,秦闻弦就收拾了行李,出发柳州。对于公子的雷厉风行,随行的护卫荣飞已经习以为常。   然而等到了柳州,秦闻弦不去找大理寺卿交代的柳州县衙,反而找了一个很偏僻的小客栈投宿,这就让荣飞很有怨言了。   “世子啊,您到底为什么放着舒舒服服的县衙那里不去,要找这种连牛肉面都没有的小破客栈落脚呢?”   “江未来那个混球,这次劫走嫌疑人,分明是在公然跟我作对,要不然他派个人就好了,根本不会露面,不会让人知道是他劫的人。   他肯定知道我会来柳州,说不定县衙的周围已经有他的眼线了,我一出现不是什么都暴露了吗?到时候我在明他在暗,那我不是更斗不过他?”   “好吧,说的有道理……”   荣飞其实早就明白,世子不会做毫无道理的事,就算是没道理也是有道理的,他也只是在不甘心面对这小破客栈的时候垂死挣扎一下。   不过荣飞没想到,第二天一大早,公子给他安排了一个让他更不甘心的任务。   世子拿了一套破破烂烂的衣服给他,让他穿上,并要求他把头发和脸都弄乱,还要到大街集市上去。   荣飞苦着脸,“世子,您这又是要干嘛呀?我又不是乞丐!”   “可我就是要让你扮乞丐啊。这衣服可是我找我娘的丐帮朋友要的,绝对符合正宗乞丐的需求。”   秦闻弦嘿嘿笑,自己也拿了一套破衣服穿,还在原本白皙光滑的脸上涂了几抹灰,再把一个破帽子罩在头上。   荣飞哭笑不得,“世子,你干嘛非得这样啊?要是将军和夫人看到你这样子,会被气死的!”   秦闻弦照了下铜镜,对自己的装扮基本满意,灿烂一笑,“我们今天就是假扮一下乞丐怎么了,连我娘都说过,天下信息最灵通的可就是丐帮呢,没准我们就能找到江未来把赵如辉、丁盛和叶茂藏在哪了。”   荣飞似懂非懂,“世子,您的意思是,假扮乞丐是为了查案?”   秦闻弦耐心解释了一下,“当然啊,你想,江未来他应该会把人藏在一个人烟稀少的地方,但是他一定会来集市上买吃的,就算他本人不来,也会派别人来,除了江未来自己要吃,还要买三个男人的食物,所以你只要看到一个人买多个人的食物,而且是很多干粮,那就要仔细留意了。”   世子不愧是世子啊!荣飞这才明白过来,秦闻弦拍了拍他,“时间不早了,我们赶紧出发吧。”   秦闻弦推开客栈房间的窗子,“我们不能引人注意,最好回来的时候也要从窗子走。”   主仆二人离开小客栈之后,又在到市集之前分开走。分开之前,秦闻弦交代过,他们两个分别守着柳州市集的东西两大出入口,如果有碰到嫌疑人就跟踪,试图找到他们的藏身之地,并留下约定好的记号,不论今日有没有收获,天黑之前要回到客栈会合。   清晨,秦闻弦换上乞丐装,带上防身的匕首和绳索,来到柳州集市的西出口,特意捡了一个有缺口的破瓷碗,拿在手上,忠实地扮演着乞丐的角色,然后坐在地上留意着来往的人群。   柳州虽不如京城那般气派繁华,但是坐落在西子湖边风景秀丽,街道别致,老百姓也颇懂得享受生活,他走过来的路上,沿街可见钱庄、戏院、药房、银铺、铁铺、茶楼、酒家、赌坊、妓院、绸缎庄……   可见柳州百姓的生活特别丰富,连集市上小吃的种类都特别多,除了常规的包子、饺子、面,还有烧饼、糖人、糖葫芦、烤肉串、烧鸡等等。   过往的人群大多数也是闲散之色,没有京城那种因权势而紧张的压力。   秦闻弦在地上坐了一刻钟,突然有五个铜板丢到了他面前的破碗里,他抬眼看到一个年轻姑娘,他便朝那姑娘礼貌地笑了一下,内心还是觉得很尴尬的。   想他堂堂大理寺少卿,当乞丐居然还真有人同情。   秦闻弦坐在地上捧着碗自嘲了一会儿,继续观察来往的人没有可疑对象,突然感觉有一片阴影朝自己靠近,带着不友善的脚步声。   他抬起头,看到六七个衣着破旧乞丐模样的人朝他围过来,目露凶光。   为首的一个满脸麻子的高个子男人,指着他怒骂:“喂,你是哪来的野小子,你懂不懂规矩,谁允许你在我们的地盘上抢饭碗的?!”   “呃……”秦闻弦嘴角抽搐了几下,这个被乞丐围攻的情况他倒是真没想过,还是行走江湖的经验不足啊。   “几位兄台,我只是路过而已,如果你们介意的话,这个给你们。”   秦闻弦站起身,硬起头皮笑了笑,把那个破碗递给麻子,顺便把自己手上的黑色扳指给他看。   麻子似乎是没瞧见那不起眼的扳指,直接拿走了碗里的五个铜板,却还是不满意,皱眉道:“就这几个子,你把我们当要饭的打发啊?”   难道你们不是要饭的吗?秦闻弦一头黑线。这群人并不认得丐帮的信物,看来并不是丐帮的乞丐,只是当地的混混。   麻子伸出手指戳了戳他,“野小子,要想在我们的地盘当乞丐,先交保护费再说,否则别怪我们的拳头不长眼!”   后面的几个人也帮腔作势,“不要以为你长得好点就能多挣钱,没我们批准,你别想在这里待下去!”   这种贪得无厌的嚣张,让秦闻弦感到厌烦,这些人看来也都不是善茬,搞不好就是经常坑蒙拐骗抢劫百姓的地痞流氓。   他并不想和这几个流氓拉扯计较,一开始就想快点打发这些人,但如果他都沦落到要给流氓交保护费的地步,那真是丢护国公府的脸。   “好,你想要保护费是吧,跟我去我住的地方,我给你们。”   秦闻弦忍住气,表面若无其事,将这几个人往集市旁边的巷子里引。 第9章 节外生枝(2)   一群人来势汹汹地随着秦闻弦走进巷子,没过一会儿,巷子里传来几声惨叫声,几个人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跑出了巷子。   秦闻弦站在巷子里,整了整身上的衣服,拍了拍手掌上的灰,心中默想:   坏人还是不能惯着比较好,要不然这个世道对好人就更坏了。   这时头顶突然传来一声轻笑,一个语带嘲讽的声音说:“你这人还真是有趣。”   这个声音有些熟悉,秦闻弦抬头四顾,“江未来!”   一个白影从屋顶上空一闪,落到了巷子里,正是江未来。   他打量着乞丐打扮的秦闻弦,一步步走近,“都说你是神探,在我看来,你也不过是个不谙世事的傻小子。大理寺少卿,你这个乞丐扮得并不合格。”   “怎么说?”秦闻弦心中嘀咕,这人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是怎么发现自己的,但是目前看来自己想藏在暗处找到那三个人的计划是失败了。   江未来靠近秦闻弦,与秦闻弦对视,“你的眼神太明亮,没有被贫穷所迫的浊气,不合格。”   秦闻弦翻了个白眼,“……”   江未来伸出修长的手,撩起他的一缕头发,用指尖搓了搓,“你的头发很干净,并没有污垢,不合格。”   秦闻弦微微皱起眉头,“……”   江未来的手指又移到他的下巴和脖子,手指仿佛触摸花朵般的姿态轻轻滑过,“你的身上,太细皮嫩肉,没有异味。不合格。”   秦闻弦拍开他的手,摸出自己藏在腰间的绳子,“既然你已经现身了,那就废话少说,我劝你赶紧把那三个人交出来,否则我可以治你一个妨碍公务之罪,抓你回大理寺!”   江未来冷哼了一声,看着他似笑非笑,“就凭你抓得了我吗?别忘了,上次交手你就是我的手下败将。”   秦闻弦瞪着他,“我已经查过了,我和我们秦家都和你扯不上半点关系,你对我的报复根本没有理由,你为什么一定要和我作对?”   江未来直直望进他的双眼,冷笑,“你不知道理由,不代表没有理由。”   “呃……”秦闻弦在问过父母之后,本已经很确定和江未来无仇无怨,但是看他这样子,似乎又不是没事找事,到底有什么过去是他不知道的呢?   江未来秦闻弦他呆呆思索的脸,似乎觉得很有趣,凑近他的脸,逼视他的眼睛,语气嘲讽道:“也对,在你看来,你们秦家满门忠烈,你这样的世家公子,怎么会和我这样的江湖魔头扯上半点关系。”   秦闻弦并没有逃避目光,坦荡地看着他,“那你告诉我你的理由,如果真的是我家对你有亏欠,我会还你一个公道。”   江未来的脸色阴冷下来,“我答应了那个人,就算我死也不会说出那件事。秦闻弦,别以为你是大理寺少卿,就可以冠冕堂皇的说这些话。公道?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公道,否则我就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秦闻弦被他弄得有点烦躁,“那你到底想怎么样?你说出你的条件,然后把那三个人还给我!”   “你这么爽快,我也不客气了。”江未来盯着他的脸,眼神锐利,扬唇一笑,“我们来赌一把吧,如果你赢了,我就把那三个人还给你。”   “好,赌什么?”   “既然你喜欢玩假扮,不如你假扮成女人,让我把你卖到妓院,如果你能赚到钱给自己赎身出来,我就算你赢。当然,前提是你身上不能有任何银子。”   江未来凑近他的脸,唇边的笑意更浓,“生气了吗?我就喜欢看你生气,看你生气我就特别开心。”   秦闻弦咬牙道:“你是哪里来的无赖滚回哪里去!不要跟我无理取闹,我可没空理你!”   “你会有空理我的。”江未来一脸邪恶的笑容,完全一副把不讲理当有趣的样子,“实话告诉你,你要找的那三个人,我就藏在春玉楼,如果你不愿意放下你的清高进妓院,你是不可能找到他们的。”   “呃……”秦闻弦握紧了拳头,他心中明白,这个江未来手握着筹码,就是故意要整他侮辱他!   但眼下如果不顺他的意,那三个人就没办法找到了,到时候破不了案,他就更没法对大理寺和刑部交代。   江未来看到秦闻弦难看的表情,笑盈盈道:“怎么样,你还要赌吗?”   秦闻弦瞪着他,恨不得把他撕碎,咬牙切齿道:“我赌了!”   从目前的权宜之计来看,他还是决定忍辱负重,先答应这个王八蛋,然后进春玉楼探探情况,说不定能自己找到那三个人。   春玉楼,是全天下最大最贵的妓院,从二十年前开始,春玉楼每年在不同的地方开一个分店,至今在天下各地有二十家分店,除了京城目前还没开,大部分有钱可赚的地方都开了。至于为什么没在京城开,谁都不知道。   据说春玉楼不同于一般妓院,环境奢侈优雅,姑娘们漂亮又多才多艺,而且可以自己选择卖艺还是卖身,就算只是听她们唱曲子,很多达官贵人也都喜欢去,因为春玉楼的管理水平非常高,只做有钱人的高质量服务,一般的贫民是进不去的,而且从来没有人敢在春玉楼闹事,在那里只会有美人和风花雪月,因此一直是所有富豪心目中逍遥快活的天堂。   这些事连从来都不进妓院的秦闻弦都知道,毕竟他待在大理寺任职,也需要收集天下各行各业的情报才有助于断案,何况春玉楼这种本身就惊世骇俗天下闻名的连锁妓院。   然而,在江未来带他进柳州这家春玉楼签卖身契的时候,秦闻弦才发现自己真的了解的太少了。   柳州春玉楼分店的老鸨叫燕柔,是个大约三十岁的女人,细眉长眼,肤如凝脂,举止温婉大方,并无一般妓院老鸨那种庸俗的风尘之气。   燕柔收起秦闻弦签好的卖身契,微笑道:“你留在春玉楼,以后就叫「晚棠」吧,我会按照少主的吩咐关照你的。”   晚棠……   这名字让秦闻弦一阵恶寒,突然,他愣了一下。   他转头看向坐在一旁懒洋洋喝茶的江未来,“少主?你叫他少主?” 第10章 节外生枝(3)   燕柔微微诧异,“你还不知道吗?我还以为你们是说好的。少主,请恕我失言。”   江未来放下茶杯,转身去逗弄挂在一旁金丝鸟笼里的猫头鹰,满不在乎地微笑道:“没关系,他现在知道就可以了,反正卖身契已经签了。你要想拿回卖身契,必须要找一个至少肯为你花二十万两银子赎身的金主。”   秦闻弦握拳,气得简直要吐血。   这王八蛋肯定是故意的吧!   原来无极门就是春玉楼幕后支持的势力,难怪春玉楼这么多年势不可挡,可以做到如今天下闻名!   原来娘口中「不光彩的勾当」就是这些!   其实他知道,有些江湖门派也会做些三教九流的生意,比如酒楼、客栈、镖局、马场之类的,可是像无极门这样全天下开妓院的实属少见,难怪被名门正派不齿!   也就他这种变态,会养猫头鹰这种被民间视为「报丧鸟」的邪性宠物了!   “你这么瞪着我也没用,赌局已经开始了,你不能反悔。”   江未来对秦闻弦微笑,眼角眉梢风情万种,眼神却又狡猾如狐狸,整个人散发着一种让人不容小觑的强势气场,一切尽在掌控的从容。   “燕柔,带他去换衣打扮,准备接客。”   “是,少主。”   燕柔将秦闻弦领到了一间挂满各色各样衣服的房间,早就有负责梳妆打扮的丫头小厮等在那里,里面胭脂水粉的香味熏得秦闻弦头晕,此时他已经放弃了挣扎,任由他们摆弄他的头发,在他的脸上化妆。   “公子不必紧张,您是少主的贵宾,我们会保障您的安全的。”   燕柔嘴上温柔可亲,手上却是直接把他身上防身用的匕首和绳索都收走了。   秦闻弦在心里默默盘算,接下来该怎么办。今天他没回客栈,荣飞跟了他这么多年,一定会察觉不对劲,然后去找柳州县衙帮忙,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找到春玉楼来。   秦闻弦感觉内心很矛盾,一方面他希望荣飞带人过来帮他抓人,一方面他又很不愿意熟识的人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太羞耻了。   因为不愿意面对镜子里被人打扮的自己,他的目光随意乱晃,他一个男人,从来没进过姑娘的梳妆间,尤其是这种妓院的梳妆间,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他以前从没注意过。   平时他比较亲近的女性,也就是秦家的家眷,母亲,姐姐,还有六公主……   娘是将门女子,英姿飒爽,本身性格就不爱涂脂抹粉地打扮自己,但是因为爱惜爹的脸面,这些年她的性格虽然没改变,但是外在形象还是注意一些,保持着名门贵妇的大气。   姐姐也受爹的影响比较大,从小学习琴棋书画,又生的容貌端庄,打扮优雅得体,是以进宫后都有才貌双全之称,也难怪皇上看重她。   六公主是他小时候的玩伴,她性格活泼,喜欢穿得鲜艳可爱,姐姐进宫后和她关系也很要好,于是和秦闻弦也很亲近。   不管她们各自的风格如何,对于她们这些女眷,秦闻弦向来是态度尊重。   她们身上脂粉钗环之类的东西,他从来只是远远观赏,没想过有一天会用到自己身上,而且是在春玉楼这种烟花之地!   他实在不敢想象,如果娘,或者姐姐,亦或者六公主,知道他现在被人逼迫男扮女装的状况会是个什么脸色……   但此时,旁边有一个梳妆台上的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一个人脸大小的薄皮,只是瞟几眼,就可以看出上面的皮肤细节相当完善。   人皮面具?   虽然实际行走江湖的经验不足,秦闻弦还是凭借脑海中娘亲曾经灌输的知识库得出了这个判断。   “之前有客人喜欢看小生反串花旦,我们这里也有些小倌儿为了更像女人,又穿女装又化妆还带面具,不过公子生的好相貌,男装俊俏,女装秀丽,就算反串花旦也不用太过分的装扮,您就放心吧。”   给秦闻弦梳头的丫头注意到秦闻弦的视线,客气地夸了他一通,然后看向一旁收拾衣服的丫头,眼神发出警告,“霜儿,怎么不把东西收拾干净?”   那丫头立刻惊醒,装作收拾桌面的样子,把上面的发簪首饰重新整理,不动声色将那人皮面具收起来。   秦闻弦表面沉默,心中暗惊。   她们说的话,好像暗示那人皮面具只是用于舞台效果。   可是,一般的妓院怎么会有人皮面具?   他们居然已经不甘于普通的化妆打扮,只要愿意还可以做到变成另外一个人的地步么?   这春玉楼里的人也看起来不简单,难怪能成为天下最有名的妓院,想来靠得应该不只是表面的美色,还有内在的城府……   看来这个春玉楼比他所知道的更加复杂,江未来比他想象的更加深不可测。   江未来坐在后院花厅里一边喝茶,一边逗弄金丝鸟笼里的猫头鹰。   江未来让人拿了一盘生猪肉放进鸟笼里,然后用修长的手指戳了戳猫头鹰的毛茸茸的耳朵,感受到宠物的顺从,他微微笑了笑,又故作严肃地厉声道:“丹丹,你一定要记住,只许吃我喂你的肉,不许吃外面的老鼠,脏死了。”   猫头鹰埋首啃着猪肉,发出满足的咕咕声,浑身的羽毛顺滑细腻,又大又圆的黄色眼睛如琉璃般熠熠闪光。   也许是因为不是在户外,此时在装饰华丽又灯光明亮的花厅,笼中的猫头鹰也看起来呆萌可爱了许多,顺从地啃着主人赏赐的肉,也感受到主人第一步报复得逞后的愉悦心情,如同小孩子一般雀跃得意。   一个肤色偏黑容貌坚毅穿黑衣的男子从后门走进来,他是无极门的左护法肖武,他对江未来禀告,“少主,刑部尚书的儿子唐凌昊想见你,已经来通传过几次了,还送了很多礼。”   江未来眉梢微挑,继续逗弄鸟笼里的猫头鹰,不屑道:“不见,我是谁想见就见的吗?”   肖武补充道:“唐凌昊说他代表的是整个唐家,想跟你谈一个重要的合作。如果你愿意见面详谈,一定会有让你满意的收获。”   江未来冷笑了一下,拿起茶壶倒了一杯茶,懒洋洋道:“一群贪官污吏,合作准没好事。我考虑考虑有没有必要吧,现在没空。”   过了一会儿,燕柔领着身后的人走出来,“少主,晚棠已经准备好了,您看看。” 第11章 晚棠之下(1)   “终于来了。”江未来放下茶杯,漫不经心地抬眼,桃花眼中满是期待已久的戏谑,却在看清楚来人后愣了一愣。   那人身材修长匀称,穿着白色绣粉紫色海棠的长裙,宽袖对襟的紫纱外衫,黑色长发用银色海棠发簪简单挽了个发髻,其余长发顺滑地披在背后,微微低垂的脸白净雅致,淡扫蛾眉浅描唇,并没有过分的装饰,气质就已经是一股惊人的清丽灵秀。   除了身段略高,完全看不出,这个美人是个男人。   他看着这个美人,眼睛一眨不眨,不知不觉忘记了原本要说的话。   那些他想了很久,处心积虑想要羞辱对方尊严的话,不知为何变得一片空白。   然而,这个美人明显对他没好感,抬眼对他翻了个白眼,“真搞不懂你这是什么变态趣味,你不要以为用这种方式就可以侮辱我,江未来,记住我和你的赌约,说话算数!”   江未来回过神来,走近美人,用食指挑起他的下巴,嘲讽地笑了笑,“你看起来还挺像个女人。不过,我建议你多看一下春宫图,学习怎么陪客人,但是最好不要说话,否则你会穿帮的!”   美人推开他的手,愤怒地瞪着他。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仿佛燃着小火苗,明亮得让人心惊。   江未来看着他的眼睛,又是一呆,轻轻搓了搓手指,刚刚触手的皮肤意外的温暖细腻。   “少主……”燕柔提醒道,“我可以带晚棠到前厅去接客了吧?”   江未来轻轻嗯了一声,燕柔就把秦闻弦带走了,江未来看着他的背影离去,默默地捂住自己的心口。   真奇怪,我不是早就心死了吗……   为什么在接触他的时候,我的心会跳得这么快?   这感觉,真是让人不安。   春玉楼的前厅,此时热闹不凡。   宽敞的大厅,装潢优雅,轻纱幔舞,丝竹声响,台上的乐师弹着琴,歌姬抱着琵琶唱着曲,台下的贵客搂着姑娘听着曲,喝酒聊天,好不快活。   歌姬唱的正是《九歌》:   思夫君兮太息,极劳心兮忡忡;   君不行兮夷犹,蹇谁留兮中洲;   美要眇兮宜修,沛吾乘兮桂舟;   令沅湘兮无波,使江水兮安流;   望夫君兮未来,吹参差兮谁思;   “少主,她们怎么唱这首歌,门主不是最讨厌这首歌了吗?”   陪着江未来走到二楼的过道,肖武听到楼下的歌声皱眉道。   “没关系,反正我爹现在什么都管不了了。”江未来斜倚栏杆,唇角讥嘲地微扬,长睫毛低垂,眼神有些飘忽,“这可是我娘最喜欢的歌。”   望夫君兮未来,吹参差兮谁思;   未来……   娘在他很小的时候说过,他的名字就取自于此。   那时候他只觉得娘唱歌的样子很美,还并不懂得这是什么意思,也不懂娘眼中的哀愁,不懂一个女子在等待一个不爱自己的爱人是什么样的心情。   娘到最后,都是在这种心情中郁郁而终。   而她所盼望的夫君,始终没有来到她身边,因为心不在她身上,也没有想过了解她的相思之苦。   那一年他才七岁,眼睁睁看着曾经美丽的娘亲香消玉殒,在闭上眼之前,她痴痴看着窗外的眼神都让人心痛。   “未来,你是他给娘的礼物,娘不后悔爱他,只是很可惜……”   娘最后留下的这句话,当年他不能完全懂得,却足以让他锥心泣血地铭记。   在后来每次辛苦练功的晚上,他经常会想起娘那个渴望又绝望的眼神。   长大以后,他觉得娘太傻了。   如果明知道那人不会来,为何还要去等,为何还要去爱?为何无怨无悔?   为何要给他取名叫江未来? 第12章 晚棠之下(2)   燕柔带着秦闻弦下楼,对台上的乐师和歌姬拍了拍手,让她们先下去。   音乐声一停,下面所有客人和姑娘的目光都落到燕柔和她旁边的美人身上,议论纷纷。   “这是新来的美人吗?是不是西域来的啊?个子比一般姑娘都高,脸太漂亮了!”   “春玉楼的姑娘水平真是越来越高了,就这姑娘的长相气质,多少名门闺秀都比不上!”   “看来今天碰到了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等会儿我一定要得到这美人!”   “大话别说早了,谁能抱得美人归,那也要看实力和运气够不够!”   按照春玉楼的规矩,新来的姑娘要表演一个才艺,可以是唱歌,也可以是跳舞,或者其他表演,然后燕柔会让客人出价竞选与她相会的第一次机会。   燕柔对秦闻弦笑了笑,“晚棠,你去吧。”   晚棠沉默着点头,在众人的注视中慢慢走上台。   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强压住自己心头的种种消极情绪,表面装作波澜不惊。   心中庆幸他有一个多才多艺的爹,从小就教了他们姐弟很多东西,目前让他在这里唱歌跳舞是不行,但是弹琴还是没问题的。   他爹本身就很喜欢弹琴,所以在生他们姐弟之前,就和娘商量好了,如果生男孩就叫闻弦,生女孩就叫知雅。   轻轻撩起紫色的裙摆,晚棠坐到琴案前,修长的双手放到琴弦上。   指间弦动,高低错落的琴声回响,前奏的音色让人耳目一新,迅速沉浸在琴声中,脑海中一片宁静美好,想象到自己站在在幽幽山谷,山上泉水叮咚顺流而下,山中有青翠欲滴的竹林,而山路的尽头,有心爱之人在那里等自己。   音色畅快而激荡,诗意浪漫的曲调流转,高潮由听觉抚动到心弦,仿佛看到春风吹落了山谷中万树桃花,自己和心爱之人携手漫步,闻到漫天花雨的醉人花香,相视而笑,在对方的眼里看到自己的影子,此情此曲如此之美。   而转眼之间,音色凄然而惋惜,仿佛看到风云变幻,天地萧瑟,树木枯萎,心爱之人不得不分别,不知何日何地再见,只留下余味在心久久不散。   这一曲名为《闻弦歌知雅意》,正是二十年前就闻名天下的武陵才子沈慕久所作。   无论是皇室贵族,还是市井平民,很多人都听过这首名曲,但是因为对琴技的要求很高,一般琴师就算学会了曲谱,能弹得自然又动人的琴师也并不是特别多。   可是此时这一曲,琴技娴熟流畅,让人有种亲临沈慕久本尊弹奏现场的错觉。   而因为明知道这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武陵才子沈慕久身居高位,如今能亲耳听到沈慕久弹奏的人绝非等闲,起码是皇家贵族,沈慕久绝对不可能出现在青楼这种地方——所以感官上就更加震撼。   整个大厅变得安静下来,没有人声,只有琴声,动人心弦的琴声。   江未来站在楼上,看到下面弹琴的紫衣美人,一双桃花眼中的情绪变幻莫测。   一曲尽,燕柔走到秦闻弦身边,微笑着对台下的众人介绍,“各位贵客,这是新来的姑娘,叫晚棠。”   “按照我们春玉楼的老规矩,台下的各位客人出价竞选机会,由我们晚棠自己选一个意中人当她的第一位恩客。现在,请让晚棠见识你们的诚意有多少吧。”   燕柔的话音刚落,下面的男人们就沸腾了。   “晚棠姑娘是来当新一代花魁的吗?光这琴艺就比我听过的一流乐师还好,何况人还长得这么美!”   “晚棠姑娘,我喜欢你,废话不多说,我出五千两!”   “都别跟我抢,我出一万两!”   “谁出价最高谁最有诚意,我出五万两!”   听着下面的男人们表情暧昧地叫价,秦闻弦表面强自镇定,心中火冒三丈,暗骂,这绝对是他十八年来最丢脸的一次经历!全都是江未来那个王八蛋害的!   不行,他要冷静,他得尽快找一个人帮他脱身!   这个人不光只是要得到第一位恩客的机会,而且还得借他二十万两赎身,最重要的一点是,不能知道他就是大理寺左少卿!就算知道了也不能说出去!   他的目光扫视着台下的男人们,那些人衣着华贵,看起来都是非富即贵之人,难怪外界都说一般人都进不了春玉楼。   “十万两!”   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跟着加价,秦闻弦的目光也跟着一滞。随后,他在人群中看到了三个眼熟的富家公子!   一个高大挺拔,穿用银线绣云纹的黄色长袍,手中摇晃着折扇,俊朗的脸上笑容邪气,一副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模样,这是三皇子翼王郑立霄。   一个身材瘦削,穿绣仙鹤的蓝色锦衣,面容俊秀,气质温文尔雅,与旁人对美人执着的神色不一样,他随和闲散的模样一看就是陪身边的朋友过来玩的,这是永昌候世子也是太子郑立杰的表弟谢怀礼。   一个又高又壮,穿用金线绣豹纹的黑衣,五官硬朗,神色张扬,叫价的声音也最嚣张,这是刑部尚书唐承毅的儿子唐凌昊。   秦闻弦看到这三个人,顿时如遭雷击,内心颤抖,这三个人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其实想想也不难理解,春玉楼的名气在外,他们几个贵族公子想来看热闹尝新鲜,正好这柳州离京城稍微远一点,逍遥快活也不会被皇上和各方权贵发现。   但他们三人的出现,对于秦闻弦就是大大的不妙了!   他们三个可都是认识他的人,如果知道他装扮成青楼妓女,不管是不是出于查案找人的理由,这事传到京城他都会成为一个笑柄!   到时候秦家的所有人都会跟着丢脸,尤其娘和姐姐还在宫里……   幸好他现在的装扮,让他们还认不出他,可是后面一旦距离近了,或者要他说话,那他就会露馅了!   尤其是唐凌昊,仗着唐家势力人人巴结,唐凌昊在京城就是最跋扈的纨绔,吃喝用度都是专有定制,走到哪里都是人群里的焦点,看上的东西从没有人敢抢。   可以说除了皇亲国戚,一般达官贵人他都不放在眼里。以前偶然碰见的时候,唐凌昊也从没给过秦闻弦好脸色,总认为秦闻弦抢了他的风头而讨厌他,如果这次唐凌昊和唐家的人抓到秦闻弦的把柄,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必须要尽快选一个人帮他脱身! 第13章 晚棠之下(3)   “二十万两!”唐凌昊再次出价,一副势在必得的嚣张姿态。   站在楼上观望的江未来,发现台上的紫衣美人虽然表面装作镇定,但是僵硬的脊背和袖中紧握的手还是泄露了他的紧张。   紫衣美人的目光,在谢怀礼和郑立霄之间游移,似乎在做一个危急的决定。   江未来身后的肖武低声道:“少主,属下看你很少这么关注谁,你要是喜欢那个姑娘,就自己留下她吧。”   江未来心中一震,转头怒视肖武。肖武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只能垂下头。   这时台上的燕柔开口了,“各位贵客,晚棠已经选出她的意中人了。”   只见紫衣美人移步走向人群,在众人惊艳的目光中,走过满脸期待的唐凌昊身边,又走过微微而笑的谢怀礼,最后走向了摇着扇子的郑立霄。   郑立霄笑着伸出手,晚棠拉住他的手,投入了他的怀抱,把头埋在了他的肩膀上。   周围的男人惋惜地顿足,谢怀礼笑着叹了口气,唐凌昊不甘心地哼了一声:“明明我出的价最高,为什么最后是你抱得美人归?”   “那还不是因为我比你帅啊!”郑立霄得意地笑着,却感觉到怀里的人抓住他衣服的手有些颤抖,在他耳边低声说:“帮我。”   耳熟的声音,让他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他很快就恢复了花花公子的笑容,搂着怀里人的腰,“晚棠姑娘,我们上楼去。”   江未来站在楼上,看着郑立霄搂着晚棠,离开了人群,他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阿武,你去通知唐凌昊,我同意见面谈合作,让他们等我安排时间。”   “是,少主。”   —— 第九章 ——   郑立霄在楼上要了一间厢房,刚一进门,晚棠就把门牢牢关上,然后靠着门长出了一口气。   郑立霄饶有兴致地看着一脸惊魂甫定的秀丽少女,手撑到墙上,凑近对方笑道:“晚棠姑娘,刚刚你在所有人中选了我,是否觉得我不会辜负你的期望?”   秀丽少女喘匀了气,才敢发出自己原本的男性声音,正色道:“翼王殿下,这次算我欠了你一个人情,谢谢你能帮我。”   他刚刚认真想过了,认识的郑立霄、唐凌昊和谢怀礼三人之中,被唐凌昊发现他是秦闻弦的情况是最危险的,而且刚刚唐凌昊积极出价,在座可能找不到人敢和他抗衡。   因此,要挡住唐凌昊,只能用唐凌昊的同伴。   谢怀礼这个人看起来最友善有亲和力,但如果找他求救,不确定他会不会告诉唐凌昊,因为唐家一直在拉拢皇后和国舅,唐承猛能当上边关大将军也不是没有他们的功劳,谢怀礼和唐凌昊关系也一直很好……   三皇子郑立霄,看起来最不靠谱,据说他就是个不务正业吃喝享乐的花花公子,只是挂了一个翼王的虚名,没有任何实权,但是因为他嘴甜又懂情趣,和他那位亲妹妹六公主一样,经常哄得皇上和太后都很开心,后宫嫔妃都当他们兄妹是开心果,除了那些一本正经满口仁义道德的老顽固,很少有人讨厌这位翼王。   但是,以秦闻弦多年的观察,此人要么是个真草包,要么就是故意装草包,好在利用这种没有威胁的形象在宫中明哲保身,要么他心中根本不想去争权,因此虽然他可以和各方势力的人都一起吃喝玩乐,但是不一定会确定站在哪一边。   所以,在刚刚那种危急时候,秦闻弦选择了对他来说胜算最大的翼王郑立霄。   从刚刚对方带他离场的反应看来,他应该是赌对了。   “真是没想到啊,没想到……前几日我和六皇妹去看惠妃,你姐还说起过你,我们都听说你为了查案住在凶宅,对你的敬业精神很是佩服。”   郑立霄笑嘻嘻地握住秦闻弦的肩膀,近距离端详他的脸,“刚刚你在我耳边说话的时候,我就听出了你的声音,可是我还是不敢置信,我们的大理寺左少卿怎么会变成这春玉楼的美人?”   秦闻弦尴尬地叹了口气,挣开郑立霄,坐到一边,用食指背擦了擦眉毛,“这事说来话长,我也是被奸人所害,这都是为了查案……”   秦闻弦把事情大概说了一遍,郑立霄摇着折扇,笑眯眯地坐到他旁边,随意撩起他的头发把玩。   秦闻弦以为他根本没有认真听他说话,很是焦急懊恼,“翼王殿下,要不你先待在这里,我出去找那三个人,你不要声张就好了。”   他起身要走,郑立霄却伸手拉住他,“不准走,本王不是你的第一位恩客吗?哪有你跑了让本王一个人独守空房的道理?”   这是什么跟什么?你明知道我是谁,那些都是不作数的啊!   秦闻弦哭笑不得,郑立霄却把他往床边拉,一把将他推到床上,“美人,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们不要浪费时间啊……”   “翼王殿下,这不行……”   看到郑立霄已经开始脱外衣,秦闻弦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他突然觉得,刚刚挣扎了那么久,选了这个花花公子救他,貌似也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他早就听说过,郑立霄贪玩好色。对他来说,美人是男是女似乎没什么区别……   这时门口传来咚咚的声音,突然门被一脚踹开了!   郑立霄没有慌乱,只是把秦闻弦按在床上,拿被子盖上秦闻弦,然后转头看向门外进来的人。   “翼王殿下真是好潇洒!”   闯进门来的正是唐凌昊,他看了一眼衣衫不整的郑立霄,又看了一眼床上被半遮着的美人,微微皱眉,“我本来是准备来叫你走的,没想到你这么急着要跟美人风流快活!”   秦闻弦没想到唐凌昊突然来了,躲在被子里,半躺在床上大气都不敢出。   郑立霄笑嘻嘻,“不好意思,唐公子,本王抢了你的美人,下次再送你几个好了,不过你这么急着走,是要干嘛呀?”   唐凌昊扬起下巴,哼了一声,“你知道就好!本来心情被你破坏了,幸好又发生了一件好事,我爹嘱咐我办的事有眉目了,我得赶紧去办正事了,怀礼也要回京城,所以我才来叫你!”   “是这样呀,那你们先走吧,我留在这里跟晚棠多玩几天再回去。”郑立霄看向床上的美人,露出色迷迷的表情。   唐凌昊看他那副没出息的好色德行,瞬间感觉跟他这人也没什么好较真的,于是也就笑了,“那好吧,翼王殿下。过几天回京城,我们再一起喝酒。” 第14章 晚棠之下(4)   终于见唐凌昊走了,床上的秦闻弦才松了一口气。   郑立霄哈哈大笑,猛地扑上床,故意压在秦闻弦身上,暧昧地凑近他的脸,呼吸的热气都喷到他的脸上,“美人,刚刚你是不是吓一跳?看你吓坏的样子,真是太可爱了。”   秦闻弦尴尬地推开他,坐起身,“原来你早就知道唐凌昊会来找你……”   “不过你现在已经安全了,唐凌昊现在忙着他爹的大计,应该不会有时间管我们了。”郑立霄捡起刚刚脱下的外衣披上,语气随意地说:“你刚刚的意思是说,想向本王借二十万两帮你赎身,然后你才能找出那三个人去破案?”   “对……”他一下就说出了问题的关键,秦闻弦对他有些刮目相看了。   郑立霄也不拖泥带水,立刻开门叫人找燕柔过来,拿二十万两银票给秦闻弦赎身,燕柔交回了秦闻弦的卖身契,然后去请江未来兑现赌约的承诺。   秦闻弦郑重道:“翼王殿下,感谢你出手相助,这次的恩情我记住了,等回京城后我立刻把银子还给你,下次需要我帮忙的时候,殿下只管开口。”   “哈哈,真的吗?”郑立霄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如果本王让你以身相许呢?你今天可真的让本王很惊艳呢。”   “别开玩笑了,翼王殿下。”秦闻弦也算是摸清楚他疯疯癫癫的性格是不能当真了,笑道,“我还有案子要查呢。”   “美人,先亲一个再说。”像是故意要逗他,郑立霄笑眯眯地吻向他的嘴,秦闻弦侧过脸去躲,但还是被他的唇碰到了脸。   江未来提着鸟笼子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一幕,他眼里闪过一抹异样,一时忘记了说话。   秦闻弦看到江未来出现,立刻推开了郑立霄,走到江未来面前,厉色道:“我赢了,你现在可以把丁盛、赵启明和叶茂他们三个人交出来了吧?”   江未来看到他目光中的恼恨,轻轻垂下睫毛,去看鸟笼里的猫头鹰,面无表情道:“他们三个就在春玉楼的地下室里,你现在就可以把他们带走。”   “好。”秦闻弦一刻也不想多面对这王八蛋,转身欲走,突然又想到什么,回头冷冷盯着他说,“江未来,我不管过去你和我家有什么仇怨,你想要用这种无耻的办法羞辱我,但从今天开始那些都结束了!以后我希望你不要再故意找我的麻烦,我也不想再见到你!”   秦闻弦说完就让燕柔带他去地下室,郑立霄颇为玩味地看了江未来一眼,也跟着秦闻弦走了。   江未来站在原地,一身白衣暗淡无光,低垂的长睫毛下眼神深沉。   结束?   不,现在才刚开始!   鸟笼里猫头鹰扑腾了一下翅膀,眨了眨眼睛,似乎是被主人的杀气吓到。   它觉得很奇怪,明明主人在不久前还心情不错,似乎觉得自己第一步报复成功了,为什么现在又不开心了,好像没有得到他真的想要的东西。   —— 第十章 ——   秦闻弦脱下女装,换回了自己的装扮,就急着去找那三个茂园的买主。   带路的燕柔在前院的回廊下停住脚步,对郑立霄笑得温柔,但是语气却是不容商量,“抱歉,翼王殿下,少主吩咐过,只能带秦闻弦一个人进去。”   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秦闻弦也不想生出其他变数,也不想浪费时间,于是也不是很客气,“翼王殿下,你就在这里等一会儿,或者去其他地方玩吧。”   郑立霄大方地笑了笑,倒是不介意的样子,“你先去吧,我就在这里等你。”   秦闻弦跟着燕柔到春玉楼的后院,进入了一间看起来很普通的厨房,灶台上煮汤的锅冒着烟,柜子上放满了锅碗瓢盆等餐具,而燕柔脚步一转,进了旁边一个小房间,里面堆满了储备的菜,白菜、土豆、猪肉、牛肉之类。   燕柔来到角落的一块空地上,按了按墙上凸出的一块砖,地板便裂开了一道缝。   跟在后面秦闻弦有些惊讶,看着燕柔在这堆满菜的仓库抬起一块地板,下面竟然有一道入口。   燕柔撑了灯进去,秦闻弦跟着进去。顺着入口里向下延伸的楼梯走进去,可以看到下面的确有一个空间不小的地下室,走到一段过道,又看到里面还有好几个密室。   秦闻弦心中纳罕,没想到这春玉楼下面居然暗藏乾坤。看来江未来那个混蛋之前没说假话,如果江未来不主动交人,他是不可能找到这里的。   燕柔走到一处密室门前,把灯放在地上,然后拿钥匙开了门。   光线昏暗的密室里,有三个人影。察觉到门外的响动,他们已经起身走过来。   几个人吵吵嚷嚷:“有人来了!”   “你们这帮邪魔歪道,到底要把我们关到什么时候?”   “你们要多少钱,才肯放我走?”   秦闻弦站在门口,叫他们名字:“丁盛,赵启明,叶茂,我是来救你们出去的。”   那三个人一愣,“你是谁?”   “我是大理寺左少卿秦闻弦。”昏暗的密室里,微弱的灯光照亮了年轻男子的身影,挺拔修长,清雅如竹。 第15章 晚棠之下(5)   茂园灭门惨案的三个嫌疑人被江湖邪教无极门绑架,大理寺左少卿亲自营救,说起来也是一段奇遇。   没过多久,彼此说明了身份和到此地的缘由后,一行人走出地下室,回到前院的回廊,却没料到郑立霄还在那里。   见到秦闻弦带着丁盛、赵启明和叶茂出现,郑立霄笑着迎上去,“秦公子,为了救这三个家伙,真是牺牲很大,本王还以为是三个美人呢,没想到就是三个大男人!”   秦闻弦原本以为郑立霄这么爱玩的人自己无聊了就会走,没想到他真的在那里等自己,一时有点无言以对,干笑道:“翼王殿下,是要等我们一起回京城吗?”   “翼王殿下?!”   叶茂等人本已经很感谢秦闻弦出手相救,又听闻眼前这个风流纨绔模样的人居然是翼王,当下觉得自己无比荣幸,他们三个都是商人,也并不缺钱,劫后重生又遇到贵人实在很是高兴。   尤其是丁盛,他长得人高马大腰大膀粗,一看就是家中几代从商从小混迹各种场合的油滑富商,一双细长眼睛笑眯眯,提议道:“我本以为这突如其来的牢狱之灾是倒了大霉,没想到竟然能见到翼王殿下和秦公子,这真是让我觉得没吃亏反而赚了,就算再有钱的人也不一定有我这个福气呢。为了感谢两位贵人出手相救,不如让我们三个先款待一下两位贵人再回京城?”   “好啊好啊!本王正好不想太早回京城。”郑立霄对此提议很满意,“我们去哪儿吃饭呢?这春玉楼虽然挺不错的,不过秦公子应该是不愿意待在这里了……”   秦闻弦嘴角抽搐了一下,这人脸皮虽然厚,但到底不傻。   赵启明长相斯文,性格也沉稳,他看向叶茂,“叶兄,这几天被关在里面听你说过,你家就在柳州吧?我和丁兄都是福州的,家里离得远,不如就去你家吧,你也方便见见家人,需要出银子的地方,告诉我和丁兄就行。”   “大家都是患难之交,还谈什么银子的事。”叶茂身材健壮,五官面相看着有些粗犷,倒也是处世精明的人,他笑道,“我们家能接待翼王殿下和秦公子是蓬荜生辉了。”   “如此甚好,我们这就走吧!”不等秦闻弦说话,郑立霄愉快地拍了板。   最后还是去了叶府,叶茂家中是做药材生意的,算是柳州地区的有名富商了,府中环境自然也很好。   叶茂的爹娘前两年病逝,岳父岳母在家养老,三十岁的叶茂就是叶家的当家人,他的夫人李秋娘是个温柔贤惠的女人,见他回家非常高兴,把抱在手里的儿子交给乳母,很热情地让厨房张罗了一大桌菜招待来客。   叶茂的妹妹叶蓉是个年方十九的妙龄女郎,也过来给众位倒酒助兴,感谢在座来客对兄长的照顾。   叶家小姐一身红色绣花襦裙,面容甜美可人,却没有一般闺中小姐的娇羞内敛,对待客人很是大方懂事,让人心情愉悦。   叶茂拍着妹妹的肩膀笑道:“我妹妹出得厅堂入得厨房,知书达理,还懂做生意,只是目前尚未婚配,让我不放心,在座各位如果有心,可以给我妹妹介绍一门好亲事。”   叶蓉撅了噘嘴,娇嗔,“大哥,你难道担心我嫁不出去么?”   郑立霄哈哈大笑,甜言蜜语好像不要钱似的,“我要是有叶小姐这样的妹妹,一定不让她早嫁人,叶小姐这样秀外慧中的美女怎会缺良配?”   一句话说得叶蓉脸都红了,低头拿酒壶给郑立霄倒酒,“翼王殿下说笑了,您的妹妹都是金枝玉叶,民女哪有福分当您的妹妹!”   赵启明微笑,跟着附和:“翼王殿下说得好,叶兄不必过分担心妹妹的归宿,叶小姐一定有很多人仰慕。”   丁盛笑着举起酒杯,一双眯起的小眼睛比平时更为色眯眯,“可不是,就算是在下已经娶妻了,我也很仰慕叶小姐,家里的婆娘又丑又笨,怎比得上叶小姐讨人喜欢。”   赵启明和丁盛劫后重生,又有美女相伴都很开心,不停地给郑立霄敬酒,表达了他们有生之年能和皇族一起同桌吃饭的敬意和荣幸。   “行啦,你们都少喝点,明天我们就要出发回京城了。”秦闻弦提醒着他们,然后倒了一杯茶,他需要保持清醒。   在起身去上厕所的时候,秦闻弦拿出了一个小竹筒,点燃之后,一道蓝色的烟火升上叶府院子的夜空,仿佛一道流星划过天际。   “你还真是敬业呀,半点不偷懒!”一个戏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秦闻弦回过头看到了郑立霄,“有你这样的清官真是我朝是福,不过本王还是觉得,那个春玉楼的晚棠更可爱一点。”   “呃……”一提到晚棠这个名字,秦闻弦的脸就扭曲了一下。   郑立霄靠近秦闻弦,看着他的脸,笑眯眯地感慨:“晚棠的美貌,晚棠的琴声,本王真是忘不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机会再见到啊……”   当时在春玉楼求助这位纨绔王爷,真的是情急之下的权宜之计。   可现在看来,这个选择有点后患无穷的感觉。「晚棠」这个把柄,是他秦闻弦活了十八年的污点,如今算是被郑立霄握紧了。   秦闻弦侧开脸,叹了口气,“翼王殿下,我觉得,你还是尽快忘掉比较好。”   郑立霄伸手搂住秦闻弦的肩膀,笑道:“如果本王说,本王不想忘呢?你知道,本王从来都不做不喜欢的事。”   秦闻弦有些头痛,他移开郑立霄的手,一脸认真地看着对方,“翼王殿下,不要开玩笑了,你能不能答应我,不告诉任何人这件事,算是帮我一个大忙了,我可以报答你。”   郑立霄看着他的双眼一会儿,似乎有些可惜地叹了口气,“你又不愿意以身相许,还有什么可报答本王的?”   “呃……”秦闻弦翻白眼,“翼王殿下,你和我就不能正常一点交流吗?”   “好吧,本王答应你就是了,本王不会把你是晚棠的事情告诉别人,但你也要答应本王,以后本王想找你玩儿的时候,你不能想办法赶本王走。”   郑立霄对秦闻弦伸出手,歪了歪头,笑得俏皮,“一言为定。”   “好,一言为定。”对着对方邀请他击掌的眼神,秦闻弦只得伸手与他击掌。   啪的一声轻响,两只手掌拍在一起,其中一只手顺势一弯,五指插进对方的指缝里,十指紧扣。   “哇,你的手真漂亮,手指真长。”   “呃……”他黑了脸,用力把自己的手抽出来。   好不容易摆脱了一个变态妖孽,现在又来了一个疯王爷,真是运气不好。   可是为了不被他骂过河拆桥,也不好太快甩开他,日后走一步看一步吧。 第16章 风波又起(1)   叶茂的夫人李秋娘给四位来客安排了房间休息,秦闻弦和郑立霄的房间就在隔壁,秦闻弦把还要缠着他一起喝酒的郑立霄推进屋里之后,自己也回房睡觉。   这几天为了找他们三个茂园的买主,秦闻弦也没睡过好觉,今天晚上他在叶府的院子里放了蓝色烟火,这是秦家人约定的信号,荣飞看到后就会知道他在这里,到明天早上荣飞应该就会和柳州县衙的人一起过来。   这么想着,秦闻弦稍微放松下来,躺在陌生的床上沉沉睡去。   半梦半醒之间,他感觉到有人进了自己的房间,摸到自己的床边,秦闻弦从小被外公和娘教导习武,在外面就算是睡觉也不能完全放松。   于是当那人靠近他床头的时候,他还没睁开眼,就立刻抬腿扫过去。   “哎哟……”   随着一声熟悉的痛呼,秦闻弦起身睁开眼,看到了倒在地上的郑立霄,一时很是尴尬。   “翼王殿下,怎么是你?!”   郑立霄揉着摔痛的屁股从地上爬起来,委屈地抱怨:“不是本王还有谁?这毕竟是陌生地方,本王睡不着,觉得还是和你在一间屋里比较安全,万一有什么刺客,也有你保护本王呀!”   秦闻弦不相信他这浮夸的演技,“据我所知,所有皇室子弟出门在外,身边都会带有皇家暗卫保护吧。”   就算同道而来的谢怀礼和唐凌昊已经先行离开,这位翼王殿下看起来只剩下一个人,也只是看起来而已,就算没有手下在身边守卫,应该也会有暗卫暗中跟随,再怎么说这位也是个王爷,即使世人都以为他就是个花天酒地的纨绔。   “闻弦,你不愿意跟本王待在一间屋里吗?你讨厌本王吗?”郑立霄眨巴着双眼,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我怕你还不行吗……”秦闻弦实在受不了他这样像小孩子一样撒娇,无奈举起了白旗,起身准备下床,“那我去找被褥打地铺……”   郑立霄连忙一把按住他,“你别麻烦了,本王和你一道睡在床上,刚刚被你打痛了,你快帮我揉揉!”   “呃……”如果他不是王爷,秦闻弦简直想再踹他一脚。   最终秦闻弦还是没理会郑立霄的聒噪,坚持在床榻旁边打了地铺。   本来地上又硬又冷,郑立霄还在不停没话找话说,让秦闻弦心里吐槽无力,看来这一晚是没法好好睡了。   天一亮,秦闻弦立刻起身穿衣洗漱,而床上的郑立霄还在贪睡,秦闻弦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们昨晚是睡在一间房的,于是推了推他,“翼王殿下,该起了。”   “不要,好困……”郑立霄翻了个身,继续睡。   屋外突然响起女人的尖叫,秦闻弦一惊,立刻开门出去。   看到外面有一个丫鬟惊慌失措地摔倒在地上,指着隔壁房门大开的屋子,那是赵启明的房间。   秦闻弦走到那门口一看,只见桌子上酒壶和两个酒杯翻倒,屋里地上到处是血,赵启明衣衫不整,胸口还插着刀,倒在满是血的床上。   地上血泊里还倒着一个年轻女人,头撞在倒地的椅子上,满脸是被刀划伤的血痕,看起来十分可怖,从她身上红色的绣花襦裙可以判断出她是叶家小姐叶蓉。   秦闻弦前检查,发现赵启明已经没气了,叶家小姐还有气。   他自认救人要紧,连忙到外面叫人带叶蓉去找人医治,幸好叶家本身就是做药材生意的,府中就有不少懂医理的。   两个叶府家丁把叶蓉抬走后,露出她身体旁边有一个血脚印。   是凶手留下的吗?   秦闻弦用手量了量那血脚印的尺寸,断定那人应该是个男人。   “怎么会这样?”秦闻弦走到外面问那个丫鬟,“你来时看到了什么?”   丫鬟结巴道:“我……我不知道……是夫人让我过来叫客人吃早饭的……结果看到我家小姐浑身是血地倒在那个客人房里……”   外面这么大声响,贪睡的郑立霄也被吵得睡不着了,他打着哈欠披着衣服出来,看到隔壁的景象也是吓了一大跳,连忙到秦闻弦身边问情况。   “这哥们自寻开心也太拼了吧,居然双双血溅当场了……”郑立霄在那里咋咋呼呼,秦闻弦给了他一手肘,用眼神提醒他不要乱说话,这时隔得不远的另外一个屋里的丁盛也出来,朝他们这边走过来了。   “秦公子,翼王殿下,你们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丁盛看到眼前的情况,往赵启明屋子里看了一眼,立刻瞪大眼,“这……怎么会这样?”   “各位怎么还不去吃饭呢?”   叶茂和他的夫人李秋娘闻讯朝这边赶过来,看到众人都聚在赵启明屋子门口,他们也往里面看了一眼,看到里面情况都是大吃一惊,立即就要进屋。   秦闻弦及时拉住了叶茂,“不要进去,等会儿官府就会有人来了,不能破坏案发现场。”   “到底出什么事了?!我妹妹怎么会受伤了?!”   叶茂一脸悲愤,他身边的叶夫人看到满屋子的血和死人,尖叫了一声,晕过去了,府里的其他丫鬟赶紧过来扶,场面变得更加混乱。   而另一头,叶府外面的门环被用力敲响:“开门!开门!”   叶府管家一开门,看到外面站着荣飞和柳州知县周航以及一大群捕快衙役,一群人涌进了院子,控制了案发现场。   “世子!”   荣飞一进门就去寻找秦闻弦,看到他安然无恙,松了一口气。   柳州知县周航也尾随其后,他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虽然有点胖,但是行动颇为敏捷,看起来是个心宽体胖的机灵人,他看到秦闻弦的身边还站着郑立霄,有些意外,恭敬地抱拳行礼,但此时的场面也不是客套的时候,便立刻开始处理眼前的命案。   叶茂的夫人被丫鬟们扶下去休息了,周航留下了叶茂、丁盛以及在场所有人询问案发情况,衙役们封锁了赵启明的屋子,然后找仵作来给里面的尸体验尸。   没过一会儿,衙役们把赵启明的尸体抬回县衙的停尸房,仵作到偏厅来向秦闻弦和周航报告验尸情况。   “根据尸斑和血流凝固的情况看,人应该是午夜子时左右被杀的,凶器就是赵启明身上那把刀。   我刚刚问过叶府的人,那把刀就是厨房里的一把长刀,很普通,没有什么特别的。   凶手应该是在赵启明和叶家小姐把酒交欢的时候,趁他们没有防备,先打晕了他们,划伤了叶家小姐的脸,再杀死了赵启明。”   秦闻弦问:“赵启明是被一刀毙命吗?可以从杀人的方式判断一下凶手是什么样的人吗?会武功吗?”   仵作被他一言点醒,立刻点头:“确实,赵启明是被一刀毙命的,这说明凶手虽然选的凶器很简单,但确实是个有武功的人做的。” 第17章 风波又起(2)   周航让仵作先回去,郑重其事地对秦闻弦道:“秦公子,本来下官是做好了要配合大理寺查茂园三十八条人命案的准备的,这几日我一直都在等秦公子现身,直到今日早上秦公子的护卫荣飞找到衙门说您在叶府,但没想到叶府现在又出了命案,您看现在该怎么处理呢?   叶茂和丁盛还要送到大理寺吗?还是先处理叶府的命案?一切行动但凭您的指示。”   丁盛、叶茂和赵启明三人本来就是茂园灭门案的嫌疑人,哪知道现在赵启明死了,一个案子还没来得及破,又多了一个案子。   这的确是个棘手的事情,周航显然是不愿意自己做主,反正他的官位只有七品,秦闻弦是四品,他很容易把事情推给秦闻弦,到时候上面有什么怪罪,也是秦闻弦承担责任。   秦闻弦心里当然也明白这点,但他并不在意,他想了想,对周航道:“你先让人把叶府的所有人都控制起来,不准任何人离开,然后盘问所有人在案发时间的不在场证明,把审讯的笔录交给我,我今天先研究一下案发现场和他们的笔录,明天再做下一步决定。”   周航领了命就准备去办事了,突然瞥见坐在一旁若无其事吃点心和喝茶的郑立霄,然后对他恭敬地拱拱手,回头对秦闻弦道:“那个……秦公子,翼王殿下也在这个范围内,他也需要盘问吗?”   秦闻弦愣了愣,用左手食指背擦了擦眉毛,“哦,翼王殿下就不用了,案发时间,我和翼王殿下在房里下棋,我们都可以证明对方不在场。”   郑立霄听到他这么说,在那边扑哧一声笑了。   而周航也并不是死板的人,也不再究根问底,“那是那是,翼王殿下有您照顾,下官也放心了。”   周航离开后,郑立霄凑到秦闻弦身边,笑嘻嘻道:“秦公子,我们昨天晚上有下棋吗?真看不出来,你这样的翩翩贵公子,撒谎也是很流畅的嘛!”   秦闻弦白了他一眼,“翼王殿下,您就别添乱了行吗?这种时候,你昨天晚上干什么,一点也不值得注意。”   “荣飞,你过来。”秦闻弦在荣飞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荣飞的眼珠转了转,明白了他的意思,点头道:“好的,公子,我马上去办,明天我再回来找你。”   郑立霄看秦闻弦是真的一心扑在案子上,也不再自讨没趣说些他不喜欢听的话,只是默默跟在他身后,去看案发现场。   赵启明的那个房间,尸体已经被运回柳州衙门的停尸房了,只留下尸体躺过的位置被白石灰划上记号。   秦闻弦进屋仔细看了看尸体曾经躺过的位置,又观察了一下旁边的家具,桌上那壶酒和两个酒杯,其中一只酒杯的杯沿上有红色唇印,看样子的确是叶蓉用过的。   秦闻弦最后来到床榻前,这床上的被子散开,上面还有赵启明的血。   不远处的地上是叶家小姐躺过的血泊,秦闻弦蹲下又注意看了一下,那血泊里隐隐留下的一个脚印的痕迹。   现场的情况看起来,好像情况和仵作的推断的确差不多。   昨天晚饭的时候,叶家小姐和赵启明对上了眼,晚上他们在这里亲热的时候,凶手闯进来杀了他们,凶手是个有武功的人,但是故意选了一把厨房里的普通长刀,一刀毙命,血染到了凶手的脚上,留下了那个脚印的痕迹。   不过,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郑立霄跟在秦闻弦身后,看着他认真思索的神色,随口说道:“有点奇怪呀,昨天子时的时候本王还没睡着,但没有听见隔壁有女人的声音。”   对,对,这的确是一点。   而且为什么,凶手闯进门杀人,这么大的动静,隔壁却完全没听到?就算是一刀毙命,没有挣扎,也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   午饭过后,接受医治的叶蓉已经醒转过来,头部的撞伤没有致命,救治也很及时,目前命是保住了,但是脸是毁了,这对于一个姑娘家算是无比大的打击了,尤其是心气高的姑娘,毁容还不如一死了之。   然而为了案子,周航还是派捕快过去找叶蓉问了话,最后给秦闻弦交上来一叠叶府所有人审讯后的笔录。   秦闻弦坐在案前仔细看过一遍,尤其注意叶蓉、叶茂、叶夫人、赵启明的笔录。   赵启明说,自从接到被大理寺传唤的通知后,他一直舟车劳顿,后来又被绑架,关在春玉楼的地下室,所以最近他非常累,昨天晚上喝酒之后就回房睡了,直到第二天早上听到外面的动静才醒过来,他一晚上都没离开过自己的房间。   叶夫人说,因为夫君离开了好些天,这之间又经历了很多事情,夫妻两人有很多话说,两个人闲话到子时之后,有些饿了,还让丫鬟送了点心来吃。   叶茂的说辞,与他的夫人基本无异。   叶蓉刚醒过来,看到自己的脸毁容,情绪还不是很稳定,一直抱着被子在哭,捕快问了半天,只问出几句事发情况。   据叶蓉说,她昨晚和丁盛聊得很投机,于是到他房间里继续聊,喝多了酒,人不是很清醒,半夜突然有人袭击他们,后来她被撞到了头,就痛得晕过去了,她现在头还晕着,不记得那人的长相,只知道对方是个男人。   周航对秦闻弦发表了自己的看法,“秦公子,下官觉得那个丁盛有些问题,他一直在强调自己一晚上都没有离开过房间,第二天早上才知道赵启明出事了,神色不是很自然,我已经派人去赵启明房间搜查了。”   秦闻弦没有多说什么,和周航一起等那两个负责搜查的衙役来汇报,结果衙役带回来了一条女性的绣花手帕,还有一件染血的衣服和一双染血的鞋子,说是在丁盛的房间找到了,经过叶府的丫鬟确认,那手帕正是叶家小姐的,而那血衣和鞋子也确实是丁盛本人换下来的。   而那鞋子的大小,也可以和案发现场那个血泊里的脚印对上号。   周航拍案而起,“马上把丁盛给我关押起来!他肯定也是觊觎叶蓉美色,结果看到叶蓉和赵启明在一起,怀恨在心,就把赵启明杀了,还毁了叶蓉的脸!” 第18章 风波又起(3)   丁盛被衙役五花大绑,叶茂上前对他拳打脚踢,怒道:“你这个禽兽,枉我们共患难一场,你居然杀死了赵兄,还毁了我妹妹的容!你简直该千刀万剐!”   丁盛虽然人高马大,但明显是平时被富贵酒肉泡软了的虚架子,被两个衙役一抓,早已没有反抗之力,只能挣扎着大喊大叫,“不是我!我没有杀人!我是被冤枉的!”   叶夫人哭着过来扶叶茂,“夫君,现在害妹妹的人已经抓到了,我们得想办法帮妹妹治伤了,她醒来后一直在哭……”   叶茂捂着头,唉声叹气了好一会儿,转头对秦闻弦和周航道:“秦公子,周大人,我得亲自找人配药给我妹妹治伤,有些稀缺的药材柳州没有,我可以先行离开去采购吗?”   秦闻弦道:“现在暂时还不行,得等到正式结案之后,而且你和赵启明还关乎茂园三十八条人命案,本来你们都应该被送到大理寺接受审讯,但现在又加上你妹妹的案子,所以情况有点复杂。”   叶夫人又哭了起来,“我可怜的妹妹啊……脸被毁成这样,还以后还怎么嫁人啊……”   “只要你们积极配合,让我尽快破案,你妹妹就可以安心养伤了。”   秦闻弦的目光从叶夫人脸上移到叶茂脸上,沉吟片刻,“这样吧,我擅自做主,提前在这里审案。”   秦闻弦和周航交代了几句,让周航先把丁盛押入大牢,然后派人去通知赵启明的家人来认尸,又修书一封到京城去大理寺报备情况,最后再去安排刑堂,带叶茂过来审讯。   秦闻弦主审,周航陪审,闲来无事的郑立霄也跟去凑热闹。   冷静盯着堂下跪着的叶茂,秦闻弦直奔主题:“叶茂,你是什么时候买入茂园的,又是为什么转手卖出去?对于茂园三十八条人命案,你有什么想说的?”   叶茂拱手道:“回大人的话,其实茂园正是草民的父亲那一代建的,当时也想好为草民取名。十年前,我还是在那里和我的夫人成亲。”   “很多年前,我们叶家和我夫人李家就是家族世交,我们叶家是做木材生意的,我夫人李家是做药材生意的,在两年前,我的父母突然生病,经诊治病因可能是多年接触过有毒气的木材,于是我和夫人打算结束京城的木材生意,到柳州去做药材生意,也顺带父母去柳州养病,之后我就把京城的家产全都变卖,茂园转手给了当时在京城做买卖的丁盛,因为当时走得急,只用两万两就卖出去了,之后丁盛又四万两卖给了他的同乡赵启明,赵启明又五万两转手出去。   他们都从中赚了钱,然后又去做各自的生意,我也没多想,直到前些日子,衙门的捕快找到我,我才知道原来那池塘里有三十八条人命……”   秦闻弦看了一眼堂下诚恳招供案情的叶茂,随手抬起左手食指背擦了擦眉毛,问:“这么说来,你对那三十八条人命案是完全不知情的,有嫌疑的只可能是赵启明或者丁盛?”   叶茂叩了一个头,恳切地低头道:“请大人明察,小人一家的确是不知情,那茂园毕竟是我父亲所建,我就算是转手变卖出去,对茂园也是很有感情的,绝对不能容许在那里干杀人埋尸的勾当。”   秦闻弦沉默了一下,他旁边的周航点头道:“如此看来,你的确没有嫌疑,那你先回家照顾妹妹吧,有需要我们会再传唤你。”   “谢大人。”叶茂再次叩首,离开了刑堂。   郑立霄打了个哈欠,看了沉默的秦闻弦一眼,“看样子,你觉得这事有疑点?”   秦闻弦没有回答他,转头对周航道:“周大人,我想单独去大牢里审丁盛,不要让人打扰我。”   周航正愁案子没定罪犯不好交代,自然不会拒绝,“大人也觉得丁盛有嫌疑吗,你放心去审他吧。”   秦闻弦让一个衙役带路去大牢,明显是拒绝郑立霄再跟着他的意思了,周航倒也是不笨,回头热情招待郑立霄,邀请他去府上做客。   郑立霄看着秦闻弦远去的背影,叹了口气,“秦闻弦今天晚上也会住在你府上吗?”   周航笑呵呵,“这是自然啦,招待两位贵客是下官的本分。”   然而他说这话是并不了解秦闻弦,他根本没想过去周航的府上,在去大牢提审过丁盛之后,他又回到了叶茂家,打算继续查看案发现场。   因为茂园的案子还没有结案,叶茂要随时配合传唤,所以叶府附近还有衙役把守,只允许叶茂在家里这个范围内活动。   在得知秦闻弦再次来访的时候,叶茂虽然略感意外,但因为彼此的身份也没有理由拒绝,只能放任他在府中自由走动。   秦闻弦一边闲逛一边整理思绪,不经意叶府的下人在偷偷耳语昨晚的命案。   “小姐真是可怜,她长得漂亮,又那么精明能干,想不到就这样被毁容了……”   “是啊,喜欢小姐的男人也不少,总觉得小姐不会和第一天认识的男人偷欢……”   “嘘,你们别说这些了,这里还有孩子呢,老爷夫人知道了会罚你们的。”   一个带着抱着小孩的妇女打断了下人们的议论,那妇女衣着简朴,而那小孩却是个锦衣玉食的小少爷模样。   秦闻弦之前见叶茂的夫人抱过这孩子,知道这是叶茂两岁的儿子,那这妇女就是孩子的乳母。   秦闻弦走上前,微笑着看那小孩,“小少爷真可爱,没有其他兄弟姐妹和他一起玩吗?”   乳母知道这位面善的年轻人是老爷的客人,又是大理寺少卿,也就没有防备,“有个八岁的姐姐,平时喜欢和外公外婆在一起,所以很少和小少爷玩。”   秦闻弦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却觉得有些奇怪。   他进叶府虽然不过三日,但是这三日作为家主的叶茂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在之前叶茂就作为茂园三十八条人命案的嫌疑人被大理寺传唤,之后叶茂又被无极门的人绑架,好不容易被解救回家和亲人团聚,第二天妹妹又在家中被毁容了……   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叶茂身边的佣人都是忙前忙后,但是秦闻弦从没有见过叶茂那个八岁的女儿和岳父岳母露面。   秦闻弦直觉这其中有古怪,他又和乳母闲聊了几句,套问出了叶茂岳父岳母所住院子的位置,是在府中最偏僻的西北角落的一个院子,然后找其他丫鬟要了一些东西,纸、竹子、线。 第19章 风波又起(4)   没花多久功夫,秦闻弦就动手做出了一个纸鸢,然后一边散步一边放纸鸢,有意无意往西北角落的那院子附近溜达。   当纸鸢飞上天空之后,秦闻弦心中默默计算着方位,然后弄断了纸鸢的线。   如他所料的,纸鸢飞进了那个看起来很冷清的别院。   上前去敲开了门,秦闻弦对守门的嬷嬷说,他来找他的纸鸢。   进门之后,秦闻弦看到院子里有一个小姑娘正拿着他的纸鸢,似乎很开心捡到玩具的样子。   那小姑娘大概八岁左右,穿着一身浅绿色的衣服,大概正是叶茂那个女儿了。   看到秦闻弦这个陌生人走进院子,那小姑娘露出怕生的样子,怯生生的看着他,把纸鸢藏在身后。   “小妹妹,那是哥哥的纸鸢哦。”秦闻弦微笑着走过去,表现得尽量友善可亲,“你想不想一起玩呀?”   小姑娘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纸鸢,细声细气地说:“外婆不准我出去玩……”   秦闻弦俯下身,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没关系,哥哥和你外婆说,我们就在这院子里玩,好吗?”   在他进门之后,发现这院子里只有两个老嬷嬷,没有外面那么多的丫鬟,又见这小姑娘一副内向的样子,可见这里和他预感的一样有内情。   “小妹妹,你怎么不跟你弟弟一起玩呢?”   “爹娘不喜欢我和弟弟玩……”   “为什么呢?”   “不知道,爹有了弟弟之后就不喜欢我了……”   小姑娘长期封闭,对这个长得好看又说话温柔的哥哥很有好感,并不抗拒和他说话,两人走进内室去找她的外公外婆,那两个年过五旬的老人正在屋里摆弄药材,那是一间放满了各种药材的房间,一人高两人宽的药柜抽屉上贴着各种药名。   果然是做药材出生的李家,两位老人到老也不空闲。   “丫头,你跑哪儿去了,今天背了几个药方?”李老人一见外孙女,就问起每天要做的功课。   倒是他身后李老夫人首先发现了外孙女带进来的陌生人,她打量着那个年轻的男子,目光戒备而疑惑,“你是谁?怎么会来这里?”   秦闻弦见屋里也并没有多余的外人,连忙抱拳施礼,自报家门,“两位前辈,晚辈的名字叫秦闻弦,是大理寺左少卿,未经允许就来到此地,实在是冒犯了。”   秦闻弦掏出雕刻着官位的腰牌,证明了自己的身份,李老夫人见他彬彬有礼,长得文雅面善,也就不那么不友善了,但对于这个外人的介入显然也不是很欢迎,“公子来这里是为了查案么?这院子里就我们祖孙三个,还有两个老嬷嬷,一直深居简出,外面发生的事,我们虽然会听说一些,但从来没有参与过,应该也和你要查的案子没有任何关系。”   看来这位李老夫人也是个明白人,秦闻弦也不再绕弯子,直奔主题,“是的,晚辈来此的确是为了秘密查案。这几天叶府发生的事,李老夫人也已经知道了,但晚辈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家里发生这么多事您却丝毫不关心呢?您和女婿叶茂的关系似乎不太好?”   李老夫人本来想尽快把这位大理寺左少卿打发走,但看对方也不是那么好打发的,而且他说的话,确实一针见血。   李老夫人叹了口气,只得说出对方想知道的事,“没错,我们夫妻的确和叶茂的关系不好,他们叶家从京城搬到柳州之后的这两年,我们一直住在这个小别院里,平时教外孙女学药理,外面的事一概不理,因为叶茂除了供我们吃喝住,也不喜欢理会我们,见到我们从没有好脸色。”   秦闻弦疑惑道:“为什么会这样呢?据我这些天的了解,叶李两家门当户对,他们夫妻两夜很恩爱,叶茂为人和气,在外面八面玲珑,生意做得也不错,照理说,家庭关系很和睦才对啊。”   李老人正搂着外孙女招呼她吃新鲜的绿豆糕,听到秦闻弦的话似乎颇有感慨,“老话说得好,知人知面不知心。要不是因为我女儿和我李家产业的关系,恐怕我们两老连这个小院子的安乐都没有。”   秦闻弦问:“这话怎么说?您是叶茂的岳父,他们夫妻孝敬你们是应该的啊。”   李老人摇头叹气:“也不知道我们李家当初挑中这个女婿是不是对的,虽然两家门当户对,他做生意也挺精明,但他的脾气实在不好,听说前几年在京城的时候,嫌我女儿没生儿子,还对我女儿动过粗,秋娘还对我埋怨过这桩亲事,说当初就不该嫁给他,还不如让她找自己喜欢的那个人,就算日子穷点她也愿意,但他们后来搬回柳州之后,可能是又生了儿子的原因,他们夫妻关系又变好了,连我女儿也跟着他一样不亲近我们了,他们夫妻两专宠那个小儿子,经常冷落大女儿,我们老两口就把外孙女接过来一起住了,一来可以照顾她教她学医,二来有她陪我们,日子也不会太冷清。”   秦闻弦看着这满屋子的药材,之前混沌的思绪开始找到一些线索…… 第20章 风波又起(5)   秦闻弦拿着纸鸢离开别院的时候,正碰到外面一个丫鬟寻过来,她瞟了一眼他身后的别院,笑吟吟道:“秦公子,老爷正让我找你去吃晚饭呢,您这是干嘛去了?”   秦闻弦晃了晃手里的纸鸢,若无其事地笑道:“刚刚我的纸鸢落到那院子里了,还挂到了一棵树上,半天才弄下来。”   丫鬟没有再多问什么,“原来这样啊,秦公子这就随我去见老爷吧。”   叶府的主楼大厅,叶茂和他的夫人已经摆开了桌子,准备客人来了就上菜。前两日他刚回家的时候,这一桌子的人正是热闹非凡。   而转眼之间,赵启明死了,叶家小姐毁容,丁盛成了杀人嫌疑犯,翼王去了知县府,叶蓉心情不好,都不想出来吃饭。   现在这张大餐桌旁边,只剩下秦闻弦和叶茂夫妇还在这里。   秦闻弦并没有时间感慨物是人非,面对着热情招待他吃晚饭的叶茂夫妇,他礼貌地笑了笑,“叶茂兄,叶夫人,感谢你们的诚意,不过我最近可能太累了,现在没什么胃口,可能要浪费你们这一大桌菜了。”   “秦公子客气了,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你需要补充体力,多少还是吃一点吧。”   叶夫人哭过的眼睛还红肿着,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拿碗盛了一碗莲子汤,递给秦闻弦。   秦闻弦不忍拒绝,只好接下那碗汤,“多谢叶夫人,这些天你也操劳了,等我回大理寺定了丁盛的罪,这一切事情才会了结,希望到时候能还叶小姐公道。”   叶茂抬眼看着秦闻弦,问:“秦公子,你也觉得是丁盛杀了赵启明吗?”   秦闻弦与他对视了一眼,却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现在的证据的确是都指向丁盛,但是你和丁盛身上还有茂园那个案子,那个案子并没有确切的人证物证,所以还是要带丁盛去大理寺审,按照正常程序,叶茂兄你也要去一趟京城,跟我面见大理寺卿,证明除了丁盛之外,没有其他的嫌疑人,到时候丁盛如果无法证明清白,也只能认罪了。”   “就是丁盛……”一个虚弱的女子声音响起,一个丫鬟扶着用白纱布裹着脸的叶蓉走了出来。   叶夫人连忙起身去扶叶蓉,“妹妹,你不好好歇着,怎么出来了?我不是让人把饭送到你房里去了吗?”   叶蓉转向秦闻弦,白纱遮面,只露出一双楚楚可怜的眼睛,“我有话相对秦公子说。我已经想起那天晚上的事了,袭击我的就是丁盛。那天丁盛虽然频频对我示好,但我觉得他太油滑,反观赵启明斯文稳重又有情调,我们情投意合,所以晚上在赵启明房里喝酒,是丁盛突然闯进门,在我醉酒不清醒的时候打晕了我,还毁了我的脸,赵启明也是被他……”   说着就泫然欲泣,本来如花般甜美又懂事的姑娘变成这样,看着就让人心酸。   秦闻弦看着叶蓉沉默了。   “果真是赵启明那个畜生!”叶茂大怒,抓住秦闻弦的胳膊,“秦公子,你一定要定他的罪,还小妹公道啊!”   人证物证具在,看起来凶手铁定是丁盛无疑了。   秦闻弦按下心中复杂的思绪,点头道:“放心吧,明日我们就起程回京城。”   叶茂倒了两杯酒,一杯递给秦闻弦,自己拿了一杯,“有劳秦公子了,有任何需要叶某一定会配合你,先干为敬。”   晚饭之后,秦闻弦回到他之前住的那个房间休息。他从怀里摸出了一包点心,正是李老夫人自制的绿豆糕,他刚吃了一块,突然听见头顶上的瓦砾传来一阵轻微的异常声响,像是有飞禽从屋顶飞过的声音。   秦闻弦凝神听了听,却没有理会,继续吃绿豆糕。   过了一会儿,屋顶又传来一阵声响,这次的声音更轻,如果不是秦闻弦有心听,几乎都听不到。   秦闻弦咬了一口绿豆糕,心中正疑惑的时候,窗外传来一阵怪叫声。   “呜呜呜……”   像小孩子哭,又像小孩子笑的怪叫声,很熟悉的,猫头鹰的叫声。   秦闻弦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突然,他房间的窗户被人一脚破开了,一个白影飞身而入。   随着清凉的夜风,那人的衣袂飘飘,美艳如同夜行的狐妖。   只可惜,这实际上是秦闻弦最不想见到的不速之客。   “你怎么会来这里?你想干什么?”说话的语气明显毫不欢迎对方,秦闻弦的脸色也变得很冷。   江未来却是并不在意他的态度,歪头微笑道:“当然是看你寂寞,为了让你不那么无聊啰。”   “呃……”秦闻弦完全不想跟这个人说话,心中开始盘算,怎么样才能把这个人赶走,不要让他坏事。   江未来笑眯眯,伸手在他下巴上摸了一把,秦闻弦厌恶地推开他,他却把手指放在唇边舔了舔,“绿豆糕的味道,还不错。”   “呃……”果然还是这么变态。   “大理寺左少卿放着叶府的大餐不吃,却在屋里偷偷吃绿豆糕,你是担心叶茂夫妇给你下毒么?所以,你真的怀疑的对象不是关在大牢里的丁盛,而是叶茂?”   秦闻弦惊愕地睁大眼,江未来满意地看着他的表情,唇角扬起狡猾的笑意,明显是认为自己猜对了。   外面的黑暗中突然传来一阵异响,有人高声大叫:“抓飞贼!抓飞贼!”   叶府的下人们提着灯蜂拥而出,一片混乱吵闹。   秦闻弦却是不为所动,他冷冷地盯着面前的江未来,“你知道什么!你凭什么这么说?这些都不关你的事,你最好快点离开!否则我就告诉外面的人,你就是那个闯进叶府的飞贼!反正你们无极门向来不做好事!”   江未来慢悠悠地绕着秦闻弦走了一圈,冷笑,“呵,你还在装模作样,你明知道你的威胁不可能成立。首先,这整个叶府包括你在内,没有人是我的对手。   其次,我刚刚在外面碰到那个所谓的飞贼了,虽然他穿着夜行衣,但我还是认得出,他就是你的护卫荣飞。我猜,你大概是想派他去试探一下叶府哪些人会武功吧?”   秦闻弦的后背起了冷汗,他握了握拳,脸上的表情依旧坚定,直视江未来的双眼清澈锐利,“这里的事情跟你,跟你们无极门都毫无关系,你完全没有必要在这里浪费精力,你到底想怎么样才会离开?” 第21章 风波又起(6)   江未来对视着秦闻弦的眼睛,唇角扬起一丝邪笑,“其实,我只是想看到你过得更糟糕而已。大理寺少卿,你觉得,如果我出去抓住荣飞,让你们显出原形,打草惊蛇,然后找不到杀人证据了,你会不会感觉很糟呢?”   “你混蛋!”秦闻弦气得一拳打过去,对方却反应极为迅速,瞬间出手稳稳接住了他的拳头,秦闻弦怒骂:“你为什么还要报复我!在春玉楼的时候我就说过,我们之间的恩怨都结束了!”   “到底是结束,还是开始,从来不是由你说的算。”   江未来盯着他满含怒气的脸,握住他拳头的手滑到他的手腕,把他猛地往他怀里一拉,然后又趁他站立失去平衡的时候,把他拉到了床上,并随手放下了床边的帐幔。   白色的帐幔随风落下,遮住了里面两个男人纠缠扭打在一起的身影。   秦闻弦挣扎着起身,江未来却压住了他的肩膀,让他躺在床上。   对着那张阴笑的脸,秦闻弦气得正要破口大骂,突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秦公子,你在屋里吗?”   秦闻弦顿时静止了,咬牙不敢发出任何声音,江未来压在他身上,看他那个样子似乎颇好笑,低头凑近他的耳边,轻声说:“怎么?很怕叶府的人见到我吗?”   “呃……”秦闻弦抓住江未来的手腕,用警告的眼神盯着他。   那目光如炬,他盯着的人都仿佛要被燃烧。   江未来愣了愣,凑近他耳边吹了一口气,轻声说:“如果你对我温柔一点,那我就不发出声音。”   “秦公子,你没事吧?”   外面没听到里面的回应,继续拍门,似乎是担心小偷到他这里来了。   秦闻弦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江未来对秦闻弦狡猾地一笑,放开他,翻身在他身边躺下。   秦闻弦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一刀把这混蛋结果了,但事实却是不敢在这时候再惹怒这混蛋,万一他真的像他之前说的那么做,那他的一切部署都完了。   他翻身下床去开门,看到叶夫人和两个小厮站在门口,他打了个哈欠,“叶夫人,我刚刚睡着了,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叶夫人看了看他,又往他身后的屋子里看了一眼,“府里刚刚遭了飞贼,老爷和家丁到处抓他,我担心飞贼跑到秦公子这里来了,所以带人过来看看。”   秦闻弦露出惊讶的表情,随手用食指背擦了擦眉骨,“啊,怎么突然会有飞贼?已经跑了吗?”   “是啊,大晚上搞得人心惶惶。”   “叶夫人别担心了,早点休息,我换件衣服,就去找周大人派人抓飞贼。”   等到叶夫人带人离开,秦闻弦关上门,长出了一口气。   床上帐幔里的人冷嘲热讽道:“果然是伪君子家族里的伪君子,演的一出好戏。”   秦闻弦穿上自己的外衣,不耐烦地推开门:“你要是喜欢待在这里就继续待着吧,但麻烦你不要捣乱了。”   秦闻弦出门走了,空房间只剩一室寂静。江未来从床上坐起来,窗外的月光照亮他俊美的脸,却照不亮他复杂的眼神。   他花了这么多功夫,关注他正在查的案件,找到他的把柄,最后又放过了他。难道他来这一趟,只是为了来捉弄他片刻?   他都觉得这不是花面飞狐的作风,真是可笑。   秦闻弦没有直接去知县府,而是先去街上找了两个个乞丐,拿黑曜石扳指给他们看过,确认他们是丐帮的人,请那位丐帮兄弟帮忙办了一件事,然后才回到最初来柳州时投宿的偏僻小客栈。   因为提前交了半个月的房钱,所以那客房现在还保留着。   秦闻弦进屋的时候,荣飞刚把身上的夜行衣换下来,秦闻弦问:“情况怎么样?”   荣飞拿起一个杯子喝水,“世子啊,你让我喘口气再跟你汇报,又跑又打了一晚上,累死我了……”   秦闻弦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今晚辛苦你了,不过看你的样子,应该是有收获?”   “那是必须的。”荣飞得意地拍拍胸脯,“有我荣飞出马,亲自扮飞贼夜探叶府,和叶府所有的人都交过手,要不是我武功过人,恐怕我今晚就被当场抓住了,那世子你的计划就全盘落空了!”   秦闻弦白了他一眼,严肃道:“少废话,赶紧说重点!叶府到底哪些人会武功,你觉得哪些人比较可疑?”   荣飞也不再开玩笑,“叶府的确有几个会武功的家丁,应该是有意调教来看家护院的,但是让我意外的是,武功最好的竟然是叶茂,而且他的武功跟我们秦家这种名门招数不一样,他明显带着一种江湖人的路数,我敢肯定他是跟江湖人有过很多接触,还好他的武功只算是二流,不然我也打不过他。”   秦闻弦想了想,“你觉得,叶茂的武功跟无极门、花面飞狐那种江湖路数像吗?”   “这就不好判断了,江湖这么大,武功的路数也很杂,除非是武当少林那种名门正派的武功还有迹可循,尤其是那些江湖邪派的武功都很乱,因为他们主要并不是为了切磋,而是为了出奇制胜。”荣飞看着秦闻弦沉思的表情,疑惑道,“世子,你怎么会把叶茂和无极门、花面飞狐那样的人联想到一起?我听说无极门是个很厉害的邪教,花面飞狐是无极门的少主,一般人很难接触到他。”   “只是突然有这个假设,我之前并不了解这些江湖帮派,所以找不到依据。怎么,你居然对无极门还有研究?”   “那是因为世子你很少行走江湖,也不像我这样经常去民间市集,光是我从街头说书先生那里都知道好多呢。   听说无极门门下有无数教徒,武功高强,做各行各业手艺的都有,还会干一些受人钱财替人消灾的事情,我最近才知道,他们最厉害的是有一个庞大的妓院产业,就是春玉楼,每年要在新地方开一家新店,那真是开遍天下各地……”   听到关于春玉楼,秦闻弦的脸皮抽搐了一下,果然还是他当初涉世太浅。   秦闻弦不想继续这个问题,他转身去收拾了一下床铺,“早些歇息吧,我们还可以休息几个时辰,天亮了之后我们就要去知县府,找周航要人把赵启明和叶茂押送回京城。”   “希望别再出什么幺蛾子了,好想回护国公府睡觉啊。”荣飞打了个哈欠,也去收拾自己的床铺睡觉了。 第22章 杀人灭口(1)   翌日天刚亮,秦闻弦就带着荣飞直奔知县府,被下人从床上叫起来的周航睡眼惺忪,却也不得不按照秦闻弦的吩咐行事。   “那个……秦公子,翼王殿下还没起呢?需要下官去叫他吗?”周航提醒道。   秦闻弦头也不回道:“哦,让他继续睡吧。”   周航有些惊愕,“秦公子,您这是不打算带翼王殿下一起回京城了吗?他从昨天一直在等你啊,昨晚没见你回来他都有些不高兴,你今天这样直接走了真的好吗?”   秦闻弦看了周航一眼,然后把他拉到角落,低声说:“翼王殿下,有你好好照顾,他在柳州应该也有其他暗卫跟随,安全不用我担心,等他玩腻了,自己就会回京城了。   而我现在回京城的主要任务是押送叶茂和丁盛,上次押送他们就被无极门的人绑架了,前几天赵启明又被杀了,我实在不希望这路上还有什么意外,如果真的有意外,那么翼王殿下跟我们一起回京城是极其不安全的,你明白?”   这一番话有理有据,让人没有反驳之力,周航满脸的横肉都写着服气,连连点头,“下官明白了,还是秦公子思虑周全啊!的确,翼王殿下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于是周航再也没有废话,按秦闻弦的吩咐,去大牢里提走了丁盛,又到叶府传唤了叶茂,再派了十个衙役押运两辆囚车,然后一行人马跟着秦闻弦和荣飞的马上路了。   到午时,他们已经来到了柳州的边界,郊区山路崎岖,树林丛生,人烟稀少,三月的春日阳光照得人有些炫目。   秦闻弦骑在马上,回头看了一眼后面的两辆囚车和衙役,对荣飞道:“荣飞,你去跟他们说,我们到前面那棵大树下休息一下。”   “好的,公子。”荣飞扭转马头,朝囚车旁边的衙役行去。   山路旁边,草长莺飞,大树成荫,不远处就是茂盛的树林。   按照计划,今天走过这段山路,再走一日就可以到去京城的管道了,那时候就有大理寺的人过来接应。   秦闻弦带着一行人马在大树下休息,他一边喝着水囊里的水,一边默默观察分别坐在两辆囚车上的丁盛和叶茂。   开始上路的时候,这两个人还时不时对骂,叶茂口口声声骂丁盛狼心狗肺害了他妹妹,丁盛坚决说自己是被陷害骂叶茂是人面兽心,但是一路走了几个时辰,两个人都已经口干舌燥,后来也就骂不动了,这会儿下车休息,两个人接过衙役的水囊都只顾着喝水了。   但不知为何,秦闻弦看着叶茂沉默喝水,隐约感觉有点不对劲。   他今天除了刚开始骂了丁盛几句,然后就是闷声不响,和平时八面玲珑的商人有些区别。   压住心里隐约的不安感,秦闻弦去牵了马,吩咐荣飞让所有人起程。   在动身的时候,叶茂那个囚车的马似乎有些狂躁,嘶叫着到处乱晃,还撞到了丁盛那边的囚车,衙役拉着马的绳子安抚,好一会儿才让马正常上路。   秦闻弦给了荣飞一个眼神,让他走在叶茂那辆囚车的后面。   一行人走到树林中间的小路上,叶茂那个囚车的马又狂躁起来,嘶叫着东摇西晃,两个衙役都拉不住马绳,被马给甩了下去。   而那马突然痛苦地嘶叫了一声,前双腿跪倒地上,屁股拉出绿色的液体,散发出难闻的味道。   “小心!”秦闻弦捂住鼻子,同时大叫,“离那马远点!”   但是已经迟了,两个摔在马旁边的衙役来不及爬起来,闻到马拉稀后散发的毒气,立刻昏过去。   这马是在中途喝水休息的时候被下的毒,囚车上的叶茂明白时候到了,他目露精光,立刻伸手抽出衙役身上的剑,企图砍破囚车逃出来。   在叶茂砍破囚车的同时,荣飞拔出自己的剑放到叶茂的脖子上,“不许动,老实点!”   叶茂见无法逃脱,双眼眯起,似乎当下决定鱼死网破,大叫:“还等什么,赶紧动手,杀了他们!”   随着他这一声吼,树林的隐蔽处窜出来一个接一个的黑色人影,那一片人影大概有十多人,迅速包围了秦闻弦和荣飞这边的人,散发出危险肃杀的气息。   秦闻弦第一反应就是,飞身到丁盛那个囚车,砍断门锁,把丁盛拉出来护在身边。   他不能让丁盛再被杀了,要不然就全都死无对证了。   剩下的七八个衙役,根本不是那一群杀手的对手,没一会儿就被打趴了。只剩荣飞抓着叶茂,秦闻弦抓着丁盛。   秦闻弦一头冷汗,环视那群包围他们的杀手和这个树林,那群杀手都黑衣遮面,一步步朝他们逼近。   秦闻弦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冷冷盯着那些杀手,“无极门,你们是不是无极门的人?江未来在哪里?”   听到无极门和江未来的名字,那群逼近的杀手明显一怔,他们停住了脚步,互相对视了几眼。   “呵,不错嘛,居然能想到我。”   随着空中这个带着些许嘲讽的声音,一道红影从树林里飞过,落到了秦闻弦的面前。   那人身后跟的一个手下提着一个金色鸟笼,里面关着一只猫头鹰。   众位黑衣杀手对那红衣人恭敬行礼:“少主。”   那抹鲜明的红色,妖艳霸气,令人无法忽视。   秦闻弦心中一凛,荣飞瞪大了眼,与秦闻弦对视了一眼,“红衣……”   江湖传闻中,无极门的江未来平时喜穿白衣,但在杀人之时都会穿红色衣服。果然,这群杀手是来杀人灭口的。   江未来看着秦闻弦,懒洋洋地一笑,“我还以为,你这种只会活动在深宫大院里的贵公子,不会知道江湖险恶,对我们无极门一点都不了解呢,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秦闻弦迎着他的目光,眼神不卑不亢,“我的确是最近才开始了解一些江湖上的事情,但不代表你们背后的小伎俩就可以瞒天过海。” 第23章 杀人灭口(2)   秦闻弦走到叶茂面前,冷冷盯着他,沉声道:“其实第一次跟着你去叶府的时候,我根本没有对你有任何怀疑,但是你心虚,所以需盖弥彰。”   叶茂冷哼一声,愤愤地扭过头不理他,把目光移向江未来,示意江未来快点动手。   然而此时江未来却没理他,江未来找了棵大树靠着,一边逗弄鸟笼里的猫头鹰,一边听着秦闻弦说话,就跟看戏一样。   秦闻弦绕到丁盛身边,继续说道:“所以你在赵启明和丁盛的茶水都下了迷药,然后半夜把丁盛拖到赵启明的房间里,用长刀杀死了赵启明,毁了叶蓉的脸,还把他们弄成衣衫不整的样子,然后让丁盛就躺在叶蓉旁边,丁盛一大早醒过来,发现赵启明已经死了,自己身上又有血,他知道这件事如果说出去,一定没有人相信他的清白,于是就趁没人发现,逃回了自己的房间,换下了血衣,后来审讯的时候也不敢说真话。   当然他不知道,你和你的夫人已经在他的房间里留下了叶蓉的手帕作为罪证,之后大家自然认为他就是凶手。”   早就忍耐不住的丁盛在秦闻弦身后大叫:“没错!我本来以为我不说那天早上我一醒来就看到赵启明的尸体了,就会安全一点,谁知反而是更中了圈套!   叶茂早就设好了人证物证,要不是秦公子到大牢里来找我,证实我并不会武功,又帮我仔细分析了案情,我恐怕就被叶茂这个狗东西诬陷了!”   秦闻弦看向叶茂,继续说:“本来我有很多地方想不通,我不敢相信,怎么会有人为了给自己脱罪,毁了自己妹妹的脸。   但是抓了丁盛之后,你在县衙的时候表现得太理智了,你说的所有话都像是准备好的的证词一样,所以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后来到叶府,看到你那个两岁的儿子,给了我一个很大的提示。”   叶茂瞪着他恶狠狠道:“我就知道!你那天去那个院子就没好事!还假装去捡纸鸢!你分明是想见我夫人的父母!”   秦闻弦用一种怜悯的眼光看了叶茂一眼,“李秋娘的父母本来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倒是你,你为了得到现在拥有的一切,为了掩盖罪行欲盖弥彰,不知道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   昨天晚饭叶蓉出来指认丁盛是凶手,看起来是铁证,但她的演技太有目的性了,这证明你们已经慌了,想要赶紧结案定丁盛的罪。”   叶茂大怒:“你凭什么这么说?你有什么证据?!你凭什么说我就是凶手?!”   秦闻弦眼神锐利,伸手冷冷指着他,“你,根本不是叶蓉的哥哥吧?那个姑娘也不是叶蓉!说的具体一点,你根本不是叶茂吧?所以你才杀了茂园的那三十八条人命!”   “你……”趁叶茂一脸惊恐还没反应过来,秦闻弦让荣飞把叶茂按住,然后从怀里掏出一瓶药水,泼到叶茂的脸上。   “这药水,是我找我娘的丐帮朋友要的,据说有溶解人皮面具的作用。”   秦闻弦说着,用手去撕叶茂的下颚,从他的下巴往上揭,竟然撕下来一张人皮面具!   剥掉那五官有些粗犷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看起来更年轻一点的脸,眉目俊朗,棱角分明,这才是男人原本的真面目,此时他被荣飞紧紧按住,浑身颤抖,已经惊慌失措得说不出话了。   秦闻弦盯着他冷冷道:“这就是证据。”   荣飞一脸惊奇,“公子,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秦闻弦把人皮面具用手帕包起来收好,“就是见到李秋娘父母的那天,虽然他们也并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但是他们告诉了我一些事情,让我感觉到,两年前从京城搬回柳州之后,叶茂和他的夫人关系变得不一样了,或者说叶茂变得不一样了。   这个时间节点正好就是茂园三十八条人命案发生的时候,所以我在想,如果这之间有某种联系,是不是在两年前,真的叶茂早就死在茂园了,而卖掉茂园回到柳州的是另一个人呢?”   秦闻弦回头,冷冷盯着脸色难看的叶茂,“那么也就可以解释,这个叶茂为什么疏远八岁的女儿和岳父岳母,为什么毫不留情地毁了自己妹妹的脸,因为这个姑娘根本不是他妹妹,她只是一直在配合演戏!除掉赵启明,然后栽赃给丁盛,这样就没人注意这个叶茂是真还是假了。”   丁盛这个富家子弟四肢并不发达,头脑也比较简单,这几天的非凡经历已经让他受够了折磨,忍不住在旁边骂道:“卑鄙!无耻!丧尽天良!我和赵启明当初买了茂园,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他骂骂咧咧的招人烦,江未来随手捡起一块树皮,从指间弹到赵启明头上,赵启明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打晕过去。   “不要打扰我看好戏。”   江未来侧头看向后面的下属们,“阿雪,你的演技退步了吗?”   一个穿黑衣戴风帽的女子走了出来,拉下自己的风帽,露出光洁如花的脸,“少主,是属下失职了。”   江未来注视着秦闻弦,满不在乎地笑了笑,“算了,这也怪不得你,只怪这位秦公子眼睛太毒了。”   被称为阿雪的黑衣女子后退几步,恭敬地站在江未来后面,没有再多说话,一脸冷淡,和前些日子那甜美又懂事的叶家小姐判若两人,看来也是训练有素的高手。   不愧是无极门的人。   秦闻弦看了那个女子一眼,又冷冷看向江未来,“果然她是你的人,所以案发时她脸上的伤都是做出来的假相,就诊的郎中也是李家人,所以并没人发觉异常。”   被荣飞按住的叶茂一脸惶恐,焦急地看向江未来,大叫道:“江未来,你不是来救我的吗?为什么你要听他讲这些废话!”   江未来懒洋洋地靠在树干上,一袭红衣随风飘扬,姿态冷酷无情,“我什么时候做什么事,从来都是看心情,轮不到谁来命令我。”   伸进鸟笼里的修长手指一收紧,猫头鹰又圆又大的黄色眼睛微微眯起,仿佛察觉到主人不满的压力。   叶茂额头的冷汗流下来,惊慌道:“我都说要把叶家一半家产给你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第24章 杀人灭口(3)   秦闻弦冷笑,“你都不是叶茂了,你凭什么拿出一半的叶家家产,让他救你?你倒是说说,你到底是谁?”   叶茂恼怒地瞪着秦闻弦,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秦闻弦转头看向江未来,“其实,如果不是他的出现,很多事情我也不会弄明白。”   江未来目光微微一动,颇感兴趣地看着秦闻弦,“哦?怎么说?”   “你的出现让我很意外,昨天晚上我突然想起,我曾经在春玉楼看到过人皮面具,所以我开始设想,如果你和叶茂是早就认识的,是不是两年前叶茂的人皮面具就是你给的呢?   是不是在第一次叶茂他们三个人被无极门绑架的时候,叶茂就是和无极门串通好的呢?”   见江未来一直目光深沉地盯着自己,秦闻弦毫不畏惧地回视了一眼,然后转到叶茂身边,继续自己的分析:   “因为他做贼心虚,所以花了一大笔钱,想让无极门假借绑架事件,帮助他脱身,只是他没想到我会亲自去春玉楼把他救出来,之后他再次求助扮演他妹妹的那位姑娘,又杀了赵启明栽赃丁盛,想要脱身。   而到今天,他还给马下毒,企图让无极门的人救他,并且杀了我,这样就没有人带消息回大理寺了,他身上的案子也会成为悬案,最后不了了之。”   秦闻弦知道,这个江未来的确是对他有敌意,但是如果只是为了让他出丑,就兴师动众做那么多事,那也太奇怪了。   就算这个人是个变态,也不是个没脑子的草包,不至于没事找事。   对于一个江湖帮派领头人来说,决策轻率,难以服众。   “世子不愧是神探!”荣飞打了个响指,忍不住兴奋地大笑,“如果不是你英明,识破了他的阴谋,我们早就死了!”   “谁说你们不用死了,我可没说。”   江未来的声音漫不经心,抬起的一双桃花眼没有任何温度。   鸟笼里的猫头鹰瞪大了本来就很大的黄色眼睛,紧张地望着主人。   后方的一群黑衣人默默待命,只要少主一声令下,这个森林里就会多几具尸首,然后像过去很多时候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感觉到此人不好对付的冰冷气场,荣飞浑身被冷得一僵,看向了自家世子。   他似乎是高兴得太早了,即使现在已经确定了这个假叶茂就是凶手,并且花了一大笔钱收买无极门的人善后,也不一定他们现在就赢了。   虽然他们手里抓着假叶茂和赵启明,但是江未来的人包围了他们,而且对方给人的感觉并不是站在他们这边的,只是临时看场好戏而已。   秦闻弦和荣飞对视了一眼,明白了他心中所想,以他们两个的武功,根本不可能打得过江未来和他手下的人,更别说还带着想要杀他们灭口的假叶茂和晕过去的丁盛离开。   如果他们不能回到大理寺,那今天就算搞清楚了案情也没有意义。   就算当了明白鬼,也没有人会知道真相。   秦闻弦看向江未来,对方也正看着他,唇边扬起一丝冷漠嘲讽的笑,“大名鼎鼎的神探,如果就这么栽在我手里,想想就很爽呢。”   叶茂感觉到自己有救了,一度被秦闻弦打压低落的情绪也高涨起来,“江未来,解决了他们,我就把叶府三分之二的家产都给你,说到做到!”   “你闭嘴!”荣飞紧了紧放在叶茂脖子上的剑,怒道:“你想我们死,我也不会让你活着……”   他的话音未落,突然一块树皮弹到荣飞的手腕上,荣飞惊叫了一声,受伤的手不自觉一松,叶茂趁机一脚踹开了他,闪身到江未来身边,大松了一口气,“感谢出手相救。”   秦闻弦愤怒地瞪着江未来,对方却是毫不在意地淡然微笑,俊美的眉眼带着冷酷无情的意味,“怎么?秦公子难道能拿出和秦家的家产来和我做交易?还是你有更值钱的东西可以给我?”   这个无耻的王八蛋是趁火打劫吗?   秦闻弦握了握拳,气得脑子都要炸了,他真是活了十八年都没见过这样无耻的人。   叶茂站在江未来身边,唯恐夜长梦多,事情又生出什么变化,于是催促道:“江未来,赶紧杀了他们,绝对不能让他们回到大理寺!”   江未来却是不为所动,一双桃花眼带着不容违逆的强势,冷冷道:“杀不杀他,都由我决定,任何人都不许干涉。”   叶茂被他这副你急我不急的态度气得够呛,但是此时他是有求于人也没办法太强硬,毕竟他和江未来只是交易关系,江未来这个人在江湖上是有名的冷酷乖戾又狠毒,性格阴晴不定,背后又有无极门那样强大的势力,如果把江未来惹火了,江未来翻脸无情放弃他们之间的交易,倒戈相向也不是没可能。   尤其是对象还是这个大理寺左少卿秦闻弦,叶茂本身的经历已经不普通,察言观色颇有见得,他隐约感觉江未来对秦闻弦的态度很奇妙。   如果江未来真的想杀一个人,基本是不会浪费多余的时间了。   两年前他找江未来做交易,效率可是十分高的。可这一次,江未来却做了几次看似多余的事,好像是有意想挑衅这个秦闻弦,试探对方的反应。   江未来在春玉楼让秦闻弦救他们的时候,江未来在叶府见秦闻弦的时候,江未来现在树林里伏击的时候……   如果江未来像过去一样藏在幕后运筹帷幄,不给对手任何机会,秦闻弦根本就没有机会接触到江未来找出破绽,事情也不会走到现在穷途末路的这一步,必须要杀了秦闻弦灭口才能掩盖过去。   而叶茂现在都不确定,江未来会不会真的杀秦闻弦。   “江未来,就算你是想报复我,你敢不敢堂堂正正跟我较量?”秦闻弦扬起下巴瞪着江未来,咬牙道,“不要只是暗地里绑架威胁杀人灭口,这样的卑鄙小人就算杀了我,我也并不觉得我是真的输了,他也不会是我秦闻弦尊敬的对手,因为他不配!” 第25章 杀人灭口(4)   不配……   江未来迎着他坦荡的目光,心中某处有种被刺伤的感觉,他嘲讽地勾了勾唇角,“你是官,我是贼,我和你本身就不在一个公平的处境,我怎么可能比你高明?不要只是因为你命好,才冠冕堂皇地说着一些漂亮话。”   江未来盯着秦闻弦,眼中闪过残酷的光芒,“秦闻弦,你大可去走万人敬仰的阳关大道,我也可以用你看不起的歪门邪道暗算你。   但只要最后的结果是我赢了,只要你是失败的那一方,这世上就没有人再会记得你,就算你曾经有多么辉煌也会以失败者告终。成王败寇,胜者为王,用什么方式赢根本就没人在意!”   秦闻弦不以为然,明亮的双眼眼神坚定,“什么官也好,什么贼也好,都是一样的人,一样的生命,都是在停留这世上区区几十载的人!   我根本不怕你所谓的失败,我只求我做的事无愧于心!   如果你以为只是让我失败就可以报复我,那你就大错特错了!因为我根本就不在乎,被你这种奸人陷害的失败,我到死也不认为是我输了!”   江未来望着他,目光微微闪动。   旁边的叶茂看江未来的样子,感觉他似乎在动摇,叶茂心中很不安,他自己从地上躺着的衙役身上抽出一把长剑,朝秦闻弦刺过去。   秦闻弦身边的荣飞也有防备,立刻用手中的剑挡住了他,两个人缠斗起来。秦闻弦知道荣飞的武功在叶茂之上,也就没有担心。   叶茂在与荣飞的打斗之中反应过来,“原来你就是那天晚上那个飞贼!”   荣飞冷哼,“算你还有点眼力见!”   两个人正在打斗,树林里突然飘过一阵风,一块石头弹到他们交锋的剑上,两个人猛地弹开,惊讶地回头看去。   “我的主人,让我送一样东西过来。”   随着这个陌生男人的声音,树林中飘过一阵风,一道灰色的人影闪现在他们面前,可见是个身手灵敏的高手,但却是容貌平平的模样,连表情和眼神都很平淡,甚至说话的语调都没什么起伏。   “叶茂,我的主人说,要是你还想见到你的夫人和儿子,就不许动秦闻弦。”   那灰衣人对叶茂伸出手,展露出手中的一个镶嵌着珍珠的银发簪,丢到叶茂面前。   “这是我夫人的发簪!我夫人和儿子,在你们手上?!”   不止是叶茂大惊失色,秦闻弦和江未来也吃了一惊,他们两个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的反应知道他们在之前是没料到这件事的。   “没错,我主人说,他会把你的夫人和儿子带回茂园,你会在那里见到他们。但如果你要杀秦闻弦,他们也会死。”   听到灰衣人面无表情的话,叶茂脸色惨白,颓然坐到地上,浑身发抖,紧紧握着手里的发簪,几乎要刺破他手掌的血肉,“秋娘……怎么会这样啊……”   这个时局逆转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秦闻弦疑惑道:“这位兄台,你的主人是我认识的人吗?”   灰衣人道:“主人说,你们还会再见的。”   说完灰衣人就跃身而起,很快就从树林里消失了。   江未来看了地上的叶茂一眼,眼神有一丝复杂,声音却冷酷如常,“其实你不必太在意,就算再来几个人,也不是我的对手,你还是可以按原计划杀人灭口。”   叶茂的身体一抖,坐在地上猛摇头,仿佛在一瞬人整个人的精神气都垮了,一向精光四射的眼中居然有了泪水,“不,不行,我不能让秋娘死……”   江未来微微皱眉,“怎么?难道你竟然打算取消和我们无极门的交易?”   “江未来,你不明白,秋娘对我有多重要……”叶茂面色灰白,痛苦地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秦闻弦,“秦闻弦,我跟你回京城。”   秦闻弦一惊,有些意外,叶茂这样未得到利益不择手段的人,居然会在最后为了妻儿放弃一切,不惜让自己走上一条更难走的路。   “我本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才接受你的交易,原来你不过也是个傻子。”江未来不再看叶茂,示意手下提起鸟笼。   鸟笼里的猫头鹰眨了眨眼,它似乎感觉到,主人在冷漠愤怒背后的微妙情绪,不甘心,无奈,仿佛再次眼看着悲剧重演。   红衣一转,背对秦闻弦,江未来看向他那群手下,“算了,不必为这样的傻子浪费我的时间了,我们走。”   我负尽天下我,却唯独不能负你。   这样的人,不是天下最大的傻子吗?   真是可笑,为什么还要让我几次遇到这样的傻子。   江未来带着十多个手下飘然离去,没有人看到他的表情。   荣飞收起剑,松了一口气,对秦闻弦笑道:“虽然不知道是哪位高人出手相助,不过看起来那位高人已经扭转了局面,真是可喜可贺呀!”   秦闻弦微微皱眉,“看刚刚那个灰衣人的样子应该是一个暗卫,而且还是主人身份比较高贵的那种,我想,我大概猜得到他的主人是谁。”   荣飞茫然地挠了挠头,“是谁啊?”   秦闻弦不太愿意说起他的名字,“再见面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说实话,虽然感谢那个人又救了他,但真的不希望是他。   这样一来,再见面会更尴尬了。 第26章 复仇者之心   一路闲话不表,终于回到京城。   秦闻弦跟大理寺的人接上了头,把丁盛和假叶茂关进了大理寺的牢房。   丁盛在进大理寺之前就知道假叶茂才是真凶,自己只是一个有过嫌疑的涉案人,也就心安理得的在大理寺等待审讯,等还他清白后放他回家。   而假叶茂进大理寺的大牢后,仿佛整个人都像麻木了一样,不理会任何人,手里牢牢攥着那根属于妻子的珍珠发簪,只反复说着一句话:我要见我的妻儿。   秦闻弦对大理寺卿吴贺道:“老师,不如您再给我一天的时间,我看他如果不见到他的妻儿是不会死心的,不如交给我来安排,我会让他认罪的。”   “好,你都已经把人抓回来了,现在不用担心刑部找我们麻烦,我相信后面的事你能够解决。”吴贺拿起方青新编写好的案件卷宗翻看,又随口说:“你这些天不在京城,我前几天碰到你外公秦将军,他老人家又把我数落了一顿,说我又不派好差事给你,让你跑那么远,成天不回家。”   秦闻弦摸了摸脑袋,有些尴尬,“呃……我外公年纪大了,在家又比较闲,碰到熟人就会随口抱怨几句,请老师不要介意。”   “我当然是不介意,但你还是多回家看看吧,案子可以明天再说。”吴贺继续翻看案件卷宗,不再多说话。   秦闻弦想起娘进宫之前和他说的话,还特意交代他照顾家人,可他最近忙着案子的事情,确实是没顾得上回家,想想他也觉得有点愧疚。   于是当下就到外间告诉荣飞,今天晚上要回护国公府吃饭。   荣飞听他这么说,自然是再高兴不过,他跟着公子东奔西走地办案,已经好些日子没有好好吃饭睡觉了。   “世子爷回来啦!”   黄昏之时,在丫鬟们的欢呼声中,秦闻弦一进大门,就迎来了横眉怒目的外公。   “你爹每天早出晚归,你娘进宫陪你姐姐,你也跑得不见踪影,你们这些没良心的丢下我老头子,只能一个人到处闲逛!”   “外公,我现在这不是回家了吗?”秦闻弦笑着拉着外公哄,“改天你陪我切磋武功好吗,你看看我最近有没有进步!”   虽然外公很快就被他哄好了,但他心中仍有些感慨,迟暮的将军老年来无所事事,想必对于曾经热血激昂的他来说是很难习惯这种冷清吧。   等到沈慕久回来,祖孙三人围桌吃饭,秦闻弦问:“爹,你这几天进宫有看到娘和姐姐吗?他们还好吧?”   沈慕久神色淡淡,“你娘把你姐姐照顾得很好,大概再过两个月她就要生了。”   秦闻弦点头,“等我结束了手里的案子,也进宫看看她们吧。”   沈慕久突然想到些什么,抬头看了儿子一眼,“你最近如果见到唐家人,一定要谨慎一些,不要冲动行事,我感觉到他们有些不对劲。”   秦闻弦挑眉,“爹在礼部在遇到什么特别的情况吗?”   沈慕久略微想了想,“唐家人虽然一贯都结党营私,但是最近格外气焰嚣张,今天我碰到几个和唐承毅有过来往的官员,听他们的话风是更肯定地站在唐家那一边了,而且他们还提到,最近京城即将新开一家春玉楼,他们相约要一起去。”   “春玉楼?”秦闻弦有些意外,“就是那个天下最有名的妓院?分店已经要开到京城了吗?”   而且幕后的老板还是无极门,想到江未来那个变态就一阵头皮发麻。   “真是世风日下!”秦鸿气得一拍桌子,“唐家真是一颗毒瘤,歪风邪气把整个朝廷都带坏了!就因为我们秦家和他们对立,不肯同流合污,所以他们一直视我们为眼中钉!如果他们的势力坐大,肯定第一个针对我们秦家!”   沈慕久微微点头,看向秦闻弦,“你们大理寺和刑部的关系本来就微妙,你以后遇到和唐承毅父子有关的事情,千万要格外小心,不要让他们有机会针对你。”   郑重交代了儿子,最后又补了一句,“那春玉楼是个是非之地,你最好也不要去。”   “爹,我知道了。”秦闻弦知道爹从来不是危言耸听的人,他说的话必然是有根据的。但自己之前在春玉楼发生的事情,却不好意思告诉家人。   不过,今天听爹这么说,那么上次他在春玉楼见到唐承毅的儿子唐凌昊,还有永昌候世子谢怀礼、翼王郑立霄,就不是事出偶然。   春玉楼并不光是一家表面奢华的普通妓院,他们肯定也是知道这件事的。   那么,京城即将要新开一家春玉楼分店,和唐家人有关系吗?   还有江未来……   如果他有参与,他到底想干什么?难道他还没有放弃要报复他?   秦闻弦在房里一边洗澡一边想了很多,这些天奔波在外,难得像现在这样舒舒服服地泡在注满热水的浴桶里,水浸着皮肤,浑身的毛孔都放松下来。   明天还要去茂园处理叶茂的案子,他打算养精蓄锐,洗完澡就去睡了。   他闭上眼睛,把脸也沉入水位及胸口的热水里,让自己放掉脑子里的杂念。   在他沉入水中的片刻,他感觉到外面有点异常的动静。   好像有人进了他的房间。   秦闻弦从水中抬起头来,抹了抹脸上的水,却只见房间里空无一人。   这是他从小就住的卧房,他没什么需要防备的,他在洗澡的时候,也不喜欢有人进出,顶多是冬天的时候,让荣飞进来帮他加热水。   秦闻弦拿布巾擦了擦脸,以为是自己在水桶里泡久了,头有点晕,出现幻觉了,没有多在意。   他伸长手臂去拿搭在屏风上的衣服,却意外地捞了个空,他仔细一看,屏风上竟然没有他的衣服。   奇了怪!难道他忘记放衣服在屏风上吗?   秦闻弦把布巾披在身上,从浴桶里起身,到一旁的衣柜去找衣服穿。   他没有看到,他头上的屋顶,有一块小瓦片被人翻开了,像外透漏着丝丝灯光。   那黑暗中窥视的眼睛,在看着下方年轻男子拿衣服穿上之后,默默地把小瓦片盖回了原处。   没有人察觉到,安静的护国公府的夜晚有什么细微动静。 第27章 茂园情缘(1)   一道白影在屋脊上飘过,迅速而悄无声息,那人飞身跃起,来到另一间卧房窗外,他从袖中取出一卷画轴,猛地从窗户投进去。   咚的一声,那卷画轴落了地。   卧房里也响起一阵轻响,明显是床上的人被吵醒了,“是谁在外面?”   主人披衣下床,点亮灯,推开窗户,却没看到外面有任何人,窗外的月光照亮了他英俊的面容,即使年过四旬,他依然带着一种清冷的儒雅气质。   他不知何人在外面窥视他,那黑暗中的人却将他看得清楚。   沈慕久关上窗户,看着窗纸上破的一个洞,用灯照见地上有一卷画轴。   他把那画轴捡起来,打开看了一眼,顿时睁大了眼睛,眼中的错愕打破了一贯淡然。   这幅《醉卧武陵》是他自己画的,那时他还很年轻,是出生于武陵,凭着自己的才华小有名气,却还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郎。   那时一切变故还没有发生,直到后来,他凭借一首《闻弦歌知雅意》扬名天下,又考取了状元,娶了护国将军的女儿……   而当年,他把这幅画送出去之后,已经二十年没见过了。   他原本以为,这幅画早就随着过往的烟消云散而尘封了,再也不会出现了。   因为他知道,再没有比过去的岁月和人事更遥远的东西了。   现在看到这卷画轴的出现,他心里隐隐升起不祥的感觉,似乎原本平息了二十的岁月,又要再起风浪了。   一大早,秦闻弦先去大理寺的牢房把叶茂提出来,再带着叶茂去了茂园。   在昨天的时候,他就让荣飞先去茂园探过了,那个暗卫说的没错,叶茂的夫人和儿子的确被绑到茂园了,荣飞看到他们的时候,他们躺在院中凉亭里昏睡,应该是中了迷药,周围没有其他人。   荣飞已经把他们安置在茂园的西院里,等着叶茂和秦闻弦过去。   一踏进茂园的院门,秦闻弦看到叶茂麻木的神色明显有些变化,他在两年离开这里的时候,一定没想到再回来,他之前做了那么多的事情都是为了此生都不用再回来,而今天,他却是这样自愿地回来了。   果真是世事难料。   “看来,你很爱你夫人和儿子。”秦闻弦这句话是肯定句。   如果不是这样,那天在树林里,那个暗卫根本就威胁不到他。   如果不是这样,他绝对不回回到这里。   叶茂看着院子里熟悉的景象,苦笑了一下,似乎心理防线也在软化,“我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人,可我这辈子最好的事就是和秋娘在一起,只可惜……”   秦闻弦看着这个杀人凶手露出的遗憾表情,忍不住问:“你和李秋娘,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提起心爱之人,叶茂的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一丝笑,似乎脱去脸上那层原本不属于他的人皮面具,也脱掉了那人皮面具附带的阴险算计。   他的真实面目,其实比他假扮的那张粗犷的脸要好看不少。   “我和秋娘,很久以前就认识了,那时候她还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她是柳州药材世家李家的千金,而我,只是一个江湖上的小混混。”   在去往茂园西院的路上,叶茂给秦闻弦讲了一段他的过去。   在成为叶茂之前,大家都叫他阿南,没有姓,因为他不知道他的生父是谁,只知道他的生母是个叫彩云的妓女。   年老色衰之后,彩云怀了一个恩客的孩子,因为无法留在妓院了,她用了存了半辈子的一笔钱拿走了自己的卖身契,然后到外面村子里找了个房子,一个人把孩子生下来。   因为长期的非人生活,怀孕时也没人好好照顾,彩云生下阿南后,身体一直不是很好,终于在阿南九岁的时候过世了。   彩云以前的恩客中有一个是行走江湖的剑客,阿南叫他勇叔,从小经常见他来看望他们母子,在彩云死后,阿南就被勇叔收养了,勇叔脾气不好,又爱喝酒赌博,经常打骂他,但还是教会了他武功,让他可以自力更生。   阿南一直怀疑,其实勇叔就是他爹,但是他不敢问,他怕问了就会被勇叔抛弃。   可是十七岁的一天,勇叔还是永远地抛弃了他。因为喝醉酒在酒楼和人打架,结果从楼上摔下来,赶来的阿南带着浑身是血的勇叔找到李家的药铺,但还没来得及救治,伤势过重的勇叔就已经气绝了。   阿南对着尸体流泪的时候,第一次见到了在仁医堂药铺学习的李家小姐,温婉大方的李秋娘,穿着一身素色锦绣衫裙,如云发髻上斜插着珍珠发簪。   因为同情遭遇,李秋娘偷偷塞给了阿南五十两银子,让他处理勇叔的后事。   那是他长那么大,第一次,有一个陌生人不计代价地对他好。   后来,阿南去打工,努力赚钱要把那五十两银子还给李秋娘,李秋娘本来不愿收,但最终拗不过他的坚持,心中也对他不愿占便宜的品性有好感。   还清了恩情之后,阿南还是经常去李家药铺偷看李秋娘,李秋娘并不是每天都来药铺,所以有时候见到她也是碰运气。   有一天阿南运气好的时候,却是李秋娘运气不好的时候,她在街上买香包,钱袋被人偷走了。   李秋娘急得去追小偷,却不小心摔倒了,她在绝望的时候看到阿南飞快地冲上去。   最后,阿南帮她抢回了钱袋,李秋娘也记住了他。   之后的几年,他们经常偷偷见面,一起走过柳州热闹的街头,一起买糖葫芦,一起在西子湖边玩耍……   也许是西子湖太美,两个人默默许下了心意。   那时候的他们天真浪漫,岁月对于他们还漫无边际。   直到李秋娘十六岁的时候,李家给她定了一门亲事,对方是京城的叶家,两家都是富商,门当户对,家长自然乐见其成。   可是李秋娘明白,家里父母知道她和阿南这两年走得近,故意要把她嫁到离柳州远一点的地方去,好让她远离那个父母看不起的小混混。   那时的他们还太年轻,没有任何反抗之力,一切都不由他们做主。 第28章 茂园情缘(2)   十八岁那年,李秋娘还是被父母嫁到了京城的叶家,心事重重地来到了茂园。   两年后,李秋娘和叶茂有了女儿,本来以为深宅大院的平淡生活,会让她的心静如止水,忘记过去。   可是,丈夫并不是个珍爱她的良人,他因为嫌她生的不是儿子,经常打骂她,还娶了两房小妾,给他生儿子,一家子不给她好脸色看。   李秋娘从小贤良淑德,却也受不了这种气。如果不是有女儿,她都恨不得一死了之。   在女儿六岁的时候,李秋娘没想到会再见到阿南。   是在京城的街头,李秋娘牵着女儿,给她买糖葫芦,回头的时候突然看见了他。   那时候他已经找了她很久,默默跟随了她很久,灼热的目光无法移开。   李秋娘的眼泪落下来,突然发现自己从来没有忘记过他,尤其是在面对那个没有爱情的丈夫的时候,她无数次的问自己,为什么她要跟这样的人过一辈子?   为什么她这辈子不能嫁给自己爱的人?   自然而然的,这次重逢唤醒了他们彼此沉睡的心。   阿南这些年行走江湖,接触了形形色色的人,武功变好了,还懂得做买卖,已不像当初那么弱小。   他听说了李秋娘在夫家受的苦,气得想杀人,他们两个商量之后,决定要拿了叶家的财产一起私奔。   可是在李秋娘偷钱的时候,不小心被丈夫叶茂发现了,叶茂抓住她一顿暴打,李秋娘大声呼救,躲在屋顶上的阿南赶来,看到李秋娘受伤,气得把叶茂往死里打,一不小心没控制住,竟然把他推到桌角上撞死了。   阿南和李秋娘在惊慌之后,冒出了一个疯狂的念头。   让阿南来冒充叶茂,他们一起享用叶家的家产,比叶茂更好地生活下去。   他们这些年已经受了这么多的苦,为什么还要继续东躲西藏受苦?   一不做二不休,之后他在水里下了药,毒死了茂园的所有人,包括叶茂的父母,叶茂的小妾孩子以及妹妹,还有所有的丫鬟小厮,然后阿南把那些人和叶茂的尸体一样装进麻袋,和石头一起沉塘。   只留下了李秋娘的女儿。   解决完之后,阿南通过春玉楼联系了江未来,花钱消灾,他戴上从江未来那里定制的人皮面具,冒充叶茂,又让江未来帮他找了几个人配合演戏,两个老年人冒充叶茂生病的父母,一个少女冒充叶茂的妹妹叶蓉,再买了一批新的家丁丫鬟。   这样一来,就可以不露痕迹地顶替了叶家人,然后再把茂园转手卖给了来京城做生意的赵启明,最后带着叶家所有的家产回到李秋娘的娘家柳州。   “你们真是一对苦命鸳鸯……”除了感叹这句话,秦闻弦也不知道对他们的感情如何评价。   他们做过的事情确实是罪大恶极。但,他们的爱情是没有错的。   如果不是他正好要买茂园,发现了池塘里三十八具尸骨,那么现在的情况都会不一样。   可惜,曾经发生过的罪过,就算被人有意掩盖,总有一天会重见天日。   “所有人都是我杀的,我认罪。我现在只想再见到秋娘,以前是对是错都无所谓了,我现在之所以跟你说这些,不是因为你是谁,只是因为,以后可能都没有机会说了。”   他的表情有几分释然,秦闻弦可以理解他说的意思。   在不久之前,他和阿南还在明里暗里博弈,阿南恨不得让江未来杀他灭口,但现在阿南把他和李秋娘的过去和盘托出,然而这次敞开心扉,并不代表他们要化敌为友了,而是阿南已经接受了自己认罪之后会面对的残酷现实。   虽然他这一生已经完了,但他不想,到死了,都没人知道他为了什么走到这一步。   想到江未来,秦闻弦问:“最开始被柳州捕快传唤的时候,你就知道两年前的事情有可能已经败露了,所以联系了江未来做交易是吗?”   “没错,那时候我还抱着一线希望,可以再次蒙混过关,因为两年前我就是从江未来手中定制了人皮面具,然后才可以和秋娘有这两年的幸福时光。”   “水载舟亦可覆舟,何况江未来这个人,狡猾又阴晴不定,太难捉摸了。”   “其实……从某种方面来说,江未来和我有点像。我听说,江未来也是妓女所生。   他是个脾气古怪的人,不是所有找上门的交易都会接手,他当初之所以肯帮我,应该也有我和他是同类的原因。”   阿南没注意到秦闻弦眼中的震惊,自顾自随口道:“不过,江未来这个人肯定比我厉害很多,他的手段本身在江湖上已经很难找到对手,何况他的生父是大名鼎鼎的无极门主江无极,也不知道这是幸还是不幸。”   说话之间,西院的院门就在眼前了,阿南也结束了讲述他人生中最后一次故事。   推开门,李秋娘抱着两岁的儿子,早等在门口,看到丈夫进门,李秋娘一时间仿佛有千言万语,但是两人视线交汇的时候,却是久久对望,欲语泪先流。   李秋娘怀里的小娃娃抬起眼睛笑起来,伸出粉嫩的手,奶声奶气地叫:“爹爹……”   阿南眼中含着泪,却是对儿子笑起来,握了握他的小手,“真好,我还能再见到你们母子,我已经没有遗憾了。”   李秋娘凝视着阿南,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温柔微笑,“夫君,这句话该我说才对,能再看到你的脸我很开心,没什么好后悔的。”   这两年,为了能在世人面前做一对夫妻,他一直用的都是他们最讨厌的那个人的脸。   只有此时这样,他才能用自己的脸,他们才能光明正大地做一对夫妻。   阿南沉默地笑了笑,回头看了秦闻弦一眼。   秦闻弦没有进门,站在门外说:“叶茂,哦不,阿南,你有一个时辰的时间与家人相聚,我就在外面等你。”   阿南应了一声,脸色有些僵硬。似乎是终于意识到,他们偷来的两年幸福时光马上就要结束了,现在已经是倒计时。   李秋娘却仿佛没察觉什么,如同以前一样温婉大方地微笑道:“夫君,你来抱抱儿子。”   阿南便伸手抱过儿子,和妻子一起走进内室,如同以前他每次回家的时候一样。   秦闻弦看着他们夫妻逗弄着儿子的背影,心口有些发酸,但他现在能做的也只是帮他们带上门,不打扰他们的短暂幸福。 第29章 茂园情缘(3)   秦闻弦其实很想多给他们夫妻一点时间,但是一个时辰之后,大理寺卿吴贺派了两个捕快和荣飞来茂园,要把阿南带回去做结案工作。   荣飞和两个捕快来的同时,竟然还带来了一个熟悉的人,让秦闻弦有些意外。   那人锦衣华服,悠闲地摇着折扇,笑盈盈道:“秦公子看到我很惊讶吗?前几日你在柳州不告而别,我今天刚回京城就来找你兴师问罪,正好在外面碰见了荣飞来找你,顺便给我带了路。”   “抱歉,翼王殿下,最近忙着案子太匆忙,也是为了王爷的安全,所以在柳州的时候我先走了。”   一见这位翼王殿下,秦闻弦就头皮发麻,可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理。   荣飞在旁边催促道:“公子,吴大人让我们立刻把犯人带回去。”   “你先忙你的吧,我在这院子里转转,待会儿等你忙完了,我再过来找你。”   郑立霄倒是落落大方地自行方便,拍了拍秦闻弦的肩膀然后转身走开。   秦闻弦无可奈何,也不能阻止捕快们执行公务,只能敲开了西院的门,让阿南出来。   捕快给阿南上了枷锁,押着阿南就要走,李秋娘让儿子坐在石凳上,跟在后面追出来,“大人,请稍等一下!”   秦闻弦示意捕快稍等一下。虽然是公事公办,但也不差这一时半刻。   而这一时半刻,对于他们夫妻已经是一辈子最后的珍贵时光了。   李秋娘追上来,手里拿着一壶酒,自己喝了一口,对阿南微笑道:“夫君,我们再一起喝点酒吧。”   戴着枷锁的阿南笑着点头,顺从地张嘴,让妻子拿着酒壶喂他喝酒。   “秋娘,下辈子,我还想和你做夫妻,你能不能不要离我那么远呢,我怕我不能早一点找到你啊。”   李秋娘强忍着的眼泪落下来,唇角扬起笑容,“好,下辈子,你还要是现在这张脸,我要第一眼就认出你,我们就当住在一个村里的青梅竹马,没有任何门第差别来限制我们,我会早点嫁给你!”   阿南重重点头,身上的枷锁发出轻微声响,一旁的捕快拍了拍他,然后推他离去。   “公子,你现在回大理寺吗?”荣飞问。   “我待会儿再回去。”秦闻弦别过头,不忍心去看李秋娘注视着阿南远去背影的绝望眼神。   阿南的心愿已了,也已经对茂园三十八条人命案和杀赵启明栽赃丁盛等事认罪了,这个案子算是尘埃落定了,到大理寺等着阿南的不过就是处斩的日期。   “荣飞,你找人把李秋娘母子送回柳州吧。”   “秦公子,等一下,我有话跟你说。”李秋娘擦干了眼泪,抱着儿子走过来。   “嗯,你说吧。”秦闻弦转头看向她,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他抓她的丈夫虽然是秉公执法,但也的确是斩断她幸福的刽子手。   李秋娘的脸色苍白,双眼灰暗,没有了素有的温婉,连说出的话也叫人惊心,“秦公子,两年前,杀死叶茂一家,让阿南冒充叶茂是我的主意,下药的也是我,阿南只是为了帮我,都是为了我,他才走到今天这一步。”   “呃……”秦闻弦惊愕地看着李秋娘。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初顺从父母的安排嫁给了叶茂,叶茂嫌弃我生的是女儿,经常打骂我,还任他的小妾欺负我……我早就恨毒了叶家的所有人,甚至想如果早知是这样,我从一开始就不要做什么贤良淑德的大家闺秀。”   在提起与叶茂相关的过往时,李秋娘的眼中全是冷漠,可是深吸了几口气,提到阿南之时,她眼中又满是柔情,“我原本以为我一辈子就这么毁了,直到阿南又来到我身边……我很后悔,当初父母让我嫁给叶茂的时候,我没有跟阿南私奔,后来再想在一起,只会付出更大的代价……”   秦闻弦叹息,“你和阿南的际遇的确可怜,可是杀人终归是不对的,谁都不能为了成全自己而剥夺别人的性命。”   李秋娘淡淡一笑,“有今日的苦果,是我们罪有应得,在当初害人的时候,就想到会有最坏的结果。我们不后悔,只求今生能死在同一天,来生能再做夫妻。”   秦闻弦听着李秋娘的话,隐约觉得有不祥的预兆。李秋娘看着怀里的儿子,孩子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可怕的话,只是用小手摸娘亲的脸,李秋娘捏了捏他的小手,露出一丝慈爱的笑。   “但我的儿子是无辜的,我拜托秦公子,能把我儿子送回柳州,给我父母抚养,让他和我女儿在一起。   其实我女儿也是无辜的,只因为她是叶茂的女儿,这两年我们看到她就会想起叶茂才疏远她,是我对不起她……”   越听她的话,越像交代遗言,秦闻弦忍不住打断她:“夫人,你为什么不自己把儿子带回柳州?”   李秋娘苦笑了一下,垂下眼看孩子,眼神眷恋却又决绝,“因为……咳咳咳……”   李秋娘怀里两岁的孩子不安地睁大眼,“娘,娘……”   李秋娘摸了摸孩子的头,温柔安抚道:“宝宝乖,娘和爹都很好,你要听外婆外公的话,和姐姐一起长大……”   话还没说话,她又咳嗽起来,秦闻弦让荣飞接过李秋娘手里的孩子,“你没事吧?需要请郎中吗?”   李秋娘捂着嘴,哑声道:“不用了,我们李家人自己都是郎中。秦公子,请先把我儿子抱走。”   秦闻弦意识到她可能要说更重要的事,对荣飞摆了摆手,让他先把孩子抱走。   “谢谢你,秦公子。”李秋娘脸色苍白,拿开捂着嘴的手,有血流下来。   秦闻弦惊愕地睁大眼,“你……你怎么了?”   李秋娘勉强一笑,“没什么,我只是想和他死在同一天,不想我们死得太远,来生又隔得太远。”   秦闻弦扶李秋娘到一旁的石凳坐下,想到她最后拿去给阿南喝的那壶酒,醒悟道:“那壶酒……你下了毒?”   李秋娘点点头,手无力地撑在石桌上,“秦公子,拜托你,等我死后,派人将我和相公葬在一起。”   秦闻弦心中五味杂陈,只能点头答应。   “谢谢你,能和他葬在一起,我就放心了……”李秋娘长吁了一口气,带着血丝的唇边露出微笑,双臂趴在石桌上,好像只是困了,要睡过去了。   似乎在她的睡梦中,她和阿南再一次重逢了。   这一次,她不是富商淑女,他也不是街头混混,他们之间没有门第的差距,也没有父母的阻拦,也没有叶茂,也没有错过的那么多岁月。   也不需要背负三十八条人命,也不需要让阿南改头换面伪装成另外一个人,也不需要担惊受怕得到的幸福会转眼失去……   她和他,只是两个自由的人,顺应缘分而重逢了。   他的手里,拿着她的珍珠发簪,微笑着走到她面前。她含羞低下头,让他帮她把珍珠发簪插入发髻。   他牵着她的手,一起走过西子湖边,给她买了糖葫芦。湖边水色潋滟,烟雾袅袅,风拂柳枝,除了他们,没有其他人。   这是人间么?还是地府?   不管是哪里,都没有关系,只要他在她身边就好。   他对她微笑,温暖灿烂的脸,一如多年前的少年模样。 第30章 又见晚棠   秦闻弦闭了闭眼睛,背过身,悲哀地叹了口气。   唤了荣飞过来,找人来处理李秋娘的后事。秦闻弦感觉心里有些压抑,不想再待在这个茂园了,可是他还没走到大门口,就被人伸出一把折扇拦住了。   “怎么,又想招呼都不打就溜走?”   差点忘了,这位游手好闲的翼王殿下还在等他。   秦闻弦情绪不高,“翼王殿下来访,到底有何贵干?”   郑立霄摇着折扇,用手肘碰了碰秦闻弦,“晚棠,案子都已经查清了,你又没有做错什么,干嘛不高兴呀?”   秦闻弦一听到「晚棠」这个名字,立刻嘴角抽了抽,他终于还是躲不过要面对这位知道他尴尬经历的翼王殿下。   他咬牙道:“你不是答应我,不再提这件事了吗?”   郑立霄用折扇一敲脑袋,笑嘻嘻道:“哦,不好意思,一时顺嘴,不提了不提了。”   “呃……”谁知道你是不是故意的,秦闻弦没好气地瞪着他。   看着那双含着怒火又亮晶晶的双眼,郑立霄反倒来了逗他的兴致,故意伸出食指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话说回来,本王可是救了你两次的恩人,你就是这么回报恩人的吗?”   两次……   秦闻弦微微眯起眼,盯着他,“所以,那次在柳州外树林出现的那个暗卫,果然就是你的人吗?”   郑立霄微笑把玩着折扇,随口道:“没错,本王看你当时老是盯着那个叶茂,本王估计你还是怀疑叶茂,后来你又提前离开了柳州,本王就派人绑了叶茂的妻儿,再派了个暗卫跟上你们,如果路上出了问题,本王的人就会拿叶茂妻儿的信物出现。”   秦闻弦叹了口气,“果然是你……”   这个看似纨绔的花花公子,头脑和行动力也不容低估。   阿南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但他的软肋就是妻儿,郑立霄这招釜底抽薪,果然有效。   如果当时,郑立霄没有派暗卫,可能危险的就是秦闻弦,说不定江未来真的在那个树林里杀人灭口。   而且同时,杀人灭口之后,阿南假扮叶茂的事就不会暴露,那么他还可以继续和妻儿在一起。   但结果是,秦闻弦获救,阿南认罪。   这现实的确是,你死我活的立场。   秦闻弦突然发现,最无奈的是,他也不是什么圣人,不可能为了要成全阿南犯罪得来的幸福而牺牲自己。   如果自己死了,家里人也会伤心。   那么,此时自己为阿南和李秋娘的故事而伤感,是不是有些假惺惺呢?   这是第一次,秦闻弦对他从小信奉的公道产生了疑惑。   他心中可以理解,就算是为了这样的短暂幸福,李秋娘和阿南也不会后悔自己做的事情,哪怕他们知道自己做了坏事,不值得原谅。   人生来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一出生就被迫接受三六九等,高低贵贱之分。   对某些人来说,从出生就是不公平的,因为出生环境的天差地别,命运轨迹就注定高低不平。   所以李秋娘和阿南选择了极端的方式去改写人生,不惜杀人灭口改头换面,只为与心爱的人在一起……   可是最后,却仍然是悲剧收场,再也没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而同样在这个世上的有些人能活得好,只是因为从出生就得天独厚,比如郑立霄,比如他自己。   “孩子,别想多了。”   郑立霄似乎是一个非常善于察言观色的人,看到秦闻弦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有些事如果不是你能改变的,你就不要那么较真。他们的人生已经结束了,你还要继续。你现在不如想想,要不要跟本王回宫,去看你姐姐。”   “改天需要进宫,我会告诉你的。”秦闻弦突然想起一事,“翼王殿下,你帮过我的事我记在心里,以后有机会我会还你人情。但我想再次郑重拜托你说话小心一点,如果你不再提晚棠的事,我会更感谢你的,尤其不能让我家里人知道。”   “好好好,答应你的事,本王说话算话。你别那么信不过本王嘛!”   郑立霄笑着拍了拍秦闻弦的肩膀,“不过,本王事先警告你啊,如果有人说出去,也不代表是本王。因为在京城,知道晚棠这事的人,可不止本王一个。”   秦闻弦挑眉,“难道你已经告诉谢怀礼或者唐凌昊了?”   “当然没有,要不然他们早就当众取笑你了。”郑立霄拿着折扇指了指外面,那个方向是京城的繁华街市,“本王说的是春玉楼的那位,我听说春玉楼在京城的分店,过几天就会开张了。”   江未来……   秦闻弦想起阿南提过,江未来是妓女和无极门主的儿子,而这春玉楼虽然看起来是天下闻名的妓院,但似乎内里别有乾坤。   江未来似乎还没有放弃报复他,这个人的确是个大麻烦。   “怎么?看你的表情,你似乎有种山雨欲来的担心?”   郑立霄摇着扇子,微笑着凑近秦闻弦,“当初在柳州春玉楼的时候,本王就感觉你和江未来有些渊源,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也知道江未来就是春玉楼幕后的老板?   秦闻弦有些意外地看了郑立霄一眼,心中暗想,看来这家伙也知道的不少。   “如果我说,江未来确实在找我麻烦,但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秦闻弦看向郑立霄的眼睛,“你信不信?”   他的眼睛黑白分明,是非常少见的那种干净平和。   郑立霄与他对视了片刻,勾住他的脖子笑了,“本王当然相信你,如果不信,本王又怎么会选择站在你这边,在本王两次救你的时候,你应该也感受到本王的诚意了。”   “我说过,会记得殿下的人情,以后殿下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秦闻弦挪开他的手,一本正经地看着他,“不过现在,翼王殿下能不能告诉我,对于江未来这个人,你到底了解多少?”   郑立霄看了看自己的手,对于他嫌弃自己的接触有些委屈,不过看他那么认真的表情,也就不闹了。   “本王听说,今年无极门主病重,无极门的掌权落到他儿子江未来的手里,这次把春玉楼开到京城来,应该也是江未来的主意。”   郑立霄把玩着手中折扇,眼睛微微眯起,“但促使这件事的还是唐家,我跟唐凌昊他们一起玩的时候,他就一直想见江未来。   本来和我无关的人,我是懒得去管的,但唐家似乎挺看重江未来,让我也有些好奇。后来发现,春玉楼真的是个很有意思的地方。”   秦闻弦皱眉,隐约感觉到一股危机感,“也就是说,唐家也早就知道,春玉楼背后运作的是无极门,所以想拉拢江未来?”   “应该是这样,当初唐凌昊匆忙离开柳州,就是为了安排江未来和他爹见面。”   郑立霄摇了摇扇子,姿态好似满不在乎的潇洒,双眸深处却含着不容轻视的精光,“无极门的教徒专门干一些受人钱财替人消灾的买卖,幕后运作天下第一大妓院春玉楼,春玉楼表面上是风花雪月的妓院,其实是收集天下各地情报并提供交易的站点。现在春玉楼要开到京城,也就证明江未来已经有意向合作了。”   “你知道的还真不少。”秦闻弦抬手用食指背擦了擦眉毛,思索着,“殿下说选择站在我这边,还把这些都告诉我,那就是说,唐凌昊这段时间并没有成功收买你?”   即使他现在说是站在自己这边,即使自己并不是一个多疑的人,也不能完全确定他的立场,到底是玩心一时兴起,还是八面玲珑的礼仪。   毕竟他用花花公子的形象在宫里明哲保身这么多年,看起来从来没有参与过任何党派势力,那么他肯定不会轻易支持任何一方,除非确定对自己百利而无害。   “你不信本王么?你以为本王是什么人都能收买得了的吗?”   郑立霄挑了挑眉,邪恶一笑,“要想收买本王可并不简单,起码要晚棠那样的美人才行……啊,不好意思,又忍不住说这个名字了哈哈。”   晚棠这两个字,原本以为只是恶梦一场,但事实看来,以后都会是他的死穴之一了。   如此聊不下去了,秦闻弦转身告辞。 第31章 番外:年少初见   泰和十七年,清明时节。   武陵山,黄昏时下起了雨。   山上的坟场,祭奠先人的人们纷纷往回赶。   在沈氏祖坟前,丫鬟们手慌脚乱地为自家主子撑起伞,沈氏祖坟不过几个普通百姓的坟包,祭祀的一行人却穿戴不凡,明显是官宦人家,主人是一对气质出众的年轻夫妻,带着子女下乡。   那年轻妇人突然拨开伞,转头四顾,焦急的声音回荡在山间:“哎呀,弦儿怎么不见了?来人!你们快去找小少爷!”   他们不知道,在不久之前,他们忙着扫墓祭祀的时候,那个八岁的小少爷被不远处大树上的猫头鹰吸引了目光,当他走近大树的时候,一个早就躲在大树后的黑衣少年找到机会,一手刀打晕了小少爷,迅速把他带走了。   那黑衣少年不过十一二岁,身量略瘦,力气却不小,背着那小少爷在树林里健步如飞,似乎丝毫不吃力。   小雨淅淅沥沥,天色越来越暗。   黑衣少年将小少爷带到了一个山洞,丢在地上的草堆里。那小少爷穿着白色锦衣,小脸粉嘟嘟,睫毛长长,在睡梦中的神情娇憨可爱,料想平日生活也是锦衣玉食众星捧月的那般幸福。   黑衣少年盯着他许久,原本阴冷的目光变得幽暗不清,不知是怨恨,还是羡慕。   “你是沈慕久的儿子,凭什么你就可以过得如此幸福?”   小少爷是被冷醒的,被雨淋湿的衣服贴在身上难受,他睁开眼发现自己不在父母和姐姐身边,而是在一个陌生的山洞里。   此时山洞里还有另一个人,那是个比自己略大几岁的少年,他站在一堆火旁边,正背对自己脱了被雨淋湿的衣服烘烤。   少年脱掉衣服的背后,露出一道道嶙峋的伤疤,不知是经历了什么可怕的酷刑。   他是什么人?为什么把我拐到这里这里?   小少爷此时万分后悔没有早跟外公多学几招武功防身,但他想起爹说过,遇事要冷静想对策,尤其是在自己处于弱势的时候。   于是他坐起身,手到处摸索,这山洞除了草堆什么也没有,没有任何防身之物,反而摸到了一个冰冷的长条状东西,那鳞片蠕动的触感让人毛骨悚然。   “啊!蛇!”小少爷一声尖叫,吓得一下子弹起来,躲开那足有五指粗的褐色毒蛇。   一柄匕首凌空而来,准确地插在那条蛇身上。   火堆旁边烤衣服的少年转过头来,勾起唇角露出一个冷冷的笑容,“胆小鬼。”   “呃……”小少爷看着他一愣。   与他伤痕累累的可怕背部不同,少年的脸极其漂亮,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少女。   湿漉漉的黑色长发有几缕贴在他脸颊边,显得脸色格外白,尚且年少的五官精致如琉璃,眼神却有种与年龄不符的邪气。   “你、你是谁?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少年慵懒地披着衣服,走过去捡起蛇,然后好似漫不经心地用匕首破开蛇腹,那鲜血淋漓的画面令小少爷不忍直视。   少年取出蛇胆,抛给蹲在一旁石头上的猫头鹰,然后才抬头看那一脸惶惑的小少爷,阴测测道:“因为我所受的痛苦都是拜你们家人所赐。”   “不可能,我们秦家世代忠烈,怎么可能伤害无辜!除非你是坏人!”小少爷脱口而出的反驳,让少年的眸子更阴冷了几分。   少年一步步走近,冷笑道:“我是坏人?没错,我就是坏人,所以落到我的手里,你也别想活着回去了,小少爷。”   他语气嘲讽,尤其是那句「小少爷」,似乎是磨着牙吐出来的。   小少爷打了个寒战,畏缩地退后了几步,“你别过来……”   他的背部很快就抵住了山洞的岩壁,少年的冷笑近在眼前,他伸出细长的手指轻抚小男孩的脸,动作轻柔,吐出的语句却狠毒,“小少爷,要是你死了,你们家人一定也会很痛苦吧。”   小少爷突然抓住他的手用力咬下去,少年吃痛,用力一推,把他推倒在地。   少年的手被咬出了两道牙印,有血迹冒出来,他扯下一块衣角把手包起来,狠狠瞪着那小少爷,“你倒是很会偷袭,不愧是表里不一的名门之后。”   “不许你侮辱我家名声!”小少爷在反驳的同时,也爬起身往外退了几步,拉开和那少年的距离,目光瞟向山洞出口。   “你想跑?”少年扬起刚刚那把匕首,冷笑,“你信不信你还没跑到洞口,你就跟刚刚那条蛇一样了。”   小少爷定住了脚步,微微睁大眼,额角冒出冷汗。   这时山洞外传来脚步声和谈话声响,“看,那边山洞有火光,咱们的衣服都淋湿了。过去烤烤火吧。”   有三个壮汉走进了山洞,其中一个眯眯眼诧异道:“咦,这里有人?”   另一个大麻子脸看到少年,还有他手上的匕首,认出匕首上刻着「无极」二字,立刻戒备地握住腰间的剑,并向同伙使了个眼色,“邪教教徒,怎会在此?”   另一个光头道:“江湖规矩,邪教教徒作恶多端,江湖正派人人得而诛之。”   那眯眯眼却是看了少年好一会儿,“没想到今天竟遇到个绝色小美人,就这么杀了她太可惜了吧。”   少年脸色阴沉,冷哼了一声,“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老子是男的。”   说着他一刀朝那眯眯眼刺过去,不料大麻子及时出剑,一把打掉了少年的匕首。   眯眯眼抓住了少年的胳膊,舔着唇笑道:“就你这长相,是男是女我都不在乎,兄弟们说是不是啊?”   “丑八怪,别碰老子!”少年恶狠狠打了眯眯眼一拳。   眯眯眼怒了,“你敢打本大爷!兄弟们,给他点颜色瞧瞧!”   三人团团围住少年,趁着他们打斗之间,小少爷朝那火堆移动过去,抓起了一根带火的柴火。   此时是他逃跑的最佳时机,那少年被那三个壮汉绊住了,他只要拿着火把冲出山洞,到处求救,一定会找到家人。   可是,小少爷一时没动。他看着那刚刚还在他面前嚣张怨毒的少年,本身年纪小,此时双拳难敌六手,和那三个壮汉打斗明显落下风了。   他看到地上的死蛇,想起那少年刚刚讽刺他表里不一的话,又想起那三个壮汉说少年是该杀的邪教教徒,难道他们如此以多欺少胜之不武,就是江湖正派所为吗?   少年的双手被大麻子和光头联手反剪在身后,眯眯眼拍着他的小脸笑道:“多漂亮的小脸啊,要是打花了多可惜,不如陪哥哥们玩会儿。”   少年磨牙道:“你要是敢动我,我保你这辈子生不如死!”   这时一条蛇飞到了大麻子的脖子上,大麻子哎呦一声,吓得松开了少年,他随手把蛇一甩,甩到了光头身上,光头也吓得手忙脚乱,大麻子还没搞明白出了什么事,一根带火的柴火戳到了他身上。   “快跑!”三人乱成一团,一只小手趁机一扯少年,逃脱了他们的控制。   少年拉着那小少爷跑出山洞时,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黑暗中,他们看不清彼此的样子,只闻到雨后山上清新的泥土气,听到虫鸣声还有自己的心跳声。   他们跑到一个山坡上,少年感到自己手中那只暖暖的手松开了,他看着自己落空的手,若有所思。   “刚刚……你为什么不趁机自己跑掉?”   “因为我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树丛中有一只只萤火虫飞出来,点点绿色萤光,微微照亮了小男孩喘息的脸。   少年看着他的脸,喉头动了动,欲言又止。   “弦儿——弦儿——”   “小少爷,小少爷,你在哪儿?”   听到有家人呼喊的声音,又看到山坡下有灯火闪动,小少爷转头看了那少年一眼,“我要走了,再见。”   少年伸出手,却又无声地收回,只是眼睁睁看着小少爷朝着山坡下那灯光跑去。   再见?   小少爷,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第32章 番外:状元情   秦瑶是京城所有纨绔子弟最怕的一个女子,那些世家公子平时看到秦瑶都绕道而行,绝对不敢当她的面做轻浮无礼之事。   因为在秦瑶面前嚣张的纨绔都被她揍过,尤其对那些轻视女性的家伙绝不手软。   京城的说书先生,最喜欢讲的一段,就是秦瑶打破唐承毅头的那一段。   话说唐家本是京城权贵,唐承毅是刑部尚书唐渊的次子,向来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好色公子哥,那天唐承毅在街上看上了一个美貌姑娘,想让姑娘跟他回去做他的第八房小妾,正经姑娘自然不愿意被糟蹋,可是又自知敌不过唐家的势力会连累家人,姑娘只有哭着求唐承毅放过,正巧被秦瑶撞见,解救了姑娘,唐承毅大怒拔剑要教训秦瑶,秦瑶随便和他过了两招,把唐承毅推到路边的树上撞破了脑袋,场面一度非常大快人心,且秦瑶当众扬言,如果唐承毅再敢强迫民女她就告到皇上那去让唐家受点教训。   久而久之,秦瑶的名声就传开了,谁都知道这个秦瑶不好惹。   秦瑶是一品护国将军秦鸿的女儿,幼时丧母,上有两位兄长,都是战功赫赫的秦家将。   由于出身显赫,从小又跟着父兄习武,秦瑶的性格豪爽,不同于寻常女子,她从小就跟着父兄上战场,跑江湖,骑马射箭,从没学会但一个在闺阁里养尊处优的千金。   于是这也就可以理解,秦瑶到了十八岁也没有人敢上门提亲的事——是真的不敢。   要说秦家这种权贵,没有哪家人想高攀是假的,而且平心而论,秦瑶长得不难看,身段高挑,秀眉杏眼,就算穿着戎装也是英姿飒爽的美人将士。   但是,哪个男人不怕被秦大小姐揍呢,就算打得过她,也打不过她背后强大的父兄啊,如果娶了这位将门虎女不就一辈子被压得抬不起头来说话了!   当然,秦瑶也的确看不上任何趋炎附势的庸俗男人,她在军营和江湖上都认识很多好汉朋友,那些怕她的无胆鼠辈她根本就不屑一顾。   直到有一天,秦瑶骑着马走过京城大街,准备去郊外练箭。   那一天,夏风清爽,风和日丽,正是科举放榜状元游街的好日子。   大街上一队人马吹吹打打,跟着那匹系着红绸缎花的马后面,百姓夹道欢迎,对那穿红袍簪花的状元郎连声道喜。   秦瑶从小舞刀弄剑,不擅长吟诗作曲,认为那是比打仗更复杂的事,她对文人有着本能的好奇,也就停下马看了那状元郎一眼。   众星捧月之中,红衣的状元郎骑在马上,一眼看去让人想到文雅高贵的牡丹花,当他转过头来,束起的黑色长发飞扬,目若星辰,高鼻薄唇,极其英俊的脸,却是表情淡淡,那是一种不卑不亢的从容。   只是在人群中看了那么一眼,秦瑶再也没法移开目光。   因为她感觉到自己的心,怦然而动,第一次体会到少女心荡漾的感觉,久久不能平静。   之后,秦瑶把马牵回了护国公府,不再舞刀弄剑,脱下了武装,换上了一个千金该有的着装和礼仪,然后央求大哥下帖子请那位新科状元赴宴。   她从来没有像这样,拼尽一切所能,想在一个男人的眼中留下自己的影子。   哪怕在名流云集的宴席上再见到面,那人还是高冷从容,笑意淡淡,最后只能和他说到一两句话也十分开心。   秦瑶打听到,新科状元的名字叫沈慕久,武陵人士,二十岁,因才貌出众,十二岁就被民间称为武陵才子,文采斐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他的琴技最为动人,听他在宴席众人强烈要求下弹过一曲自创的《闻弦歌知雅意》,秦瑶就被他的惊才绝艳所折服。   甚至担心,这样风华绝代的才子,真不知世间哪位佳人能入他的眼。   何况她向来是个不像大家闺秀的粗野女子,她第一次没了信心。   没等秦瑶想到让自己入他眼的办法,边关战事来袭,烽烟又起,父兄上了战场。   几个月后,秦家军凯旋归来,将敌军大退三十里,边关终于回归太平。   但是,护国大将军秦鸿神色悲戚,带着两个儿子的棺木回家了。   这场胜仗,让秦家军付出的代价太大了,两位公子都还没有子嗣。也就是说,日后秦家只剩下父女二人。   皇帝在欣喜之余也感觉愧疚不安,这样惨烈的情况给任何名利的赏赐也不足以弥补秦家的损伤,皇后从妇人之仁的角度给他出了一个主意——赐婚秦瑶。   大概是将门虎女秦瑶对武陵才子沈慕久青眼有加的事太过惊人,连皇后都有所耳闻,于是皇帝也注意到这位尚无官职的新科状元。   皇帝召见沈慕久,问,你愿意娶秦瑶为妻吗?   沈慕久沉默片刻,答,臣愿意。   于是,顺理成章的赐婚。   在秦家丧事之期过后,沈慕久上护国公府提亲,秦瑶痛失兄长的心中苦寒因为他的到来而春回大地。她从来没想到,她会这样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如意郎君。   她从来都不知道,在这个她一见钟情的意中人来到她身边的时候,又有多少人的命运被改变了……   她只知道,从那日她骑马在街上初见他状元游街的那一刻开始,她拼尽一切所能都想入他的眼,即使那朵文雅高贵的牡丹花只能为她停留短如花开的期限,她也愿意为那花期放弃原来的自己。   能嫁给他为妻,是她一生中最大的幸福,幸福得都忘记了漫长的岁月。   一晃,二十年过去了…… 第33章 清明之魂   翼王郑立霄派人给秦闻弦送了帖子,说春玉楼四月一日就开张了,邀他一起去玩。   秦闻弦找了个借口派人打发了,他不去春玉楼,一来是因为不想见到江未来,二来是因为爹的警告。   再过几天就是清明了,秦闻弦派人准备了一些祭拜用的纸钱,用来给外婆还有两位舅舅扫墓。   娘还在宫里陪姐姐,今天春节去扫墓的只有他和爹还有外公,秦闻弦打算过了清明,就进宫去看望娘和姐姐。   清明时节雨纷纷,阴沉的天空下,郊外山上的秦家墓园看起来格外肃穆。   秦鸿将军虽然身子还算硬朗,但毕竟是上了年纪,在山脚下下了马车,走了长长一段山路后就直喘气,秦闻弦让荣飞陪着外公走在后面,自己和爹走在前面。   其实前两年秦闻弦就有劝过外公,他来扫墓就行了,外公不必亲自来,可是外公是个要强的人,就算已经年老迟暮,他坚持的事也不会改变。   二十多年来,他坚持每一年清明,都亲自去看妻子和两个儿子的墓,看看墓碑旁边有没有杂草,如果有就一定要亲手除草,然后给他们烧纸钱。   扫墓之后,一行人沿路下山。   沈慕久一路没有说话,虽然他向来寡言少语,但秦闻弦还是明显感觉到,爹最近好像有心事。   “爹,你猜姐姐的孩子是儿子还是女儿?”   不想气氛太过沉重,秦闻弦故意找让人开心一点儿的话题。   沈慕久略微沉吟,“我希望是女儿,那样对于知雅来说更安全。”   秦闻弦明白了爹的意思,一时间有些感动。   后宫里,妃嫔的斗争暗流汹涌。一个妃子,她的长相,才情,性格,娘家的势力……都是斗争的筹码。   最重要的筹码当然是皇嗣,皇子固然能给母妃带来荣宠,母凭子贵,甚至可以暗暗存下「有朝一日成为太后」的期望。   但是,如果有了皇子,会面对更多的是各方面利益纷争。就因为想当太后的人太多,一个皇子从出生开始,他和他背后的家族都要面对其他势力的争斗,牵一发动全身,稍有不慎,不光是皇子在阴谋算计中难以活命,他的亲人也难以幸免。   如果是有了公主,虽然不及皇子显贵,但是延续了皇家血脉的母妃对于皇家仍然是功德一件,可以在后宫维持比较稳定又不受迫害的地位。   爹说想要姐姐生一个公主,那么就是不希望姐姐卷入政治争斗,只希望她平稳地在后宫过日子。   爹虽然外表冷淡寡言,但他心思通透,而且很疼爱姐姐。   想到这些,秦闻弦突然也很想姐姐,他似乎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姐姐了,很想和姐姐一起散散步,聊聊天,分享彼此的心情。   “呜——哇——”   行至山腰上,山间忽然想起一阵怪叫,像是婴儿凄惨的哭声,声音回荡在空荡的山野,让人头皮发麻。   “什么声音?”感觉到不祥的气氛,秦鸿皱起眉头。   这个声音很耳熟,秦闻弦心里咯噔一下,想起这是猫头鹰的声音,是江未来的猫头鹰!难道他也来这里了?!   沈慕久回头看了一眼山上,沉静的双眸微有波澜,转头淡淡道:“是猫头鹰,没事的。荣飞,你赶紧送将军下山上马车。”   “是。”荣飞恭敬地扶着秦鸿,往山下走去。   秦闻弦默默看了父亲一眼,心里有些疑惑,爹怎么比他还敏锐了?   他不知不觉间脚步慢了,此时一阵风起,风吹来黄色的纸钱,山间潮湿的空气中隐隐有灰烬的味道。   一张黄色纸钱飘到了秦闻弦的面前,被他伸手接过,蓦然间回首,忽然看到不远处的大树上坐着一个人影,白色衣衫,随手挥撒着黄色纸钱,纷纷扬扬随风散开。   透过枝桠,可以看到他的脸,过分俊美得仿佛带着妖气,唇边有一丝冷笑,眼神比清明的天气还要阴沉。   心莫名一紧,秦闻弦停住脚步,捏紧了手里的黄色纸钱。   果然是江未来!   他是故意来这里撒纸钱的吗?   就在他和家人一起上山祭拜亲人的时候?   他到底想干什么?   这个人,真的太有问题了。   “闻弦,怎么不走了?”   前方传来父亲的声音,让秦闻弦惊醒过来。沈慕久已经走远了一段路,回头发现秦闻弦并没有跟上。   “哦……有点累了,停下来看看风景。”秦闻弦并不希望父亲发现江未来的存在,赶紧快步跟上父亲的脚步。   走到沈慕久身边的时候,秦闻弦装作若无其事地对他微笑,走了几步,又小心地回头看向后面那棵大树,但奇怪的是,此时树上已经没有那抹白影了。   猫头鹰的叫声,飘洒的黄色纸钱,树上的白色身影……刚刚的那些细节如此惊人,却又仿佛只是他的幻觉。 第34章 后宫风云(1)   清明节过了两天,秦闻弦带着礼品入宫。   秦闻弦的姐姐秦知雅被封惠妃,居住在云清宫,如今怀胎六个多月,再过两个月就该临盆了,秦瑶一直担心女儿的胎,前半年就三天两头往宫里跑,一个月前更是住在宫里陪女儿待产了。   按照宫规,妃嫔的娘亲是可以在临产前一个月进宫照顾的,但是秦瑶比规定中提前了一个月。   好在皇帝宠爱惠妃,又了解秦瑶风风火火的个性,所以并没有怪罪。   秦闻弦到云清宫的时候,秦瑶正和秦知雅一起坐在花厅里给孩子做衣服,秦瑶从小舞刀弄枪的,针线活还不如女儿,母女两个一边做衣服一边说笑。   大宫女兰馨一身红色宫装,笑嘻嘻进来禀报道:“娘娘,弦少爷来了!”   秦闻弦穿着绣着竹纹的青色衣衫,玉冠束发,清俊的脸面带微笑,行走间风度翩翩,气质斐然,一路走来随处吸引宫女的目光。   随行的荣飞把带来的补品和布料交给宫女,秦闻弦直接进了花厅,“娘,姐姐,你们最近在宫里可好?”   秦瑶放下手中布料,起身上前去拎儿子的耳朵,“臭小子,总算有点良心,还知道来看我们!”   “大侠女,你闲云野鹤惯了,在宫里可还住得惯?”秦闻弦躲开母亲的手,笑道:“爹让我来看看你,有没有好好照顾姐姐,是不是守宫规呢?”   听他提起沈慕久,秦瑶收回手,垂下眼,故作生气地哼了一声,“我进宫这么久,还当你爹把我给忘了呢。”   秦闻弦与秦知雅对视一笑,娘这是想爹了呢。也是,娘和爹成亲这么多年,很少这么长时间不见面。   以前他们小时候,每天晚上爹回府晚了一点,娘经常在院子里等他,还装作在那里练红缨枪,爹的衣服她都不放心下人洗,非要自己亲手收拾,爹每天在外面吃饭吃什么,她都不放心,还经常派人送饭去礼部。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娘是个温柔贤惠的呢,但是娘对她自己的事儿,反而粗枝大叶的,没那么细心。   秦知雅对秦闻弦挥挥手,笑道:“过来坐吧。”   “姐姐,你和我的小外甥有没有想我?”   秦闻弦坐到姐姐身边,细看姐姐的样子,虽然小腹隆起,秦知雅显得臃肿了不少,但是气色还不错,头发挽成仙云髻,钗环素雅,一身绣着云纹的杏色锦衣,显得气质端庄大方。   秦知雅看弟弟打量自己的肚子,笑着拉他的手过来摸摸,“再过不久,你就当舅舅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   秦闻弦握着秦知雅的手,叹息道:“姐姐,不会是有了孩子,以后就不疼我了吧?”   秦知雅瞅了弟弟一眼,拿起一个绣着麒麟的深蓝色荷包,递给弟弟,“喏,这是我亲手给你绣的荷包。”   秦闻弦笑眯眯地接过,看到荷包背面还用黑线绣着一个「弦」字,绣工细致精巧,爱不释手道:“哇,姐姐的针线活可比娘好太多了吧,娘去年给我做了一个荷包,那针脚粗得可怕,绣的仙鹤跟麻雀似的。”   秦瑶听到儿子的嘲笑,气得又要动手揍他,“臭小子,得了便宜还嫌弃,有你这么说娘的吗?”   秦闻弦赶紧躲到姐姐身后,秦知雅笑着伸手捏弟弟的脸,“看你这样子,跟个孩子似的,说出去谁相信你是大理寺少卿呀。”   秦闻弦歪头笑道:“大理寺少卿也是凡人嘛,在姐姐的面前,弟弟永远是孩子。”   一家人正在闲话家常,兰馨又来禀报:“娘娘,六公主和三皇子来了。”   秦知雅微微扬手,“快请。兰馨,你快派人去备些水果茶点。”   秦知雅带着母亲和弟弟移步到正厅,亲自迎接三皇子和六公主。   “秦闻弦,你可算是进宫来了。”一声娇俏的女孩笑声从门前传来,人未至声已至,这女孩只能是六公主郑立盈,因性格活泼爽朗,从小就是个开心果,荣获圣宠,被封为安阳公主。   “最近宫里可无聊了,快来跟我讲讲你那个凶宅的故事。”一身俏丽的鹅黄色宫装,十五六岁的少女柳眉杏眼,笑嘻嘻地走进大厅,坐到秦闻弦的身边。   三皇子郑立霄摇着扇子跟在妹妹的后面,笑道:“凶杀案有什么好说的,还是江湖柔情的风流故事比较有意思。”   “翼王殿下,我只管破案,可不管说书。”秦闻弦瞪了郑立霄一眼,以示警告,同时暗暗庆幸,看六公主这样子,那家伙应该没有把他们在春玉楼的事情说出去,不然他真是没有脸坐在这里了,「晚棠」真是他这辈子的污点。   郑立盈瞅瞅皇兄,又看看秦闻弦,眯起眼睛,好奇道:“你们两个,不会是有什么秘密不想告诉我吧?”   秦闻弦尴尬地转过头,装作去端茶杯,“公主想多了,你是女儿家,太过血腥暴力的案情你还是不听为妙。”   郑立盈扬眉一笑,“我可不怕刺激,我又不是那些娇滴滴的小娘子,我和沈夫人一样都是巾帼须眉。”   这话把秦瑶逗乐了,“说得好,我就爱听公主说话,太潇洒太可爱了!”   秦知雅默默微笑,看这兄妹应该是要留下来用膳了,立刻派兰馨去准备上好的酒菜。   美酒佳肴一盘盘上桌,作为孕妇的秦知雅却是不能吃这些的,一个眉清目秀气质清冷的绿衣宫女端着汤走来,正色道:“娘娘,今天的汤是乳鸽雪梨汤,您快些喝了吧。”   “绿枝,你真是辛苦了,每天的汤都不重样。”秦知雅笑着接过汤,她这些天的膳食都是绿枝亲手调制的补汤,比起个性开朗的兰馨,绿枝比较稳重,她们俩都是秦家带出来的人,绿枝又是自家爹培养的医女,自然比宫里其他宫女贴心多了。   看到姐姐的状态不错,秦闻弦也放心了不少。这偌大的皇城,敌友难分,有娘陪着,又有兰馨和绿枝这样的心腹,姐姐定能平安生下孩子。   众人正准备开席,兰馨又来报,皇后和太子要来,还带了膳食过来打算和众人一起用膳。   郑立盈意外道:“今天云清宫怎么这么热闹啊,我和皇兄来因为秦闻弦,皇后和太子怎么也来了?”   秦瑶翻了个白眼,冷哼了一声:“皇后三天两头的借探望皇嗣的借口来,一看就没安好心,要不是我这阵子在宫里守着知雅,还不知道他们会整什么幺蛾子。”   秦知雅和秦闻弦姐弟两对视了一眼,心中明白自家的大侠女并没有信口胡言,自从秦知雅怀孕,后宫虎视眈眈的人并不少,谢皇后和她背后的势力最不可忽视。 第35章 后宫风云(2)   皇后的仪仗风风光光地进了云清宫,衣着雍容的皇后谢华月,神色倨傲,只是她已年过四十,眼角的皱纹用再好的香粉也有些藏不住。   在大宫女的搀扶下走进屋内,谢皇后昂首道:“惠妃,听闻令弟进宫探望,本宫特意送了膳食过来共享,没想到六公主和三皇子比本宫来得还快呢。”   太子郑立杰跟在后面进来,他二十出头模样,身形微胖,皮肤很白,圆脸,浓眉,经常笑呵呵的,给人一种忠厚老实的感觉。   太子看到郑立霄和郑立盈对皇后行礼,笑道:“你们下次聚会,也要记得提前叫皇兄一起来啊,皇兄一个人读书好生苦闷。”   郑立盈不冷不热道:“就算我们不叫皇兄,皇兄这不也来了嘛。”   不请自来,而且消息还如此灵通,秦闻弦刚进云清宫没多久就知道了。   郑立霄摇着扇子笑笑不说话,皇后却是冷冷瞥了郑立盈一眼,郑立杰却恍然不觉,反而凑到郑立盈身边,讨好道:“这次是母后叫我一起来看望惠妃娘娘的,但以后我想跟皇妹一起来啊。”   他居然没听出来郑立盈的讽刺,反倒是老实承认了。   那憨厚的样子,惹得郑立盈好笑,皇后似乎有些恼了,恨铁不成钢地瞪了郑立杰一眼,然后对秦知雅道:“惠妃妹妹真是好福气,有秦少卿这样相貌堂堂又有才华的弟弟,如果本宫记得没错的话,令弟已经成年,可曾有心仪的婚配对象呢?如果没有,本宫可以帮忙介绍一些德才兼备的贵族千金。”   秦闻弦暗暗叹气,好嘛,他一直站在墙角没说话,无意参与后宫女人之间的纠纷,怎么枪口突然就对准他了?   秦知雅低眉顺目答道:“谢皇后娘娘关怀,闻弦的心思都在大理寺的公务上,暂时无意婚配。”   秦闻弦默默在心里为姐姐竖起大拇指,知弟莫若姐啊。   皇后不以为然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就算他想建功立业,也不要为此耽误了终身大事才好。”   秦知雅看了弟弟一眼,温柔笑道:“臣妾希望他日后可以找一个喜欢的人共度一生,不必急着完成任务。”   郑立盈赞同道:“就是啊,人生苦短,当然要跟自己喜欢的人共度一生了。”   皇后看向郑立盈,笑吟吟道:“若不是早知道六公主和惠妃亲近,我还以为六公主是对秦少卿有意呢。”   吃了一记软刀子,郑立盈也不恼,反而笑嘻嘻道,“如果我真的对秦少卿有意,皇后娘娘会成全我们么?”   轻松把问题抛给了皇后,公主的婚事没经过皇帝允许,皇后自然不敢轻易许诺,脸上僵了僵,勉强笑道:“你这丫头真是鬼精灵,什么事都敢来开玩笑。”   秦知雅微笑,赶紧借着梯子下楼,“六公主向来都是开心果,皇上都最喜欢听她逗乐,还请皇后娘娘不要怪罪。”   “怎么会呢,本宫也很喜欢这丫头。”   口不对心的交际甚是疲倦,皇后在此显然待着也不自在,也没吃几口,就借口要去为皇上做新衣,带着太子匆匆走了。   送走不速之客,秦知雅和秦闻弦还有秦瑶母子三人对视了一眼,彼此松了一口气。   五年前秦知雅进宫为妃,秦家也就成为皇亲国戚,秦闻弦经常来看望姐姐,参与宫宴时与其他皇亲国戚也混得很熟,然而宫里的人际关系复杂,虽然表面上都是一团和气,暗中却是派系分明。   皇后谢华月生下嫡长子郑立杰,被立为太子,皇后的娘家谢家国舅自然是最坚定的拥护者,秦家的死对头唐家也早就投入谢家的阵营,不然唐承猛和唐承毅兄弟也不会节节攀升,唐凌昊也不敢如此嚣张。   可能是这位太子过于木讷,所以谢皇后总是操心太多,不光在外拉帮结派,对后宫妃嫔和皇子公主也多有戒备,生怕有谁抢走太子的地位。   而秦家自从秦鸿交出兵权退隐后,势力早就不如以往,秦知雅孤身入宫,虽然凭借美貌、才情和性格得宠,但从来都是孤立无援,与其他嫔妃也只是泛泛之交。   所幸她与几位皇子公主关系都还不错,尤其是这位六公主郑立盈,她是皇帝最宠爱的女儿,被封为安阳公主。   那位三皇子郑立霄呢,是六公主的亲兄长,他们兄妹都是淑妃所生,但淑妃在六年前病逝了,要是换了其他皇子公主,母妃早逝,日子定是不好过的,比如内向文静的五公主,皇上甚至不记得她的生辰,而这对兄妹除了母舅家境殷实的基础,自身也不容小觑,他们兄妹长得好,又聪明伶俐,非但没有受冷落,还颇会讨皇上喜欢,没几位公主皇子比得上。   其实秦知雅知道,六公主经常来看她,不光是因为欣赏她温和好相处,不像别的妃子那般勾心斗角,更因为她是秦闻弦的姐姐,每次来的时候都变着法的打听她弟弟的事情。   但三皇子郑立霄的来意,却是秦知雅摸不透的,这位三皇子向来看似风流纨绔,但其实是少见的聪明人,不然也不会在母妃去世后,仍然获得封号,虽然他不像二皇子那样拥有兵权,只在户部有个闲差,没有什么实权,但在宫中和妹妹一样讨皇上喜欢,处于一种微妙的安全地带。   “秦闻弦,今天你是不是好好谢谢我呀。”   皇后和太子一走,郑立盈立刻向秦闻弦邀功,秦闻弦端起一杯酒,笑道:“那是自然,臣多谢公主殿下解围。”   郑立盈端起酒杯,豪爽地和他一碰杯,哼了一声,笑道:“什么臣不臣的,别整得跟那些老气横秋的老头一样啊,我觉得你自从进大理寺后就没小时候那么可爱了。”   秦瑶赞同道:“就是,弦儿还是小时候可爱,大了脑瓜子越想越多。”   郑立霄摇着扇子,看向妹妹,“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仗着父皇的宠爱,胡作非为,连皇后都敢顶撞,小心她日后在父皇耳边吹枕边风,让他把你嫁到边陲和亲去。”   郑立盈扬手捶了哥哥一下,娇嗔道:“你居然这样咒我?你算什么哥哥,我还是你亲妹妹吗?”   秦闻弦举起酒杯,笑道:“好了,我敬你们兄妹一杯。多亏有你们,我姐姐在宫里的生活才能如此平安喜乐。”   秦知雅也跟着举杯,“没错,如果不是三皇子和六公主,本宫肯定没现在这么开心。”   郑立霄笑眯眯,“这是应该的,惠妃娘娘的子女怎么说也是我们的弟弟妹妹,不过按照辈分,你可不是该叫我叔叔了,哈哈。”   秦闻弦嘴角抽搐,“……” 第36章 后宫风云(3)   几个人说说笑笑,吃过饭,又闲聊了一阵,秦闻弦看时间也不早了,准备告辞。   他虽然是妃子的亲生弟弟,但毕竟是外臣,还是男子,除非有正当理由,否则不便在后宫久留,更不便在宫中过夜。   秦闻弦握了握秦瑶的手,又对秦知雅依依不舍道:“姐姐,你和娘在宫里好好的,我过两天再找机会进宫看你们。”   郑立霄想了想,看向郑立盈,“三妹,现在正值春季,我看你园子里的花开得很好,不如过两日我们来个品花诗会,比赛作诗可好?”   郑立盈眼睛一亮,拍手笑道:“不愧是我哥,真聪明,我马上就跟父皇说我要办品花诗会,白天逛御花园,晚上游湖,比赛作诗,让父皇来做评委,赢得头筹的人就送他本公主亲手酿的桂花酒!到时候我广发邀请贴,秦闻弦不就有机会进宫了?”   听到这话,秦瑶和秦知雅都很高兴,秦闻弦拱手笑道:“三皇子和六公主的人情,在下记住了。”   出了云清宫,郑立盈先告辞回自己宫里去了,郑立霄要回王府,也就顺道和秦闻弦一起出宫,两人同乘一辆马车。   一路上郑立霄都摇着扇子瞅着秦闻弦,秦闻弦被他瞧得汗毛都竖起来了,“殿下,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郑立霄:“没什么,本王看你在宫里似乎很拘谨,很是沉闷啊。”   秦闻弦干笑不语,心说,我又不像你,在宫里不谨言慎行怎么活下去啊。   郑立霄看着他哭笑不得的表情,眼中有狡黠的笑意,似乎故意逗他:“我还是更喜欢在宫外的你,不如今晚我们在去喝花酒如何?”   “呃……”原来这位翼王殿下的目的在这里!   “京城的春玉楼自从开张后,一直门庭若市,非常火爆,本王上次邀你你也不去,真是太可惜了。”   “还是不必了,我明天早上还要去大理寺处理事务。”   他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惜好吗?   秦闻弦侧过身,坐得远一点,希望和这位风流王爷的聊天尽快结束。   郑立霄却并不被他的拒绝打击,依然兴致勃勃道:“春玉楼的美人果然不同凡响,让本王非常惊喜,你猜我上次去看到了谁?”   看对方热切地盯着自己,秦闻弦只好配合地问:“有我认识的人吗?”   郑立霄啪的一声合上扇子,“没错,本王看到了唐承毅和唐凌昊父子,他们和江未来在一起喝酒。”   秦闻弦一愣,叹道:“果然……”   看来江未来和唐家、谢家是勾结在一起了,他们这股势力越来越强大了,以后还不知怎么兴风作浪,日后他更是如履薄冰了。   郑立霄微微眯起眼看若有所思的秦闻弦,“如今这种形势,太子党日益强大,你姐姐又怀孕,急需庇护,你会向太子党投诚吗?”   秦闻弦沉默片刻,坚定道:“不,我们秦家只会忠于一国明君,而不是任何一党势力。”   “呃……”似乎是有些意外这样的回答,郑立霄深深看了他一眼,少年的双眼清澈明亮,是少见的干净无垢。   在皇城里见惯了尔虞我诈习惯了装作纨绔的翼王,把那句差点脱口而出的话留在喉咙——那么我呢?你可愿意站在我这边?   看着秦闻弦的眼睛,他说不出这句话。   因为懂得那句「忠于一国明君」的重量,那是秦闻弦的信仰。   或许,他尚有自知之名,知道自己配不上他的信仰。   可是,这样清风朗月一般的人物,如果能留在自己身边该有多好。没有勾心斗角的猜忌,只有满腔热血的赤诚。   安阳公主的品花诗会的邀请帖,很快就送到了秦闻弦的手中。   四月中旬,正是百花盛开的时节,确实令人心旷神怡。   除了安阳公主邀请的妃嫔皇子公主、宗室贵族、世家子弟,连皇上都对安阳公主的品花诗会很感兴趣,携皇后一起参加,还请了谢家和唐家。   秦闻弦带着荣飞在宫门口下了马车,就见谢家的马车也到了,下车的是个儒雅书生模样的年轻人,正是国舅公子谢怀礼。   谢怀礼一见秦闻弦,微笑着主动打招呼,“秦少卿,真巧,你也是参加品花诗会的吧?不如我们结伴同行?”   “那敢情好。”秦闻弦笑着点头,两人结伴进了宫门,朝御花园去了。   这位国舅公子看起来温和友善,但他毕竟和死对头唐家走得太近,就算他只是中立,秦闻弦也不能对他完全没有戒心。   两人路上随意闲聊些无关紧要的,秦闻弦看谢怀礼谈笑间神色如常,应该没看出柳州春玉楼那个晚棠的端倪,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快到御花园的时候,御林军统领单烈正带兵巡视,今日有活动,宫中贵人多,御林军侍卫们自然是打起精神保卫贵人们的安全。   一身盔甲的单烈身材魁梧,英武的脸上面色冷肃,严格安排手下的御林军侍卫巡视的走向,但在看到秦闻弦的时候在远处对他微微点头。   秦闻弦在远处拱手施礼,问道:“单将军,你可有看到我母亲和姐姐?”   单烈朝御花园东边指了指,“秦夫人和惠妃娘娘还有六公主殿下已经去了揽月阁。”   秦闻弦笑着谢过单烈告辞,带着荣飞和谢怀礼往揽月阁去了。   谢怀礼把他们的状似平常的互动看在眼里,笑而不语。单烈曾是护国公秦鸿曾经的门生和手下,自然和秦家的人渊源匪浅,就算不多言,彼此的交情也不在话下。   揽月阁有九层高,越往上走就越能看到更多下面的风景,在阁楼顶层,不光是御花园的景色,甚至整个皇城都可以看在眼里。   所以安阳公主选择此处作为品花诗会的集合处,是非常合适的。   离约定时间还有半个时辰,宫中贵人们陆陆续续赶往揽月阁。   秦闻弦抬头看到不远处一群人,为首的是丽贵妃和十岁的七皇子,心中暗暗纳罕六公主的交际能力。   丽贵妃于舒颜是宫中除了皇后之外最不能得罪的妃子,她保养得很好,快四十岁的人,还像刚刚三十一样皮肤光滑,人长得娇艳美貌,嘴巴却很毒辣,像一朵带刺的玫瑰。   谁让她多年得宠,而且是二皇子和七皇子的生母,二皇子从小武艺出众,皇上把护国公的金虎军的兵符收上来之后,就交给了二皇子,如今在京城三十里外的金虎军营地领兵;   而七皇子是目前最小的皇子,恃宠而骄,这母子脾气都不好惹,经常与妃嫔皇子公主交恶,向来是宫中奴婢最怕服侍的主子,没想到如此给六公主面子。 第37章 宴无好宴(1)   秦闻弦一进揽月阁,果然见到秦瑶和秦知雅已经入座了,六公主和四公主还有五公主在一旁拿青菜喂小兔子,三皇子也来了,正靠在软座上嗑瓜子。   六公主郑立盈看见秦闻弦,放下菜叶子,笑嘻嘻道:“秦闻弦,你可算来了,惠妃娘娘等了你一个时辰呢。”   秦闻弦笑着拱手,“抱歉,臣来迟了。”   谢怀礼上前对惠妃见礼,又看了一眼六公主,心说这是你等了一个时辰吧?   “没想到翼王殿下也来得这么早,我还以为你讨厌附庸风雅,不会感兴趣呢。”   谢怀礼笑着坐在了郑立霄旁边,谁都知道三皇子从小顽皮,不喜欢读书作诗,只喜欢骑射练武,更喜欢风花雪月和美人。   郑立霄慵懒地瞥了他一眼,“哼,难道只许你这种书生舞文弄墨,本王就不配观赏观赏美景美人?”   由于是安阳公主的私人宴会,况且揽月阁仅供贵人们休息,所以席位并无主次之分,也没有太多讲究。   秦闻弦坐在了秦知雅身边,秦知雅给他剥了个橘子,微笑递过来,他看姐姐的气色不错,心中十分安慰。   姐弟两没聊几句,唐凌昊也来了,他头戴金冠,身穿紫色华袍,趾高气扬,随身带着四个护卫,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皇子,而不是刑部尚书的儿子。   秦闻弦本不想理会,但却有一个人吸引了他的目光。   唐凌昊坐下时动作太大,腿碰到了桌案,桌上的一壶酒倒了,眼见着要洒他一身污了华丽的袍子,他身旁一个护卫及时伸出手,稳稳地接住了那壶酒,滴水不漏。   唐凌昊坐下后,对那护卫赞赏一笑,似乎与他平时对待下人不屑一顾的态度有所区别。   秦闻弦打量了那护卫一眼,那人虽然穿着玄色的护卫制服,五官平淡的脸面无表情,但是高挑的身形和修长漂亮的手让人无法忽视,总觉得有点熟悉。   秦闻弦看了郑立霄一眼,发现他摇着扇子,也不动声色地看着那护卫。   他心里咯噔一声,想起郑立霄之前提醒过他的话,他看到过江未来和唐凌昊有来往,那么唐凌昊的这个护卫很有可能就是江未来易容假扮的!   江未来,他进宫想干什么?会不会对姐姐不利?   秦闻弦抬手擦了擦眉头,端起一杯茶,掩饰自己的情绪波动。   但他的细微表情逃不过坐在身边的秦瑶,她刚刚也注意到唐凌昊的那个护卫,也觉得有些奇怪,看儿子的反应似乎是认识那人,于是她伸手按住儿子的肩膀,装作随意道:“小弦,我刚刚来的时候掉了一个玉佩,你陪我出去找一下。”   秦闻弦应了一声,对站在后面的荣飞使了个眼色,让他好好保护姐姐。   出了揽月阁,秦闻弦低声问秦瑶,“娘,这些日子你在宫里,我一直没机会问你,你有没有见过人皮面具?”   “当然,你娘我以前行走江湖,什么没见过?”   秦瑶想了想,一挑眉,“你不会怀疑唐凌昊带的那个护卫是无极门的人假扮的吧?”   秦闻弦点头,“我猜那人八成是花面飞狐江未来,我之前办案的时候见过他,知道他和唐家勾结上了,进宫不知想干什么。”   秦瑶的心里一紧,“那我今天得盯紧他了,唐家向来对我们没安好心,无极门也绝非善类,而且江未来一般不会轻易出动的,不知道这人会玩什么阴招,一定要小心提防。”   “如今最要紧的还是姐姐,待会儿娘找机会提醒姐姐早点回宫,我会让荣飞去通知单将军派人去云清宫保护姐姐。”   “行,六公主这边你一时半会儿还走不开,我来负责盯紧江未来。”   没过片刻,母子回到了揽月阁,正好见不远处皇帝皇后和太子来了,众人赶忙出来接驾。   六公主笑着上前挽住皇帝的胳膊,“父皇,儿臣恭候多时了,特地准备了您最喜欢吃的龙眼呢。”   皇帝摸摸郑立盈的头,慈爱笑道:“你有心了,要不是你,父皇都没机会和这么多才子佳人齐聚一堂,如此风华正茂,比御花园的花还好看,朕看到他们感觉自己都变年轻了。”   郑立霄摇着扇子,笑眯眯道:“父皇,您今天可不是来看才才子佳人的,皇妹就是请您来给他们做评委的,谁叫您的才学盖世无双呢。”   这话说得戏谑,但却明里暗里都在夸皇帝的才学。   “你呀,也该多读点书,别整天不务正业。”皇帝虽然瞪郑立霄一眼,但明显心情甚好,对他的恭维很受用。   “父皇,这边坐。”郑立盈拉着皇帝的手,挨着皇帝一起坐下,把皇后和太子都挤到一边儿去了。   皇后看这兄妹把皇帝哄得乐开了花,手中闷闷绞着帕子,面上还要装作雍容大度,她看了自家的侄子谢怀礼一眼,“今日怀礼也在,他从小对琴棋书画都有涉猎,不如陛下出题考考他?”   他自己的儿子木讷,不会讨人喜欢,但侄子确实是个聪明有才华的人,没有辱没永昌候的名声,他年纪轻轻就任职礼部侍郎,相信一定能在此出彩,让陛下欢心。   岂料皇帝却道:“这品花诗会既然是盈儿所办,就应由她来出题。谢怀礼,秦闻弦,公侯世家的小辈之中就数你们二人才华出众,可千万不要让朕失望。”   “是。”秦闻弦和谢怀礼起身行礼。   秦闻弦的余光瞥见,一身锦衣华服的唐凌昊沉下脸,似乎对陛下忽略他十分不服气又无可奈何。   他身后那护卫躬身不知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他的脸色又恢复如常,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秦闻弦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那护卫,对方竟然不避不闪,远远和他对视了一眼。   那样隐含锋芒又宛如妖孽的眼神,秦闻弦只在江未来眼中看到过,就算他易容了依然藏不住。 第38章 宴无好宴(2)   “既然父皇让我出题,那儿臣就献丑了。”六公主笑吟吟地站起身,目光从众位面上扫过,最后落到秦闻弦脸上,微微一笑,“今日御花园的花开得甚是美丽,不过若只是品花未免有些平淡,我朝素来崇尚文武并行,刚柔并济,本公主在欣赏诗词的时候,也经常幻想倚剑江湖,不如今日就以「花与剑」为题吧。”   “好,盈儿说得好,就这么办。”皇帝笑着点头,皇后却又沉下脸。   翼王郑立霄撑开扇子,勾起唇角一笑。   了解情况的人都知道,国舅永昌候是没上过战场的文官,永昌候世子谢怀礼更是文质彬彬,对武学兵器了解甚少;   而护国公世子秦闻弦出生武将世家,从小就跟着护国公习武,爹又是当今第一大才子,自然就是文武双全。   「花与剑」这个题目,从一开始就偏向秦闻弦了。   “怀礼,你先来吧。”   “是,陛下。臣今日带了笛子,可否顺道献曲?”   “那自然再好不过。”   “谢陛下。”谢怀礼对皇帝行了礼,随行的侍从给他递上一支白玉笛,他走到揽月阁门口,开始吹笛。他不会武学兵器,转而吹笛增添风雅,确实很讨巧。   揽月阁门窗大开,御花园的百花就在门口盛开,白的兰花,红的牡丹,粉的蔷薇,紫的杜鹃,黄的迎春花……姹紫嫣红,煞是好看,散发着阵阵馨香。   花海伴随着轻扬悠远的笛声,叫人沉醉其中,恍然间不知是花香化成了音符,还是音符化成了花香。   太子听着傻笑,皇后也露出赞赏的笑容,唐凌昊看这谢怀礼也是有备而来,挑衅地看了秦闻弦一眼,唐凌昊身后的护卫也随之看向秦闻弦,似乎是好奇他的反应,然而秦闻弦却是垂眸不语,风雨不动安如山,似乎只是在认真欣赏笛声。   看秦闻弦淡然处之,郑立盈和郑立霄兄妹对视了一眼,也放心下来。   一曲尽,谢怀礼心中也有了主意,回身对一旁捧着笔墨纸砚的太监一颔首,提笔缓缓写下一纸诗文,交由御前太监总管福全呈上去。   “春满人间花满楼,楼上美人送英雄。国盼民安家盼归,战场剑气迎敌风。”   皇帝念出诗句,捏着纸张连连点头,“不错,心怀天下安危,怀礼果然好才华。”   福全笑眯眯地跟着赞赏,“恭喜陛下,恭喜皇后,永昌候后继有人了。”   丽贵妃看了得意的皇后一眼,举杯饮茶,含笑道:“谢家子弟果真好学问,不知师从何人,若是太子也能师从此人就再好不过了。”   皇后闻言冷下脸,装作没听见,她身边的太子却似乎没听懂丽贵妃话中的嘲讽,笑嘻嘻接口道:“是啊是啊,改日把表弟的老师请来,要是把我教的和表弟一样有才华就好了。”   丽贵妃掩嘴笑了笑,皇后瞪了太子一眼,示意他闭嘴,又冷冷看了丽贵妃一眼。   丽贵妃却避开谢皇后的视线,低头给自家七皇子剥瓜子。其实她早就知道,不管是朝中大臣,还是宫中妃嫔,不少人对太子心怀不满,太子天资平庸,文不能,武不就,并不是所有皇子中最出色的一个,只因是陛下的第一个儿子,又是谢皇后所生,所以才被立为太子。   恐怕谢皇后心中也曾千百次希望谢怀礼是自己所生,以免她担心太子被别的皇子抢了风头被陛下厌弃,只可惜造化弄人,天不遂人愿。   所幸皇帝没注意她们的话,在谢怀礼回到座位后,一心等着看秦闻弦的表现。   秦闻弦起身对皇帝行了个礼,然后让他的护卫荣飞取来剑,走到揽月阁门口,在花丛间的空地上舞剑。   他一袭湖蓝色锦衣,身材修长英挺,灵活柔韧的身姿随着舞剑的动作展开,行云流水般地变换姿态,剑在他的手中宛如活物,每一个招式的动作都游刃有余。   脚尖轻点,他使用轻功跃起,踏过御花园的花丛,一个筋斗飞至蔷薇花间,手中剑尖一挑,整个人在花间旋转了一圈,长发飞散,衣袂飘飘,整个人如同花间的精灵,一转身又飞回了原地,踏进揽月阁,将那把剑伸到了众人面前,剑尖上搁着一朵盛开的红色蔷薇。   “御剑乘风来,逍遥天地间。花随流水去,任我江湖笑。”秦闻弦念着诗句,扬唇一笑,抬剑把蔷薇花扬在空中,收起手中的剑。   蔷薇花飞了一圈,落到了皇帝面前的桌上。旁边六公主欣然拾起那朵花,看向秦闻弦,双眼亮晶晶,笑逐颜开,“好好好,果然是花与剑,足够潇洒浪漫。本公主决定,今日赢得头筹的人就是你了!”   皇帝抚掌大笑,“秦家真是人才辈出,惠妃,看来令弟很快要取代你爹,成为我朝第一才子了。”   秦知雅微笑,“多谢陛下夸奖,小弟还年轻,今后需要学习的还有很多,还请陛下多多指点,莫要太过恩宠他。”   当今皇帝倒不算昏庸,但是喜欢听好听的,听不进忠言逆耳,还忌讳别人过分染指他的权利,秦知雅深知这位帝王虽然爱才,但断然不会让臣子的才超越了自己去。   类似天下第一的话,他高兴了随口一说便罢,若是有人当真宣扬,他肯定会不高兴。   就比如她爹沈慕久,她外公秦鸿,就是因为盛名所累,陛下虽然明面上不说什么,但其实心里一直不太喜欢他们。   “你们秦家就是家风过严,令弟英雄出少年,不必对他过分拘谨。”   陛下嘴上略带责备,脸上却是笑开了花,“朕还指望,我们的孩子能和他一样有才华呢。”   秦知雅笑道:“陛下说得是。”   这时身后有只手在她背后轻轻碰了一下,秦知雅立刻想起刚才弟弟舞剑的时候,娘亲悄悄对她说,让她早点回宫休息,此地有危险。   秦知雅摸着自己隆起的肚子,微微闭眼,伸手扶了下额角。   皇帝注意到她的动作,关切道:“惠妃,是否身体不适?”   秦知雅柔声道:“无碍,不要扫了陛下的兴,臣妾只是有些困乏,太医说过这是孕妇的正常现象。”   皇帝正色道:“你的身体为重,不必拘礼,还是先回宫歇息吧。”   秦瑶起身行礼,“谢陛下体恤,臣女先送惠妃回宫了。” 第39章 宴无好宴(3)   秦瑶扶着秦知雅离席,离开揽月阁之前,对秦闻弦眨了眨眼睛。   秦闻弦微微一笑,瞟了一眼唐凌昊身后的那个护卫,对方看着秦瑶秦知雅母女离开,神色沉着,不知在想什么。   但秦闻弦现在稍微松了口气,姐姐已然回宫,荣飞也会秘密保护姐姐,再请单烈派御林军守卫云清宫,想来会安全很多。   众人陪着皇帝逛御花园,游御湖,傍晚在御湖边的紫霞殿用膳。   秦瑶来到宴会大厅时,六公主正拿着酒壶在秦闻弦身边给他敬酒,秦闻弦摆手说自己不胜酒力,六公主却不依,偏要倒酒敬他。   今日大庭广众之下,六公主对秦闻弦的赞赏谁都看得出来,但是秦瑶的私心里却并不希望儿子和公主在一起。   人人都羡慕皇家富贵,但她却知皇家的水太深了,她已经送进去一个女儿,实在不想再栽进去一个儿子。   “秦闻弦,你就喝一杯嘛,不能给我点面子吗?”   见郑立盈拉着秦闻弦不放,秦瑶赶紧插过去,自己倒了一杯酒,笑道:“六公主,我家小弦平时很少喝酒,不如我替他跟你喝吧。”   郑立盈没能和秦闻弦对饮有些不悦,但秦瑶毕竟是秦闻弦的娘,她也是不会得罪的,于是笑着和秦瑶碰杯。   唐凌昊看了秦闻弦一眼,突然起身,对上座的皇帝拱手道:“陛下,今日秦少卿吟诗舞剑,让我等大开眼界,我最近新收了一名护卫,名叫莫邪,武艺也十分精湛,不如借此机会让他们比武助兴一番?”   秦闻弦一惊,立刻起身道:“陛下,刀剑无眼,臣恐怕比武有误伤,难免扫了圣人雅兴。”   唐凌昊挑眉道:“秦少卿,你不必紧张,这不是有单将军在吗?若是担心伤人,我这有两把木剑,你们尽管切磋武艺便是。”   这话也不知是谁教他说的,还没等秦闻弦也找出什么纰漏,皇帝就应允道:“好,朕也想再欣赏一下秦少卿的武艺呢。”   唐凌昊对他身后的人一点头,那被称作莫邪的护卫便施施然走出来,盯着秦闻弦,拱手道:“秦少卿,请吧。”   紫霞殿明亮的烛火下,那张五官平淡的脸上,眼神有几分意味深长。   秦闻弦心中紧绷,不知他意欲何为,却不得不硬着头皮接过唐凌昊派人递过来那把木剑,迎接莫邪的攻势。   其实对于高手来说,木筷子就可以杀人,何况是木剑。   江未来的功夫,秦闻弦早就领教过,他的轻功太高,远在自己之上,江湖上几乎没有他的对手,但是此时室内比武,近身作战,用不到轻功,只要江未来不用暗器,秦闻弦认为尚且足以和他过几招。   如果江未来真的使出暗器,秦闻弦就能抓住他是刺客的证据,那时就算他武功再高,一个人也难逃出单烈所带的御林军包围。   秦闻弦做的最坏的打算是,找机会揭开他的人皮面具,让他的阴谋还没展开就败露。   但是莫邪的招式太快,他的手根本无法靠近对方的脸。   宴席中间的空地上,两人手持木剑过了十招,你来我往,平分秋色,看得皇帝和众位皇室贵族拍手称快,只有郑立霄微微眯起眼,盯着那个叫莫邪的护卫看,隐约觉得有蹊跷。   这人外貌看似不起眼,但是武功却很高,秦闻弦在他身上完全讨不到便宜,唐凌昊什么时候有这么厉害的护卫?   秦瑶自然看得更加紧张,她虽然是第一次见到易容后的江未来,但是早就在江湖上听过江未来的名声,就算是她自己出手,也未必打得过。   过了二十招,一招一式间,秦闻弦紧盯着莫邪的动作,额头已然有汗水流下来。   木剑攻守之下,剑身相抵,两人近距离对视。   莫邪唇角勾起一丝冷笑,手中的木剑突然脱手一扬,飞向不远处的烛台。   哗啦啦,木剑撞倒了烛台,像是遇到油一般,瞬间烧了起来,旁边的帐幔很快被点燃,火光蔓延整个紫霞殿。   宴席上的贵人们一片惊慌,福全尖声大叫:“着火了!护驾!”   “陛下,请随微臣离开!”单烈迅速跳起来,带着几名御林军侍卫护着皇帝皇后太子,往紫霞殿外走。   有几个侍卫上前救火,其他的妃嫔皇子公主世家子弟都慌乱地往外跑。   火光越来越大,殿内一片混乱。   秦闻弦反应过来的第一时间,就伸手抓住那个护卫的胳膊,“你是故意放火的?你就是江未来对不对?”   对方竟然没有挣脱,反而握住他的手,偏头一笑,“秦闻弦,几日不见,你是不是很想我?”   秦闻弦甩开他的手,指着他怒道:“你混进宫里到底想干什么?”   江未来好似无辜地眨眨眼,“我嘛,就是想见你。”   秦闻弦皱眉,“不管你有什么阴谋,你今天别想轻易离开!”   说着他便上前擒拿江未来,可那人足尖轻点,立即飘远了,没让他近身。   幸好这时一直关注他的秦瑶赶过来,拦住了江未来的退路,“无极门的江未来是吧?久仰大名,今天就让本夫人会会你!”   江未来勾唇一笑,“在下也久仰夫人大名,就看夫人今天抓不抓得住我吧!”   说着他飞身跃起,跨到窗户上钻出去。   “我去追他!你回陛下那边!”秦瑶立刻运用轻功,也跟着飞出窗户。   火光的混乱之中,大家只忙着自己逃走,根本没人注意他们三人在干什么,甚至也没有注意到自己之外的旁人有没有跟在身边。 第40章 皇室血案(1)   单烈护着皇帝和贵人们到揽月阁休息,皇后被太子搀扶着,抚着胸口,一副惊魂甫定的模样,“真是吓死本宫了,陛下,您没事儿吧?”   皇帝被福全扶着坐下,“朕没事。”   丽贵妃突然惊叫了一声:“哎呀,我的皇儿呢?你们有没有看到我的皇儿?!”   皇帝一惊,突然发现六公主也不见了,连忙对单烈命令道:“快去找六公主和七皇子!”   郑立霄在人群中看了一圈,谢怀礼和唐凌昊都在,除了他妹妹和七皇子之外,秦闻弦和秦瑶母子也不在。   郑立霄又注意看了一下,众位贵人带的侍从,尤其是唐凌昊带的四个护卫,竟然都在,那个五官平淡面无表情的莫邪也在。   郑立霄暗自奇怪,他随着众人跑出紫霞殿的时候,明明看见秦闻弦还在和那个叫莫邪的护卫拉扯。   怎么这会儿秦闻弦还没出来,这个莫邪却在唐凌昊身边?   过了片刻,秦闻弦才来到揽月阁,看到陛下没事稍微放心,刚刚娘让他回陛下这边,就是担心中了调虎离山计,有人要刺杀陛下。   郑立霄立刻迎上去,“你没事儿吧?你刚刚在紫霞殿,有没有看到盈儿?”   “没有啊。”秦闻弦心里隐约感觉不妙,“我们赶紧去找六公主!”   半个时辰之后,紫霞殿的火终于被侍卫们熄灭了,但是六公主和七皇子还是不见踪影。   单烈加派侍卫人手,沿着紫霞殿和御湖周围找人,秦闻弦和郑立霄也跟着一起找。   众人找了一个时辰,有人发现御湖上有一条小船。   单烈派人下水,把那小船推上岸。侍卫下水推船的时候,发现水里有东西,一摸吓一跳,竟然是个孩子的尸体。   “单统领,我们找到七皇子了!”   单烈一惊,秦闻弦和郑立霄也变了脸色,秦闻弦立刻跳进湖水里,到处摸索。   秦闻弦在湖水中游了两圈,终于摸到了一个冰冷僵硬的身体,他的心一沉,比湖水还凉,但还是咬牙把那具身体从水里捞出来,纤细的身材和衣料的触感告诉他,这是个女人。   秦闻弦把这个女人拖上了岸,放在地上。郑立霄一看,立刻惊慌失措地扑上来,“妹妹!你怎么会落水?快请太医!”   郑立盈浑身湿透,脸色惨白,双眼紧闭。   郑立霄上来一摸妹妹冰冷的脸,瞬间脚都软了,他伸出颤抖的手,去探妹妹的鼻息,已经没气了。   郑立霄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浑身颤抖,“怎么会这样?”   郑立霄不敢相信地去摸妹妹的手,也完全没有脉搏,只见她手上还握着一朵花梗——   那是今日下午秦闻弦舞剑时摘下的花,此时已经残破不堪,没有花瓣,只剩光秃秃的花梗了。   那曾经娇艳的花,就如同随着这个花季少女鲜活的生命一起死去了。   看着抱着妹妹尸体流下眼泪的郑立霄,秦闻弦浑身滴着水,也顾不上抹脸上的水,整个人都懵了。   品花诗会,「花与剑」,少女的笑声犹在耳边,却突然一去不复返了。   有另外两个侍卫把湖上那条船推上了案,他们发现船上倒着一个人。有侍卫拿灯笼一照,单烈惊叫出来:“秦夫人?!”   秦闻弦陡然从悲戚中被惊醒,连忙扑过来一看,船上躺的人真的是他娘,他不知道娘追江未来出去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此时他的心已经提到嗓子眼了,生怕他娘也和六公主一样了,他甚至不敢伸出手去摸娘的脉搏。   还是单烈先冷静下来,他伸手检查了一下秦瑶的鼻息,转头道:“世子别担心,秦夫人只是晕过去了,没事。”   秦闻弦这才上前,摇晃他娘的身体,“娘,你快醒醒!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秦闻弦拍着他娘叫了很多声,秦瑶才缓缓醒来,但却浑身乏力,只是勉强睁开眼,一脸迷茫,“我这是怎么了?”   单烈沉声道:“我看秦夫人这症状,像是中了迷香,一时意识不清醒,世子还是先带秦夫人回去休息吧。”   然而,没等秦闻弦把秦瑶带回去,皇帝皇后已经闻讯赶到御湖边,身后还有哭哭啼啼的丽贵妃,“呜呜,我苦命的皇儿啊……”   皇帝一见郑立霄抱着郑立盈的尸体,还有地上尚且只有十岁的七皇子的尸体,差点晕过去,被福全及时扶住,“陛下,您保重龙体啊!”   丽贵妃扑到七皇子的身边大哭起来,皇后上前一指秦瑶,厉声道:“大胆秦瑶,你竟敢谋害六公主七皇子!来人!快把她抓起来!”   秦闻弦和单烈都是一愣,御林军侍卫一时也没有动。   皇后怒道:“怎么?本宫的命令你们都不听吗?如果不是秦瑶杀的人,她怎么会和六公主七皇子一起在御湖里被找到?”   秦闻弦上前道:“陛下,皇后娘娘,请听微臣一言,此事必然是有人栽赃陷害,请给微臣一点时间,大理寺必然查明真相!”   皇帝痛苦地扶着头,一天之内失去了两个孩子,急火攻心,气得他一时间都说不话出来。   皇后冷哼一声,“不管怎么说,秦瑶都有嫌疑,本应该收监!秦闻弦,不能因为秦瑶是你娘,你就枉顾律法袒护她!还是说你们秦家本身就包藏祸胎?”   秦闻弦没料到皇后的话越说越过分,甚至把罪名牵扯到他们全家,他立刻一撩衣摆跪下来,“皇后娘娘言重了!微臣一家世代忠君爱国,绝不可能做出杀害皇子公主的事!”   皇后冷冷道:“你姐姐就快生了,后宫谁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得宠?况且六公主和七皇子死之前,明明就只有秦瑶在身边,你又怎么解释?”   丽贵妃抱着七皇子的尸体呜呜哭个不停,“我可怜的皇儿……你怎么能就这样离开母妃……如果不能为你报仇,母妃还不如跟你一起去了……”   “都给朕闭嘴!”皇帝揉着太阳穴,咬牙道:“单烈,将秦瑶抓起来,关在灵尘斋!” 第41章 皇室血案(2)   灵尘斋,在皇宫的西北角,一般是关押犯了错的皇室成员,由御林军控制。   “是,陛下。”单烈不得不领命,他眼神示意,这才有两个侍卫把秦瑶抓起来。   秦瑶这时候还没有恢复体力,只勉强对一脸焦急的儿子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再多言。   秦闻弦闭了闭眼,只能不再开口。   事情闹得这么大,整个皇宫都沸沸扬扬,一夜无眠。   皇帝急得晕过去,被皇后扶回去休息了,把六公主交给了三皇子,七皇子交给了丽贵妃,先带回去整理遗容,明日再发丧。   秦闻弦跟着郑立霄,把郑立盈送回了寝殿,让御医来验尸。   郑立霄一路上沉默不语,跟平时的俏皮模样判若两人。对于他来说,一母同胞的妹妹是他最亲的人了,失去至亲的痛苦,不是亲身经历无法感同身受。   虽然秦闻弦对六公主没有儿女之情,但他就跟翼王一样拿她当妹妹,如今看到她如此惨死,他怎会无动于衷。   可是现在惨剧已经发生了,就算伤心,还有很多重要的事要做。   郑立盈的死状相当安详,湿漉漉的苍白脸上,嘴角似乎还有微笑,似乎是在死的时候还没体会到死亡的感觉,只是睡着了。   秦闻弦对宫女吩咐道:“帮公主换身衣服吧,再请个太医过来。”   直觉告诉他,公主应该不是被淹死的。太医来检查了一下六公主身上,并没有伤痕,秦闻弦让他用银针试毒。   太医用银针插入六公主的喉部,发现银针变黑,“六公主表面上是淹死的,实际上在掉进水中之前就已经中毒了,此毒麻痹了公主的心脉,让她窒息而死,看起来很像被淹死的。”   郑立霄暴怒,一把揪住太医的领子,“中毒?你可查得出是什么毒?”   太医畏畏缩缩,“殿下,臣、臣也没见过这种毒,或许再给臣些时日,研究一下,能有结果……”   “殿下,冷静点。”秦闻弦抓住郑立霄的胳膊,把太医解救出来,“张太医,请您去看看七皇子,是否也和六公主一样是中毒而死。”   张太医连连答应,一溜烟跑了。   郑立霄颓然坐下,秦闻弦斟酌了一下,轻声道:“殿下,我娘之前去追江未来去了,就是假扮成莫邪的那个护卫,后来我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是请你相信我,我一定会查清楚真相,不会让六公主枉死的。”   “我知道,我妹妹的死和你娘无关。”郑立霄叹了口气,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今天紫霞殿起火之后,我们转移到揽月阁,你还没过来,那时候我就发现莫邪在唐凌昊身边,就觉得有些奇怪。   这件事恐怕跟唐凌昊脱不了关系,如果让我知道是谁害死我妹妹,我一定让他们血债血偿!”   “这么说,是有另一个人在扮演莫邪,制造不在场的证据?那这样的话,江未来现在去哪儿了?”   秦闻弦想了想,突然一个激灵站起来,“翼王殿下,我先去云清宫看看我姐,在大理寺的人来之前,这里就拜托你了!”   云清宫外,除了有御林军侍卫的把守,还有一队陌生的队伍,秦闻弦认得出,那是皇后的亲卫兵,对方一脸冷漠地阻拦他:“皇后娘娘有令,封锁云清宫,没有皇后娘娘的手谕,任何人不得擅入!”   谢皇后怎么突然这么严阵以待,是不是早有预谋?   之前她就一口咬定娘是凶手,转头这么快又把姐姐关起来了……   秦闻弦心里一沉,但知道与守卫多说无益,转身便走。他假装走远,实际兜了一圈,溜到云清宫的背后。   一个身影从云清宫的屋顶上飞下来,落在秦闻弦的面前,是秦闻弦一早吩咐守着云清宫保护姐姐的荣飞,他此时穿着一身太监的衣服。   两个人躲在墙角,秦闻弦连忙问:“我姐姐还好吗?”   荣飞皱眉,“惠妃娘娘刚刚听说了夫人被抓了,非常着急,一下动了胎气……”   秦闻弦急了,“什么!严不严重?!有没有找太医啊?”   荣飞按住他的肩膀,“世子你别急,你忘了吗,老爷当初就怕惠妃娘娘出意外,特别安排了咱们府的绿枝陪夫人一起进宫,那丫头医术很好,有她守着惠妃娘娘,应该没有大碍。”   秦闻弦深吸一口气,沉声道:“皇后这样派人囚禁姐姐,我还是担心不安全。这样吧,你把衣服换给我,然后赶紧翻墙出宫去,回去找外公和爹,告诉他们今天发生的事,让他们想办法救娘。我混进云清宫里去保护姐姐,明天早上你再回来接替我。”   “好,世子你自己小心,我走了。”荣飞和秦闻弦互换了衣服,转身运用轻功一纵身上了树,火速消失在皇宫的黑暗里。   荣飞的武功也是外公教的,大内侍卫都不是他的对手,除非是遇到江未来那种一等一的江湖高手,否则他应该可以顺利出宫,把求救的消息带给护国公府。   秦闻弦正在树丛的角落里整理身上太监的衣服,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男子的调笑声音,“只换衣服有什么用?你那张俊俏的小脸,谁不认识?” 第42章 皇室血案(3)   秦闻弦拢了拢衣襟,猛然回头,看到一个宫女打扮的人,梳着双髻,粉色宫装,面容白皙精致,身材高挑匀称,但似乎比普通宫女高出一个头,长得虽然漂亮,但眼角眉梢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冶艳。   秦闻弦愣了一下,“你是江未来?”   “不错啊,眼力见长。”他微微笑着,虽然是女子的打扮,男子的声音,神态却丝毫不矫揉造作,那种美貌掩盖了不协调的感觉,反而有种神秘莫测的魔性。   秦闻弦冷冷道:“你想干什么?是你杀了六公主嫁祸给我娘吗?你在帮皇后和唐家做事吗?”   “如果我跟你说,我今天的任务,只是帮唐凌昊引开你和你娘的注意,其他的事都是别人的安排,你信不信?”   江未来掏出一张人皮面具,勾起一抹笑,“我相信你现在很需要这个,有个这个,你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混进云清宫见你姐姐了。”   秦闻弦盯着那人皮面具,“你为什么要给我这个?你不会是又想设陷阱害我吧?”   江未来冷哼了一声,“如果我想害你,有一万种方法。但我觉得你还算是一个有意思的对手,不想你死得那么快。   当然,我从不做亏本买卖,如果你接受了我的帮助,事成之后,你要帮我做一件事。”   “呃……”秦闻弦一时没有动。江未来这个人狡诈多变,不按常理出牌,不能轻易相信,谁都不知道和他做交易会有什么后果。   而且,他明明已经和唐家勾结了,为何又突然做出这种反水的举动?   江未来把玩着人皮面具,懒洋洋道:“你再多犹豫一会儿,你姐和她的孩子都不保了。”   这句话刺到了他的心上,秦闻弦一咬牙,扯过江未来手中的人皮面具就走。   江未来勾唇一笑,跟在他身后,“如此,你就是答应我的条件了。”   秦闻弦,你可能不会相信,我暂时答应和唐家合作,只是为了能再见到你。看你见到我帮你家的死对头,会是什么表情。   因为你,真的让我觉得很有趣。   我倒要看看,为了所谓的亲情,所谓的正义和真相,你会如何做,又会做到何种地步。   月光清凉,树影摇曳,有两道影子靠近云清宫的背后。   仿佛随风一吹,那两道影子上了墙,潜入了云清宫内,一个宫女和太监站起身。   宫女长得肤白貌美,太监却满脸麻子,宫女看了一脸不乐意的太监,得意地笑出来。   “你跟着我干嘛,你可以走了。”秦闻弦就知道这大魔头没那么好心,故意给了他一个丑脸。   江未来贴近秦闻弦,一副撒娇的表情,“你这个坏人,这是过河拆桥吗?”   他的声音竟然是女声!秦闻弦吃了一惊,原来他是可以变声的,那么刚刚在外面他只是有意来找他合作的。   “你们两个在这里干嘛?”不远处两个巡逻的侍卫走过来,横眉冷对地打量他们。   江未来把秦闻弦的胳膊挽住,娇声道:“两位爷,千万不要声张,我偷偷跟我家哥哥说两句话而已。”   说着他不顾秦闻弦的白眼,掏出一个银锭子,晃了晃。   那两个侍卫见了钱,立刻和颜悦色,把银子给收了,宫里有宫女和太监对食,他们早就见多了,也不算什么大事。   “今天宫中戒严,云清宫的人都不能出去,你们不要乱走。”两个侍卫警告了一句,拿着银子就走了。   秦闻弦瞪了江未来一眼,心中担心姐姐,没空跟江未来算账,甩开他的手就往里面走去。   姐姐的寝宫他不是没来过,很快就能找到。此时姐姐的房间外有几个宫女跑来跑去,有端热水,有送药的。   秦闻弦趁乱溜进去,看到里面的床上躺着一个人,守在床边的正是姐姐的心腹兰馨和绿枝。   绿枝正指使兰馨把脸色苍白的秦知雅扶起来,给她喂参片汤。   秦闻弦看到姐姐没事,稍微松了一口气,顺手把门给关上了。   秦知雅抬起头来,看向刚刚进来的一个太监和宫女,警惕道:“你们不是我宫里的人,你们是谁?”   秦闻弦走过来,压低声音道:“姐姐,是我啊。我是易容混进来的。”   “小弦?”秦知雅撑着自己坐起来,吩咐兰馨,“你去守着门,别让其他人知道世子在我屋里。”   “是。”兰馨领命走到了门口,瞟了那个陌生的高个宫女一眼,这人虽然是个宫女打扮,但却有种贵人的气质,一进门就毫不客气坐到桌前,自己倒茶喝。   秦知雅朝秦闻弦伸出手,示意他过来,“小弦,我听说外面出事了,娘被抓进灵尘斋关起来了……”   秦闻弦走到姐姐的床边,握住姐姐冰凉的手,柔声道:“娘的事,我已经让荣飞通知爹和外公了,大理寺的人也很快会进宫调查,娘一定会没事的,姐姐你不要担心,一定要先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其他事都有我呢。”   抿了抿没有血色的唇,秦知雅拍拍弟弟的手,“辛苦你了。”   两姐弟彼此宽慰了几句,突然听见屋外有一阵沙沙的声响。   秦闻弦警觉地站起来,只见门外有几道人影靠近,没过一会儿,窗纸被戳了一个大洞,一只黑色的猫猛地蹿进来,那猫眼冒绿光,尖声喵了一声,浑身散发着煞气,在黑暗中甚是瘆人。   “小心!”眼见那黑猫扑过来,秦闻弦立刻跳起来,挡在姐姐身前,黑猫扑到了他身上,乱抓,秦闻弦挥手一掌推开那黑猫。   黑猫被摔在地上,却很快又弹起来,那冒着绿光的猫眼充满邪性,跟普通猫完全不一样,像是精怪一般。   秦闻弦此次进宫赴宴,身上没有带兵器,只在靴子里放了一把匕首防身,就在他拿匕首的时候,那黑猫再次扑向秦知雅。 第43章 含笑饮毒(1)   “喵——”   秦知雅恐惧地一缩,秦闻弦及时一刀插进那黑猫的脖子。   腥气的血喷溅出来,秦知雅捂住了嘴,有些作呕。旁边的绿枝连忙端茶过来,用帕子擦了擦秦知雅脸上的汗水。   秦闻弦扯过桌布,打算将那黑猫尸体处理掉,但是低头看那黑猫的血竟然是黑色的,他皱起眉头,这猫怕是身上有毒,所以才像发疯了一样扑过来……   如果不是他守在姐姐身边,只怕她肚子里的孩子不保,而且黑猫不会留下凶手的痕迹,外面的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到第二天什么都查不出来。   今夜皇宫大乱,皇后迅速封锁了云清宫,半夜三更突然又出现了怪猫……这一系列的事情,都安排得这么紧密,可见是早有预谋。   秦闻弦冲过去拉开房门,只见有两个人影在转角一闪不见。   要是他身边还有人保护姐姐,他一定就追上去了,但是他现在不能冒中调虎离山的风险,他绝对不能离开姐姐身边。   秦闻弦回过头,瞪向依旧坐在桌前喝茶的宫女,他的姿态慢条斯理,甚是优雅好看,不知是因为他是习惯于临危不乱的高位者,还是因为他是早有布局隔岸观火的看戏者。   “屋外的刺客不会是你的人吧?难道你帮我进来见我姐,只是想让我们一家死在一起?”   “死在一起?”江未来放下茶杯,低声笑了笑,“我可不会让你死得那么幸福。”   秦闻弦眯起眼睛盯着江未来,以往他断案,首先考虑杀人动机,其次查证受害者死后谁会获益,再次考察杀人手法……   今天发生的事,定然与唐家有关,唐带的那四个护卫,可能都和江未来一样易了容,准备了两队人互换身份,一队人制造不在场的证据,一队人是杀手,杀了六公主嫁祸给他娘,还用黑猫来刺杀他姐姐。   这里毕竟是皇宫,就算唐家再厉害,也不敢肆无忌惮杀害皇族,这次恐怕宫里还有人帮他们,估计和皇后脱不了关系。   如此牵扯下去,今天这帮杀手的幕后势力就非常可怕了……   似乎是看出秦闻弦所想,江未来含笑靠近秦闻弦,“你信不信,有的案子,你就算查出真相,你还是破不了案?”   秦闻弦心中一震,听他这话的意思,应该是早就知道会这样。   这魔头似乎觉得,就算他查出凶手是谁,仅凭他现在的身份,还有掌握的证据,也治不了对方的罪,弄不好会被对方反噬,全家人都完了。如此一来,那么他所坚持的正义和真相又有何用?   看来这魔头今天突然反水帮他一把,也不过是想看他这场笑话。   突然,江未来抓起秦闻弦的右手,眉头一挑,“你受伤了?”   秦闻弦甩开他的手,看见自己的手背上真的有几道猫爪的痕迹,不由得皱眉。他伸出手指,快速地点了自己身上几处大穴。   秦知雅在后面叫道:“小弦,你哪里受伤了?快过来,让绿枝给你包扎。”   “没什么,就是一点小擦伤,姐姐你好好休息,不要担心我。”   秦闻弦笑着安抚姐姐,随手拿了一块湿布巾擦了擦,不让姐姐看他的手。   如果那黑猫有毒,那么只是沾染这一点,恐怕也很是不妙。   但是那帮杀手还在外面,在天亮之前,姐姐这边都不会脱离危险,他必须守在这里,等天亮荣飞回来,他再去找爹想办法解毒。   秦闻弦走到江未来面前,淡淡道:“我知道你只是玩玩而已,但我没空陪你玩,你可以走了。”   江未来看着故作淡定的秦闻弦,又看了一眼他的手,若有所思片刻,才勾起唇角道:“我决定开始的事情,轮不到你说结束。”   “呃……”如此不要脸的话,也只有这魔头说的出。   听到两人奇怪的对话,秦知雅疑惑道:“小弦,你们在说什么啊?这位宫女是谁啊?”   “没什么,小事而已,姐姐你别操心了,放心睡吧。”秦闻弦不想妨碍姐姐休息,回头对姐姐一笑,一把扯过江未来,把他往门外拉,“我在外面守夜,有什么事就叫我。”   带上门,秦闻弦放开了江未来,刚想赶他走,却被他一把握住手腕,“你看看你的手。”   秦闻弦低头一看,吃了一惊,只见那被猫抓过的手背上,几道抓痕已经变黑了,并且正在慢慢朝旁边的皮肤扩散,他感觉到自己的手背一阵阵发麻。   看来这毒果然霸道!   江未来捏着秦闻弦的手腕,盯着他的表情变化,“如果我告诉你,你在这里守到天亮,不去解毒,你的手就会废掉,甚至会死,你还会在这里守下去吗?”   秦闻弦甩开他的手,冷冷道:“我怎样都不关你的事,请你快点离开。”   江未来见他如此态度,十分不甘心,也不知是不甘心看他如此坚持,还是他赶自己走,“那如果我说,我能解你的毒,但是不许你赶我走呢?”   秦闻弦诧异地看向他,“你能解毒?”   江未来微扬起下巴,自信一笑,“没错。”   “呃……”秦闻弦有些犹豫,他心中很清楚,江未来是个狡猾狠毒的危险分子,不应该和江未来过多纠缠,应该提防和远离。   江未来和唐家勾结,今日发生的事说不定都是他一手策划的,否则这宫中怎么会出现这些三教九流的毒药,分明是无极门的手段。   可是此时他中了毒,娘被抓了还等着他救,姐姐怀孕了需要他照顾,他绝对不能这么快倒下了。   “你不说话,我当你答应了。”江未来从怀里掏出一个白色小瓷瓶,倒出一颗药丸吃了。   他怎么自己吃药?   秦闻弦正疑惑,对方又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低头在他的手背上一舔,那温热湿润的感觉,让他一激灵,下意识要抽回手,对方却紧紧拽住,“别动,还想不想解毒了?”   “呃……”这无极门的魔头!他可没想到解毒的方式是这样! 第44章 含笑饮毒(2)   江未来一边拽住他的手舔,一边抬眼打量秦闻弦,他虽然面露难色,但是耳朵却不动声色的红了。   这让江未来心里有种扳回一局的快感,故意重重抓着他那只手舔弄。   被自己接触的这只手,肌肤温润,白皙修长,骨节分明,丝毫不女气,只在指腹有一些习武之人的薄茧。   手上被舔来舔去,秦闻弦的汗毛都快竖起来了,但是他确实感觉到手上那种发麻的感觉好了许多。   这人此时看起来是个低眉顺目美貌宫女,但他身上却有一种奇怪的气场,让人无法当他是个弱者,一举一动都乱人心神,不像是救人,而像是吸人精气的妖精。   “够了……你不是属狗的吧?”   直到忍无可忍,秦闻弦用力推开了江未来,低头一看,自己手上的那抹黑色的痕迹已经消退了。   江未来拿帕子擦了擦嘴,冷哼,“你这伪君子,总是这么过河拆桥可不好。”   “我可根本不想过你的桥,是你逼我的。”   “那又怎么样?既然你过了我的桥,就不许拆。”   这话听起来太过奇怪,秦闻弦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起他之前怀疑的事,“你说实话,你能解毒,是不是因为这毒就是你给他们的?还有那迷香,和特制的易燃木剑?”   谢家是文官,唐家是武将,两家都是贵族世家,不像是懂三教九流的人,但是无极门就不一样了,除了春玉楼收集天下情报,恐怕江湖中最邪恶极端的手段他们都懂,所以唐家才想拉拢无极门提供助力。   江未来打了个哈欠,并不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到一旁靠着石柱坐下,“我困了,休闲一会儿。”   这一夜发生了太多的事,似乎格外漫长,让人感觉疲惫,秦闻弦站在姐姐的寝宫门口,却不敢轻易睡去,生怕黑夜里又会滋生什么事端,让姐姐陷入危险。   终于等到清晨的阳光照进云清宫,秦闻弦才觉得,这里暂时安全了。   秦闻弦打了个哈欠,准备等荣飞回来接替,他洗个脸就翻墙出去处理案子,却听见有太监尖细的声音:“皇后娘娘驾到!”   秦闻弦一惊,瞌睡立刻就醒了,把一旁的江未来也推醒,“快起来!皇后来了,我们绝对不能让皇后发现!”   皇后这个时候来,肯定是想看看姐姐的情况,验收昨晚的黑猫有没有收获,她毕竟是一国之母,不敢光明正大的杀害妃嫔,只能不留证据暗下黑手,如今黑猫是被处理掉了,但如果让她抓到违背宫规出现在这里的秦闻弦,那肯定是另一个对秦家不利的把柄。   江未来睁开眼后,一把将秦闻弦扯进了秦知雅的寝宫,“从前面出去会被人撞见的,还是躲起来吧!”   屋内,绿枝扶着秦知雅披衣下床,向他们指了指内室的屏风后面,“小弦,你们躲到衣柜去吧。兰馨,你去开门迎接皇后娘娘。”   秦闻弦来不及思索,便被江未来拉到了屏风后。拉开柜门,江未来闪身躲进去。秦闻弦却是一顿,这衣柜躲两个男人也太挤了吧……   不等他想别的办法,谢皇后一行人的脚步声已经到门口了,江未来伸手一扯秦闻弦,把他拉进衣柜里,迅速关上了柜门。   狭小的柜子立刻陷入黑暗,只有门缝中透出的一丝光线。   秦闻弦被拉得一个趔趄,跌在一个温热的胸口,那人虽然穿着宫女的衣服,但略微平坦厚实胸肌证明他并非一个女子。   秦闻弦的脸一热,想要推开他,拉开彼此的距离,但是衣柜里的空间实在太过狭小,对方只是伸手搂住他的腰,就让他无法动弹。   秦闻弦气得咬牙,不敢发出动静,只能在昏暗的光线里狠狠瞪他。   那双眼睛亮晶晶的,让江未来起了逗弄他的心思,故意将身体贴得更紧,把自己的头埋在他的肩头,唇角不可抑制地扬起。   秦闻弦的脸更热了,正想伸手掐这个不要脸的人,却听见外面的说话声,不由得凝神听去。   “听说惠妃妹妹昨日动了胎气,本宫特来看望。”   “劳烦皇后娘娘百忙之中还惦记臣妾,臣妾感激不尽。听闻昨夜宫中发生变故,有刺客潜入宫中杀害皇嗣,臣妾非常焦心,不知陛下现在如何?”   秦闻弦心里一松,姐姐很聪明,故意不问娘被抓的事,而是说宫里来了刺客。这样一来,皇后就失了先机,不会主张娘是凶手。   果然,接下来皇后的声音就冷了好几度。   “陛下昨晚气晕过去了,但现在已经醒了,正在和大理寺卿商谈昨晚的事。本宫只是过来看看你,既然惠妃无恙,本宫就回去照顾陛下了。”   “臣妾有孕在身,帮不上什么忙,劳皇后娘娘费心了。”   听到外面有起身的动静,秦闻弦推了推江未来,示意他放开手,但是江未来却不为所动,继续把头靠在他肩上,似乎很享受的样子。   “惠妃,客套话就不必说了,你今天能给本宫一句实话吗?”   谢皇后虽然起了身,却没有直接离开,而是走近坐在榻上的秦知雅。   “你是个聪明人,跟丽贵妃那种自以为是的人不一样,本宫一直很欣赏你,若你有心与本宫交好,本宫也会保你和你家人的安全,就像你爹和你弟弟会帮助太子一样。”   听到这话,秦闻弦心里一惊,皇后这是没除掉姐姐和孩子,就逼姐姐站队了。而且并不是姐姐一个人的事,还有他和整个秦家的事。   丽贵妃得宠多年,她的长子二皇子又得到了金虎军的兵权,确实不容小觑。   如今丽贵妃失去了次子七皇子,等到二皇子得到消息从营地回来,他们母子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宫里势必又有一场风暴。   谢皇后的母舅家永昌候是文官,所以才需要唐家武将的支持,而秦家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是最好的盟友,还和唐家有所冲突,但是事已至此,太子需要更多的盟友,在二皇子回宫之前,也不得不逼着秦家表态了。   可如今这种情况,姐姐不论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向皇后投诚,他们秦家今后都很难办。   秦闻弦为姐姐捏了一把汗,心想果然后宫的女人比豺狼虎豹还凶险,难为姐姐在这皇城里生活了五年,每天面对的都是这样的人。   “谢皇后娘娘赏识,臣妾……臣妾一心侍奉陛下,安分守己,绝无二心。”   听到意料之中的回答,秦闻弦心里五味杂陈,忠君爱国,是外公从小对他们姐弟两的教育,是秦家人的信仰,上次听到翼王有意试探,他也和姐姐一样如此回答,可是他知道这次不一样。   有些话,不说破没什么,一旦说破,就必定会付出代价。 第45章 愚蠢之义   “哼,真是愚蠢,算本宫看走了眼,希望你不要后悔。”冷冷的声音仿佛带着刺骨的寒意,一阵脚步声跨出了门口。   秦闻弦仿佛被那股冷意冻住,半天没有回过神,直到耳旁有人吹了一口气,暖暖的,喷进他的脖子里,他才猛然回过神,狠狠推了那含笑看着他的宫女一把,拉开柜门走出去。   “姐姐……”   秦闻弦跨出屏风,走到秦知雅的床前,只见姐姐挺着肚子坐在床上,面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心也跟着揪起来。   绿枝主动起身,轻声道:“世子,你陪娘娘一会儿,我去厨房煮一碗补气养血汤。兰馨,你过来帮我吧。”   门被带上了,秦闻弦走近床边,关切道:“姐姐,你没事吧?秦知雅揪着被子,手微微发抖,“我很怕,我没答应皇后,会害了娘,皇后要是把脏水全泼到娘身上,那可怎么办……”   秦闻弦握住姐姐的手,柔声安慰道:“姐姐,你没有做错,我们秦家人一门忠烈,是不会背叛君主结党营私的。就算是外公、爹、娘都在这里,他们也会让你做这个选择的。你不要忧心了,安心养胎,其他的事有我呢。”   秦知雅叹了口气,握紧弟弟的手,“如今的形势,我只怕皇后和丽贵妃都会为难你,但你又没办法指证皇后,弄不好我们秦家都危险了,这可如何是好……”   秦闻弦镇定道:“清者自清,更何况我看翼王不是个糊涂人,他知道娘是清白的,我打算找他一起商量对策。姐姐只管保重自己的身体,我还等着我的小外甥出生呢。”   “翼王确实非同凡人,我看他虽然看着油滑了些,但对你并无坏心,倒是可以交朋友。但是陛下一向忌讳皇子和臣子结党营私,你也要小心分寸。”   “我知道了,姐姐放心吧。”   江未来站在屏风旁,看着不远处那对姐弟,脸上却没有看好戏的表情,而是神色深沉,若有所思。   这就是秦闻弦的信仰么?   他可以不顾一切地守着家人,中毒也一声不吭,整夜不睡,也毫无怨言。   可他明明如此珍视家人,明知道不答应皇后投诚,会将秦家人置于水火之中,他还是选择坚持所谓的忠义?   那个喜欢被人奉承又忌惮他们秦家势力坐大、拿走金虎军兵权的皇帝,到底有什么值得他们这样忠心的?   谢皇后说的没错,真是愚蠢。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不会相信,秦闻弦和秦家人竟然是如此愚蠢。   可如果不是看到秦闻弦这样的人,他也不会相信,世上真有这样的情义……   但如果是这样,那么他从小到大的遭遇又算什么呢?   爹从来没有爱过他,曾经还对他说过一句话,“不要相信任何人,他这辈子,都被那个背叛的人毁了。”   所以,他从小就不会相信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人可以牵动他的心。   直到见到秦闻弦,他才发现原来爹好像说的不对,原来还有这般清风朗月的人。   等到荣飞回来接班,秦闻弦交代了荣飞几句,把太监的衣服换给他,便翻墙出了云清宫,找了个角落卸掉人皮面具。   江未来在和他一起翻墙出云清宫之后就不见了,不知钻到宫里何处去了,秦闻弦还急着去找郑立霄,也没空管他的去向。   郑立霄显然也是一夜没睡,只换了一身干净的白色素服,满眼都是血丝。   一大早钟鸣发丧之后,宫人们就忙着给六公主和七皇子设置灵堂。   早上郑立霄看着被宫女梳妆整齐的郑立盈,总觉得妹妹只是睡着了,直到她被抬走,放进灵堂黑漆漆的棺材里,他的眼泪才忍不住流下来。   母妃是个漂亮聪明的女子,只可惜一生操劳,身体不太好,六年前母妃病逝后,他们兄妹俩相依为命。   在外人看来,他们八面玲珑尽会讨父皇欢心,在宫中过得风光,每日欢声笑语,有谁会知道他们背后的如履薄冰。   他们母舅家是江南巨贾楼氏,虽然有钱,但是出身并不高,所以母妃在皇家的地位只是中上。   在他才十岁的时候,母妃就告诫过他,最薄情莫过于皇恩,他既然不是太子,就要懂得韬光养晦,绝对不能让太子和二皇子看到他的实力,这样才能自保,那时候母妃就未雨绸缪,让舅舅帮他秘密培养暗卫了,而他便装作不喜欢读书,整日不务正业,只会说俏皮话讨人开心。   从小到大,除了在妹妹面前,他都不能做自己。   如今他相依为命的亲人没有了,也没有人再看见真实的他了。   秦闻弦第一次看平日风流纨绔的翼王落泪,攥着衣袖一言不发,心中也很难受,拍了拍郑立霄的肩膀以示安慰,“殿下,请你振作起来,我知道你是个有本事的人,是时候拿出你的实力来,为六公主做点事了,我们不能让她枉死。”   听到他说「我们」,郑立霄愣了一下,回头看向秦闻弦,对方的目光清澈坚定,带着一股真诚和激励的暖意,让冰冷的心感觉到一阵温暖。   郑立霄不是没想过拉拢秦闻弦,当初他两度救秦闻弦也不是没有私心,他也曾经试探过秦闻弦的态度,知道他一腔正气忠心不二,绝不是结党营私的人,但秦闻弦却是所有被他表面迷惑的人中唯一读懂他的人。   他也曾不确信秦闻弦会站在他这边,更不曾想过,秦闻弦确定站在他这边时,会是今天这种痛失亲人的情形。   郑立霄握紧拳头,“其实本王能猜到,害妹妹的人是谁,可是没有压倒性证据的话,决不能贸然指证这个人。”   秦闻弦点点头,凑到郑立霄耳边,低声把昨晚见到江未来,还有今天早上皇后去云清宫问姐姐态度的事,大概说了一下,当然没有江未来的事说得那么仔细,又道:“江未来的存在,我暂时不能公开说出来,一则,我们还没有掌握凶手作案的证据,不能打草惊蛇;   二则,昨晚江未来帮我进了云清宫,还有反水的意向;三则,如果我贸然说出他的存在,就得把我昨晚私闯后宫的事牵扯出来了。”   郑立霄沉默片刻,点头道:“本王知道了,我们先去见父皇吧。” 第46章 难以脱罪   听闻陛下在景仁殿,秦闻弦和郑立霄一起赶往景仁殿,在廊上遇到了大理寺卿吴贺和右少卿萧德胜,他们正要向皇帝禀告案情。   二人对郑立霄见了礼,便一同去见皇帝。   吴贺一张古板脸比平常更凝重,显然是为昨夜的皇家血案十分忧心,而萧德胜却有意无意地打量秦闻弦,凑过来低声问:“听说秦夫人昨晚被关进灵尘斋了,你没事吧?”   秦闻弦摇了摇头,示意没事。这个萧德胜平时在大理寺和他共事时,关系就不冷不热,秦闻弦知道因为老师是秦家的故交,一直以来对他更加照拂的缘故,萧德胜多少有些不服气。   此时秦闻弦就算担心娘亲,却不愿意对萧德胜多言,免得言多必失。   景仁殿里,气氛十分低沉。   坐在上位的皇帝一脸沉痛,眉头紧皱,皇后帮他按摩着太阳穴,低声劝解道:“陛下,您身体不舒服,还是好好休息吧,查案的事交给太子和大理寺就行了。”   太子站在皇帝的左手边,翼王站在右边,翼王叹了口气,悲悯地看向皇帝,“母后如此体贴父皇是好意,可如今父皇痛失子女,真相不明,怎么放心的下?”   谢皇后皱起眉头,瞥了郑立霄一眼,“秦瑶不就是凶手?还有什么可查的?”   郑立霄看向下方,“这还要问吴大人,查得如何了?”   吴贺带着萧德胜和秦闻弦站在堂下,吴贺禀告道:“陛下,臣命仵作验过六公主和七皇子的遗体了,他们都是中了毒,后来又被扔进湖里去的。”   “中毒?”皇帝气得胸闷气短,呼呼喘气,“可有查清,到底是何种毒?”   谢皇后微微变了脸色,看了太子一眼,太子垂眸不语。   吴贺道:“是一种江湖毒药,名叫软筋散,能暂时让人麻痹四肢,浑身无力,昏睡过去。臣已询问过单烈将军昨晚宫中发生的所有事,昨晚在紫霞殿酒宴,唐公子的护卫莫邪要求和秦少卿比武,莫邪的那把木剑飞出来,打翻了烛台着了火,之后众人慌乱离开紫霞殿,去了揽月阁,六公主和七皇子就是这个时候被凶手趁乱掳走的。   当时失踪的还有秦夫人,臣查证过,秦夫人也中了软筋散。   臣认为此事那个莫邪非常可疑,已经将他收监了,可是他什么都不肯说,一口咬定此事与自己无关,而且他在起火后,跟随众人一起去了揽月阁,身边有很多人证。”   听了这席话,秦闻弦感激地看向吴贺,早上荣飞回云清宫接班的时候说过,昨晚外公一得到消息,就亲自去见吴贺了,吴贺向来敬重外公,一定会想办法帮他娘洗脱罪名的。   皇后的脸色难看,瞪了吴贺和秦闻弦一眼。   而皇帝的头似乎更痛了,有些呼吸不畅地咳嗽起来。   “父皇,您喝点热蜂蜜茶吧。”太子体贴地为皇帝递过来一杯热茶,皇帝喝了几口,才缓过一口气。   郑立霄握紧了袖子里的手。   父皇这样迟疑,好像曾经对安阳公主那般宠爱都是假的。也是了,失去亲生骨肉的真相,比起江山的稳固,似乎也不过如此。   郑立霄想起母妃的话,最薄情莫过于皇恩,真是十分有理。   此刻没有空感伤,郑立霄看了一眼殷勤伺候的太子,今天早上有下属跟他禀告,昨晚父皇晕过去,是太子一直片刻不离地在身边侍候,孝心令父皇感动。   虽说太子平时就是一副老实忠厚的样子,像是皇后的牵线木偶般听话,但是看到这人过分乖巧,他总觉得心里有些异样。   秦闻弦看皇帝迟迟不表态,心里一凉,他大概猜到陛下在想什么,唐凌昊是刑部尚书唐承毅的儿子,大将军唐承猛的侄子,这唐家本就家大势大,且和谢家交好,当年陛下顺利登基,谢家出了不少力,所以谢家女才能当上皇后,这一动唐家的人,势必就会牵扯一堆人,恐怕又会有人借机生事。   可是昨日,陛下还那般赞赏他,体贴姐姐,晚上却还是抓了他们的娘亲。   虽然是因为娘被发现时是在六公主七皇子的尸体旁边,皇后和丽贵妃又咄咄逼人,陛下怒火攻心才非抓娘不可。   然而陛下做这个决定,最大的原因还是,真相并不如江山的安稳更重要,且如今秦家的实力不如唐家,秦家的人,并非不能动。   他虽然能明白作为一个帝王权衡利弊的制衡之术,却不能接受一代忠臣被无辜牺牲的赤胆忠心。   太监总管福全进来禀告:“陛下,宁王殿下和丽贵妃娘娘在外面求见。”   皇后柔声劝道,“陛下,丽贵妃母子肯定是为七皇子的事来的,如今此事还没有结果,没办法给他们交代,不如先别见他们母子,让他们也冷静一下吧。”   皇帝皱起眉头想了想,“二皇子那个急性子谁拦得住,还是让他们进来吧。” 第47章 军令状   二皇子郑立远,二十岁,从小喜欢习武,骑射出众,被封为宁王,他一得知宫中昨夜变故后,便从军营赶回了宫。   丽贵妃在毓秀宫中哭得死去活来,郑立远见过弟弟的遗体之后,就带着母妃往景仁殿来了。   他们进来时,秦闻弦和郑立霄对视了一眼,郑立霄已经有了主意。   郑立远带了两个随军侍卫来,身上的盔甲还没脱,显得身材更加壮实,走路虎虎生威,他长着一管鹰钩鼻,英武的脸上神色悲愤,带着一股戾气。   丽贵妃一身白衣,眼睛一片红肿,憔悴了许多,被宫女扶着走。   郑立远高声道:“父皇,杀害七弟的凶手在哪儿?儿臣要把他碎尸万段!”   皇帝叹了口气,“小七的事朕也很伤心,你先照顾好你母妃,莫让她哭坏了身子。来人,赐座。”   郑立霄看了郑立远一眼,一脸悲戚走近过来,“二皇兄,凶手还没有确定,但是有些眉目。吴大人,请你再说一遍案情给二皇兄和丽贵妃娘娘听。”   郑立远听吴贺说完,立刻拍案而起,脱口道:“这么说,秦夫人很可能是冤枉的,唐凌昊的那个护卫最可疑,那这事跟唐家也脱不了关系!本王管他是谁,敢杀害我七弟,本王一定会让他全家偿命!”   皇帝都没有明说的事,这位快人快语的宁王竟然直接说出来,让皇帝都有些下不来台,不禁觉得他这儿子真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郑立霄看见父皇难看的脸色,一撩衣摆跪下了,泫然欲泣地开口道:“父皇,我是看着弟弟妹妹长大的,他们还这么小,就死于非命,以后都不能侍奉在父皇身边了,实在是太可怜了……”   他语声悲切,还重重磕了个头,一改平时随性闲散的模样。   一个喊打喊杀,一个凄凄惨惨,皇帝左右为难,一脸无奈,过来扶郑立霄起身,“快起来吧,朕知道你伤心,失去小六和小七,朕又何尝不心痛?”   郑立霄扶着父皇的手起身,凄然的语气转而带上了不容拒绝的绝然,“那凶手胆敢对皇室动手,简直是藐视君威。儿臣求父皇主持公道,察明真相,不要放过杀害他们的凶手!如果您身体不适,儿臣和二皇兄可以代劳查案!”   皇帝一愣,冷汗流下来。这位二皇子是他所有儿子中长得最好的,虽然生性风流纨绔,但是个嘴甜讨人喜欢的孩子,怎么突然如此让他为难?   “三皇弟说得对!”郑立远站出来,声音洪亮,“父皇,就让儿臣和三皇弟来查此案吧!”   三皇子凑热闹也就算了,皇帝可不敢让二皇子参合,他可是所有儿子中最狠的,皇帝沉吟道:“查案有大理寺,不可胡来,你们还是先处理好弟弟妹妹的后事吧。”   秦闻弦上前一步,拱手道:“陛下,请给大理寺一些时日,臣必定会给六公主和七皇子一个交代,请陛下释放家母。”   谢皇后冷哼了一声,“秦少卿,你娘秦瑶是嫌疑人,你应该要避嫌吧?本宫觉得你不适合再负责查此案,不如让萧少卿来吧。”   萧德胜闻言,露出一丝得到欣赏的微笑,但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郑立霄看向谢皇后,“刚刚吴大人和二皇兄都说了,秦夫人是冤枉的,母后还这么说不太合适吧?”   这三皇子今日已经不是第一次把皇后的话顶回去了,谢皇后不禁瞪了三皇子一眼,太子也朝他看过来。   郑立霄接触到郑立杰的目光,不避不闪道:“不如太子哥哥也跟我们一起主审,大理寺从旁协助查案,以示公平公正?以七日丧礼为期,看我们谁先查得出真凶,二皇兄,你看如何?”   郑立远昂首赞同道:“很好,那就当着父皇的面立下军令状,在小六小七出殡之前,我必定查出凶手,为他们报仇!”   郑立杰像是吃了一惊,看向郑立远和郑立霄,而后点头道:“两位皇弟如此决绝,愚兄是小六和小七的长兄,怎会不和你们同仇敌忾?”   郑立霄和秦闻弦对视了一眼,秦闻弦松了一口气,知道事已至此,有三位皇子加持,陛下和皇后也没办法不同意他们查案了。   但是,皇帝虽然答应让他们查案了,却没有下令释放秦瑶,他一脸疲惫地摆摆手,被皇后和太子扶去休息了。   一行人走出景仁殿,秦闻弦低声告诉翼王,打算去见父亲,晚些时再回来找他。   今日六公主和七皇子发丧,父亲作为礼部尚书一定会进宫操办丧礼,只是不知他有没有找机会去见娘亲。   娘亲昨晚被御林军收监,应是被临时关在皇宫的静室,想来有单烈照拂,应该不至于有危险,但是见不到娘亲的面,又有皇后和唐家为难,总是有些担心。   出于礼节,秦闻弦也过来跟宁王和丽贵妃告辞,今日这个案子他们也算是站在一边了,如果没有宁王的威压加盟,皇后也绝不会让步。   走过那行人身边的时候,宁王后面的一个侍卫突然伸手一勾他的袖子,秦闻弦意外地看了那侍卫一眼,那侍卫对他眨了眨眼,脸孔是陌生的,眼波流转之间有一种熟悉感。   这人在勾他袖子的同时,塞了一个小纸条到他手里,才转身跟着宁王和丽贵妃走了。   悄悄看了一眼那个纸条:半个时辰后,你在揽月阁等我。江未来……   秦闻弦心中一跳,江未来?他是什么时候易容混在宁王身边的?   他本不想多和江未来有牵扯,可如今江未来已经涉案,说不定能从他身上找出指证真凶的证据。   毕竟这次杀害皇室的凶手不是一般人,背后的势力牵扯太多,陛下为保自己的帝位安稳,也不一定敢追查下去。   所以略微犹豫了一会儿,秦闻弦还是去了御花园的揽月阁,藏身在石柱后面。   过了半个时辰,一个眉目清秀的绿衣宫女走进了揽月阁,秦闻弦远远认得出,这是姐姐身边的心腹绿枝,但转念又觉得奇怪,绿枝是爹亲自教出来的医女,母亲特意带进宫照顾姐姐的,此刻不在云清宫守着,怎会突然来此? 第48章 敌友难分   “少爷,你在吗?”   听到女子清冷的声音,秦闻弦走了出来,上下打量着绿枝。绿枝望着他,镇定地笑了笑。   秦闻弦微微皱起眉,“你是江未来?”   「绿枝」一挑眉,叹了口气,再开口时已经是男人的声音,懒洋洋的磁性嗓音带着失望语气,“不好玩,这次居然这么快就认出我来了。”   他一把拉过秦闻弦,推到墙壁上,双手撑在他的身侧,逼视他的双眼,“你说说,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绿枝是医女,身上总有股淡淡的药香味,还有……”秦闻弦对上他的眼睛,突然把后面的话吞下去。   虽然他的易容术非常高明,只见过一次的绿枝,他都易容到十分相似,一般人看不出破绽。   但是秦闻弦有过数次和江未来打交道的经验,对这人那双桃花眼印象很深。   这人的眼睛里,总是隐含锋芒,不是勾魂夺魄,就是阴谋算计……   绿枝的性子跟爹类似,比较稳重,是不会有这样的眼神的。   等等,勾魂夺魄?   秦闻弦暗暗咬自己舌头,他实在不该往这方面去想。   “药香味?”江未来俯身凑近秦闻弦,唇角勾起,“看不出来啊,看你平时很正经,居然对姑娘注意到这么细节的地方,果然是个伪君子。”   “呃……”秦闻弦的耳根微微发热,他伸手推对方,“我那是职业使然,对见过的人都会仔细观察好吗?”   江未来没有动,反而更凑近秦闻弦的脖颈间,“那我也来闻一下,你身上的味道。嗯……”   温热的气息喷在脖子上,秦闻弦的耳朵更热了,用力推江未来,江未来却是用力压制他,捂住他的嘴,在他耳边低声道:“别动,外面有人过来了。”   秦闻弦凝神一听,果然听见不远处有脚步声走近,幸而他和江未来所在的墙角被石柱挡住,外面看不到他们。   一个中年女子压低有些慌乱的声音道:“怀礼,今日景仁殿里的事你都知道了吧,你快帮姑母想想办法!”   秦闻弦吃了一惊,竟然是谢皇后和谢怀礼!   他看向把自己按在墙上的江未来,对方却是一点不意外,唇角微扬。   秦闻弦突然明白过来,这家伙早就知道,是故意让他来揽月阁的。   估计这次他们无极门并非他一个人进宫,江未来还有不少耳目易容潜藏在宫中,所以才会消息这么灵通,真不愧是江湖最大的邪派!   “侄儿听说,二皇子和三皇子要联合大理寺一起查案,已经传消息给父亲了。”   谢怀礼的声音听起来还算镇静,但是谢皇后就没有人前那般倨傲了,似乎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有些语无伦次。   “真是急死本宫了!本来按唐家说的计策,这次可以一举除掉三个对太子有威胁的,可结果呢,秦家那个贱人毫发无损,只除掉了小六和小七……   那老三也突然爆发了,竟然联合老二一起对付本宫!   之前唐承毅还跟本宫说,是无极门的少主亲自出马,保证万无一失,绝不留下后患,可昨晚唐凌昊告诉本宫,那个叫江未来的失踪了,只有那个他们预备好的冒牌货被大理寺抓了,这可怎么办?”   “姑母,你别着急,冷静一点,他们现在还没有证据,谁也不敢贸然指证一国之母。”   “本宫如何能不急?怀礼,你是知道的,只有太子登基,本宫当上太后,才能保住谢世一门荣宠不衰啊……妨碍太子的人都该死,否则死的就是本宫了……”   “我知道,可现在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姑母,你千万要冷静,不要叫人看出破绽。   如今的篓子,主要还是因为唐家提出要和无极门合作,但却没有做到他们保证的那样万无一失,所以责任自然由唐家来承担,他们理应找人出来顶罪,把一切罪名终结,不要连带我们谢家。还有大理寺那边,应该也不是秦家说得算,还可以再想办法。”   “对,你说得对!本宫这就想办法和唐承毅通消息!”   等到谢怀礼和谢皇后离去,秦闻弦才推开江未来,从墙角走出来。   他看着谢怀礼远去的背影,感到一阵寒意,仿佛是重新认识了谢怀礼,他表面看起来温文尔雅,秦闻弦还以为他并不涉及党政,只是中立而已,没想到背后他居然是这般言行。   江未来找了张凳子坐下,整理着头发衣襟,好整以暇地看向秦闻弦,微笑道:“秦闻弦,之前我帮了你,你现在准备好,要和我兑现交易条件了吗?”   即使他是一身女装,他的气场仍然带着侵略性,连笑的时候,眼底都带着隐隐的锋芒,让人无法小觑。   “我原以为江湖中人也是讲究信誉的,可你之前答应了和唐家合作,却又半途失踪,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秦闻弦打量着江未来,突然意识到,江未来把唐家和谢家玩弄于股掌之中,已然掌握着极其厉害的底牌,他如今的一个决策能改变整个局面。   而江未来正是知道这一点,才特意来跟他做交易。   他其实很好奇,这样一个手段厉害的人,到底还有什么事是需要自己帮忙呢?   “讲究信誉,也是看对象的。唐家给的条件无非是钱财,他们想买凶杀人,还想趁机渗透我们无极门,把无极门的势力为他们所用,我不反杀才是蠢呢。”   江未来站起身,盯着秦闻弦,“秦闻弦,现在该你兑现交易条件了,我要你,带我去见你爹沈慕久。”   见我爹?   秦闻弦愣了片刻,诧异道:“你做了这么多事,混进宫,只是为了向我提出这个要求?你为什么要见我爹?你是不是在很早之前就认识我爹了?”   江未来冷哼了一声,“你的问题未免也太多了,我可不是你的犯人。”   秦闻弦想了想,“如果我带你去见我爹,你能把之前唐家找你买凶杀人的具体过程告诉我吗?”   江未来摇一摇食指,“你说的是另外一个交易了,那要看你的表现,我要不要继续合作,还有你肯不肯付出另外的代价了。”   “呃……”秦闻弦心想,这家伙这么说,代价肯定不简单。   可他故意带自己来听皇后和谢怀礼的墙角,分明是为了让自己看清楚局面,不得不与他合作,真不知他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   即便他看起来锋芒毕露,却还是深不可测。似乎没有人了解他,他也不让别人了解他。   似乎是看出秦闻弦的疑虑,江未来笑了笑,“你不用担心,我这次只是见见你爹而已,不会做什么,也不会说什么。”   这家伙狡诈多变,怎么看也不是言而有信之辈,但是秦闻弦已经不想跟他废话,冷哼了一声,“希望你不要食言。” 第49章 别有目的   六部的衙门就在皇宫四周,礼部衙门在白虎门左侧。   中午沈慕久回到礼部衙门匆匆用膳,刚把六公主和七皇子的灵堂和丧礼安排妥当,后面还有不少事情等他忙。   有下属过来通知他,“大人,秦世子来了。”   沈慕久让命人把秦闻弦带到偏厅,自己随后也过去。秦闻弦带着绿枝等在偏厅,一见他爹来就从椅子上站起来,“爹,你有见过娘吗?”   沈慕久道:“还没有找到机会,但我问过单将军,你娘暂时是安全的,你不用担心。”   见爹依旧一副风雨不动安如山的模样,秦闻弦略微放心下来,但又隐约有些不舒服。   虽然他知道,爹向来稳重,似乎对外界的一切,都是这么冷淡平静。可是娘毕竟是他的结发妻子,他太不能太平静了吧……   秦闻弦又把昨晚在云清宫发生的事,还有今天在景仁殿发生的事,简明扼要地跟爹说了一遍,“谢家和唐家那边,肯定还会有新动作。宁王虽然暂时和翼王达成一致了,但是他的性格冲动,只怕有些不可靠,而且他手上的金虎军终究是从外公手上拿走的,宁王和丽贵妃对我们秦家也会有戒心。”   沈慕久沉默片刻,“所以,你如今是选择和翼王站在一条线上了?”   秦闻弦一愣,算是默认了。   沈慕久想了想,道:“为父并不是质疑你的选择,而是提醒你要想好你的决定,这并不光是为了你娘这个案子,还意味着你对储君的态度,这会违背秦家的宗旨,还会影响你日后的仕途,还有秦家的安危。”   爹果然想得更深远,秦闻弦很快明白过来。   自古以来,夺嫡之争都是明枪暗箭,不可避免的血雨腥风。   秦家的宗旨,一直是只忠于一国之君,不站任何皇子的队。   就因为这点,当今皇帝十五年前登基之前,外公也并未出力或表态,反而是谢家和唐家鼎力支持,所以日后外公就算再战功卓绝,皇帝也对外公亲近不起来,反而是在国泰民安之后,一步步夺走了外公的兵权,削弱了秦家的实力。   姐姐为保秦家,入宫为妃,身怀皇嗣,可是这又引起皇后不满,导致秦家进退两难。   爹说的没错,如今这种情况,不光是要破案救出娘,而是意味着要在皇子中选一个党羽支持了。   如果不能是太子,也不能是宁王,那么他如今的选择只有三皇子翼王了……   在外界看来,翼王虽然讨陛下喜欢,恐怕是最没可能继承大统的那个皇子,一来他母妃出生不高,二来他生性纨绔,仁德不如太子,武术不如宁王,实在很少有臣子会把宝压在他身上。   然而以秦闻弦对翼王的认识,翼王并非是不学无术的花花公子,而是有勇有谋善于伪装,就凭他背后那些暗卫也不是寻常人能养出来的。   而且平心而论,对他并无恶意,几次救过他,今日在陛下皇后面前,也是多亏了翼王,才能拉拢宁王。   但是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秦闻弦这次选择和翼王站在一条线上,必定会得罪其他人,就是表明了支持翼王的态度,把自己的仕途和秦家的安危都系于此。   “小弦,为父明白你的心思,你从小跟着你外公长大,敬仰外公刚正不阿,可是外公的结果,你也看到了。”   沈慕久看着若有所思的儿子,轻叹了一口气,“我只希望你,既然做了决定,就不要为难自己。很多时候,有些事不能两全,在家和国之间,必须要做出选择。”   秦闻弦也叹了口气,“爹,我明白了。我自问没有外公那么广阔的胸怀,我如今最重要的事,还是救出娘,保我们一家平安,但我也不会背叛国家,只求做事问心无愧。”   沈慕久凝视儿子许久,拍了拍他的肩膀,“爹相信你,自有分寸。”   「绿枝」跟着秦闻弦进门之后,一直低头沉默不语,他听着这父子二人的对话,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沈慕久,又看向秦闻弦。   秦闻弦之前已经认出了他,所以他不能多说话,言多必失,以免沈慕久也发现他并不是真的绿枝。   他故意低垂目光,避免与沈慕久接触,免得对方看出端倪。   这个号称大申第一才子沈慕久,果然从长相气度到谈吐思维都是人中龙凤,只是江未来一见到他,就忍不住反感,尤其是在秦闻弦说「不会背叛国家」的时候,他看到沈慕久的眼神,有一种怜悯的神色。   他是个聪明绝顶的人,跟秦家姐弟都有些不同,很多事情他看得更透彻。   所以,对这样的人来说,忠义,并非不可背叛吧?   有下属敲了敲门,进来禀告:“大人,翼王手下的德喜公公求见世子。”   沈慕久道:“请他进来。”   德喜进门行了礼,压低声音对秦闻弦道:“秦少卿,翼王殿下让奴才过来通知您两件事,第一件,他已经让人把唐凌昊抓到大理寺查问。第二件,皇后下令,把秦夫人送去刑部大牢关押了。”   “什么?”秦闻弦一惊,娘被关在宫里的灵尘斋,还是单烈的控制范围。   那刑部可是唐家的地方,就算娘功夫不错,如今还没定罪,作为嫌疑人被关进刑部大牢也是很危险的,谁知道唐承毅会用什么手段对她。   唐承毅肯定是因为,三皇子和二皇子联手,把唐凌昊提到大理寺,故意把娘带到刑部大牢做人质,想要威胁他们秦家。   “我知道了,我这就去见翼王。”秦闻弦抬脚要走,却被沈慕久叫住:“等一下。”   秦闻弦回头看向爹,却见爹盯着他身后的绿枝,似乎有些疑惑,“绿枝,你不在云清宫侍候娘娘,怎么来这里了?” 第50章 是否反水   秦闻弦心中猛地一跳,江未来扮成绿枝跟他一起来见爹,一直没有出声,他刚才一直顾着正经事,差点忘记这家伙的存在了,没想到爹倒是注意到她了。   想来也是,绿枝毕竟是爹亲手教导出来的医女,她要是有什么不对劲,爹很容易发现。   绿枝惊愕了一瞬,并未慌乱,一指秦闻弦留有抓伤的手背,“回老爷,世子的手被身怀有毒的猫抓伤了,我帮他治伤,顺道过来的。”   这家伙这么机灵,果然不需要他操心……他突然明白,江未来为何要假扮绿枝,而非兰馨,一是绿枝话少,二是医女这个身份能让她有理由出现。   秦闻弦见爹看了一眼他的手,没再说什么,他便对绿枝道:“我已经没事了,等会儿我去大理寺,你就回宫侍候娘娘吧。”   沈慕久送走了秦闻弦和绿枝,回头发现他们刚刚坐过的位置上似乎有什么东西。   出了礼部衙门,秦闻弦牵了一匹马离开,他问绿枝:“你见完我爹了,下一步呢,你打算怎样?是回唐家那边,还是反水到底,跟我合作?”   其实他有些意外,江未来提出要自己带他来见爹,就真的只是见而已,并没有多余的动作,甚至没多说一句话。可是,他不信江未来这样的人,做事会没有目的。   江未来扬眉一笑,他似乎很习惯作女子打扮,脸上流露出一丝魅惑和戏谑,“那你先告诉我,跟你合作有什么好处?唐家出的银子你可出不起,除非你愿意卖身给我们春玉楼,我倒是可以考虑。”   “你……你胡说什么!”秦闻弦冷下脸,转身欲走,“我现在还有要紧事,你要是没考虑清楚,就等你考虑清楚再说吧。”   江未来一把扯住他的袖子,冷笑道:“怎么,你不想救你娘了吗?不怕你娘在刑部大牢里受罪吗?”   这家伙敢这么说,肯定还是有办法。秦闻弦回头瞪着他,“如果你能救我娘,你有什么要求?请你说一些我可以做得到的条件。”   “那又那么便宜的事?”江未来回首看了一眼身后的礼部衙门,又对秦闻弦微微而笑,目光却带着冷意,“我想要,让你爹的命,来换你娘的命。”   “啊!”秦闻弦瞳孔一缩,不自觉后退一步,“这不可能!”   江未来邪恶地笑了笑,“其实刚刚离开礼部之前,我在和你爹见面的那个地方留了一张纸条,说的就是,如果他愿意让他的命,来换取你娘的命,就三天之内来春玉楼见我,我这三天晚上都会等他,过时不候。现在这个时候,你爹恐怕已经看见那张纸条了。”   秦闻弦瞪大了眼,原来这才是这魔头真正的目的!   虽然对方的语调戏谑,但他想起以往江未来种种奇怪举动,十年前在武陵山绑架他,十年后又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借唐家的手进宫冤枉娘杀人……一切种种,绝非偶然。   他说要爹的命,绝不是玩笑话。   “如果你爹真爱你娘,他一定会来春玉楼见我,你如果有空晚上也可以来春玉楼坐坐,见证一下你那位大才子爹的选择。”   江未来盯着秦闻弦,眼中的笑意渐渐变冷,“但我看你那个爹,那么识时务,是个聪明人,他为了保自己的命,牺牲你娘也不稀奇。”   “不可理喻,你简直是个疯子!”秦闻弦气得不想再理他,转身骑上马,一扬缰绳,直奔大理寺去了。   秦闻弦走后,「绿枝」当然没回宫,而是在角落扯下脸上的人皮面具,还有绿色的宫女服,伸展开缩起骨头的四肢,恢复了一身白衣的男装。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深蓝色荷包,摸了摸荷包上绣的「弦」字,唇角勾起意味深长的笑意,然后往京城最热闹的春玉楼去了。   到了大理寺的衙门,秦闻弦由衙役指引,进了刑堂,只见唐凌昊和他那个护卫莫邪跪在地上,上座是太子和宁王,还有翼王,原本应该坐在主位的大理寺卿吴贺,和萧德胜站在了两侧。   翼王见秦闻弦来了,招手示意他过来。秦闻弦走到郑立霄身后,问他唐凌昊情况如何,郑立霄低声道:“这小子一口咬死不认,说他不认识什么江湖门派,这护卫只是一个月之前在街上遇见的剑客,见他武功好,所以带回唐府,其他的事都与他无关。”   秦闻弦冷冷看了唐凌昊一眼,唐凌昊跪在地上,一脸不服气和不耐烦,见秦闻弦看过来,瞪了他一眼。   郑立霄冷笑道:“唐公子好大的架子,你嘴里没有一句实话,不把本王放在眼里也就罢了,我的太子皇兄和二皇兄你也不放在眼中吗?”   郑立杰讪笑着,没有说话。郑立远拍案怒道:“好你个唐凌昊,你以为本王真的不敢动你吗?就算是你家唐大将军在本王面前也不够看,何况是你!”   宁王有金虎军的军权在身,又是所有皇子中最凶神恶煞的一个,嚣张如唐凌昊在他面前也不敢直视,低下头道:“我……我说的都是真的,没有欺瞒殿下,皇室血案真的与我无关啊,我最大的错处不过是收了这个护卫……”   唐凌昊说着推了身旁的莫邪一把,胡乱捶打,“是你,都是你的错,是你和秦闻弦比武点燃了紫霞殿,我只是让你比武而已,其他的事都跟我无关!”   莫邪木着脸,一声不吭任打任骂,从外在看来他和之前出现在宫里的样子并没有区别。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真是个冷面剑客而已。然而,见识过江未来的人就知道,虽然江未来的易容术登峰造极,但这个莫邪和他的气场相差太远。   秦闻弦冷冷道:“你和你这位护卫的演技并不好,别再装模作样了,非逼得你们脱掉一层皮也并不好看。”   唐凌昊咬牙哼道:“秦闻弦,你可别想屈打成招,你要是敢动我一根头发,我爹和叔叔也不会对你娘手软!”   娘……娘还在刑部大牢。   唐家果然知道拿捏软肋,秦闻弦握拳,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唐凌昊身边的莫邪,“你还不配我动手,你这护卫到真是武功不错,那日莫邪在紫霞殿跟我比武,我觉得尚未尽兴,不如今日再比试一次如何?” 第51章 以命换命   别人不知,郑立霄却是很快知道秦闻弦的用意,因为在紫霞殿和秦闻弦比武的是假扮莫邪的江未来,如今就算不能说出江未来的存在,但这个莫邪的武功路数肯定和江未来不一样,很容易在秦闻弦手下漏出破绽,到时候他和唐凌昊自然难圆其说。   莫邪垂头不语,秦闻弦又加了一句,“如果你赢了我,我就放了你。”   莫邪这才抬起头,郑立霄道:“来人,拿剑过来。”   衙役送上来他们随身携带两把普通佩剑,应该没有可能动手脚。   秦闻弦接过剑,紧紧盯着那个莫邪,莫邪从地上站起来,虽然强装冷静,额头上却透出冷汗。   “看招!”秦闻弦亮剑冲上前,与对方剑光相接,他不知这个莫邪武功如何,但如果是江未来,他的确没把握会赢,可是这个莫邪他倒是可以赌一把。   他们秦家剑法,他已经练到外公的七成,除非是江未来那种一流高手,一般人也绝不可能轻易打败他。   两人过了五招,秦闻弦就占了上风,郑立霄看在眼里,对郑立远道:“二皇兄,这个莫邪好奇怪啊,好像跟紫霞殿那个莫邪好像不是同一个人啊,武功路数不一样,而且之前那个莫邪明显武功在秦少卿之上。”   郑立远皱眉道:“我在外练兵之时,听说过一些江湖人会易容缩骨,莫不是有人在假扮莫邪,所以才能制造不在场的证据?”   郑立霄赞同道:“二皇兄英明,恐怕他们就是这样糊弄过去的。”   在他们说话之间,秦闻弦已经打掉了莫邪手中的剑,把莫邪踢翻在地。   唐凌昊也终于明白过来这个莫邪已经戳破了他的谎言,他急得满头是汗,看到莫邪掉在地上的剑,脑子一热,立刻扑上去,一把抢过那把剑,狠狠刺向莫邪!   “唐凌昊!你竟敢杀人灭口!”秦闻弦想要阻拦,但冲上前的时候,莫邪的胸膛已经被刺穿!   血溅到唐凌昊的脸上,他满脸惶恐,手抖得剑都握不住,掉到地上。   郑立霄对秦闻弦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再插手,正色道:“唐凌昊,你竟敢当着本王和两位皇兄的面杀人灭口!你还敢说皇室血案与你无关!”   郑立远起身怒道:“来人,把他给我拖进牢房,本王要严刑拷问,如果你不说出你们唐家三如何谋害我七弟的,本王绝对让你死得很惨!”   一直沉默不语的郑立杰也坐不住了,“两位皇弟冷静一点,别忘了秦夫人……”   郑立霄看了太子一眼,拉住了宁王,“二皇兄,切莫冲动,我们主要的目的是找出凶手的证据,弄死一个唐凌昊不要紧,就怕我们空口无凭,无法跟父皇交差,如此我们的弟弟妹妹也枉死了啊。”   郑立远冷哼了一声,盯着唐凌昊,恶狠狠道:“本王自有分寸,不会让这小子死得那么容易的!”   唐凌昊被吓得浑身发抖,被两个衙役拖了下去。   当天下午郑立远和郑立霄变着法子把牢房里的刑具用在唐凌昊身上,鞭子抽,火炭烧,钉子穿指头……   唐凌昊本是娇生惯养的少爷,哪受得了这些,没过多久就鬼哭狼嚎,再也经受不住煎熬,哭喊着求饶。   但是,他只是一个纨绔子弟,参与的不多,能知道的也并不多,只说出莫邪的确有另一个人假扮,那人是江湖邪派无极门的少主江未来。   他们唐家让他去找无极门的人,之后又把江未来引荐给了皇后,其他事情他也并不清楚,他原本只知道江未来武功高强,只是想带着那假冒莫邪的江未来进宫出出风头而已。   终于有人指认此事与皇后有关,秦闻弦却并未松懈下来,因为还是没有确切的人证物证,能够定一国之母的罪。   郑立霄叹道:“如果此事真的与皇后娘娘有关,我们查案可就更加谨慎些了,大皇兄,你是否需要避嫌?”   郑立杰一脸震惊,像是被吓傻了,跌坐在椅子上,“不可能,我从来不知母后和江湖中人有联系,定是这唐凌昊诬陷……”   郑立远揪住他的衣领要揍他,咬牙切齿道:“如果不是皇后指使,谁敢对我七弟下杀手?定是皇后和唐家勾结,安排无极门的人进宫的!”   “二皇兄,别先冲动,空口无凭,我们还没有足够的证据给一国之母定罪,否则死的会是我们!”   郑立霄拉住了郑立远,又暗暗看了秦闻弦一眼,叹了口气,“看来,此事还需无极门的人配合,才能拿到证据,否则绝不能轻举妄动。”   秦闻弦想起江未来之前说的话,要拿他爹的命,换他娘的命……   他实在不想再去找江未来。   晚上太子要回宫,宁王和翼王也要回宫守灵,三人走之后,秦闻弦也回了护国公府,安抚外公。   外公年纪大了,先前失去了两个儿子,只剩娘这个女儿,如今娘被关进死对头唐家的刑部大牢,如何能不忧心。   秦闻弦一进门,就见外公在厅中走来走去,见到他回来,迎上来打量了他几眼,却没有问他娘的事,“小弦,你忙了一天,是不是还没吃饭?来人,快给世子热饭菜。”   秦闻弦心里一酸,外公是自己焦心,但是又怕他压力太大,才如此体贴,虽然此时他没什么心思吃饭,但也知道后面需要他做的事还要很多,他必须保留实力不能倒下,于是拉过外公的胳膊,“外公陪我一起吃点吧。”   吃饭的时候,秦闻弦发现爹还没回来,“外公,爹今天一直没回来吗?”   秦鸿叹了口气,“是啊,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礼部应该很忙,你娘的事……他应该也在外奔走。”   秦闻弦又想起江未来说的话,心中有些不安,难道爹已经看到江未来留的纸条,去了春玉楼找江未来?   爹真的会去吗?他会用自己的命换娘的命,还是有其他办法对付江未来?   秦闻弦不敢把这些事告诉外公,让他更加忧心,吃过饭就说回房洗澡了。   回到房间脱衣服时,秦闻弦解下腰带,发现姐姐送他的那个荷包竟然不见了。   今天早上在云清宫和荣飞换衣服的时候,他记得荷包还在,出宫之后他去过礼部和大理寺,这些地方都不是市井之地,没有人近他的身,应该也没人会去偷他的东西,除了……江未来?   秦闻弦皱起眉头,这个江未来还真是处心积虑。   无论是为了查案,还是为了自家爹娘的性命,还有姐姐送给他的荷包,这其中任何一个理由,今夜这春玉楼他也非去不可了! 第52章 故人何在   京城的春玉楼,比柳州的地段更加繁华,在夜色中灯火辉煌,仿若最绚丽的人间烟火。   不同于一般青楼妓馆,春玉楼的格调高雅,里面随意一个女子或者男子,除了美貌,他们的素养也极高,能歌善舞,必有所长,不是哪个恩客仅凭金钱就可以买到的卖笑女,进春玉楼的人,还要看他的身份和地位。   没错,春玉楼不光有妓女,也有男妓。   所以,当秦闻弦走进春玉楼的大厅时,看到那些搂着男人喝酒的男人,并没有多吃惊。   燕柔一见到秦闻弦,便主动上前,和颜悦色道:“秦世子,你总算来了,我们少主等你很久了。”   燕柔原是掌管柳州春玉楼的老鸨,没料到会到京城来,想来也是江未来特意调来的得力助手。   秦闻弦一看到她便想起,之前在柳州被江未来扮成晚棠戏弄的事,心里就十分不舒服,不知这次江未来又有什么花招。   “秦世子,请跟我来吧。”   燕柔引着秦闻弦往后院走,远离了前院的喧闹,来到一处幽静的别院,那三层小楼里透着灯光,还有断断续续的琴声。   “少主,秦世子来了。”   秦闻弦一进门,燕柔就带上门退下了。   夜风吹起屋内层层纱帘,烛火摇曳,隐约可见纱帘后坐着一个人,一边饮酒,一边抚弄一架琴。   那人一身白衣,长发被夜风吹拂,低垂的眉眼,俊美如画。   只是当他抬起眼时,那双桃花眼中的妖异与犀利光芒,让人心中一凛。   “你来了。”他唇边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没看到你爹来这里,你是不是很失望?”   “呃……”秦闻弦远远站着,没有说话。   江未来站起身,又给自己到了一杯酒,自顾自道:“我倒真的挺失望的,世人都说沈慕久是大申第一才子,护国公之女秦瑶嫁给他,是天作地设的一双。   原来,沈慕久也不过如此,他不会为了妻子的命牺牲自己,如此薄情寡义之人还被世人盛赞,真是可笑至极。”   “我来不是听你说这些的,江未来,把我的荷包还给我。”秦闻弦不想继续听他说,冷冷伸出手。   “是这个吗?”江未来从怀里掏出荷包,笑了笑,“你站得那么远,我怎么给你?”   秦闻弦只好走近几步,把手伸到江未来面前。   江未来却在他伸手时收起荷包,然后抓住了他的手,重重一拉,秦闻弦没有防备,被他按到了墙上。   “秦闻弦,你还真是天真啊,你以为我今天让你来这里是为何?”   江未来冷笑着凑近秦闻弦,“我是要你看清楚,你爹沈慕久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秦闻弦皱眉推开他,“我比你了解我爹,我爹怎样,都轮不到你来说!”   江未来似乎听到了一个什么笑话,哈哈大笑起来,几乎笑出泪来,他扶着墙道:“你真的有那么了解你爹吗?你其实连他是谁你都不知道,你知道他今晚为什么没来吗?他不肯用他自己的命换你娘的命啊!”   “呃……”秦闻弦不知如何反驳,在他从小的印象中,娘生性直爽,喜欢习武,而爹清冷稳重,多才多艺,他们在一起的日子,爹一直少言寡语,娘对爹却是热情似火,本以为是他们的性情所致,却从没想过他们之间的感情如何……   虽然他们成婚是圣旨,可谁都知道,当年娘在那道圣旨之前,就心系那时是状元才子的爹,那么爹对娘呢?   江未来走近秦闻弦,冷笑道:“连你都不确定,你爹当年是真的愿意娶你娘才娶她的吧?他取的不过是护国公的女儿!他只是一个无情无义的卑鄙小人……”   秦闻弦愤怒地打断他,“你闭嘴!我爹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门外有人敲门,燕柔的声音传进来,“少主,沈大人来了。”   江未来略微意外,秦闻弦却随之松了口气,他与江未来对视了一眼,眼神不屑。   “来得好。”江未来转了转眼珠,抓着秦闻弦的手腕,把他往内室那边拉,“你爹看到你在这儿你也没法解释,你还是进去待着吧。”   秦闻弦想想也是,也就没有反驳。江未来朝窗外暗处里喊了一声,“阿武,看着他,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出来。”   窗外一个黑影一闪,肖武出现在江未来面前,拱手道:“是,少主。”   肖武跟着秦闻弦进了内室,江未来才去前厅接见沈慕久,秦闻弦贴在门边听外面的动静。 第53章 欠债还情   江未来冷笑道:“沈大人大驾光临,真是难得一见,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沈慕久不顾他的冷嘲热讽,自顾自找了个座椅坐下,冷冷看着他道:“你是江重光的儿子?”   秦闻弦在门后听到这对话,心中宛如炸开了一个响雷,原来爹真的认识江未来!   可爹明明是个文人,不曾涉及江湖,又怎么会知道无极门的江重光?他们又是什么关系?   “没错,沈大人果然是聪明人。”江未来勾起唇角,却不像是在笑,“见到我的第一天,就知道我是谁了。”   沈慕久沉默了片刻,才淡淡道:“为了见我,你真是费了不少功夫。你到底有什么目的,说吧。”   江未来走到沈慕久面前,盯着他的眼神冰冷如寒霜,声音却是颇为愉悦,“我的目的,早就告诉你了。你来这里,难道不是为了告诉你是否愿意用你的命,换你妻子的命?”   “呃……”沈慕久目光如水,没有说话。   江未来冷笑了一声,“怎么,难道你不愿意?你明明知道,只有我能交出皇后与唐家勾结谋害皇室的证据,否则秦夫人恐怕很难脱罪。”   “呃……”沈慕久依旧沉默不语。   “我知道了,你舍不得你的荣华富贵,前途似锦,就算是曾经带给你这些虚荣的人,也不值得你牺牲自己,对不对?”   “我且问你一句,要杀我,是你的意思,还是江重光的意思?”   沈慕久突然的发问,让江未来一愣,随即挑眉道:“是我又如何,是我爹又如何?”   沈慕久望向窗外的月色,不知在回忆什么,沉静的眼中微微闪烁,声音淡淡道:“如果是他的意思,我希望亲口听他说。”   “你还有脸见他?”江未来眼中浮现怒色,突然拔出桌边的剑,指向沈慕久,“沈慕久,不必多言,我今日,只要你的命!”   秦闻弦贴在门口听见剑出鞘的声音,心中一紧,担心爹被江未来杀了,他想要拉开门出去,却被身后的肖武按住了肩膀,他压低声音道:“少主有令,你不能出去。”   秦闻弦心中担心爹被江未来杀了,哪顾得了那么多,当下反手推了肖武一掌,肖武没有防备,趔趄了一下,待还手反击,秦闻弦已经占了先机,一手又打了肖武一掌,一手从腰间抽出一条绳子,将肖武道双手捆起来,系在后面的柱子上。   “在下得罪了。”秦闻弦冲肖武一拱手,转头开门冲出去了。   秦闻弦冲出门,直奔江未来和沈慕久所在的方位。   但是,当他看见他们的时候,却是一愣。   他看到,江未来将剑刺向爹,爹向后一仰,脚下滑开几步,躲开了江未来的剑,在片刻间躲过了江未来的三次攻势。   这是个轻功高手才能做到的事,甚至秦闻弦自己也不至于有把握可以如此身轻如燕,但他爹是个文人,秦闻弦一直以为,他爹这个大才子整天钻研琴棋书画医卜星象,并不习武,顶多跟外公和娘学了几招防身,从来不知道他爹轻功还这么好,竟然能在以花面飞狐手下走几招,不让他手上的剑沾到自己的衣服。   “小弦!”沈慕久抬眼间发现了不远处的秦闻弦,惊讶儿子会出现在无极门的地盘,不由得叫出了声。   秦闻弦反应过来,见爹停住了动作,而江未来却没有停止攻势,连忙冲上前,挡在了爹的面前。   江未来看到秦闻弦冲过来,微微诧异,手上的剑收了势,但还是刺到了秦闻弦的肩头。剑尖入了半寸,他闭了闭眼,一抽剑,有血迹流出来。   “小弦……”沈慕久变了脸色,扶住受伤的儿子。   秦闻弦按住流血的肩头,抿了抿唇,“爹,我没事……”   江未来看了一眼秦闻弦的伤口,恼怒道:“秦闻弦,你找死是不是?!”   这还是第一次见江未来动怒,秦闻弦心中也十分不痛快,狠狠瞪着他,“我不许你杀我爹!也不许你伤害我娘!你要杀就杀我!”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江未来咬牙切齿地盯着秦闻弦,捏紧拳头,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果断出手。   沈慕久掏出手帕按住了儿子的伤口,目光在儿子与江未来二人之间流转了一圈,实在觉得奇怪,“小弦,你什么时候认识他的?你今天怎么会来这里?”   秦闻弦一时语塞,他和江未来的相识真是说来话长了,而且他也有很多问题想问爹,但是眼下还不是说话的时候,秦闻弦看了江未来一眼,“今天的帐改日再算,爹,我们先回去吧。”   沈慕久扶着受伤的儿子,心中不忍,暂且吞下满腔疑惑,“好。”   屋内的肖武此时才挣脱绳索跑出来,见沈慕久扶着受伤的秦闻弦要走,立刻要上前拦住他们,江未来却伸出手臂,沉声道:“不必了,让他们走。”   肖武止住了脚步,疑惑地看了自家少主一眼,江未来垂着头,站到窗边看着那对父子离去,似乎情绪非常低落。   肖武挠了挠头,觉得非常奇怪。   自家少主一向喜怒无常是没错,很少有人能捉摸他的心思,但是他真正在意的除了他的爹娘,一般很少有人能影响到他的情绪。   但是这个秦闻弦似乎是个例外,少主似乎对他过于关注,之前在柳州时,少主不仅让秦闻弦扮女装调戏于他,还经常跟踪他,最离谱的一次是穿红衣出行却没有杀人而归。   这次少主入宫,根本无意与唐家和皇后交易,只是为了把沈慕久逼到死角让他被痛苦折磨,但是少主却让秦闻弦参与得太深,刚刚秦闻弦受伤,他在屋里就听见少主动怒,之后竟然还放他们父子离开。   这个秦闻弦,似乎太能影响到少主了……他感觉十分不妙。 第54章 弃车保帅   回到护国公府,夜已深。   沈慕久没有惊动秦鸿,亲自帮秦闻弦处理了伤口,上了药包扎好,还给他喝了一碗汤药。   本来秦闻弦有很多话想问,父子两应该促膝长谈,解答彼此的疑惑,但是因为药效本有安神效果,秦闻弦这几日又很忙碌疲倦,很快就昏昏欲睡,沈慕久只让儿子去休息,没有再多说话,回房却独自对月无眠。   其实从看到《醉卧武陵》那幅画出现时,他就知道近日必不会平静,只是没想到,灾祸并不是从他开始,而是从他的夫人和孩子开始。   但是,他知道,最终能让这些灾祸终结的,只有他自己。   秦闻弦早上醒来时,爹已经不在府中,听下人说是已经去礼部了。   秦闻弦心中忐忑,想着昨晚的事还没有着落,想要找爹问个明白,爹和江未来到底有何渊源,爹的武功为何在他的意料之外,爹似乎还有很多他不知道的秘密……   但是没等他多想,大理寺又来人说翼王催他过去,他在外公的坚持下匆匆用了早膳,就赶往大理寺了。   去大理寺的路上,秦闻弦撞见一个乞丐,对方塞给一封书信,秦闻弦便猜到他是丐帮弟子,拆开信件一看,果然是丐帮帮主庄海写给他的,说是得知他的义妹秦瑶有难,希望能与他见面,秦闻弦告诉那乞丐,让庄海帮主在茂园等他。   一跨进大理寺的衙门,秦闻弦就听说了个了不起的消息——唐凌昊认罪了!而且那位主谋也已经来大理寺投案自首了!   但是,对于唐凌昊供认的罪状,秦闻弦是不信的。   而那个被称为主谋的人,的确伏案认罪,在罪状书签名画押,神情木然且决绝。   此时的牢房,只有秦闻弦和郑立霄,还有吴贺。宁王进宫陪丽贵妃还没有来,太子被宁王要求避嫌,不许他再参与这个案子。   郑立霄一拍秦闻弦的肩膀,拿着认罪书给他弦看,秦闻弦按着肩膀,嗷了一声,郑立霄这才发现他肩膀有伤,诧异道:“你怎么受伤了,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大碍,这事说来话长,我们还是先说案子吧。”秦闻弦看过认罪书,问郑立霄:“唐凌昊说,他哥哥唐凌松是这次皇室血案的主谋,因为唐凌松爱慕六公主却被她拒绝并且羞辱,所以才和无极门的人做交易,想杀六公主泄愤,不想无极门的人也错手杀了七皇子。此事和皇后无关,你信吗?”   “推得可真是干净。”郑立霄冷笑着摇头,“京城谁不知道,唐凌松是唐承毅收养的义子,平时就被推出去冲锋陷阵,就跟死士一样,何况这种送死的事,当然是推他出来顶罪。”   连这位翼王都不信,何况是已经听过皇后和谢怀礼密谋的秦闻弦。   秦闻弦问牢房看守的衙役,“从昨天唐凌昊被抓进大理寺到现在,有人来探望过唐凌昊吗?”   衙役支支吾吾,“回大人,我们、我们守得很严,没有放人进去啊……”   秦闻弦和郑立霄对视了一眼,秦闻弦对吴贺道:“大人,看来大理寺的守卫该换人了。”   吴贺点头道:“没错,大理寺不需要这种不尽忠职守的人。”   衙役扑通一声跪到地上,“昨晚唐夫人来苦苦哀求,要给唐公子送饭,小人一时心软就答应把饭盒拿进去了。”   秦闻弦猜想,谢家和唐家应该已经商量好了,所以唐夫人在饭里放了纸条,让唐凌昊指认唐凌松是主谋,好把这桩案子尽快解决。   唐家倒也不傻,知道如果皇后被指认出来,皇后倒台了,他们唐家也没人保得住,所以只好弃车保帅。   吴贺和秦闻弦还有郑立霄商量之后,命人把唐凌昊和唐凌松分开关押,并没有把那份认罪书呈上去,而是继续查皇后与唐家背后的往来。   秦闻弦打算今晚夜探唐府,看看能不能查到唐承毅和皇后来往的证据。   郑立霄还惦记着秦闻弦的伤,等吴贺一走开,就把秦闻弦拖进一间没人的内室,秦闻弦十分无奈道:“我爹昨晚已经给我治疗过了,真的没有大碍。”   郑立霄不听他的,硬是剥开他的衣领,露出受伤的肩膀查看了一番,皱眉道:“怎么回事?是谁伤的你?”   江未来和爹的渊源还不明确,秦闻弦也不知怎么和郑立霄说,只叹了口气,“江未来偷走了我姐姐送我的荷包,我昨晚去了春玉楼找江未来,这是他误伤的。”   误伤?   郑立霄凝眸看了他半响,“那个江未来可不是泛泛之辈,他心术不正,你最好少和他接触,就算避不开也一定要万分小心!还有,下次去春玉楼记得叫上我。”   秦闻弦拉好衣服,不愿多提此事,道:“行了,我会小心的,你还是先进宫守灵吧,顺道找宁王商议一下,皇后那边的事没有他不行。”   “宁王那边交给我,你就放心吧。”郑立霄颇为担忧地拉住他的手臂,“倒是你自己,这受伤了还能夜探唐府吗?要不还是派别人去吧。”   秦闻弦拿开他的手,坚持道:“我都说了,我的伤没有大碍。这次找证据至关重要,万不可让其他人知道,我必须亲自去唐家找。”   郑立霄进宫之后,秦闻弦去了茂园。   他与丐帮的弟子约好,要和他们的帮主庄海在茂园相见。庄海不愧是秦瑶的义兄,也是个风风火火的急性子,因为得到秦瑶遭难的消息寝食难安,早已经带着两个丐帮弟子来茂园等秦闻弦了。   庄海如今快五十岁,倒八字眉,双目炯炯有神,留着一圈大胡子,身材孔武有力,那火爆脾气一听秦瑶的事就炸了,“大侄子,你娘怎么会被关进刑部大牢?这皇帝老儿也太不清醒了,不如我直接找几个武功高强的兄弟劫狱吧?”   秦闻弦赶紧按住他,“庄叔叔稍安勿躁,我正在想办法救娘,劫狱这种事不到万不得已,是绝对不能做的,先不论成败是否有危险,这事如果被陛下知道,我们找人劫狱,我们秦家肯定会被满门抄斩的。”   庄海想了想,叹了口气,“也是,你们秦家毕竟不是江湖中人,我们犯了事大不了躲起来,任朝廷通缉个十年八年也找不到人,你家外公那性子,却是不可能这么干了,否则对不起他护国公的名号了。”   那是自然,外公一生征战多年,保家卫国,宁死不屈,是绝对不会同意劫狱这种事的。 第55章 无极门秘辛(1)   秦闻弦道:“现在我就担心娘不知道能不能撑到我破案,虽然她有功夫在身,但是刑部大牢毕竟是唐家的地方,唐家跟我们家向来不和,只怕会对娘不利。”   庄海挠了挠头,道:“那不如这样,我回去找两个兄弟,故意在刑部附近打架闹事,等他们被抓进刑部大牢,就可以看看秦瑶妹子是否安好,顺便带些东西进去。”   秦闻弦点头道:“这倒是个办法……不过,真是太麻烦庄叔叔和丐帮的兄弟了,小侄在此谢过。”   庄海一拍胸口,“我和你娘二十多年的交情,我是看着你小子长大的,你还跟我客气这些干啥,有我老庄帮得上的地方你尽管开口。”   秦闻弦请庄海坐下,“庄叔叔是江湖名门的大侠,今日除了我娘的事想跟您商量,晚辈还想问问您关于无极门的事。”   庄海皱起眉头,“无极门?他们这种江湖邪派,怎么会和你扯上关系?难道是他们参与了什么案子?”   “这次我娘被冤枉入狱,其实就是唐家联合皇后和无极门一起构陷的,但是我目前没有证据,所以我想了解一下无极门的背景。”   不想把事情搞得更复杂,秦闻弦暂且没提他爹也和无极门有关的事。   庄海一听义妹的案子与无极门有关,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行走江湖多年,虽然和无极门并无什么交情,甚至颇有过节,但是丐帮本就是江湖大帮,而且散布五湖四海,对各方消息十分灵通。   无极门这种江湖邪派,幕后操纵天下第一妓院春玉楼,接受杀人越货的交易,虽然被名门正派不齿,但是无极门的名气和势力不容小觑,也被江湖中人所忌惮。   据庄海说,无极门的鼎盛时期从他幼年时就开始了,三十年前,在前任无极门门主江夜舟的带领下,更是走上巅峰,那时候甚至很多门派惧怕或者巴结无极门。   彼时无极门门主江夜舟座下大弟子是他的亲生儿子,也就是现任门主江重光,二弟子是他收养的义子江雪寒,这二人武功奇高,且各有所长,是江夜的左膀右臂,为无极门的实力建设立下了汗马功劳。   江重光性格张扬,行为乖张,仗着是无极门的少主,又武功高强,经常在江湖上与人比武斗殴,结下了不少仇敌,不少时候他的师弟江雪寒都要为他善后。   江雪寒性格低调内敛,出入江湖时经常戴着斗笠或者面具,很少有人见过他长什么样,但是传言此人文武双全,通晓医术,对兵器暗器也很精通,是难得一见的旷世奇才。   有一年,江重光在一家酒楼喝酒,出言不逊,冒犯了丐帮的一位九袋长老,九袋长老一怒之下和江重光大打出手,但是九袋长老并不是江重光的对手,被江重光打得当众跪下,受了奇耻大辱。   九袋长老意难平,之后留心找江重光报仇,在一次江重光外出做刺杀任务受伤之后,九袋长老带丐帮弟子围攻江重光,本来受伤的江重光寡不敌众,已经是强弩之末,这时他的师弟江雪寒赶来,使出一招飞雪银针,让九袋长老和众位丐帮弟子都中了暗器之毒。   江雪寒戴着一片银色面具,看不见表情,只淡淡对九袋长老说,他可以给他们解药,但是也请丐帮不要再找无极门的麻烦,以后恩怨两清,井水不犯河水。   九袋长老虽然不甘心,但也不能如此中毒而死,只能咬牙答应了。   那时江重光一身是血,看着江雪寒笑得特别开心,说了一句「不愧是我的好师弟,你总是能这么兵不血刃」,勾着他师弟的脖子离去。   从那以后,丐帮就知道,无极门的江重光很可怕,但是比江重光更可怕的是江雪寒。   据说就连春玉楼这种特有的机制,也是由江雪寒构建的,把春玉楼从普通的妓院,变成外表格调高雅的享乐场所,背后却收集情报,接受杀人越货的交易。   有了进账,无极门的财力和人力也变得更加强大,无人敢招惹。   原本无极门的势力如日中天,让江湖中人敢怒不敢言,直到五年后逐渐出现裂纹。   前任无极门门主江夜舟因病隐退,传位于江重光,不知江重光和江雪寒师兄弟是起了什么纷争,江重光继位后,江雪寒一夜之间失踪了,再也没有在江湖出现。   然而江重光接手无极门之后,却并没有延续之前的鼎盛,反而有下滑之势。   据说是因为江重光无心管理门派,整日逍遥快活,醉生梦死。   那时候的无极门反而受到其他门派不少打压,直到江重光的儿子江未来长大成人,这种颓势才有所缓解。   江未来是江重光跟一个春玉楼头牌妓女景彤所生,在他幼时是无极门势力最弱的时候,无极门的人走在江湖上都是人人喊打,所以他从小受到很多人的唾弃。   但是江未来也不是个平庸之辈,此人虽然性格比他爹更古怪,但是能力也比他爹更强,他十四岁练就一身武功,重新整顿无极门,把春玉楼做得更加出色,至今不过七八年,已让无极门逐渐恢复他爷爷在位时的辉煌,无人再敢挑战他的锋芒。   “江未来……我不明白为什么,他好像对我们家有很大的恨意,所以才这样帮着唐家和皇后构陷我娘。”   秦闻弦想起十二年前,在武陵山初次遇到江未来的时候,那时候大概正是无极门失势他受人欺凌又无法反击的时候,所以他才想绑架自己,发泄他的恨意。   “不应该啊……”庄海也很是不解,“你爹是个书生,状元郎,跟江湖中人八竿子打不着。你娘年轻时虽然行走江湖,但是也就是和我,峨眉派的万空有交情,她来往都是些名门正派,可从来没有跟无极门打过交道,这个我可以确定。”   秦闻弦沉默不语,如果和娘无关。那么,江未来对他们家的恨意,到底是从何而来呢?   难道,真的跟爹有关?不然,爹这么多年为什么隐藏他的武功?   爹到底还隐藏了多少事?   秦闻弦很想抓住爹问个明白,但是他现在没空进宫,告别了庄海,他今晚还要夜探唐府,娘还在刑部大牢等他救,他必须在七日之内破案,没有时间耽误。   京城之中,世家大族中的唐府最为奢华,庭院众多,秦闻弦穿着夜行衣在屋顶上穿行,摸黑找了许久,才找到唐家的书房。   他们护国公府的书房收藏非常多,因为爹爱看书,他和姐姐从小就跟着耳濡目染,所以他对书房这个地方还是心怀敬意的。   然而唐家书房很大,古玩装饰也很多,但却没有多少书本,架子上的大多数书一看都是摆设,上面都是灰尘,看来唐家人都不怎么看书,果然都和唐凌昊一样,金玉在外败絮其中。   唐承猛作为大将军,常年在军营,不常回唐府,这书房多半是他哥哥唐承毅在用,唐承毅虽是刑部尚书,却是个大老粗,还颇为好色,他和唐凌昊父子俩都是春玉楼的常客,勾搭上江未来想来也是蓄谋已久。   秦闻弦在书房里翻找了许久,都没什么有用的收获,直到他发现有一个靠墙的架子上的书的灰比别的都少,他仔细观察了一番,发现一排书中放了一个不起眼第白瓷笔洗,他伸手去拿,却没有拿动。   秦闻弦心中一动,知道有机关,于是试探着扭转笔洗,咔啦几声,书架后的墙壁打开,后面竟有一个密室。   秦闻弦悄悄进密室翻找了一番,终于找到了唐承毅放书信的锦盒,他仔细查看,发现一封密信,信封上面还用火漆加密,他打开一看,里面写着:望唐大人明辨轻重,若想保唐家,必先保本宫不倒,推出一人顶罪,否则玉石俱焚,覆巢之下绝无完卵!   秦闻弦一看便知这是皇后写给唐承毅的,他翻了一下盒子里其他书信,把几个上了火漆的信封都塞进怀里。   这时外面传来几声响动,秦闻弦赶紧收好书信,快速跑出了密室。   书房里果然亮了灯,唐承毅刚走进来,看到一个穿夜行衣的蒙面人出现,自然是大惊失色,大叫道:“来人啊!有刺客!快给我抓住他!”   秦闻弦听到书房外面一串脚步声响,似乎有一群人过来,他连忙飞身撞开窗户逃出去。   跳出书房之后,秦闻弦肩上一痛,想来是还没愈合的伤口裂开了,但此时四面八方都是捉拿他的唐府护卫,他只能咬牙站起来就跑。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告诉他,他不能被抓住,他必须把证据带出去!   然而唐府实在太大,秦闻弦一边躲追兵,一边寻找院墙翻出去,也没有那么容易。   “他在这里!快来人啊!抓住他!”秦闻弦跑到花园,一个唐府护卫发现了他的踪迹,立刻呼叫附近的同伴。   秦闻弦随手捡了一块石头,把那护卫砸晕了,但是他的声音已经引来了一大群护卫。 第56章 无极门秘辛(2)   秦闻弦连忙继续跑,花园里有一片小湖,他目测里一下,这小湖的边界便是院墙,只要他跳进湖里就可以躲开追兵,然后他从湖中游过去,再用随身的绳索勾住院墙外的大树,就可以翻墙脱身了。   只是他的肩膀实在痛得厉害,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还有力气游到目的地。   更重要的是,他怀里还有书信,如果浸了水,看不清字迹,那就前功尽弃了。   “他在湖边,快抓住他!”身后嘈杂的脚步声越来越多,追兵已经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拔出腰间的剑迎敌。一连十几个唐府护卫围上来,纷纷围攻秦闻弦,他刚踹开一个,又有一个挥剑朝他砍过来。   奋战了几个回合,他肩上的血都顺着手臂流下来,只能咬牙硬撑。   哗啦啦——   身后的湖水突然一阵响动,秦闻弦没来得及回头看,心道,背后还有伏兵?难道这次他真的要葬身唐府?   却没想到,五个灰衣人从水中跃出,扑向那一群唐家护卫,替秦闻弦挡住了攻击。   一个灰衣人道:“主人命我们接应公子,请公子快些离开吧。”   主人?   秦闻弦见这几个灰衣人武功高强,训练有素,猜到他们应该是那位翼王的暗卫,此时真该感激,那人看起来纨绔,却是个滴水不漏的人。   秦闻弦当下对那暗卫道了一句谢,就往院墙那边跑去。   若不是因为茂园没人没药,他也不愿惊扰家人,回到护国公府,已经过了子时,料想这么晚了,外公已经睡了。   不曾想一进大门,秦鸿正愁眉不展地坐在厅中,手里拿着一根红缨枪擦拭,那是秦瑶年少时最喜欢的兵器。   也是,唯一的女儿身陷囹圄,老父亲怎么睡得着。   秦闻弦叹了口气,知道是躲不过去了。   秦鸿一抬头,见外孙身穿夜行衣,满额是汗,唇色苍白,捂着被鲜血染红的肩头,大吃一惊道:“小弦,你怎么受伤了?这半夜是去哪儿了?”   秦鸿连忙过来扶他,秦闻弦苍白地笑了笑,“只是一点儿小伤而已,外公别担心,我找到唐家有罪的证据了。爹回来了吗?”   “找到证据了?那太好了,你娘有救了!”   秦鸿终于展开了眉头,但见外孙的伤又很是心疼,“好孩子,你辛苦了,你爹刚回来不久,快让他给你治伤吧。”   秦闻弦直接去了沈慕久房中,有很多事他没办法跟外公说,让他老人家平添烦恼,心里又实在憋得慌,必须找爹问个明白。   沈慕久得到秦闻弦夜归的消息,看见他的样子,也是一惊,“你伤口裂开了?快把衣服脱了给我看看!”   秦闻弦却是没动,严肃道:“爹,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 ._c_o_m 我有很重要的事想问你,你一定要跟我说真话,好不好?”   “先把你的伤口处理了再说。”沈慕久转头出去配药,吩咐下人把热水、药箱和干净衣服拿过来。   沈慕久去配药的时候,秦闻弦心神不宁地坐在榻上,他不甘心爹又把问题逃避过去。   目光流转之间,他注意到塌边的桌上放着一卷画轴。他觉得很奇怪,爹是个爱字画的人没错,书房里有很多收藏,但是他为什么把这幅画放在寝室里? 第57章 无极门秘辛(3)   他伸手拿过那画轴,打开一看,那画上是一个山上的凉亭里,有两个男子一起喝酒,一个笑容风流,一个气质清冷,他们看起来相谈甚欢,地上有两把剑插在一旁,气氛很是潇洒恣意。   画名叫《醉卧武陵》。   秦闻弦看着这幅画,冷汗出得更多了。   沈慕久配药回来,秦闻弦才把画轴放下,让端来热水的下人出去了。   沈慕久亲手拧了帕子去擦儿子肩上的血,手却被推开了,他看到儿子用一种陌生的表情盯着他。   “爹,你真的只是我爹吗?你到底是谁?”   沈慕久一愣,伸手摸了摸秦闻弦的额头,“你是不是伤口感染发烧了,怎么开始说胡话了?”   带血的手颤抖着抓住了沈慕久的手,秦闻弦脸色苍白地盯着他,情绪有些失控,“爹,我很清醒!是你一直在骗我们!你还想骗我们到什么时候?你跟江未来的爹江重光早就认识,对不对?”   沈慕久闭了闭眼,叹了口气,“那日为父在春玉楼见到你,我就知道你早就开始怀疑我了。没错,我以前的确认识江无极,但是那都是过去了。   这么多年,我自问从没有做过对不起秦家的事情,我不觉得那些陈年往事也需要向你交代。”   秦闻弦拿起那卷《醉卧武陵》,怒道:“你和江无极应该不止是旧识那么简单吧?不然,江未来为什么要故意布局害娘入狱,还要让你用你的命换娘的命?”   沈慕久夺过画轴,冷声道:“你闹够了没有?赶紧换衣服上药!”   秦闻弦抓住他的胳膊,执着道:“爹,我要你先跟我说清楚!”   沈慕久挑起眉,“你都学会威胁你爹了?我今天要是不说,你就不治伤了是不是?”   “呃……”秦闻弦沉默不语,算是默认。   沈慕久看了他良久,似乎妥协了,“为父答应你,你先上药,我再跟你说明白。”   秦闻弦只得听话地换了衣服,擦洗了身上的血污,让爹给他上药。   他怕自己又像上次一样睡着了,就算身体虚也不肯喝药,拉着他爹的衣袖,让他一定要把事情说明白。   沈慕久无奈叹道:“我的确和江重光早就认识,但是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他了。”   秦闻弦盯着他爹的脸,心中仿佛被油煎熬,他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抓着他爹的手背青筋微动,“爹,你告诉我,你以前是不是有另外的名字?你是不是……就是江重光的师弟江雪寒?”   沈慕久眸光微动,闭了闭眼,没有否认,“我七岁那年,村子里发生瘟疫,我的父母都死了,我遇到了无极门的人,被他们带回了无极门,拜江夜为师。”   所以庄叔叔所说的那个江雪寒,真的就是爹?   爹竟然是从无极门从来的人?是江重光的师弟?   秦闻弦的心一沉,心情十分复杂,虽然猜中了答案,但却让他怅然若失。   他果然不了解他爹,不知道他以前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我长大成人后,越发觉得和无极门的人道不同不相为谋,所以才退出了无极门,一心考科举,后来考上了状元,遇到了你娘,我就再也没有跟无极门的人见过面。   之前没有跟你们说这些,只是不想你们担心。只是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江未来突然出现,设局害你娘。大概是想报复我,当初离开无极门。”   沈慕久伸手握住秦闻弦的肩膀,“小弦,每个人都有过去,爹也有,可能你会有些失望,但是爹从来没做过对不起秦家的事,对你和小雅,我也希望我是一个好父亲。只是这次,的确是我害了你娘。”   秦闻弦心里一酸,没错,对于他和姐姐来说,从小到大他是一个好父亲,他们的学问都是父亲悉心教导,如果苛求一个人完全没有过去,没有一点污点,那是不公平,也是不真实的。   可是,听到爹承认他就是江雪寒后,他还是有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   他不知道,他从小到大看到的爹,和那个无极门的江雪寒,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爹……如果娘和外公知道了真相,又会作何感想?   “已经很晚了,快把药喝了,早些休息吧。”沈慕久制止了秦闻弦继续说话,把汤药端给秦闻弦,盯着他喝点,然后赶他回房间睡觉。   大概是受了伤,药又太安神,秦闻弦来不及再整理思绪,昏昏沉沉睡过去。   秦闻弦醒来的时候,居然已是第二天中午了。他想起身,身上却没什么力气,浑身软绵绵的,大概是昨晚真的发烧了,爹给他喝了药之后,他睡得太沉了。   只是耽误了时间,他心中仍有不安,七日之限转眼已经过了四天了,他虽然有找到皇后的信件证据,但是还没有找到人证,看来晚上还是有必要去春玉楼一趟。   如果无极门的人不可能当人证的话,有春玉楼的客人看到江未来和唐承毅父子见面,那也可以充当人证。   郑立霄果然消息灵通,下午来到护国公府探病。   秦闻弦披着衣服起身,“殿下来的正好,我把那些信件交给你保管吧,我怕唐承毅会怀疑昨晚去他书房的是我,想办法动手脚,殿下那边想必更安全。”   郑立霄微微眯起眼,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难得你这么信得过本王啊,你拼命拿到的证据竟会舍得交给本王?”   秦闻弦道:“昨晚在唐府翼王殿下又救了我一次,我怎会不信你。”   “为了你这句话,本王可真是等了好久。”郑立霄从秦闻弦手中接过那叠信件的时候,顺势握住了他的手,望着他道,“如今我们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本王一定不负所托。”   那目光深深的样子,让人一阵鸡皮疙瘩,秦闻弦挣开他的手,“我还想去一趟春玉楼找人证,宫里那边就交给殿下了。”   郑立霄又抓住他的袖子,“难不成你还要去找江未来?不要去找他了,本王就是最好的人证,你别忘了,我之前也是春玉楼的常客,我和京城中几个世家公子都看到过唐凌昊父子去春玉楼。” 第58章 复仇之夜(1)   “呃……”秦闻弦还真是差点忘了这茬,“可是,这次要指证无极门和唐家有勾结,也是在变相指证皇后,那些世家公子就不怕得罪人惹祸上身吗?”   郑立霄微微一扬嘴角,有一丝冷酷的笑意,“本王会有办法让他们站出来的。你只需答应我,不要再去找江未来了,他这个人太危险了,就算害死我皇妹的是皇后,江未来也是皇后的帮凶,等本王跟皇后算完帐再算他的。”   如果在昨晚之前,秦闻弦一定会答应郑立霄,他也不想再见江未来。   可是,昨晚爹已经承认了他曾经是江重光的师弟,江未来如今又要报复他,恐怕这些恩怨还没了结。   “你怎么了?有什么心事?”郑立霄察觉到秦闻弦的出神,“莫非你还舍不得那江未来?”   秦闻弦翻了个白眼,“胡说什么呢!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谁会舍不得那个魔头!只是他屡次来找我麻烦,我怕躲不过而已!”   “的确,为何他屡次来找你,怕不是……”郑立霄像是忽然想到什么,把后面的话吞下去了,“不是便好,本王希望你们避免再见面。”   门外有人敲门,是沈慕久手下的药童墨山,“世子,您该喝药了。”   这药是沈慕久离家之前特意吩咐的药方,秦闻弦不得不从,正好让小山送把这位翼王殿下送走,让他清静一下。   药喝下去很舒服,浑身的汗毛孔都出了汗,只是昏昏欲睡,秦闻弦又睡了一觉起来,不知不觉月上云梢。   他披上衣服起来倒水喝,听见外面有点奇怪的动静。   “呜——哇——”   这个像婴儿哭声的声音很熟悉,是猫头鹰。   秦闻弦心中一凛,这不会是江未来的猫头鹰吧?难道江未来来他们秦家了?   心里有一种不妙的预感,他赶紧穿上衣服,把绳索和佩剑也带上。   秦闻弦推开房门,黑夜中除了猫头鹰的叫声,安静得有点奇怪,护国公府的下人好像都不见了。   “爹,外公……”   秦闻弦去他们卧房里看了,没人。直到他走近后院花园,才听到一些兵器相接的声响。   他连忙赶去后院,只见外公正持剑与一个红衣人打斗,嘴里大骂道:“大胆江湖狂徒,我护国公府也是你敢撒野的地方吗?给老夫滚出去!”   “呵,国公爷莫要动肝火,在下并非与秦家人为敌,要找的只是沈慕久而已。”   那一身红衣在夜色中难掩艳丽,随着行云流水的打斗动作飘逸非常,带着几分霸道与妖异。   秦闻弦一时愣住了,红衣江未来……   江湖传言,这是花面飞狐要出手杀人时才会有的打扮,红衣江未来所到之地,必有血光之灾。   他还是要来杀爹么?   无极门消息灵通,昨晚唐府有刺客出现,之后书房密室还丢失重要信件的事,江未来很可能已经知道了,他大概也会猜到那个刺客是谁。   如果秦闻弦自己可以想办法证明他娘的清白。那么,江未来便没有威胁他和他爹,用他爹的命换他娘的命的筹码了。   所以,今晚他才会穿红衣来护国公府,先下手为强。   秦闻弦看了一圈,江未来带了二十多个黑衣杀手过来,家里的一群侍卫正在和杀手们对峙着,只是没看到爹,想来是还没回府。   “江未来,你住手!”秦闻弦冲上前,拔剑欲拦住江未来,“有什么事你冲我来!”   江未来看到他出现,脚尖轻点,往后飘落到一旁的假山上,黑暗中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只听他的声音冷冰冰,带着嘲讽的意味,“秦闻弦,别自不量力了,我上次刺你一剑还不够是不是?”   秦鸿回过头看向外孙,诧异又愤怒,“小弦,你被这魔头伤了怎么瞒着外公?”   秦闻弦有些愧疚,“外公,别担心我,我没事。”   近日因秦瑶入狱的事,秦鸿已经非常焦心窝火,今日又被江湖魔头挑衅,当下怒火攻心,持剑朝江未来扑过去,“岂有此理!一个个都欺负到我们秦家头上了,护国公府的人岂容你们任意欺凌!老夫今日要好好教训你们这些江湖邪教之辈!”   江未来却运转轻功,转眼掠到另一边的大树上,有意避开了秦鸿的攻势,“国公爷义薄云天,是国之栋梁。您的教训在下无福消受,还是请沈慕久出来吧。”   一个白色的身影从回廊下走出来,声音如月光般清冷,“我来了,你可以放了秦家所有人了。”   秦闻弦猛然转过头,“爹!”   “来得正好。”江未来站在树上,冷笑了一声,“沈慕久,今天你在这里自刎的话,我就放了秦家所有人,以后也绝不找他们的麻烦,否则我今天就血洗护国公府。”   秦闻弦怒道:“江未来,你不要妄想了!只要有我在,我是不会让你杀我爹的!”   江未来双臂一展,飞身掠到秦闻弦面前,红衣飞扬,像一只夜行的红色妖狐,他挑起眉毛,“你凭什么不让?秦闻弦,你是神仙吗?看你这病歪歪的样子,你还有几条命去为别人挡?”   “呃……”秦闻弦一瞬间被他噎住,的确,他的武功本来在江未来之下,如今又受伤未愈,更不是他的对手。   护国府的下人虽然大多数也跟着外公习过武,但也不可能打得过江未来手下那批绝顶杀手。   秦闻弦深吸了一口气,抬眼看向江未来,目光豁亮如星,“就算我不是你对手,你要动我的家人,也必须先杀了我。”   江未来一愣,白皙俊美的脸上神色莫测,随即便恼怒起来,“你以为,我之前放过你,就真的不会杀你吗?”   “小弦,你先退下。”沈慕久突然出声呵斥,然后走到秦鸿面前,拱手道:“父亲,孩儿不孝,让您受惊了,这里的事就交给我吧。”   秦鸿皱着眉头,不解道:“慕久,你怎么会和这些江湖邪教的人扯上关系?”   江未来冷笑了一声,“国公爷瞧不上我们没关系,不过您这位女婿可也曾是我们的一份子啊!是不是啊,师叔?” 第59章 复仇之夜(2)   师叔?   秦鸿像是一头雾水没听懂,秦闻弦却是瞬间听懂了,他在得知爹的过去后,最怕的就是外公知道这些,怕他会心痛,会后悔把自己唯一的女儿嫁给这样的人。   秦闻弦立刻上前拔剑指着江未来,“你闭嘴!士可杀不可辱!江未来,你再胡说一句,我跟你同归于尽!”   沈慕久走过来,按住秦闻弦的手,“小弦,任何时候,为父都希望你好好活下去,就算是为了我,也要活下去。”   秦闻弦心里一酸,愣愣望着爹。爹向来是个少言寡语的人,不像娘那样能和他打成一团,从小只是要求他的学问,严肃到有些怕人,很少和他说这样温柔的话。   在秦闻弦愣神之际,沈慕久从秦闻弦手上拿过剑,却没有指向江未来,而是放在自己颈项间。   秦闻弦瞪大了眼,心都被揪起来了,想也不想,伸手抓住了剑尖,“爹,不要!”   “小弦,慕久,你们这是干什么?都给老夫放开剑!我们秦家人岂能被魔头逼死,跟他们拼了!”   秦鸿又气又急,立刻要过来阻拦,然而身后却有两个黑衣杀手上前拦住他,与他缠斗不休,不让他靠近那对父子。   江未来刻意不去看秦闻弦,只是冷冷盯着沈慕久,“不必假惺惺了,你只是一个背叛者,这是早就应该付出的代价,你应该庆幸,你偷来的这二十多年光阴。”   背叛者?!   秦闻弦心中回响着这个词,这就是江未来折磨报复爹的理由吗?   可是昨晚爹告诉他,他只是觉得跟无极门道不同不相为谋才退出了……   他手上一用力,白晃晃的剑锋已经割破了他的手心,有殷红的鲜血顺着剑流下来。   那血滴落在地上,看起来非常刺眼。江未来皱起眉头,难以忍受地瞪向秦闻弦,“秦闻弦,你放手!为了这么一个小人不值得!”   秦闻弦不理江未来,只是看着沈慕久,沈慕久闭了闭眼,叹了口气,“小弦,放手吧。我不想再拖累你和你娘,还有秦家所有人了。”   “呃……”秦闻弦抿了抿苍白的唇,却是固执的不放手,抓着剑的手滴血。   红色衣袖中握紧了拳头,江未来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心情,心中压抑的不止是愤怒,还有他从未体会过的情绪……   不是怜惜之情。他不相信自己会有怜惜之情,那对于他这样的人太可笑了,枉为江湖人眼中的魔头。   除了爹娘之外,他以为这世上没有人再能影响到他的心,他从来不会在意世人的看法,甚至不在意芸芸众生的生死。   可是这个秦闻弦,却屡次让他在意,每一次看到他受伤,都一次次搅动自己的心,违背习惯的规则放过他。   这实在是不应该,有一瞬间的冲动,他想杀了秦闻弦,那么从此以后都没有这样一个人能这般影响自己的心。   可是,终究不舍……   原来放过一个人的次数多了,心就不能再放下这个人了。   一个黑影从院墙上跃过,正是无极门的左护法肖武,他跳进院子里,用轻功飞速穿行到江未来的面前,屈膝禀告道:“少主,急报!门主病重,修书一封给你!”   “你说什么?”江未来瞪起眼,伸手接过肖武递过来的纸条,皱眉看了好一会儿,仿佛不认识那一行字一般。   江未来憋着一口气,胸口上下起伏了片刻,最后看向了沈慕久,把那纸条给他看,“他想要见你最后一面。”   沈慕久脸色一变,手一松,剑掉到了地上。   江未来对身后挥了挥手,黑衣杀手们全都撤走,之前被阻隔的秦家侍从都恢复了自由。   秦闻弦很是意外,这魔头喜怒无常行事诡谲,他本以为他们父子都要活不过今夜了,但没想到突然峰回路转,仅仅是因为这么一句话。   他想要见你最后一面……   这意思是,江重光快死了吗?他在死之前,还想再见曾经的师弟?   “马上带沈慕久赶回去。”江未来深吸一口气,咬牙对肖武交代。   “是,少主。”肖武正要伸手抓住沈慕久,沈慕久淡淡道:“等等,我会跟你走。”   “墨山,拿药箱过来。”沈慕久对身后喊了一声,然后掏出一块手帕,把秦闻弦的手包起来。   秦闻弦看爹的脸色还算淡定,给他包扎伤口的手却微微发抖,沉声道:“爹,我要跟你一起去。”   不等他拒绝,秦闻弦又转头对秦鸿道:“外公,我和爹去去就回,您好好安顿家里,等我们回来。”   秦鸿还没从一系列变故中理出头绪,有些茫然不解,“到底怎么回事啊?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肖武,走!”江未来不再多言,一把拉过秦闻弦,肖武也拉过沈慕久,一人带着一个施展轻功跃上墙头。   院墙外面,已经停着一辆马车。江未来和肖武带着沈慕久还有秦闻弦上了马车,车夫立刻驾马车离去。   一路上气氛很低沉,所有人都很沉默。沈慕久一上车就闭目养神,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秦闻弦默默看了身侧的江未来一眼,他的脸色很阴沉,那身红衣衬得他的眉眼更为艳丽,但浑身的煞气就像来自地狱的修罗恶鬼。   这是他第二次,看到红衣江未来无功而返。   他不明白江未来为什么会同意带上自己,难道像之前一样,只是想让自己亲眼看到爹受辱?还是说,想让他了解更多真相?   不管是何种原因,秦闻弦能感觉到江未来看到江重光那个纸条后,整个人都有些失控。   就算再冷酷无情的人,对自己的亲爹终归是不忍心。   或许在这点上,他和江未来是殊途同归。   暖春四月,夜晚却有些寒意。马车星夜兼程,显得寒夜更加漫长。   肖武见少主脸色难看,开始还没眼力见地想要劝慰,却被少主狠狠命令他闭嘴,他只得暗中观察自家少主的反应。 第60章 最后一面(1)   无极门的总部在武陵山,但是在每个开春玉楼的城池都有分部。   门主这些年不管事务,还经常酗酒,身体越来越不好,近几年都有些疯癫。   少主长大成人后重振无极门,一切事务便由少主处理,少主一直有安排人照料门主,但从去年起,门主就越发神智不清,连少主是谁都不认识了。   这也难怪少主心中难受,他为无极门做了那么多,结果亲爹从前不喜欢他,现在还不认识他,少主咽不下这口气,便想要找人报复。   谁知这些天门主身体越来越差,却突然清醒了,第一件事就要见少主报复的那人。   这让少主情何以堪?   此时门主被少主安排在素有「四季如春」「温泉之乡」之称的泉州,就算快马加鞭,距离京城也有半天的行程。   天蒙蒙亮时,马车终于到了泉州。在春玉楼后方的那所宅院,便是无极门的分部。   “你的伤口还疼吗?”下车之前,沈慕久问秦闻弦。   秦闻弦摇摇头,“不疼了,爹给我的药很好用。”   他注意到,爹把药箱也带上马车,大概是想给那人看病。   沈慕久点点头,正要扶秦闻弦下马车,却被江未来推开,江未来一把扯过秦闻弦,冷冷道:“你儿子现在是我手里的人质,你老实点,让我爹了了心愿,我再跟你算帐。”   无极门的右护法梅雪已经候在门口了,她一见江未来就立刻迎上来,“少主。”   江未来问:“他情况如何?”   “从昨日早上到现在,门主的神志都很清醒,就是……”梅雪冷冷瞥了沈慕久一眼,“嘴里一直念叨着师弟。”   江未来沉默片刻,“梅雪,你和肖武在屋外候着吧。”   他看向沈慕久和秦闻弦,“你们随我进来。”   进了屋,里面是一间宽敞的卧室。   秦闻弦看到床上坐着一个人,大概四十多岁,穿着一身黑衣,头发披散,灰白的脸色带着病气,双眼无神,只有眉眼轮廓依稀能看得出年轻时的英俊。   当这人看到沈慕久进门的时候,眼睛一亮,忽然紧张起来,一把拉下帐帘,似乎是害怕见到什么。   秦闻弦有些不解,江未来却明白过来,他这是看他的师弟还和从前一样气质高贵文雅,不忍让他看到自己现在邋遢的样子。   “师兄,我来看你了。”沈慕久把药箱放在床边,难得一见地放柔了声音,“你把手伸出来,让我看看脉象如何?”   隔着帐子,里面的人影微微颤抖,声音有些低哑,“不用了……”   沈慕久看着帐子里的人影,叹了口气,“师兄这是……还恨我呢?”   江重光沉默许久,自嘲般的笑了笑,“恨又如何?不恨又如何?我最恨的是我自己,二十五年不见了,在快死的时候,还想要再见到你,听到你的声音。”   沈慕久伸手去撩开帐子,“师兄,如果你不恨我了,就让我替你把脉吧,我带了药过来。”   江重光抬手抓住沈慕久那修长的手,手指微微颤抖,语气却坚定,“不用了,我的命数我自己知道。”   “你不用费心思给我治病了,我的病,从你离开无极门的开始就无可救药了。不……是在更早的时候,从我认识你开始。”   沈慕久沉默的任江重光握住自己的手,顺势坐在了床边,听他说话。   “我疯癫半生,如今也不想再吃什么药了。如果你还认我是你师兄,就再和我喝最后一次酒吧。”   秦闻弦在不远处听到他们的对话,心中五味杂陈,他只是听过关于江重光的江湖传言,并不了解他的为人,如果有人问他,他爹和江重光谁是坏人,他肯定不会认为爹是坏人,只能觉得江重光是坏人。   但江重光在病重的弥留之际,还坚持要见沈慕久最后一面,这份感情让他无法解读……   不仅仅是师兄弟,也不仅是曾经的恩怨情仇……他想起了曾经在爹房间看见的那幅画《醉卧武陵》,想来那果然是爹年轻时画给江重光的吧,却不知当年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分道扬镳二十五年,但江重光在死前却还是念念不忘。   “肖武,拿酒来。”江未来对外面吩咐了一声。   “是,少主。”   秦闻弦看了江未来一眼,愣了一下,那精致苍白的下巴上有泪水流下来,很快被他用红色衣袖擦去了。   肖武送酒壶进来,见到少主眼眶发红,也不敢多问,低着头出去了。   梅雪站在门口,在肖武出来之前忧心地看着江未来的背景,直到肖武把门带上。   梅雪皱眉叹口气,“少主心里一定很难受……都怪那个该死的背叛者,他当年那样对门主了,门主居然到死还想着他!   枉费少主这些年付出了这么多,受了那么多苦……结果他做的那么多事,都被门主最后的遗愿抽了狠狠一个耳光!”   肖武摸了摸脑袋,“我是不懂门主怎么想的,可你最好不要去跟少主说这些话,我昨晚想劝他来着,都惹他更不高兴了。”   梅雪冷冷瞥了他一眼,“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笨啊!”   酒是江重光最爱的竹叶青,江未来亲手倒了两杯酒送到床边,他喉咙滚动几下,似乎是在尽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扮演一个乖巧的儿子,“爹,酒来了。”   帐中的江重光没有动,直到沈慕久端起一个酒杯,又端起另一个酒杯,“师兄,你不是要和我喝酒吗?”   江重光总算撩开了帐子,披衣坐在床边,端起那杯酒,却是看也没看江未来一眼。   这个举动似乎让江未来再也忍不住,“爹……我是您的儿子江未来,您已经有一年不认识我了,到现在您也还不认识我吗?您就真的没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江重光淡淡看了他一眼,“我知道,我都是快死的人了,还有什么废话好说的,你好好接管无极门便是,我现在就想跟你师叔喝点酒。”   江未来看着他爹,眼眶又红了,握紧了拳头。   “江未来,你先过来。”秦闻弦上前拉住江未来的胳膊,让他到一旁的桌边坐下。   虽然秦闻弦并不太了解江重光,但他从得到的情况和眼前的观察看来,这对父子的关系并不好,江重光明显也不是个好父亲。   对比起江重光这种冷暴力,他家高冷的爹简直是慈父,虽然这位慈父如今让他也看不懂。   可他能感觉出,这江未来,也是个得不到亲情的可怜人。 第61章 最后一面(2)   “师弟,好久没和你一起喝酒了,我总觉得最近这三十年都像梦一样。”   江重光喝了一口酒,灰白的脸上染上一抹嫣红,“你说,要是能回到三十年前该有多好啊……我就算打折了你的腿,也不让你离开无极门。”   “人生如梦,梦如人生。”沈慕久垂下眼眸,那张模约三十多的脸依然儒雅,不见岁月蹉跎的痕迹,只比青年时更加沉稳。   “开玩笑,我怎么舍得打折你的腿?就算你那么对我,就算我这辈子都完了,我也舍不得伤你一丝一毫……”   江重光痴痴看着他的脸,低哑地笑了笑,眼中却泛起泪光,他揪住沈慕久的衣袖,“可我一直想问你,如果能重来一次,你还是会选择离开我吗?你就那么讨厌我吗?”   “师兄,当年是我对不起你……”沈慕久没有马上回答他的问题。   江未来瞪着沈慕久的目光,让秦闻弦感觉他马上要冲上去杀了他爹,秦闻弦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按住了他青筋跳动的手背。   手上忽然一暖,江未来一愣,看向神色温和怜悯的秦闻弦,手背上的温度让他跳动的青筋渐渐平复下来。   “师弟,告诉我你的答案,就算是骗骗我也好……”江重光紧紧揪着沈慕久的衣袖,目光中带着等待了三十年的执拗与期盼。   沈慕久闭了闭眼,握住了江重光苍白颤抖的手,“师兄,我不讨厌你。当初是我为了前途离开无极门,如果可以选择,我不会再背叛你。”   像是听到了满意的答案,江重光唇角微扬,抓紧了沈慕久的手,眼角有一滴泪水滑落。   他的手抓得那么紧,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但没过多久,突然失去了最后的力道,他的手骤然一松,只余唇角还有一丝笑意。   “爹!”江未来猛地站起身,扑倒床前,徒劳无功地大喊,“爹,您不要睡!您睁开眼啊!您还没跟我说话呢!”   —— 第二十章 ——   无极门主江重光去世了,江未来在接任门主之位的同时,要处理后事。   大概是生父对他的漠然和突然离世打击太大,江未来换上一身白色孝服跪在棺木前,神色木然,对左右护法都一言不发,更没有再理会沈慕久和秦闻弦父子。   秦闻弦和沈慕久也不便久留,祭奠了一下江重光,当天立刻就往京城赶。   骑马回程中,沈慕久也非常沉默,秦闻弦也什么都没问,江重光已经死了,现在也不是讨论这些事时候。   今日已是与陛下约定七日破案之期的最后一日,当务之急是秦闻弦必须赶回去救娘了,否则外公也会非常担心的。   城门口有翼王的侍卫在等他们,想来是翼王得到那晚秦家出事的消息,特意派人找他们。   “翼王殿下让我等找世子和沈大人,请你们今日一定要进宫。”   “好,我们回去换身衣服,这就进宫。”   秦闻弦和沈慕久加快脚步,往皇宫里赶。宫门口也有翼王的侍卫等在那里,一步步为他们引路传信,说翼王在揽月阁等他们。   等他们与翼王会面后,便去见了丽贵妃和宁王,一起去紫霞殿面见陛下皇后,让陛下做最后的审判。   紫霞殿里,吴贺命人把唐凌昊从大理寺押上殿,唐承毅也从刑部大牢把秦瑶提出来,两人灰头土脸,脸上还有些许伤痕,明显都在牢里吃了些苦。   秦闻弦有些担心地看向娘,娘却对他潇洒一笑,表示并无大碍。秦闻弦见她精神还好,也就更放心应对接下来的事。   丽贵妃和宁王早从翼王那边得到消息,看到谢皇后时的眼神越发不掩饰戾气。   翼王看了一圈,没见到太子,问过福全,得知太子昨晚高烧不退,因此告了假没来。他心里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有时间细想。   众人拜见过皇帝,宁王早已等的不耐烦,便上前拱手直言道:“父皇,儿臣已查清七日前的皇室血案真相,请您今天一定要为六妹七弟做主,处决凶手!”   皇帝擦了擦头上的汗,道:“你可查清凶手是谁了?”   宁王神色愤慨,一指皇帝身边的皇后,“就是皇后娘娘!是她和唐承毅父子勾结,杀害了六妹七弟!”   “你说什么?”皇帝一失手,打翻了案上的茶杯,福全及时地过来递上帕子收拾干净。   谁都知道这位二殿下脾气火爆,但还是没料到他如此敢怒敢言,竟公然问罪一国之母。   皇后也被他吓得不轻,立刻起身跪倒在御座前,“陛下,臣妾不知宁王殿下在说什么,臣妾冤枉啊。”   “陛下,臣冤枉啊!”唐承毅和唐凌昊也跟着跪地喊冤枉。   宁王怒喝道:“闭嘴吧你们!本王有证据在手,你们别妄想蒙混过关!”   宁王和翼王对了个眼神,翼王便对一旁候着的太监道:“去请殿外的证人进来。”   这时丽贵妃眼泪汪汪,取出了一叠带有火漆的信件,“陛下,这些都是皇后和唐承毅私下联系的信件,是皇后安排了那无极门的人进宫,假扮成唐凌昊的护卫莫邪,又故意与秦世子比武,引发起火,趁乱害死了我们的孩子啊……”   谢皇后看到丽贵妃拿出的那信件,脸色惨白,颓然跪倒在地。   丽贵妃哭得梨花带雨,盈盈跪下,“陛下,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死的是我们的孩儿,您一定要公平公正,为我们的孩儿雪冤啊,否则臣妾就长跪不起了……”   丽贵妃平常那么娇艳,如今哭得如此凄惨,皇帝也十分怜惜,亲自走下御座来扶她起身,拉着她的手道:“爱妃快起来,你最近身子本就不好,快别哭了。”   丽贵妃站起身,指着谢皇后怒道:“你这个毒妇,你已经是皇后了,你儿子都是太子了,本宫跟你争过什么?你还不满足,难道你想杀了所有皇室血脉谋反不成?”   谢皇后尖叫反驳道:“我没有!我就算对其他妃嫔和皇嗣有嫉妒之心,但我是真心忠于陛下的,怎么可能谋反!” 第62章 谁是明主   听到「谋反」二字,皇帝的脸色也阴沉下来。这是帝王最不可忍受的逆鳞,比制衡朝政更加重要。   皇帝接过丽贵妃手中的信件看过,确认是皇后的笔迹无疑,当下也十分愤怒地看向皇后,沉声道:“皇后,你做出这种事,枉为一国之母,你可知罪?”   谢皇后似乎吓傻了,哆哆嗦嗦的说不出话。   唐承毅反应过来,立刻一边恐惧地叩首,一边高声道:“陛下,臣冤枉啊,臣从来没有收到过皇后娘娘的什么信件,一定说有人诬陷……”   “父皇,证人到了。”翼王带着两位达官显贵的公子上前道,“这位是户部侍郎的公子,这位是昌平侯世子,我们都曾在妓院看到过唐承毅和唐凌昊去见那无极门的人,他们之间早有联系。”   丽贵妃拿出的证据不可反驳,翼王请来的证人也身份贵重不可能随便撒谎的人,这下子皇帝脸色大变,皇后和唐家父子也慌了神,不敢再喊冤枉。   吴贺上前肃然道:“陛下,如今证据确凿,皇后娘娘和唐承毅父子暗杀六公主七皇子,还嫁祸于秦夫人,此乃弥天大罪,请陛下明断!”   沈慕久一撩下摆跪下,“陛下,请还我夫人一个公道!”   秦闻弦也跟着父亲跪下了,“陛下,请还我娘一个公道!”   他没有再多言,他知道此时陛下的压力已经够大了。这次的案子证据虽然是他查的,但他也认为翼王如今的安排更好,以免他出面招惹是非,让丽贵妃和宁王出面呈上证据效果更好,这让他们母子同仇敌忾,陛下也更没办法反驳。   尤其丽贵妃今天一番先哭诉后骂皇后谋反的说辞,想必翼王也是事先下了功夫的。   皇帝头疼欲裂,被丽贵妃和福全扶着,闭了闭眼,咬牙道:“皇后无德,勾结外臣,残害皇室血脉,诬陷忠良,此罪不可饶恕,从今日起废去皇后之位,赐白绫一条。”   皇后吓得面无人色,跪倒在地,不停的磕头,“陛下,您饶了臣妾吧,臣妾好歹尽心侍奉您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皇帝不耐烦道:“谢氏满门,官降三级。”   皇后住了嘴,不敢再求饶,生怕谢家和太子也跟着遭殃。   “至于唐承毅父子,勾结江湖邪教,祸乱宫廷,罪不可赦,判三日后死刑,念在唐家世代有功,不株连。”   皇帝哑声说完最后一句话,按住了额角,“朕头疼……宁王,接下来的事,你来执行吧。”   宁王昂首对谢皇后冷笑,拱手应道:“是,父皇,儿臣一定处理得妥妥当当。”   谢皇后俯首跪着,全身瑟瑟发抖,咬着唇不吭声,再也没有当初的盛气凌人。   “母妃,您陪着父皇,儿臣先处理完事情再来找你们。”宁王暂别了丽贵妃,转头对他带来对侍卫道:“来人!把谢氏和唐家父子拖下去。”   “是!”   秦闻弦看着宁王让人把谢皇后拖下去,心里奇怪的感觉又冒出来。感觉似乎太顺利了一点。为什么呢?   出了紫霞殿,郑立霄凑近秦闻弦,悄声道:“你有没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太顺利了一点儿。”   秦闻弦诧异道:“你也有同样道感觉?”   两人来不及细说其中缘由,匆匆告辞。   七日丧礼已过,郑立霄要准备为妹妹送行了。而秦瑶刚刚出狱,秦闻弦也想和爹一起送娘亲回家,和外公团圆。   “娘,你在牢里,唐家那个老匹夫是不是趁机对你用刑了?”秦闻弦刚把娘送上马车,就迫不及待地检查她对伤势。   秦瑶笑着按住他的手,“嗨,我可是大侠女,能有什么事!我从一开始就相信,我家小神探一定会破案救我出去的。再说了,还有庄大哥派了丐帮的兄弟进来照应我呢。”   秦闻弦笑道:“你见到丐帮的兄弟了?庄叔叔真是够义气。”   “是啊,江湖儿女大多数是讲义气的!”   秦瑶想起什么,又皱起眉头,“当然,除了无极门的那些人不算,这次可把老娘坑惨了,下次我一定要亲手抓江未来报仇!”   听到江未来的名字,秦闻弦眼神一动,他看了沉默不语的爹一眼,他还不知道要怎么跟娘解释这次无极门的事情。   沈慕久也没有解释,只伸手拍了拍秦瑶的手背,“夫人受苦了,回府好好休息。”   只短短一句话,秦瑶又眉开眼笑,似乎十分受用,抓住夫君的手,靠在他的肩头道:“那是啊,牢饭可没那么好吃,回家你可要多做好吃的补偿我啊。”   “大侠女,你也不害羞,你儿子还在呢。”秦闻弦笑着打趣,替娘脸红的同时,又忍不住的替娘担心。   之前江未来报复爹害娘入狱,都是因为爹和江重光的过去。   而且……爹似乎曾经做过对不起江重光的事,离开了无极门。   这些过去他目前还没弄明白,也不好判断上一辈的是非对错。   但是现在江重光已死,他不知道以后江未来还会不会来找爹的麻烦,会不会又牵连到娘,娘知道事情的真相又会不会难过……   等最近的事情解决了,姐姐的孩子也平安出世了,他还是要找机会问爹。   六公主和七皇子下葬皇陵后,谢皇后被废赐死,谢氏被贬,唐承毅唐凌昊父子死刑处决……   这些大事都由宁王郑立远亲自参与执行,宁王名利双收的同时,他的母妃丽贵妃也更得皇帝的宠爱,听说有册封皇贵妃的意思。   这令朝中大臣对这位本已经手握兵权的二殿下更加仰视,宁王从此威望加身,风光无限。   连京城百姓听说了近日宫中变故,都有不少人偷偷议论,废太子,立宁王,是迟早的事。   吴贺和秦闻弦却不以为然,吴贺见屋里没其他人,捋着胡须道:“这翼王殿下真不是凡人,能把事情办成,又不至于把自己置身于风口浪尖,懂得避祸,不露锋芒,真是个能成大事的人。”   秦闻弦笑着低声道:“老师果然好眼光,那您觉得,翼王会是个明主吗?” 第63章 没有赢家   吴贺敲了一下他的头,“不要妄议君主,更不要参与夺嫡之事,会给自己和家族招来横祸的!你外公没教过你吗?”   秦闻弦无奈地叹气,老师和他外公真是一样的老顽固。之前他也听从了外公忠君爱国的教诲,不应该在皇子中站队,免得给家族招惹祸端。   可是经历了这次皇室血案,他不得不和翼王站到一起了,况且翼王还救了他好几次,他也看出了翼王的能力,恐怕是其他几位皇子比不上的。   只是有一件事他觉得很奇怪,太子称病,连续半个月都没有上朝,甚至连谢氏一族出了这样的大事都没有出现,人人都道太子仁厚,这样的行为未免让人迷惑不解。   这天下朝出来,翼王悄悄约了秦闻弦今晚去茂园找他喝酒,秦闻弦猜到他有话要说,也就应了。   时至五月,夜晚茂园凉风习习,月色正好。   秦闻弦肩上和手上的伤在爹的治疗下已经痊愈,好些日子没有练武,有些手痒,此时拿了剑正在院子里和荣飞一起练剑。   姐姐最迟下个月就要生了,娘回家没休息几天,又去云清宫伺候姐姐了,所以之前守在云清宫的荣飞也回到了秦闻弦身边。   荣飞和秦闻弦过了几十招,最后一招他的剑被秦闻弦挑飞,他也懒得去捡,“世子身体恢复得不错嘛。不打了,我饿了,有吃的吗?”   “怎么你从宫里回来以后,越发馋的厉害了。”秦闻弦收了剑,一指旁边石桌上放着的筐子,“我姐下午派人送来的绿豆糕还有最后两个了。”   “那还不是因为我在宫里都是偷偷吃东西,宫里的御厨做糕点那么好吃,可是我都没机会细细品尝,只能坐在房顶上偷吃,真是太可怜了。”   荣飞一边吃绿豆糕,一边闲聊起来,“对了,世子,我今天在街上撞见谢怀礼了。他见到我装作没看到,匆匆忙忙骑马往城外去了。”   秦闻弦倒是不意外,“谢怀礼骨子里还是个骄傲的人,如今谢家骤然衰落,他肯定不想见到以前的熟人,丢了颜面,也是可以理解的。”   荣飞咬着绿豆糕,叹了口气,“如果不是为了面子这种东西,皇后和谢家何至于走到今天这步。”   “说得好。”背后有人啪啪拍扇子,正是翼王带着贴身太监德喜来了,“只是大多数人都是为面子所累,就连皇家人也不能免俗。”   德喜手上提着一坛酒,一只烧鸡,还有一篮水果一袋糕点,看得荣飞两眼发直,立刻笑着上去迎接,“翼王殿下大驾光临,真是有失远迎啊,怎么还带了这么多好吃的?”   荣飞得到了美食,心情愉悦地溜到一边儿吃去了,留下郑立霄和秦闻弦在坐在石桌旁。   郑立霄指了指那坛酒,眼神复杂,叹息道:“这桂花酒是我妹妹留下的,当初她早就准备送给你喝的,如今她虽不在了,我代她送给你,也算遂了她的心愿。” 第64章 再见恩师   “谢了,公主的心意,我收到了。”   秦闻弦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刚要喝,却被郑立霄按住了手,“你的伤好全了吗?若是没好,暂时可不许喝酒。”   秦闻弦拍开他的手,“早就好了。”   郑立霄伸手去扯他的衣领,笑着挑眉,“真的吗?还是给本王看看吧。”   秦闻弦侧身躲开,有些无奈道:“殿下别闹了,你来是有正事要说吧。”   郑立霄整了整衣襟,这才正色道:“我听说,太子病刚好,就跑到父皇面前痛哭忏悔,说去普陀山进香拜佛为谢家赎罪去了,也许是太子表现得太弱势了,父皇似乎也并没有因为谢皇后的事情迁怒他。   可是,你觉不觉得,在皇后和谢家这件事上,他似乎太冷静了,冷静到可怕了。”   秦闻弦用食指背擦了擦眉头,点头道:“确实,正常的话,他应该会出来为皇后和谢家求情,可是这样的话,陛下必然迁怒他,那么他的太子之位也不保了。   他称病不出现,反而躲过了一劫。也许,太子根本没有他在人前表现的那么老实,他的冷酷和聪明超乎我们的了解,而谢皇后,可能只是太子的傀儡。   我记得有一次偷听到谢皇后和谢怀礼对话,感觉谢皇后其实并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强势的人,我当时觉得有些奇怪,如果谢皇后做的一切,都是太子主使,那就可以理解了。”   郑立霄喝了一口酒,“没错,这就是我觉得他可怕的地方,如果太子之前都是故意装傻充愣的话,就是故意让所有人放低对他的警惕之心。   那么太子在知道你拿到谢皇后的书信后,就察觉到谢皇后是一个弃子了,所以他直接就放弃了谢皇后,保全了自己。   那么,当初策划杀我妹和七皇子的,可能正是太子本人,他想杀掉所有对他皇位有威胁的人,谢皇后只是为了掩护太子的实力,扮演了一个阴险善妒的刽子手。”   “这么说的话,那太子下一个要对付的人,很可能是宁王。”秦闻弦和郑立霄对视了一眼,“也可能,是你……”   想到这里,不得不服这位翼王殿下的心思缜密,虽然把出风头的事都让给宁王了,但其实宁王如此锋芒毕露,也是非常危险的。   这时门卫领进来一个大理寺的衙役,衙役都没注意到翼王,慌慌张张道:“秦大人,不好了!吴大人出事了!”   秦闻弦站起身问道:“怎么了?大理寺出什么事了吗?”   衙役一头是汗,“吴大人……刚刚得到消息,吴大人在自己的家中被暗杀了。”   秦闻弦大惊失色,手中的酒杯掉到地上,却感觉自己好像没听懂那句话。   老师不是昨天还在跟他说教吗,怎么突然就会被暗杀了呢?   郑立霄也变了脸色,扶住秦闻弦的肩膀道:“走,我们马上去现场看看。”   吴家的书房里,吴贺的尸体倒在书桌前,他颈部被一剑封喉,鲜血喷了全身,头发胡子上都是血迹,眼睛还来不及闭上就已经死了。他的夫人,和儿女在外面大哭不止。   秦闻弦和郑立霄一起去的时候,萧德胜已经带人先赶到了,秦闻弦看到自己授业恩师的惨状,脸色苍白,都没勇气去检查他的尸体,仿佛不忍心确认这个事实。 第65章 尚未结束   仵作验尸后汇报道:“是一招毙命,应该是江湖高手所为,吴大人本身武功不高,根本没有反抗的机会,就被对方暗杀了。”   萧德胜挥了挥手,“行了,把吴大人的尸体抬走吧。”   萧德胜照常安排手下检查现场,转头发现郑立霄,这才抱拳行礼道:“翼王殿下,没想到您也来了。”   郑立霄撑开扇子,摆出惯有的慵懒随意,“我刚刚在路上遇到秦少卿,听说了吴大人出事了,想过来送送他。也不知这是谁干的啊,吴大人跟什么人结仇了吗?”   萧德胜垂下了眼睛,“这……下官也不知。”   秦闻弦暂时没有心思查案,只在一旁安抚师母和她的儿女,秦家和吴家本身就是世交,后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他也想尽力,只是师母觉得,吴贺一生正直两袖清风居然还被人暗杀,好人不长命,叫人心灰意冷,说处理完丈夫后事便想带着儿女回乡下了。   第二日上朝,吴贺被暗杀的消息传开了,朝臣议论纷纷,皇帝下令让大理寺捉拿凶手,可死的是大理寺卿,只好先任命一位新的大理寺卿,再查案。   翼王看向了秦闻弦,不少大臣也看向了秦闻弦。却不料皇帝最后把手指向了萧德胜,命福全拟旨道:“大理寺右少卿萧德胜,尽忠职守,仁德表率,特此晋升为大理寺卿,彻查前任大理寺卿吴贺在家中被暗杀一案。”   所有人大跌眼镜,整个朝堂,谁不知道秦闻弦不论是身家背景,还是相貌谈吐,才学功业……   都在萧德胜之上,但是没想到,陛下最后是放着秦闻弦不用,让萧德胜继任大理寺卿了。果然是,帝王心深不可测。   秦闻弦还没从接受吴贺去世的低沉心情之中走出来,得到这个消息也是十分麻木。   他虽然不懂得帝王心,但却明白一点,陛下依然在忌惮秦家。   他们秦家,外公虽然已经交出了兵权,但爹还是礼部尚书,所以陛下不想让他坐到太高的位置。   想来很是心酸,臣子再怎么建功立业,也会被帝王担心功高震主。   不过这种心酸,在失去恩师的心情中也不算什么。   秦闻弦想,既然杀死老师的是江湖中人,他应该在江湖中去查,看有哪个高手擅长一剑封喉,当晚又在吴家附近出没的。   晚上他本想去找庄海,上次庄海说过,他们丐帮在菜市场一家水果店有据点,让他以后有需要的时候可以去找他。   最后不知怎么,他走到春玉楼的门口,那里一片寂静,不复往日的灯火辉煌。   自从江重光去世后,京城春玉楼暂时关门歇业了。这让许多常客倍感寂寞,但其实对于无极门本身是有好处的,因为宁王和翼王知道无极门参与过皇室血案之后,都对此耿耿于怀,有心揪出江未来,然而春玉楼一关门,他们就无从去找人了。   江未来现在如何了?   他无从得知,很多过去随着江重光的死尘封,却更让人想要了解。   他对江未来这个人的感觉很奇怪,不知他是敌是友,虽然屡次被他所害,又因他获救,对他这样一个古怪的人却无法真的恨他。   “哇——呜——”   熟悉的,类似婴儿哭声的声音,让秦闻弦一惊,他回过头,看到春玉楼的楼顶上有一抹白影闪过。   秦闻弦看到那抹白影往春玉楼后院去了,他记得上次去过那后面的宅院,立刻往那边追过去了。   追到那院子里一看,果然夜色中有一道白色的背影,那一头黑色长发随风飘扬,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见猫头鹰停在他的肩头,叫声凄厉。   “江未来?”   秦闻弦一步步走近,试探着叫了一声。想到他刚经历丧父之痛,就像自己刚刚失去恩师一样,声音也不自觉地温和起来。   江未来沉默片刻,才冷冷问:“你为何来找我?”   秦闻弦看他的样子还没从丧父之痛中走出来,自然不便问他爹的事,想了想道:“我的恩师吴贺前几日被人暗杀了,我想问问你,是否知道江湖上哪个剑客擅长一剑封喉,而且最近在京城出现过。”   “就算我知道,我为何要告诉你?”江未来回过头来,俊美的侧脸消瘦了不少,在月光下显得有些苍白,只有漂亮的双眸眼神还是那么犀利,像一个夺魄勾魂的妖精,“你应该知道,想得到我的答案,是要付出代价的。”   秦闻弦垂下眼睛,不敢与他对视,“你……你想要什么条件,才肯告诉我?”   江未来朝秦闻弦走近过来,伸出手指把被夜风吹到他脸上的头发拂开,“你放心,我要的东西你给的起,只要你肯给,我就告诉你,是谁杀了吴贺。”   他果真知道是谁杀了老师?!   秦闻弦睁大眼睛,没空理会他暧昧的动作,冲口道:“只要你告诉我真相,我就答应你的要求。”   江未来扬起一边唇角,“好,你说话算数。”   秦闻弦急声问道:“老师是谁杀的?是不是跟太子有关?”   江未来伸出手,让猫头鹰丹丹飞到他的手臂上,轻轻抚弄着它的头,“你还不算笨,猜到此事跟太子有关。没错,当初唐承毅向皇后举荐了我,皇后安排我进宫后,我也曾去东宫见过太子,那时太子就有意秘密培养忠于他的杀手,他问过我的意向,但是我对太子没兴趣,也不愿无极门和皇室牵扯太深,沦为他们的工具,所以只答应暂时和他们合作一次,又给太子推荐了一个武功高强的剑客,看他有没有可能收服。如今看到吴贺被杀,想来这个太子手段还不错。”   秦闻弦皱起眉头,“果然太子才是幕后黑手……你给他推荐的剑客是谁?”   江未来放飞了猫头鹰,冷笑道:“薛道云,江湖人称一剑鬼手。”   秦闻弦心中一凛,他曾听娘提过这个人的名号。据说,这个一剑鬼手剑术高超,是个武痴,为人冷酷无情,唯有钱财能打动他,所以他在江湖上的名声也不太好,跟无极门一样不入名门正派的眼。   江未来也确实很会推荐人选,想来这个薛道云也很合太子的心意,太子为了收服薛道云为己用,定然花费不少,如今太子的母族谢氏虽然落败,但太子依然不容小觑。   他一边在装弱避祸,一边在背后派薛道云杀了老师,让萧德胜取代了大理寺卿之位,这说明,萧德胜已经是太子的人了。   除此之外呢,朝中还有多少是太子的人?   如今外面看起来最得势的是宁王,坊间都传闻,废太子,立宁王,是迟早的事。   但谁曾想,太子可能才是最难对付的人……   在秦闻弦愣神之间,江未来靠得更近,盯着他的脸,低声道:“现在该你兑现条件了。”   秦闻弦回过神,退后一步,随口道:“你想要什么?又要我帮你做什么事?”   江未来又靠近过来,眼中有势在必得的气势,“我想要的,只是你。”   秦闻弦瞪大眼,没听懂他的意思,“你说什么?”   江未来凝视他,唇角扬起一抹笑,邪气又俊美,“你爹背叛了无极门,对不起我爹,那就拿你来补偿我好了。”   在秦闻弦反应过来之前,江未来猛地搂住他的脖子,咬住了他的下唇。   灼热的气息笼罩过来,仿佛遮星避月的乌云,带来风起云涌的漩涡,危险,又不可预测,像是要把人吸进去一般。   夜色中的树影一动,树上的猫头鹰拍翅而起,搅乱了黑夜的寂静。却无人察觉,那不留痕迹的悸动。 第66章 我说了算   六月,夏至,大申朝京都的天气日渐炎热。   黄昏时分才转凉,翼王郑立霄的马车停在了茂园门口。他又带了一堆好酒好菜和西瓜,来找秦闻弦。他似乎已经很习惯这么做,秦闻弦也懒得说什么。   郑立霄看出他心情不佳,心知他还无法释怀上个月吴贺被暗杀却抓不到凶手的事,举起酒杯道:“你是个聪明人,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种话不用本王多说,你也明白。我妹这笔账,我早晚会和太子算,你老师的也一样。”   秦闻弦默默喝了一口酒,也不知在想什么,没有说话。   郑立霄:“放心吧,我们的日子肯定比太子长。在这之前,既然开心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何必要不开心呢。”   秦闻弦叹了口气,这位翼王说的事是他忧心的一部分,而另一部分他无法言说,“虽然宁王和太子如今越发斗得明显,但他们也不是没注意到翼王殿下你的存在,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他说的没错。   宁王郑立远手握有金虎军,丽贵妃又得宠,尤其在她痛失七皇子之后,皇帝怜惜她,对她更是言听计从。   而太子郑立杰,在谢皇后倒台之后,谢家和唐家元气大伤,他那伪装怯懦背后的实力才不得不渐渐显露出来,萧德胜任职大理寺少卿后,明显往东宫去得勤了,像萧德胜这样的暗棋,不知道他还有多少。   所以从明面上看,整个朝廷都知道,这二人都是最有夺嫡实力的人。   可是这二人也不是傻子,尤其是隐藏实力已久的太子,他恐怕早就看出谢皇后倒台背后,郑立霄在暗中发挥的作用。   宁王就算是在当时未察觉,在事后经人提醒,也会明白自己虽然出了风头,但也被郑立霄当刀使了。   “先坐山观虎斗再说呗,反正他们的首要对手也不是我。”   郑立霄笑着摇扇子,倒是一副豁达模样,“先别想这些糟心事了,你倒不如想想给你外甥取名,惠妃娘娘都快生了吧?”   “嗯,最早这个月,最迟下个月。”说起姐姐,秦闻弦脸上终于恢复了一丝暖意。   姐姐的孩子就要出生了,这是他们家最大的一件喜事。   本来说是让他爹给外孙取名的,毕竟他爹作为大申第一才子,是他们家最有学问的人,但是沈慕久忙着科考的事,礼部侍郎每天找他开会,他忙得恨不得整日睡在礼部衙门,他们父子都好几天没空见上一面,更没空问他这些事。   郑立霄啃着西瓜,和他闲话家常,秦闻弦有一搭没一搭地陪了一会儿,就说困了,让荣飞送客。   郑立霄走之前,想起一事,“再过几日科考就该放榜了,父皇说要在宫里办一个盛宴,迎接新科状元,你到时候也会进宫吧。”   秦闻弦:“那是自然,我去了,便可以见我娘和我姐姐了。”   回房洗澡更衣,秦闻弦熄了灯,便放下床帐睡下了。   然而没过一会儿,外面响起一阵怪声,呜哇呜哇呜——宛如婴儿哭声的声响,伴随着一阵夜风,卧房的窗户忽然哐当一声打开了。   感觉到熟悉的诡异气氛,秦闻弦立刻拉开帐子下床。   黑暗中,只见窗户边立着一个高大修长的身影,白色的衣角随风而动。   在窗台上,还有一个只猫头鹰,双眼在暗夜中发出暗黄色的光芒。   秦闻弦并没有被吓到,但却警惕起来,这个不请自来的人,明显比太子和宁王更让他头疼,他都不敢回想这个人的所作所为。   “江未来,你大半夜来这里干嘛?”   江未来朝他走近,长发和衣角被夜风吹得散开。   窗外的月光从他侧面照过来,勾勒出俊美的轮廓,高挺的鼻子,线条优美的下颚,他唇角微微扬起一个嘲讽的弧度,“当然是来找我的人,你这么紧张干嘛?难道是因为背着我见别的男人了?”   秦闻弦皱起眉头,“你胡说八道什么!”   江未来冷冷道:“你跟那个翼王可是走得越来越近了,你不会是跟他勾搭上了吧?”   秦闻弦:“你明明知道,我已经别无选择,太子和宁王都不是明主,如今我要保住我们秦家,只能和翼王站在一起。”   江未来走上前,挑起他的下巴,修长的手指微凉,像是幽灵的温度一般,“你当然还有别的选择,你不是还有我吗?”   秦闻弦推开他的手,有些不耐烦,“我要就寝了,请你马上离开!”   江未来像是听不懂他的逐客令,反而施施然走到他床边,从容自若地一撩衣摆,坐在他床上,“秦闻弦,你凭什么赶我走?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需要我再重复一次吗?”   “呃……”秦闻弦面色一僵,脑海中不可控制又浮现出那个画面,那天晚上,在春玉楼的后院,他突然抓住自己猛然吻过来。   ——“我想要的,只是你。”   ——“你爹背叛了无极门,对不起我爹,那就拿你来补偿我好了。”   秦闻弦闭了闭眼,一股无名火窜上来,“你别开玩笑了!”   江未来盯着他,扬起唇角,“谁跟你开玩笑了,难道你和你爹一样是个伪君子,说话不算话,想要过河拆桥?”   秦闻弦:“……”   这家伙的嘴还是这么毒。   当时为了查出杀吴贺的凶手,自己的确答应了他提条件。   况且,一提他爹,他总感觉心虚。如果不是他爹亲口承认对不起江重光,他也不会相信这是真的。   虽然如今他对他爹和江重光的过往了解的不够多,但是那天江重光死之前还力保他爹的态度,他也是亲眼所见的。   如果不是因为江重光死前的交代,恐怕江未来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爹娘的。   江未来冷笑了一声,“很遗憾,我跟我爹不一样,他就是因为对你爹太仁慈了,就算你爹背叛了他,也舍不得伤害他,才让自己活得这么悲剧。”   秦闻弦叹了口气,“我知道了,你就是想报复我,怎么让我不痛快,你就怎么来。”   也罢,报复他,也比报复他爹娘好。   江未来垂下眼睫,沉默片刻,冷哼道:“你这么说也没错。总之,你给我记住,你今后都是我的人,你的命我说了算。”   秦闻弦:“……” 第67章 谁的心跳   江未来脱鞋宽衣,直接在秦闻弦的床上躺下了,还在身旁让出一半位置,“我困了,你过来,伺候我。”   秦闻弦汗颜,“我伺候你?我又不是你的丫鬟。”   江未来坐起身,挑眉道:“叫你过来你就过来,你还不服气是吗?”   秦闻弦瞪了他一眼,忍气冷冷道:“你要在这睡就自便吧,我去客房睡了。”   秦闻弦转身要走,却没防备被人拉住了手腕,用力往后一拽,一时天旋地转,整个人被按在了床上,对方的气息铺天盖地压下来,他怒道:“江未来,你发什么疯?!”   江未来按住秦闻弦的肩膀,附身盯着他,寒星般的目光在夜色中不可逼视,“你给我待在这里,哪儿也不许去。”   温热的呼吸喷在他的脸上,秦闻弦侧开头,挣扎着避开对方浑身散发的压力,伸手推他的胸口,“你别闹了行不行!”   江未来顺势一翻身,在秦闻弦身边躺下,“你不动,我就不动,否则谁都别想睡了。”   秦闻弦的手腕还被抓着,感觉到身侧的淡淡体温,不知道说什么好,“你……”   江未来闭上眼,整个人的身体放松下来,手还紧紧抓着他的手腕,“睡吧。”   床上的帐幔随风缓缓落下,笼罩躺在床上的两道人影。   屋内渐渐安静下来,只听得见两人的呼吸声,还有不知是谁的心跳声。   江未来知道,那一定是自己的心跳声。   不管是不是为了报复,为了羞辱,而缠着这个人。只要他在这个人身边,他的心,才会如此跳动,才会体会到活着的感觉。   清晨,大理寺衙门。   秦闻弦打了个哈欠,吃着荣飞给他买来的包子。   昨晚江未来睡在他身边,他紧张了一宿都没敢动,生怕对方有个什么动静,谁知直到天亮,那家伙都没什么动作,在他身边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他起床的时候,对方还睡得很香,那张闭着眼的脸,遮住了眼中的犀利和狡猾,看起来俊美无害,让人不敢相信,他就是江湖中那个人人惧怕的无极门门主。   他不是来报复自己的吗?   竟然真的就在他这里相安无事地睡觉?   “世子。”   荣飞一脸困惑,看着出神的秦闻弦,“我今天早上出门去买早餐的时候,好像看到江未来从茂园的墙头飞出去了,你说是不是我眼花了啊?”   秦闻弦吃着包子,没留神被噎了一下,荣飞赶紧给他端了一杯水,秦闻弦喝了水,顺了顺气才轻声道:“荣飞,你记住,以后你看到这个人就当没看见,什么都不要管。”   荣飞哦了一声,看自家世子不愿多说的样子,便也没有多问。   本来江未来和他们秦家的恩怨,也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清的。   前几个月,江未来还一直找他们秦家的麻烦,先是茂园灭门案,秦闻弦去柳州调查凶手被江未来几番戏弄,还差点被江未来灭口;   后是皇家血案,秦瑶被冤枉抓入刑部大牢,沈慕久被迫要在自己和妻子的性命中做选择;   直到沈慕久主动承认他曾是无极门的人,才水落石出,原来江未来一直处处跟秦家做对,就是为了报复沈慕久。   两个月前,江重光去世了,临死前让江未来放过沈慕久。江未来为父亲处理了后事,继任了无极门门主,也真的没有再找沈慕久和秦家的麻烦,但在消失一端时间后,最近突然又出现了踪迹。   荣飞明白,自己应该听秦闻弦的话,什么都不要管,反正他也管不了。   可是,他和秦闻弦从小一起长大,武功都是秦鸿教的,学问都是沈慕久教的,他名为秦闻弦的贴身护卫,其实是好兄弟。   就因为他们的情分,向来大大咧咧的他,对江未来始终有些不放心。   他隐约感觉,江未来和他家世子之间,不光是未尽的仇怨,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这种感觉很危险。   “秦少卿。”外面急匆匆跑进来一个衙役,拱手汇报道:“萧大人请您去议事厅。” 第68章 金虎军(1)   秦闻弦见他这般匆忙,知道是有案子发生,立刻带荣飞往议事厅走。   在外面的走廊,秦闻弦碰见两个刚回来的衙役,他们抬着一个盖着白布的担架往停尸房走,那白布下面垂着一只纤细苍白的手,看起来属于一位年轻女子,料想就是这次案子的死者。   秦闻弦叫那两个衙役稍等,撩起白布看了一下那个尸体,果然是个年轻女尸,看起来不超过二十岁,身材纤纤,长相有几分秀丽,苍白的脸上眉头紧皱,还保留着死前的痛苦,脖子上有一圈紫色的勒痕。   看起来是被勒死或者是上吊死的,但秦闻弦觉得有点奇怪。   议事厅里,议论纷纷。   萧德胜坐在主位上,正和主簿方青,还有那位新提拔上来的右少卿说案子的事。   秦闻弦进来时,正听见那位右少卿的声音,“大人,要我说,这金虎军也太过分了,就仗着宁王的势力欺凌百姓,什么丧尽天良的事都敢做!”   金虎军?   秦闻弦心头一颤,有些不详的预感。   这位右少卿叫朱凡,跟在萧德胜身边好几年,惯会讨好萧德胜,如今萧德胜升了职,他自然也跟着升上来,竟还跟秦闻弦平起平坐。   一见秦闻弦来了,萧德胜便让方青跟他把刚从苦主家里了解的案情说了一遍。   那个悬梁自尽的姑娘名叫袁敏儿,今年十七岁,家住在京城外六十里外的建平县,父母是在菜市场卖菜的小贩,前两日她去山上的灵宝庙进香,为今年参加科考的未婚夫祈福。   下山的时候,袁敏儿遇到几个金虎军的士兵,其中领头的一个男人打扮言行模约是个校尉,他见袁敏儿长得漂亮,调戏了袁敏儿,袁敏儿辱骂了他,那几个士兵便把她拉到灵宝庙后面的小树林里奸污了。   事后袁敏儿哭着跑回家,告诉了家人这件事,还画出了那个校尉的画像,袁家人报了官,但是建平县的县令一听跟金虎军有关,强奸犯还是个校尉,就不愿意管这案子,袁家非常憋屈,袁敏儿回家大哭了一场,当晚突然失踪了。   袁家到处去找她没找到,直到今天早上被灵宝庙的和尚发现,她的尸体用白绫挂在大殿里,她的家人觉得她是心中有怨,所以才选择在灵宝天尊面前自杀。   袁家悲愤难平,用板车拉着她的尸体上大街哭闹,闹的满城风雨,所以就上报到大理寺来了。   秦闻弦听完,沉默了片刻。   这个案子听起来很可信。建平县,离金虎军大营驻扎地很近,死者还有灵宝神庙的和尚和建平县的百姓作证。   谁都知道,金虎军自从五年前脱离秦家护国公之手后,就归属宁王麾下。   这位二皇子郑立远可是如今风头最盛的人物,尤其是两个月前那场皇家血案之后,连太子都不敢与他争锋,大有东宫易主的可能,所以也不怪那县官不敢管。   秦闻弦问:“袁敏儿的家人现在衙门吗?要不再问问袁家人和灵宝庙的和尚,还有没有什么遗漏的案情?”   朱凡瞥了他一眼,冷冷道:“都已经问完了,袁家人把袁敏儿画的犯人画像交给我们了,昨晚袁家人向萧大人诉说冤情的时候,就已经哭得崩溃了,现在被我们安置保护起来了。人家是苦主,还是等他们休息一天,明天再问吧。”   “呃……”秦闻弦有些无语,昨晚?   那为什么苦主诉说冤情你们没叫我?是觉得如今大理寺萧大人一言堂没必要?   方青叹了口气,“这案子虽然不复杂,可是要查起来,势必牵扯到背后的人,那就不简单了。”   秦闻弦点头:“的确不简单,我们还是先去灵宝寺庙和袁家查查案发现场吧。”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只是金虎军而已,我们大理寺若不秉公执法,那百姓都没地儿说理了。”   萧德胜看向秦闻弦,正色道:“秦少卿,抓犯人的事就交给你去办吧。你拿着画像,去金虎军把犯人找出来。”   这是认定犯人就是金虎军的人了?   秦闻弦与他对视了一瞬,觉得他十分陌生。   他如此公事公办的强硬态度,好像他在不久之前,并不是和秦闻弦平起平坐的同僚,而是从来都该如此,早已习惯这样命令他这个下属。   如果这案子放在平时,不用谁说,秦闻弦第一个会为无辜百姓申冤。   可是这次,一向好大喜功的萧德胜居然说要为百姓主持公道,真是太反常了。况且他还是太子的人,直觉上就有猫腻。   “是,大人。”秦闻弦心知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只能回头自己想办法。   秦闻弦在荣飞收拾行装的功夫,独自又去了一趟停尸房,看了一下袁敏儿的尸体,又问了给袁敏儿验尸的仵作一些情况,然后才和荣飞骑马往城外走。跟他们随行的,还有萧德胜派来的一队大理寺侍卫。   到了建平县,街上很多百姓都在议论袁敏儿的事。   “那个袁敏儿真是太惨了,心里有恨无处申冤,所以才死在佛祖面前,希望神能帮她吧。”   “我看啊,她八成是被那个金虎军杀害的,为了掩盖罪行,假装是上吊自杀!”   “唉,我们普通百姓怎么斗得过当官的,何况是宁王手下的金虎军!”   “听说宁王生性残暴,他手下金虎军能有什么好?这样的人还没当上皇帝就草菅人命,要是当上皇帝,我们老百姓的日子还怎么过啊!”   “自从五年前金虎军换了帅,就越来越不对劲了,可惜啰,当年明明是仁义之师的!”   秦闻弦牵着马,一路默默听着路人的议论,带众人找了家客栈落脚。   店小二殷勤地把他们十二个人的马牵去草棚喂草,秦闻弦说自己有点头痛,要休息一下,让那几个侍卫去菜市场,询问街坊关于袁敏儿一家的事情,让他们把袁家人的生平和案发时间段的事情都打听清楚,晚上回客栈跟他汇报,明天他们再去金虎军的军营。   打发了萧德胜派来的尾巴,秦闻弦关上房门,对荣飞说:“你在这守着,我偷偷去趟灵宝庙查看,我没回来之前,谁来都不要开门,不要让人知道我不在屋里。” 第69章 金虎军(2)   “好,我知道了。”荣飞忍不住抱怨,“世子你发现了吗,自从吴大人走了之后,这大理寺就越来越不对劲了,那个萧德胜摆明了早就看你不顺眼,以前吴大人在的时候,吴大人向着你,他只能忍着,现在他就是故意不把你当回事了!”   秦闻弦:“他给我脸色看还是小事,就怕他在案子上也使绊子,这就不是小事了,我总感觉这次就是冲金虎军来的。”   荣飞:“谁说不是呢,金虎军虽然现在是宁王的,但毕竟五年前是我们秦家的,军营里很多人都认识你,本来让你去金虎军抓人就很尴尬了。”   秦闻弦:“时间仓促,一切等我回来时再说,我先走了。”   秦闻弦施展轻功,从窗户出去,骑马往灵宝庙去了。他心中默想,如果只是萧德胜针对他,那还算是轻的。   之前他看了袁敏儿的尸体,在她后颈发现了几个细小的血孔,她应该是被人用银针扎晕之后才挂上白绫的。   但愿这事背后没有太子参与的手笔,不然只怕后面还埋着雷,更不好对付。   山上不便骑马,秦闻弦便步行上山。   到灵宝庙时,已是夕阳西下。   秦闻弦进庙捐了些香油钱,找人打听了一番,找到了最初发现袁敏儿尸体的和尚一叶。   一叶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和尚,早上打扫寺庙的时候,发现袁敏儿的尸体用白绫挂在大殿的横梁上,于是报了官,也引来了袁家人。   秦闻弦问:“一叶大师,据说袁敏儿经常来灵宝庙祈福,在事发之前,您认识袁敏儿吗?”   一叶双手合十,摇了摇头:“施主,山下两个县的人都经常来我们寺,人太多了,我不大可能每个都认得。”   秦闻弦又问他:“在发现袁敏儿死之前的晚上,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事情发生,您有没有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   一叶想了想,“那天,我们在为一位施主做超度法事,似乎特别累了,所以晚上睡得很沉,什么都没听见。”   秦闻弦又问了几个问题,直到实在问不出什么了,便告辞了一叶,一个人在发现袁敏儿尸体的那间神殿里转悠。   神殿里,巨大的神像金光闪闪,面前供着祭台,香案上烛光闪烁,香炉中散发着淡淡的焚香味道。   秦闻弦绕着祭台和神像来回走,当走到神像背后的时候,他发现地上的边角里,有几根长长的头发。   秦闻弦蹲下来,拈起那几根头发,有些不解地皱眉。   身后突然有一个人的气息靠近,秦闻弦有所察觉,及时站起身,防备地出手。   对方的反应十分迅速,稳稳地抓住了他的手腕,往怀里一拉,搂住了他的腰。   秦闻弦抬起眼,一脸诧异,“江未来?”   秦闻弦推着江未来,压低声音道:“你怎么来了?放开我!”   “当然是跟踪你来的。”江未来抓住秦闻弦的两只手,一把将秦闻弦按在神像背后,眼中带着毫不留情的嘲笑,“看样子你这大理寺少卿真不怎么样啊,我跟着你去大理寺绕了一圈,又一路跟你到灵宝庙,你居然都没发现。”   “呃……”秦闻弦有些泄气,如果对方真是想害他,恐怕已经得手了。   花面飞狐的轻功果然厉害,如果这家伙能加入大理寺,肯定是跟踪暗探无人能及。   江未来低头靠近他,微微扬起一边唇角,对他的耳朵吹气,“怎么,是不是觉得,我比你那些同僚厉害多了?”   秦闻弦被他说中心事,眼珠转来转去,嘴上却不服软,“无极门主武功是高,但我们大理寺又不是江湖门派,跟你哪有可比性。”   他的眼睛黑白分明,转动时顾盼生辉,像是机灵耍赖皮的孩子,让人的心弦被毫无防备地触动,痒痒的。   “哼,我看你有多嘴硬!”江未来猛地凑上来,吻住那嘴硬的嘴唇,却感受到令人心悸的柔软,温暖,诱人深入。   秦闻弦睁大眼,没料到这家伙胆敢在佛像背后做这种事!简直毫无羞耻!   他的双手都被江未来紧紧抓住,无法推开他,只能侧头躲避,但是对方的唇却是紧贴着他,秦闻弦咬住牙关,不让他的舌头伸进来。   这家伙真是个神经病!秦闻弦气得头晕,一脚蓄了力,往他下身踢去。   江未来有所防备,及时往后一退,躲过了他的攻击,舔了舔嘴唇,眼角掀起一个轻佻又邪气的弧度,“也不过如此嘛。”   秦闻弦恶狠狠瞪着他,用袖子擦了擦嘴唇,“如果你来这里,就是为了故意气我,那你成功了,现在可以滚了!”   秦闻弦气得一刻不想看到他,转身要走。   江未来好整以暇地整了整衣袍,漫不经心道:“这么急着赶我走啊,你不想知道那女人是怎么死的了?”   秦闻弦停住脚步,回头盯着他,“袁敏儿果然不是自缢死的?你查到什么了?”   江未来没有回答,冷笑了一声,“我劝你别白费劲了,如今的朝廷比江湖还险恶,你还不如聪明点,趁早离开,还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秦闻弦不为所动,“你这么说,未免也太小看我了。临阵脱逃不是秦家人的作风,你若是有什么线索欢迎提供。”   “给你提供线索对我有何好处?不是你说,我是来报复你的吗?”   江未来抱起双臂,眼中犀利的冷意更浓,“何况你如此较真有何意义?摆明了就因为如今唐家和谢家倒了霉,皇帝更忌惮你们家了,太子才有机会扶持萧德胜那小子上位,他明明什么都不如你,还当了你的上司,事事压你一头,大理寺的风气都被他带歪了,你再也无人可信,以后如何待得下去?”   秦闻弦深吸了一口气,“我的意义就是尽自己的一份力,为百姓查明真相,给那些遭遇不公的人一个交代。   世道已经如此艰辛,如果连我都不较真了,那遭遇不公的人不久越来越多了吗?”   佛殿的烛光在他脸上跳跃,那双眼睛的目光坦然无畏,不是因为身外的佛光,而是因为心中有比佛更光明的信仰。   江未来望着他,唇角扬起邪气的弧度,“你要是带我一起查案,我便告诉你。”   “你是记性不好还是想耍我?因为你之前勾结唐家和谢家,后来又反水,太子,宁王,翼王,还有唐家和谢家都想找你算帐!我还怎么带你查案?”   秦闻弦翻了个白眼,转身便走,他还急着赶回客栈,没空跟他玩。 第70章 金虎军(3)   摸黑翻窗,秦闻弦回到客栈房间时,荣飞正坐在一大桌子菜前啃着鸡腿。   荣飞见他回来,忙放下鸡腿,“公子,你可算回来了,我叫小二送来了好多吃的,你快来吃吧。”   秦闻弦一拍他的肩膀,“你这吃货,到哪里都不忘吃,没给我误事吧?”   荣飞笑嘻嘻,给秦闻弦盛了一碗汤,“怎么会呢,今晚那几个萧德胜的人来问过你两回了,都让我挡回去了。”   忙了一天,秦闻弦的确是饿了,接过汤碗,“等我吃了饭,你把他们都叫过来吧。”   荣飞应下了,按照正常程序,那十个侍卫本该过来跟他家世子汇报今天查访袁敏儿家人的情况,但是荣飞没想到的是,那几个侍卫汇报的态度非常敷衍。   领头的侍卫叫高大康,据他说,袁家就是附近袁家村的村民,平常大多数村民都是种地,然后拿到菜市场卖。   袁敏儿的情况,也跟之前方主簿记录的差不多,她今年十七岁,有个弟弟,还有个参加科考的未婚夫,也是她同村的。   他们今天问了他们村一起买菜的人,他们都说,袁敏儿太惨了,那些金虎军欺人太甚,如果不能为她申冤,他们整个袁家村都不服。   秦闻弦问:“就这些了?没什么异常的吗?”   高大康答道:“是啊,袁敏儿就是个普通民女,没家世没背景,属下觉得没什么可查了,秦少卿,我们还是早点去金虎军大营抓人吧,不然不好跟萧大人交差。”   秦闻弦扫了他们一眼,淡淡道:“我知道了,你们先回房休息吧。”   等高大康和那几个侍卫走了,荣飞关上门,压低声音抱怨道:“这些人都是什么玩意儿,现在眼里只有萧大人,都没有你了!”   秦闻弦沉默片刻,郑重道:“荣飞,以后我们行事要更加小心了,萧德胜的人都不能相信,我明天带他们去金虎军大营,你去袁家村探探袁敏儿的事,打听仔细一点,看能不能问到异常的情况。”   荣飞答应了,秦闻弦便赶他去睡觉。   秦闻弦躺在床上,想起今天在灵宝庙,江未来对他做的事就来气,但是他说的话,也不是全然没道理。   自从萧德胜当了他的上司,大理寺越来越乌烟瘴气,他真的无人可信了。   江未来的情报比大理寺还灵通,他肯定是真的知道了什么,袁敏儿这个案子一定有古怪。   如今大理寺没人听他的,要查案子只能靠自己了。   隔日早上,荣飞在秦闻弦的安排下先一步离开了客栈,去了袁家村。   秦闻弦和那六个侍卫一起在楼下吃早饭,他一边喝粥,一边想今天带这些人去金虎军军营,要如何应对。   袁敏儿给犯人画的那幅画像上的金虎军校尉,他看着有点眼熟,但是没认出来,所以他也不确定军营里有没有这个人,还是后来被提拔起来的新人。   五年前,他外公秦鸿还执掌金虎军统帅的时候,他和他娘经常去金虎军的军营,很多人都认识他们。   就比如单烈,他曾经在金虎军任职右将军,就算后来离开金虎军,入宫任职羽林军统领,单烈和他们秦家人的交情也没有改变。   虽说如今金虎军的统帅已经变成宁王郑立远,但是宁王也应该不会把那么多士兵都换掉,以他对金虎军的了解,大多数士兵都是他外公亲手带出来的,纪律严明,绝不会做出欺凌妇女的事。   所以这个案子从一开始,他就很怀疑,再加上袁敏儿的死也很古怪,他更感觉有阴谋的味道。但他现在还没找到头绪,不知如何尽早解决隐患。   “世子,我好饿啊,还有粥吗?”一个熟悉的人在秦闻弦身边坐下来,旁边几个侍卫见怪不怪,秦闻弦却是微微变了脸色,转头盯着身边人。   “荣飞?”他怎么回来了?   荣飞从桌上拿了一个包子啃,对他眨了眨眼。   “呃……”秦闻弦怔了怔,呆呆看着他。   明明昨晚他给荣飞安排了去袁家村查看的任务,今天早上荣飞很早就翻窗走了,走之前还跟他打过招呼。   荣飞虽然有时候嘴碎又贪吃,但向来听他的话,不会那么不靠谱,任务还没做完,就这么突然回来的。   秦闻弦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猛地抓住眼前这个荣飞的右手腕,拉开他的袖子查看,果然看到了一个牙印。   秦闻弦抬眼看向「荣飞」,目光锐利,暗暗磨着牙:江未来!   江未来却像是没有察觉秦闻弦的怨气,还顺手在他手上摸了一把,修长的手指,动作轻柔又暧昧。   秦闻弦瞪了他一眼,放开了他的手。   江未来把他面前的粥端到自己面前,若无其事地拿勺子吃起来,眼底有狭促的笑意,“世子,你快点吃啊,吃完咱们还要去金虎军军营呢。”   “呃……”这个混蛋,竟敢就这么用他吃过的粥?   无耻之徒!他就是算准了,自己肯定不会当着这些大理寺侍卫的面揭穿,他并不是真的荣飞吧?   如果揭穿,他在大理寺的处境只怕会更难。   秦闻弦盯着江未来,深吸了一口气,默默调息自己的情绪。   罢了,有些危险分子放在身边看守,也可以防止他暗中坑害自己。   更何况,江未来了解的情报很多,他很可能真的知道案情的重要线索,自己可以找机会套他的话。   秦闻弦狠狠咬着包子,对江未来警告道:“吃你自己的,今天出去少说话,否则别怪我处罚你。”   江未来笑了笑,眼中不无得意之色,“世子放心,我任何时候都以你为重。”   金虎军,共有二十万军力,其中十五万人驻守边关,剩下五万人都在这建平县山下的军营里。   两个月前,宁王的亲弟弟七皇子被杀,宁王郑立远赶回皇宫,这段时间也都待在京城陪丽贵妃,而军队非圣谕传召不得入京,这些金虎军也就都被留在此处待命。   秦闻弦带着江未来假扮的荣飞,和一行大理寺侍卫,来到军营的大帐,大将军欧阳旭和副将孟九闻声迎了出来。   欧阳旭今年五十多岁了,留着络腮胡子,身材依然健壮,见到秦闻弦,很是高兴地打量了一番,“世子,好几年不见了,你都长这么大了,比你外公年轻时俊多了。”   见到好几年不见的故人,唤醒了许多往日一起在军营的记忆。   秦闻弦心中一暖,拱手道:“欧阳叔叔,我外公成天念叨你,还想和你一起下棋呢。”   孟九比欧阳旭年轻十多岁,皮肤黝黑,他拍着秦闻弦的肩膀笑道:“听说你娘之前出了事,我们都很担心,幸好有惊无险,不然我都怕以后没机会和她比武了呢。”   秦闻弦也跟着笑了,“孟叔,您还想着跟我娘比试呢。我娘说,当年每次跟你比试,你都输,她还以为你再也不敢跟她打呢。”   高大康在秦闻弦身边咳嗽了一声,提醒道:“秦少卿,不如你们改日再叙旧?萧大人还等着我们回去复命呢。”   “呃……”秦闻弦拉下唇角,瞥了他一眼,“你把画像拿出来,让孟副将带你们去找人吧。”   欧阳旭和孟九都是秦鸿的旧部,是看着秦闻弦长大的,如今再见到秦闻弦时,他却是代表大理寺来办案的,大家都是心情复杂。   江未来陪着秦闻弦在军帐中等候时,凑到他耳边,含笑低声道:“世子,画像上那个人,确有其人。而且,他是郑立远的母族表弟。您就准备看好戏吧。”   “啊!”秦闻弦瞪了他一眼,这货果然没安好心,跟他过来是来看好戏的!   高大康果然在军营中把那个画像上的人找了出来,他正是金虎军的骑兵校尉于子非,模约二十来岁,身材高大,眼睛细长,是个富家公子的模样。   突然被大理寺的侍卫抓住,于子非不服气地破口大骂道:“你们凭什么抓老子?那个女的死跟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我根本都不认识她!”   “于校尉,辩解的话,你到大理寺再说吧。”高大康冷冷看着于子非,对下属命令道:“把他绑起来,带走!”   眼见于子非被拖走,欧阳旭脸上也有几分挂不住,金虎军的名声向来为民心所向,是铁血正义的军队,如今出了这么一个仗势欺凌妇女的校尉,恐怕以后老百姓都对金虎军失去信心了。   秦闻弦闭了闭眼,转头,对欧阳旭拱手道:“欧阳叔叔,今日之事,对不住了。但请您放心,如果于子非是清白的,我一定会帮金虎军正名的。”   欧阳旭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也很为难,可惜啊,如今世道变了,已经不是我们秦大帅在的那个时候了。”   听着多年故交的叹息,秦闻弦也跟着心酸。这种世事苍凉的心酸,不是言语可以安慰的。 第71章 紫月之下(1)   离开金虎军军营,于子非被囚车运走,高大康骑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秦闻弦和江未来骑马走在最后面。   江未来看了一眼前面带头的高大康,摇头叹道:“你看看,多可悲,堂堂大理寺少卿,还不如一个侍卫长有话语权。这就是你坚持的所谓正义,惩奸除恶?”   秦闻弦握紧了手中马缰,冷冷道:“我坚持是为了那些无辜百姓,并不是为那些奸人。”   江未来冷哼了一声:“可惜你这一身正气,根本动不了那些奸人。这个世道从来不是正义说得算,而是强者说得算。”   “呃……”秦闻弦无力反驳他的话,沉默片刻,皱眉道:“等到了客栈,荣飞也回来了,你要么快点离开,要么必须换掉荣飞的身份。”   如果两个外表一样的荣飞出现,肯定会穿帮的,到时候萧德胜又会抓住他的把柄。   江未来的易容术高超,身份百变,自然早有准备。   为了给荣飞预留时间,回到镇上,秦闻弦借故离开,让高大康带人先回客栈,他跟江未来去了街上的银凤斋。   银凤斋是个卖金银珠宝玉器、钗环首饰的店铺,江未来的手下,无极门右护法梅雪,早就等在那里。   梅雪交给了江未来一个包袱,“门主,您要的东西准备好了。”   江未来接过东西,就进屋去换装备了。秦闻弦记得在不少地方见过银凤斋的分店,他打量了一圈这个店铺,问梅雪道:“莫不是除了春玉楼,银凤斋也是你们无极门的店?”   梅雪冷着脸,“是不是又关你何事?你又想出卖我们门主吗?”   秦闻弦有些汗颜,“这是什么话,我何时出卖过他?”   梅雪没理他,秦闻弦也没再多问。这位无极门右护法梅雪,对他还是这么不友善。   不过,从她的反应几乎可以确认,银凤斋也是江未来的产业。   狡兔三窟,难怪他这么有底气,想在哪里开张或者关闭一家春玉楼分店都可以。   虽然并不情愿,秦闻弦不得不承认,江未来很有头脑,如果他不搞江湖帮派,就光做个商人就很成功了。   “门主,您这次要用哪个身份?”   秦闻弦回过神,发现梅雪冷若冰霜的脸微微泛起红晕,他抬起眼,看到一个高挑女子走过来,身穿一袭紫色衣裙,让人想到波澜壮阔的晚霞,神秘飘逸,美艳绝伦。   那紫衣美女看向秦闻弦,媚眼如丝,红唇扬起迷人的弧度,“把大理寺少卿迷住必须带在身边的妓女,紫月。”   秦闻弦:“……”   荣飞来到秦闻弦在客栈的房间时,诧异地发现,自家世子房间里有一个紫衣美女,和世子坐在一起喝茶。   荣飞问:“世子,她是谁呀?”   紫衣美女靠过去挽住秦闻弦的胳膊,笑眯眯道:“奴家叫紫月,你家主子刚为我赎了身,要把我娶回家呢。”   “啊!”荣飞目瞪口呆,不敢置信地看向自家世子。   赎身?这姑娘是个妓女?虽然这姑娘的确很美,但是咱们国公爷要是知道你要娶她回家会被气死吧?   秦闻弦翻了个白眼,推开江未来的手,“她是来帮我们破案的,先别说这些了,说说你在袁家村有什么发现吧?”   真没看出,这个怎么看都是祸水的美女能有助于破案。   荣飞挠了挠头,“我找了村里最八卦的几个老太太打听过了,发现袁家村的确有点奇怪。虽然大多数事情跟高大康他们说的一样,袁敏儿家里是种菜的,她有个小两岁的弟弟,还有个今年参加科考的秀才未婚夫。   我没有见到袁敏儿的弟弟和她的未婚夫,但是根据我对村民的走访看来,袁敏儿跟那个秀才关系好像并不太好。”   “那秀才今年都三十多了,叫何旺,比袁敏儿大十多岁,她父母急着要给她弟弟盖新房子攒老婆本,就收了何旺的聘礼,才把袁敏儿许配给他。   还有一点很奇怪,据村民所说,袁敏儿是个长得有点胖的姑娘,可是我记得,那天我们看到的尸体,并非如此。”   江未来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漫不经心道:“秦少卿,你看,奴家说的没错吧。”   秦闻弦微微皱眉,“可你有一点错了,我并没有瞧不上妓女的意思。对于我来说,无论是妓女,还是农家女,都是平等的人命。”   话虽如此,若不是在银凤斋,他说,你瞧不上妓女么,如果我告诉你,在大理寺停尸房的那个女人,一定是个妓女,绝对不是普通的农家女呢。   自己也不会把他带回来,还配合他演戏了。秦闻弦现在一想起把他带进客栈时,楼下吃饭的高大康和几个侍卫看他的眼神,就起了鸡皮疙瘩。   那些眼神,有暧昧,有羡慕,还有「什么世家公子不过如此」的鄙夷。   看来以后自己的形象毁于一旦了。   荣飞还一头雾水,他挠挠头,“世子,你们在说什么啊?别让我一个人蒙在鼓里啊。”   秦闻弦看了一眼门窗,压低声音道:“在我们大理寺那个女尸,应该不是真的袁敏儿。”   荣飞睁大眼,“啊?那她是谁?如果她不是袁敏儿,那袁家人闹什么呢?”   江未来唇角微扬,眼底却有一丝嘲讽,:“奴家猜啊,应该是有人幕后策划这个案子,袁家人收了钱,在金主的安排下演了个惹人同情的故事,故意带着这个无名女尸闹事,指控那个叫于子非的校尉。”   秦闻弦握着杯子,脸色沉静,“很有这个可能,这个幕后主谋在前一天,请了灵宝庙的和尚做法事,趁机下了迷香,让所有人比较疲倦嗜睡,没有防备之时,有人把尸体拖到大殿里,放在神像的背后,到了晚上无人察觉的时候,再把尸体用白绫挂在横梁上。”   “这个幕后主谋,明显是针对宁王和金虎军来的,说不定还有我们家。”   荣飞惊呆了,看了看自家世子,又看了看紫衣美女,不得不承认,这美女还真是来帮他们破案的,而且还和他家世子很默契的样子。   秦闻弦被他看得不自在,“行了,荣飞,你回房睡吧,我们明天一大早还要赶回京。”   荣飞应声告退,关好房门。   江未来看向秦闻弦,弯起漂亮的眼线,笑得像一只狐狸,他伸手去解秦闻弦的衣带,声音温柔娇媚得仿佛滴出水来,“公子,天色不早了,奴家伺候你歇下吧。”   秦闻弦抓住他的手,皱眉道:“你演戏上瘾了吗?这里已经没有看客了,没那个必要了吧。”   江未来却不依不饶,张开双臂抱住他的腰,整个人贴上来,秦闻弦正要推开他,却听对方凑到他耳边,轻声道:“我敢跟你打赌,这次宁王是玩不过太子的。”   秦闻弦动作一顿,“你还知道什么?”   其实他一直觉得很奇怪,郑立杰这么多年装傻充愣,为了保存实力也就算了,但为何那么急,他都已经是太子了,就算要巩固自己的地位,也不至于对自己的兄弟姐妹那么心狠手辣,生怕有人威胁到他,可能这个人隐藏的性格本身就很极端。   江未来没有回答,拉着秦闻弦到床边,一把将他推到床上,秦闻弦瞪着他,挣扎着要起身,“你干嘛?”   江未来按住他,不让他下床,自己也上了床,懒洋洋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我困了,睡吧,有事明天再说。” 第72章 紫月之下(2)   高大康带人把于子非押入了大理寺牢房,本来于子非一路骂骂咧咧的,说他是宁王表弟,不能动他,高大康却毫不客气地打了他一顿,总算是把他打老实了,但是依然不肯认罪。   于子非这厢刚入狱,亲信立刻给宁王报了信。宁王气得不轻,就想直接去大理寺要人,却丽贵妃拦住了,她毕竟没白在宫里待了这多年,又刚失去了一个孩子,心眼也多了,变得更加谨慎,她知道这事有蹊跷。   丽贵妃分析道:“大理寺既然敢动我们于家的人,就是冲我们来的,肯定背后有人。一来这事坏了金虎军的名声,让百姓非议,二来你要是枉顾国法把子非捞出来,你就更不得民心了,那以后东宫之位……”   宁王听了这话觉得有理,想了想,又骂道:“我看这事估计就是郑立杰搞的鬼,他怕我抢他的位置,便先下手为强!”   丽贵妃嘘了一声,拉着宁王的手,低声道:“皇儿,如今母妃只剩你一个儿子了,你千万不要冲动行事,以免中了别人的圈套。   子非这件事你先不要出头,不如先找翼王去大理寺看看,我看他也是个鬼机灵,之前扳倒谢皇后的时候,他没少把你当枪使,这回也该他为你出力了,他不是早有向你投诚的意思吗?而且他不是跟秦闻弦也关系不错吗?”   宁王点头,拍了拍丽贵妃的手,“还是母妃思虑周到,儿臣听你的。”   归京当晚,秦闻弦和荣飞回了护国公府。   秦闻弦嘱咐荣飞,“回去了不该提的事千万别提,尤其是关于金虎军的事,免得外公不开心。”   荣飞满口答应,心说最不该提的应该是那个紫玉吧,见秦闻弦把那个叫紫玉的美女送回茂园,荣飞真是暗暗松了口气,幸好自家世子不是真的要娶她,不然这可怎么面对国公爷和老爷。   这届科举阅卷刚刚已经结束了,明日就会放榜,沈慕久也终于可以回府休息了。   秦瑶还在宫里陪秦知雅待产,秦家便只有三代爷们儿一起吃晚饭。   就算家里没人提,外面的消息秦鸿也不是完全闭塞,他早就听说了金虎军骑兵校尉于子非因奸污害死良家妇女被抓一事。   虽说今时不不同往日,金虎军早已不是他统帅了,但是他毕竟带着金虎军驰骋沙场多年了,如今看到自己曾经全心全意付出过的铁血军队变得这般污浊,却无力再拨乱反正,心情不免有些烦闷。   然而为了不给身在大理寺的外孙添麻烦,他什么都没有说,只一个劲儿给他夹菜,“多吃点!你非要一个人搬到外面住,成天到处跑,都不好好吃饭,你看你都瘦了!”   秦闻弦笑着接过,“外公,我这不是又回来看你了吗?我又不是小孩子,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啦。”   秦鸿不服:“你啊,在外公眼里,不管你多大了,都还是孩子。”   秦闻弦吃了几口饭,看了一眼沉默吃饭的沈慕久,“爹,你见过今年的新科状元了吧,是不是有你当年的风采?”   沈慕久淡淡道:“明晚你不是要去宫里参加状元宴吗?到时候就见到了。”   秦闻弦笑道:“我可是为见我姐和我娘才去的,外公,你也一起去吧。”   秦鸿是个直来直往的武人,向来不凑这种热闹,但是最近心情不畅,也十分思念女儿和外孙女,于是便答应一同赴宴。   宫宴设在景华殿,美酒佳肴,丝竹悠扬,舞姬翩然起舞。   皇帝和丽贵妃坐在上席,身穿红衣的状元郎拜谢皇恩,移步走到席间,百官举杯恭贺,“杨状元,恭喜恭喜啊!”   “多谢各位赏脸,我先干为敬。”状元郎笑容得体,举杯饮酒。   远离酒席热闹之处,秦瑶和秦知雅母子,见到家人同聚,格外开怀。   秦瑶有一阵子没见沈慕久,拉着夫君叽里呱啦说个不停,诉说宫里的各种小事。   秦知雅微笑抚着高高隆起的肚子,胃口都比之前好了很多。   秦鸿看到这热闹的情景,跟秦闻弦说起往事,“哎呀,一晃都过了这么多年了,还记得二十二年前的状元宴,我和你舅见到了你爹,你舅舅和你爹可谈得来了。后来你娘知道了,硬是求你舅舅带你爹来咱们家吃饭。”   秦闻弦看向一旁的秦瑶,他娘不像往常那般泼辣,坐在夫君身边神情温柔,唇角情不自禁上扬,就像是世间每个普通又幸福的妻子,“这届状元不行,比你当年的风采可差远了。想来也是,我家夫君这种人才可是百年难遇,哪里是寻常人能比的?”   “你别乱说,这位杨状元,也不是普通人,他是于丞相的孙女婿。”   沈慕久微微侧头,听着妻子说话,一边小酌,一边低声回应。   秦瑶托着腮,喜笑颜开,“我管他是谁,在我眼里,我家夫君就是绝世无双无人能及!”   将门虎女,大申第一才子,如今他们看起来仍然是令人羡艳的一对。   秦闻弦看在眼里,感觉温馨的同时,也有些惴惴不安。   那晚他爹和江重光临终之言,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原本,生为人子,他不应该打听也不应该评判父辈的往事,但大概是因为江未来经常来找他,他对他爹的往事也越发好奇,也有些担心。   虽然事情都过了这么多年,如今江重光已经去世了,江未来也答应不报复他爹。可是,过去的事情不代表没有发生,没有人记得。   毕竟他爹曾是江重光的师弟,据江未来的说法,他爹是为了自己的前途,才和他娘成亲,并且背叛了无极门。   一直以来,秦闻弦都不敢细想,他爹那少言寡语的表象下,对他娘是否有真情。   尤其是看到他娘二十年如一日的爱着他爹,这种猜测就更是伤人。   更怕,他娘用情至深,知道事实并非如她所想,会很伤心。 第73章 紫月之下(3)   “秦少卿。”翼王郑立霄摇着扇子走来,笑眯眯,“要不陪本王去散散酒气?”   “好。”秦闻弦跟家人打了声招呼,跟着郑立霄离席。   两人走到殿外,来到无人的回廊尽头。   月光清明,郑立霄斜倚栏杆,看向秦闻弦,欲言又止。   秦闻弦打量着他的神色,主动问:“殿下,是不是有不妙的事发生?   郑立霄:“……”   看这个表情就很能说明问题了,秦闻弦转了转眼珠:“让我猜一猜,宁王找过你,要你帮他处理于子非的事吧?”   郑立霄长吁一口气,勾住秦闻弦的肩膀,笑道:“我们的大理寺少卿,这么有先见之明,那么你猜本王要怎么做?”   秦闻弦分析道:“如果殿下把金虎军校尉欺凌民女的幕后主谋揪出来,轻则掉入太子早就准备好的陷阱,重则事后被宁王卸磨杀驴。   宁王母子恐怕是回过味,知道之前谢皇后的事被你借刀杀人了,如今也想借你这把刀解决于子非的事。”   郑立霄苦笑,“没错,如今时局对我不利,如何才能让你我的处境不那么为难呢?”   秦闻弦刚要说话,忽然听见有轻微的脚步声,似乎回廊不远处的柱子后有人影闪过。   “谁?”   秦闻弦和郑立霄警觉地对视了一眼,秦闻弦低声道:“殿下,你先回宴席,我过去看看。”   不等郑立霄答应,秦闻弦匆匆跟上那个脚步声,追过去一看,却没有看到人。   秦闻弦正觉得奇怪,突然一个人从背后伸出一把匕首到他颈间,他全身一僵!   这个人气息轻到他都无法察觉,武功何能厉害,那么他刚刚弄出动静,可能就是故意吸引自己过来的!   “你是谁?你想干什么?”秦闻弦一动也没动,让自己平静下来。   背后那人凑到他耳边,细声细气,拖长调子在他耳边吐气,“这才多久没见,你就把人家忘了,真没良心啊。”   “呃……”秦闻弦翻了个白眼,推开颈边的匕首,转过身瞪向那人,“江未来,你有这么喜欢装神弄鬼吓人吗?”   江未来一身粉色宫装,作宫女打扮,收起匕首,斜眼看他,“是你自己做贼心虚吧,是不是又背着我偷人了?你可别忘了,你的命归我管。”   秦闻弦:“别胡说八道了,我不是让你待在茂园吗,干嘛扮成宫女溜进宫?要是被人发现,你就死定了!”   江未来:“除非我主动现身,不然就凭宫里这些废物,谁能抓得住我?”   “呃……”得,这么自大,这魔头真是没脸没皮惯了。   算了,哪儿凉快他就哪儿待着吧。   秦闻弦转过身,打算回宴席,但是突然想起一事,又回过头,却又刻意避开江未来的视线,“你……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我没听错吧?”江未来双手环胸,围着秦闻弦打量了一圈,眼角眉梢不无嘲讽,“秦大公子,你这样人人称颂的天才,怎么也会有事要求我帮忙?”   嘴贱成这样,真想抽他!   秦闻弦脸上有些挂不住,但是为了案子也就豁出去了:“你就别阴阳怪气的了,我跟你说正事。我问你,你之前在大理寺停尸房见过那个冒充袁敏儿的女尸,你是如何确定她是妓女而不是普通民女的?”   江未来冷哼了一声,“我可是春玉楼的幕后老板,什么样的女的我没见过?那个女的长得不错,身上还有一种特殊的脂粉味,就是很多妓女用来吸引恩客的那一款,所以她肯定不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女。”   秦闻弦:“那,你能不能帮我查到,那个冒充袁敏儿的女尸生前是哪个妓院的?有没有什么证明她身份的线索?”   说实话,对一个恶名昭著的江湖魔头提出这种要求,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也只是放手赌一把。   因为他感觉得到,这魔头虽然坑害过他很多次,但应该没有要杀他的意思,否者自己早就死过多少回了。   至于他要报复自己,要戏弄自己,自己和他斗智斗勇这么久也都习惯了。   如今为了破局,他也就破罐子破摔了。   左右这魔头也是要折腾自己的,不如自己也折腾他一下,也不吃亏。   “呃……”江未来瞪了他良久,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冷笑道,“秦闻弦,你到底是无知者无畏,还是胆大妄为?这世上除了我爹之外,还没有人敢跟我提要求!”   秦闻弦:“……”   翌日,郑立霄去了大理寺衙门。   萧德胜带着朱凡率众在正厅迎接,秦闻弦站在人群后面,并没有主动和郑立霄打招呼。   他们二人都有些默契,在人前时,不会表现得很热络,反而会比较疏远。   萧德胜昂首笑道:“翼王殿下大驾光临,不知所谓何事?”   “这不端午节了,过来请你们吃点粽子。”郑立霄笑着一扬手,他身后的侍卫仆从奉上数十个食盒和果篮,“另外,我想去牢房看望一位老朋友,不知萧大人可否通融一下?”   萧德胜看了郑立霄一眼,目光似乎颇为疑惑不解,“哦,不知翼王殿下说的那位老朋友是谁?竟有这么好的交情,能让您亲自下狱探视?”   郑立霄摇着扇子,唇角含笑,“正是于子非,不瞒萧大人说,那小子前日曾和本王赌马,输了就将他手里一个泡温泉的庄子给本王,后来他果然输给本王,但是他临时有事,还没来得及把庄子的地契给本王。”   萧德胜露出有些意外的神色,“哦,竟有此事?”   郑立霄的语气像是说笑,盯着萧德胜眼神却有几分锐利,“是啊,本王得知他近日被你们抓来了,被关了两日,如今还没有认罪,本王想着还是赶紧找他把东西要过来,否者他日这小子若出了事,本王的庄子也就不翼而飞了。萧大人,你说是不是?”   萧德胜:“……”   秦闻弦站在不远处,没有说话,也憋着没让自己笑出声。   翼王手上虽然并没有实权,但是身份摆在那里,萧德胜就算再争强好胜,就算背后有靠山,也不敢公然跟一个皇子叫板,只得应允他去牢房探视于子非。   郑立霄跟着一个衙役往牢房去,从秦闻弦身边经过时,郑立霄扯了一下他的衣袖,塞了个纸条给秦闻弦。   等旁人离开,秦闻弦走到角落,拿出纸条一看,郑立霄约他今晚去城西的鱼香酒楼。   萧德胜忍气坐在厅中,喝了一口茶,皱眉对朱凡道,半个时辰后,就去牢房请翼王出来,绝不能超过一个时辰。   然而,没等半个时辰,停尸房等守卫急匆匆跑来报告:“萧大人,不好了,袁敏儿的尸体突然不见了!”   萧德胜惊得打翻了茶杯,霍然起身,“怎么回事?是谁闯进了停尸房?”   守卫跪倒在地,急得满头是汗,“小的也不知道,刚刚去了茅房,回来就见停尸房一个白影闪过,再进去看,袁敏儿的尸体已经不见了!”   萧德胜气得一拍桌子,“饭桶!连个死人都看不住!还不马上派人去追!”   秦闻弦站在大厅外面,听到他们的话,心下了然的同时,也有些意外。   来人轻功如此了得,竟然能在守卫重重的大理寺衙门来去自如,除了无极门的那位,他想不到还有谁。   只是,奇怪的是,昨晚自己提出请他帮忙查那个女尸的线索,他不是很生气吗?   为何今日又突然偷走尸体?   而且还挑在郑立霄来大理寺的时候?   夜幕降临,城西鱼香酒楼。   酒楼外有夜市,灯影摇曳,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秦闻弦上楼后,直接去了郑立霄所在的包厢,郑立霄早就坐在窗边等他,他一来店小二便上了菜。   鱼香酒楼本就是非常有名的民间馆子,正如其名,这家酒楼的特色菜,就是鱼,红烧鱼,水煮鱼片,油炸鱼块……一盘盘鲜美非常。   秦闻弦吃了几块鱼,赞叹道:“果然好吃,日后可以常来。” 第74章 幕后黑手(1)   果然精通吃喝玩乐的纨绔,总能找到这等好去处。   只可惜,这顿饭虽然美味,不枉费翼王殿下提早安排,但是秦闻弦却见他明显吃得并不开心,给自己倒了一杯竹叶青酒,默默小酌。   秦闻弦本想问问他,于子非今日跟他说了什么,瞧见向来嬉皮笑脸的翼王难得露出的愁容,都不好意思主动问。   也是了,今日翼王在宁王的迫使下去大理寺牢房探望于子非,本来以他的应对之法,萧德胜也无话可说,奈何他人还没离开大理寺,停尸房袁敏儿的尸体就被人偷走了。   如此一来,就算目前无法证实那盗贼和翼王有关,他也脱不开关系。   今天的事,萧德胜一定会告知太子。   外表纨绔随性,实则心思缜密的翼王殿下,还没解决宁王这边的事,又吸引了太子的注意,想置身事外也不行了。   郑立霄放下酒杯,抬眼看向秦闻弦,“你是不是知道,盗走袁敏儿尸体的人是谁?”   秦闻弦垂下眼,咳了一声,“有个怀疑的人,但我也不确定。”   郑立霄眯起眼审视他片刻,“是不是江未来?天下如他这般轻功的也没几个人了吧。”   秦闻弦:“……”   郑立霄握紧酒杯,眼中闪过一抹恨色,冷哼道:“当日主谋杀死我妹妹的凶手虽然是谢皇后和太子,但是江未来也是帮凶,我还没找他们无极门算帐,他倒是又跑来陷害我了。”   秦闻弦抬食指擦了擦眉毛,总觉得这事和自己也有些联系,还是解释道:“其实据我所知,那个女尸并不是真正的袁敏儿,而是杯幕后主使找来的一个无名妓女,为的就是诬陷于子非与金虎军的名声,逼宁王出手。我上次见到江未来,曾托他帮我查那个女尸的线索,好让于子非脱罪。”   郑立霄微微睁大眼,似乎有些诧异,“你是说,你跟江未来还有联系?”   秦闻弦心中一颤,不自觉就回避了这个问题,“你往好处想,这个女尸丢了,萧德胜就没办法定于子非的罪了,我们就有更多时间来解决问题。”   “呃……”郑立霄没有说话,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神色似乎比来时更不痛快了。   秦闻弦默然吃了几口鱼肉,口中鱼肉鲜美,心中却有些索然无味。   看来这位翼王殿下对江未来没什么好感,以后自己少跟他提起江未来为妙。   事已至此,只希望这次,江未来盗走那女尸真的能查明她的身份。   秦闻弦道:“对了,还有一件重要的事。于子非的案子,除了从女尸入手,还有袁敏儿的父母弟弟和未婚夫,我不知道他们现在哪里,是不是被萧德胜控制了。   萧德胜现在重权在握,除了让我去金虎军抓于子非,其他很多事都不让我插手。所以,只能请翼王殿下在背后多协助了。”   郑立霄放下酒杯,皱眉道:“这个萧德胜,如今得了势,越发是个势利小人的嘴脸了。他这般为难你,本王日后一定找机会帮你报仇。”   秦闻弦:“萧德胜的事,以后再说吧,先找到袁家人要紧,我怕他们又会在京城闹事。”   郑立霄:“你放心,我今晚回去就派人去找袁家人。”   事情已经谈得差不多了,二人准备打道回府。   窗外,楼下有几个小孩子提着花灯,一边戏耍,一边唱着童谣:“假状元,盗功名。杨瑞桥,买考题。辱斯文,丧天良……”   秦闻弦和郑立霄听见这个童谣,都是一惊。   杨瑞桥?那不是今年的新科状元?还是于丞相的外孙女婿?为什么这几个小孩子会唱他的状元是假的?   他们对视一眼,立刻跑下楼,找那几个小孩子。   秦闻弦一脸焦急,问那几个玩耍唱歌的小孩子,“小朋友,你们刚刚唱的歌是谁教你们的?”   他爹是礼部尚书,主办科考,如果状元有假,那可是徇私枉法的欺君大罪!   几个小孩子似乎有些被吓到,停止了唱歌和戏耍,有些胆怯地想要逃走。   郑立霄在街边买了几个泥人娃娃,尽量让自己笑得可亲,“小朋友,不要怕。只要你们谁告诉我们是谁教你们唱那首歌的,哥哥就把泥娃娃送给他。”   一个八九岁的男孩子胆大一些,看着郑立霄的泥娃娃,脆生生道:“今天下午,有个哥哥请我们吃糖,还教我们唱这首歌,说是如果我们天天唱,他就天天请我们吃糖。”   秦闻弦忙问:“那个哥哥长什么样?”   小男孩挠了挠头,道:“那个哥哥穿着一个黑斗篷,遮着脸,我们也没看清他长什么样。不过,他好像和你们差不多高。”   郑立霄摸了摸小男孩的头,把泥娃娃给了他,又掏出一袋银子,笑道:“小朋友,以后不要唱这首歌了,这首歌不吉利,会招来吃小孩的妖怪哦。”   “啊?妖怪?那么可怕……”   “是啊,如果你们答应哥哥不唱那首歌了,哥哥就把这些银子都给你们。”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还有,你们又见到那个教你们唱歌的哥哥,或者会唱歌的小孩,就来这家鱼香酒楼告诉掌柜的,掌柜的就会请你们吃更多的糖哦。”   “好啊好啊,谢谢哥哥。”小男孩收了钱袋,便和几个小伙伴一起跑远了。   秦闻弦看了一眼身后的鱼香酒楼,“原来这家酒楼是殿下的产业,难怪你会放心带我来这里吃饭。”   郑立霄打开扇子,“不值一提的小店而已,现在那幕后黑手又出手了,不知道那个蒙面人还会不会再出现,我马上交代下去让他们蹲守。”   秦闻弦皱眉道:“感觉这次会牵连到我爹,我得马上回去找我爹商量对策。” 第75章 幕后黑手(2)   秦闻弦刚回护国公府,就见一辆马车停在门口,他看着眼熟,以前来过许多次,似乎是礼部侍郎陆建文的马车。   沈慕久下了马车,对车上的那人拱手告别,“谢谢你送我回来,告辞了。”   “沈大人,客气了。”陆建文撩开帘子,露出一张国字脸,他看到不远处的秦闻弦,礼貌一笑,落下了帘子。   秦闻弦对他爹这位下属的印象还不错,对他爹很敬重,是个做事稳重妥当的人,这次科考,他做得很是尽心尽力。   晚上吃过饭,秦闻弦找个机会避开外公,请他爹去书房密谈。   不比和他娘那般百无禁忌,可以像朋友一样闲聊,因为他爹对他的学问要求比较严格,于是除了学问,他和他爹平时就很少交流。   尤其在知道他爹和江重光曾是师兄弟后,他更觉得和他爹之间有些别扭,更少和他爹交流了。   上一次,江未来要杀他爹,是江重光临终之言救了他爹。然而这次,幕后主谋很可能是当朝太子,这个多年装傻充愣的太子,已经失去了谢皇后的掩护,露出凶狠毒辣的獠牙,先是金虎军,后是礼部,都被狠狠咬住,却不可能再有一个江重光力挽狂澜,只能尽可能在不可收拾之前避祸。   在书房里,秦闻弦在街上听到的童谣的事说了一遍,“爹,那个杨瑞桥是怎么回事,你有没有发现他有何异常?”   沈慕久凝神想了想,“他这个人倒是有些才华,他的考卷也非常完整,当时并没有发现异常。可现在想想,这已经是一种不正常,我怀疑礼部真的有人把考题泄露出去。”   秦闻弦:“如果是这样,这个潜伏在礼部把考题泄露出去的人,很可能是太子的细作,想要一石二鸟,设计了于家人,也设计了我们家,就跟之前诬陷金虎军是一样的。   我们接下来要从两方面入手,一是尽快找出礼部那个细作,二是找杨瑞桥调查一下情况。”   沈慕久:“如此看来,是太子蓄意要铲除异己,你近日外出查案定要多加小心,我明天就去找杨瑞桥。”   秦闻弦:“爹,你暂时不要见杨瑞桥了,不然被有心人看到,反而大做文章。你小心提防礼部的人,还是我去找杨瑞桥吧。”   书房之外,秦鸿听着里面父子俩的说话声,沉默站立许久。   夏夜的空气闷热,像是酝酿着一场大雨,树叶间一阵阵蝉鸣,让人烦躁不安。   第二天,天气阴沉沉,果然下了大雨。   大理寺的气氛也和这天气一般,压抑非常。   萧德胜的脸色非常难看,谁撞上都发脾气,朱凡一大早就被骂了三回。   因为袁敏儿的尸体无故丢失,于子非的案子暂时也没有确凿的证据定罪,宁王声称这个案子有进展再行传召,把于子非接回了宁王府。   萧德胜自然是气不顺,但宁王和丽贵妃如今风头正盛,哪有人无凭无据敢找于家人的麻烦。   秦闻弦和荣飞想离萧德胜远点儿,借着查案的机会,出去了就不想再回来。   秦闻弦道:“荣飞,翼王殿下已经在找袁家人了,你去鱼香酒楼守着,翼王的人会和你接应,那里应该会有关于童谣的情报,一有消息你就抓住那背后造谣的人。”   荣飞应了,“世子,你要去查杨瑞桥吗?”   秦闻弦点头,“那个民间歌谣,还不知道会不会传到陛下耳朵里,如果杨瑞桥真的有问题,不管是不是礼部有奸细,恐怕爹是脱不了干系的。”   杨瑞桥那位新科状元,是于丞相的外孙女婿,喊丽贵妃一声姑母,喊二皇子一声表哥,丽贵妃是他的靠山,他当了状元,丽贵妃也跟着脸上有光。   宫里状元宴那天,秦闻弦和杨瑞桥也有一面之缘,虽然只是表明上客套几句,但在他看来,杨瑞桥是个斯文人,能言善道,处事圆滑周到,连二皇子那么脾气暴躁的人,他也能相处融洽,和谢怀礼有几分相似。   说起来,谢皇后倒台之后,谢家被贬,谢家人都很少露面。那之后,秦闻弦再也没有见过谢怀礼。   秦闻弦去了一趟杨府,却不见杨瑞桥。于家小姐见到秦闻弦,就像是见到了不欢迎的人,冷下脸,“我相公高中状元,进香还愿去了,秦大人改日再来吧。”   秦闻弦:“……”   下雨天去进香还愿?   秦闻弦:“他去了何处寺庙?我有要紧的事,要找杨大人商量。”   “我不知道。”于小姐打了个哈欠,冷漠起身,“我乏了,先告辞了,秦大人自便。”   秦闻弦匆匆道:“那请杨大人回来后,立刻去茂园找我。”   她勉强敷衍,转身便走,明显不想搭理他。那眼高于顶的骄傲模样,和她姑母丽贵妃如出一辙。   外面的雨还未停。   秦闻弦撑着伞从杨府出来,风吹动着他的头发和衣角,青色的油纸伞,淅淅沥沥的雨滴敲打在伞面上,又滴落到地上,溅湿了黑色的锦靴。   秦闻弦在雨中行走了几步,忽然听见屋檐下传来呜哇呜哇的叫声,类似婴儿的哭声。   他心中一紧,张头四处张望,哪里有猫头鹰的踪迹。   在他转身之间,一个白影闪到他身后,钻进了他的伞下,一只修长的胳膊搂住了他的腰,整个人贴了上来。   秦闻弦浑身一僵,感觉到熟悉的温热气息,侧头一看,果然看见那张笑容邪气的脸,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满带戏谑。   “江未来,你又跟踪我了?”   江未来不答,一手搂着他的腰,一手握住他举着扇柄的手,“伞别歪了,瞧我的肩膀都湿了。”   秦闻弦:“……”   若是平常,秦闻弦一定踹飞这不要脸的,可是当下他有更重要的事,他知道江未来的出现绝非偶然,他很可能是故意跟踪自己。   “你是不是知道,杨瑞桥去了哪儿?”   “今天这雨下个不停,不如我们去喝酒吧。”   这种魔头往往很难对话,但是这次秦闻弦没有推开他。他知道,如果自己不按这魔头说的来,他越是会折腾自己,可能更没法知道自己想知道的事。   两人共伞一同走在雨幕中,江未来看到他无可奈何顺从的模样,唇角笑意更深,满意地拍了拍他的手,“你可算学乖了。”   秦闻弦冷哼一声,将自己的手抽出来,把伞塞进他手里,让他自己撑着伞。   江未来一手撑着伞,另一只手更紧地搂住他的腰,像是怕他跑了,秦闻弦正要挣开,他却凑到耳边,低笑道:“我要奖励你,带你去看好东西。”   “呃……”秦闻弦放弃了挣扎。   江未来笑了笑,搂着他撑伞而去。   风吹动他们的头发,乌黑的长发纠缠在一起,难解难分。两人的背影紧贴,在灰蒙蒙的雨幕中行走,宛如风雨飘摇的并蒂花。 第76章 幕后黑手(3)   秦闻弦没想到,江未来没有带他去见杨瑞桥,而真的带他去了酒楼,在二楼的窗户边找了个座位。   这家酒楼在皇城以南三里的闹市区,站在二楼,远远便可看见皇城的缩影,还有京城大街的十字路口。   因为下雨,外面的小摊贩都收了摊,偶尔有打伞的行人路过。   酒楼的人也很少,三三两两,大多是过路歇脚的江湖之人。   江未来要了一桌好菜,一壶好酒,大方坐下吃喝。   秦闻弦十分无语看着江未来,他吃相优雅,喝酒的动作潇洒,并不因他的目光而有所反应。   秦闻弦忍了又忍,低声问:“袁敏儿的尸体,是不是你去大理寺盗走的?”   江未来放下一筷子牛肉,斜眼看他,眼波好似嗔怪,“人家在吃饭的时候,你能不说尸体这么恶心的东西吗?”   “呃……”秦闻弦实在不想看他那怪里怪气的样子,却又不得不观察着他的神色,想要得到自己想知道的情报,“你这次吃不下没关系,如果你能回答我的问题,我多请你吃几次都可以。”   江未来挑眉,“是不是真的啊?”   秦闻弦有些不耐烦了:“真的真的,你就老实点说话,你下次要吃什么我都请你。”   “那可好,你下次一定要喂饱我。”江未来盯着他,舔了舔嘴唇,也不知是想到什么美味,眼神直勾勾,有些暧昧。   秦闻弦莫名脸颊发热,避开他的视线,看向桌上的酒坛,散发着淡淡酒香,那是桂花酿。那家伙刚喝过两杯,他就当这家伙刚刚是酒后胡言了。   “袁敏儿的身份,你查到了吧?”   江未来仍旧没有回答,目光看向窗外,冷笑了一声,“你要找的人来了。”   秦闻弦站起身,靠近窗口,看着雨幕下的街市,一辆马车缓缓行走。   这辆马车还很新,装饰着红绸,灯笼上一个「杨」字。   杨瑞桥!   秦闻弦心中一紧,观察了一下马车的去向,大概是宁王府的方向。   他突然明白江未来带他来这酒楼吃饭的原因,实在是有利于判断地形。   之前于子非害死袁敏儿的案子还没了结,现在杨瑞桥又涉嫌盗取功名,这两个人,一个是宁王的亲表弟,一个是宁王的表妹夫,如今都聚集到宁王府,确实让人起疑。   秦闻弦回头看了一眼江未来,双眸黑亮,“我要去宁王府探探,你跟我一起去吧?”   换做从前,他不会主动问这句话,应该跟这个魔头划清界线,但是如今这个魔头既然总归是要缠着他折腾他,那他又何必做个不识时务的老顽固,跟自己过不去。还不如借力打力,也不浪费他的能力。   “你不是说过,要带你查案,才告诉我情报?我答应了。”   “呃……”江未来看到他的眼睛,微微一愣。他没料到秦闻弦比他想象中更直接坦荡,他还以为这个人会排斥他,无论如何都不会与自己为伍。   反正名门望族向来看不起江湖邪派,所幸故意招人嫌,唱反调,刻薄,轻佻,就想看到他生气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好像如此就算是一种对他的报复和侮辱,至于更深的原因,他不愿去想。   秦闻弦眼见着那杨家马车要消失在拐角,也等不及了,放下银子,招呼店小二结账。   “来不及了,我们赶紧走吧。”   他伸手一拉江未来的手腕,快速往楼下冲去。   江未来没反应过来要拒绝,手腕上那修长的手指,带着温热,那温度传到人心里激起一阵酥麻。   秦闻弦拉着他冲进了外面的雨里,那冰凉的雨落在身上,也没有消减心里的热度。   两人在雨中飞奔,追逐刚刚那辆杨家的马车。   马夫戴着斗笠穿着蓑衣,坐在前面驾着车,马车的后面,坐着两个同样戴着斗笠穿着蓑衣的仆从。   秦闻弦拉着江未来追上去,蹿上马车,捂着那两个仆从的嘴拉下来,一手刀打晕,然后将之拖到街边的墙角,飞快换上对方的蓑衣,戴上斗笠,再追上那辆杨家的马车,坐到马车后面。   雨声哗啦啦,掩盖了一些细小的声音,车夫和马车里的人毫无察觉,一路进了宁王府。   灰蒙蒙的雨幕下,宁王府那座庞大的府邸被水雾笼罩,依然不掩壮丽不凡。   仆从撑了伞,杨瑞桥出了马车,对宁王府守卫报了姓名,确认身份,便躲在伞下匆匆进了大门。   秦闻弦和江未来低头,跟着杨瑞桥进门。   杨瑞桥眉头紧锁,直奔宁王的书房,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纸条。   到了书房外,秦闻弦和江未来不能进去,只能守在外面。但他们都是习武之人,耳力比常人强很多,在外面就可听见里面的动静。   书房里面,除了宁王郑立远,还有金虎军校尉于子非。   杨瑞桥急声道:“殿下,表兄,大事不好了。”   于子非笑道:“出什么事了,你这么狼狈?这大雨天的,脚上都是泥,去哪里了?”   杨瑞桥:“有人给我家射了一箭,箭上面有这个纸条。殿下,请看。”   郑立远:“假状元,盗功名。杨瑞桥,买考题。辱斯文,丧天良……”   于子非:“这是怎么回事?”   杨瑞桥:“之前陆建文主动来找殿下投诚,知道我今年参加科考,有心泄漏了考题,我虽疑心他说的是假情报,但还是提前备了答案,结果是真的,我真的当上了状元!可今天我看到这个三字经童谣才发现,这事还没完!”   于子非:“这……有没有可能是别人发现了陆建文给你泄漏考题,所以给你送了信,想威胁你要报酬?”   杨瑞桥:“如果只是这样还不可怕,不管那个送信的人是谁,就怕陆建文泄漏考题是真,背后的陷阱也是真的!他背后还有别人指使!”   书房外,秦闻弦默默消化了他们的对话,心中炸开了花:原来礼部的奸细就是礼部侍郎陆建文?   难怪他故意亲近爹,之前科考阅卷事宜,事事过问他爹,原来是没安好心,恐怕是早就准备好甩锅给他爹。   秦闻弦用手肘碰了碰江未来,生怕被人听见声音,有意无声地用唇语问:“是不是你给杨瑞桥送的消息?”   江未来微微眯起眼看他,那无声翕动的嘴唇,唇色淡淡,形状漂亮,有几分诱人。   江未来心中一动,抬手捏住他的下巴,头凑过来。秦闻弦正要打开他的手,却见对方嘴唇一动,无声地说了两个字。   没错……   秦闻弦一怔,暂时忘记了打开他,这还是他第一次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   也就是说,自己带他查案,他也愿意配合告知情报了。   其实在此之前,他已经抢在自己之前调查情报了。若不是他给杨瑞桥送了这个童谣刺激他,杨瑞桥又怎么会惊慌失措,跑来找宁王商议对策,他们更没机会守株待兔,洞察先机。   这个魔头,真的很聪明,而且,说不定也没那么坏。   书房里,发出一声茶杯摔碎的声响。   郑立远:“混帐东西!如果背后真有人指使,那一定是太子!”   杨瑞桥:“殿下,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于家一定要尽早应对,不能坐以待毙啊!”   于子非:“我估计陷害我的也是太子,否则那会这么巧!妹夫,你有何计策?”   杨瑞桥沉默片刻,压低声音说了几句话。   雨声喧嚣,秦闻弦贴在门外,里面的说话声太小,听得不太分明,他看了江未来一眼,那人唇角微微扬起笑容。   他正想问江未来听到了什么,却见不远处的回廊上,有两个婢女端着茶水和点心过来。   秦闻弦立刻一拉江未来,躲到柱子后面,待那两个婢女在书房门口敲门,他们两人便悄悄离开了。   宁王府很大,宽敞气派,虽然宁王是个武夫,府内并没有布置多少秀雅的花草园林,但是亭台楼阁也有不少。   秦闻弦和江未来躲避耳目,来到回廊后面一处放置杂物的阁楼上。   杂物凌乱,屋内灰尘很重。   秦闻弦脱下斗笠,穿着蓑衣本就闷热,推开窗户透气,外面雨水的湿气携风扑来,让人精神一振。   江未来看着他迎风而立,汗湿的头发黏在饱满的额头上,衬得肤色更白,粗陋蓑衣也掩不住眉眼清俊。   他的目光黏在他的脸上,心也如同被那雨水的湿气软化,湿漉漉的,却又比灰蒙蒙的天色明亮又柔软。   “你看着我干嘛?”秦闻弦侧过头来,“刚刚,你听到杨瑞桥说什么了?” 第77章 浴池疑情   江未来垂下乌黑眼睫,遮住双眸中涌动的情绪,一时也忘了逗弄他的心思,“他建议宁王对太子反击,先把陆建文抓起来,然后下令让金虎军戒备,不要让太子有可趁之机。”   秦闻弦沉吟片刻,叹了口气,“太子和宁王如此相争下去,迟早会闹到不可收拾的那一天,我只担心杨瑞桥这一出,会殃及到我爹。”   江未来冷哼了一声,“你爹可精明着呢,旁人想暗算他也没那么容易,你还是管好你自己的事吧。”   秦闻弦想了想,他自己那边无非就是大理寺的事,他抓住江未来的胳膊,“袁敏儿的身份,你还没告诉我,她是不是跟我认识的人有关系?”   江未来看了一眼他的手,却没有阻止,转了转眼珠,坏笑道:“你先跟我去个地方再说。”   两人溜出了宁王府,雨已经小了很多。   秦闻弦没想到,江未来会带自己来花街的一家温泉澡堂,名为「镜花池」。   今天淋了雨,又出了汗,身上脏兮兮,黏糊糊的,的确让人想泡个澡放松舒服一下。   这花清池,店子规模不小,装潢雅致,看起来是个精巧所在。   但是进店换上白色浴袍,进了澡堂,秦闻弦才发现有些古怪。   明明是男宾部的温泉池,浴池之间,竟有几个衣着单薄的女子出入,又宽又薄的浴袍,露出胸口大片肌肤。   秦闻弦突然明白过来,这些女子可能是按摩师,或者是兼顾妓女的身份,他羞红了脸,当即想退出。   但是江未来却一把拉住了他,凑到他耳边低声道:“你闻到她们身上那种特殊的脂粉香没有?是不是跟袁敏儿很像?”   秦闻弦一顿,仔细嗅了嗅,周围的水汽之中,的确隐隐有种甜丝丝的脂粉香。   难道袁敏儿曾经也和这些女子一样?   江未来淡淡一笑,揽着秦闻弦的肩膀,找了个没人的浴池,拉着他一起坐进去。   此处的每个浴池被屏风隔开成一个个包厢,浴池中水汽氤氲,温水打湿肌肤,让人全身的汗毛孔张开。   江未来坐进池水中,自然而然地脱掉了身上的白色浴袍,丢到一旁的屏风上。   他穿着衣服时,看起来挺拨修长,脱下衣服,也是宽肩窄腰,胸腹的肌肉均匀,但白皙的皮肤上却隐约可见有几道疤痕。   秦闻弦抓紧了自己身上的浴袍,紧靠着池壁,他并不习惯在外人眼前袒露身体,何况这个人是江未来。   这个数次折磨过他的宿敌,虽然如此暂时统一战线,借他的力助自己破案,但并不代表他们之间就是可以信任关系。   他很清楚,江未来还没有放下对他爹和秦家人的怨恨,所以他才不放过自己,故意折腾自己,欺辱自己,让自己认输。   只要能保护家人,他不怕这些。   然而,当他和江未来在这样一个浴池里,江未来坦然裸露身体的时候,他却不敢正眼看他,赶紧找话题:“你是想告诉我,袁敏儿是……这里的按摩女?”   江未来看到他低头不敢看自己,却不放过他,他划水过来,坐在秦闻弦身边,“应该说,她曾经是,但是在一年前,她邂逅了她以为的良人,跟着他离开了,谁知她只是当了那个良人一年的外室,就被抛弃当了替死鬼。”   两人靠近,池水的温度更高,他的语调却带着嘲讽和凉薄,让人精神紧张。   秦闻弦惊讶于他说话的内容,都忘了推开他,“那个良人……是太子的党羽?是谁?谢家人?陆建文?”   江未来冷笑不语,抬手打湿巾帕,搭在自己的肩膀上。   秦闻弦皱眉想了想,“是萧德胜?”   江未来挑眉,“你总算反应过来了。”   秦闻弦:“难怪袁敏儿这个案子疑点重重,萧德胜却全然忽略,还那么反常地为百姓申冤,原来他就是贼喊捉贼,为了诬陷金虎军而已。”   哗啦啦一声水声,江未来转过身,趴在池边,懒洋洋道:“好了,该你给我回报了。来,你给我搓背。”   秦闻弦:“……”   看在他刚刚给自己提供情报的份上,秦闻弦没把布巾甩到他脸上。   他闭了闭眼,捏紧了湿润的布巾,看向江未来的后背。   高高束起的墨色长发被他拨到胸前,那肌肉匀称的背后,遍布着一道道深浅不一的疤痕,似乎是过去受过不少刑罚。   秦闻弦眉头一跳,“你这背上的伤痕是……”   江未来趴在池边,声音漫不经心,“以前我爹打的。”   秦闻弦:“抱歉。”   他曾听说过,前任无极门主江重光脾气暴躁,似乎是因为师弟的背叛,加剧了他的坏脾气,喜怒无常,甚至最后有些精神失常。   那时候,暴戾的江重光,肯定没少在儿子身上发泄。想必,这也是导致江未来恨沈慕久的原因之一。   江未来虽然没有回头看他,却仿佛听到他的心声,他凉凉的笑了一声,似乎也回忆起往事,他自顾自说道:“你说是不是很可笑?小的时候,我娘每天等着我爹来看她,可是直到她死也没等到。   我很努力地练功,讨我爹欢心,但是他从来没有正眼看我,还经常打我。   我以为是我做的不够好,以为他本性就是如此薄情,直到后来有一天,我爹看着沈慕久的画流泪,才发现原来他也是有心的……只是他心里,有的是别人,没有我们母子。”   秦闻弦抿了抿唇,“上一代的恩怨,我无法评判。你过去的确活得很辛苦,我也没法让你不怨恨我们家人,但如今那都过去了,你应该试着走出来,过新的人生。”   他不是不能理解他的心情,一个从小得不到父亲疼爱的孩子,怎么能不恨父亲到死都惦记的那个人。   而自己作为人子,虽不该妄论父亲的过去,但也没有底气说问心无愧。   “我可不用你教我怎么做人。”江未来冷哼了一声,突然转过身来,秦闻弦后退一步,脚下一滑没站稳,差点整个人栽进池水里,一只手及时搂住他的腰,把他拉回来。   也许是惊慌,水汽氤氲之中,对上他含笑的双眸,秦闻弦的心一下乱了几拍。   江未来一手搂着他的腰,拉近自己,一手拉开他湿透的浴袍,露出清晰的锁骨和白皙的胸口,暧昧的视线在他身上流连,声音低沉,“我只要你来补偿我。”   “臭不要脸!”秦闻弦终于没忍住把巾帕甩到他脸上,推开他,爬出了温泉池水。 第78章 正主来了   秦闻弦换好衣服,找到镜花池的老板,亮出令牌,表面自己是大理寺少卿的身份。   老板战战兢兢,还以为自己摊上了什么大事儿,秦闻弦却只是要了纸笔,画出了那个「袁敏儿」的画像一问,老板说:“这不是温姬吗?三年前,她曾是我们这儿最当红的按摩师,后来嫁了一位恩客做夫人,很多姑娘都羡慕她找到如意郎君呢。”   江未来站在后面嗤笑了一声,“如意郎君?我相信被无辜牺牲的温姬肯定会觉得是自己瞎了眼。”   “呃……”秦闻弦也是没好话,他让老板写了供词,按了手印,证实了那个女尸并非袁敏儿,而是温姬身份的证据,便离开了。   两人走到街上,秦闻弦低声问:“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那个温姬的尸身现在哪里?不会被你销毁了吧?”   江未来扬起下巴,笑了笑,“告诉你也不是不行,但是我们无极门也从不做吃亏的买卖,我要你把茂园房契抵押给我。”   秦闻弦斜眼看他,“你是早就惦记上茂园,想要拿来当你们的据点之一吧?”   江未来扬眉道:“是又如何?你答不答应?”   秦闻弦瞪着他,气得咬牙,“房契可以给你,但是我暂时不会搬走!”   “没问题,我也很乐意你留下来伺候我。”江未来伸手搂住他的肩膀,一副大方的模样,秦闻弦想推开他的手,却又听他低声在他耳边说,“那个温姬的尸身已经用冰馆保管,确保尸身几年都不会腐坏,现在那冰馆就在茂园西厢房的库房里。”   “呃……”看来这家伙早就计划好了,真是算盘打得够响啊。   秦闻弦回到茂园一看,果然如他所说。温姬的尸身保存完好,如今证实她身份的证据也拿到了,可以稍微放心一点,不怕萧德胜又找金虎军的麻烦。   江未来跟着秦闻弦回来之后,拿走了茂园的房契,又扮上了紫月的女装。   只有秦闻弦回护国公府时,江未来不会跟过来,因为他不想见沈慕久,但是其他地方,江未来多半会改变身份跟着他,尤其在人少的茂园,更加肆无忌惮。   荣飞回来,看到紫月坦然坐在屋内,吃着西瓜,还大大方方跟他打招呼,问他吃不吃西瓜。荣飞连连摆手,很是尴尬,也很是很佩服这姑娘的脸皮。   他虽然惊诧于世子居然真的留下了这个风尘女子,但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禀告,于是把秦闻弦拉进了内室。   “世子,我蹲守鱼香酒楼,果然有发现。那些传唱童谣的孩子,有不少来要银子,我顺着他们查下去,发现在背后教他们唱童谣的,居然是谢怀礼。”   秦闻弦皱眉:“谢怀礼?那你把他抓住了吗?”   荣飞点头:“那是自然啊,谢怀礼不会武功,我抓他也不是难事。我已经把他交给鱼香酒楼的伙计看管起来了,也通知了翼王殿下。”   秦闻弦松了口气,“那如此看来,事态还可以控制。”   荣飞笑了,“是啊,还有个好消息,翼王殿下让我告诉你,他已经找到袁家人的下落了,让你明天和他一起出城找人。”   秦闻弦:“好,我知道了。”   荣飞走后,秦闻弦收拾了一下,准备睡了。就在他宽衣上床的时候,一个人从背后搂住了他的腰,贴到他的背后。   他吓了一跳,随后感觉到熟悉的气息,热气喷在他的耳朵里,有些烫人。   他猛然推开那人,“你就不能去隔壁的客房睡吗?”   江未来不知什么时候进了他的房间,还一翻身,大大方方躺到他床上,“不能,我得时刻盯着你,你想甩开我逃跑,可没那么容易。”   秦闻弦有些无语,“你不会是,明天也想跟我一起去吧?可是翼王万一认出你来,那可不好收场了。”   江未来挑眉,“你别忘了,上次我是如何跟你一起去金虎军军营的,明日你再派荣飞去别处不就行了。”   秦闻弦:“……”   这魔头总是把算盘打得这么好,做个无极门门主也是委屈他了。   翌日,天气晴好,气温上升,骑马在城内走一圈就出了一层汗。   两人骑马到了城门外,和翼王郑立霄汇合。   为了避人耳目,郑立霄一身蓝色衣袍,穿戴低调,只带了两个随从。   但是秦闻弦知道,郑立霄看似随意,附近必定还有几个武功高强的暗卫随行。   “秦少卿,你是不是很热?”郑立霄一扬手,他身后的随从便递上来一个水囊,“喝点酸梅汤吧?”   秦闻弦还没来得及说话,他旁边的「荣飞」就说:“殿下还真是奢侈,出门在外还带酸梅汤,不像我们世子在外面只喝水。”   郑立霄抬眼看了荣飞一眼,似乎很意外一向大大咧咧的他会出言讥讽。   秦闻弦赶紧策马,挡在他们二人之间,笑容勉强,“时间不早了,我们快点出发吧。”   说完他瞪了荣飞一眼,警告他少废话,“荣飞,你先去探路。”   荣飞冷哼了一声,不甘示弱回瞪,不曾想秦闻弦在他马屁股上抽了一鞭子,马儿只得带着他走在前面了。   他们要去的地方,在京郊西南方十里外的一处农庄,这个农庄正是翼王的暗卫找到的袁家人所在地,也就是萧德胜的私宅。   昨日翼王的暗卫找到此处后,已经留下四个人看着袁家人,并作为做接应,等着翼王过去。   秦闻弦一行人骑马走了一个多时辰,便到了萧德胜的这个农庄。   农庄有六进院子,有池塘,有玉米地,有果树,是个适合居住养老的好地方。   由郑立霄的手下指引,他们见到了住在这里的袁家人。他们早已被暗卫控制起来了,两个农民模样的中年夫妇,一个三十岁模样的男人,一个二十岁模样的姑娘,还有一个十多岁的男孩。   不必说,那个有点胖的年轻姑娘,就是真正的袁敏儿。 第79章 小外甥   秦闻弦对她表明了身份,问她是不是就是袁敏儿,如果她有何冤屈,他定会还她一个公道。   袁敏儿本来就对父母的安排不满意,更不愿意嫁给比自己大很多的何旺,见秦闻弦斯文和善,便也哭着承认了,“都是因为何旺认识那个男人,出了叫我装死的馊主意,我爹想要钱,他收了那个男人的这个庄子,就什么都听他的,跟外面所有人说我死了……其实把我藏在这里,哪里都不让我去,我就跟个死刑犯没有区别。”   “你个死丫头,老子真是白养你了……”袁敏儿的爹瞪着她,刚骂了她一句,就被郑立霄的手下一脚踹倒。何旺看出他们这一群人非比寻常,也噤若寒蝉。   袁敏儿哭道:“你养我为了什么?就是为了给弟弟换钱吗?我是个人,又不是个畜生!”   郑立霄撑开扇子,对袁敏儿笑眯眯,“姑娘不要难过,只要你能当众说出真相,在下保证会送你一个比这里更好的宅子,外加五千两银子,你大可离开他们,找一个如意郎君,重新过日子。”   袁敏儿当下羞红了脸,她只是个农家女,哪里见过这般风流又财大气粗的贵公子。   秦闻弦看向那个花彩礼买媳妇的何旺,他年纪比袁敏儿大不少,人又干又瘦,但看穿戴的确是个秀才模样,“何旺,你是如何认识萧德胜的?”   何旺是个有眼色的,郑立霄虽然没有表明身份,但他也看得出对方不是普通人,有钱有势,而且手下武功高强,他再顽固下去也不过是吃亏,于是回答道:“我今年参加科考,和杨瑞桥在同一个贡院,就是今年的那位状元,考完的那一天,我不小心踩了杨瑞桥一脚,他骂我穷酸,我们两人推搡起来,后来我被他的下人打了一顿,然后被礼部的人拉走,见到了礼部侍郎陆建文,他说有一个赚钱的门路告诉我。”   秦闻弦扬眉,“原来你是先认识的陆建文?是他介绍你认识的萧德胜?”   何旺点头,“我也是看不惯那些有钱有势的人狗眼看人低,可是我人穷志短,我所有的钱都用来给媳妇彩礼了,的确很需要钱。要是我有钱了,就能过好日子,也不用被杨瑞桥那种人欺负了。”   秦闻弦和郑立霄对视了一眼,在来这里的路上,秦闻弦已经跟郑立霄交流过关于杨瑞桥盗取功名的事,是陆建文在背后操纵的,他们倒是没想到,袁敏儿这个案子背后也有陆建文的推波助澜,他和萧德胜都是太子党,估计早就勾结在一起了。   秦闻弦想,今天回去了,他一定要去告诉爹,他每日共事的下属,早就包藏祸心。   荣飞看到秦闻弦和郑立霄用眼神交流,微微皱起眉,他冷哼了一声:“何旺,你可真是笨。你要么不要当人家的棋子,要么就善始善终。现在稍微威逼利诱,你又什么都招了,你以为萧德胜会放过你吗?你还是趁早自裁吧。”   何旺浑身一抖,脸色惨白,扑通跪倒在地上,“我不想死……大人,你们救救我啊……”   秦闻弦用手肘撞了江未来一下,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道:“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别添乱行不行?”   郑立霄也觉得今日的荣飞有些奇怪,但是并没有当着秦闻弦的面管教他的贴身护卫,他摇了摇扇子,掏出一叠银票,笑道:“你们不要紧张,只要你们老实按我说的做,我保你们周全,有命花钱。”   银票没人不喜欢,没过一会儿,袁家夫妻就按郑立霄的交代去做饭了。   这农庄里有现成的蔬菜、水果和鱼,很快就能做出一顿农家菜来,虽然比不上酒楼大厨的手艺,但也别有风味。   一桌饭菜就摆在农庄的树荫下,凉风习习,很是宜人。   郑立霄让下属退下,拉秦闻弦一起吃饭,“闻着还挺香的,快来吃吧。”   秦闻弦用余光看到荣飞的脸色阴沉,估摸这家伙要是不爽,肯定又会作妖,于是故作无意道:“荣飞,你不是早就饿了吗?一起吃吧。”   郑立霄一愣,但是他知道秦闻弦和荣飞的关系素来亲厚,不是一般的主仆可以相比,所以也就没有阻拦。   荣飞冷冷看了郑立霄一眼,便跟着秦闻弦一起,坐下吃饭了。   荣飞吃了一口竹笋,夹到秦闻弦碗里,吃了一口鱼,又夹到秦闻弦碗里,似乎完全不在意两人的口水交换的样子,“世子,这个挺好吃的。”   秦闻弦:“……”   他知道这魔头的性子,如果和他做对,肯定接下来只会有更糟的下场,他只有不吭声了。   郑立霄本觉得这些小菜口味挺不错,但看着他们主仆这样,有些食不知味。   今天的荣飞感觉怪怪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看到秦闻弦和别人亲近,他就觉得莫名刺眼。   饭后,秦闻弦一行人离开山庄,骑马回京城。   秦闻弦问郑立霄:“殿下,袁家人现在控制在你手里了,你打算怎么处置?是让我带去大理寺,还是你自己出面解决?”   郑立霄笑着摇头,“都不行,你在大理寺被萧德胜压着,如果你把证人交到他面前指证他,恐怕他会反咬你一口。   而本王也不适合出面,这事说白了就是太子布的局,我去揭发他也没什么好处。”   秦闻弦哭笑不得,“你这人做事还真是滴水不漏,那你是打算也交给宁王处理吗?”   郑立霄对他眨眨眼,一副「你很懂我」的表情,“答对了。这件案子本来是宁王委托我来办的,现在查到结果,当然由他出面裁决了。”   荣飞冷冷瞥了他们一眼,“好一招借刀杀人,就不怕杀错了人么?”   秦闻弦呵斥:“荣飞,闭嘴。”   郑立霄淡淡看了荣飞一眼,没有说什么,只对秦闻弦说,让他改日来鱼香酒楼见谢怀礼。   他和秦闻弦有意在城门之前分开走,免得被有心人看到,多生是非。   秦闻弦一路忍了很久,终于没有外人了,他冷冷对身边人道:“江未来,你不是一向演技很好吗?怎么今天老是出幺蛾子,跟平常的荣飞差别太大了,翼王那个人那么精明,搞不好你会露馅的!”   江未来斜眼看他,似乎一脸满不在乎,“他不是正好想找我报仇吗?如果他认出我,你不是正好可以借机会摆脱我了吗?”   “呃……”秦闻弦被噎了一下,更觉得这人真是古怪刻薄,不识好歹。   江未来皱起眉头,声音更加嘲讽,“怎么?被我说中了?你这么在意那个风流王爷,不会真是喜欢上他了吧?”   “无聊!”秦闻弦有些不耐烦,一甩马鞭,“我有事要赶回护国公府,你趁早换了这身装扮吧。”   不管那古怪的家伙,他一路策马回了护国公府。   秦闻弦刚下马,真正的荣飞就迎了出来,高声道:“世子,你终于回来了!宫里传来消息,咱们娘娘今天腹痛发作了!”   “我姐要生了?!”秦闻弦激动地拉住荣飞,“我爹呢?”   荣飞:“早就派人通知老爷了,他应该已经进宫了。”   秦闻弦换身衣服,也打算进宫去,进屋却见秦鸿,转头问:“我外公怎么不在啊?他也进宫去了吗?”   荣飞挠挠头,“国公爷昨晚上就没回来,听管家说,国公爷是去找老朋友喝酒了,喝得晚了,就歇在那边了。”   秦闻弦赶着进宫,也没问是哪个老朋友,把自己收拾妥当,就和荣飞一起进宫去了。   云清宫……   盛夏的下午,接近黄昏,阳光依旧炙热。   惠妃的寝宫外,捧着热水的宫女进进出出,屋内年轻女子痛苦的呻吟声一阵阵传出来,让人也跟着捏了一把汗。   皇帝在隔壁花厅里来回踱步,隔一会儿就问身边候着的福全,惠妃情况怎么样了。   沈慕久也陪着皇帝等候,他虽手心里全是汗,脸上却是四平八稳,安慰道:“陛下不必太过担心,惠妃娘娘的身体从小很好,怀胎过程又有医女和内人跟着伺候安胎,一定没有大碍的。”   皇帝点点头,好歹坐下了。   又过了一刻钟,寝殿那边就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声,响亮的,让人惊喜。   沈慕久和皇帝一起站了起来,面露喜悦,福全笑眯眯道:“恭喜陛下,惠妃娘娘万福,喜得贵子!”   秦闻弦来的时候,便见到这皆大欢喜的画面。   绿枝把孩子洗得干干净净的,包在襁褓里,抱出来给皇帝看。   刚出生的小孩子皮肤有点红,但看得出白白胖胖,眉眼秀气,是个漂亮的男孩子。 第80章 惠贵妃   皇帝接过孩子,开怀大笑,“沈爱卿,你看朕的十二皇子,和他母妃一样漂亮,朕给他取名叫齐儿,你说好不好?”   沈慕久微笑道:“甚好。”   秦闻弦趁着花厅里一圈人围着孩子看,到了寝殿外间,让荣飞守在外面,他悄悄进去。他是外戚,不便在内室久留,只想进去看姐姐一眼。   秦知雅刚刚生产完,全身是汗,嘴唇发白,人还很虚弱,秦瑶正坐在床边给她喂参汤。   她见到弟弟来了,精神一振,眼睛亮晶晶,“你看到你外甥了吗?”   秦闻弦笑道:“好多人抢着看他呢,我排在后面好了,我就想先来看看姐姐你。”   秦知雅喝了一口参汤,抿唇笑了,“还是家里人最心疼我。”   秦瑶把女儿额头上贴着的头发拂开,笑道:“那是自然,就算你如今当了娘亲,你也是娘亲的孩子。有娘在一天,你都是娘亲的孩子。如今孩子总算平安生下来,你好好养好自己的身体便是。”   秦知雅双眼湿润,笑了笑,靠在了秦瑶的肩头。   秦闻弦看到姐姐精神不错,也就放下心来。最近连番发生一些令人不快的案子,如今总算是有一件大喜事了,他的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   与姐姐说了会儿话,他便去花厅面见皇帝,还有他的小外甥。   皇帝得了新皇子,非常高兴,他念惠妃温柔懂事,又生育有功,当下给福全下了拟旨的命令,擢升惠妃的位分,封为惠贵妃。   秦闻弦听到这个消息,却是心中一紧,他和沈慕久对视了一眼,果然看见父亲眼中闪过担忧。   父亲一直不希望姐姐在后宫太高调,可是如今谢皇后倒台,丽贵妃一家独宠,丽贵妃已经嚣张惯了,如今姐姐生了小皇子,地位也提升到和她平起平坐,难免招人眼红,让姐姐在宫里不得不面对危机。   等拜别了皇帝,他们父子出宫之前,匆匆和秦瑶见了一面。   秦瑶倒是没沈慕久那么担心,“树大招风这种事,知雅她心中有数的,她比我这个当娘的还谨言慎行多了。”   沈慕久沉默片刻,“事已至此,只有小心为上了。这几天你留在宫里多陪陪知雅吧,等孩子满月了就没有机会了。”   出宫时,荣飞命人牵来马车,秦闻弦和父亲上了马车。在回府的路上,秦闻弦把陆建文和萧德胜勾结的事情和他爹说了。   秦闻弦分析道:“如今袁家人已经在翼王的掌控之中,正好宁王的人已经察觉了太子的阴谋,就让他们去勾心斗角,我和翼王到时候收网。   爹你就在陆建文面前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想办法搜集一些他泄漏考题的证据就是了。”   沈慕久抬眼看了他片刻,点头道:“你长大了,为父很欣慰。”   父亲从来很少夸人,大概是他自己太过聪明,会的东西太多,也鲜少有人能入他的法眼。   秦闻弦从小就难得得到他的赞赏,挠了挠头,“孩儿只是做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而已。”   他心情放松了不少,想再聊聊小外甥,忽然听他爹平静的声音问:“你最近,还有见到江未来吗?”   秦闻弦微微一愣,不知如何回答,反问道:“爹,无极门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你怎么突然提起他了?”   沈慕久凝眸看了秦闻弦一会儿,那冷静的目光像是要把人看透,他淡淡道:“你又见过江未来,是不是?”   秦闻弦转了转眼珠,心知自己就算撒谎,也瞒不过父亲,于是没有否认,“没有关系的,反正有他爹的遗言,江未来不会再找你麻烦的,我也不会在娘的面前提起他。”   沈慕久看向马车窗外,过了片刻,才缓缓道:“江未来不光武功高,还掌控了很多可以获取情报的江湖组织,他的能力的确比他爹厉害多了,但是他的性格也很偏激,所以我希望你最好还是离他远点,免得被他伤害。如果他实在心中有怨,尽管让他来找我。”   秦闻弦:“……”   爹果然是太敏锐了,刚刚他告诉爹案子的几件事情进展的时候,刻意没有提到江未来的情报,但是爹从细枝末节就能推断出,他又见过江未来了。   可如今,他和江未来的关系变得非常微妙,江未来一方面在故意折腾他,一方面也的确帮他破案了。   “爹,你……你认识江未来的娘吗?”   他本来想问,你和那个江重光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说是你对不起江重光,又是怎么回事?   你真的背叛了无极门吗?   话到嘴边,还是改成了一个这个不那么尖锐的问题。如果爹不提,他也不好意思问,虽然这些都是他疑惑很久的事情,但他不愿意伤了父子之情。或者说,他也很怕得到的真相,并不如自己所想。   他想起江未来身上的伤痕,还有每次江未来提起他爹的惆怅,也是因此,他才很上了他们秦家。   最开始他也觉得江未来很变态,但经过这么久,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尤其是他上次亲眼所见江重光去世,他觉得江未来做事也未必没有自己的道理。   “江未来的娘亲叫景彤,是一个很有名的琴师,二十多年前,我还和她探讨切磋过琴技,她卖艺不卖身,琴技高超,是个很好的女子。”   沈慕久垂下睫毛,不知是否在回忆往事。   但是他没有提江重光,秦闻弦也不好再问。不知为何,他在失落的同时,也悄悄松口气,也许他也怕听到自己不想接受的事情。   他们回到护国公府,天已经黑了,门前亮起灯笼,秦鸿在大门口等着他们的马车。   秦鸿笑得满脸褶皱,白发熠熠发光,急声道:“我们家知雅生了是不是?你们看到孩子了吗?”   沈慕久道:“生了个儿子,被陛下封了贵妃。”   秦鸿的笑脸一僵,“贵妃?”   秦闻弦明白外公的担心和父亲一样,揽住外公的肩膀,宽慰道:“这也是双喜临门是不是,小外甥长得很像姐姐,肯定也会和姐姐一样聪明,他们会越来越好的。” 第81章 一家团聚   秦鸿若有所思,没有说话。秦闻弦拉着外公进门,有心转移话题,“对了,外公,您昨晚没回家去哪儿了?”   秦鸿眼神闪烁了一下,侧过头,“就是几个老朋友,一起喝喝酒。”   秦闻弦看出外公不对劲,沈慕久也微微皱眉,“爹,您见的是我们认识的人吧?”   秦鸿:“……”   秦闻弦把外公拉进屋,关上门,秦闻弦压低声音问:“外公,您跟我们说实话,您是不是听说了金虎军的事,去见以前的部下了?”   秦鸿老脸别扭,一向豪爽的脾气,难得支支吾吾道:“你们别担心,我很小心的,没有让人发觉,只是见了欧阳旭和孟九他们几个……”   秦闻弦苦笑了一下,和沈慕久对视了一眼。   外公曾作为金虎军统帅,征战多年,让金虎军的实力达到顶峰,他和金虎军的生死交情,非同一般。   他们就知道他一定放不下金虎军的老部下们,所以之前才不敢告诉他,金虎军被人泼脏水百姓骂声一片的事,免得他也被卷进这些脏事里,洗都洗不脱。   秦鸿看到他们父子的脸色,更加不自在,索性表明态度,“老夫虽然是个粗人,但是懂得是非曲直,我既然早已交出帅印,必然对金虎军不会越界,人正不怕影子斜,我只是听说老兄弟过得不好,关心一下老兄弟罢了。”   沈慕久深吸了口气,耐着性子劝道:“爹,我们是知道您光明磊落,绝无二心,可若是被外人看到,就不知怎么造谣了。   如今太子和宁王二虎相斗,满朝文武都战战兢兢,生怕自己站错了队,被牺牲。   我们家既然不站这二位的队,那就必须跟他们的人保持距离。   如今金虎军的统帅是宁王,您虽然跟金虎军感情深厚,但是也不能再沾上金虎军了,不然就没法撇开和宁王的关系了。”   秦鸿挠挠头,叹道:“你们的顾虑,我明白,我以后不跟他们私下见面就是了。”   秦知雅平安生子,是天大的喜事一桩,秦家人总算放下了一块心口大石,因此别的不愉快的事很快就揭过去了。   秦闻弦和父亲、外公一起用了晚饭,当晚也留在了护国公府。   正好江未来假扮荣飞的时候,让他不痛快,他也省得去茂园见到那家伙。   他打算多留几天,等爹解决礼部那个奸细的事,他才能放心。   然而过了两天,沈慕久从礼部衙门回来,又告诉秦闻弦一件怪事。   礼部侍郎,陆建文失踪了。   他连续两天都没有在礼部衙门露面。   “前两天会议上,我故意随口提了一下新科状元,就看见陆建文躲躲闪闪的,我就猜到他可能有问题,但是那天听到知雅的孩子要出生的消息,我就进了宫,来不及问他,没想到跑得这么快。”   沈慕久拿出一叠的书稿,“我搜过陆建文的书桌,发现了这些我当初做的试题草稿。可惜陆建文不在,要是想办法去他家里搜一搜,能人赃并获就好了。”   秦闻弦沉吟片刻,“他会不会不是跑了,而是被人抓走了?宁王的那些人,应该不会放过他。”   沈慕久:“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当天晚上,父子二人没什么胃口,准备随便吃点就算了,不料餐桌上摆了一大桌海味珍馐,好比是宫廷宴席,他们正奇怪,问厨房今天是怎么回事。   秦鸿笑吟吟,“你们猜,谁回来了?”   秦闻弦反应过来,“是我娘回来了吧?这些都是宫里菜!”   “乖儿子!算你还有良心!”秦瑶提着一壶宫廷御酒,笑嘻嘻地走进来,她在屋外躲了半响,就是为了给他们惊喜,“好久没回家吃饭了,都怕你们把我给忘了!”   沈慕久问:“你这么快就回来了?不用继续陪知雅了?”   秦瑶拧起眉头,轻轻一捶丈夫的肩,“怎么?我回来了你还不高兴是吗?宫里的规矩那么多,我在宫里憋了这么久,都快闷出病了!”   娘这次进宫陪姐姐,和爹分开这么久,是想爹想出病了才对吧……   秦闻弦抿嘴一笑,接过酒壶给长辈们倒酒,“娘,你明明知道爹不是这个意思,他只是担心姐姐。你知道吗?爹给小外甥娶了个小名,叫安儿。就是希望他和姐姐都平平安安。”   秦瑶摆摆手,在丈夫身边坐下,“你们放心吧,陛下喜欢我们家外孙,也越来越疼知雅了,每天都来云清宫陪她和孩子,我老是在那边待着,也不合适呀。现在知雅的身体已经恢复了,绿枝留在宫里照顾她,应该没有大碍的。”   秦鸿笑了笑,喝了一口酒,“好酒!回来也好,再过几天,知雅也可以回来了,我们就真是一家团聚了。”   这对虎门父女,向来乐观豁达。和他们相处,也让人感觉心胸开阔。   只是外界风云诡谲,对于他们自身的处境来说,心太大,有时候不知是好,还是坏。   沈慕久也也不再多说什么,举杯敬了秦瑶一杯,“这段日子,夫人辛苦了。”   “不辛苦,这不都是为了咱们的女儿和外孙。”秦瑶和他碰杯,大口干了酒,脸上浮上薄薄的红晕。   秦闻弦看着父母,心情大好,笑着举起酒杯,“来,我们干一杯,欢迎娘回家。等着姐姐和小外甥回来团聚。”   酒杯碰在一起,酒香四溢,烛光照在三代人的脸上,涂上欢聚一堂的温馨色彩。   就算心底还各怀心事,此时的他们,依然为此刻开怀畅饮。   大概是喝了太多酒,今晚秦闻弦很放松,没有发现黑暗里,窗外窥探的那一双眼睛。   那人黑衣蒙面,身材纤纤,那双眼睛很秀丽,在看到他合家欢乐的场面时,眼中的怨气却在夏夜中生出寒意。   “谁?”秦鸿毕竟戎马半生,习惯了警醒,他放下酒杯,跃出窗外。   那黑衣人也反应迅速,立刻跳上屋脊,施展轻功而去。 第82章 负心人   秦瑶和秦闻弦也跟着出来,秦鸿要去追那人,但是喝了酒脚步虚浮,秦瑶一把拉住他,“算啦,爹,今天咱们心情好,不必理会这种小贼。”   秦鸿:“也罢,听我女儿的。”   第二日醒来,秦闻弦的头有点疼,他喝了娘让荣飞送来的醒酒汤,才缓解许多。   秦闻弦出门之前,秦瑶问:“儿子,今晚回来吃饭吗?你想吃什么?”   秦闻弦:“今天有些事要处理,如果晚了,就近歇在茂园了,明天再回来。”   秦瑶:“那你忙完了,别忘了吃饭。你买的那个凶宅,我一直没空,还没去看过呢。”   秦闻弦笑了,“什么凶宅,娘什么时候也变迷信了?你的丐帮兄弟不方便来护国公府,还经常去那儿找我呢。你现在回来了,有空也和庄海叔他们聚聚。”   他上午去大理寺的衙门处理公务,方青和各个同僚都来恭贺他,贵妃喜得贵子。   萧德胜也皮笑肉不笑道:“秦少卿,如今秦家如此风光,留在大理寺是不是太委屈你了啊?”   秦闻弦装作听不懂他的嘲讽之意,笑了笑,“怎么会呢,世人皆知,我这个人除了查案,对其他事都没有兴趣。”   下午秦闻弦让荣飞留守衙门,自己借机溜出来,去了鱼香酒楼。   翼王这家酒楼,看起来很烟火气,每天客似云来,一楼是大堂,二楼和三楼是雅间。却没有人注意到,二楼到三楼的楼梯特别高。   若不是经过提点,秦闻弦也没有察觉这其中的蹊跷,原来二楼和三楼的楼梯中间,还有一个隐秘的夹层,那便是翼王让人特意修建的密室。   那日荣飞来此蹲守唱童谣的小孩子,抓到了教他们唱童谣的谢怀礼,便被关在这里的密室里。   酒楼的罗掌柜,早就得了翼王的交代,秦闻弦一来,便将他引到二楼到三楼之间的楼梯间,打开墙上的隐形的门,进了密室。   密室没有窗子,墙壁上点亮着壁灯,秦闻弦进入内室,果然见到郑立霄和谢怀礼坐在桌前喝茶。   若是不知情,远看还以为他们和以前一样,以前谢皇后还在的时候,谢怀礼和唐凌昊就经常和郑立霄一起玩,青楼乐坊,酒楼戏院,他们一起玩闹了许多年。   当初秦闻弦在春玉楼见到他们的时候,还历历在目,唐凌昊是最嚣张跋扈的,郑立霄是最风流纨绔的,谢怀礼是最温文尔雅的。   但如今唐凌昊不在了,现在的谢怀礼,也并非当初的谢怀礼了。   他身上那股贵公子的温雅已经不见了,他显然很久没睡好,形容憔悴,看向郑立霄的眼神很冰冷,像看一个陌生人。   等到他看见秦闻弦进来,他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果然,你们早就勾搭在一起了,对不对?”   “呃……”秦闻弦抬起食指揉了揉眉毛,懒得多说废话,单刀直入道:“我来只是想问你,为什么让人传唱那首童谣,我知道谢家如今这般,你很难受。但是我爹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害他?”   “别说笑了,没有支持我家太子哥哥的人,都是敌人,怎么会是无冤无仇?”   谢怀礼冷笑了一声,喝了一口茶,“你们别以为谢家真的完了,现在的局面你们根本不懂,我相信太子哥哥最后一定会赢的。只要他赢了,谢家就赢了。”   郑立霄摇着扇子,扬起嘴角,“太子扮猪吃老虎这么多年,本王很是佩服,但是世事无绝对,你如今人都被抓了,凭什么认为太子一定会赢?   就凭他背后搞得那些阴谋吗?诬陷金虎军校尉?设计新科状元?本王觉得很奇怪,为何你自保都难,还愿意豁出命去帮太子?”   谢怀礼眼神阴郁,沉默片刻,“我不怕死,就算你们杀了我,太子哥哥日后定会为我报仇的。”   郑立霄笑了笑,很是宽容大度的样子,“大家认识这么多年,也算朋友一场,我怎么会杀你呢。”   谢怀礼冷哼,“呵,别装了,你不是也想夺嫡吗?翼王殿下,这么多年,你比太子哥哥的演技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是很可惜,你的出身有限,如今这副资质和声望,怕是没有人相信你有称帝之才,你就不要痴心妄想了。”   秦闻弦听到这话都觉得刺耳,看向郑立霄,那人却只是微微垂眸,弯了弯唇角,“国舅公子,我们相伴这些年,今天终于听见你的心声了,这么多年也是难为你陪我演戏。不过,接下来,还得委屈你在这里住一段日子了。”   他说完便拉秦闻弦出去,让两个暗卫看住谢怀礼。两人出了密室,秦闻弦观察着郑立霄的神色,脚步潇洒,眼底却掩不住冰凉,明显他的笑脸之下,也并不是不难过。   所以郑立霄让他去二楼雅间喝酒的时候,秦闻弦没有拒绝。   郑立霄给自己倒了一杯,饮尽,又倒了一杯酒,“唉,有些事情,你心里都清楚,可是亲耳听别人说出来,就是另一种感觉了。”   秦闻弦见他垮下肩膀,脸上一副自嘲的模样,心里也不是滋味,伸手按住他的酒杯,“我以为,翼王殿下从不在意别人怎么看自己,不管别人是否误解你,是否轻视你,你都不会放在心上,因为你心志坚韧,跟那些被舆论影响的人不一样。”   郑立霄抬眼,与他对视良久,握着酒杯的手上移,搭在他的手背上,“这话我爱听,谢怀礼那小子眼瞎,他不懂也罢,你懂就够了。”   手指轻抚他的手背,郑立霄扬起唇角,笑意传达在眼底,亮晶晶的,看起来和平时的假笑很是不同,“你愿意站在本王这边,是本王最大的幸事。”   秦闻弦抽出自己的手,“行了,殿下多花点心思做正事吧。如今陆建文失踪了,恐怕多生变数,你要尽快处理袁家人的事了。”   郑立霄的手落空,手指轻轻搓了搓,感受刚刚触摸的温度,“本王昨日进宫看你的外甥,我的弟弟,借机见过宁王了,宁王已经派人把袁家人转移到他在京郊的海棠山庄了,我提醒他找合适时机再告诉父皇。”   秦闻弦微微皱眉,“眼下,还不是时候。”   郑立霄:“没错,如今父皇喜得麟儿,心情很不错,不是说这事的时候。父皇封赏了你们家惠贵妃,除了心情好,也是为了制衡宁王和丽贵妃。   目前最重要的是,还缺指证太子诬陷宁王的直接证据。袁家人的存在,不过是能证实有人诬陷金虎军校尉于子非,父皇一向讨厌结党营私,宁王出面去袒护他表弟,对他也没什么好处。”   “我会在大理寺看着萧德胜,想办法找出他为太子做事的证据。除了萧德胜之外,我觉得最关键的是那个陆建文,为什么他反应那么快,能在宁王的人抓到他之前就跑了?”   秦闻弦揉了揉眉毛,抬眼看向窗外。   街对面的楼上,有一个女子的纤细影子,隔着一条街的距离,都能感受到她笔直冰冷的视线。   秦闻弦心里一紧,立刻凝神看过去,那个女子身段窈窕,看起来成熟漂亮,气质很冷酷。很眼熟,好像是江未来身边的右护法梅雪?   秦闻弦想起,昨晚出现在护国公府的那个窥视的黑衣人,心里突然有一些不安,他立刻站起身,“翼王殿下,我有点急事,先走一步了!”   秦闻弦出了鱼香酒楼,追到街对面,但是梅雪却施展轻功,在黄昏的斜阳中飞檐走壁。   她的轻功也是出自于无极门,虽然速度不如江未来,但也是江湖武者中的佼佼者。   秦闻弦隐约感觉到,她是在有目的性地指引自己,但还是跟了上去。   盛夏的日光西垂,大地散发着余温,路边的树上阵阵蝉鸣。   梅雪多身影,最终落进了茂园。   秦闻弦的直觉没有错,梅雪的确是有事找他,但是他没想到,梅雪竟然只是想让他回茂园。   这几天,因为姐姐生子的事,他没有回茂园,江未来也没有来找他。   他的确是没空回来,何况那天,江未来假扮荣飞,随他和郑立霄一起去郊外农庄见袁家人,江未来老是说话夹枪带棒,两人最后不欢而散。   他原本以为,江未来本来就是这种性子,古怪毒舌,就算生气了不想理他,过几天恢复了,又会来折腾他了。毕竟,他还要报复他呢。   可是梅雪的出现,让他觉得奇怪,他以前就感觉得出,梅雪对自己没什么好感,但是梅雪现在,似乎在替江未来盯着自己,隐隐带着怨气。   秦闻弦进了自己所住的东厢房,外间的桌上和地上乱七八糟倒着很多酒壶,酒气扑面而来。   无极门左护法肖武守在卧室门口,看到秦闻弦进来,眼神一亮,“秦公子,你总算回来了。我们门主病了好几天了!”   江未来病了?   秦闻弦一惊,这几天没见的日子,江未来发生了什么事?   “我进去看看。” 第83章 传染给你   秦闻弦推开房门,轻手轻脚进去。只见江未来躺在他床上睡觉,唇色干燥发白,额头上满是虚汗,似乎正在做噩梦。   他眉头不安地皱着,几缕乌黑的头发被汗水黏在他脸上,嘴里轻声呢喃,不知在说什么。   在秦闻弦看来,这个大魔头武功高强,嘴巴毒,脾气差,绝对是个强势的人。   他没想过病痛这种东西,会出现在他身上,而且会让他看起来……那么脆弱。   跟平时清醒的时候,判若两人。   秦闻弦倒了一杯水,坐到床边,凑近江未来,不自觉放缓了语气,“江未来,你是不是要喝水?”   床上的年轻男子没有睁眼,长长的睫毛簇簇颤动,被眼角些许湿润浸透,显得更黑更密,嘴唇吐出模糊的声音:“秦闻弦……秦闻弦……”   “呃……”秦闻弦愣了愣,他真的做噩梦了吧?但为什么会叫自己的名字?   看着他的病容,秦闻弦心里有点乱,想了想,不该和一个病患计较,还是决定给病患喂点水再走。   “你喝点水吧。”   秦闻弦拿了一个勺子过来,坐在床边给江未来喂水。水浸润了他干燥的嘴唇,看起来渐渐有了一丝血色。   他睫毛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看到床边的秦闻弦,眼神似乎有些迷茫。   “你醒了?”秦闻弦放下杯子,“看过大夫吃过药了吗?”   “呃……”江未来躺在床上,沉默地看着他,眼珠湿润柔软,似乎还是没有回过神来,忘记了原本的犀利刻薄。   秦闻弦被他这么看着,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人变成了小孩子,他伸手一探他的额头,“你还在发烧吗?听得见我说话吗?”   对方的额头微微发烫,的确是发烧但症状。秦闻弦的医道虽不及父亲,还有他的弟子,但一般的头疼发烧还是能诊断的。   “我找人给你去抓点药吧。”他收回自己的手,但江未来却突然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眼睛直勾勾盯着他,似乎在判断着什么。   秦闻弦还没反应过来,对方手上突然用力一拉,让他扑倒下去,另一只手握住了他的后颈,他眼前一暗,嘴唇被一抹灼热封住。   发热中的病人,体温异于常人,嘴唇的热度更甚,含住他的唇瓣吸吮,舔舐,炙热的温度像是要把人融化。   “唔……”秦闻弦手忙脚乱地爬起来,用力推开他,恼怒地瞪着他,“你突然发什么疯?!”   “哼,我就是要把病传染给你。”江未来的声音有些沙哑,但语气已经恢复了嘲讽常态,仿佛之前的脆弱都是幻觉,只是目光落在他红润的嘴唇上,久久不曾移开。   秦闻弦用袖子擦了擦自己的嘴唇,恶狠狠道:“你真是病得不轻!病死算了!”   果然东坡先生还是不能救狼!他今晚还是回护国公府吧!   秦闻弦整了整衣襟,起身离开。走出卧房,看到梅雪端着一碗热粥,从外面进来。   梅雪看到秦闻弦,又冷下脸,把热粥递给肖武,“你送进去吧。”   秦闻弦知道梅雪不想理自己,对肖武点点头,“你们好好照顾他吧,我先走了。”   梅雪冷冷道:“你站住!”   肖武无奈地叹了口气,把粥送进卧房,带上了门。   在卧房的外间,梅雪拦在秦闻弦面前,冷漠地盯着他,“你知道门主是怎么生病的吗?你就这么对他?”   秦闻弦对女性一向礼让,但也受不了对方这般怨气,何况那个魔头刚刚还强吻他,“梅雪姑娘,他武功比我还高,不会是我把他弄生病的吧?”   梅雪怒道:“那天他和你吵了架,回来后喝了好多酒,又在冷水池子里泡了一晚上。如果不是我找到他,他都不知道病成什么样了。”   “呃……”秦闻弦愣了一下,他刚刚还在为江未来强吻的行为生气,的确没想问他是怎么生病的,为什么他和自己吵架就这样……   梅雪看他这副茫然的样子,就更加生气了,“我就不明白了,为何我们无级门的门主就这么一个两个栽在你们父子手里!到底是上辈子欠你们什么了?!”   这话就让秦闻弦很冤枉了,明明江未来缠着他,就是为了报复他啊!   而此刻,他抓住了他更想了解的重点,“梅雪姑娘,你这话我就不懂了。还有我爹……和先门主过去的事,你知道多少?”   梅雪眼神如寒霜,冷哼了一声,“我爹就是先门主的右护法,我知道的不比门主少。你爹就是个伪君子,辜负了我们先门主的一片真心。”   虽然听不惯别人骂他爹,但秦闻弦还是更想知道真相,是他爹不肯说的过往,江未来恨意的起源,他抿了抿唇:“那能请你给我讲讲吗?我真的不太了解。”   梅雪素来不喜欢秦闻弦,但或许是因为江未来生病,引发了她积压的怨气,让她不吐不快,她脸色不善,却还是把自己知道的事娓娓道来。 第84章 武陵旧事(1)   武陵山,有山有水,物产丰富,盛产药材,山下的沈家村是一个医族村,很多村民贩卖药材,或是世代行医。   沈慕久家也是其中之一,但他七岁时,父母采药时被毒蛇咬伤去世,从此借住在叔父家。   他从小天资聪颖,酷爱看书,对医理药学很敏锐,九岁就已经是村里人人称赞的神童,因此他虽然是寄人篱下,但叔父也对他不薄。   十二岁那年的秋天,沈慕久背着药篓,上山采药,在树林里发现了一个受伤晕倒的男孩子,对方比他略大几岁,肩膀上中了一箭,似乎是从高处摔下来的,浑身是血和尘土。   沈慕久摸了摸他,发现他还有气息,就帮他处理了伤口,喂了草药给他吃。   这个男孩子,就是当时十五岁的无级门少主江重光。他自己偷跑出来玩儿,不料遇到敌方门派的袭击,他和手下跑散了,还受了伤,从山坡上滚到树林里。   江重光被救醒之后,就被眼前的少年吸引了。他躺在一棵枫树下的草地上,肩膀上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身边那个少年靠着树干,逆着下午的光,看不清他的脸。   只见他手里拿着一本书,那是一本《山海经》,书页很旧,大概是经常翻阅的缘故。   捧着书的那双手,修长漂亮,江重光可以想象出,就是这双灵巧的手为自己处理伤口,救了自己的命。   “你是谁?是你救了我吗?”   江重光动了动身子,想要坐起来,那少年发现动静,转过头来,“要喝水吗?”   他的声音冷静,清澈,如泉中玉石碰撞。一阵秋风起,摇曳的阳光透过枫树叶,勾勒出一张白皙漂亮的脸,红色的枫叶潇潇落下,倒映在那双沉静的黑眼睛里。   江重光一下子看呆了,“要……”   少年从药篓里拿出一个水囊,递给他。   江重光按着疼痛的肩膀起身,嘶了一口气,“好疼……你快扶我起来。”   他从小养尊处优,任性妄为,平时在无极门颐指气使惯了,并不太懂人情世故,但是少年并没有和他计较,扶着他起身,靠着树干坐着喝水。   江重光一边喝水,一边偷偷打量那个少年的侧脸。少年没有理会他,继续看自己的书。   他长得漂亮,话少,好像喜欢看书,还救了他的命。他跟自己以前见过的人都不一样,既不哄着自己,也不怕自己,甚至对自己不太感兴趣的样子。   江重光不太甘心,他说:“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   沈慕久盯着他的书,没有回头,连睫毛都没有动一下,“武陵,沈慕久。”   “沈慕久……”江重光默念了一下他的名字,扯了扯他的袖子,“我叫江重光,你放心,你救了我,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沈慕久似乎是嫌他吵,合上书,放进背篓里,“你没有大碍就好,我不需要你的报答。”   江重光见他收拾东西要走,一把拉住他,更加不甘心了,“你别走呀,要不你送我回家?我们无极门一定会重谢你的,你想要多少钱,多少书都可以!”   似乎是最后一句话引起了他的注意,沈慕久回过头,“你家有很多书?”   江重光看到他与自己对视的眼睛,心中一喜,昂首道:“那当然啦,你要是跟着我回去,我可以把整个藏书楼送给你!”   没过多久,当时的无极门左护法梅冲找到了江重光,梅冲自然也很感谢沈慕久救了他们少主,带他一起走了。   他们下了武陵山,在附近江边的码头上了船,坐船去无极门。   无极门的总基地,在江心的岛上。   船沿江而过,沈慕久坐在甲板上,可以看见武陵山越来越远,山下的沈家村更是渺小。   他还是第一次离开武陵,也是第一次坐这么大这么漂亮的船。   沈家村的世界很小,每天都是采药制药,但他除了学医,其实还想学更多的东西,他喜欢看书,喜欢画画,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参加科考。   江重光坐在沈慕久身边,注意到他眼神的变得新奇,心情越来越好,让手下仆从端来水果和点心,递给沈慕久吃。   “梅叔,我想听你弹琴。”   “哟,难得少主这么有雅兴啊。”梅冲笑盈盈,命人摆上琴案,坐下来抚琴。   他很年轻,人长得俊郎,抚琴的时候,江风吹散他的长发和衣袍,很是风雅。   琴声悠扬,随风在江水的船上飘远,回荡。   沈慕久听得认真,盯着梅冲手指间的琴弦,漂亮的黑眼睛神采奕奕。   江重光看到他的神情,更加开心,献宝似的说:“沈慕久,梅叔弹琴是不是很好听?”   沈慕久又听了一会儿,转头看着他,“我想学这个,可以吗?”   被那双眼睛注视,江重光的心变得又软又甜,怎么可能拒绝,“梅叔,他想学琴,你教教他行吗?”   梅冲笑了,“那有什么不行的,他手指长,很适合学琴。”   这孩子救了自家少主,长得又这么好看,一看就冰雪聪明。梅冲也挺喜欢他,立即手把手教他抚琴,教他音律。   本来他也是随便教一教,然而结果出乎梅冲的意料,回无极门的两个时辰,沈慕久竟然已经学会基本的指法和音律,可以弹奏一段曲子了。   梅冲越看他越喜欢,“你这孩子这么聪明又有天赋,真是难得一见的人才。要是你愿意,我真想收你为徒呢。”   江重光比他更兴奋欢喜,他很喜欢这个新伙伴,要是他能一直陪着自己就好了,他拉着沈慕久的袖子,“沈慕久,你就拜梅叔为师吧。他可是江湖第一琴师,而且武功也高,你跟着他可以学到很多呢。”   沈慕久也不是不心动,于是点头了。   就这样,他本来只是想跟着江重光去无极门取书,结果拜了无极门左护法为师,成了江重光的师弟。   当时他涉世不深,还并不明白,无极门是一个什么样的门派。他甚至不知道江湖邪派是什么。   他只是觉得岛上的无极门,如同一座庞大的皇城,气派非凡。   他见到了江重光说的那个藏书楼,里面有几层楼的书,他想看多少都可以。   梅冲很喜欢沈慕久,教他学琴,也教他武功。江重光向来贪玩,却因有沈慕久陪伴,也跟着看书,学武功。   门主见到儿子跟着沈慕久变得上进,不再偷偷往外跑,自然乐意把沈慕久留下来。   沈慕久从小喜欢学问,在沈家村学医时就求知若渴,如今见到了无极门,看到了更大的世界,便知自己以前是一叶障目,被浩如烟海的学识吸引,觉得自己需要更多学习,才能实现自己的理想。   他正式成为无极门的弟子,派人传了一封信给他的叔父,告诉他们自己外出学艺去了,春节时会回去看望他们。 第85章 武陵旧事(2)   春去秋来,一转眼就过去了六年。   沈慕久十八岁,已经是整个无极门最出色的弟子。他几乎把藏书楼的书翻了个遍,每日读书学画,他不仅医术节节攀升,琴技已超过梅冲。   江重光每日和沈慕久相伴,沈慕久看书的时候,他在旁边打瞌睡,沈慕久画画的时候,他就在旁边看他,沈慕久弹琴的时候,他听得如痴如醉。   他最喜欢的,还是和沈慕久一起练剑。他没沈慕久那么聪明博学,那些琴棋书画的东西,他都不会,唯有武功可以和沈慕久较量,这是他唯一赢过沈慕久的事。   时光让江重光懂得,他最初的感觉没有错,沈慕久和他见过的其他人都不一样。   他从小习惯了被别人哄他开心,却越来越喜欢哄沈慕久开心。   每年春节前夕,江重光都会亲自坐船送沈慕久回武陵山,拜见他的叔父。   叔父见他日益成长,也很高兴,但是会趁着江重光走后,拉着沈慕久偷偷说:“慕久,叔早知道你是个有出息的孩子。如今你长大懂事了,也该知道无极门也不是个正经地方,实在不是久留之地。   你小时候就爱读书,以科举为正道,应该早日考取功名,远离江湖这些乱七八糟的地方,那才是给我们沈家争光啊。”   沈慕久沉默片刻,“叔父放心,侄儿心中有数,最近已经在准备参加两年后的科考。”   他如今已经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孩子了,他每逢行走在外,也不是没听过江湖上的人是怎么评价无极门的。   与普通门派不一样,无极门我行我素,经营青楼乐坊,暗地里买卖情报,杀人越货,用自家认为合理的方式赚取钱财。   江湖中各大名门正派对此不认同,向来都不与无极门为伍,认为他们是邪魔歪道。   沈慕久在无极门长大,获取了无数资源,才成为如今的沈慕久。   但是不代表,他认同无极门的所作所为,他知道叔父说的并不是没有道理。   然而叔父并没有见到他考取功名,光宗耀祖。第七年,沈慕久的叔父去世。   那天奔丧之后,江重光陪着沈慕久喝酒,泛舟江上。   那是沈慕久第一次喝醉酒,他把喝空的酒壶丢到江水里,闭上眼,仰面躺在船上:“以后……我再也没有亲人了,一个都没有了。”   他的声音微微带着哽咽,让江重光心头一颤,泛起一阵疼痛,他从来没有见过沈慕久这样。   他素来行为端正,难得有放纵自己失态的时候,因为失去亲人喝多了酒,他拆了发带,长发披散,一身素白的衣服微微凌乱,从滚动的喉结,到衣襟都沾染着酒渍,混合着他熏衣的香气,居然莫名的好闻。   江重光忍不住靠近他,看着他泛红的眼尾,握住他冰凉的手,“师弟,你还有我呢,以后我就是你最亲的人。”   沈慕久躺在船上,睫毛动了动,没有说话,似乎已经昏睡过去。   江重光怕他躺在冰冷的船上不舒服,扶他躺在自己的腿上,伸手把那凌乱的长发拨到耳后,手指拂过他乌黑的头发,感受到柔韧的质感,就像是他这个人,看起来斯文,冷静,但又孤独,骄傲。   江风习习,凉凉的,却吹不灭他心里越来越火热的念头。   江重光凝视着沈慕久的睡脸,忍不住把手伸到他脸上,抚摸他的脸,是比他想象中更光洁细腻的触感。   这张脸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脸,他和他相伴七年,一年比一年更喜欢看到这张脸,细细观察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他忍不住想要更多,触摸他湿润的长睫毛,挺直的鼻子,柔软的薄唇……   大概是因为喝多了酒,那平时淡色的唇瓣,今天格外红润,湿软,像是可以吸住他的手指。   那美好的触感,让他心跳加速,全身的血液快速流动,耳中一阵阵心悸的轰鸣。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低头吻住了沈慕久的唇瓣。   淡淡的酒香纠缠在唇间,柔软,甜蜜,让他整颗心都软成水了,他忍不住吮吸更多,辗转角度厮磨,索取他的味道。   他瞬间明白了自己多年的渴望,为什么自己觉得他和别人不一样,为什么自己心里眼里都是他,只要能引起他的兴趣,就特别兴奋,看到他变得优秀,比他还开心。   虽然醉酒的沈慕久没有什么反应,但是吻到他的江重光还是特别兴奋,如同得到了全世界一般满足。   当晚他把沈慕久带回无极门,安置在他的卧房里,在他的榻前守了一夜。   他想,这个人就是他的爱人,他要一辈子都和他在一起。   那时他从没想过,他想要的一辈子,是否是他想要的一辈子。   等到沈慕久第二日醒来,江重光舔了舔嘴唇,兴冲冲问:“你还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吗?”   沈慕久似乎有些茫然,“师兄说,你以后就是我最亲的人,然后我就睡着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江重光:“……”   他想要告白,想要提醒他昨晚发生的事,还想要和他做更亲密的事。不止是吻他,还想要更多……   但是没等他开口,沈慕久又说:“师兄,谢谢你对我这么好。过几日是你的生辰,我画一幅画送给你,好不好?”   看到那双信任感激的眼睛,江重光强硬不起来,不想让他觉得自己龌蹉,只能把刚刚火热的欲念压下去,等待来日再说。   江重光挠了挠头,“好啊……那你可以画一幅我们一起喝酒泛舟的画吗?”   沈慕久点头,“那这幅画,就取名叫……《醉卧武陵》吧。”   他们相识的第八年,沈慕久进京赶考,江重光陪他一起。   江重光性子放荡不羁,向来不在意这些所谓的功名,以无极门的江湖地位和财力,也用不着这些虚名。   但是他不会阻止沈慕久想做的事,况且梅冲也很赞同,对他爹说,沈慕久能入朝当官,对他们无极门也是好事一桩,毕竟他们也经常与权贵做交易,如若以后朝中有人接应,他们做事也更加方便。   沈慕久听到这话时,垂下眼眸,一言不发。   江重光却敏锐地感觉到他散发出一股克制不悦的情绪,于是主动对他爹和梅冲说:“阿久是我对师弟,不是无极门的棋子,只要有我在,你们绝对不许利用他做事情。”   两人离开无极门,去往京城的路上,江重光还对沈慕久道:“以后我爹和梅叔要是让你做你不愿意的事情,你一定要告诉我。”   沈慕久淡淡一笑,“无极门培养我这么多年,也不可能白白浪费资源,若是需要报恩,我也不可能拒绝。”   江重光皱眉,“什么报恩不报恩的?要说报恩,也是我先报你的救命之恩。”   沈慕久垂下睫毛:“师兄,你已经报过恩了。这么多年,我在无极门学到了很多,都是多谢你帮我,但是我真的喜欢读书,也很想做官。”   江重光握住他的肩膀,热切地看着他的脸,“阿久,你放心吧。你想做的一切都放手去做吧,我是你最坚固的后盾。”   沈慕久抬起眼,与他对视,微微笑了,“师兄,谢谢你。”   江重光觉得,有时候他并不太喜欢他喊自己师兄,感觉那个称呼像是一道泾渭分明的界限,把他们划分为清白的师兄弟,只有友情,亲情,提醒他不要僭越。   但是,这些对他根本不够。他不想打扰沈慕久参加科考,他决定等他考完就表白。   那年科考放榜,沈慕久是状元,武陵才子之名,迅速被整个大申朝闻名。   他穿着红袍,骑着马游街时,整个京城都为他轰动。   他气度从容,面容白皙清俊,脸上微笑淡然,骑马穿过夹道欢迎的百姓,如此的耀眼夺目,像是天边的仙人落入凡间。   江重光站在楼上看着他,视线久久不移。   他恨不得告诉全天下,这就是我喜欢的男人。他就是这么好看,这么优秀,他甚至想象着等他回来,都可以穿这件红袍和他成亲了。   然而为他心动的同时,突然又有些不安,感觉他似乎变得陌生,离自己有点远了。   他不知道,这样的沈慕久,又被谁看在眼里。那个名叫秦瑶的将门之女,此时还不在他眼中。   后来的好几天,江重光都没有再见到沈慕久,只听闻沈慕久忙于应对朝堂公务。   这让江重光越来越不安,直到沈慕久派人送了一封信给他,约他在京城最有名的乐坊见面。   江重光欣然前往,出门之前特意换上最新做的衣服。一袭玄色锦衣用金线绣着麒麟云纹,黑色锦靴包裹着长腿,更衬得他身姿挺拔英武,面容俊美,浑身带着嚣张邪气。   当他走进翠音坊时,吸引了不少姑娘的目光。他昂首阔步,走到楼上的雅间,找到了沈慕久所在之处。   “师兄,你来了。”沈慕久起身相迎。   “你总算有空见我了,我还以为你这个大才子名满天下,已经把我忘了呢。”江重光抱怨着坐在他身边,目光在他身上扫视。   沈慕久今日换掉了那身耀眼的红袍,穿着一身素净青衣,墨色长发被玉冠束起,显得人如玉一般,清俊出尘。   “师兄说笑了,我怎么会忘你呢。”沈慕久微微而笑,给他倒了一杯酒,“我听说这里有一位京城第一琴师,人长得美,琴技非常高超,她名叫景彤。我很想亲眼目睹,得知她今日会登台演出,我特意邀你共赏。” 第86章 武陵旧事(3)   “京城第一琴师?只怕有你,她就不是了吧?”江重光端起酒杯,懒洋洋笑道:“那我还不如听你给我抚琴呢。”   沈慕久微笑摇头,“那可说不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江重光伸手搂住他的肩膀,笑道:“阿久,你不用这么谦虚,不如今天你今天上台与她比试一场?”   沈慕久看了一眼他的手,病没有推开,只是摇摇头,“还是不要这么高调了。”   “你就当为我比试一场嘛,我就想听你抚琴。”江重光越发兴致勃勃,趁机在他肩膀上多摸了摸,感受着他宽阔匀称的肩骨,淡淡的体温。   “景彤姑娘到!”   随着一个女子高亢的声音,楼下的宾客一阵喧哗,纷纷伸长脖子看向那个走向台上的女子。   她在众人的注视中一撩衣摆,坐在台上的琴案前。她穿着一身紫色衣裙外罩纱衣,身段曼妙,一张脸明艳照人,并不见风尘之气,反而有几分高洁之意。   她俯首低眉,指尖琴声一动,悦耳如泉水叮咚,满堂宾客无不面露赞赏。   沈慕久看着台上,也微笑赞赏,“果真是个美人,指法也很妙。”   江重光皱眉,“我怎么觉得,不但不如你,连梅叔都不如?”   沈慕久看着那抚琴的紫衣女子,视线不移,“你干嘛看她不顺眼?我觉得挺好的。”   江重光听着有些刺耳,斜眼看着他,“怎么,你喜欢这种类型?”   他这位师弟,自己太过才华横溢,性子又沉稳内敛,向来很少夸人,因此江重光一听到他夸别人,就有些不舒服。   沈慕久又倒了一杯酒:“我很欣赏她,听说景彤姑娘卖艺不卖身,只愿等到和自己两情相悦的意中人,是个洁身自好的好姑娘。”   江重光冷哼了一声,“我看你啊,就是书读多了,青楼云坊这种地方还是不如我了解。我们春雨楼里这种女人多了去,都是光长了一张脸,没有脑子的花瓶,也就是能在客人身边偷听一点情报了,有好几个,还因为见到客人有钱有势就想攀高枝,嫁给了客人做妾。”   沈慕久喝了一口酒,叹道:“你这是偏见,我不信景彤姑娘会如此肤浅,她毕竟是京城第一琴师。”   江重光不服气,他想了想,“阿久,不如这样吧,我们赌一把。你答应我今日去跟她切磋琴技,我保证接下来会让她在七日之内自动跟我走。”   沈慕久答应了,但是因为他如今是状元,不适合在这种场合高调露面,特意戴上了帷帽,白纱遮住他的面容。   江重光对台下抚琴的紫衣女子高声喊道:“景彤姑娘,听说你是京城第一琴师,我想派我家一位琴师与你切磋一下,你意下如何?”   景彤停下弹奏,抬头看向江重光,台下的观众也纷纷看向他。   “这小子是谁呀?真是扰人雅兴!”   “他竟敢挑战景彤姑娘,是自不量力,还是故意砸场子的啊?”   不理会旁人的非议,江重光张扬一笑,单手撑着二楼雅间的护栏,翻身掠下楼,如同一只飞鹰,翩然而至,落到景彤的琴案面前,与惊愕的紫衣女子四目相对。   景彤微微睁大眼,“阁下是谁?”   江重光扬起唇角,“在下江重光,请教景彤姑娘的琴技。”   他的笑容英俊,又放荡不羁,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男子,一时心跳加速,脸上泛起红晕,愣愣看着他,不知如何应对。   “如果我输了,我送你一座乐坊,如果你输了,你就要陪我游京城七日。如何?”   “姑娘不说话,我就当你是答应了啊。”   那天切磋琴技的结果,一如江重光的所愿。   他如愿听到了沈慕久抚琴。   帷帽遮面的沈慕久一登台弹奏,高山流水般的琴声响彻全场,即便无人知道他是新科状元,也无人再敢说他们是自不量力。   景彤甘拜下风,对江重光和沈慕久行礼,“景彤技不如人,愿赌服输。”   江重光得意洋洋,“阿久,我就说了吧,你的琴技无人能及。”   他笑容灿烂,对景彤道:“景彤姑娘,你输给我们阿久也不算丢人,本少爷今日心情好,还是可以送你一座乐坊。”   景彤却是个有原则的人,坚持道:“这不行,我输了就是输了,还是按赌注,我是陪江公子游京城七日好了。”   江重光耸耸肩,随她去了。正好沈慕久刚当上状元,需要处理的事务还有很多,经常没空陪他玩儿,多一个姑娘服侍他也是好事。   何况他还跟沈慕久打了赌,要让景彤七日之内自愿跟他走。   那几日,江重光带着景彤游玩,吃小吃,买新衣,逛戏院。   江重光从小贪玩,什么好玩的,他都会玩,景彤跟着他一起玩,也感觉很新奇。   可江重光在京城高调露面,早就引起了其他门派的注意,尤其是无处不在的丐帮,素来和无极门不和。   江重光和景彤逛灯会的时候,两个丐帮弟子撞到江重光身上,江重光骂了他们几句,他们就动起了手,也不知从哪里冲出来一群乞丐,围住他们不让走。   景彤被吓得不轻,江重光把她往身后一拉,对人群大声道:“喂,你们少主被欺负了,你们还在等什么?”   人群里很快冲出来一群不起眼的百姓,压制住了找麻烦的丐帮弟子。   那时无极门在京城还没有开设春玉楼,但是有几家铺子作为收发情报的暗桩,一知道少主江重光来到京城就秘密保护他。   “我们走吧。”江重光拉住景彤的手,推开人群飞奔而去。   喧闹声,花灯影,随着风声落在他们身后,在夜色中斑斓多彩。   景彤握着那只修长的大手,心跳得越来越快。   七日很快就过去,他们的赌约也结束了。   江重光问:“景彤,你是愿意回乐坊,还是愿意让我帮你赎身,继续跟着我玩儿呢?”   景彤的脸一红,低头揪着衣袖,“我……”   江重光扬起唇角,笑容灿烂,“这几日本公子玩得很开心,无论你有什么要求,我都会答应你的。”   景彤抬眼看她,她喜欢看他笑,日后还想再看他笑,一咬牙,她豁出去了,“我还想继续跟着公子。”   江重光笑容更灿烂,摸摸她的头,“这才乖嘛。”   景彤的脸更红了,心不受控制地扑通扑通跳,瞬间明白了什么叫做,心花怒放。   她就次留在了江重光身边,这个男人,让她感觉心动,刺激,她喜欢留在他身边,看他笑,为他弹琴。   然而时间久了,她发现了更多不曾了解的事。   他是无极门的少主,她可以不在意那些门派纷争。   他性情放荡不羁,飞扬洒脱,她可以接受他的任性。   可是,她不能不在意,他太过在意他那位师弟。   他可以为了和他师弟吃一顿饭,等他一整天。   他可以为了他师弟一个笑容,所有坏心情烟消云散。   她暗暗看在心里,心酸,嫉妒,又无可奈何。   因为确实如他所说,他师弟是新科状元,武陵才子,擅长琴棋书画,医术高明,才华无人能及。   她本以为她只能这么落寞地站在他身后了,可是他的师弟主动找上了她。   他说,如果你是真心想和我师兄在一起,我可以帮你。 第87章 武陵旧事(4)   那天是中秋节,沈慕久和江重光相约一起喝酒赏月。   月如银盘,银色光辉洒在湖边的画舫上,如同蒙着一层发光的薄纱。琴声响彻在画舫上,沿着夜色的湖泊一圈圈散开。   景彤坐在月光下,一边抚琴,一边默默听着江重光和沈慕久说话。   “阿久,一转眼,我们在京城都待了快半年了,梅叔派人传信过来,问我们什么时候回无极门呢。”   “我刚进礼部当差,要忙的事情太多了,等我得了空,是该回去看看师父。”   沈慕久给江重光倒了一杯酒,“这些日子,辛苦师兄在京城陪着我了。”   江重光笑着仰头饮酒,甘洌的酒水入喉,他的心情不错,手也放肆地拉住沈慕久的手,“你要是知道我辛苦了,就多陪陪我,别再让我十天半月才见你一次。”   “师兄也知道,我每天都要去衙门处理事务,你可能会觉得有点无聊。”   沈慕久拂开他的手,又给他倒了一杯酒,“如果师兄在京城玩腻了,也可以先回无极门。”   大概是因为喝多了酒,江重光的胆子更大了,再次拉住他的手,眼前人的轮廓在月色中更清俊,伴随着琴声让他的心跳加速。   “阿久,有些话我早就想跟你说了。你以后不要再叫我师兄了,我不想当你的师兄。”   江重光直勾勾盯着他的脸,舔了舔嘴唇,伸出另一只手抚摸他的脸,“我不想只是当你的师兄……我想让你当我的人,一直和我在一起……”   琴声猛的停住,沈慕久垂下睫毛,“师兄,你喝醉了。”   “我没醉!我说了,你不要再叫我师兄!”   江重光情绪激动起来,扑上来靠他更近,抓着他的手按在自己胸口,迫切地望入他的眼睛,“阿久,你听见了吗?我的心里都是你……”   沈慕久的手像是被烫到了一般,转而去扶他的胳膊,“你喝醉了,我扶你进船舱休息。”   江重光倒是没拒绝这个提议,他知道船舱里就有卧房,他看着身边的人,闻着他身上的气息,心剧烈跳动着,可以想象出今夜的画舫上,如果能和心上人共度良宵是如何美好。   刚进了画舫的卧室,一关上门,江重光就把沈慕久推到门上,狠狠吻上来。   他感受到怀里的人在挣扎,但是他不想放手,他的武功向来比沈慕久好,力气也比他大,但是因为喝了酒,他浑身有些发软,只能搂着沈慕久往床榻上去。   画舫里卧房的床榻并不大,江重光搂着人压上去,猛然一摔,头有些发晕,沈慕久趁机推开了他的身子,两个人并躺在榻上,大口喘气。   他侧过头,看到对方脸微红,嘴唇有些肿了,半合的眼睛里含着一层水雾。   一瞬间,他觉得他也是喜欢自己的。   江重光忍不住凑上去,又吻了吻他的嘴唇。   沈慕久闭了闭眼,撑着坐起身,“我要去洗个澡……”   “你别走!”江重光抓住他的手,不想让他离开,但自己的头还是晕晕沉沉的,他按了按太阳穴,“我起不来了。”   “那你先躺一会儿吧,我晚点回来。”   “那你快点,我等你。”   江重光躺在榻上,闭上眼,听到沈慕久开门出去的声音,他头很晕,只能期待着他快点回来。   不知过了多久,门又开了,一个人爬上塌,来到他的身边,摸了摸他的脸,手指十分温柔。   他拉住那只手,把人压到身下亲吻,摇动床榻,共赴云雨。   第二天醒来,江重光的头还是有点疼,他伸手搂住同床共枕的人,对方贴着他,温柔道:“公子醒了么?”   他心中一惊,睁开眼看到怀里的人,完全愣住,“景彤?怎么是你?”   那个眼神充满不可置信,震惊,失望,刺得景彤从昨夜温软的梦中醒来,浑身的血都凉掉了。   是的,沈慕久帮她在酒里下了催情药,让他们的关系更进一步。   她以为昨夜的火热相拥,可以让她成为他的女人,也可以把他从那段不可能的感情漩涡里拉出来,回归正常。   然而她错了,他没有得到沈慕久,不但没有放弃念想,反而变得更加痴狂。   但是从那之后,沈慕久再也不来见他了。   没过多久,京城的大街小巷都流传出一个消息。皇帝下旨赐婚,让新科状元娶护国公之女为妻。 第88章 伤心人   茂园的东厢房的外间,梅雪的声音冷酷中带着一丝愤恨,“你现在明白了吧?你爹是一个多么卑鄙虚伪的人,是他一手造就了景彤和老门主在一起,也造就了他们一生的悲剧。   而他自己呢,忘恩负义,背叛了老门主,攀上了护国公府,前途无量,成了最大赢家。”   “呃……”秦闻弦听得整个人都呆掉了,瘫坐在椅子上,脸色发白。   如果不是因为见识过江未来的疯狂与荒唐,今日听到爹和江重光的事,他一定觉得匪夷所思。   可是如今他对江未来也是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他真的没资格再评价他爹的事。   但是他可以理解,江未来为何那么恨他们秦家人,认为是他爹造成了他和他娘的悲剧,费尽心机报复……   原来是因为爹和江重光有这样的过往。景彤和江重光相识只是因为一个赌局,输的人,从来只有较真的人。而江重光,却也和她一样,不是那个赢的人。   他陷入另一个赌局,万劫不复。   “你爹娶你娘之前,还飞鸽传书给我爹,让他把老门主接回无极门。老门主不肯走,是被我爹硬绑回去的,那之后他把自己关在房里很久都不吃不喝,人的精神也不太正常了。但是每次一听到沈慕久的名字,他都变得异常激动。”   “太门主不甘心沈慕久就此脱离无极门的控制,本来要去找沈慕久算账,却被老门主拦下来,两人还打起来了,太门主被他打伤,又因为气急攻心,生了大病,没过多久就去世了。   后来老门主继任,人变得越来越狂躁,把门派也搞得一蹶不振,害我们门主小时候吃了不少苦。”   “景彤……我是说,江未来他娘……她后来怎么样了?”   “她当然没你娘那么幸福,老门主虽然把她留在无极门了,但是并没有娶她,只是把她当一个外室。   当她怀了门主的时候,我爹都劝老门主娶了她,可是老门主谁的话都不听,变得越来越疯。   所以门主他娘的日子也过得很苦,郁郁寡欢,最后得病去世。我们门主就更苦了,经常被他爹打,但还是坚持苦练武功,振兴门派。”   门外哐当一声,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   秦闻弦猛然惊醒过来,推开门去看,只见外面天色暗了,一个眼熟的人影向外跑了,门口有一个摔坏的食盒,看起来是护国公府的样式。   娘!   秦闻弦心中一凉,刚刚一定是娘过来送吃的给他,在外面偷听到他和梅雪说的话了。   他一直担心有一天娘会知道爹过去的往事会伤心,没想到终究是逃不过。   娘那么爱爹,如今突然知道这些事情,也不知道她这样跑出去,会不会出什么事!   秦闻弦赶紧追出去,回护国公府找人,结果发现娘根本没回来,他赶紧派荣飞去丐帮的据点通知庄海,看他娘有没有过去找庄海,如果没有,就让丐帮的兄弟帮忙找人。   秦闻弦这么大动静,早就惊动了沈慕久和秦鸿,秦鸿拉着秦闻弦问:“弦儿,你娘出什么事了?”   秦闻弦看了沈慕久一眼,欲言又止,含糊道:“娘……她去了茂园,跟我吵了一架,她很生气地跑掉了,我很担心……”   秦鸿不解:“你们吵架?你们母子平常就吵吵闹闹,过一会儿就好了,你何至于这么担心啊?”   沈慕久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些端倪,却没有多问,“天色晚了,我也出去找找他吧。”   秦闻弦跟着他走,“爹,我跟你一起去。”   秦鸿看着他们父子匆匆离开的背影,也隐约察觉出有些不对劲来,总觉得他们有事情瞒着他。他在家中也坐不住,也跑出门找女儿。   夜色渐浓,涌动的乌云遮住了月亮。黑夜更黑,生出一股闷热,让人感觉大雨将至。   秦闻弦跟着父亲出了护国公府,上了马车,才悄声道:“娘偷听到无极门左护法说话,可能已经知道您……以前在无极门的事了。”   他不好意思提起江重光和景彤,但是他把话说到这个份上,爹是个聪明人,立刻就能明白过来。   沈慕久垂下眼,沉默片刻,“那些事,你都知道了。是不是也很恨我?觉得我很虚伪?”   听到爹这话,秦闻弦觉得他心里也不是不难过,他弦抿了抿唇,“爹……你们上一代人的事,是非对错,儿子不好评价。但是我知道,没有你和我娘,就没有我。   你若是觉得做错了,觉得对不起无极门,对不起娘,我会尽一切所能帮你弥补过失。”   沈慕久眼神微动,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过了一会儿,轻声叹道:“你是个好孩子,和你娘一样,豁达潇洒,值得人用心对待。”   秦闻弦有些心酸,叹了口气,“娘的确是不拘小节的人,对别的事也看得开,可她对爹你却是用情至深……我也不知道,她这次还能不能看得开。”   夏夜的京城,长街漫无尽头。天越来越晚,街上的人逐渐都往家里赶,夜市的摊贩一个个开始收摊回家。   却没人知道,那个伤心的女子没有回家,到底去了哪儿。   京城的盛夏多雨,第二日果然下起雨,天色阴沉,满地泥泞,让本就不安稳的护国公府显得更加混乱。   秦瑶还没有回来,他们昨天找了一晚上,没有任何消息。   庄海让荣飞告诉秦闻弦,他已经派丐帮的兄弟去找秦瑶了,也通知了秦瑶的几位江湖朋友,让他们如果找到秦瑶,互相通个气。   秦鸿见这种情况,越发觉得女儿失踪蹊跷,拉着秦闻弦追问:“你娘到底出什么事了?她从来不会这样的失踪的,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秦闻弦张口无言,爹和江重光在无极门的往事,在外人看来肯定是骇人听闻的,他又怎么敢告诉外公?   “爹,是我对不起阿瑶,让她难受了。”沈慕久走到秦鸿面前,低头抱拳,“您放心,我一定会把她找回来,向她道歉的。”   秦鸿瞪圆了眼睛,指着沈慕久,“原来是因为你!也只有因为你,阿瑶才会如此失常!你说说,你到底做了什么让她伤心的事?你不会是背着她在外面乱来了吧?!”   秦闻弦赶紧拉住秦鸿,“外公,您不要胡思乱想,爹绝对没有背叛娘,如今最重要的事,还是要把娘找回来啊!”   秦鸿瞪了沈慕久一眼,气得拂袖而去,“等找到了阿瑶,老夫再收拾你!”   “外公,外面下雨呢,别忘了带伞!”   外公也是个急脾气,秦闻弦实在担心,外公如果出去打听到爹和无极门的那些事,真的会气得杀了爹。   他本想跟着外公出去,刚到门口,却见到宫里派来的太监,他送来惠贵妃的邀请函,还笑眯眯地捧上两套衣服,“世子,贵妃娘娘很惦记您,特地派奴才送给您的礼物。”   秦闻弦赏了他银子,“谢谢公公跑一趟,十天后是十二皇子的满月宴,应该是我这个做舅舅的给他准备礼物才是。”   十天后,也就是八月十一举行满月宴。   希望到那时候,娘能够找回来,不然姐姐知道了,也会很担心的。   这么一耽搁,他早已追不上秦鸿了。   秦闻弦撑了伞出去,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想起上次下雨时,江未来躲到他的雨伞下的情景。   他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无极门的情报网那么广,要不要让江未来帮他找他娘?   但是他随后又否定了这个念头,江未来本就恨秦家人,娘又是因为知道爹和无极门的事,受不了打击而跑掉的,如今又怎么让他去找娘?   这种时候江未来搞不好会拍手称快,落井下石吧?   反正他一直想报复秦家人。   他最终决定去鱼香酒楼,看翼王的暗卫能不能想办法找人。   然而就在去往鱼香酒楼的那条街上,他看到一个白色的人影站在树下,顿时愣住了。   江未来?   他病体未愈,唇色发白,双眸却是更加乌黑,笔直望着他。   他是在等自己?   秦闻弦摸不准他在想什么,他却主动走过来,站到他的伞下,盯着他的双眼,“你又来找郑立霄?为什么不去找我?”   “呃……”秦闻弦顿了顿,移开视线,不与他对视,“我是在找我娘,你没事的话,还是回去养病吧。”   他把伞塞到江未来手里,转身要走,江未来却拉住了他的手腕,“昨天,我的人见过你娘。”   秦闻弦一惊,回过头看着他,“什么时候?我娘现在哪里?”   江未来咳嗽了两声,抓紧他的手腕,把伞塞回给他,“我头疼,你先送我回去再说。”   秦闻弦直觉上他没有骗人,于是没有多说,顺从地接过伞,扶他回茂园。   江未来一回去,梅雪就端来汤药给他喝,瞥了秦闻弦一眼,抱怨道:“门主,您病还没好,还非要外出,某些人也不知道领情。”   秦闻弦没心思理她,“昨晚,有谁见过我娘?”   肖武站出来,挠挠头,“是我。”   他手臂上缠了绷带,明显不久前受过伤。   昨晚,梅雪给秦闻弦说了沈慕久和无极门的往事,不料秦瑶来给秦闻弦送吃的,在外面偷听到了他们说的话。   当时江未来在卧房也还醒着,一直听着外面的动静,秦闻弦冲出去找他娘,江未来立刻就派肖武也出去追人。 第89章 不测风云   秦闻弦没追到秦瑶的踪迹,肖武却有收获。   秦瑶跑出茂园之后,到酒肆买了酒,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肖武找到她,正欲上前相劝,突然出现了数十个蒙面的黑衣人,与秦瑶缠斗起来。   秦瑶喝了酒,明显不是对手。肖武赶紧过去帮忙,但是那一群黑衣人武功高强,刺伤了肖武,最终还是将秦瑶带走了。   “你是说,有人绑架了我娘?”秦闻弦皱起眉头,急声问,“你和我娘的武功都不低,可见那群黑衣人十分厉害,你能看得出武功路数吗?”   江未来放下药碗,指了指肖武受伤的手臂,“从那个伤口来看,那个人应该是薛道云。”   秦闻弦脸色大变,“一剑鬼手薛道云?”   薛道云正是杀死他的老师吴贺的江湖刺客,那时候薛道云已经被太子收入麾下,如此说来,抓了他娘的也是太子。   太子抓了他娘,到底想干什么?   是因为姐姐生了十二皇子吗?他会不会杀了娘?   秦闻弦脊背发凉,有些站不稳,瘫坐在椅子上。   江未来见他脸色越来越难看,抿了抿唇,“如果薛道云要杀人,当场就杀了,没必要把人带走。接下来,你就等着太子的消息吧。”   秦闻弦担心娘的安危,心烦焦躁得不行,却也知道江未来说的不无道理。   两天后,秦闻弦在大理寺处理公务,有些心不在焉。萧德胜看到他时,却是明显心情不错,还有闲心和朱凡下棋,没有追着下属查案子。   秦闻弦越发确定,萧德胜和太子串通一气,萧德胜此时肯定知道,他娘已经被薛道云绑走了。   下午,秦鸿身边的小厮跑来,说家里有急事,国公爷请他尽快回府。   秦闻弦匆忙回了护国公府,只见门口有好几个侍卫把守,比之前守卫严实了不少,就连院子里也是多了人巡视,他很是奇怪,但是看到绿枝站在花厅门口,他已经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绿枝对他行了一个礼,“世子,娘娘在等你。”   秦闻弦对她点点头,进了花厅,只见秦知雅戴着白色风帽,遮掩着容貌,明显不是正常出宫省亲的模样,她正抱着孩子给秦鸿和沈慕久看,“外公,爹,你们看是不是他长得很像弦儿?”   愁眉不展好几天的秦鸿,伸出粗糙的手指摸了摸孩子娇嫩的小手,难得露出一丝笑,“是啊,都说外甥像舅舅,果然不假,这孩子以后肯定也又聪明又好看,不输给他舅舅。”   沈慕久看着孩子白嫩嫩的小脸,想要伸手触碰,又收回了手。   “姐姐,你怎么突然回来了?”秦闻弦走上前,“宫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秦知雅把孩子塞到秦闻弦手里,“弦儿,你先帮我抱着孩子。”   秦闻弦接过软乎乎的小外甥,抱在怀里,小外甥看到他,眼睛黑亮柔软,咧开没有牙的小嘴笑了,看得人心里软软的。   秦知雅掏出一个信封,“昨日有人送了这封匿名信到云清宫,但是我猜,这应该是太子的手笔。事关整个秦家,所以我只能赶紧秘密出宫来见你们了。”   秦鸿叹了口气,沙哑的声音满怀担忧:“知雅,你这样出宫会不会太冒险了?万一陛下知道了怪罪你怎么办?”   秦知雅看了秦闻弦怀里的孩子一眼,“所以我把齐儿也带出来了,我明日就会回宫,如果在这之前陛下发现了,我就说是想带孩子探亲,看在孩子的份上,陛下也不会怪罪的。”   秦闻弦看了那封信一眼:“姐姐,太子是不是告诉你,娘被绑架了?”   秦知雅点头,展开那封信,“你们看,这封信上说,若想再见到秦瑶,就放了谢怀礼。否者,秦瑶必死无疑。三日后,在宁王府交换人质。”   秦闻弦拧起眉头,“看来太子还是很在意谢怀礼这个表弟,他发现谢怀礼失踪,以为是我抓了他。”   秦鸿急了:“你没有抓谢怀礼?那拿什么交换你娘?”   秦闻弦忙解释道:“外公你别急,我是没有抓谢怀礼,但是我知道他在哪儿。之前谢怀礼在市井教小孩子唱童谣,散布对爹不利的消息,我让荣飞抓住他,他现在被翼王关在密室里。我等会儿就让荣飞去找翼王,把谢怀礼要过来。”   沈慕久沉思片刻才开口,“很奇怪,太子是个城府极深的人,装傻充愣十多年,让人对他没有戒心,暗地里残害兄弟姐妹,甚至牺牲了谢皇后,只为了保住自己的东宫之位,可是这次却为了谢怀礼这么大费周章,会不会背后有问题?”   秦鸿早就对他气不顺,怒道:“现在救瑶儿要紧,抓她的人可是薛道云,杀人不眨眼!你还这么拖拖拉拉,是不是想害死瑶儿!你这没良心的负心汉,早知你的真面目,我当初就不该把女儿嫁给你!”   秦知雅拉了拉秦鸿,温声劝道:“外公,您别生气,我相信爹肯定是因为在意娘的安危,所以才会谨慎行事。如果轻举妄动,可能还会害了娘。”   秦闻弦赞同道:“没错,其实我也觉得很奇怪,太子和谢怀礼道交情似乎比我们想象中深。可能是我之前和太子交往不多,没发现他和谢怀礼的关系这么好,但是我上次见到谢怀礼,他也是一副自愿为太子肝脑涂地的模样,还说太子一定会赢,只要太子赢了,他们谢家就赢了!”   “只要太子赢了,他们谢家就赢了……”沈慕久默念着这句话,突然沉静的眼中闪过一道亮光,“有没有可能,太子其实不是皇室血脉,而是谢家子,也就是谢怀礼的亲兄弟。这也可以解释,他们兄弟二人为何如此看重对方,太子这些年又为何伪装自己,残害兄弟姐妹,生怕有人危及自己的地位。”   “这不可能吧……”秦闻弦和秦知雅对视了一眼,都觉得这种说法太过骇人听闻,也只有他们的爹,这么聪明绝顶的人,才敢如此大胆假设。   秦鸿想了想,一拍掌,“也不是完全没有这种可能,记得三十年前,谢皇后怀太子的那一年,老夫还是金虎军统帅,行军遇见过一位江南神医,陛下让我送那位神医去给谢皇后诊脉,看谢皇后怀的是皇子还是公主,当时谢皇后已怀胎六个月了,神医说是公主。   但是没想到三个月后,谢皇后生了一个皇子,陛下便把那个神医撵走了,又觉得他的第一个嫡子就让谢皇后受了委屈,所以就封了他做太子。   之后过了没几天,谢皇后的兄长就传出,夭折了一个女儿的消息。现在回想起来,那个夭折的孩子可能才是公主。”   秦闻弦都听呆了,“如果这件事是真的,太子真是被混淆皇室血脉的谢家人,那我们得想办法告诉陛下。”   这就难怪太子扮猪吃虎这么多年,为了保全自己的地位,不惜残害皇子公主,其实他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有问题。   秦知雅摇摇头,“没有确切证据之前,这话千万不能乱说,否者我们都是死罪。谢家人不会那么傻,估计现在很难找到知情人了。”   秦闻弦叹了口气,把孩子交到姐姐手里,“姐姐你照顾好小外甥,我亲自去找翼王一趟。” 第90章 救人如火   秦闻弦叫上荣飞,正要出府,门口的守卫交给他一封信,“刚刚有个小孩子送了封信过来,说是有人让他送给世子的。”   秦闻弦打开那封信一看,上面写着:今晚子时,京郊海棠山庄见。   秦闻弦把信揉成一团,心想这个太子果真不好对付,连他们找到袁家人,并且安置在海棠山庄的事,他也了如指掌么?如此看来,宁王可能不是他的对手。   秦闻弦和荣飞来到鱼香酒楼,让店里伙计去翼王府上找他过来。   在二楼雅间等了不到半个时辰,郑立霄就赶来了。   他听秦闻弦说了秦瑶被太子派人抓走的事,又看了秦闻弦刚收到的信,沉默了片刻,“你要谢怀礼,我可以交给你,可是你们要去海棠山庄,海棠山庄毕竟是宁王的庄子,肯定会惊动宁王,这事情肯定不能瞒过他。”   “让宁王知道也罢,不管怎样,今夜我必须要去海棠山庄救我娘。”   秦闻弦匆忙说完,就站起身,“荣飞,你去找店小二要个麻袋,把谢怀礼打晕带走。”   “是。”荣飞不敢耽搁,立刻照办去了。   秦闻弦对郑立霄拱手道:“今日之事,多谢殿下相助,但是为了避免牵连到殿下,你最好不要露面。”   他转身要走,却被郑立霄一把拉住,“你别太着急了,我总觉得这事还有蹊跷,为什么太子偏偏选在海棠山庄交换人质?估计是有更大的阴谋,你一定要小心行事!”   秦闻弦拉开他的手,“我会小心的,先告辞了。”   郑立霄叹了口气,心中很是不安。   他站在二楼的窗口,没过一会儿,就见荣飞把装进麻袋的谢怀礼扛到外面,秦闻弦便和他一起把麻袋放在外面的马背上,秦闻弦和麻袋同骑一匹马,让荣飞回护国公府通知家人,自己先行策马往城外去。   他注意到,秦闻弦刚走没多久,街对面的角落里就走出两个人影,看着秦闻弦离去的方向,然后其中一个人骑上马,跟上秦闻弦,另一个跑向城内,大概是去报信的。   郑立霄不知对方是敌是友,但是更加担心秦闻弦,他打了个响指,身后很快走出一个灰衣人,俯身下拜,“主上。”   “秦闻弦要去京郊海棠山庄,你带上一半楼家暗卫跟上他,务必保护他的安全。”   所有楼家暗卫,一共十二人,分别是擅长暗杀、追踪、御敌、医术的精锐,是郑立霄母舅家倾尽财力为他培养的死士,他们这些人自从认郑立霄为主人,就从来没有离开过郑立霄的身边。   灰衣人微微一愣,“主上,属下最大的使命,是保护您的安全,您不能让我们那么多人去保护别人。”   这是暗卫第一次违抗他的命令,郑立霄的脸色很冷,“他不是别人,他是我最重要的伙伴。不必多说,你们快去吧。”   灰衣人依然坚持道:“还是就派两个人去吧,否则您身边的护卫不足,属下实在不安心。”   郑立霄拗不过,只得同意,“那就这样吧,你们快去吧。”   荣飞回到护国公府,一路飞奔进了屋,去见焦心等待的祖孙三人。   秦知雅让绿枝把孩子抱去睡了,她见秦闻弦没有回来,心知情况有变,立刻问:“荣飞,出什么事了?弦儿怎么没有回来?”   荣飞喘着气道:“世子带谢怀礼去交换夫人了,请你们不要担心,让贵妃娘娘先回宫,国公爷和老爷在家等他回来。”   沈慕久看了荣飞一眼,“他去哪里交换?什么时候?”   荣飞挠了挠头,不敢正视沈慕久,“这个……”   秦鸿瞪了他一眼,怒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支支吾吾!弦儿是不是自己去了什么危险的地方?你怎么不陪着他?”   荣飞一脸无奈,一跺脚,只好招了,“世子收到一封信,让他今晚子时去京郊海棠山庄交换夫人。”   秦知雅诧异:“海棠山庄?是什么地方?”   沈慕久道:“是宁王的庄子,上次弦儿告诉我,宁王把袁家人安排在海棠山庄了。这次太子要求在海棠山庄交换人质,背后肯定有别的阴谋,可能打算同时对付宁王。”   秦鸿急忙道:“那弦儿一个人去不是很危险?不行,荣飞,你跟我一起去找弦儿!”   沈慕久拦住他,“爹,你千万不能去。”   秦鸿早就对他窝火,甩开他的手,“你这个冷血动物别管我!你妻子也不救,儿子也不救,老夫绝对不可能跟你一样冷眼旁观!”   秦知雅连忙劝道:“外公,您别生气,爹一定有他的道理,您先听爹解释一下。”   沈慕久道:“爹,您是金虎军爹前任统帅,宁王是金虎军的现任统帅,你们如果私下见面,被太子抓到,肯定会生出更多事端。所以您眼下最重要的是,要保护知雅和外孙。我和荣飞会去找弦儿。”   荣飞点头道:“老爷说的有理,国公爷还是避嫌的好,就让我和老爷去找世子吧。”   秦鸿看了看沈慕久,没有再反驳,一甩袖道:“事不宜迟,你们赶紧去吧。” 第91章 深入陷阱   荣飞和沈慕久骑马出府的时候,秦闻弦已经带着谢怀礼出了城。   城内人多混杂,贩夫走卒,形形色色。出了城,视野宽广,人也变少了,秦闻弦察觉到自己身后有别的人,跟踪许久。   秦闻弦拉住缰绳,在一处开阔的官道上停下马,他一手按住马背上的麻袋,一手扶着腰间的武器,警惕地回头四顾,“身后是哪位英雄,出来说话吧!”   没有人应他,官道四周空旷,寂静,除了少数行人车马,只有远处的山林,还有……   呜哇——呜哇——   秦闻弦心中一松,“江未来?”   随着一声扑翅的声音,一个白影落在了秦闻弦面前,他抚弄着落在他手臂上的猫头鹰,叹息道:“丹丹,你下次还是不要跟着我好了,每次都暴露我都行踪。”   猫头鹰睁着琥珀一般的黄色眼睛,歪了歪头,似乎并不认同他的话。   秦闻弦见他气色不错,顺口道:“你病都好了?”   江未来摇了摇头,放手让猫头鹰飞了,“当然没好,要是没病,我就不会跟着你了,是不是?”   “呃……”秦闻弦一拉缰绳,“病没好,你就回去歇着吧,我还有要紧事,先行告辞了。”   江未来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回想起他刚刚问自己病都好了的神色,心居然没法和嘴硬那般轻松,他闭了闭眼,开口道:“肖武。”   不远处一个普通马车里钻出一个人,正是右护法肖武,“门主,我们还要再跟吗?”   “跟。”   天色渐晚,秦闻弦骑马行至一片树林,他知道,过了这片树林,就是海棠山庄了。但是此时还没到子时,他可以稍微休息一下。   他下了马,拿出水囊喝水。   喝了几口水,他休息了一会儿,树林里很安静,所以不远处的草丛里的轻微动静也更加明显。   他不能离开马上的谢怀礼,捡起一块石头,朝那草丛扔过去。   “哎呀——”   一个中年男人痛叫着从草丛里滚出来,虽然头发很乱,衣服也恨脏,但也看得出衣服料子颇好,并不是山野村民的形容。   秦闻弦打量了一会儿,认出他来,“陆建文?”   那个跟太子勾结,泄露考题给于丞相孙女婿的礼部侍郎陆建文,在他们发现后,却又失踪的陆建文,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太子就是派他来交易人质?   秦闻弦一手按着马背上的谢怀礼,一手抽出腰间的软皮鞭子,“陆建文,是太子派你来的吗?我娘在哪儿?”   陆建文揉了揉被石头砸痛的头,朝他走过来,语气温和,“秦少卿,你误会了,我是来帮你的。”   “那你过来跟我说说,我误会什么了。”秦闻弦怎么可能信他,趁他走过来,一鞭子朝他抽过去,想用鞭子卷住他,而陆建文看起来温文,反应却很快,连忙往后一躲。   “秦少卿,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啊。”   秦闻弦怕被调虎离山,时刻不敢离开谢怀礼身边,但又不甘心放陆建文离开,此时终于有些后悔,至少应该让荣飞留下来帮他的。   他只预想到这次来救娘,可能会遇到太子的陷阱,不想连累家里其他人,也不想连累翼王,自己一个人解决就好。   爹曾经说过,有人能雪中送炭固然是好,但不能总是靠别人,总有靠不住的那天,人终究要靠自己站起来。   可是真的到了孤立无援的时候,前后无法兼顾,才知道有些道理虽然都能明白,但是要真正做到,真是太难了。   陆建文警惕着秦闻弦手里的鞭子,站得远远的,脸上却是带着惯有的微笑,就和平时在官场上一样温和有礼,“秦少卿,我真的是来帮你的,我毕竟是你爹的下属,你们家有何需要,我怎会坐视不理。”   秦闻弦看到他这假惺惺的样子就恶心,冷冷道:“别演戏了,你要是真要帮我,就束手就擒吧。”   陆建文却止步不前,“如果非要如此,那你过来吧。”   秦闻弦不动,冷冷盯着陆建文。   树叶摇动,一阵风过,两个灰衣人落在陆建文身后,“还是我们来动手吧。”   两人一人擒住陆建文的一只手臂,按住他一扭,逼得他痛叫一声跪下。   秦闻弦认得出这两人是翼王的暗卫,但是在陆建文面前不便提起翼王,他只说:“有劳二位,帮我打晕他,把他绑起来。”   抓住陆建文,便可以找出他泄漏科举考题的证据,说不定还能让他吐露背后指使的是太子,算是好事一桩。   秦闻弦心知翼王是不放心他,才派暗卫来帮他。   那个看起来纨绔风流的王爷,其实心思缜密,而且非常冷静,所以一开始自己就言明,让他明哲保身。   这么多年,翼王也是靠着不多管闲事,才在宫里的勾心斗角中活下来。但是这次,翼王为他破例了。   今日这份情义,他记下了。   他不知道,在树林里还藏了另外两人,把这一切尽收眼底,甚至在那两个暗卫出手之前,也打算出手。   肖武看向江未来,压低声音道:“门主,看来秦公子不需要我们帮他了。”   江未来盯着不远处的秦闻弦,眼神阴沉,没有说话。   肖武默默叹息,他们家门主喜怒无常,心思难以捉摸,他也是见多了,但是这么多年,门主专心习武,壮大门派,除了父母,门主从未真的把谁放在心上,也从未对一个人如此执着。   他是个大老粗,不像梅雪那般对秦闻弦反感,也不明白人世间感情纠葛,他只是单纯站在门主这一边。如果门主开心,怎样都可以。   自从门主认识秦闻弦,他的心好像有了牵绊,有了影响他心情的人,像一个正常的年轻人,这未必是一件坏事啊。   夜越来越深,月色朦胧,树林凉风习习,在夏夜里竟然让人背后发凉。   还有一个时辰就到子时了,秦闻弦休息够了,牵着马,带着谢怀礼,穿过树林,往海棠山庄走。   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秦闻弦不知是敌是友,对那两个抓着陆建文的暗卫低声道:“小心。”   月光下树影婆娑,照见两个骑马的人,身形十分熟悉。   秦闻弦看清那两人,眼神一亮,“爹,荣飞!”   虽然他担心连累家人,但是看到家人来找他的时候,心中沸腾的热血还是按耐不住,似乎要溢出柔软又坚强的胸口。他不再孤身一人,他们来找他,要和他一起去救娘。   沈慕久道:“什么都别说了,我们走吧。有爹在,一定把你娘救回来。”   荣飞道:“世子,我可是你的专属护卫,你别想摆脱我,从小到大,我们都不会分开的。”   秦闻弦看着他们,心口和眼睛都热热的。   “陆建文?他怎么在这里?”沈慕久看到两个暗卫抓着陆建文,有些意外。   秦闻弦便把如何抓住他的情况说了一遍,“现在爹和荣飞来了,不如劳烦这二位带着陆建文回去看押吧。”   这个陆建文也是个人证,确实好生看管起来比较好。   沈慕久点头同意,但是仍觉得陆建文出现在这里很奇怪,但是眼下没有时间多问,去救秦瑶要紧。   子时快到了,三人带上谢怀礼,到了海棠山庄。   只见月色下海棠山庄浓烟滚滚,屋内带着火光,竟然着了火。   荣飞惊诧道:“怎么回事?谁放的火?”   秦闻弦让荣飞看好驮着谢怀礼的马,自己上前推开门,里面却是一片浓烟,什么都看不清他捂住鼻子,大喊道:“有人在吗?袁敏儿!娘!你们在里面吗?”   沈慕久撕下一块衣袍下摆,用水囊的水打湿,捂住自己的鼻子,“我进去看看,你就留在外面。”   秦闻弦来不急拉住沈慕久,只能眼看着他冲进火场。   山庄内的火势不减,秦闻弦和荣飞在门外急得跳脚,不知沈慕久进去后里面情况如何,秦瑶又是不是在里面。   突然听见身后有一阵脚步声,还有拖拽声。   秦闻弦回头一看,只见一队士兵拖着带着大片树枝的树冠朝这边过来,仔细一看他们的盔甲正是金虎军的款式,领头的人竟然是金虎军副将孟九。   “世子!我们来帮你灭火!”   孟九命手下士兵扛着树木,冲进火场里去灭火。   秦闻弦拉住孟九,“孟叔,你怎么会来这里?”   孟九道:“下午礼部侍郎陆建文来找我们,说我们秦小姐被薛道云抓了,让我们来海棠山庄营救。   本来欧阳将军和我都不太相信,但是我们又怕秦小姐真的有危险,就禀告了宁王,宁王怕袁家人也出事,派我带一队人过来看看。”   秦闻弦心里一凉,感觉更加不妙:“是陆建文找你们来的?难怪我在树林里撞见他了,可他明明是太子的人,故意去找你们过来……难道他是故意想挑起金虎军和太子的矛盾?” 第92章 围剿之伏   孟九诧异道:“陆建文不是你爹的下属吗?他居然是太子的人?”   秦闻弦皱起眉头,“我看此事有陷阱,孟叔你还是赶紧带金虎军撤退吧,千万不要中了太子的计。”   孟九擦了擦额头的汗,“可是我们走了,你娘怎么办?”   秦闻弦也犹豫了,他娘现在不知所踪,他爹还在火场里,如果没有救援,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荣飞道:“世子,还是先让孟副将帮忙救了人再说吧。”   秦闻弦咬了咬牙,一狠心,道:“我自己的父母,我自己会想办法救。没有时间耽搁了,孟叔,你赶紧命令他们全部撤退!快点!”   孟九叹了口气,只得高声道:“传我军令,速速离开海棠山庄!”   一个士兵传另一个士兵,原本一队士兵正忙着拿树枝扑火,拿院中井水灭火,得到军令纷纷不知所措。   沈慕久捂着口鼻从屋内出来,大声道:“军令如山,你们快离开海棠山庄!”   士兵们都认识沈慕久,这才放弃救火,纷纷撤离海棠山庄。   沈慕久跟着他们一起出去,秦闻弦看到他赶紧迎上来,“爹,怎么样?娘在里面吗?”   沈慕久咳嗽着摇摇头,“不在,屋里有一地尸体,一共五个人,应该全是袁家人。”   秦闻弦睁大眼,“什么?袁家人全都被杀了?那娘到底在哪儿?”   “你娘在此。”   一个冷笑的男声响起,像是黑夜里的偷袭的毒蛇,令人浑身发寒。   秦闻弦和沈慕久回过头,看见一个衣着光鲜的中年女人拉着秦瑶走出来,秦瑶脸色苍白,看起来体力有些虚弱。   她们身后跟着一个健壮威武的中年男人,他身穿铠甲,佩着剑,竟然是骠骑大将军唐承猛。   “不过是我家夫人找秦瑶夫人闲叙家常,小住了两天,沈大人和秦少卿如此兴师动众来这里,到底是想干什么?”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树林里有一大群军队涌过来,他们举着火把,将整个海棠山庄,还有来不及撤退的孟九和金虎军士兵们团团围住。放眼看去,足有数千人。   秦闻弦看到这个阵仗,顿时冷汗湿了后背,脑子嗡的一声,他只能用理智压住自己混乱的思绪,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目前的情况。   太子的人没有来,薛道云也没有来,来的却是唐承猛。   上次皇室血案败了,谢皇后倒台,唐承毅和唐凌昊父子被处死,谢家和唐家怎么可能咽下这口气。   很显然,今天这个局面是太子和唐承猛在幕后布的局。故意让薛道云抓走娘,说成是绑架,再让他们带谢怀礼来海棠山庄交换人质。   但在他们来之前,已经杀死了住在海棠山庄的袁家人,放了火。   另一方面,陆建文去金虎军报了信,故意让金虎军来这里救人。   等到时机成熟,所有人都到场,他们唐家军再登场。   “唐大将军,你说你请走我夫人,只是和唐夫人闲叙家常?”   沈慕久面无表情,眼神冷冽地盯着唐承猛,“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除非我夫人是非自愿被人带走的吧。”   他目光转向秦瑶,柔和了许多,朝她伸出手,“夫人,你过来告诉我,唐大将军说的是不是真的?”   沈慕久刚从火场里出来,头发和衣服都有被烧焦的痕迹,但是依旧气度不凡。秦瑶看着这个相处二十几年的夫君,眼中有湿润的泪光。   二十四年前,她第一次见到他。   那个红衣簪花骑马游街的状元郎,深深地印在她爹心里,从此明白了以前不懂小女儿心思,一改放任自由舞刀弄枪的江湖梦,只想和他比翼双飞。   只是她从没想到,自己一心想跟他在一起一辈子,却从没看懂这个相伴二十多年的枕边人。   总以为他博学多才,只是天生性子冷静,与人不近情。   直到那天她去茂园给儿子送饭,听到那个无极门人对儿子说的话,才明白这么多年,一切都是自己痴心妄想。   枕边人只是想利用她,远离以前的无极门,获得自己在朝堂的前程似锦。   她那天绝望地跑到街上,满脑子只有一句话:他根本不爱她。   可是为什么,今天她会看见这样的他。   他不顾一切来救她,是证明心里有她吗?   “娘,你没事吧?身体可以动吗?你快过来呀!”   秦闻弦担忧的声音惊醒了秦瑶,她推开扶着她的唐夫人,挪动了一下脚步。   秦瑶的脚步很慢,身子微微颤抖。   沈慕久似乎有些等不及了,上前几步,拉住秦瑶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在她耳边低声道:“对不起,我过去那些事,你都知道了是不是?”   秦瑶心中一震,眼眸湿润,浑身颤抖得更厉害了。她深吸了一口气,抓着沈慕久的衣袖,咬了咬苍白的嘴唇,“沈慕久,我只问你,这么多年,你后悔吗?”   沈慕久注视她的双眼,握住她的手,“我不是你眼里那个完美的人,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无极门。但是这么多年,跟你在一起,我不后悔。”   秦瑶闭了闭眼,用袖子擦去眼角的泪水,点了点头,“这样便好。”   “二位,打扰一下,现在可不是闲叙家常的时候。”   唐承猛走上前,冷冷看着秦家三人,“大半夜的,不知金虎军和秦家父子为何会来海棠山庄,海棠山庄又为何会着火?你们那匹马上驮运的又是何物?”   荣飞警惕地站在那匹马前,希望没人发现麻袋里的谢怀礼。   然而唐承猛一挥手,便有几个士兵上前,拉开荣飞,解开那个麻袋,把里面昏昏沉沉的谢怀礼放出来。   唐夫人看到他,露出惊讶的表情,“哟,这不是国舅公子吗?快把他扶过来!”   秦闻弦道:“您可以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带我娘去闲叙家常,我就不能跟谢公子开个玩笑,带他去喝酒游玩吗?”   唐夫人被噎住了,不再理会秦闻弦,让身边侍卫扶着谢怀礼,拿水囊给他喂水。   唐承猛冷笑,“秦少卿,就算你巧舌如簧,今夜也别想蒙混过关。”   秦闻弦:“唐大将军,那请问我们犯了什么罪,您大半夜为何带了这么多人来此?”   唐承猛负手道:“本官接到密报,宁王和秦家勾结,意图谋反,特来带人捉拿反贼。” 第93章 从未爱过   反贼?!   秦家三人都变了脸色,秦瑶气得大吼:“唐承猛,你疯了吧?我知道你们唐家素来看我们秦家不顺眼,故意把我抓去关了两天,饿了两天,老娘还没跟你算帐!谋反这种大帽你也敢随便安在我们头上?你当真是欺人太甚!”   “是不是谋反,也不是你空口白牙说了算的。”唐承猛朝身后挥了挥手,“来人!你们去海棠山庄里搜一搜,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让人急于销毁。”   “是。”一队士兵领了命,涌进海棠山庄。   秦闻弦走到沈慕久身边,低声道:“爹,里面除了袁家人的尸体,你还看到了什么?”   沈慕久淡淡道:“里面浓烟滚滚,我看不清,现在先别管这些了。”   他一手拉过秦闻弦的手,另一手拉过秦瑶的手,放在秦闻弦手里,压低声音道:“弦儿,你听为父的话,现在和荣飞带你娘走,就当今天从来没有来过这里。”   从他少见的郑重神色中感觉到一种决绝,秦瑶瞳孔一缩,抓住沈慕久的衣袖,“那你呢?你想干什么?”   沈慕久定定看了秦瑶一眼,缓缓拉开她的手,“我留下来善后,你们别管我了,快走吧。”   秦闻弦看到沈慕久的眼神,瞬间明白过来,他们如今已经落入陷阱,爹是想一个人扛下所有事情。   秦瑶睁大眼,不肯放手,“我不,要走一起走。”   沈慕久把她推给秦闻弦,忽然冷下脸,高声道:“秦瑶,你还不明白吗?我当初娶你,是因为你的家世,我根本就不喜欢你!如今你看清了也好,我们都不用再装了,等我回去就跟你和离!”   秦瑶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满眼的伤痛,喃喃道:“不,我不信……”   沈慕久看向秦闻弦,厉声道:“秦闻弦,你也不听你爹的话吗?”   秦闻弦拉住秦瑶,却又走近沈慕久,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娘,您和爹一起走吧,我来善后。”   秦瑶睁大眼,和沈慕久对视了一眼,坚决摇头,“不行,你是秦家最大的希望,无论什么时候,你都要保重自己!”   唐承猛看到他们一家三口在那边争吵,不耐烦道:“行了行了,你们就别演戏了,这里都被我唐家军包围了,谁都别想走!”   这时进海棠山庄的那一队士兵,一个接一个地出来了,陆续抬出几具被烧得焦黑的尸体。   荣飞看到这情况,凑到秦闻弦身边小声道:“世子,你说他们不会是想污蔑是我们杀了这些人吧?”   秦闻弦没有说话,只是盯着那群士兵看。   一个士兵举着一团明黄色的布料过来,“禀告唐将军,我们在乌黑发现了这件被烧了一半的衣服,看起来应该是件龙袍。”   龙袍?!   秦家人和孟九所带的金虎军都脸色大变,终于看出今日棋局的最狰狞的恶意。   唐承猛接过那件被烧破的龙袍,抖开上面象征着帝王身份的金龙纹饰,目光如毒蛇一般阴冷地扫过他们,“这海棠山庄是宁王的地方,宁王已经是当今最有权势的皇子了,居然还不知足,私造龙袍企图谋反。”   荣飞满头冷汗,怒道:“这跟我们秦家没有关系!我们来这里只是为了救夫人,谁知道你们早就在海棠山庄埋伏好了!”   唐承猛冷笑,“怎么会跟你们无关?早就听闻金虎军留恋旧主秦鸿,秦鸿曾多次会见金虎军旧部下,和金虎军新主宁王关系密切。   这就难怪你们大半夜来海棠山庄,急于为宁王销毁谋反的证据,还有这些知情人!”   孟九怒道:“你血口喷人!不许你侮辱我们秦老元帅,他跟你们唐家这种卑鄙小人不一样!你不就是因为你弟弟的死报复秦家人吗!”   唐承猛面容扭曲,却对孟九的指责置之不理,避重就轻道:“如今众目睽睽,证据确凿,任你们怎么狡辩也没用。”   一旁被唐夫人喂水的谢怀礼此时也醒转过来,指着秦闻弦他们道:“没错!正是因为我发现了你们秦家和宁王谋反的证据,你们才急于销毁整个海棠山庄,还想杀害我,若不是唐大将军来得及时,恐怕就没人知道你们的罪行了!”   荣飞气红了眼,“谢怀礼!你胡说八道什么!早知道你会像疯狗一样乱咬人,我刚刚就应该杀了你!”   孟九抽出了腰间的剑,对秦瑶道:“阿瑶,你们别管他们说什么了,今日他们就是故意设陷阱给我们泼脏水的,我先护送你们离开,等回去见到陛下,一切自有分说!”   秦瑶点头道:“你说得对!跟这种疯狗有理说不清,不如我们杀出去再说!”   她一手拉过秦闻弦,一手拉过沈慕久,“我们一家人,一起走!”   唐承猛冷哼了一声,“自不量力!就凭你们这几十个人,你们以为你们走的了吗?”   他朝身边的副手使了个眼色,那副手吹响一声哨子,不远处的树林里涌出了更多的士兵,粗略判断,与包围海棠山庄的人数合计超过一万人,遍地的火把,汇集成一片刺目的星海,让人在夏夜里汗湿了后背。   秦闻弦明显感觉到秦瑶抓着他的手心里都是汗,但她却不认输,“不管了,我们杀出去!”   秦闻弦点点头,他从一旁的马背上拿一把剑,丢给秦瑶……”这把剑可是外公送给我的,外公在等着我们回去呢!”   秦瑶接过剑,站在沈慕久身前……“沈慕久,我护着你走,你再也不许说要跟我和离了,你欠我的还没还清呢!”   沈慕久却握住了她的手腕,轻声道:“不,应该说我护着你走。”   他话音未落,突然一甩袖子,袖中飞出数道银针,直奔唐承猛和谢怀礼站的位置。   唐承猛毕竟征战沙场多年,反应迅速,当即拉着唐夫人扑向一旁。   结果那几道银针都扎到了谢怀礼身上,一根银针正中他眉心,他惊愕地睁大眼,僵硬地倒在地上。 第94章 保他平安   秦瑶也吃了一惊,她以前都以为他是个书生,虽然说医术了得,但也没想过他会用暗器,而且还如此神准。   但是随后一想就明白了,他曾是无极门人,虽然从没见他出手,并不代表他不会武功。   她望着沈慕久,深吸了一口气。   有些太过惊艳的人啊,大概注定是命中劫数,也许就算是他对她没有隐瞒,她也不可避免地被他吸引吧。   “老爷好厉害,干得漂亮!这下谢怀礼再也没办法诬陷我们了!”   荣飞忍不住喝彩,同时抽出腰间的佩剑,“世子,我们冲出去!”   “金虎军听令,我们护着秦家人杀出去!”   孟九举着剑高声大喊,带着一队金虎军护着秦家四人与唐家军交锋。   混乱的火光中,两方刀剑相接,噼里啪啦,一片混乱。   秦闻弦挥动着鞭子,抽开阻挡他们的敌军。   他并不意外沈慕久的身手,虽然他从没见过他爹出手,但是自从知道他爹曾说无极门人后,他也能猜到他爹武功即使不如江未来他爹,但也应该不弱。   可是他没想到,爹会在此时当众杀了谢怀礼,虽然谢怀礼死了,就相当于没有人证了,但是杀人的罪名也是众人皆知的,到时候在陛下面前也无法解释,况且谢怀礼很可能就是太子的亲弟弟,太子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秦瑶挥动着剑,抗击唐家军,忽然看见敌军簇拥的那个唐夫人露出阴冷的笑容,忽然心里一凉,大声示警道:“小心那个唐夫人!她擅长用毒,不要靠近她!”   就是因为察觉到这个女人浑身毒药,所以被他们关起来那两天,她一口饭都不敢吃。   很可惜她说话间,那个唐夫人已经跳跃而起,朝离她最近的秦闻弦一挥衣袖,一股烟雾状的东西迅速扑向了秦闻弦。   毒烟扑面而来,入眼刺痛,秦闻弦痛呼了一声,后退几步,他的眼睛痛得睁不开,心知是中毒了,也不敢用手揉眼睛,只好闭着眼。   “弦儿!”   秦瑶惊呼了一声,想往秦闻弦身边赶,但是两人之间有些距离,周围有好几个唐家军围着她,她无法脱身,只能拼命挥剑砍着那些唐家军,“敢伤害我儿子!老娘杀了你们!”   “世子!”荣飞离秦闻弦最近,他会剑抵挡着周围靠近秦闻弦的士兵,正要去拉秦闻弦,却有一道白影越过了他,先一步拉过秦闻弦的手,并且迅速用一招抹过周围的敌军的脖子,那几个士兵瞬间被割喉,血溅当场,杀伐果断的气势,令其他人暂时不敢靠近。   连那个唐夫人也吓得后退,但是那道白影却不放过她,单手搂住秦闻弦,一掌朝她打过去,唐夫人立刻吐了血,倒在地上,被两个士兵拖走。   荣飞看清月色下那个白衣飞舞的男人,惊叫出声:“江未来?!”   沈慕久也是一惊,他虽早就知道江未来和秦闻弦认识,曾经江未来想要杀他的时候还历历在目,却不知道江未来会在这种时候出手救秦闻弦。   也许,他们之间的交情远超他知道的。   但此时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江未来既然肯出手帮秦闻弦,就是一件好事。   沈慕久虽然远离无极门已久,但却并不代表他完全不了解江湖事。   如今的无极门,实力比二十多年前还强盛很多,令很多名门正派也敢怒不敢言,连朝廷也束手无策。   这自然是江未来领导有功,江未来的武功和机智也比他爹强很多倍。   虽然此人性情古怪,但他对于此时的秦闻弦来说,确实是一把强大的保护伞。   “弦儿,你没事吧?你眼睛怎么样了?”   秦瑶和沈慕久清掉周围的唐家军,赶到秦闻弦身边,孟九和荣飞也围过来,为他们护法。   秦闻弦仍旧闭着眼,摇摇头,“我没事,只是眼睛不能睁开而已。”   江未来从衣袍上撕下了一个长布条,冷哼了一声,“你中毒了,你的眼睛如果不及时医治,你就会瞎了,这也叫没事?”   他口中言语虽然刻薄,但是手上把白色布条绑缚在秦闻弦眼睛上的动作却很轻。   沈慕久从随身携带的药瓶中,倒出一颗丹药,喂给秦闻弦吃,“这颗解毒丹可以缓解百毒,但是那个唐夫人下的毒我还不确定,未必能够完全解毒,你必须尽快回去治疗。”   秦瑶心疼儿子,一扬剑,“那还等什么?我们马上杀出去!”   沈慕久看了江未来一眼,注意到他身后还跟着一个无极门护法,心中有了主意,“江未来,我知道你武功高强,尤其是轻功无人能及,我想拜托你救我儿子和妻子出去,只要你答应,我可以任凭你处置。”   “夫君!你胡说什么,不是说好我们一家人一起走吗?”   秦瑶抓住沈慕久的衣袖,忽然感觉他冷静的神色让自己害怕。   “爹!你不能这么做!我绝对不同意!”   秦闻弦的眼睛看不见,只能靠听觉,他一瞬间就明白了爹的主意。   江未来之前一直想杀爹,但是几个月前,因为江重光的遗命,江未来不得不放弃,但是他对爹的恨意从未消失。   “沈慕久,你这个伪君子,算盘打得真是好啊。”江未来冷笑着盯着沈慕久,“今天这个局面,你对于朝廷已经是死罪难逃,还指望用你的命来救两个人?你当我是傻子吗?”   沈慕久淡淡道:“可是你不是一直想找我报仇吗?我今天可以成全你,我死不足惜,但我的妻儿都是无辜的,我儿子可从没害过你。”   江未来看了被白布条缚眼的秦闻弦一眼,握紧了袖中的手指……“……”   秦瑶紧紧抓住沈慕久的胳膊,忍住眼中的泪意,“夫君,我不要他救!要死我也要和你死在一起!就让他救我们儿子走吧!”   “我也不要你救!不许你杀我爹!”秦闻弦在一片黑暗中摸索着江未来的方向说。   他也知道,江未来并不是一个完全的坏人,否者他今天不会出现在这里,还出手救他。   可是他也能明白他对爹的恨意,尤其是在他听梅雪说过爹的往事之后,他就更明白,江未来不会轻易原谅爹的。   “不行,弦儿,你必须走。”沈慕久把那个药瓶塞进秦闻弦怀里,握了握他的肩膀,“你娘说的对,你是秦家最大的希望,无论如何,你都要保重自己。”   “爹……”   秦闻弦还要再说,沈慕久却忽然伸手在他脖子后面一按,秦闻弦很快晕了过去。   沈慕久扶住秦闻弦,最后多看了几眼他的脸,然后把他推给江未来,“江未来,我把儿子交给你了,请你保他平安。”   江未来搂住秦闻弦的肩膀,让他依靠着自己,感受到他的体温。   这个人此时是那么温顺,一旦落入他的手里,他就不想再放开。   “交给我?”江未来冷冷看向沈慕久,“莫非你的意思是,就算我带他去无极门也可以?就当他是为你当初背叛无极门而还债了?”   他的声音冷冽嘲讽,仿佛带着满满的恶意。   秦瑶一听就慌了,“夫君,这个人居心叵测,不能让他带走我们的儿子!”   她想要去把儿子抢回来,沈慕久却拉住了她,用冷静坚定的眼神制止了她。   秦瑶知道他足智多谋,做事肯定有自己的道理,就算眼前这个江湖邪派无极门的江未来看起来再不可靠,但也许他是唯一一个可以救他们儿子的人了。   “那我就当你是答应了。”江未来扬起一个邪气的笑容,单手搂住昏迷的秦闻弦,“肖武,我们走!”   肖武站出来为他们开道,几招杀掉周围阻拦的唐家军,他的招式和江未来类似,招招是杀招。   只要靠近的唐家军都迅速横尸当场,很快就杀了上百人,一时不敢有人靠近。   唐承猛原本仗着人多势众,把握十足,站得老远观战,却不料夫人被打得重伤,他气得跳脚,赶过来阻拦那个突然冒出来捣乱的白衣人,但在看清江未来的样子后却是一愣,“是你?我听侄子提起过你,你就是花面飞狐江未来!”   江未来把秦闻弦放在马背上,漫不经心道:“没错,就是我。识相的话,你赶紧让开一条路吧。”   唐承猛用剑指着江未来,怒道:“当初要不是你先答应了跟我们唐家合作,后来又倒戈出卖我们,我弟弟和侄子也不会死!你今天还敢伤我夫人,我今天就杀了你给他们报仇!”   “就凭你也配挡我的道?”江未来冷笑了一下,肖武随即便一剑刺向唐承猛,唐承猛的武功也不弱,挥剑接住了肖武的招,和他对打起来。   江未来上了马,挥剑砍过沿途的唐家军,杀出一条路,带着秦闻弦离开。   在昏迷的秦闻弦身后,海棠山庄门口的杀场却尚未结束,他的父母和护卫还有金虎军众人还在苦战中,团团围着他们的唐家军好像打不完一般…… 第95章 终成软肋   秦闻弦恢复意识的时候,眼前还是一片漆黑。   眼睛上还被布巾遮着,但是已经不痛了。   他感觉自己好像睡了很久,身体软绵绵的,没有力气。不知今夕是何夕,他又是在哪儿,只感觉身下软软的,应该是躺在床上。   他舔了舔干燥的唇,摸索着被褥想要起身。   “醒了?想喝水吗?”   一个耳熟的男声在身边响起,清冽如玉石碰撞,同时声音的主人伸手扶住了他,让他靠着枕头坐在床上。   他听得出来,这个声音是江未来的,不知为什么,竟然听起来比平常温和许多。   秦闻弦想说话,但好像是太久没有说话,他的喉咙干涩,一时无法发出声音。   他感觉到江未来在床边坐下,然后有一个勺子碰到了自己的嘴唇,他想大概是水,他的确非常渴,顺从地张开嘴,含住了勺子,把水喝下去。   江未来很快又给他喂了两勺水,喝了水,嗓子感觉舒服多了。   他揉了揉太阳穴,慢慢回想起自己被打晕之前的事——娘被薛道云绑走了,他们按照太子的要求,用谢怀礼交换娘,被太子的人引到了宁王在京郊的海棠山庄。   不料海棠山庄着了火,原本被宁王安排在海棠山庄的袁敏儿和她的家人,全都被火烧死了。   孟九带着金虎军来救他们,但这些其实都是太子的人安排好的,当他们准备走的时候,唐承猛和他的夫人带着大批人马出现,包围了他们,唐承猛命人从海棠山庄里搜出了被烧了一半的龙袍,指认秦家人与宁王勾结,意图谋反!   他们一家本打算杀出去,见到皇帝再辩解,可是唐承猛不给他们机会,唐承猛的夫人给他撒了毒粉,他的眼睛便看不见了。   再后来,江未来突然出现了,爹答应了江未来的交易,把他打晕了。   “江未来……我父母,荣飞,还有孟九和金虎军,他们怎么样了?”   秦闻弦的声音沙哑,但好歹终于能说话了,他抓住江未来的衣袖,急切地想知道他被爹打晕之后的事,“他们是不是平安回去了?我姐姐和外公呢?他们有没有受到牵连?”   “你先别急着说那么多话,你身上的毒还没清干净,不想死的话就老实待着。”   江未来抓住他的手,把他按回床上,然后命人端来一碗粥,亲手送到秦闻弦面前,“来,你好久没吃东西了,先喝点粥。”   秦闻弦侧头躲避,他担心家里人的安危,心急如焚,哪里吃得下饭,催促道:“你快告诉我啊,他们到底怎么样了?”   江未来抓住他的手腕,声音冷了下来,带着警告的意味,“秦闻弦,你别忘了,你爹把你交给我了,你现在是无极门的人,必须听我的话。   否则,本座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你要是不听我的,你肯定不会知道你想知道的事,还会受惩罚。”   “呃……”这魔头的脾气,秦闻弦早就领教过,谁逆他的意,谁倒霉。   而且他现在眼睛看不见,再怎么样,都是自己更吃亏。   “乖乖张嘴,喝粥。”   秦闻弦只得照做,微微张开嘴,含住江未来送到他唇边的勺子,粥温温的,软软的,有莲子的淡淡清香甜味。   他喝完一碗粥,额头出了一层汗,“喝完了,可以告诉我了吧。”   “呃……”江未来没有说话,他拿着一块丝帕,轻轻擦了擦秦闻弦的嘴角,又轻轻拭去他额头上的汗水。   被布巾缚眼的秦闻弦看不到,他的眼神是如何温柔,像是对待他好不容易得到的宝物。   他凝视着秦闻弦的脸,那张脸有些苍白,布巾下的鼻子挺秀,刚喝过粥的嘴唇湿润,形状漂亮。   他知道,如果贴上去,感觉会有多么舒服。可是偏偏此时,这张嘴总是说着他不愿听到的话。   “他们怎么样了?你快说啊!”   江未来的喉结滚动,别开了目光,冷哼了一声,“我有说过一定会告诉你吗?你先养好自己的伤吧,本座可不喜欢瞎子!”   “你!”秦闻弦气得想打人,可是眼睛看不见,他身体本就没有力气,喝了那碗粥之后,竟然感觉浑身更软了。   “怎么?你还想跟我动手?等你能看见本座再说吧。”   江未来按住秦闻弦的肩膀,把他按倒在床上。   秦闻弦本来还想挣扎,但是一股困意席卷而来,他倒在床上,陷入黑甜的梦乡。   江未来轻轻托住他的头部,把枕头放平,给他调整了一个舒服的睡姿,然后就这么俯身看着他。   忍了又忍,还是低头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   “好好休息吧,不要担心那么多。”   等秦闻弦睡熟了,江未来站起身,走到房间外面,带上了门。   两个无及门弟子站在门口,对江未来行了个礼,江未来道:“好好守着秦公子,有任何事及时禀报。”   “是,门主。”   江未来走到回廊下,肖武和梅雪迎上来,对他行了礼。   江未来沉声问:“情况怎么样?”   肖武道:“那个昏君果真昏了头,看到唐承猛献上所谓的宁王和秦家勾结谋反的证据,勃然大怒,竟然真下旨抄了护国公府,灭秦家满门。   宁王府也被抄了家,夺了宁王的兵权,于丞相向皇帝求情不成,被活活气死了。皇帝最后还是看在丽贵妃的份上,把宁王贬为庶人,把丽贵妃打入冷宫。”   梅雪道:“这也正常,但凡涉及谋反,所有君王都是宁可错杀一万,不可放过一人。这个郑立杰真够厉害的,这几年就因为他在朝中搅弄风云,秦、唐、于三大世家斗得死去活来,如今都是元气大伤。”   肖武:“但是郑立杰和谢家这次也并不是大赢家,他被废了太子,改称信王,因为翼王抛出了陆建文,证实了陆建文和太子勾结,以权谋私,买卖官爵的事。   翼王本想表明秦家人是被陷害的,但是那昏君觉得证据不足,郑立杰毕竟是嫡长子,这些年又表现得很老实,皇帝不忍心对他下狠手。”   梅雪:“哼,郑立杰这种人要是真当了皇帝,那对于天下百姓来说,那也是非常可怕的。   这次他被废,肯定会怀恨在心,要找人报复,说不定,还会找我们无极门的麻烦。”   肖武:“那昏君被谋反的事触了逆鳞,又听闻金虎军纷纷为秦鸿鸣冤,表明秦家人忠君爱国,更是觉得秦家人居心不良,于是坚决要灭秦家满门,下令把那些维护秦家的金虎军全杀了,并宣布后天就是处决秦家人的日子,秦闻弦现在已经成了朝廷的通缉犯,到处都是通缉他的告示。”   江未来皱起眉头听他们说完,沉默许久,“这些事,暂时不要让他知道。”   让秦家家破人亡这件事,在他曾经想找沈慕久报仇的时候,想过千万次,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再也不想了。   他现在甚至不忍心,把这个真相告诉屋里那个沉睡的人。   梅雪看到他的神色变化,抿了抿唇,握紧了袖中手指。   因为早就知道沈慕久和无极门的事,她一开始便对沈慕久和他的儿子反感。   一次次看到江未来因为秦闻弦做出反常的事,她就更加担心,江未来会重蹈覆辙,和他爹一样,一生都被一个人影响,葬送了自己的幸福。   江未来和江重光这对父子,有很多地方不一样,江未来比他父亲更聪明,更有自己的主见,但他们从骨子里还是有很多相似的地方,他们对世界薄情寡义,不在乎外界对自己的看法,却只对心上人情有独钟,就算自己和整个世界万劫不复,也在所不惜。   梅雪不止一次的希望,江未来能离秦闻弦远一点。   几天前,当她看到江未来把昏迷的秦闻弦带回来,还彻夜不眠亲自守候照顾秦闻弦的时候,就知道有些事终于不可改变地发生了。   无极门江未来,任他武功再高,心思诡谲,却再也不是那个江湖上无惧任何人的魔头。   这个秦闻弦,终究是成为了他的软肋。 第96章 重新洗牌   那些天,秦闻弦一醒来,就被江未来喂药,然后又昏昏沉沉睡着了,不知道浑浑噩噩地睡了多久。   他只记得,梦里他总是回到护国公府,那时候姐姐还没有出嫁,他和姐姐每天跟着爹学习字画和琴艺。   因为姐姐是女孩子,身体又比较弱,性格也不像娘那么泼辣,家里让她读书为主,外公只让她修习了一些自保的基本功,并没有要求她习武。   但他是男孩子,外公教他武功就不一样了,外公领兵作战多年,对待子弟兵都很严格,对秦家人也不例外。   每次他和荣飞在院子里练功,外公就在旁边看着,一旦外公发现他们偷懒,或者招式出错,就用鞭子抽他们的屁股。   姐姐经常躲在柱子后面偷看他们,要是发现他被外公打,就去会去找娘来救援,然后拿爹的药酒给他擦。   娘这人就是护短,行走江湖的时候就经常撒泼耍赖皮,对付外公那是自有一套,最后总是气得外公跟她过招。   他和姐姐在旁边笑,姐姐还笑着说:“弦儿,我真想每天都和你们在一起,永远不用长大,也不用嫁人,那该多好啊。”   秦闻弦听出她话中的伤感,顺着她的意愿说:“那就不要长大好了,我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   姐姐微微一笑,摸了摸他的头,声音温柔道:“就算有一天,姐姐和你分开了,姐姐的心也是和你在一起的,你一定要带着姐姐的心意,好好活下去。”   不知为何,听到她这番话,秦闻弦有一种心痛的感觉,他勉强笑了笑,“姐姐,你乱说什么,我们不会分开的。等我长大了,我会保护你,保护我们全家人。”   “世事无常,弦儿,你要保重自己。”   随着她的叹息声,姐姐的脸,好像被一团雾气包裹着,变得很模糊。秦闻弦有些惊慌,他伸手去摸,却没有摸到。   姐姐的身影消散在雾气中,秦闻弦回头张望,原本在不远处的外公,娘,还有荣飞,都慢慢消散,整个空荡荡的院子,只剩下他一个人。   秦闻弦急得满头上汗,到处去找他们,“姐姐!外公!爹!娘!荣飞……你们在哪儿?”   可是他找了很久很久,都没有人回应他,仿佛偌大的天地之间,只剩他一个人。   突然一个激灵,他睁开了眼睛,感觉自己的背后都汗湿了。   但是眼前还是一片黑,伸手摸到了缚眼的绷带,他突然想起来了,自己不在护国公府。   那天在海棠山庄,他的眼睛中毒,受了伤,被江未来带走了。   他摸索着床榻起身,“江未来!江未来!”   他赤着脚下了床,摸索着往外走。他刚刚从那样的梦中醒来,有种非常不详的预感。   他的眼睛又看不见,不知道自己到底睡过去多久,非常担心家里人。   秦闻弦一步步摸索着行走,不慎撞到了椅子,摔倒在地上。外面守着的无极门弟子听到动静,赶紧去禀报江未来。   江未来赶过来,一拉开门,带进来屋外潮湿的雨气。   江未来扶起地上的秦闻弦,看他头发披散着,还着赤脚,皱眉道:“你不好好躺着养伤,这是干什么?”   秦闻弦抓住他的胳膊,急声问道:“你快告诉我,我到底睡了多久?我的家人怎么样了?他们在哪儿?”   江未来扶着他往塌上去,“你的眼睛还没好,你先管好你自己在说吧。”   秦闻弦猛地推开他,提高声音道:“你不要在敷衍我了!他们是不是出事了?”   他往屋门那边走了几步,嗅了嗅外面的空气,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外面下雨了,天气变凉了不少,至少已经立秋了,我应该睡了半个月,是不是?”   江未来闭了闭眼,大步上前,一把揽住他的背和腿弯,把他横抱起来。   秦闻弦突然整个人悬空,不安地挣扎起来,“你干什么?放开我!”   江未来走到床榻边,把秦闻弦丢到榻上,然后按住他挣扎的两只手,整个人用力压在他的身体上,“秦闻弦,你闹什么?你还没搞清楚你现在的身份是不是?你现在是我无极门的奴隶,必须要听我的。你明白吗?”   “我才不是!你放开我!”感觉到对方强势的压制,秦闻弦不甘地挣扎,他的身体和手都不能动,恨不得张嘴咬江未来,他的头蹭来蹭去,不经意把缚眼的绷带松开一些,眼睛感觉到一丝光线。   他心中一动,自己的眼睛可以看见了?   秦闻弦躺在江未来身下,头贴到江未来的肩膀上蹭,试图把眼睛上的绷带蹭开。   意外于他突然的主动靠近,江未来一愣,手上的力气都松了许多。   感受到身下人温热的躯体贴近自己,头在自己肩上蹭来蹭去,头发软软的,擦过自己的脸,痒痒的,好像是依偎在自己怀里的某种小动物,他的心都软下来,握住秦闻弦手腕微微颤抖。   在江未来失神的片刻,秦闻弦趁机蹭开了眼睛上的绷带,他的眼睛已经不疼了,虽然刚接触光线有些刺眼,看东西有些模糊,但他意识到自己的眼睛应该是没有大碍了。   身体的力气也恢复了许多,秦闻弦张嘴咬了江未来的肩膀一口,江未来整个人一抖,松开了他的手腕,秦闻弦趁机猛地推开他,从床榻上爬起来。   秦闻弦匆匆往外跑,还没到门口,身后的江未来已经追上来,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你眼睛才刚好,就这么急着忘恩负义了是吗?”   秦闻弦的脚步一顿,他知道江未来就是嘴贱,经常嘴上说话难听,但是他救了自己,治好了自己的伤也是事实。   但是刚刚,自己却咬了他一口,面对他的指责,不是不心虚。   “我只是急着相见我的家人……”   “你不用急,你想见他们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你乖乖听话。”   秦闻弦回头看他,“他们在哪儿?”   “我已经派肖武去接他们了。”江未来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肩膀,皱着脸,“好痛,你是狗吗?这都咬了我几次了?”   “呃……”你才是狗。我就是被疯狗传染了。   “你得帮我上药。”江未来揉着肩膀走到门口,打了个响指,“来人,准备两套干净衣服,送到浴房。”   他回头看了秦闻弦一眼,啧了一声,“看你这么邋遢的样子,好歹也收拾一下,再去见人吧。”   秦闻弦久病卧榻,身上出过不少汗,确实有些不舒服,于是顺从地跟着江未来去洗澡。   他打量了一下他们所在之处,隐约听到前院有乐声和人声,有些熟悉,感觉像是另一个春玉楼的后院,有大隐隐于市之感,“我这是在哪里的乐坊?离京城有多远?”   “柳州。”   “呃……”秦闻弦想起茂园的案子,那是他第一次来柳州的春玉楼,如今过了还不到一年,却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很多人都已经面目全非,重新洗牌。他从不曾想过,自己会再一次回到这里养伤。   江未来带他到浴房,已经有小厮在里面摆了两个大浴桶,注入了热水,两个浴桶中间的屏风上搭着干净的衣服。   江未来一进来,就自然而然地脱衣服,秦闻弦这才反应过来,“你也要在这里洗澡?” 第97章 白眼狼   “又不是没有一起洗过澡,你紧张什么。”江未来已经脱掉了上衣,露出宽厚的肩膀,还有肩膀上的两排牙印,隐约有血痕,“你看你给我咬的。”   “呃……”秦闻弦有些不自在,但看着对方被咬伤的肩膀,他又无话可说。   “我先洗个澡,你再帮我上药。”   江未来脱光了衣服,把一头长发束到脑后,露出肌肉线条流畅紧绷的身体,迈开两条笔直的长腿,踏进了烟雾蒙蒙的浴桶里。   他如此大大方方,自己再扭扭捏捏,反而显得矫情。秦闻弦打算速战速决,于是飞快脱了衣服,钻进浴桶。   热水洗去身上的疲劳和汗水,打开汗毛孔,瞬间让人舒服了很多,连那种恶梦之后的不安感都淡去了不少,整个人放松下来。   如果不是有心事,秦闻弦也想多泡一下澡,但是他现在没空,他的家人还等着他。   他快速洗干净自己,就擦干身体,拿过屏风上的干净衣服穿。   隔着半透明的屏风,江未来看到年轻男子修长匀称的身影,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穿衣服,直到对方穿好衣服走出来。   “你洗完了吗?”   江未来泡在浴桶里没有动,只是闭上眼睛,“你过来。”   秦闻弦以为他是要自己帮他上药,便拿起一旁架子上的伤药,走到江未来浴桶那边,他不想和他面对,特意走到他的背后,“你起来把衣服穿上吧,我给你上药。”   江未来不动,秦闻弦见江未来没有要起身的意思,他硬邦邦道:“你要是还要多泡会儿,我就出去了。”   江未来冷哼了一声,“你爹把你交给我之前,果然没教会你要如何知恩图报吗?”   秦闻弦不想听他提他爹,本准备甩手就走,看向江未来肩上的牙印目光不经意下移,顿了顿。   江未来的脊背挺直舒展,但是他的背上,有很多新旧交替的伤疤,像是鞭痕,有些凹凸不平,跟他那张精致漂亮的脸比起来狰狞很多。   这不是秦闻弦第一次看见这伤疤,他知道这大多是江重光以前打的,心里一软,他爹对江重光和无极门的亏欠,是不争的事实。   而且他也不是不明白,江未来对他没有恶意,否者早就杀了他多少回了,这大概也是他爹让江未来救他走的原因。   如今朝堂已经没有了他的容身之处,也只有江湖之地可保他无虞。   秦闻弦深吸了一口气,神色慢慢平静下来,“你到底想要我怎么做?”   江未来回头看他,微微眯起眼,扬起一边唇角,“你先帮我按摩一下背。”   秦闻弦:“……”   江未来趴在浴桶边沿上,享受地闭着眼,唇角微扬,“左边一点……对……再用力一点……”   秦闻弦站在他身后,不清不愿地给他捏肩按背。   他不是没有怀疑,这魔头又在耍花招,但是此时他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也不是那么顽固不化的人。   按摩了快半个时辰,秦闻弦的手都酸了,“水都快凉了,你还不起来?”   “恩哼,这就起来。”话音未落,哗啦啦一声水响,江未来直接从浴桶里站起身,转过身,正面对着秦闻弦。   毫无防备,秦闻弦惊愕地和他对视。   比起满是伤痕的后背,江未来的胸口光洁不少,腰腹部肌理分明,下面……   秦闻弦不忍直视,背过身,“你快把衣服穿好吧。”   “干嘛不敢看我?这么害羞?”江未来满不在乎地用浴巾一抹身上的水珠,拎起搭在屏风上的白衣套在身上,他的动作慢条斯理,修长的手指散发着一股慵懒优雅,可以说非常妖孽了。   “呃……”是你太不知羞好吗。   江未来随意披上外袍,伸手勾住秦闻弦的肩膀,刚刚沐浴过的湿气扑面而来,带着淡淡香味,“我看你都没什么力气,我们先去吃饭吧。”   秦闻弦来不及拒绝,便被江未来拖到偏厅,江未来叫来燕柔,吩咐厨房准备上菜,很是悠闲的样子。   秦闻弦却是早就耐不住了,催问道:“你说你派肖武去接我的家人了,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江未来笑了笑,撩了一下头发,道:“你什么时候陪我把饭吃完,他们就什么时候回来啰。”   秦闻弦:“……”   两个人吃饭,却上了十多道菜,很多是柳州的特产,荤素搭配,又不是太油腻,适合开胃。   青椒牛肉,桂花莲子粥,糖醋排骨,乳鸽烧板栗,山药玉米汤……   秦闻弦虽然心里担心家里人,但是他久病初愈,确实是饿了。   江未来又不停往他碗里夹菜,示意他一定要吃掉,他不知不觉就吃了两碗。   这一顿饭吃到天黑,秦闻弦终于坐不住了,“江未来,他们到底什么时候回来?你不会是在耍我吧?”   江未来喝着茶,慢悠悠道:“我耍你什么了?”   秦闻弦气得沉下脸,不想再跟他废话,站起身,打算自己出去找人问问消息。谁知他一打开门,就见梅雪站在外面。   梅雪冷冷看了秦闻弦一眼,“这就是世家公子的做派?养好伤,吃饱喝足了,就翻脸不认人了?”   秦闻弦被噎住,一时无法反驳。顿住了脚步,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梅雪又冷哼一声,看向江未来,“门主,我早就说了,这白眼狼不值得救。你居然还为了他,派肖武去京城劫法场!”   劫法场?!   秦闻弦震惊地消化了一瞬,脸色迅速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昨晚的恶梦又一次在他脑海闪回,他感觉非常不详,急声问:“陛下真的定我家里人的罪了?!他们是不是出事了?”   梅雪看到他的脸色剧变,终究有些不忍,移开目光,“肖武刚刚带人回来了,就在后院,你去看看吧。” 第98章 不怕负担   江未来看到秦闻弦惊慌失措地奔向院子,站起身,目光微动,像是拼命在克制内心涌动的某种情绪。   梅雪看出他的视线所在,也读懂了他的情绪,她咬了咬嘴唇,“门主,你真的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他留在无极门吗?”   江未来淡淡道:“我知道你很想让他离开,你怕无极门会承受负担。我也不止一次这样想,但是……我做不到。”   他说得平淡,但是眼神却是很深沉,仿佛是经历过无数挣扎后,无可奈何的认命。   梅雪从没有见过他这样,不忍再看他,别过头,眼睛又酸又涩,“只要你做的决定,我都支持你。我不怕任何负担,只怕你会后悔。”   江未来沉默片刻,叹息了一声,“梅雪,谢谢你。”   天已经黑了,因为下过雨,乌云密布,看不见月亮。像是看不到尽头的黑暗,笼罩在人的心里。   秦闻弦一路跑到院子里,心咚咚跳,他的性子向来和他娘一样豁达,很少有如此紧张的时候。   可是这一次,他无法控制的心慌,他无法想象自己要面对的残酷真相。   终于,他看到院子里有一群人,提着几盏灯。为首的是肖武,他和一群无及门弟子穿着黑衣,面巾系在脖子上。   秦闻弦急声问:“肖武,我的家人呢?”   肖武道:“他们在这里。”   一群黑衣无极门弟子分开一条道,然后他听见有熟悉的声音叫:“世子!”   是荣飞的声音,随后他便看到荣飞护着绿枝走出来,荣飞浑身的衣服破破烂烂,到处都是血污,显然经历过一站恶战。绿枝也是蓬头垢面,但却很小心抱着怀里的孩子。   “这是……你们把我外甥带出来了?”   秦闻弦迎上前,看了看绿枝怀里的孩子,孩子看到秦闻弦,咿咿呀呀地伸出小手,秦闻弦轻轻碰了碰他的小手。   “我外公,爹,娘,还有姐姐呢?”   “呃……”绿枝的眼睛瞬间湿润了,抱着孩子的手都微微发抖。荣飞满是血痕的脸也变得更加灰白,胸口上下起伏。   秦闻弦不堪忍受他们这样令人煎熬的沉默,他抓住荣飞的胳膊,“你们别不说话啊,快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荣飞的眼泪忍不住掉下来,他抱住秦闻弦,哽咽道:“世子,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他们……”   荣飞哭得乱七八糟,说不清楚话,但是秦闻弦看到他这个样子,心里已经大概明白了,只是不敢置信。   他僵立在原地,身子微微发抖,握紧双拳,“怎么会……”   肖武看不得他们如此凄惨,挠了挠头,主动过来说道:“秦公子,我昨日去京城劫法场,发生了意外。”   昨日,京城。   刚刚入秋,白天夏日的暑气还未散尽,晚上却有些凉意。   肖武得了江未来的命令,不敢怠慢,在秦家行刑的当晚,带着十多名无极门弟子,黑衣蒙面,潜伏在刑场的附近。   在此之前,秦家和宁王还有金虎军勾结谋反的消息,已经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   那日在海棠山庄,秦家人跟金虎军私下会面,还被搜出一半被烧焦的龙袍之后,护国公府被皇帝判了抄家,秦家人全都被定了谋反之罪,关进了大牢。   惠贵妃带着孩子去向皇帝求情,却被盛怒的皇帝褫夺封号,软禁在云清宫。   谋反之罪,是皇帝最大的逆鳞,更何况对象是他曾经颇为忌惮的护国公,即便夺去来他金虎军的兵权,还能令金虎军如此拥护他。   这足以让他相信护国公和宁王勾结谋反,并不是无稽之谈。   于是,无论是谁,只要为秦家人说情,都会一起获罪。惠贵妃也没什么例外,皇帝并不傻,就算秦知雅给他做妃子,生了皇子,她的心也是向着秦家人的。   对于九五至尊来说,他没有株连秦知雅和她的孩子,已经是法外开恩了。   但是皇帝绝没有想到,秦知雅护着秦家人的决心,甚至不惜带上孩子,让荣飞和绿枝护着他们连夜逃出皇宫。   自那天海棠山庄出事之后,沈慕久就猜到后果严重,他便交代过荣飞,让他悄悄潜入后宫,一直暗中守在秦知雅身边,如果秦家有什么不测,就立刻护送大小姐逃出宫。   他们出宫之后,乔装打扮成普通老百姓。为了秦知雅母子的安全,荣飞打算卖通出殡的家属,混在队伍里带他们出城。   但是秦知雅不答应,在明日行刑之前,她要想办法救家人,起码要在人群里见他们最后一面。   那天晚上,秦知雅和绿枝带着孩子躲在一个小客栈里,荣飞去刑场探查情况的时候,被埋伏在附近的肖武认出来了。肖武现身说明了来意,荣飞便带他去见了秦知雅。   肖武把秦闻弦很安全的消息告诉了秦知雅,秦知雅稍微安心,便对肖武说道:“肖护法,拜托您,好好保护我的孩子,一定要把孩子平安带到我弟弟身边。”   肖武答应了,派了两人贴身保护他们,但是秦知雅却把孩子交给了绿枝,“我明天想跟你们一起上刑场,否者我怕我外公和娘不会跟你们走。”   肖武也答应了,绿枝觉得有些不妥,劝道:“大小姐,明天让荣飞跟着他们去就行了,你去实在是太危险了。”   荣飞也赞同:“对啊,我去就行了。大小姐,你和绿枝带着小少爷等我们回来就行了。世子要是知道了,肯定不愿意让你冒险的。”   秦知雅凝眉想了想,摇头道:“不行,我实在坐不住。而且你们也知道,我外公的脾气倔强,对无极门的印象也不是太好,他可能不会配合他们的行动,那样的话,说不定会连累其他人。如果有我在,他们起码会听我的话。”   她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几个人也劝服不了她,于是只能和她商议劫法场的计划。   到了第二天,秦知雅和荣飞还是跟上了肖武的队伍,留下了两个武功高手保护绿枝和孩子。 第99章 法场惊变   秦家人被定在午时三刻在城东刑场斩首示众,肖武带着无极门弟子潜伏在刑场四面八方的角落,伺机而动。   荣飞和秦知雅戴上了肖武给的人皮面具,混入围观百姓的人群里,企图跟秦鸿和秦瑶还有沈慕久有机会交流。   午时,三个穿着囚服带镣铐的人被推上了刑场高台,两男一女,围观的百姓中,立刻有一个老头儿喊道:“秦老元帅!真的是秦老元帅!”   “我绝对不相信秦老是反贼,他们一定是被人冤枉的!”   “是啊,秦家一门忠烈,都是好人!老天真是不开眼啊!”   秦知雅听到他们的话,忍了又忍,才没让自己哭出来。她抬眼示意荣飞,荣飞点了点头,他们来时准备了一个食盒,计划装成老百姓,上去给秦老送最后一顿饭。   这在死刑犯的面前是被行刑官允许的,何况荣飞还塞了银子给守卫。   他们两个上了邢台,荣飞打开食盒,秦知雅顿在给秦鸿喂鸡腿的时候,压低声音道:“外公,我来接您了,请您一定要配合我们。”   秦鸿的白发凌乱,睁大眼睛看了她好一会儿,才仿佛是认出是他外孙女来了。他的胸口起伏着,眨了眨浑浊的老眼,似乎是答应了。   秦知雅松了一口气,又挪到沈慕久和秦瑶面前,给他们喂了鸡腿,低声说了同样的话。   沈慕久和秦瑶看着她,都点头同意了。荣飞看事情进展顺利,便帮着秦知雅收拾食盒,准备撤离。   按照他们和肖武的计划,他们一下来,肖武就会立刻带人冲上去,把他们三人救走。但不知道为什么,秦知雅觉得有点怪怪的。   她外公和娘也罢了,他们都是爽直人,反应没什么问题,但是她爹的神色和反应就感觉有点奇怪了。   以她对爹的了解,他那么聪明的人,一肚子主意,看到她出现,要么会对她的身份有所怀疑,要么会对她的安全有所迟疑,应该会想办法传递更多信息给她,而不会只是爽快点头而已。   想到这里,秦知雅拉了荣飞一把,皱着眉低声说:“荣飞,你有没有觉得,我爹有点不对劲?”   荣飞没看出来什么,挠了挠头,“是不是因为这几天家里遭了罪,老爷太累了?”   秦知雅还来不及想明白,肖武见到她和荣飞离开刑台,便以为她已经和秦鸿他们交代完了,肖武吹了一声哨子,示意他手下的无极门弟子们行动。   一群黑衣人从刑场的四面八方飞过来,挥剑刺死周围的守卫,直奔秦鸿、秦瑶和沈慕久的所在。   行刑官立即站起身,高声喝道:“有人劫法场!把他们抓起来!”   肖武刚上了刑台,就见附近的高楼上突然出现一群弓箭手,朝他们所在的方向射箭。   看他们的服饰,应该是唐承猛的军队。   肖武瞬间明白过来,想来皇帝知道,秦闻弦潜逃在外,做好今日会有人来劫法场的准备,早就派唐承猛带兵埋伏在这里了。   肖武迅速挥剑阻挡那些飞来的箭,并不是太担心他们的人,因为这次跟他出来劫法场的人都是无极门数一数二的高手,可以以一敌十。   他们这群人在来之前,江未来就吩咐过他们,刑场可能会有埋伏,所以他们都做好了准备。   肖武和几个同门冒着箭雨到秦家人面前,肖武砍掉沈慕久的手铐脚镣,抓起他就跑,另外两人分别解救了秦瑶和秦鸿,迅速跟着肖武撤离。   与此同时,荣飞见他们得手,也赶紧护着秦知雅离开。   “给我追!决不能让他们离开京城!”唐承猛指挥着士兵们,目露凶光,穷追不舍。   秦知雅自小不擅长武艺,只跟着外公学了些自保的基础武功,她一边被荣飞护着跑,一边注意观察肖武那边,沈慕久他们的反应。   此时又是官兵围剿,又是楼上弓箭手的箭雨,现场一片混战。   秦鸿和秦瑶被获救后,都和无极门弟子一起出手御敌,只有沈慕久跟在肖武身后躲避,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   江湖中技艺五花八门,秦知雅曾经也听娘说过一些。   人皮面具,这种东西,他们可以戴,别人也可以戴。但是人的武功路数,习惯性的神情,做事的风格,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想明白这一点,秦知雅脸色骤变,“荣飞,糟了,我们中计了!他们救的这三个人应该是别人假扮的!”   “啊?”荣飞大吃一惊,立即仔细观察,很快也看出来不对劲了,那个秦鸿和秦瑶虽然在模仿秦家武功,普通人看不出问题,但是在他们这些从小熟悉秦家武功的人看来,明显有所差异。   最明显的就是沈慕久,很少有人知道,沈慕久曾经是无极门的人,他虽然看起来书卷气十足,但他其实是会武功的。   这时候他们已经冲出了一段路,从刑场来到了大街路口,追兵一路穷追不舍,但是这群无极门弟子都是高手,足以以一敌十,杀出一条血路。   原本按照肖武的计划,他们劫法场成功后,会想办法甩掉追兵,去和绿枝他们会面,最后他们会去城中关掉的那家春玉楼,春玉楼的内部有一条密道,可以让他们安全出城。   可是眼下追兵还一片混乱,救回的人又不对劲。秦知雅还没想出一个万全之策,就看到躲在肖武背后的那个沈慕久袖中闪过寒光,眼神阴沉,秦知雅顾不了那么多,大叫一声:“小心!那个人不是沈慕久!”   肖武行走江湖多年,反应敏捷,当即回过头一脚踹向背后那个沈慕久。   假沈慕久手上的匕首飞出去,哀嚎一声,被踹摔倒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   肖武高声命令手下:“秦鸿和秦瑶都是假扮的,杀了他们!”   “是!”   无极门弟子们领了命,立刻转头砍杀他们刚刚救回来要保护的人,那个假秦鸿和秦瑶比真货的武功差了不少,自然也不是他们这群高手的对手,很快就被解决了。没有了保护对象,他们动手杀追兵的速度更快。   肖武一脚踩住那个假沈慕久的胸口,“说!真的沈慕久在哪儿?” 第100章 最后的希望   秦知雅和荣飞也赶过来,想从假沈慕久口中能逼问出一些消息。   但是那个假沈慕久躺在地上,抓着肖武的脚,大口喘息着不说话。   秦知雅皱眉道:“你要是说实话,我们还能留你一命。真的沈慕久到底在哪儿?”   那个假沈慕久喘着气,嘴里发出嘶哑的声音。秦知雅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于是蹲下身靠近一些,“你说什么?沈慕久在哪儿?”   假沈慕久睁开眼盯着秦知雅,不知从哪儿又摸出一把匕首,用迅雷不及掩耳地速度刺向秦知雅。   “大小姐!”荣飞反应过来去拉秦知雅,但是已经迟了,匕首刺进了秦知雅的肩膀。   那个假沈慕久嗤嗤怪笑了一声,“你很快就能见到他们了,他们也是被这把匕首上的毒药所杀,昨天晚上就死在牢房里了。”   荣飞扶着秦知雅,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匕首上有毒?他们昨天晚上就死了?   肖武也看出那个假沈慕久是个死士,就是试图杀掉秦家余孽的杀手,他一剑划过那个假沈慕久的脖子,将他就地处决,提起剑,严肃道:“荣飞,我们要赶紧带秦小姐回去疗伤,说不定还有办法解毒!”   “对,绿枝精通医术,是老爷的高徒!她一定会有办法解毒的……”   荣飞终于从慌乱中回过神,背起受伤的秦知雅就要跟着肖武走。   “等一下。”秦知雅趴在荣飞的背上,费劲地喘气,“肖护法,能不能请你帮我一个帮。把那个有毒的匕首带走,然后找一个跟我弟弟长得像的人的尸体,留在京城,就让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   “好,秦小姐果然想得周到,在下稍后一定办到。”肖武扯下一块衣袍,把假沈慕久身边的匕首包起来,他看到秦知雅肩膀上伤口的血流不停,染红了荣飞的衣服,赶紧催促道,“荣飞,我们快走吧。”   虽然他早就见惯了刀光血影,如今仍不得不佩服这个女子。   她是个聪明的女子,但却不是个贪恋权势的人,她曾为保护家人,嫁入皇宫,如今在自己身受重伤的时候,还在拼命为家人考虑。   秦闻弦在听到肖武说到此处的时候,才明白过来,荣飞身上的血污,并不是他的,而是姐姐的。   “姐姐……”秦闻弦脸色惨白,他摇晃着荣飞,“我姐,她在哪儿?”   荣飞早已泣不成声,绿枝抱着孩子,抽泣道:“她就在这里。”   她身后的无极门弟子们让开一条道,秦闻弦这才看到,在这没有月光的夜色之中,有一口黑漆漆的棺材。   那棺材里的是……   秦闻弦双腿一软,头晕目眩,几乎摔倒,被荣飞及时扶住他。   绿枝的眼泪滴落下来,落在怀里的孩子脸上,孩子一脸茫然地睁大眼睛看着她,嘴里依依呀呀,她一脸歉疚地擦去孩子脸上的泪,哭道:“对不起,世子……都是我的错,我没能把大小姐救回来……”   荣飞扶着秦闻弦啜泣道:“不能怪绿枝,大小姐中的毒很厉害,名字叫昙花幽,毒性堪比鹤顶红,除非半个时辰之内吃解药,否则……”   秦闻弦推开荣飞,浑身发着抖,仍然坚持走向那口棺材。   那口黑漆漆的棺材里,躺着一个素衣的女子,她的嘴唇呈现中毒的乌黑,脸上的表情却极为温婉恬静,就和她生前一样。   秦闻弦趴在棺材上看着她,眼眶通红,眼泪无声地流下来。   在他身后不远处,一袭白衣的江未来站在那里,看着他趴在棺材上伤心欲绝。   江未来闭了闭眼睛,突然有些不忍看下去,但又不放心不看。   突遭此厄运,肖武担心秦闻弦想不开,劝说道:“秦公子,请节哀。你姐姐知道自己中毒以后,还在为你谋划出路。她拜托我们找了一个跟你身形很像的人,毁了容,假装你已经死了。   这样朝廷的人不会来找你,你就可以用另外的身份活下去。你可不能辜负她的用心良苦啊,以后你外甥只剩你一个人亲人了……”   听着他的话,秦闻弦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他能想象出,姐姐到死前都想着他的样子,是多么温柔,又是多么悲哀。   她这一生都是个温柔懂事的女子,从小比娘都会照顾他,为了保护家人,她牺牲了自己的幸福,嫁入那个冷漠无情的宫中,参与那些她并不喜欢的勾心斗角。   她的心里只有秦家,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   秦闻弦痛苦地闭上眼睛,紧紧抓着棺材的手背泛起青筋,手指几乎要抓出几道痕迹。   他恨不能自己也即刻死去,才能免去这痛苦,可是他不能。   他的命,已经不是他自己的,他没有逃避痛苦的权力。   他是秦家最后的希望。   “姐姐,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小外甥的。”秦闻弦拉起姐姐冰凉的手,贴在自己满是泪水的脸上,轻声说道,“我绝对不会让你们枉死的。”   不远处,江未来看着那个轻声承诺的年轻男人,心里蓦然揪起来。   他还不到二十岁,也许还不能称之为男人。可是他伤痛的眼里,却有了一种势在必得的冰冷决绝。   江未来突然有一种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随着他的眼泪,从他的身体里流失掉了。   当初他在京城听到的那个名满京城,惊才绝艳的少年神探,似乎在今夜死掉了。   他天之骄子的家世,他善良豁达的正气,全都在今夜和他的亲人一起被埋葬。   活下来的会是怎样的一个人,谁也不知道。 第101章 六年后   六年后……   又是一年的清明节,阴雨绵绵。   每逢这时候,废弃到几乎被人遗忘的护国公府门口,总有几个人偷偷烧纸。   “帮主,昨天又有一个无极门的人来找您了,我们照您说的,又换了窝点。”一个年轻乞丐一边帮着庄海烧纸,一边疑惑道,“您说无极门的情报怎么那么厉害,连您有几个窝点都查得清清楚楚,您到底哪儿得罪他们了?他们会不会哪天真的把我们一锅端了啊?”   庄海素来对无极门没有好感,往他头上丢了一叠纸钱,“闭嘴吧,居然这么怕无极门那种歪门邪道,我们丐帮哪有你这么怂的货?”   小乞丐撇撇嘴,不再多话。   说起来也是奇怪,最近老是发生窝点暴露的事,无极门的人找来也就算了,朝廷的人也经常找来,幸好他们还有高人相助,及时得到消息,提前撤了。   庄海看了一眼满目苍凉的护国公府,低头继续烧纸,口中念念有词,“秦瑶妹子,愚兄无能,你们全家都被冤枉,我也没能帮上忙,连为你收尸都做不到……”   虽然一转眼过去了许多年,庄海每次想起他那位义妹秦瑶的时候,还是觉得意难平。   世人皆知,六年前秦家被判与宁王勾结谋反,护国公府被抄家,凡是为护国公说情的金虎军全都被定罪,副将孟九和他手下的一群金虎军都因此被杀。   据说,为了铲除逃掉的秦家余孽,皇帝还利用了秦鸿、秦瑶和沈慕久的刑场。   皇帝听了唐承猛的计策,在行刑的前一天晚上,就让秦鸿、秦瑶和沈慕久死在牢房里了,再让三个死士戴上人皮面具假扮成他们的样子,设下陷阱引来秦家余孽劫法场,又让唐承猛带着重重唐家军守卫在法场附近埋伏。   后来果然来了一群劫法场的黑衣人,但那群人武功高强得出乎意料,竟然杀出了重重守卫,还好那三个死士派上用场,在死之前用萃毒的匕首杀了那个秦家余孽。   最后,骠骑大将军唐承猛在死人堆里找到了秦闻弦的尸体。   那具尸体的头和脸都受了伤,血肉模糊,五官看不太清楚,但是身形和秦闻弦很像,身上还有昙花幽的毒,所以唐承猛认为他就是秦闻弦。   皇帝为了警示那些徒劳为秦家人辩解的人,让他们不要再惹怒天子,把秦闻弦的尸首挂在城楼上示警三天。   “秦瑶妹子,我找不到你的遗体,愚兄能做的,也只是把你儿子的遗体偷走,让他免于受辱,入土为安……”   庄海把黄色的纸钱投入火堆,叹了口气,“我把他葬在城外的英山上了,怕被人发现他的身份,都不敢给他立碑。只希望你们一家人在地下,还能有缘相见,来生投胎,不要再涉及朝堂政权了。”   按照这几年清明节的惯例,庄海烧完了纸钱,就离开护国公府,再出城去祭奠那位秦小公子。   然而这天庄海刚要离开护国公府,突然看到一个马车路过,看起来是某个朝廷官员的样子,他连忙拉着小乞丐,躲到了角落里。   等那马车走过,庄海才看清楚,马车上挂着唐家印记的灯笼,后面跟随的一行人,看打扮也是唐家的侍卫。   看来这是唐承猛的马车了,这几年朝廷上几波势力更替,东宫被废,宁王被贬,秦家被诛,谢家和于家萧条,唯有唐家一枝独秀,唐大将军算是皇帝面前的第一大红人了。   跟他那个虚荣好色的兄弟唐承毅不一样,唐承猛有勇有谋,硬是将唐承毅父子败坏的唐家再次撑起来,如今在京城的大街上,谁见了唐家的马车都要退避三舍。 第102章 无名之墓   风过时,吹起马车帘子,隐约露出一个中年女子的侧影。   莫约三四十岁,妆容艳丽,满头的小辫子,装饰着彩色银饰,看起来像是异族女子。   庄海认出她是唐承猛的夫人,窦三娘。   江湖传言,唐承猛的这位夫人非同一般,她虽然长得漂亮,但却并不是朝中哪位门当户对的高官大臣之女,而是一个江湖女子,因为她武功不错,唐大将军连上战场的时候,都会带上她一起。可以说,她为唐家军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   庄海却比世人知道的更多,这位窦三娘,跟他的义妹秦瑶那种出生将门喜欢行走江湖的侠义女子不同,窦三娘是真正的江湖出生,却又在江湖行踪诡秘,如果不是丐帮门下弟子遍布大江南北,消息灵通,庄海也不可能知道,这位堂堂唐大将军的夫人,竟然是巫毒教的教主。   巫毒教,源自边境苗疆,教徒最擅长制毒,在庄海这种武林正道中人看来,巫毒教和无极门一样,都是歪门邪道。   只是这些年无极门有江未来的运筹,势头越来越猛,巫毒教又比较偏远,无极门的名气显然更胜一筹。   但是,低调不代表没有实力,这个巫毒教教主能当上唐承猛的将军夫人,肯定不是无能之辈,有她做唐承猛的得力助手,他们唐家军自然是如虎添翼。   庄海一看到这个女人,就有种不舒服的感觉,他向来就不喜欢妖里妖气的女人。   而且,六年前秦家被灭门的事,始终跟唐承猛夫妇脱不了关系。   这个窦三娘,肯定是在背后暗箱操作过,手上沾满了鲜血。   马车稍微走远了一些,小乞丐就问:“帮主,您盯着唐家的马车干嘛呀?您今天还去城外扫墓吗?”   “晚点儿再去吧。”庄海皱眉对小乞丐道:“二狗,我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个女人肯定又没干好事,我们跟上去瞧瞧。”   二狗挠挠头,畏畏缩缩道:“这些达官贵人,我们还是少惹为妙吧,何况是最可怕的唐家。”   庄海瞪了他一眼,“没出息的东西,你不想去就自己回去好了。”   庄海执意要跟踪窦三娘,二狗也跟着他一起去了。丐帮的跟踪功夫自是不用说,他们一路尾随,很快就跟着窦三娘的马车出了城,往郊外去了。   而庄海没想到的是,窦三娘去的方向,竟然是他今天本打算去扫墓的地方。   郊外那座英山,六年前,他就是把秦闻弦葬在那里。只因那英山并不陡峭,树木和杂草丛生,是一个不起眼的坟山,有不少曾经战死沙场的士兵的坟墓被埋在这里。   此时正逢清明节,天色阴沉,纸钱和香灰到处飘,像是在漫山遍野飘着不少孤魂野鬼,实在不是哪个达官贵人会来的地方。   当然了,窦三娘并不是一般的达官贵人。   可窦三娘为何会来这里?   庄海觉得非常奇怪,他一路跟着窦三娘的马车到山脚下,窦三娘弃了马车,一个手下也没有带,自己一个人徒步上山。   庄海怀疑她可能要去见什么人,直觉告诉他,他应该继续跟上去。   二狗却拉住了他,“帮主,唐夫人可能也是来扫墓的吧,应该没什么事,你再跟上去,会被她发现的。”   庄海皱眉,“我会跟远一点的,你就算了。你这么怂,又毛手毛脚,别坏了我的事,就在山脚下等我吧,如果有什么异常,就放信号弹通知我。”   庄海不顾二狗的阻拦,继续上了山,跟着窦三娘进了半山腰上的坟场。   幸好周围松树又高又壮,杂草都有半人高,方便隐藏他的行迹,他心知窦三娘的武功不弱,小心提防对方察觉,没有跟太近,这对于他不是难事。   可是仅仅是远远尾随着窦三娘的脚步,穿梭在坟场里,庄海的冷汗也越来越多。   终于,他看到窦三娘的脚步停在那个熟悉的无名坟墓之前,庄海的心瞬间被提起来了,冷汗汗湿了他的后背。   怎么会这样?窦三娘怎么会找到秦闻弦的墓?   窦三娘在那无名坟墓之前站定。不一会儿,又有一个人影从树林深处走出来。   那是一个戴着斗笠的男人,身材健壮,穿着黑衣,背着一把黑色的剑。   虽然看不到他的脸,但是庄海认得他的剑,那是一把名动天下的绝世杀器,名为赤血剑,据说见过它出鞘的人都会死,因为它的主人是天下第一剑客,一剑鬼手薛道云。   据说薛道云的武功和江未来不相上下,且一样道德败坏,不走正道,为了钱什么事都敢干,但是此人喜欢独来独往,没有任何帮派。   原本以为薛道云只是祸害江湖,然而这个人似乎并不甘于如此,在几年前投入了曾经的废太子如今的信王郑立杰门下。   当初也是薛道云,抓走了秦瑶,引沈慕久和秦闻弦去了海棠山庄,才让唐家军有机会陷害秦家,让秦家有了杀身之祸。   庄海一看到薛道云来和窦三娘会面,就恨得牙痒痒,心里骂了他们一万句狼狈为奸。   只恨他躲的草丛离他们太远,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可是他也不能再走近了,因为这两个人加起来的武功在他之上,一旦他今日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庄海暗骂了一句,呸,两大毒瘤会面,肯定又有人要遭殃了。   这两个人,加上江未来,就是当今天下的三大毒瘤啊。什么时候这三大毒瘤被灭了,世道也就干净了。 第103章 洗冤剑   庄海在草丛里等了一会儿,也不知道窦三娘跟薛道云说了什么,薛道云突然对着秦闻弦的那个坟包一掌,震得尘土四起,立时出现了一个土坑。   人都死了,还不让人入土为安吗?   庄海一看就急了,条件反射地就想阻止,脚下不经意踩动了枯树枝。   薛道云武功高强,耳力自然也很强,立即抬头看过来。   窦三娘也跟着看过来,撩了撩头发,笑了一声,道:“哪位英雄啊?既然来到这英山了,何必藏头露尾?不如出来跟三娘聊几句?”   庄海本就憋了一肚子火,这下终于忍不住了,抽出腰后的手杖,从草丛里站起来,“在下老乞丐一个,算不上什么英雄,但也看不惯你们这样随便挖人家的坟!”   窦三娘打量了他几眼,认出他来,“哟,这不是丐帮的庄帮主吗?您跟这个无名坟主是什么关系啊?”   庄海没料到她竟然认识自己,愣一下,随即瞪起眼,“什么关系你管得着吗?你们就这样随便挖人家的坟就是有损阴德!”   窦三娘微微眯起眼,笑道:“我家将军听说,这坟里埋的是朝廷重犯,让我来探探虚实。丐帮也是江湖大帮,不会跟这些朝廷乱党有关系吧?”这妖妇真是够毒的!   庄海气得够呛,大骂道:“你有什么证据就说这是朝廷重犯!老子还说你旁边这位是杀人不眨眼的朝廷重犯呢!你为什么不抓他,还跟他狼狈为奸呢!我呸!两大江湖毒瘤哪有资格说别人!”   窦三娘被骂得脸上挂不住,薛道云也沉下脸,握住赤血剑,拔了出来,“老乞丐,你要找死,老子成全你!”   剑光照亮了他冰冷双眼的同时,他飞速冲向庄海的所在之处。   庄海见势,立即挥起手杖,出招抵抗。   两人对战了数十招,窦三娘见庄海招式稳健,并不落下风,心想丐帮帮主的功力果然不弱,就是这臭脾气太讨厌了。   她转了转眼珠,手伸入怀中,摸出一个小瓷瓶,嘴上笑道:“庄帮主,你知道我们今天为何来到这里吗?”   庄海不理她,继续专心和薛道云过招,薛道云这种顶级剑客,出了名的出手狠辣,赤血剑出鞘必见血,是他绝对不可以掉以轻心的对手。   窦三娘笑了笑,再接再厉,“因为我们怀疑,秦闻弦并没有死。”   秦闻弦没有死?!   庄海一惊之下,分了心,手上的招式也慢了。薛道云找到漏洞,立刻一剑朝他刺去,庄海回过神来,立刻向后一缩,但是薛道云手上的赤血剑还是刺伤了他的右臂。   庄海捂着伤口退后了几步,窦三娘趁机靠近他,正要朝他撒毒粉,突然头顶袭来一道内力深厚的掌风,震得窦三娘往后仰倒,撞在身后一棵大树上,毒粉扑了她自己一脸,当下咳出血来。   庄海诧异抬头,只见一个戴着面具的黑衣人从天而降,稳稳落在地上。   隔着面具,一双眼睛如寒星一般看向薛道云,冷冷道:“你们二人先挖人坟墓,又出阴招害人,无耻之尤,真是让在下大开眼界!”   他的声音似乎是有意掩饰过,听起来有些沙哑,但不知为何,庄海觉得听起来有些熟悉。   这时另一道白影跟着从天而降,轻功飘逸灵动,他没有戴面具,那张过分精致俊美的脸,带着嘲讽的笑容,“是呀,这种不要脸的事,在我们无极门都没人敢干呢。”   “江未来?!”   庄海看到黑衣人突然出手帮他,已经是摸不着头脑,这下看到他心目中的三大毒瘤之一江未来,就彻底愣了。   江未来却是歪了歪头,朝他扬唇一笑,那不正经的眼神就像故意讨人嫌似的,“庄帮主,好久不见啊。”   “呃……”庄海无言以对,说实话,他并不想见到江未来。   但是此时显然不是说这话的时候,今日如果江不是未来和这个神秘人出现,恐怕他不是薛道云和窦三娘的对手。   窦三娘伤得不轻,薛道云过去帮她点穴治伤,她吃下了解药,才缓过劲来。   窦三娘见到江未来和一个黑衣人出现,盯着那个黑衣人看了好一会儿,勉强笑了笑,“原来是江门主,如今世道是怎么了,大名鼎鼎的无极门,一向我行我素,怎么变得这么多管闲事了,真是万万想不到啊。”   江未来走到黑衣人身边,搂住他的肩膀,扬起一丝放纵的邪笑,“没办法,这不是我家小白喜欢行侠仗义吗,本座自然奉陪,二位可有兴趣一较高下?”   窦三娘眼见没有胜算,自然无心恋战,她看向那个黑衣人,“我今日受了伤,还是改日再比试吧,不知这位蒙面大侠高姓大名,日后定会领教阁下高招。”   黑衣人冷冷吐出三个字:“沈青白。”   “小兄弟,原来你就是沈青白?”庄海吃了一惊,捂着伤口,看向这个不露脸的救命恩人。他这几年在江湖上,也听说过沈青白的名号。   据说,他足智多谋,武功高强,是无极门最快的一把剑,号称阎罗杀手。   这几年,他接受百姓请命,设计杀尽朝中贪官污吏,还有江湖中持强凌弱的恶人。   这样的沈青白,无疑是个奇特的存在。   他身在无极门这样备受江湖争议的邪派,却又不是那种为了钱杀人越货的人。他虽剑走偏锋,又杀伐果断,却又似乎有着自己的正道。   窦三娘看着沈青白,脸色变了变,低声对薛道云道:“薛大侠,我们走。”   沈青白早有防备,抽出背后的佩剑阻拦。那把剑庄海认得,名为洗冤剑,曾是前朝大将的惊世名剑,后落入无极门,沈青白第一次以阎罗杀手出名之时,便是带着这把佩剑。   沈青白的洗冤剑一出招,薛道云只得接招,让庄海意外的是,沈青白的招式又稳又快,与号称第一剑客的薛道云过招,竟然不落下风。   如此一来,薛道云便顾不得受伤的窦三娘了。   窦三娘本想溜走,但是江未来拦住了她的去路,江未来冷笑了一声,“唐夫人,你和薛道云今天恐怕是不能全身而退了。”   窦三娘后退两步,袖中手指掏出一枚信号弹,往上空一放。   随着一声响,红色的烟火升上高空,山林附近立刻传来一阵脚步声。   庄海暗道不妙,这妖妇肯定是把附近的唐家侍卫叫上来了!   窦三娘撩了撩头发,冷眼看着江未来:“江未来,你们无极门不愿意为我们唐家效力也就罢了,居然还三番两次害我唐家损伤,我真不明白你到底是意欲何为。别告诉我,你们是打着什么忠君爱国的旗号吧?”   江未来挑眉,冷哼了一声,“怎么?我们无极门就不能为民除害了?”   他不想再废话,直接对窦三娘出招。   窦三娘刚才本就受了伤,哪里是江未来的对手,不过五招,就被江未来一掌打倒。   窦三娘吐了一口血,一摸怀里,装毒药的药袋却不翼而飞。   “你在找这个吗?”江未来一扬手,手上出现了不知何时从窦三娘怀里顺过来的药袋。   窦三娘:“……”   “你问我为什么和你们唐家做对。”江未来蹲在她面前,低下俊美的脸,眼神阴冷,“当然是因为你们害了我喜欢的人。你知道吗,因为你下的毒,至今他的眼睛在天气不好的时候都视线模糊。”   那怨毒入骨的眼神,让窦三娘打了寒噤,这时候,她留在山下的那些唐家侍卫终于冲上来了,“夫人!”   江未来不顾那些冲过来的侍卫,挥出袖中匕首刺向窦三娘的眼睛。   “啊!”窦三娘惨叫了一声,捂住受伤的眼睛,痛得在地上打滚。   几个侍卫冲上来阻挡江未来,他们都是唐承猛为了保护窦三娘挑选出来的高手,武功自然不弱,即便是江湖一等高手,他们也能拖延片刻。   “夫人!”另外两个侍卫扶起窦三娘,窦三娘满脸是血,一身狼狈,痛呼:“快、快走!” 第104章 重生之后   那边沈青白和薛道云打得火热,武功不分上下,但薛道云见有援军带窦三娘走,也不再恋战,虚晃一招,退后几步,行使轻功,跟着窦三娘的人迅速从坟场离去。   沈青白没有追上去,出手帮江未来解决他身边那几个唐家侍卫,同时对着他们的背影大喊:“窦三娘,薛道云,沈青白在此恭候二位,日后务必与我决一胜负。”   等解决了那几个唐家侍卫,江未来看向沈青白,目光深深,欲言又止。   他看出了对方眼中不甘心的失落,还有不肯罢休的决心。今日他的武功并不足以杀死薛道云,不能一击得手,那么定要卷土重来重新谋划了。   沈青白撕下一块衣角,看向庄海,“庄帮主,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吧?”   庄海对这个救自己的年轻人并不反感,但是对江未来就不一样了,趁着沈青白给他包扎伤口的时候,庄海瞥了旁边的江未来一眼,低声对沈青白道:“沈小兄弟,老乞丐瞧你是个不同流合污的正派人,你又有这一身好功夫,干嘛要效力无极门啊,不如改投名门吧?我们丐帮怎么样?”   沈青白还没说话,江未来就冷笑了一声,“老乞丐,我们救了你,你不知恩图报就算了,竟然还想着撬本座墙角?看来丐帮也算不得什么光明正大的名门大派啊。早知如此,我就不让我家小白救你了。”   庄海被噎了一下,梗着脖子,咽了一口唾沫,很是不服气,“救我的是沈兄弟,可不是你,我也看出来了,你们根本不是一路人。沈兄弟,你老实说,是不是江未来拿捏了你什么,威胁你待在无极门了?你只管说出来,老乞丐一定会帮你的。”   沈青白帮他包扎好了手臂,抬起头来,“谢谢庄帮主的好意,我是自愿留在无极门的。”   庄海:“……”   江未来翘起嘴角,微微挑眉,对一脸憋闷的庄海露出一个得意的笑。   沈青白握了握庄海的肩膀,郑重道:“庄帮主,晚辈知道您可能对无极门有些成见,之前我派人去丐帮找您,都遭到了您的拒绝,所以今天我才会亲自来找您。晚辈想跟您说几句话,请您不要介意。”   庄海诧异道:“之前那些无极门的人,都是你派去的?你早就认识我了?”   沈青白轻轻点头,“没错,晚辈想警告您小心,你们丐帮有内鬼,不然这次窦三娘和薛道云也不会得知秦闻弦的墓地所在,还怀疑秦闻弦没有死。”   他的丐帮有内鬼?!   庄海震惊地消化了一下这个消息,回想起之前的事情,也觉得不对劲,“也是啊,我也觉得怪怪的,之前好几次我想干什么,总有人很快知道消息了。明明我把秦闻弦葬在这里,只有丐帮的几个亲信知道,薛道云和窦三娘是怎么知道的啊?是谁出卖了我?我回去定要清理门户!”   他是个爆脾气,当下就准备回去把那个内鬼揪出来,抱拳道:“沈兄弟,谢谢你了,日后你有什么需要,只管找老乞丐开口!”   沈青白:“沈帮主客气了。”   庄海转身离开,片刻才回过神来。   等等,如此说来,秦闻弦是不是可能的确没有死?   他再回头,沈青白和江未来早就不见了,山林里只剩一座座寂寥的坟墓。   江未来和沈青白离开坟场,下了山,早有无极门的手下牵着两匹马等在山下。   沈青白远远看向京城的方向,面具下的那双眼睛若有所思。   江未来静静看了他一会儿,猜测他一定是有所谋划,拍了拍他的肩膀,“既然已经等了六年了,也不怕多等一阵。”   沈青白面具下的双眼闪过坚定的光,“薛道云的武功路数,我已经摸清了。即便我不能对他一击得手,也能用别的方式赢他。”   江未来闭了闭眼,叹了口气,“这么说,你做好准备要回京城去了吧?”   沈青白轻轻嗯了一声,翻身上马,长发和黑衣被风吹散,在春日里,莫名散发着一种冷意,“是时候为我们秦家讨回公道了。”   江未来看着他,想起这几年,他看着他从秦闻弦变成沈青白的时光。   他隐姓埋名以面具示人,没日没夜地拼命练功,没有一刻松懈下来,就是为了能够打败薛道云,一根根拔掉郑立杰的爪牙,为了家人报仇。   然而几年前,他还不是这样子的。   当年,他是全京城人口中那个令人惊艳无双的少年神探,心中的嫉妒让他恨不得想毁了他。   他在茂园有意戏弄他,见他那么青涩,很是觉得有意思。接下来故意在春玉楼戏弄他,可是他的女装和琴艺却那么让他过目难忘。   后来每次对他的戏弄和试探,都让他越陷越深,越来越想再见到这个人。   想要再见到……   那个为了查明茂园真相不顾一切的秦闻弦,那个为了保护家人不惜让自己受伤的秦闻弦,那个为了得到情报委曲求全和他合作的秦闻弦。   当年他跟着他一起查案子的时候,都不曾发觉,那时候的他,真是最好的时候。像是一颗在阳光下恣意生长的植物,散发着温暖的味道。   现在的沈青白,早已经没有那种植物一般温暖阳光的感觉。   仿佛是在目睹他姐姐遗体的那个晚上,那颗温暖的植物已经被冰封了。   一想到那些曾经,心都隐隐作痛。   江未来:“那沈安呢?你打算带他一起去吗?”   沈安是他姐姐的儿子,也是这几年唯一会让他冰山融化的人。   “呃……”秦闻弦有些犹豫不定,显然沈安的安全问题,是他最担心的事。   江未来没有追问,翻身上马,勾唇一笑,“我们先回去看他吧。”   他没有问,是否需要他相伴,因为不必问,他势必会相伴。   江心的不流岛,无极门总基地。   沈安正在和荣飞、绿枝一起玩捉迷藏。荣飞和绿枝藏起来,沈安满后花园去找他们,这是他这两年最喜欢玩的游戏。   后花园很大,假山园林,回廊曲折,虽然不及皇家御花园那般富丽堂皇,但也是精致秀丽,无极门的财力可见一斑。   六岁的小男孩,一双大眼睛顾盼生辉,轻手轻脚地到处翻找。   他走到假山后,在石头缝里看到了绿枝的青色裙角,他捂着嘴笑,偷偷跑过去,一把揪住绿枝的衣角,笑嘻嘻道:“绿枝姑姑,我抓到你了!”   童音清脆悦耳,听得人心里甜甜的,绿枝向来清冷的脸也展开笑颜,她摸了摸沈安的头,拿手帕给他擦汗,“小少爷,瞧你跑得一头汗,让我给你擦擦。”   沈安乖乖的让她给自己擦汗,“我找了半天都不见荣飞叔叔,我猜他是又躲到树上去啦。”   一旁树梢里果然传来一阵笑声,荣飞施展轻功飞下树,“你个小机灵鬼,真是人小鬼大,这都瞒不过你。”   沈安揉了揉鼻子,“是你们太小看我啦,快说吧,我舅舅呢?你们说好要是被我找到就告诉我的。”   荣飞和绿枝对视了一眼,有些为难,最后还是绿枝说:“你舅舅啊,去给你们的亲人扫墓了,应该明天就回来了。”   沈安扁扁嘴,“既然是我们的亲人……可他为什么不带我去呢?”   荣飞不知如何回答是好,挠挠头:“呃……因为你还小啊,你舅舅怕你累着了。你别担心,他很快就回来了。”   这些年,他们这舅甥二人相依为命,两人的情分自然不足为外人道。   如果不是为了能保护沈安的周全,秦闻弦也不会答应江未来留在无极门。 第105章 复仇之路   荣飞是从小陪着秦闻弦长大的,秦闻弦的变化他看得最清楚,经历那场灭门变故,秦闻弦大受打击,若不是还有沈安这个精神支柱,他恐怕整个人都要垮掉了。   正是因为还有沈安在,还有大小姐的托付,秦闻弦才咬牙支撑了下来,拼命去练功,让自己变得更强,化身为无极门下最强的阎罗杀手,沈青白。   荣飞很清楚,他家世子除了要保护沈安,还存了要回去复仇为家人洗清冤屈的心思。   可是这些事太过沉重,他们自身都是负重前行,又怎么可能说给沈安听。   毕竟,谁都不想破坏沈安眼睛里的那份天真无邪,那是他们早已失去的东西。   第二日荣飞收到飞鸽传书,得到秦闻弦和江未来已经上船的消息,欢欢喜喜地告诉沈安,他们收拾收拾,就早早地跑去江边的码头等人。   不流岛的码头,沈安无论来几次都很兴奋。   因为他来的每一次,都是舅舅要回来的时候。   码头的树木花草也好,远处的涛涛江水也好,都在他眼里闪闪发亮。   荣飞和绿枝看到沈安高兴,他们也如释重负。这几年在不流岛,他们两个照顾沈安长大,每次最怕的就是秦闻弦出门,沈安见不到秦闻弦就不开心,他们就要使出浑身解数来哄沈安了,真是身心俱疲。   何况他跟别的小孩儿不一样,并不是那么好哄。如果秦闻弦长时间不回来,他们都怕哄不住。   等了一个时辰,沈安终于见到一艘船从江面上朝不流岛驶来。   沈安兴奋地跳起来,挥着手高喊:“舅舅,舅舅!”   一身黑衣的年轻男人站在船舷边,远远听见码头上孩子的欢呼,他冷淡如冰霜的眼神变得柔和,伸手摘下了脸上的面具。   旁边江未来注意到他的的变化,不动声色地凝视他的脸,因为看到码头上那个孩子而渐渐融化。   没等到船靠岸,秦闻弦便施展轻功,越过江水,上了岸。   “舅舅!”   沈安欢呼着扑过来,秦闻弦便伸手接住他,把他抱起来,“安儿,是不是想舅舅了?”   “是啊,舅舅,为什么你每次出门都不带我?”   秦闻弦伸手刮了刮外甥的小鼻子,唇角上扬,“那是因为安儿还小啊,等安儿长大了,舅舅出去做事也带着你一起好不好?”   沈安开心地蹭着舅舅的脸,“好啊好啊,我再也不要和舅舅分开了!”   江未来上了码头,看着这一幕,眼中也不经意染上笑意。   抱着外甥的秦闻弦,笑得最开心,最像他当初认识的秦闻弦了。   秦闻弦在不流岛待了几天,每天带着沈安玩耍,今天去划船摘菱角,明天去放风筝,甥舅俩尽情享受春光,好不逍遥快活。   直到几天后,肖武带回来一个消息。庄海发来密信,请沈青白小兄弟去京城丐帮一叙。   黄昏时,橘色的日光西斜,洒满整个回廊。   江未来走过来的时候,看到秦闻弦正独自坐在廊下,手里拿着一壶酒,看着天际的日落发呆。   江未来坐到他身边,搂住他的肩膀,“干嘛一个人喝闷酒?是有什么打算了吗?”   秦闻弦看着日落,沉默不语,余晖在他的脸上笼罩了一层浓郁的影子。   江未来拿过他手里的酒壶,仰头喝了一口酒,侧头凝视着他的脸,“看你这样子,是要准备展开复仇计划了吧?”   他不是不知道秦闻弦心中所想,虽然他很少说什么,但是他加入无极门这几年,一直苦心修炼武功,除了照顾沈安的时候,能在他的脸上看到笑容,他独处的时候,都是不笑的。   六年前那场家破人亡的仇恨,他恐怕是一天都没有放下,一只在为复仇做准备。   “没错,我已经等了太久了。”秦闻弦站起身,看着那一片血色残阳,眼底仿佛压着燃烧的火焰,“一定要让那些害我秦家的人付出代价。”   江未来也站起身,“那你是打算去跟那丐帮帮主相认了吗?”   秦闻弦微微垂下眼,“是。”   丐帮的弟子遍布天下,庄海又对秦家如此有情有义,确实是个靠谱的盟友。   如果换在六年前,秦闻弦还是那个正直单纯的大理寺少卿,没有经历秦家被毁之痛,他可能不会选择把这样的人拉入复杂的权谋之局。   但是现在,他背负的东西太多了,已经不允许他像当初那么正直了。   很多时候,江未来看着这样的秦闻弦会感觉心痛,但是他无法把这种情绪准确表达出来,更怕自己的这些情绪如果让他知道,会让他更加难过。   江未来握住他的肩膀,故作轻松,咧嘴道:“我陪你一起去吧,如果你复仇成功,赚了大笔的银子,别忘了报答这些年无极门对你的帮助。”   秦闻弦看着他故作嬉皮笑脸的样子,不是不明白他是故意这么说。   如果不是这么多年的相处,他也不会相信,世人眼中的大魔头江未来,会对自己鼎力相助。   当年如果不是他帮自己,自己和外甥早就死了,如今哪里还有机会为家人复仇。   “那是必然的。”   他生意淡淡,却是真心诚意,如今很多事情,他不用多说,江未来凭借他的心思机敏,也能明白。   江未来歪了歪头,笑道:“那我让肖武安排一下,我们过两日就动身去丐帮。沈安交给荣飞和绿枝照顾,你可以放心。”   秦闻弦轻声道:“你办事,我自然放心。”   江未来听他如此说,有些受宠若惊似的,微微睁大眼看了他半晌,“你居然已经这么信任我了?”   他说着伸手抱住了他,摇摇晃晃,笑得像个超龄的孩子似的。   秦闻弦嗯了一声,难得没有推开他,任他去闹。这个人,谁都说他阴晴不定,竟就为了自己一句话,开心成这样。   这么多年,已足够他看清人心,看清谁是对自己好的人。   “呵,总算本座没白疼你。”   江未来把他抱得更紧了一些,把头埋在了他的肩上。他闭上眼,默默想,这几年他虽然变了很多,但好在,他跟自己的关系更近了。   有时候他也不确定,是不是当初自己忍不住靠近他,才会把他拉到自己的世界,让他变得如此悲惨。 第106章 故人重逢   两日后,秦闻弦最后陪沈安吃了一顿饭,就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沈安看他收拾包袱,就知道他要出远门,哭着抱着他的腿,舍不得他走,“舅舅,这次你能带我一起行走江湖吗?我可以帮你打坏人。”   秦闻弦笑着捏了捏孩子的脸,“小安,你还太小了,打不了坏人,反而会让舅舅担心,等你长大了,再帮舅舅打坏人好不好?”   这个孩子虽然是皇帝的皇子,但是如果可以,他希望他这辈子都活得开心简单。   永远都不要踏足皇宫,不要参与任何权利斗争,成为勾心斗角的牺牲品。   沈安眨巴眨巴眼,收起了眼泪,“舅舅,我不会给你拖后腿的,但是你一定要早点回来看我哦,我们拉勾。”   这孩子认真起来的时候,眉眼温软,又有一股韧劲,特别像姐姐。   秦闻弦心中一酸,把孩子抱起来,伸出小拇指,和他的细小的手指勾在一起。   “拉勾,舅舅一定会回来看你的,小安在哪儿,舅舅的家就在哪儿。”   “嗯,舅舅就是小安的家。”   秦闻弦和外甥拉完勾,从怀里掏出一个有些旧了的蓝色荷包,上面绣着的麒麟栩栩如生,背面绣着他的名字,一如多年前姐姐把它送给自己的样子。   只是那时候,姐姐还怀着外甥,娘还陪着姐姐,他们一家人还好好的。如今外甥都长大了,却再也没有机会见到那些亲人。   秦闻弦把荷包递给外甥,温柔道:“小安,你要是想舅舅了,就看看这个荷包。这个荷包是你娘给舅舅绣的,这么多年一直没有离开过舅舅,它早就已经成了舅舅的一部分。”   沈安虽然对他口中说的娘没有印象,但也能感受到舅舅眼中的郑重其事,他紧紧握着荷包,点头道:“我知道了,舅舅,这个荷包就是你。我会把你好好收藏,永远不会离开。”   天真软萌的童音触动人心,秦闻弦的眼眸微微湿润,伸手把沈安抱紧,“是的,小安,我永远不会离开你的。”   江未来站在不远处看着这对甥舅,目光不由自主地柔和下来。   他想,幸亏还有沈安,不然秦闻弦仅有的一束光也没有了。那样的秦闻弦,或许都没办法从六年前那个夜晚活下来。   告别了沈安,秦闻弦戴上面具,和江未来一起离开了不流岛,去往丐帮。   秦闻弦以前跟着秦瑶去过京城在丐帮的据点,也很清楚怎么跟丐帮的弟子联系,不过没等他去找,他们骑马到了京城郊外,就见沿途有几个丐帮弟子。   秦闻弦找到一个丐帮弟子一问,对方正是庄海安排在此处等他的,然后就带他们到了京城郊外山林的一处四合院落。   院中四面都是木屋草棚,看起来朴素简陋,就像是猎户的居所。   院子里有十几个衣着破烂的乞丐,但从他们机敏的神色看,他们并非一般的乞丐,个个都身怀武功。   秦闻弦深知丐帮弟子众多,在全国各地都有据点,这里应该是其中之一了。   江未来本要和秦闻弦一起进去,却被两个丐帮弟子拦住,“我们帮主说了,只见沈青白一人。”   “什么?”江未来不屑翻白眼。   秦闻弦安抚得按了按他的肩膀,“没事的,你就在外面等我一下吧。”   他看得出,庄海对这次的见面很是小心谨慎,而且他的确对江未来没什么好感,为了避免两人吵架,还不如减少见面,他才有机会跟庄海谈正经事。   江未来还算给他面子,没有再多说什么。   秦闻弦被丐帮弟子引进屋之后,关上了门,丐帮弟子守在了门口。   屋内比较简陋,但还算干净,他看到一张木桌边坐着两个男人,正在一起喝茶聊天。   其中一个粗犷的中年大汉是庄海,另一个人带着斗笠,遮住脸,从他裹着轻纱锦袍的身形看,应该是个年轻男人。   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秦闻弦能感觉到那个年轻男人的视线,从自己一进屋,他的视线就没离开过自己,似乎在默默打量自己。   “沈公子,你来了,快请坐。”庄海站起身,热情地给他倒了一杯茶。   秦闻弦坐下来,接过那杯茶,看到那个斗笠男子依然盯着自己看,他感觉有些不适,“请问这位仁兄是?”   庄海看出他对陌生人在场的介意,热络道:“这位公子是我们丐帮的自己人,这几年他很关照我们丐帮,提供了不少情报。”   秦闻弦淡淡道:“既然是自己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斗笠男子轻笑了一声,“你不也是一样吗,戴着面具,还用这么奇怪的声音,就是不想让人知道你是谁。沈公子,不如你也以真面目示人?”   他的声音异常耳熟,听得秦闻弦一愣,他难道是……   庄海感觉到气氛怪异,有些尴尬,抓了抓头发道:“沈公子,你别介意啊,他这人说话是有些不中听,但真不是什么坏人,这几年他一直在帮丐帮,所以我们丐帮才没被唐家军欺负。他知道你上次救我的事之后,跟我说一定要当面好好谢你呢。”   秦闻弦的目光没有离开那位斗笠男子,他笑了笑,轻声道:“庄帮主客气了,我想我知道这位仁兄是谁了。能在这里见到他,我真的很意外。”   “你这么快就知道我是谁了吗?”斗笠男子来了兴致,站起身走近他,伸手摸向他脸上的面具,“看来论改头换面,我可始终比不上你。”   秦闻弦起身躲开他的手,反手扯起对方斗笠上的轻纱,随手一扬,那张六年未见但却十分熟悉的脸出现在他眼前。   眉目俊朗,唇角的微笑懒洋洋的,虽然依然是风流纨绔的模样,但眼神明显比从前更沉稳。   虽然早有预料,但是四目相对之时,秦闻弦还是微微睁大了眼。   “翼王殿下?”   庄海也是一愣,“沈公子,你竟然认识殿下?”   “什么沈公子,庄帮主还没认出你家贤侄吗?”   郑立霄略微挑眉,“怎么,几年不见,你对我就这么见外了?” 第107章 新老盟友   秦闻弦听他这个语气,就知道他已经认出自己,他也不再用变声技巧,“你怎么知道是我的?”   郑立霄看了他一会儿,似乎是想透过他面具上露出的这双眼睛看出过去熟悉的影子,那个聪明多才又潇洒恣意的大理寺少卿,然而如今的秦闻弦,早已把自己的情绪藏得更深,不会像以前那般爽朗。   郑立霄叹了口气,道:“六年前,本王就猜你应该没死。那时候无极门的人在京城很活跃,本王猜你可能被他救走了,只留下了一具假扮你的尸体。   这一切猜测,直到你前阵子救了庄帮主之后,本王就确定你的确没死,而且一直留在无极门。”   “呃……”郑立霄只说了他,没提江未来的名字,但彼此都是心知肚明。   “这几年你一定是吃了很多苦,对不起,本王那个时候没有帮到你们秦家。”   郑立霄垂下眼,没有了之前的调侃模样,似乎这几年也过得并不轻松。   秦闻弦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不是你的错,都是郑立杰的错。我这次来,就是想跟庄叔叔相认,然后准备为我的家人讨回公道,你在这里也好。”   庄海一脸懵地在旁边听了半晌,终于听明白了,他激动地拉住秦闻弦的手,“贤侄!你真是我的大侄子?我秦瑶妹子的儿子还没死?!”   秦闻弦做了一个嘘的手势,轻声说:“庄叔叔,上次没来得及跟您相认,对不起。”   庄海捂住自己的嘴,向外张望了一下,才压低了声音道:“放心吧,这地方很安全,外面那几个弟子也是我多年的亲信。”   郑立霄笑了笑,“这世道太多亲信靠不住了,庄帮主知道他是谁就行,以后我们还是就叫他现在的名字吧。”   庄海点点头,“没错没错,是得谨慎一些。”   秦闻弦请他们二人坐下,低声道:“庄叔叔,其实上次清明节见到你,我就很疑惑,为什么窦三娘会去英山上找秦闻弦的墓,就算她怀疑秦闻弦没死,又怎么知道那个埋骨之地呢?所以,你身边真的有内奸。”   “说得对!”庄海抓了抓头发,思索道,“看来我要好好整顿一下丐帮内部了,要是真的让我抓到内奸,我绝对饶不了他!”   秦闻弦看向郑立霄,含蓄道:“殿下,六年未见,不知宫里情况如何了?听说皇帝病了?”   郑立霄啧了一声,“看来无极门的消息还挺灵通的嘛。没错,父皇这次病得不轻,而且太医治了许久也不见好,所以不少大臣都在进谏立太子的时候,有支持本王的,也有支持复立信王的,所以最近这段时间都是夺权的关键。”   庄海叹了口气,道:“信王和唐家就是一窝的,唐承猛集结了不少朝中大臣,他夫人窦三娘更是笼络了不少江湖高手,都是些邪魔外道,尤其是薛道云那种,他们这种人毫无道义,只认钱不认人。”   六年前那场祸事,秦家家破人亡,郑立杰虽然有所损失,但却没有伤根本,所以他如今的势力依旧不容小觑。   值得一提的是,郑立杰当年装傻充愣的真面目暴露了,他埋在各处的势力和人脉也大半暴露了。   秦闻弦握紧拳头,眼神沉郁,淡淡道:“要想扳倒信王,就要先除掉他的爪牙,让他孤立无援,无法再有所作为。”   郑立霄注意到他的神色,伸手握住他的手,安抚地握了握,“没错,现在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盟友了,有你们在,本王觉得胜算大得很。等本王他日得到东宫之位,一定会为你的家人平反。”   秦闻弦点点头,“殿下,信王和他在朝廷的党羽就交给你了,窦三娘,薛道云他们这些江湖人物就交给我吧。”   郑立霄拍了拍他的手,“你这个分配比例不对啊……”   他的话还没说完,大门猛然被推开了,两个丐帮弟子也摔倒在地上,江未来一脸杀气地站在门口,冷冷看向郑立霄,扫过他们握在一起的手,“翼王殿下,你要找我无极门做盟友,也要经过我的同意吧?”   郑立霄没想到江未来会突然闯进来,一时愣了,因为当年妹妹被害的事跟江未来有关,他对江未来也并没有好感。   然而看江未来如此生气,似乎有一股醋意。是因为他吗?   庄海第一个站起身,怒道:“江未来,我们在跟我贤侄商量事情,谁让你进来的?”   江未来冷笑,眼神凌厉如恶鬼,“就凭他是无极门的人!他的事,就是本座的事!”   庄海看江未来这样火更大了,大骂道:“你这个江湖毒瘤!我家贤侄的事才轮不到你管!你……”   “好了,你们别吵了!”秦闻弦站起身,站在他们两人中间,将他们隔开,“大家都是自己人,如今是需要我们和平相处,一致对外的时候。”   江未来一把扯过他的手腕,怒道:“谁同意跟他们是自己人了?他们可没当我是自己人!”   秦闻弦按住他的肩膀,“你别生气了,如今我需要跟我目标一致的盟友,才能早日帮我的家人讨回公道。如果……如果你不愿意,我可以退出无极门。”   江未来瞪着秦闻弦,眼底涌动着怒火,仿佛听到了极其受刺激的事,怒极反笑,咬牙道:“退出?你竟然这么想?”   庄海乐了,拍手道:“对对对,贤侄,你退出无极门,加入我们丐帮!”   “本座绝不允许!”江未来紧紧握住秦闻弦的手腕,恨不得掐死秦闻弦也不让他走,“你要是敢退出无极门,我把他们全灭了!”   郑立霄冷笑了一声,“不愧是江未来,说话就是这么狂妄!可你只想着你自己,你有想过他为家人平反的目标吗?”   江未来瞪着这个让他生气的罪魁祸首,冷冷道:“你别找借口了,你还不是为了你的东宫之位利用他,别以为你有多高尚!”   秦闻弦被他们吵得头疼,揉了揉耳朵,有些忍无可忍,“好了,你们都别说了。如今只有帮助翼王殿下上位,我家人才有机会平反。”   他看向江未来,眼神恳切,“你愿意跟我们结盟吗?”   江未来怒火未消,但对上他的视线,他看到了几年难得一见的柔软,他的那些怒火就不忍心发出来了。   他不是不知道,为家人复仇是他这几年唯一的心愿,也不是不知道他为此付出了多少。   刚刚他看到郑立霄和秦闻弦亲近,一时被嫉恨冲昏了头脑才发了脾气,如今回过味来,如果他们结盟是必须的,那他又何必为此跟秦闻弦生了嫌隙,倒让别人占了便宜!   “无极门不是早就是你的盟友吗?六年前是,以后一直是。”   秦闻弦听到这话,眼中露出一丝笑意,温声道:“谢谢你。”   江未来挑眉,瞟了另外两人一眼,“但我强调一下,无极门只是你的盟友,只会帮助你,其他人就不一定了。”   这话说得意有所指,庄海听了很生气,冷哼道:“谁稀罕,我们丐帮才不需要邪魔歪道的帮助呢。”   郑立霄没有说话,但他注意到江未来的神色变化。如果不是亲眼目睹,他也不会相信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大魔头江未来,向来我行我素独断专行,竟然会为了秦闻弦而改变自己的主意,而且为了帮助他做到这个地步。   他不见秦闻弦的这六年里,秦闻弦一直和江未来在一起,他比以前变了很多,他们的关系也一定亲近了许多吧……   原本他早知道秦闻弦和丐帮关系亲近,有意多加照拂庄海,拉近他们之间的关系。   一来是为了笼络自己的势力,二来他相信秦闻弦日后只要复出,就一定会来再见庄海的。那么有朝一日,他就就有机会再见到秦闻弦了。   这些年,他无数地想过,和秦闻弦重逢。果然,他等到秦闻弦真的来找庄海了。   然而,分开的这几年,自己终究错过了太多。   有了丐帮和翼王的结盟,秦闻弦很快就规划起了接下来的计划。   为了帮庄海查出丐帮的内奸,且又不惹人耳目,秦闻弦和江未来就暂住丐帮在京城郊外的这个四合院据点,平时要找翼王就派人去他的鱼香酒楼。   当年秦家护国公府被抄之时,虽然秦闻弦的私宅茂园已经被江未来拿走,但是之前很多人都知道秦闻弦住在茂园,现在信王和唐家那些人既然已经怀疑秦闻弦没有死,肯定会盯着秦闻弦以前常去的地方,所以护国公府和茂园他是万万不能再去了。   江未来和庄海虽然互相嫌弃,但碍于秦闻弦的面子,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秦闻弦陪着庄海在丐帮内部排查了一番,最终把那个叫二狗的小乞丐拉出来,捆到他们面前。 第108章 人间幸事   这小乞丐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瘦瘦的,弓着背,看起来唯唯诺诺的。   两年前,二狗流落街头,经常被人欺负,庄海撞见了,把他救下了。   二狗说,他父母在一场瘟疫中去世了,他一个人流浪了好几年,庄海看他可怜,就把他留在了身边。   经过秦闻弦的提醒,庄海的确发现这小子有点问题,虽然他看起来很胆小怕事,但是自从他来丐帮之后,丐帮就出现了几次秘密外泄的事,比如窝点暴露,或者是他们内部的消息被外人知道。   尤其上次清明节,窦三娘发现他藏匿假秦闻弦墓地的事,二狗正好就在他身边,还借故走开了。   “二狗,看你平时那么怂,没想到都是装的啊!”   庄海绕着被绳子捆住的少年走了一圈,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我平时对你那么照顾,你你居然出卖我?!”   二狗低着头不吭声,还是那副畏畏缩缩的模样。   秦闻弦打量了他几眼,淡淡道:“你的主子就是窦三娘吧?他拿什么威胁你为她做事的?”   二狗咬了咬唇,低声说道:“我也是被逼的,我的爹娘都在她手里……”   庄海怒了,“呵,你不是跟我说你父母都死于瘟疫吗?原来全都是骗老子的啊?看你这小子这么怂,嘴里居然没有一句实话!”   庄海唯一庆幸的是,幸好他每次见翼王都万分小心,都是自己一个人,翼王也没有露脸。不然要是被这奸细传出去,那他们和翼王就要倒霉了。   庄海越看二狗越气,揪起他的耳朵,“你既然敢背叛我,就别怪老子对你无情!我这就让人赏你二十大棍,从今以后,你再也不是我丐帮弟子了!”   二狗哭了起来,呜呜咽咽道:“对不起,庄帮主,我知道你对我很好,我也不想出卖你的……可是窦三娘一直在威胁我,如果我不照她的话做,我父母就会死……”   “庄叔叔,让我来跟他说吧。”秦闻弦把庄海拉到一旁,他看着二狗的眼睛,神色凝重,“如果我可以帮你救出你的父母,你愿意帮我对付窦三娘吗?”   庄海不放心,皱眉道:“这小子可是出卖过我们的,他怎么会真心帮我们呢?”   秦闻弦淡淡一笑,看向二狗,“真心不真心,并不重要,只看他想不想救他的父母,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嘛。”   “呃……”庄海听到他这么说,虽然觉得有道理,但心里却有点不舒服,他的贤侄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一定是被江未来那个毒瘤教坏了!   被他暗骂的江未来也是很无辜,他此时正坐在屋顶上,陪着他的猫头鹰丹丹玩。   因为他不乐意看到庄海,庄海也不乐意看到他,秦闻弦有意让他们俩减少接触,尽量不待在一个屋里,免得他们吵架。   正是四月中旬的下午,春日的太阳暖洋洋的,空气中带着青草的清新气息。   江未来晒着太阳,给丹丹喂了一会儿果干。丹丹吃饱了,他也渐渐有了倦意,枕着胳膊,躺在屋顶上睡着了。   迷糊之中,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和秦闻弦泛舟江上,在小舟上,他和秦闻弦比试武功。   阳光之下,水波粼粼。他们的过招,你来我往,越比越酣畅淋漓。   他面前的秦闻弦,不戴面具,不穿黑衣,笑容阳光自信。   他感觉这样的秦闻弦特别有朝气,一身潇洒恣意的少年气,让他想要放在心尖上,不忍让他染上一点尘埃。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察觉到一阵风动,似乎是有人上了屋顶。   他睁开眼睛,模糊的视线中,一个身形修长的男子逆着光靠近过来,一身黑衣,戴着面具。   江未来忽然感觉心口一堵,看着秦闻弦说不出话来。   秦闻弦看他一副若有所失的样子,有点疑惑,“你怎么了?”   江未来摇摇头,迅速调整了一下自己道表情,伸出手,让丹丹飞到自己的肩上,故作低头抚弄猫头鹰的模样,问:“内奸的事解决了吗?”   秦闻弦嗯了一声,“二狗答应了,他过两天去见窦三娘,到时候我们偷偷跟过去。”   江未来又问:“需要肖武和梅雪帮忙吗?我让丹丹传他们过来。”   秦闻弦点点头,“也好,窦三娘他们这些人不好对付。”   江未来转头对丹丹说了几句话,猫头鹰眨巴了一下暗黄色的眼珠,歪了歪头,似乎表示听懂了他的话。他扬起手臂,放猫头鹰飞走了。   秦闻弦见他都已经安排好了,转身打算下屋顶,手腕却突然被抓住,他脚下一滑,转身不慎撞到了对方的胸口,“你干嘛?”   江未来怕他从屋顶上摔下去,握住他的肩膀,扬起唇角,看着他的眼睛,“正事办完了,该陪我晒晒太阳了吧?”   他的脸过分精致俊美,那双桃花眼亮晶晶的,仿佛求奖赏的眼神让人无法拒绝。   他把秦闻弦按坐在屋顶上,自己也坐到他身边,然后把头枕在他的膝盖上,“我跟你说啊,之后都有的忙了,这两天我一定要养精蓄锐,好好休息。”   他说得如此理直气壮,秦闻弦也很是无奈,叹了口气,随他去了。   看着他枕着自己腿安睡的脸,白皙的脸上垂着两排漆黑的长睫毛,眉宇间很是放松享受的模样,他一时有些恍惚。   六年前,他跟这家伙针锋相对那么多次,那时候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们会成为如此同生共死的伙伴。   虽然江未来嘴上不说什么,秦闻弦心里很清楚,江未来如此乖张的个性,向来不会让自己受委屈,只有他让别人难受。   如果不是为了帮他,江未来也绝对不会跟翼王还有丐帮这两个他看不顺眼的势力成为盟友。   就冲这一点,他已经很感激他了。   如果当初不是因为爹和无极门的恩怨,如果早日认清他并不是外界传言的那种心狠手辣的大魔头,或许他们早就成为朋友了。   但或许,如果没有如果,他们也不会相识。   世事难料,谁又知道换一种方式相遇,他们又到底会如何呢。   如今能有他陪在身边,已经是荒芜人间的幸事。 第109章 物非人是   三天之后,肖武和梅雪带着一众无极门弟子来到了京城,在京城的银凤斋落脚。   六年前的京城春玉楼关了门,他们不方便再去,所幸江湖中人很多人都只知道春玉楼是无极门的产业,但很少有人知道这个卖金银玉器、钗环首饰的银凤斋也是无极门旗下的铺子。   好巧不巧,这家银凤斋跟郑立霄的鱼香酒楼就隔一条街。   秦闻弦和江未来去银凤斋和梅雪他们碰头之后,顺便带他们去鱼香酒楼吃了个饭。   掌柜的一看秦闻弦戴着面具,打量了他几眼,就问:“这位是沈公子吧?”   秦闻弦一愣,“是。”   掌柜的笑眯眯道:“我们东家早就跟我打过招呼,只要有一个叫沈青白的公子过来,就请他们直接去二楼的白鹤号厢房,那是特意为您留下的。”   秦闻弦淡笑:“有劳了,你们老板真有心。”   他立刻明白过来,这是郑立霄的安排。最近因为皇帝病重,郑立霄经常要进宫,还要防着信王的人。百忙之中还能想着这些小事,他也是很有心了。   江未来冷哼了一声,“有本事终身免费请我们吃饭啊。”   掌柜的笑道:“正是呢,我们东家说了,只要沈公子带人来到白鹤号厢房,一切饭菜都免费。”   江未来:“……”   梅雪见自家主子一脸憋屈,也是很无奈,她轻咳了一声:“门主,我们先上楼吧。”   他们一群人上楼的时候,秦闻弦注意到有几个大理寺的捕快也在鱼香酒楼的大堂,东张西望,似乎在等什么人。   他们那身熟悉的衣着,让他一时有些恍惚。仿佛昨日他还在大理寺,这些人都是他的同僚,他的下属,他还可以带着他们去抓坏人。   “青白,你在看什么?”   江未来的声音让他及时清醒过来,他早就不是大理寺少卿了。   秦闻弦长吁了一口气,他摇摇头表示没事,然而他上二楼的时候,却见两个熟悉的人走进大门,领头正是他曾经的同僚,如今的大理寺卿萧德胜,还有他的侍卫长高大康。   江未来也看到了萧德胜,微微皱眉,凑近秦闻弦低声说:“这家伙也是郑立杰的人吧?”   秦闻弦点点头,没错,六年前这家伙没少帮郑立杰做事,秦家的灭门之祸,跟他也脱不了关系。   江未来对身后的人摆摆手,让梅雪带着无极门的人先去厢房,他们站在二楼的栏杆边,打算看看萧德胜来干什么。   萧德胜应该还不知道这家酒楼背后的老板是郑立霄,他应该是准备在这里见什么人。   他们万万没想到,萧德胜等来的那个人,是一个大概三十多岁的男人,身材魁梧,面无表情,也是他们的老熟人。   御林军统领,单烈。   六年前,秦家经历灭门之时,许多拥护秦家的金虎军都像孟九一样被处死了,只有单烈表现得比较冷静,对皇帝依旧尽忠职守,所以还留在原来的位置。   萧德胜为什么要在这里悄悄见单烈?   江未来凑到秦闻弦耳边,低声道:“莫不是他也投靠信王党羽了?”   秦闻弦摇摇头,并不相信,单烈虽然早年就脱离了金虎军进宫当差,但他毕竟曾经受过外公的教导,单烈这个人虽然话很少,对人冷冰冰的,但是以秦闻弦对他的了解,他未必是个冷漠无情的人。   见萧德胜领着单烈要上楼,秦闻弦立刻拉着江未来躲到角落,直到见萧德胜和单烈进了那间星月号厢房,他们才走出来,悄悄躲到那间房的窗户下面,凝神听里面的动静。   “单统领,请你出来吃个饭可真不容易啊。这次要不是我提了秦家的名字,还真是请不动你呢。”   秦闻弦在屋外听到萧德胜的话,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果然,他们这次见面,是想要聊秦家的事。   单烈的声音很冷淡:“萧大人,到底有何事,不妨直说。”   萧德胜:“你有没有听说,最近市井上有一个传言,当年秦家的人并没有死绝,他们还偷偷隐藏在江湖中。”   “当然不可能死绝,十二皇子尚在人间,陛下不是一直偷偷派人在找他吗?”   “十二皇子殿下是天子血脉,他自然是还活着,他肯定是被惠妃藏起来了。不过,你应该知道,我想说的不是十二皇子。”   “萧大人,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说,那个带走十二皇子的人是不是秦闻弦呢?”   “不可能,谁都知道,秦闻弦已经死在劫法场的那一天了。”   “其实我一直很怀疑,秦家的事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六年前,秦家被灭门,也是单统领你负责收尸善后的,你看过秦闻弦的尸体,你真的确定,那个面目全非的尸体一定就是秦闻弦吗?”   屋外,秦闻弦的心剧烈跳动起来,他努力控制着呼吸,肩膀都有些颤抖。江未来察觉到他的情绪,按住了他的肩膀。   江未来很清楚,六年前的旧事重提,对他来说又是一次揭开伤疤。   不过刚刚听萧德胜这话的意思,倒是他之前看轻了单烈。也许,六年前单烈给秦家收尸的时候就发现那个尸体并不是秦闻弦,所以才一直隐忍留在宫里。   这对于秦闻弦如今的复仇计划,或许是件好事。毕竟要想了解宫里情况,肯定需要一个忠实的内应。   单烈的声音没有什么波澜,“萧大人,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身为臣子,我只是在做应该做的事而已,我认为我们今天妄自议论这些旧案,就已经是对宫里重病的陛下不敬了。”   萧德胜似乎被他的回敬堵得有些无语,许久都没有说话,单烈当然也没什么跟他一起吃饭喝酒的兴致,没过多久就起身告辞。   江未来听见动静,立刻拉着秦闻弦离开,回到了白鹤号厢房。   梅雪和肖武他们等在里面,见他们回来,肖武道:“门主,刚刚店小二过来说,他们家老板晚点会过来。”   秦闻弦道:“来得正好,正好有事情跟他商量。”   梅雪问:“门主,你们刚刚听到什么消息了吗?”   江未来便把刚刚听的墙角简略说了一下,然后分析道:“很显然,信王已经怀疑秦闻弦没有死,他先是派窦三娘去查验秦闻弦的墓地,现在又让萧德胜试探单烈,还好单烈并没有上当。” 第110章 不可取代   秦闻弦叹息了一声,“是啊,单大哥还是那个单大哥,他是不会做对我不利的事的。”   单烈师承他外公,从他外公金虎军中出来的人,怎么会有不忠不义之辈。   而单烈,更是一个智勇双全的人,所以至今才能留存下来。   江未来不想再看秦闻弦回忆过去的伤心事,拍了拍他的肩膀,把菜单递给他,“先吃饱喝足了再说吧,你想吃什么?”   说着江未来顺手给他倒了一杯茶,送到他的手边。   梅雪看见自家主子如此体贴秦闻弦,虽然有些不自在,但是这几年也比以前习惯多了。   也许是因为,她没有以前那么反感秦闻弦了,也许是因为她看得出,主子对秦闻弦的感情,已经过分投入,毫无保留。   仿佛如果秦闻弦受伤,主子会比他更难过。   即是如此,她虽然心有不甘,也只能像保护主子一样保护秦闻弦。   可如果日后哪天,让她知道秦闻弦跟他爹沈慕久一样,变成了一个负心汉,那她一定不会放过他!   饭吃到一半,郑立霄匆匆赶来。   他一进门,看到他们桌上的菜,叹道:“你们怎么才点了这么几盘菜,不用给本王省银子啊,本王马上让人再给你上几道特色大菜,尤其是我们最有名的红烧鲫鱼,香辣虾,清蒸蟹……你们一定要尝一尝啊!”   “殿下,别急着吃了,先说正经事吧。”秦闻弦按住郑立霄,把今天偷听到萧德胜和单烈谈话的事跟他说了,“能否拜托殿下,帮我跟单大哥传个信?他是认识我的笔迹的。”   郑立霄点头,笑道:“如果有单将军加入我们是好事一桩啊,我这就让人给你找笔墨过来!”   等到笔墨纸砚送进厢房,秦闻弦立刻写了一封信,放进信封里交给了郑立霄。   郑立霄顺势握住了他的手,拍了拍,笑眯眯道:“你放心,这封信本王一定会亲手交到单将军手里,不会让任何人发现的。如果你有需要,本王也可以安排你们见面。”   秦闻弦嗯了一声,“殿下进宫比较方便,以后也拜托殿下和单大哥互通有无吧。”   江未来站在一旁,冷眼看着他们二人的互动,脸色越来越不好看。   看到郑立霄拉着秦闻弦的手不放,江未来终于忍不住拉开了他们,顺手塞了一杯茶到郑立霄手里,冷冷道:“翼王殿下,你说了半天,嘴都都干了吧,快喝点茶润润。”   秦闻弦看他这阴阳怪气的,有些哭笑不得,更不想他们吵起来,他有意一手推开一个,站在中间,左右隔开他们两个,“二位,接下来对付信王,你们有没有什么想法?”   郑立霄毕竟是王爷,也并不想那么不文雅,更不想跟江未来这种江湖大魔头大眼瞪小眼,他在秦闻弦的左手边坐下,靠在椅背上,撑开扇子,懒洋洋道:“信王就交给本王吧,如今有了单将军,本王这边如虎添翼,只要他再失去唐家军的支持,本王一定会让信王豪无立足之地。”   江未来坐在秦闻弦的右手边,端着一杯茶,冷笑了一声,“不要把话说得太满,如果信王那么好对付,你早些年为何没有打败他?一定要等到我们相助才行吗?”   郑立霄:“……”   秦闻弦见郑立霄的脸色不太好看,立刻扯了扯江未来的衣袖,示意他适可而止。   气氛有些僵硬,秦闻弦轻咳了一声,缓和道:“现在就是对付信王最好的时机,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但是江湖人士和朝廷中人毕竟有些习惯不一样,以后肯定有些需要磨合的地方,希望大家不要太介意,共同克服一下。”   江未来见秦闻弦帮着郑立霄说话,顿时心情不明朗了,阴着脸,盯着秦闻弦,像是受了莫大委屈后的不甘。   秦闻弦实在受不了他们两个如此换着变脸,叹息一声,站起身,拍了拍江未来,“我看时候不早了,我有点累了,我们先回银凤斋歇息吧。”   肖武也受不了这个气氛,也跟着打了个哈欠,“是啊,门主,我吃饱了都困了,我们回去吧。”   江未来冷冷看了郑立霄一眼,郑立霄也不甘示弱地回视了一眼,江未来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他们现在就住在银凤斋的后院,地方不大,但屋里的被褥用具都是被银凤斋的伙计们精心收拾过的,很干净整洁。   秦闻弦的房间就在江未来的隔壁,他晚上刚摘下面具,洗漱完毕,他吹熄了灯,刚拉开蚊帐,准备躺上床,就有一个人从背后靠近,搂住了他的腰。   他最初吓了一跳,但是闻到那人身上熟悉的气息,还有一丝酒气,就知道来人是江未来,“你干嘛啊?喝酒了吗?”   江未来抱着他的腰,脸贴着他的头发,闭上眼,迷迷糊糊道:“我想问你,我和那个家伙,你到底是站哪边的?”   秦闻弦哭笑不得,“你别闹了,现在我们都是一个阵营的啊,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我不要!我和他之间你一定要选一个!”   江未来抱着他,猛地把他推倒在床上,滚了一圈,“你不告诉我答案,我就不走了!”   秦闻弦不想跟醉鬼计较,又推不开他,很是无奈,抬眼看着对方压在自己上方的脸,俊美的脸微醺发红,眼神迷离,没有往日的犀利桀骜,似乎还有一丝可怜。   他不禁有些心软下来,叹了口气,“你跟他当然不一样的,我不会忘记,六年前是谁救了我,又是谁陪了我这六年。”   江未来听着他的话,微微睁大眼,低头注视他的脸,呼吸有些急促,“所以,对你来说……我是不可取代的吗?”   秦闻弦看他这个样子,感觉他像个幼稚的孩子似的,过于敏感没有安全感,不禁顺着他道:“是啊是啊,谁也不能取代你,你可是江未来啊。”   江未来脸上情不自禁绽开笑容,低头埋在他的颈窝,蹭了又蹭,带着微微酒香的温热气息吐在他的脸侧。   这时候他又像个小动物了,蹭着蹭着,江未来趴在他身上渐渐睡过去。   那温暖又结实的重量,压得秦闻弦有些喘不过气,他只能把江未来推向床里,两人并排着躺在床上。   由于他现在并没有戴面具,也懒得费劲把这家伙搬到他隔壁的房间,于是就任由他这样睡过去了。   清晨的阳光洒进房间,床帐里两人呼吸均匀。   江未来睁开眼,看到秦闻弦近在咫尺的脸,睡得很香,两排睫毛很乖,比他清醒时冷静分析事情的时候可爱多了。   江未来情不自禁露出笑意,更凑近他的脸。他的唇色淡淡,唇形美好,看起来很柔软。   江未来眼底越来越热,他屏住呼吸,却抑制不住心跳加速。   终于忍不住,凑上去吻了吻他的唇角。   轻柔的一个吻,他的嘴唇果然比想象中还软。   可惜刚刚太快了,体验还不够清楚。江未来深吸一口气,喉结滚动,再次贴上他的嘴。   感觉真的很软,很温暖,忍不住想要跟他再贴近一点。   内心的激动让他控制不住自己,动作越来越大,侵略性太强的吻几乎掠夺了呼吸,终究让睡梦中的秦闻弦醒过来。   秦闻弦被吻得喘不过气,睁开眼,极度震惊过后,条件反射得伸手推开他,猛地坐起身,“你这是在干什么?!”   “你说呢?当然是吻你啊。”江未来望着他,满眼未尽兴的灼热渴望,随即双手扣住他的手腕,用力把他压倒在床上,继续吻上去。   秦闻弦挣扎不开,长发和衣襟散乱,被江未来压在床上狂吻,直到两人都气喘吁吁,江未来才微微抬起头,手却依然没有松开,紧盯着他的眼睛,哑声道:   “你是我的,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秦闻弦看到他眼里浓烈的占有欲,心扑通扑通跳动,如果是六年前,他肯定还会以为这个大魔头又在故意戏弄自己,让自己难堪,可是这么多年,这个人已经用他的行动表达了他的感情。   如果不是出自真心,谁又会豁出去那么救他,陪他渡过这几年最难熬的时光。   如果不是他,自己和外甥早就死了。   这些年他对自己的付出,自己早就无以为报,如今自己已经一无所有,如果他真的这么想要自己……那么给他又何妨?   秦闻弦闭了闭眼,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安静地躺在榻上。 第111章 喜欢的样子   江未来感受到他这种无声的默许,撑着上身看着他,满眼不敢置信的激动,“你……你这……你这是答应跟我在一起了吗?”   秦闻弦轻声嗯了一声,感觉有些羞耻,耳朵都红透了。他侧开头,想起身,伸手推江未来,“你先下去,大白天的,像什么样子。”   “我不管,谁让你就是我喜欢的样子。”江未来坐起身,握住他的手,放在唇边亲了又亲,贴在自己的脸上,“你放心,跟我在一起,我不会让你后悔的。”   他向来不要脸惯了,此时的语气竟然有种难得一见的羞赧。   秦闻弦坐在床边,看向他的脸。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饱含深情喜悦,像是不习惯这般温柔,对上喜欢的人的视线时,他的脸也越来越红。   窗外的阳光正好,两人坐在床边对视,时不时又错开彼此的目光,握在一起的手心慢慢出了汗,但却久久没有放开。   过了两日,二狗去见窦三娘,秦闻弦和江未来悄悄跟上去。   二狗说,他每次和都三娘见面的时候都是约在城东龙泉寺的后院,后院小树林里有一个凉亭,不会惹人注意。   秦闻弦和江未来埋伏在后院小树林里树上,等着窦三娘出现。   午后,阳光在小树林里洒下一片斑驳。二狗伸长了脖子在凉亭里张望,终于看到一个戴着斗笠的素衣女子穿过小径走过来。   她今天的装束,比往日那种鲜艳的异族打扮低调很多。二狗看到她走进凉亭里,不确定地叫了一声,“窦教主?”   那女子掀起帽帷瞥了他一眼,露出两只颜色不一样的眼睛,吓得二狗一缩脖子。   “怎么了,找我是丐帮有什么有用的情报给我吗?”   窦三娘作为巫毒教的教主,又嫁给唐承猛做将军夫人,自然是个不可小觑的女人。   上次清明节在墓地,他们从窦三娘手上救了庄海之后,太子党怀疑秦闻弦没死,窦三娘明显也更防备了。   那次受伤之后,用了很多巫毒教的名贵药物,她的身体虽然已经康复了,但被江未来刺瞎的那只眼却是怎么也好不了了,只能装上义眼。   每次对着镜子,看到这只异常的眼睛,她都恨不得咬死秦闻弦和江未来。   这口气,她怎么都不可能咽得下。所以一听到跟他们有关的消息,她就立刻来见这个她安插在丐帮的奸细了。   “其实我有一个非常有用的情报,跟无极门有关……但是,你必须让我先我父母一面才行。”   二狗抓了抓头发,按照秦闻弦教他的话说,尽量表现得没什么异常,神色一如往常的畏畏缩缩。   窦三娘微微眯起眼看他,“那要看你给的情报有没有价值了。”   二狗一脸神秘兮兮,压低声音道:“当然有价值了,你们不是很想知道秦家的事吗?我知道消息了。”   窦三娘的眼睛一亮,“什么消息?秦闻弦果然没死对不对?”   树上的江未来猛然看向旁边树上的秦闻弦,丐帮的事他本不想插手,他虽然知道秦闻弦有能力解决,秦闻弦肯定教了二狗如何跟窦三娘说话,但他也不知道具体细节,他完全没想到,秦闻弦会把自己推出去当饵。   “是啊,他已经回来了,而且找到了盟友准备复仇。”   二狗的话刚说完,窦三娘就迫不及待地问:“他回来了?他的盟友是谁?”   二狗没有回答,“我要见我父母,我要确认他们的安全才能告诉你。”   窦三娘冷哼,“小兔崽子,在丐帮待久了,学得这么鸡贼了?”   语气虽然听起来很嘲讽,但实际上她显然没得选,秦闻弦的归来对于唐家,对于信王,都是极大的威胁。   “跟我来吧,我带你去见他们,但是老规矩,你去之前不能偷看。”   说着窦三娘掏出了一块黑布斤,缚在了二狗的眼睛上,遮住他的视线后,才拉着他走了。   他们刚走不久,江未来和秦闻弦就从树上下来了,不远不近地尾随窦三娘和二狗。   江未来抓住秦闻弦的手腕,压低声音问:“你在搞什么鬼?为什么让你自己做饵?为什么要把实情告诉窦三娘?”   秦闻弦的声音还算冷静:“你先别慌,我的局才刚刚开始,等会儿跟你细说。”   江未来看他这样子,似乎胸有成竹,也就没有多问,拉着他继续尾随窦三娘了。   窦三娘带着二狗离开龙泉寺,上了一辆马车,期间一直没让二狗揭开眼睛上的黑布,明显不想让他知道他父母所在的具体位置。   秦闻弦和江未来一路尾随,跟着那辆马车来到一个京城外西郊的小村子。   说是村子,看起来也不过超过一百户人家。窦三娘的马车停在了一户农家小院门前,窦三娘下了车,她随性的车夫拉着二狗下了车,敲开了农家小院的门。   一个农妇模样的人开了门,对窦三娘行了个礼,请他们进去了。   秦闻弦和江未来尾随而至,躲在拐角处,等到窦三娘他们进了门之后,两人对视了一眼,一起使用轻功,飞上了那户农家小院的屋檐,悄悄上了房顶。   他们循着声音,找到了窦三娘他们进去的那间屋子,把瓦片掀开了一角,偷看下面的情况。   下面的屋里,窦三娘和车夫站在门口,二狗正扑在一个衣着朴素的中年妇人怀里哭,旁边一个中年男人也在旁边抹眼泪。   看样子,这两人就是二狗的父母了。   已经摸清楚人质位置,秦闻弦看了江未来一眼,江未来点点头,他打算等会儿就让丹丹去通知肖武把这两个人质救走。   但是江未来还不清楚下一步秦闻弦打算怎么对付窦三娘,就听下面屋里窦三娘不耐烦的声音:“行了行了,人你也见了,现在该告诉我情报了吧?” 第112章 醋王之王   二狗放开了母亲,抹了一把脸,他仔细回想了一下秦闻弦教他说的话,才回头看向窦三娘,“秦闻弦他回来了,他广邀江湖高手当他的盟友,找了我们丐帮的帮主,还找了薛道云当他的盟友。”   “薛道云?”   窦三娘一听到他的名字,就皱起眉头,“我早就觉得那个家伙不靠谱,果然啊,他这种人见钱眼开,这是脚踏两只船,哪边的便宜都想占啊。”   江未来听到这里,才明白过来,秦闻弦这是故意要来个以假乱真。   既然信王和唐家的人都在找他,他就索性放一个分身出去,告诉他们一部分真的消息,一部分假的消息,让他们真假难辨,自乱阵脚。   尤其是薛道云这个剑客,以他的观察看来,薛道云虽然也是信王的门客,但他和窦三娘却未必齐心。   况且薛道云本就是个没原则的江湖人,以前他没为信王的做事的时候,谁给钱多他就可以为谁杀人。   秦闻弦扯了扯江未来的袖子,示意他可以走了,江未来把那片瓦盖回屋顶上。两人运用轻功,飘然下了屋顶,离开了这个农家小院。   到了无人的郊区,江未来搂住秦闻弦的肩膀,笑道:“二狗的父母让肖武去救,接下来我们是不是要去找薛道云了?”   秦闻弦侧头看他,“你倒是反应快,你怎么知道我要去找薛道云?”   江未来伸手刮了一下秦闻弦的鼻子,笑道:“你让二狗给窦三娘散布那个假消息,不就是想离间窦三娘和薛道云,让他们自相残杀吗?”   秦闻弦垂下眼睫,“你会不会觉得现在的我……很卑鄙?”   江未来轻轻摸了摸他的头,“你想多了吧,论卑鄙,你比得上我吗?”   秦闻弦:“……”   这魔头自大起来,总是让人无话可说。   江未来:“这两个人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何况他们还害过你的家人和老师,你解决了他们,不光是清理信王的羽翼,也是为民除害嘛。”   秦闻弦一时没有说话,他抬头看向天空,叹了口气,“有时候我也会想,如果我的家人,老师,如果看到现在的我,他们会怎么想呢。会不会讨厌这样的我?”   江未来看到他眼神里的那种空洞,他的心也被揪起来。   一直以来,不止是自己发现他比以前变了很多,秦闻弦自己也很清楚,他心里想必也是讨厌这样精于算计的自己,被迫将原来那个正直善良的大理寺少卿杀死。   想到这些,江未来的心更加难受,像是被什么压住了,无法呼吸。   他伸手抱住秦闻弦,很用力地贴近,像是想用他的体温来赶走那种难受,“不会的,他们只会像我一样心疼你,他们会理解你,不论你做什么,都会支持你的。你不要再想过去的事了……”   秦闻弦靠在江未来怀里,感受到对方的心跳声,他的目光微微闪动,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看到江未来露出如此温柔的样子,只是为了安慰自己。   大概,他也从未对别人如此温柔,所以他的动作才会这么小心翼翼。   秦闻弦的眼眶有点湿润,放任自己靠着他的肩膀,拍了拍他的背,“好了,我没事的,过了这么久,我早就已经走出来了。”   下午的阳光渐渐西斜,两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许久才分开。   黄昏时分,他们回到了京城。   薛道云这个人性格乖戾,行踪不定,但是以江未来对他的了解,想找到他也不是没有办法。   薛道云爱财,也爱酒,杀人越货的买卖有他,有好酒的地方自然也有他。   如今京中局势紧张,皇帝重病,太子之位悬而未决,信王和翼王的党羽暗中较量已久,信王肯定会留薛道云在京城随时待命。   据银凤斋的伙计说,京城最好最贵的酒肆就在西二街的百客楼,薛道云每天晚上都会去那里买酒喝。   “这次,你就等着看我的好戏吧。”   江未来拍了拍秦闻弦,一脸邪笑。秦闻弦看他这么想要表现自己,也就没说什么。   江未来让梅雪和燕柔去百客楼大堂等薛道云出现,他拉着秦闻弦去了楼上,准备看好戏。   梅雪和燕柔,一个冷艳,一个妩媚,两个美女坐在大堂对饮,已然非常引人注目。   几乎每个走进百客楼买酒的男人,都会朝她们多看几眼。   终于,等到了薛道云进门。虽然他一身黑衣,背上的剑包裹得很严实,但依然掩盖不了他身上的一股戾气,连店小二都不敢与他有眼神接触,一看到他,很迅速地把他要的酒坛交给他。   然而,薛道云这种江湖剑客,虽然不算是什么光明正大的英雄,但毕竟也是难过美人关。   他往常都是买了酒就找个安静地方喝酒睡觉,但是这次他却忍不住停住了脚步,多看了那两个女子几眼。   何况,他听到那两个女子说起了他感兴趣的事情。   燕柔道:“你注意到了吗?上次翼王殿下带我们见的那个女人不像是中原人。”   梅雪道:“嗯,她还擅长用毒,看她那个样子,应该是巫毒教的人吧。”   燕柔道:“我看啊,她是觉得信王不靠谱,想暗中投靠我们翼王吧。也是了,我们翼王殿下看起来风流倜傥,又很会隐藏实力,可比那装傻充愣的信王强多了。”   薛道云听到这里,脸色越来越阴,拿着酒坛转身走出店门。   同样阴下脸的,还有楼上看戏的江未来,他忍不住在心里骂燕柔,这女人怎么回事?   让她配合梅雪演戏给薛道云看,让薛道云以为窦三娘暗中给翼王投诚罢了,她干嘛这么用劲夸翼王?   秦闻弦看薛道云走了,才低笑道:“燕柔的演技真不错,看来她真的很崇拜翼王呢。”   这话让江未来感觉火上浇油,伸手掐住他的手腕,把人往自己怀里带,“你笑什么?这话可不是我让她说的!”   秦闻弦看他满脸醋意,便收敛了表情,安抚道:“我不笑了,你别生气。”   江未来瞪他,“我哪有生气?!”   秦闻弦:“……” 第113章 谁的真心   晚上回到银凤斋的后院休息,江未来又不打算住自己的房间,硬是钻进秦闻弦的房间,要和他挤一张床睡。   秦闻弦本来道:“明天还有正事要做,今晚还是各自早些休息吧。”   江未来却没有给秦闻弦拒绝他的机会,信誓旦旦道:“放心,我只是跟你一起睡觉而已,什么都不干。”   他其实有点后悔,怎么没有早点跟秦闻弦表明心意。如果早点表白,他们就能早点在一起,那他们在不流岛的时候,就可以有很多做开心事的日子了……   他可以在那些华丽温馨的地方拥有他,让他们在一起的每一夜都很难忘,让他对自己上瘾,就像自己对他一样。   不像现在,这个小破地方,太简陋了,不够浪漫。   有些他想做的事,也不想在这里将就。何况秦闻弦现在要操心的事太多了,他不想让他太累了。   不过,现在能和他睡在一起,已经很满足了。   秦闻弦本来半信半疑,还还有担心,毕竟这家伙是开花楼发家致富的,肚子里花花肠子太多,而且多年前就想得到他,如今终于得偿所愿,肯定会忍不住动手动脚一番。   谁知道他想多了,江未来还真是很老实,乖乖盖着一床被子跟他一起睡觉,甚至都不敢离他太近,只是同床共枕而已。   只是半夜他突然醒过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江未来搂进怀里,呼吸间都是他的气息,带着温暖的体温。他没有挣开,继续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在失去了那么多亲人之后,已经很久没有一个人的怀抱能让他感觉安心了。   他曾经怎么也想不到,这个人会是江未来。   无极门门主,花面飞狐,江未来,那个被世人视为闻风丧胆的江湖大魔头。   却给了他,别人没给过的所有温柔。   翌日,他们去了鱼香酒楼。   还是郑立霄为他们预留的那个老位置,白鹤号厢房。   江未来显然心情不错,这次进门之后,大大方方点了许多菜,自然而然地坐在秦闻弦身边,时不时给他倒茶,布菜。   一身锦衣华服的郑立霄进来,看到他们姿态如此亲密,有些愣住。   虽然他们言语中没有多说什么,但是肢体语言都多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暧昧。   尤其是江未来,他看秦闻弦的眼神,都是赤裸裸的占有欲,仿佛在对他宣誓主权。   这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秦闻弦却没空顾及这些小细节,他心系宫中的情况,见郑立霄关了门,屋内没有其他人,他放下茶杯,就直接问道:“殿下,我的信你给单大哥了吗?”   此时他唇角刚好沾了一些茶水,江未来拿起一块白色丝怕给他擦了擦唇角,动作无比熟络自然,眼神温柔细腻。   “呃……”郑立霄看傻了眼。   秦闻弦:“殿下?”   郑立霄回过神来,轻咳了一声,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来,“那是自然,单将军看到你的信很激动,这是他给你的回信。”   他把信递给秦闻弦,却被江未来先伸手抢了过去。郑立霄瞪了江未来一眼,江未来却视若无睹,然后笑着抽出信来,把展开的信送到秦闻弦面前,“喏。”   “呃……”郑立霄沉下脸,目光在秦闻弦和江未来两人之间游移。   他不是不知道,江未来这家伙向来对自己有敌意,他也是同样对江未来没好感。如果不是为了秦闻弦,他们两个绝对不会成为一伙人。   之前见面的时候,他就看到江未来一脸醋意,说话经常阴阳怪气,他知道肯定是因为秦闻弦跟自己结盟的缘故,可怎么这次就像是变成了秦闻弦的贴心护卫了?   难道说,他是故意在刺激自己,还是说,他和秦闻弦……   秦闻弦可没空理会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暗中交火,他一看到单烈的信,就被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上次他给单烈的信中,交代了自己这几年在无极门的状况,如今跟翼王结盟,希望得到他的支持。   单烈给他的回信也很痛快,遒劲有力的几个字,就像他这个面冷心热的人。   吾贤弟:   得知你平安无事,吾甚喜,感秦老将军后继有人。如今只要你需要,随时告知,吾定为你死而后已,以慰秦家英魂。   秦闻弦看着这封信,就想起外公以前带领金虎军的时候,那时候的作为统帅的外公刚正不阿,威风凛凛,是全军上下敬仰的表率。   谁能想到,秦家和金虎军最后会背上谋反的污名,落得死无葬身之地的惨境。   他眼眶发热,不自觉红了眼睛。   江未来注意到他的情绪,知道他又想起惨死的亲人,他心中暗痛,伸手拿走了信纸,握住他微微颤抖的手指,安抚道:“如今宫里有单烈的支持,我们离目标更进一步了,你应该开心才是嘛。”   秦闻弦深吸了一口气,眨了眨眼,退去了泪意,勉强笑了笑,“是啊,单大哥果然没有让我失望,也没有让我外公失望。”   “呃……”郑立霄的目光滑过他们交握的手指,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秦闻弦收起信纸,也收敛了情绪,才看向郑立霄,“殿下,谢谢你,以后单大哥这边的信就拜托殿下转交了。”   郑立霄看着他愣愣道:“没事,这只是小事,本王很乐意给你当信差。”   江未来见他看秦闻弦的眼神痴迷,似乎不像死心,他有些不快,冷哼了一声,“那是自然了,这对于殿下是美事一桩,在宫里多了一个御林军统领做内应,那可是信王做梦都想不到的美事呢。”   郑立霄:“……”   秦闻弦见江未来毒舌的毛病又犯了,用手肘捅了他一下,示意他收敛一下。   江未来看到郑立霄脸色阴郁,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 ._c_o_m 感觉自己目的达到,也并不想惹秦闻弦不快,他笑嘻嘻地搂了一下秦闻弦的肩,“茶水没了,我让人再给你续上。”   趁着江未来转身去门外的功夫,郑立霄赶紧压低声音问秦闻弦:“你和他……这是怎么回事?”   秦闻弦大概能从他欲言又止的眼神里看出一些暧昧,他有些尴尬,含糊道:“他这个人说话就这样,但是没有什么坏心,殿下大人有大量,别往心里去。我们都是统一战线的伙伴,只要为了共同的目标尽力就好。”   他说这话意在化解江未来和郑立霄的矛盾关系,不要再暗中较劲,希望他们以后不要再内讧了,共谋大事要紧。   然而在郑立霄听来,这话显然还是偏向江未来的,他并不想让秦闻弦为难,默默点头,心里依然有些沮丧。   江未来让店小二续茶水回来,正好听见秦闻弦最后一句话,他的脸色立刻变了变。   在他听来,秦闻弦如此说话,就是在拉近和郑立霄的关系,撇开自己和他的关系。   想到他竟然如此不愿意承认与自己的关系,他的心仿佛沉了下去,对秦闻弦的一腔热血也仿佛被浇了一桶冰水,冰凉冰凉。   他啪的一声把水壶放在桌上,凉凉道:“看来你和翼王殿下还有私事要聊,本座先行告辞了。”   他说完拂袖而去,秦闻弦看他这样,知道这家伙估计又生气了,可是他和翼王还有情报的事没有说完,也就没空去追他了。   “翼王殿下,最近我们在窦三娘和薛道云那边做了点手脚,让他们误以为彼此都另谋新主,成为你我的盟友。   他们可能最近就有所动作,如果你见到唐承猛,也别忘了添油加醋一番,暗示他,你和他家夫人有交情。”   郑立霄是个心思通透的聪明人,虽然秦闻弦说得简单,郑立霄也迅速明白了他的用意,他笑着一拍秦闻弦的肩膀,“妙啊,不愧是你!你这是想让他们内讧?到时候本王就省了许多对付他们的力气了!”   秦闻弦点点头,却不经意后退了一步,看似无意地避开了他的接触,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他知道,江未来肯定又吃翼王的醋了,以后他和翼王接触还是要注意一些。   哎,等会儿还不知道怎么哄这个脾气不好的家伙呢。   郑立霄看了看自己落空的手,察觉到秦闻弦在跟自己保持距离,他心里一沉,对秦闻弦和江未来关系的揣测让他更加心堵了。   可是他却没什么立场去质问。   毕竟,秦家被灭门后,救了秦闻弦,陪着秦闻弦这么多的人,都不是他。   秦闻弦比六年前虽然改变了不少,性格深沉了许多,且一心为家族平反,但不管外表再怎么改变,他骨子里依然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只是把原来的他自己藏得更深了。   别人对他的好,他向来都会放在心上,加倍回报。何况江未来对他的那种痴迷,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他不可能没有一点感知。   这些年,秦闻弦和江未来算是同生共死,他们在一起的感情非比寻常,绝非他一朝一夕可以改变的。   他只能寄希望于日后,等日后他们大事告成,他登上大位,可以帮助秦闻弦完成他想要的一切。   到那时候,再也没有人比得上他。   到那时候,自己才有资格拥有他。   到那时候,才足以证明自己的真心。 第114章 初拥之欢   秦闻弦回到银凤斋的后院,找了一圈,却没有找到江未来的人。问了银凤斋的伙计,他们也不知道江未来去哪儿了。   秦闻弦独自一人站在院子里发呆,他没想到这家伙的气性还挺大,居然还玩失踪了。   天已经黑了,月光洒在院子里,空留一地寂寥的淡淡清辉。   屋顶上突然传来猫头鹰的叫声,哇呜——呜——呜——   如同婴儿的哭声一般,让人不寒而栗。但是秦闻弦听到这个声音,却是心中一喜,他抬头去屋顶上搜寻,果然看到了一个人影。   秦闻弦运用轻功,纵身飞上了屋顶,走到了那个人影身边。   月光下,那个人身形修长,他坐在屋顶上,手里拿着一壶酒,仰头闷酌,依稀可以看见脖子上喉结滚动的线条。   秦闻弦走到他身边坐下,“江未来,我刚刚一直在找你,你为何不吭声?”   江未来又仰头喝了一口酒,才慢吞吞道:“反正在你眼中我一点都不重要,你都不屑对别人说起我是吧?”   秦闻弦大概明白了,江未来是在气自己没有在翼王面前没有表明他们两人的关系,他有些哭笑不得,“你不要胡思乱想好吗?你对我当然很重要,只是我觉得,当前我们需要解决的是我家人平反的障碍,我希望你和翼王能够和平共处,不要因小失大。”   江未来握着酒壶沉默不语,在月色中看向秦闻弦,那眼神显然不够满意。   秦闻弦拿过他手中的酒壶喝了一口,叹了口气,“你别不高兴了,等翼王帮我家人平反了,我肯定会跟你离开京城,那时候自然会告诉他我们的事。”   江未来的脸色稍缓,拿过酒壶也喝了一口,“那你可要记住今天说的话,等完事了一定要告诉他我们的关系,我可不想看到他还惦记你。”   秦闻弦擦了擦唇角的酒汁,眼神清明,“其实吧,以翼王的聪明,他可能早就看出来了,根本无需我多说什么。”   江未来冷哼了一声,“你对他还真是很有信心啊。”秦闻弦摇摇头,实在不想再听这家伙继续阴阳怪气,他一把抓过江未来的衣领,凑上去亲了一下他的嘴唇。   蜻蜓点水的一吻,很快分开,淡淡的酒香味在彼此之间弥散开来。   江未来却是整个人都呆住了,心剧烈跳动着,仿佛要跳出胸腔。   这是第一次,秦闻弦主动吻他。   或许,真的如他所说,自己对他来说很重要。   不,只要他还需要自己,就已经很足够了。   这个认知让他失落的心满血复活,他抬眼看向秦闻弦,满眼燃烧的渴望,他猛地捧住秦闻弦的脸,用力地吻上去。   秦闻弦没有防备,被他扑倒在屋顶上,背被硌得有些疼,但却完全没有空顾及,身上那个人的灼热气息覆盖住他整个人,仿佛一场无法挣脱的热浪席卷而来。要把他整个人吞下去。   他快被亲得喘不过气了,伸手推了推江未来,却推不开。夜色之中,只听到粗重的呼吸声,还有彼此激烈的心跳声。   一旁的猫头鹰都仿佛被他们吓到了,扑扑翅膀,飞到了一旁的树上。   经历了一场漫长的纠缠,江未来的嘴唇终于稍稍分开,但还是贴着秦闻弦的身体,秦闻弦的头都有些晕眩了,他喘着气,双眼迷离,仿佛带着一层水气。   江未来看着他的脸,忍不住又吻了吻他的嘴唇。   秦闻弦已经没有力气挣扎,压着自己身上的人很重,那里微妙的触感让他感觉不妙……意识到那是什么时,他顿时清醒过来。   夜黑风高,他们现在还在外面的屋顶上,他可不想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秦闻弦猛地按住江未来的肩膀,喘息着说道:“江未来,你……你是不是喝多了?你可不要在这里发疯……”   江未来显然还没有尽兴,他盯着秦闻弦的脸,一双桃花眼目光灼热,他用拇指擦了擦对方嫣红的嘴唇,“我不管,我就是要发疯!换个地方总可以了吧?”   江未来直起身,顺道把秦闻弦从屋顶上拉起来,一把横抱起他,往下方飞去。   秦闻弦被他吓了一跳,“喂,你这是干什么?放我下来!”   江未来充耳不闻,抱着秦闻弦直奔他的卧房。   屋里没有点灯,江未来凭着窗外照进来的月光找到床榻所在的方向,把秦闻弦放在床榻上,自己也随之压上去。   薄薄的床帐无声落下来,月光照见床帐上两个纠缠在一起的影子,浓墨重彩一般,缠不清,分不开。   秦闻弦被这猛烈的热情吓到了,他在江未来的身下拼命挣扎,“江未来,你想干什么?你放开我!”   江未来用力按住他的两只手腕,俯身盯着他的眼睛,“你说呢?我想要什么?”   他的眼睛里,全然是赤裸裸的爱意,思慕,欲望。   仿佛火焰一般分明,如果不释放出来,下一刻就要把他烧死。   两人四目相对,秦闻弦的心扑通扑通跳动着,顿时说不出拒绝的话。他不忍心,将对方那颗火热的心用冷水浇灭。   他更不忍心,看到对方眼里的失望。   这般不忍,让他闭上了眼,仿佛一种默许。   月光下他的睫毛微微颤动,从来一身傲骨的他,似乎从未如此柔顺,更加诱使人心生占有的爱意。   江未来吞了吞口水,再也无法忍耐地压上去,亲吻爱人的唇瓣。   衣服被剥下来,一件件扔到床帐外面。终于除去那碍事之物,手指摸到的皮肤,温热细腻的触感让人心悸。   江未来的吻很热,嗅着他皮肤上淡淡的香味,一路向下……   与喜欢的人亲密接触,让他的身上打上自己的烙印,这让江未来浑身都兴奋起来,这是他幻想了许久终于有机会付之实践的事情。   长夜漫漫,夜风轻拂床帐,上面两个影子摇动,缠绵悱恻,直到天明方歇。 第115章 若有所失   清晨的阳光洒进卧房,江未来醒过来,看到秦闻弦还闭着眼睛,躺在自己怀里,顿时内心充满了一种温暖的满足感。   江未来搂住爱人的肩膀,在他的脸上亲了亲,想起昨晚发生的旖旎风光,嘴角情不自禁上扬。   门外有人敲门,梅雪的声音响起:“门主,你起了吗?”   与爱人温存的好春光被打扰,江未来微微皱眉,但他知道梅雪定是有事找他,他也不想吵醒秦闻弦,于是只得起身穿衣,顺手帮秦闻弦盖好被子。   江未来穿好衣服,打开门,就见梅雪站在屋外,“什么事?”   梅雪刚要说话,无意往屋子里面瞟了一眼,看到床帐里面明显睡着一个人,她愣了愣,想到那应该是秦闻弦,也瞬间猜到门主昨晚和他发生了什么……   江未来注意到她的视线,迅速走出门,带上门,不让她看。   “到底什么事?”   梅雪终于回过神来,垂下眼,“门主,庄帮主派人过来通知我们,说丐帮弟子看到薛道云去唐府了,但是唐府闭门不见,薛道云非常生气,在唐府门口下了战帖,约窦三娘三日后在京城城门口一决高下,不来的话就是认输了。”   “这样看来,薛道云已经和唐家有了嫌隙。”江未来笑了笑,摸下巴,“看来我们很快就有好戏看了。梅雪,你最近多盯着点唐家和薛道云的动静,等他们彻底闹翻的时候,就是我们收网的时候。”   “是,门主。”梅雪看了满脸笑容的主子一眼,欲言又止,她已经很久没看到他这么开心的样子了。   当然不是为了她刚刚报告的消息,而是为了屋里躺的那个人。   曾经她的确非常不待见那个人,很担心他会像他爹沈慕久一样给门主带来伤害,但事实上并没有。   反而是因为他,门主变得没以前那么阴郁了,笑容多了许多,似乎也愿意相信别人了。   也许,她真的应该放下成见,真心祝福他们。   “梅雪,你在想什么呢?”江未来注意到她在发愣,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梅雪摇摇头,微笑道:“门主,我到今天终于相信,你和老门主是不一样的,秦公子和他爹也是不一样的。看到你现在这么开心,属下也很开心,希望你和秦公子永远都能这么开心。”   江未来朝身后的屋子看了一眼,含笑道:“借你吉言,如今能跟他在一起,我已经得偿所愿,别无他求了。”   他曾经和梅雪一样,因为沈慕久和爹娘的关系,也恨过秦家,恨过秦闻弦。   可不管他多么不愿意承认,当初他虽然是为了报复秦闻弦而去找他麻烦,可是后来的每一次,他越是跟秦闻弦接触,越是对他多一分喜欢,最终喜欢到不可自拔。   他终于可以理解当年爹为了沈慕久痴狂的心思,也庆幸自己跟爹的结局不一样。   他现在已经得到了喜欢的人,他必然会用尽全力去爱护他。   他的心愿,他也一定会帮他一起完成。   等他成功为秦家平反,他就可以带他回不流岛了,再也不让人惦记他了。   过了两日,秦闻弦仍觉得腰酸得厉害,他气闷得很,坚决不让江未来进他的卧房了。   江未来也不生气,小心伺候着,捧着清淡的清粥小菜等着他吃。   秦闻弦也没那么矫情,他就是气江未来让他在这节骨眼上伤了身体,急于恢复健康。   他知道了薛道云那边的消息后,也不敢在屋里休息太久,他迫切地想要看到薛道云跟唐家这伙人的事能有进展,如果他们都不再为信王效力了,那么他们的前面的障碍会少很多。   很快就过了三日,到了薛道云约窦三娘在城门口比武的日子。   秦闻弦早早地收拾好自己,去鱼香酒楼跟翼王打了招呼,让他想办法让他们上城楼观战。   郑立霄也不含糊,立刻决定亲自上阵,让他们扮成他的随从侍卫,跟他一起上城楼。   秦闻弦是觉得没什么,如今他已经是易容的高手了,一般人不可能把他认出来。   而江未来心里自然是老大不乐意给郑立霄当随从侍卫,但他心里很清楚,这时候不是闹脾气的时候,他不想惹秦闻弦不高兴,更不想给秦闻弦和郑立霄单独相处的机会,江未来只能忍着气去了。   梅雪这几日都盯着唐府的动静,据说唐承猛得知薛道云来他家门口下战帖,也十分生气。   他毕竟是朝廷重臣,赫赫有名的骠骑大将军,夫人竟然被一个江湖剑客威胁,这必然是让他很没面子的。   唐承猛去信王那里告了薛道云一状,信王不想让他们闹翻,自然是和稀泥的态度。   近日信王自己也很头大,他在宫里忙得不可开交,翼王的表现又频频超过他,多了不少支持他的大臣,令信王很是烦躁,哪里有空理他们这些破事。   如此一来,窦三娘心里也窝火,势必要和薛道云一战了。   薛道云故意把比试的地点选在城门口,也是故意想让人看看,或者说是让大家知道一下他的厉害。   窦三娘来到城门口之时,看到薛道云带着他的赤血剑,双手环胸等在那里。   窦三娘冷笑了一声,两只颜色不一样的眼睛里带着鄙夷,“我说老薛,你虽然不什么君子,但能不能做到取财有道啊?自己做了不厚道的事,还敢找老娘下战书?你是以为老娘好欺负呢?”   薛道云冷哼道:“窦教主,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不厚道?你自己投靠了翼王,还敢去信王那里告我的状?”   “我什么时候投靠了翼王?信王那里是我家将军说的,可不是我!”   窦三娘的火冒三丈,她之前本就听闻薛道云跟秦闻弦结盟,不待见薛道云,哪知薛道云还敢来唐家门口下战帖,现在竟然还反过来污蔑她投靠了翼王!   “是你家唐将军做的,跟你做的又有什么区别?!”   薛道云不耐烦听她狡辩,拔出了赤血剑,“别废话了,出招吧,窦教主!正好你我还没有比试过,如今也是时候分个高低了!”   窦三娘来不及多说什么,对方已经出招,她也只得接招。然而她擅长用毒,并不擅长近身搏斗,薛道云的剑法速度非常快,几招下来就让她几乎无法招架,都没有机会用毒。   两人打得很凶,周围的百姓都不敢靠近,生怕殃及池鱼,只敢远远地围观。   城楼之上,将一切尽收眼底的郑立霄拍手称快,撑开扇子,哈哈笑道:“这位将军夫人向来跋扈,没想到也有今天啊!”   秦闻弦一身侍卫装,面色沉静,盯着楼下对打的薛道云和窦三娘,“话不用说得这么早,窦三娘今天肯定是有备而来的。”   江未来同样一身侍卫装,他伸手搂住秦闻弦的肩膀,扬起唇角,“说得对,现在才刚开始呢。”   郑立霄瞥了他们一眼,注意到江未来的动作,还有暧昧的眼神,他握着扇子的手紧了紧,心里莫名有些不痛快。   虽然眼下他的前程看起来进展顺利,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却有一种要失去什么重要东西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他非常不舒服,可是又无能为力,不知道该怎么去抓住他害怕失去的东西…… 第116章 比谁更坏   几个回合下来,窦三娘就接不住薛道云的招了,她毕竟有一只眼睛看不见,剑法本身也不如薛道云快,她打得十分吃力,额头上全是汗水。   薛道云的赤血剑就要刺中窦三娘的胸口,突然一支箭破空而来,扎进了薛道云的右臂,薛道云完全没有防备,赤血剑猛地落到地上,他手臂上的血滴落在地上。   不光是围观的百姓吓了一跳,城楼之上的郑立霄也是一惊。   城楼之下,伴随着一阵马蹄声响,一身战甲的唐承猛骑着马,手持弓箭,带着一队唐家军出现。   百姓们见到他们,仿佛见了阎罗一般,再也不敢围观,立刻四散逃开,他们可不想被唐家军像蚂蚁一样碾死。   唐承猛带着人马围住了薛道云,下了马,唐承猛放下弓箭,扶住了窦三娘,“夫人,你没事吧?”   窦三娘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她擦了一把额头的汗,看向负伤的薛道云。   薛道云按住流血不止的右手臂,冷哼道:“唐家军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们这是布局等我上钩呢,这样是胜之不武吧?”   唐承猛不以为然道:“薛道云,你敢在我唐府门口挑战,就是跟我们唐家军宣战,你早就该想到近日的结局了。何况你跟秦闻弦勾结,我们早就容不下你了!”   薛道云一脸不屑:“我呸!你们唐家可真够厚颜无耻的啊,当年是你们害得秦家被灭门,现在又污蔑我勾结秦闻弦?是你们想除掉谁就冤枉谁是吧?”   “呵,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在本将军面前如此狂妄?!”   唐承猛脸色难看,不想继续跟他这个江湖剑客扯下去,有失他大将军的身份,于是他抬手去拿马背上的弓箭,却不料薛道云也早有杀意。   薛道云的右手虽然受伤了,但是他的左手也比常人有力,他迅速从地上拾起赤血剑,朝唐承猛冲过去。   弓箭适合远程,距离近了反而失去攻击力,薛道云的速度又非常快,他逼近的时候,扶着窦三娘的唐承猛都来不及出手。   窦三娘注意到薛道云的动作,她立刻伸手掏毒粉。   薛道云的速度比她更快,宛如疾风一般,飘然而至,一剑刺到唐承猛面前,穿过唐承猛手里的弓箭,刺中了唐承猛的胸口,顿时血流如注。   “夫君!”   窦三娘尖叫了一声,同时手里的毒粉也撒到了薛道云身上。   薛道云此时自然没有余地撤退,毒粉撒到了他的眼睛,他瞬间流下了血泪。   “夫君,你怎么样了?”窦三娘扶着唐承猛,用手帕按住他的伤口,摸着他因失血而迅速苍白的脸,顿时眼泪流下来。   唐承猛痛得说不出话,窦三娘掏出一颗止血补气的药给他吃了,“夫君再坚持一下,我马上带你回去医治,我们巫毒教有很多灵丹妙药,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两个唐家侍卫过来帮忙扶着唐承猛,窦三娘看向薛道云,咬牙切齿道:“来人,把薛道云给我抓起来!我要让他尝尽世间所有毒药而死!”   一群唐家军得令,向薛道云围过去。   薛道云眼睛流下的血泪淌了满脸,早已看不见敌人,他手握着赤血剑,仰头哈哈大笑,“就凭你们这些杂碎,还想抓我薛道云?我是天下第一剑客,是不可能被任何人抓住的!”   他说罢,横刀自刎,一条血线在他的脖子上绽开,他整个人也如同树一般的倒下去。   唐家军都惊呆了,没有人会想到,鼎鼎大名的剑客薛道云竟会死于自刎!   城楼之上,郑立霄惊得站起身,“这个薛道云虽然多行不义,但到最后还是挺有江湖人的骨气的。”   江未来冷哼了一声,“什么骨气,他只是不想落在窦三娘手里,死得更难看罢了。他如果有骨气,当初就不该和他们这些朝廷重臣同流合污。”   秦闻弦看着楼下血淋淋的尸体,闭了闭眼,叹了口气。   江未来心知他是觉得眼下这个局面是他自己造的业,心情复杂,他伸手握住他的肩膀,低声道:“薛道云害了你的家人和师父,这也是他罪有应得,你没有做错什么。”   秦闻弦嗯了一声,轻声道:“我知道,不过……我也不算什么好人吧,也没什么资格说他人。”   江未来笑着摇头,“要比坏,你可怎么比得过我呢?不用担心,你再怎么坏,且有我给你垫底呢。”   秦闻弦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但是眉眼舒展了不少。   郑立霄看江未来把秦闻弦哄得如此好,他的心情却是复杂了。   他越来越发现,秦闻弦和江未来之间,有了一种他插不进去的氛围,这让他感觉很失落。   城楼之下,窦三娘在手下的帮助下,扶着身受重伤的唐承猛上了马车,往城里赶去。   看唐承猛伤成这样子,不知道窦三娘能否妙手回春。如果他出事,京中一定会出乱子,毕竟唐承猛是唐家军的统帅,也是信王和皇帝最大的依仗。   江未来没了继续待下去的兴致,拉了拉秦闻弦,“我们也走吧。”   秦闻弦点点头,对郑立霄告辞,“殿下,我们走了。这次事情闹大了,信王应该会有动作,你也回去早做准备吧。”   看他们两人如此默契,郑立霄忍住心里的不适,微笑道:“好,有事你随时去鱼香酒楼找我。”   他看着秦闻弦和江未来一同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不知为什么,明明目前事情有了不错的进展,他的心情却有些沮丧。   虽然表面上他和秦闻弦之间没有什么改变,但他的直觉告诉他,似乎秦闻弦离他越来越远了。   回到银凤斋,江未来本想带秦闻弦回后院温存一番,今天他看到郑立霄看他们的失落眼神,心里早就暗爽不已。   然而他们刚进门,伙计却迎上来告诉江未来,丐帮的庄海来了。   秦闻弦知道庄海一定是知道今天薛道云和窦三娘在城门口发生的事了,立刻问庄海在哪儿,马上去见他。   庄海坐在花厅里,手边放着一杯茶,他却是一副坐立难安的样子。   一看到秦闻弦和江未来走进来,庄海立刻跳起来,去拉秦闻弦,“我的大侄子,我可算见到你了!”   秦闻弦道:“庄叔,你知道薛道云的事了吧?”   “这事闹得满城风雨,我哪能不知道呀!”   庄海拉着秦闻弦坐下,“不过我今天来找你,主要不是为这件事。”   秦闻弦有些意外,“不是为这事,那是为二狗的事?我听肖武说,已经把二狗的父母救出来,送回去了吧。”   江未来早就被这两人忽略掉了,他曾被秦闻弦叮嘱过,不要招惹庄海,于是他自顾自倒了茶,招来了丹丹,一人一猫头鹰坐在角落里玩。   当然,他只是表面上悠闲,耳朵还在听庄海和秦闻弦说话。   “不是,我已经让二狗和他父母连夜出城回乡下过日子了,你不用再操心了,今天来主要也不是为这事儿。”   庄海一脸急色,抓着秦闻弦的胳膊,“大理寺的那个萧德胜也是你的死对头吧?”   秦闻弦有些意外道:“庄叔,你何时见到萧德胜了?”   庄海道:“就是今日,薛道云和窦三娘在城门口决斗,我也派了丐帮的弟子混在人群中,看能不能派上用场,结果他们看到大理寺的萧德胜也在其中。   萧德胜围观了整个过程,然后跟他的手下说,这次的事一定是秦闻弦有意设计离间薛道云和窦三娘的,快去禀告信王殿下,秦闻弦他们现在一定就在京城,我们要尽快抓住他。”   庄海说着抓住秦闻弦的手,“大侄子,我看这架势,过不了多久,萧德胜一定会全城搜捕你的,要不你赶紧想办法避一避?”   秦闻弦还没说话,江未来听到这话就急了,“萧德胜这个狗东西,当年他成了漏网之鱼,我们还没去找他算帐,他倒是先来找我们麻烦了!他敢来试试,本座先灭了他!”   庄海侧头瞪了他一眼,“你省省吧,别以为你们无极门有多厉害!这里是京城,天子脚下,你能对抗得了朝廷军队吗?你不要害了我家大侄子!”   眼看江未来就要炸了,秦闻弦看向江未来,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跟庄海吵架。   江未来接收到他的眼神,再怎么不爽,也忍气吞声忍下去了。 第117章 特殊服务   秦闻弦给庄海倒了一杯茶,语气平和地安抚道:“庄叔,你先别急,我知道你是担心我。这些情况我之前也不是没有预料过,我既然敢来京城,就有准备敢面对这些。   信王和萧德胜应该暂时还不会找到我藏在这里,也不会认出我现在的样子,我还有时间对付他们。”   庄海放下茶杯,拉着他的手,愁眉不展,“大侄子,你让我怎么能不担心呢,我知道你放不下六年前的事,可是你也要保重自己啊,还要想想你的外甥呀,他可绝不能失去你啊。   如今信王的势力虽然大不如前了,但是他要是想抓一个江湖乱党还不简单,要不你还是趁早离开京城避风头吧!”   提到外甥,秦闻弦的眼神软下来,“小安他跟荣飞他们在一起,很安全的,等我处理好这里的事,就回去陪他。”   庄海也看出秦闻弦心意已决,叹了口气,“我也是劝不动你了,你如果不愿意离开京城,那你倒是跟庄叔说说,你打算怎么应对呢?”   秦闻弦眼神沉静,看向桌上的茶水,“反正他们都知道我回到京城了,也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其实他们也很怕我,何况现在他们在明,我在暗,我怎么可能轻易退缩呢。”   江未来看着秦闻弦的侧脸,心里有些钝痛。   可能没有人能够理解秦闻弦的心情,也许他也不能,但他可能是所有人中最能理解他的人之一。   这几年,他看着秦闻弦非常努力练功,不分昼夜地谋划,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回到京城,有机会为他的家人平反,报仇雪恨。   现在只要能达到目标,秦闻弦是什么事都愿意做,他不怕面对任何危险。   可能他唯一的软肋,就是他的外甥。   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外甥,他可能都不打算活下去。   只要他的外甥现在是安全的,没有任何困难可以打败他。   庄海走之后,江未来让人烧好了热水,送到秦闻弦的房间里,让他洗个澡,好好放松一下。   这的确是秦闻弦目前需要的,他脱了衣服,泡进注满热水的浴桶里,感觉自己全身僵硬的毛孔被热水慢慢打开,他闭上了眼睛,仿佛整颗心都放开了许多。   江未来在屋外象征性地敲了敲门,就提着一桶热水,推开了门,“宝贝弦儿,我来给你加热水啦。”   他语气温柔甜腻,眼睛从一进门就黏在秦闻弦身上。热气袅袅的浴桶里,青年男子闭着双目,裸露着白皙肩头,黑色的长发湿润地贴着他修长的脖颈。   “需要按摩服务吗?”   江未来放下了热水桶,舔了舔唇,站到了秦闻弦背后,“我的手法很不错的哟。”   秦闻弦没有睁开眼,也没有接他的话茬,淡淡道:“你要不要让留在京城的无极门人尽快撤出去?”   江未来微微一愣,“为什么要撤出去?如今正是我们用人之际。”   秦闻弦道:“安全起见,万一我输了,也不至于让无极门的人都赔在这儿。”   这话让让心头一凉,江未来皱起眉头,绕到秦闻弦面前,伸手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睁开眼,“秦闻弦,你在想什么呢?你以为如果你有危险,我会放任你不管吗?”   秦闻弦睁开眼,对上江未来带着怒意的双眼,他叹息道:“你消消气,我只是就事论事。我不愿意看到,你为了我,赔上整个无极门,那我真的成无极门的罪人了。”   江未来捧住他的脸,盯着他的眼睛道:“我告诉你,你不用胡思乱想,我和无极门必然与你共进退!就算你是祸国殃民的褒姒,我这次也当定这周幽王了!”   他的语气和眼神决绝,不容否认,仿佛疯魔了一般痴狂。那些不懂他的人,看到他这样子一定会骂他是疯子,会害怕,会想要离他远一点。   然而秦闻弦望着他,沉静的双眼浮上一层水润,他伸手握住江未来的手,“你的心意,我知道了。”   江未来和他对视着,眼神慢慢变得柔和下来,他也握紧了对方的手,“既然你知道了,就不要浪费,要好好收藏我的心。”   秦闻弦微笑,“一定会的,除了我外甥,你就是对我最重要的人。”   江未来是知道他有多看重他外甥的,听他这么说才算满意,双手移到他的肩膀上,为他捏了捏,“等我们结束了这里的事,就可以回不流岛去陪你外甥了。以后他长大成人了,我就把无极门交给他,我们两个就可以什么事都不用操心,当两个潇洒自由的老头儿了。”   “是啊,到那时候,我们就真的自由了。”   他许下的未来是如此美好,仿佛闭上眼,秦闻弦就可以看到不流岛。   江水广阔,一叶小舟顺水漂移,漂向他们的归处。   江边的码头上,沈安站在树下,翘首期盼着归来的船。当他看到秦闻弦时,兴奋地跳起来,大声叫着舅舅。   转眼间,沈安长大了,他可以独当一面,接管了整个无极门。   秦闻弦可以安心跟着江未来退居幕后,在晚霞余晖洒满的屋顶上,他们两人坐在一起喝酒,讲起他们年轻时的故事。   “所以,在这些事实现之前,我们都要好好活下去,一定要打赢这场仗。”   江未来的手在秦闻弦的肩膀上游移,(不可描述)眼神也变得暧昧起来。?;   秦闻弦察觉到他的动作,耳朵都红了,他睁开眼,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今天还有这兴致?”   江未来听出他语气里不愿意,他也不想过分勉强,搞得好像自己很不心疼人,他看着眼前那片白皙的背,咬了咬唇,“也不是……我也不想这节骨眼上,还让你太累了。你就让我摸摸,解解馋也是可以的。”   他看到秦闻弦红红的耳朵,觉得颇为可爱,忍不住低头咬上去,果然甜甜的,带着刚沐浴后的鲜嫩。   “唔……”秦闻弦痛呼了一声,“不是说摸摸吗?怎么又动嘴了?”   江未来顾不上说话,听到他的呻吟,只觉得热血上涌,(不可描述)   咬了一会儿耳朵,江未来远远觉得不够,他又担心在水里让秦闻弦着凉,他扯过一旁屏风上的布巾,哑声道:“水凉了,我抱你起来吧。”   秦闻弦睁大眼,来不及拒绝,就被江未来用布巾盖住了脸,一双手从他的腋下穿过,把他整个人从浴桶里拎出来。   “你干什么?!”秦闻弦挣扎着掀开脸上的布巾,心脏紧张得扑通扑通跳。   这家伙不是答应了不做了的么……   “你别怕,我不干什么,就是怕你着凉了,抱你回床上亲亲而已。”   江未来注视着眼前湿漉漉的赤裸美人,眼神也湿漉漉的,喉头滚动着渴望,他用布巾粗略地擦了擦他身上的水珠,一把将他横抱起来,往床榻的方向走去。   跳动的灯光被一股风熄灭,床帐落下来,遮住了一对热情亲吻的情人倒下去…… 第118章 全城搜捕   清晨的阳光,洒满散发着初夏气息树木的小院。卧房里,隐约可以听到外面树上的鸟叫声。床帐内,一双人还安静躺在一起。   江未来睁开眼,看到秦闻弦还枕在自己胳膊上安睡的脸,他呼吸均匀,睫毛长长。   被子下面,他的脖子上和肩上,隐约可见斑驳的吻痕,淡淡的粉色。   昨晚江未来如他所说,没有做下去,只是吻了他全身,解解馋而已。   其实真的忍得非常辛苦,要不是怕秦闻弦太累,他真想用他脑子里的花样姿势全部做一遍。   可惜,他不想做那个不体贴的人。他不想看到喜欢的人有任何不舒服的样子。更不想让他在心里远离自己。   那些花样姿势,还是等解决了京城这些事,回不流岛再安排上吧。   到那个时候,他一定会从身到心征服秦闻弦。   他想到这些,心情好了许多,侧头凑近秦闻弦,亲了亲他的嘴唇。   秦闻弦被他亲得醒过来,睁开眼睛,对上他的视线。   江未来轻轻蹭了蹭他的鼻子,“宝贝弦儿,昨晚睡得好吗?”   秦闻弦感觉到被子下面两个人的身体还贴在一起,皮肤间摩擦,暖暖的。   他颇有些不自在,想要挣开他的怀抱,“不早了,该起来了。”   他想去拿衣服穿,然而放衣服的屏风离得有点远,他一起身,离开被子,身体就会完全展露出来……   身边江未来火热的视线,让他感觉颇为不自在。   “你想拿衣服吗?”   江未来注意到他的视线,害羞的神情,有些好笑地亲了亲他的脸,“你真是可爱,我们都在一起了,你怎么还这么害羞?”   秦闻弦瞪了他一眼,“那你帮我把衣服拿过来。”   “好啊,宝贝弦儿,愿意为你效劳。”江未来笑了笑,倒是大大方方地掀开被子起身,展露健美流畅的身体线条,走到屏风前,把搭在上面的衣服拿到床上来。   他的动作从容不迫,自带一种风流,仿佛是有意在他面前表演似的。   秦闻弦看得脸都红了,感觉比自己去拿衣服还羞耻……   江未来凑过来,摸了摸他的脸,笑道:“又没让你起身,你怎么还是害羞了?”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不要脸!”秦闻弦推开他的手,拿过衣服穿上。   好歹穿好衣服,洗漱,吃上早饭,银凤斋的伙计跑来偏厅禀告:“沈公子,有人找你。”   他说着将一把折扇递给秦闻弦,“那位公子说,你看到这个,就知道他是谁了。”   秦闻弦接过那把折扇,立刻认出是郑立霄的扇子,他知道郑立霄来这里肯定是有事找自己,对伙计道:“快请他进来。”   江未来一听他这个热情的语气,脸色阴下来,咬着喝粥的勺子没说话。   没过多久,郑立霄就被伙计带进偏厅,他只带了两个随从,看起来很普通,但从那两个人走路时平稳内敛的气息,能感觉出对方是武功高手,是他养的暗卫死士没错了。   关上门,秦闻弦问:“殿下,出什么事了吗?”   郑立霄坐下来,叹了口气:“你不会还不知道,信王已经让大理寺全城搜捕你了吧?”   秦闻弦并不意外,昨天庄海来给他报信的时候,他就有这个准备,“那皇帝呢?他什么情况,他知道我回来了吗?”   郑立霄道:“那还用说,父皇这几日病刚好了一些,可以坐起来看折子了,就因为听信王说你没有死,而且回到京城来了,还设计让薛道云刺杀唐承猛,他又急吐了血,病得更重了。太医说,我父皇的状况,最多撑不过今年。”   江未来听到这话忍不住出声道:“合着翼王殿下来这里,就是为了皇帝病重而质问我们的吗?”   郑立霄的语气也严肃起来:“当然不是,我是担心闻弦的安危,父皇下令捉拿江湖乱党,现在外面到处都有人在搜捕你们,那萧德胜为了立功,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还有窦三娘,她不会放过你们的,她也是江湖中人,你们的藏身方式,未必能瞒过她。”   秦闻弦不想他们两个又针锋相对,忙插了话,问道:“殿下,唐承猛现在如何了?”   郑立霄道:“唐承猛看样子伤得挺重的,薛道云的剑法本就狠辣,只是他当时用的左手,可能刺得位置不到位,窦三娘又救得及时,才勉强把他的命拖住了。   信王也去唐府探望过了,窦三娘现在肯定已经反应过来,她和薛道云都是受了你的挑拨离间,才会自相残杀,她如今肯定对你恨之入骨。”   江未来冷哼了一声,“他们当初暗算秦家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世道有轮回。他们做的恶,迟早要报应在自己身上。”   秦闻弦沉默不语,他并非不认同江未来的话,他也不后悔自己所做的一切,否则他也太对不起他失去的家人了。   郑立霄也能理解秦闻弦的心情,他换了个话题:“闻弦,你还记得吧,在我的鱼香酒楼有一个密室,如果你愿意,可以去那里避风头,我的暗卫也在,会比较安全。”   江未来翻了个白眼,冷淡道:“我看不必了,我这里也挺安全的,我们无极门的人必能护他周全。”   秦闻弦看了江未来一眼,示意他不要说话,才看向郑立霄,“谢谢殿下的好意,如果有需要,我会找你的。”   郑立霄看在秦闻弦的面子上,懒得跟江未来计较,但看江未来现在这个样子,是把秦闻弦盯紧了,完全不允许他靠近,仿佛秦闻弦是他的私有物一般。   这个感觉让他有些不舒服,但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这种细腻的情绪不符合他潇洒的个性,对于他来说,太过矫情。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是肖武的声音:“门主,属下有急事禀告!”   江未来应了一声,“你进来吧。”   肖武推门而入,然后关上门,脸色有些急,“门主,有大理寺的人带官兵来搜查,已经到银凤斋门口了,他们来势汹汹,你们最好躲一下。”   江未来:“……”   能不能不要打脸打得这么快?   郑立霄啪的一声合上扇子,拉住秦闻弦的胳膊,“事不宜迟,你不要冒险了,赶紧跟本王走吧。你不想再见你的外甥我的弟弟了吗?”   “哼,他是无极门的人,必须跟本座在一起。”江未来一看到郑立霄接触秦闻弦就不爽,立刻把秦闻弦拉到自己身边。   然而,郑立霄最后一句话,准确地拿住了秦闻弦的软肋,他并不怕死,但是他怕无法再照顾外甥。   秦闻弦叹了口气,看向江未来,“我们还是避一避吧。”   “呃……”江未来也并不想拿江未来的命冒险,虽然他嘴上万万不服郑立霄,但也只能默认了秦闻弦的选择。 第119章 寄人篱下   在肖武和几个银凤斋伙计的掩护下,江未来和秦闻弦还有郑立霄从后院的侧门离开。   秦闻弦察觉到,郑立霄的几个暗卫也跟在他们四周,跟着他们一路前行。   他们刚出门,就听见银凤斋到后院里吵吵闹闹,叮叮梆梆,似乎是有一群官兵进了院子,正在翻墙倒柜的搜查。   郑立霄笑了笑,对秦闻弦低声说道:“幸亏我们撤得及时,快走,我的人安排了马车在路口。”   江未来翻了白眼,没有说话,心里颇为不爽。   一群人跑到了路口,果然看到了一辆马车,模样看起来素雅,但是很宽敞。   郑立霄招呼着秦闻弦上了马车,他本想坐在秦闻弦身边,岂料江未来先一步挤过去,坐到秦闻弦身边。   郑立霄有些无语,但也没有说什么,坐到了秦闻弦对面。   他让暗卫驾驶马车,一路来到了他的鱼香酒楼。今时不同往日,朝庭中人即便知道这里是翼王的地盘,如果不是拿到了圣旨,也不敢贸然搜查这里。   郑立霄带领他们从后门进去,上楼,悄悄进了二楼和三楼夹层间的密室。   进了密室,郑立霄又命人送来茶水点心,让他们休息一下。   秦闻弦没有立刻放松下来,他对肖武道:“肖武兄,麻烦你出去后,通知一下梅雪还有其他同门,最好这段时间都避一下,千万不要被朝廷的人抓到,尤其是大理寺的人。”   秦闻弦在无极门的地位众所周知,他说的话有时候比他们的门主更可靠,肖武不疑有他,应了一声就出去了。   郑立霄递给秦闻弦一杯茶水,示意他坐下,笑道:“你先在这里好好休息一下,其他的事不用操心,萧得胜那家伙本王早就打算收拾他了。”   江未来看他如此献殷勤,又翻了个大白眼,可现在是在别人的地盘,他忍着没骂人。   秦闻弦问:“你有办法收拾萧得胜了吗?”   郑立霄懒洋洋坐下,撑开扇子,摇了摇,“你还记得当年在海棠山庄,被他们烧死的袁敏儿吗?”   秦闻弦眼神凝重起来,“怎么可能忘得了。”   当年,他们就是查袁敏儿被金虎军欺辱致死的案子,一路越陷越深,他们刚以为自己掌握了萧得胜让自己的宠姬替代袁敏儿死去诬陷金虎军的证据,还没来得及上报,就被太子的人引入了海棠山庄的陷阱。   袁家人全都被烧死了,还被唐家军查获了烧焦的龙袍,抓到他们秦家人私会金虎军,诬陷他们秦家联合宁王谋反……   郑立霄注视着秦闻弦,看到他眼神的细微变化,虽然他如今已经变得喜怒不形于色,但是灭门之仇对于他,毕竟是不可磨灭之痛。   “这些年,本王跟你一样,一天也没有忘记那些事,没有忘记妹妹是怎么死的,没有忘记要报仇。”   郑立霄的眼神冷下来,仿佛又回忆起过去,最后一次见到妹妹,她的身体有多么冰冷,多么苍白……   他闭了闭眼睛,才继续说道:“六年前秦家出事之后,所有人都以为你死了,但是本王猜到你可能是被无极门的人救走了。   本王一直想等着你再次出现,也一直没有放弃查海棠山庄的事,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让本王找到了一个没有死的袁家人。”   秦闻弦和江未来都吃了一惊,两人对视了一眼,秦闻弦问:“当年的袁家人还有活口?”   郑立霄合上扇子,郑重道:“没错,他就是袁敏儿的弟弟,叫袁磊。当年那小子就是个喜欢到处闲逛的主儿,他无意在海棠山庄发现了一个狗洞,可以钻出去。   信王派萧得胜杀袁家人灭口的时候,那小子就从狗洞里溜出去了。   之后他们一把火烧了海棠山庄,墙都塌了,更没有人发现那个狗洞,也没有人发现那小子跑了。”   秦闻弦没想到还有这种峰回路转,叹了口气,“这也算天无绝人之路,有袁敏儿的弟弟做证人,胜算就大了很多。其实六年前,我们已经查出那个袁敏儿尸体的替身是萧得胜的姬妾,江未来还把她的尸身用冰馆保存了,不过没料到后来海棠山庄那场大火,真正的袁敏儿也被死了,那时候谋反的罪名下来,根本没有足够的证据翻盘。这次一定要保护好证人,不能再让敌人有可乘之机。”   时移事易。   那时候江未来盗走温姬的尸体,让他们大理寺鸡犬不宁了好一阵,还用此来威胁秦闻弦。   如今看来,倒真是要感谢江未来当时的所作所为,正好保留了一部分证据。   郑立霄喝了口茶,缓缓道:“你就放心好了,本王早把那小子给拱起来了,除了本王和暗卫,没有任何人能接触到他。”   秦闻弦赞赏地点头,“那就好,翼王殿下,多亏你了。”   江未来听到他夸郑立霄,眉头紧锁,眼神仿佛要杀人。   郑立霄看到江未来脸色不好,他就更开心了,“这是本王应该做的,为谋大计,哪能没有一点儿准备呢。”   秦闻弦摸下巴,“说不定这袁磊也能助我们秦家翻案呢。”   郑立霄摇摇头,叹了口气,“有些冒险,实话说,为秦家翻案的最大难处,其实不是信王,而是我父皇。他本就对护国公心有忌惮,所以当年信王设计诬陷,父皇一下就信以为真了,完全没有给秦家活路。   本王只怕就算交出袁磊这个证人,父皇也未必愿意承认自己当年犯下的错。   父皇始终认为信王是他的嫡长子,又觉得他很老实,对他很是偏袒。   唐承猛的唐家军,更是父皇最大的依仗。如果没有十足的证据一击得手,我们反而会赔了夫人又折兵。”   江未来忍不住冷哼了一声,“那听殿下的意思是,如果你父皇在位,秦家就很难翻案,除非你当上皇帝才行?”   似乎并不在意曝光自己的野心,郑立霄颔首,“这样说也没错,因为本王肯定会为秦家主持公道。”   “呃……”江未来斜眼看他,说来说去,就是想让我们先帮你当上皇帝再说吧。   “那我们先一步步来,解决一个是一个吧。”   秦闻弦不想他们又起口角,突然想起一事,“殿下,我记得我外公生前提过,其实信王的身份可能有疑点,有传言谢皇后当年怀的是公主,后来用谢家子替代,只可惜没有证据,现在谢家也凋零了,恐怕很难找到当年的知情之人,但是你可以派人找找看。”   郑立霄摇了摇扇子,笑道:“你放心,本王会派人去查的,如果这件事是真的,证明信王不是皇室血脉,那父皇肯定也不会再对储君人选犹豫不决了。”   江未来默默翻了个白眼,心说,这货的心眼不比信王少,要是真做了皇帝,那也未必是件好事吧。   总算等到郑立霄回府之后,秦闻弦收拾了一下房间里的铺盖,打算休息一下,突然一个重物从他身后扑过来,把他整个人压在了榻上。   秦闻弦闷哼了一声,闻到江未来身上熟悉的味道,他趴在床榻上挣扎,“你这是干嘛呢?又吃醋了?”   江未来压制住他的身体,不让他动,怒道:“哼,你知道还跟他眉来眼去的!你是不是故意在气我?”   秦闻弦哭笑不得:“谁跟他眉来眼去的?我就是在跟他正常交流事务,你也知道,我们现在离不开他的帮助。”   江未来沉默了一会儿,压在他身上的力度也松了一点,秦闻弦趁机翻了个身,本想顺势推开江未来,但是正面看向江未来的时候,却发现他眼神茫然,似乎还有点沮丧。   秦闻弦从没见过他这个表情,愣了一下,没有推开他,伸手扯了扯他的脸,“这是怎么了?”   江未来深深看着身下的人,对上他清澈的眼睛,“你是不是觉得,他比我厉害多了?现在我已经帮不上你了……” 第120章 万分之一   他平时那么骄傲自负的人,可从没用这么卑微的语气说话。   秦闻弦心里有些钝痛,伸手轻抚他皱起来的眉头,“你怎么能这么想呢?六年前要不是你,我早就死了。因为有你,才有了现在的我。”   江未来怀疑地看着他,“你真的这样觉得吗?在你的心里,我比他更重要吗?”   你好像只是为了报恩,才跟我在一起的。我从来不敢确定,你是不是喜欢我,哪怕只有我喜欢你的万分之一。   “那是当然了。”秦闻弦笑了一下,像是为了让他安心似的,抬头亲了一下他的唇角。   江未来微微睁大眼,仿佛对他难得一见的主动不可置信,直到如梦初醒,才低下头狠狠亲回去。   密室没有窗户,因此不能灭灯。   床帐落下来,半遮住里面一片缠绵悱恻,灯光照见两个交缠在一起的影子,起起落落,交换着角度贴近彼此,仿佛寻觅着最契合的感觉。   第二日,郑立霄再次来到鱼香酒楼时,半天都敲不开密室的门。   江未来披着外袍,睡眼惺忪地站在门口,“翼王殿下,大清早何事扰人清梦啊?”   郑立霄看他这样有点无语,“这都快中午了吧?闻弦呢,本王有事找他。”   “什么事啊,你告诉本座也是一样。”江未来看郑立霄手里拿着一封信,“这是谁的信?”   “是单将军给闻弦的信。”   “给我吧。”   江未来夺过单烈的那封信,就关上了门,不给郑立霄进门的机会。   “呃……”郑立霄站在门口摸摸鼻子,颇有些不爽。   他知道江未来不想让他接触秦闻弦,故意这样对他的。他也能察觉出,江未来和秦闻弦之间有些暧昧……   但是,他不想放弃,也不能放弃。   密室之内,秦闻弦还躺在床帐里,长发披散,听见动静,他坐起身,“是翼王来了吗?”   “别急,你先好好休息。”江未来把秦闻弦按在床上,给他倒了一杯水喝了,看他脸色没那么差,才把单烈的那封信交给他。   秦闻弦得到单烈的消息很高兴,很快拆开了那封信。信中,单烈十分担忧秦闻弦的安危,希望可以见他一面。   秦闻弦自然很想见故人,“你跟翼王说,请他尽快安排一个时间,让单烈来鱼香酒楼和他秘密见面。”   郑立霄也是求之不得,毕竟他在宫里的部署,也需要单烈配合。   单烈作为羽林军统领,武功好,虽然平日少言寡语,但做事十分有分寸,从来不参与结党营私,只对秦家有情有义,实在是个难得的左膀右臂。   萧得胜毕竟是大理寺卿,而且是信王的人,如果没有万全之策,很容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秦闻弦要跟单烈见面,江未来作为名声狼藉的江湖中人,自然不便露面,这就意味着郑立霄和秦闻弦又有机会背着他见面。   江未来虽然有些不爽,但看在秦闻弦晚上有心主动哄他的份上,就没有表现生气。   有这个力气,他不如晚上用在秦闻弦身上呢。   每当他拥有秦闻弦的时候,他才能深刻地体会到,这是秦闻弦对他的例外,没有任何人可以分享。   两日后,单烈换掉一身戎装,穿上一身布衣,提着剑,扮作一个行走江湖的剑客,来到鱼香酒楼。   单烈一进门,自有早就被吩咐过的店小二,把他引到了二楼的包厢里。   秦闻弦和郑立霄早就等在包厢里,单烈一进来,立即关上门。秦闻弦看到他的打扮,有点意外。   “单大哥,为了见我一面,让你费心了。”   秦闻弦是有所了解的,单烈自从任职御林军统领之后,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打扮过,他的性子少言寡语,也不爱吃喝玩乐,除了他们秦家人,他在朝中也很少有朋友。   “这都是小事,能见到你安然无恙,我非常欣慰。”单烈走近秦闻弦,打量了他一圈,见他气质虽然比以前沉稳了不少,精神还不错,也就放下心来。   秦闻弦请单烈坐下,给他倒了一杯酒水,“还能再见到单大哥,我也很高兴,我在京中的朋友也没几个了。”   郑立霄端起酒杯,向秦闻弦和单烈敬酒,“两位,久别重逢,别的不说,都在酒里。”   三人喝了酒,才进入正题,秦闻弦问:“宫里现在什么情况?”   单烈道:“陛下的病情近来还是反反复复,太医说了,他的病情撑不过今年,所以只要陛下还清醒的时候,众位大臣都在催促他尽快决定传位的人选,但是陛下始终犹豫不决,可能是越病越糊涂了。”   秦闻弦心里也有数,秦家的冤屈,想要指望当今这位皇帝来洗刷清白,恐怕是非常难的。   所以,他只能寄希望于新君,而这个新君,必须是郑立霄。   郑立霄撑开扇子,缓缓道:“本来嘛,这几年朝中支持本王的,和支持郑立杰的大臣各占一半,但是最近唐承猛受重伤之后,本王这边占了上风,所以本王觉得,这时候就是收拾萧得胜的时候。这样的话,那家伙可以说是缺了左膀右臂,手下就没几个人可以用了。”   单烈问他们打算如何收拾萧得胜,秦闻弦便把郑立霄找到幸存袁家人的事说了。   这萧得胜六年前就坑害过秦家好几次,害得秦家家破人亡,如今还在外面大力搜捕秦闻弦,单烈自然对他没什么好感。   单烈对郑立霄拱手道:“翼王殿下有什么需要臣帮忙的,日后尽管吩咐就是了。”   郑立霄笑着点头,“有单将军相助,那是最好不过。”   秦闻弦问:“唐家那边怎么样了?”   郑立霄摇了摇扇子,叹了口气:“自从唐承猛被薛道云刺伤之后,唐家一直关门闭户,谢绝外人来访,戒备森严,我的人也很难混进去查看究竟,只能在外面打探。   据说那位唐夫人一直全力在救治唐承猛,她的医术和她下毒的功力一样厉害,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唐承猛真的起死回生了。”   单烈微微皱眉,“那萧得胜的事情更不能拖了,万一唐承猛真的恢复了,他和窦三娘又出来找你们报仇,局势就更不利了。”   秦闻弦点头,“没错,我看这几日就该让此事尘埃落定了。萧得胜不是在找我吗?那我们就找一个人假扮成我,引他入陷阱。”   郑立霄一敲扇子,“好主意,以萧得胜那个好大喜功的性子,一旦得到你的消息,他一定会来,然后本王就可以来个瓮中捉鳖!”   秦闻弦道:“到时候,翼王殿下就可以把袁家人带出来,再请单大哥护送进宫,让他直接面见陛下,揭露萧得胜当年弄虚作假草菅人命的欺君之罪,不给旁人钻空子的机会。”   郑立霄和单烈也同意了,三人又谋划了一下起事细节,一起吃过饭,郑立霄才派人送单烈出去。   临走前,单烈拉着秦闻弦悄声说:“当年我悄悄收集了你家人的骨灰,因为不敢立碑,就放在我家里悄悄供奉。等秦家平反成功了,你就可以把他们安葬了。”   这些年,秦闻弦都不敢回想爹娘和外公的样子,因为每次想起都是锥心之痛。自己救不了他们,连为他们收尸都做不到……   如今终于得到他们的下落,秦闻弦心中发酸,忍住了泪意,“谢谢你,单大哥。” 第121章 自私之人   回到密室时,秦闻弦带回来一篮食盒,关上门,看到江未来一个人坐在桌前喝酒。   看他那样子兴致不高,估计又是在吃醋。秦闻弦把食盒打开,把里面的菜拿出来,“你别光喝酒了,吃点饭吧。”   江未来又喝了一杯酒,“你们的事情谈完了?我还以为你们还要彻夜长谈呢。”   这话未免有点酸,秦闻弦嗯了一声,叹了口气,“我好久没见到单大哥了,当年和秦家有关的人,也只剩下他了。我还记得,我当年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还是个小孩子,他还是我外公的弟子。   那时候,我和我娘,还跟他一起学过武功,他的武功很厉害,被我外公举荐给了皇帝,后来做了御林军统领。我看到他的时候就会想到,我外公还很健壮的时候,我娘就像是我的朋友……”   江未来抬眼,看他伤感的样子,也收敛了自己的情绪,伸手握住他的手,“别再为过去的事难过了,很快我们就可以为你的家人报仇了。”   秦闻弦握着江未来的手,慢慢垂下头,靠在了他的肩上。   他就知道,比起吃醋,江未来最在意的是他伤心。有的时候,他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在欺负江未来,利用他对自己的感情,逼迫他妥协。   “江未来,谢谢你。”   “你我之间,还用言谢吗?谁让我喜欢你呢。”   江未来伸手捏住秦闻弦的下巴,凝视他片刻,凑过去咬住他的嘴唇。他唇齿间还有淡淡的酒味,在彼此的靠近中交融。   江未来喜欢这种感觉,搂住他的腰,让彼此更加贴近,没有间隙。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的嘴唇才分开,江未来抚摸着他泛红的嘴唇,眼神痴迷。   “我怎么觉得你是在故意哄我呢……”   “被你看出来了?”   “哼,我是谁呀,你的小伎俩我还能不知道?”   “呃……”秦闻弦把头埋在他的脖子里,不说话。   江未来摸了摸他的头发,亲了亲他的耳朵,“但这个世界上,也只有你哄得了我,我也只愿意让你哄。”   秦闻弦的心软成了一片,也伸手抱紧了他的背。   “对不起,也许你以前说的就是对的,我跟我爹一样……都很自私。”   “但我跟我爹不一样,因为我拥有了你。”   江未来搂紧了秦闻弦的腰,再次吻上来,比上一次更轻柔,细细密密的触碰,仿佛只为了让他感受到无尽的温柔。   过了两日,他们依计行事。   无极门里多的是善于易容之术的人,想找到一个与秦闻弦身形相似的人很容易,交给梅雪来办就行。   秦闻弦让郑立霄事先联系好丐帮的人,把这个假扮秦闻弦的人安排在丐帮的一个茶楼分部,然后让丐帮的兄弟散布消息出去,秦闻弦在丐帮的帮助下就躲在这茶楼里,装作不经意让大理寺的人得到这个消息。   果然不出所料,没过多久,萧得胜就带着大理寺的朱凡、高大康,和一群侍卫衙役们来到这个茶楼搜查。   他打针捉拿朝廷乱党的旗号,带着必杀的决心,踏入了这个藏匿着秦闻弦的地方。   而此时的茶楼,早就被郑立霄精心部署过,埋伏了一群他的亲卫队。   梅雪一身冷酷黑衣,和那个假扮成秦闻弦的男子坐在厅中喝茶,很是若无其事的样子。周围都是喝茶听说书的百姓,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   直到萧得胜带着人冲进茶楼,一看到那个假扮成秦闻弦的人,立刻大手一挥,“所有无关人等不要妨碍公务!这里被大理寺包围了!把这个乱党就地处决!”   皇命说的是捉拿乱党归案,说是活捉,到萧得胜这里,就变成就地处决了。   侍卫长高大康带着一大群侍卫们冲上来,吓了周围的老百姓一跳,纷纷四下逃窜。   萧得胜不管不顾,拔剑直奔「秦闻弦」面前。   梅雪冷眼一扫,推开了「秦闻弦」,一杯茶泼到了萧得胜脸上。   萧得胜抹了抹脸上的茶水,不知怎么,感觉那茶水有一股怪味,他怒气冲冲地瞪着梅雪,“识相的,别挡道!”   “就你,也配指挥本姑娘?”梅雪面色冰冷,挥剑挡住了萧得胜的攻势,和他交起了手。   两人过了两招,萧得胜担心「秦闻弦」逃走,不愿意跟梅雪纠缠,一掌推开梅雪,转头死死盯住「秦闻弦」。   他满场追着秦闻弦跑,来势汹汹,掀翻了桌椅板凳,砍飞了茶碗,噼里啪啦一通闹得声响极大,有些还没来得及逃离现场的百姓吓得惶恐尖叫。   萧得胜也不管不顾,继续追逐「秦闻弦」,「秦闻弦」似乎并不愿与他交手,一路避闪,萧得胜急了眼,不慎一剑刺伤了一个中年妇女。那个妇女捂着受伤的胳膊,大声哭喊,叫得惊天动地。   “闭嘴!滚开!”   萧得胜越来越心烦气躁,头也有点晕,继续追着眼前的「秦闻弦」砍杀。   随着一阵乱剑,他全身的血液沸腾,双目发红。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听见自己属下高大康的声音:“萧大人,住手!萧大人,你疯了吗?你睁开眼看清楚啊!怎么连我们自己人也杀啊!”   侍卫长高大康冲上来,从萧得胜背后抱住了他,阻止他继续砍杀。   萧得胜揉了揉眼睛,突然发现地上的血泊里倒着一个人,并不是他憎恨的曾经的大理寺少卿秦闻弦,而是他一手提拔起来大理寺少卿朱凡。   一旁还有好几个自己带来的侍卫,他们身上全是剑伤,血流了满地。   自己手上的剑,不停地在滴血,而那个梅雪和「秦闻弦」早就不见了踪影。   “这是怎么回事?他们怎么了?”   抱着他的高大康惊恐道:“小的不知啊,萧大人您到底怎么了,您刚刚像疯了一样,砍杀我们自己的兄弟,刚刚朱大人要拦你,没想到你居然连他也杀……”   “是我?我杀了朱凡?”   萧得胜无法置信,手上的剑当的一声落到地上,他痛苦地捂住了头,感觉无法控制自己血液里的暴戾,想要继续砍杀「秦闻弦」的欲望。   高大康看出他不正常,出手在他脖子后重击了一下,萧得胜两眼一翻,晕倒过去。   茶楼对面商铺的二楼,郑立霄用扇子遮住脸,目睹了对面茶楼里发生的一切。他唇角勾起一丝笑,转身走进了内室。   无极门的迷幻药果然很管用,萧得胜沾到梅雪的茶水就开始陷入狂躁,出现幻觉,眼见之人都是自己的仇人,导致错杀了自己人。   这下,他处理萧得胜就师出有名了。   两个灰衣的暗卫从暗处走出来,对他拱手道:“主人。”   郑立霄道:“时候到了,你们现在就去把袁家人带出来,悄悄交给单烈。”   “是,主人。”   两个灰衣人应了一声,随后在暗处隐匿了身形,很快消失不见了。 第122章 漏网之鱼   当天,大理寺卿萧得胜在抓乱党时发狂乱杀人还杀死朝廷命官的事,就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百姓们谈之变色,朝庭中人也对此议论纷纷,影响十分恶劣。   萧得胜一醒来之后,就被皇帝命人提进了宫里问责。   郑立霄自然也进了宫,在进御书房之前,他在门口遇到了单烈,两人不动声色地对视了一眼,点点头,擦身而过。   郑立霄知道,郑立杰一得到萧得胜出事的消息肯定也会赶来,这时候就需要单烈帮他把人拖住,不能给萧得胜任何翻盘的机会。   御书房里,皇帝脸色蜡黄,坐在椅子上不停地咳嗽,御前太监总管福全不时给他递痰盂和帕子。   萧得胜被人押送近来,头发散乱,灰头土脸地跪在地上。   皇帝咳了两声,指着他怒道:“萧得胜,你身为大理寺卿,竟然在抓捕乱党的时候乱杀无辜,残害百姓,还杀死大理寺少卿和侍卫,你该当何罪?!”   萧得胜哭丧着脸叩头,“陛下,臣有罪,臣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会出现了幻觉,控制不住自己……可能是那个无极门的妖女给臣下了什么蛊,请陛下为臣查明真相啊!”   郑立霄站出来,对皇帝拱手道:“父皇,儿臣听说,这已经不是萧大人第一次发狂乱杀无辜了。六年前,也曾经发生过这种事。”   萧得胜仿佛被毒蛇咬中了一般,抬头看向郑立霄,眼神惊悚,“翼王殿下,话不能乱说啊!下官做为大理寺卿,怎么会执法犯法?”   郑立霄撑开扇子,冷哼了一声,“萧大人,你是不是忘了,你曾经有一个叫温姬的爱妾?”   萧得胜的肩膀轻微抖了抖,显然他没想到有朝一日还会听到这个名字。   郑立霄看到他这个反应,笑了笑,“萧大人想起来了是吧?那个曾经在镜花池浴场工作的按摩师温姬,被你看上带回家,后来又轻易把她杀死,替代了那个叫袁敏儿的尸体。”   萧得胜脸色惨白下来,“什么袁敏儿,我什么都不知道……”   郑立霄盯着他,“当年在灵宝庙发现所谓的袁敏儿尸体,闹出轩然大波,袁家人声称她是被金虎军欺辱致死,实际上那个死掉的袁敏儿就是你的爱妾温姬顶替的。   而真正的袁敏儿和她的家人被你收买了,故意到处宣扬闹事,诬陷金虎军和于家的名声,后来袁家人又在海棠山庄被你烧死了。”   听到海棠山庄,皇帝明显变了脸色,似乎又想到在海棠山庄秦家和金虎军叛变一事,他剧烈咳嗽起来,福全给他端来一杯茶水,轻抚着他的背顺了顺气。   郑立霄刻意没有提秦家,以免事情变得更复杂,只把重点放在萧德胜身上。   他父皇爱面子的个性,他也十分清楚,父皇是不会承认自己曾经犯下的错误的,如果硬是强行在他面前为秦家洗白,父皇只会恼羞成怒,对他们更加不利。   郑立霄冷冷盯着萧得胜,“萧德胜,你真的以为,当年的袁家人已经全部死绝了吗?”   萧得胜的冷汗流下来,握紧拳头,“翼王殿下,臣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郑立霄冷笑了一声,“来人,把证人带进来。”   他手下的徳喜立刻带上来一个瘦瘦的年轻男子,不到二十岁的少年模样,他就是袁敏儿的弟弟袁磊。   袁磊低着头,畏畏缩缩地走过来,跪到地上,“草民袁磊叩见陛下。”   萧得胜一看到他,瞪大眼睛,面无人色,全身颤抖着差点倒在地上。   大概他万万想不到,六年前海棠山庄那场大火里,还有这么个漏网之鱼。   郑立霄瞥见他的反应,唇角微扬,转头对皇帝道:“父皇,这个年轻人就是袁敏儿的弟弟,六年前出事的时候,他还只有十二岁,但是他记得当初发生的所有的事情,也见过萧得胜来找他们家里人做交易,还记得海棠山庄那场大火。   当初他碰巧在逛园子,躲过了萧得胜带来的那些灭口的杀手,起火之后,袁磊从狗洞里逃出去了。”   袁磊伏地扣头,“没错,就是这个萧得胜,他过河拆桥,杀害了我们全家人,求陛下为草民做主啊!”   皇帝扶着椅子站起身,气呼呼地指着萧得胜,“萧得胜,你枉为大理寺卿!事已至此,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咳咳……”   福全扶着皇帝坐下,“陛下,不要动怒,您要保重龙体啊。”   “陛下,这件事非常复杂,不能只听一人之言啊……”   萧得胜一边叩头,一边偷偷看向门外,但是他的信王迟迟没有出现。没有人为他说话,也没有人保他。   他的冷汗越来越多,湿了后背,然而信王始终没有出现。   “你还想要什么证人?”郑立霄走近萧得胜,摇着扇子,冷眼盯着他,“当年温姬的尸体被盗走,你没有机会毁尸灭迹,正好被冰棺保存下来了。本王找到了镜花池浴场的老板,对于温姬的身份,可以请他跟你对质,看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呃……”萧得胜说不出话,额头上的汗流下来,跪在地上的健壮身体仿佛缩成一团,恨不能挖个洞把自己钻进去。   皇帝还没有完全病糊涂,看萧得胜这个样子就知道他心虚,当即下令道:“萧得胜无德,作恶多端,草菅人命,欺上瞒下,不配任职大理寺卿,咳咳……朕即刻革除他的官职,押入天牢,明日午时三刻处斩!”   郑立霄唇边勾起笑意,拱手赞道:“父皇英明!”   萧得胜头发散乱,疯狂跪地叩头,惶恐道:“不要啊,陛下,饶命啊,不要杀我!信王,救我啊!”   两个御前侍卫冲上来,不管不顾地拖起萧得胜往外走。   大概是动了气,病重的人容易乏力,皇帝重重咳嗽了几声,整个人有些虚脱地歪倒在椅子上,福全连忙一把扶住他,“陛下,您没事吧?”   郑立霄也慌忙上前搀扶,大声叫:“太医!快过来看看父皇!”   郑立霄和福全将皇帝送回了寝宫,太医赶过来为皇帝整治,这时信王郑立杰才匆匆赶来,身后不远跟着单烈和几个御林军侍卫。   刚刚在御书房之外,单烈把本来要去救萧得胜的信王拦在了外面。   说是他想请信王帮个忙,他手下的一个御林军侍卫看中了信王府的一个侍女,希望信王能够给他机会。   单烈向来少言寡语不多事,难得一见主动找事,信王对外又装成个憨厚的老实人,不会强硬拒绝,两人就多客套了一会儿。   直到看到侍卫把萧得胜拖下去,嘴里大叫着“信王救我!”,信王才慌了神。   而这时皇帝又犯病了,所有人都往皇帝的寝宫赶。 第123章 天道轮回   信王进了寝宫之后,单烈在寝宫外等了半个时辰,才见翼王郑立霄出来,两个人并没有言语,只是用眼神交流。   郑立霄远远地看过来,对单烈点点头,表示事情进展顺利。   而跟在郑立霄后面出来的信王,明显垂头丧气,强忍自己不痛快的情绪,连郑立霄跟他说话都没心情应付。   单烈看到这个情况放心下来,估计这时候皇帝身体不适,信王也不会傻到哪壶不开提哪壶,对皇帝提萧得胜的事了。   何况,萧得胜的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他再去旧事重提,只会对自己更加不利,让皇帝觉得萧得胜是他的人,更怀疑六年前海棠山庄的事跟他有关。那时别说他救不了萧得胜,只会把自己也搭进去。   萧得胜的事,这次已经是尘埃落定,也算是成功砍掉了信王的一个左膀右臂。   只剩不知生死的唐乘猛还在闭关不出。   这样的话,信王没有几个可用之人,也没精力再咬着秦闻弦不放。   秦闻弦的压力会小很多,没有那么多的人满街通缉追杀他,他也不用终日都躲在密室里不敢出来。   这是他今天愿意帮助翼王里应外合,拖住信王的最主要目的之一。   然而,他们万万没想到,第二天,久闭的唐府的大门开了。   窦三娘扶着唐乘猛走出来,唐承猛穿着一身黑袍,戴着风帽,似乎还有些重伤后都的虚弱,两人一起去刑场给萧得胜送行。   午时,京城城东菜市场的路口,被五花大绑的萧得胜跪在刑场上,瞪着执刑官座位上的郑立霄,双眼赤红,“是你!你勾结江湖乱党,故意陷害我!”   郑立霄耸耸肩,笑容懒散,缓缓喝了一口茶,“本王陷害你什么了?难道那些人不是你杀的吗?你当初作恶的时候,就应该知道会有报应的!”   萧得胜哈哈大笑,发白的唇角都裂开了,“翼王殿下,别把你自己说得很正义似的,你就没做过恶?只是碰巧,我选择了你的对立面而已!”   郑立霄摇了摇扇子,懒洋洋道:“没错,今日就是你的命数到了,你别指望那人会来救你了,要怪只怪你当初跟错了人。”   萧得胜眼神苍凉,冷哼了一声,“我就算不跟信王,也不可能跟你,因为你的眼里只有秦闻弦,我这辈子最讨厌的人就是他了。”   一杯茶水泼到了萧得胜脸上,郑立霄抬眼,冷冷盯着他,“就凭你这种小人,也配讨厌他?”   萧得胜舔了舔茶水,目露凶光,怒道:“我是小人,难道他就是君子吗?他不过是出身比我好罢了,我有什么比不上他的!凭什么人人都对他青眼有加,我就是不服他!”   “你未免太过没有自知之明!”郑立霄沉下脸,袖中滑出一把匕首,插在了桌上,冷冷盯着萧得胜,“萧得胜,本王警告你,你敢再说一句他不好,你信不信本王有一万种方法让你死得更痛苦?!”   他的话并非是恐吓,他早就知道,当年秦闻弦还在大理寺的时候,萧得胜这些人就对他不好,萧得胜甚至还帮着信王害了秦家所有人,如今能帮秦闻弦报仇,他是再痛快不过。   “呃……”萧得胜满脸愤懑,但对上郑立霄那可怕的眼神,他动了动干裂的嘴唇,最终垂下眼不敢反驳。   刑场周围,被刑部的侍卫们团团围住。   外围是里三层外三层的百姓,他们最近都被大理寺卿萧得胜的案子震惊了,很多人小声议论纷纷。   “哎,大理寺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公正严明的大理寺了!当年吴贺大人被杀之后,大理寺就乱了套,我甚至怀疑过就是萧得胜找人杀死了吴大人。”   “是啊,我早就看出这萧得胜不是什么好东西了,他就是个结党营私的奸臣,根本不会为咱们老百姓办事。当年啊,要是当大理寺卿的是秦闻弦就好了。”   “说起秦闻弦就可惜了,他当初可是惊才绝艳了整个京师的神探公子,谁能想到后来会是这种结果。他们秦家一家都是好人啊,当年竟然不明不白就被灭门了……”   “是啊,真是太可惜了。不过我听说,当年秦家被灭门的时候,秦闻弦被无极门的人救走了,他改名换姓之后,一直混迹在江湖中,最近朝廷搜查的江湖乱党就是他。”   “咳,这些没有定论的事你们就别说了吧,小心你也被杀头了!”   听到百姓们的议论,藏身在人群里的江未来神色复杂,他又何尝不觉得当年的秦闻弦变成现在这样太可惜。   可是很矛盾,如果高高在上的神探公子没有坠落,他就没有机会救他,更无法接近他,不可能拥有他。   江未来身边的肖武突然神色一变,凑近江未来耳边,低声道:“门主,你看,好像窦三娘和唐承猛来了。”   因为担心秦闻弦万一暴露了太危险,今日江未来说什么也不许秦闻弦离开密室,命梅雪守着密室出口,只让肖武陪他来刑场查看。   “唐承猛居然好了?!”   江未来抬头一看,果然看见了窦三娘和唐承猛走进了刑场,正在和执行官郑立霄交涉。   然后没过一会儿,就见窦三娘命人送上来一壶酒和一个食盒,拿到刑场上的萧得胜面前,给他喂食。   给将死之人送吃的,让他免当饿死鬼,是人之常情,实在没有拒绝的道理。   郑立霄神色复杂,似乎也很疑惑,打量着一身黑袍的唐承猛,对方用风帽半遮着脸,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行动迟缓,很少说话,全程跟随他的夫人。   “窦三娘的医术竟然有这么厉害吗?真是太可怕了……”肖武也很惊讶,当日在城门口,唐承猛被薛道云刺了一剑,大家都觉得凶多吉少了,拖不了多久,没想到窦三娘还真的把他给救回来了。   这下不妙了,虽然除掉了一个萧得胜,但唐承猛和窦三娘依然很难对付。   而且他们如今已经知道秦闻弦在无极门,肯定会有所防备,唐承猛的唐家军,还有窦三娘的巫毒教,实力都不弱。   就算是他们无极门,也不能说完全有胜算。   肖武看到他们门主皱起眉头,显然也在为此担心。   午时三刻已到,郑立霄丢下令牌,冷冷道:“朝廷重犯萧得胜,斩立决!”   刽子手喝了一口酒,喷在刀上,而后手起刀落,血溅当场。   江未来一直盯着萧得胜的人头落地,目不转睛。他要亲眼看着萧得胜死,没有任何差错。可是现在就算如此,他还是无法安心。   他看到窦三娘扶着唐承猛为萧得胜送行之后,转头上了一旁的马车。   远远的,窦三娘上马车之前,朝他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那目光似乎带着深深的怨毒。   在夏日炎炎的午时,竟然让人感觉心底发寒。   看着唐府的马车稍微走远,江未来才对肖武吩咐道:“肖武,你跟上去瞧瞧,有什么动静及时跟我汇报。”   “是,门主。”肖武领命离去。 第124章 取舍两难   江未来回到鱼香酒楼,碰见郑立霄也回来了,显然他也对唐承猛的出现感觉不妙。   他们两个虽然对彼此没什么好脸色,也没怎么说话,但还是默契地一起进了密室,准备找秦闻弦商量对策。   然而,让他们更始料未及的情况出现了,秦闻弦并不在密室里。   梅雪也不在。   江未来和郑立霄都慌了,不知道他出了什么事。如今这个时候,信王和唐承猛肯定对秦闻弦恨之入骨,而且他们知道秦闻弦就躲在京城,如果秦闻弦出去被他们的人碰到,后果不堪设想。   郑立霄赶紧去问掌柜的,幸好秦闻弦给掌柜的留了话,说他和梅雪去找庄海了,很快回来。   郑立霄这才松了口气,“差点吓死本王,他去找庄海还说得过去,他们应该是有什么事,反正庄海不可能出卖他。眼下,唐承猛才是最可怕的人。”   话虽如此,江未来想来想去,依然不放心,不想理会郑立霄,他立刻跑出去找秦闻弦。   他在外面吹了一声口哨,屋顶上的猫头鹰呜呜叫了一声,飞到了他的肩上,眨巴着黄色眼珠。   江未来摸了摸猫头鹰的羽毛,眉目间都是忧心,轻声道:“丹丹,带我去找他。”   猫头鹰扑棱着翅膀,向前飞去。   秦闻弦和梅雪离开鱼香酒楼之前,收到了丐帮弟子送来的一封信。   原本梅雪奉命守着密室里的秦闻弦,本不该外出,但是丐帮弟子的信,鱼香酒楼掌柜的没有理由不收,梅雪也没有理由不送。   秦闻弦一看到那封信,就变了脸色,“糟了,丐帮弟子说,庄叔叔被人抓了,我得去救他!”   梅雪惊讶之后有些怀疑:“会不会是陷阱?”   秦闻弦皱眉道:“只有庄叔叔的亲信才知道来鱼香酒楼送信,有办法联络到我,所以庄叔叔一定是真的出事了。   我只觉得奇怪,庄叔叔武功不低,如今薛道云已死,窦三娘闭门不出,到底还有谁会抓他。不管是不是陷阱,我都得去找庄叔叔。”   梅雪心里清楚,秦家被灭门之后,秦闻弦在京中的故友就没剩几个,庄海和单烈都对他很重要。   如今庄海出事,他不可能坐视不理。门主现在外出去了刑场,她觉得如果他在这里,一定也拦不住秦闻弦,只会和秦闻弦一同去找庄海,不可能让他独自冒险。   那么,她只能代替门主做决定了。   “既然我拦不住你,那我就跟你一起去吧,不然门主知道了,我也不好交代。”   秦闻弦知她是面冷心善,没有拒绝她的好意,两人便一起离开了鱼香酒楼,来到了丐帮,找丐帮长老询问情况。   丐帮长老说,他们的帮主昨天晚上因为得知萧得胜获罪,心情甚好,在外面喝了点小酒。   没想到回来的路上,他遇到了一个蒙面人,庄海没有防备,被对方给他撒了一把毒粉,迷昏了他,对方趁机把庄海绑走了。   之后还给丐帮弟子送了一封信,要想要他们的丐帮帮主平安回来,就让秦闻弦明日来城外十里的红枫树林来救庄海。   秦闻弦得到这个消息,立刻带上佩剑装备,和梅雪一起骑马出了城。   他们赶到那片红枫树林之时,下了马,只见风吹过阳光下闪闪发亮的红色枫叶,听到树林里蝉鸣声一片,没有一个人声。   秦闻弦往树林里走,边走边叫庄海的名字。   梅雪提着剑走在他身侧,神色戒备,盯着四周可能出现的危险。   终于,他们听到庄海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声音带着嘶哑的警告:“大侄子,千万不要过来!别过来!别管我!快走!”   秦闻弦循着他的声音,往上看,发现庄海被一张渔网牢牢捆住,半吊在了一棵粗壮的老树上。   “庄叔叔!这是怎么回事?到底是谁把你绑到这里的?!”   被吊在半空中的庄海随着绳子来回晃动,他叹了口气,“我也没看清楚那个蒙面人的长相,但是冲对方下的毒,我怀疑是巫毒教的人。”   梅雪挑眉,“是窦三娘?”   庄海道:“没错,她想让我引你出来。我现在全身的渔网上有很多毒针,你一碰就会被毒针扎到的!大侄子,你还是听我的,别管我了,快走吧!说不定她过一会儿就来了!”   仔细一看,庄海身上捆的那张渔网上,布满了细长的针,随着庄海的晃动,那些毒针在阳光下微微发亮。   秦闻弦立即明白过来,今天是萧得胜处斩的日子,很多人都被引到刑场去了,包括郑立霄和江未来。而窦三娘却故意绑走庄海,把他引到了这里。   然而,就算明知如此,他也不可能看着庄海死在他面前。六年前,他的亲人遇难的时候,他因为中毒眼睛失明而一无所知,只能在事后面对他们的死讯。   如今,他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娘的义兄死呢?   秦闻弦抬头盯着被渔网吊在树上的庄海,眼神坚定,沉声道:“庄叔叔,很抱歉,我不能听你的。”   说着他拔出洗冤剑,就要飞身跃起,梅雪赶紧拦住了他,神色冷肃,“不行,你要是中毒死了,我怎么跟门主交代?”   秦闻弦皱眉道:“梅雪,你让开,我一定要救庄叔叔的。”   梅雪是个说一不二的倔脾气,就是坚持不让,“秦闻弦,我曾以为你跟你爹不一样,你会让门主幸福。可你现在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死了,我们门主会有多难过?你还记得老门主是怎么死的吗?你想让他比老门主更痛苦吗?”   “呃……”秦闻弦握着洗冤剑的手微微发抖,他早知道梅雪没有肖武那么好说话,但也没料到她的话能句句刺到他心上。   的确,这些年江未来为了他,付出了太多。   当年他爹辜负了江重光,害江重光颓废潦倒,害江未来从小就没有父爱,性情乖戾,甚至一心想找他们秦家报仇。   结果报仇没成功,他还三番五次地救自己的命。   如果没有他,自己早就死了多少次了。   如果自己就这么死了,江未来肯定会发疯,会比他爹更痛苦…… 第125章 是非善恶   “大侄子,这姑娘说得对,你就别管我了。”吊在树上的庄海挣扎道,“你千万不能为了救我而牺牲,不然我还有什么脸面去见你娘呢?我只是老乞丐一个,你的命还要留着为你们秦家雪冤呢,你还要照顾你外甥啊。”   “呃……”秦闻弦说不出话,痛苦地闭上了眼。   可如果要他眼睁睁看着庄海死,却什么都不做,他又有什么脸面去见娘呢?   三个人就这样在树林里僵持着,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秦闻弦立刻戒备起来,他握紧洗冤剑,守在庄海所在的那棵大树下,只见有一群蒙面人从树林里钻出来,手里都拿着明晃晃的刀,背后还背着背篓。他们的衣纹隐约有异族风格,很明显就是巫毒教的人。   秦闻弦冷冷道:“是窦三娘派你们来的吗?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领头的蒙面人道:“自然是要你的命,来换庄海的命,你自己看着办吧。”   他手下的两人把身后的背篓取下来,一人打开背篓的盖子,把一大团蛇倒在了地上,一条条青色的,褐色的蛇,仿佛受到什么药物的蛊惑般,纷纷往庄海所在的那棵大树上爬过去。   另一人打开背篓的盖子,有无数的黄蜂飞了出来,四散开来,有大批朝吊在半空无法动弹的庄海飞过去。   秦闻弦和梅雪大感不妙,果然是邪魔歪道的巫毒教,比他们无极门的毒招还多!   他们这是故意要当着他们的面,用这些毒蛇黄蜂折磨庄海!   再这样犹豫不决,不消一时半刻,庄海就会死在他们眼前了!   看到那些毒蛇和黄蜂涌向自己,庄海气得半吊在树下晃动,大骂道:“窦三娘这个妖妇,果然狠毒!居然想出这样的烂招整老子!”   秦闻弦忍无可忍地握住洗冤剑,准备动手,却被梅雪再次拦住,她坚持道:“为了门主,我不让看着你送死!”   秦闻弦眉眼间都是焦急,“可我也不能看着庄叔叔死啊!”   就在这时,他们听见熟悉的强势声音从身后传来:“秦闻弦,你的命是本座的,没有本座的允许,你不许冒险!”   众人回头,只见一身白衣的无极门主从红枫树林上空飞来,长发和衣衫飘散之间,散发出令人惊心动魄的杀气,一双桃花眼十分凌厉。   秦闻弦一惊,他在鱼香酒楼留下口信的时候,故意没有提庄海遇难的事,就是不想江未来或者郑立霄过来找他,没想到江未来还是追到这里来。   江未来飘然而至,迅速出手,掌风打向那几个巫毒教的人,强劲内力下,一道白绫勒住那几个人的脖子,将他们一一当场绞杀。   此番狠戾让庄海都看傻了眼,他一贯看不惯这个江湖大魔头,但这段时间此人对大侄子的情义他这老头子虽然不懂,却并不是看不到。   何为正义,何为邪恶,让他一时也有些迷惑。   江未来杀完巫毒教的人,走到秦闻弦面前,抓住他的手腕,冷冷盯着他,“秦闻弦,你冒险的时候就没有一刻想到我吗?”   秦闻弦有些无奈,“这都是情势所迫……”   江未来紧紧抓住他,眼尾泛红,眼神狠戾,“我不管!只要我活着,就不可能让你死!”   梅雪在一旁听到他的话,平日冷若冰霜的脸上有了波动,眼睛里流淌着羡慕和哀伤。   这么多年来,她在无极门陪着他一起长大,可能是他身边最了解他的人之一。   因为他不是被老门主期待的孩子,老门主不疼爱他,他从小很少有开心的时候,还要经常挨打。   好不容易苦练好了武功,想去找那个辜负老门主的人报仇,却又偏偏爱上了对方的儿子……   世人都以为他是江湖邪派的大魔头,却没有人知道他有多么爱恨分明。   他的爱,最热烈,最深情,最疯狂。   拥有他的爱的人,或许会被他的偏执所累,但却永远会被他深爱,比爱他自己更爱,恨不能把整颗心献给对方。   她曾经不忍心看他像他父亲一样,一生都被情所累,所以她很讨厌秦闻弦。   可是经历这么多,她也想明白了,这世间让他开心的人那么少,难得有一个,又何必不让他多开心一点呢?   想到这些,梅雪柔肠百结,她闭了闭眼睛,收敛了内心的万千思绪,而后看向被半吊在树上的庄海。   巫毒教的人放出来的毒蛇和黄蜂已经在向他靠近了,发出嘶嘶嗡嗡的细微声响,令人头皮发麻,饶是在江湖上见多识广的庄海也无法直视,他只能闭上眼,用力在半空中荡来荡去,躲避那些东西靠近。   梅雪深吸了一口气,提起剑,运用轻功飞向吊着庄海的渔网。   果断出剑,唰唰唰,割破了那渔网,释放了庄海。   而与此同时,碎裂的渔网上的无数毒针洒落开来,无法避免地扑向梅雪。   梅雪感觉胸口一痛,呼吸抖了抖,只感觉浑身无力,整个人向地下倒去。   庄海也没料到梅雪会突然出手救自己,大叫了一声:“梅雪姑娘!”   秦闻弦和江未来这才反应过来,江未来脸色大变,飞身跃起,接住梅雪坠落的身体。   “梅雪,你怎么样了?”   江未来坐到地上,让梅雪靠着他的膝盖。秦闻弦赶紧过来帮梅雪把脉,随后皱起眉头,大感不妙。   窦三娘这次是下了狠手,这毒针的毒性非常强,可以迅速进入人体,毒性游走到人的五脏六腑。   “门主,属下没事……”梅雪靠着江未来,看到他为自己担心的样子,唇角露出温柔的笑意。只是没过一会儿,她的唇角就流出血来。   江未来伸手抹掉梅雪下巴上的血迹,叹了口气,“你怎么这么傻……”   “因为属下不想要看到门主伤心,如果秦闻弦中毒,你肯定会比自己中毒还伤心。如果他死了,你肯定也活不下去。可属下想让你活下去,而且一定要开心……”   梅雪凝视着江未来的脸,一改她平时冷酷的性子,目光十分温柔,仿佛要在这最后一刻记住他的样子。   秦闻弦和庄海在旁边看着,心里都不是滋味,他们在那几个巫毒教弟子身上找了一圈,都没有类似解药的东西,看来窦三娘是有心不留活路。   秦闻弦心里更难受了,虽然他知道梅雪是为了江未来,但她中毒终究是因自己而起。   好几年前,梅雪最初见到他的时候,就没给他好脸色。她认为他跟他那忘恩负义的爹一样,会背叛无极门,辜负对自己付出真心的人。   可是谁都没想到,他会和江未来一起经历这么多,最后还成了无极门的人,留在江未来身边。   也就是这几年,梅雪看到他和江未来越来越亲近,对他的脸色才好转,当他是自己人一样。   然而他也不曾想到,梅雪最后会为此付出生命……   “秦闻弦,你过来……”   突然听到梅雪叫自己,秦闻弦赶紧蹲到她面前,听她对自己说话。   梅雪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眼睛却如寒星般明亮,盯着秦闻弦,“秦闻弦,你答应我,要帮我好好照顾门主,永远陪在他身边。如果……你敢对他不好,让他伤心,我梅雪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秦闻弦心里一酸,这几年在无极门,他也是不是没看出来梅雪对江未来的情义。   不光是下属对主人的忠义,也是女子对男子的钟意……可是她从来不求回报,甚至愿意为了他,无偿牺牲自己。   作为无极门右护法,她的武功不输男子,这样豪爽的情义,同样不输给男子。   秦闻弦忍住心酸,点点头,握住江未来的手,“梅雪,我答应你,我不会让江未来伤心的。”   江未来也握住了他的手,低头看向梅雪,眼神感伤,“梅雪,知我者莫若你,有你作为我无极门的右护法,是我的幸运,可却是你的不幸……”   梅雪轻轻摇头,看向他的目光极其温柔,仿佛是用尽了自己最后的力气,传达自己的心意,“不,门主,我从来都不觉得不幸,以前能陪在门主身边的每个日子,都是梅雪最幸运的时候……”   她说话的声音渐渐虚弱,猛地又吐出一口血来,带着剧烈毒性的血呈紫黑色,浸湿了大片衣襟。   江未来忧心大叫:“梅雪!”   梅雪的唇边鲜血淋漓,却是微微笑了,气若游丝道:“门主,不必为我难过,梅雪只是累了,想要休息一下……如果有下辈子,我还想要再见到你,还想在守在你身边……”   话音刚落,她的眼睛缓缓闭上,手也垂落下来。 第126章 可有后悔   江未来抱着梅雪的尸体离开红枫树林之时,面目悲怆,仰天恶狠狠道:“我江未来在此发誓,定会为梅雪报仇,将窦三娘和巫毒教所有人挫骨扬灰!”   秦闻弦站在他身后,轻声道:“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陪你一起。”   江未来看向他,目光变得温柔而悲伤,“好,不管上天,入地,我们都要为梅雪报仇。”   庄海看着他们站在一起的背影,内心百感交集。   他感激梅雪对他的救命之恩,也在突然之间,他再也无法讨厌这个江湖大魔头了。   什么江湖正派,江湖邪派,都只是世人的一种说法而已。   普天之下,到底谁是恶人,根本没有定论。   一个被世人视为恶人的人,也会为他爱的人付出一切。   他这个老乞丐哪有资格对别人有偏见呢?   翌日,肖武安排了无极门的人,把梅雪的尸体送回不流岛安葬。   他们都知道,梅雪性子孤傲爱清净,肯定不会喜欢京城这尔虞我诈的污秽地方。   同僚了这么多年,一起经历了无数生死时刻,肖武看到梅雪的尸体也难过了好久,可是他不敢在江未来面前表现出来。   因为他看到门主也难过了好几天,吃不下饭,经常喝酒,他不想惹门主更难受。   他知道,如果梅雪还在,一定会骂他。作为无极门左护法,他的第一使命就是保护门主。现在梅雪不在了,他更要继续梅雪的使命。   幸好,有秦闻弦一直陪在门主身边。   这几日连郑立霄来找秦闻弦,秦闻弦都谢绝不见。江未来不想待在郑立霄在鱼香酒楼的那个密室里,秦闻弦就顺他的意搬出来了。   正好外面通缉他的力度没有萧得胜在的时候那么大了,庄海对梅雪之死也颇为愧疚,主动提出把他们接到丐帮的地盘暂住。   他们商量了一下,觉得上次梅雪和秦闻弦的替身设计萧得胜的那家茶楼,就是绝好的地方。   那茶楼下面两层用来待客的,三楼就有好几间住宿用的卧房,庄海自己有时候也会住在那里。现在没有人会想到,真正的秦闻弦会藏在那里。   秦闻弦打算等到江未来稍微振作起来,他们再共商对付唐承猛和窦三娘的大计。   然而这日天气闷热,似乎有大雨将至。   每逢这种时候,秦闻弦就觉得视线有点不清晰。他从厨房出来,端着水果上楼的时候,竟然没注意到楼梯上有一只猫,不小心绊了一跤,果盘里的水果滚落了一地。   猫喵的一声跑开了,楼上的江未来刚好出来看见了,连忙过来一把将秦闻弦扶起来,“没事吧?哪里摔痛了?”   秦闻弦摇摇头,有点可惜地看着滚了一地的苹果和葡萄,“我没事,可惜了我刚刚给你洗好的水果……”   江未来握住他的肩膀,微微皱眉,“这种小事,让下人做就好了,你何必自己动手。”   这时窗外电闪雷鸣,下起了雨,茶楼里很多人都准备回家,外面很多没有带伞的人也都往家里跑。   江未来这才注意到秦闻弦的眼神有点不对,抓紧了他的手,“这天气不好,你的眼睛又看不清楚了,对不对?快过来坐。”   他扶着秦闻弦上了楼,扶着秦闻弦进去坐下,给他倒了一杯茶水。   “你别光顾着我,也要照顾自己的身体啊。”   “我没事,刚刚就是晃了一下神。”秦闻弦喝了茶水,感觉头脑清醒一些,视线也稍微清晰了一些,他转头看向窗外的雨。   也幸亏下雨,这里的宾客打道回府,茶楼的人少了许多。只听见窗外的雨声,哗啦啦,让人感觉整个人都懒懒的。   江未来看着秦闻弦侧头看雨的清俊侧脸,是那么平和恬静,一点也不适合尔虞我诈勾心斗角。   他忍不住伸手抚摸他的脸,“真希望我们能快点离开京城这个鬼地方,回不流岛去,以后下雨了,我们就可以坐在回廊下看雨。”   秦闻弦闭了闭眼,轻声道:“是啊,我想小安了。昨天我收到荣飞的飞鸽传书,是小安画的一幅画给我。”   江未来:“什么画?给我瞧瞧。”   秦闻弦从怀里掏出一张折起来的纸,慢慢展开,上面画的是江边草地上有一群小人,虽然画得歪歪扭扭的,但从他们打扮、神情等特征还是能辨别出来是谁是谁。   中间是沈安自己,左手边是秦闻弦,绿枝,荣飞,右手边是江未来,肖武,梅雪……   江未来看着这童趣的幅画,眼睛有些湿润,手指轻轻抚摸过那个代表梅雪的小人。   这个女子已经不在了。   她和他从小一起长大,不仅仅是下属那么简单的关系,而是可以交付后背的伙伴,像自己影子一样信任。   可是他们之间永远是不公平的,为了他,她可以为自己付出生命。   而在她去世之前,他的视线从来都没有在她身上停留。   小时候,他心里只有对沈慕久的仇恨,长大了,这种关注转移到秦闻弦身上……   甚至还不如一个孩子对她的关注,连她平日穿戴喜欢什么也不知道。   秦闻弦注意到他的神色变化,把画收起来,握住他的手,“我答应过梅雪了,不会让你伤心,你可不要让我食言哦。”   江未来嗯了一声,反握住他的手,深呼吸收敛了一下情绪,声音依然有些沙哑,“你放心,我不会辜负梅雪对我的期望的。”   秦闻弦看着他,感觉有些愧疚,“你有没有后悔过……”   江未来抬眼,对上他的视线,“后悔什么?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秦闻弦苦笑了一下,“后悔……当年救我,后悔帮我回京城报仇,后悔跟我在一起,不然你和无极门都会少了很多麻烦,你也不会失去梅雪了。”   江未来皱起眉,伸手狠狠刮了一下秦闻弦的鼻子,“你怎么会这么想呢?本座是那种做事会后悔的人吗?我告诉你,秦闻弦,你既然跟我在一起了,本座也绝对不允许你反悔!”   秦闻弦垂下眼,咬了咬唇,“可是,我总觉得,如果不是我和爹,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你的人生都会好过很多。”   江未来凑上去,在他唇上咬了一口,“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以前是恨你爹,恨他背叛我爹,可是自从喜欢上你之后,我早就不恨他了。我只恨,没有早点遇见你。”   江未来伸手把秦闻弦拉进怀里,嗅着他头发上淡淡的香味,听着窗外的雨声,感受到彼此的心跳,他放松地闭上了眼睛。   秦闻弦轻抚着他的背,感受到他对自己的依赖,心里默默道:我也不会辜负梅雪对我的期待的。 第127章 杀心已决   郑立霄这几日没见到秦闻弦,心里虽然很挂念,但他也没空闲着。信王刚失去了萧得胜,心情非常不好,盯他盯得特别紧。   信王大概也能看得出来,连那从不参与拉帮结派铁面无私的单烈,也站到了翼王的阵营,有意无意地帮着翼王。   这日进宫给皇帝请安,郑立霄和郑立杰正好碰见。两人当着皇帝的面,兄友弟恭,一派和睦,让父皇不要操劳,只管安心养病。   福全送他们出了寝宫的门之后,郑立霄本打算去找单烈,郑立杰突然叫住了郑立霄,脸上带着惯有的憨厚笑意,“三弟,有空吗,我们可以聊聊吗?”   郑立霄微微笑,“那是自然,皇兄跟我何必客气,我们去御花园坐坐吧。”   他跟单烈约见的地方也在御花园,想必等会儿单烈看到他和信王在一起,就会心里有数,自动避开了。   御花园的凉亭里,郑立霄命德喜奉上茶果之后,然后屏退了左右,只剩他和郑立杰二人。   郑立杰喝了一口茶,脸上那层憨厚的笑淡去,只剩淡淡的冷意,“三弟,你最近春风得意,似乎得了不少能人相助,真是让皇兄好生羡慕呀。”   郑立霄看到他变了脸,眼神也冷下来,摇了摇扇子,“皇兄,你这是不打算装下去了吗?这些年,我们大家都以为你是个忠厚老实人,可都被你骗得好苦呢。”   郑立杰冷冷盯着他,“三弟,你又何尝不是扮猪吃老虎呢,我以为,在这皇宫里,我们兄弟是最懂彼此的人。只可惜,我手上并没有你那样的能人异士。”   郑立霄合上扇子,淡淡一笑,“皇兄何出此言啊,我哪比得上皇兄的手段高明,我看那福全公公对皇兄可是忠心不二呢。”   福全是太监大总管,每日贴身照顾皇帝,是皇帝的心腹。   郑立霄也是过了很多年观察,最近又经过单烈验证才得到的真相。   那精明能干又贴心的福全,早已归顺了郑立杰。福全经常在皇帝耳边说郑立杰的好话,还可以经常给郑立杰通风报信,这就是皇帝迟迟无法决定储君人选的原因之一。   “三弟,你知道吗,我一直觉得你是我在宫里最大的敌手。”郑立杰握着茶杯的手指收紧,仿佛要把其捏碎,咬牙笑道,“像你这么聪明的人,要不是你母妃出身不高,又早逝,说不定你早就是太子了。”   说起这些,郑立霄就想起妹妹被谢皇后害死的事,他脸上懒洋洋的笑意也挂不住了,脸色越来越阴沉,“皇兄,若是要算旧账,我们之间恐怕是有一时半会算不清呢。”   郑立杰是嫡长子,出身比他高,这是不争的事实,也是父皇看重他的原因。   秦闻弦曾经提过的郑立杰的身世之疑,他也派暗卫去调查过,但却并没有找到什么可以抓住的把柄。   想必就算有,以郑立杰这种扮猪吃虎的阴毒个性,也早已暗自处理干净了。   郑立杰叹了口气,“所以,你我兄弟之间,情分已尽,那些算不清的账,也是时候算个明白了。”   郑立霄冷笑了一声,“兄弟?生于帝王之家,哪有什么兄弟之情?我这辈子都没有兄弟,也没有朋友。何况是信王你,你敢说你真的是我的亲兄弟吗?”   郑立杰好似听不懂他的弦外之音,并没有接他的话,反问道:“你不是还有秦闻弦吗?若不是他,还有他背后的无极门,你恐怕没有这么快得势吧?”   提到他的名字,郑立霄的眼神一软,微微垂下眼,仿佛要遮住自己心底的软肋。   没错,他得势,是有秦闻弦帮他,他很感谢他,可他并不想当他只是朋友。他不甘心。   因为他是自己唯一放在心坎上的人。   “秦家本该是最忠于朝廷的一门忠烈,从来没有参与过任何党羽,可是六年前却被害得家破人亡,秦闻弦也不再是当初的秦闻弦了。皇兄,你说这一切该怪谁呢?”   郑立杰听出他在为秦闻弦抱不平,眼中并无悔意,淡淡一哂,“其实我在六年前就看出来,三弟你和秦闻弦交情甚好。你这样一个没有心的人,除了你的亲妹妹,我从来没有见你对别人像对他一样用心,还用自己的暗卫去保护他。   我知道迟早有一天,你会把他拉入你的阵营,那时候你的势力只会比我更强大。既然秦家注定不能为我所用,本王不如防范于未然。”   郑立霄脸色一僵,握紧了手中的折扇,“你……当初对秦家下狠手,是想提早拔除我的势力?”   这样说来,倒是他害了秦闻弦?   郑立杰定定看着他,眼中尽是冷漠的嘲讽,“不然呢?你我都是同一种人,我们都是为了自己的目标,不择手段的人。我只是万万没想到,那个古怪的大魔头江未来居然会救了秦闻弦,并且在几年后他们一起站到了你的阵营。”   郑立霄再也无法控制情绪,一挥手扫掉桌上的茶杯和果盘,愤然站起身,狠狠瞪着郑立杰,“郑立杰,本王跟你才不是一种人!你等着,我一定要你为你做的事付出代价!”   他怒气冲冲地离开凉亭,不想再看到郑立杰那虚伪势利又冷漠无情的嘴脸。   单烈走到御湖边时,看到翼王正往湖里扔石子,一脸怒色,跟平日那笑意懒散的样子完全判若两人。   他记得,当年翼王的亲妹妹六公主就是在这里发现出事的。这几年在宫里,翼王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来这里。   他久在宫中当差,就算之前从不参与任何党羽之争,也并非不懂皇子之间争权的勾心斗角,如履薄冰。   翼王是个聪明人,自身能力出众,且善于伪装,自然很难信任别人,在外面笑脸迎人久了,总会有心情压抑的时候。   六年前秦家出事,他也见翼王来过这湖边独坐了好几次。直到今年秦闻弦回来之后,他才见郑立霄变得开心一些。   他也不是看不出他对秦闻弦真的上心,否则他也不会答应帮助翼王。   今日看翼王心情如此不好,似乎久久都无法平静下来。   单烈有些奇怪,走到他身边,低声问:“殿下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郑立霄回头看到单烈,更是想到秦闻弦,还有他家破人亡的事情。   然而面对单烈,他无法说出自己暴怒的实情,只含糊道:“刚刚本王和信王吵了一架。”   单烈感觉好像不是这么简单,刚准备问,就听他咬牙切齿道:“本王恨不得想杀了他。”   单烈吓了一跳,立刻环视一圈,幸好御湖边没有别人,他压低声音道:“殿下,这是在宫里,你说话还是谨慎一点好。”   郑立霄握紧拳头,眼中仿佛燃着无法熄灭的火焰,“本王已经谨慎了这么多年了,事已至此,又何须再忍?单将军,你难道不想为秦家报仇吗?”   单烈也不知道一向谨慎的翼王为何突然爆发,但他还是跟随本心道:“当然,秦老将军对臣恩重如山,此生无以为报。”   郑立霄眼神更坚定下来,“好,那这次本王就一不做二不休。”   单烈看他那个眼神,有些不寒而栗,他竟是真的起了杀心。 第128章 皇权更替   秦闻弦陪着江未来在茶楼小住了几日,比较清闲,却不知道宫里已经变了天。   直到庄海跑来找秦闻弦,“大侄子,出大事了!”   秦闻弦见他神色慌张,一进门就关上门窗,忙问是什么事。   庄海压低声音道:“昨天晚上,信王出宫在回府的路上,被一伙贼人劫杀了,钱财被抢光了,整个马车的人都死了,信王的死状尤其惨烈,手脚全被砍断了!”   秦闻弦和江未来都是一惊,全京城谁不知道信王的身份,就算薛道云没了,他手下也不是没有其他高手护卫,怎么会有人如此大胆,敢在皇城脚下公然行凶?!   秦闻弦想了想,虽然万分不愿,还是试探着问:“是……翼王?”   庄海点头,“多半是了,只是不知道翼王殿下这次怎么这么冲动,完全不顾及百姓舆论。本来信王如今的势力除了唐家,也所剩无几,何不再磨一磨,等皇帝传位呢。这样信王突然被杀,天下人多半会非议他啊。”   江未来思索道:“这家伙估计是受什么刺激了,才会如此孤注一掷。不过往好处想,没了信王,储君的合适人选就只剩他一个人了。”   秦闻弦站起身来,眉头紧锁,“他怎么不跟我们商量一下再行动呢?信王可是害我们秦家的真凶,他就这么死了,我还怎么指证他?宫里现在肯定都乱了,也不知道现在他和单大哥怎么样了。”   江未来见不得他提起郑立霄时,露出这种忧心神色,虽然他知道那只是朋友之义,但他还是会心生醋意,不满道:“你就放心吧,那家伙老奸巨猾,能应付好的。依我看,过不了多久,皇帝就会传位给他了。”   他的猜测没有错,没过几天,宫里就传出来消息:皇帝郑修茗多日大病不起,因伤感信王遇难,加重了病情,猝然撒手人寰,临终前传位于翼王郑立霄!   这个消息迅速流传到民间,瞬间沸腾,天下就此易主!   一时间丧钟敲响,皇城挂满了白旗,大办国丧。   秦闻弦心情复杂的同时,再也不用担心有朝廷的人通缉他,可以随意出门了。   不出所料,他和江未来一出门,就听到街头巷尾的百姓都在悄悄议论郑立霄的事。   “怎么会那么巧,几天之内,信王和先帝都去世了……你们说,会不会是有人杀兄弑父吧?”   “谁说不是呢,历代皇族,为了争夺江山,这种事出得还少吗?”   “啧啧,这位新君当初藏得可真够深啊,听说他本来是最不可能成为新君的人选,他竟然真的逆天改命了!真是厉害啊!”   “我呸,心狠手辣的东西,我看这种乱臣贼子也不像是个好皇帝,作孽哦,真是苦了我们老百姓了。”   “嘘!千万别说这种话,被朝廷的人听到,你就跟信王一样死无全尸了!”   秦闻弦听到街头百姓们的话,心情十分沉重。他万万没想到,一向做事滴水不漏的翼王,这次做事怎么会如此冲动。虽然他如今得了帝位,但却很难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江未来买了两根糖葫芦,递了一根给他,“别愁眉苦脸了,吃点甜的。”   秦闻弦接过来,咬了一口,酸酸甜甜的,还像他儿时在京城吃到的味道。只是如今,他身边的一切都变了。   江未来搂住他的肩膀,带他往人少的桥上走,“这事吧,也不是完全没好处,你想啊,那家伙答应过,只要他上位了,就为你们秦家平反。这样的话,再过不了多久,办完事情我们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秦闻弦叹了口气,“现在也只能这么想了,只希望事情一切顺利。”   翌日,郑立霄的贴身太监徳喜通过庄海,悄悄来茶楼找秦闻弦。徳喜如今已经代替福全,成为内宫的太监总管。   他带来一套白色素服,交给秦闻弦,“沈青白公子,陛下命奴才今晚秘密接您进宫,有事跟您详谈。请您跟着奴才,装作我的随从就行了。”   “有劳徳喜公公了。”秦闻弦正有一肚子话想问郑立霄了,没有理由拒绝。   江未来眯起眼,立即问:“那我呢?”   秦闻弦有些为难,徳喜只带了一套衣服,很明显只让他一个人秘密进宫,不打算让江未来跟去。   本身江未来和郑立霄的关系就不睦,现在郑立霄刚得到帝位,估计宫里现在还是一团乱,除了丧事,还有很多要处理的地方,秦闻弦觉得自己去已经是在给他添乱了,哪好意思带上江未来。   “我就去问他几句话,你还是和庄叔叔就在茶楼等我回来吧。”   江未来看秦闻弦那样,也不忍心再为难他。   他心说,反正以本座的轻功,当今不论是谁当皇帝,想进宫都是来去自如,谁能拦得住本座?   临行之前,秦闻弦回房收拾东西,江未来关上门,一把将正在收拾包袱的秦闻弦按倒在床榻上。   秦闻弦推他,压低声音道:“你干嘛,徳喜还在外面等着呢,你快起来,别胡闹了!”   江未来压着他不起身,俯视他的脸,“你这个样子,我怎么有种你要抛弃我跟别人跑了的感觉呢?”   秦闻弦有点无语,“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就是进宫跟他商量点事情,很快就回来的。你也知道,我们秦家的事,离不开他。”   江未来捏住他的下巴,瞪着他,“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不放心啊。那家伙现在可是皇帝了,能给你想要的一切,万一你真的跟他跑了,我怎么办呢?”   秦闻弦看他的眼神,知道他并没有开玩笑,这才没有挣扎,伸手抱住他的脖子,轻声安抚道:“不会的,我前二十年已经厌倦了官场,这地方害死了我全家人,我如果不是想为了家人平反,不想秦家和金虎军永远都蒙受不白之冤,我根本就不想回来。”   江未来被顺毛摸,这才平复下来,对上身下人清澈沉静的眼睛,他呼吸急促起来,终究没忍住,低头吻下去。   秦闻弦微微睁大眼,然而不敢挣扎,怕外面的徳喜听到动静。   何况两人马上就要分开了,他心里也很舍不得。前阵子因为梅雪的事,江未来的心情一直不好,最近才稍稍平复,他又要离开他了……   他能感觉到,江未来的吻急促,不安,充满不舍,彼此靠近的温度比平时更炽热。   他也只能稍稍让他尽兴,才能让他感觉到安心。   一吻终尽,两人都有些气喘吁吁,秦闻弦推江未来起身,好好将自己散乱的头发收拾了一翻,再换上徳喜带给他的那件白色素服,戴好了面具。   这衣服穿在他身上,十分清冷素净,有种飘逸出尘的味道。   江未来觉得很美,但心里不爽,冷哼了一声,“那对父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不值得你为他们戴孝。你这样,都是便宜他们了。”   秦闻弦最后深深看了江未来一眼,“我得走了,你好好保重,不用担心我,有事我会让单大哥帮我传信的。”   江未来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秦闻弦对着铜镜检查,自己的外观无异样,才打开门,对在外面等候的徳喜说:“徳喜公公,我们可以走了。”   江未来没有出门,站在门口,隔着门缝,看着秦闻弦那白色的背影下了楼,渐渐远去。   他赶紧跑到窗户边去看,没过一会儿,就见秦闻弦跟着徳喜上了楼下的一辆马车,离开了茶楼,消失在黑夜长街的尽头。   江未来怅然若失,倒在这些天秦闻弦睡过的床榻上,闻到属于他身上的淡淡香味,就像是竹子的清香,他的眼角突然滑下眼泪。   他从来都没有过这种感觉,担心要失去一个人,是如此的难受。   就像刚刚他在自己怀里缠绵,那种温暖的温度,无论他再如何不舍,现在终究是消失了。 第129章 重返皇宫   秦闻弦跟着徳喜入宫,默默打量着这座巨大皇城,在夜色之下,依旧灯火通明。飞檐翘角,金碧辉煌,亭台楼阁,一眼望不到头。   这里跟他六年前来时一样,还是那么的华丽庄严,也还是那么的冷酷无情。   多少人为了来到这里,为了在这里获得一点权力,而埋没了自己的本心,做尽了无数卑鄙斗争。   可是经历了这么多的事,他早已看开了。   就算是天王老子,到最后死了也只是一把灰,很快就有人取代他的位置。曾经的权力,也不过是一时的执念。   徳喜带着秦闻弦来到御湖边,夜风之下,宫灯摇曳。   秦闻弦看到湖边的凉亭里独自坐着一个年轻男子,他一身白色素服,银质发冠,负手面对着黑暗里的湖水。   徳喜躬身道:“陛下,沈公子来了。”   郑立霄回头看向秦闻弦,神色淡淡,跟那些身处高位者一样疏离,他摆摆手:“行了,你下去吧,朕有事与沈公子商量,不许其他人过来打扰。”   “是,陛下。德喜告退。”   徳喜走后,御湖边只剩下他们两人,郑立霄脸上的表情才鲜活起来,朝秦闻弦招手,语气也放松了许多,“你站那么远干嘛?过来,陪我喝杯酒。”   凉亭的石桌上备有酒壶瓜果点心,看来是早就在等他过来。   秦闻弦哪里有喝酒的心思,见没有人在,他早就按捺不住,压低声音问:“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几天突然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怎么也不跟我们商量?”   郑立霄自顾自倒了一杯酒,淡淡一笑,“前阵子你这不是忙着陪江未来,我找不着你嘛。所以决定快刀斩乱麻了,结果也算不错啊。”   他语气轻松,跟往常一般风流潇洒,就好像信王被劫杀,先皇去世,他继位新皇,这些惊天大事都不值一提似的。   秦闻弦有些急了,“你这是什么话?你这次真的太冲动了,既然你已经韬光隐晦了这么久,谋划了这么久,又何必急于一时?   就不能再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吗?如今信王死得蹊跷,世人肯定会第一个怀疑你的。   而且信王就这么死了,当年我们秦家和金虎军被他诬陷谋反,如今又如何指认真凶?”   郑立霄仰头喝了一口酒,凉凉地笑了笑,“时机这种东西,难道不是自己争取来的吗?我已经等了这么久,早就一刻都不想等下去了。   反正现在又没有人有证据,谁敢指认信王是我杀的吗?   至于指认真凶的事,你不用担心,虽然信王死了,唐承猛夫妇不是还在吗?当年出兵围剿秦家、出面诬陷秦家的可都是他们。”   看他又要继续倒酒,秦闻弦忍无可忍,伸手按住了他的酒壶,“陛下,如果你真的不在乎天下人的议论,不怕名不正言不顺,你又怎么会等这么久?   当年六公主去世之时,你就对信王动手了,可你那时候都忍下来了。你为何不能再想想别的办法?”   “呃……”郑立霄沉默了片刻,突然握住秦闻弦的肩膀,情绪不可控制地激动起来,“可我就是忍不了了!每次我心情压抑的时候我都会来这御湖边,想想我妹去世之时我是怎么忍下来的,可这次我真的忍不了!我不想去管世人怎么看我了!我就想报仇!我现在成功了,我就是皇帝!”   他眼眶发红,声音干涩,在淡淡的酒气中散发出难言的悲伤。   从来没有见过这位曾被誉为京城第一纨绔的翼王如此失控,秦闻弦有些愣住了,郑立霄握着他肩膀的手明显在发抖,似乎他的内心也经历过很多无人理解的煎熬,直到现在终于崩溃了。   “你知道吗?这些年我在宫里过得特别累……”郑立霄低下头,神色疲惫,慢慢靠在秦闻弦肩上,“母妃从小告诫我,除了那些舅舅帮我训练起来的暗卫,天下没有人可以信任,我必须什么事都要靠自己谋划,万事都要三思而后行,才能在皇权下存活。   我知道她只是想让我和妹妹好好活下去,并没有期望我继承大统……   可是你也看到了,我妹妹害人了吗?   可谢皇后和郑立杰还是要她死……你们秦家害人了吗?可秦家也被郑立杰害得家破人亡……”   “呃……”秦闻弦心酸不已,半晌不知说什么好,他轻轻抚摸郑立霄的背部,希望给他一点慰藉。   “我们都是失去过至亲的人,你的心情我都懂。我只是担心……”   “没什么可担心的,只要你陪着我,一切难关都会过去的。”   郑立霄感觉到他的关怀,靠在他的肩上,抱着他的双臂也收紧了,像是抱着大水上的浮木,也像是抱着珍爱的宝贝。   秦闻弦虽然不忍他难过,但这么抱在一起,终究觉得有些不妥,他想如果被江未来看见,那家伙肯定会发火。   他伸手推了推郑立霄,提醒道:“陛下,别这样,你现在是皇帝了,要是我们被人看见了不好……”   郑立霄抬头,发红的眼睛注视他,“我跟父皇不一样,我会做一个好皇帝,我会帮你们秦家沉冤得雪,你不相信我吗?”   秦闻弦被这样的目光看得揪心,他坚定道:“我当然相信你了。”   郑立霄的眼角滑过一大滴泪,落进暗处,他却弯唇笑了,“只要你相信我就够了,就算天下人都不信也没关系。”   这话说得让人心痛,秦闻弦突然有点不敢看他,他转头看向黑暗里的湖水,叹了口气,“也罢,事已至此,我们也只能如此走下去了。只要陛下有所作为,我相信终有一日,世人也会知道,陛下真的是个好皇帝。我和六公主都相信你。”   郑立霄嗯了一声,凝视着他戴着面具的脸,灯光之下,他的双眼清澈依旧,而他并不是没看出来,他对自己保持距离。   他果然还是更偏向江未来吗……   郑立霄有些不甘心,但他觉得,事在人为。就像他出身不高,没有人支持,如今不是也当了皇帝吗?   “朕跟徳喜吩咐过了,你如今的身份是沈青白,知识渊博,会留在宫里当太傅。”   秦闻弦有些意外,“你要我留在宫里?”   要是江未来知道了,肯定不会同意的,他几乎都能想象到,江未来阴沉的脸色。   郑立霄眼眶依然泛红,但语气很坚定,“没错,朕刚继位,根基不稳,这些年为了夺嫡,大申朝廷其实元气大伤,如今百废待兴,还有很多事需要你帮我,尤其是要解决郑立杰的余孽。   等到丧期过了,局势稳定,我们就开始处理秦家平反的事。到那时候,你就再也不用戴面具,不用隐姓埋名了。”   “呃……”如此一来,秦闻弦就没有理由拒绝了。 第130章 患得患失   秦闻弦走的当天,江未来就一夜未眠,第二日就坐在茶楼大堂,等着秦闻弦回来。   结果没想到他伸长了脖子等到晚上,秦闻弦都没有回来。   肖武端来饭给他,他也没胃口吃,只让肖武别忘了给丹丹喂点肉。   肖武叹气:“门主,这天下易主,宫里肯定很忙,秦公子多留两日也是正常的,您就别想太多了。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不要还没等到他回来,您的身体先垮了。”   江未来冷哼一声,“多留两日?我连一刻也不想让他在宫里待。我一想到他跟那个狗贼单独待在一起,我心里就跟猫抓似的。郑立霄本就城府极深,现在当了皇帝,想要掌控一个人真的太容易了。”   肖武挠挠头,他是个大老粗,让他动武没问题,但他可没有梅雪那么细腻的心思,他不太懂门主在说什么。   他想了半天,想憋出几句话宽慰门主,最后道:“门主,属下觉得吧,秦公子是个有主意的人,如果秦公子想回来,他肯定会回来的。如果他不想回来,强求也没用啊。”   “呃……”江未来本就焦虑的心情,听到他的话更加堵了。   这些年秦闻弦留在无极门,虽然是因为家破人亡,迫于形势改名换姓,但是有他的这几年,却是他最开心的一段时光。   有时候想想,都觉得这段时光像是偷来的,所以那些快乐也让他患得患失。   如今,那位惊才绝艳的神探公子,又有机会可以回到他当初跌落的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了。   相信只要他想回去,当今的这位皇帝肯定很乐意帮他。到时候他们两个,可以做任何他们想做的事情。   虽然非常不愿意承认,但江未来已经很清楚一个事实:现在的秦闻弦已经足够强大,已经……不需要自己了。   自己真的还要强求吗?   还要像六年前那样,因为想要报复,不甘心,所以要让他跌落高高在上的神坛吗?   因为只有他跌落,自己才有机会得到他吧……   又是一夜未眠。   早上庄海来找江未来,看到他的样子有点吃惊,“江未来,今天怎么如此邋遢?你这是打算废弃无极门,加入我们丐帮吗?”   他见过江未来这么多次,每次看到他都是打扮精致,不像个江湖邪派的大魔头,反而像个贵族公子,这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衣服脏得好像几天都没换了,头发散乱,双眼还挂着大大的黑眼圈。   江未来打了个哈欠,“庄帮主,你想得太美了吧,你们丐帮有我这么帅的男人吗?”   庄海翻了个白眼,“你真是好不要脸。”   江未来有些不耐烦,“老乞丐,你有何贵干?秦闻弦还没回来呢,本座没空招待你。”   在梅雪去世之后,庄海虽然没有以前那么不待见江未来,但是没有秦闻弦在他们之间调和,他们的相处还是有些尴尬的。   江未来这几天没睡好觉,也没什么好脾气,只想让他早点走。   “我当然知道他没回来,如果不是有我大侄子的消息,我会来找你吗?你不想听,老子这就走了。”   庄海满脸不屑的几句话,让江未来的哈欠打了一半,眼睛顿时睁开了。   他猛然起身,抓住庄海的胳膊,一脸激动道:“他在宫里怎么样了?为什么他到现在还不回来?”   庄海冷哼了一声,“你刚刚不是还赶老子走吗?”   江未来快要急炸了,“庄帮主,你就别废话了!快说啊!”   “单烈派一个手下送了封信到我们丐帮。说我大侄子被皇帝留在宫里了,当了个太傅闲差。   皇帝想要他留下来帮他,等局势稳定下来,处理了信王余孽,他们就可以为秦家平反了。   这应该是我大侄子想我传达给你的意思,他要在宫里多留一阵子了,让你别担心。”   “呃……”江未来听到这话,虽然觉得事情情有可原,但是心里还是非常不舒服。   庄海观察着他的脸色,“看你最近状态这么差,是心里放不下,想进宫找他吧?”   江未来没想到这老乞丐能看出他的心思,他没有否认,嘴硬道:“进宫干什么?这位新帝肯定不会欢迎我的,本座才不去受他的气呢。”   庄海拍了一把他的肩膀,“想去就去,你可是鼎鼎有名的花面飞狐,无极门门主怕过谁啊?不是向来只有别人怕你的份吗?”   这句话说到江未来心坎上去了,对啊,他可是江未来,他怕过谁啊?   “去就去!”   他打定了主意,瞬间精神了,上楼洗了个澡,把自己收拾干净,换了身干净的衣服,然后让肖武帮他收拾了易容的装备。   当天晚上,他运用轻功,飞檐走壁,潜入了皇宫。   首先他需要一个身份留在宫里,他有意选了一个长相高挑漂亮的宫女打晕,然后照着她的样子装扮。   皇宫太大了,他不知道秦闻弦在哪儿,但他可以猜到郑立霄应该在御书房,于是就先去御书房找人。   江未来悄悄走到御书房门口,隐约听见里面有熟悉的声音,他从门缝里看进去。   只见郑立霄坐在桌前,秦闻弦站在他身边,两人共同看一份卷轴,似乎在激烈地讨论着什么,大概是对六部官员安排的一些政见。   两人默契的模样,就像是相交多年的至亲好友,共同商量如何建立如今的江山。   不是就像,他们就是。   江未来的心里顿时凉下来,万万没想到,自己犹豫不决好几天,终于入宫找他,竟然看到的是这个场面。   如果是以前,他会毫无顾忌地冲进去,把秦闻弦带走。   可现在郑立霄是皇帝,而秦闻弦也愿意待在他身边,多余的,明显只有自己。   他叹了口气,不忍再看,转身走开。   “你想重建金虎军吗?”郑立霄提着毛笔,在宣纸上写下了「金虎军」三个黑色大字。   秦闻弦翻着名册的手一顿,“陛下怎么突然问起这个?现在……哪还有金虎军啊……”   六年前的那场谋反的帽子扣下来,宁王倒了,秦家抄了,金虎军自然也被瓦解了,死的死,散的散。   这些都是他这些年无法仔细回想的事情,就连做梦,都不敢看孟九和欧阳他们那些金虎军满脸是血的脸……   郑立霄看向他,特意没有称朕,仿佛只是跟他拉家常一般,“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没放下,这次为秦家平反之后,如果你愿意,可以重建金虎军,或者你想回大理寺也可以。   你这么有才华的人,文武双全,做什么都好,千万不要浪费你这么多年积累的能力啊。”   “呃……”秦闻弦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这些问题他根本没有想过。   他原本打算,为家人沉冤得雪之后,就跟江未来回不流岛找小安团聚,再也不过问朝堂的事了。   可是郑立霄说的也并没有错。   从小到大,他外公和爹教过他那么多东西,文武并用,估计是希望他发挥才华,为国家效力,而没想过让他退隐山林吧…… 第131章 未来未来   郑立霄观察着他的神色,也没有逼迫他马上给自己回答,笑了笑,“你可以考虑一下,不必急着回答。”   秦闻弦说起另一件更重要的事,“陛下,不如多考虑一下唐家的事,你打算怎么应对呢?”   如今郑立霄虽然夺得皇位,但因为信王死得蹊跷,天下人对他有些非议,而唐承猛又是信王的忠实拥护者,所以郑立霄对待唐家的态度非常微妙。   于私,他对唐家心怀芥蒂,肯定不能再重用唐家。   但于公,唐家坐拥兵权,他暂时也不能灭掉唐家,强行夺取兵权,不然那就坐实了天下人对他的非议,就是他买凶杀了信王,才夺得了帝位。   名不正,则言不顺,以后迟早会有反贼借着这个由头出师讨伐。   “这确实是个头疼的问题。”   郑立霄显然很明白秦闻弦所想,他丢开手中毛笔,叹了口气,“恐怕朕暂时是动不了唐家了。”   秦闻弦也叹了口气,非常明白他的无奈,“那我们只能先小心提防了,虽然暂时动不了唐家,但唐承猛和窦三娘也不是个安分的,他们肯定心里也不会服你,还会想办法报复。”   郑立霄伸手拉住他的手,作出一副忧心的神色,“是啊,所以你更加不能离开我了,你要留下来帮我。我不相信其他人,我只相信你。”   “呃……”秦闻弦感觉不妥,想抽出自己的手,对方却不松手。   郑立霄眼神笔直地望着他,“秦闻弦,我是说真的。普天之下,你是我唯一信任的人。”   这眼神看得秦闻弦的心有点乱,不忍拒绝他,又不能不拒绝。   害怕现在拒绝,辜负他的信任;   也害怕现在不拒绝,到后来,自己还是会让他失望。   最终,他只能轻声道:“陛下,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这世上没有什么是绝对的。我可以留下来帮你一时,却无法承诺更多了。”   “呃……”郑立霄看着他半晌,没有说话,似乎想从他的眼里看出一点什么来。   秦闻弦再也承受不了这样的目光,用力抽出自己的手,退后一步,“陛下,我有点累了,先回去歇息了。”   离开了御书房,秦闻弦回到了他在宫中的暂居之地,观星阁。   这里离御书房不远,是一处别致的楼阁,足有七层高,顶楼还有一块露台,非常方便赏月观星象,楼下的房间比较多,很方便来此游玩小住的皇室宗亲。   秦闻弦入宫之后,郑立霄命徳喜把这里收拾得很干净,平时也不允许外人靠近,只有徳喜还有两个亲信的小太监负责照料这里的日常起居。因此,只要不出门,秦闻弦可以不用戴面具。   郑立霄派人送来的衣服,似乎是有意的,没有黑色衣服,大多数衣服跟他从前穿的很像,都是鲜亮的颜色,要么是白色,让感觉他仿佛回到以前当大理少卿的时候。   可惜只是感觉,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如今隔着秦家满门的鲜血,就算故地重游,也再也回不到从前。即便是他穿上从前的衣服,心态也会不一样。   秦闻弦回来洗漱之后,没什么睡意,坐在床榻上发了一会儿呆。   脑子里全是郑立霄在御书房说的那些话,他不知道是不是人得到了权力之后就会变了,他总觉得现在的郑立霄,跟他以前认识的翼王殿下有点不一样了。   以前的翼王殿下,总是懒洋洋的,笑眯眯的,虽然他并不只是表面上看上去的风流纨绔,但是个做事非常有分寸的人。   不会那么冲动,也不会那么直白,也不会这么……让人感觉危险。   满怀心事的他没有发现,此时在他房间外的窗户下,站着一个人影。   他一直尾随他来到这观星阁,却不敢现身,只敢在窗外偷看他。   如果是以前,他早就迫不及待破窗而入,把那个这几日都日思夜想的人扑倒,抱着他亲吻,做那些他想做很久的事……   可是,不知为何,他现在有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明明心上人就在眼前,反而不敢轻易靠近了。   原来,他在他面前的自卑感,从来没有消失过……   或许他跟他爹一样,注定得不到自己真心爱的人,就算得到过,也会很快失去。   就像这偷来的六年时光,终究只是两个世界的人暂时交集。   等对方有机会回到自己的世界之时,他们才会看清现实,各归其位。   他恨自己这个名字。   未来,未来……就好像是那不会回来的爱,是一种命中注定的诅咒。   七日丧礼之后,先帝郑修茗下葬皇陵。   泰和三十五年六月十五,大申朝新帝登基,普天同庆。   整个皇城又换了新的颜色,张灯结彩,迎接新帝。   “吾皇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平身。”   郑立霄身穿明黄色龙袍,头戴金冠,端坐在金銮宝座上,接受百官的朝拜,他面色严肃,眼神镇定自若,再也没有一丝从前那种玩世不恭的神色。   上朝期间,郑立霄尤其关注站在群臣之首的唐承猛,似乎是因为大病初愈,唐承猛的精神没有以前好了,也很少说话。   当然,他如今的处境,也是应当如此,以免多说多错。   像他这样的信王党羽朝中不是没有,都是夹紧尾巴做人,绝对不敢犯错。   只是那些小党羽,郑立霄自信还不足为惧,而唐承猛不一样,他背后有窦三娘,手上有兵权。   郑立霄手上的人马,也未必能是数十万唐家军的对手。何况现在朝廷局势不稳,他不能随便处置信王的旧部,否则便坐实了他买凶杀害信王的传言。   这几日郑立霄跟秦闻弦商量了一下官员可用之人,把工部、礼部、户部、刑部、兵部、吏部这六部官员重新归置了一番。   他在朝堂上试探了一下那些人选,然后观察他们对自己的态度,若是表衷心的,可用,否者,弃之。   如此这般上朝,可谓是费尽心力,下朝之后,郑立霄揉了揉太阳穴,累得话都不想说。   徳喜问:“陛下,去朝华殿用膳吗?”   郑立霄摇头,“去观星阁,悄悄的去,不用声张。”   徳喜便知道他又要去找那位沈太傅了,他知道陛下对沈太傅格外看重,不敢多言,照做就是。   观星阁……   大厅里,小太监按照徳喜的要求把菜摆上桌,放好碗筷,徳喜亲自用银针给菜试了毒,证实没问题,才对郑立霄行了礼,带着人便安静地退了出去。   徳喜带上门,屋里只剩下秦闻弦和郑立霄坐在桌前,桌上八道菜都是他们平日爱吃的,红烧鲫鱼,香辣虾,山药玉米,糖醋排骨,小鸡炖蘑菇,土豆牛腩……跟之前在鱼香酒楼吃过的菜很像。   秦闻弦看郑立霄撑着头一脸疲惫,似乎没什么胃口的样子,叹了口气,“陛下刚开始上朝,事务繁多,肯定很辛苦吧?”   郑立霄抬眼看着他,眼里露出一丝笑意,“操劳国事,累是难免的嘛。不过我现在看到你陪我吃饭,就立刻感觉不累了。”   秦闻弦:“……”   郑立霄夹了一筷子鱼肉,送到秦闻弦碗里,“你试试这个鱼,比鱼香酒楼怎么样?”   秦闻弦吃了一口,点头,“还不错,不比鱼香酒楼的味道差,你不会是把那里的厨子挖来做御厨了吧?” 第132章 重温琴音   郑立霄笑了,“还真被你说对了,我看你挺喜欢鱼香酒楼的菜的,怕你在宫里吃不惯,就叫了一个那里的厨子来宫里,你每天想吃什么都可以告诉徳喜。”   秦闻弦愣了一下,还是领了这份情,“谢谢陛下,考虑得可真周到。”   其实没必要,他本没打算在宫里久住。只是如果这样说出来,未免太伤人。   吃过饭,郑立霄打了个哈欠,揉了揉太阳穴,“我的头有点疼,想在这里小睡一下,再去御书房批奏折,可以吗?”   秦闻弦有些好笑,“当然可以啊,整个皇宫都是你的,你干嘛问我意见?”   郑立霄看着他笑了,“那如果,我想听你抚琴,哄我睡呢?我记得,你的琴艺可是非常好的,如果我能听着入睡,我的头一定就不疼了。”   “呃……”秦闻弦自然说不出拒绝的话。   郑立霄命门外候着的徳喜找人取来琴,送来观星阁,再守在门外,严禁外人打扰。   他们这番进进出出,早已被一个藏在树上作宫女打扮的江未来看得清清楚楚。   没过一会儿,他就听见观星阁里传来一阵悦耳的琴声,曲调舒缓流畅,如小溪流水,让人听着非常放松。   江未来的心却乱了,他瞬间听出这是秦闻弦的琴声。   他还记得,第一次听见秦闻弦弹琴的时候,是在柳州的春玉楼。   那时候,他故意整秦闻弦,跟他做交易,让他穿上女装扮妓女,化名晚棠,必须发挥才艺,找到一个恩客为自己赎身,才肯把他们大理寺的嫌疑犯交还给他。   那天郑立霄也在场,他就是那个帮秦闻弦赎身的恩客。   如今想来,他还能记得当时郑立霄眼中的惊艳。那绝不是他这个纨绔子弟逢场作戏,而是不可掩饰的动心。   因为,他当时也一样,那么动心。   甚至他觉得,如果早知道秦闻弦的琴声会这样让人动心,会动了别人的心,他一定不会让秦闻弦扮演晚棠。   他要早早地把秦闻弦藏起来,不让别人看到,也不让别人听到。   而如今,他终于要自食恶果了。   亲耳听到秦闻弦单独给郑立霄弹琴,心里的嫉妒蚕食了琴声带来的愉悦。   江未来抓紧树干,气得差点把整棵树劈倒,再也忍无可忍,他运用轻功,从观星阁二楼的窗户翻了进去。   他找到那间传出琴声的房间所在,从门缝里看过去。   穿着明黄色龙袍的郑立霄躺在一张矮塌上,安然地闭着眼睛,似乎很享受琴声为他助眠。   离他不远处,秦闻弦一身浅蓝色锦袍,银冠束发,坐在琴案前,低眉垂目,修长的双手轻轻拨动着琴弦,流淌出悠悠琴声。   这一幕画面看起来并没有什么逾越之处,但是江未来心里还是很酸。   恨不得当场把这位新帝给灭了!   秦闻弦是他的人,只能给他弹琴,就算是皇帝也不行!   然而,江未来默默看了一会儿秦闻弦弹琴,除了嫉妒,还有一些微妙的感觉。   在无极门的这几年,秦闻弦经常穿着黑衣苦练武功,变得沉默寡言。   但是进宫之后,他明显又变回贵公子的打扮,跟在他身边的时候感觉不一样了。   一个时辰后,小睡了一觉的郑立霄起身,打着哈欠,对秦闻弦笑眯眯道:“多谢你的琴声,朕感觉睡得很舒服,头也不疼了。”   秦闻弦活动了一下有些酸的手指,“那陛下现在可以去御书房批阅奏章了吧,我想自己休息一下。”   郑立霄上前一步,握住秦闻弦的手,吹了吹,“手很酸吧?”   “呃……”秦闻弦感觉不妥,抽出自己的手,指了指门外,“陛下,徳喜公公还在外面等你呢。”   郑立霄看着突然落空的手,淡淡一笑,大方顺了他的意,“好,那朕先去了,有空我们再一起吃饭。”   江未来躲在二楼,看着郑立霄出了观星阁,眼神阴沉沉。   他握紧拳头,很想跟上郑立霄揍他一顿!   然而,他突然脸色一变。   在郑立霄带着徳喜离开观星阁不久,他看见一个人影从树后面转出来,是一个瘦瘦的小太监。   怎么回事?   江未来直觉那个小太监有问题,他藏身在观星阁之外,估计也是在窥视郑立霄和秦闻弦。   他担心此人对秦闻弦不利,没空再管郑立霄,悄悄运用轻功飞到那个小太监身后,一手刀把他劈晕过去。   江未来不想被人发现,拖着那小太监,来到御花园的御湖边,然后泼了水在那小太监脸上,逼得他醒过来。   小太监睁开眼,看到一个俊俏的宫女冷眼盯着自己,吓了一跳,“你是谁?”   江未来冷哼了一声,“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你是哪家的细作?”   小太监眨了眨眼,支支吾吾,“什么细作?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江未来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匕首,放在小太监脸上比划,冷笑道:“别装了!我见过的细作比这宫里的太监都多,你这种太嫩了,赶紧说谁派你来的!别逼我对你下狠手!”   小太监没想到这是个蛇蝎美人,吓得哆哆嗦嗦的,脸色都白了,“姑娘,有话好好说,你别动手……”   江未来的匕首不留情地划破了他的衣襟,“那你倒是快说啊!”   小太监破掉的衣襟里,掉出来几个药包,江未来立刻拿起来细看,一双桃花眼顿时犀利如刀,“你是巫毒教的人,是窦三娘派你来的?”   小太监顿时睁大了眼睛,江未来本来还不确定,但看他这个反应,顿时确定了,手里的匕首靠近他的脖子,冷冷道:“果然是窦三娘,那就对不起了,不能让你活着活去报信了。”   他的手太快,小太监还没来得及反应,只感觉到脖子一凉,顿时血流如注。   夜幕低垂之时,江未来再次靠近观星阁。   他虽然不敢去见秦闻弦,但又担心他有危险。窦三娘能派第一个奸细入宫,就能派第二个。   虽然如今的秦闻弦已经比六年前的功力高强了很多,性格也成熟了很多,出现危机也可以自保。   但他终究是不放心。 第133章 请君入梦   今夜是十五,月亮又圆又亮。   江未来一个人躲在黑暗里,突然有点寂寞的感觉。   过去的六年,他都有秦闻弦陪在他身边,如今这般,真是太不习惯了。   他难以想象,如果有一天他真的放秦闻弦走,回到原本属于他的世界,自己又该如何自处。   也许会比今夜还寂寞很多很多吧……   等到夜深人静,江未来飞身从二楼潜入了观星阁。   他在二楼找到秦闻弦所在的卧房,确定已经熄了灯,才从窗户进入他的卧房。   月光从窗户照进来,可以看见薄纱床帐之中,床榻上躺着一个人影。   江未来的心猛然跳动起来,他在朦胧的月光下,靠近床榻上的那个人,慢慢地掀开床帐。   原本他只想悄悄看他一眼就好,以解近日的相思之苦,谁知道他刚钻进床帐,榻上的那个年轻男人就睁开了眼,大概是这些年他的警戒从未放下,“谁?”   黑暗之中,秦闻弦撑起身,就要朝江未来出手。   江未来吓了一跳,急中生智,掏出袖子里的一包药粉挥撒到秦闻弦脸上。   这包药粉是从那小太监身上搜来的,有毒药,有泻药,有迷药……他刚刚撒出去的只是迷药。   对秦闻弦没什么伤害,只是会让他迷迷糊糊,以为自己在做梦罢了。   迷药随着呼吸入体,秦闻弦坐在榻上,扶着自己的头,感觉身体变软了,他眨了眨沉重的眼睛,在黑暗中的一切变得更加模糊起来。   江未来看秦闻弦迷糊起来,松了一口气,凑近看他的脸,温柔地笑了,“乖,你只是做梦而已,没事的。”   秦闻弦迷茫地眨了眨眼睛,迷糊道:“只是做梦吗?”   “嗯。”江未来伸出手,轻轻抚摸他的脸,这张他日思夜想好多天的脸,在触摸到对方皮肤温度的时候,才感觉到自己的心很踏实。   就算对于他来说,是做梦也没有关系。   夜风从窗户吹进来,月光将两人的影子勾勒在床帐上,仿佛离得非常近,又仿佛隔得非常远。   江未来用手指轻轻描摹他清俊漂亮的五官,眉毛,眼睛,鼻子……   “宝贝弦儿,我好想你,你有没有想我呢?”   “呃……”秦闻弦呆呆望着他,漂亮的眼睛朦胧失神,似乎只是沉浸在梦中,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你回到了原本属于你的世界,应该很开心,没有空想我吧……”   秦闻弦迷糊地眨着眼,眼中突然泛起泪光,伸手握住了江未来的手,“江未来,我也好想你。”   江未来瞬间愣住,睁大眼看着他,心扑通扑通跳动。下一瞬间,江未来捧住他的脸,情难自禁地吻上去。   秦闻弦也伸出手抱住了他的脖子,和他贴得更近。   江未来感觉自己冷了好多天的心在一瞬间满血复活,他忍不住吻得更深,他扶着秦闻弦的身体慢慢躺回榻上。   月光下,床帐上两个影子交叠在一起,缠绵着倒下去,没有间隙,也没有猜疑。   彼此靠近,彼此温暖,难解难分。   翌日,阳光照进卧房,秦闻弦翻了个身,手臂摸到空荡荡的床榻。他缓缓睁开了沉重的眼皮,确定床榻上只有自己一个人。   他躺着懵了半晌,昨夜是怎么回事?   他是做梦,梦见江未来了吗?   他有些奇怪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仿佛还带着对方的余温。   但是这个梦,为什么这么有真实感呢……   毕竟是春梦了无痕,他从小受到的教育让他羞于继续回忆。   秦闻弦起床穿好衣服,还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就听楼下传来德喜的声音:“沈公子,早膳给您送来了,您趁热吃吧。”   秦闻弦下楼应了一声,“谢谢徳喜公公。”   吃过饭,徳喜带秦闻弦去了御书房,郑立霄已经在那里等他了。   这几日朝廷渐渐稳定,郑立霄也大概能判断出大部分官员的意愿,重新拟定了六部官员的名册。   郑立霄把名册拿给秦闻弦看,有些无奈道:“其实朕第一个想罢了唐承猛的官,可惜这家伙最近老实得很,完全抓不到什么错。”   秦闻弦翻着名册,有些心不在焉,“说不定,那家伙已经在暗地里动手了,只是你没有发现而已。”   郑立霄打量了他几眼,感觉他精神不好,“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秦闻弦打了个哈欠,“没事,就是昨晚没睡好。”   郑立霄凑近过来,盯着他的脖子看,“是不是有蚊子?你脖子上有红痕……”   郑立霄欲伸手摸他脖子上的红痕,秦闻弦浑身一僵,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他的手。   与此同时,秦闻弦脑子一抽,闪现一些模糊的暧昧片段,悄悄红了耳根。   月光之下,床帐轻轻摇曳,光影照在那人精致俊美的脸上,仿若夜间勾魂摄魄的狐狸,那双桃花眼里深情满满,喉结滚动,嘴唇鲜艳性感,朝自己吻下来……   秦闻弦暗自揪了自己胳膊一把,才止住了这不合时宜的闪回。   郑立霄收回了手,眼中闪过不易察觉的失落,他笑了笑,“没事,朕等会儿让太医给你开点药,再给你开一些驱蚊香。”   “谢谢陛下。”   回到观星阁后,秦闻弦对着铜镜看了看自己的脖子,的确有一点红痕。   他也不确定是不是蚊子咬的,还是……   难道昨晚并不是梦?   江未来真的入宫找他了?   其实以江未来的武功,悄悄潜入宫并不是什么难事,好多年前,他就已经经常这么干了。   可如果江未来真的入宫了,为什么不在自己面前露面呢?   这也太奇怪了…… 第134章 夜有所思   晚上熄了灯,秦闻弦躺在床榻上,盯着床帐顶,完全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他心里有一种渴望。   不管那是不是梦,他希望自己还能再见到江未来。   终于等到他迷迷糊糊睡着,他感觉到黑暗里有人进了自己的床帐。   那人身形高大修长,轻功极高,脚步几乎没有声音……   是江未来吗?   当那人靠近之时,他刚伸手抓住他的衣角,还没来得及说话,对方袖中迅速朝他挥出一股淡淡甜香的味道,他闻到之后整个人又意识模糊起来,身体软绵绵倒下去。   他抓着对方衣角的手不自觉松开,对方却又仿佛不舍,抓住他的手,十指交叉,交换彼此的体温。   如火般灼热,熨贴每一个神经末梢。   人也跟着贴上来,压在身上,封住了嘴唇。覆盖了彼此模糊的声音,在黑暗里交织在一起,用身体感受彼此的旖旎气息。   今晚的月色也很美,月亮又大又圆,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洒了一地银辉。   夜风吹得床帐轻轻摇曳,两人仿佛合二为一,好似在海上摇晃的小船,一夜好梦到天明。   梦醒之后,秦闻弦睁开眼睛,独自对着空荡荡的床榻发呆。   连续做同样的梦,也太奇怪了吧?   而且还是这种春梦……   除了江未来,他没有跟别人如此这般亲热过。那人的气息他非常熟悉,如果是陌生人,他肯定会感觉不一样。   是因为最近没有见到江未来,太想他了,才做了这种梦吗?   还是他真的来过,但又故意躲着不见他?   可是照他以前的性格,他如果来了,总喜欢故意突然出来吓他一跳,好像看到他惊慌失措的样子就很开心似的。   他如果来了,这样躲着不见又是为什么呢?   他还没有想出个结果,徳喜又来送早膳,对秦闻弦笑道:“等沈公子吃完,随奴才去一趟朝华殿吧,陛下有事请你帮忙。”   秦闻弦直觉,郑立霄可能遇到了麻烦事。   等到了朝华殿,远远就见殿外候着一群年轻貌美的女子,看打扮气质就知道全是京中的名媛贵女。   秦闻弦看这个阵仗,立刻明白过来,“陛下要选妃吗?这是谁设的局?”   徳喜叹了口气:“是唐大将军和他夫人,找了几位先帝的太妃主持大局,说是陛下后宫空虚,应当大肆选秀。   当初陛下还是翼王的时候,就没有娶妻生子,王府只有几个歌姬,没有正妃。如今当了皇帝,选妃这件事刻不容缓,必须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   “呃……”秦闻弦也是不得不佩服,唐家夫妇能在这种事上钻空子,又让郑立霄没有理由拒绝。搞不好这群参加选秀的女子中,可能大有问题。   德喜:“沈公子,陛下托奴才告诉你,还请公子帮忙想想办法。”   江未来这几天都睡在观星阁的顶楼,那里空气好,还有一张吊床,楼下秦闻弦有任何动静,他都可以及时发现。   这几日偷情的感觉,让他感觉非常刺激,甚至上瘾。就像是他又有机会偷来跟他在一起的时光,哪怕见不了天光也没关系。   白天秦闻弦外出时,江未来也会悄悄跟踪他。   他自然目睹了郑立霄被迫要选妃的事情,这对于他来说是个好消息,为此他偷偷笑了好久。让郑立霄忙起来也好,他就没空和秦闻弦近亲了。   就算郑立霄如今能给秦闻弦很多东西,可以帮秦家平反,可以给他官职,可以让他回到原来的世界。   但是郑立霄不可能光明正大地和秦闻弦在一起。   自古以来,有断袖皇帝不少,他们坐拥男宠的也很多,但却没有男妃的先例。除非,秦闻弦愿意当无名无份的地下情人……   人人都羡慕皇帝,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但却未必会完全自由。   郑立霄的这个皇位本就来得有争议,如果过于忤逆太妃们,又对信王余党赶尽杀绝的话,那就会让文武百官和百姓们更加怀疑他曾经杀了父兄。   如此一来,搞不好哪天出了个揭竿起义的逆党,打着讨伐「不忠不义暴君」旗号出师有名,那么郑立霄的皇位就坐不稳了。   偷笑之余,江未来也没忘记正事。   选妃的事情是唐家夫妇捣鼓出来的,他们肯定是想用这件事绊住郑立霄,转移他的注意力,或者搞别的幺蛾子。   总之唐家夫妇肯定是没安好心,就跟前几天他在观星阁外面抓到的细作一样,唐家夫妇一直没有停止想办法报复他们。   江未来从来没有忘记梅雪是怎么死的,他还没来得及找唐家夫妇报仇,对方就先找上门了,这让他忍无可忍。   他悄悄招来丹丹,在猫头鹰的腿上绑了一封信,让它给肖武传了一个消息。   让肖武想办法找人潜入唐府,盯着唐承猛和窦三娘的举动,有什么异常立即跟他汇报。   夜晚,从朝华殿出来的郑立霄累得有气无力,被徳喜扶着走。   应付了一天太妃,和那些参加选妃的秀女们,郑立霄感觉自己的脸都笑僵了。   虽然他从小就擅长如此逢场作戏,但他真的没想到,他当上皇帝之后比以前当翼王的时候还累。   徳喜问:“陛下,不回寝殿歇息吗?”   郑立霄摇头,“去观星阁一趟。”   到了观星阁,秦闻弦刚沐浴完,换了一身干净衣服,长发还有点湿润,手里拿着一卷书坐在灯下看。见郑立霄如此疲惫的样子,秦闻弦给他倒了一杯蜂蜜水。   郑立霄却不想喝蜂蜜水,让徳喜给他找来一壶酒,他喝了几杯酒,才有力气吐槽道:“朕算看出来了,唐家夫妇和太妃合起伙来,是想累死朕。还有那一个个来选妃的秀女,哪里是来服侍朕的,明显是想进宫参与斗争的,不知道里面混进去了几个细作,还一个个自命不凡,以为朕一定会看上她们,她们一定会飞黄腾达。”   秦闻弦听他倒苦水,有点无奈道:“谁让陛下现在是皇帝呢?皇帝就是天下所有名利场的核心。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如今这个局面,我也帮不了你,你只能先选几个顺眼的妃子,堵住他们的嘴,才有空去做别的事。”   郑立霄又喝了一杯酒,苦笑道:“不,我不知道……我要是知道了,我就老老实实当个闲散王爷算了。”   秦闻弦叹了口气,“陛下,如果你不当皇帝,谁帮我们秦家平反呢?”   郑立霄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你放心,这事我肯定会办,到时候绝对饶不了唐家夫妇……”   秦闻弦点点头,“我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郑立霄双颊微红,继续喝了杯酒,看着他笑道:“你看啊,论长相,论才华,那些秀女她们哪里比得上你?要选妃,我还不如选你。”   秦闻弦脸色一僵,“陛下,你喝多了,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藏在楼上偷听的江未来听到郑立霄这话,也是一愣,随即气得握紧拳头,额头青筋都跳出来了。   这该死的狗皇帝,竟然还真的想过立男妃的事!   如果真的有那一天,他一定会杀了这狗皇帝!   他这厢已经很火大了,郑立霄却并没有收敛。他假装没听懂秦闻弦的逐客令,还借着酒醉拉住秦闻弦的胳膊,扁扁嘴,撒娇似的道:“朕头好痛,走不动了,你可以再弹一次琴给我听吗?”   秦闻弦:“……”   江未来:“……”   江未来不得不佩服,如果自己跟这狗皇帝一样厚脸皮,说不定早就把秦闻弦抢回不流岛了,再也不会害怕失去秦闻弦了。   琴声悠悠响起,郑立霄醉意微醺,托着腮,眼神迷离,看秦闻弦坐在琴案前抚琴。   秦闻弦本打算弹几首曲子,好歹送这位皇帝走,然而几首曲子弹完,这位大佛却坐在那里岿然不动,舒服地合上眼睛,很是享受的样子。   秦闻弦放下琴,忍不住起身对门外守着的徳喜喊道:“徳喜公公,送陛下回寝宫休息吧。”   徳喜刚进门,郑立霄却睁开眼,有些迷糊道:“夜已经深了,朕酒醉无力,今天就在这里睡下了,徳喜你去找单烈,派几个御林军在外面守夜吧。”   徳喜愣了一下,应道:“是,陛下,奴才这就去安排。”   “呃……”秦闻弦有些无语,“您真的要在这里睡吗?”   郑立霄眨巴着眼睛,可怜巴巴道:“当然,我这几日都很累,回寝宫又睡不着,但是听着你的琴声,我觉得很放松。你不会要赶我走吧?”   秦闻弦:“怎么会呢。”   你是皇帝,整个皇宫都是你的,我哪有资格赶你走?   楼上,江未来眼里几乎要冒出火来,他的手用力握在柱子上,留下了一个爪印。   臭不要脸的狗皇帝,为了在这里留宿,可真会演戏!   今晚可不要让他看见这狗皇帝胆敢想对秦闻弦做什么,否则他就当场灭了他!   幸好观星阁有很多空房间,徳喜命小太监打了热水送过来,又搬来干净的被褥,让郑立霄在秦闻弦隔壁那间空房间休息。   等徳喜和小太监退下之后,刚刚酒醉的仿佛走不动路的陛下突然又精神了,他拉着秦闻弦,笑眯眯道:“屋里有点闷,不如我们去顶楼看星星吧?”   秦闻弦:“……”   这家伙还真会找事。 第135章 终有重逢   江未来的吐槽跟他不谋而合。他这几天就睡在顶楼上那个吊床上。   也不知道顶楼上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然而此时他已经没空收拾了,只能先把自己藏起来,不能让他们发现,不然真是太尴尬了。   郑立霄拉着秦闻弦拾级而上,一边上楼,一边说起这观星阁的来历。   “据说先祖皇帝有一位非常喜欢看星星的妃嫔,先祖皇帝就为她建了这座七层高的观星阁,跟御书房离得很近,平时先祖皇帝处理完政务,就来这里跟爱妃一起看星星。   夏天的时候,他们偶尔晚上也在这里留宿。用那位妃子的话说,世间庸人多烦忧,不如银河多自由。她喜欢和星星一起共眠,感觉非常浪漫。”   上了顶楼,秦闻弦发现这里果然风光甚好,露台上有很多花花草草的盆栽,靠墙这边还有一张吊床。夏夜的风徐徐吹来,十分凉爽宜人,散发着草木的清香。   “闻弦,过来坐啊。”   郑立霄坐在吊床上摇晃,招呼秦闻弦一起坐。秦闻弦走过去,感觉有些别扭,郑立霄突然一扯他的胳膊,让他跌坐在自己大腿上,搂住他的腰。   带着酒气的气息擦过秦闻弦的脖子,他暗暗一惊,挣扎着站起身,退开几步,“陛下,你真是喝多了,还是早些歇息吧。”   郑立霄看着突然落空的怀抱,眼神有些失落,又有些不甘心,“难道你忘了吗?六年前,在春玉楼,我就为你赎过身么?”   秦闻弦有些尴尬,“陛下怎么突然提起这事……”   郑立霄目光笔直地望着他,“你不记得了,是他那时候就把你推给我了。”   秦闻弦:“……”   他说的是江未来么?   怎么感觉这家伙说话越来越不对劲,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他又退开了两步,脚下突然踩到了什么东西,他捡起来一看,是团在一起的牛皮纸,像是用来包药粉的那种。   他心里咯噔了一下,想起了什么,把这纸团收进袖子里,他掩嘴打了哈欠,“陛下,我困了,先下楼睡了啊。”   秦闻弦不顾身后郑立霄注视的目光,带着一种被拒绝后的失望。   他匆匆下了楼,四处寻找,但是一无所获,没有一个人影。   秦闻弦小声叫了一声:“江未来?”   “呃……”空荡的观星阁里没有回应。   他手里紧紧握着那个纸团,心里纳闷,除了江未来,他不信谁还能有这么高的轻功,能够悄然潜入这里,不让任何人发觉。   而他手上这个纸团,还残留着迷药的味道,这就可以解释他之前晚上做的春梦……   可如果江未来真的来了,为什么又要躲着他呢?   秦闻弦百思不得其解,走到了自己的卧房门口,他想等着江未来再次出现,但是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他现身。   突然,他灵机一动,故意对着外面说:“江未来,你要是再不出现,我就叫那位皇帝陛下到我房里来了。”   “你真的不出现?那我现在就叫他了……”   话还没说完,突然横梁上一抹白影闪过,飞速落到秦闻弦面前,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那双桃花眼恶狠狠瞪着他。   “你敢背着本座红杏出墙?!”   秦闻弦呜呜说不出话,但看到他出现,还是非常惊喜。他就知道这家伙惯爱吃醋,尤其是郑立霄的醋,果然这招还是很管用的。   好几天没见到他的面,秦闻弦也挺想他的,有心哄他开心,故意伸出舌头舔了一下他的手心。   江未来感觉手心痒痒的,耳根一红,心也不自觉软下来。   他松开捂住秦闻弦嘴的手,把他拉进卧房里,关上了门,用力将他按在门上,盯着他冷冷道:“怎么?你在宫里学坏了?”   “再坏,比得上你吗?”秦闻弦瞪着他,“为什么你躲起来故意不现身?晚上还来我房里给我下迷药……”   “本座乐意不行吗?”江未来不自在地避开他的视线,耳根红透了。   他可不想说,是因为看见他和郑立霄在一起,他自卑。   今天被秦闻弦逼得现身,已经够让他气恼的了。   不过好在,他今天看到秦闻弦拒绝了郑立霄,心里没那么难过了。   说明他心里还是有自己的,而且他刚刚居然还舔了自己的手……   江未来光是看着他清俊漂亮的脸,心跳就加速起来,喉结滚动,吞咽着未尽兴的渴望。   两人近距离对视,彼此灼热的呼吸吐在对方脸上,也不知道是谁先主动了,彼此的嘴唇轻车熟路地找到对方,交换着彼此的气息。   江未来紧紧将他压在门板上,手扣住他的手腕,不留余地地索取。   在彼此的喘息声中,长发在摩擦之间凌乱,外衣也滑落下来。   然而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朝他们所在的房门靠近。   秦闻弦心里一惊,顿时睁开了意乱情迷的眼睛。   是郑立霄!   差点忘了他还在这里,肯定是刚刚才下楼……   江未来发现他分心,故意惩罚似的咬了咬他的下唇。   这时他们身后的门被敲响了,郑立霄在外面问:“闻弦,你睡了吗?”   秦闻弦吓得不轻,推开江未来,对江未来比了个嘘的手势,深吸了一口气,才应声道:“我睡了,陛下有事明天再说吧。”   他装得语气镇定,其实心跳如雷,生怕门外的人听出里面他们在干什么。   所幸郑立霄并没有追问,没有再听见外面有什么声响。   江未来微微皱眉,有些不耐烦了,一把将秦闻弦横抱起来。   秦闻弦睁大眼睛,不敢发出声音,只能捶打江未来的肩膀。   江未来掀开床帐,将他丢在床榻上,整个人也覆盖上去。   他不知道郑立霄是不是还在外面,他只知道,他身下这个爱人,是属于他的。   这次没有用迷药,也故意没有灭灯,他想清楚看着他的脸,看着他是如何被自己的爱意拥有的……   只有如此,他才能确认,自己也是被他所爱。 第136章 选妃之谜   翌日,郑立霄没有再来观星阁。不知是昨晚让他有些不快,还是他太忙了。   秦闻弦觉得不来也好,他正好可以松口气,可以把江未来藏起来,免得他和郑立霄撞见了太尴尬。   江未来也乐得缠着秦闻弦腻歪,这段时间躲着秦闻弦不见,看着秦闻弦和郑立霄走得那么近,他心里也不好受,好歹现在终于有机会暖暖心了。   晚上他们本就睡得晚,到中午也不想起。   江未来躺在榻上,抱着秦闻弦不想松手,嘴上还说:“这几天睡吊床太难受,你可得好好补偿我。”   秦闻弦撑开他的怀抱,想坐起身,“那你一个人睡吧,你不想吃东西,我还想起来看会儿书。”   这家伙精力旺盛,花样又多,太能折腾人,跟他多待一会儿,都觉得伺候不起。   “不许去!”江未来硬是抓着他的胳膊,把他拉回怀里,手脚并用,像八爪鱼一样紧紧抱住,“本座说了你得补偿我,那你自然得陪我一起睡!”   秦闻弦知道他这人就是嘴硬,懒得跟他计较,随他去了。   然而他们并没能腻歪多久,下午的时候,御林军统领单烈来敲门,秦闻弦赶紧穿戴整齐,把江未来赶上了顶楼。   单烈是这宫里除了郑立霄之外,唯一知道秦闻弦身份的人,两人相交多年,秦闻弦对他不必避讳,这几日他们在宫中见面也经常说话,请他过来小坐喝茶。   但江未来毕竟是江湖人士,单烈作为朝廷命官肯定是站在郑立霄那边的,所以没必要让两人见面惹出麻烦。   秦闻弦开门请单烈进来,给他倒了茶水。   单烈坐下来,并没有客套,开门见山道:“陛下今日定了选妃的人选,有两个秀女,一个是京城郊区县丞之女,另一个是唐家的嫡女,也就是唐承猛的女儿。”   秦闻弦有些意外,“唐家嫡女?他是故意的吗?”   单烈点头,“迫于如今的形势,陛下暂时不能动信王的余党,也不能忤逆太妃,所以只能先顺他们的意,他故意选了一个唐家女,也是为了警示唐承猛,牵制唐家的人。”   秦闻弦叹了口气,“我知道,他这皇帝也不好做,如果太急着为我们秦家平反,只怕会让他惹来更多非议。”   “这就是我今天来找你的原因,我希望你能劝着陛下一点,让他不要太操之过急了。”单烈看了秦闻弦一会儿,欲言又止。   秦闻弦知道他的性格耿直,直接问道:“单大哥,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但说无妨。”   单烈叹息道:“你知道先帝是怎么去的吗?”   秦闻弦有些疑惑:“他不是病了很久,早就药石无灵了吗?因为信王出事,先帝受了刺激猝死也很正常。”   单烈摇头,“先帝是被陛下气死的,那天晚上我就在殿外。”   秦闻弦有些震惊,“什么?!究竟是怎么回事?”   单烈回忆道:“那天晚上,陛下亲自跟先帝说,信王是他杀的,还说信王根本不是他的儿子,指责先帝不开眼,竟然跟信王一起诬陷忠良,害死秦家满门,还不肯承认自己的错误为秦家翻案。   先帝气得咳血,活活被他气死了。之后,陛下把我把太监总管福全,和先帝宫中所有知情的宫女太监全都处理了。”   “呃……”秦闻弦听得手脚都凉了,虽然他早知道郑立霄为了得到帝位付出了很多,而且这次他行事比以前冲动许多,但他远远没想到,郑立霄这么狠,更没想到他在背后这么维护自己。   单烈继续道:“那天陛下跟信王大吵了一架,才下定决心,跟我说要派他的暗卫杀了信王。我虽然不知道他们具体吵了什么,但这段时间跟陛下的接触,我隐约猜到,可能跟你有关。   信王当年设计秦家,大概是因为得不到秦家的支持,又觉得你迟早要支持陛下,所以才对秦家下狠手,想要以绝后患。只是他没想到,你被无极门救了,六年后又回来帮陛下了。”   “他这次对信王动手这么突然,是因为……”秦闻弦想起那晚在宫里见到刚当上新帝的郑立霄,他眼眶泛红,说自己实在忍不下去了。   他忍了这么多年,终究忍不下去了,却是为了自己报仇……   所以才如此冲动行事,落下众人的口舌。   秦闻弦握紧了拳头,心里有点堵得慌。   “其实我看得出,陛下对你是真的好,所以我才决定支持他。”   单烈看到秦闻弦的情绪变化,安抚地拍了拍秦闻弦的肩膀,“除了秦老将军之外,我很少佩服谁,但陛下确实是个很适合当皇帝的人,他以前虽然看起来纨绔,但心里很有主意,也并非无情无义之人。”   秦闻弦沉默了片刻,“单大哥,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会多提醒陛下的,让他不要再冲动行事的。”   单烈点点头,小坐了一会儿才离开。   江未来坐在顶楼,和丹丹玩耍了好一会儿。顶楼视野极好,他看到单烈走了,才放猫头鹰飞走,迅速下楼。   走到大堂,看见秦闻弦对着茶壶发呆,不知在想什么。江未来悄无声息走到他身后,一把搂住他的腰,把下巴放在他肩上,轻轻蹭了蹭,“喂,发什么呆呢?”   秦闻弦眨了眨眼睛,回过神来,“没什么……”   “你不老实,说实话。”江未来低下头,亲了亲他的耳朵,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秦闻弦红了耳根,推了推他,“大白天的,你别这样……”   江未来抱着他的腰不松手,舔了舔他的脖子。   秦闻弦耐不住他如此,脸越来越红,勉强道:“单大哥就是跟我说了陛下选妃的事,你对他的事又没兴趣。”   江未来从他嘴里听到郑立霄就烦,果然不再追问细节,只是仍旧抱着他的腰,靠在他肩上,漫不经心道:“他是皇帝,三宫六院都是正常的。你以为谁都跟本座一样,只喜欢一个人吗?”   秦闻弦没心思调笑,想着单烈刚刚说的话,心中很是不安,“我倒想看看他选的妃子是什么样,听说有一个唐家女,我明日去御书房看看。”   江未来随口道:“那就去吧,我不露面,就在房顶上跟着你,你可不许和他太亲近。” 第137章 后悔当初   郑立霄平日上完早朝之后,就会去御书房批阅奏折。   秦闻弦来到御书房门口,看到徳喜守在门口,他轻声道:“徳喜公公,我想见陛下,麻烦你通报一声。”   徳喜有些为难地样子,“沈太傅,唐贵人和晚妃正在里面伺候着呢……”   秦闻弦便猜到他说的是郑立霄新纳的那两位妃子,想必唐贵人就是唐承猛之女,而那个晚妃就是另一位县丞之女了。   听着这两位妃嫔的位份差距,就觉得郑立霄是故意为之。   “那……要不我晚点再来。”   秦闻弦正准备告退,郑立霄却耳尖地听到了他的声音,“是沈太傅吗?请进来吧,朕正好有些国事与你商量。”   秦闻弦对徳喜行了个礼,便走进了御书房。   郑立霄坐在书桌后看奏折,两个衣着光鲜年轻的女子站在他身后,不时跟他说几句话。   一个身穿红衣,妆容浓艳娇俏,说话嗓门比较大,估计是那位唐贵人。   另一个身穿紫衣,身材高挑,面容秀美,气质温婉,就是不知哪里看起来怪怪的,估计就是那位晚妃。   秦闻弦对他们行礼时,顺便扫了两位妃嫔几眼。   郑立霄放下奏折,对她们挥了挥手,“两位爱妃先下去吧,朕要和沈太傅商议国事了。”   晚妃很听话地告退了,低眉顺目地往外走。唐贵人却是有些不服气,走的时候,打量了秦闻弦好几眼。   等她们走之后,秦闻弦低声说:“那唐贵人不会是认出我了吧?”   郑立霄提起毛笔,在奏折上写了几个字,懒洋洋道:“无所谓,你现在是沈青白,朕的沈太傅,谁能拿你怎么样?反正唐承猛和窦三娘早就知道你在京城了,不如让你在宫里,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更安全。”   秦闻弦明白他接自己进宫是为自己着想,又想起单烈跟自己说的话,心里突然有点愧疚感,垂下了眼睛,“陛下,谢谢你,总是这么为我着想。但我希望你日后行事不要再像之前那么冲动了,现在局势不稳,秦家平反的事不用操之过急,以免不利于陛下的名声。这位唐贵人,陛下可要谨慎对待。”   “唐家的事,我自有分寸。”郑立霄放下奏折,目光笔直地望着他,“倒是你,你谢我,那你想如何谢我呢?”   秦闻弦:“……”   郑立霄起身,走近秦闻弦,盯着他微微低垂的脸,那张戴着面具的脸上,可以看见睫毛微微颤动,郑立霄忍住想要把面具掀开的冲动,沉声道:“深宫寂寞,如果你真的想要谢我,就留在宫里陪我,好不好?”   “这……”秦闻弦的心里沉重起来,如果留在这里,江未来要怎么办。如果拒绝他,又怎么对得起他对自己的付出?   “你还是在想江未来,对吗?”   郑立霄盯着他的脸,有些忍无可忍地捏住他的下巴,逼他和自己对视,“秦闻弦,就算我当了皇帝,在你心里,我还是比不上他吗?”   秦闻弦退后了一步,身后就是书柜了,“陛下,你和他本来就是不一样的人,没有什么可比性。”   郑立霄前进两步,几乎将他逼得贴在书柜上,有些咄咄逼人道:“就因为六年前救走你的人是他吗?!所以你就如此把他放在心上吗?”   秦闻弦:“……”   对方强势的气息笼罩过来,让他一时有点懵了。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带着风流笑意的翼王已经不见了,或者说是,终于锋芒毕露了。   郑立霄按住秦闻弦的肩膀,瞪着他怒道:“你说啊!”   秦闻弦闭了闭眼,有些无奈道:“陛下,你失态了。”   郑立霄紧紧握住他的肩膀,并没有收敛情绪,反而爆发出来:“你知不知道,这六年,我有无数次后悔,后悔在海棠山庄的那天,我为什么没有跟过去!   为什么没有派人把你抢走!这样的话,我就不会整整六年失去你的消息,只能苦苦等着你再次出现了!”   秦闻弦的心仿佛被揪起来了,感觉更加愧疚,他抿了抿唇,“陛下,我知道你已经为我做得够多了,我很感激……”   “不,你不知道!”郑立霄瞪着他,眼眶微微泛红,“你永远都不会知道,当初我知道可能再也见不到你有多痛苦!”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猛地伸手抱住了秦闻弦,“你也永远不知道,当你的眼睛只看得到别人看不到我有多痛苦!”   他口中的痛苦仿佛化为实物,将秦闻弦紧紧缠绕,让他一时无法动弹。   秦闻弦不是没有感觉到他的真心,他深知道,郑立霄从小在宫里长大是多么难,如履薄冰,隐藏锋芒,他都是靠自己一个人熬过来,他很少信任别人,却只信任自己,把心交给自己。   可是自己的心,早已经给了另外的人了……   “对不起……”   这时外面传来呜呜哇哇的叫声,是属于猫头鹰的叫声,令秦闻弦猛然惊醒过来。这是江未来养的猫头鹰!   “陛下,对不起。”   秦闻弦再次道歉,推开了郑立霄,“你先冷静一下,我告退了。”   他转身跑出了御书房,没有看到郑立霄盯着他的背影看,发红的眼睛流下泪水。   秦闻弦,当年我迟了那一步,你就再也不会属于我了吗?   我真的不甘心啊……   御书房的房顶,一只灰褐色的猫头鹰扑翅飞走。与此同时,一抹白影飞速掠过。   那白影穿过回廊,躲在柱子后面。   江未来本想在这里等着秦闻弦过来,他都已经想好了要怎么惩罚他,恨不得让他明天下不了床。   但还没等秦闻弦过来,他就听到有几个女子的脚步声经过回廊。   两个宫女跟着一个身穿紫衣的年轻妃嫔,宫女道:“晚妃娘娘,我们去御花园走走吧。”   江未来抬头,无意看了那位晚妃一眼,突然顿住了,久久没有移开惊愕的目光。   这个紫衣女子看起来很温顺,眉清目朗,秀美的面孔怎么看都有点熟悉,尤其是在她笑的时候,很像秦闻弦当年女装打扮的样子。   六年前,他有意恶整秦闻弦,让秦闻弦在柳州春玉楼假扮妓女,化名晚棠。   如此看来,这女子被郑立霄封为晚妃,并非是偶然。   郑立霄故意选了一个跟秦闻弦长得有几分相似的女子为妃。   这意味着什么?   江未来的心里顿时五味杂陈,他是男人,无法忍受喜欢的人靠近另一个男人。   然而正因为喜欢同样的人,他不是没看出来,这个男人有多么爱自己喜欢的人。   江未来失魂落魄地回到观星阁,上了顶楼,独自一人坐在吊床上发呆。   猫头鹰从上空飞过来,落在了他的肩上。似乎是感受到他低落的情绪,猫头鹰蹭了蹭他的长发。   江未来侧头,轻轻摸了摸猫头鹰灰褐色的羽毛,叹息道:“丹丹,你说怎么样才是真的爱一个人呢?我的父母都没有得到自己爱的人,也许我比他们幸运,我得到了。可是我把他禁锢在我身边,就是真的爱他吗?”   猫头鹰呜呜叫着,歪头看着他,似乎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江未来自顾自继续道:“如果因为我爱你,想留住你,所以折断了你的翅膀,你真的还会爱我吗?”   猫头鹰似乎感受到他话中的悲戚,扑了扑翅膀,飞到了他的脚边。   江未来苦笑了一下,“你看,连你都懂,谁都会远离折损自己的人,靠近对自己有益的人。他那么聪明的人,又怎么会不懂?”   低头时他突然发现,猫头鹰的腿上绑着一封信条。   秦闻弦离开御书房之后,没有在屋脊上看到江未来的影子,不知道他飞到哪里去了。   他在外面回廊上找了一圈,都没找到,正准备回观星阁,看看江未来是不是回去了。   “沈太傅。”   单烈带着一队御林军正在回廊附近巡视,看到了秦闻弦,他让手下御林军去别处巡视,朝秦闻弦走过来。   “单统领。”   秦闻弦停下脚步,他总不能问这位御林军统领有没有看到宫里有江湖飞贼出入,只好暂且闭嘴不谈此事。   单烈问:“你去见过陛下了吗?有没有见过那两位妃嫔?”   秦闻弦想起刚刚在御书房与郑立霄不欢而散,有些不自在地别过头,嗯了一声。   单烈微微皱眉看他,“你有没有发现……那位晚妃,长得有点像一个人?”   秦闻弦的确觉得那位晚妃不知哪里怪怪的,他见单烈这么说,觉得更奇怪了,“像谁?我只看了两眼,没细看。”   单烈叹了口气,“你不觉得,她长得有点像你吗?”   秦闻弦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郑立霄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要选一个长得像自己的妃子? 第138章 兴风作浪   他心里隐隐有答案,却不敢说出口。想起郑立霄被自己拒绝时发红的眼睛,只觉得愧疚感更深。   可他已经有江未来了,总不能因为愧疚感就对不起江未来吧……   那他就成了他爹之后,第二个背叛无极门的人了。   九泉之下,他还有什么脸面对梅雪?   单烈看秦闻弦的表情,也觉得心情复杂,但拍了拍他的肩,还是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单某是个习武之人,说话不懂得绕弯子,但也不是个老古板。你也不要想太多,我们做事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好。其他的事,顺其自然吧。无论你怎样,我都是你单大哥。”   秦闻弦嗯了一声,“谢谢单大哥。”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几个宫女的尖叫声:“救命啊!快来人啊!娘娘落水了!”   作为御林军统领,单烈立即警醒过来,他朝那呼救的声音跑过去。秦闻弦也来不及想其他的,马上跟了过去。   他们跟随那两个宫女的指引,来到了御湖边,看到有一个紫衣女子在湖水中扑腾。   单烈立刻跳下水,朝那个女子游过去,抓住她,把她拖向岸边。   秦闻弦拿了一根竹竿,站在岸边,递给单烈,把湿淋淋的两人拉上岸。   两个宫女也连忙过来扶他们的主子,拿帕子擦她湿漉漉的脸。   秦闻弦这才注意到,这个落水的女子是晚妃。他仔细看了几眼她的脸,才发现原来他之前觉得怪怪的感觉,就是她五官有几分像自己。   单烈问:“这是怎么回事?晚妃娘娘怎么会落水?”   扶着晚妃的一个宫女愤愤不平道:“还不是唐贵人,说我们娘娘出身低微,位份竟然比她还高,她气不过,刚刚就在御湖边跟我们娘娘争论了几句,还动手推了我们娘娘。”   晚妃咳嗽着训斥道:“夏荷,住嘴,别乱说。”   单烈和秦闻弦对视了一眼,心里能猜到,这位宫女说的事没怎么夸张。   唐家树大根深,多年来执掌兵权,在几大世家中地位崇高,唐家人也向来是跋扈惯了。   就算是经历过唐承毅父子的教训,稍微受损,但如今还有唐承猛和窦三娘撑着,唐家人也是不可能卑躬屈膝的主儿。   大家心里都很清楚,郑立霄要想稳住朝廷,暂时动不了唐家,而唐家却又联合太妃们逼他选妃,所以郑立霄故意纳了唐家女儿,给的嫔妃位份也并不高,以此警示唐家,他依然是皇权在握的皇帝,让他们消停一会儿。   可事实证明,这位唐家女也不是善茬,搞不好还会在宫里兴风作浪。   然而连这位晚妃都知道,有些话就算心里知道,也不能明说。   单烈道:“此事臣会禀明陛下,自会查明真相,你们先送晚妃娘娘回去换衣服吧,小心别着凉了。”   “谢谢大人救命之恩。”晚妃对他们行了个礼,才搀着两个宫女的手告辞。   单烈回御林军驻地处换了一身衣服,才去找郑立霄禀告此事。   秦闻弦并没有同去,他还没有整理好心情面对郑立霄,先行回了观星阁。   观星阁空无一人,上了顶楼,也不见江未来的踪影,连那只总是跟着他的猫头鹰也消失不见了。   难道肖武有事找他,他出宫去了?   可为什么不跟自己说一声,留个字条也好啊。   秦闻弦找了一圈未果,坐到吊床上发呆,他觉得很奇怪,不知道那大魔头到底是怎么了。   江未来向来都是强势的性子,从来只有他欺负别人,绝不会委屈自己。不知为何进了宫之后,他好像别扭了许多。   秦闻弦一个人在顶楼坐了很久,直到天黑才下去。   徳喜给他送来了晚膳,秦闻弦趁机问:“徳喜公公,陛下去看了晚妃吗?”   徳喜愣了一下,摇了摇头。   秦闻弦有些意外,又问:“单统领把晚妃落水的事告诉陛下,他没有过问唐贵人吗?”   徳喜:“陛下忙着批奏折,只说了一句知道了,小事而已。”   秦闻弦:“……”   虽然说皇帝后宫的事,他作为外人不该管太多,但是郑立霄对他来说是很重要的朋友,他很担心他的安危。   如今郑立霄为了应付太妃和唐家等人,纳了两个妃子,然后就这么放着不管,看唐贵人这样下去迟早要出乱子。   万一唐贵人要害他怎么办呢?毕竟她背后还有唐承猛和窦三娘,一个用兵,一个用毒,全都不好对付。   当天晚上,秦闻弦躺在床上睡不着,也没有等到江未来回来。   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总是感觉隐约听到外面猫头鹰叫的声音,总觉得江未来还在宫里,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别扭,没出来见他。   秦闻弦倒是不担心他,谁都知道他武功高,行走江湖多年,素来机警手段高,来去如风。只有他害别人的份,没有别人害得了他的。   翌日午后,秦闻弦出门,去御书房找郑立霄。在回廊上,遇到唐贵人在两个宫女的搀扶下走来,她依旧是一身艳丽红衣,摇着团扇,趾高气扬,跟她那位堂兄唐凌昊很相似。   秦闻弦避之不及,贴着栏杆站着,对她行了个礼。   他原本只想让这位唐贵人快点走过去就算了,谁知道她在他面前停住了脚步。   秦闻弦:“……”   唐贵人掀起眼皮,打量着他戴着面具的脸,突然怪笑了一声,“沈太傅是吧?干嘛戴个面具呢?也不知道你长得有多俊,居然让陛下对你如此青眼有加。”   “呃……”这话说得这么酸,看来是对他没好感了。   秦闻弦勉强一笑,“贵人误会了,陛下刚登基不久,公务繁忙,需要臣帮忙分忧而已。如果贵人也能帮陛下分忧,想必陛下也是离不开贵人的。”   他这话说得语气温和有礼,但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唐贵人不懂事才不得圣心的意思。   唐贵人被他噎了一下,怒道:“你这是在讽刺本贵人?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道我爹是谁吗?”   秦闻弦叹了口气,平淡道:“唐大将军的威名,怎么会有人不知道。可唐大将军再厉害,毕竟也是陛下的臣子,这里是皇宫,万事都要以陛下为主。”   “你!区区一个太傅,你竟然敢顶撞我!”唐贵人说不过他,伸手要打他的耳光。   突然,她扬起的手腕被一个人用力握住了,唐贵人更生气了,转头看到是郑立霄,吓了一跳,“陛下?” 第139章 意外发现   “朕的太傅,除了朕,没有任何人有资格教训他。”郑立霄甩开唐贵人的手,冷冷地盯着她,“唐贵人,朕觉得沈太傅知识渊博,说话特别有道理,从今以后,朕允许他帮我教导无理的后宫妃嫔。”   “陛下!”唐贵人傻了眼,脸色很难看。   郑立霄不屑地看了她一眼,拉着秦闻弦就走了。   两人似乎都有一肚子话要说,没有去御书房,直接回到了观星阁。   关上门,秦闻弦才直言道:“陛下,你何必在明面上跟唐贵人交恶?”   郑立霄耸耸肩,满不在乎道:“我不能让她欺负我的人,反正我跟唐家早就彼此不待见,也不怕关系更坏一点。”   秦闻弦劝道:“可你现在毕竟是皇帝了,刚登基不久,不能公然树敌,要是唐家又联合其他官员反你怎么办?”   郑立霄望入他的双眼,“那让他们反啊,我正好有机会把他们这些反贼一网打尽,为你们秦家报仇,免得我还要等机会,还要费心搜集其他证据。”   他的语气看似放荡不羁,眼神却极为坦诚。   “我很感谢陛下的心意,但我也不希望你太冒险。”秦闻弦突然有点无法直视他的双眼,他刚侧过头,就被郑立霄抓住了双肩。   郑立霄不允许他逃避一般,盯着他道:“也许我早点为你多冒险一点,你或许就多在意我一点呢。”   秦闻弦知道他还在后悔六年前,救自己的不是他的事,如今往事已不可追,对此他也无可奈何,只叹道:“陛下,为何你当翼王的时候,做事尚能思虑周全滴水不漏,怎么当上帝王之后,行事作风就越来越疯了呢?”   郑立霄哈哈笑了几声,看着他的眼神却有些悲凉,“当翼王的时候,要经常戴着面具做人,以为当皇帝就好了。当皇帝之后才知道,每天戴的面具比以前更沉,想摘都摘不掉。这种面具,看不见,摸不着,只能无时无刻戴在心上。”   这话听得叫人心酸,秦闻弦叹了口气,“你是最近压力太大了吧,还是多注意休息的好。”   郑立霄搂住他,满脸疲惫地靠着他的肩膀,“是啊,当皇帝太累了。不如我把皇位传给你的外甥我的弟弟,我们一起浪迹天涯去吧。这样的话,以后我们再也不用戴面具了。”   “你这是又在说疯话了,我外甥还那么小,你怎么忍心。”秦闻弦推了推他的头。   郑立霄却不撒手,轻轻蹭着他的头发,“那你怎么忍心推开我……秦闻弦,你可知道,我不怕世人骂我乱臣贼子,只怕再也见不到你。”   秦闻弦看他这样终究不忍心,再拒绝让他伤心,温声劝道:“陛下,你是一个好人,我相信你会做一个好皇帝的,以后百姓们都会知道,你是个好皇帝。”   郑立霄靠着他的肩,闭着的睫毛微微颤动,有些湿润,“如果真的如此,那你就留下来帮我,不要浪费你毕生所学的才华,难道你忘了你以前跟我说过的理想吗?”   没错,曾经秦闻弦当大理寺少卿时,惩奸除恶报效国家就是他的理想,是秦家满门忠烈交给他的使命。   可如今那已经是过去了,那是六年前的秦闻弦,早已随着他全家人的鲜血灰飞烟灭。现在的他,是无极门的人。   “六年前的秦闻弦已经死了,我现在是沈青白,不是吗?”   “可是,只要你愿意,我还能让你再做回原来的秦闻弦啊。”   二楼,江未来躲在柱子后目睹了楼下的一切。   他出宫了一趟,也是刚刚才回来的,没想到他们两人一起来了,他就躲了起来。   此时看到两人抱在一起,一那双桃花眼盛满了悲伤,几乎要溢出来。   他握紧了拳头,却感觉什么都握不住,仍害怕要失去什么。   他的心,仿佛被恶鬼掐住了一般,痛得无法呼吸。   郑立霄说的没有错,纵使秦家人都不在可,但他现在是皇帝,只要秦闻弦愿意,他可以再做回原来的秦闻弦,实现从前的理想。   是因为他的一己私欲,把秦闻弦拉到了无极门,让他成为自己的人,他才无法再回去了……   他心里很清楚,秦闻弦刚开始同意跟他在一起,只是为了自己救他的报恩。   他从来没有说过喜欢自己,也许他根本不喜欢自己。   明知道他只有回去了,他才会继续闪闪发光,重新成为那个惊才绝艳的世家公子秦闻弦。   自己却扯住了他的后腿,是不是太自私了呢?   昨日,江未来收到了肖武传来的书信,说发现唐承猛有异常,希望与他见面,说一下具体情况。   他立即溜出了宫,在银凤斋和肖武碰了头,问他在唐府有何发现。   肖武道:“这几天我都盯着唐府,还假扮过一次唐府的侍卫混进去过。我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就是唐承猛每次下朝回府,都立刻钻进了房间,不见他出来。还有就是,他对他夫人的态度特别恭敬,两口子好像关系不太好一样。”   江未来思索了片刻,“我之前见到唐承猛也觉得他有点问题,好像话少了很多,气势也变弱了,之前以为他是重伤未愈的原因,现在结合起来总觉得怪怪的,他这种状况好像我们无极门弟子易容后,一些不熟练的反应……说不定巫毒教也有人会易容?看来,今晚我得亲自去唐府看看。”   当晚,一道白影划过夜空,江未来运用轻功翻墙,潜入了唐府,直奔肖武指给他的唐承猛的卧房所在的屋顶。   他蹲下身,悄悄揭开瓦片,从缝隙中看下去。   只见一道纱帘之中,窦三娘坐在床榻前拿着刀削苹果,唐承猛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好像是睡着了。   窦三娘一边削苹果一边说道:“你女儿又派人回来传话,说她被欺负了。说我这个做母亲的狠心,硬是答应了那小皇帝的要求,把她送进了宫。结果位份比县丞之女还低,那小皇帝还给她脸色看……”   “呃……”唐承猛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躺在榻上没有一点反应。   窦三娘削完苹果,叹了口气,“夫君,你会不会也怪我呢?可我如今也没有办法,我答应过你,要帮你把唐家撑下去,不让害你的人有好日子过的,直到我们的儿子长大能独当一面。   可他现在才十四岁,每天真是太难了,你要是能起来陪陪我多好啊,我们的女儿就不会受这种苦了……” 第140章 爱你所爱   江未来蹲在房顶上听着她的话,越听越觉得奇怪,贴近瓦片的缝隙仔细看那躺着纹丝不动的唐承猛。   他注意到那并不是普通的床榻,且四周铺满了冰块。这不是冰馆吗?   唐承猛的脸色苍白,胸口没有呼吸的起伏,怎么看也不像活人的样子……   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让江未来震惊了。   难道说,当初在城门口,薛道云和窦三娘决斗,唐承猛赶来相救,被薛道云刺伤后,其实窦三娘并没有把唐承猛救回来?   那之后窦三娘对外没有公布唐承猛的死讯,而是把唐承猛的尸体用冰棺保存起来,然后找了一个身形跟唐承猛相似的巫毒教手下假扮成唐承猛的样子,代替唐承猛去上朝,回府之后他就藏起来了,所以肖武没有看到唐承猛再出门。   这大概是唐承猛对窦三娘的临终之言,不希望看到唐家树倒猢狲散,所以要假装他这位骠骑大将军还没有死。   这样的话,唐家的百年基业得以保存,几十万唐家军不会群龙无首,兵权也不会旁落。   窦三娘照做了,这也是她为什么要抓庄海报复秦闻弦的原因,直接害死了梅雪。   因为窦三娘不想看郑立霄好过,才串掇太妃让郑立霄选妃,但是没想到郑立霄选了唐家的女儿入宫,想要牵制唐家。   江未来并没有因为知道唐承猛的死讯而大快人心,反而愁眉不展,背后发凉。   唐承猛死得太不是时候了。   六年前,诬陷秦家勾结宁王和金虎军谋反的几大元凶,分别是信王郑立杰,骠骑大将军唐承猛,大理少卿萧得胜,礼部侍郎陆建文。   如今这四个人都先后死了,那么也就是说,诬陷秦家谋反的这个案子现在死无对证了,秦家的冤情无法天下大白。   江未来不敢想象,如果秦闻弦知道这个消息会有多么难受,估计比要他的命还痛苦。   他为了帮亲人平反,苦熬了六年,难道要告诉他现在成了一个死局了吗?   告诉他已经不可能为秦家平反了吗?告诉他坚持了这么多年的心愿都要付之东流了吗?   江未来想到这个结果就全身发凉,不知道怎么告诉秦闻弦,他偷偷潜回宫里,犹豫着该怎么办。   不料刚回到观星阁不久,郑立霄和秦闻弦就来了……   看到郑立霄看秦闻弦的眼神,江未来都能看出来他是真心的。   不管曾经他对郑立霄再怎么不屑,他现在毕竟是皇帝了,他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   也许到现在,能真正帮到秦闻弦的,只有郑立霄了。   深夜,皇帝寝殿。   熄了灯,郑立霄独自躺在榻上,刚刚入眠,感觉到一阵风吹开了窗户。一道白影随风吹进了屋子。   与此同时,一个灰衣人从暗处冒出来,及时站到郑立霄榻前,出手拦住了那道白影,和那白影交起了手。   郑立霄听见动静,立刻坐起身,从枕头下摸出一把匕首,冷声道:“谁?!”   那人也并不打算逃跑的样子,一边和暗卫交手,一边冷哼了一声,“你这暗卫防御力还挺强的,难怪这么多年都没有人能暗杀你。”   “江未来?!”   郑立霄听出他的声音,吃了一惊。虽然他和这个江湖大魔头不对付,但因着秦闻弦的关系,他们也算是盟友,无极门也帮他铲除过异己。他认为江未来不至于是来暗杀他的,应该是有话跟他说。   “住手!”郑立霄喝止了暗卫,“你下去吧,我和他有话说。”   灰衣暗卫告退,郑立霄披上外衣,点燃了灯,坐到桌前,倒了一杯茶。   江未来看他如此悠闲,有些不爽道:“你就真以为,本座打不过你的暗卫,暗杀不了你吗?”   郑立霄给他也倒了一杯茶,懒洋洋道:“当然不是,但就算是为了秦闻弦,你也不会杀我的。说吧,你深夜到访,所为何事?”   江未来见他如此拎得清,也不再浪费时间,索性也坐下了,盯着他问:“郑立霄,本座就想问你,你是不是愿意为秦闻弦做任何事?就算帮秦家平反再难,你也可以做到吗?”   郑立霄毫不退缩地迎接他犀利的目光,“当然,朕登基后,没有一天不再想这件事,只可惜唐家的情况太棘手了,一时没办法动手。”   江未来看出他的决心,皱眉道:“现在的情况变得更棘手了,所以本座需要跟你合作,但是这件事你绝对不许告诉秦闻弦。”   郑立霄有些奇怪,“难怪你会突然跑来找我,到底怎么了?”   江未来把在唐府看到的一切都告诉了郑立霄,郑立霄也很惊讶,没想到他每天在朝堂上看到的唐承猛,居然是一个巫毒教弟子假扮的,难怪他话很少,还有点奇怪。   他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个事实,就听江未来严肃道:“郑立霄,如果你能帮到秦闻弦,本座愿意放他自由。”   郑立霄震惊地看着他,他居然愿意放手?   这段时间,跟秦闻弦的接触,秦闻弦虽然没有明说他和江未来的关系,但他一再拒绝自己,很明显是属意江未来的。   只是秦闻弦该做的事还没有做完,觉得愧对秦家,所以才暂时留在宫里……   这些天,每天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却明白他心里属于别人,他真的特别难受,也特别后悔六年前救他的不是自己,让他的心里住进了别人。   他完全没想到,江未来会主动来给他这样一个天大的机会!   郑立霄不敢置信道:“江未来,你真的肯放手?你平常把他看得那么紧,我跟他多说一句话你都会吃醋,恨不得杀了我……”   江未来打断他,不耐烦道:“你废话那么多干什么?你到底有没有办法帮他?能不能做这个交易?!本座自然不会白白放手的!”   郑立霄想了想,认真道:“这件事不是完全没有回旋之地,既然窦三娘在做戏,我们就陪她做戏好了,而且朕还可以把丽太妃从冷宫里请出来,还有曾经的宁王郑立杰,他们肯定很乐意参与这件事,朕会派人去安排。”   江未来听他这么说,感觉有谱。六年前被唐承猛污蔑谋反,秦家被灭,宁王和丽贵妃被贬,如果现在有机会平反,他们没理由不乐意。   他想以郑立霄的聪明,还有现在的权力,摆平这些事并不难。   只要秦家可以成功平反,秦闻弦也不会伤心,他六年的辛苦付出没有白费,可以安心做回以前那个秦闻弦。   只是,想到心爱的人以后再也不能属于自己,想到再也不能每天和他见面,想到他以后会和别人亲近,甚至做亲密的事……   江未来的心如刀割,感觉自己光是想象,都要被这种嫉妒和痛苦杀死了。   他突然有点明白,六年前沈慕久把秦闻弦交到自己手里的心情。   就算心里再不舍得,但是为了爱的人好,也会想办法给他最好的出路。   江未来的眼眶红了,伸手抓住郑立霄的衣襟,掐着他的脖子,恶狠狠威胁道:“郑立霄,别以为你是皇帝就了不起!如果你敢对他不好,本座会马上来把你千刀万剐!”   郑立霄看着他充血的眼睛,心情非常复杂,他能体会到对方有多么不舍得……   但是,无论如何,他不能放弃这个可以得到秦闻弦的机会,沉声道:“你放心吧,朕定会把他看得比自己的眼珠子还重。”   江未来冷哼了一声,放开了他的脖子,“希望你说到做到,事成之后,窦三娘交给本座处理。”   说完他转身就走,一道白影掠过窗户,飞速消失在窗外的夜色里。   郑立霄整了整衣衫,站到窗前,看着外面的夜色宫廷,只听见隐约的虫鸣,看到偶尔巡逻经过的御林军守卫。   一切已经恢复了平静,就好像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梦境。   如果不是桌上还有两杯茶,他都不敢确定江未来刚刚真的来过,还说要跟他做交易,要放秦闻弦自由。   就在前几天,他还觉得,就算自己多年苦心经营,当上皇帝也并没有什么用,喜欢的人仍旧不把自己放在心上。   然而现在事实证明,至高无上的权力还是有用的,至少可以保护他喜欢的人,完成他的心愿。 第141章 求之不得   七月仲夏,阳光灿烂,白日里更加炎热。   徳喜往观星阁送了不少冰西瓜和绿豆汤,给秦闻弦解暑。   然而秦闻弦心里的火却下不来,这几日江未来都没有出现,他猜江未来应该是出宫去了,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他都不跟自己打声招呼。   秦闻弦眼下也没法出宫去找江未来,最近宫里也很忙。   如今朝廷六部的官员焕然一新,局势才刚定下不久,郑立霄就急着处理为秦家平反的事。   他派人把六年前被贬为庶民的宁王郑立远找回来了,还把冷宫里的丽太妃也请了出来。   好几年不见,丽太妃老了很多,郑立远也早已没了当年的锐气,脸上胡子拉碴。   郑立霄找他们合作,一起为六年前的谋反冤案平反,他们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就算郑立远如今不可能再当皇帝,可以恢复王爷的身份也是莫大的好事。   秦闻弦如今的身份敏感,没有在他们面前露面,而是躲在御书房的暗处看他们。   郑立霄把丽太妃和郑立远叫来御书房,跟他们商量,他打算七月十四在太庙里举办一场盛大的法事,为先帝行祭礼超度。   届时他会把文武百官都请来太庙,一起为先帝诵经祈福,让祝先帝早登极乐。   这时候众目睽睽之下,先帝的亡灵之前,就是绝好的翻案机会。   不管现在的唐承猛是真是假,他们当年做的恶都是事实,窦三娘和唐家军要为当年的诬陷付出代价。   “陛下果然聪明过人,深谋远虑,我们望尘莫及。到时候需要我们做什么,陛下只管告知便是了。”   丽太妃含着泪,轻抚眼角的皱纹,脸上再也没有当年的骄傲自满,几年的冷宫生活,让她磨灭的不止青春,还有野心,唯一的牵挂只有被贬为庶民郑立远,“只要陛下能让远儿恢复王爷身份,你让我们母子做什么都可以。”   “母妃说的是。事成之后,为兄一定尽心效忠陛下。”   郑立远再也不敢像过去一样瞧不起这个出身不高的弟弟,但他受了这么多年冤屈,堂堂金虎军统帅变成庶民,自然不能轻易咽下这口气,“当年我们都被郑立杰害惨了,如今他死了算是便宜他了,这次我们要让唐家军和窦三娘死无葬身之地!”   郑立霄微微颔首,喝了一口茶,淡淡道:“对了,你们应该都知道那个传言了,秦家的人都死了,但是秦闻弦和十二皇子还活着,这次事成之后,朕会把他们都接回来。”   郑立远性子直,憋不住问:“我在民间听说过,六年前秦闻弦被无极门救了,他们应该也帮了陛下不少吧?那个秦闻弦也真是厉害,听说他是个断袖,好像和那个江湖大魔头江未来有点不清不楚的?”   听到最后一句,郑立霄的脸阴沉下来,啪的一声放下茶杯,冷冷看着郑立远,“是不是断袖又如何?他又没妨碍别人,干你何事?”   郑立远都吓傻了,他不知道哪句话冒犯了这位皇帝弟弟,以前都是他凶别人的份儿,现在却是敢怒不敢言。   丽太妃毕竟是伴君左右多年的人,立刻看出不对劲,拉了拉郑立远,示意他住嘴,并对郑立霄行礼道:“陛下,谢谢你能找我们来,我们母子好久没见了,还有话想说,请容我们先告退了。”   郑立霄不悦地挥了挥手,让他们走了。   “出来吧。”等外人一走,郑立霄就看向躲在书柜后的那个影子。   秦闻弦走出来,看郑立霄脸色不好,拿起茶壶,给他重新倒了一杯茶,宽慰道:“陛下,他们说的话,你不必在意。是非曲直,自在人心,不必要求每个人都理解自己。”   郑立霄抬眼看着他,眼中闪过一抹异样神色,握住他倒茶的手腕,“你之所以可以不在意这些,是不在意断袖,还是不在意跟江未来断袖?”   “呃……”秦闻弦没料到他会这么问,那目光如炬,抓住他手腕的手也很用力,让他无法挣脱。   “我只是觉得,断袖与否,都无关紧要,只要是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就好。”   郑立霄凝视着他的脸,眼神灼热,却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害怕得到的答案不是自己想听的,他沉声道:“如果是跟你断袖,我求之不得。”   这话把秦闻弦吓了一跳,他用力抽出自己的手,退后一步,“陛下,你可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   郑立霄今日却不打算放过他,上前一步,紧紧注视着他,“我没忘,你刚刚不是也说了,只要是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就好,不用在意是不是断袖,自然也不用在意彼此的身份。”   “我……”秦闻弦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总不能对皇帝说,我喜欢的另有其人。   虽然一开始,的确是为了报救命之恩,同意跟他在一起。但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交出了自己的心……   “我现在没心思想这些事,只想怎么应对七月十四那天的事。”   提到正事,郑立霄总算冷静下来。也罢,等了这么久,再多等几日也无妨。   他喝了一口茶,又恢复了往常的懒散笑意,“七月十四是我们共谋大事的大日子,我会处理好的。不过,在那之前还有一个七夕,我们一起到御湖去放花灯吧?顺便告慰我妹妹。”   告慰六公主,倒是秦闻弦无法拒绝的事,“到时候再说吧,今天有点乏了,我先回去休息了。”   不想面对郑立霄那种热切的眼神,会让他感觉更加愧疚,感觉自己无以为报。   秦闻弦仓皇离开御书房,却不小心在门口差点撞到一个人。   对方推了他一把,大声骂道:“你走路没长眼啊!”   这大嗓门是唐贵人无疑,秦闻弦自认倒霉,脸上很快镇定下来,行了个礼,“抱歉,唐贵人。”   唐贵人这才注意到是他,冷笑了一声,“沈太傅,本贵人真怀疑,你跟陛下是不是黏住了,每天都看到你们两个形影不离,你跟陛下在一起的时间,怕是比本贵人都多不少吧?” 第142章 七夕愿望   这酸里酸气的话听得人很不舒服,但是秦闻弦忍下来了,他微微垂下眼,“唐贵人,如果没有别的事的话,臣先告退了。”   “别急着走啊!”唐贵人却拦住了他的去路,猛地伸手掀开他的面具,看到他的脸的那一刻,唐贵人震惊地睁大了眼。   秦闻弦也吓了一跳,以为她是认出了自己。以前他见她堂兄唐凌昊比较多,很少见到她,但也不确认她是否认识自己。   唐贵人伸手摸他的脸,一脸刻薄笑意,“啧,瞧瞧这脸,长得真是太俊了!你跟晚妃很有几分相似呢!本贵人看着都心动,更别提连陛下这么惦记。”   再稳重的人听见这话也脸上挂不住,秦闻弦推开她的手,“唐贵人,请你自重。”   唐贵人冷笑了一声,鄙夷地看着他,“该自重的是你吧?一个男人,仗着自己长得好看,竟然勾引陛下。你是想当陛下的男宠吗?”   秦闻弦气得脸色都白了,他正要辩解,突然听见身后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冷冷道:“徳喜,唐贵人出言不逊,掌嘴。”   “是,陛下。”徳喜领了命,走到唐贵人面前就是一耳光。   唐贵人被打傻了,瞪大眼怒道:“你竟敢打我?!”   郑立霄淡淡道:“藐视君威,继续掌嘴,不要停。”   “是,陛下。”徳喜扬起巴掌,继续打唐贵人的脸。   秦闻弦不想把事情闹大,用制止的眼神看向郑立霄。   郑立霄却并不接受,冷冷看着唐贵人道:“你说得没错,他就是长得好看,比你好看一万倍,你就算重新投胎也比不上他一根头发。他不用勾引朕,他只要站在朕面前,朕就是觉得他好看。”   秦闻弦:“……”   他这番话怎么听起来越描越黑呢……   唐贵人被打怕了,跪下来,哭着求饶道:“陛下,臣妾知错了,再也不敢了……”   “知错了,还不跟沈太傅道歉。”郑立霄看向秦闻弦,刚刚还冷漠无情的双眼弯起一丝笑意。   唐贵人捂着被打肿的脸,连忙面朝向秦闻弦,哭着道:“沈太傅,是臣妾刚刚冒犯了,对不起,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这还是在御书房外,秦闻弦怕被人看到这场面不成样子,连忙道:“没事了,唐贵人,你快起来,回宫去吧。”   唐贵人颤抖着站起来,含泪的双眼看向郑立霄,然而对方没有一丝怜香惜玉之情,没有看她一眼,只顾看着秦闻弦。   “沈太傅,你看单统领在那边,你陪朕去和他聊聊吧。”   郑立霄也并不想面对唐贵人,推着秦闻弦就走。不远处的回廊下,单烈正好带着一队巡视的御林军经过。   秦闻弦猜到他是要和单烈交代七月十四那天太庙祭礼的事,也就没有拒绝,和他一起朝单烈走过去。   秦闻弦低声道:“陛下,这又是何必闹成这样,唐贵人肯定更恨我了。”   郑立霄冷哼了一声,“随她去吧,如果不是为了抓个唐家的人质在手里,这种自以为是的蠢女人朕一眼都不想看到。”   秦闻弦:“……”   回廊下,单烈刚刚已经远远看到他们和唐贵人的纠纷,只是不便过问。   显然郑立霄觉得唐贵人不值一提,他带着两人走到无人的僻静处,对单烈说了一下七月十四那天的安排,最后低声道:“单统领,七月十四那日,太庙的布置和守卫就交给你了,一定要小心谨慎。”   单烈拱手,“臣领命。”   秦闻弦对单烈自然是放心,只是最近几天没见到江未来,他心里有些没着落,于是想了一个办法,对单烈道:“单大哥,麻烦你再派人帮我给庄帮主传个信吧,希望七月十四那天,庄帮主和丐帮的兄弟也能来。”   只要庄叔得到这个消息,想必也会告诉江未来,到时候他们自会相见。   单烈:“好,我今晚就派人送信。”   郑立霄默默看向秦闻弦,哪里猜不到他的弦外之音,只是不说破罢了。   这时候也不知道是自己傻,还是他更傻,他还在傻等江未来出现,却不知道,江未来早就和自己定下了交易……   江未来说他愿意放手,但是看秦闻弦的样子却未必愿意。如此一来,还不知道最后会如何收场……   过了几日,就是七月七日,七夕节。   郑立霄早就约过秦闻弦一起去御湖边放花灯,为他妹妹祈福。   到了七夕那天,郑立霄跑来观星阁和秦闻弦一起用了晚膳,就催着秦闻弦出去玩。   郑立霄这段时间也忙于朝政,很少有空玩,秦闻弦耐不住他央求,就跟他一起出去了。   御湖边的树上,已经挂起了许多花灯,形状各异,闪闪发光。   湖边上也有很多纸灯,映着夜色下波光粼粼的湖水,恍若银河仙境,很是绚烂夺目。   引来很多后宫的妃嫔和宫女太监们,过来围观。   郑立霄领着秦闻弦,亲手做了两个纸灯,在中心放了点亮的灯芯,然后送进湖水里,随着水波飘远。   秦闻弦见郑立霄双手合十,不知在许什么愿。   秦闻弦也跟着双手合十,许了个愿。   六公主,愿你在天之灵安息,保佑秦家平反的事顺利,我可以和江未来一起回不流岛和小安团聚。   到时候,我定会跟陛下说明情况,如此愧对他对自己的恩德……只能下辈子再报答了。   郑立霄许完愿,侧头看向秦闻弦,他闭着眼睛的清俊侧脸,在灯光下十分虔诚,让人的心瞬间变得很柔软。   “你猜我许了什么愿?”   “嘘,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这时天空一声炸响,淹没了他们的声音。一朵接一朵的烟花在夜空盛开,姹紫嫣红,火树银花。周围的人群也欢呼雀跃起来,人挤人的抬头看烟花。   秦闻弦也微笑抬头,清澈的眼里倒影着烟花明明灭灭的影子。   郑立霄和他肩并着肩,站在烟花盛放的夜幕下,目光却一直没有离开他的脸。   他想说,秦闻弦,你知道吗,我的愿望天也帮不了我,只有你能帮我实现。因为我希望,以后的每年你都可以陪我放花灯。 第143章 放你自由   半个时辰的烟火盛宴,好不热闹。   这时候人群里突然有女人痛叫了一声,宫女大声叫道:“快来人啊!晚妃娘娘的脚扭伤了!”   人群中喧闹了一阵,郑立霄被打扰了雅兴,微微皱眉。秦闻弦对他说:“陛下,毕竟是你的嫔妃,你还是去看看吧。”   郑立霄只得上前,命徳喜让人群让开一条道来,宫女扶着一瘸一拐的晚妃走出来。   晚妃满头细汗,柳眉半蹙,抓着宫女的手整个人都颤颤巍巍的,似乎脚很痛。   郑立霄淡淡看了她一眼,转头对徳喜吩咐道:“徳喜,去请太医来。”   徳喜:“是,陛下。”   “臣妾谢陛下关怀。”晚妃一脸楚楚可怜地行礼,受伤的脚走不稳,差点跌倒,一下扑进郑立霄的怀里,抓住郑立霄的胳膊,“陛下恕罪,臣妾不是故意的……”   秦闻弦见这势,感觉自己不便待下去了,便躬身道:“陛下送晚妃娘娘回去吧,臣也告退了。”   郑立霄被晚妃抱着,还来不及拒绝,秦闻弦已经转身走了。   郑立霄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人群之中,眼中的失落一闪而过。   晚妃看着郑立霄的神色,若有所思。   陛下的目光,好像一直在那个沈太傅身上,他为何就不能多看看自己呢……   观星阁……   洗漱之后,进了卧房,秦闻弦刚躺下,就听见窗外传来「呜哇」的声音。   他仔细听了一下,确认不是幻听,才从榻上爬起来,跑到了窗前探头看。   月色之下,一个白衣人站在外面的树上,长身玉立,长发和衣角被夜风吹散,眉眼俊美又邪气,不是江未来是谁?   七夕夜,见到想见的人,比火树银花更让人感动。   秦闻弦非常惊喜,但又怕被别人听见,朝他招招手,压低声音叫他进来。   白影一闪,江未来依言飞进了窗,顺势伸手搂住秦闻弦的腰,抱着他旋转了一圈。   秦闻弦抱住他的脖子,忍不住问:“你最近都没出现,是出宫了吗?你在干什么?”   江未来单手搂着他,撩起他的一缕头发,凑到他耳边吐气,语调异常邪魅:“你别管我干嘛了,反正我现在,只想干你。”   “呃……”秦闻弦的耳朵几乎瞬间充血,他知道江未来从前就是开花楼的,花花肠子很多,但他以前从没见他这么说话,一瞬间觉得他有点陌生。   江未来不等他反应过来,一把将他横抱起来,走向床榻。   夜风吹落了床帐,轻轻摇曳。一件件脱掉的衣衫从里面抛出来,落到了地上,动作并不那么温柔。   秦闻弦的手指抓紧了床单,清俊的脸也皱了起来,第一次感觉这么痛。   今天的江未来有些不一样,似乎异常急躁,粗暴,用力,几乎要把他的身体拆散。   而且一次也没有主动吻他,直奔主题,仿佛他是个发泄的工具,让他感觉非常不好。   他咬着嘴唇,不敢让自己叫痛,抬头主动去吻江未来的嘴唇,希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也希望他能不要那么粗暴。   他的吻永远是最毒的毒药,仿佛让人瞬间融化。   江未来愣了一下,感受到他的温柔,他的迁就,眼尾微微发红。有一瞬间,几乎不忍心让他痛。   然而最终他闭上了眼,更用力,更粗暴,对待他最爱的人。   秦闻弦痛得受不,眼泪都出来了,叫他停下来,他也没有听。   折腾到最后,秦闻弦都没力气了,浑身都在颤抖,仿佛遭受了一场强暴般的酷刑,最后晕了过去。   翌日醒来,秦闻弦浑身都疼,看了一眼被褥里的自己,身上全是青青紫紫的痕迹。   而那个罪魁祸首,却一身清爽白衣,慢条斯理地坐在床边穿好衣服。   秦闻弦忍不住指责道:“江未来,你昨晚怎么了?发什么疯?”   江未来系好了衣带,站起身来,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怎么,本座伺候得你不爽吗?”   “啊!”秦闻弦愣愣看着他,没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   江未来一脸冷漠,“也罢,你的身体,本座早就玩腻了。”   秦闻弦的心仿佛瞬间跌到谷底,被千刀万剐般破裂得生疼,比身上的疼还疼百倍,他咬牙道:“江未来,你这个混蛋,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江未来看到他的脸色苍白,握紧了袖中的手指,脸上挂上嘲讽的笑,“别这么认真好吗?其实当初我对你感兴趣,也不过是因为你爹背叛了无极门,我想要报复你而已。没想到我居然成功了,让你从身到心都是我的。你说,本座是不是很厉害?”   每一句话都像针一样,把他的心扎得千疮百孔,鲜血淋漓。   秦闻弦气得要爆炸,他从没受过这种羞辱,起身一巴掌扇到他脸上,怒道:“江未来,你无耻!”   他起身牵动了身上的疼痛,很快又跌回榻上去。   江未来摸了摸自己的脸,不屑地勾起一边唇角,眼神轻蔑,俊美的脸仿佛地狱恶鬼一般可怕,冷冷道:“秦闻弦,本座试过后才发现,你也不过如此。从今以后,本座再也不想为你活着了。本座放你自由了,希望你也别再来找我,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从此各不相干。”   说着他推开窗户,运用轻功飞了出去。   秦闻弦倒在床榻上,大口喘息着,难平心里的郁气,一滴滴泪水从他的眼角滑落,流进了长发里,凌乱的长发缠绕着赤裸的肩头,仿佛是飘零的浮萍。   他从来没想到,那个六年前救他于水火的江未来,居然会这么对他,还说了这么多伤害他的话。   他不明白江未来怎么突然变成这样,难道他这么多年陪伴和守护,都只是为了今天的报复吗?如果不是,他到底为什么这样伤害自己?   听闻徳喜禀告,秦闻弦病倒了,连饭也吃不下,但就是不让太医看。   郑立霄下朝之后,连朝服都来不及换,立刻赶往了观星阁。   卧房里,秦闻弦还躺在榻上。   郑立霄命徳喜把带来的食物放下,就让他们都出去了。隔着床帐,郑立霄看见里面的人侧躺着,长发披散,似乎非常没精神的样子。   “闻弦,你身体不舒服怎么不让太医看呢?”   郑立霄有些着急,轻轻掀开床帐,看到秦闻弦苍白的脸色,就眉头紧皱。   秦闻弦没有睁眼,声音嘶哑道:“我就是没睡好,躺一下就好了,陛下不用担心。”   郑立霄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有点烫手,“你发烧了!不行,你必须得看太医。”   秦闻弦睁开眼,拉住了转身欲叫人的郑立霄的衣袖,长发凌乱,乌黑的眼珠仿佛蒙着一层水雾,“不要……我现在不想见任何外人……”   他这个眼神,太过可怜,像个受伤了想自己躲在山洞舔伤口的小兽。   郑立霄实在不忍心勉强他,“那你起来吃点东西吧,我带了桂花莲子粥给你,等会儿我再让人送点药来。”   郑立霄端起碗,用勺子舀着粥,送到床榻边,“你要是不起来吃,朕可亲自喂你了。”   “呃……”秦闻弦并不想被他喂,勉强坐起来,靠在床榻上,接过郑立霄手上的碗。   他浅浅含了一口粥,看着这白色饱满的莲子,忽然想起六年前,他被江未来救回来之后,他也是逼着自己吃了一碗莲子粥。   不由的悲从中来,他想不明白,当初为他付出那么多的江未来,为什么会变成昨晚那个恶魔,把他的心撕成了碎片。   郑立霄看他面无血色,向来清亮的眉眼间也失去了神采,心里像是被揪起来了,“昨晚你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病了?”   秦闻弦抿了抿唇,垂下睫毛,遮住了眼中悲伤的情绪,眼尾却微微发红,“我也不知道,你别问了,我想一个人休息,你出去吧……”   看到他这个强忍委屈的神色,郑立霄怎么放心让他一个人待着。   注意到秦闻弦白皙的脖子上隐约有红痕,他脑中突然闪过江未来的影子,难道是江未来伤了他,他才这样难过?   想起那天夜里,江未来到他寝宫说,愿意放手的话,郑立霄觉得非常有可能。   “朕不走,朕还得看着你喝药,看着你好起来。”   郑立霄语气坚定,注视他的眼神却很温柔,“秦闻弦,你别忘了,还有几天就是七月十四了,我们还要去太庙共谋大事,你可不能在这时候倒下。”   这句提醒对于秦闻弦是一剂强心剂,他捏紧了勺子,再没胃口,也逼着自己把莲子粥吃下去。   “这才乖嘛。”郑立霄看着他吃完后,把他的碗拿走,凑到他面前,用龙袍的袖子擦了擦他的嘴角。   秦闻弦一抬眼,对上他小心翼翼的眼睛,无法狠心推开他,只觉得心里有些酸。   “陛下,何苦弄脏你的龙袍。”   郑立霄的指尖轻轻擦过他的唇瓣,眼神温柔而满足,“没关系,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干净的人。”   为了你,弄脏整个世界都没关系。再也不想让你染上别人的颜色。   我早就嫉妒江未来得到了你,如今他主动离开,让我怎么能不想抓住这个机会? 第144章 何为长情   过了两日,郑立霄再来观星阁送汤送药,秦闻弦的精神稍微好了一些,可以下床走动了。   大概是七月十四临近,为秦家翻案是他最大的心愿,他自然不愿意误了大事,所以心里再怎么样难过,也要让自己撑起来。   黄昏时分,郑立霄拉他去御花园散心,还说有好东西要给他看。   秦闻弦心里太闷,也想吹吹外面的风,就随他去了。   谁知两人刚走到御花园的假山旁,就迎面遇到了两个宫女扶着晚妃走来,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   晚妃躬身行礼,温柔笑道:“臣妾参见陛下,刚刚还想去给陛下送绿豆汤呢,没想到这么巧就碰见了。”   郑立霄可没兴趣喝她的汤,不想又像上次被她扫了兴,立刻道:“你不是脚伤了吗?不在寝宫待着,又跑出来干嘛?”   真是个麻烦女人,不是落水,就是扭伤。   当初要不是他当时被秦闻弦拒绝,心情不好,看到她长得有几分像秦闻弦,根本不会把她纳入后宫!   如今正主在他身边,她这个替身自然是没必要出来碍眼了。   晚妃被他这么说,脸色有点不好看,但还是顺从道:“是,陛下,臣妾这就回去。”   秦闻弦本想帮她说几句话,却被郑立霄一扯,直接拉着他走了。   两人来到御湖边郑立霄经常独坐那个的凉亭里,秦闻弦看到石桌上放着一个长条状的锦盒。   郑立霄撑开扇子,给他扇了扇风,笑眯眯道:“打开看看。”   秦闻弦打开那个锦盒,发现里面是一卷画轴。他拉开画轴,里面画的漫天的盛大烟火,湖面上飘着星星点点的纸灯,灿若星河。   湖边并肩站着两个男人,看服饰和发型,就知道是七夕那晚的他们两个人。   “喜欢吗?”郑立霄蹭了蹭他的肩膀,笑得很得意,“虽然朕没有你那么有才华的爹,但朕的画技也不比你差吧?”   “嗯。”   “朕给这幅画取了个名字,叫《常伴君侧》。”   他的心意,似乎都藏在这名字里了。   秦闻弦突然想起,曾经看过爹画的那幅《醉卧武陵》,画中的泛舟江上的沈慕久和江重光,是多么的快意潇洒。   谁能想到,这两个人后来各自娶妻生子,过上了完全不同的人生,殊途同归的是,他们最后都死于非命。   曾经他以为自己的确是亏欠了江未来很多,如今那人也离开他了,还说已经玩腻了他,跟他在一起不过是为了报复罢了。   让他一度很疑惑,这个世间到底还有真心吗?   如果有真心,是不是也只是短暂存在,注定不会长久?   “你……这是怎么了?”   郑立霄见秦闻弦看着画发呆,眼尾微微泛红,顾不得再献宝,忙把他手里的画轴卷起来,仔细端详他睫毛湿润,眼睛含泪,确定自己没看错。   “一幅画罢了,怎么还惹你伤心了?”   郑立霄扶着秦闻弦在石凳上坐下,捧起他的脸,用手指轻轻擦去他眼角溢出的泪水。   他近距离看着他的脸,心扑通扑通跳动。最终没忍住,低头吻在他的眼睛上。   秦闻弦的身子微微一颤,大概是因为心里太痛,遇到暖意就无法推开,就好像一个掉入海里的落水人遇到了浮木。   他闭上了眼睛,没有动。   郑立霄原本只是想安慰他,感觉到他没有拒绝自己,心中惊喜万分,压抑了许久的柔情蜜意再也忍不住。   索性更大胆一些!就算是趁人之危也罢!   手指抬起他的下巴,低头吻上去。   晚风轻拂过湖边的凉亭,月光之下,两人贴近的影子看起来无比温柔。   没有人注意到,不远处的树上,有一抹白影一直盯着他们。   当看到这一幕时,他紧紧抓住了树干,眼睛瞬间充血,几乎要忍不住要冲过去杀人的火气。   可是,他已经没有资格靠近他了。   今夜多云,一弯明月时不时在乌云中隐现。   京城,夜市门店依然络绎不绝,每个人都没有停下自己的步伐,似乎不会因任何人发生一丝改变。   银凤斋门口,肖武等来了他们的门主。   不知为何,门主看起来失魂落魄,脸色非常难看。   肖武奇怪地迎过去,“门主,你这是怎么了?”   江未来没有看他,双眼空洞无神,自顾自道:“他现在一定恨死我了,再也不会跟我在一起了……”   肖武摸不着头脑,“门主,你在说谁?”   江未来扶着自己的额头,似乎非常痛苦,喃喃道:“他从来都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他,本来他对我就没多喜欢,现在肯定再也不会喜欢我了……”   肖武听得似懂非懂,但他知道,他们家门主放在心尖上的人只有一个,“门主,你是在说秦公子吗?你们吵架了吗?”   不,不是吵架了。是分手了。   江未来摇摇头,整个身体也摇摇欲坠似的,突然哇的吐出一口血来。   “门主!”肖武吓了一跳,连忙扶起江未来,往银凤斋的内室走去。   肖武扶着江未来进去坐下,手忙脚乱地拿水杯拿巾帕给他,“门主,您这是怎么了,跟谁打架了?谁这么厉害,还能打伤你不成?”   江未来靠着椅背,用手指抹掉唇角的鲜血,俊美的脸苍白如纸,眼睛漆黑一团,仿佛失去了生气。   他并没有回答肖武的问题,反问道:“肖武,如果有一天,无极门毁在我手里,你会不会怪我?”   “呃……”肖武仔细打量他家门主这个样子,白衣如雪,身上也没什么伤痕,看起来应该不是受了外伤,倒像是受了情伤,急火攻心才吐血。   肖武挠挠头头,“门主,我没梅雪那么会说话,但是我肖武就知道一件事,无论门主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   江未来惨笑了一下,“那好,十四日那天,我们去太庙见他最后一面,然后我们就带所有弟子灭了巫毒教,为梅雪报仇。”   肖武点点头,又想了想,忍不住如实道:“门主,我这人比较糙,不会说话。但我记得,梅雪说过,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你开心,跟你喜欢的人在一起。您觉得你现在真的开心吗?”   “呃……”江未来顿住,久久没有说话。   我已经帮不了他了,只能把他交给世上唯一能帮他的人了。   不能跟他在一起,我又怎么会开心?   可就是为了他能开心,我才决定放手。   反正他如今已经不需要我了。   那天我对他那么粗暴,又说了那么多伤害他的话,怎么还能跟他在一起? 第145章 太庙平反(1)   七月十四,天气阴沉沉,乌云密布,似乎酝酿着一场大雨。   太庙门口的广场,聚满了人群。   先帝祭礼,单烈带领着三万御林军,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了太庙,把外面看热闹的百姓隔绝在守卫之外。守卫之内,文武百官井然有序地入场。   高台的御座上,郑立霄一身银白色龙袍,懒洋洋靠在椅背上,仿佛不是来主持祭礼的,而是来看热闹的。   徳喜近身伺候着,后面一群太监宫女,撑伞的撑伞,扇扇子的扇扇子,端水果的端水果。   来太庙观礼的百官一身素服,轮番参见皇帝的时候,看到一个戴着面具身穿白色锦袍的年轻男人坐在右下角,据说是皇帝面前的红人沈太傅。   那位沈太傅虽然看不见脸,但是身材修长,气质出众,是个世家贵公子的模样。   虽然大家都有些奇怪,他为何戴着面具,但是没有人敢多问。   这位新帝可不是个善茬,他当年还是翼王的时候,整日吃喝玩乐笑眯眯,大家都以为他是个风流纨绔,谁曾想整天看似放荡不羁不务正业的他,并没有强大背景的他,竟然是夺嫡的最后赢家。   其手段之高不言自明,妥妥的是笑面虎。要是惹恼了他,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毕竟现在京中还有传言,信王就是被他买凶杀死的,先帝也是被他杀的。   郑立霄对百官异样的眼神并不在意,拿起宫女手上端的一串葡萄,递给沈太傅,笑道:“沈太傅,吃点葡萄吧。今天没太阳,但是闷热得很。”   “谢谢陛下,我不太想吃,你自己吃吧。”郑立霄不在意百官的目光,但是秦闻弦在意,然而他更在意今天布局的大事,所以无论如何他也必须出场。   可惜天公不作美,今天这个天气,不光闷热,而且让他眼睛不舒服。   只希望这场大雨,来得晚一点。至少让他看见今天这个局有个结果,让他看到他们秦家和唐家多年宿怨有个了结,得以慰藉死去的亲人,大仇得报!   秦闻弦往御林军守卫的外围看了一眼,那里全是密密麻麻的百姓,也不知道庄海是不是带着丐帮的人混在其中。还有无极门……   算了,他就算了。   一想起那个七夕的夜晚,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秦闻弦的心就痛到无法呼吸。   只能告诉自己,他就是个人渣。大魔头就是大魔头,本性难移,又怎么可能因为自己而变好。   不要再浪费时间想他了,专注自己眼下的使命。等这一切结束了,他就去接外甥,再也不见那个大魔头了。   太庙门口的广场,入场的百官在拜见皇帝后依次列队。   徳喜高喊一声:“骠骑大将军携夫人到!”   终于来了!   秦闻弦立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看向那一对身着素服走来参拜皇帝的中年夫妻。   “臣唐承猛参见陛下。”   “爱卿平身。”   郑立霄坐在御座上神色淡淡,看着唐承猛和窦三娘走到百官队伍的最前面站好。   今天的他们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窦三娘依旧妆容艳丽,昂首挺胸。   那个唐承猛的替身甚至比以前发挥得更好了,走路的姿势虎虎生风,威武不凡,和唐承猛越来越像了。   百官们见到他们都很恭敬地行礼,根本没有人看出来这个唐承猛是假的。   秦闻弦也不知道。   其实如果不是江未来告诉他,郑立霄也不会想到。唐承猛和窦三娘为了不让唐家倒下,不让唐家军的兵权旁落,竟然会做到这一步。   “丽太妃到!”   听到徳喜的这声高喊,众位百官吃了一惊。当初先帝在的时候,这位丽太妃是最得宠的一位,但是六年前宁王谋反案之后,她就被打入了冷宫,从此销声匿迹。   如今她怎么突然出来了呢?   当初这位新帝还是翼王的时候,也没见她和这位新帝关系有多好。   丽太妃一身素服,妆发素净,再无从前的娇贵和高傲之态。   她走到御座上的郑立霄面前,行了个礼,郑立霄微微颔首,“给丽太妃赐座。”   丽太妃在徳喜的安排下,坐在了郑立霄左下角的位置。   这下不光是百官吃惊,窦三娘也诧异起来,感觉有些不妙。   这位新帝的生身母妃淑妃早就过世了,先帝的几位太妃并没有地位特别高的,所以至今都没有立太后。   今天如此大的祭礼场合,那些太妃和后妃们都挤在新帝的后方,并没有位置露脸。   这个从冷宫出来的丽太妃什么时候地位这么高了?   无论众人如何猜疑,郑立霄依然不以为意,悠闲地吃着葡萄,仿佛给酸甜的葡萄剥皮才是他最需要对付的东西。   百官到齐,列队就位。   徳喜高声宣布:“先帝祭礼开始!”   香火焚烧的祭坛前,摆满了大量的祭品。   徳喜宣读了冗长的祭词,百官对先帝灵位行礼之后,一位长胡子的中年祭司走出来,一群穿着僧袍的法师跟着他鱼贯而入,敲着木鱼,念着佛经,开始举行法事。   重兵把守的御林军队外,百姓们人头攒动,伸长了脖子看围场里的贵人。   可惜隔得太远,又隔着御林军和百官,那位刚登基不久的新帝在他们看去就是一个看不清五官的年轻人。   庄海带着一群丐帮的弟子混在人群里,他目力极好,隔得老远也能看出来坐在皇帝右下角的那位沈太傅就是他的秦大侄子。   庄海接到他传来的消息后,毫不犹豫地就来了太庙。   他没想到,在百姓的人群里看见了一个熟悉的白影,虽然那人戴着斗笠,垂下了白纱遮住了脸,但看那高挑的身形是江未来无疑,何况他身边还跟着肖武。   庄海从人群挤过去,走近江未来,低声问:“你怎么在这儿了?”   江未来淡淡冷嘲:“这场太庙祭礼,简直是百年一遇的大戏。本座怎么可能错过?”   庄海微微皱眉,“我是说,你怎么不在我贤侄身边,怎么在这儿?”   江未来:“……”   幸好他的脸被遮住了,没有人看到他瞬间落寞的眼神。   我怎么不在他身边?   因为有那个拥有天下的人在他身边,他已经不需要我了。 第146章 太庙平反(2)   “这是吵架了?”庄海见他不说话,多少能猜到。他是脾气臭,但还不傻,这么久以来,他也看得出江未来也不是外面传言的那么十恶不赦,而且他对秦闻弦很用心。   见江未来还是不吭声,庄海更确定了,语重心长道:“年轻人,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开的,我贤侄这么好一个人,文武双全,又有情有义,你怕是几辈子都遇不到一个这么好的人,怎么就不能好好珍惜呢?”   他说的话句句刺心,江未来沉默片刻,叹息道:“有些人正是因为他太好了,才不忍心看着他不好,自己却帮不了他。不如把他送回到属于他的世界,让可以帮他的人来帮他。”   庄海听得似懂非懂,抠了抠头,“搞不懂,你们年轻人真是想得太复杂了。”   太庙的祭坛前,一群法师们敲着木鱼念经,绵绵不绝之声回荡在整个广场,甚为庄严肃穆。   令御林军外围观的百姓们都不敢高声说话,生怕触怒了神灵。   那位长胡子中年祭司往祭坛里丢了什么东西,瞬间燃起了一把明火,他拿着一块黄色绢布做的旗子在火上挥来抖去,口中高声道:“圣火已点燃,先帝有灵,请保佑我大申子民,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那黄色的旗子在祭坛的火上来回抖了一阵,祭司才收回手里,仔细一看,神色大变:“先帝显灵了!你们看!”   祭司把那黄色旗子举起来,只见那上面有一个大大的「冤」字。   广场上百官们,御林军外的百姓们,顿时全都沸腾了!   祭司举继续高声道:“这说明现场有莫大的冤情啊,令先帝在九泉之下都无法安息。如果今天不能洗刷这冤情,恐怕对于整个大申的国运,对于所有百姓的安危,都会有极大的损害啊!”   众人一片哗然,似乎都被这神灵可怕的预示给吓到了,低声议论,不知所措。   人群之中,江未来悄悄捂住了嘴,没让自己笑出声。   他可以肯定这祭司是郑立霄找来的人,表演还是那么回事,危言耸听,简直是个神棍。   毕竟普通人都是信奉神灵的,没有人敢冒着因为不敬神灵让自己倒霉的风险。   先帝那个昏君,只在意自己的面子,哪里会为别人鸣冤?   那黄色的旗子上的「冤」,估计是用早就用特殊药水写好了,遇火就会现形,造成这种神灵显灵的迹象。   “为了不触怒神灵,以免危害大申,朕今日一定要化解这冤情才行。”   郑立霄从御座上站起身,再也没有刚才的懒散,目光威严地扫视台下的众人,“到底何人有冤啊?”   丽太妃站了起来,跪在台下的广场,高声道:“陛下,臣妾有冤。”   百官队列之首的窦三娘顿时变了脸色,紧张地握紧了袖中的手指。   郑立霄严肃道:“丽太妃,你有何冤情?大可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朕自会为你做主。”   丽太妃叩首,一脸悲戚,眼中含泪道:“谢陛下,臣妾的冤情要从六年前说起。众所周知,我儿郑立远也就是先帝的二皇子,他曾经是金虎军的统帅,直到六年前,海棠山庄一案,有人诬陷他率金虎军和护国公府勾结,他们被定了谋反之罪。”   郑立霄挑眉:“你说他们是被诬陷的?”   丽太妃眼神愤恨,语气坚定道:“没错,他们的确是被奸人诬陷的!当年在海棠山庄,那奸人是早就布好了陷阱。   先抓了秦家的人质到海棠山庄,然后把秦家的人和金虎军都引过来抓人,再故意放了一把大火把海棠山庄烧了,把海棠山庄里的袁家人也杀了。   这时候那奸人带着兵来包围海棠山庄,故意在海棠山庄准备好烧了一半的龙袍,装作人证物证俱在的假象,指证我儿和秦家人勾结谋反!”   虽然知道这是他们早就串好的词,秦闻弦听到这些的时候,心里还是特别难受。   仿佛一闭上眼,海棠山庄的那场大火就在他眼前,爹和娘,还有孟九率领的金虎军,都还在他身边……到最后,爹把他推开了,让他远离了危险。   等他再回头,转眼间,他的家人和朋友都变成血淋淋的一片,葬身血海。   六年的冤屈,今日终于可以昭告天下了!   汹涌的情绪让他眼含泪意,本就有些不适的眼睛,此时更加不舒服了。秦闻弦闭了闭眼,希望赶走这种不适。   他还要亲眼看着秦家报仇雪冤呢,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出问题。   秦闻弦握紧了拳头,再次睁开眼,对上郑立霄看向他询问的眼神,他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丽太妃请起,你所说的奸人是谁?”   郑立霄虽然担心秦闻弦,但对眼下的要紧事也是不敢松懈,“那人在现场吗?你敢指认吗?”   丽太妃站起身,目光如炬,笔直地看向群臣之首的唐承猛和窦三娘,指着他们高声道:“就是骠骑大将军唐承猛和他的夫人窦三娘!是他们设下陷阱,诬陷我儿和秦家还有金虎军谋反!”   众人再次哗然,百官色变,外围的百姓们也纷纷不平地议论起来。   “当年我就知道秦家是被冤枉的!秦老将军他们一家都是好人,怎么可能谋反?!”   “这唐家跟秦家多年有过节,当年唐家是看不惯惠贵妃得宠,又生下十二皇子,才下此毒手吧?”   “可惜先帝当年暴怒,听不进劝,害得秦家和金虎军都惨死,真是血流成河啊!”   “嘘!”   郑立霄定定看向唐承猛和窦三娘,冷冷道:“唐承猛,窦三娘,你们可有话说?”   唐承猛和窦三娘跪下来,唐承猛背后都汗湿了,他跟窦三娘对视了一眼,接收到对方让他坚持的眼神,嘴上勉强道:“丽太妃如此指证臣,可有证据?”   此时他就算知道大祸临头,也必须扮演好这个角色,因为他骑虎难下。   如果他的身份败露,假扮骠骑大将军也是死罪。何况骠骑大将军本就是唐家的核心主脑,若是唐承猛一倒,数十万唐家军便会群龙无首,唐家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丽太妃昂首道:“本宫当然有证据!陛下,请容许臣妾传证人!”   郑立霄颔首,德喜高喊一声:“传证人!”   众目睽睽之下,曾经的宁王如今的庶人郑立远一身素服,带着一个少年走出来,一起对郑立霄行了叩拜之礼。   那少年正是袁敏儿的弟弟袁磊,他也是上次揭发萧得胜烧死袁家人的证人,郑立霄早就赐他荣华富贵,让暗卫把他好生照顾着,就是为了今天。   郑立远和他母妃对视了一眼,点点头,然后看向郑立霄,“陛下,这个年轻人是袁敏儿的弟弟袁磊,也就是六年前在海棠山庄烧死的袁家人中,唯一剩下的活口。袁磊,你告诉大家,当时我的海棠山庄被烧时,你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袁磊回忆道:“当时萧得胜带了一群侍卫烧海棠山庄,我躲到了狗洞里,准备逃出去。然后听到有几个侍卫说,「这龙袍不是我们太子的吗,为什么要放到宁王的地方烧掉?」「这你还不懂吗?这就是要制造证据啊」。”   众人再次哗然,原来当年在海棠山庄烧死袁家人的除了萧得胜,还有信王郑立杰的授意!   等到烧焦的龙袍作为伪证就位,把被诬陷的秦家人和金虎军引到海棠山庄,唐承猛和他夫人就带兵出来围剿了,他们和萧得胜还有信王都是串通好的,就是想冤枉秦家和金虎军勾结宁王谋反!   「唐承猛」此时跪在地上擦汗,低着头微微发抖,已经说不出话来。   窦三娘恨铁不成钢,依然想要拼死翻盘,高声道:“郑立远,就凭这个袁磊几句话你就想定我们唐家的罪吗?未必也太草率了吧?如果他说的是真的,为什么当初先帝发落萧得胜的时候,他不把信王和我们唐家一起扯进来呢?”   “那自然是因为那时候他不敢,因为当时信王和你们唐家权势滔天,先帝不会相信他说的话,没有人会为他做主。”   说话的人是坐在郑立霄右下角的年轻人,他站起身,抬手摘掉了脸上的面具,冷冷看向窦三娘。   乌云密布的天刮起风,吹得他的长发和素衣散开,他的面孔清俊冷淡,眼神却带着凌厉的杀气,仿佛从地狱烈火中重生的修罗。   众人看到他的样子更是沸腾了,群臣中有人大叫:“秦闻弦!他是护国公的外孙!他没有死!” 第147章 太庙平反(3)   窦三娘看到他出现,瞪大眼睛,冷汗都下来了。她没想到,她到处找都没找到的人,居然就在皇帝身边!   秦闻弦面对着众人,高声道:“没错,我就是秦鸿的外孙,秦瑶和沈慕久的儿子,当年信王和唐家勾结,设计于我们秦家和宁王,却没有想到我还活着。   我在江湖躲了六年,今年才回到京城,唐承猛和窦三娘无数次地想要杀我灭口,都没有成功。难道我还不够格指认你们唐家的罪行吗?”   丽太妃和郑立远母子两人跪地叩首,高声道:“唐家丧尽天良,请陛下为我们主持公道,还我们一个清白!”   这时御林军外围的百姓们也激动起来,大声高呼:“请陛下还秦家清白!”   郑立霄感觉效果差不多达到了,才肃然站在台上,高声道:“你们的冤情朕知道了!唐承猛,窦三娘,你们诬陷忠良,害得秦家家破人亡,宁王被贬为庶人,还如今还不认罪吗?”   窦三娘冷笑了两声,眼神幽暗,“我们认不认罪,又有什么区别呢?”   她也不傻,到此时也能明白,今日所谓的先帝祭礼,就是这位新帝为他们唐家设的局!   郑立霄大手一挥,“来人!把唐承猛和窦三娘抓起来,押入天牢!”   单烈立即派遣了四个御林军侍卫上前,要将唐承猛和窦三娘抓起来。   不料窦三娘和唐承猛对视了一眼,奋起反抗,出招将那几个侍卫打死。   她的夫君死前曾经说过,如果事情败露,她也不能坐以待毙,要带着唐家和巫毒教的力量逃跑,只要跑到了南疆边境,巫毒教的地盘,朝廷的人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   “大胆!你们竟敢当着朕的面杀人!是想造反吗?!”   郑立霄也是早有准备,毕竟窦三娘是巫毒教的教主,他立刻高声喊,“单烈,让百姓撤退!抓住窦三娘和唐承猛!小心他们用毒!注意戴防毒面具!”   “是,陛下!”单烈率领的御林军在事先也有所防备,纷纷拿出防毒面具戴上,以防被巫毒教的人下毒。   霎时间,太庙前的广场乱成一团,百姓们尖叫着四处逃窜。   单烈率御林军要将唐承猛和窦三娘围住,而人群之外突然冲出来一大群唐家军,人数竟然不比御林军少,他们纷纷拔出刀剑,和单烈的御林军交起了手。   “保护唐将军和夫人撤退!”   两军交战,百官们四下散开,郑立远拉着丽太妃逃走,德喜吓得尖叫:“来人啊!护驾!”   秦闻弦没想到窦三娘居然也准备了后手,当下退至郑立霄身边,拔出洗冤剑,保护郑立霄的安全,“陛下,小心。”   郑立霄紧贴着秦闻弦,看着他清俊的脸,露出欣慰的笑容,“秦闻弦,从今以后,天下都知道秦家的清白了,你再也不用戴面具了!”   秦闻弦也露出感激的笑意,“谢谢陛下,辛苦你了。”   郑立霄抓住他的胳膊,郑重道:“为了你,不辛苦。”   太庙附近的楼顶上,江未来将一切尽收眼底。   他看着在两军混战之中对视的秦闻弦和郑立霄,苦笑了一下,那双桃花眼里无声流下泪水。   也许自己那个决定并没有错,这世上能帮到秦闻弦的只有郑立霄了。   可是,为什么看着他的时候,自己的心还是这么痛呢……   不过这一切很快就要结束了,反正等他死了就不会痛了。   其实离开他那一天,他就觉得自己已经死了,现在的自己只是一具行尸走肉……   郑立霄命侍卫把后面的唐贵人带过来,然后对着奋力抵抗的窦三娘大喊:“窦三娘,你女儿还在朕手上,你还不束手就擒吗?”   侍卫用匕首抵着唐贵人的脖子,唐贵人吓得大叫:“娘,快救我啊!”   窦三娘挥剑斩杀了身边的御林军侍卫,回头看向被劫持的唐贵人,犹豫一下,双眼含泪,咬牙道:“女儿,对不起……娘不能违背对你爹的承诺,让唐家的百年基业毁于一旦啊!”   唐贵人惊叫:“娘!”   郑立霄和秦闻弦诧异地对视了一眼,虎毒不食子,想不到这窦三娘为了逃跑,居然可以放弃女儿!   乌云密布的天空,终于哗啦啦下起了雨。仿佛是为了洗刷地上的鲜血,还有曾经被冤屈的鲜血。   祭坛燃烧的香火被浇灭了,此时没有人还记得那个神灵的启示,御林军和唐家军打得昏天暗地。   秦闻弦眨了眨眼睛,感觉视线变得有些不清晰了,手中的洗冤剑也垂下来。   郑立霄扶住了他,“怎么了?没事吧?”   “没事。”秦闻弦不想这时候添麻烦,只能勉强撑着。   单烈率领御林军和窦三娘的唐家军对阵,两方僵持不下,而此时混入人群的大批巫毒教徒也涌了出来,他们跑到窦三娘和唐承猛身边,掩护他们撤退。   庄海担心秦闻弦的安危,看到这混乱的局面再也憋不住了,趁乱带着一群丐帮的弟子涌向秦闻弦,“大侄子别担心!老乞丐来救你了!”   秦闻弦立刻把郑立霄推向庄海,“庄叔叔,你最重要的任务是保护陛下。”   郑立霄看出秦闻弦不对劲,没有放开秦闻弦的胳膊,“不用担心朕,暗卫也还在呢。”   四周十二名灰衣暗卫同时出现,围在郑立霄身边。郑立霄对他们一点头,吩咐道:“护送我们回宫!”   “是,主上。”   庄海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提议道:“雨太大了,皇宫有点远,太庙离我们丐帮的茶楼很近,不如我们先去那里避一下吧!”   郑立霄和秦闻弦同意了,“那走吧。”   雨越下越大,整个太庙的广场都乱成一团,所有人都被淋成了落汤鸡。   御林军侍卫和丐帮弟子还有暗卫围了一圈,把秦闻弦和郑立霄护在中间,寻找两军交战的破口出去。   被侍卫抓着的唐贵人也跟着队伍,她看到郑立霄紧紧拉着秦闻弦的手腕,心中愤恨不平。   到此时,她也明白了,郑立霄纳她入后宫就是当个人质,只是没想到娘放弃了她。   可这个对自己冷酷无情的狗皇帝,偏偏却拿这个男人当个宝,甚至还找了一个跟他有几分相似的晚妃!   难道她还不如一个男人有吸引力?为什么自己要这么悲惨?   唐贵人咽不下这口气,袖中滑出娘教她防身用的毒针,故意慢慢在行走中靠近秦闻弦那边。 第148章 不眠之夜   其他人忙于御敌,保护郑立霄,秦闻弦的眼睛视线不清楚,并没有在意唐贵人的靠近。   唐贵人正好找到了机会,扬起手准备出招!   这时,空中突然一颗石子破空而来,正中唐贵人的眉心。   “啊!”唐贵人惊叫了一声,没有防备地倒在满是泥水的地上。   “怎么回事?”庄海回过头来,检查了唐贵人的手上,发现了毒针,“她是想刺杀陛下吗?”   “不,她应该是想杀我。”秦闻弦看着打入唐贵人眉心那颗石子,深入血肉,这手法倒是看起来很眼熟!   “别管她了,我们快走吧!”郑立霄拉了拉秦闻弦,继续往两军交战的外围撤。   半个时辰之后,郑立霄他们这群人终于到了丐帮的茶楼。   一群人衣服湿了个透,徳喜和庄海忙前忙后,找人去买衣服,给郑立霄和秦闻弦换上。   “唐承猛和窦三娘好厉害,也不知道单大哥能不能抓住他们。”   秦闻弦站在窗前,揉了揉眼睛,看着窗外的雨幕,仍旧有些模糊不清。   如果不是眼睛这时候不好,他一定会冲出去帮单烈,可惜现在这样子只会给别人添麻烦。刚刚居然连有人要杀他,他都没发现……   “别担心了。”郑立霄站在秦闻弦身后,用布巾擦了擦他还湿漉漉的长发,“至少今天最大的使命完成了,你们秦家的冤案终于洗清了。”   秦闻弦按住他的手,叹了口气,“如果让唐承猛和窦三娘跑了,那真是太便宜他们了。”   郑立霄反握住他的手,想了想,轻声道:“窦三娘能不能跑出去,我不知道,但是唐承猛肯定跑不了。因为,真正的唐承猛已经死了。”   秦闻弦大吃一惊,睁大眼问道:“什么?唐承猛死了?什么时候?”   “你别急,听我说。”郑立霄伸手擦去他脸上残留的雨水,缓缓说道,“就是和薛道云决斗那次,其实薛道云的左手已经让唐承猛伤得很重,窦三娘虽然让唐承猛拖了一阵,但最后还是没有救活他。   唐承猛并不想就这么让唐家倒了,所以死前吩咐窦三娘,找一个人假扮他,保留唐家的兵权和百年基业。”   秦闻弦消化了这个事实好一阵,又问:“你是怎么知道的?为什么不告诉我?”   郑立霄移开了视线,叹了口气:“就是在上朝的时候,我发现唐承猛不对劲,所以让暗卫去调查发现的。这不是那时候还没有为秦家平反,我怕你担心嘛。”   他无法把江未来说出来,他害怕秦闻弦知道后,会去找江未来,离开自己。   他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把秦闻弦留在身边,实在不舍得放他走……   就算卑鄙也好,只要能得到他就行。   反正他也从来不是正人君子。   “现在既然已经为秦家平反,我就可以马上恢复护国公府的爵位,不如你把你外甥也接回来?我也想看看他长成什么样子了呢。”   秦闻弦想了想,“也好,我也想小安了,等会儿就给荣飞飞鸽传书。”   如今他和江未来闹成这样,小安留在无极门也不合适。回到京城,他还可以带小安回护国公府看看,好好为家人祭奠一下。   单烈偷偷收藏了秦家人的骨灰,这次终于可以把他们安葬了。   两个时辰后,雨渐渐小了,太庙广场上对战的两军也四分五裂,渐渐停了声息。   单烈绑了一个俘虏,带着一队御林军来到茶楼。   单烈全身的盔甲都在滴水,刚毅的脸上带着血痕,上前参见郑立霄,“陛下,臣办事不利,只抓到了唐承猛,让窦三娘跑了,臣已经下令关闭城门,派人继续追了。”   郑立霄摆摆手,叹息道:“单统领,这不怪你,朕知道你已经尽力了。这窦三娘本就是邪教教主,不是一般人对付得了的,况且她早有准备,保存了自己的力量。”   秦闻弦也同意郑立霄的说法,递了干布巾给单烈擦雨水,“是啊,单大哥,你辛苦了,休息一会儿吧。”   郑立霄:“你先带各位将士吃点东西,晚上再去把唐府抄了。”   庄海早就让人在准备饭菜了,立即让丐帮弟子帮忙上菜,招待各位御林军。   趁着吃饭的时候,庄海单独把秦闻弦拉到没人的内室说话。   庄海低声道:“大侄子,今天我在人群里看见江未来了。你们怎么吵架了?”   秦闻弦愣了一下,“他真的来了?”   他想起太庙前两军混战之时,他的眼睛看不清,当时唐贵人想要用毒针杀他,不知是谁隔空出手打中了唐贵人。   现在可以确认,那个在背后救他的人应该就是江未来。   七夕那晚,他那样伤害自己,为什么又偷偷救他?   这大魔头到底在想什么?到底为什么这样做?   这天晚上,对于很多人都是一个不眠之夜。   单烈带一队兵抄了骠骑大将军的唐府,但让他意外的是,唐府剩下的只有一群老弱妇孺,并没有抓到多少唐家子嗣,也没有巫毒教教徒,更没有几个唐家军。   据单烈所知,窦三娘是唐承猛的第二位夫人,去世的先夫人有两个女儿,已经嫁人了,窦三娘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   儿子才十四岁,女儿就是被郑立霄收进后宫当人质的唐贵人,她在太庙那场混战中已经死了。   更让单烈意外的是,城门守卫也没有任何异常发现,窦三娘似乎带着她的儿子和唐家军在京城内凭空失去了踪影。   单烈连夜进宫,进了御书房汇报情况。   郑立霄和秦闻弦都在御书房等他的消息,郑立霄听到唐府这个情况皱起眉头,“这个窦三娘,难道她还能插上翅膀飞了不成?”   他转头看到秦闻弦看着窗外若有所思,以为他想到了什么,“闻弦,你有什么看法?”   秦闻弦依然在发愣,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   郑立霄起身,轻拍了一下秦闻弦的肩膀,“你在想什么呢?”   秦闻弦这才回过神来,“抱歉,刚刚走神了。你们说到哪儿了?”   郑立霄打量着他的神色,半晌没有说话。 第149章 倾巢而出   单烈把刚刚唐府的奇怪情况又说了一遍,秦闻弦想了想,站起身,“好几年前,我曾经进过唐府的书房,发现里面有密室。以窦三娘巫毒教教主的身份,她要想在唐府挖一条能通往京城之外的密道,并非难事。”   密道在江湖中比较常见,江未来也曾在春玉楼下挖过。   “你是说,窦三娘他们从密道跑了?”   单烈恍然大悟,对郑立霄行了个礼,“陛下,臣这就带人去唐府搜寻密道,然后沿着密道抓捕窦三娘。”   单烈告退之后,秦闻弦依然是坐立难安,“看来窦三娘也是做了万全的准备,想尽办法留存自己的力量,不知道这次能不能抓到她。”   郑立霄看着他的眼睛,“你担心的,恐怕不止抓不到窦三娘吧?”   秦闻弦:“……”   郑立霄看到他的表情,更确认了,“你在担心江未来?”   秦闻弦默默叹息,果然还是瞒不住他,“我听庄叔说,今天江未来来过太庙了。”   “庄帮主还跟你说什么了?”郑立霄自然猜到他会来,他也知道,唐贵人就是江未来杀的,但是他不能说。   秦闻弦微微垂下睫毛,“也没什么,他就觉得江未来突然变得很奇怪。”   郑立霄凝视他片刻,缓缓道:“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他本来和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呢?他从小在江湖长大,那是和我们不同的世界。现在,只是他要回到那个世界去了,而你,也回到了原本属于你的世界。”   “呃……”他这番话句句扎心,秦闻弦闭了闭眼,不自觉握紧拳头,等着心头那股钝痛过去。   郑立霄看到他受伤的表情,终究有些不忍,他上前,从背后抱住秦闻弦,“虽然你失去了很多家人,但你还有你外甥,还有我。”   秦闻弦下意识要推开他,“陛下,这是在宫里,不合适……”   郑立霄却抱着他不放,轻轻亲吻他的头发,“没有什么不合适的,我不怕被人看见。只要你愿意,怎样都可以。你可以重振护国公府,也可以回大理寺,我也可以立男后。”   “啊!”听到最后一句话,秦闻弦都愣了,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荒唐的话,比他还是翼王的时候更荒唐。   秦闻弦猛地推开他,“郑立霄,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你可是一国之君!”   “反正我的名声一直很差,我不介意更差一点。”   郑立霄凝视着他,向来玩世不恭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认真,“其实我知道,你跟他在一起过。但是我不在意,只要你最后能选择我,我什么都不在意。”   “呃……”秦闻弦垂下眼,不知该如何面对他的感情,总觉得特别愧疚。   郑立霄看着他低垂的睫毛,心中万分焦灼,无法忍受他这般无声的拒绝,猛的抓住他的肩膀,狠狠吻上去。   秦闻弦吓了一跳,他偏开头,躲开他的吻,挣扎着推开了他。   “陛下,你冷静一点!”   郑立霄喘息着盯着他的脸,“面对你,我冷静不了。你为什么就不能接受我的心意?”   秦闻弦后退两步,痛苦地闭上眼,“我的心早就给了他,可那人把它摔碎了,我如今已经没有心了……对不起,我先告退了。”   脚步虚浮地走出御书房,他脑子里全是那个人的脸。   从八岁初见的绑架,到十八岁重逢的戏弄,到后来六年的相救和陪伴……   原本他也以为,自己最初答应跟江未来在一起,只是为了报救命之恩,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见不到他就会想念,待在他身边就觉得安心,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早就把心交给了这个江湖大魔头。   可七夕那晚,他却说,他只是为了报复而玩弄自己……   他原本想,不管他是出于何种理由这么做,自己都无法轻易原谅他。   但是没想到,再次得知江未来偷偷救自己的消息时,还是让他的心乱了。   夜里雨声连绵不断,让有心事的人更加彻夜难眠。   好在第二日,天空终于放晴了。   秦闻弦在观星阁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包袱,准备回护国公府。   他现在也不知道怎么面对郑立霄,与其留在宫里尴尬,不如早点回护国公府收拾,拜祭一下秦家祠堂,等着荣飞和绿枝带着小安跟自己团聚。   走的时候,秦闻弦犹豫了一下,还是无法跟郑立霄当面告辞,只能跟徳喜说了一声,让他转告郑立霄自己回护国公府了。   他身上有郑立霄给的金牌,出入宫门都很自由。   然而他并不知道,他前脚刚出宫门,郑立霄的暗卫就跟上了他。   护国公府。   这座秦家的大宅,已经空置了太久,到处布满了灰尘和蜘蛛网,一片狼藉。   秦闻弦本打算回来之后去找庄海,请几个丐帮的弟子帮忙打扫一下。   然而他没有想到,刚走到护国公府,就看到了一个青年熟悉的身影,他搭着梯子,在用抹布擦拭护国公府的牌匾。   秦闻弦惊讶地放下包袱,“荣飞?!”   荣飞回头看到他,兴奋地飞身奔向他,“世子!你果然回来了,我可想死你了!”   两人惊喜拥抱过后,秦闻弦问:“荣飞,我才飞鸽传书给你没多久,你怎么这么快就到京城了?”   荣飞笑眯眯道:“我们在你飞鸽传书之前,就得到七月十四太庙翻案的消息了,所以就提前动身来京城了。”   秦闻弦很意外:“绿枝和安儿也来了?”   荣飞点头,“是啊,我把他们安置在客栈了,等我把这里收拾安静了,再接他们回来。”   一听到安儿来了,秦闻弦恨不得马上去见外甥,但想到荣飞的话,还是有些疑惑道:“你们怎么会提前得到消息呢,是江未来告诉你们的吗?”   荣飞摸了摸脖子,“不是,前阵子肖武飞鸽传书到不留岛,要调所有的无极门弟子,七月十四之前来京城汇合。   我和绿枝觉得很奇怪,就问了一下为什么,他们也没说清楚,就说七月十四太庙祭礼要出大事,门主让他们倾巢而出。   绿枝就说,等他们走了,我们也跟去京城附近打听一下消息,结果昨日就听说了我们护国公府平反的消息,我就来这里等你了。”   “呃……”秦闻弦微微皱眉,感觉到心脏仿佛受到了压迫一般,不安地跳动起来。   七月十四那日,江未来的确带人来了太庙,但他却并没有露面,庄叔还说他说了一些奇怪的话,什么帮不了他之类的,似乎是有意与他分开的。   估计江未来是想让郑立霄帮他平反,他自己找窦三娘报仇,那天窦三娘带着人跑了,江未来肯定也猜到,窦三娘是从唐府的密道逃出京城的,那么他肯定会追过去。   巫毒教的老巢在南疆边境,江未来估计会选择一个他们必经之路拦截,而他让无极门弟子倾巢而出,很可能是打算跟巫毒教同归于尽!   想到这一点,秦闻弦的心顿时揪紧了,难道他那时候要跟自己分开,就是早就算好了有这么一天!   荣飞看他脸色大变,疑惑道:“世子,你这是怎么了?我们护国公府好不容易平反了,你怎么不高兴了?”   秦闻弦一拍他的肩膀,“荣飞,我去找一下庄叔叔,让他帮我照应安儿。你去找三匹马,买点干粮,等会儿带上绿枝,跟我一起出城,去找单大哥的军队,我们要去救江未来!”   荣飞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为什么要带上绿枝啊?”   秦闻弦:“绿枝这几年医术见长,解毒很厉害,这次我们要对付的是巫毒教,有绿枝在身边,比较安心一点。你赶紧去办吧。”   他快速说完转身就跑开了,荣飞第一次看到主子为了江未来如此慌张,居然都顾不上见沈安了。   半个时辰后,主仆三人骑着马,飞奔出城。秦闻弦有郑立霄给他的金牌,门口守卫不敢阻拦,自然一路畅通无阻。   两个灰衣人尾随秦闻弦到了城门,两人商量了一下,其中一个继续跟踪,另一个返回皇宫跟主子报信。   出了城门,秦闻弦和荣飞还有绿枝骑马飞奔,抄近路,快马加鞭,走了半天,终于看见了御林军的队伍,为首骑马一身戎装的正是单烈。   秦闻弦骑马追过去,大声喊:“单大哥!”   单烈回头看到他招手,立刻调转马头,朝他过来,“闻弦,你们怎么来了?陛下让你来的吗?”   秦闻弦摇头,顾不上解释那么多,直接道:“单大哥,我大概能猜到窦三娘他们会走哪条路,我们一起去围剿他们了吧。事不宜迟,我们往南方走,边走边说!”   他让单烈带领着御林军往南方走,他以前跟着外公在金虎军中历练的时候,经常勘查地图,他对地形比较清楚。   他盘算过,窦三娘要想带着巫毒教的人最快的到达南疆边境,而且不引人注意,最适合的一条路。   那里通往一带比较险峻的高山,名叫奇峰山,翻过那座山,就可以抄近路到达靠近南疆边境的城。   江未来要想成功灭掉窦三娘和她的人马,最好的方式就是在奇峰山埋伏。   所以,他们最好要赶在江未来和窦三娘交战之前,赶到奇峰山。 第150章 不敢奢望   单烈毕竟是朝廷的人,如今为郑立霄效忠。秦闻弦不想把事情搞得太复杂,并没有直接跟单烈说,要去救江未来的事。   但是荣飞是知道的,跟着队伍赶路的时候,荣飞悄悄和绿枝说了。   荣飞:“我们出发前,我听庄海帮主说了,最近世子和江未来吵架了,太庙祭礼那天江未来去了,但却故意躲着世子不见面,两个人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是世子一得知江未来准备和窦三娘同归于尽,这又马上赶去救他了。”   绿枝蕙质兰心,看队伍前方秦闻弦焦急的样子,心里多少有数,叹了口气,“我们世子为了给秦家平反,吃了太多的苦。这些年都是江未来陪着他走过来的,江未来对他来说,已经是不可失去的一部分,就跟安儿一样。”   荣飞没她那么细心,但他大概也明白过来,感慨道:“几年前我第一次见到江未来的时候,江未来还是一个老是跟我们世子作对的大魔头,谁能想到,六年前他为了救世子做那么多事,谁又能想到,六年后他们现在会是这样……”   绿枝看了看前方的秦闻弦,面容清冷,语气坚定:“不管怎样,只要是世子做的决定,我都支持他。当年我最后悔的事,就是没有能救回大小姐。这些年我修习医术,就是为了以后一定要保护好世子和安儿。”   荣飞点头:“我也是一样!这次我们一定要让他们平安回来!”   奇峰山……   夏日多雨,下午的太阳躲进厚重的云层里,空气闷闷的,似乎又要下雨。   奇峰山一片崇山峻岭,山脚下丛林一片绿油油,一眼看不到头。   肖武站在一棵参天大树上,极目远眺,远远看到丛林里有大一群人朝山脚过来了,那些人一身黑衣,疑似巫毒教的人。   肖武跳下树,奔向大树下的江未来:“门主,好像是窦三娘来了。”   江未来转过头来,系着红色发带的黑色长发随风散开,他今天穿了一身红色衣袍,衬得俊美的脸极其美艳,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却是充满杀气。   “终于来了!通知大家,准备埋伏。”   “是,门主。”   肖武立刻走向不远处,吩咐那些躲在草丛里的无极门弟子,分散埋伏到上山的必经之路,等待窦三娘带人经过这里。   为了防止被巫毒教的人下毒,所有无极门弟子都戴了防毒面具。   江未来抬起头,看向阴沉的天空,眼神空洞又悲伤。   一只灰色的猫头鹰从树上飞下来,落到一身红衣的主人肩上。   它眨着黄色的眼睛,歪头看着主人,似乎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悲伤的主人,它用头蹭了蹭主人,希望能够安慰到他。   江未来垂下睫毛,轻轻摸了摸丹丹的头,修长的手指有些颤抖。   “又要下雨了,他的眼睛看不清怎么办……”   “以后那个狗皇帝会照顾好他吗……”   “如果狗皇帝对他不好怎么办?”   “如果他爱上了狗皇帝,忘记了我……又该怎么办?”   江未来痛苦地闭上眼,可是脑海里,秦闻弦清俊的眉眼依然挥之不去。   很多年前的清明节,他第一次见到八岁的秦闻弦,他悄悄绑架了秦闻弦,秦闻弦咬了他一口想逃跑,但后来却在他遇到危险的时候,拉着他一起逃跑了。   那之后十年,他都忘不了那一年山上的萤火虫,忘不了秦闻弦拉着他逃跑的手,暖暖的温度,还有他干净的眼神……   十年后,他去京城找秦闻弦,对那个高高在上的世家公子各种戏弄刁难,阻碍他破案,还逼迫他穿女装扮成妓女,说起来是为了报复他爹背叛无极门,其实仔细想来,也不过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   六年前,秦家被污蔑谋反,秦闻弦家破人亡,跌落深渊,而他却终于有机会去接住他,让他来到自己的世界,每天陪伴在他身边。   和秦闻弦在一起的日子,拥有秦闻弦的日子,是他有生以来最快乐的一段日子。   一度他觉得自己是无比幸福的,父母都没有得到自己爱的人,他居然能够得到了。   但是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敢问,秦闻弦是不是爱自己。   他想过也许他答应自己,只是为了报恩……一直都是他在强迫秦闻弦接受他的爱,甚至明知道他可能是为了报恩,还是占有了他的身体。   只可惜,就算他自欺欺人,那终究是他偷来的幸福。   到了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自己却帮不了他,只能让那个坐拥天下的男人帮他。   如今,秦家终于平反,秦闻弦可以回到属于他的世界了。   以后的秦闻弦又可以做回那个高高在上的世家公子了,他可以有更好的人爱他,他再也不会需要自己了。   他不敢奢望,自己能够得到秦闻弦的心,更不敢确认,秦闻弦的心和自己一样……   自己再苦苦纠缠下去,或许会像当年的爹一样疯掉,甚至做出更疯狂的事。   还不如离开他,就让他忘记自己吧……   只要今天彻底解决了窦三娘和她的余党,报仇雪恨,以后再也不会有人能伤害秦闻弦。   所有的污秽之物,所有的痛苦来源,都会在今日全部终结,从此以后秦闻弦可以继续好好活下去。   江未来睁开眼,那双桃花眼里只剩一股悲凉和狠戾。   他用耳力听着四面八方的动静,听到不远处有脚步声靠近,他飞身跃起,上了旁边的大树,果然看见一大群人往山脚这边来了,远远看去足有上万人。   他们其中有唐家军,也有巫毒教弟子,为首的那个中年女子,正是窦三娘。   江未来取出防毒面具戴上,凝听四周的动静,等待着窦三娘靠近。   窦三娘带着一大群人往山上走,埋伏在草丛里的肖武皱起眉。   他自信门主的武功能对付窦三娘,但是对方的人数太多了,至少比他们多三倍,而且门主的状态很不对劲,似乎伤心欲绝,有心赴死的感觉,让他觉得非常不妙。   平心而论,他和梅雪都是为了保护门主而生的,他并不怕死,他怕的是门主一心求死。   当窦三娘的人终于进入无极门弟子埋伏的范围之时,肖武第一个跳出来,挥剑朝窦三娘袭击。   窦三娘一路从京城逃跑而至,自然时刻提防,她立刻拔剑接招,在与肖武对打的同时,大吼一声:“有埋伏!大家小心!” 第151章 如梦似幻   四面八方的无极门弟子突然涌出来,亮出杀器,所有的唐家军和巫毒教弟子也纷纷拔剑,两方刀剑相见,整个山脚下顿时一片乱战,仿佛丛林中的野兽一般厮杀。   窦三娘周围的几个大弟子立刻警惕起来,围住了他们需要保护的那个十四岁少年,然而这个举动也瞬间引起了大树上江未来的注意。   他张开双臂运用轻功,横空飞向那个少年,甩出白绫朝那个少年卷过去。   他的轻功速度实在太快,窦三娘和那几个大弟子反应过来时已经迟了。   只见一袭红衣的男人犹如鬼魅,一把卷走了少年,飞到一旁的大树上。   在场所有巫毒教弟子震惊!   红衣江未来!他出现时必取在场所有人的命!   这六年来,江未来的处事手段温和了许多,这种血腥场面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两方人马停了手,窦三娘惊得尖叫:“江未来!你放了我儿子!”   少年哭喊:“娘,救我!”   江未来掐住那少年的咽喉,俊美的眉眼神色狠戾,冷冷道:“窦三娘,你觉得本座会听吗?本座今日要让你们所有人为梅雪偿命!”   窦三娘恶狠狠道:“江未来,我们本无意与你无极门为敌,是你一定要帮秦闻弦和郑立霄,才会造成这种后果!”   江未来翻了个白眼,“你胡说什么?谁想帮郑立霄了!我想帮的人,明明只有秦闻弦一个!可你们唐家偏要害得他家破人亡,还始终不肯放过他!”   唐家少年在江未来的钳制之下想哭不敢哭,哭唧唧地看着窦三娘。   窦三娘急得跺脚,大喊道:“江未来,你到底怎样才能放过我儿子!我答应过我夫君,要保存唐家的力量……只要你放了我儿子,我什么都答应你!”   江未来冷冷勾起一边唇角,满脸邪气,“真的吗?如果你们巫毒教从此消失,本座或许可以考虑放了他。”   “你!”窦三娘怒不可遏,恶狠狠瞪着江未来,突然转了转眼珠,她冷笑了一声,“江未来,你堂堂无极门一代领袖,江湖人对你闻风丧胆,为何你偏偏对秦闻弦如初执着呢?”   听到秦闻弦的名字,江未来眼神骤变,没了那般冷漠和狠戾,抓着唐家少年脖子的手不自觉松了松。   窦三娘看出他的变化,继续冷笑着刺激他,“你对他如此痴恋,甘愿为他付出一切,可如今秦闻弦人在哪里?他在那小皇帝怀里,你何苦为他人做嫁衣呢?”   “你闭嘴!不许再提他的名字!”江未来一阵气血上涌,胸口剧烈起伏着,一双桃花眼满是受伤,几乎在树上站不稳。   窦三娘偏不闭嘴,她的手在身后对手下弟子做暗号,嘴上继续嘲讽道:“江未来,没想到你这个大魔头居然是个情种!只可惜,你再爱他也没用,人家的心里没有你!”   这话像一把尖刀,狠狠刺进他的心脏!这就是这么久以来,他内心最害怕的事!   江未来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那些刺痛他的画面,郑立霄抱着秦闻弦,那么温柔深情的样子,仿佛他们才是命中注定的一对情人……   就在他失神之时,一个巫毒教弟子出手,朝他甩去几枚毒针。   肖武大叫:“门主,小心暗器!”   江未来反应过来要躲闪时,已经迟了,一枚毒针刺到他的肩上。   他抓着唐家少年的手一松,窦三娘趁机运用轻功飞身跃起,接住了儿子。   中毒的江未来身体脱力,摇摇欲坠着站立不稳,整个人陡然从树上跌落下来,长发与红衣散开,仿佛坠入地狱。   他闭上了眼,脑海里全是他这一生中经历过最美好的画面:   下雨时,他和秦闻弦共撑一把伞,他们的长发被风雨纠缠在一起。   江水上,他和秦闻弦共乘一条小船,他们听着哗哗水声水声谈笑风生。   春日里,他和秦闻弦坐在屋顶上喝酒,晒太阳,亲吻……   可是转眼之间,这些美好都变成了万千碎片。   变成了七夕那个痛苦的夜晚,他冷漠又讽刺地对秦闻弦说:“也罢,你的身体,本座早就玩腻了。”   “别这么认真好吗?其实当初我对你感兴趣,也不过是因为你爹背叛了无极门,我想要报复你而已。没想到我居然成功了,让你从身到心都是我的。你说,本座是不是很厉害?”   “秦闻弦,本座试过后才发现,你也不过如此。从今以后,本座再也不想为你活着了。本座放你自由了,希望你也别再来找我,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从此各不相干。”   他永远也忘不了秦闻弦当时看他的表情,有多么屈辱,多么受伤。   他好心疼,恨不得马上告诉他,自己说的每句话都不是真心话。逼自己离开他,自己比死还难受。   可是,他再也听不到了。自己再也见不到他了。不如死了算了……   他突然想知道,如果秦闻弦得知他死了,会不会为他伤心呢?   应该不会吧,他肯定恨死自己了……   “江未来!”   一定是幻觉,他居然感觉在坠入地狱的时候,仿佛听到了秦闻弦的声音。   “江未来!”   从树上掉下来的痛感,让他略微清醒过来,他吐出了一口鲜血。   微微睁开眼时,江未来看到一个修长的人影朝自己飞过来,他手上的洗冤剑刺中了向自己偷袭的窦三娘。   窦三娘尖叫了一声,她忍着手臂的伤痛正欲再用毒药,然而那洗冤剑速度非常快,没有给她机会。   窦三娘只能勉强出招迎战,洗冤剑仿佛燃烧的怒火,快如闪电,不过十招,洗冤剑在窦三娘的脖子狠狠划过,顿时血流如注。   洗冤剑的剑锋雪亮,照亮了青年凌厉的眼神,鲜血滴下来,溅到了他蓝色的锦袍上。   窦三娘面色僵硬,倒在了地上的血泊里。   “教主!”   “夫人!”   “娘!”   众巫毒教徒和唐家军全都乱作一团,这时周围的御林军侍卫也纷纷涌上来,几乎包围了整个山林,瞬间与对方厮杀成一片。   然而倒在地上的江未来再也看不到别人,也听不到别人。他只看到洗冤剑回鞘,洗冤剑的主人朝他快步走来,搂住他的脖子,把他从地上扶起来,拿掉了他的面具。   “江未来,你怎么样了?”   江未来闭了闭眼,他感觉自己一定是做梦,不然他怎么会看到秦闻弦的脸?   还是那么清俊漂亮,如此焦急地看着自己。 第152章 你信我吗   “绿枝!你快过来看看他的伤!”秦闻弦拔出江未来肩上的毒针,把江未来的头小心放在自己膝盖上,招呼绿枝过来给他疗伤。   绿枝快步赶过来,迅速给江未来把脉,然后从随身的布包里掏出一个小瓷瓶,递给秦闻弦,“世子,快给他服下,这是我炼制了五年的护心解毒丸。”   秦闻弦连忙把药丸倒在手掌心,喂给江未来吃了。   绿枝看秦闻弦眉头紧锁,安抚道:“还好门主伤在肩上,毒性没有那么快到心脉,咱们救治及时,应该会没事的。”   秦闻弦嗯了一声,依然关切地看着膝盖上的江未来,他轻轻擦去江未来嘴角的血迹,温声问道:“江未来,你感觉怎么样了?”   一身红衣更加显得江未来的脸色苍白,他睁开眼睛愣愣看着秦闻弦,看着他深爱却又狠心放手的人,那双湿润的桃花眼满是迷茫和感动,似乎不敢相信他看到的是真实的,“我这是死了,还是在做梦?”   一旁的肖武道:“门主,你没有死,也没有做梦,真的是秦公子来了,他带御林军来救我们了。”   江未来睁大眼睛,伸出颤抖的手去摸秦闻弦的脸,温热的,光滑细腻的触感,果然是真的。   他的睫毛颤了颤,泪水忍不住滑落下来,“真的是你?你为什么……还会来救我?你不是恨我吗?”   秦闻弦握住他的手,与他对视,眼睛也不自觉湿润了,“当然是我,上次你那么对我,我还没有原谅你,你可不许死。”   江未来紧紧握住他的手,胸口起伏着,似乎非常激动,说不出话来。   他今天带着必死之心来灭掉窦三娘,根本没有想过还能见到秦闻弦。   自己那样伤害了他,他居然还能来救自己?那么自己在他心里,是不是还有一丝存在的可能呢?   这时天空飘起了小雨,荣飞从混乱的两军交战中跑过来,大喊道:“世子,下雨了,这里有我和单统领,你赶紧带他找个地方避雨吧。”   单烈对和御林军交战的敌方高声道:“窦三娘已死,所有唐家军和巫毒教弟子听着,投降者可免死,不投降者必死!”   秦闻弦看着这个局面,稍微稍微放心下来。肖武帮忙扶起江未来,“门主,我们去那边找个山洞吧。”   雨丝飞扬,秦闻弦眨了眨眼,视线又开始不清晰了。   江未来抓住秦闻弦的手腕,担心地看着他,“你是不是又看不清楚了?”   秦闻弦摇摇头,“我没事,快走吧。”   江未来咬牙,什么没事?上次在太庙,如果不是他站在楼顶一直盯着秦闻弦,那个该死的唐贵人就要刺杀他了!   这样让他怎么放心!他就是死了也放心不了!   幸好奇峰山崇山峻岭,树丛多,山洞也很多。   肖武帮他们在附近山坡上找到了一个不小的山洞,肖武又出去找了一些干草,又找了一些宽大的树叶,弄干净垫在石台上,让江未来躺下来养伤。   “好了,肖武,你出去守着吧,我有话和他说。”   “是,门主。”   肖武出去了,山洞里安静下来。   秦闻弦把绿枝刚刚给他的药包取出来,正准备再给江未来喂点药。   虽然刚刚他吃的护心解毒丸明显有效,还是再内服一次,外敷一下祛毒药膏,效果会更好。   “我先给你上药。”秦闻弦解开江未来那身红衣的衣带,拉开宽大的领口,露出他受了伤的肩膀。   他的肩膀很宽阔,锁骨分明,肌肉线条流畅紧实,伤处血迹衬得肤色苍白,就好像他背后的旧伤一般狰狞。   秦闻弦把他的长发撩到背后,撕了一块衣角,擦干净那毒针伤口处的血迹,然后把药膏蘸在指尖,轻轻搽在他的伤处。   伤口冰冰凉凉的感觉,很舒服,江未来闭了闭眼。仅仅是指尖的碰触,就让他心跳加速,有些心悸。似乎他给自己治的不是伤,而是下的毒,如此让他上瘾。   上完药,秦闻弦从小瓷瓶里又取出一枚护心解毒丸,要喂给江未来吃。   江未来撑着石台,坐起身,按住了他的手,目光笔直地望着他,“你,为什么会来救我?”   余毒未清,江未来的脸色还是很苍白,俊美的脸难得一见的脆弱。   长发被雨淋得有些湿,披散在一身红衣上,竟然有种惊心动魄的美艳之感。   “因为你是大美人,舍不得你死行了吧,快点吃药。”秦闻弦捏住他的下巴,逼迫他张嘴。   江未来咬着牙,恶狠狠瞪着他,“秦闻弦,你不要以为本座受伤了就好糊弄!我死不死,关你什么事!你不是都有狗皇帝宠爱了吗?!你还用在意我吗?!”   这酸气冲天,果然还是误会他了。   秦闻弦微微皱眉,懒得跟他废话,把药丸含进自己嘴里,然后捧住江未来的脸,贴上他的嘴唇。   江未来睁大眼睛,整个人呆住了。他的吻,永远都能够瞬间融化他。   不管他装得有多么厉害,都会瞬间被他弄得丢盔弃甲。   秦闻弦唇舌温柔,把药喂进他嘴里,让他吞下去了,才放开了他。   江未来愣愣看着眼前的青年,心扑通扑通跳动,仿佛整个人瞬间又活过来,温暖流满了全身,驱走了这段时间的痛苦。   药在嘴里都变成了万般甜蜜,他喉结滚动着,意犹未尽,恨不得再来一次。   却见秦闻弦凝视着自己,慢慢红了眼眶,声音哽咽道:“江未来,其实你从来没有相信过我,对不对?”   “呃……”江未来心口一顿,看到他流下眼泪,那种悲伤仿佛流进了他的心里。   他本想说,没有,可是却明显心虚。   的确,他爹就让他没有学会相信人,即便是自己的爱人。即使爱到骨子里,比自己的命还重要,却未必可以相信,这个人也同样爱自己。   秦闻弦惨笑了一下,眼泪又流下来,“你根本不相信,我会爱你,对不对?所以你才决定先离开我……”   “啊!”江未来睁大眼睛看着他,心剧烈跳动着,感觉到一股钝痛。 第153章 想你念你   “你说……你爱我?”   江未来抓住秦闻弦双肩,激动得额头上出了一层汗,一双桃花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秦闻弦咬了咬唇,眼尾发红,“不然,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江未来看着他湿润的眼睛,心脏剧烈跳动,又是幸福,又是心痛。   这世界上,也只有秦闻弦一个人能给他这样的感受,他的一言一行都牵动着自己的情绪。   “对不起,你别哭了。”   江未来捧着他的脸,轻轻擦去他眼角的泪水,对上他清澈又发红的眼睛,江未来实在忍不住心悸的感觉,凑上去吻他的眼睛。   他想,以后他绝对不会再让任何人碰他的宝贝弦儿,不然他绝对会杀人!   那被嫉妒蚕食的感觉,比杀了他还痛苦!   吻从眉眼移到他的唇瓣,有眼泪的咸味,江未来温柔地亲了亲,抱紧了他的腰,越吻越深。   秦闻弦闭上眼睛,感受到他的温柔和爱意,吞下了苦涩又甜蜜的味道。   “其实我特别后悔,离开你,我比死了还痛苦……”江未来在亲吻间隙轻声叹息,那双桃花眼里的深情仿佛要溢出来。   他的吻持续下去,从嘴唇,到喉结,手顺着腰下移而去。   慢慢的,秦闻弦感觉到他的吻变了味道,抚摸的手,仿佛充满了某种暗示。   秦闻弦心里一惊,推开了他,“你想干什么?你受伤了,肖武还在外面。”   江未来望着他,眼神痴迷,“我太想你了,每天无时无刻都在想你,就跟呼吸一样忘不掉。如果我今天死了,最后悔的事就是没有和你好好的,弥补上次的错误。肖武很懂事,我不叫他,他不会进来的。”   秦闻弦摇摇头,还是无法接受他一时兴起就在这种地方……简直跟野兽一样,这让人感觉太羞耻了。   “你伤成这样,就别想了……”   江未来抓住他的手,舔了舔嘴唇,眼睛亮亮的,“我没关系的,只要你配合一点……”   秦闻弦瞪他,“你可以再不知羞耻一点吗?不是你说,早就玩腻了吗?”   江未来吻了吻他的手,眉眼忧伤,“对不起,那时候我是骗你的,怎么可能会腻呢,下辈子都不会的。”   秦闻弦想起七夕那天他那般对自己就来气,抽出自己的手,“你居然说你是为了报复才玩弄我的……你知道那天我有多难受吗?”   江未来看着他泛红的眼睛,心疼地抱住他,亲吻他的他的额头,“对不起,我那次是昏了头了,居然那样对你,你要怎么惩罚我都可以。那时候我刚发现唐承猛死了,担心你们秦家平反无望,又看到那狗皇帝对你那样……我当时真的觉得,只有他能帮你了。”   秦闻弦一愣,“是你先发现唐承猛死了?”   郑立霄却说是他发现的,明显是在骗自己了……   “是啊,要不是担心你没办法为秦家平反,你会生不如死,我又怎么舍得放手,把你让给他……”   江未来抱紧了失而复得的爱人,眼尾发红,这段时间,一想到自己失去了他,一想到他会和郑立霄在一起,他的心就像被千刀万剐一般。   本来他以为秦闻弦并不爱自己,所以才能狠心放手,可原来他是爱自己的,自己竟然做出这种蠢事,差点把最爱的人推向了别人。   每次想到郑立霄抱着秦闻弦的画面,他都觉得比死还难受。   那是他的宝贝弦儿,只有他可以触碰,他怎么可以让给别的男人?   “对不起,我再也不会做那种蠢事了。就算我死了,我的灵魂也要霸占你,绝对不能把你让给任何人。”   满心酸涩的情绪,让那双桃花眼都湿润了。江未来扣住秦闻弦的后脑,再次吻上他的唇,以此传达自己的心意。   两人近距离对视着,秦闻弦看到他眼中的泪水,能感觉到他的真心,他伸手摸了摸他湿润的睫毛,回吻了一下他的唇角。   “如果没有郑立霄帮我,我的确无法为秦家平反。虽然对他很愧疚,可我对他的确只有朋友之情。”   听到这话,江未来的心激动地跳起来,对视着他明亮清澈的眼睛,伸手抱紧他的腰,凑上去贴住他的嘴唇,交换彼此的气息,让他的心舒缓了酸涩,仿佛泡入暖流之中,所有的伤心都得到了救赎。   在亲吻喘息的间隙,他柔声道:“宝贝弦儿,我爱你。”   秦闻弦闭上眼,抱住他的脖子,配合他,变着角度接吻。江未来似乎非常渴,仿佛他是唯一的水源。   山洞里空气湿润,带着泥土的气息。空气静谧美好,只剩他们急促的呼吸声,还有外面哗哗的雨声。   江未来觉得绿枝的药大概很管用,他感觉体力恢复了许多,虽然伤口还隐隐作痛,但是不妨碍他把秦闻弦抱起来,面对面坐在他腿上。   这个姿势……   秦闻弦睁开眼睛,就想要逃跑,可是腰被那人紧紧抓住,动弹不了。   江未来低下头,叹了口气,苍白俊美的脸很是委屈的样子,“果然,你还是不爱我……”   秦闻弦:“……”   这大魔头脑子里就只有这个事吗,真是怕了他了。   江未来看到他那个表情,知道他不愿意在这种地方亲热,伸手捏了捏他的脸,“我跟你开玩笑的,我就是最近太想你了,下次可要让我吃够。”   秦闻弦翻了个白眼,“你果真有病。”   江未来再次搂紧他的腰,蹭了蹭他的鼻子,“你还记得吗?我们当初第一次见面也是在山洞里。”   “怎么会忘?你是觉得……在这种地方,很刺激吧?”   “咳……”   “此地不宜久留。等雨停了,你身体恢复一点,我们还是快回护国公府吧,我不放心安儿。”   “遵命,宝贝弦儿!不过你先让我亲亲吧。”江未来贴近他的嘴唇,手伸进对方的衣襟里去……(不可描述)   山洞里静下来,只剩彼此的心跳声,粗重的呼吸声,还有亲吻的声音。   一夜过去,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单烈他们也解决了巫毒教和唐家军余党。   绿枝来给江未来把过脉,他的毒解了,只是身体还有些虚弱。   江未来命肖武带着无极门的人,跟随单烈的御林军队伍一起骑马返回京城。   一路上,江未来一直黏在秦闻弦身边,一刻不曾分离,也不顾单烈看他的异样眼光。   秦闻弦说要带他回护国公府,感觉就像是跟他回娘家,让他如何能不开心。他现在的身份,可是秦闻弦的爱人。   三天后,浩浩荡荡的队伍终于回到了京城,成功剿灭了叛党,班师回朝。   秦闻弦告别了单烈,带着江未来,和绿枝还有荣飞,骑马直奔护国公府,他迫不及待地想见到小外甥。   然而万万没想到,秦闻弦赶回护国公府,刚下马,就迎来庄海急切的消息:“大侄子,你可算回来了!你外甥被陛下接进宫了!”   “啊!”秦闻弦脸色骤变,几乎站立不稳,被身后的江未来扶住。 第154章 故土何在   后面跟过来的荣飞和绿枝都是一惊,两人面面相觑,没想到刚回京城,就得到这么个迎头一击。   一向清冷理性的绿枝皱起眉头,随身的包袱都掉到了地上。   沈安是他们从襁褓之中带大的,是他们放在心尖上的孩子,如果这次不是秦家已经成功平反,世子着急救江未来,他们也绝对不会留下安儿一个人在京城。   荣飞睁大眼,也觉得很不对劲,“陛下为什么突然把安儿接进宫?就不能等我们世子回来再说吗?”   庄海抓了抓头皮,道:“老乞丐当时也这么说了,要不等我大侄子回来再说,但陛下派来的德喜公公说,快过中秋了,陛下实在很想见十二皇弟,等秦闻弦回来,让他来皇宫接孩子就是了。这我也不好再阻拦了……”   江未来看到秦闻弦握紧了袖中手指,脸色变得苍白,他心里也跟着非常不安。   沈安对于秦闻弦意味着什么,江未来再清楚不过。在回到京城之前,他心里甚至有几分窃喜,秦闻弦为了救他,那么着急,甚至把沈安丢在一边,不顾一切来找自己。这说明自己对他的重要程度,不输给沈安。   可是郑立霄一定也明白这些,他之所以在这个节骨眼,没经过秦闻弦的同意就把沈安接进皇宫,这个七窍玲珑的君主到底想干什么?他会干什么?   秦闻弦的家人全都去世,沈安是他姐姐死前托付给他的,他唯一的亲人。   以秦闻弦的性格,他情愿自己死一万次,也不愿意让沈安受到半点伤害。   如果沈安因为秦闻弦去救他而出事,叫秦闻弦如何面对这个结果?   这个猜测让人不寒而栗,江未来握紧了秦闻弦的肩膀,仿佛担心再次失去,他轻声轻语说:“我陪你进宫找安儿,这次无论如何,你都不能甩开我。”   秦闻弦闭了闭眼,轻轻嗯了一声,身体却不自觉地轻微发抖。   他那日离宫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应该是狠狠得罪了郑立霄。只是没想到,他的君王之怒来得这么快。   “大侄子,我是不是做错了?是不是应该留住沈安啊?”   庄海不知道他们先前发生了什么事,看到他们两个脸色都不好,后知后觉摸了摸脖子,“陛下派德喜接沈安的时候,说是陛下很想念十二皇弟,非常想见他,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没想那么多,毕竟陛下是帮秦家平反的,我总觉得他是向着秦家的。”   秦闻弦摇摇头,“庄叔,这不关你的事,他是皇帝,想做什么没人拦得住他。况且,因为陛下为秦家平反,我始终是欠他的。就算他让我死,我也万死莫辞。”   江未来抓住了他的手腕,恶狠狠道:“不行,我可不许你死!那狗皇帝要是敢用安儿报复你,我一定先杀了他!”   秦闻弦看他神色激动,浑身散发出一股戾气,怕他真会冲动行事。   毕竟郑立霄是皇帝,他要是被刺杀了,肯定会天下大乱,宁王如今被恢复了王爷身份,他肯定会借机生事,宁王被贬多年,性情只怕比以前还暴戾,如果他做了皇帝,到时候倒霉受苦的还是天下百姓。   秦闻弦连忙拍了拍江未来的手,安抚道:“你先别激动,现在事情也没到那一步。陛下他只说要见十二皇弟,这事没人能拦着他。   他现在也没说要把安儿留在皇宫,或者怎么样,只说让我进宫去接安儿而已。我好好准备一下,怎么进宫去跟陛下谈一谈吧。”   “呃……”江未来握紧秦闻弦的手,猜到秦闻弦又在忧国忧民了,不想让他焦头烂额的时候还忧心自己,但是他打定主意,今后再也不会再让秦闻弦离开他的视线。   秦闻弦整理了一下情绪,打起精神对庄海道:“好了,庄叔你先回去休息吧。这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了,安儿的事我会想办法处理的。”   “天快黑了,世子和门主赶路回京城也辛苦了,你们先休息一下,别急着进宫的事。”绿枝拍了拍荣飞,“我们去厨房准备吃的。”   绿枝拉走荣飞之前,对江未来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江未来好好安抚一下秦闻弦,先别让他急着进宫。   江未来拉着秦闻弦往里走,“好不容易回来了,你带我去府里转转吧。”   “嗯。”   自秦家平反之后,秦闻弦也确实还没空打量过护国公府。   这几天庄海让人已经把护国公府收拾过了,院子里打扫得很干净,杂草也清理了,只是太久没有人住过了,难免有些没有生气。   历经几十年的旧宅,多少留下了岁月洗礼的痕迹,在傍晚时分的秋日里散发着尘封的味道。   这个他从小长大的地方,在他外公还在的时候,一直是为他们秦家遮风挡雨的地方。   他和姐姐在这里的书房,跟着爹学诗词歌赋,学琴棋书画。   在这里的院子,他跟着外公和娘习武练剑,幻想有一天也能帮外公上阵杀敌。   当年,外公在壮年时率领金虎军,带着两个舅舅,为保卫国家抛头颅洒热血。   那时候他们又怎么会想过,忠君爱国的秦家日后会被奸人污蔑谋反,抄了家,害死所有秦家人和金虎军。多年前的荣光,转瞬间化作尘土,淹没了所有鲜血。   秦家曾经所有的汗马功劳,都抵不过先帝的猜忌,抵不过先帝的君王一怒。   郑立霄曾经问过他,想不想重建护国公府和金虎军,他未必是不想,他也不想让先人的血白流。   可是,无论他再怎么做,六年前的家人已经回不来了。当年他在大理寺时年少轻狂,总以为可以信奉正义之道,可以凭自己的能力查明真相,还那些被冤枉的人一个清白。   可是到后来才发现,自己在权势面前还是太渺小无知,是非黑白,从来不是一人之力就可以定夺。他连自己的家人都救不了,还能如何?   这么多年京城的尔虞我诈,他的确是厌倦了。   “我还记得,当年来这里偷看你的时候。”江未来站在回廊下,抬头看着秦闻弦卧房的方向,唇边露出微微笑意,“那时候我真是好嫉妒你,为什么你可以拥有好多爱你的人。为什么你爹那个背叛者,他的孩子还能过得这么幸福。   直到后来跟你在一起后,我才了解这些答案。因为你本身就是一个容易带给身边人幸福感的人,因为有你,我可以原谅你爹。”   秦闻弦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又看了看江未来,感叹道:“我爹未必是一个好人,但他是一个好父亲,对我是极好的。”   江未来凝视着秦闻弦,伸手抚摸他的脸,“你爹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在危难之时把你交给我,让我有机会和你在一起。”   秦闻弦的睫毛颤了颤,仿佛又看到六年前的最后见到爹娘的那一晚,他闭上眼,“转眼间,都是过去那么多年的事了。可是现在想起来,又好像才是昨天的事。”   江未来伸手揽住他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怀里,轻声道:“虽然你失去了很多爱你的人,但是你还有我,我会比所有人都爱你。”   “嗯,我也爱你。”   “秦闻弦,你可不能抛弃我,别忘了,你答应过梅雪什么。”   “我没忘,我答应过梅雪,不会让你伤心。”秦闻弦靠着江未来的肩膀,有些疲惫地闭上眼。   可他也绝对不可能,放着安儿不管。   否则他就是死了,也没脸去见姐姐,还有爹娘和外公。   江未来紧紧抱着秦闻弦,轻轻抚摸他的头发,想要让他放松下来,但是自己却是完全无法放心一点。   他现在最担心的事,就是秦闻弦会为了他外甥牺牲他自己。 第155章 最后的选择   当天晚上,荣飞和绿枝做好了饭,喊秦闻弦和江未来一起吃饭。   江未来不停地给秦闻弦夹菜,秦闻弦虽然没什么胃口,但是怕他们更担心自己,还是强撑着吃了一些。   绿枝看他没什么精神,温声道:“世子,你以前住的卧房已经收拾出来了,今晚你就好好休息吧。”   荣飞也劝道:“世子,你要养足了精神,才能接安儿回家啊。”   一听他提到安儿,江未来就盯了他一眼,眼神跟刀子一般。荣飞感觉自己说错话了,立刻埋头吃饭,不再多说话。   秦闻弦却是苍白地笑了笑,“荣飞说得也没错,为了接安儿回家,我的确要养足精神。明日,我再去宫里接安儿。”   他装作若无其事地吃了饭,江未来却是看着他这样勉强自己就心疼。   吃过饭,荣飞把热水送进浴房,让秦闻弦洗个澡休息。秦闻弦洗了澡,还拿了一壶酒进了卧房,让江未来陪他喝酒。   江未来存着让他喝了酒就睡的心思,就陪着他喝酒。京城竹叶青的味道,还跟他们从前喝过的一样。   两人一边喝酒,一边像白天那样聊起过去他们的事。他们都刻意地没有去聊关于沈安的事,明天的事,以后的事。仿佛只要不提,他们之间就没有担忧。   深夜,子时。   秦闻弦从床榻上坐起身,看了一眼躺在身边的江未来。喝了酒,江未来似乎睡得格外香,俊美的脸上覆盖着长长的睫毛,跟平时傲娇乖戾的样子不一样,他此时看起来温软无害,毫无攻击性。   秦闻弦轻轻摸了摸江未来的脸,无限眷恋,却又无声地对他告别。   对不起,江未来,我不能不管安儿。郑立霄带走安儿,本就是他生气而针对我的,如果你和我一起去了,他一定会更生气……   可我不能让他杀你,也不能让你杀他。   秦闻弦穿上衣服,下了床塌,最后深深看了江未来一眼,狠心扭过头,走出了卧房。   夜深人静,如银的月色之下,刚被平反不久的护国公府一片安宁,偶尔只听到几声猫头鹰呜呜的叫声。   秦闻弦离开了护国公府,骑着马,在夜色中直奔皇城。   到了宫门口,秦闻弦还没拿出郑立霄给他的金牌,守卫看到是他就放行了,“秦公子,陛下等你很久了。陛下说,无论你何时进宫,都可以直接面圣。”   秦闻弦愣了一下,心里蓦然一酸,感觉非常复杂。   深夜的皇宫,庭院深深,灯影重重,异常安静。除了时不时有御林军巡视的人影,宫廷中并没有其他人声。   徳喜进寝宫通报后没多久,郑立霄就披上龙袍出来了。   他长发披散,神色慵懒,看到秦闻弦站在门口,笑了笑,“闻弦,你果然太想朕的十二皇弟了,居然连夜入宫了。”   秦闻弦握紧了袖中的手指,“那是自然,陛下应该知道,安儿是对我最重要的亲人。不知安儿现在哪儿?”   “他就睡在隔壁宫室,你随朕去看看吧。”   郑立霄引着秦闻弦走到隔壁的宫室,屏退了门口守卫和伺候的宫女,两人走到了垂着帐幔的床塌之前。   六岁的孩童安然睡在床塌之上,小脸蛋红润,流着口水,看起来睡得很香,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委屈。   秦闻弦稍稍放心下来,转头看向郑立霄,低声道:“陛下,如果想见安儿,为何不能等我回来,再接安儿进宫呢?”   郑立霄在唇边竖起手指,做了个嘘的手势,“不要吵醒安儿,我们出去说话吧。”   徳喜提着宫灯,送两人往御花园去。   今晚的月色又圆又亮,夜色中并无旁人,御花园静悄悄的,隐隐传来桂花的香味。   来到御湖边的凉亭,徳喜在石桌上放下了一壶酒,两盘糕点月饼,对郑立霄行了礼,徳喜便告退了。   凉亭里只剩下两人,对桌而坐。   郑立霄看了看明亮的月色,笑着感叹:“快到中秋了,以前这时候宫里都很热闹。我还记得,以前宫里的中秋宴会,我和你还有我妹,就在这吃月饼,赏花灯呢。那时候年纪小,真是好啊。”   他似乎是回忆起开心的往事,忘了称朕,又或许是刻意拉近距离。   秦闻弦心里却越发难过,如果不是情非得已,他也希望能和郑立霄永远做朋友。只可惜,月有阴晴圆缺,人生不圆满之事,十之八九。   他酝酿了一下措辞,郑重开口道:“陛下,我非常感激你为秦家平反的付出。我知道,如果没有陛下的支持,我不可能为秦家翻案。   陛下的大恩大德,我本该用一辈子报答。但我还有个不情之请,想请陛下成全。只要陛下能答应,我定会为陛下鞍前马后死而后已。”   郑立霄看着秦闻弦沉默了片刻,摇曳的宫灯之下,看不清他的眼神。   不知是失望,亦或是生气。   “如果之前没有你和江未来帮朕,或许朕也没那么快扫清障碍,当上这个皇帝。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吧。”   秦闻弦听出他语气变冷,感觉自己又触怒了君王。当年先帝的君王一怒,不顾外公多年来的功劳灭了秦家,已经令他失去了所有亲人,如今他再也承受不起失去安儿的可能。   他立即跪下来,恳求道:“陛下,我求你放过安儿。虽然安儿是皇室血脉,但他从小在民间长大,我也不想他留在宫里,参与权力之争,我想我去世的家人也不想。   我们只希望他能够活得自由自在一些,希望陛下能够放他出宫,让他当一个庶人也好,他绝对不会妨碍任何人。”   “你起来说话!”郑立霄抓住秦闻弦的衣领,一把将他从地上提起来,似乎压抑不住胸口的愤怒,“你那么紧张干什么?我只是带他进宫见面而已,我说了要杀他了吗?难道在你眼里,我就跟昏君一样吗?”   秦闻弦对上他怒气冲冲的脸,忙抱拳道:“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你毕竟是皇帝,有些话还是说清楚比较好……”   郑立霄冷笑了一声,紧紧揪住他的衣领,“好啊,那你就说的再清楚一些吧!你前几日是不是去救江未来了?还利用了单烈的御林军?你就那么爱他?”   秦闻弦闭了闭眼,虽然不忍伤害郑立霄,但他知道如今他们的关系已经无法再粉饰太平了,终究直言道:“是,我不能让他死。你还有江山,而他只有我了。”   你还有江山,而他只有我了。   郑立霄盯着秦闻弦的眼睛充了血,恨不得掐死他,“秦闻弦,你给过我机会吗?你又如何知道,我不能为了你放弃江山呢?!”   秦闻弦脸色大变,“不,千万不要,大申的百姓需要你!你答应过我,你跟你父皇不一样,你要做个好皇帝的,不是吗?”   “所以你已经不需要我了是吗?!”郑立霄抓住秦闻弦的肩膀,咬牙瞪着他,“你也不想让我死,所以你今天并没有带他来?明明是我先认识你的,是我和你一起长大的,你为什么一定要选他?”   “就因为,我比你更爱他!”随着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夜色中出现了一道白影,仿佛白狐一般飞到凉亭,一把推开郑立霄,将秦闻弦拉到自己身边,他怒瞪了一眼郑立霄,“狗皇帝,不许你再碰他!”   秦闻弦吃了一惊,“江未来?你怎么会来?”   江未来伸手搂紧他的腰,冷哼了一声,“秦闻弦,别以为本座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就你还想灌醉我偷跑?你做梦!本座的视线一刻也没有离开你,你刚出门,本座就跟上你了!”   “你这人可真是狡猾……”秦闻弦叹了口气,想想也是,以江未来的轻功,早就在皇宫来去自如,哪里又能拦得住他。   郑立霄看到他们两人抱在一起,扭过头去,握紧了袖中拳头。   他猛地打翻了桌上的糕点,凉亭外的黑暗中几个灰衣人走出来,对郑立霄躬身行礼。   察觉到危险的气息,江未来立刻把秦闻弦护在身后,冷冷看着敌人,“别以为你们拦得住本座!”   郑立霄冷笑了一声,负手道:“是拦不住你,那朕的十二皇弟呢?”   秦闻弦瞬间变了脸色,江未来感觉到他的身子都抖了抖,气得大骂道:“狗皇帝,你果然想抓沈安当人质!早知道你想用沈安来威胁我们,本座早该在太庙那天就把你杀了!”   郑立霄并不辩驳,转头在石桌前坐下来,懒洋洋地端起那壶酒,“现在后悔已经迟了,事已至此,你们要想救沈安,恐怕你们两个之间必须要牺牲一个了。”   秦闻弦的脸色苍白,强自镇定道:“你想怎么样?”   “朕看你们两人感情这么好,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呢。”郑立霄拿过两个酒杯把玩了一下,缓缓用酒壶往酒杯里倒酒,“这两个酒杯,其中有一个我刚刚下了毒,你们两个可以一人选一杯酒喝下去,没死的那个人可以带走沈安。”   江未来紧紧抓住秦闻弦的手腕,看了那两个酒杯一眼,怒道:“狗皇帝,你果然够狠!本座早就看出来你城府极深!得不到的东西,你就要毁掉吗?”   郑立霄站起身,冷冷道:“少废话,要是你们真的那么相爱,就喝了这两杯酒,看你们谁能活下来!”   江未来气得恨不得杀人,被秦闻弦拉住,“江未来,他对我们秦家有恩,我要你答应我,不能杀他!”   江未来咬牙切齿,甩开他的手,“现在是他想杀我们!凭什么要听他的?”   秦闻弦看了看江未来,又看了看那两杯酒,胸口剧烈起伏着,仿佛在一瞬间下定了某个决心。   他猛地推开江未来,冲上前,端起那两杯酒,快速一饮而下。 第156章 真心悦你   “秦闻弦!”江未来吓了一跳,冲上去想拦也来不及了。   郑立霄也是一惊,没想到秦闻弦竟然如此冲动。   在这一刻,他再次发现,尽管在秦家被污蔑灭门之后经历了这么多事,秦闻弦表面变了不少,但他骨子里依旧是那个有情有义心思纯粹的秦闻弦,他永远不想愧对任何一个对他好的人。   而自己之前却一直在利用他的愧疚,靠近他,希望他能属于自己。   喝下毒酒的秦闻弦扶住了头,江未来立刻上前扶住了他,坐在了石凳上,“你怎么那么傻!谁让你把两杯都喝了?!”   秦闻弦靠在他怀里,双眼迷离,却是无力地微笑起来,“这样也好,我以后都不用再为你们为难了……我希望你和他,都能好好活着。”   江未来的心揪紧了,发红的眼睛瞬间蓄满了泪水,瞪着他道:“秦闻弦,我不许你死!你刚刚不是说了,他还有江山,我只有你了……你怎么忍心让我什么都没有了?你答应梅雪的事都不算话了是不是?”   秦闻弦伸手擦去他脸上的泪水,苍白地笑了笑,“对不起,不能陪你走下去了……你还有安儿,你帮我照顾好安儿好不好?”   江未来握住他的手,颤抖着吻了吻,“我不要,本座要你跟我一起照顾安儿,我们一起回不流岛!”   秦闻弦转头看了郑立霄一眼,发现他在旁边深深看着自己,不知何时也是泪流满面。   秦闻弦轻声道:“希望陛下信守诺言,当一个好皇帝,放江未来和安儿走吧。”   郑立霄转过头去,“朕答应你。”   “谢谢……”秦闻弦的心里一松,感觉自己的身子越来越轻,眼皮越来越重,他渐渐看不清江未来流泪的脸,也听不清他说的话。   仿佛他的灵魂被抽空,飞了起来,回到了护国公府。   回到了他的小时候,姐姐还没入宫的时候,他们一家人过中秋节。   那时候的他无忧无虑,因为有父母和外公为他遮风挡雨,他和姐姐只用在院子赏月,吃着月饼,鼻息之间都是桂花的香味。   年纪小的时候,真是好啊。   世界变成一片黑暗,一切归于宁静。   不知过了多久,秦闻弦再次有了意识,他感觉自己好像被摇晃了很久,口有点干。当两片柔软之物贴上来的时候,他忍不住张开嘴。   带着熟悉的气息,有水灌入他的口中令他解渴,那两片柔软之物贴着他嘴唇缠绵片刻,又继续喂水给他喝。   喝了好几口水,秦闻弦的意识越来越清醒,他猛地睁开眼,却什么也看不到。   他伸出手摸了摸,却有人抓住他的手,暖暖的温度,很熟悉的触感。   秦闻弦愣了愣,“江未来?”   对方轻轻嗯了一声,再次亲了亲他的嘴唇。   秦闻弦更懵了,挣扎着想坐起身,“怎么回事?你……你也死了吗?我们是在黄泉吗?”   江未来笑了一声,扶他坐起来,靠在自己怀里。   秦闻弦似乎听到了水声,身下之物似乎在水上摇晃,他还闻到了湿润的风,他有些不可思议道:“我们这是在船上?”   江未来抱着他,凑到他耳边轻声说:“是呀,本座要娶你回家了,这辈子你都别想跑。我以后就当你的眼睛。”   秦闻弦:“……”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却发现原来是覆着发带,并不是真的看不见了。   拿开了发带,他的眼睛适应了一会儿外面的光线,才看清身边江未来俊美的脸,还有船外的滔滔江水,江风吹起江未来的头发,扫到他脸上痒痒的。   江未来看他彻底懵掉的样子,觉得特别可爱,扣住他的脖子,再次吻上去。   这个吻如此热情,真实,让秦闻弦慢慢回过神来,推开江未来,“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我没有死?”   江未来垂下眼,“那狗皇帝,放了我们。”   秦闻弦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睁大眼道:“我喝的那两杯酒,其实都没有毒,是他故意骗我们的?”   “嗯。”   “安儿呢。”   “他和绿枝还有荣飞在前面一条船上呢。”   秦闻弦往江水前方看了看,的确有条乌篷船,这才放下心来。   他回想了一下自己失去意识之前的事,有些不敢置信道:“他……他居然就这么放过了我们?”   秦闻弦回想起那晚郑立霄说的话,“秦闻弦,你给过我机会吗?你又如何知道,我不能为了你放弃江山呢?!”   他揉了揉脸,眼尾发红,感觉心里堵得非常难受,“果真是我错怪了他,他其实从来没有想过伤害我……当年我外公立下那么多汗马功劳,也没有令先帝放下猜忌,一被挑拨就灭我秦家……我竟然以为,他毕竟当了皇帝,就会不一样了……其实是我从未相信过他……”   “呃……”江未来看到他这怅然若失的神色,就知道他觉得死了反而是一种解脱,如此反而会愧对无法偿还那狗皇帝。   此时更不敢告诉他,那时秦闻弦喝了那两杯带了迷药的酒晕过去了,郑立霄在送他们出皇宫时,冷笑着对他道:“江未来,别以为只有你最爱他。只是你比朕幸运,当年你救了他,他选择的是你!   朕不舍得他,更不舍得他伤心!你可以带他走,但如果哪天让朕知道你让他伤心,朕一定会把他抢回来!”   江未来闭了闭眼,把秦闻弦紧抱在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声,觉得特别满足,“是啊,我也没想到,他居然成全我们了。也许你说对了,他会做个好皇帝。”   只可惜,坐拥江山,却享无边寂寞。   也许他从小擅长伪装自己,谨慎行事,以此夺得了天下,却也因此难以得到被爱的心。   不知道他日后看着跟秦闻弦相似的晚妃,是否终有一天会后悔放过他们的决定?   秋日的江水滔滔不绝,两条乌篷船一前一后前进,直到靠向不流岛的码头。   “舅舅!我们回家啦!”   沈安兴奋地在码头奔跑,挥舞着小手,笑弯了眼,一头扑进了秦闻弦的怀里。   秦闻弦抱起外甥,一扫疲惫的倦容,扬起最灿烂无邪的笑容,“安儿,你长高了。”   江未来看着秦闻弦的笑,也不自觉露出微笑,感觉特别幸福。   他想,虽然有点抱歉,但是这辈子是不可能让那狗皇帝有机会了。   他要永远和宝贝弦儿在一起。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