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世子夫人有点甜   明月挂西楼 着   沈家的小娘子沈绵与众不同,别的娘子都想着怎么样嫁给江世子,她却天天想回青州老家吃海鲜。   江世子想哭:“我哪里比不上海鲜,你说,我改。”   沈小娘子眨眨眼睛,“海鲜可以买,你不能。”   江世子说,“我可以啊。”   沈娘子不信,他只能使出三十六计,娶回家后再证明。   沈御史家的小娘子沉迷作画,高富帅江世子在她眼前晃了又晃,小娘子不为所动,“让开,不要挡着我回青州画画(吃海鲜)的路。”   江世子只得摆出他的钱财和权势,沈娘子不理会;   江世子摆出海鲜、点心,还有自己的真心,沈娘子终于回头了。 第1章 青云初见   青云寺是大夏皇城周围最出名的佛寺,不管是平民百姓还是达官显贵,每年都会来青云寺拜几次佛。   沈绵也常来青云寺,但她年纪轻,不信神佛。只是沈绵自幼便有作画的天赋,父亲又和青云寺的闻空大师是好友,于是拜闻空大师为老师,每个月都要来住上几天,学习作画。   她这几天在佛堂里画完了一幅观音送子图,晾干之后就去找闻空大师,准备告辞回家。   闻空大师正在给一个年轻郎君看手相,“生来的富贵命格,只要不做恶事,此生无忧。”   沈绵闻言,嗤笑了一声,忍不住对这个好看的年轻郎君说,“这位郎君,我师父看见哪个都是这么说的。”   闻空大师听见女学生这样无礼,并不发怒,只笑道,“你这个丫头,总要拆为师的台,交给你的事情办好了吗。”   “办好了,正要同您告辞。”沈绵回道。   闻空大师想了想,“正好,不用你家里来接了,这是静国公府的江世子,他正要回府,捎你一程。”   然后他指着沈绵对江星列说,“她是我的学生,沈御史府上的二娘子,有劳世子捎带她回家。”   沈绵听了,连忙拒绝,“不用不用,我自己回去就好。”   沈绵的祖父原来执掌御史台,是个铁骨铮铮,敢怒敢言的厉害人物,公族大臣们好不容易等到他告老了,结果沈绵的父亲从外面调回来,又进了御史台。   他继承父亲的风格,并且有过之而无不及,连皇帝都敢参。前日他就在朝会上参了皇帝一本,惹得皇帝大怒,扬言要把他外调。   沈绵的父亲沈秉和江星列的父亲静国公,两个人更是冤家路窄,经常在朝堂上吵的不可开交,一度到了要动手的地步,这是整个皇城的笑谈。因此,沈绵当然不想和江星列打交道。   江星列打量了她一番,确实和沈御史有两分相似,长得不算多美,脸庞圆润,偏于清秀可爱。   “不妨事,”江星列倒是挺温和的,说,“我送沈娘子一程。”   沈绵继续婉拒,“不急,我再留下来陪老师两日。”   “你不是急着回去给你姐姐准备嫁妆吗。”闻空大师好像要报她刚才拆台的仇一样,毫不留情地说。   沈绵无言以对,也不敢看江星列。   江星列当然知道沈绵为什么再三推拒,于是笑道,“沈娘子不必担心在下将你留在半路上,令尊与我父那些事情,不过是朝野笑言罢了。”   沈绵闻言,知道不好再拒绝,道,“那今日有劳江世子了。”   这时,小沙弥拿着一个长盒子过来,沈绵看见,知道那里面是画轴。她的老师闻空大师擅长画各种佛像,譬如观音、如来佛祖、罗汉等,他的画千金难求,很受世家夫人喜欢。   看来江世子也是来为母亲求画的,沈绵想。   江星列双手接过盒子,又递给沈绵,“有劳沈娘子帮我拿着,咱们走吧。”   沈绵捧着画,向老师道别,说,“老师,我回去了,下个月再来。”   “嗯,回吧,记得给我带东西过来。”闻空大师吩咐道。   沈绵勉强笑了一声,“嗯,不会忘的。”   说罢,她跟着江星列出去了还是双手捧着画。闻空大师露出满意的笑容,嘴里小声念叨,“因缘际会,因缘际会。”   小沙弥问他,“师父师父,你是不是让沈绵姐带青团过来,我也想吃。”   “吃什么,快念经去。”闻空大师拍拍小徒弟的光头。 第2章 妙手丹青   沈绵捧着画坐在江国公府的马车上,心中十分感慨。国公府这样的高门大户果然不一样,马车都这样华贵,坐在里面也不觉得颠簸。   她捧着盒子,坐了一会儿便觉得十分困倦,靠在旁边打起盹来。   不知走了多久,马车忽然狠狠晃了一下,沈绵手一松,怀里的盒子摔了出去,画轴掉在外面,被马蹄踏坏了。   沈绵恍然,抱歉道,“世子爷,我没有拿稳盒子,抱歉。”   江星列有些气闷,面色稍冷,他受母亲静国公夫人之托,今日特地驾着空马车,请一张观音图回来。为这张图,国公夫人已经等了两个月,而且给青云寺捐了不少香油钱。   江星列没有说什么,马车颠簸并不是她的错,他也不能苛责一个小女子,于是道,“不碍事,我先送你回去。”   沈绵低头,拿着破了的画坐上马车,马车又骨碌碌的走起来。   沈绵打开那张画轴,不由得“咦”了一声,这是这是她那会儿才画完的,一般送给世家夫人的画不都是老师画的吗,怎么会是她的手笔,墨迹都没有干透呢。   沈绵扶着额头,心想,这老和尚真是靠不住啊。这一年来,她每个月都要画上一两张图,难不成送出去的都是她画的?   她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卷起窗户的帘子,小声对江星列说,“江世子,这画要不然我给您赔一幅。”   江星列闻言,道,“这画不是闻空大师画的吗?”   沈绵解释道,“我我家里有师父以前的画作,与这幅是一样的,还有送子观音图,两幅赔给您吧,师父他,我怕他知道我弄坏了画,他要跟我生气的。”   沈绵一颗心扑通扑通的乱跳,生怕自己说谎被发现,要是让别人知道师父的画是她这个学生画的,恐怕要坏青云寺的名声。   沈绵这一点大概是像她父亲,江星列一看就知道这女孩在说谎。随后明白了大概,这佛像恐怕是出自她手。   闻空大师确实是有些不靠谱的样子,江星列只想有一幅画向母亲交代,想了想说,“你拿一幅一样的给我,送子观音图我从你那里买过来 如何?”   “不用不用,送给您就好。”沈绵松了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江星列看着她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说,“你知道我母亲从青云寺求来这幅画,捐了多少香油钱吗?”   沈绵摇摇头,她又不管这些事情。   江星列估计她是除了作画什么都不知道的,于是说,“一千两,等了两个月。”   沈绵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   江星列道,“我给你一半,那幅送子观音图给我,我不跟其他人说。”   沈绵想,一半就是五百两。这个数字对沈绵来说简直太多了,她皱着眉头想要拒绝,但是她又想,给姐姐当嫁妆吧。反正爹娘和老师都不知道,平江侯府门第那么高,应该多给姐姐准备些嫁妆的。   “好。”沈绵答应下来,重新坐好。   解决了这个问题,江星列也省得再去一回青云寺,于是也放心了。   马车行到沈家的巷子口,沈绵从马车上跳下来,“世子稍等,我回去拿画。”   说罢,她提着裙摆直接跑回去了,丝毫不顾什么淑女样子。   管家看见沈绵,道,“二娘子回来了,跑什么呢?”   “是张伯啊,我有些事情。”她跑到自己的小书房,打开大箱子,里面是一卷一卷的画,已经装裱好了。   她拿出两幅,看过之后,就抱着往外面跑。   江星列没等多久,就看见她捧着画轴跑了出来。沈绵把画递给江星列,边喘气边说,“您看一下。”   江星列翻身下马,看过之后,递给她一叠银票,“多谢沈娘子。”   沈绵拿过银票,摆摆手说,“江世子喜欢就好,慢走。”   说罢,沈绵朝他行了一礼,便跳着回家去了。 第3章 家中兄姊   沈绵刚走几步,后面传来母亲的喊声,“二娘回来了?”   郑氏回来,正好看见沈绵跟江星列行礼,于是喊住了沈绵。   “是江世子送二娘回来的吧,”郑氏带着大女儿沈绮向江星列道谢,“多谢了。”   江星列已经把画收起来了,行礼说,“沈夫人客气,我受闻空大师之托,送沈二娘子一程,这就告辞了。”   郑氏点点头,“世子慢走。”   沈绵已经挽住了姐姐的胳膊,江星列走后,沈家母女三人这才回家。   郑氏有些不高兴地说,“闻空大师怎么能让一个男子将你带回来呢,你今年都十五了,也不是以前的小孩子了。”   沈绮温温柔柔地对郑氏道,“闻空大师好意嘛,等着咱们家去接妹妹,她回来就大半夜了。”   沈绵靠在沈绮身上,“姐姐,你和娘看嫁妆看得如何了?”   “急不得,”郑氏说,“你不是答应给你姐姐画花样子吗,想好怎么画了吗?”   “想好了,最近就不去青云寺了。”沈绵道。   “我看,你日后就不要去了,你姐姐的婚事完了,就轮到你了,我正在给你相看呢。”郑氏一直不大喜欢女儿沉迷作画,女红不会,账本看不懂,更不知道人情往来,这可怎么嫁人呢。   沈绵正要反驳,被沈绮拽住了胳膊,于是闭嘴不说话了,只哼了一声,“娘,大哥和二哥都还没成婚呢。”   “他们一个从军不归,一个要考科举,要是等着他们,你成了老姑娘都嫁不出去,我请了嬷嬷来教你们两个学礼仪。”郑氏对两个女儿说。   沈绵抚着胸口,叹了口气,“娘,我还要腾出时间来作画的,我喜欢。”   沈绮帮妹妹说道,“娘,阿绵还小呢,您不得多留她两年,不着急。”   沈绵闻言,“是啊,我倒是想给姐姐绣嫁妆,你们敢要吗。”   郑氏瞪了她一眼,沈绵哈哈笑起来,“我去找祖父了。”   郑氏揉着眉心,忧愁道,“这可怎么好啊,绮儿,你看你这妹妹,这个模样,怎么嫁得出去。”   沈绮笑道,“我爹不说了,嫁不出去他养着,您去歇会儿,别担心了。”   沈绵过去的时候,沈瑞正在祖父身边读书。沈瑞是沈绵的二哥,他们家关系十分简单,兄妹四人一母同胞,大郎君沈瓒在外从军,今年已经加冠,沈瑞和沈绮是双胎姐弟,都是十六岁。   沈绵最小,又是女孩,因此极为得宠,是一家人的心尖子。   沈瑞写着文章,沈绵在老爷子身边撒娇,忍不住小声道,“唉,生人莫作男儿身,科举读书到头秃啊。”   老爷子年纪大耳背,沈绵听了,忍不住大笑起来,被二哥瞪了一眼。   老爷子道,“笑什么呢?”   沈绵道,“二哥哥说他头要秃了。”   老爷子也笑起来,对沈瑞道,“读书确实累啊。”   沈瑞忙起身在老爷子面前半跪下来,说,“祖父,孙儿只是说玩笑话,并无怨怼之意,读书虽累,孙儿心甘情愿。”   老爷子道,“我知道,起来吧,你也大了,这些年我要教你的也教了,回头得给你重新找个老师了。”   沈瑞点头,“多谢祖父。”然后回去写文章了。   沈绵叹气道,“祖父,以后大哥不在,姐姐要嫁人,二哥要外出求学,家里就剩我一个人了。”   老爷子道,“你也长大了,闻空那老和尚还好吗。” 第4章 提心吊胆   沈绵小声道,“好的很呢,还让我给他带酒和烤鸭,要是被外人知道青云寺方丈如此,哎呀,名声都要坏掉了。”   老爷子笑起来,“他年轻的时候就这样,偏偏佛教还念得挺好。”   “他还以次充好呢,我今天才知道,原来青云寺送出去的画都是我画的,他给别人说那是他画的,这不是骗人吗,”沈绵一手撑着下巴,“传出去名声就更坏了。”   沈绵忧心忡忡的样子惹得老爷子笑起来,“阿绵你画技出众,不比老和尚差,怎么妄自菲薄,说以次充好呢。”   沈绵道,“毕竟她们是冲着老师的名声才去的。”   沈老爷子没再说什么,只问,“你今日怎么回来的这样早?”   “嗯,是静国公府的江世子送我回来的,他长得可好看了。”沈绵毫不隐瞒地说。   沈瑞立刻道,“阿绵,你不知道父亲和静国公天天吵架吗,你还敢让江世子送你回来。”   “江世子说那是他们大人的事情。”沈绵回答。   老爷子道,“阿绵,以后不要同他来往,那个小子太过聪明,再者,日后找夫君不能光看脸,你得看人品。”   沈绵摆手,“我怎么能嫁进那样的高门,不可能的。”   沈老爷子摸摸她的头,心想,大孙女和平江侯府的婚约是不能怎么样了,不过大孙女聪明,但是这个小的忒傻,以后要找个小门小户好拿捏的才行。   江星列把画递给母亲,打了一个喷嚏,静国公夫人道,“我儿着凉了吗?”   “没事。”江星列摇摇头。   国公夫人打开盒子,惊诧道,“两幅?”   “嗯,母亲看看怎么样?”江星列道。   国公夫人打开第一张画看过,道,“不错,不错,正是我要求的画,宁阳侯夫人早我一月拿到画,还笑话我呢,我看她这回要说什么。”   江星列沉默不语,另一幅是送子观音,画的十分精细,国公夫人看了之后,惊喜道,“我儿就是有本事,一次竟求了两幅回来,这幅正好送给你姐姐,希望她早日生个儿子。”   江星列的长姐两年前嫁到端郡王府,可是现在还没有身孕,国公夫人早就着急了,郡王府的流言蜚语也不少。   “母亲别急,姐姐和姐夫关系亲近,过两年再生也是一样的。”江星列劝说着母亲。   静国公夫人叹了口气,朝那幅送子观音图拜了拜,“本来是担心她十六岁嫁过去,会太早怀孕生子,坏了身子,十七了才让她嫁,可没想到,两年了都没有孩子,再这样下去,恐怕要纳侧室了。”   江星列心想,母亲出身周氏皇族,身为淑和郡主,年轻时什么时候真心求过神拜过佛,如今为了姐姐,竟然也求了佛像回来。   江星列正要劝解,静国公气冲冲地回家了,很是无奈地边走边道,“你们说沈秉这个老古板,陛下不就是想修缮行宫吗,去年国库收了那么银子,修缮一下能花几个钱,他今天又劝谏陛下了,还在外面跪了一个下午,我们几个轮番劝都劝不动他,陛下气的让他以后都不要去上朝了。”   静国公夫人道,“这不正好合了你的意。”   静国公叹气,“合什么意,我又不要他的命,今天劝谏不成,明儿个找个由头再劝,好歹给陛下个台阶啊,就杠在那里,陛下不要脸面的吗。”   他看看儿子,说道,“大郎,为父清明节休沐五日,你去安排外面的庄子,咱们一家去外面转转,把你姐姐和姐夫也喊上。”   江星列颔首,下去安排了。   沈家这边,沈夫人边抹眼泪边给他膝盖擦药油。   沈绵忍不住道,“爹,你腿疼不疼,怎么又跪了一下午。”   沈秉摆摆手,混不在意地说,“别怕,你也不别哭,我没事,本来明天就不用上朝,咱们一家明个去城外踏青。”   郑氏叹了口气,哭道,“仔细你的命吧,哪天真要了你的命,我们娘几个可怎么办,我这天天提心吊胆的,就你心宽。”   沈秉叹气,“沈瑞,带你姐姐妹妹出去,收拾下明天出门要用的东西。”   三个孩子于是都退出去了,沈绵忍不住回头看着父母,心里也害怕起来,“二哥哥,陛下要是再生气了,真的会像他们说的那样吗?”   皇城最最出名的谣言之一,是“陛下要砍沈御史的脑袋了”,连三岁的小孩子都知道。   “不会,本朝不杀谏官,”沈瑞摸摸妹妹的头,“去收拾你的笔墨纸砚,画个春景图回来给祖父看。”   沈老爷子毕竟是年纪大了,清明节天气还有些冷,他出不了门。   沈绵点点头,去收拾东西了。 第5章 御史之女   早上起来,一家人坐在桌子上吃饭,吃完之后,沈绵倚在祖父身边,小声说,“祖父,我留在家里陪你玩好不好。”   沈老爷子立刻道,“我可不要你,跟个小喜鹊似的话多,你们都去,让老夫清净两天。”   沈绵眨哼了声,故作生气,心里却明白老爷子是想让她多出去转转。   “去吧。”   吃完饭,一家人就坐上了马车,沈瑞在外面骑马,沈绵也想骑马,只是郑氏不许,沈绵只能坐在马车上忘外面看。   沈绵本来靠在沈绮身上,但是被郑氏训了几句,要她坐端正,沈绵只能坐好,偷偷觑了她爹一眼。   沈秉对着小女儿使眼色,意思是他现在也不敢招惹郑氏。   “你们父女两个不要眉来眼去的,我都看见了,”郑氏严厉地说道,“沈绵,这次踏青回去,你必须跟着你姐姐学礼仪,学女红,学看账本,不然你真的嫁不出去了,我跟你说,不管是你祖父,还是你父亲,还有你二哥,都不能再插手管教你的事情了。”   沈绵低头没有说话,郑氏厉声斥责道,“听见了吗!”   沈秉忙拦着她道,“她听见了,夫人,她听见了。”   沈绮拉着妹妹的手,小声说,“没事。”   沈绵一路上都没有说话,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马车上气氛沉闷,到了庄子里,沈绵立刻就跳下马车,先跑了。   沈绮赶紧追上去,沈秉被沈瑞扶着,对郑氏道,“夫人,阿绵不是不懂事的孩子,你别生气。”   郑氏忍不住抹起眼泪,“大郎从军在外,听说边关不太平,万一哪天你呢,你整个招惹这个,招惹那个,绮儿要嫁入侯门,嫁妆还不知道能不能凑足,绵儿让你宠的没有个女孩子样,什么都不会,谁敢娶她,难道真要她嫁个小门小户的,糊里糊涂过一辈子吗,一家人天天这么多事情,都让我操心,我当亲娘的,训她两句怎么了,她还要跟我生气。”   沈秉拉着她的手在院子里坐下,“好了好了,是为夫的错。”   郑氏把帕子甩到丈夫身上,“你就知道这一句!”   沈秉无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拍着夫人帝王背安抚。   沈瑞等父亲坐下之后,就告退去找沈绮和沈绵了。   沈绵也正在姐姐怀里抹眼泪,“天天说我嫁不出去,天天说我嫁不出去,我是真的学不会嘛,我就喜欢画画,干嘛要逼我呢,我才不学,我才不要嫁人,我回青州老家去,一个人关上门过一辈子,我出家去当姑子去,谁管得着我!”   沈绮温柔地哄道,“不哭了,咱们家最近不太平,祖父生病了要娘照顾,大哥在外打仗,爹爹整日里参这个参那个,我的婚事,爹爹心大得很,什么事情都是母亲一个人操心,她太忙了,难免有些脾气,咱们做女儿的,挨两句训没什么的,不哭了。”   沈绵听了,擦了擦眼泪,“我也知道,我就是生气她那样说我。”   沈瑞推门进来,“哭完了吗,哭完了哥哥带你去骑马。”   沈绵马上站起来,“哭完了,这就不哭了,走吧。”   沈绮瞪他,“瑞儿,娘不让的。”   沈瑞朝她拱手,“姐姐,你什么都不知道,爹正在那里哄娘呢,我们俩一会儿就回来。”   沈绵拉着沈瑞,两个人马上就跑得没影了,沈绮无奈地笑了笑。   沈瑞的马脾气温和,两个人去了附近的空地,这里人少。   其他地方,不管是年轻郎君还是娘子们,都是三五成群的,只有这兄妹俩是孤家寡人,哥哥在教妹妹骑马。   沈瑞倒是有几个好友,不过不常见面,但沈绵根本就没有朋友,沈瑞扶着她上马,牵着缰绳慢慢地走,说,“二娘,你该找两个好朋友了,姐姐都有几个好友。”   沈绵无辜道,“我有什么办法,我从五六岁的时候交朋友,人家就说这是沈御史家的小孙女,大家不要跟她玩儿,我十来岁的时候想交朋友,人家又说你们不要跟她玩儿,这是沈御史家的小女儿,人家小娘子们都不理我的。”   沈瑞听了,都忍不住笑起来,“可怜了我的妹妹,大好年纪天天跟着闻空大师学画,我就怕你哪天青灯古佛出家去了。”   沈绵哈哈大笑起来,“放心吧,每回都让我带花雕酒和烤鸭,我才不出家呢。”   沈瑞心想,妹妹真命苦,朋友没有朋友,老师还是个酒肉和尚。   “二哥,你松开缰绳嘛,我自己试一试。”   沈瑞道,“你坐着别动,我先带你走几圈,这里人多,怕惊着它,大哥写信说了,他们关小将军的马生了一匹小母马,他立功了,就要了过来,等五月里,你过生辰的时候,就托人就送回来,你把它养大才好亲近。”   “大哥写信了吗,他什么时候回来?”沈绵高兴道。   “嗯,等姐姐九月里成亲的时候他赶回来一趟。”沈瑞回答。   沈绵叹了口气,“好想大哥,刀剑无眼的,我都害怕。”   “没事儿的。”沈瑞心想不该提这件事情,沈绵听了就是担心。   两人正说着,后面有人喊,“快让开,这马疯了!都让开!”   两人还没反应过来,沈瑞的马就惊了,抬起前蹄就跑了,沈绵吓得大喊,“二哥!”   “二娘,快趴下,抱着马脖子,腿夹住!”沈瑞边追边喊,“别乱动。”   沈绵只觉得耳边的风呼呼吹过,吓得她都忘了哭,沈瑞哪里追的上马,也是吓得不轻,一直喊着“二娘”。   这时,有个年轻郎君骑着一匹通体枣红的马,已经赶上了沈绵,和那匹马并列前行,他朝沈绵道,“松手,倒过来。”   沈绵茫然地看着他,那郎君催促道,“快点!”   沈绵看着他伸过来的手,深吸口气,然后身子向他那边倒。郎君一个使劲儿,把沈绵拦腰抱到自己的马上,勒住缰绳停了下来。   沈瑞的马也被另一个年轻人制住了,停了下来。   沈绵这才看清了来人,正是昨天送她回来的江星列。   沈绵手软腿软的被江星列抱下来,沈瑞狂奔过来,赶紧把妹妹扶好了,连声道谢,“多谢江世子,多谢!”   江星列颔首应了,并未离开,而是看着他弟弟,正是方才说马疯了的年轻人。   “过来给沈二娘子道歉!”江星列训斥道。   江廷芳低头正要道歉,却看见了沈瑞,笑道,“哎,这不是沈御史家的老二!”   沈瑞道,“是啊,你是静国公府的老二”   两个人明显是认识的,看起来关系不怎么样。   沈瑞道,“你快来给我妹妹道歉,看你把她吓的!”   江廷芳“哦”了一声,“对对,沈二娘子,对不起,我本来想驯马呢,没想到惊着你的马了,你没事啊,要不要看大夫,我们家带了,给你看看吧。”   沈绵摆摆手,有气无力道,“没事,没事,不用了。”   沈绵扶着沈瑞,向江星列行礼,“多谢江世子相救。”   江星列道,“不必客气,本来就是廷芳惹下的祸事,沈二郎先带二娘子回去吧,我一会带着府医上门。”   沈瑞正要告辞,沈绵连连摆手,“不用不用,千万不要来,我娘知道我骑马了是要打断我的腿的,不要来。”   江廷芳忍不住笑出声来,江星列拍了他一巴掌,江廷芳摸摸头,道,“哎沈瑞,你妹妹真可爱啊。”   沈瑞白他一眼,“阿绵,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没有,就是头晕,”沈绵信誓旦旦,“我没事的,咱们回去吧。”   这边正说着,沈绮来找两个人回去吃午饭,看见沈绵这乱糟糟的模样,吓得忙问,“阿绵怎么了?”   沈瑞连忙解释了一遍,沈绵瞪两个人一眼,气了个仰倒,对江星列行了一礼,说,“江世子,我带妹妹先回去,有劳您一会儿派个府医过来给妹妹瞧瞧。”   说完,她让沈瑞背着沈绵,自己在后面扶着,姐弟三人回庄子上去了。   这时,江星列旁边的年轻郎君道,“沈家这个小娘子不靠谱,大娘子倒是不错,可惜已经订亲了,不然我把她娶到东宫,就不怕沈御史三天两头的参咱们东宫了。”   年轻郎君就是刚刚制住沈瑞那匹马的人,也是东宫太子周。 第6章 君臣相得   江星列看着他们姐弟三人,道,“沈御史怕是不会。”   太子笑道,“沈御史怕是个六亲不认的。”   江星列对江廷芳说道,“快去,把府医带过来,咱们上沈家去。”   太子道,“不用,我带了太医过来,陛下让我安抚一下沉御史,别把他吓得辞官了。”   江星列心想,他宁可相信陛下被沈御史吓得退位,也不会相信沈御史主动辞官。   沈秉和郑氏看着小女儿被儿子背着回来,可是吓得不轻,沈绵躺在床上就开始吐,苦水都吐出来了。   郑氏看见她这样,哪里还有脾气,赶紧去看着了,刚刚是气的抹眼泪,现在是心疼得抹眼泪。沈秉气的跳脚,对沈瑞道,“沈瑞!你怎么看着你妹妹的,啊,怎么让她伤着了,你看看你,就知道念书,连个孩子都看不好!”   江星列兄弟二人和太子这时亲自带着人上门了。几人都听见了沈御史训斥儿子的话,江廷芳忍不住咋舌。   太子心说陛下也疼爱他妹妹明仪公主,却绝对不会如此失态。   沈秉看见太子进来,先愣了一下,正要跪下,太子忙扶着他坐下,“沈御史免礼,您坐下,叫太医先去看看令嫒。”   江星列指着弟弟,沈瑞给他使了好几个眼色,等太医进去后,江星列道,“沈御史,令嫒方才在那边玩耍,舍弟的马惊了,疯跑过来,不小心带倒了她,太子殿下正好在一旁,在下恐怕她有哪里不适,便请太医过来给令嫒瞧瞧。”   沈秉听了,可是气的不轻,他女儿走路好好的都遭殃了,这是什么事儿!   但是太子在这里,对方又是静国公府的小辈,他也不好发作,于是咬着牙道,“应当没有大碍,请张太医先去瞧瞧。”   江廷芳连忙行礼道歉,“沈伯父,都是小侄糊涂,您别生气,二娘子要用什么药,都归小侄管,只要用最好的。”   江星列恨不得再拍这个蠢弟弟两巴掌,什么时候就成了伯父了,他们两家的爹昨天还在朝堂上干架来着。   沈秉听见“伯父”二字愣了一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该说江平海生了个傻儿子吗。   太医很快就看过了,出来开了药,说,“沈二娘子并无大碍,只是这两日会有眩晕感,容易吐,只要吃些流食,卧床休息就好。”   来之前,江星列已经提醒过他,不要提沈绵骑马的事情。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沈秉吐了口气,他的心尖尖,真是可怜了。   这时,张太医走到沈秉旁边的位置,“沈御史,把手伸出老夫看看。”   沈秉惊诧,“我没事啊,我好好的。”   太子这时起身,对沈秉说道,“沈御史忠心为国,陛下心中清楚,只是昨日实在生气了些,才让沈御史跪了一个下午,今日知道沈御史出门踏青,便着我顺便领着太医过来为沈御史瞧瞧,免得您一气之下罢官归乡。”   沈秉已经站起来了,感佩道,“陛下他臣不敢,沈秉身为大夏朝臣,自当忠君为民,岂会因一时之气罢官,绝不会有此等事情,还请太子殿下和陛下放心。”   太子笑道,“沈御史请坐,快快诊治吧,陛下还说,您日后也得冷静些,不要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大夏缺得就是您这样刚正不阿的官员,若是有个不好,谁赔给陛下一个。”   张太医给这父女二人诊治过后,开了药方。太子和江星列便告辞了,但是江廷芳留了下来,说要跟沈瑞探讨学问。   太子看了沈瑞一眼,说道,“二郎这个年岁,该出来读书了,廷芳就在东宫读书呢,不如二郎也过来,正好与廷芳做个伴儿。”   沈秉想要推拒,于是戏言,“这要是臣哪一日参了东宫,恐怕太子瞧着他生气呢。”   太子笑道,“还要请沈御史多多提点,东宫这里,有则改之,绝无怨言。”   沈秉听了,便道,“那多谢太子殿下了。”   太子摆摆手,和江星列一起离开。   沈秉送走太子,进去看女儿已经睡着了,于是也去休息了,连沈瑞去东宫读书的事情也不提一句。   江廷芳走到院子里后大笑起来,勾着沈瑞的肩膀说,“哈哈哈哈哈,你爹真有意思,为了你妹妹这么骂你。”   沈瑞拍开他的手,高声道,“我挨骂是因为我妹妹吗,那是因为你纵马害我妹妹伤着了,多亏太医说我妹妹没事儿,我跟你说江廷芳,我妹妹要是真有什么事情,或者日后有什么病根,到时候管你是什么王公贵族,你看我不扒你层皮下来。”   “你怎么这么凶,”江廷芳委屈道,“我哥不是把你妹妹救回来了吗,她都没事,真有事的话,把你妹妹嫁到我们家,我养她一辈子。”   沈瑞立刻捂着他的嘴,“你说什么胡话,少坏我妹妹的名声了,我妹妹才不会嫁给你呢,惹祸精,上次就是你在兰阁打架闹事,把我拖累进去了,回家还被我爹打了一顿。”   江廷芳笑嘻嘻地又把胳膊搭上去,“咱们不打不相识,咱们做好兄弟吧,一起去东宫读书。”   沈瑞无语望天,“去你的吧。”   江廷芳活泼开朗,脸皮城墙似的厚,“走,你的马还在那儿乱跑呢,我们去牵马回来。”   沈瑞想着妹妹应该休息了,于是就和江廷芳找马去了。   晚上,静国公府一家人加上女婿正坐在一起吃饭,就说起了这件事情。   江夫人听了,斥责两个儿子,“怎么不早点跟我说,你们这些男孩子就是心大,没看出来那女孩子是沈御史的心尖子吗,太医看过就完了吗?”   她说完,又看向大女儿,“初月啊,你带什么吃的用的能送礼的没有,明天咱们娘俩儿去看看沈小娘子,别给两家添了误会。”   江廷芳小声嘟囔,“误会早就比城墙还高了。”   “闭嘴,”江初月严肃道,“朝堂和家事岂能混成一谈,就算沈家不在意沈小娘子,按照礼数,都应该带礼上门的,何况按照你们说的,沈小娘子正是沈御史的心肝儿肉,要是娘不亲自上门送礼,回头不光被外人说咱们家没有礼数,沈御史说不定还会把脾气带到朝堂上,和父亲更加针锋相对,娘你放心,我今晚就备好礼,咱们明天一早就上门。”   “朝堂上你们娘俩儿不用担心,沈秉不是那种人,”江平海道,“女婿,再给我倒杯酒。”   江夫人不悦道,“你倒是心宽。”   江星列道,“母亲先用饭吧,要不要明日我和廷芳也过去。”   “要去,今日你们和太子过去,沈御史恐怕也不敢生气,明日咱们一家人都去,正好和沈家解开矛盾,把朝堂和家事分开。”江夫人不愧是出身皇族,又嫁给静国公的大家夫人,要是今日没有太子一事,她肯定不会给沈家这么大的脸面。   但是太子去了,他是储君,他纡尊降贵过去看沈秉,就是皇帝的意思,江夫人自然要顺从帝心。   于是第二天上午,江家一大家子带着厚礼就上门来了。沈绮在照顾妹妹没有出来,沈秉和郑氏,还有沈瑞三人在院子说闲话,听见敲门声,沈瑞赶紧去开门了。   沈瑞一看江家这一大家子人,吓了一跳,问道,“哎,这怎么”   江夫人热情道,“这是沈御史家的二郎君吗,昨日我们廷芳胡闹,伤着了沈小娘子,今日特地上门致歉。”   沈秉和郑氏已经到了门口,沈秉一看江平海,脸上的笑都没了。   郑氏赶紧把儿子和丈夫拉到身后,朝国公夫人行礼,“拜见淑和郡主。”   郑氏正要一一行礼,却已经被国公夫人扶了起来,携着她的手带着一家子进门了。   “沈家妹子你千万不要客气,我今日过来为了这个小儿子向你道歉的。”   郑氏茫然,“什么?” 第7章 自求多福   没有反应过来,这是沈绮已经听见动静走了出来,忙对郑氏说,“母亲,先请客人进来坐下。”   郑氏赶紧把他们一家人迎进门,沈绮也被这个阵势吓了一跳,赶忙从江初月手中接过礼物,沈瑞忙去搬了几把椅子出来,请他们在院子里坐下。   郑氏笑得有些僵硬,道,“郡主和国公爷就在院子里坐下吧,今日天气不错。”   沈绮拿了茶杯出来,因为没有带仆从,沈瑞和沈绮两个人忙得不可开交。   郑氏坐下之后,把江廷芳叫到了身前,说道,“今日正是为了这个能惹祸的过来,昨晚上我才听他们说了昨日的事情,实在太晚,不方便打扰,只能今日过来,瞧瞧沈小娘子,再向你们家道歉。”   郑氏听了,放松下来,说,“郡主客气了,那丫头只要歇两日就好,不妨事的,还劳您一大家子亲自过来,真是太客气了。”   淑和郡主给静国公使了眼色,静国公于是语气僵硬地朝沈秉道,“沈老弟,幼子廷芳无状,长子星列也不知事,今日我亲自带着他们上门,要打要罚你说了算。”   沈秉听了,慢慢悠悠地放下茶杯,一摆手笑吟吟地说,“不碍事,昨日受令郎一声‘伯父’,我女儿也并无大碍,别的事情都算不上什么了。”   江平海闻言,扭头看着小儿子,锐利的眼神里明晃晃五个字,“恨铁不成钢”!   江廷芳打了个哆嗦,躲在了姐夫周庄身后,不敢再言。   场面相当尴尬,沈秉觉得自己狠狠出了一口恶气。他和江平海同年,只是小两个月,按理说叫一声“叔父”不为过的,但江廷芳叫的是“伯父”。   江星列终于知道他爹为什么经常和沈御史争吵了,沈御史说话的水平,实在高。   沈绮先察觉到了不对劲,赶紧打圆场,说道,“父亲昨晚忧心妹妹,恐怕记错了吧,江二郎唤的是‘叔父’。”   郑氏也瞪着沈秉,沈秉眼看着女儿早上饭都吃不下去,憋气得很,于是挤出笑容,“是,我这是糊涂了,令郎喊的对。”   江平海要被气死了,他今天是疯了才会答应来看沈秉这个家伙,让儿子背着荆条过来不就完了吗!   气死他了!   “既然如此。”江平海这就要站起来,江初月眼疾手快把她爹按住。   “沈绮妹妹,二娘子还在屋里歇着吗,我与母亲进去瞧瞧。”   江初月站在父亲江平海身后,沈绮站在父亲沈秉四目相对,两个当女儿的四目相对,相视一笑,不言自明。   沈绮说,“阿绵醒着呢,就是头昏,并无大碍。”   淑和郡主狠狠瞪了江平海一眼,跟着郑氏和沈绮进屋去了。   江初月在父亲耳边道,“爹,人家女孩子还起不来呢,那要是我躺着还起不来,你看你怎么办,不得跟人拼命呢,现在是你儿子惹事了。”   说罢,她赶紧进去了,沈绮正在门口等候。   沈秉又喝了口茶,半晌后才说,“你这架势,今日简直是像来寻仇的。”   江平海本来还生气,现在一想,自己确实挺没有诚意,于是道,“确实我家小子的错。”   沈秉马上说,“你才知道啊,我跟你说,我家女儿早上连饭都吃不下去,只喝了两口粥,昨晚上也是一口都没吃的,还得喝药,那药别提多苦了,给我心疼的,真是恨不得替她躺在那儿,你到好,一大早过来给我甩脸子还敢说道歉要不是看见你家女儿懂事,我恨不得现在跟你打一架。”   江平海理亏,叹气道,“可怜了。”   江平海好像找到了说话的人,“我跟你说,小时候我女儿身体不好,我也是这么熬过来的,现在她还在你身边呢,我那女儿,你不知道她嫁出去的那天,给我心疼的啊,唉,两年了,也不知道她在端王府过得好不好,报喜不报忧的,回来都说好话,公公好,婆母好,相公好。”   沈秉听了,“我大女儿过几个月就嫁了,你这么一说,唉。”   周庄在一旁抹着汗,心想,我绝对没有欺负初月啊。   江星列喝了口茶,坐在一旁仔细听着。   “外面流言都传呢,说端王府要给世子纳妾了,因为我家初月两年了没有子嗣。”江平海感慨起来。   “你好歹是个国公,夫人是郡主,我家的绮儿可怎么办。”沈秉忧心忡忡地说。   “唉!”两人同时叹了口气。   周庄低声对江星列说,“大郎啊,我可没有欺负你姐姐,我爹娘确实着急抱孙子,不过我还有二三四弟弟,他们先生也是一样的,我也没想纳妾啊。”   江星列笑道,“父亲只是遇到同道中人,感慨颇多罢了,没有别的意思。”   周庄心想,没有别的意思清明节把我喊出来踏青啊,当初娶江初月的时候,他就被这位泰山大人折腾得不轻,现在他还叫觉得腿软呢。   屋里,沈绵躺在床上,看人有点重影,腿也疼,昨天还挺好,今天好像更严重,她眯起眼睛,“娘,谁来了。”   淑和郡主过去拉着沈绵的手,“可怜了,昨天被吓坏了吧。”   “没事,”沈绵随口道,“太医都说过两天就好了。”   沈绮这时道,“这位是淑和郡主,这是端郡王府的世子妃。”   沈绵点点头,温柔地说,“嗯,有劳二位过来,我没有什么事情,你们不要怪二郎君。”   江初月笑道,“娘,你怎么没有再给我生一个这么乖巧的妹妹,真实可爱。”   郑氏听了,道,“现在没力气,平常淘气得很呢。”   淑和郡主又道,“郑妹妹肯定心疼得很呢,女儿都是咱们的贴心人,你的心情我是再明白不过的。”   “我那二郎是个皮猴子,险些牵累二娘子从马上摔下去,让她受了这样的惊吓,我也不说那些虚的,让二娘子好好养着身体,咱们盼着她好好的,日后郑妹妹有什么事情要我帮忙的,我一定不推辞。”她一番话情真意切,郑氏十分感动。   但她还是抓到了重点,沈绵险些从马上摔下来。那厢,沈绵虽然头晕,但她一听就知道自己完蛋了。   郑氏忍着质问女儿的冲动,说,“郡主这是说哪里话,她没什么大碍。”   “要说还是女儿贴心,都是咱们做娘的心头肉,我也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说什么,都好像我们家拿势压人似的,我是万没有这个意思的,”淑和郡主继续解释,“我们家那位啊,就是那个臭脾气,你不要理会他。”   郑氏虽然不知道淑和郡主为什么要亲自过来,但她的诚意还是能感觉到的,于是道,“国公爷脾气是出了名的温和,我们家那位实在好不到哪里去,我这一天过得提心吊胆的,他说什么,郡主也不要放在心上。”   沈绵绝望地等待着她娘的责罚,心想,为什么要来看她啊,江星列昨天可是给她圆过去的,没有跟他母亲说吗?   江初月看见沈绵脸色不好,于是小声问沈绮,“绮娘子,二娘子是不是不舒服。”   沈绮当然知道妹妹为什么这个样子,有些好笑地说道,“不碍,大约是头晕了,一会儿就好。”   外面两个爹纷纷为女儿的前途担忧,里面两个娘一起说着夫君是如何如何地不靠谱。   江初月颇喜欢沈绮,于是说,“接下来就该夸我大弟和你大哥了。”   沈绮瞪大了眼睛,果然,淑和郡主率先道,“你们家大郎外出从军,真是好胆色,订下婚事了吗,到时候你看好了,我去给你当媒人。”   郑氏道,“嗨,还没呢,外面不太平,等他回来了,由着他。”   远在边关的沈瓒和外面的江星列都打了个一个喷嚏。   沈绮给沈绵喝了口茶,自求多福吧。 第8章 黯淡春景   外面,江廷芳发现自己不会挨打了,于是问沈瑞,“二郎,你妹妹好些了吗?”   江星列听了,也扭头看他们说话。   沈瑞回道,“就是头晕眼花吃不下饭呗。”   “这什么时候才能好,”江廷芳叹气,“昨天我也不是故意的,我以为那匹马我能够驯服的,结果把你妹妹牵连了。”   沈瑞看他这样,安抚道,“太医说明后天就没事的,我妹妹没有脾气很好人也乖的,没有生气。”   江廷芳的愧疚这才散了些,拍着胸脯说,“你放心,以后要是谁在外面说你们家的坏话,我就去揍他们。”   江星列忍不住看着弟弟,说,“不记得上次跪祠堂了,别带着沈二郎在外面胡闹。”   周庄也说,“是啊二弟,你跟着沈二郎多读书吧,我和你姐俩成亲的第一天,她一副担心的模样,把我吓坏了,我还以为她后悔了呢,结果她跟我说,担心她不在,没人能拦住岳父揍你。”   江星列端着茶杯,强忍着没笑。但是沈瑞已经笑翻了,江廷芳不高兴地说,“我要跟我姐去告状,上次打架真的不是我先动手的,不信你们问沈瑞。”   沈瑞道,“我才不知道呢,我是去给我家三位娘子买点心的,结果不知道被给谁打的,我才冤。”   两位夫人的谈话异常满足,都觉得相见恨晚,江平海和沈秉为了女儿的事情也和缓许多,江初月觉得沈绮的帕子非常好看,沈绮说花样子是沈绵画的,于是江初月和沈绵说好,等沈绵痊愈之后也帮她画些好看的。   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淑和郡主问郑氏,“你们家中午吃什么。”   郑氏道,“我老家是江南那边的,清明节时,用艾草做青团,昨日已经备好了料,今日包上蒸熟就好。”   “绮娘子,你们家都没带丫鬟婆子过来,是自己做吗?”江初月问道。   “嗯,一家人难得有空,便不带其他人了。”沈绮说道。   淑和郡主笑道,“那今日就打扰了,我不常下厨,让我们家厨娘做几道菜送过来,让我尝尝你家的青团。”   郑氏有些惊讶,江初月已经挽起袖子,跟着沈绮去拿东西了。   沈瑞在外面准备了一把椅子,进去把沈绵扛了出来,然后沈绵坐在椅子上,边晒太阳边看着他们忙活,心里想着怎么从她娘手中活过今晚。   江星列包了两个青团,就被他娘撵走了,手艺太差。沈瑞干活一直都挺好,江廷芳跟在沈瑞旁边。周庄为了赢回岳父岳母的好感,只得殷勤的干活。   江星列坐到沈绵旁边,“坐着会不舒服吗,要不要回去躺着。”   沈绵连忙摇头,“不用,躺久了不舒服,坐着好,看来江世子的手艺不行。”   “我们家总是事情多,一家里人亲戚越多,难得一家人出来,做饭轮不到我。”江星列很有几分温和地说。   沈绵叹气,道,“一家团聚多好,我大哥两年都不在家,我可想他了。”   她眼中的悲伤和思念弥漫上来,但很快又压下去。江星列道,“等边关彻底平定下来,他就回来了。”   沈绵点头,想看清眼前的江世子,奈何她看人有重影,心中只觉得可惜了江世子的绝世容颜。   中午,两家人坐在院子里,满桌子都是好吃的。沈绵却只能慢腾腾地啃着一个青团,心中安慰自己,她昨日一摔,沈家要是能与静国公府的关系好起来,也算值了。   毕竟姐姐就要嫁人了,还是嫁入侯门,能多认识些人也是好的。   沈绵吃了一个青团,喝了苦兮兮的药,就累不行,然后被沈瑞扛回去,很快就睡过去了。   午后,淑和郡主本想和郑氏一起出去,但是正是拒绝了,说要照看女儿。沈绮倒是和江初月一起放风筝去了。   沈绵睡到吃晚饭的时间,被沈绮喊醒起来吃饭,她迷迷瞪瞪地坐在饭桌前,拿着馒头慢吞吞的吃起来。   沈秉忽然道,“瑞儿,你觉得静国公府今日来意为何?”   沈瑞不假思索,道,“自然是为太子探路。”   “绮儿觉得呢?”   沈绮想了想,说,“是在试探父亲在陛下眼中的位置,太子则要借此探查陛下对东宫的看法。”   沈秉点了点头,“不错,绮儿远虑。”   沈绵本来就晕,听了更晕,“姐姐你在说什么。”   沈瑞恍然说,“陛下看重沈氏‘刚正’二字,沈氏忠于君王,太子是未来的君王,父亲与太子亲近本来无可厚非,但陛下这么多儿子,到底在想什么,谁也不知道。”   如果太子接近沈家后,皇帝对太子表现出不满,那太子就要好好考虑自己的位置稳不稳了。   沈秉拿起筷子,“好了,他们父子之争,与我何干,沈家忠于大夏,为国为民,什么都不怕,吃饭。”   江家,太子坐在主位上,江平海父子二人都旁边坐着。江星列说道,“殿下不必试探沈家,沈氏这样的臣子,名声高洁,深得民心,恐怕就算真有什么罪证,百姓都会觉得他们家是被冤屈的,可以利用,但不能为谁所用,甚至陛下都不一定能掌控他们。”   沈家,沈瑞问道,“那父亲要对陛下说什么。”   江家,江平海说,“沈秉看见什么就说什么,绝不臆测,不理谣言,只看证据。”   沈家,沈秉说,“看到什么,拿着证据,告诉陛下,告诉天下,问心无愧。”   沈绵喝着粥,“父亲,做事要问心无愧,做人也要如此吗?”   “做人要问心,高兴与否。”沈秉回答小女儿。   沈绵点点头,不再多问。   吃完饭,沈绵还想去睡觉,但是被郑氏拦住了,“你们几个,给我解释一个,什么叫险些堕马。”   沈绵欲哭无泪,低着头,“娘,我错了。”   江家送走太子,终于吃晚饭了。沈绮无意中说道,“今日娘和沈夫人说话的那会儿,我瞧着沈小娘子脸色特别差呢,用饭时倒好了些,看来确实没有大碍。   江星列忽然觉得有些问题,于是问,“娘,你们有没有说,沈小娘子是怎么伤着的?”   “实话实话啊,不是说她骑马时马被惊了,她被颠簸所以会眩晕。”江初月说道。   江廷芳听了,夸张地高声说,“哎呀,沈家妹妹完了,沈夫人要打断她的腿了。”   淑和郡主道,“说什么胡话?”   江星列道,“我忘了跟你们说不要透露此事,沈夫人不许她骑马,她二哥沈瑞悄悄带她出来的,没想到伤着了,她特地请我不要跟父母说,否则她要受罚的。”   江初月闻言笑起来,“怪不得沈小娘子那时候脸色特别难看呢,沈绮还说笑着说她只是不舒服。”   江星列觉得自己有些失职,回头给她道歉好了。   沈绵哭哭啼啼,“娘,我错了,你别生气。”   郑氏道,“那你以后听话吗。”   沈绵沉默不语,让她听话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郑氏吐了口气,压下翻涌的怒火,“你现在也别哭,身体还没好,哭了伤身,等你好了我再和你好好说说。”   沈绵躺在床上,只觉得头上悬了一把剑似的,一直不落下来,她熬到半夜都睡不着,天快亮了才勉强睡过去。   第二天早上沈绵睡得起不来,郑氏喊了半天才把她喊醒,似乎是松了口气,把药端给她,但一句话都不说。   沈绵乖乖喝了药,拉着她的衣角,哭泣道,“娘。”   郑氏心疼得不行,但还是把衣角抽回来了。长痛不如短痛,沈绵离群索居,不好俗事,这不是一个要嫁人的娘子该有的表现,她应该跟她姐姐一样,就算不嫁入高门,也不可能一辈子画画,她是要撑起一个家的。   怎么能因为一时心软,就放纵她。在家里还好,嫁人了谁纵着她。   沈绵知道郑氏一定要拿嫁人这一套来磋磨她的,她心里不高兴,就闭着眼睛又睡觉去了,管她呢,姐姐的事情还有几个月呢。   沈绵在床上躺了两天,终于活蹦乱跳地爬起来了。沈瑞见她好了,知道她要出去画春景图,就帮她拎着画箱出去了。   路上两个人说着闲话,沈瑞道,“你跟娘服个软吧。”   “娘不让我画画,二哥,这个我不能答应的,”沈绵忧心道,“这跟不让你去科举一样的,我真羡慕你和大哥,想做什么都行,我还想去画北方的冬天,还有南方的春日,可我这辈子只能在皇城里,生在此地,死在此地,这就是我的命,可我真是不甘心,又没有一点办法。”   两人走到林子边,沈瑞帮她把箱里的宣纸和画笔拿出来,他也不知道该给妹妹说什么,因为所有女人的命运都是这样的,祖母,母亲,姐姐,还有以后得妹妹,嫁人,生子,相夫教子,这就是一生。   “那以后,我考完科举,就去江南任职,以后接你过来看风景。”沈瑞安慰似的说。   沈绵沉默不语,抬头看着眼前的景色,她觉得春景都黯淡了。 第9章 难得如意   女子啊,沈绵低头,看着面前的宣纸。   女子们就像这张宣纸一样,不能有自己的想法,只能任人涂抹,才能让旁人满意。   沈瑞坐在一旁,沈绵道,“二哥哥去玩吧,我看你回头就得去东宫读书了,想出来玩也没有机会,我哪里都不去,就在这里画画。”   沈瑞确实想去骑马,听了妹妹这样说,心中自然动摇。他摸摸沈绵的头,“我留个小厮看顾你,别乱跑。”   沈绵点头应下,沈瑞这才离开。   江星列牵着马在草地上散步,看见沈瑞从僻静处离开,便猜到沈绵在那边,很快牵着马过去了。   沈绵画起画来,就跟忘了天地似的,江星列站在她身后许久,看见她笔下那张纸上添满了眼前的春景。   江星列看了,觉得沈绵的画里很有几分禅意,清浅淡泊,看过之后,能让人平静下来。   沈绵画到一半,浅绿色用完了,她准备喝口水,重新再调。结果回头的时候,她被吓了一跳,   “江世子?”   江星列点头,“闻空大师说你天赋极高,看来果然如此。”   沈绵年纪小,听到有人夸自己,不禁睁大了眼睛,笑的眉眼弯弯,“是吗,没有那么好的。”   她嘴上谦虚,心里却骄傲得很。   江星列嘴角上扬,露出笑意,心想,沈绵果然是被宠长大的。十四岁的娘子,已经到了定亲的年纪,该有的心机半分不少,像沈绵这样简单的,还是少见。   “前日我母亲说漏了嘴,我忘了同她说一声,沈夫人没有罚你吧。”江星列问道。   沈绵苦了一张脸,“我娘气坏了,恐怕这次回去,我就不能天天作画了,也不能经常去青云寺常住,母亲要给我找个夫家了。”   沈绵调好了颜色,边说边往纸上涂抹,江星列瞧见,“等等。”   沈绵不解地回头,江星列从她手里拿过画笔,“点上去,画景和画佛像不一样的,闻空大师怎么不教你。”   “还没学到。”沈绵小声说。   江星列俯身在沈绵上方,沈绵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说不清楚是什么味道,但十分好闻,沈绵有点脸红,拿过画笔按着江星列教的办法画上去,果然好看了许多。   江星列也发觉自己靠沈绵太近,赶紧站好,轻轻咳嗽了一声。   他想看沈绵把画画完,但他年近弱冠,沈绵又是个十四岁的娘子,若是被其他人看到,恐怕对沈绵的名声不太好。   “二娘子忙,江某先走了。”江星列告辞道。   沈绵起身,朝他行了一礼,“世子慢走。”   江星列又想起什么,但看见沈绵开始忙了,就先离开,想着改日再说。   沈绵的心砰砰乱跳,她今日才仔细将江星列看清楚了,真是好看,沈绵有些词穷,只能说出好看两个字。她心里想着,笔下也没有停,一个两寸长的人影出现在春景图里。   她心下一惊,赶紧修修补补,将那个人变成了兄长的模样。   太子看见江星列,朝他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道,“星列啊,以你的身份,娶我那妹妹都不为过,不过孤知道你不喜欢她,不娶便不娶,可你要娶的人,不能是沈家的娘子。”   周身为太子,江家是他最重要的臂膀之一,像沈御史这样的清正臣子,没有必要,也不能轻易把他卷入夺嫡的争端中。   江星列年近弱冠没有成婚,很大的原因就是找不到合适的联姻对象,江星列的婚事可以换来的利益必须最大化。   江星列朝太子露出笑容,“殿下放下,我明白。”   他的目光落在沈绵的方向,生在国公府里,看着煊赫威风,堂堂皇皇,可是实际上,谁不是身不由己。   这时,不远处有个女子的声音清晰起来,“我祖父乃是前任御史台大夫,堂堂二品大员,父亲和兄弟前途无量,你们平江侯府虽有爵位,却连一位四品大员都没有,我沈绮嫁入平江侯府,还不知道是谁高攀了谁?”   几个女子出现在太子和江星列的视线里,沈绮昂首,冷冷地看着面前的少女们。她的衣服、首饰甚至脸上的脂粉,或许都比不上其他少女,但那副冷冽的姿态,却是其他女子比不上的。   “你沈绮,你可这是厚脸皮,你敢说,你们家定了婚事,不是奔着平江侯府的富贵去的?”华服少女一张脸通红,指着沈绮瞪起了眼睛。   这位赵娘子是平江侯府的嫡出小姐,沈绮未来的小姑,今日不知怎么回事,竟然来找沈绮的麻烦。   沈绮冷笑,“富贵?平江侯府挡了我去寻富贵的路才是真,若非你家长辈在我五岁时就定下婚事,我说不得嫁的人是谁,平江侯府一个破落户,也敢说富贵二字?”   别看沈绮在家人面前温温柔柔的模样,其实也是刻薄厉害的很。平江侯府那个姓赵的二世祖,要不是婚约压在头上,她才不想嫁过去。   沈绮对这桩婚事本来就极为不满,赵四娘子居然还敢来笑话她,她们家两代御史,什么刻薄的话沈绮不会说,敢招惹她,沈绮才不会客气。   赵四娘子听见沈绮笑话自己破落户,气的直跺脚,旁边几个小娘子都是聪明的。赵家可不是就是强撑着门面吗,人家沈绮这话倒是说的不错。   赵四娘子看见旁边还有人跟着笑话她,红着眼睛走了。   沈绮有点头疼,她还没进赵家的门,就这么麻烦,要是以后进了赵家的门,赵家还不活吃了她。沈绮心里清楚,想得到权势富贵,并非难事,真正难的是守住这些东西,赵家江河日下,还端着侯府的架子,怕已经是许多人眼里的笑话。   沈绮心中一片冰冷,朝妹妹那边走过去,她不想不想坐以待毙。   太子看着娘子们吵了一架,对沈绮更加刮目相看,“本宫倒觉得,沈御史家里这个大娘子,许给平江侯家确实可惜。”   周惊讶于沈绮的清醒,年纪轻轻的小娘子,没有因为将要嫁给高门而欣喜,反而想的这么清楚,确实聪慧。   江星列微微皱眉,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有什么办法。”   到时候沈绵会和她的姐姐一样,不过她应该会嫁个简简单单的人家,以后相夫教子,闲暇时间作画,只要沈家没事,她就能平平安安的度过一生。   沈绵画完了,等着晾干,这时候看见姐姐一脸忧愁地来找自己。   沈绵忙拉着她的手,“姐姐,怎么了?”   沈绮皱着眉头,拉着妹妹的手,“绵绵,姐姐刚刚去看了赵世子,又撞上赵家的娘子。”   “赵世子真的是传言里说的那样吗?”   她叹了口气,抬手抚过妹妹软软的头发,“绵绵啊,姐姐这辈子,恐怕要陷在赵家那样的泥潭里了,以后你找夫君,姐姐一定亲自帮你去盯着,要让我们家的小娇娇过的开心如意。”   沈绵忙道,“那个赵世子真的是传言里的那样?”   “不行,那咱们不嫁了行不行?”沈绵有些着急的说道,“还有一个月,来得及的,我们去求祖父,去退婚吧。”   沈绮压着焦急的妹妹,笑道,“不是这样简单的事情,绵绵,我好歹是要过去做世子夫人的,你不要急,我只有有些感慨,哪家不是乱七八糟的,我只是同你说一说罢了。”   沈绵握着姐姐的手,也不知道该怎办。   沈绮有些羡慕妹妹,她生来简单纯粹,所有的聪明都用在了做画上,好像天底下的腌事情都跟她没有关系似的。   沈绮看她的画晾干了,帮她把画收起来,“走吧,回去用午饭了,想吃什么。”   沈绵道,“想吃肉,还想吃鱼,都想吃。”   沈绮听了笑起来,“行行行,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走吧。”   沈绵跟在沈绮身后,两人手挽着手回去了。   姐妹二人回去,沈绵在郑氏面前就无比乖顺起来,郑氏看她这样,简直又好气又好笑。这个样子还是听公爹的,找个小门小户的清白人家,把她嫁出去,自己以后多给她费点心思。   沈绮忧心忡忡,吃完饭去午休了。   沈绵没有去休息,而是挽着母亲的手,“娘,姐姐一定要嫁到平江侯府吗,那个赵世子一点都不好,寻花问柳的,不干正事,他家的娘子今天来找姐姐的麻烦,太委屈姐姐了。”   郑氏无奈叹了口气,道,“婚事是早就定下的,临门一脚了,再说,要是无端退婚,你姐姐的名声怎么办,你的名声怎么办,你两个哥哥,甚至你爹,祖父,他们的名声都要被牵累的。”   郑氏何尝不知道委屈了大女儿,但是有什么办法,一点都没有。   沈绵道,“我不怕的,大哥哥和二哥哥肯定也心疼姐姐,父亲和祖父的名声,也不是姐姐的婚事就能决定的,母亲?”   “绵绵,你还太小了,你不懂,人言可畏,”郑氏摸着沈绵的头,“去休息吧,下午好好玩,明日回去,你也得好好磨磨性子了。”   沈绮就在窗外,听到母亲的话,心中不免绝望,可是听着妹妹的话,她又升起希望。母亲性子柔软,有些畏首畏尾,但是家里其他人却不是,尤其是父兄。   她咬咬牙,推开门出去了。   沈绵说不动母亲,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躺在床上休息去了。 第10章 赵家世子   她睡得饱饱的,下午才出去玩。她也没朋友,就一个人在河边吹风,一副懒洋洋的模样。   江星列看到沈绵,便朝她走过来。沈绵起身行礼,江星列道,“沈二娘子,你知道千佛图吗?”   沈绵的眼睛亮起来,“知道的,在师父屋子里挂着。”   “你会画吗?”   沈绵道,“临摹过,应当可以。”   江星列道,“两个月后太后娘娘寿辰,她老人家笃信佛教,你能画一幅吗,尽力就好。”   沈绵皱眉,“给太后娘娘,我有些怕。”   “无妨,尽力就好,我给你送绢帛和颜色,你慢慢画就好。”江星列声色温柔。   沈绵点头,“那你记得找好些的颜色,那样颜色不容易落。”   江星列答应下来,沈绵又说了一些要注意的事情。然后两个人就相对而立,沈绵干脆在河边坐下,江星列没有走,也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沈绵有些惊讶,提醒道,“世子,地上不干净。”   “那你怎么还坐?”   “我不怕的,世子身份尊贵,怎么与我相比?”   江星列回道,“没什么不一样,你能坐,我自然也能。”   沈绵不再说话,只是目光沉沉地看着河面,不像平时那样活泼。   江星列忍不住问,“在发愁什么?”   “我姐姐要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了,那个人不好,他们家也不好,我不想她嫁过去。”沈绵顺口说道。   沈绵说完,才觉得自己不应该说这样的话,忙道,“世子,沈绵多话了,您不必理会。”   江星列轻轻摇头,“都是身不由己。”   沈绵看向她,“世子也会身不由己吗。”   “自然,常常是身不由己的,人生在世,多是如此。”江星列有心宽慰沈绵,说完之后,又觉得沈绵可能听不懂。   “要和自己不喜欢的人过一辈子,该有多不开心。”沈绵叹息。   “像我这样的人,婚姻大事与喜好无关,”江星列说道,“没有好不好,只有对不对。”   “那有什么意思,”沈绵有些不屑,“我当然明白了,像江世子这样的人,肯定要看身份高贵家世又好的女子联姻,但是一辈子都做对的事情,有什么意思。”   “还好我们家不是这样的,我以后要嫁自己喜欢的人,跟他去看万里江山,要是找不到,我一辈子都不嫁。”沈绵昂首,说的信誓旦旦。   江星列觉得这个小娘子真是太过单纯,但他没有再说什么,等过两年,沈绵一定会明白,她现在说的话有多异想天开。   沈绵有些庆幸,多亏她生在沈家,有一家人宠爱,不用被迫和自己不喜欢的人过一辈子。   江星列觉得心中隐隐有什么地方在松动,他起身,说道,“记得好好画千佛图。”   沈绵点头答应下来,又补了一句,“那你,记得给我银子。”   她有些窘迫,惹的江星列笑起来。   沈绵看他笑话自己,嘟嘟囔囔地说,“怎么,难不成你还想白拿我的,我可不答应。”   江星列应声,“当然,不会亏待你的,要是太后娘娘喜欢,我就把她老人家的赏赐都给你,以后我要是送谁佛像,都找你画。”   沈绵想想上次的五百两,心动的不行。嫁人的事情先不说,银子这个东西实在太重要了,这一次姐姐出嫁,都快把沈家掏空了,以后大哥哥和二哥哥还要成婚,一定要多攒银子,就算以后嫁不出去,还能去青州老家自己过。   江星列倒是不知道沈绵想的那么远,接着说,“沈二娘子,你也得答应我,要是想卖画,只能给我,不能给旁人。”   沈绵不解,“为什么?”   江星列回道,“你记着我说的就好,我给你高价,好不好?”   “好吧。”沈绵点点头,轻而易举地被高价打动了。   江星列越发觉得有趣,沈家两个娘子,大娘子恐怕不是轻易屈从这桩婚事,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情。二娘子性子简单,却也倔强,还是个小财迷。   送走江星列,沈绵独自坐在河边,开始想着千佛图的事情。千佛图不好画,她临摹过几次,但是不尽如人意,总是差了点什么,她得仔细想一想。   轻松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在沈秉上朝之前,沈家一家四口回了盛京。   沈夫人本来想管教小女儿,可大女儿的婚事迫在眉睫,要做的事情太多,她腾不出手。   沈绵跟在祖父身边,二哥沈瑞顺利进入东宫读书去了。   沈绵还是忍不住跟祖父说,“祖父,姐姐的婚约不能取消吗?”   老爷子皱着眉头,“怎么了,是赵家哪里不好?”   当年这桩婚事是他和妻子跟老平江侯夫妻定下的,当时老平江侯身体已经不行了,他去看望老侯爷,老侯爷对他十分信任,便定下了婚事,之后不久老侯爷就去了。   沈绵就说了那个赵世子的事情,老爷子听了皱起眉头。   说实话,但凡世家公子,除了江星列这样出色的,其他好像就没个好的,所以老爷子没把这样的传言放在心上,何况男孩子,成家立业,只要人品没问题就好。   “晚上把你爹和姐姐叫过来。”沈老爷子眯起眼睛,就算事到临头,也不平白委屈了大孙女。   沈绵露出笑容,“祖父真好。”   老爷子看着春景图,摸着孙女的头,“画笔拿过来,祖父教你,画景可不能像佛像一样。”   沈绵倚在老爷子身边,乖乖地看着。   老爷子看到画上的身影,“你这个背影画的不错,日后学着画人最好。”   沈绵看见那个背影,皱起了眉头,“祖父教我,我好好学。”   老爷子点头,开始说起话来。   沈绵却神游天外,一天都迷迷糊糊的模样。   沈老爷子想问问大孙女的婚事,结果晚上沈秉回来得太晚,老爷子已经熬不住,先休息了。   第二天,赵夫人就带着一双儿女上门了。   赵夫人听了女儿对沈绮的说法,心中自然不满,可就像沈绮说的那样,赵家现在只是金玉其外。沈家这门婚事,赵夫人虽然不太满意,但她也找不到更好的了。   沈家前后两位御史,天子近臣,而且门第不高,沈绮要是嫁入赵家,赵夫人也好拿捏她,她不想要门第太高的媳妇,那是给自己添堵。   而且,赵家眼下的情况,只盼着这桩婚事可以平平安安的成了。   赵夫人拉着沈绮的手,一派温柔的模样,笑道,“绮儿,我那个儿子,确实是爱玩爱闹了些,不懂事得很,我年纪也大了,管不了他,日后你进门,赵家就交给你管,委屈你了。”   沈绮笑得温温婉婉,“夫人说笑了,您身体康健,日后还要长长久久的呢。”   郑氏这两天听多了小女儿的抱怨,本来也对婚事担心得厉害,可赵夫人瞧着不是太过分的人,她的心就放下了一大半,把沈绵的话给忘了。   赵四娘子心中很不耐烦,却还是笑盈盈地对郑氏说,“我兄长最近都在家待着,就等着绮姐姐一个月以后嫁到我家中来。”   她推了赵世子一下,赵世子也露出笑容,“我原来是糊涂了些,日后日后不会了,绮娘子不要听外面的传言,他们都是胡说的。”   沈绮也挤出笑容,“这是自然,赵家侯府高门,钟鸣鼎食,有些传言也是正常的事情,请世子和夫人放心,沈绮并未放在心上,听过了便罢。”   沈夫人不许沈绵出来,沈绵站在里屋门口,偷偷地往外看。 第11章 书铺巧遇   赵世子长相尚可,但沈绵觉得没有自己两个哥哥好看,而且看起来总有一种轻浮的感觉。   要说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她第一眼也看不出来。赵夫人还在客客气气地说着什么,笑得跟朵花儿一样。   沈绵没有再听下去,而是去了沈老爷子身边,“祖父,按理说,赵夫人是侯府的夫人,她怎么舍得亲自来了,三媒六聘的时候都是媒人来的,不见他们夫妇出面,难不成现在想看看我姐姐长什么模样?”   沈老爷子正在写字,他笔下一顿,也觉得哪里不对。   “祖父去问一问,”沈老爷子把笔递给沈绵,“写两张大字。”   沈绵一听要写字,颇觉头疼,“祖父,我画画行不行?”   “不行,快写字,看你那一手字,狗爬一样,你祖父我好歹是教过陛下读书的,你那个字写成那样,也好意思是说我教的,坏我的名声。”沈老爷子想起沈绵那一手字,有点头疼。   沈绵没办法,只能写大字去了。   晚上,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   沈老爷子问道,“绮儿,今日见了赵家的人,你同祖父说,觉得这桩婚事如何?”   沈绮笑了笑,“多谢祖父关心,赵家的人挺好的。”   郑氏也道,“公爹,两个孩子自小定下的婚事,已经过了三媒六聘,婚事也没几天了,事已至此,咱们好好准备婚事就好。”   沈父则说,“话虽如此,可也不能糊里糊涂地就让绮儿嫁过去,绮儿你说。”   沈绮握紧拳头,她确实对婚事不满,可要是现在推了婚事,她后半辈子也别想嫁个再好的了,退一次婚,就能让她声名尽毁,一辈子不能翻身。   “不妨事,”沈绮笑着对父亲和祖父说,“我原来听了流言,恐怕赵世子太过荒唐,今日看来,不是太过分,何况年轻男子,少有稳重可靠的,像父亲和祖父这样的男子,怕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我嫁谁不是嫁。”   沈老爷子听罢,微微眯起眼睛,沈父则是叹气,“赵家误我儿啊。”   郑氏拍了他一把,“行了,没那么严重,我当初嫁你的时候,你也是个不靠谱的,现在还不是好好的。”   沈绮对婚事不满,但她别无选择,她想嫁得好一点,总要付出些代价,一家人再没有因为这件事情说什么。   沈绵也不知道能做什么,只能把自己的钱匣子整理整理,准备都给姐姐当嫁妆。   这日她终于找到机会出门,就赶紧跑到了书铺。书铺的伙计看见沈绵,马上就笑了,“二娘子最近怎么都不见人,铺里的话本子都落灰了。”   “我姐姐要嫁人了,我娘不许我出来。”沈绵苦着脸,拿着话本心满意足地翻开。   “那二公子怎么不出来?”伙计给沈绵倒了杯茶,让她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二哥读书去了。”沈绵没有提东宫的事情,只是回了一句。   “日后科举,二公子一定能金榜题名。”伙计说着吉利话。   沈绵点头,笑着回道,“借你吉言了。”   沈绵给了银子,抱着话本子本来离开,不想撞上了人,手里的话本摔了一地,她皱起眉头,赶紧弯腰捡书。   这时却有一只修长的手先一步替她捡起了书,沈绵抬头,看见了眼前熟悉的面孔。   沈绵没有动,江星列把所有的书都帮她捡起来了,“今日出门了?”   江星列从东宫出来,身后并没有带侍从,一个人沿着小路,慢腾腾地往家里走,没想到在小巷子里的书铺,看到了沈绵。   沈绵从江星列手里把书拿过来,“嗯,今日偷偷溜出来的,现在要去买点心,然后回家了。”   “嗯,”江星列点点头,“在这里等我。”   沈绵听了,便站在原地没有动,等着江星列。   江星列从伙计手中,拿过一本书,然后转身,和沈绵一起离开。   沈绵跟在江星列身侧,一言不发,江星列问道,“千佛图如何了?”   “画了半幅,”沈绵说着,皱起了眉头,“在改。”   “不急,慢慢来。”   两人走出巷口,沈绵准备走另一条路,去她常去的铺子里买点心。江星列却道,“跟我走。”   沈绵道,“我去买点心。”   “随我去梨花阁。”江星列沉声吩咐。   沈绵正要再问,江星列却已经走在前面了。沈绵当然知道梨花阁的点心最好,可是梨花阁的点心贵啊,就那么几块,抵得过她们家十来天的饭钱了。   上次还是江老爷子有个学生来看望他,沈绵才吃了几块,沈绵每次路过梨花阁,都只能望而却步。   江星列回头,朝沈绵道,“快些。”   沈绵抱着几本书,赶紧跟上去。江星列等她走到自己身边,把沈绵手里的书拿过来,才大步往前走。   沈绵跟在他身后,也不敢说什么。两个人穿过巷子,走到一个小门前,江星列敲了敲门,很快有仆从把门打开,两人进去了。   “不怕我把你卖了吗?”江星列忽然问她。   沈绵吓了一跳,发现一向冷着脸的江星列居然露出笑容,她有些羞涩,但面上没有露出来,只是小声说,“不值钱的,你那么有钱,卖我去哪儿。”   江星列没有回答,“以后可不能跟着旁人乱跑,知道吗。”   沈绵觉得对方把自己当做小孩子,说,“怎么会,我认识你我跟你走,不会跟着其他人乱跑。”   两个安安静静地走进梨花阁二楼的雅间,几个侍女鱼贯而入,点心很快摆满了一桌子。   “吃吧。”江星列对沈绵说道。   沈绵也没客气,拿了一块小口吃起来,她吃了半个,看着只喝茶分江星列说,“你不高兴吗?”   江星列抬眸,看着小姑娘。沈绵以为自己多嘴,马上低头接着吃点心。   不想江星列却回答,“整日在陛下身边,看着他们争来斗去的,有些心烦。”   沈绵把一盘点心推到他面前,“这个甜,吃了就不心烦了。”   “那你有什么心烦的事情?”江星列从盘子里拿了一块点心,问她。   “我娘不让我画画了,她准备等姐姐出嫁以后,就给我相看人家,”沈绵叹气,“我想画画,不想嫁人。”   “那你想嫁个什么人?”江星列素日里沉稳寡言,今天他却想和沈绵说话,皇帝今天又提起了他的婚事,想把丞相家的姑娘嫁给他。   皇后在一旁,说丞相家的姑娘不够漂亮,不合适,皇帝没有和皇后争执,就压下了这个话题。   这种话江星列听过许多了,有时候是皇帝不答应,有时候是皇后不允许,反正两三年里,都没出来一个让帝后二人都满意的人选。   他也会羡慕姐姐和姐夫,他们关系亲近,无话不说,自己身为静国公府未来的继承人,幼年时就进入东宫,陪太子读书,现在又在宫中,近身侍奉皇帝。   外人看着风光无限,可实际上连自己的婚事都没办法选择,只能任由帝后拿捏。   沈绵想了想,“我想嫁。” 第12章 少怀心事   “想嫁个脾气好的,不要纳妾,允许我继续画画,长相也要好看些的。”沈绵犹犹豫豫,边吃点心边和江星列说着,她想嫁的人,她也说不清楚,不过暂时只有这些要求。   她笑了笑,“一定要真心喜欢我。”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偷偷地瞄了一眼江星列,但只是一眼,她就收回了眼神,继续吃点心。   静国公府的门槛,她除非重新投胎,否则这辈子都不可能迈过去。何况像江世子这样的男子,恐怕要九天仙女下凡尘才能配得上他的。   她慢慢地吃着点心,把心中的悸动压下去,她不该妄想,一点都不应该。   “这样简单吗,不用高官厚禄吗?”江星列问。   “不用,”沈绵笑得十分温柔,说,“简简单单就好了,就像我祖父和祖母,父亲和母亲一样。”   江星列端着茶杯,慢慢地喝着粥,氤氲的雾气遮住了他眼中的情绪。沈家两代为官,身家却清白得不得了,把沈绵也养的如此简单。   这样的性子,也不怕她以后受苦。   “那世子想娶什么样的娘子。”沈绵问他。   江星列摇摇头,没有说话,沈绵拿过点心盘子,慢腾腾地吃起来。   她不是多话的人,何况还是在不熟悉的江星列身旁,她吃了一整盘点心,然后拿起茶杯喝茶。   江星列坐在椅子上,不想回静国公府,回去以后少不了又要听母亲念叨,还要瞧着静国公府那些没完没了乱七八糟的破事。   他一辈子都在这些事情里,翻不了身,逃脱不开。   沈绵打了个呵欠,她一向这样,吃饱了就容易犯困。   江星列看着她觉得有些好笑,“困了吗?”   沈绵点点头,“困了,我下午喜欢睡觉。”   “下午睡了晚上还睡得着吗?”   “睡得着啊,”沈绵回道,“我年纪小,觉多。”   江星列简直无言以对,他们姐弟过了十二岁,什么时间起,什么时间睡,都是有定数的,绝除非卧病,不然绝对不许赖床不起。   真是个心宽的丫头,江星列看看她,招手让婢女过来,把点心都装起来。   沈绵从江星列手里拿过点心,又抱起一摞书,然后朝江星列一笑,说,“我回家了,你回去睡一觉就没事了,我祖父说,人生多有不如意,还是吃好睡好放宽心,才能活的痛快些。”   江星列没说话,把沈绵送到后门,看着她沿着窄窄的小巷子往回走,步履轻快。   她走着走着,心中有些伤怀。她想,把千佛图画完以后,就不要再见江世子了,不然她总是念念不忘,也不太好。   天空中飘起蒙蒙细雨,春雨温柔绵绵,落在身上不冷,反而很舒服,她抱进怀里的书,唯恐它们被雨水打湿。   但沈绵回家的脚步依旧缓慢,她穿过盛京不起眼的小巷子,淋着雨往家里走,进门的时间,嬷嬷看她头发**,赶紧拉着她回房。   “二娘子,下雨了怎么不知道躲一躲,晚些回家也不妨事的。”陈嬷嬷是郑氏的奶娘,帮着她把几个孩子带走,对沈绵也十分疼爱。   “没事的。”沈绵把点心和书一起放好,她往常回来,都会把带回家的点心分出去,今日却没有,陈嬷嬷没有问,赶紧伺候她换了衣服。   “回头老奴同夫人说,给你找两个丫头伺候,年纪也不小了。”陈嬷嬷把她的细软的头发梳起来,编成发编。   沈绵打理好自己,去书房把画到一半的千佛图铺在桌子上,俯身认真描画起来。   佛应该是什么样的?沈绵也不知道,闻空大师虽然佛法高深,还是个外人传言里的高僧,但沈绵跟在他身边,觉得他只是个普通的老头子,还爱吃好的。   如果有菩萨的话,沈绵一边画一边想,希望菩萨可以保佑江世子,让他顺顺利利,能够多笑一笑,他笑起来那么好看。   沈绵画起来,就没了时辰,等到有人在书房里掌起灯的时候,她才恍然间回过神来。   沈瑞看见她眼睛通红,就皱起了眉头,“怎么跟个兔子似的,快把笔放下,去吃晚饭了。”   沈绵笑着说,“二哥哥回来了,今天回来得早。”   她正要揉揉酸涩的眼睛,沈瑞感觉把她的手按住,“看你这手脏的,都染了颜色,还敢忘脸上招呼。”   沈绵眨眨眼睛,“还是在青云寺画画好些,画完还能看看山,眼睛不舒服。”   “等姐姐成亲你再想着出去的事情吧,”沈瑞说道,“这幅画是闻空大师让你画的吗,我看你这么上心。”   “嗯,”沈绵含混地应了一声,“还得改改,我第一次画。”   两人说着,已经走到了饭桌旁,一家人都坐下了,就等着沈绵。   “你大哥来信,说是回不来了,”郑氏今日收到了长子来信,也没有心情再说小女儿的不是,看着大女儿说,“你大哥托人送了东西回来,说给你做嫁妆,绮儿,莫怪他。”   沈绮点头,“怎么会,大哥在外,也是身不由己,我只希望他平平安安,不回来也不要紧。”   沈绵垂下眼眸,说,“我想大哥哥了。”   她说的有几分委屈,沈父轻轻拍着沈绵的肩膀,安慰道,“咱们和大燕要和谈了,你大哥哥年底肯定能回来。”   沈绵点头,端起碗开始吃饭。沈瑞给她夹菜,“大哥哥不在,你不是还有二哥哥,快吃饭,多吃点,不然大哥回来都认不出你。”   沈绵不解地看着他,“这话怎么说。”   “前年大哥走的时候,你还是包子脸,要是他回来,看见你这脸小了,可不是认不出你了。”沈瑞调侃。   沈绵气得在他胳膊上拍了一下,“我胖怎么了?”   在郑氏发火之前,沈绮忙说,“好了好了,快吃饭,都不许闹。”   沈绵被二哥气得多吃了一碗饭,这才回去休息。   沈家和乐太平,江星列回去之后,却被吵的吵的饭都吃不下去。静国公府二房夫妻两个又因为妾室吵起来了,吵到了静国公夫妇面前。   “大嫂,他为个妾室,把茹儿的头都打破了,茹儿可是他的亲生女儿,”二房夫人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我打算与他和离,哪怕去佛堂里过完后半辈子呢,我好歹求个安然。” 第13章 惊逢变故   静国公府鸡飞狗跳闹了一通,二夫人这才消了要和离的心,只是暂时带着女儿回母家去了。   江星列被闹得头疼不已,晚饭也没吃,就回房休息去了。   婉仪郡主拉着丈夫的手,暗自垂泪,“我是不是不该把他送去陪太子读书。”   儿子自小聪慧,婉仪郡主也心气高,小小年纪就让他做了太子的陪读,如果得了陛下青眼,可以说前程无限。   可风光背后,他们儿子的婚事,连他们自己都不能掌握,成了帝后二人手中的筹码。   婉仪郡主叹了口气,静国公拍拍她的后背,无声安慰。   江星列躺在床头,翻看着话本,沈绵今日抱了一摞,他从里面拿了一本,沈绵肯定没有注意到。   他打开翻了几页,就觉得没意思,扔到一边。不过是些才子佳人的风月故事,远离现实,恐怕看多了脑子都要坏掉的。   江星列揉揉眉心,想起沈绵抱走的那一大摞,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沈老大人也是心宽,整日就让孙女儿在他眼皮子底下看这些东西,也不怕教坏了小丫头。   他强忍着要把书扔掉的冲动,又捡起来翻看起来,一个书生和青楼女子的故事,书生居然还考上了状元,把那女子娶回家去了。   要知道,本朝严禁官员进出青楼,被御史上报,是要严厉处置的,至于娶为妻子,更是无稽之谈,哪个状元会这样用自己的前程来开玩笑。   江星列对这个拙劣的话本故事嗤之以鼻,但还是仔细看了起来,最后看得他竟然有了困意,拿著书睡过去了。   沈绵在灯下看着话本,这本是将军和普通女子的故事,她正好看到两人分别的地方,看得她动情不已,忍不住哭了起来。   她忍不住感叹,这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的能有几个,沈绵哭累了,最后也抱着话本,沉沉睡去。   接下来的几日,沈绵就没工夫再作画看话本子了。沈绮的婚事迫在眉睫,沈绵也开始帮忙打扫,给姐姐收拾嫁妆箱子。   沈家勉勉强强,终于是凑够了十二抬嫁妆,到时候好给沈绮做门面。   郑氏敲敲把几张银票塞到大女儿手中,说,“绮儿,拿着。”   沈绮一看,赶紧摇头,“母亲,大哥和瑞儿也快要成亲了,不能因为我沈家给掏空了,我不能要。”   郑氏硬是把银子塞到她手里,道,“绮儿,侯门似海,为娘只恨自己无能,不能多给你赔些嫁妆,你都拿着。”   沈绮的喉咙里仿佛塞了块石头一样,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她成这个婚,真是把沈家都掏空了。   “放心吧,你大哥和瑞儿自然不会说什么,绵绵是个痴的,一心就知道画画,心疼你这当姐姐的还来不及,别担心。”郑氏说着宽慰的话,怕沈绮难受。   沈绮的心中好受了些,赵家虽是那个样子,可等她嫁过去,生了儿子,赵家就都是她们母子的。   就算赵家靠不住,她的父亲,哥哥,还有弟弟,他们沈家还有大好前途。   “我知道,说起来,母亲也不要拦住绵绵作画了,”沈绮道,“绵绵是闻空大师的学生,闻空大师多好的名声,肯定不会误了绵绵。”   郑氏揉揉眉心,“别提了,这个点了还没起来,白天跑出去玩,还当我不知道,夜里还不知道哪个点儿才睡的,愁死娘了。”   说着,母女两人都笑起来。   沈绵上午起来,懒洋洋地吃过早饭,就钻进书房去了,她正在给佛像上色,江星列送来的颜料品质极好,红色鲜艳,蓝色饱满,沈绵身上染的颜色,很多都洗不下来,手上的也是几天才能落下。   日子过得飞快,沈绮的婚期就要到了,沈家挂起了红灯笼,上上下下一派喜庆,连几个丫鬟婆子头上都扎了红布。   在沈绮大婚的前一天,沈家老大沈瓒送的礼物回来了,有几口大箱子,大部分都是给沈绮做嫁妆的,其他的是给家里人做礼物的。   沈绵则收到了最特别的礼物,是一匹小母马。枣红色的小母马,只有半人高,一双大眼睛,浑身的毛柔软又光泽,沈绵看得眉开眼笑。   沈瓒来信说,是他的顶头上司关小将军的马和野马生的,他打赌赢了过来,给沈绵做礼物。   沈瑞简直羡慕嫉妒,“大哥可真是偏心眼儿,什么都没给我,居然都是你们俩的,绵绵,把马儿给二哥哥吧,二哥哥跟你换。”   沈绵咯咯笑起来,“不行不行,我不给你,你已经有了一匹,要两匹做什么。”   沈老爷子手里有张毛绒绒的狼皮,郑氏摸摸那张皮,说,“挺厚实的,正好今年给您做张毯子。”   沈老爷子看着三个孙儿,又摸着狼皮,说,“儿媳妇,你将几个孩子都教得好啊,等大郎回来成亲,有了重孙,老头子我啊,死也能瞑目了。”   郑氏虽不是多聪敏的,可她做事有分寸,对老爷子也是真心孝顺,老爷子对这个儿媳妇,确实没什么指摘的。   “老爷子,大好的日子可不能胡说,您身体好好的,儿媳还等着给您过百岁的生辰,”郑氏笑盈盈地说道,“咱们一家,四世同堂,多好的事情。”   沈老爷子听了,大笑起来,“好,好,好。”   沈绵牵着小马到老爷子前面,“祖父,祖父你看,漂亮吗?”   老爷子眯起眼睛看看小红马,又看看小孙女,道,“你是说马,还是说你自己?”   沈绵轻轻跺脚,“祖父.”   “马儿好看,我孙儿更好看。”老爷子又笑起来。   沈绵眉眼弯弯,牵着马准备去院子里走走。   她刚刚走到门口,管家匆匆忙忙地冲进来,险些撞到沈绵。   但他来不及说什么,就冲沈老爷子和郑氏说道,“不好了,夫人,老爷子,不好了,外面有个年轻妇人,挺着大肚子在外面跪着,说她是赵世子的妾室,在外面哭,求咱们绮娘子放她们母子一命。”   沈绮骤然变色,沈绵二话不说,提起裙子就往门外跑,沈瑞也追了上去。   沈老爷子铁青着脸,“儿媳,先把沈秉叫回来,扶着我去门口。”   沈绵快步跑到门口,就看见那个女子哭得凄惨,沈绵顿时怒从心头起,但沈家周围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你有什么话,起来再说。”沈绵压下心头怒火,大声说道。   那女子依旧呜呜咽咽地哭着,抬起头,她扶着肚子,“绮娘子,我知道您明日要与世子大婚了,本来不该打扰您的,可我肚子里的,到底是赵家的骨肉,要是” 第14章 强词夺理   那女子被沈绮阴冷的目光一瞪,顿时吓了一跳,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认错人了,这才是?沈绮,刚刚那个应该是沈绮的妹妹。   “娘子,沈娘子,妾身不求名分,只求能平平安安地生下这个孩子,您不要把我赶出府。”女子又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女子一身白色长裙,长相美艳,唇红齿白,虽然挺着肚子,可一张脸仍然十分柔媚,尤其是哭起来的模样,怕是许多男人瞧了,都要心软。   郑氏扶着沈老爷子走到外面,?沈老爷子的脸色黑得跟锅底一样,郑氏气得眼眶通红。   沈绵怒道,“你闭嘴,我姐姐连你是谁都不知道,你这话说的,好像是我姐姐要欺负一样,你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   沈瑞也快气死了,骂道,“赵家这不是欺负人吗,姐,咱们不嫁了,谁爱嫁谁嫁。”   沈绮扶着弟弟的肩膀,开始低声啜泣起来,许多人看着沈家满堂彩,?又看看跪在门口的女子,纷纷摇头。   沈老爷子走到台阶下,对那女子身旁的丫头说,“先把你家娘子扶起来,有话慢慢说。”   沈老爷子德高望重,致仕在家有几年了,从不理会外面的事情。他今日亲自出来,处理这件事情,让门外看热闹的人纷纷朝老人家拱手。   女子对着沈绮可以哭闹,但对着沈家的长辈,她还是心头犯怵,不敢再哭闹。   沈老爷子吩咐下人,让他们搬来一把椅子,扶那女子坐下。又派人去请个大夫,还有赵家的人过来。   沈绵挽着姐姐的手,小声安抚。   没过多久,沈绵的父亲沈秉先回来了。   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而是骑马回来的,且马上不只他一个人,还有江星列。   沈绵睁大了眼睛,只见江星列翻身下马,又把沈秉扶下来。   沈秉刚刚和上司告了假,准备明天送大女儿出嫁,刚刚出宫门,就听见下人跟自己说了这事儿,当时气得脸都黑了,赶紧准备上马车回去。   江星列这几天心烦,不想在皇帝身边,就借口生病,准备回家,没想到正好遇上一脸焦急的沈大人。   江星列没有犹豫,扶着沈秉上马,一路风驰电掣,很快到了沈家门口。   沈秉看这个状况,先走到父亲身边行礼,又拍拍夫人的肩膀,然后走到大女儿身侧,说道,“我儿莫怕。”   沈绮擦擦眼泪,“爹。”   沈家一家人也没有进门,就在门口等着赵家人过来。   江星列把缰绳系好,走到了沈绵身侧,询问道,“这是怎么了?”   沈绵气愤道,“那女子说她怀的是赵世子的孩子,要我姐姐不要把她赶出赵家,我姐姐还没进赵家的门,就要白得一个孩子,赵家真是不要脸,忒能算计!”   江星列大概明白了来龙去脉,安抚道,“先等赵家的人过来,别着急。”   赵家的人姗姗来迟,沈绵怒目瞪着赵夫人和赵侯爷,还有那个赵世子!   江星列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赵世子,然后心想,那个姓赵的小子恐怕刚刚从女人床上下来。   赵侯爷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赵夫人正要说些什么,沈老爷子先开口了,说,“当年,老夫与老侯爷订下婚约,将老夫刚刚出生的大孙女许给赵家,盼着能成两姓之好,如今看来,恐怕是不能了,今日老夫在此,便退了这门婚事,赵家送过来的聘礼,也会全部退回,请放心。”   赵侯爷看着旁边大肚子的女人,愤然看了她一眼,女子赶紧起身,躲到赵世子身后。   赵世子显然对这个女子十分上心,还把她往自己身后拽了拽,赵侯爷瞬间觉得家门不幸,一口气堵得不上不下,恨不得呕出一口血来。   赵夫人上前,面露焦急道,“老爷子,明日就是婚期,怎么能说退就退,那女子,我们赵家保证,将她送走,不会让她碍着绮儿的眼。”   她说着,把儿子喊过来,“大郎,快来给老爷子解释!”   赵世子走到沈老爷子身边,行了一礼,他虽然宠爱那女子,但心中明白,他还是得娶一个能对他前途有益的人,眼下沉绮是最好的选择。   赵世子走到沈老爷子身前,“老爷子,我是被算计的。”   沈老爷子一摆手,露出淡淡的笑容,“事情如何,老夫我心中有数,我看那娘子快生了,带她回家去吧,天冷,她跪了一会儿,恐怕对孩子不好。”   沈老爷子丝毫没有表现出刻薄愤怒之意,他只是三言两语,温和至极地把赵家人堵了回去。赵世子被这样一位长者瞧着,顿时尴尬地抬不起头,拉着自己的母亲到一旁。   他到底还是年轻,经不起沈老爷子老辣的审视。   “娘,咱们走吧。”赵世子拉着母亲。   “老爷子,您家的娘子也不小了,若是、若是就这样退婚,她还能嫁给谁,还能找到更好的人家吗,我儿确实糊涂,他已经知道错了。”赵夫人拉着儿子,不肯放弃。   沈绵高声道,“你儿子做了错事,我姐姐做错了什么,你竟然还敢威胁我们家,我们沈家的人都是死的吗!”   沈绵怒气冲冲,“快带着你儿子走,别在我家门口赖着!”   江星列第一次看见沈绵发脾气,她不是刻薄的人,撵人的话也说的普普通通,一点威胁力都没有。   赵夫人冷笑道,“我还未见过哪个退婚的女子能嫁得更好,赵家堂堂侯府,我儿子已经认错,这女子我也答应处置了她,你们还想怎么样?”   郑氏被气的心口疼,沈绵也被这话震惊到了,“你说什么?”   这简直就是不要脸了,竟然敢说这样的话!   赵夫人哼了一声,“不识抬举!”他们平江侯堂堂侯府,三代勋爵,竟然要被区区一个寒门沈家落了脸面。   沈绵气的想上去打人,他们沈家何等前途,赵家不过是个江河日下的侯府而已!   沈瑞也是气急了,道,“你们赵家完了,我还没见过哪个世家贵勋如此不要脸皮,做了错事竟然还巧舌如簧。”   赵夫人朝沈绮说道,“绮儿,你要知道,高门大户,你若想当好主母,自然要学会宽容,那个孩子,是我儿的孩子,你要是嫁给我儿,他也是你的孩子,你明白吗?”   沈绮震惊又好笑,道,“真是多谢您提醒了,沈绮愚钝,实在不明白。”   她准备好进赵家的门,也没有打算让赵世子只有她一个夫人,她都准备好了接受那个人纳妾,跟其他女人生孩子,可不是在她有嫡子之前。   这根本不能忍,这样的赵家,她嫁过去就是个笑话,还谈什么前途!   眼看就要吵起来,沈秉终于拱手对赵侯爷说道,“赵侯爷,孩子们不懂事,咱们大人,却不能胡来,恕沈某不能与侯府结亲了。”   他压抑着心中的怒火,赵家今日能将这个女子放出来,跑到他沈家的大门口闹事,日后,也能任由这样的女子欺负他的女儿。   他可以接受赵家的男孩子年少轻狂,但不能接受他是个蠢货!说得不好听些,烂泥扶不上墙。   平江侯看着这种情况,没有再说什么,领着儿子,拉着夫人,带着那怀孕的美貌女子离开了。   “没事了,好了,”江星列拿出一块帕子,递给沈绵,“别哭了。”   沈绵擦擦眼泪,吐出口气,“祖父这样轻易便放过他们了,应该去陛下面前参他们一本,门风不正,不堪其位,竟然还耽误了我姐姐前年,前年那位谢状元,可是极喜欢我姐姐的,赵世子那个瞎子,有眼不识金镶玉!”   沈绵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含混过去了。江星列马上就明白了,她说的是前年个谢状元,是沈御史的学生。   沈老爷子朝门口的人拱拱手,然后带着一家人往回走,沈绵见状也要进门,江星列没有离开,而是跟着沈绵一起进门去了。   沈家门外看热闹的人这才散去,纷纷慨叹,沈家大娘子虽然取消了婚约,不过就像赵夫人所言,她还能嫁给什么人,但凡高门,肯定不会娶退过婚的女子,不管是什么原因,真是可惜了,好好的娘子。 第15章 沈氏一门   沈绵边走边擦眼泪,也不哭了。   沈绮面色惨淡,走在父亲和弟弟身边,异常沉默。   沈老爷子叹了口气,对沈绮道,“绮儿,是祖父误你。”   沈绮摇摇头,“是绮儿没有福气。”   郑氏的眼泪扑簌簌往下掉?,“是那赵家人可恨,是为娘和你父亲没有打听清楚,竟然要把你嫁进那样的人家。   沈绮摇摇头,她没有说什么。是她自己贪心了,她不知道赵家骨子里都烂了吗,她知道。她不知道赵世子扶不上墙吗,她也知道。   可她为什么忍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想嫁,可不是为了赵家那个爵位吗。   沈家确实前途无限,但是沈家没有机会挣到爵位,沈绮在盛京长大,在外面与人交往时,真是受尽了这些所谓世家的白眼。   就像现在的丞相,看着风光无限,可因为不是世家大族,私底下也是被旁人笑话。   那个爵位,真是太重要了。   沈绮心中生出一股不甘来,凭什么呢,那些人凭什么!她哪里比不上那些世家娘子,可那些女子,却能轻易嫁入高门,她只能选择赵家,还在大婚前被如此羞辱,丢了婚事。   沈绵并没有察觉到姐姐的不甘,上前挽着姐姐的手臂,扶着她坐下,还赶紧给她端茶,“姐姐喝茶。”   沈绮勉强挤出笑容,“坐,姐姐没事。”   沈秉揉着眉心,这才注意到江星列居然还在,赶紧让他也坐下,“江世子快坐,绵绵倒茶。”   沈绵给江星列端了杯茶,江星列把茶接过来,道,“沈御史客气了。”   沈秉蹙着眉头道,“江世子,今日府上不便待客,改日我向你道谢。”   江星列起身,颔首说,“沈御史不必客气,不是大事,能帮到您就好,今日就先告辞了。”   “瑞儿,送世子出门,”沈老爷子抬手说道,“绵绵,休息去吧。”   兄妹二人于是一起出去了,沈绵也跟在沈瑞身后,一起送江星列。   沈绵的那匹枣红小马在院子里撒欢儿,朝江星列奔过来,沈绵赶紧准备过去牵马。   江星列一把将她带到自己身后,“没事,这马还小,让它跑跑,别冲撞了你。”   沈瑞也是心烦,“我带它去马厩,绵绵送江世子吧。”   沈绵点点头,自己站好,江星列问,“这马是你的吗?”   “是大哥哥送我的,今天才刚刚送回来,”沈绵回答,“他说是关小将军的马和野马生的,很厉害,就送给我了。”   江星列垂眸,想起沈绵的大哥,似乎名唤沈瓒,比他大一年,少年起便从军去了。   关家执掌北方大军,沈瓒和那位关小将军相熟吗,看来沈家的男儿不简单啊。   看今日沈翁八风不动的模样,能教出这样一双不凡的孙儿,也是正常的。   江星列走到门口,又从怀里拿出小油纸包,“从宫里带出来的点心,本来是我自己拿着吃的,现在回家了,给你吃,别哭,你姐姐那么聪明,自然是前途无限的。”   沈绵拿过点心,甜香的味道弥漫开来,江星列翻身上马,“回去吧,我走了。”   江星列拽进缰绳,看着小娘子泪痕仍在的模样,心中暗暗下了一个决定,他想,如果不这样做,他一定会后悔。   沈绵看着江星列上马离开,她把点心塞到衣袖里,心想,真是巧了,怎么总是遇到他,她还是赶紧把千佛图画完。   沈家喜庆的气氛一扫而空,沈绮没有哭闹,而是和父母一起,处理家中事务,为了她成婚,家里订了厨子明日过来,现在要去退了。   送出去不少喜帖,也是挨个去道歉,不能让人家明日白来了。还有郑氏的娘家人也从外地来了,正在客栈里住着。   倒是沈绵,她还是有些不知事,并不知道去处理这些事情,就跟着二哥哥陪祖父。   沈绵看祖父脸色不好,有些担心,提议说,“祖父,去请个大夫回来吧。”   沈老爷子拿了牌子出来,交给沈瑞,“去,进宫请个太医回来,跟他们说,老夫我被气病了,声音高些。”   沈瑞不解,“祖父。”   沈老爷子叹息道,“赵家这个架势,恐怕要坏你姐姐的名声,咱们先发制人。”   老爷子致仕之后,从未与宫中有过联系,眼看就要被盛京的王公大臣们忘了,他也确实准备彻底淡出盛京,等儿子沈秉在御史台站稳之后,就回青州老家修养。   现在,却为了大孙女,老爷子准备再打扰宫中一回。这婚事是他订下的,也是他耽误了大孙女的前程。   这丫头聪敏非凡,又是个有心的,本想着顺她的意,让她嫁入侯府,自己去拼一把,没想到落得如此结局。   沈老爷子看看乖乖顺顺的小孙女,“绵绵,你以后想回青州吗?”   沈绵点头,“想。”她小时候在青州长大,青州在海边,鱼很好吃,还有螃蟹,虾,都好吃,风景很好,也很安静,她想回去。   “那跟祖父回青州吧,祖父在那里给你找个人家,简简单单的好不好。”沈老爷子摸摸她的头。   沈绵笑道,“我才不嫁人呢,我不嫁。”   沈老爷子也露出笑容,“说什么瞎话。”   沈瑞纵马,拿着沈老爷子的牌子进宫,一路去了太医院,太医院院正年纪也不小了,和沈老爷子关系不错。   听了沈瑞的话,他就高声斥责起赵家,然后带着两个徒弟出宫去了。   没多久,皇帝也听到了这话,就问身旁的内侍。内侍回道,“回圣人,听说是平江侯府糊涂,把老爷子气坏了。”   皇帝听了前因后果,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小沈大人不得把赵家给拆了。”   林内侍道,“小沈大人和沈翁也不是谋私的人,气坏了肯定是真的。”   皇帝想了想,没说什么。事情没闹到他眼皮子底下,他也不必管,但转头又说,“你去,从库里挑点药材,去给沈翁送过去。”   皇帝忽然明白了沈翁的心思,他不只想给大孙女挽回名声,还给了他一个台阶,对世家下手的台阶,赵家只是个侯府,且眼下也没有倚仗,正好用来杀鸡儆猴。   沈翁疼爱儿孙,果然名不虚传。   皇帝以前就想借他的手,对世家下手,抑制一下盛京中的奢靡风气,但被沈翁婉拒说时机不到。   皇帝知道他是担心自己年纪大了,祸及子孙,也没有强逼,而是打算想别的办法。   如今为了大孙女,沈翁居然肯给皇帝搭这个梯子,皇帝又说,“朕前日看到关老将军的折子,是不是提到了个沈瓒的年轻人?”   “正是,”内侍道,“是沈翁的长孙。”   皇帝满意地点头,沈家啊,不说别的,这几个孩子真是不错。 第16章 身在局中   太医院院正到了沈家,不过只是随便给老爷子把了脉,没开药,反而是给郑氏开了些补药。   后脚皇帝的赏赐也来了,年轻内侍满脸堆笑,把几个方盒子放到老爷子面前,说道,“陛下说了,沈翁年纪大了,要保重身体,这婚事没了便没了,日后他亲自给娘子指门好的,您只管安心。”   沈老爷子靠在床上,拱手说道,“此等小事,不想打扰了陛下,老臣真是心中有愧。”   内侍说了两句好话,叫沈瑞送这位内侍出去了。   内侍坐上轿子,心中有些不高兴,心想,就是去几个王爷家里传旨,他们都客客气气的,还能收个荷包,到了沈家,陪着笑脸还什么都没有。   不知道干爹是怎么想的,许多大好的世家上赶着巴结他,他老人家从不给个正眼,这沈家一穷二白的,他老人家却上赶着亲近。   沈秉和郑氏见过皇宫来人之后,终于松了口气,有陛下金口玉言,绮儿的名声肯定能挽回一些,就算不能再嫁入高门大户,但那些明眼人,肯定是明白的。   沈绮也放松下来,带着丫鬟婆子去把沈家挂着的红绸收拾了。   沈绵跟二哥哥陪着祖父,沈老爷子坐起来,摆了一盘棋。   沈瑞看见祖父摆棋盘,神色便严肃起来。沈绵不懂,但沈瑞却明白,祖父只有做正事的时候才会摆棋局。   十多年前,陛下的皇位还不稳,他的兄弟计划谋朝篡位,联络了不少朝臣。沈瑞记得那时候祖父摆了一个棋局,等棋局结束的时候,那位王爷也被关进大牢,然后被赐毒酒,死在牢中。   沈瑞站在他身后,“祖父?”   “瑞儿,”沈老爷子让他坐下,然后对沈绵说,“绵绵,去画画吧,过几日家里无事,就送你去青云寺。”   沈绵知道祖父大概是要教二哥哥什么,左右她也听不懂,没必要留下来,便听话的走了。   沈瑞执起棋子,沈老爷子忽然说,“我原想着,想着你父亲,瓒儿,你,你们能够只做陛下的臣子,不必卷入党争之中,是老夫执着了。”   “沈家早已逃不开了,老夫该想清楚。”   沈瑞落下棋子,“祖父,父亲不怕,孙儿和大哥也不怕。”   沈老爷子满意地点头,“你们若是不争气,绮儿和绵绵也没有前途可言哪,当年,我和你祖母,只养育了你父亲一个人,竟然也没想过,女儿家的婚姻大事更需要谨慎,此番你姐姐真是受委屈了。”   沈瑞垂眸,说道,“这也不怪祖父,姐姐不像绵绵,她很清醒,知道自己要什么。”   沈老爷子摇头,“瑞儿,你不能说这样的话,人往高处走,男儿可以科举为官,甚至出门从商,你姐姐她只有一条路,她没有错,她没办法,你明白吗。”   沈瑞抬头看着祖父,半晌后点头,“是,是孙儿糊涂。”   沈老爷子慢腾腾地说着话,沈绵回房,开始继续画千佛图,千佛图就要画完了。   沈绵有些累,梨花阁的食盒里面,点心早就空了,包着点心的油纸里,还有几块点心,她吃了一块,吃得很慢,确实很好吃,比梨花阁的还要好些。   沈绵吃饱喝足,又低头看着画,观音菩萨的手和玉瓶还没画好,她忽然想起江星列的手来,指节修长,有些瘦,还有肉眼可见的青筋,很漂亮,沈绵很喜欢。   她回忆着那双手的样子,把它画在了观音的手上,沈绵呼出一口气,把玉净瓶和柳枝画上去。   终于可以画完了,沈绵抬起头,发现天已经黑了,她身侧不知何时已经燃起了灯火。   沈瑞在旁边等着她,“小姑奶奶,画好了?”   “好了,”沈绵用镇纸把画压住,“去吃饭吧。”   “晚了,早就吃过了。”沈瑞把食盒拿过来,在另一张桌子上,把盘子摆好。   沈绵的肚子里瞬间翻江倒海,她是真饿了。   沈瑞把筷子递给她,看着把饭吃完。沈瑞极疼爱小妹,虽然他们只差了两岁,可在沈瑞心里,沈绵好像永远只有两岁。   他觉得姐姐沈绮,妹妹沈绵都可惜了,如果他们都是男儿,沈绮一定可以在官场如鱼得水,凭沈绵的资质,肯定能成为一代名家。   但她们身为女子,却只有一条路能走,这天底下的路这么多,偏偏她们的最难走。   沈绵迅速吃完了饭,正在啃猪蹄,她啃了一半忽然问,“这时姐姐做的吧?”   “嗯,她忙了一下午,想吃猪蹄,说是这些日子,为了穿嫁衣的时候得体一些,都没吃过好的了,就去炖猪蹄去了。”   沈绵啃着猪蹄,吃得心满意足,最后打了个饱嗝。   沈瑞故作嫌弃地看着妹妹,“你可真是的。”   沈绵则大笑起来,把油蹭在沈瑞脸上,沈瑞的脸更黑了,沈绵趁他发愣的时候,赶紧朝门外跑去。   沈瑞气得在后面大喊,“你这丫头,真是要了命了,看以后谁敢娶你。”   “要你管呢。”沈绵回了一句,跑回去睡觉了。   沈瑞无奈,收拾食盒的时候,看见那边还有个食盒,上面刻着梨花阁的印记,沈瑞皱眉,小丫头发财了吗,怎么舍得吃梨花阁的点心。   沈绵安稳得睡了一觉,她以为姐姐的事情就这样完了。   没想到第二天,她拿着千佛图去梨花阁的时候,就听到外面的流言蜚语,正说的是她姐姐沈绮和赵家的婚事。   原来那赵家的侍妾当天晚上就生了,可是那孩子还没够月份,勉勉强强才保住一命。   市井流言,到处都说是沈绮本来要逼死那女子,杀了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只是事情不成,于是一气之下取消了婚事。   众人虽然说赵家不该先有庶子,可毕竟稚子无辜,沈绮竟然要杀了那未出世的孩子,实在太过心狠手辣。   沈绵气的要死,稚子无辜,那她姐姐就不无辜吗?   沈绵抱着画匣子,指着说闲话的两个男人恨声道,“大丈夫不思前途如何,竟然在此说这样的闲话,你们看见我姐姐逼那女子了吗,明明就是她自己跑到我沈家来的!”   两个年轻男子看着沈绵,先是被她吓了一跳,然后不满地看着她,“你们沈家胡作非为,还不许旁人说了,盛京都在说这件事情呢,你有本事把全盛京人的嘴都堵了。”   沈绵那个气啊,只恨自己身娇体弱,不能按着这两个混账揍一顿,怎么大哥还不回来,沈绵心想,要是大哥在,肯定能他们揍一顿!   “你看,沈小娘子还瞪我,”另一个年轻男子也笑嘻嘻地说道,“真凶,怕是你姐姐更凶,连孩儿都敢杀。”   沈绵觉得自己这些年的佛像都白画了,她抄起画匣子就砸到男人头上砸过去,男人没想到沈绵柔柔弱弱的模样,居然敢下手打人。   男人头上顿时鲜血直流,沈绵也吓了一跳,但她故作镇定,往退了一步,高声道,“让你胡说八道!”   男人摸着头上的血,顿时怒了。   沈绵往后退两步,心想今天完蛋了,她握紧长长的画匣子,看来今天要跟人打架了。   “你这小泼妇!”男人喝骂道。   “哼,你这个长舌的,胡乱跟人嚼舌根,是要下拔舌地狱的!”沈绵心里害怕,但面上依旧强硬。   这时候梨花阁掌柜的终于了,他站到两人中间,面露焦急之色 说,“王小公子这是怎么了,快来人,快扶着小公子去看大夫。”   沈绵松了口气,这时有只大手从她手里拿过画匣子,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上楼吧。”   沈绵没有犹豫,赶紧跟着这人上楼去了。 第17章 流言蜚语   沈绵战战兢兢地往下面看,那个王小公子已经被扛出去了,另一个人则是被撵了出去。   “梨花阁本来就不许这些人说三道四,别理会他们。”江星列从他手里拿过画匣子,把上面沾上的血迹擦干净。   江星列轻轻按住沈绵的肩膀,盯着沈绵的眼睛,温和的说,“绵绵?,别沾惹不干净的东西,你的手是用来画画的,别脏了手。”   “我太生气了,”沈绵皱着眉头,说,“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就敢胡说八道,那样污蔑我姐姐。”   江星列推开雅间的门,带着沈绵进去了。   江星列还是怀疑沈家,沈瓒和沈瑞兄弟二人都是心有城府的人物,沈绮也足够聪敏,但是沈绵却好像不是沈老爷子教出来的一样。   她着实不够聪明,竟然能做出一气之下打人的事情,还能把别人的头打破,大庭广众未免有些鲁莽。江星列不知道该说什么,简直哭笑不得。   这怕是个小惹事精吧。   “没事了,”江星列心中无奈,嘴上却半点没有责怪之意,“你没有侍女吗?”   “没有,祖父不许的。”沈绵回道。   其实稍微有钱的人家,都会准备一串侍女侍奉女还在。沈老爷子却不允许,倒也不会让两个女孩儿洗衣洒扫,只是担心有人伺候,怕她们太过怠惰,到底不好。   “日后还是不要一个人出门的好。”江星列打开画匣子,老家心宽,敢放个十来岁的女孩儿满大街跑。   “没事的,我祖父说,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天子脚下,没人敢在大街上胡做非为的。”沈绵十来岁就总是一个人出门,盛京的治安从来都没有问题。   “想吃什么?”江星列问她。   沈绵忍不住想往外面看,“那个王公子没事吧?”   “现在知道怕了?”江星列好笑地看着她。   沈绵垂眸,手指头绞着衣角,“我太冲动了。”   “知道就好,”江星列打开千佛图,铺在另一张桌子上,“我让他们准备给你当季的菜好吗?”   “我想吃肉。”沈绵撑着下巴,眼巴巴地看着江星列。   “知道,少不了你的。”江星列说了一句,开始仔细看着千佛图。   然后沈绵就坐在桌前,等着上菜。   江星列认认真真地看着画,这幅画足有七八尺长,跟他曾经在闻空大师那里看到的原画十分相似,神韵也是有的,沈绵这个年纪能作出这样的画,可以说是天纵之才了。   桌子上渐渐摆满了菜,沈绵刚刚说了想吃肉,但她吃了两筷子,又吃不下去了。   想想今日以后,她就不要再见江世子了,而且要跟着祖父回青州去,日后也会回京,但一定是在青州的日子更长些,那个时候,她就再也见不到眼前这个人了。   她越想越心烦,胡乱吃了些,就坐着发起呆来。   江星列把画收起来,“怎么不吃了,不好吃吗?”   沈绵猛然回神,“没有,好吃的。”   她拿起了筷子,吃着精心制作的菜,味如嚼蜡。   江星列发觉出她心情不好,但只是以为沈绵担心他姐姐沈绮的事情,于是便没有说什么,只是给她碗里夹着好吃的,催促她多吃些。   沈绵把江星列夹过来的都吃完了,江星列看她吃饭吃得香,自己也多吃了两碗饭。   等两人吃饱喝足,已经过了午时,沈绵打着呵欠,要回家睡午觉,道,“江世子,我走了。”   江星列觉得她说话的语气有些怪怪的,但没有多问,只以为她是犯困。   江星列道,“回去吧。”   沈绵一走,江星列在她身边安排的随从也悄悄跟上去,一路护送她回家去了。   沈绵边走边叹气,她忍不住想回头,但心里却强忍着回头的想法,不能回头,不能回头,沈绵咬着牙,不能回头啊,回头了以后可怎么办。   江星列看她今天步伐沉稳,觉得跟平常不一样,她以前走路的时间,步伐总是会轻快些,甚至有时候会跳几步,但现在却和往常不一样。   但他也没有想的太多,毕竟沈绵也不是心思多的人,江星列认为她实在简单,凭他的心思,分出芝麻大的一点,就能看透沈绵。   然而江星列想得太简单了,人心哪里是那么容易参透的,何况沈绵又不傻,江星列小看她了。   这时,楼上有个美貌少女看向楼下的沈绵。她旁边的侍女道,“公主殿下,那就是沈家的二娘子,名唤沈绵。”   明仪公主拧着眉头,想她身份高贵,也够聪慧,江星列眼神不好吗,看不上她,看上个黄毛丫头!   赵家惹起的流言蜚语,沈家家里自然也是知道的,不过沈绮倒是比她娘郑氏心宽些,今天上午,郑氏被气得昏了过去。   沈绮赶紧去给母亲熬药,伺候她吃药去了,也没空想那么多。   沈绵刚进门,就听陈嬷嬷说母亲病倒了,赶紧跑过去准备去看她。   不过路上碰到沈绮,沈绮拉着她说,“这会儿别去,父亲正给娘喂汤药,你去了就是添乱。”   沈绵听了,点点头,“那我晚上再去,姐姐你吃饭了吗?”   “没有,现在正要去吃,你吃了吗。”沈绮拉着她的手往自己屋里去了。   “我吃过了,”沈绵挽着她,“我陪你再吃些。”   “总是在外面吃,也不怕不干净。”沈绮念叨了两句。   沈绵没说话,乖乖听了,看着沈绮吃午饭。不过她靠在软榻上,沈绮的粥还没有吃了半碗,沈绵就已经睡过去了。   沈绮无奈地想,真是个心宽的,她羡慕都羡慕不来。   沈绵睡起来的时候,沈绮正在绣帕子,沈绵揉揉眼睛,“姐姐,我给你画花样子吧。”   “你上次画的我还没绣完,”沈绮道,“快去洗把脸,清醒清醒,我绣完这个,咱们去看母亲。”   沈绵洗了把脸,还在打呵欠。   过了一下午,外面的传言甚嚣尘上,居然提起沈绵打伤了人的事情,说沈绵是个小泼妇。   沈绵不知道,江星列却先听到了。   他打听到,是赵家故意在败坏沈家的名声。   事到如今,已经不是那么简单了。江星列带着沈绵的千佛图,去了东宫。   太子正在逗儿子玩,看见他过来,有些惊奇,“怎么今天来了,不是病了??”   江星列回道,“不久后就是太后娘娘的生辰,这是臣找到的礼物,殿下看看如何?”?   小皇孙在太子怀里上蹿下跳,太子把他递给江星列,玩笑道,“你也赶紧成亲吧,生个女儿,以后嫁给我儿子。”   江星列也玩笑一样回答,“哪儿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太子神色一变。   “你有瞧上的人了?”太子疑惑,“是谁,是父皇给你挑的,是不是关老将军的女儿吧,那姑娘跟个母夜叉似的,凶得很。”   江星列皱眉道,“不是陛下瞧上的,也不是关家,你先看画,能不能献给太后娘娘。” 第18章 算无遗策   太子看完千佛图,眯起眼睛说,“这画是按着闻空大师那里珍藏那幅画的,你找谁画的?”   那幅图闻空大师都不肯让人靠近了看,怕坏了。宫里也想派画师去仿照着画一幅的,但闻空大师嫌那些画师没有佛性,不肯答应。   江星列抬手沾着茶水,在桌子上写下一个“沈”字。   太子蹙眉,让一干侍女带着小皇孙离开了,然后才开口,“沈家哪个?”   “小的,”江星列道,“这倒是不重要,听说关老将军的折子上,称赞了沈家长子,次子沈瑞在东宫读书,几斤几两殿下心里也清楚,再加上昨日陛下之举,可见沈家不容小觑。”   太子没想到沈家那个小的还有这本事,有些惊讶。   “那你的意思是,让孤拉拢沈御史,孤可没这个本事。”太子摇头笑道。   “平江侯府和沈家的婚约不做数了,是平江侯世子的过错,现在盛京流言,指着沈家长女不近人情,沈家小女当街打人,都是平江侯府传出来的。”江星列说道。   “你有话直说。”太子道。   “请明仪公主办个赏花宴,请朝中贵妇和年轻男女都过去,把赵家处置了,正好陛下要削赵家的爵位。”   江星列其实是有点私心的,明仪公主出身皇族,让她出手处置赵家,定能挽回沈家两个女儿的名声,至少能让明面上的流言平息下来,等过几日再出个大事,百姓有了新的谈资,就能忘了沈家。   沈绮他不在意,但他不想听那些人指责沈绵。   太子知道皇帝的动向,也明白江星列这个主意挺好的,不过还是说道,“你可是能把明仪给气死了。”   江星列不紧不慢道,“明仪公主聪慧不凡,心如明镜,她是个心里有数的人。”   太子道,“行,我跟她说。”   “殿下,若是陛下拿平江侯府开刀,荣国公府日后的路,恐怕也不好走。”江星列提醒道,皇后和太子妃都出自荣国公府杨氏一族,这些年来,荣华富贵享用不尽,虽然名声没有多差,但要是真查起来,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会提醒外祖他们,”太子面沉如霜,“你们家呢?”   江星列笑笑,“我们静国公府,自然是陛下说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太子拍拍他的肩膀,“圣人他不是心狠手辣的人。”他了解自己的父亲,想做的事情太多,但总是因为种种原因搁置,这一回对世家出手,怕有犹豫了有个十来年吧。   “嗯,”江星列颔首,“殿下,我先回去了。”   “别急,留下吃午饭,我这孤家寡人的,还得带儿子。”太子一把拉住江星列,像小时候一样揽着他的肩膀往外面走。   “太子妃殿下不在?”   “病了,今年不知怎么回事,年后三天两头生病,太医来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孤查了,后院也没有不安分的招惹她,不知道怎么回事。”   太子说着,不免有些担心。他们自小相识,结发夫妻,他不敢说自己多喜欢杨氏,但自觉自己做得够好了,杨氏这两年来却越发的郁郁寡欢,今年更是病得厉害。   太医私下说是心病,太子问她,她却什么都不说,闹得他也不知道从哪里下手才好。   江星列从侍女手中抱过小皇孙,小皇孙一岁多一点,嘴里咿咿呀呀地不知道说着什么,又伸手去拨江星列头上的玉簪。   “你快娶妻吧,”太子又忍不住催促江星列,“生个小闺女。”   江星列无奈道,“殿下怎么不自己生。”   太子摇头,他倒是想生,可太子妃身体不好,他找谁生,万一生下来是儿子怎么办。他喜爱长子,想先等他长大,免得小小年纪,就要面对虎狼环伺的局面。   他就是那么硬生生熬过来的,直到现在,还在和几个兄弟厮杀,太子想起来,便觉得心烦不已。   江星列在东宫留了饭,又被太子按住说了许久的闲话,直到下午才赶紧回去。   江星列想起今天太子催他生孩子的话,心想,他倒是想生,可一个人怎么生。   沈绵打了一个喷嚏,画完千佛图,她就无所事事起来,外面的事情她想关心,但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也搞不清楚,只是隐隐觉得有祖父出手的事情,定然不简单,于是今日就在家里坐着,看看话本子,侍奉母亲,非常清闲。   本来想去青云寺,但老师来信说,下个月是太后娘娘的生辰,阖寺上下都在为了这事情做准备,迎接太后娘娘的到来,她去了都没地方待着。   于是沈绵就更加无聊了,郑氏也没空来管教她,且今日里,家里住进了客人,沈绵也不能在家中走动,怕撞见男子。   这男子不是别人,是郑氏的娘家侄儿,沈绵的表哥, 今年秋天要参加科举,就在沈家住下了,他时常去沈老爷子那里求指点,沈绵怕撞上他,很少出房门,家里倒是太平安稳。   这日沈绮沈绵姐妹俩,果然收到了明仪公主的请帖,赏花宴的帖子。只是这帖子不是去公主府的,而是进宫赏花,是皇后主办的宴会。   沈绮还跟着母亲进过几次宫,沈绵却是从没进去过的,她顺手就把帖子交给沈绮,“姐姐和母亲一起去,我就不去了。”   “这可由不得你了,”沈绮晃了晃手里的帖子,“这是明仪公主亲自下的帖子,母亲那里,自有是皇后娘娘的旨意,你要是不去,是瞧不上明仪公主吗?”   沈绵皱眉,“我不想进宫。”   “不行,今晚别熬夜,明天早点起来,给你梳妆。”沈绮点点她的额头。   沈绵挽着她的手臂,撒娇道,“我想睡姐姐屋里。”   “行,给你拿床被子。”沈绮立马答应下来,天气还不是很热,她们姐妹俩自小就亲近,睡在一起也是常有的事情。   第二日姐妹二人早早起来,沈绵被沈绮按住擦粉,涂了口脂,眉间还贴了花钿,穿的新衣本来是为了她的婚事,现在正好穿着进宫。   郑氏的身体也比前些天好了许多,上了马车之后,就开始给沈绵讲宫中礼仪。   “本来说是管教你的,结果为娘一病,你玩疯了吧。”郑氏打趣道。   “没有,”沈绵摇头,“我练字来着。”   “你该学着看账本了,练什么字。”郑氏道。   沈绵想起那厚厚的一摞账本,简直头昏脑涨,“母亲,不用的。”   天哪,她要赶紧随祖父回青州去,不要在盛京待着了,真是要了命了。   郑氏没理会她,“坐好,别往你姐姐身上贴,坐没个坐相。”   沈绵这才坐好,“二哥哥进不进宫?”   “他随太子殿下一起去。”沈绮回答。   到了宫门前,母女三人刚才马车,旁边也有人下了马车。 第19章 明仪公主   平江侯府母女二人看到沈家母女三人,脸色瞬间难看得要命。   平江侯夫人冷笑道,“沈家教出这样的女儿,居然还敢带到宫里,真是可笑。”   旁人几个和他相熟的夫人也露出笑意,一个说道,“现在的小娘子,心高气傲,眼里容不下沙子,没有进门尚且如此,要是进了你家的门?,还不得闹得天翻地覆啊,你省心了。”   郑氏扫过他们,回道,“几位心宽,能够容忍你们家的姑爷在新婚前夜喜得贵子,能让你们家的姑娘嫁过去第一天,就做了母亲,如此宽容,我沈家万万做不到,哪怕养着我的女儿们一辈子呢,反正也不是养不起。”   说罢,郑氏拉着两个女儿先一步走了。   那位说话的夫人脸色也不好看,说实话,赵家这事情做的挺不地道的,可她们几个夫人,素来关系不错,沈家新婚前日退婚,折了赵家的面子,他们该说的还是要说的。   在这盛京活的久了,大家都明白,人言可畏,三人成虎,事实真相是什么,大家根本不在意,要毁掉沈家两个小丫头片子,还不是易如反掌。   平江侯夫人捏着手里的帕子心想,这才刚刚开始,沈家敢这么下赵家的面子,坏了她儿子的名声,她绝不会轻易放过。   沈绵气鼓鼓的走在郑氏身后,“母亲,你怎么不让我说话。”   “让你说什么,让你把人家的头砸破?”郑氏反问。   沈绵不敢再说话了,她怎么忘了还有这一茬。   “沈绵,我是实在腾不出手管教你,你好好在家待着,不要惹事,回头我请个从宫里出来的嬷嬷,好好教你,让你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郑氏在她胳膊上狠狠拍了一把。   沈绵流下了两行辛酸泪,但她转念一想,反正她是要和祖父回青州去的,要嫁人也是嫁到青州,以后还是能好好作画的。   沈绵挽着母亲,“娘,我知道了,以后不会惹事的。”   母女三人一路走到凤凰台,皇后今日的赏花宴就在凤凰台举办。   沈绵第一次进宫,也是第一次到凤凰台,便四处瞧着,像个小孩子一样。沈绮也任由她拉着四处去看,偶尔给她说几句。   江初月看见姐妹两个,便朝他们招手,“绮儿,绵绵,快来。”   江初月挽着沈绮的手,有些担忧地说道,“近日可好?”   沈绮点头,“姐姐放心,我没事的。”   “就是,天底下男人多的是,咱们不稀罕那一个,我带你去别的地方看看。”江初月拉着她的手,有意安抚。   “绵绵,你自己玩,我带你姐姐去其他地方。”江初月说道。   沈绵点头,沈绮却有些担心,“初月姐姐,绵绵一个恐怕不成。”   江初月抬起下巴,指着沈绵的后方,沈绮看见一个华服少女,不是旁人,正是下帖的明仪公主。   沈绮不解,“公主殿下找绵绵做什么?”   “我也不清楚,你放心,公主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江初月道。   沈绵离开姐姐,便有些孤独的站在树下,她摘看一片叶子,开始后悔自己今日出门了,在家躺着睡觉不好吗,干嘛要出门,就算是在宫里,也没意思啊。   明仪公主看沈绵茫然地站着,心中想,果然像初月姐说的那样,这小娘子不是很聪明,今日大大小小请了许多人,她也没个好友。   明仪公主走到沈绵面前,沈绵根本就不认识她,以为自己挡了人家的路,准备去别的地方站着。   明仪公主道,“你不认识我?”   沈绵摇摇头,“不认识。”   旁边的侍女说道,“这是公主殿下。”   沈绵听了也不惊慌,行了一礼,这个礼还不是很标准,看得明仪公主皱起眉头。   “拜见殿下。”沈绵赶紧行礼,准备去找个僻静地方。   “免礼吧,”明仪公主道,“今日跟着我。”   明仪公主话音刚落,就有个女子走到她身边,朝公主行礼之后,狠狠瞪看沈绵一眼,说道,“殿下,这小丫头下手可狠了,把我哥哥的头都打破了。”   这位正是王家的娘子,前几天她哥哥出门去喝茶,没想到回来以后就伤着了。王三娘子看着哥哥躺了两天,都快气死了。   王家也是高门大户,王娘子的亲生母亲和皇后有些亲戚关系,不过已经去世了,就留下他们兄妹两个。   明仪公主平日和王三娘子关系不错,“殿下,您可要防着她胡乱打人呢。”   沈绵回道,“你兄长大好男儿,青天白日不读书不做正事,在那里说我姐姐的闲话,他就一点错都没有?”   “那你也不能打人!”王三娘子凶道。   沈绵心想,反正我已经打了,能怎么办。   明仪公主听她们你来我往吵了两句,道,“三娘子,本宫知道你们兄妹好,不过你那个哥哥,还是在家关几天为好,要是旁人在外面说你的不是,你哥哥也得打人是不是,有道是祸从口出,明白吗。”   王三娘子被明仪公主说的一愣,讷讷道,“是。”   明仪公主拉着王三娘子的手,和沈绵的手放在一起,“沈二娘子确实不该打人,不过王小公子更不该说女子的不是,你们二人,这就和好吧,别吵架。”   沈绵低声应了,王三娘子也只得应下。   今日,明仪公主本来打算看看这个得了江星列青眼的小娘子是什么模样,没想到是个如此不知事的,她要是出手为难,恐怕这小娘子都看不出来。   明仪公主回到皇后身边,懒洋洋地坐了下来。皇后道,“不是去找沈家的小娘子了吗。”   明仪公主叹了口气,低下头,再抬起头的时候,眼眶里蓄满了眼泪,“母后,儿臣到底不好,好几年了,江星列都不拿正眼瞧我。”   杨皇后赶紧给她擦眼泪,“我的儿,你没有哪里不好,是那小子眼瞎,快别哭,外面这么多人。”   杨皇后又问,“难不成那小子瞧上了沈家的小丫头?”   “好像是,我也不清楚,”明仪公主擦干了眼泪,“管他呢,母后,我再玩一年,明年就嫁人。”   杨皇后听了,终于松了口气,“我儿美貌聪慧,谁能娶到你,是天大的福气。”   明仪公主笑了一声,虽然不甘心,可她毕竟不小了,该嫁人还是要嫁人的,父皇母后疼爱她,她不能再继续任性了。   这时,太子和太子妃带着小皇孙来了。明仪公主朝兄长和嫂子行礼,然后一把搂过小侄儿,高高兴兴地说道,“瑾儿,快叫姑姑。”   太子笑道,“你少欺负我儿子。”   明仪公主挽着嫂子坐下,又把小皇孙交给母后抱着,“我才没有。”   太子妃轻轻咳嗽了几声,“妹妹喜欢瑾儿,今天你就带着他好了。”   明仪讪笑,“抱一会就好了。”   明仪公主喜欢侄儿,但是她带不了孩子,瑾儿还太小了。   明仪公主一走,王三娘子和沈绵本来拉着的手马上就松开了。王三娘子想起自己哥哥躺在床上,还被继母说了闲话,又惹得父亲生气,真是越想越生气。   可兄长做了错事,也是真的。   沈绵在凉亭里坐着,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吃了两块点心。她在外面本来就少言寡语,现在没人陪着,话就更少了。   沈绵心想,还是青州好,多安静,除了赶集,都没有这么多人,还有想好吃的海鲜。   这时,有人远远地朝沈绵喊了一声,沈绵回头一看,果然是她二哥。   沈绵扔下王三娘子,就跑去找沈瑞了。   这里是女子聚集的地方,沈瑞不方便过来,只能远远的等着。   沈瑞拉着她的手腕,“怕不怕?”   沈绵摇头,沈瑞实在有些担心。以前母亲进宫,只带姐姐和他们兄弟两个,从不带沈绵,今天突然带她进宫,沈瑞担心她受委屈。   沈瑞坐在台阶上,沈绵跟着坐在她身边,“不怕,我刚刚还看见明仪公主了,王家的娘子来找我麻烦,说我打了她哥哥,公主说她哥哥该打。”   沈瑞放心了些,“祖父说,想带你回青州,你想回去吗。”   沈绵撑着下巴,道,“我舍不得父亲母亲,还有哥哥姐姐,可是也没办法,我知道我不聪明,还懒,我留在盛京,也帮不到咱们家,还有让你们操心,不如回青州,侍奉祖父,然后再寻个普通人家嫁了,我别无所求,只希望以后能多吃些好吃的,然后能画画,不用看账本,最好还能四处去看看风景。”   沈瑞摸摸她的头,“哥哥以后外放做官,去南方的时候,你就过来探亲,去北方的时候,你还过来探亲,好像川蜀的风光也不错,要是我能去,你还能过来。”   沈绵听了大笑起来,“二哥哥你真有意思。”   沈瑞道,“男儿嘛,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祖父就是四处去地方上的,我想跟他一样。”   兄妹二人坐在安安静静的台阶上,说着闲话。   江家兄弟二人也在不远处,江廷芳拉着大哥的衣服,“大哥你看沈瑞,对妹妹多温柔,你怎么对我就这么凶?”   “谁让母亲没把你生成个妹妹呢。”江星列敲敲他的头。   “这不可能啊,大哥。”江廷芳苦着脸叹气。   “那就没办法了。”江星列揽着他的肩膀回答。   江星列想着沈绵刚才的期许,她要回青州了吗,还要在青州那个小地方嫁人?   江星列心想,越是小地方,礼法越多,规矩也更多,沈绵未免想的太简单了,还让让她留在皇城最好。? 第20章 凤凰台宴   兄妹两个坐了挺长时间,江廷芳过来朝两人说道,“走吧,赏花宴要开始了。”   沈绵起身,看见了江星列和江廷芳兄弟二人,沈绵赶紧低头行了个礼,匆匆走了。   江廷芳疑惑道,“你家小妹是不是怕我,怎么看见我跑的这么快。”   “你想得太多了。”沈瑞拉着江廷芳,走吧。   江星列皱眉,刚刚这小丫头连正眼都没有给他,这又是怎么了。   沈绵回到母亲身边站好,沈绮已经回来了,拉着沈绵低声问,“去哪儿了?”   沈绵跑得微微喘息,“二哥哥找我,你看?”   凤凰台的两侧,一边坐着女眷,另一边是年轻郎君,离得有些远,彼此都看不清楚对方,也不算失礼。   皇后娘娘领着太子一家,明仪公主,还有几位嫔妃和皇子公主们,出现在众人面前。众人赶紧跪倒行礼,皇后笑着说了免礼。   沈绵终于坐下,靠在沈绮身侧。   沈绮拍拍她的肩膀,沈绵道,“怎么这么多人,我都没见过。”   “这还不是最多的,”沈绮小声回答,“中秋宫宴的时候才最多,去年中秋宫宴,我就说带你进宫,你倒好,跑到青云寺去了。”   沈绵讪笑没有说话,乖乖坐着不动了。   皇后笑盈盈地看向说道,“近日天气正好,本宫闲来无事,便开了这赏花宴,邀请诸位来宫中一聚,在座的年轻儿郎和娘子们且随意些,若是相看上了,本宫给你们做媒。”   皇后说罢,许多人都跟着笑起来。   沈绵远远地往对面看,江星列坐在太子下首,她二哥坐在江星列和江廷芳一起坐在他身后,沈绵皱眉,心想怎么二哥坐到静国公府的地方去了。   沈瑞也无奈,他的位子本来在后面,江廷芳无聊,也不喜欢所谓的赏花宴会,非要拉着沈瑞一起坐,江星列没有反对,直接答应下来。   很快,宫女和内侍抬着花上来,摆满了整个凤凰台中间的空地,现在已经是春末,很多花本该凋谢了,但皇宫里的花依旧争奇斗艳,姹紫嫣红。   沈绵睁大了眼睛瞧着,皇宫里真是不一样,比她看过所有花都要好看,像是重新过了个春天一样。   皇后先起身,走近了去赏花,然后其他人也接连站起来,开始随意走动,沈绵很快江初月又叫走了。   郑氏也遇上两个相熟的妇人,吩咐沈绵道,“绵绵,你坐在这里,不要走动。”   沈绵正想去赏花,结果哪里都不能去了,只得安安分分地坐好,拿着茶杯喝茶。   郑氏实在不放心让沈绵独自去偌大的凤凰台上乱转,这就是个惹事精,放她出去,还不知道会惹出什么麻烦来。   沈绵倒也听话,坐在原地没动。   不过今日她没有找麻烦,麻烦倒是过来找她了。   赵四娘子看了半天,没找到沈绮,于是就冲着沈绵过来了。   她在沈绵旁边坐下,挽着她的手臂,“沈二娘子,咱们去别的地方看看吧。”   沈绵把手抽出去,也笑着回答,“多谢赵四娘子相邀,我今日身体不适,不便四处走动,就不去别的地方了。”   赵四娘子当然不肯放手,还是伸手去拽沈绵。沈绵的外衣险些被她拽脱了,皱眉道,“你快松手,我哪里都不去。”   赵四娘子一反常态,没有像上次一样跟沈绮针锋相对,而是红了眼眶,“沈二娘子,我们两家的姻缘虽然不成,可咱们两个还是能做好朋友的,你怎么这么凶。”   她这个柔弱的模样,一下子就吸引了许多人目光,知道内情的娘子们都凑过来看笑话了,也不知道这赵、沈两家的事情该怎么结尾。   沈绵看着许多人看过来,便皱起了眉头。赵家这个四娘子,明明就是到她这里来挑事情的。   “沈二娘子,我看赵四娘子真有诚意,你就不要这样无情了,大家都是姐妹,何况她兄长的事情也不能怪她。”   “是啊,是啊,今日借着皇后娘娘的赏花宴,两家应当摒弃前嫌才是,何必相互为难,你看赵四娘子都快哭了。”   这两个女子,都是赵四娘子找来的帮手,就是为了来找沈绵的麻烦。要知道,赵四娘子因为哥哥的婚事,最近被许多姐妹笑话了,这么丢脸的事情,她不可能放过沈家。   既然沈绮不在,那就从沈绵下手吧。   沈绵对众女说得烦不胜烦,但她也不好说什么,于是叹了口气,“赵世子刚刚生了长子,平江侯府添丁加口,该是天大的喜事,赵四娘子为何要哭,莫不是不喜欢刚刚出生的侄儿吗?”   赵四娘子的脸马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她甚至有些怨起哥哥来,你说,要是让那个女人一尸两命,死在沈家门口,她现在就没有这么多麻烦了,偏偏她哥现在还是宠着那女子。   真是的,孩子跟谁生不是生,偏偏现在闹出这么大的笑话。   赵四娘子不能说不喜欢,也不能说喜欢,憋了一会,道,“沈二娘子说笑了,我家的喜事本该是咱们两家喜结连理。”   沈绵嗤之以鼻,面上依旧温和,只低头喝茶。   赵四娘子看沈绵八风不动的模样,只得暂时退开,准备想别的办法。   今日要是不整治整治沈绮和沈绵,她实在难消心头之恨,这么想着,只能先离开了,反正金日的宫宴还很长。   沈绵打发走赵四娘子,又开始百无聊赖地坐着赏花,花很好看,香味芬芳馥郁,沈绵自己看着离自己最近的花,可惜这里不能带纸笔过来,不然她就可以作画了。   江星列远远看着,想着怎么才能让沈绵去僻静的地方,和自己待一会,他今日可不是来赏花儿的。   太子正在跟其他相熟的人说话,看见江星列心不在焉的,就把儿子塞到他手里,“带去玩儿吧,有劳你了。”   江星列不想抱小皇孙,正要说什么,旁边齐王笑道,“太子殿下和江世子的关系真好啊。”   齐王说着,伸手想去逗弄小皇孙。江星列不动声色地躲开,回道,“在下与太子殿下一起长大,关系自然要更好些。”   齐王似笑非笑地用折扇敲着手心,“是吗。”   江星列不答,抱着小皇孙准备远离人群。他看见沈绵拉着一个宫女,心中明了,估计是水喝多了,又不认识路。   江星列嘴角扬起笑容,身后呼啦啦跟着一大群侍卫奶娘,朝沈绵返回的必经之路去了。   沈绵独自返回,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宫里有些阴森森的,让人不舒服,就加快了脚步往前走。   然而赵四娘子也看了沈绵和宫女离开,也在半路上等着她。   沈绵看见赵四娘子颇为头疼,“这时在皇宫中,你到底要做什么?”   赵四娘子笑起来跟她母亲如出一辙,道,“我要做什么,你该问问你们沈家做了什么,害我们家被人笑话。”   沈绵没有再说话,赵家这些人就是明摆着不讲道理,沈绵觉得自己没办法跟她们说下去了。   明明就是赵家的错,他们偏要来找自己的麻烦。   沈绵躲开她,快步往前走,赵四娘子带着两个侍女,哪里肯轻易让她离开。   沈绵站定,忽然发觉身后有人拽自己的衣摆,她低头,看见一个雨雪可爱的小男孩。   赵四娘子皱眉,“这是哪儿来的孩子。”   那孩子嘴巴一瘪,沈绵怕他哭,赶紧抱了起来。   江星列这时从假山后走出来,慢腾腾地对侍奉小皇孙的内侍说道,“赵四娘子吓哭了小皇孙,该当何罪?”   内侍森森道,“回世子,要她一条命,也不为过。”   “去,跟皇后娘娘说一声。”江星列走到沈绵身边,在小皇孙背后扶着,让沈绵抱起来轻松一点。   沈绵记得刚才太子好像抱了个孩子,但离得那么远,谁知道就是手里这个。   她瞬间觉得手抖,赶紧想把小皇孙交给江星列,江星列却不接,说道,“走吧,小殿下喜欢让你抱。”   赵四娘子已然被吓得魂不附体,小皇孙还回头,朝她咧开嘴,露出几个小白牙。   沈绵哪里抱得动小皇孙,走几步她就不行了,停下来说道,“江世子,我抱不动啊。”   江星列道,“我帮你扶着,没事的。”   沈绵不肯,硬是要把小皇孙还给江星列,“我真的抱不了,他.他有点重啊。”   沈绵刚刚说完,就哎哟了一声,江星列赶紧去看,才注意道,沈绵头上的一朵绒花被小皇孙扯下来了,还带了两根头发,疼得沈绵一个激灵。   这下江星列不敢让她抱了,自己把小皇孙抱了过去。   沈绵揉着头发,绒花也不敢要了,跟在江星列身后往回走。   “你看,像不像一家三口?”江星列忽然侧过头,温情款款地看向沈绵,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   沈绵的心顿时扑通扑通地乱跳起来,胸口像是揣了一只小鹿一样,让她觉得喘不过气来。   但她没有理会江星列,只是默默地继续往前走。   江星列也没有再说什么,她看着沈绵的背影。比起他姐姐,沈绵有些过于谨小慎微了。   说她简单,她也简单,说她麻烦,她也是个天大的麻烦。   但是简单也好,麻烦也好,江星列都认了。   沈绵想着江星列刚才的话,她对自己说,马上就要回青州了,以后再也不会看到江世子了。   她眼角湿润,叹了口气。   沈绵重新回到母亲身边,太子看见江星列抱着他儿子回来,还看见他儿子手里的绒花,笑道,“小小年纪就知道采花了?” 第21章 青州之路   江星列把儿子还给他,道,“你家小儿刚刚非要沈家的小娘子抱着,还硬生生摘了人家头上的绒花,可把人家小娘子吓坏了。”   太子在儿子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柔声道,“干坏事去了?”   小皇孙还不会说话,被他爹逗弄,就咯咯地笑起来,瞧着活泼极了。   太子道,“这是哪家娘子头上的绒花?”   内侍回道,“殿下,是沈家小娘子的。”   太子把儿子交给内侍,“带到母后身边。”   送走儿子,太子的神情就严肃起来,他坐下,低声对江星列说道,“星列,关老将军不日将班师回朝,陛下有意将他家的女儿嫁给你为妻,你往日什么都不说,现在是什么意思?”   江星列也压低声音,道,“殿下,臣愿意为您鞠躬尽瘁,往日觉得,即使把婚事作为筹码,也在所不惜,但近日来,臣心神不宁,殿下,请见谅。”   太子皱起眉头,“你想清楚再决定。”   “是。”江星列颔首,再抬头时,远远地看见那边的小丫头,心中稍安。   沈绵不敢再喝茶了,王三娘子因为性格泼辣,也没两个朋友,于是在沈绵旁边坐下。   沈绵不说话,她也不说话,两个人安静地坐着。   太子妃蹙着眉头,抱着儿子凑到皇后耳边,小声说了什么。   皇后抱过小皇孙,神色骤然难看起来,对身边的大宫女说,“平江侯府既然不会教女儿,那就不必再出门了,送回去吧。”   大宫女低声应“是”,然后带着几个嬷嬷,把平江侯夫人和赵四娘子一起送出宫中。   皇后说罢,则继续笑吟吟跟身边的人说话,又点点孙儿的鼻头,道,“听说你摘了沈小娘子头上的绒花是不是?”   小皇孙展开手心,把一朵粉色的绒花给皇后看,还露出得意的笑容。   皇后指着一株粉色的蔷薇,对太子妃说道,“去把那一株送给沈小娘子,咱们瑾儿摘了花,该当赔回去的。”   太子妃赶紧答应,明仪公主则跟在太子妃身后,两人一起找沈绵了。   这会儿沈绮也已经回来了,和江初月坐在一起,沈绵则靠在沈绮肩膀上开始打呵欠,惹得王三娘子羡慕不已,她倒是有一排庶出的姐姐,可一个比一个心黑。   哥哥也是个不靠谱的,看人家沈绵的哥哥和姐姐,王三娘子叹气。   这时侍女捧着粉蔷薇,太子妃轻轻咳嗽了几声,笑道,“哪位是沈小娘子?”   沈绮把沈绵拉起来,沈绵惊醒,看见明仪公主和太子妃赶紧行礼。   太子妃拉着沈绵的手,说,“瑾儿是不是拿了你的绒花,皇后娘娘叫我过来,送一株蔷薇与你。”   沈绵有些惊讶,说,“不过是一朵绒花罢了。”   沈绮则拉着沈绵行礼,“多谢娘娘赏赐。”   太子妃点点头,“不必客气,沈大娘子前些日子也受委屈了,你也不必害怕,咱们清清白白的女儿家,自有大把好男儿等着,你且放宽心。”   沈绮的眼眶瞬间红了,哽咽道,“多谢娘娘抚慰,沈绮明白了。”   太子妃拍拍她的手,和明仪公主又回去了。   太子妃又咳嗽了几声,对明仪公主说道,“明仪啊,我这身子骨是不行了,日后你那侄儿,你要多上心些。”   “嫂子说的什么糊涂话,太医都说会好的。”明仪公主严肃道。   太子妃没说话,她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太子和母后,还有陛下,明仪,都待她不薄,可是皇族啊,需要步步小心,一步都不能走错,她实在是累,有些缓不过气,只希望能够多陪伴瑾儿两年。   沈绵看着那盆蔷薇花,有些无奈,说道,“这这怎么办,我只会画画,不会养花啊,要是养坏了,娘娘不会罚我吧。”   沈绮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她,“带回去好好养着,不会就去学。”   沈绵坐下道,“好吧,我去学就是。”   沈绮心中一颗石头落了地,太子妃对她说那样的话,一定是皇后娘娘的意思,她的名声,到底能够挽回些许。   她又看看那株蔷薇,看来沈家,日后真的是前途无量。沈绵则忧心忡忡地看着那盆花,带回去专门找个人养着吧。   赏花宴结束之后,盛京的风向忽然就变了。   因为平江侯府母女二人被皇后娘娘禁足,直言她教子无方。   关于沈家的流言蜚语马上就太平下来了,连沈绵都成了盛京的红人,因为皇后娘娘赐了她一株蔷薇花。   沈绵看着那株蔷薇花,叹了口气,问祖父道,“祖父,咱们什么时候回青州。”   “莫急,再等等。”沈老爷子低头写着大字。   老仆敲门,在外面道,“老爷子,表公子来了。”   沈绵朝祖父行礼,“祖父,那我先回去了。”   “去吧。”   郑梧进门时,正好看见沈绵,道,“二妹妹要回去了吗?”   沈绵还礼,说道,“表哥要好好读书啊。”   郑梧被她一笑,有些羞涩,“二妹妹且放心,我一定不辜负老爷子的教导。”   沈老爷子听见两人说话,有些惋惜。郑梧人品性格都没有问题,可是他有个心上人,是与他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科举之后就要去求亲了。   没过两日,平江侯府的爵位被削了,皇帝满意地看着文武众臣,看来杀鸡儆猴的效果十分不错。   果然,平江侯府一出事,整个盛京里,大大小小的世家都开始夹着尾巴做人了。   沈绵的气运大概是走到头了,郑氏终于腾出手,开始教导起小女儿来。   沈绵顶着一本书,站了一刻钟,腿就开始抖起来。   再一刻钟,沈绵已经哭了。   教养嬷嬷姓胡,看见沈绵的眼泪,本来要抽下去的鞭子,又收了回来,把郑氏和沈绮喊了过来。   郑氏那个气,“你哭什么,这才站了多久,你姐姐站两个时辰都不动。”   沈绵红着眼眶,委委屈屈继续哭,她把头上的书拿下来,“娘,我不喜欢这个,我不想学这个,我要去画画!”   “你想怎么样,还能什么都由着你了!”郑氏狠狠一拍桌子,“你还想不想嫁个好人家了?”   “我不嫁,”沈绵抹了一把脸,跪在地上,“我不在这里碍你的眼,我回青州老家去,一辈子都不回皇城,我不要嫁什么高门大户,我就要画画,我要画一辈子,我回了青州老家,你眼不见心不烦,就不用管我了。”   郑氏摔了茶盏,“你疯了吧!”   沈绵的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胡嬷嬷对郑氏说道,“夫人,这礼仪,还需要自己用心,才能学好,小娘子如此,老身也无法教导。”   郑氏察觉自己失礼,起身苦笑,“不好意思了,胡嬷嬷,我也是被这丫头气坏了,我送您出门。”   沈绮奉上了荷包,和母亲一起送胡嬷嬷出去。   沈绵哭得十分凄惨,郑氏回来听见她还在哭,气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叹了口气,“你大哥自小刚毅坚强,你够聪敏,你二弟考个状元都没问题,怎么怎么到了你妹妹这里,就成了这个样子!”   “我当年生了你们两个之后,身子骨其实不大好,你爹就说,儿女双全,不必再生了,没想到又生了绵绵,是不是我把她生的傻了。”郑氏紧紧皱着眉头,又是气,又是无奈,不知道该拿沈绵怎么办。   沈绮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她,沈绵不是不聪明,她只是喜欢作画,而且天赋极高。可母亲看不到这些,她只看到沈绵任性妄为,不像自己这样听话,可以做一个贤妻良母。   沈绵哭累了,就坐在地上抽噎,沈秉下朝,和沈瑞一起进了门,就听说自家的小心肝还在跪着,赶紧就过去了。   沈绵看见父兄,又哭起来。   郑氏指着两人,“你们都不许管,也不许让她吃饭喝水,等她什么时候知道自己错了,再让她起来,你们俩谁敢护着她,就跟她一起跪着。”   沈绵的哭声小了些,说道,“我没错,我哪里错了。”   沈秉瞪她,好歹服个软,还能真让她跪一晚上。沈瑞也急得跺脚,“绵绵。”   沈绵摇头,认真说,“父亲,母亲,哥哥,姐姐,我喜欢丹青,我想画一辈子,如若非要为了嫁人,去学那些东西,让我放弃作画,我是不情愿的,人生何短,我为何,为何要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我是不低头的,我一辈子都不会低头。”   她满脸都是认真,郑氏皱着眉头,扭头走了。   沈绵自小受宠,也养成了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性格,她倔强,执拗,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所以格外坚定   沈秉看看女儿,又看看夫人,让一双儿女照顾沈绵,赶紧去追夫人了。   沈老爷子当然知道这件事情,他把沈秉和郑氏喊了过去,“本想着等到给太后娘娘祝寿以后,再回青州,如今看来.我带绵绵回青州去,她不适合这里。”   沈秉颔首,郑氏也没有反驳,“好吧,父亲您心里有数就好。”   老爷子听出了她的不满,但没有说什么,当晚就收拾东西,第二日,沈绵被侍女扶着,跟祖父坐上马车,回青州去了。? 第22章 百转千回   沈绵靠在马车上,神色郁郁,“祖父,我做错了吗?”   “没有。”老爷子的声音和缓。   “?那我娘错了吗?”沈绵抬起头,两只眼睛红肿,本来漂亮的杏核眼只剩下一条缝。   “没有,”老爷子摸摸她的头,“绵绵啊,这世间之事,大多无关对错。”   沈绵低头,“那我该怎么办,我今天早上走的时候,娘都不看我,她肯定气坏了。”   “大哥哥立了战功,二哥哥在东宫读书,姐姐什么都会,会看账本,咱们家庄子上赚多少银子,她都知道,她还会女红,他们都比我强,娘还说呢,当年没打算生我的,”沈绵靠在马车上,“没生我就好了。”   听到最后一句,老爷子在她头上敲了一下,“你再胡说一句?”   “你想想你是怎么长大的,你大哥哥在外从军,每一次来信都要问你好不好,你二哥哥和姐姐,也是把你捧在手里,你爹娘更不必说,什么叫没生你就好了!”   老爷子一向脾气极好,从来不对家里的两个孙女说一句重话,尤其是这个小的,今天的语气却格外严肃,沈绵都不敢跟他撒娇了,低头乖乖坐着。   老爷子也没再说话,祖孙两人安静地坐着。没过多久,沈绵就靠在软垫上睡着了。她太累了,昨天哭了一下午,晚上又睡不着,沈绵很累了。   老爷子也是无奈,这孩子,都不知道拿她怎么办。他拿了一个毯子,盖在沈绵身上。   沈绵乱七八糟地做着梦,一会是母亲逼迫她嫁人,一会又是她被绑着双手,哭着被塞进了轿子,她被捂着盖头,坐在床头,有个穿喜服的男子走过来,挑开了盖头。   沈绵惊慌地睁开眼睛,然后她看清楚了眼前的男子——江星列。   沈绵骤然惊醒,她茫然的地看着四周,哪儿.这是在哪儿.   她慢慢地回过神来,想起自己是在回青州的马车上,她还坐在马车里。   “祖父?”沈绵喊了一句,“祖父你在哪儿?”   沈绵爬起来,掀开帘子往外面看。   老爷子“哎”了一声,“睡醒了?”   沈绵点头,从马车上跳下来,然后她看到了难以置信的一幕,不自觉地揉了揉眼睛,蹙起眉头说,“江世子?”   她这是在做梦吗?   江星列温和地笑道,“沈二娘子并非在做梦。”   沈绵看向沈老爷子,江星列接着道,“太后娘娘笃信佛教,为了她老人家的寿辰,青云寺正在修缮,闻空大师忙着给墙上的壁画补色,这几日眼睛不舒服。”   沈绵焦急起来,“老师这两年眼神都不好,补什么壁画,让师兄们去补不就好了吗?”   “太后娘娘的寿辰,也不用他亲自补色啊,”沈绵皱着眉头,“你是来找我回去的吗?”   “是,”江星列回答,“你那些师兄似乎没有什么作画的天赋,闻空大师不许他们沾手,但事情不能耽搁,只能让你回去。”   沈绵看向祖父,“祖父,您要回去吗?”   “我不回去,”沈老爷子摇摇头,“你回去吧。”   沈绵有些头疼,闻空大师是她的老师,这种时候她必须回去,“那祖父,我补完壁画就回青州。”   沈老爷子点头,“去吧。”   沈绵看向江星列,江星列道,“备了马车,走吧。”   沈绵挽着祖父的手臂,“要不然祖父也跟我回去吧,再等我几日,您一个人在路上,我不放心。”   沈老爷子摇摇头,“没事,回去忙吧。”   沈绵点头,从车里拉出自己的画箱子,重得她腰身一沉。江星列赶紧上前,帮她拿过箱子。   “祖父,您路上小心。”沈绵朝祖父行礼,跟着江星列回去了。   江星列扶着沈绵上了马车,立刻松了口气。说真的,他有点害怕沈老爷子。万一让人家看出自己对他的小孙女心怀不轨,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情。   沈老爷子两朝元老,江星列没打算跟他对上。   沈绵坐在马车上,掀开帘子往外面往后看,她看见沈老爷子的马车又朝着东边去了。   沈绵看看骑在马上的江星列,颇有几分心烦,她有心和江星列老死不相往来,可是不知怎么的,最近到哪里都能看看见他,一看见他,自己的心就不能静下来。   “二娘子为何急着回青州?”江星列在马车外问她。   “想回去,便回去了。”沈绵自然提起她在家大闹一场的事情,让别人听了,恐怕会真觉得她是个小泼妇,何况家丑不外扬。   “盛京不如青州好吗?”江星列说道,“我老家在江南的小城中,曾回过去几次,不论吃穿用度,都比不上盛京,你为何想回青州。”   沈绵想了想说,“江世子生在富贵锦绣中,自然习惯了盛京的繁华富贵,我却不同,在我看来,青州要比盛京太平多了,我不求富贵名利,只求粗茶淡饭,自然更喜欢青州。”   江星列听了,有些头疼起来。要留住一个人,就要投其所好。喜欢钱,就给他钱;喜欢权,就给他权;喜欢美人,就送美人;喜欢名利,就给他名利。   在江星列看来,这就是留住一个人的最好方式。可是沈绵这个小丫头,却与一般人不同,她求得太平安稳,自己拿什么给她。   静国公府的日子,不说刀头舔血那般可怕,但也差的不用了。   母亲要在皇族以及各个世家的贵妇人间周旋,要安置整个国公府的吃穿用度,还要给几个孩子操心,偶尔,还得为父亲新纳的妾室心烦,总之,和沈绵所求的太平安稳相去甚远。   江星列不免头疼起来,处在静国公府的位置,怎么可能太平安稳。   江星列微微蹙眉,又试探地问,“除此之外,就别无他求吗?”   “能画画就可以了,”沈绵靠在马车里打呵欠,“有好吃的也行,反正不要让我去跟别人争来斗去的,我没那个本事。”   话说出口,沈绵想到江星列的家世,那可是煊赫堂皇的静国公府啊,退一万步讲,就静国公府能够为她降下门槛,她敢上去吗?   不敢,沈绵想到这里,心里绷紧的弦就松了,外面的江星列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她承认自己胆小,承认自己懒惰且愚拙,也承认自己,配不上外面那个相貌与身家一样出色,且前途无量的郎君。   江星列自然不知道沈绵百转千回的心思,愈发苦恼,在静国公府,怎么样才能不争不斗,才能免去这许多烦扰呢。   想通了这些,沈绵掀开帘子,问江星列,“那的期望是什么,是想为官做宰,造福百姓吗?”   江星列心想他目前还没有过造福百姓这么高尚的志向,先得能在皇子们的争斗下让静国公府平平安安,等什么时候太子的位置坐稳了,他或许能够稍微喘口气。   “有吃的吗?”没等到江星列的回答,沈绵又问他。 第23章 何必执着   “马车里有食盒,里面是梨花阁的点心。”江星列正在想沈绵的问题,冷不防听到沈绵又问吃的,很有些无奈。   沈绵“哦”了一声,四下看看,“我找到了。”   沈绵拿出点心,倚在马车上慢腾腾地吃起来。   “好吃吗?”江星列问。   “嗯,好吃啊。”沈绵本来就不挑吃的,再加上这还是梨花阁的点心,沈绵更说不出半个不好来。   “是宫里的好吃,还是梨花阁的好吃。”江星列知道沈绵在外面不喜欢多说话,想引着她说点什么。   “都好,”沈绵随口回答,“回了青州的话,说不定就没有这么好吃的点心了,真可惜啊。”   江星列,难道她想来想去,舍不得的就只有梨花阁的点心吗,这到底是个什么姑娘,真是心大的没边儿了。   “不过青州的海鲜很好吃,”沈绵的声音又活泼起来,“我有三五年没回去了,鱼虾都很新鲜,比盛京的好吃,风景也很好,我家离海边很近,还能坐船,祖父说以前有海寇,现在没了,我想去青州附近的海岛上住。”   沈绵说着便高兴起来,她对未来在青州的日子充满了期待,“我画风景不好看,画人好看,以后可以去青州当画师。”   江星列的心随着她的话沉下来,“青州那么好吗。”   “心之所向,自然是好,祖父这么跟我说的,他让我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沈绵掀开马车帘子,“江世子就没有喜欢要做的事情吗?”   “有,”江星列看着她柔和的眉眼,沉声回答,“有件事情,我打算去做,不过很难。”   “人生本来不易,”沈绵仰脸看向马背上的高大男子,说,“我希望你心想事成。”   “心想事成吗?”江星列笑盈盈地看向沈绵,“会的,你会看见那个时候的。”   沈绵轻轻点头,却没有露出笑容,她一手捏着帘子的角落,手在上面搓弄着,“那个时候我就回青州去了,要是我哪天回来看爹娘的话,我给你和你夫人作画像。”   江星列眼中全部都是笑意,“好啊,你别忘了。”   沈绵道,“当然。”   说了一会儿画,一行人走到了官道上,江星列吩咐沈绵,“把帘子放下,咱们得早点回去,不然就要在外面过夜了。”   沈绵放下帘子,把食盒抱紧,她感觉到马车越来越快了,外面哒哒的马蹄声传到她耳朵里,但马车却一点都不颠簸,又稳又舒服。   沈绵又开始打呵欠,在自家的马车里,她只能靠在马车上蜷着,不过在江星列带来的马车里,沈绵直接拉了一个垫子睡着了。   江星列听着里面没有动静,便用腰间的长剑挑起车帘,这才看见沈绵睡着了。   江星列心说这姑娘可真能睡啊,中午追上他们的时候,老爷子就说沈绵睡了一个上午,怎么这会儿又睡着了。   等沈绵再起来的时候,已经到了青云寺山下,天色刚刚擦黑。沈绵仰头看着青色的石阶,觉得头大如斗,这条路她平常走着就很艰难,刚刚睡得迷迷糊糊,她根本没有心情爬台阶。   江星列这时从后面走过来,给她披了一个大披风。   沈绵回头,眨眨还微微肿着的眼睛,不解地看着他。   沈绵刚刚睡醒,她水汪汪的眼睛里全都是迷茫,江星列正面对着沈绵,帮她把绑带扎起来。   江星列在她耳边说,“有些晚了,风大,把披风裹好。”   沈绵双手拢着披风,沿着台阶往上走,厚重温暖的披风拖在地上,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沈绵低头,把披风提起来,不让下面缀着的白色绒毛落在地上。   江星列走在她身侧,看见她的动作,说,“放下吧,没事的。”   沈绵蹙眉,“这个不能过水吧。”   “没事,”江星列看着沈绵的眼睛,“不过是件披风罢了,落点灰不算什么。”   江星列的话其实有点不容反驳的意思,沈绵于是放下了披风,任由它拖在地上,边走边喃喃说道,“静国公府这么有钱的吗。”   江星列无言以对,一般小娘子听了这样的话,不会觉得他很体贴吗,从哪里得出静国公府有钱的结论。   沈绵踩着台阶,噔噔往上走,她想尽力走快些,但她体力实在不好,走一会儿就喘得不行。   江星列道,“别着急,咱们慢慢走。”   沈绵摇摇头,一手扶着腰边喘气边说,“不行,要是停下来,我今天就走上不去了。”   江星列从微动的披风缝隙里看见了沈绵的腰身,腰身不细,跟她圆润的小脸一样。静国公府的娘子们,哪一个不是腰细的好像一手就能握住。   沈绵喘着气,额头上有细汗落下来,沈绵想解开披风,但被江星列制止,“起风了,小心生病。”   沈绵只得收回手,继续踩着台阶往上走。   快上去的时候,沈绵听到了喧闹声,她皱起没有,青云寺一向是安安静静,在偌大的盛京城中,好像世外桃源一般。   沈绵不喜欢太过繁华热闹的盛京皇城,她更多时候都在家里待着,前两年母亲对她管束的更松懈的时候,沈绵会住在青云寺住大半个月,和小沙弥们一起玩,画画,甚至会听闻空大师讲佛经,她听不懂,但是觉得很安静。   她在家里人面前活泼讨喜,但实际上有些过于淡泊,哪个女子不喜欢美丽的衣裙和饰品,但沈绵她不,这些东西在她眼里跟浮云一样。   如果不是闻空大师私底下有些不靠谱的话,沈绵或许会皈依佛门。   “很多地方都修整了,离太后娘娘寿辰只剩下二十天,最近很吵。”江星列解释了一句。   沈绵从大门走进去,低头下去,看见的就是满地狼藉。古老的青砖被一块一块地翘起,正在被远走。   沈绵的眼泪刷得就掉下来了,她拉住在门口的一位僧人,“慧亭师兄,怎么把砖瓦都拆了。”   慧亭看见她哭了,先安抚道,“哎,小师妹,你先别哭,先别哭。”   江星列越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换几块青砖,她哭什么呢,这么爱哭,以后可怎么好。   闻空大师专门出来接沈绵了,他最近眼神不好,模模糊糊只看到一个影子。   “绵绵来了?”闻空大师笑眯眯地说道。   沈绵垂下眼睛,轻轻“嗯”一声,闻空大师叹了口气,“就怕你来了哭。”   江星列只能递一块帕子给沈绵,沈绵擦擦眼泪,“老师,我不喜欢新铺的砖,难看。”   “嗯,老师知道,别哭,”闻空大师温和的看着自己这个念旧又单纯的学生,“去吃斋饭吧,给你备着呢。”   沈绵看着那些一块一块被砸碎的青砖,只觉得心痛不已。青云寺就像她的第二个家,可是她只能看着自己熟悉的地方被修整的面目全非。   闻空大师和沈绵并排前行,说道,“有一日,你我都要作古的,何况是区区一个寺院,何必执着。”   沈绵点了点头,“我知道的,我会把壁画做的跟以前一样。”   闻空大师发出笑声,“慧亭,你最近就跟着你师妹,好好学学这门手艺。”   慧亭和尚赶紧点头,答应下来。 第24章 刀光剑影   时至深夜,沈绵还是会不着,她披上披风,提起灯笼,走到了屋外。   沈绵害怕黑夜,但在青云寺她并不害怕,用闻空大师的话来说,一则佛门净地,二则问心无愧,害怕什么。   沈绵提着灯笼,直接去了后山的菩提树下。这棵菩提树生的高大,上面挂满了窄窄的红绸,有的是求姻缘的,有的是希望夫妻和睦,白头到老的,还有早生贵子的人们所求的大多数心愿,上面都有。   沈绵从来没有在这里挂过红绳,但她喜欢这里,或许这棵树真的有灵性,沈绵在粗壮的树根下坐下,伸手抚摸着树干。   她心中难以清静,看多了老师早年的画作,便觉得自己的作画水平实在太差,即使是给壁画补色,沈绵都觉得还差的太远了。   沈绵静静地坐在树下,双手抱着膝盖,她仰头看见满天星子,明明灭灭的,好像风中摇晃的烛光。   一阵寒风吹来,沈绵用披风裹紧自己,从怀里摸出油纸包,油纸包里是江星列给她的点心,她吃了一块,觉得凉的不好吃,就重新放回怀里。   她仰头看了一会,就有人沉着脸走进了院中,自然不是别人,还是江星列。   寺里面除了沈绵,连马都是公的,江星列要不是没别的办法,也不愿意用这个借口留住沈绵。   为了沈绵的安全着想,江星列专门派人盯着她,也下令不许任何人接近沈绵的院子。沈绵大半夜出去,盯着她的人不敢阻拦,就把江星列叫过来了。   “大半夜出来做什么,”江星列走到沈绵面前,面色严肃,“别坐地上,凉,小心生病。”   沈绵没站起来,还往旁边挪了挪,让出自己右边的位置,“你也坐这里,这棵菩提树很大年纪了,除了我谁都不敢坐在这里。”   江星列在她身旁坐下,“你把披风垫着。”   沈绵不肯,江星列便作势不让她继续坐了,沈绵这才垫着披风。   “怎么不睡觉。”江星列问,他刚刚睡下,今天上午忙着追沈绵去了,今天下午又骑马回来,江星列十分疲倦。   “我白天睡多了,”沈绵仰头看着星空,“刚刚在看画,看得眼睛不舒服,也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想出来看看。”   江星列道,“夜里灯暗,你小心眼睛。”   “嗯,我平常不这样的,只偶尔如此。”沈绵的手循着树根来回摸。   江星列知道自己应该劝这小丫头回去睡觉,但沈绵明显心情不好,江星列猜她这会儿可能不想睡觉。   江星列想说什么,但他一点都拿不出平常的姿态来,他在皇帝和太子面前,在太傅们面前,在文武大臣面前,在太后和皇后面前,在父母面前,在姐姐和弟弟面前,他说起任何话来都游刃有余。   但在沈绵这里,江星列总是无话可说,或者应该说,他有想说的话,只是不知该从何说起。   沈绵的手本来在干枯的树根上摩挲,她整个人忽然僵住了,她发觉自己摸出了一只温热的手,沈绵赶紧把手收回去,往旁边挪了挪。   江星列感觉到一只手,刚刚划过他的手背,虽然迅速收回去了,但江星列还是感觉得很清楚。   沈绵的手不像一般的娘子那样柔软,她的手上有硬茧,手掌有些宽,略显圆润。   沈绵发觉江星列没有动作,还以为江星列没有发现,于是重新安稳地坐好。   夜风越来越凉,江星列实在困倦得厉害,但放心不下沉绵,于是道,“二娘子,起风了,回去睡觉。”   沈绵的眼睛依旧明亮,但她听出了江星列声音中的倦怠,沈绵扶着树站起来,“江世子,我回去了,你也去休息,不必看顾我。”   “寺中人太多,你要比平常更小心些,”江星列也站起来,从她手中拿过昏暗的灯笼,“我送你回去。”   沈绵垂眸道谢,然后跟在江星列身侧,两人慢慢悠悠地走到了后院的厢房,沈绵走进院中,江星列把灯递给她,“好好休息,后面有你忙的。”   沈绵露出一副痛苦的神色,圆润的脸庞看起来十分可爱。   江星列在踏青时见过,若是沈绵露出这样的神色,沈瑞就会掐她软绵绵的脸蛋,然后揉乱她细软又有些发黄的头发,可惜他眼下只能看看。   沈绵回到屋中,吹了灯,就躺在床上发起呆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慢慢睡着。   第二日醒来,已经接近中午。她洗漱好之后,不知道头发该怎么挽,于是高高的扎了马尾,从柜子里翻出以前向师父求来的僧衣,去找闻空大师。   闻空大师正在给慧亭说画作的事情,眯起眼睛看她这模样,笑道,“许久没瞧见你穿僧衣了。”   沈绵抬抬胳膊,“合身的,我这半年都没有长个子。”   闻空大师收起画卷,“慧亭,去备斋饭,咱们吃完再说。”   “有劳慧亭师父帮在下也备一份。”江星列走进房中,他担了监工的职责,自然不能懒惰,沈绵看见他脚上的靴子都是尘土。   看见沈绵的装扮,他不免笑起来,“怎么不挽发?”   “不会。”沈绵理直气壮地回答。   江星列看着她青灰色的僧衣,仿佛真的要出家一般,“回头我找两个丫头给你。”   沈绵没有在意他的话,从慧亭师兄手里拿过食盒,把饭菜摆好,然后拿了多出来的筷子,给闻空大师夹菜,专门挑用碎一些的,拿勺子就能舀起来。   闻空大师笑眯眯地等她夹完菜,然后开始吃饭,慧亭看了之后,有点羞愧,他是师父最大的弟子,按理说照顾起师父来应该更尽心,可他一点都没有小师妹仔细。   “慧亭师兄怎么不吃饭,”沈绵也给他夹菜,“快吃,吃完还有大事。”   慧亭看着贴心懂事的女孩子,心中颇为熨帖,“小师妹放心,师兄会尽力的。”   江星列看着面前一个老和尚一个小和尚,心中不免想,他堂堂静国公世子,在沈绵眼里还不如两个和尚。   一桌子素菜,少油少盐,有些寡淡,几人吃完,沈绵帮着把碗筷收起起来,慧亭将之送到厨房。   等他回来以后,几个人就去了大雄宝殿。   佛像已经重塑金身,映的大殿里金光闪闪,沈绵仰头看着庄严的佛像,“佛靠金装,这话倒是没错。”   慧亭念了一声佛号,说,“我佛当在心中,金塑或者泥雕,又有何异。”   江星列则想,这不不仅是佛像,还是太后娘娘的脸面啊。   这位太后娘娘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她是陛下的亲生母亲,还是于贵妃的亲姑姑,于贵妃不是旁人,正是齐王的生母。   静国公府是太子这边的,按理说这次修缮青云寺的差事,不该落到江星列头上,但太后娘娘点名要江星列去办,也不知道存的是什么心思。   沈绵看完佛像,就开始看起壁画来。壁画没有太旧,更不到年久失修的地步,只是为佛像重塑了金身,这些就必须修整。   壁画的内容,都是佛经里的小故事,沈绵耳熟能详。   闻空大师灰白的双眼盯着墙壁,模模糊糊只能看到影子,慧亭帮沈绵拿画笔和各类颜色,两人就爬上了事先架好的梯子。   江星列在下方看着,有些担心,吩咐了侍卫在旁边守着。   闻空大师拿过来两个蒲团,一个自己坐,另一方给江星列,“江世子,坐下歇会儿。” 第25章 共用晚饭   沈绵跪坐在架子上,动作极为仔细,不时向慧亭说些什么,慧亭不时点头。   江星列听着闻空大师絮絮叨叨的讲故事,心想,怪不得沈绵子的性子如此淡泊了。   她四五岁就常在闻空大师身边了,?在家的时候,又是跟着无欲无求的沈老爷子,跟着两个老爷子长大,?她不豁达淡泊才奇怪了。   沈绵描画得极慢,一个下午下来,才堪堪补完一副。她想着青云寺里其他三个宝殿,简直快要昏死过去了,她得起早贪黑才能画完啊,本来还想着回家一趟的。   夜幕落下时,沈绵从架子上下来,按了按酸软的腰肢。闻空大师讲完故事,就去念经了,也是一下午。   江星列听得头大如斗,正好下午工部的人找他商量事情,他就走了。   “走,去吃饭。”闻空大师站起来,脚步十分稳健。   沈绵道,“老师,你走慢点,我腰疼。”   “小孩子家家的,哪有什么腰。”闻空大师走的慢了些。   沈绵对慧亭说道,“我四岁的时候就这么说我,现在还说。”   慧亭笑道,“师父逗你呢。”   沈绵吃过晚上,扶着腰回后院的厢房去了。她刚刚推开门,就吓了一跳,她院子里站着两个年轻的娘子,都穿着浅绿色的衣裙,打扮得一模一样,都挺漂亮。   “你们是?”沈绵不解地问道。   两个女子齐齐行礼,其中一人说,“回娘子,女婢叫碧云,她叫碧水,今年都十六了,世子爷派奴婢姐妹二人来侍奉您的衣食起居,您要是不喜欢这名字,改了也成。”   碧云身材比较高,长相十分温和。碧水个子矮些,但眉眼修长,瞧着就是个泼辣厉害的。   沈绵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能照顾自己,江世子人呢,我把你们还回去。”   沈绵作势就要带着二人离开,谁知两人齐刷刷地跪在沈绵面前,碧云先道,“娘子不可,奴婢二人是世子爷寻来专门照顾您的,您要是不要,奴婢姐妹二人就没有容身之处了。”   碧水也流下了眼泪,“是啊,奴婢二人原是别家的婢女,男主人要纳奴婢二人做妾室,奴婢们不肯,就被主母发卖了,险些沦落到那些腌地方去,要是娘子不收留奴婢,奴婢可怎么办?”   沈绵被两人哭得有些慌,“哎,大晚上的你们俩先别哭了,先起来。”   她今天累得要命,打算早点休息,没心思跟这两人说什么,准备明天再去找江星列说说。   两人看出沈绵的困倦,赶紧起身,一左一右跟在沈绵身后。   沈绵进了屋,拿出木盆,准备洗脸。碧云忙把盆从沈绵手里拿走,“娘子不要用这个。”   沈绵皱眉, 只见碧云端着盆热水便走进来了,还送到她面前。   沈绵累得厉害,索性没有再推辞,用热水洗了把脸。洗完脸,她就准备倒下睡觉了。   碧云把她扶着,笑眯眯地说道,“娘子,泡泡脚吧,解乏。”   泡脚的时候,碧水端着水过来,让沈绵漱口。终于忙活完,沈绵道,“你们也去休息吧,我先睡了。”   碧云和碧水帮沈绵吹了灯,留了一个人在门外守夜,只是沈绵不知道。   她倒在床上,发现原来铁一样硬的床上铺着软软的垫子,还有新的锦被,就算沈绵没什么眼光,也知道这东西不便宜。   她心想,这是行贿吗,江世子难道是担心她消极怠工,画坏了壁画吗。   也没有想多久,沈绵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起,沈绵发现自己的僧衣不见了。碧云捧着一套衣服进来,道,“娘子,您穿这个。”   “花里胡哨的,不方便。”沈绵没仔细看,随口回道。   “不会。”碧云展开了衣服,沈绵这才看出,这是件骑装,圆领箭袖,蓝底绣着银丝,倒是挺好看的,也不耽误正事。   大凡女子,包括沈绵这样淡泊的女子,她都爱美。沈绵于是放弃了僧衣,让碧云帮忙,穿好衣服和靴子。   碧水拿着梳妆的木匣子,早就在等候。   沈绵已经放弃反抗,碧水给她挽了简单又不会累赘的发髻,再别上小小的银饰,简单又得体,还不会耽误她干活。   闻空大师歇过两天,眼神好了一点,看见沈绵的打扮之后满意地点了点头,“你看,这多好,年纪轻轻的女儿家,还是要鲜亮点。   沈绵得到了夸赞,立刻笑得眉眼弯弯,得意地说,“我本来就生的好。”   闻空大师和慧亭一起笑起来。   天黑的时候,沈绵正要吃饭,碧云过来找沈绵了,说是江星列有事情找他。   沈绵放下筷子,“老师,师兄,我去看看什么事情。”   她正发愁呢,这一整天找不到江星列,说罢她就和碧云一起走了。   江星列在沈绵的院子里等着,沈绵远远朝他行了礼,小嘴巴就不停地念叨起来,“你怎么给我两个大活人呢,屋里的我就接受了,大活人我可不能要的,我们家没这个规矩,你也别为难她们,我”   在沈绵走过来之前,江星列已经打开了食盒,扑面而来的香味,让沈绵马上闭上了嘴,然后看着食盒露出了笑容。   江星列看着她甜甜的笑容,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来,先吃饭,有事咱们后面再说。”   沈绵顺从地点头,从江星列手中接过筷子,两人就在安静的、起着微风的院子里,听着树叶哗啦啦的响声,坐在石桌上吃饭。   沈绵看着红烧的肉、清蒸的鱼、还有一大盘虾,当季的新鲜蔬菜,菜色不多,刚好两个人吃。沈绵脸上带着惊喜的笑容,马上就动了筷子。   随即她又觉得这样这些无礼,抬眸偷觑江星列一眼,江星列只说道,“快吃,瞧我做什么。”   沈绵不敢再看,赶紧低头吃饭。她吃了一小碗米,才伸手去剥虾,这是件麻烦事儿,但沈绵都不嫌弃,掐头去尾剥的飞快。   倒是江星列还没亲手干过这种事,家里有侍女,在外面的酒楼有小厮。沈绵发觉他往盘子里看了两眼,却没有动作。   然后剥了两只,放到江星列面前的盘子里,道,“你吃。”   江星列没想到她会如此,倒是受宠若惊,“多谢二娘子了。”   “不必客气,你不嫌弃就好。”沈绵则说。   江星列道,“不会。”   他夹起一只虾仁,觉得今日的虾格外新鲜。   沈绵自己吃了个肚圆,数着数把一盘子大虾都剥了,一半自己吃,另一半都给了江星列。   江星列一点都不客气,也放弃了所谓风度,心安理得地享受了沈绵的照顾,他想,以后可不能让这小手给别人剥虾壳了。   沈绵洗过手之后,就准备说两个侍女的事情。   江星列率先开口,“你不必拒绝,我找她们来,就是为了照顾你的,这段日子你还有的忙,不比往常在家清闲,你先留着她们,忙完了这段时间再说。   沈绵只得点头答应,“那行吧。”   她心想,反正也就二十天,她还是要回青州的。   “对了,”江星列道,“我今日回皇城,向沈御史说了你的事情,你家长姐听说沈翁一个人回青州,怕他无人照料,已经追着沈翁的路回青州去了,她怕耽误时间,请我向你道别。”   沈绵舒了口气,“我姐姐惯会照顾人的,有她陪着祖父,我就放心了。”   碧云和碧水收拾干净桌子,两人坐在石凳上休息,江星列忽然说,“会下棋吗?”   “会,一点点。”沈绵回答。   于是江星列拿出了棋盘和棋子,沈绵道,“天黑了,有些看不清楚。”   碧云这是踩着椅子,在树枝上悬挂了一盏灯,很亮,但不是烛光。 第26章 青史留名   “是两颗夜明珠,”江星列?解开了沈绵的疑问,“给你用。”   沈绵听着江星列轻飘飘的说出“夜明珠”三个字,?简直羡慕的要命,这可是夜明珠啊。   沈绵从小到大,沈家没让她受过委屈,但太过昂贵的东西,沈绵也没有得到过,就是梨花阁的点心,她一年里也吃不了几回。   夜明珠对于沈绵来说,几乎就是传说中的珍宝了。   这样的珍宝,被江星列随手用来照明,沈绵心想,静国公真是有钱啊。   江星列看着她的神色,心里想,他能不能用奇珍异宝把这个小丫头留下来。   不过沈绵也就是惊叹了一番,便开始看起棋盘来。可她看到棋盘和棋子的时候,又开始惊叹起来,棋盘是白玉的,棋子是白玉和黑玉的,沈绵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   江星列神色淡淡,问她,“怎么了?”   “没事。”沈绵挤出一个笑容,开始摆棋局。   沈绵确实不擅长下棋,江星列下的也并不十分用心。   沈绵看着自己刚刚走的那一步,感觉到非常后悔,她应该走另一个位置的,不过后悔也没用,她眼睁睁看着江星列兵临城下,自己即将走入死路,轻轻地叹了口气。   江星列的笑容十分温和,说道,“你可以悔棋。”   沈绵抬眸诧异地盯着他,“嗯?”她是怀疑自己听错了。她和祖父下棋,是绝对不允许悔棋的,老爷子希望她明白,人生如棋,没有后悔的机会。   但沈绵接受了江星列的提议,她拿起刚刚落下的棋子,心中有种奇妙的感觉,她放到另一个角落,说,“要是人生也可以后悔重来就好了。”   “你这么小,什么时候重来都可以。”江星列意味深长地答了她的问题。   “那我能重新投胎吗,我想做男孩子。”沈绵一句话打破了江星列营造出来的氛围,简直石破天惊。   江星列觉得自己也是命苦,他有时候想暗示点什么,但沈绵根本就听不懂,她想任何事情都是直来直去的。   “做男子有什么好?”江星列询问。   “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不用关在家里,可以读书,科举,还可以三妻四妾,”沈绵说了一大堆,“女子就不同了,像我,若是男子,说不定可以成为名流千古的大画家,但是身为女子,谁都不会知道我是谁,至多叫一句‘沈氏’,或者是谁谁的夫人,你说惨不惨,简直太惨了。”   沈绵叹了口气,又走了一步。   “你想名留青史?”江星列抓住了沈绵这一堆抱怨里的重点,她不求荣华富贵,想要成为一代丹青名家,甚至于名留青史。   这可是个非常高远的志向啊,江星列想。   “当然。”沈绵颔首。   江星列微微点头,看向棋盘,“该你了。”   沈绵“哦”了两声,立刻拿起一枚棋子,落在了棋盘上。   这盘棋下了有半个时辰,期间江星列有数次机会结束棋局,但他允许沈绵悔棋,所以到现在还没有结束。   但沈绵已经困了,她打了个呵欠,江星列看出她的倦怠,于是道,“回去休息吧。”   沈绵看着尚未完的棋局,江星列道,“改日再续,你休息,我先走了。”   沈绵起身,把他送到门口,行礼道,“世子慢走。”   江星列朝她还礼,两人客气了一番,江星列这才离开。   碧云已经将棋盘收拾了,树上的夜明珠也被拿下来,和棋盘放在一起。   沈绵进屋换了衣服,碧云和碧水将沈绵伺候得服服帖帖,沈绵倒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接下来的日子,沈绵白天画画,江星列隔三差五就会过来,给沈绵带些吃的用的,和他一起下棋。   相处久了江星列便注意到,沈绵要比她表现出来的更活泼一些,喜欢跟人说话。   二十天匆匆过去,青云寺修整一新,太后娘娘在寿辰的前一天到了青云寺中,下午便带着杨皇后和于贵妃,还有太子妃,齐王妃等皇家女眷们,一起听闻空大师念经。   沈绵倒在屋里补觉,她也不敢出去,青云寺里三层外三层围着一大批禁军,当日不允许人随便进出,也不许闲杂人等胡乱走动。   沈绵醒了以后吃了点东西,就开始拿出闻空大师以前的画作翻看,准备练习。她这个人做什么都懒,唯独画画最勤快,日夜不眠都可以接受。   明仪公主从太后身边偷偷溜走,跑到后院来找沈绵。   沈绵看见她进来,吓了一大跳,赶紧屈膝,“拜见殿下。”   明仪公主笑盈盈地把她扶起来,“我听说你在这里,赶紧就来躲懒了,你在画画?”   明仪公主看着桌子上画了一半的佛像,“我听江世子说,青云寺有一半的壁画都是你画上去的?”   沈绵道,“回殿下,只是补个颜色。”   “你不用谦虚,我看你这张就画的不错,你能给我画个画像吗,”明仪公主拉着沈绵的手,“宫里的画师每次画我,都画得跟天仙一样。”   “殿下本来就像天仙下凡,”沈绵仔细瞧着明仪公主的脸庞,毫不客气地称赞,“殿下长得很好看。”   明仪公主咯咯笑起来,“真的吗,那你照实了画好不好。”   沈绵看看院子外,“天色正好,殿下随我到外面吧。”   沈绵拎起画箱走到外面,让明仪公主挑个舒服的姿势坐好,便开始画起来。   沈绵动作极快,应该是最近画壁画练出来的,在明仪公主刚刚觉得腰酸的时候,沈绵已经画好了底稿,接下来就是润色了。   明仪公主忙走过去看,惊喜道,“我看你画的比宫里那些个画师好多了,我看着像照镜子一样。”   明仪公主也看出了自己脸上的瑕疵,她确实漂亮,但这幅画里,她嘴唇有些厚,鼻头也是肉乎乎的,眼睛没有自己在镜子里看到的那么大,但已经足够美貌。   沈绵慢慢地修补着颜色,画完的时候,已经过了午饭时间。   明仪公主便留在这里,和沈绵一起吃斋饭。   沈绵吃完一碗米饭的时候,明仪公主已经吃了半碗,放下了筷子,说她吃饱了。   沈绵没好意思再吃第二碗,也跟着放下了碗筷。   两人在屋里休息了一会儿,明仪公主就拉着沈绵,让她带自己在寺庙里走走。   沈绵没有推辞,换好衣服,就随明仪公主四处走动了。   青云寺很大,前面并没有多有趣,都是佛像。   沈绵带她走小路,去了安安静静的后山,不巧,江星列在这里和太子喝茶。 第27章 各怀心思   小皇孙跑出来倒是挺快,结果扑错了人,扑到了沈绵腿上。沈绵连动也不敢动,明仪公主在一边哈哈大笑。   小皇孙抬头,看见自己的亲姑姑笑得那么开心,便赌气似的伸手,让沈绵抱他。   沈绵无奈,只能把团子似的小皇孙抱起来,小皇孙双手环着沈绵的脖子,叽里咕噜不知道在说什么。   明仪公主朝他拍手,“好了好了,瑾儿,姑姑错了,姑姑不笑话你,来,姑姑抱。”   小皇孙晃着头表示拒绝,搂紧了沈绵的脖子?,把头埋在沈绵脖子里,不看明仪公主。   太子在亭子里大笑,“好啊,明仪,让你笑话孤的儿子。”   明仪公主气哼哼的收回手,走到亭子里坐下,“我不抱了。”   沈绵一会就被抻得胳膊疼,江星列让她坐在自己身边,让小皇孙坐着她腿上。   小皇孙不安分,没一会就扯了沈绵的荷包下来,沈绵没注意到,然后她荷包里的糖哗啦啦往下落。   江星列眼疾手快,弯腰接住了落下去的糖,落在地上倒也没关系,这是梨花阁新出的梅花糖,用各色彩纸包着,里面的糖都是梅花形状的,什么味道都有。   江星列给沈绵送了一盒,沈绵就在荷包里放着。   小皇孙也抓了一个在手里,要往嘴里塞,他还太小了,不知道要剥糖纸。   沈绵赶紧拿到自己手里,小皇孙先是惊诧地看着,然后嚎啕大哭起来,吓得沈绵险些把她扔出去。   江星列见状,把小皇孙从沈绵怀里抱出来,塞给了太子,“快,哄哄你儿子。”   太子殿下拍拍儿子的后背,然后拿过来一个梅花糖,小皇孙瞬间停止了哭声。太子剥开糖纸,给他舔了一下。   明仪公主忙道,“皇兄,皇嫂不让瑾儿吃糖。”   太子漫不经心地回答,“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别去找你嫂子告状,她怎么会知道。”   沈绵尴尬地看着从后面走过来的太子妃,明仪公主和江星列一起站起来行礼,沈绵也赶紧站着。   太子妃看着太子,无可奈何地说,“殿下,怎好如此溺爱瑾儿,教坏了可怎么办。”   太子笑着回道,“只是舔了一口,不打紧,不是什么大事,瑾儿多乖,你快坐下。”   太子妃咳嗽了几声,一口气憋在胸口,有些难受。太子帮她顺顺背,端过去一杯茶。   明仪公主看着他们二人,唉声叹气,“也不知道我以后能嫁给谁。”   太子妃喝了口茶,把儿子抱在怀里,说,“大夏的男儿,不是由着你选吗,你想嫁给谁不行。”   明仪公主一手撑着下巴,“就是太多了才挑的眼花。”   “绵绵啊,你有心上人吗?”明仪公主忽然问沈绵。   沈绵愣了一会,然后摇头说,“没有,我要嫁到青州老家去的,等回去了再物色。”   明仪公主幸灾乐祸地看了江星列一眼,只见江星列神色庄重。   太子则是微微皱眉,青州?沈翁在想什么呢,沈家已经入了这盛京的大局,竟然不想着如何得到最大的利益,还想让小孙女脱身。   “青州啊,那么远。”明仪公主加重了青州两个字,目光在江星列和沈绵两人身上逡巡。   沈绵微笑点头,“嗯,我以后要住青州附近的海岛上住。”   江星列忍不住揉揉眉心,太子暂时抛开了政事,也觉得十分有趣,忍着笑意去看太子妃。   太子妃不懂他们兄妹二人的神情怎么如此,但却觉得沈绵十分不同,谁不是争抢着要往盛京的富贵人家里头钻,这小娘子倒好,想回青州老家,去海岛上住。   太子妃询问道,“那,青州的风景如何?”她说话的声音十分温柔,又有些虚弱。   “自然是极好的,”沈绵有些得意地回答,“我前两年回去,就住在海边,就是风有点大,涨潮的时候能去捡贝壳,我还见过一头特别大的鱼,有房子那么大,两层楼那么高。”   明仪公主听着她的话,睁大了眼睛,“真的假的?”   太子妃看向沈绵的目光也露出几分惊讶。   “真的,渔民都说它是深海里的大鱼,不知怎么上来了,几百个人帮忙把它送回海里去了。”沈绵说道。   “还有什么?”明仪公主拉住了沈绵的手。   “还有八爪鱼,也特别大,长得奇奇怪怪的,这个挺好吃的。”沈绵好像想起了八爪鱼的滋味,现在就想飞回青州。   她问明仪公主,“殿下,我什么时候能下山,我得赶紧回青州了。”   明仪公主不解地看着她,“现在.”   江星列抢先说道,“现在城中戒严,不方便,明日陛下要来青云寺。”   沈绵叹气,“那我过几日跟爹娘回去,再回青州好了。”   明仪公主鄙夷地看着江星列,哼,没想到他也有今天啊,人家小娘子心心念念地想回青州,江星列只能连哄带骗加半路劫人,把人给留住了。   太子妃也不解,太子轻轻握住她的手,强忍着笑意对她摇头。   明仪公主挽着沈绵,“你还有捡来的贝壳吗,我没有见过海,你能送给我看看吗?”   沈绵道,“有,我家里有一大箱子,我回去找找,我回去青州,给殿下你送新的回来。”   明仪公主挽住沈绵的胳膊,“你不如把我一起带回青州去吧。”   太子妃在明仪公主的手臂上轻轻拍了拍,明仪公主讪笑,抱过小皇孙亲了一口。   她们生在皇族,嫁在皇族的女子,这一生都没办法去看海。   明仪公主忽然想起什么,说道,“皇嫂,绵绵她画画特别好,她刚刚给我画了画像,你也让她帮你画吧。”   沈绵咔嚓咔嚓嚼着梅花糖,太子妃回道,“今日不早了,改日再麻烦沈二娘子。”   “不麻烦的。”沈绵回答。   江星列心想,怎么样才能让她名正言顺地给自己作画呢。   “皇兄怎么也在这里?”齐王和齐王妃两人朝亭中走来,这里只有五个石凳,已经坐满了人。   太子夫妇和明仪公主纹丝不动,江星列挽着沈绵的手臂站起来,两人退到一边。   齐王和齐王妃二人毫不客气地坐下,齐王看向江星列,道,“麻烦江大人了。”   江星列只是稍稍点头,齐王的目光落在沈绵身上,这是沈家的二娘子,他认识。   难道沈家这么快就倒向东宫一方了吗,他眯起眼睛,沈绵被他盯着毛骨悚然,不自觉握住了江星列的手腕。   江星列朝太子行礼,“太子殿下,想来闻空大师已经忙完了,臣与沈二娘子去拜见大师。”   太子道,“你自行去吧,好好照看沈二娘子。” 第28章 爱屋及乌   走的远了些以后,沈绵从江星列的手臂下挣脱开?,脸上微微泛红。   江星列若无其事地说道,“二娘子,以后离?齐王远些。”   “知道了。”沈绵?乖乖点头,朝闻空大师的院子走过去,江星列走在她身后,路不是很宽,隔十步远的地方,就站着一个禁军侍卫,虽然他们目不斜视,但仍然让沈绵觉得非常难受。   等走进院子的时候,沈绵才松了口气。   闻空大师有些疲倦了,他一个人靠在躺椅上,好像睡着了。慧亭今天?不在,大约是被哪位女眷叫住说佛经去了。   沈绵?轻手轻脚地把茶壶拿过来,然后在红泥小炉上开始烹茶。江星列在她对面坐下,看她煮茶。   沈绵动作不是很熟练,煮的时候也没有太过注意细节,有些随意。   还好茶是好茶,江星列一闻就知道跟皇帝的茶叶是一样的。   茶香味慢慢地溢散开来,闻空大师果然醒了,“又在糟蹋我的好茶叶啦。”   他虽然这么说,但言语中满是温和,没有半分责怪。   沈绵也不说话,把茶端到闻空大师面前,“起来喝茶了,现在不要睡觉,不然晚上睡不着了。”   闻空大师抿了口茶,“是啊,老了,不像你,随便倒地上就能睡着。”   沈绵翻了个白眼,第二杯茶递到了江星列面前,“世子喝茶,小心烫。”   “嗯。”江星列双手接过。   沈绵给自己倒了一杯,等着放凉。   闻空大师喝了杯茶,叹气道,“今日可把我累坏了,明日还要讲,太后娘娘这人也是,好端端的在宫里等着收礼哪里不好了,非要折腾我这把老骨头,佛经里那些个道理谁不懂,非要让我讲一回再一回。”   沈绵给他添上第二杯,闻空大师接着说,“老衲我不知给她讲了多少回,也不曾发现后宫里少些冤魂。”   “你悄悄说,不要给旁人听见了。”沈绵赶紧提醒他。   闻空大师叹了口气,“不妨事。”   沈绵忍不住道,“那那太后娘娘为何笃信佛教,想赎罪?”   “大概是夜里睡不着。”江星列回答。   沈绵随口道,“佛祖也不保佑坏人的啊,除了西方极乐世界,还有十八层地狱呢。”   闻空大师放下茶杯,道,“绵绵,为师交给你一件事情。”   沈绵点头,“什么事情。”   “你去藏经阁,把那些记载十八层地狱的佛经拿出来,都去看完,然后自己想想,把十八层地狱画出来,然后描到墙上去,行不行?”闻空大师问。   沈绵想象这个浩大的工程,瞬间头大如斗,“当然行,可我什么时候才能回青州。”   “青州又跑不了,过两日你就去藏经阁,”闻空大师挥挥手,“左右你在青云寺里,你母亲那比啊,我就跟她说,你的姻缘还要过两年才到,不让她给你相看了。”   沈绵觉得这个理由简直感天动地,立马就答应了,“行行行,你还要说,我的姻缘不在盛京,好不好。”   “都好。”闻空大师一口应下。   江星列恨不得把手里的茶杯捏碎,沈绵高高兴兴地给他再添了杯茶,“江世子你怎么脸色不好看,是不是累了,那你快回去休息吧。”   江星列强行挤出风轻云淡的笑容,“没事,只是不知道十八层地狱都是怎样的?”   “有点可怕吧,”沈绵想了想,“我还是小时候听闻觉师伯讲过一次。”   闻觉大师是闻空大师的师兄,已经去世好几年了。   闻空大师把手腕上的佛珠摘下来,递给沈绵,“这里有你闻觉师伯的一颗舍利,翻看佛经的时候别害怕。”   沈绵接过佛珠,小心戴在手腕上,“老师啊,闻觉师伯为何把关于十八层地狱的佛经看得这样仔细。   闻空大师垂下眉眼,呼了一声佛号,“他啊,少年时候在山上当土匪,后来被朝廷通缉,不知怎么入了佛门,大概是想弄清楚,他死后要下哪个地狱。”   沈绵想了想,问,“老师,犯下的错,不能弥补吗?”   “不知道,”闻空大师重新靠在躺椅上,拨着手中另一串佛珠,“大抵佛陀才知道这种事情。”   “你总说什么都不知道,”沈绵起身,“那我走了,老师你好好休息,明日陛下还要过来呢。”   “去吧。”闻空大师闭着眼睛,朝沈绵摆手,沈绵起身出门去了,江星列紧随其后。   “现在去藏经阁吗?”江星列问她。   “现在天黑了,明日才去。”沈绵讪笑。   “我陪你去,把经书借出来慢慢看。”江星列提议。   沈绵想想也是,她每次去藏经阁,都有种奇怪的感觉,所以不喜欢去那里。   两人走出闻空大师的院子,朝藏经阁那边走过去。   沈绵朝他行礼,道,“真是有劳江世子了。”   “不必客气,”江星列回道,“你烹的茶很好。”   沈绵听了,有些诧异地回头,盯着江星列,然后大笑起来。   江星列被她笑得莫名其妙,微微蹙眉,“怎么了?”   沈绵止住笑声,“除了老师,还有第一次有人夸我烹的茶好,江世子是在同我说笑吧。”   江星列心想我说的可是实话,就算是爱屋及乌,那也是实话,怎么在她听来,好像说了天大的笑话一样。   “没有说笑。”江星列道。   “世子安心吧,壁画我都画完了不会出差错的,这段时日蒙你照料,我自然尽心尽力,你不必同我这样客气,我烹的茶,素来只有老师他不嫌弃。”沈绵道。   江星列听了她的话,当即面露不虞之色。   沈绵这话说的很有意思,在她看来,江星列这大半个月对她的照顾,是希望她能够把壁画画好,不要出纰漏。   江星列在这一瞬间觉得自己半个月来的大鱼大肉,各种点心,所有吃的用的,都喂给那啥了。   他难道是为了壁画吗,那些壁画就算现在不动,都不会有事。   江星列这个气啊,他停下来,只想把这个没良心的小丫头按在墙上,好好问问她,小脑袋瓜里在想什么,难道天天在想青州的海鲜很好吃吗!   真是服了,想他江星列,出身国公府,母亲是皇族郡主,自小陪太子读书,这两年随侍皇帝,什么风浪没见过。   他在宫中见过各种各样的女子,但沈绵这样的,他还是头一回遇见。   这是盛京城里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能把他气个半死的小娘子! 第29章 佛陀有灵   沈绵走在前面带路,自然不会注意到江星列是什么样千回百转的心情,?只是注意到身后的人停下来了。   沈绵回头,朝江星列露出笑容,询问道,“江世子,怎么了?”   看着沈绵的笑容,江星列暴躁的心情就平复下来了,他压下心中翻涌的各种想法?,回道,“无事,走吧。”   沈绵?听了,就扭头往前走,江星列跟在她后面。   沈绵走着,低头去摸荷包,刚刚分给明仪公主一把糖,她就剩两个了。   沈绵把两个都拿出来,在手里仔细看了看,然后回头,把其中一个递给江星列。   江星列接过,沈绵剥开糖纸,把糖塞进嘴里,咔嚓咔嚓地嚼起来。   江星列也剥开糖纸,放进嘴里,尝到是橙子味道的,很甜,但是不腻,大抵就像走在前面的小娘子一样。   藏经阁有些远,弯弯绕绕走了有两刻钟。   两人刚走到门口,当值的僧人便看见了沈绵,朝她笑道,“小师妹来藏经阁了,找什么?”   僧人生的浓眉大眼,尤其还是个光头,那两道浓眉就更加显眼了,再加上人高马大,声音洪亮,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粗犷。   “今日是云山师兄当值呢。“沈绵也朝他一笑。   按理说,沈绵是闻空大师的弟子,若真的算起辈分来,沈绵的辈分自然是极高的。   不过闻空里大大小小的僧人都管她叫小师妹,沈绵一向豁达,就成了众僧人的小师妹。   “我来找闻觉师伯以前常看的书,还有他的手稿,要拿去作画,老师让我来的。”沈绵把一应事情都说清楚了。   “这位是江世子。”沈绵发现云山看着江星列,便多提了一句。   “嗯,”云山收回目光,“有劳江世子在外面等一会,藏经阁乃是青云寺要地,轻易不许外人进去。”   “那江世子在外面等会儿吧。”沈绵看向他。   “好。”江星列答应。   沈绵跟在云山身后,两人穿过又一个书架,往里面走,藏书阁被打扫的一尘不染。   沈绵十分头疼,虽说藏经阁是青云寺的要地,寻常人轻易不能进来,但沈绵却是头疼得很。   她不太喜欢这里面的味道,藏书的地方要防虫蛀,这里的架子都是樟木做什么,平时还要燃香驱虫。   再加上这里有许多古书,都是藏了许久的,早已不是墨香味道了,带着陈腐的气息。   这几种味道混合在一起,让沈绵觉得自己喘不过气。   终于走到角落的架子里,云山指着一排架子,“这里都收,我帮你搬出去。”   “有劳师兄。”   “客气什么。”云山麻利地拉过来个木箱子,把书都放进去。   沈绵想帮忙,却被云山拦住,“一旁站着就好。”   沈绵在一旁等着,数了数,大概有五十多本,还有闻觉师伯的手记。   云山装完书,搬起来往外面走。他忽然看到沈绵手腕的佛珠,“这是,方丈大师给你的。”   沈绵指着一箱子书,愁眉苦脸,“师兄也知道闻觉师伯的喜好,我要画这些,老师他担心我害怕,就给了我闻觉师伯的舍利。”   云山了然,高声安慰道,“小师妹不用害怕,你打小就长在青云寺中,妙手丹青,咱们寺里的佛像,墙上的壁画,你都亲手画上去过,佛陀有灵,肯定能看到你是个心底良善的好娘子,咱们问心无愧,何惧之有。”   江星列还没看到沈绵,先听到了她欢快的笑声,然后是说话声,“师兄这样说,我还要闻觉师伯的舍利,那看佛经的时候肯定就不害怕了,还要多谢师兄夸赞,我会好好画的。”   江星列听着她欢快的声音,别人夸她她笑的开心,自己夸她却被她嘲笑了,江星列倚在门上,十分不悦。   走到门口时,沈绵打算从云山手里拿过箱子,云山却二话不说,把箱子交给了江星列,说道,“有劳江世子了。”   沈绵哪里敢让江星列帮她扛箱子,赶紧就要拿回来,云山大大咧咧地对沈绵说道,“江世子身份尊贵不假,可身为男儿,扛个箱子不成问题的,你放心,不重。”   江星列拿着箱子,面无表情地说,“没事,我送你回去。”   沈绵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那有劳江世子了。”   “不碍事。”   云山将送到两人门口,沈绵和江星列一前一后,朝沈绵的厢房走过去。   江星列一路上都在思索,为什么自己夸她会被笑话,这个问题让他有些困惑。   沈绵则是开始后悔,她不应该让江星列送她回来的。这会儿,讲经也讲完了,太后带来皇家女子们,比如这家的王妃,那家的郡主,都开始走动了。   江星列今年十九,天子近臣,还是太子的表哥,静国公府的继承人,至今没有成亲,盛京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国公府世子夫人的位置呢。   这会儿沈绵跟在江星列身后,自然而然就被众女子们围观且议论了。   沈绵只得目不斜视,跟江星列一样,暂时不理睬这些女子,快步往回走。   沈绵觉得如芒刺在背,浑身不舒服。果然有女子迎面拦住了江星列,笑盈盈道,“今日真是巧,星列表哥也在青云寺中呢?”   拦住他的是江星列舅舅的女儿,平王府的郡主,周郁儿。   “表哥陪我逛逛吧。”周郁儿绞着帕子,朝江星列甜甜的笑着。   江星列拒绝,“我今日有正事,你表姐前两天还说想你。”   周郁儿看向旁边的沈绵,“这位是?”   江星列挡在沈绵身前,“快去找你表姐去吧。”   江星列无情打发了表妹,两人快步走到了院中。   沈绵松了口气,她想到了之前看到了话本子的词,狂蜂浪蝶。   江世子忒能招惹女人,沈绵进屋,提着茶壶出来,走了这么久,总要先喝口水。   江星列接过茶杯,两人在石凳上坐下。   沈绵喝了两杯,开始整理起书来。   江星列看见她不停忙碌,歇了一会儿,起身道,“你先忙,我回去了。”   沈绵赶紧起身,把江星列送到门口,“世子慢走啊。”   说着,她就要关上门。   江星列到底没忍住,他抬手一挡,门只关了一半,问,“刚刚那个师兄夸你什么了?”   沈绵不防他这样问,疑惑地回答,“夸我画画好,心地善良啊。”   “我发现你听了很高兴吗?”江星列说。   沈绵点头,只听她继续道,“我赞你烹茶很好,为何发笑。” 第30章 相亲一刻   “就算夸赞他人,也得,也得有理有据呀,我烹茶实在不怎么样的,可我画画当然很厉害的,我心里有数,世子那样的话,我听了是不信的。”   沈绵从两扇门的空隙里探出头来,跟江星列解释,?她眨眨眼睛,露出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   江星列听后,半晌叹了口气,道,“?我对你说的话,全都出自我的诚心,并非,并非恭维或者玩笑之词。”   “我喜欢你烹的茶,便说它好,你明白吗。”江星列看着她从门来探出来的小脑袋,解释了一句。   沈绵眼中满是茫然,她又眨了眨眼睛,江星列为什么这样说呢,沈绵没有多想,也不敢多想,只说,“世子慢走。”   她关上门,碧云和碧水帮她把木箱搬到屋子里,沈绵便开始翻书。   她看了一会觉得有点人,什么拔舌地狱,烈火地狱的,沈绵看了有点害怕,但还是硬着头皮看下去了,还列的清清楚楚。   当天夜里沈绵就没睡安稳,她乱七八糟做了一晚上噩梦,第二天早起精神萎靡,碧云端着水进来,惊道,“娘子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没有,”沈绵打了个呵欠,“就是没睡好,今日外面热闹,你们去玩儿吧。”   “娘子你不出去吗?”碧云帮她把长发挽好,沈绵从妆匣里挑出一对镶嵌着珍珠的珠花,递给碧云。   碧云帮她戴好,“娘子总是这么素淡,怎么不挑些鲜亮的。”   沈绵打了个呵欠,“太麻烦了,坠的我头皮疼,我总在画画,要是不舒服的话,容易分心,作画最怕分心。”   碧云手下动作更轻了一点,帮她把两个珠花别上去。   沈绵慢腾腾地吃过早饭,就打发两个姐妹俩出去玩了。她十分头疼地把书箱扛到外面,然后在石桌上翻起书来看。   皇帝陛下带领文武百官到青云寺中,为皇太后贺寿祈福,声势场面何等浩大,自然不必言说。   但沈绵懒得去凑热闹,上一次去凤凰台应付那样的场面,已经让她十分头疼了。   江星列站在皇帝身后,闻空大师虽然昨天抱怨了一通,但该讲的经,还是要讲。于太后年近古稀,但依旧精神矍铄,她坐的端端正正,听得极为认真。   在江星列看来,这个场面足够讽刺,出生在皇族的女人,还有嫁入皇族的女人,所有高门世家的女人,不论因为什么原因,只要身在其中,就无法避免地会成为披着人皮的妖魔。   女人是这样,男人也是,不成为妖魔的话,怎么能与妖魔为伍。   如果留住沈绵,把她留在盛京,那沈绵会怎么样,江星列沉思,渐渐蹙起眉头。   沈绵狠狠打了个喷嚏,低头在白纸上勾勒着烈火地狱的图,这是她昨夜梦到的情形。   将近中午,闻空大师终于讲完了经,太后娘娘收到了各家的礼物,大多都是和“佛”有关的,太后都没仔细看。   等太子献上千佛图的时候,太后的神色终于有了变化,不是沈绵的原画,是一幅双面绣图。   江星列送给太子之后,太子本来打算直接送出去,他觉得这画已经不错了。但太子妃却没有,她立刻动手,带着府上的侍女,按着千佛图绣了一幅,为此还忙活了十几天。   太子妃不怕别的,就怕太后在皇帝面前挑太子的刺。也就是这两年她老人家消停了一点,当初太子拒绝娶于家的女儿,连侧室都不答应,很是惹怒了于太后。   “你有心了。”太后明显十分满意,朝太子和太子妃露出笑容。   皇后和太子妃婆媳二人终于松了口气,太子却神色淡淡,从小时候开始,这位祖母就不知道给他们母子添了多少麻烦,太子眼下稳坐东宫,已经不想再忍着她了。   江星列站在皇帝身侧,递给太子一个眼神。陛下是孝子,如果儿子和母亲起了争端,毫无疑问他会收拾儿子,毕竟母亲只有一个,太子是嫡非长。   太子心中清楚这件事情,虽然心中厌烦,但面上依旧恭敬。   “好了,哀家也累了,你们年轻人,自行去玩吧。”于太后扶着于贵妃的手站起来,对身边的小辈说了一句,神态慈和,仿佛真的菩萨一样。   等太后一走,一群年轻的娘子郎君呼啦啦就散开了。   沈绵的母亲郑氏跟丈夫说了句什么,然后带着另一位妇人,笑道,“绵绵在小院休息,张夫人随我一起去吧。”   这位妇人体态丰腴,神色柔和,是户部张侍郎的二儿媳。和郑氏说完话,就打发她儿子去玩了。   郑氏称赞道,“宁哥儿真是个好的。”   张夫人眉开眼笑,“哪里比得上你家的。”   两人一路寒暄,十分客气。   沈绵在院中打盹,听见敲门声,赶紧过去开门,一看是郑氏,马上眉开眼笑,欢快地扑到她怀里,“娘,我想死你了。”   到底是亲生的母女,哪里有隔夜仇,郑氏拍拍她的后背,“快站好。”   沈绵往后一看,发现还有另一位夫人,赶紧行礼。   张夫人笑着携起她的手,“真是个有福气的娘子,快别客气。”   郑氏带着张夫人走进院子,沈绵还在想,是她最近吃的太好了吗,哪里看得出来有福气了。   沈绵发觉它们进去,赶紧跑到石桌前,把画纸和书一起放进箱子,合上盖子。   张夫人有些好奇,“这是二娘子一个人的院子?”   “闻空大师与我公爹是好友,承蒙大师看重,沈绵做了他的学生,因此经常常住于此。”郑氏含混解释了两句,并没有提起沈绵学画的事情。   沈绵已经端着茶水出来,摆在桌子上,“母亲与夫人谈话,我先出去了。”   张夫人就是专门来见沈绵的,自然不肯放她走。   沈夫人赶紧说道,“不用不用,一并坐下吧,外面乱糟糟的,你又不喜欢。”   沈绵哪里猜不到母亲的意图,有顿时有些头疼,但又不能拂母亲的面子,只得坐下,露出微笑陪着她们说话。   “二娘子平日里喜欢做什么?”果然张夫人问了。   沈绵正想说一句喜欢画画,张氏先道,“是个皮猴子,我公爹在的时候,她就陪着老爷子,写写字,下下棋,给老人家解闷,连自家的大门都不喜欢出。”   这话说的含含糊糊,大意就是“这孩儿孝顺、安分”。   沈绵挤出尴尬又无奈的笑容,道,“是呢,我不大聪明,只能写几个字。”   张夫人点了点头,说道,“我家那个丫头,才是整日上蹿下跳的,写字多好。”   沈绵继续微笑,两个娘亲又说起闲话来,沈绵这才如释重负。   被人买菜似的问了一通,虽然都是客客气气的,可沈绵还是心生不满,她娘这样,好像生怕她坏在手里似的。   就在沈绵忍着脾气的时候,终于有人过来了,一个侍女走进来,朝三人行礼,然后道,“沈二娘子,公主殿下有事,请您过去一趟。”   沈绵跟得到救星一样,赶紧起身,“母亲,我这里……”   “你且我吧。”郑氏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顾这侍女确实是宫中的打扮。   张夫人更加奇怪,心说沈家的小女儿不简单啊。 第31章 事在人为   沈绵赶紧跟着侍女跑到门外,问道,“姐姐,殿下找我何事?”?   侍女掩嘴笑了,“娘子日后要多加小心,奴婢说自己是殿下的侍女,您就信了,也不见您问问有无凭证,这可要不得,若是殿下真的让我来请您,肯定是要拿着牌子的,您以后别忘了。”   沈绵往后退了半步,微微变色,侍女忙笑道,“娘子莫担心,奴婢确实是受人之托来请您的。”   “是我让她找你的,”江星列走过来,对侍女说道,“璇英你别逗她,吓着人了。”   叫璇英的侍女确实是明仪公主身边的人,性子活泼大胆,听了江星列的话,道,“好好好,奴婢这就告退了。”   璇英刚走两步,回头又道,“二娘子,奴婢能请您画画像吗?”   “行。”沈绵一口应下,璇英欢欢喜喜地走了。   江星列心说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婢。   “那世子爷找我何事?”沈绵不解地看着她。   江星列轻轻咳嗽了一声,“先去闻空大师那里吧。”   沈绵以为有什么大事,就跟着江星列过去了。   江星列本来想解释,但又没有说下去。碧云来找他,说沈夫人看上了户部张侍郎的孙子,携着张夫人过去相看了。   江星列虽然开始犹豫要不要把沈绵留在盛京,但他绝不允许旁人捷足先登,于是他借了明仪公主的侍女,把沈绵给叫出来了。   “老师又说了一上午经书,真是辛苦啊。”说起闻空大师,沈绵不由得担心,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就算是别人口中的得道高僧,身体也经不住这样来回折腾。   “两个时辰确实是辛苦了。”江星列回道。   沈绵道,“这么久,太后娘娘也不嫌累。”   “娘娘她极为虔诚。”江星列这话不自觉带了一点讽刺,沈绵并未察觉。   “你的千佛图,”江星列本来要说太后很喜欢,不过他又想起昨天那一遭,于是说,“太子妃殿下按照你的画,绣了一幅千佛图,太后娘娘十分喜欢。”   “那就好。”沈绵松了口气,随即又想到太后肯定不知道那画是她画的。   “太子殿下和太子妃送了许多谢礼,都在我那里放着,我下午给你送过去。”江星列道。   沈绵想了想,“能,能给我折算成银两吗,我要那些东西也没用,都是摆着好看,还要小心磕碰。”   江星列不由笑起来,“怎么这么喜欢银子?”   “哎,不瞒世子殿下,我怕回了青州,嫁不出去,那就要多存些银子好养老了,我喜欢吃好的,一年到头为了这张嘴就不知道要花多少银子呢。”   江星列笑出了声音,那笑声低沉且欢快,沈绵的脸腾地一红。   以前她和江星列不熟,她肯定不会说什么,但现在算得上半个朋友,沈绵马上就回他,“笑什么啊,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不就是想存些银子,有什么错,快别笑了!”   江星列笑的更厉害了,他倚在墙上,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话没错,你却不能这么说,你呢,存钱不是为了钱,是为了吃吧。”   沈绵红着脸,冲江星列翻白眼,“怎么能这样和一个小娘子说话呢!”   说完,她一个人走了,不理会江星列。   江星列赶紧追上去,在她身后道,“好好好,是我的错,我并非笑话你,只是这许多年来,我还是第一回 发现像二娘子这样可爱的娘子,真是上天入地,独你一人,绝无嘲讽之意。”   沈绵停下脚步,回头时已经眉眼弯弯,“真的吗?”   “当然,我可以立誓。”江星列信誓旦旦。   “这就不必了,”沈绵笑道,“我相信你。”   其实哪怕是谎话,这样的话听了,都让人觉得高兴,沈绵并无追根究底之意。   两人走到闻空大师的院门口,禁军统领正守着门,沈绵被这阵仗吓了一跳,尤其那守门的中年人一幅凶煞相。江星列也皱起眉头,陛下怎么到这里来了。   谢统领朝江星列示意,不由多看了沈绵两眼。   沈绵赶紧躲在江星列身后,江星列朝谢统领点头,准备先带沈绵离开。   这时忽然有人小人儿扑过来,抱住了沈绵的小腿,沈绵惊的叫起来,低头看见竟然是小皇孙。   “小祖宗啊,怎么是你。”沈绵拍着胸口,笑着把他抱了起来。   侍女婆子呼啦啦跑过来一大群,沈绵正要把小皇孙交回去,院门打开了。   闻空大师正与皇帝在下棋,皇帝看见江星列和小皇孙,闻空大师则看见了沈绵。   闻空大师朝沈绵招手,“绵绵,过来。”   沈绵看见皇帝有些失神,抱着小皇孙便进去了。江星列紧随其后,两人进去便要跪下行礼。   皇帝摆手,“罢了。”   他朝小皇孙拍手,“瑾儿,到祖父这里来。”   瑾儿听了,就挣脱开沈绵的怀抱,自己迈着歪歪扭扭的步伐走过去了。   沈绵咬着嘴唇,战战兢兢地看着自家老师。闻空大师问道,“绵绵,上次我提起江世子的命数时,你是怎么想的,跟老师说。”   沈绵脑袋一空,想了半天,想起来是第一次看见江世子时,老师正在给他看手相,自己毫不客气嘲讽了几句。   想的是,她犹犹豫豫,道,“我当时想,命数一说,本是虚妄,只是哄骗人的东西罢了。”   “为何这样想,你都说出来,不必害怕。”   “科举之后,有人一朝成为天子门生,有人会说是命数,但他曾十年寒窗苦读,却无人提起,若是他真的有成为天子门生的命数,那何必苦读,只要年纪一到,来参加科举就是,”沈绵心如擂鼓,却依旧鼓起勇气,“学生只信事在人为。”   闻空大师满意点头,看向皇帝,皇帝沉默半晌,忽然问,“那也有人饱读诗书满腹经纶,却一生郁郁不得志,这不是命吗?”   沈绵心中忽然生出对这位陛下的不满来,“那,那陛下既然知道他们满腹经纶,为何不起用,科举,也不见得都是对的。”   江星列出了一身冷汗,心说你才是我的小祖宗啊,怎么什么话都敢说,这还没怎么样,就要抨击科举了,当真有乃父之风啊。   皇帝拧着眉头,“你是沈秉的女儿吧。”   沈绵应声道,“回陛下,臣女沈绵。”   皇帝的眉头松开,像是自言自语一样说道,“怪不得什么话都敢说。”   “大师,她怎么是你的学生。”   闻空大师骄傲地指着自己院子里的壁画,这是沈绵以前练手画上去的,“陛下请看,这都是绵绵画的。”   皇帝点头,“跟着您学画呢,小小年纪,确实不错了。”   “你祖父可说过什么关于科举的话?”   沈绵想了半天,“他说科举是国之重器。”   “还有吗?”皇帝追问。   沈绵摇摇头,“祖父不同臣女说这些话的。”   “闻空大师的意思,朕明白了,”皇帝看看棋局,“星列,你陪大师,朕先走了。”   江星列的脸颊侧落下一滴汗水,但出口的声音依旧沉稳,“是。” 第32章 白菜和猪   皇帝的身影刚刚消失在门口,沈绵抹了一把冷汗,拿过茶壶给自己倒了杯,先喝了?一大口,“老师,吓死我了,可吓死我了。”   说完之后,她又吐出舌头,喊道,“茶水怎么是烫的,烫死我了。”   江星列简直无奈,然后进屋给她沏了一杯凉的,“快含着。”   闻空大师拍拍她的手臂,道,“这么大人了还慌慌张张的。“   沈绵把水咽下去,“那我也是第一次看见皇帝陛下嘛。”   “咽下去做什么,再含一口,别说话。”江星列又让她喝了一口凉水。   皇帝才转弯,沈绵的声音也不小,皇帝听了,边走边对身边的林公公说,“朕吃人吗,把她吓成那样。”   林公公也笑着回道,“十来岁的小娘子,大约是与闻空大师撒娇呢。”   皇帝也笑起来,“那可是沈家的丫头,听听她刚才的话,跟她爹和沈翁如出一辙,如果是沈家两代御史教养出来的女儿。”   林公公笑着应和,皇帝轻轻捏捏小孙儿的脸蛋,小声说,“唉,手心手背都是肉啊,这可让朕怎么办。”   林公公赶紧低眉敛目,跟在皇帝身后,好像皇帝的影子一样。   皇帝刚才在闻空大师那里,问的是太子和齐王的命数哪个更好。   闻空大师自然觉得这问题无比荒诞,正好看见沈绵在外面,就让她回答了。   他想告诉皇帝陛下,连一个十来岁的小娘子都不会放在心上的事情,身为一国之君,更不应该以此来判断谁当储君更好。   江星列和闻空大师开始奉旨下棋,沈绵的舌头没那么疼以后,就开始说起话来。   “老师,我母亲她今天找了位夫人来相看我呢,好像我是颗等着卖出去的大白菜一样。”沈绵不满地说。   “可不是么,大白菜就得找头猪来拱。”闻空大师回答。   沈绵的白眼都翻到天上去了,江星列手一抖,棋子放错了位置,棋差一招,满盘皆输。   江星列叹了口气,“大师是故意逗我的吗。”   闻空大师哈哈大笑,门外慧亭正好提着食盒过来,“吃饭,先吃饭。”   午饭吃完,沈绵在闻空大师这里又生生消磨了一个时辰,这才离开。   江星列把她送到门口便离开了,沈秉夫妇和沈瑞都在沈绵的小院里休息,沈绵看见沈秉,赶紧道,“爹,我想你了。”   沈秉摸摸她的头发,“爹也想你。”   “二哥哥也想你,”沈瑞笑嘻嘻地看着她,“怎么天天吃素还胖了。”   沈绵瞪大眼睛,“谁胖了,不许胡说。”   郑氏道,“绵绵,那位张夫人,不小心开了你的箱子,瞧见里面有幅观音菩萨的画像,说十分喜欢就要了过去,娘也不好推拒。”   郑氏有些气短,那毕竟是女儿的东西,她当母亲的,也轻易不好动。   但那幅画能赢来张夫人的好感,能让她对沈绵另眼相看,郑氏便给了。   沈绵也不跟沈瑞打闹了,赶紧把箱子翻出来,焦急道,“她没碰别的吧,那画就算了,这里面都是藏经阁的古书,还有闻觉师伯的遗作。”   郑氏一听脸色都变了,忙道,“没有别的,没让她动。”   沈秉也有些不满,道,“夫人,绵绵的东西,大都是闻空寺的,她画的佛像,也是交给寺中的,你送了那一幅,绵绵还要辛苦再画的。”   沈绵检查之后,松了口气,“没事,我回头再画一幅就好,不碍事,母亲以后给我说一声。”   “娘知道了,你放心。”郑氏松了口气。   沈瑞则道,“可见那位张夫人是个爱占小便宜的,娘,这样的人家不好,重新相看吧。”   郑氏道,“不过是些无伤大雅的小毛病。”   沈瑞摇摇头,“今日贪一幅画,以后就要贪一两银子,水滴石穿,积少成多,为官的人家,最忌讳的就是这一点。”   沈秉点头表示认同,沈绵也跟着点头,“是啊,万一这位张夫人再来要画,给还是不给,老师现在眼神不好,慧亭师兄他们也忙,这画都是我画的,来求画的人都要等上两个月,还要给香油钱的,张夫人今日占了天大的便宜呢。”   郑氏被儿女一说,心中也明白了,嘴上却道,“行行行,你们有理,你们有理还不行!”   沈秉赶紧训两个孩子,在郑氏后背上顺气,“看看,看看,你们姐姐走了这些天,你俩就知道惹你们母亲生气!”   沈绵和沈瑞互相看了一眼,都觉得十分无辜。   郑氏哼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沈绵拉着沈瑞,帮她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碧云和碧水也回来了,郑氏正奇怪这是什么人了。   沈绵看见她们,把夜明珠的灯,玉棋盘和棋子还要一系列贵重东西,都交给二人,“好了,我要回家了,你们俩也去找江世子吧。”   碧云和碧水赶紧跪下,“娘子,您别不要奴婢,世子将卖身契交给奴婢了,让奴婢自己处理,奴婢商量过了,想跟着娘子。”   郑氏走过来,询问道,“怎么回事?”   沈绵有些无措,碧云吧来龙去脉都说了。   郑氏稍作考量,把卖身契拿过来看了看,上面有官印,不会是假的,“行,你二人先留下吧。”   沈绵看向郑氏,郑氏道,“你辛苦多日,她们是江世子的谢礼,收着吧,你也大了。”   两人齐齐向郑氏道谢,跟着沈绵去收拾东西。   人留下了,那些贵重东西却不能留,沈绵差二人把东西送回去,又说,“碧云,你同世子爷说,把要给我的东西折一半就好,他知道我说什么。”   碧云道,“娘子放心,奴婢会转达的。”   沈绵点头,两个丫头,就当她从江星列手中买来的好了。   江星列把那几件贵重东西都收回了,当然还是要继续送出去,不过他想亲手送,让沈绵不能拒绝。   下午,皇帝陛下带着文武百官回城,沈绵和郑氏坐在马车里,碧云和碧水本来要跟在外面,却被郑氏一并带上来。   她说道,“你们进了沈家的门,咱们就算是一家人了,你们好生照料二娘子,我也不委屈你们。”   沈家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仆从不多,但大家都是客客气气的,比起其他那些严苛的家族,要好许多。   沈绵掀开帘子往外面看,被郑氏拍了一下,“坐好,外面都是男丁。”   沈绵只能坐下,马车都得极慢,天黑了才进城,等下来的时候,沈绵觉得浑身都要散架了。 第33章 家有娇女   沈绵回家以后,因为又一张“免死金牌”,就是闻空大师交代给她的大事,所以整天都窝在书房,起早贪黑地看书,画画。   有时候因为画不出来?,整夜睡不着觉;有时候则是因为害怕,不敢睡觉,这么苦熬许久,沈绵才堪堪完成一半。   这时已经到了七月,也是天气最热的时候。   这一晚沈绵迟迟没有从书房出来,沈瑞在门口喊了几声,沈绵却不回,他着急踹门就进去了,结果看见沈绵昏倒在书房里。   沈瑞扶起妹妹,惊道,“绵绵,绵绵你怎么了?”   沈绵脸色惨白,气息奄奄,沈瑞吓得魂不附体,一把抱起沈绵,高声喊道,“快来人,绵绵昏过去了。”   碧云和碧水立马冲进来,帮他抱着沈绵。   这下沉家可炸了锅,这会儿已经宵禁了,府上又没有大夫。   沈秉看见女儿惨白的脸色,简直眼前发黑,“快快快,快把我的鱼符拿过来。”   郑氏惊魂未定,三步并做两步跑进屋里,从丈夫的官服摘下装鱼符的荷包,赶紧跑出去。   沈秉已经穿好衣服,脚上蹬了靴子,看见郑氏过来,就抢过鱼符,“夫人在家等着。”   说罢,他跑到沈瑞身边,把沈绵背在自己的背上,“碧云你留下跟陈嬷嬷一起照顾夫人。”   碧云应声,沈瑞帮父亲扶着沈绵,带上碧水一起,就出门了。   没跑两条街,几人就被巡防营的人拦住了,几个火把照的通明。沈瑞把鱼符交给为首的队长,边喘息边道,“我父是御史台的官员沈秉,家中小妹突发疾病,已经昏死过去,请大人通融。”   队长是个中年汉子,检查了鱼符,他吩咐身边的人,“快,送沈大人一程。”   他又对另一个人说,“你跑快点,先去把郎中叫起来,让他们等着。”   沈瑞收回鱼符,“多谢大人。”   队长一摆手道,“快去吧。”   沈秉累得出了一头汗,沈瑞道,“爹,我来!”   沈秉点头,让他背着沈绵,巡防营的侍卫道,“沈御史,我带您抄近路。”   沈秉喘着粗气,觉得脚疼得厉害,但他也顾不上了,一行人几乎是跑着到了附近的医馆。   医馆的老郎中已经拎着药箱出来了,“快把人放下我看。”   几人七手八脚地把沈绵放倒,沈瑞催促,“郎中,您快瞧我妹妹是怎么了?”   老郎中把他推到一边,中气十足地喊道,“让开,要通风,我看不清楚了!”   他扒开沈绵的眼皮,确定人只是昏过去了,没有生命危险,然后询问,“今天都吃什么了,是不是吃了隔夜的饭菜?”   “没有。”碧水立刻说,然后还细数沈绵今天吃了什么。   “今天做什么了?”   碧水答关在屋子里画画,一天没出来了。   老郎中开始切脉,半晌后皱起眉头,沈秉骇然,颤抖道,“不是,不是什么大病吧?”   碧水马上就哭了,沈瑞扶着父亲。   老郎中摆摆手,道,“没事,老夫看你们这着急忙慌的,还以为有什么大事呢。”   “天气太热了,又闷在屋子里,老夫看她手上衣服上染着的颜色,都是好矿石做的,这么捂着,是热毒入体,加上矿石粉有些许毒性,缓两天,喝两副药,多出来走一走,多喝水就好了。”   沈秉心里一颗大石头落了地,碧水也擦了眼泪,沈瑞低头,“爹,你靴子穿反了。”   沈秉低头,心说怪不得脚疼呢,他也不讲究,走到门口坐在台阶上把鞋子换过来,发现两只脚上都起了水泡,左脚上的还磨破了。   这次沈瑞背起沈绵,沈秉提着药,拿钱的时候发现没带。   沈秉十分尴尬,老郎中道,“明日再给,快回去熬药吧,老夫还是头一回见这般疼爱闺女的人家,老夫信你们。”   沈秉朝老人家作揖,说,“哪个孩子,都是心头肉,岂有厚此薄彼之理。”   “世人若都如你就好了。”老郎中笑道。   回去的时候,侍卫看沈秉不方便,扶着他,将几个人送回沈家。   一路上不免慨叹,确实少见这样疼爱女儿的父亲,他家的一双儿女里,他都更看重儿子。   进门时,沈绵已经醒来,她觉得头疼欲裂,还想吐,却只吐出一口苦水。苦的她清醒过来,发现是二哥哥背着她。   “二哥哥,我把你衣服弄脏了。”沈绵道。   “快别说话了,我的小姑奶奶。”沈瑞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把她放到屋里的床上。   郑氏听说她没事,双手合十念了几句“阿弥陀佛”,吩咐人熬药去了。   “瑞儿,快扶着你爹去洗一洗,出了一身汗,别着凉了。”   “那母亲照顾绵绵,”沈瑞扶着他爹,走到外面,叹气道,“爹啊,这小姑奶奶以后可怎么办,嫁给谁我都不能放心啊。”   沈秉哭笑不得,“到时候再说吧。”   沈绵喝了要,很快就睡着了,第二天起来,她爹已经当值去了,她哥也去东宫了。   沈绵精神大好,扶着她娘愧疚万分,“娘,让你们担心了。”   郑氏似乎已经习惯了,小女儿打小不省心,她摸摸她的头,“你没事就好,你爹他呀,昨晚上急着穿错了鞋,脚都磨破了,你二哥哥也吓得不轻,回来都没睡好。”   “娘知道你喜欢画画,可身体好好的才能长久,以后可不能这样了,知道吗。”   “知道了。”沈绵乖顺地点头,倚在郑氏怀里。   郑氏接着道,“别躺着了,起来吧,你姐姐给你捎回来的东西到了,就在门口,下去看看。”   沈绵起身穿衣服,郑氏道,“我回去休息了。”   “娘你快去吧。”   沈绵从床上爬起来,看见地下的冰盆,“我就说这么凉快呢。”   碧云笑道,“主君说了,咱们家不缺银子,给娘子买几盆冰的钱他还是能赚回来的,怎么能因为过个夏天,就把他的小心肝儿热倒了,再来一次他可受不住了。”   沈绵眉开眼笑,“什么小心肝,我爹才不说这么肉麻的话。”   “主君对二娘子真好,还是二公子也是,千叮咛万嘱咐要我们好好照顾娘子,咱们夫人守了娘子一整夜。”碧云忽然碧水不无羡慕的想着,她们都是被爹娘卖的啊,只因为是女儿的原因。   沈绵牵着二人的手,“放心,我以后一定给你们找个好人家。”   沈绵走到外面,把箱子打开,果然是半箱子的贝壳还有海螺之类的,还写信说都是新捡回来的。   沈绵羡慕得想哭,“我也好想回青州啊,青州那边有一大片漂亮的海滩,都是软软的沙子。”   沈绵想着要把这些送给明仪公主,但转念又想,她又不能进宫,去哪儿找公主,明天让二哥哥给东宫的人说一声,让他们去找明仪公主。 第34章 护城河水   沈秉中午困得打瞌睡,几个同僚凑到他面前,?“沈御史啊,现在外面都在议论你呢。”   沈秉十分淡然道,“这也不是第一回 了。”   众同僚无言,这话没错,沈御史隔三差五就要和陛下理论一回,常被人议论。   “这回不是朝政,是昨天晚上的事。”同僚道,“真背着你?小闺女跑了几条街?”   “我和小儿子一起背的,”沈秉如实回答,“怎么了,你们怎么知道。”   “都在说呢,说沈御史爱女成痴,昨天晚上背着女儿跑了几条街,鞋子穿反了都不知道,脚都磨破了。”几人笑道。   沈秉笑着解释道,“别提了,昨天晚上在那儿吃饭,我们家那个小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在书房昏死过去了,怎么都喊不醒,我们一家人都吓得够呛,赶紧去找郎中了,忙活了一整夜。”   “今天没事儿了吧。”   “没事了,就是昨天捂在书房里画画,热的。”沈秉回答。   “没事就好。”几人说笑归说笑,主要还是来问候的。   沈秉朝几人拱手道谢。   中午吃过饭,下午沈绵的脸色就红润起来,郑氏拿了银子给她说,“这会儿凉快了,你带着碧云和碧水,去把银子给那位郎中送过去,再让他给你看看,没事别捂在书房。”   沈绵点点头,拿着银子换了衣服就带着两个侍女出门了。   沈绵先去铺子里买了几包蜜饯,一份包好,准备送给老郎中,其他的分给碧云和碧水吃。   碧云走在路上,忽然说,“娘子,马上就要到七月七了。”   沈绵的脸跟苦瓜似的,“你可别提了,穿针引线那是要我的命,绣花绣的我都快瞎了。”   七月七乞巧节,简直就是沈绵的噩梦,沈绵的手画起画来,别提多巧了,一拿针线她就手抖,每年乞巧节都被她娘送白眼。   碧云和碧水都嬉笑起来,都安慰沈绵,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嘛。   三人很快走到医馆,这个医馆有些偏僻,人不多,沈绵等一小会儿,老郎中就闲下来了。   沈绵走到他面前,朝他行礼,老郎中多看了沈绵两眼,就认出了,“是你啊,小丫头,今日没事了吧。”   沈绵把一包蜜饯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笑道,“没事了,我娘让我来送银子。”   “这是什么?”   “是蜜饯,我祖父和老师都喜欢,不知道您喜不喜欢,昨日大半夜的,真是麻烦您了。”沈绵道。   老郎中没有推辞,趁着现在有空就吃了一块,发现味道确实不错,挺甜的。   “不错,”老郎中道,“平时吃些没事,不敢给老人家多吃。”   “我知道了,”沈绵点点头,“您看我现在好了吗,我娘不放心,然想让您瞧瞧。”   “没事了,脸色这么好,”老郎中回道,“回去好好吃饭,现在的女孩儿们都想瘦些,老夫瞧你这么就不错,多有福气,不要听外人瞎说。”   沈绵闻言咯咯笑起来,“我吃的多。”   老郎中道,“能吃是福,画画的时候把窗户开开。”   正说着,有个怀孕的女子扶着肚子进来了,沈绵忙起身,“您忙,我回去了。”   老郎中点头,沈绵带着碧云和碧水出门去了。   沈绵好不容易出门,自然不愿意现在就回家,索性带着两人在街上瞎逛,在卖冰饮的地方停下来,那一长串名字看得沈绵眼花,“哪个好吃啊,我都没吃过。”   小二一看沈绵就知道是她不缺钱,于是毫不客气地指着最贵的一个,“娘子,您试试这个凉水荔枝膏吧,咱们的荔枝,都是快马加鞭运过来的,特别新鲜,水灵灵的,卖的最快了,今天要是不尝尝,明天就没了。”   沈绵当即被打动了,回头问她们想要什么,两个人都要了最常见的。沈绵也不问多少钱,小二说多少,她就给多少。   小二笑的嘴都歪了,终于卖出去一份了。   沈绵吃着冰饮继续在街上走,看见什么买什么,不贵,也不一定需要,就是管不住手,碧云和碧水两人没一会就提了许多东西。   路过梨花阁的时候,沈绵还想买点心,但只是想了想,就放弃了。今天拿出来的银子花的差不多了,而且梨花阁的点心太贵,还是换个地儿买点心。   她头也不回地直接从门口走过去,忽然听到有人叫她,“二娘子,上来。”   江星列坐在二楼的窗户口,轻轻喊了沈绵一声。沈绵看见江星列,也没有拒绝,笑着就上去了。   江星列今日穿着件深蓝色的衣服,衣领袖口用金线绣着花纹,衬得他的肤色更白了。   沈绵心说为什么一个大男人比自己还白呢,大热天也晒不黑。   江星列看见她手里的冰饮,就皱起眉头,“昨晚不是生病了,怎么今天就出来逛,还敢吃冰的。”   沈绵道,“我娘让我出来的,我就是在家里闷得久了才生病的。”   江星列温和道,“是不是画画太累了。”   沈绵点头,认同道,“累呀。”   “那就慢慢画,别着急。”   “也不是我着急,我就是想赶紧画完,不然夜里都睡不安稳。”沈绵从盘子里拿了点心,软绵绵的糯米,里面夹着咸蛋黄。   “你也是个急性子,”江星列把另一个盘子也推到她面前,“我看你忙得都瘦了。”   沈绵摸摸自己的脸,“没有,还是圆的。”   江星列笑起来,有一个月没见这个小丫头的,之前想着,不如就让她回青州,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   可一个月没见,他真的非常想念。不需要做什么,只要沈绵坐在他面前,他纷乱的心就能静下来。   “以后不敢到街上吃冰,”江星列看着那一小份荔枝膏,“这冰都是冬天从护城河里存下的。”   “我知道的。”   “你知道什么,”江星列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态,说,“年年都有人条护城河,有的能捞上来,有的救泡在里面了,你说,那冰能吃吗。”   沈绵瞬间变了脸色,什么都吃不下去了,“你,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快不许说了。”   沈绵刚刚吃荔枝膏,觉得味道十分不错,现在只恨不得把那东西吐出来。   江星列好像也发现自己逗得厉害了,忙要补救。   没想到,沈绵喝了口茶,又冷静下来,“算了,眼不见心不烦,我就当今天没听见你说这话。”   江星列无奈,“嗯,我什么都没说,你什么都没听见。”   沈绵点头,但也不吃荔枝膏了,点心也不想吃了。   江星列拿出一个牌子,递给沈绵,“我帮你把银子存起来了。” 第35章 七夕好夜   沈绵接过牌子,马上把护城河水忘到脑后去了,“多少啊?”   “够你吃海鲜的。”江星列调侃。   沈绵满意,“那就好。”她把牌子放进荷包里,?小心收起来,这可是她后半生的倚仗,必须收好。   沈绵拿着新买的团扇扇起来,“天气越来越热了。”   江星列看见旁边的冰盆已经都化成水了,于是召侍女进来,换了盆冰。   “我娘担心用了冰对我和姐姐身体不好,往年都不许我用的,今天早上起来,看见屋子里摆了一盆,我娘说我爹担心把我热坏了。”沈绵说着笑起来。   “今天我在陛下身边,倒是听说,沈御史昨夜担心爱女,鞋子都穿错了,”江星列顺着沈绵的话说下去,“陛下都说了,沈御史爱女心切,是皇城里头一位。”   “不止是我,”沈绵感慨一样说,“我爹原来不信佛的,大哥哥从军这三年,他每年都要去青云寺上香。”   江星列自然听出她的担忧,“放心,边关战事已经了结,今年一定能回来,关将军送上来的折子,提到了你大哥哥,他很厉害。”   “真的吗,我大哥哥一直都厉害,我可想他了。”沈绵的手托着下巴,眼中满满都是倾慕和思念。   江星列想,有朝一日,这个小娘子坐在家中的床边,迎着夕阳,像今日一样,等他归来。   两人说着趣事,江星列以前从来没发现自己身边有这么多有趣的事情。   沈绵笑道,“真的吗,那林公公怎么办?”   江星列刚刚说起,后宫的娘娘们每天都要给皇帝送亲手熬的汤,但陛下不喜欢,就会交给林公公。   “林公公和谢统领,就是你上次见到的禁军统领,他们两个人分着喝。”   沈绵感慨道,“后宫的娘娘们也是辛苦,要是以后我熬的汤那人不喝,我就再也不给他熬了。”   江星列笑而不语,沈绵摇晃着团扇,慢慢地吃点心。   等她吃完这一块,江星列道,“天色不早,该回去了。”   沈绵看着天色,才反应过来,实在不能怪她流连忘返,天气实在太热了。   江星列起身,侍女提着点心盒子过来,先交给了江星列,江星列又把盒子交给沈绵,“都是不怕天热的,拿回去慢慢吃。”   沈绵笑着接过去,江星列又道,“日后要是想吃点心,就到这里来,别外面乱吃,都不干净。”   沈绵说,“我知道了。”   说着,江星列像往常一样把沈绵送到后门,碧云和碧水都在等候,沈绵和她们说笑着回家去了。   江星列倚在门上,终有一日,沈绵是要从正门出去,跟他一起回家的。   在这之前,他得先把一团乱麻的静国公府收拾干净,妖魔鬼怪横行的地方,他实在不放心。   快走出巷口的时候,沈绵忽然回头,噔噔地跑回来。   “怎么了?”江星列问道。   “明仪公主之前想要贝壳,写信请姐姐送来许多,您要是见了她,就给她说一声。”   江星列心想明仪公主想要什么没有,还能缺那几块贝壳,嘴上却说,“我会转告她的。”   沈绵说了句谢谢,又跑到巷口去了。   回家之后,沈绵去后院牵着小马驹遛马,给它吃胡萝卜,“你们说给它起个什么名字?”   碧云道,“不如就好胡萝卜好了。”   碧水道,“不行,万一以后带出去,别人的马都叫踏雪追风的,咱们家的马叫胡萝卜,要给人笑话了。”   沈绵垂眸想着自己今天吃的点心,今天红豆馅的点心最好吃,“叫红豆吧。”   碧云表示赞同,碧水则想着,这么漂亮的马,不该起个威风点的名字吗。   “红豆啊红豆,快点长大。”沈绵抚摸着红豆顺滑的毛,觉得心情大好。   吃过晚饭,沈绵本来还想去书房,结果沈瑞道,“小姑奶奶,快睡觉去吧,你比我这个十月要参加科举的人还勤奋。”   沈绵看着二哥哥的黑眼圈,一口气喝完药,回屋睡觉去了。   七月七很快就来了,沈家一家四口晚上坐在院子里乘凉,沈绵抱着半个西瓜,直接用勺子挖着吃,郑氏只能叹气,“你看看,当娘子的时候多好,嫁人了你要是这么吃西瓜,你婆母就不要你了。”   “母亲,今天大好的日子,不要说这样的话好不好。”沈绵回头朝母亲撒娇。   “夫人,你想怎么吃西瓜,我都随你。”沈秉用勺子挖了一块西瓜,塞进郑氏嘴里,打趣道。   郑氏猝不及防,吃了一口甜甜的西瓜,然后狠狠在丈夫肩膀上拍了一把,嗔怪道,“在孩子面前干什么呢。”   沈绵和沈瑞哈哈大笑,沈秉这一下被拍得狠了,呲牙说疼。   郑氏把手搭在她肩膀上,有些动容地说道,“我也是好命,当初嫁过来,一开始战战兢兢,你们祖母却是将我当做亲生女儿的,我总听说哪家的新妇被婆母责难,我连这事儿的影子都没见过。”   郑氏摸着女儿的头,“上哪儿再找沈家这样好的人家,旁人劝你父亲纳妾,你父亲从来不许,还要与他们争辩,我的绮儿和绵绵,日后可要怎么办。”   沈瑞道,“母亲不必忧心,有我和大哥做倚仗,没人敢欺负咱们家的娘子。”   “这才是我的好儿子!”沈秉拍拍儿子的肩膀。   沈绵靠在椅子上,一旁父子俩开始喝起酒来,郑氏今日心情也不错,没有阻拦。   沈绵倚在母亲肩头,郑氏剥着葡萄,不时给沈绵嘴里塞一个,沈绵把葡萄籽扔了一地。   一边父子两个喝的十分尽兴,“娘,我能喝吗?”   “等明年你及笄的时候,就能喝了。”郑氏回答。   沈绵道,“还有五个多月。”沈绵生在正月里。   “也快了,”郑氏道,“当年我和你爹,你祖父祖母在这里乘凉,一转眼二十年都过去了。”   “是啊,大哥哥都二十岁了,你给他相看嫂子了没?”   “有点难啊,也不知道你大哥哥喜欢温柔的,还是利落的。”郑氏道。   郑氏絮絮叨叨说了半天,发现肩头的小女儿已经睡着了。   这就是个能吃能睡的,郑氏没动现在外面还没有太凉,能够在外面待一会儿。她看向自己准备的针线,叹了口气,乞巧乞巧,结果全都吃了满肚子西瓜。   静国公府一家人也在院里乘凉,这时管家一路跑过来,“国公爷,郡主,好消息,好消息啊。”   江星列本来在打瞌睡,听了管家的声音,瞬间清醒过来。   静国公道,“怎么了?”   “公爷,郡主,咱家娘子有喜了,两个月!”管家身后来传话的婆子涨红了一张脸。   江星列也难得露出笑容,江廷芳拉着哥哥的袖子,又跳又叫,“我要当舅舅了,是不是,哈哈哈,我当舅舅了。”   淑和郡主太过惊喜,捂着嘴竟然落泪了,“我的儿啊,佛祖保佑,肯定是观音娘娘显灵了!”   江家一片喜色,江星列都任由弟弟勒着他的脖子。 第36章 夜问儿郎   沈绵在园子里画画,碧云走过来,“娘子,您看谁来了?”   沈绵被打扰了思绪,“谁啊!”   “哎哟,怎么这么凶。”   沈绵抬头,看见是明仪公主,她穿着侍女的衣服,和璇英一起过来。   沈绵把笔放下,行礼道,“殿下怎么过来了,快坐,碧云,去拿西瓜过来。”   明仪公主走到沈绵身边,看了她的画,看见一口铁锅里漂着许多人,旁人有面目狰狞的人拿着棍子在里面搅和,十分可怖。   “你画的是什么?”明仪公主拍着胸口。   沈绵把西瓜递给她,“八热地狱,公主快别看了,小心晚上做恶梦。”   沈绵已经画的差不多了,早已不会害怕。   “怎么画这个?”明仪公主越看越觉得心惊胆战。   她放下画,看见沈绵拿勺子挖西瓜,自己的切的整整齐齐摆在盘子里。   “老师让我画的,就是闻空大师。”沈绵回道。   这时碧云和碧水已经抬着小箱子出来了,沈绵道,“公主看这个,我姐姐前两日寄回来的。”   “我看看。”明仪公主拿帕子擦手,笑着凑过来。   明仪公主不是没见过海里的东西,她宫里光是半人高的红珊瑚就有几株,据说价值连城,谁看了都说好看,但明仪公主早就看腻了,总瞧着那玩意有什么意思。   沈绵坐在一旁吃点心,明仪公主摆弄了一会,说道,“父皇要带后宫的人去行宫避暑,你跟我去玩吧。”   “我能去吗?”   “自然,我听说前天你都把自己闷病了,就跟我出去吧,你放心,在我这里没人敢欺负你。”明仪公主向沈绵保证。   沈绵点头,“那就麻烦公主照顾了。”   明仪公主笑起来,把沈绵的点心吃了个遍,最后带着一箱子贝壳准备离开。   郑氏也忙出来送,明仪公主拉着郑氏的手,又把要带沈绵去行宫的事情说了一遍。   郑氏虽然担心,可明仪公主好言好语,亲自来说,她当然不能拒绝,只能对沈绵千叮咛万嘱咐。   沈绵就提着几本书,带着画箱上了明仪公主的马车。   “怎么这么多人?”沈绵问道。   “除了后宫和皇族的人,还有一些臣子的家眷,年年都这么多人。”明仪公主摇着扇子,打了个呵欠。   侍女在一旁提醒,“殿下快坐好。”   沈绵看看明仪公主,觉得她坐的挺好的,要是在自家马车上,沈绵早就倒下睡着了。   明仪公主坐的端端正正,沈绵也坐的端正,不想这一坐就是一整天,傍晚马车停下,在官道旁安营扎寨,沈绵从马车上下来,只觉得腰快断了。   家里的冰盆不好,还是家里的西瓜葡萄不好,她为什么这么想不开,出来遭这个罪。   晚饭时,皇后带着许多女眷在一起吃,沈绵被明仪公主安排在王三娘子身边。王三娘子噘着嘴,明显是不情愿,但被明仪公主瞪了一眼,只能低头答应。   周围都是不认识的人,沈绵闷头吃饭,一句话都不多说,只觉得如坐针毡,她已经后悔出来了,她是想去玩,可没想到要跟这么大一群人在一起待着。   晚饭过后,沈绵就待在帐篷里不想出去,明仪公主好不容易出宫,硬着把沈绵拽出去了,“你明年就到成亲的年纪了,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带你去看看。”   沈绵一叠声儿地拒绝,“殿下,您说什么呢?”   明仪公主笑嘻嘻地拉着她出去了,时辰还早,不少人三三两两地站在一起说话,明仪公主穿过人群,走到一棵树后,不远处,皇帝身边坐着围坐随侍的大臣,还有一群十七八岁的少年郎。   沈绵在皇帝身边看到了江星列,明仪公主小声道,“你看,这就是皇城里最优秀的男儿了,你喜欢那个,我去给你说媒。”   沈绵哭笑不得,小声说,“殿下,我怕是要重新投一回胎,才能嫁给那些人家。”   明仪公主道,“怎么会,你这么聪明,日后要成一代名家的,谁娶你是他占了便宜。”   沈绵倚在树干上轻轻笑起来,“那就借公主吉言了。”   说着,明仪公主就细数起那些少年郎来。两人正准备离开时,明仪公主踩到了石头,短促地叫了一声。   随后,沈绵听到中年人的吼声,“护驾,有刺客!”   明仪公主眼疾手快,摘下自己头上一只金簪往远处一抛,回头喊道,“谢统领,是我!”   王统领听出是明仪公主,赶紧让侍卫收了刀,“殿下,您怎么在这里。”   皇帝也带人走了过来,看见是自家的女儿和沈家那个小丫头,“大晚上的乱跑什么?”   明仪走过去,笑嘻嘻地挽着皇帝的手臂,“父皇,儿臣的金簪不见了,四处乱找呢,刚刚走到这里,看见父皇您在,就准备回去了,没想到惊动了谢统领。”   沈绵惊魂未定,她微微抬眸,正好和江星列四目相对。   其实明仪公主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让沈绵陪她去行宫,还不是因为江星列请她帮忙吗。但是江星列没想到明仪公主这么不靠谱,居然把沈绵领到这里来了。   皇帝拍拍明仪公主的肩膀,笑道,“金簪没了就没了,父皇让人给你打个更好的,快别带着沈御史家的娘子撒野,要是让他知道,定要来找父皇争论。”   旁边的臣子听了都笑起来,少年们则对沈绵有些好奇。沈御史带着爱女求医一事,已经是盛京的趣事了。   明仪公主咯咯笑起来,“父皇快不要编排沈御史,儿臣这就回去了。”   皇帝点头,“星列,送她们俩回去。”   江星列拱手称是,身后是几个少年郎羡慕的目光,能送明仪公主回帐,陛下是有多信任江星列啊。   沈绵终于松了口气,拉着明仪公主的手走的极快。   走的远了些,江星列瞪了明仪公主一眼,“殿下的金簪落到哪里去了,用不用臣带着侍卫帮您四处找找。”   “不用,真是多谢江世子的好意了!”明仪公主不甘示弱。   沈绵倒是听不出来两人话里的其他意思,比刚才走得慢了点。   江星列对沈绵说道,“二娘子,出门在外,要多注意安全,就像刚才,要是哪个弓弩手失手了,伤到了你,和公主殿下,那多危险。”   沈绵低头,“江世子说的是,我知道错了。”   江星列无奈笑笑,柔声说,“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希望你平安。”   明仪公主觉得牙都酸倒了,“行了,就送到这里,里面都是女眷,你快回去吧。”   江星列只得停下来,目送明仪公主和沈绵进了帐篷。   “是不是吓到了。”明仪公主坐下,询问沈绵。   “有惊无险。”沈绵回答。   明仪公主点头,“好了,睡觉吧。”   沈绵打了个呵欠,碧云和碧水帮她洗漱。   吹了灯之后,明仪公主故意问沈绵,“你好像与江世子十分熟悉。”   “嗯,我卖画给他,”沈绵回答,“前些日子青云寺修缮,我在那里住了二十多天,时常见面。”   明仪公主点头,“那你觉得他人怎么样?” 第37章 家事难断   “这个人怎么样,我想想。”沈绵说了句。   然后明仪公主等了半天,就没有声响了,明仪公主叫道,“绵绵,沈绵?”   她听着对方绵长的呼吸声,显然是已经睡熟了。   明仪公主心想,睡得还挺快。   第二日,又是颠簸了一整天,终于到了行宫,沈绵从马车上跳下来,璇英赶忙提醒道,“二娘子,小心旁人瞧见了。”   沈绵往周围看了看,赶紧站好。   明仪公主搭着璇英的手,踩着木凳走下来,神态温和,却自有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高贵气质。另一辆马车上,太子妃和皇后也是一样的姿态。   不论是皇族,还是高门世家,都是如此,在外人面前,时时刻刻都要保持体面。   沈绵只觉得十分不习惯,她跟在明仪公主身后,直到走进安排好的寝殿,才缓过来口气。沈绵觉得自己都累死了,时时刻刻都要绷着,不能松懈,这样的日子她是过不下去的。   晚上,明仪公主又问了昨天的问题,“你还没跟我说呢,觉得江世子怎么样?”   沈绵心里咯噔一声,回道,“自然是好的。”   “哪里好?”   “长相,家世还有人品都好吧。”沈绵说。   “你说的太含糊了。”明仪公主说。   沈绵无奈,“殿下,别的我也不知道了啊,您要是想知道他人品如何,我觉得你去问陛下最好。”   沈绵以为明仪公主喜欢江星列,问人品一事,最终还是落在婚姻大事上。   明仪公主摇摇头,“父皇哪有这个闲工夫。”   虽说皇帝是她亲爹,对她似乎不错,可是皇帝到底是皇帝,在皇族,最重要的可不是亲情,她这辈子都没有沈绵这个福气,在让父亲那样疼爱。   沈绵抬手撑着下巴,“陛下肯定很忙。”   明仪公主笑起来,“怎么想到这些的。”   “我爹一个小小御史,整日起早贪黑,忙的翻天覆地,陛下要操心国家大事,自然更累,父母要多关心儿女,儿女自然也要多关心父母,是不是啊,殿下?”沈绵似有所指,明仪公主何等聪明,自然明白她的意思。   明仪公主在她脸上捏了一把,“晚上想吃什么,我把瑶瑶叫过来,咱们三个一起吃。”   王三娘子大名王灵瑶,明仪公主习惯叫她瑶瑶。   但王灵瑶来的时候,双眼通红,看见明仪公主之后就哭起来,“我爹,我爹他居然说要把定远侯府世子的位子给我那继母生的弟弟!”   明仪公主听见定远侯府的事情,就一个头两个大,先哄道,“世子之位轻易换不了,瑶瑶,你先别哭了。”   沈绵拿出帕子递给王灵瑶,王灵瑶扯过帕子恨铁不成钢得说道,“我爹眼瞎,我哥那也是个混账东西,整天不干正事,二娘子啊,别说你了,我都想打他。”   沈绵咳嗽了一声,王灵瑶继续道,“说他两句,他还不高兴了,就不知道天高地厚,要不是投胎投的好,他指不定能把自己给饿死。”   王灵瑶抹了把眼泪,“我也不想管了,明年我就寻个夫家嫁出去。”   侍女们已经摆好了饭菜,沈绵给王灵瑶夹菜,王灵瑶叹气,“自从我娘没了,都没人给我夹过菜了。”   明仪公主给她夹了块红烧肉,“说的好像府上没有侍女伺候你一样。”   “都是我那继母的爪牙。”王灵瑶叹了口气,一点都不像十五岁的少女。   吃过晚饭,沈绵在院子里乘凉,王灵瑶不想看继母和他哥,明仪公主就留她住下了,和沈绵睡在一起。   晚上躺在床上,王灵瑶一直在叹气,叹的沈绵也睡不着。   沈绵干脆爬起来,点了两盏灯,去翻佛经了。   王灵瑶道,“沈绵,你干什么去了。”   “佛经,”王灵瑶也爬起来,“你还有纸笔吗,我给我娘抄两卷佛经,希望她在天有灵保佑我们兄妹。”   沈绵拿了纸笔给她,又把佛经递给她,“抄清心经。”   王灵瑶答应下来,沈绵在纸上慢腾腾地画着,她总觉得自己画的八热地狱的图还不够可怕。   王灵瑶抄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困了,她扭头去看沈绵手里的画,惊得“嘶”了一声,她喊了沈绵两声,沈绵却动也不动。   王灵瑶吓得汗毛都竖起来了,也不敢询问,躺在床上好一会才缓过来。   沈绵神色认真严肃,对外界的事情毫无所觉,她改的入了迷。王灵瑶一觉睡起来,看见外面晨光微熹,沈绵正在吹灯。   第二天早上,沈绵顶着黑眼圈,被碧云和碧水生生从床上撕起来,梳洗打扮,送到了饭桌前。   王灵瑶看见沈绵,就朝明仪公主吐苦水,“殿下你不知道,我昨天晚上差点给沈绵吓死,她画的是什么啊?”   沈绵努力睁开眼睛,“是地狱里的恶鬼。”说完,沈绵打了个呵欠,虽然困倦非常,但她明显心情很好。   明仪公主解释了两句,王灵瑶这才没有多问。   “瑶瑶,你带绵绵出去玩,我去拜见母后,你好好照顾她。”明仪公主吩咐。   “殿下放心。”王灵瑶挽着沈绵的手臂站起来,沈绵赶紧捏了两个包子,被她拖了出去。   出来之后,王灵瑶才看见沈绵还在啃包子,皱眉道,“你怎么能边走边吃东西,这可不是淑女该做的事情。”   沈绵打着呵欠,摆摆手说,“你可放过我吧,我才不做什么淑女,我过几个月就回青州去了,不在盛京留着。”   王灵瑶皱眉,“你不想嫁到高门吧,这次这么多世家公子,说不准哪个就看上你了,到时候风光大嫁。”   沈绵边走边啃包子,“不行,我们家出不起那个嫁妆,万一我要嫁到哪个高门,我们沈家就要倾家荡产了。”   她这话颇有开玩笑的意思,王灵瑶笑起来,“果然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是啊。”沈绵开始啃另一个包子。   “沈御史果然两袖清风。”有个清朗的少年声音从后面传来。   沈绵和王灵瑶手拉着手回头,看见一个青色衣服的少年郎君。   王灵瑶眼前一亮,“拜见世子。”   沈绵也行了一礼,不知道这是哪家的世子。   这位是德郡王府的世子,除了皇子们,皇城就剩下一个平王府,一个端郡王府外加德郡王府,一共三家,可谓富贵闲人,皇城的娘子们,不少都希望嫁到这三家,只要进了门,一生的富贵就无忧了。   “喊表哥就好了。”德王世子笑着朝王灵瑶说话,目光却落在沈绵脸上,她两颊鼓起,手里还有半个包子。   “前面大伙儿在一起玩呢,你们跟我过去吧。”德王世子说道。   沈绵在后面小声说,“这人是谁?”   德王世子听了,心想他在家守孝三年,这些年纪小的娘子果然不认识他了。   王灵瑶解释了两句,沈绵点点头,吃完了一个包子,又从荷包里拿糖来吃,她递给王灵瑶一个。   王灵瑶摇头,“你自己吃。”   “不如沈二娘子给我一个。”德王世子一双桃花眼笑的弯起来。   沈绵手里那颗糖滑下去,她捡起来,“掉在地上了,没了。”   德王世子被拒,也不好说什么。   沈绵把这颗糖也塞进自己嘴里,她不想把糖给这位世子。 第38章 脚底抹油   沈绵站在人群中,王灵瑶脾气有点不好,却是个八面玲珑的性子,沈绵在假山后面站着,这里的人最少。   行宫确实凉快,沈绵想回去继续画画,就走到王灵瑶身边,跟她说了一句。   王灵瑶正和周郁儿说话,周郁儿一看沈绵,脸色就不好了。沈绵不记得她,她可记得沈绵,上次在青云寺,表哥帮她拿东西,连正眼都不给她。   “你就是闻空大师的徒弟啊,你是个小尼姑吗!”周郁儿昂起下巴,目光落在沈绵身上,有些倨傲。   许多小娘子听见“小尼姑”三个字,都惊讶地看着沈绵。   王灵瑶想帮沈绵说话,可周郁儿是平王府正儿八经的郡主,她又不好开口,只能说道,“郡?主,这是沈御史家的娘子。”   沈绵看着周郁儿这个样子,就头疼起来。   其实年少的娘子们,大家你来我往争吵两句,是很正常的事情,可沈绵习惯了和和睦睦的场面,平常说东说西,一跟人家吵架都嘴软,要不然上次也不会上手去打王灵瑶的哥哥了。   “原来是沈御史的爱女啊。”周郁儿迟疑了半晌,没有说什么。   周郁儿虽然看不惯沈绵,可沈御史这人,她在家经常听父亲抱怨,因为沈御史总是参奏这个,参奏那个,甚至连陛下也不放过。   可人家每次都不是胡说八道,都是有理有据的,连皇帝陛下都没办法。   可周郁儿一想到表哥对她笑,还帮她拿东西,于是继续说道,“那你怎么又在青云寺当弟子,不是小尼姑是什么?”   沈绵安慰自己,心说我不跟你一般见识,对王灵瑶又说了句什么,扭头就走了。   在周郁儿看来,这就是挑衅了,“你跑什么。”   沈绵提着裙子噔噔噔地跑了,她真心不想跟这些人吵架。   王灵瑶也是目瞪口呆,跑的可真快。   周郁儿的火气没发出来,气得直跺脚,骂道,“什么人啊!”   周郁儿想说她是个小妖精,小小年纪就勾引她表哥,可是万一说出来,对表哥的名声又不好。   然后王灵瑶眼睁睁地看着周郁儿把自己气哭了,跺着脚走了。本来围观等着看戏的娘子们,也是面面相觑。   “这,这沈家的娘子也太厉害了,一句话没说就把平王府的郡主气哭了。”   “是啊,沈家两代御史,果然名不虚传。”   沈绵要是听到这话,能当场笑晕在这里,她只是不想跟人起争端而已。   沈绵独自一人沿着原路返回,从荷包里拿出糖嚼着。   “沈二娘子留步。”德王世子快步追上来,这这小丫头挺有意思的,他正好没人玩。   沈绵听见他的声音,拔腿就跑。沈绵不得不谨慎,她和江星列常见面,一来因为那一点点私心,二来是江星列的人品极好,他也十分注意,一般两人相处时,不会有外人在。   可是这位德王世子,伸手要她的糖吃就算了,说话也轻浮,反正沈绵瞧着他不像是个好人,要是被人瞧见她和这位德王世子单独待着,要是乱传谣言怎么办。   就像刚刚那位,好像是江世子的表妹吧,上一次她就被对方瞪了好几眼。   沈绵这一跑,德王世子可不高兴了,也是拔腿就追。   沈绵一着急,就迷路了。   这时她路过一个院子门口,忽然被人一把拖了进去,沈绵吓得魂不附体,就要挣扎。   对方捂着她的嘴,扶着她站好,用好听的声音说道,“是我,你乱跑什么。”   沈绵看见江星列,立刻松了口气,只觉得感天动地,她也不客气,直接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给自己倒了杯茶,咕嘟咕嘟就灌进去了。   江星列想拦已经来不及了,虽然桌子上有两个茶杯,沈绵拿了空的那个,可两个都是他用的。   “你家的表妹,就是上次在青云寺见的那个,她想跟我吵架,我就跑了。”沈绵用帕子擦了擦嘴。   “是在冷月亭吗,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江星列没拦得住,索性就给她用了那个茶杯。   “没完呢,我一个人准备回去画画,德王世子他就追过来了,我有点怕,就跑了,不知道怎么跑到这里的。”沈绵抬手撑着下巴。   “我是不是在家里关久了,我去了人多的地方就心烦,都不认识,她们说话都是这家的料子,那家的首饰,我只知道哪家的点心好吃,只会画画。”沈绵非常无奈。   “我小时候也想跟人家说话,可是那会儿我祖父好似正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人家都说沈家的娘子不能招惹,现在我就不想跟她们说话了。”   “大家就不能好好说话吗,难道还要比谁吵架比较厉害?”沈绵揉着眉心,打了个呵欠,她几乎熬到了天亮,现在是真困。   江星列听她抱怨了一通,其实有点心疼。沈绵确实没几个朋友,也少有跟她说的上话的同龄人。   究极原因的话,沈绵本身的性格占了一大部分,她太安分了。   这个年纪的娘子们,爱玩,爱闹,喜欢谈论漂亮的衣服和首饰,喜欢谈论盛京哪个男子最好看,会私下说宫廷秘闻。   可沈绵不一样,她对这些全然不在乎,她被沈家宠着,大多时候都被自己的世界包围,她不会为了融入其他人的世界,就去分心她们感兴趣的东西。   她能够看得下艰涩的佛经,能够一整天画一张画,她不是不懂道理,她就是不在乎。   或许青州海上,真的是最适合她的地方。她受到太多宠爱,会本能地迎合自己的喜欢,轻易不跟其他人妥协。   在盛京里,沈绵是个异类。   江星列委婉道,“二娘子,就没想过跟其他娘子去看一样的事情吗,这样你会跟她们有话说的。”   沈绵听了,皱起眉头,“为什么,我只想找志趣相投的人,我不喜欢那些东西,话不投机半句多,说了有什么用。”   江星列心说果然,他该猜到沈绵的答案。   “孤独一点也没关系,”沈绵喃喃自语,“她们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她们好了,反正我要回去的。”   “你一定要回青州吗?”江星列问。   沈绵奇怪地看着江星列,“青州很好啊。”   江星列也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表情,“我看你不是喜欢青州,你是想找个地方隐居吧。”   沈绵轻轻点头,江星列无奈地想,这小娘子跟着两个老爷子长大,也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老爷子们看尽世间繁华,已经到了隐居的年纪,沈绵跟着他们,可不是耳濡目染,想远离尘世吗。   真是让人发愁啊。 第39章 变故横生   “我不能吗,”沈绵微微侧过头,“我觉得我去青州隐居就很好。”   她的语气带着点不容置疑的的味道,江星列是第一次听见沈绵这样说话,可他早就知道,沈绵是倔强,强硬的,她只会做自己的想做的事情。   就跟她现在想去青州,如果有一天,沈绵决定跳入凡尘,那她一定也能做到这凡尘里自己想做的事情。   江星列觉得,重要的是让她心甘情愿。沈绵是不会被强逼着低头的,只能让她心甘情愿。   她再喝了口茶,江星列道,“只要你想,那就可以。”   沈绵点头,“江世子一定也能做到自己喜欢的事情。”   “借你吉言。”江星列道。   沈绵颔首,开始打起呵欠,“我得回去休息了,天亮了我才睡觉。”   “怎么这么喜欢熬夜。”江星列把茶杯拿回去怕她喝多了茶水一会睡不着。   “我画完了八热地狱的图,”沈绵十分高兴,“昨天晚上忽然就有感觉了,我把鬼差从妖魔鬼怪,变成了人,大概就像是衙门当差那样的。”   江星列心说你也不害怕,居然说的这么开心,“你觉得妖魔鬼怪虽然可怕,但是离人太远了,对不对?”   沈绵认真点头,说,“其实妖魔鬼怪,哪里有人可怕。”   江星列沉吟片刻,道,“你费心了。”   沈绵摇摇头,“地狱不应该简单让人觉得恐惧,我觉得后悔才比较可怕,或者说愧疚。”   江星列看着沈绵的目光更深沉起来,她随手去拿桌子上的点心,漫不经心地放在嘴里,说两句就要打瞌睡。   沈绵这个小娘子,真是越靠近越有意思。   “愧疚之后呢?”   “向善吧,”沈绵想了想,道,“闻觉师伯一直为自己少年时做的事情愧疚,他做了很多事情。”   “绵绵,有些事情,一旦沾手,就不能回头,”江星列把点心推到她面前,“像我这样的,苦海无边,回头无岸。”   沈绵拿出一块糖给江星列,“我明白的。”   江星列把糖纸剥开,放进嘴里,沈绵明白很多事情,她只是不在乎。   沈绵说完,就起身往外面走,“我回去睡觉了。”   “认识路吗?”江星列帮她开门。   “这,”沈绵为难一笑,“这是哪里。”   江星列关上正门,带她到侧门,“我送你回去。”   “人多眼杂的。”沈绵拒绝。   “没事,我年年都来行宫,认识他们不知道的小路,很安静。”江星列带着沈绵绕进了小路。   这路确实很窄,两个人都不能并排走。沈绵跟在江星列身后,“这路好窄。”   江星列嘴里含着糖,只是“嗯了一声。他对这座行宫了如指掌,带着沈绵七拐八拐就走到了明仪公主的殿中。   “快回去补觉,不要总熬夜,对身体不好。”江星列嘱咐。   沈绵点头,提着裙子跑回去了。   她走到门口,一个侍女捧着个盒子,正从里面出来。   沈绵认出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她看见沈绵之后,立刻也笑起来,“二娘子怎么不去玩了。”   沈绵笑道,“我怕生,还是回来待着,反正是来避暑的。”   侍女点头,“那二娘子回去休息吧。”   沈绵走到屋里,看见床就黏了上去,很快睡着了。   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了。碧云和碧水帮她留了午饭,吃完之后,沈绵去找画好的画,准备收起来,不然怕弄坏了。   结果她翻来覆去,哪里都找不到那张画,沈绵朝碧云喊道,“碧云,你们把画收起来了?”   “没有,”碧云立刻回答,“娘子吩咐过的,我们俩从来不动您的画。”   沈绵一着急,就满屋子乱翻起来,碧云和碧水也不绣花儿了,帮着她一起找。但三个人将屋子翻遍了,还是哪里都找不到。   沈绵坐在床上,懊丧道,“难不成还能自己找腿跑了。”   “是不是给人拿走了?”碧云也十分着急。   “谁要那个,我是看多了才不怕的,冷不防看一眼能把人吓昏过去。”沈绵想起来再把屋子翻一遍,碧云赶紧把她拦住,肯定是不在屋里了。   沈绵愁的直跺脚,但现在急死都没用了。她重新拿出来一张宣纸,只能趁着还没忘的时候再画一遍。   又是一下午,沈绵把大致图像都画下来了。   晚饭的时候,明仪公主硬是把沈绵喊了出来,笑道,“你今天干什么了,我那会儿听见两个娘子说起你和平王府家的郡主。”   沈绵问了详情,惊讶道,“我没干什么,她那个样子,我直接就跑了。”   明仪公主大笑起来,“绵绵啊绵绵,你可真有意思,一句话都不说就能把周郁儿气哭了。”   沈绵心想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她道,“殿下,我的画不见了。”   明仪公主听了,放下筷子,“是你昨夜画好的那张?”   璇英戏言道,“二娘子,莫不是你画的太好了,被天上的佛陀看见,借去观赏了?”   沈绵听了她的话,“照你这么说的话,我过几日就该原地升仙了。”   璇英的调侃倒是让沈绵轻松了一点,“我再找找吧。”   璇英和明仪公主对视一眼,明仪公主朝璇英轻轻摇头,璇英道,“二娘子别担心,我去问问下人,看是不是哪个手脚不干净的,给拿走了,给您添麻烦了。”   沈绵点了点头,“殿下,是我给您添麻烦了才是。”   明仪公主给她添了碗汤,“先吃饭吧,周郁儿被平王府给宠坏了,我会转告他们,让他们好好管教的。”   沈绵道,“我躲着她就是了。”   明仪公主却道,“身为皇族,什么都不做,生下来就享着荣华富贵,她这是败坏皇族的名声,必须要管教。”   明仪公主明显十分认真,她身为嫡公主,性情温和,知进退,一向名声极好。   周氏皇族里,也没有哪个女子明面是那种惹是生非的,在明仪公主看来,平王府纵着女儿任性,就是坏了皇族好不容易才挽回的名声。   沈绵轻轻点头,话本子里的公主都是任性娇纵,只顾自己的,但明仪公主明显不是,她脾气好的都不像个公主了。   这天晚上,沈绵被外面的拍门声惊醒,她趿拉上鞋走到门口,明仪公主也披着衣服出来了,皱眉道,“什么事?”   “殿下,太后娘娘不好了,您快过去。”皇后身边的宫女喘着气道。   璇英赶紧给明仪公主整理头发,另一个侍女给她穿衣服,片刻后,明仪公主就冲出了殿门。   这一夜都不太平,太后娘娘不知怎么了,白天还好好的,晚上睡了没多久,就跟疯了一样,在屋里大喊大叫,太医给她灌了药,再醒来的时候,就是一副痴痴傻傻的样子。   皇帝急得跳脚,几个太医是束手无策,只能跪下请罪。 第40章 深夜遇险   皇太后这一病倒,整个行宫都安静了。   正合了沈绵的意,整日房里待着,看佛经,画画,一个人过的悠闲自得。   只是丢了的那张画,让沈绵觉得十分在意,她心中隐约能想到一点,却始终不敢深想,只是盼着能够赶紧回家,然后远离是非。   太后的病情始终没有好转,皇帝心中既难过又愧疚,于是也不乘凉了,下令返程回盛京,他要去祭拜宗祠,为太后祈福。   但太后身体不好,眼下实在不适合移动,只能留在行宫,于贵妃留下照顾。皇后本来要留下,但是于贵妃说她一国之母,还要给皇帝照看后宫,留下不合适。   于是明仪公主请命留下了,皇帝十分欣慰。   沈绵和两个侍女匆匆忙忙收拾东西,外面下起了大雨。   碧云忽然惊叫起来,“娘子,您的画!”   沈绵赶紧跑过去,“在哪儿找的?”   “就在柜子上面,上次奴婢明明找了的。”碧云十分不解。   沈绵只道,“找到就好,莫声张。”   两个侍女点头,赶紧收拾好了东西,很快来了两个侍卫帮沈绵抬箱子。这次沈绵不能再坐明仪公主的马车了,自然有人给她安排了别的马车。   沈绵一看见马车上是江星列,吓得魂飞魄散,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她和江世子乘同一辆马车,简直是自寻死路。   江星列却笑吟吟地说道,“我得了风寒,不能近身侍奉陛下,这两辆马车在队伍的最后面,没人会发现的。”   沈绵道,“万一呢?”   “没有万一。”江星列早就安排好了。   沈绵自然不信,靠在马车上气呼呼的看着江星列,真是胆大包天啊。   “那万一,要是被人看见怎么办?”沈绵有些紧张,把刚刚的问题再问了一遍。   “你是要回青州的,”江星列说,“天高皇帝远,到时候也没人知道。”   沈绵翻了个白眼,没有再说。   这时外面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女声,“星列哥哥,我的马车坏了,你能带我一程吗?”   江星列让沈绵往里面坐,自己掀开帘子。外面瓢泼大雨,周郁儿也是下了血本,不怕淋雨。   沈绵缩在马车里,本以为江星列会说自己身染风寒或者男女授受不亲这样的话来拒绝,没想到江星列居高临下地看着表妹,“郁儿,你的妆被淋花了,口脂染在牙齿上了。”   周郁儿那一瞬间就变了脸色,觉得自己完了,带着哭腔支支吾吾道,“我去,我去和我娘一起乘马车。”   江星列朝周郁儿点点头,关上了帘子。   沈绵听得目瞪口呆,“你这样就把她打发走了?”   “是啊,”江星列喝了口茶,神色忽然认真起来,“我有事跟你说。”   “怎么了?”沈绵也坐直了身体。   “你知道太后娘娘为什么会病?”江星列神色凛然的看着沈绵。   沈绵摇头,“怎,怎么了,这还能跟我有关系?”   江星列点头,沈绵握紧了手里的茶杯,江星列看着她的神情,“你心里也有数是不是?”   “是我的画吗?”   “应该是,太后娘娘这几年笃信佛教,并非没有理由,”江星列回答,“她年轻时候做的事情太多了,年纪大了,难免心中害怕,正是有人利用了这一点,把她吓病了。”   沈绵深深地皱起眉头,江星列继续道,“她老人家年轻时候帮陛下夺得了皇位,守住了于家的富贵,眼下她又想帮齐王一把。”这事情是谁做的,不言而喻。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沈绵说。   “我可是太子殿下的左膀右臂,皇后娘娘要做什么,少不得知会我一声。”江星列靠在马车上。   “是让你迷惑陛下?”沈绵听了这些不免为江星列担心。   “不是,”江星列摇头,“陛下知道我和东宫关系亲近,那些事情我不用做。”   沈绵没有再多问,只是从荷包里拿出颗糖给江星列。   江星列伸手接过时,触摸到了沈绵温热的指节,心中一暖,“多谢。”   沈绵轻轻摇头,目光中饱含关切之意,江星列露出一点微不可察的笑容。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车队行进的速度却不慢,在官道上,倒是不用担心路不好走。   沈绵翻出一本书,想看的时候被江星列制止,“马车不稳当,看书对眼睛不好。”   沈绵只得放弃,坐在马车里闲的发慌。   江星列吩咐侍卫赶车慢一些,他知道沈绵想往外面看,等隔开一段距离后,江星列打开了帘子,沈绵看着外面的雨景,觉得十分舒服。   中午用膳时,江星列扶着沈绵,让她去了后面的马车,她的书,碧云和碧水都在这辆马车上。   下午沈绵睡了一会,又被江星列叫过去,陪他下棋。   这一次天黑了以后,一行人也没停下来,皇帝决心连夜赶路,子时就能到盛京。   晚饭后雨停了,沈绵在另一辆马车上睡觉,半夜的时候她听见“轰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她被惊醒过来。   江星列也是一样,“外面怎么了?”   赶车的侍卫惊魂未定,道,“公子,前面的山塌下来了。”   江星列掀开帘子,雨已经停了,“伤到前面的人了没?”   “不知道,咱们走的慢。”侍卫老实回答。   沈绵也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走到前面,惊慌问道,“这是怎么了,地动了吗?”   “没事,山塌下来,挡着路了。”江星列把自己的披风解下来给她围着。   “那怎么办?”沈绵感觉到一阵温暖,道,“绕不过去吗?”   江星列摇头,“先进马车吧,明天他们发现我们俩没回去,会派人来救的,这是在官道上。”   沈绵点点头,被江星列拉着,两人坐进了同一辆马车。   沈绵被那声巨响震得耳朵疼,现在也睡不着了,就在马车里靠着,大半夜的,说不害怕是假的,都快吓死了。   要是她父母,或者兄姊哪个在身边,沈绵估计能当场哭出来。   江星列拿出以前用过的灯,两颗夜明珠悬在头上,狭窄的马车变得明亮起来。   光线让沈绵心中的恐惧消散了许多,江星列道,“别怕。”   沈绵听到江星列沉稳的说话声音,悬着的心逐渐落回胸膛,“多谢。”   江星列道,“不用客气,还困吗,要不要睡一会,天很快就亮了。”   “不用,”沈绵摇头,“我经常熬夜,熬到天亮没有问题。”   江星列轻笑了一声,“确实没见过你这样能熬夜的娘子。”   沈绵讪笑,“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两人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起话来,沈绵忽然问,“明仪公主是不是喜欢你啊?”   江星列心想明仪又干什么了,“怎么这么说?”   “她问我觉得你怎么样?”沈绵说。   “那你是怎么说的?”江星列问。 第41章 日出东方   沈绵打着呵欠,犹犹豫豫地说道,“我还能怎么说,当然是说你很好。”   江星列问,“哪里好?”   “哪里都好。”沈绵说。   江星列皱眉,不满地说,“你这话未免有些敷衍。”   “这话怎么说呢,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殿下她喜欢你,自然觉得你哪里都好,不必我夸赞。”沈绵想着话本子里的故事,她能想到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江星列道,“我想听你说真的。”   沈绵倚在马车上,想了许久说,“嗯,我祖父说,你城府太深,不像个年轻人。”   江星列听了,顿时有点头疼,这八字还没一撇,未来的岳祖父就对他印象不好,日后可怎么办,想想沈绵那一家子,文武双全,两代御史,面前这个小祖宗还一心隐居,真是难啊,比揣度皇帝的心思还要难。   “那你这样觉得?”   沈绵摇头,“我,我看不出来的,我也不懂,只是知道你们高门世家的,还在陛下身边,身边,肯定不能跟我这样直来直去的。”   江星列有些想去捏捏沈绵的脸颊,他记得沈瑞总是一边捏一边笑,只是时机不到,江星列迟迟没有把手抬起来,只说,“你不踩着旁人,旁人就要踩着你的。”   沈绵道,“所以我才想回青州的,简简单单的,我实在不聪明,那些事情都让我心烦。”   江星列点头,“睡会儿吧,天快亮了。”   “我不困,我等着日出。”沈绵回答,她是个夜猫子,依旧许久没有看到太阳升起的时候了,尤其还是夏天。   “你还有这般心情,”江星列道,“昨夜阴雨,不知今日能不能看到。”   “能看到的话,我去画下来,今日也算是大难不死,若是真被埋在了那土堆下面,恐怕就再也瞧不到太阳了。”沈绵那会儿先被江星列安抚住了,还没来得及害怕,现在清醒过来,想想就觉得害怕。   江星列道,“说什么糊涂话,闻空大师可说了,你这一生都富贵无忧的。”   沈绵听了笑起来,“这话你也信,他老人家疼爱我,才这样说的,我又不求富贵,无忧只能想想,日后嫁做人妇,不论高门低门,总是有些烦忧的。”   江星列道,“小小年纪,不要想的那么远。”   沈绵撑着下巴,提议道,“不如我去修个道好了,省的嫁人,说不得日后还能羽化登仙。”   沈绵说着,自己先笑起来。江星列也被她逗笑了,“你这样,也不怕沈夫人听了,打断你的腿。”   江星列也笑着喝了口水,两人没有再说话,安静下来坐在马车里等着。   沈绵打了个盹,醒来时掀开帘子往窗外看,“太阳快出来了,看来。”   两人下了马车,仰头看着东方的天空翻涌着一大片淡淡的红云,太阳很快就要出来了。   沈绵半夜的惊惧不安当即散去,沈绵双手合十念了一段什么,江星列没有听懂,沈绵说是梵文,意思就是感谢上苍保佑。   江星列道,“你还会梵文?”   “会的呀,一点点,有时候画画的时候,光看别人的画模仿没有意境,所以看梵文才能画出不一样的。”   说到这里,江星列看见她的双眼里映着活泼鲜明的光,那光芒好像照进了江星列常年阴雨,晦暗不明的心中,强行留下了光彩和温暖。   沈绵啊,江星列想,我怎么还能轻易放你走呢?   沈绵看着太阳慢慢升起,也不再那么害怕了,昨夜她没有看清楚,以为山全都塌了,今天早上看来,也不是太过严重。   江星列也看见了,先派人去盛京报个信儿,然后想看看能不能清理出一条路。自家父母还好,都是过分冷静的人,沈家那一家子现在估摸着都要炸锅了,千金娇儿,一夜未归,说不定还生死不明,换了谁都担心,更不用说沈御史了。   沈绵在马车里坐着,掀开帘子往外看。   这时有一队人马走过来,看样子应该是赶路的商人。   为首的男人看见路况,不禁皱起眉头,他看看前面探路的男人,又看见沈绵从马车里探出头来,上前拱手,客客气气地说道,“这位夫人,这边的路被堵住了吗。”   沈绵听见“夫人”两个字,瞬间地就像被捂住了嘴一样,尴尬地说不出话来。   倒是碧云反应快,上前道,“回这位爷,我们赶车至此,那山忽然就塌了下来,挡住了去路。”   大汉也不在意是谁回答自己的,点头说是知道了,然后吩咐后面的人下马,去看看能不能清理出一条路。   江星列也看见了他们,上前与那大汉寒暄了两句,沈绵倚在马车上,看着江星列和那人说话,开始打瞌睡了。   等再醒来的时候,沈绵是被惊醒来,沈瑞看着他这个睡得人事不知的妹妹,简直不知道该说说什么好,可山塌了也不是她的错。   沈绵揉揉眼睛,确定不是在做梦,当即从马车上扑下来,一声高呼,“二哥哥!”   沈瑞赶紧接住她,险些被这一下砸的跌坐在地上,“我的小姑奶奶,你这是准备砸死你二哥哥了。”   沈绵赶紧站稳,然后委委屈屈说道,“昨天晚上可吓死我了,那山呼啦一下就塌了。”   沈秉这时也走了过来,沈绵看见沈秉就拿着帕子抹起眼泪来,“爹。”   沈秉估计是吓得不轻,眼眶通红说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我娘呢?”沈绵四下看着。   “哪里敢告诉你娘,她还不知道呢。”沈秉想起夫人也是心疼,最近多事,夫人身体又不好。   沈绵赶紧点头,“那咱们快回家吧。”   江星列的父母明显要冷静些,看见儿子没事,也没有像沈家父子这样感情外露。倒是二弟江廷芳一副惊魂初定的样子,拉着兄长的手臂半天不肯放开。   沈秉带着沈绵走到江家人面前,“昨夜多谢江世子救小女一回了。”   淑和郡主道,“沈御史不必客气,孩子们平安就好。”   静国公也连声称是,心里却想,沈秉爱女非常,静国公府能帮沈绵一回,沈家怎样都要承这个人情。在盛京里,有人情最好办事。   江星列哪里看不懂父亲的谋算,对着沈秉行礼,“沈御史太客气了,这是在下应该做的事情。”   沈瑞和江廷芳站在旁边,江廷芳道,“你小妹和我们家还挺有缘分的。”   “你可别瞎说了,让人听见成什么样子。”沈瑞赶紧阻拦。   “我是说真的呀,”江廷芳揽着沈瑞的肩膀,“你看咱们两家这么有缘,不如把你帮我改一改老师留下的文章好不好?”   沈瑞无语,沈绵听了笑起来,然后一行人准备回家。   江星列对沈绵的态度不温不火,沈绵也清楚,毕竟是在长辈们面前,不可能那样熟稔,但江星列那张板起来的面孔,总让沈绵觉得心中不舒服。   沈瑞问她这次避暑的行程,沈绵回道,“行宫风景极好的,我只去过几处地方。”   沈瑞道,“你可真是运气不好,回头去青云寺拜一拜。”   沈绵心想画已经画的差不多的,也该去青云寺了。 第42章 是非之地   一行人很快回到了盛京,沈绵一路上安安静静的,沈瑞觉得她有心事,问了两句沈绵却不说。   沈绵掀开帘子往外面看,江星列骑在马上,在分道时,江星列朝沈绵轻轻笑了一下,沈绵也朝他点头,两人便分别了。   沈绵回家之后,先去见了郑氏。郑氏还没听说山塌的事情,只以为她回来的晚,赶紧让人把午饭端上来。   吃饭的时候,郑氏说道,“那位张夫人哪,唉,果然是我?眼拙,她前几日果然还来要画了,我没给,她竟然还说,不过只是一张画而已,我太小气了。”   郑氏一说起来,就气得不行,把筷子都放下了,沈绵赶紧给她夹菜,“娘,不要理她,你让她去外面说,明事理的,肯定说她不好,不明事理的,才会说咱们家小气,谁要是这么说,以后都不用来往了。”   郑氏听了笑起来,拍拍她的手,“你说的正是,那些不好的,咱们就不来往了。”   沈绵吃了半饱,郑氏就让她去休息了。   沈绵回屋待了一小会儿,悄悄去了?她爹的书房,沈瑞正在和父亲说科举的事情,沈绵进来,沈瑞有些惊讶,“绵绵怎么来了?”   沈绵没有迟疑,直接就跪在地上,“爹,我惹了大事了。”   她说的认真,沈秉的神色也严肃?起来,却还是示意沈瑞,把她扶起来。   沈瑞过去扶起妹妹,“?绵绵,天大的事情也先起来说。”   沈绵没有像往常一样撒娇卖痴,她站起来,“是太后娘娘的事情。”   沈绵把自己那幅画丢了又回来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然后说,“江世子私下与我说,太后娘娘是吓成那样的,我明白他的意思。”?   “江世子知道你在画那些?”沈秉坐在椅子上,心沉了又沉。   “知道,老师跟我吩咐的时候,他就在旁边。”沈绵回答。   沈瑞有些生气,“这些人可真是,爹,若是真的有什么,她们岂不是要推绵绵出去顶罪。”   这些皇族之人,真是把旁人的命都当做草芥。   沈绵终于不再镇定,她有些哽咽,“我自己糊里糊涂,死不足惜,要是连累了咱们沈家,我真是,唉!”   沈绵在自己额头上拍了一下,眼泪就落下来了,她平常也爱哭,可大多时候是撒娇,但这一回却是真的着急了。   沈瑞赶紧拉着她坐下,“这话你再说一遍,什么死啊活啊的!”   沈绵擦着眼泪,没有说话。   沈秉安抚女儿,说道,“绵绵,不要着急,这不是你的错。”   “我,我也知道,可是我害怕,爹,说句不好听的,太后娘娘真有个三长两短,这事儿估计完了,可要是日后无碍,咱们家、咱们家可怎么办?”   沈绵着实是着急了,这事关系到太后,若是真的闹起来,沈家肯定要完。   “绵绵,沈家不会有事的,相信爹,”沈秉起身,走到女儿身边,摸摸她的头,“去休息吧,好好画画,在家里陪你母亲几日,就去青云寺画壁画吧,别害怕。”   沈瑞也安抚着妹妹,“咱们家有祖父,有爹,有你的大哥哥,还有你的二哥哥,你要是做了错事,自然该受罚,可你什么都没做,回去休息吧,沈家的天不会塌下来的。”   沈绵吐出一口气,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她忧心忡忡,但因为疲累,很快睡着了。   江星列虽然没有在沈绵面前表现出来,但对皇后和明仪公主让沈绵搅和进去,其实十分不满。   杨皇后提前没有跟他说,第二天太后病倒,以后他才知道沈绵也绕进去了。杨皇后的意思,若是事情败露,就把沈绵和其他人推出去顶罪。   江星列差点气死,明仪公主和太子知道他挂心沈绵,杨皇后可不知道,说的轻描淡写。   江星列自然没敢发作,只是把沈家两代御史提了一提,杨皇后本来不放在心上,可江星列一提,她当即明白了。   江星列进城就给太子传信了,让他去提醒提醒皇后,别让她乱来。   江星列这次高估自己了,他以为自己在沈绵提起此事,意思就是把后续都了解了,哪里想到沈绵在他面前一言不发,还说说笑笑,回家就到她爹这里来哭了。   江星列若是知道沈绵此举,肯定后悔自己城府太深,没把正事明着说,还把沈绵吓坏了。   沈秉安抚好女儿,立刻就出门了,他家闺女这次沾上的事情确实不小。   皇后可能只想把他闺女拖出去顶罪,可太子那边,估计就是想拿这件事拉他入伙了。   果然,下午沈秉在御史台,就有东宫的人马来套话了。   沈秉回道,“太子殿下名正言顺,我今日忠于陛下,忠于大夏百姓,日后也是一样的。”   这话滴水不漏,太子听了,便没有再找沈秉。   晚上一家人吃饭,郑氏指着儿子和丈夫,“你们俩可真厉害,绵绵在外面遇到这么大的事情,你们俩居然还敢瞒着我。”   沈瑞和他爹都不敢说话,沈绵劝道,“娘,我这不是好好的,您别生气了。”   “你还想怎么着,能全乎着回来我就谢天谢地了!”郑氏点点她的额头。   她生气,可不忍心责怪女儿,昨天大雨连绵,半夜山塌地陷,她的女儿孤身在外,郑氏这个当娘的,想起来心口都疼。   “天那么黑,是不是吓坏了?”   沈绵道,“有些害怕,多亏江世子和他的侍卫也在。”   “江世子倒是个好男儿,”郑氏给她夹了鸡腿,“吃饭吧。”   沈瑞和沈秉对视一眼,这才拿起筷子,埋头吃饭。   沈绵五六日都在家里偷闲,郑氏使劲儿把沈绵宠了几日,看她好好的,于是就念叨起来。   沈绵听了两日,就有些不高兴了,什么连个花都不绣,嫁不出去怎么办;衣服也不会做,鞋子也不会做,嫁不出去怎么样;账本也不会看,嫁出去了婆母也要嫌弃你的。   天天就是这几句,沈绵虽然不顶嘴,可是生气,气的不行不行的。   母女俩总是这样,和睦不了几日,沈秉已经习惯了,不吵架就好。   正好沈绵已经把画都画完了,赶紧拎着画箱子,逃也似的去青云寺了。 第43章 忙忙碌碌   沈绵到了青云寺,碧云就把上次的衣服给她穿。沈绵穿上之后,动了动肩膀,“哎哟,小了。”   碧云看着沈绵的身形,“娘子长身体呢,不能勒着,您先穿僧衣,这个我给你改一改。”   沈绵换了僧衣,拿着画欢欢喜喜去找闻空大师了。   她还没进院门,就高声喊起来,“老师,老师,我画好了啊,带给你看!”   沈绵跟个兔子一样跳进门,然后脸色就变了,静国公夫人和另一位打扮的同样富贵的夫人正在和闻空大师说话。   江初月和丈夫周庄坐在院中,江星列站在母亲身后,看见沈绵时笑了笑。   沈绵简直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朝江星列尴尬地看了一眼。   闻空大师瞧见她这样也忍不住摸着胡子笑,“快行礼,杵着做什么。”   闻空大师的口气非常亲近,让两位夫人都很好奇。   沈绵朝众人行礼,然后赶紧跑到屋里去了。   周庄的母亲,端郡王妃,看见那娘子有些奇怪,对闻空大师说道,“是您的俗家弟子吗,怎么是个娘子?”   闻空大师解释了两句,端郡王妃则夸了夸沈绵。   江星列心说这小丫头怎么不在外面待着,就跑进去了。   闻空大师说了一会儿,正要倒茶,发现茶杯空了。江星列看见,就要进去添茶。   沈绵端着刚刚煮的茶出来了,飞快换了茶壶,“小心烫。”   换完茶水,她正要进去,江初月把沈绵叫住了。   周庄在一旁仔细盯着江初月,沈绵有些奇怪周庄为什么看起来有点傻乎乎的。   江初月拉着她的手小声说,“我怀了孩子,马上就三个月啦,来还愿的。”   沈绵马上看着她的肚子,惊喜地露出笑容,“真的吗,恭喜你呀,你要当娘了。”   江初月最近听多了敷衍的祝福,沈绵这样真实的欢喜让她十分熨帖。   周庄也傻乎乎地笑起来,沈绵对他说,“怪不得世子爷这样高兴了,也要恭喜世子,要当爹了。”   周庄道,“多谢多谢。”   沈绵听着他都写,笑了起来。江初月拉着她的手,“你姐姐怎么还不回来?”   “不清楚,大约是青州的日子太好了,等过段时间我二哥哥参加科举,我祖父和她就回来了。”沈绵猜测道。   “你姐姐那些帕子,花样子都漂亮,我是想问她这事儿呢。”江初月说着,其实她知道,那都是沈绵画的。   沈绵大方道,“几个花样子,我马上就画出来了,一会给你。”   江初月道了声谢,“我想给宝儿绣个襁褓,也想请你画些保平安的。”   沈绵一口应下,就回去画画了。   等她们要走的时候,沈绵拿着画好的花样子出来了,襁褓的样子也画了几个,都是与佛有关的,用来保平安最好。   端郡王妃瞧见了,眼前一亮,朝沈绵说道,“小娘子不愧是闻空大师的学生,这手真巧。”   沈绵笑着没说话,扶着闻空大师回屋里去了。   江星列心中十分可惜,今天都没有机会和沈绵说两句话。   闻空大师最近眼睛刚刚好点,眯着眼睛看了沈绵那一叠画,明显十分满意,“慧亭,过来看。”   慧亭来送午饭,看了画之后,有些羞愧,道,“小师妹果然惊才绝艳,徒儿也不知何时才能赶上。”   沈绵道,“慧亭师兄说什么呀,自从上次太后娘娘的生辰之后,盛京许多人都提起你呢,尤其是一些老人,说你有老师年轻时的风范。”   “绵绵沉迷作画,你是沉迷佛经,年轻人,都是好的。”闻空大师对两个弟子都十分满意。   慧亭知道小师妹嘴甜,性子好,再加上师父的话,那样的情绪也就没了。   闻空大师眯着眼睛,“先吃饭,吃完饭准备改画吧。”   沈绵拿过食盒摆饭,要多吃晚上,不知道晚上还有没有时间吃。   端郡王府一家三口坐在马车里,端郡王妃看着那些花样子,尤其是几个襁褓,有祥瑞的神兽,还有吉祥的植物。   端郡王妃越看越喜欢,“回去都绣了,我的孙儿一生下来,就给他包起来,保证他一辈子平安顺利。”   周庄听了微微皱眉,道,“娘,我才不想要个皮猴子,我想要个小丫头,多贴心。”   端郡王妃也反应过来,她并不是多苛责的人,马上就道,“都好都好,以后咱们儿女双全,凑个好字。”   江初月也跟着笑起来,心中想着,头胎,还是个儿子好啊,周庄摸摸她的肚子,以示安抚。   回家后,江初月就去休息了。   端郡王妃拉住儿子,悄悄说,“你媳妇儿有了身子,你也该给房里添个人了。”   周庄摇头,“娘,您可别糊涂。”   “刚刚那个娘子如何,闻空大师的学生,画画也不错,长得也有福气,娘觉得不错。”端郡王妃提议。   周庄嘴角直抽,想起来他娘不知道那是沈御史的小女儿。   “娘,那是沈御史家的千金娇女,人家亲爹四品大员,您想让她做我的妾室,您糊涂了吧。”   端郡王妃听了,诧异不已,“沈御史家的小女儿?”   “你怎么不早跟我说,那谁得罪得起,”端郡王妃叹了口气,惋惜说道,“可惜了,那小娘子的长相,看上去就是个有福气的,手也巧,真是可惜了。”   “您别说了,就是天仙我也不能要,”周庄道,“咱们王府也就是好听,儿子最大的前途,也就是继承王位当个吉祥物儿,您可别忘了,那会儿子是怎么把初月求回来的。”   端郡王妃看着儿子,“我儿天纵之才,唉。”   周庄拍拍母亲的肩膀,去陪江初月了。   下午沈绵正在改画,忽然狠狠打了几个喷嚏,慧亭道,“小师妹怎么了,是不是病了,晚上叫厨房的师兄给你煮碗姜汤。”   “没事,没事。”沈绵摇头,继续改画。   师徒三人直到深夜才停手,沈绵眼睛都花了,慧亭也是在一旁抹眼泪。   闻空大师还好,因为沈绵和慧亭没让他看多久,本来劝他老人家去休息,老人家非要等。   夜里慧亭不吃饭,但沈绵和闻空大师两人要吃,慧亭果然端来了两碗姜汤,“快立秋了,天气多变,师父和小师妹都来喝一碗。”   师徒二人面面相觑,但看着慧亭认真的脸,于是捏着鼻子一人一碗。   沈绵打着呵欠回去睡觉了,两个丫头来接,但慧亭还是一路送她,“小师妹,你画了那些,不做噩梦吗?”   沈绵哈哈笑起来,“嗯,一开始做,看多了就好了,师兄别怕。”   慧亭笑道,“早点休息。” 第44章 女子难为   沈绵接连几天改画,改得都想哭,师徒几人都是起早贪黑,想尽快把画改好。   闻空大师看两人都累得不行,特地空出来一天让两人休息。沈绵躺在闻空大师的躺椅晃悠,手里晃着把大蒲扇,头发就拿一根发带在脑后松散的扎着,还穿着僧衣。   多亏郑氏看不见她小女儿她这个邋遢的样子,不然估计会气得厥过去。   沈绵却觉得悠闲极了,她身边桌子上还放着后山种的葡萄,吃的汁水横流,脖子上都是,她也不擦一把。   “二娘子好生悠闲啊。”   沈绵听见有男人说话,跌下椅子就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   江星列微微蹙眉,赶紧过去扶着沈绵。沈绵躺着吃葡萄,听见太子的声音,又惊又急,想起来行礼,就被葡萄呛到了,半跪在地上咳嗽。   江星列扶着沈绵,给她拍了拍后背,又倒了杯茶给她喝。沈绵喝了两口,这才好起来。   她红着脸起身,给两人行礼,“殿下安,江世子好。”   太子笑道,“怎么听着孤说话,就把你吓成这样了?”   沈绵抬起袖子遮脸,回道,“实在邋遢,不好见客。”   江星列看她这样,可不是邋遢得厉害吗,他问道,“闻空大师哪儿去了?”   沈绵道,“后山的莲池里呢,跟师兄们挖莲藕去了,殿下和世子若是有事,告诉我也是一样的。”   太子故意调侃,“告诉你做什么,难不成你也要出家了?”   沈绵心说我个女的,出家也不能在青云寺啊。   太子没有再说笑,“你去把闻空大师请回来,孤确实是有正事。”   沈绵点头,准备去后山。   江星列道,“殿下,我也过去。”   太子摆了摆手,江星列就跟着沈绵一起出去了。沈绵用帕子擦着脸上的葡萄汁水,江星列走在她身后,问道,“最近怎么有些消瘦?”   沈绵随口道,“太累了,事情多,天天吃斋饭,自然就瘦了,正好前些天在家吃的太好,有些胖,我这模样要是说成消瘦,恐怕满盛京都是消瘦的娘子。”   江星列笑道,“胡说什么。”   沈绵把帕子收起来,江星列拿出一个手掌大小的袋子,递给沈绵,沈绵拿了过去,“这是什么?”   “你打开看看。”   沈绵看着袋子上梨花阁三个字,心下明白,她打开一看,里面是果然是糖,用彩色的糖纸包着,沈绵尝了一个,惊喜道,“这是用牛乳做的糖吗?”   江星列道,“是这几日新出的牛乳糖,都断货了,掌柜早早给我送了些,今日来青云寺,便给你带过来了。”   沈绵接连吃了两个,把荷包收了起来。   后山的莲池里十分热闹,青云寺一共有三百多僧人,今天一大半都在莲池里挖莲藕,刚刚入秋,莲藕正是鲜嫩的时候。   沈绵嚼着糖说,“今天晚上可以喝藕汤了,我都等了好几个月,终于等到了。”   江星列看着沈绵,怎么什么时候都想着吃呢。   沈绵找了一个僧人,让他把闻空大师喊过来。江星列奇怪,“闻空大师一把年纪了,还亲自下水?”   “不是,”沈绵指着漂在水面上的一条小舟,“你看,那儿呢,是来看热闹的。”   江星列轻笑了一声,很快船就漂过来了。   闻空大师眯起眼睛,看见江星列之后,问道,“怎么又来了?”   江星列上去扶着他,“太子殿下有事请教您。”   闻空大师边走边叹气,“太子殿下有事,不是应该请教皇帝陛下和他的太傅们,怎么他们父子总是来找老衲。”   慧亭把刚刚挖断的几株荷花给了沈绵让她找个花瓶养着,还能活几天,沈绵欢欢喜喜地拿走了。   走到院门口时,沈绵对闻空大师说道,“老师,我回去了。”   闻空大师点头,“去吧。”太子殿下的事情,八成没什么好事,闻空大师也不能让沈绵掺和进去。   江星列惋惜得很,他和沈绵男女有别,在盛京的时候,都是算着沈绵出门才能瞧见她几回,现在她在青云寺,见一面就更麻烦了。   午后,太子和江星列离开,沈绵出去相送,江星列忍不住提醒道,“多吃点,瞧你瘦的。”   慧亭看着面色红润,脸蛋照样圆润,只是比十几天前刚来的时候脸小了一点点的师妹,心想,这位江世子是不是眼神不好啊。而且小师妹胃口可好了,吃面都要两碗,比他吃得都多。   沈绵朝他道谢,两人寒暄了几句,江星列一再提醒沈绵要吃好睡好,沈绵忍不住道,“江世子,你怎么跟我娘一样,好唠叨啊。”   江星列无奈笑了笑,“好好好,我不说了。”   “那你路上小心。”沈绵摆摆手,太子一行人终于下山去了。   沈绵站在山门口,目送江星列离开,半晌后才回了闻空大师的院子,问慧亭道,“晚上有莲藕汤吗?”   “有,给你和师父两个人熬。”慧亭回答。   沈绵撑着下巴,继续吃葡萄,其实她想喝莲藕排骨汤的,在青云寺哪里都好,就是不能吃肉。   晚上的排骨汤,沈绵喝了三大碗还意犹未尽,闻空大师在一旁笑话沈绵,“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平日里不让你吃饭呢。”   沈绵摸着肚子,“不行了,不行了,我要去走走消食,老师,先走了。”   闻空大师笑道,“快去吧。”   晚上江星列在家中吃饭,家里熬了排骨藕汤,江星列不免又想起沈绵。   淑和郡主说道,“今天请了太医去看你姐姐,说是孩子和她都好,也不知道这一胎生的是男是女。”   她有些忧心,静国公道,“是男是女都好,都是咱们家的外孙,你头一胎不是生的初月吗。”   淑和郡主白了他一眼道,“你们男的自然不知道,我们当媳妇的,生男生女,到底是不一样,生了男孩,才能在家里站得住脚,你说婆母她当时是喜欢初月,还是喜欢星列和廷芳。”   静国公也叹了口气,当初他娘那样他多少知道一点,可那会儿年轻不懂事,也不把这些放在心上,他搁下筷子,说道,“你说,万一端郡王妃给咱们闺女脸色看,可怎么办?”   淑和郡主道,“她没那个胆量,郡王府虽是皇亲国戚,可到底只是担个名头罢了,咱们府上可是有实权的,女婿也不是那种人,我听说他娘有意给他纳个妾,他都推了,还把这事情当成笑话给初月说。”   淑和郡主说道这里,也好笑起来,“前些日子去青云寺时,正巧碰上沈家那个小娘子,端郡王妃不知道,居然想纳她进门,多亏沈御史不知道,不然肯定要参上端王府几本的。”   一家人把这事情当玩笑说了,江星列听了却非常不喜,可他到底没有在父母面前发作,只是心中生气。   沈绵可是她放在心尖上的人,没得让人这样作践!他压下火气才吃完了一顿饭,当天晚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偏偏很多事情他现在都无能为力,若是他现在请父母去沈家提亲,恐怕父亲会觉得他是疯魔了,皇帝也不可能答应这件事情,太子虽然歇了给他拉一门亲事的心思,可至今没有把他的话当真。   他应该再快一点,不然谁知道结果如何。 第45章 不以为苦   沈绵自然不知道那些是是非非,画终于改好了,现在要把画描到墙上去。   沈绵吃着桂花糯米藕,简直甜到了心里,慧亭忍不住提醒她,“小师妹,你小心吃多了牙疼。”   沈绵道,“真的好吃啊,云海师兄的手艺太好了,?我要去问问他是怎么做的。”   慧亭道,“?你倒是云海师兄的知己。”   沈绵掩着嘴笑起来,“真的很好吃啊,吃好吃的东西,简直就是人间最美的事情了,不知道那些达官贵人为什么争来斗去,一起吃好的不行吗。”   慧亭呼了一声佛号,笑的不能自已。   沈绵吃了大半的藕,喝过茶以后,准备去描壁画,这事情倒也容易,她把线描上去,让其他师兄添颜色,都给她画了,还不知道到什么时候。   这活还是做到了八月初十,家里来信,让沈绵准备回去过中秋。   这会儿沈绵已经开始啃青云寺的月饼了,青云寺每年都要做素月饼,很多达官贵人都会花重金买回去。所以沈绵觉得闻空老和尚一点都不够清心寡欲。   闻空大师却说,那些钱是要奉养佛祖的。   云海在调馅料,每做出来一样,就让沈绵尝,要是味道不好,可以再改。   云海和尚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人,他以前是个屠夫,后来不知怎么出家了,一直在青云寺的厨房里。   “唉,这青云寺三百人,还是小师妹你最得我心啊。”云海把月饼切开,给沈绵尝。   沈绵大笑起来,“这个不甜,师兄。”   云海道,“那再加点蜂蜜。”   “听说南方的月饼是咸的,还是火腿的,我都没吃过,想吃,”沈绵趴在桌子上,“以后好想去南方吃好吃的。”   “怎么两月不见,还是惦记着吃呢。”   一个好听的女声从沈绵背后传过来,沈绵蹦起来,扑到了沈绮怀里,“姐姐,你回来了啊!”   沈绮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漂亮,沈绵总觉得她好像更温柔了,笑起来也跟以前有些不一样。   沈绮还没说话,嘴里就被沈绵塞了一块月饼,她先吃了,然后说道,“嗯,好听。”   云海听了笑起来,“绮娘子回来了,老爷子回来了吗?”   “回来了,和闻空大师在说话,我来喊绵绵,一会把她领回去,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沈绮在沈绵脸上捏了一把。   “麻烦什么,小师妹也才刚歇下来,带回去好好让她休息休息,小小年纪的,别熬坏了。”云海说道。   沈绵起身,端了月饼,“我去找老师和祖父了。”   “嗯,我回头问问南方的朋友,看火腿月饼是怎么做的,做好的给你带。”云海道。   沈绵眼睛弯弯,笑着走了。   “我还以为祖父不回来了。”沈绵道。   “本来是不回的,只是不知道看了谁送来的信,就要回来了,正好,今年瑞儿科举,大哥哥也要回家,正好咱们一家团聚。”沈绮微笑道。   沈绵颔首,看见祖父之后,也不管她正在下棋,就倚在了祖父肩膀上,“祖父你回来了?”   沈老爷子道,“嗯,回来了。”   沈绵给他喂了一块月饼,然后说道,“我去收拾东西,一会咱们回家。”   闻空大师道,“哎,先去盯着,别让壁画出了差错。”   沈绵说自己知道了,跑去看壁画了。   壁画已经没问题了,只是毕竟是地狱的景象,看起来难免叫人毛骨悚然。   下午,沈绵带着两个丫头,扛着自己的画箱子,跟姐姐一起回家去了。   沈绮看见两个丫头,就有些奇怪,然后沈绵把最近的事情都说了,最后说道,“初月姐姐怀了身孕,上次让我画花样子给她,大哥都二十了吧,我想他赶紧成亲,然后生个小侄儿或者小侄女,我还带过那么小的孩子呢。”   沈绮看着两个乖巧伶俐的丫头,心下有了别的猜测,她敲敲沈绵的头,“小孩子又不是让你玩儿的。”   沈绵笑道,“大哥哥不小了嘛。”   郑氏早就准备了一大桌子好菜,看见长女之后,心里那叫一个舒坦,真是越来越大方得体了,越漂亮了,还好没有便宜赵家那个纨绔。   再看看小的,正和次子打闹,沈瑞道,“你说你吃的青云寺的斋饭,怎么没见瘦一点。”   “斋饭怎么了,斋饭也好吃啊,厨房的师兄们做饭都很好吃,我最近天天吃糯米桂花藕,还有新做的月饼。”沈绵指着桌子上的藕和月饼。   沈瑞赶紧去吃了,“嗯,确实好吃,你送回来的藕炖汤也好喝。”   沈绵抬起下巴,道,“是吧,多好吃。”   沈瑞放下筷子去捏沈绵的小肉脸,“多亏生的小脸大眼睛,不然啊,可怎么看!”   沈绵也掐住了沈瑞的脸,“你今天的文章写完了吗,祖父回来了,快给他看你的文章。”   “快别闹了,吃饭。”在沈家的饭桌上,郑氏是说一不二的人,兄妹两人立刻收手,各自去吃饭了。   沈家正欢欢喜喜地准备中秋,外面也传来了消息,于太后的身体稍有好转,马上就要回宫了。   沈绵吓得不行,立刻就去找父亲了。   沈秉知道她是担心连累沈家,很是安抚了一番,沈绵这才放心。   八月十三那天,皇帝忽然下令,让文武百官在十四夜里,带着家眷进宫,一是庆祝节日,二是庆贺太后身体好转。   沈绵本来躲懒,不想进宫,但郑氏本着能带出去一回,就多一次的机会的心情,硬是把她塞进马车里,带进宫了。   沈绵靠在马车里不说话,气的跟个小河豚一样。   郑氏看着她,笑着对沈绮道,“看你妹妹。”   沈绮也笑起来,给沈绵塞了颗糖,沈绵嘎巴嘎巴嚼着。   到了宫门口,静国公府的马车正在等候。静国公府夫人看见郑氏,便上来打招呼。   江星列则像往常一样跟沈绵打招呼,沈绵也回礼,“江世子好。”   端郡王府的马车终于到了,静国公夫人亲自过去,把女儿扶下来,江初月跟母亲和弟弟说过话,看见了沈绮。   她马上就把沈绮拉了过去,跟她说起话来。   两位夫人走在前面,沈绮和江初月走在中间,于是江星列和沈绵二人并排走在宫中小道上。   “壁画画好了吗?”江星列询问。   “嗯,画好了,你去看的时候别吓着啊。”沈绵抬着下巴,略有些得意,看来对自己的作品非常满意。   “嗯,你画的肯定很好。”江星列肯定道。   沈绵听着夸赞,便笑起来,“是和师兄们一起画上去的。”   江星列知道她这是谦虚的意思,道,“是不是累着了。”   沈绵突然文绉绉道,“吾心之所向,不以为苦。” 第46章 沈氏长女   江星列道,“还是要好好休息,?身体不好怎么能画一辈子。”   沈绵点点头,“我吃的好啊,没事的。”   江星列看着沈绵,这脸好像是比上次圆了,怎么吃藕还能长肉了,青云寺的斋饭那么好吃吗。   两人絮絮叨叨说了一路,到了大殿中才分开。   江初月拉着母亲的手,“我看星列和沈二娘子关系不错。”   淑和郡主小声说道,“我也是才知道,给你送过去的那张送子观音图,就是沈二娘子画的。”   江初月道,“这么灵的吗?”   淑和郡主是那种宁可信其有的人,点点头,闻空大师的学生,必定有不寻常的地方。这也是件有趣的事情,淑和郡主是个极精明的人,可涉及佛事,她就不精明了。   江初月倒是不太相信这个说法,她这个大弟弟,可是个麻烦人物,这么多年了,还是头一句瞧见他和一个外姓女子如此相熟,十九了连个通房丫头都不要,要说没个什么,江初月是不信的。   但沈家的门第,未免低了些,沈家又不可能让女儿做妾室,有空还是要和他说一说。   宫宴开始之后,沈绵就看到了于太后,只是她神情恍惚,明显没有大好。   在殿中看过歌舞,用了晚饭之后,天色也黑下来。皇帝带着众臣去御花园赏月,让众人不必拘束,自行赏玩。   月饼味道极好,沈绵多吃了几块,就要去消食,沈绮也被江初月拉着,去见太子妃了。   沈绵不想看见明仪公主,就在人比较多的地方坐着喝茶。   这边都是女子,江星列也不好过来。他远远看见沈绵那一副不动如山的模样,心想,小丫头暂时是不会动了。   明月渐渐升起来,沈绵仰头看着,她觉得周围有些混乱,终于起身,绕着玄武湖去了僻静地方。   江星列随即也绕了过去,然后两人在远离人群的地方碰见了,江星列道,“是二娘子啊?”   沈绵看见江星列也不惊奇,行礼道,“江世子好。”   江星列仰头看向天上的明月,沈绵也看过去,这个时候,要是哪个世家贵女站在江星列身边,肯定会说出“明月何皎皎”这样的诗句来;年纪小一点的孩童,会说这明月像玉盘。   但是沈绵她不一样啊,她指着月亮,“像个大月饼啊。”   江星列心说果然,他微微低头,笑的双肩微颤,好在沈绵没有看到,还是仰头看着月亮。   “是啊,”江星列压住笑声,“不知道好不好吃。”   “刚才的月饼好吃,”沈绵道,“宫中的御厨果然不同。”   江星列回道,“青云寺的月饼也好吃,我听闻空大师说,你想吃咸的月饼。”   沈绵点头,“没有吃过,想尝尝。”   江星列这时,从怀里拿出来一个油纸包,递给沈绵。”   沈绵接了过去,打开一看,“这是月饼?”这个月饼和她最近吃到的都不一样,   “你尝尝。”江星列笑的十分温柔,尤其是在这样的温暖的月光下。   沈绵在那一瞬间心跳极快,她压下这种悸动,把那个月饼嘴里。她立刻就尝到了味道,咸的,馅儿是肉的。   许多北方人是吃不惯这个的,但沈绵她基本没有吃不惯的东西,她尝了一口,惊喜道,“这是火腿月饼吗?”   “是,”江星列回答,“好吃吗?”   沈绵点头,眼里映着明月,“好吃。”   江星列道,“我问了梨花阁的厨子,有人是从南方来的,就让他做了,你喜欢的话,明日做好你去拿。”   沈绵点头,把一整个月饼都吃完了。   两人正说笑,忽然听到前面一阵骚乱,“小殿下呢,小殿下不见了!”   二人赶紧冲向玄武湖的另一边,又有人惊呼,“小殿下落水了!”   接着就是噗通噗通跳水的声音,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半晌都没人把小皇孙捞上来,玄武湖里乱糟糟的,小皇子的哭声都消失了。   太子妃心中一凉,这是有人蓄意要害她的儿子,跳进去救人的还不知道是些什么人!   太子妃急了,也要跳下去,被丫鬟婆子拉着,她喊道,“别拦着我,快去救人,瑾儿,瑾儿!”   沈绮正好在太子妃身边,见这个状况,也不顾别的,当即就跳入湖中。   沈家几个孩子小时候都在海边待过,包括圆润的沈绵,游水都是一把好手。   沈绮眼疾手快,潜入水中,拎着小皇孙,在那些内侍宫女挤做一团的时候,把小皇孙救了上来。   小皇子已经呛水昏迷了,脸色都有些发青,他一上来,还有人想来捣乱,江星列喝道,“让开!”   沈绵冲到姐姐身边跪下,帮她将小皇子的头侧过去,低头去看他嘴里有没有水草。   沈绮用手按着小皇孙的肚子,让他把水吐出来。   吐了水出来,小皇孙还是气息奄奄,沈绮出了一头冷汗,学着小时候在海边看到的办法,不停地按他的胸口,然后对着嘴吹气,几次以后,小皇孙终于有了生息,开始哭泣起来。   沈绮把他抱进怀里拍了拍,“没事了,没事了。”   太子妃反应过来,沈绮把小皇孙交给她,她抱着孩子痛哭起来。   沈绵看着姐姐一身湿透,这里男子又多,想找件衣服帮她披上。   沈绮也冷的发抖,这时一件披风裹在了沈绮身上,沈绮和沈绵姐妹抬头,看见了太子。   太子对沈绮说道,“披上吧。”说完,太子走到太子妃身边,把儿子抱给太医去看。   太医瞧了,擦着头上的汗,大喜道,“殿下,没事了,没事了,救得法子很对,也及时。”   在场的人都被带进附近的宫殿里,杨皇后看着寝殿里睡着的孙儿,皇帝赶来时,她掩面哭泣起来,“陛下,瑾儿险些,险些就”   皇帝扶起她,两人走到外面。太子妃面色惨白,太子正在安抚她。皇帝看见太子妃,心中有些不满,连自个的孩子都看不住,也太软弱了。   沈绮还没来得及换衣服,裹着太子的披风,皇帝也听说了,是沈绮把瑾儿救过来的。   皇帝看着地上跪着的宫女内侍,都是跳进水中的那些人,他手一挥,“全部处死!”   里面也有太子妃的侍女和嬷嬷,她正要求情,被太子一把拦住。   沈绵听得肩膀一颤,靠在姐姐身后,江星列面不改色,这种场面他见得太多了。 第47章 权力之下   皇后吩咐侍女,“带两位娘子换件干的衣服。”沈绮和沈绵便跟着侍女去偏殿了。?   沈秉和郑氏被请过来,郑氏战战兢兢,沈秉则好些。   皇后无意间提到沈绮为何会水,颇为怀疑。她就这一个孙儿,皇后有些惊慌了。   沈秉跪倒在地,叩首道,“陛下,皇后娘娘,沈氏之人,忠于大夏皇族,绝无二心。”   郑氏回道,“几个孩子年幼时,臣妇在青州老家照顾婆母,几个孩子都是会游水的。”   皇帝对皇后有些不满,说道,“皇后去照看瑾儿吧。”   皇后也意识到自己做了糊涂事,赶紧去看小孙儿了。   太子带着太子妃上前,两人将沈家夫妇二人扶起来,太子朝二人拱手,“今日若非沈御史之爱女,我儿定然命丧当场,请沈御史与夫人受周一礼。”   沈御史扶起太子,道,“殿下不必客气,这是臣分内之事。”   皇族确实有理由怀疑沈家,但就算有,也不能现在问。   两人换了宫女的装扮,就算穿着一样的宫女衣服,沈绮看起来依旧落落大方,沈绵还是一副小家碧玉的模样。   江星列看着姐妹二人,一个端庄,一个柔弱,实际上骨子里都是坚毅的人。   太子的目光落在沈绮身上,太子妃看向沈绮,她的目光坦坦荡荡,面对皇帝的询问也十分镇定,眼中有着不容忽视的坚毅之色。   杨氏心想,她是个好女子。   很快,这件事就传遍了宫中,原本欢腾的皇宫早已平静下来。   那可是太子的嫡长子,是要继承皇位的孩子,他落水肯定不是意外,而是有人加害。   宫宴就这样草草散了,回家之后,沈秉吩咐厨房煮了两碗姜汤,给两个女儿喝了。   沈绵已经十分困倦,喝完就回去睡觉了。   沈秉在院子里,迎着明月和长女聊天。   “绮儿,看来是天要助你啊。”沈秉说道。   沈绮道,“今天的事情,女儿也没想到,但今日,就算落入水中的是个微不足道,在旁人眼里蝼蚁一样的小宫女,沈绮也会下水去救,我是沈家的孩子,祖父和您没有教过我见死不救,尤其是那样年幼的孩子。”   她或许渴慕荣华富贵,但身为沈家的孩子,都是有底线的。   “绮儿,”沈秉看向女儿,“记着你今天说的话,父亲知道有些事情可能无能为力,但有些事情,你绝不能去做,你要学会驾驭权力,不能成了权力的傀儡,在做任何事面前,都要明白,你是个活生生的、堂堂正正的人。”   沈绮颔首,她跪在地上,道,“爹,是女儿任性了。”   沈秉摸着她的头,笑道,“人往高处走,你有心去争夺,也知道自己这一生想要什么,做爹的,心里很高兴,只要你以后不后悔。”   沈绮点头,“女儿心里有数。”   沈秉道,“回去睡觉吧,好好休息。”   郑氏坐在床上,他看着丈夫,深深地叹了口气,“夫君,我是不是太糊涂了。”   她都不知道几个孩子想要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教导她们。   沈秉拉着她的手,把她揽在怀里,“你教出来的孩子,都有志气,大郎少年从军,已经有了军功,瑞儿在半月后的科举里,一定会金榜题名,绮儿坚定聪敏,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绵绵内明,在丹青方面是天纵之才,夫人,孩子们都大了,咱们沈家,前途无量。”   这一刻沈秉心里生出无限的勇气来,郑氏也点头,“我明白了,咱们休息吧。”   沈秉揽着夫人,两人翻来覆去,许久才睡着。   沈绮几乎一夜未眠,沈瑞也是一样,他在老爷子那里休息,看着窗外的明月,沈瑞心想,一定要金榜题名。   只有沈绵睡的十分安心,或许是她想的少,也心宽吧。   第二天是正月十五,东宫那叫一个鸡飞狗跳。小皇子第二天醒来,已经平安无事了,他还记得昨夜的事情,有些害怕,总是要让太子抱着。   太子妃早起就病倒了,高烧不退,太子哄睡了儿子,又去看妻子。   杨氏拉着太子的手,幽幽道,“殿下,我这几年给您添麻烦了。”   太子和她一起长大,知道杨氏的个性其实有些软弱,她合该嫁一个简简单单的人家,可是身为杨家女,她无奈做了太子妃。   “我啊,实在是不争气,昨夜瑾儿落水,我险些眼睁睁地看着他落入水中,却不能救他,哪有我这样当娘的。”杨氏掩面,流下两行泪水。   太子拍拍她的肩膀,“你好好休养身体,瑾儿生为我的儿子,他或许命中该有此劫,已经没事了。”   “殿下去忙吧,”太子妃道,“妾身没事的。”   “我请岳母来看你。”太子柔声道。   太子妃点点头,“多谢殿下了。”   看着太子离开,杨氏躺在床上,咳嗽了几声,道,“锦绣,给我倒茶。”   茶很快来了,但不是锦绣,太子妃垂下眼睛,从小跟她一起长大的贴身侍女,现在已经去黄泉了。   太子妃喝了口茶,打开床边的盒子,里面是几个小贝壳,普普通通的,但太子妃好像能闻到海的味道,拿出来在手里把玩。   江星列正在把查到的事情和太子说,太子吐了口气,“我断了太后这条路,他就动孤的儿子吗。”   江星列明显一夜未眠,双眼中都是血丝。   于太后虽然好了,但她以后都不能为齐王和于贵妃做什么了。   江星列道,“殿下,科举要开始了。”   “嗯,”太子翻看着奏折,“是,很快就到了。”   能看出来,太子没有生气,在皇宫里,就是这样,来而不往非礼也。   “中秋佳节,回去一家团聚吧,过两天再说。”太子道。   江星列拜别了太子,径直去往梨花阁。可是已经等过了中午,他有些困,开始打盹了。   好在没有再等多久,他就听到了沈绵的声音 ,侍女将她带到了雅间里。   江星列看见沈绵,“昨晚是不是吓着了。”   沈绵叹气,“老的老,小的小,哪个都不手软啊。”   “权力倾轧,就是如此啊,”江星列也颇是感叹,“别说这些了,你的咸月饼。”   沈绵吃了一口,“这就叫多事之秋吗?”   “是。”江星列也拿起来吃了一个。   沈绵有些忧心忡忡地问道,“听我娘说,皇后娘娘还疑心我姐姐,不会有事吧?” 第48章 明月皎皎   沈绵这才放心,“那是最好了,我有些担心呢。”   先是她牵扯进太后的事端里,现在姐姐又和东宫有了牵扯,她是无心之过,姐姐是为了救人,可在权贵眼里瞧着,还指不定是什么意思。   沈绵吃了两块月饼,她没有在外面待多久,就回家去了。江星列让她带了不少点心回去,把她送到侧门处。   沈绵本来已经要走了,但她还是忍不住回头,看向江星列,“我觉得,江世子看我的时候,与看其他人不一样,我,我有些迟钝,不知道有没有说错。”   江星列心中涌出一股奇怪的暖流,他定定地看着沈绵,目光显得温柔又缠绵,就像昨日温暖的月光。   沈绵的鬓发垂落在耳边,江星列抬手,将她一缕鬓发别到了她的耳后。这个动作亲密又暧昧,绝不是朋友之间应该做的。   沈绵心中一惊,有些晃神,她呆呆地站着原地,“你,你,你别动。”   其实沈家的孩子,都是坦荡的,尤其是沈绵。她之前也悄悄想过这件事情,但又觉得江星列没有逾越之举,所以没有多想,她觉得两个人是朋友。   但昨夜在明月下,她看到了对方的眼睛,那不是看朋友该有的眼神,沈绵不聪明,可她清醒。   昨天晚上她就开始怀疑了,那会儿小皇子落水了,她来不及多想,可是今天上午没有出门,就开始想这件事情了。   沈绵看到了那样的眼神,就想问清楚江星列的想法。其实她可以暧昧地接受对方的好意,装作不知道。   因为这场看不见的风月,有很大的可能无疾而终,只会成为她少年时代的明月光。   可沈绵不是那样的人,她被沈家教的坦坦荡荡,从闻空大师那里学到了什么叫问心无愧。   可能有些人会担心,如果问出这样的话,以后会连朋友都没得做。沈绵也怕,但沈绵想要问的清清楚楚。   如果错了,不能做朋友也没有什么,如果对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江星列笑盈盈地看着她,在她头发上揉了一把,又在沈绵的小脸上捏了一下,很早之前,江星列就想这么做了。   沈绵知道自己没有猜错,她想说什么,但那些话哽在嗓子里,一句都没有说出来。   也不等江星列开口说点什么,沈绵就拎着食盒,提起裙摆,惊慌失措地跑了。   江星列看着她仓皇逃离,也没有去追,只是站在原地看着,露出温柔的笑意,“看来也不是太傻啊,头发真软,脸也软。”   他没想到沈绵会这样问,可是沈绵就这样问出来,又是意料之中的,因为她是沈绵,或许沈绵有几分柔弱,但她绝对是坦荡的。   江星列刚才猝不及防被问到这样的话,他都没有反应过来,这会儿了,江星列其实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的家里还一团糟,他现在还没有娶她进门的本事,他甚至不能许下任何诺言。   江星列轻轻叹了口气,好在沈绵年纪还小。   沈绵回到家中,还像做梦一样,真的是她想的那样吗?   沈绵把自己埋在床上,胸前像是揣了只小兔子一样。她想,盛京这么多的女子,为什么我这样好运呢。   沈绵在自己脸上掐了一把,感觉像是做梦一样。她早该想到,天下哪里会有平白无故的好意啊,她吃了江世子那么多点心,收了他许多礼物,接受过他那么多的好意。   盛京这么多的女子啊,江世子可是只有一个呢。沈绵埋头在枕间,想,为什么呢?   她实在不是个聪明的女子,不漂亮,还爱吃,唯一擅长的,就是作画。   晚上,一家人吃团圆饭,沈绵还是像做梦一样,恍恍惚惚。   沈绮在她额头上试了一下温度,没有发烧,“绵绵,你是不是舒服?”   沈绵这才回过神,回道,“没有啊,我好好的,没事。”   “好好的怎么跟做梦一样,”沈瑞在一旁说道,“是不是又熬夜了。”   “没有,我没事。”沈绵端起饭碗,麻利地吃完了。   中秋之夜,虽然宫里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但中秋节还是要过的,一家人拜过月神,在院子里赏月。   沈绵对着月亮,心想,昨夜是你给我绑了一根红线吗,还是你让我看到了那根红线。   明月无言,沈绵蜷在躺椅上,躺椅轻轻地晃着,旁边摆着各种味道的点心和月饼,她吃了一块月饼,觉得今天的月饼好像格外甜,是她的错觉吗。   沈绵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嘴角还是弯着的。沈绮对母亲笑道,“不知道她这是在做什么美梦?”   郑氏道,“她天天都做美梦,没心没肺的,只盼着她以后傻人有傻福,能够平平安安过一辈子。”   没睡多久,沈绵迷迷糊糊地被两个侍女送进屋里睡了。   只是美梦没有多久,沈绵忽然惊醒,她坐起来,想到了前两天看过的话本子。   一个世家公子看上普普通通的女子,他们成亲了,但那个世家公子很快就变心了,他开始后悔,觉得这个女子太普通了,不够漂亮,也不能为他的前途做些什么。   然后女子怀孕了,世家公子趁着她生产的时候把她害死了,一尸两命,他很快娶了其他人。   这个女子变成了厉鬼,想给自己报仇,可是被道士捉走了。   那男子却过得很好,直到很久很久之后,才被报应。   沈绵很不喜欢这个话本子,觉得那女子可怜,又觉得那女子太傻了,她应该想到世家大族的门不是那么好进的。   这时天已经亮了,沈绵像是兜头被浇了一盆冷水。她坐在床头,双手抱着膝头,轻轻地叹了口气。   她好像从昨天就开始叹气了。   但沈绵很快又压下了这种情绪,话本子毕竟是话本子,又不是真的。   何况她觉得江世子也不是那样的人,他那么温柔,又有耐心。   沈绵辗转反侧,直到天大亮了才睡着,这一次没有再做梦。   江星列也做梦了,当然他没有看乱七八糟的话本子,他梦见自己和沈绵都穿着喜服,两人在众人的簇拥下,正在拜天地,入洞房。   江星列想着,披着寝衣站在窗边喝茶。昨夜还是明月,今天就阴雨绵绵了,秋天的雨带着凉意。   江星列裹紧披风,侍女端着水进来。江星列扭头一看,又是个新送进来的,江星列拿过帕子,“出去,以后不许进来。”   侍女漂亮的脸上立刻流下眼泪,柔柔道,“公子,奴婢做错了什么吗?”   江星列没说话,侍卫手脚麻利,把人拎出去了。   他一天天都快累死了,母亲还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第49章 相思之苦   沈绵恍惚了几天,江星列也是心情大好。只是两人没有时间再见一面,江星列太忙了,他有许多事情要做,忙得不可开交。   但是沈绵路过梨花阁时的时候,小厮会送上一盒点心,说是有给她留的。   沈绵带着点心回去,既开心又落寞,常把自己关在屋里画画,但画出来的只有那个人。   她担心被人看见,又赶紧把画收起来,全部藏在箱子最下面,吩咐侍女别动她的箱子,一月时光匆匆流过。   科举这一日,沈瑞天不亮就起来了。   沈绵也起的挺早,一家人吃饭的时候都安安静静的。吃完,又一起去送沈瑞考试。   沈瑞和父亲祖父坐在马车里,心中忐忑不安,终于忍不住说道,“爹,要是落榜了怎么办?”   老爷子说道,“你今年不过十六,你看外面的考生,又跟你一样大的,也有从少年考到中年甚至年过花甲的,瑞儿,这都是寻常事情。”   老爷子希望沈瑞可以宠辱不惊。   沈秉倒没有说太过严厉的话,只是安慰儿子,“不必担心,一定会金榜题名的。”   沈瑞的年纪,参加科举其实有点小了,老爷子有意让他再读两年,沈瑞却不同意,东宫的老师们也对他寄予厚望,希望能培养出一位少年英才。   到了考场外,一家人围着沈瑞,郑氏叮嘱了又叮嘱,沈绮说着宽慰的话,沈绵拉着他的衣摆,认真道,“二哥哥去考吧,万一考不上,我以后卖画养你。”   沈瑞当即被妹妹逗笑,捏她的小脸,“那我一定得考上啊。”   江星列今日负责贡院的守卫,早看到了沈家人,便过去跟沈老爷子打招呼。   沈老爷子看见江星列,跟他说了几句话。   沈绵硬是压下噗通乱跳的心,她小声问沈瑞,“静国公府的二公子没有来考试?”   沈瑞道,“他才十五,老师们也说了,还得好好学几年。”   沈绵点头,江星列毫不客气地称赞沈瑞,“我家二弟若有沈二郎三分的品行,都要省心多了。”   沈秉笑道,“令弟年少,日后肯定会成才的。”   江星列和沈家人寒暄了半晌,江星列才带着侍卫离开。   他当然不想离开,一个月没看见沈绵,说不想念肯定是假的,但想念归想念,他还是什么都不能做。   他想问沈绵你想我了吗,想问她最近过得好不好,最近画了什么,吃了什么,他想问的实在太多了。   江星列觉得自己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郎,变得一点都不像自己。在遇见沈绵之前,他觉得自己一生都不会为哪个女子牵肠挂肚,患得患失。   但他遇到了沈绵,识得了相思苦。相思虽苦,但架不住他心甘情愿。   沈绵也用余光偷偷觑着江星列的身影,直到他走入人群中,再也寻不着。   沈老爷子摸摸胡须,对沈秉道,“静国公府此子不凡,小小年纪就能得陛下如此信任。”   沈秉回道,“可不是么,八面玲珑,比之其父不知道强过多少,能保静国公府三世富贵无忧。”   父子二人都觉得江星列是这盛京皇城里少见的少年郎君了。   沈绵在一旁听着,心想,江星列这么厉害的吗,果然是要天仙下凡才能配得上他吧。   这一考就是三天,送走沈瑞,一家人准备回去。郑氏许久没有出门,准备去裁布,给家里人准备初冬的衣服。   沈绮和沈绵也跟着去了,对于布料沈绵完全不了解,她只会买画画用的绢帛和纸张。   郑氏挑着花色,道,“绵绵,过来学着点,别偷懒。”   沈绵苦着脸走着郑氏身边,看着那些花色觉得头疼,掌柜夫人把自己的东西夸的天上有地下无的。   沈绵心想她穿过那么多衣服,还是青云寺的僧衣最舒服了,又不会勒得慌,也不怕脏,坐在地上都没关系,随便洗洗就干净了。那些绫罗绸缎,穿着又难受,还不能经常洗,难道要穿一次扔一件吗。   “绵绵想要什么颜色。”郑氏难得会询问沈绵的意见。   “蓝色的,”沈绵眼前一亮,以为母亲要听自己的,于是回答,“画画的时候染一身颜色,深色不明显。”   郑氏却不不同意,手里拿着块浅青色的料子,“你看这块多好看,才十四的娘子,穿什么蓝色衣服,就这块吧。”   沈绵欲哭无泪,郑氏嗔怪道,“你也不小的人了,不能跟小时候似的,把衣服穿的乱七八糟的。”   沈绵点头微笑,“您看着办吧,我都听您的。”   郑氏买完了布料,又给沈绮添了一支金钗,价钱昂贵,郑氏担心小女儿眼红,说道,“你姐姐大了,给她买了都当做嫁妆,等你及笄了再买给你。”   沈绵浑然不觉母亲的意图,只觉得走了好半天路腿好疼,催着她们快点,想回家去休息。   “那买好了吗,咱们回家去吧。”沈绵催促道。   郑氏终于大发慈悲,道,“好了,回家吧。”   沈绮看着沈绵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若今日去的糖水巷,你肯定就不急着回家了。”   糖水巷什么吃的都有,是沈绵最喜欢的地方。   沈绵讪笑,“姐姐,你知道我的。”吃到嘴里的才实在啊,沈绵觉得。   姐妹二人在马车上笑做一团,郑氏买完东西,又开始担心起儿子来,“瑞儿今日也不知道能不能考好。”   “能,肯定能。”沈绵说道。   郑氏忽然皱起眉头,“哎,绮儿,那个平安符,娘缝到瑞儿那件衣服上了吧?”   “缝上了,娘,”沈绮无奈,“你都说了好几回了。”   郑氏靠在马车上,依旧忧心忡忡,嘴里说了一句佛祖保佑。   沈绵也是神色郁郁,一个人发呆,也不说笑了。   沈绮发现最近她总是这样,便问道,“绵绵,你最近怎么总是走神?”   沈绵看着姐姐,道,“有吗,我觉得还好吧。”   “好什么,”沈绮道,“跟姐姐说,你到底是怎么了?”   沈绵脑中一片混乱,好在她还记得有些话不能说,于是道,“唉,还不是画画,最近画出来的千篇一律,都不够好,我想着怎么才能画的更好。”   沈绮有些怀疑,追问,“真的吗?”   “姐姐,除了画画,我还能有什么事情。”沈绵苦笑。   沈绮仔细想着,好像确实如此,但她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回到家中,沈绵又去了书房,把自己关在里面。姐姐是个眼明心亮的人,沈绵怕自己表现的太蠢了,骗不了她。 第50章 惊慌失措   傍晚,贡院的大门终于打开了。   一群学子呼啦啦冲到外面,?沈家一家人在人群中焦灼地看着,沈绮先看见了沈瑞,上前两步,正要扶他。   沈瑞往后退了半步,“姐姐快别挨着我,三日没有洗过脸了。”   沈绮看见他神色萎靡,明显十分疲倦,笑道,“我还能嫌弃你不成。”   沈绵也凑过去,“二哥哥你可算出来了啊。”   沈瑞走到?父母和祖父身边行礼,然后对沈绵说,“看你这话说的,好像我不是从考场上下来,是从大牢里出来一样。”   “哪有。”?沈绵其实想问哥哥考的怎么样,但是问了又怕他不高兴,于是就没有问。   贡院门前十分热闹,有些考生从大门口出来就哭了;有一些神色平静,不知道在想什么;有的学子跪倒在父母面前,说多谢他们的养育之恩,这明显是寒门出身的学子。   还有的一出来就呼朋引伴,说晚上要去章台好好游玩。章台是盛京最大的花楼,沈绵只有耳闻。   沈绵看着,心想,真是人间百态啊。   一家人说着话,沈绵率先走在前面,到了石狮子旁站着,他们家的马车就在这里。   一家人和乐融融,可有人欢喜有人忧。忽然不远处有个中年文士嚎啕大哭起来,“苍天不公,苍天不公啊!”   说着,中年文士闷头冲来,就要往石狮子上撞,沈绵大惊失色,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绵绵快让开!”沈瑞喝道。   但已经来不及了,那中年文士一头冲过来,狠狠撞了上去。   沈绵听见“砰”一声,然后温热的液体溅到她脸上,沈绵伸手摸了一下,鲜红的液体,带着铁锈的腥味。   人在受到巨大惊吓的时候,第一反应不是害怕,而是茫然,沈绵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是睁大眼睛。   片刻之后,沈绵看见那个人倒在地上,满脸鲜血,她急促地喘息起来,想尖叫却没有发出声音。   沈瑞快要冲到妹妹面前时,有只手捂住了沈绵的眼睛。这只手微微发凉,沈绵下意识扭头,将自己缩在那个人怀中,抱着他浑身颤抖。   感觉到沈绵的颤抖,江星列的心肝都纠在一起发疼,一叠声地说道,“没事了,没事了。”   江星列负责贡院守卫,出这么大的事情,他也逃不了干系,侍卫过去摸了一下鼻息,还有一口气,然后把人赶紧抬走救治去了。   在场有不少女眷,尖叫声此起彼伏,许多考生刚刚被关了三天,十分疲惫,结果一出来就看到有个血人躺在那里,也吓得昏死过去,贡院门口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沈瑞很快冲过来,刚从江星列怀中接过小妹,结果也是手软脚软,差点把沈绵扔到地上。   江星列赶紧又接了回来,沈瑞汗颜,“麻烦江世子了。   江星列摇摇头,他也不能一直抱着沈绵,便让沈绵倚在沈瑞身上,然后拿出帕子,把沈绵脸上的血迹擦去,沉声道,“她吓着了,快带回家去,记得找个郎中开些药。”   郑氏也吓得脸色惨白,沈秉正扶着她,“绮儿,快去看你妹妹。”   沈绮点头,一家人很快围了过去,江星列不得不放下沉绵,去处理混乱的场面。   沈绵被兄姊二人扶上马车,依旧神情恍惚。沈老爷子也着急,拿出牌子给沈瑞,“瑞儿,进宫去请太医。”   沈老爷子知道小孙女经不住这个,吓得生病倒是小事,就怕吓得丢了魂,以后神志不清。   沈瑞也不顾上自己这一身脏乱,找侍卫借了一匹马,赶紧进宫去了。   坐上马车,郑氏把沈绵紧紧搂在怀里,母女两人一起掉眼泪,“没事了,绵绵,娘在这里,你看娘在这里呢。”   沈秉也拉着小女儿的手,“爹也在呢,不怕了。”   沈绵浑身颤抖,她长到这么大,不说死人,连个死猫死狗都没见过,刚刚那个人满脸是血的样子,对沈绵来说不啻于一场噩梦。   那可是个活生生的人,沈绵眼睁睁看着对方撞死在自己面前,这样的刺激,一般的小娘子哪里受得了。   回到沈家之后,沈秉把沈绵抱到屋里,沈绵已经没有再哭了,只是问话她也不说,一直呆呆的。   太医院的人很快就到了,还是上次的钱院正,沈瑞扶着他走下马车。他看见沈老爷子之后摇头,“你们家最近这是犯太岁了?”   “快别胡说了,我那小孙女吓得说不出话来了。”沈老爷子神情严肃。   钱院正进门,看见小丫头呆呆地靠在床上,郑氏正在给她喂水。   郑氏看见钱院正来了,忙起身给他行礼。   钱院正摇摇头,开始给沈绵把脉,又翻起她的眼皮子去看,半晌之后,钱院正开出了药方,吩咐道,“三碗水熬成一碗,晚上别留孩子一个人,要是睡不着,点上安神香,她就是吓着了,得缓一缓。”   说完,他又开了一剂退烧药,“对了,孩子晚上可能要发烧,你们再去抓一副退烧药备着。”   沈瑞听了,正要拿着药方出去,碧云抢了过去,道,“二公子好好休息,奴婢出去就好。”   沈瑞也确实是累了,他跌坐在椅子上喘着气,有些懊丧,道,“早知道今日就不让小妹过去接我了!”   沈绮也道,“谁能想到有这样的事情,还偏偏让我们绵绵撞上。”   虽说死者为大,可沈绮就是生气,在哪里寻死不好,大庭广众的撞死在贡院门口。绵绵本来胆子就不大,还看了个正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缓过来!   沈老爷子叹了口气,感慨道,“当年,我考完出来,也有个人撞死在那石狮子上,不成想四十年过来,咱们一家人都瞧了一回。”   沈秉也是感慨,多少人十年寒窗,却过不了科举这一关,可这又有什么办法。   郑氏给沈绵掖上被子,从里屋出来,对几人说道,“瑞儿去洗一洗,夫君你送爹去休息吧,我和绮儿照顾绵绵就好。”   沈瑞闻着自己一身味道,“那我先去了,一会再来看绵绵。”   沈秉和沈老爷子也不好总留在沈绵屋里,听了郑氏的话也出去了。   沈绮走到沈绵床边的梯子上坐下,郑氏催促陈嬷嬷去厨房,看药熬好了没有。   江星列进宫面见皇帝,“陛下,那名考生伤重不治,已经身亡。”   皇帝皱眉,“听说沈家人在附近。”   “是,沈家小女就在旁边,看了正着,吓得话都不会说了。”江星列想起沈绵,就担心的不行。   “还有何事?”皇帝看出江星列的迟疑,于是闻道。 第51章 甜蜜一刻   喝过药后,沈绵一直躺到晚上。   沈绮跟她说话,她也会回答,已经好多了。   沈绮道,“困了就睡一会吧。”   沈绵摇头,“姐姐,我一闭上眼睛,都是血,我不想睡觉。”旁边的安神香虽然让沈绵昏昏沉沉,但她还不想睡觉。   沈绮心疼地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姐姐在呢,晚上我和娘都陪着你,让你二哥哥在外间的小床上一起守着,别怕。”   沈绵道,“姐姐和娘陪着?我就好了,让二哥哥去休息吧。”   沈绮笑道,“他不守着你,哪里睡得着,这会儿还在后悔,说不让咱们去接他。”   沈绵神情憔悴,却也露出了笑容,“二哥哥真会多想,这也不是他的错。”   沈绮摸摸她的头发,沈绵叹气,“谁能想到那个人这么想不开,他肯定是有父母妻儿的,就算落第,?也有别的法子活着,一时冲动没了性命,剩下的人可怎么好。”   “你还有空想别人。”沈绮道。   沈绵垂下眼睛,道,“不敢合眼,合上就胡思乱想了,富贵名利,都是食人之虎。”   沈绮道,“世间本就是如此啊,有些人生在高门世族,一生下来,就有了别人想要的全部东西;有些人拼了半生,却还是一无所得,名利富贵,谁不想要。”   沈绵道,“我希望咱们一家和睦,平平安安的,尤其是爹爹,不要总让人提心吊胆的。”   沈绮笑道,“你看爹会不会听你的话。”   沈绵往里挪了挪,让沈绮躺在她身边。   姐妹二人说了许久的话,沈绮将沈绵拥入怀中,沈绵渐渐睡去,沈绮也开始打瞌睡。   沈绮醒来时,已经过了一个时辰,沈绵睡得正沉,看来那安神香效果不错,连自己都睡了一觉,她下床重新坐下。   沈瑞悄悄在屏风后面朝她勾手,低声问,“怎么样了。“   “现在没事,就怕夜里发烧。”沈绮回道。   “你去吃饭吧,放在外面桌子上了,我来看着。”沈瑞道。   沈绮点头,慢慢地走出去,沈瑞在椅子上坐下,守着沈绵。   晚上,郑氏想来陪着沈绵,被姐弟二人劝走了,沈绮跟沈绵睡着一起,沈瑞在外间的小床上睡着。   当夜,沈绵果然发起了低烧,好在沈绮睡得不沉,隔一会就要醒一次看沈绵的状况。   她吩咐侍女熬了退烧药,把沈绵叫醒,沈绵喝过药后,很快就退烧了。   沈绮去看了一眼,沈瑞睡得四仰八叉的,一副天塌下来都不会醒的样子。   第二天早起,沈绵已经好多了。沈绮跟她一起去园子里散步,沈瑞非要跟着。   沈绮劝了两句不管用,沈绵抬着下巴道,“你快回去吧,我们女孩子家说话,你怎么好总是跟着。”   沈瑞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好好好,我不打扰你了,我回去了。”   沈绵渐渐好起来,虽然梦见过几次那个血淋淋的场景,不过后来她也不怕了,毕竟是在青云寺待过许多年的人。   不过几日后,外面不知道怎么传起流言来,说是有人倒卖了科举试题,那个中年文士无意间知道了此事,可他穷困潦倒,没钱买试题,也自信满满,觉得能够考中。   但是考试之后,他知道有很大的可能会落第,又想到那些纨绔子弟只要有钱就能考上,便心生绝望,一头磕死了。   沈绵也好奇,想问父亲是怎么回事,结果沈秉连着两天没有回家,沈绵就知道出大事了,她爹虽然只是御史,可架不住皇帝信任,一般大案要案她爹就去大理寺帮忙了,这次肯定也是。   沈绵最近不出门,不过碧云和碧水两个人常出去给沈绵买点心,江星列见不到沈绵,信是一封一封地往过送,沈绵也会回信。   虽然总说见字如面,但沈绵还是有些想念他的。   沈绵有些明白,为什么江星列一定要把碧云碧水送给她了,根本就是提前算计好的。   过了小半个月,外面太平了一些,沈绵求了郑氏,郑氏终于允许沈绵出门了。   沈绵出去之后,发现街上确实与其他时候有所不同,科举泄题一案成了许多人的谈资。   碧云担心有学子太过激愤,闹出事情来,于是没有让沈绵去糖水巷,直接去了梨花阁坐着。   沈绵便坐在梨花阁的二楼,听着众多学子议论纷纷。   “十年寒窗,比不过人家家财万贯,可叹可叹!”那个年轻郎君喝了杯酒,说道。   另外几个劝了几句,让他小心祸从口出。   沈绵趴在窗口,看了半天。   “这是瞧哪个野男人呢?”江星列在沈绵身后站了半天,她都没有发现,江星列便不满起来。   沈绵回头看着他,嗔道,“看你,看你这个野男人!”   江星列被她逗得大笑起来,牵着她的手在桌前坐下,“怎么不在家中好好待着,外面最近乱的厉害,要是再不给个交代,这些学子们就要该去皇宫闹事了。”   “你没有去帮忙查吗。”江星列道。   “我帮未来的泰山大人一段日子,查到了外戚身上,陛下便不许我再查。”江星列调侃道。   沈绵听着“泰山大人”四个人,耳尖泛红,却还是笑道,“你可少胡说吧,我爹要是知道我和你有来往,一准是要打断我的腿,然后送回青州去的。”   江星列也笑,“不会的,他还夸我前途无量来着。”   沈绵神情黯然,“咱们两家门第悬殊”   江星列不想听他说这些,拿里一块点心塞进她嘴里,“绵绵,信我好不好,我不是和你说着玩的。”   沈绵却有种得过且过,能多一天就算一天,见一次就少一次的想法,点了点头。   她的神情那样明显,江星列知道她顾虑太多,便没有再说什么,给她叫了满桌子好的,两个人坐在一起慢慢吃。   沈绵撑着下巴,问江星列,“那今年的考试还算数吗?”   “看陛下的意思吧,说不定明年春天会开恩科。”江星列道。   “还要重新考一次啊,多辛苦。”   江星列好不容易剥出来一个完整的大虾,放进了沈绵盘子里,沈绵笑道,“你吃吧,我帮你剥。”   江星列也笑,“你别急,我学着就好了。”   “学这个做什么,”沈绵把盆子拿回来,“两个人有一个会就好了。”   江星列听着她后半句话,心中熨帖。   沈绵麻利地剥出来两只完整的,沾了醋后要放在盘子里,不想江星列握着沈绵的手腕,就着她的手吃了。   沈绵臊红了脸,不知道该说什么。   “先不说别的,在吃这一点上,我差绵绵太多。”江星列笑道。   沈绵把一只虾连壳子塞到他嘴里,“你自己吃吧,我不管你了!”   江星列赶紧道歉,“我错了绵绵,快别不高兴了。”   沈绵哼了一声,独自啃酱蹄去了。 第52章 身不由己   “怎么不理会我?”江星列准备过去看看。   “没看谁,”沈绵说,“哎呀!”   “怎么了?”江星列赶紧走到她身边。   “你快看,打起来了。”沈绵拉着江星列的袖子。   江星列皱眉,“在这儿等我。”   沈绵拉着他,“你小心点。”   江星列点点头,快步走下楼,准备拉架。   争吵中,沈绵听懂了他们打架的起因,确实是因为科举泄题一事。   江星列带人拦住了几个人,那个刚才喝酒叹息的郎君和他身边的人自然不认识江星列,可是另一方却是认识的。   “几位,有话起大理寺说吧。”江星列嘴角噙着一点笑意,将几人吓得面无人色。   “江,江世子,不过是小打小闹,何须,何须惊动大理寺。”为首的人说道。   “我听于小公子说,于家有钱有权,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那泄露试题,是不是也能轻易做到。”江星列道。   挨打的年轻郎君信誓旦旦,“我听到了,他说他凭着试题赚的盆满钵满!”   “敢不敢去大理寺作证?”江星列问他。   那郎君拍着胸脯,“我敢。”   “那就请于小公子走一趟吧。”江星列道。   “你又不是三司的人,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于小公子惊慌道。   江星列从袖中拿出来一个牌子,“不巧,陛下派我去大理寺协同处理此案。”   于小公子挺直了腰杆,迎着江星列凛冽的目光,低声道,“你可真是、你可真是东宫的一条好狗!”   江星列下意识往楼上看了一眼,但很快收回眼神,沈绵应该听不到。   江星列没有说话,大理寺的人很快就到了,把几个人都带走了。江星列揉揉眉心,上楼去了。   沈绵道,“都带走了吗?”   江星列忽然把沈绵搂在回来,说,“绵绵,以后你去海上隐居的时候,把我一起带走吧。”   沈绵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抬手轻轻去拍江星列的后背,“好啊,不过那里只有两个茅草屋,夏天漏雨,冬天漏风,你不嫌弃就好。”   江星列把沈绵温暖的手贴到了自己脸颊上,心想,是你不要嫌弃我才好。   江星列呼出的热气在沈绵手心里乱窜,湿湿的,热热的,沈绵有点痒。   “一手的油,”沈绵笑道,“都蹭你脸上了。”   江星列又拿起沈绵另一只手,放到她自己脸上,“好了,一样了。”   沈绵抽回手,拉着他在椅子上坐下,把剥好的虾放在他盘子里,“吃吧,刚刚吃的那么少。”   江星列用筷子挟了,再吃了一碗米饭。   两人说笑了许久,江星列送她到侧门外,难得严肃道,“最近都不要出门,知道吗?”   “是不是出事了?”沈绵问。   江星列说是,“在家里画画知道吗,我从宫里找了不少书,是教画画的,带回去慢慢看,想吃什么,就跟碧云和碧水说,我给你送过去,别出来乱走,也不许吃不干净的,记得没有。”   沈绵一一答应下来,提醒道,“那你也多多小心,伴君如伴虎。”   “回去吧,路上慢点。”沈绵点点头,提着一个食盒,带着两个丫头回家去了。   江星列看着沈绵的身影消失在小巷子中,然后去东宫了。   太子坐在椅子上,江星列在太子对面坐着,小皇孙被放在桌子上,把桌子上的奏折和书弄得乱七八糟,咯咯地笑着。   太子长长地叹了口气,“得收手了吗。”   “小不忍则乱大谋,”江星列道,“殿下不必着急,来日方长。”   “孤明白。”太子把儿子抱在怀里,在白纸上写下大大的一个“忍”字。   沈绵在家中待了四五天,她爹终于按时回家了。沈绵正在给沈绮描花样子,看见她爹后说道,“爹,你回来了。”   沈秉神色郁郁,眼中都含着怒气,把头上的官帽摘下来,一把掼到地上,“当什么官,这官谁爱当谁就去吧,老子要归隐去了!”   沈绮赶紧把官帽捡起来,沈绵跑过去扶着沈秉坐下,给他拍胸口,“爹,怎么了,你先坐,饿不饿,我让厨房做饭去。”   沈秉摸摸小女儿的头,“气死爹了。”   “别说什么死不死的,爹你刚刚不惑之年,以后还要当二十年的官,现在生气太早了。”沈绵安抚道。   沈秉长长地吐出口气,“绵绵啊,爹刚刚给你相看了个男孩子了,爹娘都去世了,姑苏人,今年的考生,性子不错,学问也不错,你觉得怎么样?”   沈绮笑道,“爹,刚刚还生气呢,现在就给绵绵说起亲了。”   沈绵也摇头,一叠声地说,“爹,你可别,我现在不急着嫁人的。”   “回头再说,”沈秉道,“爹去休息了。”   沈绵点点头,“你去吧。”   第二天,沈秉告病假没去上朝,碧云出去转了一圈,道,“案子结了,说是于大人不小心把封着试题的袋子带回家,被他的小儿子打开偷看,拿去还赌债了。”   沈绵点了点头,“怪不得呢。”   怪不得他爹差点气死,碧云接着说,“还有,于小公子在狱中畏罪自尽了,于大人被革职,放回老家,于老大人倒是稳坐泰山。”   沈绵垂下眼眸,碧水忽然进来,笑道,“娘子,江世子和太子殿下来了,说是陛下得知咱们家御史积劳成疾,让太子带着太医亲自来看。”   沈绵提起裙子就跑到前院去了,在侧门口偷看。沈秉根本没病,正在院子里晒太阳,太子当然也知道。   小皇孙从太子怀里溜下来,他已经能走稳了,四下乱跑,然后撞到了提着茶壶的沈绮。   丫鬟赶紧把沈绮手里的茶壶拿走了,沈绮弯腰把小皇孙抱起来,太子朝他微笑,道,“有劳沈娘子带他一会儿。”   “殿下客气了。”说完,沈绮抱着小皇子朝门口走去。沈绵探出半颗头来,江星列自然看见了,悄悄朝她摆手。   沈绮看见沈绵,“走吧,里面说正事呢。”   “嗯,”沈绵点头,“那咱们去给我的红豆喂糖吃。”   沈绮抱着小皇孙,被沈绵拉到了后院,红豆长大了许多,看见沈绵就蹭过来了。   沈绵从荷包里拿出糖块,喂给红豆吃。小皇孙也想逗马,沈绵给了他一块糖,想让他喂给马。   结果小皇孙皱着眉头,就准备自己吃。   沈绵赶紧拿了回来,“不敢吃的。”   然后小皇孙看着沈绵,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哭声,沈绵肩膀一颤,往后退了半步,“你哭什么呀,这个不能吃的。”   沈绵赶紧从荷包里拿出一颗自己吃的奶糖,给了小皇孙,他这才不哭了。 第53章 韬光养晦   小皇孙似乎格外喜欢沈绮,沈绵想抱他,他不要沈绵。   沈绵抬手撑着下巴,“要让大哥哥赶紧成亲啊。”   “明年你就十五岁了,你成亲了自己生。”沈绮建议。   沈绵笑起来,“要是我能嫁出去的话,就去生。”   “我家小妹天真活泼,聪颖可爱,喜欢你的人多着呢。”沈绮道。   沈绵大笑,“人家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你是姐姐眼里只有好妹妹。”   沈绮将她的鬓发别在耳后,“我说的可是大实话。”   姐妹二人笑闹了一会,身后的?侍女提醒道,“绮娘子,小殿下这会儿要吃些东西了。”   沈绮点头,问侍女道,“吃面行吗?”   侍女说可以,就要沈绮怀里接过小皇子。沈绮看着她,笑道,“怎么了?”   那侍女问,“绮娘子不去给小皇孙做饭吗?”   沈绮笑得颇有深意,目光落在那个侍女身上,沈绮知道她是杨皇后身边的人,笑道,“我不会做饭。”   那侍女被她看得有些慌乱,沈绮接着说,“放心,我家的厨娘手艺不错。”   沈绵垂眸,其实姐姐手艺更好,可这侍女未免逾矩,小皇孙金尊玉贵,她姐姐也是家里的掌上明珠,为什么就非要她给小皇孙做碗面。   侍女低头没有再说话,却暗暗记了一笔。   过了会儿,面做好送过来了,沈绮倒是亲手给小皇孙喂了,沈绵坐在一旁,也吃了一大碗面。   沈绮笑道,“你早上吃了三个包子,一个鸡蛋,还有个饼,怎么还吃的下去。”   沈绵摸摸肚子,“能吃是福啊。”   将近午时,太子终于和沈秉说完了事情。沈秉派人去找沈绮,让她把小皇孙还给太子,准备送客。   小皇孙在沈绮怀里沉沉睡着,沈绵跟在沈绮身边,嘴不停动着,江星列知道她是在吃东西。   太子为难地看着小皇孙,低声对沈秉道,“沈御史啊,太子妃最近生病,我这儿子还不容易才睡一觉,要是上了马车,肯定要醒的,不如留我们二人一顿饭。”   沈秉皱眉,道,“臣这里饭食粗陋,怕殿下嫌弃。”   太子忙说不嫌弃,然后两个人就留下吃饭了。   沈绮把睡着的小皇孙交给太子,然后道,“殿下,爹,我去吩咐厨房午饭多准备些。”   沈绮说完,便离开了。沈绵看看三人,“爹,我也走了。”   沈秉道,“你别去烧了厨房。”   沈绵回头瞪着她爹,怎么能说这样的话。江星列没说话,太子倒是拦住了沈绵,问,“二娘子,明仪最近对你颇为想念,哪一日她出宫了,记得跟她一起去玩。”   沈绵没有露出那副活泼开朗的神情,而是严肃道,“殿下如天上明月,臣女没见过什么世面,恐怕没有和公主殿下一起玩的本事。”   太子还是第一次看见沈绵摆脸色,说起来,这说话的口气真是和沈御史如出一辙。太子看了一下江星列的神情,看来他早就知道沈绵的脾气了。   “难得明仪如此喜欢你。”太子说道。   沈绵皱起眉头,沈秉拍拍女儿的肩膀,“去看你母亲吧。”   沈绵低头,很快走出去了。   沈秉道,“殿下,小女无状,还请不要生气。”   尽管沈秉这一句语气平淡,但还是让太子有些吃惊的。天下人都知道沈秉是个不说好话的人,连对皇帝都不会,今天却以为女儿的小脾气,跟他这样客气。   说实话,沈绵想起明仪公主有点伤心,她觉得对方根本没有把自己当朋友,这么大的事情,一声不吭把她算计了进去,要知道这可是她全家的性命。   沈绵又生气又害怕,也很伤心。   郑氏听说太子要留下吃饭,看着锅里的面,有点发愁,“你胡大娘那会儿和面和多了,本来今天中午要吃清汤排骨面,要不要再做些好的。”   沈绮摆手,“不用,吃面就行。”   郑氏有些迟疑,不过还是听了女儿的。   于是太子和江星列两人面前一人放了一大碗面,比较宽的海碗,东宫和静国公府是不会用这么大的碗吃饭的。   江星列心说怪不得沈绵那小脸这么圆,天天中午拿这么大的碗吃饭。   他们这些人家,吃饭的时候也讲究半饱,以此养生,不会吃这么多。   虽然沈家这碗面不见得多好吃,但在量上肯定诚意十足,太子卯足了劲儿吃了一多半,就撑得不行了,但沈秉埋头吃饭,看那架势吃完肯定没有问题。   江星列倒是还好,最近几次跟沈绵一起吃饭,他已经领教过沈家人的饭量了。   太子咬着牙,低头继续吃。   这时候,沈绵过来行了一礼,询问道,“殿下,江世子,够不够吃呀,我娘说你们两个大小伙子,怕你们吃不好。”   太子挤出一个笑容,“不用,多谢夫人了。”   江星列道,“有劳二娘子再给我端半碗过来。”   沈绵点头说了声是,然后去端面了。沈秉心想江星列看着挺瘦,不过胃口还挺好。   太子不知道该说什么,沈绵很快端了半碗过来,在和江星列四目相对时,笑得十分开心。   江星列吃着面,发现面条下面埋着不少排骨,他觉得好笑,又很开心,把面都吃完了。   太子强行吃了满满一大碗,他觉得自己长这么大,从来没吃这么饱过。   吃过饭后,三人坐在一起喝茶,直到小皇孙醒来,太子和江星列才离开。   太子没有坐轿子,而是跟江星列步行走在街上,他怕自己做轿子太过颠簸,吐了。   “你什么时候吃这么多了?”太子疑惑地问他。   江星列慢悠悠地说,“也没多少,我的碗里肉比较多啊,面少。”   太子狠狠在他肩膀上锤了一下,“你可真行!”   江星列道,“绵绵比较聪明啊。”   太子把儿子给他抱着,“沈御史真是个天下独一无二的好父亲,看看我们周家,父皇可真是~他是担心我现在夺了他的皇位吗,需要用齐王来打压我。”   “陛下已经老了,殿下却正在壮年,陛下忌惮殿下。”江星列回道。   “是啊,已经老了,快老的糊涂了。”太子笑的有一点点嘲讽。   江星列道,“殿下,大军要回来了,歇一歇吧。”   “孤明白,”太子道,“太子妃说想吃梨花阁的点心和糖,我给她带些回去。”   “殿下去过糖水巷吗,那里吃的很多,沈绵最喜欢那里。”江星列道。   太子迟疑了一下,“不干净吧。”   “殿下,给太子妃带吧,不碍事的。”江星列说。   太子捏了捏儿子的脸,“是啊,她小一点的时候也爱吃,后来连饭都吃不了多少。” 第54章 兄长归来   科举一案随着于小公子的自尽潦草结束,沈秉养了七八天的病,才回去上朝。   日子就这么到了十一月底,大军终于班师回朝了。沈绵这天早早就起来了,她有将近四年没见过大哥沈瓒了,昨晚就没睡好。   郑氏和沈老爷子,还有不便出门的沈绮,都在家等着,沈瑞和沈绵两人去街上看,兄妹两人匆匆吃完早饭,就跑出去了。   两人在城门口的客栈里等着,沈绵焦急地拽着沈瑞的衣袖,急得跺脚,“怎么还不进城呢,这么慢!”   沈瑞其实也着急,但还是拍拍沈绵的肩膀,“别着急,快了。”   沈绵点头,忽然就开始抹起眼泪来,沈瑞道,“唉,我的小姑奶奶,你哭什么?”   沈绵摇摇头,边擦眼泪边道,“我不知道呀。”   沈绵一想到大哥沈瓒,就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不知不觉就哭起来了。   沈瑞也不太会哄她,就问她想吃什么,沈绵只摇头,“没事,一会儿就好了。”   江星列进了客栈的门,第一眼就看到了沈绵哭得凄凄惨惨,反正两家都认识,江星列便过来,问道,“二娘子这是怎么了?”   沈绵看见江星列,马上埋头在沈瑞肩头。   沈瑞看见是江星列,回道,“我大哥最是疼绵绵,一会见面就没事了。”   沈绵觉得自己哭得难看,就不想看江星列。倒是沈瑞问他,“江世子今日不进宫吗?”   “今日休息,”江星列道,他看见沈绵还在哭,笑着说,“看来大公子着实疼爱二娘子。”   沈瑞笑道,“可不是,没去边关的时候,天天架在脖子上玩,一声都舍不得让她哭。”   江星列点了点头,心里泛酸,怪不得这么久了都不看他一眼。   沈绵忽然听到外面的欢呼声,沈绵噌地跳起来,蹦到了门外,沈绵站在拥挤的人群里,往街上看。   今日太子周代皇帝到城门口,迎接凯旋的将军们,所以太子仪仗在最前方。   然后是一位老将军,看样子年近花甲,骑着高头大马,神情严肃,沈绵焦急地往后面看,可惜过去了十几个骑着马的人,都看不见沈瓒。   就在沈绵着急的时候,她眼前一亮,最后是两个年轻人,虽然四年不见,可是沈绵知道自己不会认错大哥。   沈绵边擦眼泪边高喊了一声,“大哥哥。”   沈瓒听见有人叫哥哥,马上扭头看过去。他看见路边有个穿着浅绿色长裙的女孩子,小脸圆圆的,一双杏核眼,正挥着手里的帕子,明明是在哭,却还对着他笑。   沈瓒心头一软,这是他家的小妹,旁边肯定是二弟沈瑞。   关小将军给他使眼色,现在不能乱动,沈瓒朝沈绵眨眨眼睛,露出笑容,示意自己看到她了。   沈绵看见哥哥的正脸,他高大的了许久,变黑了,左边眉骨上多出来一道狰狞的伤痕,沈绵的眼泪流的更厉害了。   沈瑞拉着她的衣袖,也朝兄长摆手,两人随着队伍慢慢往前走。沈瓒看着小妹越哭越惨,也忍不住眼眶通红。   关钰锋看见沈瓒快哭了,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有个小娘子哭的脸都花了。   “那是你的小情人吗?”关钰锋低声道。   “那是我小妹妹。”沈瓒也压低声音。   关钰锋觉得挺有意思的,他家的娘子们一个比一个厉害,从没有见过哪个哭成这样,“怎么哭成这个样子了。”   “她就爱哭。”沈瓒回答。   江星列自然也看到了沈瓒,他隐约记得沈瓒以前的样子,跟沈瑞很像,白白净净的一个书生,只是不知为何忽然弃文从军,还立下战功,得到了关家的赏识。   沈绵和沈瑞一直随着队伍,走到了朱雀大街的尽头,然后关老将军下马,带着身后十几位将军进宫去面见皇帝了。   沈绵哭了一路,终于缓过气了。   江星列看着沈绵哭了这一路,觉得十分心疼,然后又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泡在醋缸里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沈绵看见大哥,早就把江星列忘到脑后了。   两人看着沈瓒进宫,然后沈瑞道,“回家等着吧,大哥一会就回来了。”   沈绵点头,她终于压住了哭声,“我是不是哭得太惨了。”   “放心,大哥不会嫌弃你的。”沈瑞笑道。   沈绵点点头,兄妹二人一起回家等着去了。   家里,郑氏也哭得眼眶通红,母女两人看看彼此,都笑起来,郑氏问道,“你兄长怎么样?”   “黑了,”沈绵回答,摸摸自己的左眉骨,“他这里有个伤痕,看上去挺久的。”   郑氏的心一揪一揪地疼,叹道,“我的儿,当年读书好好的,怎么非要去从军上战场。”   沈绮道,“大哥哥肯定是有自己的打算。”   郑氏道,“也是,你们兄弟姐妹,一个比一个有主见。   沈老爷子坐在一边,目光始终在窗外,沈绵坐在他身旁,“祖父,你在想什么?”   “没事,”沈老爷子摸摸沈绵的头,“一会儿你大哥回来,可别哭了。”   沈绵笑道,“哎,我尽量控制一下。”   沈老爷子笑起来,“从小就爱哭。”沈绵给老爷子倒了杯茶。   皇帝带领文武百官,在宫中亲自迎接众位将军,一一封赏。   这宴会下午的时候终于散了,一出宫门,沈瓒立刻走到父亲身边,跪下行了一个大礼,“父亲,孩儿不孝。”   沈秉把他扶起来,感慨道,“说的什么话,回家吧,你母亲和祖父肯定等的着急了。”   沈瓒牵着马,和父亲一起离开。   关老将军也是几年没有回来了,他遣散了随从,只和孙儿一起,准备回关家在皇城的宅子。   关家的女眷们还在路上,要过两天才能到。   两家走的是一条路,便在一起说起话来。   关老将军颇为感慨,“老夫都快不认识这盛京城了。”   沈秉也到,“在下天天走在这盛京街上,都觉得变的极快,何况老将军多年在外。”   关老将军道,“是啊,这次回来,老夫就能养老了。”   关钰锋跟沈瓒勾肩搭背的,道,“这皇城有什么好玩的地方,你知道吗?”   沈瓒想了想,“糖水巷挺好的,你有空去吧。”   关钰锋点头,“那明天你跟我一起去。”   沈瓒道,“我可没空。”   关钰锋有些羡慕地说,“也是,你得陪着你爹娘,还有弟弟妹妹,不像我。”   关钰锋的父亲十多年前战死沙场,母亲太过伤心,没两年也跟着去世了。   “我记得你家的老宅就跟我家的隔着一道巷子,你有空过来玩。”沈瓒道。   关钰锋说了声好,关老将军扭头,“正好,你去跟着沈翁多读点书。”   关钰锋苦着脸,说起读书他就头疼。 第55章 兄长之责   关老将军朝身后看了看,笑道,“令郎文武双全,日后必成大材。”   “?老将军谬赞了,还是个孩子。”沈秉回答。   两家人说笑着在巷口分开,沈瓒刚刚拐过弯,就看见小妹在门口的台阶上坐着。   一匹小红马在她面前站着,沈绵拿出一块糖喂给它,在自己嘴里也放了一个。   他刚毅的面孔上露出无限温情,把关钰锋搁在自己身上的手推到一边,然后大步朝沈绵走过去,“绵绵。”   沈绵从台阶上蹦起来,朝沈瓒跑过去。   沈瓒恍惚间想起,自己小时候淘气,出门去玩,总是回来得晚,沈绵?总是这样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等着他回来,然后扑到自己怀里。   时光短暂转瞬即逝,年幼的妹妹长大了,稍显稚嫩的脸庞已经带上了少女的意味;自己走上战场,浴血奋战,为了自己,也为了家族的前途拼搏。   沈瓒看着沈绵,她的身影和幼年时代的重合,然后慢慢长大,一声一声地叫着哥哥,有哭着的,有笑着的,有生气的,到了沈瓒眼前时,她长成了现在的模样。   沈瓒双手放在沈绵腋下,像小时候一样把她高高举起来,“我家的小妹妹长大了啊。”   沈绵两腿一起蹬,笑道,“大哥哥你可回来了,我等着你吃饭呢。”   沈瓒把她举了一会,把她放下来,虽然是亲生的妹妹,可到底不是稚童,男女有别,太过亲近也不太好。   沈秉也走过去,真是没有什么比一家团聚更好的事情了。   关老将军想起大儿子和大儿媳妇,深深地叹了口气,身后诸多荣耀,又有何用啊!他老头子,只希望能够再吃一顿团圆饭。   关钰锋感觉到祖父的心情,道,“哎,人家的妹妹多乖巧啊,又娇又柔的,‘大哥哥、大哥哥’的,叫得多好听,我的妹妹怎么就是个小母夜叉,只会叫我关钰锋,关钰锋,小疯子一样。”   他这话是想逗关老将军,平常都会这样逗弄,没想到老将军却摇摇头,说,“那样的女孩子,得一家人宠着才能养出来,你妹妹啊,你妹妹命苦,陛下说,想给她赐婚。”   祖孙两人说着话,进了家门,关钰锋道,“祖父,这可不行,我听说太子妃病的厉害了,皇帝陛下这样说,肯定是要让铃铃嫁给太子的,这可万万不行,就铃铃那个性子,给别人当后娘养儿子,还要和一群女人斗,她不行的,祖父,你可别答应。”   关老将军道,“放心,祖父自有安排,不会让她嫁入皇族。”   “这就好,这就好。”关钰锋擦了一把冷汗,瞬间觉得自己也是个好哥哥了,跟沈瓒差不多。   沈家一家团聚,沈绵坐在两个哥哥闹着,笑得气都喘不过来了,郑氏刚刚哭过,已经好了。   大圆桌上满满一桌子菜,比过年都多,沈绮端着一条鱼上桌,“好了好了,最后还有一个汤,咱们先吃。”   沈秉这时说起关老将军的事情,郑氏就皱着眉头,“怎么不请老将军和那孩子过来,家里清清冷冷的,没个女人,怕是连口热饭都吃不上。”   两家隔着大半条街,不远不近,以前也并不来往,且关家极少回来。只是在郑氏的印象里,关大夫人性情温和,那位关将军脾气急,两人好的时候极好,吵架的时候也凶。   沈老爷子也皱起眉头,然后对儿媳妇说,“请他们过来也并不合适,儿媳妇,你去厨房看看,挑几个好菜,让大郎送过去。”   沈瓒也点头,“是啊娘,祖父说的对,关老将军想必不愿来打扰我们,我送过去就好。”   郑氏想着也是,她出于好心,旁人看了还要笑话她攀附关家。   厨房的大娘手脚麻利,很快再烧了几个菜,放在食盒。郑氏交给儿子,沈绵撒娇也跟出去。   郑氏不许,蹬了沈绵一眼。   沈绵牵着沈瓒的袖子,“大哥哥~”   沈瓒把手一挥,“没事的,天已经黑了,就半条街,马上就回来了。   沈绵笑嘻嘻地跟着沈瓒一起去了,等沈绵出门,沈秉调侃道,“莫不是今日绵绵瞧着那关小将军长得不错,想去看两眼?”   郑氏白了他一眼,“哪有编排自己闺女的,关家那是什么人家,娶个金枝玉叶都不为过,再说了,武将世家,满门忠烈,听着风光,可都是用性命换来的。”   沈秉赶紧劝了他夫人两句,不敢再说了。   沈绵拉着沈瓒的袖子往前走,说道,“我都不知道关家离咱们家这么近。”   “关家一家人都常年住在边关,没回来过几次,我小时候我见过,你生下来,他们家就没有再回来了。”沈瓒解释道。   “嗯,”沈绵道,“今天看见关老将军,我觉得他好沧桑。”   “你怎么会注意到这个。”沈瓒惊奇。   “画人脸的时候,年轻漂亮的画起来好看,也容易,不过,嗯,怎么说呢,容易眼睛无神,年长的人,眼角眉梢都种不一样的感觉,我想给关老将军画像。”沈绵直截了当地说。   “那你可想多了,关老将军要画画像,肯定是要找宫中的画师的,轮不到你,”沈瓒道,“大哥哥这个年轻好看的先给你画吧。”   沈绵笑起来,“嗯,你休息两天,我准备把咱们一家八口,祖父和祖母,还有咱们几个人画在一起,然后装裱起来。”   “你还记得祖母?”沈瓒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不记得了,只能看以前的画像,再听祖父的记忆改一改。”沈绵回答。   兄妹二人没说多久,就到了关家。   来开门的关钰锋,正拿着大扫帚,不耐烦地想,这是哪个,都等不及明天了,今天就来上门巴结,想升官想疯了吧!   “谁啊!”关钰锋怒道。   沈绵往后躲了半步,沈瓒道,“吃炮仗了,你这一身灰。”   关钰锋看见沈瓒还好,那是一起在泥里打滚的,小娘子可不一样,他这模样也忒丢人。   沈瓒把适合给他,“知道你们家现在也没人,老爷子让我来送饭,你和老将军先吃饭吧。”   关钰锋捂着肚子,笑道,“你来的正好,我家里连个厨子都没,老头儿现在又不想出门,真是多谢你了,还有沈家的小娘子。”   沈绵朝他笑了一下,沈瓒道,“你洗洗再吃,别跟在外面似的和着土吃,我先回去了。”   说完,又和沈绵回去了。   沈瓒目送两人,摸着肚子朝家里高声喊,“祖父,祖父,来吃饭了!”   沈绵远远听见那喊声,“他声音好大。”   “嗯,打仗的时候,声音小了也听不见。”沈瓒解释。 第56章 腊月大雪   第二天,沈绵就上街,买回来最贵的?绢帛,然后准备把一家人画在一起。   趁着沈秉休沐,沈绵把一家人都拉出来,还让他们换好衣服,看怎么安排位置。   一家人终于团聚,自然对沈绵的想法十分支持,都非常配合。冬天的好天气十分难得,沈绵穿着一身夹棉的裙子,觉得晒着太阳暖洋洋的。   沈绵耐心安排着位置,沈老爷子看着身边空着的椅子,眼中隐隐泛着泪光,他想老婆子了,年纪大了,就越发想念,有时候觉得她就在自己身边。   不过他不想打扰一家人的兴致,于是道,“儿媳妇,瓒儿该成亲了,年后快去相看一个吧。”   “好好好,我呀,尽快去找,让您老人家赶紧抱上曾孙孙。”郑氏笑道。   沈老爷子大笑起来,沈秉拍拍儿子的手,长大了啊。   沈瓒哭笑不得,“我这才进门第二天,你们就催我成亲了。”   沈绵抬头道,“大哥哥快不要这样笑, 笑得高兴点。”   沈瓒道,“行,你让祖父别逗我。”   “都坐好,”沈绵一声令下,几个人都安静了,“碧云,你去祖父旁边的椅子上坐一下我看。”   碧云有点迟疑,沈绵道,“过去吧,没事儿的。”   碧云坐下,沈绵在画里给祖母留好位置,轻轻叹了口气。   这画自然要画很久,可是不能让他们站那么久,沈绵定好位置,描的差不多,大概花了一个时辰还多,终于弄好了。   沈秉扶着儿子的手起来,“哎哟,我这一把老腰啊。”   沈老爷子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在你爹面前说老啊,你还太嫩了。”   郑氏和沈绮一起笑起来,沈瑞要去扶老爷子,被老爷子拒绝,于是沈瑞去帮沈绵,把她画画用的东西搬进了书房。   这日以后,沈绵便大多时候都窝在书房,认真画画,等她画到自己满意,已经到腊月底,没几天就要过年了。   江星列到了年底也忙,两人只能偶尔通信。且沈绵可不敢在她大哥眼皮子底下跟江星列见面,沈家要说起精明,老爷子第一,沈瓒第二,沈绮第三。   郑氏看女儿在家里待了这么久,就带着她出去置办年货,在卖糖的铺子里,沈绵看见两个人在吵架,仔细一看,是关小将军和一个女孩,两个人因为买年货吵起来了。   关钰锋看见沈绵了,赶紧不和妹妹吵架了,关钰铃心说他哥今天吃错药了吗,回头也看到了沈绵。   她自然不认识,看向关钰锋,关钰锋小声道,“是沈瓒的小妹妹,和他母亲。”   关钰铃脸色瞬间铁青,挤出笑容走到郑氏身边,“夫人,我和兄长实在不会挑年货,能不能请夫人指点。”   郑氏认出了两人,知道两人没有爹娘,也格外心疼,拉着关钰铃的手笑道,“指点什么,我也是来置办年货的,我家这个小的最会吃好的,你们不嫌弃的话,今天跟我就行。”   关钰铃露出羞涩的笑容,把她哥吓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关钰铃的身高在女子中算是高大,长相大气端庄,着实有种雷厉风行的气质。   掌柜的看见沈绵,笑道,“二娘子来了,你要什么?”   沈绵麻利地报出一串,然后又说,“要两份,再给我装一大袋方糖,给马吃的。”   “不用,”掌柜的说道,“初五就开门了,二娘子不用准备那么多。”   “那也行。”沈绵点头。   关钰锋忽然想起他打赌输掉的那个小马驹,在一旁道,“二娘子,是你大哥送回来的小马吗?”   “嗯,大哥哥来信说,是关小将军的马生下来的,很漂亮,也乖。”沈绵笑着回道。   关钰锋看看旁边自己的妹妹,正拿帕子捂着嘴笑,好像个大家闺秀啊。   “你喜欢就好,起了名字吗?”   “叫红豆。”沈绵回答。   关钰锋点点头,说好听,沈绵叫掌柜的多拿了一包糖块儿,送给关钰锋,“我试了挺多的,红豆和我哥哥的马最喜欢吃这个。”   “多谢沈二娘子。”关钰锋大方接过。   江星列从门口走进来,先饱饱地灌了一缸醋,然后朝郑氏行礼,“夫人也来买年货。”   沈绵回头,看见是江星列,先惊讶了一下,然后朝他行礼,“江世子好。”   江星列点头,问掌柜的有什么糖,掌柜的笑道,“沈二娘子最会挑,不如江世子来份一样的。”   江星列点头,“好,那今天要多些沈二娘子了。”   沈绵笑着摇头,“世子客气了,又不花我的银子。”   江星列没说什么,他身后随从拿了一个点心盒子,递给沈绵,说,“聊表谢意。”   沈绵正犹豫收不收,只见随从又捧着另一盒给关钰铃,关钰铃也皱眉。   江星列道,“太子殿下和太子妃都念着关娘子呢,只是年关将近,没有时间相请,让我代他们送一盒点心给关娘子。”   关钰铃的笑容僵在脸上,她可不想进东宫,太子以前就笑话她是个母老虎。   关钰锋也紧紧皱着眉头,江星列见二人这样,心里就有底了,道,“只一盒点心而已,关小将军别担心。”   关钰锋点头,“还请江世子,代我和妹妹谢过太子殿下和太子妃。”   沈绵收下了那盒点心,掌柜的和小二已经包了糖,分别给三人装好,客客气气地送走了。   沈绵走出门,被冷风一吹,迎面打了个喷嚏,然后觉得自己脸上湿湿的,惊喜道,“下雪了。”   郑氏刚刚听了两人打机锋,心中明白这是太子跟关家示好,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不过她还是拉着关钰铃的手,和她一起走到外面。   沈绵笑得十分开怀,“前几次下雪我忙的都没有出房门,今天我要回去堆个雪人在院子里。”   郑氏笑道,“找你大哥哥和二哥哥去堆就好了。”   沈绵点点头,江星列也含笑看着沈绵,好像能够和她感同身受,也从这场平平淡淡的雪里感觉到了欢快之意。   关钰锋和关钰铃倒是不怎么喜欢雪天,北方冬天雪很大,下了大雪,可能就意味着要打仗,他们的父母就死在雪天里。   江星列匆匆跟沈绵见了一面,又匆匆走了,沈绵心中怅然,却只能含笑看着江星列高大的身影在雪中渐行渐远。   然后沈绵跟母亲去其他地方买别的年货,关家兄妹就跟着一起。   关钰锋还是两个叔叔也回了盛京,只是二叔和他们的父亲并非同母,三叔则是父亲收养的,并不十分亲近。   郑氏一买就收不住了,最后还到了铺子里,给关钰铃挑了适合她的布料好的首饰,关钰铃明显十分高兴。   最后分别时,关钰锋做主给沈家两姐妹也送了东西,算是谢礼。   沈绵的嘴巴就没有停过,吃完了小半袋蜜饯,还是郑氏拦着,她才不吃了。 第57章 委曲求全   这雪下了五六日,断断续续的,沈绵的院子里堆了三个雪人。   年节很快便到了,郑氏忙着收礼还礼,?沈绮在一旁帮忙,沈绵是真的半点不懂,沈瓒瞧了,有些为她担心。   “绵绵,你不学吗?”沈瓒疼爱妹妹,不过?他也觉得沈绵应该学着管家了。   沈绵摇头,“我不学,那些数我都数不清楚,人我也记不住。”   “日后嫁人再学,可就晚了。”沈瓒说道。   沈绵笑嘻嘻地说,“我嫁人之前,就先说好,他们家要是嫌弃,我就不嫁了,我总不能为了嫁人,就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那多无趣。”   “那你怕是要嫁不出去了。”沈瓒道,人生在世,谁能顺心如意,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不论富贵还是贫贱,多少人都是在委曲求全罢了。   “那我回青州就好了,”沈绵道,“我入夏那会儿就要回青州的,结果事情多,桩桩件件,再加上大哥哥你要回来,我就拖到了过年都没有回到青州。”   说着,她自己也忧心起来,“大哥哥,过年没两天我就十五了,娘肯定要按着我让我学的,肯定还要让我到处相亲的,唉,我的好日子到头了,嫁了人,我就要伺候婆母和夫君,还要生了孩子,万一嫁的这人不靠谱,他还要纳妾,我一想到这些,就连年也过不下去了。”   沈瓒真是觉得像做了一张梦,他离家的时候,妹妹还是个十岁的小女孩,回来的时候,就要忧心这些事情。   “先过年吧,你放心,哥哥一定亲自瞧着,万一你真是嫁不出去了,哥哥养你。”沈瓒道。   沈绵笑道,“我去街上卖画也成。”她倒是不缺钱,只是不敢让家里人知道。   兄妹两人笑闹不停,这是沈家四年来过得最好的年节。   大年初一,天上又飘起了雪,沈秉带着两个儿子出去拜年,沈绮坐在屋里刺绣,绣的正是一家八口人那幅画。   沈绵倚在沈绮旁边,说是帮忙要绣,被沈绮撵走了,只让她给自己配色。于是沈绵配完颜色,就在看话本子,地上瓜子壳橘子皮落了不少。   郑氏想着大过年的,也没有数落她,反正大年十六一到,正好过完上元节,她就及笄了,先暂时放纵她几天也无妨。   沈绵虽然不知道郑氏的想法,不过也明白自己没有几天好日子过了,先凑合着过呗,希望到时候老师来信把她喊到青云寺去。   过了初五,关钰锋带着妹妹上门来沈家玩了,沈瓒道,“怎么到我家来了,你们兄妹现在进皇宫去,也没人拦得住。”   关钰锋笑的意味深长,道,“沈瓒啊,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说我大过年的带着妹妹来你家,还能是为了什么,这也是祖父的意思,你要是愿意,就直说,要是不愿意,那就算了,咱们也不勉强。”   沈瓒自然明白关老将军的意思,笑道,“就不怕我始乱终弃,踩着她往上爬吗,我当年从军,可不是为了保家卫国那样的虚言。”   关钰锋神情严肃,道,“若成姻亲,互相帮助是应该的事情,我就这一个妹妹,你跟我正经说。”   沈瓒点了点头,“陛下那里怎么办?”   “放心,到时候安排。”关钰锋道。   沈瓒摇头,“跟我说清楚,你要把她交到手上,日后她就是我的人,我自然会尽全力护着她。”   关钰锋凑到沈瓒耳边,说了一番,然后道,“她不如你家的小妹妹乖巧懂事,不过也算聪敏,有分寸,知进退,沈绵是你捧在手心的人儿,铃铃于我来说也是一样的。”   沈瓒道,“放心。”   关钰锋道,“便宜你小子了。”   关钰铃被沈绵拉着,正在说边关的风光如何,“要说壮丽吧,我看的多了,也觉不出来,只是时常感觉有些凄凉,人少的地方就是如此。”   沈绵点头,“跟我想象里不一样啊。”   关钰铃看见沈绵有些失望,忙道,“大概是我没有说清楚吧,我不太会说话的。”   沈绵笑道,“哪里的事情,钰铃姐说的很清楚了,我只在盛京和青州待过,自然想不到那样的风光。”   沈绮在一旁道,“关娘子不必与绵绵客气,她是活泼的性子,最爱问别人看过什么她没见过的风景,你说了许多,她现在高兴着呢。”   沈绮觉察到关钰铃的局促不安,有些奇怪,按理说武将世家出身的女子,应当不会这样小心才是,可关钰铃今日分明就是有讨好沈绵的意思,沈绵感觉不到,沈绮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何况关老将军刚刚立下战功,多的是人想捧着关家,就算关娘子脾气好,也不该这样谨慎。   关钰铃自然紧张,祖父的安排她知道,沈瓒是个极好的男儿,她从前就喜欢。   现在坐在她旁边的沈绵是沈瓒最疼爱的妹妹,据说是如珠如宝一般。关钰铃虽然平时大胆,甚至有些豪迈,可是现在也担心让沈绵不高兴了。   沈绵迟钝得很,根本就感觉不到异常,还吃了一堆蜜饯干果,又拉着关钰铃去看红豆。沈绮嫌天气冷,没有出去。   关钰铃摸着红豆柔顺的毛,问她,“你会骑马吗,等红豆再大一些,你就能骑着她去玩了。”   “不太会,”沈绵压低声音道,“我二哥哥教的不靠谱。”   关钰铃听了笑起来,“你放心,到时候我教你,我骑的可好了。”   沈绵眉开眼笑,“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关钰铃道。   沈绵道,“那我给你画画像吧,我也不会别的了。”   关钰铃这一下午战战兢兢,总算是熬过去了,傍晚两兄妹离开,关钰铃就开始担心,“要是沈夫人沈御史,还是沈瓒的弟弟妹妹不喜欢我怎么办?”   关钰锋道,“别想那么多,莫说沈家没那么多事情,就算有事,沈瓒也会处理好的,你是关家的女儿,连燕人蛮族都不怕,还怕什么。”   关钰铃深吸了一口气,“我还担心,沈瓒他根本不喜欢我,我知道他娶我之后,肯定会担起这份责任,可我还是想有人喜欢。”   关钰锋搂着妹妹的肩膀,叹了口气,“铃铃,你要是真的不想留在皇城,哥哥怎么也把你送出去,绝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关钰铃点头,“哥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让我再想想吧。”   郑氏下午跟几个夫人相约去喝茶了,实际上就是替大儿子和小女儿相看合适的人家,大儿子这样,郑氏心里其实没什么底,小女儿她就没有太高的要求,只要家世清白,人品够好就行。 第58章 明月依旧   郑氏把自己看好的都说了一遍,最满意的是个世代读书的人家,“他父亲和祖父都是书院里的夫子,没有当官,但颇有名望,你觉得怎么样?”   郑氏看着丈夫,沈秉道,“还行吧,你记得我新收的那个学生吗,父母都已经去世了,以后要在盛京安家,在这次的恩科里肯定能够考出好成绩,品貌都挺不错的。”   郑氏摇头,“照你这么说,那孩子肯定是要当?官的,日后步步升迁,绵绵根本就跟不上人家的脚步,不行,这个不行。”   “你说的杨家我也知道,他们家是书香门第,可是规矩也多,实在有些古板,绵绵这样活泼,怎么受得了他们家的规矩。”沈秉也反驳。   沈瓒同情地看了妹妹一眼,问,“绵绵喜欢什么样的?”   “大郎你可别问你妹妹,按着绵绵的想法去挑,她绝对嫁不出去。”郑氏道。   沈绵皱眉,“你们先吃饭嘛,吃完再说,好像我明天就要嫁出去一样。”   “你可不是快了,“郑氏依依不饶,“再不找个人家定下来,你就找不到了。”   沈绵一口气把汤喝完,放下筷子道,“我吃完了,我先走了!”   郑氏气得也想拍桌子,道,“看看,看看这是什么脾气,要是嫁到人家家里,跟婆母坐在一起吃饭,她摔了筷子,恐怕第二天就要拿着休书回来了!”   沈瓒给母亲夹菜,劝道,“娘,您先别着急。”   “怎么能不着急,”郑氏也吃不下去了,“都十五了,又不是小孩子了。”   郑氏忧心忡忡,上面三个都是懂事又省心的,偏偏这个小的,她都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嫁的高一点就不可能了,嫁的低一点,又找不到合适的人家,蹉跎上两年,可就没人要了。   沈绮劝道,“娘,姻缘这事情,万万急不得,说不定哪天绵绵的姻缘就来了,挡都挡不住。”   郑氏道,“我也不是担心她嫁不出去,只是你们知道,绵绵散漫,根本当不起当家主母的担子,偏她自己还不放在心上。”   “她除了画画和吃,还会什么,”郑氏叹气,“谁家娶妇会关心这两件事!”   沈绵一个人坐在书房里生闷气,其实她也知道母亲没错,也是真的关心她,可沈绵就是觉得很烦心,比起姐姐,她实在不是个好女子,她觉得自己这辈子也做不成一个好女子,她想画画,就算天塌地陷也想。   可是该怎么办啊?沈绵想,母亲肯定不会现在让她回青州的,至于江星列那里,其实她悄悄地想,真的会有好结果吗。   沈绵把碧云和碧水叫到身边,说,“日后我的行踪,你们不必再同江世子说,若是做不到,便收拾东西离开吧。”   碧云和碧水赶紧跪在地上,“娘子,我们是您的奴婢,肯定只听您的。”   沈绵摆摆手说,“下去吧。”   从这天起,沈绵和郑氏就开始谁也不理会谁了,郑氏看见沈绵,也不说话,沈绵并不是个轻易低头的性子,一家人在中间,十分为难。   按理说,母亲的做法没错;于情,小妹只是想画画,嫁了人她就不能再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好像都是没错的,让哪个低头都不太好,想折中那也不可能。   这么一闹,就到了正月十四,皇帝为庆祝年节,要宴请群臣。   郑氏决心不让沈绵进宫,沈绵也不情愿去,正好十四,上元灯会就开始了,等一家人都进宫以后,沈绵便换了衣服上街看灯去了。   郑氏坐在马车里擦眼泪,拉着大女儿的手,说,“我这是做了什么孽,我这个当娘的,是有哪一点对不起她吗,她怎么成了这么个性子,日后可怎么办?”   郑氏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沈瓒和沈瑞都骑马跟在后面,沈瓒道,“娘这么不是第一回 了吧。”   沈瑞道,“好几回了,去年就开始了,想给绵绵相看人家,绵绵不愿意,去年好几个月都在青云寺待着,吵的最厉害的那回,都要跟着老爷子回青州去了,我看咱们家是没有太平的时候了。”   沈瓒也皱着眉头,这该怎么办?   对于女子来说,嫁人可是一等一的大事,可绵绵真的是只会画画,人情世故她都不愿意接近,也是个大难题。   沈绵独自在街上走动,明月已经从云后面探出了头,明月皎皎,沈绵不由得想起去年中秋的月光,她那天聪明了一回,看懂了江星列眼底的事情。   可是看懂了又如何?   街两边有许多卖花灯的人,沈绵买了一盏白色的兔子灯,提着它在街上慢慢往前走,碧云和碧水在她身后跟着,沈绵纤弱的身影在明月下显得无比落寞。   沈绵心想,要是母亲还生气的话,那她回青州去吧,她实在无心去相看什么夫君。   沈绵漫无目的地走动着,江星列迎面朝她走过来,沈绵险些撞在他身上,还好躲得快。   江星列的神色并不十分好看,沈绵站定,“怎么了?”   江星列道,“绵绵,我有事情找你,去梨花阁说吧。”   沈绵点头,正好她也有事情。   两人沉默着进了梨花阁的雅间,相对而坐,江星列问,“绵绵,最近怎么不去拿信?”   沈绵摇头,嗫嚅道,“我大哥哥,他会知道的,我怕家里人知道。”   江星列叹了口气,沈绵的顾虑他当然明白。   “你以后也不用写了,我母亲正在到处给我找合适的人家,我不情愿,最近家里鸡飞狗跳的。”沈绵道。   “你母亲这样着急吗?”江星列道。   “是啊,她怕我嫁不出去,想赶紧定一个。”沈绵叹气,看着江星列。   江星列伸手,捏了捏沈绵的脸颊,“我去你家提亲吧。”   “你跟我说哪里的笑话,”沈绵抬手撑着下巴,倚在桌子上,“你家里不会答应的,你跟他们说了,说不定还要耽误我父亲和兄长们的前途,就算我勉强进门,也没人会喜欢我的。”   沈绵说的确实是天大的实话,江星列觉得胸膛里一阵绞痛,他觉得自己的动作已经够快了,但还是赶不及吗?   “你不要为难,“沈绵看着他,轻轻说,“这既不是我的错,也不是你的错,能得你的喜欢,我已经十分有幸,不如,就这样吧。”   江星列皱眉,他们双方都有为难之处,他一早就清楚,可是从没想过放弃过,也已经在想办法处理了。   “绵绵,你在说什么?”江星列道。   沈绵强忍着眼泪,“你听得明白,我不跟你说。”   “沈绵!”江星列道,“把你的话收回去。” 第59章 人生难料   江星列神情严肃,“沈绵,你还小,有些话说了就说了,我就当没听见。”   沈绵眼眶有些泛红,“我知道你,可是我胆小,不敢赌。”   在沈绵看来,女子选择夫婿就像一场赌博,但是赌桌上坐着的不是女子,而是男人,女人是筹码,随时可以抛出去的那种,结局是好是坏,都是无法自己掌控的,沈绵心中更多的是悲凉。   江星列示意她继续说,沈绵却没有说下去,她站起来,“我去看灯了,世子再见。”   江星列心中十分生气,但他也明白沈绵的顾虑和为难,她不敢相信自己,她不敢相信静国公府这样的人家容得下她,她在害怕。   怎么能不害怕呢?   江星列记得姐姐出嫁的时候说,此后她一身所系,都与周庄息息相关,自己在那个家能不能过得好,全看周庄的人品。   其实江星列自己也害怕,像高门世家这样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自己能护得住沈绵吗。沈绵只是个喜欢画画的女孩子,她被娇养,被疼爱,她不喜争斗,这些大家族的阴谋诡计,她统统不知道。   江星列心想,如果你真的想去青州的海上隐居,真的想远离这块是非地,那便,那便去吧,去了也好。   他站在窗口,看见沈绵提着一盏兔子灯,披着一件白绒绒的披风,走得极慢极慢,该不该把她追回来,该不该把她拽到这个漩涡里。   江星列知道,如果现在去追她,她会回来的,她会听自己的话,会等待,会放弃回青州,会跳进这个漩涡,和自己一起挣扎。   可是江星列舍不得,舍不得看她放弃自己喜欢的事情,舍不得看她在人群中虚与委蛇,被迫变成她不喜欢的模样。   江星列真是舍不得啊,他看见沈绵的身影渐渐模糊,看她沿着宽阔的朱雀街独自前行,江星列偏过头,不忍再看。   大颗大颗的泪水从沈绵眼中滚落,在脸颊上留下一道泪痕,被这冬夜的冷风吹干,沈绵觉得脸上刺痛,但这点痛根本不算什么。   沈绵觉得有只手攥着她的心脏,力气大的快要把她的心捏碎了,这话是她从话本子里看到的,沈绵没想到今天自己也会有这样的感觉,真是痛苦,但这痛苦不是别人给的,是自己找的。   她仰头看着天上的明月,江星列总是好的,沈绵当然不会怪他,他是沈绵眼中的皎月,是高不可攀的,是最好的。   她只是天地之间的尘埃,明月皎皎,映入我心,我只能留一束明月,让它留在我渺小的心中。   沈绵拿了帕子擦着眼泪,上元节的灯火在她眼中都渐渐淡去,沈绵去了一个酒馆,带了祖父最喜欢的两坛酒回家。   天色还不晚,沈绵提着酒去了祖父的院子,老爷子正点着灯,在屋里看信,那信纸已经泛黄发脆,沈老爷子看的很认真。沈绵也不打扰他,轻轻的放下酒坛,坐在后面的椅子上。   大约过了一刻钟,老爷子终于放下信,轻轻叹了口气。   沈绵走到他身边,“祖父为何叹气?”   老爷子一听她这声音带着哭腔,就问,“这是怎么了,怎么哭着回来了,难不成上元节的灯太难看,把我家的绵绵吓着了?”   沈绵笑起来,虽然笑的不太好看,说,“不是,好看的。”她提起那盏兔子灯给老爷子看。   “嗯,像你。”老爷子跟她一起在桌前坐下。   他打开一坛酒,闻了闻,说,“酒不错。”   沈绵道,“您喜欢就好。”   沈老爷子并不是个太讲究的人,他直接拿茶杯倒酒,沈绵闻着酒香,“祖父,酒能消愁吗?”   “你愁什么,愁你母亲给你找夫家的事情?”   “嗯,”沈绵点头,又说,“祖父,我是不是太胆小了,要是我胆大一点就好了。”   沈老爷子一把年纪可不是白活的,立刻就看出沈绵的异样,心里也有数,对小孙女说,“你有话悄悄跟祖父说,祖父不告诉别人。”   沈绵的眼泪就像决堤的江水,哗啦啦就下来了,“祖父,我是不是太贪心了,其实我也明白,喜欢其他人的话,不是只有喜欢就好,还要担得起责任,可我没胆量担起那个责任,只想喜欢他,我就是贪心,就是胆小,就是被宠坏了。”   沈绵掩面而泣,呜呜咽咽地说道,“怎么办呀祖父,我刚刚跟他说了,以后都不要再见面了。”   不用多问,沈老爷子就知道那男孩子是谁。沈老爷子叹了口气,当初江星列受闻空之托,将沈绵送回家里,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一天。   然而一语成谶,沈老爷子语重心长,道,“绵绵啊,祖父也不知道该劝你什么,若要祖父来看,你是没错的,长痛不如短痛,那地方着实不适合你。”   沈绵叹了口气,“祖父知道是谁呀。”   “知道,那次该带你回青州的,不该让你半路折返,不该啊。”沈老爷子道。   沈绵道,“是我不好,要是我像姐姐多些,就好了。”   沈老爷子心想,要是沈绵像了沈绮,江星列估摸着还不会正眼瞧她呢。生在那样的人家,才会对沈绵这样简单性子的女子有兴趣。   沈绵也拿过茶杯,给自己倒了杯酒,然后喝了一口,沈绵皱着眉头,“不好喝。”   沈老爷子也不管她,沈绵喝了一茶杯酒,然后问老爷子,“祖父,我今天做的对吗?”   沈老爷子说道,“世间大多事情,不说对错,只是一种选择罢了,不论走一条路,可能最后都要后悔。”   沈绵睁着大眼睛看他,沈老爷子说,“日后你可能后悔,说自己那时年幼无知,竟然错过了最喜欢的人;假若你嫁给他,日后就要说,当时我年幼无知,竟然眼瞎,挑了这样的人。”   沈绵听了笑起来,怅然道,“是啊,那样的人家,肯定不可能像父亲和祖父,不纳妾侍,一家和睦,我是受不了那个的。”   “所以说嘛,何来对错,只是你的选择,人一生里都要后悔的。”老爷子说。   “那祖母后悔过吗?”   老爷子忽然喝了一大口酒,说,“你祖母的父亲和舅舅,获罪被贬惠州,她那时说,若是嫁给丞相家的儿子,她的父亲和兄长就不会被贬到惠州了。”   沈绵沉默不语,老爷子叹了口气,“我那时人微言轻,唉!”   说到祖父的伤心事,沈绵有些自责,沈老爷子继续说,“可是那位丞相,过了些年,因为卷入皇位之争,全家被杀。”   “人生事事不可料,谁知道应该怎么选,才能正确地过完一辈子,绵绵啊,这些事情,都是没有定数的,祖父只希望你过的开心些。”沈老爷子说道。   沈绵也叹气,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本来是想求祖父解惑,可是越解越惑,真难啊,沈绵又喝了一杯,觉得有些头昏。   沈老爷子摇头,沈绵这孩子,是真的不适合那样的人家,早些解脱也好。 第60章 兄长婚事   “娘子,娘子,快醒醒。”碧云和碧水七手八脚地把沈绵从床上拖起来。   倒不是她们俩胆大包天,而是外面宣旨的人快到了。   沈绵昨夜醉酒,睡到了上午,两人也不等她清醒,就把衣服给裹上。   沈绵的眼睛像被粘住了一样,根本睁不开,就被两人按在了镜子前面,擦了脸挽了发,沈绵才稍微清醒了一点,“怎么了,一大早的。”   “娘子快抬手,”一向冷静的碧水也着急了,“再抬高点!”   “娘子头别动,快坐稳。”碧云道。   碧云和碧水拉着她走到外面,“不早了,娘子,你昨夜喝醉了,关老将军的孙女殿前求婚,要嫁给咱们家大郎君,陛下恩准了,今天是来宣旨的!”   沈绵心说我这是没睡醒吗,她把那几句话在脑子里颠来倒去一番,都没有听懂,就被拉着跪在了大门口。   圣旨不是很长,沈绵只听到了一句,“特赐关氏女嫁予沈氏大郎沈瓒,望琴瑟合璧,白首同心。”   后面还有一句,婚期就在二月十五。   沈老爷子双手举过头顶,接了圣旨,带着一家人叩首,“谢陛下隆恩。”   内侍传完旨,接了郑氏备的厚礼,然后客客气气地笑着离开了。   沈绵跪坐在地上,她腿软,起不来,仰头看着一家人,她就是喝了两杯酒,怎么一觉起来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   沈瑞也在沉思,看见小妹还跪在地上,赶紧把她扶起来,沈绵头昏又腿软,又被刚刚那道圣旨砸蒙了,刚站起来又险些跌倒。   “绵绵,怎么了?”沈瑞忙问。   老爷子卷起圣旨,道,“绵绵昨晚喝酒了,醉的,没事。”   沈绵扶着二哥哥的手,“大哥哥要娶关氏女?”   不怪沈绵惊讶,她在外面听人说过,关氏女可是一准要嫁到东宫的人啊,而且听说太子妃身体不好,不是长久之相,算起来那极可能是未来的皇后娘娘,怎么突然嫁给自己大哥了。   “是。”沈瑞压低声音,给沈绵说了过程。   昨夜皇帝跟关老将军寒暄,关老将军就说,自己这个小孙女,还没有婆家,请皇帝指一个。   皇帝还没来得及说话,关钰铃就站出来了,当堂向皇帝求了,要嫁给沈瓒。   还讲了两年前的一件事,那时大燕军队入侵,关钰铃被一队人马绑架,沈瓒把她救了出来,两人在外面躲躲藏藏,有小半个月,好不容易才活着回到城中,沈瓒脸上的伤就是那个时候留下的。   这话其实挺有意思的,说的好听点,是英雄救美,说得不好听了,被外族绑走,跟一个男子在外面逃跑了半个月,这对一个女子来说,几乎相当于自毁名声,嫁入皇族是再也不可能了。   皇帝听了这话,他要是不给关钰铃和沈瓒指婚,那未免太不近人情了。   然而关老将军却发了怒,跟皇帝说,孙女儿这是酒后胡说,去救人的还有她哥关钰锋。   这话乍一听是想给关钰铃挽回些名声,其实也是证实了这件事情。   关钰铃也不甘示弱,一副撒泼的模样,说一定要嫁给沈瓒,祖孙两人差点当场吵起来。   于是皇帝把沈瓒叫出去,问他愿不愿意娶关钰铃,沈瓒说全凭皇帝陛下做主,于是婚事就成了。   沈绵看着大哥,“大哥哥喜欢关家的娘子吗?”   沈瓒摸摸她的头,声音十分温柔,“绵绵,她是个好姑娘。”   沈绵低头,半晌拉着他的手,“关家的娘子一定很喜欢哥哥,哥哥要是娶她当娘子,一定要好好对她的。”   沈瓒道,“你怎么知道她喜欢我?”   沈绵说,“她敢当着满朝文武,还有那么多的家眷,在陛下面前说要嫁给你,要是不喜欢,怎么敢这样呢。”   沈瓒点头,慢慢勾起嘴角,露出难得的笑容,“哥哥知道了。”   郑氏忧心忡忡,沈秉但和郑氏一样,他也是一晚上都没睡着。   沈老爷子看儿子这样,道,“愁眉苦脸的做什么,快去准备三书六礼,就一个月了,还等什么。”   “父亲,”沈秉皱眉,“这婚事?”   “怕什么,关家敢嫁,陛下赐婚,沈家有什么不敢娶的,”沈老爷子拍拍儿子的肩膀,又对沈瓒说道,“去猎一对大雁回来。”   沈瓒本来是不发愁的,只想着怎么安抚爹娘,听了祖父这么说,就愁起来了,“祖父,大年十五,我上哪儿去找一对大雁?”   沈老爷子皱眉,“也是,这怎么办?”   沈瓒哭笑不得,祖父不愧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两朝元老,现在一家人都在这桩婚事回不过神,老爷子却担心找不到大雁。   郑氏也被老爷子的话逗笑了,老爷子对沈绮道,“绮儿,去帮你娘准备准备,这是两家的大事,不能含糊。”   沈绮也掩嘴笑了,拉着郑氏道,“娘,大哥结婚是大事,还是陛下赐婚,咱们家不能失礼。”   郑氏道,“哎,怪不得年前买年货的时候,那关家的小娘子对我和绵绵这么客气。”   说起沈绵,郑氏才想起来家里还有这个小麻烦呢,不过现在也管不了,再加上昨天她是在老爷子那里喝的酒,算了,先让老大成亲吧,管不了她了。   沈绵拉着大哥的手,有些惆怅,说,“大哥哥居然要成亲了。”   “舍不得大哥吗?”沈瓒轻轻问。   “嗯,以后哥哥有自己的家,就要把夫人放在第一位了。”沈绵笑道。   沈瓒看出她昨夜应该哭过,现在又听了这样的话,有点心疼,“哥哥会一直保护你的。”   “我知道,”沈绵点头,笑道,“我知道。”   沈瓒搂着妹妹的肩膀,“哥哥也算给你解决了一个大麻烦,母亲最近可没空为难你。”   沈绵笑起来,“这倒是,明天我就及笄了,哥哥不要因为有了嫂子,就忘了给我准备一份厚礼,我想要一个金步摇,好不好?”   “好,”沈瓒答应下来,“二弟,你扶绵绵回去,我去看看父亲和祖父。”   沈瑞拉过沈绵,“昨晚怎么偷喝酒了,是不是还生气。”   “没有,跟娘有什么好生气的,”沈绵摸着肚子,“我想吃饭了。”   她睡了一夜,到现在还没吃东西,不管是哥哥要成婚,还是自己那点不能宣之于口的心事,比起吃饭,都算不得大事了。 第61章 上元佳节   沈绵喝着汤,觉得头还是疼,宿醉真是要了命了,以后再不敢这样了。   不过喝醉了也好,不会做梦,也不会想到那些事情了。   虽然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但上元节的灯还是要看的,沈绵实在没什么心情,可还是被沈绮拉出去了。   走在街上,沈瑞看她不高兴,便问道,“绵绵,你这是怎么了,跟二哥哥说嘛。”   沈瑞拉着沈绵走到卖灯的小摊上,给她买了一个桃花灯。   沈绵接过灯,“谢谢二哥哥,我没事的。”   “你再说,”沈瑞皱着眉头,“你有没有事,二哥哥还不知道吗,你说,二哥哥一定会帮你的。”   人就是这样,受了委屈,要是没人询问的话,肯定也就自己默默吞了,可一旦有人问起,那些委屈就要翻涌上来,简直就像洪水决堤似的。   沈绵拉着沈瑞的衣袖,声音带上了哭腔,“二哥哥,我有些事情,可是不好跟你说,我过几天就好了,没事的,咱们不跟姐姐和娘一起走好不好,我想去糖水巷吃好的,行不行?”   沈瑞道,“绵绵长大,也有心事了。”他以为沈绵是忧心自己的婚事,便不再多问。   沈绵低头,拿帕子擦擦眼泪,沈瑞道,“走,咱们去糖水巷。”   沈绵笑着点头,沈瑞拉着她,直接走了。   糖水巷里人挤人,沈绵手里的灯有些碍事,沈瑞在巷口看着,有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沈瑞拿过灯,送给了那个小女孩。   小女孩高兴地笑起来,对沈瑞道谢。沈绵有些舍不得,家里人送给她的东西,她一向十分珍惜。   沈瑞对沈绵道,“二哥哥一会给你买个更好的。”   沈绵点点头,被沈瑞拉着钻进了人群,路过一个卖芝麻饼的小摊前,沈绵道,“这个好吃。”   沈瑞拿出荷包,把手一挥,“买。”   兄妹二人从巷头走进去,沈绵吃完这个吃那个,手里还拿着半包酱猪蹄,各种卤肉,拿着签子边走边吃。   沈瑞也放下了平时的文人姿态,跟妹妹一起吃,还说着笑话。   沈瑞忽然不说话了,沈绵啃酱猪蹄啃了一嘴油,沈绵道,“哥哥怎么了?”   沈绵顺着沈瑞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前面拥挤的人群中,有几个熟悉的身影。   沈瑞先看到了太子和太子妃,沈绵先看到了常跟着太子的江星列。   江星列也看见了沈绵,太子拉着太子妃的手,挤到沈瑞兄妹面前,道,“哎哟,夫人你看,会吃的在这里。”   太子把太子妃圈在怀里,笑道,“二娘子,不知这里什么最好吃,你给我和我夫人说一说吧。”   正说着,有人拍了沈瑞的肩膀,“沈贤弟,你怎么也在这里。”   年轻郎君不认识太子夫妻,不过认识江星列,赶紧问好。   太子道,“这是你的好友?”   “是。”沈瑞回答。   沈绵扭头去看那个郎君,想了想,这应该上次在梨花阁一楼险些打起来的那个人。   沈绵的目光掠过江星列时,两人四目相对,沈绵赶紧低头,从纸包里叉了一块猪蹄,咔嚓咔嚓地嚼起来。   年轻郎君看见沈绵,笑道,“这是沈家的妹妹吗,沈御史常与我提起的。”   沈绵跟他问好,沈瑞道,“是父亲新收的学生,叫李羲,你叫李大哥就好。”   太子看见那包猪蹄,拉着太子妃,问沈绵,“二娘子,你这猪蹄哪里买的。”   沈绵指着不远处一个地方,太子便拉着太子妃过去了,太子妃有些不习惯,但看得出来很开心。   太子给她买了一包,太子妃拿在手里,尝了一块,温温柔柔地说道,“嗯,好吃的,殿~夫君也吃。”   太子就着她的手吃了一块,然后朝几人招手,“一起走吧。”   于是大家把糖水巷来回走了两遍,太子几乎买遍了所有的小摊,太子妃觉得好吃的就留下,太子妃觉得不好吃的就送给身后几个人。   江星列昨天可是气坏了,今天碰上,其实有和好的意思,没想到沈绵不理他,不理他就算了,还跟那姓李的小白脸说话。   江星列气得也不想和好了,就跟在沈绵身后,沈绵总觉得背后冒凉气,但她也不回头,就边说话边吃。   江星列再次震惊于沈绵的食量,太子妃也是惊奇,她挽着沈绵的手,问,“二娘子没有撑着吧。”   沈绵摸了一下肚子,道,“没事的,我吃的多。”   太子大笑,“不用担心,上次中秋宫宴的时候,我偶然瞧见沈娘子面前的几个月饼盘子都是空的,这还是这么多年来的头一回呢。”   沈绵脸上烧的通红,太子妃拍他的胳膊,微微蹙眉,“哪有你这样逗小女孩子的。”   说完,她又拉着沈绵的手,“二娘子不要见怪,他出了门总也没个正经模样,能吃是福,我想吃多些,还要担心生病的。”   沈绵对太子不满,不过太子妃她是喜欢,就挽着太子妃的手,说巷尾还要一家卖馄饨的,可以当夜宵吃,又鲜又香。   太子注意到江星列和沈绵之间的异常,凑在江星列身旁,“怎么回事,是不是吵架了?”   “没事。”江星列嘴硬不愿意说。   太子边摇头边说,“要我说,沈二娘子,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江星列当即反驳说,“天下人还觉得太子殿下您身在福中不知福呢。”   太子笑道,“也是,这山望着那山高,平民百姓想要富贵权势,我和眉娘,生在富贵里,长在权势里,不知让多少人眼红啊。”   太子妃正说着话,忽然咳嗽了几声,沈绵赶紧帮她顺气,太子妃咳了好一会,才缓过来。   太子上前扶着她,“是不是冷了,要不然回去吧。”   太子妃笑得十分开怀,“不回去,夫君,咱们不回去,哥哥,你给我买一盏灯吧。”   太子帮她整理好鬓发,说,“好,给你买一个,给儿子买一个,你们一起玩。”   太子妃咯咯笑起来,沈绵心想,太子对太子妃真好。   沈绵吃完酱猪蹄,李衡道,“沈妹妹还想吃什么吗?”   沈绵正摇头,江星列递给她一个纸包,沈绵接过看了一眼,江星列道,“是酱肉干。”   沈绵跟江星列道谢,“谢谢世子。”   沈绵吃了一个,确实很好吃,难得朝江星列露出笑容。   江星列心想,没心没肺的,昨天哭得那么惨,今天就吃的这么高兴,明日就该及笄了,怎么总惦记着吃。   一行人终于走出了巷子,太子立刻就找了个卖灯的,买了一对锦鲤灯。   沈瑞、江星列和李羲三人也一起去买灯了。 第62章 一年之约   沈绵嚼着肉干,这肉干有点硬,沈绵嚼的嘴都酸了,看见沈瑞提着灯过来,她立刻就要伸手去接,然后三个灯都朝她递了过去。   沈绵偏过头,眨眨眼睛,“二哥哥?”   沈瑞惊讶,“二位这是?”   江星列神色自若道,“我与二娘子相识已久,不过一盏灯,二娘子收下吧。”   李羲则有些不好意思,抓了抓头发,“?常听沈御史说起二娘子的,我之前,之前便想上门拜访,只是功名未竟,家徒四壁,今日巧遇二娘子,心中欢喜,还请二娘子收下这盏灯,日后我定会送最好的琉璃灯给你。”   江星列那话只是客气,不过两人昨天刚刚吵架,沈绵也说了那样的话,她自然不能收的。   至于李羲,沈绵想明白了,她爹说的那个来盛京科举,然后家里只剩一个人的恐怕就是他吧。   沈绵忙道,“李家哥哥说什么呢,我想要琉璃灯,自然是我自己去买的,怎么好劳烦您呢,再说了,多谢李家哥哥的好意。”   她说完,又看着江世子,嗫嚅道,“也多谢江世子的好意,那个,我拿不了那么多灯的。”   江星列瞄了一眼旁边的毛头小子,呵,真是什么人都敢来跟他抢了,而且还是沈御史引狼入室,江星列快气死了。   还好沈绵没收他的灯,不然江星列当场就要把沈绵抢回去,明天就去提亲,管他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不过凭什么姓李的就是李家哥哥,他就是江世子,江星列神色如常,心里却跟炸烟花一样五彩斑斓。   沈瑞打圆场,“她手里都是吃的,拿一个灯就好,多了拿不了。”   江星列提着灯点头,心想,静国公府的家世,从来都是他倚仗的筹码,没想到今日,这家世居然成了他求亲的累赘,沈御史情愿把女儿许给一个一穷二白的书生,也不可能考虑把女儿嫁给他。   真是时也命也,世事难料,江星列走到沈绵身侧。   正在这时,皇宫的方向发出“砰”的一声,然后升起了烟火。   “啊,”沈绵一把扯住了身边人的袖子,然后喊道,“是烟火,哥哥快看,哥哥你快看啊。”   沈绵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抓错了人,江星列故意动了一下,让沈绵握住他的手。   沈绵仰头看着漫天散开的烟花,惊叹不已。   “我的天呀,怎么这么好看啊!”她不停地拽着江星列的手。   沈瑞也没有注意到,所有人都抬头看着烟花,这样难得的美丽场景,要一年才能见到一次,美得让人心醉。   江星列握紧了沈绵柔软的手,他心想,昨天那个放她走的想法实在是太愚蠢了,他要每年都和沈绵一起,在上元节看灯,在中秋节赏月,给她买好吃的,买琉璃灯,从年少到白首。   如果是身边这个小娘子,他可以为她折腰,为她承受风霜雨雪,也可以为她经历更多的苦难,只要她留在自己身边。   他低头凑到沈绵耳边,“绵绵,我们不吵架了好不好,你等哥哥一年好吗,就等一年,哥哥求你了。”   他虽然嘴上说是求,但语气里半点求的意思都没有,反而像是撒娇。   沈绵浑身一颤,发现自己抓错了人,偏过头去看江星列,然后想把手抽回来,江星列道,“等等哥哥好吗。”   沈绵心如擂鼓,既是为江星列的话,也是为现在这个场面,虽然大家都在看烟火,可是到底大庭广众,要是被人看见,那不是死定了啊!   “答应我吧,绵绵。”江星列紧紧握着沈绵的手,不让她抽回来。   这一次,在绚烂的烟火之下,在皎皎美丽的明月之下,沈绵想起昨夜祖父跟她说的话,不管选哪条路,都是要后悔的,如果是为了江星列,她可以勇敢一点。   “好,我等你的,你也等我。”沈绵轻轻的说。   江星列听见了,在最后烟火落下之前,他笑着放开沈绵的手,“你以后会成为一代画家,名留青史,我不会让你做一个深宅中挣扎的妇人的。”   沈绵露出笑容,眼泪从眼眶涌出,她仰头,那朵烟火转瞬即逝,但她的心里开出美丽的花来,小小的,稚嫩的,需要呵护的花。   太子妃携着太子的手,同样泪流满面,“哥哥,这是我一生里过得最开心的上元节,谢谢你。”   太子对她笑道,“说什么胡话呢。”   “二娘子说有个巷口卖的馄饨好吃,哥带我去好不好?”太子妃靠在太子的肩头。   太子道,“咱们两个悄悄走,不管他们。”   太子妃眼中带着泪光,掩面笑起来,“嗯,不等他们了。”   两人携手顺着刚刚的路离开了,那一朵烟火终于落下。   沈绵心想,就算有一天会后悔,那也值得了。   江星列长出了一口气,自己的小娘子,还是要自己留着最好,回什么青州海上,做梦回吧。   沈瑞低头一看,沈绵又哭了,道,“又哭什么呢?”   “实在太好看了,二哥哥,”沈绵道,“这真是我长这么大看过的最好的烟火了。”   沈瑞笑道,“不是年年看吗,大哥说,一岁的时候,父亲把你架在他脖子上,让你来看烟火的。”   沈绵道,“我何其有幸,有祖父祖母,有父亲母亲,有大哥哥和二哥哥,还有姐姐,我生在沈家,一定是上辈子做了天大的好事。”   还有皎皎如月的江星列江世子,沈绵觉得自己是天下最好命的人。   沈瑞大声笑起来,“走吧,咱们去别的地方玩,然后去吃馄饨就回家了。”   沈瑞问江星列和李羲,然后四人一起在街上逛。   临近午夜,四人坐在馄饨摊前,沈绵闻着馄饨的香味,满满吃了一碗。   连李羲都感叹,这娘子胃口可是真好。   江星列心想,吃的多,身体好,脸也可爱,不愧是我看上的人。   沈绵摸着肚子,跟二人告辞,“江世子,李家哥哥,路上都小心些。”   江星列道,“你们也小心,跟着你哥哥,别被拐子拐走了。”   沈绵大笑,“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沈瑞拉着妹妹的衣袖,跟李羲道别,然后领着小妹回家去了。   一路上,沈绵的脚步轻快得要飞起来了,沈瑞看她心情这样好,也高兴起来。   回到家里,父亲母亲已经去休息了,沈瓒和沈绮还在等他们。   沈绮看着沈绵手里那些吃的,哭笑不得,“吃了多少啊你,别撑着了。”   沈瓒也是好笑,“行了,你俩平安回来,我也去睡觉了。”   “大哥哥,你晚上看见关家的姐姐了吗?”沈绵问道。   沈瓒还没说话,沈绮点头,“一早就碰上了,一晚上都在一起,大哥还买了灯送给人家,就是那灯忒丑。” 第63章 及笄之年   沈瓒瞪了大妹妹一眼,“哪里丑了,你倒是说说。”   “可不是丑吗,”沈绮道,“跟你说了送个桃花梨花并蒂莲,或者鸳鸯孔雀的,你不听,你送了个?什么,砖头一样的,也就是人家不嫌弃你,爱屋及乌。”   沈绵笑得直不起腰,拉着沈绮的手臂,话都说不出来。   “好了,快睡觉去吧,”沈瓒赶人,“两个小丫头片子知道什么。”   “你看,大哥还不让人说。”沈绮道。   沈绵笑着回屋睡觉去了,“我不行了,不敢笑了,我回屋睡觉去了。”   回到屋里,两个小丫头抱怨沈绵怎么扔下她们跟沈瑞走了,沈绵把带回来的吃的分给二人,她摸着酱肉干的袋子,发现下面有个巴掌长的小盒子。   沈绵知道是江星列送来的,赶紧打开,她一看,是一枚金钗,镂刻着复杂的花纹,沈绵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觉得非常好看。   她坐在梳妆镜前,在头上比了一下,然后听见碧云进来的声音,又赶紧把金钗收起来,快速塞到枕头下面。   沈绵心想,明日及笄,他看不到,真是太可惜了。   沈绵缩在被窝里,等他一年,一年好长啊,希望赶紧过去。   沈绵睡得很快,第二天早早地就起来了。   沈瓒要成亲,还是皇帝赐婚,沈家正是事多的时候。所以沈绵的及笄礼十分简单,只请了几位相熟的夫人,简单办过,便算完了。   沈绵对这么些虚礼也并不在乎,只是头上戴着一支母亲送的发簪,一支大哥哥送的金步摇,十分高兴。   几位夫人倒是跟郑氏提起几家来,想给沈绵说亲。郑氏听了也是感慨,去年她想给沈绵找家合适的,奈何她看上的,人家看不上她。   昨日圣旨刚刚下来,来说亲的人家顿时就不一样了,郑氏叹气。   “真是多谢你们,可是你瞧我这家里,瓒儿的婚事着急忙慌的,这个小的,暂时也管不了她了,等我忙完瓒儿的婚事,一准好好管教她。”郑氏婉拒道。   沈绵搂着郑氏的胳膊,对几位夫人笑道,“我还要多留两年的。”   几位夫人纷纷打趣沈绵,及笄礼很快就结束了。   送走他们,郑氏对沈绵说道,“真是委屈你了,绵绵。”   “母亲知道我,我不喜欢那些场面,看了也心烦,有你们就好了,”沈绵道,“母亲只管去忙哥哥的事情吧,我也帮不上忙,就不给你和姐姐添乱了。”   郑氏感叹道,“你啊,懂事的时候是真懂事,不懂事的时候,就要我的命。”   沈绵摇头说没有,就跑去书房画画了。   年过完了,她就不能再放任自己休息了,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画画也是一样的,要耗费巨大的心力,才能不断长进。   可沈绵坐在书桌前,总是想着江星列,翻来覆去就是想他。   沈绵抬手撑着下巴,坐了一会儿,拿出一本佛经,先开始抄书,抄了几页后,沈绵终于静下心,画起画来。   沈绵这是万事如意,天下太平,江星列就完了。   淑和郡主头疼地说道,“本以为太子不想娶这关家的娘子,陛下定然会把她指婚给你,这可倒好,她要嫁到沈家,不行了,你都二十了,不能再等了,我得给你好好挑个女子。”   江星列道,“母亲,是不是舅母跟你说的?”   淑和郡主道,“是啊。”   “母亲,舅母这么说,是为了让我娶周郁儿,可我怎么能娶周郁儿,难不成平王府要翻天了?”江星列神情严肃,“母亲,不要跟舅母多来往,咱们静国公府,平王府,可都在陛下眼珠子扎着呢。”   淑和郡主蹙眉,“你说的我自然明白,不会让你娶郁儿的,那小丫头刁蛮泼辣,我可受不住这样的儿媳妇。”   江星列点头。   “高门贵女吧,怕上面的猜忌;低门小户吧,怕下面的笑话,”淑和郡主叹气,“这可怎么办才好。”   江星列没说话,过了会儿问,“娘,姐姐是不是要生了,我看她好大的肚子,瞧着吓人,是不是把孩子补得太大了?”   说到女儿,淑和郡主终于笑起来,道,“你知道的还不少,没事,我早就叮嘱过了,且也请好几位太医去瞧,我怀你们的时候也一样,这还没到最大的时候,等三月份要生了,那才大呢。”   “母亲多去看看姐姐吧,”江星列道,“想着姐姐肯定是害怕的。”   “女人嘛,谁不经这一遭,算什么女人。”淑和郡主拉着儿子的手,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难过,哪个女人不难啊。   “娘不跟你念叨了,出去瞧瞧哪家的好娘子还没定出去,赶紧给你找个好的。”淑和郡主说道。   江星列又提了别的事情,赶紧给敷衍过去了。   沈绵那里刚刚才能够太平一段时间,他这里又不太平了,真是坎坷。   沈绵确实是帮不到家里的忙,只是陪着祖父解闷,在书房里画画打发时间,江星列最近也被皇帝扣在身边,忙的不得闲。   这个月噌一下就溜走了,沈瓒的婚期很快就到了。   郑氏这边的亲戚提前几日住进了沈家,还带着几个小孩子。七八岁的孩子正是人嫌狗弃的时候,沈绵一个都不喜欢。   有两个姐妹跟沈绵差不多的年纪,被郑氏安排,住进了沈绵的院子。   沈绵心中明白,两位舅舅是想借此机会留在盛京,想给姐妹们求一门好婚事。沈绵心中明白这些事情,却并不上心,该做什么还做什么。   郑氏忙的脚不沾地,沈绮也着急上火,带着裁缝来给沈绵量尺寸,“咱们家最近数你最闲了。”   沈绵噘着嘴,道,“我想帮忙你们也不让啊,我不闲着还能怎么办。”   沈绮给她整理好头上的簪子,说,“大哥哥没几日就要成亲了,真快。”   沈绵也点头,“是啊,一个月好快的。”   郑茹星和郑茹月姐妹二人在屋里看沈绵快量完了,这才出来,等着裁缝给他们量呢。   不过沈绮目不斜视,嘱咐了沈绵两句,带着裁缝就走了,姐妹二人十分尴尬,沈绵朝她们打招呼,“二位妹妹有事吗?”   这两人一个是沈绵大舅的女儿,一个是二舅的女儿,和沈绵同岁,比她只小几个月。   郑茹星道,“绮姐姐带人给你做新衣服吗?”   “嗯,大哥哥要成亲,我也得装点门面不是。”沈绵随口说道。   郑茹月羡慕道,“绵姐姐你的衣服这么好看,还要做新的。”   沈绵刚刚听了姐姐的嘱咐,说这次两个舅舅过来,是想让父亲谋求一官半职,可父亲只是御史,还是出了名的清正,哪里能给他们做手脚,让沈绵不用太亲近。   “你们也漂亮啊,”沈绵道,“我去书房了,妹妹要来读书吗?”   两人赶紧拒绝,她们不是没有跟着沈绵进书房,可是进去就要抄佛经,谁有那个耐性。 第64章 一世安乐   沈瓒大婚这日,沈绵早早地起来,换上新衣服,站在母亲和姐姐身后,看起来倒是十分乖顺。   郑氏想起来沈瓒这会儿肯定还没吃饭,于是让沈绵去送饭。   沈瓒的院子里乱糟糟的,不少都是沈瓒在军中的朋友,说着一会儿怎么把挡门的人给撵走,把新娘子抢回来。   沈绵其实害怕生人,不过今天家里实在热闹,她胆子也大起来,挤进人群里,朝他们道,“你们这是去抢亲呢,可不许把我嫂子给吓着了!”   沈绵把饭给沈瓒,几个男子大笑起来,“当妹妹的就是不一样啊,我弟就知道挤兑我。”   沈绵笑得开怀,“哥哥快吃,迎亲的队伍马上就得走了。”   沈瓒吃了一半,外面喊着时辰到,沈瓒放下碗往外走,沈绵跟在他身后,沈瑞带着几个好友,擅长诗词歌赋的都有,准备去关家把新娘子接回来。   鞭炮声乱糟糟的,沈瑞道,“绵绵,你不去?”   “你们在城里绕一大圈,我一会从后门出去,很快就到关家了,”沈绵笑道,“我在门口等着去。”   “你倒是聪明。”沈瑞道。   “沈瑞,要走了!”李羲看见沈绵,朝她笑了一下,赶紧拽着沈瑞走了。   送走迎亲队伍,沈家终于安静了一点,沈秉又站在门口,等着客人上门。   沈绮昨晚上都没睡,终于有时间坐在椅子上喘口气了,郑氏拉着大女儿的手,欣慰道,“多亏了我的绮儿。”   沈绵给沈绮倒了杯茶,沈绮接过去喝了,笑道,“没事,娘,今天过后就好了。”   两位舅母也带着女儿,围着郑氏打转,沈绮赶紧拉着两人说话,郑氏趁机去前面和其他夫人说话了。   沈绮可谓舌灿莲花,等两人反应过来的时间,郑氏走就不知道去哪里了。   沈绵叹气,有亲戚吧,也好也不好,尤其是两位舅舅,怎么想到让父亲帮他们谋生路的呢。   沈绵看着时辰差不多了,从后门跑到关家大门前去了。   来迎亲的是一群郎君,守着门的也是一群郎君,大都与沈瓒和关钰锋两人熟识,沈绵站在大门前面,想着哥哥要怎么进去。   沈绵站在拥挤的人群里,忽然被人牵住了手腕,沈绵一惊,侧过头一看是江星列,就道,“你可吓死我了!”   两人被淹没在拥挤的人群里,旁人不会注意到,江星列点点沈绵的下巴,笑道,“怕什么,今天是你大哥成亲,别人不会看到我们俩的。”   沈绵嗔道,“那你也不能这样,快松开。”   江星列当然不松开,沈绵没办法,也不管了,就这么看着大门。   又是对诗,又是比武的,结果还是没进去。   沈瓒急了,拉过一个弟兄,吩咐了几句,那人一溜烟就不见了。   沈瓒站在门口,高声喊道,“再不开就要拆大门了!”   一众人哈哈大笑,沈绵也是笑得不能自已,江星列在一旁,也难得露出了笑意。   正闹着,门忽然被打开了。   沈绵不解,“怎么开的?”   “你哥哥叫人翻墙去了。”江星列道。   过了第一关,自然还有第二关,沈绵和江星列也随着人群进去,新娘子的院门关的紧紧的。   只见沈瑞往门前一站,身后七八个男子手里都拿着袋子,沈瑞高声道,“今日有梨花阁的桂花糖,杏仁酥,炒栗子,雪团,梅花糖,牛乳糖……”   沈瑞一口气念了不下二十种甜点,“再不开门,咱们就自己吃了。”   江星列大笑起来,“这是你的主意吧。”   “是啊,就是图个乐嘛。”沈绵笑道。   屋里,新娘子自然也听见了,她催促身边的明仪公主,“殿下,你快别让她们为难大郎了。”   明仪公主笑道,“我看你是心都飞出去了。”   王三娘子跺脚,道,“可不是,那一堆点心的主意,肯定是沈绵出的!”   点心的味道好不好暂且不说,几个小娘子也顶不住门,很快就被沈瓒闯进去了。   最后的屋门前,关钰锋往那里一站,“老沈,没想到啊没想到,今天你成了我妹夫,来叫一声大哥听听!”   关钰铃急得大喊,“哥,你快让开!”   这喊声传到了外面,惹起了一片哄笑声,关钰锋怒其不争,回头道,“你可矜持些吧,我的姑奶奶!”   沈瓒一拱手,恭恭敬敬地行礼,“大哥。”   这一声大哥,喊的自然心甘情愿。   关钰锋听着,心里忽然有些酸,他上前扶起沈瓒,“好,今天我就把妹妹交给你了,你要待她好,知道吗,不然,我们关家列祖列宗在上,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沈瓒郑重道,“大哥放心,今日沈瓒在此立誓,只娶妻,不纳妾,此生为钰铃遮风挡雨,保她一世安乐。”   关钰锋拍拍他的肩膀,让开了门。   沈绵在后面听着,不自觉地说,“江星列,你也别纳妾好不好,你要是哪天不喜欢我了,就送一封休书给我,我自己回青州去,好不好。”   江星列跟她一起往外面走,“不会纳妾的,我也会为你遮风挡雨,让你一世无忧。”   “咱们风雨同舟就好,不能让你一个人来。”沈绵笑道。   “好,风雨同舟。”江星列说。   沈绵把手腕抽回来,“我回家去了。”   两家只有一条街的路程,江星列道,“嗯,快回去吧。”   “等一下,”江星列又道,“发钗喜欢吗?”   沈绵点头,“特别喜欢。”   江星列笑道,“回去吧。”   两人匆匆分别,沈绵走了小路,赶紧回家去了。   沈家这时已然宾客盈门,热闹非凡,沈绵又在喜堂里等着他们拜堂成亲。   这时碧云来了,红着眼眶说道,“娘子,奴婢二人刚刚被厨房叫过去帮忙,没想到,没想到大舅爷家的小郎君,跑进您的房间,把梳妆盒拿着去玩了!”   一瞬间,沈绵脸色铁青。   “我那支金钗?”   碧云急道,“金钗,金钗您今日没有戴着吗?。”   沈绵马上就待不住了,立刻奔向自己的院子,金钗怎么能丢呢,她都不舍得给碧云和碧水碰一下,怎么能丢了!   沈绵也没心思等着拜堂,立刻奔向自己的院子。   碧水着实是个厉害的,她已经把沈绵的大舅母请过来了。   大舅母看见沈绵,上去要拉她的手,“绵绵,你弟弟他还小,你别怪他。”   沈绵头一次发怒,她道,“大舅母,八岁不小了,男女七岁不同席,四弟竟然进了我的闺房,还拿走我的妆匣,您就是这么管教自己儿子的!”   郑四郎本来在他母亲身后,这时上前,过来在沈绵的裙子上踢了一脚,好在碧水眼疾手快,裙摆只沾了一点土。   “你凭什么穿这么好看的裙子,胖死了!”郑四郎道。 第65章 无所适从   “大舅母,这话我会跟父亲说的。”沈绵确实生气,可她并不擅长与人争吵。   碧水上前道,“郑大夫人,我们娘子那一对珠花上的珍珠,是万里挑一的南海珍珠,?还劳烦您找一找,要是丢了可不好。”   郑四郎昂着脖子,看着沈绵,“哼,你姐姐嫁不出去,我看你也嫁不出去!”   沈绵最听不得旁人说姐姐的事情,她上去就是一巴掌,郑四郎先是蒙了,然后哇哇大哭起来,扑在郑大夫人怀里。   郑大夫人心疼的抱着儿子,指着沈绵喝骂,“四郎小孩子不懂事,不过是说两句闲话罢了,你怎么能动手打人!”   “上梁不正下梁歪!”沈绵冷声道,“他敢说我姐姐的闲话,打一巴掌都是轻的,今日是我大哥哥大喜的日子,这账咱们改日再算!”   大舅母皱着眉头,只听沈绵说,“我还丢了一支金钗,要是让我知道谁拿走的,我就剁了他的手!”   沈绵快气疯了,那是江星列送她的发钗,她平常都舍不得带,没想到今天居然丢了,沈绵平常都是和和气气的,连郑大夫人都没想到她会说这么狠的话!   “你,你说什么,谁拿你的钗子了,你弟弟就是不小心进了你屋里,看了一下你的妆匣,你就说他是贼!”郑大夫人指着沈绵道。   沈绵道,“好一个不小心啊!”   说完,沈绵带着碧云和碧水去前院了。   迎亲的队伍很快就回来了,沈绵气得都掉眼泪了,碧云安慰她说,“娘子,那支金钗,您有没有放在书房里?”   “你快去看一下!”沈绵跟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推着碧云去看了。   碧水赶紧给她擦眼泪,拉着她往外面走,“娘子,咱们去门口看新娘。”   只是两人走过去的时候,已经晚了,门口人山人海的,根本就看不见了,沈绵抻着脖子,勉强能看到一点。   这时,江星列穿过人群,把沈绵拉着往喜堂里走,沈绵被他吓了一跳。   “怎么又拉着我,人这么多。”沈绵道。   江星列于是放开沈绵的手,小声说,“走吧,再不进去一会你就看不见拜堂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喜堂,沈绵的父母已经坐在椅子上了,老爷子在另一边坐着,沈绵准备去他身边。   江星列忽然看见沈绵的眼睛有些红,拉着她问,“你刚刚哭了?”   说起这事沈绵就气得不行,把刚刚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江星列赶紧安慰,“没事,我再给你送新的就是,大喜的日子,快别生气了。”   沈绵叹气,“多可惜啊。”   沈老爷子回头的时候,和江星列四目相对,沈绵全然没有注意到,还在说话。   沈老爷子的目光十分沉静,好似没有波澜,江星列却看懂了,他知道自己和沈绵的事情。   江星列朝老爷子轻轻点头,然后拍拍沈绵的肩膀,走到他身边。沈绵回头看见老爷子,心想,喝酒误事,简直误了大事,怎么那么糊涂,就老老实实都跟祖父说了呢。   沈绵看得出来,老爷子是想让她长痛不如短痛的,结果好嘛,她前一天晚上还在喝酒哭诉,第二天晚上就去吃回头草了,真是丢脸。   江星列站在沈老爷子身边,老爷子也不说什么,过了一会儿,新人进来了。   沈绵看着自己的大哥哥,又为他高兴,又觉得有些伤怀。高兴的是他成家,伤怀的也是他成家。   以后大哥哥就不只是自己的大哥哥了,他是人家的丈夫,以后还会是孩子的父亲,以前兄长会将她捧在手心,从今以后就不是了。   但是沈绵也真心高兴,大哥哥已经二十一岁了,早就到了该成亲的时候,以后他就能和大嫂携手并肩,有了自己的小家。   江星列回头,看见沈绵又哭又笑的,心想,这丫头真是能哭,也不知道哪儿来的那么多眼泪。   喜婆在一旁高声喊着,一对新人拜过天地,又拜过父母高堂,然后被送进洞房去了。   沈绮在人群里准确地拉住了沈绵,“走,去房间里,一会陪着大嫂。”   沈绵还在抹眼泪,就被一把拉走了,只来得及回头看了江星列一眼。   沈秉正是一叠声地安慰郑氏,两人一起去待客了。   沈老爷子要站起来起来,江星列扶了他一把,说,“和好了?”   江星列道,“是,是我不好。”   “你倒是不用谦虚,我养大的孩子,我心里清楚,”老爷子道,“你要让绵绵等多久?”   “一年,”江星列道,“府上纷乱繁杂,绵绵性格和软,我会为她打点好的。”   “嗯,那就一年,”老爷子笑了笑,“说不定绵绵哪一日就后悔了。”   江星列苦笑,“老爷子手下留情,她年纪小,最听您的话了。”   “不是我留不留情,你们静国公府是何等的风光,你现在觉得绵绵乖巧听话,可以接受她什么都不懂,等日后你就知道,静国公府所有的事情都要你自己扛着,你连个分担的人都找不到,你想说朝堂中苦闷事情,她听不懂,你有些事不能跟外人说,想听听她的说法,她也不懂,”沈老爷子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娶了个乖巧可爱不知世事的,你就得一辈子把她扛在肩头,总有一天会厌烦的,放过她吧,江世子。”   江星列的心越来越沉重,他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他本以为老爷子担心的是喜欢与否的事情,没想到老爷子指出了他们这段感情里最大的破绽。   江星列何尝不懂,但他就是舍不下沉绵。   沈老爷子接着说道,“你这是耽搁你自己,也是耽搁绵绵,她喜欢青州海上,你身在名利漩涡,不要误了你的前程才好。”   “你应该娶一位高门世家的女儿,她能帮你打理好后院,能和各家宗妇周旋,能够做个贤妻、良母。”沈老爷子谆谆善诱道。   “我会送绵绵回青州的,”老爷子最大不容拒绝的说,“她所求为安乐,在那个好地方消磨几个月,就不会想回来了。”   “您,您怎能如此!”江星列的声音沉下来,神情也越发难看。   “我为何不能如此,”沈老爷子捋着胡须,“绵绵只懂画画,她纵然进了你家的大门,可她能平平安安吗,我敬佩你的母亲淑和郡主,她是个顶厉害的女人,我要是放我的绵绵进你家的门,你母亲不知道有多少办法让她无声无息地消失,我不是说你母亲的坏话,只是深宅大院的事情,一点都不简单。”   “真的有那一天,江世子啊,你还是大好前途,风光无限,我的绵绵可怎么办,我老头子致仕归家,将她如珠如宝一样照看大,你说你,你于心何忍。” 第66章 金钗仍在   沈老爷子拍拍年轻人的肩膀,“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母亲一定会给你找个好媳妇的,你太年轻了,你娶个合适的夫人,起码能保静国公府三世太平。”   “至于绵绵,她帮不到你,只会给你添麻烦,她喜欢画画,喜欢青州海上,不论嫁或不嫁,我只希望她平安喜乐。”   沈老爷子拍拍江星列的肩膀,然后背着手,去跟几个老友说话了。   江星列神色凝重,沈老爷子的话固然不错,他也确实有这样的顾忌,但该想到的事情,江星列已经都想过了。   他不想放手,也不想后退,他要沈绵,也愿意担起责任。   江廷芳看见兄长在发呆,凑到他面前道,“大哥,你想什么呢,母亲一早就想找你,你跑到哪里去了?”   江星列从混沌中回过神,“母亲找我有什么事情?”   江廷芳摇头,“不知道,走吧,大家都去给新郎灌酒了。”   江星列嗯了一声,跟弟弟一起走了。   洞房里正乱糟糟的,沈瓒在众人的哄闹声中掀开新娘的盖头,然后两人的头发各被剪下一缕,放在香囊中。   合卺酒被端到面前,两人各执半个瓢,喝下了合卺酒。   沈绵倚在门口,沈瓒的朋友们还在哄闹,“大小姐,今日可是得偿所愿了,开不开心!”   关钰铃在边关长大,一向也是厉害的,今日却红着脸说不出来话来,往沈瓒身后躲。   沈瓒看了沈绵一眼,沈绵也顾不上怕生了,朝那些郎君们大声说道,“做什么呢,快不许逗我嫂子了,都出去喝酒!”   她这话说的一点威胁都没有,不过十来个大男人,却不能在这样一个和软的娘子面前再闹,好似他们真是凶神一样。   沈瓒满意点头,果然拿小妹来挡人是个好办法。   沈瓒安抚了一下关钰铃,然后被人拽出去喝酒了,临走前他吩咐沈绵,“给你大嫂拿吃的过来。”   沈绵点头,一行人很快笑闹着走了。房间里留下的都是女眷,连明仪公主都穿着便服,在和几个夫人娘子说话,沈绮在人群中,游刃有余地跟她们寒暄。   这里几乎没有关钰铃认识的人,她朝沈绵招手,沈绵在她身旁坐下,她就携着沈绵的手,有些紧张,道,“小姑,你陪我坐着。”   沈绵笑道,“大嫂不用客气,家里人都叫我绵绵,你也叫我绵绵就好。”   沈绵看着一团和气,明显比严肃的沈绮看着要好相处很多,关钰铃和沈绵说了几句话,倒是不那么紧张了。   明仪公主走到床边,“绵绵,你的新嫂嫂可好?”   沈绵起身朝明仪公主行了一礼,笑道,“我大哥哥中意,自然是好的。”   明仪公主笑起来,对关钰铃说道,“看看,我早说了不用担心,沈御史和沈夫人感情深厚,你夫君也说了,此生只娶妻不纳妾,你这两位小姑,个个都是好脾气,尤其是绵绵,画画比宫中的画师都好,你可是好眼光,掉进福窝了。”   关钰铃笑的满脸羞涩,又问沈绵,“真的吗?”   沈绵摇头道,“只是稍稍会一点,公主谬赞了。”   关钰铃倒是觉得,能让明仪公主称赞,肯定是不简单的。   明仪公主携着沈绵的手,“怎么最近不常出门了,上元宫宴都没有瞧见你,跟天上的仙女儿似的,让我好等。”   沈绵其实不想和明仪公主说话,不过面上还是客客气气的,笑道,“殿下才是天上的仙女,我天天都在呢。”   “你二哥催妆时带的那些点心和糖,你都是从哪里买的,我觉着比宫中的还要好些。”王三娘子凑过来问沈绵。   说到吃的,沈绵的神情就变得轻松起来,“好吃吧,我差不多去过盛京所有的点心铺子,那些都是挑出来卖的最好的。”   王三娘子道,“你给我写一份出来,我回头也去买。”   沈绵答应下来,关钰铃倒是有些奇怪,明仪公主身份极高,王三娘子也是皇后娘娘的侄女,没想到沈绵竟然和她们相熟。   明仪公主看着时辰不早了,就准备回宫,临走前和沈绵说好,等清明踏青的时候一起出去玩。   待明仪公主一走,房中便安静下来,关钰铃松了口气。   沈绵也松了口气,打发碧水去拿吃的过来。   “嫂子,你饿了吧,”沈绵挽着关钰铃的手臂,道,“大哥哥刚才就吩咐我了,让我给你准备吃的。”   关钰铃有些不好意思,“确实有些饿了,四更天就把我叫起来了,也没来得及喝口水。”   碧水提着食盒进来,关钰铃吩咐身边的两个丫头跟着碧水出去,也吃些东西。   食盒里是两碗三鲜馄饨,沈绵道,“嫂嫂这么久没吃饭,吃的油腻了,要不舒服的。”   关钰铃点头,觉得沈绵倒是体贴,她接过筷子,有些拘谨,沈绵低头吃饭,也比平常慢了一些。   沈绵陪着她坐了许久,看着时辰,外面的酒席该散了,便跟关钰铃道别,回屋去了。   碧云早就在院子里等着沈绵了,她喜滋滋地把一个小木盒捧到沈绵面前,笑道,“娘子您看这是什么?”   沈绵赶紧拿过木盒,打开一看,果然是她的金钗,“哎呀,可吓死我了。”   “就在书房里收着呢。”碧云道。   沈绵松了口气,“有吃的吗,我就这一碗馄饨,快给我拿吃的过来。”   碧水早就去了厨房,沈绵吩咐完没多久,碧水就拎着食盒进来了。   这回可不是两碗小馄饨了,一个五个盘子,有荤有素,沈绵立刻下手,先把自己给喂饱了。   吃完饭没多久,沈绵就去睡觉了。   沈瓒被扶着进屋时,整个人都喝糊涂了,沈瑞把他交给两个丫鬟,关钰铃也上前扶着他,准备帮他换身衣服。   沈瓒扶着额头,“这帮混账东西,不知道给我灌了多少酒。”   关钰铃小声道,“夫君,先去洗一洗。”   “嗯,“他靠在关钰铃身上,“铃儿,你让厨房准备饭送过来,我喝了一肚子酒,都没吃几口。”   关钰铃吩咐丫头去了,把他扶到屏风后面。   屏风后面热水桶,关钰铃让沈瓒站好,就要自己出去。   沈瓒一把拽着她,笑道,“你往哪儿跑呢,你夫君醉的都站不稳了,你准备让你夫君跌进水桶里呢?”   关钰铃脸色通红,沈瓒搂着她,“你也有害羞的时候呢?” 第67章 一家和睦   第二天一早,沈绵仍然是被碧云忽然碧水从被子里面拖起来的。   沈绵打着呵欠,“困死我了。”   “娘子且忍一忍吧,”碧云道,“一会儿新妇要去给长辈奉茶见礼的,您也得过去瞧着呢。”   沈绵叹了口气,“真麻烦,我要是以后嫁人,也得这么早起来吗。”   “可不是,”碧云道,“不止新婚第一天要早早起来,每天都要早起来伺候婆母的,奴婢见过那些喜欢立规矩的婆母,每日天不亮就要新妇在门口侯着,自己吃饭的时候,要新妇站在一旁服侍,等吃完了,才让新妇?吃剩下的冷饭,稍有不满,就要给新妇穿小鞋,表面上和和气气,背地里到处挑刺,唉,奴婢瞧着,都歇了嫁人的心思,想着要不这辈子就这样吧,不要嫁人了。”   沈绵听得一惊,“这么厉害的吗,那身为丈夫的,不知道护着自己的夫人吗。”   “怎么护着,护着就是忤逆不孝。”碧水道。   沈绵心想,静国公那么高的门第,肯定看不上自己,淑和郡主看起来确实和和气气的,?可也是个手腕厉害的人,自己哪里是她的对手,擎等着被欺负吧。   江星列是护着自己,可他忙于公务,肯定不能时时看着,自己要是告状,小家子气不说,让别人知道了,肯定觉得自己挑拨人家母子关系。   想着想着,沈绵不禁叹了口气,在自己大腿上狠狠拍了一下,让你眼光高,怎么偏就喜欢上他了呢!   算了,越想越发愁,沈绵在两个侍女诧异的目光中,又镇定下来,虽然和好了,但说不定哪天又吵架呢。   沈绵走到房中,祖父坐在前面,母亲和父亲坐在左边,沈绮和沈瑞坐在右边,沈绵在沈绮身边的椅子上坐下。   刚刚坐稳,沈瓒便携着一身翠色长裙的关钰铃进来了,沈瓒依旧端正大方,关钰铃本是悍勇的性子,但初为人妇,神情和姿态都有些娇羞,甚至是柔弱。   两人跪下,向沈老爷子奉茶,老爷子笑眯眯地接过茶杯,把一早准备好的红包塞给两人,道,“祖父一把年纪了,没什么心愿,只盼着你们早日生个孩儿,让祖父多高兴几天。”   关钰铃听了,连脖子都红了,沈瓒笑道,“祖父放心。”   关钰铃在沈瓒胳膊上轻轻掐了一下,两人又站起来,向沈家父母行礼,沈母亲自扶她起来,拉着她的手笑道,“咱们家人少,规矩也少,不必担心,日后你就知道了。”   关钰铃身为大嫂,又跟沈瑞和沈绮、沈绵姐弟三个见礼,还送了礼物,十分周到。   一番客气之后,一家人终于坐上了饭桌,关钰铃正要起来侍奉郑氏用饭,郑氏就笑道,“你这孩子,刚刚与你说了,咱们家没这么大的规矩,你就忘了,坐着用饭。”   沈秉也笑着说道,“你们爹和娘年纪轻轻,有手有脚,哪里用你个小孩子伺候,快吃饭。”   关钰铃惶恐地看着沈瓒,沈瓒拍拍她的手,给她夹菜,关钰铃这才放松下来,低头吃饭。   沈绵边打呵欠边吃饭,沈瑞给她夹菜,“吃完快回去睡觉。”   沈绵道,“你吃完快去看书。”   沈瓒低声对关钰铃说,“他们两人天天斗嘴,最是热闹了。”   关钰铃点点头,给沈瓒夹菜,“你多吃点。”   沈瓒笑着都吃了,沈绵低头偷笑,被沈瑞戳了一下。   等都吃完了,沈瑞一下子蹿到院子里,沈绵蹦起来就追上去要打他,两人闹着跑了。   郑氏无奈道,“?多大的人了,还天天闹。”   沈瓒牵着关钰铃的手,问?,“母亲,可否要去拜见两位舅舅?”   郑氏略一思量,沈绮递给她一个眼神,郑氏道,“不必,你们且去休息,昨日忙碌,今日肯定累了,去吧。”?   等几个孩子一走,郑氏拉着沈秉,道,“夫君,我那两位兄长,有几分本事,我心里清楚,我一会儿就去说,让他们回老家去,总住在咱们家,也不像话。”   “毕竟你的亲兄长,”沈秉道,“你也别急。”   郑氏拧着眉头,“若非我好命遇到你,这会儿还不知道怎么被他们嫁给哪个有钱的人家换钱去了,我去跟他们说,让他们俩趁早死了这条心。”   郑氏说着,忍不住垂泪,“他们当年能做出?那样的事情,现在就别想着在我这里占便宜,我是好脾气,又不是软柿子,由着他们欺负还了得,只怕一个不小心,就要坏了你的名声。”   “咱们家的流言蜚语也不少,”沈秉道,“你别把那些放在心上,?别人不用知道我是个什么人,陛下知道就好。”   “到底是不好的。”郑氏思量着,要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沈绵跟沈瑞闹了一会,各自回书房去了,一个画画,一个读书,都有的忙。   沈绵在书房里待了一上午,她有一幅画怎么也画不好,中午就跟母亲商量,“娘,我想去青云寺见老师,年后都没有去过呢,我想他老人家了。”   郑氏说,“也是,左右家里没什么事情,你去吧?,带些礼物过去。”   “那我一会就走了。”沈绵道。   “你去吧。”郑氏知道昨天沈绵和她大嫂吵架来着,眼下避开正好,不然沈绵见了他们,肯定还要吵架。   沈绵收拾东西,带了许多吃的,叫人抬上马车,出门去了。   沈瓒正好带着关钰铃在院子里转,看见沈绵进进出出,问,“去哪儿?”   沈绵笑着朝二人行礼,“我去?青云寺见老师,攒了一堆画不知道怎么改,我先走了。”   说完,沈绵就跳上了马车。   “我也听明仪公主说了,小妹画画极好,原来她是闻空大师的弟子。”?关钰铃道。   沈瓒说到这些,很为沈绵骄傲,道,“从小就是,我带你去看她的画。”   沈绵欢欢喜喜地坐在马车上吃糖,一个多时辰以后,沈绵就到了青云寺。   青云寺的香客从来不少,沈绵走的小路,进了寺中,准备去见闻空大师。   刚到门口,慧亭跟她说,闻空大师在跟人说话,让她等一等。   “是哪位夫人,怎么这个时辰了还在?”沈绵询问。   “是德郡王妃。“慧亭小声对沈绵说。   沈绵皱眉,这些皇亲国戚,本来师父下午要休息的,又被他们给扰乱了。   沈绵就在门口跟慧亭说话,准备一会寺里的师兄们分喜糖。   这时有个少年郎叫住了沈绵,“沈二娘子留步!”? 第68章 有得有失   沈绵回头看着少年郎,?不解地眨着眼睛,慧亭道,“小师妹,这是德郡王府的世子爷。”   沈绵也想起来了,她见过这人的,去年在行宫里,只是时间太久,她已经快忘记了,而且德王世子看着长高了不少,比去年好像硬朗了一些。   “沈二娘子,许久不见。”德王世子对沈绵笑道。   沈绵朝他行了一礼,然后拉着慧亭的袖子,“师兄,我有几幅画想请你帮我看看,行不行?”   记忆渐渐回笼,沈绵就想起这位世子的随意轻佻来,下意识地想要避开。   慧亭听了她的话不疑有他,于是道,“走吧,我去瞧瞧你最近画了什么。”   周崇一点都不见外,说道,“沈二娘子会画画吗,我能去看看吗。”?   沈绵有些为难,朝慧亭眨眨眼睛,慧亭知道沈绵不愿见生人,于是笑着对周崇说道,“世子身份尊贵,怎么好随着贫僧在厢房落脚,世子且在此地,等郡王妃出来,她寻不见您,要担心的。”   周崇的脸色有些尴尬,他讪笑着摸摸鼻子,也不好意思再跟上去,只能看着沈绵和慧亭一起离开。   走了一段路,沈绵问道,“?师兄,你怎么说那样的话呢。”   慧亭无奈笑道,“德王世子就是个淘气的孩子,人不算坏,可他?母亲就不一样了,方才师父在午睡呢,我请她们母子在厢房里等一等,没想到德王妃竟然说,咱们青云寺的厢房破旧,根本就不是给人住的,我听了生气,阿弥陀佛,刚刚也是犯了口业,罪过罪过。”   沈绵笑道,“没事的,佛祖不会怪你的,居然敢嫌弃佛祖在人间的院子破旧。”   慧亭听了,两人对视然后哈哈大笑,一起在院子里看沈绵的画。   慧亭这水平还不如沈绵,沈绵让他看有什么问题,他倒是夸赞了一番,惹得沈绵大笑,“师兄可真会说话。”   慧亭面不改色,“师兄说的是实话。”   沈绵点点头,慧亭又问她,“你大哥哥昨天才成亲,怎么?今天你就跑来了。”   “在家中无趣啊,”沈绵抬手撑着下巴,“我上个月及笄了,我怕在我娘眼皮子底下待的久了,?再把她气出个好歹来,她还想给我找个人家,我不跑怎么行。”   “师妹你出嫁之后,还能常来青云寺吗,”慧亭忧心道,“我和其他的师兄弟,作画是万万赶不上你的,师父教导你将近十年,他老人家眼神也不好了,再教一个弟子也来不及,要是你日后照看家宅,青云寺画佛像的百年传承,可就要断了。”   沈绵一听,道,“师兄不用担心,我嫁人之前,要跟他们说清楚的,要是不许我常出门,我便不嫁了,我十年的心血都在画上,绝不会轻易放弃。”   慧亭听了觉得欣慰,但是又想,“会不会耽误你成亲。”   沈绵浑然不在意,道,“耽误就耽误吧,婚姻是一生的大事,画画也是我一生的大事,世事难两全,我自然选我最喜欢的。”   慧亭听得认真,沈绵说到这里,神情也严肃起来,慧亭不自觉皱起眉头,准备听沈绵说出什么惊天地的话来。   沈绵说,“而且我有钱啊,养活自己后半辈子不是问题。”   慧亭听了,绷不住又笑起来,“你这可真是,后路都想好了。”   “我有什么办法,万一真的因为不能成亲,被赶出家门?,我总得有个落脚的地方。”沈绵道,钱真的是个好东西啊,沈绵深刻的觉得。   大哥哥娶亲虽然是大喜事,不过几乎掏空了沈家也是真的。关家四世将门,深受皇恩,这次给关钰铃的嫁妆就有半条街那么多。   沈家的聘礼,都不知道有没有关家的四分之一多。好在关家看中的是他哥哥的人,婚事也是关钰铃先开口求的,饶是如此,这次也多少有些不体面。   郑氏摆不起婆婆的谱儿,很难说跟这件事情没有关系。   沈绵只知道花了很多银子,别的事情她并没有多想。   慧亭帮她把画整理好,看看时辰,“走吧,德郡王妃应该回去了,咱们去见师父。”   沈绵点头,跟慧亭一起去了。   结果进了院子,德王妃已经离开,但德王世子还在,正在和闻空大师说话。   沈绵走到闻空大师身边,“老师,我来了。”   闻空大师点头笑道,“快坐下,最近是不是忙坏了。”   要是换做以前,沈绵肯定大吐苦水,不过今天有外人在,沈绵有些拘束,道,“有些。”   慧亭把整理好的画放在闻空大师面前,闻空大师眯起眼睛,沈绵拦着他,道,“今天晚了,明天咱们去院子里看。”   周崇显然对沈绵会画画这件事情十分感兴趣,当即问道,“我能看看吗?”   沈绵道,“只是观音图和一些佛像,想来世子并不喜欢的。”   周崇要是再察觉不到沈绵的排斥,那他就太迟钝了,思来想去,他觉得可能是自己去年追赶她,把她吓着了,于是想,得闲了跟她道歉吧。   闻空大师只当她怕生,道,“世子若是想看,可以去看看寺中的壁画,那是最好的。”   周崇点头,起身出去了。   沈绵立刻询问,“老师,怎么德王世子留下了?”   闻空大师道,“说是为母亲祈福,大抵是想出来玩吧,绵绵不喜欢他?”   沈绵便把去年的事情说了,闻空大师道,“人家说不定只是想跟你做朋友呢。”   沈绵用手撑着下巴,靠在桌子上,“未免有些轻佻了。”   闻空大师道,“那男孩子品行不错,就是看着不靠谱。”   沈绵点点头,“师父,我今早在家吃饭的时候,觉得我少了个哥哥。”   沈绵自幼深受沈瓒宠爱,被捧在手心里头,大哥哥成婚是喜事,可她还是有些小小的难过。   闻空大师心想,怪不得第二天就来了,想来是心里头不痛快,又不知道该和谁说,来找他吐苦水的。   沈绵说这些话的时候,有些不好意思,她知道自己不该有这个想法,但心中还是耿耿于怀,沈绵觉得自己实在虚伪。   她两只手臂放在桌子上,然后把头躺在手臂上,就这样眼巴巴地看着闻空大师。   闻空大师摸摸她的头,说,“是不是难过了?”   沈绵轻轻点头,“有一点。”   闻空大师道,“这是很寻常的事情,你自小备受疼宠,大郎和二郎把你捧在手里,绮儿也是个难得的好姐姐,现在大郎成亲,不久绮儿和二郎也有成亲,他们会有自己的家,你们还是一家人,他们还是疼你的,只是你要明白,他们有更重要的人。”   “日后你会找到很好的丈夫,他会代替他们爱你的。”闻空大师语重心长。   “道理我都明白,只是,唉,我也说不清楚。”沈绵努努嘴。   慧亭这时带着晚饭回来了,“说不清楚,那就先吃饭。” 第69章 万家灯火   吃完饭,闻空大师继续看沈绵的画,沈绵坐在他身边,仔细询问这些画有没有问题。   闻空大事道,“不是大问题,我慢慢跟你说。”   沈绵点头,有些慨叹,“不过真是好难啊,越画越觉得难。”   闻空大师笑道,“这世间本来就没有太过容易的事情。”   沈绵趴在桌子上,道,“我知道的。”   闻空大师看她心情不好,便轻轻拍拍她的肩膀,说道,“走吧,去外面消食。”   沈绵听了,便跟在闻空大师身后,两人一起在寺中走动。虽然是夜里,不过初春的风已经带上了些许暖意,?沈绵提着灯笼,跟闻空大师行走在寺中蜿蜒的小道上。   青云寺很大,去年又经过修缮,每一处都是精细的,沈绵喜欢这个安静的地方,今日正好是十六,天空中明月高悬,沈绵觉得走在路上,心情都莫名地好起来了。   “老师,”沈绵忽然询问,道,“你觉得江世子怎么样?”   闻空大师回头,笑眯眯地看着她,“怎么,想嫁人了?”   沈绵笑的有那么点不好意思,小声说,“他说会娶我的。”   “那我可不敢说他的不好,说了恐怕你要跟我这个老头子拼命的。”闻空大师调侃道。   沈绵皱眉,“老师,问你正经事情呢,你不是会看相吗,怎么样,有没有夫妻相?”   “你不是不信,还说我是骗人的。”闻空大师笑道。   沈绵无言以对,她以前确实不相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来的,而且老师总是那么一副不靠谱的样子,沈绵觉得自己这是病急乱投医了。   她叹了口气,“我啊,上个月十五的时候,说要跟他分开,然后十六的时候就被他哄好了。”   “那你还是不想分开。”闻空大师道。   沈绵笑的有点甜蜜,道,“自然是不想的,看来我以后得想着怎么做一个好夫人了。”   “你做哪家的夫人,为师不管,可以别把画画丢下了,你这样天纵之才,也就因着是个女孩儿,才屈居我这里,”闻空大师觉得有些惋惜,“若是男孩儿,肯定已经名扬盛京了。”   沈绵笑道,“我也不求名扬盛京,只要不让老师失望就够了。”   闻空大师领着她,去了西边的山峰。   这里是青云寺最高的地方,站在这里,能够?看到盛京城中的万家灯火。   闻空大师的僧袍在春日的暖风里翻飞,沈绵站在他身侧,发间的金步摇也随着风晃起来,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闻空大师说道,“世间种种事情,自有其因果,切莫将自囚其中,为师这些年来,听了许多事情,在这盛京皇城中,多少人被荣华富贵所囚,却而不自知,为师不希望你跳入其中。”   沈绵一时间没有听懂他的话,?道,“您是说,不让我嫁到静国公府吗。”   闻空大师道,“自然不是,只是希望你,?能够永远记住,你心之所向到底为何物,有时候人啊,活着活着,就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了,有些人身不由己,有些人自讨苦吃。”   沈绵轻轻摇头,“老师,您说的,有些我懂,有些我就不懂了。”   “没事,听一听就好,”闻空大师让沈绵往前走一走,”来看看这盛京夜色,觉得如何?”   “自然是繁华富贵,恐怕天下都找不到玉京这样富贵的皇城了。”沈绵道。   “你有幸,生在极好的盛世之中。”闻空大师道。   沈绵认同道,“我祖父也这样说。”   闻空大师带着沈绵看过夜色,然后又往回走。小女孩儿家想的事情,闻空大师很多都不明白,不过他总是沈绵能够豁达一些,自由一些。   在寺中走了小半个时辰,沈绵便犯困了,闻空大师让她回去休息,沈绵便提着灯笼,回去院子了。   她这次来的时候,没带碧云和碧水,让她们留在家里帮忙,沈绵喜静,在这个时节的青云寺,确实能够安静好些日子。   沈绵回到房中,洗漱之后,很快便睡去了。   她到底年轻,虽然被心事所扰,但也不至于想不开钻牛角尖。   沈绵一夜好梦,第二天早早醒来,就去找闻空大师吃早饭了。   德王世子也在闻空大师这里,看着桌子上白粥素菜犯愁,沈绵进来之后,有些迟疑,跟陌生人同桌吃饭这种事情,她还是第一次。   闻空大师并不在意,招手让沈绵坐下吃饭,吃完还有正事要做,沈绵便坐在他身边,拿过碗筷安安静静地吃饭。   沈绵喝过两碗白粥,吃了一小碟腌黄瓜,早饭便算是吃完了。   德王世子以前早上可都是拿燕窝漱口的,这顿早饭他吃的为难极了。   吃完饭,闻空大师坐在院子里喝茶,沈绵抱着一摞画,放在桌子上,然后闻空便仔仔细细地说起来。   沈绵在一旁听着,神情严肃,闻空大师直说了一个多时辰才停下来。   沈绵又抱着画进屋,忙着去改了。   德王世子是个连书都读不下去的少年郎,听了这么久,有些震惊,道,“大师,二娘子她听得不累吗?”   闻空大师道,“她五六岁在我这里学了,已经习惯了。”   周崇点头,讪笑道,“我听了只想打瞌睡。”   闻空大师笑道,“世子不是想为父母祈福吗,不如去抄几卷佛经吧。”   周崇点头,“是,多谢大师指点,我能在二娘子旁边抄吗?”   闻空大师指着屋子里说道,“里面有位子,纸笔都有,莫讲话扰到她便好。”   周崇听了挺高兴的,就进屋去了。   沈绵全然伏在桌前,没有察觉到周崇的到来,周崇也没有打扰她,翻开一卷佛经,开始认真抄录起来。   没抄两页,周崇就觉得他的手不是自己的了,然后看了沈绵一眼,她还是刚才那一副认真的样子。   等周崇实在抄不下去了,沈绵还是没有动弹,低头继续修改,不能改的,就重新画,一遍又一遍地重来。   午饭送来,放到一旁,等沈绵吃的时候,已经凉了。好在厨房的云海知道是给沈绵准备的午饭,凉了也不会难吃。   闻空大师在院子里的躺椅上休息,从窗户里,他正好能够看到沈绵专注的身影,这孩子真是可惜了,闻空大师心想,是个少年郎的话,那就好了。   不是他不喜欢女孩子,闻空大师这些年来对沈绵疼爱有加,只是身为女子,她日后很有可能会没办法继续画画,闻空大师十来年尽心尽力地教导沈绵,就是希望自己会的这么点东西,不要失传,他年纪不小了,有时候真的是非常担心。   沈绵这一整天都在桌前坐着,掌灯的时候,闻空大师让沈绵休息,今天先到此为止。   沈绵坐的腰酸背痛,吃过晚饭后,提着灯笼回自己的院子。   周崇自告奋勇去送沈绵,路上就问,“二娘子,你累不累?”   沈绵道,“还好。”   “你能教我画吗?”周崇问她。   沈绵道,“世子要学吗。”   周崇点头。 第70章 门槛太高   第二天早上起来,沈绵打着呵欠去吃早饭,进门的时候,不小心在门槛上绊了一下,直接趴在地上,她膝盖着地,手掌撑在地上,顿时疼得泪珠子就掉下来了。?   慧亭急得站起来,走过去扶了一把,沈绵本来就挺能哭的,这次摔疼了,就更忍不住的掉眼泪。   “哪里疼?”闻空大师问。   “膝盖疼,手腕子也疼。”沈绵左手手掌疼,不过右手的手腕疼得厉害,她抬起手给闻空大师看。   闻空大师看见她的手腕有点不正常,用手捏了一下,知道她这是脱臼了。   沈绵还在抹眼泪,趁她不注意,闻空大师迅速把沈绵的手腕接了回去,沈绵疼得喊了一声,闻空大师道,“你动一动。”   沈绵动了动手腕,带着哭腔道,“好了。”   闻空大师点头,“没事就好,先吃饭,吃完饭回去上药,这两天不用做别的,先歇着。”   沈绵看着桌子上的画,有些着急,“我也真是,真是不小心!”   “不必急于一时,”闻空大师安抚沈绵,“养伤要紧,要不要回家?”   沈绵摇头,“不急着回去。”   沈绵洗干净手,手掌上硌出许多血痕,吃饭的时候手疼,就没有吃多少。   吃完饭,周崇姗姗来迟,又说了想学画的事情,闻空大师拿了一幅画,先让他去临摹,自己在一旁看着。   大凡世家子弟,还是周崇这样出身皇族的,肯定琴棋书画都学过,去临摹的时候周崇也没有意见,只是看到沈绵要走,问她怎么了。   沈绵抬起手给他看,说自己摔到了,然后便要回房,她膝盖摔伤了,肯定还要上药。   沈绵看着那个门槛,她也不是第一次在这个门槛上摔倒了,以前还小的时候就经常摔。   “是不是门槛太高了?”周崇道。   沈绵皱眉,总觉得门槛太高这句话奇奇怪怪的,就一瘸一拐地回去上药了。   于是接下来的两天,沈绵不能动笔,只能看着画着急,被闻空大师撵去看佛经了,沈绵这才安静下来。   倒是周崇,闻空大师觉得他画的还不错,就问他想不想继续学。   沈绵在一旁道,“学这个,要每日都看佛经的,每日都要画画,起码半个时辰,要静得下心来,不然画出来的佛像没有慈悲的感觉,也没有灵气,可辛苦了,老师这是要再哄个弟子呢,这么辛苦的事情,世子殿下金尊玉贵,怎么做得来,还是随便瞧瞧好了。”   闻空大师心说沈绵也坏,这话哪里是劝说了,简直就是挑衅。   闻空大师用卷起来的画,轻轻敲敲她的脑门,“胡说什么。”   沈绵用手撑着下巴,朝闻空大师眨眼睛,皮得很。   金尊玉贵的世子殿下听了沈绵的话,倒是更加认真起来,“大师,我会好好学的。”   沈绵道,“佛经呢,有些不容易看懂,一开始,每月起码要有小半个月跟着坐早课呢,我这几年,有时候改画改的一夜都不能睡觉,读佛经写了厚厚一摞的记事。”   周崇听僧人们念经就打瞌睡,他问沈绵,“你也是这么学的。”   “是啊,”沈绵点头,“我五六岁的时候就都学过了呢。”   周崇有些迟疑,沈绵道,“很辛苦的,世子坐享荣华富贵,为何要学画呢?”   “那你为何要学?”周崇听出沈绵说话的语气不对劲,倒不是嘲讽或者别的恶意,倒是很有故意逗他的意思,便反问沈绵。   “我自然是真心喜欢,”沈绵抬起双手,“而且老天爷赏饭吃呀。”   沈绵说后半句话的时候有点得意,她确实天资好,也有得意的资本。   周崇沉吟片刻,起身朝闻空大师行礼,道,“不瞒闻空大师,我年幼时曾经跟着宫中的画师学习,只是那位画师忌惮我的身份,只说好的,不说坏的,我当时小,就觉得作画太过简单,很快便放弃了,如今重新拿起画笔,觉得年幼时实在无知,还请闻空大师日后多多指点。”   闻空大师看中的人,天分当然是有的,沈绵也看得出来,周崇的基础不错。   沈绵又悄悄朝闻空大师眨眼睛,师徒二人一唱一和,又唬过来一个天分好的。   闻空大师还是十分谨慎,“拜师一事,事关重大,还是给你的父亲母亲说一声,挑个日子正经拜师。”   周崇拍着胸脯,“我爹娘一定会答应的。”   说完,他又摸摸自己的头发,“大师啊,我这只是俗家弟子吧,不用剃度吧。”   沈绵大笑起来,闻空大师道,“不用,不过你可想好,入了我的门下,便要认真听我的话,我若是吩咐下去,要你作画,你不能拖延,佛经一定要读,可以慢,但不能懒惰,若是懒惰,咱们得师徒是做不成的。”   沈绵心想,自己当时小小年纪,年幼无知不知道偷懒,那会儿真的特别勤快,比现在可要强多了。   周崇又朝闻空大师行礼,“您放心,我一定听话。”   沈绵在一旁看着,心想,已经她就不是小师妹了。   沈绵的手拖了三日,闻空大师才允许她下笔,于是手好了之后,沈绵便继续改画,整日里忙忙碌碌,转眼就在青云寺住了小半个月。   周崇回家了一次,征得父母同意,便正式拜师,然后被沈绵按住,要让他喊自己师姐。   周崇自然不肯,他比沈绵还大一岁,沈绵又是个娇娇弱弱的模样,周崇硬是咬牙不喊。   沈绵实在忙,心想以后有空了再整治他吧。   忙了七八天,沈绵的画才整理好,她也得闲了。这天早上,沈绵正在院子里和周崇说话,闻空大师坐在一旁,师徒三人有说有笑。   这时,慧亭领着人过来了。   沈绵一看,赶紧站了起来,发现是江星列兄弟二人,还有淑和郡主。   淑和郡主眼底青灰,但眼中满是喜气,精神极好,对闻空大师行了一礼,说道,“先前在青云寺,求送子观音的画,我女儿果然有了身孕,我整日里盼着她生个麟儿,天天求菩萨,菩萨总算显灵了,前日初月喜得麟儿,今日特来还愿。”   淑和郡主显然十分高兴,沈绵也听明白了,是江初月生下儿子了。   闻空大师笑道,“恭喜。”   淑和郡主眉开眼笑,“我带着两个儿子,在寺中住两日,为我那外孙祈福。”   闻空大师了然,让慧亭去安排了。   沈绵朝江星列露出笑容,江星列朝她轻轻点头,显然也十分愉快。 第71章 意料之中   江星列和江廷芳扶着母亲去拜佛了,淑和郡主也闻空大师一起过去,让他看孩子的生辰八字,留下沉绵和周崇两人在院子里。   周崇道,“送子观音真的有用吗?”   “怎么了,你还没成亲呢,就想要儿子了?”沈绵的语气也更加轻松了。   周崇连连摇头,“当然不是,我想给我爹送一个,我爹纳了七八个小妾,结果还是只有我一个儿子,他快急疯了,有用的话我也给他送一个,让他给我生几个兄弟。”   沈绵道,“你倒是孝顺。”   “唉,你们家兄弟姐妹的多热闹,我们家就我一个,可没意思了,之前给我祖父守孝,我三年没出家门,在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周崇道。   德郡王府就他一个,冷清得要命。他心想,周家怕是作孽太多,皇族真是人丁凋零。   沈绵摸摸鼻子,“那个送子观音是我画的,我给你画一幅吧,求这个的人最多了,我画的可快了。”?   周崇最近和沈绵打交道,知道沈绵看着沉稳,其实背地里也皮,于是摇头,“那还不如我自己画一个呢。”?   沈绵道,“你没有我画的好。”   周崇确实比不过沈绵,于是笑吟吟地说道,“要生孩子的话,送子观音可没用!”?   “本来就没用,”沈绵吃着盘子里的点心,“只是求个心安罢了。   周崇把后面的话咽回去,念了几遍阿弥陀佛,他不该给小娘子说那样的话   沈绵揉揉眉心,“我出来半个月,也该回去了,你什么时候回去?”   周崇摇头,“我不着急,你急回去呢。”   沈绵道,“我想我爹娘了还有哥哥姐姐了。”   周崇心想女孩子果然不一样,沈绵提起茶壶,发现已经空了,就起身去房间里再煮了一壶,出来之后继续和周崇扯闲话。   江星列进来时,正好看到两人说笑,心里难免有些吃味。   看见沈绵,他不免又想起沈老爷子那些敲打的话,心中有些沉重,要是两家的长辈都下手拦着,他怎么样才能留得住沈绵?   这是个大问题,非常严重。   沈绵看见他之后,便起身行礼,给他拿了新的杯子倒茶,让他一起坐下。   周崇和江星列虽然是亲戚,不过不熟,只是打了招呼,江星列浑身冷气让周崇很不习惯,就进屋去了。   沈绵问道,“初月姐姐生了男孩吗?”   “嗯,前日寅时生下的,”江星列喝了口茶,问她,“怎么大半个月不回家?”   沈绵抬起手腕,有些委屈地说,“我来的第二天,把手腕摔伤了,攒了几个月的画要改,先养伤,又改画,忙了大半个月,正准备这两天回家呢。”   江星列抓住她的手腕放在手里,“怎么摔着了?”   沈绵扭头指了指门槛,“那天早上睡糊涂了,不小心绊倒的。”   她看着江星列,发觉他的担心,于是立刻又说道,“没事的,就是脱臼了,很快就好了。”   “小心些,多大的人了,还要整日派个人照顾你不成。”江星列的笑容有些沉重。   沈绵只当他是赶路太累了,完全没有察觉到对方那笑容里的深意。   沈绵把点心推到他面前,“是不是累了,先回去休息吧,我今天就先不回去了。”   江星列点头,起身在沈绵的头顶揉了揉她的头发,然后准备回去休息,沈绵把他送到门口,叮嘱他不要太累了。   江星列一一答应,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沈绵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很想问问他,不过江星列很快就离开了,没有给沈绵询问的机会。   沈绵总觉得江星列今天的背影格外沉重,好似灌满了风霜似的,心想,等着自己姐姐生孩子这么折腾人的吗。   沈绵本来想着后山的桃花应该开了,想下午跟江星列一起去看,结果一整个下午都没有看到江星列的人影,晚上她打听到静国公府的人都住下了,不过还是看不见人。   沈绵心想他应该是陪着淑和郡主去了,两个人的关系毕竟过不了明面,不能让长辈知道,她安慰了自己一下,晚上画画忘了时辰,睡得很晚。   第二天早上,沈绵起来的时候,已经上午了,她带来换洗的衣服都穿了,于是翻出僧袍穿上,长发扎成了马尾,带着画准备先去找闻空大师。   她走出门没多久,忽然有人把她拦住了,是个高高瘦瘦的丫头,开口便问,“小和尚,菩提院在哪里?”   沈绵倒也不在意,指着前面的路,“顺着这条路,在第二个路口左拐,然后直走就到了。”   “你给我带路吧。”丫头毫不客气地说道。   这时路口有个穿着月白长裙的女子走了过来,身后带了个丫头,跟拦住沈绵的这个穿的一模一样。   这个丫头跑过去,扶着那女子道,“娘子,我找了人带路。”   沈绵心想我还没有答应,那女子倒是十分温婉,看向沈绵,觉得她的打扮有点奇怪,不过还是道谢,“有劳这位小师父了。”   这女子生的漂亮,说话声音也非常温柔,一路走来,头上的金步摇稳稳当当,都没有晃一下,一看就是大家闺秀。   沈绵也没有解释自己的身份,道,“走吧,我给你们带路。”   沈绵走在前面,拐了两个弯,走了一段就到了菩提院,然后道,“正是这儿。”   这时,淑和郡主走出院门,上前拉着那位温婉娘子的手,笑吟吟道,“娴宁来了,快过来。”   被叫做娴宁的娘子低头,朝淑和郡主行礼,“姨母,娴宁有礼了。”   “大郎,二郎,快过来。”淑和郡主对身后的江星列和江廷芳说道。   江廷芳先开口,“娘,这就是我以后的大嫂吗?”   江星列发现沈绵站在两个丫头身后,江廷芳说话的声音不小,沈绵手里的画不小心滑了下去。   她脑子里一片乱糟糟的,低头把画捡起来,然后转身走了。   江星列看着她的身影,想去追,却被母亲拽得紧紧的,说起了面前的何娴宁。   不知为何,沈绵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奇怪感觉,她很伤心,但好像冥冥之中又知道,这一天早晚会到来的,好像她已经等了很久的事情,今天出来出来一个结果,而这个结果,早在她的意料之中。   不过她又想,她们家也到处给她相看人家呢,静国公府自然也是,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沈绵垂下眼眸,硬生生压下了心中翻腾的,各种各样的奇怪思绪,像平常一样,走进了闻空大师的院子。   何娴宁羞怯地看了一眼表兄江星列,对表弟江廷芳说道,“廷芳胡说什么呢。” 第72章 信任最难   沈绵走进闻空大师的院子,脸上全是黯然。   慧亭并没有察觉到,?说,“是不是昨晚又熬夜来着,屋里的桌子上给你准备了点心,快去吃吧。”   沈绵点头,把画交给闻空大师,“老师你看这个,我先去吃饭。”   闻空大师笑道,“快去吧,不够让你师兄再拿。”   沈绵?也笑道,“我怎么吃的了那么多。”   周崇打趣说,“吃的比我都多,回头啊,该嫁不出去了。”   要是放在前几天,沈绵肯定要跟周崇好好理论一番的,不过今天听了这话,沈绵只是脚步顿了一下,就进屋去了。   她心想,这可不是嫁不出去了?吗,刚刚那个叫娴宁?的娘子,瞧着真的跟天仙下凡一样,这盛京城里她见过的娘子,恐怕只有明仪公主比她好看些。   沈绵深深地叹了口气,她现在想找个地方哭,又想回家,不过还是想等着江星列来找她,他们两个还成不成,?江星列肯定要给她一句准话的。   沈绵心里想着,吃了半盘子点心,喝过茶,然后又出去改画了。   江星列看着对面的女子,他根本不知道母亲什么时候给他安排了这事。   淑和郡主笑道,“娴宁是你们荣安姑奶奶的外孙女,自小在姑苏长大,看看这水灵的小模样,你们荣安姑奶奶,想托我说一门好亲事,千里迢迢把娴宁送了过来,星列,你要好好招待表妹。”   江星列皱眉,直截了当道,“母亲,我每日进宫,并无时间招待娴宁表妹。”   娴宁脸上羞涩的神情顿时变成了尴尬,不过她很快就转圜过来,笑道,“表兄说的是,姨母,我只要随意看看就好,等父亲母亲他们都到了,再说别的事情。”   淑和郡主在江星列手臂上拍了一下,嗔怪道,“你这孩子,怎么跟说话一点分寸都没有!”   江星列起身,“母亲,孩儿有事,去请教闻空大师。”   “你能有什么事?”淑和郡主皱眉,“带娴宁一起去。”   “母亲,”江星列道,“东宫之事。”   淑和郡主微微合上眼睛,“你去吧,就没个消停的时候。”   江星列一走,江廷芳也是尴尬万分,跟着一起跑了。   “哥,我错了。”走出去一段路,江廷芳险些给他哥跪下。他刚刚一时情急,喊了大嫂,现在当然不好交代。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江星列一把将这个不靠谱的弟弟拽住。   “就,就前两天,“江廷芳摸着鼻子,“母亲跟姐姐说来着,我不小心听到了,母亲说,这位何娘子是荣安姑奶奶的外孙女,有皇族血统,父亲又是姑苏大族,传家的富贵,这样的身份,嫁到咱们家正好,我刚刚那是没过脑子,随口就喊了,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你应该也猜到了吧,母亲说家里来亲戚,就是来给你相亲的。”   江星列确实有一点猜测,知道母亲要给自己相亲,昨天他也发愁怎么跟沈绵交代这些事情。   江星列把手搭在弟弟肩膀上,“刚刚看见沈绵没有?”   “看见了,”江廷芳老老实实地说道,“她怎么穿着僧衣。”   “那才是你大嫂,“江星列神情严肃,“我好不容易才哄回来的,你倒好,真能给我添乱!”   “大哥,你和,”江廷芳的神情变了又变,“和沈家的小娘子,你们俩?”   “是,”江星列道,“你先记着,别出去乱说,更不许跟家里人通风报信,我自有安排。”   江星列说完,准备去找沈绵解释。   江廷芳一路追上去,脑袋里面一团浆糊,不是他觉得沈绵不好,只是要配他大哥,还是差了,不止一点吧。   沈绵那个小胖娘子,跟他玉树临风,潇洒不凡的大哥怎么站在一起,何娴宁那样的相貌,江廷芳都觉得勉勉强强呢。   就算不说相貌,总要够聪明吧,关键沈绵也不是个聪明的,他大哥,眼神有问题吧。   沈绵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险些把墨迹滴落到纸上,慧亭询问道,“是不是着凉了?”   “没有,”沈绵摇头,“肯定是有人在背后说我的坏话呢。”   慧亭笑道,“看看你,明明说不信神神鬼鬼的事情,平日里还总喜欢说这些。”   沈绵道,“师兄你太较真了,这样不好。”   江星列急急忙忙地走到闻空大师的院中,看见沈绵还在,心里头着实松了口气。   他走到闻空大师身边,还没开口,闻空大师就道,“里面说。”   江星列看着沈绵,沈绵却低着头,不肯看江星列。   闻空大师走了几步,看江星列站着不动,道,“绵绵,进来煮茶。”   沈绵有些不情愿,不过看着江星列的身影,还是进去了。   闻空大师笑吟吟地看着两人,好整以暇道,“说吧,老衲去里面念佛。”   江星列早就猜到,沈绵既然能够跟沈老爷子说,那自然也会告诉闻空大师。   闻空大师离开,把地方留给他们二人。   沈绵还是低着头,江星列有些焦急,说,“绵绵,那是我母亲安排的人,我今天是第一次见那个女子,廷芳那小子乱叫的。”   沈绵终于抬头,眼里蓄积着泪水,笑道,“我知道的,我相信你。”   江星列等着沈绵的疑惑和质问,等着她发脾气,没想到却等来沈绵这两句话,他顿时更加无措。   沈绵主动抓住江星列的手,说,“我母亲也总是去给我相看人家的,没事的,只是寻常事情,你不要着急,我会等你的,你别惹郡主生气了。”   江星列神情复杂,说,“你相信我,那你哭什么呢。”   “没有,”沈绵摇头,“没有哭。”   江星列把她的手贴在自己心口,“是担心我母亲不喜欢你,害怕我另娶他人是不是?”   沈绵不语,江星列道,“你应该吃醋,生气,不是害怕,也不是伤心。”   沈绵把手抽回来,然后趴在桌子上,一言不发,她没什么好生气的。   “是不是不相信我。”江星列扶着沈绵的肩膀,让她看自己。   “我真的能嫁给你吗,”沈绵的眼泪流下来,有点崩溃,“你们家人不会喜欢我的,我自己也不想委曲求全,江世子,江星列,我相信你喜欢我,就是,就是觉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一点都不好,又不漂亮,又不聪明,还会添麻烦。”   “谁许你这么说我夫人的。”江星列用手捂着她的嘴。   沈绵眨着眼睛,滚烫的眼泪落到江星列手背上,却又带着笑容。   “不许这样说我夫人,”江星列道,“我看上的人,自然是好的,我说了等我一年是不是,别害怕,天塌下来都有我,我夫人哪里都好,不用改。”   沈绵拿帕子擦擦眼泪,点了点头。 第73章 相互信任   小火炉上面的热水咕嘟咕嘟的冒泡,江星列开始泡茶,?沈绵在一旁认真看着,直到江星列把热茶送到沈绵面前。   沈绵捧在手里,觉得暖到了心中,说,“我觉得吧,郡主不会喜欢我的。”   “你要嫁给我娘吗?”江星列说。   沈绵歪过头看他,江星列道,“你要嫁给我,我喜欢你就行了,你别把自己想的那么不好,你是我见过最厉害的女子,我从没见过那个女子十年如一日地做一件事情,可你画了十年的画。”   江星列尽力安抚沈绵,“我以前啊,也觉得我应该娶一个贤良淑德,门当户对的女子,不过认识你以后就不是了。”   沈绵微微垂下眼眸,江星列看见她在笑。   “我看见你,便觉得很高兴,”江星列道,“?很有趣,你知道吗,绵绵,你是我第一个喜欢的女孩子。”   沈绵这次笑得更开心了,江星列说,“上元节前天晚上,你说了那么多话,我看着一个人你往前走,?心例也想,不如相忘于江湖吧,不过第二天起来我就后悔了,凭什么要相忘江湖。”   “绵绵,我也不是什么好人,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我整天,你都不知道我整体在做什么,算计来算计去,整日的阴谋诡计,你父亲和祖父,是真正为国为民的官,我只是整日算计着,不能让东宫落败,绵绵,你害怕我另娶,我才害怕你别嫁,我身在这样的漩涡里,居然还想把你拉下去,我是不是很坏。”江星列在沈绵脸上掐了一把。   沈绵摇摇头,“没有,我自愿的。”   江星列爱怜道,“真是傻。”   沈绵说,“你不就是喜欢我傻吗。”   江星列把沈绵搂进怀中,在她耳边说,“这一年我会有很多事情,我可能没时间见你,绵绵,不论听到外面的人说什么,都不要相信,除非是我亲口说的话,否则谁都不要相信,好不好。”   “好,”沈绵点头,保证道,“我不懂那些事情,我全都听你的。”   江星列在沈绵脸颊上亲了一口,“怎么这么乖呢。”   沈绵红着脸,在江星列胸前拍了一把,“去你的,有件事不能听你的,你不能纳妾。”   江星列故作高深,沈绵马上就要变脸,江星列赶紧说,“那你要多给我生几个孩子啊。”   “还要不要脸了!”沈绵狠狠瞪他。   江星列笑着把她搂得更紧,信任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如果信任一旦崩塌,就什么都没有了,江星列想把沈绵藏起来,不让她现在就去应付那么多压力,他也需要时间去做一些事情。   江星列放开沈绵,忍不住又亲了好几下,最后不舍地站起来,揉揉沈绵的头发,“我得回去了。”   沈绵点头,“你去吧,我等着你呢。”   江星列点头,然后很快离开了。   沈绵看着他走出院子,心想,这个人真是好,总是为她着想,她看了那么多话本子,谁都没有江星列好。   闻空大师又过了一会才回来,看见沈绵恢复了精神,摇摇头笑起来,小儿女家家的,能让忧愁伤心的,不过就是情爱之事。   沈绵回头看见闻空大师,赶紧站了起来,不好意思地绞着手指头。   闻空大师也没有多问,说,“四月初到,后山桃花要开了,去折几枝,带回家养着吧,大半个月,该回去了。”   沈绵问,“桃花是好的还是坏的。”   “桃花总是好的,坏的是人,”闻空大师笑着说,“你们两个,都是好孩子。”   沈绵点点头,闻空大师又说,“再有求画的人,我会跟他们说,你是我最得意的学生。”   沈绵抬起下巴,说,“我这是实至名归。”   沈绵明白老师的意思,她不是名门淑女,但青云寺方丈闻空的女学生,这个名声,不会比名门淑女差多少。   闻空大师拍拍她的肩膀,“去吧。”   沈绵跑出去,跟慧亭师兄和周崇告别,独自去了后山,折好桃花,然后收拾东西,坐上马车回家去了。   江星列安抚好沈绵,整个人也更加轻松了。再看见何娴宁的时候,江星列的态度好了一些。   淑和郡主忍不住拉着儿子,到一边问,“近来又有什么事情?”   江星列道,“也不是什么大事,要说太子殿下哪里像陛下,恐怕就是喜欢问佛这一点吧。”   淑和郡主笑笑,“周家的人,哪个不信佛,闻空大师要是愿意为谁说上一句好话……”   淑和郡主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江星列却也是明白的。   “母亲,何时回京?”江星列问道。   “我向闻空大师求了一颗舍利,正在佛前供奉,午后便好。”淑和郡主说道。   母子两人说了一番话,淑和郡主便翻过了刚才江星列态度恶劣那件事情。   沈绵下午到了家中,怀里抱着几枝桃花,她从马车上跳下来,正欢欢喜喜地想跟家里人打招呼呢。   没想到大门一开,沈绵的两位舅舅带着儿女,一起出来了。   郑氏跟在后面,被关钰铃和沈绮扶着,显然是气得不轻,沈绵忙道,“娘,怎么了?”   沈绮把妹妹拉到一边,示意她别说话。   郑氏道,“二位兄长,嫂嫂,既然在玉京置办了宅邸,还是赶快搬去新家吧,我便不远送了。”   大舅母冷笑一声,道,“小姑真是无情啊,妹夫四品大员,都不肯提携一下自家人,居然提携一个外人。”   沈绵不明情况,立刻就回道,“我父亲愿意怎么做,是我们家的事情,与大舅母何干,大舅母还是想着,怎么把表兄表弟,还有两个姐妹好好教导一番!”   二舅母恶毒道,“怪不得你们姐妹嫁不出去呢,以后想着嫁到我家!”   “放心吧,我就是一辈子不嫁,也不会求到二舅母头上!”沈绵回道。   当街吵架实在不好看,郑氏拉着小女儿的手,“算了,咱们回家,这亲戚我就当没有。”   沈绵道,“就是,母亲别生气,我以为他们早就走了,怎么大半个月还不走!”   沈绮解释道,“二舅母想让你嫁给表兄,咱们家不同意,便吵起来了。”   沈绵愤愤道,“自然不能同意。”   几人在院中坐下,郑氏拍拍女儿的手,“终于想着回来了。”   沈绵摸摸头,“改画呢,很忙,我还把手摔着了,紧赶慢赶的,今日才能回来。”   关钰铃忙道,“伤的重不重,我家里伤药最多。”   沈绮笑道,“大嫂不用听她说,她就是爱撒娇,伤着了一点皮肉,都恨不得昭告天下。”   沈绵把怀里的桃花给她看,“青云寺的桃花才开,不给你了。”   她拿了几枝递给关钰铃,“还是大嫂疼我。” 第74章 女儿之身   沈绵回家歇了两天,总是晚睡晚起的,郑氏当下就看她不顺眼了,要是放在以前,肯定是在饭桌上就吵起来了,不过关钰铃刚刚嫁过半个月,郑氏只能忍着气。   不过上门说亲的人家倒是越来越多了,沈瓒这一成婚,沈瑞自然也是逃不过的。   沈瑞刚好又参加了恩科,正打算歇两日,等结果出来,于是沈家就多了一对难兄难妹。   沈瑞逃到了沈绵的书房,叹气道,“我今年才十七啊,就逼着我成亲,大哥二十一了才成亲啊,怎么办啊,绵绵。”   沈绵也叹气,“我才十五啊,娘就急着把我给嫁出去,怎么办啊,二哥哥。”   兄妹两人相对叹气,不知道该怎么应付母亲的相亲大业。   “二哥哥想找什么样的女子?”沈绵问道。   “不知道,”沈瑞皱着眉头,道,“我这么多年都在读书,全然没想过要娶什么样的女子,你呢?”   “我不告诉你。”沈绵笑道。   “是不是有心上人了?”沈瑞低声问她。   沈绵摇头却不说话,沈瑞道,“我看父亲啊,是想把你嫁给李羲,李羲这个人还是不错的,而且他父母早亡,你嫁过去不过侍奉公婆,你觉得怎么样?”   沈绵还是摇头,“二哥哥,我不喜欢他。”   “为何?”沈瑞道,“你才见过一面,你觉得哪里不好?”?   沈绵道,“不合眼缘吧,反正就是不喜欢,二哥哥你觉得他好吗?”   “二哥哥跟你说实话吧,”沈瑞思索了一会儿,说,“李羲他吧,上元节的时候见到你了,他挺喜欢你的,觉得你很好,想娶你过门,让我来探探口风。”   沈绵趴在桌子上,道,“二哥哥帮我拒绝吧,我不喜欢他的,就不耽误人家了,而且我觉得有点奇怪啊,上元节的时候我吃了一路,他看上我什么了,难道看上我饭量好啊。”   沈瑞哈哈大笑,“这谁知道,我也没问他,帮你问问。”   “快别问他,给我推拒了就好。”沈绵忙道。   “那你什么样的,我有许多同窗,给你相看一个好的。”沈瑞一心给妹妹做媒。   “二哥哥,你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居然还惦记把我嫁出去,你快想想你自己吧。”沈绵道。   “我不急,我去跟爹和祖父商量一下,再拖个四五年。”沈瑞道。   沈绵一头磕在桌子上,绝望道,“生人莫作女儿身,百年苦乐由他人。”   “我说哪儿都找不到你们俩呢,”郑氏一把将书房门推开,说道,“凑在一起干嘛呢。”   沈绵赶紧站起来,沈瑞道,“娘,有什么事情吗?”   “明日丞相夫人在府中开宴会,你们俩一个都别想跑,明日起来跟我一起去。”郑氏说道。   沈绵撒娇道,“娘,我的画,我正忙着呢。”   “画画又不能当饭吃,”郑氏道,“你们俩明日要是不出门,就别认我这个当娘的了。”   说罢,正是便离开了。   沈绵拉着沈瑞的衣袖,嘤嘤假哭,“二哥哥,怎么办啊。”   沈瑞拍拍妹妹的肩膀,沉痛道,“放心,咱们还跟以前一样,等能够离席的时候,咱们找个僻静地方躲起来。”   “二哥哥,那我就全靠你了。”沈绵继续嘤嘤假哭,沈瑞被她逗得好笑,两人重新坐下说闲话。   晚上吃饭的时候,一家人在桌子上坐着,沈瑞和沈绵两人不像平时那样多话,只敢眉来眼去的。   郑氏道,“明日早起,你们俩记着,谁都别想跑啊。”   “娘,”沈绵哭丧着脸,道,“你就不能多留我一年吗。”   “今年定亲,明年出嫁,不是多留了你一年?”郑氏不为所动。   沈绵看向父亲和祖父,朝他们眨眼睛,“爹,祖父,你们舍得我吗?”   沈老爷子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沈绵心想他肯定知道自己和江星列又和好了。   沈秉自然是舍不得小女儿的,说道,“上元节的时候,你见过李羲了,你要是嫁给他,就能住在咱们隔壁了,想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回来。”   沈绵叹气,道,“你们这是铁了心要把我嫁出去了,?要到我嫁出去不能画画了怎么办,那青云寺百年传承就要断了,我不管,咱们先说好啊,让我嫁人可以,不过前提必须让我继续画画,不然我就不嫁我十年心血都在画上,绝不能断送。”   沈秉又道,“李羲那孩子肯定不会拦着你的。”   郑氏不顾长子和儿媳妇就在面前,当时就怒了,“沈绵,你这是威胁你娘呢!”   沈绵吓得肩膀都颤了,赶紧拉住旁边沈瑞的袖子,低着头不敢说话。   “青云寺那么多人,缺你一个吗,你十年心血,我养你还养了十五年呢,你天天这么气我,你想要我的命是不是。”郑氏气得指着沈绵就骂。   沈瑞赶紧把沈绵护在身后,沈秉也拉着夫人,关钰铃还是头一次见郑氏发脾气,有点不知所措,沈瓒小声对她说,“没事的。”   沈绵总是经不起郑氏吓的,在沈瑞背后已经哭了。   “你还有脸哭,”郑氏道,“沈绵,我养你这么大,是哪里对不起你了吗,你看看你姐姐,再看看你。”   沈秉道,“夫人,夫人别生气了。”   “别拉我,都是你们宠的,不知道天高地厚,不嫁人想怎么着,想出家当姑子去吗!”郑氏甩开丈夫的手,“我辛辛苦苦给你相看这个,相看那个,生怕把你给委屈了,你是这个不行,那个不肯,你还想嫁给天上的神仙不行,?你也不看看你自己什么样!”   沈绵躲在沈瑞身后抽泣,沈老爷子道,“瑞儿,先带你妹妹出去。”   沈瑞点头,拉着沈绵先走了。?   饭桌上吵架也不是第一回 了,沈老爷子见怪不怪,劝道,“先吃饭,绵绵的时候咱们挑个日子好好说说。”   郑氏道,“爹,我这.我这实在是生气,您别怪我。”   “我知道,都先吃饭。”沈老爷子不紧不慢地说。   郑氏坐下,关钰铃给她夹菜,劝说道,“?娘,绵绵还小,您别生气了。”   郑氏拍拍她的手,“你刚嫁过来,真是让你看笑话了。”   “没有,娘,”关钰铃?忙道,“我母亲去的早,以前在家,整日里冷冷清清的,也没人关心,您疼爱绵绵,我羡慕还来不及。”   郑氏给她夹菜,“以后娘关心你,那死丫头我不管他了。”   沈瑞边走边道,“娘这些天得空,早就想收拾你了,你还火上浇油。”   沈绵擦擦眼泪,“我这不是一时冲动吗。”   “走,咱俩去厨房,我还没吃饱呢。”沈瑞揽着妹妹的肩膀说道。   沈绵道,“就是,我也饿着呢,天大的事情咱们俩先去吃饭。”   兄妹二人说着,就拐到厨房去了。? 第75章 相亲之宴   第二天一早起来,?沈绵坐在镜前,沈绮开门进来,看见沈绵正在发呆,走到她身后,道,“绵绵,还生气呢?”   沈绵回头看见沈绮,往她身上靠了靠,“姐姐,我没有生气。”   “那就是委屈了,”沈绮?拿起发簪,准备为她挽发,“眼睛都肿了,是不是哭了一晚上来着。”   “没有,”沈绵道,“没有哭那么久,哭了一会。”   沈绮也不多问,帮她把头发挽好,在妆匣里挑了一对发簪别上去,“?好了,多漂亮,怎么会嫁不出去。”   沈绵笑道,“姐姐别逗我了。”   “走吧,吃完饭还要出门的。” 沈绮道,姐妹二人手挽手出去了。   等吃过了早饭,沈绵和沈绮乘一辆马车,郑氏说看看见沈绵心烦,跟关钰铃坐另一辆马车,关钰铃看着这一对母女闹别扭,又是好笑又是羡慕。   沈绵靠在沈绮肩膀上打呵欠,沈绮道,“小心把脸上的粉蹭下来。”   沈绵道,“没事的,让我再睡一会儿。”   沈绮无奈笑道,“你倒是心大,吃的好睡得好。”   沈绵忽然掀开帘子,沈瑞骑马在一旁,道,“二哥哥,我想吃桃花糕。”   沈瑞道,“知道了,去给你买。”   郑氏在前面听到了沈瑞说话,掀开帘子,道,“又去买什么,不许去!”   兄妹两人无奈地相互看了一眼,?沈瑞压低声音,“一会儿回去给你买。”   沈绵眨眨眼睛,“谢谢二哥哥。”   郑氏捂着心口,“你是不知道,这个绵绵,整日里别的不会,吃的倒是门儿清,可愁死我了。”   关钰铃道,“能吃是福,咱们家绵绵一定是有福气的。”   “她能嫁出去我就谢天谢地了。”郑氏叹息。   丞相府离沈家有些远,?沈绵小睡了一觉,才到丞相府门前,沈绮帮她整理好衣服,然后几人一起进了丞相府的大门。   郑氏携着儿媳,两个女儿跟在她身后,沈瑞朝妹妹使眼色,沈绵点头。   一边几个好友把沈瑞拽走了,江廷芳看着沈绵,想着兄长的警告,有话也只能藏着掖着,李羲则是急着想问沈绵有没有答应。   江廷芳想说什么,沈瑞不知道,他朝李羲轻轻摇头,李羲心中一凉,“沈弟?,是为何?”   沈瑞把他拉到一边,道,“李兄,天涯何处无芳草,我家小妹是个傻的,你且再寻个好的。”   李羲叹气,“二娘子活泼开朗,又极受宠爱,我,我家徒四壁,她看不上我,也是应该的。”   沈瑞皱眉,道,“李兄,并非如此,绵绵不愿意嫁人,她最近正和家里吵的凶,?她自五岁起,跟随闻空大师学画,若是嫁人,她十年所学,只能放弃,她说了,李兄孤身一人在盛京,你家娶里的夫人,应当能为你打理家中各项事务,还有各种人情往来,我妹妹她整日作画,不问家事,别说人情往来,她连来一口热饭都不能给你准备,她说你前途无量,不敢耽误你。”   李羲沉吟不语,虽然听了这话,却仍然有些伤怀。   沈瑞神色严肃,接着说道,“?在我们家,她才是真正的十指不沾阳春水,两耳不闻窗外事,李兄,你要在盛京官场立足,绵绵半点帮不到你,你明白吗?”   李羲找了一处地方坐下,“我,我并不需要什么帮助,上元得见,令妹活泼开朗,性情温柔,我瞧着她,总觉得心中开怀,我能跟她说一说吗,她只见我一面,是不是觉得并不可信,我确实出于真心,她若是喜欢作画,我不会阻拦的。”?   沈瑞笑道,“行,一会儿散了,我跟她去糖水巷买点心,你可以在那里等候,若是你能说服她,倒是解了我们家燃眉之急。”   李羲垂下眼眸,叹了口气。   沈瑞把他拽着,“走吧,你也好好想想,你要是真娶了我妹妹,肯定得费心照顾,她是照顾不了你的,每日睡到日上三竿,夜里还喜欢熬夜,在青云寺一住大半个月,拿着针线就扎手,只知道谁家的点心好。”   李羲听了,一时间怀疑,沈瑞是不是故意把沈绵说成这样的。   沈瑞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说道,“我说的都是真的。”   李羲不语,还是下午见了沈绵再说。   沈绵跟在郑氏身后,笑得脸都僵了。沈绮进门不久,就被太子妃叫走了,自去年中秋之后,明眼人便都知道,沈绮东宫预备着的人,下个月宫中选人,肯定就去东宫了。   今年,沈家又多了一个大儿媳妇,这个媳妇身份不凡,沈绵的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她在郑氏身边笑得脸都僵了,不知道该怎么和这些贵妇人们相处,只能报之一笑。   郑氏无奈,小女儿这样傻的,怎么能让她嫁到高门去,就怕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等到终于各自坐下来,沈绵总算松了口气,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郑氏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沈绵,好不容易今年家里能挑的人家好了一些,可看看沈绵这个样子,郑氏根本不敢让她高嫁。   今日的宴会,说的好听些,是来赏花游玩的,实际上就是个相亲宴会。   宫中三年要从各家挑选合适的女子,为皇帝填补后宫,或者给皇子们为妻为妾,下个月就到时间了,若是不愿,就可以这个月定下婚事,便不必进宫了。   沈绵一点都不担心自己会被选上,她姐姐明确要进东宫了,她自然只是去走个过场的。   沈绵坐在桌前吃着点心,以前是没有人看她的,不过今天却有好几个妇人一直瞧着沈绵,沈绵吃了两块,就不敢再吃,一直安安静静地坐着。   等丞相夫人终于带着人去赏花,沈绵赶紧郑氏不注意,溜了。   沈瑞和一群少年郎君比试射箭,听到女眷那边散了,就准备去找沈绵,找个僻静地方。   几个好友拉着他,“沈瑞你往哪里跑呢,赢了就准备,这可不行。”   沈瑞笑道,“出恭,一会儿就回来了。”   “你前几次也这么说,结果一去不回。”几个朋友哄笑道。   沈瑞无奈,道,“快松开,我确实有事。” 第76章 突然之事   沈绵看见沈瑞,跑过去挽着沈瑞的胳膊,“二哥哥,你可来了,我笑得脸都僵了,好多人看我。”   “?这回想娶你的人家多了,”沈瑞笑道,“你说,这么多人你都找不到合适的。”   沈绵心想,我当然能找到,?我找到了最好的,可惜不能宣之于口,只能藏之于心。   两人专挑偏僻的地方走,沈瑞在路上说了刚才的事情,沈绵听了皱眉,“二哥哥,要见我?我去说什么呀。”   “不能说太难听的,”沈瑞对沈绵吩咐,“你就按我刚刚给你说的。”   “我只见过他一面,他也只见过我一面,怎么还要我自己去说。”沈绵并不想见李羲,不免有点心烦。   “?他说,我家绵绵活泼开朗,他看见了,觉得心里欢喜。”沈瑞道。   “上元节,谁心里不欢喜,我那天晚上也没说什么,一路上都在吃东西呀,?从街头吃到街尾,一般人肯定会觉得我吃的多不像话吧,怎么,怎么都觉得我吃得多就是活泼开朗呢。”沈绵无言,她吃得多了点啊。   “都说,”沈瑞一向敏锐,道,“还有谁说你活泼开朗了?”   沈绵神色一凛,电光火石间想到了背锅的人,道,“?慧亭师兄他们啊,他们吃的少,每次都笑话我吃得多。”   沈瑞笑道,“青云寺的斋饭确实量小。”   两人找后院的僻静地方坐下,?小路上修了几个台阶,两人就坐在台阶上,树影掩映,比起刚才的热闹,沈绵更喜欢现在的安静。   沈瑞也坐在一旁,他倒是欢喜热闹,可是他了解沈绵,还是想陪着她。前些年,母亲一心想为姐姐铺路,沈绵不愿出门,她便不带。   沈绵内敛、不喜热闹的性子,多少与母亲在幼年时候的疏忽有关。   沈家确实疼爱小妹,只是在母亲眼里,恐怕沈绮才是更有前途的那个,沈绵在母亲心里,可比不过沈绮,也不知道母亲会看上哪家的儿郎。   “二哥哥,你觉得我适合嫁什么样的人家。”沈绵问。   沈瑞皱眉,仔细想了想,“你让我说实话吗?”   “当然了。”沈绵笑道。   “实话就是,你适合嫁个神仙,不沾红尘,只要吃饭作画,还能顺便保护你。”沈瑞看着沈绵,颇有调侃之意。   沈绵大笑,“我要是出家侍奉佛祖,算不算是嫁给神仙了。”   “说什么胡话,难道真的是佛经看多了,”沈瑞在她脸上掐了一把,道,“你可不能这么想。”   “放心吧哥哥,不会的,我们一会起糖水巷啃酱猪蹄,为了酱猪蹄,我都不会出家的。”沈绵拍拍沈瑞的肩膀。   兄妹两人靠在一起,时不时说闲话打发时间,并没有注意到这里还有其他人路过。   那边,不时有人询问郑氏,她家的二娘子去哪里了,说是想见一见,说两句话,郑氏却答不上来。   郑氏已经被气的没有脾气了,沈绵以前就这样,今天一时没看住,人就跑了,郑氏只能说沈绵贪玩,找朋友去玩了。   那几位夫人颇有些不满,没定亲的既然带出来了,不就是来相亲的吗,怎么人先不见了。   “二哥哥,有人来了。”沈绵小声说道。   沈瑞把沈绵拉起来,两人躲到树后,发现是一对年轻男女。   女子似乎有些意兴阑珊,说道,“?三郎,你打算何时让我过门我?”   被叫做三郎的男子回道,“妙儿你不要着急,?你姐姐悍勇,你是知道的,不过她嫁过来两年都没有身孕,等回去跟我母亲一商量,我就抬你进门。”   “姐姐不是悍勇,她是喜欢你,才舍不得的。”那个妙儿倚在男子身上,娇声说道。   “她要是喜欢我,早就该让你进门!”三郎啧啧了两声,明显是不以为意。   沈绵瞪大眼睛看着兄长,沈瑞想着先离开这里,这两人明显是姐夫和小姨子来幽会的,怎么让他们俩撞上了,而且这男子沈瑞还是认识的,正是丞相府的女婿,前几年的状元郎。   沈瑞担心这两人再做出什么不能入眼的事情,示意沈绵离开,沈绵拉着沈瑞的袖子,两人一起悄悄离开。   两人放轻脚步,不过动静还是不小,男子喝道,“什么人!”   沈瑞?拉着沈绵,准备跑路。   那女子大声喊道,“何人在丞相府后院幽会,好大的胆子!”   孟三郎认识沈瑞,?面露惊骇,妙儿看见他的神情,知道两人相识,便立刻冲上前,拦住了两人,二话不说把脏水泼了上去,“你们二人竟然敢在丞相府胡来!”   沈瑞回头,道,“孟修撰,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妙儿凶狠地瞪沈瑞一眼,“哼,你们二人在相府幽会,被我发现,姐夫前来帮忙,你们别想跑。”   沈绵正要开口说话,被沈瑞拦住,好笑道,“那就请人过来吧,正好全了我与我这心上人的事情,不用再辛苦隐瞒他人。”   沈绵看着沈瑞,沈瑞示意她不要说话。   孟修撰有些慌乱,上前说道,“?沈二郎,今日之事,你就当没有看到,我也只当没有瞧见你与你的心上人幽会,如何?”   “那可不一定,”沈瑞本来不想插手,但他知道,要是他现在不管,之后肯定会传出不好的事情,他科举在即,不能放任这种事情坏了自己和沈家的名声,“我没有成婚,孟修撰可是想坐享齐人之福的人,?相府的嫡娘子和庶娘子,要是说与丞相大人知道,说不定能搏一个好前途。”   孟三郎出了满头冷汗,妙儿一咬牙,让自己的丫头去叫人过来了。   沈绵拿着帕子捂脸,在沈瑞背后嘤嘤哭泣。   “姐夫放心,”妙儿镇定非常,对丫头说道,“沈家二郎在我丞相府后院与女子幽会,这是败坏我相府名声,去请母亲过来。”   沈绵抹着眼泪,“?姐姐,姐姐,你别去,我们什么都没有看到。”   沈瑞揽着沈绵的肩膀,“妹妹莫慌,没事的,我娶你。”   兄妹两人深情对视,沈绵知道哥哥要使坏了,一直嘤嘤哭泣。   丞相夫人听说有人在自家后院幽会,马上就变了脸色,她本来想私下解决,不想那个丫头一路跑一路说,满丞相府都知道了。   丞相夫人的脸色别提多难看了,只能放任一群人一起过去看热闹。   女儿挽着她的手臂,小声道,“母亲,这事?不对。”   “先过去看看。”丞相夫人道。? 第77章 王婆卖瓜   沈绵一直假哭,越哭越凶,沈瑞看沈绵这样,强忍着笑意,一直安抚。   丞相夫人呼啦啦带着一群人来了,郑氏看见沈瑞,心中一惊,二郎和谁幽会,哪家的女子!   关钰铃看见郑氏满头冷汗,赶紧扶着她,给她擦汗。   孟三郎成功躲在了人群中,?狠狠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妙儿聪敏。   “四娘,这是怎么回事?”丞相夫人的目光扫过三人。   妙儿朝丞相夫人姓礼,深情认真,说道,“母亲,女儿在后院散步,不巧碰见了沈家二郎和女子幽会,女儿想着,不论如何不能让外人坏了咱们相府的名声,便将此二人拦下,请母亲过来做主。?”   丞相夫人看着沈瑞和他怀里娇弱的女子,皱起眉头,准备回头去找沈家夫人。   关钰铃扶着郑氏上前,然后便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丞相嫡女问道,“钰铃,怎么了?”?   “什么叫幽会,”关钰铃看着孙妙儿,又看看丞相夫人,“这是我家小叔和小姑,他们亲生的兄妹,怎么能说,怎么能说他们幽会。”   孙妙儿的神色骤然一变,丞相夫人眯起眼睛,沈绵也不嘤嘤嘤了,而是看着众人,继续抹眼泪。   沈瑞朝丞相夫人和众人行礼,道,“我和妹妹不喜热闹,在此躲避,不想遇到一对男女,女子撞见我兄妹二人,二话不说就指责我们兄妹二人私会?,我们二人不敢轻易背上这样的名声,便放任这位娘子去请人了,给诸位添麻烦了。”   孙妙儿咬着嘴唇,“母亲,女儿,女儿认错人了。”   “这位娘子如何得知我是沈家的二郎?”沈瑞道。   沈绵淡淡道,“做贼心虚,倒打一耙。”   “绵绵慎言,只要解释清楚便好。”他说着,朝孙大娘子看过去。?   孙大娘子不解,沈绵走过去,拉着她的手,小声说,“娘子两年无孕,可以到青云寺求一幅送子观音图。”   说罢,拉着沈瑞的衣袖,走到母亲身后。   孙大娘子脚下一软,好在被孙夫人扶住了。   孙夫人扶着女儿,朝众人笑道,“诸位,都是误会,沈家亲生的兄妹,哪儿来什么幽会之事,都散了吧,给诸位添麻烦了。”   没有热闹看,众人自然走了,沈瑞的几个好友朝他打招呼,笑道,“让你跟我们一起玩你不来,竟然还连累了家里的小妹。”   “你是不知道,我跟沈瑞同窗多年,他将他家小妹如珠似宝的捧在手心里,今日可不得被人误会了。”   沈瑞高声道,“都给我闭嘴,我小妹今天吓着了,少给我添乱!”   一场热闹就这样散了,出了这样的事情,郑氏也不想留在孙家了,不过大女儿还在,走不了,就让沈瑞和沈绵先走了。   沈绵一出门,就拉着沈瑞,“走,二哥哥,咱们先去书店,再去吃桃花糕!”   沈瑞把手一挥,笑道,“前面带路!”   兄妹两人轻易走了,孙夫人却听到了刚才沈绵的话,沈瑞提到是一对男女,沈绵说做贼心虚,还有她女儿两年不孕之事,她握紧了拳头,这还用说吗,那男子肯定是孟三郎!她的好女婿!   孙氏抚着自己的小腹,“娘,别生气了,妹妹既然想嫁,我也不拦着。”   孙夫人冷笑,道,“胡说什么,娘还能让孙妙欺负了你。”   孙氏道,“娘,我想和离。”   孙夫人跌坐在椅子上,沉吟不语。   沈绵去买了桃花糕,两人一起走在街头,沈绵问道,“二哥哥,你怎么认识那个孟三郎?”   “他是三年前的探花郎,娶了丞相府的嫡娘子,”沈瑞摇头,“这可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娶了嫡娘子,居然还和庶娘子来往不清,日后怕是没什么前途了。”   沈绵道,“果然是嫁过去全看人品了吗。”   “放心,二哥哥不会让你遇到这种人的。”沈瑞道。   沈绵心想,若真有那样的事情,她就和离算了,不必纠缠。   两人逛了大半天,傍晚的时间,在糖水巷卖糖的铺子里等候。   李羲很快就来了,他看见沈绵和沈瑞兄妹,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沈绵朝他行了一礼,李羲赶紧还礼,又跟沈瑞打招呼。沈瑞对沈绵说道,“去给你买酱猪蹄,一会带回家。”   沈绵点头答应,待沈瑞一走,李羲道,“二娘子,我,在下,在下心悦二娘子,也必定能在此次恩科中取得好名次,步入官场,家中虽无父母,但略有薄财,不会委屈沈娘子的。”   他匆匆说完,看向沈绵的目光中带着期许,沈绵看着点,有点尴尬地笑了笑,半晌后说,“你很好的,父亲和哥哥都说过。”   李羲眼前一亮,“二娘子这是?”   “可我不喜欢你,”沈绵没有犹豫,实话实说,“我想嫁给我喜欢的人,李郎君再好,也不是我喜欢的人。”   李羲眼中的亮光渐渐熄灭,他的笑容有点惨淡,叹了口气,好一会儿后,他说,“我看见了,我在梨花阁第一次看见江世子的时候,也看到你了,你在二楼,是不是?”   沈绵神色一变,李羲忙说,“我没有恶意,江世子霁月风光,二娘子喜欢他,也是应当的事情,还有上元节那天,我也不小心看见了。”   “既然如此,为何你还要托二哥哥跟我说?”沈绵道。   “我只是有些不甘心,”李羲说,“二娘子也要想清楚的,静国公府高门世家,你性情简单,且不说,且不说能不能真的嫁过去,就是嫁过去,也要受委屈,说不定不会顺心如意,二娘子,真的不考虑我吗,我会好好待你的。”   沈绵低头,“多谢你的好意,那些事情,我会自己想办法的,我也不是那么傻的,事情我都是明白的,李郎君一定会遇到很好的夫人。”   “还请你不要跟我二哥哥和父亲说起我的事情。”沈绵抬眸,目光殷切。   “这样不是太委屈了吗?”李羲道。   “那你肯定也委屈的,委屈也认了,是不是。”沈绵露出笑意。   李羲呆了一会儿,然后无奈点头,“是啊。”   沈绵道,“我不好的,你才见过我两次,我父亲和哥哥那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你听他们说那肯定不行的。”   李羲笑道,“二娘子是老师和沈弟的掌上明珠,我看二娘子也没有不好,二娘子不必妄自菲薄。”   沈绵道了声谢,沈瑞提着买好的酱猪蹄和其他几样吃得走过去了。   沈绵招呼掌柜的出来,买了两袋糖,一袋送给李羲,然后和沈瑞一起回家了 第78章 郑氏之疑   沈瑞问道,“你说什么了?”   “当然是实话实话,”沈绵道,“李郎君是好的,可是我不喜欢他呀,我想嫁给我喜欢的。”   “那,说不定,你多见他几次,以后就会喜欢他了。”沈瑞还是觉得沈绵嫁给李羲不错,起码不用担心受委屈。   “不会的,要是我喜欢他,第一眼就喜欢了,不然再看多少眼也是不会喜欢的。”沈绵言之凿凿。   “这是谁跟你说的?”沈瑞道。   “话本子里说的。”沈绵说。   沈瑞道,“小姑奶奶,你少看点话本子,看多了真的要嫁不出去的,怎么会有话本子里那样的男人,长的好看就算了,还有本事,还得一心一意对待女子,就算是天上的神仙也做不到吧,回去把你的话本子都收了,看点有用的书。”   沈绵垂眸,“怎么没有,会有的。”   “人都是有缺点的,”沈瑞摆出一副兄长的姿态,语重心长道,“你看咱们父亲,虽然待母亲好,也没有纳妾,但是他除了做言官就什么都不会了,你看母亲整日里为他提心吊胆的,你要和哪个人成婚,就要知道,这个人必定不是全然好的,明不明白,别信话本子里说的。”   沈绵嘴里嚼着一块糖,漫不经心地点头,“我知道了,我明白了,就像二哥哥,人好,就是太嗦了。”   沈瑞知道他没有把话放在心上,有些道理,光说出来是没有用的,必须要亲身体会,才能知道深浅,沈绵有些天真了,不免让人担心。   沈绵并不知道兄长的担心,怀里抱着糖,慢悠悠地往回走。   郑氏刚进家门,看见兄妹俩回来了,道,“怎么现在才回来?”   “去玩了,”沈绵笑道,“母亲,我今天是不是惹麻烦了。”   郑氏皱着眉头,“你还是适合在家里待着,你看看去年的中秋宫宴,还有今天,你们倒是不惹麻烦,麻烦喜欢招惹你们。”   沈绵对于不用参加各种宴会简直喜闻乐见,“那我以后就不出门了。”   “那可不行,今日有几位夫人挺喜欢你的,”郑氏道,“你还得出去好好看看,赶紧把你的婚事定下来。”   郑氏走在前面,沈绵拉着她的衣袖,“母亲,我,”   郑氏知道她想说什么,轻轻摇头,“绵绵,你不是小孩子了,母亲整日为你的婚事忧虑,你多少体谅一点母亲好不好,你不可能不嫁人的。”   “母亲,我知道您的苦心,不过我还是那句话,就算我一辈子嫁不出去,也不会放弃画了十年的画,”沈绵也十分镇定,“母亲,绵绵此生,不求富贵,不问名利,只想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好吗?”   郑氏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你愿意如何,便如何吧,但凡来问你的,我也实话实话,绵绵,你要是嫁不出去,也别怪母亲不管你。”   沈绵点头,“多谢母亲体谅,是绵绵不懂事。”   郑氏携着长女和儿媳的手,“走吧,你们小妹的事情,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沈绮迟疑了片刻,低声说道,“母亲别担心,我看绵绵是有心上人了,您别着急。”   郑氏听得,道,“那她怎么不说呢,总不会,总不会,”   郑氏心中一沉,甚至有些惊慌,拉着身边两人的手,“总不是看上哪个嫁不得的人了吧?”   关钰铃道,“嫁不得?”   沈绮也看着母亲,等着她说话。   郑氏忧心忡忡,道,“她在青云寺长大,闻空大师身边的几个弟子,虽然身为僧人,可是相貌品行,没有哪里不好,绮儿,你记得慧亭禅师吧,他一直对绵绵十分疼爱,性情也十分温和,绵绵不会是喜欢上他了吧?”   关钰铃没去过青云寺几次,更不认识慧亭,不过对于小姑喜欢上僧人这个可能,还是觉得不可思议,“母亲,这话怎么能乱说,咱们去问问绵绵吧。”   沈绮也道,“母亲,这不太可能吧,慧亭禅师一心向佛,肯定是将绵绵当做小师妹看待的,绵绵一向招人疼,别说慧亭禅师,青云寺其他僧人也是疼爱绵绵的。”   郑氏却听不进去两人的劝说,道,“不行,这可不行,明日我就去青云寺看看。”   沈绮连忙道,“母亲,这使不得。”   郑氏皱眉,“怎么使不得。”   “万一母亲错了呢,绵绵以后还怎么去青云寺,”沈绮忙道,“母亲别担心,我和嫂子去问绵绵。”   郑氏捂着自己的胸口,“绵绵不论如何都不愿意放弃画画,她是真的喜欢画画,还是喜欢别的啊。”   沈绮赶紧劝说了几句,让她不要胡思乱想。   可是郑氏哪里安得下心来,忙催着沈绮去找沈绵问话。沈绮赶紧答应下来,她早就怀疑沈绵是有心上人了,才对相亲推辞得这样激烈。   可是却从未想过沈绵是和青云寺哪个僧人有什么了,闻空大师什么样的品行,怎么会放任这样的事情发生。   不过郑氏催促,沈绮还是去找沈绵了。   沈绵正在后院喂马,红豆长得很快,不过在沈绵面前显得十分乖巧,用沈瑞的话说,只有沈绵才能把一匹性格暴烈的西域马养的跟个小娘子一样温顺。   沈绮过来的时候,沈绵刚刚给红豆喂了糖吃,手上黏糊糊的,准备洗手。   “姐姐,有什么事情?”沈绵问道。   沈绮拉着她在石桌前先坐下,然后居高临下地看着沈绵,“绵绵,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沈绵愣了一下,然后有些心惊,忙道,“没有,没有,姐姐,你说什么呢?”   沈绮看她这样,就知道心上人肯定是有了,她想着沈绵最近遇到过哪些人,想来想去,心里有几个影子,但也不敢确定。   沈绮又问,“你没有做什么糊涂事情吧?”   沈绵道,“没有啊。”   她和江星列虽然私定终身,但说到底只是口头上的,沈绵觉得这也不算是糊涂吧。   “姐姐你就明说吧,想问我什么。”沈绵道。   “母亲刚刚怀疑,你是不是看上了青云寺哪个僧人,所以才不肯放弃作画的。”沈绮开门见山,然后她看到了沈绵脸上露出震惊又荒唐的神情。   半晌后沈绵说道,“姐姐,母亲在想什么呢,我当然是因为喜欢作画,才不肯放弃的,和青云寺的师兄们有什么关系,她想的可真多!”   沈绮看她神情,不似作伪,也松了口气,“不是青云寺的僧人就好。”   沈绵简直哭笑不得,“当然不是,母亲可真是的,想一出是一出,这话也敢乱说。”   沈绮道,“母亲也是担心你,那你跟姐姐说,你心上人到底是谁?”   沈绵知道瞒不过沈绮,想了好一会儿,然后往天上指了指。   沈绮不解,沈绵道,“是天上明月,遥不可及,姐姐就当我是在做梦吧。”   沈绮道,“静国公府江世子?” 第79章 小猫白糖   沈绵没想到沈绮竟然猜得这么快,还这么准,但她板着脸没有说话。   沈绮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她也坐下来,苦笑道,“绵绵啊,你这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沈绵倚在桌子上,用手撑着下巴,道,“情之所钟,也不是我能控制的,你不要跟娘说,就当我是在做梦好了。”   沈绮心想你可不是在做梦吗,静国公府那是什么样的门第家世,除非江世子被迷了眼,否则这辈子都不可能。   “我不跟母亲说,”沈绮道,“我问你,要是有天江世子要娶你,条件是你不能作画,你会答应吗?”   沈绵沉吟片刻,还是说,“应该不会答应的,就是嫁给天上的神仙,我也得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沈绮摸摸她的头发,“你倒是执着。”   沈绵沉默不语,看起来有些伤怀,沈绮不再提她的伤心事,道,“我去劝劝母亲,你不要惹她生气了,该去见人的,还是去见一见,万一就碰上了喜欢的,又答应让你作画的呢,是不是?”   沈绵摇头,“不想去见,大不了我一辈子都不嫁人了,以后卖画过日子,肯定也是饿不死的。”   “胡说吧你,哪有女子不嫁人的,”沈绮拉着她起来,“走吧,天黑了,这里冷。”   沈绵再三嘱托沈绮不要把她的事情告诉母亲,沈绮道,“好了好了,我记着了,你姐姐又不是七老八十了。”   沈绵听了这才放心,她心想,自己是不是太不会骗人了,祖父一猜就猜出来了,她姐姐也是轻易就猜到了,看来还是要小心些才好。   自从没有郑氏催着相亲,沈绵就过得相当如意了,不过她大部分时间还在在书房里作画,只是偶尔才出去一回,带着各种吃的回来。   这日她去梨花阁,照旧是见不到江星列的,不过两人常去的雅间里,多了个小东西,是只白绒绒的小奶猫,一对碧蓝的大眼睛,只有沈绵一个手掌大小,非常漂亮。   侍女笑道,“这是送给娘子的礼物,?娘子只管带回去就好。”   沈绵面露惊喜,把装小奶猫的篮子一起?提着回家去了。碧云和碧水见了小猫,也是心生喜欢,两人把篮子清理干净,然后放在沈绵的床边。   “我想把它放床上。”沈绵道。   碧云笑道,“这可不行,还没有养熟呢,万一伤了娘子怎么办?”   沈绵蹲在篮子边,“这么小还能伤人?”   “这是自然,”碧云抬起小奶猫的爪子给沈绵看,“奴婢回头把它的爪子摸一摸。”   小奶猫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在沈绵手掌上蹭,“是不是饿了。”   “奴婢去拿羊奶给它喝。”碧云说着,便匆匆出去了。   沈绵拎着小奶猫回家后,这几日都仔仔细细地照看着,沈瑞发现一连几日沈绵都没有来找他玩,怕沈绵又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画画,闷得生病了,就去找沈绵了。   进院子的时候,他看见沈绵蹲在地上,便问道,“绵绵,你干嘛呢?”   沈绵扭头,朝他嘘一声。沈瑞不解,走到沈绵旁边蹲下,然后两人一起盯着小奶猫。   “你从哪儿找的猫,怎么养在家里了?”沈瑞道。   “捡的,”沈绵笑道,“它可乖了,叫白糖,刚刚睡着。”   “你还有闲心逗猫呢,”沈瑞道,“过几日你就要进宫去了,你也不怕。”   “我怕什么,”沈绵一点都不担心,道,“我就是去凑数的,又不可能被指婚给皇族。”   沈瑞轻轻抚摸着小奶猫,“你怎么不管它叫白云,要叫白糖。”   “白糖是甜的啊,”沈绵笑道,“过几日我去宫里,二哥哥你帮我养几天吧。”   “行啊。”沈瑞满口答应。   白糖大概是被兄妹两人吵醒了,睁开湿漉漉的大眼睛,沈瑞看着白糖懵懵懂懂的神情,又看看自己妹妹,忍不住笑起来,“你倒是会捡,我瞧着白糖像你。”   沈绵把白糖搂在怀里,“你去年还说我像兔子,今年又像猫了。”   “像兔子是说你的脾气,”沈瑞把白糖抱过来,“像猫是说你的长相。”   “那你是我亲哥哥,我要是像猫,你肯定也像。”沈绵反驳道。   沈瑞没说话,他越看白糖越觉得可爱,干脆不逗沈绵,逗起猫来了。   很快就到了进宫的日子,郑氏拉着沈绮的手叹气,母女俩说着体己话。   沈绵看看自己新买的还来不及的点心,只能全部送给关钰铃,沈瓒看看这一大堆,道,“你的月钱是不是都吃掉了。”   沈绵眨眨眼睛,笑道,“月钱哪里够我吃呀,我吃的可多了。”   沈瓒在她脸上掐了一把,“快把你的肉给你嫂子分一点,你嫂子最近怎么越来越瘦了,身上的骨头都硌人。”   关钰铃在他后背上拍了一下,瞪他一眼,“在绵绵面前瞎说什么呢你!”   沈瓒拿出一包梅子干递给关钰铃,笑道,“我不说了,你吃这个,绵绵倒是挺会买吃的,味道不错。”   关钰铃刚刚放进嘴里,沈绵忙道,“嫂子快别吃,那个很酸的!”   果然关钰铃被酸的变了脸色,抽了口气,狠狠瞪着沈瓒,道,“多大的人了,你怎么这样。”   沈绵翻出来肉干递给关钰铃,“那个我是失手了,嫂子你吃这个。”   关钰铃吃着肉干,说道,“你大哥可真是能唬人,以前在北边的时候,看着比谁都沉稳,怎么我嫁给他,跟变了个人一样,整日里逗我。”   沈绵低声笑道,“因为大哥哥喜欢嫂子呀。”   关钰铃的嘴角忍不住翘起来,羞得脸都红了。沈绵撑着下巴,看看她大哥,又看看嫂子,觉得十分有趣。   夫妻都是这样的吗,沈绵看向一旁的父亲和母亲,父亲在外锋锐,在家里性情温和,现在大哥哥好像也是这样。   沈秉发觉小女儿的目光,以为她是羡慕郑氏关怀沈绮,把她忽略了,便走到沈绵身边,用手揉揉她的头发,“进宫怕不怕?”   沈绵故作忧虑,道,“怕的,父亲,我能不去吗?”   “是爹忙糊涂了,应该向陛下请旨,陛下一定会允许的。”沈秉道。   沈绵看父亲忧心,忙说,“没事的,爹,我跟你说玩笑话呢,我不怕的,反正我就是去走过场的。”   “该出去了,”郑氏看向沈绵,对沈秉道,“看你,把绵绵的头发都弄乱了。”   郑氏把沈绵的发髻整理好,“你也小心,吵架吵不过,就躲远些,别跟以前似的,一着急就想跟人动手。”   沈绵讪笑,“我不会的。”   沈秉拍拍长女的肩膀,吩咐,“绮儿,费心照顾你妹妹几日,自己也小心些。”   沈绮朝父母行礼,道,“父亲,母亲,请放心。”   起身后,沈绵挽着姐姐的手臂,垂下眼眸有些哽咽。 第80章 宫中之事   沈绵进宫的次数屈指可数,不过她并不担心,她又不想嫁给龙子凤孙,也就是简单走个过场,只要跟在沈绮身后就好。   想要嫁入皇族,实在不是容易的事情,首先要长的端庄,沈绵勉强过了这一关,一共留下来的,不到百人。   当天晚上,沈绵和沈绮睡在一间屋子里,沈绵凑到沈绮耳边,小声说道,“陛下年近五旬,居然还要挑十几岁的娘子们进后宫,当真是一枝梨花压海棠。”   沈绮哭笑不得,道,“你怎么什么都敢说,好大的胆子。”   “我悄悄跟你说的呀,不在外面说,”沈绵把声音压的更低,问,”姐姐,你为什么想嫁到东宫呢,以后太子殿下登基,肯定也是隔三差五就要挑小娘子们进宫的,整日瞧着,必定心里不舒服的,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你倒是担心上我了,”沈绮在她脸上捏了一把,“太子殿下龙章凤姿,身份尊贵,你喜欢长的好看的江世子,就不许姐姐喜欢太子殿下吗,何况我被退了婚,随便嫁给谁,都要矮一头的,还不如嫁到东宫,在这盛京里,你还能找到比太子殿下好的人吗?”   沈绵叹气,抱着沈绮,靠在她身前,“是啊,可我以后就不能时常看见姐姐了,你也不能回家省亲。”   “没事的,”沈绮道,“你给我写信就好,沈瑞年纪还小,就算能够在这次的恩科里金榜题名,肯定也还要在东宫做事的,你想我的话,就让他给我带信。”   沈绵嗯一声,“姐姐,咱们家以后,就坐上东宫这条船了。”   “你还想的挺远,”沈绮笑道,“是担心有祸事吗。”   “当然不是,只是想着,大哥哥和二哥哥肯定是要在朝为官的,能帮到姐姐,我却一点都帮不到。”沈绵的声音有点闷闷的。   沈绮拍拍她的后背,“姐姐需要你做什么呢,你做你喜欢的事情就好了,每年给我画一张画,看看我是怎么老的。”   “姐姐还年轻呢。”沈绵道。   沈绮像想时候一样轻轻拍着沈绵的后背,“睡觉了,这可不是在家里,明日要早起的。”   沈绵没有在说话,倚在沈绮怀里,很快就睡着了。沈绮看着窗外,迟迟睡不着觉,以后这里就是她的沙场了,就像绵绵说的,她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只是沈绮觉得,要是不嫁到东宫,她才真的会后悔。   沈绵在郑氏面前说,此生不求富贵名利,只想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而沈绮,她想要的,她喜欢的,正是名利富贵。   沈绮和沈绵是相似的,她们两人一样执着倔强,一样会坚持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沈绮看着沈绵的睡眼,希望他们姐妹二人,皆能得偿所愿,万事顺遂。   翌日,还是沈绮帮沈绵挽的发,昨日看容貌是否端庄得体,今日要考校的,是女红。   早饭量少,一小碗白粥,配菜极少,别说沈绵没吃饱,连沈绮也是饿着肚子的,难不成宫里为了省粮食,连饭都不给人吃饱。   思宁宫的大殿里,摆了许多刺绣的架子,每人给的图案都不一样,沈绵一看头大如斗,光是穿针引线就花了小半个时辰,绣出来的花更是一副饱经摧残的样子。   沈绵饿的两眼昏花,心里叫苦不迭,只想赶紧去糖水巷啃两个酱猪蹄,好好安抚一下自己的肚子。   好在沈绵的荷包里还有一包糖,她偷偷吃了好几块,才熬到中午。   中午吃完饭,还没来得及午睡,下午又要抄书。抄书对沈绵来说简直太容易了,她自小练字画画,经常抄写佛经,一手行书写的又快又漂亮,很快就抄完了,坐着等吃晚饭。   她是真的饿,而且宫里的饭还特别难吃,中午好不容易有一点荤腥,都是凉的,沈绵中午吃得太腻了,下午也没有再吃糖了,吃了也难受。   本以为下午的考校还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官负责,没想到皇后竟然带着几位嫔妃,还有几个公主过来了,沈绵赶紧低头,看着自己抄好的字,沈绵对这本书的内容嗤之以鼻,什么夫为妻纲,女子要为丈夫打理后宅,养育子女,还要给他们纳妾,真是要了亲命了。   沈绵心想,就算万一她能嫁给江星列,她也不会这样容忍他的,要是敢纳妾,那是一定要和离,绝不能放纵的。   沈绵低着头,心思越飘越远,没有注意到明仪公主已经走到了她身后。   明仪公主最近也被催婚了,不过皇帝和皇后两人挑过来挑过去,也没挑到合适的,于是又耽搁了。   得知沈绵进宫来凑数,明仪公主便过来,想让她给自己画几幅画。   沈绵回过神来,仰头发现面前有人,被吓了一跳,明仪公主朝她“嘘”一声,露出笑容,沈绵拍拍胸口,示意自己被吓到了。   明仪公主也不敢现在就带着沈绵走,又跑去沈绮那里晃悠了一圈,才回到皇后身边。   “瞧得怎么样?”皇后问她。   “女儿自愧不如。”明仪公主笑道。   “多大的人,你就知道玩。”皇后的语气包含无奈,又带着十分的宠爱。   明仪公主低头,似乎有些羞愧。   于贵妃在一旁道,“皇后娘娘多虑了,明仪公主聪敏不凡,更是个孝顺的孩子,去年在行宫之中,照顾太后娘娘,可是尽心尽力,比我都不知道强了多少。”   杨皇后抬手抚过鬓发,道,“贵妃谬赞,太后娘娘是明仪的皇祖母,照顾尊长,她自然应该尽心尽力。”   于贵妃冷笑一声,她至今都不知道,这母女两人,是怎么将太后娘娘活生生吓成这样的,好几个月了,太后娘娘她老人家都不能痊愈。   皇后已经够聪明的,她这个女儿,也是不简单得很,真是一对好母女。   于贵妃的目光落在这群鲜活的小娘子身上,没由来的,火气更大了。   她进宫多年,也算得宠,还有太后护着,过得顺风顺水,连皇后都不能奈何她。   可这些都没用,她要让自己的儿子,坐上那个位置。只有儿子夺得皇位,她才能彻底翻身,不用再看皇后的脸色!   过了半个时辰,早上的刺绣和下午的书稿一起被呈送到皇后面前。   皇后笑着说道,“你们也看看,看哪个娘子机敏,赶紧归拢回去当自家儿媳妇,别等过几日端王妃和平王妃进宫,先给抢走了。”   贤妃笑着应和,“我家青儿可是到了该成婚的年纪,只是我这眼神不大好,娘娘可要替青儿挑个聪颖的,也好让妾身赶紧抱孙儿。”   皇后道,“知道了,你说的我耳朵都起茧子了,给你留心着呢。” 第81章 暗流涌动   其实要挑的人,暗地里早就定好了,比如沈绮,皇后和太子妃对她都颇有好感,就是走过过场,然后要进东宫的。   贤妃的儿媳妇,她也早就看好了,杨皇后心里有数。   等到几位娘娘们你来我往过了几轮,这才散了,沈绵终于等到吃饭的时间。不过晚饭依旧少的可怜,沈绵吃的很快,看看别的娘子,好像饭碗都是没有动过的一样,就说吃饱了。   沈绮想把自己饭分给沈绵,沈绵赶紧拒绝,“姐姐快吃吧,我也就是熬两天,等回家了,想吃什么没有。”   等吃完饭,天还没黑透,娘子们凑到一起,在院子里说话聊天,沈绵独自站在树下,沈绮在同几个相熟的娘子在一起。   “你妹妹不常出门啊,我都没有见过她几次。”有娘子问道。   沈绮回道,“她一向内敛,总是在家里待着,不喜欢出去玩儿。”   “今日明仪公主在你身侧待了许久,听说你和太子妃交情也好,这番是不是要进东宫了。”一位娘子手执团扇,明明天气还不热,却慢悠悠地扇着。   “这是皇后娘娘的事情,我不敢妄言。”沈绮道。   说话的女子抬起下巴,笑吟吟地说道,“不巧,我此番也是要给太子殿下当侧妃的,你最多只是个贵妾罢了,小小的四品御史府,怎么也敢肖想东宫的太子殿下呢!”   这女子是兴安侯吴家的次女,长的极美,一向傲气得很。她本来应该嫁给其他世家,不过太子妃身体不好,被看做继任者的关钰铃要没有嫁给太子,兴安侯府的人就动了心思。   兴安侯府在后宫中有女眷,是吴二娘子的姑姑,不过圣宠不兴,进宫多年还是个贵人,只有一个十来岁的公主。   兴安侯府的嫡长女当年争过太子妃的位置,自然争不过,当时拉不下脸让女儿做小,眼下只能把次女送进来,给太子当侧妃。   吴二娘子知道自己面前的沈绮,去年中秋节跳入水中,救了小皇孙一命,才有机会跨过东宫的门槛,心中便十分不屑。   太子妃还不知道能活几天,等太子妃一死,凭她的身份,肯定能扶正,到时候沈绮和小皇孙,可都是她的绊脚石。   沈绮神色冷漠,心想,兴安侯府要完了。教出这么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女儿,还敢把她送进宫里来,不是要完是怎么着。   兴安侯府确实有兵权,在朝中也说得上话,但他们家的权势根本算不了什么。强大如关家,或许能保证关钰铃在宫中横行也不会招致祸端,吴家却是万万不行的。   “还是个被退过婚的,不知羞耻。”吴二娘子不管周围几个娘子的脸色,神色倨傲地说着,好像她一句话说下来,就能把沈绮打入地狱。   沈绮道,“是啊,去年的事情了,吴二娘子记性不错,不过吴二娘子如此评断,沈绮万万当不起,毕竟皇后娘娘事后也说了,此事并非我沈家之过,不知道吴二娘子还记不记得。”   吴二娘子冷哼了一声,“凭你也拿皇后娘娘的名头压我。”   这时,有人说道,“钱嬷嬷,这是怎么回事,你没有教导过新来的娘子们,在宫中要谨言慎行吗。”   这里的女子大都是见过明仪公主和她身边的女官的,所以立刻便禁声了,连吴二娘子也收起脸上的倨傲。   钱嬷嬷看见璇英,虽然不记得她为什么来了,但还是赶紧上前,道,“女官勿怪,?是老奴疏忽了。”   “罢了,”璇英抬手,“沈娘子,令妹何在?”   沈绮四下一看,沈绵正盯着一棵树发呆,“绵绵,过来。”   沈绵听见姐姐呼唤,赶紧跑了过去,看见璇英后向她行礼,道,“璇英姐姐。”   璇英先在沈绵脸上掐了一把,然后拉着她说,“殿下对你甚是想念,?特意叫我带你过去,走吧。”   沈绵点头,看起来十分乖巧,也不多说话,就跟着璇英一起走了。   明仪公主示好,实在是一件让沈绵头疼的事情,璇英道,“二娘子不知道,殿下一直念着你呢。”   沈绵点头,璇英拉着她的手,道,“二娘子,有些事情,殿下也是无能为力,生在皇家,许多事情都是如此,我今日僭越,只希望你勿怪殿下,还能与她做朋友,殿下是真心喜欢你的,二娘子也是我见过的最通透的人了,定能够体谅殿下。”   沈绵想了想,说,“我自己倒是没什么,就是担心祸及家人,璇英姐姐,我明白那些道理的,可是心中害怕,也是真的,我自己还好,要是牵累了一家人的前途,我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璇英道,“娘子放心,宫中有皇后娘娘,有太子殿下,有公主殿下,都是有分寸的人,你更不必担心牵累沈御史,这是绝没有的事情。”   沈绵听了,点了点头,她知道该怎么做,而且姐姐就要嫁到东宫了,自己和明仪公主交好,肯定是能够帮到她的。   璇英知道,沈绵到底是聪明的,她肯定知道怎么办。   吴二娘子看的目瞪口呆,她本来以为沈绮跟东宫交好,已经够麻烦了,没想到她这个看着傻不愣登的妹妹也不简单,居然能让明仪公主逾越规矩,将她从思宁宫带走。   “你们沈家姐妹,倒是真人不露相!”吴二娘子嗤笑道。   沈绮皱眉,“二娘子慎言,小心祸从口出。”   钱嬷嬷担心两人真吵起来,道,“都散了,在宫中还敢妄议公主殿下,不要命了吗。”   吴二娘子心说这还能好啊,要是让这姐妹二人都进了东宫,那她以后得麻烦真是大了。   明仪公主知道沈绵肯定没吃饱,所以提前备好了吃的,看见沈绵进来,就朝她招手,“我前些日子出宫,去你家找你来着,你怎么又去青云寺了。”   沈绵行过礼,在明仪公主身边做下,道,“去画画的呀,我的画攒了一堆,要拿去给师父看,还要改的,可麻烦了,我改了半个月才回家。   明仪公主把点心碟子推到她面前,“父皇听了太医的话,晚上要少食,他一个人少食就算了,还带着我们一起,你肯定没吃饱对吧。”   沈绵有点尴尬,不过还是拿起点心吃了,说,“殿下,少就算了,还是凉的,一点都不好吃。”   “你先凑合两天吧,晚上到我这儿来吃点心。”明仪公主道。 第82章 路上相逢   沈绵晚上就留在了明仪公主这里的偏殿,第二天早上,又被璇英亲自送回去,让许多人对看着软软糯糯的沈绵刮目?相看。   沈绵依旧少言寡语,十分沉静,也不跟其他人多说话,?跟在沈绮身边,看起来乖顺非常。   在宫中苦熬几天,终于到了留人的日子。沈绵想着明日终于能回家吃口热饭了,心中无比兴奋。   因为皇帝下令晚上少食,明仪公主那里只有点心,也没有热饭,沈绵这两日晚上吃点心吃的要倒胃口了。   思宁殿里,皇后一早留下了沈绮,吴二娘子也一起留下了。   太子妃皱眉,咳嗽了几声,沈绵看着太子妃,也觉得心惊不已,上元节她见到太子妃的时候,太子妃的神色还不错,哪里像现在,面容枯槁,骨瘦如柴,脸上擦了厚厚的脂粉,都遮不住她难看的脸色。   沈绵看着她,心中生出许多感慨,太子妃是杨氏嫡女,皇后的亲侄女,和太子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后来顺理成章的结亲。   生在这样泼天富贵的人家,又嫁给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年纪轻轻的,怎么会病成这样。   太子妃好像注意到了沈绵的目光,朝她露出一点笑容。太子已经跟她说过,江星列钟情于沈绵,太子妃觉得挺好的,沈家两姐妹先不说别的,首先没有坏心眼,不会轻易害人。   否则,否则她怎么会将自己唯一舍不下的瑾儿托付给沈绮,她实在找不到别人了,家里想让庶妹进来,太子妃咬着牙没答应。   她怕自己前脚一走,还没喝上孟婆汤,庶妹就把瑾儿也送来了。   沈绵也朝她笑了笑,太子对身边的女官吩咐了一声,女官上前,把沈绵带到了太子妃身边。   吴二娘子一副吃人的模样,险些咬碎了一口银色,这般神情,正好被太子妃看了个正着。   这时沈绵已经走过来了,太子妃让她站在自己身侧,说道,“二娘子最近是不是长高了?”   沈绵点头,“会殿下,长高了一点。”   太子妃笑道,“你正是长个子的年纪,以后肯定和你姐姐一样高。”   沈绵只是笑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过太子妃也不让她回答,只让她站在自己身边,偶尔问上一两句什么。沈绵不明白太子妃的意思,殊不知,太子妃此举,还是为了儿子考量。   江星列的脾气他清楚,想要什么,就一定会想方设法拿到手,他想娶沈绵,那一定会得偿所愿,今日她回护沈绵,日后江星列就得回护她儿子。   沈绵却没有想那么多,一来她觉得太子妃年纪轻轻就病入膏肓,实在太可惜了。   二来她以为太子妃因为沈绮,才将自己召唤到身边说话的。   沈绮却是奇怪,绵绵和明仪公主的友情好似是在哪一日突然就有了,这勉强说得通,可是太子妃却为何这样客气,沈绮敢肯定不是因为自己。   蓦的,沈绮心想,沈绵可能有事情瞒着自己,恐怕瞒着的还不是小事。   于贵妃心想,沈家还真是不简单,想起自己死去的那个侄儿,于贵妃眼中闪过狠色,沈家是皇帝宠臣,轻易动不得,可是在这深宫之中,发生什么事情都有可能。   沈绵感觉好像有人盯着自己似的,很不舒服,便四处看了看,但又什么都看不见,于是收回目光,静静地站着。   明天就能出宫回家了,沈绵心想,她得空一定要去和江星列见面,给他说说宫里的事情,她不喜欢这个地方。   沈绵神游天外,到中午的时候,终于挑好人了,有四个是给皇帝填充后宫的,其余的十来个,则是给皇子们的正妃、侧妃甚至妾室。   齐王妃把手放在小腹上,看见于贵妃挑出来的,那两个年轻鲜妍的女子,觉得心中难受,齐王府上的女人已经不少了,这次还给挑了两个,齐王妃摸摸肚子里的孩儿,她这辈子,恐怕只能指望肚子里的孩子了。   不过也是她家家世不好,空有国公府的名头,却什么权力都没有,帮不上丈夫,被于贵妃选中的两个女子,一个是吏部侍郎家的,一个是兵马司家的,家中有官无爵,却有实权。   齐王妃轻轻叹气,以前她跋扈却不自知,后来她想处罚一个得宠的妾室,都被齐王训斥了,她这才明白,自己这个齐王妃,和自家的国公府一样,都是金玉其外。   临近午时,事情终于能完了,沈绵松了口气,跟着沈绮回到厢房中。   “干脆就让我们回去好了,非要等到明天早上。”沈绵坐在床上捶着小腿。   “不着急,应该是怕哪位娘娘还想留人。”沈绮道。   吃过午饭,沈绵在床上打盹,皇宫身边的女官忽然来传召了。   沈绮本以为是叫自己呢,就没叫醒沈绵,结果女官提醒,让她把沈绵喊上。   沈绵睡得迷迷瞪瞪,沈绮匆忙给她整理好衣服和发饰,就拖出去了。   被风一吹,沈绵才逐渐醒过来。   姐妹二人跟随女官走在宫中小道上,沈绵正在揉眼睛,惊鸿一瞥,瞥到了想念已久的人,她本以为自己没睡醒。   江星列身穿绯色官袍,身后跟着两名官员,朝她迎面走来。   江星列朝女官行礼,“叶女官回皇后娘娘那里?”   “是,江大人是去面见陛下。”女官笑着回礼,两人略寒暄两句,然后各自离开。   沈绵垂眸,江星列路过她身边时,忽然脚往左侧多伸了一点,沈绵当下就被江星列绊倒,往地上摔去。   江星列本来就故意的,所以做好了准备,一把搂住了要摔下去的沈绵,让她站好,道,“沈二娘子走路小心些。”   沈绵可是看到江星列伸脚了,气得想踩江星列,可是这样的场合,她只能给江星列行礼,闷声道,“多谢世子提醒。”   江星列没有多言,带人离开。   沈绵鼓着腮帮子,被女官催促了一声,沈绵忙跟上去。   江星列抱到了大半个月没见的小丫头,心情十分畅快,连走路的步调都不再那么沉重,果然沈绵是他的福星,他一看到沈绵,即使身在宫中,也觉得心情极好。   可惜只能说一句话,也不知道自己送过去的小猫,他是不是喜欢。   沈绮拉着沈绵,以为她看到自己的皎皎明月,就迈不动腿,便低声训了两句,让她记得这是在宫里,要谨言慎行。   沈绵赶紧点头,“姐姐放心,我真不是故意的。” 第83章 论门第说   皇后宫中,太子妃和明仪公主都在,还有两位华服贵妇,沈绵正好都认识,一个是德郡王妃,一个是平郡王妃,都是在青云寺见过的。   行过礼后,皇后正色道,“沈二娘子,德郡王妃想要你入王府,做世子的侧室,你觉得如何?”   沈绵的脸色变了又变,她不是说不出话来,而是觉得太荒唐了,不敢在皇后面前说难听的话。   还是沈绮先反应过来,开口道,“娘娘,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王妃若是?有意,应当过府询问,独小妹一人,不能决定。”   杨皇后道,“?我与你说了不成,你倒好,不听劝,还要见沈家娘子。”   德郡王妃看看沈家姐妹,显然并不在意,道,“表姐,我这不是不知道沈御史不会同意,才来求您指婚的吗,我儿好不容易有了喜欢的人,您当姨母的,怎么能不成全。”   杨皇后道,“既然知道沈御史不会同意,那你这是结亲呢,还是结仇,此事不通,莫要再提。”   德郡王妃有些不满,一个小小御史家的女儿,给她唯一的儿子做侧室,难道?还委屈她了不成,看着模样,也不漂亮,瞧着也不是多伶俐的,要不是儿子在家中几次提起,她才懒得过问。   “沈二娘子,你好好想想,进了我家的门,我必不亏你,怎么样。”德郡王妃说道。   沈绵道,“谢王妃错爱,沈绵愚钝,不敢高攀世子殿下。”   德郡王妃对她的回答十分不满,道,“怎么,你觉得当侧室委屈你了,也不看看……”?   “够了!”杨皇后打断德郡王妃未出口的话,“你还想强娶不成,改日本宫亲自给崇儿指一门婚事。”   这要不是亲表妹,杨皇后都想骂人了,多大的人了啊,还拎不清。   沈家虽然门第不高,但简在帝心,沈家长子还娶了关家的女儿,沈家可不是跟着水涨船高。   德郡王府没有实权,要说娶沈绵为妻,沈家有些高攀了,可若是纳沈绵为妾,这就有点欺负人的意思了。   她可真会找麻烦。   沈绮的目光落在德郡王妃身上,把妹妹拉到自己身后,心中冷意泛滥。   女官这时又来通传,“娘娘,德王世子在殿外请见。”   皇后让人通传,德郡王妃皱着眉头,说道,“表姐,你看,崇儿都亲自来了。”   周崇火急火燎得进来,一看沈绵那样,还有自己母亲的样子,就知道他紧赶慢赶还是来晚了。   拜见完皇后,德郡王妃正要说话,周崇苦笑,“母亲,您怎么想一出是一出。”   德郡王妃不解地看着儿子,只见周崇走到沈绵前面 朝她躬身行礼,“小师姐,给你添麻烦了。”   皇后揉揉眉心,“崇儿,这是怎么回事?”   周崇道,“回娘娘,侄儿上个月在青云寺中拜闻空大师为老师,学习作画,沈二娘子拜入老师门下十余年,是侄儿的师姐,师姐虽然年纪小,但画技艺非凡,侄儿便在母亲面前多提了两句,方才从书房出来,听侍女说母亲进宫讨人,侄儿便立刻赶来了,不想还是唐突了师姐。”   周崇一口一个师姐,沈绵的神色这才好了一些。   德郡王妃道,“你不是喜欢她?”   周崇哭笑不得,无奈道,“母亲,都说了是师姐。”?   明仪公主笑道,“王婶,看来是误会一场,瞧把二娘子吓的。”   德郡王妃这会儿倒是聪明了,顺着台阶就往下溜,笑道,“可不是嘛,崇儿到了定亲的年纪,可之前守孝,一直在家中待着,正好错过了认识娘子们的年纪,他在我面前多提了沈二娘子两句,我便以为他是喜欢上沈二娘子了,这才闹了误会,让你们见笑了。”   端郡王妃在一旁坐着,也是觉得好笑,当初她也惦记着把沈家纳进府中,给儿子当妾室,好在没有闹出这样的笑话。   明仪公主上前,对沈绵说道,“正好你有空,我下午请了画师过来,给我作画,绵绵你一起去吧,你们比试一下。”   沈绵忙道,“殿下,这怎么行?”   “这有什么不行的,”明仪公主看向皇后,“母后,女儿要让画院里的画师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省得他们总在我面前自夸。”   杨皇后摆手,“去玩儿吧,你也野不了几天了。”   明仪公主带着沈绵离开,杨皇后则将沈绮留在身边,准备跟她说说话,说的好听些是提点,说的不好听了,就是敲打。   沈绮入东宫,可不是让她去争宠的。   “殿下怎么让我跟画院的人比试?”沈绵问道,翰林图画院的人哪个不是当世名家,沈绵听了都觉得头大。   “你怕输?”明仪公主问道。   沈绵摇头,“倒是不怕,不过殿下肯定听说过的,文人相轻,画院的院正,对我的老师闻空大师颇有微词,我在青云寺十多年,只见过他一面,他连茶都不喝,气冲冲地走了。”   明仪公主笑道,“没事,你小娘子一个,还有我呢,那些老头还能把你怎么着了。”   无奈之下,沈绵只得答应作画,“殿下千万别提比试一事。”   “我知道了。”明仪公主笑吟吟地说着,却是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神情。   曹玄民被公主召见,匆忙便过来了。   明仪公主请了画院的一位画师,是个年逾不惑的中年男子,一向被帝后信任,不过明仪公主却觉得他给自己画像,从十二三岁至今,那张脸就没有多大的变化,一股匠气。   “曹翰林,你上次不是说,想见在宫外给我作画的人吗,你瞧,就在你旁边呢。”明仪公主笑道。   曹翰林一看,便皱起眉头,“殿下说玩笑话呢,怎么请过来了一个小娘子?”   “这是沈家的二娘子,自幼拜闻空大师为师,已学画十余年,我可没有骗你。”明仪公主解释道。   曹翰林并不如沈绵想象中的凶神恶煞,笑道,“怪不得呢,臣上次看了,便觉得公主那幅画像里,带着些禅意,原来是闻空大师的弟子。”   明仪公主颔首,“今日我得闲了,不如二位同画一幅给我看看。”   曹翰林看向沈绵,沈绵笑得有些无奈,曹翰林便知,肯定是明仪公主提起的。   “还请曹翰林赐教。”沈绵朝曹玄民行了一礼。   曹玄民笑道,“赐教谈不上,沈二娘子尽管画便是。”   沈绵点头,把广袖卷了起来,这才坐下。   她喜欢穿窄袖的衣服,不是没有原因的。 第84章 人心险恶   不知道是不是纸笔不趁手,沈绵画的很慢,她其实有些紧张,旁边这位,是被皇帝陛下称赞过的画师,她只是无名之辈罢了,所以总觉得有些不舒服。   曹玄民似乎是给皇族们画得多了,他下笔极快,早沈绵大半个时辰就已经画完了。   沈绵一开始紧张,后来入神,渐渐也就忘了自己在什么地方,下笔也快起来?,曹玄民跟着自己的两个学生在沈绵身后看,两个年近弱冠的学生看得目瞪口呆。   沈绵落下最后一笔,然后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道,“殿下,我画好了。”   明仪公主站起来,“怎么今日画得慢了,我坐的腿都僵了。”   沈绵看看天色,“确实有些慢了。”   沈绵起身,被身后师徒三人吓了一跳,这才想起来还有人在这里,朝曹翰林一笑。   曹翰林忽然慨叹道,“沈二娘子温婉内秀,不似令尊。”   沈绵心想,这也是个被她爹弹劾过的,又腼腆地笑了笑,尴尬啊尴尬。   “画的如何?”明仪公主看向曹翰林。   曹翰林点了点头,“小小年纪,前途无量,图画院中都没有小娘子这样的。”   沈绵被人夸赞,自然十分高兴,不等她谦虚,曹翰林捋着胡须,又道,“只可惜生为女儿身,不然入翰林图画院,假以时日,勤加练习,再得名师指导,必定不凡。”   听了后面的话,沈绵就不大痛快了,神色淡淡,并不多言。   “曹翰林,你可知今日本宫请你来看沈二娘子的画?”明仪公主的神情忽然严肃起来。   曹翰林心下一惊,脑中闪过许多念头,可是一个都抓不住。”   明仪公主笑吟吟道,“您看沈二娘子的画,再看看您的画。”   曹翰林闻言便低头去看。   “绵绵,你也看。”明仪公主示意沈绵。   沈绵看过之后,略微皱眉,明仪公主道,“绵绵可看出哪里不同?”   “漂亮,”沈绵看着曹玄民的画,说,“这幅更漂亮。”   “是了,”明仪公主笑着说,“不知道还以为是哪路的神仙呢。”   曹玄民的画技艺精湛,一点瑕疵都找不到,也是因此,这幅画一点儿人气都没有,有些空泛。   反观沈绵的画,她画出来的气质姿态,更接近明仪公主,虽有瑕疵,但有瑕疵的才是真正的人。   曹玄民年过四旬,却生生被十八岁的明仪公主吓出了一身冷汗,“殿下天人之姿,老臣,老臣….”   “这本不是大事,我知道画院有画院的规矩,画得好不好倒是其次,”明仪公主挥手,说,“曹翰林,不知道我皇侄瑾儿那幅画,是谁下的笔。”   明仪公主终于把话引入了正题,沈绵在一旁站着,不知道为什么明仪公主要让自己看到这些。   “我瞧着那幅画,你知道我想起来什么了吗,曹翰林。”明仪公主的语气愈发冷硬。   曹玄民出了一身冷汗,明仪公主继续道,“太子兄长忙于朝政,皇嫂身体不好,你们就敢这么放肆,把瑾儿画得像只狐狸。”   璇英打开那幅画,递给沈绵,沈绵看过去,这幅画得功底也很好,单看长相,是十足像小皇孙的,不过再看,就会觉得有些阴沉,眼睛也略长了一些,画中孩子的神态,在一个三岁的小孩子脸上并不合适。   正如明仪公主所言,像只小狐狸,狡诈,还有些狠毒。   “曹翰林,好好约束图画院的人,把手伸到东宫,这不是寿星公上吊吗。”明仪公主把那幅画撕成两半,着实有些生气。   身为太子嫡长,小皇孙要是留下这样的画像,被人看见,指不定要说什么闲话。   曹玄民听着画纸撕碎的声音,心里那根弦稍稍松了。   明仪公主揉揉眉心,“曹翰林,偌大画院,这事也不是你的错,整治整治就好,璇英,把赏赐给曹翰林,送客。”   璇英把一早备好的礼送给曹翰林,然后笑道,“曹翰林收好。”   曹翰林收了赏赐赶紧,想着刚刚那幅画,心中也是非常不满,他自认没有薄待过哪个,怎么有人就敢给他惹这么大的麻烦。   两个学生好生劝说了一番,曹翰林这才好些。   送走曹翰林,明仪公主把沈绵拉到自己身边,让她坐下,“绵绵,你看到没有,这就是我过的日子。”   “当初皇嫂怀上瑾儿时,太后娘娘不喜,说自己梦见了一只小狐狸,瑾儿出生之后,她竟然当着陛下的看,又说了一次,”明仪公主说到这里,气得脸色难看,“多亏陛下那时没有放在心上,要是真听说了,都不知道瑾儿能不能保住命。”   沈绵给她倒了杯茶,明仪公主拉着沈绵的手,说,“去年之事,我真的无意牵连到你,若是真有什么,我定然会一力承担。”   沈绵听她说着,有些心惊,道,“殿下怎么,跟我说这些事情,这可不是我该知道的。”   “你的事情,我自然是都清楚,”明仪公主忽然压低声音,小声说,“你要是进了静国公府的门,这些手段,怕都是常事,江世子托我给你说一说,并不是要你真的用这些手段,只是怕你遇到事情,不知道该怎么办?”   沈绵心想,她和江星列的事情难道天下皆知了吗,为什么这么多人都知道。   “他倒是真心疼你,眼下正在收拾家里的烂摊子,把你进门受了委屈。”明仪公主调侃道。   沈绵也有无奈,道,“我确实帮不到他什么。”   “你怕什么,“明仪公主道,“江星列敢娶,你日后就大大方方地进他家的门,该干什么就干什么,高门世族,说到底看的还不是权势,你父亲是当朝御史,姐姐就要进东宫做侧妃了,哥哥更是娶了关家的女儿,和静国公府,也谈不上高攀。”   明仪公主这几句话可是说的掏心掏肺,沈绵听了,觉得自己心中一块石头就落到了地上。   “姐姐不是妾室吗?”沈绵问。   明仪公主笑道,“放心,我那太子兄长,不喜欢挑事儿的,那位侯府的娘子,他不会要的。”   沈绵心想,侧妃总比妾室要好一些,是能能把名字记载皇家族谱上的。   明仪公主和沈绵吃过了晚饭,天色有些黑了,于是叫侍女送沈绵回去,明日要出宫,明仪公主怕她留宿在自己这里,耽误了出宫的时辰。   两个侍女和沈绵一路说笑,说下次要让沈绵给她们画画,沈绵自然应下,看着沈绵进了思宁宫的门,两人才离开。 第85章 生死一线   沈绵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有些头昏眼花,她发现自己躺在地毯上,沈绵扶着柱子站起来四处打量,她已经意识到了危险,想找到逃生的路。   明仪公主的宫殿十分朴素,这座宫殿却不是,鲜红的地毯,上面用金线绣着花纹,承重的柱子上也漆成朱红色。   明晃晃的烛火照亮了整个宫殿,墙上摆着镶金的饰物,晃的人眼睛发疼。   “醒的倒是快。”妇人的声音在华丽的殿中回荡。   然后沈绵看见于贵妃带着几个宫女走进来,在不远处站定。   沈绵皱眉,觉得背后一阵一阵地冒着寒气。   “沈小娘子肯定害怕了,是不是?”于贵妃笑意盈盈地看着她,美丽端庄的面容上露出狠意。   “?本宫那个年及弱冠的侄儿,在大理寺的牢狱之中时,不知道是不是也像现在这样害怕。”于贵妃这句话时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的。   于三郎不算太聪慧,但他生的活泼,很会讨长辈的喜欢,于贵妃早年时落过一个孩子,家里人看她伤心,就把于三郎送进宫,让她养了很长一段时间,于贵妃对那个孩子,不能说视如亲子,但也是真心疼爱和喜欢的。   可那孩子就那么死在大理寺了,她都来不及去求皇帝,也来不及跟家里人商量,那孩子就没了。   于贵妃心中难过,可是面上一点都不能表现,还要在皇帝面前,斥责自己的家人。   因此看见沈绵脸上的恐惧之色,她?心中陡然升起一种畅快的感觉,她盯着沈绵,眼中的恶毒和杀意简直无法掩饰,似乎连眼角细细的纹路都带着恨意。   沈绵听了于贵妃的话,当即就明白过来,于贵妃这是要杀她啊!   沈绵吓得大气也不敢喘,看着于贵妃的脸,她开始低声呜咽起来,脑子里一片空白,连逃跑不知道了。   于贵妃上前,冰冷的,修长的指甲划过沈绵的脸颊,留下几道血痕,“本宫可怜的侄儿,才十九岁,都还来不及成婚,就死在那冰冷的大理寺牢狱中了,你爹不是公正严明吗,他为什么要让一个十九岁的孩子死在牢狱中,沈绵,你们沈家,也没什么好东西!”   沈绵哪里知道内情,她听了于贵妃的话,不知从哪里生出勇气,一把推开于贵妃,自己也在柱子旁边跌倒,几乎是用喊的,尖叫起来。   “我父亲?没错,倒卖科举试题,令无数学子梦毁当场,不是我父亲逼死的他,是你们于家,对,是你们于家于三郎自尽的,于三郎死了,案子就查不下去了,你不能把罪责推到我身上,你不能这样!”   沈绵的最后一句话带上了泣音,颤抖不成语调,她浑身抖如筛糠,脸上鲜血直流,但她感觉不到疼痛,整个人被巨大的恐怖笼罩。   骤然间,沈绵想起自己画得地狱图景,她看着于贵妃,觉得她像一个索命的厉鬼。   于贵妃听了沈绵的话,垂下眼眸,半晌后突然大笑起来,她笑出了眼泪,拉长语调,又轻又慢地说,“是啊,是啊,你说的对,沈家的女儿?生的好一张利嘴啊,真会说话。”   沈绵靠着柱子,于贵妃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可是那又怎么样,“我说你要赔命,你就是要赔命,沈绵,你也别着急,我会把你爹,你娘,你家那位老爷子,你的兄长,姐姐,我会把他们全部送下去陪你的,你们一起,给我那可怜的三郎陪葬吧。”   沈绵忽然觉得脸上一阵刺痛,?她用手一摸,才发现自己脸上血泪交织,眼泪留在伤口上,所以伤口很疼。   沈绵扶着柱子站起来,刺痛让她惊醒,她不能死,她怎么能死呢,还有人等着她呢,她不能死。   沈绵想着,哭得更凄惨了。   于贵妃玩味地看着沈绵,她一定让沈绵死的很惨,等沈家人看到尸体的时候,他们才能知道,自己当时想起三郎身死,有多心痛,有多难过。   于贵妃用帕子把自己脸上的眼泪擦干净,吩咐宫女和内侍,问道,“三郎是什么时辰去的?”   “回娘娘,丑时末。”内侍回答。   “大理寺冷不冷?”于贵妃再问。   “十月里,初冬,已经冷了。”内侍再答。   “嗯,宫中哪里最冷?”于贵妃抬手抚过自己的鬓发。   “玄武湖,还有永安河。”内侍答。   “本宫记得,朝臣上朝的路上,会经过永安河,是不是?”于贵妃把手上的血迹擦去。   “是。”   “那就永安河上,明日大朝,务必让沈御史,早些看见自己放在心尖上的娇女,手脚干净些。”于贵妃说话,把帕子扔在地上,留下一个内侍,一个宫女。   于贵妃边往外面走,边念念有词,“三郎,你别着急,姑母让沈家的人,静国公府的人,还有东宫那些,全都下去给你陪葬。”   沈绵听了他们的对话,合上眼睛,又倒在了地上,只是她手中,握紧了发簪,又悄悄将地上那块帕子放在自己手中。   内侍轻蔑地踢了沈绵一脚,又啐了一口,“什么沈家的女儿,还不是吓成了死狗!”   “你别在她身上留了印子,”宫女看起来沉稳一些,“娘娘让咱们手脚干净些,别给娘娘添麻烦了。”   沈绵咬紧牙关,靠在柱子上,她哆哆嗦嗦地从打开腰间的荷包,宫女以为她要干什么,警惕地看着她。   沈绵从荷包里倒出糖来,不少糖撒在地上,骨碌碌地滚到宫女脚边,沈绵打开一颗,放进嘴里,不时往外面看着。   宫女看着沈绵那张惨白的小脸,心中忽然生出一点不忍来,在于贵妃身边,她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人命,第一次动手的时候不忍,后来渐渐习惯了。   不过看见沈绵满脸是血,呆坐着吃糖,她感觉怪怪的。   “姐姐,你吃吗?”沈绵对着宫女伸出手,“这是糖水巷最好的糖铺子里买的,比梨花阁的还要好。”   宫女没说话,沈绵朝她惨然一笑,自己把糖吃了。   等待漫长到令人心慌,沈绵被死亡的阴影笼罩, 她心想,自己要是能活下去,一定要嫁给江星列,一定要进静国公府。   她吃完糖,开始低声哭泣起来,她还能活吗,爹,娘,大哥哥,二哥哥,姐姐,江星列,你们快来救我行不行,再不来我真的要死了。   沈绵哭得几乎昏死过去,她把左手握拳,塞进自己的嘴里,避免发出声音。   宫女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或许她只是在心里叹气,连她自己都没听到。   沈绵不停地哭着,从戌时生生哭到了寅时。 第86章 死里逃生   沈绵被捂着嘴拖到了河边,她努力努力挣扎,想要发出声音,但嘴里被布条堵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发出低声呜咽,像一只无助的幼兽。   内侍取出沈绵嘴里布团,沈绵还来不及开口大喊,就被内侍按入水里,沈绵憋着一口气,不让自己被水呛到,她奋力挣扎,只是挣扎的力道越来越小。   两人也不能让她就这样淹死,于是等沈绵动作小了一些,就把她扔进了水中。   沈绵意识模糊,在水上挣扎了几下,然后往下沉去,永安河的水果然冰冷刺骨,沈绵迷迷糊糊地想着。   两人看着沈绵沉下去,没有再浮上来,这才离开。   沈绵意识模糊,但她幼年的时候在水边长大,自救的本事还有一些的。   沈绮能下水把小皇子就上来,沈绵也不是轻易就能淹死的。   不过她刚刚憋气太久了,现在浑身发软没有力气,但是怎么能死在这里呢,沈绵用尽力气踩水,这才将头露出水面,她咳嗽了几声,然后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沈绵死里逃生,不禁泪流满面,她游到了岸边,扒着岸边的栏杆,只是拽着栏杆,她就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很难再爬上岸了。   沈绵浑身疼痛,力气也不够了,但她不敢松开栏杆,于是一只手臂勾着栏杆,另一只解下自己的腰带,笨拙的将手臂和栏杆绑在一起,打成了死结,以免自己没了力气。   沈绵茫然四顾,皇宫不是有人巡逻吗,怎么这么久了,都没有过来,好歹来个人,先将她救上去啊,在这么冷的河水里泡一夜,一定会冻死的。   沈绵等了片刻,浑身都有些僵硬了。   她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必须自救,好不容易才逃脱于贵妃的魔爪,怎么能将自己困死在河中。   沈绵强忍着身上的疼痛,两只手拽着栏杆,踩水往上跃,可是沈绵没有跃上去,落尽了水中,左手肘磕在石头搭成的岸边,疼得她险些抓不紧栏杆。   沈绵的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实在是太疼了,怎么会这么疼呢,沈绵咬牙,深深地吸气,希望可以缓解疼痛。   这一阵疼过去,沈绵攒够了力气,又试了一次,好在她运气够好,这次爬上了栏杆。   可是上去之后,沈绵再没有力气了,她整个人从栏杆上跌下去,摔在地上。   沈绵看着漫天星斗,心想,总算能够活下去了。   她觉得耳畔湿湿热热的,伸手一摸,发现手上有一点血迹,应该死不了,沈绵想,她先去歇一歇,管不了那么多了。   五月里,夜间的风已经带上了暖意,沈绵也没有那么冷了,她就这么躺在地上,呆呆地看着头顶的星空,脑袋里一片空白。   沈绵躺了许久,才勉强能够爬起来走动,但她不敢乱走,要知道,大半夜在宫里乱跑,要是被人当做刺客怎么办。   她记得于贵妃说过,大臣们上朝会经过这里,就在这里等着天亮好了。   沈绵睁着眼睛,怕自己现在睡过去,再被人扔进水里都不知道。她现在只想熬到明天,赶紧回家,连独自在黑夜里等待的恐惧都被暂时遗忘。   这一夜似乎格外漫长,沈绵生生熬到了天色微熹的时候,不知为何,沈绵有些头晕,她扶着栏杆,挣扎站起来,侧过头去看。   她好像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但是谁在喊,沈绵不知道,有道人影朝她跑来,沈绵眼前模糊成一片,一头栽了下去。   沈绮早早起来,心想明仪公主怎么还不把沈绵送过来,一会儿就该出宫了,难道明仪公主想留她在宫里住几日吗?   这当然行,只是也不早点说一声。   她正想着,忽然有人推开了房门,沈绮皱眉看过去,定睛一看是明仪公主身边的女官璇英。   沈绮正要行礼,璇英一把拉着她手腕,“娘子先别问,跟我走。”   沈绮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璇英带着,一路疾行,赶到了明仪公主的殿中。   明仪公主站在偏房门外,满脸阴沉,江星列握着腰间的刀,同样一言不发,宫女们进进出出,沈绮心中一沉,顾不得行礼,“殿下,绵绵呢!”   “太医正在里面诊治,”明仪公主拉住了沈绮,“绵绵并无性命之忧。”   沈绮不解,道,“绵绵怎么了,殿下,我能进去看看吗?”   明仪公主点头,带着沈绮进去了。   沈绮确实没有性命之忧,但她左手脱臼了,脸上有几道伤痕,因为伤口泡水,已经肿起来了,右边额角也破了口子。   湿着衣服吹了一夜冷风,沈绵现在正在发烧。   沈绮看见沈绵这样,用手捂住了嘴,险些哭出去,“殿下,绵绵怎么会这样?”   江星列已经进来了,“我今天早上来得早,路过永安河,她就躺在那里,殿下,我托你照看绵绵,你怎么把她照看成这个样子。”   江星列显然有迁怒的意思,明仪公主听了这话,心中不快,但昨日确实是她派人送沈绵回去的,结果人成了这样。   明仪公主看向身后的两个宫女,“你们昨日没有把二娘子送回思宁宫吗?”   两个宫女也看到了沈绵的模样,战战兢兢道,“殿下,我们亲眼瞧着二娘子进去了才离开的啊。”   沈绮道,“绵绵昨夜没有回来啊,我以为殿下将她留下了!”   江星列道,“等绵绵醒了再问她。”   太医写完药方,低着头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江星列直接坐在床边,双手将沈绵还完好地右手拢进掌中,只觉得自己心口像被撕开了一个血口子,正冒着淋漓的鲜血。   沈绮看着江星列的动作,恍若被惊雷劈中,“殿下?”   明仪公主道,“没事。”   沈绵很快醒来了,她睁开眼睛,看清楚眼前的人之后,颤声道,“江星列,是你吗?”   江星列上前把沈绵抱进怀中,“是我,没事了,绵绵,没事了。”   他有些哽咽,沈绵倚在他肩头嚎啕大哭。   沈绮走到一旁,这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暂且不必说,沈绮看沈绵哭成这样,也一阵一阵的心慌。   沈绵哭了一会儿,便没有力气了,只剩下低声啜泣,江星列放开沈绵,给她擦着眼泪。   沈绮这才有说话的机会,她已经冷静下来,问道,“绵绵,跟姐姐说是谁害的你?” 第87章 后续事宜   “是于贵妃。“沈绵?道。   她摊开手心,手中有一个带血的帕子。   江星列拿过帕子,眼中杀气弥漫?开来,于家怕是疯了吧。   沈绮微垂眼眸,于贵妃吗?   明仪公主问道,“为何?”   “她要我给于三郎赔命。”沈绵说着,更抓紧了江星列的手腕,断断续续把昨晚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江星列每听一句,心中便多心疼一分,杀意也愈发明显,只恨自己太过弱小,不能现在就把于贵妃一干人干部杀了干净。   沈绵说完,在场的三个人立刻就明白过来了,去年冬天的案子,是沈秉主审的,也是沈秉下令把于三郎关进大理寺的,虽然沈秉也没想到于三郎会自尽,但于贵妃还是把账算到了沈家头上。   沈绵这一次,不能说无妄之灾,但也是倒了血霉。   宫女把熬好的药端过来,江星列端着药,想喂给她。沈绵摇头,自己拿过去,一口气喝完了。   “殿下,先送我姐妹二人出宫吧。”沈绮表现得异常冷静,因为她现在还不能将于贵妃如何,沈家也不能将于贵妃如何,这口气,只能暂时咽下去。   江星列把药碗端走,在沈绵额角的伤口上轻轻抚摸过去,说道,“绵绵先回家吧,这件事情我记下了。”   沈绵垂下眼眸,她心中也是明白的,权势是个好东西,沈家除了庆幸她还活着,真的什么都做不到了。   江星列把沈绵的手放在手心,在她耳边说,“绝不会让你白白受这些苦的。”   沈绵勉强露出一点笑容,哑着嗓子,“哥哥放心,我还活着呢。”   江星列点了点头,“先回家去吧。”   江星列起身离开,沈绵现在的模样,他自然是放不下心的,可这是在宫中,江星列即便不放心也无可奈何。   沈绵能活下去,真的是交了天大的好运了。   于贵妃,还有于家,江星列握紧腰间的刀,总有一日,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明仪公主揉着眉心,“绵绵,你放心,这件事情会给你个交代的。”   沈绵道,“殿下要小心。”   “没事,”明仪公主吩咐璇英拿来一件斗篷,将沈绵裹起来,“先把伤口遮住。”   沈绵浑身酸痛,一下床便觉得头昏眼花,沈绮心疼不已,赶紧扶着沈绵,璇英在另一边扶着。   沈绵就这么昏昏沉沉地坐进了马车,从皇宫回到家中,路程不算太远,沈绵已经再次昏睡过去。   沈瑞一早就在门口等着两人了,准备一会跟沈绵去糖水巷玩,沈绵在宫里待了五天,恩科的成绩已经出来了,沈瑞顺利进入殿试,前两日跟朋友们庆祝过了。   今日沈绵回家,他想着沈绵肯定在宫里闷坏了,想带着她出去玩。   结果沈绵竖着出去,横着回来了。   沈绮示意他不要声张,两人扶着沈绵进门,然后沈瑞一把将沈绵抱起来,问沈绮道,“这是怎么回事。”   沈绮吩咐一个丫头去把母亲和嫂子请过来,让另一个去请沈老爷子,才对沈瑞简短地解释了这件事情,想等老爷子和母亲来了再说清楚。   郑氏匆忙赶来,看见沈绵满身伤痕,险些昏死过去,关钰铃看着沈绵这样也是心惊,赶紧扶着她,“绮儿,这是怎么了?”   沈老爷子匆匆赶来,就知道沈绵在宫里出事了,他捂着胸口,“绮儿,你说。”   沈瑞敢给伺候老爷子坐下,沈绮这才把沈绵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郑氏跌坐在沈绵床边,开始低声哭泣起来,“我的儿啊,怎么这样命苦。”   关钰铃惊道,“竟敢在宫里杀人,这怎么都行,母亲别哭,我去找兄长和我祖父,一定进宫给绵绵讨个公道!”   关钰铃性急,说着就想出门了,沈绮赶紧拉着她,“嫂子别急,没这么简单。”   关钰铃又惊又气,“岂能放过如此恶人是!”   沈老爷子深吸了口气,道,“孙媳莫急,儿媳妇也先别哭,先收拾东西,我这就带绵绵回青州。”   沈瑞怒极,道,“祖父,这怎么能行,绵绵差点死了啊!”   “他们这是拿绵绵当筏子呢,”沈老爷子皱起眉头,“若是于贵妃知道绵绵无事,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端,皇后那里,一定会让绵绵出面,指证于贵妃,到时候绵绵就掉进这个坑里去了。”   沈绮瞬间明白过来,“孙女这就去收拾东西,沈瑞,你去请个年轻些的大夫,让他陪祖父和绵绵一起回青州,不拘多少银子。”   沈瑞起身往外走,“我知道了,马上就去。”   关钰铃扶着泣不成声的郑氏,问道,“祖父,孙媳能做什么?”   沈老爷子起身,说道,“你有心了,照顾好你母亲和妹妹,老夫出去一趟。”   关钰铃点头,“祖父放心。”   沈老爷子带着管家,当即出门去了。   沈绵忽然惊醒,短促得叫了一声,郑氏抹了一把眼泪,“绵绵!”   “是母亲啊,你别哭,我已经没事了。”沈绵的声音有些哑,这话传到郑氏的耳朵里,简直像是拿刀子在割她的心。   郑氏泣不成声,关钰铃吩咐端来了茶水,“绵绵要喝水吗?”   沈绵点点头,两人把沈绵扶起来,沈绵就着关钰铃的手,一小口一小口喝了杯水。   关钰铃抓着她的手,“绵绵你别怕,咱们家一定给你报仇,管他贵妃还是皇亲国戚,一个都不会放过!”   沈绵道,“谢谢嫂子。”   关钰铃轻轻拍她的手,“再睡一会儿,回家了,不会有事的。”   郑氏好半天才能说出一句话,“绵绵啊,你这孩子,真是把娘心疼死了。”   沈绵抓着她的袖子,“娘,我饿了,我还没吃饭呢。”   郑氏拿着帕子擦了把脸,“饿了啊,娘这就让厨房给你做饭,想不想吃蛋羹?”   沈绵忙点头,“想吃,还想瘦肉粥。”   “嗯,娘这就去吩咐。”郑氏边哭边起来出去了,沈绵知道她是不想让自己看到她哭。   关钰铃坐在沈绵旁边,“再睡一会儿,饭菜还要一会儿才能做好,你先睡,好了嫂子喊你起来。”   沈绵闻言,便闭上眼睛睡觉去了。   饭菜做好,沈绵并没有醒过来,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一家人都坐在她屋中,沈绵茫然地看着众人。   沈秉眼眶通红,看着沈绵,低声道,“绵绵,都是爹连累你了。 第88章 千里青州   沈绵摇摇头,“爹,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难不成打算把这件事情揽到自己头上,就不给我报仇了?”   她说的玩笑话,沈秉心中一酸,走到女儿身边,心疼地碰了碰她脸上的伤口,“还疼吗?”   “疼呢,”沈绵说着,抓住了她爹的手,“爹,我要破相了怎么办?”   沈秉道,“不会的,会好的,爹去请太医院的人给你开药,保证我的绵绵比以前还漂亮。”   沈秉心中翻涌出诸多无奈,甚至有些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小女儿遇险的时候,他一无所知,不能保护她;小女儿回家之后,也不能为她报仇。   身为人父,沈秉觉得心酸非常。   “嗯,”沈绵点头,对众人说道,“怎么都在我这里了,我没事了,你们回去休息吧。”   沈秉轻轻拍拍沈绵的肩膀,说,“绵绵,你先陪祖父回青州去,好吗?”   “回青州。”沈绵不解地看着他们,因为和江星列有约,她其实已经打消了回青州的念头?,只是偶尔才想一想,也当玩笑话说。   她去年想回去,却因为各种牵绊走不开,今年不想回去了,家里人却要送她回去,还是在她刚刚经历生死之后。   沈绵很快就想到,应该是与昨夜的事情有关,?她问,“明天回去吗?”   “现在就回去,”沈老爷子面色沉沉,柔声说道,“绵绵,委屈你了。”   沈绵沉吟片刻,“没事,现在就回去吧。”   沈老爷子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和沈秉还有两个孙儿一起走到外面。   沈绵很快换好了衣服,让两个侍女去将自己的书房整理一下,能带的东西一起带上。   沈绵有些虚弱,但又不太想吃饭,郑氏给她带了一盒子点心,在旁边殷殷叮嘱。   穿过三道院门,一家人一起走到外面,沈老爷子并不悲秋伤春,先上了马车。   沈瑞忧心忡忡,恨不得跟着妹妹一起回去,只是他还要殿试,根本走不开。   沈瓒更年长,比沈瑞内敛些,只说,“不是去年就想回青州吃好的么,尽管去吃。”   沈绵笑了一下,却牵动脸上的伤口,疼得她皱起眉头,“好像就知道吃一样,我看青州有什么能送回来的,到时候给你们送些回来。”   沈绮道,“好啊,你回去了好好照顾自己,别见天的熬夜。”   沈绵一一点头,沈瑞迟迟不知道该说什么,沈绵道,“希望二哥哥金榜题名,到时候给我写信,你别拿胳膊拧人家的大腿,咱们来日方长,我走了,你们快吃饭去。”   沈绵说罢,便没有回头,扶着丫头的手坐到马车上去了。沈家的人都以为沈绵可能会哭哭啼啼,一定会再三和家人告别。   但沈绵没有回头,坐上马车之后,也没有掀开帘子,更没有哭。   哭有什么用,像昨天晚上,她就是哭死当场,也没有人会来救她,要是她只会哭,那昨天晚上就死在永安河里了。   没什么事情比活下来更重要了,沈绵垂下眼眸,把手放在自己脸侧的伤口上,轻轻地碰了一下。   碧云心疼地看着拉着她的手,“娘子不敢碰伤口,才上药,要是娘子累了,就靠在奴婢身上睡觉。”   沈绵摇摇头,“没事,我不困。”   沈绵睡了一整天,她已经不再发热,精神也好了起来,想到昨晚上的经历,沈绵恍然觉得像是一场噩梦,压在她的心头。   权力啊,沈绵想,她要是昨夜真的死了,就算真的死在于贵妃的手中,是否也只能如此,像秋日飘下的落叶般,对吹落自己的北风无能为力。   只能等着有朝一日,春日的和暖将北风驱散。   她倚在马车里轻轻叹气,碧水也看的着急,可是她嘴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频频示意碧云,让她说话。   碧云不知道沈绵为何叹气,所以不知道如何劝慰,担心自己说了,反而要惹起她的伤心事情,是因为容貌,还是因为舍不得家人,或者是,舍不得江世子?   碧云无奈地摇摇头,沈绵并没有注意到两个丫头的交流,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   已经到城门关闭的时间了,玉京城门口排着长长的队伍,城门口的侍卫一一检查,避免疏漏。   轮到沈家时,沈老爷子拿出沈家的牌子给他们看,轻易便出去了,沈绵不用下马车。   马车骨碌碌地行走在官道上,沈家气氛沉闷,沈秉有些头疼,当即写了一份奏折,向皇帝告假,准备休息几日,他处事不当,祸及家人或许应该仔细反省一下,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好了。   郑氏好容易才不哭了,结果沈绵一走,她便在再次哭泣起来,沈绮和关钰铃两人劝说了许久,她才稍微冷静下来。   沈瓒叫走关钰铃,她忙了一天,也需要休息,关钰铃不太想离开,沈瓒道,“自从绮儿懂事,她最劝得动母亲,不用担心。”   关钰铃听了,这才跟着沈瓒离开。   “绮儿,绵绵不过是在宫中呆了几日,便险些丧命,你可是要进东宫的,你日后怎么办?”郑氏拉着沈绮的手,忧心忡忡,“哪怕是去年就那么嫁出去了呢,起码没有性命之忧啊,绮儿啊,你真的想明白了吗?”   沈绮面色严肃,起身站好,“母亲,令于三郎殒身的,难道只有我们沈家吗,于三郎此人,还是静国公府的江世子送到大理寺的,三司会审,多少人参与此案,可于贵妃为什么先对绵绵下手,不就是因为我们沈家不是高门世族,没有倚仗吗?”   沈绮拿过一个帕子,替郑氏擦去眼泪,神色冷静从容,“今日沈家可欺,但明日不能,后日不能,母亲,大哥为何少年时弃文从武,甚至不怕外人说他高攀,娶了关氏女,还有沈瑞,他是这一次恩科中最年轻的考生,还有我,我难道不知道后宫之中人心险恶吗。”   “但是母亲,沈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父亲简在帝心,得罪了多少世族勋贵了,同样的,若是失了帝心,绵绵昨夜的事情,就是我们一家人的下场,”沈绮扶着郑氏坐好,“母亲放心,女儿心中自有决断,绝不会让沈家走到那一步。”   沈绮心中纷乱如麻,但信念却是坚定的。她走这条路,固然是因为自己渴慕权势富贵,可也未尝没有给这个家着想的意思。   郑氏听了,合上眼睛,长长的叹息一声,“你说的是,倒是我这个做母亲的,目光短浅了。”   “咱们家,已然被人架到火上烤了,母亲,您为我们忧心,同样的,我们都已经长大了,也会为沈家忧心,就连绵绵,她今早醒来,也就哭了几声,便再也不哭了。”沈绮给郑氏奉上一杯茶,没说还是在她的心上人怀里哭的。   “你们四个,哪个都是懂事聪明的,绵绵不糊涂,母亲知道。”郑氏擦干了眼泪,事到如今,哭还有什么用呢。 第89章 恃宠而骄   出城之后,沈绵正在马车里发呆,忽然听到马的嘶鸣声,然后马车停下来了。   碧云掀开帘子,问车夫道,“怎么停下来了。”   “有人拦车。”车夫回答。   碧云赶紧下了马车,往前一看,拦车的不是旁人,正是江星列。   碧云立刻回到马车前,“娘子,您快看谁来了?”   沈绵懒洋洋,“谁啊。”   “您下来看。”碧云急得直催沈绵。   沈绵隐约听到说话声,动作倒是快了些,她扶着碧云的手下来,前面说话的声音顿了一下。   江星列正在和沈老爷子说话,“沈翁,您和绵绵不离开玉京,也不会有事的。”   沈老爷子淡淡道,“沈家与静国公府的,还不值得你如此,何况我已经听说,你与姑苏世家的女子准备定亲。”   江星列道,“沈翁听何人胡言乱语,绝无此事。”   沈绵已经走到了老爷子身边,所以江星列这句话说的格外坚定。   沈老爷子看看孙女,又看看江星列,你们年轻人的事情,老夫也不想管,等你什么时候能做了静国公府的主,老夫就算安心了。”   江星列心中万分无奈,老爷子在孙女面前倒是客客气气的,半点没有要管闲事的事情,刚刚他可不是这么说的,那语气强硬的,简直是拿着铁棍在打鸳鸯了。   沈绵问江星列,“怎么又追来了,不是又要请我去哪里画画吧。”   江星列轻轻咳嗽了一声,有点尴尬。去年沈绵是要回青州的,不过被他追上,骗回青云寺画画去了,其实当时的事情,不一定非要沈绵去画,反正好不好的,还不是闻空大师说了算。   不过江星列本着负责的态度,把沈绵给叫回去了,一耽搁就是一年。   “不是,来送送你。”江星列说完,身后的侍从拿着一个盒子过来,交给碧云。   “这是找来的药,你的脸会好的。”江星列看着沈绵的伤口,心中自然十分心疼。   “你这是怕我破相吗,难不成我真破相了,你就不要我了。”沈绵在江星列身边,一向十分温和,听话得不得了,但今天说话的语气不太好。   江星列赶紧安慰道,“自然不是,哪里舍得不要你。”   沈绵道,“我破相了呀,上次在青云寺看见的何娘子,天仙下凡一样,我本来就不如人家,现在就更不如了。”   沈绵说完,并不看江星列的眼睛,只是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她当然害怕了,哪有女子会不在乎自己的相貌的。   “绵绵绵,”江星列的语气带上了一点僵硬,他着急了,但是那点着急被他泛着冷意的话压了过去,“你抬头看我。”   沈绵垂眸不动,江星列道,“沈绵,我在和你说话呢,怎么不看我了。”   沈绵垂眸,低声啜泣起来,“你凶什么,我昨天晚上都快死了,你怎么不来救我呢,你还凶我,我吓死了我都,我现在胳膊疼,脑袋也疼,浑身都疼,饭也吃不下,脸成了这个样子,我还要千里迢迢赶路回青州,要是我去年就回去了,我根本就不会遇到这种事情,都怪你!”   沈绵哽咽着说完一大段话,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是在对江星列发脾气,这根本就是无缘无故的迁怒。   她在沈家时没有哭,只是今天早上在江星列怀里哭了一回,她心里委屈着呢,现在看到江星列,不自觉就胡乱发起了脾气。   连一旁的沈老爷子听了,都觉得江星列冤枉。   沈绵也没觉得自己哪里不对,她卷起袖子准备擦眼泪,江星列忙拿了自己的帕子,给她轻轻拭泪,然后有些黯然地说,“是我没有保护绵绵,让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沈绵拿走了江星列的帕子,“就是你。”   “是我,是我。”江星列不好在沈老爷子面前跟她太亲近,只能轻声安慰她。   沈绵擦了眼泪,长出了一口气,她一直温柔开朗的眼中染上了诸多难言的惊惧,说,“好在我这是没死,要是真死了怎么办,说不定我以后都不想回玉京了,那你还娶我吗?”   江星列也顾不得沈老爷子在场,忽然上前一步,把沈绵抱进怀里,他没有回答沈绵的问题,而是问她,“是不是吓着了,别怕,没事的,以后都没事了。”   沈绵哽咽到不能开口说话,在江星列怀里靠了一会儿,然后站好,说,“我躺在地上的时候发誓,要是还活着,一定要嫁给你的,你别理那个姑苏来的娘子。”   “我知道,”江星列也有些哽咽,他拿出自小贴身带着的玉佩,交给沈绵,“拿着,回去,给我写信。”   沈绵点点头,江星列往后退了一步,对沈老爷子行礼。   沈老爷子有些唏嘘,自家的孙女吃了秤砣,他还真是不好说什么,只能摆摆手。   沈绵把玉佩收好,事到如今,她也没什么好怕的。   江星列看着沈绵上了马车,给了碧云一个荷包,让她到了青州再给沈绵。   沈绵坐上马车,在小窗口跟江星列挥手,不知道会为了,哭了一顿,又胡乱发了一通脾气,她觉得心里舒服了很多。   沈老爷子坐上马车,坐在他对面的中年人笑道,“沈翁,你这个孙女婿不错。”   沈瑞本来是出去请大夫的,结果人家一说青州,千里迢迢的没几个人去,还是沈老爷子叫人请了这人,这位是太医院的前太医,被革职十几年了,沈老爷子请到他头上,身为晚辈,柴胡也没有推辞的道理。   “我们沈家没别的,这几个孩子倒是好眼光。”沈老爷子无奈说道。   柴胡笑道,“沈家大好的前途啊,您还是太谨慎了,凭着昨日的事情,就是真到了陛下面前又如何。”   “沈家做事,有沈家的办法,不用太激烈,”沈老爷子喝了口茶,“硬骨头嘛,就得慢慢地炖。”   于三郎之死,说一千道一万也算不到沈家的孩子头上,于贵妃这次,实在过分了。   沈绵摩挲着手里的玉佩,一块上好的羊脂玉,拿在手里觉得温温润润的,她冷静下来,心里想,她刚刚没有送东西给江星列。   可仔细想想,沈绵根本没有值钱的东西,也没有从小带到大的,但凡有点钱,都进了她的肚子。   沈绵心想,到青州一定要给江星列买点什么送回去。 第90章 京中琐事   沈绵出发的第三天,圣旨就到了沈家,先是夸了沈绮一通,然后让沈绮入东宫。   令沈家人没想到的是,沈绮被封的是侧妃。   吴家的二娘子也没有明仪公主预料的那般,被太子拒绝,只是侧妃之位给了沈绵吴二娘子只能屈居沈绮之下,做了贵妾。   消息很快就传遍了皇城,兴安侯府一家炸开了锅,吴二娘子把圣旨摔在地上,朝母亲吼叫。   “娘,你不是说我一定会被封为侧妃的吗,现在呢,我居然要忍受沈家那个贱人在我头上了,我不答应,娘,我们进宫,我要去问问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   兴安侯府的人也是难以理解,吴夫人拉着女儿,呵斥道,“大喊大叫成何体统!”   吴二娘子被母亲一声训斥,当即没了声音,兴安侯对女儿说道,“二娘,事已至此,若是拒绝,便是抗旨不遵,这可是杀头的大事,你先冷静些,收拾收拾东西,准备进东宫吧。”   “父亲,女儿不甘心,女儿哪一点不如沈绮了,还是咱们家不如沈家呢,皇后娘娘这是瞧不起女儿,还是瞧不起咱们吴家!”   吴二娘子也是个聪明的,她这一句话,把自己的事情,变成了皇族对吴家的漠视。   “你好好侍奉太子殿下,尽早生了儿子,到时候,自有家里帮你想办法,莫说侧妃,就是正妃之位,咱们家也帮你坐上去。”吴夫人被这句话戳到了痛处,她把女儿抱在怀里,好声好气地劝了几句。   兴安侯神色沉郁,他本想借着女儿的事情,趁机倒向太子一方,可太子这是打他的脸呢!   但女儿一旦进入东宫,他就被绑在太子这条船上了,再想逃离也没人要他了。   真是失算啊,这位太子殿下,可真是好算计。   东宫。   好算计的太子殿下正在和江星列商量事情,这个主意,就是江星列出的。   太子当然不想把野心勃勃的吴家女儿放在自己的后院里,太子妃病的厉害,他那位侧妃没什么心眼儿,管不了后院。   除了上朝,太子几乎整天把儿子放在身边盯着,说实话,他现在就想让沈绮过来,把他后院里那一大堆事情处理了,怎么会想着给自己找吴二娘子这么一个大麻烦。   “沈绮要是连一个吴二都料理不了,殿下也别指望她能守住小皇孙了。”江星列道。   “好歹是你未来夫人的姐姐,你就这么给她添乱。”太子玩笑道。   “我还不是为了殿下考虑,”江星列回答,“吴家到底是手中有兵权的,殿下要是放走了他,日后肯定是个麻烦,兴安侯野心勃勃,想要靠从龙之功再上一层楼,殿下这里不要他,那位可是来者不拒的。”   太子揉揉眉心,“你的意思,孤明白了,孤最近被太子妃的病闹糊涂了。”   太子妃病成那样,整日里汤汤水水地伺候着,却一点用都没有,太子知道私下都在传太子妃没得救了,他听了,实在不好受。   “殿下莫急,陛下不到天命之年,身体康健,那个位子,起码能坐十年,殿下和别人不一样,名正言顺,只需韬光养晦即可。”江星列担心太子激进,被齐王带乱了步子。   太子笑道,“孤知道,别说孤了,你呢,你和沈家二娘子的事情,肯定瞒不住了,静国公府你还待得下去吗?”   江星列无奈,“殿下这是怎么,看热闹不嫌事大是不是?”   太子道,“可不是吗,我这还是头一次看你的笑话,别提多高兴了。”   江星列看着太子,简直无言以对,按说受着正儿八经的皇族教养长大,帝后二人也都是严谨稳重的性格,太子周也应该是个谨慎刻板的人。   事实正好相反,周看起来刻板,实则喜欢看别人家的热闹,最喜欢听家长里短乱七八糟的事情,江星列难以理解,为什么周是私底下是这样的人。   “臣为殿下分忧,殿下倒好,看臣的笑话,”江星列笑了一声,“要是静国公府不留我这个世子了,我就提前去青州养老。”   太子闻言忙说,“你可别,孤帮你还不行吗,你家那位真是奇怪,你看看,当姐姐的还想着往高处走,她小小年纪,整天想去隐居?”   “她小时候养在沈翁身边,隔三差五去闻空大师那里待着,被这两位带大,不想隐居才奇怪。”江星列不和太子说正事,两人少见的闲话家常。   太子点头说道,“这倒是,你真想明白了,日后,沈绵既不能在仕途上帮到你,帮你管理后宅也不行,你还要分心照顾她。”   “殿下为太子妃忧心,难道想过这么多吗?”江星列反问。   太子沉默了许久,拍拍江星列的肩膀,“你说的是,孤是有些后悔,若是当初没有将她摆在太子妃的位置上,说不定她也不会病入膏肓,能嫁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家,没人敢欺负她。”   “殿下不妨去问太子妃,她有没有后悔过。”江星列同样拍了拍太子的肩膀。   太子心头一震,江星列道,“殿下,你我二人一起长大,相互了解,后悔确实是真的,可扪心自问,若是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会改吗?”   “我不会,我相信殿下也不会。”江星列道。   太子看着他,笑道,“知我者,江星列。”   两人起身走到屋外,并肩站在台阶上,江星列道,“殿下也知我。”   “希望数年之后,你我还能像今日一样。”太子扶着白玉栏杆,举目远眺。   江星列想,这怎么可能呢,太子可是要做皇帝的人。   他随驾三年,见到的只有皇帝陛下孤独的身影,没有人能和皇帝并肩而站。   到那一日,他自会给自己寻个好去处。   “臣去面见陛下。”江星列跟太子告辞。   太子颔首,江星列这才离开。   他从侧门进宫,正好看到有两个小内侍抬着一个架子,一只惨白的手臂从白布里伸出来。江星列随口问道,“哪个宫里的?”   “是贵妃娘娘宫中的女官和内侍,两人一起跳井殉情的,江世子快避开些,别给您染了什么病症。”内侍回道。   江星列点头,心想于贵妃下手倒是快,想来就是这两人将沈绵扔下水的,也好,看他们是淹死的,江星列就放心了。   官道上,马车骨碌碌地往前走,沈绵连续多日坐马车,浑身的骨头都快散了,只能在马车停下的间歇出来舒展身体。   小白糖“喵”一声,蹿到沈绵肩膀上。   沈绵怕它掉下去,抱在自己怀中,“是不是饿了,给你找吃的去。” 第91章 心上女子   江星列到御书房时,林总管正站在门外,江星列看了看紧闭的房门。   林总管小声道,“沈御史在里面。”   “沈御史怎么进宫了,是要弹劾谁?”江星列问。   “沈御史告假三日,陛下今天特地把他从御史台召过来的,”林总管把声音压的更低,“听说那日是你将沈家二娘子送到明仪公主宫中的,这其中事情,自然不简单。”   江星列无奈一笑,“不简单又能如何,别说沈家二娘子了还活着,就算真的出事,沈家还不是只能忍着。”   林总管睁大眼睛,忙说,“我的江世子啊,这话你在老奴面前说说就好,可不敢在陛下面前胡言乱语啊。”   “多谢总管提醒,在下知道。”江星列回答。   林总管拍拍江星列的肩膀,他是看着江星列和太子长大的,虽然忠心陛下,但多少还是偏向东宫的。   “你的婚事如何了,”林总管问,“荣安大长公主的外孙女,配你的话,勉强还行,什么时候能够定下来?”   江星列面露疑惑,道,“林总管听谁说的,我与何家的娘子只见过一面,怎么会跟她成亲,没有的事情。”   林总管了然一笑,但他没有多问,只说,“看来你母亲抱孙子的心愿又得推迟一年了。”   江星列只笑了笑,跟林总管一起站在门口。   沈秉正站在御书案前,和皇帝大眼瞪小眼。   皇帝刚刚劝了沈秉两句,说完之后,觉得再劝也不合适了。   沈秉宠爱幼女,世人皆知,结果小娘子进宫没两天,就差点死在宫里。   皇帝也是庆幸,多亏沈秉这小女儿没事,否则盛京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乱子。   “陛下,”沈秉拱手道,“并非臣消极懈怠,只是连日来心神不宁,日日噩梦,陛下请放心,臣缓几天就好了,这件事情,臣知道陛下为难,也没有,没有追究之意,还请陛下体谅。”   皇帝点头,沈秉的分寸让他十分满意,“朕知道,你家那个小的,确实受委屈了,朕回头给她赐一门好亲事。”   “多谢陛下,”沈秉忙道,“陛下的好意臣心领了,只是赐婚一事,便不用了,我家那个,生平没有别的追求,只想在青州老家吃海鲜,画一辈子画,臣和臣的夫人,以前也想着,闺女家家的,怎么能不嫁人,可出了这样的事情,臣想着,她高兴做什么就做去,嫁人也无甚要紧,高兴就好。”   皇帝听了笑起来,“居然还有小娘子不想要如意郎君的。 ”   “是臣的疏忽,”沈秉道,“不过事到如今,随她去。”   皇帝颔首,“既然如此,沈御史回去吧。”   “多谢陛下召见。”沈秉行礼,然后径直走出了御书房。   江星列看见他未来的岳丈大人一脸憔悴,上前行礼问好。   沈秉揉揉眉心,“是江世子啊,前日清晨,真是多谢江世子了,若非您那日进宫的时辰早,将小女送走,今日还不知道是什么状况呢?”   “沈御史太客气了,”江星列道,“那是在下分内之事,您也要保重身体。”   沈秉点头说是,江星列送他到门口,压低声音说道,“那晚安排巡夜的禁军队长已经被革职,沈御史请放心。”   沈秉不明白他为什么跟自己说这些话,不过听说有人被查办,心中压抑着的愤懑到底缓解了一点,半晌后说,“唉,也只能如此了。”   “来日方长,沈御史慢慢看过。”江星列道。   沈秉又向江星列道谢,这才离开。   林总管已经进去御书房了,江星列走进去,向皇帝行礼,皇帝问道,“太子最近在忙什么,是不是还是为了太子妃的事情悲秋伤春呢?”   “回陛下,太子殿下最近确实有些懈怠。”江星列如实回答。   皇帝皱着眉头,“他倒是个长情的。”   皇帝明显对此事十分不满,太子妃生了儿子之后,身体就日渐衰弱,太子是太子妃的丈夫,更是一国储君,怎么能因为儿女情长耽误家国大事。   “你劝他没有,要是你也劝不动,我看东宫的位置他也别坐了,朕也不是只有他一个儿子。”皇帝道。   江星列面不改色,回道,“臣已经提醒过太子殿下了。”   皇帝又问,“他怎么说的?”   “太子殿下说,待新人如入东宫,能够照看小皇孙和太子妃时,他方能安心。”江星列委婉说道。   皇帝听了这话,倒是没有再生气了,“罢了,也是为难他。”   东宫是什么情况,皇帝心里还是有数的,本朝历来对东宫十分谨慎,太子担著名声,实际上手中并无实权,前朝太子手下是有卫队,本朝也就是从禁军里分出去的一点。   再加上当时皇帝没有给太子找太强大的外戚,更严禁结党,偌大东宫,太子能指望的人根本没几个,眼下他可不是只能靠自己吗。   关家的女儿要是真嫁给了太子,那关家就擎等着被削了兵权吧。   皇帝想着,于是也不生气了,问林总管,“沈家长女如何,不会和次女一样,是个想去隐居的吧。”   林总管回道,“陛下请放心,沈大娘子聪慧敏锐,眼明心亮,性情温和又不失分寸,就连沈关两家的婚事,都是由她操办,是个能干的。”   皇帝道,“这就好,东宫好歹得有个像样的女子,你回头亲自挑几个内侍丫鬟,给她送过去。”   林总管赶紧答应下来,心想,沈家这是终于要出头了。   “星列,你的婚事,我听林总管说,是谣传吗?”皇帝问。   江星列简短回道,“是。”   “你有何不满,荣安大长公主的外孙女,你是觉得门第不够,还是女孩儿不漂亮?“皇帝笑问。   江星列回道,“大长公主的外孙女貌若天仙,与静国公府门当户对,只是臣瞧着她不合眼缘。”   “那谁合你的眼缘,”皇帝问道,“你倒是跟朕说说。”   皇帝其实觉得这门婚事不错,何娴宁身上有皇家血脉,但身份并没有太高,对于静国公府来说,是正好的。   但江星列却不愿意,淑和郡主去年几次进宫找皇后,明里暗里是想他们松口,给江星列找个合适的女子,今年他松口了,江星列却不愿意娶。   “你是不是早有心上人了?”皇帝忽然问道。   江星列迟疑了片刻,说,“是。”   皇帝对他的婚事一向关注,生怕他娶了哪家的女儿,给太子添了助力。   要是放在去年,这话也好说,可是今年,沈绮入东宫,沈瓒娶关氏女,他喜欢沈绵,便是拉进了太子和关家的距离。   皇帝真是个大麻烦,江星列心想。 第92章 伴君之难   江星列犹犹豫豫,在皇帝面前露出一点羞赧的意思,半晌说不出话来。   皇帝笑道,“怎么不说,还怕朕拆散了你们?”   江星列沉吟半晌,才说,“陛下,那位女子,我怕是娶不进家门的。”   “哦,”皇帝听了这话倒是有些奇怪,盛京城中还是江星列娶不到娘子,这可真是惊天大事,“朕越发好奇了?”   “沈绵,沈二娘子。”江星列抬头看着皇帝,一脸苦笑。   皇帝听了,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但依旧温和从容,他有些玩味地喊着这个名字,“沈绵。”   “是,”江星列皱起眉头,像所有为情所困的人一样,好像找到了倾诉的人,“沈二娘子不问俗世,一心想回青州,若是男子,恐怕早就在青云寺出家了,我几番试探,她毫无所觉,只把我当做朋友。”   “这便算了,上次沈家长子成婚,我去凑热闹,在沈二娘子身边,被沈翁一眼看出心眼,将我教训了一顿,说沈二娘子要是许到静国公府,肯定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的,因此对我不假辞色,”江星列说着,双手叉在身前,垂下眼睛,“若沈二娘子一去青州再也不回,我也是无可奈何的。”   皇帝从江星列的话里感觉到了无奈甚至是无能为力的那种感觉。一个年轻儿郎,为情所困,却无可奈何的落寞在江星列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将人带在身边三年,皇帝对江星列是了解的,稳重,冷静,皇帝觉得以江星列的性格,就算是天塌下来,他都不会眨一下眼睛,他这几年里,还是第一次看到江星列这样手足无措的样子。   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又在身边放了三年,皇帝的语气和缓下来,便玩笑道,“沈家的女儿你也敢娶,你瞧上她什么了?”   江星列想了好一会儿,似乎真的将皇帝当成了长辈,说话的时候带了些少年气,道,“饭量挺好的,看她吃饭都觉得心情好。”   皇帝和身侧的林总管对视,两人同时笑起来,皇帝摆手,“饭量好?”   江星列嘴角也扬起一个弧度,道,“确实饭量好,她很真诚,敢说实话,也认真,画画的时候几乎总是通宵地熬夜,知道盛京哪里的吃食最好,人也聪明,有分寸,只是有些孤僻,不喜与人说话。”   江星列十分坦诚,将沈绵性子大致说了一遍,皇帝语重心长道,“沈翁的话不错,单单是不喜与人交流这一点,她就不适合做个高门命妇,你懂吗?”   “静国公的门第能有多高,”江星列一副无所谓的态度,道,“臣觉得,是父亲和睦母亲着相了,不过就是个仰赖祖宗庇荫,皇家信赖的普通人家,旁人捧着,就觉得自己能顶天,臣实在不想娶个女子,整日与她做戏似的,假装夫妻和睦,臣这几年来,跟在陛下身边,受益匪浅。”   他说完,手心里沁出了汗珠子,但看着皇帝的目光依旧坦荡自如。   所以说皇帝喜欢江星列,把他留在身边,不是没有理由,聪明的孩子谁不喜欢。   皇帝将自己摆在长辈的位置上,心也就偏了。   “若是沈绵在青州不回呢?”皇帝问。   “那,臣就祝她在青州海上,一生顺遂平安。”江星列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皇帝听了,道,“倒是想得开。”   江星列笑了笑,只是笑的有些惨淡。   皇帝道,“行了,你愿意跟朕说这些事情,朕心里也高兴,不过眼下可没有时间让你想那么多了。”   “陛下待臣如亲如师,臣心中明明白白,有些话臣无人诉说,陛下在百忙之中,愿意听臣说这一点琐事,还不怪罪臣鲁莽,臣感激不尽。”江星列说道。   “你都说了,朕待你如亲如师,只要你别让朕失望就好,比站着了,过来伺候笔墨。”皇帝温声说道。   江星列点头,走到皇帝身侧,将翻倒的奏折整理好。   皇帝心想,亲生的儿子都没有哪个在他面前这样坦诚,当了十几年皇帝,愿意在他面前说实话的,越来越少了。   江星列的后背已经湿透了,风一吹,他感觉到一阵透骨的凉意。   他想起沈绵跟他说的话,伴君如伴虎,要小心。   这些年他真是人话鬼话都说过了,才平安地活到了现在,像刚刚那样坦诚的话,江星列都不知道自己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真假掺半,难以辨别,不过没有关系,他日后只要对一个人说真话就好了,至于其他人,没有必要想那么多。   沈绵一路颠簸,在去青州的路上又病了两次,好在祖父找来的柴郎中十分靠谱,沈绵最后还是平平安安地到了青州。   比起繁华的盛京,青州显然要安静很多,城门口的士兵懒懒散散,一副倦怠的模样,沈绵看了有些不习惯。   沈家在青州城中有一座宅子,在临近海边的乡下也有,沈老爷子觉得沈绵身体不好,担心她在乡下住着,到处去野,所以带着沈绵进了城中,准备在城中住一段时间。   沈绵觉得自己身体已经很好了,不过长辈之命她又没有办法不从,只能乖乖的跟着祖父进城。   她年幼是住在乡下的,也是在那里学会了凫水,沈绵想着,多亏当时学会了,不然自己今日是生是死还说不定。   等到了大门口,沈绵问道,“祖父和姐姐去年是住在城里的吗?”   “在乡下。”沈老爷子回答。   沈绵点头,拉着老爷子的衣袖,“那我们过一段时间也回去吧,青州城里不好,这里的鱼虾都贵,我想去咱们那里赶集,像小时候一样。”   “我看你是想过去玩儿吧,”沈老爷子笑道,“你呀,什么时候都忘不了玩。”   沈绵眨眨眼睛,“我这个年纪,已经到了嫁人的时候,再不出去玩就没机会了。”   “你是吃了秤砣了,”沈老爷子皱着眉头,“上元节时,我的凄凄惨惨,明明跟我说,不会嫁给江星列的,结果呢,结果你第二天就给人家哄回去了,不是祖父不疼你,你也不看看静国公府是什么地方,那是吃人的地方,你又没有你姐姐的本事,怎么就敢看上那样的人家呢。”   沈绵嘟嘟囔囔。道,“是江世子先喜欢我的,他并没有玩弄我的心思,我看得出来。”   “知人知面不知心,明明你要想清楚。”沈老爷子一脸严肃。   沈绵知道自己今天不能说服他,于是放弃了,“祖父咱们先进门吧,这事儿回头再说,你别不高兴,我会保护我自己的,再说了,这不是还有你和父亲,还有哥哥和姐姐,咱们先进门吧,我饿了。”   沈老爷子无奈,“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也怪我,把你带的不知世事。”   “我是嫁给江星列,又不是嫁给世事,他想娶我,也是知道我是什么人的。”沈绵显然对江星列非常维护。 第93章 青州老家   沈绵当然不知道老爷子的想法,她觉得要是真的到了那一天,沈老爷子肯定也不会拦着她的。   至于她自己的选择,真的就是一场赌博,胜也好,败也好,她决定全盘接受。   上元节时老爷子说过,不管选择哪一条路,多年后都会后悔,所以沈绵决定,要说现在的自己不后悔,她愿意相信江星列,也愿意承担自己将为此付出的代价。   生死之间游走了一回,她已经没什么好害怕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坦诚一点。   今天天气不好,灰蒙蒙的,但是也不下雨,沈绵站在大门口,看见门口的牌匾上落满了灰尘,“沈府”两个字,都快被遮住了,有种陈旧又朴素的沧桑感。   门口的台阶前,立着两个石狮子,也是灰扑扑颜色,一点都不鲜亮。   她从进城开始就觉得,青州怎么看起来像一幅水墨画似的。   沈绵着一身绾色长裙,挽着简单的发髻,发间却是明晃晃一支金钗,跟她一身简单装扮并不搭配,沈绵自然知道,不过她最近一直戴这支金钗。   沈绵穿过宅院往前走,步伐轻盈,沈老爷子和柴胡在后面慢慢地走,白糖从她怀里跳下去,撒欢儿似的猛跑了几圈,白色小身影一会儿就不见了。   这院子很大,比沈家在盛京住的房子大的多,里外三道门,十来个院子,只是常年不住人,有些陈旧的味道。   两个丫头和几个小厮一起去收拾屋子,沈绵坐不住,卷起袖子也去帮忙了。   柴胡和沈老爷子在院子里坐着喝茶,道,“二娘子真是活泼开朗的性子,我前些日子,还担心她郁郁寡欢,藏着事情,对身体不好。”   沈老爷子笑道,“跟着我和闻空两个老头子长大的,没别的好处,就是想得开,看得开。”   “是个豁达的脾气,”柴胡道,“若是我当年成婚,说不定能与您做个秦家。”   柴胡年轻时候,喜欢上了于太后身边的小宫女,于太后得知,拿着宫女要挟她,柴胡还在想答不答应,小宫女就自尽了。   柴胡因此心神不宁,险些铸成大错,被处罚后,沈老爷子将他保住了。   “你已经年逾不惑,怎么还是想不开呢?”沈老爷子觉得柴胡实在是可惜了,“青州是个好地方,不如留在此处,开个医馆如何?”   柴胡点头,“老爷子说的是,我混混沌沌二十年,也该醒醒了。”   二十年,此生能有几个二十年了,他第三个二十年,已经开始了,大梦一场,该是醒来的时候了。   屋子里忽然传来沈绵一声尖叫,接着碧云也短促地喊了一声,碧水拉着两个人就往外面跑。   沈老爷子忙站起来,问,“怎么了?”   “祖父,有大老鼠,成精了那么大。”沈绵跑到老爷子身边,一脸惊恐。   碧云和碧水连连点头,碧云也吓得不轻,“奴婢还没有见过这么大的老鼠呢。”   柴胡起身,“别怕,我去看看。”   其实屋里还有两个小厮,已经在抓老鼠了。   沈绵在院子里四处看,“白糖,白糖,去哪儿了?”   白糖还以为要吃饭了,喵喵叫着跑过来,沈绵抱起白糖,“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快去,把大老鼠抓回来,晚上给你吃鱼。”   说把沈绵抱着白糖往屋里走过去,白糖小小一个,也就沈绵的手掌那么大,被沈绵放在地上,推了两把。   白糖等着大眼睛,屋里三个大男人,正在对老鼠围追堵截,可那老鼠跑的贼快,三个人根本追不上。   “在床下!”沈绵道。   “跑到柜子里去了!”碧云惊呼。   沈绵低头催促,“白糖,快去抓大老鼠。”   老鼠被撵的着急了,突然朝沈绵这里老过去,小白糖眼睁睁地看着大老鼠跑过去,只听白糖喵地惨叫一声,然后蹭蹭几下顺着沈绵的裙子就爬上来,坐在她的肩膀上,浑身的毛都炸起来了。   大老鼠已经蹿得不见了,沈绵看着自己肩头的小猫,道,“这猫还怕老鼠呢?”   “二娘子,你养的这是一只白狮猫,我这些年,只瞧见宫里的娘娘们养过,小祖宗似的供养着,金贵的不得了,你让它抓老鼠可不行。”柴胡朗声笑道。   沈绵把小猫抱在怀里,皱眉说道,“这么金贵呢,可是养猫不抓老鼠,这怎么行,它就是天上下来的猫,也得会抓老鼠啊。”   碧云道,“这是养着给您解闷儿的。”   沈绵点头,“反正是不能抓老鼠,算了,让祖父住别的屋子吧。”   沈老爷子道,“不碍事,把书箱和衣服放到老鼠够不着的地方就好。”   “那我回头买个捕鼠夹子。”沈绵咳嗽了几声。   柴胡道,“二娘子出去吧,屋里灰大,你嗓子才好,别收拾了。”   “好。“沈绵边咳嗽边走到了外面,准备去逛一逛院子,看看有没有哪里的墙破了,瓦掉了,用不用翻修一下。   还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等盛京的风波平息,她才好回去。   沈绵逛了一会儿,就觉得累,院子有些大。她看看时辰,已经快晚上了,想着厨房里什么吃的都没有,于是叫上碧云,两个人出门,准备先订一桌子菜回来。   沈绵蒙着面纱,跟碧云一起出门。   傍晚时分,街面上已经安静下来,   碧云带着伞,道,“这天气,要下不下的,一点都像夏天的天气。”   沈绵道,“没事,挺凉快的,也不知道哪里有酒家,我找个人问问。”   “娘子别去,奴婢去问。”碧云说着,就拦着人问路去了。   沈绵站在路边,盛京的大街很宽,街上铺的整整齐齐,看着干干净净。   青州的街道不窄,但也绝对不宽,脚下的青石砖上,有一层浮土。   青州的房子应该比盛京城里的要低一些,盛京城里,有几座很高的楼,比如梨花阁,长庆楼,远远的就能看见。   青州嘛,沈绵还没有看见,不过这里有一点好,沈绵觉得青州比较安静,人们走路也是慢悠悠的,不急不慌。   沈绵心想,也不知道青州城里的饭菜和点心好不好吃,还得请个厨娘回去,不然都没有人做饭。   沈绵想着,碧云已经问路回来了,“有好几家呢,做什么的都有,如意楼专门做海鲜,太平楼是做青州菜的,娘子,咱们去太平楼。”   沈绵眼前一亮,“怎么不去如意楼,我想吃海鲜。”   碧云道,“娘子现在不能吃这些,要忌口,等脸上的伤再好一点,咱们再去如意楼中。”   沈绵叹了口气,边走边说,“于贵妃那手指头,怕是鹰爪子吧,把我的挠成这样,你说,我这脸要是以后真的好不了了,可怎么办,愁死我了。”   “一定会好的,娘子不要担心。”碧云劝慰道。 第94章 便害相思   到了太平楼,小二打量着这个娘子肯定不缺钱,于是在一旁给她报菜名。   沈绵听了半天,也听不出个所以然,于是道,“你挑十道最好的做了,用食盒装起来,我一会儿带回去,街上哪里的点心最好?”   小二一听,忙陪笑道,“娘子想吃什么点心,咱们太平楼就有,这里的厨子可是从盛京的梨花阁请来的,什么都有。”   沈绵想都不想,脱口而出,“要红豆糕,?云片糕,糖圆子,还有白米糕,就这几个吧,好了我再来。”   “娘子,你现在不好吃这么多甜的。”?碧云在一旁提醒。   沈绵叹气,道,“?我就尝尝,剩下的给你和碧水吃还不行,不让我吃我还不能看看了?”   碧云无奈,“娘子,又是浓油赤酱,又是甜的,您可不能多吃。”   “没事,我少吃一点好了。”沈绵实在是嘴馋,她脸上的伤口有点深,碧云整天盯着,生怕她吃了颜色深的东西。   沈绵一路上吃的饭,都是半滴酱油都没有的。   小二在一旁乐开了花,嘴上却提醒道,“娘子放心,咱们太平楼看可是青州最好的酒楼,您肯定会喜欢的。”   “你去吩咐厨子,少放些酱油,尽量清淡些,”碧云吩咐小二,道,“不拘多少钱,你们只管尽心就好。”   小二本以为沈绵只是小有家资,没想到她身边的婢女都这么大气,心里当即有了分寸,赶紧颠颠儿地跑去厨房吩咐了。   沈绵和碧云两人坐在大厅里等着,小二先送了茶和点心上来,沈绵吃了一块,想拿第二块的时候,被碧云用凶巴巴的目光瞪着,只能偃旗息鼓,小口喝茶。   一顿饭做的并不快,好在沈绵也不着急,只慢慢等着,跟碧云说话。   “你说二哥哥他殿试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沈绵道,“还有大姐姐,这会儿肯定已经进了东宫,我匆匆忙忙地走了,给她准备的嫁妆她肯定不知道,你说给她写信,能够送进东宫去吗?”   “二公子才高八斗,肯定能够金榜题名。”碧云道。   “可惜我看不到,天降横祸,你说,我这算不算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沈绵拉着碧云的手笑道。   碧云回道,“娘子的大任,就是吃好,喝好,好好养身体,能回盛京的时候,养的白白胖胖,世子一定会高兴的。”   沈绵不满,道,“什么叫白白胖胖,养猪呢?”   小二一手一个食盒提了出来,放到两人面前的桌子上,碧云打开一一看过,然后去结账,沈绵看着饭菜,看着还不错,味道怎么样,回去尝了才知道。   她正想着,只听碧云的惊呼声,“十辆纹银?!”   沈绵上前道,“怎么了?”   “娘子,十道菜,四分点心,两个食盒,一壶茶,他们要十辆纹银,这是开酒楼的还是打劫的?”碧云拉着沈绵的手,气氛道。   沈绵听了也难以置信,虽然她去梨花阁吃饭,都是江星列出钱,但沈绵是看过菜单的,绝对不到这个价钱。   十两纹银,这可是一两黄金的价钱!   沈绵想着一会儿吃下去一两黄金,她登时没有吃饭的心情了。   “小丫头说什么呢?”掌柜的拨着算盘,圆胖的脸上堆满了笑容,但一双三角眼瞧着却是刻薄的,“你们家的娘子,什么都要最好的,就是这个价钱,太平楼可是青州最好的酒楼,娘子是不是没有带足银子,可以记账的,回头派人送来就好。”   沈绵知道自己这是当做冤大头了,心下不喜。   碧云气得拧着眉头,“娘子!”   沈绵拍拍碧云的手,道,“给他们吧。”   她初来乍到,并不想跟人起争执,万一闹起来,祖父肯定会知道的,沈绵不愿意给他添麻烦。   碧云拿出荷包,取出十两银子放在桌子上,道,“店大欺客,小女子长见识了!”   掌柜收了银子,笑的眯起眼睛,“您这话说的,一分价钱一分货嘛,太平楼也是做的长久生意,怎么欺客呢。”   沈绵没说话,跟碧云一人提着一个食盒,走出去了。   掌柜的看着两人离开,把十两银子塞进怀里,嘴角勾起冷笑了一声,不过是两个小丫头片子,还敢在他太平楼惹是生非不成?   两人出了店门,走在街上,碧云道,“这人肯定是觉得咱们好欺负,气死我了。”   沈绵也生气,觉得手里的食盒沉甸甸的,但看见碧云一副要吃人的模样,便说道,“算了,别生气,他们这么做生意,怎么能长久,以后在也不来了。”   碧云连连点头,道,“这要是在盛京?,谁敢欺负娘子,凭他青州小小一个酒楼,?竟然如此放肆!”   沈绵安慰道,“回头等我脸上好些,咱们去乡下住,乡下的院子大,我好多年没回去了,去年姐姐就住在那里,我到时候你们出去玩。”   两人回到家中,屋子正好收拾完了,碧云把饭菜分开,一份给沈老爷子和柴郎中送过去,另一份留下给沈绵吃。   柴郎中毕竟是外男,该避讳还是要避讳的。   然后沈绵这顿饭吃了小半两金子,都有些撑着了,晚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碧水在小隔间守夜,以为她不舒服了。   沈绵只说没有,她觉得有些孤单,还有不习惯。   沈绵在自己额头上轻轻拍了提下,一直心心念念想回来青州,现在回来了,却又觉得自己不习惯。   沈绵把那块玉佩握在手心里,轻轻摩挲?着,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就像白糖的小猫爪子在挠她的心一样,她觉得不舒服,但又说不出来哪里不舒服。   总之就是很奇怪,说不清道不明。   在盛京城中的时候?,她虽然经常看不到江星列,可两个人都会在梨花阁那间小小的雅间里留下痕迹。   不过在青州就不一样了,真正的山水迢迢,一封信要送上半个月的时间,自己现在所思所念,半个月后才能让对方知晓。   玉佩被沈绵一双手捂得暖烘烘的,?沈绵忽然想到以前话本子一句话,“始知相思,便害相思。”   这就是相思吗?   玉京城中,江星列深夜才回到家中。   明日琼林宴,皇帝交到了他手上,这自然是大事,江星列不敢耽误,忙到现在才散了。 第95章 暮登天子堂   江星列又是起了一个大早,今日殿试,殿试之后是琼林宴,江星列心想,忙完今天一定要跟陛下告假,太累了。   江星列其实不太理解皇帝,哪里最忙皇帝就打发他去哪里,三省六部就不提了,大理寺查案他要去,鸿胪寺接待他国来使,他还要去,就差北上去跟燕国拼命了。   他年纪小一点的时候还好,现在已经二十岁了,皇帝还不封个正式官职给他,江星列觉得,再这么下去可不行了。   他手中的权力都是皇帝给的,并不属于大夏官职体系中,用一句话说,那就是名不正言不顺,亏了他是静国公府的世子,从小到大名声都不错,要是没有这一层身份,他肯定会被朝臣指责成奸佞小人。   今日殿试,来参加的人有三百多人,皇帝坐在大殿之上,太子,齐王还有皇帝其他三个儿子,全都在场。   当今陛下育有五子六女,子嗣不多,不过皇帝也不在乎就是了,他当年兄弟倒是不少,抢皇位的时候死的没剩下两个,皇帝觉得五个儿子已经够了。   大殿里有几百人,却静的落针可闻,皇帝看一旁坐着的太子和齐王,忽然说道,“星列,去拿两份考卷,交给太子和齐王。”   江星列去找礼部尚书拿试卷了,皇帝笑着看两个儿子,“你们二人相差两岁,在一起读书,朕那是总要亲自考校你们二人的功课,今日就当再考校一次。   五皇子今年不过十二岁,性格活泼,也受皇帝宠爱,于是笑嘻嘻地说道,“父皇,你怎么不考校儿臣和四哥五哥呢?”   “急什么,再过两年,你们想逃都不行。”皇帝笑道。   三皇子和四皇子都不敢开口,他们两人清楚,父皇在太子和齐王之间摇摆不定,态度暧昧,把两个人拉上去同台比赛,简直就是一场天大的热闹,他们俩现在还没有搅和进去的本事。   也就是五皇子年纪小,敢在皇帝面前说这些话。   江星列拿着两份试卷过来,身后的内侍捧着笔墨纸砚,放在太子和齐王面前。   太子顿时一阵头疼,沈绮确实是个靠得住的女子,进门十几日,又得了林总管提点,最近是她在照顾小皇孙和太子妃,太子好不容易才能喘口气,皇帝又给他答考卷。   太子一看题目,两道,一道关于大夏和北燕的战事,另一道是江南一带贩卖私盐之事要如何解决。这两个问题,可以说是大夏今年最急需解决的两件事情。   “星列,不如你也答一份。”皇帝说道。   江星列回道,“陛下,臣昨日深夜还在为今日的琼林宴饮做准备,今早寅时不到便进宫,如今看人都是重影的,已然看不清纸上写的是什么题目了。”   自从江星列向皇帝坦白心事之后,皇帝对江星列更加宽和,江星列的态度也比往日从容许多,所以才敢说出这些话来。   皇帝闻言,道,“你近日确实辛苦了,明日开始,许你七日的假。”   江星列立刻向皇帝行礼,“多谢陛下。”   殿下,学子们已经拿到了题目,一看这两道题目,大多数人都是心里有数的,能坐在这里的,哪一个不是有老师指导的,他们的老师,多是朝中官员,平时谈话时,自然会说到这两个关乎大夏安危的国家大事。   题目不难,考官宣布答题之后,大部分人很快动笔了。   沈瑞但看着题目,迟迟没有下笔。他关于这两个问题的想法,很多都是受父亲和祖父的影响,不过沈瑞有自己的想法,虽然还不成熟。   他考量再三,将自己能想到的,跟祖父跟他说过的话理顺,这才开始答题。   江星列远远看着沈瑞,发现他半天没有动作,便蹙起眉头,等沈瑞动笔,他才放心了些。   等待总是漫长又无聊的,皇帝也着急,他想下去巡视。   礼部尚书赶紧上前拦住,小声说,“陛下,您天威肃容,贸然下去,恐怕学子们经受不起。”   “行了你,”皇帝不耐烦道,“年年都是这几句,朕看看都不行,朕又不吃人。”   礼部尚书有点委屈,他也不是说假话,黄豆酱以前下去巡视,有些人吓得连字都写不出来了。年长的还好,尤其年轻一点,性子不稳的,真是容易被皇帝吓到。   礼部尚书劝道,“陛下,下午成绩出来,晚上琼林宴,您想怎么问都行。”   皇帝只能回去,绕到太子和齐王身后看了看,至于如何评价,皇帝暂时没有定论。   青州。   天气接连阴沉了几日,却没有下雨,就放晴了。   沈绵每天睡到日上三竿,逍遥的不得了,新请的厨娘虽然贵,可是做饭好吃。   尤其是得知沈绵以后还要回玉京的时候,恨不得每天给沈绵做十八顿饭,还将自己的女儿带到身边,教女儿厨艺,希望她以后能够跟随沈绵去盛京。   碧云和碧水两人十分警惕,沈绵并不放在心上,她早就明白了,碧云和碧水两人并不是一般的婢女,江星列把她们两人送过来,就是存着保护她的心思,沈绵对她们自然放心。   “一大早上的,祖父去哪儿了?”沈绵问道。   “青州知府带着儿子来拜访,这会儿都在老爷子院子里呢,碧水都被借过去都伺候茶水了。”碧云说道。   沈绵打了个呵欠,问,“订做的画案怎么还没好,你叫人去催了吗?”   “我的娘子,这才三天,您那么一张画案,一时半会儿也做不出来。”碧云无奈道,沈绵一天要问八回。   “好吧,”沈绵喝了一碗海鲜粥,“我快一个月没摸过笔了,再不动手,手都要生了。”   “娘子先吃饭,别着急。”   沈绵吃了一点小菜,拿过团扇扇风,“五月刚出头,天气就这么热了。”   碧云帮她打扇,“青州好似比盛京还有热些。”   沈绵点头说是,吃过饭后,两人在院子里乘凉,这房子时间久了,院子里有颗高大的槐树,沈绵昨天才叫人在树下放了石桌石凳,今天正好坐着。   “奴婢下午叫人给娘子绑个秋千吧,这树有年头了。”   “听说是太祖父和太祖母种的,这院子也是祖父买来,给他们二人养老的,”沈绵有些感慨道,“听说太祖父和太祖母都是在海上打渔的渔民,结果教出来我祖父这个文曲星。”   “外人都说咱们沈府前途无量呢。”碧云笑道。   沈绵轻轻摸过自己的脸,道,“不前途无量,还有什么活路。”   碧云知道她又想起宫中的事情了,也不敢再说,忙去端了点心过去。 第96章明争暗斗   沈绵边许愿边想,要是二哥哥金榜题名,得以高中一甲,她就去寺院和善堂各捐一笔钱。   “白糖去哪儿了,一大早上的没影儿?”沈绵问道。   “奴婢也没瞧见,奴婢去找找吧。”碧云放下手里的绣活儿,准备去找。   沈绵道,“不碍事,我就是无聊没得玩。”   脸上的伤总是不好,沈绵出门就要蒙着面纱,她不太愿意出去,要说画画,最近也不知道该画什么,看书也没有心思。   沈绵想着,一手撑着下巴,就开始发起呆来。   碧云有些忧心,沈绵最近话也不多说,精神也不好,让柴郎中诊治,又查不出什么大病。新来的厨娘做饭好吃,可她吃的比以前少多了。   总是在发呆,白糖在的时候,就揉着白糖的毛发呆,还没有几日,脸都小了一圈,要是让世子知道了,指不定有多心疼。   但是碧云和碧水两人也是束手无措,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盼望娘子脸上的伤早日好一些,多出去玩玩,肯定会好些。   中午,皇帝拿着太子和齐王的试卷,正在书房里看,他随口询问江星列,“若是战事再起,你觉得该当如何?”   江星列毫不犹豫地说道,“犯我大夏国威者,虽远必诛,北燕若敢再动干戈,臣愿浴血沙场。”   江星列这倒不是演戏,他确实有从军的想法,只是身为国公府世子,难免有揽权的嫌疑,皇家也不会允许,他只能歇了这个心思,当个文臣。   皇帝听了,面露喜色,连说三个“好”字,“大夏的年轻人,该当如此气魄!”   “这必定是大夏男儿的心声。”江星列道。   “朕年轻时,还不是太子,那时领兵边关,与一班武将血战沙场,不过就是你这个年纪,回头一看,已经过去了二十余载。”皇帝慨叹道。   江星列一时之间想不清楚皇帝想说什么,难不成是想再起干戈,让太子或者齐王跟他一样,出去领兵打仗,在边关锻炼几年。   林总管这时候捧着一个木盒子过来,皇帝把太子和齐王的试卷放进去,然后嘎达一声,挂上了一把小锁头,吩咐林总管道,“存起来,没有朕的旨意,不能打开。”   林总管应是,然后去存了起来。   皇帝笑着问江星列,“不好奇他们二人写了什么?”   “太子殿下的性格,臣略有了解,可以揣度,齐王殿下臣就不知道了。”江星列垂首回答。   皇帝点点头,没有再问,只说,“你与太子一起长大,关系亲厚,了解也是应当的。”   江星列还没想好要说什么,林总管放盒子回来,道,“陛下,已经收好了。”   皇帝点头,“走,这个时辰,该去好好考校考校未来大夏的栋梁了。”   宫里的事情,一向是瞒不住的。   于贵妃指甲前段时间劈了,今天才长好,侍女正在给她染指甲,齐王坐在一旁,听到侍女的回禀之后,一向沉郁的面容中带上了喜色。   于贵妃也面露笑意,说,“太子好文不好武,必定会提出和谈的建议,可陛下年少时,是亲自去战场上厮杀过的,我那时便知,陛下绝不是看起来这样的和气的,只是坐在那把椅子上没有办法。”   齐王道,“母妃也觉得父皇会高儿一眼,而非觉得儿臣鲁莽。”   “母妃以前就跟你说过,你是最像你父皇的,不管长相还是个性,”于贵妃招手,让儿子走到她身边,“我儿,你不过十九岁的年纪,你父皇在沙场上时,也是你这般年纪,年少气盛是自然的事情,你要再像你的父皇一点,知道吗?”   齐王脸上露出了然的神色,于贵妃拍拍儿子的手,“你的机会来了,不要让母妃失望,咱们于家,还是靠你打一场翻身仗。”   “母妃放心,儿臣一定会让舅舅重回盛京,也会让三郎瞑目的。”齐王知道自己的母亲的心病在哪里。   “王妃是不是要生了?”   “就在这两日。”齐王回答。   “让你府上的人消停些,这是你的长子,就算是女儿,也是皇族这一辈头一个女儿,陛下子嗣不丰,他有一定会喜欢的。”于贵妃担心她儿子后院里有哪个不长眼的做了蠢事。   “儿臣已经吩咐下去了,太医说了,定是麟儿,母后等着抱孙儿吧。”说到这件事情,齐王也露出笑意来。   “去吧,时辰到了,记得拢几个人过去。”于贵妃再吩咐了一句,齐王便告退了。   午后,皇帝在大殿中,挨个问问题,三百多个考生,皇帝才问了几十个,已经口干舌燥了,于是一挥手,看向三省长官,六部尚书还有御史台等等各部官员,让他们去问。   “陛下,这不合规矩。”礼部尚书道。   皇帝喝了口茶,说,“往年科举,最终殿试者不过百人,今年数量如此之多,朕看琼林宴都得耽搁到后天去了,你去,让老程大人阅卷快些,把文章好的给我送过来,朕在询问。”   礼部尚书一听要去找阅卷的老程大人,当即两股战战,一脸难色,江星列道,“陛下,臣去催促。”   皇帝点头,“去吧,要是今日实在考校不完,就将琼林宴放到后日。”   皇帝擦擦头上的汗,小宫女赶紧上前打扇。   老程大人正带领一帮官员阅卷,江星列委婉提醒了两句,说明皇帝的意思,老程大人把手一挥,“科举乃是国之大事,不容草率,江世子,你去转告陛下,琼林宴推后一日。”   江星列早知道是这个结果,便回去复命了。   皇帝没办法,只能喝口茶继续上阵。   太子正在一旁,皇帝偶尔会问话,他只需候着就是。   内侍忽然在太子耳边说了句什么,太子的脸色当时一变,焦急地等着皇帝考校完这个考生,然后上前,小声道,“父皇,太子妃病危,儿臣,儿臣请求告退。”   皇帝闻言,虽有些不满,但生死大事,他道,“你去吧。”   太子朝皇帝拱手行礼,然后也顾不上什么体面了,匆匆离开了大殿。   江星列听了这事,不由得皱起眉头,难道是太子妃被人暗害?   不对吧,沈绮不该连守住太子妃的本事都没有,若非如此,那就是要真的性命垂危。   江星列沉吟不语,皇帝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等了一会儿,才继续考校考生。   太子一路疾行,心中也是诸多猜测,更多的是不安,但在这件事情上,他束手无措,毫无办法。 第96章 人心薄凉   东宫之中一片混乱,满太医院的太医都来了,沈绮站在太子妃床边,看着几个太医忙忙碌碌?。   钱院正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沈侧妃,太子殿下呢,需用虎狼之药,臣得问过殿下。”   沈绮眼前一阵发黑,她才到东宫,就出了这样的事情,就算她无辜,日后也是说不明白的。   “钱院正,下了重药,您有几分把握?”沈绮压下心头的慌乱,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   “五成。”?钱院正面容沉肃。   伺候太子妃的中年女官高声喊道,“五成,五成你们家就敢妃太子妃殿下用药!”   “若是不用又如何?”沈绮问。   “不用,臣也不知道是什么结果。”钱院正虽然这么说,但语气沉郁,只是没把最坏的结果说出来。   “用吧,”沈绮喘了口气,道,“等不及太子殿下?回来了。”   “?不行!谁说殿下不行了,你们用别的药!”中年女官道,“沈侧妃,这里不是你说话的地方!”   沈绮叫身后的两个侍女拉开女官,道,“钱院正请用药,若是有任何闪失,沈绮一力承担。”   女官大喊大叫,说沈绮要杀太子妃。   沈绮并不理会她,让钱院正用药。钱院正打开药箱,立刻用药。   沈绮站在一旁,要到今天太子妃死在这里,那她也不用活了,直接一头撞死在这里,免得牵连沈家!   沈绮握紧拳头,身后的侍女扶了她一把,沈绮听着外面的喊声,厉声训斥,“把她的嘴给我堵上!”   没有女官大喊大叫的声音,屋里终于安静下来。   太子赶到的时候,就看见女官被堵着嘴按在地上,他顾不得多问,越过屏风一看,心里头就凉了半截。   太子妃面如金纸,沈绮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沈绮,怎么回事?”太子没有打扰太医诊治,而是质问沈绮。   沈绮一听太子的口气,心下也不痛快,道,“并非中毒,也无外伤,太医只说,殿下她苦苦支撑半年,已经撑的太久了。”   太子面色冷极,先坐了下来,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太子妃,看着太医院的人忙忙碌碌,不停地给她灌汤药,扎针。   沈绮也不说话,她挨屏风站着,一动也不动。   外面忽然响起一阵喧哗声,远远便听到了两个女人的哭声,太子一听便心生厌烦,强忍着心中怒气,吩咐内侍道,“去把门关上,别让她们母女进来,也别给我号丧了,人还没死呢!”   内侍战战兢兢,赶紧去关门了。   杨夫人和杨四娘子被关在门外,杨夫人摸着眼泪,质问内侍道,“谁给你的胆子,敢将我们母女二人关到门外!”   杨四娘子也哭哭啼啼地说道,“我们是来见姐姐最后一面的,你快让开!”   内侍心中一惊,也不顾尊卑,训斥道,“四娘子慎言,殿下还好好的!”   杨夫人赶紧捂住小女儿的嘴,一时语塞,慌忙补救道,“她小孩子瞎说,最近一直念着要见她姐姐呢,今日突然听说太子妃不好,她也是着急了才胡说的。”   杨四娘子哭得更厉害了,心中却十分不屑,病秧子从前几年就开始生病了,一直占着太子妃的不放,前段时间,母亲明明答应让自己进东宫当侧妃的,等她一死正好扶正,肯定是那死病秧子不答应!   杨四娘子咬碎了一口银牙,恨不得下一刻就听到里面有人说太子妃死了。   内侍拦着不让她们进去,杨夫人也没办法,只能边哭边在外面等着,看她哭得那样,半点没有世家宗妇该有的体面,好像太子妃已经死了一样。   沈绮捏紧手中的帕子,真想把那两个人的嘴一起堵了,好落个清净。   这边太子妃迟迟没有动静,太子已经着急了,但他知道,太医院的人已经尽力了,若是真的,真的在今日,那也无可奈何。   沈绮给太子倒了杯茶,推到太子手边,也不说话。   钱院正收针,擦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回头对太子行礼,“今夜子时之前醒来,便无恙。”   “若不醒呢?”太子问   钱院正躬身行了大礼,“那就请殿下做好准备。”   屋中沉寂如冰。   太子没有说话,只是走到床边坐下。   外面,杨夫人勒令侍女松开了那个女官,女官哭哭啼啼,说沈绮让太医院的人用了虎狼之药,只有五成把握。   杨夫人听罢,不管不顾,掀开了拦着自己的内侍,一把将门推开,边哭边走到屏风后面。   她看见沈绮,反手就是一巴掌,好在沈绮动作快,那巴掌没有落到她脸上,可杨夫人一巴掌不成,还要再打第二巴掌,怒道,“小贱人,你居然敢让太医用虎狼之药,若是我女儿有个三长两短,都收你这个贱人害的!”   沈绮觉得自己的目光还是太短浅了,太子妃病危,她的母亲不担心女儿的身体如何,居然上来先打她,看来她当上这个侧妃,真是碍了不少人的眼!   沈绮身后的侍女将她护在身后,太子额角青筋直跳,但他不想声音太大惊到太子妃,声音沉沉却显得无比可怕,“舅母,你当东宫是什么地方!”   杨夫人也被太子的声音吓到了,立刻禁声,太子说道,“给太子妃用重药,是孤说的,舅母有何不满,上来就在东宫大呼小叫,可是要连孤一起教训。”   杨四娘子哭得凄凄惨惨,哀戚道,“太子表兄,娘对就是太着急了,你不要怪她。”   “要哭去外面哭!”太子不悦道,“舅母和四娘子去偏殿休息吧,沈氏,你去照看瑾儿。”   沈绮朝太子行礼,“殿下,妾身告退。”   “去吧,今日辛苦你了。”太子道。   杨夫人瞪大了眼睛,“殿下,小皇孙身娇体贵,怎么能交给这样的外人,太子妃身体不适无法照料,也应该让咱们自家人照看啊。”   太子替太子妃掖上被角,?目光扫过杨四娘子,然后冷笑一声,“舅母是将孤,当做南唐后主了?”   李煜的第一个皇后是大周后,两人感情甚好,可是在大周后病重的时候,李煜就开始跟小周后私会,大周后死后,便将人娶过门了。   一般人家,妹妹在姐姐死后当填房,也是有的,可是太子妃还躺在病榻上,杨夫人和杨四就这样明目张胆,实在过分。   太子心想,未免太凉薄了。   杨夫人当即反应过来,赶紧解释,“殿下,臣妇,臣妇绝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咱们才是自家人啊。” 第97章 前路艰难   宫女帮沈绮整理刚刚被弄乱的头发,她看着镜中的沈绮,心想,她姐妹两个,好歹是林总管教出来的,被送来沈绮身边,已经很令她烦恼了。   可是烦恼归烦恼,还是要侍奉沈绮的,沈绮察觉出宫女的态度,便开口询问道,“青雪有话便说。”   “侧妃娘娘,?您今日实在有些强硬了,”青雪说道,“您是女子,该示弱些的,杨家给您没脸,您破点儿皮,太子殿下岂能轻易放过她。”   沈绮听罢看着青雪,淡淡地说,“林总管就是这么教导你的?”   青雪讷讷不言,这当然,是她在宫中伺候了几年,自己看出来的,宫里可不都是这样的吗?   “我们沈家两代御史,不知道在朝堂上弹劾了多少人,沈家可没人教过我用这样不入流的小计策,”沈绮抬起下巴,对青雪继续说道,“我入东宫,不是来争风吃醋的,更不是要用这样的手段博得宠爱的,杨夫人如何,自有太子殿下决断,我做了什么,太子殿下也看在眼里,日后莫要再提这些事情。”   青雪不敢再说,给她整理好了头发。   沈绮起身,神色温和了许多,又说,“你和红霜一心一意相助于我,我心中清楚,只是眼下并非争风吃醋的时候,我蒙太子妃殿下高看一眼,照顾小皇孙,已经是天大的恩宠,我并无他求,先好好抚养小皇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只能让你们跟着我受委屈了。”   红霜打水进来,正好听到了这句话,忙说,“娘娘,青雪年幼,总是异想天开胡说八道,奴婢日后一定好好管教她,您别理会她说的话。”   沈绮走到床边,看着睡得沉沉的小皇孙,温柔地说道,“咱们私底下说几句话而已,是什么大事了,青雪,去小厨房看看瑾儿的要吃的准备好没有,他该醒了。”   看沈绮不疾不徐的样子,红霜心想,这位真是沉得住气,跟她一起进来的吴良媛,已经跟另一位张侧妃吵了两回,跟太子殿下献殷勤也没有得了好。   沈绮心想,不是她沉不住气,她知道自己争不过的,既然这样,倒不如好好教养小皇孙,左右来日方长,急不得。   这可是太子的嫡亲长子,沈绮用帕子轻轻擦拭了小皇孙嘴角流下的口水。   小皇孙睁开眼睛,看见沈绮在床边,马上露出了笑容,坐起来要她抱。   要是去年成婚,说不定她今年已经有一个两三个月大的孩儿了,沈绮把小皇孙抱在怀里,给她喂了水,青雪端着蛋羹进来。   沈绮让小皇孙坐在桌前,自己拿勺子吃蛋羹。   小皇孙不到三岁,哪里拿的稳勺子,很快糊了一脸,两个侍女看着,觉得不像话,但沈绮将他接过来之后,一直是这么教的,太子瞧见都没说什么,她们更不能说什么了。   深夜里,太子妃方醒,太子已经在另一张小榻上睡着了,她茫然四顾,自己下床走到桌前喝了口水。   太子听到杯子碰撞的清脆声音,便醒过来了。   他走到太子妃身边,扶她坐下,说,“怎么下床了。”   太子妃声音喑哑,“没事,我躺的浑身疼,殿试完了吗?”   “没有,人数众多,还有一日。“太子道。   “给殿下添麻烦了,说了让他们别去打扰您的。”太子妃昏过去之前,吩咐过身边的人,只是太子早就安排好了人,太子妃这里有什么风吹草动,一定要跟他说。   “没事,先用饭吧。”太子给她披了一件衣服,让女官去传膳。   “用不用把瑾儿抱过去。”他又问。   “不用,我看瑾儿很好,嬷嬷们带着的时候,连勺子都拿不稳,昨日一早我看他已经自己吃饭了,”太子妃说起儿子,枯瘦的脸上露出笑容,“殿下,妾身求您一件事,沈侧妃的人品是好的,待臣妾走后,太子续弦,可否让她继续教养瑾儿,妾身也不求瑾儿能够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只要他平安长大就好。”   太子没有打断太子妃,这话他虽然不想听,可是事已至此,这些话,就跟太子妃的遗言没有两样了。   “你放心,我若连自己的长子都保不住,还做什么太子,”太子安慰她说,“我让沈绮教养瑾儿,等瑾儿过了三岁生辰,就请大儒为他启蒙,你好好养病。”   饭菜已经送上来,太子妃略吃几口,就不再吃了,给太子布菜。   “殿下,我想吃咱们上元节那会儿的馄饨,你明天打发个人出去,给我带一碗回来,”太子妃想着,又道,“还有,四妹妹的婚事,我看中了嘉平伯府的嫡次子,是个厉害人,镇得住她,殿下请人保媒,尽快定了婚事吧。”   “好。”太子一一答应下来。   太子妃十分满意,又说,“也不知道静国公府何时能生个小孙女,再拖两年,和瑾儿的年纪就不大合适了。”   “年纪算什么大问题,”太子笑道,“男孩子年纪大了才懂事。”   太子妃也笑起来,只是笑着笑着,眼泪又掉下来了。   太子拍拍她的手,“我明日就去催一催江星列,让他赶紧成婚,三年抱俩,不然我们瑾儿的媳妇都没有着落。”   太子妃称赞,“这敢情好,到时候送他们一份厚礼。”   太子妃擦了眼泪,夫妻两人说着体己话,许久才去休息。   沈绮搂着小皇孙,觉得怀里像饱了个小火球一样,热乎乎的,偏偏小孩子粘人,沈绮没办法,只能带着他一起睡觉。   第二天午后,皇帝终于定下了前三甲,状元和榜眼是两个年过而立的中年人,至于探花郎,皇帝点了沈瑞,他是殿试里最年轻的一个,文章也好,容貌也真真切切配得上探花郎三个字,皇帝颇有抬举的意思。   报喜的人到了沈家,沈秉和郑氏听了,高兴地话都说不出来。   郑氏喜极而泣,关钰铃和沈瓒听了也非常高兴,尤其是沈瓒,不管怎么样,家里一定是要有个读书人博前程的,当年就是看着沈瑞是读书那块料,他才敢去边关的,如今沈瑞高中探花郎,他心中的的石头总算落地了。   给报喜的封了礼,沈瓒道,“父亲,得给祖父和小妹去说说这个好消息。”   “对对对,你祖父就是挂心着这件事情呢,绵绵也是,走的时候伤成那样,还惦记让瑞儿好好科举,赶紧送信过去,”沈秉眉开眼笑,“这小子有出息,比他爹强!”   沈秉当年不过是二甲十六名,他儿子今年才十七,就能高中探花郎,沈秉吐了口气,拉着郑氏,“都是夫人教的好,你看咱们家这一个个的,比别人家里几个都强!”   郑氏笑道,“我一个妇道人家知道什么,都是你和老爷子教他读书的。”   关钰铃掩嘴小声说,“爹娘的关系真好。”   “你给我生个儿子,就知道咱们关系也好了。”沈瓒玩笑道。   关钰铃红着脸,狠狠拍了他一下。 第98章 心生欢喜   沈绵收到这个好消息,已经是十日之后的事情了,她正伏在桌案上临摹仕女图,来报信的小厮冲到院门口,高声道,“二娘子,咱们家二公子高中探花郎,一甲第三名!”   沈绵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把画笔一摔,冲到了门口,说,“你再说一遍!?”   小厮眉开眼笑,“二娘子,二公子高中了!”   沈绵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跟祖父说了吗?”   “没呢,您去说。”小厮机灵得很。   沈绵吩咐碧云,“去拿了银子打赏,来了几个打赏几个,做一桌好的给他们。”   碧云笑道,“您快去跟老爷子说,奴婢这就去安排。”   沈绵点头,匆匆朝沈老爷子的院子跑过去,?还没到门口,就跟那个小厮一样高声喊起来,“祖父,二哥哥他中了探花郎!”   沈老爷子正跟一个年轻人下棋,手里的棋子腾的落了下去,也跟沈绵一样说,“你说什么!”   “探花郎啊,祖父,”沈绵压根就没看到沈老爷子对面还有个人,说道,“刚刚咱们家派人来传消息了!”   沈老爷子仰头大笑起来,“好,好,好,不愧是我沈家的儿郎,我沈家光耀门楣,指日可待!”   沈绵也跟着笑起来,“二哥哥真厉害,都是祖父教的好!”   祖孙两人的笑声传遍了整个宅院,过了有半刻钟,沈老爷子对面的年轻人?才开口,起身道贺,“恭喜沈翁。”   沈绵这才看见这有个外男,赶紧给人家行礼,又想起自己为了画画方便,袖子卷到了胳膊上,头发也只是扎成了马尾,还趿拉着一双木屐?,脸上的伤也没遮着,顿时万分尴尬。   她赶紧道,“祖父,今天许你喝酒,我吩咐厨房去做下酒菜,先告退了。”   “去吧,去吧,给我买长庆楼的好酒回来,别糊弄我,咱们下午回老家祭祖,你知道你曾祖父喜欢什么吧。”沈老爷子捋着胡须说道,显然还沉浸在喜悦中。   沈绵笑道,“我知道了,长庆楼的竹叶青还不行。”   她说着,便先离开了。   段世平是青州知府的儿子,父亲有意让他跟随沈翁读书,他今日过来,是来请教他的,没想到听到了这样的好消息。   他心中五味杂陈,看沈家小娘子的年纪,沈家二公子的年纪肯定不大,没想到竟然高中探花郎,他已经十九岁了,父亲却迟迟不让他下场,参加会试,段世平看着沈老爷子,然后起身行了大礼。   “还请沈翁指教学生。”段世平道。   沈老爷子看出他的心绪,笑道,“行这样的大礼做什么,快坐下吧,若是做我的学生,你可是要好好吃一番苦头的。”   段世平闻言,当即又是一礼,“学生,学生明日就请父亲带了拜师礼过来。”   “明日不行,我会乡下拜祭先祖,旬日方归。”沈老爷子道。   “那就改日。”段世平忙说。   “刚刚那丫头,是我们沈家的小娘子,养的没什么规矩,方才那副打扮,怕是在作画呢,太高兴了才有些失礼,你勿怪。”沈老爷子说。   段世平摸摸鼻子,以为沈翁担心自己传了二娘子的坏话出去,赶紧道,“不会不会。”   “我记得,你外祖母叶老夫人,最擅画仕女图,我那小孙女自幼学画,不知道能否请她老人家出面,指点一二。”沈老爷子说。   段世平道,“这,这学生也不知道,学生能否带二娘子的佳作回去,先给家母瞧一瞧。”   “自然可以,不过她师承青云寺闻空大师,画的多是菩萨佛陀。”沈老爷子说道。   “都行。”段世平说。   沈绵已经换了衣服,这样天大的好事,肯定是要回老家继母先祖的,她收拾了一番,才询问碧云,“一共来了几个人,打赏了多少。”   “一共三个人,每人一两银子。”碧云道。   沈绵点头,“行,我知道了,这里人也不多,你回头去买几匹好料子,给你们俩还是张大娘母女一身做身衣服,祖父身边伺候的小厮要打赏,红霞寺我回头亲自过去捐银子,一会儿回家看看乡下用不用修桥铺路什么的,你多拿些银子。”   碧云在一旁笑道,“娘子这是要做散财童子吗?”   沈绵笑得开怀,让碧云给自己簪了一朵红绒花,“谁让我有钱啊。”   碧云终于找到机会,拿出临走前江星列给她的荷包,交给沈绵,“娘子看这是什么。”   沈绵打开一看,里面厚厚一叠银票,面值都是十两,起码三四十张。   沈绵惊道,“这是怎么来的?”   “回娘子,是临走前,江世子交给奴婢的。”碧云道。   沈绵捏着荷包,“罢了,我先收着,回头给他。”   “世子这是心里愧疚呢,”碧云忙说,“您出了那样的事情,他指不定心里多难受呢,您又匆忙离京,这银子,您收着就是,存在自己手里也好,捐出去也行,就是别还回去。”   沈绵有些别扭,皱眉说道,“这样好吗?”   “有什么不好,日后成婚,世子他连人都是您的。”碧云玩笑道。   沈绵涨红了一张脸,嗔怪道,“瞎说什么呢,这话也敢往外面说。”   碧云和碧水相视一笑,不再打趣沈绵。   “你们拿纸笔过来,我给他写封信。”沈绵道。   午后,沈老爷子和沈绵乘一辆马车,离开了青州城,去了乡下。   沈绵侧过脸,“祖父,看我脸上的伤好了没有,我觉得淡了很多。”   沈老爷子哼了一声,说,“你看看你这眼神,起   怎么瞧上了个以貌取人的。”   沈绵知道老爷子找茬呢,笑着说,“哪有女孩子不爱美的,我可以旁人更希望脸上的伤早点好。”   沈老爷子轻轻拍她的头,说,“祖父看你,好是更好,不好也是好,你明白吗,可旁人就不一定了。”   沈绵点头,“祖父最疼我,我知道的。”   “也不知道你姐姐如何了,”沈老爷子忽然说,“祖父年轻时,做了陛下手中的刀剑,你父亲得罪的人也不少,好在你大哥哥和二哥哥都是争气的,你姐姐心气儿高,又有本事,祖父担心她受委屈,也担心她拧了性子。”   沈绵垂眸,“宫里的人,姐姐要是不厉害些,怎么活的下去,我算是长了见识,咱们家不能退,只能继续往前走。”   “这是你想嫁到静国公府的原因吗?”沈老爷子问。   沈绵的笑容透露着些许无奈,道,“我一直犹豫不决,可是祖父,我那天一个躺在永安河边,我就想,我一定要给自己报仇,这么窝窝囊囊地让人欺负了,我这辈子心里都过不去这个坎儿,祖父,你帮帮我。” 第99章 如愿以偿   第二天一早,沈绵拎着两坛子酒,跟在祖父身后,带了几个小厮,到沈家的祖坟,说是祖坟,不过只葬了四个人。   太祖母,也就是沈老爷子的祖母,太祖父葬身大海,只有一座衣冠冢,然后是曾祖父和曾祖母?,最后还有祖母。   沈家每年出一笔银子,让人守着这里,因此墓园干干净净,不见杂草。   沈老爷子从今天早上起来便不多说话了,沈绵?也不敢多嘴,安安静静地不多话。   她跟着老爷子,在墓碑前磕过头,放下酒,然后垂手立在一旁。   沈老爷子跪在父母坟前,神色平静地烧着纸钱,然后说道,“我与?秉儿,都是二甲进士出身,咱们家前些日子出了个探花郎,日后必定前途无量。”   “温娘啊,往日我做不到的事情,日后孙儿会做到的,”他回头对沈绵道,“绵绵,回头和你祖母说话,她生前最疼爱你,走的时候,你还不会说话?,跟她说说话。”   沈老爷子的话语之间充满了遗憾,那是沈绵不知道的过去,她觉得有些心酸。   少年夫妻老来伴,祖母去世十几年,祖父身边没有旁人,虽有他们几个孩子承欢膝下,可是到底是不一样的。   沈绵?点头,红着眼眶说道,“祖母,我是绵绵,我,我今年十五了,会画画,画的很好。”   “她还会吃,”沈老爷子忽然说,“从小就爱吃好的,盛京城中的大小铺子,哪怕是藏在犄角旮旯里的,全都能找到?,像你,胃口好,瞧着脸盘子多有福气。”   沈绵瞪大眼睛,道,“?祖父怎么这么说我呢,我要跟祖母告状!”   沈老爷子大笑起来,“我可没胡说,你确实像你祖母,都爱吃。”   沈绵气得直翻白眼,沈老爷子又说,“你祖母啊,就喜欢圆脸的娘子,她瘦,下巴尖,常说自己挂相,没福气,?唉,嫁给我,可不是没福气吗。”   沈老爷子红了眼眶,藏在灰白胡须下的嘴唇翕动着,长叹了一口气。   沈绵拉了祖父的袖子?,“祖父怎么这么说自己,祖母听了,肯定是要心疼的。”   沈老爷子?拍拍沈绵的头,说,“去外面等祖父吧。”   沈绵起身,道,“哀毁伤身,祖父要保重自己。”   她想了想又朝着墓碑说道,“祖母,我昨晚上梦见?一头小老虎趴在咱家门槛上,肯定是哥哥和嫂子有孩子了,您就要有曾孙了。”   沈老爷子笑道,“你还会解梦?”   “我真的梦到了,我也会解,我跟着老师十年,解梦算什么,您不信等着,肯定会有好消息传过来的。”沈绵信誓旦旦,她挺能做梦的,不过大部分都是起来就忘了,这个梦是她刚才突然想起来的。   说完,沈绵这才离开,留下祖父和祖母单独说话。   碧云帮沈绵把膝盖上的灰土拍了拍,又将她的银钗别好,小声问,“娘子,用不用请个郎中候着,我看老爷子从昨日开始便郁郁寡欢,这样对身体不好。”   “没事,回去做点好吃的就行,”沈绵说,“刚刚那走过来的时候,那桥是不是年久失修了,我觉得它在晃悠。”   “娘子想修桥吗?”碧水说。   “嗯,我想修一修,还有村口的路,不知道这些事情归谁管。”沈绵发现自己想花钱,却不知道怎么花出去。   “咱们一会去问问里长,”碧云说,“娘子只要出钱就好,有钱能使鬼推磨。”   沈绵把荷包塞到碧云手里,“去,给我找个小鬼推磨。”   碧云一梗,沈绵低声笑起来,说,“这世上,钱能做到许多事情,但做不到的事情更多。”   碧云拉着沈绵的手,“娘子最近好似长大了许多一样,愈发沉稳了,奴婢瞧着,又高兴又心疼,不知道该说什么。”   沈绵没回答,碧水拉了拉碧云的袖子,沈老爷子过了小半个时辰才出来,一行人晃晃悠悠地回家去了。   沈绵在路上说起修桥铺路的事情,沈老爷子答应给她请里长过来,剩下的事情让自己去办,他不插手。   沈绵答应下来,准备第二天去见里长。   走在村子的小路上,来往的人见了沈老爷子都要问好,走到家门口时,一位老翁正站在门口等候,身边带着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   那位老翁穿一身齐整的圆领外袍,应该是有功名在身的举人。   沈老爷子忙迎上去,高兴道,“刘兄怎么来了。”   老翁高兴地朝沈老爷子点头,“听说你回乡了,这不是来看你了!”   “绵绵,叫人做桌好菜,把剩下的一坛竹叶青拿出来。”沈老爷子兴致高昂。   沈绵哎了一声,沈老爷子笑道,“瞧我这记性,这是我小孙女,名唤沈绵,这是你家的小孙儿?”   “式奇,是我的小孙儿,小名就叫狗儿,快给你绵姐姐见礼。”刘翁笑道。   刘式奇神色自若,朝沈老爷子和沈绵行礼。   沈绵从荷包里摸出来几颗糖放到刘式奇手中,笑道,“刘家爷爷,祖父,您二位进门说话,在门口站着也不嫌累。”   沈老爷子赶紧又拉着人进去了,沈绵催促刘式奇进来,然后吩咐厨娘去做饭,并没有打扰两位老人家叙旧。   她带了不少吃食,摆在自己院里的桌子上,让刘式奇自己吃。刘式奇是家里唯一的男丁,却没有被家里人宠溺,相反对他的教导十分严苛,只盼着他好好读书,日后出人头地。   沈绵也不多话,任由男孩好奇地打量她。   半晌之后,刘式奇终于忍不住了,“姐姐,听说你家哥哥中探花郎了,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沈绵回道。   刘式奇垂下眼眉,然后问,“我能去盛京读书吗?”   沈绵心想,原来是为了这事来的,她问,“在青州读书也是好的,我听说这次青州籍贯的进士有十来个呢,你怎么想去盛京?”   刘式奇抿嘴,半晌才说,“我们书院,有学问的夫子都被大户人家请到家里去了,书院一年不如一年,我也想考进士,光耀门庭。”   沈绵道,“你多大了,过童子试了吗?”   “我十一岁,还没有过。”刘式奇腼腆道。   沈绵道,“不着急的,读书哪里能急于求成。”   刘式奇有些泄气,他艳羡地看着沈绵,沈绵一身绫罗,穿金戴玉,说话又温柔,长得又漂亮,只有大户人家的娘子才是这样,哪里像他几个姐姐,粗鄙又短浅。   祖父说了,只有读书考进士,才能挣个好前途,就像沈家老爷子。   当年两个人是一起读书的,可自己的祖父只考中举人,父亲做些买卖,倒是不缺钱,可跟沈家一比就是天壤之别。   沈绵发现对方看着自己,便问,“怎么了?”   “没有,没有。”刘式奇急忙摇头。   沈绵看看时辰,说,“你中午跟我一起吃饭,咱们两家的祖父肯定要喝酒的。”   “嗯。”刘式奇又点头。   沈绵问他想吃什么,刘式奇说什么都好。   沈绵想想,让厨娘做了海鲜面和其他菜,刘式奇果然对海鲜面一点兴趣都没有,估计是长在海边,吃的海鲜太多了。   沈绵一口气吃了一大碗海鲜面,果然要比盛京的好吃很多。 第100章 以退为进   沈绵吃饱以后就开始打瞌睡,碧云催她起来走动,沈绵才不情不愿地站起来,“不知道祖父和刘翁吃完没有,一把年纪再喝多了。”   “娘子不必担心,咱家老爷子有分寸。”碧云道。   “有什么分寸,过年的时候和老程?大人喝的稀里糊涂的。”沈绵皱眉。   刘式奇?道,“我祖父也爱喝酒,没人劝得动。”   “算了,想必他们多年不见,肯定是要叙旧的。”祖父好不容易遇见老友,沈绵不想去打扰他。   “碧云,带刘小公子去西厢休息。”   碧云点头,昨日老房子也收拾干净了,刘式奇有些犹豫,他想留下和沈绵说话,但话到嘴边没有说出来,?只能跟着碧云去休息了。   “娘子,那刘小公子还不想走呢。”碧云道。   沈绵笑道,“?他肯定是要问盛京的事情,我除了知道街头巷尾哪里有好吃的,别的全不知道,被他一问,就要露馅了。”   沈绵拿了一块鱼干放到嘴里,“我记得二哥哥十来岁的时候,天天还跟我打架,带我去外面找吃的,认真起来也就是这两年的事情,我觉得刘家这位小公子很是老成呢。”   碧水道,“娘子生在富贵窝里,自然不知道世道艰难,咱们家的二公子,就算科举不成,肯定还能在盛京谋到其他出路,一世富贵的,可刘小公子这般,除非科举前往盛京,不然就只能从商在盛京谋求一席之地了,娘子觉得呢。”   沈绵回道,“这我自然是知道的,只是这些年在?青云寺中,见过许多考生,满怀信心前来,结果落第而归,更有那想不开的,要一根白绫自尽,或者从山崖下跳下去,我是担心这个。”   沈绵叹息道,“世事如此,天下人对盛京趋之若鹜,可若非我实在舍不下江星列,我还是更喜欢青州,这么安静,饭菜也好吃,我觉得很惬意呢。”   “娘子真是与众不同,别人家的娘子想着往高处走,娘子却想着隐居,江世子若是知道,可要愁死他了。”碧云推开院门进来,边走边说。   “?他不是早就知道了,巴巴地把我留下来,”沈绵略有得意地说道,不过这点得意稍纵即逝,沈绵又道,“不过我能不能进门现在还两说呢,就我们俩小野鸳鸯,能不能拧过静国公府的大腿还不一定呢。”   “娘子怎么又说这样的话,世子说出来的话,什么时候办不到了,?娘子快别说了。”碧云安慰道。   沈绵沉吟不语,“我本该与他风雨同舟,可惜现在就算盛京的天塌下来,我都不知道。”   江星列一直不想让火烧到她身上,所以一直隐瞒,想要先处理静国公府的事情,可沈绵除了干着急,什么都做不到,让她心中有些愧疚。?   或许相互喜欢的人真的心有灵犀,现在盛京的天确实快塌了,还是江星列自己砸塌的。   琼林宴后,江星列休息了七八天,期间已经数次跟母亲说过,他绝不会娶何娴宁?为妻。   但淑和郡主全然没有放在心上,在她看来,何娴宁性情温和,端庄大方,容貌美丽,儿子一时不喜欢她没关系,天长日久自然会喜欢的,感情不都是培养出来的吗?   这天晚上,江星列晚归,淑和郡主把他喊了过去,江星列正想着是什么事情。   淑和郡主笑道,“娴宁的父亲母亲过两日就要来了,你请几日的假,去见见未来的岳父岳母。”   江星列神色凛然,“母亲,我说过多少回了,我不喜欢何娘子,更无意娶她为妻,您当我在与您?说笑,我不会娶她的。”   淑和郡主“啪”一声把茶杯磕在?桌子上,道,“娴宁哪里不好,难道让你娶她,还委屈你了不成,母亲难道还会害你吗,让你见你就去见,磨磨蹭蹭像什么样,你的婚事该尽快定下来了!”   江星列深知淑和郡主的固执,说,“我有喜欢的人,母亲,何娘子没有哪里不好,可是我不喜欢她,我有喜欢的人,母亲,您别逼我,我说了不娶就是不娶,您再这么折腾下去,坏的可是何娘子的前程,我有想娶的人了。”   “你想娶谁?”淑和郡主怒道,“除了娴宁,我谁都不要!”   “那您跟何娘子一起过日子好了!”江星列头疼欲裂,他这位母亲,这几年越来越不讲道理了。   静国公怕他们母子再吵下去,于是问道,“儿啊,你不想娶何娘子,你想娶谁?”   “沈绵,”江星列沉声回道,“?我喜欢沈家的二娘子。”   静国公一愣,淑和郡主觉得自己耳朵出毛病了,“你说谁,沈绵?我看看,我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怎么是个瞎眼的!”   “母亲,您冷静点。”江星列沉稳道。   淑和郡主觉得难以置信,她一手教养大的儿子,要是喜欢哪个大家闺秀她还能接受,可是沈绵?   淑和郡主也不是觉得沈绵不好,沈绵性情活泼,一副温温柔柔的模样,挺客气的,可是配她儿子,要担当静国公世子夫人这个大任,沈绵怎么能行!   “星列,你什么时候和沈绵有的来往!”淑和郡主道。   江星列懊丧道,“我没跟人家说过,沈家二娘子一心想去青州隐居,我去年想方设法把人给留住了,想着她年纪小,等我说服你们,再去提亲,没想到上个月她在宫里出事,得偿所愿,恐怕这辈子都在青州不回来了。”   “父亲,母亲,你们别逼我,我是真不喜欢何娘子。”   静国公和淑和郡主面面相觑,静国公道,“合着你还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啊!”   要是其他女人,夫妻俩还能说一句勾人的狐狸精,可沈绵,淑和郡主见过多次,说她勾引自个儿的儿子,她都觉得亏心。   淑和郡主怒瞪静国公一眼,静国公把话咽了下去,淑和郡主看着儿子,语重心长地说道,“星列,你是静国公府的世子,且不说沈家的门第,毕竟沈家大娘子进了东宫,两个儿子都有出息,可是沈绵是个什么性情,静国公府上上下下多少人,盘根错节,就算是你母亲我,也费尽心思才理清楚,保证不出错,沈绵但凡有五分她姐姐的聪明,母亲都不拦着你,人说在其位谋其职,沈家掌上明珠似的柔弱小娘子,在这府里,还不得给人生吃了,你是厉害,可你管得了内宅,你能管她一辈子吗,听母亲一句劝,娶了娴宁吧,沈绵人家已经在青州了,怎么还会想着回到这个是非地方来,你且死心吧。”   江星列道,“母亲好意,儿深知,儿子长到二十岁,也没有求过您什么事情,母亲,我真心喜欢沈绵,静国公府也会安顿好,还请母亲谅解,让何娘子另择良人。” 第101章 争论不休   “不行,”淑和郡主的声音愈发冷下来?,“你实在不喜欢娴宁,哪怕再等两年,重新选一个。”   江星列垂下眼眸,沉默不语。   “母亲给你想办法,让沈绵做你的妾室,你想怎么宠着她都行,可是娶妻不行,静国公府百年基业,不能毁在你手里。”淑和郡主道。   江星列神色骤变,正要说话,静国公拉了淑和郡主的袖子,先开口了,“什么妾室,沈秉拿那个小丫头如珠似宝,人家好好的女孩子,凭什么给咱们儿子当妾室,这话让沈秉听了,不得跟咱们家拼命。”   “母亲莫要再说这样的话,您这是辱没沈家,还是?辱没儿子。”江星列神情冷肃。   淑和郡主一把将桌子上的茶壶摔到地上,“江星列,我这么多年来,从没做过糊涂事,怎么生出来你这样一个不懂事的儿子!”   江星列觉得心中一痛,这些年来,他还不够懂事??   淑和郡主看他神情冷淡,完全不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火气蹭蹭蹭地冒上来,她忽然走过去,抬起手就要打人。   江星列不躲,好在静国公眼疾手快,把淑和郡主的手按住了,道,“有话好好说,儿子脸上带了伤,你让他怎么出去见人。”   淑和郡主一把甩开静国公的手,道,“我为什么这样,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我从嫁进静国公府,就没有一日停歇过,兢兢业业,辛辛苦苦地把静国公府推到这个位置上,我图什么,我还不是为了你,为了这两个儿子,你们就没一个体谅我的。”   “我从小怎么教你的,你要争气,你为了这个家争气!”淑和郡主气得脸色通红,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静国公在一旁好声好气地劝她,淑和?郡主指着静国公的鼻子喝道,“我看他就是像你,当年我跟你定亲,你就千般不愿,万般推辞,你看看他,他现在也是,放着高门大户的大家闺秀不要,看上一个野丫头,是想把我辛辛苦苦扶起来的静国公府推到深渊吗,你们知道当这个家有多不容易!”   静国公的脸色一变再变,忍不住道,“是,我是不争气,我江平海这辈子就想做个富贵闲人,保住这个爵位,可我听了你的,整日在官场跟那些人尔虞我诈,我儿子五岁就进了东宫,陪太子读书,十六岁跟随陛下,你还要他怎么样,你辛苦,我们父子都是废物吗,你知道什么叫伴君如伴虎吗,你知道宫里一天抬出来多少死人,旁人看着风光荣耀,可你看看星列,哪个年轻人是这样老成的,多少二十岁的年轻人,还在外面跟人打架呢!”   江星列的头一阵一阵地疼,淑和郡主跌坐在椅子上,看看儿子,欲言又止。   她又看向静国公,“好啊,合着我这么些年花了这么多心思,让静国公府门庭风光,还碍了你的眼了!”   静国公也是头疼,“我没有这个意思,我知道你辛苦了。”   “那你是什么意思,你说啊,我听着呢!”淑和郡主回道。   “我是让你体谅着点儿子。”静国公放轻了声音。   “要不是你不争气,我至于把星列送到那个狼窝吗,”淑和郡主擦着眼泪,“我有什么办法,公爹和婆母先后去了,我娘家空王侯之名,帮不到咱们家就算了,还是个大麻烦,你信不信,要是静国公府哪一日式微,这上上下下百口人,还是江都老家的人,全都是砧板上的鱼肉,我生在皇族,难道不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可我有什么办法。”   江星列还是不说话,静国公府道,“来劝劝你母亲,你别怪她。”   “我没有怨怪过母亲,只是除了沈家的二娘子,我谁都不娶,我不会让静国公府倒下的,这和我娶沈绵没有关系,母亲,如果静国公府哪一日被皇家厌弃,我就是尚公主又有什么用,您比我更明白这个道理,若是母亲真的想用我的婚姻换静国公府的安稳,我明日就去求娶明仪公主,您觉得如何,皇后娘娘要是知道,指不定多高兴。”江星列道。   江星列很少和母亲淑和郡主争吵,他永远赢不了。五岁的时候,他不想去陪太子读书,可是母亲说了,我这是为你好,为你的前途,为静国公府的前途,他听话。   后来被留在皇帝身边,整日战战兢兢,如临深渊,他想跟母亲诉苦,可是母亲每次宴会时,听着别家夫人的恭维,笑得合不拢嘴,他一个人受了那些事情。   就算陛下性情温和,那也是皇帝,他都不知道那一段时间是怎么熬过来的,可他能怎么样。   “算了,你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淑和郡主垂下眼眸,也不再哭了。   “母亲,我知道您想什么,”江星列看着自己的母亲,道,“您有无数种方法让沈绵进不了这个门,甚至让她身败名裂,她进了这个门,您更有理由处置她,甚至让她竖着进来,横着出来。”   淑和郡主的瞳孔骤然一缩,剧烈地喘息起来,江星列道,“您知道吗,沈老爷子看出我的心思,人家先说了这么句话,八字还没有一撇,就说到了生死。”   “你就这样想你的母亲吗,星列。”淑和郡主淡淡地说。   “我了解母亲啊,我太了解您了,”江星列的目光转到窗外,蝉鸣穿过门窗,传到了三人耳中,在寂静的深夜里越发明显,“我敢与天争,也不想和我的母亲争,我一定会输得很惨。”   “可母亲,若是真有什么事情,我赢不了,我保证您也赢不了。”   “星列,你这是威胁谁呢!”静国公也生气了,“你母亲还不是为了你!”   “为了我不应该让我活的痛快些,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吗,我这二十年从没有违逆过母亲,可这一次,让你们失望了,是儿子不孝。”江星列一拜,然后转身离开了。   等江星列的身影消失,淑和郡主瘫坐在椅子上,“在他眼里,我就是这样的恶人,江平海,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静国公拍拍她的手臂,笑道,“没有,我要是没有你,这会儿肯定是个只有爵位的糟老头子,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就是娶了你。”   淑和郡主叹气,“他怎么就不明白我的苦心,让沈绵当一族的宗妇,这个家就全乱了啊。”   “你也别急,”静国公劝道,“我听说沈秉想把女儿嫁给他那个门生,咱们不想娶沈绵,沈秉肯定也不想把他的心尖子嫁到我们家的。”   “你这话说的,我儿子还配不上那个小娇娇了!”淑和郡主不悦道。   静国公语塞,你儿子又不是金子,还能人见人爱怎么的。 第102章 算计得宜   江星列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索性起来点了灯,给沈绵写信诉苦,省得她在青州逍遥自在,回头真的不想回来了,比起父母,江星列更担心这件事情。   牛不喝水还能强按头吗,江星列洋洋洒洒写了十几页,临到丑时困意上头,把信封号好,然后睡觉去了。   第二日休沐,江星列不用早起?,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江星列从前是不睡懒觉的,认识沈绵以后,他发现沈绵经常大中午才起来,虽然知道睡懒觉不好,可实在是舒服。   淑和郡主一夜未眠,第二天昏昏沉沉的,有些不舒服,她强忍着不适,与何娴宁说笑,心下却是沉重,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不再提婚事。   自己养大的儿子要和自己打擂台,淑和郡主也不好将何娴宁牵扯进来,结亲本是为了两姓之好,按着她儿子的态度,结亲不成再结仇,那就太糟糕了。   何娴宁看着淑和郡主的脸色,温温柔柔地问道,“姨母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请府医过来瞧瞧。”   “还不是那小子把我气的,没事,歇两日就好,”淑和郡主道,“你父亲母亲还有三五日就到盛京了,可挑好了宅院,用不用姨母帮忙。”   “姨母好意,娴宁谢过了,父亲母亲已经先派人过来安顿了,您不用担心。”何娴宁笑道。   她心中疑惑,是廷芳惹淑和郡主生气了,还是江星列惹她生气了?   何娴宁来了盛京这些日子,她从没听过有人说江星列的不好,反而许多女子都想着嫁给他。他的婚事却拖延到了现在,何娴宁倒觉得自己运气不错,能嫁给这样的男子。   淑和郡主心想,要是廷芳再大两岁就好了,老大不成,还有老二,眼下可真是把她架在火上烤。   江星列不想走驿站的路子送信,太慢了,他召了自己手下两个靠得住的护卫,本来只打算送一封信,结果觉得只送信太浪费了,于是出门到了金楼,挑了最新的金玉首饰,还买了几匹最好的布料,就差没有把绣楼的绣娘再送过去,就这么套了满满一马车,才把人打发走了。   然后江星列独自一个坐在梨花阁喝茶,思量着怎么让何家自己打消联姻的想法,说服自己的母亲可是比登天还难的,倒不如让何家自己打消念头。   江星列思量了几个时辰,也没想出个合适的办法,东宫的人倒是来了,请江星列去见太子。   江星列顺手提了两盒点心,两条烤羊腿,一坛秋月白去了东宫。   太子看着食盒,叫人把一条羊腿,两盒点心都送到太子妃那里去了,“难得你有心。”   “我听说你上次叫人去糖水巷买馄饨。”江星列道。   “太子妃想吃。”太子道。   江星列颔首,太子看他神色郁郁,问道,“你这是怎么了,霜打的茄子一样。”   “昨晚上为了婚事跟我母亲吵架来着,你找我什么事?”江星列问道。   “没什么大事,几日不见来叙叙旧。”太子道。   “太子妃殿下最近可安好?”江星列询问道。   太子叹息,道,“不过是苦苦支撑罢了,沈侧妃带着瑾儿陪她说话,她还高兴些。”   “这是嫌你烦,把你给撵出来了吧。”江星列笑道。   太子也笑起来,“可不是,我受命来问问你,你和沈绵到底是怎么回事?”   “昨晚上就是因为这事情才吵起来的,我母亲让我见何家的人,要赶紧把婚事定下来,我头一回看见何娘子,就跟母亲说过,我不娶她,我母亲倒好,当我的话是耳旁风,”江星列揉着眉心,“我现在正为了这个事情发愁,说服我母亲太难了,那就从何家下手好了,一时之间去没有太好的法子,殿下帮我出个主意。”   太子闻言,手指头在桌子上敲了好几下,然后道,“分家。”   “静国公府尾大不掉,你二叔那人,容易被人撺掇,不用我说了吧。”   江星列给太子添了杯酒,表示谢意,笑道,“殿下好计策,正好一石二鸟,要是静国公闹得天翻地覆,何家还要把女儿嫁进来,那就休怪我无情了。”   “我看你是想沈绵想疯了吧,这么简单的事情还要我给你出主意,你长点心吧。”太子道。   江星列混不在意,“知道了,知道了。”   “你看我给你出了这么好的主意,你就不答谢我吗。”太子笑道。   江星列被他一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觉得肯定没有好事,“殿下想让我怎么答谢?”   “等你和沈绵生了女儿,给我家瑾儿做儿媳妇吧。”太子大大方方地说道。   江星列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道,“殿下想的真远,万一我生的都是儿子怎么办,难道小皇孙不成亲了。”   太子大笑,道,“到时候再说吧,不过孤倒是要看看,谁敢跟抢孤儿媳妇。”   江星列无言以对,太子殿下这几年真是越来越不靠谱了。   “沈家二郎考中庶吉士,要入翰林院了,孤该不该帮他一把。”太子终于问起了正事。   “自然要帮,”江星列道,“沈侧妃是沈二郎一母同胞的亲姐姐,殿下就算不帮,别人也会看做帮了,既然如此,那肯定更要扶他一把,倒是沈御史那里,殿下考虑过怎么办吗?”   “孤打发人问过沈御史,他说了,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他要尽的是臣子的本分,”太子面露无奈,“陛下倒是像往日一样信任他,可朝臣们是怎么看的,那就不一定了,既然有了罅隙,总有一日,问题会出来的。”   “还是得看陛下的脸色,”江星列道,“那殿下便不要过问了,沈御史刚正,却并非愚忠,他心中肯定有计较。”   太子点头,“这倒也是,沈大人生了两个好儿子,女儿也不错。”   两人默契地笑了,然后拿起筷子吃肉喝酒。   另一边,太子妃吃了一块羊肉,当即眉开眼笑,“自打我进了东宫,经常连口热饭都吃不上,也不知道谁在外面传的,说宫里整日山珍海味,你是不知道,陛下听太医的吩咐,晚上要少食,连带着一宫的人都吃不饱饭,可乐死我了。”   沈绮笑道,“这事儿妾身知道,上个月在思宁宫里住着,我们家那个小的就吃不饱,饿的眼睛都绿了,多亏明仪公主殿下将她接过去吃了两顿饱饭,不然我都怕她晚上起来要吃人了。”   太子妃大笑,“哪有你这么说自家妹妹的。”   “妾身还能骗您不成,”沈绮笑道,“她打小胃口就好。”   女官在屏风后面禀报,“殿下,沈侧妃,杨夫人带杨四娘子过来拜见。”   太子妃止住笑声,“张女官,带小公子去偏殿玩儿。”   沈绮也想告辞,太子妃拍拍她的手,“你留下陪我。” 第103章 天干物燥   杨夫人携着小女儿走进殿中,看着骨瘦嶙峋的长女,她觉得心中一阵难受,但是这点难受很快就消散开来。   杨夫人质问道,“明茹,你这是什么意思,嘉平伯府一门武将,何等剽悍,你怎么舍得把明素嫁过去!”   杨四娘子闻言,哭得更加凄惨,太子妃笑道,“母亲误会了,女儿怎么会害自己的亲妹妹,嘉平伯府的嫡次子可是得了陛下赏识的,?前途无量,母亲前些日子不是在我们面前提起过四妹妹的婚事吗,我这才急急地向母后求了这桩好姻缘,明素性情温软柔弱,正需要一个强势些的夫君,才能长长久久,母亲您觉得是不是,我难不成还会害自己的亲妹妹不成,四妹妹快别哭了,你要是实在不愿意,我就去求母后,让她推了婚事,反正我一个将死之人,母后就算看在这个份上,也会答应我的。”   杨夫人一时语塞,“明茹,你是不是听了谁的挑拨?”   杨四娘子?抹着眼泪,“姐姐,您身体不好,我一心想入东宫照看您和瑾儿,您不明白我的心意,还将瑾儿交给一个外人照料,这就算了,您为什么要将我指给一个莽夫,姐姐,您以前不是这样的,您怎么这样待我。”   杨四娘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乎要昏死过去。   太子妃喝了口茶?,慢悠悠地说,“那是因为我不知道,我从小娇惯着长大的小妹妹,竟然想效仿小周后,在她姐姐病的就剩下一口气的时候,窥伺自己的姐夫,杨明素,你摸摸你的良心,难道是喂了狗吗!”   她狠狠将茶杯磕在桌子上,又看着杨夫人,“我从前敬重父亲和母亲,却不知道,在您二位眼里,?我只是枚能让杨家兴盛的棋子,我都快死了,你们不帮着我求医问药也就算了,还想着惦记我的夫君,拿捏我的孩儿,要是杨明素进宫,恐怕我前脚才走,后脚瑾儿就要下去陪我,好为她铺路吧。”   杨明素道,“姐姐你在说什么,父亲母亲一片好意,担心瑾儿在外人手中受委屈,不惜赔上我的前程,让我入东宫,姐姐不接受这样的好意就算,还如此揣测,真是,真是好恶毒!”   杨夫人赶紧把着小女儿,捂了她的嘴,呵斥道,“说什么胡话!”   杨明素的眼泪刷啦啦地往下落,不敢再言。   太子妃对杨夫人道,“我知道您和父亲的好意,只是东宫的事情,到底还是太子殿下做主,母亲与其在这里质问我,还不如赶紧给四妹妹置办嫁妆,赶在我咽气之前嫁过去,再等下去,年岁可不小了。”   杨夫人讷讷不言,心中却非常不满。皇后娘娘虽然是杨家的人,可她是自己的小姑,自己在她面前总是矮一头,要是那个位子上坐的是自己的女儿,她哪里需要受这些委屈。   “三郎也十五了,他读书不大行,女儿想着,在禁军中给他谋个职位,趁着年纪小熬一熬资历,这以后也是个正当出路,娘您觉得如何,还有大哥,我听殿下说了,刑部有空缺呢,也不知道把谁补上去合适。”太子妃笑吟吟地对杨夫人说。   杨夫人的心思瞬间活络起来,可她嘴上却说,“那是你亲生的兄长和弟弟,这不是应当应分的事情吗。”   “母亲说的是。”太子妃神情从容,她听杨氏说过太多这样的话了,在杨家,为了她两个儿子就算赔上一条命,也是应当应分的事情。   “母亲,明素,这个时辰,我也不留你们用饭了 ,早些回去,跟父亲说说这些好消息。”太子妃起身送人。   张女官笑着将两人往外面送,杨四娘子眼看着母亲不肯帮自己,心中又气又急,一咬牙朝书房跑过去。   张女官赶紧喊了人去追,杨四娘子对东宫颇为熟悉,再加上实在是太着急了,几个内侍宫女都没把她拦着,让她跑到了书房。   江星列和太子正在喝酒,两人忽然听到门口一阵女子的哭声,太子已有些微醺,“青天白日的,就有女鬼出来行走了。”   江星列以为是太子后院哪个女人来告状了,“赶紧派人打发了。”   “表哥,我是素素啊,”女子的哭声惊天动地,“表哥,您比我年长许多,一向待我好,我一直也是爱慕您的,您别让我嫁到嘉平伯府行不行,我爱慕的是您啊,您不能让这么对我。”   江星列拍拍太子的肩膀,“快把你小姨子弄走,不然一会儿就是全盛京的笑话了。”   太子的酒也醒了,他没有出去,隔着门吩咐道,“送回杨家好好教养吧,她既然这么不想嫁到嘉平伯府,那就别嫁了。”   杨明素只听到最后一句,当即喜出望外,可她被堵了嘴,只能在心里想,她就知道,就知道太子表哥也是喜欢她的,肯定是姐姐嫉妒她年轻美貌,怕她夺了宠爱!   “我和太子妃本来想着嘉平伯的嫡次子人品前途都不错,想着把她嫁过去,过段日子也就消停了,看来还是别为难嘉平侯府了,我给他重新挑个好的吧,结亲不成再结了仇。”太子揉着眉心,非常无奈。   “我母后,还有太子妃,都是明是非知进退的人,可自从我外祖父和外祖母先后去了,杨家就连个明白人都没有了,一个个的,不知道天高地厚,还喜欢做梦。”太子想着这个扯后腿的外家,就一阵一阵地头疼。   江星列道,“于家式微,杨家也只能跟着弱下去,殿下别担心。”   “算了,不提这些。”太子道。   江星列也不再多说,两人继续喝酒。   太子妃气得连连冷笑,“看看,你看看,一家子糊涂鬼,我好意不让杨明素来东宫给人垫脚,她倒好,上赶着找死!”   沈绮给她倒了杯茶,劝慰道,“殿下何必跟她们一般见识。”   张女官进来道,“殿下,太子殿下方才说,不要为难嘉平伯府,您身体才好一点,也别为这些人生气。”   “你去转告殿下,说我都明白,没有生气。”太子妃道,张女官领命离开。   宫女将小皇孙抱了回来,太子妃看见被养的白白胖胖的儿子,心情大好,和沈绮继续逗儿子玩。   青州。   沈老爷子果然醉倒了,刘翁也醉的起不来,沈绵只得让两个人先睡下,派人瞧着。   天气闷热,沈绵在屋里坐不住,院子里又晒的厉害,碧云和碧水轮着给她打扇,也是一头热汗。   “怕是要下雨了,”碧云道,“娘子再忍一忍,下过雨就凉快了。”   沈绵拿过一个扇子自己扇着,道,“今日家里有客,我还不能穿的少点。”   她把袖子卷起来,喝了口水,觉得水都是烫的。   “今年热的不寻常。”碧云看看外面的天色说道。 第104章 为官之道   等沈老爷子醒来,已经是傍晚了,刘家派人过来,将一老一少接了回去。   晚上带了醒酒汤过去,给沈老爷子喝,边嗔怪道,“祖父,您多大的人了,喝酒喝成那样,像什么样子,也不顾惜着自己的身体,要是叫爹娘知道,一准要教训我,说我不会照顾人,下次可不许这样了。”   沈老爷子也不恼,笑道,“多年的好友了,当初我二人一同进京赶考,我考中之后,劝他再考一年,他不肯,眼下追悔莫及,想让托我将幼孙带到盛京的学堂里。”   “祖父答应了吗?”沈绵问。   沈老爷子笑道,“他们家颇有家资,我劝他举家迁移到盛京去?,凭我与你父亲的名声,怎么将那孩子带过去。”   沈绵笑道,“想来刘翁是知道深浅的人,他那孙儿若是真的早早搭上沈家的船,就算日后为官,恐怕也要将御史台的底坐穿了,是不是?”   沈老爷子大笑,“可不是吗,一定不能让你二哥哥再去御史台了,也不知道他考中庶吉士没有,最好能入翰林院,日后入阁拜相。”   “那可太难了,”沈绵道,?“二哥哥说过,想先去地方上做官,再回盛京。”   沈老爷子点头,“你大哥哥和二哥哥都是肯下苦的人,你大姐姐也是,本是要娇养着你的,你却自小是个画痴,还瞧上了那么一个人家,?你日后的路也不好走,想清楚了吗?”   沈绵认真道,“我知道祖父最疼我,是担心我受苦,祖父放心吧,快吃饭,下午才去买回来新鲜鱼虾。”   沈老爷子年纪大了,口味清淡,沈绵也跟着着吃的清淡,鱼是清蒸的,虾是白灼的,蘸着醋吃,还有些连名字都叫不上来的东西,爷孙两人都吃了个肚饱。   走了一会儿消食,然后在院子里乘凉,沈绵道,“前些日子来的时候就光阴着不下雨,今天也是,闷得我浑身难受,怎么会这么热的。”   沈老爷子道,“再不下雨,恐怕要闹旱灾了。”   “那怎么办?”沈绵有些担心,她虽然不懂稼穑,旱灾水患她是都听过的,知道这些事情最严重了。   “有青州知府操心,你怕什么。”沈老爷子道。   沈绵道,“我前几日听人说,知府操心,可是也管不到小地方,万一哪里疏忽了。”   “青州知府是个能干的,”沈老爷子说,“说句不好听的,若真有什么事情,他解决得好,可是能从青州升到盛京去的,解决不好,就是抄家灭族的大问题。”   沈绵?道,“可是我看话本子里说了,抄家的县官,灭门的府尹,在小地方,人家可是一手遮天的。”   “胡乱看些什么话本子,”沈老爷子道,“快把你那些话本子扔了,?天高皇帝远这话是真的,绝没有话本子里说的那样严重,?御史台养着多少巡查御史,每年各地情况如何,都要一一上报。”   “这么麻烦的吗?”沈绵说。   “可不是,你父亲如今的顶头上司蔡御史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早年的时候,他是我的下属,任巡查御史期间,到了个南方的小县城,发现了一些问题,结果拔出萝卜带出泥,牵连了整个州的官员,那个州上下官员贿赂他不成,就要追杀,他连夜奔袭,回到盛京时都没个人样了,把上下几十名大小官员一锅端了,你说厉害吗。”沈老爷子略有得意地说道。   “不过冤假错案,混账事情也是时时有的,”沈老爷子道,“历来官场,水至清则无鱼。”   沈绵点头,然后老爷子继续说,“你瞧上的那位,是个小小年纪就极有成算的人,能得陛下赏识,不仅要聪明,还要有城府,就凭你这个小脑袋瓜,人家把你给卖了,你还要倒贴钱。”   “好端端地卖我做什么,”沈绵笑道,“朝堂上的事情我也不懂,我是个什么性子他也清楚,祖父担心我受委屈,可就大错特错了,我这个人吃得苦,受得累,委屈却是一点也不受的。”   沈老爷子喝了口茶,“倒是我疏忽了,从小到大,沈家也没教你怎么受委屈。”   “这就是了,他敢娶,我就敢嫁。”沈绵道。   沈老爷子觉得心里快慰了许多,说,“先由着你野几日,我给你找了个画仕女图极好的老夫人,回头回了青州,你就跟着她去学一学。”   “我最近临摹得十分苦恼,若是有老师教导,自然最好,祖父你可真好!”沈绵笑道。   “就算你嫁到静国公府,也不能因为一些琐事就弃了十过年的成果,知道吗。”   “这是当然,我天纵之资,绝不会轻易放弃的。”   “把我也没什么好担心了。”沈老爷子捋着胡须,沈绵在一旁又吃了不少干货,想着要给家里寄一些回去。   祖孙两人在外面坐到深夜,碧云提醒着该去睡觉了。   “对了绵绵,你明日记得早起,我带你去见里长。”沈老爷子吩咐道。   “我知道了,祖父也早点睡。”沈绵道。   晚上还是有些热,沈绵翻来覆去的,许久才睡觉,第二天强撑着早起。   沈老爷子年纪大了觉少,早早就等着沈绵了。   两人吃过早饭,沈绵总算清醒了一些,跟着老爷子一路朝里长走过去。   沈老爷子看着清瘦,但精神很好,沈绵又长高了一些,脸圆圆的,瞧着富态,祖孙两人一大早出门,惹来了许多乡民的注视,许多人都要上来恭喜一句,沈瑞高中探花的事情已经传遍了青州府,再加上沈老爷子就在这里长大,上了年纪的人都认识他。   沈老爷子一一道谢,逢这人问话,沈绵也客客气气地回答,迎来了不少称赞。   饶是沈绵爱笑,等到了里长家里的时候,也要笑僵了。   里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肤色又黑,一口牙显得格外白,听说沈老爷子的来意之后,立刻笑得见牙不见眼。   里长媳妇听了,赞道,“都说沈家回来一个小娘子,长得菩萨一般,我回头定要跟他们说,这是回来一个真菩萨,这般的好心肠。”   沈绵笑得腼腆,说,“哪里的事,您太客气了。”   里长高声道,“你这婆娘,快倒茶来,杵着干什么。”   里长媳妇赶紧沏了两杯茶端上来,沈绵捧着茶杯喝了一口,听里长和祖父两人说话。   临走前,里长跟沈绵交代,这两天里找好修桥铺路的人,让沈绵放心。   他想了想,犹豫再三,对沈老爷子说,“沈翁,我瞧着今年天气不对劲,您觉着呢。”   沈老爷子点头,“你放心,我会找人说这件事情的。”   里正连连点头,“有您老在,也是我瞎操心了。”   沈老爷子又跟他客气了几句,这才告辞离开。 第105章 谋事在人   在盛京的时候,沈绵有多少银子,沈老爷子不知道,可是到了青州,他才发现沈绵花钱如流水,一定数都没有,那一坛秋月白可不便宜,可沈绵随手就给他拎了七八坛回来,这就不大对了。   沈绵也不敢隐瞒,道,“去年吧,去年太子妃在太后娘娘寿辰的时候献给她老人家一幅千佛图的刺绣,那画是江星列托我画的,后来得了赏赐,我又不能带回家,就让他给我折算成了银子存起来,大概有几千两吧,反正够我后半辈子的嚼用了。”   沈老爷子闻言道,“你这个傻的,我也是老糊涂了,去年太后娘娘寿辰时,那小子一定是故意将你追回去画壁画的,是不是,他那会儿是怕你回了青州就不回盛京了,对不对?”   沈绵点头,说,“我那段时日因着画画跟他见面,母亲整日给我相看人家,我心烦的很,就跟他抱怨来着,说想去青州隐居,就被他知道了,我那会儿也不知道他是专门去拦着我的,后来吧,我发觉他待我实在太好了,八月十五在宫里的时候,他还跟着我出来赏月,我当时一个没忍住,我就问他,是不是喜欢我,也不知道我会儿哪儿来的那么大的脸。”   沈绵有些羞涩,但又很雀跃,她没有同龄的朋友,这些事情她藏在心中,其实是很得意的,今日祖父问起来,就一股脑儿地倾倒出来。   “亏了当时人家说是,不然我都没脸见人了。”   沈老爷子看着娇娇柔柔的小孙女儿,心下好笑,“你这脸就没小过,你怕什么呢。”   沈绵瞪他,“怎么能这样说自己的亲孙女呢。”   每回都说她脸大,她不就是脸圆了一点,能有多大。   沈老爷子叹气,“我们沈家好好的小白菜,娇娇贵贵的养大,就这么被猪给拱了,偏生自个还这么高兴。”   沈绵拉着他的袖子,撒娇道,“祖父,我记得咱家和静国公府也就是隔着两条街,我到时候常回来就好了。”   “你还想着常回来,做什么春秋大梦呢,哪家的媳妇常回家,要给人笑话的。”沈老爷子道。   “您这么说也是,那就让江星列悄悄带我回家。”沈绵道。   沈老爷子说,“你想的倒美。”   “我嫁给他图什么,我又不图他们家的名利,我不就是图他对我好吗,在外人面前规矩多就算了,在自家人面前哪儿来的这么多规矩。”沈绵道。   “你回头看看你那账面上有多少银子,”沈老爷子笑着吩咐,“那银子恐怕不光能够你花下半辈子,再有几辈子也够了。”   沈绵想了想,没有并没有惊讶,想想那三千两银子,她就明白江星列是个什么样的人,道,“应当是这样的。”   沈老爷子,“你倒是心宽。”   沈绵笑,“又不能找他还回去,万一再因此吵起来就不好了。”   “你自己有分寸就好。”   “我不会乱花钱的。”沈绵说,她花的最多的就是在嘴上,别的也不干什么。   沈老爷子心想,沈绵是一点都跟江星列不见外,看来自己家这颗小白菜是真的留不住了。   “你回去好好想想这事儿的章程,别好心办了坏事,听见没有,想明白了晚上跟我说,哪里不对的,祖父再告诉你。”   “我知道了。”沈绵回答。   沈绵心想,这事儿该是个什么章程呢,沈绵两眼一抹黑,一路上没有想出来一点头绪。   沈绵从未处理过庶务,但江星列处理过的事情太多了,让他那位本来就不靠谱的二叔在家里闹起来,简直易如反掌。   虽说这样对静国公府的名声不好,但江星列心里清楚,静国公府迟早要有那一天的,清白的名声带来的不一定是好事,还会是更多的猜忌。   世事就是如此,没有能够两全的办法。   何家夫妇这一日到了盛京,先来静国公府接女儿回去,江星列不情不愿地跟着父母应酬,几个人说说笑笑,气氛颇好。   江星列朝窗外看了一眼,侍从心领神会,过了片刻,他的二叔携着一身酒气进来了,他脚下不稳,左摇右晃地朝静国公说道,“大哥,我没银子了,快借我银子使,给我十万两,我去还了赌债,嘿嘿。”   他嘴里的十万两,轻飘飘地跟十文钱一样,淑和郡主心中大怒,却只能对儿子说道,“星列,你二叔喝醉了,送他回去休息。”   何家一家三口都有些尴尬,江星列起身,准备扶着江二叔出去。   然后江二叔不依不饶,指着淑和郡主道,“自从你嫁进我们家,二房和三房的手头就没宽裕过,你看看你,看看你儿子,锦衣华服,金玉在外,大嫂啊,您不把我们二房和三房当人看,咱们就分家好了,对,分家,静国公府百年基业,我凭什么不能分一杯羹!”   何家夫妇赶紧领了女儿起身,笑道,“淑和郡主,静国公,多谢你们照料娴宁,两位先处理家事,我们夫妻二人改日再亲自登门拜访,今日先告辞了。”   淑和郡主硬是挤出来一个笑容,携着何夫人的手笑的温和淡然,说,“老二家的一喝酒就犯糊涂,二位不要介意。”   何夫人拍拍她的手,柔声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都是做人家媳妇的,我还不知道你的难处。”   淑和郡主苦笑,“可不是,自来这媳妇就没有好当的。”   静国公夫妇两人送走了何家夫妇,淑和郡主的脸色瞬间难看的无法形容,静国公见状劝道,“老二就是烂泥扶不上墙,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淑和郡主冷笑,“他这是拆我的台呢,还是拆静国公府的台,是觉得星列娶个媳妇太容易了是吧,你们家老二要是坏了我儿子这桩婚事,你信不信我打断他的腿,把他送回老家!”   静国公道,“夫人,你说这样的话也无济于事,我去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星列这时已经进来了,朝父母拱手,道,“父亲,母亲,问过小厮了,二叔在赌坊输了一万两白银,被人刺了几句,便来找母亲的麻烦,你们不用担心,我去处理就好。”   淑和郡主看着长子,道,“亏了你不像你这个不靠谱的亲爹!”   静国公想说什么,但哽在嗓子里,一句话也没说出来,他颓然坐在椅子上,心想,他这人,上不如亲爹,下不如儿子,中间还比不过自己的夫人,真是要了命了。   “父亲是不是不舒服?”江星列正要离开,看见静国公这样,便问了一句。   静国公见儿子询问,便笑道,“没事,你去吧。” 第106章 人傻钱多   明仪公主接了江星列的嘱托,心中?很有几分不满,对璇英道,“为了沈绵,他可算是煞费苦心。”   璇英笑道,“日后殿下也一定能找到为您这样煞费苦心的人。”   “算了吧,我只求一世荣华富贵,找个能给我少惹麻烦的就行,”明仪公主起身,“你去下帖子,父皇赐给我的公主府不是修了一半吗,我请她们过去玩。”   她看看桌子上摆的匣子,一匣子拇指大小的东珠,个个莹润漂亮,明仪公主看看这匣子珍珠,“又要我去做恶人,真是希望他赶紧把沈绵娶进门,以后我有话就和沈绵说。”   璇英道,“沈二娘子瞧着温软,却是个倔强明理的,恐怕不好拿捏。”   明仪公主道,“我拿捏沈绵做什么,我是觉得她好脾气,在我面前也不装腔作势,也怨不得江星列喜欢她。”   璇英担心明仪公主心情不好,就不再说这件事情了。   第二日一早,不少年轻的娘子们就接到了明仪公主的邀请,何娴宁自然也在此列,她看向何夫人,有些欢喜地问,“母亲,我明日穿什么?”   “你倒是心宽,”何夫人道,“我听说静国公府二房闹着分家,闹得越发厉害了,你最近在静国公府中就没看出个什么来吗。”   何娴宁不急不慌地说道,“分家就分家呗,淑和郡主和世子都不是一般人物,二房是怕世子成亲以后,在淑和郡主母子手中就更占不到便宜了,所以才闹着要分家的,世子还能摆不平这件事情。”   何夫人不悦道,“我只问了一句,你倒好,句句都是静国公世子的好话,我和你父母答应这门婚事,也是要保证静国公这家人,世子这个人是不错的,要是看在静国公府的门第上把你嫁给你,静国公府却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那岂不是成了卖女求荣,跟那些市井泼皮门户有什么不同,你且不要与静国公府的人来往,盛京的好男儿这么多,没了静国公府世子,还有其他人家。”   何娴宁一向娴静淡然的面容上终于露出了急色,“母亲不妨去打听打听,满盛京的人,有哪个说静国公世子不好的,家里的事情办的妥妥帖帖,又得了陛下青眼,自然前途无量。”   何娴宁挽着母亲的手臂,娇声道,“母亲,我的好母亲,世子真的很好,我在姑苏从未见过这样好品貌的男儿,母亲,这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女婿,您要是错过,就只能后悔了。”   何夫人笑的无奈,在何娴宁额头上点了一下,“你这个孩子,我从小把你娇养着长大,你可倒好,在你姨母家里住了几日,你就胳膊肘往外拐,一句不好我不让我说,真是白疼你一场。”   何娴宁只管挽着母亲的手臂不说话,她又没说假话,世子就是很好。   可惜她觉得世子好,世子却没有觉得她哪里好。   第三日,明仪公主在公主府设宴,她请的都是年轻的娘子们,没有男丁和长者,因此花园里格外热闹。   十来岁的娘子们没有了家人的约束,很快就活泼起来,明仪公主听着满园子的笑声,对身边的王三娘子说道,“你下个月可就要嫁人了,等你一嫁,这样的好事就没有你的份儿了。”   王三娘子本来还笑盈盈,这一听了,当即眼眶一红,“殿下,难不成我嫁人了,就不是你的妹妹了吗?”   明仪公主忙道,“你快别哭,我这不是逗你吗,你就算嫁人,也还跟往日一样,想进宫,想来见我和你姨母,都是一样的,赵家要是敢欺负你,你跟我说,我一定帮你欺负回去。”   王三娘子抹了眼泪,说,“我会好好过日子的,哪里有总去麻烦你和姨母的道理。”   明仪公主拍拍她的手,心想,自小泼辣厉害的王三也有长大的时候。   两人正说着话,璇英就领着一个穿月白长裙的娴雅女子过来了,正是何娴宁。   明仪公主一见她,马上露出温柔的笑意,“你就是荣安姑奶奶的外孙女吗,不愧是生养在姑苏大户人家的,瞧这温温柔柔的模样,一看就是聪敏灵巧的。”   “殿下谬赞了。”何娴宁只听说过明仪公主温柔和善,一点架子都没有,却没想到她真的这么和气,顿时就卸下了防备。   明仪公主携着何娴宁的手,笑道,“叫我表姐就行,让荣安姑奶奶知道我待你这样见外,肯定要不高兴的。”   何娴宁忙道,“怎么会呢,殿下这样和气的人。”   明仪公主瞥她,何娴宁赶紧改口叫了声“表姐”,明仪公主这才高兴起来,带着去认识盛京的娘子们。   这一日后,何娴宁便与明仪公主熟悉起来,时常入宫,连皇后和太子妃都很喜欢她。   沈绮却若有所思,太子妃和明仪公主肯定都知道江星列和她妹妹的事情,却待何娴宁这么客气。   沈绮不明白其中缘由,当下便动笔,给远在青州的沈绵写了封信,托沈瑞寄了过去。   沈瑞见状,也写了封信过去,问沈绵过得好不好,想不想回盛京。   沈绵此时正在看账本,满满三张纸,上面写着修桥铺路需要的各种材料,还有人工费什么的,这位账房先生是里长从县官身边请来的,年过五旬,瘦巴巴的一个老头,瞧着十分精明,待沈绵客气得甚至有些谄媚。   沈绵看了这些,其实也不大明白,账房老先生笑道,“二娘子可是有哪里不懂?”   沈绵笑道,“老先生写的清楚明白,只是尚未动工,这样的花费是否准确。”   “修桥铺路一事,县里历来都是有定数的,这账目只是初步计算,到底要花费多少,还是要看动工的时候。”账房捋着胡须,笑得和气。   沈绵点头,语气款款地说,“既然有章程,按着来做就是,我是个不知稼穑的女子,只不缺钱,那桥既然要修,就按着最好的修,别是过了三五十年就塌了,这多不好。”   账房一听,一双浑浊的老眼露出精光,道,“二娘子放心,这桥修好了,肯定是百年不倒的,您放心。”   沈绵放下账目,道,“这就是了。”   账房一走,一旁伺候茶水的碧云说道,“娘子,这老头子肯定是看您年纪轻轻又不知事,要算计您呢。”   沈绵皱眉道,“我知道,拿件衣服给我换一下,指望着这人办事,就等着桥塌下来吧,我们沈家的脸往哪里搁,咱们去见里长,我要看看他找来修桥的人可靠不可靠。”   沈绵一向最明白一个道理,防人之心不可无,尤其是这么大一笔银子,她瞧着还是个人傻钱多的冤大头,肯定有人计划着要算计她的,沈绵心想,绝不能被这些人轻易算计了,她祖父可是在后面等着看好戏呢。   沈绵发愁,但是她总不好事事都盯着,那样矫枉过正也不好。 第107章 尺有所短   沈绵刚要出门,就被沈老爷子拦住了,道,“你如今找过去做什么,你也不懂那些事情。”   沈绵道,“我要是不去问问,万一被骗了怎么办。”   “就你这两下子,被人骗了还要倒贴钱呢。”沈老爷子道。?   “那我该怎么办?”沈绵问他。   “你去给负责修桥与补路的两位工头分别送一坛子好酒过去,跟他们带话,就说买的石料和木料都是最好的,再去打听打听,青州府哪家铺子的信用最好,你就去吩咐采买的人去哪家,银子在你手里,你想提携哪个不行,女孩子家的,怎么好亲自出面去见外男。”沈老爷子说道。   沈绵听得一头雾水,下午坐在屋子里想了半晌,沈老爷子这叫一个后悔,想当初给沈绮和沈瑞启蒙的时候,用的是《春秋》、《左传》,到了小孙女,因着妻子刚刚去世,就常诵读佛经,因此用的佛经启蒙。   这孩子倒是懂事,也明是非,知善恶,只是处事的手段实在拿不出手,这样简单的事情,她都不知道该从何下手,真是让人忧心,这要是进了静国公府,还有活路吗。   沈绵一发愁,干脆提笔给江星列写信倒苦水,她是真正不通庶务的,祖父的指点也不大明白到底是个什么道理,沈绵边写信边叹气,最后写道:不若我还是留在青州算了。   但这句话一写完,她就涂抹去了,这样的话太诛心了,沈绵心想,她这样的话,在江星列看来,肯定是有试探的意思,这样不好,沈绵想,这样的话轻易不能说。   沈绵写好信,正要交给碧水,又说,“算了,我重新誊抄一遍。”   碧水却拿过了信,笑道,“娘子何必费这个劲儿,还是想想这事儿要如何处理吧。”   沈绵无奈道,“我手里连个可靠的人都没有,两眼一抹黑,谁不能轻易哄了我去,我回了盛京,一定得寻几个可靠的管事和小厮,总不能指望你们两个把事情都办了。”   “正是这个理儿,”碧云进来笑道,“娘子莫要如此忧心,您单是画画,已经耗费了许多力气,哪里还有时间再处理别的事情,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世上哪里有两全其美的人。”   碧水打发人去送信,这会儿也回来了,说道,“世那样疼爱您,怎么会让您受委屈。”   沈绵垂眸,自言自语道,“有人依靠自然是好的,可谁能给你依靠一辈子。”   碧云道,“娘子悄悄说什么呢,也不给我们听。”   “没事,”沈绵摇头,“去吩咐厨房,我晚上想喝鱼汤。”   碧云当即领命去了,碧水在一旁思忖着,应该让世子爷派两个厉害些的管事过来,总不能让娘子现学现卖。   第二日,沈绵按着祖父吩咐派人送了酒,又让老爷子身边一个机灵的小厮去外面打听事情,自己在家里练字。   午间,送酒的小厮回来,说是分别陪着两人喝了酒,“回娘子的话,修桥的工头是个年过五旬的老人,瞧着可靠,我私下里打听了,确实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匠人,素日里就喜欢喝酒,看着娘子送的秋月白,眼珠都要从眼眶子里瞪出来了,不过这修路的只是个不到三十的年轻人,温温吞吞的,这我还没有打听出来,下午再去问一问。”   沈绵听了,吃着点心不知道在思量什么。   下午去打听市价的小厮也回来了,他把各家的名声和行情给沈绵一一说了,沈绵觉得花不了一千两,就能把这件事情办妥,修路花不了多少。   主要是那座桥,沈绵想修的阔阔气气、漂漂亮亮的,她想在这座桥上多花点银子,再种几棵树。   只是沈绵没想到,第二天有几家的掌柜就上门了。沈家庄的这门生意不大,但是沈家的面子大啊,昨天沈绵去派人打听完,这些人当即就意识了问题所在,连夜打听,就打听到了已经致仕的沈老御史头上,沈家的二娘子要修桥。   沈老爷子见状,在屋子里直摇头,让她打听,她就光明正大、坦坦荡荡地去打听了,人家不找她找谁呢。   沈绵正在临摹前朝大画家的仕女图,听说有人来拜见自己,当即一头雾水。   “谁要见我?”   “说是石料木料铺子里的掌柜,听说您要修桥铺路,说是有好的料,特地来给您过目的。”小厮对沈绵说道。   沈绵把笔放下,道,“我又不懂,我见他们做什么,你让他们在厅堂里等着,我去问问祖父。”   沈绵说着,便跑去敲老爷子的门。   沈老爷子笑道,“人家听说这里有个人傻钱多的小娘子,特地来拜会的,你去听听他们怎么说的,回来告诉我。”   沈绵看着老爷子,问,“祖父,我跟他们说什么?”   老爷子道,“你先去听了。”   沈绵心里打鼓,但还是依言去了。   沈绵带着碧云和碧水进门,厅堂里坐着三个人,两个中年人,一个青年,三人起身朝沈绵行礼,沈绵还礼,“不知诸位找我何事?”   三人并不敢慢待沈绵,年轻人道,“在下是张记石铺的,听说沈二娘子想找好的石料修桥,因此来拜会。”   这位张少东家瞧着不像个商人,倒像个读书人,长相温和,儒雅淡然。   沈绵点头,看向两位掌柜,瞧着也是持重沉稳的人,两人也说了自己是哪家的。   沈绵笑道,“石料、木料我是全然不懂的,三位同我说,我也是不明白的,采买的事情自有人去办,三位来找我可是没用的。”   张少东家心想,这位沈三娘子肯定是个不通庶务的,她前日光明正大地打听,恐怕真就是为了打听行情,并没有想借着沈家的权势,让他们白送的意思。   另外两位也是这么想的,他们是会错了沈绵的意,但既然来了,也不能白来。   沈绵漫天想着,觉得他们是想自己买他们家的东西,但正如沈绵说的,她并不知道谁好谁不好,还是得好好打听一番。   “听说沈二公子高中探花,沈二娘子便想着给沈家庄修桥铺路,一门三进士,又有沈二娘子这样好心肠的娘子,沈家当真是咱们青州数一数二的人家。”青年人口上开花,笑吟吟地对沈绵说道。   沈绵心想,自己不通庶务,又不是听了好话就高兴的傻子,不过对张少东家的夸赞还是客气地回应道,“张家有少东家这样的承继者,也是前途无量的。”   不等其他两人再说什么,沈绵指着门口笑道,“哟,来了。” 第108章 成事不足   沈绵将两个工头和里长都请过来了,还有负责采办的老账房,她朝三人道,“三位有事与这几位商量就好,我在一旁听着就好,左右我是不大懂的。”   张少东家?看见老账房,心想,这个小娘子怕是要被人给卖了都还不知道,他毕竟年轻,看着沈绵柔柔弱弱的模样,心想,一会还是提醒她两句为好。   沈绵心中有几分恍然,?她忽然明白过来,这些人看中的,并不是她的钱,而是沈家的势。   她觉得自己有些多事了,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跑去修桥,结果眼下很有可能被人当做垫脚石,她买了谁家的石料和木料,谁就能借了沈家的势,以此为噱头,很有可能让沈家背上黑锅。   沈绵垂下眼眸,在盛京城中,四品的官员根本算不了什么,像沈家这样的,刚刚摸到勋贵圈子的门槛,但是在青州,沈家就完全就不一样了。   沈绵心想,不能轻易被算计了。   她看着一屋子人,笑吟吟道,“里长,既然今日都在这里了,那就趁早把要买的东西定下来,银货两讫,写的明明白白。”   沈绵嘴上这么说,但心里却想,瓜田李下的,要是被有心人抓住,根本就说不明白,随便就能给你扣上一个以权谋私的名头。   沈绵心里苦啊,怪不得江星列天天喊累,总跟这样的人打交道,能不累吗。   沈绵惆怅非常,端坐着听他们商量,三家都是独吞这一笔生意,沈绵很快就听到了一个掌柜尖刻的话语。   “张记卖的是石料,你们家的木料可实在不怎么样,别忘了三年前,你们卖给梁举人?家的大梁,竟然是被虫蛀过的,这样的大梁要是被搭上去,梁举人一家也不用活了。”   另一掌柜在旁边附和,看向沈绵,道,“沈二娘子,此事有据可寻,绝非我二人胡言乱语。   沈绵询问道,“里长,是真的吗?”   里长点头,道,“确有此事。”   沈绵?垂下眼眸,随即又问主持修桥的工头,“老先生,谁家的石料最好,木料最好?”   老先生想起前两日那一壶秋月白,便回道,?“张记的石料最好,钱记的木料最好,王记的石料和木料都稍逊一筹,不过铺路用不着最好的石料,老夫听闻娘子想让这座探花桥长长久久,那修桥所需的石料和木料都需最好。”   沈绵点头,看向里长,说,“有劳您亲自去丈量一下需要多少石料和木料,这桥是为咱们沈家庄的修的,我二哥哥有幸及第,咱们沈家庄有这么多读书人,把这桥修的整整齐齐,漂漂亮亮的人,说不得能得文曲星眷顾,咱们沈家庄日后还能出了个状元郎,您觉得如何,有句话说的好,举头三尺有神明,可不能马虎。”   在场几个人听了沈绵的话,心里都是咯噔一声响。   里长心中涌出一股劲儿来,沈绵这话简直说到他的心坎里,他的小儿子可是就在外面读书呢,沈老爷子带着沈二娘子来说修桥时,他就知道后面的事情不少。   可沈绵说了这样的话,里长就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举头三尺有神明,让这座桥牵把沈家庄的读书人和天上的文曲星牵扯到了一起,要是这里面还有弯弯绕绕,那岂不是对神明的大不敬,要是真的断了沈家庄的前程怎么办?   沈绵嘴上这么说,她自己其实并不相信神神鬼鬼的事情,但她知道沈家庄的人是相信的,沈绵昨日已经听说,修桥铺路之前,都是要祭祀的。   沈绵满意地看着在场众人的神情,希望他们多少有些忌惮,先不说想不想搭上沈家的路子,先把桥修好再说。   日后就算朝中有人说事,那也是捕风捉影,他们沈家的是是非非也不少。   沈绵想着,决定先给父亲交代一下。   里长朝沈绵拱手,道,“二娘子好意,我代沈家庄的人心领了,二娘子放心,我与几位耆老,定会亲自盯着此事。”   沈绵朝他行了一礼,“沈绵不过做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罢了,算不得什么,还是要劳烦您和几位耆老的,我不懂事,只盼着不添麻烦就好。”   沈绵说罢,客客气气地把家里十来个人送走了。张少东家朝沈绵拱手,道,“沈二娘子宅心仁厚,我定全力相助。”   “难道张少东家觉得我沈绵的银子烫手?”沈绵笑吟吟地说。   张少东家被这话噎了一下,沈绵继续说,“若是张将军东家真的有心,我倒是听说,最快安阳县正在修补堤坝,若是张少东家愿意援手,青州百姓肯定都记着张记的情义。”   说完,她还朝另外两个掌柜看了看,“我这里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事,三位都愿意援手,我一会儿就请祖父给青州的知府大人写信,说三位院里在安阳县的堤坝上出钱出物,三位觉得如何?”   三个人的脸一样的白,都不敢再搭腔,匆匆走了。   里长听了沈绵的提议,心想要是这些商家真的愿意援手就好了,今天的天气可是不对劲的厉害。   修桥的老工头欲言又止,被徒弟暗暗拉了一下袖子,也告辞了。   沈绵抬起下巴,“哼”了一声,心想,敢来占沈家的便宜,她沈绵就算不是什么聪明人物,也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沈老爷子这时走到沈绵身边,笑道,“你这下可好,把他们全得罪了,回头肯定要给你添乱的。”   沈绵正暗自得意,就被兜头泼了一盆凉水,反应过来,“啊,对啊,那可怎么办,要是他们不卖东西给我怎么办?”   沈老爷子嘴角带笑,看着小孙女把事情搞得一团糟,觉得颇有意思,说,“你还怕有钱花不出去,别担心。”   沈绵看着老爷子,眼中隐隐带着泪光,“您早一点帮我不行吗,就看我在这儿瞎折腾。”   沈绵委屈得很,她本来就不擅长跟人打交道,现在果然把事情搞得一团糟,有钱都坏在手里了。   “这倒是不一定,别着急,”沈老爷子道,“说不定他们明日就把石料搬来了。”   沈绵不悦道,“算了,他们要是不卖给我,我就打发人去戈壁的永州!”   说完,沈绵气呼呼地走了,沈老爷子倚门笑着摇头,真是个孩子。   沈绵午饭也不想吃,又给江星列写了封信,专门倒苦水,还说一定都不要处理庶务了,气呼呼地让碧水去送信了。   路上,那两个老掌柜对视一眼,心中十分不满,沈家又怎么样,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沈家这个小娘子,未免欺人太甚,他们还不用这样向她低头!   张少东家则觉得,沈绵行事一点章法都没有,一看就是没有教过,养在深闺的小娘子,沈老爷子为什么要放任沈绵把事情处理成这样?   他准备先观望几天。   沈绵写完信,中午怏怏不乐地吃着面,决定下午去海边玩。 第109章 千里送信   午后,天气又阴起来,沈绵以为不会下雨,结果她刚走到门口,雨就落下来了。   沈绵不得不返回,在屋里看雨。   不过对青州来说,这场雨来之不易,农忙时节,不能不下雨。   沈绵心中明白,却不大喜欢,连天气都跟她作对呢,?这么一想,沈绵就越发不高兴了。   碧云和碧水二人都看出来了,“娘子,您晚上吃什么?”   “不吃,”沈绵摇摇头道,“我抄经书。”   两人帮沈绵换了衣服,沈绵听着外面哗啦啦的雨声,开始抄经书。   沈老爷子站在门廊下看雨,心想要不要让她学点别的书,也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他正想着,门被敲响了,小厮撑着伞去开门,看见门口一辆马车,敲门的是两个护卫,小厮以为他们是来投宿的,正要询问。   其中一人先开口说道,“不知道沈翁和沈二娘子可是住在此处?”   “你们是?”?小厮立刻觉得两人满脸凶相,担心这人是来打家劫舍的。   “在下是静国公世子身边的护卫,奉命给二娘子来送信。”护卫拿出一封信,递给小厮。   小厮道,“你们在此等候,我去问问二娘子。”   沈老爷子问了一句,就让小厮把信交给沈绵。   沈绵刚刚抄了小半页,就开始打呵欠了,听说是江星列的信,面露惊讶,“怎么送到这里来了,没有送到青州吗?”   小厮回道,“外面有两个人,说是静国公世子爷的护卫,还拉着一辆马车。”   沈绵摸着信封,挺厚的,她打开看了两眼,这几天积攒下来的阴霾一扫而空,然后说,“去把人请进来,先安顿下来,我一会过去,碧云,去熬两碗姜汤,肯定是淋着雨了。”   碧云看她心情终于好起来了,心想,还是世子爷包治百病,能让娘子高兴起来。   沈绵把桌子上的书推到一边,然后眉开眼笑地仰在椅子上,两只脚搭在一起上下晃着,开始看起信来。   结果看着看着,沈绵就没有笑脸了。   江星列的信里没有写到多少高兴的事情,写的是他与父母争吵,坚决抗婚一事,还是皇帝让他做的乱七八糟的事情,整日忙的不可开交,又累又苦,还十分想念沈绵,做梦都是想她。   江星列不愧是和皇子一起读书的,前面的事情他都是简略带过,后面七八页,洋洋洒洒都是如何如何的想念沈绵。   什么一别多日,梦魂似索;什么相思成灾,不思茶饭,沈绵瞧了,轻轻叹了口气,又是高兴又是揪心,恨不得立刻飞回江星列身边。   她这两日忙起来,才稍稍忘怀了对江星列的思念,可是看到这封信,心中被压抑下来的相思翻涌上来,如同屋外越来越盛的大雨,将她整个人淹没。   沈绵心里又酸又涩,趴在桌子上,又把信翻看了一遍。   江星列那么好的人,何娴宁和他一家人又不是瞎子,肯定是要想方设法嫁给江星列的。   还有淑和郡主,她那么喜欢何娴宁,可是是瞧不上自己的,她这么再耗下去,万一何娴宁真的嫁到了静国公府,她可没地方哭去。   江星列说了要想办法处理这件事情,他能想出什么办法,肯定已经和家里人闹翻了。   沈绵忧心忡忡,这可怎么办呢,胳膊拧的过人家的大腿吗?她朝门外喊,“祖父,咱们什么时候回盛京呀。”   “你才来了几日,就想着回盛京了,”老爷子的说话声和下雨的声音混合在一起,有些奇异,“去年是谁哭着喊着要跟我回青州的,还说要在青州隐居,当一辈子娘子不嫁人的?”   沈绵“哼”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这话可不是她自己说的吗,她去年特别想回青州,被江星列留了下来,今年想留在盛京,倒是被送回了盛京,当真是难得如意。   沈老爷子听不见她的回话,轻轻笑了一声,说,“在青州安心住一段时日吧,先把你的桥修好,路铺好,再去跟叶老夫人学仕女图,若是那小子另娶他人,你也不必回去了。”   沈绵道,“可是我想跟他风雨同舟。”   她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在盛京的大风大浪里风雨飘摇,自己却整日无所事事,一点忙都帮不上。   要是自己也跟姐姐一样厉害就好了,沈绵心想,可惜实在是太难了。   沈老爷子回道,“怎么样风雨同舟,就你现在的本事,只要不给人添乱,就算不错了。”   沈绵直翻白眼,好像从小到大,在一家人眼里,她好像就是个添麻烦的料,也没做过什么正事。   两个护卫换了衣服,拱手对沈老爷子道,“世子爷给二娘子带了许多礼物,不知二娘子有空看看吗?”   “自然有,”沈绵说着,已经推开了门,朝两人客客气气地笑道,“世子给我带了什么?”   “娘子去看看便知,”护卫说道,“还在马车上,还要请家里的仆从一起帮忙搬下来。”   沈绵打发几个小厮跟他们一起去搬了,沈绵和沈老爷子一起站在门廊下。   沈老爷子看着小孙女,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捋着胡须,道,“完了完了,回头把你卖了都换不清了。”   沈老爷子有些担忧,他们两人只是私下认识,江星列这么明里暗里不知道送给沈绵多少东西,也难怪沈绵理亏。   江星列这小子,倒是真会算计。   沈绵看着被抬进来的几口箱子,也是无奈,“这可怎么办,难不成真的要卖了我。”   “只有把你卖给江星列才还的清了。”沈老爷子叹道。   沈绵拉着老爷子的手臂,眼巴巴地看着他,道,“祖父,您要是不喜欢,那我再送回去?”   “你舍得吗?”   “不舍得。”沈绵老老实实地回答。   沈老爷子依旧捋着胡须,沉吟不语。   沈绵站在他身侧,暂时没有去看那几口箱子。   盛京。   静国公府再次愁云惨淡,淑和郡主还想撮合儿子和何娴宁,正在说服儿子,结果二房的又闹起来了。   这次二房的江平津没有醉酒,他站在静国公和淑和郡主面前,明明白白地说着分家的事情,将三房和四房的也带了过来。   静国公气得话都说不出来,淑和郡主自然也不同意分家,江平津却不依不饶,“大哥,嫂子,不如咱们请几位族老过来,主持分家一事如何?” 第110章 魔高一丈   江平津看着淑和郡主,觉得一阵心悸,但还是硬着头皮保持冷静,条理明晰地说着分家一事。   江平津不怕自己的大哥,但是他怕自己这个嫂子。他们的母亲去的早,自从淑和郡主进门,便接过了主持中馈的大权,把家里上下的事情处理的服服帖帖,把他们三个兄弟,也压的抬不起头,是个真正面慈心狠的。   这些年来,江平津依靠着大房一家,头上也像压了一座山似的,没有一天是气顺的。   淑和郡主看向二夫人,淡淡道,“老二家的,你劝劝他,现在分家算什么,芷姐儿已经到了说亲的年纪,茂哥儿也正是读书的时候,眼下闹起来,对两个孩子有什么好。”   二夫人一阵慌乱,江平津冷笑一声,“您拿捏我们兄弟三个给大房垫脚还不行,还想着让几个哥儿姐儿给你们家这两个小子垫脚,大嫂,您高抬贵手,饶过我们几房吧。”   他叹了口气,看向江平海,道,“大哥,你说说,爹在的时候,我们家是什么样子,现在咱们又是什么样子,我看啊,江家也不要姓江了,改姓周吧!”   这话是何等的诛心,刀子似的刺在江平海心头,他惧内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被江平津明里暗里地这样一说,简直浑身不得劲儿。   老三和老四唯唯诺诺地不敢说话,却也是眼巴巴地看着江平海。   淑和郡主恨的咬牙切齿,一堆扶不上墙的烂泥!   “星列,”淑和郡主看着长子,道,“你去,给端郡王府下帖子,就说我多日没见你姐姐和你外甥了,眼下刚刚八月出头,让你姐姐和姐夫带着孩子,咱们去郊外的庄子上住几天。”   江平海一听,小声道,“家里乱成这样,你就走了?”   “我留着干嘛,我一个妇道人家,你看着办,这家,要分就分,我也不嫌难看,你做主,只要别分了我的陪嫁,老爷子留下的,你们兄弟几个随便分,我管不着。”淑和郡主扶着儿子的手,冷冷地看着几个人,走了。   江星列扶着母亲,心想,世上恐怕没有比自己的母亲更高明的女人了。   这事情要是传出去,外面的人肯定会说,淑和郡主辛辛苦苦操持了静国公府这么多年,现在竟然被几个小叔赶出了家门,再由她母亲出面,假意粉饰几句,说几句好话,再红个眼眶,回头他爹还是得巴巴地求着母亲回家。   江星列心想,这家肯定分不了的。   不过何家夫妇最近确实冷淡下来了,希望明仪公主对得起那一匣子东珠,把何娴宁的心思给消磨消磨,到时候这婚事肯定成不了。   算着日子,沈绵应该已经收到送去的信了。江星列扶着母亲上了马车,又亲自去给姐姐姐夫下帖子。   江初月一听,气得柳眉倒竖,斥道,“二叔真是厉害了啊,母亲是怎么辛辛苦苦给他们三个娶妻,供他们读书玩乐的,他们哪个不是靠着静国公府才有今日,好日子还没过几天,就想分家,我看干脆分家算了,看谁不好过!”   周庄抱着五个月大的儿子逗弄,见状把儿子交给江星列,上前劝说江初月,“都是兄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多少人等着看岳父岳母的笑话呢,要是真分了家,那还了得,静国公府的名声可就全坏了,你快别生气了,看看要带什么,咱们去陪岳母住几日。”   江初月心里不大高兴,看着周庄也来气,“你看看你,二十二的人了,整天围着我和孩子转,也没个正经事情,你起开!”   江星列就怕姐姐跟姐夫吵架,周庄性子随意,没什么远大志向,或许也是端郡王刻意培养出来的,只想保端郡王府平安一世,并不想出头。   偏偏他姐姐是个极要强的人,觉得男人总该做些什么有用的,因此有了孩子之后,便觉得连带着孩子都前途无望,只守着一个空荡荡的郡王府爵位,让江初月十分无望。   江星列不动声色地说道,“姐姐,你库房里有没有老参,咱们家的刚用完,你带几支过去,给母亲补一补,母亲最近都瘦了。”   江初月好像也意识到了,赶紧顺着弟弟的台阶,带着两个丫头去收拾了。等她一走,周庄揉揉眉心,苦笑了一声。   江星列抱着圆润可爱的大侄子,道,“姐夫和姐姐将亭哥儿养的这么好,母亲见了,肯定什么烦心事都没了。”   周庄点头,拍手逗着儿子,叹息道,“你姐姐是个心里有章程的,可惜端郡王府不是个能让她大显身手的地方。”   江星列劝慰道,“连母亲都说过,姐姐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端王府太平安稳,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好日子,姐夫不必妄自菲薄,姐姐会想明白的。”   周庄听了妹夫的话,心中稍感安慰,笑道,“你的婚事如何了?”   “静国公府现在一锅粥似的,哪个疼爱女儿的人家肯现在提婚事,我看何家待何娘子如珠似宝,是万万舍不得让她来浑水的,左右我这婚事也拖了不是一天两天,索性不着急。”江星列道。   周庄点头,“话是如此说,可真是委屈你了。”   江星列看着周庄,脸上也带着无奈的笑意,“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也是没法子的事情。”   江星列心想,周庄虽说没什么前途,可好处就是他容易拿捏,姐姐在这个家,绝不会受委屈。   看看丞相家里的嫡女,嫁的那个孟三郎,倒是真正的才高八斗,前途无量,当年还得了陛下的赏识,结果娶了姐姐惦记妹妹,把丞相府搞得一团糟。   事已至此,相府都没有和离之意,只是处置了那个庶出的娘子,嫡娘子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继续跟孟三郎过日子。   眼看着孟三郎又要高升了,也不知道那嫡娘子的日子是怎么过下去的。   江星列心想,要是自己有了有了女儿可怎么办,嫁的态好,怕受委屈,嫁的不好,也怕受委屈。他掂着怀里的侄儿,心说不仅如此,太子那头还惦记着自个还没影儿的女儿,真是一天天的,没个太平日子好活。   年长的仆妇们刚刚劝过了江初月,江初月也觉得自己有些强硬了。她理解端郡王府的处境,可心里不甘,但这万万怪不得周庄头上。   他生在端郡王府,这辈子最多做个闲散郡王,否则肯定会被陛下收拾的。   江初月想着,上前挽了丈夫的手臂,笑吟吟地说道,“走吧,收拾好了,今儿咱们乘马车,让亭哥儿跟着他舅舅去。”   “行,”江星列抱着孩子,故意对他说,“看看,看看你这不靠谱的爹娘,以后跟着大舅过日子吧,别跟他们了。”   周庄和江初月听了,同时大笑起来,三个带着孩子,这就去了京郊。   江初月心中熨帖,希望日后儿子能在弟弟手里,多挣一条路出来。 第111章 阴差阳错   没过两日,盛京果然传起流言来。?   何娴宁求着母亲去郊外拜访淑和郡主,何夫人却并不同意,将她拘在了家中。   何娴宁心中不满,但她也不好在这件事情跟母亲大吵大闹,只能暗自不满,在家里读书做女红?。   何娴宁的父亲调任吏部郎中,这几日刚刚上任,他私底下打听了江星列的人品,果然一句不好的话都没听到。   他想着,就算静国公府有些乱,可女儿嫁的是江星列这个人,若这男儿当真是前途无量,那自然很好。   江星列奉皇帝的命令来吏部办事,何父想着,私底下与江星列说两句话,要是人品真的不错,那把女儿嫁过去也没关系。   但江星列第一眼没有根本没有认出何父来,这也不怪他,他一天事情多了去了,那日刚跟母亲争吵,何父当时又是一身文人打扮,今日换了赭色的官袍,江星列一时疏忽,就没有认出来。   何父主动与江星列打招呼,江星列先是蹙眉,以为又是哪个?来讨好他的官员,因而只是瞥了一眼,便不再理会,催促吏部几个人赶紧拿出个章程来,他好回去和陛下交代。   想讨好江星列的人太多了,他是天子近臣,给皇帝上眼药简直太容易了,正说的吏部侍郎左晟就是前两年被江星列了两句,再加上自己有本事,得到了皇帝赏识,年纪轻轻就升上来了。   何父尴尬到了极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半晌没有说出来话来。   江星列临走前,对左侍郎?拱手行礼,客客气气地说道,“听说左大人新得了一个小公子,真是可喜可贺。”   左晟眉开眼笑,“多亏去年江世子那一幅送子观音了,?凭我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到青云寺求得一幅画。”   江星列笑道,“左侍郎客气了,回头别忘了给我下帖子,我去你们家吃满月酒。”   “一定,一定,我给世子准备好酒。”左晟笑着亲自把江星列送走了。   送走江星列,左晟看着新来的何郎中脸色难看,也知道他刚刚想攀江星列,对方却没有理会他,他心下觉得江星列可能不喜欢这人,也没有说什么。   当日吏部就新添了一个笑话,说是有新来的官员,不想着好好做事,?却想着歪门邪道想要攀龙附凤,气得何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江星列第二天也听说了,他这才想起来,跟自己说话的人应该是何娴宁的父亲,估计是为女儿来试探自己的,可他当时确实没有认出来,他这个人,一向对谁都是客客气气的,就算不喜欢哪个,也不会表现在明面上,否则也不会谁见了他都说好。?   江星列心想,干脆将错就错?,假装不知道,他要是知道这事儿专门去吏部上门道歉,那肯定是抬高了何娴宁的父亲,不去的话,盛京的趣事太多了,明后天大家议论的事情就会换一件。   但何娴宁的父亲身为当事人,却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的辱没,再加上被人议论了两天,他恨不得现在就调任其他地方去。   所以何娴宁向父亲撒娇,想要去见淑和郡主的时候,被父亲严词拒绝,他对何夫人道,“夫人,我看静国公府一团乱麻,还是给娴宁重新安排人家吧,她如今才十五,急什么。”   何娴宁听了,愣在当场,震惊道,“父亲,您先前不是觉得他挺好的么?”   何父看着女儿眼泪汪汪的模样,有些心疼,道,“宁儿啊,爹是为了你好,静国公府乱糟糟的闹分家,这次分不成,还有下一次,淑和郡主也实在不是个省油的灯,你这样柔弱,定是要被她拿捏的,夫人,你说是不是?”   何夫人对丈夫的决定有些认同,道,“有句话说的好,家和万事兴,我回头就跟淑和那边说一声,就说咱们娴宁还小,我还想再留两年,推了这门婚事。”   何父松了口气,他总不好对妻女说,是江星列故意慢待自己,所以才想着这门婚事不成。   何娴宁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看看父亲,又看看母亲,道,“娘,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我好,可是世子是世子,静国公府是静国公府,我,我,我喜欢世子爷,能不能不要推了婚事,我想嫁给他。”   “你喜欢人家,人家喜欢你吗?”何父道。   何娴宁红着脸,柔声说,“我与世子都是守礼之人,这样的话怎么会轻易说。”   何夫人摇了摇头,“他若是有半分喜欢你,肯定是要寻机会和你说话的,再守礼的人,就像你爹,他也是悄悄寻过我的。”   何娴宁忍不住掩面而泣,何父劝说道,“盛京的好男儿多的是,静国公府看着堂皇,实际上是在风雨中飘荡,好与不好,全凭皇恩,宁儿放心,爹爹和你娘还会害你不成,回头就给你找个好的,让你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何娴宁抿着嘴不说话,一个劲儿地哭。   何家夫妇也不知道该如何劝,但这婚事确实是不成了。   晚上,何夫人对丈夫说道,“我本来奇怪,你说江家那孩子那么好,为什么拖到现在不成婚,还千里迢迢想聘咱们家的女儿,咱们趁早了了这桩事,少和静国公府牵扯为好。”   她之前不说,是怕丈夫不同意,今天丈夫开口,她自然立刻答应。   江星列还不知道自己一个疏忽,就让何家打消了主意,否则一定会可惜那盒子上好的东珠,白白送给明仪公主了。   青州。   沈绵看着一盒子莹润漂亮的珍珠,对碧云道,“我要这么多珍珠做什么,拿着当弹球玩儿吗?”   “娘子可以攒着,以后做一件珍珠衫,高门大户的夫人们都有。”碧云道。   沈绵吃着晒干的虾仁,道,“你先收起来吧,我去看看那一箱子仕女图,祖父看了两日,还不给我。”   江星列知道沈绵在画仕女图,给她搜罗了一箱子名家大作,十几幅真品,沈老爷子第一眼瞧见,险些厥过去,这些画,那一幅不是价值连城,江星列那小子就这么送过去,也不怕弄坏了。   沈老爷子看了几幅,觉得这些东西,应该全部给江星列送回去。   沈绵却不是这么想的,她既然下定决心要嫁给江星列,那这些东西,自己以后也是要重新带回去的,她现在送回去,人又在青州,肯定会被江星列是当做划清界限的举动。   沈绵虽然也不知道江星列到底看上自个哪里了,可她也不是轻易就会动摇的人,只要江星列不开口说什么,她也绝不会改变想法。 第112章 音讯难知   接连几天大雨不断,修桥铺路的事情也都耽搁了,沈绵心急如焚,却是一点用都没有,只能等着雨停。   沈绵在屋里练字,碧云推门进来,道,“娘子,有客人来了。”   “谁啊??”沈绵把笔放下。   “是青州知府和他家的段公子,”?碧云走到沈绵身边,交给她一封信,“绮娘子和二公子的信都是送到了城中,咱们家一直没人,段公子前去造访,正好遇见驿站送信的人,便捎带过来了。”   沈绵没听碧云说什么?,已经拿过了信,上面是她姐姐沈绮的笔迹,沈绵喜道,“姐姐怎么想起来给我送信了?”   “您一走两个多月,绮娘子那样疼您,肯定是想念您了,您也回一封信给绮娘子,让她安心些。”?碧云道。   沈绵看着信,嘟哝道,“姐姐?在信里只说好的,就没说不好的。”   沈绵看到最后一页,沈绮在上面写着江星列和何娴宁的事情,并说皇宫中的人,皇后和太子妃,还有明仪公主都很喜欢何娴宁,最重要的是静国公府的淑和郡主特别中意何娴宁。   沈绵在心里叹了口气,?姐姐明面上没有劝她和江星列断绝关系,说完这件事情,又说起青州好山好水,让她在青州多待些日子,盛京眼下正乱着。   沈绵心里明白,姐姐是不愿意她和江星列?之间的事情,她知道沈绮的好意。   沈绵把信装起来,然后又去看沈瑞的信。   沈瑞的信明显要欢快很多,里面写了最近发生的趣事,写了他考中了庶吉士,要去翰林院编书,以后还是想外放到江南去,不想跟父亲一样,在御史台为官。   不然,以后自己有了孩子,也要像他和沈绵那样,连好朋友都找不着。   沈绵看着信笑起来,心里越发想念沈瑞。   她看完信,一时间也不知道要回什么,就坐在桌前,又把信来回看着。   雨水从小窗户里飘进来,碧云赶紧关了窗,又帮她披了一件?衣服,“娘子,八月的天气,可要多穿一些了。”   沈绵点头,把自己裹起来,“也不知道青州知府找祖父有什么事情?”   “奴婢瞧着知府大人很是严肃的样子,肯定是有大事。”碧云道。   沈绵看着外面,雨好像小了一点,沈绵站起来,舒展了一下身体,“走,我带你们外边玩儿。”   “下雨怎么能出去?”碧云赶紧阻拦。   沈绵笑道,“有什么不能出去的,你给我拿件短打,咱们家小厮穿的就行,趁祖父忙着正好出去玩,不然哪儿也去不了了。”   碧云有些担心,沈绵赶紧催促她,碧云无奈,只能去拿了衣服,然后把江星列派过来的两个护卫叫上,正好保护沈绵。   沈绵一看身后两个人,哭笑不得,道,“你怎么把他们也叫上了。”   两个护卫上前,行礼道,“二娘子,以后我们俩就给您管了,您有事吩咐我们就成,您要是在这儿有个万一,回去世子得活剥了我们俩的皮,您千万别嫌弃我们俩。”   沈绵没有再推辞,“你们叫什么来着?”   “属下叫叶晓风,这个是我弟叶晓云。”其中一个人首先回答。   沈绵仔细看着两人的样貌,说道,“你们二人不像是兄弟。”   有些亲生的兄弟确实会想的天差地别,但在细微之处,必定有相似的地方,不过沈绵看着叶晓风和叶晓云两兄弟,两人眉眼间并没有相似的地方。   叶晓风道,“娘子好眼力,我们都是养父捡回去养大的,后来学了武功,给世子当护卫。”   沈绵觉得自己好像说错了话,道,“我并无冒犯之意。”   叶晓云连连摆手,笑嘻嘻地说道,“不会,不会,我可比他长得好看。”   沈绵点点头,自己撑着伞往外面走,“你的眼眶深,下颌骨棱角分明,确实好看些。”   “不过你兄长得高呀,”沈绵并不厚此薄彼,“你应该有一点北燕人的血统,你兄长像是西北那边人的相貌,单眼皮,方脸,要是再蓄一把胡子,那就是画上的西北壮汉了。”   叶晓云有些没心没肺地叹了口气,“我真的长不高了吗?”   “不会比你哥哥高。”沈绵道。   叶晓风则是有些惊讶,“娘子怎么能猜到我们兄弟二人的来历?”   “画画的时候,得大致知道骨骼是怎么长的,才能画出一个人的神来,”沈绵道,“我跟着老师学来的,就是闻空大师,他可会看相了,我也会看。”   “那娘子能记住的人也很多吧。”叶晓风询问。   “嗯,记得挺清楚的。”沈绵随口提了一句,并不在意,带着身后三人,准备去附近的海边,碧水被留下侍奉老爷子去了,沈绵想着下回带她一起出去。   沈家庄离海极近,不过半个时辰的路程。   路上来来往往的有不少村民,穿着斗笠蓑衣,看见沈绵之后,不少人都跟她打招呼。   沈绵客客气气地回礼,道,“伯伯你们去忙什么?”   老伯回道,“趁着不刮风,准备去打渔,二娘子想吃什么,伯伯给你带回来。”   沈绵道,“有什么都好。”   平常沈家庄的人捞了海鲜,都是送到城里去卖的,沈绵住在这里的十来天,会直接从渔民手里买海鲜回来,有人送到沈家,她也来者不拒。   沈家庄的人看见沈绵,活像看见了一个浑身镶金的金娃娃似的。   到了海边滩涂上的时候,雨已经停了,沈绵踩着两脚泥沙,到处乱走。   碧云看着她这样,跟个野丫头似的,十分担忧。   但沈绵毫不在意,她玩了一会,捡回来几个漂亮的贝壳,又跟着几位大娘挖沙虫去了。   碧云远远看见沈绵身边的肉虫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赶紧走过去,想让沈绵去别的地方玩。   “娘子,这是什么?”碧云硬着头皮问。   “熬汤最好,你昨晚也喝了。”沈绵道。   她看见碧云脸色不好,估计碧云是害怕虫子,笑嘻嘻地把手里的两条扔到碧云脚下,碧云往后一躲,差点跌倒在沙子里。   几个大娘见了,忙拦着沈绵,“二娘子,你家的丫头怕这个,别吓人家。”   沈绵“嗯”了一声,“没事,我逗她呢。”   她回来青州之后,说话的腔调也有五分这里的口音,几个大娘觉得沈家的小娘子一点都不娇气,越发喜欢她了。   沈绵在这里消磨一下午,心中那点郁气也散了。 第113章 母子相争   沈绵跟着村民一起回去,路上有不少七八岁的小孩子,沈绵把自己荷包里的糖都分完了。   有几个孩子没有分到,围着沈绵不肯好好走路,沈绵只得说道,“你们明日到村东头的沈家来找姐姐,我再给你们分。”   几个小孩子叽叽喳喳地答应下来,有个小男孩硬是挤到沈绵身旁,拉着沈绵的衣袖跟她一起走。   沈绵大笑,小男孩的兄长也才十五六岁的年纪,见了十分尴尬,想跟沈绵道歉。   沈绵?笑着说没事,被一群小孩子簇拥着回了沈家。她想着,让叶晓风快一步回去,等路过沈家的时候,叶晓风抱着沈绵的匣子,里面有糖,有蜜饯还有果干,都是吃的。   碧云和碧云帮忙,把糖分给一群小孩子,他们这才高高兴兴地回去了。   沈绵也收到了一篮子各种各样的海鲜,算是礼尚往来。   等送走了一大群人,碧水拉着沈绵,“娘子快去换件衣服,瞧您这一身脏的。”?   “没事,祖父呢?”沈绵道。   沈老爷子这时出来,板着脸看她,“今日野的高兴了?”   沈绵笑着撒娇,“祖父,我就是去看看。”   段世平看着沈绵穿着家里小厮的衣服,整个人脏兮兮的,像是泥猴子一样,有些震惊。   这活脱脱一个乡下野丫头,哪里像是堂堂御史大夫的孙女,一点大家闺秀的模样都没有。   段世平看着沈绵,想起家里父母的吩咐,不由得握紧了拳头,神情严肃   沈绵并没有注意到段世平的变化,朝他行礼,然后跟祖父告退,去洗漱换衣服了。   “祖父怎么让段世平一个外男住在咱们家,这多不方便,那我出来进去都要穿的整整齐齐的,麻烦死了。”沈绵道。   碧云正在帮沈绵擦拭她湿漉漉的头发听了这话,也觉得不太好,便皱起眉头。   碧水的不满表现的更加明显,道,“老爷子本是不想留客的,可这位段公子,说是讨教学问,非要留下来,咱们老爷子没办法,只能让他留下了。”   沈绵道,“那可怎么办,巴掌大的一个院子,一个转身就瞧见了,真是头疼。”   碧云道,“委屈娘子了,明天咱们想想办法,让段公子自行回去。”   “你们快想个好办法吧。”沈绵道。   正说着话,一个小娘子端着碗汤先送过来了,正是张厨娘的女儿,名叫丁三娘。   “老爷子那里有客,娘吩咐我将晚饭单独送到娘子这里来,您先喝碗汤,其他的还在做。”丁三娘道。   “知道了。”沈绵只得一个人坐在桌子前喝汤,她喜欢一家人在一起吃饭,在青州这段时日,也是和祖父一起吃饭的,想到段世平要住许久,她就心烦。   沈绵下午走了很长时间的路,吃完饭就累的睡着了。第二天阴雨绵绵,沈绵不肯起来,直睡到了日上三竿。   盛京京郊。   淑和郡主邀请何夫人带着何娴宁一起来住几日,没想到被何夫人再三推辞了,她哪里不知道,何家这是不准备把女儿嫁给自己家了。   江星列坐在一旁都亭哥儿玩的高兴,听说了这件事情,心情大好。   淑和郡主拉着女儿的手,冷哼道,“何家也是没远见的,?以后有他们后悔的时候!”   “可惜了娴宁,那确实是个聪明懂事的女孩子。”江初月觉得有些惋惜。   “行了,这下子如了你的意。”淑和郡主忽然对江星列说道。   江星列道,“我本就不喜欢何氏女,好在何家推了婚事,正好给各自留个体面。”   淑和郡主眯起眼睛,问,“星列,你做了些什么?”   江星列笑道,“母亲是怀疑我撺掇二叔分家吗?”   江初月对淑和郡主说道,“母亲,星列不是糊涂的人。”   “不过孩儿确实得罪了何大人,”江星列道,“前几日我去吏部办事,有些着急,一时没认出何大人,将他当成了想攀附我的人,便没有理会他,还传起了流言,我事后才知道,想来让何大人不高兴了。”江星列道。   江初月率先说道,“这么说来,何大人未免有些心胸狭隘了,这算什么大事,解释清楚不就行了。”   淑和郡主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道,“星列,你也不是小孩子了,你翅膀硬了,就是真做什么,母亲也拿你没办法,不过你这婚事,哪怕是拖到你三十岁,也别想让沈绵进门,你要是一心想去沈绵,就别当静国公府的世子了,让给廷芳吧。”   江星列笑着看向淑和郡主,“母亲这话说的不讲道理,我是陛下亲封的静国公府世子,哪里轻易让出去的道理,何况我要是一辈子不成亲,没有子嗣,陛下一定会很高兴地把静国公府的爵位收回去的。”   淑和郡主脸色难看,“不肖子!”   江初月拉着母亲的手,“母亲,沈绵是怎么回事,她跟咱们家有什么干系?”   “你弟弟看上了沈绵,想娶她,我不可能同意。”淑和郡主道。   江初月看向弟弟,道,“大弟,沈家次女未免有些不足,你怎么看上她的?”   江星列把亭哥儿交给江初月,道,“情之所钟,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姐姐劝劝母亲吧。”   江星列朝两人行礼,然后离开了。   淑和郡主气得不行,道,“我看咱们家这乱子,肯定是你弟弟闹出来的,你看看,何家有了不结亲的意思,你那二叔也不闹腾了,也不知道我养了个什么好儿子!”   淑和郡主有一种局面失控的感觉,在这个家里,她一向是掌控大局,说一不二的,但现在她被自己教导出来的长子忤逆了。   “母亲别生气了,”江初月忙道,“反正沈家那个小的,已经回青州去了,她以前就说想住在青州不回来,这次在宫里吃了这么大苦头,怎么还会嫁到咱们这样的人家,您别生气,这事儿成不了。”   “我还能害他不成,你看看他刚才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恐怕是管不了他了,初月,这可怎么办。”淑和郡主蹙眉,对女儿说道。   江初月沉吟不语,“不如请皇后娘娘赐婚?”   “皇后娘娘早就想把她家的侄女嫁过来了,杨家的女人嫁过去,肯定胳膊肘往外拐,要亏空咱们静国公府,”淑和郡主觉得头一阵一阵地疼,她揉着眉心,“咱们这两日去青云寺拜一拜,我这头疼的厉害。”   江初月颔首,“母亲,您先别生气了,星列也不是寻常的纨绔子弟,就是现在拧着呢,他自小懂事,我去劝劝他。” 第114章 己所不欲   江星列走到外面,静国公正在和周庄说话,看看他之后,问道,“你母亲呢,说了什么时候回去没有?”   “?母亲说不想回去,这里清净。”江星列回答   静国公额角直跳,道,“这都马上就要八月十五了,家里头迎来送往的,难道指望我去?”   江星列道,“不过就是送礼摆宴罢了,父亲去做也是一样的,府里又不是没有旧例,等十五晚上陛下摆家宴,母亲就回去了。”   淑和郡主多来年主持静国公府的中馈,静国公没有在这些事情操过一点心,从来只当个甩手掌柜,就有人念他的好,他早就习惯了。   静国公起身,准备去和淑和郡主说说,让她赶紧回家,家里没个女人,整天冷冷清清的,他也不习惯。   “父亲,母亲正为了何家的事情生气呢,您别过去,实在不行,府上的事情我来处置就好。”江星列觉得,他爹被母亲拿捏,真是一点都不冤。   “那行,我也不去触她的霉头,节礼该怎么送,怎么回,我就交给你了,”静国公对长子还是十分放心的,拍拍他的肩膀,“我去你母亲那儿瞧瞧亭哥儿。”   江星列点头,等静国公一走,周庄道,“母亲这次怕是气坏了,我听初月说,她很是喜欢何家的娘子。”   “没事,”江星列道,“倒是你,姐夫,你和姐姐在郊外住了几日,府上也不催你们回去吗,想来端郡王府的两位老人家一定想念孙儿了。”   江星列明显意有所指,他母亲和他姐姐两个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就这么让她们凑在一起,也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情来。   周庄心中明白,却说道,“你姐姐她这几个月亲自照顾亭儿,不肯假手家中仆妇,十分辛苦,岳母与她是嫡亲的母女,让她在岳母身边多住几日,也是好的,她在府上,大大小小的事情还要指望她,让她歇几日。”   江星列当下就明白了周庄的好意,他垂眸,觉得有些歉疚。   周庄笑的温柔和缓,他一向是脾气极好的人,道,“你成婚以后就知道了,养孩子,管家事,都很辛苦,我知道你不想岳母拿捏你的婚事,可到底是亲生的母子,哪有隔夜仇,你跟她好好说说,我和你姐姐也尽量劝岳母,可你也要清楚,自己到底在做什么,日后别后悔就行。”   江星列叹息,道,“母亲那个人,她非常固执,我也像母亲一样固执,我知道你和姐姐的好意,只是,劝说是没用的,除非我能证明,我可以完完全全地扛起静国公府的大任。”   周庄顿了一下,他喝了口茶,许久之后才出声,“是,端郡王府跟你们家不一样,我只做个闲人就好,你却不行。”   周庄心中有些羡慕,他这样的身份,不能参加科举,不能入朝为官,什么都不能做,也什么都不用做,有皇家养着就行。   周庄有时候希望自己是个普通百姓,也有时候觉得自己生在皇族是莫大的幸运,除非犯上作乱,否则一辈子锦衣玉食。   “哪一条路都不好走。”江星列沉吟许久,慢慢地说。   周庄端起茶杯,“是啊,要是能相互体谅些就好了。”   江星列没有说话,给周庄沏了一杯热茶。   体谅?   江星列心想,这可太难了。   就算母亲是好意,江星列也不能违背自己的意愿,母亲或许是真的好意,但江星列觉得,她更多的是害怕自己失去控制,他不愿意这辈子都在母亲的手心里打转,他不能接受这样的好意。   要是按照这个说法,江星列大可以夺去母亲手中的掌家大权,可以让她现在就去颐养天年,这就是他身为儿子的好意。   但母亲会接受吗?当然不会。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天下的事情,不应该是这个道理吗。   两人沉默着喝茶,各有心事。   沈绵爬起来打着呵欠,洗漱完之后,懒洋洋地坐在屋子里喝汤。   碧云拿着几块新料子出来,在沈绵身上比,看哪个更衬她。   “娘子的衣服都是浅色的,”碧云看着几块料子,“今年做件绛红色的裙子吧,配这块黑色的料子压一压,娘子觉得如何?”   沈绵打着呵欠,她经常画画,对各种颜色十分熟悉,道,“嗯,黑色绣银线。”   “好,”碧云点头,道,“再做一件绿色的。”   “又是红,又是绿的,”沈绵喝了一碗汤,说,“司马昭之心。”   大婚之日,新娘子要穿绿色的衣裙,新郎要穿红色的,江星列这个人,真是一点都不藏着自己的心思。   碧云笑起来,“娘子说什么呢,别光喝汤了,快把鸡蛋吃了。”   沈绵轻轻哼了一声,把鸡蛋皮剥开,“那绿色太深了,我穿着会不会显老。”   “不会,娘子白净,穿着绿色,肯定端庄大方,不会不好看的。”碧云在一旁说。   沈绵吃了鸡蛋,看看外面还在下雨,她推开门,一阵冷风灌进来,沈绵当即冷的打了个哆嗦,说,“我去给祖父请安。”   碧云给她披了一个外袍,要给她撑伞,沈绵自己撑着伞,“我自己撑伞,你去忙。”   “娘子年纪见长,回头要多添几个小丫头侍奉。”碧云念叨说。   沈绵道,“也是,太辛苦你们两个了,也不知道我前些年一个人是怎么糊弄过来的,真是由俭入奢易。”   “奴婢不辛苦,娘子快去吧。”碧云心中一阵温暖,她陆陆续续跟过不少主子,沈绵是其中最好的。   沈绵撑着伞去找祖父,段世平正拿著书讨教,沈绵等了一会儿,然后向两人行礼。   段世平笑着向沈绵回礼,两人都是客客气气的。   沈老爷子笑道,“吃过饭了吗?”   “刚刚吃过了,”沈绵笑着说,“早上熬汤的料,都是我昨天亲自抓回来的,好喝吗?”   “挺好,”沈老爷子点点头,“回去练字吧。”   沈绵朝祖父行礼告退,段世平心想,沈家一定非常娇纵这个小女儿,在他们家里,姐姐妹妹们哪个不是一大早就要起来的,谁敢睡到这个点才去请安,不然肯定要被教养嬷嬷打的。   可这是在沈家,他又不能说什么。   要不要得空了去提醒她一下,他们两家,也算是门当户对,要是去求婚,十成十能行的,他总不能娶这样一个懒媳妇进门,娶妻娶贤,娶进门是要照顾自己,孝顺父母,抚养子嗣的,沈绵这样,肯定不成。   沈绵刚刚走回自己的院子,狠狠地打了两个喷嚏,碧水赶紧去厨房熬姜汤去了。   碧云关上窗户,拿出尺子给沈绵量尺寸,回头把布料送到青州最好的裁缝铺子去。 第115章 噩梦连绵   青州的雨好像停不下来了一样,淅淅沥沥的接连不停。   沈绵这天早上起来,忽然发现房顶漏了,雨滴答滴答地落在她的书桌上。   沈绵一声嘶吼,整个宅子里都是沈绵惊天动地的声音,“碧云,快收了我的书桌!   碧云和碧水冲进来,七手八脚地把书桌收拾了个干干净净,然后去检查别的地方,有好几间屋子都漏水了。   于是吃完早饭,沈老爷子准备带着沈绵先去青州,沈绵还不想回去,“祖父,找人修房子不好吗?”   “本来是想着雨停了再回去的,看这样子,你想修桥也不成,铺路也不成,咱们先回去,?你得去叶老夫人身边学仕女图了。“沈老爷子道。   沈绵垂眸,“好吧,您等等我啊,我去把那一箱子吃的送给小孩子们。”   “去吧。”沈老爷子道。   沈绵带着几个人去将吃的送了,又买下来许多海鲜,再去里长家里交代了修桥铺路的事情,临近中午才回来。   下午,沈绵带着大大小小的包裹,坐上马车回了青州城。   她坐在马车里什么都做不了,于是倒在江星列新送来的宽敞马车里睡过去了。   段世平上马车的时候就开始怀疑,按理说家里最好的马车,应该是让长辈坐的,可沈绵和两个侍女坐的那一辆才是最好的,还有一辆空马车,运送的都是沈绵的东西。   这是不是有些不敬长辈,但段世平也不好询问,还是只能忍着。   天色擦黑的时候,一行人终于到家了。   沈绵睡的有今生没来世的,?她软绵绵地下了马车,眼睛都还睁不开,靠在碧云身上东倒西歪的。   段世平终于忍不住开口,“二娘子,睡得真好。”   沈老爷子一副宠溺的态度,“天生的这样。“   沈绵走到自己院子门口的时候才清醒过来,边走边说,“哎呀,一下雨就容易困啊,我都睡傻了。”   碧云也是无奈,“娘子可不敢总这么睡觉,对身体不好。”   “嗯,我知道了,你们以后看着我点。”沈绵笑嘻嘻地说。   晚上,沈绵躺在床上,觉得自己到青州两个月了,好像什么都没干过,想修桥吧,下雨耽搁了,要学画吧,现在还没有拜见老师,就是脸上的伤痕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沈绵摸摸自己的脸,听着外面哗啦啦的雨声,她晚上睡不着,就会想起来江星列,想的抓心挠肝的,想着他给自己倒苦水,肯定是遇到很多麻烦,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危险。   沈绵翻来覆去地的想着,大半夜的才睡着。   沈绵睡的迷迷糊糊的,她听见有人高喊“一拜天地,二拜高堂”的喜庆声音,有一道熟悉的身影穿着红衣,正在下拜。   他身侧站着一个身穿绿色喜服的女子,以团扇遮面,跟他一起行礼。   沈绵心想,那个女子不应该是我吗?   沈绵看不清楚她的面容,但她知道那女子不是自己。   在一声“夫妻对拜”之后,江星列拉着女子的手,连个一起入洞房。   面前的画面忽然褪去了鲜明耀眼的光彩,只剩下黑白两色,周围的嘈杂声也像是被大水冲刷过,然后安静下来,她扭头看看,发现身边已经没有人了。   她听见江星列的声音,他冷冷地说,“我娶其他人了,你就在青州吧,别回来了。”   那声音真是冷,冷到了骨子里。   沈绵想要反驳,想要问为什么,但她的嘴里好像被塞了一团棉花,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泪流不止。   她拉着江星列红色的喜服,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沈绵惊恐万状,她忽然睁开了眼睛,发现身上沉甸甸的,白糖趴在沈绵胸口,喵喵地叫了两声。   沈绵一把将白糖拎到一边,爬起来,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我的小祖宗,你这是要我的命吗?”   怪不得会做噩梦呢,这么个小祖宗趴在她胸口,肯定会觉得闷。   碧云在隔间,听见沈绵说话,忙走进来问,“娘子,怎么了?”   她看见沈绵的脸上泪痕斑驳,赶紧拿帕子帮她擦脸,“娘子是不是做噩梦了,怎么哭了,快不哭了,没事的。”   沈绵抹了一把眼泪,“没事,什么时辰了?”   “还早,”碧云道,“娘子再睡一会儿。”   “不了,不睡了,我早上想吃蛋羹。”沈绵道。   碧水听了,去吩咐厨房做饭,碧云则去打水,给沈绵洗漱梳妆,沈绵一早上都恍恍惚惚的,碧云看着她这模样有些担心,也不知道到底是做了什么噩梦。   昨晚太晚了,段世平来不及回家,今天早上吃过早饭就回家去了。   段夫人看见儿子,喜道,“可算是回来了。”   段世平朝母亲行礼,道,“让母亲担心了。”   段夫人拍拍儿子的肩膀,两人说了一会体己话,段夫人问道,“沈家二娘子如何,你可喜欢吗?”   段世平想了想,皱眉道,“性子倒是不错,就是太懒惰了些,每日睡到日上三竿,整日都是惦记着吃的,有些好吃懒做了。”   段夫人听了也不满起来,“这可不行,娶妻娶贤,太懒了怎么行。”   “沈老爷子明日就要带她去拜见外祖母学画,您跟外祖母说一说,让她给沈二娘子立规矩,她年纪小,能改过来的。”段世平说道。   虽然沈绵并不让他满意,但是沈家现在蒸蒸日上,要是能娶到沈家,再加上他们段家的势力,他的前途一定比现在更好。   “行,你祖母是严谨的性子,定是能将她扳正过来的,”段夫人道,“那你与她说过话吗,关系如何?”   段世平摇摇头,“这,男女有别。”   “我的儿,”段夫人道,“你就是太老实了,凭着你的品貌,要是再在那小娘子面前说说好话,送些礼物,日子一久,她自然会喜欢你的,到时候,这婚事肯定更顺利。”   段世平挠头,“那送什么,她好像就喜欢吃的。”   “那你就去送些点心,女孩子,肯定还喜欢簪钗金银,你都送过去试试,沈家虽在盛京,但一向简朴,她肯定没见过什么太贵重的东西。”段夫人给儿子出主意。   段世平道,“财帛确实动人,只是孩儿觉得,未免有些不好,儿子再想想办法,多跟她说说话。”   母子两人商量了好一会儿,决定双管齐下,赶紧对沈绵出手。   没见过太贵重首饰的沈绵,正拿着一匣子东珠在床上逗猫玩,白糖在珍珠堆里打滚,玩的很开心。   下午出去玩吧,沈绵心想,她这里都没什么吃的人了,江星列送来的糖,沈绵舍不得吃。   她 第116章 抛头露面   下午,沈绵去了长庆楼。   本来不用她亲自去,但是沈绵想出去看看,于是带着碧云一起出门了。   掌柜的前些天跟沈绵闲聊的时候,知道她是盛京来的,又听说青州回来了一位致仕的高官,便猜到沈绵的身份,因此格外客气。   掌柜的也是搞不清楚,大户人家的娘子们,哪一个是天天抛头露面的,偏沈绵不一样。   他看见沈绵进来,马上露出满脸笑容,“二娘子最近怎么没来,忙什么去了。”   “去乡下住了几日,”沈绵笑着回道,“听说你们这儿最近有螃蟹,我想带几只回去。”   掌柜的立刻唤了小二过来,让他去吩咐厨房,然后继续和沈绵说话,“最近不只有螃蟹,还有桂花酒,这两样配起来,最是美味,娘子可要尝尝楼中的桂花酒。”   沈绵笑道,“好啊,给我拿两坛。”   “娘子真是爽快人。”掌柜的笑着叫人去拿酒。   沈绵坐在厅堂中等候,跟碧云商量着,一会儿顺便去铺子里看看,她的衣服做好没有,明日要外出见客,该穿新衣。   段世平在乡下住了一段时日,今天跟几位好友相约长庆楼,准备吃饭,没想到刚进门就看到了沈绵。   段世平心中极为不满,觉得沈家小女的教养实在差了些,一个女子,怎么总是这样抛头露面的。   但他仍然极为客气,走到沈绵的桌前,笑问,“二娘子怎么在这里。”   沈绵不大喜欢段世平,起身朝他行礼,只道,“是段公子啊。”   段世平的几个好友也凑了过来,都是十七八的少年,沈绵笑着朝他们行礼。   “段兄,这是谁家的娘子?”   “是沈翁家的二娘子。”段世平道。   几个人赶紧向沈绵还礼,“原来是沈翁家的娘子,真是失礼了。”   沈绵只轻轻摇头,并不搭话。   段世平客客气气地说道,“二娘子身为女子,怎好独自外出,若是无事,还是尽早回去,不然沈翁要担心的。”   沈绵微微蹙眉,“我来给祖父买酒,他知道。”   段世平被堵了一句,还是说,“我是,我是说,二娘子是女子,应该多在家中看看《女诫》,抄抄佛经,修身养性,不好总是出来抛头露面。”   沈绵听了,心下不悦,她心想,我爹娘祖父都不管我,我二哥哥得空了,还要带着我一起上街玩儿,你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外人,竟然跟我说这样的话,真是多管闲事。   沈绵道,“几位不上去用饭吗,站在厅堂之中,该耽搁了。”   说罢,她坐下开始吃点心,不再理会几个男孩子。   段世平十分尴尬,“沈二娘子可是大家闺秀,怎么,”   他这话还没说完,就被旁边一个穿靛青色罩袍的男孩子拖走了,“走走走,去吃饭,再不吃螃蟹都没有,二娘子,我们几人先告辞了。”   沈绵淡淡看他一眼,也不说话。   一上楼,那朋友对段世平说道,“你倒是管的宽,人家沈翁都不拦着自己的孙女在外面走动,你怎么能越俎代庖,上去说教人家,这可不像你平常做的事情。”   段世平进了雅间,看着几个朋友,皱眉说,“我们家有意让我和沈家二娘子结亲,可是你们看看她这样,整日抛头露面的,成何体统。”   几个朋友对视一眼,刚刚拉住段世平的少年道,“沈家,两代御史,听说大公子娶了关氏女,二公子高中探花郎,长女为太子侧妃,他们怎么不把小女儿盛京的嫁到高门世族去。”   都说人往高处走,沈家在盛京立足多年,竟然都找不到一个世家,把小女儿嫁过去吗?   段世平瞥了他一眼,“虽然如此,沈家到底是寒门小户,次女要是嫁给高门世族,不是填房,就是要做侧室的,我父亲升迁在即,我们段家也是地方大族,沈段两家,也算门当户对,所以父亲打算为我娶沈家女,只是沈二娘子,实在没有大家闺秀的体面,我愁的厉害。”   几人听着,觉得好像就是那么一回事。   一旁,穿靛青色罩袍的少年却觉得有些段世平的话有哪里不对,他起身走到窗口,往下看的时候,正好瞧见沈绵提着食盒,跟她的侍女说说笑笑往回走。   他心想,沈家如此纵容小女,刚刚看沈绵的样子,也不像对段世平有好感,再加上刚刚段世平的举动,沈绵脸上的不喜简直太过明显,这桩婚事八成是成不了的。   再说了,搭上沈家,段家不知道要少走多少弯路,看看这段世平,又想搭沈家的路子,还敢人家的小娘子抛头露面,这可真是厉害了。   “段兄,我这肚子突然不舒服,”少年说道,“这螃蟹我怕是吃不成了,你们先吃,我出去一趟。”   段世平起身,询问道,“用不用找大夫?”   “不用,不用。”少年捂着肚子,推开门下楼走了。   沈绵带着螃蟹和桂花酒回家,祖孙两人欢欢喜喜地一起吃蟹喝酒,桂花酒极甜,沈绵忍不住多喝了几杯,没多久就头晕眼花,靠在躺椅上迷糊了。   “祝福你是不知道,我今天见着你那个学生了,我看他是属螃蟹的,要横着走,我在厅堂里等着螃蟹做好,你那学生上来说我怎么不在家待着,跑到外面来了,不像个大家闺秀,”沈绵越说越来气,“我坐的是他家的地方吗,我吃他家的饭了吗,还让我回来读《女诫》,真真是个酸腐书生!”   她说完,心里颇觉畅快,也不生气了。   沈老爷子一听,脸色却不大好看了,他想了一会,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因为酒劲上头,没想出来。   碧云催着两人一人喝了一碗醒酒汤,就让他们各自睡觉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沈绵穿了一件绿色的襦裙,领口、袖口是白底绣金的莲花纹路,发髻梳的简单,头上戴着一枚金步摇和两个珍珠发饰,看着简单大方,又不失贵重。   老爷子打量着沈绵,“是不是最近又长高了?”   沈绵点头,“嗯,一点点,我能长到姐姐那样高吗?”   “咱们家人都不矮,别担心。”沈老爷子道。   祖孙两人一起前往叶家,?沈绵有些忐忑,在马车上看着窗外胡思乱想。   桂花酒不错,今日要多带一些回去,沈绵心想。   她正想着,雨水忽然飘了进来,碧云赶紧把沈绵拉进来,“娘子今日上了妆,小心脸上的?妆被雨水淋花了。”   沈绵道,“你说,叶老夫人会不会极严厉?”   碧云道,“娘子是去学画的,叶老夫人在这方面严厉一些,也没什么。”   “也对,”沈绵道,“严师出高徒嘛,我好好学一学,不然整日里无所事事,也不像花。”   叶家不是太远,不到半个时辰,很快就到了。   碧云下了马车,帮沈绵撑着伞,沈绵先看到了段世平和一位中年妇人。? 第117章 学艺之路   沈绵朝段夫人和段世平见礼,段夫人也朝沈老爷子行礼,然后拉着沈绵的手,笑盈盈道,“老太太年纪大了,不好出来,叫我和平儿在门口候着,快些进来,这雨越来越大了。   沈绵第一次见段夫人,被她这样亲密的拉着,顿时有些不习惯,笑道,“有劳夫人和段公子了。”   段夫人笑吟吟道,“二娘子真真是温婉漂亮,不愧是在盛京那样的繁华富贵地长大的,瞧瞧这一身的气派。”   沈绵尴尬地笑着,硬着头皮跟段夫人说话,“夫人谬赞了,我刚刚远远地瞧着您站在那儿,跟段公子好像姐弟似的。”   段夫人当即笑开了花,沈绵努力回忆着以前在盛京参加宴会的时候,那些夫人们相互恭维的话,把段夫人从头到脚夸了一遍。   走到院中时,沈老爷子和段世平去了前厅,沈绵独自跟着段夫人去后院面见叶老夫人,她有点心慌,求助似的看向沈老爷子。   沈老爷子朝她笑了笑,示意沈绵大胆一些。   段夫人好似看出了沈绵的慌乱,但她什么都没说,一路引着沈绵往前走。   一路穿过三个院门,叶家的宅子应该已经很久了。最近雨水多,青石路上长着绿绒绒的苔藓,越往后走,树木便生的越发高大,本来就阴沉的天空,被树冠遮住,更显阴森。   沈绵突然寒毛倒竖,一股阴森森的凉意从背后窜起,老太太怎么住在这个地方呢,沈绵心想。   碧云轻轻在沈绵的衣袖上拉了一下?,沈绵这才稍稍安心些。   好在老太太虽然住的偏,但沈绵第一眼看见老太太,觉得她人应该挺好。   老太太身边站着十三四的小娘子,长得并不算多漂亮,但十分温婉,正在老太太身边奉茶。   她看见一行人进来,立刻上前,乖巧地朝段夫人和沈绵行礼,“母亲,沈姐姐。”   沈绵当即还礼,道,“段妹妹太客气了。”   段夫人将小女儿带到一边,沈绵跟老太太行礼,道,“老夫人,祖父托我向您问好。”   老太太笑着点头,让沈绵走到她身边,问,“你祖父身体还好吗??”   沈绵道,“很好的。”   叶老夫人“嗯”了一声,“你的画作我看过了,确实是天分极高,禅意也重,老身年纪大了,是做不了你的老师的。”   沈绵忙道,“老夫人自谦了,祖父同我说,若是大夏那些画师能够名留青史,其中一定有您的位置,我年纪尚小,还要有劳老夫人指点。?”   “不是不教你,”叶老夫人笑着说,“你在青州的这段日子,只要跟着我学一学就行,不必拜师。”   沈绵看着老夫人,有些迟疑,老夫人笑道,“难道是担心我藏私,不好好教你?”   “没有,”沈绵忙道,“?没有这样想。”   叶老夫人点头,“行,那就这样定了,最近阴雨连绵,跟你家祖父商量一下,不如带着行李,在我身边住下,正好你和淑姐儿做个伴。”   沈绵柔声问道,“会不会太打扰了?”   “不会,”叶老夫人笑着说,“我年纪大了,就喜欢你们这些孩子围着我,多热闹。”   “那就打扰您了。”沈绵道。   叶老夫人似乎是真的喜欢沈绵,拉着他说了许久的话,最好不经意地说道,“这样好的小娘子,你祖父给你找好夫君了没有?”   沈绵有点不好意思,也没有想太多,回道,“暂且没有,父亲和母亲他们想多留我两年,祖父年纪大了,我也想多陪陪他老人家。”   段夫人在一旁满意地点头,今年考绩,她丈夫的政绩自然是不会差的,儿子再娶了沈氏女,日后段家在盛京立足,就方便多了。   叶老夫人倒是真心觉得沈绵性子不错,至于他外孙提到的小毛病,她暂时看不出来,而且她觉得,小娘子家家的,在自己家里稍微纵着些也没什么,等嫁人了,是一定会改的。   沈绵全然不知道段家人的心思,跟叶老夫人说着画画的事情。   临近中午时,沈老爷子来派人叫沈绵回去,段夫人想留下祖孙二人吃午饭,不过被沈老爷子推辞,然后带着沈绵一起回家去了。   翌日一早,沈绵带着自己常用的东西,住进了叶老夫人的后堂里,在老夫人的指点下开始学习。   段世淑也跟着老夫人学习,只是她于此道并无天赋,每日学一上午,下午沈绵画画,她就在一旁绣花。   沈绵接连看她绣了好几日,忍不住问道,“怎么绣这么多呢?”   “给我自己攒嫁妆呢,”段世淑回道,“青州女子大多巧手,出嫁的时候,要带上自己的绣品,还要给丈夫做新衣,这是青州的习俗,盛京是这样吗?”   沈绵心想,盛京要是这样,她就嫁不出去了。   “不是,我就不会刺绣?,”沈绵摇头,道,“一拿针就扎手指头,盛京的娘子们出嫁,好像没有太大的规矩,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大哥哥成婚匆忙,所以误了。”   段世淑放下针线,她这几天陪着沈绵,发现沈绵根本就不是她哥哥说的什么好吃懒做,每日睡到日上三竿,?相反,沈绵特别勤快。   不过不会刺绣女红,这是不是不太好。   “不如我教你吧,日后出嫁,总是要学会这些的。”段世淑提议。   沈绵摇头,笑道,“等我说亲的事情,我就让母亲先把我不会做的事情写上一长串,要是说亲的那家不答应,我就不嫁了。”   段世淑睁大了眼睛,“沈姐姐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哪有咒自己嫁不出去的,快别这样说。”   “我说的可是实话,”沈绵道,“?我自小也就学了画画,别的并不会,眼下也不打算学。”   她这话说的十分任性,但也十足自信,好像她说出来,就能做到。   段世淑?垂下眼眸,她想着,得和母亲说说这件事情。   所以沈绵说完这话的第二天,段夫人和段世平就知道了沈绵的想法。   “母亲,外祖母她没有给沈二娘子立些规矩,让她好歹学些别的东西吗。”段世平问。   “外祖母说了,她只管教导沈姐姐学画,别的她不管,”段世淑回答,“不过沈姐姐很勤快,每日起早贪黑地画画,并没有像哥哥说的那样懒惰。”   段世平皱着眉头,道,“她在旁人家里住着,自然不能太失礼,母亲,这可怎么办?”   段夫人道,“我儿莫急,女子嫁了人,什么都得学,你好好读书,别操心这些事情。”   段世平心想,这事他可不能不管。 第118章 生为女子   段世平穿过几条小路,走到叶老夫人的院门口,甫一进门,他先听到了一阵欢畅的笑声,?那笑声好似能穿云破霄,打破无边的雨幕。   段世平听出这是沈绵的笑声,心想她这是怎么了这么高兴,但他转念又皱起眉头,一个女子,在别人家中做客,笑成这样,实在是有失体统。   想着,他快步往里面走。   沈绵卷着袖子,站在走廊下面,拿着一封信激动得浑身颤抖,拉着碧云,笑得不能自已。   碧云在一旁同样面带笑容,只是道,“娘子冷静些。”   沈绵靠在柱子上,全然没有听到碧云的话,又将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然后捂在自己胸前,低声说,“我得跟老夫人请一日假,回去看看祖父。”   碧云点头,这就要去帮沈绵收拾东西。   段世平低声咳嗽了?一声,但沈绵沉浸在无边喜悦中,完全没有听到,还是碧云推了推她,沈绵这才回头。   看见段世平之后,她稍微收敛了一些笑容,朝段世平行礼。   段世平没有像平时一样还礼,他一脸严肃,问道,“不知沈二娘子有何喜事,这样高兴,我远远地就听到你的笑声?倒是颇有惊动天地的气势。”   段世平的语气并不好,沈绵听得出来,于是道,“抱歉,是我疏忽了。”   “二娘子身为女子,应该矜持自守,即便天大的喜事,也应该保持淑女的端庄和体面,?像刚刚那样放肆,肯定是要被人耻笑的。”段世平见她如此,索性把想说的话都说出来了。   他面容严肃,搞得沈绵摸不着头脑,沈绵可不想看他的脸色,扭头直接走了,“我去画画。”   沈绵的好心情顿时被打搅了,就好像吃饭吃得好好的,忽然饭碗里被人扔了一把沙子一样。   她不就是笑得大声了一点吗,这个段世平也太讨厌了吧!   沈绵拿着信,喜悦又压过了不快。   大嫂关钰铃前些日子被查出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家里快马加鞭送了这封信过来,段世平听到他的笑声,那是沈绵刚刚看到这个好消息的时候。   沈绵去跟叶老夫人告假,路上嘀嘀咕咕地对碧云道,“我看,我还是每日来回,晚上就住在家里,段家公子见了我,总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上次在长庆楼就嫌我抛头露面,这次又说我笑的声音太大,下次还指不定要说我什么呢,他还总是来叶家,我不想看见他!”   碧云也觉得这位段公子奇奇怪怪的,道,“娘子说的是,咱们一会儿就跟叶老夫人说吧,索性老夫人最近咳嗽,身体也不好,咱们就不打扰了。”   沈绵颔首,两人走进了叶老夫人所在的厢房中。   段世平和段世淑正在和老夫人说话,段世平不知道说了什么,老夫人和段世淑都在笑着,尤其是老夫人,温柔地看着段世平,一双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慈爱。   这一派和乐融融的景象,让沈绵更坚定了回家的决心。   沈绵在段世淑身旁坐下,说明了来意,段世淑忙说,“怎么能说打扰呢,你在这儿,咱们作伴多好,外祖母您说是不是?”   叶老夫人也挺喜欢沈绵,天资不错,拿起画笔也勤奋补努力,于是询问,“是不是在这儿住的不高兴了?”   沈绵道,“我与祖父一起回青州,本是来照顾他老人家的,这不是就快中秋了吗,祖父总是一个人在家待着,我也不放心,还是先回家去。”   叶老夫人点头,笑着说,“嗯,也对,你祖父特地带你回来,想来是疼爱非常,你在我这里,一住七八日,他肯定想念你了。”   沈绵连连说是,“我日后常来府上,听从老夫人教诲,不知可否?”   “也行,”叶老夫人道,“你年纪小,我留你在身边,是担心你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学画不认真,不过我最近看了,你这孩子实在是个勤奋的,不必我日日督促,一会儿叫世平护送你回去。”   段世平听外祖母说沈绵勤奋,心中嗤笑。   “多谢老夫人,”沈绵道,“只是段公子学业繁忙,怎么好劳烦他。”   “劳烦什么,是他扰了你家祖父的清静,总是去请教,正好送你回去。”叶老夫人拍拍外孙的手,又看看沈绵,觉得二人倒是有几分般配。   沈绵推辞不成,只能让段世平想送。   用过午饭,段世平送沈绵回沈家。   段世淑要送她到门口,沈绵拒绝道,“你快些回去,这么大的雨,还是在屋里待着,我过两天就来看你。”   段世淑拉着她的手,“那沈姐姐你路上小心。”   沈绵点头,撑着伞,又叫叶晓风和叶晓云把她的箱子扛出去。   这两人最近一直在叶家守着,怕沈绵有事情。   段世平走在前面,沈绵走在后面,很有几分相看两相厌的意思。   段世平忽然道,“沈二娘子真是会讨长辈的欢心,难过外祖母那样喜欢你。”   沈绵皱眉,道,“段公子有话直说。”   “我在沈府叨扰多日,从未见过二娘子早起,不想在我外祖母这里,也成了个勤快人。”段世平道。   沈绵心想,我就是睡到地老天荒又和你有什么关系,她淡淡道,“与君何干。”   段世平愤愤然道,“我只是看不惯沈二娘子表里不一,欺骗他人罢了。”   沈绵不解地看着他,“我何时欺骗他人了,近日我也发现段公子你看不惯我,我们二人也不会经常见面,你若是看不惯我,只管不要理会就是,为何要无端诋毁我,我可是哪里得罪了你?”   段世平神情严肃,回头对沈绵道,“二娘子身为女子,却无大家之风,我只是希望二娘子能够做个规规矩矩的大家闺秀,日后咱们是要两家结为姻亲的,我不指望你多厉害,你至少要学一学女红,读一读书,能够相夫教子,上得厅堂,做个好妻子,好儿媳,这样才能夫妻和顺,一家和睦,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沈绵一脸震惊地看着段世平,她站在路中间,脸上的神情一言难尽。   段世平继续说,“身为女子,就该有女子的本分,你看看淑姐儿,你要是有她一半的端庄得体,那也够了。”   碧云听得张大了嘴,然后上下打量着段世平,露出轻蔑的神色。   半晌后,沈绵幽幽问道,“姻亲,咱们两家何时要结姻亲,我怎么不知道?”   段世平神色自若,完全没有发觉沈绵的异常。 第119章 柔软之处   沈绵觉得荒唐极了,?这是她长到十五岁,遇到的最荒唐的事情。   他好大的脸啊。   沈绵想,难道她沈绵是什么没名没姓的门户里养出来的小娘?子吗?   按照段世平的口气,好像她沈绵能够入了他的眼?,是天大的恩赐一样。   江星列是什么样的出身啊,两个人刚刚认识的时候,也都是客客气气的。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段世平竟然?就敢指教到她头上了。   沈绵嗤笑了一声,道,“还请段公子放心,咱们两家不可能结亲的,段公子喜欢贤良淑德的女子,尽管去找。”   段世平也不生气,只觉得沈绵年少任性,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沈二娘子可别任性,我们段家在青州乃是大族,我父母不日即将升迁,沈家虽在盛京,但门第不高,你可好好想清楚了。”   他的言外之意,好像沈绵不嫁给他,就是吃了天大的亏一样。   沈绵冷笑,嘲讽道,“?如此,段家的门槛这样高,小女子无德无能,高攀不起,还请段公子高抬贵手,放过小女子吧。”   “沈绵,你可想清楚了再说话!”段世平呵斥道,“谁不知道你在盛京得罪了宫里的贵人,才来青州避难,难不成你还想回盛京,攀附哪个高门世族当妾室吗?”   沈绵听了这话,气得胸口上下起伏,怒道,“还以为是个谦谦君子呢,原来是个披着人皮的狗东西!”   段世平脸色铁青,“你说什么?”   沈绵在脸上的伤口上轻轻碰了一下,然后她大步朝门口走去,碧云拦着段世平,道,“我们家娘子生来的富贵好命,自有一段好姻缘在前头等着她呢,段公子您可别送了,您这样的大户人家,我们娘子可不敢高攀!”   说罢,碧云扭头追了上去,她只恨这不是在沈家,不然一定要拿了棍子把这个不要脸的打出去!   等两人一走,段世平稍稍冷静下来,这才发觉刚刚说的话有些重了。   他确实不喜沈绵,但能够娶到沈绵,定然是利大于弊的,段世平心想,还是得去把她哄回来才好。   沈绵坐在马车上,道,“我就说叶老夫人怎么让段世平一个男子送我出门呢,原来是打我的主意呢。”   碧云忙对沈绵说,“娘子别生气,凭他也配,咱们回去就跟老爷子说,不许这人进咱们家大门了,青州才多大的地方,他们家能在青州翻云覆雨,就以为盛京也是那么简单的地方吗,当真是坐井观天,一点眼界都没有。”   叶晓风兄弟二人在外面驾着马车,听到碧云的话,叶晓风询问道,“是不是段世平那小子对二娘子无礼?”   碧云回道,“正是,也不知做什么春秋大梦,竟然想娶咱们娘子,还说什么要是不嫁给他,娘子就没得嫁了。”   叶晓云听的乐了,笑道,“且不说咱们世子,我们在盛京的时候,不少人家侯府伯府都想求娶咱们二娘子呢,这段世平是不是脑子不够用!”   沈绵不想跟段世平这种人生气,问道,“你们怎么谁家想娶我?”   叶晓云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粉饰道,“二娘子想吃什么,咱们去长庆楼带一盒子点心回去。”   “你们给我说实话!”沈绵道。   叶晓风看着这个弟弟,道,“是世子爷吩咐我等去打听的,他担心沈御史在您不在家的时候,给您定下婚事,时时刻刻防备着。”   沈绵轻笑了一声,“我能从宫里活着回来,一家人就谢天谢地了,我就是说我不嫁人,他们也不会拦着我的,你们家世子倒是想的远。”   说到江星列,沈绵刚刚被段世平热起来的怒气很快就消散开去。   她忽然觉得有些可笑,段世平为什么会觉得沈家一定会和段家联姻,一定会把自己嫁给他,怕不是读书读傻了吧。   真是太可笑了。   沈绵到了家门口,沈老爷子正在指挥小厮往墙上挂红灯笼,沈绵走到老爷子身边,行了一礼,“恭喜祖父就要当曾祖父啦。”   “恭喜绵绵要当姑姑了。”沈老爷子笑着还礼,一老一少在门口开怀大笑。   等挂好灯笼,沈绵扶着老爷进家门,道,“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   “可不是吗,能看我的小曾孙一眼,我真是死都能瞑目了。”沈老爷子捋着胡须道。   “大好的日子,怎么说这么不吉利的话。”沈绵道。   “你祖父是黄土埋到脖子根的人了,没多不吉利。”沈老爷子十分豁达。   祖孙两人说了一会儿话,沈绵试探道,“祖父,咱们家没打算把我嫁在青州吧。”   沈老爷子不明其中原因,道,“你不是自个有主意了吗,谁还能把你绑着嫁出去不成。”   沈绵道,“果然是段世平白日做梦呢!”   “怎么了?”   “祖父你不知道,我一直就觉得段世平看我的神色奇奇怪怪的,我今天才知道,原来段家想和咱们家联姻,段世平觉得我好吃懒做,喜欢抛头露面,不是个贤妻良母,所以一直看我不顺眼,见了我就要指教我一番,”沈绵垮下脸,道,“我刚刚跟他吵起来了,祖父,段家也太不靠谱了,尤其是段世平,咱们自家人都不说我,轮得到他来管我。”   沈老爷子沉思了片刻,道,“早年我曾主动跟提过结亲,可段家不愿意,我也不可能上赶着说亲,没成想风水轮流转,这事你不要管,我跟他们说。”   沈老爷子有些生气,他最近也发现了,段世平读书的时候确实有些迂腐,不像个年轻人,没想到他竟然当面跟沈绵说这样的话,段家这是看轻绵绵呢,还是看轻他沈家。   “祖父你跟他说清楚,真是太可笑了,江星列都没嫌弃过我好吃能睡,更没提过让我去做什么贤妻良母,还说过我日后不必料理庶务,更是答应了我不会三妻四妾,他真是比不上江星列的半个手指头,倒是心比天高。”沈绵道。   沈老爷子忽然笑起来,“男孩子的话你也敢信。”   “江星列的话我就敢信。”沈绵笑嘻嘻地说,江星列是很尊重她的。   沈老爷子拍拍她的头,笑道,“这可真是,那什么看那什么,看对眼了。”   沈绵拉着他的袖子撒娇,道,“祖父,你可说句好话吧。”   王八看绿豆,谁是王八,谁还绿豆。   “还有一句,那什么吃了秤砣,铁了心了。”沈老爷子继续眯着眼睛笑。   沈绵直翻白眼。 第120章 锦上添花   叶家的好处就是后院够大,沈绵和段世平的争吵并没有传出去,不过他们自家人还是知道的。   段知府一向看重长子段世平,觉得他聪敏有分寸,没想到他竟然惹了沈家小娘子的不满。   段知府简直恨铁不成钢,道,“这门婚事八字还没有一撇,你有什么不满,不能等定下来再说吗,要去跟一个小娘子争吵,你难道不知道沈家多宠爱她吗!”   面对怒火冲天的父亲,段世平还是害怕的,道,“父亲,儿子,儿子实在是没有见过像沈二娘子那样的女子,毫无礼数,好吃懒做,我就是想说一说她,让她长些记性,我也是为了她好。”   段知府看看自己的妻子,怒道,“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儿子,不想着好好读书,总想着沾染后院女子的事情,没出息!”   这真是自己亲生的儿子吗!段知府心想,他想让沈绵进门,难道是图她贤良淑德吗!   段夫人当即红了眼眶,但她素来是不敢反抗自己的夫君的,只低头嗫嚅道,“是妾身的疏忽。”   段知府合上眼睛,一只手臂支撑在桌子上,另一只手捂着自己的额头,半晌道,“备上礼物,咱们去沈府,我顺便问一问,这婚事还有没有希望。”   段知府年近不惑,在这个年纪能坐上一州父母官位置的人,那也不是吃素的,他之所以有底气和沈家联姻,赌的是自己以后会步步高升。   还有就是现在沈绵是低嫁,沈家宠爱幼女,肯定舍不得她受委屈,低嫁的女儿,在婆家肯定站的更稳,比起盛京的高门大族,沈家肯定属意这样的人家。   可是段知府万万没想到,他儿子竟然惹怒了沈绵,以沈翁宠爱沈绵的程度,这门婚事也不知道有没有救。   他叹了口气,对在一旁抹眼泪的妻子说道,“行了,哭什么,我也就是一时的气话,也不知道现在的小娘子喜欢什么,你瞧着准备些,我去下帖子,咱们过两日去沈府。”   段夫人赶紧抹了眼泪,“是,夫君放心,我这就去安排。”   段世平看着父亲把母亲指挥的团团转,心想,他也想找母亲这样贤淑的女子,看看沈绵那跋扈泼辣的样子,真过了门,别说听自己的话了,一言不合恐怕她就能闹起来。   段知府是不知道儿子在想什么,不然得动手打他一顿。   过了两日,沈绵正懒洋洋窝在院子里的秋千上晃荡,怀里抱着肉干,前两日从盛京送过来的。   白糖在沈绵身上乱窜,弄得沈绵一身泥,碧云都看不下去了,偏沈绵并不在意,由着白糖胡闹。   这几日雨还是断断续续的,沈绵想坐秋千,碧云碧水和叶家两兄弟给她搭了个亭子,方便她玩。   “哎呀,想吃藕,”沈绵这两日过的优先,就道,“青云寺的藕肯定挖完了。”   “不如写信请世子送过来些。”碧云放下手里的帕子,帕子上绣着淡黄色的桂花。   “太麻烦他了,”沈绵摇头,道,“我就是说一说,你让丁嫂子晚上炖莲藕排骨就好。”   碧水撑着伞走进院中,道,“娘子?,段知府一家来府上做客,老爷子叫您去招待女眷。”   沈绵忙从秋千上坐起来,“段知府这样得闲的吗,我先去换身衣服。”   碧水蹙眉道,“谁知怎么回事,可别是来提婚事的。”   两人手脚麻利地给沈绵换了件衣服,便出去见客了。段夫人多少对沈绵有些不满,但她也没办法,看见沈绵过来,立刻笑着走过去,道,“这几日也没去学画了,是不是天气冷,不想出门了。”   沈绵跟段夫人和段世淑打招呼,笑道,“中秋佳节,来往客人必定不少,我怎么好上门叨扰,便在家中陪伴祖父。”   段夫人点头道,“二娘子是个有孝心的。”   沈绵笑着不说话,将茶杯推给段夫人,又把点心推到段世淑面前。   段世淑腼腆的笑了笑,她确实喜欢沈绵,也挺羡慕她的,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沈绵不说话,场面便冷下来,段夫人无法,只能开口道,“二娘子,听说世平那日胡言乱语,我今天过来,是特地来道歉的。”   沈绵闻言挤出来一个笑容,道,“不瞒段夫人,我那一日可是吓坏了,历来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是万万没想到,令公子竟然与我说那样的话,这多亏是没有传出去,要是真传出去了,我一个女子,日后该怎么做人,难不成咱们两家还真的要结姻缘,我这样的,怕是要耽搁段公子找个贤良淑德,勤勤恳恳的好媳妇,您说是不是,这要是真耽搁了,我的罪过可就大了去了。”   沈绵故意挤兑段夫人,她一向认为,上梁不正下梁歪,段世平能当面指责她,这位段夫人在心里还不知道是怎么编排她的的呢,沈绵可不想段家打交道。   段夫人听了,脸上有些挂不住,对沈绵越发不喜欢了。不论怎么说,她都是长辈,沈绵现在就敢给她摆脸色,以后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呢。   瞧着柔柔弱弱的一个女孩子,没想到如此地跋扈。   段世淑的面皮红的发涨,默默地吃着点心不敢说话。   “二娘子说什么话,你我两家,乃是世交,能做儿女亲家的话,必定不叫你受委屈。”段夫人道。   沈绵赶紧摇头,“夫人怎么跟我这样的话呢,婚姻大事万万轮不到我来说的,您快喝茶。”   这一句“您快喝茶”,跟“你快闭嘴”的效果是完全一样的。   段夫人也清楚,这样的话,她是不好跟沈绵说的,天底下都没有这样说亲的。   另一边,沈老爷子跟往日一样,笑得客客气气,只是在提到婚事的事情,沈老爷子道,“这婚事,她父母心里有事,我不好插手,主要也是看她自己的喜好,她就是一辈子不嫁人,我们沈家也留得住,我是黄土埋到脖子的人,早就想清楚了。”   段知府不肯死心,“沈翁,咱们两家多少年的交情了,沈家的孩子,跟我自己的孩子是没有两样的,我绝不会委屈了她。”   沈老爷子笑了笑,“既然跟自己孩子没有两样,那就更不必多此一举了,何况我的话,也不是托词,她在那个地方九死一生,险些丧命,沈家都是这个意思,日后处事只凭她的喜好。   沈老爷子对这个后辈的印象还是?极好的,也真心愿意帮他一把,不过看向段世平的眼神,就有些不一样了,他的目光扫过段世平,说,“我这个孙女,不通庶务,也不像一般的女子,她没有学过女红,没有读过《女诫》,沈家也不用她会那些东西,泽年啊,给世平重新找个媳妇儿吧,老夫到时亲自给你做媒。”   段泽平闻言,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他知道沈翁的意思,他不会追究儿子和沈绵争吵一事,也不会因此就和段家疏远,他还会继续帮助自己。   可到底没有姻亲的保证来的更有用,段泽年十分惋惜地笑道,“看来我和沈兄他没有做儿女亲家的缘分。” 第121章 若为男儿   段世平在一旁听着,心里很是松了口气,心想,沈绵那样的,送他他也不要,娶回家还得供着,他可不费那个劲儿。   段知府得知这件事情不会影响自己的仕途之后,也是放心了很多,跟沈老爷子再说了几件事,便携着家眷回家去了。   晚上,沈绵和沈老爷子一起吃饭,?沈绵吃得炖的软糯的莲藕,就听沈老爷子说道,“你段叔是个难得的明白人,可惜他这个儿子实在不怎么样,不大聪明,有些迂腐了。”   沈绵笑道,“祖父你说的太客气了,?我看他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我也纳闷呢,我走在街上,听到旁人提起段知府,哪个都说他好,段世平可真是叫我刮目相看,不过养子不教父之过,段世平心比天高,如此傲慢,段知府他也逃脱不了干系。”   沈绵给老爷子夹了一块莲藕,老爷子?咔嚓咬了一口,“你说的也是。”   “明日就八月十四了,”沈绵忽然说,“我想爹娘他们了,还有大哥哥,二哥哥,姐姐,还有嫂子和小侄儿。”   “还有呢。”沈老爷子淡然地说。   沈绵哀怨地看着自己的祖父,想说一句为老不尊。   吃完饭,沈绵回屋开始抄写佛经,为了她的小侄儿。   沈绵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只能抄写佛经聊表心意。   沈绵只会抄佛经,沈绮却是不一样的。   得知大嫂有孕之后,沈绮每日除了料理东宫的事情,还亲自动手给侄儿做小衣服,小鞋子,准备孩子一生下来,就送过去。   太子妃见她手里的活儿,马上就猜到了,道,“你大嫂有身孕了?”   “嗯,才两个月,”沈绮笑着说,“我也不知道该给小孩子准备点什么。”   “我一会儿嬷嬷给你去找瑾儿的旧衣服,”太子妃道,“小孩子刚生下来,皮肤嫩,新料子虽然漂亮,可穿着会不舒服,你可别嫌弃才是。”   “姐姐你说这样的话,真是折煞我了。”沈绮拉着她的手说。   太子妃拍拍沈绮的手,笑道,“齐王妃刚生了个儿子,齐王府里有几个姬妾又有孕了,听说新近得宠的梅贵人,也有了子嗣,但咱们东宫人丁单薄,只瑾儿一个,你也要争气,给他添个弟弟妹妹才好。”   沈绮笑的坦荡,道,“姐姐怎么跟我说这样的话。”   “我可不是在试探你,“太子妃看着独自坐在地毯上摆弄九连环的小皇孙,“我都这样了,还有什么想不开的,要说旁人,我肯定是不放心的,可你不一样,我相信你。”   沈绮看向小皇孙,垂下眼眸,“姐姐这样信任我,我真是受之有愧。”   太子妃朝小皇孙招手,“瑾儿,过来。”   小皇孙从地上爬起来,跑到太子妃身边,太子妃道,“瑾儿想要弟弟,还是想要妹妹?”   “妹妹,”小皇孙的吐字已经清晰了,他不假思索地说,“妹妹乖。”   太子妃高声笑起来,太子下朝回来,看见三人聚在一起,问太子妃道,“这是笑什么呢,这么高兴,沈侧妃倒是真心会讨你的欢心。”   太子妃止住笑声,“你儿子,想要个妹妹,说妹妹乖。”   太子看向沈绮的目光中带着几分不满,但太子妃朝他笑着摇头,沈绮并没有注意到,太子道,“前日孤带他去见父皇,正好碰上明珠姐姐带她的小丫头去见父皇,两人凑在一起玩了会儿,后日宫宴,不如请明珠姐姐来住两日,陪你们玩儿。”   太子看见沈绮手里的小衣服,继续说,“怪不得这些日子你大哥这样高兴呢,明日十四,回家去看看吧。”   沈绮终于抬头,道,“殿下,这,是不是不合规矩。”   太子妃笑着道,“不如请沈夫人和沈御史入宫,只是关氏不大方便,等她坐稳了胎,再让她来看你。”   沈绮起身朝太子妃行礼,“多谢姐姐。”   太子看她们两人相处和睦,总有种奇怪的感觉。   他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听说过哪家的正室和侧室这么和睦的,而且沈绮明显对太子妃更在意一些,倒是对他这个丈夫,好似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这样沉得住气,真是不简单,太子心想,沈家这个大女儿,恐怕是按着男孩子来教的,这手段放在后宅可惜了,要是个男的,肯定不比沈瑞和沈瓒差。   当晚,沈绮正在灯下缝小衣服,房门突然被推开了。   沈绮扭头一看,是太子来了。   沈绮起身朝太子行礼,道,“殿下轻些,瑾儿刚刚睡下。”   太子往床上看了一眼,轻声说,“瑾儿快满三岁了,回头让他一个人睡。”   “是。”沈绮也不多说,直接答应下来。   太子在床边坐下,自从把儿子托付给沈绮之后,他就没有在儿子身上花太多时间了,借着烛火看了看,果然最近又长高了。   沈绮以为太子看完小皇孙,一会就走了,没想到他一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   沈绮也不好问,只能干等着。   许久之后,太子忽然说,“是太子妃催促孤过来的。”   沈绮了然,说,“太子妃她,大可不必如此。”   哪有女人不想留住自己的丈夫,还想往外推的。但太子妃确实会,沈绮明白她的想法,她想让自己记着这份提携之恩,等太子妃撒手人寰,沈绮能够好好照看她的儿子,也让太子记着她对沈绮的好。   日后小皇孙若是有哪里不好,太子第一个便不会放过沈绮。   太子妃这样的用心,谈不上有多好,也谈不上有多坏。   太子朝沈绮招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说,“你比她聪明,她的心思,你肯定明白。”   “太子妃是为了小公子。”沈绮看着床上躺着的小人儿。   “眼下她眼里心里,只剩下这个小的了。”太子有些好笑地说。   “殿下还同自己的儿子吃醋吗。”沈绮打趣道。   太子道,“并非。”   沈绮看着太子,太子继续说,“近来外间传言,说孤对太子妃一往情深,耽误国事,你信吗?”   沈绮摇头,太子继续说,“那太子妃对孤有几分真心,你看得出来吗?”   沈绮摇头,“妾身愚钝。”   “你果然聪明,”太子起身,将沈绮圈在自己怀中,说,“好好照顾瑾儿,他会有弟弟妹妹的,不是现在。”   “妾身明白。”沈绮道。   “孤去休息,你也早些睡。”太子拍拍沈绮的后背,然后出去了。   沈绮神色淡然,小皇孙被门口的响动惊了一下,好像要醒了似的,沈绮俯身抱起她,在怀里哄了哄。   沈绮明白,要是她现在有了身孕,定会陷入不义之地,太子此举是什么意思呢。 第122章 明月千里   太子妃的病情又重了,连中秋的家宴都不能过去了。   沈绮担忧地看着她,太子妃却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她不肯吃药,也不让太医在她身上扎针。   “给我留些体面吧。”太子妃对太子和和沈绮说。   太子点头,只问,“想吃馄饨吗?”   “嗯。”?太子妃点了点头,太子转身离开了。   八月十五当夜的家宴,太子妃没有去?,皇帝也没有多问,给齐王的长子起名“琰”,周琰。   于贵妃的眼中露出得色,江星列看在眼里,目光冰冷,像一把无形的利刃。   陛下这个人啊,江星列心想,你说他和善吧,他把两个儿子当猴耍;你说他狠毒吧,他又好像对儿子们一视同仁似的。   都说年纪大的人心思重,容易犯糊涂,看来他们这位陛下已经老了。   江星列又看看太子,沈绮坐在她身侧,怀里半搂着小皇孙,太子妃的事情他自然已经知道了,太子的神情带着显而易见的郁色,一点都不像在家宴上,皇后生怕他惹皇帝不喜,提醒了几次都没用。   皇帝借口醉酒,被于贵妃扶着走了。   随后太子就带着沈绮和小皇孙离开,皇后简直怒其不争,却没什么办法,她打量着下方,今天来的,都是和皇家沾亲的人家,太子妃眼看着就要让贤了,皇后的目光扫过不少在座的年轻少女,该把位置让给哪一个呢?   江星列在园子里走动,忽然被人叫住了。   江星列回头,看见明仪公主和?许久不见的何娴宁,他用眼神询问着明仪公主?,对方只朝她笑了笑,然后说,“娴宁要见你,有话说。”   何娴宁看着江星列,复又羞怯地低下头,但江星列却并没有看出她的羞怯,反而发觉出来几分野心。   他下意识想到沈绵,沈绵大部分时候是不害羞的,偶尔害羞的时候,她会故意用笑容掩饰。   “何娘子请讲。”江星列道。   明仪公主先行离开,“二位自便。?”   等明仪公主一走,何娴宁果然不复刚才如少女似的羞怯,她问道,“世子为何不想娶我,可是我哪里不好?”   江星列道,“何娘子是聪明人,说这样的话有什么意思,左右是何家占据上风,并不曾伤了你的颜面。”   何娴宁扭过头,这一次是真的伤心了,“我是不是应该多谢世子保全了我的颜面?”   何娴宁并不如她父母看到的那样和气,她跟着荣安大长公主长大,比自己更聪慧。   何家看似占据上风,实则她知道江星列不喜欢自己,这其中肯定有他的手笔。   江星列毫不留情,道,“你客气了。”   “你!”何娴宁胸口起伏,?她压下怒气,尽量平静地说,“世子,你应该知道,教养良好的宗妇对一个大家族来说有多重要,你身在那个位置,应当明白,我可以帮到你,我会像淑和郡主一样,将静国公府打理的妥妥帖帖,让你无忧,我不怕你的叔父们闹着分家,也不怕静国公府是站在风口浪尖,世子,我爱慕你,也希望在静国公府,能够成全自己,你应该认真考虑我,你找不到比我更好的妻子。”   江星列静静地听着何娴宁说话,他觉得母亲的眼光很不错,何娴宁确实有本事做到她说的那样。   十五六岁的女孩子,没有想着情情爱爱,已经很不简单了。如果江星列从来没有遇到过沈绵,他应该会娶她的。   何娴宁看着他,目光坚定。   但世事难料,江星列看着明月,说道,“我有喜欢的人。”   何娴宁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睁大眼睛,半晌后她说,“喜欢?”   “世子,这重要吗?”何娴宁说,“你应当明白,这不重要。”   在何娴宁看来,江星列不应该是这样的人,他应该更冷静,更有分寸。   “我不是你要找的盟友,”江星列道,“让你失望了。”   在世家大族的婚姻里,喜欢不喜欢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相互成全,互惠互利,何娴宁从小就被荣安大长公主这样教导,她也深信不疑。   何娴宁神色凝重,她缓缓地说,“我以为你觉得我担不起静国公府的重任。”   “不是,”江星列道,“你很聪明,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只是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   何娴宁脸上一阵尴尬,她追问道,“你喜欢谁,我没有听说过你和哪个贵女往来。”   江星列不语,“殿下找你。”   说完,他先一步离开。   何娴宁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心中满是疑惑,好一会儿才去找明仪公主。   明仪公主正站在桂花树下面,见她一副挫败的样子,说,“死心了吗。”   “江世子的心上人到底是何方神圣,难不成还真是什么天仙下凡不成?”何娴宁最近和明仪公主熟了起来,说话也带着几分随意。   “不是,”明仪公主笑了笑,蹲下捡起一朵桂花,放在手心,递到何娴宁面前,“明月与一朵桂花,江星列是明月,那女孩子是桂花,我也很想不通,只是江星列眼中只有那朵桂花,他既不说,我也不好透露,你日后就知道了。”   何娴宁满头雾水,最后忍不住道,“我看我还是不吊在这一棵树了。”   “这就对了,”明仪公主拉着她的手,笑道,“凭你的身份和本事,哪个公侯世家不想娶,我回头就跟母后说。”   “殿下,我好奇。”何娴宁道。   “人家可是交代过的,我不敢说,”明仪公主笑道,“行了,各花入各眼,情人眼里出西施,人家不喜欢,咱们就是嫦娥下凡人家也不喜欢,这又不是咱们的错,怪他眼拙,别生气。”   何娴宁垂下眼睛,她看得出来,明仪公主对那朵小桂花并没有不喜,她心想,哪个贵女和明仪公主熟识呢,她最近和明仪公主一起玩,将许多女子数了一遍,却没有一个是合适的。   沈绵早就回青州去了,何娴宁自然猜不到。   沈绵正和祖父一起赏月,还请了柴郎中过来,再加上家里的厨娘小厮,倒是热热闹闹的,还凑了一桌叶子戏。   沈绵对这种游戏敬谢不敏,她是搞不清楚的,于是拿了纸笔出来,大致勾勒了一下轮廓,想把四个人玩叶子戏的场面画下来。   沈老爷子看她这样,也是好笑,真是个痴的。   沈绵画了轮廓,然后仰头看着天空中一轮明月,心想,有句诗是怎么说的来着。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江星列看着那一轮明月,心底溢出满满的思念,他相信沈绵跟他一样,在千里之外的青州仰望同一轮明月。 第123章 孔雀噬佛   第二天早上起来,又下起了雨。   心中无奈,好不容易中秋节晴了两日,今天就又下雨了。   坐在梳妆镜前,沈绵翻看着自己那一堆首饰,道,“碧云,你看看我发霉了没有?”   碧云笑道,“奴婢看看,娘子这不还是白白净净的吗,哪里发霉了?”   “天天下雨,可不是快霉掉了吗?”沈绵挑了一个雕成桂花样式的发簪,碧云帮她别上去。   碧水拿着封信进来,沈绵面露喜色,正要接过,就听碧水说道,“是青云寺来信,外面有个大和尚来送的,说自己是红霞寺的人,正招呼着。”   “红霞寺??”沈绵打开信看了两眼,了然道,“老师给我写的,最近下雨太多,红霞寺有一面墙塌了,让我过去帮忙拼凑上面的壁画,再画一幅出来。”   沈绵起身,“我?先去见见大和尚。”   大和尚正在会客厅喝茶,红霞寺不如青云寺出名,但同样历史悠久,在青州一带最出名的佛寺。   上个月壁画就损坏了,寺中找不到修补的人,就辗转写信?去了青云寺,青云寺闻空大师回信,说他的徒儿正好在青州,让徒儿过去修补。   只是红霞寺上下都没想到,他的徒儿是沈老御史的孙女, ?上个月给他们寺中添了一大笔香油钱的女子。   闻空大师总是不会唬人的,青云寺便派人上门了。   沈绵进门看见一个和尚,四十上下的年纪,头是圆的,脸也圆,肚子?更圆。   沈绵心想,果然是天高皇帝远,青云寺那样的皇家寺院里,可没有一个胖和尚,在外面就不一样了。   沈绵向他行礼,“在下就是闻空大师的徒儿沈绵,刚刚已经看过信了,不知师傅如何称呼。”?   胖和尚呼了一声佛号,笑着还礼,“贫僧圆明,是红霞寺的监寺和尚,?沈二娘子既然看了信,那贫僧的来意您也清楚,不知可否援手。”   沈绵笑道,“我同祖父说一声,这就跟您一起过去。”   圆明大概是没见过沈绵这么好说话的小娘子,赶紧道谢,“真是有劳二娘子了。”   “不必客气,”沈绵说完,又顿了一下,笑道,“您先等一会儿,我去同祖父说。   说着,沈绵去跟祖父道别。   段世平带着一位朋友来拜见沈老爷子,?正在屋里说话。那年轻郎君沈绵记得好像是在长庆楼见过,就是那天拉住段世平的,不过姓甚名谁她就不知道了。   沈绵心想,老爷子这是想开书院呢,成天指点这个,指点那个的。   沈绵在门口停了一下,这才走进去,跟两个少年郎见了礼。   “什么事?”沈老爷子问。   沈绵回道,“祖父,老师托我去红霞寺修补壁画,我这就出门了,大约要过几日才回来,您好好照顾自己,别喝酒啊。”   “我知道了,”?沈老爷子摆摆手,“你也别熬夜修补,去吧。”   沈绵行礼告退,能去修补壁画,她也挺高兴的。   那穿青色罩袍的年轻郎君正是前几日的那个,名叫魏达,他面露惊诧,道,“二娘子竟然被请去红霞寺修补壁画吗,这样厉害啊。”   沈老爷子笑道,“她自小学的那些。”   “说不定二娘子以后要名留青史的。”?魏达称赞道。   沈老爷子道,“这话让她听见,一定高兴。”   魏达捧著书,之后的问题更殷勤了,段世平倒是神色不明。   沈绵带着自己那个沉甸甸的画箱子,跟?着圆明和尚一路去了红霞寺。   青云寺在山上,红霞寺却并不偏僻,就在青州城的东南角,占了一大片地方,离沈家不过小半个时辰的路程。   这周围住着的,都是青州城中的达官显贵,还有商贩来往,满满的烟火气息。   但是到了红霞寺的巷口,那些烟火气息就立刻消散了,沈绵感觉到一种庄重肃穆,果然是百年古刹,名不虚传,沈绵的心也静下来。   沈绵拿过碧云手里的伞,自己撑着?,踱步进了红霞寺中。   圆明带着沈绵,先去了方丈那里。   红霞寺的方丈看着比闻空大师要年轻一些,长大一幅仙风道骨的模样,尤其是两道白眉,跟话本子里的老神仙一样,长的垂了下来,沈绵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沈绵知道他的法号,叫虚云,是大夏皇朝能与闻空大师比肩的为数不多的僧人之一,修的大乘佛法,十几年前将南方的灵隐寺方丈都给驳倒了,十分厉害。   “虚云大师。”沈绵双手合十行了一礼,觉得并没有传言里说的那样可怕,瞧着也是和和气气的。   虚云大师客客气气地还礼,笑道,“原是你这个小丫头吗?”   沈绵疑惑地看着他,虚云笑道,“十多年前,我去青云寺挂单,你那时候不过四五岁,在闻空老和尚身边撒娇,还揪老衲的眉毛,原来沈老御史的小孙女啊。”   沈绵仔细回忆,道,“我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她有点窘迫,不过脸上还是带着平时温软的笑容。   “你那会儿才多大,哪里记得清楚,”虚云并不放在心上,说起了正事,道,“老和尚给我写信,说你画的一手好画,咱们先去看看。”   沈绵点头,跟着虚云一起进了一间厢房。   厢房的地上放着大大小小的石块,大部分都带着颜色,乱七八糟的。沈绵一眼看过去,心想,完了,这道猴年马月才能修好。   “虚云大师,不知这是哪一幅壁画?”沈绵问。   “画的是孔雀吞噬我佛如来,”虚云道,“没有倒塌的壁画上有前后的故事,这是其中一段。”   沈绵点头,故事她是知道的,挺常见的,沈绵道,“我去看看前后都画了什么。”   虚云道,“随我来。”   红霞寺的墙壁不算太高,大约十二三尺的样子,有倒塌危险的墙壁都被搭了亭子,保护起来。   上面的壁画精美繁复,在阴暗的雨天,朱红,靛蓝那样鲜亮的颜色让沈绵眼前一亮,她眼中顿时火热起来,喃喃道,“这颜色真是漂亮极了。”   虚云大师本来是不放心的,但她看到沈绵的神情,心中那块石头就落了地,真心喜欢还是滥竽充数,从这样的神情里就能看出来。   沈绵看着倒塌的那一段墙,大约一丈长,后面有个孔雀的尾巴,沈绵心想,看来这坍塌的是那只孔雀。   沈绵若有所思地看着,然后回头询问,“寺中可有人临摹过这壁画。”   没人回答,她看见虚云身后的一个小沙弥一副犹犹豫豫的样子,就看着他。   小沙弥道,“贫僧临摹过,只是,只是,实在不大好。”   “不碍事,我要看个大致样子,也好心里有数。”沈绵道。   回到厢房里,沈绵卷起袖子,蹲在地上想,去年在青云寺画十八地狱图,今年在红霞寺修补孔雀图,等她成名了,能不能去灵隐寺看看呢。 第124章 人生何短   沈绵蹲在一堆青石块里,挨个看颜色。   这是她来的第三天了,漂亮的裙子和精致的首饰早就收拾了,她穿着短打,长发盘在头上,一点闺秀的模样都没有,灰头土脸的。   不仅如此,左手手腕上还包着一块白布,她来青州的时候,手上的伤还没有好,这两天提了重物,手臂就开始疼了。   寺庙里的僧人们都对这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刮目相看,画画很好,人也随和。   沈绵叹了口气,在青云寺的时候,沈绵还有老师指点,但红霞寺负责修补壁画的僧人前两年离世了,带出来的僧人真是没有天赋。   沈绵还发现有两个人分不清颜色,朱红色、绛色以及带着红的颜色,全部都分不清楚。   这就很让沈绵头疼了,她只能自己清理,拼凑,还有学着画孔雀,她画佛像很好,但画的孔雀没有神韵,沈绵没有见过孔雀,也没有临摹过。   门口,魏达低声对段世平说道,“我看沈二娘子挺勤快的啊,也不像一般的大家闺秀那么娇气,你们的婚事怎么样了。”   段世平一阵尴尬,赶紧道,“什么婚事不婚事的,你别败坏了人家娘子的名声,传出去多不好。”   魏达心想,沈老爷子果然明察秋毫,不会把心爱的小孙女嫁给段世平这个棒槌。   他看着沈绵蹲在那里的身影,又想,段世平不行,那么他呢?   魏家勉勉强强算得上是书香门第,在青州还排得上号,两年之后的科举,魏达觉得自己应该能挣的进士出身回来。   沈绵忽然觉得背后不舒服,她回头一看,正好对上魏达明亮的目光,沈绵被吓了一跳。   看见是两个男孩子,她心里有些不舒服,怎么放两个男孩子进来盯着她瞧,忒吓人了。   魏达意识到自己的冒犯,忙笑着说道,“二娘子当真辛苦了,不知我二人能否帮到你。”   沈绵顿了一下,慢慢地说,“你们挡着我的光了。”   二人一阵尴尬,赶紧退开。沈绵起身拍拍身上的土,在画案前的椅子上坐着休息,她又饿又累,不想搭理这二位。   盛京,御书房外。   刚刚下朝,皇帝召集大臣们,商议起云州,青州一带的水患。   今年两地多雨水,有些地方已经受了灾。问题不大,但皇帝一向爱护百姓,两地受灾,是一定要小心解决的。   太子一只脚踏进御书房的大门,正跟江星列说话,东宫的内侍急匆匆地走过来,太子见状,神情便严肃起来,对江星列道,“怕是撑不过去了。”   江星列道,“这里有我。”   太子带着内侍,匆匆离开了。   江星列走到皇帝身侧,“陛下,太子妃她不大好,殿下回东宫去了。”   皇帝点头,宫里的消息传得飞快,皇帝也听说了,太子妃自从三四天前吃了一碗馄饨,之后滴水未进,怕是就在这两天了。   皇帝忽然说道,“年纪轻轻的,有什么想不开,太子还是那样的,她又是何苦。”   皇帝最是清楚,在这个深宫中,有些人是被人害死的,有些人想着怎么害人,有些人,是活生生地把自己煎熬死的,熬的油尽灯枯,别人想救他也救不了,别人想留他也留不住。   皇帝这句话并不需要江星列回答,他很快回神,召集大臣商议云州和青州边界的水患一事。   东宫。   明仪公主扶着皇后站在屏风外面,沈绮抱着哭泣不止的瑾儿,怎么哄也哄不下来。   太子朝皇后行礼,从沈绮怀里抱走了小皇孙,然后走到床边坐下。   太子妃躺在床上,看见丈夫和儿子,露出笑意,轻声道,“回来了。”   她抬手摸了一下瑾儿的小脸,“殿下,您可要好好照看瑾儿,好好照看您自己,妾身没有别的希冀,盼着您能够心想事成,盼着瑾儿能够平平安安的,好不好。”   “放心,”太子红了眼眶,“我以性命起誓,日后瑾儿必定能够平安长大,你不是想让他娶星列的女儿吗,放心,我回头就催江星列赶紧把那位带回来,赶紧生个女儿,把她抢回来给瑾儿,他不答应都不行。”   太子和太子妃相对笑起来,太子妃笑的十分欢快,太子却哽咽起来,瑾儿喊了一声“爹”,又看看自己的母亲,又一次放声大哭起来。   “有你这句话,我死也能瞑目了。”它说。   太子妃握着太子的手慢慢垂了下去,她目光渐渐涣散,想起自己嫁到东宫的那一日来。   她穿着嫁衣,戴着凤冠,要说欢喜,实在是没有多少,有的只是疲倦和麻木,那个时候她就开始想,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啊,太难熬了。   太后偏向齐王,给她穿小鞋,皇后是她的亲姑姑,却也嫌弃她不够聪明,帮不到太子,宫里的路太难走了。   她确实不聪明,也不喜欢跟人争斗。她和太子是表兄妹,从小一起长大,情谊深厚,关系融洽,但真说起来,太子妃并不想嫁给太子。   但没有办法,命运向她压下来的时候,她不能反抗,太子也不能反抗,他们做了夫妻,养育了瑾儿。   太子妃的手垂下来,最后一刻的时候,她想,这样的日子总算是到头了,她先行一步,让她们去煎熬吧,希望下一世,再也不要和帝王家牵扯上关系了。   “太子妃薨了!”小内侍的声音自屏风后面传出来,伴随着小皇孙激烈的哭喊声。   太子抱着儿子,把太子妃的手放进被子里。   夫妻六年,今日别离,太子垂眸,眼角流下一行清泪。   但很快他就收起了眼泪,抱着儿子走到屏风后,让女官们为她整理遗容。   明仪公主倚在皇后怀里,低声呜咽起来,皇后合着眼睛,吩咐身边的人,让她通知杨家人进宫。   很快整个宫中就知道了太子妃的死讯,皇帝低声叹了口气,道,“改日,改日再议,星列,你去看太子。”   江星列告退,朝东宫走去。   齐王出殿之后,和几位官员对视了一眼,本来还担心怎么和太子抢赈灾的机会,这下不用抢了,机会已经落到了他身上。   江星列看到太子的时候,他正独自站在门廊前,神色平静自若。   “节哀,”江星列拍拍他的肩膀,“水患一事有我。”   “有劳你了,”太子声音低哑,笑的苦涩,“咱们几个也是一起长大的,你也知道,她生的郁郁寡欢的模样,就是那个脾气,如今一走,倒是也痛快了。”   江星列的心中也翻涌出一股悲哀来,他搂住了太子的肩膀,在他后背上拍了拍,也说不出话来。   太子只在江星列的肩头靠了一瞬间,他心中一阵熨帖,很快站直了身体,不再说话。   两人相对站立,谁也没有再开口。   江星列不需要说什么,他站在这里,就是太子的慰藉。 第125章 联手并行   东宫上下一片缟素。   太子亲自过问处理太子妃的丧事,对朝中事务便淡泊了下来,皇帝也不催,杨皇后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却对太子无可奈何。   齐王新得一子,被皇帝赐名,最近又在朝事上占据上风,可谓春风得意。   朝中大臣们很快便嗅到不寻常的味道,有人悄悄地转移了目标,坐到了赌桌的另一头,重新上阵。   齐王自然来者不拒,比一向沉稳且不喜欢结交朝臣的太子更得人心。   太子却并不在意,江星列也丝毫不放在心上,明仪公主却有些着急了,但她的太子兄长好像沉浸在丧妻之痛中,什么都不说。   她转而去问江星列,江星列道,“太子殿下何等身份,为何要主动去与朝臣结交。”   “可是齐王兄他,你也看见了,再这么下去,东宫的位置都不稳了,”明仪公主忧心忡忡,“父皇那个人,你也清楚,整日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星列沉声回道,“公主放心,太子殿下是个有分寸的人,单单是名正言顺这四个字,便足以压过齐王。”   明仪公主抿唇看着他,神情严肃。   “公主知道‘郑伯克段于鄢’的故事吗。”江星列提醒道。   明仪公主是跟着皇子们读过书的,自然明白这个故事的道理。郑庄公故意纵容自己的弟弟,让他发展壮大,找到了足够的借口,彻底收拾他弟。   “就怕你们养虎为患,把自己给咬了。”明仪公主知道这个道理,但她还是不能放心。   “齐王想要什么。”江星列只说了一句话。   明仪公主忽然眼前一亮,“对,对,他想要的不是兄长的位置,是父皇的位置。”   可是皇帝陛下的身体一向很好,还给他们添了个弟弟,照这样的情况,再活个十年十五年年肯定没有问题。   齐王这样毫不遮掩的野心,纵然会让皇帝觉得他年轻有能力,但对一个逐渐老去的人来说,不啻于扎在心尖的一颗钉子。   皇帝很快就会觉得自己真的老了。   “要我做什么,只管说。”明仪公主道。   “殿下帮忙照看小皇孙吧。”江星列道。   明仪公主答应下来,也不再多说什么,转身走了。   江星列也准备出宫。   沈瓒和关钰锋眼下都在禁军当值,轮班之后,两人一起出宫回府。   关钰锋准备去沈家蹭饭,顺便看看妹妹,他们家也没个长辈能照看妹妹,关钰锋身为兄长,只能自己去看看。   好在沈家上下都是和和气气的人,尤其是沈夫人,心疼关钰锋没有母亲,简直拿他当另一个儿子看,关钰锋索性也不客气,去沈家去的更殷勤了。   “你也赶紧成亲吧,”沈瓒催促道,“别让钰铃这个当妹妹的整天担心你。”   关钰锋不满道,“是我不想成亲吗,我根本就找不到合适的。”   “你眼光忒高了。”沈瓒回答。   “不是我眼光高,正儿八经的世家贵女,人家嫌弃我是个武夫,寻常一些的,又是看中我身后的关家,根本就是卖女求荣,我娶谁啊,”关钰锋道,“我得娶个能管家的,你家大妹妹挺好的,会来事儿,可惜我回来的太晚了,你家小妹妹吧,我又不敢要。”   “你行了吧,这话让别人听见了,回头我两个妹妹还做不做了。”沈瓒一巴掌拍在他胳膊上。   “唉,我说真的,你们一家人真是盛京这个泥潭的清流,有句话怎么说的,出淤泥而不染,”关钰锋喋喋不休,“人品真是一等一的好,可惜我们关家现在是个烂摊子,我得找个利索点的媳妇儿收拾收拾。”   沈瓒知道关钰锋的难处,也是为难,娶媳妇也是个麻烦事情。   江星列从旁路过,正好听到了这话,忽然道,“关小将军想娶个贤惠的女子吗?”   两人转身,他们跟江星列不说,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就插话了,双方客客气气地相互见礼。   沈瓒道,“江世子是想做媒吗?”   江星列笑得温和从容,道,“正是如此,这里不方便说,不如梨花阁一叙如何。”   关钰锋和沈瓒对视一眼,这两个人为了避嫌,很少和盛京的世家中人打交道,但人家既然主动找上来了,他们也不能怯场,于是三个人一起去梨花阁了。   江星列心想,这个大舅子挺好打交道的,起码眼下是这样的。   三人一起坐下,江星列只让人上茶,然后道,“两位知道荣安大长公主的外孙女何娴宁何娘子吗?”   关钰锋道,“略知一二。”   盛京里到处都是关于世家大族的流言蜚语,江星列与何娴宁的事情也是饭后谈资,之后很快就被其他事情取代了而已。   江星列开门见山道,“想必二位也知道我母亲是什么样的人,?我母亲能看中何娘子,想让我娶她过门,那位何娘子自然是不简单的。”   沈瓒道,“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娶她?”   “我有心上人,”江星列道,“我会娶我的心上人。”   他说到“心上人”三个字的时候,面上带着笑容,那几个字在他嘴里,好像裹上了糖一样,让沈瓒和关钰锋两个糙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江星列看看两人,继续说,“不知关小将军可想娶她,我能帮你。”?   关钰锋皱着眉头,“能让江世子这样说,她的手段我是?相信的,只是不知人品个性如何,我得先见见人,我希望人厉害些,可别狠毒。”   江星列道,“确实如此,关小将军若有意,我便想办法让你见她。”   沈瓒在一旁听着,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们三个大男人凑在一起,?商量着娶妻之事,真是奇怪。   双方说罢这件事情,?关钰锋便正色起来,道,“不知江世子为何想到帮我做媒。”   江星列回道,“我少年时,也想上阵杀敌,只是家世所困,不能离开盛京,早想结交二位;二来,我若不做媒,就该齐王殿下做了。”   说完这句,他看着沈瓒,“不知令妹近来可好?”   沈瓒的神色也冰冷起来,道,“说来,也是你保全了我小妹的名声。”   “分内之事,”江星列道,“沈侧妃是沈大公子的妹妹,我自小与太子一起长大,自然值此关头,自然要为他做些事情。”   有所图才是正常的事情,关钰锋和沈瓒并不意外,沈瓒道,“早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我们沈家自有分寸,只是北方驻军,却永远只能是大夏百姓的守军,绝不是谁可以利用的工具,希望江世子转告太子殿下。”   “我会如实转告殿下。”江星列道。   关钰锋笑嘻嘻地上前拍拍江星列的肩膀,“兄弟,你要是真能帮我讨来个好媳妇儿,把我一家人收拾妥当了,咱们就是好兄弟了。”   两人一唱一和,江星列心中好笑,“放心,我保媒。”   江星列知道两人着急回去,也没有再留,让人拿了一盒子点心交给沈瓒,道,“醋梅,我姐姐有孕时,喜欢吃这些。” 第126章 青州之灾   江星列顺利和大舅子更进了一步,心想,这日子可真不好过,沈绵被老爷子按在青州,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他被套的死紧,也走不开。   江星列心中郁郁,真是麻烦。   他昨日收到沈绵的来信,那封信涂涂抹抹的,修改了不少,都是给他倒苦水的,明里暗里说自己不会处理庶务,净惹麻烦。   江星列知道沈绵的意思,她心里害怕,想在自己这里讨个说法,让她安心。   这也是件大事,沈绵的大部分精力都在作画上,肯定要让她学,可现学现卖并不现实,江星列心想,要帮她准备些合适的人手,能处理家事的那种。   江星列叹了口气,要娶沈绵,是一件辛苦的事情,但人是他自己选的,世事难两全,他早就做好了承受这些事情的准备。   沈绵午睡起来,趁着这会儿不下雨,一个人在红霞寺中散步,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听见一阵哀嚎,沈绵好奇地走到门口,发现门口聚集了几个僧人,年轻妇人坐在人群中,怀里抱着一个孩子。   那孩子的手僵硬地垂下来,身上泛着一种死白色,沈绵闻到空气中淡淡的腐臭味道。   另一边,有几个僧人熬了一大锅粥,正在给一群衣衫褴褛的人分发。   粥的香味和腐臭的味道混合在一起,让沈绵胃里翻江倒海。   “师兄,这是怎么了?”沈绵强忍着不适,问一旁的僧人。   僧人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然后小声解释,“隔壁的云州遭了水灾,这个妇人带着孩子逃到这里,孩子在途中已经死了,只是她不肯认,眼下有些疯魔了,我们几个想把孩子安葬了,这么下去,怕闹瘟疫。”   “那边也是逃难过来的百姓,方丈吩咐我们熬粥,回头再从红霞寺腾出来一空地方,给他们先住下。”   沈绵道,“已经这样严重了吗?”   “可不是,”僧人回答,“水火无情啊。”   妇人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嚎声,不许任何人接近她的孩子。   沈绵的心里沉甸甸的,她上前道,“这位嫂子,您先进来,我去请郎中过来,给孩子瞧瞧怎么样,我不碰他。”   妇人的哭嚎停了下来,她一身脏污,看着沈绵的眼睛却格外发亮,“你也相信我儿子没死是不是,你也相信我对不对?”   她朝沈绵走过去,已经僵硬的孩子随着她的动作动起来,忽然一张青灰的小脸转到了沈绵眼前,沈绵当即险些没吓死,一旁的僧人见了,见人上去护着她。   沈绵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   “让郎中来看看,”沈绵又是惊吓,又是不忍,硬着头皮说,“大嫂子,你到红霞寺中休息,我这就去请郎中过来,好不好。”   妇人立刻朝寺中走,沈绵找了叶晓风,让他去请柴郎中过来,诊费和药费她来出。   叶晓风叮嘱碧云和碧水,还有叶晓云三人守着沈绵,青州城中涌入了大批灾民,难免就有些乱七八糟的人混进来,什么人贩子盗贼,怕是哪个都不缺。   他们奉命保护沈绵,这要是出了丁点差错,那就不用见世子了。   沈绵也知道外面乱,不敢乱跑,但她又坐不住,去找了虚云大师,跟着他走动。   到了傍晚,青州城涌入的灾民越来越多了。大部分生活在青州的百姓还是不错的,虽有微词,但也只是闭门不出,没有太多矛盾。   但有些人却对涌入的灾民极为不满,多多少少还是发生了冲突。   但段世平不愧是沈老爷子都称赞的人,他立刻派出了青州府衙所有的人维持秩序,并且临时借调兵马入城,到了深夜,青州城已经基本安定下来。   灾民们被安置在红霞寺一带,他请红霞寺的僧人帮忙安抚灾民,并且拿出粮食,先让灾民填饱肚子。   沈绵又一次被死人吓着,晚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雨又下起来了,碧云和碧水知道她害怕,搬了小床守在她身边。   下午柴郎中过来,给那妇人扎了几针,又灌了一副汤药,妇人再次醒来,已经稍微正常了些,在僧人的帮助下,去城外安葬儿子了。   沈绵睡得很晚,第二天却早早醒来了,她吃过早饭,准备去画画,昨日那妇人又来了寺中,要见沈绵。   沈绵没有拒绝,就在厢房里见了。   沈绵还没说什么,妇人就跪倒在地,“娘子,我丈夫身死,如今儿子也没了,我本来心存死志,可是仔细想想,娘子于我和儿子有恩,我不能就这样死了,我略识几个字,想卖身与您,留在您身边伺候,您,您别嫌弃我是个寡妇。”   沈绵都没有反应过来,半晌后说,“你快起来,这里也不缺人手,你要是没地方去,就现在我身边留着,别的事情日后再说。”   碧水和碧云对视了一眼,碧云上去把妇人扶起来,笑道,“我们娘子心地良善,你先留下缓一缓,其他事情咱们回头好说。”   妇人知道大户人家的规矩多,想卖身也不是容易的事情,能先把她留下,确实很客气了,于是顺从地答应下来,对碧云说,“小妇人姓朱,在家里排行第五,你们叫我朱五嫂子就好。”   碧云点头,将她送到了自己和碧水住的地方休息。   碧水建议沈绵,“娘子身边人手单薄,不如趁着这次机会,多收留几个识字的看账本的,娘子对他们有恩情,等日后娘子到了静国公府,正好替您办事。”   沈绵思索了片刻,道,“行,这事你去办吧。”   碧水笑道,“奴婢还怕娘子觉得这是乘人之危呢。”   “我哪里是那么迂腐的人,”沈绵道,“我身边确实没有可用的人,这是个好机会。”   她一个人的话,想怎么样都行,但要是出嫁,就必须想方设法地保护自己,她相信江星列,但不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对方身上,在关键时刻能够自保真的很重要。   青州的灾民越聚越多,现在已经开始将灾民安置在城外了,沈老爷子不放心沈绵继续住在红霞寺,便把她叫了回去。   沈绵坐在马车里,街上巡逻的士兵很多,整个城中都有种人心惶惶的感觉,沈绵没有再继续看,赶紧回家去了。   沈绵一回家,发现自己家里也不太平,聚集了不少官员。   叶晓云跑出去打听了一番,告诉沈绵道,“这青州知府毕竟年轻,有些事情不知道该怎么办,常来跟咱们家老爷子请教,今天又来了。”   沈绵心想,去年姐姐回来什么事情都没,她一回来,什么事情都碰上了。 第127章 水深火热   沈绵早上起来,碧云就惊慌道,“娘子,不好了,?宜善县决堤了,老爷子刚被段知府请去商量对策了。”   “那堤坝都是纸糊的吗?”沈绵惊道,“怎么安州决堤,青州也跟着决堤,这不是要命吗!”   碧云道,“谁说不是,眼下外面乱成了一锅粥,趁着粮食还没涨价,奴婢刚刚打发人去买粮食了,咱们多存一些。”   沈绵顿时饭也吃不下去了。   过了五六日,青州的乱子,八百里加急传到了盛京。早朝上,满朝文武吵成一团,定不下来让谁去青州赈灾。   太子肯定是去不了的,太子妃新丧,他已经多日不上早朝,不少大臣想让齐王去赈灾,但皇帝也没有开口让齐王过去。   皇帝刚下早朝,江星列已经在御书房外等候多时,看见皇帝,他焦急道,“陛下,您给臣准个假吧。”   “准什么假?”皇帝瞪他一眼,道,“瞧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跟太子倒是像了个十成十,为了个小丫头,就准备在这个紧急关头跑了。”   皇帝说的严肃,其实并没有太多责怪的意思。   “陛下,传闻安州知府压下灾情不报,将灾民赶到了青州,青州知府倒是处置的妥当,但毕竟已经激起民愤,?近日臣在盛京也不能为陛下分忧,还是想去青州一趟。”江星列的话说的十分规矩。   皇帝沉吟片刻,道,“本应该太子前去赈灾,齐王想去,但他莽撞,放他过去简直就是火上浇油。”   江星列就知道,这个时候皇帝还是顾念百姓的,不会轻易让齐王过去。   “沈家的老大呢,”皇帝忽然问道,?“把谢毅喊过来。”   林总管赶紧出去,谢毅很快进来,道,“回陛下,沈瓒昨日告假,说家祖父和妹妹在青州,眼下青州生乱,他得去接人,臣准他一月的假。”   皇帝吩咐林总管,“打发个人去沈家,没走的话把人带进宫,走了的话就传关家那小子进宫。”?   “是。”?林总管立刻去了。   江星列疑惑地看着皇帝,道,“陛下,沈校尉沙场征伐,安州虽生乱,但事出有因,都是大夏百姓,沈校尉恐怕没有分寸。”   皇帝道,“你倒是有分寸。”   他说着,又派人把一众大臣和齐王一起喊到了御书房,?说了自己的打算。   “拟旨,派齐王率领各部官员去青州赈灾,静国公府世子江星列与禁军校尉沈瓒领兵协同,诸卿可有异议?”皇帝?问道。   “这,”有官员出列道,“陛下,江世子和沈校尉年纪轻轻,遇上民乱一事,若是处置不当,恐怕要引得百姓不满,是否委派一位沉稳老练的将军领兵。”   “不知道吏部尚书觉得想让谁去?”江星列询问   “回陛下,五城兵马司的原大人前去最好,五城兵马司本来就是负责解决百姓纠纷的,维护城中安全的,想来原大人更有惊艳。”吏部尚书道。   “?陛下,”蔡御史出列,高声道,“恕臣直言,臣从未见过比原大人更会和稀泥的人,韩尚书身为堂堂吏部尚书,负责为大夏选官,这眼神也太差了吧,让原大人去安州,这是不想给百姓留活路了啊。”   韩尚书面露不忿,“蔡御史,说话可是要讲究证据的。”   蔡御史冷笑,“好啊,去年三月~”   从沈翁手里开始,大夏的御史台就不是一般的硬气,手里掌握的证据要是搬到明面上,朝中不知道多少官员头上的脑袋都保不住,跟他要证据,真是可笑。   齐王上前一步,打断蔡御史?的话,“父皇,诸位大人,大夏的百姓正置身水深火热之中,此事才是当前的大事,多拖一日,百姓就要多受一日的罪,还请父皇下旨,儿臣愿意领各部官员前往,与沈校尉和江世子携手办好此事。”   齐王心里有数,皇帝喜欢制衡这一套,赈灾的事情办好了,可是天大的功劳,不可能落到他一个人头上,皇帝好不容易肯让他去了,回头再吵下去,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蔡御史冷哼了一声,一副不把齐王放在眼里的姿态。   齐王心想,迟早得把姓蔡的弄下去,瞧着都膈应人。   江星列则想,这位蔡御史别说齐王了,就是太子和皇帝他都不太放在眼里,就连苍天他都想参一本,本朝真是什么样的官员都有。   皇帝满意地点头,几位官员赶紧拟旨。   昨晚上关钰铃不太舒服,沈瓒想着今天再去,东西刚收拾好,宫里就来人了。   沈瓒跪在御书房外,前面是齐王,旁边是江星列,糊里糊涂就接了旨意。   但三人一时半会儿还是走不了,调兵马,调钱,调粮,紧赶慢赶还要两三天。   江星列一点都不想等了,对皇帝道,“陛下,臣带一队骑兵先行一步,也好早日让两州百姓早沐天恩。”   皇帝看看江星列一无所知的大舅子,摆摆手道,“行,你先去吧。”   沈瓒刚刚搞清楚来龙去脉,也想早点去,但被江星列捷足先登,只能上去行了一礼,“有劳世子稍稍过问一下我祖父和小妹的平安。”   江星列立刻还礼,“沈校尉客气,这是应当的。”   沈瓒颔首,江星列立刻出宫,回家收拾了一点东西,就带人走了。   淑和郡主气的咬牙,对静国公道,“你看看,看看你这个好儿子,青州出事的消息才传过来,他就着急忙慌地跑了,为了沈家那个小丫头真是豁出去了,你也不管管。”   静国公有些冤屈,道,“他从小到大,你不是都不让我管吗?”   淑和郡主气得说不出话来,道,“以后你儿子娶了沈绵回来,把静国公府给败完了,你可不说我没提醒你。”   静国公道,“你管那么多呢,反正到时候咱们俩眼一闭、腿一蹬也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他爱娶就娶吧,沈家那一家子,起码人品没有问题。”   淑和郡主和他说不通,把帕子甩到他脸上,扭头走了。   青州最近乱糟糟的,连累沈绵也吃的不好,不过她也没心情抱怨,倒是碧云心疼沈绵,非说她瘦了。   沈绵看着镜子里那张依旧圆润的脸,心说碧云这么说句,也不觉得亏心。   碧水气呼呼地进来,“娘子,外面的粮食又涨价了!”   沈绵拧紧了眉头,碧水道,“?许多寻常百姓都买不起了,眼下许多人都去红霞寺那边领粥饭去了,咱们家十几口人,也不知道朝廷什么时候派人过来,娘子,咱们再囤些粮食吧。”   沈绵垂眸,“你们家世子不是拿了那么多银子吗,你们多找几个人,拿一千两出来,?去各家买粮食,别被人看出来了。”   碧水点头,“我这就去。”   沈绵心想,有人的地方,没个清净的时候。? 第128章 临危不乱   沈老爷子接连五日没有回家,沈绵心中焦急不安,打发叶晓风出去找祖父。   而沈家这时候也事情颇多,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说沈绵是盛京来的大户人家,很有钱。   有些吃不上饭的灾民就跑到了她家门口,求沈绵给他们饭吃。   沈绵打听过了,青州的粮仓已经撑不了多久。她到底心软,就没有拒绝,因此沈家门口聚集了许多灾民,沈绵每日还要操心这些事情。   沈绵囤的粮食哪里够许多人吃,几日过去,粮仓就见了底,沈绵又打发家里的小厮去买粮食。   只是粮价跟飞一样在涨,那些商铺也知道沈绵是个人傻钱多的,宰沈绵的时候一点都不客气。   沈绵气得饭都吃不下去,摔了筷子,道,“等着吧,我眼下不能收拾他们,回头一定要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碧云重新给她拿了筷子,沈绵吐出一口气,吃了两口,问道,“眼下外面有多少人?”   “有六百二十三人。”碧云道。   沈绵放下筷子,“多少青壮男子,多少老人,多少女子,多少小孩?”   “这,”碧云迟疑了一下,“这奴婢也不知道,不过能逃出来的,大多是青壮,老人极少,女子和孩子也不多。”   “你去和叶晓云,还有朱五娘几个人一起,去把人数清楚,晚上跟我说。”沈绵吩咐道。   沈绵已经听说了,红霞寺那边的灾民,已经打起来好几次了,安州的民乱她也有所耳闻,这几百青壮在沈家外面待着,像把刀一样悬在沈绵头上,她得想办法把这些人安顿住,要是真的生了乱子,她都不知道自己会有什么下场。   下午,沈绵在屋子里练字,碧云推门进来,慌张道,“娘子,有人在咱们家门口打起来了。”   沈绵神色一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疾步走进祖父的房间,从墙上取下来一把剑,抽出来提在手中,才朝门口走去。   剑很沉,但沈绵并不如她看起来这样娇弱,她常年提笔练字画画,都是要下力气的事情。   还没走到门口,沈绵就听到外面乱七八糟的声音,夹杂着男人不堪入耳的骂声,听得沈绵拧紧眉头。   她深吸一口气,站在门口的台阶上,高声喝道,“都给我住手!”   这大概是沈绵这辈子说话声音最高的时候,她喉咙都疼了,但动手打架的青壮们只是扭头看了她一眼,两拨人便又打了起来。   沈绵提着剑,不顾碧云的阻拦,径直走向混乱的人群里,几个小厮和叶晓云一起护着她,沈绵抬起剑,在有人倒向自己身边的时候,一剑刺了出去。   那个年轻人发出一声惨叫,打成一团的人都停了下来。   叶晓云也没想到沈绵这样剽悍,敢提剑伤人,赶紧护着她。   沈绵看着已经安静下来的人,道,“打够了吗,谁再敢动手给我试试看!”   她提剑指着众人,强压下心中的恐惧,道,“是谁带头打架的,给我站出来,把来龙去脉讲清楚,不然,恕我不能再收留诸位了。”   眼下,吃不饱饭的威胁才最大,众青壮们面面相觑,留下两个人在中间。   两人看着都是三四十岁的年纪,看起来眼睛通红,脸上、身上都是伤痕,衣服也破破烂烂的。   沈绵收起剑,杵在地上,声音也柔和下来,说,“你们说吧,我听着。”   要是有了解闻空大师的人在这里,就会发现沈绵这时候说话的神态和语气都跟他有几分相似,目光柔和,神情沉静,这是能让人冷静下来的姿态。   只是手里那把带着鲜血的剑,让人不能忽视。   左边的汉子噗通一声先跪在地上,道,“您就是沈二娘子吗。”   “我是,”沈绵道,“你起来说话。”   那汉子面带愧色,旁边的男子人先开口了,道,“二娘子,小人名叫赵十三,这两日帮着分发粥和馒头,您不要被这个人蒙蔽了,他就是装可怜呢,您给大家的粥饭馒头,都是有定数的,他昨晚上就想偷粮食,被我发现拦住了,刚刚又多拿了一个馒头,又让我看见了,这自然不行,我们才打起来了。”   沈绵的目光扫过两人,看见刚刚被自己刺伤的人,叫了个小厮,道,“给他把伤口包扎起来。”   小厮忙去了。   沈绵看看乌泱泱一大片人,有些头疼,道,“你们到里面跟我说。”   这时有个七八来岁的小男孩忽然冲出来,跪到了沈绵面前,带着哭腔说,“菩萨娘子,您不要赶我爹走,都是我说我吃不饱,我爹才拿的,都是我的错!”   男人把儿子拉到身后,没再说什么。   沈绵心里有了计较,道,“原是如此吗?”   “是。”男人把儿子搂在自己腋下,羞愧地低着头。   赵十三冷哼了一声,“你儿子吃不饱,你把自己的分给他啊,你偷拿别人的!”   人群中响起一片议论声音,对这对父子满是唾弃,小男孩忽然起来,过去对着赵十三又踢又打,脸上满是怨恨,“你不许说我爹!”   沈绵对跪着的男人说,“快起来,把你儿子拦着,小心伤着了。”   男人起来儿子抱在怀里,沈绵看着那个高大的男人和哭泣的孩子。小孩子这个年纪都是最仰慕父亲的,会觉得父亲无所不能,但今日他的父亲跪倒在人群中,被人唾骂,男孩子搂着父亲的脖子,无声哭泣。   沈绵叫碧云去拿了纸笔出来,对众人说道,“这倒是我的疏忽,男子和女子,还有老人孩子,饭量本来就是不一样的,尤其是小孩子长身体,吃的要好写,我预备将诸位按照年纪和男女分别造册,如何分发馒头和粥,我另作安排,就在你们之中挑选五位合适的人,你们把自己的意思跟他们说,我再和他们商量,诸位觉得可好?”   沈绵最后一眼看向的是赵十三,赵十三在安州的时候,就是一个当铺的大掌柜,这些天来也没少管事,沈绵这个眼神,让他当下就看到了自己的前程。   赵十三朝沈绵长揖,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泪流满面,他声泪俱下,道,“二娘子仁善,我们才有了一条活路,我们给您添了这么大的麻烦,您还为我们考虑,青州沈氏这样三代进士、两代言官的人家,才能教出沈二娘子这样仁心仁德的好人,您尽管吩咐,我们这些人死里逃生,只要能吃上一口热饭,保住一条命,什么都听您的。”   在场的女子们都低声呜咽起来,男人们也是手足无措,沈家门口终于太平了下来。   沈绵拿起帕子拭泪,柔声道,“我也只是尽力而为,可惜如此绵薄之力,并不能为你们做更多了。”   门口已然哭成一团,沈绵却冷静下来,吩咐人登记造册数人数,让赵十三跟着自己进去。 第129章 迎难而上   赵十三跟着沈绵进去,沈绵手里的剑在地上划拉出声音,她道,“赵先生,你也看到了,我不太会料理这些事情,我看你倒是个有本事的,你说说,我下面该怎么办?”   赵十三立刻回道,“二娘子放心,小人曾是一家银楼的大掌柜,只要能您能让他们?吃饱,小人就能管住他们,保证不生乱子。”   沈绵回头问道,“真的吗?”   赵十三拍着胸脯,“真的,您放心。”   沈绵长出了一口气,说,“我手里的银子大多买了粮食,眼下还能撑十来天,?朝廷赈灾的人马一定很快会来,赵先生,你要是能稳住这些天,我保证你日后前途无量,还能做回你的大掌柜。”   赵十三朝沈绵躬身行礼,“二娘子放心,只要有粮食,小人?就不会让您失望。”   沈绵把一个荷包扔给叶晓云,“你们带人去买粮食,银子随便用。”   赵十三道,“小人一定把价钱压的低些。”   “不用,”沈绵摇头,“他们怎么要,你们怎么给,到时候记清楚些。”   赵十三明白沈绵这是要秋后算账,但他心想,这能行吗?沈家在青州并无根基,那些商家,可都是青州的地头蛇,要怎么跟他们斗。   不过这些事情赵十三是不好过问,回头跟着叶晓云出去了。   叶晓云倒是十分赞成沈绵秋后算账的想法,沈家算不了,不是还有世子吗,到时候保管他们哭着来求。   沈绵回到书房,把笔墨一起收拾起来,放进箱子里。沈绵一向是被家里护着的,这一次,她却觉得自己肩膀上承担了千钧的重量。   几百口人在沈家门外,沈绵很茫然,她看看那把剑上的鲜血,刚刚也不知道胡乱砍到了谁身上,应该不是大伤。   她用帕子把血擦干净,站在窗前发呆,马上就到九月了。   夜色落幕,小厮进来禀报,说是段世平和魏达来访,也不知道这两个人是来干什么的。   魏达看见沈绵,好像松了口气似的,“我下午听说二娘子这里出了乱子,叫上段兄就来瞧,好在二娘子平安无事。”   “多谢魏公子和段公子记挂,我并无大碍。”沈绵道。   段世平轻轻咳嗽了一声,对沈绵道,“我外祖母近来无人相伴,二娘子不如去我外祖母那里吧,你一个柔弱女子,单独在沈家,外面又有那么多不知道好坏的灾民,只怕万一有什么事情,也没人保护你。”   沈绵想了想,她要是想躲,关门闭户不理会外面的事情就好,不过沈绵觉得,眼下的青州,哪里都是灾民,她躲到叶家恐怕也不能清静。   她推拒道,“多谢老人家挂心,只是我今日刚刚许诺,与外面我庇佑的灾民们共进退,我自是不能违背诺言,让沈家名声扫地,二位若是想帮我,不如想办法给我凑些粮食出来如何。”   段世平皱眉,“庇佑灾民是朝廷的事情,需要你一个女子做什么。”   沈绵越发觉得段世平没眼光,还不如自己看的长远,道,“青州如此境况,但凡生乱,谁都逃不过,青州城中的,还是灾民,青州城外的,已经是乱民了,要是不想办法安抚,城中的灾民迟早变成乱民,除非你到时候能够逃出青州和安州两地,不然哪里都不安全。”   魏达在一旁道,“二娘子说得正是,有家人打算去投奔盛京的亲戚家,结果在官道上就被打劫了,金银细软就不说了,连命都没保住。”   沈绵喝了口茶,“已经这样严重了吗?”   段世平听了,半晌道,“安州知府难道是个傻子吗,青州这灾祸,来的真冤。”   安州知府担心乌纱不保,压下灾情不报,还把灾民赶出了安州,因此惹起民乱,灾祸跟滚雪球一样越闹越大。   安州知府蠢不蠢,沈绵不知道,沈绵觉得那安州知府坏到了骨子里。   两人来了一趟,也没有说服沈绵,魏达临走前道,“二娘子,我明天就去想办法,帮你多买些粮食。”   沈绵道,“有劳了。”   魏达说着不客气,跟段世平一起离开了。两人走到门口,正好看见碧云和碧水带着造好的册子进去,魏达想问一句,但碧云碧水脚步匆匆,一溜烟就不见了。   “段兄啊,”魏达翻身上马,“看来你这次是看错人了,我看沈二娘子年纪轻轻,倒是生的一副好胆魄。”   段世平咳嗽了一声,道,“沈翁和沈二娘子的父亲两代御史,他们是连皇帝都敢参的人,沈二娘子这样的胆气,肯定是跟他们学来的。”   魏达道,“你是不行了,你觉得我怎么样。”   段世平看了魏达一眼,摇头说,“高攀了。”   魏达丧气,“这我肯定知道,只是,万一沈二娘子瞧上了我呢,我再考个进士,到时候沈家肯定不会拦着的。”   段世平嗤笑了一声,“等你十年以后考中吗?”   魏达气得不想跟段世平说话,心说怪不得沈二娘子瞧不上你呢,这嘴欠的,说话一点都不中听。   沈绵看着造好的册子,果然,三百四十人都是十七岁到三十岁之间的青壮,老人极少,只有十五个,剩下的女人和孩子基本上对半。   赵十三和叶晓云买了粮食回来,沈绵把册子交给他,“你看看,该怎么分。”   赵十三道,“小人去看看他们推举出合适的人了没有,跟他们商议一下,明早给您看看。”   沈绵“嗯”了一声,“你去吧。”   等赵十三一走,叶晓云道,“娘子您是不知道,这人可能说了,买粮食的时候,把几个粮铺的底也打探了一下,整个青州城的粮食算起来,只能半个月。”   沈绵道,“半个月挺好,朝廷会派人来赈灾的。”   “世子爷肯定不放心您,要亲自过来的。”叶晓云嬉笑道。   沈绵没说话,要是真能来就好了,她早就想念江星列了,要是江星列在这里,她肯定不会这样惶恐的连觉都睡不好。   “娘子,该休息了。”碧云打发走了叶晓云,催促沈绵。   这时丁三娘端着盘子进来,行了一礼,笑着说,“娘子尝尝这个桂花汤圆再睡。”   “是你做的吧?”沈绵闻到一股甜香味,还温温热热的。   丁三娘点头,“娘子尝尝嘛,我娘平时都说我做的不好,不让我给娘子做吃的,我趁着她跟那些娘子们准备明天的粥饭,偷偷给娘子做的。”   沈绵拿过勺子,吃了一个,然后说,“还不错,有点过甜了,桂花的味道也不浓,还是要再学一学。”   丁三娘不过十三岁,又生的活泼开朗,听了这话并不气馁,说,“那我再好好学。”   沈绵吃了半碗汤圆,浑身都暖和起来,这才洗漱睡觉。 第130章 疫病叩门   上午,赵十三带着十个男子过来,跟沈绵说了自己的安排。   他把挑了十个人出来,负责管着六十多个人,六十多个人里又挑出三个人,管着下面的人。   沈绵点头听着,她倒是不担心赵十三作乱,因此听过之后,就说道,“你安排吧。”   赵十三点头,他也明白过来,沈绵虽然是沈家大女儿,但她其实并不擅长处理庶务,所以昨日他故意出头之后,沈绵就选中了他,让他帮忙。 ?   赵十三心中高兴,像沈绵这样的女子,日后一定是会嫁入高门大户的,到时候她陪嫁的铺子,田庄就需要人打理,嫁到夫家之后,也是处理庶务的,要是他能成为沈绵的心腹,可不是前途无量吗。   沈绵要到知道赵十三在想什么,能笑晕在这里。?沈绵能有什么陪嫁,?沈家没有商铺,没有田庄,在盛京那样的地方,基本上就是家徒四壁,而且她大哥娶妻送了聘礼,姐姐去东宫家里也被搜刮了一番。   沈家是真没什么钱了,多亏沈绵会画画,能自己赚钱。   沈绵不知道赵十三为什么笑得跟花儿一样,她好奇地看着对方,赵十三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朝沈绵行礼,道,“多谢二娘子信任。”   “有劳你了。”沈绵道。   赵十三带着一行人离开,沈绵喝了口茶,看着空了的荷包,心想,她是不是得置办点铺子什么的,以前没有花钱的地方,坐吃山空也没有关系。   现在不一样了,她花了自己大半积蓄,以后还要嫁给江星列,没钱怎么行啊。   沈绵趴在桌子上,唉,江星列这个人,干什么要招惹她呢,她以前从来不为自己的未来担忧,现在却要想这么多事情。   “娘子,您别担心。”碧云看着沈绵忧心忡忡的模样,劝慰道。   “没事,”沈绵道,“你说我要是成了一代名家,我这一幅画能卖多少银两?”   碧云听出她为钱担忧,笑道,“娘子,您担心什么呢,世子可有钱了,梨花阁就是他的生意。”   沈绵早就想到了并不意外,她道,“可那是江星列的,又不是我的,俗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我花的都是他的银子,在他面前连说话的底气都没有,这怎么行呢。”   碧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沈绵看起来忧心忡忡,接着说,“就算我成了一代名家,这画也不是现在值钱,估计等我死了以后才更值钱吧,我看赵十三挺会做生意的,回头去跟他商量一下。”   “娘子,您为什会这样想,世子很喜欢您的,您想要什么,就算是天上的星星月亮他都会帮你想办法的。”碧云道。   她确实不理解沈绵,她和碧水,是江星列千里挑一选出来的婢女,专门送到沈绵身边侍奉,平常江星列没少在沈绵身上花钱,吃的,用的,而眼前这只正在撒娇的小狮子猫,有钱都求不来。   这次出门前,江星列送了一叠银票,沈绵现在都还没有动过。   碧云心想,要是有男人这么对她,她恐怕死了都愿意,而沈绵除了喜欢,还有顾虑和担忧。   “那娘子跟赵先生商量一下。”碧云在一旁说。   沈绵把白糖从自己肩膀上揪下来,抱在怀里,道,“回头再说吧,青州乱成这个样子。”   沈绵在没钱花的忧虑里过了两天,红霞寺那边传来消息,有人病死了,还有很多人在发热。   听到这件事情,沈绵的心凉了半截。   大灾之后最可怕的事情之一,她记得祖父说过,一是官府不及时善后,二就是疫病。   青州城很快戒严,不再允许人进出,连街道之间都被封住,不允许进出。   比疫病传染更快的,是巨大的恐慌。   有人想逃出青州城,但直接被官兵杀死,沈绵站在窗口,想到往日有疫病的城中是如何处置的,沈绵心想,青州也有可能成为一座死城,她或许会染病,或许会被活活关死在这座城里。   她真是命苦,因为在盛京差点死了,她跑到青州避难,受伤的手臂刚刚养好,脸上的伤痕还没有好全,她就再一次陷入这样可怕的事情。   沈家上下,包括在巷子的帐篷里住着的几百人,也比往日安静很多,而且不是有秩序的冷静,是一种可怕的冷静。   柴郎中关了医馆,专门过来照看沈绵,沈老爷子对他有再生之恩,他自然会保护沈绵。   于是沈绵被关在院子里,只有碧云和比碧水能进出,她们两人也要尽量远离外面的人。   柴郎中担心沈绵不听话,已经准备好苦口婆心地劝慰她,沈绵道,“我听您的,不会乱跑,您也注意安全。”   柴郎中神情严肃,“娘子要好好保护自己,老爷子那样疼爱您,要是有机会,您一定得先逃出去。”   “真的是疫病吗?”沈绵问道。   柴郎中道,“**不离十。”   沈绵点头,“青州城已经封闭了吗?”   “是啊。”柴郎中叹息。   沈绵朝柴郎中行了一礼,道,“真是连累您了,本来祖父是觉得青州安稳,想让您在这里重新开始,没想到竟然遇上这样的祸事,沈绵心中难安。”   “这怎么能怪沈翁和你,”柴郎中笑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可免,天灾难逃,沈翁是好意,天灾又不是沈翁招来的。”   沈绵道,“好在,祖父并不在城中,他老人家无事就好。”   柴郎中肯定道,“二娘子放心,你也不会有事的,我听沈翁说了,你的心上人是静国公府的世子爷,你还要风风光光地当静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呢。”   沈绵低头看着满院落叶,喃喃说,“咱们都不会有事的。”   秋风带来阵阵凉意,沈绵裹紧身上的衣袍,柴郎中起身告辞,又好生安慰沈绵几句,这才离开。   江星列几乎昼夜不停地策马往青州赶,人困马乏,实在撑不住了,才在驿站休息。   他靠在椅子上假寐,听到身后的议论声,“听说青州有不少人染上疫病,现在城门都关了,不许人进出,连青州知府的家眷都在城中。”   江星列睁开眼睛,回头问道,“不知阁下从哪里听到的消息。”   那人看看江星列,江星列的语气有些焦急,说,“我的家人就在城中。”   那人的眼中带上悲悯之色,道,“是真的,我在驿站中送信,那信是我从青州那边加急送来的。”   江星列心下一沉,道了声“多谢”,起身准备离开。   随从拦着他,道,“爷,先吃点东西吧,我去驿站换马。” 第131章 千里相会   青州城中人心惶惶,生病的人越来越多,死的人也越来越多。   青州知府站在紧闭的青州城门口,道,“开城门。”   身后的几个县官劝道,“大人,您三思啊!”   段泽年推开他们,道,“我段泽年,五载青州知府,有幸得城中百姓爱戴,?今日青州城遭此大难,令百姓身陷如此危难中,我身为知府,万死难辞其咎,我今日入城,有劳诸位安顿好各个县城,严禁百姓来往,召集各县医者,尽快想办法救治百姓。”   段泽年说完,又朝沈老爷子拱手,道,“有劳沈翁在此主持大局。”   官员们看着段泽年,皆是一脸敬服。能坐到这个位置,果然是不怕死的。   沈老爷子其实是想进城的,不过被叶晓风死死拦住了。   沈老爷子知道,自己这一把年纪,?进城之后,怕是没几日好活的,可他放心不下沉绵。   沈老爷子心中悔恨交加,怎么着急忙慌地把她带回青州避难来了,于贵妃难道还敢追到沈家来杀人灭口吗!   要是沈绵真有个三长两短,沈老爷子都不知道该怎么给一家人?交代。   叶晓风拉着沈老爷子,道,“老爷子,您千万别想着进去,二娘子肯定不想这会儿看见您。”   沈老爷子紧紧抿着嘴唇,叶晓风道,“老爷子,咱们想办法,把二娘子从城中带出来才是正经。”   沈老爷子的神情好看了一些,道,“尽快。”   随着段泽年走进城中之后,城门再一次关闭,段泽年在赌,他这一次要是能活下去,以后肯定官运亨通,要是放弃满城百姓,保住性命,以后也不用当官了。   对于段泽年来说,前途比他的命还重要。   沈绵听碧云说完,道,“算这位青州知府还有些担当。”   碧云道,“知府大人一进城,城中的乱子立刻就平息来了,粮价也降回去了。”   沈绵道,“这也算好事一桩,碧水呢,我好几日没见过她了。”   碧云顿了一下,给沈绵添杯茶,“柴郎中那里人手不够,她这几日帮柴郎中熬药呢。”   沈绵道,“门口几百人呢,还要她熬药,外面怎么样,生病的人多吗?”   “有二十五个,十二个都是年过五旬的老人,小孩子和妇人有十个,年轻男子很少,柴郎中天天熬一大锅药给他们喝,听说红霞寺那边也是如此,青州城都跟个药罐子一样,街上洒了许多石灰,城里乱跑的猫狗都被打死了。“碧云在一旁说着外面的情形。   沈绵问道,“白糖还好吗?”   “在隔壁院的笼子里关着,眼下不敢让这小东西在您身边了。”碧云道。   沈绵心想,眼下她才更像被关在笼子里的。   “那你和碧水也要小心些,”沈绵拉着碧云的手,“咱们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   碧云眼眶一红,“娘子放心,不会有事的。”   沈绵道,“这是当然。”   碧云一走,又留下沉绵一个人。   外面偶尔有响动,有哭声,也离沈绵十分遥远,她有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下午青州知府派人来问候沈绵,确保她的安全,毕竟是沈老爷子心爱的孙女,还帮了不少灾民,段泽年专门派了一队人,让他们保护沈绵。   沈老爷子得知沈绵早早就被关在院子里,当下放心许多,但还是得早些把沈绵送走,人可以关着,但吃的,用的都是经他人之手,到底还是不安全。   沈老爷子正在安排,想着下次送药材进去的时候,把沈绵接出来。   第二日深夜,青州城门口一片嘈杂,沈老爷子看见了一身风尘的江星列。   他看见老爷子和叶晓风都在城外,当即松了口气,朝老爷子行礼,道,“沈翁,绵绵也在城外吗?”   沈老爷子没出声,叶晓风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江星列的心立刻又悬了起来,道,“怎么回事?”   叶家两兄弟是他打发过来保护沈绵的,结果现在叶晓风和沈老爷子在城外,沈绵却还在城中。   叶晓风解释了来龙去脉,江星列拧紧眉头,朝老爷子行礼,“您放心,我一定尽早把绵绵带出来。”   江星列说罢,叫人开侧门,准备进城。   沈老爷子叫住江星列,道,“你想清楚了吗?”   青州城中疫病横行,每日都有几十具尸体从侧门里抬出来,然后挖个坑,泼上油,烧毁,再埋起来,避免疫病传染。   江星列道,“您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让其他人去接绵绵吧,”沈老爷子说道,“你去接她,跟其他人去,是一样的。”   江星列道,“怎么会一样。”   沈老爷子说,“你是静国公府的世子,若是真有什么事情,这里没人担待得起,我知你喜欢绵绵的心意,但你的心意,也不必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才能证明。”   江星列迟疑了一瞬,但他很快摇头,道,“老爷子放心,我尽量小心,不会有事的。”   “我已经安排好了。”沈老爷子并不想江星列进城。   江星列却不肯放弃,道,“她一定害怕,我现在进城,到时候我们两人一起出城就好,不会有事的。”   他神情疲惫,却格外坚定,沈老爷子知道自己劝不住这个年轻人。   江星列忽然道,“要是我带绵绵出来,您能不能答应我娶她?”   沈老爷子轻笑一声,“你这是挟恩相求吗。”   “不是,”江星列垂眸,道,“只是希望能早日娶绵绵过门。”   沈老爷子当然是不情愿的,敷衍道,“婚姻大事,还是要她的父母做主。”   江星列心想,沈御史要是知道,不得气得厥过去啊。   他留下几个人照顾沈老爷子,还是进城去了,江星列实在不放心沈绵一个人在城中。   沈绵早上起来,先喝了口水,凉得她当下就清醒过来,她推开窗户,让阳光照进屋子里,准备一会儿再去洗漱。   然而沈绵从窗户里往外看,发现院里的躺椅上有人,沈绵吓得变了脸色,她把外袍穿好,从枕头下面抽出剑,推开门高声喝问,“谁在那里!”   江星列被这一声喝问惊醒,然后想起来自己在什么地方,他起身,将身上盖着的毯子放到一边。   沈绵还没有看到江星列的正脸,但她已经认出来了。   沈绵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半晌没有声音。   江星列打量沈绵,看见她手里握着把剑。   “这是想做什么,想谋杀亲夫吗?”江星列笑着朝沈绵走过去。 第132章 终生之约   沈绵站在台阶上,在确定自己不是做梦之后,她紧紧地拧着眉头,站着台阶上,目光与江星列平齐。   她长高了,江星列心想,长高不少,瘦了一圈,眼睛更圆了,瞪着眼睛的样子,让江星列想起送给她的那只小狮猫。   “你来做什么?”沈绵问道。   江星列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委屈,而且是那种深闺妇人的委屈。   他担忧沈绵,昼夜不停,千里奔袭,?赶到她身边,可是等着他的不是心上人的拥抱,也不是她的欣喜,他只看到沈绵的错愕和惊讶,现在手里还提着把剑。   “你疯了吧,”沈绵已经不只是惊讶和错愕了,她有些生气,道,“你不知道青州眼下是什么境况吗,为何要现在来青州。”   沈绵说着,已经红了眼眶,“你是来千里送命的吗!”?   沈绵又喜又怒,神情不断变换,一时间心绪十分复杂。   她上下打量着江星列,发现他神情憔悴,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说实话比起平常实在是邋遢了太多,半分贵公子的模样都没有。   江星列委屈了一会儿,又开始心疼沈绵,他走上前,把沈绵手剑拿走,扔到一边,道,“?我是来带你回去的,什么叫千里送命。”   沈绵被江星列揽在怀里,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眼泪不争气地一直往下掉,说,“青州城天天往外面抬死人,不知道多少人想出城,你倒是厉害,竟然敢入城,你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沈绵虽然关在院子里,但外面的哭嚎声她还是能听到的。   江星列知道她是担心自己,温声说,“没事,没事,我来接你出城。”   “能出去吗?”沈绵道,“不是说青州城门都不开吗。”   沈绵擦着眼泪,觉得自己实在太不争气了,一哭还停不下来。   江星列看她一直哭,也是心疼,将沈绵抱到床边坐下,出去从水缸里舀了一盆水,打湿了帕子给她洗脸。   “是不是吓着了。”江星列问。   沈绵着实不是胆大的人,去年碰见死人,就病了几日,现在青州城里每日都要死人,虽然看不见,可她一个人待着这么大的院子里,身边也没有人陪着,看这眼圈发青,肯定连觉都睡不好。   沈绵擦过脸,没有回答他,问道,“祖父还好吗?”   “还好,在城外的帐篷里住着,很是担心你。”江星列有些累,揉了揉眉心。   沈绵洗完脸,看他一副疲倦的神情,“你是不是困了,饿不饿?”   “我看见绵绵就不困了,也不累了。”江星列说完,笑盈盈地看着江星列。   沈绵的眼眶有些红,她拿帕子轻轻盖着,说,“你这个人,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瞧着你是何等的端庄稳重,简直天塌下来都能面不改色,眼下怎么如此这样的轻率,连自己的命都不看重,说话做事也跟变了个人似的。”   沈绵说话的这会儿,江星列已经绕到屏风后面,把沈绵的杯子团了团,靠上去躺下,觉得舒服了很多。   “若是我不认识绵绵,肯定还是往日那个模样,可认识绵绵以后,就忍不住在你面前变了样子,”江星列阖上眼睛,说,“只你一个人看到,你喜欢吗?”   沈绵听着声音不对,扭头一看江星列没在桌子前面坐着,她一看,果然是跑到屏风后面去了。   沈绵一看,急道,“你怎么睡我的床,快下来!”   江星列心说我不只想睡你的床,还想睡你的人呢,然而这样的话实在不能说出口,他想着刚才怀里柔软的触感,心想,要赶紧把她娶过门,独守空床真是太寂寞了。   还有像眼前这样,看得见摸不着,虽说只有他们两人,但江星列到底还是要守一些规矩的,眼下睡着沈绵的床,已经很逾矩了。   江星列把手指举到唇边,对她“嘘”了一声,“绵绵乖,我骑了七天快马,中途就没有休息过,你乖,让我睡一会儿好吗。”   他这样说,沈绵自然心软,轻声说,“那你睡吧。”   沈绵把水倒了,再回来的时候,江星列的呼吸声已经平稳,沈绵看见他的脚垂在外面,走过去帮他把鞋子脱下来,把人推到床上。   看见他被卷成一团,只能从柜子里拿了一床新被子,给他盖在身上。   沈绵拉了把椅子,坐在床边,把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上,连日来混乱不断,沈绵战战兢兢,担惊受怕,她不是扛不住,但是江星列一来,她觉得自己身上所有的负担,她的恐惧,都被对方拿走,只余一份心安。   碧云送过来两份早饭,沈绵悄悄跟她说了几句话,并没有把江星列叫起来吃饭。   不论青州城中是如何的兵荒马乱,今日确实沈绵最安心的时刻,她吃过早饭,便坐在床边,看着江星列沉沉睡着。   她很快把纸笔翻出来,在画案前描绘着江星列睡着的模样。   江星列再次醒来的时候,被外面的阳光晃花了眼,他伸手挡了一下,坐起来的时候还有些茫然。   沈绵在画案前面打盹,听见动静,绕到床边说,“醒了。”   江星列眯起眼睛看了沈绵一眼,然后伸手把她拉到自己怀里,把下巴搁在沈绵的肩膀上,也不说话,两人就这么静静地靠在一起。   江星列忽然没头没尾地说,“绵绵,回去就跟我成亲吧。”   “好啊,”沈绵毫不忸怩作态,说,“不过我们家怕是要凑不齐嫁妆的,我的钱都买了粮食,你别嫌弃我就好。”   江星列抱紧了沈绵,说,“我母亲实在厉害,你嫁过来,怕是斗不过她的,静国公府的人情往来特别特别多,隔三差五就要去别人家的宴会,我家里二叔三叔想分家,我在陛下身边,说不定哪一日就要获罪,你怕不怕。”   沈绵把他推开,两人四目相对,沈绵捧着江星列的脸,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低声说,“我当然怕。”   江星列静静地等着,沈绵继续说,“可你能为我千里奔袭,舍命来青州城中寻我,我自然也能为你做同样的事情。”   午后的阳光穿过窗棂,照在一对小儿女的身上。   江星列露出笑容,前额抵着沈绵的前额,手在她背上抚摸着,两人都没有再说什么。 第133章 未来时光   沈绵已经吃过了午饭,她坐在一旁看着江星列吃饭,也不说话,只安静地坐着。   “最近怎么瘦了。”江星列问。   “青州米贵啊,”沈绵倚在桌子上,“?眼看着跟金子一个价钱了,吃不下。”   江星列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到沈绵嘴里,“没事,那些商家白拿了你多少银子,回头肯定让他们加倍还回来。”   沈绵笑道,“我就等着你这句话呢,你要是不来,我还要想别的办法让他们还回来。”   江星列又给她喂了一勺粥,“是吗,我还以为你要吃这个哑巴亏呢。”   “我又不是傻的,”沈绵把他喂过来的第二勺推开,“你自己吃,我还想给沈家庄修桥呢,怎么能让几千两银子打了水漂。”   “我不是还给你带?了荷包吗。”江星列见她不吃,才自己吃起来。   “我祖父说了,怕是把我卖给你都还不清的,”沈绵略带忧愁,“你怎么这么有钱呢。”?   “静国公府百年基业,我又是陛下身边的人,想给我送银子的人多的是,”江星列笑道,?“日后等你你做了世子夫人,多的是人捧着银子往你手里送。”   “然后咱们俩一起刑部蹲大牢吧,”沈绵在他手臂上轻轻拍了一下,嗔怪道,“这话要是让我爹听见了,打断我的腿都不许我嫁给你的。”   江星列在沈绵脸上掐了一把,正色起来,说,“有件事情同你说。”   沈绵看他这样认真,也坐直了身子,“你说。”   “太子妃离世了。”江星列道。   沈绵听罢,怔愣片刻,垂下眼眸,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可惜了,她那样好的人,我很喜欢她的。”   在宫里那样的地方,太子妃杨氏算是性情极温和的人了。可惜在宫里,好脾气总是难久长的。   江星列拉着沈绵的手,道,“我们绵绵,日后要长长久久,长命百岁,千万别丢下我一个人。”   沈绵看着他,说,“这是自然,你也一样,咱们两个都要长长久久。”   她顿了一下,又说,“也不用太长久,活的太久了人家也不喜欢,差不多就好。”   江星列道,“到时候咱们半年住在青州吃海鲜,天气冷了就去姑苏,不跟小辈们一起住,他们爱娶谁娶谁,爱嫁给谁嫁给谁,你说好不好。”   沈绵的眼泪还没流出来,便已经退回去了,说,“你想的真远,现在就想到小辈的事情上去了。”   “我总是在想啊,”江星列道,“想着和你的将来,想咱们的孩子。”   沈绵问道,“那你喜欢女孩子,还是男孩子。”   “都喜欢,先生两个男孩子,等他们大一点,再生女孩子,太子可烦人了,整天催着咱们生个女儿,给他儿子当媳妇,”江星列一脸嫌弃,说,“我不想跟他当亲家,等皇长孙年纪大一些,跟咱们家的小女孩差个七八岁,我就不信他还好意思跟我当亲家,你说怎么样。”   沈绵听了这话,忍俊不禁,“那万一我都生的女孩呢。”   “生女孩像你多好,又乖又懂事,还聪明,等长大了,个个跟花儿似的围着咱们转,到时候满盛京的人家都来咱们家求亲,逢年过节回家的时候,把女婿带着,你还不用担心和儿媳妇吵架,你见过哪个女婿敢跟岳父岳母吵架的吗,看我不打断他的腿。”江星列说得好像他现在就有一溜女儿一样。   沈绵被逗得大笑起来,“你可真会拣好听的说,有你这样的岳父,只怕女儿都嫁不出去了。”   “嫁不出去我就一人买个大宅子,送她一条街的铺子,让她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想跟我和姐姐小时候似的,什么都要做,什么都要学。”江星列丝毫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问题。   沈绵笑地倒在她怀里,江星列顺势拍拍沈绵的后背,“一会笑岔气了。”   “你也不怕养出一群小纨绔来。”沈绵道,但凡有些家世的,都希望把女孩子教成优雅端庄的世家贵女,日后能够嫁到高门。   男孩子要让他顶门立户,最好像江星列这样前途不可限量的,江星列倒是与众不同。   “怕什么,人生在世,只要无愧于天地,无愧于自己就好,何必守着那许多规矩,自己将自己画地为牢,那样活着,也是痛苦。”江星列心想,皇帝陛下的希望,就是让他们这些积年的庞大世家,能够从内部分解。   这话他没有对沈绵说,等沈绵笑完,道,“这次赈灾,是齐王殿下主持,你大哥哥也被陛下委以重任,过几日你就能见到他了。”   “陛下这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吧,”沈绵当下从江星列怀里坐起来,不满道,“这怎么能行呢,我们家和于家简直是泼天的大仇,齐王还不知道要怎么给我大哥哥穿小鞋呢,还有你,你是东宫的人,陛下是怕青州不够乱吗。”   “谁说不是,”江星列道,“谁让太子妃在这个节骨眼上没了,齐王要是能顺利将青州的人灾祸平定下来,那日后他就能和东宫平分秋色了,到时候东宫的处境肯定更加艰难,陛下这就跟养蛊似的,要让他两个儿子争斗,再挑出能继承大统的人。”   沈绵听罢,哼了一声,“多亏陛下儿子不多,不然盛京还不知道是如何的血雨腥风。”   “周氏皇族历来人丁不旺,我看一定是作孽太多。”江星列道。   沈绵道,“你身上也流着周氏的血呢。”   “可是我姓江啊,”江星列在沈绵脸上捏了一把,“你还吃吗?”   “我本来就不饿,你吃饱了?”沈绵站起来,准备收拾桌子。   “好了。”江星列也站起来,两人一起把盘子和碗装在食盒里,只把糕点留下。   两人绕着院子走了两圈,江星列去安排人,准备晚上送沈绵出城。   沈绵也无意留下,她眼下能做的事情,就是少给人添麻烦,保住这条小命,等着这场灾祸过去。   沈绵心想,要是自己能像话本子里那样的女子就好了,要不懂谋略,能帮到自己的丈夫;要不会经商,能赚钱;要不会医术,就悬壶济世;要不是侠女,能够惩恶扬善;可是这些实在的东西,她都不会,只会画画,在危难来临的时候,也只能保全自己,不能帮到其他人。   当天夜里,沈绵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准备一会带上家中仆从,连夜跟随江星列出城。   深夜,沈绵坐上马车行走在街道上。她能听到车轮骨碌碌的声音,在寂静的深夜里格外清晰。 第134章 囚困城中   马车到了城门口,侍卫将牌子交给守城的官兵,让他们开城门。   沈绵坐在马车里,安静等待。江星列看她一本正经的端坐着,低声道,“没事,马上就出去了,出城之后,先去老爷子身边,然后明日送你们去郊外,住的离青州城远些。”   “那你呢,”沈绵抓住江星列的手,“你也得小心些才是。”   “没事,”江星列道,“御医很快就会来,我每日都会喝汤药,不会有事。”   沈绵点头,江星列却觉得开城门的时间拖延的太久,于是掀开帘子,问了一声,“怎么回事?”   沈绵只听见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江星列却听得出来,来人身穿重甲,全副武装,因此脚步沉重。   “阁下可是静国公府江世子?”来人询问,声音浑厚低沉,是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江星列在沈绵手上轻轻拍了一下,以示安抚,然后走下马车,朝对方还礼,道,“正是。”   “在下张敬平,云州卫大将军,今日清晨,奉齐王之命,严守青州,若无齐王殿下手令,严禁任何人进出青州城,还请江世子见谅。”张敬平客客气气对江星列说完,把静国公府的牌子交还给他。   江星列伸手接过,同样十分客气,道,“大将军此话当真?”   张敬平的填房,是于家一位庶女,于贵妃的庶妹,他今年刚刚四十岁,能够坐到云州卫大将军的位置上,一半是凭本事,另一半是凭他的夫人。   江星列明白,皇帝让沈瓒和他约束齐王,然而齐王却借便宜行事之权,把张敬平弄过来,压制他和沈瓒,这是一道好计策。   而他正中齐王下怀,被关在了青州城中,这么好的机会,张敬平怎么可能放他离开。   沈绵在里面听得清楚,心中一阵一阵地往下沉。   “齐王殿下之命,在下不敢不从。”张敬平朝江星列拱手,姿态恭敬,可是那双眼睛,却无比阴狠。   他选择追随齐王,早就别无他路,齐王要把江星列的性命留在青州城,那张敬平自然不会留情。   江星列还礼,没有再说什么,上了马车,和沈绵一起返回沈家大宅。   沈绵没有说话,等走了一段,她才开口,“是我连累你了。”   江星列柔声道,“连累什么,是齐王想要我的命。”   沈绵皱着眉头,“怎么办?”   她到底心中有愧,在城外,起码比城里安全一些,要不是她,江星列也不会进城。   “跟我在这儿做一对野鸳鸯吧。”江星列笑道。   沈绵瞪他,“然后共赴黄泉吗?”   江星列捂着沈绵的嘴,“胡说什么,黄泉是那么好去的地方吗,以后都不许说这样的话。”   沈绵把他的手拿开,“我知道了,你手上干净吗,就往我脸上捂。”   江星列听完,在沈绵脸上捏了一把,把她拉到自己怀里,“没事,靠在我身上睡一会儿,马上就到了。”   “我不困,”沈绵摇摇头,“我睡不着。”   江星列握着沈绵的手,发觉她的手比刚才更凉了,江星列握紧她的手,“没事,没事的。”   沈绵赶紧点头,“嗯,我不怕,你在这里,我就不怕。”   江星列点头,“嗯,我保证,我们会平安回到盛京,我们会成婚的。”   “嗯,”沈绵道,“我相信你,咱们先回去。”   两人靠在一起,没有再说话,车帘扬起,刺鼻的味道钻进沈绵的鼻子里,腐臭的味道和药材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十分奇怪,江星列再次捂住沈绵的鼻子,催促侍卫再快点。   回到沈家,沈绵还是不困,她点了灯,拿出箱子里的画,那是她下午给江星列画的,还没有画好。   江星列白天睡得挺久,他也不困,两人凑在一起画画。   画了一会儿,江星列让她休息,拿了画笔,在床头的椅子上画了一个少女的背影,只能看到侧面,不仔细看的话,认不出来是沈绵。   沈绵在一旁看着,双手撑着自己的脸,道,“江星列,你怎么什么都会呀。”   “叫我什么?”江星列白天就注意到沈绵总叫他的名字,只是没来得及询问。   “江星列啊,”沈绵道,“我不想管你叫江世子。”   江星列从前就觉得叫世子不亲近,早就想让她改,可是叫名字吧,好像也不是很好,他想了想,说,“叫哥哥。”   “为什么要叫哥哥,”沈绵道,“江哥哥,星列哥哥,世子哥哥?”   江星列没来得及回答,他正在把沈绵画上去。他从小学过画,不过肯定是比不过沈绵。   沈绵在一旁看着江星列,开始胡思乱想,然后忍不住问道,“江星列啊,何家娘子怎么样了呀?”   她这话问的十分克制,江星列却知道她的担忧,于是道,“关家小将军关钰锋在宫里偶遇了何娘子,对她一见钟情,只是恰逢太子妃丧礼,三个月以后才能求亲,何娘子有着落了,你就不要操心人家了。”   沈绵忍不住勾起嘴角,“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淑和郡主很凶的吗?”   江星列道,“我在吏部遇到何大人,不小心把他当成了攀高枝的人,他被人笑话了好几日,气得不跟我们家来往了,这婚事自然也是不成的。”   “真是辛苦啊。” 沈绵笑道。   她觉得,就算江星列一开始是认错人了,之后的流言,肯定也是他推波助澜的,这人手段多的很,沈绵猜得到。   “是啊,”江星列把简单的背影画完,说,“谁让我有心上人呢,还比她大了五岁,自然应该照看她,省得她吃醋。”   沈绵哼了一声,道,“是谁上元节的时候看李羲不顺眼的呀。”   江星列放下笔,认真看着沈绵,“绵绵,你可别招我,这深更半夜,孤男寡女的,你知道。”   沈绵扭过头不看他,江星列这样严肃的样子,让沈绵很不适应,“你不会的,别逗我。”   江星列道,“你不许提其他人。”   “好,我不提,”沈绵赶紧保证,“你快画,你怎么不画我正脸。”   “现在不能画,以后画。”江星列说。   沈绵没有再问,她趴在桌子上看着江星列的动作,黄色的烛火在她眼前晃动,然后渐渐模糊。   等江星列放下笔的时候,他看见沈绵已经睡着了。江星列把她扶起来,放到床上,然后吹了灯,自己睡到外间的矮榻上。 第135章 如此女子   第二日一早,沈老爷子便得知云州卫守着青州城,沈绵和江星列都出不来。   沈老爷子当下跌坐在椅子上,捂着胸口好一阵喘气,险些背过气去。   叶晓风脸色骤变,赶紧喊了大夫过来,生怕老爷子有个三长两短。   “老爷子您放心,世子他在城中,会保护二娘子的。”叶晓风劝慰道。   沈老爷子好似在瞬间苍老了许多,他阖上眼睛,道,“那可是疫病,难道疫病还会因为谁身份尊贵,就放过谁吗。”   叶晓风语塞,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给沈老爷子倒茶,让他先缓一缓。   沈老爷子推开茶杯,心想,他不能让沈绵被困在城中,更不能心存侥幸,让觉得沈绵一定能够逃出生天,这种时候,求神拜佛没有任何用处。   “老夫去找张敬平。”沈老爷子霍然站起。   叶晓风道,“老爷子,张敬平一向固执,怕是您去了也没用,今日一早也有人想接城中亲眷出来,几万两银子送上去,他也没有松口,且他自己也在城中,已然赌上性命,这人连命都不要了,岂是轻易能够说服的。”   沈老爷子心中明白,齐王想在这里取江星列的性命,张敬平但凡放出来任何一个人?,那他关不住江星列了。   “这样的胆气,不放到战场上,却与自己人针锋相对,真是可惜。”沈老爷子道。   沈老爷子皱着眉头,问,“齐王什么时候能到。”   “两日后。”叶晓风回话。   沈老爷子沉吟不语,叶晓风道,“您想去找齐王?”   “我豁出去这张老脸算什么。”沈老爷子道,沈绵是他的孙女,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别说豁出去老脸,就是齐王还要让他做点什么,他也得把沈绵带出青州城。   沈绵早上起来,江星列不在屋子里,也不在院子里。   她喊了两声,没人回话,就去洗漱,然后坐在梳妆镜前,把头发随便扎起来,一个人去院子里的秋千上坐着,准备等人送早饭过来。   碧云掐着点过来,还给沈绵带了话,道,“娘子,段知府家的世淑娘子这两日不大好,段知府家派人来传话,说世淑娘子想要您画的观音像,眼下正在外面候着。”   沈绵听了,心里一沉,碧云知道她心情不好,不过还是坚定地劝说她,“娘子,您不能出门。”   沈绵“嗯”一声,低声说,“我去给她拿画。”   碧云跟在沈绵身后,沈绵忽然问,“碧水还好吗?”   碧云脸色一白,当即就止不住眼泪,她胡乱抹了一把脸,“娘子,您已经知道了吗?”   “我不大聪明,可又不是傻的,只是我问了用处也不大,便没有说而已。”沈绵声音越来越低,碧水已经很多人没有来见她了,她问起来,碧云总是言辞闪烁,沈绵自然就猜到了。   碧云道,“娘子放心,碧水还好,柴郎中说她身体好,一定能撑过去的。”   沈绵低头在箱子里翻出来一幅画,又拿了两册话本,交给碧云,“送去吧,你自己也千万小心,知道吗。”   碧云道,“娘子放心,奴婢这辈子都要侍奉您的,阎王爷都叫不住。”   沈绵道,“说什么呢。”   碧云用帕子擦着眼泪,笑了一声,“奴婢先出去了,娘子好好吃饭。”   等碧云离开,沈绵坐在院子里喝了半碗粥,就吃不下去了。   江星列回来的时候,看见沈绵在院子里发呆,走过来询问,“这是怎么了?”   江星列坐到沈绵身侧,她低声叹了口气,道,“我在青州认识的一位娘子,身上染了疫病,才十四岁,青州知府家的女儿,做的刺绣特别漂亮,性子也是一等一的好,跟我挺合得来,不知怎么染了病,也不知道能不能熬过去。”   江星列安慰道,“太医后日就来了,我在路上,还请了几位天下都有名的郎中,疫病很快就会好的。”   沈绵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这是她素来的习惯,倒不是真的笃信佛祖。   “我倒是希望真有满天神佛,能够睁开眼睛看看这青州的境况。”   江星列心想,哪来的满天神佛,就算真有满天神佛,恐怕人命在他们眼里也是一文不值的。   两人相对无言,安安静静地做了一会儿,沈绵才询问他,“你去哪儿了。”   “去街上看了看。”江星列道,眼下青州城中还有上万人,眼下疫病医治无望,每日抬出去几十具尸体,没病的人也不能离开。   江星列觉得再这样下去,青州城就要出乱子了。   他到底奉了皇帝的命过来,得清楚城中是什么情况,早上起来去见了青州知府,跟他商议些事情。   “外面肯定不好,”沈绵道,“我这几日总是能听到哭声,梦里都是。”   “真该让陛下和太子,还有齐王他们一起来看看青州的境况,”江星列的声音微微发冷,道,“陛下拿人命当考验,太子?和齐王,把这桩灾祸作为筹码,笼络人心,周氏皇族要是再这么下去,恐怕这百年基业不久就得拱手让人了。”   沈绵道,“怎么说这样的话。”   江星列苦笑一声,“原先在盛京,没见过什么世面,?总觉得我有手段,有谋算,今日在青州街头,看见那样惨烈的场景,方才知道,人命是不能玩弄的。”   沈绵看着他,只是拉着江星列的手,用长袖把江星列的手裹在自己衣袖里。   “手段还是要有的,”沈绵道,“不然真的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了。”?   “只是手段太多,难免叫人厌烦,”江星列道,“等太子殿下什么时候坐上那把椅子了,咱们不在盛京待着了。”   沈绵只点了点头,她喜欢听这话,只是心中并没有把这话当真。   两人在院子里胡乱打发了一日,也没做正事,很快就天黑了。   沈绵晚上照旧睡不着,江星列教她下棋。沈绵不太喜欢,也不正经学,跟他说着闲话。   门外响起一阵嘈杂的声音,沈绵皱着眉头,江星列立刻站起来,按着沈绵不让她动。   沈绵听到男人激烈又凄惨的嘶吼声,“凭什么,凭什么你们这些达官贵人,就能出城,我们这些人,就要死在这里~”   “有人闯进来了。”沈绵道。   沈绵刚说完,很快那个声音就消失了,江星列道,“我派人在外面守着。”   沈绵起身,道,“江星列,我得出去看看,沈家这条巷子里几百口人,要是有人被挑拨,非要闯进来,咱们肯定招架不住的。” 第136章 人心难测   江星列一直觉得沈绵是柔弱堪怜,需要保护的小娘子。沈绵确实需要保护,但她绝不是怯懦软弱的人。   就像这次的事情,她处理的不算太好,但也算有些章法,在沈老爷子不在的时候,也扛起了沈家的责任。   沈绵换了件衣服,这才出去,江星列跟她一起出去,只是到门口的时候避开了。   赵十三和叶晓云正吩咐人把刚刚闯进去的人?押送到官府,就看见沈绵站在大门口。   叶晓云立刻推着人群走到台阶下面,沈绵也没有再往前走,隔着一段距离,沈绵问道,“不知沈绵哪里对不住诸位,为何要闯进我的宅院,坏我名声?”   她声音不高,但附近的人都听得清楚,说完,她就看着被押住的人。   男人赤红着眼睛,道,“凭什么你能出城!”   这话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他们看沈绵的目光,立刻滚烫起来,他们还没有染病,当然是想出城的,可他们出不去,眼前这个小娘子却能!   凭什么呢,凭的是人家的权势啊!   “我现在站的地方,是在城外吗。”沈绵道。   赵十三看着人群道,“就算?二娘子出城又如何,她救我们于水火之中,如今青州疫病横行,二娘子能够逃出生天,才应当是我们的心愿,你们还想拖着自己的救命恩人一起守着青州城吗!”   嘈杂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叶晓云年轻,气性更大,道,“我们娘子施恩,本不求回报,给你们饭吃,还请了城中的大夫日日熬药。”   他看向男人,道,“不知我们娘子哪里得罪了你,你竟然想将疫病染给她,真是用心险恶!”   叶晓云说完,就催促沈绵赶紧进去,“娘子,您别在这里站着,快回去吧。”   沈绵点头,看向人群,心想,等赈灾的队伍来了,她得赶紧把这烫手山芋交出去,她是管不住这些人的,这些人也不见得有多感激她的恩情。   “诸位放心,朝廷赈灾的人马上过两日就到,便不必在沈家守着。”沈绵的话十分冷淡,很有赶人的意思。   她说完,径自往回走,叶晓风在门口守着,赵十三赶紧追了上去。   沈绵看他追过来,询问道,“先生有什么事情?”   “娘子,您救了这么多人,怎么能将这样的功劳拱手让人呢,应该趁机博一个好名声才是。”赵十三道。   沈绵想了想,摇头,“不用,我并没有挟恩让他们回报的想法,至于名声好不好,对我来说也不重要,我只想安稳渡过难关,保住自己的平安。”   赵十三听完,皱着眉头,“娘子,这太可惜了。”   江星列走到沈绵身边,沈绵退开半步,“别挨着我了,我得换衣服洗漱。”   “你去吧,我跟他说。”江星列道。   沈绵笑道,“赵先生,你听他吩咐,我许诺给你的大掌柜,能兑现的人,就在你眼前呢。”   赵十三疑惑地看着江星列,他并不知道这个人是谁,是沈二娘子的兄长?   “此次来赈灾的是齐王,沈家与齐王不合,我已经与知府衙门商量过,不会将沈家卷入赈灾之事中,你去安排,尽快与衙门的人商议,将人安置到其他地方。”江星列吩咐道。   赵十三答应,然后询问,“这位郎君,我这些日子挑出了一些可用之人,大约是二十人左右,都是有本事的,对娘子也心怀感激,您看要留下吗?”   “?他们自己愿意留,你就留下,把那些人安排进沈家大宅里住着。”江星列道。   沈绵身边就两个小丫头,眼下还病了一个,现在不需要这么多人侍奉,日后也是要的,江星列深知这一点,该留的留下,该遣散的遣散就好。   “是。”赵十三领命离开,果然到了中午,衙门就来人,将沈家这条巷子住着的人,都安排到了其他地方。   沈绵已经连喝两碗汤药,苦的眼泪?都下来了,“你可真是,你早就想好办法了,还看着我出洋相。”   江星列笑道,“我想看看,你打算怎么办?”   “你还不知道我吗,我自然是要息事宁人,等着朝廷来人的,?这两天府上的粮食也不够吃了,”沈绵把药碗放到一边,“我已经没钱买粮食了,来投奔的人倒是越来越多。”   江星列道,“息事宁人自然没错,只是不能忍让,你要是退一步,别人就敢再进两步,有人要害你的性命,你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把他们都交送官府那边,他们不会怪你,只会怪要谋害你的人。”   沈绵点头,说,“是这样吗,我是想着,我要是我留着这么多人,岂不是要和赈灾的人争功,齐王本来就看我们家不顺眼,我再惹了这样的事情,他肯定要借机坑害我们家的。”   “这一点也是对的,不过你不用怕他,”江星列道,“齐王对你们家不满,就算你什么事情不做,他都要算计你们家的,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咱们见招拆招就好,躲是躲不过的。”   沈绵垮下小脸,“那要是我昨天出了城,回去他就要说我祖父为了一己之私,不顾疫病横行,将我带出城?”   “岂止如此,”江星列道,“他会说,你们沈家这是不顾天下人的安危。”   沈绵目光复杂地看着江星列,“你们在朝堂上,就是这样争斗的吗。”   江星列轻笑了一声,道,“有过之而无不及。”   沈绵耸肩,“真可怕。”   江星列没回答,把沏好的热茶推到沈绵面前。朝堂上的争斗,就是捕风捉影,相互攻讦,看谁能占上风。   沈家重归平静之中,赵十三带着他挑中的二十多人,住进了沈家宅院,这就意味着,他们日后都是要为沈绵卖命地。   大部分染病的人也被带走,只剩下碧水和一个小厮,还有两个愿意留下的孩子,两个妇人,一个青年,柴郎中负责照看他们。   身体不好的人,染病之后很快就身亡了,尤其是老人和小孩子,不过像碧水这样一向身体好的,再加上柴郎中悉心照顾,肯定能撑一段时间。   没过两日,青州却不知道怎么传起了一些话,说官府这里的粥饭,还不如沈家的饭让他们吃得饱,而且在沈家还天天喝着汤药。   沈绵听了觉得好笑,道,“听说我能出城,他们那眼神,简直像是能活吃了我,今日倒是念起我的好来。”   江星列笑道,“人心素来如此。” 第137章 深夜遇袭   齐王打算亲自入城,然而他站在城门口,面前就呼啦啦跪了一地人,有从盛京带来的官员,还有青州本地的官员。   “殿下,您不能入城啊!”   要是齐王舍身入城,他们这些人,难道还能在城外等着吗,这当然是不能的。   齐王看着面前的人,他们在想什么,齐王自然清楚,他没有再坚持,顺势答应留在城外。   然后让人开城门,先将粮食送进去了。   沈瓒先去拜见祖父,得知沈绵还留在城中,当即就变了脸色。   沈老爷子说起沈绵,就觉得心口发疼,沈瓒忙扶着他,道,“祖父您放心,我一定将绵绵带出城。”   沈老爷子摇头,“此事我去和齐王,你不要过问。”   沈瓒略思索了一番,他知道祖父的想法,只是说道,“祖父,这件事情您不要过问,我们也不必和齐王说什么,只想办法将绵绵带出城就好。”   沈老爷子皱眉,“齐王奉命赈灾,你听命与于他,怎么好将绵绵带出来。”   “齐王将绵绵作为筹码,就是等着您向他低头,您是两朝的重臣,在朝中关系负责,若是这一次向他低头,那日后沈家就抬不起头了,何况绮儿已经是太子侧妃了,又抚养着小皇孙,咱们沈家已经上了东宫的船,现在又向齐王低头,日后还怎么做人。”沈瓒扶着沈老爷子坐下。   他接着说,“可孙儿不一样,孙儿年轻,又是一介武夫,情急之下,将自己的妹妹带出青州城,又算得了什么,只要疫病能够治好,我只要向陛下请罪,这件事情自然揭过。”   沈老爷子听罢,沉默了一会,然后欣慰地看着长孙,“你啊,要是当初肯科举读书,今日肯定要比瑞儿强。”   沈瓒笑了笑,左边眉骨上的疤痕稍显狰狞,“祖父别在这里等着了,您回沈家庄吧,我保证将绵绵平安带回,您也好好的,钰铃她三个月的身孕,明年夏天,您就能抱上曾孙了,您要保重自己。”   沈老爷子阖上眼睛,道,“也好,我回沈家庄。”   沈瓒道,“我这就安排人去送您。”   “还有一事,”沈老爷子压低声音,道,“你小妹和江星列,就是静国公府的世子,他们二人相识已久,感情颇好,江星列想娶你妹妹为妻,我也是托他帮忙带你妹妹出来的。”   沈瓒听罢,先愣了片刻,然后不解道,“静国公府?”   “是,”沈老爷子也觉得有点荒唐,“这事能不能成还另说,你先把绵绵带出来,这事儿咱们回头再说。”   沈瓒神情复杂,也看得出来祖父的心情跟他一样复杂,道,“我先去见绵绵,别的事另说,祖父不用担心。”   沈瓒派人送老爷子回沈家庄,然后准备护送太医院的人入青州城。   钱院正捋着胡子,几个徒弟劝他在外面等着,不让他进城,钱院正道,“老夫这不是第一回 遇上疫病了,我是黄土埋到脖子根的人,要说这事,我是舍不得你们这些小的进城。”   几个徒弟听的心软,齐王在一旁道,“钱院正果然医者仁心。”   钱院正笑了笑,“老夫定不会辜负陛下的期望,殿下在城外,也千万要保重身体才是。”   太医院又不参与党争,钱院正不关心别的,素来一视同仁,该说的都说,该劝的都劝。   沈瓒朝齐王行礼,“殿下,药材已经整理好,可以进城了。”   “沈校尉要亲自入城吗?”齐王问道。   齐王觉得沈家这两个儿子都不错,可惜早早上了太子的船,成了太子的姻亲,已然不能拉拢活来了。   “一来奉陛下之命,二来家中小妹在城中,多日没有消息,青州城,自然是该进的。”沈瓒回道。   齐王点头,“那本王就安心处置两州民乱之事,青州城中,就有劳沈校尉了。”   “是。”沈瓒朝齐王行了一礼,然后护送药材和几位太医进城了。   他想着方才祖父的话,怪不得江星列匆匆忙忙地先来了青州城,想来这几日是他护着沈绵,这样想着,沈瓒倒是安心了一些。   江星列靠得住,至少这几日能够保护沈绵。   沈绵正在院子里画画,今日齐王来赈灾了,江星列是奉皇帝的命令来的,自然不能总在沈绵这里。   前些日子沈绵没有能倚仗的人,连佛经都看不下去,这两天她有江星列靠着,也不用担心几百个人的口粮问题,又变成了以前那个熬夜画画,早上不起,晚上不睡的沈绵。   晚上,沈绵点着灯,墙上还挂着两盏夜明珠的灯,正在灯下画孔雀,碧云端着宵夜过来,想着得赶紧催沈绵休息,不然世子又要训斥她了。   碧云刚刚推开门,忽然有人在后面推了她一下,沈绵听见瓷碗摔碎的声音,抬头看见两个穿黑衣的人,脸上也蒙着黑巾,沈绵瞪大眼睛。   碧云倒在地上,惊胡道,“你们是什么人!”   沈绵回过神,吓得一脸惨白,“别,别伤人,我有银子。”   两个黑衣人已然看见沈绵桌子上那盏夜明珠的灯,早就瞪大了眼睛,沈绵见状,抖着手把灯从墙上拿下来,扔了过去,道,“这灯价值连城,你们拿走就是。”   两个黑衣人本来就是趁着青州这场灾祸来打劫的,知道自己今夜撞见了头肥羊,心中惊喜万分。   “小娘子这儿还有什么,通通拿出来,我们来只劫财。”领头的那人说道。   沈绵从桌子下拉出来一口箱子,两人往前走,她往后退了几步,把碧云扶起来,说,“都在这里了,你们拿走就是。”   箱子里大都是江星列送给沈绵的珍宝,还有一盒子珍珠,两人看的目瞪口呆,然后扭头看着沈绵。   碧云把沈绵护在身后,道,“里面的东西,够你们活几辈子了,快拿了东西走是!”   “大哥,我看这小娘子家里肯定有钱,”劫匪道,“咱们把她绑走吧。”   沈绵心中一沉,道,“你们拿了这些东西走,我也不追究,你们敢伤人性命,必定难逃一死!”   沈绵压下心中恐惧,目光凛然,“你们不是青州人吧。”   “我父亲是当朝御史。”沈绵道。   两个劫匪一听抢到官家来了,顿时变颜变色,一个人拿了珍珠,一个人拿了夜明珠,便准备逃跑。   这时门外传来声音,“绵绵,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第138章 兄长相护   劫匪当即变了脸色,沈绵高声道,“我这就睡了,你也快睡吧。”   江星列说了声“好”,然后朝院外走去。   沈绵和碧云靠在墙上,一动也不敢动,劫匪听见没有动静,准备逃跑。   下一刻,沈绵的房门被踹开,江星列提剑闯入屋中,?劫匪措手不及,三人缠斗起来。   沈绵拉着碧云往外面跑,碧云高声喊道,“叶晓云!”   这一声简直惊天动地,沈绵被震得耳朵都疼了。叶晓云没来,江星列的其他护卫呼啦啦地冲进院子里。   沈绵长出一口气,靠在树上喘息。   江星列退后几步,护卫冲了上去,他走到沈绵身边,问道,“没事吧。”   “吓死我了。”沈绵的手心汗湿,身上也出了一身冷汗。   “没事了,没事。”江星列拍拍沈绵的后背安抚。   两个劫匪很快被制服,沈绵站在江星列身边,拉着江星列的手,觉得有热乎乎的东西流下来,黏在她手上,沈绵低头看去,惊呼道,“血!”   江星列皱眉,沈绵拉着他进屋,要看他的伤口。   “没事。”江星列捂着伤口,这伤可不是那两个劫财的小毛贼伤的,他不敢让沈绵看。   沈绵有些丧气,也不闹着要看,“那你赶紧叫人?过来给你包扎伤口。”   江星列正要叫护卫进来,屋门被推开,带进来一阵凉意,“谁受伤了?”   沈绵一回头,高声道,“大哥哥!”   她今早就知道兄长来青州了,想着今日肯定匆忙,明日才能看见兄长,没想到今晚上他就来了。   沈瓒快步走过来,借着昏暗的灯光打量沈绵,发现他没事,这才放心,道,“绵绵,你这屋里是怎么回事?”   他看着坐在沈绵床上的江星列,脸色越发的难看。   沈绵拉着沈瓒的袖子,忙道,“大哥哥,有人来打劫,江世子他救的我,他伤着胳膊了。”   沈瓒看她一脸焦急,“叫人包扎一下就好。”   护卫拿着伤药进来,把袖子掀起来,江星列抬头,看见沈绵已经红了眼眶,他镇定道,“绵绵,你这屋子里怕是住不得了,先去休息吧。”   沈绵摇头,看见他手臂上解下来的白布,知道他应该早就伤着,刚刚的打斗让他的伤口被崩开,道,“你什么时候受的伤。”   江星列不回答,沈瓒替他答道,“今天傍晚,知府衙门有人闹事,里面混着刺客,江世子是那个时候伤着的,不是方才救你伤着的。”   沈瓒不想承他这个情,更不想让小妹觉得江星列为他豁出了一条胳膊。   没想到沈绵当即泪珠子就滚下来了,带着哭腔道,“哪儿来的刺客要杀你呢,是不是齐王派来的。”   沈瓒一听沈绵哭了,忙拿帕子给她擦眼泪,“都说跟你没关系了,怎么还哭。”   江星列对这个大舅子无话可说,沈绵是因为担心他才会哭的,他本来不想告诉沈绵自己遇刺受伤的事情,说了也是平白让她担心,这下倒好,大舅子真实诚。   “绵绵,我没事,你快别哭,这么晚,先去睡觉吧。”江星列脸色发白,声音还是极温柔的。   “弄脏你的床了,今晚先去别的屋子里睡吧。”江星列道。   沈绵咬着嘴唇,强忍着眼泪,说,“我看你把胳膊包扎好了,我就去睡。”   江星列朝她笑了一声,“一点小伤罢了,你快去睡,大哥他有事跟我商量。”   沈瓒嘴角一撇,“大哥”叫的真顺口。   沈绵看了沈瓒一眼,“是要抓刺客吗,那世子,大哥哥,我就不给你们添乱了。”   沈瓒从柜子里随手拿出来一件披风给沈绵裹上,“走,我送你去屋里。”   “没事,我就睡厢房。”沈绵说。   沈瓒还是送她过去,在门口道,“你和江星列的事情,今晚我就先不问了,明天跟我说清楚。”   沈绵扒在门口,支支吾吾道,“大哥哥不是都看见了吗。”   “你这孩子,”沈瓒皱眉,颇有几分凶相,道,“真是胆子大,现在就敢让江星列进你的院子了!”   沈绵看着沈瓒,眼里蓄满眼泪,说,“我都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竖着从青州城里出去,我还想那么多做什么。”   眼下生死之间,沈绵也没再想着男女有别了。万一她真的会殒命青州城,那跟江星列再亲近一点又如何。   沈瓒一听,当下心疼坏了,道,“大哥不是怪你,没有怪你的意思。”   沈瓒上去拿着帕子胡乱帮沈绵擦眼泪,又悔又恨,“是不是吓坏了,当时就不该让你回来的,本来是想让你回青州好好养伤,清净两天,没想到才出虎口,又进狼窝,是不是一个人吓着了,都怪大哥哥来得晚了。”   沈绵趴在沈瓒的手臂的呜呜咽咽的哭,道,“我可不是吓坏了吗,你们都不在,我,我又不经事,前几日,我还真当,真当自己要死在青州呢。”   “都是哥哥不好,”沈瓒心疼道,“去年回京,忙着乱七八糟的事情,今年又成亲,便忘了过问你的事情,若是我早些过问,知道你喜欢江星列,他也真心待你,肯定一早想办法让你们过了明路的,让你留在盛京,也省的你进宫,还因此回来青州,遇到这些事情。”   沈瓒自责非常,他一向疼爱沈绵,只是太过忙碌,又有了自己的家,便忘了小妹的事情,惹出来这么些事情。   沈绵抹了一把眼泪,“大哥哥,祖父不让我跟他来往的,你觉得我能嫁给他?”   沈瓒听着她的话,觉出不对来,道,“谁教你妄自菲薄的。”   沈绵垂下眼睛。   “绵绵,要是你都觉得自己比不上他,那大哥也帮不了你,”沈瓒道,“你别哭,咱们先不说这件事情,去休息,咱们慢慢说,从小到大,你想要什么,大哥不是送到你面前的?”   沈绵点头,“大哥最好,我明日,我慢慢跟你说。”   沈瓒摸摸沈绵的头,看着她进屋休息,然后扭头去找了江星列。   伤口撕裂可不是一般的疼,江星列正坐在沈绵的画案前,缓缓手臂上剧烈的疼痛。   沈瓒冷着脸进来,他愿意帮沈绵达成心愿,前提是江星列要靠得住。   他白天觉得江星列靠得住,是觉得他有能力,有前途,可不是在为人夫君这一方面。   “多谢这几日江世子照看小妹。”沈瓒坐在画案对面,看见纸上半只金孔雀。   江星列道,“分内之事。” 第139章 坦诚相待   有些人是要用手段和谋算降服的,但有些人,纵然你有手段无数,?纵然你有诸葛之谋,也是不能让他信任你的。   江星列一向最明白这一点,所以他知道,如果他在沈瓒面前算计什么,那别说这辈子,就算下辈子他都看不见沈绵了。   一个能在少年时,放弃科举,选择从军,然后在五年之后归来,与关少将军成为好友,并得到关老将军的赏识,娶到关家嫡女的人,这能是个好相与的人吗。   江星列深知这一点,他直视沈瓒的眼睛,道,“?我与绵绵相识一年有余,两情相悦,已有终身之约,我本想处理好静国公府的乱局,再向沈家求亲,没想到会是如此局面。”   沈瓒神色淡淡,“静国公府的庙太大,我们家这个小的,怕是攀不上那道门槛,世子,不如高抬贵手,放过她吧。”   江星列心想,果然啊,沈家爱护沈绵,担心她在自己这里吃亏,是不会轻易松口的。   “沈家怕是小看了绵绵,”江星列当然不会放手,“她自小备受宠爱,只是一心画画,并非软弱愚钝之人,她能够保护自己,何况她嫁给我,我也会保护她的。”   沈瓒摇头,“江世子,我并非认为绵绵愚钝或者高攀了你们家,我身为兄长,自然不会看轻自己的妹妹,后宅那些庶务,只要愿意学,总是能学会的,?手段和谋算,也是能够学到的东西,我也知道她若是嫁为人妇,那些是她该会的。”   江星列看着沈瓒,等他继续说下去。   江星列觉得门第之见,还有沈绵的个性,是沈家不会同意这桩婚事的原因,沈家的想法,应该跟他母亲一样。   “我怕她变成连自己都不喜欢的样子,”沈瓒说,“我怕她为了你委曲求全。”   江星列不解,“什么意思?”   “你知道我夫人,她往日潇洒得很,是能够上阵杀敌的女子,”沈瓒道,“不过成婚之后,她也只能作为一个普通妇人,放弃往日种种。”   “她不太喜欢这样,”沈瓒神情严肃,道,“可她选择嫁给我,便没有办法了,你明白我说什么吗,我们沈家已经很宽容了,但身为女子,总是束缚极多,或者说,人生在世,束缚都太多。”   “您担心绵绵因为成婚,不得不放弃自己真心喜欢的事情,是吗。”江星列道。   沈瓒点头,“对,她喜欢画画,五岁的时候,那么小一个人,趴在闻空大师身边,因为画不好,经常哭,看不懂佛经,也哭,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泪,画了多少画,才像今日这样游刃有余,你大概觉得她有天纵之才,但在我这个兄长看来,她是因为勤勉才有今日。”   “我最怕她嫁给你,困于后宅之中,我也怕你们静国公府人心叵测,怕你三妻四妾,怕你对不起她。”沈瓒把腰间的剑放在画案上,半只金孔雀在灯火下闪着明明灭灭的金色光芒。   或许在外人眼里,沈绵只是一只不起眼的小麻雀,但在做兄长的沈瓒眼里,沈绵是要比这只金孔雀更娇贵更漂亮的妹妹。   “江星列,若是想娶沈绵,娶我的妹妹,娶沈家的掌上明珠,你就得答应我,不能让她放弃画画,不能让她卷进后宅的糟污事情,你不能纳妾,也不能养外室,我们沈家跟别人家里不一样,沈家重诺,我的妹妹喜欢你,跟你订下终身之约,你就不能让她失望,若是有朝一日缘分尽了,好聚好散便罢,我不为难你,可你要是对不起她,休怪我这个当哥哥无情。”沈瓒说罢,等着江星列的回答。   “我答应。”江星列没有迟疑,迎着沈瓒冷冽的目光,抬起了下巴,这三个字说的极有诚意。   “当然,”沈瓒并不是护着妹妹就什么道理都不讲的人,他道,“绵绵有些不靠谱,有些事情她该学着怎么做,我们家也会跟她说的,会让她学。”   他似乎是在琢磨措辞,顿了一下,又说,“她明是非,性情温和,绝不是蛮横无理的女孩子,这算是好处吧,可你要是真娶绵绵,她在大事上估计是帮不到你多少的,可我和沈瑞不一样,若是两家成了姻亲,我们兄弟二人,自然会对静国公府鼎力相助,你待她好,我们沈家也一样待你好。”   江星列听了这话,笑道,“绵绵往日就说,她能投胎到沈家,是上辈子做了天大的好事,这话我现在信了。”   “我自然会待她好,”江星列道,“您放心,沈家的掌上明珠,在我这样,仍旧是掌上明珠,您身为兄长,为她这样用心,我感佩非常,不过我喜爱她,咱们不用把事情说的像做生意一样,我会待她好的。”   江星列没想到沈瓒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可见沈瓒有多疼爱沈绵,多为她用心了。   江星列还记得,去年清明节时再见沈绵,她提到长兄,眼中满是毫不遮掩的思念,沈瓒没有回来之前,她就经常提起,沈瓒回来的那一日,她在街上哭成了泪人。   江星列和自己的姐弟之间,感情也不错,但绝不到为对方这般着想的地步。   他有些慨叹,怪不得沈绵如此爱重沈瓒,沈瓒这样的大哥,沈绵怎么会不爱重他。   “该说的还是要说清楚,别觉得我们沈家没有爵位,就要看轻我们沈家的娘子,她还有两个哥哥,十年之后,二十年之后,谁能说的清楚是什么情形,你说呢。”沈瓒把剑收好,站起来拍拍江星列的肩膀,明明该是十分和善的笑容,但在这昏黄的灯下,沈瓒眉骨上的伤痕露出几分狰狞来。   江星列起身,朝沈瓒拱手,道,“兄长说的是。”   沈瓒闻言,扶着江星列的手,笑道,“你倒是会顺杆子爬,这一声兄长,我眼下可受不起。”   江星列道,“受得起,今日受教了,我自小长在宫中,和家中的姐姐弟弟并不亲近,这些年也不知道该如何亲近,今日听您这样为绵绵打算,我觉得摸到了些许门道。”   沈瓒道,“我身为长兄,为她操心惯了,像我这样的怕是不常见,再者绵绵她上次在宫中又出了那样的事情,叫人忧心得很。”   沈瓒也有些慨叹,“我说这么多,就是怕她受委屈,江世子,你可千万不要委屈她。”   江星列回道,“您放心,这是自然,宫里那件事情,是谁的做的,我一定让她原原本本地还回来。”   “急不得,”沈瓒道,“你别冲动。”   江星列颔首,语气十分遗憾,说,“确实啊。”   “早点休息,好好养伤,”沈瓒道,“看她哭得跟什么似的,你这伤不好,她能天天哭。”   “我劝劝她。”江星列当然知道沈绵爱哭,说实话他觉得沈绵哭起来的模样十分乖巧可人,可不能总让她哭,以后娶回家,让她晚上哭给自己一个人看。 第140章 早饭时刻   送走沈瓒,江星列歇在外间的小榻上,沈绵睡过的床,他躺下肯定是睡不着的。   沈绵虽然忧心江星列的伤,但如今她的兄长和江星列两人都在沈家大宅里,不用再担心有危险,沈绵这一觉睡得也算安心。   她第二天早上起来,洗漱之后便匆匆跑到自己那边的屋子里去了,看见江星列?睡在那张小榻上,腿搭在旁边的架子上,便皱起眉头。   伤的那样重?,怎么还敢睡在小床上,也不怕伤口再裂开。只是看江星列睡得沉,沈绵犹豫着该不该?把江星列叫醒。   江星列一向警惕,只是他抬起眼皮,发现沈绵站在床边,便没有起来,闭着眼睛继续睡觉。   他迷迷糊糊地想,等哪一日早上起来,身边躺着的是沈绵,那才算圆满。   昨晚上睡得太晚了,伤口又疼,他实在不想起来。   沈绵干脆拉了把椅子坐在旁边,等着?江星列睡醒。她坐的近,江星列瞄一眼,拉起了沈绵的手。   沈绵知道他醒了,道,“别拽我,你起来去床上睡,这里这么小,你也不怕摔下去,万一伤口再崩开怎么办?”   “?没事,”江星列眼睛也不睁开,说,“让我再睡一会儿,我一会再起来。”   沈绵想把手抽回来,?不过江星列拽的紧紧的,沈绵又不敢使劲,两人拉扯了一会,沈绵小声道,“我大哥哥来了!”   江星列立刻睁开眼睛,?腾的从床上坐起来,沈绵顺利抽回手,笑盈盈地看着他。   江星列这才反应过来,是这小丫头逗他呢。   要是平时,江星列肯定不会上当,只是昨夜刚刚见识了沈瓒这样负责任的兄长,对他十分尊敬,再加上早上不大清醒,这才上当。   他瞪了沈绵一眼,然后捂着胳膊“嘶”一声,然后皱起眉头,沈绵忙道,“是不是起来太快抻着伤口了,快给我看看。”   “没事,”江星列嘴上这么说,脸上却是一副勉强的神色,笑的十分虚弱,“没事,不疼,一点小伤。”   看他这样,沈绵当时便心疼的不得了,拉着江星列的手说,“?真是,我逗你做什么呀。”   江星列又拉到沈绵的手,心中十分满意,不过又舍不得看她着急,便说,“没事,伤口本来就不深,只是昨日动作大了些,瞧你这愁眉苦脸的模样,好似我已经卧床不起一样,没事,我洗漱咱们吃饭,大哥呢?”   江星列叫大哥叫的十分顺口,一来爱屋及乌,二来沈瓒也担得起他这一声大哥,再加上沈瓒本来就比他大一岁,所以江星列一点别扭都没有,好似自己昨夜真的多了个大哥一样。   “你去吧,”沈绵松开他的手,“大哥不知道起来没有,我去把床上的被褥换了,你昨晚上流那么多血,以后还是要小心些,怎么?让人把你伤成那样,你带了多少护卫过来,是不是齐王叫人去刺杀你的。”   江星列端着盆进来洗脸,道,“你这一下问这么多,让我先回哪一个。”?   沈绵抱着被褥出来,“?你挨个回。”   “眼下你就要这样管束我了吗?”江星列笑道。   “我可管不了你,”沈绵道,“你快洗,碧云一会送早饭过来?了。”   江星列道,“我就等着你管我呢,?除了你,我也不让别人管我。”   沈绵拿被褥挡脸,笑得十分羞怯,“别说话了你,一点都不稳重,往日那副像山一样高不可攀的模样,都是拿来骗人的!”   江星列端着脸盆跟她一起走到院子里,笑道,“我在你面前,可没有高不可攀的时候。”   沈绵没说话,被褥上的血迹已经干涸,不过看着还是触目惊心的。   沈瓒推门进来,手里提着食盒,道,“绵绵,在哪儿吃早饭?“   “大哥哥,”沈绵道,“碧云呢,被褥要让她拿去洗的。”   沈瓒道,“还洗什么,扔了吧,等青州的疫病好了,大宅里上上下下都要清理干净,不用洗了。”   沈绵想起自己的衣服,最近穿一件扔一件的,道,“好,咱们在屋里吃早饭,放在里头的桌子上就好。”   沈绵又洗了手,才坐在桌上吃饭。   江星列吃饭的时候一向不说话,家里的规矩,食不言。   沈家却没这样的规矩,沈绵剥了鸡蛋放在沈瓒的碗里,问道,“青州城里的禽畜不是都杀了吗,哪来的鸡蛋。”   “盛京带过来的,”沈瓒道,“真是可怜了,多久没吃上肉了。”   沈瓒知道他这小妹没有别的爱好,就是喜欢吃点好的,眼下在青州只能天天吃素。   沈绵道,“大半个月了吧,没事,我在青云寺也经常吃素。”   沈绵又剥了一个鸡蛋,江星列等着沈绵放到自己的粥碗里,但是沈绵把鸡蛋放到自己碗里,没有动第三个,忙着和沈瓒说话。   “家里还好吗,爹娘好不好,姐姐在东宫还好吗,还有二哥哥,是不是去翰林院了,嫂子怀着身孕,大哥你不在家里陪着他,怎么也到青州来了,”沈绵道,“嫂子怀着身孕,还要担心你的平安。”   “我是家里的长孙,祖父和你都在青州,父亲不能过来,自然该我来,何况陛下有旨,我不来怎么行,”沈瓒给她夹了一筷子腌黄瓜,“先不说这些,你快吃饭。”   江星列伤的是左手,吃饭倒是不耽误,沈绵喝了小半碗粥,看见鸡蛋还在碟子里,这才想起把江星列给忘了。   江星列看见沈绵终于拿起了那枚鸡蛋,剥好之后,沈绵放到盘子里,推到江星列手边,“快吃,要凉了。”   “我不吃蛋黄。”江星列说。   沈绵听了,把鸡蛋掰开,蛋黄放进了自己的粥晚里,?把蛋黄给他,“好了,我吃蛋黄。”   江星列露出笑容,把粥碗推过去,沈绵帮他放到了碗里。   沈瓒目睹两人分了一个鸡蛋,?总觉得有些奇怪,但也说不出来。   吃完饭之后他心想,江星列能把沈绵哄过去,肯定没少用吃的骗她,这两人吃饭的架势,明显就很熟练。   他们家对沈绵管束并不严格,她经常出门,恐怕没少跟江星列一起吃饭。   沈瓒心想,回头先给家里人写封信,把这件事情说一说,省得回家之后当面说的时候,沈绵跟爹娘再吵起来。   三人吃完早饭,江星列留下养伤,沈瓒出去办事。   沈绵趴在画案前,继续画那只没画完的金孔雀,江星列在一旁看着。   秋日阳光明媚,天气温和,是出游的好季节,这也是青州天气最好的时候,可惜眼下他们哪里都不能去。 第141章 白头偕老   “没有,”沈绵道,“你见过吗。”   江星列道,“在御兽园见过,等回了盛京,我带你过去。”   沈绵皱眉,“那我这个孔雀画的怎么样?”   “很好看,”江星列道,“我听说你前些日子去修补红霞寺的壁画了。”   “嗯,这也是为了修壁画才画的,孔雀噬佛,壁画上是只金孔雀,我按着原样画下来的,回头先帮他们补上。”沈绵说完,又埋头画画,许久不说话。   江星列靠在躺椅上翻书,一个人没话找话,“你这个椅子真舒服,回头给我那里也添两把。”   沈绵嫌弃道,“瞧你现在,一点世家贵子的气派都没有。”   江星列心想,还是不要打扰她画画了。   可他实在无聊,半晌又道,“绵绵,你先别画了,过来跟我说话。”   沈绵朝他翻了个白眼,“你安静些,不要闹我。”   江星列道,“咱们几个月没见,你就没什么话跟我说吗?”   沈绵轻轻咳嗽了一声,“人都在这儿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江星列笑道,“怎么没有好说的,我攒了许多话跟你说。”   沈绵放下笔,靠在椅子上看江星列,道,“那你说。”   江星列看了沈绵一会儿,却并不说话。   沈绵瞪着他,江星列道,“千言万语,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沈绵无言以对。   江星列忽然又严肃起来,道,“绵绵,你喜欢我吗,你还没说过你喜不喜欢我。”   沈绵嗫嚅半晌,看着江星列,然后一脸通红地收回目光,那几个字哽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的,她实在难堪。   江星列却不想轻易放过她,沈绵不说,他就一直盯着沈绵看,嘴里说道,“我是喜欢你的,恨不得立刻就娶你过门,你也说一句好不好,这里又没有外人。”   “喜欢。”沈绵的声音压得很低,温柔又软糯。   “听不见,再说一次吧。”江星列笑盈盈地看着她。   沈绵狠狠瞪着他,大概只是她自己觉得那样的目光是凶狠的。   在江星列的眼里,她看着自己的目光是温柔的,因为羞涩,连眼尾都微微泛红,简直就像是一块桂花糖,又甜又软。   “喜欢你,”沈绵的声音高了一些,但还是温温柔柔的,她说,“要是不喜欢你,你还能在我屋子里待着我,我大哥哥早就把你打出去了。”   江星列听完,也不再逗弄沈绵,说,“我不逗你了,就是想和你说说话,好不好。”   沈绵把画收起来,说,“咱们去院子里说话,你想说什么。”   “说什么都好,我今日养伤,明日便又要出去办事,你今日别画画了,只陪我说话。”江星列道。   沈绵听到他提起自己的伤,当然心软,两人便一起坐到了院子里。   院子里这棵树已经开始落叶了,地上铺着泛黄的叶子,风一吹,会有树叶随着飘落,江星列说,“绵绵啊,等咱们老了,也能这样安静就好。”   沈绵笑道,“咱们都还很年轻啊,为什么你总是想着老了的事情。”   “我想和你白头到老啊。”江星列说道。   沈绵半晌才说,“我就说嘛,你如今真是一点也持重了。”   “持重是给外人看的,绵绵是我的内人。”江星列扭头看着沈绵,沈绵则垂着眼睛,看得出来,她听了这样的话,虽然不好意思,但心里是喜欢的。   两人在院子里絮絮叨叨地说着话,一点大事也没有提到,好像他们并非身在疫病横行的青州城中,一点都不觉得惶恐不安。   江星列自然不会觉得心中不安,因为沈绵在他身边。   这样悠闲的日子也就只有一天,第二天一早,江星列便没了影子,沈瓒也是早出晚归,连着好几日,沈绵都没有见到他们两人。   沈瓒和江星列两人都有意送沈绵出城,然而张敬平其人,真的是油盐不进,两人软硬兼施,用尽了手段,这青州城里,能被送出去的,还是只有死人。   没办法,沈绵还是留在城中,由碧云一个人侍奉。   外面的事情沈绵都知道,太医院的钱院正和柴郎中两人一起,研制出来能够克制疫病的药,有些刚刚染病的人吃了药,可以避免生病,但是有些人却不行,还有那些已经病重的人,还是救不回来。   沈绵听说段世淑病亡了,听到这件事情的时候,她有些茫然,然后从中午开始便吃不下饭,碧云婉言劝慰。   沈绵道,“我以为她会好起来的,她比我还小呢,当真是世事难料。”   碧云道,“谁说不是呢,碧水病了多日,眼下已经好起来了,她很是惦念娘子。”   “我也惦念她呢,我想远远看一眼,你们都不许,”沈绵道,“我回头一定要备一份厚礼给柴郎中,好好感谢他的救命之恩。”   碧水也点头,撑到现在,他们总算是熬出了头,不用把命送在青州城中。   “疫病会传染的,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娘子好好等着就是。”   沈绵也知道这一点,从不任性给碧云添麻烦,“也是,不过柴郎中是一定得好好谢的,多亏他天天给咱们熬药。”   “娘子说的对。”碧云道。   沈绵看着笔下已经画好的金孔雀,觉得离回盛京的日子不远了。   赵十三暂时当了沈家的管家,隔着门高声道,“娘子,外面有人找您。”   碧云往门口走,问,“没说是什么人吗?”   “没说,”赵十三道,“他们说是来接二娘子出城的,穿着甲衣,看起来像是当兵的。”   沈绵放下画,对碧云道,“我去看看。”   碧云和赵十三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只能让来人有十几个,都身穿甲衣,站在沈家门口,有两辆马车。   沈绵站在门口的台阶上,疑惑地看着他们。   从第一辆马车上走下来一个男子,沈绵认人过目不忘,立刻就认出这是齐王。   她当即屈身行礼,“拜见齐王殿下。”   齐王上前两步,“二娘子免礼吧,不必客气。   沈绵起身,警惕地看着齐王,齐王却十分随和,道,“沈翁一直想接二娘子出城,只是疫病横行,只能委屈二娘子在城中,今日我进城巡查,正好带二娘子出城,与沈翁团聚。”   沈绵完全不知道眼前这人的意图,道,“多谢殿下好意,只是,只是怎么好乱了您的规矩,眼下疫病只是稍稍被压制了,我若出城,不慎将疫病带了出去,那罪过实在是太大了,殿下您快出城吧,若是生病就不好了。” 第142章 唇枪舌剑   平心而论,齐王的长相是好看的,英气又有着年轻人的桀骜,他和沈绵说话的时候,也十分?客气,看着是个很不错的郎君。   但沈绵在险些被于贵妃害死,所以在看齐王的时候,就跟看到恶鬼没什么两样,?当真是惊惧不安,生怕这人跟他母亲似的,要将她杀人灭口。   齐王心想,江星列怕是眼神和脑子不太好使,他还以为这位沈家的小娘子跟她姐姐沈绮一样,是个手段厉害的。   站在他面前,都哆嗦成这样,?母亲真是疏忽大意,让这么一个小丫头死里逃生。   “二娘子不请我进去喝杯茶吗?”齐王询问道。   沈绵一听便觉头疼,可她又不能把人赶走,于是往旁边退半步,“殿下若不嫌弃寒舍简陋,便请吧。”   沈绵确实有些害怕,但更多的是不满。   眼前这位,是江星列和沈家的敌人。沈家已经站在东宫一边,便注定和齐王是敌人,他们立场不同,无法选择。   沈绵心想,已然是敌人了,那还有什么可怕的,日后总是要争出个你死我活的。   齐王发现沈绵所有的情绪都写在脸上,一点城府都无。   想清楚之后,沈绵的恐惧在这一刻褪去,虽然还是有些不安,但明显比刚才冷静很多,她对齐王的态度也明显冷淡起来。   沈绵吩咐碧云去取茶叶,自己带着齐王往回走。她没有去自己的院子去,两人去了老爷子之前住的院子。   现在天气还好,沈绵回头问道,“殿下要在院子里喝茶,还是在会客厅里?”   “在外面吧。”齐王回答。   沈老爷子的院子里铺上了一层落叶,最近无人打扫,凉亭下的石桌石凳上落满灰土,碧云去拿茶叶了,沈绵只能让赵十三去找了块抹布,把上面的灰土擦一擦。   沈绵对齐王的不喜简直毫不隐瞒,赵十三见状,又开始忧心自己的前程,他打算追随的这位娘子,实在是个没有城府的。   齐王也不嫌弃,他在石凳上坐下,沈绵在对面坐下,碧云找了煮茶的小炉过来,摆在桌子上。   齐王不开口,沈绵也一言不发,院子里的气氛尴尬又冷淡,齐王身后的护卫皱着眉头,“殿下,咱们该出城了。”   “我还没有喝上二娘子的茶,不着急。”齐王回道。   炉子上的水还是凉的,沈绵听他这样说,道,“那要劳烦殿下再等一等。”   “我不着急。”齐王回答。   齐王喝到第一杯茶的时候,江星列大步走进院子,神情冷峻又可怕,在看到沈绵的时候,他寒冰一样的眼神稍稍消融。   沈绵看到江星列的时候,也露出了一点笑容,两人的目光碰到一起随即又错开,都松懈下来。   江星列朝齐王行了一礼,然后道,“殿下贵为亲王,还缺沈家一杯茶吗。”   江星列也是毫不客气的,齐王今天来找沈绵,明摆着是要用沈绵来威胁他,江星列能有好脸色才怪。   齐王丝毫不怵,起身还礼,道,“沈家可是这青州最有名望的人家,这杯茶,本王自然要尝一尝。”   江星列冷笑,“那齐王殿下觉得这杯茶如何?”   齐王看向沈绵,慢悠悠地道,“本王觉得,沈二娘子亲手煮的茶,极好。”   江星列道,“绵绵,回去吧。”   沈绵点头,看着江星列的目光有些担忧,江星列回给她一个温柔的眼神,让她放心。   他们的矛盾虽然摆到了台面上,可到底都是体面人,不至于动手打人,虽然江星列很想把齐王按着揍一顿。   沈绵并不多问,直接起身离开。   她走之后,江星列的脸色彻底冷若寒霜,道,“齐王殿下有话直说,拐弯抹角牵扯到一个小女孩子身上,实在卑劣。”   齐王道,“论卑劣,我可不敢和江世子论高低。”   江星列道,“彼此彼此。”   齐王站在凉亭上,脚下有两级台阶,江星列站在下面,比他矮了一头,然而江星列的气势半点不弱,两人谁都没说话,就这样对峙片刻,互不相让。   齐王走下台阶,说,“本以为江世子这辈子都只能做我那太子兄长手里的剑,没想到为了沈家这个小丫头,你却打算做个人了。”   “与殿下何干,”江星列道,“殿下还是想想,怎么安抚青州城中几万百姓吧,少将心思放在我身上,若是处置不好赈灾之事,殿下该怎么向皇帝陛下交代。”   齐王朝门口走去,说,“沈二娘子这样柔弱的小娘子,江世子可要好好看着。”   “殿下这样的狼子野心,可要好好藏着,陛下可不喜欢有个野心勃勃的儿子。”江星列道。   齐王回头看了江星列一眼,道,“多谢世子提醒。”说罢,齐王离开沈家。   江星列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齐王觉得,他要是不利用沈绵压一压江星列的气焰,都对不起沈绵这个明摆着的破绽。   江星列只是担心齐王加害沈绵,至于他想利用沈绵做什么事情,江星列并不担心。   江星列去了沈绵的院子里,沈绵见他回来,问道,“齐王走了吗。”   “走了,”江星列走到沈绵旁边,揽着她的肩膀,“?没事吧。”   “没事,“沈绵道,“我就知道他是想用我威胁你呢,你不回来还好,你这一回来,回头齐王肯定还要靠着算计我来害你的。”   “怎么这会儿倒是聪明起来了,想的明明白白的。”江星列道。   沈绵推了他一下,道,“?我又不傻,他不至于光天化日来沈家大宅杀人,那找我来是为什么,总不至于是因为大哥哥,我大哥哥还威胁不到齐王的,沈家也不能,那肯定就是因为你,你瞧你给我添了多少麻烦。”   沈绵最后一句说的是玩笑话,有几分娇嗔。   江星列的神色却严肃起来,他让沈绵坐下,然后自己坐在沈绵对面,看着沈绵欲言又止。   “怎么了?”沈绵皱起眉头。   “确实是我给你惹来的麻烦,绵绵,这才刚刚开始,以后的麻烦?会更多,会比今天更危险,我甚至都不能及时赶去帮你,要是嫁给我,你就再也没有平静的日子了。”江星列道。   沈绵垂下眉眼,没有说话。   “你后悔还来得及。”?江星列看着沈绵。 第143章 天生一对   “你把刚刚那话再说一遍,”沈绵甩开?江星列的手,从椅子上站起来,看着江星列的眼睛,“你说说,什么叫我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江星列看着沈绵的骤然变冷的神情,心里咯噔一声响,沈绵生气了。   说起来,江星列少见沈绵发脾气,?她性情温和,少有动怒的时候,大多数时候发脾气都跟撒娇似的,很好哄。   但这次全然不同,沈绵的怒气毫不掩饰,眼角都开始泛红,“你想觉得我怕麻烦,还是想让我后悔,那我现在就后悔,你快别在我这儿碍眼了。”   江星列听了这话,终于明白过来,他说了不该说的话,沈绵肯定是不想听到“后悔”这两个字的。   “是我说错话了,别生气。”江星列并不用哄人的语气说这句话,他也看着沈绵的眼睛,十分认真。   “肯定是你的错,怎么能同我说这样诛心的话呢,”沈绵皱着眉头,“我要是真后悔了,看你怎么办。”   江星列赶紧补救道,“你肯定不会后悔,我知道的,在盛京的时候,你都同我答应好了,是不是,别生气了。”   江星列任由沈绵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抬手沈绵的手,“是我的错。”   看他态度诚恳,沈绵哼了一声,重新坐下,道,“算了,我以前不懂事,也总是说这样的话试探你,你刚刚那样说,也是想听我说肯定不会后悔,想听我给你保证是不是?”   沈绵以己度人,揣测着江星列的心思,“我之前给你写信的时候,有封信写的乱七八糟的,涂抹掉的,就是我试探你的话,我觉得你听了那样的话肯定要不高兴的,我觉得那样不好,我也向你道歉,我该相信你的,对吧。”   江星列听了沈绵的话,心中的思绪当即明朗起来,他放才为什么会说那样的话呢,要是不细想的话,肯定还会觉得自己是在为沈绵考虑,让她多想一些,可惜仔细想想,事实并非如此。   他绝对容不得沈绵后悔,说出那样的话,并非不相信沈绵,而是不相信自己。   他想听到沈绵的保证,想听她说顺从的话,这样无意识的试探,其实是会伤人心的。   “抱歉,绵绵,”江星列道,“我只是下意识便说了这样的话,你说的对,我想听你说相信我,听你说不会离开我。”   沈绵听了这样的话,自然不再生气,她轻声说,“你想听的话,我就说给你听的,我们应该坦诚相待。”   沈绵自己拉住江星列的手,然后她咳嗽了一声,很有几分的说,道,“你听好了,江星列,我不会后悔的,也不会离开你,我会嫁给你的,我们会白首同心,喜欢听吗。”   沈绵说完,不敢再看江星列的眼睛,她垂下眼眸,脸上已经微微泛红,又将手从江星列手里抽了出来。   江星列阖上眼睛,斜靠在椅子上,“绵绵啊绵绵,你可真是~你可真是,怎么能这样乖呢。”   江星列一时没忍住,也想着四下无人,凑上去在沈绵前额上轻轻一吻,然后和她额头抵着额头,十分亲昵。   院子里十分安静,落叶从头顶的大树上轻飘飘的落下,发出细微的声音。   两人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倚靠着彼此,江星列觉得无比心安,沈绵不会算计人心,她这样真诚,江星列活了二十年,最缺的就是“真诚”二字。   沈绵肩膀抖了一下,但她没有躲开,拿出一副舍命陪君子的架势来,由着江星列亲吻。   他心想,沈绵简直生来就是要克他的,她知道自己忧心,便想着办法让他宽心,还说出亲密的话来,这样的小娘子,怕是这大夏朝都找不来第二个了,真是会踩他的心尖尖,真是让江星列喜欢得想捧在手心,藏在袖中。   他得赶紧把人娶过门,不能再拖沓了,拖的他心焦。   他在沈绵脸上的伤痕处轻轻碰了一下,问,“我的绵绵今年真是受苦了,又是宫里,又是青州的,依着我看,青州这个地方跟你八字不合,还是跟我回盛京最好。”   沈绵推了他一下,嗔道,“行了你,占起便宜来没完没了的,我跟你说,虽然我往日不对,但是今日是你不对,我现在还生气呢,别挨着我,你好好反省,以后要是再说这话,那我肯定要如你所愿。”   江星列心想,忒不讲理。   这才是沈绵一贯生气时候有的模样,江星列一叠声的道歉,“好好好,我再也不说了,我保证。”   沈绵看着江星列,说,“这一次就信你吧。”   江星列朝沈绵拱手,道,“多谢娘子高抬贵手。”   两人坐在院子里,没有再争论。   回屋吃晚饭的时候,沈绵忽然问,“我脸上的伤痕还在吗?”   江星列道,“有一点,你年纪还小,以后肯定能好的。”   “万一好不了怎么办。”沈绵有些忧心,她素日里并不涂脂抹粉,但对自己的小脸还是挂心的。   “没事,我心疼你还不及,”江星列道,“你要是担心出门的时候不太后,擦点粉就遮住了,别放在心里。”   “擦粉麻烦死了,回来要洗好几遍。”沈绵道。   “肯定会好的。”江星列劝道。   “大哥哥怎么还不回来?”沈绵忽然想起自己还有个大哥哥,那会儿跟江星列说来说去,都把自己说糊涂了。   “安州有百姓落草为寇,有好几百人,就在青州这边的百里山上,齐王今天进城,一是要挣个好名声,二就是跟大哥商量怎么安置他们,里头有些人是杀过人的,还是牢里逃出来的,有些麻烦。”江星列解释道。   “也是,不能都杀了,也不能不杀。”沈绵道。   “说的对。”   “那你怎么回来了。”沈绵问。   “你大哥哥和张敬平去处置那件事情,齐王不让我去。”江星列回答。   沈绵叹了口气,“陛下生这么多儿子做什么,生了也不好好教导,放任他们相争,真不是个好父亲。”   “傻不傻,天家无父子。”   “那太子是皇后娘娘一个人生的吗,还是齐王是于贵妃一个人生的,权势真是要命,坐上皇位,连亲生的儿子都不能当做亲的。”沈绵道。   权势可不是要命吗,江星列道,“历来如此,没什么好抱怨的,先吃饭。” 第144章 天经地义   “疫病快要治好了吗?”沈绵问道。   “快了,段知府今日跟齐王商量,预备将没有生病的人安置到城外,”江星列道,“把你送回沈家庄,我和大哥,还有沈翁他老人家,总算能够放心一点了。”   沈绵“嗯”一声,“好在疫病没有蔓延出去。”   “我听钱院正说了,这疫病并不十分严重,比起五十年前那一次,遍及整个?北方的疫病轻得多,”江星列道,“不过也是青州知府厉害,这些日子青州没一个活人出去,禽畜早都杀了,但凡病了的人,都有郎中在照看,还放在一起不让人接近,听说他自己的女儿都病亡了。”   提起这事,沈绵有些伤怀,道,“他女儿名叫世淑,我上个月还跟她一起玩来着。”?   江星列拍拍沈绵的手,道,“生死有命。”   “比我还小,实在可惜。”沈绵说。   “你回沈家庄要带什么?”江星列不再提这位手段高明的青州知府,说起别的事情。   “?不带,我怕带出去的不干净,先放在这儿,”沈绵道,“我去祖父哪里待些日子,省得齐王来找我的麻烦,还要让你和大哥哥操心。”   她是万万应付不了齐王的,还是有多远躲开多远,沈绵一向这样,她惹不起,可是她躲得起啊。   江星列眼下也有些忙碌,能护着沈绵的时候不多,这里又天高皇帝远,齐王这人手段颇多,沈绵一个人在沈家大宅里待着,江星列确实不能放心。   “我操心你的事情,是应该的,”江星列正色道,“应该让大哥放心些,他如今有妻有子了,你说对不对。”   “你说的也对。“沈绵回答。   “你有什么事情,只管问我就是,我肯定帮你,我帮你是天经地义的对不对?”江星列道。   “天经地义吗,”沈绵想了想,“你这么说好像也没错,那你有什么事,也跟我说吧。”   江星列正要点头,沈绵又道,“不过我也帮不到你什么,我以后学着点吧。”   江星列露出满意的笑容,“没事,我瞧见你就觉得心里高兴,你好好画画,等着嫁给我就行,别胡思乱想。”   沈绵点了点头,江星列给他夹菜,让她快些吃饭。   沈瓒对沈绵太过挂心,沈绵也明显对兄长信任又亲昵,比相信自己更多。   这不太好,江星列觉得沈绵应该更信任自己,以前是没办法,现在这是理所应当的,沈瓒是她的兄长,做起事情来却跟沈绵的爹似的,沈绵又一向敬爱他。   江星列可没有忘记,去年沈瓒一回家,沈绵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理会他,偶尔见一面也是哥哥长哥哥短的,这怎么能行呢。   沈绵只当江星列是关心自己,担心她扰了大哥的事业,并不知道江星列还有这样复杂的心思。   江星列说过这话,又瞥了沈绵一眼,发现她好好的吃着饭,于是没有再说什么。   吃过晚饭,两人在画案前说一会话,就各自去休息了。   第二天下午,沈瓒回来,准备送沈绵出城。   沈瓒神情疲惫,“大哥哥,我听江星列说,你要去百里山上平定乱民,怎么又回来送我了。”   沈瓒道,“有人争功,省得我去。”   张敬平实在不是个省油的灯,沈瓒奉皇帝之命来青州赈灾,他带兵过去合情合理,结果张敬平带着云州卫,对他一点都不客气。   “是齐王给你穿小鞋吗。”沈绵坐上了马车,不免担忧。   “没事,反正我打仗的时候对敌军都是直接杀了的,百里山上的乱民不少是官逼民反才落草为寇的,这得招降,还得安抚,我也不会,谁愿意去谁去。”沈瓒道。   “那哥哥你也要小心。”沈绵道。   沈瓒坐在马上,用马鞭敲了敲马车顶,“把窗帘子放下,街上也不知道干不干净。”   沈绵放下帘子,又掀起一个小角,然后眼巴巴地看着沈瓒。   沈瓒笑道,“江星列没事,青州知府丧女,正在安排丧事,他暂时代替青州知府,去料理那些商户去了。”   沈绵眼睛一亮,“那可不能手下留情,我养老的银子都赔在他们身上了。”   “你说说你,”沈瓒听到这话,就有了说法,道,“你天大的胆子,敢收留那么多人在家门口,那会儿祖父不在,我和江星列也不在,但凡有人起了贼心,你这条命都要交代出去的,这胆子也太了,你以后可不能这样,但凡再遇到这样的事情,你呢,只管关上门,把自己藏好,千万仔细你的性命,别看多了佛经,就真当自己是济世的菩萨,准备帮别人,你就算是个菩萨,你也是个泥菩萨知道吗,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记住没有?”   沈绵拉长调子,“哦”了一声,显然并不喜欢沈瓒这样说她。   沈瓒却依依不饶,“你呀,你知道你哪里像父亲吗?”   沈绵没好气,道,“眼睛像。”   沈瓒?道,“我说脾气,你们俩一样的胆大包天,父亲当这个御史,谁都敢参奏,你像父亲哪里不好,你像他一样胆大,青州乱成那样,你敢放一群灾民在家门口。”   沈绵趴在小窗上,哀怨地看着沈瓒。   “我说的你记住没有。”沈瓒好笑道。   “记住了,怎么跟个老太太一样婆婆妈妈的,?哪里有个将军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上阵用言辞杀敌呢。”沈绵回道。   他们沈家人,一脉相承的大概是这张嘴。   沈瓒“啧”了一声,“我看也就是江星列觉得你乖巧,看这皮的,跟个野猴子一样,你好歹以后也是要当世子夫人的,就不准备学学礼仪吗?”   沈绵听了就觉得头疼,道,“?大哥哥,求你了,别跟我说这些事情,咱们有事回盛京再说吧。”   “人家说在其位谋其政,你在家里千好万好,给别人做夫人,就全然不一样了,?知道吗,我护着你,他也喜欢,这才让步,你也得为他着想,是不是?”沈瓒不厌其烦,和沈绵说起话来,可比郑氏耐心多了。   “谢谢兄长教诲,道理我明白的。”沈绵道。   “道理谁不明白,你就是什么都不做,”沈瓒道,“我已经给爹娘写信回去了,你好好想想回去怎么跟他们说吧,婚姻大事,到底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有静国公府,两家的长辈都不会轻易松口的,绵绵,不要总像小孩子一样把事情想的那么简单。”   沈绵没有再说话,她心想,她和江星列,到底是自己矮了一截。 第145章   这一次顺利地出了青州城门,城门口有许多百姓,他们出城之后,要留在城外的帐篷里住下,等五日之后,没有发热,才能离开青州。   沈绵当然不用留五日,沈瓒只跟城外的人说了一声,便朝身沈家庄去了。   走了半路,沈绵都不说话。   沈瓒心想,是不是那话说的太狠了,把她吓着了?   江星列的母亲淑和郡主虽然难缠,可江星列在皇宫活了十几年,还说服他母亲吗。   说到底,沈绵要是真的嫁给江星列,她一身所系,还是要看江星列到底能不能靠得住。   江星列要是靠不住,沈绵就算再贤良淑德,?再聪明,那这人也是留不住的。   他刚刚那么说,只想提醒一下沉绵,做家里的娘子和做别人的夫人是不一样的,并不是因为门第之别。   要是真的在意门第,沈瓒也不会有胆量娶关钰铃过门。   “绵绵,你为什么喜欢江星列呢,”沈瓒问道,“我见过父亲的学生,那个叫李羲的,我一直想着撮合你们。”   沈绵掀开窗帘子,想来想去,道,“长得好吧,待我是很好的,性情也好,做事周全,他很会为我考虑的,我倒是不明白,他喜欢我什么。”   “那李羲呢,沈瑞说你见过他几回。”   “都是父亲和二哥哥说他好的,见了两回,好不好的我也看不出来呀,而且去年中秋的时候,我和江星列就把话说明白了,我很喜欢他的,其他人我自然是不会看在眼里的,朝三暮四的,像什么样子。”沈绵和李羲实在不熟。   “怎么能叫朝三暮四呢,你应该货比三家。”沈瓒笑道。   “又不是在买卖,大活人的怎么比,真比起来,李羲当然比不过江星列的,盛京多少女孩子都喜欢他呀,我比较好命罢了。”沈绵回道。   沈瓒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江星列这样的郎君,又肯为沈绵折腰,沈绵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哪里扛得住。   沈绵又道,“哥哥问我喜欢他哪里,我也不知道,他说看看我就觉得高兴,我反正看见他也是很高兴的,我们俩都说不清楚。”   “我看你也说不清楚,江星列那人呢,不是在你面前这样温和的,你哥哥我是上阵杀敌,他呢,是太子的左膀右臂,又得陛下恩宠,不知道为天家做了多少糟污事情,可他自己的名声还是极盛,你说这是多深的城府。”   沈瓒有意提醒妹妹,可别是见色起意,头脑不清醒,江星列的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乱七八糟的事情。   “我知道的啊,这多辛苦,我听了都心疼,”沈绵说了,自己先笑起来,“哥哥不要说了,我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不会觉得他哪里不好的。”   沈瓒也看出来了,只能叹气,看来是劝不了的。   不过沈瓒也不在意,就凭江星列为沈绵,能够千里奔袭,不顾危险地进青州城,这就很不错了,他不能太苛责。   “你也别多想,哥哥还是那句话,你要是真想嫁,哥哥肯定会帮你的,只怕日后你受委屈。”沈瓒道。   “让大哥哥费心了。”沈绵道。   兄妹两人没有再说,沈瓒知道沈绵执拗,肯定是铁了心的,于是想,回去得和江星列好好商量一下,早点把婚事定下来,沈绵年纪不小了。   万一江星列这里不成,她还来得及跟其他人说亲,这么拖着万万不行。   知府衙门里,江星列算着时辰,沈绵应该已经出城了。   他把几家粮铺送过来的账册抛到一边,对几个家主说,“哄抬粮价,枉顾律法,你们也不必找我说些好听的,回去告诉你们主家,等着抄家吧。”   “大人,何至于此!”一个老家主颤颤巍巍地说道,“何至于此,青州离盛京几近千里,您代天子赈灾,要怎么做,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情,谁敢有异议,咱们好商量啊。”   江星列闻言笑道,“我跟你们好商量,那些买不起粮食,活生生饿死的人,还得你们下去自己商量,是不是,我还听说,致仕的沈老御史,他的孙女为了买粮,在几位这里送了有五千两之数,沈老御史必定已经知道此事,我是不敢跟他老人家相抗的。”   江星列给沈绵准备的三千两,她没有动,沈绵将去年从东宫得到的赏赐几乎用了干净,那可是沈绵给她自己准备的嫁妆,江星列岂会轻易放过这些人。   几人听了,当即面面相觑。   江星列道,“赈灾一事,本也不是我在管,齐王殿下珠玉在前,我不过是来打下手的,今日碰巧段知府处理爱女丧事,我才过来看看,我看诸位是不服我这个判决的,还是请齐王殿下做主吧。”   商家们赶紧起身,朝江星列拱手,多谢他的指点。   看来他们这是没有拜对菩萨,还得去找齐王殿下才行。   江星列打发走这些人,段泽年的幕僚从屏风后走出来,问道,“世子怎么把他们打发到齐王那里去了,这些倒卖粮食的,哪一个不是富得流油,还得抓在自己手里,日后的好处肯定少不了。”   江星列道,“齐王殿下赈灾,我和段知府,谁都不能越俎代庖,你们段知府这里,就放宽心吧,连小女儿的命都搭了进去,他赈灾有功,会升迁的。”   幕僚颔首,他一向会看人眼色,江星列明显还有别的打算不想跟他说,不过主人家能够升迁,这就够了,也轮不到他来问。   齐王想拿沈绵的事情来做文章,那他就送齐王一个机会好了,不知道齐王能不能抓住。   不过这一次又要将沈绵牵扯进来,回头要跟沈瓒说明白。   沈绵坐了半日马车,终于到达沈家庄。   沈老爷子看见沈绵之后,狠狠松了口气,上前道,“是不是吓坏了,祖父那日去宜善县,走的着急,都没来得及跟你说两句话,早知道就把你一起带走好了。”   沈绵笑道,“我没事,我这么大的人了,能吓成什么样,你们见了我,都说这样的话,好像我今年才三岁似的,祖父放心吧,我是真没事,刚有人生病,柴郎中就把我关起来了,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查了一遍,我每日吃的饭菜,都得是滚水烫过的,每天喝一碗汤药,把小猫儿都关起来,把我关的严严实实的。”   沈老爷子听了十分满意,道,“回头祖父给他个大红包。” 第146章 兄妹之间   沈绵没事,沈老爷子终于放下了心,旁的事情他也不多问,只问她饿不饿,中午想吃什么。   “什么都行。”沈绵答的随意。   “你这不是为难人吗。”沈瓒笑道。   “你妹妹跟旁人不一样,她说什么都行,就是什么都行。”沈老爷子却并不认同。   “就是嘛,”沈绵瞪了沈瓒一眼,“我什么时候为难过旁人,我就是吃什么都行。”   沈老爷子捋着胡须,“那就吃面,给你多放虾仁,好不好。”   “好。”沈绵听了便笑起来。   “大郎什么时候回去?”沈老爷子问。   沈绵对沈瓒道,“大哥哥吃完赶紧回去吧,青州离不开人的。”   沈瓒扭头,两手捏着沈绵的腮帮子,“青州离不开人?我看你是放不下你那个心上人吧,你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小丫头,要把你大哥推到他前面扛事吗。”   沈绵用力把沈瓒的手拨开,道,“大哥哥你可真是的,你这手是拿刀的,多大的力气,往我脸上掐,你也下得去手,我疼着呢。”   沈瓒捂着自己的心口,摆出一副哀戚的样子,“我心口疼啊,祖父你看,这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绵绵她就拐着弯要护江星列,唉。”   沈绵斜沈瓒一眼,“我就胳膊肘往外拐呢,不要你管,你都成婚了,马上就有儿女了,那我还能怎么办。”   沈瓒一听,神色便严肃起来。   沈绵好像也意识到了自己失言,她有些慌乱,但还是面不改色地补救道,“我都这么大了,当然不是事事依靠大哥哥,而且大哥哥是在外面带兵打仗的,比江星列见得世面要多,日后我们要是真的成婚,大哥哥也是他的兄长,这当兄长的,自然得护着当弟弟的吧。”   她说着,拉起了祖父的袖子,“祖父,您说我说的对不对吧。”   沈老爷子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兄妹两人之间的尴尬,只说道,“说的不错。”   沈绵笑的弯起眼睛,沈瓒的神情则有些勉强,但沈绵假装没看见。   沈老爷子又道,“不过胳膊肘往外拐也是真的。”   沈绵拉着老爷子的胳膊撒娇,蒙混过关。   她心想,刚才实在太冲动了,大哥哥疼爱自己并非有假,但她一时冲动,竟然把自己和他的子嗣相提并论,何况大哥哥也并没有不管她,担心她的安危,又担忧她的婚事。   刚才的话说实在混账了,怕是大哥哥要伤心的,回头一定得补救补救。   沈绵绝没有怨怪大哥哥的意思,她觉得自己就是,有一点点吃醋吧,但是这醋又吃的挺尴尬。   她决定听从江星列的主意,以后少依靠大哥哥一点,当然,她也没有打算完全依靠江星列。   可能是话本子看得多了,沈绵觉得就算真的和江星列成亲了,也得想办法靠自己,毕竟江星列开始喜欢她的时候,她并没有靠着他。   沈瓒看她目光躲闪,忍不住在心里叹息。他成婚匆忙,沈绵一向乖觉,他从来没有想过,他们兄妹之间会有什么罅隙。   不过今天看来,罅隙是有的,他应该是忽略了一些事情,而沈绵心中有些想法,只是她自己觉得那些想法是不该有的,所以仔细藏着,没有说出来。   沈绵肯定是想一直藏着那些心思的,不过她素来不是有城府的人,到底还是没有藏好,露出了马脚,但也很快圆过去了。   他心想,这些日子一直不觉得沈绵长大了,但今日看来,她是真的长大了,不是以前那个围着自己转的小妹了,就连说话都多了些弯弯绕绕。   “要是江星列也把胳膊往你这儿拐,祖父也能安心了。”沈老爷子又道。   沈绵道,“哎呀,别说他了,咱们在这儿说破天也没有用的,回头祖父把你提溜到您身边,好好说教说教呗。”   “我要是真说了什么不好听的,恐怕你心疼啊。”沈老爷子打趣道。   沈绵起身,道,“不跟你们说了,我去帮厨,一个两个的都打趣我!”   说罢,沈绵提着裙子就跑去厨房了。   沈瓒苦笑一声,“祖父,您看我这可怎么办。”   沈老爷子沉吟片刻,“绵绵那话,也有几分道理,你已经成婚,有了妻儿,有自己的小家,这妹妹的事情,你不能不管,也不能管的太多,她不是不懂事,只怕一时钻了牛角尖,若绵绵真能嫁给你江家那个小子,日后她的一应事情,都该江星列管着,她也没有抱怨你的意思,你也别过问了。”   沈瓒皱着眉头,“亲生的兄妹,哪有什么怪不怪的,就是她这样客客气气的,我倒不习惯。”   沈老爷子道,“亲人要生,她与你客客气气的,才是正经,别想那么多,你们还能真生分了吗。”   沈瓒抿起嘴唇,半晌没再说话。   没多久,沈绵亲自端着两碗面出来,一碗端到老爷子面前,另一碗端给沈瓒。   然后她给自己也端了一碗,三人一起坐在桌前,偶尔说上几句话,倒也并不尴尬。   沈瓒吃完一抹嘴,拍拍沈绵的肩膀,笑道,“哥哥打算回去,拯救你的心上人于水火之中,放心吧,江星列既然愿意喊我一声哥,我也不能让人家白喊,对吧。”   沈绵笑道,“大哥哥愿意帮忙,那可真是他的福气。”   兄妹两人相视一笑,沈瓒翻身上马,沈绵目送沈瓒离开,然后回去看祖父。   沈老爷子并没有像沈绵小时候,那样教导她,这件事他也什么都不和沈绵说,孩子们已经长大明事理了,连最小的绵绵,都十五了,到了出嫁的年纪。   想来他也不用说的太多,他们会自己处理好的。   下午沈绵打着哈欠,在院子晒太阳,晒得昏昏欲睡。   沈老爷子的同窗刘翁带着孙儿刘式奇上门,还给沈绵带了不少礼物,都是些辟邪驱魔的符咒、香囊、器物和神像。   说是青州城污秽,这些东西肯定能保佑沈绵。   沈绵自然好生感谢了一番,怎么说都是老人家的好意,何况她看过之后也觉得十分有趣。   刘式奇却不好意思地红着脸,趁两位老人家说话,凑到沈绵面前,道,“沈家姐姐,我都劝过祖父别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他还是个举人呢,你别怪他。”   沈绵笑道,“刘家弟弟这是说什么呢,老人家一番好意,我哪儿能怪他,你看我像是那些个蛮不讲理的吗。”   刘式奇挠了挠头,“不是,肯定不是。”   刘式奇随后便问起盛京的事情,沈绵没有推辞,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 第147章 尘埃落定   傍晚刘翁带着孙儿离开,没有留饭。   沈绵晚上和祖父一起吃饭,在饭桌上,老爷子说道,“绵绵,刘家举家搬迁,需要大笔银两,也得把许多东西搬到盛京去,要出手两个田庄,都是上好的水浇地,还有几家铺面,你看你要不要。”   沈绵听了,放下筷子道,“是吗,那正好,我回头叫人去跟刘家商议行不行,不用我亲自过去吧。”   “不用,”沈老爷子说,“记得放在你自己名下,把你的东西,和江家那小子的分开,明白祖父的意思吗。”   沈绵重新拿起筷子,“祖父放心,我明白的。”   她心想,刘家这走得早不如走得巧,?她正瞌睡了,就有人上来递枕头。   盛京周边的田庄早都是有主的,哪里轮得到她买,就是有机会她也没钱,别的地方她都不熟,青州她熟啊,而且正好有人手,慢慢经营,不必着急,只有给自己留条后路就好。   沈老爷子道,“绵绵,明日跟祖父学着看账吧,行不行。”   “嗯,”沈绵点头,“辛苦祖父了,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学会。”   “也不是叫你去当账房先生的,不过得看懂,免得日后有人糊弄你,这些东西,还得自己学才是真的,多学一些,到底没有坏处。”沈老爷子道。   “我明白,祖父放心,我好好学,”沈绵给老爷子剥了一只虾,放到他碗里,“祖父,您跟谁学的账本,难不成当御史还要会这些。”   沈老爷子笑道,“要纠察文武百官,肯定得看他们的钱袋子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你说是不是,我这御史的,可不得学着看账本吗。”   沈绵点头,一本正经地点头,“说得也是,那我也好好学,万一以后有做假账的时候呢。”   老爷子听了,大笑起来。   说要学看账本,第二日沈绵便学起来了。   只是学的人苦不堪言,教的人火冒三丈,就这样磕磕绊绊地学着。   还有修桥铺路一事,沈绵既然已经允诺,也不能失言,这件事情,在里长的安排下,也开始操办起来。   沈绵摸着自己空空如也的荷包,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回去盛京以后,还是在青云寺多卖两幅画吧,不然连吃点心的钱都没有了。   青州那厢,江星列和齐王你来我往,双方各有胜负。   张敬平在处理乱匪的时候,手段有些激烈,好在齐王及时出面,才稍稍补救了一点。   江星列和沈瑞没有作壁上观,在出问题的时候忙着一起补救,倒是博回来一个好名声。   齐王只能忍下这口气,正好青州那几家粮铺的人,求到了齐王面前,齐王没有客气,手起刀落全部按大夏律法审理,送到盛京准备秋后问斩。   江星列并不意外,这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青州的几家粮铺算什么,齐王看不上这点钱,于家可是余杭的百年贵胄,跟江家一样,绝对不缺钱。   几家上路因为粮价高涨赚到的黑心钱,按着账本原原本本的退回去。   沈绵多花出去的几千两银子,自然也该还回去,沈瓒替妹妹领了。不过跟随齐王一起来的御史却察觉出不对来,整日对着沈瓒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沈瓒却浑然不将此人放在眼里,当御史的,是纠察官员过失,不是对着人家耍横。   在沈瓒看来,你有事说事,没事就滚,这整天叽叽歪歪的,没个大男人该有的样子,他索性也不理会这件事情。   过了大半个月,青州终于重归安宁,几个人在青州的差事也都办的差不多了。   齐王的差事办的规规矩矩,并没有太多出彩的地方,也没有达到他想要的结果。   究其原因有二,一来青州百姓最感念的还是青州知府段泽年,他在大水决堤的事情亲自去宜善县,在疫病最严重的时候入青州城安抚百姓,他不让百姓出城这一点虽然不少人颇有微词,可他以身作则,自己的家眷也不许出城,连女儿都病亡了。   其二,则是江星列和沈瓒联手,与齐王博弈,大家都不是好欺负的人,最多只能是势均力敌。   说到底,这一场赢的人,还是青州知府段泽年,陛下最喜欢的,就是这样的大臣,可想而知日后段泽年的仕途有多顺利。   所以还有一次机会,日后段泽年倒向谁,谁就能获益。   但江星列毕竟是皇帝身边的人,他不能明面上拉拢人,沈瓒是武将,这件事情不在他的管辖范围之内,两人很快闲下来。   沈绵学了半个月看账本,总算摸到了一点门路。赵十三代沈绵出面,和刘家达成协议,并且收拢了一批受过沈绵恩惠的难民,开始想办法赚钱。   沈绵重新拿回了多花出去的银子,心里十分痛快,在修桥铺路的时候格外大方,还顺便给沈家庄修了两间院子,当做私塾,而且答应日后请私塾先生花的银子,她负责出。   红霞寺要为亡魂超度,准备办法事。但是那堵墙还没有修好,派人来请沈绵过去,沈绵便跟沈老爷子一起回青州了。   江星列亲自来接,一副端庄矜持的模样,尤其是在沈老爷子面前,别提多客气了。   沈绵腹诽,人前人后简直就跟两个人一样。   不过她又想,只有在自己面前,江星列才会露出另一副模样,那是谁都没有见过的,在江星列看过来的时候,沈绵朝他露出温柔的笑容。   两人四目相对,看彼此眼中到了欢喜,于是一起笑起来。   回到城中,沈绵只在家里拿了画画要用的东西,便又匆忙赶往红霞寺,江星列便去送她。   这一路上倒是自在许多,江星列道,“晚上我带你去长庆楼吃好的,想吃什么?”   沈绵倒是想去,道,“我哪有空,那面墙可不小,我还得把能用的青砖挑拣出来,上次没挑完呢,还要给虚云大师看看,我画的孔雀行不行,事情可多了,没空跟你去吃饭。”   “我在你眼里还比不上几块砖头吗。”江星列不满。   沈绵笑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别算到我头上。”   江星列道,“我偏要算。”   “我大哥哥呢?”沈绵不跟他争吵,转而问起沈瓒。   “看来我也是比不过你大哥哥的。”江星列叹息。 第148章 差强人意   沈绵斜睨江星列一眼,“你怎么总要与我大哥哥争高低呢,你是我喜欢的人,他是我亲生的大哥哥,你想叫我如何给你们分高下?,跟个小孩子一样。”   江星列看着沈绵,看了好一会儿,他没有说话,骑马走在前面,沈绵叫了他好几声,他也不理会。   沈绵心想,她不止有大哥哥,还有二哥哥和姐姐呢,难道回头江星列跟他们挨个一决高下不成,怎么能这样呢。   这人也忒麻烦。   沈绵干脆也不理江星列了。   沈绵进了红霞寺,虚云大师正在?等候,沈绵上前问道,“您还好吗,我听说您也病了一回呢,可惜我不能走动,不能来看望您。”   “老衲没事,”虚云大师比上次见时瘦了许多,就连眼神也黯淡下来,“二娘子可还好?”   “我很好的,”沈绵给他看怀里的画匣子,“这画已经画好了,您瞧瞧还行吗,我一会儿去看看能用的青砖,咱们赶紧砌墙,我尽快画上去吧。”   虚云大师摇摇头道,“此事不急,老衲原想着?,赶在法会之前,把壁画补上,不过今日段知府一家过来,想早日为他们家病亡的小娘子超度,想来百姓们也是这样想的,你只管把壁画做好就是,不必管法事了。”   “原是如此吗,”沈绵点头,“不过我过些日子也要回盛京去,也想快些画好,不然总是寝食难安?的。”   虚云大师扭头看看沈绵身后的青年郎君,笑道,“是要成亲了吗。”   沈绵有些羞涩,不过还是点头,“如无意外,确实如此。”   江星列听了这话,自然也是高兴的,问道,“虚云大师是瞧出来我们两个有夫妻相吗。”   虚云大师闻言笑道,“闻空会给人看相,老衲可不会,只是瞧着你们两人闹别扭呢,若非有情人,怎么会闹别扭。”   沈绵和江星列对视一眼,沈绵率先道,“怪我不会讲好听的,叫他不高兴了。”   “他既然喜欢好听的,你说两句就好,”虚云大师道,“这人啊,就是喜欢吃好的,穿好的,听好的,老衲遁入空门,又是这一把年纪了,也喜欢听徒儿们说两句好听的,无伤大雅的事情罢了。”   沈绵回头看江星列一眼,轻声道,“天天说,也不嫌腻得慌。”   江星列道,“不嫌,你说。”   沈绵横他,虚云大师看着两人,笑着道,“我看看这画,你们去四处看看,一会再来。”   沈绵道,“那您先看,我觉得差不多了。”   她刚说完,江星列便拉着沈绵的袖子,“走吧,我看看这里和青云寺哪里不一样。”   “袖子一会给你拽断了,”沈绵往前跑了两步,道,“慢点走。”   江星列放慢了脚步,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院子。   闻空大师在后面看得好笑,年轻人啊年轻人。   江星列挑了一条人少的路,走了一会,回头笑着看沈绵,“说吧,打算说什么好听的呢。”   沈绵歪过头笑道,“你想听说什么我就说什么呗。”   “你这一点诚意都没有啊。”江星列显然不满意。   沈绵拉着他的手往前走,“我带你去看塌了的墙吧,至于好听的,等我想好了再与你说。”   沈绵其实还想说,江星列根本就是无理取闹,还要她说好听的,她总不能违心地说,江星列比她的兄长们和姐姐都重要,这话听着太假了,就算要说好听的话,那也得是真的吧。   如果用假的事情说好话,听起来不像夸赞,像讽刺。   如果有人说沈绵是长得跟天仙一样,沈绵肯定要觉得这人不靠谱的。   沈绵思来想去,快走到那墙边的时候,轻轻咳嗽了一声,然后说,“江星列,我喜欢你。”   江星列回头看着沈绵,两人四目相接,江星列一直压着的嘴角终于露出一点笑意,“这勉勉强强算一句吧,不过是差强人意,今天就算我听过了。”   沈绵简直无言以对,道,“顺杆爬的倒是快。”   江星列心想,他这不是顺杆子爬呢,是踩着台阶下。   他也知道现在就和沈瓒一决高下实在是不合理的,正发愁怎么跟沈绵服个软把这件事情先放过去,沈绵递台阶给他,他当然会麻利地下来。   两人拐弯看到那堵墙的时候,墙边还站着其他人。沈绵见状,便要放开江星列的手,江星列自然不肯,反正青州也没有人认识他和沈绵,有什么好怕的。   不巧这人正是沈绵认识的,段世平自从妹妹离世,心中便有些怨怼父亲,如果让他们一家人离开的话,妹妹怎么可能染病离世,段世平最近一直在红霞寺住着,帮妹妹祈福,也躲着父亲。   子不言父过,段世平心中郁结的很。   沈绵看见他,他自然也看见沈绵和江星列了,正要打招呼,却看见两人牵在一起的手。   他有些惊讶,先想着这人是不是沈绵的长兄,他听父亲夸赞过沈瓒。   但就算亲生的兄妹,也早就到了避嫌的年纪,怎么会牵手。   既然不是兄长,那恐怕就是情人了。   要是往日,段世平指不定会说出什么话来,但眼下他没这个心情,也不想理会旁人的事情。   段世平打量着沈绵身侧站着的青年,这人身量颀长,沈绵只到他的肩膀处,至于长相风度,段世平能想到的是“魏晋风骨”四个字。   一身打扮,也是贵气十足,绝不是小地方能养出来的人。   段世平心想,这是哪儿来的男子,青州肯定没有这样的男子,那应该是盛京来的。   他斟酌片刻,并没有去问这人是谁,只跟沈绵打招呼,“二娘子也来看壁画?”   沈绵忙还礼,道,“是,段郎君也在这儿,真是凑巧。”   段世平神色黯然,道,“我妹妹一直喜欢红霞寺的壁画,她离世前,念叨着想来瞧一眼,只是当时不能出门,我代她前来。”   沈绵顿了片刻,道,“段郎君节哀顺变。”   “你送的话本子和那幅画,世淑很喜欢的,说自己从没看过那样的话本子,”段世平勉强笑了一下,“世淑给你做了幅刺绣作为还礼,你才回青州,我回头给你送回去。”   沈绵点头,“有劳她了。”   “没事,她很喜欢你。”段世平有些哽咽,他强忍着翻涌的情绪,不忍心去回忆妹妹临走之前的情形。   沈绵也不知道该如何劝慰,便安静地等了一会儿。   段世平半晌后红着眼眶说,“让二娘子见笑了。”   “不碍事,你要保重身体。”沈绵道。   段世平点点头,“我先告辞,二娘子慢慢看。”   待段世平离开,沈绵靠在了江星列身上,道,“世事无常啊。”   江星列心中升起一阵不安,“绵绵,以后不管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将你自己的安危放在首位,我往日多有疏忽,上一次在宫中,这一次在青州,这两回,我都险些再也见不到你,我以后会保护你的。”   “我也会保护你,你也要平安。”沈绵低声说。   两人也顾不得那一点龃龉了,比起生死,还能有什么天大的事情。 第149章 利害关系   红霞寺的法会第二日就开始了,很是庄严肃穆。   但沈绵没有去大殿里,她是个心软的,见不得这样的情形,就按着虚云大师的指点,一边改画,一边和僧人们将完好的青砖挑出来,开始砌墙。   二来齐王带领前来赈灾的官员,都在红霞寺里参加法会,沈绵不想掺和进去,她发现自己这两年来总是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麻烦事情,所以不想去人多的地方。   江星列和沈瓒跟在齐王身后,段世平跟随父亲,也在齐王身侧。   段世平这才知道,昨日见到的男子,居然是静国公世子江星列。?   和沈绵牵手亲昵的男子,竟然是他!   沈家知道自己这个小女儿攀上了这样的高枝吗?   段世平十分惊讶,但在惊讶之后,他又想,这关他什么事情,反正沈家早已经推拒了段家的求亲,他何必再给自己添麻烦。   也怨不得沈绵会瞧不上他呢,原来是认识了江星列,既然如此,段世平也没什么好怨怼的。   “绵绵怎么不来?”沈瓒有些疲惫,他还没来得及见沈绵一面。   “她不想来,在给红霞寺补壁画,咱们三日后回京,我看这次她还不能跟咱们一起回去。?”江星列道。   沈瓒沉吟片刻,“没事,过年的时候回去就行,这两个月,你先想办法说服父母,还有我父亲,我并非让你一人承受这些压力,我们家这里,我会帮你说的,你们家我是没办法,等绵绵回来,也省了我父亲?苛责她。”   江星列颔首,“有劳兄长相助?,静国公府我会尽快安排,我还有一件事情要与兄长商议,一会散了,咱们去厢房。”   沈瓒看他神情严肃,也明白应该是件大事,道,“行,一会再说,这经听得我脑袋疼,竟然还要办十日,好在不用都听完。”   “绵绵倒是沉稳得很,我看她连佛经也读得下去。”江星列道。   沈瓒笑道,“这话不必跟我说,跟她去说,都是男人,哄人的话我也会说,你哄她就好,我这个兄长,只看你如何行事,不听你如何说。”   江星列闻言道,“兄长必定不会失望。”   沈瓒含笑道,“但愿如此。”   第一天的法事下午才结束,齐王神色淡然,不见半点疲惫,但沈瓒和江星列两人不约而同的想,周氏皇族一向对佛教颇为崇敬,齐王果然是周氏皇族养出来的人。   两人一起去了厢房,这是沈绵住的地方,她眼下还没有回来。   沈瓒开门见山,道,“有什么事情。”   江星列道,“齐王一定会找沈家的麻烦,我有一计。”   “你说。”沈瓒坐直了身子,把茶杯放到一边。   沈绵回来的时候,已经天黑了。   江星列和沈瓒正在院子里喝茶,沈绵匆匆进了院子,跌坐在凳子上,先灌下一大杯茶,江星列赶紧用帕子给她擦嘴边流下来的茶水。   沈瓒简直没眼看,自己的妹妹什么样,自己是知道的。他也怀疑,江星列这是不是被猪油蒙了心眼,这回头要是清醒过来,后悔了可怎么办。   真是叫人忧心啊。   “你一下午都没喝水?”江星列道。   沈绵拿了帕子自己擦,边喘气边道,“可不是吗,我这些日子早被碧云碧水她们照顾惯了,下午又忙,就没想起来喝水,红霞寺的师兄们我也不熟,累死我了。”   她趴在桌子上,一点淑女的模样都没有,沈瓒忍不住提醒道,“绵绵,你坐好。”   “怎么了,大哥哥?”沈绵奇怪地看着他,“我就趴一下。”   江星列特别想说你趴到他身上吧,只是大舅子在面前,他不能说。   “石头做的桌子,上面凉,你是女孩子,趴着对身体不好。”江星列道。   沈绵道,“放心吧,大哥哥,我身体好,现在哪里管得了那么多,我是真累了,我听说你们三日后要走,我怕是走不了的。”   “我知道,我们正商量着,留一队人保护你和祖父,等年节的时候,你们再回盛京。”沈瓒道。   “行,”沈绵道,“要不你问问祖父回不回去,我一个人在青州也行。”   沈瓒心想,这个小祖宗在祖父身边,都野成了这个样子,要是祖父不在,她岂不是要上天入地吗。   江星列道,“你一个人在青州,谁能放心得下,我恐怕天天连觉都睡不着,还是和沈翁一起,好让我们在盛京的人安心。”   沈绵想想也是,道,“那行吧,反正离过年也没有多久了。”   “你们吃饭了吗?”她又问。   “我叫人去长庆楼买了,你再等会儿,马上就到,”江星列问道,“是不是饿着了,回头让两个丫头过去伺候你。”   “嗯,有点饿,”沈绵叹气,“你们是不知道我有多苦啊,青云寺里有好些师兄是学过画画的,可是红霞寺学过的却没有几个,唯一一个画的好的,只是会水墨图,且他分不清红色,绛红色和朱红色他都看不出差别来,真是要了我的命,虚云大师身体不好还要主持法会,我只能自己想办法。”   江星列面露心疼之色,也不管大舅子就在前面坐着,直接说,“真是苦了你,一会多吃点补回来。”   沈瓒心想,盛京风评,静国公府世子江星列,沉稳冷静,少言辞,是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贵公子。   沈瓒本来是相信的,知道他喜欢自己的妹妹之后,这评价就开始崩塌,眼下看他对自己妹妹这样,跟个愣头青完全没有两样。   活脱脱的人前一面,人后一面,一般人也是如此,但至少不会相差太大,但是江星列完全就像两个人似的。   沈绵打了个呵欠,“好啊,你回去的时候,把你之前给我送的那些东西,还有我那些书册、佛经什么的,一起带回去吧,省得我过年的时候还要往回带,挺麻烦的。”   “这个得让大哥帮你带。”江星列道。   沈绵看向沈瓒,发现他愁容满面,道,“大哥哥,你又怎么了?”   沈瓒勉强挤出来一个笑容,“没事,我在想你们俩的事情,回去我要怎么说服父亲和母亲。”   沈绵沉吟片刻,正色道,“大哥哥,要是父亲生气,你就劝劝他,我会去一定向他请罪。”   “请罪倒是谈不上,”沈瓒道,“你嫁得好,爹娘当然也高兴,最重要的是,你得让父亲相信,你确实嫁得好,你嫁的这个人家,能够护着你,能够让你安安稳稳地度过后面几十年,你也有本事当的起人家的担子。”   “看你姐姐,”沈瓒道,“她将东宫的事情办的极好,太子和皇后对她都满意,她自己也喜欢,可是绵绵啊,你跟你姐姐不一样的,爹娘不会放心你的。”   沈绵看看他,又看看江星列,道,“我会努力的。”   江星列也道,“大哥,我没想过真的把绵绵拗成适合高门世族的性子,她可以慢慢学,不用学的太多。”   “这话你跟我爹娘说,”沈瓒眼神凝重,道,“你今日喜欢她,自然看着都是好的,若你日后厌弃她,那就全然不一样了,而到了那一日,我们家很可能没法保护她,江世子,我要考虑她的后路。”   沈瓒接着说,“就像你大嫂,如果我有朝一日背信弃义,对她始乱终弃,关家可以轻易将我处置,但是咱们家不行,绵绵,这不是危言耸听,我在跟你们陈述利害关系。”   沈绵同样严肃,“我明白哥哥说的事情。”?   江星列心中不安。 第150章   “绵绵,你真的明白吗,”沈瓒把手放在沈绵的肩膀上,?“绵绵,哥哥希望你一生顺遂平安。”   沈绵笑着看向江星列,道,“你听到了,我大哥哥方才说了什么。”   江星列点头,“听到了,你会顺遂平安的。”   沈绵又看向沈瓒,“大哥哥,我相信他。”   沈瓒闻言,对江星列说道,“既然如此,希望你不要我失望。”   “理当如此。”江星列回答。   沈瓒自觉该说的话都说过了,?便不再多言,道,“去洗洗手准备吃饭。”   沈绵起身道,“我去换衣服。”?   看她跑进了屋子里,沈瓒?想起刚才江星列提到的事情,“能确保没事吗?”   “陛下觉得自己是个明君?。”江星列回答。   沈瓒笑道,“陛下觉得?”   这话说的有趣,皇帝觉得自己是明君,?那皇帝到底算不算得上明君?   他们无法评断,?只能交给后世去评断了。   沈瓒道,“你有分寸就好。”   两人没再说话,沈绵换了衣服出来的时候,饭菜已经上桌,她打着呵欠坐下,?先喝了口汤。   “一会再喝,先吃饭。”江星列给她添了半碗米饭。   沈绵道,“天气有些冷了,想喝热的。”   “是有些冷,带了冬天的衣服没有,没有就新做几件,上次送来的料子还有吗?”?江星列一连问道。   “还有吧,我也不知道,去年的衣服还有。”沈绵道。   “你去年的衣服肯定穿不上,我看你长高了不少,”江星列比划了一下,“去年到我胸膛这里,今年到我肩膀了。”   沈家人的个子都不矮,沈绵今年长得格外快,她看看江星列的肩膀,“你太高了,我看你的时候,还得抻着脖子。”   “真是辛苦绵绵了,来吃块红烧肉。”江星列笑着说。   吃完饭,时候也不早了。   江星列是想留下来,再陪沈绵一会儿,不过沈瓒当然不许,江星列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和大舅哥一起离开。   沈绵早早就睡了,第二天还要早起。   三日后,江星列和沈瓒要回盛京,沈绵和祖父一起去城外送他们。   江星列道,“你索性跟着我回去算了,别留在青州。”   “那不行,我都答应老师了,你回去代我跟老师问好,”沈绵拿出来一块玉佩,上面是云纹,“你把这个给老师,让他在佛前放一放,这是我给我的小侄儿备的礼,你别忘记了。”   “你不是不信神佛吗?”江星列问道。   沈绵道,“哎,这怎么说呢,我不求神佛保佑我自个,不过,万一真有用的话,那就求神佛保佑我小侄儿吧。”   “那我呢?”江星列道。   “你?你是跟我大哥哥一家杠上了吗,前头要跟我大哥哥比,现在还要跟我小侄子比,你可真有趣儿。”沈绵道。   “看来我是又比不上你小侄子了。”江星列玩笑道。   沈绵没说话,江星列笑道,“这么喜欢小孩子,你快嫁过来,咱们多生几个。”   “你自个去生吧!”沈绵翻了个白眼,脸上发烧,“真是什么话都敢说,赶紧走吧你,我爹因为眼下指不定怎么生气呢,说不定把我按着青州,不让我回去了,还想生孩子呢,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江星列拉着沈绵的手,道,“大哥说了,会帮我的。”   “那你家呢,郡主怕是要气坏了,”沈绵有些担忧,“你别跟她吵架,她要伤心的,你让,你让老师劝劝她,你可别说什么诛心的话,亲生的母子,还能有什么仇怨不成,我跟我母亲吵架,她回头都要悄悄哭的。”   江星列听她这样说,心想,我母亲跟你母亲可是不一样的,我母亲不会哭,只会让我哭,但他没说,只道,“你这还没过门,就担心婆母呢,放心吧,你婆母心大得很,不会被我气出来个好歹的。”   沈绵把他的手甩开,“快走,快走,越说越没有正经,我可不喜欢你这样啊。”   江星列神情变得严肃起来,道,“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你不觉得我往日太凶了吗。”   “不觉得啊,”沈绵道,“你庄重一点才好。”   “可是太子说我那会儿没有人气。”江星列道。   沈绵正色道,“人气是人气,有人气又不是不正经,你正经些,要是让盛京的小娘子知道,你私底下是这样子,她们多失望啊。”   “那关我什么事,“江星列道,“盛京的小娘子我只认识你一个,而且她们怎么会知道我私底下是什么样子,我只让你一个人知道。”   沈绵咳嗽了一声,心中挺高兴的。   沈瓒远远看着,两个人腻腻歪歪的,还不分开,便过来催促,不耐烦道,“行了,有多少话要说,再说就不用走了。”   他这话是对着江星列说的,沈绵听了却道,“大哥哥你这么凶做什么,我看齐王还在跟青州百姓道别呢,一时半会儿走不了。”   沈瓒心想,这胳膊肘都拐到哪里去了。   江星列暗自欣喜,却做出镇定自若的样子,说,“是该离开了,绵绵也回去吧,画画不要太累。”   沈绵“嗯”一声,“那我去找祖父,先回去了,大哥哥说的没错,一会真瞧着你们走,我也不忍心。”   沈绵说着,把手从江星列手里抽出来,“我走了,你们路上小心。”   说罢,沈绵转身去找老爷子,沈老爷子再叮嘱了两个他们两句,让他们沉住气,这才和沈绵一起离开。   江星列看着她回城,心中确实是舍不得。   他来青州,不过短短一月的时间,大部分时候都忙得不可开交,和沈绵在一起的时间根本没有几天,现在又要分开。   沈瓒对江星列的惆怅并不是太了解,也没说什么,两人上马,等着齐王一起离开。   沈绵照旧回了红霞寺,老爷子最近身体不太舒服,回家休息。   红霞寺里的香客依旧络绎不绝,多的是在大雄宝殿里哭的凄凄惨惨的人,沈绵听了都觉得伤心。   沈绵回厢房换了件窄袖子的衣服,一个人过去那边修补壁画。   刚刚出门,便遇到了段世平?,这倒不是巧合,段世平是来给沈绵送段世淑的回礼的。   沈绵见状,又请段世平坐在院子里,碧云看见有客人进来,忙上了热茶。   沈绵收下回礼,让碧云收好,对段世平道,“多谢你了。”   “这是世淑的回礼,你收下就好,不用客气。”?段世平道。   “世淑做的一手好刺绣,我会珍藏。”沈绵道。   段世平犹豫了片刻,道,?“你与静国公府世子?”   沈绵没想到他会问,?便道,“是我的心上人。”   段世平闻言,心想,果然是话本子看得多了,这世上哪有什么平凡的小娘子被高门世族的男儿看中的故事,天上可不会随便掉金子。   他提醒道,“二娘子可要小心些,别被人哄骗去了。”? 第151章 重返盛京   沈绵?知道他是好意,便笑道,“那倒是不会的。”   “你送世淑的话本子,我都看了,”段世平说起妹妹,有些唏嘘,不过神情肃然,道,“你们这些年纪小的娘子,总也想着要找个话本子里那样好的郎君,可是话本子是话本子,现实是现实,静国公世子确实跟话本子里的男人似的,可模样本事是像了,脾气秉性可不一定像,你年纪小,沈家也并非高门大户,静国公世子那样的男儿,要哄骗你,手段一定多的很,回头他要是翻脸,你可怎么办。”   放在平常人的角度考虑,段世平这话确实出于好意,但沈绵并不想听到不相干的人指摘江星列,?道,“家里人会好好考量这事儿的。”   段世平也觉得自己有些逾越,讪笑道,“我原本以为,沈翁会与我们家结亲,婚姻大事,还得是门当户对才好。”   沈绵笑了笑,道,“我大嫂出身关家,四世将门,功勋卓著,我姐姐入东宫为太子侧妃,照你门当户对的说法,这两桩事情,怕都是高攀了。”   沈绵端过茶,喝了一杯。   段世平垂下眉眼,半晌之后才说,“确实,确实如此,我只是觉得二娘子性情耿直,不太适合那样的高门。”   沈绵道,“我父亲性情耿直,却还是陛下信任的臣子,许多人都觉得我父亲不适合大夏官场呢,人生一世,何必自己将自己画地为牢,我倒是觉得,段郎君您在盛京,可以找一门更好的亲事。”   段世平苦笑,“我父亲一定会的啊,敢问二娘子,?你想嫁给江世子,是想攀上静国公府吗?”   这话有些冒犯,沈绵不太高兴,她道,“我只会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段世平点头,“二娘子是想赌一把吗。”   “算是吧。”沈绵回答。   段世平听了,起身朝沈绵行了一礼,“今日多有冒犯,世淑临走之前,说想让你做她的嫂子,我觉得人生在世,还是平顺一些的好,二娘子觉得如何呢。”   沈绵想起之前段世平那挑三拣四的态度来,摇头道,“不如何,不如何,段郎君还是另择佳偶吧。”   “二娘子考虑考虑再同我说。”段世平道。   “我不考虑,你放心,”沈绵道,“我已经与他人有约,岂能轻易背信,?我不考虑的。”   段世平没说什么,跟沈绵道别,然后离开了。   沈绵再喝了一杯茶,发现已经到吃午饭的时间了,准备吃过午饭再去修补壁画。   碧云端着午饭过来,打趣道,“世子爷前脚才走,这后脚有人来挖他的墙脚,世子爷要是知道,不得气坏了吗。”   “你不说,他怎么会知道,?”沈绵道,“碧水这两日怎么样,她也不过来。”   “今早上她叫叶晓云?来传话了,说是从投奔您的人里面挑了几个小丫头和婆子,准备好好教导一番,您救过她们的命,这些人咱们用着也放心,日后您出嫁,在内宅里,就有自己的人手了,办事情也方便。”碧云回道。   “也是,你和碧水都十七了,到了该婚配的年纪,回头给你们说亲吧,总是耽搁着像什么样子。”沈绵道。   “不着急,奴婢和碧水是要跟随娘子去国公府的,我们两人,原本就是在国公府学的规矩,是世子爷特地将我们打发到您身边的,为的就是方便您日后进国公府,您不必为那些事情操心。”碧云回道。   沈绵道,“那就再等些时日,不过要是遇上喜欢的人了,?不必计较是不是国公府的,知道吗,一辈子的事情,要为自己考虑。”   “娘子这样挂心奴婢二人,奴婢谢过您了。”碧云有些感叹。   沈绵笑道,“这是什么大事,你也去吃饭吧。”   红霞寺的壁画修补的很慢,沈绵一直在寺中忙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墙砌好了。   然后又开始整日趴在墙上修补壁画,她不想动原来的颜色,新配的颜色有时候又不太合适,因此更加忙碌。   有香客来看壁画的时候,看到沈绵在一旁画画,很是惊奇,不久红霞寺便传出消息来,说是盛京来的沈家娘子,不仅心地善良,而且还能在红霞寺画画。   说她前段时间自掏钱包给受灾的百姓买粮食,现在画佛像又画的这么好,难不成真是天上的菩萨下凡。   沈绵听了,简直哭笑不得,夸赞她是喜欢听的,可是“菩萨下凡”这话也太胡扯了,也不知道这话是怎么传的,还越传越广。   一连多日,沈绵站在搭起来的架子上修补壁画的时候,都被人围着看了,叫沈绵很不习惯。   沈家在青州本来就有好名声,现在这样的好名声竟是越传越广了,谁去沈家拜访沈老爷子,都要夸一夸沈绵。   等壁画修补好,已经进了腊月,沈绵在家里歇了两日,沈老爷子准备和沈绵一起回盛京。   老爷子其实想留下,在青州过两天安逸日子,不过沈秉和郑氏来信,一定要他回去,一来是为了沈绵的婚事,二来是说,沈家马上就要有下一代了,还是一家团聚更好一些。   沈绵也肯定不能放心老爷子一个人留在青州,她跟老爷子说,要是老爷子不走,那她也不走。   沈老爷子心想,沈绵要是不回去,江家那个小子怕是要过来的,还是先回去,把沈绵的婚事好好说道说道,看看到底能不能成,能成了也好,不能成,那他就带着沈绵再回青州,这么吊着不像话。   于是祖孙两人登上了回盛京的马车。   沈绵脸颊上的伤痕几乎完全消失,除非靠的很近,不然是看不到伤疤的,可额角的却消不了,成了一个小坑,不过附近有头发遮着,不撩开头发也看不见。   沈绵经常对着镜子看那伤口,不大高兴,可也没办法。   沈绵来青州的时候没带几个人,回盛京的时候,却跟着有八个丫头,还有厨房的丁氏母女,那些丫头是江星列的意思,厨房的人是沈绵自己想带着的。   赵十三带着手下人处理田庄的事情,暂时没有跟随,不过之后肯定是要去的。   沈绵没准备让这么多人住进沈家,她先派人去盛京,叫人在京郊置办了一处房子,打算让这些人先住过去。   她现在不缺钱,红霞寺在沈绵修补好壁画之后,还给沈绵准备了五百两的红封,她没推辞,把自己画的菩萨佛像送了几幅给虚云大师,虚云大师很是高兴。   在回去的路上,沈绵也没得闲,沈老爷子又催着她学看账,沈绵还是看得想哭,但不学没办法,她只能硬着头皮学。   马车慢慢悠悠,在路上因为下雪还耽搁了一些时日,等沈绵回到盛京,已经腊月二十了。   因为回京的日子不定,江星列和沈家的人都不知道他们回来的消息。 第152章   沈绵神情骤变,上前拽住了沈瑞的衣袖,“二哥哥,你说什么,爹怎么了!?”   沈老爷子的神色变了又变,他揉揉胸口,道,“进门再说。”   两人忙扶住了沈老爷子,?匆匆去了正院。   郑氏虽然脸色不好看,但没有惊慌失措,沈绵和老爷子进门时,郑氏正拉着关钰铃,道,“你坐下,钰铃,这是咱们沈家的事情,不能将你父兄牵扯其中,不要着急,?你父亲行的正,站的直,只要案子查清楚,便不会有事。”   沈绵道,“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瑞回道,“昨日大朝会,?有人弹劾父亲,说他收受贿赂,沈家有大量来源不明的钱财,就在青州,说是证据确凿,陛下当即就下旨将父亲关在御史台,令大理寺少卿调查。”   沈绵当下大怒,道,“收受谁的贿赂,是谁弹劾的,证据又是哪儿来的,如此构陷父亲,真是用心险恶!”   沈瑞也气得不行,道,“?谁说不是,我倒是要看看,他们能拿出什么证据来!”   兄妹两人怒火冲天,恨不得下一刻就去把构陷沈秉的人掐死了事。   郑氏本来就烦躁,看着沈绵这样没有体统,道,“你一个女孩子,这么凶狠是要做什么,给我坐下!”   沈绵这才坐在了关钰铃身边,关钰铃拍拍她的手,“父亲肯定没事的,绵绵你别急。”   沈绵点了点头,拉住关钰铃的手。   郑氏看着老爷子,道,“父亲,您回来的正是时候,您看这事,该怎么办?”   “等。”沈老爷子在一家人目光的注视下,不疾不徐地说。   沈瑞道,“请祖父指教。”   “大夏素来不杀言官,即便是被查出有罪,除非罪大恶极,证据确凿,否则轻易不会判死罪,你知道为何?”沈老爷子看着孙儿。   沈瑞已有官职加身,正在翰林院历练,但他毕竟年轻,出了这样的事情,惊慌之下只想着怎么救人,哪里考虑到这些事情。   沈瑞先开口说道,“父亲性命无忧就好。”   “大夏不杀言官,这是开国以来的规矩,”门口传来一个清冽的女声,“开国皇帝有一位极为信任的御史,后来,这位御史获罪被杀,但他死后,武帝却查出他是被构陷的,武帝发现,言官身在得罪人的位置上,他们开口,就会得罪人,所以被陷害的几率极高,因此除非铁证如山,言官绝不轻易判死罪。”   沈绮走进屋中,朝祖父和母亲各行一礼,走到沈绵身边,沉声道,“放心,不会有事。”   沈瑞这才意识到自己太过慌乱,他出身言官世家,这样的故事自然清楚,道,“是,姐姐说的对,你怎么回来了。”   沈绮道,“我是悄悄出来的,太子殿下担心咱们家出乱子,让我来看看,不过看见祖父回来,我也放心了,得赶紧回去。”   沈绵拉着她的手,“姐姐,你这就要走。”   沈绮把沈绵揽在自己身前,柔声道,“是啊,姐姐偷偷出来本就是不合规矩的,你回头来看姐姐。”   她看着沈绵脸上已经极淡的伤痕,这才放心,这要是留了疤,可是一辈子的事情。   沈绮又对母亲和关钰铃道,“母亲,大嫂,你们也放心,咱们沈家,眼下最大的事情,可是大嫂您肚子里这个小的呢,您保重身体,不必忧思。”   关钰铃听了摸着自己的肚子,笑道,“你大哥出门时也这么说,放心,我身体好的很,只要咱爹没事就好。”   沈绮点头,看向沈瑞,“瑞儿,你知道父亲被关在哪里吗?”   “御史台,”沈瑞一拍手,“对,是御史台的监牢,不是刑部,也不是大理寺,陛下将父亲关在大理寺,是对父亲的维护,御史台规矩严苛,谁也别想在那里的监牢害了父亲。”   沈绮点头,“祖父,您觉得呢。”   “确实如此,”沈老爷子道,“行了,都别挤在这屋子里,该休息的休息,该读书的读书,儿媳妇,我看你这脸色,怕是夜里都没睡好,快去睡一觉,马上就要当祖母的人了,镇定些,咱们家在青州的房子刚刚修缮好,大不了就一起回去住。”   沈老爷子一直是沈家的主心骨,他这么一说,沈家所有人的心都沉下来。   郑氏擦了擦眼泪,露出笑容,“哎,父亲放心,儿媳还要伺候您老呢,没事的,您也快去休息。”   沈绵扶着关钰铃,道,“母亲去休息,我照顾大嫂。”   关钰铃笑着摇头,“我哪儿要你照顾,倒是你,一路风尘的,也快些洗一洗,去睡觉,等父亲回来,还有大事等着你。”   关钰铃说的自然是沈绵的婚事,他们谁都没想到,沈家柔柔弱弱的,超凡脱俗快要出家的小娘子,和这盛京城中有权有势有钱的静国公府世子相互喜欢。   沈绵眼下并不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道,“只要父亲没事,我那点事情算什么。”   沈绮意味深长地看着妹妹,心想,在她看来,若是婚事能成,这就是天大的好事。当然,她和沈瓒一样想,前提是江星列得靠得住。   “祖父,母亲,大嫂,”沈绮朝三人行礼,“我这就得回东宫去了。”   郑氏心疼地看着大女儿,“母亲去送你。”   “我也去。”沈绵忙道。   沈绮道,“我跟母亲说话,你快休息吧。”   沈绵被拒绝,也不反驳,上去抱了一下姐姐,然后才回自己的屋子去了。   沈绵心想,沈家今年是犯太岁吗?怎么接连出事呢,回头要去青云寺拜一拜,看看能不能驱邪。   沈绵确实疲惫,两个丫头伺候她洗漱之后,沈绵捂着被子,没多久便睡过去了。   沈家很快归于平静,沈瓒当值回来,已经请好了假,翰林院的几位老大人,看看这情形,也让沈瑞也回家休息。   一时间,沈家除沈秉被关押在御史台之外,倒是一家团圆了。   然而案子并没有朝好的方向发展,反而愈演愈烈,变得更加糟糕。   皇帝案头的奏折越来越多,证据也更加确凿。   江星列没有被皇帝派去处理这个案子,他更不说要去,一副气定神闲等着过年的模样。   皇帝放下证据,忍不住道,“朕听说你近日说服了你母亲,准备年后就去沈家提亲,你这未来的泰山大人还关着呢,也不见你着急。”   江星列道,“回陛下,臣相信您有决断,臣也相信沈御史,他不会让陛下失望。”   “那这些证据该如何解释?”皇帝道。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江星列道。   皇帝看着这些证据,道,“如此,朕就不让你看这些东西了。”   江星列依旧坦荡,朝皇帝行礼,道,“臣并非出于私情,而是因为陛下慧眼识人,臣相信您的眼光,所以也相信您信任了十多年的臣子,不会让您失望。”   皇帝的心里却渐渐地冷下来,“腊月二十三,朕亲自审问。” 第153章 当庭辩白   腊月二十三,在朝廷封笔之前,皇帝决定亲自审问沈秉,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审问这个他信任了十年的言官。   自从沈秉的长女入了东宫,皇帝就不如往日那样信任沈秉了。   虽然皇帝觉得沈绮是个能扛事的人,但这不妨碍他怀疑沈秉的用心。   这是正常的,沈秉的女儿进了东宫,沈秉自然也是极有可能倒向东宫的,这对尚在壮年的上位者来说,是大忌。   但沈秉这几个月跟往常一样,皇帝也看不出来他到底是怎么想的,皇帝明面上不说,但沈秉这几个月递上去的折子,皇帝怎么都看不顺眼。   要是放在以前,有人弹劾沈秉,皇帝肯定一笑置之,不过这一次,皇帝把人扣在了御史台。   沈秉在御史台过得还不错,他跟其他人关系不好,在御史台人缘还是挺好的,而且江星列怎么也得让未来的泰山大人少吃点苦。   这个消息很快传遍了盛京,沈家人关门闭户,有沈老爷子坐镇,大家也稳得住。   审问从早朝的时候开始,沈秉被禁军押入殿中,不过神情淡然,整个人的精神也很好,显然在牢里没受罪。   看到这个状况,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不满,和沈秉关系好的人,自然希望他能平安。   不过也有不少官员觉得,沈秉要是被关在大理寺或者刑部就好了,这样的话,?沈秉一定会畏罪自杀,他们就不用在这儿开朝会的,忒累人。   皇帝让林总管把一摞证据递到沈秉面前,大理寺卿看见,不由得皱起眉头。   沈秉看着通宝钱庄沈氏名下的七千两白银,?露出了情真意切的迷惑,他娶儿媳妇才花了三千两,家底子都掏空了。   嫁沈绮的时候,他实在没办法,只给了她一千两的添头,为此沈秉觉得十分愧疚。   现在有人跟他说,他在通宝钱庄存进去七千两白银,沈秉匆匆看过这些证据,神色更加迷惑。   他问道,“陛下,这个沈氏,?您确定是臣下吗?”   负责调查案件的大理寺少卿朝皇帝行礼,然后对沈秉道,“沈大人真是好演技啊,积年的本事,不仅骗过文武百官,还骗了天下人,甚至陛下,若非证据确凿,谁也瞧不出来,刚直的沈御史竟然是匹披着羊皮的老狐狸!”   这话简直诛心,沈秉听了,依旧面不改色,道,“陛下,严少卿顾左右而言他,还请陛下让他说出实情。”   皇帝神色冷淡,“严卿,你说清楚。”   “回陛下,这七千两白银,是放在沈御史的爱女,沈家二娘子沈绵名下的,”严少卿神情严肃,“一个刚刚及笄的小女子,哪里有本事在通宝钱庄里存下七千两白银,这定然是沈御史借着女儿之名存下的。”   沈秉觉得非常好笑,回头道,“严少卿,你说话可是要讲证据的。”   江星列好像想起什么来一样,他仰头看着皇帝陛下,想给他使个眼色,但皇帝陛下的目光只是扫过他,并未多言。   严少卿冷笑一声,“白纸黑字,这些证据难道还不够吗?”   而这时已经满朝哗然,严少卿这话说的合情合理,沈秉这时高声说道,“严少卿为了构陷沈某人,可真是煞费苦心!”   这辩解稍显苍白,沈秉只是不想将小女儿牵扯其中,但这样的表现,在皇帝看来,是心虚无疑。   皇帝的心都凉了半截,他心想,看来这些年是自己瞎了眼。   这时蔡御史站出来道,“陛下,此事既然牵扯到沈家的家眷,不如就将她带上大殿,问个清楚。”   皇帝闻言,对林总管道,“去,把沈绵带入宫中。”   江星列神色变换,想上前跟皇帝说什么,这次皇帝看过来的目光冷极,江星列也被父亲江平海拽住,大殿上静的落针可闻。   沈秉焦急道,“陛下,小女年少,素来胆小,这,这满朝文武的,她若是进宫,恐怕要连话都说不出清楚的,请陛下明鉴,臣从未对不起大夏百姓!”   沈秉越是焦急,皇帝的神色越是冷,严少卿和不少人的目光也露出得色。   不少朝臣心想,沈秉这个大麻烦,总算要被拔掉了。   “沈卿,你太让朕失望了。”皇帝道。   大殿上再次安静下来,沈秉焦急的神色也慢慢褪去,他抬眸,看着皇帝,目光清明,又有着说不出来的复杂情绪。   他收回视线,叹了口气,心想,一会要护着绵绵啊,别吓着她才好。   沈绵正在书房里画画,因为心神不宁,刚刚弄翻砚台,染了一身墨迹,她没有换衣服,准备先画完这幅画。   不过沈绵画到一半的时候,内侍带着禁军,直接进了沈家大门。   好在内侍受了林总管指点,还算客气,等一家人很快聚集到院子里,?他才尖着嗓子说,“陛下宣召沈家次女沈绵入宫,沈翁,咱家得罪了。”   沈瓒比较冷静,但沈瑞立刻变颜变色。   沈绵不想进宫,上次差点送命,她可不想再去了。   但沈绵还算镇定,她拉住了沈瑞,小声说,“二哥哥,肯定是为了父亲的事情,我没事的。”   沈老爷子道,“毕竟是个?女孩子,还请公公通融,让她两个兄长一起去吧。”   内侍手一挥,道,“行,?沈校尉也是禁军中人,陛下那里着急等着,咱们赶紧走。”   关钰铃因为怀孕,得避着刀光剑影的,并未出来,郑氏几乎昏厥,她颤着声音道,“大郎,二郎,绵绵,你们,你们小心些。”   沈绵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需要她进宫,但沈绵还算冷静,道,“娘放心,陛下圣明仁德,绝不会冤枉臣子,我晚上想吃娘亲手做的黄豆炖猪蹄,您等我和父亲一起回来。”   郑氏哽咽着点头,“好。”   说罢,沈家三兄妹跟随在内侍身后,一起进宫,内侍都是骑马来的,沈瓒和沈绵同乘一骑,?兄妹三人一起进宫。   沈瓒在沈绵耳边低声说,“绵绵,不要怕,就像你说的,陛下英明,一会儿有什么说什么,可不要浪费了咱们沈家这天生的嘴皮子,明白哥哥说什么吗。”   “明白。”沈绵心如擂鼓,到底为什么召见她呢,难道是因为去年太后的事情?   但如果真的是这件事情,明仪公主肯定?不会坐视不理,而且她只是画画的人。   那是为了什么事情呢,父亲牵扯进去了什么案子,皇帝要召见她一个小女子呢。   难道是在青州吗,可她在青州的时候,不曾犯错啊。   沈绵绞尽脑汁,也没有想到底和那件事情有关系。 第154章 峰回路转   直到下马入宫,沈绵也没想明白。   走在宫道上,沈绵不免想起上一次差点被淹死在永安河里的事情,心里一阵厌恶,这宫里真是个不讲道理的地方。   大殿上已经安静了许久,因为皇帝只召见沈绵,所以沈瓒和沈瑞两人并未进去,都在外面等候。   沈绵独自踩在华丽的地毯上,满朝文武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沈绵浑身不自在。   她劝慰自己,陛下能够亲自过问父亲的案子,而不是让刑部和大理寺随意处置,已经是天大的恩赏,冷静些,陛下不是暴戾之人。   在内侍的带领下,?沈绵肯定走到大殿中,看到了站在一旁的父亲,沈绵面露喜色。   内侍拉?了她一下,沈绵反应过来,跪下行礼,高声道,“沈氏女沈绵,拜见吾皇陛下。”   她声音不高,但是清脆,而且明显在发抖。   皇帝坐直了身子,严少卿问道,“沈绵,你可知罪。”   “回这位大人,不知,”?她抬头看着坐在正前方的皇帝,然后转向严少卿,道,“臣女前日,前日从青州归来,父亲,已经下狱,不知何罪,还请,还请这位大人明示。”   沈绵?一段话说的磕磕绊绊,显然十分慌乱。   沈绵确实慌乱?,她手心开始出汗,然后是后背,她觉得后背火烧火燎的,很快就浸湿了。   严少卿冷哼一声,高声道,“你父亲受贿,你身为子女,岂有不知之理?”   沈绵还在跪在,她听到受贿两个字,觉得荒唐非常,道,“我父亲从未受贿,我自然不知。”   她的声音也高起来,还在发抖,但没有磕绊。   “通宝钱庄,你的名下有七千两白银,在青州,你给沈家庄修桥铺路,难道不是花的这笔钱吗?”严少卿道,“你拿着百姓膏脂,为你父亲和沈家挣名声,你敢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沈绵先愣了一下,然后皱着眉头,她先看看父亲,又看看皇帝,然后才看着严少卿,她道,“什么百姓膏脂,那是我自己挣的银子,我去年的时候,怕我嫁不出去,存在钱庄里给我自己和我姐姐当嫁妆的,跟我父亲受贿有什么关系,那是我自己的银子。”   沈绵说了这话,严少卿也愣了片刻,冷笑一声,“你一个弱女子,做什么能赚七千两!”   朝堂上又是一片哗然,连沈秉都惊愕地看着小女儿,“绵绵,你说什么?”   沈绵没有理会严少卿,对父亲则有些歉疚,她朝皇帝高声道,“陛下记得去年太后娘娘寿辰的时候,太子和先太子妃殿下献上去的千佛图刺绣吗,那是先太子妃殿下是按照臣女的画绣的,那刺绣得太后娘娘喜欢,先太子妃殿下便赐下许多金银器物给我,我请人帮我换成银两,存在通宝钱庄中。”   沈绵的话掷地有声,这些话没有磕绊,那是她自己的银子,来路清白,她有什么好怕的!   皇帝听了,坐了一会儿,才想起千佛图来。   “陛下,您在青云寺见过臣女的,臣女是闻空大师的学生,您是知道的。”沈绵道。   “起来吧。”皇帝忽然说道。   沈秉顾不上别的事情,立刻走过去把沈绵扶起来,沈绵跪的久,腿已经麻了,再加上害怕,站起来的时候双腿打颤,靠在沈秉身上才勉强站稳。   大殿之中再一次陷入诡异的安静,太子站出来,道,“父皇,千佛图是由静国公府世子送给儿臣和太子妃的,太子妃非常喜欢,太后娘娘也喜欢那幅刺绣,因此赏赐颇丰。”   江星列这时挣脱江平海,站了出来,跪倒在殿前,不等皇帝询问,便说,“陛下,臣去岁偶然认识沈二娘子,得知她是闻空大师的弟子,画技不凡,太后娘娘生辰时,臣请她画一幅千佛图。”   “先太子妃娘娘的赏赐,还在臣府上,臣将赏赐平分,但沈二娘子只要银两,臣便大致估算了一下,拿出七千两帮她存起来。”   沈绵在一旁点头,“对,正是如此。”   案件的发展急转直下,文武百官活像看了一场大戏,眼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沈绵接着说,“陛下,眼下账面上应该只有不到五百两,臣女在青州买了地和田庄,还有三千多两,是当时青州粮价高涨之后,臣女买粮食花的,但之后齐王殿下清算恶商,已经退回,臣女没有再存起来,就在家中,臣女绝无虚言!”   说着,她走到殿前,伏跪在地,“陛下明鉴,请陛下还臣女的父亲一个公道!”   严少卿自然不肯放弃,同样上前跪下,“陛下,太子殿下的侧妃是沈御史的长女,若是他们早就串通一气~”   “严家玉,”江星列打断他,道,“陛下面前,岂容你放肆!”   沈绵更是被惹起了怒气,道,“查案讲究的证据,严少卿,你身为大理寺少卿,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当着陛下的面,竟然说出这样的话,你这是查案,还是诛心!”   “你如此这般,对得起陛下的信任,对得起百姓的托付吗,也不知道大理寺中有多少枉死的魂魄,不知你午夜梦回之时,可曾有谁向你索命!”   沈绵的怒气不能冲着皇帝,那就只能冲着这位严少卿了。   严少卿斥责道,“你胡说什么!”   江星列在一旁想,沈绵果然没有辜负沈家两代御史的血统。   “绵绵,别说话。”沈秉轻声呵斥道。   大殿上再次安静下来,皇帝道,“都先起来,看来这件事不简单啊。”   沈绵心想,简单的很呢。   皇帝瞥了江星列一眼,要是昨日让江星列看到通宝钱庄的证据,说不定今日就不必审问了。   然而江星列却是清楚的,要是他昨日在皇帝面前维护沈秉,那今天的事情,倒是没这么容易解决。   蔡御史再次上前,道,“陛下,看来,沈二娘子会不会画画,才是案子的关键,您觉得呢。”   沈秉感激地看向蔡御史,蔡御史则回了一个让他放心的眼神。   “这孩子确实是闻空大师的得意弟子,”皇帝忽然注意到她青色衣裙的墨迹,“来人,去拿纸笔,摆桌案,沈绵,你去画一幅画出来。”   沈绵屈膝道,“陛下,千佛图难画,要半个月才能画好。”   蔡御史提议,”那请沈二娘子画一部分,与东宫的千佛图对比,陛下觉得如何。”   “行。”皇帝道。   桌案很快摆上来,纸笔也准备好了,沈绵卷起袖子,然后埋头在桌子前,迅速下笔,千佛图她太熟了,去年为了让江星列满意,她可是费尽心思,不知道画坏了多少。 第155章 父母爱子   这下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一幅有九尺长,两尺宽的千佛图,?得了皇家喜欢,七千两银子又算得了什么。   沈绵站在父亲身旁,一言不发,太子提议道,“陛下,东宫赏赐,都记在册子上呢,不如跟静国公府保存的器物对比一番,也好说的明明白白。”   皇帝摆了摆手,“不必,你们在场的,都是懂书画的,看看沈二娘子这画,值不值七千两。”   丞相一向了解皇帝陛下,知道他这是给自己找台阶下呢,先一步上去,拿着画仔细看起来。   沈绵退到父亲身边,拉着他的袖子,泫然欲泣,道,“爹,你没事吧。”   沈秉搂着小女儿的肩膀,拿袖子给她先抹了抹眼泪,“哭什么,刚刚可是凶得很,怎么又哭了。”   沈绵低声说道,“我哪里凶,我吓死了。?”   江星列也挪到了沈绵身边,正要说话,却被沈秉狠狠瞪了一眼,?只能把没出口的话咽回去,站着不动。   沈绵擦了眼泪,“爹,这一回都是我连累的您。”   “真说连累,还是为父连累的你,”沈秉也低声说,“你倒是本事,藏了那么多银子,你可是咱们家最有钱的人了。”   沈绵低头,“父亲,我错了。”?   “你的事情,咱们回去好好说道说道,你逃不了。”沈秉说着,语气并不太严肃,宫里可不是说话的地方。   沈绵安静地站在一旁,一手拉着父亲的袖子。   大约过了一刻钟,大殿之中终于安静下来,皇帝端坐在龙椅上,道,“误会已经解除,朕不耽误各位爱卿回家过年了,散朝吧。”   皇帝起身,顿了一下又说,“朕一向听说,沈家二娘子?性情温和,不过这两次得见,瞧着这样子,并未落了沈家门风,这一手丹青画的也好,先回家去,朕自有恩赏。”   沈绵赶紧跪下谢恩,皇帝没再说什么,?只跟沈秉匆匆对视了一眼,脚下的步伐都快了两步。   等皇帝一走,沈绵长出了一口气,依旧拉着沈秉的袖子,往殿外走去。   等走出大殿,和沈秉相熟的人便走过来,将沈家父子四人围在中间,说了一番恭喜的话。   蔡御史笑道,“我就说,你这受的是谁的贿赂,原是得了这样灵巧的小女儿,可有婚配啊,我家那个小的正是议亲的年纪,不如许到我们家吧。”   “老蔡啊,你家那个小的,今年才十四啊,你急什么?”旁人有人凑趣说道。   “那有什么,”蔡御史拍拍滚远的肚皮,笑的跟弥勒佛一样,道,“这孩子嘴皮子多利索啊,我们家那三个,没一个像我,能继承我这做言官的本事,我就喜欢这孩子嘴皮子利索。”   沈秉笑道,“你行了吧,我看你是瞧中我家这个带了七千两的嫁妆吧。”   这毕竟说的是玩笑话,一众人说笑着出了宫,沈秉没事,对他们这些言官来说,可是天大的喜事。   沈绵被两个哥哥带到一边,沈瑞忙问道,“绵绵,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绵很快就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通,沈瑞听了,冷笑道,“这静国公府的世子爷,一看就是早有预谋,你去年本来要回青州,却被他半路追回,又费尽心机,将你哄骗了去,真是用心良苦啊。”   沈绵听了,反驳道,“二哥哥,我又不是傻的,人家早有谋算,那也得是我愿意上当才是,对不对,你这样说,实在不好。”   沈瑞道,“你小小年纪,知道什么,静国公世子哄骗你,那不是手到擒来,你给人卖了还要倒贴钱的。”   “二哥哥,我都说过了,你别这么说他,这人到底是好不好,行不行,我心里能没数吗。”沈绵道。   “你有什么数,我看你满肚子都是点心海鲜和丹青。”沈瑞毫不客气地说道。   在沈瑞看来,妹妹和李羲这样的人在一起,才更适合,才不会被骗,才能安安生生地过后半辈子。   至于江星列这样的,对沈绵来说,实在高攀。   父子四人一起走在宽阔的朱雀大街上,天上有雪花飘落,沈秉在雪中深吸了一口气,他被关了四日,度日如年,有些难熬,眼下重获自由,心中不禁慨叹,“走快些,不知道你们母亲准备了什么饭食。”   “黄豆炖猪蹄,”沈绵回道,“我跟母亲说,我想吃这个。”   沈秉打量着小女儿,“挺好,我也想吃。”   几个人拐过弯,准备走小路回府,却看见巷中有人等候。   江星列的目光大多时候落在沈绵身上,两人对视时,眼中都是安心的感觉。   另一人是太子,看见沈秉之后,他上前道,“沈御史受苦了。”   沈秉客气地笑着,“多谢太子殿下挂念,这实在算不得苦,何况臣这算是因祸得福了。”   太子笑的十分温和,道,“经此一次,想必陛下的疑心,多少能够歇一歇。”   “谁说不是。”沈秉想起陛下这些日子来越来越重的疑心病,心烦得很。   江星列道,“殿下,大雪纷飞,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今日朝廷封笔,有什么朝事,咱们来年再说吧。”   “正是,沈御史路上小心,”太子道,“二娘子要是想去东宫看望你姐姐,过来就是。”   沈绵的头点的飞快,行礼道,“多谢太子殿下!”?   江星列看她这样,心中也欢喜。   太子回东宫,江星列却跟随沈家人身后,还叫人送了几把伞过来,雪越来越大,地上已经积了薄薄一层雪花,要是这么走回去,衣服肯定都淋湿了。   沈秉接过了伞,神情温和又疏离,道,“江世子也快回家去吧,该吃午饭了。”   江星列没有拐弯抹角,跟随在沈秉身侧,开门见山地询问道,“不知沈叔父怎么才能将绵绵许配于我。”   沈秉闻言,道,“结亲,是两家人的事情,不是我红口白牙一句话的事情,别人家说亲,都是请媒人说合,两家人都满意了,才能结亲。”   沈秉这话说的极温和,不过江星列却明白,他未来的泰山大人对自己并不满意,也不想要他这个女婿。   江星列神情认真,道,“这一应事情,肯定都是不能缺的。”   沈秉心想,可真是个会顺杆爬的,父亲这明摆着就拒绝,一点都不客气,不过看江星列这模样,好像今日就要请媒人一样。   沈瓒也在一旁好笑,看来江星列是真的着急了。   沈绵朝江星列眨眼睛,江星列朝他点头。 第156章 咱们先吃饭   回到家中,郑氏和关钰铃正在家中等候。   郑氏看见丈夫和三个孩子一起回来,当即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几乎喜极而泣,道,“这是没事了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郑氏上下打量着丈夫,担心他在牢狱之中受了什么罪过。   沈秉把她扶到椅子上坐下,道,“是个误会罢了,没什么大事,这不是已经放出来了,你别哭了,孩子们都看着呢。”   郑氏擦擦眼泪,她知道丈夫不会跟自己说朝中的事情,又问沈绵,“绵绵,此事与你有什么关系,为何陛下要召你入宫?”   沈绵嗫嚅了半天,沈瓒在一旁道,“绵绵有几千两银子的私房钱,朝中有人以为那是父亲受贿所得,向陛下告发,才有此误会,母亲放心,陛下已经知道了因由,不会再误会父亲。”   郑氏听了心中一惊,看着沈绵,道,“几千两,你从哪儿来的?”   沈绵道,“卖画。”   “谁花几千两买你的画,你是什么厉害人物吗!”郑氏瞪着沈绵,“你可真有本事,藏着那么银子,想做什么!”   郑氏显然十分生气,呵斥道,“这样平白连累了你父亲,真是纵的你不知道天高地厚。”   沈绵低头站在沈瑞身边,悄悄看了郑氏一眼,又低下了头,她虽然不敢说话,心里却想,肯定是有人故意找父亲的麻烦,才牵扯出这件事情,就算不是她这件,也会是别的事情。   沈秉道,“你也别训孩子了,这事情怪不到她头上。”   “那也是因着她,才出了这样的事情。”郑氏道。   沈秉拍拍郑氏的手,让她别冲着沈绵发脾气。   关钰铃推了一下沉瓒,让他过去说话,沈瓒笑道,“母亲,你看都中午了,厨房的饭做好没有,父亲肯定饿着呢,还有您这孙儿,可是饿不得的。”   郑氏看向关钰铃,神色温和,道,“钰铃饿了啊,那咱们先吃饭。”   沈绵朝关钰铃眨眨眼睛,以示感激,关钰铃轻轻点头,没说什么。   郑氏拉着关钰铃去了前头,准备吃饭,沈绵和沈瑞慢腾腾地走在后面。   沈绵松了口气,跟沈瑞凑在一起小声说话,沈瑞道,“母亲乱发脾气呢,你别生气,事情怪不到你身上,没有这件,还有其他的呢,她因为你和静国公世子的事情,发了好大的脾气,你这次回来呀,可准备好。”   沈绵听了,当即愁容满面,道,“那怎么办,二哥哥,你可要帮我。”   “我怎么帮你,”沈瑞哼了一声,“你什么时候就跟人家好上了,你跟我说过半句没有,还说我不帮你,你这个小没良心的,还想让我帮你。”   沈绵拉着沈瑞的袖子,“我,我那会儿不是觉得这事情肯定成不了吗。”   “成不了你还跟人家好,”沈瑞在沈绵的胳膊上拍了一下,“成不了你就别人开始啊,你可真是天大的胆子,去年还嚷嚷不想嫁人,回头就找了个这么一位,绵绵啊,你倒是厉害。”   沈绵捂着胳膊,“你少打我,下手怎么这么重,好歹也是入了翰林院的,怎么还跟以前一样没有轻重呢。”   “你还敢说教我,”沈瑞道,“我看在咱们家,你也就敢这么跟我说话,仗着我疼你,就敢欺负我,有本事你跟大哥说去。”   “大哥哥已经答应帮我了,他说我要是想嫁的话,他就帮我,”沈绵摇晃着沈瑞的袖子,“二哥哥,你这么疼我,你看大哥哥都帮我了。”   沈瑞听她这么说,有些不高兴。   沈瑞了解自己这位兄长,年少有为,志气高远,他能走到这一步,沈家没有帮他多少,连婚事都是他自己得来的。   沈瑞明白,沈绵要是嫁入静国公府,沈家肯定是能够再往前走一大步的。   但他看着自己的妹妹,心想,静国公世子可靠吗,妹妹要是嫁进去,淑和郡主能喜欢她吗,她能担得起静国公府的大事小事吗。   “绵绵啊,不是我不帮你,”沈瑞道,“我与父亲已经商量过这件事情,他态度坚决,轻易是不会答应的,他觉得你们不合适。”   沈绵听了,轻轻叹了口气,“我就知道父亲一定要不高兴的。”   “父亲和母亲肯定是为了你好,”沈瑞道,“不会害你,大过年的,你可别因着这件事情和他们吵架,知道吗。”   “我知道啦,不吵架,走吧。”沈绵道。   沈瑞走在她身后,问,“你那几千两银子准备怎么花?”   “给姐姐送一半,”沈绵道,“我去年就想着给姐姐当嫁妆的,结果姐姐去东宫的时间我不在,我回头还是要给她的。”   “也对,她在东宫花钱的地方肯定多,”沈瑞道,“剩下的呢?”   “给我自己当嫁妆。”沈绵回答。   两人先后走进厅中,桌子上已经摆好了饭,沈秉亲自扶着沈老爷子过来,一家人围着桌子坐下。   沈秉看着满桌子人,笑道,“哎呀,一家团聚,还是人多热闹,父亲,你还是在盛京吧,明年绵绵也要出门子,您一个人回青州有什么意思,还是留下带带重孙吧,日后还要您给他启蒙。”   沈老爷子笑道,“我这一把年纪,老眼昏花的,你还要给我找事。”   沈瓒道,“祖父哪里老了,您还要再教出个进士来的。”   关钰铃听了忙说道,“都不知道男孩子女孩子呢,万一是个女孩子,还能去考进士不成。”   “女孩子怎么,女孩子也是要识文断字的,”沈瓒知道她的心思,道,“你看沈绮,可是读了四书五经的,绵绵为了画画,不知读过多少佛经,连梵文都认识一些,可见生了女孩子,更得好好教导。”   沈秉在一旁道,“大郎说的没错,女子无才便是德,这话是哄人的,不要担心,男孩子女孩子,都是咱们沈家的孩子。”   关钰铃听了,心中熨帖,她摸摸自己的肚子,心想,像沈家这样的人家,怕是满盛京只有这一家了,听说以前小姑生病,公爹亲自背着她去看大夫,想来自己就算头胎生的是女孩子,也不是大事。   沈绵和沈瑞又在拌嘴,关钰铃心想,以后孩子多了,还得好好教导,像小姑和小叔这样关系亲近才好。   吃完饭,郑氏道,“咱们明日去青云寺拜一拜,你们父亲毕竟是惹上了牢狱之灾,钰铃肚子里这个小的,也快四个月,已经坐稳了,咱们一家都去。”   沈绵第一个应和,“好啊,我去拜见老师。”   关钰铃长在边关,本来也不相信这些,不过到底是为了孩子好,拜一拜也无妨。   “那明日一早就去,”郑氏道,“沈绵,你起早点。”   “好。”沈绵不敢再大声说话了。   沈秉拍拍她的手臂,让她稍微和气些。   郑氏没理会沈秉,和关钰铃一起去后院散步消食,沈瓒也跟着走了。   沈绵长出了一口气,看着父亲和祖父,“母亲这是要吃了我呀。”   沈秉道,“还不是你实在不省心吗,行了,去休息吧,看你也吓得不轻。”   沈绵起身,“那祖父,父亲,我告退了。” 第157章 算无遗策   “父亲,您早就知道了?”沈秉问道。   “年初的时候知道的,”沈老爷子道,“本以为此事一定长久不了,我也再三跟静国公府那孩子说过,没想到这次青州有难,先来的却是他,我也看得出来,他确实有几分真心。”   沈秉皱着眉头,“父亲,您说我,是不是真的太纵着绵绵了,我真是一点都没想到,她这么大的胆子,跟私底下跟静国公府的世子好上,也不仔细想想,静国公府是什么地方。”   “父亲,您觉得该怎么办?”沈秉问道。   “儿孙自有儿孙福,”沈老爷子回道,“你管得了一时,可管不了他们一辈子,你要是咬紧了牙关不松口,?绵绵肯定忤逆不了你的,也不会怨怼你,但她肯定也不想嫁给旁人,怕是此后半生,就要在青州一个人过了,你自己的孩子,你了解她的脾气。”   沈秉询问父亲,其实只是想得到父亲的支持,听他说这一桩婚事门不当户不对,是肯定不成的。   不过一句“儿孙自有儿孙福”,沈秉却听明白了,老爷子并不反对。   半晌后,沈秉才说,“罢了,这事成不成,不在我们沈家,静国公府肯定不会答应。”   就像他跟江星列说的那样,“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淑和郡主的眼光高着呢,不会低头往下看的,江星列就是想的再多,也没有用。   眼下,静国公府一家人围坐在一起,静国公怀里抱着外孙,淑和郡主神色淡淡,江初月先打破了沉寂,道,“星列,婚姻大事,还得是门当户对才好。”   江星列道,“姐姐,我今年二十岁,过完年就二十一了,这婚事不能再拖了。”   江初月听出他的不满来,皱着眉头,道,“沈家的二娘子人是不错,可静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江氏一族的宗妇,还得要一个大方得体,能撑起门面的来。”   江星列垂下眼眸,沉声说,“姐姐,我这些年来,如履薄冰,战战兢兢,过的实在是不痛快,你们要是觉得,我担不起这个世子的位置,那就廷芳来吧。”   江廷芳在静国公身边逗外甥玩,听了这话险些蹦起来,“大哥你说什么,我不行,我肯定不行。”   淑和郡主一拍桌子,“你这是威胁我吗?”   “是母亲在为难我,”江星列苦笑,“我去青州前,已经向陛下说过此事,父亲和母亲若是不愿意为我提亲,那我只能向陛下请旨赐婚了,陛下一向喜欢听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戏文了,若是亲自做媒,肯定高兴。”   淑和郡主揉着眉心,看向江平海,道,“你倒是说一句啊,江平海,这可是你儿子,不是我一个人的!”   江平海道,“这可是你让我说的。”   “说啊!”淑和郡主道。   “要我说,娶谁不是娶啊,”静国公道,“赶紧娶一个回来,这婚事不能再拖了,你看看沛国公,人家孙子都有三个了,你再看看咱们家,我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孙子啊。”   淑和郡主听了,瞪着静国公道,“江平海,听你这口气,还是我耽误你抱孙子了!”   “你还敢拿沛国公府跟静国公府比,这有什么好比的,啊,你看看沛国公府,还有前途吗,就剩下一个空壳子,你可真是,真是不可理喻!”   静国公抱着外孙,回道,“是,是不一样,可人家三个孙儿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说不定人家再过十来年就能靠哪个孙儿翻身呢。”   淑和郡主气的不想说话,看着长子,半晌才说,“你倒是好本事,知道先说服这个耳根子软的。”   “要是前几年,星列还不懂事的时候,你早给定一门婚事,你不是早就顺心如意了吗,”静国公道,“现在孩子长大了,翅膀硬了,你还想着让他听你的,你这不是做梦吗。”   淑和郡主叹气,“我当年怎么会嫁给你这个没出息的!”   静国公心想,你以为我想娶你这么有本事的,要是有机会,他还想娶个别这么精明的,反正周氏皇族也看不得这些百年世家继续风光下去,正好回姑苏老家去,做个富贵闲人,出去听听曲儿,遛遛鸟,哪里不好。   可这话静国公是万万不敢说的,他也不会说,他们二十多年的夫妻了,风风雨雨都一起走过了。   淑和郡主为静国公府,为他做了那么多事情,他都记得清清楚楚,绝不会忘记。   “那你说怎么办,牛不喝水,你还能强按头不成,”静国公劝慰道,“儿孙自有儿孙福,静国公的荣光,在咱们俩活着的时候,肯定不会出问题的,到时候咱俩眼一闭,这不都是孩子自己的事情吗,咱们还能伸手管到几十年以后不成。”   “再说沈家,今天在朝堂上,陛下金口玉言,说沈家那孩子的画画的好,这明日肯定就传遍盛京了,人家孩子挺好的,人品肯定也没问题,沈家那两个男孩子,还有个悄不声抚养着皇长孙的女儿,那孩子不行,人家这一家子都挺好的,你呀,也别钻牛角尖了。”   江星列在一旁听着,道,“母亲,父亲说的不错。”   “不错什么,母家的人厉害,回头大事小事,她都要问母家的人, 这国公府还姓江吗,没几日就改姓沈了。”   静国公听了道,“我看啊,这静国公府这么些年都姓周,可没姓江。”   淑和郡主瞥了静国公一眼,没有回答。   “星列啊,你到底看上沈绵哪里了,”江初月问道,“这盛京会画画的女孩子多了去了。”   江星列道,“姐姐,我又不是因为她会画画才喜欢她的。”   “那是因为什么?”江初月道。   “自然因为她是脾气性格都好,”江星列道,“也没什么算计,我在陛下身边,看多了这些事情,有时候实在厌烦,能谋算固然是好,可过日子的,总是那样实在太累。”   “可太过天真,那也不好,”江初月明白他的意思,又道,“姐姐知道你的心思,可她若不能谋算,你岂不是更累。”   “母亲,姐姐,你们还看不出来吗,静国公府尾大不掉,若非母亲撑着,我又侥幸得陛下喜爱,静国公府早就不知道成什么样了,”江星列道,“可帝王之心难测,你们也看见了,沈御史一向被陛下信任,可一封无凭无据的折子,陛下就将他关在了御史台,下令彻查,静国公府的荣光又能维持多久,依我看来,咱们应该识时务些,让陛下满意才是。”   淑和郡主喝了口茶,“那照你们的说辞,沈家这样的好前途,陛下会答应这桩婚事?” 第158章 求神问佛   皇帝陛下自觉是明君,那江星列就有的是办法谋算。   第二日一早,沈绵坐在马车上打呵欠,沈瑞骑马在外,道,“天气冷,你别在马车里睡着了,回头下来再冻病了。”   “知道的,”沈绵掀开帘子,“二哥哥你冷不冷,大哥哥都和嫂子坐马车呢,你过来跟我挤一挤吧。”   “不用,你年纪也不小了,在家里还好,在外面咱们太过亲近,肯定要被人指指点点的。”沈瑞解释道。   沈绵道,“二哥哥说的也是,那你把脸捂上,别冻着了。”   “嗯,放心,你二哥哥男子汉大丈夫,还怕这点冷风不成。”沈瑞挺起胸脯,他可是大夏这些年来最早入翰林院的人。   沈绵没有拉上帘子,让冷风吹车窗口灌进来,她也清醒了许多,大过年的,她也担心自己生病。   关钰铃靠在垫子上,听见了两人的说话声,道,“二郎如此疼爱绵绵,这样关系好的兄妹,真是少见。”   “沈瑞性格外向,从不掩饰对绵绵的关心,绵绵也不是藏着掖着的人,他们两人的关系自然好,”沈瓒知道她最近心思多,接着说道,“你大哥也是极关心你的,只是嘴上不说,心里惦念的很,你也不必耿耿于怀。”   沈瓒本是好心安慰,谁知关钰铃听完,半分被安慰到的模样都没有,当下就红了眼眶,把沈瓒的手推开,扭头一个人擦起眼泪来。   沈瓒愣在当场,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地哭什么。”   “没事,”关钰铃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没事,我最近有了身孕,郎中说我可能脾气不大好,你别,你别在意。”   沈瓒当然不可能不在意,他携着关钰铃的手,道,“你在边关长大,往日也是活泼大方、有一说一的性子,咱们夫妻,你有话不同我说,要跟谁说呢?”   关钰铃看着他,眼睛依旧是通红的,长长地叹了口气,说,“真没事,你别放在心上,我有话自然跟你说,你放心。”   沈瓒看她这样子,知道自己是问不出来什么话了,心中着急又不满。   他心想,难道是自己委屈了她不成,让她现在连句话也不敢说。   可是沈瓒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有些无措。   “那你什么时候想同我说,便说一说,不想跟我说,那就与绵绵说,她一向真诚守信,也很向着你的。”沈瓒并没有在关钰铃面前表露出不满来,劝慰了两句,便没再说什么。   关钰铃擦了眼泪,她也不知道自己最近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地把自己弄得跟个怨妇似的。   沈瓒待她是好的,素日里嘘寒问暖,她没有孩子的时候,当值回来都要给她带些吃的用的回来,有了孩子以后,更是如珠如宝一样捧着,事事都顺着她,不叫她受半分委屈。   婆母更是好脾气,连公爹都宽慰她,不用担心孩子是男是女。两个小姑里,沈绮会来事,沈绵没什么心思,都是好相处的。   可关钰铃看着坐在身旁的沈瓒,总觉得还差了些什么,总觉得哪里还有些不对。   是她太贪心了吗。   沈绵下了马车,不耐烦要跟着他们慢慢地上车,就拉着沈瑞,提着裙子,一阵风似的往上卷。   郑氏看着直皱眉头,沈秉扶着父亲,看得却挺高兴,对老爷子说道,“绵绵这身体果然是好,您瞧她上蹿下跳的,也不见脸红喘气。”   “画画多累,她有把子力气呢,不然那么多饭都白吃了吗,”沈老爷子看了也喜欢,“亏了身体好,段家那个小闺女,拘在深闺中长大,也不见体弱,可是染了疫病,没多久就去了。”   沈老爷子捋着胡须,心中感慨万分。   沈秉听了他的话,也觉得揪心,“可真是要好好拜一拜佛祖啊,我眼下也不求她怎么样了,只要平平安安的活着就成。”   郑氏道,“可不是吗。”   “你说说你,”沈秉看着郑氏,“心里不知道多操心孩子,嘴上却凶得厉害,你再这么下去,绵绵心里多难受。”   郑氏这个做亲娘的,怎么会不担心女儿,沈秉接着对父亲道,“她呀,得知青州疫病之后,可真的是吓得不轻,天天求神拜佛的,恨不得用自己的命去换绵绵的命,等孩子回来了,又是这模样。”   沈老爷子笑着对郑氏道,“绵绵是个懂事的,她知道你关心她。”   郑氏眼眶一红,“我这不都是为了她好吗,我当亲娘的,还能害了她不成。”   沈绵跟沈瑞两个跑的飞快,噌噌地进了山门。   慧亭亲自在门口等候,看见沈绵,上前两步,“小师妹啊,你可回来了,不声不响地跑回青州去,那青州又是闹洪水,又是发疫病的,这多吓人。”   沈绵朝他行礼,笑嘻嘻地说,“那师兄有没有帮我念念经啊,肯定是师兄们帮我念经求了神佛,我才能平平安安的。”   “你惯会说话,”慧亭笑道,“你家里其他人都在后面吗?”   “在后面呢,我和二哥哥跑得快,老师在哪儿?”沈绵问道。   慧亭好像这才看见沈绵身边的沈瑞一样,笑着行礼,沈瑞忙回礼。   “老师在院子里呢,你过去吧,她老人家可是不停地念叨你呢。”慧亭道。   “我还以为,老师有了师弟,就不管我了呢。”沈绵笑道。   “那么个大男孩子,哪有你会讨人喜欢。”慧亭半开玩笑地说。   沈绵点头,便拉着沈瑞去找闻空大师了。   沈瑞道,“我不常跟你来青云寺,都不知道你人缘这样好。”   “青云寺是修行的地方,师兄们管教严格,并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我是女孩子,又有真本事,人缘自然是好的,二哥哥可别看轻了我。”沈绵抬起下巴,略有得意地说道。   沈瑞在她头上揉了一下,心想,这样活泼的性子,真的受得了那么些条条框框吗。   闻空大师的院子里挺安静,积雪没有全部清扫,只扫出来一条供一人通行的青砖窄路,门口站着一个半人高的雪人。   雪人还披着一件袈裟,金光灿灿的,沈绵一看就知道是老师拿了他自己的袈裟披上去的。 第159章 提亲之人   闻空大师正靠在椅子上休息,听见这一声,当即便笑起来,?朝窗外道,“瞧瞧你这,还是没有半分稳重,还以为你在青州几个月,稳重了许多呢。”   沈绵很快走进了门,有些哽咽道,“怎么能这样,这样说自己的学生呢,我可是吃了大苦头的。”   闻空大师指着椅子,“快坐下,给我瞧瞧。”   沈瑞坐在另一边,看他们师生两人说话,他觉得闻空大师好像完全没看到自己似的,跟刚才的慧亭禅师一模一样。   沈绵听话地坐下来,闻空大师眯起眼睛看了她好半天,“瘦了。”   沈绵听了这两个字,当即便红了眼眶,拿出帕子擦擦眼睛,?说,“我这几日才不哭了,想着高高兴兴地见您老人家一回,可是又在您这儿哭了。”   “你小孩子一个,受了委屈?,自然该在心疼你的大人面前好好地哭一哭,该哭就哭,老师还笑话你不成啊。”闻空大师笑着说。   沈绵边擦眼泪边点头,“我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投胎的,眼泪这么多。”   沈瑞把茶推到她身边,“先喝一口,别把眼泪流干了。”   沈绵瞪了哥哥一眼,“说什么呢。”   还没听说过有人把眼泪流干的。   沈绵喝下一口热茶,觉得舒服很多,闻空大师说道,“你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好。”   沈绵道,“我这不光平平安安的,好给红霞寺补了壁画和佛像,大冬天的,吹着冷风,手上都生了冻疮呢,最近才好些。”   沈绵抬起双手给他看,闻空大师眯着眼睛,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嘴上却说,“可真是吃了大苦头的,虚云有没有给你包个红封啊。”   沈瑞道,“还有红封吗?”   “怎么能让绵绵白干活呢。”闻空大师道。   “有,五百两。”沈绵道。   沈瑞心想,他眼下一年的俸禄才三百两,妹妹果然好有钱啊。   “少了,冰天雪地的,还是跟往日一样小气,”闻空大师捋着胡须,“过年的时候老师给你包个大的。”   “好啊。”沈绵听了笑的十分高兴。   沈瑞在一旁说笑,“绵绵啊,哥哥以后全靠你养活了。”   沈绵拍了他一下,闻空大师看着他们兄妹,大笑起来,都是好孩子啊。   这时沈秉扶着老爷子进来,道,“您这是笑什么呢,这么高兴。”   闻空大师看着沈老爷子,“哟,还活着呢,把小丫头一个人落在城里,你怎么还跟往日一样心宽。”   沈老爷子轻咳一声,让沈绵留在青州城里这件事情,家里上下是没有人敢来询问他的,他是长辈,尤其这还是他的无心之失。   但是闻空大师不一样啊,他爱重沈绵,又和沈老爷子是平辈,所以这声质问格外尖锐。   沈绵忙道,“老师,祖父不是故意的,谁能想到那么些事情呢。”   “出去玩吧,”闻空大师对沈绵道,“我有事与你父亲说呢。”   “是我的事情吗?”沈绵问。   “是你的婚事,”闻空大师道,“老师我受人之托,来当说客。”   沈绵当然知道闻空大师受谁之托,脸上露出高兴的神色来,朝几位长辈行礼,然后蹦蹦跳跳地跑出去了。   沈瑞跟在她身后,“青砖滑,你给我跑慢点。”   沈绵没听,还是跑的挺快,结果出门的时候,在门槛上绊了一下。   不过她没有像料想中那样摔倒在地,一双手穿过沈绵腋下,像扶小孩子一样,把她扶了起来。   沈绵仰头,道,“你怎么也在这儿。”   “听说你们家今日来青云寺,我这不是赶紧来了吗。”江星列把她扶好,松开双手。   沈瑞看见江星列,实在给不出什么好脸色。可是妹妹在青州一个人苦苦支撑的时候,是江星列先到了她身边,将她保护起来。   于情于理,沈瑞都应该客客气气的。   “江世子也来了。”   江星列向他还礼,“是,来看绵绵,她回来多日,前几日不好出门,昨日又在朝堂上了那样的惊吓,我实在难以安心。”   当然,在江星列看来,那样的事情就是惊吓。   其实沈绵是非常气愤的,吵着吵着也并没有那么害怕了,尤其是自己得理了,虽然没想得理不饶人,但说话的底气是很足的。   沈绵道,“我没事,就是很生气,不知道是谁要害父亲,是齐王吗。”   自从上次死里逃生,沈绵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觉得但凡是坑害沈家的事情,必定和齐王有关。   “算是。”江星列道。   沈瑞听他这么说,道,“算是?”   他略一思索,心中便有了定论,齐王必定只是投石问路,这件事情虽然有他的授意,但他肯定没有在明面上过问,所以也牵扯不到他身上。   看皇帝的态度,也是明摆着想要息事宁人的,沈瑞冷笑一声,“真是好算计。”   江星列道,“不过此事一了,陛下再不会随意怀疑沈御史了。”   沈瑞却说,“我姐姐是太子侧妃,这个小的,跟你又有关系,陛下怎么会不知道呢,沈家再不是往日的沈家了。”   沈瑞有些唏嘘。   “迟早会有这一天的。”江星列沉声道。   “是,”沈瑞看着沈绵和江星列,道,“怎么看你们俩,都是不般配的。”   “二哥哥。”沈绵看他不高兴,上去拉着他的袖子晃了晃。   沈瑞挤出一个笑容,“你也就是瞧着柔弱,其实厉害着呢,二哥哥知道,你既然已经下定决心,二哥哥也不会说什么的,二哥哥也会保护你的。”   “我知道。”沈绵露出笑容。   沈瑞意味深长地看着江星列,“江世子啊,你可别委屈了我妹妹,咱们大夏不比前朝那样严苛,女孩子二嫁并不是什么大事。”   江星列知道沈瑞这是想他一句承诺,道,“放心,没这个机会。”   “那是最好。”沈瑞心想,日后一定得封侯拜相,才能压着江星列一头。   江星列长长地吐出口气,沈瑞肯松口,那肯定是沈家长辈们的意思,自己家里已经说好了,沈家要是松口,年后他就能找人提亲了。   江星列跟在沈绵身后,边走边想,找谁提亲比较好呢。   皇族的人虽然有分量,但陛下不喜欢他们,几个公侯府上也一样。   江星列思来想去,把满盛京翻了个遍,愣是没想到合适的人,心中有些煎熬。   因而一直到了郑氏和沈瓒夫妇跟前,他也一直在走神,连沈瓒的问好都险些没听见,还是沈绵拍了他一下,江星列这才回神。 第160章 事在人为   郑氏看看江星列,有种一言难尽的感觉。   人家的孩子自然是好的,郑氏当然知道,家世又好,又有本事。   不是她妄自菲薄,看看自己家这个,郑氏实在是没什么底气。   郑氏笑了笑,道,“绵绵跟我说了,她在青州遇险,都是有赖世子相救,真是有劳世子了。”   江星列忙道,“夫人太客气了,这是晚辈该做的事情。”   郑氏看看沈绵,“瞧瞧你,给人添了多少麻烦。”   沈绵低头不语,郑氏接着道,“想来世子?来青云寺,必定是有要事,绵绵,你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去,让你二哥哥陪着你,可不要劳烦旁人。”   “我知道了,”?沈绵点头,“二哥哥,我要去藏经阁,你跟我一起去吧。”   沈瑞道,“行,我跟你去。”   沈绵朝江星列眨眨眼睛,然后和沈瑞一起走了。   郑氏看见沈绵拐过了弯,便对江星列道,“江世子,虽说大夏民风不如前朝严谨,但你与绵绵,毕竟是男女有别,沉江两家也并没有任何许诺,世子日后还是避着绵绵一些吧,若是让外人看见了,肯定要带累世子您的名声,这也不太好。”   这些年来,郑氏在大女儿身上花的心思更多,对沈绮管教严格,对沈绵则有些放纵。   本来想着,沈绮出嫁,沈绵及笄之后再管教她,可是这事情一桩桩的摆到她面前,她还没有开始好好管教,沈绵竟然有了相好的男子,更别提这男子还是光风霁月的江世子。   郑氏心里后悔啊,早知道就在沈绵身上多花点心思了,对她管的严格一些,她也不会和静国公府世子有什么牵扯。   比起沈家其他人,郑氏是最不想让沈绵嫁入静国公府的人,她也是做人儿媳妇的,就算是沈家这样宽容的人家,她也要承受许多压力,何况是静国公府那样的高门大户呢。   江星列听出她的劝阻之意,但他只想到郑氏是觉得他们私底下来往不好,所以朝郑氏行了一礼,道,“?不瞒夫人,晚辈已经说服父母,年后会正式向您和沈御史提亲,必定会叫人私下说出对绵绵不好的话来,您放心。”   郑氏蹙眉,“提亲?”   静国公府发疯了吗,淑和郡主竟然会答应来提亲,郑氏闻言皱起眉头,淑和郡主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人,谁知道她会不会表面答应提亲,背地里又是其他想法呢。   “确实如此,”江星列道,“晚辈?定会听从您的劝告,不会私下再与绵绵相见。”   郑氏没再说什么,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对沈瓒和关钰铃道,“咱们走吧,这外面有些冷。”   江星列目送郑氏离开,心里却想,完了,本来以为泰山大人已经是难应付的了,现在看来,岳母大人更不好应付。   女人心,果然是海底针。   江星列皱起眉头,从一开始他就明白这桩婚事不简单,不过事在人为,他已经说服了父母,沈家也不是铁板一块,最重要的是沈绵跟他两情相悦,肯定能成的,他跟自己说。   不过这段时日肯定是见不到沈绵了,找谁提亲比较好呢?   沈绵在藏经阁里翻看经书,准备带两本回去看,沈瑞看着那两本梵文,道,“你怎么又看梵文呢,你不得回去绣嫁妆吗。”   “我不会,”沈绵理直气壮,“再说了这八字还没一撇,也不知道父亲和母亲怎么才能高高兴兴的答应,我既不想他们生气,也不想江星列为难,世事难两全,?我没打算自己绣嫁妆,我是真不会。”   “绣花能比学梵文难吗?”沈瑞道。   “难啊,难于上青天。”沈绵回道。   “是不是你先喜欢的江星列?”沈绵靠在架子上询问。   “我也不知道,”?沈绵道,“他对我太好了,一开始我还觉得是因为画画,但是后来就觉得他看我的眼神奇奇怪怪的,我一冲动就问他,说你是不是喜欢我,他就说是,我们就好了。”   沈瑞听了,笑道,“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寻常女孩子恐怕没有你这样的吧。”   “我就想问问,有了答复,要是不喜欢,也省的我自作多情,对吧。”沈绵说的坦荡,并不因为自己的直白觉得羞愧。   “你说的对,”?沈瑞道,“我看,年后静国公府肯定会来提亲的,祖父和大哥哥都觉得这婚事很好,你肯定能如愿的,以后就是世子夫人。”   “谢二哥哥吉言啦,”沈绵?把一摞书放到沈瑞怀里,“走吧。”   下午,一家人准备回家,沈绵求着母亲,想在青云寺多住两日,陪闻空大师。   郑氏答应下来,不过也让沈瑞一起留下,说是陪着沈绵,其实郑氏还是担心沈绵和江星列私下来往。   下山路上,沈秉道,“你?眼下才让瑞儿看着,黄花菜都凉了。”   郑氏道,?“以前我是什么都不知道,现在我知道了,还能不管吗。”   沈秉叹气,“静国公府真要来提亲?”   “静国公世子亲口说的,年后就来提亲,我看他那模样,恨不得现在就把绵绵接回去,”郑氏十分不解,“你说,绵绵吧,长的一张包子脸,也不漂亮,说起贤良淑德,更是半点不沾边,还是个没心眼的,静国公世子与她认识有一年多了吧,心里就没点数吗,我就不明白了,他是怎么瞧上绵绵的。”   “怎么这么说你自己的女儿,?”沈秉扶着郑氏的肩膀,“咱们俩呀,你呢,是挂心着绮儿和瑞儿,我呢,整日忙着朝事,咱们两个,都不了解绵绵啊,昨日在大殿上,严少卿咄咄逼人,陛下的脸色也是难看,再加上她不常在外人面前说话,我就担心她会吓的话都说不出来,不过绵绵一点都没有让我失望,那些话说的,掷地有声,合情合理,我觉得她柔弱,你觉得她没本事,这些恐怕是不对的。”   郑氏听了,道,“可身为女子,她着实不是个好的。”   “这各花入各眼嘛,闻空大师刚刚劝了我一番,说这静国公世子,也是他看着长大的,人品是好的,要是静国公府来提亲,咱们就敞开大门,明明白白地说,何况孩子自己也喜欢,?她做出了选择,咱们当父母的,便帮着她吧。”沈秉道。   “你还说我,你刚刚收到信的时候是怎么说的,”郑氏哼了一声,“你说,你要把孩子留在青州,一辈子都别回来了,你还说了,静国公世子?连咱们家大门都别想进,你现在还劝我呢。”   夫妇二人相视一笑,又是无奈,又是担忧。   可事情总是要解决的啊。? 第161章 瑞雪丰年   沈瑞和沈绵一起往回走,天上又飘起了雪,沈瑞道,“瑞雪兆丰年啊。”   “丰年倒好,可别像青州那会儿一样,天天下雨,房子漏雨,江水决堤,想想我都害怕。”沈绵道。   沈瑞道,“没事,我本来以为齐王是要去作妖的,没想到青州的事情解决得这么顺利,安州虽然有民乱,但也听说滥杀一事,还算不错。”   “其实齐王去的那会儿,青州百姓一心向着段知府呢,我在红霞寺修补壁画的时候,许多百姓都去为段知府死去的女儿上香,”沈绵道,“我听江星列说,这人一定会高升的。”   “怪不得呢,到底是地方官,得了民心,就不会被朝中的人轻易摆布,”沈瑞想了想,又说,“你说我明年求外放,去哪里好呢,北方还是南方?”   “你喜欢哪儿,你以前不是说要去江南吗,还说去了江南,带我过去玩儿。”沈绵道。   沈瑞摇摇头,在雪地里蹲下,捧起一把雪,“这人生在世,哪能什么事情都顺心如意呢,我得去合适的地方。”   “那什么才是合适的地方,”沈绵在他面前蹲下,也团了一个雪球,“能让你快些升官的地方吗?”   “我不着急,”沈瑞道,“我还想在外面多看看。”   “那你还能外放到四五十了才回来吗,我看等我的事情完了,母亲一定要给你定亲的,按理说我应该在你之后才能出嫁的,二哥哥有喜欢的女孩子吗?”沈绵询问道。   “你自己有了归宿,就想着把我也打发了?”沈瑞笑道。   沈绵道,“有一点吧,二哥哥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沈瑞沉思半晌,摇头说,“我心里也没数啊。”   “大嫂那样的,姐姐那样的,还有我真的,你喜欢哪个呀?”沈绵道。   沈瑞心想,沈绵这样不依不饶的,真是麻烦死了。   “说起大嫂,你发现没有,她今天肯定哭过了。”沈瑞转移话题。   沈绵皱起眉头,“哭什么,是想家了,这隔着半条街,想什么时候回去就回去嘛,难不成是大哥惹她生气了?”   “也不是吧,大哥什么都听大嫂的,”沈瑞道,“怎么招惹她生气呢,爹娘更不会为难大嫂,你回头去打探打探,我看大哥也是丈二和尚。”   “行吧。”沈绵果然忘了追问沈瑞,着实让沈瑞松了口气。   不过沈绵问的也对,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呢?   沈瑞脑中把自己认识的女子过了一遍,母亲呢,有些软弱了;沈绮呢,太精明;沈绵吧,又太心宽;大嫂他太了解,也不知道她私底下是什么样子。   沈瑞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   沈绵拉着沈瑞在青云寺里住了三日才回家,开始准备过年。   等她回家的时候,吃的用的都准备好了,沈绵整日里除了看书,就是流连厨房,羊肉鱼肉的,不知道吃了多少。   腊月二十九沈瓒去宫中当值,叫沈绵过去陪关钰铃,沈绵心想她大哥当值的日子多了,怎么今天特地让她过去。   沈绵没来得及多问,便抱着经书过去了。   沈绵过来的时候,关钰铃正在给孩子缝小衣服,看见沈绵之后,朝她招手,“绵绵来了,过来看看。”   沈绵看着小衣服,笑道,“嫂子真是手巧,不像我,是连扣子都缝不上去的,拿着针就知道扎自己的手指头。”   她翻看着,又说,“这衣服可真小,小孩子都这么小的吗。”   关钰铃身边伺候的嬷嬷笑道,“二娘子没见过刚生下来的孩子,就这么点大。”   “是吗,”沈绵?看着关钰铃的肚子,“嫂子,我能摸摸吗?”   关钰铃把她的手拉过来,沈绵轻轻摸了一下,关钰铃说,“等你和江世子成婚,到时候自己怀一个,就知道了。”   沈绵道,“我常在祖父和闻空大师身边,去了青州,也是陪着红霞寺的虚云大师,一向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没想到我明年就十六了。”   关钰铃听了笑起来,道,“我嫁的晚,十七了才嫁给你兄长,前几日看江世子那样,恨不得立刻把你迎进府中,你肯定是明年就要过去的。”   沈绵吃了块点心,“?父亲和静国公他们两人,在朝堂之中就时常争吵,这事还不知道怎么样呢,淑和郡主也可厉害了,我心里头担心着呢。”   关钰铃放下手里的针线,说,“江世子心里有你,肯定处处护着你。”   关钰铃想起那一日江星列看沈绵的眼神,好像缠着红绳一样。   “至于如何与婆母相处,咱们母亲实在是天下少见的好脾气,把我当亲生的一样,我也不教不了你。”?她实话实说。   沈绵听了,没有再拐弯抹角,“嫂子,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我大哥做了什么糊涂事情,惹你生气了,你跟我说,他虽是我大哥,可咱们都是女子,我肯定向着你的。”   关钰铃一听,忙说,“你从哪里听来的话,你大哥一向待我极好?。”   沈绵道,“前日去青云寺,我和二哥都瞧见了,你眼睛红红的,嫂子你长在军中,一向爽直,?那样子,肯定就是受委屈了没处说,我这几日思来想去,也不该怎么问你,今日便直说了。”   关钰铃的眼眶又红起来,一旁的嬷嬷说道,“二娘子,你快劝劝夫人,奴婢这几日也问过,她连奴婢也不肯说,可这怀着孩子,心里又藏着事情,怎么熬的过去呢。”   沈绵拉着她的手,有些担心,人心里有事说不出来,肯定是不舒服的,她就藏不住事情,于是催促道,“嫂子你悄悄跟我说,我不跟别人说。”   关钰铃听了,笑了一声,“我也说不清楚,大约是怀着身子,身上不舒服,便总爱胡思乱想,想的多了,心思就多起来。”   “那嫂子怎么不跟大哥哥说呢,”沈绵道,“这孩子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孩子,也是大哥哥的,嫂子?你不高兴,就要跟他说明白。”   关钰铃摇摇头,“你大哥确实待我极好,这桩婚事,也是我自己求来的,我不知道别人家的年轻夫妇是怎么样的,我总觉得我与你大哥之中,隔了些什么,?我自己也说不清楚,只是心里不痛快。”   沈绵听了也一头雾水,并不知道关钰铃为何伤怀,心想,回头去问问姐姐吧,都是嫁了人的,肯定有一样的心思。   关钰铃道,“你别担心,没事,我跟你说一说,心里痛快了很多,我听母亲说,你会画花样子,又精通佛经,来给你侄儿画几个好看的。”   “行啊,”沈绵从嬷嬷手中接过纸笔,当下就画了几个,关钰铃看过就觉得喜欢。 第162章 姐妹情深   这个年,沈家过的祥和安乐,太平得很。   江星列在家却不消停,他思来想去,决定去请自己以前的老师,德高望重的苏太傅当媒人。   苏太傅是三朝元老,但并非勋贵出身,已经年近古稀,他以前在陪太子读书,也是由这位苏太傅教导的,一向有来有往。   江星列说给淑和郡主和静国公,淑和郡主皱着眉头,“你这是娶媳妇呢,还是娶祖宗啊,苏太傅多大的年纪了,你要去劳烦他老人家。”   江星列听了笑道,“母亲是怕,苏太傅做媒,你以后不好压绵绵一头吧。”   淑和郡主道,“你如今说话越来越不像样子了。”   “母亲放心,沈绵那样的性子,您将她卖了,她还要倒贴钱给您呢,”江星列道,“往日见面,她还要劝我,别跟您争吵,伤了母子情分,这儿媳妇还没过门,已经为您考量了,您且安心。”   淑和郡主半晌没说话,静国公伸手拍拍她,对她道,“沈家的孩子,人品肯定是好的。”   “你这是觉得我人品不好了。”淑和郡主不满道。   静国公收回了手,怏怏道,“我哪儿敢说你啊,星列啊,你听见了,这话是你母亲自己说的,我可没说。”   淑和郡主叹气,“我敢说什么,你儿子翅膀硬了,又有钱,又得了陛下赏识,他想娶沈家的女儿,我想让她娶的那个,他不喜欢就算了,转手就把人推到了关家,这本事我是管不了他的,愿意找谁提亲就找谁吧。”   江星列脸上的欢喜褪去,道,“母亲,儿子长到如今,都是您一手扶持的,咱们是一家人,我们母子亲情,半分都不曾作假,除了这一件事,儿子不会让您失望的。”   要是放在以前,今天得又吵起来,不过江星列还是说了软话,静国公听了,心里也挺高兴,轻轻推了推淑和郡主。   淑和郡主顺势就踩了台阶下来,说,“你没有让母亲失望过,这婚事,也是你凭本事让我和你父亲答应的,不过你自己选的人,日后有什么麻烦,你也得一个人受着。”   江星列点头,心里想,这人是沈绵,他甘之如饴。   过了初七,朝廷的事情又忙起来。   沈绵带了不少东西,去东宫看望沈绮。   沈绮一早就在等着,看见沈绵之后,露出笑容来,“年前干什么去了,太子跟我说,二十三就跟你说了,让你那会儿来看我,你怎么年后才来。”   沈绵道,“我在青云寺住了几日,老师身体不好,抓着我让我画画,他说德王世子皇亲贵胄,肯定长久不了,还指着我传承青云寺的百年技艺,我歇了两天,这几日都在画画,要不是娘拦着,我早就过去了。”   “你当然不能过去,”沈绮拉着她在屋子里坐下,给她手里塞了一块点心,“我听太子说了,江世子最近就打算去提亲,你说你可真是心大啊,不想你自己的婚事,还想去青云寺。”   沈绵道,“娘也这么说。”   沈绵吃着点心,靠在椅子上打呵欠,在她看来,婚事已经差不多了,画画更不能疏忽。   “也就是江世子纵容你,”沈绮揉揉她的头发,道,“绵绵果真好命,我以前担心你,怕你要在青州一个人孤老,眼下却有这样好的婚事,我也能安心了。”   沈绵道,“姐姐放心吧,你在东宫,我才为你担心。”   她说着,从袖子里拿出来一个荷包,塞给沈绮。   沈绮打开一看,发现里面都是银票,十两银子一张,有一摞那么多,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这本来就是给你准备的嫁妆,我那会儿不在盛京,也没来得及交给你,姐姐你拿着,你只比我大两岁,我却自小受你疼宠,拿我当什么似的,别的我也帮不到你,去年拿到钱的时候,我就想着一定要拿这些给你做嫁妆的。”沈绵把荷包按在沈绮手里,眼中有些泪光。   沈绮低头,“那我收着,别哭。”   沈绵点点头,“你可别委屈自己。”   “咱们两姐妹,吃得苦受得累,唯独委屈这一点,是没学过的,”沈绮道,“快吃点心,看你这样,肯定是早上走的匆匆忙忙,没吃饱。”   沈绵道,“可不是吗,我在那里吃,娘就在后面催,说吃什么吃,你姐姐肯定一大早地等着你呢,快去。”   沈绮听后大笑起来,“你少惹她生气。”   “我才没有呢,”沈绵道,“嫂子在旁边劝了两句。”   “嫂子也好吧,我上次见她,瞧她气色很好,怀相也好。”沈绮询问。   “嫂子身体很好的,大哥哥说,肯定是以前在边关锻炼出来的,让我转告你,没事别总躺在床上,病都是躺出来的,也别乱喝药,这几天看我熬夜画画,逮着我训斥了好几回,可凶了,真吓人。”沈绵拍拍胸口。   “大哥哥说的对,你别总是熬夜,小心气血亏损,”沈绮想起她总是熬夜的毛病,心里担心,道,“算了,我也不跟你说,我回头托太子殿下转告江世子。”   “去年我在青云寺熬着,还是他给我送的夜明珠做的灯呢。”沈绵道。   沈绮给她倒了杯茶,道,“那我得好好说说他,你做糊涂事情,他还上赶着帮你。”   “我尽量改,我也知道不好,就是晚上画画比较快,画的也好。”沈绵也是无奈,她只要一开始画画,晚上就控制不住自己,躺在床上也睡不着,非得画出来了才安心。   “对了,郎中有没有说,嫂子怀的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沈绮又问。   “没听说,月份太小,看不出来,爹娘怕嫂子多想,特地吩咐家里人,谁都不许提男女之事,连祖父都不提,不过我看,祖父还是想得一个重孙儿,”沈绵皱着眉头,道,“你说说,他老人家也不是轻视女孩子的,对咱们俩可比对哥哥们好多了,怎么还要这样想呢。”   沈老爷子从未亏待两个孙女,都跟眼珠子似的,尤其是沈绵,从小养在膝下,沈绵确实不太理解他。   “绵绵你也别多想,祖父年纪大了,到底只有男孩子才能顶门立户的,你说是不是,他老人家不是不喜欢女孩子,只是盼着有生之年,看到沈家后继有人,别不高兴。”沈绮劝慰道。   “知道的,总是觉得有点不舒服,”沈绵叹气,“祖父那样疼我,我肯定没有怪他。”   沈绮看得出来,沈绵并没有怨怪之意,也不再多说,两人凑在一起说些有趣的事情。   说了一会儿,嬷嬷带着小皇孙回来了。   小皇孙看见沈绮,甩开嬷嬷的手,噔噔噔地跑过来,扑在沈绮怀里,高声道,“母亲!”   沈绮听了皱眉,沈绵也看着小皇孙。   沈绮道,“叫绮娘娘,不能叫母亲,谁教你管我叫母亲的。”   沈绮说着,看向照顾小皇孙的嬷嬷,嬷嬷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把沈绵吓了一跳。   小皇孙今年三岁,已经断断续续说清楚话了,道,“是太傅教导,我也想要母亲。”   沈绮温声道,“那也得叫绮娘娘。”   太子殿下从门口进来,道,“瑾儿年纪小,他母亲身体不好,以前也没有多教导过他,倒是你,尽心尽力,跟照看自己亲生的孩子一样,于情来说,你当的起这句母亲。”   只是于理不合。   小皇孙又噔噔地跑过去,扑到太子怀里,“父亲。”   太子把他抱起来,“二娘子来了,孤这东宫景色不错,你出去转转吧。”   沈绵看着姐姐,“啊?”   这是怎么,这是要赶她走? 第163章 沈绮之心   沈绮笑道,“出去吧,外面有人急着见你呢。”   太子殿下扭头笑起来,“江星列在外面。”   沈绵“哦”了一声,“那姐姐,我一会再来见你。”   太子看着儿子,说,“来,跟你小姨道别。”   小皇孙笑着说,“小姨慢走。”   沈绵行礼告退,沈绮道,“殿下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这不是有人催着吗,”太子在沈绮旁边坐下,“星列跟老房子着火似的,不停催着,连父皇都看出来了。”   沈绮听了有些着急,“那陛下没说什么吧?”   “能说什么,把他撵出来了,”?太子笑道,“星列一早就有打算,陛下早知道这件事情,前些日子,又冤屈了你父亲,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陛下拿你小妹妹的婚事,当做是补偿,不会阻拦。”   沈绮听了,道,“江世子真是好手段。”   “谁说不是,你妹妹好福气,日后可是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太子道。   “我妹妹那是个傻的,说话都不知道拐弯,?”沈绮一抬下巴,示意太子看桌子上的荷包,说,“我父亲才因为银子受冤屈,她转脸就给我银子。”   太子打开荷包一看,果然全都是银票,当即哭笑不得。   “江世子这样的手段,以后欺瞒她,还是轻易的事情,我不盼着她享受什么荣华富贵,她平平安安的,我就安心,她如今和江世子好,我做梦都是她跟我哭诉受了委屈。”沈绮揉揉眉心,显然比刚才更忧心。   “民间有句话说,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星列那样的算计,我看对你妹妹这样直白的人,是没有用的,你也别这么担心。”太子劝说道。   “?荣华富贵,也得享得起。”沈绮道。   太子忽然看着盯着沈绮,问,“那你呢,你入东宫,觉得这荣华富贵如何?”   这话有质问的意思,沈绮喝了口水,道,“?妾身读书早,明事理也早,从小父亲祖父都跟我说,荣华富贵都是险中求,不过我觉得,荣华富贵这些东西,反而是世间最容易得来的。”   太子给小皇孙吃了一块点心,笑着看向沈绮,“此话怎讲?”   沈绮也笑着回答,“我若是男子,一定会像兄长和弟弟一样,在官场上赢得立足之地,我身为女子,也并不可惜,就算前年,我不幸入赵家,我也能把那个家扶起来,您知道,我不是妄言。”   “那在东宫呢?”太子追问。   沈绮看着太子,声色温柔,眼中闪着明亮的光芒,说,“?我在东宫,想与我喜欢的人,同甘共苦,风雨同路,比起荣华富贵,这才是最难的事情,殿下觉得呢。”   沈绮看着太子的目光,坚定又温和。   太子垂下眼眸,将自己的手?覆盖在沈绮手上,觉得自己的心,忽然有些安定下来,半晌才说,“沈家的孩子的都是怎么教导出来的,你的兄弟们本事都好,连看着柔弱的妹妹,也能在朝堂上与朝臣争辩不落下风,依孤看来,沈御史不仅应当向陛下进谏臣子们的过失,更应该进谏,说明他是如何养育孩子的。”   沈绮听了笑起来,她握住太子的手,太子的手有些凉,但她的手是温暖的,像她这个人一样。   “怎么教的呢,持身要正,处事要直,为人要坦荡,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更要多读书,我从前跟着兄长和弟弟,一起学四书五经,我妹妹不读这些,跟着闻空大师学佛经,她连梵文都认识,可见还是读书明理最重要。”沈绮回答。   “你说的对,”他拍拍怀里乖巧的儿子,“你将瑾儿教导的很好,他愿意喊你母亲,我就知道,你能教好他,眼下瑾儿还小,还要你多操心,等他大一些,可要给他添几个弟弟妹妹。”   沈绮吹着茶叶,说,“后院的姐姐妹妹们,日夜盼望着要见您呢,您想添多少,就添多少。”   太子看着她的肚子,“上梁得正,下梁才能不歪,我们周氏皇族,接连三代都因皇位之争混乱得很,孤可没那个心思。”   “还是多子多福才好。”沈绮道。   太子看着她,“你妹妹可是早就跟江星列说好了,不许他纳妾室,孤看你倒是豁达。”   “殿下跟旁人不一样,”沈绮回道,“我知道自己挑的是什么人,那些不过小事而已,不过,殿下向着我,我心里也高兴。”   太子心想,女人啊,到底还是口是心非,但没有再说这件事情,而是说,“你和沈瑞是双胎的兄妹,要是能生一对双胎,那才好。”   “这也得看命数呢,谁知道呀。”沈绮道。   小皇孙终于吃完了点心,道,“妹妹,要妹妹。”   沈绮道,“瑾儿想要妹妹啊?”   “妹妹漂亮,弟弟丑。”小皇帝回答。   沈绮闻言大笑起来,太子也抱着小皇孙笑得不能自己,“谁跟你说弟弟丑?”   “明珠姑母家的妹妹漂亮,齐王叔家里的弟弟,丑。”小皇孙如实回答。   明珠公主的女儿今年两岁,已经十分漂亮了,可是齐王家那个儿子,因为身体不太好,有些黑瘦,确实不太好看。   “行行行,那就给瑾儿生妹妹,瑾儿要当个好哥哥。”沈绮在小皇孙鼻子上捏了一下,把她抱到自己怀里,亲了一口。   太子心想,杨氏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你把银票收好,你妹妹日后可不缺银子,静国公府有的是钱,倒是咱们东宫,一年比一年穷,你回头去劝劝后院里那几个,让她们少上点胭脂水粉。”太子说道。   沈绮道,“殿下忒小气,胭脂水粉能花多少钱,都是年纪轻轻的女子,太素净不好,殿下不必管后院的事情。”   太子说这话,是想给沈绮管束后院的机会,让她立威,没想到却被顶了回来。   怪不得皇帝陛下说起沈御史就生气呢,太子觉得,沈绮说话气人的本事,也不遑多让。   “那你看着办。“太子只能说道。   沈绮点了点头,把小皇孙嘴上的点心渣子擦干净,给他喂水喝。   “你照看孩子倒是一向熟练。”太子说。   “嗯,绵绵小时候闹腾,母亲规矩多,我们兄妹疼她,给她喂饭喂水,是常有的事情,”沈绮感慨道,“这日子过得真快,我觉着她还是个孩子呢,这就是出嫁。”   太子笑道,“你比沈绵才大多少,不知道以为你有个女儿。”   “差不多吧,我们家就这么个心肝儿。”沈绮笑着说。   太子道,“你们的心肝要归别人了。”   “虽说不太合规矩,您能不能留他们用饭。”沈绮询问。   “行,都是一家人了。”太子道。   沈绵走出院门,就看见正在门口等候的那人。 第164章 闲话家常   “是不是又长高了。”江星列道。   沈绵踮踮脚,“没有,我是不是太矮了,都没有姐姐高,才到你肩膀这儿,站在你旁边,跟个小孩子一样。”   江星列今日穿着一件月白色衣衫,外面是同色的斗篷,头上也是一支白玉簪子,倒是也好看,只是沈绵觉得,不如穿深颜色的稳重。   江星列伸手比了比,说,“正好,你还要长呢。”   他觉得沈绵现在的个子正好,瞧着乖乖巧巧的,他看了就喜欢。   沈绵挽着江星列的手臂,两人一起往前走,“?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你来东宫?,是要递帖子的,太子殿下早跟我说了,还催着我赶紧提亲,”江星列道,“你急不急,不如我明日去提亲?”   “好啊,你来呀,”沈绵其实也有点着急,她说着回答,然后又问道,“太子殿下催你干什么?”   “催咱们赶紧成婚,早早生个小娘子,给他儿子做媳妇。”江星列道。   沈绵听罢觉得有些荒唐,“这想的倒是挺远啊,万一咱们俩生的都是男孩子呢,再说了,要是生个女儿脾气像我,怎么让她嫁入皇族,多吓人哪。”   沈绵听着就觉得担心,毕竟是皇族,乱七八糟的事情不知道有多少,“亏了你是静国公府的世子,你要是皇子什么的,我就是再喜欢,也不敢嫁给你的。”   “多亏我会投胎,是不是。”江星列心想,要是他生在周家了,估计也是没胆量娶沈绵的,国公府和皇族到底不一样。沈家嫁给他,他能娶沈绵,两人都耗费了极大的勇气。   “投的挺好,你母亲有没有很生气?”沈绵问道。   两人拐过了弯,风有些大,江星列帮她裹紧斗篷,“从我不听她的话娶亲那会,她就赌气,最近我姐姐和父亲都在劝她,好多了。”   “我估计你姐姐也不喜欢我,”沈绵想起江初月,道,“对了,你侄子长得好看吗,我都没见过他。”   “还行吧,周家孩子都生的挺好看的,就是齐王那孩子,叫周琰,又瘦又小的,我觉得皇帝陛下给他起错名字了?”江星列和沈绵在一起,说正经事情的时候不多,就喜欢说这些。   沈绵拉着他的手,问道,“这话怎么说?”   “我看那孩子,五行缺水,陛下还给他赐名叫琰,两把火烤着,可不是又瘦又小吗?”江星列一本正经地说道。   沈绵在他胳膊拍了一下,忍笑道,“你胡说什么呢,这话让齐王殿下听了去,他怕是要跟你打架的,再说了,小孩子那么小,大一点就长好了,你可别这么说。”   江星列伸手圈着沈绵的肩膀,笑的不能自已。   半晌他才缓过来,“我回去得想想,给咱们儿子和女儿起什么名字,叫女儿软软好不好?”   “软什么呀,你这瞎起名字。”沈绵嫌弃道。   “你叫绵绵啊,跟你多配,是不是。”江星列道。   “不好听,我这名字,人家听了,都以为我是体弱多病,柔弱可怜,我一向身体可好了,”沈绵提议,“你得取一个听起来健壮结实的。”   两人一路顺着偏僻的小路慢腾腾地往前走,雪还没有融化,路上十分安静,只有他们闲聊的说话声音。   “这我得好好想想。”江星列道。   “你想吧,”沈绵道,“咱们往哪儿走?”   “东宫角落里有几棵梅树,开的红梅,我带你去看看。”江星列道。   沈绵点了点头,“我有件事情想问你。”   “你说。”江星列看她这么正式,以为有什么大事。   “我嫂子最近不高兴,因为我大哥哥,可是我大哥哥,瞧着也没有亏待她,我们家也绝没有慢待她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最近郁郁寡欢的,我觉得肯定是我大哥哥的原因,郎中只说她思虑过重,是心病,你觉得她为什么不高兴呢?”沈绵询问道。   江星列皱眉,“这我怎么知道呢,你大嫂这个人吧,你可能以前不认识她,不过我和太子打小就认识她,可厉害了,她练武,等闲男子都打不过她,我觉得她要是不高兴,拿着剑跟你大哥打一架的可能性比较大吧,怎么会郁郁寡欢呢,是不是因为怀孕性情大变了,陛下后宫里正怀孕的嘉嫔就是,以前挺和善的,现在总跟人发脾气。”   “我瞧着不像,”沈绵摇头,面露担忧,“我就觉得她有什么话想跟我大哥哥说。”   “我回头帮你问问我姐姐,她惯会做人,等上元节的时候,咱们在梨花阁留个雅间,让她们交个朋友,多说说话肯定就好了,你别担心。”江星列道。   “行,听说今年上元节陛下要出宫呢?”沈绵又问。   “是啊,我跟陛下请假,到时候来陪你,你想吃什么?”江星列问。   “嗯,都想。”沈绵道。   江星列点头,“好好好,都想就都想。”   两人磨磨蹭蹭的,终于到了那两株红梅树前,红梅还没凋零,看着十分漂亮,尤其在满地白雪的映衬下,有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沈绵道,“我回头得学学怎么画花木这些。”   “学的过来吗,我想把婚期定的早一点,你要学礼仪的。”江星列说起学礼仪这件事情有点心虚,他知道沈绵不喜欢。   “也不着急,要定的多早,一个月肯定不行,我大哥哥去年是因为陛下赐婚才仓促成婚的,我可不答应。”沈绵知道自己免不了要学那些,已经做好准备了。   “我恨不得现在就把你扛回家。”江星列揉揉眉心,然后目光灼灼地看着江星列。   “你要吃人啊,这么看我,”沈绵推他一把,“我能折一枝回去吗?”   江星列心想他可不是要吃人吗,但这话绝不能说,“不能折,你喜欢的话,我院子里种着,你明年想怎么折都行,这是太子妃种的,太子估计不想让人动。”   “那就不折了,走吧,眼看要中午,我得回家。”沈绵道。   “你姐姐肯定要留你吃午饭的,没事,规矩都是人定的。”江星列不急不慌,不过他觉得有点冷,还是和沈绵一起往回走。   沈绵裹紧了披风,江星列问道,“你这棉的披风不暖和,怎么不穿毛的。”   “太重了,我那件兔毛的掉我一身毛,不想穿。”沈绵道。   江星列皱眉,倒是他忽略了这些,说着,就要解开自己的披风,裹在沈绵身上。   沈绵往前跑了几步,“我可不要你的,你自己穿,都快点马上就回去了,没那么冷。”   江星列只得作罢,跟她快点往回走。 第165章 嫁娶之事   明仪公主后悔啊,为什么她今天要来?拜见太子呢,就算来了,为什么要带着何娴宁呢。   怎么还偏偏撞上了沈绵和江星列。   何娴宁看见江星列和一个小娘子一前一后地走过来,这光天化日,孤男寡女的,何娴宁还有什么不明白。   只是她并不认识沈绵,于是看向明仪公主,明仪公主上前道,“娴宁,这是沈侧妃的妹妹,就是跟你说过的沈绵。”   沈绵朝何娴宁行了一礼,何娴宁还礼,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在殿下那里见了沈二娘子的画,极有风骨,便多问了两句,没想到二娘子这样的年纪,画的那般好。”   “何娘子谬赞。”沈绵回道。   “你认识我?”何娴宁问。   “何娘子去年刚到青云寺时,要去菩提院,我那时穿的僧衣,被您的婢女误认为是僧人,给您带的路。”沈绵道。   沈绵心想,她怎么会不认识何娴宁,因着这位何娘子,她喝下去的醋,都够开一个醋坊了。   但是沈绵也不至于跟人家急赤白脸地去吵架,这事情怎么也是怪不到何娴宁头上的,她明白这个道理。   何娴宁仔细想了一下,但印象并不深刻。她心想,沈绵在江星列面前再提此事,是什么意思呢,是想说她无礼吗?   沈绵接着说,“我那会儿瞧见何娘子,便想,这是哪儿的天仙下凡了,长得这样好看。”   何娴宁倒是没想到沈绵这么说,她看着沈绵的神情,发现她神情自若,不见半点勉强,可见这夸赞是出自真心。   何娴宁道,“二娘子太客气了,你也好看。”   何娴宁把话说的客客气气,沈绵都不会想到跟她争吵,何娴宁就更不会了。   大家都是体面的人,何况按着自己眼下的情况,是极有可能嫁到关家的,那她的小姑子,就是沈绵的大嫂,以后也是亲戚。   何娴宁听明仪公主说过,沈绵是脾气极好的女孩子,今天见了,倒也名副其实。   江星列暗搓搓地看着明仪公主,可真是会给他找事儿啊,是觉得他的日子太平了吗,怎么能在今天带着何娴宁来,还碰上了沈绵,这可真是要了命了。   明仪公主催促何娴宁,“好了好了,以后都是好朋友,今日就不要相互恭维了,我今天好不容易能出宫去梨花阁吃点好的,改日咱们再一起玩儿。”   何娴宁点头,“沈二娘子,我先走了,咱们等上元节的时候一起出来玩,好不好。”   “好啊。”沈绵道。   两人行礼告别,何娴宁和明仪公主一起出宫去了。   等走的远一些了,何娴宁拉着明仪公主的手,道,“沈二娘子脾气真好,我看她也不像是艳羡什么荣华富贵的女孩子,怎么会和江世子好上?”   “何止好上,这几日就要提亲了,”明仪公主回答,“江星列为沈绵,可是花费了不少心思。”   “是吗,看不出来啊。”何娴宁拉长了语调,毕竟是把自己比下去的人,何娴宁心里难免不舒服。   “可不是吗,沈家也不知道怎么教的她,我前两年才认识她的时候,她整日想着要回青州老家一个人过,江星列频频示好,她并不放在眼里的。”明仪公主道。   何娴宁道,“真的假的?”   “真的,这世上啊,有所求的人才好应付,像她那样的才难应对,我听说,她答应嫁给江星列,江星列便不能纳妾,她师从闻空大师,日后也会继续画画,我听母后说,淑和郡主这两天都快气死了。”明仪公主接着说。   “哎呀,这可真是一物降一物啊,”何娴宁笑道,“我往日可从没想过这样的好事,这嘴上要是答应了,以后又违背诺言怎么办,这男人的话能信吗,我爹年轻时候还信誓旦旦的说了多少好话,现在还不是一样,前几天带回去个小的,我娘现在一心照顾两个弟弟,都不拿正眼看他。”   何娴宁觉得,天下乌鸦一般黑,就是外祖母身为大长公主,还不是被外祖父气的要命吗。   “搁咱们身上,就只能认命,不过搁沈绵身上,我看江星列要是做了她不高兴的事情,回头她就敢和离,沈家可宠她了。”明仪公主说着,自己都觉得酸。   “至于么,男人不就是那个样子吗,嫁谁不是嫁,难道和离了还能找到更好的,到时候孩子怎么办。”何娴宁摇头。   “这当女人可太苦了,你说我嫁给谁啊,我都十九了,父皇现在看我就是个大麻烦。”明仪公主靠在马车上,一阵心烦。   “公主不如嫁个好拿捏的吧,沛国公府嫡次子怎么样?”何娴宁提议。   “还行,我回头跟太子兄长商量一下,母后想让我嫁给嘉平伯府的嫡次子,我也觉得嘉平伯府那个手段太厉害了些。”明仪公主道。   “关钰锋才不是省油的灯,你不知道我父亲多喜欢他,一开始还说关家草莽出身,这里不好,那里不好,现在就说人家文武双全。”何娴宁同样忧愁。   何娴宁就是去青云寺拜佛的时候,偶尔和关钰锋撞见一回,之前从未见过彼此,不知道关钰锋怎么看上她的。   “可是你进了关家就是当家主母啊,关老爷子我见过,虽然是武将,脾气却好,你上头又没有婆母管着,想怎么样不成?”明仪公主道。   “也好也不好吧,我怕以后打仗,我还得跟着他去边关。”何娴宁皱起眉头。   明仪公主拍拍她,“你好好想清楚,关家的人品起码是好的,毕竟世事难两全,哪有好处让你全占了的道理。”   何娴宁叹了口气,“可不是吗,我看沈二娘子以后得日子也未必好过,我也不是盼着人家不好,就是觉得这世上哪一条路都不好走。”   “难走也要走,都不容易,对了,你刚刚说上元节要和沈绵一起玩儿,你说真的还是客气呢?”明仪公主问。   “当然是说真的,不说别的,她那画是画的真好,我娘想去青云寺求一幅观音像,可是青云寺说闻空大师最近眼神不好,已经不画了,沈绵不是闻空大师的学生吗,我想请她帮我。”何娴宁道。   “我还怕你看见沈绵就要上去闹的。”明仪公主笑道。   何娴宁挽着明仪公主的手笑道,“我是那种人吗,买卖不成仁义在,大家谁不是体体面面的人呢,我可做不来寻死觅活的事情。”   两人说笑着,一起上了梨花阁的二楼。   如江星列所言,太子和沈绮果然留了他们两人用午饭。反正都是私底下见面,倒是没有那么多的避忌。   沈绮怀里抱着小皇孙,道,“我一早就吩咐了厨房做你喜欢吃的。”   沈绵从荷包里拿了糖出来,逗着小皇孙,“嗯,那就好。” 第166章 岁月安然   “祖父瞧着有些倦怠,别的还好,母亲也说,过了十五,请钱院正来给祖父看看,用不用吃些补药。”沈绵回道。   “祖父毕竟年纪大了。”沈绮道。   “没事的,咱们这么多人看着,不会有什么事的。”   “这我知道,过来抱抱瑾儿。”沈绮把小皇孙送到沈绵怀里。   沈绵抱了,说道,“小孩子就是长得快。”   “姐姐,刚刚明仪公主与何娘子怎么来了?”   “何娘子今天进宫拜见皇后娘娘,明仪公主正要出宫去玩,出去之前来看看瑾儿,想给他买些东西,这两人正巧碰到一起,就顺便过来了,”沈绮说完,压低声音问,“怎么,你撞上了,何娴宁是不是为难你了,我瞧着荣安大长公主教导出来的女孩子,可不是简单的。”   “没有,说了两句话,她说上元节要跟我一起玩儿呢,我还听大嫂说了,关小将军好似要跟她议亲的。”沈绵道。   “这我不知道,这要是成了,咱们倒成了亲戚。”沈绮道。   “也是,我看她挺客气的。”沈绵说。   沈绮心想,何娴宁只要不为难沈绵就好,她可不觉得沈绵是人家的对手。   外间,太子和江星列两人觉得厨房的饭送过来太慢,拿了棋盘出来,?正坐在一起下棋。   瑾儿指着外面,“小姨,去爹爹和江叔叔那里。”   沈绵问道,“能出去么?”   “能,抱着累,放在地上,让瑾儿自己走过去就行。”沈绮道。   沈绵于是拉着小皇孙的手,也去了外间。   只是矮榻对小孩子来说还是太高了,他看不到棋盘,沈绵只得再将他抱起来,站在江星列身后。   江星列看见是沈绵,便没有说话,太子也只撩起眼皮看了一下,接着下棋。   沈绵不太会下棋,也不是很懂,看的稀里糊涂,?早就神游天外了,小皇孙却看得非常认真。   沈绵心想,皇家的孩子就是不一样,这才四岁,就能看懂棋局了,真是天赋异禀。   这盘棋没下多久,午饭就送过来了,江星列?从沈绵怀里拎走小皇孙,塞到太子怀里,“你儿子,自己抱着。”   太子接过儿子,还没说话,便听见江星列说,“累不累,瑾儿也不小了。”   “不累,我力气大。”沈绵道。   “这力气要是不大,怎么能画好画呢,”太子在一旁对沈绮说道,“我看他们俩身体一个比一个好,回头肯定三年抱俩,是不是?”   沈绮蹙眉,道,“殿下怎么在我妹妹面前这样说话,?多不体面。”   太子笑道,“都是自家人,你妹妹不就是我妹妹吗,星列也是咱们的妹夫,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沈绵低头,三年抱俩这样的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她总觉得有点别扭,于是低头吃饭。   江星列帮她添了碗饭,?“别理会他,太子殿下私底下就是如此。”   太子吃着饭,笑道,“我想起来,上回我和星列去你们家吃饭,?不知道那会儿沈御史有没有想到,这是他家的两个女婿。”   江星列听了也笑起来,“我觉得沈御史那会儿要是知道,肯定拿棍子把咱们俩打出去了,还吃饭,做梦去吧。”   沈绵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是那回啊,你们还带着小皇孙是不是。”   太子道,“叫他瑾儿就好。”   “好,”沈绵点头,“是带了瑾儿过去的。”   太子问道,“你们家吃饭怎么用那么大的碗,我一直想问来着。”   太子一直记着沈家的大海碗,那是他那么些年来吃的最撑的一回。   沈绮给小皇孙的碗里夹了些菜,说,“我娘说了,都是大小伙子,胃口肯定好,生怕你们饿着,我们家一直都用那碗吃面啊,我和绵绵都能吃大半碗。”   “是吗,那咱们晚上吃面。”太子道。   “行,我吩咐厨房去做。”沈绮道。   太子看着儿子吃了大半碗饭,心中十分欣慰,连太医都说,这孩子最近身体好了许多,比以前结实了。   他们周家一向人丁单薄,他没生下来的弟弟妹妹,都不知道有多少,生下来的孩子也容易早夭。他以前看着儿子病病歪歪的,就怕他有个三长两短,现在看看,吃的也好,睡的也好,就是不太喜欢说话。   太子心说,怕不是以前管的太仔细了,不让干这个,不让干那个,才体弱多病的。   江星列帮沈绵夹菜,沈绵小声道,“你自己也吃。”   “我怕你够不上。”江星列道,这桌子不小,满满一桌子菜,他担心沈绵拘束,一会再吃不饱了。   等吃完午饭,几个人去院子里走了一圈消食。回来之后,沈绮带着小皇孙去午睡,沈绵也跟着打呵欠。   太子和江星列都没有午睡的习惯,都在外间下棋。   太子往里面看了一眼,道,“这才是人过的日子,你说是不是?”   江星列笑道,“那殿下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   “谁知道呢,总之现在烦心事总算少了一些,。”太子回答。   江星列手里摩挲着一颗棋子,道,“那殿下不如想想,怎么样让这日子长久些。”   太子没说话,落下了一枚棋子。   小睡了半个时辰,沈绮就将?沈绵和小皇孙都叫醒,洗漱之后,侍女将小皇孙喜欢玩的东西都放在地上,沈绵跟他坐在地上一起玩。   沈绮被侍女叫走,不知道忙什么去了。   沈绵从荷包里拿出来颗糖吃了,?小皇孙本来再拼孔明锁,听见咔嚓咔嚓的声音,抬头看着她,小声叫道,“小姨。”   沈绵本来就喜欢小孩子,再加上被软软地叫了一声小姨,当即十分高兴,拿出颗糖给他,迅速剥开糖纸塞到他嘴里,小声说,“不要让你绮娘娘知道?了,她要生气的。”   小皇孙赶紧点头,跟沈绵一起咔嚓咔嚓地吃糖。   沈绮自然是舍不得让沈绵走的,只是留下也不方便,只能改日再来。   “我给你备了礼,你带回家里去,替我向他们问好。”   “姐姐照顾好自己就是,我先回去了。”沈绵朝她笑了笑。   沈绵来的时候马车上就坐了她一个人,回去的时候马车上满满当当的,江星列准备骑马送她回去。   “这可不行,”沈绵道,“我听母亲说了,咱们最近不好见面的,悄悄见就行了,让长辈们知道,肯定要不高兴的。”   “那行,明日初九,后日又是上元节的假了,我回去催催家里人,让他们赶紧过去提亲。”江星列道。   “也不必太着急。”沈绵腼腆地笑着。   “你再说一遍。”江星列挑起车帘问。   “那你快点。”沈绵拉上车帘,不再理会江星列。 第167章 上门提亲   正月十三,静国公府上门提亲。   静国公府请了苏老太傅提亲,对沈家来说,可是天大的面子。   不过沈瑞却有些不高兴,低声对沈瓒说,“大哥,你说江星列是想借着老太傅来压咱们家一头吗。”   “?静国公府压咱们家几头都够了,不用叫人。”沈瓒说道。   沈瑞叹气,看看静国公府这阵仗,真是叫他不喜欢。   沈家的男丁在外面迎苏老太傅进来,沈绵则和郑氏、关钰铃三人在里面等着。   沈绵今日并没有特地打扮,不过穿了件海棠红的裙子,看着喜庆,比平常庄重了几分,没像往常一样歪倒在椅子里坐着,神情严肃,也不与关钰铃说笑,就一个人坐着。   郑氏喝了口茶,道,“静国公府怎么这样着急,?我本以为起码过了十五才来的,也不差这两日吧,前日递帖子过来,把我吓一跳。”   关钰铃笑道,“听说静国公府世子年岁不小了,?比咱们绵绵大五岁呢,肯定是着急了,想早日成婚。”   郑氏揉着眉心,道,“这也不一定,江世子索性是岁数不小了,不差这么两天,绵绵,你是不是去催人家了。”   沈绵根本就没听见郑氏说话,坐的端端正正的,碧云在她肩膀上拍了一下,沈绵一惊,捂着胸口,道,“哎呦,吓死我了。?   “大好日子,说什么死不死的,”郑氏轻声训斥,?“我问你话呢,你听见没有?”   “没听见。”沈绵?摇头。   “?母亲问你,是不是催着人家来提亲?”关钰铃调侃道。   沈绵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没有,肯定没有,我急什么,我年纪又不大,你们也不催着我嫁人,我觉得我还小呢。”   郑氏听了皱眉,道,“你还小,你看看,满盛京像你这么大的,谁不是早就定下人家了,你都十六了,不是六岁。”   沈绵道,“好了,好了,母亲,我知道了。”   关钰铃看她神情紧张,道,“?今日只是苏老太傅来提亲,静国公府不来人的,绵绵你不用紧张,一会儿出去见老太傅一面就行。”   沈绵点点头,这才靠在了椅子上,三书六礼她是知道的,只是总不能安心。   苏老太傅带着礼过来,一见沈秉和沈老爷子,便笑道,“今日瞧着可是不大高兴,是不是你们家的心头肉啊。”   沈老爷子回道,“有劳您亲自走一趟了。”   苏老太傅确实年纪不下小了,头发胡子都是花白的,人很清瘦,脸上满是褶皱和斑点,看着有几分严肃,但整个人的精神很好,目光清明,说起话来也是中气十足。   “江家的小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挺喜欢他,他求着我做媒,求的还是你们沈家的小娘子,沈家的孩子我没见过,可是你们父子这样好的人品,那孩子肯定也是好的,老夫黄土埋到脖子根的人,没有什么所谓的门第之见,都是活个人罢了,你们呀,也别觉得有什么,咱们都是为了孩子好。”苏老太傅捋着胡须说道。   说出这样的话来,实在是客气,沈秉带着两个儿子朝老太傅行礼,道,“您老客气了,快进屋喝杯热茶。”   一行人进了屋里,这才坐下说话,苏老太傅送了求婚的文书给沈秉,便坐着喝茶。江星列早跟他说过,这婚事两家都是答应的,只请他老人家走个过场。   求婚的文书都是一个写法,中规中矩的,沈秉匆匆扫过两眼,便拿出一早写好的八字帖。   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老太傅,虽说晚辈与江平海私下已经说过此事,可是晚辈还是想问问您,这江世子到底品行如何,还有淑和郡主,她一向眼高,又怎么会轻易松口,我家这个小的,从来娇生惯养,不问俗事,是个油瓶倒了都不知道扶的,我这里心里,实在是没数。”   苏老太傅放在茶杯,点头道,“你身为父亲,这话应该问的。”   苏老太傅吩咐身边的人一句,过了一会儿,仆从提着个笼子进来,里面装着一对大雁,“你看,这对大雁,那孩子从入秋就开始养着了,他跟我说,担心冬日找不到,耽搁了纳采之礼,老夫不是偏袒他,那孩子对你们的二娘子,确实是尽心了。”   沈秉点头,“这晚辈是知道的,青州疫病,他不管不顾就进了城,这份心我看到了,只是喜欢归喜欢,他为人处世,人品秉性,却是如何?”   沈老爷子在一旁道,“自幼陪太子读书,这几年又跟随陛下,必定是个有城府,不简单的,你问这个,不是多余吗。”   苏老太傅点头,“那孩子是不简单,不过谁还没有身不由己的时候,至于淑和郡主,她是个明白人,何况当母亲的,都是为了自己的孩子。”   沈秉明白两位老人家的意思,江星列的所作所为,只能说他在其位谋其政,有些事情,是不能用是非曲直来评断的。   比如太子与齐王之争。   “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再想一想,”苏老太傅道,“你们家的孩子,老夫可是听星列来来回回夸了好几次,叫出来给老夫看看。”   沈老爷子道,“瑞儿,去叫你妹妹过来。”   沈瑞起身,没一会儿沈绵就跟着她出来了。   沈绵问道,“苏老太傅凶不凶?”   “你不是惯会哄老人家吗,害怕了。”沈瑞笑道。   “那可是教过皇帝陛下读书的老太傅啊,你不怕吗。”沈绵拉着沈瑞的袖子。   “放心,不吃人,你走快点。”沈瑞道。   沈绵深吸了口气,这才进去。   老太傅看见沈绵,便露出笑容来,沈绵赶紧行礼,然后站在一边。   “瞧这长相,肯定是个有福气的,”苏老太傅说的真心实意,道,“老夫说亲那会儿,也都是像你这样,瞧着喜气的娘子最受长辈们喜欢,不知怎么,这些年却是瘦瘦弱弱的女孩子受人喜欢,你倒是不一样。”   沈绵心想,我不就是长得圆脸肉多吗。   她顿了一下,回道,“您那会儿和现在肯定不一样的,那会儿大夏休养生息,长得像我这样的,肯定家里有余粮,有田地,女孩子都吃的好,这家人肯定也是好的;如今呢,大夏盛世丰年,看女孩子,就得瞧着端正大方,我这样健壮的,自然少见了。”   苏老太傅听罢,称赞道,“生的一张巧嘴,说话这样利索,像你父亲和祖父。”   沈绵点头,“有些像。” 第168章 真心何如   “读佛经最多。”沈绵回道。   沈瑞在一旁说,“还认识梵文。”   沈瓒拉了他一下,沈瑞这才没继续说,在他看来,沈绵已经很好了,千佛图可是她在十四岁的时候画的,现在的技艺,自然比以前更好。   术业有专攻,她精通丹青,已经难得,不应该再苛求她。   “对了,你跟着闻空学画来着?,看我这记性,”苏老太傅笑道,“星列带了你的画给我看,我虽眼花,但看着确实不错。”   沈绵道,“他还带画?过去呢。”   苏老太傅道,“可不是,急得跟什么似的,我瞧着他这些年冷静沉稳,唯独在你这件事情上?,很是费心,你也跟老夫说实话吗,这婚事成了,你高兴吗?你为了星列,还是为了别的。”   是为了荣华富贵,还是为了江星列?一旁的沈老爷子想,这话是谁让问的,难道江星列还不知道沈绵到底为何留下吗。   “自然是高兴的,”沈绵坦诚道,“我前两年是不想嫁人的,一直犹犹豫豫,?心里想着,我为何要嫁人呢,嫁人哪里有自家好,反正家里人疼我,等我再大一些嫁不出去,我就回青州老家去,一个人与我的画作伴。”   “但是江世子他把我留住了,”沈绵眼圈微红,有些哽咽,但笑容温柔,“我与他两情相悦,他肯为我闯入青州城中,我也愿意和他一起风雨同舟,我虽然不济,却并不害怕。”   “他的权势荣华固然是好,但我所求并不在那些东西上,能留住我的也并非权势富贵,是他的真心,我既得了自己想要的,便一定还他一样的。”   沈瓒长长地叹了口气,妹妹还是天真。   沈瑞则想,江星列到底是有本事呢,还是有真心?   这是门外忽然传来一声猫叫,接着沈绵听到有什么东西落在地上的声音,她扭头去看,白糖扑在沈绵怀里。   沈瑞则快步出去,果然如他所料,看到了江星列,他把人拽了进来。   沈绵眼眶微红,江星列手里拿着盒子,也是一样红着眼眶。   “非要跟过来,拦都拦不住。”苏老太傅无奈地说道。   沈秉长叹一声,“绵绵既然出于真心,做父亲的,自然盼着你好,你只要明白自己做了什么选择,日后要承担什么责任就好。”   说着,他把八字帖双手递过去给苏老太傅。   “多谢父亲。”   “多谢沈御史。”   江星列和沈绵两人一起行礼,然后相视笑了。   沈老爷子看着两人,道,“去外面说话吧。”   沈绵点头,跟江星列一起出去了,白糖从沈绵怀里,跳到江星列怀里。   “你怎么来了,今日不是媒人过来就好。”沈绵问道。   “要是不来,怎么能听见你说那样的话,”江星列道,“你也是,素日从不与我说这样,今日我不在,你竟然说给旁人听。”   “苏老太傅问了,我自然实话实说,再说了,这些话我还用说给你听,你难道不知我为什么答应嫁给你,难道因为你的身份?”沈绵道。   “我明白,只是心里明白和亲耳听到是两回事,我听你这么说,心里实在高兴,感慨万千。”江星列道。   沈绵问,“你感慨什么?”   江星列道,“我刚认识你那会儿,也想着用那些好的把你绑住,后来发现你并不在意,才明白你想要的是什么,好在我还没有疯魔,给得起,要是再晚几年,我就给不起你了。”   沈绵不解,道,“怎么是疯魔了?”   “我这些年并不好过,整日里阴谋算计,生怕行差踏错觉得岁月艰难,这日子这么过下去,还能有什么真心,我那会儿正准备,”他犹豫片刻,“准备娶一位能帮我稳固静国公府的女子。”   沈绵面露不满,“然后呢?”   “然后在青云寺第一回 瞧见你,又在清明节踏青的时候见了第二次,后来你没有发现吗,也是我刻意靠近你,你这样坦诚又坦荡的,我极少见到,看你吃饭胃口又极好,更是少见。”江星列把猫放在地上,把盒子给她。   “其实那会儿我喜欢你的时候,我犹犹豫豫,不知道该不该与你说,你却直接,张口就问,我心想,你既然敢问,我为什么不敢说实话,多亏你那时候问了。”江星列帮她把盒子打开。   “你的生辰礼物。”   沈绵低头看了一下,里面是一本书,她翻开看看,才发现是一本小画册,画的十分精细,旁边还有注解。   沈绵把盒子盖上,“挺好的。”   “喜欢就好,”江星列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沈绵笑道,“你对我那么好,我又不傻,我也挺喜欢你的,你大概不知道,我那样大的女孩子,正是爱做梦的年纪,盛京谁不喜欢你,我也是喜欢你的,所以就问了,我藏不住事情的。”   “问的好,多亏你问了。”江星列点头。   沈绵的脸有点红,“不说那些了,以后好好的就是。”   江星列俯身,把沈绵圈在怀里,“绵绵既然许我真心,我也绝不辜负你。”   “我相信你。”沈绵也将他圈着。   两人抱了一会儿,江星列放开她,又一起往前走,道,“纳采这一关算是过了,三书六礼,还有五道,好慢,怎么这样慢呢。”   “你稳重一点。”沈绵笑道。   “你不着急吗。”江星列笑问。   “我是女子,大概跟你不一样,我有些舍不得家人,刚刚我爹那样,我这心里难受的紧,他可疼我了,可我嫁给你,以后就不能常常在他身边,还有母亲、祖父,哥哥们和嫂子,虽说离的不远,能够回家,可到底是出嫁了,人家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话且算有几分道理,我有高兴又难过,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沈绵神色有些落寞。   江星列拍拍她的肩膀,道,“我姐姐出嫁的时候,母亲也是伤怀,她们俩都是要强的人,还不是一个比一个哭得厉害,咱们以后常回来就是,好不好。”   “好吧。”沈绵道。   “走吧,老太傅该回去了,还要劳烦他把八字送到我家,我今天先回去了,后天晚上在梨花阁等我,咱们去糖水巷,去年你跟我吵架,今年可不许再吵了。”江星列想起去年的事情,有点不高兴。   沈绵反驳道,“好事多磨你没听过吗,哪有一帆风顺的,行了,你快走吧。”   两人回了屋里,老太傅便带着江星列告辞,一起离开了。 第169章 天真赤诚   沈绵听他一声叹,眼泪瞬间如同决堤的江水?,哗啦啦地就下来了。   沈秉也跟着难受,“别哭,这是怎么了,那小子欺负你了不成,要不要爹去吧八字帖拿回来?”   沈绵擦着眼泪笑出声,道,“不是,只是想着不日就要嫁出去,心里舍不得爹和哥哥们,还有祖父?,心里难受。”   沈老爷子拍拍沈秉的肩膀,“行了,你克制些,你这脸色,孩子看了能不难受吗。”   沈秉拍拍沈绵的肩膀,道,“没事,咱们不着急,爹把你多留两个月,好不好。”   “好啊。”沈绵笑道。   沈瑞道,“最好留个十年八年的。”   郑氏和关钰铃一起进来,道,“什么十年八年的,在说什么?”   “我看是父亲和祖父舍不得绵绵。”关钰铃道。   郑氏坐下,也不说话了。郑氏虽然天天催着沈绵出嫁,可自己亲生的女儿要出嫁,她怎么会不心疼。   一时间沈家一片惨淡,好半天都没人开口。   还是沈绵先开口了,“该吃饭了,咱们去吃午饭。   结果这顿饭大家吃的也是愁云惨淡,直到晚上,沈家才热闹起来。   晚上,沈瓒和关钰铃说起早上的事情,“不求荣华,不为富贵,只为了真心,绵绵这孩子也是天真,世上的事情哪有这么简单的,你说是吧。”   关钰铃扶着肚子,皱起眉头靠在床上,道,“绵绵求一人真心有什么错,你这个当哥哥真的还嘲笑她呢,真是无情。”   沈瓒把外衣挂在架子上,回头看着关钰铃,“我无情?”   “可不是吗,你一向疼爱绵绵,却不知道自己的妹妹是什么样的人吗,她至情至性,为人坦荡,她求的是真心,我才不意外,我看江世子也是好的,他们二人两情相悦,才做了夫妻,在这盛京之中,实在少见,我单单听了此事,都觉得心中感佩,你倒好,你先觉得自己的妹妹天真,那你觉得她应该求什么?”关钰铃反问。   关钰铃心想,哪个女孩子想求的不是真心呢,只是求不得,这才求其他东西的,比如像她这样的。   当然,也有女子一开始求的就是荣华富贵,这当然是没错的,不管求的是什么,只要手段光明正大,不曾损人利己,都是个人的事情,与他人无关。   关钰铃把手放在自己心口,她从前就知道沈瓒是什么样的人,她喜欢的人就是这样,说不上失望,只是有些羡慕沈绵。   她看着柔弱,实则是真正有胆量的。   沈瓒皱眉,回道,“自然应该现实一点,多为自己的前途考虑,我看她今日这般,要是江星列有朝一日背弃于她,她定然承受不来,到时候伤的还是他自己。”   关钰铃垂下眼眸,“你说的也对,真到了那一日,你这个做哥哥的,难道会袖手旁观吗,咱们沈家更不会看着绵绵受苦。”   “这是自然,她自己也不是能受委屈的人,”沈瓒坐在床边,把手放在关钰铃的肚子上,“你最近胃口是不是不好,你也不见长,孩子也不见长,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关钰铃笑着摇头,“母亲说不能把孩子养的太大了,会难产的。”   沈瓒听着也是担忧,“你们女人生孩子,比男人上战场还危险,我比他们几个都大,尤其是绵绵出生那会儿,我记事了,母亲都生的第三胎了,沈家哪里都是她的痛呼声,听的我心惊胆寒,当真惨烈。”   关钰铃狠狠在他胳膊上拍了一下,“你可闭嘴吧,我本来就害怕,你还说。”   “到时候多请几个郎中和稳婆在家里,不会有事的,你少吃点,不要总躺着,咱们多起来走一走,我听说寻常妇人生孩子难产的倒是少些。”沈瓒安慰道。   “是吗,你从哪儿听来的?”关钰铃道。   “问的太医,十五去街上看灯吧。”沈瓒道。   “母亲不太想让我去。”关钰铃摇头。   “怕什么,这不是有我吗,江星列在梨花阁留了雅间,他姐姐,就是端郡王府的世子妃会过去,去年刚生了孩子,你在盛京也没认识的人,过去说说话吧。”沈瓒道。   关钰铃靠在他身上打呵欠,“行,眼下也算是亲戚了。”   “还有何家的娘子也要去,去瞧瞧你未来的大嫂,我看兄长极中意她,毕竟是荣安大长公主亲自教养长大的娘子,撑起关家的门庭肯定没问题。”沈瓒道。   “我去见见,”关钰铃道,“我就怕她算计太多。”   “你先见了再说。”沈瓒扶着她躺下,自己睡在外见。   关钰铃很快就开始犯困,她靠在沈瓒怀里迷迷糊糊地想,沈瓒如此,已经很好了。   盛京不知道多少男子,知道妻子怀孕,就开始分房睡,纳妾室,夫妻情分一早就淡了。沈瓒是真心护着她的,尽到了丈夫的本分。   她这样想着,多日来的郁结便渐渐散去,连胸腔中那口气都顺了很多。   上元节入夜,郑氏果然是想留下关钰铃在家的,沈瓒推脱了好一会,郑氏都不肯松口。   “你是不是觉得,娘为了孙儿,不顾钰铃是不是?”郑氏不满道,“大郎,你要知道,这女子怀孕,万一有事,伤及的是自身,你知道吗?我是那样苛责的人吗?”   “儿子知道,您最是温和,只是我们并不上街,去梨花阁的二楼坐一坐,不去街上跟人挤,我还能不担心自己的妻儿,今日皇帝陛下都要出来的,盛京肯定热闹非凡,哪怕站在阁楼上看一看,肯定都高兴。”沈瓒道。   关钰铃最近气不顺,他当然知道,只是问也问不出来,让沈绵帮着问吧,也没问出来个长短,这要是上元节还关在家里,沈瓒都担心她闷出毛病来。   沈秉催促郑氏,“他们多大的人,不用你事事操心,走走走,咱们俩今天自己出去,不跟这群小的一起,走吧。”   郑氏被沈秉拉着袖子出去了,沈瓒在后面笑道,“父亲要好好照看母亲啊。”   沈秉把手一挥,头也不回道,“看好你自己的夫人。”   沈绵和沈瑞一起过来,只看见郑氏和沈秉的背影,问道,“大哥哥,爹娘怎么先走了。”   “人家二位神仙眷侣,肯定是嫌我们烦了,”沈瑞道,“走吧,二哥哥跟你一起出去。”   沈绵笑嘻嘻地道,“我如今也不是一个人了,二哥哥送我一程就好。”   沈瑞气得翻白眼,“真是胳膊肘往外拐,你忍心看你二哥哥一个人孤零零在街上吗,你忍心吗?”   沈瓒看他们打闹,笑道,“行了,先去梨花阁,今天晚上不管去哪儿,都要格外小心,上元节这会儿,拐子可不少,专拐你这样的娘子,能卖大价钱。”   沈绵道,“那还是你们禁军办事不力,大哥哥要好好管束手下。”   “这话我回头跟谢统领去说,看他会不会许我升官。”沈瓒道。 第170章 会于一堂   梨花阁里正十分热闹,江初月为了孩子,这一年多都不经常出门,今日把孩子留在家里,可算是得闲了,正在与何娴宁说话。   何娴宁看见江家人,有些尴尬,但江初月一点都不,?她扭头打量着关钰锋,然后小声道,“我看关小将军年岁也不小了,娴宁你看的如何了?”   何娴宁垂下眼眸,笑道,“说是过一半个月就提亲,他跟我说,最近家里在修缮宅院。”   江初月笑着点头,“镇北大将军府,也是一等的封爵,你嫁过去,就是将军夫人了,我们家这位,当初把你耽搁了,我和我母亲心里都很过意不去,看你有了好归宿,我才敢忝着脸过来跟你说话。”   毕竟是静国公府一封信,何娴宁才过来的,江初月谈不上多愧疚,但不好意思总是有的。   何娴宁听了忙道,“这种事情,到底还要?看缘分的,我听说啊,江世子请了苏老太傅上沈家提亲,沈绵我前几日也见过了,看着就是一脸福相的,性格也活泼,我还在明仪公主那里看了她的画,真是妙手。”   她把沈绵夸了几句,又说,“我母亲想给家里求一幅观音图的,我怕是不好与沈二娘子开口,还要请初月姐姐你帮着说一句。”   江初月笑道,“这算什么事情,她最是温和大方,我呀,一会帮你问问,看看有没有闻空大师的亲笔,如何?”   “多谢姐姐了。”何娴宁点头。   两个人一团和气地说这话,气氛很是融洽。   关钰锋推推江星列,道,“我听说?你请的苏老太傅,你说我请谁过去提亲?”   江星列沉吟片刻,“你去请陛下赐婚,何娘子是荣安大长公主的外孙女,你去求陛下,你娶的女子与皇族沾亲带故,陛下一定喜欢。”   关钰锋揉揉眉心,“行,那什么日子去合适?”   “你十七中午过来,”?江星列道,“陛下逢一五七要去看望怀孕的嘉嫔,不出意外,这时候心情最好,你说的时候不要客气,就说何娘子到底是身上有皇家血脉的人,品行不一般,能帮你稳住关家,拣好听的说就行。”   关钰锋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怪不得陛下喜欢你,这么会办事,是我我也喜欢你。”   “您算了吧,我可当不起。”江星列心说我要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喜欢我干什么。   关钰锋喝了杯酒,低声笑起来。   正说着话,侍卫来禀报,“世子,沈家的马车来了。”   江星列当即起身,“我去看看。”   关钰锋也跟着下去,关钰铃毕竟怀着身孕,他当哥哥的,自然挂心。   何娴宁也想过去,江初月摇头,“寻常见面罢了,咱们等着就好。”   今天朱雀大街上行人实在是多,还没到梨花阁,沈绵怀里已经抱着大包小包,还跟沈瑞一人拿着一串糖葫芦,下马车的时候,两人吃的正开心。   江星列见状,站在台阶上就笑起来。   沈瓒扶着关钰铃,小心翼翼地从马车上下来。关钰锋赶紧上前,想伸手扶一把,又觉得不妥,“来了,没事吧,今日人多。”   关钰铃无奈道,“我就是怀了个孩子,你们一个个的,都拿我当泥塑的一样,我自己能走。”   关钰锋吩咐道,“你都是当娘的人了,可长点心,别跟以前在边关的时候一样,冒冒失失的,一不顺心就跟人动手动脚的。”   “哎,我可不敢跟她动手动脚。”沈瓒笑道。   “没说你。”关钰锋拍拍他的肩膀。   三人一起先往楼上走,沈绵和沈瑞两人抱着吃的上前,江星列从沈绵怀里拿过两包,道,“这里什么都有,你怎么还买这么多过来。”   沈绵吃了颗糖葫芦,含混不清地说道,“梨花阁的东西好吃归好吃,就是少了几分烟火气?,我觉得外面的好像吃。”   江星列跟沈瑞相互行礼,然后往前走,说,“你忘了我跟你说的护城河的事情了吗?”   沈绵扭头看他,随口道,“什么护城?河?”   “你忘了你前年夏天在街上买冰的时候了吗?”江星列再次提醒。   沈绵这是刚刚走到楼梯的拐角处,回头朝江星列送过去一个白眼,“我求您了,您可闭嘴吧。”   说完,沈绵噔噔噔地跑上去了,江星列在后面道,“你看着脚下,别跑的那么快,我不说了。”   沈瑞在后面看着,忍不住叹了口气,心想,在这儿待一会,还是去找李羲他们好了。   不过李羲见了他怕是心情不好,沈瑞正想着,就被拍了肩膀,回头一看,说曹操曹操就到。   “李兄也出来玩了。”沈瑞道。   李羲点头,“最近在翰林院修书,修的我头昏眼花的,可不得趁着这个时候出来转转吗。”   “你等我一会儿,我把吃的送上去,我跟你一道走。”沈瑞道。   “这是,买给你妹妹的,”李羲询问完,又觉得不妥,“我没有别的意思,听说你们家已经要和静国公府结亲了,静国公世子这样惊才绝艳的男儿,这桩婚事肯定是好的。”   “好不好的,还不是她自己高兴,”沈瑞道,“你坐下等我,我马上就过来。”   说完,沈瑞跑上楼,把东西交给沈绵,就说和几个同僚一起去玩。   沈绵正在拿吃的,听见之后一把拉住他,小声道,“哎,我前几日可听说了,翰林院最近?有人去秦楼楚馆风流,你可不许去那地方附庸风雅。”   “你管的真宽,过了子时我来这儿来你,你也别乱跑啊。”沈瑞同样压低声音。   沈绵点头答应,等沈瑞出去以后,还看了一下,?看见他是和李羲一起走的。   关钰铃正与江初月和何娴宁说话,笑道,“他们兄妹关系最好,我小叔这个哥哥当的,可比我那哥哥疼妹妹多了。”   何娴宁道,“你们这些有哥哥的,才叫人羡慕,我家里两个弟弟,野的没边,哪里知道疼人。”   江初月指着正在给沈绵剥核桃仁的弟弟说,玩笑说道,“看看,都没有给我和我娘剥过核桃仁。”?   沈绵刚走进来,就听见她们三人在笑,很是不解,怀里抱着吃的放在桌子上,问,“怎么了?”   江初月道,“说你这位二哥哥可是不错。”   “是很好的,”沈绵在空着的一边坐下,“脾气性格也好。”   “对了,绵绵,你何家姐姐想求一幅观音图,保佑家宅平安的,你这样还有闻空大师的真迹吗?”江初月问。 第171章 一鸣惊人   何娴宁道,“只要这一幅就好。”   沈绵点头,笑道,?“我这人情可送的大了,老师他这两年都不大拿笔了,都是我和德王世子代笔的,我呀,要去翻他的老底呢。”   何娴宁听罢,便笑起来,“放心,等你成婚的时候,我给你送一份重重的添妆,肯定不要你吃亏。”   “那我就不客气了。”沈绵道。   关钰铃看着何娴宁,觉得松了口气,毕竟何娴宁以后就是她的嫂子了,这看起来还算好相处,而且这样端庄大方,应该会好好孝顺祖父,照顾家里的。   江星列让小厮把剥好的核桃仁送过来,江初月先拿了一块,说,“我这个当姐姐,得先尝一尝,弥补一下这些年来的损失。”   江星列听了,回道,“这得让姐夫弥补,他今日怎么没来?”   “送王爷和王妃入宫去了,一会过来,”江初月回了句,然后问沈绵,“这红豆糕是哪里买的?”   沈绵尝了一口,“是挺好吃的,我二哥哥随便在街上买了几块,我还没来得及尝。”   “你二哥哥有心仪的女孩子吗,他这样好的男孩子,就没有人上门说亲?”江初月明显是想做媒。   沈绵摇头,“他要外放,说不想成亲,我祖父和父亲都不管的,不过他从小到大整日都在读书,我觉得他肯定没有心上人。”?   “外放?”江初月与何娴宁对视一眼,两人都想着,这天底下哪个当官的不是想在盛京待着,沈家二郎倒是有意思了,入了翰林院,还想外放。   “嗯,大约想去看看外面是什么样子,”沈绵一手撑着下巴,“可惜我是个女子,不然我想去当个游侠好了,能看看大好山河。”   江星列剥核桃的都顿住了,道,“你可别说这样的话,好不容易歇了你回青州的心,你省省吧,以后要带你回姑苏老家开宗祠的,别想着当什么游侠了。”   “我知道了,我就是说两句。”?沈绵头也不回地说。   沈瓒给被子里倒满酒,小声说,“就这样的性子,总以为她要嫁不出去,不想这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关钰锋道,“我可是听说了,你家妹妹在大殿上说,给自己存好了养老的银子,是真的还是假的?”   沈瓒指指江星列,“问他,他给的。”   “给少了,”江星列回道,“日后一画千金的时候,想给她都不要了。”   沈瓒道,“辛苦你了,多担待吧。”   关钰锋对沈瓒说,“你也是。”   当妹夫的,毕竟辛苦。   夜幕终于降临,朱雀街上的灯纷纷亮起来,沈绵跑到窗口往外看,看着似乎比往年更亮堂,巡逻的守卫也比往年更多。   沈绵见了心情大好,嘴角一直弯着。   江星列朝她招手,沈绵走了过去,两人先跟众人告辞,下楼去了。   出了雅间的门,两人走下楼梯,江星列把沈绵的披风解开,递给一旁的侍女,又拿了件新的帮她披上。   沈绵低头看着,是一件大毛的白披风,“这是什么做的。”   “狐裘,”江星列道,“不过不是新的,我六七年前穿过的,这些年收起来了,现在一时间找不到新的,找人改了改,我看你穿着正好。”   “大小还好,就是你绑的太紧了。”沈绵抬起脖子说。   江星列手下放轻了一点,等穿好狐裘,又要拿手炉给她,沈绵连忙拒绝,“我不要,我手不冷。”   她抓着江星列的手,倒是他的手发凉,沈绵的手热乎乎的。   两人磨磨蹭蹭,这才出去。   沈瓒在窗台上看到沈绵的身影,道,“我还记得她四五岁时候的模样,脸也是圆圆的,?追在我和沈瑞后面叫哥哥,我们俩那会儿还在外面的书院里读书,她就坐在门口,等我们回来,一转眼也到了出嫁的年纪。”   关钰铃挽着沈瓒的手臂,轻轻握住他的手。   “我们星列,比太子小一岁,四岁那年就陪着太子读书去了,我记得我和母亲第一天送他进宫,他瞪着眼睛,想哭,但是我母亲一早教过他,不许他哭,他就忍着,后来再也没见过他哭了,总是冷着脸,谁都看不透他在想什么,我总觉得他没有人气儿,这两年倒是好了一些,我这当姐姐的,心中也是宽慰许多。”江初月拿着帕子轻轻拭泪。   周庄正好推门进来,拿过帕子,帮她擦了擦。   何娴宁道,“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缘分一事,是说不清楚的。”   关钰锋则是看着自己已经嫁为人妇,且即将为人母的妹妹,他还记得她小时候的模样。   还有父亲和母亲刚刚去了的时候,那时候她七岁,拉着自己的手,在风雪交加的夜里,和他一起跪在父母灵前,也不哭也不闹,安安静静地跪着。   关钰锋眨眨眼睛,心想,要是父母泉下有知,知道妹妹嫁给了沈瓒,嫁入了沈家这样简简单单、一团和气的人家,也能够瞑目了吧。   他出生入死,从来不信神佛,但这一刻,关钰锋真心希望世上有神佛,希望死去的父母能够看到他们兄妹。   “咱们过几日,去青云寺拜一拜吧。”关钰锋小声对何娴宁说。   何娴宁诧异,“你不是不信神佛的吗?”   关钰锋摸摸鼻子,“以后就信了。”   何娴宁没有再问,“那行,我回去跟我爹娘商量一下。”   关钰锋点头,准备正月十七那一日,去求陛下赐婚。   江星列和沈绵,他们一个生在钟鸣鼎食之家,长在皇宫,什么阴谋算计都挨过,身不由己;一个生在?沈氏这样简单的官宦人家,备受家中疼爱,从小到大,自由自在。   这样两个的人,相逢,相互喜欢,现在又修成正果,真是难得缘分。   江星列买了一对并蒂莲花的灯,和沈绵一人一盏,一起在拥挤的人群中往前走。   明月皎皎,温柔如初。   江星列揽着沈绵的肩膀,凑到她耳边,不知道低声说了句什么。   沈绵听得,笑的眉眼都弯起来。   两人也并没有说什么,江星列的心里却格外的安宁又熨帖,他这些年来,从没有像今日一样心中如此平静。   他知道,这是因为他可以娶沈绵了,他们两个人的事情尘埃落定,再不会更改。   “绵绵,等过两年,我就像泰山大人在你小时候扛着你的时候,把咱们得孩子扛在肩膀上,一起看灯,好不好?”江星列问。   “好啊,只怕你一个肩膀扛不下来。”沈绵高声回道。 第172章 父母之命   将近子时,沈绵和江星列照旧去吃了馄饨,一起看过漫天烟火。   之后,两人回了梨花阁,沈瑞已经在里面等候,要带沈绵回家。   大夏的上元节其实非常热闹,通宵玩耍的男女满街都是,不过沈家一般不会这样,而且明晚还能出来,也不必熬夜去玩。   沈瑞手里提着灯,是一盏琉璃的走马灯,十分贵重,沈瑞道,“去长安街上猜字谜赢回来的,就没有特地再买了。”   沈绵把并蒂莲的的灯给沈瑞拿着,自己提着走马灯,跟江星列道别,“我得回去了,你也早些回去。”   “明晚还出来吗?”江星列问。   “出来的,还在梨花阁等我就好,我回去了。”沈绵说完,和沈瑞一起回家。   江星列送她到街上,等看不见她的身影,这才带着侍卫回家。   他心想,等再过一段时间,沈绵就要跟着自己回去了,想想也是高兴。   上元节过后,沈绵的“六礼”有条不紊地继续进行着。   在正月十七那一日,皇帝果然允准?关钰锋和何娴宁的婚事,关钰铃非常高兴。   本来准备大婚的女孩子,应该是很忙的?,但沈绵却十分得闲,她基本上是不会刺绣缝补的,所以嫁衣是江星列找了江南来的绣娘去做。   因此沈绵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又去青云寺小住。等到二月中旬,两家决定在二月十九这一天商定婚期。   “老师,我最近觉得好像做梦一样,混混沌沌的。”沈绵道。   闻空大师看着她的画,并不生气,说,“嗯,我瞧出来了,没事儿,我看等你嫁过去就好了。”   沈绵趴在桌子上,“万一我嫁过去上手忙脚乱的,耽搁了画画怎么办?”   “别的事情我不管,你要是耽搁画画,我可不饶你。”闻空大师笑着轻斥。   沈绵扁着嘴,过了一会问,“周崇最近都不来吗?”   “有一个月没来了,好像是他母亲要让他娶妻,也不知道娶得哪家的娘子,他不娶,在家关着呢,”闻空大师道,“那孩子挺有长进的,就是家里管的太严。”   “是吗,那可惜了,”沈绵道,“老师,等我这些日子忙完得空了,咱们从新来的小沙弥里挑一些有天赋的,先教着吧。”   闻空大师点头,青云寺的百年传承,可不能轻易断绝,还好沈绵是个可靠的。   闻空大师看完画,把沈绵叫过去,又给她圈出不少地方,让她改正。   沈绵仔细考量之后,开始更改。一改就是两个时辰,沈绵放下画笔,正要休息。   院子门口传来呼啦一声,沈绵被吓一跳,扭头去看,发现院门打开了。   闻空大师好像耳朵也不济事了,这么大的声音都没听见,还是躺在躺椅上休息。   她起身出去,看见一个女孩子气势汹汹地朝她走过来,沈绵打量着这女孩子,半晌没想起来她是谁。   “沈绵,你这个下贱的女人!”女孩子高声斥骂道。   慧亭匆匆赶到院子里,道,“周娘子何故大声在我青云喧哗,惊扰了我佛,实在不该!”   沈绵往后退了两步,想起这位应该是周郁儿,平王府的郡主,江星列的亲表妹。   “沈绵,谁允许你嫁给我表哥的!”周郁儿不管不顾,依旧十分凶悍,“表哥他以前就许诺,他要娶我的,我这么多年,这么多年都在等他,你是打哪儿冒出来,还要跟表哥拟定婚期!”   周郁儿上去就要拽沈绵,慧亭将沈绵拦着身后,皱着眉头。   她这么一闹,不少香客都挤在院门口看着。   周郁儿边哭边道,“你这个下贱坯子,竟然敢勾引表哥,你吃了熊心豹子胆啊,你,你现在就去,现在就去跟盛京的人说,你没有要嫁给我表哥,你没有!”   沈绵再往后退了一步,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厉声道,“我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与静国公府世子江星列,已经过了六礼,正要商定婚期,择吉日大婚,郡主还满意吗!”   周郁儿恨恨地看着沈绵,“你不会如愿的。”   “不会如愿的是你。”沈绵斩钉截铁地回答。   周郁儿听了,忽然扑在一边伺候的奶娘身上,嚎啕大哭,几个侍女嬷嬷呼啦啦跪了一地,也没人敢让她出去。   闻空大师终于被惊醒了,慢腾腾地掀开帘子出来,道,“这是谁家娘子在哭。”   慧亭把来龙去脉解释了一遍,闻空大师念一声“阿弥陀佛”,道,“不妨事,慧亭,去把门关上,让她在此地哭就好。”   在闻空大师看来,周郁儿不过是个小孩子而已,他并不放在心上。   “你家那位,生来就是个招桃花的。”闻空大师道。   沈绵无奈一笑,“如此命数,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闻空大师道,“走,咱们去外面走一走,等安静些再回来,我这一把年纪,听了这样的哭声,觉得头疼。”   沈绵忙道,“那您还不让我把她撵出来,本来就是她无礼。”   “没事,你何必跟她一般见识。”闻空大师劝道。   沈绵叹口气,看着哭的凄凄惨惨的周郁儿,心想,反正也成不了气候,难道平王府不会管教他们家的女儿吗。   这事情当天晚上便传到了静国公府中,江星列脸色难看,淑和郡主怒气冲冲,直接摔了手里的茶杯,道,“我父王母妃当年瞎了眼,怎么娶回来这么一个嫂子,儿子儿子不成器,女儿,竟然跑到青云寺去找她未来表嫂的麻烦,大哭大闹,真是丢尽了我平王府的脸面,哪里还有一点点的皇家威仪,我看平王府的爵位,还不如让陛下收回去算了,这般没脸没皮,到底是怎么教孩子的!”   淑和郡主喘着粗气,旁边的嬷嬷劝道,“郡主,您消消气,消消气啊,咱们家那位王妃什么样的出身,您还不知道吗,你别动怒,不值当啊。”   淑和捂着脸,苦笑一声,“先帝真是好手段啊,你看看平王府,还有端王府,德王府,还有其他封在外面的王府,这些个、这些个姓周的,哪家出了争气的人啊。”   淑和郡主咬牙切齿,气的眼眶通红,道,“先帝真是让人敬服啊!”   “郡主慎言哪。”嬷嬷搂着她说。   “平王府还能有什么前途啊。”淑和郡主靠在嬷嬷身上,长叹口气。   “对了,婚期定下来以后,你去沈家,亲自教沈绵规矩礼数,这要也是个目光短浅没脑子的,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不能让星列娶这么一位。”明仪公主皱着眉头。   嬷嬷劝慰道,“郡主放心吧,沈家到底是读书的人家,孩子可能娇惯了些,但是教养人品,肯定问题不大,何况她还跟着闻空大师这些年,咱们也不盼着有多大的谋算,您说呢?” 第173章 蛮不讲理   江星列回府之后,就听说了这件事情,心中也是恼火。   第二日大朝会散了,江星列没有磨蹭,立刻去找了平王。   平王自然知道此事,听了江星列的问讯,很是不满,说,“你是郁儿的亲表哥,郁儿自小就喜欢你,你定亲这件事情,?我们本来一直瞒着她,谁想到没瞒住,她不知道还好,知道了能不生气吗,她年纪小哭一哭又能怎么样,你对着你亲舅舅发这么大的脾气,像什么样子。”   江星列冷声道,“就是因为您是我亲舅舅,郁儿是我亲表妹,我才来提醒您一句,?您回去好好管教管教她吧,这样闹起来,丢的难道不是平王府和静国公府两家的脸面吗。”   平王一挥袖子,“她小孩子一个,知道什么,倒是你,你为什么不娶郁儿,要娶沈家的女儿,咱们本就是一家人,亲上加亲是应该的事情,你这个当表哥的,当外甥的,真是一点都不顾念我们两家的亲情,你妹妹不过说了两句,沈家那个要是知事,就应该知道,这是自家人,自家事,她该想办法瞒着护着,眼下让外人看了笑话,你气势汹汹地来质问你舅舅,这难道是你妹妹一个人的错,你怎么不去问问沈家的那位呢。”   “我看沈家瞧着简单罢了,长女是太子侧妃,还抚养着皇长孙,这个小的,又勾搭上了你,哼,这清贵的读书人家,也没有清贵到哪里去。”   平王一直想将周郁儿嫁到静国公府,好让自己的位置稍微稳固一点,但这个侄子却从来不领情,平王早就想跟他好好说道说道了。   江星列冷冷地看着平王,“舅舅还有什么话要说吗,今日一并说了,免得日后心里不痛快,又要生出诸多事端。”   江星列都没有和平王争吵的想法,这样拎不清的人,他还有什么好说的,再这么下去,外祖父的心血就全毁在他这位好舅舅手里了。   他老人家费尽心思才保住的平王府,怎么就没想着把这个儿子好好教一教呢。   平王咳嗽了两声,“我还有什么好说的,你这样的怨怪我,我也无话可说,可你得记着一点,外人那都是外人,你和舅舅,和你妹妹身上,都流着平王府的血,咱们血浓于水,才是一家人,你不娶你妹妹便算了,我也不上赶着让她嫁给你,不过昨日的事情,你好好跟沈家的女儿说一声,让她规矩点,别欺负你妹妹。”   江星列道,“舅舅这话听了,也不怕舅母寒心,她为您生儿育女,在您眼里,没有血缘,就是外人,真是可笑,舅舅回去跟郁儿说一声,这一回便算了,她要是再敢找麻烦,就别怪我这个当哥哥的无情,舅舅慢走,我不送您了。”   平王还想说什么,但江星列已经先行离开,平王心想,真是无礼,他可是皇族,江星列不过是静国公府的世子,竟然如此无礼。   江星列去御书房见皇帝,一路上心想,平王府这是要完啊,由着平王和平王妃这么下去,平王府还能有什么出路,那两个表弟他也常见,也不知道品行如何。   回头让母亲想想办法,周郁儿是来不及教导了,那几个男孩子,可不能让他们再胡乱教养。   江星列再不喜欢平王一家子,和他的母亲和平王一母同胞,至亲骨肉,外祖父临走前又拉着母亲说了那么多,他不可能不管。   御书房里,皇帝见他来迟,道,“你舅舅这一家子,确实不像话,用不用朕申饬他们?”   “多谢陛下,”江星列向皇帝行礼,道,“申饬倒是不必,陛下若是因为臣便申饬王府,臣岂不是要落一个佞幸之名,还要损了陛下您的名声。”   “朕看你忧心忡忡的,”皇帝道,“是有什么话想对朕说?”   “回陛下,平王府子嗣,毕竟是皇家血脉,女孩子这样胡闹,可以一笑了之,若是男孩子如此,岂不是丢尽了皇家的脸面,陛下不如让平王府的两个嫡子跟随四皇子和五皇子一起读书,好好管教一番。”江星列提议。   皇帝想了想,“倒是也行,皇家已经子嗣不丰,还是再不教导,朕都觉得对不起列祖列宗,也不必分嫡庶了,回头让端郡王府的男孩子也一起来宫里读书,倒是德郡王府,就养活了周崇一根独苗苗,今年都十七了,最近正说亲事,闹的鸡飞狗跳的。”   皇帝揉揉眉心,心想先帝的手段要是再厉害些,把这些人全部打发的远远的多好,还给他留下这些个麻烦。   “陛下,臣听沈二娘子说,德郡王世子已经拜在闻空大师门下,正在学画,那还是叫他去画画就好,佛祖自会庇佑他,让他平安。”江星列道。   皇帝笑道,“你这是私心吧,朕早听说,沈家的二娘子是闻空大师最紧要的学生,眼下你们都要商定婚期了,她还在寺中,你这是要让周崇过去,给你的小娘子分担分担。”   “陛下明鉴。”江星列垂首回答。   “倒是人之常情,你们的婚期,朕看看,定在五月下旬吧,正好百日,不算委屈了沈家,让你来定的话,恐怕十日就能把人娶过门,沈家肯定是要多留几个月的,不如让朕来帮你们择日,否则还不知要怎么闹下去,”皇帝心情很是不错,“嘉嫔生产的日子也在那会儿,喜事还是多一些的好。”   “那陛下可要跟沈御史说一声的,否则臣可不敢如此。”江星列道。   “放心,”皇帝摆手,“等你成婚,便不能随着朕做个近侍了,你先去户部做事如何?”   “谨遵陛下之命。”江星列拱手行礼。   皇帝点头,“过来伺候笔墨。”   江星列走到皇帝身边,心想,户部尚书去年被御史台弹劾,年初便免了职,新上任的这位关系不够硬,压不住,眼下户部还不知道乱成什么,这是又让他去收拾烂摊子呢。   江星列想着就觉得头疼,他想清闲些都没办法。   过了两日,沈绵改完最近的画,就跟闻空大师告辞,准备回家。这马上就要商定婚期,她都担心她爹和江星列?打起来。   正好周崇被德王妃放了出来,沈绵惊喜道,“我还以为你叛出师门了。”   “胡说什么,“周崇靠在门上,道,“都是我那三姨母,说我在青云寺待的久了,怕我出家,我看她就是想把女儿嫁给我,啧啧,我才不想娶她那个女儿,长相就先不说了,我私底下叫人去打听,她居然拿花瓶砸死过婢女,还好我母亲知道了这件事,才把我放出来,要了命了。”   沈绵递了一把糖给他,道,“你三姨母,是正兴伯夫人吗?”   “是啊,你可看好你二哥,你二哥这个探花郎,现在也是被多少夫人娘子盯着呢,你小心点。”周崇接过糖,剥开糖纸塞进嘴里。   “对了,要恭喜你了。”周崇道。 第174章 商定婚期   沈绵听了便露出笑容,“嘴上说可不行,记得给你师姐送一份厚礼。”   “就你会占便宜。”周崇翻了个白眼。   沈绵被惹得笑起来,“等你成婚的时候,我也给你送礼啊。”   “我真是没想到,你们俩能成,去年我还想着,你这事情早晚有一天要黄。”周崇感慨道。   “怪不得周郁儿想跟你拼命呢,我小时候也常见她,哪一回都说长大了以后要嫁给江星列,我还以为他们两家都定亲了?。”   “?我刚开始也没想到能成,因缘际会,谁能想到呢。”沈绵笑着说道。   周崇四处看看,压低声音道,“我悄悄跟你说,你未来的这位婆母,淑和郡主,手段可厉害了,静国公府年轻时候有好些妾室呢,结果就她一个人生了三个孩子,那些妾室连怀孕的都没有,她还把静国公治的服服帖帖,你说厉害吧。”   沈绵点头,淑和郡主厉害她是知道的,她问道,“那你们家就一根独苗是怎么回事?”   “当然是因为我爹他身体不好,他比端王叔年纪还大,就我这一个儿子,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周崇道。   “也好,你们家的家产都是你的。”沈绵调侃道。   “这有什么好,我一定要娶一个好生养的,长相只要看的过眼就行,我连个兄弟姐妹都没有,太苦了,”周崇道,“不说这些,反正你要小心谨慎才是。”   沈绵笑着点头,“好生养的,这怎么看得出来。”   “?我也不知道,肯定得身体好,家里孩子多,我回头打探打探盛京哪一家是这样的。”周崇信誓旦旦。   “那你去吧,”沈绵道,“我这会儿要收拾东西回家去了,你正好来陪老师,我先走了。”   “你去吧,我回头给你送礼。”周崇朝她摆手。?   沈绵也摆摆手,这才告辞?离开。   回到沈家的第三天,就到了商定婚期的日子。   静国公夫妇二人带着长子,上午到了沈家。   沈秉心里这个气啊,这还有什么好商量的,陛下都提醒过他了,说是五月下旬最好,关家的婚事在五月中旬,连着办喜事,让大家热闹热闹。   淑和郡主进大门就拉过了郑氏的手,跟她一起往前走,笑着低声说,“本该是咱们两家的事情,陛下不知怎么却定了日子,眼下咱们能挑的就那几日,亲家母觉得哪一日好。”   “我看二十四、二十八这几个日子都不错,”郑氏挽着淑和郡主的手臂,笑道,“亏了陛下提点,定在了五月,我们家绵绵,自小被她父亲娇惯的跟什么似的,他呀,还想定在**月,我说这怎么行呢,两个孩子都不小了,还跟我杠呢。”   郑氏虽然舍不得女儿,但她也算比较冷静,这婚事既然已经定下了,那一拖再拖也没有意思,迟早都是要出门的。   “是啊,我们家星列,比绵绵大了五岁,这年岁差的是有些大,?我这心里着急着呢,盼着绵绵赶紧过门,大家和和乐乐的,明年再生个孩儿,这是多好的事情。”淑和郡主说得眉开眼笑。   “谁说不是,这两年可是把我愁的都掉头发,生怕她嫁不出去,没想到世子竟然能够瞧上她,我是万万没想到。”郑氏道。   淑和郡主心想,我也不知道我儿子是什么眼光啊,可是我有什么办法,拦不住啊。   “绵绵乖巧聪颖,为人赤诚,在青州时,还救了那么条人命,去年在朝会上,也是胆色过人,”淑和郡主道,“我原来也觉得绵绵柔弱,可现在看来,全然不是这样,亲家将她教的很好,外人都觉得我肯定看重门第,可是在我看来,人品才更重要,不会的事情,咱们可以学,要是德行坏了,可是学不过来的,亲家母你说是不是?”   郑氏赶紧点头,道,“我本来有些担心呢,可听到郡主你这么说,我就安心了,我往日对这孩子确实疏于管教,日后她过了门,要麻烦你的事情肯定还多着呢,你该教导的教导,该训斥的就训斥。”   淑和郡主开玩笑道,“我要是训斥了,星列不得过来跟我拼命啊,他可喜欢绵绵了,那些东西不着急,慢慢学着就好,日后他们夫妻一体,该教的,星列去教,我就在一旁瞧着,孩子大了,也不好训斥他们,偶尔提点几句,他们不嫌弃我麻烦就行。”   江星列和沈绵并列走在后面,跟着进了房门,沈绵一时间也不知道淑和郡主是客气呢,还是说真的。   江星列则是心想,母亲今天既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那日后他就是想方设法,也要请她做到的,不然母亲磋磨人的手段,真是能让你有苦说不出。   两位夫人好歹是和和气气的,但静国公和沈秉两人见礼之后就没有说话。   静国公倒是有点理解沈秉,当年他嫁女儿的时候,也不想用正眼瞧端郡王,亲爹亲娘,和公爹婆母,到底是隔着一层,不一样的。   大家客客气气地过好日子就行,想要亲近起来,那就有些难了。   等坐到了屋里,沈秉看着纸上写的几个日子,道,“我看,咱们就定在五月二十八好了,国公爷觉得如何?”   静国公道,“左右都是这几日,哪天都行,夫人你说呢?”   “是啊,”淑和郡主点头,“那就听亲家公的,两个孩子的事情,就定在五月二十八这一日,满打满算,还有三个月时日,这些日子,咱们两家都好好准备准备,把婚事办的热热闹闹,风风光光的,一定不能委屈了绵绵。”   静国公道,“是啊,不能委屈了孩子。   沈秉静默了一会,道,“沈家什么样的家境,你们二位也是知道的,如今我们也不能为绵绵准备多少嫁妆,只能尽力而为。”   静国公抬手按着沈秉的手臂,道,“沈御史请放心,国公府的那些钱财,还不是祖辈们积年攒下来的,我们不过坐享其成罢了,这算得了什么,钱财本就是身外之物,婚姻大事,还是要孩子们喜欢,日后过得好。”   他松开手,接着说,“何况那一日我也在大殿上,陛下金口玉言,那幅画可值了七千两,还是她十四岁的时候画的,可见天资不凡,说句玩笑话,这孩子要是卖画,家财万贯还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吗。”   淑和郡主倒是赞同静国公后面的话,不过“钱财是身外之物”这一句,淑和郡主是万万不能同意的,也只是静国公这样不当家的,才不知道钱财有多重要。   江星列道,“您放心,绵绵过门之后,也会继续画画,不会埋没了她的天资,正如父亲所说,眼下去青云寺求画的人,数不胜数,绵绵这是不肯卖画,若是肯了,我哪里及得上她。”   沈秉看看江星列,道,“你们日后夫妻一体,相互扶持,没什么好比的,我只盼着你们,白首同心,日后就算有争吵,也要相互体谅,记得今日的好。”   郑氏道,“如此,婚期便定下,留下用一顿便饭吧。” 第175章 儿子何用   沈绵坐在桌前,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和江星列终于定下了婚期,三个月过后,她就要出嫁了。?   江星列给她夹菜,低声问,“在想什么,是不是觉得三个月太久了?”   沈绵瞪他,小声说,“这话你让我爹听听。”   “我不说了,你也别胡思乱想,先吃饱。”?江星列道。   沈绵点头,顺手帮他夹菜,“你也吃。”   淑和郡主看两人这样熟稔,心想,她儿子一定是骗她的,去年跟她说,只是认识沈绵,并无逾矩之处,可是看看两人这样的亲近,难道是在青州?短短一个月就能有的吗,肯定是早就好上了。   生儿子有什么用啊,胳膊肘往外拐,满口胡说,一点都比不上初月乖巧。   淑和郡主吃了两口,劝慰自己,眼下这样亲近,以后天长日久了,还是要厌烦的,谁家做夫妻不是如此。   沈绵今日特地吃少了些,在自己家里吃的多还好,可是在未来的公婆面前,总不好跟个饭桶似的。   江星列看她放下筷子,侧过脸强忍笑意,真是可怜啊,这要是以后嫁过去了,天天跟他娘一起吃饭,肯定吃不饱。   吃过饭,两家长辈不知道又商量了些什么事情,这才离开。   等送走静国公府的人,沈家也安宁下来。   沈绵困得厉害,想回房吃点东西,再去睡午觉,结果被郑氏喊住。   “怎么了,娘?”沈绵在郑氏身边坐下。   “绵绵,你这未来的婆母,光是听她说话,就知道她是个厉害的,你有没有想过,如何与她相处?”郑氏问道。   沈绵想了想,摇头,说,“那?应该怎么相处,恭恭敬敬的,客客气气的就好了吧,反正郡主她年纪也不是很大,肯定不会现在就让我管家的,我也管不了。”   沈绵想事情的时候,并不会想的太复杂,她的祖母去世的早,她也没听过说别家的婆媳是如何相处的,更不知道身为儿媳,会有怎么样的难处。   沈绵一时间也想不到太多,想着回头去问问江星列。   郑氏看她打呵欠,道,“算了,你先回去想想。”   沈绵起身,回去吃了点肉干垫肚子,倒在床上睡觉去了。   静国公府里,江星列正在陪着父亲母亲说话。   淑和郡主把手里的茶杯放在一边,看着江星列,道,“眼下你总算如愿了,高兴吗?”   江星列道,“母亲不高兴吗,您马上就要有儿媳妇了,抱上孙子指日可待。”   淑和郡主轻笑,“你娶这么一位回来,我除了盼着孙儿,还有别的可盼吗?”   “母亲一向不是苛责的人,您也说了,盼着一家和睦,我娶回来的这一位,不是正和您的心意吗。”江星列回答。   淑和郡主和长子四目相对,两人半晌都没有说话,就这样对峙着。   “行了,行了,”静国公在一旁和稀泥,“木已成舟,你们两个就别怄气了,婚期都定下了,府里的事情都等着忙呢。”   他看向江星列,“尤其是你,得了便宜就赶紧藏好,别到你母亲面前来显摆了,你就别招惹你母亲了。”   江星列实在无奈,语气软了下来,“我也不知道母亲为何不喜欢沈绵,想劝劝您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淑和郡主皱着眉头,说,“怎么说呢,我也不知道,总之就是瞧着她不太喜欢,不过你放心就是,我不喜欢她,也不至于去磋磨她,我本来打算让我身边的张嬷嬷这两个月去沈家,不过还是算了,你去宫里请一位嬷嬷吧。”   要说沈绵哪里特别的不好,淑和郡主也是说不出来的,反正她就是不喜欢沈绵。   “那好,”江星列道,“父亲和母亲好好休息,儿子告退了。”   江星列也是莫名其妙,母亲为什么又生气了,他最近为了沈绵和母亲以后能够和睦,在母亲面前做事都要比以前更仔细,结果她还是生气了。   女人心,海底针,母亲的也一样。   江星列走后,静国公坐到了淑和郡主身边,“照我看,沈绵这样的脾气性格,你拿捏她,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怎么这么不高兴?”   淑和郡主道,“这儿子呢,都是娶了媳妇忘了娘,何况他那样喜欢沈绵,情爱之心如此之盛,我觉得这么下去会耽误事情。”   “这能耽误什么事情,”静国公道,“喜欢就喜欢,他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静国公府还是要他继承的,你自己教导出来的儿子,手段多厉害你自己不知道吗,他还能把静国公府折在自己手里不成。”   “我听说陛下将他调任到户部去了,”淑和郡主道,“沈家长女是太子侧妃,咱们家娶了沈绵,日后就彻彻底底地和太子一条心了,难免引得陛下猜忌。”   “算了吧,你从小把星列送去东宫读书是为什么,难道是为了让他当齐王的卧底,咱们早就和太子一条心了,陛下好猜忌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娶个儿媳妇进门,你怎么想东想西,还净想这些没用的。”静国公觉得他夫人是不是年纪大了,怎么胡思乱想的。   “也是,”淑和郡主用手扶着额头,“早上去沈家的时候,我也没那么不高兴,也没想过要让沈绵如何如何,我不是那样小家子气的人,刚刚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不大痛快,就朝儿子发火了,回头跟他好好说说。”   淑和郡主叹了口气,罢了,沈绵确实好拿捏,就算嫁过来,也肯定不像其他人家,婆媳争执,抢夺管家的大权,沈绵怕是巴不得不管这些事情吧。   静国公摇头,“说什么,小事罢了,不用特地跟他说,你是他母亲,生气说他两句罢了,他难道还要放在心上不成,是不是累了,我扶你去休息,回头要准备星列的婚事,我叫月儿回家住段日子。”   “月儿还要照顾亭哥儿,至于婚事,咱们俩就算都躺到床上去,你儿子也能办好。”淑和郡主扶着静国公起身,朝内室走过去。   “还不是你当母亲的教导有方啊。”静国公笑着说。   “你可别往我脸上贴金了,是他自己有本事。”淑和郡主摇头,靠在床上休息去了。   婚期一定下来,沈家和静国公府的婚事就再也瞒不住了,再加上前些天平王的女儿的青云寺哭闹,这消息风一样似的传遍了满盛京。   自江世子满十六岁以来,盛京的娘子们就挂心着他的婚事,尤其是高门显贵的娘子,能够嫁到静国公府是不少人的心愿。   然而江星列这些年来都没有一点消息,上门提亲的、自荐枕席甚至想做妾室的,一律被拒绝。   大家都怀疑,江世子这是要配一个天上下凡的仙女儿吗。   结果,不是仙女,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娘子,出身普通,长相普通的沈家二娘子沈绵。 第176章 长者之嘱   沈绵在盛京熟识的娘子们,一只手就数的过来,因此并不在意外面乱七八糟的传言。   她甚至有些骄傲,她长相不是最漂亮的如何,她不是出身?簪缨世族那又如何,她和自己要嫁的人两情相悦,想来有娘子羡慕,说两句闲话,也是常有的事情。   何况沈绵这个人,许多事情她都不放在眼里,尤其是和自己不相干的事情,只要不招惹到她眼前,她绝对半句话都不多问。   沈绵在家待嫁,跟着宫里来的嬷嬷学规矩和礼仪,还读了《女诫》。   嬷嬷早就被江星列再三暗示过,沈绵只要不出错就好,不用太过苛责。因此这些天沈绵过的也算容易,上午学礼仪,下午还有时间画画。   如此,外面的传言来的快去的也快,她们见不到沈绵,更见不到江星列,因此并没有什么能说的。   三个月说快也快,关钰铃的肚子吹了气一样大起来,还去关家帮着兄长娶妻过门,沈绵跟在她身边,都觉得心惊胆寒。   她看看自己平坦的肚子,不禁心忧。   其实她肚子上本来是有肉的,只是最近跟着嬷嬷学规矩,吃的也少了一点,这才瘦下去的。   关家的婚事忙完,这就轮到了沈绵和江星列,前后只差了五日。   天气燥热,日子越来越近,沈绵就越发慌张。   沈瑞请了几日的假,在家里陪她,只是沈瑞不陪还好,这一陪,沈绵就越发舍不得家里。   她面上不显,晚上却睡不着觉。   沈绵一闭上眼睛,就是从小到大祖父、爹娘和哥哥姐姐对自己的疼宠和爱护,祖父看出她有作画的天资,便不顾家里人阻拦,让她拜在闻空大师门下,娘会亲手给她做饭,爹会把她扛在肩头,哥哥姐姐也把她捧在手心里。   从小到大,都是如此。   她在这个家里,没有受过半分的委屈和苦楚,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前两年沈绵不懂,现在她明白,像她这样受尽宠爱的女孩子,满盛京都找不到几个的。   但是她马上就要出嫁了。   她喜欢江星列,嫁给他自然是高兴的,她也盼着他们日后做一对和和美美的夫妻,像父亲说的那样,白首同心。   二十七上午,沈家各处都被打扫的干干净净,门口廊下已经挂上了红绸红灯笼,地上也铺了红毯。   沈绵去看祖父,发现连他的院子里都是一派喜庆。   天气渐渐热了,老爷子正在树下乘凉,看见沈绵过来,笑着朝她招手,道,“怎么来了,没有去试妆,试试婚服吗?”   “祖父还知道这些啊,”沈绵在他旁边坐下,“昨天就试过了,我最近瘦了,婚服的腰要改小一些,别的都好。”   “啊,还有,发冠特别重,我听碧云说,有十几斤,一戴上去,哎呀我的脖子折断了,”沈绵端端正正地坐在石凳上,“江星列叫人打这发冠的时候,也不想想我的脖子,上面那个掐丝的金凤凰,还勾头发,反正不太舒服,可是这也不能现改。”   沈老爷子看着沈绵,目光温和,他听沈瑞说了,沈绵这几日有些不安,是舍不得家里。   不过现在他看得出来,沈绵是舍不得家里,但她也很高兴嫁给江星列,那是她真心喜欢的人。   沈老爷子扇着手里的蒲扇,笑道,“静国公府的世子,肯为你这样花心思,真是难得,你外祖母的发冠陪着她葬了,你没有见过,不过是件普普通通的东西,你那一件,说是价值连城恐怕都不为过,日后要是没钱了,你就从上面揪一颗珍珠下来,拿到当铺里,你觉得如何。”   沈绵本来坐的端庄,可是一听祖父这么说,立马就忘了嬷嬷说的规矩礼仪,趴在桌子上大笑起来,好一会儿都没有缓过劲。   “祖父您这是说什么呢,静国公府还能让我去当珍珠不成,”沈绵边笑边说,“你忘了吗,我在青州有几十亩地,怎么会饿着。”   “这倒是。”沈老爷子看她笑的这样开怀,才高兴了一些。   那样墨守成规的,可不像是他的小孙女。   “祖父跟你说几句话。”沈老爷子从躺椅上坐起来。   “您说,我都听着呢。”沈绵笑着说。   沈老爷子上下打量着她,道,“长大了,真是长大了,我恍惚还记得,你小时候趴在祖父膝盖上睡觉的模样,肉乎乎的一个团子,如今也长大了。”   “是啊,我长得太快了。”沈绵回答。   “不快,”沈老爷子笑道,“只是怎么瘦了呢,到了静国公府,记得把瘦下去的吃回来,知道吗?”   “这是当然。”沈绵道。   沈老爷子点头,“咱们说正事,在家当娘子的时候,你是过的千好万好,到了静国公府,虽说世子他喜欢你,可你不能因此便放肆,要守本分,照顾好他,孝敬公婆,知道吗?”   沈绵接连点头,“我明白的。”   “不过,要是谁故意让你受委屈,谁要是谋算到你头上来,你便不用客气,让你守本分,不是让你受委屈、吃苦头,你是咱们沈家的女孩子?,你有祖父,你有爹爹,有两个哥哥,你生在沈家,这辈子都是沈家的孩子,什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话别听。”   沈绵笑的眉眼弯弯,沈老爷子喝了口茶,接着说,“只要你没有做对不起良心的事情,咱们沈家永远都护着你。”   “说句不好的,若是有朝一日,情消爱去,他另有新欢,你就是想和离,祖父和你父亲都帮你办的?妥妥帖帖,你不要怕,咱们家门第不高是真,但也不是小门小户没有人护着的。”   “咱们谁都不怕,记住了没有?”沈老爷子最后?一句,问的掷地有声。   沈绵点头,“祖父请放心,绵绵会牢记在心,牢记沈氏家训,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堂堂正正,光明磊落,不欺凌他人,也绝不忍让欺凌自己之人。”   沈绵的回答同样也掷地有声,在这样的年头,一个女孩子的底气,不仅需要她的本事,还?有仰赖她的家族,她的亲眷。   沈老爷子从来一身傲骨,?多年不折不弯,如今,他也扛起了身为长辈的责任,成为沈绵最可靠的后盾。   沈老爷子满意地点头,“我的孙女儿,该是如此。”   他觉得,在这沈家,虽然大孙女聪慧有谋算,长孙有手段有雄心,次孙读书极好,可是这一身的脾气秉性,沈绵最像他。   如此,也好也不好吧。   “要是你祖母能够看到你们几个风风光光的成婚,再一个个地有了子嗣,这是多高兴的事情。”沈老爷子小声呢喃。   沈绵道,“祖父,您刚刚说什么。”   “没,没说什么,去煮一壶茶过来。”老爷子吩咐。   沈绵进屋去煮茶,在老爷子这里消磨了大半日。? 第177章 风鸟衔珠   晚上,沈家已然鸡飞狗跳,忙得不可开交。   关钰铃看郑氏嘴上都起了泡,有些愧疚,道,“都让母亲一个人忙了,我半点都没有帮上。”   郑氏摆手,“你大着肚子,好好养胎就是,绵绵出嫁,江世子打发来的嬷嬷把能做的事情都做了,我也就是瞎操心。”   关钰铃笑了笑,“妹妹出嫁,母亲自然挂心,我出嫁时,家中只有兄长和祖父操心,叔叔婶子们关心的都是我带走了关家多少嫁妆,想来我也是羡慕妹妹。”   郑氏拍拍她的手,“你母亲还在盛京时,我见过她几回,她很是疼爱你的,如今绵绵出嫁,母亲虽嫁出去了两个女儿,心中不舍,到底还有你陪在身边,是不是。”   关钰铃点头,“儿媳日后定要好好孝敬您的。”   沈绵一个人在院子里吃晚饭,郑氏今晚要过来跟她一起睡觉。沈绵心想还睡得成吗,四更天就要起来,她也睡不着啊。   碧云看她神思不属,道,“娘子,怎么不吃了。”   “吃不下,”沈绵靠在椅子上,“我心中不安,不想吃饭。”   碧水道,“那咱们半夜起来吃宵夜,您四更天要起来梳妆打扮,这之后,到了静国公府才能吃饭,吃宵夜正好。”   沈绵皱眉,看看丰盛的饭菜,还是说道,“端走吧。”   “竟然有饭菜能够活着从我们绵绵的桌子上离开,真是罕见啊。”   沈绵听了,立刻抬头,从椅子上蹦起来,“姐姐是!你怎么现在回来了!”   沈绮把扑过来的沈绵接住,搂在怀里,亲昵道,“我看你这规矩是白学了,一点都不得体,明日就要大婚,今日还这样莽撞,怎么如此呢。”   “没有啊,”沈绵仰头看着沈绮,“姐姐,你怎么现在回来了,不是明日才能出来的吗?”   “规矩还不都是人定的,太子让我回家,我当然就能回来。”沈绮道。   沈绵笑嘻嘻地说道,“你刚刚还说我没规矩,我看姐姐也是没什么规矩的,太子对姐姐如此宽和吗?”   “太子殿下一向宽厚,世人皆知,”沈绮道,“怎么样,高兴吗,明日就要嫁给你的心上人了,最近盛京的几次宴会,我听到了不少酸话,那些人,对你又是羡慕,又是嫉妒的,听的我都烦了。”   “反正我是没听见,”沈绵笑道,“我才不管他们呢。”   “就是,都被我训斥回去了,”沈绮道,“听到什么都不必怕,姐姐护着你呢。”   “我晓得,那母亲晚上还过来吗?”沈绵问道。   “不来了,我说我陪着你,她要是来了,你们两个抱头痛哭,明日你难道肿着眼睛去见新郎吗,”沈绮小声对沈绵说道,“母亲这会儿,肯定靠在父亲怀里哭呢,父亲也不知道能不能哄得住。”   “娘就跟那话本子写的人似的,上一世是株花草,被父亲浇了水,这一世,要用眼泪来还的,总是哭呢。”沈绵玩笑道。   沈绮坐到了床上,沈绵还是靠在她怀里,道,“还说母亲呢,你的泪珠子也不少,明日可万万要忍着,哭一会就好,可别哭一路,连妆都哭花了,知道吗。”   “我知道,嬷嬷们跟我说过的,明日我控制一下自己。”沈绵道。   沈绮心说,就沈绵这个哭包,哪里控制靠得住呢。   入夜,沈绵依旧不困,两只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靠在床上和沈绮说话。   房门被敲响,沈绮下床,发现是母亲身边的陈嬷嬷,她捧着一个盒子,小声在沈绮耳边说,“这是避火图,夫人正伤怀呢,还要有劳娘子拿去给二娘子看看,明日可别闹了笑话。”   沈绮拿过盒子,“陈嬷嬷放心吧,我跟妹妹说,你回去休息吧,可要劝劝母亲,妹妹明日出嫁,还嫁的那样好的人家,她可要高高兴兴的才好。”   “娘子说的是。”陈嬷嬷帮她关上门,便离开了。   沈绵正在想,自己要没有落下什么东西,看见沈绮捧着个盒子回来,道,“这是什么?”   沈绮没说话,直接打开盒子,拿过去给沈绵看,她心里有点别扭,自己给妹妹说这些东西,总觉得很奇怪。   “是?避火图。”沈绮道。   沈绵咳嗽了一声,她当然知道避火图是做什么的,尴尬道,“宫里来的那位,那位嬷嬷?教过我,姐姐你放起来吧。”   “这该是母家教的事情,那嬷嬷先教给你了。”沈绮皱眉。   “不知道,?大概是江星列交代的吧,她还教我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怎么样才能怀上身孕什么的,”沈绵拿起一边的团扇遮着脸,“反正我听的云山雾罩的,哎呀,咱们不说这个了。”   沈绮把避火图收起来,放进盒子里,这是沈绵明天要带到静国公府的。   沈绮心想,静国公世子也是年岁不小的人了,就算答应沈绵不纳妾室,肯定也是有过通房,去过秦楼的,肯定有分寸。   “那就不说这些了,快睡觉吧,”沈绮走过去,把团扇拿走,“这是你明日拿着遮脸的,现在遮什么遮。”   她把团扇拿走,放在架子旁边,沈绵的嫁衣也挂在这里。   沈绮?的目光落在这件嫁衣上,太子与江星列关系亲近,跟她说过,单是这件嫁衣用的锦缎,便价值连城,上面图案纹饰,是盛京最好的绣娘一针一线绣上去的。   旁边的发冠更是华美,凤鸟嘴里衔着的那颗东珠,眼看就要比得上鸽子蛋大小了。   太子说,江星列为了这次大婚,可谓不惜重金,?比他当年娶太子妃时,有过之而无不及,看来所言非虚。   沈绮垂下眼眸,不怪盛京的娘子们羡慕,连沈绮这个当姐姐的,都想眼红。   同胞的姐妹,沈绮一向觉得自己要越过沈绵许多去,比她聪明,比她漂亮,但聪明漂亮都是无用,她先是婚约被毁,再是被一顶软轿抬进东宫,即便现在抚养皇长孙,又得太子喜欢,那也是比不过自己这个妹妹的。   难道真的如那句话所说,万般皆是命吗?   沈绮本来不相信,但她回头看了沈绵一眼。   沈绵正抬头,“姐姐,你困不困,我反正睡不着,你先睡。”   沈绮走回床边,妹妹的好命,不是她也疼爱妹妹的缘故吗。   “你也快快躺下?睡觉。”沈绮上床把沈绵按住。   沈绵像往常一样靠在沈绮肩头,“我挨着你睡,姐姐身上软,最舒服了。” 第178章 锦绣良缘一   大夏元庆八年,五月二十九?,静国公府世子江星列与沈家次女沈绵大婚。   沈绵晚上睡不着,四更天这会儿哪里起得来。   沈绮和碧云一起把她从床上扒拉下来,道,“?快给我睁开眼睛,今日你大婚,还要赖床不成。”   沈绵努力睁开眼睛,“我好困啊。”   “娘子,快,梳妆的人马上就来了,?”碧云道,“对了碧水,把早饭端过来。”   沈绵被按着在镜子前面梳头发,碧云下手重了一点,沈绵疼的直抽气。   没多久,碧水端着饭进来,是两碗馄饨,闻到香气,沈绵确实有些饿,便端过一碗吃起来。   等头发梳顺,又抹了半盒子桂花头油,碧云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郑氏几乎一夜没睡,她看见沈绵磨磨蹭蹭的,一叠声地催促,道,“快吃,给你挽头发的人也是宫里请来的嬷嬷,肯定一会就到了。”   郑氏心想,江世子有人不嫌麻烦,更不怕这样太过张扬,接连请了两位宫里的嬷嬷到沈家。   沈绵看着那个发冠,“这东西是走的时候才戴吧。”   “娘子放心,走的时候才戴。”碧云回答。   “快吃,那汤是咸的,你别喝,”郑氏吩咐道,“碧水,给她喝清水。”   沈绵吃了两碗馄饨,梳头的嬷嬷果然早早过来,她进门先行了一礼,笑得十分和善,嘴上说道,“奴婢恭贺二娘子大婚之喜,您一定会与江世子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碧云上前?把她扶起来,塞了一个荷包在她手里,“那就借嬷嬷吉言了。”   嬷嬷拿着红包,就知道?分量不轻,再三谢过,然后上去帮沈绵梳头发。   沈绵心里打鼓,嬷嬷下手却很轻,她看着镜子里,自己的长发被一点一点,全部挽起来。   嬷嬷笑着说,“娘子生的圆脸,一看就是有福气的人,头发也好,又黑又软,一会儿戴着凤冠,一定漂亮,世子一定会喜欢的。”   沈绵道,“?那还得有赖嬷嬷的好手艺,我不过寻常长相罢了。”   “娶妻娶贤,贤德温婉,端庄大方,才是为人妻的本分,这容色并非最重要的。”嬷嬷回答。   沈绵道,“嗯,嬷嬷说的对,沈绵会记在心里的。”   饶是嬷嬷手艺好,沈绵的头发也梳了小半个时辰才好。这时天已经大亮了,暑气渐渐上来,沈绵还没有上妆,已经出了一身汗。   沈绮让人多拿了两个冰盆过来放着,沈绵的妆这才上好,也不必担心会花了。   忙活一早上,沈绵终于喘了口气,?一会要把嫁衣穿上,她怕自己还没到静国公府,就已经热的昏头了。   “我看这是哪儿下凡的仙女儿啊。”沈瑞的脸忽然出现在镜子里,把沈绵吓了一跳。   “二哥哥,你干嘛呢?”沈绵道。   “来看你呗,大哥也来了,”沈瑞拍拍她的肩膀,“我们俩估计着,一会儿那些女眷要来送嫁,就不好过来了,先来看看你。”沈瑞看向沈瓒。   沈瓒点头,沉声道,“是啊,看着挺漂亮的。”   “大哥哥坐。”沈绵道。   沈瓒伸手,想像以前一样在沈绵头上摸一下,但沈绵的头发梳的整整齐齐,还有几只金钗在发间,不好乱碰。   他的手顿在半空,慢慢地收回,然后握成拳头,沈绵抬手,把自己的手放在兄长手背上。   沈绵露出笑容,指着一边的金步摇,“大哥哥看,这是去年及笄时,大哥哥送我的?,我今日戴着,哥哥高兴吗?”   沈瓒侧过脸,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震颤,有些哽咽,“高兴,当然高兴,我们绵绵今日要嫁人了。”   沈瑞低着头,眼泪已经落下来了。   沈绮在一旁拍了沈瑞一样,把手帕塞到他手里,笑道,“我出门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哭啊。”   沈瓒笑道,“你上了轿子没瞧见,轿子一走,他就忍不住了,哭得稀里哗啦,没个样子。”   沈瑞侧过头不看沈绵,道,“我就哭,我到了伤心处,怎么能不哭呢。”   沈绵克制了好半天,到底没有克制住,她的眼泪也落下来了,沈绮赶紧上去,用帕子把眼泪沾走,“不哭不哭,一会花了妆怎么好。”   沈瑞擦完眼泪,道,“你去了静国公府,也不用怕,二哥哥还是你的二哥哥,不用怕他江家是一等的公爵府,二哥哥日后一定封侯拜相,给你撑腰,知道吗。”   沈绵点头,哽咽道,“我知道,二哥哥对我好,我知道。”   屋里只有他们兄妹四人,沈瓒笑着问,“大哥哥不对你好吗?”?   “大哥哥,也、也好,”沈绵?几乎泣不成声地回答,“姐姐也好,都好。”   沈瓒握紧沈绵的手,“不哭?了,我们家绵绵的泪珠子金贵得很,不哭了好不好?”   “好。”沈绵点头,咬着嘴唇,但已经抽泣不止。   碧云敲敲门,道,“两位郎君,绮娘子,明仪公主和关夫人,还有几位娘子夫人马上就到了。”   沈瓒和沈瑞听见,都站起来,沈瓒道,“别哭,我们先去外面,咱们一会见。”   说罢,沈瓒和沈瑞一起离开。   两人出门时,正好遇上了明仪公主和那些娘子们,双方只是简单的见礼,并没有说话。   已经在去年出嫁,梳了妇人发髻的王灵瑶对明仪公主道,“我看沈二郎君真是疼死妹妹,殿下看见没有,他眼泪都没擦干净。”   “沈家疼爱小女,听说前年沈二娘子夜里头昏死过去,沈御史穿错鞋子,和二郎君一起把人背到郎中那里,沈御史的脚都磨破了。”一旁有娘子说道。   何娴宁听罢,“还有这样的事情,我都不知道。”   明仪公主笑道,“你来盛京晚些,怕是并不知道这件事情。”   何娴宁点头,“怪不得二郎君一个男儿都哭成这样,定是舍不得妹妹出嫁。”   王灵瑶叹气,“人家还是探花郎,在翰林院为官,这世道真是不平,这样好的父亲,这样好的兄长,怎么就让沈绵一个人全都遇上了,我要是有她半分好命就好了。”   “行了吧你,”明仪公主道,“侯府嫡女,如今又是世子夫人,你哥哥眼下在禁军中,也越发争气,你这命可够好了。”   王灵瑶挽着明仪公主的手,几人一起进了屋里。   沈绮刚刚给沈绵补好妆,沈绵看见她们进来,高兴道,“殿下也来了,怎么这么多人,快坐,碧云,我的匣子呢,装糖和蜜饯果干的那个,你去拿过来。”   前几日何娴宁出嫁的时候,屋里可是挤满了送嫁的娘子,今日到沈绵这里的,她认识一共三位,其他的沈绵都叫不上名字,并不认识。   何娴宁笑道,“你可不能吃蜜饯和糖,吃了要口渴的,一会儿换上婚服,就不能喝水了。”   沈绵道,“糖也不能吃吗。”   “不能。”何娴宁道。   王灵瑶看见沈绵放在梳妆台上的发冠,道,“江世子可是大手笔,如今满盛京都在说,你要飞上枝头了。”   这话并无恶意,沈绵也知道王灵瑶嘴不饶人,道,“我这是要飞上江星列的肩头了。” 第179章 锦绣良缘二   “名字不就是让人叫的吗,”沈绵笑笑,“好了,不就是因为你去年成婚的时候我不在,没有给你添妆吗,别挤兑我了。”   王灵瑶笑起来,从碧云捧着的匣子里拿出一块糖放进嘴里,边嚼边说,“你知道就好,我可是听说了,你送了娴宁一幅闻空大师的真迹,你不能厚此薄彼啊。”   “你可放过我吧,”沈绵摆手,道,“我趁着老人家头昏眼花,翻出来的压箱底的东西,真没了,剩下那些还没有我画的好,我给你插个队,回头送你一幅送子观音图,保佑你早生贵子。”   王灵瑶摸摸自己的肚子,“确实该生一个了,你可别忘了回头给我。”   “忘不了,我看看你给我带了什么添妆?”沈绵凑过去问。   王灵瑶大大方方地给她看,沈绵一瞧,看见是一套赤金的头面,道,“这样吧,我从老师那儿给你偷两个字过来吧。”   王灵瑶笑骂道,“你这个见钱眼开的。”   明仪公主拍她,“哪有你这样说新妇的。”   何娴宁也笑的合不拢嘴,王灵瑶个性要强,为人厉害,沈绵性情柔顺,何娴宁都没想到她们的关系这样好。   旁边几个娘子看了,也跟着套近乎,放在以前,沈绵怕是不会理会人家,但眼下都客客气气地应对了。   沈绮看见她如此,也松了口气。   绵绵原来性情孤僻,根本没什么朋友,现在看她能够交到朋友,跟她们相处得还不错,这就很好了。   沈绮看着时辰差不多了,让沈绵先去净房,然后几个人一起帮她换嫁衣。   静国公府中,江星列也穿上了正红色的婚服,被一群朋友们簇拥着出门,去沈家接沈绵。   三个月啊,江星列等的眼睛都红了,他们不能见面,只能隔三差五写封信,要是再不到日子,江星列都想上门打劫了。   和江星列一起去迎亲的,是十个出身不俗,长相斯斯文文的年轻郎君,一些是江星列的好友,还有一些和静国公府颇有渊源。   江廷芳也在其中,他小声对身边的人说,“我们家可算能太平了,你是不知道我大哥,为了娶嫂子过门,把我们家的花园子都折腾了好几回,那钱花的跟流水一样。”   听他说话的是康乐侯府汪家的嫡次子,听完之后道,“我们早就听说了,也不知道这沈家二娘子、你未来的嫂子是什么样的天仙下凡,让你哥这么折腾。”   “不是很漂亮,”江廷芳偷偷觑一眼在前面骑马的兄长,压低声音道,“主要是性子好,特别温和。”   “她去年冬天可是在大殿上把大理寺少卿驳的哑口无言,我听说挺厉害的啊。”旁边又有人凑过来。   “性格好是性格好,又不是软柿子,该温柔的时候温柔,该厉害的时候厉害,对吧。”江廷芳反驳。   那人用一种“你有理”的目光看着江廷芳,本来以为要说什么秘密呢,这怕是来炫耀的吧。   汪二郎道,“主要还是你哥喜欢啊,而且你们家真是有钱,看看这阵势,沿街撒钱。”   迎亲队伍两边,每隔一段就有人在扔红包,虽然红包中的钱不多,但也架不住量大,这么撒钱,不是有钱是什么。   除了撒钱,还有用油纸包着的各种糖,汪二郎听说是即将过门的新妇喜欢吃的。   江星列骑在马上,一派春风得意的模样,这回操办婚事,反正他已经十分高调,撒红包也算不得什么,只求把沈绵热热闹闹地娶进门。   他那思敬院二十年来冷冷清清,日后,他晚归时,也能在黑夜里看到一盏为他留下的烛火,能吃到为他备着的热饭菜,还有在烛下等他的人。   江星列想到这些,心中慰藉,不由得催马快行。   后面跟着的好友赶紧让他放慢速度,道,“咱们这不是去抢亲啊,你慢点。”   江星列回头看看好友,只能放慢了速度,江星列心里着急,面上依旧微笑着,他放眼看看四周,盛京的百姓果然不少啊,盛京的街道怎么就这么多呢。   他们家到沈家,不过就是隔着五条街而已,怎么这么久了还不到。   沈绵穿上嫁衣,手里拿上了遮脸的团扇,也开始焦灼起来。   只是比起江星列的开怀畅快,沈绵的心中还有不舍,尽管心里知道他们还能常见,可就是舍不得。   好在明仪公主和王灵瑶几个人在一旁说着话,屋子里并不安静,有了分心的事情,沈绵一时也哭不起来。   两人就这样怀着各自的心情,终于相隔只剩下一段路,从沈家的正门,到沈绵的闺房。   外面想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门外,小丫鬟说道,“来了,来了,新郎到门口了,咱们二郎君带人守着门呢。”   沈绵听见这话,抓着明仪公主的手,“来了,这么快啊。”   “快什么,时辰不早了。”王灵瑶道。   沈绮道,“发冠呢,发冠戴上。”   “现在就戴,“沈绵看着那个十几斤的发冠,“到了门口再说吧。”   “马上就到了,拦不了多久的,”何娴宁道,“你这发冠戴上去挺麻烦的,一会叫人给你扶着。”   沈绵听了笑起来,“叫人扶着我的头吗?”   王灵瑶一听,也跟着笑起来,“来来来,我帮你扶着。”   一群人笑闹成一团,帮沈绵戴上了发冠。   大门口,沈瑞身为探花郎,自然是要文斗的,只是他不考诗词歌赋,别出心裁,考的是历代的名家画作。   本以为这是另辟蹊径,没想到正中江星列下怀,前面四个问题,他全都说对了。   还有最后一个,沈瑞道,“前朝的月山先生最好的画是那一幅?”   江星列终于皱起了眉头,他送给你沈绵的画册上应该有这个问题,他好像见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巫山秋月图》。”文淼提醒道。   沈瑞的嘴角勾起一点点弧度,一般人是注意不到这一点的,但江星列是谁,自小就在宫中,在皇帝身边这么多年,最会的就是察言观色,沈瑞这样,肯定是答案不对。   “是《锦州谱》,”江星列道,“这是月山在锦州时画的风俗人情图,他在题词里说‘人间烟火,更胜秋月’。”   沈瑞听得,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高声对众人说,“我妹妹擅长丹青,天资不凡,因此我以此为题,可见世子也是爱画之人,与我妹妹十分投缘,开门。”   旁边不少人都想,这是何等的喜爱啊,为她如此大费周章,连书画上这样的小事都清楚。沈瑞说投缘,在旁人看来,这是煞费苦心。   江星列朝沈瑞一礼,然后一群人呼啦啦冲进了沈家大门,江星列被人群簇拥着往前走。   沈瑞心中感叹,江星列如此费心,确实难得,妹妹嫁他,也算值得。   他没拦住这一关,剩下的就要看大哥了。   沈瓒守在妹妹的院子门口,他是武将,又生的身材高大,左边眉骨上一道伤疤,让一张俊秀的脸平添几分寒意。 第180章 锦绣良缘三   “大婚之日,许多人觉得刀剑不祥,但在下觉得,刀剑并非不祥之物,刀剑除了杀戮,还背负着守护之责,江世子,对不对?”沈瓒一字一顿地对众人说。   在场确实有不少人觉得沈瓒这样不合适,大婚的日子动刀动剑的,不成体统,但他短短几句话便消解众人的不满。?   可见沈家的人能说会道,确实是天赋。   “正是如此。”江星列回答。   “我身为武将,在边关时,用刀剑守护大夏万里山河,在家中时,我以此来守护自己的家人,今日小妹出嫁,我想知道,世子的剑,是不是同我的剑一样,能够保护自己要保护的人。”沈瓒拔剑出鞘,气势逼人。   江星列恭敬地朝沈瓒行礼,也拔出了剑。   屋里,丫鬟来报,沈绵听得,并不像其他女眷那样惊诧。   大哥哥和二哥哥对她的用心,沈绵清清楚楚,他们恪尽兄长之责,怕是天底下都难找这样的好哥哥了。   王灵瑶羡慕得很,对明仪公主说,“我要是有你这两位哥哥的一位,我都能在婆家活的更容易更体面。”   沈绮也十分骄傲,她没有大婚之礼,没有这样的排场,但有沈瓒这样的大哥和沈瑞这个弟弟,他们两个,也是沈绮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信心的理由。   这里没有像话本子里那样的绝世武功,两人的剑刃相撞,发出刺耳的声音。   江星列身为文臣,虽然有练剑学武,但没有太多时间练习,再加上今日一身华服,所以很快败下阵来。   但沈瓒并未苛责,他道,“这把剑,是送给你的。”   “多谢兄长。”江星列道。   沈瓒摇头,示意他别忙着谢,“这是警醒,一来告诉你,要保护自己的家人,二来,也是我身为兄长对妹妹的维护,我希望你看到这把剑,就要知道,沈绵并非无人保护的女子,她有两位兄长,有沈家。”   “总之一句话,别欺负她,也别辜负她,”沈瓒朝江星列拱手一礼,“我前年送她一匹幼马,答应教她学骑马,眼下这件事情,便托付给你了。”   江星列还礼,答道,“兄长托付,星列铭记于心,不会让您失望。”   周围的人听得,只觉得十分感佩,天底下竟然会有这样好的兄长吗,家里有妹妹的,纷纷觉得自愧不如。   屋里,王灵瑶拉着沈绵的手,情深意切地说,“绵绵,你哥哥缺不缺妹妹,我认他当刚干哥哥吧。”   屋里一群娘子哄堂大笑,沈绵眨眨眼睛,也大声笑起来,“不缺,有我和我姐姐就够了。”   这么一通热闹下来,江星列终于进了沈绵的院子。   这一天终于到了,江星列的心扑通扑通地狂跳,恨不得冲进去把沈绵扛走。   可惜现在还不能,他们还要去拜别父母,然后上花轿,一路上还要晃晃悠悠的,这才能到家。   慢,太慢了。   江星列想着,进了沈绵的屋子。   沈绵一身漂亮端庄的绿色婚服,坐得端端正正,正用团扇挡着脸。   他一瞬间有些语塞,沈绵悄悄把扇子往下压了一点,两人四目相对,沈绵的眼睛弯成了月牙,甚是可爱。   “新妇和新郎去拜别父母了。”有人催促。   沈绵被娘子们簇拥着站起来,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房间,朝正院走过去。   堂上,郑氏和沈秉、沈老爷子正坐在椅子上等待,郑氏眼圈通红,昨夜也不知道落了多少眼泪。   沈绵和江星列终于走进来,沈秉看见女儿以扇遮面,眼泪哗啦啦地就往下掉,真是一点四品御史的威严都没有。   他早上偷偷去看过沈绵,因为害怕惹哭了她,所以他和儿子们一起过去,儿子们进去话别,他只是在门口偷偷看了几眼。   他的小女儿,他的掌上明珠,真是又漂亮又可爱,沈秉看着他们两人进来,心想,真是便宜江星列这小子了,他多好的女儿啊。   外面的人说他们沈家高攀,哼,要不是看江星列有诚意,他才舍不得把绵绵嫁给这小子呢!   沈绵看见父亲眼圈通红,心中的欢喜当即被不舍压过,“爹,娘~”   江星列拉着沈绵一起行礼,先是沈秉和郑氏,然后是沈老爷子。   沈绵的眼泪根本就止不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沈秉坐在椅子上,道,“今日出嫁,日后在婆家,要孝敬公婆,照顾丈夫,也要牢记本心,做好自己要做的事情。”   “谨遵父亲教诲。”沈绵道。   郑氏心中不忍,说道,“日后不可任性妄为,早日为静国公府开枝散叶。”   “谨遵母亲教诲。”沈绵照旧回答。   接下来是岳父岳母对女婿要说的话,沈秉看着江星列,半晌才说,“望你日后,能够尽到丈夫和父亲的责任,爱护妻儿,不论何事,都与她风雨同舟,携手同行。”   郑氏只是简单说了两句,并没有多说。   “去吧。”沈秉高声说。   沈绵听到这两个字,忍不住失声痛哭,“父亲,母亲,女儿告辞了。”   沈老爷子侧过脸,不忍再看,要说的话,昨日已经说过,今日不必再说,只是他舍不得啊。   尽管沈绵以团扇遮面,但在场的人也知道她哭得何等厉害。   连江星列都极为不忍,道,“绵绵,咱们日后常回来,好不好,不哭了,不哭了。”   沈绵咬着嘴唇点头,泣不成声。   江星列扶着沈绵,两人相携,踩着地上的红毯,走出沈家。   沈绵想回头,但新妇不能回头。   她深吸了一口气,今日走出沈家大门,她就是江沈氏,静国公府的世子夫人。   沈绵心想,她不能回头,父亲和母亲,祖父和哥哥姐姐他们,一来舍不得自己,二来担心自己日后过的不好,所以伤怀。   她要一步一步地走给他们看,向他们证明,她和江星列,会过得很好,她已经长大了,不是那个只会撒娇,不知世事的沈绵了。   她不会让他们失望。   沈绵这样想着,心中的伤怀渐渐变成了对未来的期望。   日后,她不仅是沈绵,她还是江星列的妻子,她将和江星列一起,一起往前走,不论前方是花团锦簇,还是荆棘丛生。   他们会一起生儿育女,一起度过余生的岁月。   沈绵侧过头,目光落在江星列身上,温柔又坚定,她重新露出笑容。   江星列轻轻点头,回以同样的笑容,这是他活到如今最明媚最好看的笑容,只有沈绵才能看到。 第181章 锦绣良缘四   “好啊,夫君。”沈绵回了一句,笑着坐在了轿子里,她这句“夫君”叫得又脆又甜,半点羞涩的意思都没有。   江星列听见那一声“夫君”,才觉得自己多日等待没有荒废,他站在马车旁边,好一会没有动作。   江廷芳一看,赶紧上去拉他哥,“哥,回去了!”   文淼和其他来迎亲的人,简直没眼看,他们认识江星列这些年来,还没见过他如此失态。   江星列反应过来?,把江廷芳推到一边,然后准备上马。   江廷芳在一旁看着,心想,他哥要是从马上翻下来可怎么办啊。   好在并没有发生这样的意外。   沈绵坐在马车里,发冠实在太重,她脖子都快被压折了,沈绵把团扇放在一边,然后一只手扶着,然后偷偷把轿帘掀开一条缝,往外面偷瞄。   她想看看江星列骑在马上的样子,往日不是没有见过,只是今日不同而已,可惜她只能看到一个背影。   江星列骑在马上,总是想往后看。   江廷芳在他侧后方,提醒道,“哥?,马上就接回家了,别转身,不吉利的。”   江星列只能忍着想往后看的冲动,心中又是喜悦又是不耐。   沈绵偷看了一会儿,被碧云给瞧见,碧云忙上去,小声道,“娘子,您这是干什么?,快把帘子放下来。”   沈绵有些不满,她自己的迎亲队伍,她连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只能听着外面热热闹闹的声音,有乐声,有恭喜的声音,还有抢夺红包和喜糖的笑闹声。   沈绵放下帘子,拿着团扇给自己扇风。   花轿里颠来颠去地不太舒服,虽然放了冰,可是这会儿正是天气热的时候,沈绵穿的里三层外三层,头上还顶了个十几斤的发冠,心中就着急起来。   怎么还不到呢?   怪不得大部分人家都在秋冬两季成亲。   沈绵思绪缭乱,一会儿又想起爹娘和哥哥姐姐,一会又是她和江星列的未来,他们会生几个孩子,她能做好一个妻子吗。   马上,江星列比沈绵更着急,但他并不为他们的未来忧心。在江星列看来,他们性情相合,少有矛盾,日后一定能够顺顺利利地生儿育女,携手同行。   两人各怀心思,过了半个时辰,终于到了静国公府。   沈绵察觉到轿子落地,又听见碧云的提醒,赶紧拿起团扇把脸遮住,等着江星列来掀开轿帘。   江星列利落地翻身下马,走路都是带风的,很快掀开了轿帘,和两个丫鬟一起,把沈绵扶了下来。   沈绵要拿团扇遮脸,看不见路,生怕自己在这儿跌倒了,因此走的格外小心。   江星列小声道,“没事,我扶着你走,不会摔的,别怕。”   “我没怕,”沈绵小声回道,“好多人啊。”   她听见两边男男女女的笑闹声,其中不少人好似都对她的长相颇有兴趣,还说是不是天仙下凡,迷倒了江世子。   沈绵心想,要让你们失望了,何况自己的夫君,对,就是她的夫君,江星列才不是以貌取人的男子。   “嗯,人很多。”江星列压下心中的喜悦,面上依旧从容镇定。   两人相携,从静国公府的正门往前走,被身后热闹的人群簇拥着,一步一步往前走。   静国公府地方大,起码比沈家要大的多,因此走了好一会,还没有走到正堂。   沈绵用余光乱瞥,江星列道,“别急,马上就到了。”   嘴上说让沈绵别着急,他其实比谁都急,要不是礼法所限,他都想把人扛进去了,这条路他天天走,从来没有觉得这么远过。   终于走到正堂,沈绵的心扑通扑通地乱跳,她有些紧张,她被许多人提醒过,她的婆母淑和郡主不是好相与的人,虽说不会在今日这样的场合便为难她,但沈绵还是紧张。   淑和郡主看着儿子迎亲回来,其实也是松了口气。   江星列不小了,别家男儿这么大的,孩子都生一窝了,自己家这位,现在才成亲,先不说娶了谁,到底是成亲了。   沈绵隐隐约约能看到前面,两侧她是看的清楚的。   两边坐着许多不认识的,应该是静国公府的亲眷,然后沈绵瞧见了苏老太傅,他好像比上次见的时候更老了。   沈绵再看另一侧,马上雀跃起来,是闻空大师和慧亭师兄。   沈绵虽然原来说过,想要老师下山来看自己成婚,但闻空大师年纪大了,上一次下山,还是先皇去世,陛下登基的时候,因此沈绵并没有抱期望。   可是闻空大师居然和慧亭师兄一起来了!   闻空大师眯起眼睛,朝沈绵笑的温柔慈和。   慧亭看见沈绵,也是心中高兴。   小师妹和江世子虽然看起来没什么坎坷,但家世之差,门第之别,都需要应对,慧亭一向喜爱沈绵,也希望她能够过的好。   不仅沈绵意外,闻空大师能够为了沈绵下山,更令其他人意外。   两人终于站定,一旁有人把同心结递给他们,沈绵和江星列各拿一头,等两人站好,便开始拜堂。   沈绵和江星列只需要听从吩咐,行礼即可。   “夫妻对拜!”   在众人的欢笑声中,两人转身,相互行礼。   抬头时,沈绵和江星列四目相对。   这么近的距离,江星列能够看到沈绵脸上泪痕犹在,但笑容同样真心。   “好了,好了,入洞房了,一会再看。”王灵瑶在一遍高声说道。   沈绵忙用团扇遮脸,要和江星列一起离开。   但两人皆被人拦住了去路,闹着要看新妇长得好不好看,这是合规矩的,至于新妇让不让他们看,就是新妇自己的事情了。   毕竟人多,沈绵不好意思,江星列也不愿意让他们在今天对沈绵的容貌说三道四。   他弯腰,一把将沈绵打横抱起来,笑道,“今日可轮不到你们,快快快,给我让条路出来。”   众人倒是被江星列这一举动惊到了,按理说两人应该一起走过去的,不过江星列抱着沈绵,也算不得失礼,只会让年轻人闹的更欢。   沈绵依旧用团扇遮着脸,靠在江星列怀中,就这样被人群拥挤着送入洞房。   淑和郡主看的直皱眉头,在静国公手臂上拍了一下,“看看你儿子,明日全盛京都知道,咱们家的新妇是抱着进门的。”   静国公笑道,“小事,小事而已。”   苏老太傅捋着胡须,他虽是儒者,讲求礼仪,但这些事情,确实只是小事而已。   闻空大师扶着慧亭的手站起来,苏老太傅看着,朝他走过去,道,“你这老和尚,老夫还以为你要老死在青云寺了。”   闻空大师哈哈大笑,“近来青云寺中,总有香客询问老衲这学生的事情,老衲既然是这孩子的老师,少不得要给她撑腰。”   淑和郡主一向笃信佛教,今日闻空大师能来,她又惊喜又意外,对沈绵也是高看了一眼。   她听了这话,便和静国公一起招待宾客去了。 第182章 锦绣良缘五   沈绵知道接下来要结发,喝合卺酒。   团扇被放在一边,沈绵看见屋里许多不认识的夫人和娘子。   江星列指着一位夫人对沈绵说,“这是沛国公府的世子夫人,严少夫人,家里请来的全福娘子。”   沛国公世子夫人看着不到三十岁的模样,相貌端庄,看着十分温和,她笑着点头,然后说,“江世子,脱靴了,把鞋子叠放在一起。”   沈绵带着发冠不方便低头,江星列先脱了自己的靴子,又把沈绵的绣花鞋脱下来,他没多想,把沈绵的鞋放在自己的靴子上,然后问道,“好了吗?”   屋中一阵笑声,江星列疑惑不解,沈绵低头一看?,推推江星列的手臂,小声道,“错了,我的在下面。”   “这还有什么讲究吗?”江星列并不在意。   王灵瑶在一旁笑道,“本来是你要压新妇?一头的,现在好了,江世子要被新妇压着了。”   众人听了这话,笑的更欢畅了。   江星列想起这一茬,笑容温柔,说道,“没事,左右我们家绵绵没有几两肉,叫她压我一头也无妨。”   严少夫人笑道,“一早便听说,江世子爱护新妇子,如今看来,确实如此,那咱们来结发。”   满屋子的人,包括江星列的亲姐姐和亲弟弟,都没想到他们的兄弟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沈绵臊红了脸,她在江星列面前自然没什么,但是这么多外人,她觉得挺不好意思的。   说着,两个嬷嬷拿着小剪子,从两人的头上各剪了一绺头发下来,严少夫人把头发结在一起,然后放进了香囊,嘴上还说百年好合的吉祥话。   结完发,又要喝合卺酒。   嬷嬷们端着两个瓢过来,严少夫人交给他们一人一个,沈绵和江星列同时喝下。   江星列看着沈绵,心想,好想把这些吵吵闹闹的人一起撵出去算了。   可惜还是不能,成亲真是件麻烦事情。   不过他终于是把沈绵娶过门了,江星列拿着帕子,把沈绵脸上沾到的酒擦干净。   沈绵道,“我自己来。”   “你看不见在哪儿,”江星列一本正经地回答,“别动。”   沈绵只得坐着不动,让他在自己脸上乱蹭半天,也不知道有没有把脸上的粉蹭掉。   等两人磨蹭完,嬷嬷端着一小碗馄饨过来。   严少夫人拿起勺子,亲自给沈绵喂了一个,沈绵囫囵嚼了嚼,严少夫人笑着问,“生不生?”   这习惯沈绵自然知道,她咽下夹生的馄饨,高声道,“生。”   江星列心想,生不生难道是馄饨说了算吗,当然是他说了算的。   这习俗真是无趣,还浪费时间。   不过听见沈绵说生,江星列心中便十分高兴。   严少夫人再喂了两个,沈绵一并答了。   江星列示意她不用再喂,也不知道夹生的馄饨吃了,会不会生病。   严少夫人笑道,“行了,我今日的事情便做完了,江世子可不要我给你们铺床端酒的辛劳,记得送我一份厚礼。”   江初月在一旁笑道,“你这人净会占便宜,我看看你是有多辛苦啊。”   可惜江星列不能久留,只在屋里坐了一会,一群人就要拉江星列出去灌酒。   江星列把鞋子套上,然后对姐姐江初月说道,“姐姐,这发冠太重,你帮她拿下来,屋里妆台上那个匣子里有两支金钗,你帮她戴上,别戴这个了。”   说完,江星列就被人拽走了。   江初月笑着摇头,对众人说道,“我这个当姐姐的,还是头一回见他这样的不稳重。”   何娴宁则是感慨,他见过的江星列,什么时候不是冷若冰霜,对着她一句好话都没有,没想到对沈绵却是全然不一样的。   满屋子里的女子可都是各有心思的,不等江初月再说别的,明仪公主让自己的女官上前,笑着说,“璇英,你一向手巧,帮二娘子,不对,现在是江少夫人,帮她发冠拆下来。”   “多谢。”沈绵道。   明仪公主可是皇帝陛下最疼爱的女儿,身份这样的高,她开口护着沈绵,自然没人敢说什么。   王灵瑶和何娴宁两人也上前,七手八脚地帮忙,江初月赶紧去妆台上拿了金钗过来,帮沈绵把头发弄好。   严少夫人是当被做全福娘子请来的,还是江星列亲自开的口,她也不能驳江星列的面子,于是对屋里挤着的人说道,“行了,我看咱们这位新妇,是个性子和软内敛的,叫你们这样瞧着,肯定不好意思的,大家都快出去,看看江世子准备了什么样的席面,可要吃够了本,别对不起今日送出去的礼。”   这话就相当于逐客令了,屋里凑热闹的人渐渐散去,只留下静国公府的亲眷,还有同沈绵熟识的人。   倒是有人还想说酸话,不过明仪公主就在一旁坐着,谁敢找不自在。   人一少,沈绵就放松下来。   她坐在床上,江初月笑着问她,“累不累?”   “有一点,”沈绵回答,“还好。”   “我看她是挺好的,”王灵瑶道,“连路都不用走了,被江世子抱进了门。”   沈绵下意识地拿着团扇扇风,道,“还不是你起哄,要让我把团扇拿下来。”   “你少在外面走动,这盛京里都没几个人知道你的长相,好奇的人当然多,”明仪公主道,“你看娴宁,人家才到盛京多久,早就把人都认全了。”   王灵瑶道,“可不是嘛,我都怀疑,要不是江世子肯屈尊娶你,你都要出家了,我听说你商定婚期的前两日,还在青云寺待着。”   “我什么时候要出家了,你不要造谣,”沈绵从床上摸了一把糖塞给王灵瑶,道,“我从小到大,在青云寺待的时间都很久,要出家早就出了。”   王灵瑶接过糖,给明仪公主和在场的几个人分了。   严少夫人接过糖,“怪不得呢,想来夫人是和闻空大师师徒情分极深的,他老人家有十几年不曾下山了,上次太后娘娘的寿宴,都是太后娘娘去的青云寺。”   沈绵回道,“老师身体不太好了,我也没想到他老人家会下山,还想着过几日我们两人一起去拜见他呢。”   几个人在屋里寒暄,沈绵虽不太习惯,但大家一直客客气气地说着话。   外面的筵席上,太子带着人,亲自给江星列灌酒,席上根本没有吃多少饭菜,酒倒是一坛子一坛子地往这儿搬。   周庄身为姐夫,扛起了挡酒的大任,被灌的头昏眼花,已经在一旁起不来了。   江星列推了太子一把,笑道,“差不多行了啊,我一会要回去见新妇的,她闻着我一身的酒气,可要不高兴的。”   “新妇刚进门,你就服软了,这还是你吗?”   “那可是我家的新妇,”江星列大概也喝多了,说起话来也没有平常的沉稳,“我日后就归她管了。”   席上一片笑声,太子心中感慨,他以前可从没有想过,江星列有朝一日也会如此。   平王妃坐在淑和郡主旁边,道,“看来妹妹你们家新娶回来的这一位,可不是个简单的,日后你有的忙了。”   平王妃这话说的阴阳怪气,淑和郡主自然不高兴。   “嫂子有空,还是把自己的事情管好,再有上次的事情,我可真是丢不起那个人了。”淑和郡主低声回答。   不过淑和郡主心中觉得,儿子对沈绵也太过用心了。 第183章 锦绣良缘六   江星列回来的时候,带着一身的酒气。   沈绵趴在桌子上,已经睡着了。   江星列看着趴在桌子上的沈绵,外面天已经黑了,桌子上燃着红烛,烛光不太亮,映着沈绵的轮廓更加柔和。   江星列倚在门口,就这样看着她。   瘦了。   要好好养回来。   但沈绵很快被屋里的动静惊醒,她抬头,茫然地四处看着,最后看见了江星列,她揉揉眉心,有些恍惚,随口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听到这话,江星列的酒都醒了一半,他知道沈绵是睡糊涂了,回头先吩咐丫鬟去打水,然后走到沈绵前面,笑问,“你说我怎么在这儿呢,今天是什么日子,你睡一觉这就不认账了。”   沈绵回过神来,是啊,她今日大婚,眼下已经是江沈氏了。   沈绵心里挺高兴,不过面上不显,拿手推着江星列,不让他靠近,“你是从酒缸里爬出来的吧。”   江星列把椅子拉近到沈绵身前,然后靠在她肩头,道,“可不是吗,太子带着那群货,没一个好东西,要不是我吩咐人,把给我的酒兑了水,我这会儿恐怕就是被人抬进来的。”   沈绵当然也不是真嫌弃江星列,听了这话,就把身子侧了侧,让他靠的更舒服点,还把手搭在江星列后背,轻轻拍着,像哄小孩子一样。   江星列发现沈绵挺会疼人的,寻常女子,有些是被教的性情端庄但沉闷,有些是被教的柔弱顺从,完全依附男子。   但江星列发现沈绵并不是这两种,她很有趣。   以前他们吃饭的时候,沈绵会帮她剥虾壳,现在沈绵也会让他靠在身上,这样看起来,柔弱的好像不是沈绵,而是江星列一样。   但沈绵好似习以为常,她只把这些事情当做寻常事情,很会照顾人。   江星列自小被教导,他是男子,他要继承静国公府,保护妻儿家人,但是谁保护他呢,没有人跟他说过。   江星列莫名觉得,要是自己有朝一日遇险落难,看似柔弱的沈绵,会保护他。   江星列想着,觉得这样有些奇怪,但他心里又很舒服。   “是不是喝多了头疼。”沈绵见他靠在自己身上不说话,就问了一句。   “有一点。”江星列回答。   沈绵听得,便转了方向面对江星列坐着,把他完全揽在自己怀里,双手环着。江星列靠的很舒服,沈绵怀里可比硬邦邦的床板柔软多了。   沈绵四更天起来,江星列是昨天一晚上都没睡觉,他太高兴了,一直睡不着。   碧云在门口说热水倒好了,沈绵拍拍他,“你睡着了吗,没睡着快去洗一洗。”   “没有,”江星列闭着眼睛回答,“你洗了吗。”   “我洗过了,脸上的妆糊的难受,我吃东西的时候洗掉了,”沈绵说,“对了,你想吃什么,我叫人下碗面给你,碧云说你院子里有厨房。”   江星列起来,掐着沈绵的下巴,在她嘴上啄了一口,又快速离开,说,“你刚刚说错话了。”   沈绵睁着眼睛,“说错,说错什么了?”   “你好好想。”江星列起身,站在架子前面解衣服。   沈绵跟过去帮他,道,“你跟我说错在哪里了,我没注意。”   “你刚刚这是谁的院子?”江星列伸开两手,让沈绵帮他。   “你的,”沈绵笑道,“应该说我们的,是吧。”   “是。”江星列就喜欢沈绵这样不忸怩的。   “你可真麻烦,这有什么好计较的,”沈绵把江星列的外衣解下来,挂在衣架子上,“行了,你去洗洗干净,我困了。”   江星列拉着沈绵,不放她走,“你也去,我刚刚蹭了你一身酒气。”   “我可不去,我换件衣服就好,”沈绵甩开他的手,径自往床上走,嘴上催促道,“快去快去。”   “我方才还觉得你不忸怩,现在又不好意思了,”江星列自己把发冠拆下来,“我看衣服倒是不用换的。”   沈绵翻了个白眼,“你可闭嘴吧。”   江星列看她那样,没有再逗她,去屏风后面洗澡了。   沈绵躺在床上,她一向睡的快,本来觉得自己挺累的,马上就能睡着,结果她听着哗哗的水声,还是很清醒。   “我走了有人为难你吗?”江星列问道。   沈绵道,“没有,明仪公主往我身边,简直就像能够驱邪挡煞的神佛一样,谁还敢说不好的。”   “神佛可是太抬举她了,”江星列道,“明仪公主能够驱邪挡煞,是因为她自个儿就是这盛京女子中最大的煞星,她待你倒是还好,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知道吗。”   “我知道了,你也不好这样说一个女孩子。”沈绵道。   江星列没回答,心想,多亏明仪是个女的,她要是个男的,太子早就跌到她手里去了。   过了一会,江星列道,“绵绵,你去柜子里给我拿件寝衣。”   “我不去,你自己去。”沈绵躺在床上不想动。   “我可是什么都没往里带,你想好啊,让我自己一会去可别吓着你了。”江星列调侃道。   沈绵揉揉眉心,从床上爬起来,在靠墙的柜子里找衣服。   “绵绵,你找到没有,随便哪一件就行。”江星列催促。   沈绵拿了一件,往屏风那边走过去,说,“你这衣服比我的还多,我一共带过来的都没几件,我娘还做了好些新的,我天天在颜料堆里打滚,那些料子染上花色就不能穿了。”   她没有走到屏风后面,只是一手抓着衣服,把衣服递进去。   “够不到。”江星列手也不抬。   “你还穿不穿了,快点?!”沈绵说话的时候又急又凶。   “我不穿了。”江星列呼啦一下从浴桶里站起来。   “我出来了啊。”他又道。   沈绵又翻了个白眼,“你可真是,怎么能半点簪缨世族的贵公子的矜持都没有呢。”   “都跟你说了,少看些话本子,你都看的什么东西,还簪缨呢,”江星列忍俊不禁,“过来,你身为妻子,要帮自己的夫君穿衣的,过来,没事儿,我特地交代嬷嬷,她没教你吗。”   沈绵咬着牙,把心一横,走到了屏风后面,看着江星列,道,“教了,难看死了。”   她的声音低下去,江星列接过她手里的衣服,披在身上,声音也跟着低下去,“绵绵说什么难看。”   她往后退了半步,侧过脸不看江星列,咳嗽了一声,“避火图,画的忒难看,人不人鬼不鬼的。”   江星列上前,把沈绵抱在怀里,沈绵丹青妙手,又最是擅长画人,大概因此觉得那画不好。   他把沈绵横抱起来,道,“娘子,咱们该安寝了。” 第184章 晨起时刻   沈绵睁开眼睛时,外面天还没亮。   她推推和自己挨在一起的江星列,江星列醒了,没睁眼睛,只搂着她说,“没事,还早。”   “你压着我头发了。”沈绵皱眉,?她头发拽的疼。   江星列这才睁眼睛,帮沈绵把长发归拢好,从枕头下面摸出来一根发带,帮她绑起来,然后又躺下挨着她。   沈绵往床里挪了挪,江星列以为她怕自己摔下去,也跟着挪。   沈绵道,“挨着热,你别挨着我。”   江星列这下也不困了,“不热啊,哪里热了,你是不是不困,一早起来闹我。”   沈绵往床里打了个滚,道,“我就是热嘛,我不想挨着你。”   屋里的烛火还未熄灭,江星列也没有立刻挪过去,他借着烛光看向沈绵,柔声道,“是不是吓着了,哪里不舒服吗?”   沈绵终于露出了点羞涩,她埋在枕头上,不再看江星列,伸出一只手臂挡着自己的脸。   “没有,”沈绵小声道,“没有不舒服,我不怕。”   “那怎么离我这么远。”江星列伸手去拉沈绵的手,跟个猫儿似的。   江星列当初从宫里把那只狮子猫要出来送给沈绵,就是觉得沈绵有时候像只猫,眼睛圆圆的,脸也圆圆的,很可爱。   “不习惯,”沈绵也握住了江星列的手,道,“以前都是我一个人啊,我只和我娘还有姐姐一起睡过。”   “以后就要慢慢习惯了,咱们俩还要一起过好几十年,对不对。”江星列道。   沈绵倒是直截了当,道,“可你身上硬邦邦的,不舒服,硌人,你还老动,一点都不安分。”   江星列偏过头笑起来,道,“你拿夫君和姐姐比吗,这有什么好比的,过来。”   “我不要,”沈绵又往里挪了挪,“你别扰我,我还困着呢。”   江星列心想,爷千辛万苦娶回来的小娘子,能这么轻易把她放过吗。   江星列坐起来,不顾沈绵的反抗,把她抱过来,按在自己怀里,道,“睡觉,不许再闹了。”   沈绵挣脱不得,只能靠在江星列怀里,但她还是很不习惯。   江星列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绵绵乖,咱们俩一会起来,要拜见父亲和母亲,还有家里其他亲戚,然后咱们俩还要进宫,面见陛下和皇后娘娘,一上午都没得歇,躺好,别动。”   “为什么还要进宫?”沈绵问。   “算起来,陛下是咱们的堂舅,”江星列闭着眼睛,慢悠悠地说,本来我是外姓,不必特地进宫,但周氏皇族子嗣单薄,陛下又喜欢听喜庆的事情,所以咱们俩也得进宫。”   沈绵也闭上了眼睛,“这样啊。”   江星列把她的手搭在自己身上,“好了,睡吧。”   沈绵收回手,搂着江星列的手臂,这才继续睡觉,她确实应该习惯和江星列挨着睡。   碧云早早就把江星列和沈绵叫醒了,沈绵打着呵欠,还坐在床上揉眼睛。   碧云拿着衣服进来,要帮沈绵穿衣服。   江星列拿过沈绵的衣服,“我来,去打水给你们夫人洗脸。”   碧云把衣服交给江星列,便出去了。   沈绵睁眼,江星列帮她穿上里衣,在她面颊上亲吻,道,“只有今天早起,以后就不用起这么早了。”   “你就哄我吧,”沈绵道,“新妇要早起侍奉公婆的。”   “放心,你公婆还年轻得很,眼下还不用你侍奉,只要态度恭敬一些就好,”江星列帮她穿好了衣服,“不用你专门去立规矩,只走个过场就好。”   沈绵问道,“这样不太好吧,郡主,不对,是母亲,母亲会不高兴的,我刚过门,就这样没有规矩。”   “咱们相识有多久了?”江星列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问沈绵。   “两年了。”沈绵道。   前年三月,他们在青云寺相逢。   “我知道你的脾气秉性,两年了我才将你娶过门,自然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江星列回答,“你跟平日里一样就好,知道吗。”   江星列为沈绵,自然煞费苦心。   沈绵为他放弃青州逍遥自在的日子,他当然不能让沈绵被关进笼子里。   沈绵抬头看着他,心下十分感动,道,“我平日太散漫了,我日后在你面前散漫,在父亲和母亲,还有外人面前,我会规规矩矩的,你只要不觉得我太过随意就好。”   “我是知道你的。”江星列笑着摸摸沈绵的头,让她坐在梳妆镜前。   沈绵听着这句话,觉得心中熨帖。   “这镜子好看,”沈绵柔声道,“我瞧着咱们屋里像我原来的屋子,你怎么知道的。”   江星列道,“想知道,当然就知道了,喜欢吗,你一向念旧,我怕你不习惯。”   “谢谢你。”沈绵靠在江星列身上,搂着他的腰。   两人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坐了一会,直到碧云端着水进来,沈绵才起身起洗脸。   两人洗漱完后,碧水端着早饭进来,沈绵还在打呵欠,从盘子里拿过一个鸡蛋,眯着眼睛在桌子上滚了滚,剥开,放在江星列的粥碗里。   然后她才给自己剥开,江星列咬着煮鸡蛋,忽然说,“你还记得在青州的时候吗?”   “青州怎么了。”沈绵把蛋壳放在空盘子里。   “咱们俩和你大哥一起吃早饭的时候,你先给他剥鸡蛋,然后你又剥一个,我以为是要给我的,结果你没有,等我饭都快吃完了,你才给我剥,你还记得吗?”江星列问。   沈绵偏过头,做出一副冥思苦想的姿态,半晌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一点也想不起来,再说了,不是给你剥了吗,怎么你还要旧事重提,这事情不是你编出来唬我的吧。”   江星列也不觉得这话说出来跌份儿,道,“我吃醋啊,你素日待我都好,只是我到你的哥哥们面前,就要往后数,你这样可不行,日后要把我放在头一个。”   他认认真真地看着沈绵,提出自己的要求。   沈绵噗嗤一声笑起来?,半晌后沈绵也认认真真地看着他,说,“好啊,我答应你了,以后你就是我心里的第一个,满意吗。”   江星列伸出小拇指,“来,拉勾。”   沈绵笑的不能自已,伸手跟他拉勾,道,“你又是看了什么奇怪的话本子,还说我,傻不傻。”   江星列轻咳一声,他确实看了奇怪的话本子。   “快吃饭,”江星列道,“以前都是我一个人吃饭。”   “你和父亲、母亲,不一起吃饭吗?”沈绵问。   “不经常,”江星列道,“而且母亲和父亲吃饭,都要侍女伺候,我不喜欢,以后咱们俩吃饭,不要人伺候。”   “好啊。”沈绵帮他夹菜。 第185章 风平浪静   静国公?和淑和郡主吃过早饭,就和二房、三房的一起等着。   淑和郡主和二夫人、三夫人没说两句话,江星列就带着沈绵一起过来了?,来的挺及时。   沈绵进门,发现淑和郡主神色还不错,心下便松了口气,她?挽着江星列的手,跟江星列一起对淑和郡主和静国公跪下行礼。   静国公倒是挺高兴,笑着对两人道,“?起来吧,都是自家人。“   两人站起来,侍女端着茶过来,沈绵捧起一杯茶,递到淑和郡主面前,“母亲请用茶。”   淑和郡主接过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放在旁边,沈绵又端着一杯,捧到?静国公面前,静国公拿过茶杯,笑得十分慈和。   沈绵心想,静国公看着要比淑和郡主好相处多了。   夫妻两人把一早准备的红封递给沈绵,这一关算是过了。   淑和郡主拉过沈绵的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指着二房、三房的人,说,“这是你的叔叔婶婶,和咱们家的孩子,你的弟弟妹妹们,日后就是一家人了,你是星列的媳妇,是国公府的嫡妻,日后要孝敬长辈,照顾家里的弟妹,和他们好好相处。”   沈绵起身,朝二房、三房行礼,叫碧云把给小辈准备的红封一一递过去。   二夫人和三夫人也各自给她一个红封,沈绵谢过,方才重新坐下。   她打量着二房和三房的人,吃饭那会儿江星列给她说过,静国公和二爷江平津是同胞兄弟,三爷江平溪是庶出,但静国公和亲生的兄弟关系不怎么样,和三爷关系倒是不错。   主要这位二爷整天不务正业,还喜欢赌,和二夫人生下一儿一女,屋里头纳着好几房妾室,庶子庶女就有五个。   静国公和淑和郡主都不喜欢他,二夫人前两年还跟他争吵,但眼下也不管了,只一心教导两个孩子。   三爷早年中了进士,现在是工部郎中,官位不高但是体面清贵,三夫人虽是小门小户的出身,性子挺厉害,两人生有两女一子。   至于这些小辈的性情如何,江星列也不太清楚,准备回头找个嬷嬷跟她说说。   二夫人家的女儿今年十三岁,名叫江芝兰,她打开红封看了一眼,在夫人耳边轻声说了什么。   二夫人立刻眉开眼笑,和和气气地说道,“我一向听说侄儿媳妇是个性情温和的,爱读书作画,你这妹妹野得很,日后你当嫂子的,可要多教教她。”   沈绵笑着说了声“是”,三夫人笑道,“二嫂,我瞧着侄儿媳妇年纪也不大,平日一起玩就好。”   江星列道,“三婶说的是,她年纪也小,哪里教导得了旁人,不要耽误妹妹才好。”   二夫人只得跟着点头,尴尬道,“是,一起玩就好。”   沈绵倒是没说什么,江星列说过二夫人不好打交道,沈绵觉得她运气忒不好,摊上二爷也是命苦。   三夫人身边的人江芝檀和江芝蕙姐妹一个十二,一个九岁,江芝蕙拉着母亲的衣袖,犹豫半晌忽然说道,“长嫂,我想吃昨日的喜糖。”   沈绵正要答应,江芝檀忙拉着妹妹,对沈绵道,“长嫂不要听她说,她就是嘴馋,吃多了牙都要坏了。”   三夫人笑道,“可不是吗,这孩子一向贪吃。”   三房七岁的小儿子也噘着嘴,道,“姐姐把我的都吃了,长嫂不要听她的。”   屋里的气氛本来有些僵硬,但被几个小孩子一说,倒是热闹起来,沈绵也笑着说,“那蕙妹妹等牙不疼了,再来长嫂这儿吃糖吧。”   江芝蕙有些不好意思,过去靠在父亲怀里,不说话了。三爷搂着女儿,在她耳边小声说了什么,江芝蕙这才笑起来。   沈绵看的有趣,她又悄悄看着二爷,发现对方已经无聊到坐在椅子上打盹了,大概是今天起的太早的缘故。   淑和郡主看看时辰,道,“时候不早了,赶紧进宫去吧。”   静国公也道,“是啊,赶紧去吧。”   江星列起身,过去把沈绵扶起来,两人一起行完礼,便出去了。   沈绵拍着胸口,今天早上过的还算顺利,希望一会进宫也能这样就好。   坐在马车上,沈绵道,“我看三叔倒是性情温和,好像也不太说话。”   江星列点头,“三叔是庶出的,大约是自己小时候受了委屈,他很疼三个孩子,并没有庶子。”   沈绵点头,“这样啊。”   “至于二叔,你也有所耳闻,他上一次闹事分家不成,肯定还有下一次的,我希望赶紧分家算了,省得总是要我去收拾二房的烂账,”江星列微微蹙眉,显然十分不满,道,“你看看二婶,她嫁给二叔,虽然可惜,但此事已然无法更改,她不想着自立,以前想靠母亲,现在还想把芝兰交给你,这事情谁管的过来。”   “分家又不是嘴上说说,”沈绵道,“我们家就我爹一个,倒是省事了。”   江星列道,“盛京就数你们家最省事,不过咱们家还好,起码父亲没有庶子庶女,姐姐早已经出嫁,廷芳也大了,至于二房三房的小孩子,你喜欢就多来往,不喜欢就不用理会他们。”   “我知道了,对了,你们家这一辈的名字是怎么起的。”沈绵问道。   “这一辈的男子,应该取信字辈的,二房的嫡子,就是今日坐在二叔身边不说话的那个,名叫信仁,三叔的幼子,名叫信礼,女孩子是芝字辈的,”江星列解释道,“我母亲不喜欢这两个字,觉得难听,再加上当时和祖母怄气,就求到宫里去了,我们三姐弟的名字就没按着辈分来,祖母因此一直不待见我们几个,就喜欢二叔,要不是祖母走得早,二叔失了倚仗,恐怕静国公府都要让他败光了。”   沈绵点头,“原来如此。”   星列、廷芳这两个名字,确实比信仁、信礼要好听些,沈绵在心里把江星列的名字念了好几遍。   她说完,掀开马车帘子往外面看,他们家在朱雀大街的西边,静国公府在朱雀大街的东边,东边住的大多是和皇家沾亲带故的人家,还有一些积年的世家,离宫里也更近些。   “这边好像安静些。”沈绵道。   “对,东边这些人家,一个个都是不缺钱的,家里什么都有,做生意的便少了,是不是不习惯。”江星列询问。   “有一点,我在西边的时候,路边商铺多,还有摊贩,我就坐在马车里,让二哥哥去买吃的。”沈绵笑道。   “你早上没吃好吗,那个格子里有点心。”江星列道。   沈绵摇头,“我现在不饿。”   “那是出嫁的头一日便想娘家了吗?”江星列把沈绵搂在怀里问。   “有一点,”沈绵靠在江星列怀里打呵欠,“有一点想。” 第186章 宫中谢恩   江星列好一会没回答,沈绵朝他眨眼睛。   “我想不起来了。”江星列道。   沈绵立刻就从他身上爬起来,坐到一边去,瞪了江星列一眼,不再理会他。   江星列看她这样,又把人拉到怀里,笑道,“记得,怎么不记得,那是我头一回见你,在青云寺。”   “是啊。”沈绵脸上露出笑容,她知道江星列逗她,也就是陪着他玩罢了。   “说起来,我逢年过节,总要去青云寺,你五岁就在闻空大师身边,咱们俩竟然一回都没有遇见过。”江星列想想就觉得很奇怪。   “我逢年过节是不在青云寺的,只寻常日子在那里,”沈绵却并不惊讶,“老师也不许我见男孩子,要是有香客带孩子过来,他就叫慧亭师兄带我去别的地方。”   江星列颔首,“原是如此。”   看来闻空大师确实仔细,不禁教沈绵学画,照料她也十分用心。   “是啊,我与你碰见那一回,只是偶然,不过老师让你带我回去,这却是说不通的,我以前心思少,不会多想,现在想想,我小时候,他都不许我见男孩子,怎么我那么大了,他竟然让你捎带我。”沈绵道。   她一开始不多想,后来想想就觉得不对劲。   “必定是看出你我有缘。”江星列回答。   沈绵拉过他的手,和自己的手并排放在一起,掌心向上,低头看着,半晌说,“这怎么看得出来呢,我一向是不信他的。”   “佛法高深,自有玄妙之处。“江星列将自己的手和沈绵的手叠放在一起,手心对手心,十指相扣。   “是吗,”沈绵也不追究,问道,“你昨日去送老师了吗?”   “我早上才知道,陛下得知他老人家下山,半路就把人追回宫里去了,说不定正在研讨佛法。”江星列道。   沈绵皱眉,早知道不该让老师下山的,陛下逮着人,肯定不会轻易撒手的,皇宫里又不是什么好地方,老师一把年纪了,出了岔子可怎么办。   “没事,闻空大师德高望重,陛下又一向笃信佛教,不会出岔子的,”江星列道,“我看陛下这回的意思,大概是想让闻空大师给即将出生的孩子祈福吧。”   沈绵点头,江星列接着说,道,“他怕这孩子早夭,陛下今年五十五了,老来得子,也不容易。”   “皇族一向子息艰难,孩子不好养活,但是老师能做什么呢,又不是郎中。”沈绵道。   “求心安而已。”江星列答。   皇帝今年八月要大过生辰,各国使节都要来的,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嘉嫔肚子里的孩子,还有这两年都混混沌沌的于太后。   这两人,都不能出岔子。   两人一路说着闲话,很快到了宫门口。   沈绵扶着江星列的手下了马车,两人跟着内侍往前走,今日没有大朝,他们要一起去皇后宫中拜见皇帝。   沈绵会想着学过的规矩礼仪,她学了快三个月,自然没有忘记,只是沈绵并不喜欢宫中,上次进来的时候,死里逃生,侥幸保住了一条命,现在又要进宫,沈绵觉得浑身不舒服。   她挽着江星列的手臂,江星列自然觉察到她的不安,小声说,“没说,谢恩之后咱们就出宫,去梨花阁吃午饭,好不好。”   “嗯。”沈绵也小声回了一句。   两人在皇后宫外侯着,皇后还在里面和嫔妃们说话,女官进去传话,“娘娘,静国公府的世子携新妇来宫中谢恩了,正在外面候着。”   皇后听得,对妃嫔们说道,“今日都散了,各自回去歇息吧。”   于贵妃却笑靥如花,道,“娘娘,江世子娶妻,可是盛京城中难得的大事,妾身不才,想瞧瞧沈家教导出了怎么样的好女儿,才能找到江世子这样好的夫君,妾身也好回去教教明真那孩子。”   明真公主是于贵妃的养女,是坐在后面的惠嫔所生,只是这些年一直养在于贵妃身边。   嘉嫔也一副撒娇的模样,道,“娘娘,妾身也想瞧瞧嘛。”   贤妃笑道,“皇后娘娘,您看嘉嫔妹妹都求了,您不看在嫔妾这些老脸上,也看着孩子的份上啊,咱们素日里无事,今日得个趣罢了。”   杨皇后知道于贵妃是不怀好意,但其他妃嫔们却都是想凑个趣,大家都不年轻了,在宫里无聊的很,皇后不好驳他们的面子。   她吩咐女官,“去请静国公世子和新妇进来。”   女官去通传,江星列和沈绵一起进去,本以为只有皇后一个人,没想到屋里坐着十来个嫔妃,别说沈绵吓一跳,就是江星列也被惊到了。   要知道,他是外男,平时总在宫中,也是见不到这些妃嫔们的,结果今天看了个遍。   两人赶紧行了一圈的礼,杨皇后道,“免礼。”   贤妃笑道,“多日不见江世子,本宫瞧着,他好似今日比平时温和了些,上回我宫里的小丫头去御书房送点心果子,回来的时候被吓哭了,我一问,竟然是江世子吓的,今日却很是不同呢。”   “成了亲的人,自然不一样,”淑妃也在一旁打趣,“我看世子的新妇柔弱恬静,世子若是凶了,怕是要吓到新妇的。”   嫔妃们笑成一团,皇后也笑道,“行了,一个个都是岁数不小的人了,怎么调侃起小辈来了,星列和新妇都被你们这些老不休吓得说不出话来。”   嫔妃们依旧笑的开怀,江星列额角直跳,他一向不喜欢和后宫的嫔妃打交道,这就是缘由啊,一个个的成精了一样。   “皇后娘娘说笑了。”江星列道。   沈绵站在江星列身边,大大方方地任人打量,并不说话。   嘉嫔摸着自己的肚子,上下打量着沈绵。   嘉嫔今年也才十七岁,长得美艳不凡,虽然怀着孩子,但并不丰腴,依旧容色动人   她这是头一次瞧见江星列,倒是真如传言中说的一样,姿容不凡,气质沉静,是个美男子。   不过他这位新妇,说实话,容貌实在不怎么样,姿态好算大方,不过嘉嫔觉得,两人并不太般配。   于贵妃面上笑意盈盈,道,“淑妃你这回可是看走眼了,江世子的新妇就是瞧着柔弱而已,去岁冬日,她可是在当堂与大理寺的人争辩,不落下风的。”   她看向沈绵的眼神,明晃晃地写着不怀好意四个字。 第187章 不落下风   于贵妃找沈绵的茬,沈绵当然不能示弱。   她以前是沈家的女儿,现在可是静国公府的世子夫人,要是现在示弱,那简直就是丢静国公府的脸面。   让她的婆母淑和郡主知道了,肯定要不高兴的。   沈绵笑盈盈道,“?贵妃娘娘谬赞了,妾身虽不才,可是妾身占着理,驳倒大理寺少卿的,不是妾身的口才,是这一个“理”字,娘娘您说是不是,公道自在人心,律法自有明断,妾身不过是说出实情而已,哪里担得起贵妃娘娘如此称赞,当真是愧不敢当。”   江星列听着,都觉得这话句句带着刺,往于贵妃的心口上扎呢。   于贵妃脸上的笑都挂不住了,她没理会江星列,对沈绵道,“你倒是不愧出身沈氏之门,两代御史,果然是能说会道,时时刻刻将律法公道放在嘴边,难不成这律法公道,是你们沈家所书。”   沈绵心想,于贵妃果然是恨极了父亲。   沈绵将于三郎的死归于律法,于贵妃便说这律法是沈家的律法。   沈绵道,“?沈家是陛下的臣子,律法公道,自然是陛下的律法公道,是大夏的律法公道。”   沈绵看着于贵妃,她心想,如今大家连面子上的和平都不需要维持了,于贵妃这样子,分明没有放过沈家的打算。   江星列脸色难看的于贵妃行了一礼,道,“贵妃娘娘赞沈家三代言辞明快,臣与内子心怀感激,多谢娘娘。”   江星列有意维护,再说下去也没意思。于贵妃心想,静国公府虽然一直是太子的拥趸,可如果能够设计,让它倒下自己的儿子,那是最好。   眼下还是不要太过针锋相对,当然,于贵妃没把沈绵算作静国公府的人。   在她眼里,沈绵就是个死人,现在不死,以后也要死。   于贵妃没有再开口,去年那两个人也是废物,沈绵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贱人,他们都弄不死,可怜她的三郎还孤零零地在地下呢!   真是便宜了沈绵这个小贱人,还要让她多活两年,真是碍眼!   沈秉狠毒,教出来的两个女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在场的其他嫔妃也看出于贵妃这是刻意刁难,没有再调侃,都成了锯嘴的葫芦。   嘉嫔本来想对沈绵说点什么,不过她心想,眼下要是对沈绵不客气,这不是就跳上了于贵妃的船吗。   她怀着皇嗣,可不想掺和进太子和齐王的纷争,她又不是嫌日子过得太好了。   杨皇后看够了戏,道,“行了,你们这也是瞧见了世子和他家的新妇,都散了吧。”   于贵妃嚯的从椅子上站起来,每天朝皇后行礼,也不理会众嫔妃,就要离开。   路过沈绵时,于贵妃冷笑一声,朝门口走去。   贤妃和淑妃见状,相互使了个眼色,然后带着一众嫔妃,起身朝皇后行礼,然后才按次序离开。   嘉嫔走在最后面,杨皇后嘱咐道,“嘉嫔,太医院来人,说你还有十来天就要生了,本宫也早说过,你在宫中好好养着,不必早起请安,这几日就不要来了,皇嗣要紧。”   嘉嫔朝杨皇后露出天真轻快的笑容,娇嗔道,“皇后娘娘,妾身整日在自己宫里躺着,实在无聊,再说,您一向和善,这宫里,除了陛下,就是您对妾身最好,妾身最喜欢您了,想天天见您,才想着常过来的。”   杨皇后心想,我可不想整天瞧着你,还有你肚子里的这个小祖宗,?她笑道,“行了,就你嘴甜,没两天了,且忍一忍,回去吧,路上小心。”   杨皇后虽然不喜欢嘉嫔,但她一把年纪,孙儿都四岁了,自然不会跟嘉嫔争风吃醋,更没把嘉嫔的孩子放在心上。   嘉嫔朝皇后努努嘴,“那妾身走了,皇后娘娘也要照顾好自己,别为了那些不相干的人生气,不值得。”   说完,嘉嫔这才离开。   沈绵在一旁想,皇后娘娘可真是不容易,这要是放在她身上,她哪里应付得过来。   杨皇后笑得和善,指着椅子道,“行了,她们也是无趣,这才打趣你们两个,不必放在心上,坐下吧,陛下听闻空大师说经呢,晚些才来。”   江星列点头,和皇后说起话来十分熟稔,“闻空大师多年不下山,这一回终于被陛下逮住了。”   杨皇后笑道,“他老人家可是为了你们两个?,才被陛下逮住的,回去要好好孝敬他。”   “娘娘说的是。”沈绵回道。   杨皇后看着沈绵,神情温和,沈绵觉得明仪公主的性格大概是像了皇后。   沈绵刚想起明仪公主,门口就传来了说话声,“母后,我来的正是时候吧。”   沈绵起身行礼,发现明仪公主手里拉着小皇孙,身后是太子,并没有沈绮。   沈绵心中有数,姐姐毕竟是侧妃,今日过来大抵是不合适的,太子肯定还要续弦,娶一位新的太子妃。   太子兄妹二人和小皇孙向皇后见了礼,小皇孙便被皇后抱在了怀里,明仪公主看向沈绵,调侃道,“新婚头一日,心里高不高兴啊。”   “等殿下有一日出嫁,就知道高兴不高兴了。”沈绵道。   明仪公主笑道,“行啊,你也打趣我,放心,我这就快了。”   太子也在一旁,和江星列说话。   杨皇后则是问着小皇孙,早上吃了什么,昨晚睡得好不好,殿中一派和乐。   皇帝来时,明显心情不错。   沈绵心想,老和尚又拿什么糊弄人了,陛下这么高兴。   皇帝坐下,欣慰地看着江星列,道,“朕也是看着你长大的,你满十六岁时,便挂心着你的婚事,如今匆匆五年已过,你娶得贤妻,总算了却朕一桩心事。”   江星列起身,单膝跪下,沈绵也赶紧跪在一旁,听他说道,“臣让陛下操心了。”   皇帝见状,忙道,“你这孩子,快起来,朕好端端地跟你说话,你怎么跪下了,太子快去,把人扶起来。”   太子赶紧扶了江星列起来,沈绵也跟着站起来。   “这桩婚事,说到底,臣还是要多谢陛下成全,否则岳父早就将臣打出沈家了,哪里能在昨日顺利成婚。”   帝后两人相视,然后都笑了起来,皇帝道,“你倒是了解你那岳父,朕说婚期定在昨日的时候,他那脸色别提多难看了,朕想起来就觉得有趣。”   “陛下,沈御史的心肝儿就在这儿呢,您还说。”皇后推了推皇帝。   皇帝看向沈绵,道,“可不是嘛,你这孩子,朕本觉得你性子软,不过本事容易学,人品德行都是言传身教的,你出身沈家,朕信得过你的德行,日后可要照顾家里,做个贤妻,不要辜负星列对你的一片真心。”   沈绵屈膝道,“多谢陛下一点,臣妇一定不让陛下失望。”   皇帝满意地点头,吩咐林总管把赏赐给他们两人,然后打发出宫去了。 第188章 青天白日   江星列早已习惯宫中的氛围,他拉着沈绵的手,道,“没事,以后少进宫就行了。”   沈绵抖了抖肩膀,道,“我不喜欢皇宫,总觉得挺人。”   “嗯,皇后娘娘一向面慈心狠,陛下多疑,总想把所有人掌控在自己手里,他们夫妻二人坐在一起,别说你了,我都得慌。”江星列回道。   “毕竟是皇族,肯定是不一样的。”沈绵说。   “?世间之事,并非善恶与是非可以辨别,”江星列道,“譬如皇后娘娘,她若是不心狠,说不定早就躺到皇陵里去了,你生在沈家,一向活的简单,必定不习惯这些事情。”   沈绵挽着江星列的手臂,走到宫外,都没有说话。   嫁给江星列之前,这些事情她早都想过了,祖父和父亲,还有哥哥们,也再三向她说过,沈绵虽然不习惯,但心中明白。   这是她日后要面对的事情。   “不是去梨花阁吗,走着过去吧,”沈绵道,“不想坐马车了。”   江星列挨近沈绵,小声对她说,“你不累吗?”   “我不累啊。”沈绵不解地看着他,好好的她当然不累。   江星列看着沈绵的眼神意味深长,?“是啊,我早该知道,我们绵绵身体康健,爬青云寺的山路都是小事一桩,我还是太心疼你了。”   沈绵笑道,“你不是早就知道吗,再说了,你心疼是应该的事情,干嘛阴阳怪气地跟我说话,正经些。”   江星列凑到沈绵耳边,小声说了什么。   沈绵的脸蓦地一红,狠狠在江星列手背上拍了一下,疼得江星列抽一口气,?抬起手一看,他手背上五道通红的指痕,又疼又烧。   江星?列心想,这十年来的画真不是白画的,一把子好力气。   “绵绵你真是好大的胆子,成婚才第二日,就敢动手打你的夫君。”江星列走在沈绵身后,调笑起来。   沈绵回头瞪他,小声道,“你该打,青天白日?的你什么话都敢说,这还在大街上呢,要不要脸了。”   “我说什么了,我累了想回家休息还不行吗,咱们今日不去梨花阁,我困了,回去吧。”江星列上前,揽着沈绵的腰说话。   沈绵看他手上的红印子,没再打人,说,“那不行,你一早答应我中午要去梨花阁吃饭的,这会儿要到了吃饭的时候,你这成婚的第二日就言而无信,这可不行,我是不答应的,走快些,我要先去书斋。”   “去书斋干什么,家里什么都有。”江星列道。   “有几样颜料用完了,”沈绵回答,“?我要去买新的,还有画纸,我的画纸跟寻常用的不一样,你不知道是哪一种,我的笔也得买新的,我要试过才知道。”   江星列站在原地不动,沈绵回头看他,“怎么了,怎么不走。”   “?你是书画转世的吗,”江星列抱着臂,有些不高兴,“咱们新婚燕尔的,你不想想你夫君缺什么,怎么照料好你夫君,你这就准备开工画画了?”   “那我也准备好啊,你一旬的假日,过几日你就要去户部了,你不在家,我肯定不好出门的,当然要趁你在的时候准备好,”沈绵拉着他,“走吧,别在街上杵着了。”   江星列跟着拐进一个小巷子,这儿有个青石书斋,他道,“那下午咱们回家,你许我行不行?”   沈绵瞪他,惊诧道,“那你晚上要做什么?”?   “晚上当然睡觉?了。”江星列笑的不怀好意,沈绵都想打他了。   “闭嘴吧你!”沈绵快步走进书斋,气得不想说话,青天白日的脸都不要了,什么话都跟她说。   江星列看她这样,觉得十分有趣,道,“走慢些,别摔着了。”   宫中,皇帝在皇后这里坐了一会,就去看望嘉嫔了。近日皇帝允许东宫参政,太子也渐渐忙起来。   杨皇后和明仪公主正在说话,小皇孙坐在一旁吃点心。   “嘉平伯府那孩子是个不错的,不论长相、本事,都要越过沛国公府嫡次子一截去,你怎么就看中了沛国公府这个呢,”杨皇后皱眉,“明仪,你再想想吧。”   明仪公主摇头,“我都想好了。”   “嘉平伯府有意尚主,你要是不嫁,那就轮到明真那丫头了,到时候,你哥哥就要少了一份助力,是不是,沛国公府已经在走下坡路了,你嫁给他们家有什么用,何况沛国公府和静国公府交好,早就是你哥哥的人了,明仪,母后劝你,还是挑嘉平伯府那孩子吧。”杨皇后劝说道。?   明仪公主心中叹气,其实不管是嘉平伯府,还是沛国公府,明仪公主通通都不喜欢。   嘉平伯府那一位是嫡子,确实如她母后所说,容貌才华都比较出众,但是这人,脸上活生生地写着“野心”两个字,嫁过去固然是好,可是明仪公主心烦啊,她懒得和这人勾心斗角。   沛国公府的嫡次子,虽然前途不怎么样,可是这人好拿捏,还比她小了两岁,性情也简单,明仪公主轻而易举就能把他招架住,日后日子怎么过,就是她说了算。   “母后,”明仪公主神情严肃,道,“事情并不是这样简单的,我嫁给谁,最后还是得父皇拿主意,嘉平伯府眼下正得宠,如日中天,您硬是把我嫁过去,万一惹得父皇不快可怎么办,这事情,咱们跟兄长商量一下吧。”   杨皇后听了,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到底还是要你父皇做主的。”   明仪公主赶紧点头,做出一副顺从的姿态。   她虽然要帮助兄长坐稳太子之位,可是也没必要把自己搭进去,说到底,不管父皇还是母后,他们只是拿自己的婚事当筹码而已,至于日后她过的好不好,高不高兴,他们两个人,谁都不在乎。   生为女儿身,这是在皇族之中最大的悲哀,可惜她投错了胎,没有生为男儿,否则,事情就简单多了。   中午,沈绵和江星列两人在梨花阁吃饭,沈绵乱七八糟买了不少东西回去,江星列先叫小厮送回家了。   “果然还是盛京的酒楼更好些,”沈绵道,“青州的酒楼做出来的饭,时好时坏,还贵的叫人吃惊。”   “是吗。”   “是啊,”沈绵道,“不过海鲜好吃,很新鲜,比盛京的好吃,我从青州带回来厨娘还有丫鬟,你没忘吧。”   “没忘,这两日叫他们进府,你那厨娘好手艺。”江星列道。   沈绵笑起来,“那是自然,民以食为天嘛,总要吃饱了才好做其他事情的,国公府还有什么规矩吗?”   “回头我叫家里的嬷嬷跟你说,”江星列给她夹菜,“先吃饭,这几日先高兴高兴吧,日后多的是事情给你忙。”   沈绵道,“成婚果然麻烦。”   “我不觉得,我娶的是绵绵,便心甘情愿。”江星列道。   “我也是。”沈绵抬头看江星列。   “反正你上了我的船,做了我的人,后悔也是无用的。”江星列说。   “我不后悔。”沈绵说。   江星列听她这样说,凑过去在她唇上一吻。 第189章 回门当日   回到静国公府,沈绵准备午睡。   江星列要和沈绵一起,被沈绵严词拒绝撵到书房去了。青天白日的,沈绵怎么样也不可能答应他胡来的,要是让长辈们知道了,肯定要说她没规矩。   晚上,沈绵和江星列一起去?主院,和静国公夫妇以及江廷芳一起吃饭。   这顿饭沈绵确实吃的一点都不自在,静国公府讲究食不言,勺子放在汤碗里,都不能发出声音,?屋里只有吃饭的声音,沈绵很不习惯。   好在淑和郡主也不要沈绵伺候,她瞧着沈绵,心里是不大痛快的,把沈绵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那就更不痛快了,何况儿子还要不高兴的。   如此,淑和郡主索性就什么都不管了,乐得自在,只希望沈绵赶紧有身孕,早日给静国公府添丁加口,让她抱个孙子。   安安静静地吃完饭,沈绵和江星列一起回思敬院。   沈绵道,“时辰还早,?你带我走走吧,我还不知道静国公府有多大。”   江星列心急火燎,道,“明日吧,今日先回去休息。”   沈绵看他这样,觉得有趣,笑道,“明日要回门的,你可别忘了。”   江星列道,“放心,忘不了,回门礼已经备好了。”   第二天早上,沈绵困得眼睛都睁不开,比昨日起得晚了许多。   江星列倒是心情畅快,被沈绵翻白眼也毫不在意。   两人顾不上吃早饭,匆匆去拜别了静国公和淑和郡主,赶紧坐上马车去了沈家。   两人下了马车,就发现沈家今日的不寻常。   要是放在平时,肯定一大家子人都在外面等着的,结果今日,只有沈老爷子和沈秉两人在门口等着。   沈绵和江星列上前行礼,沈绵问道,“祖父,父亲,怎么就你们在这儿等我呢?”   沈老爷子和沈秉都没说话,两人身旁的管家笑呵呵地解释,“二娘子,咱们少夫人要生了,这会儿一家人都在院子里候着呢,大郎君恍惚得很,二郎君忙前忙后,去请宫里太医了。”   “要生了!”沈绵面露喜色,高声说道。   沈秉点头,笑道,“这孩子知道你这个姑姑今日回门,特地挑在今日降生吧。”   沈绵笑道,“爹,你就是会说好听的话,我要赶紧过去看看。”   说着,沈绵提起裙子往沈瓒的院子里跑去,江星列赶紧朝岳丈和沈老爷子行李,然后追上去,道,“你别跑这么快。”   沈老爷子捋着胡须,和儿子一起进门,笑道,“看来这孩子在静国公府,还没受什么委屈。”   沈秉却依旧有些忧心,“这才第三日,日久见人心,日后如何,尚且不可知。”   沈老爷子道,“先不提这些,你想好给孩子起什么名字没有?”   沈秉道,“还要请父亲斟酌一二。”   沈家不大,沈绵很快就跑了沈瓒的院子里。   沈瓒趴在门缝上往里面看,丫头一开门,他险些跌进去,好在他有些武功,倒是小丫头被他吓得不轻。   “要生了吗?”沈绵问道,“不是说还得几天吗?”   沈瓒看见妹妹,一拍脑门,“哎呀,都是大哥哥不好,本来说要在门口等你的,这一时疏忽,倒是忘记了。”   “没事,没事,”沈绵在椅子上坐下来,道,“哪里用得着你们接,我还不认识自家的门吗,祖父和父亲都在门口呢。”   沈瓒有些语无伦次,他好像想起了妹妹的问题,说道,“清早起来发作的,母亲在屋里呢。”   “大哥,你打发人去关家了吗,两家就半条街,怎么还没人来?”沈绵询问。   沈瓒心想,妹妹倒是更仔细了。   “早上就去说了,关钰锋和他夫人一早去青云寺,说要拜一拜,这会儿叫人去追了。”沈瓒说。   沈绵点头,里面忽然传出一声痛呼,把沈绵吓了一跳。   “生出来了吗,怎么听不见孩子的哭声?”沈绵惊道。   “还早,你嫂子头胎,母亲生你的时候第三胎,都生了一整夜。”沈瓒也担心地看着屋子里。   沈绵拧着眉头,“这得多疼啊,怎么要生这么久。”   江星列走过去搂着沈绵的肩膀,“我姐姐生亭哥儿,生了差不多一天一夜呢。”   “我记得你早上那天和郡主一起去的青云寺,灰头土脸的。”沈绵道。   沈绵听着屋里压抑的喊声,觉得肝儿颤,江星列小声问她,“是不是心里害怕。”   沈绵点头,“生孩子多疼啊,一生还要这么久。”   江星列安慰她道,“别怕,咱们先玩两年,过两年再生。”   沈绵只当这话是安慰,不过江星列肯说这话,她也觉得安心许多。   江星列则是明白,当初母亲硬是把姐姐留到了十七岁才出嫁,又让她拖了两年才生孩子,就是怕她年纪小,生的时候难产,赔上性命。   他早已向宫里的嬷嬷悄悄打听过避孕的法子,孩子他也想要,只是沈绵的安危才最重要,为了孩子赔上性命,或者是留下什么病根都不知道。   太子妃早丧,一来是因为积年压抑着,二来就是因为生孩子坏了身体,一直养不好。   江星列可舍不得沈绵受那些罪过,没必要。   屋子里的痛呼,一声高过一声,沈绵趴在门口,听见有人说话,让关钰铃省着力气,不要喊的太大声。   沈瓒看见妹妹的脸色,道,“眼下也没空招呼你和妹夫,你先去父亲和祖父那里,你在这儿也是平白受惊吓。”   沈绵有点不想走,江星列道,“先走吧,一会儿再过来。”   沈绵点头,沈瓒道,“你跟厨房说,让他们把早饭热上,这一大早的,一家子人都没来得及吃饭。”   沈绵“嗯”一声,“我这就吩咐。”   沈瑞这时带着太医来了,看见沈绵,他上前道,“绵绵回来了,吃饭了吗?”   “我吃过了,你没吃吧。”沈绵道。   “没顾得上。”沈瑞请太医坐下,叫人去上茶。   沈瓒也客客气气地过去行礼,道,“您看用不用什么药?”   这位太医听着屋里的声音,摇头笑道,“不用,夫人身体康健,我听着离生还早呢,你们都先坐下,不要着急。”   沈瓒这才坐下,“有您在这里,我就放心了。”   “沈校尉请放心。”太医常来沈家,和沈瓒已经十分熟悉。   这是院子再次被推开,传来男人的喊声,“沈瓒,沈瓒,我妹妹人呢!” 第190章 生育之苦   关钰锋火急火燎地冲进来,一把揪住沈瓒的衣领子,高声道,“生了吗,孩子呢?”   他出了一脸汗,显然是匆匆忙忙奔过来的。   沈瓒皱眉,把这人掀开,还没说话,屋里传来关钰铃的喊声,“?喊什么,我还没生!”   屋里,门窗都关的严严实实,光线有些昏暗。屏风后面,传来女人粗重的喘息声。   关钰铃疼得厉害,跟有人拿着刀在肚子里翻搅一样的疼,她一身一身地出着冷汗,接生的嬷嬷还让她省着力气,不让她大声喊叫。   关钰铃心中烦躁不安,正好听到外面兄长的喊声,就顺口回了一句。   不过兄长在外面,关钰铃顿时觉得安心许多,毕竟是自己的同胞兄长,血脉至亲。   关钰锋这才松开了沈瓒,朝屋里说道,“我不喊了,我不喊,你慢慢生,你别怕,哥哥在这儿呢。”   关钰铃在屋里忍不住哭了起来,她抓着郑氏的手,胡乱喊道,“娘,我好疼,太疼了,怎么办啊。”   关钰铃听着兄长的说话声,在混乱中想起自己的亲生母亲,要是她在自己身边就好了,可是娘去了好多年了。   当年娘生自己的时候也这样地艰难吗?   她还没来得及尽孝,娘怎么就走了啊。   郑氏把她搂在怀里,帮她擦汗,安抚道,“没事了,没事,生下来就没事了,孩子胎位正,也不大,你身体一向好,忍着些疼,马上就生了,别怕,太医就在外面,大郎也在,你哥哥也在,咱们一家人都在外面等着你呢。”   这一阵终于疼过去了,关钰铃无力地躺在郑氏怀里,道,“母亲,好热,能不能?开开窗,太热了,我喘不过气来,闷得慌。”   郑氏道,“窗不能开,你不敢见风,要坏了身体的。”   小丫鬟端着水过来,?郑氏给她喂水,也热得喘不过气来。   “母亲叫人去问问太医,能不能放盆冰在门口,”郑氏道,“你这孩子也是命苦,正好赶着大热天的生孩子,苦了你了。”   关钰铃倚在郑氏身上,听了这话,觉得心中熨帖,她有气无力地说道,“母亲和大郎待我这样的好,?我心中高兴得很,并不觉得苦。”   外面,日头已经升上来了,除了沈瓒和关钰锋还守在门口,其他人已经进了旁边的厢房。   太医看看这毒辣的日头,对来询问的小丫鬟说,“让少夫人多喝点水,?门窗不要开,拿两盆冰,放在门口,离床不要太远,不要怕凉,天气这样的热,要小心少夫人中暑。”   小丫鬟听得,赶紧去了。   沈绵走到门口,看见兄长和关钰锋二人,已经坐在了门口的台阶上,小丫鬟说要冰,沈瓒赶紧去端了。   这时门口又有人走了进来,沈绵一看,回头道,“祖父,爹,关老将军和关少夫人来了。”   何娴宁看见关钰锋,气的简直想骂人。   她知道关钰锋疼爱妹妹,可是孩子一时半会儿也生不下来,你着急有什么用。   这人居然把她丢在半路,骑着马就跑了。   何娴宁气得要命,只能自己?坐马车回来,顺便去问问老爷子,要不要来沈家。   何娴宁心里清楚,关老爷子心里最在意的就是关钰锋和关钰铃两个小辈,?关钰铃生孩子这样凶险的事情,老爷子自然在意。   屋里,刚刚进门的小丫鬟对关钰铃说道,?“夫人,咱们老将军来了呢。”   关钰铃听了心里更高兴,“祖父也来了,大热天的他老人家怎么也来了。”   嬷嬷笑道,“不过隔着半条街,老将军当然要来,不然他老人家怎么能放心您呢。”   关钰锋起来,道,“祖父,你来了。”   话音未落,关老将军一拐杖打在关钰锋大腿上,关钰锋疼得龇牙咧嘴,“老头子,你干嘛呢?”   何娴宁也是一惊,拦住了还没打下去的第二棍,“祖父!”   沈家一家子也呼啦啦出去,只是没人敢大声说话,怕屋里的关钰铃知道,还要平白担心。   “娴宁让开,你别管他,”关老将军一摆手,道,“你和娴宁丫头两个出门,你一个人往回跑,?你想干什么!”?   关钰锋摸摸脖子,讪笑道,“这不是一时着急了。   关老将军道,“我跟你说,今日这事少不了你一顿好打,把自己的夫人一个人留在路上,你真是有本事!”   何娴宁心里这口气,顿时就顺了许多,关钰锋可不就是欠打吗,没成亲的时候说的天花乱坠,娶过门就把她一个人往路上扔。   是,关钰铃生孩子是要紧,何娴宁知道,但今天这事要是传出去了,她指不定被人怎么笑话呢。   真是该打,何娴宁心想。   沈老爷子上去道,“亲家先别生气了,叫钰铃丫头知道,还怎么安心生孩子。”   沈老爷子一说话,关老将军就有了台阶踩,他收起拐杖,看都不看关钰锋一眼,对何娴宁道,“今日不方便教训他,明日回了咱们自家,你看祖父怎么收拾他。”   何娴宁劝道,“祖父,他也是心里着急,我不怪他。”   “祖父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可不能叫你平白受委屈,传出去像什么样子。”关老将军道。   关钰锋叹气,今天确实是他鲁莽,这顿打挨就挨了,只是回头还要跟夫人道歉。   他这位夫人,厉害是厉害,就是太厉害了些,关钰锋总也猜不透她的心思。   沈绵和江星列在一旁看着,沈绵小声问道,“不是说关老将军旧疾复发,身体不好吗,我看那一下打的不轻。”   江星列也小声回答,“老将军身体好的很,只是关家功高震主,怕陛下忌惮,这才拄着拐杖,说要颐养天年。”   沈绵摇摇头,道,“真是不容易。”   江星列道,“是啊,不过陛下也不会拿关家如何,关钰锋的父亲十多年前离世,早就解了陛下的心病,关钰锋还太年轻,镇不住边关那些将领。”   “大夏重文轻武,那要是大燕再犯边关,让谁过去打仗。”沈绵问道。   “放心,上次一战五年有余,两方都伤了元气,这次陛下大办寿宴的原因,就是大燕要派使臣过来,双方重修旧好,没有十几二十年,是不会再打起来的。”江星列道。   沈绵颔首,这时屋里又传来了关钰铃的痛呼声,沈绵倚在江星列身上,心想,这得多疼啊。   沈绵是沈家人,和父亲祖父在一间厢房没什么,但是何娴宁不行。   沈绵见状,挽着何娴宁去了另一间厢房。   何娴宁看着沈绵,道,“绵绵啊,我有件事要问你。” 第191章 千金爱女   何娴宁思量再三,道,“我问你,你可别跟其他人说。”   “我不说,你放心。”沈绵道。   何娴宁道,“你兄长娶了你嫂子知道,待你如何?”   沈绵回道,“自然是好的。”   “那好过了你嫂子吗?”何娴宁接着问。   “这,妹妹和夫人是不一样的吧。”沈绵说。   何娴宁喝了口茶,道,“这个关钰锋,可把我气死了。”   多亏关钰铃已经出嫁了,要是在家,她指不定心里怎么窝火呢。   可要是这话说出来,好像是她小肚鸡肠似的。   “没事,”沈绵劝说道,“我兄长成亲第二天,我就跑到青云寺去了,我心里才难过呢,从小,我就是大哥哥捧着长大的,结果我十岁的时候,他从军去了,我们书信来往,他照样记挂我,只是回来不多久,他就成亲了,成亲之后,有些事情到底不一样的。”   沈绵顿了一下,接着说,“你们日后是更亲近的一家人。”   何娴宁叹气,“道理我是知道的,他也没待我不好,我就是心里不痛快。”   “没事,我嫂子,就是你小姑,性格很好,她要是知道你们因为她闹别扭,回头肯定要自责的。”沈绵道。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说何娴宁,解铃还须系铃人,人还得关钰锋自己去哄回来。   “我知道的,她性子挺好,我也喜欢她,就是她这哥哥忒让我生气了,把我一个人扔在路上,这是我脾气好,才自己回来,放在脾气不好的身上,早就回娘家去了。”何娴宁道。   沈绵道,“让老爷子回去打他一顿,关家几代将门,少不得他一顿好打。”   “算了吧,打坏了还不是我伺候,”何娴宁摇头,“不说这事,你这两日如何?”   沈绵叹气,道,“我与江星列相识已久,自然是好的,只是淑和郡主你是知道的,她老人家都不拿正眼瞧我,我也没办法。”   何娴宁拍拍她的手,“没事,你有江世子就行了,郡主她一向心气高,当初挑中我,都是勉勉强强而已,她想要的可是簪缨世族教导出来的贵女,你该怎么过就怎么过,也别往心里去。”   “我明白的。”沈绵点头。   何娴宁心想,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这本还算好的,上头没有公婆,老爷子护着她,两个叔叔婶婶虽然不怎么样,可也翻不出她的手腕去。   这么一想,何娴宁觉得也没什么大事。   这孩子果然是到了下午还没生出来,按理说沈绵和江星列应该回静国公府的,但沈绵总是不放心,想等孩子生了再回。   江星列自然知道她的心事,打发丫鬟回静国公府说一声,礼数归礼数,但人情还是要讲的。   傍晚,一家人都等的十分心急,沈绵都凑到门口去瞧了,沈瓒倚靠在门廊下的柱子上,急得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实在太熬人了。   沈绵看了一会,转身准备回厢房去等。   这时屋里传来嬷嬷的喊声,“夫人用力啊,出来了!”   关钰铃的尖叫声从屋里传出来,再过一刻钟,屋里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   沈瓒腿一软,当即跌倒在地上,沈绵过去把他扶起来,道,“恭喜啊,大哥哥!”   沈瓒站起来,侧过头看沈绵,点头道,“同喜啊,当姑姑了。”   沈绵抬头去看,发现兄长的眼角有泪水滑落。   沈绵心中震颤,好多年没有看见大哥哥哭过了。   一家人都站在门口,接生的嬷嬷推开门,说道,“恭喜这位郎君,夫人生了个千金小娘子。”   孩子没有抱出来,沈瓒抹了把脸,往屋里走,襁褓在郑氏怀里。   郑氏笑容满面,道,“过来抱抱你的小千金。”   郑氏把襁褓交给沈瓒,“去和钰铃说说话,母亲先出去了。”   沈瓒现在混乱得很,他小心翼翼地抱着襁褓,走到屏风后面。   关钰铃躺在床上,十分虚弱,道,“给我看看孩子。”   沈瓒把襁褓放在关钰铃枕边,小声说,“看,咱们的女儿,真漂亮。”   关钰铃看着襁褓里的孩子,脸通红,没头发,眼睛闭得紧紧的。   关钰铃心想,自己千辛万苦就生下来这个一个小丑八怪,这还是女孩子呢,怎么能这么丑。   关钰铃委屈得想哭。   沈瓒看她快哭了,忙说,“别哭,别哭,太高兴了也不能哭啊,月子里哭伤眼睛。”   但是关钰铃看着女儿的小嘴在动,又觉得自己的苦没有白吃。   外面,关老将军和关钰锋本来担心生下的是女儿,让沈家人不高兴。   显然并非如此,沈秉笑的合不拢嘴,正拿了红包亲自发给接生的几个嬷嬷,对郑氏道,“夫人累了一天,先去休息,这儿有我呢。”   郑氏确实累的不行,不过她当然不好离开。   沈绵今天回门,她都没顾得上自己的女儿,郑氏心里有些不好受,如今正要和沈绵说话。   沈老爷子则是在问嬷嬷,“这孩子能不能抱出来瞧瞧?”   他一把年纪,心里盼的是男孩子,可是生的丫头他也高兴,现在就想去看看孩子,日后他也是当曾祖父的人了啊。   关家见此情状,自然也放心了。   郑氏看着沈绵,忍不住流出眼泪,“绵绵今日回门,本来都准备好了给你摆筵席的,谁知你嫂子今日要生,委屈你了。”   沈绵靠在郑氏怀里,“不委屈,没事的,今日小侄女出生,我赶得好时候呢,我想看看孩子。”   “一会看,你哥哥和你嫂子说话呢。”郑氏拍拍沈绵的后背。   江星列过去跟郑氏行礼问好,郑氏只说了两句让他日后好好照顾沈绵的话,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关钰铃太过劳累,很快就睡着了。   沈瓒放下帘子,抱着襁褓走到屏风外面,让家里人进来看孩子。   两位老爷子轻手轻脚地进去,看着襁褓里的的小女孩子,一个觉得沈家有后了,先开花再结果也是好的,另一个觉得能够对在地下的儿子儿媳有个交代了。   沈绵凑过去,看着襁褓里的小婴儿,轻轻碰了一下她的脸,觉得心中一阵柔软,这是沈家这一代这一个孩子,是自己亲生的小侄女,真真是乖巧可爱。   看过孩子之后,郑氏催促沈绵和江星列赶紧回静国公府,说是失了礼数不太好。   沈绵看着天色确实不早了,便和江星列一起离开。   “累不累?”坐在马车上,江星列让沈绵靠在自己身上。   “还好,心里很高兴,”沈绵道,“回头要给我侄女准备满月礼的,你说我给她送些什么好?”   “我也不知道,”江星列摇头,“回去问问家里的嬷嬷,应该要送些长命锁之类的吧。”   沈绵点头,“还有一个月呢,我得好好想想。” 第192章 以貌取人   江星列抓着沈绵的手,道,“只要是咱俩的孩子就好,不拘男女,不过你年纪还小,你看我姐姐,生亭哥儿的时候都二十了,咱们不着急。”   “我要是二十生孩子,你都二十五啦,”沈绵有些惊讶,说,“太晚了,没事我身体好,可以早点生。”   江星列笑道,“这事情也是看缘分的,急不得,再说,万一你明年一生个女孩子,太子那个不要脸面的,肯定就想着把咱们的女儿许给他儿子,宫里乱七八糟的,我可舍不得,要是等上三四年再生,凑巧又是女儿,小皇孙就比咱们?家女儿大了七八岁,等他十五岁说亲的时候,咱们女儿才**岁,我就不信太子他也好意思。”?   沈绵颔首,“你这么说,倒也不错,太子总把这件事情挂在嘴边,我听了也觉得心惊,这要是玩笑话还好,来真的我也不答应。”   江星列拿了一块放进沈绵嘴里,给她咬一口,说,“谁说不是,太子极爱长子,这孩子又养在你姐姐手里,除非天灾,否则你姐姐肯定能护着他平安长大,这可是要坐那把椅子的人,你看看皇后娘娘,整日瞧着自己丈夫的一堆妾室,也不知道该是如何的心烦。”   沈绵示意江星列再给自己拿块点心,道,“那要是明后两年都不生,郡主肯定要找到我头上来,给你纳妾的,这我可不许。”   “放心,思敬院是你一个人的,除了家里伺候的丫鬟婆子,谁也别想?踏进半步,”江星列信誓旦旦,道,“有不安分的丫鬟,你直接把人卖了就是,静国公府不比沈家,你要比往日心狠些。”   沈绵拍拍自己的胸口,笑道,“好像我在静国公府中,要做个恶妇似的,我不喜欢那样,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就好。”   江星列一向知道沈绵的性子,让她做出什么凶恶的事情,她是做不来的。   “没事,有我呢,”江星列给她端了杯茶水,“先别吃点心了,一会回去吃饭。”   沈绵打了个呵欠,“嗯,吃完睡觉,我昨晚就没睡好,今天又提心吊胆的,咱们先说好,你,千万不要闹我,行不行。”   江星列皱着眉头,俊秀的面容添了几分不满,但这不满大概就像是女人的撒娇,他摇摇头,说,“不行。”   好不容易把人娶进门,怎么能够轻易放过呢。   沈绵拍了他一下,然后斜着眼睛看他,“你再说一遍。”   “再说三遍都是不行。”江星列语气坚决,其他事情可以退让,唯独这件事情不行。   沈绵翻了个白眼,“真是讨厌。”   “你躺着不动就好了,不累的,”江星列把她揽在怀里,轻轻在沈绵额头上啄了一下,道,“你不喜欢么,我觉得绵绵也很喜欢。”   沈绵咳嗽了一声,“可是我困了。”   “那就是喜欢了,”江星列这次低头,在沈绵脸颊上吻了一下,“绵绵乖,我轻轻的好不好。”   沈绵掀开江星列的手,道,“你这人怎么这样。”   江星列没说话,抱起沈绵,让她坐在自己腿上,沈绵有些累,没和他继续闹,反正她是明白了。   她沈绵已经上了贼船。   这样想着,她叹了口气。   江星列问道,“为何叹气?”   “我对不起父亲的教导。”沈绵回答。   “这话怎么说,”江星列不解,道,“我看你是很好的,温和从容,又勤奋能吃苦,半点不娇弱,哪里都好,怎么对不起泰山大人的教导了。”   “因为我以貌取人。”沈绵接着叹气。   江星列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掐着沈绵的下巴,笑问,“以貌取人?”   “是啊,”沈绵也伸手抬起江星列的下巴,说,“江世子霁月光风,如玉之容,令盛京无数女子倾心。”   她忍着笑意,接着说,“我自小受父亲教导,不能以貌取人,我在闻空大师膝下读佛经,最早学到的就是色即是空,更有红粉骷髅之词,我该是明白这个道理。”   “可是一次又一次地见着江世子,我便渐渐将这些话忘了,终于是难过美人关啊。”   沈绵说着,忽然趴到江星列肩膀上大笑起来,笑的十分欢畅。   江星列磨牙,这小丫头。   他在沈绵腰上轻轻拍了一下,道,“真是个无礼放肆的丫头,怎么能跟夫君说这样的话呢。”   “我说的是实话,”沈绵笑道,“你就是长得太好看,我才咬了你的鱼钩。”   “难道只是因为好看吗?”江星列反问。   沈绵又笑起来,“我说实话,好看只是一部分,至于别的,我以后才跟你说,今日不说。”   江星列拍拍她,柔声道,“坐好,马车颠簸。”   沈绵道,“我这么大个人了,坐你腿上不好,让我下去。”   “绵绵乖,马上就到家了。”江星列说。   沈绵只得坐在江星列腿上,心想,这腿也挺好坐的,那我就不下去了。   到了国公府门口,两人准备下马车。   趁着天色已经昏暗,路上行人不多,沈绵直接从马车上跳了下去,碧云赶紧在一旁瞪她,沈绵眨眨眼睛没说话。   江星列好一会不下来,沈绵回头掀开帘子,道,“怎么了,准备今晚上在马车里过夜呢,还不下来。”   江星列没说话,沈绵催促他快些。   江星列还是不动,沈绵一想,笑问,“是不是我给你压的腿麻了?”   江星列脸一黑,扭过头不说话。   沈绵当即拿着帕子掩嘴笑着,“哎呀,我就说你让我坐旁边,你不听,这下好了,要不要我把你扶下来呀,江世子?”   “你这小没良心的。”江星列笑骂一声。   沈绵笑的更开怀了,朝江星列眨眼睛。   这会儿,江星列觉得能动了,便赶紧下来,否则沈绵怕是要笑晕在大门口。   右腿还好,江星列的左腿更难受,下来的时候,有些不稳。   沈绵边笑边在一旁扶着他,两人一起往回走。   江星列的脸上也带着笑容,沈绵道,“等你老了,我也这么扶着你,怎么样?”   “我老了,你不是也老了吗?”江星列道。   “你还敢嫌弃我老!”沈绵面露不满,语气也凶恶起来。   江星列摇头,“绵绵还说我表里不一,我看你也是凶得很。”   “你还敢说我凶!”沈绵在江星列手臂上掐一下。   “哎,你还掐我,你们看,”江星列对身后的丫鬟小厮说,“你们少夫人刚才凶不凶,是不是表里不一?”   丫鬟和小厮一个个都忍着笑,尤其是跟着江星列挺久的小厮,觉得世子着实跟以前不一样了。 第193章 管束严格   归宁之后,沈绵的大婚之礼算是彻底完成,江星列还有好几日的假,?两人便整日腻在一起。   天气太热,出去玩也不方便,沈绵就在江星列的书房里占了一张桌子,和江星列一起读书。   沈绵虽然小时候读正经书不多,但她长在沈家,一向相信一句话,“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读书是很重要的事情。   看看家里的哥哥姐姐就知道,因此沈绵便跟着江星列读书,有不懂的地方就问他。   江星列乐得亲自教导自己的小娘子,常把她揽在怀里读书,只是读着读着就抱到一起去了,一次两次还好,多了沈绵便觉得不太好。   于是沈绵之后便拒绝再挨着他坐,改成跟他隔着一张桌子,面对面坐。   不过写字倒是不用教,沈绵的字很漂亮,能写一般女子写的簪花小楷,也能写的大气端庄。   江星列正在写字,沈绵便在一旁跟着写,等她写完,江星列一看,发现她跟自己写的字相差无几。   江星列有些惊讶,调笑道,“你临摹过我的字,就这么喜欢夫君吗?”   两人来往的书信堆满了两个箱子,江星列只以为沈绵?是特地学过。   沈绵却摇头,随口回道,“不是,我能模仿很多人的字,而且一般是看不出差别的,大概是因为从小学画吧。?”   江星列放下笔,神色严肃起来,道,“这事还有人知道吗?”   沈绵看他这样严肃,也认真起来,摇头说,“就家里人知道,老师和慧亭师兄知道,碧云和碧水她俩也知道,应该没有其他人了,怎么了,你突然这样,我有点怕。”   江星列先坐下,然后让沈绵在自己旁边坐下,然后说,“也没什么,是我大惊小怪了,我是想起前朝有个案子,就是因为能够模仿他人字迹而起,没事,能模仿他人字迹的人挺多,你也不是第一个,是我太小心,不过还是别跟旁人说了。”   沈绵点头,她估摸着前朝旧案可不是什么好案子,于是点头,“我记住了,你放心。”   江星列看看时辰,快中午了,“想吃什么?”   “想吃冰,”沈绵道,“?天这么热,我想喝冰水。”   “对身体不好。”江星列拒绝。   沈绵不喜,“我就喝一点嘛,能有什么事情,我以前在家的时候年年都吃冰,就你管得宽,六月大热的天,冰都不让我吃一块!”?   “今天初几了?”江星列问她。   “初七了。”沈绵心想,好日子没两天了,江星列初九就要去户部上任,沈绵这几日听她说过,户部现在是个烂摊子,他是去收拾残局的,估计会很忙。?   “你月事是哪一日来?”江星列神情认真,接着问她。   “十一、十二,就这两天?吧。”沈绵想了想道。   “那你还敢跟我说想喝冰水。”江星列道。   沈绵趴在桌子上,愤然道,“你是今日才不让我喝的吗,你?好些天以前就不让我喝了,找什么借口啊。”   沈绵看他神色认真,心想也不用为了这么件事情跟他争执,反正等江星列回头去户部上任,?白天都不在,她一个人在家,还不是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这么想着,沈绵的神色就和缓起来。   江星列哪里猜不出她的心思,笑着说,“绵绵要是想喝冰水,还是等做梦的时候吧,我就算出门不在家,也会吩咐院里的人,不许你乱吃东西。”   沈绵翻了个大白眼,“那我吃冰镇的西瓜和葡萄行不行?”   “行,不过不能多吃,对身体不好。”江星列答应,总要让步些的,不然沈绵肯定要偷吃的。   “那我现在想吃。”沈绵道。   “现在不行,要吃午饭了,”江星列起身,挽着沈绵的手臂起来,“走,今日有从青州那边运来的虾,很新鲜。”   沈绵跟他一起往外面走,“这么远还能新鲜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让几只虾活着。”江星列玩笑道。   沈绵摇头叹气,“真是奢靡无度啊。”   两人说笑着一起去吃饭,午睡之后又起来在书房里,一个读书,一个作画,最后这两日的悠闲日子也就这样过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江星列早出晚归。   沈绵早起去跟淑和郡主见礼,晚上江星列回来的时候,和他再去拜见淑和郡主和静国公,有时候会一起吃饭,除此之外,别无大事。   这日一家人吃过晚饭,淑和郡主道,“五日后沛国公府上的老太太六十大寿,你们成婚,请了沛国公世子夫人当全福娘子,你们俩别忘了这事儿,到时候咱们一起过去。”   沈绵点头,“母亲放心,我记着呢。”   江星列也跟着答应,他们家和沛国公府是老交情了,自然一家子都要过去的。   “大郎媳妇,”淑和郡主嘱咐道,“我知道你一向安静,不喜欢热闹,只是日后这样的场面还多的是,你出了门,就是咱们静国公府的脸面,知道吗?”   “母亲说的是,儿媳一定记着。”沈绵起身行了一礼。   “坐下,”淑和郡主道,“咱们一家人关起门说话,你不要太拘束了。”   沈绵规规矩矩地点头,江星列在一旁忍笑。   淑和郡主又道,“咱们家和沛国公府是老交情了,关系亲近,严老夫人也是个喜欢吃斋念佛的,咱们家要送的礼是明面上的,你是小辈,私底下送她老人家一幅画,你自己画的就好,图个吉利。”   沈绵一一应承下来,“现在画也来不及了,我挑几幅画好的,明日给母亲过目吧。”   “不用,”淑和郡主看着儿子,“让星列挑,他知道分寸。”   “好。”沈绵道。   “行了,回去早点休息。”淑和郡主一句话把两个人打发走了。   沈绵和江星列一起往回走,江星列笑道,“你就这么怕母亲?”   沈绵小声道,“说了你别不高兴,我嫁过来之后,我们一家人都劝我,说你再喜欢我,也拦不住婆母私底下磋磨儿媳妇,我听得多了,确实有些害怕。”   “没事,不会磋磨你的,我又不是摆设。”江星列揽着她的肩膀。   “热死了,你别挨着我,”沈绵推开他的胳膊,“我这两天算是明白了,我看母亲是懒得磋磨我,人家都不带把我放在眼里的。”   江星列心想,可不是嘛,他母亲手段高明,沈绵是个直肠子,怕是母亲故意为难,她都搞不明白。   “回去睡觉了。”江星列道。   “热,在院子里逛一逛吧,现在还早。”沈绵把江星列伸过来的手拨开,不让他碰自己。 第194章 母子之间   沛国公府宴会这日,沈绵早早起来。   她原先喜欢熬夜,晚睡晚起,不过嫁过来这些天,江星列看她看得紧,沈绵熬夜的习惯渐渐板正过来。   倒是江星列不肯起来,他昨夜看户部的卷宗,深夜才睡,眼下不想起来。   沈绵也舍不得他起的这么早,于是洗漱梳妆好之后,才去?喊人。   江星列不想起来?,他迷迷糊糊的,想等着沈绵哄他。   沈绵果然不负江星列的期望,十分纵容,道,“不如我去跟母亲说,你昨夜吹风,现在着凉了起不来,怎么样?”   江星列听了这话,睁开眼睛笑道,“绵绵如此纵容于我?”   他心下有些高兴,从小到大,江星列只有被人督促的份,赖床不起这种事情是完全不会发生的,要是让母亲知道,少不得一顿处罚。   “那你不想起来啊,昨夜又睡得那么晚,还不让我陪着你,”?沈绵噘噘嘴,又问,“起来吗,不起来我就去回禀母亲,谁还没个头疼脑热的,就说你怕过了病气给严老夫人,如何?”   江星列从床上翻坐起来,?凑过去在沈绵嘴上吻了一下,摇头道,“唉,别说我是头疼脑热了,就是病入膏肓,但凡下得来这张床,母亲就一定会让我出门,从小到大,皆是如此,还是绵绵最疼我,知道我的辛苦。”   江星列当然不能不去,一来家中教条严格,二来两家毕竟是世交,他不去虽然无伤大雅,但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好的。   沈绵想了想,把他圈起来拍拍后背,说,“没事,以后我让你多睡些时辰。”   江星列凑上来又要亲吻沈绵,沈绵把他推开,瞪着江星列道,“我上过妆,一会被你蹭没了,再说你一没洗脸二没漱口的,你就亲我,起开!”   江星列叹气,示意沈绵帮自己拿衣服,沈绵从柜子里找,只听江星列在她身后道,“刚刚还觉得绵绵疼我,现在就嫌弃上我了,绵绵怎能如此呢。”   沈绵把里衣拿给他,笑道,“你眼屎都没擦干净呢,哪有一点世族公子的模样。”   江星列揉揉眼睛,知道这小丫头胡言乱语,道,“这是人之常情啊,别说我这个世族公子了,就是皇帝陛下起床,他也有眼屎啊,绵绵怎么因为此事嫌弃我。”   “你怎么这么多话,”沈绵催促道,“我说让你装病别去,你又不听,现在磨磨蹭蹭的,你倒是快些呀,一会出门晚了,母亲不高兴怎么办?”   江星列委委屈屈地看着沈绵,道,“看你,果然还是嫌弃我了。”   沈绵冲他翻了个白眼,把架子上的外衣拿过去,帮他穿上,又把帕子塞到他手里,让他洗脸。   江星列看沈绵如此,倒是觉得有趣,越发想逗沈绵,不过到底担心误了时辰,惹母亲不快,还是匆匆洗漱一番,又吃了早饭,两人一起去见静国公和淑和郡主。   一家人走出大门,江廷芳走得快,发觉兄长还在后面,便想催促一番,谁知回头就看见兄长半蹲着身子,嫂子正在帮他整理发冠。   江廷芳小声对父亲说,“爹,我哥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觉得他跟以前都不像了。”   静国公道,“等你成亲,你就知道了。”   淑和郡主冷哼了一声,“可不是不一样了吗,越发地没有规矩,明知今早要去沛国公府,竟起得这样晚,越来越放肆了。”   静国公蹙眉,道,“他昨夜带了户部的公务回来,也不知什么时候才睡下的,不就是起得晚了些吗,这也没有耽误时辰,你何必如此苛责。”   淑和郡主瞥他一眼,说,“无规矩不成方圆,这句话我教了他二十年,沈氏倒真是个有本事的,这才几日就让他如此随意,日后静国公府坏了门风,你可别来找我。”   江廷芳在一旁,讷讷不敢说话,他娘是什么脾气,他当然知道。   静国公则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规矩严有规矩严的好处,只是他和淑和郡主不一样,觉得有些小事无伤大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偏淑和郡主眼里揉不得沙子。   眼下还能忍一忍,日后要是争吵起来,静国公府也不知该是如何的鸡飞狗跳。   三人说着话,沈绵和江星列便出来了。   静国公催促他们两个儿子赶紧上马车,江星列便带着沈绵去了。   马车上,江星列倚在沈绵身上,准备小睡一会。   不得不说,自从沈绵过门,他睡觉的时辰确实多了些。江星列心想,怪不得有人疏倦怠惰,赖床不起,因为床上实在太舒服了,尤其是娶妻之后。   他以前那样累死累活的,现在想想,也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   “你看,我就催你快点儿,刚刚母亲不高兴了吧。”沈绵道。   江星列闭着眼睛,“绵绵啊,母亲眼下只是不高兴我们两人怠惰,就算我们三更天起来,以她的性情,也是能够找到理由不高兴的,母亲一向吹毛求疵,你要是按着她的法子过活,那也太辛苦了,往日我一人,并不将这些苛责放在心上,只是有你便不一样了,明白吗?”   沈绵点头,“明白了,反正怎么样她都要不高兴的,是不是?”   “正是如此,绵绵让我睡一会儿。”江星列道。   沈绵拿过团扇,给两人扇风,没有再说话。她掀开窗帘往外面看,六月天果然是真热,尚在早晨,她都能感觉到外面翻涌的热浪。   另一辆马车上,淑和郡主越想越生气。   以前儿子是如何地勤勉沉稳,谨守规矩,可自从和沈绵牵扯上关系,就一日不如一日。   她叫嬷嬷打听过思敬院的事情,那孩子一日比一日起的晚不说,从户部回来的时辰也越发地早,每晚都要陪沈绵用晚膳,必定是怠慢了公务!   淑和郡主心想,这可是从她肚皮里爬出来的儿子,对自己这个母亲的用心,竟然赶不上对沈绵的万分之一!   再这么下去还得了?   静国公看她发愣,道,“你怎么了,想什么呢,脸色这么难看,你准备一会去沛国公府让人家看你的脸色?”   淑和郡主看着静国公,道,“江平海,我从来对孩子们都十分严格,你知道为什么?”   静国公莫名其妙,道,“为什么?”   “我怕他们像你似的,你想想你年轻时候那个惫懒的劲头,我就怕星列和廷芳像你,一向对他们严格教导,”淑和郡主紧紧锁着眉头,压着火气说,“可是你看看,你看看,这才娶了沈绵没几日,星列就跟你那会儿一样,果然是你亲生的孩子!”   淑和郡主大概是气狠了,说话都有些口不择言,静国公脸色难看,道,“你差不多行了,像我怎么了,那是我儿子,你少阴阳怪气的,不就是起得晚了些吗。”   静国公心想这妇人是怎么回事,越来越能找茬。   “算了,我好男不跟女斗,咱们今天去沛国公府给老太太祝寿,你少说两句。”   淑和郡主大概也觉得自己那话说的过头,抿着唇不开口了。 第195章 神仙打架   江星列扶着沈绵下马车,一家人进了沛国公府的大门。   沛国公带着儿子们在外面迎客,看见静国公,两人便寒暄起来。   淑和郡主则带着沈绵去拜见老夫人,江星列低声在沈绵耳边道,“莫受了委屈。”   “没事。”沈绵回了一句,赶紧跟上淑和郡主的步伐。   淑和郡主心里这个来气,但面上带着笑,和来来往往的世家妇人打招呼。   沈绵脸上也挂着得体的笑容,大大方方地任由众人打量。她出门时就想到了,今日肯定要被不少人围观,看看她这个名不见经传?、却飞上枝头的小女子是个什么模样。   沈绵心想,怕是要让诸位失望了,她长相只能说清秀可爱,绝不是什么艳冠群芳的大美人。   至于身形,沈绵生的圆润,前段时日成婚消瘦了些,这大半个月在静国公府吃得好睡得好,?江星列又总是催着她多吃,沈绵很快就吃回来了。   有妇人带着女儿媳妇来跟淑和郡主打招呼,淑和郡主总是笑得大方得体。沈绵有样学样,把淑和郡主的神情学像了三分,不过她看着更加温柔。   婆媳两人身后一片的唏嘘声,众娘子们纷纷猜测,江世子哪里都好,只是眼神怕是不大好,这新妇还不如自己呢。   淑和郡主一向眼高,怎么千挑万选,选了这么一个儿媳妇呢。   沈绵则是心想,她原先不知道,现在才发现,盛京的公侯世家怎么会这么多呢。   淑和郡主自然也发觉了那些人的唏嘘声,但她并不放在心上,她是不喜欢沈绵,但沈绵能让自己儿子喜欢,那就是她的本事,至于其他的小娘子,不论是长得好还是有什么本事,自己儿子瞧不上,那不是比沈绵还不如吗,有什么好放在心上的。   进院门时,淑和郡主示意沈绵挽着自己,婆媳两个在丫鬟的带领下往屋里走,里面传来一片欢笑声。   淑和郡主进门便笑起来,“哟,看来我今日是来晚了,说什么呢这样高兴。”   沈绵一看,满屋子里的夫人娘子,一个比一个打扮的贵气端庄,颇有世家宗妇的派头。   上首的严老太太穿着一身暗红色绣金梅花的外裳,头发已经白了大半,梳着简单的圆髻,插着一支金凤簪,正笑得眉眼弯起,一副慈祥温和的模样,看起来精神矍铄,说起话来中气十足。   说着,她带着沈绵朝严老夫人行礼,笑道,“祝老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啊。”?   严老夫人笑着朝她招手,道,“快快坐下,正念叨你怎么还不来呢。”   “这不是来了吗。”淑和郡主笑着在沛国公府夫人身边坐下。   沈绵侍立一旁,和侍立在老夫人身边的沛国公世子夫人李氏笑着点头问好。   老夫人打量着沈绵,笑问,“这是星列那孩子的媳妇?”   沈绵向老夫人行礼,道,“正是妾身。”   老夫人点头,笑的和善,说,“嗯,瞧着就是个有福气的,你婆母操持家务不易,日后要好好孝敬她。”   “多谢老夫人教导。”沈绵颔首,便不再多说,然后她站在一旁,听着满屋子里高门贵妇说话,你来我往,好不热闹,没有片刻冷场的时候。   沈绵心想,这可真是神仙打架。   过了会儿,老夫人吩咐孙媳妇,道,“我们这些年岁大的说话,你们在这里也无趣,你带着妹妹们去院子里乘凉,吃些瓜果点心去。”   李氏笑道,“我看祖母是觉得我们这些小辈扰到您说话了吧,这就要打发我们走了。”   严老夫人笑道,“数你话多,快去吧。”   李氏挽着沈绵的手,招呼着几家的媳妇娘子出去了。   看她们走了,沛国公夫人问道,“郡主,新妇可还合意?”   淑和郡主笑道,“我合意不合意都是小事,主要是孩子们自己喜欢,我又不是那不讲理,还能棒打鸳鸯不成。”   几位夫人都是有眼色的,康乐侯府的汪夫人笑道,“可不是嘛,我家的那个也是,儿大不由娘,我早就懒得管他们了。”   严老夫人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我呢,操心了一辈子,现在想想,还是过好自己的日子要紧,你们也放宽心。”   “老夫人说的是,听老人言,肯定不吃亏。”淑和郡主顺着她的话说。   外面,李氏引着女眷们在院子里坐下,她和沈绵离得近,笑问,“新婚燕尔,过的如何?”   沈绵还没说话,一旁的妇人调笑道,“怎能不好,我看江少夫人这样的好气色,定是世子宠爱非凡。”   沈绵也笑着回话,道,“夫妻和睦,自然就是好的。”   李氏道,“这是康乐侯府的汪少夫人,你该叫一声张姐姐。”   沈绵点头,“张姐姐好。”   张氏“哎”一声,“那我便承了这一声姐姐,日后咱们常来常往。”   李氏一一介绍了在场的妇人和娘子们,沈绵一律问好,偶尔有人挑刺,她也当听不见,那些人觉得没趣,也不再说了。   沈绵坐下听她们说家长里短,没一会,江初月和明仪公主一起过来了。   明仪公主不久就要嫁入严家,老夫人的寿宴,她自然要来。   李氏看着未来的妯娌,觉得自己的日子可能不好过了,但还是笑着的得体大方,让明仪公主和江初月坐下。   江初月坐在沈绵旁边,拉着她的手道,“最近还好?”   “有劳姐姐操心了,挺好的。”沈绵回答。   江初月跟她闲聊了两句,就跟大家一起说起话来,大多都是围着明仪公主在说,明仪公主也是和和气气的,半点大夏嫡公主的架子都没有。   沈绵听她们说话,但心里还是不习惯这个场面。   明仪公主客气完,也想找个清净,对沈绵道,“江少夫人,我方才瞧见灵瑶该是到了,别是找不到咱们在这儿说话,你跟我过去找找。”   沈绵点头说“是”,然后和明仪公主一起起身,美其名曰去找王灵瑶了。   等离开人群,明仪公主叹口气,“真叫人发愁,我以后出嫁了,也得跟她们似的,整日里家长里短的,叫人心烦。”   沈绵道,“过日子都是家长里短。”   明仪公主无奈点头,没有办法的事情,都是命。   “灵瑶刚刚跟她夫君拌嘴呢,我急着去见老太太,也不知道她这会儿去哪儿了。”明仪公主一向关心王灵瑶,这会儿不见人,确实担心。   璇英在一旁道,“谁还能欺负了咱们王娘子不成,殿下别担心。” 第196章 尚主之争   沈绵一一看过,她都没见过。   明仪公主皱起眉头,挽着沈绵准备离开。   “殿下留步。”其中一个郎君开口制止,朝明仪公主开口。   沈绵好奇多看了两眼,这年轻郎君生的高大,脸略长但挺好看,是那种看一眼就能记住的人。   “韩默,你放肆,拦着公主殿下,想做什么?”另一个儒雅些的郎君开口呵斥,这位的长相略稚嫩些。   被叫做韩默的郎君冷笑一声,“严怀庆,你少多嘴!”   韩默身后有人拉了他一把,“今天人家沛国公府老太太六十大寿,别闹大了。”   韩默?没理会身后的人,上前,“殿下,臣有一事不明,想请教殿下,只要殿下能够说服臣,臣绝不纠缠。”   严怀庆斥道,“你们嘉平伯府是怎么教你的!”   沈绵看看这情况,大概是明白了。   明仪公主最近在挑夫婿,一个沛国公府嫡次子严怀庆,另一个嘉平伯府嫡次子韩默,明仪公主从这两个人里面挑中了严怀庆。   而盛京风评,论个人本事,严怀庆拍马也赶不上韩默,但是明仪公主挑中了他。   沈绵心想,她可真是好运道,撞上了两个郎君为女子起争执,这女子还是明仪公主。   明仪公主神色淡然,说,“你问,我同你说。”   “殿下,”严怀庆开口阻拦,道,“殿下金枝玉叶,何必理会他,我自会料理了他,不让他扰乱殿下的清静。”   明仪公主依旧从容,她只是轻轻抬起一只手,示意严怀庆不要说话。   严怀庆立刻就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说实话,有点怵明仪公主,明仪公主比他大三岁不说,且毕竟皇族出身,就算再随和,可身上那股子劲儿也是不一样的。   韩默看向严怀庆,嘴角上扬,嘲讽地说道,“恕臣直言,殿下您金尊玉贵,天人之资,盛京的好男儿这样多,您千挑万选,竟然挑中了严怀庆这样文不成、武不就的锦绣包袱,您就不怕耽误了您的一生吗?”   严怀庆脸色一黑,气得差点吐血,“韩默,你说什么!”   “我说的不对吗,”韩默看着严怀庆,语气从容,说,“这年头还不许人说实话了,你看看你浑身上下,哪一点配得上殿下,凭你也敢妄图染指殿下这般的金枝玉叶,你配吗?”   严怀庆道,“我不配,难道你这个莽夫配吗?”   “呵,”韩默笑道,“我韩默自认出身不如你,但我自小读书习武,勤奋二字,我敢说,盛京上下没几个人比得上我,我一直仰慕殿下,因此更加发奋。”   韩默的神色骤然落寞下来,他看向明仪公主,“殿下,臣哪一点不如严怀庆,臣不明白,还请您跟我说清楚,否则臣死也不能瞑目。”   说罢,在场的人都安静下来,等待明仪公主的回答。   沈绵看着韩默,她能够感受到韩默的落寞和不安。他之前应该自信满满,觉得自己一定能够拔得头筹,娶到明仪公主,娶到他喜欢的人。   “殿下,若是臣输给静国公世子这般人物,臣绝无二话,可是严怀庆,他凭什么啊,殿下!”韩默侧过头,眼圈开始发红,双手握成拳。   沈绵心想这跟我夫君有什么关系,这话怎么能乱说。   明仪公主轻笑了一声,说,“韩二郎君自然是好的,连父皇都曾夸赞你前途无量,我看在眼里。”   韩默猛地回头,看着明仪公主,目光热切。   他那一回头的力气,沈绵觉得他都要把自己的头甩下去了。   “但是,”明仪公主走到严怀庆身边,拉起了严怀庆的手,说,“可是我要嫁的人是严二郎君,天涯何处无芳草,你说是不是,韩二郎,何必执着呢。”   韩默的喉咙上下吞咽了几次,他握紧的拳头渐渐松开,然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道,“殿下,殿下保重。”   说罢,韩默带着好友离开。   明仪公主玩味地看着韩默的背影,露出笑容来,但这笑容里没有高兴的意思,至于到底为什么笑,只有明仪公主自己知道。   严怀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心想,韩默有句话说的是对的,他配不上明仪公主。   “绵绵,”明仪公主回头对沈绵说,“你自己去玩,我有话要对怀庆说。”   沈绵向明仪公主点头,然后离开了。?   这里的争吵自然还有人知道,所以沈绵刚刚走一段路,就看见了江星列。   “在这儿等我呀。”沈绵过去拉起他的手笑了。   “嗯,是来找你的,不过赶巧听了一场好戏。”江星列把落在沈绵头发上的叶子扔到地上。   “我怎么不觉得这是好戏。”沈绵道。   “我们绵绵说不是好戏,那就不算是了,”江星列道,“本以为嘉平伯府尚主是想再进一步,没想到韩默竟然还非明仪不娶?。”   沈绵回道,“明仪公主长得漂亮,身份又高,?喜欢她的人肯定多呀,我当初以为你也喜欢她。”   “无福消受,无福消受,”江星列忙说,“我就喜欢绵绵这样的。”   “喜欢我什么,喜欢我不会算计,喜欢我性格简单?”沈绵笑道。   “有这些,也喜欢你坦诚,喜欢你勤勉,还有性情坚毅,心里有成算,也有底线,”江星列补充说,“你不要听外人胡说,他们根本不知我夫人是什么样的人,只是以貌取人罢了,他们说的话肤浅的很。”   “你是怕我听了她们议论难过,才来找我的吗。”沈绵问。   江星列轻轻点头,“我怕你难过,又自己藏着不说。”   “确实,确实有一点难过吧。”沈绵把江星列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毕竟人言可畏,”沈绵接着说,“我听了那些话,心里确实不痛快,不过一会吃顿好的,还有你特地来安慰我,我就好了。”   江星列轻轻拍拍沈绵的后背,“绵绵已经很好了,她们是嫉妒你能嫁给我这么好的男人,你看,我出身又好,还有官职在身,还特别有钱,长得也好,你看看你嫁的多好,旁人最多就只能说两句酸话而已,你看看我,还有什么不痛快的。”   沈绵听了,当即笑起来,笑的都停不下来。   江星列看她笑的这样开怀,心情也好起来,把她搂在自己怀里。   沈绵道,“你可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这话也说得出来,脸皮呢。”   江星列正色道,“我说的哪句话是假的?”   沈绵无从反驳,又笑起来。   “都是真的对不对,”江星列也笑的肆意,道,“像咱们这样两情相悦,夫妻和睦的太少了,我刚刚过来,还听到昌平侯府的那两位,就是你那好友跟她夫君在吵架,像我这样的多少见啊,你就让他们眼红去吧,他们想看咱们的笑话,必定让他们落空。”   沈绵点头,“你说的是,都听你的。”   江星列看沈绵高兴起来了,自己也安心许多。 第197章 明珠蒙尘   严怀庆此刻心情实在不怎么好,烦躁得很。   他知道自家尚公主,只是为了家族的荣耀。要说多喜欢明仪公主,他也没多喜欢,也肯定是不如韩默的。   论起本事,他自认也不如韩默,结果明仪公主还是选中了他。   严怀庆不懂。   他毕竟年少,心里藏不住事,便也忍不住问明仪公主,“殿下,您为什么挑中了我。”   明仪公主浅笑,说,“我挑驸马,你是自愿的吗?”   严怀庆点头,“这是自然。”   明仪公主回答,“我既然挑中了你,?自然也是我愿意的,既然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又何来那么多为什么。”   明仪公主这话说了等于没说,但是她这一句话把严怀庆的嘴堵得死死的,让他把哽在喉咙里的话全部咽了下去,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殿下~”严怀庆皱着眉头,神色说不出来的别扭。   “你还年少,不必妄自菲薄,”明仪公主温柔道,“不过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过些日子圣旨下来,你就没机会后悔了,好好想想清楚,我也不怪你,毕竟是终身大事,是不是?”   严怀庆拉过明仪公主的手握紧,道,“殿下,我知道自己年纪小,也不如韩默,我尚主,也确实是因为家中安排,但是请您放心,我不会辜负您的。”   明仪公主笑了笑,说,“有你这一句话,我就能安心了。”   严怀庆点头,他心想,公主连正眼都不给韩默,韩默却那样倾慕她,公主肯嫁给自己,那他也绝不能比韩默差了。   “好了,这边女客多,一会有人过来就不好了,我先去院子里,你有什么事情,只管同我说,别跟人打架,平白叫我担心。”明仪公主嘱咐两句,向严怀庆道别,带着璇英离开了。   严怀庆赶紧松开明仪公主的手,直说自己冒犯,然后恭恭敬敬地道别,目送明仪公主回院子里去。   这世上,了解明仪公主的人不多,璇英算是其中之一,她问道,“殿下,这事怕是没完。”   明仪公主拿帕子擦擦手,然后递给璇英,道,“你说当公主好,还是当人家的儿媳妇好?”   “自然是公主。”璇英回答。   “那我就,再多当两年公主好了。”明仪公主回答。   另一边,韩默并不理会朋友的劝告,正谋划着怎么把严怀庆这小子给收拾了。   他可不会轻易放手,他十五岁的时候,第一次见明仪公主,自此一见钟情,这些年来不顾父兄多年催逼,拒不娶亲也是因为放不下明仪公主。   他想自己等公主出嫁,然后再熬几年也就死心了,没成想今年竟然有了求娶公主的机会。可是到手的机会,却还是丢了。   因为公主殿下选择了严怀庆,韩默不相信这是公主自己的意愿,他觉得公主一定是被宫里逼迫,别无选择。   韩默心想,一定要把严怀庆这个狗东西给拉下马,不能让公主明珠蒙尘。   沈绵和江星列这会儿还在僻静处说话,沈绵觉得时辰不早了,总和他待在一起也不像话,于是问道,“你不用去跟其他人打交道的吗。”   “现在不用,”江星列回道,“我最近在户部做事,他们同我说话,不过是想谋得户部的好处,至于几位好友,我跟他们相识已久,平日得闲,会出去喝酒吃茶,有什么话那时候再说,不用现在说,我才懒得应付那些人。”   沈绵颔首,“那你在户部做事也要小心。”   “自然,”江星列道,“你也是,有人跟你说闲话你就陪她们说,要是问起官场上的事情,你一律不用理会,回来跟我说。”   “我明白了。”沈绵说着,打了个呵欠。   她拿帕子沾沾眼泪,“宴会总是没什么意思。”   “你一会少吃点,我下午得闲,咱们出去吃。”江星列道。   沈绵眼前一亮,“去哪儿。”   “我们去南城的莺歌湖上坐画舫,怎么样,晚上很凉快。”江星列道。   沈绵笑的更开心了,“我还没去过那边呢,我以前想去,二哥哥说南城最乱,人贩子多,不让我去。”   江星列心想,沈瑞宠着沈绵,不过分寸还是有的,南城确实比东西两城乱了些。   “有些乱,你跟着我过去,自然无事,”江星列笑道,“不过记得跟紧我,可不能真丢了。”   “我多大的人了,”沈绵不满,“从我三两岁会说话那会儿,我二哥哥就整日拿人贩子哄骗我,就不能用别的骗一骗吗。”   江星列笑起来,没有回答。   沈绵揉揉脖子,道,“可我出门玩不想穿的这样麻烦,发髻梳的太紧,不舒服,我想先回去换件衣服。”   “马车里带了,到船上给你换。”江星列道。   “你是一早就打算好带我出门是不是,怎么不早跟我说。”   江星列道,“你现在不是知道了吗。”   两人说起话来总是没完没了,也不知道有多少事情要说。   碧云和碧水在亭子外面等着,她们看看时辰,总不好一直不露面,于是催促沈绵回女客的院子里去。   沈绵总要跟女人们打交道的,她起身准备回去,江星列再三嘱咐,“别把闲话放在心里,不高兴就跟我说。”   “我知道,先走了。”沈绵摆摆手,和两个丫鬟一起离开。   沈绵回到女客的院子里,人比刚才更多了。   明仪公主朝她招手,王灵瑶正坐在她身边,显然脸色不太好。   明仪公主笑道,“我还以为你要和江世子在那亭子里过个年才回来呢。”   沈绵笑道,“殿下取笑我,我这不是跟您前后脚回来了吗。”   明仪公主确实刚回来不久,她在外面劝王灵瑶劝了好一会。   沈绵在王灵瑶身旁坐下,摸出两个糖塞到她手里,小声道,“吃个糖,先甜甜嘴。”   王灵瑶叹气,往嘴里塞了颗糖,“我心里苦,吃糖有什么用。”   沈绵没接话,明仪公主提醒她,“不是跟你说了,别摆着脸色,有事回家跟他争辩。”   王灵瑶点头,咯嘣把糖咬开,尝到些酸味,她问沈绵,“这是哪儿买的,酸酸的挺好吃。”   “我府上的厨娘做的,外面买不到。”沈绵笑着说。   王灵瑶把另一个也放进嘴里,“还有没有,多给我几个。”   沈绵道,“没带多少,你明日打发个厨娘过来,我让我们家的厨娘教她做,回去给你吃。”   王灵瑶顿时感动得不行,她知道沈绵这是安慰她呢,于是挽着沈绵的手臂,“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喜欢吃了,我吃了你这糖,觉得烦心事都少了。”   沈绵笑道,“你高兴就好。”   王灵瑶露出笑容,“我以后也多吃点好的,人生苦短,不能亏待我自己。” 第198章 出其不意   天气炎热,宴会就摆在沛国公府的后花园里,男客和女客隔着一片竹林,?能听到对面的说笑声。   沈绵坐在淑和郡主身后,听着她和周围的女客们说笑,自己也跟人寒暄起来。   她人在这儿,心早就飞到莺歌湖上去了,也不知道那边有什么好吃的。   老夫人坐在正中间,沛国公府还未出嫁的四娘子绣一副百寿图,老太太正笑得合不拢嘴,赞道,“四娘有心了。”   严四娘笑道?,“能让祖母一笑,就是四娘莫大的福气了。”   严老夫人携着她的手,对众人说道,“这丫头,今年十四,一向聪明灵巧,?老身正发愁她的婚事,你们在座的,谁想做媒,可要早些说话呀。”   她这话有几分调笑的意思,但也是在告诉她们,沛国公要嫁娘子了。   四娘子低下头,羞涩地笑道,“孙女可是要陪着您的,您别打趣我了。”   在场的人都笑起来,沈绵这才打量着那个四娘子,站在老太太身边,长相很是不错。   她吃了一块西瓜,看着沛国公府的其他小辈们奉上礼物。   沈绵心想,沛国公府的孙女可真不少,除了四娘子,后面还有五位,最小的瞧着不过四五岁。   沈绵右手边做的是康乐侯府的汪少夫人,她用扇子掩着嘴,凑到沈绵面前,小声道,“沛国公府眼看连老太太的寿宴都要应付着来了,居然还生这么多小丫头,也不知后院里养了多少妾室。”   她的语气有些嘲讽,沈绵听得不太习惯,她小声道,“人确实多,看得我都眼花了。”   “可不是嘛,”汪少夫人摇着扇子,道,“我们家二郎到了成婚的年纪,你们家二郎也十七八了,我看,今日明面上大办寿宴,实际上怕是要给这几个适婚的娘子挑下家呢。”   沈绵硬着头皮接话,“那也得家里的二郎自己愿意。”   汪少夫人笑道,“可不是嘛,只是不知道这沛国公府的二郎到底走了什么好运,明仪公主今日?亲自过来,看来汪家尚主一事,已经是铁板钉钉了。”   “方才也听殿下说了,确实如此。”沈绵道。   “听说你与殿下关系亲厚,是真的吗?”汪少夫人问。   “说不上亲厚,确实熟络些,我前两年给殿下画过画像。”沈绵回答。   汪少夫人顺势携着沈绵的手,笑道,“怪不得呢,我在深宅大院之中,也听说过你画技出色,得了闻空大师亲传呢。”   沈绵点头,“不过多学了些时日而已。”   汪少夫人是个能说的,这就抓住沈绵不打算放了。   隔着两人,王灵瑶看见沈绵被人拉着说话,就觉得好笑,她跟人换了位置,“两位在说什么呢,我也来凑个热闹。”   汪少夫人看见王灵瑶,笑道,“只说两句闲话?罢了,田少夫人也来凑个趣儿吗。”   王灵瑶笑着道,“姐姐不嫌弃我扰乱了你们就好。”   汪少夫人嗔道,“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巴不得跟你们年纪小的多亲近些,也好显得我年轻些。”   汪少夫人已经二十岁了,比沈绵和王灵瑶都大些。   汪少夫人能说,王灵瑶也不遑多让,沈绵这下只需要在一旁听着就好,不用多话。   午宴用完,严老夫人就去休息了,留下一众年轻人在园子里玩耍。   沈绵与何娴宁坐在凉亭里说小侄女的事情,何娴宁道,“两家离得近,我家那位晚上总带我过去瞧,我还留在你们家吃了几顿饭,你们家的厨娘手艺可不错啊。”   沈绵道,“那可不是,我们沈家别的不讲究,吃饭还是要讲究的。”   何娴宁听了笑起来,她推推沈绵,示意她往后看,沈绵回头,看见是严四娘子带着几个人,正往她这儿走。   沈绵一时间莫名其妙,严四娘子笑着朝沈绵行礼,开口就道,“你就是星列哥哥新娶过门的夫人吗?”   这话冒犯得很,沈绵与何娴宁同时收起脸上的笑容。   沈绵都没起来还礼,她摇着团扇,道,“也不知道我何时多了个妹妹,世子也不曾同我说过啊。”   严四娘子依旧脸上带笑,道,“夫人新过门,又不常来这样的宴会,怕是不知道的,沛国公府和静国公府一向交好,还曾是姻亲,世子常来府上,我因此唤世子一声哥哥。”   “原来如此。”沈绵点头,便不再多说。   何娴宁心想,连女孩子都管教了,怪不得沛国公日薄西山呢。   严四娘子等着沈绵跟她说话,不成想好一会沈绵都不理会她,严四可是来找事的,这不接茬还怎么找。   一旁有位年轻娘子说道,“江少夫人,四娘子好意,来与您打招呼,您怎么不理会人呢。”   沈绵微笑道,“这招呼不是已经打完了吗,我何曾不理会人?”   严四娘子握紧拳头,面上委委屈屈,心里却想,凭沈绵这样的货色也能嫁给星列哥哥,那她呢,她凭什么不能!   严四娘子对一旁的姐妹说道,“沈姐姐怕是不常出门,不知道规矩,你别胡说。”   话还没说两句呢,三番两次说她没有规矩,沈绵心想,到底是谁没有规矩。   何娴宁冷哼一声,准备开口。   沈绵朝她摇头,示意何娴宁不要说话,她们两个好歹是出嫁的妇人了,犯不着和几个小娘子一般见识。   “我确实不知道沛国公府的规矩,”沈绵含笑,说道,“我们静国公府也确实没有女孩子能喊外男叫哥哥的,我回去问问世子,看看是不是新添的规矩,你说好不好?”   沈绵声色温柔,严四娘子却是被哽住了,半晌她委委屈屈地说,“姐姐是嫌弃我没规矩吗。”   沈绵诚心诚意地点头,说,“是啊,我瞧着你确实没什么规矩。”   严四娘子和她身旁的娘子们齐齐变了脸色,她们这样出身高门的,打机锋是经常的事情,谁知道沈绵会说这样的话。   “碧云,你去找婆母,就说我刚过门,不知道静国公府的规矩,问问清楚回来跟我说,”沈绵面沉如水,接着说,“碧水,去找世子,问问他有没有姓严的妹妹,若是他说有,我一定奉如上宾。”   碧云和碧水答应下来,立刻就准备离开,严四娘子惊道,“你做什么,都不许去!”   沈绵这时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看着亭子外面的严四,然后对何娴宁说道,“娴宁姐姐你听到了,严四娘子觉得我出身不好,没有规矩,我这不是准备去请教婆母和夫君,让他们教教我规矩吗,这有什么不好。”   何娴宁心中好笑,本来还担心沈绵受委屈,现在看来倒是不用了,她道,“是啊,我都瞧着呢,我长在姑苏那样的小地方,也不太懂这盛京中姐姐妹妹的规矩,我们关家又是边地回来的,我也没有婆母教导,正好咱们俩一起学学规矩,不然我也怕让盛京的娘子们不高兴了。”   这边乱起来,周围的夫人娘子们立刻凑过来看热闹。 第199章 妇唱夫随   园子里的气氛立刻都不一样了,眼看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严四娘子道,“沈姐姐,我们只是说两句话罢了,何至于惊动长辈。”   碧云和碧水两人被拦住,沈绵却道,“我是静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几位娘子说我没有规矩,?便是说我静国公府没有规矩,这可不是说几句的事情,今日一定要请长辈们过来见证一番,不然我回到府上,婆母和夫君觉得我落了静国公府的脸面,日后传出静国公府没有规矩,那岂不是我天大的罪过,牵扯到规矩一事,必要说得清楚明白,不能模棱两可,碧云碧水,你们快去。”   碧云和碧水挣脱旁人拦着的侍女,立刻就要走,碧水跑得快,碧云却被李氏的侍女拦住。   正好沈绵也不打算真的把淑和郡主叫过来,小辈们闹事,只要不告到长辈面前,两家就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沈绵这番话说完,周围的女子们立刻就明白了,这是沛国公府的四娘子找茬呢。   说实话,这里有不少人都看沈绵不顺眼,凭她的出身长相?,竟然嫁给了静国公府的江世子,真是没有天理。   但是人家现在已经是静国公府的世子夫人了,有诰命在身,名正言顺的,就算是找茬,谁也不能在明面上找茬啊。   你找沈绵的茬,和找静国公府的茬,那是两回事。   李氏匆匆赶来,听侍女说了前因后果,脸色都变了,她笑吟吟地上前拉着沈绵,道,“这是怎么了,都挤在这儿,四妹妹既然已经拜见过江少夫人,就赶紧去玩吧。”   沈绵把手抽出来,何娴宁道,“严少夫人,这事情还是要分辩清楚的,要是妹妹一会子回家,外面传着我与江少夫人没有规矩,这可怎么办?”   李氏陪笑,道,“关夫人说笑,她们小女孩不过随便说两句罢了,怎么会传起流言蜚语呢。”   何娴宁摇头,“有道是人言可畏,我看还是要请长辈做主,好说说清楚。”   沈绵在一旁点头,旁边的娘子们议论纷纷,都等着看笑话。   沈绵面不改色,她是好脾气,但有人敢来找事,她就敢把人收拾利索。   严四娘子咬着嘴唇,嘤嘤哭泣起来,漂亮的脸上立刻挂满了泪痕,“沈姐姐,我没有说那些话,我只是来跟您打招呼的。”   “你别哭啊,”沈绵端了杯茶过来,轻声细语道,“好好的小娘子,长得这样漂亮,哭花了脸可怎么办,快喝口水,我就是请长辈们来做个见证罢了。”   沈绵的茶杯还端在手里,走到了严四面前,道,“俗话说得好,三人成虎,众口铄金,今日这事情要是胡乱传了出去,坏的不只是静国公府的名声,还有沛国公的名声啊,是不是,要是因为咱们说的两句话,就坏了两家多年的交情,这罪过才是大了,快别哭了。”   严四娘子恨得咬牙切齿,她当然不敢把事情牵扯到两个家族上。   李氏走过去两步,催促严四,道,“四妹妹快把茶喝了。”   这茶要是接过去,这件事情起码能在人前轻易翻篇了,李氏心想。   严四娘子边哭边接过茶杯,沈绵笑的温柔,道,“快别哭了,这样的好相貌,哭起来我都心疼。”   严四听了,气得?只想摔茶杯,但李氏在这里,她不敢。   看她喝了这杯茶,?李氏终于露出笑容,道,“行了,行了,哪儿有什么大事,她们小孩子,江少夫人和关夫人可要多多担待。”   何娴宁笑道,“本不是什么大事,我和江少夫人,都是担心有人乱说话,坏了交情,丢了脸面。”   一场好戏说完说完,人群正要散开,这时碧水跑了回来,高声道,“少夫人,咱们世子说了,府上有几个妹妹,少夫人都是见过的,没见过的妹妹,只在姑苏本家还有十来个,都是同出一脉,咱们府上一向没有乱认妹妹的规矩,少夫人放心。”   这话一说,严四娘子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赶紧跑了。   沈绵忍着笑,认真道,“我原先不知道,日后会记住的。”   李氏看着严四的身影,心想,二房真是教出来一个混账玩意,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没有那个本事,就别找人家的茬,现在好了,险些坏了两家的交情,李氏心想,这事情可不能轻易揭过去!   沈绵朝何娴宁眨眼睛,两人出了凉亭,重找了地方坐下。   王灵瑶在一旁笑的上气不接下气,道,“我还准备上去帮你呢,没想到啊没想到,还好我没有多事,做的漂亮。”   沈绵笑道,“没办法,都是生活所迫,我以前多好的性子啊。”   王灵瑶对何娴宁说道,“你不知道,前两年平王府的郡主找她麻烦,她提着裙子就跑,我还担心她现在也提着裙子跑呢。”   何娴宁笑道,“还有这事儿,早知道我就早来盛京了,多看看热闹。”   沈绵喝了口茶,“这样的热闹还是越少越好啊。”   “今日杀鸡儆猴,日后谁想找茬,也得想想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王灵瑶把手里的茶杯磕在石桌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沈绵摇着扇子,叹了口气。   这时碧水又来传话,道,“少夫人,世子说天气太热,他不太舒服,叫您跟他一起回去,他已经打发人去和郡主说了。”   沈绵点头,对两人道,“我得先走了,你们改日到静国公府来玩,帮我跟殿下也说一声。”   王灵瑶笑道,“哎呀,真是夫唱妇随,我明天叫厨娘去你们家学手艺,你别忘了。”   “放心,忘不了。”沈绵笑着跟两人道别,然后带着婢女一起离开。   目送沈绵离开,何娴宁道,“沈夫人和沈御史一家子整日担心这个幺女在外面受委屈,眼下看来,他们多虑了。”   王灵瑶道,“有夫君护着,便是肆意一些也没什么,不像我,嫁过去才不到一年,我那婆母就说我没有身孕,要让田赫纳妾。”   何娴宁微微蹙眉,“那田世子是什么意思?”   “他耳根子软,听他母亲的话,他自己倒是还好。”王灵瑶道。   何娴宁道,“灵瑶,纳妾这口子一开,日后一房接着一房,你不能轻易松口。”   王灵瑶摸摸自己的肚子,“可我这怀不上,能怎么办。”   “别急,我帮你想想。”何娴宁安抚她道。   这边,江星列的脸色着实不好看,沛国公府也就是长房嫡子争气,和江星列关系不错。   出了这样的事情,严大郎哪里看不懂内情,好一番保证,说会管教家里的孩子。   江星列倒是没有太过,客客气气地说道,“我家里的二房的叔父,还不是总找麻烦,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你我的难处是一样的。”   严大郎听了这话,苦笑道,“谁说不是。”   江星列道,“毕竟夫人受了委屈,我今日先行告辞,些许小事,坏不了你我的情谊,严兄放心。”   严大郎点头,自己的夫人在别家受了委屈,总不能放任不管,他亲自送江星列到门口,心中盘算,不如趁机收拾了二房,省得以后麻烦。   沈绵在门口和江星列碰面,江星列看见她,道,“过来我看看,我们家绵绵是不是气着了。”   沈绵咳嗽了一声,“星列哥哥,我哪儿敢生气啊。”   江星列揽着她笑起来。 第200章 母女连心   两人上了马车,往南城去。   沈绵把头上地簪钗取下来几支,然后问道,“我是不想把事情闹大的,咱们这样早早地走,?坏了两家的情分怎么好?”   “没事,严家也就是大房这一支拿得出手,我跟严大郎交好,牵扯不到整个严家,李氏也是明白人,这事儿没完,回头她要是带着严四上门道歉,你只管受着,多送她些回礼,二房、三房咱们不用管,那是他们自家的事情。”江星列帮她整理头发。   沈绵颔首,“那就好,我那会儿觉得,要是落了静国公府的面子,那才是丢人。”   “丢不丢人倒是其次,”江星列道,“主要是你不能受气,岳父岳母那样珍爱你,?你从小到大怕是都没有受过委屈,要是因为嫁给我,就要受别人的闲气,岳父必定要来找我算账的。”   沈绵听了就笑起来,“你这样说,?好像我爹是多不讲理的人一样,再说了,眼下他估计是满心满眼都是家里那个小金枝,哪里还想得起我这盆泼出去的水。”   沈绵虽是玩笑话,但江星列却听得出来,她大概心里有些不痛快。   这也是寻常事情,本来自己是一家子的掌上明珠,可现在多了一个小侄女,她就在家里人心中的位置就要退出一射之地去,这样想着,心里肯定要难过的。   当然,江星列知道沈绵肯定是喜欢小侄女的,?她只是不习惯。   “放心,绵绵在我心里永远是第一个。”江星列拍拍她的后背,将她揽在自己怀里。   沈绵脸红,“我大概是个醋坛子转世的,这样不太好,我以后改了。”   “你要是有一日把我放在心里的头一个?,那我也能少喝点醋。”江星列玩笑道。   沈绵靠在江星列肩头,“你说得对。”   江星列拍拍她的后背,“睡会儿,到了喊你。”   沈绵打了个呵欠,她习惯睡午觉,这会儿确实困了。   两人一路去南城,淑和郡主和江初月正坐在一起说话。   江初月皱眉道,“也不知道严家是怎么管教女儿的,脸都不要了,这是想怎么,上赶着要给星列做妾室,也不怕丢份儿。”   淑和郡主给女儿倒了杯茶,“你生什么闲气,想给你弟弟做妾的,想要沈绵撵下去的,怕是几只手都数不过来,?今日这事,沈绵倒是做的不错。”   江初月喝口茶,“确实是,我一直担心她太软弱,落了静国公府的脸面,眼下瞧着还好,日后母亲好好教教她,应当是能撑起咱们家的。”   淑和郡主叹了口气,“娘心里明白,她已经过门,改不了了,只是到底意难平,她不是我想要的儿媳妇,这口气总是不顺,你弟弟又一心向着她,整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他是半点不考虑我做母亲的心情,辛辛苦苦生养他一回,倒像是给别人做了嫁衣。”   江初月看得出来,母亲心里难过,她拉着淑和郡主的手,心疼道,“母亲这又是何必,您一向豁达,?为难自己做什么。”   淑和郡主握紧女儿的手,安抚道,“娘没事,还是我的初月最好,这当女人的,也不知道是做了什么孽障,千辛万苦的,非要生个儿子出来给自己添堵,要我说,还是女儿最贴心,初月啊,等再过两年,亭哥儿大些,你还是得生个女儿,不然年纪大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江初月点头,心里却想,母亲当然意难平啊。   弟弟是怎么长大的,她看在眼里。从小,江星列就按着淑和郡主的想法,读书,习武,入宫,伴君,谁人不说静国公府世子是个绝世无双的好男儿,他是母亲的骄傲,也是被母亲牢牢掌控在手中的木傀儡。   江星列幼年之时无力挣脱,但他羽翼尚未丰满之时,就未雨绸缪,比如迟迟不婚。   江初月明白,要是弟弟娶了母亲安排给他的妻子,那他就一辈子没办法摆脱母亲了,江星列当然是不甘心的。   被人摆布,被人掣肘,即使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也要生出仇怨。   说实话,江初月心疼母亲,但她也心疼弟弟,母亲不容易,弟弟也是艰难的。   有母亲前车之鉴,江初月思量着,她得想想怎么把儿子养好。   “母亲说的是,过两年,我给您添个外孙女。”江初月笑道。   淑和郡主笑着点头,又问,“最近亭哥儿怎么样?”   “挺好,整天咿咿呀呀地不知道说什么,过两天给您抱过来瞧瞧,”江初月道,“沈家再有十来天,肯定要给小孙女摆满月酒,到时候我带亭哥儿过去。”   淑和郡主道,“对,得备份礼,沈家的孙女,关家的外孙女,这倒是个会投胎的。”   “哪个要是能当您的孙儿,那才是会投胎。”江初月道。   “我和你爹眼下也就这点盼望了,”淑和郡主摇着扇子,“希望能早日抱上孙子孙女。”   江初月心想,女儿和儿媳妇果然是不一样的,自己被硬是留到十七才出嫁,又过了两年才生的孩子,就是因为母亲担心自己生孩子太早,难产坏了身体,到沈绵这里,就不考虑这些事情了。   不过也算是人之常情了,婆母能处成母女的,那实在太少,大家能在一个屋檐下,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就很好了。   江初月道,“生孩子这事儿,还是得看缘分,我能怀上,说不定全靠弟妹的送子观音呢。”   淑和郡主略点了点头,当初让儿子去青云寺求画,结果求回来一个儿媳妇。   求回来的儿媳妇这会儿已经换了衣服,正和江星列坐在画舫上吃点心。   沈绵洗去了脸上的妆容,长发用一支玉簪束着,身上也不是平常的衣裙,而是一件墨蓝色的广袖男装,脚上穿着黑色皂靴,眉毛画的英气了些。   眼下瞧着,俨然一个少年郎君。不过离得近了,还是能看出来她是女扮男装的。   江星列觉得沈绵的打扮很是不错,这件衣服是他少年时穿过的,前些日子拿出来让府上的按着沈绵的身量改了改,就想着让她出门的时候穿着好玩。   江星列心想,回去多改两件让她穿着。   “你怎么总这么看我?”沈绵被他看着,觉得别扭。   江星列反问道,“人都是我的,看你两眼怎么了?”   沈绵瞪他,道,“看我就看我,你跟要吃人似的。”   “你先吃饱我才能吃人。”江星列笑道。   沈绵不理他,起身走到船头,往下面看,小时候她和姐姐在青州学凫水,大热天的扎进水里最舒服了。   “别掉下去了。”江星列提醒。 第201章 湖上泛舟   江星列靠在榻上,本该是很悠闲的时刻,但他却总是不习惯。   这些年他总是没有一刻闲下来的时候,现在闲下来,却觉得心慌。   江星列心想,这是什么毛病。   他看着沈绵在船头玩耍,觉得沈绵跟他不一样。沈绵该勤勉的时候,就?十分勤勉,得闲的时候,就是躺在床上什么都不干,她也不会心慌。   回头要请教岳父,是怎么教的孩子,他想着,以后有了女儿,像沈绵最好;有儿子的话,像小舅子沈瑞最好。   总之不要像自己,被拘束太多,连闲下来都觉得自己有罪。   “今年陛下寿辰,要去东山围猎,到时候我教你骑马。”江星列道。   沈绵道,“好啊,?我是一点都不会的,要辛苦你了。”   她没回头,但声音里却满是高兴。   “你那马很不错,是怎么来的??”江星列问道。   “它叫红豆,前年我大哥哥送的,那马是关小将军的大宛马和其他马生的,?大哥哥跟他打赌,赢了过来,就送给我了。”沈绵道。   “你倒是会起名字,又是红豆,又是白糖的。”江星列觉得好笑。   沈绵的红豆可是一匹难得的麒麟马,有名的千里驹,按说性子很是暴烈,结果被她养得十分温驯,总是跟人撒娇。   至于白糖,狮子猫本来?就娇贵,在沈绵这里,更是娇贵的不得了,十分缠人。   “只是名字而已,叫什么不是叫,”沈绵不以为意,“你那黑马我才觉得它名字奇怪呢,夜枭,夜枭,多奇怪啊,怕是话本子看得多了,才起这样的名字。”   “夜枭不好听,难道叫黑豆好听,还是叫黑糖。”江星列说着,自己都觉得好笑。   “叫黑炭头算了!”沈绵道。   江星列没说话,只看着沈绵喂鱼,他便觉得心里的焦虑好像散了很多。   偷得浮生半日闲,这样的好时候,就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沈绵站在船头,四处看着,莺歌湖上的画舫很多,来来往往的,有艘画舫朝这边靠过来,沈绵听见丝竹声越来越近,其中夹杂着女子的欢笑声。   江星列自然也听到了,南城多的是秦楼楚馆,莺歌湖上自然有供人寻欢作乐的画舫,他没理会,任由沈绵去看。   沈绵对这些事情并不了解,她虽然不是养在深闺,但有关风月,家里管的最严,沈绵对秦楼楚馆的了解,都是来自她看过的话本子。   比如妓子和书生的悲欢离合之类的故事,沈绵这会儿没有意识到这艘靠过来的画舫是做什么的,只是觉得它价值不菲。   “我还没问你,这画舫是租来的吗?”沈绵走到桌子上,重新拿起来点心,随口问了一句。   “自家的。”江星列道。   “果然,”沈绵点头,“怪不得女孩子都想嫁你,日后荣华富贵,一点都不用担心。”   “是啊,绵绵以后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江星列道。   沈绵想了想,“我想要座矿山。”   江星列被葡萄呛了一下,“要矿山干什么。”   “能挖青金石的那种,”沈绵道,“我画画要用的颜色,贵就不说了,还总是没有,还有其他颜色,我想要座什么颜色都有的矿山。”   江星列把葡萄咽下去,然后朝沈绵微笑,“你这不是为难我吗,心肝儿。”   沈绵被他一句心肝儿喊的掉了一身鸡皮疙瘩,道,“你看,这天底下果然还是有银子办不到的事情。”   “本来就是,我何时说过没有了。”江星列把装着葡萄瓜果的盘子推给她。   外面传来一阵悠扬的琴声,沈绵侧耳倾听,然后是女子的歌声,声色婉转动人,唱着小调,叹良人不归,有种哀戚之感。   江星列道,“是教坊的琴姬和歌女,好听吗?”   “好听的,只是太过哀戚了些,不适合咱们俩。”沈绵道。   “你想学抚琴吗,回去我教你。”江星列问。   “你都忙成什么样子了,我也要画画,我最近有要画的东西了。”沈绵一手托腮,听着外面的歌声。   江星列正要说话,这时外面传来喊声,“江世子怎么今日有空湖上泛舟啊,真是天下少见的奇景。”   江星列一听这声音,脸都黑了三分,起身往外面揍,沈绵要跟上去,江星列示意她留在里面。   “这才刚放出来几天,你就胡闹,文老尚书知道,非要打断你的腿。”江星列道。   那艘画舫上正是文淼,江星列的好友,一向是个浪荡子,他坐过江家的画舫,刚刚远远的就认出来了。   文淼提着银酒壶,笑道,“我这孤家寡人一个,你就不一样了,上个月才娶新妇,这个月就管不住了,船上的人呢,我那会儿都看见了,船头有个小郎君,你把人叫出来我瞧瞧。”   江星列不想理会这个醉鬼,道,“说什么醉话,赶紧去填你的词。”   “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跟嫂子告状的,你把人叫上来,咱们一起玩儿。”文淼好不容易能在南城见到江星列一回,自然不肯放过他。   而且他刚刚看的很清楚,船头是个小郎君,不是娘子,这多有趣啊。这位娶沈绵过门,恨不得天下皆知,结果还没满月就找了个小郎君玩儿。   江星列道,“我看你这眼睛也别要了。”   江星列意有所指,文淼皱着眉头,不是小郎君?   他恍然大悟,笑道,“我知道了,行,今日就不打扰你了,帮我问问船上那位,我新填的词如何?”   说罢,文淼揽着小娘子的腰,大笑着进船舱去了。   小娘子道,“文郎笑什么,告诉妾身可好?”   文淼对小娘子摇头,“你说,是我长得好,还是江世子长得好。”   小娘子靠在文淼身上,娇怯道,“自然是文郎了。”   文淼狠狠灌了一口酒,赞道,“还是你有眼光。”   “妾身还以为江世子当真是个痴情种呢,可怜了沈二娘子,必定不知道,她夫君的船头,坐了个小郎君。”小娘子叹息道。   文淼笑着,并没有说话。   江星列回到船里,沈绵道,“是文家的郎君?”   “是文淼。”江星列道。   “我前几年常听二哥哥说起他,颇有文采,怎么也不见他科举入仕?”沈绵询问。   “他跟我同岁,前几年喜欢春风楼的一个娘子,给她赎身,带回家做了妾室,不过家里给他看好一门亲事,那家知道他房里有个赎身的妓子做妾室,就要让文家把人送走,文淼不同意,跟家里人争吵,不知何故,那女子一根白绫,吊死了,死时一尸两命,文淼因此和家里人起了争执,这两年便在南城填词,总不愿意回家。”江星列简单地把事情说了一番。   沈绵听了,道,“可惜。”   “可惜哪个?”江星列问。   “都可惜。”沈绵说。   “是啊,”江星列道,“人死如灯灭,他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女人和孩子,如今流连南城,又有什么用。”   沈绵听了这事觉得伤怀,便问道,“你往日常来南城吗,常去春风楼吗?”   “不常去。”江星列回答。   “真的吗?”沈绵看着他的眼睛。   江星列道,“偶尔才来,只喝酒。” 第202章 允诺春风   “这么瞧着我做什么,好似我有什么大罪过一样。”江星列伸手在沈绵的脸上捏了一把。   沈绵凑过去小声道,“我也,我也想去瞧瞧。”   江星列闻言,笑道,“真是把你宠的没边儿了,春风楼那地方都敢去,真是天大的胆子。”   沈绵拉着他的手眨眼睛,道,“我好奇嘛,下次带我去好不好,我穿你的衣服,没人认得出来的,好不好啊。”   这事情怎么好答应,春风楼可不是什么好地方,江星列板着脸,神情严肃,并不准备答应。   沈绵绕到桌子前面,挨着他坐下,“?就带我看一眼嘛,我本来是要回青州的,回了青州,无人管束,我是打算下江南上边地的,可是你看我现在,我连静国公的大门都不能随便出去,整日关在一个小院子里,我不能出远门,还不能看看盛京地界上的新鲜事情吗,你就答应我吧。”   江星列听了沈绵的话,倒是真的生出几分心疼,沈绵确实为他牺牲不少,往日她起码是能够经常出门去玩的,眼下一入侯门,约束自然更多,他靠过去在沈绵眼角吻了一下,松口道,“行,下次带你去玩。”   沈绵得了允诺,也高兴起来,“多谢夫君!”   江星列拍拍她的后背,“晚上想吃什么,吃完咱们再回去。”   他担心提到青州的事情沈绵不高兴,也担心她后悔,毕竟被关在深宅大院实在不是有趣的事情,时不时还要应付像今天这样的事情,稍有不慎,就要惹起乱子。   沈绵清净惯了,又是读着佛经长大的,也不知道该是如何地心烦。   江星列瞧着她正思量着要吃什么,并未露出不高兴的神色,这才放下心来。   盛京上下估计都觉得是沈绵攀了高枝,指不定怎么战战兢兢地过日子呢,只是江星列最清楚,战战兢兢的是他,不是沈绵,毕竟留住沈绵并非静国公府的高枝。   “想吃的太多了,一时我也说不清楚。”沈绵摇头。   “那等会儿再说吧。”江星列道。   傍晚,江星列安排人在船上摆了筵席,两人吃过之后,这才回家。   静国公府中,淑和郡主回到家里,才知道江星列和沈绵都不在家,一直等到天黑,才听侍女禀报,说是他们回来了。   淑和郡主让人把他们俩叫了过来,江星列带着沈绵,一路跑回思敬院,两人手忙脚乱地换了衣服,才去见淑和郡主。   “刚刚回来之前就该把衣服换过来的。”沈绵跑的直喘气。   “没事,见长辈换件衣服才是尊重。”江星列气定神闲。   沈绵哼一声,道,“你当亲儿子的,和我儿媳妇的心情,自然是不一样的。”   这话江星列倒是无从反驳,他心想,多亏沈绵心宽,也不是那种爱闹小脾气的,否则,婆媳两人要是吵架,他也不知道该偏帮谁。   母亲是长辈,媳妇儿是心头肉,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也不知道旁人家是怎么过来的。   淑和郡主看见沈绵,想着今天女儿劝解她的话,摆出了一副端庄温和的婆母姿态。   沈绵也规规矩矩地见礼,江星列道,“这么晚了,母亲有什么事情,怎么不早点休息。”   淑和郡主见儿子这样,直说道,“是今天在沛国公府的事情。”   沈绵询问道,“母亲,可是儿媳哪里做的不好?”   “倒是没有哪里不好,”淑和郡主道,“你这孩子,还是太和软了些,像今日的事情,你想着不牵扯到长辈身上,这是好的,不过那女孩子敢下咱们静国公府的脸面,你只管再厉害些,也是不妨事的,知道了吗。”   沈绵起身向淑和郡主行礼,“母亲教导的是,这些事情我往日从未遇到过的,今日只想着不要落了咱们家的脸面,也不想伤两家的和气,便软了些,我日后一定板正过来。”   沈绵这话说得倒是真心实意,她以前根本不用去这样的宴会,也不会遇到满院子的世家夫人娘子,今日还是头一回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出风头,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那就好,坐下吧,明日严家二房的夫人会带着严四上门道歉,我不出面,你自己打发了她们就是。”淑和郡主道。   “母亲放心,我一定好好打发她们。”沈绵道。   淑和郡主说罢,道,“行了,回去早点休息,以后出门玩不要回来得太晚。”   这话自然是对江星列说的,江星列道,“母亲放心,孩儿有分寸。”   说完,沈绵和江星列告退,准备回去睡觉。   淑和郡主今天在沛国公府热闹了一天,也累得厉害,回去休息了。   两人进了思敬院的门,沈绵问道,“你怎么也跟母亲多说两句呢,坐在那儿跟个木头桩子似的。”   “并没有什么正事,你让我说什么。”江星列反问。   沈绵回头看他,“难道没有正事,你就不和母亲说话了吗?”   江星列推开门,解开外衣挂在架子上,思量道,“是啊,从小就是如此,母亲一向严肃,也不和我们说闲话。”   沈绵把头上的簪钗拔下来,放进盒子里,道,“我觉得你还是多和母亲说说话才好,我大哥哥和二哥哥回家,每日都要拣着一两件有趣的事情,跟我娘说说,长辈们年纪大了,咱们家也没有小孩子,不能承欢膝下,你是长子,应当多和母亲说说话,免得她寂寞。”   沈绵从小过得热闹,总有许多话要和父亲、母亲说。父亲也会跟他们讲在朝中的趣事,总是热热闹闹的。   静国公府里,这一天天总不在一起吃饭就算了,见了面没有正事,连话都不说。   江星列拉了椅子,在沈绵身边坐下,道,“我明白绵绵的意思,只是我母亲并非寻常妇人,她心里有盘算,不见得多喜欢热闹,你让我跟她说什么趣事,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辜负了绵绵的好意。”   沈绵心想,淑和郡主有什么盘算呢。   “倒是我多话了。”沈绵小声道。   “不多话,”江星列道,“我先去洗洗,你也换件衣服。”   沈绵“嗯”一声,从柜子里拿了衣服来换。   屋子里没有侍奉的婢女,两人也不习惯有人晚上在屋里伺候。   江星列是因为被母亲严格管教,沈绵则是从小被要求自力更生,一时间屋子里只有屏风后的水声。   沈绵坐在梳妆台前,借着灯光看自己脸颊和额角上的伤痕。   上了妆是看不出来的,不上妆的话能看见,尤其是额角的伤痕,沈绵心想,怕是涂多少药都没用了。   沈绵洗漱之后,两人又躺在床上说闲话。   江星列道,“我本以为李氏会带着严四来,看来严家大房是这回下了狠心。”   “那我也不必讲什么情分了,那小娘子着实过分了些,说起来,还不是你惹来的桃花。”沈绵道。   江星列道,“绵绵冤煞我也!”   沈绵没理人,靠在江星列怀里睡觉去了。 第203章 初露锋芒   翌日江星列早早去户部点卯,沈绵早起,吃过饭后在书房里画画。   严家二房夫人带着女儿上门拜访,碧云来报,沈绵道,“说我手里这幅画画了一半,不能停笔,让她们等我一会儿,好好招待着。”   碧云脸上带笑,碧水在一旁帮她磨墨,道,“就该如此,给她们什么好脸色。“   沈绵抖抖肩膀,道,“我怪不习惯的。”   “这有什么,”碧水笑道,“对了夫人,奴婢挑了四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已经仔细教过规矩,还有两个年长的妇人,什么时候叫她们到院子里伺候。”   “明日就带过来吧,”沈绵道,“你和碧云两个到了该婚配的年纪了,有自己瞧上的人就跟我说,世子那哗啦啦十几个侍卫,我都问过,都是光棍儿,我瞧着都是相貌堂堂,人品也不错的,可着你们俩挑。”   碧水道,“奴婢舍不得您。”   沈绵笑道,“听你这话,好像有了下家一样。”   碧水连连摇头,?“没有没有,不过倒是有人跟我打听碧云姐姐来着。”   “谁呀。”沈绵赶紧问话。   “叶晓云,”碧水道,“他大哥叶晓风年前已经娶亲,正要给弟弟张罗一门亲事,叶晓云喜欢碧云姐姐,只是不敢开口。”   沈绵道,“那兄弟二人人品倒是好的,回头得问问碧云是什么意思。”   “碧云姐姐好像觉得他跳脱了些。”碧水道。   沈绵点头,笑道,“回头咱们好好说说,你也逃不了,赶紧找一个。”   “奴婢和姐姐要是一起嫁了,您房里的事情,新来的小丫头难免顾及不上,还是让姐姐先嫁,奴婢多带带她们。”碧水道。   沈绵闻言笑道,“卖姐姐倒是利索。”   “奴婢可是一片好意。”碧水理直气壮。   主仆两人打量着时辰差不多了,这才去前院专门会客的地方。   严二夫人已经等的不耐烦了,催促了碧云两次,都被碧云随口打发。他也算是明白了,原来今日淑和郡主根本不打算来见她们母女。   严四昨晚上被祖母和大伯母一通教训,倒是不敢再说什么。只是她坐在静国公府的院子里,心想却仍是不甘愿的。   凭沈绵那样的货色,也配嫁到这样豪奢的百年公侯府邸,也配得上江世子那样的风流人物!   真是越想越生气,没有天理!   沈绵笑盈盈地掀开帘子进来,朝严二夫人略行了一礼,道,“本是不该让二夫人这般的长辈等待,只是我画画多年,最不惯有人中途打扰?,否则画出来的就要不连贯了,辛苦二夫人和严四娘子等待。”   严二夫人心里把沈绵的上下十八代祖宗数落了一番,面上却是客客气气的,“少夫人这是说的什么话,不过略等一等罢了,我和四娘还能够多讨静国公府两杯茶。”   严四回过神来,心不甘情不愿地给沈绵行礼。   沈绵看着严四娘子,脸上带着些心疼,说,“唉,昨日的事情,四娘子怕是惊到了,有道是人言可畏,四娘子年纪小,必定没有经受过这样的风浪,昨日瞧着花儿似的女孩子,今日就憔悴至此,快快坐下,莫要客气。”   严四心想,我这脸色还不到被你这女人给气出来的。   她嘤嘤哭泣,道,“都是我口无遮拦,让少夫人受了委屈,少夫人不计前嫌,还这样的客气,四娘真是受之有愧。”   沈绵坐在椅子上,喝了口茶,“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莫哭了。”   严二夫人面上带笑,道,“昨日多亏少夫人全了我们两家的脸面,多谢您了。”   沈绵摇头,“我都说了,不是什么大事。”   严二夫人点头,问道,“郡主这是不在府上吗?”   沈绵笑道,“母亲这会儿大约在园子里散步呢,不好扰了她的兴致。”   严二夫人的笑容僵硬,沈绵也不耐烦听严四一个劲儿地哭,便道,“天气热得很,一会儿到中午就更热了,夫人和四娘子趁着时辰早,早些回去吧。”   沈绵直接赶人,母女两人也只能离开,严四瞧着沈绵,忽然说,“也不知道少夫人的日子过得如何?”   沈绵一笑,道,“希望今日出了这个门,四娘子还能嫁个好人家。”   严二夫人不妨女儿又把沈绵得罪了,赶紧拉着严四出门离开。   沈绵心想,就这样子,是给她看脸色的,还是给她道歉了,“碧云,你同外面说说,日后谁家的宴会,若是请了严四娘子,就不必再请我。”   “奴婢谨记。“碧云难得神色严肃地说道。   沈绵打发了母女两人,就接着回书房画画,心想,等过几日去了小侄女的满月酒之后,就去青云寺住两日。   好在淑和郡主也是笃信佛教的,看在老师的面子上,肯定不会拦着她。   沈绵和严四的龃龉很快就传遍了盛京的高门世家,一时间,来给严四提亲的人家都望而却步,虽说看不上沈绵的人也多,可是人家到底是静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娶了严四,就是得罪静国公府,谁还敢娶?   不过江星列和严家大郎的关系还是一样的好,不似作假,众人看在眼里,自动把严家大房和二房分隔开来。   大房的二郎可是马上要尚主了,二房算得了什么呢。   这一时间,不少夫人娘子倒是歇了去撩拨沈绵的心思,人家瞧着柔柔弱弱,可手段还是不差的,严四挑衅了她,连一辈子的婚事都耽搁了。   淑和郡主不闻不问,明显是纵着沈绵如此,帮她立威。   沈绵才不管那些事情,她小侄女的满月酒定在七月初一,月底了,沈绵准备了不少礼物,眼下正在跟碧云学着缝小衣服,只是那衣服实在入不了眼,她只能缝两双小袜子,算作心意。   江星列傍晚回来,发现沈绵拿着针线,他就往窗户外面走,“我去瞧瞧,今天这太阳是不是从南边往下落呢,我们家绵绵竟然拿起了针线。”   碧云和碧水两人忍笑,带着手上的针线出去了。   沈绵冲他翻白眼,“听听你说的什么话。”   江星列走过去,看着她手上的小袜子,道,“你过门一月,不曾为我动过一针一线,头一次做的东西,竟要先给一个小丫头,这我是不答应的。”   沈绵笑道,“我做了针线你也敢用?”   江星列摸摸鼻子,道,“做两个香囊吧,好不好?”   沈绵思量片刻,“行,等我先给我侄女做了两双袜子吧。”   江星列在后面环抱着沈绵,道,“绵绵真好,往日我回来,院子里总是安安静静的,现在有你等我,真好。”   他这样一说,沈绵也觉得心中甜蜜。   过了两日,沈绵和江星列早起回沈家。 第204章 满月酒宴   淑和郡主坐在马车上,对静国公说道,“瞧瞧,上回去沛国公府的寿宴,这俩人什么时辰才起来,瞧瞧今天起的多早。”   静国公觉得淑和郡主这是没事找事,道,“当年老王爷和老王妃还在的时候,你每次回去,都恨不得是飞回去的,那模样和儿媳妇不相上下,?说孩子做什么。”   淑和郡主“哼”一声?,道,“好似我是个多恶毒的婆母一样,你倒是个好人。”   “没说你,”静国公忙陪笑,道,“我知道你是最明事理的人,?那些小手段才不屑用呢,那孩子确实跳脱,嫁过来也不能帮你分担家中的内务,你这样宽宏大量,才保得咱们静国公府家宅安宁,我看在眼里,知道都是你的功劳,那俩孩子就知道坐享其成,不知道你的辛苦。”   静国公心里叹气,他这位夫人,真是一点都不好伺候。   儿子没娶媳妇的时候,整天着急上火想找个儿媳妇,儿子好不容易娶回来一个,她又不满意。   静国公心想,儿孙自有儿孙福,孩子有出息是一方面,可也得他们自己过得好啊。   当年他被迫娶淑和郡主过门,可是过了几年的苦日子,最后只能认命,年逾不惑,两口子才过得和气起来。   静国公觉得,这也就是他心宽,要放在别人身上,指不定一家子是怎么样的鸡飞狗跳呢。   淑和郡主听了,诧异地看着他,“你最近是跟谁学的,好听的话怎么一箩筐一箩筐的。”   “我那都是实话,你确实辛苦。”静国公道。   其实这话,静国公当然不是凭空想出来的。自从儿媳妇过门,他和沈秉的关系也好起来,偶尔一起出去喝酒,他抱怨过淑和郡主难伺候。   沈秉就教他,女子被关在那一亩三分地,只能相夫教子,打理家中事务,必定是辛苦烦闷的。   当丈夫的,能帮她的时候就帮她,她不高兴了,说几句好听的话,多哄哄人,这算不了什么大事,身为男人,连几句嘴上的功夫都不肯花费在妻子身上,那算什么男人。   静国公一想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好话他又不是不会说,淑和郡主要是喜欢,那他多说点就好了,这是什么大事。   “你知道我辛苦就好。”淑和郡主摇着团扇道。   “马上就七月七了,我能歇三日,到时候我带你去郊外的庄子里住两日,听说今年的葡萄长得不错,就咱们俩过去,不带小辈们碍眼,咱们眼不见心不烦,你好好歇歇。”静国公乘胜追击。   淑和郡主一想,她也好久没出门了,就道,“行吧,我也过两天清闲日子。”   静国公帮她倒了杯茶,两人没再说什么,淑和郡主果然也什么脾气了。   沈绵坐在马车上,一直往外面看,嘴上说道,“好慢呀,不过几条街而已,怎么这么会儿都没到。”   江星列道,“小姑奶奶,从咱们上了马车,我一块点心都没吃完呢,你别急。”   “那是你吃的慢。”沈绵道。   江星列笑道,“行吧,算我吃的慢。”   下了马车,沈绵一眼就看到在口迎客的父亲和哥哥们,心中雀跃,一个劲儿地朝沈瑞眨眼睛。   沈瑞看见小妹,心里也高兴得很,两人眉来眼去。江星列心想,这可真是一点不把我放在眼里。   寒暄过后,沈瑞亲自带着静国公府一大家子进门,江廷芳上去揽着他的肩膀,跟他说话。   沈绵在一旁看着,觉得她们两家人的关系倒是还不错,姐姐在东宫,也常和江初月来往。   静国公和江星列去了男客的院子,沈绵和淑和郡主一起去看刚满月的孩子。   沈绵进门便朝母亲和嫂子行礼,淑和郡主也笑的满面春风,在郑氏旁边坐下,笑道,“我瞧着你当了祖母,怎么反倒年轻了几岁。”   郑氏也笑起来,“郡主不是早也当了外祖母吗,瞧着一直都是年轻的。”   沈绵来得早,屋里只有住得近的何娴宁来了,正坐在一旁和关钰铃说话,其他女客还没有上门。   沈绵凑到关钰铃身边,“嫂子最近可好,我看看侄女儿,起了名字了没?”   沈绵瞧着白白嫩嫩的小侄女,心里十分高兴。那会儿生下来的时候她看了一眼,红通通跟个小猴子似的,真是一点都不好看。   现在看着就不一样了,大眼睛像她爹,脸盘子小,像她娘,日后一定是个大美人。   关钰铃戴着抹额,还是月子里妇人的装束,笑道,“起了小名,你哥哥起的,叫甜儿。”   沈绵笑道,“果然大哥哥只有去起小名的本事,嫂子可不敢让她起大名儿。”   “可不是嘛,”关钰铃抱着甜姐儿给沈绵仔细瞧,“甜姐儿,当个小名还好,大名祖父说了,他老人家给起。”   何娴宁道,“一定要给甜姐儿娶个好听的,别像我似的,又是娴又是宁的,这两个字满大街都是,且人家一听,都以为我是个好性子的,好像我发了脾气,都对不起这名字。”   关钰铃则说,“我觉得我这名字有些凶了,也不好。”   三人说起名字的事情,沈绵就觉得自己这名字起的太柔弱。   郑氏笑道,“你们的名字都是好的。”   淑和郡主这时走过去看小孩子,道,“可不是么,不止名字好,人品德行也好。”   何娴宁听淑和郡主说话,有些尴尬,淑和郡主则是大大方方地挽着何娴宁的手,说,“你看看,妹妹都生了孩子,你当大嫂的,也要早日开枝散叶才是。”   何娴宁点头,把“郡主”两个字咽了回去,笑道,“姨母说的正是,我也盼着呢。”   沈绵摸摸自己的肚子,江星列年纪不小了,她也得赶紧生一个。   女客们陆陆续续地过来了,相熟的便进来瞧瞧孩子,外间的屋子里很是热闹。   沈绵仔细打量着孩子,心想,回去给孩子画个画像好了。   趁着有人来看孩子,沈绵悄悄从乱哄哄的屋子里溜了出去,准备去自己的小院子瞧瞧。   沈瑞最了解这个妹妹,正在院中等候。   “我就知道二哥哥肯定在这儿等我。”沈绵笑道。   沈瑞叹气,“你出嫁月余,我在家都没有说话的人了。”   沈绵心中酸涩,道,“二哥哥最近不是在翰林院编书吗,回来也不好好休息,还想找人说话。”   沈瑞道,“近日可好,静国公府上没人为难你吧,我听说了沛国公府那个四娘子的事情,那些人真是讨厌,难不成还想上赶着去做妾吗!”   “二哥哥放心,我过的很好,府上也没人为难我,”沈绵一一回答,“那严四娘子欺负到我头上来,可没什么好果子吃,二哥哥可别觉得你妹妹我是个软弱可欺的。” 第205章 沈瑞之忧   “什么流言,是说我凶悍吗?”沈绵这两天给小侄女做了两双袜子,没有理会外面的事情。   “当然不是,你那点手段算什么,?那些高门世族,因着桩芝麻小事杀人都是常有的,我说的是江星列,你夫君,他的流言。”沈瑞道。   “我没有听说啊,是什么流言。”沈绵道。   沈瑞也不拐弯抹角,道,“是从咱们盛京有名的几个浪子嘴里传出来的,说前些天看见江星列带了个小郎君在南城玩耍,传的有鼻子有眼的,你知道内情吗。”   沈绵睁大了眼睛,沈瑞看着她的神情,心里有数。   沈瑞“啧”一声,“我就知道,什么小郎君,那就是你这个小祖宗吧。”   江星列从前就不是流连南城的人,这点沈瑞倒是知道。   他刚从好友嘴里听到这流言的时候,自然非常恼火,只想跑到静国公府去问个清楚明白,他江星列才娶了妹妹几日,这就要作践人了。   可沈瑞到底是个冷静有分寸的人,第二天起来,他就觉得这事情不对劲,所以忍到今天,来问问沈绵。   要是沈绵不知道内情,那他当哥哥的,就要和江星列掰扯掰扯,眼下看来,好在他并不冲动,先问了沈绵。   “确实是我,”沈绵回道,“我那日穿了男装在莺歌湖的画舫上,恐怕是叫人误会了。”   沈瑞点头道,“是你就好,你们跑到南城去干什么,那里乱糟糟的不像话,从前我就不让你去,江星列怎么这样纵着你,带你去那儿了。”   沈绵就知道沈瑞逮着这机会要教训她的,道,“哎呀,那是什么大事,也不是我自己要去的,他说带我去玩儿的,我就去了一个下午。”   沈绵心想,我回头还要去春风楼呢,江星列都答应我了。   “你去了一个下午,流言就不知道传成什么样子了,”沈瑞语重心长,活脱脱像个念叨孩子的老太太,道,“你要是天天去还了得,绵绵,你出嫁了,不比在自己家里,这流言胡乱传着,定是要累及你和江星列的名声。”   “我知道,以后会小心的。”沈绵不喜欢他念叨,但兄长的话,该听就要听的。   沈瑞说了一会,看着妹妹,自己也心疼起来。   “苦了你,从小你出门,家里人都不约束着,眼下整日待在静国公府,是不是很无趣?”沈瑞道。   “有一些,”沈绵点头,“还好,我也不用处置宅子里的事情,每日就是吃饭,睡觉,画画,练字,和江星列说话,对了,他还教我看账本,我在青州的那几个庄子倒是挺赚钱的,别的就没什么事情了。”   沈瑞一听,确实挺闲的,“你不去侍奉婆母吗?”   沈绵小声道,“郡主大抵是不想瞧见我的,我每日早上吃完饭就去问个安,初一十五去吃晚饭,基本上是不打交道的。”   “这样生疏吗?”沈瑞有些担忧。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江星列叫我不用放在心上。”沈绵耸肩,她也没办法啊。   沈瑞道,“算了,不为难你就好,有什么难处,打发人过来给哥哥说。”   “我知道的。”沈绵笑起来。   沈瑞想像往常一样拍拍妹妹的头,只是到底她已经出嫁,不好跟兄长这样亲近。   “你每日不要总待在书房画画,记得歇歇眼睛,还有,要出去多走动,不要吃了睡睡了吃,对身体不好,”沈瑞提醒道,“我听说总也不动,生孩子容易难产。”   沈绵听到他说生孩子,笑嘻嘻道,“二哥哥,你怎么跟个老妈子似的。”   “笑什么笑,我跟你说正经事情呢,”沈瑞强调道,“母亲要照顾小侄女,怕是这段日子难免忽视了你,姐姐又在宫里,我这个当哥哥的,难免要提醒你些事情。”   这些话他说了确实婆妈,尤其是生孩子一事,沈瑞颇觉尴尬,但关乎妹妹的平安,话还是得说。   “好了,好了,我知道的,我没有坐着不动,我最近都不熬夜了,早上起的早,早饭也吃的,你放心。”沈绵道。   “这就好,走,去看祖父,他老人家在院子里,嫌人太多没出来。”沈瑞道。   沈绵起身,和沈瑞一前一后往老爷子的院子里走。   “别说我了,你最近在翰林院修书,肯定也忙得厉害,叫我注意身体,你自己也是,别苦熬着,咱们大夏隔几年就要修书,也不知道修出个什么样子来的,史书还不是由后人写吗,真真假假的,哪里能说的清楚明白,你不要较真。”沈绵担心沈瑞熬着,又因为书本上的事情跟人较真,也忍不住婆妈起来。   “你说的是,我最近确实太较真了,这但凡是经人做的事情,确实真真假假,难以分辨,咱们活在当朝,都不能分别真伪是非,何况后来者,有空议论前朝是非,不如做好当朝事务。”沈瑞道。   两人正好转过路口,沈瑞忽然觉得眼前豁然开朗。   “可不是嘛,思前想后都没用。”沈绵道。兄妹两人像往常一样相视一笑,然后推开了老爷子的院门。   沈瑞心想,赶紧编好书,他要求外放,去看看远离盛京的大夏,是什么样子的。   是否真如奏折上说的,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只是可惜了他的姐姐和妹妹,生为女儿身,一个被锁在宫墙深院,一个在侯门世族。   奈何世道如此,只能说一句可惜。   这也是她们自己的选择,沈瑞心想,她们都是聪明人,日子不会太坏。   沈老爷子正一个人坐在树下的躺椅上,手里摇着大蒲扇,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两本书,他这两年越来越喜欢清净,曾孙女的满月酒他虽然高兴,但并不想去外面看那个热闹。   老爷子看见沈绵和沈瑞进来,便从椅子上坐起来,笑道,“星列那孩子呢,怎么你们俩来了。”   “祖父不念着我,怎么念起他来了?”沈绵眨眨眼睛,在老爷子沈旁坐下,“我是偷溜过来的,星列在前面的院里和我爹说话,我趁着母亲那里女客多,赶紧地就跑来看祖父了,祖父最近可好。”   沈老爷子把点心碟子推到沈绵面前,“好,只是有时想起绵绵,有些不习惯。”   沈绵道,“我也是,白天一个人在书房里,总是恍惚觉得自己还在咱们家,您就在院子里或者在我身旁坐着。”   “吃点心。”沈老爷子没有回答,拿了一块点心放到沈绵手里。   沈瑞怕祖孙俩一起哭了,道,“祖父这个心偏的呀,我每天都要向祖父请安的,这怎么总也越不过绵绵去。”   沈老爷子大笑起来,“你是万万越不过你妹妹去的。”   三人坐在院子里说话,这是院门又被敲响,小厮过去把门打开,沈绵回头去看,发现是许久不见的段家父子,前任青州知府段泽年和他的长子段世平。   段泽年调任盛京已经有几个月了,上个月家眷也全部带到盛京,入了皇帝陛下的眼,算得上官运亨通。   沈绵见状,不好多留,便起身向祖父行礼,“祖父,我一会再来看您。”   沈瑞也道,“妹妹没带侍女,我送她回前院去。”   段世平六月中旬才来,只听说了沈绵嫁入静国公府的消息,眼下看见沈绵,只觉又惊又喜。 第206章 门庭若市   段世平看着沈绵,觉得她与去年那个在青州街道上欢笑的小娘子?,怎么说呢,判若两人。   不是说长相,而是气质。   在青州的沈绵很有几分孩子气的肆意,段世平当时看她不顺眼,主要就是觉得她半点女子的娴静温柔都没有,太跳脱了。   只是方才那匆匆一眼,他却发现,沈绵看起来温柔了许多,也端庄?了许多。   是因为穿衣打扮的原因吗,段世平心想,应该有这方面的原因,但更多的还是其他原因吧。   段世平听见沈老爷子的说话声音,骤然回神。不论如何,沈绵已经是静国公府的世子夫人了,他就是再想什么,也没用处。   “想什么呢?”沈老爷子笑道。   段世平苦笑一声,道,“想起病故的家妹了,她在世时,我当兄长的,并没有尽到责任,不像二郎这样,对妹妹关切爱护,她早早走了,我却时常想起她,心里后悔,没有对她更关心些。”   沈老爷子摇着蒲扇,道,“世事大抵如此,谁没有一两件后悔的事情,莫要伤怀,你记挂妹妹,她泉下有知,也能安心了。”   段世平颔首,“老爷子您说的是。”   段泽年看见老爷子对他这儿子还算满意,心里倒是松了口气。   明年春试,他还盼着儿子能够考个进士回来。   沈瑞送沈绵回前院,问她,“段世平怎么还多瞧了你两眼。”   “我在青州时,跟着他外祖母学了一段时日的仕女图,?他妹妹世淑人很好,我们常在一起玩,”沈绵说着,叹了口气,“只是可惜了,染上疫病,没有救过来,早早地亡故了。   沈瑞听了,“那确实可惜。”   沈瑞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对那位新任的吏部侍郎段大人有些不屑。   他那女儿,还指不定是怎么死的呢。   青州疫病,段泽年因这件事情,深得陛下之心,因为他女儿病故,连陛下都起了怜惜之心,说段泽年不因私废公,好一番夸赞。   可是沈瑞却总觉得不对劲,一个世家娘子,被关在深宅大院,一家子都好好的,她怎么染上的疫病。   当然,或许就是意外,但沈瑞并不喜欢这位经常上门的段侍郎。   沈瑞忽然道,“我猜,段侍郎之前是不是想让他儿子娶你?”   沈绵本来不想提这件事情,但还是点头,“嗯,?是有过这个意思,不过他儿子瞧不上我,说我整天抛头露面什么的,我一开始还傻乎乎,只觉得他多管闲事,后来才知道是怎么回事,祖父自然推拒了,就当没发生过。”   沈瑞听了觉得荒唐,道,“轮得到他说叫你吗,如此多事!”   “没什么,反正我现在已经嫁人了。”沈绵道。   两人说着,就到了院子门口,沈瑞?目送沈绵进门,这才离开。   这个时辰,宾客已经到齐了。   江星列正跟随在沈秉身侧,听他和一众官员们说话。沈家并非百年的世家,?在盛京根基不深,来访的宾客,大部分都是普通官员,身家不丰,也没有太高的门第。   江星列是静国公府的世子,又在户部做事,身份要比在场的大部分人都高出一截去。   但他这会儿,和沈瓒一样跟随在沈秉身后,只把自己当做小辈,客客气气地跟他们打招呼见礼。   不少人都想着,沈御史这女儿可生的真好,长女是太子侧妃,次女是静国公府的世子夫人,也就是沈御史沉得住气,要是放在一般人身上,估计恐怕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沈秉打过一圈招呼,这才有歇息的空当,他坐下对江星列说道,“你这是太客气了,你只是沈家的女婿,身份又高,不必跟着我到处与人打招呼。”   江星列却道,“小婿今日上门,便只是小辈,谈不上身份高低。”   沈秉笑道,“你待绵绵好就行了,待我倒是不必这样的客气。”   “岳父放心,绵绵必定不会受委屈。”江星列说的十分认真。   沈秉摆摆手,让他也坐下歇息。   江星列这才坐下,沈秉心想,今日他这面子可是太大了,明日盛京也不知道会传出怎么样的话去。   他们沈家也是有趣,他和父亲认真做官,才好不容易把沈家扶起来。   然后他长子娶了关氏女,长女进了东宫,次女嫁入静国公府,三桩婚姻,沈家一跃盛京不少人想巴结的对象。   看看今日,不过是给小孙女摆满月酒而已,他才下了多少帖子,这又来了多少人,今天的席面肯定不够,当真是今非昔比。   江星列看出岳父的顾虑,说道,“岳父多虑了,凭着两位舅兄的本事,也迟早有一日光耀沈氏门庭,如今看来,只是这一日来的早些而已,您难道是担心应付不了吗。”   沈秉喝了口茶,道,“这一日来的确实早了些,我有些不习惯。”   江星列再帮他倒了杯茶,“您自然能够应付得过来。”   沈秉笑着摇头,看向长子,沈瓒正在和几位军中的好友说话。   沈秉心想,他是不习惯的,其实他一生所求,也就是能做个好御史,为大夏尽一份绵薄之力罢了。   但他的两个儿子不是,沈秉心想,他已经老了,这沈家,?该是由他们做主了。   沈绵进了院门,正往屋里走呢,就遇上两个娘子朝她行礼问好。   沈绵一看,笑道,“是两位妹妹啊,许久不见了。”   这两人正是沈绵的两个表妹,郑家的娘子,郑茹星和郑茹月。   去年兄长成婚,郑家想来投奔,最后不欢而散,沈绵也没有过问其中缘由。?她出嫁的时候,两位舅舅也是携家眷过来的。   郑茹星笑道,“我兄长明年要参加春试,父亲和叔父准备在盛京给我们两人说亲,近来已经打算留在盛京了。”   沈绵点头,道,“到时候定下来了,可要早早地同我说一声,我给你们一人备一份厚礼。”   郑茹星笑道,“那就多谢姐姐了。”?   郑茹月也在一旁笑着,只是没有说话。沈绵也没有多问,郑氏对郑家一向冷淡,不喜欢他们几个和郑家来往,沈绵也不多事。   沈绵跟她们打完招呼,便去找?郑氏说话了。   沈绵一走,郑茹月?的笑脸就垮下来,说道,“姑姑一家都不待见咱们,你看看沈绵那个样子,恨不得不拿正眼瞧咱们。”   郑茹星道,“那有什么办法,谁让人家有本事,嫁得好啊,咱们家的婚事,说不定旁人还能看在她的面子高看咱们一眼,你就少说两句吧。”   郑茹月叹气,嘟囔道,“也不知道盛京有什么好的!”   郑氏还在忙着跟人寒暄,没有理会沈绵。   沈绵只得找了地方坐下,希望能有空和她娘说两句家常话。? 第207章 愿者上钩   一直到了中午,沈绵都没和郑氏说上话。   沈绵随口和身边的几位年轻夫人说话,心思却放在别的地方。?   她心想,好似去年大哥哥成亲的时候,家里都没有这么热闹,今年甜姐儿满月酒,?来的人可真是不少。   王灵瑶来的迟,一脸喜气洋洋,还带了明仪公主送来的礼物。   沈绵把礼亲自交给关钰铃,这才跟她说话,“遇上什么喜事了?”   王灵瑶凑到沈绵耳边,小声道,“按理说这事儿没到三个月,我是不能对外说的,不过跟你说也不妨事,我有身孕了,刚刚足月。”   她说的时候语气中都是喜悦,沈绵听了当即眉开眼笑,“恭喜啊,那你不在家里待着养胎,今天我家里乱糟糟的,你还过来?”   王灵瑶拉着她的手,“我悄悄找的太医诊治的,时候太短我不想跟田赫说,公主最近忙着备嫁呢,我这不是没人说话,就想先和你说吗。”   沈绵听了心里也高兴,四处看看,道,“那你打发人叫我去你府上就好了啊,对了,你计划什么时候和他们说,这么大的喜事。”   “我婆母还想着给田赫纳妾呢,人都备好了,我这两天也没管,下个月进门,到时候把我那婆母和妾室一起收拾利索,田赫太听他母亲的话了,我真受不了。”王灵瑶摸着自己的肚子。   沈绵倒是心疼她来,道,“是得让他向着你,不然以后多麻烦。”   沈绵无法对王灵瑶的苦处感同身受,但和婆母相处,她也觉得不知道该怎么办。   田家好歹是侯门,虽然不大如前,但儿媳过门还不到一年,就算没有子嗣,也不能急着纳妾室啊,这就过分了些。   王灵瑶摇头叹道,“我呢,我也不是拦着他纳妾,起码要等我生下嫡子,顺利养大,我才能撒手。”   沈绵沉吟片刻,道,“真有那一天,我怕是不行的。”   王灵瑶笑道,“你跟我可不一样,这江世子跟田赫也不一样,我要是嫁得江世子那样的人物,肯定也舍不得把他拱手让人,他那样疼爱你,你可要把人牢牢抓住了,不要便宜了像严四那样的货色。”   沈绵点头,心里想,她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她道,“我尽量吧。”   王灵瑶则想,像沈绵这样的脾气,肯定是成婚之前说好了不许纳妾的,江世子要是纳妾,她肯定不会争吵,直接卷着包袱就回青州了。   毕竟沈绵嫁人,图的肯定不是静国公府的家世,只是那个人而已。   可到底天下乌鸦一般黑,若是日后不改初心,说不得以后就要吃苦呢。   “这儿人来人往的,我也有些担心,你要不送我出门吧,回头跟她们说我身上不舒服。”王灵瑶道。   沈绵点头,“行,我送你出去,我们家巴掌大的地方,听我哥哥说也没下许多帖子,不知怎么回事就来了这么多人。”   沈绵扶着王灵瑶,小心翼翼地跟她一起往外面走。   王灵瑶道,“你们沈家如日中天,自然多的是人奉承,帖子可不算什么要紧事。”   沈绵道,“我们家也只能是尽力习惯了。”   两人走到门口,王灵瑶一拍手,“你看我,刚刚被你一打岔,就忘了要紧事情。”   “什么要紧事情?”沈绵问道。   “当然是多亏了你的送子观音图啊,等三个月了,我去青云寺还愿,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去。”王灵瑶笑眯眯地说道。   沈绵道,“这可谢不到我头上,你快回去吧,天气热。”   王灵瑶上了马车,朝沈绵摆手,高高兴兴地回家去了。   沈绵回去的时候,午宴已经摆上了。   她坐在淑和郡主身边,淑和郡主正和身边的夫人说话,随口问道,“上哪儿去了?”   “母亲,田少夫人身上不舒服,我送她出门去了。”沈绵回答。   淑和郡主点头,“我知道了。”   午宴后,沈家的热闹终于散去,宾客们陆陆续续地离开,留下的都是些年轻人,沈瓒的那些好友和家眷,在前院里说笑游戏。   淑和郡主和静国公夫妇回去的最晚,江星列借口有事情向沈老爷子请教,晚上再回去。   淑和郡主早料到了这一出,大大方方地让他和沈绵不用着急,晚上再回去。   郑氏在一旁看着,心中不安,面色严肃,“绵绵,星列若是有事,让他留下就好,你该回去侍奉婆母,别坏了礼数。”   沈绵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淑和郡主拉着郑氏的手,大大方方道,“亲家母,我也是有女儿的人,她一回家,我恨不得留她住个十天八天,孩子出嫁不久,肯定想念你们,我又不是不通人情的人,你放心叫孩子留下,跟她所说几句体己话就是。”   “郡主如此宽容,我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了。”?郑氏听了,心中宽慰,面上有些愧疚道。   淑和郡主笑吟吟地摇头,和静国公一起上了马车,还回头嘱咐儿子好好跟沈老爷子请教学问。   不管淑和郡主心里是怎么想的,但在外人看来,她处事永远天衣无缝,无可挑剔。   郑氏目送?马车远去,回头看看江星列,又看看沈绵道,“你呀,真是生来的好运道。”   沈绵含笑,挽着江星列的手说道,“可不是嘛。”   江星列揽着沈绵的肩膀,道,“上次归宁,来去匆匆,岳母今日下午只管和绵绵说话,我们两人晚上再回去。”   郑氏一个劲地点头,沈秉也对这个本来不怎么顺眼的女婿多了些满意,他就是怕小女儿受委屈,看江星列这模样,起码女儿过得不错,没受什么委屈。?   “行了,咱们都先回去歇一歇,这乱糟糟地闹了一上午,我都头疼了。”沈秉揉揉眉心说道。   “我看爹你今日高兴得很。”沈绵边往屋里走边说。   “这是当然,满盛京都知道我当祖父了。”沈秉笑得得意。   “可不是嘛,今日来了这么多宾客。”沈绵道。   “我都不知道这些人哪儿来的,”沈秉摇头,“回头还要看看他们送了什么礼,回头得挨个还回去,麻烦得很。”   “让大哥哥和二哥哥去看就好了嘛,您养了两个儿子,还是一个顶俩的那种,放着不用多可惜。”沈绵道。   沈瑞在一旁摆手,“可别,我忙,我天天修书呢,今日好不容易向丞相大人求来一日的假,给我留条活路。”   郑氏摇头,“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沈绵应和母亲的话,把自己腰上的手拨开,往旁边挪了一点。   江星列把她拽回来,沈绵又拨他的手,小声道,“天热,别挨我这么近。”   江星列不可能,两人你来我往动作不断,沈瑞瞧了一会,在旁边咳嗽,“妹夫啊,院子里在射箭呢,你去不去?”   沈绵推他,“你去吧,我和娘去看嫂子。”   江星列无奈看沈绵一眼,和沈瑞去射箭去了。 第208章 爱深责切   郑氏和沈绵一起去看关钰铃,?路上就开口了,道,“你怎么没出嫁时一样,半点都不稳重。”   沈绵正高高兴兴地挽着郑氏的胳膊,闻言就道,“这是在咱们家,我才肆意了一点,没有不稳重。”   郑氏一脸的不相信,道,“算了吧,我看是世子纵容你,你自己也不知道天高地厚?,郡主更是没想着要管教你,你能不放肆吗。”   沈绵皱起眉头,“娘,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您能不能别念叨我了,怎么总是这样念叨我呢,我嫁不出去您念叨,我这嫁人了你还是念叨。”   郑氏看她一脸苦相,倒是有些心疼,不过该说的话她还要说,她戳戳沈绵的额头,“我说这么多?是为什么,还不是为了你好吗,你嫁的不是寻常人家,世子也不是寻常人物,你自然要改改你的脾气秉性,否则日久天长,谁受得了你。”   沈绵听了心中实在不高兴,她娘总是这样,总是想让她改,她改什么,有什么好改的。   沈绵压下心中不满,道,“娘,你想让我改成?姐姐那个样子,我可万万做不到。”   郑氏紧紧皱眉,“绵绵,娘不是跟你说笑。”   “我知道,您别说了,我知道您想说什么,我也知道您是担心我,咱们先不说这些,先去看嫂子和甜姐儿行不行,我的事情我自己心里有数,你放心。”沈绵?神色认真,不见方才的娇嗔之色。   说完,她也不看郑氏,径直走进了关钰铃的屋子。   郑氏心里一阵的后悔,早知如今她嫁入高门,就该逮着她好好教导,没有沈绮全部的本事,起码要有一半的相似地方。   现在他们二人感情甚笃,可是日后呢,日后情爱消散,她还能得到什么。   郑氏立在门口,觉得头疼不已,她扶着陈嬷嬷的手,道,“嬷嬷,这孩子我该怎么办?”   陈嬷嬷道,“夫人,二娘子确实不是小孩子了,想来她是心里有数的,您不用这样的担忧,再说了,娘子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她肯定是想念您的,就想跟您说说闲话,说说高兴的事情,您这样扰她的心意,也不太好。”   郑氏半晌才道,“扶我回屋休息一会儿吧,回头还是让绮儿跟她说说,我这个做母亲的,大约是说不动她了。”?   沈绵心中确实丧气,她想念郑氏,想跟自己的娘好好说说闲话,高兴高兴。可没想到她娘一开口,就是要她改,改,改!   改什么啊,沈绵心想,她又没错她怎么改!   关钰铃正逗甜姐儿玩耍,看?见沈绵这样的神色,便打趣道,“这是怎么了,一脸的不高兴,难道是中午的席面不好,没吃饱?”   沈绵无奈,问关钰铃道,“嫂子,你觉得我有哪里不好,我是哪里不适合做别家的媳妇吗?”   关钰铃听了这话,愣怔片刻,然后道,“是不是母亲跟你说什么了,她最近挺挂心你的,说你两句也是为你好,你别放在心里。”   沈绵点头,她当然知道郑氏为她好,可是到底什么样子才算好呢?   她当然觉得自己现在就是好的,可是母亲不觉得,沈绵心中茫然,全然不知道该自己变成什么样子,才能让自己的母亲满意。   她从来就没有对自己满意过,她只对兄长们和姐姐满意,自己永远都是不务正业。   关钰铃看她一脸的委屈,也不知道如何劝说,毕竟人家是亲生的母女,自己只是嫂子,中间隔着一层,说得太多也不好。   她抱起田姐儿,道,“来,我们甜姐儿来小给姑姑笑一个,?哄哄小姑姑吧。”   沈绵听了,便凑过去看甜姐儿,按着关钰铃教的法子,坐在床上,把甜姐儿抱在怀里,软软小小一个,沈绵看着小侄女,心中的想法也就没那么多了。   “我们甜姐儿真好看,嫂子,你生孩子的时候怕不怕?”沈绵询问。   关钰铃想了想,“当然怕啊,不过那天两家人都在外面,你大哥又守在门口,我就没那么害怕了。”   沈绵道,“大哥那天可着急了,甜姐儿哭的时候,他一下子没站稳,当场都跪在地上了。”   关钰铃笑笑,“我瞧见了,膝盖都是青的,你说他,好歹也是上战场带过兵打过仗的,把他吓得不轻。”   “上阵杀敌,自然无惧,可是嫂子和甜姐儿是大哥最亲近?的人,他当然舍不得你们受苦。”沈绵道。   关钰铃心中生起一股暖意,说,“他能如此,也不算我白吃了那些苦头。”   原先她想东想西,心里不痛快,现在就不想那么多了,沈瓒待她如此,她也别无他求。   她看向沈绵,“这么喜欢甜姐儿,明年自己也生一个。”?   沈绵道,“看缘分吧。”   今天听说了王灵瑶的喜讯,她也很高兴,希望观音娘娘也赶紧给她送一个小孩儿吧,不拘男女。   关钰铃又问,“国公府的中馈还是郡主在管着吗?”   “是,中馈之事,凭我的本事,是管不了的,我心里有数,”沈绵沉吟片刻,又说,“郡主答应让我过门,星列肯定是答应了她不少条件的,眼下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星列也说,叫我做自己高兴的事情就好,我眼下还在画画,我喜欢画画,是舍不了这件事情的。”   关钰铃听了,道,“母亲大约就是担心你这件事情,你一心画画,管不了府上的事情,如此在静国公府里,就立不起威严,就说不上话,总要低人一头。”   沈绵低头看甜姐儿打盹,就轻轻地晃她,“嫂子说的是。”   “那沛国公府的四娘子,我也听说了,她敢招惹到你头上,可不是觉得你好欺负吗,绵绵你要将此事引以为戒。”关钰铃提醒道。   “嗯,我到底是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沈绵叹了口气。   “别家不像咱们家,咱们家人少,事情也少,母亲性子又温柔,倒是叫我捡了个大便宜。”关钰铃笑道。   沈绵道,“能娶到嫂子,才是大哥哥的福气,还给他生了这么漂亮的田姐儿,他做梦都该笑醒的。”   关钰铃心想,沈绵和沈绮大概都继承了沈绵的嘴皮子,只要她们愿意,说出的话总是能叫人高兴。   甜姐儿睡着以后,沈绵轻轻把她放下,回头又去了郑氏的院子,郑氏果然还醒着,看见沈绵过来,也没接着说那些事情。   母女两人暂时放下各自的心事,凑在一起说起闲话来。   郑氏忽然道,“我和你嫂子瞧了你缝的袜子,也就是你嫂子心宽不嫌弃,瞧瞧你姐姐缝的小衣服,再瞧瞧你这手,猪蹄子一样。”   沈绵伸出手给郑氏看,笑道,“母亲另说一遍。” 第209章 夫妻一体   郑氏抬手,在沈绵稍显圆润的手上轻轻打了一下,然后把她搂在怀里,“娘的心肝儿啊,你可真是要了娘的命了。”   沈绵依偎在母亲怀里,认真说道,“娘,我已经长大了,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沈绵虽然不喜欢听郑氏说那些话,但她心里明白,郑氏是自己的母亲,她关心自己,爱护自己,绝对不会伤害自己。   郑氏深深地叹了口气,抬手在沈绵背后一下一下地轻轻拍着,心里忍不住的愧疚,沈绮和沈瑞是双生子,她生下他们两个之后,就没打算再生了,也一心扑在那两个孩子身上,仔细照顾。   只是一年差不多,她就意外怀上了沈绵,既然怀上,郑氏当然是舍不得不要,还是生了下来。   生下沉绵之后,她好几年身体都不好,没精力照料几个孩子。等她养好身体,沈瑞和沈绮已经到了开蒙的年纪,郑氏就忙着就照看他们俩去了。   沈绵被奶娘带着,常在老爷子身边。那时候她婆母去世一年多,老爷子经常去青云寺,一住就是许多天,沈绵也被他们两位发现在画画上颇有天赋。   因此沈绵做了闻空大师的学生,从此一心扑在画画上,两耳不闻窗外事。   郑氏和沈秉一开始都觉得没什么,一是觉得沈绵年纪小,等大了自然就会羡慕人间繁华;二来他们也不指望沈绵能够高嫁,只盼着她自己过得开心。   结果没想到,沈绵长到十来岁,还是喜欢画画,闻空大师也不愿意放手,更没有想到,沈绵有朝一日,能够嫁给盛京顶好的男儿,嫁入静国公府,一步登天。   郑氏心里后悔啊,就不该把她放养在青云寺,更不该对她疏忽大意,没有好好教养。   “你不爱听,娘也不说了,娘就是怕你在静国公府说不上话,要被人欺负的。”郑氏又叹了口气。   沈绵从郑氏怀里起来,坐到旁边,道,“母亲不用担心,即便您不相信我,也该相信您的女婿,是不是,他怎么会放任我受人欺辱,静国公府也不是什么龙潭虎穴,您且放心就好。”   “那你是这辈子都不能接管静国公的中馈了吗?”郑氏询问。   沈绵道,“让我接管我也没空,再者说郡主年纪又不大,我要是去夺掌管中馈的权力,我们俩不就是去打擂台了吗,争来斗去的,我也不喜欢,还得跟二房和三房掰扯,我平常都在书房,没空管这些事情。”   “你还真打算画一辈子的画?”郑氏道。   “这是当然,”沈绵玩笑道,“像老师说的,青云寺的百年传承就落在我头上了,这就是我一辈子的事情。”   郑氏一早就知道她的想法,但是现在听了,还是忧心,道,“你和世子夫妻一体,你就不想着帮他做点什么?”   “既然夫妻一体,就该相互成全,相互谅解,他答应过我,会让我一直画画,我也会照顾思敬院的事情。”沈绵反驳。   郑氏垂眸,半晌后说,道,“他眼下喜欢你,自然顺着你的意,可是日后他若变心,你不管家里的事情,日后必定一无所有。”   沈绵摇头,“母亲,我相信他,再者说了,我嫁给他,是因为情之所钟,并无他求,若真有那一日,我也就绝不纠缠。”   郑氏道,“你何必如此。”   她这个女儿,都已经嫁人了,脾气怎么一点都不改呢。   沈绵笑笑,“母亲了解我,我一直是这样的性子,日后也没打算改,没有发生的事情,我不会去想,若是真的发生了,我也有办法应对,母亲这段日子照看嫂子和甜姐儿,肯定累了,女儿的事情,母亲就少费心思,我一定好好的。”   沈绵心想,家长里短的事情,她不喜欢,哪里有画画有意思。   郑氏见此情状,知道自己劝不了她了,也只能去求菩萨,盼着他们夫妻能够长长久久。   下午,家里的宾客都散去,江星列和沈绵在老爷子的院子里待了一个多时辰,就到了回家的时候。   沈家一大家子出来送他们,郑氏一脸的忧心,沈秉倒是没有太过担心。   沈瑞则嘱咐道,“你别整天在书房里坐着不动,多走动走动,我们也不盼着你真能名留青史,你别生病就好。”   沈绵已经坐在马车里了,掀开帘子道,“我知道了,你整天修书,也是坐着的,仔细你的眼睛。”   沈瑞点头,江星列在岳父岳母和两个舅兄道别,这才上了马车。   郑氏看着马车远行,神色郁郁,沈秉道,“你放心,且不说女婿是个靠得住的,咱们家的女儿也不是咱们想的那样柔弱,再不济,她不是还有两个亲哥吗。”   沈秉拍拍两个儿子的肩膀,“看绮儿和绵绵两人选的人家,你们俩可要千万争气,她们才能有底气,站得住脚。”   沈瓒道,“父亲放心。”   沈瑞也跟着点头,道,“说句不好的,就算绵绵真有一日要和离,那我们家再养着她就是了。”   郑氏瞪了小儿子一眼,这话是能乱说的吗,多不吉利。   马车上,沈绵正靠在江星列身上打盹。   江星列道,“岳母那样忧心,你跟她争吵了?”   “她怕你抛弃我,到时候我就什么都没有了,问我府上中馈的事情。”沈绵也不隐瞒,直说了。   江星列无奈道,“我看起来就这样不可靠吗?”   “怎么说呢,要是我姐姐嫁给你,她肯定不担心,我就不一样了,她觉得对我疏于管教,一直都想把我嫁个普通人家,我一朝嫁入高门世族,她自然担心。”沈绵解释道。   “你姐姐确实厉害,”江星列笑道,“东宫后院那几位,哪个翻得出她的手掌心去。”   沈绵则摇头,道,“唉,先太子妃离世不到一年,太子殿下现在还没续弦,等新太子妃上任,我姐姐也能翻得出人家的手心去吗。”   “皇后娘娘确有此意,大概就在明年吧。”江星列没有安慰沈绵,只是实话实说。   半晌后他又说,“太子并非薄情之人,小皇孙现在五岁,看太子的意思,日后肯定是要让你姐姐教导他的,他是元妃嫡子,深得太子喜爱,你姐姐教导有方,那孩子日后长大,就是你姐姐的倚仗,你倒是不必为她担忧。”   沈绵当然知道自己亲姐姐的本事,她道,“我只是觉得,怎么说呢,我大概常年在青云寺,性子有些拧,又习惯了我们沈家不纳妾室这一点,所以觉得不舒服,何况还要抚养自己丈夫和其他女人的孩子,搁我身上,我真是看都不想多看一眼的。”   江星列看着沈绵的神情,知道她不是在试探自己,他答应过沈绵不会纳妾,沈绵是信任自己的。   “岳母跟你说了这事吗?”江星列问。   “不是,和你没关系,我知道你不是轻易背弃承诺的人,只是今日和灵瑶见面,她说起的,她说她并不在意田赫纳妾,只是希望能在自己生下嫡子之后。”沈绵回道。 第210章 隔阂已深   沈绵点头,“嗯,不说这些了,我有事跟你商量,我想去青云寺住几日,我四个多月没去了,要跟母亲商量吗。”   江星列拍拍她的后背,柔声道,“不用,你进门之前,这些事情我都与她说好了,我答应她,你不会接管静国公府的中馈,只管思敬院的事情就好,你可以画画,也能常去青云寺。”   沈绵心想果然,淑和郡主能够让她进门,肯定是江星列做了让步,恐怕除去中馈,他肯定还答应了别的条件。   淑和郡主和江星列,不像是母子,反倒像是两个合作的人。   “想什么呢,怎么不说话?”江星列问道。   “我在想,你和母亲,实在不像寻常母子。”沈绵道。   江星列沉吟片刻,才说,“我母亲,她是姐姐和廷芳的母亲,于我来说,她确实不像母亲,她生下我,只是将我看做静国公府未来的继承人,从小到大,都是如此,我执意娶你为妻,让她觉得失望了,她觉得我作为静国公府的继承人,是不合格的,你能明白吗?”   江星列和淑和郡主生疏,就是源于此,淑和郡主对他失望,他何尝不对淑和郡主失望。   她明明也是自己的母亲,可为什么对自己就没有半点慈爱心肠呢。   他要娶沈绵过门,母亲半点不理解他,最后他们母子达成的条件,是井水不犯河水。   江星列不明白,母亲为什么非要如此。   沈绵用手臂把江星列圈起来,道,“我明白,等我们以后有了孩子,我一定好好护着他。”   江星列把下巴搁在沈绵的肩膀上,“你以后定是个好母亲。”   “就怕我心慈手软,养出来一个?小纨绔。”沈绵笑道。   “孩子纨绔些也没什么,只要?心地正直就好,我们就让他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江星列道,以后自己的孩子,就是放纵些又有什么。   “好啊。”沈绵拍着江星列的后背,像哄小孩子一样,她知道他现在不高兴。   过了一会,江星列又问,“我看你和二哥关系最好。”   沈绵想了想,道,“家里人都很疼我的,你别看我大哥现在话少,小时候也是把我捧在手心里的,要星星不给月亮,后来他从军去了,每次写信都要问我,那么好的马,说给我就给了,他现在也是关心我的,我心里清楚;至于二哥,我和二哥只差两岁,从小打打闹闹一起长大,所以?显得更亲近些,他们都是一样关心我的。”   江星列听了一直点头,道,“以后咱们有了儿子,也要教他,要好好护着妹妹。”   沈绵笑道,“万一我先生了女儿呢。”   “那就好好护着姐姐。”江星列回答。   “我被我爹娘教过,哥哥护着我,我当妹妹的,也是要护着哥哥的,手足之情,是相互的。”沈绵回答。   江星列叹气,“以后咱们家的孩子还是要你来教导,我不太适合教孩子。”   他记事起就被送去东宫陪太子读书了,母亲的教导永远都是要努力,要好好读书,关怀自己的话,好像就没有说过几句。   “下次见了我爹,让他跟你说。”沈绵道。   “绵绵说的是。”江星列赞同道。   回到家中,天色已经不早,两人直接回到思敬院吃晚饭。   第二天一早,沈绵和江星列同时起来。   平常沈绵要起的晚一些,江星列不用去上大朝,但要按时去户部点卯。   两人吃过早饭,去见淑和郡主,说了沈绵要去青云寺住几日的事情。   淑和郡主依旧态度冷淡,也没有阻拦,随口吩咐了几句,就让他们去了。   两人一起出门,江星列去户部,沈绵则带着护卫和侍女去青云寺。   站在门口,江星列问道,“你要去住几天?”   “五六日吧。”沈绵回道。   “三四日不行吗?”江星列一想到自己回来家里冷冷清清的,心里就舍不得。   “那我尽量早回来。”沈绵上去挽着江星列的手说道。   江星列心里觉得早回来挺好,但嘴上却说,“那也不要耽误了你的正事。”   沈绵看他这个样子,当即笑起来,“瞧你这口是心非的模样。”   江星列道,“绵绵好眼力。”   “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来,”沈绵道,“咱们别堵在门口说,你快去点卯,我也出门了。”   江星列点头,然后吩咐护卫,“路上小心,保护好夫人。”   十来个护卫拱手称“是”,沈绵上了马车,再和江星列说了两句,这才离开。   去青云寺的得一个多时辰,沈绵打着呵欠,干脆就倒在马车里睡觉去了。   她心想,母亲说她肆意,大概确实没错,但无人拘束,她肆意一些又能怎样。   沈绵这一路睡得昏天黑地的,江星列在户部,确实并不太平。   公务要处置先不说,盛京一个上午不知道从哪儿传起流言来,说静国公世子前些日子带了个小郎君在莺歌湖上游玩,光天化日里胡作非为,很是放肆。   江星列听到这话,心想他那天也就遇见文淼了,但文淼是知道内情的,肯定不会乱传谣言,这是哪个混账东西胡说八道呢。   他和沈绵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是外人不知道,有些人肯定要借着这件事情,坏他的名声先不说,肯定要借机辱没沈绵。   还好沈绵今天去了青云寺,还是让她在青云寺多住几日,等他解决了这件事情,再让她回来,省得还要应付那些乱七八糟的人。   文淼在春风楼住了好几日,听说这件事情,酒都醒了一半,赶紧马不停蹄地去找江星列解释了。   江星列要是觉得这件事情是从他这里传出去的,不得打断他的腿吗。   与此同时,在翰林院编书的沈瑞也不清净了,他知道这件事情,只是偶然,怎么闹大的呢?   李羲找到沈瑞,道,“沈贤弟,江世子如此,也太过分了吧。”   沈瑞劝说道,“盛京的流言蜚语多的是,这事情也不知道从哪儿传出来的,空口白话,什么根据都没有,我都不信,你还信这些东西。”   李羲心下不满,道,“若此事是真的呢。”   沈瑞拍拍他的肩膀,“李兄,就算此事是真的,那也是我妹妹和妹夫的家事,李兄这样挂怀,实在没有必要,我听说,蔡御史有意将女儿许配给你,我觉得这桩婚事很是不错。”   李羲知道自己多管闲事了,他叹了口气,苦笑道,“是我逾越。”   “没事,几句不堪入耳的流言而已,算不了什么。”沈瑞笑道。   沈瑞心里,那丫头,没事往南城跑什么,也不怕莺歌湖上真有个狐狸精,把江星列的魂儿给勾走了。   现在好了,闹的满城风雨。 第211章 宫中大事   江星列知道文淼的脾气,他抬起眼皮,看着文淼,半晌后说,“打算在南城混到什么时候?”   文淼一听这话,脸上?的神情的慌乱和无奈一瞬间褪去,靠在椅子上,垂下眼眸,变得淡然又从容。   “回去干嘛,我这辈子都不想回去,你成婚那一日,劝我回去,我回去了一回,我们家老爷子二话不说,就把我关在家里,逼我说亲,半点商量的余地都不给我留,我实在厌烦他们。”文淼漫不经心地说道。   “回不回去都是小事,你我一起长大,又都是陪太子读书的,?眼下正是多事之秋,殿下待我们不薄,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江星列提醒道。   文淼是盛京最出名的风流人物,他不止会在南城的秦楼楚馆填词,更有锦绣之才。   文淼笑道,“你是来给太子当说客的?”   “并非,我家里夫人年少,正是爱玩的时候,我太忙了,少有空闲陪伴她,找来找去,还是你最合我的意,来给我当个帮手正好。”江星列坦诚道。   若是没有出意外,文淼该是太子的得力臂膀,江星列当下在户部忙得气都喘不匀,可不想放过文淼。   文淼听了这个理由,哀怨地看着他,道,“你夫人年少,我还痛失妻儿呢,你还在我眼前说这等事情,也不怕戳我的心窝子。”   “你流连春风楼,就怕戳你死去妻儿的心窝子吗。”江星列反问。   文淼手腕一转,桌子上的茶杯摔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文淼眼圈通红,看着江星列,嘴唇发抖说不出话,他想起自己枉死的妻儿,心中一阵一阵地疼。   “你倒是好命,我还以为你是个天煞孤星,这辈子都一个人独活了,没想到还有女子能叫你挂在心头,”文淼偏过头,苦笑,“只怪我年少天真,早早将她带回府中,若事情放在现在,我怎么会在她受人欺辱束手无策。”   江星列把酒坛子推到他手边,“我确实好命。”   遇到沈绵时,他已经不是任人摆布的孩子,手里已经有能够保护自己和沈绵的权势了。   文淼抱着酒坛子,道,“行了,你说的事情我知道了,?你想想怎么把流言蜚语压下去吧,听说沈御史一家子都将小女儿爱若珍宝,听到这样的流言,不得生吃了你。”   江星列想想也是头疼,只能晚上去沈家亲自解释一回。   “想清楚就去见殿下。”江星列起身,拍拍文淼的肩膀,径自离开了。   文淼给自己灌了口酒,心想,他怎么就没有江星列这好运道,落得个孤身的下场。那厮做的要命的事情,可比自己手上的多了去了。   江星列刚走出雅间的门,便有个侍卫上楼,朝江星列走过来。江星列熟识这侍卫,是太子身边的护卫,便又退回雅间。   “南大人怎么来了?”文淼问道。   南云朝江星列和文淼拱手行礼,道,“嘉嫔娘娘生下男胎,母子均安。”   文淼不解道,“生就生了,太子怎么还专门打发你亲自过来?”   “嘉嫔娘娘生下皇子后,太后娘娘从昏沉里苏醒,如今已经恢复了神智,阖宫大喜。”南云的神情沉了又沉。   太后病愈,对他们来说实在不是什么好消息。于太后是齐王的亲祖母,一向视太子为眼中钉,她混沌了两年,这次清醒过来,太子少不得要吃挂落。   文淼“啧”了一声,把酒坛子放在一边,“明仪公主办这事情可不妥帖,就不能一劳永逸,让大家多安生安生吗。”   江星列面色沉了又沉,明仪公主和皇后当初借着太后心中的恐惧,把太后吓得失常,这两年肯定也是用着药让太后混沌不醒。   现在太后清醒过来,日后如何,还真是难说。   文淼起身,“走,先去东宫。”   不管盛京是如何的满城风雨,沈绵却是已经到了青云寺。青云寺的香火依旧鼎盛,来来往往的香客络绎不绝。   沈绵径直奔到闻空大师的院子里,看见闻空大师坐在石桌前,他对面坐着一个年轻男人,两人正在下棋,年轻男人身旁还坐着一位中年僧人。   慧亭在一旁站着,余光瞥见沈绵,便朝他使眼色,示意她不要进来,然后朝门口走过去。   沈绵站在墙边,慧亭出来,小声笑道,“新婚燕尔的,这就舍得撇下江世子出门了。”   沈绵也压低声音,笑道,“你这和尚忒不正经了。”   慧亭侧过脸笑起来,两人打趣了一番。沈绵发现自从慧亭师兄开始讲经之后,风趣了许多。   沈绵道,“里面是什么人?”   “那两人是早上来的,老师本来在看画,顺便等你过来,结果青年一来,跟老师下棋快两个时辰了,胜负参半。”慧亭的语气里颇有赞誉之意。   沈绵皱起眉头,道,“师兄,老师一把年纪,你让他生生的在石凳子上坐两个时辰,你都不管?”   慧亭到底不如沈绵心细,一听这话也是变了脸色,“看我这记性,我看他们下的精彩,一时忘记了。”   说着,慧亭就要进去提醒闻空大师,沈绵也准备跟进去劝说。   这时院子里传来青年说话的声音,“闻空大师棋艺脱俗,在下甘拜下风。”   闻空大师朗声笑道,“老衲许久没有下的这么痛快了,小友可要在寺中多留几日。”   青年也笑得开怀,“大师愿意收留,小生感激不尽。”   门口,慧亭皱起眉头,“老师怕是糊涂了,你这几日都在寺中,他老人家还留一个男子整日下棋,叫外人知道,不是平白损你的名声。”   沈绵虽然也觉不合适,但想了想又道,“咱们两个臭棋篓子,都不能陪他老人家痛痛快快地下棋,我这几日避着些就好。”   青年和僧人被闻空大师一起送到门口,慧亭挡住沈绵的身形,朝他们行礼,将人送了出去。   闻空大师看见慧亭身后的小徒弟,这才想起今日沈绵要过来,心想真是赶巧了。   青年好奇地瞥了一眼慧亭身后的人,那衣着打扮,明显是个妇人。   送走僧人和青年,沈绵朝闻空大师笑道,“老师啊,坐了一上午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位太医过来给您看看身体。”   闻空大师笑道,“也没坐多久,我本以为你要过几个月才来。”   沈绵无奈道,“江星列最近挺忙,我一个人也没意思,就来这儿留几日。”   沈绵觉得自己的日子,成婚之后和成婚之前是差不多的,白天又总是见不到人,只是晚上多了个枕边人。   “慧亭啊,我看到吃午饭的时候了,先去拿午饭。”闻空大师摸摸肚子,觉得有点饿。   慧亭应声走了,沈绵询问道,“老师,那僧人和青年是相识的吗?”   “说是结伴从北方来的,那是个武僧,”闻空大师道,“先吃饭。”   沈绵从屋里拿了垫子过来,给闻空大师垫上才让他坐下。 第212章 周氏一族   宫中,嘉嫔产子,太后痊愈。   皇帝的喜悦简直不言而喻,他和皇后刚刚从太后宫里出来。于贵妃留在太后宫中侍奉,贤妃还有其他妃嫔,也都跟随在帝后身侧。   太子怀着抱着儿子,齐王和齐王妃也带着儿子,还有几个公主皇子,都跟随在皇帝身后,   皇族一大家子人差不多已经齐全了。   皇后站在皇帝身侧,心中翻江倒海,但脸上满是喜悦。   “陛下,这孩子的生辰在七月,您的生辰也在七月,不若月底的满月酒宴,和您的生辰宴会一起大办,正好让母后再将养些日子,到时候普天同庆,您看如何?”皇后道。   皇帝听了这话,心里挺高兴,嘴上却说,“朕知你一向最是端方大度,可这孩子的满月酒和朕的生辰宴会放在一起,难免叫人说闲话。”   皇后挽着皇帝的手笑道,“陛下,这是咱们家最小的孩子,是儿最小?的弟弟,生来就是要享福的,臣妾在您面前,也不怕丢脸,年轻时候,确实是拈酸吃醋了些,可后来年长了些,就盼着宫里的妹妹们,能够为咱们周家开枝散叶,多生子嗣,方才瞧着小七那小腿蹬的模样,臣妾心里不知道多高兴。”   皇帝听了皇后的话,心中熨帖,尤其是“咱们周家”那四个字,简直说到了皇帝的心坎里。   这阖宫的嫔妃,大概也就只有皇后把自己当做周家的妻子。   皇帝笑道,“朕也算是老来得子,怕是这百年,周家的独一个了。”   “臣妾看看这些孩子们,日后到了地下,也能给列祖列宗一个交代了。”皇后说道。   “你的功劳这不止这么点,”皇帝道,“大燕的使臣月底也到了,还有有劳你操办好宫宴,咱们到时候把明仪的婚事也定下来。”   皇后点头,明仪公主凑到皇帝面前,“父皇终于要把我这个大麻烦给嫁给出去了啊。”   皇后轻斥道,“看看你这没大没小的样子。”   皇帝则笑起来,道,“可不是嘛,你大姐姐的女儿都满地跑了,你几个妹妹也到了说亲的年纪,朕把你这个大麻烦嫁出去,才好给她们说亲。”   明仪公主上去挽着皇帝的手臂,“父皇要多给我出点嫁妆啊。”   皇帝陛下摸摸女儿的头,“没个正经样子。”   齐王看看跟随在齐王妃身边的明真公主,不免叹气。   父皇虽说多疑,但确实是看重子嗣的,母妃生下自己之后,迟迟没有身孕,便要了明真过来抚养。   结果明真长相一般也就算了,性子胆小如鼠,连争宠都不会,让明仪占尽了风头,没有为母妃赢得半点好处,如今只能找个合适的世族嫁过去。   不过还好,太后娘娘清醒过来了,虽然病症还未全部治好,但是只要太后娘娘能够在父皇身边说上话,能够在宫里帮母妃和皇后一派抗衡,那他在外面也能轻松一些。   还有,太后当年是怎么病倒的,就该原原本本地还回去。   明真公主正看着齐王妃怀里的小侄儿,道,“嫂子,?琰儿真是乖巧,眼睛也好看。”   齐王妃和明真公主关系道,“这么喜欢琰儿啊,回头?出嫁,早早生一个,自己养着。”   明真啄米似的点头,看得出来她很高兴,“明仪姐姐出嫁了,就该我了。”   太子怀里抱着儿子,心想,这一大家子先不说别的,表面上看着倒是和和气气的,至于背地里大家是个什么想法,那就难说了。   一家人齐齐整整地用了午饭,太子带着儿子回了东宫。他一直不太插手内宫的事情,母亲和妹妹都是有手段的,不到万不得已,她们不会跟他商议内宫的事情。   东宫里,文淼和江星列午饭已经吃了午饭,正在等待太子回来。   期间,沈绮亲自过来,询问了小郎君一事。   文淼看着沈绮那样子,觉得她跟沈绵全然不像是亲姐妹,说话时轻声慢语,但每个字都像带了刀子一样,在江星列面前半点不落下风。   江星列原原本本地把事情说完,沈绮嘱咐他不要太放纵妹妹,便就离开了。   沈绮当然是相信的,自己的亲妹妹是什么人,她当然清楚。   太子回到东宫,先见了他们两人,开口笑道,“你们二人,一个两个,是准备和南城硬扛到底了?”   两人忙起身给太子行礼,文淼笑嘻嘻地道,“臣准备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还求太子给臣一个机会。”   “坐下说话。”太子道。   江星列则说,“殿下不是已经把小皇孙送到沈侧妃那里了,难道还不知道内情。”   太子笑道,“我知道内情不要紧,盛京的人可不知道。”   “陛下得子,太后痊愈,哪一件事情,不比我那‘小郎君’要紧。”江星列道。   太子喝了口茶,把屋里的内侍全部打发出去,才说道,“确实,父皇孝顺太后娘娘,我那二弟眼下的盼头更大了,你们怎么说。”   文淼提议道,“只要太子殿下稳坐东宫之位,您就永远名正言顺,您这样尊贵的身份,没必要和齐王一般见识,现在着急的不是您,是齐王,陛下喜得皇子,看来身体确实不错,且由着他去,咱们以不变应万变。”   太子颔首,手指在桌子上画圈,他是中宫嫡子,占着天时地利,只要他不犯错,就能稳稳地坐在这把椅子上,齐王无论如何也越不过他去。   “孤那二弟,并非庸碌之人,长此以往,父皇怕是要觉得孤太平庸,东宫废立,确实看有无大错,但也看有无本事。”太子看向江星列。   江星列垂眸看着手里的茶杯,“殿下说的是,这是个分寸的问题,您要让陛下觉得您比齐王有本事,但这本事,又不能威胁到陛下的位置,着实麻烦。”   “当从长计议。”太子道。   太子心想,他坐在这个位置上,真是像架在火上烤一样。   江星列提议道,“殿下,沈御史次子沈瑞,要外放去做官,派他去蜀州吧。”   “从何说起。”太子询问。   “殿下,您觉得您与齐王的争斗,什才是制胜的关键。”江星列反问。   文淼和太子对视一眼,半晌后异口同声说,“兵权。”   江星列点头,“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蜀州的粮食和钱财,边关的兵将,任谁权势滔天,也不如刀剑锋利。”   江星列刚说完,文淼就忍不住拍拍他的肩膀,“你这说的,怎么跟要造反一样。”   “齐王名不正言不顺,肯定是要走到这一步的,不如咱们先走,否则就算有朝一日殿下坐上了那个位置,也要被动摇。”江星列道。   太子喃喃说道,“太祖皇帝的天下,就是这么来的。”   三人沉默许久,太子道,“太笼统,咱们回去仔细盘算,等月底再议。”   文淼和江星列起身离开,话说起来简单,事情可不好做,确实要从长计议。   江星列不禁心想,要是皇帝只生太子一个那多好啊,省了多少麻烦。   太子负手立在书房门口,沈绮端着一盘糕点过来。   “瑾儿睡着了?”他问。   “刚睡着。”沈绮把糕点交给侍女。   “孤明年大概又要娶一位太子妃了。”太子道。   “妾身知道,”沈绮站在他身边,神色淡然从容,“妾身会好好抚养瑾儿的。”   “孤知道,给瑾儿生个弟弟妹妹陪他玩吧。”太子忽然把沈绮抱在怀里。   沈绮并不多话,只道,“好。” 第213章 与众不同   沈绵在青云寺住的第三日,江星列就打发人过来了,写了封信,还带着些吃的用的。   江北等她看完信,就道,“夫人还是早些回去,您不在家,咱们郎君连饭都吃不下,觉也睡不好,整日挂心着您呢,您要不今日就跟属下回去吧。”   江北跟着江星列多年,知道他的脾气,没娶夫人过门的时候,他连家门都不想进,好不容易才娶了夫人过门,夫人又不在家,他指不定心里怎么煎熬。   沈绵把信收起来,笑道,“我还有事儿呢,现在回不去,我听说这两天宫里挺热闹的?。”   江星列根本就不想让她出门,她也清楚。沈绵也挺想念他的,可总不能因为想念江星列,就什么事情都不做了,这也不好。   江北回道,“太后娘娘病愈,自然是大事,郎君说您不用担心。”   沈绵垂下眼眸,心想怎么能不担心呢。   太后怎么发了疯病的,她比谁都清楚,这事要是翻出来,她们沈家都逃不过,就算她只是一枚棋子又如何。   明仪公主恐怕最近也讨不了好。   “您要是担心,不如早些回去吧。”江北劝说道。   碧水瞪他一眼,道,“回不回去,夫人自有打算,你别这儿三催四请的,咱们郎君什么事情不依着夫人。”   江北只得闭口不言,继续看着沈绵。   沈绵道,“你们别吵,你同郎君说,我过两天就回去,让他别着急。”   “夫人还有什么话吗,属下一并转告。”江北问道。   “没了。”沈绵回答。   “夫人不写封信回去吗。”江北又问。   “不写,我日后月月要出来,难道出个门还要天天给他写信,又不是不回去了,哪儿这么多事,你回去吧。”沈绵摆摆手,不打算写信回去。   江北无奈,只得离开,沈绵道,“碧水帮我送送江北。”   碧水应声,然后送了江北出门。   闻空大师今天上午去讲经了,沈绵一个人坐在书桌前,正在调颜色。   手边是闻空大师的画像,慧亭师兄的她抽空画了一半。青云寺很安静,沈绵心想,要是没有嫁给江星列,她后半生都要过这样的日子吧。   她看着窗外,七月的天气还是很热,沈绵靠在椅子上,手里摇着一把团扇,陷入沉思。   闻空大师同那个年轻人说笑着回来,打断了沈绵的思绪。   她看见两人在石桌前坐下,便端着茶壶和茶杯起身,送到外面。   “师兄没有回来吗?”沈绵询问着,又倒了两杯茶。   闻空大师接过茶杯,笑道,“你师兄被几位夫人留住,说话去了。”   年轻人抿了口茶,道,“娘子煮茶的手艺真是不错。”   闻空大师笑道,“李郎君,老衲这学生已经出嫁,你该称她一声夫人。”   “是在下唐突了。”李郎君道。   沈绵只笑了笑,心想,这茶煮的好不好,应该还是看茶叶好不好吧,她也没专门学过煮茶,一直都是乱煮的。   慧亭这时进来,身后随着一个女子,被侍女簇拥着走进来。   沈绵一看,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明仪公主走到闻空大师身边,盈盈一拜,道,“大师,我父亲前日新得一子,打发我过来为那孩子点一盏长明灯,这儿是他的八字,请您给他取了名字,好叫他平安长大。”   明仪公主把八字亲手交给闻空大师,然后朝沈绵使眼色,露出笑容。   闻空大师眯着眼睛一看,“这孩子八字有些弱,着急吗,老衲一时想不到好名字,恐怕要多想两日。”   明仪公主忙道,“不着急,您慢慢想,府上请了人,也说这孩子八字弱,我要为那孩子祈福,在寺中住半个月。”   闻空大师把八字交给慧亭,道,“老衲好生想想。”   闻空大师心想,皇帝可真能给他找事儿,好好的皇子,让朝中大儒给起名字不就行了吗,怎么偏让他起,难道要起个法号不成。   明仪公主朝闻空大师行礼,然后对沈绵道,“多日不见江夫人,陪我去寺里转转吧。”   沈绵称“是”,然后和明仪公主一起出去。   慧亭道,“师妹,你带去殿下去住的地方吧,我就不去了。”   “好,师兄你帮我把桌子上的东西收一收。”沈绵道。   等两人说完,明仪公主挽着沈绵往外面走。   “我问你,前两日外面都在传呢,说江星列带了个小郎君在南城玩,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明仪公主问道。   沈绵一听,惊讶道,“这事儿怎么会传出去的?”   “你知道怎么回事?”明仪公主问。   “那小郎君就是我啊。”沈绵笑道。   明仪公主拍拍胸口,“这我就放心了,我还以为江星列欺负你呢。”   “没有的事,只是不知道怎么传的,我也没听说。”沈绵皱眉,这事情到处乱传,对江星列的名声肯定不好。   “你放心,这两天已经不传了,太后娘娘病愈,我父皇老来得子,这两天都在传这两件事情呢。”明仪公主道。   沈绵点头,问道,“殿下怎么出宫了?”   “别提了,我最近就去过一次沛国公府的宴会,前天父皇说起要给我那小弟祈福一事,我自告奋勇,这才能出来散散心。”明仪公主一脸无奈,宫里的日子实在是不好过。   “殿下快要出嫁,自然不能像往常一样。”沈绵从荷包里拿出来两块糖给明仪公主。   她看着自己的荷包,忽然想起江星列要让她做两个香囊,沈绵扶额,回家再说吧。   明仪公主拿了糖,道,“你在静国公府如何?”   “还好,我只管思敬院的事情,别的事情都不管,还跟往常一样闲。”沈绵道。   “那就好,看你还能出门,想来是不用侍奉婆母的。”明仪公主道。   沈绵笑道,“郡主本来就不喜欢我,巴不得眼不见心不烦呢,让我去伺候,那不是给她自个添堵吗。”   明仪公主听了也笑起来,“我听说这几日,郡主在给你家二郎相看人家呢,都是高门大户的娘子,外面都传你和郡主不和,说郡主这是要找一个厉害的娘子,好压你一头。”   “我哪儿有空跟人家争斗,”沈绵摇头,“我一没那个心思,二没那个时间,别招惹到我头上就行。”   “你总是这样也不行,二郎的夫人要是太厉害,肯定是闹起来的。”明仪公主道。   “先不说那些,殿下你的婚事如何了?”沈绵询问。   明仪公主一脸的一言难尽,道,“韩默和严怀庆前两日又打架,打得鼻青脸肿的,还闹到了父皇面前,母后觉得严怀庆性子太软,在父皇面前说,还是韩默好些,一时半会圣旨也下不来,等父皇的寿宴过了再说,我现在都成盛京的笑话了。”   沈绵问道,“那殿下的心思?”   “哪个我都不想要,我就想自己过,能养几个好看的面首就好了。”明仪公主小声道。   沈绵瞪大眼睛,用扇子遮着脸,“殿下说什么呢?”   “这就是我的心思啊,”明仪公主凑到沈绵耳边,“我根本就不想嫁人,那一个个歪瓜裂枣的。”   沈绵忙道,“殿下这话跟我说说就成了,可别跟其他人说。”   “知道,只给你说。”明仪公主挽着沈绵的手笑起来。 第214章 大燕来使   明仪公主在青云寺为幼弟祈福,寺中的香客都少了许多。   沈绵在寺中再住了三日,她和慧亭挑出来两个五六岁的小沙弥,?还有一个已经十岁了,准备日后仔细教导,这事情一做完,沈绵就准备回去。   沈绵在屋里给几个小沙弥分糖吃,都是小孩子,他们对沈绵颇为亲近。   院子里,明仪公主正和李明章下棋。   “殿下棋艺很是不错。”李明章称赞道。   明仪公主笑笑,“比不得大燕的三皇子殿下。”   李明章脸上的笑意仍在,但他放下棋子,道,“殿下好眼力。”   “听说这次的来使是大燕的三皇子睿王殿下,我便去兄长那里看了您的画像。”明仪公主回答。   离月底的寿宴就剩半个月了,大燕使团还在路上,明仪公主也没想到,她能在青云寺遇见这位三皇子,也不知道他有什么计划。   “今日太子殿下会亲自过来,请睿王入城。”明仪公主道。   李明章略有些遗憾,本来想着悄悄入城,在盛京先玩几天,这下好了,住进驿馆之后,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监视他。   李明章落下一子,“真是有劳太子殿下了。”   “睿王殿下不必客气。”明仪公主笑意盈盈。   大燕的太子前年病故,这也是两国结束战争的契机,现在大燕的太子之位空悬,这位三皇子就是有力竞争者之一。   明仪公主觉得,把他拉拢到自己兄长这边,总比让他落到齐王兄手里要好。   沈绵昨晚听明仪公主说了这件事情,太子要来,江星列肯定是要来的,正好和江星列一起回去。   “老师,”一个白嫩嫩的小团子黏到她身上,“老师,我还想吃一个糖。”   沈绵摇头拒绝,“不行,净尘今天已经吃过了,不能再吃了。”   净尘五岁,这两天跟着沈绵画画,天赋不错,也十分认真,只是胃口好。   净妙上来在净尘脸上捏了一把,笑嘻嘻地说,“净尘师弟是个小胖子。”   净妙已经八岁,他身后的净安六岁,净妙最是活泼,净安更沉稳些,像慧亭。   净尘扁着嘴,已经快哭了,道,“师兄坏。”   净妙看见他哭,过去帮净尘擦了眼泪,把他搂在怀里。   慧亭看着三个孩子,十分忧愁,“你不在我一个管他们仨,哪里看得过来,这整日里鸡飞狗跳的。”   沈绵道,“师兄你和老师商量一下,不行一个月里挑几日,让他们到静国公府居住,我看着他们。”   慧亭道,“只怕他们见惯人间繁华,就要动摇凡心,可惜你是个女孩子,否则剃度出家最是合适。”   慧亭看着沈绵,眼中是情真意切的惋惜。   “慧亭师兄可不敢在绵绵面前如此说话,我生怕她哪一日看破红尘,真要出家去了。”江星列从门口进来,朝慧亭行了一礼,才走到沈绵身侧。   慧亭笑着还礼,道,“若小师妹生为男儿,你们自然无缘,我自当替我佛留住她。”   “绵绵若是男儿,我岂非要独活一世,”江星列揽着沈绵的肩膀,低头看地上三个男孩子,“是你收的学生?”   “是,怎么来的这么早?”沈绵问道。   江星列打量着几个孩子,指着净尘道,“这个是不是像你小时候?”   慧亭道,“胃口挺像,不过师妹小时候不及净尘这样圆润。”   净尘躲在净妙身后,怯生生地看着江星列。   慧亭道,“净妙,带师弟们出去玩耍。”   净妙一手牵着一个,带着两个小师弟跑出去了。   江星列心想,等过两年生了女儿,要像沈绵才好。   慧亭收拾了几个孩子的画,然后道,“我去找师父,他还在为小皇子的名字忧心呢。”   “我看不如起个法号算了,净字辈的,反正小皇子八字弱,就说起个法号能镇邪祟。”沈绵提议。   慧亭想想也是,“我跟师父商量一下,你一会回家别落下东西。”   “我知道的。”沈绵道。   慧亭看着恨不得马上送走自己的江世子,索性也不着急,又说,“几个孩子都喜欢你,日后也是你要亲自教导的,不如下个月多在寺中留几日吧。”   江星列笑得僵硬,沈绵则知道慧亭师兄的性子,他这是故意说给江星列说呢。   沈绵抿唇笑起来,江星列心想,不走就算了,怎么还要让沈绵多在青云寺住几日,这是多想让他夫人出家啊。   “绵绵毕竟已经出嫁,家中琐事多,他也不好总是出门。”江星列道。   慧亭笑着看沈绵,“小师妹不是说,嫁人后和未嫁时的日子不是差不多吗,到底还是静国公府管束严格。”   江星列脸都黑了,这不是挑拨离间是什么。   沈绵道,“师兄快去找师父给小皇子起名吧。”   慧亭没再说什么,笑着离开了。   江星列也反应过来,慧亭是故意的。   等人一出门,江星列就道,“你这师兄不是个清心寡欲的和尚吗,怎么这样逗人。”   沈绵给他倒了杯茶,笑道,“师兄往日十分严肃,只是这两年代替师父,常听到京中的女眷在他那里诉苦,说起家长里短的事情,担心我在你这儿受了磋磨,因此故意和你这样说,你别不高兴。”   江星列没喝茶,只把沈绵抱在怀里,准备解一解相思之苦。   沈绵把他推到一边,“在青云寺里可不许这样,有什么事情回家再说。”   沈绵虽然不大相信神佛,但到底心怀敬意,不想在这儿和江星列太亲近。   江星列看出沈绵是认真跟他说的,因此便压下心中的各种想法,没有再动手动脚,安安稳稳地坐在了书桌前,“你计划什么时候给我画张画像。”   “没空。”沈绵道。   “撒谎。”江星列笑道。   “太子殿下来了吗?”沈绵问道。   “应该快了,他来接那位睿王殿下回去。”江星列道。   “我听说大燕想娶一位公主回去,是吗。”沈绵问道。   江星列翻看着沈绵那一书桌的画,道,“是,陛下还有四位公主没出嫁呢,到时候挑一个就行,我看大约是养在于贵妃身边的明真公主,桌子上都是你的画?”   “这是我的书房,当然都是我的。”沈绵道,这书房是闻空大师专门给她辟出来的,她用了七八年。   “咱们家那一间书房我一个人用还行,两个人用太小了,回去把那间和隔壁那一间打通吧。”江星列道。   “思敬院那么多房间,我重新挑一间不行吗。”沈绵道,思敬院瞧着比一般人家的整个院子都大,还不能分一间书房给她。   “这我可不许。”江星列把她的画收起来。   沈绵早知道他会这样说,也不在意,端着茶杯问,“母亲最近还好吗,没说什么吧?” 第215章 看破红尘   “母亲和父亲去京郊的庄子里,姐姐和姐夫带着亭哥儿过去了,前天去的,大概要在那儿住三五日。”江星列道。   江星列心想家里数自己最惨,然后是廷芳,明年他要下场,要是考不出成绩来,那实在不像话。   沈绵闻言,道,“?母亲不用进宫吗?”   “太后以前想把于家的女儿嫁给我,被母亲严词拒绝,结下仇怨,她不喜欢母亲,母亲也不喜欢她。”江星列道。   “太后娘娘怎么突然就好了?”沈绵在江星列对面坐下来,很是不解。   “只能说皇后和明仪?失手了。”江星列回答。   内宫争斗向来如此,太后病倒,是皇后和明仪的本事,太后能病愈,自然是于贵妃和齐王的本事。   沈绵拿着扇子给江星列扇风,“宫里真是要命,太后醒了,?我以前就常听父亲说,陛下坐上皇位,少不了太后娘娘相助,陛下信任太后娘娘,明真公主又和亲去大燕,齐王这回可是占尽了上风。”   江星列道,“我不热,你自己扇。”   “怎么不热,我是这两天身上不好,才没有放冰盆的,给你扇扇风,能凉快一点儿。”沈绵?道。   江星列笑着指指自己身边的位置,“那你拿着椅子坐到我身边,给我扇风。”   沈绵拉了把椅子过去坐下,江星列才说,“这也不一定,陛下孝敬?太后不假,不过我跟随陛下那两年,倒是看得出来,陛下不喜欢太后干预朝政太多,太后娘娘虽然痊愈,但毕竟年纪大了,若要扶持齐王,她定要干涉前朝内政,要是东宫运作得当,太后这个齐王的助力,说不定能变成阻碍。”   沈绵不大懂这些事情,因此听得十分用心,?她沉吟片刻,说,“那陛下跟你倒有些像,我看得出来,母亲是想管束你的,但你不喜欢母亲管束,也没有听从她的安排娶妻,你想反抗她,是不是?”   江星列听她这样说,道,“确实如此,只要太后沾手朝政,就算是不起眼的事情,只要陛下放在心上,都是大事。”   江星列回想这些年,他其实一直都按着明仪公主安排的路在走,因此他们母子从前少有矛盾,但从他不听从母亲的安排娶妻之后,母子之间的矛盾就难以调和,江星列想要跟她重归于好,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咱们家应当没有那么麻烦,母亲喜欢亭哥儿,过两年咱们生了孩子,家里应当会好许多。”沈绵道。   江星列把她手里的扇子拿过来,心想,他们要是生了孩子,母亲说不定会以沈绵不会教养孩子为借口,抱过去自己抚养,再教出来一个像他这个的孙儿。   不过这话他没和沈绵说,反正他们现在也不生孩子,日后有孩子,他也要留在他和沈绵身边亲自教导?,不可能假手母亲。   “不着急,我这两年还想让你把我放在心里头一位。”江星列道。   “以后呢?”沈绵道。   “?你们女人啊,什么时候都把孩子放在头一个,要是你有了孩子,必定也是那样的,到那时候,我肯定怎么也越不过孩子去,我想在你心里数头一个,只能晚些生孩子了。”江星列道。   沈绵听了并未反驳,说,“这难道是我们女人的错吗,你们男人又不把女人放在心里头一个,深宅大院里头,亲生的儿子自然是比男人可靠,男人三妻四妾,想**子是轻易的事情,可是儿子难道能换母亲吗,如此说来,这把男人放在心里头一个,自然是比不上儿子的。”   江星列笑道,“我和他们不一样,我没有三妻四妾,你把我放在头一个如何?”   沈绵把团扇夺回来,“要是你把我放在头一个,我自然也是。”   沈绵一向觉得,人想求什么,自己就要付出同样的代价。   “我发现你最近越发的能说会道了。”江星列道。   “没办法,不带着一张利嘴出门,回头就要被人家泼一盆脏水,我受不住。”   沈绵不是喜欢争斗的人,但有人喜欢,像严四那件事情,要不是她嘴皮子利索,压了严四一头,就要被人家说成出身小门小户不懂规矩的女人了。   江星列道,“沛国公府分家了?,严老夫人这回没拦住,严四必定不能顶着沛国公府的名头嫁出去,她要是不改了身上那些坏习惯,日后没好日子等着她。”   “能改改那性子也好。”沈绵道。   这次算是杀鸡儆猴,日后来找麻烦的肯定能少些。   江星列回想自己这些年来,他觉得自己也没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怎么就招惹了盛京的这些娘子们?   他自认以前不是好脾气的人,出去就是一张冷脸,待人也并不客气,那些娘子们图什么,不过就是静国公府的门第,还有他这副皮相。   这倒是难为了沈绵。   沈绵低头,正在整理桌子上的佛经,应该是一会要带回去的。   大概真如慧亭所说,沈绵要是个男子,就可以在青云寺当个僧人了,读了那么多佛经,画了许多佛像,这要不是自己穷追不舍,她怕是真要看破红尘了。   江星列问沈绵道,“你再这么看佛经,要是日后真看破了红尘可怎么好?”   “不会,我看不破。”沈绵挑出三本书,放在一边,说的斩钉截铁。   “怎么说?”江星列问。   沈绵靠在桌前,一手撑着下巴,侧过头江星列,“我这人,从以前开始就六根不净,是万万看不破红尘的。”   江星列的笑容渐渐扩大,一向严肃的脸上,神情越发柔和,果然是因为自己吗。   沈绵慢悠悠地说,“单单糖水巷的酱猪蹄、红烧肉、卤肉干,就能死死地留住我的心,更何况还有青州的鱼虾海鲜,天底下好吃的实在太多了,人间至味,我此生是万万舍不下的。”   江星列的笑容僵硬在脸上,然后慢慢消失。   他不理沈绵,径直从椅子上站起来,然后朝门口走去,走的很快,显然是不高兴了。   沈绵抱著书起来,忙追了上去。   江星列身高腿长,哪里是沈绵能追上的,何况发现沈绵在后面追,他还走的越来越快。   转眼沈绵就追出了院外,“哎,你等等我啊,走这么快做什么?”   江星列不为所动,完全不理会沈绵。他快气死了,什么人间至味,怎么这么能吃,什么时候都忘不了吃。   回想刚认识沈绵的时候,要不是那几顿好吃的,还真留不住她。   这么一想,江星列觉得,沈绵说的是实话。   江星列快速穿过几条路,已经跑到了前院,沈绵在后面追,一直喊人,他就是不停。   沈绵心里觉得好笑,这人可真是,她明明就是逗他的,怎么还跟她闹。   沈绵清清嗓子,把心一横,朝前面喊道,“江星列你给我站住!” 第216章 一言难尽   江星列已经跑到了前院,沈绵还没拐过来。   她这一声喊得不轻,江星列一看前院,忙在停下脚步,回头准备和沈绵说话?。   他还没开口,就听到沈绵清脆的喊声,“我错了嘛,我看不破红尘,都是因为爱你,你快别生气了,再生气我要心疼的。”   说完这些话,沈绵也走进了前院。   江星列捂着眼睛,满脸写着“一言难尽”四个大字。   沈绵一看前院,四下站着几十名侍卫,太子和大燕的睿王,文淼,明仪公主,闻空大师,慧亭,还有不少当朝官员,都在荷花池那里站着。   这些人现在都齐刷刷地看着沈绵,沈绵瞬间脑子里一片空白,然后在众人的注视下,脸和脖子一起红了。   这两天前院都没什么人,这个时辰寺里的师兄们还在念经,院里基本是空的,她知道这样的情况,才敢大声说话。   沈绵能感觉到自己浑身越来越热,手心、后背开始出汗,茫然地不知道自己站在哪里。   江星列把她挡在身后,然后朝太子行礼,万分镇定,道,“?内子无状,惊扰殿下,还请殿下勿怪。”   沈绵也忙向太子行礼,并未说话。   明仪公主强忍笑意,太子也笑起来,摆手道,“免礼,没什么大事。”   文淼跟随在太子身旁,心想怪不得江星列能喜欢沈绵呢,能这么说话,显见平时是多活泼开朗的性子。   他和江星列生在世族,又一起长大,彼此了解。他们认识的大都是刻板守礼的世族贵女,平常说话都不会大声,像这样活泼的女子,着实少见。   当然,不是说人家贵女不好,只是瞧多了没趣,哪有沈绵这样的有意思。   沈绵宛若一只煮熟的虾子,站在江星列身边,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摆。   江星列在身边耳边小声道,“没事儿,先回院子里去,一会咱们就回去。”   沈绵心里慌乱,没听出江星列语气里的欢喜之意,虽说是有些不好,但是江星列心里高兴,他夫人说爱他,他能不高兴吗。   沈绵听得,赶紧提着裙子跑了。   江星列走到太子身侧,文淼朝他使了个眼色,江星列没有理会。   睿王这几日常和闻空大师下棋,见过沈绵几次,知道她是静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只是那几次瞧着,都是沉稳端庄的女子,没想到今天撞见这么一出。   睿王看着江星列,他叫人打听过,据说是盛京最出色的男儿之一,怎么娶了这样一位夫人。   尴尬至极的场面就这样暂时揭过,沈绵没回院子,就抱著书在阴凉处站着,拿扇子给自己扇风。   没多久,太子一行便要带着睿王一起回盛京,江星列亲自叫沈绵过来,这回改沈绵怎么都不跟他说话了。   沈绵跟闻空大师和慧亭道别,慧亭忍着笑,闻空大师看她一张大红脸,也没有调侃她,只说让她回去别耽误了功课。   江星列也不着急催她开口,只轻声慢语地在一旁说着什么。   明仪公主目送沈绵离开,对璇英道,“这下盛京百姓的谈资又多了一件。”   璇英笑道,“江少夫人性格开朗,又与世子两情相悦,这般撒娇,大约是常有的事情,只是今日没瞧见前院这么多人。”   明仪公主道,“我是此生都寻不得这样的人的。”   “殿下有殿下的运道。”璇英回答。   明仪公主笑笑,“我求的运道,就是能养几个好看的男孩子给我解闷儿。”   “殿下能实现的。”璇英道。   这话并不是安慰,毕竟严怀庆不济事,明仪公主出嫁也是住在公主府的,养几个好看的男孩子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我也盼着能实现,”明仪公主摇着团扇,“走吧,回去给我的小弟祈福。”   她的日子,已经算公主里过的不错的了。这回大燕忽然提出要联姻,明真难逃远嫁,这命数可比自己坏的多了。   沈绵坐上了马车,才算平静下来。   江星列骑马在外面,心想,看着倒是一本正经,心里却想着回去怎么哄沈绵。   文淼低声对太子道,“看星列这样,魂都丢了。”   太子笑道,“有个小娘子大庭广众地说爱你,搁在谁身上能不丢了魂儿。”   何况那句话半点不掺假,说的真心实意。   “殿下这话说的不错。”文淼赞同道。   太子心想,同是沈家的女儿,沈绮沉稳端方,手段出色,在他面前也是一丝不漏,和她这个妹妹全然没有相似的地方,也是稀奇。   从青云寺回到盛京,沈绵才算冷静下来,坐在马车上打量着四周。   迎大燕的睿王入城,朱雀大街上守卫森严,沈绵的马车进城之后,就走了另一条路,江星列还要将睿王送到盛京的驿馆。   等江星列回到静国公府的时候,沈绵已经吃过午饭,正躺在屋里的躺椅上打盹。   江星列穿着官袍,热得出了一身热,进屋之后就开始解衣服。   沈绵抬起眼皮瞟了他一眼,然后继续打盹。   “这都两个多时辰了,还不跟我说话?”江星列把衣服挂在架子上,朝沈绵走过去。   沈绵不开口,江星列笑道,“放心吧,没人笑话你,方才那几位大人还跟我说,我的夫人性格活泼开朗,我这日子一定过得有趣,把他们羡慕的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沈绵睁开眼睛,轻哼一声,道,“都是你的错,我就是逗你的嘛,你非不理我,我一着急,也没瞧见前面那么多人,光天化日地就说了那样的话,多不好啊。”   江星列上前,弯腰看着躺椅上的沈绵,在她脸上吻了一下,“没事,哪里不好,咱们两情相悦,你说那样的话,我听了心里就高兴,再说了,谁叫你不说实话逗我呢,我一听自己连个酱猪蹄都比不上,当然着急。”   “那也是你先问的。”沈绵道。   “我为什么要那样问你,你心里不清楚吗。”江星列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拉着沈绵的手,让她从躺椅上坐起来。   “为什么?”沈绵问。   “不是我说你,绵绵,别家像你这个年纪的夫人娘子,整日想要这个,想要那个,不知道攒了多少金银首饰,漂亮衣服,你呢,你都不拿正眼看那些东西,也很少仔细妆扮,你又常去青云寺,说实话,我是真担心你哪一日看破红尘,就扔下我出家去了,我因此才有一问,也好让自己安心,我那会儿听你说话,心里正高兴,以为你要说喜欢我,没成想我听见个酱猪蹄。”江星列说着,就把什么从椅子上抱到了自己腿上。   沈绵圈着他的脖子,听他这样说,心里倒是和软起来。   “你放心吧,没那一日的,我舍不下的太多了,现在最舍不下的就是你。”沈绵乖乖顺顺地靠在江星列肩膀上。   江星列没说话,把沈绵抱到屏风后。   浴桶里已经倒好了热水,沈绵没躲,帮他解开里衣。 第217章 近墨者黑   大燕使团来访,又有宫中的喜事,盛京城中也越发热闹起来。   沈绵听江星列说,这是陛下下令,要让大燕来使们好好看看盛京是如何的繁华景象,好彰显大夏泱泱大国的气度风貌。   沈绵也和江星列出门玩了两趟,沈绵觉得太过热闹,还不如寻常时候,再加上淑和郡主已经回来,因此沈绵就不出门了。   宫中的宴会定在七月二十七,这一日是陛下的寿辰,也顺便给小皇子过个满月宴,到时候文武百官都要进宫。   数一数也没几天了,沈绵想到进宫就心烦。   晚上两人在饭桌上说话。   “说起来,我还没有为你庆祝过生辰呢。”沈绵道。   江星列立刻道,“数一数我的生辰,十二月初十,前年那会儿你大哥哥回来了,你说怕他发现,不敢出门,只给我送了礼,去年那会儿你在从青州回来的路上,连礼都没有给我送,后来也没给我补一份,绵绵啊,你就这样待你夫君吗,我可是用心挑了你喜欢的,你得赔给我。”   沈绵给他夹菜,道,“大丈夫不拘小节,这些事情你记得真是清楚。”   “我都记着呢,今年想好要送我什么。”江星列道。   沈绵心想前两年确实有些亏欠了他,但是要送江星列什么礼,沈绵却是十分为难,送他什么呢。   江星列什么都有,自己也嫁给他了,要送什么好。   “太早了,现在才七月。”沈绵避重就轻道。   “有道是年怕中秋月怕半,离中秋就剩二十多天了,离十二月也没多远。”江星列反驳。   沈绵一时无言以对。   “香囊呢?”江星列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认真看着沈绵。   沈绵轻咳一声,“不着急,我还在挑花样子。”   江星列把筷子放下,道,“绵绵,你这怎么张口就胡说呢,往日你待我那样坦诚,怎么嫁给我才一个多月,就总是胡说八道呢。”   沈绵要挑什么花样子,她帕子上的花样都是自己画的。   “我这不是~近墨者黑吗。”沈绵给江星列夹菜,绣活儿实在是要命,沈绵不想动针。   “什么近墨者黑?”江星列道,“你是说我黑?”   他真是冤死了,他什么时候在沈绵面前胡说过。   “可不是么。”沈绵说着自己先笑起来。   “你绣两个,我以后天天挂在身上,行不行?”江星列拿起筷子,殷切地看着沈绵。   沈绵咬着筷子,忧愁万分,“我那手艺,你带出去怕是要被人笑话的。”   “这个你不用担心,快绣吧,我给你画花样子。”江星列道。   沈绵叹口气,“行吧,我赶在八月十五那两天给你,行不行?”   “行。”江星列满意地点头。   沈绵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她画了许多年的画,右手上是有茧子的,但是拿针线却并非她的长项。   可江星列既然喜欢,又如此殷切地催促他,沈绵便觉得绣就绣吧。   “吃饭,想什么呢?”江星列问她。   “没什么。”沈绵回道。   江星列看她的样子,松口道,“要是实在不想绣,那便算了。”   沈绵立刻摇头,笑道,“我都答应你了,我们沈家的女儿,说到就要做到。”   “你现在是江家的夫人,更要说到做到了。”江星列道。   沈绵笑道,“好好好,我算是卖身给你们江家了还不行。”   江星列在她脸上捏了一把,沈绵推开他的手,两人这才安安稳稳地吃了顿饭。   第二天一早下起了雨,沈绵起的早,把江星列送到门口,跟他商量了晚饭吃什么,让江星列帮她带两盒糖回来。   江星列撑着伞离开,沈绵目送他走出巷口,江星列回头向她摆手,沈绵这才回去。   雨里带上了些凉意,沈绵对碧云道,“秋天快到了。”   “是啊,该给夫人准备秋天的裙裳了,也不知道是家里一起做,还是咱们思敬院单做,”碧云有些犯难,“奴婢回头去问问家里的管事。”   沈绵道,“不必问,有人来量咱们就一起做,没人就咱们就自己做,衣服做那么多,也穿不过来。”   “夫人以前不常出门,您如今要是出去参加哪家的宴会,每次都得穿新衣,一个月总要出去那么两三回,秋天的赏花宴最多,自然得多做些衣服。”碧云道。   沈绵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一下雨我就想睡觉。”   “那您要不再睡一会儿?”碧云询问。   “不用,昨日画的朱雀大街,还有几笔要补,我得去弄好,去青云寺求画的人也多,还得画几幅送子观音,那几个孩子的画回头也要送到我这儿,我得想想怎么教他们仨,带回来的佛经也要细看,还是梵文的。”沈绵细数着自己要做的事情,顿时觉得头大如斗,一刻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碧云看她忧愁的样子,又提醒道,“夫人,世子说了,从这个月起,青州的账本也要您自己看,章程也得您自己拟定,他不帮你看了。”   沈绵听了更愁,“青州的账不是一直他在看的吗,那也不多,帮我一起瞧还不行吗,非要我自己看。”   “要奴婢说,世子也是为您考虑,您就算不管咱们国公府的中馈,可日后思敬院的事情,您肯定是要管的,总不能思敬院的事情都要世子过问,长此以往,院里的人肯定不能敬服您,这样不好。”碧云劝说道。   沈绵连连点头,“好了好了,我的好碧云,你可别念叨我了,叶晓云又托人给我带话了,想打探打探你的口风,你考虑地如何了。”   碧云和碧水年纪都不小,已经该放出去成亲了,沈绵最近挺挂心她们的婚事,也盼着她们能找到良配。   碧云闻言当即皱起了眉头,半晌才说,“叶家两兄弟的人品都是好的,可是嫁不嫁这事儿,奴婢也说不清楚,您让奴婢再想想吧。”   沈绵拉着碧云的手,道,“不着急,不着急,我也不催你,实在不想嫁人,留在我身边也好。”   碧云露出笑容,“有夫人这话,奴婢就安心了。”   碧云心想,她大约是跟在夫人身边太久了,也盼着能找一个待自己一心一意的人,可是这心愿实在难以实现,叶晓云虽然不错,但她不确定他是不是自己想找的人。   沈绵走回思敬院,门口有人等着她,是三房的两个小娘子。   沈绵笑着问道,“下雨呢,怎么不进去?”   江芝檀牵着妹妹的手,道,“嫂子,我和蕙儿以前没有来过思敬院,今日还是头一次来,听说您不在,就在外面等着。”   江芝蕙站在一旁,眨着大眼睛冲沈绵笑。   沈绵上去牵着两个小娘子的手,“走吧,嫂子带你们进去。”   江芝檀笑得极腼腆,也不四处看,江芝蕙好奇地到处打量。   刚刚进走上门廊,白糖就扑到了沈绵腿上,把江芝蕙吓一跳。   沈绵抱起白糖,“没事,是兄长和嫂子养的猫儿,叫白糖。”   江芝蕙轻轻摸了一下白糖,沈绵道,“进屋里玩。” 第218章 所求何事   江芝檀文静娴雅,?坐的端端正正,江芝蕙更活泼些,瞄着桌子上的点心,挑了一块自己喜欢的,拿起来吃。   沈绵这些日子还没和她们姐妹俩打过交道,场面一时有些尴尬,沈绵也寻不到话头。   江芝檀率先询问道,“我和妹妹听说大嫂熟读佛经,过些日子就是我们外祖母的生辰,我们俩想要给她老人家抄一卷经书祈福,只是一时之间不知道抄哪一本,想来问问嫂子。”   江芝蕙抹了抹嘴,在旁边点头,“是啊,是啊,嫂子跟我们说说吧。”   沈绵笑道,“倒是不拘哪一本,抄写佛经之事,心诚则灵,随我去书房,你们随意找一本去抄写就好。”   沈绵心想,这两个孩子,大概是三夫人打发过来跟她说话的。抄佛经为长辈祝寿祈福是寻常事情,哪里需要专门过来问她。   江芝檀露出得体的笑容,道,“那就多谢嫂子了。”   “不必客气,”沈绵起身,看着江芝蕙,“芝蕙要留下吃点心,还是跟嫂子一起过去?”   江芝蕙看看桌子上的点心,还是说道,“我跟嫂子一起过去。”   沈绵道,“一会给你把点心带着。”   “谢谢嫂子。”江芝蕙上前挽着沈绵的手,跟她一起往前走。   沈绵带着两人去书房,指着一排架子,让江芝檀自己去找佛经,然后坐在书桌前,和江芝蕙说话。   书房确实有些小了,沈绵看着靠墙摆放的几口大箱子,里面是她从小到大的画稿,整理过好几次,还是舍不得扔,就全部放在箱子里了。   江芝檀挑好了一本《金刚经》,道,“嫂子,芝檀打算抄这一本。”   沈绵点头,“坐吧,时辰还早,我在思敬院也无人说话,你们要是没事儿,就陪我在书房坐一会,芝檀要是想抄经,去书桌上拿了纸笔就是。”   “不着急,拿回去慢慢抄,”江芝檀看着墙上挂着的画,问道,“这都是嫂子画的吗?”   “大多是。”沈绵回答。   “嫂子真是妙手,我这几次出门,还有人问我从哪儿求一幅嫂子的画,瞧着是出价千金也不在意。”江芝檀也不是多话的人,但是母亲吩咐她和沈绵好好相处,她也不好违背母亲的心意。   “哪里值得千金,要是有人再问起,你跟他们说,到青云寺去就成。”沈绵回道。   她的画好不好是一回事,有人现在想买画,看中的肯定不是她的画,而是想和静国公府搭上关系,沈绵在这些事情素来谨慎,她要是高价卖画,回头参奏江星列的折子就能摆到陛下的案头去。   多少双眼睛都盯着静国公府呢,尤其是江星列,受陛下看重,还是东宫太子的好友。   “嫂子说的是,”江芝檀道,“心诚才灵,求神拜佛一事,更是如此。”   沈绵也点头,随口说起那本《金刚经》里的故事,好打发时间,也免得她和江芝檀尴尬。   接近中午,三夫人亲自过来找两个女儿,这时雨已经停了,沈绵和两个小娘子在院里赏花。   看见沈绵之后,三夫人笑盈盈地上来挽着她的手,道,“你一向忙,这两个孩子没打扰到你吧。”   “不曾,”沈绵笑道,“我一人也是无趣,芝檀和芝蕙正好陪我说说话。”   三夫人颔首,“咱们女人家,管的都是家里的琐事,你要是无聊,就找三婶来说话,三婶也是大闲人一个。”   沈绵点头,“不要打扰了三婶的清净就好。”   “自是不会。”三夫人道。   两人客套了一番,沈绵挽留母女三人在她这里用午饭,被三夫人婉拒。   沈绵拿了两盒点心送给江芝蕙,江芝蕙高高兴兴地和母亲一起回去了。   送走三人,沈绵长出口气,碧云道,“三房和大房一向并不亲近,三夫人叫两位娘子过来跟您打招呼,也不知道是想做什么?”   沈绵道,“不急,今日没说明,过两日就说明白了。”   她懒得猜,何况一时之间也想不到三房有什么事情要问到她头上,还是吃饭要紧,吃完饭还得回书房。   回了三房,三夫人看着大女儿,道,“檀儿,你都问起事情吗?”   江芝檀皱眉,“母亲,父亲一向不喜欢和大伯一家打交道的,要是知道您私底下去找大嫂说事儿,他肯定要不高兴的。”   三夫人坐在椅子上,狠狠瞪了大女儿一眼,道,“你父亲死脑筋,你也像他,他在工部郎中的位子上多坐了多久,眼看着你不小,到了说亲的年纪,他要是不争一争工部侍郎的位子,你还有什么前途,可不是谁都像沈氏那样好命,什么都不懂,还能嫁给静国公府的世子。”   最近工部一位侍郎致仕,空出来一个位子,工部多少人盯着那个位置不说,就是外面也想塞人进去,偏偏江家三爷无动于衷。   说实话,凭着静国公府的面子,江平溪怎么都能坐上侍郎之位,可他就是不肯。   他不急,三夫人都快急死了,想着去找沈绵提一句,让她和江星列说一说,自己的叔父,为什么不能偏帮一回。   江芝檀低眉顺眼地坐着,一直不说话。三夫人看了她这模样就不知道该说什么,这女儿,有她爹的好相貌是不错,可偏还生了她爹的犟脾气,话也不会说,事也不会做,日后可怎么办。   江芝蕙看看母亲,又看看姐姐,道,“娘,我饿了,咱们什么时候吃午饭。”   三夫人当时气上心头,口不择言,训斥道,“吃什么,见天的就知道吃,你还知道什么!”   江芝蕙的眼里立刻涌出了泪水,跑到江芝檀身边,抱着她姐姐的腰不说话了。   江芝檀搂着她,低声哄了两句。父亲不愿意和大房打交道,她也是?不喜欢的,她心想,哪一日分了家才好,大家各过各的,谁也别指望谁。   下午沈绵叫人去打听三房的事情,隐约知道三夫人发了脾气。   江星列晚上回来,沈绵就提了这件事情,“我看三婶大概是有求于你。”   江星列沉思片刻,道,“大约是为了工部侍郎的位子,三婶太心急了,要忙过这一阵陛下才有空管这件事情,三叔是有本事的,凭着他自己,早晚也能升迁。”   沈绵道,“芝檀是不是像了三叔,我看都是要强的人。”   “你不必过问此事,三叔不喜欢我和父亲插手他的事情,要是知道三婶背着他来找我们,肯定要不高兴的。”江星列道。   “二叔整日在做什么?”沈绵问道。   江星列无奈一笑,“我只盼着他别又把自己输在赌坊里,又要我去捞人。”   “确实挺没面子。”沈绵道。   江星列摇头,“不是面子的事情,二叔好赌就算了,他还逢赌必输,总落进人家给他设的圈套,他要是能赢,也算本事。” 第219章 争执不下   江星认真看着沈绵,半晌后笃定地说,“你是想去赌坊看看吧。”   他极其敏锐地发现了自己夫人的意图。   沈绵朝江星列羞涩地笑了笑,然后垂下眼眸,两只手叠在一起,然后迅速分开,放在江星列的膝盖上,仰头看着江星列,她小心地询问,“可以吗?”   江星列?是了解沈绵的,她对金银器物不感兴趣,但对有些事情,却是好奇心极重,她想去自己没有去过的地方,像触碰自己不曾知道的事情。   她不喜欢深宅大院?,她想去看更广阔的天地。   可沈绵身为女子,嫁给了自己,她注定只能在这方天地里,她若是越出雷池半步,都要遭受世人的嘲讽和讥笑。   她身为女子,学过礼仪规矩,知道自己这样的想法太过不同,也不应该宣之于口,但她还是跟自己说了。   她问的那么小心,江星列心想,即使身负重重枷锁,沈绵也不曾改变,成为世人眼中所谓的贤良女子。   “那不是什么好地方,”江星列道,?“很乱,赌徒大半都是疯子,前些年管制不严的时候,有人卖妻典子,甚至有人赌自己的命,你怕不怕。”   沈绵站起来,坐到了江星列腿上,双臂圈着他的脖子,说,“我怕啊,可是我好奇,我想去看看,我只看过盛京的繁华世界,没有看过她的千疮百孔,我最近在画盛京的图景,满眼繁华,但总是缺了什么,我想去看,你会答应我吗。”   她第一次这样主动,圈着江星列的脖子,倚在他怀里,说话的时候轻声慢语,如同两人刚刚相识时那样温柔。   江星列习惯沈绵有什么说什么,今天这样,他反倒有些不习惯。   也有些不舒服,至于哪里不舒服,江星列一时也说不清楚。   江星列笑着问道,“绵绵知道在哪儿最方便说服一个男人,这个男人还是你的夫君?”   沈绵反问道,“在你怀里还不行吗?”   江星列摇头,“还不行。”   他凑到沈绵耳边,小声道,“吹枕头风最管用了,男人都禁不住。”   沈绵一听,知道他逗自己,当即从江星列怀里跳起来,就要逃开。   江星列自然不会让她逃开,一把将人打横抱起来,然后朝床的方向走过去。   沈绵在江星列怀里扑腾,高声道,“我还没吃饭呢,快松开。”   “你夫君现在可不想吃饭了。”江星列把沈绵放在床上,自己也坐上去。   沈绵双手推着江星列,道,“哎呀,我可不答应,你今天从户部回来得这么晚,我饿得眼睛都花了,就等着跟你一起吃饭呢,你倒好,这是准备让我吃宵夜呢,快让开。”   “不是想去看盛京的另一面吗,你不哄哄我,我怎么带你去。”江星列道。   沈绵踢了他一脚,横眉道,“为什么我要哄你,我不,我不哄,你今年三岁吗非要我哄你!”   “是你方才先撩拨我的,”江星列摸摸自己被踢疼的小腿,委屈地看着沈绵,“方才还温温柔柔,片刻就对我这样凶,绵绵怎能如此!”   沈绵翻了个白眼,道,“我就是想去南城看赌坊怎么了,我嫁给你,我想出门都得跟你一起去,为什么我要让你高兴了,我才能出门,我不哄你,你不能这样,你娶我的时候是怎么答应我的,你说什么都依我,什么都听我的,为什么我要哄你,你之前答应过我的,我想去春风楼,你都答应我去了,为什么赌坊还要我哄你,走开!”   沈绵越说越委屈,把江星列推到一边,“真是,娶过门你就把什么好话都忘了,你怎能如此,真是过分,你们男人都这样吗。”   沈绵一鼓作气,把想说的话都说了,江星列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沈绵,目光沉沉,全然没有刚才的委屈和温柔。   沈绵心中凛然,她也抬起下巴看着江星列,瞪圆了眼睛看着他,表示自己的愤怒,毫不示弱。   两人就这样对峙着,屋里的烛火发出轻微的噼啪声,两人的影子随着烛火摇动,夫妻两人谁都不说话。   屋外,碧云和碧水面面相觑,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就吵起来了。   “怎么办?”碧水焦急道。   碧云思忖片刻,“小夫妻吵架,常有的事情,不是都说打是亲骂是爱,床头吵架床尾和吗,咱们还是先别进去。”   碧水只得点头,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沈绵仰头瞪了江星列半晌,然后发觉自己的脖子开始疼,但现在低头,岂不是示弱了吗。   江星列抱臂站着,神色冷淡,更没有服软的意思。   他们两人时常斗嘴的,沈绵能说会道,江星列又迁就她,不过沈绵往常一向有分寸,绝不会像今日这样,两人大眼瞪小眼,相互对峙。   即使偶然说错了话,江星列也会圆过来。   但是今天看这个架势,沈绵心想,江星列怕是不会先服软的。   沈绵昂着脖子,回想自己刚才说过的话,她有哪里说错了吗?   沈绵觉得没有,她再想了一遍,肯定是没有的。   江星列确实承诺过,他们成婚之后,他会依着自己,尽力让她过得高兴。   沈绵心中一凉,是她看走眼了吗?   这才不到两个月,她就要遭受背弃了吗?   沈绵心想,难道天下乌鸦真的一般黑,是她错了吗?   沈绵不敢相信,她看着江星列,对方神色冰冷,半点跟他说话的意思都没有,他就站在那里,又冷又硬,就像自己第一回 遇到她的时候一样。   沈绵觉得自己要喘不过气了,她呼吸慢慢急促起来,心中的委屈也如波涛般翻涌上来,快要将她淹没。   沈绵又气又急,但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   沈绵心里是相信江星列的,她看着对方,他们这两年经风历雨,携手走过了许多路,难道他们走的是绝路吗?   沈绵从床上站起来,换她居高临下看着江星列,道,“你怎么不说话?”   江星列仰头看着沈绵,道,“你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吗?”   沈绵瞪圆一双杏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听到了什么,这个人问她错在哪儿了。   沈绵嗫嚅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她错在哪儿了,她有什么错,刚刚那些话难道有错吗,难道他成婚之前不是那样答应自己的吗?   沈绵当下怒从心头起,反而镇定下来,她深吸了两口气,“你倒是说说,我错在哪儿了!” 第220章 娇宠纵容   沈绵的怒火如同风中狂草一样混乱地翻腾呢,她从床上下来,趿拉着鞋子,就要出门。   沈绵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太生气了,她怕自己再待在屋子里,就要动手打人了。   仅存的理智告诉沈绵,先避开,先避开,不能动手打人,打人实在太无礼太丢脸了?。   江星列道,“去哪儿。”   沈绵心想你管我去哪儿呢,你现在居然还想管我!   沈绵不理他,江星列上前拉着沈绵的手,把她拽了回来,?又抱在自己怀里,放到了床上。   “大晚上地想去哪儿,?别乱跑。”江星列道。   沈绵又坐在了床上?,她当然不肯,还要走。   江星列把人按住,然后柔声说,“绵绵说的那些话,都是没有错的。”   沈绵不再挣扎,瞬间安静下来,她重新抬头看着江星列,疑惑道,“你说什么?”   “绵绵只错了一件事情,”江星列没有回答沈绵的问题,说道,“你想起南城玩,想去看春风楼,想去看赌坊,这都是没错的,你同我说这些事情,为何那样小心?”   “不是我觉得你有错,是你觉得自己有错,对不对。”江星列坐上床,把沈绵的鞋子扔到地上,然后跟她面对面坐着。   “我说的对吗。”江星列的语气依旧笃定。   沈绵睁大眼睛,看着江星列,努力地理解着他刚刚说的话。   为什么每个字她都懂,连起来她就听不懂了呢。   她觉得自己有错吗?   沈绵心想,好像确实如此。   她说那件事情的时候,确实格外小心,因为对一个来说,那是不合世俗规矩的,是错的,因为觉得自己做了错事,所以格外小心。   在江星列说出“补偿”这样的玩笑话之后,她才会大发雷霆,觉得对方是戳了自己的心窝子。   其实那真的只是夫妻之间的玩笑而已,是沈绵自己心怀这莫名的愧疚,急着将本来就不存在的“错处”推给对方,说他背弃承诺。   江星列是了解她的,沈绵垂下眼眸,渐渐平静下来。   “我知道错在哪里了。”沈绵低声说。   “哪里?”江星列说。   “我应该信任你。”沈绵看着江星列,面上带着愧疚之色,她把手放在江星列的手背上。   江星列握住了她的手,“不对,你没有不相信我,那只是一时的怒气,去年你我在青州见面,自那之后,你一直都信任我。”   他爱怜地将沈绵的鬓发整理好,将她头上的金簪取下来,“再想想。”   沈绵茫然地想着,回忆着事情的经过,她错在哪儿了?   不是不信任江星列,那是什么呢?   沈绵看着江星列的眼睛,“我想不出来,我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   江星列伸开双臂,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一字一句,十分认真地对沈绵说道,“我刚刚说了,你觉得有错,这就是你的错处。”   这句话在沈绵的嘴里过了两遍,她皱着眉头,心想,自己果然还是读书太少,她没错,她觉得自己有错,所以她错了?   这是绕口令吗?   沈绵琢磨了一会,说,“我不该觉得自己有错处,我想去哪里都行,只要跟你说就好,不必小心翼翼,不必担心你会因此看轻我,我想做什么,你都会帮我,是吗。”   江星列低头,在沈绵额头上轻吻了一下,“是,我会陪你去你想看的地方,绵绵,你是没有错的,你好奇南城的模样,这并没有错处,我绝不会因此看轻你。”   沈绵靠在江星列身上,“我明白了。”   半晌沈绵又说,“我二哥哥说的没错,你太纵着我了。”   “这算什么,”江星列笑道,“就算你杀人放火,我也会帮你善后。”   沈绵埋头在江星列胸前,“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才不会随意杀人放火呢。”   “我知道,”江星列说,“我知道你的性子,娶你过门,与你做夫妻,我并不是想约束你,我还是你同往日一样,别被那些条条框框束缚,我希望你能高高兴兴地同我做夫妻,我就是纵着你,一直纵着你。”   “莫说绵绵今日没什么错处,就算日后真有什么事情,你也不必担着,尽管推出去给旁人,日后咱们再争吵,你只管说是我的错,我都认。”江星列一下一下拍着沈绵的后背。   沈绵倚在江星列怀里,听了这话都觉得心惊,她忍不住道,“如此也太过纵容了。”   “不碍事,我比你年长五岁,我爱极了我的绵绵,就是想纵着你,让你过得开心些。”江星列哄孩子似的说道。   这话真是一点都不掺假的,江星列真的是爱极了沈绵,若是不能让她过得开怀些,那他的爱又算得了什么。   没人知道,江星列就是愿意让沈绵踩在他的肩膀上,就是不想让她受委屈,尤其是在自己这里,她不用小心翼翼,她可以大声说话,说自己想要什么。   别人家的夫妻举案齐眉,江星列不,他要捧着沈绵。   “我也爱你。”沈绵环着江星列的脖子,在他脸颊上蹭了几下,说话的声音极轻。   “我知道,我都知道。”江星列道,在青云寺那样说明她的心思,如今又在自己的耳边呢喃,江星列听了沈绵的话,便觉得开怀。   沈绵和江星列紧挨在一起,觉得自己头顶悬着的剑被取走似的,轻快了许多;又像是身上缠绕的锁链被打开,总之十分畅快。   “如此娇宠纵容,你也不怕我日后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沈绵道。   “那我也愿意,我不在意虚名,就希望你我能尽可能过的顺心如意。”江星列说。   他心中明白,沈绵有自己的分寸,要是真有人能让她出手收拾,那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过你日后还是要好好哄我的。”江星列又道。   “哄哄哄,”沈绵笑道,“哄你还不行吗,江三岁。”   “那我年年三岁。”江星列抬起下巴,很有几分得意。   沈绵偏过头笑个不停,“先吃饭吧,我饿了,吃完再哄你。”   江星列道,“晚上吃什么?”   “最近咱们俩晚上吃素。”沈绵道。   “听你的。”江星列对此并无异议,他不太好口腹之欲,吃什么都随沈绵。   沈绵去叫了碧云,让她把晚饭送进来。   碧云看他们二人和好如初,心里松口气,这要是真闹起来还了得。   夫妻吵架,大部分人肯定觉得是妻子的过错,要是传了出去,肯定对夫人不利。   深夜,沈绵躺在床上想着,母亲觉得自己嫁人之后,受到的管束会多。   不想她虽然除了画画干啥啥不行,可就是嫁得好,江星列可是没想着对她太过约束。   “早些睡,晚上的宫宴肯定不太平。”江星列把她圈在怀里说道。 第221章 釜底抽薪   迎接大燕使臣外加皇帝寿辰,这样盛大的宫宴,对于沈绵来说实在是煎熬。   她身为静国公府的世子夫人,身负诰命,身上这件衣服可真是一点都不轻巧,沉重又繁杂,头上的金簪银钗也是不少。   原本更多,在沈绵的强行拒绝之下,碧云在拿下了几支。   出门的时候淑和郡主没说什么,却是多看了她两眼。   沈绵也没放在心上,?她们俩的婆媳关系实在微妙,用一个词来说,就是尴尬。   寻常人家婆媳相争,儿子都要夹在中间为难。但是淑和郡主是不一样的,?她连自己的儿子都嫌弃上了,何况这个儿媳妇,简直多看两眼都觉得碍眼。   沈绵看清现状,也消了要讨好淑和郡主的心思,她根本无从下手,江星列也并不从中调和,这不是尴尬是什么。   到了宫中,?女眷们照旧被安置在凤凰台。   沈绵乖乖顺顺地跟着淑和郡主身后,去拜见了几位老夫人,不是这个国公府的,就是那个侯府、伯府的,还有像苏老太傅这样的官宦世家的老夫人,虽没有爵位,但人家的身份却是十分尊贵的。   按理说,盛京的世族贵女们肯定都是拜见过她们的,大家联姻来联姻去,娶的都是这些世族的小娘子。   然而沈绵却是不一样的,在她们眼里,沈家只能算是个蓬门小户,原先是从没有放在眼里的。   可是这些老夫人们一早看中的?孙女婿,静国公府的世子江星列,就娶了这么一位。   沈绵看得出来,她们虽然不说什么,但心里还是看不起自己的,尤其是几位老夫人身后跟着的娘子们,有的是不解,有的是轻蔑和不屑。   沈绵全然没有将这些人放在心上,她嫁的是江星列,是和自己的夫君过日子,看她们的眼色干什么。   至于要和哪家的夫人娘子打好关系,江星列也一早跟她说过,静国公府要是和谁走的太近,难免会有替太子拉拢人的意思,沈绵在外,不需要和谁太亲近,跟以前的朋友们来往就好。   不得不说,江星列为娶沈绵,着实煞费苦心。   沈绵轻轻摇着手中的团扇,正神游天外,想着江星列什么时候能得闲,他们俩一起去郊外住几日,这几日送来的葡萄味道很好,她想自己去摘。   沈绵神游许久,骤然听到有人唤江少夫人,她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被碧云轻轻推了一下,才起身向唤自己的老夫人行礼。   叫她的是汪家的老夫人,沈绵想着,她上次和汪家夫人相处还算和气,不过她不敢掉以轻心,来之前她一早就弄清楚了,汪老夫人和沛国公的老夫人沾亲带故。   她毕竟是让沛国公府丢了脸面的,老夫人又眼睁睁地看着沛国公府分了家,好似是被气病了,今日都不曾来宫宴。   “老身记得,沈家有两个男孩子,大郎已经成婚,那二郎呢,可订亲了吗?”汪老夫人笑得菩萨一样。   沈绵回道,“并未订亲。”   汪老夫人笑道,“我寻常也见不着你们沈家的人,今日偶然瞧见你,不若我帮你家兄长说一门亲事如何。“   沈绵沉默不语,心想这老太太一把年纪了,还怎么能挑事儿,也不知道年轻的时候得多刻薄。   什么叫寻常见不到,不就是说她沈家门槛低吗。   江初月坐在淑和郡主身边,已经变了脸色,低声道,“娘?”   淑和郡主浑然不在意,道,“没事,你看着就是。”   沈绵笑道,“何须老夫人费心,家中兄长的婚事,自有我父母费心。”   汪少夫人听到这里,已经着急了,她忙上前拉着老夫人的手,笑道,“祖母,您这爱做媒的性子怎么到哪儿都搁不下,咱们回头再说这事儿。”   汪少夫人看着自己的婆母,心里恨得不行。   她这位继母,真是目光短浅,撺掇老夫人,得罪了沈绵,对他们康乐侯府有什么好处?   就算是见不得继子好,要为自己的亲儿子打算,也不能这样坑害侯府吧。   再说了,那沈绵是好欺负的吗。江星列待她何等珍视,沛国公府的四娘子招惹了沈绵一回,江星列就能让严家分家,今日在这儿挤兑沈绵,明日汪家能落得什么好。   江星列可不像是把长辈放在眼里的人。   汪老夫人推开孙媳妇,责怪道,“老身不过是想给沈家的二郎做媒而已,这有何不可,你五妹妹性情温婉,聪慧贤淑,我看和沈家的二郎正是郎才女貌。”   沈绵还没说话,就有人插嘴,“五娘子不是庶出吗?”   沈绵扭头一看,说话的是周郁儿,江星列那位顶麻烦的表妹。   汪少夫人看向沈绵,眼中满是无奈,心想,回头要送什么礼,让江世子对他们手下留情。   “庶出又如何,汪家姐姐养在老夫人身边,自然是极好的,何况~”说话的小娘子用帕子掩着嘴笑起来,“何况沈二郎~”   她后面的未尽之语,不言而喻,沈绵不记得这是哪家的娘子,不过应该和周郁儿关系不错。   周郁儿看着沈绵的目光极为不善,她道,“有句话说的好,这什么锅配什么盖,就怕有些人心气儿高,不知道天高地厚,自己飞上了枝头,还想带一串儿。”   沈绵不想和周郁儿争辩,回头想办法让江星列给她找一门好亲事,嫁得远远的就是了,这小娘子实在是个拎不清的,没什么好怕的。   沈绵在江星列这里,学到的是怎么釜底抽薪,快速解决问题,不是和人纠缠。   沈绵瞟了她一眼,朝汪老夫人行礼,道,“老夫人有心了,我们沈家的婚姻大事,嫡庶出身都不打紧,一向最看重人品德行,譬如善待子嗣,为他们做长远打算,今日我没有亲眼瞧见五娘子,可是得知她养在老夫人膝下,我这心里就犯嘀咕了。”   汪老夫人是个人精,在场的人也一样,谁听不出来,沈绵这是笑话汪老夫人德行不好,不能善待子嗣。   沈绵看汪老夫人变了脸色,也不着急,接着说,“我们沈家寒门小户,想来老夫人是瞧不上我二哥哥的,既然瞧不上我二哥哥,又想将自己的亲孙女说给他,这不是瞧不起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吗,将一个未婚娘子的婚事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岂不是要坏了她的名声?”   “因此,沈绵不才,斗胆代替父母回绝此事,还是老夫人高抬贵手,放过沈家,也念在您的孙女在您膝下孝顺多年的情分,便饶过她一回吧。”沈绵说罢,抬眼看着汪老夫人,笑容中满是讥讽之意。   说实话,在场的谁没有被长者故意磋磨过几次,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了面子呢。   可是即使心里清楚这是人家故意为难,可是谁敢这样放肆地对待长者呢。   因此沈绵一番话说完,在场的夫人娘子都是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江初月小声道,“娘,不是说了让您教教她吗,虽是话没说错,可是太~太不好听了。”   淑和郡主摇着团扇,笑道,“有什么不好的。”   江初月迟疑了片刻,然后才说,“母亲说的是,女儿明白了。”   汪老夫人脸色煞白,汪少夫人赶紧在一旁扶着她。 第222章 沈小白莲   沈绵重新回到淑和郡主身旁坐下,江初月意味深长地看了自己这位弟妹一眼,沈绵迎上江初月的目光,一点不露怯。   上次淑和郡主也跟她说过,说得再厉害些也没关系。   沈绵心里明白,淑和郡主在乎的不是人情,她更在乎静国公府的脸面。   今天这件事情,沈绵并不知道该让大家和和气气地圆过去,她也不想圆。   在她眼里,自己的兄长是最好的,要是她不能维护兄长的体面,那她真是白受了兄长这么多年的疼爱和保护。   汪夫人这时看向淑和郡主,笑道,“郡主?,沈家两代御史,果然教出来的女孩子能说会道。”   淑和郡主笑容可掬,道,“可不是嘛,教得极好,成了我们静国公府的媳妇,保全了脸面,倒是我占了便宜。”   汪夫人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立刻挂不住了。   在场的人心里也明白过来,淑和郡主就是再怎么不喜欢这儿媳妇,沈绵也已经是静国公府的世子夫人了,这一点无法更改。   欺负到沈绵头上,还想在淑和郡主面前落个好,这不是白日做梦吗。   康乐侯府这位果然也就是个继室填房,没有远见,想挑拨继子和江星列的关系,结果这下把人得罪狠了。   沈绵安安静静地坐着那里,心想,她可是从于贵妃手里活下来的人,这些人算什么,谁还能置她于死地不成。   在于贵妃和青州疫病这两件事里,沈绵深切地明白一个道理,任何事情,只要不牵扯到生死,那就不算是大事。   世家贵妇之间的争斗,只是口头的说辞而已,说到底,比的还是前朝的男人们,只要在前朝利益相合,后宅妇人们就算再不情愿,也不能跟静国公府撕破脸皮,更不别想踩在沈绵身上欺负她。   要是真有人想算计她,要她的命,那就另当别论了。   淑和郡主神色淡淡,说道,“初月,这里无事,带你弟妹去凤凰台上四处瞧瞧。”   江初月起身,沈绵也跟着站起来,被江初月挽住了手臂,“走吧,还未到开宴的时辰,你日后免不了要常进宫,我带你去认认路。”   沈绵道,“有劳姐姐了。”   江初月笑道,“星列一早将你托付给我照料,若是照料不好,他可不会看在我是他姐姐的份上就对我客气的。”   江初月说这话其实有点酸了,往常弟弟可没待她和母亲有这么好过,果然是娶了媳妇忘了娘,她这个已经出嫁的姐姐又算得了什么。   “姐姐这样说,就冤枉他了,”沈绵道,“星列也是关心母亲和姐姐的,只是不得其法罢了,姐姐若是有什么事情托付他,他必定是半个不字都不说的,至亲的姐弟,骨血相连,姐姐帮着他,他又岂能怠慢姐姐。”   江初月虽然酸,但那些话只是打趣,听沈绵一说,心里却是舒服了很多。   她笑着点头,“我还盼着你们日后能多照顾亭哥儿。”   沈绵道,“这是自然,亭哥儿乖巧伶俐,有姐姐教导,日后一定是个好孩子。”   说起孩子,江初月低头看看她的肚子,道,“若你和星列早日生下嫡子,母亲一定会高兴的。”   沈绵笑道,“这事儿说不定,还是要看缘分的。”   江初月倒是也清楚,她为了怀个孩子,可是没少喝汤药,也没少求神拜佛,两年了才怀上一个,菩萨保佑让她生下嫡子,其中艰难辛苦,自不必说。   要不是静国公府的脸面实在大,周庄也算可靠,端郡王妃早就不知道塞进来多少通房侍妾了。   不过皇族百年来一直子嗣艰难,他们江家肯定不一样,听家里的嬷嬷说,沈绵身体很好,应当能早些生下嫡子。   到时候母亲的心结也能稍微解开点儿,有了孩子,母亲和弟弟必定不会像现在这样,井水不犯河水,像陌生人一样。   两人站在一棵桂花树下说话,周围很快有人聚了过来,好在没有再敢招惹沈绵,大家和和气气地说了一会闲话。   沈绵心想,以后得宫宴少不了,她少不得要经常进宫,真是叫人心烦。   她深吸了两口气,压下心里的烦躁。这些事情,嫁给江星列之前她早就想到了,路是自己选的,她不能半路逃脱,硬着头皮也得走下去。   想想回家有江星列哄她,沈绵这口气就顺了很多。   周郁儿被关在家里好几个月,今日好不容易放出来,虽然平王妃提醒过她,让她早些死心,不要招惹沈绵。   但周郁儿始终咽不下这口气,她不能太便宜沈绵。   趁着江初月被人围着说话,周郁儿马上带人跑到了沈绵面前。上一次在青云寺,周郁儿哭得十分凄惨,伤心多过怨恨。   可是这一回周郁儿走到沈绵面前,伤心难过好像没有多少,更多的是怨恨和恼怒。   “你可真是会说话,到处得罪人,真是给表哥丢脸。”周郁儿冷笑道。   沈绵看她一眼,“我有件事情想问你,你表哥要娶我而不是娶你,是他的意愿,你为什么不怨恨他,反而过来怨恨我,这不是舍本逐末吗?”   周郁儿没想到她这么问,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盯着沈绵,说,“肯定是你这个狐媚子勾引他的,肯定是你勾引表哥的,我不怨恨表哥,肯定是你的错。”   她说到最后,声音已经开始发抖。她知道,表哥不喜欢自己,喜欢眼前这个女人!   沈绵用扇子掩着嘴,笑吟吟道,“郁儿怎么能这样跟表嫂说话呢。”   周郁儿一听表嫂两个字,当时就气炸了,她往前走了一步,就要去推沈绵,沈绵没躲,被她推了个正着,摔在地上。   沈绵手里那把团扇上的扇坠子落在青石砖上,发出清脆的声音,把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江初月一看沈绵跌坐在地上,周郁儿凶神恶煞地站在旁边,过去就要训斥周郁儿。   周郁儿一向害怕江初月,忙道,“表姐,是她自己摔倒的,我没有推她!”   沈绵扶着碧云的手站起来,柔声道,“姐姐别训郁儿,确实是我自己不小心摔倒的,不是郁儿的错。”   这话说了还不如没说,一众娘子们看着周郁儿又看看沈绵,纷纷摇头,低声交谈。   周郁儿毕竟是郡主,没人敢议论她,沈绵只听到几声窃窃私语,说沈绵可怜,就算当了世子夫人又如何,周郁儿也敢欺负她。   大庭广众地被欺负了,也不敢说实话,高门世族的媳妇果然不好当。   江初月笑了笑,把沈绵扶起来,语气微凉,说,“我哪儿那么大的面子,敢让馨怡郡主唤一声表姐,我真是受不起。”   周郁儿咬牙切齿地看着沈绵,却也知道自己这是被人家算计了,不敢再说。果然是个狐媚子,手段真多!   “要开宴了。”   不知是谁说了一声,江初月扶着沈绵,忙去找淑和郡主。 第223章 从长计议   凤凰台上一瞬间安静下来。   沈绵回到淑和郡主身边,太后和皇后已经带着一众嫔妃公主到了殿中。   沈绵眼尖地看到了沈绮,她一向知道姐姐漂亮,尤其是今日的妆扮,让她站在明仪公主身侧也毫不逊色,沈绵心里忍不住地得意。   沈绮手里拉着小皇孙,他年纪小,加上太子一向小心,就让他跟随沈绮,没有去前面的大殿。   沈绮也看见了妹妹,朝她露出笑容。   小皇孙发现沈绮往妹妹那里看,小声说,“是小姨。”   “瑾儿还记得,”沈绮笑道,“不过不能叫小姨,要叫江少夫人。”   小皇孙一本正经地回答,“瑾儿知道了,父亲说过,江少夫人是瑾儿未来的岳母,?要记着。”   沈绮一时竟无言以对,?太子也真是的,总喜欢说这些没边的话,瑾儿已经五岁,沈绵才成亲多久,就算明年生下长女,那也和瑾儿差了六岁,何况要是生不下女儿呢,难道瑾儿还能不成亲了吗。   这时众人已经入座,小皇孙就在沈绮身旁坐着,沈绮道,“这话可不能出去说给别人听。”   “绮娘娘放心,我不会出去乱说的,”周瑾坐的端端正正,神色认真,他看见对面齐王妃身旁的弟弟,又问,“绮娘娘什么时候生弟弟妹妹,琰弟弟比我小,都有两个弟弟了。”   齐王妃生下嫡子之后,齐王府的两个侧妃没多久都生下庶子,齐王妃看见那两个庶子,也不知道是何种心情。   皇帝倒是挺高兴的,不管嫡庶,不管是谁生的,都是他的亲孙子。   沈绮道,“要看菩萨什么时候送弟弟妹妹给咱们。”   周瑾只得点头,又转过去看沈绵那边,“那小~江少夫人什么时候生小娘子?给我当媳妇儿?”   沈绮心想回头一定要劝劝太子,让他千万正经些,别在孩子面前胡说。   沈绮还没回答,周瑾就自己说,“那要看菩萨什么时候给我送小媳妇儿,是不是啊,绮娘娘?”   沈绮轻咳了一声,道,“你回头去问问小姨。”   周瑾沉思片刻,郑重点头。   于贵妃看看自己的孙儿们,又看看沈绮和周瑾,说道,“皇后娘娘也真是放心,瑾儿毕竟是皇长孙,让一个侧妃照料,总归不好,我看,不如母后您辛苦一些,亲自抚养瑾儿如何?”   于太后没说什么,她病了两年,身体大不如前,知道于贵妃这话给皇后添堵的。   皇后看向沈绮,又看看周瑾,道,“母后身体刚好,还需要静养,抚养皇孙之事,不劳母后费心,沈氏虽是侧妃,但出身沈家,人品德行,是陛下都称赞过的,贵妃还是多体恤母后,别给她老人家添麻烦。”   于贵妃扶了扶发间的簪钗,懒洋洋地说道,“沈家,沈家可不是好本事吗,小小御史之家,长女是东宫侧妃,次女是静国公府的世子妃,也是今日沈家女眷无人入宫,否则我还真想向沈夫人打听一下,是怎么把女儿教得这么好的,母后您说是不是,我原来还想着,这江世子迟迟不婚,想让母后给他说一门好亲事呢。”   皇后心中冷笑,面上依旧从容道,“陛下宽仁大度,素来不重门第之别,沈家门风清正,能教出好孩子,自然是言传身教,悉心教导,贵妃是担心自己教不好皇家的孩子们吗。”   于贵妃正要反驳,太后打断了两人的争执,道,“行了,前朝设宴为皇帝贺寿,你们二人招待好女眷们才是正经,别落了皇家的面子。”   于太后看着这个侄女,心中直叹气,自己一直保护她,才让她养成了这副沉不住气的性子,自己病了两年,于家就江河日下,家主被迫辞官回乡,还没了一个侄孙。   好在齐王是个争气的孩子,没让他母亲拖累了。只是瞧瞧这盛京里上得了台面的世家,都是和东宫一方交好的,连深得皇帝之心的沈家,也和东宫绑在了一起。   皇后的两个孩子,太子看似中庸,实则心有成算;明仪更是个能拉拢人心的,于贵妃在教孩子这方面,确实是不成的。   还是沈绮,她一个侧妃,比齐王的正妃都要厉害许多。一个周瑾,一个毛孩子,自己躺了两年,太子妃杨氏都死了,于贵妃竟然还让他活着,真是愚钝不堪。   太后越想越觉得无力,这是自己侥幸能够清醒过来,要是自己断了气,于家怕是立时就要崩塌,齐王就连一点后盾都没有了。   日后如何,真是要从长计议啊。   太子占据东宫稳若磐石,又谨慎非常,从不犯错,想将他拉下来,该是何等的艰难。   于太后扶着额头,直觉得额角一阵一阵地抽疼。   沈绵看见姐姐安好,也放心许多,心想,一会一定找个空闲,去跟姐姐说话,出嫁就是这样,见上一面真不容易。   前殿里,正是热闹的时候。   大燕送来的舞姬正在跳舞,皇帝心情大好,几杯酒下肚,立刻觉得自己年轻了几岁。   太子对江星列说道,“瞧陛下这样,十个月后我怕是要再添几个弟弟妹妹了。”   江星列小声回道,“那殿下真是有福气了。”   皇帝正巧侧过脸来,看见两人凑在一起说话,笑道,“你们两个小子是不是悄悄编排朕呢?”   太子笑道,“父皇明鉴,星列方才是说,您还能给六皇弟再添两个弟弟妹妹呢。”   皇帝听了这话,倒是挺高兴的,对江星列说道,“你这小子,什么时候也学会说这些话了。”   江星列想把太子按倒揍一顿,只是他不能,只能说道,“臣,肺腑之言,陛下万年。”   皇帝摆手,笑道,“你这孩子今年终于成婚了,年纪轻轻的,最好是三年抱俩,早日有了嫡子,日后老六也有了玩伴。”   江星列举起酒杯,“臣谢陛下吉言。”   皇帝也举起酒杯,满足地喝了一口。   江星列放下酒杯,他和绵绵的孩子还没有影儿呢,这父子俩,一个惦记他女儿,一个惦记他儿子,可真是厉害了。   李明章看向太子,又看着对面的齐王,心里已经有了计较。皇帝看着对两个儿子一视同仁,但李明章觉得,齐王想要把太子拉下马,恐怕不容易。   据说这回可能联姻的明真公主,是养在齐王之母于贵妃膝下的,那对他有什么好处。   太子和齐王,只能两存其一。   他要是娶明真公主,那不免就成了齐王的助力,那位明仪公主着实不是个省油的灯,他不想招惹,回头让大臣去商议一下,还是娶个跟两边都没关系的公主最好。   江星列把酒壶推到太子面前,道,“殿下怕不是日子过的太好了。”   太子笑道,“是啊,最近挺好。”   江星列心想,没把酒壶砸到太子脸上,都是他教养好了。 第224章 嘉嫔娘娘   沈绵小口小口地吃着点心,还好她是吃饱了才进宫的,宫宴上根本就不能吃太多,尤其是女子,吃多了必定是要被人笑话的。?   歌舞升平自是热闹,沈绵也时不时跟身旁的夫人交谈两句,倒是一派和气。   于太后两年没露面,正在和几位老夫人说话,想探一探各家的底细,看看京中的局势到底如何。   皇后怀里是满月的六皇子,嘉嫔头上戴着抹额,也在皇后身边坐着。   她毕竟年轻,生孩子十分顺利,人还有些丰腴,但已经恢复了原来的鲜妍模样。   “妾身这些日子,真是要多谢娘娘照料了,有您的吩咐,嬷嬷奶娘没人敢怠慢,妾身和皇儿,都记着娘娘的恩情呢。”嘉嫔笑得跟花儿似的。   皇后笑道,“?就你会说话,本宫只是做了分内之事,都是陛下再三吩咐他们的,你回头好好谢谢陛下才是。”   “娘娘说的是,?”嘉嫔点头,又问,“娘娘,陛下什么时候给妾身升位分呢,他明明说等妾身生了孩子,就给妾身升位分的,陛下是不是忘了。”   贤妃神情古怪,她在后宫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嘉嫔这样的,什么话都敢说。   贤妃但还是笑道,“妹妹?急什么,陛下最疼你,还能委屈了你不成。”   嘉嫔在儿子脸上戳了一下,道,“我这不是担心陛下忘了吗,有了儿子就不管妾身了。”   贤妃忙道,“小孩子的脸可不能这么戳着,一个不好,要流口水的。”   嘉嫔赶紧把手收回来,讪笑道,“妾身不知道。”   贤妃知道嘉嫔是个没心没肺的性子,道,“?日后小心些就是,不知道的问问嬷嬷就是,刚生了孩子,难免手忙脚乱的。”   皇后把襁褓交给奶娘,道,“快八月了,夜里到底凉,嘉嫔,你和六皇子一起回家吧。”   嘉嫔抓住皇后的手,苦着脸道,“娘娘,这样热闹的时候,妾身不想回去。”   皇后笑道,“这样的热闹以后还多着呢,回去吧。”   嘉嫔看看明仪公主,又道,“娘娘,公主说,静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是个有趣的,知道盛京所有的从食铺子,还说今日要指给妾身看呢,妾身是蜀州来的,不了解盛京的事情,妾身上次匆匆瞧了她一眼,这次都还没瞧见人呢。”   皇后看向沈绵,道,“明仪,去把江少夫人叫过来。”   明仪打发璇英过去叫人,沈绵一听嘉嫔想见自己,觉得莫名其妙,但只能过去。   明仪公主看见沈绵,笑道,“母后,我和江少夫人送嘉娘娘回去吧。”   嘉嫔也祈求地看向皇后,皇后无奈答应,“去吧。”   “谢娘娘。”嘉嫔眉开眼笑地行了个礼。   沈绵拜见过皇后和几位娘娘,还没说话呢,就被明仪公主拉着去送嘉嫔了。   等走出凤凰台,沈绵才开口询问,“殿下怎么忽然叫我。”   嘉嫔回头笑道,“我听公主说,你知道盛京所有的从食铺子,想问问你,什么最好吃。”   沈绵回道,“娘娘说笑了,宫里什么没有,外面的哪里比得上宫里的。”   嘉嫔却摇头,道,“宫里的点心做来做去,就是那几样,没什么好吃的,我生了这小子以后,去了半条命,只想多吃点好的找补回来。”   沈绵心想宫里的娘娘怎么还有这样的,这是在嫌弃自己的儿子吗。   明仪公主则是松了口气,太后和那些老夫人说完话,就轮到年轻的了,就于贵妃那个脾气,指不定能做出什么事情来,还是早些把沈绵择出来最好,省得回头江星列要来找她的麻烦。   “那我慢慢跟娘娘说。”沈绵道。   明仪公主指着沈绵的荷包,道,“嘉娘娘,绵绵的荷包里可是藏着好东西呢。”   嘉嫔凑过去说道,“什么好东西。”   沈绵把荷包解下来,“是几块牛乳糖。”   嘉嫔从沈绵手里拿了一块,直接把油纸打开,放进嘴里,半点没有一个宫里娘娘的正经模样。   沈绵给明仪公主使眼色,明仪公主示意她放心。   “这个好吃,你从哪儿买来的?”嘉嫔吃了一块,又从沈绵手里拿走了剩下的两块。   沈绵道,“是家里的厨娘做的,外面没有。”   嘉嫔上去挽着沈绵的手,笑道,“舍得把你那厨娘送给我吗,陛下赏了我一株红珊瑚,半人高的,我跟你换。”   沈绵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珊瑚何等的贵重,何况是半人高的红珊瑚,这位娘娘什么性子。   明仪公主道,“嘉娘娘,让父皇知道你用那珊瑚换了个厨娘,他可要生气的。”   沈绵道,“是啊,娘娘使不得,您打发个厨娘到国公府上学着做就成了。”   嘉嫔道,“这主意不错,我明日就打发人去你府上。”   旁边的女官提醒道,“娘娘,殿下,还是乘轿子回去吧。”   “不用,”嘉嫔拒绝得利落,“我走着回去,坐月子在床上躺了一个月,再不走路我人都废了。”   三人一起朝嘉嫔的毓秀宫走去,沈绵被嘉嫔挽着手臂,一路上都没敢抽出来。   大殿上,江星列得知沈绵被嘉嫔带走,心想明仪公主还算清醒。   虽说太后和于贵妃明面上不能对沈绵如何,但江星列不想让沈绵和她们对上,能避开最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只是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总有一日要对上的,江星列看看对面的齐王,他们这场争斗,必定是旷日持久、不死不休的。   甚至于,若齐王找不到正面扳倒太子的机会,还有可能发动兵变抢夺皇位,如此一想,他眼前的歌舞都化作了战鼓声,只是不知这一日何时能到。   文淼看他入神,道,“你想什么呢?”   “想他媳妇儿。”太子说。   文淼幽怨地看着太子,“殿下这不是戳我的心窝子吗。”   太子也喝得不少,随口道,“我让你们俩小时候常和明仪玩耍,想从你们两个里面挑一个给她做驸马,结果你们俩都不情愿,现在人家有媳妇了,你没有,这能怪谁。”   文淼并未在意太子的调侃,连连摆手,道,“殿下,我不敢,我真不敢,谁的妹妹谁知道,您家这位搁我身边,我恐怕夜里都合不上眼。”   太子道,“你这个没福气的。”   文淼指着不远处的严怀庆,又指指韩默,“这二位啊,尤其是韩默,最近恨不得把严怀庆生吃了,再去把公主抢回去,您知道吧。”   太子叹了口气,“韩家那小子,倒是痴心。”   “可惜公主瞧上的是严怀庆。”文淼道。   明仪公主是什么打算,三人心知肚明,严家和严怀庆,都管不住她,这才是她看上严怀庆的理由。   文淼心想,就算是天下没有女人了,他都不敢和明仪公主这样的同眠一榻,他招架不住这样的女人。   江星列则是揉揉眉心,宫宴怎么还不完呢。 第225章 暗流涌动   毓秀宫依旧十分喜庆,嘉嫔带着沈绵和明仪公主进去,三人一起坐在屋里的桌子上说闲话。   嘉嫔当真能说,把想问的都问了一遍,最后道,“可惜这么大的盛京,我都没机会出去看看,只能住在这宫里。”   沈绵道,“多少人想瞧瞧娘娘的宫苑是什么样子,都没有机会。?”   嘉嫔一手撑着下巴,把头上的抹额解下来扔到桌子上,噘嘴道,“让她们进来瞧瞧就知道外面好了。”   嘉嫔是家中长女,长得极漂亮,她从小就知道自己是要被送进宫的,也没什么怨言,?只是整日在宫中,实在觉得无聊。   她拉着明仪公主的手道,“你就好了,赶明儿你出嫁,就住进了公主府,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什么时候出门就什么时候出门。”   明仪公主摇头,“这就不一定了,父皇跟我说,韩默痴心,求到他那儿,?母后也让我再考虑考虑,我还不知道要嫁给哪一个呢。”   杨皇后一直想让明仪公主嫁给韩默,好为太子助力,皇帝让明仪公主考虑韩默,简直正中杨皇后的下怀,明仪公主最近的日子着实难过。   嘉嫔睁大眼睛,“你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韩默确实痴心,你嫁给他也是不错的。”   明仪公主叹了口气,“他痴心是他的事情,我又不喜欢他,这简直不知道给我添了多少麻烦,我今年要是还嫁不出去,那像什么样子。”   沈绵心说韩默竟然求到了皇帝面前,真是了不得。?   韩家可是陛下看重的,?陛下难道就不担心韩默娶了明仪公主之后,彻底倒向太子一方,打破太子和齐王之间的平衡吗。   平衡?   沈绵转念一想,太后清醒过来,于家一定能够翻身,太子和齐王之间,已经是齐王一方先打破了平衡。   皇帝让明仪公主考虑嫁给韩默,这是想牵扯住太后和齐王。   凤凰台上,沈绮正在和小皇孙周瑾说话?。   周瑾正不高兴,他还没来得及问问小姨什么时候给他生小媳妇呢,?小姨就走了。   杨夫人跟?皇后说完话,便带着杨四娘子杨明素一起,走到沈绮和周瑾这里。   沈绮起身朝杨夫人见礼,道,“荣国公府夫人安。”   杨明素推拒了嘉平伯府的婚事,至今没有说亲,太子妃之位空悬,她当然不甘心放弃大好机会,见了沈绮没什么好脸色。   杨夫人看着还算客气,朝周瑾笑道,“外祖母许久未见瑾儿,瑾儿可还记得外祖母?”   周瑾点点头,道,“瑾儿记得外祖母。”   杨明素也笑着问他,“那瑾儿记得小姨吗。”   周瑾垂下眼眸,不知为何,他不太喜欢这个小姨,?但出于礼貌,还是点头,“记得。”   杨明素伸手想去抱周瑾,周瑾立刻躲到了沈绮旁,拉住沈绮?的手,杨明素的手伸在半空中,十分尴尬。   她直接表露出不满,看向沈绮,高声道,“沈侧妃是怎么教导瑾儿的,?我姐姐将瑾儿托付给你,你就是这样教导他的吗?”   不少人都看了过来,太子妃临去前,没有让杨家的女儿进东宫,反而把儿子交给沈绮,这件事情让荣国公府丢尽了脸面。   而杨四娘子至今未嫁,明眼人都知道她盼望着太子妃那个位置呢。   周瑾皱起小眉头,道,“小姨为何这样说绮娘娘,我已经长大了,不想让小姨抱我,这与绮娘娘有什么关系。”   杨夫人拉着小女儿,道,“?你姐姐离世,瑾儿由沈侧妃抚养,她自然与沈侧妃更亲近些,你这是做什么。”   杨明素小声嘟哝,不满道,“沈侧妃好本事,如此就能让瑾儿和我们杨家离心,如了你的愿。”   沈绮拍拍周瑾,示意他不要说话,道,“妾身只是抚养小殿下,谈不上教导,小殿下一直由太子殿下亲自教导,杨夫人和杨四娘子若是有异议,?可以去请教太子殿下,何必在此为难我。”   杨皇后在不远处看着,并未阻拦。   东宫的太子妃之位已经空悬了一年,杨皇后正在从世族贵女中挑选一个合适的,自家的侄女她当然要考虑。   她希望周瑾能够和杨家亲近起来,毕竟太子最喜欢长子,日后不出意外,周瑾就是未来周氏皇族的继承人。   沈绮对周瑾确实教导有方,也将他保护得极好,可这孩子要是和杨家离心,那就不行了,她要为杨家的未来考虑。   可是看看杨明素这个样子,杨皇后不免摇头,这孩子实在蠢钝,瞧这样子,根本就不是沈绮的对手。   让她入了东宫,那就是给太子添麻烦去的,笼络不住太子的心,更笼络不住周瑾的心,说不定还要闹的太子和杨家反目。   何况杨皇后看得出来,杨明素是个心比天高的,她肯定容不下自己长姐的孩子。   杨皇后的目光扫过在场的一众女子,要挑个什么样的女子合适呢。   要是沈绮出身好些,那个位置她坐着倒是不错。   杨明素被沈绮噎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还能说太子不会教儿子吗。   杨夫人见状道,“瑾儿,外祖母许久未见你,十分思念,你陪外祖母去坐坐如何?”   周瑾迟疑,但还是点了点头,跟着杨夫人走到荣国公府的位子上坐下。   沈绮依旧从容镇定,送走杨夫人和杨四娘子,坐回原位。   淑和郡主看着杨夫人和杨四娘子,心想,杨家出了一位皇后,一位太子妃,这是还想再出一个太子妃吗,未免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杨皇后也是,就她这个侄女,趁着没犯下大错,赶紧的能嫁多远嫁多远,还留着是想过年怎么的。   江初月从端郡王府的位子上挪到了淑和郡主身后,看母亲的神情,道,“母亲想什么呢?”   淑和郡主道,“有些人,实在贪心。”   江初月笑了笑,“有人要找死,就随她们去呗,母亲管她们做什么。”   淑和郡主道,“咱们静国公府和东宫是分不开的,我是担心,杨家犯蠢,惹到沈绮头上,沈绵回头让你弟弟帮忙,再和杨家对上,这不大好。”   “母亲放心,女儿去跟沈侧妃说说话,她最知道分寸,何况太子不喜杨家,杨氏母女翻不了天。”江初月劝慰淑和郡主。   淑和郡主点了点头,再抬头时,和太后四目相对。   她心想,他这儿子当真是能为沈绵考量,躲得了一时,躲得了一世吗。   她起身,独自朝太后那边走过去。 第226章 狼和娇花   淑和郡主的父亲和母亲,也就是上一任的平王和平王妃,?一早就和太后结下了梁子,淑和郡主在太后面前一向不假辞色,太后就更不喜欢她了。   “哀家病了些日子,没想到星列那孩子都成婚了,?哀家还记得,沈家那孩子的佛像画得不错,听说是熟读佛经的,回头叫她陪哀家说说经书,也是好的。”于太后笑得十分慈爱。   淑和郡主?笑道,“能陪伴太后娘娘吃斋念佛,是那孩子的福气,只是娘娘您身体欠安,久坐佛堂对身体不好,还是要好好休息。”   于贵妃哪里听不出淑和郡主的意思,道,“郡主这是舍不得儿媳妇吗?”   淑和郡主笑了笑,说,“咱们周家的人,都是信佛的,只是佛祖是不是护佑,那就难说了,若是借着佛祖的名义做出什么事情来,那就更难说了,贵妃您说是不是。”   淑和郡主心想,于贵妃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去年那么好的机会,都没把沈绵弄死在宫里。   那时候她管不着,可是今年不一样,沈绵要是在宫里出了事情,这就是明晃晃地撕她静国公府的脸皮,无论如何,这是淑和郡主不能忍的。   于贵妃哪里听不出淑和郡主的嘲讽,气得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太后自是知道于贵妃做的事情,也是无奈,杀人就杀人,结果没杀干净,这事情办的真是难看,太丢人!   太后道,“咱们周家可不是笃信佛祖吗,哀家能清醒过来,也全凭佛祖的恩典。”   淑和郡主道,“太后娘娘说的是,全凭佛祖保佑,该是好好为佛祖供奉的。”   说完,淑和郡主告退,回到了位置上坐下。   于太后回想起自己那些日子的噩梦来,阿鼻地狱的烈火烧在她身上,那些死在她手上的人,在旁人狂笑着。   于太后一想到这些,便觉胆寒,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忽然升起的惶恐,默念了几句阿弥陀佛。   事已至此,她还有什么好怕的,就算是烈火焚身,她也得为自己的孙儿,为于家挣一个前程。   “将琰儿抱过来。”太后吩咐道。   女官走到齐王身边,小周琰很快被于太后抱在怀里,笑道,“琰儿生的像他爹。”   于贵妃露出与有荣焉的笑容,道,“可不是么,一看就是个聪明伶俐的,日后跟他爹一样,前途无量。”   皇帝亲自赐名周琰,这可是于贵妃最得意的事情。周瑾是皇长孙又如何,他们琰儿也不差。   宫宴落下帷幕时,夜已经深了。   明仪公主得了侍女报信,带着沈绵走回凤凰台。   沈绵有些犯困,道,“嘉嫔娘娘真是活泼。”   “父皇年纪大了,就喜欢她这样活泼的,宠得不得了。”明仪公主道。   沈绵点头,就听明仪公主说,“他们都说韩默痴心,我却不觉得,男人还不是都一样,喜欢年轻貌美的,咱们女人,总有老去的那一天,到时候付出的真心,该怎么收回来。”   沈绵略迟疑,她仰头看着天空,摇头说,“不知道,若是那个时候还有真心,必定收不回来的,我觉得自己运道还好,大约不会有那一天。”   “你是真相信江星列,”明仪公主说,“我也希望你得偿所愿,让我看看,天下到底有男人是不同的。”   沈绵点头,“希望我和星列不会让殿下失望。”   “日后能不进宫,就别进宫了,当年的事情,太后要是铁了心翻找,咱们都落不了好。”明仪公主提醒道。   沈绵道,“不光是太后娘娘,贵妃娘娘才是想生吞了我,让我去给于三郎陪葬。”   “她现在不敢,我是担心太后磋磨你。”明仪公主道。   “怕也没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沈绵道,“我本来还计划跟我姐姐说两句话呢。”   明仪公主笑道,“你姐姐那里,自是不必你担心的,就算我兄长新娶一位太子妃,她依旧能在东宫站稳脚跟,你姐姐那么厉害,你怎么不像她。”   沈绵想,话是这么说不错,可是自己的男人要娶其他女人,放在谁身上都不好受。   “我姐姐自小就知道自己要嫁入侯门的,我就不一样了,我们家本来打算给我找个读书人,最好父母双亡的那种,在沈家隔壁给我置办个宅子,所以一家人都宠着我,我可没见识了。”沈绵笑着自己也笑起来。   明仪公主道,“我知道,是翰林院里和你二哥哥并称的李羲吧。”   “殿下小声些,小心坏了人家郎君的名声。”沈绵四处看看,在明仪公主胳膊上推了一下。   明仪公主道,“可惜你这朵娇花被恶狼叼走了。”   沈绵听了这个形容也笑起来,恶狼,江星列也不像啊。   两人拐过弯,只听有人说道,“公主说得不对,是这娇花自己长了脚,朝我这恶狼跑过来的。”   沈绵听见江星列这么说,脚步生生顿住了,只想送江星列一对白眼。   明仪公主笑道,“行了,人我送到了,回头我替你向你姐姐问个好。”   她说着便带侍女离开,回宫去了。   江星列一把将沈绵圈在怀里,道,“没人为难你吧。”   “有,你家表妹。”沈绵道。   江星列想起周郁儿,也是无奈,道,“你说怎么办?”   “把她嫁得远点儿吧,我不想跟她争执,小孩子吵架一样,挺没意思。”沈绵回道。   “行,回头给她找个好人家。”江星列揽着沈绵的肩膀说道。   “你喝了多少,像从酒缸里爬出来似的。”沈绵道。   “陛下高兴,又没有女眷在场,轮着给我们灌酒,我这还是好的,文淼和汪家大郎都是被侍从抬出去的,大燕的使臣也躺下好几个,喝完了酒,过后就该说正事了。”江星列神色认真起来。   “大夏和大燕以前也曾联姻过,只是联姻归联姻,该打仗的时候大家都不含糊,明真公主就算嫁过去又怎么样,我看嫁过去也是白白受苦。”沈绵叹了口气,她不认识明真公主,但对女子来说,背井离乡,嫁到完全陌生的地方,不是受罪是什么。   “她是大夏的公主,那是她的命。”江星列这句话,说的冷酷又无情。   沈绵道,“你怎么半点怜香惜玉都没有。”   江星列搂着沈绵的腰,收起方才的语气,笑道,“我的心肝儿在我怀里,其他女人关我什么事情,我只疼绵绵。”   沈绵为明真公主惋惜,又为江星列的话高兴,一时间心情复杂。   “别想那么多,”江星列道,“我方才跟岳父大人说了两句话。” 第227章 还在挑   江星列笑道,“自然是问你今日好不好。”   “还有呢?”沈绵询问。   “?还说,让我稍微约束你一些,别太纵着了,”江星列揉揉眉心,脚下有些软,道,“必定是知道咱们俩偷偷去南城玩了,这可怎么办,我先答应了陪你去玩儿,又答应了岳父大人,说不会太纵着你,你说,我听谁的比较好。”   沈绵扶着江星列,她注意到这人已经喝迷糊了。   “确实为难,那你打算听谁的?”沈绵没有回答,反而把问题抛了回去。   两人已经走到宫门外,静国公府的马车正在等待。静国公被江廷芳扶着,正在和沈秉说话,两人都是面带醉意。?   沈秉看见女儿过来,笑道,“绵绵怎么出来的这么晚。”   “爹,”沈绵兴高采烈,喊道,“大哥哥,二哥哥,?怎么还没回去。”   沈秉眼前发花,道,“多日不见,来瞧你一眼,都嫁人了,可别胡来。”   沈瓒和沈瑞两人也看着妹妹,心说江星列那么纵着她,她不胡来才奇怪。   沈绵摇头,“没有的事情,爹快回去吧,夜里风大,小心着凉,大哥哥你好好照顾爹爹,二哥哥你也是。”   沈瑞点头,“你们也快回去,好好照顾世子。”   时辰太晚,两家人也顾不上寒暄,便匆匆分别了。   沈秉看着女儿上了马车,趁着酒意对两个儿子说,“唉,你说说,要是把绵绵嫁在隔壁多好,这十天半个月的,都见不着一面。”   沈瑞无奈道,“有什么办法,您两个女儿都是好眼光,?一个比一个嫁得好,外人不知道多羡慕您,两个女婿,一个是太子殿下,一个是静国公府的世子,我和大哥就算以后躺在家里,也能够鸡犬升天了。”   沈秉打了个酒嗝,“做梦吧,我还指望你们给妹妹当靠山呢,你还想躺着就鸡犬升天,做哪门子的春秋大梦,好好做官,你爹我顶天就是个御史了,你们俩,日后定要博一个好前程,封侯拜相,为国为民,更是为了咱们沈家。”   沈瓒和沈瑞对视一眼,自家父亲还是头一回说出这样的话,往日养他们几个,除了对读书做人要求高些,并不要求他们能非要走到哪一步。   嫁了两个女儿,倒是开始催儿子们往前走了。   沈瓒道,“父亲放心,我怎么也护得住咱们沈家。”   沈瑞扶着他爹上了马车,道,“大哥,我在马车里扶着父亲吧。”   沈瓒点头,父子三人一起回家。   沈家的路,只能往前走,没有往后退的道理。   江星列倚在沈绵身上,闭着眼睛休息。   沈绵想着父亲的叮嘱,觉得她的父亲真是天底下最好的父亲了。   “以后咱们有了孩子,你也要像我爹那样才好。”沈绵说道。   江星列低声笑道,“绵绵说的是,岳父待你们兄弟姊妹四人的用心,我父亲连一半都没有,我呢,天资聪颖,不用他教导,你看看廷芳,明年下场也不知道能不能考出个样子呢,回头要是考个同进士回家,母亲怕是要打断他的腿。”   “那你怎么不教教廷芳,光知道说风凉话。”沈绵道。   江星列合着眼睛,接着说,“我又没参加过科举,也不知道该如何教他。”   “你日后要承袭爵位,倒是不用科举,我觉得廷芳还好,听说有几户人家的男孩子,整日在外面流连风月,打架赌博的,廷芳比起他们好多了。”沈绵一向把事情往好处看。   “往日母亲肯定也这么觉得,不过咱们俩成婚以后,母亲必定是对廷芳寄予厚望的,最近廷芳跟我抱怨了好几回,回头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呢。”江星列道。   自己已经摆脱了母亲的掌控,可是廷芳还不能,家里不知道还能太平几天。   沈绵并没有察觉到江廷芳和淑和郡主之间的矛盾,听江星列这么说,知道他是为母亲和弟弟担忧。   但母子之间的矛盾,她和江星列都是不好插手的。   回到家中,已经是深夜,两人洗漱完,沈绵盯着江星列喝下一碗醒酒汤,这才去睡去。   第二日沈绵醒来时,天光大亮,江星列早已不在,沈绵懒洋洋地吃过早饭,便去书房忙碌。   没几日,皇帝的圣旨就下来了,将明真公主许嫁给大燕的睿王李明章,等过了中秋节,使团返回大燕时,明真公主会一起回去。   沈绵心中暗暗为明真公主叹了口气,果然像江星列说的,这是她的命。   沈绵心想,自己生在沈家,就是天大的好运。   明真公主许嫁,发愁的还有李明章。   他几次向皇帝提议,只要娶一位宗室女回去就好,皇帝珍惜儿女,倒是挺心动的。   可是不知怎么,还是把明真公主许嫁给了他,李明章拿着圣旨,在驿馆里的房间里思来想去。   他已经卷入了大夏太子和齐王的争斗,明真公主给他的助力只能来自齐王,而非来自大夏,这样的助力是烫手的山芋。   如果齐王落败,太子怕是不会管这个妹妹的死活,可是要是齐王赢了呢?   李明章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景象,神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这时有人敲响了屋门,李明章道,“进来吧。”   官员将帖子递上去,道,“殿下,齐王请您过府一叙。”   “什么时候?”李明章问。   “明日上午。”   “我知道了,”李明章把手放在窗户上,问身后站着的人,道,“叶大人,把成平和尚从青云寺叫回来。”   “是。”叶大人颔首,便出去了。   李明章低头看着齐王的帖子,事情既然无法更改,那公主就不能白白娶回去。   东宫。   太子的书房里,江星列和明仪公主都在,太子坐在上首。   明仪公主神情严肃,道,“李明章知道兄长与齐王之间的争斗,只想娶一位宗室女,父皇也算疼爱明真,是想答应此事的,不过太后劝了父皇,父皇还是把明真嫁过去了,睿王在大燕还算得宠,大燕的皇帝身体也不太好,日后他要是坐上那个位置,威胁边境,给齐王助力,岂不是咱们最麻烦的敌人。”   她揪着帕子,看向太子。   “许嫁明真,是意料之中,”太子说道,“我和星列此前已经商议过此事,明仪你先顾着自己的婚事。”   明仪公主靠在椅子上,“我又不是嫁给韩默才能帮兄长的。”   “我知道,你想嫁给谁我又不拦着你,”太子并不想拿妹妹的婚事换好处,“不过严怀庆着实配不上你。”   明仪公主不耐烦道,“兄长,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就不要说了,别说我的婚事,还有你的,千万别把杨明素娶进来,荣国公府其他的人也不行。”   太子扶额,“孤知道,母后不是还在挑吗。”   杨家的女儿,太子确实不能娶了。   江星列轻咳了一声,“两位殿下,你们的婚事回头自己商量,咱们先说说李明章。” 第228章 花红柳绿   明仪公主今天被叫来东宫,?正是要说李明章此人。   她在青云寺中和李明章打过交道,也看过他和闻空大师下棋,棋品见人品?,明仪公主也是眼光毒辣的,太子想听听她是如何评断李明章的。   明仪公主喝了口茶,继续说,“倒也不用我评断什么,大燕的睿王,甚至有可能坐上太子之位,当然不是什么简单人物,不过应当是要比他那位穷兵黩武的兄长好些。”   大燕前任太子喜欢打仗,两国之间长达五年的战事也是因他而起。   江星列垂眸,他们要不要把宝押在这位睿王身上?   “殿下,李明章不一定想要卷入咱们的争斗,咱们也不必掺和大燕的事情,一时之间,谁也不知道日后到底如何,明真公主也是您的妹妹,到时候见机行事吧。”江星列道。   太子颔首,“也只能暂且如此。”   没走到最后一步,孰胜孰负实在难料。   江星列回到家中时,沈绵正在给新来的四个小侍女起名字,纸上写了不少,但沈绵觉得都不好听。   江星列一进门,四个小侍女立刻站到一边,不敢再笑闹。   夫人一向好脾气,但世子总是冷着脸,她们不敢闹世子。   “朱砂,绿沉,石青,黛蓝,”江星列从桌子上拿起一张纸,对沈绵道,“就用这四个,不必再写了。”   沈绵笑道,“那就用这个吧,满屋子花红柳绿的。”   沈绵把纸递给四个小丫头,道,“从左到右,挨着排吧。”   碧云拿过纸,领着人出去了。   沈绵起身帮江星列脱下外袍,道,“洗手咱们吃饭吧。”   “要是以后我回来得晚,你自己先吃就是,别总等我。”江星列有些疲倦,揽着沈绵在外间的人桌子上坐下。   “没事,我一个人吃饭怪没意思的,想等你一起吃,想跟你说话。”沈绵挨着江星列坐下,半靠在他身上。   江星列听她这么说,心中自是高兴,道,“你房里的碧云和碧水准备嫁出去了呢?”   “是啊,年岁不小了,只是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沈绵道,“说起来,人还是你给我送过来的。”   江星列道,“谁家的娘子出门不是前呼后拥,带好些侍女婆子的,沈翁和岳父的俸禄还养不起几个小丫头吗,就放着你一个人,身边连伺候的人都没有,我是实在看不过眼,才给你找了两个。”   碧云和碧水已经把饭菜送上来了,碧云在一旁笑道,“世子爷明明是想近水楼台,想从奴婢这儿知道夫人的动向。”   沈绵道,“也是我傻,人家送两个大活人过来我都要,自己把自己给卖了。”   江星列道,“可不是嘛,我那会儿就想,这小娘子傻成这个样子,我想想办法,肯定能把她骗到手的。”   沈绵拍了他一下,“是是是,我最傻,吃饭。”   江星列低声笑起来,拿了碗给沈绵盛汤。   江星列第二天休沐,因此两人这天晚上睡得格外晚,早上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   只是江星列不愿起来,正凑在一起和沈绵说话,商量着今天要不要去庄子里摘葡萄。   等两人起来时,已经到了吃午饭的时间。   静国公今日也休沐在家,说是一家人许久没一起吃过饭了,打发人过来叫江星列夫妇吃午饭。   江星列打着呵欠,道,“我往日勤谨认真,自从娶了绵绵,这躺着的时辰就越来越久了。”   沈绵梳妆,闻言便回道,“我往日也是勤谨的,通宵画画是常有的事情,自从嫁了你,躺着的时辰才久呢。”   给沈绵梳头的朱砂听见两人斗嘴,手里的梳子都拿不稳了,被旁边的碧云瞪了一眼,忙低头不敢再分神。   “通宵熬夜可不是什么好习惯,你改了正好,”江星列道,“最近在画什么?”   “朱雀大街已经画完了,准备画糖水巷,”沈绵道,“嘉嫔娘娘打发过来的厨娘总算是不来了,听说糖水巷的几个铺子都快被她买空了,哪里吃得了那么多。”   “嘉嫔正是得宠的时候,连于贵妃都要避让三分,你与她交好,日后进宫我也能放心些。”江星列道。   “没事,好歹我是静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没人敢要我的命。”沈绵道。   两人说着话,一起去了主院。   沈绵才进门,便听到淑和郡主的训斥声。   “苏家的娘子哪一点配不上你了,你还敢有怨言,”淑和郡主斥道,“我拉下脸面,才好意思去为你说苏家的娘子,你倒先不情愿了。”   江廷芳道,“母亲,不是我说,苏家的女儿一个个地往那儿一杵,跟个木头人似的,板着脸都不见个笑模样,您给我说别家的娘子吧,我不喜欢苏家的娘子。”   沈绵想进去瞧瞧,江星列却摇头,拉着他一起站在门口,小声道,“不敢去拉架,一会吵的更厉害了。”   沈绵心想苏家的娘子,应该是说苏老太傅家的娘子们。沈绵是见过她们的,几个女孩子走起路来,像是脚上长了尺子一样,每一步都一样长,说话是同样的温声细语,头上的金步摇从来不晃,是盛京淑女典范中的典范。   据说皇后娘娘还想从苏家挑个女儿给太子当继室,但是苏家不太愿意。   “人家那是端庄大气,娴静淑雅,配你这样文不成武不就的是绰绰有余,”淑和郡主一锤定音道,“你也不用说了,我回头就去说亲,等你明年春试过后,就娶过门。”   “母亲,您也说我文不成武不就,咱们就别祸害苏家的女儿了,您说是不是,求您了,我保证明年考个二甲的进士回来,您别让我娶苏家的娘子,这盛京这么多的世家,您就没别的中意的吗?”   江廷芳都快哭了,苏家那些个女儿,怕是读书比他都厉害,他真不敢要啊。?   他求救似的看向静国公,“爹,苏家和咱们家一直交好,您就放任我去祸害人家的女儿?”   静国公朝儿子使眼色,道,“什么叫祸害,我看你也不差,?苏家那几位娘子都挺好的。”   江廷芳快哭了,他爹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   江星列听到这里,才和沈绵一起进门。   “父亲,母亲,”江星列朝两人行礼,“廷芳这是要说亲了吗。”   淑和郡主轻笑一声,“是啊,府上的事情乱七八糟的,我一个人哪里管不过来,不得找个帮手吗。”   江星列神色变了变。 第229章 廷芳拒婚   静国公心想,还吃什么饭,不用吃了。   江星列不想跟母亲吵架,也不想让沈绵为难,道,“母亲说得是,廷芳也到了该成婚的年纪,不要耽误了才好。”   屋里的气氛异常尴尬,江廷芳哪里看不出来,他站在一旁讷讷不敢说话,心想母亲这是打算一辈子都不正经理会大哥了吗?   大哥娶回来的媳妇她不满意,这是打算强行给他找个满意的?   这是哪门子的道理,大哥和母亲不和,他夹在中间为难,江廷芳越想越来气,道,“母亲,我不娶苏家的女儿,您要是去说亲,我、我就不下场考试了,我去边关从军!”   江廷芳说完,身后出了一背的冷汗,衣服都黏在身上了。   淑和郡主看着次子,神色从容冷淡,道,“你要是真有那个本事,我也无话可说,亲事我会去说的。”   江廷芳看自己的威胁一点都不起作用,心中生出一股怒气,高声道,“母亲凭什么这样待我,大哥没有听从您的安排,娶回来让您满意的嫂子,您就逮着我不放了,您这些年有把一点心思分在我身上吗,我不如大哥,我也没想和大哥一争高下,我是您的儿子,不是任由您摆布的棋子,您不能如此待我!”   江廷芳穿着粗气,他已经十八岁,不是小孩子了,他资质确实不好,但他愿意努力读书。   可是母亲怎能如此,她摆布不了大哥,就要来摆布自己吗,这是什么道理!   淑和郡主看看江星列,又看看江廷芳,从容的神情终于出现了裂缝,她道,“我难道不是为了你好吗,你要是听从我的安排,日后必定前途无量,我是你的母亲,我生你养你,你年纪还小,不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难道你不该听我的吗,你不听我的,总有一日后悔还来不及!”   这话既是对江廷芳说的,也是对江星列说的。   江廷芳一时间无法反驳,是,她是自己的母亲,可是他不想听母亲的话。   江廷芳侧过脸,眼眶通红,半晌他哆嗦着嘴唇,道,“母亲,如果您给我说亲,我会放弃科举去从军,您的好意,我实在承受不起。”   淑和郡主冷笑一声,“真是翅膀硬了,敢威胁你母亲,廷芳,你这是跟谁学来的!”   “这不是威胁,”江廷芳回道,“因为母亲一点道理都不讲,我才这样的,算了,我也说服不了您,您愿意找谁当儿媳妇就找谁吧,等拜完堂,我就去边关,您也别和父亲过了,反正您也不喜欢父亲,您和您儿媳妇过日子去吧!”   江廷芳说完,跪在地上朝淑和郡主叩首,然后起身跑出去了,两个侍女想拦他,被他一把推开。   “别拦他,有本事跑出去,就别回来了!”淑和郡主喝道。   淑和郡主气得直喘,江星列和沈绵站在一旁她瞥了两人一眼,道,“还吃什么饭,回去吧!”   江星列想劝说一下母亲,但是他怕自己再开口,把她再气出个好歹来,便带着沈绵一起行礼,回思敬院去了。   等两人一走,淑和郡主靠在椅子上,有气无力道,“我生个两个什么混账东西。”   静国公这时才开口说话,道,“我年轻的时候才混账呢,星列和廷芳都挺有出息的,你别生气了。”   “上行下效,你大儿子把沈绵娶回来捧在手里,老二还能听我的话吗,我做这么多事情我图什么,我不就是图静国公好好的,图他们俩能奔个好前程,结果呢,一个两个的都不听话,我生他们出来干什么,给我自己添堵吗!”淑和郡主一把将桌子上的茶杯掀翻在地上,侧过脸不想理会江平海。   她当年千挑万选,怎么给自己挖了这么大一个坑呢。年轻的时候江平海天天气她,年纪大了,这两个小的又把她气的要死要活的。   盛京那么多高门贵女,就算门第不高的女子里,也有许多贤良淑德的好女子,怎么江星列就看上了沈绵,现在连老二都要跟她闹。   静国公道,“我扶你回去躺一会儿吧。”   淑和郡主没让他扶,心灰意懒道,“我管不了你两个儿子了,你自己管吧。”   静国公点头应承下来,心里却想,在儿子们眼里,他一直都低妻子一头,儿子们也不是他教出来的,哪里会听他的话。   恐怕在两个儿子眼里,自己就是个糊里糊涂,一无是处又惧内的无能男人,静国公苦笑一声,没说什么。   回到思敬院里,沈绵看江星列神色郁郁,便先开口说道,“廷芳这样跑出去没事吧。”   江星列回过神来,道,“没事,又不是小孩子了,男孩子,跑出去就跑出去了,不用管。”   沈绵点头,“那,咱们先吃饭吧。”   江星列“嗯”一声,说,“你知道廷芳为什么拒绝娶苏家的女子吗?”   沈绵道,“因为母亲吧。”   “是啊,我和廷芳,从小就瞧着父亲被母亲压着一头,家中遇事,母亲也是说一不二,我那时就想着,要娶个性情温和的女子回来,廷芳也是如此,并非苏家的女子不好,她们都很聪明,也有手段,是撑得起一个家族的,只是我和廷芳,我们二人从小目睹母亲如此,实在是承受不起这样厉害的女子。”江星列有些无奈。   沈绵给她倒了杯茶,“说来说去,还是觉得我好哄骗,是吗。”   江星列笑道,“你哪里傻,你也聪明得很,只是人各有志,这聪明用在了不同的地方,人就是不一样的。”   “母亲这样生气,还是想办法劝劝吧。”沈绵有些担心,淑和郡主刚才那脸色太难看了。   “劝不了,她想着事事都顺她的心思,这是不可能了,廷芳已经十八了,前两年廷芳年纪还小的时候,倒是听母亲的话,可是母亲那时盼着他考中进士,再出去体体面面地说一门亲事,结果拖着拖着,廷芳不听话了,除非我们俩什么事情都听她的安排,否则她这口气是咽不下去的。”江星列拍拍沈绵的手臂,让她宽心。   他不是没劝过母亲,为娶沈绵,他好言好语劝了几个月,结果母亲半点不松口,最后闹得母子几乎决裂。   这些事情他没和沈绵说过,江星列有时候也怀疑,自己和廷芳,到底是她的儿子,还是她的棋子。   沈绵也是无奈,江星列要是真听郡主的话,回头就得送她一封休书,停妻另娶。   下午两人也没出门,在书房一起看书。   第二天早上,沈绵去主院请安,张嬷嬷道,“少夫人回去吧,郡主今天不舒服。”   “要请太医过来瞧瞧吗?”沈绵道。   “倒是不用,少夫人先回去吧,这几日都不用来了。”张嬷嬷心想,郡主是个要强的性子,看见沈绵指不定多堵心呢。 第230章 送嫁宴会   淑和郡主一病好几日,宫里办了赏花宴,请女眷们过去,说是要给明真公主送行的。   淑和郡主借口生病,不去赴宴,沈绵是借口侍疾,所以不去。   她本来以为躲过了这次宴会,结果太后下旨,说是让她在赏花宴那天进宫,陪她老人家说话,沈绵没办法,只能进宫。   江星列一早送沈绵进宫,道,“不若你也装病算了。”   “太后要是打发个太医过来怎么办。”沈绵道。   江星列抚摸着她额角的伤痕,皱起眉头,让沈绵进宫,他总是提心吊胆的。   “没事闹不出人命的,最多吃些苦头,你回头帮我找补回来就是了。”沈绵拍拍她的手说道。   江星列神色严肃,道,“那我今日在宫中陪陛下下棋,中午我找个借口,咱们早些回去。”   “行,听你的。”沈绵道。   江星列把沈绵送进宫,找了自己熟识的几个内侍打点,让他们多操心沈绵,万一有事,及时通知他。   沈绵来的不算早,今日的宴会定在明真公主居住的宫中,等她到的时候,已经有好些娘子和年轻夫人等着了。   明仪公主和何娴宁正在说话,看见沈绵就把她拉了过来。   何娴宁道,“听说太后娘娘亲自下旨把你叫进来的。”   沈绵叹口气道,“可不是么,要让我去说佛经。”   明仪公主拍拍她的肩膀,道,“大约是要吃些苦头的,委屈你了。”   “保住我一条小命就是,”沈绵笑了笑,问何娴宁道,“你最近去看甜姐儿了吗?”   “去好几回了,就隔着半条街,甜姐儿这些日子长得越发好看了,我看她长得像你,侄女像姑姑。”何娴宁笑道。   沈绵皱眉,“可别像我,我这脸圆的跟个盘子一样,像我姐姐最好,以后是个大美人儿。”   明仪公主摇头,调侃道,“长得美有什么用,关键还是要嫁得好,你什么时候能怀上一个,瑾儿那天托我问你,说小姨怎么还不给他送个小媳妇呢。”   “小殿下?”沈绵疑惑道。   “可不是吗,”明仪公主摇着扇子,“我兄长总在他面前念叨,说你和江世子的女儿,以后是他的小媳妇,这孩子可着急了。”   沈绵哭笑不得,“太子殿下怎么在小孩面前说这话呢,那我要是生不了女儿呢,要是小殿下十岁了,我才生个女儿,小殿下还能不成婚了,我得让江星列去和太子殿下说说,这话以后可不能说。”   明仪公主当下就看出来,这夫妻俩是不想和东宫当亲家,她也觉得没什么必要,毕竟,沈绮和沈绵是亲姐妹,关系亲厚,不必非要做儿女亲家保持关系。   明仪公主笑道,“可不是吗,我兄长别看表面上端正严肃,其实就是个嘴上没有把门的,你别放在心上。”   沈绵点头,心想我怎么能不放在心上,怪不得江星列说这两年不生孩子呢,确实是不敢生啊,万一生了女儿,太子一高兴,定下亲事,这不是耽误女儿一辈子吗。   何娴宁看出两人的尴尬,笑道,“也不知道灵瑶这回怀的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明仪公主道,“男女都好,那些男人盼着男孩子传宗接代看轻女孩子,咱们自己可不能看轻了女孩子,田家要是敢欺负了灵瑶,我和母后岂能让他们落得好处。”   何娴宁道,“灵瑶也是有成算的,她还没和田世子说有孕的事情呢,上回见了我,说是回头请咱们几个去府上看热闹。”   沈绵拉着何娴宁的手,感叹道,“还是你日子最好过。”   何娴宁听到这里,知道她是说自己没有婆母,所以好过,正奇怪郡主是怎么她了,旁边有三个年纪相仿的娘子朝她们三人走过来,温柔款款地见礼。   沈绵一看,正是苏家的三个娘子,沈绵都认识。   她和何娴宁立刻笑着还礼,苏大娘子笑着对沈绵说道,“我们姐妹几个听说郡主这几日身体不太舒服,便想过来询问江少夫人一声,想晚些时候,去看望郡主。”   淑和郡主想求一个苏家的嫡娘子做儿媳妇,苏家姐妹当然是知道的。   而且听她们的母亲说过,郡主是想找个能帮她打理国公府中馈的儿媳妇,姐妹三人自然是心动的,那可是静国公府,就算是二房的媳妇,也要比其他人家高出一截去。   沈绵客气地回道,“母亲这几日在府中休息,倒是不曾见客,我回去问问母亲,若她答应,你们来府上玩耍也好。”   “不打扰郡主休息就好。”苏大娘子道。   沈绵笑了笑,心想淑和郡主看见她们仨应该是挺高兴的。不过廷芳就不一定了,好几日都没在府里瞧见他,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苏二娘子道,“听说姐姐画画很好,我自小也是跟着祖母也学过一些,到时候要向姐姐讨教讨教。”   沈绵点了点头,“好啊。”   苏家的三位娘子不是刻薄的人,沈绵心想,要是淑和郡主坚持,她大概真的要跟她们其中一个做妯娌了。   苏大娘子看出沈绵并不想跟她们多说什么,便带着两个妹妹离开。   苏二娘子道,“长姐,沈氏如此性情,咱们姐妹随便哪个在静国公府,都不会吃亏的。”   苏三娘子则说道,“可是我听说静国公府的二郎就是因为婚事才跟郡主争吵的,怕是不愿娶咱们家的娘子。”   “咱们苏家的娘子还愁嫁吗,”苏二娘子笑的从容,道,“我倒是想瞧瞧,沈氏的画到底如何,可别堕了陛下的称赞。”   苏大娘子道,“妹妹慎言,术业有专攻,我在青云寺见过她的画,你怕是比不过人家的。”   苏二娘子不满,道,“姐姐怎么长他人志气。”   “我是实话实话。”苏大娘子回道。   苏二娘子没去过两回青云寺,他们苏家不信神佛,也不供佛像,她并未看见过沈绵的画。   苏二娘子眼睛转了转,心想,一会儿开宴了,非得找个机会跟她比一比。   明仪公主问道,“苏家姐妹怎么跑到你这儿来了?”   沈绵小声道,“郡主要为我们家二郎求亲,看中了苏家的娘子,家里正因为此事折腾吧,二郎好几日没回家了。”   明仪公主笑道,“我母后还想求苏大娘子做太子妃呢。”   沈绵道,“我们沈家姐妹是绕不过苏家姐妹了。”   “苏家不答应,”明仪公主又说,“这太子还不知道是哪一位。”   沈绵心想,哪一位都是要站在她姐姐前头的,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第231章 朱雀长街   沈绵被明仪公主一句话唤回了心神,回道,“我除了画画,也别无所长,带了最近的画过来。”   “大燕也推崇佛教吗?”何娴宁问道。   “我和绵绵在青云寺时,见睿王身边带着一个僧人,应当是有人信的。”明仪公主道。   沈绵回道,“这次我送的不是佛像,是市井图,明真殿下即将远嫁,我想着,她大约会想念大夏的,便拿了最近画的朱雀街的图过来。”   明仪公主笑了笑,说,“你可真舍得,我听说你画了有几个月。”   沈绵道?,“毕竟是远嫁,背井离乡,为的也是大夏,送一幅画也算不得什么,只能睹物思乡罢了。”   三人走进殿中,明真公主正在和于家的娘子们说话,怀里抱着明珠公主的女儿,显见脸色并不大好看,眼底青黑,眼眶也泛着红,本来七分的美貌,又生生折去一半。   沈绵看着屋子里几位公主,论起美貌,确实没有哪个越得过明仪公主去。   明仪公主见明真如此那点儿性子当下也没了,带着两人朝明真公主走过去。   明真公主看见明仪公主,当即见礼,“二姐姐来了,快坐。”   明仪公主挽着她的手,笑道,“长姐的这个小心肝,还是同你最亲近,总是怕我。”   明珠公主上前来,把女儿抱在自己怀里,笑道,“还不是你上回训斥小丫头,把她吓着了。”   明仪公主委屈道,“还不是小丫头怠慢了咱们阿楠,我才心急的。”   明仪公主逗着小侄女,还从沈绵那里要了两块糖,送给阿楠,小娘子这才和明仪公主亲近起来。   明珠公主看向沈绵,笑道,“你这个借花献佛,倒是做的顺手。”   沈绵朝明珠公主行礼,道,“小郡主喜欢就好。”   明珠公主嫁的人家不算太好,生了孩子一向低调,和沈绵并不熟悉,她想着,就是为了以后子女的婚事的考虑,她也得和沈绵熟悉起来。   明珠公主看着她怀里的长木匣子,道,“这是江少夫人送给三妹妹的添妆吗?”   沈绵道,“正是。”   明真公主身边的女官当即拿过匣子,她也朝沈绵点头,正要说些什么,明真身边的于家娘子却先一步开口了,道,“好歹江少夫人也是静国公府的,和江世子成亲的时候,可是十里红妆,风光大嫁,明真姐姐要远嫁,怎么只送一幅画呢?”   于家和沈家的仇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沈绵的父亲主审科场舞弊一案,可是夺了于家老爷子的官职,还赔上了于三郎的一条命,于家哪个不是恨沈家入骨。   于娘子的话真是一点都不掩饰,太后娘娘病愈,他们家老爷子马上就要返回盛京,在于家人看来,第一个要还账的就是沈家。   明真公主拉住于三娘子的手,道,“三妹妹,礼轻情意重,何况父皇也曾夸赞过江少夫人的手笔。”   于三娘子甩开她的手,心中冷笑,要是三哥还活着,明真可是要嫁给他为妻子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明真这样软弱的公主。   “是吗,那不如给大家看看吧,”于三娘子道,“也给我这样没有眼界的人开开眼。”   说着,于三娘子从女官手中拿过匣子,直接打开了。   沈绵忙盯着,怕她毁坏了自己的画。   明真公主也上前帮忙,几个侍女手忙脚乱地把画轴打开。   明仪公主道,“手脚轻些,哪个若是弄坏了三妹妹的陪嫁礼,我可不饶她。”   于三娘子手下一轻,一卷长有十多尺,宽两尺的画卷在屋里慢慢打开,屋子里一时间倒是安静下来。   明真公主不像明仪公主,她很少出宫,在看到画后,露出喜色,道,“江少夫人,这是朱雀街吗?”   沈绵道,“是,整条朱雀街。”   朱雀街是盛京最宽阔最热闹的街道,将盛京分为东西两城,画上有行人,有商铺,颜色明丽鲜妍,十分生动。   明真公主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吩咐女官,道,“把画收好,多谢江少夫人了。”   她眼眶泛红,挽住了沈绵的手,露出笑容。   “殿下不必客气。”沈绵回答,这画她当然不是白送的,总要为自己挣些名声回来。   她这辈子是掌管不了内务的,既然如此,那就要博个好名声回来,日后若能名垂青史,那就更好了。   明仪公主心说这画真是可惜了,沈绵这么舍得,能把画送给没见过两面的明真。   苏大娘子笑着看向二妹妹,小声道,“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还是自己好好藏着吧,我看你没个十年八年,都没法儿跟沈氏一争高低。”   苏二娘子涨红了面皮,苏家收藏了不好名家大作,苏二娘子也是见过曾祖父鉴赏名家大作的,沈绵这手笔确实很厉害了,活生生像把朱雀街搬到了画上一样。   “长姐~”苏二娘子撒娇拽着苏大娘子的袖子,“长姐可别把这事儿跟曾祖父说。”   “好好好,我不说就是。”苏大娘子也疼妹妹,自然不会把这事出去说。   于三娘子的脸色着实不大好看,她总不好明目张胆地说人家沈绵画得不好。   这时,已经出嫁的于二娘子上前,道,“江少夫人,我们姐妹正要去拜见太后娘娘,少夫人也是得了太后娘娘懿旨入宫的,不如跟我们姐妹一起过去吧。”   沈绵笑着答应下来,把藏在袖子里的檀木佛珠拨到外面,道,“是该去拜见太后娘娘的。”   那串佛珠和沈绵今日的妆扮极为不搭,仔细看就会发现,那是闻空大师手上带的,沈绵成婚的时候,他老人家送给沈绵做礼物,沈绵一向珍藏着,今日特地戴在了手上,现在看着,有些突兀。   明仪公主和何娴宁都看着沈绵,沈绵朝她们摇头,然后和于家几位娘子一起朝门外走去,该来的总是要来,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沈绵心想,回头还得提醒家里人小心些,于家那位老爷子就要回盛京了,陛下也并没有拦阻的意思。   当年参与科举案的官员里,沈家活生生像一张风里摇摆的幌子,要是不小心些,哪里能从于家手里落得好。   明珠公主抱着女儿,道,“我带阿楠去瞧瞧贤母妃,一会儿再来看妹妹们。”   明珠公主的亲生母亲去世的早,她是养在贤妃膝下的。   明真公主从桌子上拿了两个小玩意儿,道,“给阿楠拿着玩。”   明仪公主虽然担心,但也确实无可奈何。   不过太后和于贵妃总不能真要了沈绵的命,他们得顾忌着静国公府的脸面,真惹急了静国公府,淑和郡主和江星列都不是省油的灯。   沈绵一路上拨弄着手里的佛珠,倒是没那么紧张了。 第232章 越俎代庖   沈绵想着于家的事情,一行人很快便到了太后宫中。   齐王妃正带着周琰和太后说话,小周琰刚过周岁,正在学走路,正被嬷嬷拉着手,满殿的走着,逗得太后一阵高兴。   沈绵走进殿中,便听太后说道,“皇帝小时候学走路也是如此,琰儿可是像极了他的祖父。”   于贵妃心中得意,“琰儿乖,朝祖母这儿来。”   小周琰听见于贵妃的召唤,便迈着小短腿走到于贵妃身边,齐王妃脸上也带着笑容,道,“琰儿和母妃最亲了。”   “可不是嘛,本宫的琰儿,可不是谁都能比的。”于贵妃傲然说道。   沈绵和于家两位娘子屈膝朝太后和于贵妃行礼,于太后眯着眼前看着下方三人,道,“免礼吧。”   沈绵正要起身,于贵妃哄着怀里的孩子,忽然道,“春茵,本宫瞧着沈氏的礼不大规矩,也不知道是谁教的,这样冒犯太后,实在不好,你去,教教沈氏该如何向太后娘娘行礼。”   沈绵刚刚站定,就听到这么一句话,心中很是厌烦。   她垂眸没说什么,叫春茵的女官笑着走到沈绵身边,道,“世子夫人,咱们贵妃娘娘也是为了您考虑,免得您日后规矩不好,冒犯了宫中哪位主子,还请夫人跟奴婢到殿外,奴婢好好教教您宫里的规矩。”   沈绵神色淡然,道,“有劳这位姑姑。”   于贵妃这时又喊住了沈绵,道,“江少夫人为何神情,可是心中不服本宫的处置,有什么话要说?”   沈绵回道,“臣妇承蒙贵妃娘娘教导,不敢不敬服。”   于贵妃把周琰交到齐王妃怀里,然后扶着另一个女官的手,从台阶上走下来,笑道,“不敢不服,这么说来,你确实不服。”   沈绵抬头,直视着她,道,“贵妃娘娘如此说来,臣妇自然无话可说。”   眼前可是要她命的人,沈绵并不想维持表面上的平静,对上就对上了,她没办法反抗,但并不想低头。   于贵妃冷笑一声,“果真是卑贱出身,不知体面,也不知淑和郡主是如何教导你的。”   要不是这个贱人嫁进了静国公府,她一定现在就取了她的性命。   “回娘娘,婆母教导沈绵,举头三尺有神明,要行得正,坐得直,否则有朝一日,因果轮回,定要下无间地狱,受烈火焚身之苦,还要祸及子孙。”沈绵一字一顿地回答。   这话简直诛心,于贵妃气急,她快步上前,一巴掌打到了沈绵脸上。   沈绵生受这一下,往后退了半步,嘴角有鲜血流出来,疼得她脸都麻了。她心想,怪不得于贵妃这些年来都越不过皇后半步,要不是她有太后庇护,又生了个好儿子,怎么能安稳坐在贵妃这个位子上。   沈绵捂着脸,殿中安静片刻,齐王妃怀里的周琰忽然哭泣起来。   齐王妃心中一寒,赶紧抱着周琰哄起来。   于太后终于开口道,“贵妃,好歹是静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她哪里不好,自有淑和教导,何须你越俎代庖。”   于贵妃冷哼一声,低头看看自己手里的指甲,道,“春茵,带出去好好教导,这样无礼,实在过分。”   沈绵拿帕子擦去了嘴角的血迹,朝于贵妃行礼,她手腕上的黑色佛珠忽然一散,噼里啪啦掉到了地上。   于太后皱起眉头,道,“什么东西。”   “回太后娘娘,是闻空大师赠给臣妇的佛礼,他老人家戴了多年,今日不知道怎么回事,绳子竟断了,还请太后娘娘施恩,让臣妇将珠子捡起来。”沈绵道。   于太后皱起眉头,摆手道,“仔细捡起来,去偏殿给哀家抄一份清心经吧。”   沈绵将地上的珠子捡起来,用帕子包好,便出去了。   她一走,于贵妃上前拉着太后的手,道,“姑姑,谁不知道您最是敬畏佛祖,这小贱人分明是说这些话吓唬人呢,沈家可是要了咱们三郎的命,您就这样轻易放过她了。”   于太后道,“哀家倒是想做些什么,你那一巴掌下去,她今日出了宫门,盛京上下都知道知道她在哀家宫里受了磋磨,你什么时候能够冷静些。”   于贵妃垂下眼眸,道,“有姑姑护着,我这才放肆了些,姑姑别在意。”   于太后叹道,“举头三尺有神明,你也记着这话,就算给孩子们积攒福德了。”   佛珠碎了,于太后自然知道这只是些小手段,可是传到外面就不一样了。   她一宫太后,自然不怕什么流言蜚语,只是皇帝笃信佛教,回头要是真觉得贵妃冒犯了佛祖,还不知要怎么想。   就算是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孩子,太后也知道,他已经不是自己能够掌控的了。   “今日的事情,哀家不想在宫里听到。”太后对身边的女官吩咐。   女官道,“太后且请安心。”   沈绵坐在偏殿上,脸上火烧火燎的疼,她拿帕子捂着脸,坐在偏殿里,低头看着桌子上摆着的佛经,心里有些窝火。   她劝自己,激怒于贵妃,不过只挨这一巴掌,不然说不定要在外面跪上好几个时辰,膝盖都不知道能不能保住。   她把包在帕子里的珠子小心地又数了一遍,果然太后是忌惮老师的,就是可怜这串珠子,也不知道会不是沾上于贵妃的煞气。   御书房里,江星列正在和皇帝下棋。   皇帝道,“往日留你下棋,总是推三阻四,怎么今日留下了。”   “陛下冤枉臣了,前些日子户部诸多事宜,这几日已经处置完了,今日有些事情要与陛下说。”江星列道。   “朕看了你的折子,处置得很是不错。”皇帝以为江星列是要打探他的意思,便如此说。   “有赖陛下多年教导,臣自然不能让陛下失望,”江星列落下一枚棋子,道,“只是于老大人归京和太后娘娘团聚,他之前就是在户部任职,臣处置了原来户部的一些人,若还留着,少不得让陛下在太后娘娘那里为难,不若将臣调任大理寺。”   皇帝手里捻着一枚棋子,笑容有些微妙,道,“星列,你不是胆小的人。”   “臣从前年轻,又有陛下护着,无所顾忌,可是如今年长,又有了妻室,少不得多考虑些事情,也不想您为难。”江星列道。   皇帝道,“你这房夫人,确实娶的不算太好。”   “她年纪小,臣总是占了便宜的。”江星列调笑道。   皇帝也笑起来,道,“朕确实为难,还是你最知道朕的心思,大理寺少卿之位空缺着,你便过去吧。”   “谢陛下恩典。”江星列心想,终于把户部这个烂摊子扔出去了。   户部关系复杂,他应付起来实在麻烦,于家人一回来,少不得要给他扣上乱七八糟的帽子,他才不想和于家人对上,到时候得不偿失。   林总管端着茶水进来,道,“陛下,奴才刚刚在外面听宫人们议论,说是江少夫人把朱雀街从头到尾都画出来了,送给明真公主当陪嫁呢,那上面的人,大的有小拇指那么大,小的就指甲盖那么大一点,可脸都是清楚的,一幅也全然不一样,画得极好。”   皇帝看向江星列,惊讶道,“是吗,这么好的画,怎么朕前几日生辰的时候,没见你送过来。”   江星列笑道,“这两日才画完的,她说明真公主远嫁,背井离乡,远离故土,她只能送一幅画,慰藉公主的思乡之情。”   皇帝对林总管道,“去,把画拿来,那孩子也给朕叫过来。” 第233章 盛世光景   于贵妃听说皇帝要召见沈绵,心里咯噔一声,看向太后,道,“姑姑,陛下要是见了~”   于太后揉揉眉心,“你镇定些。“   打了就打了,皇帝还能因为一个小丫头责难她一个贵妃吗。   于贵妃坐回椅子上,心想,那个小贱人肯定是故意激怒?自己,都是算计好了的。   于贵妃当时怒从心头起,有机会必定要取她性命,留着真是个祸害。   于太后起身,道,“走吧,哀家去看看皇帝有什么事情,要召见她。”   沈绵听说皇帝要召见自己,心中并不奇怪,江星列还能想不到办法,把自己从太后这里捞出来,只是她已然挨了这一巴掌。   沈绵心想,一会要是有机会,必定要还给于贵妃一份回礼。   来而不往非礼也,可没人教过她沈绵要忍气吞声,尤其是于家这一帮人,日后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还有什么好怕的!   沈绵和于家两姐妹一起走在去御花园的路上,于三娘子一把拽住了沈绵的衣袖,道,“你要是一会儿敢乱说话,我饶不了你!”   沈绵甩开她的手,?道,“于三娘子未嫁白身,我好歹是静国公府的世子夫人,身负诰命,你如此放肆无礼,半点大家之风都没有,也不怕传出去,这辈子都嫁不出去。”   于三娘子冷笑,“你在我这儿摆什么诰命夫人的谱,我看你是个没福气的,这静国公府的诰命,你怕是承受不起了。”   沈绵如此卑贱之躯,于三娘子多看她一眼都觉得心里不痛快,何况还有两人的仇怨在那里摆着,于三娘子和于贵妃一个想法,有机会一定要取沈绵的性命。   沈绵轻笑一声,扶了扶头上的发簪,道,“原来于三娘子,是惦记着别人家?的丈夫呢。”   沈绵心想,江星列真是满世界的烂桃花,连于家这样的仇敌中,也有看中他的。   真是可笑,于三郎会死,明明就是多方平衡下的结果,和她沈家有什么干系。   于三娘子一把握住沈绵的手腕,“你胡说什么!”   于三娘子被沈绵说中心思,恨不得立刻捂住沈绵的嘴。   沈绵任由她握着手腕,道,“不是吗,你可别忘了,你三哥,是由谁带到大理寺的,是我丈夫,静国公府的世子,你怨恨我至此,却对他怀着绮念,于家三娘子真是好教养,不知道你午夜梦回,有没有看见你三哥的影子。”   说罢,沈绵再次甩开?于三娘子的手,大步追上太后一行人。   于三娘子在原地站了一会,忽然觉得背后发凉,身后的侍女提醒她好几声,于三娘子这才匆忙追上去。   御花园里聚集了不少人,连皇后都过来凑热闹,怀里抱着周瑾,笑道,“臣妾听说陛下要赏沈绵那孩子的画,便带着瑾儿过来了,您瞧,瑾儿最近又长高了,臣妾瞧着他,就想起太子小时候的模样。”   皇帝把周瑾抱到自己怀里,笑道,“瑾儿最近学了什么?”   “回皇祖父,孙儿最近在学《论语》,”周瑾双手圈着皇帝的脖子,道,“皇祖父,瑾儿想和小叔叔玩,小叔叔怎么没来呢。”   皇帝笑道,“你小叔叔还太小了,不能出来玩,一会你琰弟来了,跟他一起玩。”   周瑾点了点头,“我教琰弟读书。”   皇帝满意地点头,身为兄长,小小年纪就能够友爱弟弟,可见这孩子品行是好的。   皇帝把周瑾放在地上,让他自己去玩,然后对皇后说道,“太子让沈氏做瑾儿的养母,确实不错,你挑太子妃时,还是以德行为重,不要耽误了瑾儿的教养。”   “臣妾明白陛下的意思。”皇后笑盈盈地说着,心里却想,难道东宫还不能有一个家世好的太子妃吗?   周瑾跑到沈绮身边,拉着她的手,去跟几位公主问好,很是活泼。   太后的仪仗姗姗来迟,江星列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沈绵,等走近之后,他发现沈绵用团扇挡着侧脸,心里当下冷了三分。   于贵妃走到皇帝身边,笑得温柔款款,挽住了皇帝的手臂。   皇帝带着众人向太后行礼,道,“母后怎么也出来了,当心吹了风受凉,到底是八月的天气了。”   他上前扶着太后,太后笑道,“没事,哀家听说你要看一幅画,惊动了阖宫上下,哀家也来凑个热闹。”   皇帝笑道,“儿臣本就只想自己悄悄看的,也不知道哪个嘴巴大的,这么快就传遍宫中,都跑到御花园来了。“   林总管上前道,“陛下,都是奴才嘴巴大。”   他轻轻在自己脸上拍了一下,皇帝笑道,“行了,你这个老货,去把画打开。”   林总管领命走了,皇帝这才在人群里去找沈绵,发现沈绵正站在江星列身边说话,便也没有特地打扰他们小夫妻。   江星列用手捂着沈绵的脸,脸色难看得要命,道,“你也不知道躲着些,就生受了这一巴掌,疼不疼?”   沈绵推开他的手,道,“没事,她一个妇道人家,力气能有多大,我不挨这个,怕是回头得跪在外面的台阶上,哪个都不好受。”   她从怀里拿出包着佛珠的帕子,道,“你拿好,别掉了,回去重新串起来。”   江星列拿过佛珠,没再说什么。   沈绵那幅画被几个内侍展开,放在皇帝面前,皇帝上前细细打量,越看越觉得满意。   不是说这画的技艺有多好,沈绵就算再有天赋,她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女子。   皇帝满意,是因为他从这画里看到了大夏的盛世气象。   这是他身为帝王,最想看到的东西。   “好,沈家这孩子,是个人才,”皇帝笑道,“星列,和你夫人过来,这儿可不是你们亲近的地方。”   人群中起了一阵哄笑声,皇后笑道,“陛下可不好这样打趣他们小夫妻的。”   皇帝道,“朕说句玩笑话。”   江星列带着沈绵,走到皇帝面前。   离得近了,皇帝自然看见沈绵脸上的痕迹,他在宫中多年,自然知道那是被人打的。   皇帝的好心情一下子落了大半,江星列道,“内子年少,信笔画来,还请陛下指点。”   皇帝点了点头,笑道,“年少便有如此天资,日后积累深厚,定要青史留名。”   沈绵看向皇帝,她脸上痕迹未消,但看得出她眼中的欣喜和骄傲,道,“得陛下如此夸赞,沈绵日后定不负陛下期望。”   她这话是半点都不谦虚的,于贵妃在一旁说,“这孩子倒是不谦虚。”   皇后笑道,“毕竟是年轻人,得意些也是不碍事的。”   皇帝点头,又问沈绵,“你怎么想起要画朱雀街的。”   “回陛下,我祖父常说,沈绵生于大夏盛世之中,今日所见,与几十年的大夏全然不同,沈绵不会做锦绣文章,只能将大夏的盛世留在画中,叫后人看看,这是什么样的好光景。”沈绵脸上带着笑容,说得极为认真。   沈老爷子确实和沈绵说过,她生在盛世之中,沈绵也真心想记住今日的大夏。   皇帝高声笑起来,“好,好,好。” 第234章 先发制人   皇帝心想,沈秉说话做事,尤其是弹劾他这个皇帝的时候,一向是坦诚的。   他女儿称赞起大夏的盛世来,也是一样的坦诚。   皇帝心中快慰极了,?“盛世”二字,就是他为政的最大荣耀了。   皇帝止住笑声,忽然又问,?“你父亲可是三天两头地上折子,说这儿有问题,那儿有毛病,在你父亲眼里,这也是盛世之象吗?”   沈绵一时愣在原地,不知道如何回答,江星列想替沈绵说话,皇帝抬手制止,道,“你说,朕恕你无罪。”   沈绵?想了想,道,“大厦华美,免不了要生出蛀虫来,侵害栋梁,父亲他身为御史言官,职责便是找出蛀虫,保护栋梁,如此大夏盛世之象,方能长久,越是盛世,越要谨慎,越容不得放肆,否则,水满则溢,盛世将如烟火一般,只有瞬间的华美之象,臣妇和父亲,都希望大夏的盛世,能够像青松常驻,而非烟火。”   沈绵说完,垂下了眼眸,手心里一片汗湿。   皇帝?半晌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道,“朕也盼望,大夏的盛世如松柏万年长青。”   皇后道,“有沈御史这样的臣子,陛下定能如愿。”   于贵妃的脸色别提多看了,旁边坐着的于太后也是心烦。   皇帝看着面前的画,道,“拿笔来?。”   内侍拿了笔墨,皇帝笑着对沈绵说道,“朕给你的画题字,如何?”   沈绵道,“陛下,现在是明真公主的画了。”   皇帝看向明真公主,明真上前道,“江少夫人担心儿臣远嫁思乡,特赠此画,儿臣借花献佛,转送父皇。”   明真公主这样懂事,皇帝自己喜欢,道,“朕赐给你其他东西做陪嫁。”   “谢父皇。”明真公主行礼退下。   皇帝笑道,“好了,现在是朕的画了,朕想题什么字都行。”   皇帝的玩笑话又引起一片笑声,沈绵也低头笑起来。   皇帝一时间没想到题什么字,只拿了自己的印章盖上印子,然后问沈绵,道,“你可有所求?”   他看着沈绵脸上的痕迹,他今天高兴,自然不能让这孩子白受委屈。   沈绵毫不犹豫?,道,“回陛下,沈绵恳请陛下,许沈绵能在翰林画院,观前人大作。”   皇帝?一听,倒是愣了片刻,然后才说道,“朕许了。”   沈绵笑道,“谢陛下成全。”   她侧过脸朝江星列眨眼睛,她想去翰林画院很久了,不过老头子们一向古板,沈绵是女子,他们哪里肯答应。   江星列把手放在她腰上,轻轻拍了一下,勉强露出笑容。   皇帝?迟片刻,问道,“朕看你脸上有伤痕,是怎么回事。”   沈绵本来是想告状的,但皇帝今天这么高兴,她要是告状,必定坏了皇帝的兴致,已经打消了这个念头。   可是皇帝既然问了,沈绵当然不能不说,她道,“回陛下,?臣妇不小心撞的。”   皇后道,“怎么这样不小心,脸都红了一片,撞哪儿了。”   沈绵道,“回皇后娘娘,撞在贵~”   她想说撞在贵妃手上了,然而沈绵这话被生生打断,?于贵妃的女官伏倒在地,道,“陛下,江少夫人和于三娘子起了口角,于三娘子不慎伤到了江少夫人,还请陛下见谅。”   于三娘子一听,忙跪在女官身边,茫然道,“姑姑,贵妃娘娘?”   贵妃屈膝在皇帝面前,道,“陛下,小孩子们打闹,三娘也是想起她兄长来,才和江少夫人起了口角,只是无心之失,还请陛下见谅。”   于三娘子在慌乱中失神,她什么时候打沈绵了,她就算对沈绵不满,也不可能打人啊,那明明就是姑姑她打的!   江星列冷笑一声,道,“于家的小辈们真是鲁莽,前面科举一案,是于三郎的过错,今日我夫人受伤,又是于三娘子的过错,也不知道于家是如何教导小辈的。”   皇帝心下明了,贵妃对沈家不满,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只是牵扯到小辈身上,像什么样子。   他皱着眉头,于太后这是咳嗽了几声,皇帝回头扶着太后,道,“母后是不是着凉了。”   “不碍事,只是人太多,哀家有些头疼,叫贵妃扶哀家回去吧,那几个孩子,也是哀家太过娇宠,哀家回头会好好教导她们的。”于太后说道。   皇后也扶着太后,说道,“太后娘娘好不容易痊愈,哪里能让您为几个孩子费心,让宫里知规矩的嬷嬷们教导几日就是。”   皇后可不想让这事情轻易翻篇,得让贵妃好好吃个教训才是。   皇帝颔首,“皇后安排去吧,在宫中打闹,不成体统,朕亲自送母后回宫,让他们年轻人在御花园里玩吧。”   皇帝扶着太后离开,画也被收了起来,御花园里留下许多今日来送嫁的年轻夫人娘子,江星列自然不能多留,准备和沈绵一起回家。   沈绵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每回进宫都跟受刑似的,要了我半条命。”   江星列道,“走,回去先上点药。”   沈绮怀里抱着小皇孙,朝沈绵走过来,道,“江世子,今日留在东宫用午膳吧。”   沈绵上去挽着沈绮的手,“姐姐,我今日办的事如何?”   沈绮道,“平白挨人家的巴掌,难道还觉得自己聪明了吗。”   沈绵不说话了,沈绮把周瑾交给江星列抱着,“走吧,我先给你上药。”   周瑾道,“小姨走吧。”   沈绵从荷包里摸出两颗糖递给周瑾,“小殿下不能叫我小姨。”   “我不喜欢杨家的小姨。”周瑾拿着糖,不肯改口。   “没事。”江星列道。   到东宫之后,江星列去找太子,沈绮找了药出来,给沈绵涂上。   “还有什么伤?”沈绮询问。   “没了,”沈绵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道,“我扯断了手腕上佛珠,太后最忌惮这些事情,她看见佛珠断了,就让我去抄经。”   沈绮冷笑,“太后也不知道做了多少亏心事情,还整日里求神拜佛的,也不怕佛祖请她去西天一叙。”   沈绵拉着她,道,“姐姐小声点。”   “没事,这儿就咱们俩,”沈绮看她脸上的伤就来气,“于家当年弃了于三郎保全自己,今日又弃了于三娘子,将自己家的小辈当做弃子,如此做派,我看于家气数也该尽了,也就是太后还在,他们家还能撑着。”   沈绵道,“于家多年经营,树大根深,咱们这点手段,又有太后,也只能让陛下对于家不满,治标不治本。”   “你别想这些事情,”沈绮帮她倒了杯茶,道,“杀人诛心,能让陛下不满,已经很好了,我是真没想到,我的小妹有朝一日还要做这些事情。”   沈绮心中不忍,沈绵靠在沈绮怀里,“于家一回来,肯定要为难父亲他们的,为咱们沈家博个好名声回来,我也只能为父兄做这点事情了。” 第235章 木秀于林   沈绵仰头看着沈绮,“姐姐,你做什么事情,都要先考虑自己的安全,太后可是陛下的亲生母亲,到底是不一样的。”   沈绮笑道,“你不必关心我,轻易没人能算计到我头上,你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就行。”   沈绵点了点头,低声和沈绮说话,商量午饭吃什么。   周瑾换了衣服,从门口探出头来,跑到两人身边,道,“绮娘娘,我想吃鱼。”   沈绮帮他整理袖口,沈绵问道,“小殿下想吃什么鱼,是红烧鱼、清蒸鱼、还是酸菜鱼?”   周瑾去拉沈绵的手,道,“小姨叫我瑾儿就好,我想吃红烧鱼。”   沈绮打发人叫厨房做中午做红烧鱼去了。   沈绵被周瑾拉着手站起来,听他说道“去年生辰的时候,江叔叔送给我一箱子九连环,我前些天都解开了,我带小姨去看。”   沈绵心说这是什么辈分,又是小姨,又是叔叔的,可真乱。   内侍从角落里抬出来一口木箱子,周瑾松开沈绵的手,把木箱子打开,“小姨看,小姨和江叔叔今年要给我送什么生辰礼?”   沈绵回头看沈绮,沈绮靠在美人靠上,示意她陪周瑾玩耍。   沈绵笑了笑,道,“瑾儿想要什么,你同我说,我再送你好吗?”   周瑾一本正经地摇头,“小姨好没诚意,我不说,要小姨自己送。”   沈绵可没应付过小孩子,蹲下和周瑾平视,道,“那我慢慢想,你生辰是在九月二十,是不是?”   江星列跟沈绵提过一句,沈绵顺便记住了,没想到大人小孩今年都跟他讨要生辰礼物。江星列跟她要的一对香囊她还没绣好呢。   周瑾从箱子里拿出来一个孔明锁,教沈绵怎么解开。   沈绵听得云山雾罩,周瑾也不着急,只是慢慢地沈绵解开的办法,十分耐心,并不像寻常小孩子急躁。   沈绮摸着自己的肚子,道,“你是不是天天在家画画?”   “是啊,我平常不出门,能有什么事情,就是廷芳这两天和郡主吵架,不愿意娶苏家的女儿,把郡主都气病了。”沈绵手里拿着孔明锁,回答了沈绮的话。   沈绮笑道,“郡主也是不容易,两个儿子都不听话,还有你整日碍她的眼,不生气才怪。”   “那我能怎么办,我这八抬大轿地都抬回去了,还能送走不成。”沈绵无奈道。   周瑾忽然说道,“我以后听绮娘娘的话,不让绮娘娘生气。”   沈绵在周瑾脸上轻捏了一下,道,“没事,我也经常惹我母亲生气的,你绮娘娘都见惯了,倒是也不必事事听话,是吧,姐姐。”   沈绮从榻上坐起来,道,“是啊,也不见得谁就是对的,谁就是错的,等瑾儿长大以后,绮娘娘就老糊涂了,瑾儿要做对的事情,自己心里要有数,不能总听谁的。”   周瑾不大能听懂沈绮的话,道,“可是听话的才是好孩子,绮娘娘和爹才会喜欢。”   沈绮皱眉,“瑾儿跟绮娘娘说,这话是谁说的?”   她可没有这么教过周瑾,说这话的是哪个混账东西。   “是严嬷嬷说的。”周瑾头也没抬,随口说道。   沈绮给女官使眼色,女官领命离开。她看看时辰,道,“行了,该吃饭了,起来洗手。”   周瑾把手里的玩意儿又收拾进箱子里,然后拉着沈绵的手准备吃饭。   太子正和江星列在书房里说话,上午的事情,太子自然清楚,能压制齐王的气焰,他很满意。   “你调到其他位置也可,怎么想去大理寺了,孤看大理寺卿再活个十年八年没有问题,你去做个少卿,是想赋闲不成。”太子问道。   江星列还没回答,沈绮打发过来的女官先到门口了,问他们是在书房吃饭,还是去沈绮那里。   太子准备去沈绮哪儿吃饭,已经好几天没吃上一顿安稳饭了。   两人起身出去,太子道,“问你话呢,怎么不说。”   “大理寺少卿五品,不用上朝。”江星列真心实意地说道。   任职大理寺以后,他的闲散时间肯定比以前多了,不用算账,不用上朝,有案子再去查就是,可比在户部卖命好多了。   也是皇帝待他不错,毕竟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主动退一步,皇帝也知道为他考量。   江星列心想,不说皇帝对两个儿子如何,待他确实很好了。   太子指着江星列好一会没有说出话来,甩着袖子走到沈绮这儿都没开口。   到了门口才说,“让文淼知道你的话,看他不过来跟你打一架。”   “让他明年先下场再说吧,荒废南城真么久,别光会填词了。”江星列回道。   “说起来也是心烦,文家打算给他找个媳妇儿,他也松口了,只是盛京的大户人家没一个情愿的,文老夫人求到了母后头上,你说上哪儿给他找媳妇。”太子想起这事就头疼。   江星列心想文淼心里放不下死了的妾室,当初的事情又闹的挺大,除非真是趋炎附势卖女儿的,否则谁敢把女儿许给他。   周瑾跑到太子身边,道,“什么媳妇儿,是我的媳妇儿吗?”   太子把周瑾抱起来,笑道,“你的媳妇儿,你得去问问你小姨什么时候给你生一个。”   周瑾回头看着沈绵,眼睛亮晶晶的,沈绵无言以对,江星列脸都黑了。   沈绮道,“殿下,八字没有一撇的事情,不要和瑾儿说,他会当真的。”   太子笑着坐下来,道,“行,先吃饭,孤不说了。”   在太子看来,这话倒也不是玩笑话,静国公府和东宫同气连枝,他和江星列一起长大,关系亲近,日后当儿女亲家可不是门当户对吗。   江星列走过来看沈绵脸上的伤痕,“印子消了,还疼吗?”   “不疼,”沈绵道,“没事儿了。”   江星列在桌子前坐下来,侍女开始上菜,沈绵有些饿,江星列给她盛汤,暂时没有再盯着沈绵脸上的伤痕。   太子道,“你们夫妇,今日真是抓住了陛下的心思。”   沈绵回道,“陛下所求,必定是江山万年,把话往这儿说,怎么样都没错的。”   太子看向沈绮,“原以为你们姐妹没有相似之处,倒是孤看错了。”   太子以前觉得沈绵不如沈绮聪明,现在觉得,沈绵大概只是无心争斗,要折腾起来,也是有手段的。   “绵绵在祖父和闻空大师身边长大,最知道长者的心思,”沈绮帮沈绵夹菜,接着说,“读了许多书,虽说是佛经,但说些好话还是没问题的。”   太子颔首,“看来日后就是生了女儿,也得好好读书。”   江星列给沈绵添饭,催促她快些吃。   沈绵则是想,姐姐这是要生孩子了吗?   要是生了女儿还好,女儿是太子的长女,可要是儿子,难免会有人疑心,觉得姐姐会对小皇孙不利。   继母哪里是好当的,姐姐还是侧妃。   周瑾道,“是啊,我教弟弟和妹妹读书。”   太子道,“瑾儿以后要当个好哥哥。”   沈绵听了这话,心想,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在东宫里,有孩子要比没孩子好多了。 第236章 旷日持久   贵妃手里端着汤药,正喂给太后。   齐王和齐王妃站在一旁,于家两姐妹被皇后叫走了。   齐王看着贵妃身边的女官,对内侍道,“拉出去乱棍打死。   女官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哭喊道,“殿下饶命,贵妃娘娘救奴婢,娘娘救命。”   于贵妃手一抖,“?念儿,你这是做什么?”   齐王道,“今日母亲教训了沈绵,便只管将错处往她身上推,为何要将三妹妹牵扯进去, 沈绵确实有胆量状告母妃,可沈绵冒犯太后在先,父皇还能说是母妃的错吗。”   女官道,“可是,可是陛下喜爱沈绵,若是为她责罚娘娘可怎么办,娘娘尊贵之躯,怎能因为沈绵那个贱人受责难。”?   “蠢货,”齐王冷冷地吐出两个字?,“今日受了责难,日后找补回来就是,没听到江星列的话吗,当年科举一案,三郎被推出去做了挡箭牌,今日又将三妹推了出去,于家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风气,要将小辈推出去当弃子了。”   齐王额角的青筋都快蹦出来了,他不求母妃能帮到他多少,只求能够不要给他拖后腿。   太后咳嗽了几声,?对着于贵妃摇头,道,“你呀,都是哀家太护着你了。”   齐王亲自过去端着药,跪在太后面前,“皇祖母,都是孙儿无能,让您拖着病躯为我操劳。”   于太后笑了笑,道,“说什么糊涂话,你是哀家的孙儿,哀家盼着你,能够坐上那个位子,你放心,哀家会撑着的。”   齐王帮太后喂药,接着说,“母后,沈绵知道她进宫会受您的责难,她今日如此,不是设计您这样简单,她是怕外祖父从老家回来,对沈家下手,?所以先发制人,要帮沈家稳固圣心,又重提当年科举一事,败坏外祖父声名,也是儿臣得意,以为沈家这个小的蠢笨,不足为惧,才想用她震慑沈家,不想反倒被她先摆了一道,眼下她了父皇喜欢,母妃暂且忍一忍,儿臣一定为三郎报仇。”   于贵妃听罢,便明白过来。   齐王明白自己这是小看了沈绵,大小沈氏,都不是省油的灯。   他想对周瑾下手,然而东宫被护着铁桶一样,他根本找不到机会,现在还被沈绵算计,自己光顾着前朝,可是身后却只有太后能帮他一把,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抓住太子的把柄,将他掀翻。   他这位兄长,实在太谨慎了,简直滴水不漏。   齐王给太后喂完药,只觉得头顶像是悬了一把利剑,稍有不慎,这剑就要落下来,取走他的性命。?   太后靠在床上,拍拍他的手,道,“放心,皇帝是哀家的儿子,哀家了解他,你和太子,他至今还在观望,有了你这个六弟,你们俩的比试还长久着呢。”   于太后这话倒是没说话,齐王心里明白,皇帝想为大夏挑一位合适的继承人,?在皇帝眼里,那个位置是能者居之的。   皇帝身体康健,必定觉得自己的日子还久长着,史书上熬到五六十的继任者都不在少数,齐王觉得自己还是得慢慢经营,他和太子一时之间是分不出高下的。   齐王看见女官在跪在地上,吩咐人将她拖出去,贵妃只是看了一眼,没有阻拦。   于太后睡着以后,于贵妃起身,和齐王夫妇一起告退了。   “母妃给你添麻烦了。”于贵妃挽着儿子的手说道。   齐王安慰她道,“母妃只是疼爱三郎,这没什么。”?   于贵妃苦笑一声,“是啊,三郎养在我膝下,一想到他死在牢狱之中,我心中便火烧火燎的,恨不得让害死他的人去陪葬。”   “母妃心中明白,三郎身死,你舅舅们也脱不开关系,也怪我没有教导他,让他学会谨言慎行,”于贵妃摇头,“倒是连累了你。”   “不妨事,”齐王柔声道,“我知道母妃的心意,三郎确实有错,可有人特地给他机会,让于家被拖下水,母妃放心,儿臣不会放过他们的。”   于贵妃擦了擦眼泪,道,“嗯,母妃日后再有事情,一定与你商议,不会如此鲁莽的。”   她将齐王妃怀里的周琰抱进自己怀里,齐王道,“母妃这样喜欢琰儿。”   “可不是么,你哪儿有我的琰儿乖巧,”于贵妃说,“你们俩什么时候能给我生个孙女儿,儿女双全,那就更好了。”   “可怜你那没出生的妹妹,要是她还在,肯定聪明伶俐。”于贵妃脸上满是惋惜之色。   齐王妃回道,“是儿媳无能,不过府上侧妃有了身孕,太医过去诊治,说是女胎。”   于贵妃欣喜道,“倒是不错。”   齐王妃心中苦涩,她是万万不敢再生了,生琰儿的亏虚还没有养回来,她这身体外强中干,要是再怀一个,擎等着像死了的太子妃一样,给儿子找后娘吧。   她不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她不敢,也不值得。   有时候齐王妃想,杨氏算是没有白死,太子那么喜欢她,一辈子都没人能越过杨氏的。   齐王妃看着自己丈夫的身影,但是这个人不会,在他眼里,只有江山大业,妻子儿女又算得了什么。   周琰忽然叫了一声娘,声音又软又甜,乖乖巧巧的。   齐王妃回过神来,应了一声,笑道,“琰儿乖。”   管他呢,她还活着,她有儿子就行了。   齐王既然只惦记自己的江山大业,那她就只惦记自己的儿子,守好妻子的本分便够了。   自己的心,还是放在自己和儿子身上最好,哪里能寄托到别人身上呢。   齐王妃快步上前,走在齐王身侧。   东宫。   几个人吃过午饭,太子和江星列在外间下棋,沈绮正在做衣服,看大小是周瑾的。   沈绵和周瑾凑在一起,没有摆弄周瑾那一箱子复杂的玩具,两人在翻花绳。   这倒是没人和周瑾玩过,沈绮看了一眼,并未阻拦。   “绵绵,你不打算学针线了吗?”沈绮问道。   沈绵道,“我身边的侍女做针线很好,再说,我也少有闲暇的时候。”   “那个投胎投到你肚子里真是可怜了,连亲娘亲手做的一件衣服都没有。”沈绮戏谑道。   沈绵也笑起来,道,“孩子有大姨,让大姨多做几件。”   “孩子大姨生来就是劳碌命,孩子和他们娘亲都要操心,”沈绮叹息道,“这是有多命苦。”   沈绵笑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周瑾看着沈绵的肚子,道,“不怕,妹妹想要什么,我给妹妹买,不让绮娘娘操劳。”   沈绮笑道,“我们瑾儿真是懂事。”   周瑾露出笑容,心里却想,小姨大概是不如绮娘娘聪明的,不会做衣服,不跟他玩孔明锁,只跟他翻花绳,翻来翻去就是这几样。   不过,小姨以后要给他生小媳妇的,爹说过,生小媳妇很辛苦,那他就不嫌弃小姨笨了。 第237章 得陇望蜀   离开东宫时,已经傍晚了。   沈绵空手去的,回来的时候被沈绮大包小包塞了不少东西,吃的用的还有些温补的药,千叮咛万嘱咐,让她照顾好自己。   沈绵一一答应,这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等夫妻两人一走,太子叹道,“你也不过比沈绵大了两岁,怎么像养了女儿似的。”   沈绮道,“母亲以前要更关心我和瑞儿,我便多关心绵绵,您不知道,她从前是个不知事的,被人卖了都要倒贴钱的,妾身今日见她如此,心中实在不忍。”   沈绮打心眼儿里疼爱这个妹妹,今天看她受了委屈,又看她讨得了皇帝的欢心,又是心疼,又是安慰。   “她总要长大的。”太子道。   “妾身也知道,只是舍不得,也是世子舍命也娶她,不然我们家真打算把她养在隔壁的,女儿和儿子是不一样的,日后咱们有了女儿,殿下就知道不舍了。”沈绮在周瑾脸上捏了一把。   太子把周瑾抱在怀里往回走,笑道,“合着你是把妹妹当女儿的吗,你倒是赶紧生一个,让孤知道养女儿是什么滋味。”   沈绮没说什么,生孩子还是要看缘分的。   周瑾揽着太子的脖子,道,“瑾儿也想要妹妹一起玩,希望妹妹聪明些。”   “怎么想让妹妹聪明些?”沈绮问道。   周瑾捧着小脸,说,“要是妹妹像小姨,那瑾儿只能跟她翻花绳,不能玩孔明锁。”   太子瞧着怀里的儿子,“翻花绳怎么了?”   沈绮低声笑起来,“他是嫌绵绵跟他翻了一下午花绳,没意思,说绵绵不聪明。”   太子也是忍俊不禁,道,“儿啊,这话可不敢说与你江叔,你嫌他媳妇儿不聪明,他可是要收拾你的。”   周瑾扁着嘴,道,“孩儿知道啦。”   太子带着周瑾回书房,耽误了一整天,趁着这会儿还得补些功课回来。   沈绮回到房中,把绣活扔到一边,靠在榻上休息。   青雪端着盏汤药过来,道,“侧妃近日嗜睡,精神也不大好,是不是请太医过来瞧瞧?”   沈绮摇头,把手放在肚子上,道,“我没事,还是再等两个月吧。”   青雪颔首,要是请太医过来,阖宫上下都瞒不住。沈绮抚养着皇长孙,又是东宫最受宠的女子,已经惹得许多人不满。   若是在这挑选太子妃的时候被人知道怀有身孕,如此盛宠,说不定要出什么事情呢。   青雪跟随沈绮许久,知道她是有成算的人,因此不再多说什么。   “也不知这东宫要迎来一位什么样的女主子。”沈绮幽幽叹道。   说完这句话,她心里咯噔一下,有些憋闷。   青雪把沈绮手里的汤药拿走,劝慰道,“殿下说过,小殿下会一直由您抚养的,便是再有嫡子,也越不过小殿下的,何况二娘子嫁的是静国公府,两位郎君也都是厉害的,您只管放宽心就是。”   青雪说的事情,沈绮自然明白,她并不担忧自己的地位不稳。   她在这个位置,和家里的兄弟相互扶持,沈家自然会一步一步往前走,尤其是沈绵嫁给江星列一事,沈家简直称得上一步登天。   前途是好的,日后太子临朝,沈家更是锦绣荣耀。   然而沈绮想到的是自己的丈夫,她在东宫之中最是得宠,然而沈绮最近却还是觉得心中不痛快。   她这些天也在想,自己到底为何不快,她一直想不明白,但今日看到沈绵,却是想清楚了。   她在盼着得到丈夫全部的爱意,沈绮并不是这样的性格,否则她也不会选择入东宫。然而太子要娶正妃,她心里却起了不该有的念头。   沈绮看着不远处的梳妆台,镜子里映出她美丽端庄的容貌,沈绮轻声道,“罢了,是我自己贪心。”   果然人心,欲壑难填,得陇望蜀。   自己为自己选的这条路,不容许她有这样的念头。   青雪疑惑道,“侧妃有什么吩咐?”   “从架子上拿那本琴谱给我。”沈绮吩咐道。   青雪拿了琴谱过去,沈绮开始细看起来。   沈绵和江星列回到静国公府,先去拜见淑和郡主。   主院里正热闹着,亭哥儿摇摇晃晃地在院子里走动,淑和郡主看得满心欢喜,弯下腰朝亭哥儿拍手,“亭哥儿过来,到外祖母这儿来。”   亭哥儿闻言,便摇摇晃晃地朝淑和郡主走过来。   沈绵还是头一次看到淑和郡主这样欢喜,她只盼着自己日后有了孩子,淑和郡主也能一样喜欢。   只是有句话说爱屋及乌,反过来也是一样的,只怕淑和郡主不喜欢她,也要不喜欢她的孩子。   江初月看见两人进来,心中并不高兴,再看看旁边站着的江廷芳,就更无奈了。   这两个弟弟,简直一个比一个不靠谱,把母亲都给气病了,外加上一个沈绵,江初月虽然知道不能全怪他们,可是母亲到底是母亲,她还是更向着自己的母亲些。   江廷芳在外面漂了几日,倒也没有胡作非为,只在客栈住着,连读书也没有落下。   他本来并不打算回来,但今日被江初月逮着,硬是拖回家来了,只是他在这儿站了许久,母亲连个正眼都不给他。   江廷芳看见兄长的嫂子回来,心里倒是松了口气,他不讨母亲喜欢不要紧,这不是还有母亲更不喜欢的两夫妻吗。   果然江星列夫妇也是被嫌弃的命,三人排排站,看淑和郡主逗小外孙。   江星列反正是习惯了,回头和弟弟打过招呼,然后和沈绵说话。   “晚上想吃什么?”   “中午吃多了,还不饿。”沈绵回道。   “你姐姐诚心招待,这顿饭着实不亏。”江星列笑道。   沈绵道,“何止啊,还连吃带拿的。”   “没事,回头咱们有什么好东西,也给你姐姐送一份,肯定不让她吃亏。”江星列道。   沈绵点头,“好吧。”   江廷芳心想,他也得找个媳妇,就算被母亲嫌弃的时候,也有媳妇陪着一起被嫌弃,不然还要看兄长和大嫂成双成对的,日子真是难过。   “小殿下也是个缠人的,”沈绵道,“怎么总是缠着我,难不成还真打算当我女婿了,我可受不起。”   江星列揽着沈绵的肩膀,“周家的孩子都精着呢,还有你姐姐教导,日后怕也是个妖孽。”   沈绵没接话,万一那是日后的太子,再日后的陛下吗,这样想来,亲近一些也不算什么。   淑和郡主抱着跑累了的小外孙,然后道,“行了,都别在外面杵着,进屋说话。” 第238章 家事糊涂   江廷芳捂着胸口,这是要完啊。   早知道就在外面漂着好了,今日看这样的状况,母亲可不见得会对他网开一面。   果然,淑和郡主怀着抱着外孙,看向次子,“想清楚了?”   江廷芳的脸当时垮下来,江初月上去在他胳膊上狠狠掐了一把,免得母子两人再争吵起来,笑道,“娘,这个时辰,该吃晚饭了,?咱们先吃饭,我今晚带着亭哥儿住下,咱们有什么事情吃过晚饭再说。”   江廷芳疼得龇牙咧嘴,哀怨地看着姐姐,淑和郡主哪里有不明白的,女儿担心自己家里不和,特地赶回来,淑和郡主不想让她担心,笑得温柔款款道,“行,晚上和娘一起住?。”   江初月没理会二弟,道,“行,我和娘一起住。”   江星列则说道,“母亲,?我和绵绵先回去换件衣服。”   淑和郡主懒洋洋地摆手,打发两人走了。   江廷芳也想回去换衣服,不过被江初月拦住,准备好好说他两句,既然到了成亲的年纪,确实不能再耽搁。   以前还能说是兄长没有成亲,也轮不到弟弟,现在可不行了。   沈绵和江星列回到思敬院,江星列道,“家里本来就够乱了,姐姐还来帮着母亲,我看廷芳?难逃此劫。”   沈绵道,“成婚也不能说是劫难。”   “娶自己不愿意娶的人,那就是劫难。”江星列反驳。   “我今日看见了苏家三位娘子,大娘子端庄沉稳,二娘子有几分锋锐,三娘子文静,母亲是看中哪一个了。”沈绵?回想着苏家的娘子们,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江星列靠在美人榻上,枕着自己的双手,十分随意,道,“母亲想求娶,我看苏家不一定舍得,他们家上一辈几位娘子,都嫁到大族做了宗妇,廷芳不是长子,也不是多出类拔萃的,苏家不见得能看上他。”   “怎么好这样说自己弟弟的不是,”沈绵在他身旁坐下,?“果然还是在自己家里更自在,每次出去穿好几层衣服,勒死了。”   “我说实话,廷芳活泼,往日我和母亲都没有对他寄予厚望,只要不胡作非为,随他的心意过活就好,母亲现在突然让他娶妻,可见是打算为他考虑前程了,廷芳哪里受得了。”江星列把沈绵往自己身前拽了拽,让她转过来看着自己。   沈绵拨开江星列的手,不让他挨着自己,跑到椅子上坐下,道,“果然,荣华富贵不是白享的。”   江星列打了个呵欠,他有些疲倦,“吩咐厨房做些吃的,一会从母亲那儿回来了,咱们接着吃,你也是,每次在母亲吃饭,都是一小口一小口的,我都替你着急。”?   沈绵横江星列一眼?,她能怎么办。郡主吃饭温温柔柔,勺子放在汤碗里都没有声音,她自然不能像平常一样随意。   郡主吃饭也是真吃的少,每次吃半碗,绝不多吃,她也只能陪着少吃些。   “你知道陛下给六皇子娶的什么名字吗?”江星列道。   “什么,不是让老师起吗?”沈绵随口问道。   “叫净玄,就是你那几个小徒儿的法号,玄妙的玄,”江星列摇头,“也不知道这周家是做了多少亏心事,陛下生怕六皇子养不活,每日都要去看一眼,几个太医轮班守在嘉嫔宫里,还取了这么一个法号。”   沈绵道,“你也是,现在什么话都敢说了,陛下老来得子,可不是当个宝贝护着吗,何况三宫六院才得了十二个孩子,可不得小心捧着吗。”   江星列点头,“是啊,以前还有传言,说是周家的皇位来路不正,被诅咒了,所以子嗣不丰。”   自从娶了沈绵,江星列的话就越来越多了,而且还都是闲话,就跟妇人们凑在一起说别人家的闲话似的。   “这话你也信,谁的皇位不是踏着前朝的血得来的,”沈绵不以为意,“成王败寇啊。”   她这些日子看的史书也不少,越发明白这几个字的意思了。   江星列心想,沈绵自从嫁给自己,便不像从前那样天真,想的事情越来越多。   “走吧,该去吃饭了,晚了母亲肯定不高兴。”江星列起身,帮沈绵把发簪扶正,披上外衣,两人又重回主院。   这回江廷芳蔫头耷脑地坐着,亭哥儿又是满地跑,被江星列抱在怀里,举得高高的。   “亭哥儿想大舅舅没有?”江星列问道。   亭哥儿被逗得咯咯笑,两条小腿在空中乱蹬,显然喜欢被这样举着。   江初月在一旁看着,心中自然高兴,对沈绵道,“日后你们有了孩子,星列指不定多高兴呢。”   沈绵笑着点头,“他挺喜欢小孩子。”   以前江星列总是冷着脸,沈绵觉得他不好亲近,不过事情却并非那样。   江初月询问道,“今日我没进宫,宫里的事情,却是早早传了出来,得了陛下亲口称赞,日后在宫中行走,便容易多了。”   沈绵笑了笑,道,“我也只有这点本事,算是剑走偏锋,侥幸而已。”   江初月心想,这可不是侥幸两字能说清楚的。这世上能讨皇帝欢心的能有几个,偏偏沈绵做到了,可见她是个聪明的。   沈绵看向淑和郡主,道,“母亲,今日在宫中,苏家几位娘子问起您来,说是听说您身体不大舒服,想来府上看望您。”   淑和郡主收回看着亭哥儿的目光,道,“哪个娘子?”   “大娘子。”沈绵道。   淑和郡主和江初月对视一眼,道,“苏家有心了。”   江初月道,“看来苏家也是想与咱们家结亲的,只是不知道他们愿意嫁哪位娘子。”   江廷芳凑过来,道,“母亲,人家是读书人家,肯定看不上我,舍不得把出色的女儿嫁过来的,是不是?”   淑和郡主瞥了儿子一眼,“你也知道人家看不上你。”   江廷芳抖抖肩膀,“母亲,就算说亲,咱们也不能盲婚哑嫁是不是,好歹让我跟人见上一面,相互看个顺眼,不然日后过的不好,这是结亲,还是结仇呢?”   江初月道,“是啊母亲,咱们也不能只盯着苏家一个,盛京这么多合适的人家,当初我嫁人的时候,你还带着我相看了许多呢,我和周庄合得来,您才许嫁的,也不好逼着廷芳,对吧。”   江廷芳感激地看着姐姐,好歹是给他求了条活路。   江星列抱着亭哥儿站在沈绵身旁,自己的婚事来的不容易,他是不敢在廷芳的婚事上开口的。   江星列把亭哥儿给沈绵抱着,沈绵赶紧接过来抱在怀里。   江星列道,“母亲,我看亭哥儿吃手,咱们先吃饭,别饿着亭哥儿了。”   淑和郡主回神,吩咐身边的侍女把饭菜端过来,才说,“行,那就先相看吧。”   江廷芳长出口气,生路是有了,“我去书房请父亲过来。” 第239章 前车之鉴   沈绵安安静静地吃完饭,和江星列在外面散步。   还有几天就到中秋了,月还未圆,但已经能够照亮花园的路了。   “希望母亲能给廷芳性子简单的妯娌回来。”沈绵道。   江星列揽着她的肩膀,道,“还没睡觉,就开始做梦了。”   沈绵冲江星列翻了个白眼,“你可少说两句吧。”   “我说实话,有你这个前车之鉴在,廷芳的夫人肯定是个精明强干的,你就等着日后跟妯娌斗法吧。”江星列道。   “你可真是,我怎么听你还挺高兴的。”沈绵把他的手拨开,很是无奈。   江星列把人拉回来,“行了,我不逗你,你也不必太过担忧,这不是什么大事,要是想要掌家大权,那也是要从母亲手中争夺,你一画千金,不必操心些许琐事,你能把咱们思敬院和你自己那几笔账理清楚,就算是长进了。”   沈绵叹了口气,她最怕麻烦。   江星列倒是不担心,妯娌之间,要争的就是掌握中馈的权力,沈绵不管那件事情,自然也没有那许多麻烦。   第二日早晨,沈绵醒来之后发现江星列还睡着,忙推他起来去点卯,再不去就要误了时辰。   江星列把人按住,“没事,我推了户部的事情,向陛下求了大理寺的差事,吏部的调令还没下来,我现在一介白身,哪儿都不用去。”   沈绵昨天没听他说,不过还是把人叫起来了,“那也该起来了,一会姐姐是要来找咱们说话的,我看她昨天晚上肯定还有事情没说清楚呢。”   沈绵推了半天,江星列才不情不愿地起来,两人睡得早,都不困,江星列就是不想起来。   果然沈绵吃完早饭之后,江初月就抱着亭哥儿过来了。   她听说江星列调离六部一事,有些惊讶,凭弟弟的才能,自然是担得起大任的,调任大理寺实在是屈才。   但毕竟是朝中的事情,她不好开口,何况这次回来,江初月是想说说江家的家事。   “星列,你们夫妻两个,是想和母亲打擂台不成?”江初月道。   沈绵下意识看向江?星列,有些忐忑。   江星列神情严肃,道,“姐姐,母亲的脾气,咱们都是清楚的,她一向厌憎分明,又固执己见,我和绵绵的婚事惹得母亲不满,我们想与她亲近,也没有办法。”   江初月皱起眉头,“你说母亲固执,我看你和母亲一样固执,亲生的母子,难道还有隔夜仇不成,你难道不会伏低做小,求得母亲谅解?”   她看着沈绵,想让沈绵说些什么。   然而他们姐弟争执,沈绵又该从何说起。   江初月道,“沈绵身为儿媳,起码晨昏定省的礼数是不能免的。”   沈绵揪着手里的帕子,依旧一言不发。   江星列道,“是母亲不让她去的,前几日母亲说不舒服,她想去侍疾,是被嬷嬷给撵出来的,母亲她想眼不见心不烦,我们只能从命,姐姐你别为难沈绵,你认识她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她就是给人卖了还要倒贴钱的,没什么心眼,我知道你是担心母亲和我关系不好,但是你也见了,母亲一心想给廷芳找个世族的淑女做儿媳妇,她因此对我们夫妻不满,我们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   江星列不想和自己的姐姐争执,姐姐向着母亲,他当然也不会把母亲摆在仇敌的位置上,然而要让母亲满意,那确实不可能。   江初月一时间哑口无言,她看着沈绵,“你是怎么想的?”   “我的性子,未成亲前姐姐和母亲就是知道的,我大半时间都在书房,故意和谁争执这样的事情,我是万万不会去做的,我如此出身,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沈绵看着江初月。   淑和郡主不屑跟她争执,连带着对江星列也不满意,他们二人又能做什么。   说句不好听的,母慈子孝,他们夫妻不是孤拐的人,自然会孝顺母亲,可是淑和郡主也该有做母亲的姿态才对。   江星列其实并不认同沈绵的话,淑和郡主不喜欢她,其实不见得是和出身有关系,她是对自己不满,因为他没有按着母亲的安排一路走下去。   就像下棋的时候,棋子突然不听话,下棋的人当然不高兴。   江星列道,“姐姐且放心,母亲就是有些别扭而已,没有姐姐想得那么严重,我和绵绵更不会对母亲不孝。”   江星列这样说,江初月也不能再说什么,母亲不满的根源在沈绵身上,但沈绵已经是静国公府的世子夫人了,这是没法更改的事情。   “也罢,到底是你和母亲的事情,我会多劝解母亲的,你和沈绵也要常过去和母亲说话。”江初月道。   “母亲喜欢姐姐,姐姐没事多回来看看她,她会高兴的。”江星列道。   江初月勉强挤出笑容,当初江星列迟迟不婚,是因为静国公府不想让帝后干涉静国公府世子的婚事,尤其是皇后,不知道多想把荣国公府的女儿嫁进来。   可是没想到,躲开了皇族指婚,江星列却早有了自己的主见,硬是把沈绵娶回来了。   横竖都让人不满意。   三人正说着,外面?碧云来传话,道,“外面有内侍来传旨,就在前厅呢,说是让夫人去领赏。”   沈绵起身,“领什么赏?”   江星列道,“昨日就是给你赏赐,只是太后不舒服,陛下走的匆忙,?今日打发了内侍过来,没事,走吧。”   待到前厅,淑和郡主也过来了。   内侍捧着圣旨,几人跪下听旨,果然如江星列所料,没什么大事。?   内侍读完,笑道,“陛下很喜欢少夫人的画,还说盼着少夫人把大夏的锦绣江山留在纸上,您可别让陛下失望。”   沈绵神色认真,道,“请公公转告陛下,臣妇自当竭尽全力。”   内侍?拿着荷包,带着侍卫高高兴兴地离开了。   淑和郡主倒也没说什么,江初月扶着她回主院。   江星列和沈绵叫人把两个箱子抬回思敬院,皇帝赐下黄金百两,还有一些笔墨纸砚之类用来画画的东西。   还有一个牌子,沈绵拿着可以进出翰林画院。   沈绵倒是从容,江星列心里却是得意又骄傲,刚进院门,就在沈绵脸颊上亲了好几下,“我们绵绵果然是要青史留名的人,真是天纵之资,精彩绝艳。”   沈绵笑道,“你改姓王了吗?”   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江星列听懂沈绵的调侃,当即笑得更开心了。   两人凑在一起把皇帝的赏赐摆在书房,又把书房整饬了一番。   主院,江初月道,“沈绵得了陛下欢心,倒也不错。”   淑和郡主道,“母亲知道你的意思,你只管操心自己的事情就好,咱们家没什么事。” 第240章 高门低门   趁着户部的调令没下来,江星列很是悠闲了几日,连沈绵都盼着他赶紧去大理寺。   中秋节前两日,王灵瑶请沈绵和何娴宁去昌平侯府玩耍,说是得了一盆墨菊,很是罕见。   沈绵自然不会推辞,早早便去赴宴了。   王灵瑶以前比较纤瘦,沈绵这次见她?,发现王灵瑶圆润许多,便下意识看着她的肚子。   王灵瑶笑眯眯地说道,“我这脸要赶上你了。”   沈绵朝她翻个白眼,“你可真会说话。”   王灵瑶挽着她的手低声笑起来,?“今日要有劳你和娴宁陪我好好演一场好戏了。”   沈绵自然知道,王灵瑶请她们俩过来可不是赏什么菊花的,是来收拾她婆母和还未抬过门的妾室的。   沈绵道,“你婆婆的侄女,就算是庶出,那也不是小门小户出来的,怎么上赶来做妾?”   王灵瑶一是不想在自己有身孕的时候抬妾室进门,二是因为,她婆母找来的这位还有些来头。   是她婆婆家里打发过来的娘子,虽是庶女,但学识才情相貌样样不差,说句难听的,就是专门养着给人做妾的,没有半点正头娘子的端庄体面。   王灵瑶本来就和她婆母不合,这回头她婆婆和这个妾室一联手,她日子就不用过了。   王灵瑶冷笑一声,“宁为高门妾,不为低门妇,我婆婆家里是败落了,再说人家表兄表妹,郎情妾意青梅竹马的,你是没瞧见,整日里穿个白衣,女鬼似的在花园里闲逛,说话轻声细语,什么高门大户的女儿,我看跟个倚门卖笑的娼妇没什么区别,我就是给田赫纳妾,也不能让这样的进门。”   沈绵拍拍她的手,“你消消气,今日把她打发了就是。”   王灵瑶点头,神色和缓起来,确实不至于为了这么个玩意生气,回头打发走就是。   何娴宁来的比沈绵晚些,看见王灵瑶便道,“你可真是沉得住气。”   王灵瑶道,“可怜我母亲去得早,我不得多考量吗。”   何娴宁拍拍她的手,“没事,一会就把她打发走,对了,派个人去跟你哥哥说,让他准备好马车,一会就接你回家,虽说两家都是侯门,可田赫的前程,可是要仰仗你们家的,你母亲去得早,不是还有哥哥吗,让你哥哥亲自来理论。”   王灵瑶听了有些担心,“倒是不至于闹到回家的地步,我那继母也不是个好货,回头再把我卖了。”   王灵瑶只是想让家里的人都安分些,让她好好生养,没打算闹到回娘家的地步。   “不一定要真回去,做个样子,好好震慑他们一回,明日再请皇后娘娘亲自打发人过来看望你,日后就稳了。”何娴宁回道。   沈绵和王灵瑶对视一眼,王灵瑶道,“还是你想得深远。”   沈绵则是感叹道,“这要是搁在我身上,我怕是就知道和离了。”   何娴宁摇头,“这可不行,你一走,这不是正好给人腾地方吗,正合了旁人心意,没这个道理。”   她可是看着母亲和那几房妾室斗智斗勇好些年,虽说有时候也觉得厌烦,但事已至此,只要保住自己的位置才是正经。   沈绵点头,“嗯,确实如此。”   王灵瑶道,“走吧,我那盆墨菊可不是诓你们俩,确实是个稀罕物件。”   三人坐在凉亭里赏花,果然没多会时候,那位钱娘子就来了。   沈绵上下一打量,身段修长,容貌出色,只是怎么看,都多了几分媚态,有些矫揉造作的意味。   “表嫂得了这样好看的花,怎么不喊妹妹一起赏呢。”她温柔款款地朝沈绵和何娴宁行了一礼,脸上带着娇柔的笑容。   王灵瑶态度冷淡,“哪里要我请,表妹这不是自己巴巴地就来了吗。”   钱娘子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半晌才缓过来,道,“我,我这不是听说表嫂招待客人吗,便想着表嫂用不用我帮忙,这就赶过来了。”   钱娘子知道王灵瑶请来的两位夫人都简单,一个是静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前几日得了陛下赏识,引起盛京热议;另一位是大将军府的少夫人,和皇族沾亲带故。   要是自己能和她们交好,肯定能让王灵瑶难堪。   何娴宁好奇道,“我们是客,钱娘子也是客,怎么昌平侯府还有让客人招待客人的道理。”   何娴宁不愧是淑和郡主看中的人,这话真是戳到了钱娘子的心窝子上,她表面上来做客,实际上可不是惦记着要做昌平侯府的主子吗。   王灵瑶笑道,“这大约是钱府的规矩,我们昌平侯府是没有的。”   钱娘子哪里不知道王灵瑶是故意给她难堪,她当然没有让步的道理,“表嫂误会了,蕊儿只是来凑个趣儿,盛京都说江少夫人得了陛下亲口赞誉,蕊儿也学过几日画画,便想着来向江少夫人问好。”   沈绵本来打算在一旁看热闹,没想到自己也被牵扯进去,就放下手里的茶杯,道,“钱娘子太客气了。”   钱蕊发现沈绵这样和气,便笑得更加温柔,“不知能否像江少夫人讨教一二。”   沈绵点头,“自然可以的。”   王灵瑶打发人给钱蕊搬了把椅子坐下,钱蕊叫侍女去给沈绵拿自己的画作,钱蕊顺理成章地和沈绵三人凑在了一起。   沈绵颇觉尴尬,钱蕊倒是挺能说,嘴上说个不停。   “我也是常读佛经的,只是不大精通,比不得江少夫人,是闻空大师的亲传弟子。”钱蕊笑得十分遗憾。   沈绵道,“佛祖的意思,大抵是劝人向善远恶,今世做个好人,求得来世的福报,钱娘子倒也不必精通佛经,只要多行好事就是。”   王灵瑶笑道,“绵绵啊,你说勾引旁人的丈夫,这有什么报应?”   沈绵坦然道,“自然是要下地狱受刑赎罪的。”   王灵瑶若有所指地看着钱蕊,钱蕊不由得打了个激灵,低垂下眼眸。   她心想,王灵瑶和何娴宁是出身好,沈绵是命好,她们都能嫁入高门,可是自己呢,家里败落了,她还是庶出,要是不争取嫁给表哥,就只能嫁个破落户,一辈子受苦受难,凭什么呢!   钱蕊使劲揉着手里的帕子,这辈子都管不了,还管什么下辈子!   王灵瑶点了点头,意味深长地说道,“如此,我就放心了。”   何娴宁笑道,“有句话说的好,举头三尺有神明。”   沈绵点头,她看向钱蕊,钱蕊依旧笑得从容,面上不见半点尴尬。   说了一个多时辰闲话,侍女来报,说是田赫带着几个好友,中午要请他们喝酒,大舅子,也就是王灵瑶的哥哥也来了。   王灵瑶点头,吩咐厨房送些好酒好菜过去,他们几人也回到了王灵瑶的院子,免得在园子里撞上外男。   钱蕊心头一动,跟王灵瑶告辞,说是不打扰他们了。   沈绵道,“别是要出什么幺蛾子。”   王灵瑶冷笑,“由得她去。”   何娴宁则问道,“你夫君请了哪些人过来,怎么还回家来喝酒了。”   王灵瑶并不在意道,“总比去南城喝酒好些。” 第241章 一片混乱   下午,何娴宁在教沈绵绣荷包,她得赶在八月十五前完工。   王灵瑶懒洋洋倚在美人榻上,道,“沈绵你这么多年的经文果然没有白念,念到了一个这么好的夫君,可惜我现在念经已经来不及了,你说天底下怎么会有江世子这么好的男人,长相好看,前途无量,待你又那么好~不说了,越说越酸,酸死我了。”   这怕是盛京所有小娘子盼望的事情,然而只有沈绵得到了。   沈绵对着阳光看自己手里的荷包,道,“是啊,不枉我苦读多年,连梵文都学了个遍。”   王灵瑶惊讶,“那静国公府的事情谁管?”   “我婆母,郡主管,”沈绵道,“我看个账都头疼,又要画画,那么多事情哪里管得过来。”   王灵瑶从美人榻坐起来,“你堂堂世子夫人,不管中馈的吗?”   “不管。”沈绵果断回答。   王灵瑶眼中的艳羡渐渐散去了一些,她摇头,意有所指道,“绵绵啊,我劝你还是得管着家里的事情,不然以后肯定要吃亏的。”   在王灵瑶看来,沈绵就算得了皇帝赏识,能画出最好的画,那也不是女子的本职,身为女人,还是得相夫教子。   江世子虽好,可是男人啊,不都是一个样吗。   何娴宁笑道,“这两天想找绵绵买画的人可不少,愿意千金买画的人都不少,你打算卖画吗?”   何娴宁绕开了王灵瑶的问题,她们两人性格全然不同,还是不要议论这件事情为好。   “不卖,以后没银子再卖,”沈绵缝完了最后一针,把荷包扔到针线匣子里,“现在还是让江星列养活我好了,趁着能占便宜的时候多占些。”   王灵瑶笑道,“你生了孩子肯定就不这么想了,要为孩子考虑的。”   沈绵摸摸自己的肚子,“等我有了再说吧。”   何娴宁伸手在她肚子里摸了一下,笑道,“以后咱们做儿女亲家吧,省得我再和其他人打交道。”   王灵瑶道,“那我呢?”   “我这八字还没一撇呢,你们就惦记上我孩子吧,这是看我好欺负吧,”沈绵笑道,“万一我以后生的孩子都随江星列,看你们能不能消受得起。”   三人笑成一团,沈绵心想,干脆还是生孩子好了,生女儿总是要被旁人惦记,生了孩子正好去惦记他们家的女儿。   侍女慌慌张张地进来传话,“少夫人,不好了,钱家娘子说是自己遭人辱没,要吊死了。”   王灵瑶皱起眉头,“怎么回事?”   沈绵和何娴宁也放下手里的针线,准备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三个人走到前院,就听到钱蕊的哭嚎声,听得沈绵忍不住皱起眉头。   王灵瑶看见了自己的兄长站在门口,心中一惊,失声道,“哥!”   王灵瑶惊慌之下以为是兄长把钱蕊给怎么了,吓得变颜变色的。   王三郎对妹妹摇头,老神在在地说道,“瑶瑶你别急,你没过门的嫂子在家里守孝呢,明年才出孝期,我可没做对不起她的事情。”   王三郎的未婚妻子也是官宦世家的,本来婚期定在去年,可是那家出了丧事,王三郎答应等她三年出了孝期再成亲。   “那是怎么回事?”王灵瑶扭头看着丈夫。   田赫还没回答,这时门口走出来已经年近三十的男子,朝田赫道,“田世子,你可给我说清楚,我醉了酒,好端端地躺在这屋子里,这可是前院的屋子,你们家的娘子自己钻男人的被窝,可怨不得做了什么。”   王三郎嘴角带了一点笑意,但很快压下去了。   田赫脸色难看,对侍女道,“去她的嘴先给我堵上,哭什么,做出这样的事情还有脸哭!”   王灵瑶柔声道,“你先别生气,咱们先说清楚是怎么回事,到底是咱们家的娘子受了委屈。”   青年朝王灵瑶行了一礼,“少夫人,您可不能说这样的话,在下是蜀州商人,今日来给铺子送蜀锦,巧遇两位世子,便腆着脸来府上讨一杯酒喝,在下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招惹昌平侯府的娘子啊。”   青年人一脸苦涩,狼狈地揉了揉自己的脸,“何况在下醉酒之后,是被小厮扶过来的,睁开眼睛时,这位娘子就躺在在下身旁。”   他说着,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几位夫人,两位世子,在下是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啊!”   王灵瑶往屋子里看了几眼,又看看自己的哥哥,心里多少有了些成算。   “夫君,到底是钱家的娘子,又出了这样的事情,还是得让母亲来做主,我年纪小,哪里知道该怎么办?”王灵瑶扶着田赫的手臂,脸色有些发白,“这一个处置不好,就要坏了咱们家几位娘子的名声,还要连带咱们两家人,你拿个主意吧。”   沈绵看了何娴宁一眼,两人面面相觑,她俩是来看热闹的,可是万万没想到看到了一个这么大的热闹。   她们仨是想把钱蕊打发了,不过哪里会给安这么大一个罪过。这不仅要败坏名声,还是要命的事情,王灵瑶怀着身孕, 她们还不至于杀人害命。   这里正乱着,昌平侯夫人匆忙赶来,一看这样的场面,简直要昏死过去。   这要是自家的事情,只管捂紧下人的嘴,可是看看这里的人,静国公府的,大将军的,还有王家的,这要是传出去,她还有什么脸面见列祖列宗。   府上可还有好几个娘子没有许配人家呢,被人知道,一个个地都不用嫁人了,直接了头发,当姑子   钱氏惨白者一张脸,捂着胸口喘气,险些昏死过去。   一时间,她有些恼恨起王氏来!   钱蕊看见钱氏,当即扑过来,哭嚎道,“姑姑,姑姑您给蕊儿做主啊!”   钱氏抬手,狠狠一巴掌扇在钱蕊脸上,“这是怎么回事!”   钱蕊捂着脸,慌乱中指着王灵瑶,“是表嫂,是表嫂害我。”   她扑到田赫腿边,哭喊道,“她怨恨我和表哥青梅竹马,不愿意让我给表哥做妾室,都是王氏害我,表哥,你相信我,我是清白的,我是清白的啊。”   王灵瑶退到一边,沈绵赶紧上去扶着她,她拿帕子沾了沾眼泪,“钱蕊,你摸着良心,你在府上这些日子,我待你如何,我将你当做亲妹妹一样,半点没有亏待你,你想给夫君做妾室,你倒是说啊,要是夫君答应,我难道还拦着不成吗。”   “我是哪里对不起你了。”王灵瑶咬着嘴唇,侧过脸不愿意再看钱蕊和田赫。   田赫赶紧退到一旁,看了看大舅兄,“表妹你胡说什么,我何时有纳妾之意!”   他就是真想纳这个表妹当妾室,也不可能在大舅兄面前说啊,何况眼下钱蕊清白尽毁。   王三郎厌恶地看着他们,道,“我算是明白了,原来是你这个好表妹今日事爬错了床,哼,焉知她没有爬过你田赫的床!”   王三郎把王灵瑶拉到自己身边,道,“母亲当年瞎了眼,给你找的什么人家,走走走,和离算了,哥哥还养不起你一个吗,受这罪过是图什么。”   钱氏也顾不上喘气了,高声道,“三郎,你这是做什么,是钱蕊的错,与赫儿无关,家里更是没有给田赫纳妾的打算,快快留步。”   田赫抹了把脸,“舅兄放心,我绝无纳妾之意!” 第242章 名声二字   何娴宁见状,道,“王世子,出嫁的女子,哪里有随意和离的道理,今日出了这门,少不得人家也要议论灵瑶,咱们先将这桩官司处置了再说。”   王三郎今日就是来给妹妹撑腰的,他倒是真有心养妹妹一辈子,可是哪里有这么简单的事情。   今日这个钱蕊,其实不是奔着田赫来的,是奔着他的,只是王三郎早有防备,让这商人替自己垫了背,才没有被算计。   要不是这女人先算计到他头上,他也不至于这样。   何娴宁开口,他便踩着台阶下来了。   二嫁还能比头婚更好吗。   真是踩进了泥坑,一辈子都洗不干净了。   王三郎停下脚步,道,“伯母您说的是,也是我着急了,那您说说这怎么办,我妹妹说的是,到底是钱家的娘子,田赫的表妹,若是让我妹妹处置,你们难免要怀疑她失了公道,是吧。”   钱蕊怨恨地看向王家兄妹,“王氏你好狠的心,这样害我!”   “是你贪心不足,自甘下贱,与我有什么干系,”王灵瑶瞥了她一眼,道,“母亲,您做主吧,儿媳不好说什么。”   王灵瑶可没想过这样的招数算计钱蕊,她也太高看自己了。   “姑姑,你救我,是有人要害我。”王灵瑶哭得愈发凄惨。   “姑姑,我是喜欢表哥的啊,怎么可能跟其他人有什么首尾,姑姑,我都是为了咱们钱家才如此的啊!”王灵瑶实在不能甘心。   钱氏看着王灵瑶,又看看儿子和王三郎,真是无能啊,怎么就没有爬上王三郎的床呢,要是算计了王三郎,那她就是拼着这张老脸,也要把钱蕊塞到王家去!   可是现在呢,难道把她塞给这个商人吗。   青年商人站在旁边,完全是一副茫然的样子,他咬着牙,道,“若是钱娘子答应,在下愿意去钱家提亲,三媒六聘,明媒正娶,一定不委屈钱娘子。”   钱蕊吼道,“你滚开,我跟你清清白白,为什么要嫁给你!”   然而清白这两个字,可不是嘴上说的。   商人道,“若是理论起来,在下才是受害者!”   钱蕊脸色煞白,恨不得一头碰死在这里。   钱氏叹了口气,知道事情得紧紧捂着,道,“田赫,送你妹妹回钱家,交给你大舅母,把事情说清楚,钱家的女儿,是嫁人,是送去庙里,我也不好说什么。”   一个女眷跑到了前院外男的床上,这样的事情,哪里是能够说清楚的。就算是被算计了,也是她自己无能,难道爬床的时候,连脸都不看清楚吗。   钱蕊心下明白,她是只有死路一条了。   钱蕊起身,朝王灵瑶扑过去。   沈绵赶紧上去挡着,这要是被撞倒还了得,?好在沈绵身旁的几个侍女动作也快,七手八脚地把钱蕊按住。   钱氏大惊,身边的婆子拿着绳子,把钱蕊给绑住了。   王灵瑶脚下一软,就要往地上倒,王三郎喊着她的名字,把人给抱起来了。   何娴宁高声道,“世子别跑,灵瑶怀着身孕,不能颠簸!”   这下子满院都安静下来,钱氏睁大眼睛,哪里还管什么钱蕊张蕊,?“关夫人说什么!”   沈绵道,“灵瑶怀有身孕,怕坐不稳胎,一直不敢跟您和世子说,今日受了这样的刺激,哪里还受得住,快拿了家里的牌子去请太医来诊脉。”   田赫从慌乱中回过神来,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结结巴巴道,“有身孕了,我,这就打发人去请太医,要不要先送瑶瑶回屋里去歇着,我抱着她吧。”   王三郎道,“我去送,你赶紧地叫人去请太医,还有这个腌货,赶紧送走,也不怕带坏了田家还没出世的孩子!”   田赫回过神来,赶紧去处置了。   王三郎火急火燎地把妹妹送到床上躺着,沈绵和何娴宁两个在旁边看着。   王灵瑶睁开一只眼睛,看见只有她俩在旁边,松了口气,道,“这下是真让你们俩看了个大热闹。”   何娴宁道,“怕是钱蕊先算计了你兄长,惦记着你们王家呢。”   王灵瑶冷哼一声,“如此,那她就是真该死了。”   沈绵道,“我真是没想到,钱家如何教导她的,这般没有廉耻。”   沈绵坐下喝了口茶,王灵瑶道,“想给钱家求个好前程呗。”   何娴宁摇头,道,“家族兴盛,哪里能指望女子爬别人的床头呢,还是得男人争气。”   三人都没想到今日出了这么大的笑话,王灵瑶道,“也是我兄长没被算计了,若是真牵扯我兄长身上,我婆母怕是想方设法,都要把她塞给我兄长的,我非得想个办法,把掌家大权夺过来,今日钱蕊能走过三道门,我看跟她老人家是撇不清关系的。”   王灵瑶一想到自己有这么一个送侄女爬床的婆母,就觉得浑身难受,她拉着沈绵的手,道,“我也不怕在你们俩面前没脸,日后旁人说我如何恶毒,你们俩可是不许当真的。”   何娴宁摸摸她的肚子,笑道,“你这是说什么话,日后生了嫡子,好好教导,日子还长着呢,你这算好的,我在姑苏的时候,大户人家里抬出来的小妾一茬接着一茬,咱们一没杀人,二没放火,只是想把人撵走而已,真让我说,你还是太客气了。”   王灵瑶笑起来,道,“你这么说,我倒是放心了,你们俩帮我想想,怎么夺了我那婆母的权吧。”   王灵瑶被继母养着,实在不是多有心计的人,她发觉何娴宁不一样。   沈绵却先开口道,“把她身边的人收买过来,你看看她房里有没有什么佛珠,有佛珠,就想办法把佛珠拆了,有平安符就悄悄毁了,打发在她耳边说,这是院子里有鬼祟,要吃斋念佛才能保佑平安。”   王灵瑶笑道,“你还知道这些。”   沈绵眨眨眼睛,接着说,“让田赫去跟她提议,说要给你肚子里的孩子,她的孙儿祈福,都是小手段,不过能耗她的心力,抄写佛经,修身养性到底是好的。”   何娴宁听得,这些确实只是小手段,她卷了卷袖子,可惜了我跟母亲学的一身好本事,上能斗婆母,下能败小妾,眼下我嫁到关家,一一都搁置了。”   沈绵闻言便笑起来,王灵瑶也忍着笑,何娴宁接着道,“首先,你得让田赫和你一条心,这次出了这样的事情,钱家岂能善罢甘休,让他们来闹,我看你婆母挺为钱家考虑,但是田赫要为田家的名声考虑,母子因此定是有嫌隙的。”   “其次,你不能指使你婆母做什么,让你公爹去,他肯定最在乎的是家里的名声~”何娴宁正说着,田赫在外面敲门,太医已经来了。 第243章 夫妻一体   太医匆匆进来,诊断之后,自然是母子均安,没什么大问题。   只是太医心知肚明,?话不能真这么说,他悄悄觑了何娴宁一眼,何娴宁回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柔声?说,“太医,孩子不要紧吧?” ?太医皱眉,道,“这,夫人近来是不是不大高兴,表面瞧着虽是好的,可是五内郁结,长此以往,对孩子和夫人都不好。”   田赫心头一紧,这是他的嫡长子,他自然在意。   “那怎么办?”他看着太医。   “不妨事,用些安胎药,好好养身体就好。”太医很快开了药方,赶紧离开。   沈绵忧虑地看向田赫,道,“田世子,灵瑶一向是活泼厉害的性子,未出嫁前,说话都是高声大气的,嫁给你之后,沉稳许多,前几日还同我说,要是再怀不上,就要为你找两房妾室,按理说我不该管你的家事,?只是你们成婚不过一年,身体又都是好的,我姑姐都是成婚两年才生的嫡子,你也太着急了。”   田赫有些尴尬,何娴宁拉着沈绵,道,“是我们唐突了。”   门口王三郎听到沈绵说田赫要纳妾,也顾不上这是妹妹和妹夫的房间了,隔着屏风说道,“田赫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妹妹才嫁过来多久,又不是属兔子,说生就能生,盛京的世家夫人,有几个是进门就能生的,你就要纳妾,还让我妹妹给你找妾室,你们还能不能过了?”   “我看你这表妹,别是冲着你来的吧。”王三郎道。   田赫赶紧从屏风后出来,向王三郎行了一礼,焦急道,“舅兄息怒,我绝无此意,母亲虽提过两句,但我并未放在心上,也是我心宽,没想到灵瑶会放在心上。”   王三郎显然十分生气,正要在说什么,王灵瑶悠悠转醒,“哥哥别生气了,我没事,你在妹妹的屋里吵闹成什么体统,快出去。”   沈绵和何娴宁赶紧绕到屏风后面,王灵瑶正拿着帕子擦眼睛。   王三郎训斥道,“咱们亲生的兄妹,?母亲又去得早,要不是我今日碰巧来府上,你就打算一直忍着,我可没有你这样的妹妹,王家也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田赫擦着额头上的汗,王灵瑶道,“哥哥,这是我的家事,我和夫君自有分寸,哪里有你这样训斥妹夫的,快别说了。”   田赫心里松了口气,心里有些感激王灵瑶,他这位舅兄可不是个省油的灯,田家总是比王家低了一头的,要是王灵瑶非要让他给个说法,他今日是万万下不来台的。   还好她没有。   王三郎看向田赫,道,“算了,她这样向着你,我也没办法,我母亲早早去了,就这一个亲妹妹,田赫啊,我也不求你待她多好,可是主母该有的体面,你不能不给她。”   他说着,叹了口气,站起来道,“瑶瑶,既是怀了身孕,就好好养着,有什么事情别忍着,跟哥哥说,跟你朋友说也行,我今日便先回去了。”   王灵瑶心中涌起一股暖意,道,“那哥哥你慢点走,田赫你去送哥哥吧。”   田赫忙答应下来,出去送王三郎了。   两人走到门口,王三郎道,“田赫,今日出了这样的事情,到底损毁名声的,钱家是你的外家,你待他们有心,他们却是算计到了你头上,令堂性情温和,今日如此,定是被钱家人吹了耳旁风。”   田赫和母亲一向亲近,对钱家态度也很好,今日慌乱之下,他没有想这么多。   王三郎揽着他的肩膀,“咱们都是男人,我也不是拦着你纳妾,这不是大事,只是你想想,我妹妹嫁过去才不到一年,你看看这盛京之中,有几个世家是没有嫡子先要庶长子的,如此定是要被人笑话的,钱家这样谋算,对你有什么好处。”   田赫神色严肃起来,“这,我素来不太考虑内宅之事,多谢舅兄提点。”   王三郎笑了笑,“你看看今日瑶瑶请过来的那两位,一个是静国公府的,一个是大将军府的,瑶瑶和她们亲近,你自然也能借机和两家交好,日后必定前途大好。”   田赫颔首,“舅兄说的是。”   静国公府和大将军府,确实都不简单,他要为田家求个前程,能认识那些人,自然是好的。   屋里,王灵瑶靠在床头,感叹道,“真是没想到,我哥哥竟然也有这样为我打算的一日。”   沈绵笑道,“总有开窍的时候。”   “怕是前两年被你打的。”王灵瑶道。   何娴宁惊讶道,“打的?”   沈绵有些不好意思,道,“前两年我姐姐退婚,我去买点心,听见王世子跟人论了两句是非,我当时手里拿着画匣子,太生气就砸了他,现在想想,真是太冲动了,王世子那时并无恶意。”   何娴宁没想到沈绵温温柔柔地还会动手大人,道,“我以为你会跟人争论呢。”   “我以前不大见人的,根本不会跟人吵架。”沈绵摇头。   王灵瑶笑道,“对,前年平王府的郡主为难她,她扭头就跑了,以前可腼腆了,不会跟人吵架。”   沈绵在她手上拍了一下,“还说我呢,你以前那么凶。”   “还不是我那继母逼的。”王灵瑶想起自家那个烂摊子,就觉得头疼。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都是麻烦。   田赫送了舅兄离开,很快回来。   何娴宁见状,起身道,“不早了,你好好歇着,改日我们俩再来看你。”   王灵瑶点头,随口道,“你们自己走吧,我就不送了。”   何娴宁和沈绵自然都不在意,跟她道别之后,便离开了。   田赫回来,王灵瑶看见他,道,“哥哥没跟你说什么吧,你别管他,他自己就是个没谱的。”   田赫坐在床边,道,“没有,舅兄今日上门,也是为了商量两家铺子的事情,是我失礼。”   “这也怨怪不到你头上,”王灵瑶拉过他的手,“谁知道钱蕊那样胆大,我是万万没想到,婆母那里可还好?”   田赫皱眉,道,“母亲也是糊涂,钱蕊本就到了出嫁的年纪,让她住在府上本来就不好,你怎么有了身孕,也不早早说与我。”   王灵瑶垂下眼眸,道,“我这些日子身体不舒服,也没往那儿想,今日见了娴宁,她见过自己母亲怀孕的情状,才跟我提起,刚刚叫府医瞧过,说是应该有了,本来要请太医过来的,确定了才跟你和婆母说。”   “你身边也没个年长的嬷嬷照顾着。”田赫道。   “母亲去得早,我的乳娘和嬷嬷,一早就被继母打发了。”王灵瑶叹气。   “母亲也是,生过我和妹妹,怎么也没瞧出来。”田赫道。   王灵瑶心想,你母亲整日想着怎么给你纳妾呢,还有工夫看我呢。   “对了,今日绵绵,就是江少夫人跟你那样说,你别放在心上,她就是个没心眼的,没嫁人的时候一家人宠着,嫁了人世子又护着,人情世故倒是不知道多少。”王灵瑶说道。   “没事,别说她是向着你才那样说的,单是静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我也不敢怠慢。”田赫道。   王灵瑶笑笑,“今日她与我说,世子就快调任大理寺,倒是巧了,你不是也在大理寺吗。”   田赫身为昌平侯府的世子,没有参加过科举,官职不算太高,只在大理寺领了一个闲职。   田赫闻言,心中奇怪,“世子不是在户部吗?”   “前日于家老爷子可是回来了,不得给人家腾地方,”王灵瑶道,“太后娘娘一醒,于家立马翻身了,我们家和皇后娘娘是亲眷,日后你也小心些。”   田赫拍拍她的手,“难为你为我考量。”   王灵瑶摇头,“夫妻一体,荣辱与共,这算什么。”   田赫把她抱在怀里,两人靠在一起,王灵瑶垂眸不语。   夫妻一体啊。 第244章 人心莫测   沈绵回到府上,吃饭的时候就跟江星列说了这件事情?。   江星列给她夹菜,道,“你怎么跑去掺和这些事情了,难道是自己家里没有,想去凑热闹。”   沈绵感叹道,“我本来是去帮灵瑶的,只是没想到闹得这么大,当人家的夫人可不容易,要给夫君生孩子就算了,还要给夫君找妾室,还要跟妾室争斗,你说嫁人是图什么呢,真是自己给自己找罪过。”   沈绵不由得感叹,在自己家里做娘子的时候,是金枝玉叶,嫁出去,金枝玉叶就成了破铜烂铁,美娇娘就成了家里的糟糠。   要侍奉婆母公爹,要伺候丈夫,要管家事,要生孩子,这这事情,被说成女子的本分。还有更歹命的,公婆难缠,遇到宠妾灭妻的丈夫,三五不时回来闹腾的小姑子,万一三五年里生不下男孩子,还要照看和其他女人的庶子,这是何等的艰难。   如此,还不如自己一个人过日子呢。   可惜这个世道不允许,就算大夏朝的礼教比前朝宽松许多,可女子要是过了十六岁,还要多交税款的。   江星列把筷子放下,严肃道,“绵绵啊,这是你该和夫君说的话吗。”   江星列心想,沈绵还是在家里多画画更好,整日出去,看别人家里的家长里短,回来肯定是要受影响的。   “我又不是说你,”沈绵给他夹菜,笑道,“你跟别人自然是不一样的,只是大部分女子的命运都是如此,我姐姐还是太子的妾室呢,唉,我一想到就心里不痛快。”   虽说是沈绮自己的选择,可是沈绵就是不高兴。   江星列拍拍她的后背,道,“绵绵,世道如此,旁人如何,我们无法改变,比如你朋友的境遇,你姐姐的选择,我保证,你不会遇到这些事情的。”   沈绵听得心中一软,起身扑到江星列怀里,道,“其实是我不好的,我自小看着我父母,家里情况简单,?又在青云寺长大,该说是我离经叛道才是,不过咱们成婚前都是心知肚明的,反正我是眼里揉不得沙子,你要是有其他女人,我不知道就罢了,我要是知道,也不跟你争辩,恩断义绝是免不了的。”   江星列把她抱在怀里,有些事情两人心知肚明,却都没在明面上说过。   今日还是沈绵头一回这样说,江星列拍拍她的后背,把她抱到榻上,然后起身,从床头抱过来一个箱子,放到沈绵面前。   “这是什么?”沈绵问道。   江星列把盒子打开,道,“自己看。”   沈绵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里面是几个账本,还有地契和房契,沈绵翻看着,发现上面写的是自己的名字。   沈绵笑道,“这是要?贿赂我吗?”   “?这是我在盛京的财产,”江星列一本正经,“写的你的名字,还有其他地方的,要是你想要,通通都写你的名字,要是哪一日我惹你生气了,只管全部拿走就是。”   沈绵把盒子扣上,她知道江星列的意思,他是想用这样的方式让自己放心。   她把盒子推到江星列面前,道,“身外之物,哪里能比得过真心呢,你知道我是不在意这些的。”   江星列把沈绵的手拉过来,放在自己胸口,轻声道,“可惜不能让你看到。”   沈绵靠在他肩头,道,“没事,只是我今日跟她们说话,便想得多了些,并非怀疑你。”   江星列又拉着沈绵的手,走到饭桌前,“世事难料,人心莫测,你倒是不必为你两位朋友忧心,她们想要的,可比你所求的更容易得到。”   沈绵用手撑着下巴,道,“我所求全在于你,你可不要辜负我。”   她所求的,是江星列的真心,是一生一世的真心。   正如江星列所言,人心莫测,她所求的,是男女之间最难得到的东西。   “这是自然,我保证,不会让我的绵绵失望的,”江星列把汤碗放到沈绵面前,在她头发上揉了一把,“快喝汤。”   江星列总是揉她的头发,好像总是把自己当小孩子似的。   沈绵拿过汤碗,“会不会觉得我矫情吗?”   “会。”江星列回答。   沈绵还没来得及翻白眼,江星列又道,“就喜欢你矫情。”   沈绵这回安安稳稳地开始吃饭,没有再说什么。   她心想,自己多亏嫁的是江星列,要是嫁给田赫那样的,恐怕自己都恨不得头发做姑子去,好求个清净。   江星列揉揉眉心,心想,他娶回来的这一位,可不就是个小祖宗吗,性格行事一向与众不同,所求的也与他人全然不一样。   不过那又如何,她是自己喜欢的女子。   即使脾气秉性与众不同,在自己心里,也是好的。   沈绵所求与他人不同,自己何尝不是。   他在冰冷的皇宫多年,在静国公府里也不知道家为何物,母亲的苛责,父亲的忽视~多年来他这样长大,直到遇见沈绵。   这大约是上天眷顾,才没有让他在人世活成一个修罗。   “对了,今日娴宁教我,我把两个香囊做好了。”沈绵说道。   江星列回过神来,笑道,“在哪儿呢?”   他心说沈绵真是心宽,何娴宁可是差点要嫁给他的女人,她还和对方成了好友。   “在针线匣子里。”沈绵指着桌子上的匣子。   江星列道,“扎着手没有?”   “扎着了。”沈绵伸手两只手给江星列看。   江星列把他的手握在手中,道,“日后还是不要做了,如今这一双手可是千金之价,今日我那顶头上司跟我打听,说他家老爷子喜好收藏画作,跟我打听你何时卖画呢。”   沈绵道,“你从箱子里拿一幅就是,毕竟是上司。”   “我才舍不得,”江星列道,“我可不贿赂别人。”   侍女进来把桌子收拾了,沈绵有些困倦,江星列去看那对香囊,计划明天放些香料进去,以后贴身带着。   沈绵看他喜欢香囊,心中十分高兴。   自己喜欢的人,到底是和别人不一样的。   江星列自然是好的,沈绵心想,好的不得了。以后再学着帮他双袜子吗,反正袜子露脚指头,只有脚和鞋知道,要是衣服破了,那就尽人皆知了。   第二日凌晨,天色还没亮,房门忽然被拍响,江星列惊醒,沈绵也跟着醒来,迷迷糊糊地皱着眉头。   江星列帮她掖上被角,听见门口的侍卫高喊,“世子,明真公主昨夜悬梁自尽了!” 第245章 何苦来哉   此刻,宫中已经一片混乱,今日八月十五,是明真公主远嫁的日子。   然而侍女早起准备侍奉明真公主时,她的闺房里只有一具挂在房梁上的冰冷的尸体,身着红色嫁衣,原本美丽端庄的面容已经变的青白,昨日还笑靥温柔的少女,今朝已经身赴黄泉。   消息像是洪水一样在宫中传开,等到贵人们想下令阻拦时,已经来不及了。   江星列带着沈绵一起进宫,入宫之后,沈绵去找明仪公主,江星列去面见皇帝。   皇帝坐在御书房中,神色严肃,书房中一片死寂,太子皇子们和文武官员鸦雀无声,在此之前,有人谴责了明真公主没有大夏公主的风骨,为了躲避远嫁自尽,说这话的人被皇帝一个茶杯砸出去了。   不论如何,明真是他的女儿。   他的女儿死了。   直到内侍禀报?江星列到来,皇帝的神情才稍微和缓了一些,但他还是没说什么。   太子终于开口,道,“父皇去看一眼明真吧。”   皇帝抬眸,道,“摆驾,玉欢宫。”   众臣面面相觑,丞相硬着头皮道,“陛下,那大燕使团?”   “让他们多留两日,”皇帝站起来,“朕去看明真一眼,你们先回去。”   他总要知道,自己的女儿因何寻死。   之前他私底下去问过明真,若是不愿远嫁,他嫁一个宗室女过去也是一样的,明真答应得很好。   皇帝从未打算在这件事情为难她,毕竟联姻不联姻的,都是说着好听罢了。   玉欢宫中,惠嫔几近疯狂,她抱着明真的尸身,一直喃喃自语。   惠嫔生下明真不久,就被于贵妃抱走抚养,她本来期盼着女儿养在贵妃膝下,能够嫁个好人家。   可是女儿要被送去和亲了,女儿来劝她,温温柔柔的,说没什么,只是以后不能侍奉她了。   惠嫔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温温柔柔的女儿会自尽。   她快要痛死了,惠嫔把明真的手放在胸口,快醒醒啊,她的明真,母妃好痛!惠嫔又一次低声呜咽起来,   沈绵站在明仪公主身后,她刚才远远看了一眼,?都不忍心再看第二眼。   杨皇后把几个嬷嬷喊住,道,“罢了,让惠嫔在屋里待着。”   嘉嫔和贤妃站在一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圈通红。贤妃劝了两句,没有劝住,便任由她哭了。   明仪公主一直皱着眉头,往于贵妃那里看了两眼。果然于贵妃脸色难看,却不见半点悲伤之色,倒是厌烦和怨恨更多一些。   这两天宫中传言,说于贵妃煞气重,把闻空大师的佛珠都煞断了,这不算什么太大的流言,但挺让于贵妃厌烦的,她这两天心情都不太好。   今天明真公主一死,于贵妃不能嫁这个公主过去给他儿子助力,显见心情好不到哪里去。   皇帝很快就带着几个儿子过来,他刚走到殿门口,于贵妃噗通一声就跪下了,伏倒在地,说道,“陛下,都是臣妾无能,没有教好明真,她才临阵退缩,失了我大夏的风度,臣妾身为明真的养母,罪不可恕。”   皇帝把于贵妃扶起来,道,“她也不是小孩子了,要寻死你也拦不住,先起来。”   于贵妃再起来时,已经泪流满面,仿佛真的大哭过一样,她低声啜泣起来,说道,“她这又是何苦呢。”   皇帝拍拍贵妃的肩膀,然后?杨皇后道,“太子来看过了,明真确实是自尽的,没有挣扎过。”   皇帝走进屋中,看见明真的尸身和已经发疯的惠嫔。   惠嫔看见皇帝,先是恍惚了一下,然后爬到皇帝脚边,道,“陛下,陛下您要为明真报仇啊,她是您的女儿,是大夏的公主,她不是自尽的,肯定不是。”   惠嫔完全不相信自己的女儿会去寻死,她虽然不想远嫁,可是圣旨都下了这么多天,她要是想死,早就死了,怎么会挑在出嫁这天去死。   两人内侍上前?把惠嫔架起来,林总管劝道,“娘娘您冷静些。”   皇帝蹲下,伸手摸了摸明真的脸,冰凉一片,已经一点温度都没有了。   皇帝手指轻微发颤,恍惚间想起明真小时候的模样,她一向安静,乖巧,十分听话,其他几个女儿或多或少都有些刁蛮脾气,但明真是半点没有的。   很快,皇帝收回手指,对林总管道,“罢了,罢了,先入殓吧。”   林总管说了声是,看着地上的明真公主,也微微叹气,何苦来哉,就算是嫁到大燕,那也是大夏的公主,何苦寻死。   他起身准备往外走,这时有个圆胖的嬷嬷忽然扑过来,跪在皇帝脚边,道,“陛下,殿下她不是自尽的,她是被人逼死的!”   惠嫔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挣脱开两个内侍,上前一把拽住嬷嬷的衣领,尖叫道,“你知道什么,你快说!”   嬷嬷红着一张脸,已经泪流满面,说,“是贵妃娘娘逼死殿下的,是贵妃娘娘,她昨晚上不高兴,责骂了殿下,她说吴侍卫三年前就死了,殿下心灰意冷,这才寻死的啊。”   她是明真的乳母,一手抚养明真长大,自然是知根知底,感情深厚。   惠嫔瞪大眼睛,“什么吴侍卫,他又是谁,和我的明真有什么关系,你别在这儿败坏我明真的清誉!”   于贵妃道,“陛下,公主声誉,怎能容她如此败坏,将她拉下去!”   内侍正要上前,嬷嬷高声道,“三年前,于家三郎~”   于贵妃脸色一变,“快堵住她的嘴!”   杨皇后道,“贵妃,本宫和陛下在此,岂容你指手画脚。”   内侍僵在原地,嬷嬷继续说道,“于家三郎无法无天,酒后要对殿下无礼,老奴和殿下哪里拦得住那于三郎,多亏吴侍卫相救,打伤了于三郎,殿下才保住清白。”   于贵妃咬牙切齿,道,“陛下,三郎已经去了多年,这是污蔑啊!”   她跪倒在地,“陛下明鉴啊!”   杨皇后看皇帝面色阴沉,道,“明真为何不跟本宫说明?”   “我们殿下哪里敢啊,皇后娘娘,”嬷嬷说道,“惠嫔娘娘的命就在贵妃手中握着呢,我们殿下的前途,也在贵妃手中啊!”   “你接着说。”杨皇后冷声道。   “贵妃就指责我们殿下不知礼数,勾引于三郎,殿下只得忍气吞声,之后和吴侍卫熟悉起来,”嬷嬷泣不成声,“他们只是说两句话罢了,绝没有无礼之举,殿下也知道自己的身份,盼着自己有一日出嫁,能够回报一二,不久后吴侍卫被调走,他留下书信说是自己升迁了,可是谁知道,贵妃是怕于三郎辱没公主的事情泄露,将人杀死了,吴侍卫临死前怕公主担忧,这才留下这样的书信。”   “昨夜贵妃娘娘心绪不宁,对我们殿下有事一番打骂,无意中说漏了嘴,我们殿下得知,当真是万念俱灰,老奴几番劝慰,她才勉强睡下,谁知老奴一走,她便自尽了。”嬷嬷伏跪在地上。   “贵妃抚养殿下,不过拿她做一枚棋子啊,平日里不高兴了,非打即骂,我们公主却一点法子都没有,公主之前便说过,这样活着,还不死了干净!”   下一刻,她骤然起身,高声道,“殿下,老奴去黄泉找您,您等等老奴。”   说罢,嬷嬷一头撞在门口的石柱灯台上。   沈绵下意识握紧了手里的帕子,那嬷嬷满头鲜血,倒在地上。   皇帝厉声喝道,“于氏,你可要辩解!” 第246章 死无对证   皇帝是真的生气了。   于三郎是个什么货色,皇帝是知道的,但是皇帝不想管,于贵妃素日里那些事情,他也并不放在心上。   可这个嬷嬷说的话要是真的?,那皇帝就不能忍了。   齐王两步上前,跪倒在于贵妃身边,“父皇,此事疑点重重,岂能因一个嬷嬷的三言两语就断定母妃的罪过,何况现在明真妹妹和公主都已经身死,死无对证,父皇,请您三思。”   齐王扶着于贵妃,于贵妃低泣道,“陛下,明真已死,臣妾无话可说。”   杨皇后心想,果然太后醒了之后,于贵妃聪明了许多。   不过杨皇后也不打算再说什么,陛下最重视儿女,这回就算是太后出面,也救不了她。   皇帝深吸了几口气,额角直跳,皇后扶着他,“陛下,先让明真入殓吧,那孩子,唉,也是臣妾糊涂,没有尽到中宫的责任。”   皇帝合上眼睛,道,“入殓吧。”   他心中有些后悔,当初不该将明真交给贵妃抚养的,但事已至此,后悔也来不及。   眼下还牵涉到两国的婚约,处置起来,也是个麻烦。   皇帝顿时觉得十分疲倦,“太子,星列,随朕去书房,先把大燕使团应付了。”   他顿了一下,“齐王送你母妃回宫修养吧,到底是明真的养母,那孩子没了,给她好好念经超度吧。”   于贵妃看了皇后一眼,恨得咬牙切齿。   明真这个蠢货,死也不死干净些,还要连累她和儿子。   嘉嫔正抹着眼泪,皇帝侧头看见,道,“别哭了,回去好好照顾净玄。”   “陛下,臣妾害怕。”嘉嫔抓住了皇帝的手,低声说道。   皇帝拍拍她的肩膀,“你是做母亲的,要好好护着净玄才是。”   嘉嫔擦擦眼泪,“妾身,妾身知道,妾身会保护净玄的。”   皇帝没再说什么,带着太子、江星列一行人离开,处理朝政去了。   江星列看了沈绵一眼,沈绵朝他轻轻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惠嫔听完皇帝的话,恍惚间回过神来,哭得凄惨又可怜,陛下是在说她,没有尽到母亲的责任。   她扭头跑进屋里,再次抱紧了明真的尸身。   杨皇后吩咐身边的女官,“你亲自去安排明真的后事,灵堂就设在玉欢宫中。”   女官领命,杨皇后打发了一众嫔妃,带着明仪公主和沈绵回宫去了。   路上,明仪公主道,“母后,您也太客气了。”   杨皇后道,“急什么。”   “我知道,只是这样好的机会,就这样放过太可惜了。”明仪公主只想把于贵妃和于太后一起送得远远的。   “谁知道明真会自尽,”杨皇后淡然道,“可怜了明真,小小年纪,竟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沈绵听着杨皇后的话,看似温柔,实则不带一点怜惜之情,心中不由得冒出一股寒意。   明真公主身死,再加上那个嬷嬷的话,再加上于贵妃一向跋扈,皇帝不知道得多膈应她,日后于贵妃想要翻身,怕是不容易的。   于贵妃回到宫中,坐在椅子上,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愤怒。   齐王妃端着杯茶过去,“母后先喝口茶,别生气。”   于贵妃推开她手里的茶杯,“喝什么茶,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杯子里的茶洒出来,倒在了齐王妃手上,还好茶不太烫。   齐王把她手里的茶杯拿走,放在桌子上,道,“母妃消消气。”   “你说说这个明真,什么死不行,偏在这个时候找死,真是白养了她这些年!”于贵妃在桌子上拍了一下。   齐王询问道,“母妃,三郎真对明真做过糊涂事?”   于贵妃闻言,有些尴尬,没有回答。   齐王脸色有些冷,“母妃,三郎做出这样的事情,你怎么不跟我说?”   齐王是知道明真为什么要用自己的命来给母妃和自己挖坑了,堂堂大夏的公主,被人欺辱至此,固然是自己无能,可心中怎么会没有怨恨。   她的命在母亲手中,她也只能用命来反抗。   于贵妃皱着眉头,道,“三郎都去了好几年,何况他当时也没做什么。”   齐王妃心里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多亏于三郎死的早,不然还要做出什么事情来拖累人。   齐王叹了口气,他大概是欠了于家的。   沈绮带着周瑾,也到了皇后宫中,皇后把周瑾抱在怀里,道,“今日的事情,也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子。”   沈绮看着妹妹,姐妹俩都没说什么。   明仪公主道,“咱们也只能厚葬明真了。”   杨皇后点头,“你父皇一向最在意子嗣,咱们这回白捡了便宜。”   明仪公主却道,“到底是不痛不痒的,于家在江南一带根深蒂固,父皇就算不满,又能怎么样,明真死也是白死。”   要是她的话,肯定要一把火,拉着于贵妃和太后陪葬。   杨皇后把周瑾交给沈绮,对明仪公主说道,“朝堂之上,是你兄长的事情,你不必费心。”   “我知道了,”明仪公主起身,“母后你先休息吧,天不亮就起来,我带瑾儿去我宫里。”   杨皇后确实疲倦,天不亮明真被人发现吊死,她马上就起来,一直忙到现在,饭都没吃一口。   她点头道,“去吧。”   明仪公主带着沈绮姐妹,还有周瑾,一起在去了自己宫里,叫人送了饭菜过来。   沈绮听沈绵转述了嬷嬷的话,唏嘘道,“明真公主怕是真的没有盼头了,这才寻死的。”   明仪公主虽然觉得可惜,但又说道,“只要活着,想找出路肯定就能找到,就这样寻死,哪里值得,这般不在意自己的性命,也是糊涂。”   沈绮道,“确实可惜。”   沈绮剥出石榴籽,放到沈绵手里,心想,明仪是中宫嫡女,母亲是皇后,哥哥是太子,又一向强势,宫中的阴暗事情,肯定是落不到她身上的。   明真公主却不是,她亲生母亲出身不高,于贵妃养着她,却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也不知道是受了多少欺辱。   那个侍卫救了她,最后因她而死,明真大约是喜欢他的,只是人都死了,事情到底如何,谁也不知道。   沈绵吃着剥好的石榴,沈绮又给她拿了两块点心,“你跑到宫里做什么,出了这样的事情,也不知道躲开些。”   沈绵笑着摇头,“只是奇怪,怎么会出了这样的事情。”   明仪公主看着她们姐妹,可惜自己没有一个亲生的姐妹,不然肯定也像她们俩这样亲近。   尤其是沈绮,这样的好姐姐怕是举世罕见。   “绵绵,我回头请旨,你陪我去青云寺一趟吧。”明仪公主道。   沈绵道,“行。”   明仪公主一皱眉,“对了,我还得打发个嬷嬷过去照顾灵瑶,咱们这些人,日子过的,还不如寻常人家安稳。”   三人坐在一起说了会话,前面江星列让内侍来传话,说自己一时半会走不开,让沈绵先去东宫,下午再一起回去。 第247章 妯娌之间   回到静国公府时,已经是下午了。   江星列看着有些倦怠,皇帝一整天心绪不宁,将朝中的事情交给?太子,江星列则跟着几个皇子陪伴在他身边。   “陛下今日叫人把皇子公主们身边侍奉的人都盘问了一遍,尤其是年纪还小的几位公主,太子殿下这回白捡了便宜,就算是太后出面,于贵妃在宫中也是再难翻身了。”江星列对沈绵说道。   “这话?我今日也听皇后娘娘说了,只是于家到底是于家,贵妃失宠,还有太后,难以撼动。”沈绵道。   江星列点头,“是,不过陛下一向在意子嗣,贵妃之事在他心中留下疑虑,他必定要怀疑齐王?能不能善待其他几个皇子。”   沈绵则道,“陛下自己?也没对他几个兄弟们手下留情,死了几个,没死的也被远远地打发到封地去了,在盛京一点点风声都没掀起过,他自己便是如此,要我说,太子和齐王,还有皇子们,只要想做皇位,生来就是仇敌,就算有几个不想坐的,也得受猜忌,天家还能有父子兄弟吗。”   哪个皇帝的位子不是沾着血的,齐王和太子的人争端,必定是不死不休的,皇帝想保全所有的儿子,那根本不可能。   就是同母同父的兄弟,也得分出个高下来,何况陛下这几个儿子。   江星列揽着她的肩膀,道,“?算了,咱们先不说周家那些事情。”   “不管还不行,”沈绵叹道,“我这是上了贼船啊。”   东宫落败,他们家也不用活了。   江星列笑道,“放心,静国公府百年不倒,站错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若真有哪一天,我们就带着家眷回青州去好了。”   “说的轻巧,怎么不会姑苏呢?”沈绵问。   “姑苏一大家子人,上下有几百口,规矩极重,教条又严苛,我都好几年没回去了,”江星列说起姑苏老家有些头疼,“不过今年得回去,我新娶了你过门,是要去祭拜先祖的。”   江氏是姑苏大族,沈绵自然知道此事。   两人去面见淑和郡主,淑和郡主正在和二夫人、三夫人说话。   “宫里可还好?”淑和郡主让两人坐下,二夫人、三夫人也并未离开。   “陛下伤怀,让贵妃去宝华堂诵经九九八十一日为明真公主超度,除此之外,倒没什么事情。”江星列回答。   淑和郡主听得,心想明真也算没有白死。   “太后呢?”她问。   “太后娘娘身体不太好,正卧床休养。”江星列回答。   淑和郡主本来想说不该让江星列离开户部的,不过看着两个妯娌欲言又止,只说,“你去吧,我和你两位婶婶正商议三郎的婚事,让沈绵留下听听,日后她总是要为弟妹们操心这些事情的。”   江信仁和江廷芳同年,只是小半岁,也到了成婚的年纪,二夫人给他相看了几家,正在和淑和郡主商量,想要求一位高门世族的淑女做妻子。   江星列拍拍沈绵的手,“你留下听,我回书房。”   “你去吧。”沈绵小声说道。   江星列离开,沈绵重新坐下,二夫人笑眯眯地说道,“你们小夫妻真是亲近,近日又都得了陛下赏识,这日子是过得极好,我是盼着你三弟也能找个好娘子,早日成婚,了我一桩心事。”   沈绵笑着回道,“我听星列说,三弟学识出众,人品又好,定能找到一门合意的亲事。”   江信仁沈绵只见过两回,不过学识确实不错,起码比他父亲要强出许多,找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想来不难。   二夫人点头,又看向淑和郡主,道,“我听说大嫂近来正在帮二郎相看,不若帮三郎一起相看了,我一向眼拙,实在担心看走了眼。”   二夫人哪里是担心看走眼,她是担心高门大户的女子看不上自己儿子。   毕竟自己丈夫的性子如何,是整个盛京都出名的,江星列好几回把他从南城的赌场带回来,不知道赔了多少银子。   江信仁就是再出色,哪个疼惜女儿的也不敢轻易许嫁,尤其是世族出身的娘子们,一个个的,都是奔着高嫁去的,静国公府的二房,无论如何也比不上长房。   淑和郡主自然清楚她的意思,道,“信仁是个好孩子,结亲之事,家世先不说,也要孩子们自己愿意,廷芳这些日子正跟我闹腾,我管他一个都管不过来,信仁的婚事交到我手上,怕是要耽搁的,还是你和三弟妹一起商量。”   淑和郡主可不想管二房的事情,当初老爷子和老夫人一心向着二房,才教出来老二那么一个败家子。   她要是出面张罗江信仁的婚事,少不得之后的三书六礼还有聘礼都要公中来出。自然,没有分家,公中是要出一部分的,可老夫人给二房留下的家当不少,二房败了拿不出聘礼,也不是她的罪过。   有事就是大嫂,没事就是郡主,淑和郡主早就厌烦了。   沈绵听罢,心里便有了数,淑和郡主这是不想管二房的事情。   二夫人自然不甘放弃,“大嫂,三郎也是国公府的孩子,他娶了好媳妇,对咱们国公府也是有好处的,您说是不是?”   淑和郡主抿了口茶,神色微冷,道,“二弟妹先别着急,你的意思我都明白,只是没有金刚钻,哪里做得了瓷器活儿,你说的那几户人家固然是好,可人家不见得能舍得家里的娘子,你就是请我去说,也是没用的。”   二夫人的脸色有些难堪,她咬着嘴唇,半晌没出话来。她女儿已经确定要嫁给自己兄弟的儿子了,这门婚事她是放心的。   可是儿子的婚事,二夫人颓丧地坐在了椅子上,她一定得找个高门世族的媳妇,这样才能帮到儿子,免得静国公府的好事都落到长房两兄弟身上去。   可是凭着她一己之力,谁能愿意把女儿送进二房的火坑呢。   “沈绵。”淑和郡主唤了她一声。   沈绵忙起身,“怎么了,母亲。”   “昌平侯府的事情我略有耳闻,王家兄妹倒是好的,田家如何,我不说你也知道,日后谨慎些,别胡乱掺和人家的家事。”淑和郡主神态严肃,语气也有几分严厉。   沈绵回道,“儿媳知道了,日后定会小心。”   “你与娴宁多有来往,也是好的,学学人家的为人处世。”淑和郡主说起何娴宁,就觉得可惜。   他儿子也是厉害,自己不娶,还把人推到了关家。文臣武将,到底是文臣排在前面。   沈绵忙点头,“儿媳会与娴宁多来往的,她听说您病了,昨日还问起来。”   沈绵自然清楚,淑和郡主很是满意何娴宁,可惜她再满意也没用,江星列还是把自个娶回来了。   二夫人见状,知道今日淑和郡主肯定不会轻易松口,她起身道,“大嫂,时辰也不早了,我就不叨扰您了,只是信仁的婚事~您说,他要是娶的不好,那也是落咱们静国公府的体面不是?” 第248章 婆媳之间   “自然该是门当户对,世族淑女才好。”二夫人想也不想,直接回答。   一旁,沈绵可算是知道淑和郡主叫她来做什么了。   果然下一刻,淑和郡主让沈绵走到自己身边,道,“咱们静国公府何时讲究这些虚的了,要是讲究这些虚礼,星列和沈绵的婚事你该怎么说,你方才还夸奖两个孩子过得好,那三郎的婚事你自然也得奔着这个去,是不是?”   沈绵是静国公府的世子夫人,二夫人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刚刚那八个字,“门当户对,世族淑女”,她这个侄儿媳妇是一点都不沾边的。   这时二夫人看着沈绵的神情,简直就是掩藏不住的尴尬。   私底下瞧不上沈绵的身份,那是私底下的事情,轻易怎能搬到明面上来。   淑和郡主接着说,“静国公府历来有在姑苏老家娶妻的先例,你要是愿意,我从姑苏给三郎找个好的,若是不愿,那我也无能为力。”   二夫人皱起眉头,她当然不情愿,可姑苏的世族女子,哪里能比得上盛京的女子见过世面呢?   她迟疑片刻,笑道,“我,我回去和二爷再商量一下。”   淑和郡主没有再说什么,道,“男孩子,晚些成婚倒也不碍事,三郎已到了懂事的年纪,你不如回去跟三郎商量,听他怎么说。”   二夫人点头,心里却想着,三郎懂什么,她管不住自己的儿子,让她儿子娶了沈绵这样的回来,难道自己的儿子也要娶个没身份的女子吗。   “大嫂说的对,我这就回去了,”二夫人勉强挤出笑容,然后问三夫人,道,“三弟妹要同我一起回去吗?”   三夫人已经起身,跟淑和郡主道别,然后又对沈绵说,“你两个妹妹都说你院子里的点心好吃,总是去打扰你,可别嫌弃她们。”   “没有的事,芝蕙和芝檀都是懂事的。”沈绵客客气气地回答。   三夫人只略说了两句,便和二夫人一起出去了。   送走她们两人,沈绵站在淑和郡主身边,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淑和郡主见她紧张,道,“你这是做什么,活像我要吃了你似的。”   沈绵轻轻摇头,“没有。”   淑和郡主淡淡道,“罢了,恐怕连星列都当我是豺狼虎豹,外人也不知道如何议论我。”   沈绵忙道,“母亲多虑了,星列哪里会这样想,您都是为他考虑。”   淑和郡主叹息,“我为他考虑,也比不得你在他心里重要。”   沈绵这回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淑和郡主也懒得拿沈绵如何,道,“我跟你说正事呢。”   “母亲您说。”沈绵立刻接话,生怕自己怠慢了淑和郡主。   “你先坐下,”淑和郡主指着椅子,见沈绵坐下,才接着说,“你外祖母离世好些年了,前些日子平王府闹耗子,她老人家的画像被损毁了几幅,须得修补,你能修补吗?”   淑和郡主不大喜欢沈绵,可沈绵作画的本事她是相信的,没得这件事情还要去找外人。   “可以补,”沈绵立刻回答,“母亲叫人把画送到书房就是,着急吗,陛下前日赐下的画纸是这几年最好的,母亲要是不着急,我将外祖母的画像临摹上去,据说是放几百年都不会变黄发脆的。”   难得淑和郡主有事情拜托到她这里,沈绵是一点都不敢怠慢的。   淑和郡主听了点头,“难为你这份孝心,此事不急,你慢慢修补,若能临摹,便临摹一幅。”   沈绵称“是”,又询问了一些事情,淑和郡主也没有多留她,让她回去了。   江星列正在书房里待着,看见沈绵回来,笑道,“没有被母亲给吃掉啊。”   “你少胡说,哪里好这样说自己的母亲。”沈绵在他胳膊上拍了一下。”   “二婶娘看上哪家的淑女了,要让母亲去求?”江星列笑着让沈绵坐下,自己站在她身后,两臂将她圈着。   “自然是奔着高处去的,母亲不想管,说是要给三郎从姑苏找一个,还说咱们家不看重门第之别,都让你把我娶过过门了,”沈绵说着笑起来,“二婶娘也是不客气,当着我的面说‘门当户对,世族淑女’,这样的话,多亏我脾气好,这要是放在脾气不好的身上,日后肯定都跟她来往了。”   沈绵当然不爱听人说这样的话,二夫人能说出来,显见平常就把这件事情放在心里,瞧不上她的出身。   既是如此,那平日也不要来往才好,偏偏嘴上的好听话还说个不停。   “当年二婶和母亲多有龃龉,祖母喜欢二房,没少为难母亲,二婶就是那样的人,你别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江星列劝慰道。   “没事,我生这个闲气干什么,方才母亲有事交代我。”沈绵把淑和郡主要她修补画像的事情说给江星列。   江星列听了,心想母亲能交给沈绵,倒是很好。她们婆媳的关系,总不能一直跟陌生人似的。   静国公回到府上,又把江星列夫妇和江廷芳叫过去一起吃饭,毕竟是八月十五,虽然宫里出了人命官司,但一家人还是要聚一聚的。   他本来还想把二房、三房一起叫上,不过听淑和郡主说了二夫人下午的事情,便只是叫厨房送了月饼过来,没有再坚持。   静国公喝了两杯酒,便拍着儿子的肩膀念叨,“星列啊,你和你媳妇得赶紧给咱们家添丁了,没有孩子,瞧瞧这过节都不热闹。”   淑和郡主轻斥道,“儿媳妇在这儿呢,一喝酒什么话都说。”   当公爹的自然是不好在儿媳妇面前说这些事情,静国公笑了笑,没有再继续说。   他这个年纪了,又不在官场上挣前途,自然就盼着儿孙绕膝,家宅安宁。   “廷芳也是,”静国公又道,“早日成婚,给咱们家开枝散叶。”   江廷芳满脸无奈,“父亲,沈瑞他说想先在外面历练两年,先不成亲,他家里都答应了,你看看人家家里多开明,我这还一事无成呢,非催着我成亲。”   江廷芳和沈瑞关系一向好,沈瑞的事情他都清楚。   淑和郡主道,“你要是有人家沈瑞一半的本事,我和你爹也管不了你不是,你明年能考个探花郎回来吗?”   江廷芳语塞,他哪儿有那个本事。   沈绵也在一旁笑,江星列小声道,“你二哥哥现在可是盛京读书人的典范。”   沈绵也小声道,“我二哥哥可不是一般人。”   静国公笑道,“哎呀,别考个同进士回来就行。”   “我可能能考个二甲进士回来的!”江廷芳看着自己的父母,很是无奈,“还不是你们偏心,把大哥生的那么聪明,把我生的这么笨,我读书费劲死了。”   江星列听了笑起来,“你少时贪玩,如今自然要加倍努力,可怪不到我头上。”   江廷芳努努嘴,拿了块点心,他只是说玩笑话而已。   “大哥,这是你院子的点心?”   “嗯,喜欢吃回头打发人去我院里拿。”江星列拍拍弟弟的肩膀。   “那得谢谢大嫂。”江廷芳朝沈绵拱手。   沈绵笑着应了。   淑和郡主看着两个儿子,这些日子心中积攒的不快忽然就消散了许多。 第249章 送别兄长   中秋节之后,沈绵便?在府上,明真公主自尽,丧仪匆匆结束。   大燕使团没有再提起联姻之事,于贵妃被禁于宝华堂中,于家刚刚有起复的姿态,便不得不再次蛰伏下去。   这时朝中有大臣上表,说是齐王成年已久,嫡子都一岁多了,早该派去封地。   一石激起千层浪,朝中这几日鸡飞狗跳,两方因为齐王之事争吵了好几日,一干文臣都快打起来了。   江星列早早地从大理寺回来,脱了官服斜靠在美人榻上喝汤。   “好在我退的及时,否则这一番风浪,肯定是要将静国公府卷进去的。”江星列的语气有些得意。   沈绵询问道,“那陛下会不会将齐王派到封地去?”   “不知道,陛下的心,海底的针,谁知道他老人家想什么呢,”江星列摇头,“不过我和太子殿下都不想让他离开盛京,他在盛京,还有些顾忌,一旦放出去,天高皇帝远,他想做什么都管不住。”   “那齐王想去封地吗?”沈绵道。   “这回让他去封地,就是于老头的主意,”江星列?把汤碗递给沈绵,道,“今日张厨娘是不是失手了,鸡汤有些咸,绵绵你别喝。”   沈绵幽幽看着江星列,?沉吟不语。   江星列疑惑,不知道沈绵为什么这样看他,便道,“怎么了?”   沈绵依旧不说话,只看着他手上的白瓷汤碗。   江星列电光火石之间回过神来,道,“这是你炖的汤?”   沈绵点头,又问,“好不好喝?”   江星列不假思索,道,“好喝。”?   “咸不咸?”沈绵接着问。   “不,不咸。”江星列赶紧回答。   沈绵之前从未下过厨,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主儿,用郑氏的话来说,就是油瓶倒了都不知道扶,江星列也从没想过要让沈绵下厨做饭,毕竟家里花银子请回来那么些个厨娘,那不是白请的,在他的印象里,母亲和姐姐从未挨近厨房半步。   “怎么想起下厨了?。”江星列道。   “今日听母亲说?,外祖母会下厨,今日临摹画作,临摹出来的跟菩萨似的,我想着外祖母既然下厨,应该更温柔些,就跑去厨房了。”沈绵道。   江星列心说那一摞画摆在那里,看着都没什么差别,都是画像,也不知道如何评断好还是不好,又不是景物。   “外祖母性情太过温和,以致于压不住府上的妾室,?受了很多苦楚,直到母亲少年,帮她打理家事,这才过得好些,可惜她和外祖父都早早去了,“江星列语气有些严肃,道,“先帝忌惮他们,担心外祖父威胁到陛下的位置,在他们的饮食中下了毒药,两人因此都未长寿。”   沈绵一听觉得浑身都不痛快,道,“?还真是狠辣。”   江星列把手放在沈绵的手背上,“所以啊,还是离宫里远些为好,你也是,明仪那个人,心里不知道多少算盘,你离她远点。”   沈绵忙点头,“我明白。”   明仪公主心机深沉,沈绵也是忌惮她的。   偌大的皇宫,也不知道生出来多少披着人皮的妖魔鬼怪。   “那你调任大理寺,也是想离东宫远些吗?”沈绵问他。   “我倒是想,不过事已至此,咱们静国公府,你们沈家,谁都逃脱不开,”江星列道,“你别操心这些,把你自己的事情做好就行了。”   沈绵一手撑着下巴,靠在桌子上点头,“朝中大事,我想管也是管不了的。”   江星列走过去,轻轻把沈绵抱在怀里,“没事,你是生来的富贵命,一辈子都不会吃苦的。”   “这可是你说的,小心些。”沈绵道。   齐王的事情还没有定论,这牵扯着许多人的命运,连皇帝都不能轻易决断。   不过沈瑞想求外放,却是终于得偿所愿。   但不是在江南富贵乡,也不是在北边或者西边这样的边陲之地,而是在西南蜀州,远在千里迢迢之外。   从盛京到蜀州,就是骑快马,也要一个月才能到,好在蜀州只是路不太好走,并非苦寒之地。   沈瑞离京这一日,不少人都去送,江星列和江廷芳兄弟两个也在其中。   沈绵前一日已经在沈家留了一夜,和沈瑞说话。第二日沈瓒去城门口送弟弟,沈绵也跟上去。   沈绵一直没哭,怕不吉利。   她在马车里看着沈瑞和一干友人道别,听着他爽朗的笑声,沈绵心想,二哥哥一定是前途无量的,他会封侯拜相,成为大夏的栋梁之臣。   沈瑞喝过酒后,跟朋友们说了一声,然后走到沈绵的马车边。   沈瑞柔声道,“我看看绵绵是不是一个人偷偷抹眼泪呢?”   沈绵从马车上跳下来,横了沈瑞一眼,“谁哭了,我才没哭。”   她这话刚刚说完,眼泪便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落,啜泣道,“二哥哥真是的,怎么会外放到那么远的地方去,我听嘉嫔娘娘说,蜀州往外面走的路都是山路,十分狭窄,很有可能会掉到山崖下面,沿途还有山匪杀人越货,二哥哥也不去个平安些的地方,真是的。”   沈绵一晚上都没哭,可是别离在即,她还是忍耐不住了。   沈瑞忙拿了她手里的帕子给她擦眼泪,道,“唉,你二哥哥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你哭,快别哭了,我好歹是朝廷命官,哪里就有山匪敢随便杀官员了,没你想得那么危险,好了,脸上的妆都花了。”   沈绵抓着兄长的袖子,道,“那二哥哥路上一定要小心,不要赶夜路,饭食也要仔细,别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沈瑞笑道,“这话你昨日都说了好几遍,二哥哥记着呢。”   沈绵垂下眼眸,道,“这一别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   “明年我要回来述职的,”沈瑞道,“你也是,好好做自己的事情,别操心朝中那些事情,有哥哥们呢,要是江星列待你不好,就去找大哥,别一个人忍着,素日里也要照顾好自己,你听说过竹熊吗,据说长得极可爱,只吃竹子,回头我叫人给你带一只回来,和你的白糖放在一起养,好不好?”   沈绵笑道,“你哄小孩子呢。”   “我妹妹就是小孩子啊,”沈瑞摸摸她的头,“这金簪银钗,你也不嫌坠得慌。”   沈绵拨开他的手,拿了一张平安符给他,“佛前供奉的,好好带着。”   沈瑞点头,道,“好,二哥哥这就走了。”   “去吧。”沈绵终于止住了眼泪,勉强挤出笑容。   “对了,还有一事,李羲腊月里要娶蔡御史家的娘子,蔡家娘子在老家长大,和盛京的人都不熟,到时候你多跟她来往。”沈瑞道。   “行,我明白。”沈绵答应下来。   说罢,沈瑞终于朝前走去,路过江星列时,道,“快去哄哄你夫人吧,别让她哭了。”   江星列道,“一路顺风。”   沈瑞颔首,跟几位朋友拱手道别,然后翻身上马,最终离开。   江星列目送沈瑞离开,然后回头去找沈绵。   沈绵已然泣不成声,沈瓒也回头去找妹妹,无奈对江星列说道,“真是能哭啊,小时候我离开从军的时候,好似是接连哭了好几日,都嫁人了,还是这样爱哭。”   沈绵抹着眼泪斜他一眼,道,“算了吧你,你当年走的时候都没敢看我,我还迷糊着呢,你就在我床头说要走了,你还不让我哭了。”   沈瓒笑道,“好好好,是我的错,不该不辞而别。”   沈绵叹气,“我有时候也羡慕你们,能离开盛京。”   江星列揽着沈绵腰的手臂一紧,沈绵并未发觉,沈瓒却看出江星列的紧张,道,“好了,早些生个孩子,你就哪儿都不想去了,你嫂子从前可是跟着关老爷子巡过边的,最近照顾甜姐儿,我让她出去转转她都不愿意,我今日回去跟她说,你要请她去家里做客,我让她带着甜姐儿去看你。”   “甜姐儿能出门了?”沈绵道。 第250章 温暖秋日   “能,两个多月了,”沈瓒道,“你两个月大的时候,我就在院子里抱着你了,人家说侄女儿像姑姑,一甜姐儿确实有些像你。”   沈绵道,“还是像姐姐好。”   沈瓒心说还是像沈绵好,富贵命格,沈绮的心太大了,他怕到时候招架不住。   说起沈绮,沈瓒有些担忧,道,“我前两日去东宫见了她,脸色不好,太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知怎么回事。”   沈绵心中一紧,心说别说被人暗害了。   江星列道,“不必担心,有太子呢,不会有事。”   “宫里有传言,说是先太子妃的祭日快到了,说了些不好听的话,”沈瓒摇头,笑得轻蔑,“也不知道皇宫里藏了多少鬼怪。”   沈绵道,“真没事吗?”   江星列道,“定是没事的,你姐姐厉害着呢。”   沈瓒颔首,“也是,可能就是哪儿不舒服,大概是我多想了,?将养些天应该没事。”   沈绵道,“那就好,那我回头就打发人请嫂子带着甜姐儿来家里。”   沈瓒道,“嗯,她在盛京也没认识几个人,你多跟她说说话。”   “我晓得。”沈绵回道。   沈绵牵着马,道,“行了,你们夫妻也快回家,我今日还要去当值。”   送走了沈瓒,沈绵和江星列一起回静国公府。   被沈瓒岔开了话,沈绵也没有再哭,好男儿志在四方啊,?二哥哥是有大好前途的人,自然应该行万里路。   回到家中,天气正好,两人坐在院子里喝茶。   过了八月十五,暑气彻底消散,阳光也没有那么刺眼。   秋日天高气爽,万里无云的模样渐渐显露出来,这时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喝茶,再舒服不过。   江星列看她失神,便道,“你是魂儿跟着你二哥哥一起去蜀州了,怎么都不跟我说话。”   江星列有些酸,沈绵和沈瑞兄妹情深,显然要越过他许多。   沈绵放下茶杯,“你怎么不去大理寺,我记得今日不休沐。”   江星列在她脸上掐一把,用足了力气,道?,“你二哥哥就舍不得,我就舍得了?”   沈绵揉着脸说,“我二哥哥去的是蜀州,千里之外,你这不是还在盛京吗,天天见面,你是泡在醋罐子里了吗?”   江星列又给她沏了杯茶,“今日我请了假,担心你伤心,特地回来陪你。”   沈绵笑道,“没有伤心,只是舍不得,?蜀州那么远,要是你出远门,我肯定也是舍不得的。”   江星列道,“记得把我放在头一个,知道吗?”   “行,知道啦。”沈绵喝着热茶,心中十分熨帖。   江星列看她这样,也放心了。   “大燕使团什么时候离开?”沈绵问道。   “使臣们过几日就走,李明章应了陛下的邀请,秋猎之后再离开。”江星列说。   “为何?”   “这只是借口罢了,大燕这些日子最近不太平,先太子的嫡子染病,大燕皇帝本来是很喜欢这个皇孙的,之前有越过儿子册封皇太孙的意思,眼下那皇孙命不久矣,自然是要牵扯几个皇子下去的,李明章这是黄雀在后,等着回去捡便宜呢。”江星列解释。   沈绵道,“哪儿的皇室都不太平。”   “管他们呢,等秋猎的时候,我教你骑马,你活生生把一匹千里驹养成了个小胖子,真是可惜。”江星列说起沈绵那匹红豆就十分惋惜。   沈绵横他一眼,“那也是我养大的,你要是眼馋自己再去找匹好的。”   白糖这时“喵”一声顺着江星列的腿跳上去,想用小爪子去拨拉茶杯,江星列把茶杯放到一旁,拿了块点心让白糖吃。   “哪里敢惦记你的,”江星列笑道,“府上的于掌柜你知道吗,儿子都十八了,到了说亲的年纪,前几日打听我这里,想问问你身边的碧水有没有着落。”   沈绵收回看白糖的目光,道,“怎么问到我这里了,我看母亲身边几个侍女也到了婚配的年纪。”   江星列道,“思敬院和主院的账目是分开的,于掌柜是我身边的老人,他儿子娶主院的人,他还怎么给我做事。”   沈绵点头,道,“我问问碧水,她可挑了,问到我这里的人不少,她见了人之后都觉得不好,到底是她自己的事情,你让于掌柜的儿子明日找个由头到思敬院来,先让碧水看一眼。”   江星列笑道,“你的丫头都随你。”   “可不是嘛,不过我要是听我爹娘的,肯定是不会嫁给你的,是吧。”沈绵道。   叶晓云最近时常来讨好碧云,碧云年纪不小了,已经渐渐松口,好事将近,最近正忙着调教几个小丫头。   碧水却是不为所动,沈绵也心宽,嫁人是终身大事,自然应该谨慎。   “是,还是有主见好,日后咱们生了女儿~”江星列一顿,皱眉道,“太有主见,当父母的最不容易。”   “我为着你,可是跟母亲争执了许多次呢。”沈绵靠在椅子上。   江星列道,“也是我靠得住,万一咱们女儿日后不如你眼光好,那还是不要太有主见。”   沈绵一听,当即笑道,“你这是夸我眼光好呢,还是夸你自己人品好?”   这人真是好大的脸啊。   江星列得意地抬起下巴,一手抚弄着怀里的小猫,眼中带着笑意,好似告诉沈绵,自己说的就是事实。   沈绵心想,这个人是因为自己才变成如今这个模样的吗。   最初相识的时候,他的眼里可是只有冷光,浑身冷冽,真说起来,是和淑和郡主有七分相似的。   然而现在的江星列却是换了模样,满身的烟火气,温柔又温暖,至少,在自己面前是这样的。   “看我做什么?”   “看你好看啊,”沈绵道,“希望咱们的女儿不要像我似的,被皮相迷了眼。”   江星列无奈地叹了口气,道,“没办法,江氏历来出美男子。”   沈绵送给他一个白眼,江星列照例收下。   “孤真是不知,你私底下与往日全然不同了。”太子不知何时来的,身后还站着一本正经的小周瑾。   两人站起来,太子笑道,“不过,江氏确实多美男子,这话不假,连开国皇帝都称赞当时的静国公美姿仪。”   “殿下怎么来了?”江星列问道。   “方才去了荣国公府,外祖母不太舒服,孤带瑾儿去看望她老人家,顺便过来你这儿,”太子低头看着周瑾,“去,跟小姨玩。”   周瑾走到沈绵身边,沈绵也不多问,带着周瑾,又将小猫抱过来,去了书房。   周瑾拉着沈绵的手,道,“小姨,绮娘娘让我跟你说,她身体很好,你不要担心。”   “是吗,”沈绵笑道,“那就好。”   沈绮是有分寸的人,她让周瑾带话,那肯定就没什么事情。   “小姨真好,比荣国公府的小姨好多了。”周瑾又说。   沈绵笑道,“你倒是嘴甜。”   周瑾神色认真,道,“这是实话。” 第251章 身不由己   “荣国公府的小姨不喜欢我,她看我的时候可凶了,还想嫁给我爹,做我的后娘,我不喜欢她。”周瑾撅起嘴,小孩子的直觉其实很准确,杨明素就算在他面前装的再好,周瑾也能感觉到她的恶意。   沈绵没想到周瑾跟她说这些话,道,“你爹总是要娶太子妃的,不是你小姨,还有别人。”   “那为什么不让绮娘娘当太子妃呢。”周瑾绕到沈绵前头,伸开双手让她抱。   沈绵心中一颤,没回答这个问题。他们沈家这个位置,沈绮做到侧妃之位,其实都是勉强的。   沈绮把白糖放到地上,把他抱起来,心说这孩子不知道自己多重吗。   “绮娘娘最好了,跟别人不一样,”周瑾双手圈着沈绵的脖子,在她耳边说,“?其他娘娘都不喜欢我。”   沈绵心说我都不知道我姐到底是真喜欢你,还是怎么的,要是姐姐有了孩子,日后打算扶持自己的儿子呢,毕竟孩子们年纪大了,肯定要起争端。   你说是亲生的好,还是别人的孩子好。   这件事情可真是不好说,沈绵安慰他道,“没事,她们不喜欢你,你也别喜欢她们就好了。”   周瑾睁大眼睛看着沈绵,“小姨,我当然不喜欢她们了。”   沈绵语塞,周瑾接着像个大人一样叹了口气,“?我就是烦她们,你看,江叔叔只有你一个夫人,爹爹有那么多夫人,现在还要娶,娶那么多夫人做什么呢,还不是只有我一个儿子呀。”   沈绵心里怀疑,这孩子真的只有五岁吗?   想得这么多,还会叹气。   沈绵柔声道,“陛下也有很多夫人,日后你爹爹也是要当皇帝的,当皇帝的,总是三宫六院啊,这是寻常事情,日后你也是一样的。”   周瑾把小脑袋搁在沈绵肩膀上,不满道,“我才不要呢。”   “这,应该是平衡前朝的手段,?陛下和你父亲也是身不由己的。”沈绵接着解释。   周瑾轻哼一声,道,“不是说当皇帝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吗,怎么?还要身不由己呀。”   沈绵道,“权势越大,责任越大。”   “可是皇帝的责任是天下苍生,前朝臣子的责任也是天下苍生,都是天下苍生,娶那么多夫人做什么,就算平衡前朝,也应该是皇帝自己的事情,绮娘娘前日在算账,说是东宫的脂粉钱比上个月多了,要是脂粉钱用在百姓身上多好,干嘛都养那么多夫人呀。”周瑾倚在沈绵肩头,小声说了这些话。   沈绵心中骇然,心说这孩子真是想得多啊,她五岁的时候开始还在整天瞎玩呢,一个蛐蛐儿都能让她高兴几天。   果然日后是要当皇帝的人吗,这样为天下苍生考虑。   沈绵道,“等你长大就知道了。”   周瑾撇嘴,“小姨也不知道。”   他这些话实在是没人问了,爹爹有那么多妾室,这话不能跟爹爹说,子不言父过,周瑾是明白的。   然后绮娘娘又不是正妃,说了这些话,周瑾怕她不高兴,思来想去,还是跟沈绵说了。   沈绵无语望天,“我不知道呀,我就是个画画的,不是朝中臣子。”   两人相对无言,走到书房之后,沈绵把他放下来。   周瑾打量着沈绵的书房,书房很大,临窗户有两张大桌子拼在一起,外面摆着应季的鲜花,阳光和香味一起飘进来,明媚又温暖。   有三面墙都是书架,有两面墙已经放满,另一面只放了一半,还是几口大箱子,能闻到檀香的味道。   地上铺着席子,上面有一张薄绒的白色毯子。屋里还有些周瑾没有闻过的味道,他嗅了半天,发现是放在书桌上的粉末,好几种颜色,都摆在桌子上。   沈绵注意到他的目光,解释道,“是朱砂粉、雌黄粉、青金石还有其他矿石粉,画画用的。”   周瑾认真点头,沈绵让他坐在椅子上,然后绿沉和石青两人提着食盒进来,把点心摆在桌上,便下去了。   沈绵把几盘点心推到周瑾面前,“喜欢哪个自己拿。”   周瑾抿着嘴,好一会才说,“小姨怎么好在书房里吃点心?”   周瑾的老师们都是古板又严苛的老学究,平常他写字的姿势不对,都是要挨打的,怎么会让他在书房里吃东西。   再说了,读书的地方,怎么好吃东西呢。   沈绵把嘴里的半块点心咽下去,好半晌才说,“吃饱了,才好认真看书画画啊。”   周瑾怀疑地看着沈绵,“是吗?”   “是啊。”沈绵认真回答。   周瑾露出笑容,脸上有一对小酒窝,米粒大小的一点,严肃的时候像太子,这样笑起来的时候像太子妃。   他也拿了一块点心,小心地吃起来,好像是怕点心渣子掉到衣服上。   沈绵递给他一块帕子,周瑾接过去,用帕子盛着掉下来的点心碎渣。   一大一小在书房里吃点心,外面,太子正在发愁。   荣国公府的老夫人这两年身体就不太好,眼下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他把太子喊过去,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想让他娶杨明素为继室。   老人家说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杨明素一定会照顾好周瑾,怎么说自家姐妹都要比外人好。   太子当然不相信,还是没有松口。   但是皇后不一样,母亲临死前的遗愿,皇后很有可能会答应,真要把杨明素这个心比天高的女人娶进东宫,那他的好日子就算到头了。   “殿下可有看中的人?”江星列问道。   “没有,我哪儿有这闲工夫,”太子摇头,“陛下说了,要娶德行好的,这是不想让我续娶高门世族的女子,母后是四处给我找助力,我这位子,难不成实在女人床上滚出来的吗。”   他的语气极为不满,江星列沉吟片刻,道,“至少陛下当初登基,荣国公府没少出力,只是这些年陛下刻意削弱荣国公府,如此说来,你那句话是没错的。”   太子瞬间连口茶都喝不下去了,把茶杯重重磕在桌子上。   “殿下不想如此?”江星列问。   “自然不想,你有什么法子。”太子问道。   江星列把手里的茶杯放下来,道,“没什么法子,殿下总是要续娶的,就算娶回来的这一位中途有什么三长两短,还是要娶下一位的,太子妃之位不能空悬。”   太子神色严肃起来,“瑾儿天资聪颖,我看重他,若是再有嫡子,肯定是要威胁到他的,到时候免不了有人要害他,沈绮现在能够保护他,若是我再有嫡子,就难说了。”   江星列明白太子的意思,回道,“让女子不能生育的办法多的是。”   太子摇头,叹道,“何苦又要坑害一个女子呢。”   坐上那个位置的女人,不争不抢,是活不下去的,但是太子并不想成为女人们争夺的对象。   江星列心说,周家这是祖坟上冒烟了吗,怎么养出来这么一个太子殿下?   不喜争斗,还没因为权势发疯,真是奇怪啊。 第252章 继母继子   这样打量着太子,江星列又想,若是他没有娶沈绵,是否也会有妻有妾?   但这个念头瞬间便消失,他娶的是自己的心上人,而他这位心上人是绝对不可能允许自己有妾室的。江星列心想,还是自己的日子简单些。   太子要是再不娶一位女子做太子妃,恐怕奏折都要摆满皇帝的桌子了。   “东宫的太子妃之位,有人求得它,只为利益,不是为殿下,殿下大可以用利益交换。”江星列道。   太子沉思片刻,笑道,“是啊,我身为太子,头上便写的是利益二字,倒是我自作多情。”   江星列把茶杯推给他,道,“世事难两全,殿下生在满堂金玉之中,注定是称孤道寡的命数,所求太多,未免贪心。”   太子垂眸笑了笑,“你说的是。”   “殿下喝茶。”江星列再次把茶杯推到太子庙面前。   太子抿了一口,“那你呢,你是什么命数?”   “不论是什么命数,我都是殿下的臣子。”江星列一字一顿地说道。   太子的目光落到江星列身上,半晌笑道,“是知己好友。”   江星列颔首,“都是。”   太子冰冷的心中生出一股暖意,道,“中午在你这里吃饭,让你院子里的厨房做些好的送过来。”   太子一直和江星列关系亲近,从小如此,有些话他不能和别人说,但他知道江星列是了解自己的。   他身在太子之位,但性格却继承了皇帝最软弱的一面,他经常觉得自己不适合做帝王,因为总是想得太多。   齐王要比自己更冷冽,更果决,但是他不能把这个位置让给对方,退一步就只有死路一条。   “你猜,齐王是否有就藩之意。”太子问道。   “应当是有的,明真公主的死让陛下伤心了,贵妃难辞其咎,再加上嘉嫔生子,又年轻貌美,贵妃再难复宠,留在京中,还不如去封地,暗中蓄力,徐徐图之,反正陛下身体康健,再撑十年八年都没有问题,”江星列道,“殿下,得让他留在盛京。”   “行,我会叫人上折子。”太子回答。   书房里,沈绵听说太子要留下吃中午饭,心说东宫的饭不是也挺好吃的吗,干嘛要留在思敬院吃饭。   沈绵蹙眉,被周瑾看出端倪,马上说道,“小姨,没事的,我爹不挑食,他喜欢吃热食,只要热的就好。”   “那瑾儿想吃什么?”沈绵又问周瑾。   周瑾摸摸肚子,又看看桌子上已经下去一半的点心,懊恼道,“我吃点心太多了,中午要吃不下去的。”   小孩显然十分后悔,沈绵并不在意,道,“没事,你看这儿就咱们俩,谁都不知道。”   周瑾脸上有些发烧,“骗爹爹不好的。”   沈绵把他嘴边沾着的点心渣子擦掉,笑道,“他不问,你不说,这就没有骗人。”   周瑾考虑了一会,“好,小姨给我拿纸和笔,我要写字。”   沈绵从抽屉里拿出纸笔给周瑾,让他写字去了。   然后沈绵从椅子上换到一边的躺椅上,拿着点心靠在躺椅上晃悠,悠闲又惬意。   周瑾写了几个字,忍不住道,“小姨,绮娘娘说你可勤快了,说你画画的时候废寝忘食。”   他话说到一半,沈绵却明白他的意思,她现在可是看不出勤奋的。沈绵笑道,“可我现在又没画画,我的二哥哥今天早上千里迢迢地去蜀州做官了,我眼下是半个字都不想看的。”   周瑾年纪小,不大理解沈绵的心情,但他没有多问,他能感觉到沈绵不开心。   “你想你二哥哥了,”周瑾小声说,“我有时候也想我母妃。”   沈绵侧过脸,和这个孩子四目相对,听他继续说,“小姨,要是绮娘娘有了弟弟妹妹,会不喜欢我吗?”   这话刺痛了沈绵的心,她起身,走过去把周瑾抱在怀里,然后询问,“是不是荣国公府的人同你说什么了。”   周瑾圈着沈绵的脖子,忽然泪水就湿了眼眶,但他睁大眼睛没有把眼泪落下来,东宫的老师们是不许他哭的,他轻轻点头,说,“外祖母她跟我说,我母亲没了,绮娘娘很快就要有自己的孩子了,她不会喜欢我的,还说小姨要是当了我的母亲,肯定会对我好,待我像亲生的一样。”   周瑾有些伤怀,绮娘娘待他很好,但是他心里害怕。   沈绵抱着他在地上的毯子上坐下,问,“那你觉得她说的是真的吗?”   “不是,杨家的小姨不会待我好的,她很凶,”周瑾说,“我不该相信她的。”   沈绵并不知道自己的姐姐对这个孩子有几分真心,但有件事情是确定的,姐姐一定会保护这孩子,她在东宫,不仅是太子的侧妃,更是挡在这孩子面前的盾牌。   同样的,若是沈绮将周瑾抚育长大,那他也是沈绮一生的倚靠。   沈绵为自己的姐姐伤怀,也为这个孩子伤怀。   可在那样的地方,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绮娘娘一定会保护你的,”沈绵握着周瑾的手,说,“有了弟弟妹妹,绮娘娘也一样会保护你的,我悄悄跟你说,她喜欢你爹爹,你爹爹最疼爱你,她也喜欢你。”   周瑾的眼泪已经收回去了,他握着沈绵的手,沈绵又说,“你得答应我,不许跟别人说。”   周瑾点头,“我也喜欢绮娘娘,有了弟弟妹妹,我也会保护他们的。”   沈绵在他脸颊上捏了一下,“好。”   周瑾没有再继续写字,他靠在沈绵身上不想起来。   “你不写字了吗?”沈绵问。   “我回去要跟我爹说,外祖母在我面前说绮娘娘的坏话,我不开心,我今天不写字了。”周瑾理直气壮地说道。   沈绵失笑,道,“你这样可不行,你爹要说我带坏你了。”   “才没有,”周瑾小声嘟囔,伸手去摸白糖的肚皮,“它真好看。”   “它叫白糖。”沈绵说。   白糖被周瑾摸醒,便爬到周瑾的腿上开始蹭他。   沈绵仔细看着,担心白糖给周瑾一爪子,虽然铰了指甲,可还是得小心。   中午吃饭,太子和江星列就坐在院中,半点都不讲究,沈绵则带着周瑾,在屋子里吃饭。   下午回去的时候,父子两人坐在轿辇上,周瑾磨磨蹭蹭,说,“爹,外祖母说,绮娘娘有了孩子,你和绮娘娘就都不要我了,是不是啊?”   他睁着一双大眼睛,说话的时候无辜极了。   太子神情一冷,道,“你外祖母还说什么了?” 第253章 深宫母子   周瑾聪明,又着意告状,?太子自然非常生气,直接去了皇后宫中。   皇后确实有所动摇,听了太子的话后,她皱起眉头,说,“明素确实不大好,可你外祖母说的没错,她到底是瑾儿的亲小姨,不会如何的。”   皇后说这些话都心虚起来,但她不得不说,她是大夏皇后,也是杨家的女儿?,自从父亲离世,杨家的荣光便被皇帝夺走,一日不如一日。   好不容易太子又娶了杨家的女儿,生下嫡子,可谁知她那侄女命薄,早早地去了。   皇后想亲自抚养孙儿,但太子却不答应,甚至还在疏远杨家,皇后怎能不心焦呢。?   杨皇后看着太子严重隐隐的怒气,道,“不做正室,那侧室也可,儿,你要为杨家考虑。”   太子沉着脸,道,“母后,儿臣这些年来,没有少为杨家考虑,就算杨明素不入东宫,我也不会将弃杨家于不顾,?倒是外祖母和两位舅舅,还有您,总是逼迫于我,我也没说什么,母后您要为儿臣考虑,我不想在后宫女人之间周旋,我绝不会让杨家女子入东宫。”   杨皇后心头浮上怒气,她一手拍在桌子上,道,“没有杨家,能有你吗!”   杨皇后心想,甚至于陛下的皇位,都是杨家辛辛苦苦得来的,可是看看杨家是什么下场,空有荣国公府的爵位,却一日不如一日。   “儿,你绝不能如此!”   杨皇后想起这些年来自己遭受的委屈,又想到杨家是如何一步一步走了下坡路的,便怒不可遏。   “母后慎言,”太子毫不退让,道,“您是大夏的皇后,您的名字写在?周氏一族的族谱上,而非杨氏,我说过不会弃杨家不顾,这句话便绝不作伪,您应该相信我,母后,我的瑾儿身上都流着杨氏的血,荣国公府荣耀加身,应当知足,若是贪得无厌,那就是自寻死路。”   杨皇后的瞳孔骤然一缩,她轻笑一声,这个儿子,果真是长大了,翅膀硬了。   “也可,”杨皇后道,“你把瑾儿交给抚养,如何?”   太子摇头,“这不可能,母后,我会亲自抚养瑾儿的。”   “民间有句俗语说,有了后娘?,就会有后爹,太子,沈氏纵然贤良淑德,可是你难道不清楚吗,这宫里是吃人的地方,若是她有了自己的孩子,还能将瑾儿放在眼里面,”杨皇后不肯放弃,“我是瑾儿的亲祖母,绝不会害他,难道你自己的母亲,还不如沈氏吗?”   皇后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到太子面前,?这时候的两人不像母子,倒像是正在对峙的敌人。   太子当然想过皇后所说的话,但是他想试一试。   “就像您当年抚养我一样,把杨家的娘子和兄弟们都带到他身边,让他日后娶杨氏女吗?”太子轻声问道。   “母后,我是您的儿子,不是您手中的工具,”太子拒绝,说?,“沈绮如何,暂且不提,母后,在您心中,您的皇后之位,杨家的荣耀,比您的儿孙更重要,我是不会把瑾儿交给您抚养的。”   皇后神色黯然,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心中生出?几分伤怀,但这点伤怀瞬间消散,她笑了笑,又走回椅子上坐下,“儿,你越来越像你父皇了。”   “母后也越来越像皇祖母了。”太子回答。   母子二人四目相对,在寂静的宫室里,杨皇后沉默不语,太子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的母亲,生他养他,和他最亲近,却也最疏远的母亲。   杨皇后摆摆手,“随你去吧,我会跟你外祖母传话的。”   “多谢母后。”太子深深行了一礼,然后离开。   杨皇后靠在椅子上,看着儿子的背影,抓紧了椅子的扶手。   女官扶着皇后,?小心翼翼地说道,“娘娘,您要不要去休息一会?”   杨皇后的手狠狠拍在椅子的扶手上,道,“这就是我辛辛苦苦养了许多年的亲儿子,我难道是做了什么孽债,这辈子来还债的吗?”   女官跟随皇后多年,立刻说道,“娘娘别动怒,太子殿下是有主见的人,他做事一向有分寸,眼下齐王失势,陛下又不喜欢和外戚亲近,奴婢知道,您是不想辜负老夫人的嘱托,可是咱们殿下,和国公府太近,肯定要让陛下不高兴的,殿下也是举步维艰啊,殿下他不是不听您的话,他是觉得您更重视杨家,心里不痛快啊。”   女官一劝导,杨皇后心中一动,她顺着台阶往下说,道,“是啊,我该是向着我的儿子的,母亲熬不了几日了,我心中惊慌,便一心想着杨家,不想我儿了。”   女官听见杨皇后这样说,狠狠地松了口气,道,“可不是嘛,娘娘,奴婢跟着您许多年了,就跟您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杨家四娘子,确实不好放在殿下身边,大夫人是个能撺掇的,要是让四娘子在太子身边,指不定要出什么乱子,若是在前朝惹出事端,谁能担待得起,殿下是您亲生的儿子,您该向着他才对。”   杨皇后听得,神情更加缓和,她也不喜欢杨明素,整日作天作地的,只是杨家实在没有适龄的女眷了,她才不得已只能选样明素罢了。   杨皇后拍拍女官的手,道,“梅若,也是你跟着我多年,才敢说这些话。”   女官握紧杨皇后的手,恳切道,“奴婢没有孩子,两位殿下是奴婢看着长大的,奴婢除了伺候您,就是挂心两位殿下了。”   “只是让沈氏抚养瑾儿,我不能放心。”杨皇后道。   “小殿下就是太子殿下的眼珠子,沈氏是个聪明的,知道这一点,退一步说,若是沈氏生了孩子,她待小殿下不好,您再将小殿下带在身边抚养,那不是更好,您一向沉得住气,这才降住了太后和贵妃,怎么眼下却着急了。”   梅若苦口婆心一番劝导,杨皇后的心情终于好起来。   她吩咐梅若,道,“叫小厨房做几份点心,你亲自太子送过去,跟他说几句话。”   梅若含笑,道,“您放心,奴婢这就去办,亲生的母子,还能有隔夜仇不成。”   杨皇后展颜,心想,亲生的儿子和越来越不靠谱的兄弟们,还是儿子更亲近啊。   太子回到东宫,直接去了沈绮那里。   只是他进去的时候,屋里静悄悄的,沈绮怀里搂着周瑾,一大一小正在睡觉。   太子把女官叫过来,问道,“你们娘娘这些天怎么总是睡觉。”   女官为难道,“回殿下,奴婢也不知道。”   “孤记得,先太子妃有孕时,便十分嗜睡。”太子意有所指。   女官忙摇头,“回殿下,奴婢本也有此猜想,可是叫李太医来瞧过了,?只说脾胃不和,并非有孕。”   太子收回目光,眼中有些失落。   之前先太子妃有孕,就是李太医伺候的, ?诊脉肯定不至于出错。   太子想着,道,“好好伺候你们娘娘。”   女官点头,“殿下放心,奴婢们定是好好侍奉娘娘的。” 第254章   马车晃晃悠悠地往前走,沈绵坐在马车里,正掀开帘子往外面看。   今天是去秋猎的日子,沈家那些年从未一起跟着去过,沈绵自然没有机会跟过去,这还是她头一回去猎场,只觉得十分新奇。   只是她独自坐在马车里,也没人说话,江星列跟随皇帝在前面骑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   沈绵百无聊赖地往外面看,怀里还抱着昨日就准备好的点心盒子,只是马车颠簸,吃多了甜的发腻,不太舒服,她就没有再多吃了。   沈绵轻轻打了个呵欠,准备靠在马车里睡一觉。   碧云打起帘子,车外传来一道女声,“江少夫人,嘉嫔娘娘召您过去说话。”   沈绵忙睁开眼睛,看见说话的人是嘉嫔身边的女官,便道,“我这就过去。”   女官笑盈盈地道,“娘娘说了,把您的点心盒子带上。”   沈绵失笑,把盒子顺手交给女官,“点心先过去吧,我这人一会就到。”   女官笑着把点心盒子拿走了,碧云帮沈绵整理好衣服,两人才去嘉嫔那里。   皇帝这次秋猎,伴驾的只有嘉嫔,可见是何等盛宠。   沈绵走到嘉嫔的马车旁边,先打量了几眼,静国公府的马车已经足够华美贵重,但是比起皇家的要逊色太多。   嘉嫔身边的另一个侍女掀起帘子,嘉嫔朝沈绵笑道,?“好了,快上来,陪我说会儿话。”   沈绵这才上了马车,嘉嫔拉着她的手道,“我那厨娘的手艺真是不如你家里的,吃了你的点心我总是惦记着。”   沈绵回道,“娘娘果然挑嘴?,我上次尝了,都是一样的。”   嘉嫔往嘴里放了一块杏仁酥,道,“管他呢,反正你这一盒是归我了。”   沈绵道,“娘娘喜欢就好。”   嘉嫔靠在马车上,小声道,“这一路真是?颠簸,陛下也是,净玄还不到百日,就要我伴驾随行,可怜我这一天都在想我的孩儿。”   她说着,伸手戳了一下沉绵的肚子,“你眼下还没有孩儿,还能轻快几日,这当了母亲啊,可就要为那孩子操碎了心,我都听不得他哭一声。”   沈绵劝慰道,“半个月就回去了,?娘娘宽心。”   嘉嫔把手收回来,“不宽心还能怎么样,你要是生个女儿,日后就给我做儿媳妇吧,要是儿子,正好和净玄一起玩耍。”   沈绵无语,她这女儿还不知道在哪儿呢,这就有人惦记上了,还都是周家的人。   “上回我去看昌平侯府的少夫人,她有了三个月的身孕,?跟我说要做儿女亲家呢,我这没影儿的孩子,怎么这么多人惦记呢。”沈绵调侃道。   嘉嫔笑道,“哎哟,我这是来晚了吗。”   “可不是嘛。”沈绵也笑起来。   嘉嫔道,“世子一表人才,你又是极和气的人,自然多的是人盼着跟你做亲家呢。”   “还得等个十来年呢,不着急。”沈绵回答。   “有了孩子你就知道着急了,我现在真是恨不得把所有的事情都给净玄安排好,让他平安顺遂地过一生,”嘉嫔说起儿子便没完没了,“我一直想拜见?闻空大师和慧亭师父,净玄是记在了慧亭师父名下做弟子,慧亭师父如何?”   沈绵回道,“慧亭师兄是老师唯一的弟子,承了他的衣钵,我也是跟着他长大的,性情很好,?长相也很好,去青云寺的夫人娘子都喜欢听他说佛法。”   “是吗,如此说来,你还是净玄的师叔吗。”嘉嫔玩笑道。   “承蒙娘娘不嫌弃。”沈绵也道。   嘉嫔笑着点头,“不嫌弃,不嫌弃。”   “等秋猎回去,我一定求陛下,让我去青云寺拜见闻空大师和慧亭师父,净玄八字不太好,我最担心的就是此事。”嘉嫔忧心忡忡地说道。   “不妨事,娘娘不用太过忧心,”沈绵道,“有些事,信则有,不信则无,六殿下身体健康,娘娘只要好好照顾他就是。”   嘉嫔点头,道,“我出宫时,将他托付给了皇后娘娘,娘娘定会照料好他的。”   嘉嫔嘴角扬起笑容,现在可没人敢坑害自己和净玄,得宠就是有这样的好处。   两人边吃点心边说话,这一日便晃晃悠悠地过去了。   晚上安营扎寨,江星列回到帐子里,搂着沈绵便道,“陛下当真是觉得年轻了二十岁,他老人家骑马,我们便不能离开,骑了一整日,我都觉得累。”   沈绵笑道,“你年纪轻轻就骑不得马了吗,还说要教我。”   江星列搂着她,在沈绵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沈绵抬脚就踹,“你可闭嘴吧,快睡觉,明日还要骑马。”   江星列搂着沈绵跪在被子上,道,“不会,陛下明日肯定是起不来的,明日我和你一起坐马车,你今日是陪着嘉嫔了?”   “是啊,嘉嫔娘娘还顺走了我一盒子点心,看她瘦瘦弱弱的,吃的可真不少。”沈绵道。   江星列心说沈绵怕是真的心宽,?嘉嫔正得宠,风头无两,不知多少妇人想要见嘉嫔一面,说上两句话,都没有机会。   沈绵轻而易举地上了嘉嫔的马车,还要嫌弃嘉嫔顺走了她一盒子点心。   “能得宠的女人,可不是看着那样简单的。”江星列提醒道。   “我心里有数。”沈绵道,她自然明白嘉嫔不是平白和她交好的。   江星列起身,就是要做什么事情,也得先把晚饭吃了。   那厢,嘉嫔和皇帝也正在吃饭。   皇帝随口问道,“你素日里谁都不见,怎么今日把沈绵叫过去了?”   嘉嫔不紧不慢,道,“陛下,臣妾是个愚钝的,好些夫人?同臣妾说话,臣妾都听不懂,生怕她们算计,还是沈绵性子好,说话也直,跟臣妾很投缘。”   皇帝闻言,笑道,?“都是当母亲的人,怎么还跟小孩子似的,你总是要多同人打交道的。”   嘉嫔混不在意,笑道,“臣妾有陛下宠爱,才不要跟不喜欢的人打交道呢。”   “那净玄呢,你日后不得为他的前程打算。”皇帝又问。   嘉嫔依旧是漫不经心的样子,拿着汤碗给皇帝盛汤,“有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呢,还有小殿下,小殿下可喜欢净玄了,得了空就过来看望净玄,上回臣妾带着净玄去拜见皇后娘娘,净玄哭闹,正好太子殿下过去了,很快就把净玄哄好了,臣妾想着,有这样好的长兄和侄儿,臣妾一个女人,头发长,见识短,也就只能伺候陛下了,还想那么多做什么。”   皇帝拿着筷子的手顿了一下,嘉嫔睁着一双美眸看皇帝,她当真是生的美貌灵动,生下孩子没有让她衰败,却更添了几分风致。   嘉嫔嗔道,“陛下快趁热吃,再走神饭菜都凉了。”   皇帝回过神来,朝嘉嫔微笑,这才继续吃饭。 第255章 红口白牙   第三日傍晚时,终于到了猎场?。   沈绵连坐三天马车,浑身酸疼,江星列虽然陪她坐着,但时不时就回被好友喊出去骑马。   沈绮随太子出行,到猎场之后,沈绵便不管江星列,直接去找沈绮了。   看见沈绮时,沈绵便松了口气,沈绮容光焕发,并没有生病的迹象,还丰腴了一些,正靠在榻上闭目休息,不知道睡着没有。   周瑾看见沈绵,也露出笑容,拉着她的手往沈绮身边走,道,“绮娘娘睡着了,一会就醒。”   沈绵小声道,“你怎么不出去玩?”   沈绵走过来时候,外面不少五六岁的小郎君小娘子?凑在一起玩,十分热闹。   周瑾撇嘴,道,“我才不去,他们总在地上打滚,多脏,再说男女?有别,我不和小娘子一起玩。”   沈绵语塞,这话小殿下总是有让她闭嘴的本事。   沈绮还未醒来,沈绵拿了匣子里绣的帕子看,准备跟姐姐讨几张好看的回去。   周瑾则拿了沈绵的荷包,正在吃糖。   门外传来女子的说话声,接着是女官的声音,沈绵听不太清楚,好似是女官拦着她们不让进来的。   沈绵放下帕子准备去看,沈绮皱眉醒来,看见沈绵之后便露出笑容,“怎么又跑来了,世子一会找不到你,肯定到我这儿来要人。”   “他被文家郎君叫走了,今晚上说不定会被抬着回来,我才不管他,”沈绵说罢,看向门外,“外面是谁在说话?”   沈绮整理好衣服,周瑾先回答,“是外祖母和舅母她们。”   沈绮点头,对门外说道,“?青雪,请几位夫人进来。”   门外的女官应了声是,然后帘子被掀开,杨夫人和两个儿媳妇,外加杨明素,还有三个和周瑾年纪相仿的孩子被带进来,一男两女,肯定是杨家的小辈。   沈绵正要起身和杨家女眷见礼,然而杨明素冷冷斜了沈绵一眼,?沈绵立刻打消这个念头,坐得稳稳当当。   周瑾倒是不情不愿地喊了外祖母和舅母,乖乖见礼,然后站在沈绵身边。   杨明素见状,看向沈绮,不满道,“沈侧妃一家当真是好教养,如此无礼,也不怕丢了静国公府的体面。”   杨夫人是荣国公夫人,沈绵是晚辈,向她见礼是应当的的,她指责沈绵,也算有理有据。   然而荣国公府这是明目张胆地上门找茬,沈绵还能委屈自己不成。   “说起无礼,我是及不上杨四娘子万分之一的。”沈绵坐得稳如泰山,回得半点不客气。   周瑾稍后便接上话茬,“绮娘娘是东宫的妃子,外祖母和小姨每次见了她都不行礼的,怎么还说别人呢。”   周瑾本来就偏心沈绵,不喜欢杨家人,眼下见沈绵被欺负,他当然不高兴。   杨明素皱眉看向周瑾,柔声道,“瑾儿,你怎么能够胳膊肘往外拐呢,外祖母和小姨还有舅母们这样疼爱你,你可不好向着外人的。”   说着,她往周瑾身边走过来,“你可不要被有心人唆使,伤了自家人的心。”   杨明素看着周瑾的时候,神情温婉和善,恍若菩萨下凡,沈绵看向她,觉得她确实和太子妃有几分相似,只是眉目间是掩盖不住的戾气。   周瑾躲开杨明素伸过来的手,靠在沈绵身上。杨明素尴尬万分,恼怒之下想要直接把周瑾抱起来。   沈绮这时终于开口了,她看着杨夫人,道,“杨夫人,四娘子鲁莽,如此要伤了小殿下,您劝劝她吧。”   杨夫人本就是纵着杨明素的,闻言笑道,“明素和她离世的姐姐长相相似,瑾儿年纪小,肯定是想念自己的嫡母的,和明素亲近,正好全了母子之情。”   她笑得端庄大方,说,“还请沈侧妃谅解。”   血脉至亲,岂是沈绮能够轻易破坏的,杨夫人得意地想。   何况明素是一定会成为太子妃的,这个位置,他们杨家势在必得!   沈绵这时已经将周瑾抱在怀里,往后退了两步,走到了沈绮身边,周瑾圈着沈绵的脖子不肯松手,在杨明素再次伸手的时候,周瑾忽然放声哭嚎起来。   杨明素愣怔,沈绵当即腾出一只手,一把推开杨明素,将她推倒在地。   沈绵抱紧怀里的孩子,惊道,“怎么了,哪儿伤着了。”   沈绮当下变了脸色,不再犹豫,“青雪,送客!”   说罢,她从沈绮怀里抱走周瑾,周瑾边哭边道,“我不要杨家的小姨挨我,绮娘娘你让她走开。”   杨明素冷笑一声,道,“好啊,沈绮,你可真是厉害,你如此挑唆小殿下,让他和自己的外祖家离心,又去亲近沈家人,如此用心,当真险恶,我一定要向太子殿下和陛下说明,你如此,我姐姐在九泉之下,岂能安息!”   杨明素等的就是这个机会,杨夫人上前扶起女儿,同样神色狠厉,“沈氏,你如此,怎么对得起我死去的女儿,你可别忘了,自己是凭什么才能进东宫的。”   沈绵脸色难看,道,“杨夫人说这话,摸过自己的良心吗?”   杨夫人道,“我说错了吗。”   沈绵回头吩咐青雪,道,“不必请走杨家女眷,走,不是要见陛下吗,不必迟疑,咱们此刻就去,请陛下分晓,免得你们往我姐姐头上泼脏水,坏我姐姐的名声,咱们丁是丁卯是卯,我们沈家人,怕什么,都不怕在陛下面前见真章,倒是有些人,自以为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口出狂言,也不是从哪儿借来的胆子!”   说罢,她也不犹豫,直接就往门外走,去陛下面前告状怕什么,今日不把话说清楚,明日就要传出来她姐姐教唆小殿下的流言蜚语了,不堵住杨家人这张臭嘴,她还姓什么沈!   沈绮哄了周瑾两句,发觉他没有事情,这才放心。说起用心,荣国公府可要比她沈绮用心多了。   沈绵还没走出帐篷,便被杨家长媳一把拦住,道,“江少夫人,不过是些许言语之争哪里值得闹到陛下面前。”   “世子夫人这是什么意思,你们杨家红口白牙的,一个一个我姐姐挑唆小殿下,这算是什么言语之争,你们这是杀人不见血,”沈绵挥开她的手,冷笑道,“不是要去到陛下面前分辩吗,拦着我说什么,敢说不敢做,这就是荣国公府的人吗!”   “江少夫人,你可别忘了,你是沈侧妃的妹妹,更是静国公府的世子夫人,这样胡闹,成何体统,让郡主知道可不好。”杨少夫人在家里,上和婆母相争,下与妯娌小姑比试,也是伶牙俐齿,能说会道。   她这样说,自然是想让沈绵顾着静国公府的体面,让她知道,这是荣国公府和沈绮的事情,她掺和进来,?丢的是静国公府的脸面。   沈绵道,“那又如何,这与去陛下面前分辩有何关系。”   “江少夫人?”杨夫人高声说话,显然对沈绵十分不满。   沈绵道,“有理不在声高,夫人这是害怕了吗?”   沈绵不可能让这件事情轻易揭过,一定要有人来说句明白话,否则沈绮的名声很难挽回。   所谓三人成虎,众口铄金,人的嘴,可比刀子还利。 第256章 一根白绫   周瑾看沈绮,小声道,“绮娘娘?”   沈绮朝他轻轻摇头,?笑着把沈绵的荷包塞进他手里,让他吃糖。   周瑾看着小姨,想到前两天学到的一个新词,字字玑珠。   “若是夫人不想去陛下面前分辨,还请收回方才四娘子说过的话,请四娘子向我姐姐道歉,不要累及她的名声,否则我绝不轻饶她。”沈绵的目光扫过杨家几位女眷,言辞锋锐,与她柔弱安静的模样全然不同。   杨明素看向沈绵,道,“沈绵你好大的脸面,难不成我说错了吗,我是瑾儿的亲小姨,我母亲是瑾儿的外祖母,我姐姐在时,瑾儿与我们何等亲近,可从我姐姐离世,瑾儿交给她抚养之后,便同杨家离心,难道不是因为你姐姐挑唆的缘故吗,瑾儿年纪这样小,太子殿下忙于朝政,定是她的过错!”   沈绵心说,这杨家姑嫂可当真是应了那么一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人,真是能说会道。   沈绵没有急着说话,她只是淡淡看着杨明素,杨明素跟她四目相对,觉察到了那眼神中的讥诮,当即怒火中烧。   “你们姐妹二人出身卑贱,飞上枝头,就以为自己成凤凰了,也不看看你们沈家是什么样子,一家子打渔的出身,也就是不知走了什么运道,才在盛京之中有了些许立足之地,就敢在我们杨家这样的三世公卿面前口出狂言,当真可笑。”   沈绵掀开帘子就往门外走,看来今日不去面见皇帝是不行了,这样争吵下去实在没用。   杨少夫人这回没拦住,沈绵已经快步走出营帐,她才反应过来,急急地追赶上去。   杨明素这回得意地看着沈绮,道,“不过是被人揭了老底就受不住了,你们姐妹也真是无用。”   沈绮起身,拉着周瑾的手,也开始往外走,道,“看来今日,真是要请陛下还我一个公道了。”   杨夫人一拍桌子,道,“沈侧妃,你这是想做什么?”   “我倒是想问问杨夫人想做什么,只许你们杨家往我头上泼脏水,不许我给自己求个清白吗。”沈绮往帐子外走。   杨夫人心中有些着急,闹到陛下面前,到底是不好看的,她们今日是要收拾沈绮,只是还不至于闹到陛下面前。   “你理论不过,就要找人告状,真是无能!”杨明素道。   沈绮看也不看她,说,“实在是没人教过我们姐妹二人,如何与泼妇争执。”   沈绮自是了解自己妹妹的,理论可以,但她轻易不说太难听的话,像杨明素这样标榜自己世族出身的,那实在没什么好理论的,如此争辩,与当街骂人的泼妇何异。   还是直接去找陛下吧,一劳永逸。   太子和江星列,还有几位郎君一起回自己的营帐,几人刚走进来,远远便看见沈绵往前走,身后有个妇人在后面追。   江星列见状,忙上前走到沈绵面前。   太子也很快赶上来,看着沈绵的脸色,还有不远处的荣国公世子夫人,询问道,“怎么了这是?”   沈绵向太子行了一礼,她深吸两口气,压住了怒火,声音柔和却坚决,道,“殿下,我姐姐抚育小殿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到了荣国公的女眷们这里,就成了挑唆小殿下的罪魁祸首,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我今日非要到陛下面前,和荣国公府的人分辩一二,免得明日就要传出我姐姐的恶名,说她教坏了大夏的皇长孙,这样的罪名,莫说我姐姐,就是我们沈家,也是万万承受不起的,若是传到陛下耳中,我父亲,我祖父,我两位哥哥,就不要考虑什么前途了,甚至于性命不保,荣国公府如此狠毒,断我沈家活路,我今日若是不向陛下求个公道,明日我和姐姐就一根白绫吊死算了,省得牵连沈家。”   沈绵刚说完,江星列便冷了声音,“什么就吊死了,这话也敢平白胡说。”   江星列从前不迷信,现在也知道沈绵是故意这么说的,但她就这样说出来,江星列听着心里不舒服,对杨家也厌烦起来。   自从老荣国公离世,杨家的幺蛾子就没断过,连江星列都给杨家收拾过烂摊子,要不是看在老荣国公府的份上,江星列哪里会对他们客气。   今日竟然还招惹到了沈绵这里,让她说出这样的话,江星列心里极不痛快。   沈绵从容道,“不是我要吊死,是有人不想让我们沈家人活了。”   一旁的杨少夫人被沈绵一番话说的,好一会没回过神来,什么时候就这样严重了,还牵连到了沈家一大家子人,谁要他们沈家人的性命了。   “江少夫人,你岂能胡言乱语!”杨少夫人变颜变色。   沈绵轻哼一声,“我们沈家打渔出身的,读书少,自是不如你们三世公卿的杨氏一族体面,轻飘飘地几句话,就能取我一家子的性命,我没有那样的本事,我只能求陛下主持公道了。”   太子心说沈绵这也就是看着柔弱,结果也是个泼辣货,听听这话说的,杨家的女眷加起来也不是她的对手。   文淼看着这情况,压低声音对一旁的沛国公世子说道,“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啊。”   严怀丰也低声说道,“上回在我们家已经见识过了,厉害着呢。”   他四妹妹到现在连个提亲的人都没有,恐怕只能嫁个普通人家了。   太子声色柔和,道,“孤先去看看什么事情,若是我能做主,就不去麻烦陛下了。”   沈绵没有退让,道,“就怕殿下护着我姐姐,明日杨家还要说,是我姐姐惑乱太子殿下,让您和荣国公府离心,如此,我姐姐也是逃不过一根白绫的。”   太子看了看江星列,想让他劝劝沈绵,江星列却一言不发地看着杨少夫人,明显没有好脸色。   太子心说荣国公这一大家子就不能稍微消停一点儿吗,招惹谁不好,招惹这夫妻两个。   “大夏律法在上,孤岂会让你姐姐蒙受不白之冤。”太子道。   沈绵这才朝太子行了一礼,道,“多谢太子殿下,那咱们也不要在帐篷里说了,就在此地,也好让大家都听听。”   太子摆手,吩咐身边人,“去,把沈侧妃那儿的人都叫过来。”   杨家的人不消停,太子心里清楚,若是沈绮蒙上污名,对自己的儿子并无好处,何况静国公府的脸面,他是要给的。   沈绵这才满意,心想,今日非要让荣国公府的人自食恶果,让她们全部闭嘴。   等杨家女眷们和沈绮一起过来的时候,明仪公主也跟何娴宁一起过来了,她们两人纯属是来凑热闹的。   太子看着周瑾脸上都哭过的痕迹,招手让他到自己身边,这才开口询问,“青雪,说说方才的事情,从杨夫人携荣国公府的女眷开始,一一说明。”   青雪还未开口,杨明素就嘤嘤哭泣起来,道,“姐夫,您怎能因为姐姐离世,就这样和杨家离心,这样待我和母亲呢,姐姐要是知道,沈氏是这样教导瑾儿,岂能安息。”   怕是先太子妃有这样的母亲和妹妹才不能安息吧,沈绵冷眼看着杨明素。   “哭什么,”太子听她哭就心烦,“孤自有决断,你想哭,等事情说清楚了再哭。”   杨明素这才不情不愿地收起眼泪,回头狠狠瞪了沈绵一眼。 第257章 暂时落幕   不过片刻,青雪便将事情的始末说了清楚。   她的叙述自然是偏向沈绮的,一旁的杨家女眷早有不满。   杨夫人上前,道,“殿下,妾身是您的舅母,还是您的岳母,更是小殿下的外祖母,明素是小殿下的亲小姨,本该亲近,可是这一年来,小殿下对我和明素何等疏远,您是看在眼里的,若非沈氏挑拨,难道是您不许小殿下同我们亲近的吗?”   杨夫人看向太子,这话听着是很聪明的,太子好似只能把责任推到沈绮身上,否则让儿子和亲眷疏远的责任,就只能自己承担。   沈绮听了直皱眉头,杨夫人这已经不是糊涂,是愚蠢了。   太子可是他们的倚仗,哪里有把自己的倚仗往火坑里推的,摊上这样的亲戚真是命苦。   沈绮看着太子的目光里,带上几分担忧。   太子发觉,朝她笑了笑,很是无奈。   要说齐王有一位于贵妃那样拖后腿的母妃,那太子的外家也不遑多让。   “舅母这是什么意思,是责怪孤没有教导好自己的儿子吗?”太子声音沉下来,冷冷地看着杨家母女。   杨明素忙道,“太子表兄,?母妃绝不是这个意思,都是沈氏的过错,是她挑拨离间,让小殿下不知道亲疏远近。”   不等太子回答,周瑾站在太子身侧,道,“绮娘娘没有,是外祖母非要小姨做我的母亲,我不想让你做我的母亲,你说我爹爹他有了其他子嗣,就不会喜欢我了,可你明明也想嫁给爹爹,和他生孩子,我年纪小,可骗人的话还是能听懂的,是你挑拨我和爹爹。”   周瑾确实年纪小,说话奶声奶气的,但这样的指责听在旁人耳中,却是极可信的。   小孩子可是不会说谎的,何况是东宫之中一向聪慧的小殿下。   杨家母女的脸青了又白,白了又红,好一会都没说出话来。   太子将身边的周瑾抱在怀里,道,“舅母还有话要说吗?”   “太子表兄,您听到了,这一定是沈氏教他说的!”杨明素道。   “瑾儿没有说谎,”周瑾握紧小拳头,涨红了脸,“爹爹我没有说谎。”   沈绮把周瑾抱到自己怀里,哄道,“没事,瑾儿别着急。”   “明素,孤看着你长大,你性子如何,孤心里清楚,如今年纪不小了,早已经到成婚的年纪,舅母还是早些为明素找一门婚事,省得多嘴多舌,不仅在杨家胡闹,还要在东宫生乱,”太子冷冷道,“沈侧妃抚养瑾儿,一向用心,并无错处,今日之事,若是传出半点沈侧妃的流言蜚语,那都是假的,若是有沈侧妃惑乱东宫一说,那更是荒谬,孤身为太子,岂是轻易能被惑乱的。”   沈绮看向太子,这次露出一点笑容。太子看得出来,她是高兴的。   沈绵听了太子的话,心中的石头才放下来,太子的话搁在这里,谁敢胡说,她明日就去撕烂谁的嘴。   沈绵这么一想,轻轻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自从嫁给江星列,这烦扰就没有再断过了,她往日也是温温柔柔的,如今怎么这样凶残。   “表兄,你不能如此!”杨明素好一会才回过神来,“我不要嫁给其他人,我自小就喜欢你,都是因为我年纪小,姐姐才嫁给你的,我才不要嫁给其他人。”   杨夫人赶紧把女儿拉到身边,脸色难看,他是没想到,太子当着这么多人,竟然一点脸面都不给荣国公府。   他也不想想,自己是怎么坐稳东宫的位置的,眼下杨家无用,就要抛到一旁,果真狠心。   明仪公主是看不下去了,上前道,“哭什么哭,也就是兄长仁慈,顾念着嫂子,才让你屡次在东宫放肆,若是放在我身上,早把你送去庙里出家了。”   杨明素咬着嘴唇,“表姐!”   杨明素快气疯了,明明今日她是来给沈绮好看的,结果却表兄大庭广众之下说破自己想嫁给他的心思,还明确拒绝了,如此,她哪里还有机会再入东宫。   杨明素看向周瑾,这个小白眼狼,胳膊肘往外拐,姐姐怎么会生出这样的东西来!   呵,她倒是忘了,自己的姐姐,临死前可是宁愿让沈绮抚养孩子,都不愿意让自己入东宫的,还说是为了她考虑!   真为了她考虑,早就应该筹谋让她成为继任太子妃了!   “两位表嫂,快将舅和明素带回去,”明仪公主对扭头看向世子夫人,道,“大表嫂,你是荣国公府当家的人,表妹糊涂,你不能糊涂,不能失了分寸。”   世子夫人看着明仪公主的眼神,心中发冷,道,“殿下放心,妾身明白。”   她哪里不知道明仪公主的意思啊,今日得罪沈绮就算了,还将太子殿下一并得罪了,这可不是小事,今日回去,他是免不了被公公和丈夫责难的。   毕竟婆母是长辈,杨明素一向最受宠,她夹在中间,只能是她被责难。   杨明素的目光落到沈绵身上,沈绵慢腾腾地说,“有些人口蜜腹剑,大人们看不清楚,孩子们却是清楚的,还望杨夫人好好教导孙辈,免得他们有样学样,日后再给荣国公府添乱。”   “沈绵,你少得了便宜还卖乖。”杨明素不忿道。   “杨四娘子还是好好改改自己的脾气,省得日后嫁不出去。”沈绵淡然回答。   杨明素恨不得把沈绵的嘴撕烂,要不是沈绵故意闹大,还非要让太子在大庭广众之下评断,哪里会有这个结果。   这一个个,没一个好东西。   眼看着两人要再吵起来,江星列终于抬手,把沈绵拽到自己身后,免得再起争端,耽误他和沈绵吃晚饭。   看着杨家女眷落败离开,沈绵心想这件事情怕是没完,还是得打起精神,免得再中了杨家人的阴谋诡计。   太子这时看向沈绵,道,“如此,你可满意了?”   沈绵有点不好意思,但依旧嘴硬,道,“殿下,这哪里是我满不满意的事情,杨家诋毁的是我的姐姐,您的妃子,您身为她的丈夫,在她毫无错处的情况下,难道不应该保护她吗,这是您的责任,您不能推辞。”   沈绮道,“绵绵慎言,怎么如今这样多话了。”   沈绵微微噘嘴,没有再说话。   太子回头看看身后的人,道,“文淼,去把关小将军叫过来,今日都留在孤这里吃晚饭,烤肉如何?”   文淼推推身旁的严怀丰,“你去,把你夫人和儿子顺便也叫过来,你看小殿下都没人玩耍。”   严怀丰当即接下这个顺水人情,高高兴兴地离开了。   江星列自然没有拒绝,只是准备把沈绵叫到一旁,先说两句话。   结果周瑾欢欢喜喜地扑到沈绵怀里,把沈绵的荷包还给她,江星列看向太子,想让太子把自个儿的儿子喊走,结果太子和沈绮已经径直朝营帐走去。   周瑾就这样赖在了沈绵怀里。 第258章 沈绮之心   这一顿饭吃完,时辰便不早了?。   周瑾和沛国公府的几个孩子已经全部睡下,何娴宁一向早睡,早已困倦,沈绵能熬夜,精神头还好。   李氏道,“怕是又喝酒去了,男人凑在一起总是如此。”   “在京中难得肆意,秋猎外出,自然是要放纵些的,”沈绮笑道,“几个孩子,今夜就不必抱回去了,让他们和瑾儿一起睡就是。”   李氏心中一喜,随即又生出些担忧,“只怕打扰了小殿下。”   “不碍事,都是孩子,高兴就好。”沈绮拍拍她的手,李氏忙点头答应。   明仪公主正凑在沈绵耳边,道,“今日我是来晚了,没赶上你长篇大论跟她们理论的时候,真是可惜。”   沈绵无奈道,“殿下还说呢,都是姓杨的,一母同胞,先太子妃和杨四娘子哪里像是一家人,我这样与人争吵,像个泼妇似的,真是把脸皮都撕下来了。”   “明素得宠,杨家极宠她,我母后也宠着,日后倒还好些,自从知道我兄长不愿意娶她当继室,便有些魔怔了,她倒是一往情深可惜郎心似铁,”明仪公主摇头,“不就是个男人吗,街上一抓一大把,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把自己也整得这样难看。”   沈绵道,“值得不值得的,谁说的清楚呢,殿下还说太子殿下呢,那嘉平伯府的二郎君,还不是为了你折腾呢,你们兄妹,啧啧啧~”   明仪公主当即双手掐着沈绵的脸蛋,笑道,“你这张嘴,难道是今日跟人理论,攒的话还没说完吗,还敢嘲笑我,真是欠打了。”   沈绵拨开她的手笑起来,道,“还不许人家说一句实话了。”   何娴宁用力眨了眨眼睛,笑道,“殿下还敢掐绵绵的脸,今日世子那脸色难看的,活像要吃人,回头不得找你来算账。”   明仪公主收回手,叹息道,“可怜我孤家寡人一个,还是斗不过人家夫妻俩的。”   一往情深能够得到好结果,那自然是好的,可惜多数人一往情深只能付诸东流,明仪公主心想,沈绵这样的,何其有幸,她知道自己不会有这样的运气。   前面的酒宴终于散了,沈绵起身去沈绮道别,想要宽慰她几句,沈绮应下,送她回去了。   太子身上也带了几分酒意,沈绮扶他回到帐中,洗漱之后,太子坐在榻上,招手让沈绮坐到自己身边。   半晌他说道,“辛苦你了。”   “殿下喝醉了吗。”沈绮将他的长发拢到背后,动作温柔轻慢。   太子把手放在沈绮的小腹上,道,“不辛苦吗?”   沈绮浑身一震,道,“殿下知道了。”   “这是能够瞒住的事情吗,怎么不和我说。”太子说。   沈绮身怀有孕,已经将近三月,但东宫之中一点消息都没有,连太子都不知道。   这不是沈绮瞒得紧,而是太医院派来的人,每次都说是脾胃不和。   沈绮苦笑道,“李太医是母后打发过来伺候妾身的人,他不说,妾身自然什么都不应该知道。”   “为何不与我说?”太子抓着她的手,再次询问,语气有些不快,或者应该是无奈更多。   沈绮侧过脸,脸上流下两行泪水。   太子是没见过沈绮哭的,她一向温婉柔和,性格坚毅,在东宫之中遇到能让她哭的麻烦不少,但沈绮从来不哭。   一向不哭的人,哭起来才格外叫人心疼。   “妾身知道皇后娘娘的意思,不想让您为难。”沈绮很快擦去脸上的痕迹,即将溢出眼眶的泪水也全部收回去。   周瑾是太子和杨氏女的孩子,是皇长孙,可是太子宠爱沈绮,她若生下皇子,皇后当然担心她的孩子越过周瑾,得了太子喜欢,威胁到周瑾的地位。   皇后如此,是想让沈绮做出选择,自己放弃腹中的孩子,免得她亲自动手,到时候是什么结果,就说不定了。   说不定,皇后会取走她的性命。   “你倒是好脾气,今日要不是沈绵执意闹大,你是不是也同往日一样,不打算将今日的事情说与我,也不打算让杨家如何,任由她们胡说。”太子道。   沈绮笑了笑,道,“殿下高估妾身的心胸了,今日荣国公府如此,就算不是绵绵要闹大,妾身也不会放任她们出去胡说,只是动静小些而已,不至于让殿下和杨家直接对上。”   太子道,“今日事小,不算什么,若是我不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你腹中孩儿,他还有个父亲呢。”   沈绮叹息道,“妾身也不知道,妾身是明白皇后娘娘的意思,可是自己的孩子,怎么会舍得放弃呢。”   “你妹妹有一句话是没错的,我是你的丈夫,应该保护你。”太子同样神情复杂。   “殿下要与自己的母亲争执吗。”沈绮说。   太子横在沈绮和皇后之间,母亲和妃子,其实对大多数男人来说,这个决断是容易做的,生身之母,与一个妾室,当然母亲重要。   何况他以后会有更多的孩子。   “你果然不相信我。”太子长叹一声。   沈绮忽然上前,双臂圈着太子的肩膀,然后靠在他身上,“不是,不是这样的,正是因为相信殿下,知道殿下并非薄情寡幸之人,所以才舍不得让殿下夹在中间为难,您知道的,妾身并非任人宰割的人,妾身会想到万全之策,会保全自己,也会保全孩子。”   沈绮这话不是说着好听的,她足够聪明,足够有成算,她真的只是不想让太子为难。   太子抬起双臂,琢磨着那“舍不得”三个字”,同样抱住沈绮,道,“你待我,未免太好。”   沈绮轻声说,“不过是些许小事罢了,若是可以,我希望殿下永远顺遂安乐。”   太子心中动容,道,“我是你的丈夫,本该是你的依靠,倒是让你为我冲锋陷阵,这世上哪里有这样的事情。”   “妾身心甘情愿,”沈绮回答,“只盼此生能够在殿下身边,永远不让殿下为难。”   太子轻轻拍拍沈绮的后背,道,“我从前觉得,你妹妹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子,如今看来,你比之更甚。”   沈绮问道,“殿下答应吗?”   “自然,是我的荣幸。”太子回答。   昏黄的烛光在微风中摇曳,太子看到自己的沈绮的身影映在帐篷上,他心想,自己何其有幸,能得沈绮倾心。   两人沉默许久,太子终于出声,“你想如何保全自己和孩子?”   沈绮道,“皇后娘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自然是要找在皇后娘娘之上的人,让陛下帮妾身保全孩儿。”   太子心中明了,道,“你一向最知分寸,既然已经有了计划,那孤便不从中插手,可你要知道,孤是你的丈夫,遇到事情,别总想着一个人扛。”   “妾身明白了。”沈绮回答。   太子满意,又说,“你们姐妹倒是有些像,今日沈绵也是要去找陛下说理的。”   沈绮道,“我父亲说过,陛下是讲道理的人,是个好皇帝,要是放在心胸狭窄的人身上,我们沈家早就结伴下黄泉了。”   太子心说可不是嘛,沈御史那嘴利的,刀子似的。   “看来你妹妹最像沈御史。”   沈绮点头,道,“有几分相似,殿下,妾身困了。”   太子有不少话想说,但是又想起沈绮的肚子来,便想着改日再说。 第259章 白鹿千层   沈绵洗漱过后,歪坐在椅子上喝茶。   江星列洗漱过后回来,道,“怎么还在走神。”   沈绵道,“想荣国公府,这件事情怕是没完的,恐怕我和姐姐在猎场都没个消停的时候,杨家也是,就算是想把自己女儿推到东宫,那跟我姐姐有什么关系,那是她能决定的吗,怎么非来找她的麻烦,?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累都累死了。”   沈绵觉得,太子才是应该解决的关键问题,不是她姐姐。   江星列坐到她对面,道,“你姐姐最得宠,还抚养着皇长孙,皇后和杨家都不想让她继续抚养皇长孙了,还有,皇后娘娘看中的太子妃一家更不想让她继续得宠,否则嫁到东宫,连一杯羹都分不到,?这嫁的一点意义都没有。”   被江星列一说,沈绵更加郁闷,“要了命了,姐姐那是什么眼神,她嫁给谁,肯定都能过得好的,怎么非要喜欢太子呢,这么大一个火坑,眼睛都不眨就跳了。”   “新任的太子妃已经选好了么?”沈绵又问。   “尚未,但是你姐姐受宠,长眼睛的都能看见。”江星列回答。   只要想选太子妃,那沈绵就是她们的对手。   沈绵把茶杯搁在桌子上,心中郁郁,心想等新任太子妃上任,有一个有麻烦的就是她姐姐,日后太子登基,三宫六院,那才是做梦都要小心。   “你姐姐不是寻常人,不必这样担心,周瑾如今这样信任她,日后周瑾长大,你姐姐便熬出头了。”江星列劝慰道。   沈绵摇头,道,“我姐姐要是为了荣华富贵,怎么样都能熬出头的。”   后半句话沈绵没说,她想说的是,可是姐姐喜欢太子,喜欢一个男人,尤其是太子,是熬不出头的。   江星列疑惑地看着沈绵,“那你姐姐是为了什么。”   “说了你也不懂,”沈绵起身走到榻边,不愿意继续再说,“快睡觉,明日还要早起。”   江星列不满,道,“你还没说,就知道我不懂。”   “你又不是女人,你肯定不懂,”沈绵蒙上被子,“嘘,不要说话了,快睡觉,你也快睡。”   江星列知道她不愿意说,便不再多问,将她揽在怀里,也睡觉去了。   沈绮哪里是省油的灯,也就是沈绵这样真心实意地为她担心,怕她受委屈。   沈绵翻来覆去,还是睡不着,江星列把她按在自己身前,道,“别乱动,明日还要早起。”   沈绵靠在江星列身上,这才闭上眼睛没有再动弹。   第二日早起,沈绵穿了一身窄袖圆领的骑射服,黑底绣银线,领口,袖口,腰间和裙边都有红色做点缀。   这本是件英姿飒爽的衣服,只是沈绵穿不出那个劲儿来,瞧着就是偷穿了兄长衣服的小娘子,还是温温柔柔的模样。   秋猎之前还要祭祀,不过女人们不必去,那是男人的事情,一众女眷们都聚在猎场边说话谈笑,等祭祀过后,便可以自行去玩了。   何娴宁拉着沈绵的手,寻了个僻静地方,这才上下打量着她的衣裙,道,“这裙子是哪个侍女你挑的,眼光可不行,你穿着不合适。”   沈绵摊开手在她面前转了个圈,道,“不是侍女,是世子,素日里眼光倒还好,今日不知怎么了,非要给我穿这一件,我都不知道家里什么时候做的。”   何娴宁笑道,“男人的眼光果真是不能信的,我家那位每回都想我戴那支金光闪闪还镶着红宝石的凤钗,什么都不知道还乱挑。”   沈绵道,“明天不让他给我挑了。”   何娴宁也点头,两人始终都在远离人群的地方待着,沈绵扭过头看了两眼,心中明了,杨家女眷们在附近,和杨家关系好的有好几家,未来的太子妃估计也在这儿呢。   沈绵心中叹息,这是要把人架在火上烤呢。太子也是,赶紧把太子妃定下来吧,省得目之所及,都是对手。   何娴宁拍拍她的手,道,“我外祖母同我说过,有些人,不必放在眼里。”   她看向围在杨明素身边的娘子们,沈绵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默念了几句清心咒。   等祭祀完,太阳已经完全升起。   男子们已经去围猎了,许多娘子们也骑马去林子里凑热闹,她们一向被拘在家中那一亩三分地里不得自由,如今好不容易能出来一回,自然高兴。   何娴宁和沈绵都不会骑马,何娴宁是家里管束严格,沈绵是一直没人教。   两人都是不喜欢热闹的人,便坐在河边说闲话,没有去人多的地方。   中午围猎结束,碧水才寻过来,高兴道,“夫人,咱们世子得了第二名,陛下赐下一张弓,咱们快回去吧。”   沈绵起身,何娴宁问道,“你们世子也有得第二的时候,第一是谁?”   碧水掩嘴笑道,“关夫人不如猜一猜?”   何娴宁理了理鬓发,从容道,“是我家那位吗。”   “夫人一猜就对了,正是关小将军。”碧水道。   何娴宁道,“在边境许多年,自该是弓马娴熟的。”   沈绵又问,“我大哥哥呢?”   “咱们家大郎君是要保护陛下的,没有去围猎。”碧水回道。   回到帐前,沈绵看见江星列正蹲在地上,关钰锋就站在一旁,两人都看着地上一个一尺来高的小东西。   江星列远远看见沈绵,便朝她招手,沈绵走到江星列身边,才看见是一头白鹿。   小白鹿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正里四处张望,瞧着有些害怕。   “母鹿呢?”沈绵询问。   “摔到山崖下,没了性命,留下这只小的,我带回来给你养。”江星列道。   沈绵蹲下,摸摸小鹿的头,笑道,“行,我养它,它真可爱。”   索性思敬院也养了不少,再多一只也不碍事。   “你喜欢就好。”江星列温柔道。   “还以为江星列是带回来吃的呢,”关钰锋在何娴宁耳边说,“这鹿也就一两个月大,吃起来正是新鲜的时候,养大了肯定不如现在好吃。”   何娴宁朝关钰锋翻了个白眼,道,“吃什么吃,江世子明显是把它带回来给沈绵养着,讨她欢心的,就你眼瘸。”   关钰锋摸摸鼻子,道,“养着玩有什么意思,我前些年得了一匹小母马,有名的麒麟马,沈瓒跟我比试,把马赢了回去,我以为他要养着自己骑,谁知道也是千里迢迢送给她妹妹了,真是可惜了我一匹好马。”   何娴宁还想再送他一个白眼,但是生生忍住了。   沈绵让碧云去拿羊奶过来,这么小的白鹿,肯定还在喝奶。   何娴宁也走到小鹿前,笑问,“你们家有了白糖红豆,这回打算起什么名字?”   “红豆白糖千层酥,”沈绵顺口道,“不如就叫千层酥好了。”   江星列在一旁笑道,“你可给饶过这小东西吧。”   沈绵不理他,“就叫千层酥了。”   何娴宁忍俊不禁,朝小鹿拍手,笑道,“千层酥,过来。”   沈绵也蹲下和白鹿玩耍,打定主意要叫它千层酥了。   关钰锋走过去拍拍江星列的肩膀,道,“女人都喜欢这些小玩意吗?”   “不一定,看你夫人的喜好了。”江星列回答。   关钰锋心想,他是不是也该讨一下夫人的欢心呢。   小鹿喝下半碗羊奶之后?,便开始犯困,沈绵和何娴宁专门用毯子给它搭了小窝,这才放手。   江星列额角直跳,心说沈绵是不是太喜欢这个“千层酥”了?。 第260章 身怀有孕   沈绵午睡起来,发现江星列还在帐篷里,惊讶道,“你怎么还没出去。”   江星列走到榻边,把沈绵拉起来,道,“下午自然不用去跟他们比试,?说好我教你骑马的。”   沈绵闻言,推开他的手自己起来,高高兴兴地起来了。   江星列见她如此,心情也好起来。   今天一早起来,她还因着昨日的事情不高兴,自己一个人想东想西,什么都不说,江星列看着她便觉得担忧。   他的沈绵,一向心宽,怎么能因为那些不相干的人和事不高兴呢。?   两人牵着红豆到草地上,沈绵忽然想起来什么,道,“上一回我骑马,还是跟我二哥哥一起,结果廷芳给一撞跌下马,我在床上躺了几天,还被我娘狠狠教训了一顿。”   江星列也想起这件事情,道,“这都是三年前的失去了。”   “是啊,那会儿你还板着脸看我,可凶了,”沈绵笑道,“我那会儿觉得江世子你这样神仙似的人物,得配个九天仙女下凡尘的小娘子,方能对得起你,结果是万万没想到,有人把我从回青州的路上骗回来,说假话还一本正经,脸不红心不跳的。”   江星列想起当初也忍不住笑起来,当初得知沈绵跟家里人争吵,要跟老爷子回青州,他都没多想,马不蹄停就追上去,把人给拦下了。   如今想想,若不是当时沈绵要离开,让他情急之下看清楚自己的想法,?那他们两人的缘分,是绝不会开始的。   “?我也觉得自己该配一个九天仙女。”江星列一本正经地看着沈绵。   沈绵听了这话,笑道,“是啊,人有不同,想来九天仙女也是有不同的,江世子碰上的九天仙女,正好就是我。”   沈绵说完,没有绷住,自己先笑起来了,江星列没忍住在她脸上掐了一把。   江星列想逗沈绵,没想到以前逗多了,她半点不上当。   沈绵道,?“不行,不行,这样说话实在太没脸皮了。”   “不会,在我眼里,绵绵可比九天仙女还好,与我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江星列道。   两人相视一笑,江星列把沈绵带到红豆身边,道,“好了,不说这些了,一说起来我就想把你扛回帐篷里。”   沈绵在他手背上狠狠拍了一下,“青天白日的,你少说话。”   江星列果然没有再说,扶着沈绵上马,自己牵着降生,慢慢地往前走。   红豆是极温顺的性子,尤其是知道沈绵骑在它背上,便更加小心了。   嘉嫔的营帐外,沈绮正在和嘉嫔说笑。   女官走到嘉嫔身边,道,“娘娘,奴婢去过江世子那边了,侍女说,江世子带着少夫人骑马了,这会儿不在,不能来陪您了。”   嘉嫔拨弄着手里一把松子仁,道,“江世子可真是的,怎么不去陪着陛下围猎,反倒带着绵绵骑马去了。”   沈绮回道,“娘娘不知道,妹妹她?有一匹麒麟马,闲养着好几年了,以前我二弟是个半吊子,没人能教她骑马,如今世子能教她,她肯定跑了。”   嘉嫔点头,“也是,昨日杨家又闹什么呢,陛下都到我这里提了两句。”   沈绮无奈一笑,“还不是小殿下的事情,杨家想让杨四娘子进东宫,抚养小殿下,殿下一直不松口,这就找到我头上了,陛下没说什么吧。”   嘉嫔压低声音,道,“陛下说,荣国公府越来越没体面了,你将小殿下教得很好,不必理会他们。”   沈绮心中明了,嘉嫔说这些话,就是陛下的意思。   “多谢娘娘。”沈绮道。   嘉嫔笑道,“客气什么,咱们俩命苦,都是给人做小的,你的难处我还不知道吗。”   午后太阳正好,两人晒了会太阳,准备去周围走一走,沈绮刚站起来,忽然便往一旁跌去,旁边的女官赶紧将她扶着,这才没坐到地上。   嘉嫔也吓了一跳,忙道?,“这是怎么了,快去叫太医。”   沈绮已经清醒过来,道,“娘娘放心,没事,只是眼前黑了一下,大约是坐久了的缘故。”   嘉嫔挽着她的手,道,“我不是跟你一起坐着吗,怎么我就没事,你先坐下,我这便叫人去请太医。”   沈绮推辞不过,进了营帐中等着太医。   她没想着今日就把自己身怀有孕的事情暴露出来,不过赶得早不如赶得巧,都是一样的。   结果两人都没想到,皇帝和钱院正一起来了。   嘉嫔和沈绮忙起来行礼,皇帝扶起嘉嫔,道,“你是哪儿不舒服?”   嘉嫔忙摇头,“臣妾好着呢,是沈侧妃方才头晕,臣妾便请了太医过来,陛下怎么也来了。”   皇帝也没让沈绮离开,对着钱院正一挥手,让他帮沈绮诊脉。   “钱院正在朕那儿,听说是你请太医,朕便过来了。”皇帝笑道。   嘉嫔掩着嘴也笑,“陛下厚爱,臣妾真是惶恐。”   她嘴上说着惶恐,然而面上半点不见,有的只是得意和欢快,像个吃到糖的小女孩,看得皇帝一阵心软。   钱院正诊过第一只手,又让沈绮把第二只手放上来,沉吟半晌,朝皇帝拱手,道,“陛下,若是臣还没有年老糊涂,沈侧妃应当是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陛下,请其他几位太医一起过来瞧瞧吧。”   嘉嫔闻言,睁大眼睛看向沈绮,又对皇帝说道,“陛下听到没有,沈侧妃肯定是有孕了,上回臣妾怀孕,钱院正马上就诊出来了。”   皇帝面露喜色,但还是十分谨慎,吩咐林总管,道,“去,把带过来的太医都叫过来,太子呢,把他也找过来。”   林总管面带笑意,高高兴兴地出去了。   在场的都知道,钱院正一代国手,怀孕之事,肯定是不会诊错的。   皇帝多看了沈绮两眼,心情颇好,他可不管是嫡是庶,反正都是他的孙子。   嘉嫔看向沈绮,道,“我记得沈侧妃和咱们那位探花郎是双胎呢,说不得沈侧妃这回怀的也是双胎,钱院正,您老能诊出来吗?”   钱院正捋着胡须道,“嘉嫔娘娘太心急了,月份还小,瞧不出来的。”   沈绮好似才回过神来,道,“院正说的是,双胎哪里那样容易得。”   “都好都好,”嘉嫔轻轻摇着皇帝的手臂,道,“是不是陛下。”   皇帝笑道,“自然,都是好的。”   嘉嫔道,“去茶水撤了,去给沈侧妃端热水过来,怀孕了不能喝茶。”   “谢娘娘。”沈绮道。   “行了,快坐好。”嘉嫔道。   太医很快就过来了,诊断之后,确定沈绮是怀有两个多月的身孕,一屋子喜气洋洋的,只有李太医青白着脸,迟迟说不出话来。   沈绮瞥了他一眼,并未开口。 第261章 锦水汤汤   太子是带着周瑾一起过来的,进了帐篷他还没反应过来,因为林总管打发过去的小内侍直说是皇帝有事找他,并没有多说什么。   “父皇,可是有事吩咐儿臣。”?太子询问道。   皇帝笑道,“你至今只有瑾儿一个孩子,朕一向不放心,如今你的侧妃有了身孕?,为你开枝散叶,朕也能安心了。”   太子看向沈绮,脸上有些惊讶但很快平静下来,倒是周瑾十分高兴,他走到沈绮身边,道,“绮娘娘要小弟弟妹妹了吗,以后我教他们骑马射箭。”   皇帝看着长孙兴高采烈的神色,全然不似作假,心中便知道,沈绮定是真心待这孩子好的。   至于杨家,皇帝心想,杨家这?一代就没个有出息的,一门心思想靠家里的女人往前走。   他侧过脸,看了林总管一眼,林总管垂下眼眸,轻轻点头。   皇帝的意思是,要照看好皇长孙,林总管伺候皇帝多年,心里有数。   皇帝起身,道,“行了,你们一家子回去休息吧。”   太子这时脸上已经带上了笑容,但十分克制,皇帝没再说什么,打发他们离开了。   皇帝忽然说道,“你怀孕一月时,太医就诊出来了,怎么东宫两个月了都没传出来,今日让你撞上了。”   嘉嫔帮皇帝捏着肩膀,道,“怕是东宫的太医医术不精呗,臣妾以前在家的时候,母亲怀着小弟,结果府上的郎中说是脾胃不和,还开了药,好在我小弟好命,这才没事。”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皇帝阖着眼睛,声音中满是无奈。   能进太医院的人,难道会是饭桶吗,皇帝心中最清楚不过。   “谁说不是,前日母亲来信,说是小弟不好好读书,挨了父亲好几顿打都没用,”嘉嫔摇头,“父亲心急,母亲管着家事,又没空管教他,不知道陛下是怎么管好一大家子人的。”   皇帝沉吟片刻,笑道,“自然是装聋作哑。”   嘉嫔眨眨眼睛,美眸中透出茫然来,“臣妾虽然不懂,不过陛下说的一定是对的。”   她这样一说,惹得皇帝大笑起来。   “你这张嘴,从哪儿学来的好听话,”皇帝叹道,“你父亲在蜀州多年了,明年让他到京中上任,让你和家里人团聚,如何?”   嘉嫔心中狂喜,面上却没有露出来,只是抿嘴笑。   “陛下,您下旨的时候得说清楚了,是我父亲这官做得好,可不是因着臣妾的缘故。”嘉嫔说。   皇帝道,“好好好,就你事多,是他官做得好。”   嘉嫔靠在皇帝肩膀上,这才安静下来。她心想,要不是她事多,皇帝哪里记得住她是谁啊。   走出帐外,周瑾把手里的小弓箭交给内侍,道,“爹,我不去射箭了,我下午要陪着绮娘娘和弟弟妹妹。”   太子把他抱起来,道,“咱们一起陪着。”   “殿下不是与人约好了比试骑射吗,妾身又不是纸糊的,殿下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沈绮道。   “不妨事,让他们自己去比试吧,”太子说罢,吩咐身边的内侍,“去跟他们说,侧妃有孕,记得送礼过来。”   沈绮笑道,“孩子还没影儿呢,殿下就要收礼了?”   “满月酒,百日酒,周岁宴,一个都能不能少,”太子道,“孤这几年不知道赔了多少好东西进去,自然是要一一收回来的。”   沈绮微微垂下眼眸,同太子一起往前走。   周瑾的小下巴搁在太子肩膀上,往沈绮的肚子上瞄,然后说道,“小姨怎么还不生妹妹呢。”   太子笑道,“这得去问你江叔叔。”   沈绮微微蹙眉道,“殿下,不是说好不提这件事情的吗,怎么又同瑾儿说。”   “你可是冤煞我了,”太子道,“这是瑾儿自己说的,我可没提过呢。”   沈绮心说和这个人讲不通道理,于是对周瑾说道,“瑾儿还小,成婚是大人的事情,你要娶,也不一定是江家的女孩子,再者说了,你到了十六岁,就要娶妻,可是就算江少夫人明年有女孩子了,你也比她大了五岁,等她十五岁及笄,你就比她大太多了。”   “大五岁,”周瑾思忖片刻,说,“绮娘娘,江叔叔也比小姨大五岁。”   沈绮神色变了又变,道,“这是意外,还有啊,你日后要娶一个正妻,两个侧妃,还有好几个良媛,你小姨是个死心眼的人,肯定只让她的女儿嫁一个只娶一个妻子的人家,你呀,这几日就重新找个女孩子玩儿。”   周瑾不解,“那我不能娶一个妻子吗。”   沈绮轻轻摇头,她这些话不是说给周瑾听的,是说给太子听的。   太子回头看着沈绮,惋惜道,“看来这事儿确实难说了。”   沈绮道,“本来就不好说,我妹妹那个人,看着柔弱,其实心里最有数了,若非江世子应了只娶她一人这样的事情,只怕她就算老死青州,也不会松口答应婚事的。”   周瑾看看两人,又问,“爹,我不能娶一个妻子吗?”   “不能,”太子回答,“你是皇长孙。”   周瑾耷拉下眼睛,“好吧。”   周瑾从来知道自己和旁人不同,便接受了这个说法。他心想,他们都说自己身份贵重,可是身份贵重的人,怎么会连自己想做的事情都做不到呢。   “那我以后娶谁当媳妇儿呢?”周瑾又问沈绮。   沈绮轻声道,“那是很久以后的事情,瑾儿到时候就知道自己要娶谁了。”   周瑾点头,“那我娶像绮娘娘这样的女子,又聪明又漂亮。”   沈绮掩嘴轻笑,太子在周瑾的屁股上轻轻拍了一下,“从哪儿学来的混账话,这样和你绮娘娘说。”   沈绮却笑着说,“我们瑾儿真是有眼光。”   周瑾得意地看着太子,从他怀里挣脱下来,绕到沈绮身旁,牵着她的手往前走。   太子轻声问道,“若是有一日,江星列背弃了自己说过的话,你妹妹又该如何?”   沈绮念道,“朱弦断,明镜缺,朝露,芳时歇。”   白头吟,伤离别,努力加餐勿念妾,锦水汤汤,与君长诀。   她没有再念后面的话,太子却是知道,若是有那一日,沈绵自然会离去。   太子心想,也只有江星列会答应这样的条件。放眼盛京,会答应这件事情的绝无第二人。   这样的女子,未免有些不可爱。   沈绮看太子沉思,调笑道,“殿下放心,妾身并无绵绵那样的果决,妾身还是盼着与自己的夫君长久的人。”   太子道,“我知道你。”   他知道沈绮并非那样的性格。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周瑾看了两个大人一眼,悄悄记住了沈绮方才念过的诗。   他觉得那诗有些伤心。   沈绮有孕一事,不到中午便传遍了整个猎场。   沈绵和江星列单独在外,等中午回来的时候,才从侍女这里听到了消息。 第262章 母凭子贵   沈绵进了沈绮地帐篷就开始抱怨,“东宫的太医怎么这样糊涂,姐姐你怀着两个月的身孕,还坐了三天的马车出远门,好在是你身体好,这才没事,要是有个好歹,可怎么办。”   沈绮笑道,“行了,怎么午饭都没吃就跑我这里来抱怨了。”   “我上午骑马去了,”沈绵道,“一听说你怀孕,就跑过来了。”   她凑到沈绮面前,把手放到她小腹上,“真好,姐姐生下孩子,日后就更安稳了,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   儿女对出嫁的女子来说,就是一份倚仗。   母凭子贵,沈绵不喜欢这句话,但不得不承认这是真的。   沈绮摇头,“我倒希望是女孩子,我要不求她日后能做什么,像你这样,日后嫁个好人家,太太平平地过日子。”   沈绵心说你自己没找个安生的地方过日子,倒是会为了孩子着想,她道,“像我怎么了,姐姐,你这话说的,我素日里画画一向勤奋的。”   “像你好命,”沈绮笑着把她的手拿开,道,“好了,快别挨我了,我怕痒。”   沈绵只得把手收回来,道,“我打发人回去给爹和娘说,他们知道一定高兴的。”   沈绮也点头,“那你打发人去说,我就不去了。”   两人凑在一起说话,江星列和太子两人心不在焉地下棋,棋局摆的乱七八糟,胜负难分。   好在沈瓒及时到来,两人才顺手把棋局收拾了。   妹妹有孕,沈瓒身为兄长,他过来其实不太合适。只是沈瓒哪里看不出这件事情里的蹊跷,自然想过来问个清楚,看看沈绮有没有什么难处,自己能够帮她解决。   “殿下,臣冒昧打扰,还请殿下见谅。”沈瓒行礼道。   “不妨,你和沈侧妃亲生的兄妹,不必见外。”太子笑着摆手。   太子待沈瓒一向客气,但沈瓒最守规矩。   沈瓒感激地看了太子一眼,这才跟随太子朝沈绮的帐中走过去。   沈绮看见兄长过来,心中欢喜,“大哥怎么现在就来了。”   沈绵也惊喜道,“大哥哥来了。”   沈瓒看看两个妹妹,上下打量着沈绮,这才放心,说,“听到消息,一着急就来看你了。”   沈绮笑道,“大哥什么时候也像绵绵这样冲动了,有殿下照顾,我好着呢。”   沈瓒勉强露出笑容,“我知道。”   沈绮从兄长的目光中看到了担忧,她心头一暖,朝他露出微笑,示意自己很好。   太子见状,道,“星列还在外面等孤说话,孤先出去了。”   说罢,也不等沈绮送他,便很快出去了。   等太子的脚步走远,沈瓒才坐到沈绮旁边的椅子上,道,“你是怎么回事,难道怀孕两月,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吗,我几次三番提醒过你,要你小心,仔细自己的性命,你有没有放在心上?”   他的语气几乎带上了一些责问,十分不客气。   但沈绮哪里不知道,大哥是为自己心忧,她并没有不满,道,“大哥?,我知道,我这不是没事吗。”   她把茶杯放到沈瓒面前,沈瓒把茶杯推开,道,“我还喝什么茶,被你吓得早就喝不下去了。”   沈绮笑道,“哪里至于,我有分寸,大哥且安心,?我肯定好好的。”   沈瓒叹息,“你说你,好端端地非要到东宫做什么,赵家那点事情算得了什么,非要自讨苦吃。”   沈瓒从没在沈绮面前说过这些话,他知道自己的妹妹是什么样的人,也尊重她的选择。   然而眼看她遭遇疾风骤雨?,他还是忍不住把这些话说出来了。   沈绵在一旁点头,道,“就是嘛,这么多麻烦。”   沈瓒横了沈绵一眼,“行了,你哪儿来的脸说你姐姐,你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看看你嫁的人家,把你卖了你都不知道,还说别人。”   沈绵道,“?你看你,又说我,我起码没有性命之忧。”   沈瓒气得不想说话,“你还得意上了?”   “没有,我真没有,”沈绵赶紧摇头,?“大哥哥,现在说这些也不管用呀,咱们说有用的。”   沈瓒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十分亲昵,但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沈绮这才开口,“大哥别逗绵绵了,她和世子好着呢。”   沈绵点头,“嗯,我好着呢。”   “行,你们都好着,我就放心了,”沈瓒无奈一笑,“绮儿,你这件事情,同我说说是怎么回事?”   沈绮道,“我这样受宠,自然多的是人看不过眼,从东宫里,数到东宫外,实在多得很,我受着这样的宠爱,还抚养着小殿下,吃些苦头不足为奇,只是些小事而已,我受得住,有太子殿下在,没人敢将我如何。”   沈瓒听得,却摇头,“若只是杨家,自然不敢如何,可是宫中那一位呢?”   沈瓒意有所指,沈绵思忖片刻,也知道宫中那一位说的是谁,杨皇后。   沈绵的神情严肃起来,看向沈绮。   沈绮笑了笑,说,“那位也是有顾忌的,今日陛下得知我有孕,十分高兴,兄长,你说谁敢让陛下不快呢。”   沈瓒颔首,“你有成算就好。”   “兄长,我还有殿下。”沈绮又说。   沈瓒轻轻摇头,神色沉肃,道,“妹妹,殿下还是身不由己的时候更多,你别犯糊涂。”   沈绮轻笑一声,“好,我知道了。”   “你别光嘴上说,”沈瓒道,“这话,是要好好记在心里的。”   沈绮点头,“大哥放心。”   沈瓒哪里能够放心,他看看两个妹妹,“旁的话我也不多数,有什么事情,一定要给家里说,不必自己扛着。”   “我会的,我肯定会的。”沈绵一叠声地说道。   沈瓒又看向沈绮,沈绮也立刻点头,沈瓒这才跟她们道别,准备离开。   他当兄长的,自然不好和两个出嫁的妹妹待在一起太久。   沈绮不便出去,沈绵送沈瓒到帐外。   “姐姐有事,总觉得自己一个人能办好,还跟往常一样。”沈绵道。   “可不是吗,你最会找人帮你做事,”沈瓒道,“你昨日跟杨家吵得那样凶,日后遇见了远着些,到底是皇后娘娘的外家,回头传到宫中,皇后必定不满,绮儿有怀着身孕,这肯定要牵连到你姐姐身上,我只盼着太子殿下,能够稍微护着她些。”   沈绵小声说道,“大哥哥一点都不信太子殿下?”   “不是不信,”沈瓒道,“你不懂,两权相较,你们女人啊,一向容易被牺牲,我最怕的就是,有朝一日,你们两个成为人家的牺牲品。”   最可怕的就是,你还以为自己的牺牲是心甘情愿的。   沈绵心里涌上一股寒意,“大哥哥这是往最坏处想吧?”   “凡事都要做好最坏的打算,这是我的习惯,”沈瓒笑了笑,“你别害怕。”   沈绵摇头,两人并肩往外走。   江星列和太子看着他们的身影,太子忽然说,“你说,沈瓒给他两个妹妹说了什么?”   “自然是凡事小心,有事找他。”江星列道。   “果然是不相信我们。”太子道。   江星列摇头,“在朝政大事上他相信,在两个妹妹的事情上他并不信。”   太子心想,或许他是对的。 第263章 夫君之忧   江星列说饿了要吃午饭,沈绵也没有特地去和沈绮道别,和江星列一起回去了。   江星列询问道,“大哥同你说什么了,你这样严肃。”   沈绵道,“自然是我姐姐的事情,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我和大哥哥担心她的安危。”   “太子又不是摆着好看的,少操一点心吧。”江星列道,沈绵现在要担忧的事情与日俱增,江星列都替她累。   沈绵摇头,“杨家和殿下血脉相连,又有皇后娘娘坐镇,还有老国公的余荫,殿下瞧着偏向我姐姐,其实真有什么事情,他不一定拿杨家怎么样,你看杨明素,不是照样蹦。”   江星列嘴上不说,心里清楚,沈绵这话没错,太子不能拿杨家怎么样,杨皇后在一日,他就不能让杨家伤筋动骨。   “你姐姐的福气在后头呢。“?江星列道。   “日后是日后,现在是现在,你不懂我们兄妹的心情,”沈绵道,“道理我们是明白的,初月姐姐嫁得门当户对,你肯定不担心,我姐姐高攀东宫,又是这样的境遇,我真是每一日都为她忧心。”   江星列揽着她的?肩膀,道,“有什么事情要同我说,我会帮你的,你得相信我。”   “?没有不相信你,”沈绵笑道,“只是暂且用不到你的智谋,女人家的事情,可不能让你大材小用。”   他看着沈绵的笑容,心想,沈瓒肯定是说什么要命的话了。   譬如天下乌鸦一般黑,譬如他和太子都不可信。   江星列心说哪里有大舅哥亲自挑拨妹妹的,?不过也算不过挑拨,那些话把太子划进去就算了,毕竟那位确实靠不住,但是怎么能把他也算进去呢。   偏偏沈绵不像从前,从前有一说一,?现在却考虑得更多了,就像是孩子长大,不和自己亲近了。   江星列其实不太能想通,因为他觉得自己应该和沈绵不分彼此,更加亲近,然而事与愿违,他并不能和她感同身受,她也不愿意多说。   “不会,什么事情都好。”江星列道。   沈绵眨了眨眼睛,“帮我把青州的账本看了吧,一个月就看两回。”   江星列见她如此,心中的沉重一扫而空,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沈绵见他如此,一个人嘟囔着往回走,说她就知道江星列肯定不会答应的,她一个画画的,非要让她看账本,青州送来的账本越来越厚,她实在觉得头疼。   江星列见她已经往前走了一段,忙追上去,又想,沈绵还是那个沈绵。   午后沈绵和江星列又离开营帐,只是没有再继续骑马,江星列说她刚开始学,不能骑那么久,不然明天肯定浑身疼。   沈绵只好又跟着江星列去靶场学射箭,沈绵准头不怎么样,力气却是有的,?只是她不太喜欢这个,站在江星列身旁,认真看他射箭。   江星列一连射出几箭,沈绵站在一旁,身上还是昨日那件被何娴宁说不好看的骑射服。   沈绵当然不喜欢,可是江星列觉得好看,沈绵心想这种小事顺着他也没什么,所以就穿了。   江星列忽然回过头来,看到沈绵的神情,她看自己的神情太认真了,江星列方才仿佛感觉到她目光的灼热。   “看什么呢。”江星列把箭筒递给她,轻声询问。   “看你。”沈绵道。   “看我做什么。”江星列拉开弓弦,再次询问。   “看你好看。”沈绵回答。   江星列射出去的箭第一次脱靶,完全没有挨到箭靶,射入墙中。   沈绵重新拿出一支箭递给他,“没事,再来一次。”   江星列笑着上去揽着沈绵的肩膀,“过来,我接着教你,不好半途而废。”   沈绵道,“我不喜欢这个。”   江星列道,“你回去要画画的,你不自己试一试,不知道劲是怎么使的,如何画的好看。”   沈绵轻声咳嗽了一声,重新拿起弓箭。   江星列这一回没有在旁边站着教她,而是站在沈绵身后,手把手教地带着她,射出了第一箭。   两人就这么挨着好一会,江星列才退到旁边,帮她调整姿势。   “那是谁?”几个同样穿着骑射服的女子一起走进来,远远看到江星列和沈绵,有人随口问了一句。   周郁儿看见表哥,心中便怒意翻滚,但却不敢走过去。   上回她和母亲一起进宫,遇到江星列,话还没说两句,江星列就说了,不许她在找沈绵的麻烦,不然就把她嫁到边关去。   周郁儿认识江星列多年,还是知道他的性子的,一向是说到做到,连母亲都提醒她,让她远着沈绵这个小贱人。   “蔡娘子才来盛京,不认识也是有的,”有个娘子笑道,“那是静国公府的世子爷和他的夫人。”   蔡娘子正是蔡御史的女儿,听说那就是沈绵,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她和母亲刚从老家来到盛京,母亲跟她说过,哪些娘子夫人可以结交,沈绵就是其中之一,虽然沈绵嫁入高门,可自己的父亲是她父亲的顶头上司,还是朋友,关系一向好。   只是这两日她都没机会看到沈绵,今日还是第一次见。   蔡娘子心想,用不用去打个招呼,可是静国公府的世子在那儿,还是不去了。   周郁儿注意到蔡娘子的目光,冷笑一声,“看什么呢,我那位表兄,可是眼里只有沈绵一个,你从哪儿来的,可别做梦了。”   蔡娘子一听,顿时神情尴尬,“郡主说什么呢,我只是想看江少夫人,您别误会。”   周郁儿并不认识这个女子,但她心情不好,自然需要找个人说两句。   “也就是沈绵运气好,不知如何惑乱了我表兄,这盛京里,怕是没有比沈家两姐妹更有本事的女子了,”周郁儿轻蔑地说道,“我看,人还是要守本分,攀着自己不该攀的人,能有什么好下场。”   蔡娘子低着头,不在说话。   周郁儿说完,朝靶场中再看两眼,这才离开。   周郁儿心中怒气再盛,可她也不敢现在招惹沈绵,表兄总有一日会清醒的,周郁儿咬牙切齿地想。   等她走远,才有人对周郁儿说道,“那是平王府的郡主,从前不少人都觉得她要嫁给那一位呢,结果世子不要她,因此闹了好几回,遇上江少夫人就要说风凉话,你别放在心上。”   蔡娘子感激地挽着她的手,道,“多谢你提醒,我才到盛京,当真什么都不懂,总做傻事。”   两人相视一笑,算有了交情。   沈绵发觉到人越来越多,便从沈绵怀里钻出来,重新站到一旁。   江星列在她脸上捏了把,“怕什么呢。”   沈绵白他一眼,道,“你把我脸上的粉都弄掉了。” 第264章 周瑾之问   沈绵也看过去,呼啦啦走过来一群年轻郎君。   文淼在第一个,沈绵还看见了李羲。李羲马上就要是蔡御史的女婿了,想来不会外放。   文淼看看江星列,朝沈绵拱手,笑道,“嫂夫人,我们几人正要去打马球,不知道嫂夫人舍不舍得放人。”   文淼一向风趣,沈绵是知道的,他一说话,后面的人便哄笑起来。   沈绵也掩嘴笑起来,正要说话,有人插嘴道,“我看嫂子是舍得的,怕是世子爷舍不得。”   江星列心说我夫人又香又软又乖巧,我为什么要和一群臭烘烘的男人凑在一起。   沈绵挥手,大方道,“行吧,借你们半日,在哪儿打马球呢,我去凑个热闹。”   “走吧,嫂子已经把你借给我们了,”文淼把手搭在江星列肩膀上,又对沈绵说,“就在旁边的马场呢,嫂子同我们一起过去就好,最好能留下画作,好让我们同那幅画一起名留千古。”   沈绵笑道,“也可,只是不知文郎君打算出多少银两,蹭我的画呀?”   文淼一甩袖子,“看我两袖清风的,嫂子何不通融一二。”   沈绵又被惹得笑起来,江星列一把拖走文淼,道,“行了,你哪儿这么多的话要说。”   文淼笑道,“你这个醋缸,我不过是多说两句话罢了。”   他说完,江星列已经把人推到一边,回头看沈绵。   沈绵道,“去吧,我也过去。”   拉弓射箭她也不喜欢,还是去看他们打马球,只当凑个热闹好了。   江星列把她手里的弓箭拿走,交给侍卫,这才同文淼一起离开。   沈绵往前走了几步,蔡娘子便上前来,朝沈绵问好。   沈绵还礼,问道,“你是哪家的娘子?”   蔡娘子看她确实温和,便回道,“我叫蔡文卿,是蔡御史家的。”   沈绵闻言,便想起二哥哥的嘱咐,打量着面前的女子,长相随了蔡御史,不算太漂亮,但极温柔,一看就是饱读诗书的。   “我知道你,”沈绵笑道,“过些时日要成亲的,对吗。”   蔡文卿羞涩地笑了笑,道,“是,我是想瞧瞧那人的,上回匆忙看了一眼,没看太清楚。”   沈绵拉着她的手,道,“正好,他们一行人要去打马球,我看李郎君也在其中,你同我一起去。”   蔡文卿忙点头,“多谢江少夫人了。”   “不客气,”沈绵道,“我父亲和你父亲同在御史台多年,总在一起喝酒说事,咱们也该常来常往才是,婚期可是定下了吗?”   “定在腊月初里。”蔡文卿道。   沈绵道,“那不远了,我到时候一定过去。”   蔡文卿露出笑容,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她爹不让她来盛京是有理由的,毕竟得罪人太多了,她都交不到几个朋友,能和沈绵结交,自然最好不过。   沈绵看到蔡文卿,就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方才周郁儿她看到了,周郁儿带走一些娘子,剩下的几位娘子也一起去玩投壶了,显然这位蔡娘子也是不好交朋友。   “江少夫人真是和气。”蔡文卿道。   沈绵道,“我前日还跟人吵架呢,我还以为这两天到处都在传我是个悍妇呢。”   蔡文卿回道,“该和气的的时候自然要和气,该争论的时候,也不能示弱。”   沈绵对这个回答相当满意,道,“谁说不是,成婚了就是事情多,不凶悍些都没办法。”   蔡文卿笑道,“您这样一说,我都有些怕了。”   沈绵道,“李郎君我是见过两回的,我二哥哥说他性子极好,你不必担心。”   蔡文卿可没想到李羲原来是李家人看中的女婿,沈绵也不想提起这件事情。   蔡文卿道,“我父亲的性格,您肯定听说过一二的,能对了他的脾气,我想想都忧心呢。”   沈绵笑道,“可不是么,都说咱们大夏这一大的御史台最能给陛下添堵了,我父亲也是倔强,我从小到大,一听他的事情,就提心吊胆的,这两年年纪大了才好些,你早日成婚,给蔡御史生个外孙子孙女,他肯定也好很多。“   蔡文卿睁大眼睛,没有回话,显然不好意思。   沈绵也觉得自己不应该和未嫁的娘子说这些,忙不再多说。   听说有人要打马球,凑热闹的人聚过来许多。   连明仪公主都抱着周瑾过来了,于是韩默毫不犹豫地选择和严怀庆对上,明仪公主心说这还没完了,一会再起来。   明仪公主正头疼,就看见沈绵带着一个小娘子走过去,就把人叫过去,将周瑾塞给她,道,“交给你了。”   沈绵想拒绝,明仪公主就笑着问,“这是谁家的娘子,我怎么没见过。”   “蔡御史家的,”沈绵对明仪公主说完,回头对蔡文卿道,“这是明仪公主。”   蔡文卿倒也大方,行过礼站在一旁,明仪公主指着自己身旁的椅子,笑道,“快坐,原是蔡御史家的女儿吗,沈绵,你可找到说话的人了。”   沈绵抱着周瑾坐下,道,“殿下少去取笑人了。”   蔡文卿坐在沈绵身边,心中忐忑,又是公主,又是皇长孙的,她很不习惯。   周瑾已经自行拿走沈绵的荷包,道,“绮娘娘吃过午饭,已经睡觉去了,她吃了两碗饭呢。”   沈绵心说我平常就吃两碗饭,道,“那你吃了几碗饭?”   “一碗。”周瑾回答。   他心想,既然小姨不给他生小媳妇了,那是不是就不用这样亲近她了。”   但是周瑾拿着手里的荷包,又想,还是亲近些吧,他喜欢沈绵,还有她带着的糖很好吃,不亲近就没得吃了。   好一会,周瑾忍不住小声问沈绵,说,“小姨,你为什么不让江叔叔纳妾呢,你看我爹有那么多妾室呢。”   沈绵被这孩子问的没回过神来,好一会才反问,“他有我还不行,为什么要纳妾呢。”   周瑾被问住了,睁着漂亮的眼睛看向沈绵,“因为~”   他说不出来,沈绵小声对周瑾说,“我嫁给他之前,就和他说好了,不许他纳妾,我不喜欢,他既然喜欢我,就不能再喜欢别人,我很小气的,不跟其他女人分。“   周瑾确实听不太懂,他只是点了点头,扭头去看马场上已经分成两队的人。   蔡文卿方才不小心听到了两句,心中惊骇,心说为什么小殿下要问沈绵这样的问题。   只是她不敢多问,只在场上寻找李羲的身影。 第265章 谦虚谨慎   这一场马球打完,已经是傍晚了。   连皇帝都在最后过来凑个热闹,显然心情十分不错,球场上不少人都得了赏赐。   正要散场时,明仪公主又被人拦住,不是旁人,正是韩默。   严怀庆随即追上,明仪公主无奈地看着这两个人,知道自己的麻烦又来了。   要说她年纪不小了,再年轻些的女孩子可能会为了郎君们的?追逐而窃喜,但明仪公主并不,这两个人她都不喜欢。   要不是父皇肯定不会允许,明仪公主都想一辈子不嫁人。   她求助地看向皇帝,皇帝却打算袖手旁观,只说,“朕早说过,让你们从他们两个人里挑一个,你迟迟不能下定决心,才麻烦不断,你得早些想好了同朕?说才是。”   皇帝说罢便带人离开,明仪公主揉着眉心,看向又来烦扰自己的两人。   是她不能下定决心吗,明明自己的婚事,只是皇族的棋子而已。   明仪公主抬眸,往四下看了看,忽然看见正在和自己兄长说话的大燕睿王李明章,她心想,在大夏作为公主,不过是嫁人生子的命运,注定是永无出头之日的。   如果她选择远嫁呢?   是不是能结束无趣的命运,触摸到最高的权力。   韩默唤了明仪公主两声,明仪公主才回过神来,韩默小心问道,“殿下是不是不高兴了。”   明仪公主笑着摇头,道,“不会,只是你该娶一位更好的妻子才是,而不是我。”   韩默道,“不,我只喜欢公主。”   明仪公主回道,“多谢你的喜欢,我并不喜欢你。”   或者说她对所有的男人都不感兴趣,她最遗憾的事情,就是自己没有生为男儿,不能和自己的兄弟们一争高下,只能为兄长做些许小事,成为一枚棋子。   严怀庆在一旁露出笑容,道,“殿下,您在想什么?”   他注意到了明仪公主的失神,忍不住询问。   明仪公主朝他们两人摇头,然后带着女官离开,什么话都没有再多说。   沈绵和江星列一起回到营帐中,江星列出了一身汗,正在屏风后洗漱,沈绵在一旁道,“看来你也有不擅长的事情。”   江星列瞥了沈绵一眼,道,“让几位皇子失了体面,总是不好的。”   沈绵睁大眼睛,笑道,“是吗,你还会为几位皇子考虑。”   “有什么法子,”江星列叹息道,“这是为人臣子的本分啊。”   他明明言辞谦虚,可是沈绵却听出来满满的得意,觉得十分有趣。   “不知明仪公主把那两人打发了没有,”沈绵道,“她的婚事也不知道要拖多久,我看陛下并不着急。”   江星列道,“明仪公主巴不得一辈子不嫁人。”   沈绵闻言,道,“自然是不着急的,人家好端端地金枝玉叶,嫁了人还要侍奉公婆,伺候夫君,当公主哪里不好,要自讨苦吃。”   江星列从屏风后探出头来,道,“你倒是清楚,难道你也这样想过。”   “以前自然是想过的,”沈绵道,“我在青云寺中,常听到妇人们向老师和师兄诉说心事,譬如婆母不好伺候,丈夫要纳妾室,儿子不听话之类的,可多了,小娘子们一向没什么烦忧,只担心自己以后会不会嫁得好,想都不用想,自然是做娘子的时候最好。”   江星列没有反驳沈绵,对女子来说,这话大抵是没错的,若非嫁给自己,沈绵也是一样的命运。   江星列换好衣服出来,坐在沈绵身侧,道,“我今日见那李羲书生模样,并无什么气度,为何当初岳父和沈翁,还有你二哥哥,都想把你嫁给他?”   沈绵意外他问这些事情,道,“读书好,家里父母早亡,亲眷不多,人品也好,总之是我爹看重他。”   江星列将沈绵揽在怀里,道,“岳父大人也是糊涂,那小子穷的叮当响,也不怕你嫁过去受苦。”   沈绵笑道,“莫欺少年穷,我父亲说的。”   江星列不大高兴,“我是没瞧见他哪里好,太子殿下还让我跟他来往。”   沈绵靠在江星列怀里,忍不住笑起来。   好一会沈绵才说,“今日和我说话的那位蔡娘子,你瞧见没有,那是蔡御史的女儿,李羲的未婚妻子,婚事定在腊月初,你别想那么多。”   江星列的神色瞬间和缓起来,这才没有再说什么。   秋猎就这样有惊无险地过着,并未再发生什么大事,沈绵学会了骑马,江星列也每日都被人叫出去比试。   九月二十八这日,沈绵到底没网,上午便带着一早准备好的礼物,去送给周瑾,省得这孩子回头跟她不高兴。   沈绵到时,女官迎她进去,沈绮和太子带着周瑾去拜见皇帝了,沈绵也不着急,她在自己姐姐的地方也自在,就独自坐在帐篷里等待,看沈绮缝制的小衣服。   甜姐儿满月时,沈绮就亲手做了好几件小衣服,送到沈家,被关钰铃好一番称赞。   沈绵那双小袜子也被称赞了,只是沈绵非常准确地感觉到了关钰铃的言不由衷,好在她还备了别的礼物,这才没失了体面。   红霜提着食盒进来,里面放着两碗燕窝银耳汤,她端出一碗递到沈绵手边,笑道,“二娘子尝尝这羹汤,吃了补身体的。”   沈绵往食盒里看了一眼,“给我端了两碗过来吗?”   红霜道,“侧妃娘娘吩咐的,说怕您等的着急,给您拿些吃的过来,这东西大补,您只能吃一碗,这一碗放在食盒里,侧妃娘娘马上就回来了,羹汤肯定还热着,娘娘正好能喝。”   沈绵接过勺子,她不常喝这些东西,也是江星列也多嘴,说燕窝就是燕子的唾液,说的沈绵压根喝不下去。   红霜放下食盒便出去了,沈绵喝过一碗汤,沈绮还没回来,她等的着急,便把食盒里另一碗也端出来喝了。   这碗才喝一半,沈绮便带着周瑾回来了。   周瑾看到沈绵,高高兴兴地问道,“小姨要送我什么,在哪儿呢?”   沈绵把碗推到一边,把匣子递给周瑾,道,“在这儿呢。”   沈绮笑道,“瑾儿方才猜测,说你送的肯定是画。”   “我也就这点本事能拿出手了,”沈绵叹息,“对了,我把你的汤也喝了。”   沈绮随口道,“你喝吧,我也不喜欢拿些汤汤水水的,吃了不管饱,我这两日总是饿。”   “怀孕都是如此,我看嫂子怀孕时,也是胃口极好,还是大哥哥拦着她,怕孩子养得太大,容易难产,姐姐你也顾忌着些。”沈绵提醒道。   沈绮点头,和周瑾一起看那幅画,那上面是一大一小在对弈,小的是周瑾,大的自然是太子。   沈绵道,“还有别的呢,是世子准备的,都在家里,回头一起送到东宫去。”   周瑾看过画,道,“小姨画出来的画像,像是活过来一样。” 第266章 意外忽来   周瑾见状,委婉提醒道,“小姨,老师们说,做人应当谦虚谨慎的。”   沈绵又被周瑾噎着了,但她没有顺着周瑾的话说,笑道,“可是你先赞我画得好的,对吗。”   周瑾抿着嘴唇,好一会回头去看沈绮,“绮娘娘~”   他有几分撒娇的意思,沈绮招手让他到自己身边,笑道,“咱们不理她,做人是应当谦虚谨慎,瑾儿没错。”   沈绵端着碗喝了另外半碗燕窝汤,朝自己姐姐无奈地看了一眼。   沈绮道,“我听说你这两日同蔡家的娘子十分亲近。”   沈绵道,“嗯,蔡娘子性情很好,还有二哥哥离京前的嘱托,交代我同蔡娘子多来往,大约是为李羲的前途做考虑。”   沈绮自然明白,她比沈绵想得更多,这不仅是为李羲的前途考虑,还是为东宫一方拉拢人脉,蔡御史的女婿,就相当于蔡御史,如此一来,御史台就无声无息的倒向了东宫。   再加上齐王失势,轻易不好翻身,如此一来,东宫眼下暂时没有对手了。   若是真能这样下去,不必再争斗,倒也还好。只是沈绮总觉得,许多事情是不会这样轻易结束的。   只要没有坐上那个位置,不,就算是坐上那个位置,都有可能被拽下来。   身在此位,就免不了争斗。没有齐王,还有其他三位皇子。   沈绮沉默半晌,沈绵询问道,“姐姐,你在想什么?”   沈绮笑了笑,道,“没什么,只是这两日听说,三皇子向陛下求了婚事,是苏家的大娘子,陛下已经答应,说是回去就下旨,等三皇子的府邸修建好,礼部拟好的封号呈上来,大约明年年初两人就要成婚了。”   沈绵一听,脸上神情有些惊讶,道,“贤妃娘娘和皇后娘娘关系不是挺好吗,这抢了皇后娘娘看中的儿媳妇,是什么意思。”   还能是什么意思,自然是看齐王的墙头要塌了,准备取而代之。   但凡当皇子们,谁不惦记那个位置。   沈绮笑着摇头,“如此,你倒是不用担心和苏家的娘子做妯娌了。”   沈绵心中也明白,道,“我和谁做妯娌都是不打紧的,倒是你。”   沈绮把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道,“我更不打紧,端看娘娘和殿下的意思,我哪里管得了。”   沈绮一手撑着下巴,靠在桌子上,眼巴巴地看着姐姐,脸上全是担忧。   “哭丧着脸做什么呢,”沈绮道,“我这好好的,倒是你,早些生个孩子才是。”   沈绵道,“孩子的事情不着急,明年再说也是有的。”   沈绮见她如此心宽,提醒道,“王三娘子的事情你可别忘了。”   王灵瑶嫁过去一年没有身孕,婆母就打算给儿子添妾室。江星列不至于如此,但是淑和郡主就不一定了,女人的依凭,在家是父兄,出嫁是孩子,丈夫靠不靠得住,全看命。   沈绵道,“姐姐放心,不至于。”   沈绮无奈笑道,“那是最好。”   沈绵把针线匣子里的小衣服拿到沈绮面前,让沈绮教自己针线。   沈绮看她缝了两针,把东西拿走,道,“你还是留着这双手回去画画吧。”   沈绮早已经放弃让沈绵学针线了,拿着画笔就好好的,拿着针就往自己手指头上戳,一点都不留情。   周瑾把画收起来,又跑到沈绮面前,道,“绮娘娘,爹说了,你也不能做针线,要伤眼睛的。”   青雪把针线匣子拿走,端了点心过来,让两大一小一起吃。   午饭时,沈绵自然被沈绮留下来吃饭。   江星列回到帐中发现沈绵又没回来,早已习惯,随即就到太子这里。   江星列虽不喜欢常来太子这里,然而回到盛京之后,沈绵想见沈绮一面也不像眼下这样方便,便没有阻止沈绵。   太子看到江星列,笑道,“你们家那位又来了。”   江星列一本正经地回答,“你们家的小殿下前些日子专程交代过,让我夫人别忘了给他准备一份厚礼,小殿下交代,我们夫妻哪里敢怠慢,这不是一早就过去了吗。”   太子心说儿子也不是这样的性子,怎么还专程向沈绵讨礼物,不过他也不客气,道,“做长辈的送一份礼,是应该的。”   江星列道,“殿下也勉强算我半个姐夫,让我们夫妻过来吃两顿饭,还能吃穷了你吗。”   两人相互打趣,谁也不退一步,听的人却知道,这是极亲近的关系。   “听说三皇子这两日得了陛下欢心。”江星列没有明说,只提了一句。   太子眼中带笑,随口道,“小孩子邀宠罢了,苏家大娘子也是命不好。”   逃过了太子,没有逃过三皇子,翻来覆去,还是只能在周家人手里倒腾。   “苏老太傅是个心宽的人,苏家其他人可不一定,”太子接着说,“贤妃多年来不曾对母后有半分不敬,也不知道是老三自己生出来的心思,还是谁教的。”   江星列垂眸,道,“殿下,看来盛京是留不住齐王殿下了。”   太子颔首,惋惜道,“是啊,就是不知道,他求了那个地方做封地。”   于氏一族出身江南,不过历来没有皇子的封地在那里,一般封地都是偏僻的,最偏的那几个地方,已经被太子的叔伯们占据,齐王的封地,太子心里也没数。   “北方甘州,南边的滇州,”江星列道,“也不一定是这样贫瘠之地,说不定陛下心疼齐王,会给他挑个好地方,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太子道,“也罢,就算是贫瘠之地,老二也少不了要作妖,哪儿都一样。”   “闽州,”江星列道,“说不定是闽州,闽州临海,远离盛京,在世人眼中也是边地,却是个好地方,有盐场,不缺钱。”   太子眼神一寒,神情越发严肃。   江星列不再多说,这只是他的猜测,事情到底如何,还要等回到盛京才知道。   周瑾等了好一会,还不见他爹回来,便跑出来找人。   太子看见儿子,神色便和缓起来,道,“怎么跑出来了?”   青雪手里拿着周瑾的外衣,已经追了上来,行过礼后为他披上衣服,道,“小殿下等您好一会儿了,这是着急了。”   太子笑道,“是饿了吗,走吧,先去吃饭。”   周瑾穿上外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又长大了一岁,比以前吃的多了。”   太子摸摸他的头发,“是,最近长高了。”   爹看儿子,怎么看怎么好。   沈绮的帐篷里忽然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像是茶杯茶壶一起落到地上。 第267章 千防万防   江星列也顾不上别的,直接闯入帐中,便看见跌倒在地的沈绵,沈绮也要将她扶起来。   “传太医。”太子随即赶来,回头吩咐侍卫。   江星列将沈绵抱起来,满心焦急,沈绮将他带到屏风后,道,“快,放到床上。”   江星列把沈绵放在床上,轻轻拍她的脸,“绵绵,哪儿疼?”   沈绵把手放在小腹上,“这儿。”   江星列把手放上去,是吃什么不干干净的东西了,这是江星列第一个想法。   可是沈绵吃的东西,一向都有专人看着,怎么会不干净。   疼成这样,怕不是那么简单。   沈绮心中骇然,回头喊道,“青雪,把方才用的点心拿过来!”   她伸手在沈绵身下摸了一下,发现什么都没有,这才松口气,然而看着?沈绵疼得直抽气,沈绮心中还是发慌!   江星列握紧沈绵的手,从她怀中拿出帕子,帮她擦掉额头上的冷汗。   “没事,太医马上就来了。”江星列小声对沈绵说道。   他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然而握着沈绵的手去越来越紧,沈绵在剧烈的疼痛中回过神来,道,“星列,手,手~”?   江星列恍惚间没听清楚,沈绮在一旁道,“世子,你抓疼她了,快松手。”   江星列这才回神,松开沈绵的手,帮她揉揉手腕,“对不起。”   沈绵摇头,“没事,我没事,你别,别着急,我应当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   她忍着疼痛保持镇定,想让江星列不要那么担心。然而这样故作坚强的模样,反而让江星列更心疼,但他知道沈绵的意思,深吸几口气,压下心中翻腾的焦急和怒气,道,“嗯,我知道。”   两人就这样相互安慰,几位太医匆匆赶来,开始诊脉。   只是几人并未诊出什么来,秦院正也查看了点心,道,“点心无毒,世子夫人也并未中毒,今日还吃了什么?”   沈绮恍然回神,道,“那两碗燕窝银耳汤呢?”   青面露焦急,道,“已经送回小厨房去了,奴婢这就去找。”   青雪匆匆离开,江星列道,“秦院正,你先开药止疼。”   秦院正摇头,“别着急,药不能乱用。”   沈绮咬牙,半晌才说,道,“秦院正,绵绵是不是误食了堕胎药,那两碗汤,有一碗是我的,她觉得好喝,便都喝了。”   秦院正听得,面上不显,但心中已经能够猜到,怕是**不离十的,宫里的堕胎药,他可是见得多了。   好在沈绵虽然成婚,但无身孕。   太子一把抓住了沈绮的手,道,“堕胎?”   沈绮的眼泪立刻就掉下来了,她擦擦眼泪,沉声道,“殿下,这只是妾身的猜测。”   沈绮近来的饮食,一向都很小心,她不敢拿自己和孩子开玩笑,然而千防万防没有防住,这药她没有喝下去,反倒是被沈绵误食。   若真的是那样的虎狼之药,绵绵还能有孕吗?   沈绮寒着脸,回头问红霜,“那两碗汤是你端给二娘子,怎么回事,你先说说。”   红霜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颤声道,“侧妃娘娘,您是知道奴婢的,奴婢怎么会害您和二娘子呢。”   她和青雪都是林总管亲自挑出来伺候沈绮的,哪里敢有二心。   沈绮盯着她的眼睛,好一会才说,道,“你起来,去把所有能进小厨房的人内侍和侍女全部叫到门口,挨个问话。”   红霜朝沈绮磕了两个头,然后爬起来匆忙离开,和拿着两个碗进来的青雪撞了正着,两个瓷碗摔在地上,成了碎片。   青雪忙把碗捡起来,懊恼道,“娘娘,燕窝汤被倒掉了,只是碗还不曾洗过。”   沈绮早有猜测,示意她把碎片先拿给秦院正。   秦院正眯起眼睛,拿过碎瓷片,嗅了嗅上面的味道,然后放下瓷片,道,“如侧妃娘娘所料,这燕窝汤里确实有些东西,娘娘若是喝上一碗,腹中的胎儿便保不住了。”   沈绮立刻追问道,“那我妹妹呢,她没事吧。”   秦院正刚要开口,江星列先道,“秦院正,先开药给我夫人,其他事情稍后再说。”   秦院正闻言,没有再说,从药童手中拿过纸笔,很快写好药方,让人去拿药,然后便准备离开。   沈绮追上秦院正,询问道,“秦院正,我妹妹她还好吗,这药会不会坏了她的身子?”   沈绮问得不算隐晦,秦院正知道她的意思,她是担心沈绵以后不能生育。   “娘娘,那药很是凶狠,好在世子夫人不曾有孕,只是日后,能否有孕,老臣一时不能断定,先用上几天的药,老臣晚上再来一趟,看看那药是否有用。”秦院正说罢离开,出了这样的之前,肯定要好好查一查的,他现在留下不方便。   沈绮的心当时就凉了半截,眼前一黑,险些就要昏死过去,连秦院正都不能保证的事情,可见是凶多吉少,万分凶险。   若是绵绵嫁得寻常人家也就罢了,可是静国公府的世子,能不要嫡子吗!   青雪赶紧扶着她,劝慰道,“侧妃娘娘,您千万冷静些,害咱们二娘子的人还没抓到呢,您可要保重自己和腹中的孩子啊!”   沈绮扶着青雪的手,好一会才缓过来,“对,对,先把下药的人抓出来再说。”   只要妹妹平安无事,其余的事情之后再说!   沈绮稍微冷静下来,只是脸色依旧苍白,沈绵因为自己才平白遭了这样的灾祸,她实在又气又怒,又心疼极了妹妹。   这几年的灾祸怎么就这样多呢,先是在宫中险些死在于贵妃手中,回了青州,又遇上瘟疫,死里逃生,好不容易嫁给江星列,不知道被多少人羡慕着,怎么就遭了这样的灾祸呢。   沈绮心想,就算是她沈绮作孽,可是跟妹妹有什么关系,她从小吃斋念佛,在青云寺长大,怎么佛祖就没有保佑她,反而让那些作恶的活得好好的!   太子从帐中走出,看见沈绮脸色苍白,上前扶着她,道,“不会有事。”   沈绮道,“殿下,妹妹是替妾身和咱们的孩子挡了灾祸,若是查出幕后之人,妾身是绝不轻饶的。   太子颔首,道,“自然。”   他知道,沈绮的意思是,就算牵扯到不能动的人,也不能轻易饶恕。   太子心想,真查出来是谁,别说沈绮,江星列第一个饶不了他们。   太子也不会拿自己的孩子开玩笑,他希望沈绮平安生下自己的孩子。   而且,最令他担忧的是,下药之人到底受了谁的命呢?   此事若是处置不好,以江星列对沈绵的爱护,是极有可能与他生出罅隙的。   帐中,江星列看着桌子上碎裂的碗,有人要和东宫过不去,怎么偏偏就让他的绵绵成了挡灾厄的人。   沈绵依旧昏睡着,额头上还在冒汗,汤药还要熬个把时辰,江星列帮她擦着额头上冒出来的汗珠,心中钝痛。   “怎么就这样的贪吃呢,一碗不行,还偏吃了两碗,难道是家里委屈了你吗。”江星列喃喃自语。 第268章 忘恩负义   沈绮冷冷地看着面前站着的人,青雪悄悄觑了她一眼,便开始说话。   “有人在娘娘的羹汤里放了毒药,静国公府世子夫人误食,你们若不愿在此将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那就去天牢里说吧。”   一排人面面相觑,掌厨的胖厨娘吓的失魂落魄,一个哆嗦,跪在地上,道,“女官,娘娘,奴婢一向只管在厨房里做事,绝无二心,奴婢哪有这个胆子害娘娘啊!”   羹汤是厨娘做的,要说下药,自然是她的机会最多。   九月里的风已经带上了凉意,沈绮的脸色很不好看,太子把手放在她肩膀上,“你进去吧,让女官来审问就是。   沈绮摇头,“殿下,妾身要给妹妹一个交代,东宫更要给静国公府一个交代。”   还要给自己一个交代,她既然决定要保自己的孩子,那就不会轻易让人害了他。   太子收回手,他清楚沈绮的意思,若是不能把事情查的明明白白,江星列绝不会善罢甘休,这会影响到东宫和静国公世子的关系,甚至会让太子和江星列不和。   “去帐中,外面风大。”太子道。   沈绮颔首,“您带小殿下去别的地方吧,小殿下不好看到这些事情的。”   周瑾听到沈绮这样说,也没有多问什么,乖乖跟着内侍回了自己的帐篷。   半个时辰之后,沈绵醒来,闻到一股药味。   她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思绪渐渐回笼,腹中的疼痛也再次席卷而来,只是没有刚开始那样剧烈了。   江星列见她醒来,把药碗端到她面前,“吃药就不疼了。”   沈绵皱眉,道,“我莫不是吃了什么毒药?”   江星列并不隐瞒,将她扶起来靠在枕头上,道,“算是,有人不想你姐姐生下孩子,给她下毒,就在你上午喝的燕窝羹里,你将两碗都喝了。”   江星列把药端到沈绵面前,拿着勺子准备喂她。   沈绵看着那乌漆嘛黑的汤药觉得浑身不舒服,她把药碗拿过来说道,“烫不烫,我自己喝。”   本来就苦,拿着勺子喝汤药肯定更苦。   沈绵看着江星列,恍惚间她觉得这人好像又变回了她刚刚认识他的那会儿,神情总是冷漠,跟她说话也不愿意多说。   但沈绵知道他一定担心自己,一定担心得要命。   “不烫,那你自己喝。”江星列把药碗递到她手里。   沈绵接过药碗,眼睛一闭一口气都灌下去了。   她刚喝完,江星列便快速拿过药碗,给她嘴里放了一颗糖。   沈绵摸着自己依旧疼痛的小腹,道,“我是喝了堕胎药吗。”   江星列无奈道,“是。”   他是不想和沈绵提的,只是沈绵自己能猜到。   “秦院正说什么了?”沈绵抓着江星列的手询问。   “让你按时用药,他晚上来看你,别多想,你又没有身孕,喝了那药,就是要疼些时日,不会有事。”江星列将她的鬓发整理好。   沈绵点头,靠在江星列身上,有气无力道,“我没事,你别着急,你吃午饭了没有,别耽误吃饭。”   “你饿不饿,”江星列拍拍她的后背,低声问,“有什么想吃的吗?”   “我不饿,”沈绵蔫蔫地回答,“我姐姐呢?”   “在查是谁下的毒。”江星列答。   “查出来没有,可不能轻饶。”沈绵垂下眼眸,姐姐定是千防万防的,可还是没有防住,让人在羹汤里下了毒。   也不知道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沈绵道,“咱们自己那边去,我有些困了。”   江星列吩咐人拿了毯子过来,把沈绵裹起来,“我抱你回去,行吗。”   “行,”沈绵道,“把我送回去,你想去查事情的始末也放心,是不是。”   沈绵自然看得出来,江星列不想放她一个人,但又想去查清楚。   “绵绵最知道我,”江星列将她抱起来往外面,又压低声音说,“我不信东宫。”   沈绮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安然无恙,东宫一定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江星列不能答应。   受苦的是他的绵绵,不论背后是谁,江星列都不打算轻易饶恕。   两人走出不远,沈绵因为吃药的缘故已经开始打盹,然而被不远处一声高喊叫回了神。   “沈绮,你这个忘恩负义的贱人,你别忘了,先太子妃许你入东宫,是想让你好好抚育小殿下,娘娘在时,你一副嘴脸,娘娘去了,你又是一副嘴脸~”   声音尖细难听,是个内侍,要是沈绵没有听错,那应该是在周瑾身边伺候的内侍,一个中年人,原来是伺候先太子妃的。   后面的话没有再传出来,大概是被人捂住了嘴。   沈绵对江星列道,“带我过去,我倒是要看看,他是哪儿借的胆子,敢说这样的话。”   “不是困了吗?”江星列不太想带她过去。   “带我去看一眼,我想知道是怎么回事。”沈绵道。   江星列拒绝,直接抱着她往回走,“事情不会这样简单,等查清楚,我同你再说。”   江星列吩咐身边的侍卫,道,“江北,去太子殿下那里,把相关的人都带走,你们去审问。”   沈绵听闻,道,“这样好吗。”   沈绵担心得罪太子。   “我夫人中毒,难道静国公府还不能查清楚了吗。”江星列回答。   让东宫去查,江星列都不用想,结果肯定是那个内侍是先太子妃杨氏的忠仆,见不得沈绮得宠,担心她生下子嗣,妨害周瑾,然后这人畏罪自尽,事情不了了之。   这事要是在别人身上,江星列连问都不会多问,但是轮到他这里,谁都别想用这一套来糊弄他,别说太子,就是皇帝都不行。   “你说的是。”沈绵道。   江星列朝沈绵勉强露出笑容,想让她安心些。   沈绵心中却是愈加沉重,她总觉得事情会越来越坏。   等沈绵再次醒来时,已经是傍晚了。   秦院正在给她把脉,看见沈绵醒来,和蔼地询问道,“还疼吗?”   沈绵摇头,“有您老人家在,自然好多了。”   秦院长一边给她把脉,道,“你这孩子这两年是怎么回事,多灾多难的,回头让你祖父知道,他得心疼死,我看我回去也得给他扎两针。”   沈绵笑道,“我哪儿知道是怎么回事呢,又不是我情愿的,我得先打发人回去跟我爹娘和祖父说一声。”   “您瞧见星列没有,怎么不见他。”沈绵问道。   秦院正回道,“好似是去太子殿下那里了,大约是下毒的人查出了眉目。”   沈绵沉吟半晌,道,“如此啊。”   “你别担心。”秦院正安慰她。   沈绵点头,又问,“秦院正,我喝的是堕胎药,不会以后不能生育吧。”   沈绵问的突然,这要是她担心的事情。   秦院正捋着胡须,正色道,“你是不相信你老夫的医术吗。”   沈绵的神情立刻和缓起来,笑道,“相信,当然相信,最相信您老人家了。”   “你好好歇着,老夫先回去了。”秦院正道。   “我就不送您了,”沈绵笑道,“碧云,碧云我匣子里的糖还有多少,快拿出来给秦院正带走,让他老人家甜甜嘴儿,吃我的嘴短,回头好好给我医治。”   屋里的人登时都笑起来,秦院正横了沈绵一眼,也乐不可支,带着药童这才离开。   碧云红着眼圈送秦院正出去,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第269章 地久天长   沈绵收起笑容,然后靠在榻上,外面天色已经不甚明亮。   侍女给她准备了晚饭送进来,帐篷帘子随即又被掀开,沈绵扭头看见何娴宁,放下手里的碗,笑道,“怎么这会儿来了?”   何娴宁匆匆走到沈绵面前,看着她惨白的脸色,心下凛然,道,“?太子殿下那里瞒得紧,我是去陪嘉嫔娘娘,才知道你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匆忙就来了。”   何娴宁坐在床边,把沈绵手里的勺子和碗拿到自己手里,亲自给她喂粥,又小声问,“世子发了好大的脾气,到底是怎么回事。”   嘉嫔在皇帝身边,事情原委自然瞒不过她,不过嘉嫔没有对何娴宁多说什么,只说让她过来看看沈绵,别出什么事情了。   沈绵也不隐瞒她,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何娴宁听完,皱起眉头,握着她的手,?道,“你也是无妄之灾。”   沈绵叹了口气,道,“?谁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姐姐做事你是知道的,她一向谨慎,谁知道如何出了这样的事情,也是巧合,我若不喝那汤,喝的就是我姐姐。”   何娴宁道,“你身体可还好,太医说什么了?”   “秦院正刚走,说我几副药就行,我又没怀孕,”?沈绵把碗和勺子又拿回来,“我自己来。”   何娴宁一听便放心了,笑道,“?你这个没福气的,大将军府的夫人喂你喝粥你还不肯了。”   沈绵噗嗤一声笑起来,“我可真是受不起呢。”   何娴宁白她一眼,等沈绵吃完半碗粥,?帮她把碗收起来。   “我外祖母原先也打算让我去东宫呢,好在我是没去,不然怕是见天的没有安生日子,”何娴宁道,“你姐姐那样厉害的人,也免不得被人算计,何况是我这样的。”   沈绵道,“你太谦虚了,我倒觉得,你肯定是有那个本事的。”   何娴宁叹道,“前两年大约是有的,最近可没有了,家里实在安生得很,就前两日,不知哪个给我家那位送上来两个美妾,真真是如花似玉,我看了都动心,我本以为对手来了,正要迎战,谁知我还没开口,就让他打发走了。”   “这还不好?”沈绵被何娴宁逗笑,什么美人她看了都要动心。   何娴宁笑了一声,道,“?关家在边关多年,又是武将,一向是姬妾多的,大抵是怕在战场上折损太多,我早知这一点,并不觉得有什么,只是关钰锋说,他妹妹嫁到你们家,说好是不纳妾的,他觉得自己要是纳了妾室,怕你大哥哥有样学样,这才拒绝的。”   沈绵翻了个白眼,“我大哥哥一向?一言九鼎的,学他做什么。”   真替自己兄长冤枉,怎么有这样的好友呢。   何娴宁笑道,“我都想好了,日后我有了女儿,就不嫁别家了,正好嫁到你们沈家,隔着半条街,省得我操心。”   沈绵道,“我们家还没男孩子呢,你就算计好了。”   “做父母的,尤其是养女儿,自然是要长远打算的,”何娴宁一本正经地说道,“何况有句话说得好,肥水不流外人田。”   沈绵边笑边觉得何娴宁说的有道理,道,“可惜我二哥哥郎心似铁,他这一去蜀州,没个三两年回不来,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成亲。”   “你二哥哥前途无量,还怕娶不到一门好亲事。”何娴宁道。   “说的也是。”沈绵道。   大舅母以前就提过,想让大表妹嫁过来,不过母亲不太想和大舅舅一家做亲家,其他来提亲的也算不少,不过二哥哥又不喜欢,牛不喝水又不能强按头,只能随着二哥哥去了。   何娴宁当真是能说的,和沈绵东拉西扯,天南地北说一通,沈绵的心情倒是好了许多。   直到夜里江星列回来,何娴宁才离开,说明日再来陪伴沈绵。   沈绵不好去送她,何娴宁由侍女送出去,在外面碰上了江星列。   两人见礼,江星列道,“多谢。”   “世子不必客气,”何娴宁道,“沈绵是我的好友,不过陪她说两句罢了。”   也是因缘际会,何娴宁心想,去年她来盛京,本以为自己要嫁的是江星列,被拒之后,她也是心有不甘的。   何娴宁自认不比盛京的贵女差,可惜这位江世子眼光清奇,看上的女子也不是一般人。   见过沈绵之后,她心中的郁气早就散干净了,能和沈绵做朋友,自然也不是虚与委蛇的原因。她挺喜欢沈绵,甚至觉得,如果沈绵嫁个简单些的人家,会比现在更好。   江星列颔首,吩咐人把何娴宁送回去,这才回去见沈绵。   沈绵见江星列掀开帘子,道,“回来了,吃晚饭没有。”   她打了个呵欠,江星列道,“困了吗?”   “没有,方才与娴宁说话,天南地北,乱七八糟说了一通,眼下还不困。”沈绵回道。   江星列把外袍解开,坐在床边,仔细打量沈绵,半晌担忧道,“怎么脸色还是这样不好,喝了要也不济事。”   沈绵笑道,“这话要让秦院正听到,肯定要拿药碾子砸你的。”   秦院正再厉害,也只是人间的郎中,可不是什么话本子里一颗药丸就能生死人肉白骨的神仙。   “还疼不疼了?”江星列又问。   “有一点,”沈绵道,“不过好多了,过两天肯定没事,你查的怎么样了。”   江星列神情晦暗下来,冷笑一声,“我要是再晚过去些,怕是那个被人指使的老东西就要自尽了。”   之后东宫的交代,怕真的如他所想,不了了之。   沈绵握着他的手,恳切道,“你别生气了。”   江星列把她揽在怀里,轻声道,“我怎么能不生气,你那会儿躺在床上不起来,我就想起去年的时候,你险些在宫中丧命,这是第二回 了,若是你喝下的是要命的毒药,绵绵,你打算让我怎么办呢,我们成婚不过四个月,让我怎么办呢。”   他抱紧了沈绵,有种深深的无力和恐慌。就算沈绵嫁给他了,也总是会遇到这样或者那样的危险。   江星列想,他是想让沈绵远离那些事情的,可惜没有。   沈绵能够感觉到。   江星列在害怕,这个人,她的丈夫,他在害怕。   沈绵也抱紧他,道,“不会的,以后都不会。”   江星列压下心中翻涌的波澜,道,“必定不会,绝没有下一次了。”   沈绵低声哭泣起来,江星列松开她,手忙脚乱地帮她擦眼泪,“别哭,是不是吓着了。”   在江星列眼里,沈绵永远是他在青云寺见到的活泼开朗的小女孩,她总是爱哭。   沈绵摇头,泪痕犹在的脸颊露出笑容,道,“没事,我不怕。”   你在这里,我有什么好怕的呢。   沈绵握住江星列的手,道,“老师说过,我们长久的。”   江星列把沈绵发冷地手贴到自己脸上,沉声询问,“嗯,陪我吃晚饭,好不好。” 第270章 左右为难   江星列等沈绵睡着,便从床上起来,披着衣服往外面走。   侍卫在外面等候,见到江星列之后,道,“世子,事情的确如您所料。”   侍卫一身黑衣,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外裳下摆是湿的,腰带上原本绣着白色纹路的地方,同样被打湿,在漆黑的夜色下,看不清楚。   但是空气里飘着淡淡的血腥味,说明了一切。   只要是活人,就没有撬不开的嘴,只看你手段如何。   江星列“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侍卫看着他沉肃的面容,道,“太子殿下方才派人过来,请您过去一趟。”   江星列垂眸,道,“走吧。”   太子是不想让江星列审问的,只是没有拦住。   眼下事情已经有了定论,江星列和太子自然要商量出结果来。   东宫的营帐里,沈绮迟迟没有休息?。   两个女官没有把她劝住,太子站在屏风后,道,“怎么还不睡?”   沈绮的神情在灯火下有些恍惚,她轻声说,“殿下,妾身睡不着。”   太子走到床前,“你妹妹不会有事的。”   沈绮苦笑了一下,道,“我知道殿下是什么意思,但还请殿下不要说出口,我不会劝妹妹大事化小的。”   太子神情一滞,把手放在沈绮脸颊上,说,“你知道我的难处。”   他希望沈绮能改变帮他,正如她那晚所说。   “殿下,妾身知道您的难处,可是您知道妾身的难处吗,若是今日妾身喝下那碗羹汤,说不得就要一尸两命,”沈绮皱起眉头,语气比方才强硬许多,道,“殿下,妾身是不怕死的,若是您开口,哪怕是孩子,妾身也能舍下,可是今日让我妹妹平白挡了灾祸,妾身咽不下这口气,绵绵她自幼在青云寺长大,从未害过任何一个人,我们一家人不曾对她有什么期许,只盼她一世平安,她在妾身这里横遭祸事,妾身若是不给出一个说法,如何向父母兄弟交代!”   沈绮深知自然实在算不得什么好人,她的谋算,手段,这一年多来,在东宫中不知用了多少。   她不怕报应,不管是在自己身上,还是在自己的孩子身上,她都能接受,那是她的命,她认。   但为什么是沈绵,若是因为自己的事情,耽误妹妹一世,沈绮不能原谅自己,也不能原谅幕后之人。   即便那个人是,皇后,还有裹挟在其间的杨家。   即便她是自己的丈夫的母亲,沈绮也不会谅解。   太子把手收回来,声音有些冷,道,“孤说过,你妹妹不会有事。”   沈绮拨开太子的手,颤抖着声音,道,“我妹妹她有可能这一生都做不了母亲,太子殿下!”   沈绮声音陡然拔高,她偏过头,不再看太子,压低声音,“这是没事吗,难道要她丢了性命,才叫有事,您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她知道,给她下的药,必定是奔着最坏的结果去的,她已经再次问过秦院正了。   江星列肯定不会让沈绵知道这件事情的,然而天长日久,沈绵无嗣,她如何在静国公府之中立足!   即便是江星列,就算他现在不在意,那日后呢,沈绮心中一片冰冷,妹妹这一世,都折在自己手里了啊。   太子沉吟不语,沈绮深吸了两口气,快速压下心中的波澜,道,“殿下,您不是要与江世子见面吗,您快过去吧,与其想着说服妾身,您还是想想,怎么说服江世子吧,他一向最在意我妹妹。”   纵然她知道太子的难处,她也不能在妹妹身上再添一刀。   太子看向沈绮,目光沉沉,没有再说什么。   他心想,这一个个的,是要逼死他吗。   母后,沈绮,杨家,江星列,哪个不是要他的命呢。   送走太子,沈绮依旧坐在榻上。   青雪劝道,“侧妃娘娘,您何苦这样得罪殿下,您哪怕就是顺着殿下说两句好听的呢,私下在二娘子面前怎么说,那还不是您的事情,您这是何苦。”   沈绮摇头,道,“我实在是做不了说客的,绵绵她横遭大祸,我还要去劝她,?我算是什么姐姐。”   他们沈家的小娘子,从小就捧在手心里,从小就活泼开朗,他们都觉得她会一生顺遂,沈绮也这样觉得,也这样希望自己的妹妹能够好好的。   可是飞来横祸,还是自己带给她的,沈绮的心都在滴血,她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一家人,她要怎么向他们交代!   红霜小声道,“娘娘,奴婢觉得,江世子是可靠的人,即便二娘子她~”   “你当这是讲话本子了,”沈绮有些不耐烦,“都出去。”   红霜还想说什么,被青雪轻轻拽了一下。   两人走到外间,门口传来声。   青雪忙掀开帘子,先看见周瑾的嬷嬷,然后看见被牵着小手的周瑾。   青雪惊呼,忙让他进来,“小殿下怎么还不睡?”   周瑾快步跑到屏风后,看见了坐在榻上的沈绮,道,“绮娘娘,我做噩梦了,想让绮娘娘陪我睡。”   沈绮看见周瑾,柔声道,“来,到绮娘娘这儿来。”   周瑾脱下鞋子,爬到榻上,挨着沈绮坐下,他已经很困了,但是强撑着不让自己睡着。   沈绮道,“快睡觉,绮娘娘陪着你,不会做噩梦了。”   周瑾点头,“绮娘娘怎么还不睡?”   “绮娘娘不困,一会儿再睡。”沈绮道。   侍奉周瑾的嬷嬷在屏风后面垂手立着,心中忐忑不安,可是这位小祖宗大半夜的不睡觉,非要来找沈绮,她也没有法子啊。   眼下案情不明,若是白天的事情,真与死去的那位有关系,这位沈侧妃该如何的怨恨,怎么还会好好待小殿下呢。   “绮娘娘,”周瑾握着沈绮的手,小心翼翼道,“绮娘娘,你不要相信刘公公说的话,母亲她,她不会害绮娘娘的。”   刘公公就是今日下药的人,而他的说法,是自己忠于先太子妃,想要维护小殿下的位置,所以毒害沈绮。   沈绮诧异道,道,“谁跟你说这些话的?”   “我刚刚醒了,听见守夜的女官在说话,”周瑾道,“绮娘娘,他肯定在胡说。”   沈绮拍拍周瑾的肩膀,厉声道,“青雪,去看看是谁在小殿下面前胡说,一并处置了去,谁敢再犯,就不必留在东宫了。”   沈绮说完,才看向周瑾,神色温和道,“绮娘娘知道你母亲,她人很好,不会做坏事的,绮娘娘也知道她。”   周瑾困倦的眼眸瞬间亮起来,朝沈绮使劲点头。   “好了,快睡吧,大人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不要听人胡说。”沈绮道。   周瑾这才躺下,“绮娘娘,咱们明天去看小姨吧,我今天就想去,没人带我去。”   他觉得是有关系的。   “好,明日就去。”沈绮帮他掖好被子,催促他赶紧睡觉。   周瑾放下心中的大事,很快就睡着了。   然而沈绮却迟迟睡不着,她不想委屈自己的妹妹,其实她也不想让太子为难,世事难两全。   沈绮抬手盖着眼睛,以江星列的脾气,必定不会轻易放过此事。 第271章 无可奈何   太子和江星列坐在帐中,烛火随风摆动,两个人的身影映在帐篷上,也随之晃动。   两人像往常一样,面前摆着棋局,但是谁都没动,也没有开口说话。   这棋局很多年?,两人留下的和局。现在的棋局,刚才江星列复盘,一颗一颗摆上去的。   当时他们尚且年幼,关系亲近,几乎不分彼此。太子私底下更开朗,说话做事也总是没有太子的风度。   江星列一向沉默,待人处事都透着冷意,但他们之间的亲近,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甚至皇帝都开玩笑,说他们比亲兄弟还要亲。   太子觉得会一直这样下去,然而事与愿违,或者应当说,长大之后,每个人都会考虑得更多,尤其是他们这样的人。   一个是东宫太子,一个是静国公府的世子。   他们身后,如蛛网般牵扯着许多人和事,让他们不得不做更多打算。   因此产生罅隙,在所难免。   不过太子始终都没有想到,事情会到这样的地步,江星列竟然将这局棋摆了出来。   何至于此?   一个女子而已,难道还怕没有人给静国公府的世子生下孩子吗。   将这盘棋局摆在这里,是想做什么?   “星列,把它收起来。”太子沉声道。   江星列抬眸看了太子一眼,把手放在棋盘上。他俊秀的面容无端生出彻骨寒意,那双眼睛之中暗藏的阴霾,也叫人心惊。   只是他还没挨到棋子,便被太子拦住,呵斥道,“做什么。”   “您说呢。”江星列终于说了今日的第一句话。   “沈绵,竟如此重要吗。“太子依旧按着江星列的手。   “她是臣的妻子,无辜遭此横祸,臣不能忍气吞声,殿下既然不打算还臣一个公道,要将此事轻飘飘地掀过,臣无可奈何,也无话可说。”   江星列说地不紧不慢,他挣开太子的手,拣起一枚棋子,落在棋盘上,和局便成了江星列的败局。   太子的眼神忽而变得冰寒起来,在烛光下,竟然生出狰狞之色来。   江星列依旧从容,起身朝太子一拜,道,“殿下深恩,臣在此谢过,然而道不同不相为谋,还望殿下日后多加小心,之后的路,臣便不做陪了,殿下珍重。”   说罢,江星列准备离开。   太子拂袖将桌子上的棋局扫落在地上,站在江星列面前,他慢腾腾地说道,“好,慢走不送。”   江星列没有再看太子,转身离开。   帐帘被掀开的瞬间,风卷着寒气袭来,迎面吹到太子的脸上,他阖上眼睛,侍卫匆匆走进来,站到他身边,关切道,“殿下?”   “无妨。”太子重坐回椅子上,看着地上散落的棋子,半晌之后,他蹲下把棋子开始捡棋子。   南云想帮他捡,但被太子拒绝。   南云道,“殿下,江世子只是一时之气,才做出这样的事情,毕竟世子夫人日后~世子会回头的。”   “你何时见过江星列走回头路,”太子的语气透着凉意,道,“只盼他不要落井下石才好。”   “何至于此,殿下。”南云道。   江星列几乎就是太子的左膀右臂,不知帮太子做过多少事情,若他与太子反目成仇,甚至于其他皇子结盟,太子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   “这就是问他那位夫人了,沈家的小娘子。”捡完棋子之后,太子终于回答。   南云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   深夜的夜里,风已经凉透,江星列走在寒风中,神情晦暗,走在帐前,他没有急着进去,就站在外面,抬头便看到漫天繁星。   任谁都能看出江星列的心情有多糟糕,只是谁也不敢去劝解。   帐中忽然传来声响,很快帘子被掀开,一道人影从里面走出去。   江星列回头,看见是沈绵。   “外面冷,快进去。”江星列道。   沈绵握住他的手,才是一片冰凉,道,“大半夜的,忽然起来做什么?”   江星列没回答,反问道,“你怎么起来了?”   “我白天睡得多了,不太困倦,方才醒来发现你不在,便出来瞧瞧。”沈绵把江星列的双手贴在自己温暖的脖颈间,凉的她打了个寒颤。   江星列想把手收回去,沈绵不让,?又用双手裹着   他的手,只是江星列的手掌宽厚,沈绵裹不住,又改用披风包着,这才作罢。   沈绵抬头,眼前一亮。九月底,月亮已经完全隐去,漫天星辉在蓝黑色的夜幕上闪耀,好似下一刻就要化作星雨洒落。   江星列把沈绵搂在怀里,说,“过些日子,我带你去姑苏如何。”   “不过过年才回去吗?”沈绵询问。   江星列道,“在盛京中无聊,我也好几年没有回去了,正好回姑苏,那是将养人的好地方,带你回去养身体。”   沈绵点头,“?好。”   反正她在盛京也是闲着,去哪里都行。   “怎么不高兴。”沈绵又问。?   江星列在她额上轻吻了一下,道,“实在是心中不快,?想着今日的事情,心中便不得安宁,睡不着。”   “我没事了。”沈绵笑道。   江星列轻掐着她的下巴,道,“哪里就没事了,也不看看你的脸色,跟个活鬼似的,惨白惨白的。”   说话间又起了一阵凉风,江星列揽着沈绵回到帐篷里。   “你说的忒吓人。”沈绵打了个呵欠,四下看着,想找面镜子,看看自己的脸色是有多难看。   江星列看她这样,就知道她是担心自己才起来的,道,“快睡觉去。”   沈绵道,“你也别乱跑了,快睡吧。”   江星列坐在床边,“行,快睡。”   他把沈绵按着被子里,沈绵闭着眼睛伸出一只手寻摸,然后握住江星列的手,?这才睡下。   江星列依旧睡不着,任由沈绵握着他的手腕。   同样难以安寝的还有太子,他心中不安,一时之间也没想到如何将这件事情顺利揭过,否则被人闹到陛下面前,他和皇后都逃不开。   太子站在帐篷前,不远处沈绮那边的灯火还未熄灭。   太子随口询问道,“瑾儿呢?”   内侍上前,道,“回殿下,小殿下晚上做了噩梦,去沈侧妃那里睡下了,您看,要不要将小殿下抱过来。”   “不必,”太子道,?“小殿下还是由她照看。”   内侍垂首称是,心想这位侧妃是得了太子的意,身怀有孕,又出了这样的事情,还让她继续照料?小殿下。 第272章 不了了之   第二日清晨,沈绵正端着碗,懒洋洋地歪在榻上喝药。   江星列挑了几块小点心,推到她面前,准备让她喝完药再吃。   门外侍卫来报,说是沈瓒来了。   江星列还没来得及起身,就听到帘子被掀起来的声音,沈瓒黑着脸进来,先看见了沈绵那惨白得吓人的脸色。   沈瓒好一会没说出话来,前因后果他也知道个大概。?   沈绵看着兄长,忽然觉得有些委屈,想哭。   然而沈绵知道,自己不应该在兄长面前哭。如此只会让兄长为自己忧心罢了,沈绵不想这样。   “你这两年怕是得罪哪路神仙了吧,我的小姑奶奶。”?沈瓒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来。   沈瓒知道她想哭,自己的妹妹,自己还不知道她爱哭吗。   但沈瓒却没有等到她的眼泪,他心中明白,妹妹是不想让自己看到她哭。   其实她哭不哭,他做兄长的都是担心她的,怎么就让她遇到了这样的事情呢。   沈绵把眼泪硬生生忍了不去,她正喝药呢,被狠狠呛了一口,?“什么神神鬼鬼的,大哥哥胡说什么呢。”   江星列拉过来一把椅子让沈瓒先坐,?道,“只是脸色难看了些,秦院正一早就来把过脉,按时用药,年后就没事了。”   沈绵那药碗交给碧云,又吃了两块点心,?道,“不是说瞒得紧吗,大哥哥怎么知道的?”   沈瓒闻言,心中就有了数,道,“谁跟你说瞒得紧了,今日一早满天下的人都知道你吃了下给绮儿的毒药。”   沈绵皱眉看着江星列,道,“怎么闹的这样大?”   江星列道,“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样大的事情,自然瞒不住。”   沈瓒看向江星列,才发现这人与往日是不同的,他道,“世子,是你的意思?”   沈绵遭遇祸事,又是替沈绮挡的灾祸,?想来背后之人不简单,怕是江星列轻易都动不得的人。   江星列没有回答,只笑了笑,把沈绵手里地点心盘子拿走,才说,“我一会和兄长说。”   沈绵哪里不知道,道,“怎么什么事情都不同我说。”   江星列笑道,“你听这些事情做什么,你听得懂?”   沈绵朝他翻个白眼,“行行行,你最聪明。”   沈瓒心想,江星列怕是不想和沈绵说这些事情,便准备之后和江星列问明白。   “大哥哥,二哥哥来信了吗?”沈绵询问。   “还早呢,怕是现在还在路上,”沈瓒道,“你还是多操心自己的事情,你二哥哥要是知道他走不到一个月,你就卧床不起了,他怕是要回盛京来杀人的。”   “你别跟二哥哥说这些事情,省得他在外面还要担心我,”沈绵道,“回去跟父亲母亲还有祖父说的时候也别说的太严重了,祖父最近身体不好,还要劳他老人家为我和姐姐忧心。”   “我知道,”沈瓒见她心宽,倒是稍微放心了些,道,“你休息,我先回去了。”   “大哥哥去忙吧,过两日就要回京,想来你和忙碌,不必操心我的事情,”沈绵点头,“对了星列,厨房不是熬了那么多汤,给大哥哥带些回去,喝得我想吐了。”   江星列颔首,“嗯,我送兄长出去。”   沈绵不用想也知道沈瓒肯定有事想问江星列,还不想让自己听见。   他们男人啊,总把她当是傻的,不与她说这些事情,就当她不知道。   沈绵心想,那她也只好装聋作哑了。   如沈绵所料,刚走出去,不用沈瓒多说,江星列便开口了,“兄长请说。”   “事情原委跟我说明白。”沈瓒面色严肃,半点不见在沈绵面前的温和。   事情的原委也算清楚,沈绮得宠,又决意生下孩子,杨家和杨皇后不想让沈绮生下孩子,威胁周瑾的位置。   周瑾身边的内侍,假借先太子妃的名义,趁机下药,被沈绵误食。其中牵涉到的,自然还有其他人,不过主要就是这些事情了。   “皇后娘娘?”沈瓒道。   “正是。”江星列回答。   “太子殿下的意思呢?”沈瓒陡然拔高了声音,“太子殿下就不打算给绮儿和她腹中的孩子一个交代吗的。”   江星列抬手按住沈瓒的手臂,道,“皇后娘娘是太子殿下的生身之母,何况证据不足,大有推脱之词可讲,兄长别急。”   “一笔糊涂账!”沈瓒道。   太子和江星列一向同气连枝,这罪责要算在谁身上?若是非要算,少不得闹的东宫和静国公府反目,无异于自相残杀。   沈瓒胸中憋着一口气,道,“你打算如何?”   他这样问,心中却明白,这件事情,只能不了了之,为着太子考虑,沈绵怕是要咽下这个苦果的。   他们沈家,已然是东宫这条船上的人,还能如何呢。沈瓒心中难捱,也并不想接受这个结果。   “兄长放心,我绝不让绵绵平白忍下如此恶果。”江星列回答。   沈瓒道,“你心中有数就好。”   他没有再说什么,正如沈瓒所想,这就是一笔烂账,算了,伤的东宫,他们选定要追随的人;若是不算,谁又能轻易咽下这口气。   送走沈瓒,江星列回到帐中。   沈绵见他回来,道,“大哥哥回去了?”   “嗯,刚走,”江星列道,“你躺好,别乱动。”   “我不想睡觉,”沈绵躺在床上,看着江星列,“还有几日回京啊,我想去青云思考看老师,再回去看望祖父,省得他们担心。”   江星列道,“后日就回去。”   沈绵道,“你别总板着脸。”   江星列道,“绵绵,我实在笑不出来。”   沈绵道,“我已经没事了。”   江星列抿着嘴唇,道,“日后出门,不要再胡乱吃东西了。”   “我记住了。”沈绵说。   看江星列这样沉着脸,沈绵心里实在不舒服,自然遇到这样的事情,担心的还是他。   江星列到床边坐下,对沈绵道,“我没有生气的意思,只是此事乱七八糟的,我心中不快。”   “我知道,为难你了。”沈绵道。   他和太子多年情谊并非作假,现在自己喝了皇后送来的毒药,让他怎么办呢。   江星列在她脸上掐了一把,“好不容易把脸吃圆了,现在我看看,唔,下巴都尖了。”   “整天胡说。”沈绵笑着摸摸自己的下巴,并不承认。   昨天还好好的,哪里有人瘦的这样快,难道是将下巴削掉了吗。   江星列给她盖上被子,让她安稳躺着,没有再说话。   半个月的秋猎,总算是结束了。   回去的路上,江星列没有再出马车,只陪着沈绵。   外面的传言乱七八糟,沈绵什么都不知道,也从不多问,每日喝药,休息,最多同江星列一起看两页书。 第273章 一碗馄饨   回到盛京这一日,天上飘起了小雨。   沈绵掀开马车帘子往外面看,江星列把她拉到自己身边,“起风了。”   十月的天气已经渐渐寒冷,尤其是下雨的时候,或许不久之后,就该下雪了。   “我想吃糖水巷的小馄饨。”沈绵朝江星列眨眼睛。   “哪里的小馄饨不是馄饨,回家吃。”江星列不答应。   沈绵这脸色比前两日好不了多少,照旧难看,江星列现在恨不得把她按在床上天天躺着,好好休养身体,整日看着她这么虚弱,江星列实在是心里难受。   “我不要,我就要吃糖水巷的,”沈绵不依,?嗔道,“不许我出去,打发人给我端一碗回来吧。”   “?回家去吃,馄饨端回家,都成面汤了,也不好吃。”江星列劝说道。   沈绵想想也是,说,“估计端回来就不好吃了,我实在没什么胃口。”   沈绵喝了好几天的药,胃口越发不好,总是吃不下去饭。   江星列拍拍她的肩膀,“睡一会,马上就回去了。”   沈绵阖上眼睛,想着什么时候还是回家看看,再去青云寺一趟,总是躺着也难受。   沈绵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到家了。   淑和郡主和静国公正在家中等候,淑和郡主的脸色难看得很,事情的来龙去脉江星列来信给她说过,淑和郡主恨不得去撕了皇后的脸皮,心中也对沈绵颇有微词,什么东西都敢吃,当真一点防备心都没有!   静国公拉过淑和郡主,忽然问道,“你说,这要是耽搁了抱孙子,可怎么好?”   信他也看了,信上说没事,只是喝了那样的药,静国公实在是心里后怕。   淑和郡主轻哼一声,“你问你儿子去,我怎么知道。”   说话间,江星列两人已经前后脚走了进来,一起向淑和郡主和静国公行礼。   淑和郡主还未说话,静国公府就皱起眉头,道,“你这孩子真是受苦了,怎么脸色这样难看,这要是让你父亲知道,得心疼死了。”   沈秉把这个小女儿当掌上明珠似的,静国公也是心疼孩子们的,哪个当父母的看见孩子这样,不得心疼啊。   沈绵听见静国公这样说,露出笑容,道,“父亲放心,儿媳吃着药,过些日子就好了。”   淑和郡主也不忍心说什么,道,“好了,快坐下歇着,我看不如明日请亲家过来,让他们看看你,也能放心些。”   江星列道,“多谢母亲。”   淑和郡主摆了摆手,本来是打算留下他们吃晚饭的,眼下这样,只随意说了两句话,就没有再留,让江星列带着人回去了。   她虽不喜沈绵,但毕竟都是孩子,遭了这样的祸患,是得让她见见父母。   沈绵一走,淑和郡主的火气就往上冒,“杨氏这个蠢妇,要不是生了一双好儿女,她早就给人从皇后的位子上拽下来了,好歹是周家妇,眼中却只有杨家的利害,连自己的孙儿都下得去手,还连累了咱们家,当真是蠢!”   淑和郡主犹不解恨,接着说道,“周家怕不是作孽太多,竟半个贤妇都没有!”   她出身周氏皇族,一向矜贵自持,今日说这样的话,实在是气急。   “你说这话也没用,如今皇后做出此事,我怕为难的还是星列,你看看他的脸色,咱们家一向和太子一条心,回头把他叫过来,问问他的打算。”静国公想起朝堂上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事情,就心烦得要命。   静国公能想到的,淑和郡主自然已经想过许多回了,她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回头问问他。”淑和郡主道。   静国公心想,也不能因此就与东宫决裂了吧。这可是关系倒静国公府前途的大事,可是让他们咽下这个苦果,又实在不甘心,何况真的咽下去了,岂不是成了软弱可欺之人。   沈绵靠在床上,江星列坐在她旁边,地上白糖正睁着大眼睛,和名叫千层酥的小白鹿大眼瞪大眼,两只都是白绒绒的,眼睛水汪汪,沈绵看得心都要化了。   白糖看看千层酥,又扭头朝沈绵“喵”一声,好像在问沈绵似的。   千层酥先往前走了两步,低头去拱了一下白糖,白糖噌一下顺着江星列的腿爬上去,吓得浑身毛都炸开了,一双大眼睛茫然地瞪着,往江星列怀里钻,却被江星列提着放回地上。   他并不很喜欢这些小东西,只是沈绵喜欢,他才多看两眼。   若非沈绵病着不能出去,他都不想让这两个小东西进卧房。   沈绵笑道,“白糖好歹都一岁多了,怎么如此胆小呢,都没有千层酥胆子大。”   江星列随口道,“初生牛犊,才不怕虎,谁不是年纪越长,胆子越小。”   沈绵听了,思忖道,“这话是没错的,我小时候比现在更胆大,敢揪老师的胡子。”   江星列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好了,把它们俩送出去玩儿吧,你该用药了。”   沈绵有些舍不得,不过还是答应了,让江星列去书房给她拿两本话本子过来打发时间。   等江星列把话本子拿过来,碧云把汤药也送过来了。   沈绵端着药碗,叹息道,“秦院正明明拿走了我一盒子糖和点心,结果开出来的药还是苦兮兮的,可惜了我的糖。”   江星列手里拿着话本子,有些心疼,道,“快喝,喝完再看你的话本子。”   沈绵捏着鼻子,一鼓作气把药灌了下去,像往,常一样,被江星列塞进来两块糖,沈绵这才气顺了些。   晚饭时,沈绵披着衣服坐在桌子前,面前被摆上一碗馄饨。   沈绵闻着香味,眼睛都亮了,“这肯定是糖水巷的馄饨!”   江星列把勺子塞到她手里,“快吃。”   碧云端着最后一碗汤进来,道,“夫人不知道,世子爷早打发了人去糖水巷,卖馄饨的汤老爷子听说是您想吃馄饨,却病了不能出门,二话不说就收了摊子,到府上给您做馄饨来了,说盼着您吃了能够高兴些。”   “怎么好耽搁人家的生意。”沈绵这样说着,眼里却满是笑意。   碧云笑道,“不会,老人家说,二郎君出远门前一晚,还特地去吃了馄饨呢,他说是看着您和二郎君长大的,盼着您和二郎君平平安安的。”   沈绵已经吃下了半碗馄饨,江星列道,“怕是糖水巷的掌柜摊主们,没有不认识你的。”   碧云接茬,“可不是嘛,夫人可是养活了不少铺子呢。”   沈绵当即被逗笑了,“就你话多。”   碧云笑着退下。   江星列询问,“这样喜欢糖水巷?”   “是啊,小时候和二哥哥经常一起去,”沈绵喝着馄饨的清汤,说,“从街头买到街尾,吃一碗馄饨再回家,那会儿汤老爷子还是老夫妻两个人,现在就剩下他一个人,他儿子挺孝顺的,是个捕快,我见过许多次,那会儿我和二哥哥还小,他常让儿子送我们俩回家,说是怕被拐走了。”   沈绵说着笑起来,江星列还是头一回听她说起这些事情,看着她露出的笑容,觉得心中的郁结散了许多。   “等你好了咱们一起去,”江星列给他夹菜,“快吃饭。” 第274章 相会东宫   沈秉的嘴上起了几个燎泡,疼得他饭都吃不下。本来是要先去看小女儿的,不过一早东宫传话,让一家人过去看看沈绮。   沈秉便打发人去静国公府说了这事,带着郑氏和儿媳妇孙女儿一起去东宫了。   沈绵养病卧床不起,沈绮养胎虽然不至于卧床不起,但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   连带着太子都在她这里吃了好几天挂落,搞得东宫上下人心惶惶,眼看就要传出沈绮失宠的消息了。   沈秉看见长女,心中甚是忧虑,劝慰道,“爹知道你疼爱绵绵,她替你挡了灾祸,你心里难受,可也不至于这样为难自己,要是你和孩子哪里不好,岂不是对不起绵绵受的苦了。”   手心手背都是肉,沈秉哪个都心疼啊。   沈绮怀里抱着小侄女,眼眶湿润,道,“女儿知道,知道心里实在觉得对不起绵绵,无辜连累了她,我还不能给她出这口气,一想此事我就觉得心中憋着口气,吐不出来咽不下去的,实在难受。”   沈绮说着就觉得生气,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便觉得自己无能极了。   关钰铃拉着她的手,道,“娘娘这样疼爱绵绵,绵绵自然也是关心你的,她这些日子也在养着身体,若是知道娘娘这样忧心,肯定更担心您,我和父亲母亲明日就去看望绵绵,你让我们怎么和绵绵说呢。”   家里两个小姑子一起出事,家里这几日惨淡得很,关钰铃担心家里,也担心她们两个。   沈绮点头,“大嫂说的是,你们放心吧,我就是心中不痛快,身体好着呢,太医每日都来,你们明日去看了绵绵,一定要打发人过来,同我说一声,我也能安心些。”   郑氏擦着眼泪,忍不住道,“你们俩姐妹,瞧着是一个比一个嫁得好,背后还不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还不如当初~”   还不如嫁个寻常人家,否则哪里有这么多的事情。   沈绮道,“母亲莫说这些事情,我们姐妹的事情,哪里是殿下和江世子的过错,世子这些天日日守着绵绵呢。”   郑氏并非眼光长远的人,她实在只是个为自己孩子担忧的寻常妇人,沈绮知道知道自己的母亲。   她接着劝说道,“我也好着呢,我快生了的时候,还要劳烦母亲来照看。”   郑氏点头,沈绮又对关钰铃说道,“到时候就要辛苦大嫂一个人照看咱们甜姐儿了。”   关钰铃也是知道自己婆母的,笑道,“哪儿是我一个人照料,素日里丫鬟婆子一大堆,你大哥哥回来,晚上都要把甜姐儿放在房里,哭了尿了都是他哄着,不知道多心疼呢。”   沈绮道,“大哥哥在禁军中一向有不通情理之名,这若是让人知道他这样照顾甜姐儿,哪里还威风得起来。”   沈秉给郑氏倒了杯茶,说,“自己的孩子,该是自己照料,不然日后孩子才不跟他亲近。”   沈秉以前也是亲手照顾过自己几个孩子的,他一向觉得,家里孩子们懂事聪明,都与父母尽心照顾有关系。   关钰铃称赞道,“父亲说得是,都是您教的好。”   这话倒也不是说着好听,关钰铃的父亲走得早,在沈家,她这位公爹,是真心拿自己当女儿的,有时候她与沈瓒拌嘴,他私底下都要敲打沈瓒,当真是极有分寸的人。   “祖父最近可好?”沈绮询问道,“我想念他老人家了。”   关钰铃道,“好着呢,就是没敢把外面的事情跟他说,好在老爷子也就在家看看书,喝喝茶,不问那些事情。”   沈绮有些担心,道,“能瞒几日就先瞒几日吧,到底是年纪大了,不好叫他老人家为我们小辈的事情忧心。”   甜姐儿忽然在沈绮怀里轻哼起来,沈绮忙轻轻拍着,“这是怎么了。”   关钰铃走过去,把甜姐儿抱在怀里,“我看看。”   一家人也不说话了,就盯着甜姐儿瞧。   这时周瑾走进来,道,“绮娘娘,是妹妹在哭吗?”   沈秉忙起身,要朝这位小殿下行礼,周瑾道,“沈御史不必客气,我听说绮娘娘的小侄女在这儿,便从书房溜过来瞧一眼。”   他朝沈秉和郑氏笑得甜,沈秉道,“小殿下不要耽误学业。”   周瑾点头,“我知道的。”   他走到沈绮面前,沈绮笑道,“让你爹知道了,少不得要训斥你。”   周瑾道,“绮娘娘会护着我的。”   沈秉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到地上,小殿下可是太子的心头肉,眼下他这样亲近沈绮,可见太子并不打算舍了沈绮,如此,总是好的。   郑氏则是忧心,她的绮儿,连后娘都算不上,怀着身孕还得照顾个小祖宗,又得防着有人害她,真是命苦得很。   甜姐儿换了尿布,便不哭了,周瑾凑过去看,笑道,“这个妹妹也好看,和嘉娘娘的净玄一样好看。”   沈绮道,“你才多大,还知道好看不好看?”   周瑾得意道,“我自然知道。”   他在甜姐儿小脸蛋上轻轻戳了一下,甜姐儿伸着小手乱抓,看得周瑾十分喜欢。   沈绮这才继续和沈秉说话,关钰铃则是不时看着周瑾,发觉他轻手轻脚,十分小心,并不会伤到甜姐儿,这才放心。   她心想,自己要是当了这孩子的后娘,必定是没有本事让他和自己这样亲近的。   “日后绮娘娘生了弟弟妹妹,一定也好看。”周瑾看着沈绮说道。   沈绮笑道,“人不可貌相,怎么总是说起相貌呢。”   周瑾道,“那科举选官的时候,还要看长相呢。”   沈秉笑道,“小殿下此话有理。”   科举选官的条件之一,就是不能有残疾,脸上不能有疤,不说一定要龙章凤姿的,最起码得五官端正,不能太难看。   不过大夏也不曾十分严格,一般才华出众有本事的,都会有个好前途。   他看看甜姐儿,又看看郑氏,“甜姐儿的鬓角像夫人的,日后肯定有福气。”   郑氏正晃神呢,一听这话,笑道,“小殿下眼神这样好。”   谁被夸了不高兴,郑氏也喜欢听人夸奖。   周瑾点头,“我瞧着像,听绮娘娘说,鬓角长成这样,都是有福气的。”   郑氏露出笑容,沈绮笑道,“你是在静国公府学的看相吗。”   周瑾还真是听沈绵说过这些,当即点头。   沈秉心想,上梁不正是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这个孩子当真是聪明得很,希望他长大之后,能够青出于蓝,比太子更出色些,日后大夏,才能有个好前途啊。   中午沈绮父母和嫂子侄女吃过午饭,太子方才过来,请沈秉去书房说话。   沈秉也不推辞,出了这样的事情,他自然心中不快,可是事已至此,事情总是要解决的。   周瑾回了书房,郑氏去哄甜姐儿午睡,沈绮和关钰铃在外间小声说话。 第275章 恩怨分明   沈绮道,“小殿下性情极好,大约是随了他母亲的,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这话不是沈绮胡说,她挺喜欢周瑾,这孩子也从不恃宠而骄,?沈绮当初答应先太子妃会照顾好他,就绝不会食言。   关钰铃点头,“那是最好,盼他日后记着你的抚育恩情,即便是深宫中,你也好过些。”   沈绮笑道,“嫂子怎的越发像母亲了,以前听兄长说,你是雷厉风行的性子。”   关钰铃无奈道,“?你大哥就记着我那点事情,我那会儿才多大,如今做了母亲,哪里还能跟往常一样。”   沈绮笑着点头,关钰铃本来有心想问东宫之事,怕她有什么难处。然而全被沈绮不动声色地绕开,提起其他事情。   沈绮?不想和家里人说这件事情,如今东宫和静国公府有了难以调和的矛盾,沈家在中间,最是为难,沈绮希望家里人不要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该怎么做还怎么做,像往常一样就好。   太子对沈秉也没说什么大事,受害的是沈秉两个女儿,太子纵然有心说些什么,但那样的话实在不太好,不过他还是稍微提了一句。   “沈御史明日帮孤探探星列的口风,孤有心向他道歉,只是他这几日不肯见孤,怕是气急了,孤总得做些事情赔罪。”太子道。   “殿下夹在中间?左右为难,臣也明白,只是让臣劝说静国公府,臣实在做不到,臣也是咽不下这口气的,”沈秉道,“不过殿下请放心,家事国事,不论是臣,还是世子,都不会犯糊涂,您与世子多年好友,应该是了解他的。”   沈秉虽然心有不满,但实在是不能做什么,难道要一纸诉状,将杨皇后告发到皇帝面前去?   这样的丑事,皇族怎么可能让世人知道。   这一瞬间,沈秉又生出回老家种田的想法来,不如等长子可以独当一面的时候,他回家去算了,省得看见这一家子来气。   “?正是因为了解,孤才担心,”太子摩挲着手里的茶杯,“星列一向恩怨分明,您的女儿,他的夫人,平白受了这样的罪过,他不会轻易忍这口气。”   太子担心江星列和自己断了情分,却是并不担心他投入齐王门下的。   去年沈绵在于贵妃手里死里逃生,江星列是绝不会选择于贵妃的?。   沈秉心想,该怎么出这口气?   把太子或者杨皇后揍一顿吗,如果能的话,他也想。   “那殿下要劝他吗?”沈秉询问。   “不必,他绝不至于拆孤的台。”太子道。   “殿下是担心和世子生分了吗?”沈秉忽然明白过来,眼前这个年轻人,大夏的太子殿下,他并非在为自己的权位担忧,他只是担心自己失去最好的或者说是唯一的朋友。   太子回过神来,只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一家人回去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沈绮靠在迎枕上,太子坐在椅子上,两人相对枯坐,谁都没有说话。   最后,太子起身道,“好好休养,别操那么多的心。”   “嗯,殿下慢走,妾身便不送了。”沈绮随意打发了太子。   两个女官看得心里头冒火,这哪儿是做太子侧妃的本分呢?   眼看着东宫就要有个新主母了,这位娘娘竟然这样的心宽,还把太子殿下往外面推。   在这宫里,光有孩子可不行,还得有宠爱啊。   难道因着那件事情,就打算一辈子都不理会自己的夫君了吗。   红霜真想上去劝她两句,喊一声“娘娘您醒醒吧”,可是这话她不敢说。   她扭头看着青雪,对方低眉顺目,方才的焦急,已然全数压下去了。   坐在马车上,郑氏满脸的忧心,“本以为姐妹二人都有了归宿,我也能安心了,谁知这灾祸就没有完的时候,绮儿日后可怎么在东宫立足。”   沈秉劝道,“好了,你自己的女儿你还不知道她,本事多着呢,何况有了孩子,还能站不稳脚跟。”   郑氏道,“道理我明白,就是觉得她苦啊。”   “路是自己选的,”沈秉道,“这一回,也确实是她连累了绵绵,你快别哭,眼睛都肿了,明日就打算肿着眼睛去看望绵绵吗。”   郑氏叹息道,“我这不是忍不住吗,绵绵也不知道如何了。”   “秦院正都说没事,你相信那些流言,就不相信秦院正的医术吗。”沈秉道。   虽然沈绵昨日才回京,但流言可比她快多了,前日就开始传,静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吃了不干净的药,极有可能难以有孕。   郑氏听了这话,自然担心非常。   不能有孕,这对一个女子来说,简直就是要命的事情。   “明日不要在绵绵面前提起这些流言蜚语,省得她担心。”沈秉吩咐道。   “我知道。”郑氏回答。   只是她依旧心乱如麻,心想,若是真不能有孕,那就只能让江星列纳妾,生下孩子,抱到女儿膝下养着了。   不过,只怕女儿是不能忍受这些事情的。   郑氏乱七八糟想了一堆,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沈绵和江星列正在院子里散步,她在床上躺了大半天,浑身的骨头都酥了,觉得再不动弹,就要在床上长霉了,硬是下了床,在外面走动,江星列没有把她劝住,只能跟着一起走了。   沈绵道,“也不知道姐姐如何了,还有父亲和母亲,不知道祖父明日能不能过来,不然咱们俩去我家好了。”   江星列道,“家里瞒着呢,祖父还不知道你病了,等你脸色再好些,咱们去看望他老人家,你这样叫他见了,老人家怕是得担心坏了。”   沈绵道,“姐姐有孕,我爹娘去看她,是应该的事情,可祖父不知道我病了,那爹娘来看我做什么,要是让祖父知道,他一定疑心。”   沈老爷子确实是年纪大了,身体总也不好,沈绵怕他担心。   “找个借口出门就是,不说是来看你的就好了。”江星列道。   沈绵叹气,“连累一家人担心我,可真是的。”   “又不是你的错,”江星列道,“好了,你看天都黑了,跟我进去吧。”   沈绵点头,挽着江星列的手回屋。   晚上照旧是吃饭,吃完饭喝药。今日下午秦院正来了一回,给她换了副药,总算没有那么苦,但照旧难喝,沈绵喝下药,就拿着盘子吃点心去了。   江星列心中着急,今日问过秦院正了,沈绵这药,起码吃到年后去。   “我同母亲商量过了,过半个月咱们就去姑苏。”江星列道。 第276章 无病无痛   江星列心想我还去什么大理寺,这两日都快把自己气死了,恨不得辞官了事,还大理寺呢,谁爱去谁去。   他这样想着,沈绵又问,“父亲和母亲能答应吗?”   江星列道,“天气越发的冷了,再不去就河道就要结冰,大理寺少我一个不少,至于父亲和母亲,我已经说服他们了。”   “你肯定又惹母亲生气了。”沈绵毫不怀疑。   淑和郡主这会儿气得都不想吃饭了,今日把江星列喊过去,想问问打算怎么处置这一回的事情,江星列不说,只说要带沈绵回姑苏养身体。   淑和郡主自然不想让他去,他好不容易才能在朝中站稳脚跟,这要是走了,日后可怎么办。   母子二人又争吵起来,淑和郡主只想把这个儿子撵走了事。   “你别惹母亲生气,顺着她些也是好的,我在哪里不是养病,不一定非要去姑苏。”沈绵道。   沈绵有点害怕淑和郡主和江星列起争执,好不容易最近的关系才缓和些,眼下又要闹僵了。   江星列道,“我要是顺着母亲,你嫁给谁去。”   沈绵瞥了他一眼,倒在床上,道,“算了,我说话也没用,你又不听,拿我当小孩子哄骗。”   她总归是看不透江星列的,沈绵知道自己没有这个本事,她不是那块料。   江星列躺在她身边,道,“我与母亲的矛盾不是因你而起的,我做事情,一向心里有数,母亲总想让我按她说的办,因此才会争吵,你别将罪过揽到自己头上。”   江星列说罢,抬手想将沈绵拨过来,然而沈绵把他的手推开,“我没有往自己头上揽,只是母亲总生气,伤身。”   淑和郡主的脾气她也了解一些,主要是心气高,也好强,嫌弃儿子不听话。   她不喜欢自己,沈绵也理解,她心宽得很,不喜欢就不喜欢,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沈绵不想她总是生气。   “那你更不用担心了,”江星列笑道,“今日请秦院正给她诊过脉了,好着呢。”   “你就不会说两句好听话,”沈绵转过身看着江星列,“你陪我看了不少话本子,都不会说些好听的哄着母亲,不要同她针尖对麦芒,你说,我要是以后养了儿子不听话,还天天跟我吵架,想想都生气。”   江星列笑道,“儿子大了,只要他不作奸犯科,放荡纨绔,那就不用管了,要是他惹你生气,你看我不打断他的腿给你出气。”   沈绵朝江星列翻了个白眼,“你可真会说话,那叫父亲打断你的腿给母亲出气好了。”   江星列给她盖好被子,道,“行了,我说着玩呢,我明日就去跟母亲好好说明白,跟她赔罪,要是她训斥我,我就听着,不过我在母亲那里听了训斥,你可是要哄我的。”   “行,哄你。”沈绵点头答应。   沈绵悄悄摸摸自己的肚子,本来这几个月就没怀上,这回喝了那样的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孕。   江星列心想,他母亲是听好听的话就能高兴的人吗。他要是说一套做一套,母亲说不定更生气。   不过还是去试试吧,确实像沈绵说的,母亲总是生气,对身体也不好。   他低头看了沈绵一眼,轻声喊道,“绵绵?”   沈绵没动,江星列知道她是睡着了。   大约是吃药的缘故,沈绵一日里有大半天都在睡觉,只是还不见好,吃饭也吃的少,人也瘦了些,下巴都尖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养回来,回头在姑苏多住些日子,离盛京这个烂摊子越远越好。   他在沈绵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然后起身,把屋子里的烛火吹灭,去了书房,还有些事情要办,不能耽搁。   第二日早早醒来,沈绵洗漱之后,叫侍女给自己上妆,起码脸色好看些,那副鬼样子,让爹娘看了平白担心。   尤其是母亲,也知道这几日为自己和姐姐流了多少眼泪。   江星列站在旁边,在匣子里帮她挑簪钗,道,“怎么总是这几个,成婚的时候做了一箱子新的呢,怎么不拿出来。”   说着,江星列就吩咐碧云去找。   沈绵笑道,“要那些做什么,戴在头上,我都怕自己出门给人劫了去。”   “又不是什么贵重东西,藏着做什么。”江星列把沈绵这些日子戴过的簪钗全部收起来,交给碧水,让她收到库房去。   碧云很快拿了一匣子新的回来,江星列从匣子里挑了一支?如意钗,帮她戴上。   沈绵上了妆,脸色好看许多,江星列道,“也不知秦院正的还得吃多久。”   他恨不得沈绵现在就好起来,沈绵笑道,“不如去找个神仙求一枚仙丹,也好叫我长生不老。”   江星列笑道,“长生不老倒是不用,无病无痛,与我一起白头就好。”   沈绵道,“会的。”   两人一起坐在屋里等着,江星列把点心推到沈绵面前,沈绵摇头,不太想吃。   江星列还是给她手里塞了一块,“多少吃一些,早上才喝了半碗粥。”   沈绵知道他担心,道,“我喝了那药,实在吃什么味道都不对劲。”   “辛苦我的绵绵了,”江星列拉着她的手,“?还是吃一些,今日叫人送了海鲜过来,中午做给你吃。”   沈绵咬了一口点心,递到江星列面前,江星列也咬一点,两人慢腾腾地把点心吃完,沈家人便到了。   两人一起往外走,路上遇到淑和郡主和静国公,沈绵偷偷打量着淑和郡主,她果然是没有正眼瞧江星列的。   沈绵心想,养个儿子可真是不容易啊。   她推了江星列一下,示意?江星列看淑和郡主。   两人眉来眼去,江星列走到淑和郡主身边,道,“母亲,?别生我的气了。”   这话说的有些僵硬,但淑和郡主听得出来,这是有服软的意思,她心头一动,但脸色?还是不大好,道,“我哪儿有工夫生你的闲气。”   “母亲不生气就好。”江星列道。   然后他没有再说什么,退到沈绵身边,小声道,“好了,母亲不生气了。”   沈绵心想,郡主怕是要给这个儿子气坏了的。   淑和郡主注意到他对沈绵说了什么,当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她这儿子在外面也是有眼色有手段的人,怎么到了自己这里,就直来直去的,难道听不出来那是句气话吗。   沈绵心想,回去在跟他说说吧。   怎么和自己的母亲关系这样僵硬呢。   其实江星列还是能听出来的,但他从不对母亲服软,总觉得这样很奇怪,毕竟自己不曾做错什么。   一家人各怀心思,终于走到了门口。   沈秉也正好扶着郑氏下了马车,后面关钰铃抱着甜姐儿。   淑和郡主上前,挽着郑氏的手,道,“你们怕是担心坏了。”   郑氏苦笑,“可不是吓着了,一早来府上打扰你。”   淑和郡主道,“说这些话做什么,快进来。”   沈秉则是打量着女儿,道,“不好好歇着,出来做什么。”   沈绵笑道,“我没事,秦院正说了,不好天天躺着的,还是起来走动走动好些。” 第277章 府中琐事   沈绵看着关钰铃怀里的甜姐儿,伸手把她抱了过来。   江星列也抬手护着孩子,低头看着襁褓里的小女孩,一行人这才进门。?   关钰铃笑道,“我想着你该是想念甜姐儿了。”   沈绵小心翼翼地抱着,道,“想念的很呢,马上就要过百日了吧,长得真好。”   关钰铃道,“就是这两日的事情了,你这个当小姑姑的,备好礼没有?”   沈绵轻轻推了一下江星列,“小姑父准备了吗?”   江星列轻轻颔首,“一早便给咱们甜姐儿准备好了。”?   这个小娘子的眉眼确实和沈绵有几分相似,江星列仔细打量着,他从未见过小时候的沈绵,真是可惜。不然肯定早早想法子让她喜欢自己了。   若是日后他们有了女儿,也要像沈绵才好。   关钰铃掩着嘴轻笑起来,?“可别送太贵重的东西了,世子上回备的满月礼那样贵重,怕是小孩子要受不起的。”   江星列道,“长嫂不必客气,?甜姐儿可是沈家的长孙女,哪里受不起一说。”   关钰铃没有再客气,笑道,“那我便留着给甜姐儿做嫁妆了。”   沈绵道,“那太久了,等甜姐儿出嫁,嫁妆是要另说的。”   沈绵真心喜爱这个小娘子,这可是自己的第一个亲侄女,她和自己血脉相连,沈绵看见她,便觉得心中高兴。   因着沈绵不好在外面吹风,一家人便去了思敬院中。   江星列和静国公在外间和沈秉说话,女眷们去了里间坐下,沈绵把身上的披风解开,又吩咐上茶。   淑和郡主道,“你去榻上坐下歇着,身子还没好,不要累着。”   郑氏也道,“你婆母说的是,出了这样的事情,你怎么还跟个猴子似的满地乱跑,快去坐下。”   沈绵皱着眉头道,“娘,怎么这样说我。”   郑氏道,“你婆母又不是外人,你嫁过来这些日子,她还不知道你的性子吗。”   郑氏看着淑和郡主,道,“也是我没有教好,还要劳烦郡主管教?她。”   淑和郡主神情温婉柔和,笑得仿佛佛像里走出来的菩萨,道,“你说的什么话,她小孩子一个,活泼些罢了,算不得什么,何况素日里有星列在旁边呢,?哪里用我操心。”   沈绵和关钰铃对视一眼,关钰铃?悄悄朝沈绵眨眼睛,沈绵也回看她,两人眉来眼去,听着两位当婆婆的人说话。   不管心里在想什么,这大面上,当真是不能再客气了。   一番寒暄之后,淑和郡主起身,道,“怕是孩子这回也吓着了,你陪着她说说话,家里乱七八糟的事情不少,你们中午留下用午膳吧,我这就先去忙了。”   郑氏和关钰铃忙起身去送,淑和郡主没有拒绝,但对沈绵道,“好好坐着,你婆母还没有眼花,认识出去的路。”   沈绵笑道,“那母亲慢走。”   淑和郡主轻轻点头,便出去了。   外面,静国公正和沈秉说话,说起齐王的去留。   齐王上了折子要去封地,这几日三皇子又得了皇帝陛下的心,皇帝已经松口,要打发齐王去封地了,只是地方还没定下来。   齐王还没走,三皇子就满地乱蹿了,可见这也不是个省心的主儿。   两人正议论到热闹处,淑和郡主把静国公给带走了。   出了门,静国公道,“你急着去哪儿,不和亲家母说话了吗。”   淑和郡主道,“人家沈御史是来看女儿的,可不是来看你这张老脸的,你有话去朝堂上说去。”   她去端郡王府看女儿那两回,也是想能和女儿单独说两句话,当婆母的在一旁,有些话自然不好说。   静国公道也知道,叹了口气,“你说齐王失势,三皇子又得了陛下的欢心,要娶苏家的女儿,东宫的位子,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坐稳。”   淑和郡主淡淡道,“三皇子成不了气候,娶谁都不行。”   苏家书香门第,清贵无双,可是论起权势,和盛京这些世家是不能比的。想坐那个位子,名声再好都没用,要的是权势和财富。   在淑和郡主看来,要提防的还得是齐王,三皇子不过是跳梁小丑而已,不足为虑。   “你不是还想为廷芳娶苏家的女儿吗?”静国公询问道。   淑和郡主点头,“我对苏家的三娘子颇满意,那孩子聪明又谨慎,十分和气,我看与廷芳十分般配,过些日子叫廷芳见她一面,若是合适,就定下来。”   淑和郡主挑苏家的三娘子,其实也是有原因的。   世族的娘子们,大都是嫁去当宗妇的,性格难免强势些,若是嫁到自家,沈绵又是那样万事不管的性子,若是来个厉害的,肯定要在家里折腾,闹得她不安生。   还不如挑个性格和顺,不争不抢的,能和沈绵处得来,免得兄弟相争,为银钱起争端。   静国公点头,“是啊,廷芳年纪也不小了,前两年糊里糊涂的,就知道玩,最近读书却十分认真,真是长大了。”   静国公以前担心儿子成了个纨绔子弟,现在看他读书,科举有望,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说到小儿子,淑和郡主心中也高兴,“秋猎都不去,可见真是长记性了。”   静国公道,“得吩咐厨房,多做些好吃的给他补一补。”   静国公正高兴呢,忽然又道,“对了,二弟媳妇娘家她爹快不行了,说是想让芝兰丫头赶在冬天嫁过去,你觉得怎么样?”   “曹家老爷子不行了?”淑和郡主脸上的欣喜马上褪去了,淡淡道,“得问二房是什么意思,问我有什么用?”   二夫人娘家姓曹,不大不小在盛京也算个世家。   静国公有些尴尬,二房问这话的意思,自然是想让公中拿些银子做嫁妆。静国公是疼爱家里这些小辈的,二夫人求到静国公头上,还真是没有求错人。   淑和郡主自然了解他,道,“你也知道,当初母亲离世,可是把家里一半的产业都托付到老二手里的,我也没说什么,这些年星列争气,攒下一份家业,实在不容易,二房缺银子,不能给芝兰准备嫁妆,那是老二自己作的,跟我没关系,现在让我给芝兰拿银子,他们也好意思。”   静国公沉吟半晌,道,“老二不是个东西,可是信仁和芝兰兄妹两个是好的,咱们多少帮孩子一把,我当大伯,你当大伯母的,是不是?”   淑和郡主心中冷笑,嘴上说道,“跟你也说不清楚,回头让二房的来跟我说。”   静国公只当淑和郡主松口了,心中十分高兴。他可是满口答应要让芝兰体面出嫁的,总不能食言。 第278章 相谈甚欢   郑氏细细打量着沈绵,眼眶又红了。   沈绵笑道,“您看我这脸色不是挺好的吗,哭什么。”   郑氏道,“你懒成什么样子我难道不知道吗,今日竟然还上了妆,脸上的粉都掉下来了,可见是病的厉害着,就想瞒我。”   沈绵心想,得了,偷鸡不成还蚀把米?。   江星列坐在沈绵旁边,劝说道,“岳母不必太过担心,绵绵这几日已经好多了,秦院正说过,他开的药,还得再喝些日子,没有您想的那样严重。”   郑氏怀疑道,“是吗?”?   “您不信绵绵,还能不信我吗,她若真是病的厉害了,我哪里会让她下床走动,”江星列言辞诚恳,“我过些日子,准备带绵绵回姑苏老家去,让她多在姑苏住些天,好好将养,保证回来一准还是活蹦乱跳的,不会有事。”   江星列说话显然要比沈绵?更加可信,郑氏听了,心里就松快许多。   沈秉道,“这么早就去,你在大理寺的差使呢?”   江星列垂下眼眸,很快又抬起来,无奈一笑,“不瞒岳父,我眼下压根不想理会朝中的事情,实在心中不快,绵绵去将养身体,我就当是散散心了,陛下宽宏,已经允准。”   “虽说你是待绵绵好?,”沈秉看了一眼小女儿,又说,“不过自己的前途还是耽搁不得,切莫因为绵绵,便对朝中不满,天底下的事情,总是不能顺心如意的,你的本事我看在眼里,现在还年轻,日后拜相,你也是有那个本事的。”   沈秉和江星列共事过,这孩子十分敏锐,城府极深,做事周全,又狠得下心,身份还高,是官场最可怕的人。   所以沈绵要嫁给他的时候,沈秉最担心的就是她被卖了都不知道,被人哄骗。   然而现在他开始怀疑,江星列还是不是自己以前看到的那个人了。很明显,他因为沈绵,对太子极为不满,虽不至于落井下石,但显然有分道扬镳的意思。   这是真准备连自己的大好前途都不要了,去姑苏当个闲散世子吗?   “岳父高看我,我没有那样大的心思,”江星列看着沈绵,“朝中之事,没有我也一样好好的,多几位岳父这样的臣子,大夏江山安稳百年绝没有问题,我这样的身世,到了朝堂上,也是被猜忌的命,走不到人前去的。”   他做的大部分事情,其实都是背地里为东宫所做,日后太子顺利登基,他也只能是继续在背后,静国公府煊赫堂皇,已经足够荣光。   只盼不要像荣国公一样,跌倒在盛京的风浪中。   “可惜了你。”沈秉惋惜道。   江星列笑道,“不算什么。”   沈绵在一旁安安静静地听着,她抓住了江星列的衣袖,道,“是因为我吗。”   “不止,”江星列回答,“不是这样简单的,我回头慢慢和你说。”   沈绵点了点头,江星列把茶杯推到她面前。   沈秉看着两人这样亲近,心里也高兴。   沈绵道,“爹最近身体好吗,我觉着您好像瘦了些?”   沈秉笑道,“你蔡伯父的女儿要出嫁,他最近求神拜佛的,好不容易求得了黄道吉日,还要给女儿准备嫁妆,李羲那孩子是个好的,只是孤身一人,没有父母,什么事情都要你蔡伯父操心,御史台的事情自然是都归了我。”   沈绵点头道,“蔡娘子我秋猎的时候见过,很是大方得体,本来说要与她多来往,腊月里她出嫁,我去送她的,可惜我这又要去姑苏,回头得把礼给她送过去,李羲我也见了,比前两年沉稳许多,好像还长高了,他们俩倒是般配。”   “你又不是不回来,跟她说一声就是。”郑氏道。   江星列则是询问,“你怎么知道李羲比前两年沉稳了,还长高了?”   沈绵眨眨眼睛,“我一早就认识他的,你不是也见过吗,去年上元节的夜里。”   沈秉心想,说李羲是干嘛呢,他原来可是准备让李羲当自己女婿的。   江星列“哦”了一声,“那个要给你送花灯的小子,我记起来了。”   去年上元节的夜里,沈绵正和江星列闹别扭,打算一拍两散,虽说最后是和好了,但中间李羲确实打算给沈绵送花灯的。   沈绵笑道,“在爹面前呢,你这是做什么。”   她原先觉得江星列是桃花转世,现在来看,这桃花要是用醋浇灌大的。   沈秉有些尴尬,咳嗽了一声,“世子别在意,那会儿我确实挺喜欢那孩子,在绵绵这里提过两句,她死活不答应,也不说是与你有来往,我还以为她打算一辈子不嫁人了。”   沈绵一手撑着下巴,“唉,那会儿我怎么敢说,让您知道了,不得打断我的腿吗。”   可不是嘛,沈秉要是知道沈绵和江星列来往,一准觉得这事没戏,先灭了沈绵的苗头,把她打发得远远的。   江星列忙说,“是我不好,绵绵那会儿年纪小,也是我没规矩,将她哄骗了,只是那会儿想着一定要将她娶过门的,便没想到若是暴露出去,要坏她的名声,便做了蠢事,现在想来,也是后怕。”   江星列这样说,沈秉觉得挺满意,确实是他先哄骗了人来着。   “你这个小孽障,生来就是讨债的,”沈秉悠悠叹息,“日后你们有了女儿,就该知道我是何等心情了。”   沈绵看了江星列一眼,笑道,“等着讨债吧。”   江星列神色如常,温柔道,“不着急,我先还了你的债。”   沈绵闻言低声笑起来,连累父亲为自己这样操心,沈绵都觉得自己着实是孽债了。   郑氏心里咯噔一下,她看着江星列,注意到他提到孩子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异常,只盼着外面的传言是假的,只盼着绵绵能够早日有身孕,生下孩子。   “那父亲好好吃饭,”沈绵道,“我看母亲一心照顾甜姐儿,可别忘了照顾父亲。”   郑氏看看在关钰铃怀里眨眼睛的甜姐儿,道,“你爹多大的人,甜姐儿才多大,哪个要我照顾,还用说么。”   关钰铃笑道,“咱们家好似除了绵绵,都是瘦瘦条条的身形,你看我祖父,还是武将呢,在家歇了这些时候,肚子都挺起来了,咱们祖父还是清瘦。”   郑氏笑道,“可不是嘛,就是绵绵生的圆润,一向好胃口。”   沈绵故意叹息道,“怎么就没有把我生成姐姐那样,是个大美人呢。”   江星列没多想,道,“我瞧着挺好。”   一家人凑在一起,能说的闲话自然多。尤其沈绵在熟悉的人面前,还是个话痨,天南地北说了一通,已经快到中午。   沈秉和小女儿说话,没少喝茶,便由江星列带着方便去了。   郑氏这才抓住机会,和沈绵说两句。   “你姐姐托我给你带话呢,说让你好好将养,她都没有脸面见你。”   沈绵道,“唉,自家姐妹,姐姐还跟我说这话,我从小姐姐便护着我,这一回也不是姐姐的错,我回头托人给她带话,她该好好养胎才是。”   关钰铃道,“我已经劝了她,你别也担忧。”   天底下关系这样好的姐妹恐怕也是不多见的,关钰铃心想。 第279章 煞费苦心   郑氏道,“你姐姐做事有分寸,不用你惦念,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   沈绵打了个呵欠,“是是是,姐姐有分寸,我知道的,我就是问一句嘛。”   关钰铃道,“小殿下还是由绮儿抚养着,想来没有大碍。”   沈绵点头,“那就好,待姐姐诞下子嗣,也算功德圆满了。”   郑氏叹息道,“你姐姐倒是圆满了,也不知道你何时能够圆满。”   郑氏说罢,又觉得自己不该说这样的话,这不是戳女儿的心窝子吗,想要补救,但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沈绵垂下眼眸,手里攥着帕子,过了会儿说道,“此事急不得。”   沈绵心里其实没什么数,秦院正一口咬定她身体没有大事,说她年纪小,过一两年肯定会有子嗣,可是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沈绵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虚弱过。   她能够感觉到,不过秦院正那样说,她只当做是真的。   不过看她娘的意思,这是实实在在地担心上了,沈绵心想,这一回恐怕凶多吉少。她倒是不怪她娘说这样的话,沈绵知道郑氏,她不是太有城府的人,这样说话,也只是因为担心自己。   江星列这样瞒着她,也是煞费苦心。   屋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沉闷起来,关钰铃心说婆母也是担心得糊涂了,怎么能在现在问这样的话,赶紧提起其他事情,想让绕过这一遭去。   外面,江星列走在沈秉后方,沈秉叹了口气,道,“你是个可靠的,我心里也清楚,将绵绵托付给你,我也放心,回去姑苏,好好照料她,劳烦你了。”   江星列道,“照料绵绵,本就是我分内之事,您不必担心。”   “是怕她听到外面的流言吗,”沈秉道,“你越是这样小心地瞒着,才越是叫人起疑。”   静国公府世子夫人的位置本就不知道被多少人盯着,就算沈绵最终嫁入了静国公府,其他人也没有歇了心思,这回到处传言沈绵不能生育,若这件事情是真的,可想而知沈绵日后的处境是何等艰难。   “若是日后,你打算另娶,”沈秉缓缓说道,“记得把绵绵还给我们沈家,沈家也不怪你,想来她也不会拦着你。”   沈秉又叹了口气,心中有些难过,当初答应婚事,是看在他们两情相悦的份上,如今遇到这样的事情,虽是飞来横祸,可事已至此,有些结果就难以避免。   沈秉是了解自己女儿的,她眼里容不得沙子。   “您方才还说相信我,现在又说这样的话,那到底是信还是不信呢,”江星列扶着沈秉,道,“我岂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沈秉道,“你不打算要子嗣了吗,你是静国公府的世子,以后的国公,这是无可厚非的事情,我也不能怨你。”   出了这样的事情,肯定有不少人的心思都是放在“子嗣”二字上。   沈秉觉得,没有男人能够忍受“无后”一事,何况江星列年纪轻轻,前程似锦。   然而江星列没有迟疑,回道,“绵绵年纪还小,伤病总有养好的时候,何况静国公府又不止我一个儿子,还有廷芳,这本就不是太要紧的事情,我不曾放在心上,最重要的是绵绵的身体,我不想她听了那些胡言乱语心中不快。”   整天喝药躺在床上已经够痛苦了,还要听那些乱七八糟的话,岂不是更闹心。   沈秉道,“话是如此,只怕~罢了,你有分寸就好,别伤了绵绵。”   “是。”江星列回道。   江星列明白现在自己说什么都不太可信,他心想,自己也不曾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如何就被盛京的人捧到那样高的地方,连他夫人出事,都要成为谈资,真是令人厌烦。   用了午饭,沈绵手里又是一大碗汤药,满屋子都是药味。   郑氏看了都觉得心疼,小女儿一向身体不错,现在竟然成了个药罐子,她拿过碗小声道,“娘喂你。”   沈绵没有拒绝,道,“这药真是难喝,也不知道放了什么东西。”   郑氏道,“良药苦口,你看你,中午的饭也没有吃几口,娘回去给你炖猪蹄,明日送过来,你好歹多吃些,要不怎么能好。”   沈绵点头笑道,“好啊,那您明日记得打发人给我送过来。”   “行,”郑氏道,“你还想吃什么,娘一并做给你吃。”   沈绵摇头,“也没什么想吃的。”   她把药碗重新从郑氏手里拿过来,捏着鼻子一口气喝了,郑氏忙端着水给她漱口,“看你日后还敢不敢什么都吃,人家是祸从口出,你呢,是祸从口入。”   沈绵听了便笑起来,“我知道,以后不敢乱吃了。”   郑氏看她困倦,道,“看你精神也不好,我和你爹、你嫂子,我们就先去了。”   沈绵玩笑道,“打算把甜姐儿给我留下吗?”   关钰铃道,“现在给你留下,晚上你哥哥回来,不得打上门来,你们家世子能够招架住吗?”   沈瓒行伍出身,江星列虽不差,可到底比不过沈瓒这样杀过人的。   沈绵笑道,“那还是把甜姐儿带回去吧,我过几日出门,再去看她。”   关钰铃笑着点头,把甜姐儿抱到她面前,“来,和小姑姑再见。”   沈绵在甜姐儿脸上轻轻捏了一下,从床头摸出来两颗珠子放到她手里,道,“夜明珠,晚上瞧着好看,给她玩儿吧。”   静国公府最不缺这些奇珍异宝,沈绵最近都不把这些东西放在眼里了。   关钰铃道,“你倒是大方。”   沈绵笑了笑,“我就不出去送你们了,跟爹也说一声。”   郑氏起身,“你好好吃饭,好好养着,什么都别想,知道吗?”   “我知道。”沈绵点头。   郑氏起身,和关钰铃一起出去了。   淑和郡主和静国公也出来送别,江星列将人送到门口,又好生宽慰了沈秉,让他放心,沈家人这才回去。   静国公询问道,“星列,你岳父同你说什么了?”   “让我好生照料沈绵,不要耽误了前程。”江星列道。   “那你是怎么打算的?”静国公道。   江星列随意道,“不着急,陛下已经允准我卸下大理寺的职务,回姑苏去,父亲放心,我不会耽误静国公府的前程。”   “那外面的流言?”静国公接着问。   “廷芳也到了成婚的年纪,父亲不必担心抱不到孙儿。”江星列回答。   静国公知道自己是劝不动儿子的,也不想现在就说难听的话,道,“你心里有数就行,我也不说什么。”   “多谢父亲。”江星列道。   静国公拍拍他的肩膀,“回去吧。”   江星列行礼告退,淑和郡主在不远处看着,道,“我还以为你打算好好开导他。”   静国公道,“你都管不了他,我就更管不了了。” 第280章 贪心之人   江星列回到思敬院时,沈绵已经倒在床上昏昏欲睡了。   看见江星列回来,她抬起眼皮问道,“送走了?”   “嗯,回去了。”江星列道。   沈绵揉着眼睛,“说了一上午的话,可累着我了。”   江星列坐到床边,“那你怎么还不睡,快睡觉去。”   “本来要睡着的,这不是又给你打扰醒来了,”沈绵笑着抓住江星列的手腕,“硬生生让我娘喂了半碗药,苦得我呀,难受死了。”   江星列帮她盖上被子,“今天怕是将岳母大人心疼坏了。”   沈绵道,“是啊,都快哭了,怕是来之前我爹再三嘱咐过,千万别在我面前哭,看她眼眶红的,昨晚上肯定是哭过的。”   沈绵自然看得出来,自己的母亲爱哭,她当然知道。   江星列道,“你爱哭这一段,是随了岳母吗。”   沈绵瞥了江星列一眼,道,“我现在不爱哭了,再说我以前也没在你面前哭过几次。”   江星列点头,“行,是我记错了,你快睡会儿,到时辰我叫你起来。”   沈绵点点头,拉上被子蒙头睡觉去了。   这一觉睡了一个多时辰,还是被江星列硬生生叫起来的,现在接着睡,怕是晚上就睡不着了。   接下来几日,沈绵依旧是吃饭睡觉,偶尔才能提起精神去书房画画。   外面送来的拜贴不少,不过江星列只让何娴宁、王灵瑶几个相熟的人进门,其余不相干的,全部不让沈绵见。   就这么过了十来天,去姑苏要准备的事情已经准备好了。沈绵打算临走之前去青云寺一趟,再回家看望祖父。   江星列没有拒绝,和沈绵一起,先去青云寺。   沈绵大半个月窝在家里,脸色总算缓过来一些,这会儿正掀开帘子往外面看。   江星列道,“风灌进来了,把帘子放下。”   沈绵道,“让我在看两眼。”   江星列自然不应允,伸手把沈绵揽过来,让她挨着自己坐好,别乱动。   沈绵只得靠在江星列肩头,不再乱动。   青云寺的山下跟往常一样热闹,沈绵跳下马车,江星列把狐裘裹在她身上,两人一起上山。   “走不动了同我说。”江星列道。   沈绵活蹦乱跳的时候,爬山自然不是什么大事,如今病恹恹的,江星列怕她走不了几步。   想让她坐轿辇上去,沈绵却又不肯,坚持要自己走。   “我要是走不动了,你背我上去吧,我不要坐轿辇,”沈绵挽着江星列的手臂嗔道,“行不行?”   “行,背你抱你都行。”江星列笑道。   沈绵露出笑容,这才踩着台阶往上走。   江星列走在她身后,两人在寒风中携手同行。   沈绵咬着牙走到一半还多,已经两腿发软,快要走不动了,沈绵有些生气,心想自己以前山上山下得跑都没事,难道以后真的要做个病秧子不成?   江星列背过身,道,“过来,我背你上去。”   沈绵没有推辞,趴在江星列背上,由他背着上山。   “我重不重?”沈绵趴在江星列耳边小声问道。   “不重,最近瘦了。”江星列回答   沈绵双手圈着江星列的脖子,“也不知道你七老八十的时候,还能背的动我吗。”   她这话稍微有些伤感,江星列心里明白,沈绵不是担心自己到时候能不能背得动她,而是担心,她以后还有没有人背。   当然是有的啊,江星列心想。   “背得动,”江星列笑道,“我最近都没有长高了,我看是到了年纪,以后都不长了。”   沈绵上去在江星列耳朵上咬了一口,“你胡说,眼下我比姐姐还低半个头呢,怎么就不长了。”   沈绵做梦都想长得跟沈绮一样高,可惜她最近确实没有长高多少。   江星列轻轻“嘶”一声,道,“你往哪儿咬呢,是不是讨打。”   沈绵一只手揪着江星列的耳朵,“难道你还敢打我不成。”   江星列笑道,“你就胡闹吧,回头等你好了,我可饶不了你。”   沈绵趴在江星列背上 “那你可要好好等着了。”   “不着急,我还能等几十年,只等我的绵绵一个人。”江星列沉声回答。   沈绵圈着江星列的脖子,趴在他肩膀上没有再动弹,半晌她才说,“你说的,可不许骗我,就等我一个人,就算,就算~”   “就算没有子嗣。”江星列替她说完了后半句。   沈绵沉默许久,小声道,“对不起。”   她心想,她就是贪心,当初要嫁给他的时候,就要他答应了许多条件,现在也是一样的,即便发生了许多事情,她也不会退让。   她做不到。   “我本就不喜欢小孩子,”江星列道,“如果是绵绵生的,我还能勉强喜欢,要是别人生的,我才不要。”   沈绵趴在江星列背上,一直不出声。是真的吗,可真是会说哄人的话呢,可是她听了便觉得心里高兴。   江星列道,“不相信我吗。”   “不,相信你,只是你待我这样好,我真是还不起。”沈绵道。   江星列听到沈绵的语气里带上了哽咽,他道,“别哭,一会儿去见了闻空大师,他老人家可要觉得是我欺负你了。”   “我才没有哭。”沈绵嘀咕道。   “好了,风大,把自己裹好,有什么想说的,一并想好了,上去再和我说,我全部都答应你。”江星列道。   沈绵倚在江星列背后,两人就这样沉默寡言地到了寺中。   沈绵心想,她好像也没什么要求了。   反正她想要什么,江星列都知道。   江星列愿意给,她全部接着,他哪天要是不愿给了,那她也没什么好说的。   两人穿过寺中的人群,并肩朝后院走过去。   闻空大师知道沈绵要来,也知道她最近受了不少苦楚。   等看见的时候,闻空大师眯起眼睛,道,“你怎么瘦成这副模样了,静国公府是不给你饭吃吗,看这憔悴的模样。”   沈绵最近天天吃药,吃饭吃的少,自然就瘦下来了。   慧亭也在一边忍不住心疼,道,“我只当流言不可信,从不仔细听过,看你瘦的这副样子,真是叫人看了都心疼,一会儿中午让云山师兄给你做些好吃的。”   沈绵笑道,“有那么厉害吗,我天天照镜子觉得还好,你看我眼睛都比往日大了。”   她眨眨眼睛,逗笑了闻空大师和慧亭。   沈绵在闻空大师对面坐下,“老师近日可好,是不是眼睛不大好,要不要叫秦院正过来给您开两副药。”   闻空大师摆摆手,“我一把年纪,该看的不该看的,早都看过的,瞎了便瞎了,不是什么大事,何苦天天喝药,受那罪过。”   “您倒是看得开。”沈绵道。   “没什么看不开,”闻空大师笑笑,“你也是,会好起来的,你所求的,你想要的,全部都能得到,不必忧心。”   沈绵点头,“谢谢您。”   闻空大师把茶杯推到沈绵和江星列面前,“喝杯茶,同我说说话,你这一去姑苏,得明年才能回来了。”   沈绵道,“嗯,要住一段时间,盛京乱糟糟的。”   闻空大师点头,“趁着年轻,去看看也好,我当年,可是去过许多地方,姑苏啊,是个好地方。” 第281章 心中之苦   闻空大师捋者胡须,哈哈笑道,“道贤那个老东西,嘴跟刀子似的,半点不像出家人。”   沈绵心说您老人家也不比他差多少,半斤八两。   闻空大师忽而又叹了口气,说,“都老了,我们一个个的,都老了。”   沈绵道,“谁都有老的时候,老师这样豁达的人,难道也想着长生不老吗?”   闻空大师笑道,“盼着多活几年罢了,长生不老那实在是做梦,就算是神佛,也有寂灭的一日。”   沈绵点头,她年纪还小,并不能理解老人家的心情。   闻空大师问道,“听说最近盛京来了个道人,你知道吗?”   沈绵愣了一下,看着江星列,道,“大夏道门不兴,还都是在深山老林的,我没听说盛京有哪个厉害的道人呀。”   江星列道,“有一位,据说是青城山来的,你在家中待着,没有听说,我也没过问,不过是个道人罢了,随便他哪儿来的。”   江星列最近一心看护沈绵,不问世事,就是神仙来了他都不想管。   沈绵道,“盛京真是热闹。”   闻空大师也就是随口一问,道,“看来青云寺,日后应该退避了。”   “为何?”沈绵道。   “盛极必衰,任何事情都是这个道理,”闻空大师不想再提此事,转而道,“放心,姑苏也是个热闹的地方,你有的玩儿呢。”   沈绵笑道,“姑苏多美人,老师觉得姑苏的美人有盛京多吗?”   闻空大师还没说话,慧亭先念了一声“阿弥陀佛”,道,“小师妹怎么问这些事情呢?”   沈绵笑出声,道,“师兄真是的,在师兄眼里,难道不是红颜皆白骨吗,我不过问了一句,你就不好意思了,看来还是要好好修炼。”   慧亭有些尴尬,他只是觉得沈绵这样问有些冒犯师父,没想到反而被调侃了。   江星列轻轻在沈绵手臂上拍了一下,对慧亭无奈说道,“师兄别理她,她整日病着无聊,看了一堆胡说八道的话本子,什么美貌妖精勾引了俊秀的得道高僧,也不知道什么编出来的,偏她喜欢看。”   什么最近看的话本子,江星列都不想提,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高僧和妖精都不算什么的,还有什么皇帝和佞幸的,师父和徒弟的,真是要了命了。   他现在是腾不出手,回头有空了,一定要好好整治整治那些个编话本子的和卖话本子的。   慧亭无奈道,“小师妹,你可真是什么都敢看。”   沈绵叹气,“我病着也没法子,提笔画画,一两个时辰不到,便没有精神,十分疲倦,只能躺着,我都快发霉长毛了,才看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本子的。”   她朝闻空大师眨眼,闻空大师显然并不像弟子一样笑道,“要说我见过的姑苏美人,最美的应当是三十多年前情花楼的涟漪娘子。”   这回连慧亭都瞪大了眼睛,闻空大师接着说道,涟漪娘子美的天仙下凡,可惜眼神不大好,她看上了个读书人,想着等他登科之后,来娶自己,接过这位郎君登科之后,娶了高官的女儿,将她忘了干净。”   “那涟漪娘子呢,不会太过伤心自尽了吧?”沈绵急忙询问。   闻空大师不紧不慢地端着茶杯,道,“那倒不至于,她要出家。”   “那出了吗?”沈绵显然对这样的故事最感兴趣。   “没有,她找错地方了,”闻空大师笑道,“她去灵隐寺出家,灵隐寺又不是尼姑庵。”   沈绵笑道,“这位娘子怕并不是真心出家,那她怎么办?”   “她被道贤狠狠骂了一通,在灵隐寺哭了一整日,但凡见了的都心疼。”闻空大师说道。   “后来呢?”沈绵又问。   “好像是被气病了,后来嫁了个追在她身后跑的郎君。”闻空大师道。   沈绵笑道,“看来在得道高僧眼里,确实是红颜白骨。”   话本子里那样的事情,怕是没有的。   闻空大师道,“倒也不至于,只是皮相再美,都会老去的,若是被皮相所迷,那实在是愚钝。”   沈绵打量着江星列,笑道,“唉,我就是那个愚钝的啊,被江世子的皮相迷了眼。”   江星列在她后脖颈上捏了一下,“不妨事,我是被绵绵的敏锐聪慧所迷,你只管继续愚钝就好了。”   沈绵转身趴在江星列身上笑起来,“那你可要老得慢一点。”   闻空大师看着两个孩子笑闹,心想,江星列实在是个有心的,有他护着沈绵,倒也不用担心沈绵吃亏。   说了一会闲话,江星列起身去大殿上香。这是淑和郡主交代的事情,他不想去也得去。   很快慧亭也去忙了,屋里只剩下闻空大师和沈绵坐在一起喝茶。   沈绵很快便沉默下来,方才的欢笑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也迅速远去,仿佛变了个人似的。   沈绵道,“老师,都是善恶到头终有报,我怎么不相信呢,要是等着他们的报应,我就先气死了。”   闻空大师道,“这话我自己都不信。”   沈绵靠在桌子上,睁大了眼睛,“老师说什么呢?”   闻空大师道,“我确实是不信的。”   沈绵道,“如此,我连个念想都没有了。”   闻空大师微笑道,“佛门,就是给世人一个念想,有了这个念想,人就能熬过去。”   沈绵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眼泪就噼里啪啦地往下流,她这些天都没有哭过,但她可想哭了。   “我好几次夜里都睡不着,”沈绵幽幽说道,“一会儿怨恨别人心狠手辣,一会儿又怨恨自己管不住嘴,怎么就喝了姐姐的汤,我有时候,有时候连姐姐也一起怨恨,是我替她和小侄儿挡了灾祸,为什么是我呢,回头我又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样想,姐姐和侄儿也是受害的人,可是我忍不住,还有江星列,江星列他待我这样好,我连孩子都不能生。”   她双手捂着脸,低声哭泣起来。   她不懂,为什么自己就不能一帆风顺,为什么她要承受这样痛苦的事情呢。   闻空大师忙拿了帕子递给她,也不说话,沈绵接着说,“我前两天还想,干脆跟他和离好了,让他去找别人生孩子吧,我又舍不得,您说我怎么办呢,我实在心里难受,您说的对,信神佛的,求神拜佛到底是个念想,我这样不相信的,连个念想都没有,实在难受。”   沈绵絮絮叨叨,很快止住了眼泪,江星列越是温柔,越是对她有这样或者那样的承诺,她就越发愧疚,那些愧疚就像压在她背上的石头,让她喘不过气。   她不敢在亲人和长辈面前哭,她不敢在江星列面前哭。 第282章 凶悍泼辣   该怎么办呢?   闻空大师当然也不知道,即便是得道高僧,也不能对别人的痛苦感同身受,闻空大师只是十分心疼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原本健康活泼,现在憔悴至此。   他也不想这孩子承受这样的事情,他也不想温和安静又豁达的沈绵,?在自己面前怨恨这个,怨恨那个,实在不像她。   闻空大师沏了一杯热茶,把茶杯推到她面前。   “星列和你一样难过,”闻空大师温和道,“他也和你一样害怕,后悔,又怨恨许多人,他很担心你。”   沈绵喝了口茶,?温暖的茶水给沈绵冰冷的心中带来些许慰藉。   沈绵当然明白老师说的话,江星列为自己担忧,也因为自己,放下了朝中许多事情,陪伴在自己身边,几乎要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太子决裂,他要承受的事情,自然不会比自己少。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又不是他的错,他什么都没有做错。”   “你也什么都没有做错啊,绵绵。”闻空大师回道。   沈绵趴在桌子上,神情黯然,“您说得对,可是我们还得承受这些痛苦。”?   闻空大师道,“活着就是如此,就是要承受痛苦,上至高高在上的皇帝,下至普普通通的黎民百姓,只要活着,都是如此。”   沈绵抬头看着闻空大师,听他接着说,“你不要觉得这一回就熬不过来了,日后还有崇山峻岭,千难万险在等着你。”   沈绵道,“哪里有您这样安慰人的。”   这是安慰呢,还是吓唬人。   闻空大师笑道,“?你还不许老师说实话吗。”   沈绵点头,“许的许的,哪里敢不许呢。”   闻空大师道,“至于子嗣一事,绵绵,你年纪还小,江星列也并不是在意此事的人,你担忧的不是子嗣,是怕你们夫妻难以为继,?是吗。”   沈绵点点头,手里捏着茶杯,“我就是怕被他抛下。”   她自始至终,害怕得都不是外面的流言蜚语,她只是害怕被自己最爱的人丢弃。   “你觉得会吗?”闻空大师又问。   “不会,”沈绵摇头苦笑,“我说过要相信他,只是总是食言。”   江星列其实早已再三向她保证过,可是沈绵这一回实在是被吓得狠了,子嗣,子嗣,她害怕没有子嗣,江星列就要与她分道扬镳。   其实并不会吧,沈绵想,他努力瞒着,不让她听到外面的流言,方才背着她上山的时候,他已经明明白白地又说了一次。   闻空大师笑了笑,?“知错能改就好。”   沈绵擦干净脸上的泪痕,起身道,“我去大殿上找他。”   “去吧。”闻空大师道。   沈绵起身,笑着跑出去了。   闻空大师端着茶杯,轻轻摇头,他这个学生,从小读得佛经,教她不要执着,可惜她既执着?又痴缠,好在是遇上了合适的人,否则一定是一世孤独的命数。   大殿之中上香的人不少,沈绵走到那里,?便看见江星列正在廊下和人说话,应当是盛京的几位贵妇人,身后还有几个年轻娘子。   沈绵大步上前,挽着江星列的手臂,才朝几位夫人笑道,“我这儿到处找人呢,没想到几位夫人也在这里。”   那几位夫人面上有些尴尬,为首一人忙笑道,“没想到今日能在寺中巧遇世子和世子夫人,方才多说了两句话。”   沈绵抬起下巴,“哦,若是内宅之事,还是说与我听吧,若是朝中之事,还请几位大人自己同世子说,让夫人们传话,不大合适。”   江星列任由沈绵揽着他的手臂,一言不发。其实他刚才就没有说什么,只是听这几位夫人拐弯抹角地打探,正不耐烦,沈绵却来了。   几位夫人面面相觑,大家面上过得去就行了,怎么偏偏把话说的这么难听呢。?   沈绵姿态倨傲,着实让人不满。   “我等女子,岂能谈论朝中大事,只是听闻世子夫人身体不适,?便询问了世子,还请夫人不要见怪。”妇人身后的年轻娘子上前,朝沈绵行礼。   沈绵笑了笑,“这位娘子与我素不相识,还想着关心我的身体,沈绵在此多谢,只是娘子年纪轻轻,日后还是少管闲事为好,不然又要操心东家,又要操心西家的,怎么累得过来。”   说罢,沈绵对江星列道,“走吧,我想去菩提院里。”   江星列扶着沈绵的肩膀,“好。”   两人准备离开,那位娘子到底沉不住气,道,“听闻世子夫人误食堕胎药,日后不能生育,您自己不能生育,可是盛京之中能生育,又爱慕世子的女子多的是,夫人何不放宽心,否则难道夫人打算让江世子绝后吗?”   江星列的神情瞬间变得难看,看向那女子的目光带着几分狠戾,将她生生吓得往后退了两步。   沈绵抢在江星列面前先开口了,道,“我就说呢,原是来自荐枕席的。”   沈绵早就猜到了,她出身不好不知道多少人都等着她从世子夫人的位子上跌下来,现在她不能生育,排队想给江星列做妾的女子还不得从城南排到城北去吗。   她上下打量着那位娘子,慢腾腾地道,“确实是漂亮端庄,世子,您觉得呢。”   江星列揽着沈绵的肩膀,道,“怕是应当先关在家中,多读几本书,先学学礼义廉耻四个字是怎么写的。”   这个女子出头,旁边几个人可是打算看戏呢,要是江星列有纳妾的意思,那再好不过。   可惜几人被“礼义廉耻”四个大字当头砸下来,出头的女子险些软在地上,被身后的两人扶住,当场就哭出来了。   沈绵笑道,“夫君真是不会怜香惜玉,看看人家娘子哭的,可惜了这张漂亮的脸,真是叫人心疼。”   女子目光炯炯,依旧落在江星列身上,她就不明白了。沈绵这样的女子,凭什么能得了江世子的心,自己比她漂亮,家中父亲的官位比沈绵的父亲还要高,凭什么是她,不是自己呢。   沈绵这话就是明晃晃地冷嘲热讽了,她看着对面的人,又道,“我这大活人还站在这儿呢,就巴巴地跑过来挖墙脚了,就算我不能生育,那也轮不到诸位操心,至于有人想让我放宽心,那真是抱歉了,静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沈氏,实在是个小气刻薄又善妒的女子,谁要是敢挖我的墙脚,你真挖过去了我也没什么好说,可要是没那个本事还来找我麻烦的,那就准备好这辈子都在家待着吧,沛国公府的四娘子得罪了我,眼下还没有着落呢,怕是不久就要吃斋念佛去了,回去好好掂量掂量自己,想清楚了再做事。”   沈绵横江星列一眼,抽回手走了。   她可不是什么宽宏大量的人,人家都欺负到她头上,她当然不会客气。 第283章 责任和爱   沈绵往前走,江星列走在她后面,也不说话。   沈绵忽然转身,在江星列手臂上拍了一下,道,“唉,明日满盛京就都知道静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刻薄又善妒了,都是你的错。”   对于沈绵胡搅蛮缠将责任推到江星列头上的行为,江星列只是笑了笑,说,“是,都是我的错,夫人说得都是对的,静国公府的世子都听世子夫人的。”   沈绵露出笑容,但依旧不依不饶,?“?是吗,你可不要只会说好听的话哄我。”   江星列上前,将她搂在怀里,道,“我方才不是顺着你的话说的吗,你说话的时候我也没有打断你,是不是?”   沈绵稍稍点头,“嗯,以后都要如此。”   江星列道,“不过也确实是她们家里没有好好管教,怎么能放任自己家的女孩子在外面如此,也不怕丢了家里的脸面。”   沈绵道,“能钓到你这个金龟婿,还要脸面做什么,只要进了静国公府的大门,生下孩子,今天丢了多少脸面,都能找补回来,何况你还说人家呢,当初是谁先哄的我,人家女孩子,只是有胆量找自己喜欢的男子罢了。”   江星列当即反驳,“绵绵怎能将我与她们相提并论,我一片真心,早已经想好了后路,全然不同。”   他一向克己守礼,大约是圣贤书读得太多,少年时被淑和郡主严格管教,现在并不近女色,只对沈绵亲近,对于其他女子有意接近他的事情,江星列通通觉得失礼。   大约有男子会享受被女人簇拥和追捧,但是江星列并不会。   “何况我已有家室,若是绵绵,你喜欢上的人有家室,你会靠近他吗?”江星列道。   “自然不会。”沈绵斩钉截铁。   江星列颔首笑道,“你看,所以咱们俩是一家人。”   他顿了一下,又说,“不过绵绵还是喜欢我好了,我只是打个比方,她们想去找,就应该去找没有家室的男子,那我也管不着了。”   “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你太能招惹人了,”沈绵笑道,“谁让天底下你这样好的男子,只有一个。”   “那就不是我的事情了,”江星列道,“我忠于自己的妻子,是我的责任。”   沈绵挽着他的手,“你这样说,那三妻四妾的算是没有尽到丈夫的责任吗?”   “我不知道,”江星列思忖了半晌,说,“反正我只对绵绵负责,别的女子同我没有关系,?别人家的事情我们也不好论断,有的家里三妻四妾也过得和睦,有的不管怎么样,都是乱七八糟的,以前我还小的事情,父亲的妾室们总是争吵,还要让母亲去收拾烂摊子,我一直觉得这是他的失职。”   在江星列心里,对于妻子,一要保护她,二要尊重她,这是他身为丈夫应尽的责任。   就算他娶的不是沈绵,他也能做到这些。但他娶的是沈绵,她是自己所爱,是自己的心上人,所以江星列做的事情更多,他已然不是对沈绵尽责,而是毫无原则的偏袒。   即使她露出泼辣狠厉的一面,江星列也并不觉得有什么。   何况沈绵刚才面对的是抢走自己丈夫的人,说实话,沈绵要是无动于衷,江星列才要怀疑沈绵对自己的用心了。   如果一个女子放任自己的丈夫有其他女人,一是她教养好,二就是并不在意这个男人了。   江星列还是希望沈绵能够更在意自己一点,所以她泼辣或者蛮不讲理都没有关系,反正情人眼里出西施,在江星列眼里,沈绵没有哪里不好。   两人走到菩提树下,沈绵双手合十许愿,然后绑上了红绳。   江星列在一旁看着,道,“你跟一棵树许愿,还不如跟自己的夫君许愿来得快呢。”   沈绵回头横她一眼,“数你多嘴,这可是佛祖顿悟时的那棵菩提树。”   江星列当然不信,做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沈绵接着说,“是从那可菩提树折下的树枝,然后种在这里的。”   江星列笑道,“我有一次出城,听到城门口两个守城士兵在说话,其中一个说,他的姑姑是静国公府的。”   沈绵同样还以不可置信的神情,江星列接下来说,“是在静国公府侍奉二房第五个妾室的嬷嬷。”   沈绵听罢,在江星列身上拍了一下,“你这是笑话我呢!”   “没有笑话你,只是跟你说,这是一个道理。”江星列道。   不管是神佛还是人间的普通百姓,都免不了吹牛来哄人。   沈绵没说什么,两人一起走出菩提院,回了闻空大师那里。   闻空大师身旁的红泥炉上,热水正在咕嘟咕嘟地响着,他老人家胸前放着一本经书,阳光映亮了他半边身子,正睡得安稳。   沈绵打量着他的睡颜,看见闻空大师脸上和手上的有许多灰褐色的斑块,眉毛和胡子都被霜雪染成了白色,两边的眉尾有几根眉毛几乎和胡须一样长,脸上的皮松松垮垮地往下垂。   据说老师年轻的时候也是位美男子,她扭头去看正在煮茶的江星列,等这个人到了古稀之年,也会苍老至此吗。   到时候她肯定也满头白发了,只是儿孙绕膝这个愿望,怕是难以实现。   江星列煮好了茶,发现沈绵看着自己发呆,问她,“在看什么?”   “在想你老了以后是什么模样,”沈绵眉眼弯弯,说,“是不是你老了,也会像老师这样,坐在躺椅上就能睡着。”   江星列把茶杯放到沈绵面前,“会啊,只是到时候,我身上放着的不是经书,是我的绵绵。”   沈绵低声嘀咕了一句“不正经”,把茶杯端起来,茶香在沈绵面前飘散开去。   沈绵喝完这杯茶,从架子上拿下来一本佛经,江星列起身在他旁边坐下,两人一起翻看,沈绵小声跟他说上面的梵文。   江星列不免叹了口气,旁人是红袖添香,到他这里,看得居然是佛经,怕也是天底下头一遭了。   闻空大师醒来,看见两人倚在一起,继续阖上眼睛休息。   果然是他年纪大了,在哪里躺着都能睡着。   午后沈绵和几个小徒弟玩耍了许久,又被闻空大师明里暗里好一番劝说,这才坐上马车回城中去。   下山的路依旧是沈绵走一半,江星列背一半,等回到盛京时,天色已经黑尽。   两人没有回家,去糖水巷一人吃了一碗馄饨,又从街头买到街尾,这才回家。 第284章 劝说二房   沈绵不解道,“二婶有事不找母亲,怎么找到咱们这儿来了。”   江星列笑道,“不是同你说过吗,祖母生前偏爱二叔,二婶那时候还想夺掌家的权力,不知道给母亲使了多少绊子,祖母一去,母亲自然对她不客气,这也就是祖母去得早,否则静国公府还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子。”   “我过去瞧瞧。”沈绵起身道。   江星列道,“我跟你一起过去。”   “我们女人家说事情,你凑什么热闹。”沈绵觉得不太合适。   江星列不以为意,道,“我怕你理论不过二婶,被她气着,我在旁边坐着,她不敢胡来。”   “那好吧。”沈绵点头。   两人起身往外面走,沈绵道,“若是日后咱们和廷芳不分家,国公府的事情肯定是要以后的弟妹管的,你觉得呢。”   江星列道,“知道,以前同母亲说过,让你管你也管不了,青州的账本一共才几页,你都懒得看,静国公府要是交给你,?怕是一家子要喝西北风去。”   他对这件事并没有什么执着,何况自己的东西和府上大都是分开的,家里的交给廷芳?也挺好。   “母亲跟你说她看上哪家的了?”沈绵又问。   “苏家的三娘子,”江星列道,“廷芳悄悄去瞧过,他挺喜欢的,母亲也喜欢。”   “可是苏家大娘子不是要嫁给那谁,三皇子了?”沈绵疑惑道。   “这有什么,”江星列浑然不在意,“三皇子也就那点儿哄骗女人的本事了。”   江星列觉得苏家大娘子怕是个眼瘸的,盛京上下这么多好男儿,挑来挑去挑中了三皇子。   沈绵听了笑起来,“我是担心以后麻烦,又是东宫,又是三皇子的,掰扯不清楚。”   三皇子眼下野心勃勃,想取代齐王,日后还不知道要作什么妖呢,廷芳和三皇子成了连襟,沈绵总觉得不太好。   “没事,拿主意的是母亲,她好歹是几位殿下的姑姑,谁还能去找她的麻烦。”江星列?回答。   两人走到前厅,二夫人正在喝茶。   沈绵朝二夫人行礼,笑道,“二婶怎么大晚上地过来了,可是有什么事情吩咐我们吗?”   二夫人一看江星列也一起过来了,心想着自己的说辞得改一改。   二夫人苦笑着叹了口气,道,“侄媳妇啊,你芝兰的妹妹的婚事,你可不能不管。”   沈绵倒是知道这件事情,曹家的老爷子熬不过今年冬天了,曹家想让江芝兰早点嫁过去,也算是给曹老爷子冲喜。   二夫人恐怕是想让淑和郡主多出嫁妆,淑和郡主肯定不会答应,二夫人就找到她这儿来了。   可是她一不当家,二不做主,找她有什么用。就算她和江星列有钱,那她们也不是散财童子啊。   “芝兰妹妹的婚事确实着急了些,”江星列开口道,“二婶可是有什么难处?”   二夫人一听江星列这样说,马上就顺杆儿上去了,道,“大郎,你是知道你二叔那个人的,他是个混账东西,我本想着,慢慢为芝兰准备嫁妆,谁知道她匆忙就要嫁过去了,二婶想着,芝兰是咱们静国公府的娘子,她的嫁妆,总得要面上好看些,你们说呢。”   沈绵心想,二夫人倒是好意思给他们两个小辈来要钱,二房这些年的日子是怎么过的,要说二夫人真连嫁妆都给女儿备不足,沈绵是不相信的。   沈绵笑道,“二婶,这事儿可得母亲做主,我们哪里能逾越。”   沈绵的拒绝不算委婉,二夫人当然听得出来。   她看向沈绵,“侄媳妇,芝兰可是你的亲妹妹啊,你就忍心看着她这样嫁出来,让她到了婆家难做吗?”   沈绵思忖片刻,道,“曹家郎君与芝兰也算青梅竹马,老爷子更是芝兰的亲外祖父,若是担心委屈了芝兰,不如留芝兰三年,待曹家郎君除孝之后再嫁,您觉得如何?”   这样嫁过去实在仓促,沈绵都觉得委屈江芝兰了,她接着说,“都是一家人,想来曹家知道您的难处,若是真心待芝兰,那就更不会只看嫁妆是否丰厚了,我嫁到静国公府,嫁妆也就只有那点罢了,星列和父亲母亲,还有您和三婶,弟弟妹妹们,谁也不曾看轻过我,您说是不是?”   二夫人被噎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想说的是静国公府的体面,但沈绵与她说的是情义,这全然不是一回事。   二夫人有心在这里发作,可是江星列就坐在那里,在静国公府,得罪谁二夫人也不能得罪江星列。   二夫人支支吾吾了好半天,没有说出话。   江星列道,“二婶,若是曹家对静国公府的娘子不满意,只管解除婚约就是,就像你方才说的,芝兰是静国公府的娘子,是我的妹妹,曹家若是瞧不上她,盛京的好男儿还多着呢,芝兰端庄娴静,嫁到谁家,都有当宗妇的本事,不必吊死在一棵树上。”   二夫人皱皱眉头,她是怎么被拐带到退婚这个话头上来的?   沈绵忽然咳嗽了两声,江星列帮她拍背,道,“二婶,时辰不早了,您回去考虑考虑,咱们明日再说此事。”   江星列下了逐客令,二夫人只能规规矩矩地起身离开,“那行,侄媳妇你好好休养,我改日再来打扰你。”   “不打扰,二婶什么时候想来,把芝兰妹妹一起带过来喝茶就是。”沈绵回的客客气气,两人把二夫人送到门口。   二夫人又继续为女儿的嫁妆的担忧,他的儿子还没娶妻,总不能为了女儿的嫁妆就把家底掏出来,可是不拿出来,又要给女儿没脸,说不定还要给大嫂笑话。   说退婚吧,她又不想伤了爹娘的心,爹还躺在病床上,何况自己那个侄儿也算有本事。   真是让她为难,二夫人问身旁的嬷嬷,道,“您说我该怎么办呢?”   嬷嬷道,“夫人啊,老奴说句不中听的话,您不要责怪。”   “你说,我现在连个拿主意的人都没有,二爷活着还不如死了呢,你看看,这又不知滚到哪个床头去了,连女儿的婚事都不管。”二夫人叹息。   “老奴觉得,世子虽然冷淡,可到底是咱们芝兰娘子的亲堂哥,那世子夫人一看就是个心软的,咱们为了芝兰娘子好,不如退了那边,再找一门好亲事。”   “可我爹娘那儿,该怎么交代?”二夫人扯着帕子,为难道。   “老奴知道您孝顺,可是咱们得为芝兰娘子的前程考虑,老爷子老夫人疼爱芝兰娘子,可是大夫人就不见得了,您说是不是。”嬷嬷劝说道。   二夫人没有再说话,她得回去好好考虑考虑,再探一探她那位大嫂的口风。   实在不行,就当她不孝了。   江星列才道,“你是不是着凉了,怎么咳嗽起来。”   沈绵眨眨眼睛,“我饿了,装的。” 第285章 难以置信   吃完饭,沈绵靠在榻上休息,两人又开始闲聊。   沈绵问道,“我听你刚才的意思,怎么还想着去管芝兰的婚事呢,也不怕母亲不高兴。”   江星列道,“母亲不喜欢二婶,?那是长辈的事情,芝兰和信仁他们两个是小辈,素日也是懂事的,我好歹是兄长,看二婶到处筹集嫁妆,想来曹家并不可靠,我不知道就算了,若是知道,总不能让她一个十几岁的小娘子糊里糊涂地嫁过去,到底是一辈子的大事。”   到底是一家人,江星列确实厌烦二叔,但对两个小的,他没有什么偏见。   沈绵点点头,“明日我叫芝兰芝檀她们过来说话,问问芝兰的意思。”   “行,赶走咱们临走前了结了这件事情。”江星列起身走到床边。   沈绵给他腾出地方,?两人早早地休息去了。   第二天上午,沈绵就找了个借口,把家里的三个小娘子叫到自己这里来了。   江芝蕙年纪最小,自己坐到桌前吃点心去了,江芝檀照旧规规矩矩地说话,倒也大方得体。   唯有江芝兰有些尴尬,昨夜母亲到思敬院来打扰,她当然清楚,今天沈绵叫她过来,怕不是要兴师问罪吗。   沈绵笑道,“我最近不大舒服,过两日就要和你们兄长一起回姑苏了,便想着来找你们说说话,可有什么想要的,我到了姑苏,托人给你们带回来?”   江芝兰惊讶道,“大嫂这就要去姑苏了?”   沈绵点头,道,“是啊,我这两日才知道你的婚事,可定下来了吗?”   江芝兰摇头,“还没有,只是大嫂若是过两日就走,是肯定赶不上我的事情了。”   沈绵满脸惋惜,道,“只是芝兰你才十四,尚未及笄,这样嫁过去,是不是有些仓促了,怎么好这样着急呢,实在是委屈你。”   江芝兰年纪小,沈绵说的又十分和气,便道,“大嫂不知道,外祖父一向疼我,他老人家身体不好,想让我与表兄早日成婚,了却他一桩心事。”   “原来如此,芝兰当真孝顺长辈,”沈绵笑道,“那三书六礼可准备好了吗,若是有什么难处,可得早些同我和你兄长说。”   江芝兰道,“还没有呢。”   说到这里,江芝兰也有些委屈,去了曹家两回,都是催着母亲回家准备嫁妆,可也不见曹家有什么准备,就算是仓促出嫁,难道是连三书六礼都不准备了吗。   江芝檀给江芝兰倒了杯茶,有些不解,道,“二姐姐才十四就要出嫁了吗,我母亲说,想留我到十六岁呢。”   这话果然戳了江芝兰的心窝子,江芝檀却好似茫然无知一般,接着说,“要我说,就算曹家郎君守孝三年,那二姐姐也才十七岁,咱们大夏十七岁才出嫁的女子也不是没有,二姐姐好歹是咱们静国公府嫡支的娘子,怎么能这般委屈自己呢。”   江芝檀说完,沈绵把点心推到她面前,道,“芝檀这是说什么,曹家是你二姐姐亲外家,难道还能委屈了她。”   江芝檀忙抓着江芝兰的手,讪笑道,“二姐姐别见怪,我就是担心二姐姐受委屈了。”   江芝兰勉强露出笑容,“三妹妹不必在意,我知道你是好意。”   沈绵这样不算太有心眼的人,都不必多问,就看出曹家对这桩婚事的不在意,也能够看出江芝兰的委屈。   江芝檀又悄悄问,“那二姐姐喜欢你要嫁的人吗,我也不指望自己以后能嫁什么高门大户,只盼着我嫁的人真心待我好就是了。”   江芝兰想了半天,她表哥人是挺好的,她是喜欢表哥的。   沈绵笑道,“你小孩子一个,还知道什么是喜欢。”   江芝檀道,“我当然知道,大哥哥喜欢大嫂,就舍不得大嫂受委屈,你生病了,就带你去姑苏休养身体,这就是喜欢啊。”   沈绵道,“还敢打趣你哥哥和嫂子了,快吃你的点心   江芝檀笑了笑,没有再说。   沈绵点到为止,转而问起其他事情,江芝兰却是一直心不在焉。   午间回到二房,江芝兰犹豫再三,还是去找了母亲,委委屈屈地靠在母亲怀里,道,“母亲,我还不想嫁人。”   二夫人道,“怎么了?”   “二哥哥和我哥都还没有成亲,我才十四,还没有及笄,”江芝兰小声道,“母亲,我不怕等表哥三年,您跟外祖父说一说,别让我现在就嫁过去,我舍不得您。”   “何况,外祖父和表哥要是真心疼我,也肯定舍不得我这样仓促地嫁过去,您说是不是。”江芝兰握着母亲的手说道。   二夫人垂下眼眉,拍拍女儿的后背,她也不想委屈女儿啊。   “可是沈绵跟你说什么了?”二夫人询问。   女儿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回来就跟她说这些话,肯定和沈绵有关系。   江芝兰却摇头,“没说什么,大嫂说她过两日就要回姑苏去养身体,赶不上我的婚事,问我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二夫人也同样惊讶,“现在就走?”   “是,您也知道,大哥把她捧在手心里的。”江芝兰说道。   二夫人揉揉眉心,“你先别急,我去问问。”   “娘,我要嫁人,您不得问问舅母准备什么时候请媒人过三书六礼吗。”江芝兰催促道。   二夫人道,“你回屋去,母亲还能让你受委屈不成了。”   江芝兰点头,先回屋去,她已经开始绣嫁妆了,要准备的还多着呢。   思敬院里,江芝檀还未离开,她说的话,都是沈绵跟她交代过的。   “我是担心曹家委屈了你二姐姐,芝檀你可不许传出去,回头旁人还要觉得我这是从中作梗呢。”沈绵笑道。   江芝檀笑着点头,说,“我知道,我母亲都说,这一回是二婶糊涂了,二姐姐这样仓促地嫁过去,人家肯定连着我和妹妹都要看轻的,大嫂这样为二姐姐着想,我心里都清楚。”   三夫人在女儿面前念叨过好几次了,二夫人这样匆匆嫁女,是丢静国公府的脸面,偏偏她自己还不知道。   “是你大哥哥为她着想。”沈绵道。   “大哥哥?”江芝檀不可置信。   她大哥哥哪里正眼看过他们这些弟弟妹妹啊!   “自然是真的,”沈绵道,“他是你们的兄长,咱们是一家人,他平日冷淡了些,可是你们几个的前途,他都放在心里呢,日后要是有什么事情,只管过来找他做主就是。”   江芝檀简直不敢相信,知道没说什么,拿着点心带妹妹回三房去了。   中午沈绵一个人吃饭,江星列今天早上被朋友叫出去了,大概是知道他要回姑苏,跟他摆酒道别,今日肯定是要喝得烂醉才回来的。 第286章 体面前程   第二日下午,沈绵正和几个侍女一起收拾东西,碧云跑进来道,“夫人,二夫人?刚回来,芝兰娘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您要过去看看吗。”   沈绵思忖片刻,道,“我不过去,你去打听下是怎么回事。”   江星列走进屋中,他刚才在书房整理书籍,昨夜他喝得一身酒气回来,被沈绵?撵到书房睡觉去了。   “不必收拾太多,姑苏什么都有,”江星列说道,“衣服少带些,到时候做新的就是。”   沈绵回头笑道,“你倒是不缺银子。”   “嗯,确实不缺。”江星列道,静国公府不说别的,银子肯定是不缺的。   沈绵道,“昨日哪个叫你喝酒去了,喝的糊里糊涂的。”   “文淼灌的我,”江星列笑道,“这厮没有家室,便不知深浅,不知道我这样成了家的人,醉酒回来是要被赶到书房睡觉的。”   沈绵闻言道,“你这是怪罪我呢。”   “不敢,哪里敢怪罪夫人。”江星列回答。   沈绵笑道,“那不是不想,是不敢。”   江星列揉揉眉心,“小姑奶奶,你可饶了我吧,说的我都晕了。”   沈绵并没有怪罪江星列的意思,男人喝酒总是免不了的,她只是与他说着玩而已。   “现在都不许我说了。”沈绵哀叹道。   江星列当即便笑起来,道,“过来坐下,站在那儿也不嫌累。”   沈绵在江星列旁边坐下,道,“明早上先去和祖父道别,你看我现在脸色如何,不太吓人了吧。”   “好多了,”江星列抬手掐着沈绵的下巴,“就是太瘦,一时半会儿养不回来,祖父见了,肯定要怪罪我没有照顾好你。”   沈绵道,“没事,不是你的错。”   “这件事情,也该有个交代了。”江星列低声说了一句什么,沈绵没有听清楚。   正要询问,碧云这时进来,道,“夫人,世子,奴婢去?打听清楚了,原来二夫人回曹家商议婚事,曹家大夫人有些敷衍,说曹老爷子躺在病床上,不好大操大办,简简单单地就好,还问二夫人准备了多少嫁妆,二夫人自然不想委屈二娘子,便吵了起来。”   沈绵道,“怪不得二夫人生着气就回来了。   碧云道,“还没完呢,曹老夫人和曹老爷子也催促二夫人,二娘子去问曹家郎君,曹家郎君正因为明年不能下场不大高兴,训斥了二娘子两句,把二娘子气坏了。”   “那这婚事怕是成不了的。”沈绵道。   “今年是肯定不成了。”江星列道。?   “以前也没有吵起来,怎么偏今天过去就起了争执。”沈绵抬手撑着下巴。   碧云回道,“怕是二夫人今日过去专门吵架的。”   二夫人一向孝顺家里,这些年没少补贴家里,还把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了侄子,可见是一直偏向娘家的,所以素日里有了争执,大概也是退一步的,可是今日却不同。   她有意放弃这门婚事,自然态度不会有多好,她以前愿意委曲求全,现在不一样,曹家夫人说的话,她当然不满意,争执也在所难免。   沈绵道,“我觉得芝兰好像挺喜欢她那位表兄的,若是因此婚事不能成,倒是可惜了。”   “有什么好可惜的,静国公府的娘子难道愁嫁吗,曹老爷子大约是怕自己一走,二婶就和曹家断了情义,这才急着让芝兰嫁过去,说到底,看上的还不是静国公府的权势,曹家郎君要是有真心,那芝兰等他三年也不是什么大事,若是无心,那早早断了才好,省得日后静国公府又多了一个麻烦亲戚。”江星列主要的觉得曹家太不上心,连表面工夫都不做,实在不把静国公府放在眼里。   沈绵点点头,反正江芝兰才十四岁,弃了曹家再说亲,有的是时间。   曹家和二房的事情有了结果,沈绵和江星列便去书房接着收拾东西,沈绵是这个也想带,那个也想带,想带的东西太多了。   江星列是这也不让带,那也不让带,两人争论了好一会。   二夫人正在淑和郡主屋里抱怨,道,“我这些年来,不知道给家里添了多少东西,想着芝兰以后总是要嫁过去的,不能委屈了他们,结果呢,他们就这样待我的芝兰,大嫂,您说我可怎么办。”   老夫人走的时候,可是给二房留了不少好东西,田产、铺子,不知道有多少,现在大概有不少都被二夫人拿去贴补曹家了。   结果人家还是不把她放在眼里,二夫人能不生气才怪。   淑和郡主知道江星列插手了这件事情,她也乐见其成。   她本来就对这门婚事不太满意,只是一直不好说什么,要是她说不让江芝兰嫁过去,二夫人还要觉得她耽误江芝兰的前程呢。   现在正好,省得把静国公府的脸面都丢尽了。   “芝兰年纪还小,静国公府的娘子不愁嫁,你要是还想着把芝兰嫁回去,那就去再和家里好好商量,要是不想嫁了,那就不嫁,左右只是口头许诺,作罢便作罢了,你自己拿主意。”淑和郡主坐的安安稳稳。   二夫人擦擦眼泪,“我父亲沉疴不起,本想着让芝兰委屈些,能叫他老人家再高兴几日也好,结果叫我热脸贴了人家的冷屁股,就算我不孝,这婚事便作罢了。”   淑和郡主颔首,道,“行,你有主意就好。”   二夫人换了张帕子,道,“大嫂,以前是我不懂事,您看,三郎和芝兰的婚事,您能不能给我拿个主意。”   淑和郡主道,“你既然让我拿主意,那我也说个明白,我要是给两个孩子看婚事,门当户对是肯定的,人品你也不用担心,委屈不了他们,可要是孩子们自己有主意,像是星列那样,我也不拦着,我是奔着让孩子们长久,让静国公府安稳去的,你明白吗。”   “我知道,我明白,”二夫人道,“您只管拿主意就是,信仁明年下场,是一定能考出名堂的,芝兰也是娴静端庄的,一定不丢静国公府的脸面。”   要说淑和郡主最在意什么,那就是静国公府的体面,静国公府的前程。   淑和郡主点头道,“行了,你也别哭,不是什么大手,只是你回头得去理理清楚,这些年给你娘家补贴了多少,三郎和芝兰要成婚,那是要花银子的,公中能贴补,你侄媳妇那是个心软的,也能给你贴补,可大头还得你自己出。”   淑和郡主也算了解沈绵,知道她心软。   二夫人深吸了一口气,“您说的我都懂,我也不是糊涂的人,知道该怎么办。”   她是想贴补父亲和母亲,还想着不能委屈了自己要嫁过去的女儿,可是事已至此,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   二夫人得了淑和郡主的许诺,便离开了。   沈绵和江星列也收拾地差不多,正在书房休息。? 第287章 山风为岚   第二日早上,沈绵和江星列早早起来,准备离家。   淑和郡主送两人出门,脸色不大好。她这儿媳妇娶了还不如没娶呢,在家什么都不干就算了,现在还不知道猴年马月能抱上孙子。   抛开这些不说,她这个当婆母的,还不能说她半句不好,不然儿子还要问她来讨说法。   淑和郡主揉揉眉心,现在还要回姑苏,罢了罢了,眼不见她心不烦?。   静国公正在嘱咐江星列,道,“回去同长辈们问好,礼数要周全,礼物准备好了吗?,别落下了。”   “父亲放心,”江星列回道,“都已经准备好了。”   “那你路上小心,照顾好你媳妇,”静国公凑过去小声道,“灵隐寺的道贤方丈医术高明,记得带你媳妇过去瞧瞧,知道吗。”   江星列也压低声音,指着旁边的江廷芳道,“廷芳明年就要成婚了,您指着他抱孙子吧,我不着急。”   静国公在江星列后背上拍了一下,“你这个不孝子!”   江廷芳上前走,打了个呵欠,“怎么了,大哥,叫我干什么,我今年不回姑苏,爹娘到时候回去就行了。”   江星列道,“我知道,你好好读书,要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就去沈家,问问老爷子和沈御史,我一会过去跟老爷子说一声。”   江廷芳点头,“行,你放心,我明年肯定能考中进士。”   江星列颔首,拍拍弟弟的肩膀,二房三房的人也出来相送,门口呼啦啦站了一大群人。   二夫人和三夫人走到沈绵身边,沈绵跟两人道别,二夫人道,“侄媳妇记得给我们带几匹上好的锦缎送过来,都是江南本地的最好,送到盛京的都不是最好的。”   沈绵笑道,“行,我托人带几匹回来,正好给您和妹妹做新年的衣服。”   淑和郡主道,“你这人,怎么连侄媳妇的便宜都占。”   二夫人抿嘴笑着,沈绵拉起江芝兰的手,把她的掌心翻过来,看了一会说,“芝兰妹妹的姻缘还未到,你日后一定嫁个好人家。”   “大嫂还会看手相吗?”江芝檀在一旁问。   “是闻空大师教我的,可准了。”沈绵回答。   江芝兰红着眼眶露出笑容,“谢谢大嫂。”   这话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她听了都高兴,和表兄是没有可能了,希望自己真能如沈绵所言,日后嫁个好人家。   一家人在门口寒暄半晌,江星列才扶着沈绵上了马车,先朝沈家过去。   两人坐在马车上,江星列道,“困不困?”   “不困,”沈绵摇头,“你能闻到我身上的药味吗?”   “有一点,不是太严重。”江星列道。   “那就好,一点味道的话,祖父年纪大了,他闻不到。”沈绵回答。   一到沈家,沈绵便跳下马车提起裙子往屋里跑。她在静国公府绝不会如此,只在沈家才这样随意。   老爷子知道她今日来道别,已经在前面等着了,正抱着甜姐儿逗弄。   小厮在院子里喊道,“咱们二娘子回来了!”   小厮才喊完,沈绵已经跑到门口,像小时候回家一样,趴在门框边露出头往里头瞧,“祖父,我回来了。”   沈老爷子笑出声,“多大的人了,还跟小时候似的趴在门边,快进来。”   他许久不见沈绵,自然十分想念。沈绵未出阁时,可是天天在他身边的,眼下却是许久才能见一回。   沈绵走进屋中,挨个喊人,“母亲,大嫂。”   郑氏起身往外面看,问道,“世子呢,没跟你一起进来。”   “后面呢,我走的快,先进来了。”沈绵跑到沈老爷子身边坐下。   “怎么丢下世子一个人跑进来了,这样可不成体统。”郑氏轻斥道。   沈绵却不以为意,“他又不是第一次来了,认识路,马上就来了。”   沈绵说罢,凑到祖父身边,跟他一起逗小侄女。   “我们甜姐儿百日都过了,名字可起好了?”沈绵问道。   沈老爷子道,“起好了,叫沈岚,山风岚。”   江星列这时候进来,朝郑氏关钰铃还有老爷子见礼,笑道,“我们甜姐儿有名字了。”   他刚进门,正好听到这一句。   “怎么起的?”沈绵好奇道。   关钰铃闻言便笑起来,“老爷子起了好几个,爹也起了好几个,挑来挑去都挑花了眼,最后把起的名字都写在纸上,团成团,抓阄抓的。”   “岚”是沈老爷子写的,没有挑中自己写的名字,沈秉和沈瓒十分遗憾,但关钰铃喜欢这个名字,不柔弱也不过于锋锐。   沈绵当即大笑起来,“所以我们姐儿以后就叫沈岚了吗,听着有些像男孩子的。”   江星列立刻道,“挺好的,以后咱们有了孩子,也让祖父起名。”   沈绵的手顿了一下,险些变了脸色,但她随后拍在江星列手臂上,嗔道,“数你会说好听话,会讨人欢心。”   江星列抬手在沈绵手上轻轻拍了一下,“跟你学的。“   沈老爷子笑道,“等你们生了,我一定起。”   沈绵在他膝下长大,老爷子最疼的就是沈绵,恐怕连怀里这个小的,也越不过沈绵去。   沈绵脸上的神情不变,她心想,好在祖父不知道自己遇到了那样的事情,好在他老人家什么都不知道,否则得多伤心啊。   “不着急。”沈绵笑着点了点甜姐儿的额头。   甜姐儿忽然哼唧起来,沈老爷子把她交给奶娘,道,“是困了,还是饿了,快看看。”   奶娘将甜姐儿抱去,关钰铃也跟着照顾孩子去了。   沈老爷子询问道,“你们俩怎么这会儿就要去姑苏了,才十月份,年底再去也是来得及的。”   江星列面不改色,回道,“左右今年都要回去一趟,便想着早些回去,省得有人寻我们的麻烦,去姑苏过几天清静日子。”   沈老爷子道,“你的麻烦还多着呢,总不能都躲了。”   江星列笑道,“能躲几日是几日,日后的事情日后再说。”   沈老爷子看向沈绵,道,“怎么你们成亲,绵绵没有长进,星列反倒是随了绵绵不往好的学,看看你把人家后腿拖的。“   沈绵眨眨眼睛,道,“才不是我,我可勤快了。”   沈老爷子被沈绵逗得笑起来,他打量着沈绵,道,“你是不是瘦了,我看你好像最近瘦了许多。”   沈绵起身转了个圈,道,“最近我长高了。”   “不像,”沈老爷子抿了口茶,神色严肃起来,慢腾腾地说,“你怕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沈绵扭头看着母亲,郑氏也是一脸的错愕,他起身走到老爷子跟前,“爹?” 第288章 伤心之事   屋子里安静许久,沈绵起身站到了老爷子面前,低着头不敢说话,江星列站在她旁边,心想果然。   好一会,沈老爷子叹了口气,“你们一个个的,真当我是老糊涂了吗,出了这样?的事情,满盛京都知道了,能瞒得过我一个人吗。”   沈绵嗫嚅道,“祖父,您别生气,是我不让人跟您说的,我怕您担心。”   沈老爷子摆摆手,“行了,都坐下,我已然知道了,你打算怎么?”   沈绵绞着手里的帕子,小声道,“您都知道了,那我,那我只能请秦院正过来给您开几副药,咱爷俩一起吃呗。”   沈老爷子本来又心疼又来气,结果被沈绵这么一说,他好一会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呀,可真是会说话。”沈老爷子叹道。   沈绵笑道,“这不是像了您吗。?”   沈老爷子道,“祖父果然是老了。”   “没有,没有老,”沈绵握住老爷子的手,?“您还跟往常一样。”   沈老爷子发觉孙女的手比自己的手还要凉些,他握紧沈绵的手,只觉心中隐隐作痛,他为绵绵的未来忧心,也害怕她真的不能再有子嗣。   这对女子来说,实在太过残忍。   老爷子捂着胸口,有些难受,他本以为自己知道这件事情已经好几天了,即便见到孙女,也能承受,可是真的看到她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沈老爷子还是觉得难以忍受。   他本想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好让家里人安心,只是看到小孙女,便装不下去了。   沈绵是他的心头肉,伤着一点他都心疼得要命,何况是出了这样的事情。   江星列上前道,“祖父,您放心,我一定照顾好绵绵,那些人乱传谣言,没有您听到的那样严重,她这些天已经已经好起来了,您放心,我一定照顾好绵绵。”   沈老爷子把沈绵的手放在江星列手上,道,“嗯,好好照顾绵绵,千万莫要让她再吃这样的苦头。”   “不会的,您放心,”江星列道,“廷芳明年就要成婚,耽误不了我父亲和母亲抱孙子,您放心,我家里不会为难绵绵的。”   沈老爷子道,“这些话你同绵绵说去,我只看你怎么做,不打算听你怎么说。”   谁还不会说两句哄人的话,最重要的还是看如何行事。   沈老爷子看向绵绵,笑道,“绵绵永远是我们沈家的女儿,只要沈家在一日,你想回来,便能回来。”   这话是说给沈绵听的,让她不用害怕。也是说给江星列听的,沈绵不是无人可依的孤女,她是沈家的娘子,沈家是她的靠山。   沈绵点头,“我知道祖父疼我,您放心,我不会受委屈的,您没有教过我怎么受委屈,我不会。“   沈老爷子点头,“行了,去吧,你总是念叨自己不是男儿身,不能去看看这大好河山,现在能去姑苏看看了,那可是个好地方,你去了多待些日子。”   沈绵颔首,道,“大概明年四、五月份就回来,廷芳春闱之后,便要成亲,到时候我得回来。”   江星列揽着沈绵的肩膀,道,“老爷子您放心,我到时候一定把绵绵好好的带回来。”   沈老爷子点头,“行,去吧。”   沈绵看看江星列,两人一起朝沈老爷子行礼告辞。   沈绵看到了祖父的满心担忧,她朝老爷子露出笑容,这才和江星列一起离开。   郑氏送他们出门,走到门口念叨说,“也不知是哪个嘴碎的在老爷子面前念叨,让他老人家知道了,真是该打!”   沈绵叹道,“姜还是老的辣,母亲好好照顾祖父,请秦院正过来给他开几副药,就说是我交代的,不喝也得喝,也是我的过错,让他老人家一把年纪还要操这个心,从小到大都是我让他操心,我这孙女当的,真是~”   沈绵说着又红了眼眶,郑氏道,“你从小和老爷子亲近,他自然心疼你,你别担心,他身体好着呢。”   沈绵点头,“那母亲,我这就走了,到了地方叫人给你送些好东西回来。”   郑氏点点头,看着女儿上了马车。   沈绵坐在马车里跟她招手,拐出巷子口,才放下帘子。   江星列拿出点心递给她,“吃一点,不然回头怎么还给祖父一个白白胖胖的沈绵绵。”   沈绵正伤怀着,一听这话,噗嗤一声笑了,“江世子,你少打趣我了。”   “没有打趣你,祖父心疼你瘦了,自然该多吃些,是不是?”江星列道。   沈绵拿过点心,“希望他老人家长命百岁,也希望我有一日还能生下子嗣,让他安心。”   江星列道,“我一个大活人,还没有一个没影儿的孩子可靠了。”   沈绵笑道,“男人可以有许多女人,但是孩子只能有一个娘亲,当然是孩子靠得住,你看看盛京,弃了糟糠之妻的有不少,谁见过弃了亲生母亲的。”   “罢了,我不与你理论,”江星列道,“反正我只有绵绵一个女人,所以不存在后面乱七八糟的事情。”   “我信你,”沈绵道,“家里人都是担心我,才说那样的话,父亲和哥哥跟了说了什么,你也别放在心上,总之我相信你。”   她不用想都知道,家里父兄肯定私底下跟江星列说过,譬如若是打算停妻另娶就趁早这样的话。   江星列笑道,“兄长跟我说,长痛不如短痛,不如趁早和你和离,还说日后我肯定会因为子嗣舍了你。”   “我就知道。”沈绵道。   “我才舍不得绵绵,”江星列调侃道,“你看陛下那几个儿子,迟早把他们老子气死,我才不要呢。”   “你怎么不说我大哥哥和二哥哥呢。”沈绵问。   江星列垂下眼眸,半晌才说,“要是我说根本不想要子嗣,这话我自己都不信,我肯定是想和绵绵生孩子的啊。”   江星列当然是想要自己的孩子的,他想成为人父。得知沈绵难有子嗣,江星列一为沈绵伤怀,也为自己难过。只是他还要安慰绵绵,不能说与他人。   “对不起。”沈绵道,这是她的疏忽,只在乎自己的伤心难过,竟忘了他的。   “可要是让我选,我肯定是选绵绵,”江星列说,“我心里也难过,只是我肯定只要绵绵,不要别人。”   这才是真心话,沈绵知道,起码现在一定是真的。   沈绵抱着江星列,靠在她胸前,低声说,“老师说,我所求的一定都会得到,我们会有孩子的,只是大概要等很久。”   “那我们一起等就是,”江星列拍拍她的肩膀,“我们不着急,也不贪心,只要一个就好了。”   沈绵靠在江星列肩头,低声哭泣起来。 第289章 惊涛骇浪   码头上不算热闹,沈绵第一次坐船远行,觉得十分新奇。   江星列扶着她的肩膀往前走,沈绵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刚刚专门去糖水巷买的,她已经和江星列吃了一串,这是第二串。   两人还没上船,看到了熟人,文淼和几个郎君在等候,沈绵道,“来送你的。”   “大概是,”江星列道,“你上去等我。”   “行,那我先上船。”沈绵把糖葫芦递到他面前,江星列无奈只能咬走一颗,沈绵才放他离开。   江星列一直目送沈绵上船,这才走到文淼几人面前。   文淼的脸色别提多难看了,他上前便抓着江星列的衣襟,道,“我看你是疯了吧!”   江星列任由他拽着,道,“我疯了也是托宫里那位的福,何况,我已经很客气了。”   “可是你不知道你这般,是要连累殿下的吗,”文淼强忍着一把将江星列掐死的怒气,道,“好不容易把齐王打发走了,殿下能够喘口气,我们的日子能够好过些,你倒是好手段!”   “不就是个女人吗,何至于此!”   江星列将文淼推开,道,“女人,是谁当年为一个女人流连南城,你说出这样的话,咱们这朋友也不必做了。”   文淼的身体僵硬了片刻,江星列道,“我夫人原本身体健康,现在日日喝药,我日后极有可能没有子嗣,文淼,这还不算大事吗,我不管下毒的人是有意还是无心,我都不能轻易咽下中口气。”   是,杨皇后要毒杀的是自己的孙子,这件事情更没有太子的意思,可是他和绵绵就应该承受这样的恶果吗。   “你当年因女子与家人决裂,我今日为何不能。”江星列看向文淼。   “你少在这儿强词夺理,”文淼道,“太子殿下待你我不薄,是,你和沈绵是受了恶果,可这是无心之失,这和我那件事情不一样,星列,你如此还以殿下,置我们多年情义于不顾,真是叫人寒心。”   在文淼看来,当年自己所爱之人和孩子死于非命,是因为家里恶意逼迫,沈绵误食堕胎药,虽然是杨皇后下的手,可是本意并非要害沈绵,只是巧合而已。   他知道江星列难过,可是再难过,也不能动摇太子殿下的基业,这完全不一样!   但江星列并不这样觉得,他咽不下这口气。   一想到自己还要给太子卖命,日后还要扶着杨皇后坐到太后的位置上,在那女人面前叩拜,江星列的怒火就压不下去。   凭什么他和绵绵就只能忍气吞声,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江星列垂下眼眸,道,“太子殿下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这条路,我只能陪他走到这里来,之后的路,还请殿下小心慢行,恕江星列再不奉陪。”   不论如何,事已至此。   文淼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上去就给了江星列一拳。   身后几人急忙拦着,在码头打架像什么样子!   江星列没有还手,只是揉揉胸口,文淼一个文弱书生,还不能将他如何。   “江星列,你他奶奶的,你这个混账东西,忍一时之气难道不行吗,日子还长着呢,你忍一忍又怎么了,你让殿下怎么办!”文淼吼道。   江星列转身朝船上走去,文淼继续喊道,“你倒是走的干脆,事情闹成这样,你自己去江南逍遥了,江星列,你这个狗东西!”   文淼心想让他淹死在河里算了!   严怀丰死死按着文淼,道,“算了,江世子一向说一不二,你又不是不知道,事已至此,还是回去找殿下,想想怎么解决吧。”   文淼看他上了船,道,“你们拦着我干嘛,让我打死他算了!”   半个时辰前,皇宫。   皇帝正在看奏折,宫人呈上一封信函,是江星列写的。   皇帝没当回事,以为这孩子走了要跟他说什么呢,就打开了。   但信上没说别的,说的是秋猎时那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不过,事情的主谋并非杨皇后,而是杨家卧病在床的老夫人。   皇帝这个人,江星列是了解的。   很多事情他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唯独子嗣不行。开国皇帝满院后妃只有一子,说是自己杀孽太重,因此崇信佛教。   后来周家的孩子也没多过,还经常自相残杀。   因此皇帝在子嗣一事,一向眼明心亮,周家本来子嗣不丰,他个个都看重,有人要谋害皇族的子嗣,皇帝绝对不会客气,抄家灭族也不为过。   所以于贵妃才会因为明真公主身死彻底失宠,连太后都没有办法转圜,只能想办法让齐王离开盛京,在封地谋得生路。   江星列和沈绵乘船南下时,消息已经在盛京传开,杨皇后脱簪跪在宫中,母族的罪过,就是杨皇后的罪过;太子正跪在皇帝面前,听着皇帝的连声质问。   皇帝不喜皇子和外戚多有来往,这一回太子可是包庇自己的外祖母谋害自己的孩子,一个姓周的,一个姓杨的,在太子看来或许是个艰难的抉择。   但对皇帝来说并不是,他在意的是皇嗣,这是皇帝的底线。   可想而知这件事情将在盛京卷起何等风暴。   不过这一切都和沈绵没有关系,她正站在船头往水下看。   江星列站在沈绵身后,给她批了一件大氅,水上风凉,江星列怕她着凉。   皇帝长长地叹了口气,打发太子去殿外跪着。   林总管端过来一杯茶,道,“陛下息怒,好在并未出事。”   皇帝指着那封信道,“真没出事,这信能递到朕面前?”   “星列那孩子,朕知道他是气得狠了,不过为一个女子如此失智,也是他糊涂,没了沈绵,他就这辈子不生孩子了?”皇帝喝了口茶,砰一下把茶杯摔在桌子上。   “陛下息怒。”林总管道。   “你说说,杨家是想干什么,朕和太子还不够疼爱皇长孙吗,我就说皇后怎么这么久了还没挑出太子妃来,原来是害怕新太子妃再生下嫡子,威胁到他们杨家的位置,真是心大。”皇帝气得又拍了下桌子。   当初他能够登基,杨家确实功不可没,可是他该还的人,都已经还给杨家了,杨皇后,太子妃,皇长孙,真真是贪得无厌!   皇帝越想越来气,“去把太子叫过来!”   小内侍忙去了,林总管道,“陛下,太子还年轻,有些事情不知道轻重,还是得您好好教他,您别太生气了。”   太子再次走进书房,跪在地上,皇帝问道,“儿,你自己说,你知道这件事情吗?”   太子伏跪在地上,道,“儿臣不敢欺瞒父皇,儿臣知道,只是儿臣心存侥幸,想隐瞒下来。”   皇帝冷声道,“你自己儿子的命你都不要?”   太子道,“是儿臣糊涂。”   “那你说说,杨家该如何处置?”皇帝问。 第290章 生子当如   太子沉吟不语,皇帝顿来气,拍着桌子道,“你,怎生得如此的优柔寡断,你是大夏的太子。”   皇帝心想自己这些个儿子,温吞的太过温吞,狠辣又没有分寸,可他有什么办法,一共只有这六个,?一个还吃奶呢,挑来拣去也挑不出个花儿来。   上哪儿找个好儿子去啊。   怪不得操场慨叹,生子当如孙仲谋。   “父皇息怒,?”太子道,“儿臣以为,应当按律行事。”   “按律行事?”皇帝道,“杨老太太早就躺在床上起不来了,还能把她下狱是怎么着。”   太子心想,这件事情哪里用审问,哪个不知心知肚明的,只是嘴上不说罢了,江星列没有把罪名扔到母后头上,已经算手下留情,对此他也没什么怨言,只是日后这朋友怕是不成的。   不能对杨皇后下手,便断了杨家的生路,?往杨皇后心口上戳刀子,这就是江星列的报复。   皇帝语重心长,道,“太子,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杨家,朕不想他们留在盛京,你回去劝劝你母后,让她想开点,早些把你和明仪的婚事定下来。”   太子道,“多谢父皇。”   皇帝点头,“起来吧。”   皇帝心想,也算是断了杨家再送人进东宫的念头。   父子两人相对无言,好半晌御书房都是安安静静的。   杨家在风口浪尖站了没两日,杨老夫人就撑不下去了,杨皇后匆匆出宫见杨老夫人最后一面。   一见母亲,杨皇后就落下泪来,“娘,女儿办事不利,反倒连累了您一世清名,真是对不住您。”   杨老夫人只笑了笑,说,“名声算得什么大事,只要没有牵连到你,没有牵连到太子殿下,我就算背着污名去死,也不是大事,倒是你,日后千万不可如此莽撞,这是娘能帮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杨皇后含泪点头,杨老夫人又问,“陛下是怎么意思?”   “陛下想打发杨家回老家恩养,不得入盛京,”杨皇后叹了口气,“您放心,日后儿~我一定让杨家重回盛京,定要让静国公府也尝尝这等滋味。”杨皇后咬牙切齿地说道。   杨皇后以前有多倚重江星列,现在就有多恨静国公府。   沈绵一个小小四品官之女,没了她,静国公府难道就要断子绝孙吗,至于下这样的狠手,难道她和太子这些年薄待了静国公府吗,如此忘恩负义,为了个女人便不知深浅的东西,要他何用!   “太子在,瑾儿在,荣国公府会再出头的。”杨皇后握紧母亲的手。   杨老夫人听到这句话,总算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杨皇后心中哀痛,母亲背负污名离世,诰命被除,连身后事都不能办的风光漂亮,这是她身为女儿的罪过!   日后她再进一步,一定要给母亲正名。   静国公府一如往常安然,淑和郡主早料到自己的儿子不会善罢甘休,他急着把沈绵带走,就是不想让沈绵陷在这泥坑里,听盛京的流言蜚语。   静国公前两日还在担忧,昨日见了沈秉一面,发现对方心宽似海,他也就不担心了。   “你想什么呢?”静国公问淑和郡主。   淑和郡主道,“我在想,咱们俩是怎么生下一个痴情种子的。”   静国公心想,是了,自己是从妻妾成群过来的,自己这位夫人绝不是寻常女人,结果他们俩竟然生下一个痴情的,为了女人,罔顾自己和太子的多年情义,给刚刚赢过齐王的太子殿下兜头泼了这一盆冰水。   不知道是自己儿子糊涂了,还是沈绵有这样的本事。   不过静国公一想自己那个万事不管的儿媳妇?,觉得也不像,那长相也就是五官端正,清清秀秀的,不像能唬人的。   归根结底,还是自己儿子愿意。   “咱们家日后,朝哪儿走。”静国公问道,他们和齐王从来不是一路人,现在又坑了太子一把,陛下也就这两个能拿得出手的儿子,他们家都得罪了。   淑和郡主笑了一声,道,“还走什么,预备好回姑苏种地吧。”?   静国公看向淑和郡主,“你能甘心?”   “我有什么不甘心的,”淑和郡主慢腾腾地说道,“我一个后宅妇人,又能如何,你要是还想留在盛京,就赶紧想办法拿个正经差事回来,别在朝中当闲人了,咱们家,当家做主的不是你,不是我,是你大儿子,你看他都急急地回姑苏了,我也只能跟着回去。”   静国公一时间分不出来淑和郡主是说真的还是开玩笑,他从以前就摸不透自己夫人的性子,现在也一样,这话说的,他怎么就不明白了。   “要不,你就去东宫,给太子赔罪,也算是个挽回的办法。”淑和郡主道。   “凭什么,这件事情到底是由皇后引起的,太子是她的儿子,同样难辞其咎,沈氏出事,东宫连个屁都没放,太子一心袒护杨家和皇后,咱们家给他做的事情,可比杨家多的多,也不见太子上门,来问问星列,要说星列置多年情义于不顾,我看太子也差不多,何况沈氏是给他媳妇和孩子挡的灾祸!”静国公想到自己还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抱上孙子孙女,就气不打一处来。   要说江星列的所做所为让太子难堪又心寒,那太子之后对杨皇后的一味偏袒,难道江星列就不心寒了吗。   他们若是寻常君臣还则罢了,可他们多年好友,情同手足,事已至此,江星列可比太子心寒得多。   沈氏不能生,那星列能去别人吗?要是能去找,也不会和太子闹到这种地步了。   “你都这样说了,那咱们还有什么路好走。”淑和郡主道。   “算了,回家种地就种地,反正咱们家不缺钱,”静国公靠在椅子上,给自己灌了口凉茶下火,“老二和苏家的婚事还能成吗?”   不管老大还是老二,他都这把年纪了,赶紧给他生个活泼可爱的小孙孙出来吧!   “能,打发人去问过了。”淑和郡主道。   听到婚事能成,静国公便没有再说什么。在他们家,当家做主的长子,什么事情都看得透是他夫人。   年轻的时候静国公府还想着翻身压夫人一头,现在早就死心了。   东宫。   本以为出了这样的事情,沈绮肯定要失宠,不过让侧妃和几个侍妾没想到的是,沈绮人家照样安安稳稳地养胎,抚养皇长孙。   杨皇后倒是有心把周瑾带到身边抚养,可是一来周瑾不愿意,二来她这把年纪丧母,最近伤心难过,身体总不舒服,想抚养孩子却没有精神。   沈家也是一如既往,好像不是自家女婿给太子难堪似的。   盛京之中,一时流言四起,不少人对这个沈家幺女,静国公府的世子妃更加好奇,这可是让太子和江星列两人分道扬镳的女人,手腕可见一斑。 第291章 乐见其成   对这件事情乐见其成的自然还有齐王。   于贵妃亲手给儿子剥了一个橘子,塞到他手里,道,“那边断了静国公府这条臂膀,?咱们也算扳回一局。”   “母妃好好照顾皇祖母,操心这些事情做什么。”齐王并不想和母亲谈论这些事情。   于贵妃笑道,“还不许母妃说了吗,你过两日就要走,要不你过去同江星列见一面,要是趁这个机会能把他拉拢过来,才是大好?事。”   齐王垂眸,心想母亲难道忘了去年她差点要了沈绵一条命吗?要江星列忘了这笔债,根本不可能。   何况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江星列并非骑墙头的人,就算和太子决裂?,也不会上他这条船的。   不过,该见面还是要见面的,在这件事情上,重要地不是江星列怎么想,而是太子怎么想。   要是太子觉得江星列投到他这边,那江星列不投也得投。   “你也是,为何着急离开,连这个年都不打算过了,”于贵妃又剥了一个橘子给儿子,说道,“闽州远在千里之外,你这一去,咱们娘俩儿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面。“   齐王即将离京,只是天寒路远,?他打算一个人先过去,安顿好了,再让女眷和孩子跟着过去,免得出什么意外。   “母亲要是舍不得,孩儿让王妃和琰儿留在。”齐王道。   “不必,”于贵妃摇头,虽然舍不得,但道理她是明白的,道,“这盛京之中,人心险恶,你留下他们孤儿寡母的,出了事情可不好,你记得好好教导琰儿,一定要越过东宫那个小子去!”   “母妃放心,孩儿不会让您失望的。”齐王道。   于贵妃笑着点头,又说,“贤妃和老三最近真是能蹦,见了他们便觉得心烦,说是礼部给老三拟好了封号,是‘康’还是‘安’来着,一听就不如你,还到处显摆,好像就她有儿子似的。”   齐王笑道,“母妃跟她一般见识做什么。”   他那位三弟,别说娶苏家的女儿,他就是娶个仙女,齐王也不把他放在眼里。   “就是听说淑和也要跟苏家当亲家,我有些担心。”于贵妃微微蹙眉。   “母妃放心,郡主眼光高,苏家女儿名声又好,看中当儿媳妇也没什么,您别在意。”齐王劝说道。   “那就好。”于贵妃点头。   于贵妃握着儿子的手,她的前途,于家的前途,可都寄托在这孩子身上呢。   于贵妃相信自己的儿子不比太子差,只是她不争气,没有给他一个嫡出的身份,让他平白吃这样多的苦头。   齐王劝好了母亲,又叮嘱家里许多事情,然后迎着十一月的寒风,南下闽州去了。   行船不算快,沈绵在船上一连漂了许多天,也觉得无聊,只是路途漫漫,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   江星列大约是前些日子准备了一桩大事,最近十分放纵,早上比沈绵起的还晚。   他出了船舱,走到沈绵?身后,双手将她环抱住,笑道,“在看什么?”   “有鱼。”沈绵道。?   “想吃鱼了?”江星列笑问。   “不想吃,”沈绵道,“就是好无聊啊,还有几天能到?”   “三两日就到了,要是你坐船倦了,咱们下船去坐马车如何。”?江星列把下巴搁在沈绵肩膀上,忽而又低头在沈绵脖子上轻轻咬了一口。   沈绵把他的脑袋推开,拉长声调不满道,“你洗漱没有,就上嘴咬我,说你脏不脏。”   “不脏。”江星列说着又咬了一口。   沈绵退到离江星列三步远的地方,“快去洗脸,好好的俊秀郎君,翩翩公子,连脸都不洗,要是~”   “要是让盛京仰慕你的娘子知道,她们得多伤心哪。”后半句是江星列懒洋洋地接上的。   这是沈绵常说的两句话?,江星列都听得起茧子了。盛京?的娘子们伤不伤心,与他何干,沈绵总是拿这个说事,难道让人喜欢也是他的过错吗。   他巴不得那些娘子们都安安分分的,千万别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省得沈绵还要跟上回在青云寺一样,听她们说那些话,还有跟她们理论。   两人坐在饭桌上吃饭,江星列忽然想起来,询问道,“刚刚问你要不要坐马车,你坐不坐?”   “不坐,坐船就行了,”沈绵道,“也就两三天,懒得再换,太折腾。”   “行,哪里不舒服记得跟我说。”江星列道。   “我好着呢,”沈绵笑着给江星列夹菜?,“姑苏过年热闹吗,上元节有没有盛京热闹啊?”   “热闹,到时候带你去城中看灯。”江星列看着沈绵的越来越好的气色,觉得心中高兴。   果然是自己强留了她在盛京那样的地方,她大概生来就该在山清水秀,安安稳稳的地方度日,没有阴谋和算计。   “要是你喜欢姑苏,咱们以后就留在这边吧。”江星列说。   沈绵睁大眼睛,惊诧道,“我的世子,你可是静国公府的世子,你不打算要这个位子了,不打算在盛京建功立业了?”   江星列柔声道,“你看廷芳也是有出息的,世子他来当也一样,我做了这么多年世子,觉得厌烦。”   沈绵握着他的手,“星列,你不必迁就我,我在盛京,在青州,在姑苏,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和你在一起就好,我是个没本事的,你才学出众,大好前途,怎能跟我一起蹉跎度日,这话你别再跟我说,你闲着三五日还行,让你天天闲着,肯定出毛病,你还是在盛京为官最好,别辜负了郡主多年教导。”   沈绵这话说的严肃,毫不作假。江星列有些奇怪,他以为沈绵不喜欢盛京,他这样决定,沈绵一定会高兴,没想到她竟然不同意。   沈绵看出他的疑惑,笑道,“你愿意为我如此离开盛京,我当然也可以为你留下,嫁给你的时候就说过,我不会后悔的。”   江星列道,“那我都听夫人的。”   “好,那晚上你一个人去隔壁睡行不行??”沈绵期待地看着他。   江星列拒绝得一本正经,“这个不行。”?   “男人的嘴,果然是不能信的。”沈绵感慨道。   江星列给她嘴里塞了一块点心,省得沈绵还要胡说。?   在船上晃晃悠悠了两天,第三日的上午,船终于行到了姑苏?码头。   这是沈绵半个月来头一回脚踩到地上,她有种踏实的感觉。?   沈绵长出了一口气,江星列笑道,“怎么了?”   “果然咱们寻常人还是要活在地上才踏实的,”沈绵感慨道,“你说水里真有鲛人吗?”   两人最近再看志怪话本子,沈绵三两句都能绕到那里去。 第292章 初来乍到   江星列上前一步,道,“是,想来您是大伯家的兄长。”?   江星列记着这人,几年前他见过,叫江从柬,是族长家的长子,江家在姑苏的继承人。   年轻郎君笑道,“是,世子和夫人怎么也不多带些人手。”   谁家权贵公子出门,不是带一大群仆从,怎么盛京的世家都是这样简朴的吗?   江星列和沈绵出门确实没带多少人,其中沈绵的五个侍女还占了大头,外家两个厨娘。   “太平盛世,回老家罢了,带那么多人做什么。”江星列道。   江从柬颔首,这才向沈绵问好,沈绵也客客气气地还礼,只是并未说话。   等寒暄过后,两人上了马车,朝江家去了。   沈绵询问道,“咱们今天要去拜见长辈们吗,住在哪里,要跟别人一起住吗?”   拜见长辈是必须的事情,但是沈绵并不想和其他人住在一起。   江星列道,“明日去拜见长辈,咱们家在镇上有院子,离本家不远不近,咱们住那边。”   “那就好,”沈绵点头,又说,“好似国公府和这边不太亲近。”   沈绵最近都没想起来询问,今日到了才想着问问是怎么回事。   “是,兄弟姐妹都没有一起排辈,我是国公府的长子,方才那位是这边的长子,各算各的。”江星列回答。   “这是为何,我们成婚的时候这边来的人也不多。”沈绵道。   “我曾祖父那一辈,在皇子们争夺皇位的时候站错了队,当时族长担心株连,把我们划出族谱了,虽说后来又加回去,但到底不亲近,”江星列道,“本家只想要咱们国公府带来的荣光,却不想在危难的时候同舟共济,这样的事情出一回也就罢了,谁也不知道日后如何。”   沈绵听了便蹙眉道,“那我也不和他们太亲近,客客气气地就好。”   “随你高兴,我是想着带你回来休养身体的,你不想出门,称病就是,”江星列回道,“我不知道青州如何,好像这边的规矩颇多,比盛京还麻烦。”   沈绵点头,又杂七杂八问了江星列一大堆,把江星列都问的烦了,他上去亲自堵住了沈绵的嘴。   江从柬身边的少年郎小声道,“兄长,这位世子还是这样不客气,他为了他夫人做出那样的事情,我还以为她夫人是个大美人呢,结果咱们家随便挑出来一个娘子都比她好看。”   沈绵出发那日,事情就闹起来了。江氏一族自然关注盛京的消息,这消息可比沈绵要更快到达姑苏城。   江从柬道,“青菜萝卜,各有所爱,你少说两句。”   少年郎不满道,“我说的是真话,你看她,长得也不漂亮,出身也不好,不知道世子看中她哪一点了,这样连江家的前程都不顾了。”   江从柬没说什么,不过心中却是有几分认同,为一个女子闹到这种地步,确实有些糊涂了,原来看着江星列冷心冷肺的,也不像那种人,原来是他看走了眼吗。   只是静国公府和本家一向不亲近,他也不能说什么。   又坐了大半个时辰的马车,终于到了国公府在这儿的院子。   江星列扶着沈绵下马车,让她先回后院,自己在前院招待江从柬几个人。   给沈绵带路的是守在这里的妇人,她笑吟吟地给沈绵带路,道,“世子一直住在这里的思安院,听说世子和少夫人要来,奴婢领着人,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夫人过去瞧瞧,要是觉得哪里不好,奴婢们一定改。”   沈绵没说话,碧云笑道,“有劳嬷嬷了。”   “不敢,不敢。”夫人陪笑道。   沈绵四处打量着这间院子,比起盛京,姑苏的天气确实要和暖许多,院子里的树依旧绿的鲜活,还摆了不少花儿,让人看了便觉得舒服,清新雅致。   院子的格局和盛京大有不同,墙要矮些,门却不少,沈绵一连穿过四道门,才终于走到思安院门前。   走进去之后,沈绵发觉思安院和盛京的思敬院格局差不多,只是略小了一点,墙边绑着个秋千,沈绵多看了两眼。   碧云催促道,“夫人,进去吧,外面冷,您现在可吹不得风。”   沈绵这才进门,屋子里烧着地龙,暖烘烘的,格局也跟盛京那边大同小异。   沈绵坐下之后打发几个侍女去安排住的地方了,一个人靠在美人榻上休息。   等江星列送走几个兄弟,回来的时候,看见沈绵已经盖着毯子睡着了。   碧云有些为难,这已然是到了用午饭的时辰,只能分开给两人做了。   江星列道,“先不用做,我和夫人躺会儿,到时候起来吃饭。”   说着,江星列把沈绵抱到里间的床榻上,自己也躺了上去,捂着被子两人一起睡觉去了。   江星列只睡了半个时辰就起来了,沈绵睡得更久些,等饭菜摆上桌的时候,沈绵终于醒了过来。   “唔,好香。”沈绵从床上爬起来,迷迷瞪瞪地吸了吸鼻子,发现自己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起来吃饭,”江星列把人从床上抱起来,“饿不饿?”   沈绵打着呵欠趿拉上鞋子,过去洗脸洗手,终于清醒了一点。   “怎么不早点叫我。”沈绵道。   江星列笑道,“现在也不晚,快吃饭。”   沈绵点头,两人坐在一起,吃的也不知道是午饭还是晚饭。   直到吃完饭,沈绵还是蔫蔫的。   她原来未嫁的时候,喜欢在冬天午后睡觉,一睡就是一下午,晚上还能接着睡。   沈绵歪靠在椅子上打了个呵欠,“我听说有不少动物都是要冬眠的,我觉得我也需要。”   江星列刚把志怪话本子翻出来,准备跟她一起看,听了这话便笑起来,道,“你一天睡五六个时辰,也跟冬眠差不多了,过来看书。”   “晚上在看,我想去园子里看看,”沈绵道,“对了,白糖和千层酥安排在哪儿,我得去看看,白糖怎么不上咱们这儿玩了。”   江星列放下书,“行,不过大冬天也没什么好看的,刚吃完饭,咱们去走走也行。”   两人刚出门,白糖便跑出来,蹦到了江星列怀里。   沈绵笑道,“白糖怎么总在你怀里,不让我抱了。”   “自然是晓得自己的斤两,知道你已经抱不动它了。”江星列道。 第293章 拜见长辈   第二天早起,沈绵和江星列一起出门去族长家拜见长辈们。   江星列道,“你不用担心,礼数周到就好了,没人敢为难你。”   “我知道,你说过好几回了,我又不是泥捏的,还不至于见了人就害怕。”沈绵笑道。   自从沈绵病着,江星列就操心得跟个老妈子似的,生怕她在哪里受了委屈。   “一会要是有人提起盛京的事情,你也不必放在心上。”江星列道。   “盛京什么事情?”沈绵询问。   “我做了些让杨皇后不太痛快的事情。”江星列敷衍道。   沈绵闻言心里便有数了,恐怕不是不痛快这样轻巧,而是捅了杨皇后一刀吧。   沈绵笑道,“我明白了,看来你和太子分道扬镳这口锅,是要扣到我头上了。”   江星列道,“你这会儿倒是挺聪明的。”   沈绵送了江星列一个白眼,道,“我什么时候不聪明,这么点事情,我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也不知道盛京这回要怎么评断我,红颜祸水?”   沈绵说着自己先笑起来,江星列道,“世人不看真相,明明最委屈的就是我的绵绵?。”   他心疼沈绵,替沈绵委屈。   沈绵搂着江星列,道,“世人如何,我才不放在心上,管他们如何评断,只是你日后可要小心?些啊,这下得罪了东宫,恐怕咱们俩只能在姑苏种地了。”   江星列偏过头笑起来,“种地就种地,那绵绵会织布吗?”   沈绵摇头,笑道,“可别,我只会画画,回头我去街上卖画养活你。”?   江星列靠在沈绵肩头,“好,日后我就吃绵绵的软饭了。”   沈绵忍俊不禁,在江星列后背上拍了一下,两人一路笑闹。   临下马车时,?江星列才认真道,“外面的事情绵绵不必放在心上,朝政大事,我自有分寸。”   江星列还不至于一时冲动就把静国公府多年基业给毁了,沈绵也明白这一点,说道,?“我知道你。”   两人下了马车,一起走进江家大院。   刚进门,江星列便被江从柬?带去前院拜见长辈,沈绵则是和江从柬的夫人叶氏一起去后院。   叶氏姿态端庄,不苟言笑,也不多说话,沈绵都觉得自己不是去拜见长辈,而是被押送刑场的。   等沈绵进屋,便有个年轻妇人迎上前来,笑道,“这就是世子夫人吗,大嫂一向规矩严,又生的不爱说笑,弟妹可别吓着了。“   沈绵笑了笑,道,“大嫂是长媳,规矩严是应该的,怎么会吓着我。”   听到沈绵这么说,叶氏的脸色这才缓和些许。   妇人颔首,“瞧我,忘了同你说,我是你二嫂子,娘家姓张。”   沈绵心想怪不得呢,这妯娌二人在她面前就开始斗法了。尤其是这位二嫂子,那几句话说着好听,可是叫外人听了,还以为是大嫂叶氏故意给她摆脸色呢。   坐在上首的老妇人笑道,“玉梅,快带你弟妹过来给我们瞧瞧,你一个人霸着是做什么呢。”   这位应该就是现任族长的生母,是江家辈分最高的女人。   沈绵上前,一一见过几位老太太,又认识了他们身后的一群儿媳妇和未出嫁的娘子们。   静国公府人丁不多,倒是本家的人真不少,沈绵用心记下。   沈绵的位置就安排在老太太旁边,?老太太笑得和颜悦色,道,“你婆母近日可好?”   沈绵笑得客气,道,“婆母很好,最近正忙着给家里的弟妹们说亲事。”   “也是,国公府的小辈们都长大了,”老太太点头,“你在姑苏住得可好,若是素日里无聊没人说话,只管把你的嫂子们叫过去作陪。”   沈绵摇头,道,“您太客气了,我不大会说话,嫂子们不要嫌我烦才好。”   叶氏正要开口,却还是被?张氏抢先了,“我听人说了,沈家可是两代御史,弟妹要是不会说话,那我们一个个的,都该把嘴缝起来才是。”   屋里一片哄笑声,沈绵笑道,“我们家这说话的本事,可是寻人错处的,嫂子们一个个都端庄得体,只有我在一边学着的份儿。”   沈绵面上笑吟吟,心里苦得很,每次出门,都要绞尽脑汁跟人打机锋,还得和妇人们相互吹捧,这是何苦呢,在家自己过日子不好吗?   叶氏心想,沈氏倒也不像消息里说的那样不堪,起码说话还是有分寸的,不像是轻狂的人。   一群妇人在屋里叽叽喳喳地说话,沈绵一会儿就听得头大如斗,还得陪笑脸,时不时地附和一句,又要会夸人,还得夸的不着痕迹,在夸这个人的时候,还不知道得罪了其他人。   江星列怎么还不来叫她走呢?不是说小半个时辰就够了吗?   老太太说道,“你头一回陪着世子回来,中午我叫人摆了宴席,给你们夫妻接风洗尘,我年纪大了,说两句话便觉得累,让你几个嫂子和弟妹陪你,我这就回去了。”   宴席啊,沈绵心中越发地苦。   她笑道,“我们两个小辈罢了,哪里用得着摆宴席,您太客气了。”   老太太拍拍她的手,“小地方的宴席,怕是比不上盛京的,你不嫌弃就好。”   老太太知道静国公府和本家并不亲近,可本家到底要仰仗静国公府,郡主不好亲近,这位世子夫人得拉拢拉拢。   “看您说的,您这样好意,我和世子哪里是不懂事的人,”沈绵道,“我送您回去吧。”   叶氏上前一步,扶着老太太,说道,“弟妹坐下就好,我送祖母回去。”   沈绵也只是客气一句,叶氏这样说,她便接着坐下了。   三婶这时开口,道,“你们夫妻回来得正是时候,你们十三妹妹腊月出嫁,到时候你可要来热闹热闹。”   沈绵看向站在三婶旁边的娘子,是个文静秀气的女子,大概十五六岁的模样。   沈绵道,“是吗,到时候我一定过来给十三妹妹添箱。”   十三娘子朝沈绵行了一礼,道,“多谢嫂子。”   “都是一家人,妹妹不必客气。”沈绵回答。?   有人起了话头,自然就说起夫妻间的事情,譬如起了争执,譬如江家几个男子的短处之类的。   “世子素日里脾气可好,会跟嫂子争吵吗?”有个小娘子好奇地问道。   沈绵笑了笑,说,“?过日子哪有不起争执的,牙齿和嘴唇总有磕碰的时候。”   沈绵看向说话的十五娘子,“十五妹妹这是急着出嫁了吗?”   十五娘子挽着母亲的,有些不好意思,“才没有呢,就是听说世子兄长是盛京最好的男儿,想问一问。”   沈绵笑道,“十五妹妹也会有好姻缘的,不必着急,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沈绵心想,江星列还真是美名远扬。   在前院无聊至极的江星列忽然鼻子有些痒,江从柬道,“世子可是担心夫人,你放心,咱们家一向是和和气气的。”   “我知道。”江星列笑了笑。? 第294章 权势之利   沈绵硬着头皮熬过了一上午,说话说的口干舌燥,终于熬到了中午的宴席。   沈绵依旧坐在江老太太身边,不时跟她说几句话。席间欢声笑语不断,沈绵也表现得端庄大方,并未失态,但她还是想赶紧离开。   好在这顿饭是终于吃完了,等前院打发人来传话的时候,沈绵终于露出真心的笑容。   张氏惋惜道,“还想留你跟我们几个一起喝杯茶,打打叶子牌呢,怎么这就要走了。”   沈绵的手被张氏握着,只能笑道,“我这些日子身体不好,这回去还得吃药,过两日我好些,一定请几位嫂子过去玩儿,只别嫌我病着就好。”   张氏又拉着沈绵说了几句话,“我一见你,便觉得十分投缘,想同你多说两句。”   沈绵笑着点头,“难得二嫂不嫌弃。”   沈绵觉得自己的脸都快笑僵了。   叶氏看张氏磨蹭,道,“好了,过几日再叙,世子还在前面等着呢。”   张氏这才放手,沈绵挨个道别,这才离开。   出了老宅大门,沈绵心想,以后这边再有什么事情,她就称病好了。   江星列看她出来,将人扶上马车,又和几个兄弟道别,看着十分耐心。   江星列上了马车,便问沈绵,道,“吃饱了没,要不要回去再吃些?”   沈绵倚在江星列身上,道,“差不多,宴席挺好,就是说话说得我好累,但凡在场的,全部夸了一遍,乱七八糟说了一上午闲话,尤其是那位二嫂,嘴皮子可真是利索,冷不丁就?要刺大嫂几句,旁边还有人帮着圆过去,跟唱戏似的,也不知道是有什么深仇大恨。”   江老太太看似中正,实际上沈绵看得出来,她是偏向张氏的,因此张氏才敢在叶氏面前如此。   江星列拍拍沈绵的肩膀,“真是辛苦我的绵绵了,?回头再请你过去,就说养病不方便,反正我也是想带你回来歇着的,理会那些家长里短做什么,没人说什么吧?”   沈绵笑道,“这又不是在盛京,我堂堂世子夫人,一品的诰命,谁敢指摘我。”   也就是这一点好,要是她去盛京的宴席,肯定有人明里暗里刺她,说些难听的话,可是在姑苏却不会。   就像沈绵所说,方才那一桌子妇人加起来,也不如她一个人尊贵,那些人就算知道内情,也没人敢上来说酸话。   沈绵感叹道,“权势真是个好东西。”   “谁说不是。”江星列道。   “所以啊,”沈绵语重心长,“你可得好好保住静国公府的权势,我现在是世子夫人,以后还要当国公夫人,世子,你可是任重道远呢。”   江星列听了便笑起来,“这是尝到权势的滋味了?”   沈绵点头,“是啊,我这辈子都没听到今天这么多恭维,虽然我也不喜欢这些,不过听人说好听的话,总是顺耳的。”   江星列知道她是开玩笑,于是道,“夫人要是真喜欢听好听的,用不用我天天说给你听?”   “不要,”沈绵道,“你说的跟旁人说得不一样。”   江星列道,“哪里不一样?”   沈绵得意扬扬地抬起下巴,道,“我就喜欢她们明明不愿意,还得可劲夸我的违心样子!”   江星列先是愣怔的一瞬间,然后骤然大笑起来。他很少如此,连沈绵都被他的笑声惊着了。   江星列想起来,自然当初夸沈绵烹茶好喝,其实他是真心觉得的,但沈绵觉得他的夸耀名不副实。   确实,在自己眼里,沈绵哪里都是好的,并无缺点。不过在旁人的夸赞,那怀着的意思实在太多了,沈绵大概把这件事情当成了看戏。   等江星列笑完,沈绵又垂下眼眸,说,“其实也没有很喜欢,她们夸耀的是我背后的静国公府,你说说,这样的来往又是何必,她们说得违心,我听的也不痛快,人间之事,实在过于复杂,大家都活得很是为难呢。”   江星列道,“绵绵,活着本就是如此。“   这话未免有些残酷,沈绵理解但并不喜欢。   “老师也跟我说了,”沈绵道,“他说我现在就痛苦还太早了,我还有好几十年要痛苦,那痛苦就像崇山峻岭似的那么多。”   沈绵倚在江星列肩头,“他这样说,可真是一点都不考虑他学生的心情呢。“   “没事,绵绵同我一起就好,就算是痛苦,也有两个人。“江星列拍拍她的后背。   送走沈绵,江家老宅的气氛当时惨淡下来。   大嫂叶氏扶着老太太回房休息,老太太劝说道,“老二家的是个泼皮,你切不必理会她。”   叶氏叹了口气,道,“祖父放心,孙媳知道,躲着她些就是。”   老大和老二同母异父,父亲偏爱幼子,可是家里当家做主的是她这个长媳,日后族长的位置,也是大房的,叶氏也就任由张氏胡闹去了。   她本来担心今日张氏真的把沈绵牵扯进来,可是叶氏看得分明,沈绵根本无意了解她们之间的争端,甚至并未太将本家放在眼里。   是了,不管盛京出了怎样的事情,静国公府的世子夫人都不是她们能够得罪的。   “沈氏是个不能生的,也不知道世子有什么打算。”江老太太靠在榻上,忽然提了一句。   叶氏摇头,坚决道,“祖母,世子不是咱们能左右的。”   江星列带着沈绵来姑苏,显然是不想沈绵因为盛京的事情不开心。何况江星列想要纳妾,多的是人会送女人给他,绝轮不到他们姑苏这些人来掺和。   江老太太却是心想,天下乌鸦一般黑,男人都是一样的。他现在年轻不要子嗣,日后呢?   若是他们能够占了先机,劝动沈绵把孩子养在膝下,那跟嫡子也没有区别,这些年来,静国公府敬着本家,却并不亲近,不少人看在严重,也不将江氏一族放在眼里,江家的日子可是一点都不好过啊。   她这个老太太叫着好听,见了沈绵还得客客气气的,哪里有长辈的谱儿。   若是有子嗣,那就全然不一样了。   “祖母,您要是想做什么事情,一定要跟孙媳商量,国公府那边本来就我们生了罅隙,可不敢胡来。”叶氏提醒了老太太两句,也不敢多说。   江老太太没说什么,把孙媳妇打发走了。   她心想,若是劝得动沈绵,或许还有可乘之机。老太太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若是能够过继本家的孩子给沈绵,那也是很好的。   沈绵刚喝了一大碗汤药,躺在床上准备午睡,冷不防打了个寒颤。   江星列躺在他旁边,他中午饮酒,屋里暖烘烘的,他也开始犯困了。   “怎么了?”   “没事,”沈绵转身依偎在江星列怀里,“真暖和,下午让我多睡一会儿。 第295章 茶楼相谈   天气晴好,沈绵和江星列出门,在街上闲逛。   沈绵一手挽着江星列的?手臂,另一手拿着点心,江星列手里也是一盒点心。   姑苏确实天气温暖,没有盛京凛冽的寒风,也很安静,不会有贵公子闹事纵马这样的荒唐事情,这里的街道也窄窄的,马儿跑不开。   沈绵吃完一块点心,想再吃一块,江星列不许,沈绵道,“中午饭我不会耽搁的。”   “那也不行,吃多了不好。”江星列反对道。   小夫妻在街上就起了争执,沈绵甩开江星列的手,却很快被一把握住,又被江星列好声好气地哄了两句,沈绵的神色才缓和下来。   “世子与夫人这样清闲自在,叫盛京里的人知道,怕是要气死的。”说话的人在旁边的茶楼里,隔着窗户,他对江星列和沈绵如此说道。   这话有一半说的确实没错,江世子在盛京引发了惊涛骇浪,自然却带着心爱的夫人早姑苏小城的街头闲逛,确实清闲自在。   只是有些人就算不知道江星列现在如何,也快气死了。   沈绵扭头看去,齐王殿下?   她皱起没有,握紧江星列的手。   齐王笑得客客气气,询问,“世子和夫人喝茶吗?”?   这话说的极温和,好像他是与江星列相识多年的好友?,现在真的在邀请自己的朋友喝杯茶。   “公子相邀,岂敢不从。”江星列携沈绵走进茶楼,在齐王对面坐下。   齐王把亲手斟茶,把茶杯推到两人面前。   沈绵端起茶杯自顾自地喝茶,江星列则询问,“殿下南下闽州,想来路过姑苏,并非巧合。”   齐王道,“这天下本没有巧合,我是来见江世子的。”   “殿下找我何事?”江星列开门见山,他不想和齐王客套,有话直说,说完就走,这样最好。   齐王也并不意外他的直白,而是把目光落在沈绵身上。显然下面的话他不想让沈绵听见,或者他认为这是男人的事情,和女人没有关系。   江星列微微蹙眉,沈绵却先道,“殿下只管说,说破天我也是不懂的。”   齐王正要开口,沈绵又说,“不过去年我这条小命险些交给贵妃娘娘,虽然我侥幸留下了,只是到底意难平。”   齐王的脸色当即难看起来,他沉声道,“江世子,你这位夫人,着实配不上你。”   在齐王看来,沈绵一手促成江星列如今的局面,和他难以联合,和太子又陷入危机。   齐王讨厌这样不安分的女人,虽然认真说起来,她也没做错什么。   江星列笑了笑,回答说,“那殿下的眼光可能不太好。”   江星列再给沈绵倒了杯茶,把她伸到点心盒子上的手按住,握在自己手里。   齐王冷笑,“天下女子何其多也,你喜欢什么样的,本王都能为你找来,何必吊在一棵树上,断送自己的大好前程。”   齐王今天来找江星列,虽然也知道难以说动他,可是到底存着几分想法,他要去闽州,如果静国公府愿意为他助力,那扳倒太子不在话下。   只是没想到,他还没开口,就被一个女人堵住了嘴,齐王这口气可真是不顺。   他离京之前,沈绵于青云寺训斥一个女子的话已经传遍盛京。这个看着柔柔弱弱的女子,在盛京的传言中,已经是个善妒不仁,丝毫没有女德而且不能生育的野蛮女子。   齐王心想,江星列从来是个聪明人,陛下对他的喜爱,比起几个皇子都不差,为何会将自己陷入如此境地,还是因为一个女子,尤其这也并非是个太出色的女子。   沈绵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女子就算了,齐王还要来挖她的墙脚,真是令人讨厌。   “是哪位谋士给您出的主意,让您来见我的,”江星列道,“回去就将人打发走吧,留着也是个祸害。”   齐王神色不变,“世子是什么意思?”   江星列道,“我携夫人回到姑苏,最近并不想问朝中争端,若是在姑苏过的安稳,可能日后也不会问,殿下难道还不满意吗?”   这话算是表明立场,齐王前几天猜测得确实不错,江星列不会因为得罪太子便转而投靠他门下,毕竟江星列和太子多年交情,捅一刀报仇出口气也就差不多了,不至于真的反目成仇。   齐王此来见江星列,是想利用太子的疑心,想要逼迫江星列和太子疏远。   可是齐王现在忽然明白,来自于自己的逼迫,只会让现在中立江星列再次做出选择。   江星列的选择,可想而知不会是自己。   想清楚这一点,齐王再一次黑了脸。   不过他还是笑道,“我欣赏江世子,想邀请江世子与我共建宏图伟业,世子当知,我并不比那一位差多少。”   江星列摇头,“殿下,大夏可能需要强大的皇帝陛下,但是臣子不需要太过强大的皇帝。”   君王和臣子,君王控制臣子,臣子也牵制君王。   江星列为什么敢砍太子的臂膀,因为他了解太子,他知道太子是怎么样的人,换成齐王,那就有些危险了。   太子会咽下这个苦果,可是齐王这样的人绝不会。   “如此放肆!”齐王厉声道。   “殿下息怒,”江星列说,“您还不如我的夫人清醒,贵妃娘娘可是欠我们一条命,有些话根本不用多说,您或许觉得自己比太子、甚至比陛下更强,臣却并不觉得。”   江星列一向不喜欢齐王,这位皇子太过自以为是,以大夏现在的基业,他们不需要一位自以为是的皇帝。   当然,齐王如果靠自己的手段得到皇位,那江星列也无话可说。   齐王被江星列挑起怒火,但这怒火在瞬间又消了下去,他自嘲似的笑了一声,“倒是忘了,你与太子的争端,闹得再大,都是你们之间的事情,和本王无关,是吗。”   “是。”江星列道。   “你这样想,太子可不见得这样想,”齐王道,“若是日后太子要为自己的颜面葬送静国公府呢?”   “那我愿赌服输。”江星列回答。   他从一开始就选定了人,静国公府和东宫绑在一起,这不仅出于他们的情义,更出于多年的利益。   齐王心想,江星列可真是自信,愿赌?服输?真是可笑。   他看向沈绵,“希望到时候江世子能够保住自己心爱的夫人。”   沈绵斩钉截铁道,“他会的。”   沈绵的目光落在自己的丈夫脸上,齐王看见沈绵眼中的坚定和信任。   他开玩笑般地说道,“江少夫人,男人大都是靠不住的,何况你~”   何况她还不能生育,沈绵笑了笑,“那我也只好愿赌服输。”   齐王深深地看了两人一眼,情绪复杂。他被这夫妻俩气的够呛,他站起身,头也不回得离开了。   他心想,这一回可真是做了蠢事,到江星列这里来自取其辱,叫人知道了白白笑话。 第296章 挑拨离间   晚上回到府中,沈绵问道,“世子啊,我今日可是说了那样的大话呢,你别让我输了。”   江星列心想,沈绵到底心怀芥蒂,这也是正常的。   他把沈绵按倒在床上,咬着沈绵的耳朵,低声笑道,“绵绵今晚上叫我一声爹爹?,那我还生孩子做什么吗!”   沈绵羞愤欲死,满脸通红,好一会都说不出话?。   江星列也就是瞧着清贵,床笫间的混账话是一点?都不少的,什么哥哥、叔叔的,沈绵全部说过,也并不计较这些。   只是今天这两个字,沈绵是第一次听到。   也不知道江星列是预谋了多久,今天竟然说出来了。   沈绵脑中惊雷闪过,终于?回过神来,一把掐住了江星列的脖子,“你,你~”   沈绵“你”了半天,才说,“你无耻,江星列,你欺负我!”   她把“欺负”两个字咬得格外重,江星列笑嘻嘻地把她揽在怀里,道,“绵绵别生气,我开玩笑的,别生气了。”   沈绵把江星列推到一旁,她主要也不是生气,是羞的,也不知旁人家的夫君是什么样子,反正她这个平日一副不近人情的样子,回家跟个泼皮无赖似的,什么话都说,沈绵很是不习惯。   “齐王今日找过来,肯定是想拉拢你的,就这样将他打发走,日后不会太难看吧。”沈绵脸上的红晕消退下去,和他说起了正事。   江星列笑道,“这会儿担心这些事情做什么,我看你白天可是凶得很。”   沈绵哼了一声,道,“谁要他瞧不起我的,他看我那个眼神,就跟看个没用的花瓶似的,他这样轻慢女人,实在讨厌。”   齐王就是这样的性格,江星列早就知道,别说沈绵,齐王大概除了太后和于贵妃,怕是全天下的女人他都瞧不起,就连齐王妃,恐怕也只有那三分敬重罢了。   “明知道你是看重我的,他就算不喜,也应当尊重我,我看你根本就不是来拉拢你的。”沈绵不快道。   她这话只是随口说,江星列却笑起来,道,“绵绵果然聪慧不凡,他确实不是来拉拢我的。”   “那他是来做什么的?”沈绵不解。   “是来挑拨离间的。”江星列道。   齐王并不是个蠢的,相反他厉害的很,确实比起太子爷不差多少,只可惜从一开始他们就不是一路人。   静国公府早就卷入了这场争端,也定下了人选。   “你和太子殿下的关系,现在还用得着挑拨离间,我看见了面怕都是要打起来的。”沈绵提起这件事情也有些忧心。   江星列却摇头,“我和太子,打断骨头连着筋,外人觉着这回静国公府要和东宫分道扬镳,实际并不会,这话你不要同外人说,心里清楚就好。”   东宫和静国公府,虽有罅隙,但断不开。   沈绵颔首,“嗯,我知道了,你以前怎么也不跟我说。”   “现在说也一样,”江星列拍拍她的小脸,“好了,早些睡觉,明日去灵隐寺,你不是想去很久了。”   沈绵打了个呵欠,“好麻烦呀,你整日想这些事情,会不会觉得累。”   江星列把沈绵搂在怀里,“还好,习惯了,跟你画画是一样的。”   沈绵正要闭上眼睛,忽然又想到,“不过你这样想,那东宫就不一定了,万一以后真的关系不好,你还真打算愿赌服输?”   江星列已经闭上眼睛,他道,“是啊,到时候跟我亡命天涯去吧,好不好。”   沈绵倚在江星列肩头大笑起来,江星列怕是跟她一样话本子看多了,亡命天涯这样的事情也想得到。   一夜好梦,沈绵第二日上午和江星列出门闲逛。   盛京。   杨皇后死了母亲,一家人被打发回老家去了。皇后宫中的侍女太监最近都过得小心翼翼,上回有个宫女不小心摔碎了茶盏,就被打了十几丈,现在还在床上起不来,说不定过几日连命都没了,谁敢不小心。   周瑾坐在杨皇后身边,杨皇后现在看着这个孙儿也不大喜欢,道,“我与陛下商议过了,给你挑了白家的女儿做做太子妃,你觉得如何?”   盛京之中的公侯世家数不胜数,白家也不过是其中之一。白家一向低调,虽无爵位,但也是和苏家齐名的世家,前任白家家主曾任丞相,是不少人的恩师,门下学生遍布官场,只是他去得早,白家便暂时退了一步,也避开了当年争位的事情,因此沉寂多年。   如今把女儿推到太子妃的位置上,大概是有东山再起的打算了。   太子微微蹙眉,道,“白家尚好,只是儿臣并未见过白氏女。”   “白氏家教森严,从不许女儿抛头露面,那个女孩子我见过,今年刚刚及笄,沉稳端庄,还行,就是家世弱了一些,”杨皇后顿了一下,“你父皇他,是不想让你娶个太好的回来。”   太子妃这个位置,看的不是太子的喜好,这是多方考量的结果,要娶谁太子也都没有多大意见,反正只要别给他找事,安安分分地就好。   “爹爹要娶一位母亲回来了吗?”周瑾看着太子,问了一句。   太子招手让周瑾到自己身边,安抚道,“没事,爹永远最疼瑾儿。”   杨皇后皱起眉头,道,“瑾儿是男孩子,年纪也不小了,你好好教导他,莫要太过偏疼。”   周瑾握着父亲的手,垂下眼眸。   太子起身,“母后,既然此事已经有了定论,那儿臣就先去忙了。”   杨皇后“嗯”一声,道,“你年后要娶妃,沈氏的肚子又大了,不如把瑾儿留在母后身边教导,如何?”   这话有商量的意思,也算客气,但太子的拒绝确实一点都不客气的,他道,“母后为操劳六宫之事,至于瑾儿,儿臣一定会好好教导,您放心。”   再一次被拒绝,杨皇后胸中也升腾出一股郁气,她摆摆手,没再说什么。   走出后宫,太子问儿子,道,“你这样不喜皇祖母吗?”   周瑾刚刚一直紧紧握着太子的手,好似是怕太子把他留下似的直到出了大门才略松开。   周瑾想了想,说道,“也不是不喜欢,只是儿臣更喜欢爹,绮娘娘说,我是男孩子,要学父亲,我想在您身边。”   “你绮娘娘最近还好吗?”太子询问。   出了那事,太子已经很久没去看过沈绮了。   “绮娘娘很好,”周瑾道,“在给弟弟妹妹做衣服,衣服可小了,只有爹爹的巴掌这么大,爹,你怎么不去看绮娘娘?”   太子把周瑾抱在怀里,小声说,“爹爹要让绮娘娘平安生下你的弟弟妹妹。”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太子要是待沈绮和从前一样,那才奇怪。   周瑾也压低声音,“我知道,我会帮爹爹保护弟弟妹妹和绮娘娘的。”   “孤的瑾儿真懂事。”太子夸赞道。   周瑾腼腆地笑了笑,倚在父亲肩头。 第297章 决意远嫁   沈绮倒也并不觉得孤单,肚子里的孩子渐渐大了,周瑾读书回来,也会在她身边陪着,和她说话,小小年纪就体贴得不得了。   沈绮也心疼他,自己生下的孩子,到底是庶出,可是新太子妃进府,生下的孩子就是嫡出。   那才是真正能威胁到周瑾地位的孩子,周瑾或许还不太懂,但沈绮心里最清楚,她得好好保护这孩子,让他平安长大。   太子冷着她,后院里那几个女人倒也不来找她的麻烦了。   明年新太子妃要进府,沈绮手上也不再管东宫的琐事,因此越发清闲,给孩子们准备的衣服便做了一大箱。   然而,但凡女子,还是一个怀孕的女子,谁不想要夫君的陪伴呢,她只是不说,也不能说罢了。   沈绮坐在窗边,看着外面阴惨惨的天色。   “娘娘,这怕是要下雪了,您快回来坐下,别吹了凉风。”青雪道。   今年的雪来得晚,已经阴了许多天,也不见雪飘下来,沈绮盼着下一场大雪,把过去的事情都掩盖住。   沈绮没动,道,“也不知姑苏现在是什么天气。”   姑苏肯定要比盛京温暖,只是不知道妹妹如何。毕竟天气冷暖不是大事,人,最怕的是心寒。   沈绮担心有人让沈绵心寒。   “娘娘又在担心二娘子了,”青雪上前给她披了一件衣服,“二娘子有世子护着,肯定好好的。”   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都欠着沈绵的呢,只是她都没机会亲自给妹妹说声谢谢,还有一声“对不起”,沈绮总是担心她。   “娘娘,二娘子是您的妹妹,您心疼她,她当然也心疼您啊,她要是知道您糟蹋自己的身体,不顾及她保下来的孩子,得多心疼呢,太医都说您思虑太重,对身体不好,您要是伤着自己,才是对不起二娘子啊。”青雪好言好语,把已经说过几遍的话又说了一遍。   她是万万没想到,都这会儿了,东宫都要有个新的女主子了,这位侧妃娘娘,不担心为什么太子殿下不来看她,不担心新任太子妃是不是不好相处,她还是牵挂着姑苏的妹妹。   这哪里是将二娘子当妹妹了,侧妃娘娘怕是把自己当二娘子的亲娘了。   沈绮道,“放心,我没你想得那么多,只不过为绵绵的前途忧心罢了,男人啊,还是没有自个儿的孩子可靠,你看看杨贵妃,唐明皇多宠着她,最后还不是为了自己的江山给吊死了吗。”   沈绮主要是担心江星列辜负了妹妹,现在看着还好,可是日后呢。   周瑾这时独自进来,脆生生地喊道,“绮娘娘,绮娘娘觉得瑾儿比爹爹可靠吗。”   周瑾走到沈绮身边,笑得露出一口小白牙。   沈绮笑出了声,搂着他说,道,“可不是吗,绮娘娘以后的荣华富贵,都要看我们瑾儿争不争气。”   这话是一点都不假,养育之恩,就是她最大的倚仗,就算是日后的太子妃,在周瑾面前,也越不过她去。   周瑾拍拍自己单薄的小胸脯,道,“绮娘娘放心,我以后一定争气,保护绮娘娘和弟弟妹妹。”   沈绮点头,吩咐青雪,“去炭盆里拿个烤地瓜出来,温了橘子没有,都拿过来。”   沈绮怀孕,好吃的好喝的自然少不了,不过她最近几天都爱吃烤地瓜,炉子里埋好几个,周瑾也十分喜欢,两人悄悄吃了不少,不敢让管事的嬷嬷知道。   管事的嬷嬷知道了,能把东宫所有的地瓜都扔出去。   这怀着的可是龙嗣啊,山珍海味吃不了多少,还跑去吃沾了灰的地瓜,成何体统!   “以前绮娘娘还在家的时候,我们兄妹几个就围着炉子烤地瓜吃,你小姨吃得最多了。”沈绮沾了一手的灰,也不嫌烫,就把皮撕开了,香甜的味道在屋里乱窜,周瑾年纪小,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青雪忙给她擦了手,拿着勺子给她舀着吃。   周瑾道,“爹爹说,沈御史家的碗可大了。”   沈绮当即笑起来,道,“你爹有一回去我家里,在我家吃面,我母亲怕他和江世子吃不饱,装了满满两大碗面,不过你爹碗里的面多,江世子碗里的虾仁和青菜最多,所以给他吃撑了。”   宫里的碗就那么点大,沈家人胃口都挺好,沈绮也不例外。   她叮嘱道,“瑾儿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才能长得高高的。”   周瑾烫的嘟着小嘴哈气,含混道,“我知道,可是为什么江叔叔碗里的虾仁多。”   “是你小姨分的呀。”沈绮道。   沈绵是他们家最简单的人,没想到这个最简单的骗起人来也厉害,早就和江星列眉来眼去了,她居然没有看出来。   “小姨这样偏心,绮娘娘也不护着爹爹。”周瑾道。   沈绮没有回答,只笑着给周瑾剥了一个橘子,她心想,她当然会保护他,不然她面前这个小人儿,要吃的苦头也多了去了。   周瑾吃完橘子,又说,“绮娘娘别害怕,新母亲来了,我也住在绮娘娘这里。”   沈绮搂着周瑾,小小年纪知道护着自己,不枉她疼着这孩子一回。   周瑾和沈绮分了橘子和地瓜,然后又凑在一起下棋。沈绮的棋艺是跟着沈老爷子学的,教一教周瑾不在话下。   书房中,内侍向太子说了沈绮那边的事情。   太子听了,神色不变,心中却无奈。   怀着孩子还乱吃东西,自己吃就算了,还拉着瑾儿吃,本以为她是有分寸的人,怎么也跳脱起来了。   半晌,太子对内侍说道,“打发王嬷嬷去白家,教白家娘子东宫的规矩。”   内侍颔首,王嬷嬷是照顾太子长大的,先太子妃都要敬她三分,为人苛责,做事负责,内侍知道,打发这位过去,不是看重那位白娘子,是要提醒白家一些事情。   太子想要个规规矩矩的太子妃。   他不好女色,对于女人们之间争风吃醋的事情也不感兴趣,但愿这个白娘子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刚打发走一个内侍,另一个又很快过来通禀,明仪公主来了。   明仪公主的婚事最近没个眉目,太子对妹妹并没有寄托太多希望,只希望她嫁得好些,能够过好自己的日子。   江星列确实是了解太子的,他不像齐王那样心狠。   不过,显然明仪公主并不这样想,他走到太子面前,开门见山道,“哥哥,我要嫁到大燕去。”   太子的神色瞬间变了,“明仪,你在说什么?”   明仪公主神情从容,又说了一遍,“我要嫁给李明章,嫁到大燕。” 第298章 与生俱来   明仪公主的婚事,逃不过严怀庆和韩默这两人。然而她对这两个人都不感兴趣,不止如此,她对一眼就看可以看到未来的日子也不感兴趣。   嫁给她们,她左不过生个孩子,然后一辈子困在内宅中,围着孩子和自己不喜欢的丈夫度日,有什么意思呢?她也不太喜欢小孩。   明仪公主以前想嫁给江星列,她觉得只有盛京上下,只有江星列才配得上她,如果是江星列,那她在内宅之中也没什么,她可以忍受。   可惜江星列不喜欢她,她知道缘由,他们算是一起长大,江星列不喜欢她心计太深,他已经有了一位心计颇深的母亲,不想再要这样一位夫人。   看沈绵就知道,沈绵坦诚随性,和自己这样的人是完全不一样的,那是江星列喜欢的女子。   如此,那她也不强求。   男人嘛,总归都是一个样子,好像不管嫁给谁,日子也都是一样的。   不过明仪公主再也没找到能让自己屈居内宅的男人了。   只恨她不是男儿身,否则她一定要争一争那个位置。   但是嫁到大燕就不同了。   李明章至今滞留大夏,因为大燕国内皇长孙被谋杀一案至今没有结束,许多人为此流血,李明章躲过了这次灾祸。   日后这个人,明仪公主想要帮他坐上那个位置,她才华谋略丝毫不输于自己的兄长,她为什么不能那样做呢。   明仪公主想要过有趣些的日子,若是李明章坐上那个位置,她必定会成为大燕的皇后,她甚至可以干涉国政。   她想赌一把,如果赌赢了,后半辈子一定不会再无聊的。或许有人不喜争斗,不喜权谋,但是明仪公主喜欢,她喜欢权势的滋味,那是世上最好的东西。   如果赌输了,那也就输了,左不过一条命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哥哥,我在大夏的日子实在无趣,我不想嫁给严怀庆或者韩默,我不想这样活着,那样活着,今日死或者几十年后死,都是一样的,哥哥,成全我吧。”明仪公主看着自己的兄长,露出笑容。   “如果我嫁到大燕,可以帮到哥哥很多事情。”明仪公主又道。   太子沉吟许久,他问,“在大夏不好吗?”   太子疼爱这个妹妹,也多少了解她,这个妹妹大概是投错了胎的。她自幼聪慧不凡,这些年来,若非她在宫中帮助皇后谋算,皇后的位置不会坐得这么稳当。   明仪公主笑了笑,在太子对面坐下,“好是好,就是很无聊,我要生锈长霉了,哥哥,我不想嫁给那些人,也不想生孩子,我要是男的,我就要和哥哥你争夺那个位子了,可惜我不是,我还是你的亲妹妹,整日和妇人们喝茶闲聊,说男人,说孩子,说家长里短,我讨厌这些事情,我要是嫁给严怀庆或者韩默,此生也只能如此,一想到此后几十年我只能在内宅中争斗,我就心中不快,哥哥还是把我打发去大燕吧,省得我到时候作妖,给你添麻烦。”   太子无奈道,“明真为了不远嫁,不惜吊死,你呢,母后能舍得你吗?”   明仪公主一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去拽太子的衣袖,笑道,“你只消跟母后说,杨家失势,静国公府和咱们决裂,到时候母后一定麻利地把我打发过去了。”   她神色有些不好,语气却十分随意,“哥哥,咱们皇家是母凭子贵,我们这些女儿,最大的用处不就是拉拢人吗,拉拢嘉平伯府,怎么比得上拉拢大燕那位日后可能登上皇位的王爷。”   这话真是半点不作假的,杨皇后不见得有多疼明仪公主,说到底,太子和杨家在她心中,都比明仪公主更重要。   太子闻言道,“明仪,你知道孤并非这样的人,你是我的妹妹,我希望你日后过的安逸,也并不需要你去拉拢谁。”   于贵妃抚养明真公主,只为让她成为一枚漂亮的棋子。   但是太子绝没有这样看待自己的妹妹,他是疼爱明仪公主的。   “我知道哥哥疼我,”明仪公主道,“我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只是哥哥,你想要给我的安逸,并非我所需,哥哥,那样太无趣了,我想要与人争斗,我想赢。”   午后的阳光穿过窗棂,照亮了明仪公主的侧脸。   她美丽端庄的面容上,一半在阳光下,一半在阴影中,这双眼睛中,此刻燃烧着完全不同的神采,让她的美丽愈发的摄人心魄,甚至生出一种鬼魅的感觉,看得久了,几乎让人不寒而栗,连太子都有种胆寒的感觉。   或许是错觉,他不用害怕自己的妹妹。   大概美貌的女子,总是与众不同的。   周氏皇族的骨血生在她的身上,她的野心与生俱来,并不比周氏的男子少。   太子询问,“不后悔?”   “不后悔。”明仪公主斩钉截铁。   “若是败了呢?”太子再问。   “不过一死罢了。”明仪公主淡然说道,人活着,都是要死的,如果不能赢,苟活又有什么意思。   兄妹二人对视片刻,太子颔首,“好,我会去同母后说的。”   明仪公主起身,朝太子行了一礼,笑道,“多谢哥哥成全,妹妹等着消息。”   说罢,明仪公主起身离开,没有多留。   太子看着妹妹的身影,心想,这么的女子,不知道大燕受得起吗。   明仪公主走到外面,璇英上前扶着她,道,“殿下和太子殿下说了吗?”   “说好了,”明仪公主道,“你呢,要不要跟我去大燕,若是不想,我给你说一门好亲事。”   璇英笑着摇头,“奴婢自小侍奉殿下,早已离不开您了,您可不要撵我走。”   “我要去的,可是虎狼环视之地。”明仪公主说道。   璇英道,“奴婢和公主现在所在的地方,难道不是吗。”   主仆二人相视一笑,两人一起走出东宫,夕阳将她们的身影拉长变形。   年后就要二十岁的明仪公主,终于为自己选定了夫婿,大燕的睿王李明章。   太子的动作挺快,朝野上下很快说服了皇帝陛下,还有李明章本人。   腊月初八这一天,皇帝下了两道赐婚的圣旨,第一道是白氏女白翘楚许嫁太子,明年二月初五大婚   第二道是明仪公主许嫁大燕睿王,大燕的国书也快马加鞭地送了过来,两国和亲,明仪公主远嫁。   连于太后都没有拦住,于太后甚至想直接要了明仪公主的小命,只是没有机会下手。   得知消息之后,明仪公主平日的几个好友震惊不已,已经自己一定会娶到公主的严怀庆几乎不敢相信,韩默也是一样。   但圣旨就是圣旨,谁也不能质疑和更改。 第299章 砒霜蜜糖   消息传到姑苏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之后了。   沈绵的身体渐渐好一起,于是她出门玩的日子也少了,又像往常一样,在书房画画写字。   沈绵十分震惊,道,“明仪公主为什么要嫁到大燕去,那么远的地方,陛下和皇后竟然也舍得,她和严怀庆的婚事不是早就一撇吗,就算严怀庆不成,还有韩默呀,难道是因为咱们国公府和东宫断了联系,就要去明仪公主嫁过去,给东宫助力吗。”   明仪公主和沈绵也算是好友,她怎么都没想到,明仪公主竟然会选择远嫁大燕,她在大夏的身份尊贵无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只要不自找麻烦,那一定过得比谁都好。   她为什么要背井离乡远嫁大燕,去一个陌生的地方,沈绵完全不能理解。   江星列放下手里的笔,显得从容淡然,道,“这婚事肯定是明仪自己求来的,?你不了解,明仪是投错了胎,她厉害的很,只是在大夏不能施展她的本事,所以嫁给李明章去大燕祸祸了,?你别担心。”   如明仪公主所料,江星列是了解她的?。江星列一向知道,明仪公主有颗不安分的心,?她对国事和各种争端的兴趣远远大于对胭脂水粉内宅琐事的兴趣。   这要是个男的,大夏当场就能上演一出亲兄弟相争的好戏码。   可是明仪公主空有一身本事,却没有施展的地方,现在她总算找到了。?   沈绵道,“是吗,那我给她写封信吧。”?   江星列闻言,把纸笔给她,“写吧。”   “我是一定赶不上她出嫁的了,”沈绵惋惜道,“没想到秋猎时见面,竟然是最后一面了。”   明仪公主远嫁大燕,她们此生都不可能再相见了。   江星列帮她研墨,道,?“你应该高兴,她忠于能嫁出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了。”   沈绵道,“真的有人喜欢争斗吗,我最不喜欢与人虚与委蛇,表面做戏还要私下谋算了,那样好麻烦,我从前就想着,一定要过最简单的日子,少争执少麻烦,有三两个朋友能够说说闲话就好,不必说一句想十句?,没想到还有明仪公主这样的人。”   江星列淡笑,说道,“甲之砒霜,乙之蜜糖,人生在世,自然各有所求,每个人求的都不一样,你喜欢画画,甚至想以此名留青史,在其他女子看来,这是太多余了,她们觉得只要相夫教子就够了,是吧。”   江星列这样一说,沈绵心中便有数了,她将已经写了一行的信放到一边,重新拿了一张纸,道,“如你所说,这是明仪?公主想得到的结果,那我只要祝福她就好,你说是吗?”   “是。”江星点头。   沈绵落笔写信,没有再说话。   人生在世,得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如果是自己喜欢的事情,那就最好了,沈绵明白这个道理。   身为女子,这是很艰难的事情了。   因为所有人都要求女子相夫教子,在内宅中度日,以己度人,沈绵能够想明白明仪公主的想法。   不是所有女子心甘情愿被困在内宅中的,如果可以选择,谁愿意一生在高墙之中围着男人过活呢。   就算是江星列这样俊美的男子,想来也有看得厌烦的那一日。   这封信写完,已经是中午了,沈绵把信封好,写上落款,然后起身去找能够作为陪嫁的东西,一并给明仪公主送过去,她大概过了正月十五就要和李明章一起回大燕了,沈绵不便去送她。   午后沈绵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晒太阳,江星列在一旁喝茶,两人万分悠闲,商量明日要不要再去灵隐寺一回。   上一次沈绵和江星列去灵隐寺,道贤方丈正在闭关参悟佛经,沈绵没有见到他,这两日再次一回,沈绵打算在姑苏城中亲自置办年货。   这件事情在大户人家里,一般都是管家去办的,只是喜欢这些事情,干等着过年实在太没有意思了。   白糖又跳到了沈绵怀里撒娇,千层酥又在地上乱啃草,沈绵这会儿懒得说,由着它们胡闹。   两人正说,侍卫跑进来,说是盛京来信了。   江星列打开看了,道,“父亲和母亲说他们不过来了,宫里正忙着明仪公主的婚事。”   沈绵点头,“这也是,到底是大夏的嫡公主出嫁,静国公府总不能一大家子都不在,这有些逾矩。”   江星列和沈绵听到明仪公主要远嫁的消息时,也猜到了这件事情。   “那就只有咱们俩过年了,”沈绵叹息,“这还是我头一回不和祖父、父亲母亲还有哥哥一起过年,也没有和公爹婆母一起过。”   江星列道,“不好吗,只有咱们俩。”   江星列倒是觉得还好,大概是静国公府一向亲缘淡泊,他不觉得有什么。   沈绵道,“只我们二人,未免太过孤单,你不觉得么?”   “还好,我有绵绵就好了。”江星列道。   沈绵听了也高兴起来,虽然没有家人,但是有江星列自然是很好的,这个人,可是自己的丈夫,自己最亲近最亲近的人,要和自己携手一生的人。   “我有星列也很好。”沈绵回答。   江星列走过来和沈绵一起坐到秋千上,太阳光暖融融的,照在身上十分舒服。   “太子要大婚,我姐姐的日子真是一点都不好过,”沈绵有些担忧,“白家的娘子,我都没有见过。”   江星列道,“白家蛰伏多年,在盛京中极为低调,没想到这一来就出了个太子妃,我也没想到。”   “你认识白家人吗?”沈绵询问。   “我在户部时,户部两位侍郎,有一位是白家的,老尚书早已经到了告老的年纪,想来新任户部尚书,就是白家这一位,大夏的钱袋子,就这么落到太子殿下手里了。”江星列回答。   沈绵愈发忧心,道,“那我姐姐的日子还怎么过啊。”   江星列安慰道,“你姐姐怀着身孕,生下儿子就是太子的次子,生下女儿就是大夏这一辈里头一位郡主,何况现在皇长孙也由她抚养,这是陛下认可的事情,他看重你们沈家的人品,就算太子再也不宠她,你姐姐的位置也是稳稳当当的。”   沈绵垂下眼眸,道理她明白,不过还是说道,“同进士,如夫人,怎么也比不过正室的,要是太子以后更喜欢白氏女生下的嫡子,那我姐姐和瑾儿不是一起凉了吗。”   “你觉得杨皇后会让白氏女生下嫡子吗。”江星列道。   沈绵的心当时凉了半截,“真的假的?”   江星列把沈绵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说道,“太子妃的位置,已经足够白氏一族东山再起了,若是贪心太过,太子不会客气。”   沈绵靠在江星列怀里,“真是可怕啊。”   “白家做了外戚,就要知道收敛,”江星列道,“这是公平的交换,你要知道,世家大族的婚姻,永远利益为先。”   沈绵明白这一点,“那你怎么没有利益为先呢。”   “我觉得世上没有什么能换走我的绵绵,那些利益我可以想办法得到,只有绵绵,是我用真心求来的。”江星列回答。   沈绵倚在江星列肩头,“我也是真心嫁给你的。” 第300章 招蜂引蝶   沈绵沉吟片刻,道,“好像如此说来,世间许多事情都要来用利益来衡量。”   江星列道,“绵绵觉得这样好还是不好。”   沈绵把江星列推起来,让他帮自己推秋千,江星列并未拒绝,站起身帮沈绵轻轻推着。   沈绵大多时候都像个孩子一样,江星列总是觉得。她的喜好和处事风格好似一直以来都没有变过,喜欢吃糖,吃各种点心,坐秋千,爱玩儿,除非必要,同其他人来往也就是直来直去,变化并没有很大。   江星列有时候在想,沈绵要是一直这样,那也挺好。   沈绵好一会才说?,“好与不好,都是个人评断,我觉得为人处世,只要没有累及他人,杀人放火什么的,手段不要过分,求利是没错的,譬如太子和白氏的婚事,说到底,是相互成全,对吗。”   等秋千停下来,江星列在后面把沈绵圈着,亲了她一下,道,“是啊,?他们于权势之上相互成全,我与绵绵两情相悦,也是成全,谈不上是非对错。”   沈绵道,“那我姐姐和太子呢?”   “这就要问你姐姐了。”江星列道。   “都是赵家的错,要不是赵家耽误我姐姐,姐姐早就嫁个好人家了,哪里需要做太子的妾室,整日危机四伏,还要给人家的儿子当后娘!”沈绵不满道。   沈绵对沈绮的婚事耿耿于怀,她承认自家门槛太低,配不上东宫的侧妃之位,也承认是姐姐高攀了太子殿下,可她就是心疼自己的姐姐,做正室和侧室到底是不一样的。   江星列轻轻拍拍沈绵,道,“以后就好了。”   沈绵没再说什么,她说破天也阻止不了太子娶太子妃,也不能改变姐姐的命运,只能盼着白氏性情好些,不是杨皇后那等心狠手辣的女人。   到底是冬日,只在外面坐了半个时辰,天气就凉了下来,两人一起又回了书房。   沈绵手上的画还没画完,她刚拿起笔,又想起一件大事,“对了,十三妹妹还有几日就要出嫁,我到时候得过去给她添箱,你说我添什么东西好,总要跟几位嫂子送的礼相称,不能寒酸也不能太过了。”   沈绵在盛京时从来不操心这些事情,要送什么都是家里准备好的,不会出错,现在不在家,她一时间有些为难起来。   江星列并不在意,道,“送什么都行,让碧云她们操心些,你到时候去凑个热闹就好了,家里人可真是不少。”   “你说婚事为何要定得这么晚,干嘛不推到明年去呢。”   那位十三娘子腊月二十出嫁,也太晚了一些,眼看就要过年了。   “这边的习俗,再舍不得自己女儿,都是要送出门的。”江星列回答。   沈绵点头,“嫁得是临县的秀才,也算门当户对。”   江家在姑苏算是大族,想来这回十三娘子出嫁,一定十分热闹,只是她在这儿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要是在盛京,还能和几个好友一起说闲话打发时间。   沈绵神游天外飘了一会儿,才重新提笔开始画画,最近一个多月在床上躺着,沈绵觉得自己退步许多。   第二日两人收到消息,说是灵隐寺的道贤方丈出关了,沈绵当即就和江星列一起出门,去了灵隐寺。   寺中香火今日格外鼎盛,人来人往的,江星列挽着沈绵的手,两人穿过拥挤的人群,一起先去殿中上香。   沈绵倒是没什么想求的,只是上回在寺中见过殿中金佛之后,沈绵有种庄严且宁静的感觉,所以想再来看一次。   江星列上香之后,便在外面等候。   沈绵走过去时,注意到来往的不少娘子夫人都往江星列这里看。   她心想,江星列可真是个招蜂引蝶的,不管是在盛京还是在姑苏。   她上去挽着江星列的手臂,道,“走吧。”   江星列道,“拜完了?”   “完了,”沈绵道,“去见道贤方丈吧,代老师向他老人家问个好,老师跟我说道贤方丈医术很好,请他给我把脉好了。”   江星列揽着她的肩膀,说,“太医院的人又不是摆着好看的,你最近气色好多了,睡觉的时辰也少了许多,很快就能好的,咱们一事不烦二主。”   沈绵的身体逐渐好转,这一点江星列看得见,江星列最怕沈绵多想,毕竟对一个女子来说,子嗣就是她的半条命,他们两人也曾经凑在一起商量是要生儿子,还是生女儿,生了儿子要怎么管教,生了女儿又要如何疼爱。   江星列严令家中上下不许提半个字,自己也非常小心,只是这件事情到底扎在沈绵心头,忧思太过,也是要坏了身体的。   沈绵像是知道江星列在想什么似的,她道,“你别想太多,我又不是瓷娃娃,虽说提起来伤心,到也不至于有多伤心难过,你这样小心翼翼,我反倒也不知道该如何。”   她虽然伤怀,但事已至此,总得往好的地方想。这件事情是两人心中的隐痛,他们夫妻一样难过。   江星列闻言,心疼道,“我们绵绵,真是受委屈了。”   沈绵露出笑容,没说什么,两人走到穿过几道门,走到道贤方丈的院子门前。   门口有个中年僧人正在等候,沈绵上回见过他,是道贤方丈的大弟子,和慧亭是一辈,只是年纪比慧亭要大许多。   沈绵朝他行了一礼,道,“衍光禅师久等了。”   僧人爽朗一笑,“慧亭师弟前日来信,称夫人为师妹,若不嫌弃,夫人也唤贫僧一声师兄吧。“   天下佛门是同宗,这样喊一声也不为过。   沈绵笑道,“好,有劳衍光师兄带我去见方丈。”   衍光禅师颔首,领着两人入内,“师父出关之后,便问起师妹。”   说着,三人已经走了进去,只是要进门时,衍光把江星列拦在门外,只许沈绵一人进去。   江星列有些不高兴,沈绵抬手按在他的手臂上,“夫君在外面等我。”   江星列只得点头,沈绵独自推门进去。   她甫一进门,便闻到淡淡的檀香味道,屋子很敞亮,也显得十分空旷,正中间摆着一张桌子,镂花的香炉上,有烟雾徐徐上升又飘散。   桌子上放着一本佛经,一只干枯瘦弱的手正在轻轻翻动书页。看书的人动作极轻,纸页摩擦也没有发出声音。   沈绵走上前,行了一礼,道,“方丈,小女沈绵,奉师命来给您问好。   道贤方丈这才抬头,他眯起眼睛打量着沈绵,显得十分严肃。   闻空大师是个温平和蔼的老僧人,素日里也十分随意,不大讲究规矩。但眼前这位,沈绵能感觉到他的严肃。 第301章 灵隐寺中   沈绵在道贤方丈面前做下,一时间都不敢出声。这位长者实在严肃,沈绵还没想好要怎么同他打招呼。   道贤合上手里的佛经,轻轻咳嗽了两声,又抿了口茶,才说,“这样严肃做什么,是老衲吓着你了。”   沈绵摇头,“没有,就是觉着您,和老师说的不大一样。”   道贤方丈面露不虞,说,“你老师那个老东西,整天嘴里没有一句正经话,别听他瞎说。”   沈绵闻言笑起来,不愧是好友,虽然一个和蔼,一个严肃,但说起对方都是一点都不客气的。   “那老东西最近怎么样。”道贤方丈询问。   沈绵回答道,“老师身体还好,就是眼睛不大好,看不清楚了。”   道贤方丈忽然叹了口气,“老了,老了,几十年一晃便过去了,真是老了。”   沈绵没有说话,帮他倒了杯茶。   他拿过茶杯,问道,“你叫什么来着?”   “叫沈绵。”沈绵回答。   “我看了你的画,确实是得了那老和尚的真传,只是你年纪小,大约要再过些年,才能画得更好。”道贤方丈说道。   沈绵点头,“老师也这样说。”   沈绵不过十六岁,?能有现在的本事,已经是上天眷顾,真想成为一代名家,那实在任重道远。   道贤方丈道,“?你老师给我来信,说你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想让我帮你瞧瞧?”   道贤方丈大概不太会说话,反正闻空大师从未在沈绵面前说过这样直白的话。   他说完之后,好像也意识到了什么,又说,“我看你气色不错,应当不是太严重。”   沈绵并未放在心上,说,“最近一日要喝两碗药,又苦又多,难喝得要命,确实好多了。”   “把手伸出来。”道贤方丈说道。   沈绵依言伸出手,放在桌子上,?道贤方丈安静地帮沈绵把脉。   沈绵以前就知道,道贤方丈出家前是江南一带的名医,年纪轻轻便救过许多人,后来他发现自己不能救的人太多,心中生了执念,便削发为僧。   一代名医又成了一代高僧,是个真正有慈悲心肠的人。   道贤方丈收回手,沈绵也将手收回来,她想看看道贤方丈的面色,猜测一下结果如何。   只是这位高僧神色淡然从容,沈绵什么都看不出来。   “你平日吃什么药?”道贤方丈询问。   “不知道,”沈绵摇头,“我夫君知道,他记得方子。”   “叫他进来。”道贤方丈吩咐。   沈绵起身走到外面,很快江星列和沈绵一起进来。江星列听了道贤方丈的吩咐,把药方写在?纸上。   道贤看过药方,将上面的药材划去一个,又重新写上几个?,说了怎么用药。   江星列恭恭敬敬地收起药方,在沈绵旁边的蒲团上坐下,然后就听着沈绵和道贤方丈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说话。   这话谈的一点头绪都没有,而且道贤方丈从头到尾都板着脸,一脸的严肃神情,还不知道还以为这是在审案子呢。   不过沈绵却并不在意,道贤方丈问什么,沈绵就说什么,反正都是陪着老人家聊天。   江星列就这么干巴巴地听了一个多时辰,两人被道贤方丈打发出来。   临走前道贤方丈嘱咐道,“平日也不要吃什么人参鹿茸,你身体亏空太多,当心虚不受补,吃些寻常饭菜就好,记得多走动,不要总躺在床上。”   沈绵一一答应下来,道,“那我和星列就先回去了,下回再来看您。”   “去吧,下回多带几幅画过来。”道贤方丈颔首。   沈绵答应完,这才和江星列一起离开。   等走出院门,江星列才说,“这位大师怎么如此严肃。”   沈绵摇头,“不知道,来的时候老师也跟我说过,确实太严肃了,他一个多时辰都没有笑。”   “大概是生来严肃吧,”江星列道,“没事,走吧,今日不回家吃饭,去繁花楼。”   “那里的饭菜好吃吗?”沈绵问道。   “上回知府家的郎君请我吃饭,去的就是那里,还可以,去试一试,要是绵绵不喜欢,咱们再回家。”江星列携着沈绵的手一起往外面走。   一路上江星列依旧被不少人注视着,姑苏不是太大的地方,要是城中有江星列这样好看的郎君,肯定早就传遍了,可见这位并不是常住姑苏的人。   只是看到江星列身旁还有个年轻女子的时候,大家又忍不住感慨了一回,这样好看的郎君,偏偏已经有主了。   等上了马车,沈绵便说道,“你这个招蜂引蝶的,方才那些人瞧见你,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江星列面不该色,道,“我只瞧见了绵绵,没有瞧见旁人。”   沈绵假意叹了口气,“这么好的郎君,怎么就归了我呢。”   她在江星列脸上轻轻捏了一下,江星列任由她胡闹,从怀中拿出刚才那张方子再看。   沈绵见状也不闹了,“你还会看药方子?”   “随便看看。”江星列当然不太看得懂,不过药性他明白一点。   这药和原来那副药的药性相差不大,只是更温和一起,江星列暂时只能猜到这点。   马车在繁华楼前停下来,江星列先下了马车,又将沈绵扶下来,两人一起往楼上走。   正是吃饭的时候,繁华楼里十分热闹,沈绵边往前走边打量,江星列回头询问,“想吃什么。”   “我又不知道这儿有什么。”沈绵道。   雅间已经满了,两人便随意在二楼靠窗的桌子前坐下,沈绵看着满满一页菜名,挑了自己喜欢的点了,然后递给江星列。   江星列没有再加,小二边走边报菜名,往后厨去了。   “是不是有些吵闹?”江星列问道。   “不会,挺热闹的。”沈绵说,声音确实有些嘈杂混乱,不过有种烟火气,沈绵喜欢这样的吵闹声音。   “姑苏有许多外出经商的人,年底回家了,最近正是热闹的时候。”江星列道,上回也没有这么吵闹。   大约是人太多,两人等了许久,饭菜才上桌。   沈绵已经等的饿了,拿起筷子先吃起来,江星列给她夹菜,问道,“好吃吗?”   沈绵在吃饭的间隙点头,“还好,你也吃。”   正吃着饭,不远处的雅间里忽然传来一阵女子的笑声,这笑声像是裹着蜜糖似的,腻的沈绵抖了一下。   江星列也听得直掉鸡皮疙瘩,心想下回绝对不来了,怕是哪家的小郎君招了风月女子过来。   沈绵倒是没放在心上,抖了抖之后便接着吃饭。   雅间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正对着沈绵这江星列的桌子。 第302章 大同小异   江星列自然注意到了走过来的年轻人,不是旁人,正是上回请他出去的知府家的郎君,姓严,人称严三郎,是个俊秀风流的年轻人。   沈绵发觉有人走过来,便也站了起来。   严三郎拱手向江星列行礼,惊诧道,“嗨呀,世子怎么坐在这儿呢,?这掌柜的也是个瞎的,竟然连您都不认识,还安排了这个位置!”   严三郎这话一说完,屋子里呼啦啦走出来几个和严三郎年纪相仿的郎君,还有几个漂亮妩媚的女子,都站在了江星列面前。   江星列和沈绵完全来不及开口,就听几人说了一大通恭维夸赞的话,然后几人就要请江星列去雅间吃饭。   等终于安静下来,江星列才说道,“不必,几位自便,我携夫人在外,一会就要回去。”   大概沈绵着实不是扎眼的,几人才注意旁边站着的沈绵,纷纷行礼赔罪。   他们身边带着的女子可都是秦楼楚馆带出来玩儿的,人家江星列带着自己的正头夫人,怎么说今天都不会应下这个局。   严三郎赔笑道,“夫人勿怪,我们几个喝得昏头了。”   沈绵只笑了笑,说,“今日不方便,你们改日再请世子。”   她的目光掠过后面那几位漂亮娇美的小娘子,心想,除非天大的事情要江星列亲自去办,否则他还是在家好好待着吧。   那几位娘子眼里哪儿还有旁人,眼珠子都恨不得掉在江星列身上。   江星列和几人寒暄过后,才将他们打发走,和沈绵一起坐下。   严三郎坐在桌前,也没了喝酒的心思,说道,“这位世子爷待她的夫人倒是极好,不在家放着,竟带到了繁花楼吃饭。”   另一位道,“我叔父从盛京回来,说世子爷就是带着他夫人回来养病的,可见是挺放在心上的,咱们日后还能将他请出来吗?”   他的担心也是严三郎担心的,毕竟女子,哪个不善妒,今日看见他们喝花酒,回头要是不放人出来可怎么办。   严三郎身边的女子当即倚在他怀里,咯咯笑道,“三爷,这男人,哪里有不偷腥的,您看看刚才哪位,相貌寡淡俗气,您看咱们姐几个,随便挑出去一个都比她好看啊,咱们几个不行,楼里的还多着呢,奴家这些年,还没见过撬不动的墙脚。”   几个郎君相视,然后会心一笑,可不是吗,家里的娶回去,敬重是要敬重的,可是男人在外面的事情,女人可是管不着的。   也不知道这世子的喜好到底如何,对了他的口味,墙脚才好挖。   江星列一直在等着沈绵说话,但沈绵只是安静吃饭,江星列终于先开口,道,“绵绵你放心,我日后再也不会赴他们的酒宴。”   沈绵拉长调子,“哦”一声,“我看那几个娘子,都是极漂亮的,你不觉得么。”   她眨眨眼睛,看向江星列。   沈绵的眼睛格外清澈明亮,也是她这张小脸上最漂亮的地方,这样看人的时候,显得格外无辜。?   “听说江南多美人,倾国倾城的随便就能找到,”沈绵叹了口气,“可惜我生的不够美貌。”   江星列知道她没有生气,这是在跟自己胡闹呢?,便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娶夫人,是要看谁吃饭吃的多?,我觉得我们绵绵一个人比他们加起来都吃的多,是吧。”   那几个小娘子瞧着就瘦瘦弱弱的,沈绵现在比以前瘦的多了,也没有她们那么瘦弱。   沈绵差点把筷子扔到江星列脸上,最后给了他一个好大的白眼。   江星列笑道,“跟你说真的,日后肯定不同他们一起喝酒。”   沈绵点头,不过随即又说,“算了,要是有正事你还是去吧,不要耽误正事。”   沈绵已经吃饱,把筷子放在一边,准备等江星列吃完一起回去。   方才那些话是说着玩,但这一句却不是,江星列到底是男人,有些事情避免不了,沈绵只要他洁身自好。   “我有正事,就找他们家的长辈去了,你瞧瞧那几位,像是做正事的人吗。”江星列也放下筷子,准备回去。   江星列知道沈绵不至于因为这些事情跟自己生气,但有些话不说,她总是要不痛快的。   自己不过多数几句话,就能让她安心,那何必要让她不痛快呢。   方才的动静不小,来往的人听说静国公府的世子和世子夫人在这里,眼神都往这儿瞟,江星列也不想吃了。   两人起身下楼,沈绵道,“瞧着也是十七八的年岁了,怎么不关在家里读书学做生意,跑出来喝酒了,家里的长辈也不管教吗。”   沈绵有个探花郎的二哥哥,从小勤奋好学,别说喝花酒了,酒都没有喝过几口,至于秦楼楚馆就更别提了,他们家就没人就那样的地方。   沈家长辈们可不觉得同妓子们吟风弄月是什么风光事情,正经读书人,谁会那样!就算不是读书人,那也不像话!   江星列扶着沈绵上了马车,道,“都是本地的富户,几代的生意了,在酒桌上相互扶持,在私底下也好做事,会喝酒拉关系,也是他们的本事。”   沈绵点头,“原来如此啊。”   马车骨碌碌地走起来,沈绵又问,“那,在盛京也是如此吗。”   “大同小异。”江星列道。   归根结底,人与人背后是复杂的关系,有些事情要做,就要理清这些关系,在酒桌上做事,对江星列来说也是常有的,不过他不太喜欢。   “那你在盛京出去喝酒,有人带女子吗。”沈绵追根究底。?   “梨花阁不许带那样的女子入内。”江星列回答,梨花阁是他的,规矩也是他定的,他喝酒大都在梨花阁中。   沈绵好像松了口气似的,半晌道,“我觉得我好似一个,一个?善妒的女人,如此是不是有些刻薄?”   “回去好好画画,整日胡思乱想什么。”江星列把毯子盖到沈绵腿上。   “我在想,你说,男人既要三妻四妾,还不许女人妒忌,这是什么道理,我觉得大凡女子,应当都会妒忌丈夫有其他女人的,要是那样心宽不妒忌的人,肯定眼里心里都没这个男人,是吗。”沈绵说道。   “应当是。”江星列回答。   有情才会有妒忌,无情自然没有。夫妻过日子,可不一定要有情。   沈绵又叹了口气,“我好像在为自己善妒找理由似的。”   江星列道,“好了,绵绵很好,没有善妒,?我不做你不喜欢的事情。”   沈绵笑着拱手作揖,“有劳世子迁就我。”   “心甘情愿。”?江星列有模有样地还礼。   两人同时在马车里笑出了声。   至于沈绵是不是善妒,这并不是什么要紧事情。? 第303章 江家娘子   江星列说不会去出去和那几位喝酒,便说到做到。几次帖子送过来,都被江星列找借口推脱,没有赴宴。   正如江星列所言,不去赴宴,不会耽误他的事情,在家里也是一样。   这就不免引起外面的猜测?,认为江星列惧内,他那位柔柔弱弱的夫人实际是个泼辣货色,管江世子管得极为严格,连大门都不许江星列出去。   当然,这话没人敢到处嚷嚷。   要是放在盛京,这些话也就是个笑话,盛京百姓连皇帝的谣都敢造,何况静国公府。但在姑苏却不一样,姑苏最高的官也才三品,没人敢得罪江星列。   沈绵还跟往常一样在家画画,?最近几日有些冷,天气也不太好,沈绵不想出门。   只是到了十三娘子出嫁这一日,她不想出去也得去了。   两人早早起来,吃过饭后才出门。   十三娘子在江家老宅出嫁,两人便去了老宅,进门之后,两人各自分开,沈绵去了后院,十三娘子在在屋里。   沈绵进去时,她已经穿好了嫁衣,只是还未上妆,发冠也放在一旁。   张氏看见沈绵进门,当即笑着迎上去,道,“弟妹来了,快看看新妇今日漂亮吗。”   沈绵睁大眼睛?,上前说道,“十三妹妹哪一日不漂亮了,今日做了新妇,是格外漂亮才对。“   十三娘子露出笑容,三婶也忙递了一个橘子给她,笑道,“侄儿媳妇可真是个会说话的。”   “哪儿呢,我看江家的小娘子个顶个的漂亮,?几个妹妹都是好看的,”?沈绵接过橘子,笑道,“还有几个小侄女儿,水灵灵的,日后也一定是大美人儿。”   沈绵笑着看向叶氏怀里抱着的?小娘子,叶氏一子一女,女儿今年三岁,睁着一双大眼睛靠在叶氏怀里,好奇地四处打量。   沈绵从荷包里拿了颗糖出来,递给小女孩儿。   叶氏低声吩咐女儿,“说谢谢婶婶。”   小女孩便跟着乖乖巧巧地说了一声,谢谢婶婶,便靠在母亲怀里吃糖去了。   叶氏无奈道,“让弟妹见笑了,今日一早起来便缠着我,不带着她就哭嚎不止,无奈只能带到这里了。”   沈绵笑道,“小孩子都缠人,我们芸姑年纪还?小,长大就好了。”   张氏见状,心中不屑,早知道今日她也把自己的孩子抱过来好了,她家那个可是?个男孩子,比这个小丫头可强得多。   旁边的几位婶子则是记着江老夫人的嘱咐,这位少夫人吃了不干净的东西,自己不能生育,要是能说服她在本家过继一个孩子,那这孩子前途无量不说,本家和国公府的关系也能亲近起来。   现在这关系,不咸不淡的,本地的官员眼看就不把江氏一族放在眼里了。   沈绵逗了一会小女孩,心中便有些想念自己的亲侄女了,也不知道甜姐儿最近好不好,乖不乖,长高没有。   逗完孩子,沈绵就和几个妯娌一起坐在屋里闲聊,沈绵也不多说,只听她们几个说起?出嫁那会儿的事情。   张氏自然而然地询问沈绵,“我听说弟妹和世子成婚的时候,聘礼有一条街那么多呢,是真的吗。”   沈绵听到有人询问自己,笑道,“没有那么多,一传十,十传百地,就?乱传起来了,都是按规矩来的,没有传言里那样夸张。”   “那肯定也是不少的。”张氏看着沈绵,想让她多说一些。   沈绵不紧不慢道,“婚姻大事,聘礼倒是其次,?主要是看人品,咱们女子,出嫁从夫,若是夫君的人品不好,这才是大问题,多少银子都换不回来。”   叶氏当即附和,“是啊,咱们日子过得好不好,可不是全仰赖自己的夫君吗。”   旁人几个妯娌也纷纷称是,沈绵端着茶杯,又问,“我听说十三妹妹要嫁的,是姑苏一带最年轻的秀才,想来人品性格都是好的,日后再考个进士,十三妹妹做了官夫人,便跟着享福了。”   她打趣十三娘子,语气满是善意,三婶闻言笑道,“若是那孩子真能考个进士回来,还要劳烦侄媳妇和世子照料。”   “都是一家人,应该的事情。”沈绵没有推辞,客客气气地答应了。   十三娘子听到有人说自己的事情,有些不好意思,说道,“进士哪里是那样好考的。”   十三娘子也不盼着自己的丈夫高官厚禄,只希望以后的日子过得安稳就好。   张氏笑道,“我记得,弟妹的兄长可是本朝最年轻的探花郎?。”   沈绵好不容易把话题引走,结果张氏又绕到了自己身上,沈绵十分无奈,但只能接茬,道,“我家兄长确实是探花郎,不过最年轻的这说法,我倒是没有听过,二嫂人在姑苏,知道的事情却遍天下呢。”   张氏掩嘴笑道,“别看咱们姑苏是小地方,可是这来往的商客,可是哪儿来的都有,在盛京开铺子的,更是数不胜数,我娘家哥哥就在盛京做生意,日后还要请弟妹多照顾些。”   “原是如此。”沈绵轻轻颔首。   叶氏怀里的小女孩本来在母亲身边玩耍,不知想起什么,忽然走到了沈绵身前,抓着沈绵的衣袖。   叶氏有些担心,沈绵据说不能生育,叶氏怕她不喜欢小孩子的亲近,何况她们也不算太熟。   不过叶氏还未开口,沈绵就把芸姑抱在腿上,然后问道,“大嫂,芸姑还能吃糖吗?”   叶氏见状,道,“不敢吃了,方才吃了一个,我担心她吃糖牙疼。”   沈绵“嗯”一声,只把芸姑抱在怀里,没有再拿糖给她。   十三娘子的妆已经上好,只是长发还未梳起。   三婶起身,道,“我请了知府家的夫人做全福娘子,怎么这会儿还不到,我去门口迎候着,大侄媳妇,你在这儿看着,叫厨房给十三再做些吃的送过来。”   叶氏忙应下,三婶匆匆就出去了。   张氏不解地看其他几位婶婶,道,“怎么请了知府夫人做全福娘子,不是侯家的夫人吗?”   沈绵正在逗芸姑,四婶用眼神示意张氏看沈绵,意思是知府夫人是看在江星列和沈绵的脸面上过来的,可不是他们江家请的。   大约一刻钟,三婶便带着知府夫人进去了。   知府夫人三十上下,瞧着是个温婉柔和的女人,身后带着丫鬟仆妇,还有个十四五岁的小娘子,应该是她的女儿。 第304章 错认沈绵   屋子里一瞬间安静下来,陈夫人却没有意识到,依旧握着那女子的手,脸上都笑开了花儿。   “真真是个标致人儿。”陈夫人上下打量着那女子。   沈绵怀着抱着芸姑,心想这可真是太尴尬了。   被陈夫人握着手的那女子,当然不是沈绵,是江家五爷的夫人太太,才及笄就嫁了过来,也十分年轻,方才就在沈绵旁边坐着,两人一起在都芸姑玩儿。   叶氏上前一步,道,“夫人,这是五弟妹。”   陈夫人这才意识到屋子里的尴尬氛围,瞬间也知道自己认错了人,?忙看向叶氏。   叶氏心领神会,示意她看沈绵,说道,“这是静国公府的世子夫人。?”   她上前把芸姑抱走,沈绵这才露出真容,笑着看向陈夫人。   陈夫人懊恼万分,不好意思地说道,“瞧我,瞧我,实在是个有眼无珠的,竟然认错了人,世子夫人可莫要怪我。”   她握住沈绵的手,脸上的笑容都有些僵硬了。   沈绵道,“不妨事,?夫人请坐,今日夫人过来,可是给我们家的十三妹妹做全福娘子的,不必客气。”   沈绵说得客气有礼,陈夫人心中却依旧在后悔,心想她就该让江家人?引荐,不该凭着儿子说的话猜测的。   这位可不是个好相与的,她姐姐和姐夫从盛京归来,说起盛京里的事情。   这位世子夫人可是出了名的善妒,几个想打江世子妾室主意的女孩子,可是都被她收拾得妥妥当当。   世子最近也不出门赴宴,据儿子所说,就是因为前日这位世子夫人撞见了他们几个喝花酒,因此才不让世子赴宴。   由此可见这是个厉害的女子,陈夫人不敢慢待了她。   陈夫人道,“多谢世子夫人了。”   沈绵笑道,“十三妹妹可是等着陈夫人给她梳发呢。”   陈夫人闻言,笑道,“瞧我,又糊涂了。”   说完,陈夫人又跟着三婶上前,拿过梳子帮十三娘子梳发,一边说着吉祥话。   等忙完这一通,外面的宾客也陆陆续续地过来了,叶氏身为长媳,去外面迎女宾。   沈绵也没有再待在十三娘子这里,屋子里进来几个十四五岁的小娘子,应该都是十三娘子的好友,人家小女孩说话,沈绵也不好留下凑热闹,便出去了。   陈夫人眼见沈绵离开,当即便跟了上去,陈娘子挽着母亲的手一起离开。   陈夫人赶上沈绵,笑道,“夫人留步,若是不嫌弃,咱们一道走吧。”   沈绵道,“陈夫人请便。”   陈夫人看见沈绵没有拒绝,道,“世子携夫人到姑苏,我本该办个宴会迎接,只是前些日子回娘家住了几日,耽搁了,眼看又到了年节,年后的宴会,夫人可要给我脸面,过来凑个热闹。”   沈绵笑道,“这是自然,有劳夫人。”   陈夫人听到这话,自然满意,感叹似的说道,“夫人端庄温柔,我这个女儿,要是有夫人一半的体面,我也就知足了。”   沈绵心想这位大概不知道,盛京上下是怎么说她放肆无礼的,她女儿要真是自己的一半,怕是能把她这个当母亲的逼疯了。   陈娘子低眉垂目,道,“母亲说什么呢,女儿哪里比得上世子夫人。”   沈绵听到这话,才看向陈娘子,江南一带长大的女孩子,有一张温婉美丽的小脸,举手投足还有她刚刚看沈绵的眼神,说话的声调,都显出几分柔婉和气来。   不过沈绵听着她的话却不是很舒服。   陈娘子悄悄打量着沈绵,嘴上不说,心中却不屑,她早听表姐说过,这位世子夫人是个泼辣得很,她爹不过也就是四品官罢了。   出身不好,长相还不好,世子当初一定是鬼迷心窍才看上得她,陈娘子心想,自己可比她好看多了。   她要是嫁人,一定端庄贤淑,对夫君客客气气的,不会拦着他出门,如此,她可比不上这位世子夫人。   沈绵道,“陈娘子是极好的,何必与我比较。”   虽然这母女两个瞧着都是温婉贤淑的样子,不过沈绵还是不想和她们说太多,人家夸她一句,她还得夸回去。   沈绵心想,回头去把话本子里夸人的话全部抄录下来,好好背熟,以后编瞎话夸人的时候就不要费心思考了。   好在很快又来了不少夫人娘子,陈夫人要跟她们打招呼,沈绵身在其中,?对于众夫人的询问回答得客客气气,并不多说,但也不显得失礼,就这样淡淡的。   出门前江星列说了,她稍微客气点就好,她要是太客气,旁人还要觉得她好欺负,回头还得蹬鼻子上脸。   因此沈绵如此,也没人敢不满。   堂屋里热热闹闹地说着话,三婶正在和几个相熟的夫人说话,说着说着就不免落下泪来。   沈绵倒了杯茶给她,旁边有人劝说道,“女儿嘛,都是要嫁出去的,再说,又不是不能见了,这大好的日子,你哭成这样,一会让孩子见了,不是平白担心吗。”   三婶叹气,从沈绵手里接过茶杯,笑得勉强,说道,“唉,道理我也知道,就是舍不得,我年纪大了才生下这个小的,越想越心疼。”   众人七嘴八舌地劝说着,三婶这才慢慢地不哭了。   沈绵心想,自己那会儿出嫁的时候,母亲肯定也是万分舍不得的。   今年过年都不能回家,沈绵暗自叹了口气,实在遗憾。   熬到中午,迎亲的队伍终于吹吹打打地过门了。   新郎被拦在大门外面,诗词歌赋呼啦啦背了一大堆,才被放进门,在门槛上还不小心绊了一下,众人哄堂大笑,却并没有恶意。   谁成婚不紧张呢,也不知道江星列当时紧张吗,被自己两个哥哥拦在门外,进门肯定不容易。   沈绵被这热闹的氛围感染,心中也愉悦起来。   新郎终于过五关斩六将,接到了新妇。   等拜别父母的时候,沈绵看见三婶眼圈红着,连看着严肃的三伯也湿了眼眶,嘱咐新郎要好好待自己的女儿。   新妇更是忍不住低声呜咽起来,又是好一番劝说,这才终于把人送上了花轿。   沈绵和江星列都没有送嫁,两人留在老宅中。   花轿一走,三伯长叹了一口气,江星列难得开口,劝慰道,“三伯父安心,十三妹妹嫁得挺好,日后能做官夫人也说不定。”   十三娘子的那位夫君是当地有名的才子,只要不荒废学业,考中进士不是问题,江星列这样说,算是承诺,日后那个妹夫能考中进士,江星列就能在盛京帮他一把。   三伯听得清楚,慨叹道,“可惜咱们江家没几个有出息的。”   江氏本家这些年一个考中进士的都没有,静国公府就是想帮一把,都不好意思伸手。   “几个弟弟都还小,总有能考上的。”江星列道。   说完,江星列就跟三伯告辞。 第305章 各怀鬼胎   江星列看向沈绵,道,“她最近病着,不少东西都要忌口,她又是个不长记性的,什么都敢吃,侄子实在放心不下,这就带着她回去了。”   沈绵就是回来养病的,这个理由也算合情合理。   “那你们就回去吧,?”三婶也没有拦着,“过两日你们十三妹妹归宁,可要过来。”   “一定。”江星列回答。   三婶其实猜到了,沈绵并不是个喜欢热闹的?人,今天不少夫人围着沈绵转悠,沈绵显然并不喜欢。十三归宁的时候,都是自家人,那就好很多了。   两人道别之后,便坐上马车,回自家去了。   沈绵长出了一口气,“我脑袋里现在还在翁嗡嗡地乱响,真是太吵闹了。”   江星列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帮她揉揉太阳穴,道,“回去赶紧歇歇,知府夫人没跟你说什么吧。”   沈绵噗嗤一声笑了,扭头看向江星列,乐道,“陈夫人大概是听人描述了我的样子,进屋就开始认人我那会儿抱着大嫂家的芸姑呢,她把五弟妹认成我了,还夸了一通。”   沈绵乐不可支,笑得说话都不利索了,“别提多尴尬了,不过陈夫人也是个厉害的,?我没说什么,她也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知府夫人果然也不是好当的。”   江星列在一旁也露出笑容,道,“?那她还同你说什么了。”   “说年后要宴请我们俩,我答应了,”沈绵道,“年节的宴会,不能都推,去一趟也没什么。”   江星列点头,他最近推了知府儿子私底下的宴请,要是年节的宴会再推,恐怕知府还要以为自己对他不满了,答应下来正好。   沈绵不喜欢和外人说话,和江星列说起话来却是没完没了的,“你方才看见了吗,新郎险些绊倒在门槛上,我看他走路都同手同脚了,紧张兮兮的。”   “你们做娘子的,头一回上花轿自然紧张,我们当然也是一样的。”江星列把沈绵的手放在自己手心。   以前沈绵的手在冬日都是温暖的,江星列记得,只是今年却被自己的手还凉,江星列垂下眼眸,心中不大高兴。   那两碗堕胎药,真真切切是毁了沈绵的身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   “是吗,你那会儿也着急吗?”沈绵走到江星列面前问道。   江星列点头,“是啊,我晚上睡不着,早早地就起来了,我站着门口那会儿可着急了,结果你二哥哥拦着门,诗词歌赋让我背了个遍,那会儿都想冲上去和你二哥哥打架了。”   沈绵闻言靠在江星列怀里笑起来,“真的,我还以为你什么时候都从容不迫,跟个谪仙似的。”   “那绵绵真是太高看我了。”江星列拍拍她的后背。   “我看那新郎,好像年纪还小,怎么早早地就要成亲?”沈绵随口又说了一句。   江星列道,“十七岁,不小了。”   沈绵觉得新郎瞧着也就十四五岁,没想到都十七了,“那可真是个脸嫩的。”   江星列轻轻抬起沈绵的下巴,道,“我们绵绵眼神还挺好,看得真清楚。”   沈绵笑道,“脸嫩是脸嫩,他自然是没有你好看的,要说好看,还得数江世子,我的夫君。”   江星列这才把手放下,没再说什么。   沈绵倚在江星列肩头,心想,明明自己最能招蜂引蝶,偏偏还是个醋坛子,真是奇了怪了。   江家老宅的酒宴正热闹着,江三婶回到里面,陈夫人便上前询问,“世子夫人哪儿去了,我怎么到处都没瞧见?”   江三婶也不隐瞒,解释道,“我那侄媳妇身体不好,是特地回姑苏养病的,说是得少食荤腥,世子担心她吃了克药性的东西,两个人先回去了。”   陈夫人皱起眉头,显然对沈绵就这样离开不太满意,但也知道说一句“原来如此”。   陈娘子听说,则更不满了。沈绵生病让她走就是了,江世子怎么也走了,她只听哥哥说了江世子身份高贵,容貌俊美,还以为今天能看到吧,真是的!   陈夫人见女儿怄气,忙轻轻推了她一下,陈娘子赶紧摆正脸色。   陈夫人道,“你急什么,年节之后的宴会,说起来也没有几天了,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呢。”   陈娘子挽着母亲的手臂,娇嗔道,“母亲,人家也不是故意的嘛。”   陈夫人也知道女儿的性格,没有再说什么,好生安慰了两句。   自己的女儿,生的漂亮,人也聪明,可惜自己没有给她一个好出身,只能委屈她了。   另一边,江老夫人身边伺候的江二婶低声说道,“今日沈氏抱着芸姑,我瞧着她是个喜欢小孩子的,只是要说过继个孩子过去,那就不一定了,听说前些天她去让灵隐寺的方丈大师瞧过了,毕竟还年轻,肯定是想自己生一个,母亲,我觉得这事不妥。”   且不说沈绵以后有可能生下孩子,再者就算是过继,江二婶觉得人家也肯定过继国公府二郎的孩子,怎么说也轮不到本家。   江二婶虽然心动,想让自家的孩子过继到国公府去,可是这件事情实在是不容易的。   江老夫人却摇头,她知道内情,沈绵喝了两碗凶狠万分的堕胎药,就是天皇老子老了也不一定能治好。   她道,“三日后十三归宁,到时候咱们好好劝一劝,过继到她膝下的,就跟她亲生的是一样的,有了孩子,才有根基,她不能生,郡主肯定对她不满,可要是有了个名正言顺的孩子写在族谱上,那郡主也不能说什么。”   沈绵的嫡子,就是日后静国公府的世子,日后的静国公,江老太太想赌一把。   要是能成,他们江家,肯定能打个翻身仗。   二婶听着老太太的话,也跟着点头,她只想试一试,能成那是最好,不能成,她也不说什么。   沈绵刚下马车,被寒风一激,冷不防打个喷嚏,沈绵不知道,有人惦记她的夫君,还有惦记着送她送个现成的儿子,眼下正商量的热火朝天,都快忘了她这个正主了。   她揉揉鼻子,问江星列道,“你也不是热心肠的人,刚才怎么给十三妹妹的夫君许了个前程?”   沈绵自认还算了解自己的夫君,他们俩有些地方很像,譬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不管的事情他们就不管,十三娘子的夫君就算文曲星下凡,江星列都不见得多瞅一眼,所以沈绵有此一问。 第306章 绵延子嗣   等进了屋,两人在软榻上坐下,江星列才回答沈绵的问题。   “其一,许家那个,读书肯定没有问题,我打听过,许家有人在甘州一代为官,也确实有往盛京走的意思,?前途不错,所谓独木难支,我总需要人手做事。”江星列说着,给沈绵倒了杯茶。   沈绵听完其一,立刻问道,“还有呢,其二呢?”   “其二?,自然是看在三伯父的面子上。”江星列回答。   其实江星列想起来了自己成婚那日,他的泰山大人沈御史,泰山大人几乎哭出了声。今日看见三伯父?眼眶通红,想来也为自己的小女儿流了不少眼泪。   帮他女婿一把,也算是江星列对长辈的敬重。   沈绵轻轻点头,“到底是自家长辈,帮一把也是应该的。”   江星列没有多做解释,把沈绵拉起来,两人坐在桌前吃饭。   沈绵嘟嘟囔囔地说道,“在榻上支张桌子吃饭也是一样的,总是不许我在榻上吃饭。”   江星列坚决道,“不行。”   以前在家,沈绵在床上吃点心,晚上被子里都是点心渣子,还有乱七八糟的味道,江星列从此之后就不许沈绵在榻上吃饭了。   碧云端着午饭进来,简简单单地两碗热汤面,沈绵?也知道自己理亏,所以只是抱怨两句,就拿过筷子吃饭了。   午睡起来,沈绵没有去书房,而是江星列一起上街买年货去了。   沈绵也不知道该买什么,江星列则是沈绵看上什么他就买什么,结果乱七八糟买回来不少,吃的用的都有,尤其是吃的,过年肯定吃不完。   十三娘子归宁这一日,沈绵和江星列还得早起去老宅。   沈绵趴在江星列身上不想起来,变打呵欠边说,道,“这可真快,两日就这么过去了。”   “是,已经小年了。”江星列美人在怀,也是一副懒得起来的模样。   结果就是两人多睡了一会,然后起来打仗似的洗漱穿衣,早饭都带到马车上去吃了。   等到老宅下马车,沈绵被冷风一吹,当即打了个寒噤,两人被迎了进门,照旧是江星列去前院,沈绵去后院,江家大大小小的女眷和几个孩子们都坐在江老太太的堂屋里。   沈绵进门看见这么多人,笑道,“今日我是来迟了。”   叶氏安排她坐在自己身旁,说道,“时辰还早,我们就住旁边,几道门就来了,你和世子住得远,这会儿来可一点都不晚。”   沈绵坐下,喝了口热茶。   芸姑本来围在江老太太身边,看见沈绵之后,便噔噔蹬地跑了过来,她身旁几个孩子也一起凑了过去。   芸姑对沈绵说道,“婶婶,糖。”   叶氏有些不好意思,把芸姑拉到自己身边,道,“弟妹勿怪,这孩子上回吃了你给的糖,说是好吃,这两日都惦记,见着你就过来了,是我没教好。”   张氏在一旁笑的阴阳怪气,说,“是啊,孩子年纪虽然小,可还是得好好教导的,大嫂就算忙于家事,也不能耽误教导孩子。”   张氏刺人的话随口就能说出来,叶氏不想跟她争吵,但也得反驳回去。   沈绵眼看两人又杠上了,便把和荷包拿下来,道,“几个糖罢了,芸姑喜欢,我这儿还有。”   她递给芸姑一个,其他几个孩子自然也不能落下,沈绵一人分一个,小孩子多吃糖也不好。   结果分到最后,有个四五岁的男孩子一伸手,把沈绵的荷包抢走了。   沈绵回过神来,男孩子跟个猴儿似的,已经蹿到江老太太身边去了。   张氏一看自己的小儿子,便觉得头疼,厉声道,“五郎,快把婶婶的荷包还回来!”   她才刚刚说了叶氏的女儿不知礼数,自己儿子伸手就抢人家的荷包,也一样是没有礼数。   叶氏没开口,倒是和叶氏是表姐妹的五少夫人韩氏开口,笑盈盈地说道,“看来二嫂也得好好教导五郎一番。”   张氏回头瞪了韩氏一眼,却没说什么。韩氏抬起下巴瞪了回去,毫不示弱,要是张氏对她再说一句,韩氏立马就打算还回去。   表姐性情好,还得有长房的端庄和体面,她可不在乎!   张氏上前从儿子手里把荷包拿回来,还给沈绵,赔罪道,“唉,男孩子实在淘气,弟妹别见怪。”   沈绵把荷包拿回来,道,“不妨事,小孩子爱闹腾罢了。”   她对双方都是客气又疏离的模样,并没打算在这对妯娌的争斗中站队,年后她就回盛京去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来呢,掺和进去有什么意思。   江老太太对孙媳妇们的争斗并不放在眼里,只是看着满地乱跑的几个孩子,心中十分高兴,都是她的重孙啊。   人丁兴旺,可是一个家族兴盛的征兆。   几个孩子在屋里闹腾,大人们话都要说不成了,于是叶氏让奶娘丫头们带着几个孩子出去玩了,沈绵当时觉得清净了三分。   江老太太看向沈绵,道,“小孩子就是闹腾,你大约是不习惯的。”   沈绵也没多想,随口回道,“孩子们年纪小,爱玩爱闹是寻常事情。”   “看来你也是个喜欢孩子的。”江老太太说道。   叶氏当即觉察出不对来,沈绵难以生育,这是江家都知道的事情。老太太想做什么,做什么要去戳沈绵的心窝子啊!   叶氏不等沈绵回答,开口道,“祖母,这会儿十三妹妹和妹夫也应该到了,我们做嫂子的,用不用去门口迎着。”   被孙媳妇打断了话头,江老太太有些不高兴,但她也没有再说,心想这话一会把沈绵留下,私下说才好,这么当众说出来,确实有戳她痛处的人嫌疑。   天可怜见,她老太太可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她是为了江家好,也为了沈绵好啊,绝没有要害她的意思。   沈绵被叶氏地打岔分神,便没有再多想江老太太的话,或许江老太太有别的意思,但是沈绵并不放在心上。   江家二婶悄悄打量着沈绵,发觉她脸色并未变化,这才放心。   沈绵要是当场发火,她们可不好收场,江二婶给老太太递了个眼神。   “也是,这会儿该到了,你带着老二家的,打发人去前院把老大和老二一起喊上,去门口侯着吧。”江老太太说道。   江三婶一心都想等着女儿回来,对这屋子里的其他事情全然没有放在眼里。   张氏则是同样从老太太的话里嗅到了不寻常的意思,看看江老太太,又看看沈绵,若有所思。 第307章 多年媳妇   几个孩子在院子里乱跑,呼啦啦便跑到了前院,又钻到了屋子里,找各自的长辈。   芸姑没找到爹爹,有些不开心,便又跑出去了,奶娘和丫鬟忙追了上去。   大伯父看着小孙女跑远,对旁边坐着的二伯父说道,“家里数这几个能折腾,我看明年不如请个教习先生回来,当年咱们江家的族学也是出名的,该重新办起来才是。”   二伯父点头,显然十分认同这个想法,道,“回头咱们好好商量一番。”   大伯父露出笑容,“世子觉得如何?”   江星列回过神来,道,“大伯父决定就好,若是有需要侄儿帮忙的地方,侄儿一定不推辞。”   族学办起来倒是也好,江家若能多几个进士,那也不错。   “可惜你父亲今年不便回来。”大伯父十分惋惜地说道。   不是他多想念静国公,只是静国公其人,他小时候在姑苏待过一段时日,他们兄弟感情还好,静国公也比江星列要更在意本家,想来江星列要不是因为成婚,他夫人的名字需要写在江家族谱上,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回来住这么久。   “明仪公主和亲远嫁,若非我回来的早,恐怕今年也是不便回来的。”江星列回答。   “是啊,公主许嫁他国,确实是大事,”大伯父捋着胡须,道,“当年我还以为,你要尚主呢。”   当初皇后确实想让明仪公主嫁给江星列,可惜江星列不愿意尚主,最后还娶了一个门第这么低的女子做夫人,江氏一族都没想到。   “大伯父说笑了,公主金尊玉贵,我可没有那么好的运气。”江星列回答。   二伯父笑了笑没有再说,二伯父这时又问道,“星列,我听说你媳妇儿身体不好,去灵隐寺请方丈瞧了吗,可别耽误你爹你娘抱孙子。”   二婶有心,二伯父自然也知道了这件事情,便状似无意地在江星列面前提了一句,想知道他的态度。   江星列对他这位夫人十分珍重,可他夫人不能生育,若是不纳妾,那就只能过继了,二伯父觉得还是有希望的。   江星列可比沈绵敏锐多了,回道,“二伯父有心,廷芳明年科举之后就要成婚,耽误不了父亲抱孙子。”   二伯父讪笑道,“你的孩子,和廷芳的孩子,到底不一样。”   江星列抿唇,没有说话。   大伯父先瞪了一眼老二,然后又对江星列说道,“廷芳的婚事有眉目了?”   “正是,苏老太傅家的娘子,母亲十分满意。”江星列道。   大伯父称赞了廷芳几句,说他争气,明年肯定能考中进士,又看向自家这几个孩子,回头要督促他们好好读书。   江星列也客气有礼地回了几句,小厮气喘吁吁地传话进来,十三娘子和十三姑爷到门口了。   沈绵那边,也等到了归宁的十三娘子。   十三娘子刚进门,看到自己的母亲,还没说话,眼泪便先落了下来。   江三婶看见女儿哭,当即也红了眼眶。嫁出去的女儿,日后见面的时机肯定也少。   十三娘子给长辈们行过礼,叶氏拍拍她的手,安慰道,“嫁了人,妹妹就不是孩子了,快把眼泪擦干坐下,别让三婶担心。”   十三娘子在母亲身边做下,依旧在抽泣,她也知道自己不该哭,可就是忍不住。   张氏也在一旁说道,“妹妹这一哭,我们几个还当你是许家受什么委屈了,若是真受了委屈,可别害怕,咱们江家人多,回头我们妯娌几个就上许家给你讨个公道去,我们十三妹妹这样漂亮贤淑的娘子,他们还敢嫌弃不成。”   听到这话,一屋子的女人都笑了。   十三娘子也带着眼泪笑起来,说道,“没有,婆母和公爹都是和气的人,家里兄弟姊妹也和睦,没有欺负我。”   “那姑爷呢?”韩氏调侃地询问她。   十三娘子害羞地垂下眼睛,绞着手里的帕子,轻声说道,“也好,挺好的他。”   屋里又是一阵哄笑声,韩氏道,“看十三妹妹如此,我们几个也就都放心了。”   听到哄笑声,十三娘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羞的不敢看大家。   三婶瞪了笑得最欢的几人一眼,道,“行了,都不许笑,你们哪个不是从新妇过来的,怎么好这样笑话自家的妹妹。”   江老太太抿了口茶,示意屋里的女人们安静下来。   片刻后屋里静下来,江老太太道,“十三现在也嫁为人妇了,许家是个好人家,你也要谨守本分,做个好媳妇,伺候公婆,照顾夫君和弟妹,早日为许家开枝散叶。”   十三娘子起身向江老太太行了一礼,道,“孙女谨遵祖母教诲,祖母放心,孙女绝不丢咱们江家的颜面。”   ?当人家的媳妇着实是件麻烦的事情,沈绵心想,女子真是太辛苦了,既要照顾长辈,还要关心小辈,而且这长辈和小辈可能都对你不满意,挑你的刺儿,你还不能反抗,反抗就是不孝。   好在她运气比较好,江星列有心护着她,也能够护得住她,她才能轻松悠闲地过日子,不用看郡主的脸色。   这么多事情要是搁在沈绵自己身上,她怕是成婚没几日就要和离,也不知道别的女子是怎么过来的。   多年媳妇熬成婆,这个“熬”字,真是用的恰如其分,后宅女子,谁不是苦熬多年啊。   沈绵庆幸,自己不用走那条路,还有自己嫁的是江星列。   江老太太满意地点头,笑道,“祖母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快坐下吧。”   十三娘子重新坐到母亲身旁,江三婶低声道,“若是有什么事情自己拿不了主意的,就打发人过来问娘,知道吗。”   做个好媳妇是应该的,可也不能太委屈自己,江三婶熬了这么多年,最明白一个道理,后宅的日子,不是委曲求全就能过下去的。   该用的手段就要用,拢着自己丈夫的心,比什么都重要,要是实在拢不住了,那也有拢不住的法子。   她不想让自己的女儿委委屈屈地过日子。   女眷们说话说到中午饭时,叶氏安排好了中午的宴席。   男人们在前厅,女眷们在后堂。   叶氏关切地嘱咐沈绵,道,“我也知你身体不好,挑你喜欢的用些就好。”   沈绵点头,拿过筷子安安静静地吃起饭来。   她不喜欢在外面用饭的缘由之一,就是她在家吃饭的时候其实不太讲究规矩,因此在外面的时候就需要格外小心,不能失礼。 第308章 洗耳恭听   不过前院大概在喝酒,沈绵等宴席散了还没等到江星列叫她一起回去。   沈绵面上不显,但心里着急得很,可也只能在这儿接着跟她们一起坐着?闲聊。   江老太太到底是年纪大了,坐了一会便觉得困倦,便起身道,“星列媳妇,我有些累,看你也乏了,前厅喝酒大概还得一会儿,要是不嫌弃我这个老太婆,你去我屋里歇会儿,我记得你是青云寺闻空大师的学生,同老婆子说说佛经吧。”   沈绵有些迟疑,推辞道,“世子他在前厅,怕是要醉酒的,孙媳得看顾世子,还是改日再和您说吧。”   沈绵下意识不想单独和江老太太共处一室,推辞的理由也算是合情合理。   江老太太当即沉下脸,道,“世子夫人是看不起我这个老太婆吗,也罢,我也不是国公府的正经长辈,你若不愿,那便算了吧。”   沈绵垂眸没有说话,一般小辈到这时候肯定都会赔礼道歉然后乖乖地老太太送回去,然而沈绵并不,既然老太太开口说算了,那沈绵就当是算了,一点都不客气,说句不好听的,反正在姑苏,也没有能够指摘她,连面前这位老太太都不能。   二婶上前一步,轻轻推了沈绵一下,小声道,“老太太年纪大了,就是想找人说说话,侄儿媳妇去吧,侄子那里有人顾着呢,一会他传话过来,我就打发人过去叫你,男人喝酒还不知道要喝到什么时候呢,要是嫌人少,二婶安顿好几个小孩子,一会就过去。”   几个人七嘴八舌地劝说着,沈绵也不好将场面闹得太难看,只好跟着老太太一起去了。   叶氏见状,推了韩氏一把,道,“你们俩年纪差不多,人少了说话也没意思,你陪着一起去吧。”   韩氏其实不太想去,不过叶氏一个劲儿地给她使眼色,韩氏也不好违背她这位表姐兼嫂子,便上去跟着老太太一起走了。   江老夫人虽然心中不快,但还是露出了笑容,牵着沈绵的手,边往前走边道,“在自个家里呢,你还担心没人照顾世子吗。”   沈绵回道,“我们俩实在是不想麻烦诸位兄长和嫂子。”   江老夫人笑了笑,“你太客气了。”   老太太的院子离这里不远,很快就到了。   沈绵和韩氏扶着她进屋坐下,两人也安安静静地坐在桌子前边儿。   沈绵觉得这位老太太肯定不是要跟自己讲经,难道是江家有什么事情有求于国公府,却不好对江星列开口,要由她转达?   不过老太太还真是说起了《金刚经》,问了一些不找边际的问题,沈绵确实熟悉这些,便开始说起来。   韩氏一开始还觉得无聊,听着听着眼睛都亮起来,笑道,“嫂子,我看你这本事,比得上灵隐寺的那几位高僧了。”   江星列不在本家论资排辈,所以年纪比江星列大的管沈绵叫弟妹,年纪比江星列小的就管沈绵叫嫂子。   沈绵回道,“只是从小听我的老师讲得多了,哪里比不得那些得道高僧。”   江老太太没机会开口,还挺喜欢沈绵说的佛经,只能跟着听了好一会。   房门被敲响,江二婶推门进来,笑着走上前,跟老太太打招呼,坐下对韩氏说道,“老五先喝倒了,在前面等着你呢,快过去吧。”   韩氏闻言,忙起身向老太太和沈绵告辞。沈绵也起身道,“世子也该醉了,我过去瞧瞧。”   江二婶摇头,“世子被你两位伯父喊去商量重开族学的事情,还要一会儿才能完,你坐下歇着,别着急。   韩氏急着走,只能朝沈绵歉意一笑,匆匆离开,沈绵坐下想,难道还真的有什么大事要交代吗。   江老太太终于逮到了说话的机会,询问道,“我听说你前些日子和星列一起去灵隐寺,身体如何?”   沈绵闻言,心说江老太太打探她身体好不好做什么。   她道,“正在用药,需要好好休养。”   江老太太这时语重心长起来,道,“侄孙媳妇,你也不用对我和你二婶隐瞒,我们都知道,你不小心喝了堕胎药,就算养好身体,怕也不好生育,可是当女人的,不能没有孩子啊。”   沈绵听完,一向温柔和善的面色立刻变得冷肃起来,道,“老太太从哪儿听说的这些事情,与我这样说,又是什么意思,是想给星列送几个妾室吗。”   沈绵回得毫不客气,实际上她非常生气。   虽然一些事情是事实,但是这事情扎在沈绵心头,本来就让她非常不适,平日绝没有人敢在她面前提起子嗣的事情,连江星列都不提,今日江老太太这样说起来,实实在在戳到了沈绵的痛处。   沈绵的怒火瞬间就顶到了心口,想找块抹布把老太太的嘴堵上。   她前几年可是拿东西把人砸的头破血流的!   江二婶眼看沈绵生气,忙上前劝说道,“怎么会,咱们做正室的,最厌恶的就是妾室,老太太能这样害你吗。”   沈绵闻言,声音依旧冷冷的,“那老太太您想做什么,给我请个郎中吗?”   江老太太看她这样,也非常生气,道,“你虽然是静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可我好歹是你的长辈,你就是这样跟长辈说话的?”   沈绵反唇相讥,“我也没见过您这样同小辈说话的长辈。”   江二婶又上前劝说老太太,道,“咱们也别拐弯抹角了,您快说说。”   江老太太这才顺了口气,说,“江家本家人丁兴旺,那些个孩子,你今日也见了,不如挑一个你喜欢的,过继在你名下,那和你亲生的孩子也是一样的,日后就算有妾室生下庶长子,也不可能从你这儿那静国公府世子之位夺走,你说是不是?”   沈绵看看江二婶,又看看江老太太,皱眉说道,“您在说什么呢,静国公府有世子,有二郎,好端端地我过继个孩子做什么。”   沈绵愤怒之余也逐渐冷静下来,然后便听到了这个荒唐的想法。   过继?   她年纪还小,身体会好的,能够自己生。   再说了,就算她和江星列真的没有孩子,那也轮不到过继江家本家的孩子,廷芳可是郡主和静国公的亲生儿子。   江老太太怕是年纪太大,老糊涂了吧。   江老太太看她冷静下来,道,“我知道你诸多疑问,你不要着急,听我慢慢与你说。”   沈绵意识到老太太不把话说完肯定不会死心,反正老太太说什么她都不可能同意这件事情,索性就听她掰扯好了。   “您请说,我洗耳恭听。”沈绵道。 第309章 痴人说梦   “有道是生娘不如养娘亲?,这句老话,是一点都不错的,”江老太太道,“你现在还年轻,不明白这个道理,我和二婶都是过来人,最明白这话的道理了。”   沈绵沉默不语,她当然这句话,她也盼着皇长孙记着姐姐的养育之恩,?日后不要辜负姐姐,能够让姐姐和自己还没出生的小侄子在宫中过得好些。   “这孩子你从小养在自己身边,名字就写在族谱上,那就跟你自己生的孩子没什么不同,”江老太太笑盈盈地接着说,“日后孩子长大了,他也一定把你当做亲生的母亲孝顺,听你的话,还能继承国公府的爵位啊。”   沈绵心说老太太这话说的可真是好听,想得真是太美了。   “老太太,您不用说了,”沈绵笑得无奈,“这么大的事情,我一个人可做不了主,世子不会同意的。”   江老太太却并不这样觉得,她笃定道,“世子现在没有妾室,他可是把你放在心尖子上的,他现在最喜欢的就说你,你要是有所求,世子难道不会答应吗?”   不能沈绵说话,江二婶便继续游说,道,“静国公府的爵位,要是旁的孩子继承,谁还能把你放在眼里,趁着世子现在疼你爱你,把孩子记成你们两人的嫡子,日后就算是有人后悔,那也来不及了,你说是不是。”   这两位可真敢想,沈绵睁大了眼睛,道,“老太太,二婶,那我婆母和公爹呢,这么大的事情,就算我和世子同意,也过不了他们那一关,不是吗。”   事关国公府的爵位,怎么可能这样草率。   爵位也不一定长子继承啊,世子可是要向陛下请封的,又不是大白菜。   江老太太笑得和蔼,循循善诱道,“世子能够娶你,可见他在静国公府说一不二,退一步讲,就算是爵位不能让继子承袭,那你和世子也需要有个孩子养老送终,是不是?”   沈绵今年十六岁,江星列二十一,他们两个大好年华,为什么要考虑有没有人给他们养老送终?   沈绵挤出一个笑容,客客气气地询问道,“老太太您说完了吗?”   说完她就该回去午睡了,这话说的太没意思了。   江老太太自然注意到沈绵并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于是冷哼了一声,不满道,“不听老人言,你吃亏在眼前!”   江老太太用力拍了拍桌子,高声说,“老身说了这么多,可都是为了你好,静国公府的世子不可能没有子嗣,你不能生,能生的人可是一大把在那儿等着呢,现在早早地过继一个孩子,把嫡长子的名头占着,也是给你自己留一条后路啊!”   江老太太好似是真的在为沈绵考虑似的,一字一句说的认真极了。   大概是年纪大了,又太激动,说完这段话,江老太太好一会都没有把气喘匀了。   江二婶也一旁附和道,“是啊,日后这孩子名正言顺,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沈绵心想,她要是真过继一个儿子回去,郡主大概会不顾江星列的阻拦,把她休弃出府的。   沈绵面上的神色难以形容,道,“那我还要多谢您二位这样用心为我考虑了?”   江老太太紧紧皱着眉头,苍老的脸上,面皮往下坠着,让她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奇怪,她道,“你这孩子,怎么就不开窍呢!”   沈绵冷笑一声,“那您准备把哪个孙儿过继给我,有道是无利不起早,老太太您这么做,是为了我考虑,还是为了别的,您自己心里有数。”   天底下哪儿有这么便宜的事情,她才认识老太太几天,就这么为她考虑,这话谁能信,沈绵只是看起来柔弱单纯,她可是什么道理都不明白的小女子。   江星列在她面前,将“利益”二字剖得清清楚楚,沈绵考虑这件事情,一瞬间就想到老太太这样做,当然是为谋求什么利益了。   只是可惜,老太太计划得挺好,说服沈绵的时候也是有理有据,可惜沈绵不感兴趣。   就算沈绵感兴趣,这件事情也做不到。静国公府中,江星列虽然腰杆子硬,可是当家做主的是淑和郡主,她除了大儿子,还有小儿子呢,怎么可能允许这件事情发生。   江老太太听沈绵这样说,先咳嗽了一声,才说,“我如此谋划,一是为了你,你这样好的孩子,我实在不忍心看你如此,二来,也是为了江氏本家,我自然希望到时候,你能够多帮扶本家,让江氏一族在姑苏站得更稳。”   后面这句沈绵相信,前面那句沈绵一点都不相信,不忍心看她怎么,当自己是菩萨了,这么好心?   沈绵起身,道,“老太太,这件事情我就当没有听到,也不会和星列说起,省得伤了本家和他的情义,您也好自为之,我无意过继孩子,这件事情也不可能做到。”   江老太太却不肯放弃,道,“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做不到,今年家中开祠堂,会把你的名字写在族谱上,到时候顺势将那孩子的名字写在你名下,这可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名字都记在了族谱上,自然名正言顺!”   沈绵笑笑,道,“静国公府难道在意那个族谱吗?”   当年又不是没有把名字从族谱上划走过,把名字写上去又如何,说到底,这些事情都是虚的,起不了太大作用。   沈绵觉得这两位大概不知道“痴人说梦”这四个字是怎么写的,道,“两位大约不知道,盛京的世家中,每年夭折的孩子可不少,要是老太太您真想给我过继孩子,不如多准备几个。”   江二婶一听这话,可是吓了一跳,多准备几个去送死吗?   说罢,沈绵往外走,道,“老太太,我再说一遍,这件事情最好到此为止,天底下可没有这样便宜的事情。”   老太太居然敢惦记静国公府的爵位,她倒是也敢!这胆量真是够了,怕是真的借了熊心豹子胆回来吧,真是糊涂又荒唐。   沈绵都没有这个胆儿!她没有再给两人开口的机会,直接朝门外走去,准备找到江星列,回去休息。   沈绵离开之后,江老太太怒道,“真是,真是个蠢货,没有孩子,我倒是要看看,江星列还能捧着她一辈子不成,自己不能生,给她白白送个儿子都不知道伸手接着。”   江二婶皱起眉头,道,“母亲,她不答应,那咱们怎么办?”   江老太太叹了口气,“谁知道她这样蠢,大好机会都拒绝了,你出去吧,让我再想想。”   江老太太当然不甘心,这么好的机会,她不能轻易放过。   江二婶提议道,“母亲,不如去劝劝世子吧。”   江二婶觉得,这孩子是要记在两个人名下的,说服世子过继一个孩子,那也是一样的。   江老太太摇头,“这件事情只能沈绵开口,世子不可能答应。” 第310章 鬼迷心窍   前面,江星列已经想回去了。   只是打发去传话的人跟他说,沈绵去给江老太太说经了,一会儿再走。   江星列心想沈绵一向懒得很,能躺着就不坐着,?肯定是江老太太把沈绵喊过去的,沈绵推脱不得。   虽然他们两人并非那种听话懂事的小辈,也被担心有人指摘他们不敬长辈什么的,可有些表面工夫,实在令人厌烦。   何况本家的江老太太,并不是静国公府的正经长辈,也不是个和和气气好相与的人。   他这么一想,发觉自己跟沈绵越来越相似了,以前他不吝于在这些事情上消磨时间对谁都是客客气气的,但现在他也开始不耐烦这些事情了。   江星列等了一会,准备打发人去?催促沈绵。   不过打发去的人刚出门,就回来说沈绵已经从老太太的房间出来,可以回去了。   后堂中,叶氏拉着韩氏低声询问,“你真的没有听见老太太说别的了?”   韩氏摇头,“没有啊,表姐,就是说了几句《金刚经》,我也听不懂,二婶就来了,撵我回来照顾五郎,我还能硬是凑在那儿不走,表姐,你这么操心沈氏是做什么,你看看咱们这一大家子,谁敢给她脸色看,不是都捧着吗。”   人家是静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她们这一群女人,说的好听是妯娌,说的不好听,那也就是身份她低得多的普通妇人,得罪她真是一点好处都没有,何况世子爷还跟捧祖宗似的把她捧在手里。   叶氏皱眉,小声道,“老太太言辞之间,提了好几次孩子的事情,沈氏不好生养,这咱们几个都知道,也不敢在她面前提起,我是担心,老太太鬼迷心窍,想送两个妾室给世子。”   沈氏不好生养,谁要是能够生下世子爷的孩子,自然是大好前途,可是世子明显十分关心自己这位夫人,也没有纳妾的意思,要是老太太糊涂,想塞妾室过去,得罪了沈绵,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老太太没这么糊涂吧,”韩氏道,“也没瞧见她身边有那个如花似玉能塞给那边做妾室的,表姐你想得太多了。”   韩氏并不在意,又说,“再说了,这件事情,咱们又不知道,就算做了,也是老太太一个人做的,那边要了,以后有孩子,和咱们本家关系更近,要是不留,那也是老太太一个人的事情,咱们谁知道。”   韩氏觉得不知者不罪,叶氏却不这样觉得,一大家子人,要是老太太图谋什么,那也是为了江氏一族,他们做子孙的,怎么能够说一句不知道就绕得开呢。   叶氏准备回头去打探打探老太太的意思,要是她真有心,自己也好提前防备着。   沈绵这时走进来,张氏上前,打趣道,“前面催着你回去呢,都来两趟了。”   沈绵连坐都没坐,打发侍女去回话,无奈笑道,“怕是又喝了不少,看来我是得提前回去了。”   张氏好奇道,“我看,咱们这一屋子的女人,数你最有本事,把世子看得这么紧,有什么法子,可要传授我。”   “二嫂这是打趣我呢。”沈绵掩着帕子咳嗽了两声,赶紧往旁边退了半步。   叶氏几个人也已经走了过去,叶氏道,“是不是着凉了?”   “没事,”沈绵笑笑,跟几人行礼,道,“我今儿个得回去了,咱们改日再会。”   叶氏也没有挽留,几家的女眷都准备送她出去,张氏道,“大嫂留下吧,这一屋子人呢,我送弟妹去前面。”   沈绵点了点头,道,“自家人,也就是几步路,送来送去地也没意思,我独自过去就好。”   沈绵婉拒了她们要相送的好意,最后送她送出来的还是张氏一个。   走出院子,张氏笑道,“我刚刚问你话呢,你还没说。”   沈绵道,“二嫂真是打趣起我还没完了。”   “二嫂这是真心实意地想请教你。”张氏嗔道,她觉得,那可是静国公府的世子爷,沈绵能够留住他,可见手腕不凡。   沈绵仔细思忖片刻,道,“我也没做什么,我们俩成婚不久,我这些日子有病着,世子自然关心我多谢,也没有二嫂想得那样好。”   江星列待她的好,不足为外人道。   张氏不太相信,但沈绵的理由也算合情合理,她也不好乱七八糟的再问一通。   沈绵又道,“至于别的,大约就是世子的人品好了。”   张氏轻轻叹了口气,“我要是有你一半的福气,那就好了。”   “二嫂一双儿子,活泼可爱,岂是没有福气的人。”沈绵劝慰道。   张氏没再说什么,两人已经出了后院的门,江星列就在不远处等待,沈绵同张氏告辞,然后走到江星列身边,江星列伸手揽着沈绵的肩膀,两人一起出门去了。   张氏幽幽地叹了口气,旁边地侍女劝道,“二太太,世子夫人说的对,您生了二郎和五郎,日后两位郎君长大,考个功名回来,您一定能做诰命夫人。”   张氏闻言笑道,“是啊,好在我还有二郎和五郎。”   张氏心想,也不知道自己这是什么命数,她也不和沈绵比,人家的福气和命数她没有。   只是自己却连叶氏都比不过,老大一儿一女,一个妾室也被叶氏死死拿捏着,一点都不受宠,自家这位,大过年的给她抬了个妾室回来,她是哪里比叶氏差了?   侍女知道她的苦楚,好声好气地全说了两句,扶着她回屋里去了。   沈绵坐上马车,江星列便问道,“老太太找你没说什么吧。”   沈绵摇头,“没说什么。”   沈绵不想和江星列提老太太的事情,这件事情肯定成不了,不说也是一样的。毕竟事关子嗣,沈绵想到“子嗣”两个字,心情就坏的很,江星列估计也一样。   江星列听她这么说,也没有多问,沈绵要是想说,肯定会跟他说的,不想说的话,江星列也不打算多问。   “没事就好,行了,咱们俩就等着在家过年吧,不用出门了。”江星列道。   沈绵靠在江星列怀里,“除夕不用过来?”   “不用,我刚刚推辞了,我们自己过。”江星列道。   沈绵拍拍胸口,笑道,“嗯,这个好。” 第311章 油盐不进   “长辈们有这个打算,”江星列道,“跟我说一声,是打量让静国公当这个冤大头,一出钱,二找些有才学的人过来当老师。”   江星列玩笑似的说着,沈绵笑道,“那你怎么打算的?”   江星列道,“出钱,人我不管,这是本家的事情,还是和静国公府分开些为好,要是拿着静国公府的招牌找老师,?就有拉拢人的嫌疑了,不太好。”   沈绵也明白这个道理,随口说道,“那就出钱吧,钱能解决的事情,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江星列笑道,“这话你从哪儿学来的?”   “怎么样,是不是很有道理?”沈绵朝江星列眨眼睛。   江星列点头,“对,非常有道理,?静国公府不缺银子。”   两人一路玩笑,回到府中,沈绵的心情已经没有刚才那样糟糕了。   江老太太可是一点都不高兴的,二婶问完“为什么”这一句”,江老太太就想起自己死去的大儿媳妇,那才是个聪明女人,比老二家这个好多了。   “世子是男子,沈绵不能生,不是他不能生,他想要儿子,从现在往后数了三十年,他都能找人生,只不过现在顾忌着沈绵,没有找人罢了,你当男人能靠得住?”江老太太皱着眉头解释了一句。   “咱们送孩子给沈绵,就是希望沈绵自己想要孩子,而世子现在最喜欢她,所以会不顾盛京那两位,直接把名字写在族谱上,到时候木已成舟,盛京那边不高兴也没有用,世子以后后悔了也没有用。”   江老太太叹了口气,面色阴沉,“谁知道这个沈氏,如此的蠢顿,竟然不知道趁着世子现在护着她,早日给自己找好退路,她后悔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江二婶听了明白,道,“那可怎么办,看沈氏这模样,油盐不进的,咱们也劝不动她,这不就没办法了吗。”   江老太太靠在榻上,揉着眉心道,“行了,你让我想想,你先出去吧。”   这一时半会儿,江老太太还真是没什么主意。   江二婶道,“母亲,你方才听说了吗,那沈氏说,有些人家,好好的孩子都养活不大,您说这,这要是成了,把孩子送到盛京,真养不活可怎么办。”   江二婶虽然想为江家求个前途,可她也不想真把哪个孩子送到火坑里去啊。   江老太太摆摆手,“八字还没一撇呢,你先出去。”   江二婶看老太太不想多说,只好关上门出去了。叶氏正好过来,看见江二婶关上门,道,“二婶婶,祖母已经睡了吗?”   江二婶点头,“刚刚我伺候着睡下了,你有什么事情,一会儿再来。”   叶氏扶着江二婶的手臂,道,“也不知道祖母把沈氏叫过来有什么事情,莫不是有什么好东西要悄悄给她,我们这几个孙媳妇刚下还在商量着,我们小门小户的,到底是比不上盛京那边的。”   江二婶听她这样说,笑道,“你这孩子,说什么呢,你们祖母有什么事情,不是想着你们,那边的算什么,不过寻常亲戚罢了,何况和咱们国公府相比,一个四品官的女儿,也谈不上什么高门大户。”   “那祖母还真是找她说佛经去了,”叶氏闻言像是松了口气,接着说,“我听说她是青云寺闻空大师的学生,听着倒是很厉害的。”   “嗨,你二婶我没什么慧根,听不懂那些玩意,”江二婶道,“不过我看沈氏看了那么多佛经,可也不是个太聪明的,她不是不能生吗,我和你祖母,想着给她一条好出路,她却不听,可把你祖母气着了。”   话说到这里,叶氏心里便有了数,这肯定和子嗣有关系呢。   江二婶压低声音,说,“你可别出去胡乱议论,她不能生,听见人议论,肯定不高兴。”   “媳妇知道,”叶氏笑着点头,“那位确实是不太聪明,这不能的正室太太也不是没有,纳几房妾室,生了儿子抱到自己膝下养着,那也跟自己亲生的一样,可我最近听她的意思,好似是她家里父兄都没有妾室,因此也不允许世子纳妾室,这没有孩子,可是不成的。”   江二婶道,“谁说不是,不过我看世子好像也没有纳妾的意思。”   “这侄媳妇哪里知道,世子还年轻,想要多少孩子没有。”叶氏应道。   江二婶的嘴一向不太严,叶氏这样说,自然是想打听,老太太准备把谁送过去给世子当妾室。   不过江二婶却是一改往日的随意,说到这里就没有再说下去了。   正好两人已经走到后堂女眷在的屋子里,叶氏也不好再问询什么了。   张氏也正好送了沈绵回来,三人在门口遇上,江二婶道,“送走了?”   “嗯,刚走,世子就在前面等着。”张氏回答。   “也好,她一走咱们自家人一起说话也自在些。”江二婶走进屋里,重新坐下。   叶氏没打探出结果,也想不到家里有合适的女眷,能够送到世子那边,她心想,回头和丈夫商量一下,提前跟世子那边说一声,就说老太太年纪大糊涂了,让他别放在心上。   且不说世子没有纳妾的意思,就算有,那还有淑和郡主做主。   叶氏可记着这位郡主娘娘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沈绵得罪不得,那是因为她身份高,又有世子护着;淑和郡主不能得罪,不仅是因为她的身份,还因为她的手段。   她婆母那会儿还活着呢,都没用郡主手里讨到半分好处,现在就更不要提了。   沈绵回到家中,便午睡去了。   只是这觉睡得不怎么样安稳,她不到半个时辰便惊醒过来。   江星列坐在床头翻书,看见她惊醒,忙问道,“怎么了?”   沈绵揉揉眉心,重新躺下,道,“乱七八糟地做噩梦,大概是被子没有盖好。”   “梦见什么了?”江星列问。   沈绵想起梦里那个缺胳膊断腿一张脸都是青白的小孩管她叫娘,沈绵恨不得自己立刻忘了那个场景。   她心想,自己做梦的时候也不多,今日是真的给江老太太气坏了。   “记不清楚了,模模糊糊的。”沈绵眯着眼睛回答。   江星列道,“还睡吗。”   “不睡了,”沈绵起身,“我躺一会,去书房写字。” 第312章 柳暗花明   有江星列陪着,沈绵的烦心事情也很快丢到脑后去了。   两人最近这两日也不去书房了,上午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吃完饭就指派几个丫头小厮妆点宅院,走廊下要挂红灯笼,但凡有门的地方,都要贴红对联。   对联是江星列和沈绵一起写的,左边的字迹和右边的字迹完全不一样。   两人还各自写了许多“福”字,?在窗户上贴着,沈绵还学了剪窗花,只是手艺太烂不好见人,只好贴侍女们剪的。   下午厨房里熬老火汤,卤肉,油炸点心,馓子等等,忙得热火朝天,家里人手少,连碧云和碧水都得去厨房烧火。   沈绵也跑去厨房帮忙,岂是她什么都帮不上,除了吃,所以炖好了汤,是她先喝,出锅的肉,是她先吃,拌的饺子馅也得让她闻闻香不香。   要不是这位实在是主子,说不得,碧云都想把她撵出去了。   “夫人,您这衣服吸味儿,您再待下去,回头衣服上的油烟味道都洗不掉了。”碧水试图劝说,她身上这件衣服比厨房里的东西加起来都贵。   然而沈绵不为所动,她笑嘻嘻地说道,“没事,沾上你们也别洗了,过年都做了新衣服,对了,你们几个的衣服试过没有?”?   张厨娘的女儿丁三娘子抢先道,“我?试过,我先试过了,特别好看,料子也好,我都舍不得穿出来了。”   沈绵大方道,“穿着,你们夫人我现在可是攀了高枝儿,还能缺你两件衣裳不成。”   这是玩笑话,屋里几个侍女当即便笑起来,张厨娘道,“夫人真是心善。”   沈绵笑道,“那你可别让碧云碧水把我往外面赶了。”   碧云无奈道,“夫人,厨房本来就不是您该来的地方。”   “好了,你不要说我了,回头赶紧把你和碧水嫁出去,就没人敢管我了,”?沈绵笑道,“明年一准不能再耽搁了,你俩都过年就十九了。”   碧云是定下来嫁给叶晓云了,人是可靠的。   至于碧水,沈绵前些日子抽空去见了于掌柜的儿子,也让碧水瞧过,那年轻人很精神,算得一手好账,日后肯定能做府上的大掌柜。   碧水一开始不情不愿,不过后来于郎君私下找过她好几回,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碧水就答应了。   两人的婚事,沈绵本来打算今年年底办的,只是她早早到了姑苏,只能耽搁下来。   碧云道,“大过年的,夫人可别提这些事情。”   沈绵笑道,“怕什么,嫁了人又不是见不着了,对了,张厨娘,我记着丁三娘子过年也十六了,可有看好的人家,要是有了,就跟我说一声,我一准不委屈了她。”   张厨娘正在和面,准备一回包饺子,闻言面露喜色,“还没呢,还得夫人操心。”   “行,我操心。”沈绵大大方方地答应下来。   丁三娘子?却咕哝道,“娘,夫人,我还不想嫁人,夫人喜欢吃我做的饭,我还是留在府中伺候夫人,嫁了人,伺候公婆可没有钱拿,还要被立规矩,我还是伺候夫人,夫人宽宏大量,每个月还给我这么多月钱,我嫁人那不是自讨苦吃吗。”   沈绵道,“话也不能这么说,嫁得不好是得吃苦,嫁个好的不久行了吗,国公府上这么多好的,你还挑不出来一个来?”   张厨娘则是斥了女儿一句,“女孩子哪里有不嫁人的,你这么说,也不怕给人笑话。”   丁三娘子嘟嘟嘴,“我在厨房呢,谁敢笑话我。”   沈绵道,“婚姻大事,急不得,你也别一口咬定,说不定回头就找了一个好的了。”   沈绵当初还信誓旦旦觉得自己嫁不出去,要回青州孤独终老,结果人都已经回了青州,还不是被江星列给弄回来了。   缘分这种事情,最说不定。   你觉得山重水复疑无路,说不定回头就是柳暗花明又一村,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   谁又能说得清楚。   “这是又在给谁做媒?”江星列的声音忽然从门口传过来。   沈绵只回头看了一眼,几个侍女忙给他行礼。   “若是想做媒,前院里一帮子光棍都眼巴巴地等着呢,不怕找不到合适的。”江星摆手让她们各自忙活。   沈绵手里拿着一个包好的饺子,不算太好看,不过也不难看就是了。   沈绵笑道,“你怎么过来了?”   “过来瞧瞧你做什么呢,一下午了不见人影儿。”江星列道。   沈绵把手里的饺子放下,重新拿起一张饺子皮,道,“你忙去吧,我包饺子呢,今天晚上吃饺子。”   江星列看着那么多饺子馅,道,“怎么包这么多?”   “前院二十几个大小伙子,不多包点怎么够吃。”沈绵回道。   两人回姑苏,护卫可没有少带,大过年的,沈绵也不想委屈他们。   江星列看着沈绵手里的饺子,道,“那也不用这么多,前院的饭菜管饱,一人给两个饺子尝尝味道就好了,还想吃多少。”   沈绵闻言大笑起来,屋里几个丫头也掩着嘴悄悄地笑。   江星列的护卫江北从窗户探出头来,哀怨道,“爷,咱们兄弟跟着您,风里来雨里去的,饺子怎么都不给多吃几个,忒小气了。”   说着,他扭头看向沈绵,“还是夫人厚道,给我们做新衣服就不说了,还亲手给我们包饺子,兄弟们回头什么都听您的。”   江星列横了江北一眼,却也并未说什么。   江北豁出去了,道,“您要是什么时候能够我们做个大媒,那就更好了,叶晓云这小子娶了您身边的人,我们十来个没婆娘的,可是眼红得很呢。”   还有句话他没说,叶晓云可是为此挨了几顿好打。   沈绵抿嘴一直在笑,“那要是真听我的,以后我和你们爷吵架,叫你们把他撵出去,你们听不听。”   一屋子的人都盯着窗外的江北,等他回答。   江北抓耳挠腮,半晌说道,“爷怎么会跟您吵架呢,他可是什么都听您的,对吧,爷?”   这话问的是江星列,江星列总不能说他不听沈绵的,问的漂亮。   江星列淡淡地说道,“看来你也是欠收拾了。”   江北笑着跑回前院去了,沈绵笑得手里饺子皮都拿不稳了。   江星列发觉沈绵没有跟他一起回去的意思,也没有强求,就让她包饺子,自己一个人离开。 第313章 除夕宴会   除夕当晚,沈绵和江星列也摆了宴席。   只不过坐在宴席上的没有外人,只是家里的侍女婆子,还有江星列的护卫们。   因此屋子里十分热闹,沈绵习惯一家人坐在一起,也喜欢这样的氛围。   江星列有些不习惯,他们家的除夕宴会,就是三房的大人孩子坐在一起吃晚饭,然后各自回房,矜持又清冷。   要是放在以前,江星列大概会觉得这样失礼,不过沈绵喜欢,也就不是大事了。   沈绵面前摆着一盘饺子,她边吃边听旁人的人说话,谁要是跟她搭话,沈绵也会回一句。   江星列则一改在沈绵面前的不正经,端端正正地坐在桌子前面,还是那个高贵自持的贵公子,从前沈绵眼里难以触碰的明月光。   沈绵看着都觉得有趣。   这会儿沈绵到处跟人搭话,江星列就看着时不时地看沈绵一眼,护卫里有几个很会说话,逗得沈绵笑个不停。   江星列在一旁提醒道,“夫人,饭菜要凉了,吃饱了再说话。”   沈绵摇头笑道,“没事,热着呢,屋里暖和。”   她胃口这些天好了许多,不过还是不如以前,她已经吃了大半盘饺子,还是桌子上的其他菜也都吃了一些,现在已经快吃饱了。   江星列吃完一盘,沈绵顺手把自己剩下的推到他面前,“不知道咱们爹娘现在怎么样了。”   江星列道,“在吃年夜饭吧。”   这话等于没说,沈绵瞥了他一眼,把他筷子上的饺子拉到自己嘴边,一口吃了。   江星列露出笑容,道,“还吃吗,我喂你吃。”   以前两个人吃饭,沈绵经常这样,已经习惯了,可今天这么多人呢,她这才想起来,连忙坐好。   她心想,怪不得教她礼仪的嬷嬷说过,真正的大家闺秀在私底下都是非常守礼严谨的。   像她这样随意,在外面的时候总会有可能哪里做得不好。   江北用胳膊肘推了推自己身边的人,说道,“你看咱们世子,居然笑了。”   旁边的护卫正撕下来一个鸡腿,道,“自从夫人过门,你不是都见过了吗,还在这儿大惊小怪。”   另一个则是小声对江北说,“我要是能娶一个像夫人这样温柔的小娘子就好了。”   江北嗤笑一声道,“你家里不是已经给你定亲了,有媳妇就行了,你还敢挑!”   那人哀怨不已道,“你知道什么呀,我那未过门的小娘子,我上回去偷偷瞧了一眼,又高又结实的,正赶着她教训她弟,拿着棍子满院子撵着打,说话声音震天响,这要是过了门,我都担心我打不过她。”   江北扭头,道,“不是,你还想打你媳妇?”   周围几个呼啦啦凑上来,道,“谁知道不惜福,自己媳妇都打!”   然后抱怨未婚妻的这个被教训了一顿,江北揽着兄弟的肩膀,道,“你呀,就别白日做梦了,寻常女子,操持家务,哪个不是凶了些,就咱们夫人那样的,你敢娶这么一位回去,她能把你饿死在家里,你信不信?”   江北自然不是说沈绵的不好,只是高门世族的夫人,基本上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她们有她们的活法,寻常女子有寻常女子的活法。   说句不好的,温柔和善可不能当饭吃,要说娶媳妇,他还是想要个做事利索的,能和他一起相互扶持往前走的寻常女子。   不过像他们家夫人这样温和,对待他们这些下属都十分和善的人大家夫人,也实在是少见。   江北从小跟随江星列,他觉得大概就是因为沈绵是这样的性格,才能让自家冷漠淡然的世子动心。   江星列已经吃完盘子里的饺子,正凑在一起和沈绵说话。   沈绵面前有一个小小的青瓷酒杯,里面的酒被喝掉半杯。   江星列道,“只许喝一杯。”   沈绵道,“我知道。”   她很少饮酒,也不太习惯辛辣的味道,刚刚喝了半杯,脸已经有些红了,江星列都担心她喝完这半杯就醉了。   沈绵虽然想守岁,但熬不过倦意,便把包好的红包拿了出来,这是她下午包好的,里面的银票也是新换来的,沈绵准备给大伙儿发完就回去睡觉。   一听说有红包,屋子里安静了片刻,然后大伙儿凑转过来瞧着,不知道是谁问了一句“多大的红包”。   碧云道,“夫人给一个铜板都是好的!”   沈绵笑道,“我什么时候这么小气了。”   她叫几个侍女帮忙把红包给大家分了,然后起身准备回去睡觉。   江星列扶着她的手臂,两人走到门口时,已经有人手快打开了红包,惊呼道,“十两的银票!”   “多谢夫人!”   “夫人真是慷慨大方!”   “世子和夫人百年好合!”   也不知道谁喊的这一句,然后屋子里此起彼伏都是这一句。   沈绵回头笑着对众人道,“行了行了,你们自去喝酒。”   说罢,她和江星列相携穿过长长的走廊,红色灯笼映亮了前路。   江星列道,“我月钱也不曾少了他们的,十两银子就让他们高兴成这样了。”   沈绵笑道,“都是你的,我不过是顺水人情罢了。”   “我的就是绵绵的,都是你的。”江星列回答。   “不过百年好合这话说的漂亮,”江星列道,“对得起那十两银子。”   “我也觉得。”沈绵笑起来,这是她最大的愿望,收到这样的祝福,沈绵十分开怀。   江星列忽然动作,把沈绵推到了长廊下的立柱上,然后居高临下地看着沈绵。   沈绵脸上微醺的酒意在红色灯笼的映照下,已经看不分明。   那双眼睛却是湿漉漉的,十分漂亮,她没有动,看着江星列,小声询问道,“怎么了吗?”   “看我的绵绵。”江星列低声呢喃。   沈绵唇角弯起,“我哪有你好看。”   遇到这个人之后,沈绵没有再看过更美的月色。   江星列俯身,在沈绵唇上轻啄了一下,才说,“绵绵最好看。”   沈绵抬起手臂,环在江星列脖子上,江星列再次吻了下去,沈绵闭上眼睛,毫不抵抗。   这是她嫁给江星列的第一年,和他过的第一个除夕夜。   沈绵盼着,他们能够百年好合,能够在以后每一个除夕夜里,穿过挂着红灯笼的长廊,一起回到屋里,迎来新的一年。   长长地一吻结束,江星列将沈绵打横抱起来,快步回房。   沈绵圈着江星列的脖子,窝在他怀里一动不动。 第314章 下不为例   沈绵在这个大年夜里,着实是委屈了些。   委屈得江星列心满意足。   第二日两人起得不太早,吃过早饭,便去了老宅中拜年?。   拜完年之后,还要开宗祠,祭拜祖先,请出族谱,把沈绵的名字写上去。   沈绵这会儿困得厉害,本来昨天晚上她是想回去早点睡觉的,结果江星列不许,沈绵觉得自己睡着的时候,肯定到了丑时。   江星列看她困倦,道,“坚持一会儿,中午就完了。”   “什么呀,”沈绵想把帕子甩到他脸上,道,“什么一会就完了,我虽不能进宗祠,可我也得外面等着啊,都说了让你别闹,你偏不听,今晚上去书房睡吧你!”   江星列揽着沈绵的肩膀笑道,“你病了许久,我都没近身,好了,别生气,我不闹了。”   沈绵见他如此,语气也软下来,说道,“你,你以后看着点时候,明知今日要早起的。”   “那以后不早起了~”江星列道。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沈绵抬手把江星列的嘴捂住,免得自己听到不该听的话。   好好的明月光,说变就变,成了个煤油灯!   沈绵忽然想起什么,道,“一会写我名字的时候?,你上去写行不行。”   “这是族长的事情,怎么让我写?”江星列当即觉察出不对来。   沈绵道,“我就是咱们俩突然多出来个儿子。”   江星列皱起眉头,“怎么,谁要送儿子给咱们?”   “我本来不想提,?”沈绵思忖片刻,还是说道,“不过要是真有人在其中动手脚,给我添个儿子,那也不太好,你一会注意些就是。”   江星列也能猜出个大概,道,“放心,老太太糊涂了,江家还有明白人,没人敢在族谱上乱写名字。”   只是江老太太还算有心,知道给他送女人没用,想直接送儿子,她倒是也敢想。   “那就好。”沈绵打了个呵欠,马车也到了江家大宅门口。   两人进门拜见过长辈,又给小辈们发了红包,?江氏的男人们便去了宗祠,女眷和孩子们则是在宗祠外面等候。   江老太太看见沈绵,神情温和,好像前几天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照旧和和气气地跟沈绵说话。   “侄孙媳妇,前几日我同你说的事情,你觉得如何。”江老太太当然不死心,又询问了一遍。   沈绵笑了笑,只道,“多谢您老人家关心,只是兹事体大,我和世子都做不了主。”   江老太太拉着沈绵的手,压低声音,提醒道,“此事,你在姑苏,尚有可为,若是回了盛京,那才是丁点办法都没有的。”   沈绵不动声色地把手抽回来,道,“老太太多虑了,您年纪大了,思虑太多,到底是对身体不好,您有空,不如多看看佛经。”   江老太太看她还是油盐不进的模样,心中怒气翻涌,不再说话。   大概老太太年纪大了,又是江家最大的长辈,江家上下鲜少有人忤逆于她,沈绵三番两次这样说话,老太太实在觉得她讨厌。   沈绵觉得江老太太为了给江家打算,也是煞费苦心。   一老一少相看生厌,各自都不再说话。   宗祠里的祭祀有些繁琐,江星列出来时,已经到了午时。   一家人又浩浩荡荡地回了正院中。   沈绵道,“就这么写上去了?”   江星列道,“写你的名字自然很快,不过祭词就撵了大半个时辰,我跪的膝盖疼,绵绵,这可都是为了你。”   沈绵低头看他的膝盖,衣摆上果然沾了灰土,道,“那怎么办,我回去给你揉一揉?”   “你那会儿说,要我去睡书房,把这话收回去吧。”江星列趁机提条件。   沈绵哼哼唧唧磨蹭了好一会,才开口道,“好吧,这次就免了,下不为例。”   江星列对结果十分满意,两人这才停止了窃窃私语。   江老太太在人群中寻找二儿子的身影,江二伯和老太太四目相对,却摇了摇头。   老太太交代他,想让他趁机把孩子的名字记在江星列夫妻名下,到时候木已成舟,再算计沈绵就是。   然而江二伯正要求他哥,让自己写沈绵的名字,可是江星列却抢了过去。   这当然不合规矩,本家族长要是腰杆子硬,家法伺候都是可以的,可是对于静国公府的世子?来说,这规矩就算不了什么了。   江星列亲手把沈绵的名字加自己的名字旁边,日后子孙翻阅,也知道江氏一对有一对夫妻,江家郎君江星列和江沈氏沈绵。   中午两人留下吃饭,这次没有分席,一家人都坐在堂屋中,只是男女分座。   江星列坐在席间,吃到一半,他询问江家大爷江从柬,道,“听说家里人给我和我夫人备了一份大礼,这礼是好的,只是太过贵重,我们夫妻承受不起。”   江从柬疑惑道,“世子说什么,什么大礼,年礼不过就是一些小玩意罢了,最贵重的也就一只前朝秘瓷瓶,谈何贵重。”   “并非此物,”江星列客客气气,一字一句地说道,“是嫡子。”   他说话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旁边的江从柬听得清楚明白。   笛子?什么笛子。   不对,是,嫡子!   江从柬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他想问清楚,只是江星列没有再多说。   江星列不想和本家闹得太难看,他只是提醒了一句,江老太太鬼迷心窍,江家的明白人却不会犯糊涂,让他们自家人解决自家人的事情去吧。   拿孩子说事,就是在戳沈绵和他的痛处,他尚且难过,何况沈绵,还是早日让老太太把嘴闭上,少在沈绵面前胡说八道。   他都能想到,沈绵那会儿肯定不痛快着呢。要不是担心今日宗祠族谱出了差错,肯定都不会跟他明说。   江从柬的神情变了又变,嫡子?   江家有人送他们夫妻一个嫡子?   一个活生生的嫡子!这是什么年礼!   江从柬想到妻子叶氏提醒自己的事情,说是老太太三番两次提起孩子,又把沈绵喊过去,私底下说话,妻子担心老太太送妾室给江星列,还让他跟江星列说一声,老太太糊涂了。   结果叶氏还是猜错了,老太太这心可真大,连女人都不送了,直接送孩子给人家。   江从柬一脑门的官司,忙道,“世子放心,这是没有的事情,绝对没有。”   江星列颔首,“没有就好。”   这顿午饭江从柬吃的真是一点都不痛快,等中午送走江星列这尊大佛,江从柬立刻就去找了父亲,把事情说了。   江家大伯一听,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道,“荒唐,真是荒唐,走,跟我去见你祖母,老太太怕不是嫌弃咱们家的日子过得太好了!” 第315章 忤逆不孝   两人到后院的时候,江老太太正在和江家二伯夫妻说话。   今日一计不成,那日后就更难了,也不知道以后该如何筹措,才能让沈绵和江星列把江氏本家的孩子记为嫡子。   江老太太本来的计划是,先将孩子的名字写上去,然后再和沈绵商议,到时候把这口锅栽到沈绵头上,一口咬定这什么沈绵的要求,到时候沈绵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   江星列那样疼宠沈绵,如果不想闹得太难看,想来应该不会太过为难沈绵。   到时候木已成舟,说什么都来不及了。   可惜族谱上记个名字,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而且江星列还防备着,自然是不能让他们得逞。   江老太太又一次在心中谴责沈氏的愚蠢和软弱。   江大伯推门进来,看看老二夫妇,不由得皱起眉头,道,“二弟妹先回去吧,我有事同老二和母亲商议。”   江二婶见状,忙点头答应,推门出去,江从柬送她出门,回来之后找借口打发走了院子的仆妇,进屋把门锁上。   江老太太见状,道,“这是有什么天大的事情要跟我说。”   江大伯也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说道,“母亲,静国公府的事情,那不是咱们能够掺和的,您和二弟这是想做什么?”   江老太太佯作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插手静国公府的事情了。”   “给沈氏过继子嗣,这是您的主意吧,”江大伯道,“母亲,您这是打量着咱们本家和静国公府的关系太好,想让两家断绝关系吗?”   江大伯的语气越发地严肃起来,自己的母亲自己知道,从前就不是个省心的人,本来以为自己父亲离世后,老太太能够消停点儿,结果没消停几天,竟然把主意打到了静国公府头上。   沈氏瞧着是个柔弱可欺的,可那是御史府上出来的女儿,她父亲沈御史,参奏起皇帝陛下来都不曾客气过,这女儿能拢着世子,那能是个好欺负的吗。   也就是世子看在两家的面子上,今天把这件事情提了一句,让他们关上门自己解决,若真惹怒了沈氏,还不知道是个境况呢。   本家和静国公府的情分所剩无几,老太太还这样消磨,真是要了他的老命。   江老太太到底只是女流之辈,看见儿子这样严肃,心里也开始打鼓,辩驳道,“我这还不是为了沈氏好,她没有儿子,我大大方方送她一个不好吗,她要是答应下来,难道不是皆大欢喜的事情吗,她不答应,那是她蠢,你在这儿跟你亲娘大呼小叫地做什么,你还是我的儿子吗,你这个忤逆不孝的东西!”   江老太太说话的声音可比江大伯高得多了,江大伯一时语塞,他总不能和自己的母亲争吵。   江从柬却并不把老太太这一套放在眼里,自己母亲活着的时候,可没少受她“孝道”二字磋磨。   母不慈,还要子孝,这是什么道理!可是身为晚辈,又有什么办法,若是传出了不孝的名声,那才是可怕。   江从柬上前,扶着气得发抖的父亲,道,“父亲,祖母到底是年纪大了,年节上的宴会,祖母就免了,在屋里好好休息吧,您觉得呢。”   江从柬说完,江老太太抬手指着他道,“你说什么!”   江从柬不看他,只询问父亲。   江大伯点头,“你说的是。”   年纪大了养病是常有的事情,关在院子里倒是省事,免得传出不好的话去。   江二伯道,“大哥,不至于吧。”   江大伯横他一眼,道,“你也把你那点花花肠子收起来,你知道静国公府世子是怎么长大的,从小在宫中陪太子读书,长大之后随侍陛下,就那点儿心眼,在人家面前都不够看的!”   江二伯道,“我这还不是为了咱们家好吗!”   “好什么,把家里的孩子弄过去送死?”江大伯道,“盛京是什么地方,静国公府又是什么地方,你倒是想得挺美,还想有个能当静国公府世子的孙子,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斤两。”   江二伯被好一通骂,也不大高兴,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江大伯朝老太太行了一礼,便离开了。   江从柬送江二伯离开,在门口朝他行礼,道,“二叔别怪我爹,今日世子那般询问,显见是有火气的,这位世子不像国公爷,是个冷心薄情的,我爹他也是着急了,担心世子牵连到您这儿去,才说了这样难听的话,侄儿回头悄悄把他书房里那块徽墨拿出来送给您,您别生气了。”   江二伯被大侄子一通哄,心下倒也好些了。   他回道,“也是我迷了心窍,?不该听你祖母的话胡闹。”   江从柬笑笑,“二叔孝顺,我爹他都知道。”   江二伯颔首,背着手准备离开,往前走了几步,回头又道,“把墨送给我啊,你可别光说不练。”   江从柬躬身行礼,孝笑道,“侄儿知道了。”   送走这座大山,江从柬回到屋中,疲倦地靠在榻上。   叶氏端着茶杯上前,道,“怎么你和爹都跑去老太太那儿了。”   江从柬喝了口茶,道,“可别提了,还不是咱们家老太太?胡闹。”   “还真送了妾室过去,我没听说呀。”叶氏道。   江从柬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叶氏闻言头上冒汗,道,“老太太这是跟谁借的胆子。”   江从柬摇头,“好在沈氏没有当场发作,世子大约是看在咱们大房没有掺和的面子上,也只提了一句,你去敲打敲打老太太房里的人,老太太要是再说什么做什么,让她们留心些,可不敢再有第二回 了。”   叶氏道,“你放心,我一定安排好。”   芸姑这时从里间的床上爬起来,?听到她爹的声音,甜甜地喊了一声,“爹爹!”   江从柬当即从榻上起来,过去吧女儿抱在怀里,美美地亲了一口,“芸姑睡醒了。”   芸姑咯咯地笑着,脆生生地回道,“起来了。”?   叶氏笑道,“静国公府虽是富贵窝,可是哪里比得上自己家,别说国公府了,就是送去当神仙,我也舍不得哥儿和芸姑。”   江从柬搂着女儿,道,“这天底下贪心的人可多着呢,卖儿鬻女要是能换富贵,多的是人愿意。”   叶氏叹了口气,江从柬道,“我看,前程还得自己挣,我这回豁出去这张脸,也要给家里请几位名师回去,让哥儿好好读书,日后考个进士回来,光耀门楣。”   叶氏玩笑道,“我看?你年纪也不大,不如读书去,现在还来得及。”   江从柬不是那块料,道,“我还是好好做生意吧,给芸姑多赚点嫁妆银子。” 第316章 求仁得仁   江星列并没有在沈绵面前提起这件事情,孩子的事情,提起来实在刺心,沈绵表面上不说,可是江星列心里清楚。   若非只是老太太一个人上蹿下跳地胡闹,江家大房又是明理知事的,江星列也可不能这样轻易放过。?   二来大张旗鼓地闹起来,沈绵肯定也要多想。   沈绵刚刚午睡起来,还靠在迎枕上打盹,江星列扭头看着沈绵,问道,“晚上想吃什么。”   “吃碗面就好了,”沈绵懒洋洋地说道,“知府夫人的帖子已经送上门,初六,真是麻烦哪,我以前在家过年,吃了睡睡了吃就行了,今年还要出门。”   沈绵不是懒惰,她就是不喜欢跟外面的人相处。   “这还是好的,”江星列道,“姑苏也就是知府门槛请得动咱们俩,要是在盛京,那才热闹,从初三到上元节,没一天安生的时候。”   沈绵倒在被窝假哭起来,“我的天爷啊,?我能年年那会儿病着吗。”   江星列闻言,皱眉道,“你胡说什么呢,还没听过有人诅咒自己生病的,?还年年生病,你这是想我的命吗。”   他这话说的生硬,显然是不太高兴的。   沈绵只是开玩笑,但江星列如此,她也没生气,忙说道,“我胡说的,我从前身体就好,以后肯定也很少生病。”   她下床趿拉上鞋子,走到江星列身边坐下。   江星列把她抱在怀里,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绵绵受苦了。”   “没事,没事了。”沈绵回答。   两人抱在一起坐了会儿,沈绵换好衣服,两人又去书房坐着,一个看书一个画画,跟往常一样。   “我最近越发没有长进了。”沈绵看着自己的画说道。   江星列道,“陛下允你去画院,回头咱们回京,你去画院那几个老头子那儿,让他们多教教你。”   沈绵道,“会不会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的,都是七老八十的人,没什么好避忌的。”江星列道。   沈绵听了也高兴起来,拿着笔继续涂抹。   江星列放下书,在旁边看着,过了一会儿评价道,“想来日后我青史留名,旁人只会说一句,这就是大夏名家沈绵的夫君。”   沈绵闻言,依靠在桌子上大笑起来。   “你怎能如此不争气呢,你也应该去争执宰辅相国之位,才好配得上我的名声不是吗。”沈绵同样玩笑回答。   两人一起大笑起来,江星列在沈绵脸颊上亲了一口,道,“我吃软饭吃的好好的,才不去啃那粢饭硌牙。”   两人就这么闲闲地晃荡了几日,倒是有人请江星列出府喝酒,只是大都是在繁花楼,因而一应都被拒绝。   起初大家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后来就传了消息出去,说是世子夫人在繁花楼吃饭,看见有人带着妓子,大概是看得紧,不许世子出来了。   众人不禁想,这江世子也是个身份显贵的人,怎么如此惧内呢。   外面的事情沈绵也不问,倒是没什么。叶氏得空过来看望沈绵,沈绵和她也说得上话,临走前让她带了不少点心,回去给两个孩子吃。   叶氏第二次过来,就把两个孩子带上了。   大郎七岁,是个严肃的小男孩儿,小小年纪就像个学究似的,芸姑十分活泼,总是去撩拨哥哥,让他陪自己玩。   大郎显然对妹妹没有办法,跟着她到处跑。   叶氏看见沈绵喜欢两个孩子,心里又高兴,又有些莫名的怜惜。沈绵道,“我家里两个哥哥,也十分疼我,可惜今年过年见不到面,看见他们兄妹玩耍,我心里也高兴。”   叶氏忍不住抓着她的手说道,“弟妹这样好的人,日后必定求仁得仁。”   沈绵知道她的意思,道,“我还要留一顿时日,大嫂不嫌弃,就常带他们过来玩,世子闲着也是闲着,回头让他指教大郎功课。”   叶氏心生欢喜,儿子要是以后能考个功名,她当然高兴。   “你不嫌他们烦就是。”   “哪儿,我喜欢着呢。”沈绵笑道。   来回几次,沈绵和叶氏倒是亲近起来。   等初六出门,沈绵才听碧云说了一嘴。   沈绵对江星列道,“这话是哪个瞎说的,我何时管制过你了,你又何时惧我,这些人没事也不知道多看两本书长见识,就知道胡说八道。”   江星列不置可否,惧内就惧内吧,流言蜚语,总是挡不住的。   沈绵到了知府门前,陈知府和陈夫人一起带着儿子在门口等着。   陈夫人一见沈绵,就笑开了花儿,道,“世子夫人可算是来了,屋里一堆人等着呢,您可就是我们这些妇人见过的最尊贵的人了。”   沈绵笑道,“我难不成还长了第三只眼吗,我和世子,也不过是寻常人罢了。”   陈夫人用帕子掩着嘴笑呵呵地道,“我们小地方,可不就是没有见识吗。”   沈绵道,“夫人太谦虚了。”   沈绵心想,陈夫人就不能好好说话吗,非要这样说。自己要是不说些抬举的话,显得她多骄傲似的,要是说了嘛,沈绵实在是觉得麻烦,车轱辘话来回说,有什么意思。   沈绵有些想念何娴宁和王灵瑶了,她们俩,一个特别会说话,但在朋友面前又十分贴心,一个性子利索,沈绵还是喜欢跟她们俩来往。   沈绵一进院门,觉得自己就跟杂耍班子里的猴子似的让人瞧着,索性板起脸来,冷淡地坐着,有人来问好,沈绵就客客气气地回答,没有人来问,沈绵也不多话,就安安稳稳地坐着,倒是很有几分世子夫人的派头。   陈夫人见状,心想到底是国公府的人,哪里会真的把她们这些人放在眼里。   “世子夫人要在咱们姑苏住多久,过了年,天气就暖和起来了,不如到时候夫人一起出来玩。”有人在沈绵旁边说道。   沈绵点头,“大约还要留一段时日,不知道姑苏有什么好玩的地方,不如你们跟我说说,省得我抓瞎。”   她这样一说,便有人细数起姑苏风光来,沈绵听地连连点头。   她倒是有心出门玩,只是江星列怕她身体受不住,只能等天气好一点,才好出门。 第317章 意外烫伤   沈绵在后院喝茶说闲话,江星列在前院也没闲着。   今日姑苏的大小官员,能来的都来了,江星列看着乌泱泱满院子的人,觉得像回到盛京似的。他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面,自然游刃有余,没有待谁太亲近,也没有给人冷漠的感觉,进退得宜。   陈知府心下几番感慨,他坐在这个位子上许多年了,都没有挪过地方,若是能和这位结交,他也算是前途有望了。   陈知府一儿一女虽然年纪小,可他年纪却是不小,当初为了科举,年近而立才成婚。   只是陈知府却不知道从何处下手,江星列这次回来,说是要自己的夫人养病,那还真是养病,自己让儿子请了几回,也提过一些官场上和生意上的事情,但这位爷稳如泰山,不为所动,从没有放在心上。   也就是年节的时候,他夫人送了一些药材,世子留下了。   可是上好的药材去哪儿找?国公府肯定也不缺这些东西,何况人家转眼就回礼了,可见这位并没有在江南大展身手的计划。   至于陈夫人的提议,陈知府思量过,只是传言中这位惧内,也不知道能不能成。   陈知府心想,总是要试一试的,不然他一辈子也就是个知府了。   后院,陈娘子在沈绵身旁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这位美貌的小娘子像个麻雀似的,询问盛京的事情。   除去陈娘子,还有其他几位小娘子,也凑过来,想知道千里之外的盛京皇城是什么模样。   “盛京的上元节不知道是什么样子,要是有机会,我也想去盛京过上元节。”陈娘子慨叹道。   旁边有个小娘子道,“这怕是太难了,除非敏敏你能够嫁到盛京城中去,不然像咱们这些女子,谁能出那样的远门。”   陈娘子抬起下巴,得意洋洋地说道,“你怎么知道我不能嫁到盛京去呀,说不定我爹爹明年就升了官,到时候我也能去盛京。”   说话的小娘子的道,“敏敏,我兄长他让我跟你说~”   陈娘子忙捂住那小娘子的嘴,睁大一双漂亮的眼睛,压低声音道,“嘘,说什么,你可别胡说,我清清白白的,同你兄长可没有半点关系,你快回去跟他说,我娘给我看好别的人家了,让他别惦记我!”   小娘子低头噘嘴十分不喜,她才不喜欢陈敏,偏偏兄长喜欢陈敏敏,哼,不就是觉得陈敏敏长得漂亮吗。   不过现在好了,既然陈敏敏这么说,她当然要去转告兄长,让兄长死心,给她娶一个贤良的嫂子回来,陈敏敏爱嫁到哪儿,就嫁到哪儿。   漂亮有什么用,泼辣成这个样子,她才不要这样的嫂子呢!   沈绵正在被人拉着说话,没有将这边两个小娘子的争端,年纪小的女孩子,总会因为各种事情争吵,这是寻常事情。   她身边的妇人不无羡慕地说道,“世子对夫人一心一意,真是难得,羡煞我们了。”   沈绵只是回答道,“我与世子成婚不足一年,自然感情好些,我看夫人气色这样好,肯定也在家中过得顺心如意。”   那妇人掩嘴笑了笑,“还好,还好。”   陈敏敏在一旁听见,得意地想,这话肯定是真的,世子没有妾室,肯定是没有见过真正漂亮的女子,她扭头去找母亲,拉着她的手臂,道,“母亲,还要等多久。”   陈夫人从容道,“沉住气,别着急,我的好女儿。”   陈娘子含羞带怯地低着头,小声道,“娘,我去换件衣服。”   陈夫人悄悄觑了一眼沈绵今日的装扮,这才打发身边的侍女去伺候女儿梳妆。   虽然外面和暖,但沈绵还是不敢在外面待太久,站了一会,就先回屋坐着了。   有几位太太陪着沈绵一起进屋,然后屋子里一群,院子里一群,各自又开始说起话来。   就这么一上午,沈绵将姑苏大小家族的热闹事情听了个遍。比如谁家纳了几房妾室,谁家的太太手段厉害能管住人,敢和婆母叫板,谁家的有了外室,甚至有几个私生子。   沈绵一开始就觉得无聊,好在几位太太说话跟说书似的,比话本子里的故事说的都要曲折精彩,她也津津有味地听着,消磨到了午宴的时辰。   吃到一半,沈绵坐在桌前,和身旁的人说话。侍女上菜时,她让了一下,结果侍女一个不小心,一盘冒着热气的鲈鱼翻倒在沈绵的裙子上,汤汁在沈绵手上烫了一块。   碧云和碧水忙上前把沈绵扶起来,给她把手上的汤汁擦掉。   陈夫人上前打了侍女一个耳光,厉声道,“你是怎么做事的!”   侍女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惊呼道,“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   陈夫人没理会她,对沈绵道,“夫人,夫人快去内院换件衣服。”   沈绵点头,由陈夫人的侍女带着去了内院换衣服。   碧云去马车里拿准备好的衣服,碧水面色难看,道,“那侍女也忒不小心了,多亏夫人没烫着,您要是伤着,世子该多心疼。”   沈绵手背上有一点红痕,其他都好,道,“没什么事儿,你别着急。”   碧云拿着衣服和首饰匆匆过来,给沈绵换衣服,重新梳妆。   前面,陈家的小厮过来报信,对江星列道,“刚才后院传了消息过来,说是世子夫人烫着了。”   江星列立刻放下手里的筷子起身,“人没事吧。”   小厮道,“府上已经去请郎中了。”   江星列对陈知府道,“内子体弱,我过去看一眼。”   陈知府忙点头,“世子快请过去,都是府上伺候不当,竟然伤着了夫人。”   江星列没有责问,匆忙让小厮带路去后院了,到后院门前,带路的人又换成了一名小侍女。   江星列匆忙跨进后院,心中万分焦急,只怕沈绵伤的太重,他一路走过去,心中不免又生气怒火,好歹是知府家里的人,好端端地怎么会将沈绵烫着,也不挑几个机灵的人伺候。   伤着旁人也就算了,怎么偏偏伤到了绵绵!   小侍女领着江星列走进一间屋子门前,屋里的侍女大门打开,江星列边往里走边说道,“绵绵,伤着哪儿了!”   “碧云呢,郎中来了没有,陈家是怎么做事的!”江星列皱起眉头。 第318章 露水姻缘   这屏风后面躺着的,可不是沈绵。   陈娘子揉揉眼睛,好似刚刚从睡梦中醒来,露出一副娇怯柔婉的姿态来。   她用帕子掩着嘴,当即红了眼眶,捂着胸口说娇娇地说道,“我,我是在做梦吗,世子竟然会出现在我的梦中,世子~”   她几乎喜极而泣,道,“世子,上回在江家老宅,妾身不小心多看了您一眼,便失了心神,夜夜难眠,相思成灾,没想到今日竟然能在梦中瞧见世子,我知道自己配不上您,可是在这梦里,您能多陪我一刻,我都是高兴的。”   这话是一点都不作假的,陈敏敏在老宅的时候,真的也就是远远地瞥见江星列一眼。这个男人生的俊美好看,身份那样高贵,陈敏敏看见他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   如果今日能和这个男人春风一度,那自己后半生的荣华富贵,绝对跑不了!   她可以去盛京,可以去静国公府,可以离开姑苏这个穷乡僻壤。   陈敏敏上前就想拥住江星列,江星列拧着眉头后退了半步,脸色阴霾至极。   做梦?!   戏演的这么好,怎么不去搭台子唱戏。   江星列看也没看陈敏敏一眼,立刻转身就要离开。   陈敏敏哪里肯放弃,高声道,“世子,世子,妾身不求名分,妾身知道夫人性子善妒,对您诸多牵绊,妾身不求名分,只求能和世子有一场露水姻缘。”   江星列想将门推开,却发现门已经被在外面锁上了,便往窗户那边走过去。   陈敏敏说罢,看见江星列仍然不为所动,抬手便解开胸前几颗衣扣,道,“世子,妾身比沈氏年轻,比她漂亮,您为什么不多看妾身!妾身是自愿的!”   江星列回头,冷冷的斥道,“凭你也配!”   陈敏敏算什么东西,自甘下贱,也配和他的绵绵相提并论。   她是自愿的,江星列可是被骗过来的!   江星列发现窗户也被锁上了,当即怒从心头起。   陈敏敏不依不饶,道,“是,妾身出身微贱,配不上世子您,妾身也不求什么,就是一场露水姻缘罢了,世子,妾身只是太喜欢您了,没想害您的意思。”   江星列看她衣不蔽体的模样,有些恶心。   陈敏走到江星列面前,眼中闪着泪光。   她再次上前时,江星列抬脚将她踹到一边。   这一下真是踹的不轻,江星列常年练武,陈敏倒在地上,疼得说不出话来。   她捂着胸口,惊恐地看着江星列,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明明母亲说过,她长得这么漂亮,又是自己送上来的,没有男人能够拒绝,可是江星列为什么就这样拒绝了她!   她也说了,只求露水姻缘,江世子为什么会不为所动!   陈敏敏喘着气,疼痛让她原本漂亮的脸变得扭曲又难看,化好的妆都被眼泪冲得乱七八糟。   “世子,您怎能如此!”陈敏喊道。   这天底下难道还真有坐怀不乱的男人吗!陈敏敏不信,姑苏有许多郎君喜欢她,外祖家两位表兄也因为她多次争吵,明明自己哪里都很好,很讨男人喜欢的啊!   可是由不得她不信。   她不知道,江星列是何等高傲的人,也不知道盛京的美人可比她美得多了。   江星列高傲,对自己也极为严格,陈敏敏这样送上门的,其他男人大概会留情,可是江星列绝不会。   这样的女子,这样的谋算,江星列看不起。   江星列朝门口说道,“开门,否则等着收尸!”   陈家真是好大的胆子,那他江星列当什么人了,竟然敢放任女儿做出这样的事情。   真是好大的胆子!   竟然还因此烫伤了绵绵,江星列的呼吸也紧促起来,他强忍着一把掐死陈敏敏的冲动。   门口传来开锁的声响,小丫鬟战战兢兢地推开门,先看见阴沉着脸的江星列,然后才看见倒在地上衣衫不整的陈敏敏,忙跑过去把她扶起来。   江星列立刻走出屋子,朝院外快步离开。   陈敏敏想要拦住他,却连起都起不来,只能靠在侍女身上哭得凄惨。   “谁让你开门的,”陈敏敏忽然喊道,“要不是你开门,世子怎么会离开!”   小丫鬟惶恐道,“娘子,奴婢若是不开门,世子要杀人的呀!”   “你胡说什么,我这样美貌,世子怎么可能杀我,他只是碍于沈氏,对,一定是沈氏不许他接近女子的,都是沈氏的错!”陈敏敏咬牙切齿地说道。   小丫鬟低着头,半个字都不敢多说。   她心想,江世子明明就没有看上她家娘子,都是娘子心甘情愿送上门的。   这样的事情,娘子还喊得这么大声,也不觉得丢脸。   陈敏敏道,“你还愣怔干嘛,快去给我请郎中啊!”   小丫鬟忙扶着陈敏到床上,然后跑出去把院子里的丫鬟仆妇喊进来伺候着。   陈敏敏想起江星列进门时喊得那个名字,“绵绵”,听起来可真是柔弱堪怜,结果却是个悍妇。   陈敏敏忽而想着,世子是个君子,他说不定是怜惜自己,不想这样不清不楚地要了她。   对,肯定是这样,必须是这样。   丫鬟被她脸上的笑容吓了一跳,难道娘子是魔障了吗?   江星列这会儿也不知道沈绵在哪个院子里,便准备先回前院,眼下他人在后院,陈家要是当着宾客的面胡说八道,纵然自己什么都没做,可是瓜田李下的,到底说不清楚。   这时陈夫人白着脸走过来,看见江星列时,差点软倒在地,她已经知道,世子不仅没有挨她的女儿,还想杀人灭口的事情了,吓得立刻就回来了。   江星列看见她,冷冷问道,“我夫人呢?”   “在,在丹枫院,就在前面的院子里。”陈夫人低头说道。   江星列指着一个丫鬟,道,“带路。”   陈夫人推了丫鬟一把,丫鬟忙点头答应,往丹枫院跑了过去,江星列随后跟上。   到了丹枫院门口,沈绵和碧云碧水一起走了出来,她抬头看见江星列,先是欣喜,然后又皱眉说道,“你怎么跑到后院来了,当这是自己家呢。”   江星列上下打量着沈绵,道,“你烫着哪儿了?”   沈绵抬手给他看,“指甲盖大的一点,都没了,我没事,就是可惜了我一件新裙子,过年做的。”   江星列低头看见沈绵手上的一点红痕,也不敢碰,不过心里的石头也总算落了地。   绵绵没事,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江星列把她搂在怀里,道,“没事就好,不就是一件裙子吗,咱们回去做新的就好了。”   沈绵从他怀里出来,道,“好了,你去前院吧,宴席还没完。”   江星列摇头,“走吧,我刚才跟陈知府打过招呼,咱们回去吧。”   “行,我们回去吃羊肉锅。”沈绵点头,挽着江星列的手臂,也没有再多问。 第319章 事关清白   江星列和沈绵夫妻二人不辞而别,?倒也没引起什么动静,毕竟满院子的人知道沈绵伤着了,到底是世子夫人,尊贵得很。   今日见了沈绵,她们觉得世子不见得是惧内,更应该是疼爱自己的妻子。   沈绵那样柔柔弱弱的,世子怎么会怕她。   但陈家人显然?想的不是这些事情,江星列和陈敏敏共处的半刻钟,陈敏敏被踹断了两根肋骨,现在卧床不起了。   江星列显然对陈敏敏没什么兴趣,估计也讨厌被这样算计。   陈知府心想,自己头上这顶乌纱帽,是保不住了。   陈夫人则跟自己的女儿一样,不敢相信天底下竟然有美色在前却不为所动的女人。   陈夫人又惊又怒,甚至猜测江星列大概身体不太好,沈绵不能生育这件事情,说不定是给他遮掩的。   “咱们怎么办?”陈夫人思绪混乱,拉着丈夫的手,一时间没有法子。   陈知府也没有头绪,他想着,就去跟江星列道歉,说这件事情是他女儿痴心妄想,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转念一想,这话谁能信?那位在宫里长大,相当于是看着各种阴谋长大的,难道还看不透这点小算计。   陈知府跌坐在椅子上,抖着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该怎么办呢,他得好好想一想,好好想一想。   陈夫人见状,坐到女儿床边低低地哭泣起来。   陈家的命运,不知道何去何从,全看那位的心情了。   沈绵在路上便觉得江星列不太高兴,下了马车之后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了,怎么一直不高兴。”   江星列闻言,在家门口把沈绵抱起来,委委屈屈地说道,“给我恶心着了。”   “怎么着,陈家的席面不干净?”沈绵忙问。   江星列不说话,揽着沈绵回屋,才说,“我去后院找你,陈家的小丫鬟把我带到陈家女人那儿去了,那女人衣不蔽体的,说了些不干不净的话,我能不恶心吗。”   他把来龙去脉,包括陈敏做戏都说了一遍。   沈绵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半晌没有说话,还入梦,当这是话本子呢,话本子都没这么烂的开场!   这也是江星列现在才说,要是还在陈家,沈绵非得上去给陈敏两巴掌,让她清醒清醒,青天白日地就开始做梦,怕是脑子有问题!   江星列又把沈绵抱在怀里,道,“我活了二十多年,只和绵绵同床共枕过,哪里见过这么疯的女人,竟然图谋我的清白!”   江星列一想起来就觉得伤眼睛,还觉得自己漂亮,呵!   沈绵本来酝酿怒火呢,却被江星列那一句“图谋我的清白”给惊到了,这是什么说法,男人也有清白吗,沈绵的思绪当即被拐带远了。   江星列发现沈绵一直不出声,将她带到床上坐下,道,“绵绵别生气,我没让她挨着我。”   虽然说的是事实,可是江星列还是有些心虚,怕沈绵心情不好。   毕竟前几日刚刚出了一件糟心的事情,今天就又撞上一件,放在谁身上都开心不起来。   沈绵回过神来,垂下眼眸不说话,把江星列的手撇到一边,不理他。   江星列见状,起身道,“我先把陈家的人收拾了再说。”   沈绵见他怒气冲冲真要走,忙上去道,“我没生气,我还不知道你吗,哪里有这样冲过去就要杀朝廷命官的,想造反吗,咱们回头怎么收拾他们不行。”   江星列闻言,这才坐下,笑道,“你最不禁逗,偏偏还喜欢逗我。”   沈绵横了他一眼,大大方方地决定不跟他计较,道,“还不是你一句‘图谋清白’把我惊着了,陈知府这么多年的官是白当的吗,怎么跟妇人似的胡闹,对自己的女儿就这么随意,难道那娘子是捡回来的不成。”   江星列冷笑一声,道,“大概是觉得,我能给他个好前程!”   他要真是个好色纨绔的,那静国公府从此就多了一门亲戚,陈家借着静国公府的脸面,自是前途无量。   沈绵嘲讽道,“前程,用女儿的一生换?”   这是宁为高门妾,不为低门妻吗?   江星列敏锐地注意到沈绵的不满,不光是对于那个想要谋夺她丈夫的陈敏敏,还有对于陈氏夫妻养女不教,为父母不慈的厌恶。   江星列想着,便这样问了。   沈绵思忖片刻,道,“我当然生气了,有人要夺我的丈夫,我能高兴吗。”   不过说实话,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娘子,她知道什么,她压根就不知道自己在拿一辈子赌,这样的年纪,能做出这种事情,肯定父母教出来的。   当然,这女孩子已经到了知道廉耻的年纪,做出这等事情,也是她自甘下贱。   上赶着给一个有妇之夫做妾室,沈绵绝不会如此。妾室,说句不好听的,就是奴婢,就能被主母随意处置的。   沈绵从小听这句话,也因此对姐姐做了太子的侧妃而耿耿于怀,帝王妾,也是妾室啊。   这不是一条好走的路。   沈绵想着心里就不痛快,道,“陈家真是该收拾!”   沈绵说着,很快又冷静下来,她确实生气,但也不至于太过了,她知道江星列必定是什么都没有做的,思及此,怒火自然消弭了不少。   再加上江星列这样受了委屈的姿态,沈绵倒是想哄一哄他了。   “这是自然。”江星列回答。   见沈绵不快,江星列又道,“好了,别生气,你夫君的还是原来清清白白的夫君,我踹了她一脚,估摸她肋骨都断了三两根。”   江星列自是知道,沈家书香门第,虽然对她的管教并不严格,但触及原则的事情,沈家绝对不允许沈绵去做。   沈绵点点头,半晌才说,“好了,知道你清白还在呢,你个大男人,口口声声把清白二字挂在嘴边,像什么样子,我本来挺生气,一听你说这两个字,我就想笑。”   她一向只听过女子说清白二字,江星列这么一说,好像他是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似的。   江星列不满道,“有什么好笑的,这就是陈家的意图。”   “还不是你这个人,招蜂引蝶,在盛京就一起子人惦记着,到了姑苏还有人惦记,人都送都床头了。”沈绵嘟哝道。   静国公府的世子,有权有势还长得好,只有一个出身一般的妻子,对于一些想攀高枝的女子来说,确实是值得惦记的。   江星列诚恳认错,道,“是我的错,只是这个错处不好改,还请夫人见谅。”   沈绵白他一眼,“脸呢。”   怎么脸都不要了!   “博夫人一笑,我还要脸做什么。”江星列玩笑道。   沈绵勉强一笑,“也确实是实话,世子这容貌着实好看,权势富贵你都有。”   “都是绵绵的。”江星列答。   沈绵闻言,在江星列腮帮子上亲了一口,“我要吃羊肉锅,不提这些破烂事情了。” 第320章 小儿女家   江星列颔首,亲自吩咐厨房做做羊肉锅去了,再来气也得吃饭。   第二天陈家送了拜贴过来,只是江星列没答应陈家的人上门。   陈家人求到了本家,可惜叶氏开口,不许江家的人掺和进去。因而陈家人这两日过得心惊胆战,可是江星列看着也没有算账的样子,陈知府的头发都快愁白了。   盛京之中,快要愁白了头发的是杨皇后。   女儿十五之后就要离开大夏,远嫁燕地,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养在膝下多年,她当然舍不得。   二来这些年后宫的事情,女儿给她出了不少主意,也填补了不少窟窿,女儿一走,她就少了得力助手。   然而太子要娶白氏女, 奇 书 网 w w w . qi s u w a n g . c o m 杨家举家被送回老家去了,杨皇后怕自己在这个儿媳妇面前都直不起腰杆子。   这么一想,杨皇后就越发不喜静国公府了,淑和郡主几次进宫,都被她明里暗里挤兑。   可淑和郡主是什么人,她当初连太后都不怕,还能怕了连母族都被送走的杨皇后吗。   淑和郡主被挤兑了几次,索性就不进宫,闲着没事常去苏家。   这日苏家摆年节宴席,淑和郡主自然不能错过,早早就领着江廷芳和二房一儿一女过来了,正和苏三娘子的母亲,苏家二夫人说话。   苏家二夫人道,“我是真没想到,大房把女儿嫁到三皇子那儿,我还能和你做亲家。”   淑和郡主笑道,“秋湖多好的孩子,我喜欢还来不及,我家这个一开始还在家闹,说是不想娶妻,差点把我气死,结果一见秋湖还不是点头了。”   苏二夫人脸上的笑容微微有些得意,不是她骄傲,她的女儿,满盛京有几个能够比得上啊。   “你们家二郎也是好的,听说最近都在家里读书,今年春闱一定能考个进士回来。”苏二夫人夸赞道。   “他要是不考个功名回来,我都没脸上你们家来提亲,”淑和郡主道,“秋湖知书达理,做宗妇都绰绰有余,廷芳到底是老二,委屈秋湖了。”   淑和郡主顿了一下,又压低声音说,“不过你放心,日后秋湖进门,家里的大小事情都少不了她,我那个大儿媳妇,油壶倒了都不知道扶一下,是个万事不管的好脾气,绝委屈不了秋湖。”   苏二夫人听了心里越发高兴起来,不过面上不显,道,“她能给静国公府做些事情,也是应该的,何况我嫁她过去,也是知道你教导孩子规矩极好,两个小的又看对了眼,我盼着他们过得好,并不是奔着那些虚的,至于国公府的事情,你家长媳现在年纪小,不管事,日后年长了,总是要管的,若是秋湖插手,起了罅隙可怎么好。”   能掌家,自然是极好的。但静国公府世子那样疼爱沈氏,要是女儿掌家,沈家不高兴了,受罪得还是她女儿。   淑和郡主也知道她这是试探,安抚道,“星列是个有分寸的,他知道自己娶了一位什么样的夫人进门,沈氏的一身聪明,都在作画上,他们成婚之前,我已经和星列商量好了,你安心就是。”   苏二夫人听了,心里便彻底放心了。沈氏倒是有自知之明,没有去抢静国公府的掌家大权。   “那我得回去好好教教秋湖,那孩子一位嫁的是二郎,最近懈怠得很,连账本都懒得看。”   淑和郡主道,“也别管教得太严,咱们做女人的,好日子也是在家的这两年,等秋湖进门,我有的事情让她忙,我看过两天上元节,咱们一起出去逛逛。”   苏二夫人颔首答应,不管郡主心里怎么想,可是他这样说话办事,就是让她能放心把女儿嫁过去。   “对了,星列和他夫人要回来的吧。”苏二夫人有些不放心地问。   “当然要回来,廷芳的事情还能误了不成,”淑和郡主道,“秋湖过了门,我在家也好有个说话的人。”   沈绵在家和淑和郡主可说不上话,江星列在的时候,两人恨不得绑在一起,江星列不在的时候,沈绵埋头在书房里作画看书。   后面园子里,江廷芳站在一棵树后面,他旁边就是自己未过门的妻子苏秋湖。   苏秋湖红着脸,江廷芳也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还是把手里的盒子塞给了她,道,“我们家厨房做出来的糖,盛京都很少有,你尝尝。”   苏秋湖低声道,“谢谢二郎君。”   江廷芳轻声咳嗽道,“不客气,我也不知道,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要不你跟我说说,我回头给你找。”   “不用,不用麻烦,”苏秋湖忙劝阻说,“马上就春闱,别耽误了你读书。”   江廷芳点头,道,“你放心,我一定考个进士回来,让你风风光光地进门,我虽然比不上我兄长,也绝不会辱没了你。”   他表忠心似的说着,可见是真把苏秋湖放在心上的。   苏秋湖闻言,道,“世子是世子,你是你,不必比较。”   江廷芳没说话,神色有些古怪,苏秋湖又忙道,“不是,我不说你比不得世子,只是你不用比得上他。”   苏秋湖有些懊恼,道,“看我,一着急就胡乱说话。”   江廷芳却笑起来,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咱们头一回在茶楼见面的时候我就知道,你跟别人不一样,别人提起我来,总要和我兄长相比,来相看的不少女子也是那样,我兄长那样的人,怕是几百年都没有一个,跟他一比,谁还看得上我。”   “不过你却不一样,你没有那样说。”江廷芳道。   苏秋湖点头,“我知道你的意思,别人还总是说我比不上大姐姐。”   “谁说的,我看你最好了,”江廷芳道,“不就是要嫁三皇子吗,你姐姐跟个家雀儿似的嚷嚷,你比她好多了。”   两人相视一笑,可见不管是做弟弟的,还是做妹妹的,和兄长一起的日子都过得不大好。   江廷芳又絮叨起来,“你别担心,母亲很喜欢你,肯定不为难你,我嫂子性情最是温和,平日里常在书房画画,连思敬院的事情都是兄长在操心,你别听外面的流言蜚语,她发脾气也是因为有人先得罪她,至于善妒更是无稽之谈,兄长待她极好,都是自愿的,我以后也待你一样好。”   苏秋湖听到这些话,心里觉得甜蜜得很。   家里姐妹没少嘲笑,说她捡了静国公府这个剩下的。尤其是大姐姐,自从和三皇子的婚事定下,言辞之间总是高人一等。   连曾祖父都提醒大伯母管教她,说她失了苏家女子的体面。   其实不是静国公府的二郎君不好,他一不好赌二不好色,读书还十分用功,已经比一般这个年纪的少年郎好了很多,只是江廷芳有那一位惊才绝艳的兄长,这对比就出来了。   苏秋湖心里其实不太高兴,可是她怀里抱着一盒子糖,又听江廷芳这样说,她就不觉得有什么了。   等她过门,也一定做个好妻子。   苏秋湖点头,说,“那,那我先回去了,你也快回去。”   “你先走,我过会儿再走。”江廷芳回答。 第321章 非嫡非长   江廷芳目送苏秋湖离开,独自靠在树上一会儿,才走出院子。   苏秋湖先走一步,她当然知道,江廷芳是不想让?其他人看见他们见面,思及此,苏秋湖笑得更高兴了。   旁边的侍女打趣道,“娘子,知道您高兴,可收敛一些,别给人瞧出来了。”   苏秋湖瞪了自己的侍女一眼,道,“你嘴巴严些,千万不可在外人面前胡说,知道没有。”   侍女一叠声地点头,两人这才回了女眷这边的院子里。?   江廷芳回到男宾处,正在坐下喝茶,便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郎君在他旁边坐下,不是旁人,正是江廷芳以后的连襟三皇子。   太子受杨家的事情?牵连,近来风评不是很好,齐王已经去了遥远的闽州。三皇子最近正受皇帝宠爱,即将封王,还要娶苏家女,而且和静国公府做了姻亲,正是志得意满,风头无两。   “最近怎么也不见你出门。”三皇子大大方方地问道。   周家的人倒是都生的好皮相,太子沉稳大方,长相儒雅,齐王则倨傲锋锐些,平常也十分冷淡,两人都有些像皇帝。   这位三皇子,则是长得唇红齿白,有些男生女相了。江廷芳见过他的生母淑妃,是个美人,三皇子应该是像了他的母亲。   江廷芳回道,“殿下,我得考功名,哪里还有空出门,今年要是考不回来一个进士,我母亲一准打断我的腿。”   三皇子笑道,拍拍他的肩膀道,“淑和姑姑还是这样严厉,不过也是,世子夫人出了些事情,世子离京,日后静国公府上下,还是要指望你和苏家三妹妹的,若是想一肩挑起这样的担子,自然要你多辛苦些。”   江廷芳躲开三皇子落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这也就是他年纪长了,要是搁在前两年,他听了这样的话,当场就能和三皇子打起来。   他兄长离京,静国公府的担子要交给自己?   江廷芳心说这么大的事情,他怎么不知道呢。   “殿下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江廷芳笑笑,假装没有听懂三皇子的话。   三皇子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只是他这样的长相,怎么瞧着都是一种不伦不类的意思。   虽然人不可貌相,可不是还有句说,相由心生吗,江廷芳瞧着他的模样怪别扭的。   “要我说,嫡长子继承家业,对我们这些非嫡非长的人来说实在不公平,你上头有一个哥哥,我有两个,可好事都是他们的,轮到咱们,这就什么都没有了,你说这是哪儿的道理,咱们也不比他们差,只不过晚生了几年,就要如此,实在太不公平。”三皇子义愤填膺地说道。   江廷芳本想反驳,但话到嘴边又改口说,“三殿下言之有理,可是这有什么办法,嫡长承袭家业,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祖宗法度,谁能改得了,你我之辈,难道还能与之抗衡,除了认命,还有别的出路吗。”   他这样一说,简直是既心酸又无奈,活脱脱一个求而不得只能服从命运的少年郎。   江廷芳这话一出口,当即落了三皇子下怀。   然而江廷芳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三皇子看不出来,而且有些话,大家心知肚明却是不能说出来的。   他们为什么只能认命,难道祖宗法度就是对的吗,三皇子当然不这样觉得,看看陛下,看看先帝,通向皇位的那条路上,淋漓鲜血,冤魂恶鬼,可是胜者为王,只要能走过去,这点小事算得了什么。   “是啊,”三皇子苦笑一声,“只恨不如旁人,只投了个好胎,就什么好东西就有了,你我再努力,还能改天换命不成。”   两人对视,同样笑得颇有深意。   两个都是装的,一个是觉得,自家兄长挺好,自己要哪个爵位也没什么用;另一个是觉得,虽然自己想走的这条路,又难又孤独,但他一定会走过去的,眼下的凄苦,只是给江廷芳瞧瞧,给他埋下兄弟阋墙的种子,看日后开花结果。   “年后我出宫建府,你我要多来往才是。”三皇子道。   “殿下如此客气,我自然不会推辞。”江廷芳说道。   两人客客气气地说完话,三皇子又去找其他人了,都是十七八岁,和他们年纪相仿的少年郎,瞧着倒是很合得来。   明仪公主怀里抱着个小男孩,三两岁的模样,生的玉雪可爱,被一群女子逗弄,也不怕生。   是江初月的儿子。   何娴宁摸摸小孩子的手,称赞道,“长得真好,看看这小模样,长大必定不凡。”   江初月见状道,“你回去也赶紧生一个,就知道这小东西多磨人了。”   她这样说,心里却是得意极了,盛京贵勋家中和她的亭哥儿年纪相仿的男孩子,没有一个比他长得白净好看,谁见了不夸两声。   何娴宁摸着自己的肚子,道,“这事还得看缘分。”   何娴宁确实有些着急了,她和关钰锋还好,可是老爷子眼看着年纪越来越大,过年这两日,见了别人家的孩子都走不动道儿。   老人家疼她,也不说什么,可她自己心急,能早日生个孩子,想来老爷子也能安心了。   明仪公主抱着孩子走到两人面前,道,“说什么呢这是。”   江初月神色严肃起来,道,“说你呢,你这没几日就要离京,我们这不是舍不得你吗。”   圣旨下达之后,和明仪公主关系好的女眷已经车轱辘话说了一回,都不知道她为什么放着好好的大夏公主不当,要远嫁大燕。   公主府已经修建好了,婚事也是由着她挑,结果挑来挑去,人家要嫁到大燕。   明仪公主把孩子交给嬷嬷,笑道,“不是已经说过了,我是自愿的。”   江初月拉着她的手,小声道,“明仪,是不是因为我家那个做的糊涂事情,才牵累的你?”   江初月一直想问这件事情,可是她问不出口,但是眼见明仪公主婚事就在眼前,她到底没忍住。   明仪公主摇头,“这件事情,世子并无错处。”   她说得诚心诚意,心里也确实是这样想的。沈绵受累,江星列的怒气总要找个出口,找到杨家头上,已经很客气了,要是找到东宫头上,那才是大麻烦。   也是母后的手段太难看,做事之前,也不问过她的意思,让她来办,一定做的漂亮。   只是明仪公主和太子并不亲近杨家,都对沈绮挺有好感,所以杨皇后才自己下手。   明仪公主心想,自己要是远嫁出门,还得找个人多进宫陪陪她母后。   “我要远嫁,也是我自己的意思,”明仪公主手中捏着一个茶杯,轻轻摩挲,“大夏多年,实在无趣,做个公主,实在是可惜我一身的好本事。”   她垂下眼眸,旋即又抬起来,面上带着笑意,“好了,大过年的,不提此事。”   江初月轻轻地叹了口气,“那我们也只能盼着殿下得偿所愿。”   “借你吉言。”明仪公主放下手里的茶杯,何娴宁帮她在沏了一杯热茶。   三人相对无言,旁边有几个年轻娘子携手过来见礼。? 第322章 月上柳梢   何娴宁回头一看,为首的两个,一个是苏家大娘子,以后的三皇子妃。   另一个何娴宁并未见过,生的清秀端庄不算太漂亮,不过气度倒是雍容,嘴角有颗米粒大小的红痣,看人的时候眼中都是笑意。   何娴宁和江初月起身还礼,没想到明仪公主?也起来了。   何娴宁瞬间猜到,这女子,怕就是新任太子妃白氏女,名叫翘楚?,这名字着实亮眼,只是何娴宁觉得,若要配得上这个名字,她还需要再漂亮一些。   一番客气之后,白翘楚微笑道,“我常年的不出门,认识的人实在不多,今日便想出来,多交几个朋友。”   明仪公主让她和苏大娘子坐下,道,“初月姐姐想来你见过,旁边这位是大将军府的关少夫人,也是荣安姑奶奶的外孙女,姓何,名唤娴宁。”   白翘楚笑道,“果然人如其名,生的这样漂亮,又一肩挑起了将军府的担子。”   “白娘子谬赞。”何娴宁客气回答。   在场的女子都是会说话做事的,一番谈论下来,倒是和和气气的,?没有起争执。   “我往日被关在家里,都不知道盛京中竟然有这样多的趣事。“白翘楚听何娴宁说起市井中的小故事,便赞了一句。   “盛京这样大的地方,什么趣事都有,“明仪公主回答,?“娴宁,你也是生在江南的,不知那边可有什么趣事。”   何娴宁从善如流,道,“我那时也被养在外祖母膝下,听不到外面的事情,等江少夫人从姑苏回来,不如听她说说。”   明仪公主无奈道,“绵绵猴年马月才回来,我那会儿可听不到了。”?   两人当然不是故意提起沈绵的,白翘楚是未过门的太子妃,沈绵是东宫那位怀着身孕,抚养着皇长孙,据说已经“失宠”的沈侧妃的妹妹。   白翘楚肯定是知道何娴宁和沈绵交好,想要打探沈家姐妹的事情。   在盛京的流言之中,沈绵是个刻薄善妒,还会耍嘴皮子的女子,这些话但凡清醒一点的人都不会信。   沈绵不在京中,她的好友只有何娴宁和王灵瑶两人,王灵瑶在家养胎。   白翘楚想要了解沈家姐妹,?只要从何娴宁这里打听。   明仪公主和何娴宁都明白,因此如她所愿提起了。   白翘楚确实有这个想法,她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恶意,只是想多了解一些,日后和东宫的沈氏打交道,也好做个准备。?   “?她的信和大礼肯定这两日就到您那里了。”何娴宁回答。   “应当是,年前就送信过来。”明仪公主回答。   何娴宁轻轻点头,白翘楚做出一副好奇的样子,道,“殿下与江少夫人关系这样亲近?”   “是啊,认识有几年了。”明仪公主回答。   两人这样说,白翘楚心里便有数了。   那位怀着身孕的沈侧妃,怕是不会轻易失宠,毕竟有个当静国公世子夫人的妹妹,她还引起了太子和静国公世子的争端。   不过白翘楚被家里人提点过,虽有争端,但不至于反目,起码现在不至于反目。   不过以后呢,白翘楚双眸之中有一点笑意,盛极必衰,不管是哪个高门,都有倒下的一天。   她不该着急。?   明仪公主在一旁看着,心想,她应该再去见自己兄长一面,说几句贴心话。   “我在家中时,就听说陛下曾盛赞江少夫人和她陛下的锦绣江山,想来也是一位奇女子,日后她回京,我得见见她才是,到时候再邀娴宁你们来作伴。”白翘楚笑盈盈地说道。   何娴宁点头答应,心想,沈绵?恐怕是不愿意见这位的。   眼看着人家正室名正言顺地压在自己姐姐头上,放在谁身上都不舒服,遑论沈绵。?   苏家宴会之后几日,便是上元节。   沈绵头一回在姑苏过上元节,他们夫妻两个拒绝了本家的邀请,在天黑之后一起上街去了。   这几日忽然有些凉,两人一直不曾出门。沈绵今天出来,身上裹着厚衣服,外面还有件厚厚的毛披风。   要是不穿,江星列不让她出门。   沈绵据理力争,被无情镇压,只能裹得跟白糖一样胖,然后出门了。   沈绵在人群里穿梭,忽然念了一句,“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江星列道,“沈小娘子,江少夫人,你夫君在这里呢,你这是跟谁约在黄昏后了。”   沈绵笑道,“我就念了一句,要约也是跟你约啊。”   江星列揽着她的肩膀,这才满意。   姑苏城中的街道并不宽阔,河流穿过街道,隔几步就有几座小桥。   江星列觉得人多,一直揽着沈绵,不是肩膀,就是腰,沈绵拨开好几次,他都又放回来了。   于是沈绵开口说道,“你总揽着我走路不方便,你让我自己走。”   江星列无奈只能放开她,紧跟在一旁。江星列都想找根绳子拴在她手上,晚上人这么多,总要小心点。   以前两个人在盛京出门时,也不曾这样。只是自己中毒之后,身体不好,江星列就越发地把她看得紧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吓着了。   沈绵轻轻叹了口气,又回头握住江星列的手。   江星列这才安心,绵绵果然是了解她的。   两人在街上慢慢走着,沈绵照旧要找吃的,像在盛京时一样,从街头吃到街尾。   江星列并不阻拦,就在?一旁看着,哪个好吃,沈绵就给他分一些,不好吃的,就全部塞给江星列。   在最后一个卖桂花糖糕的小摊上,卖货的少年郎十四五岁,长得一双猫儿眼,在昏黄的灯光和月光的映照下,漂亮得不像话。   沈绵被那少年郎脆生生的几句姐姐喊得心花怒放,然后她就被少年郎忽悠着多买了好几盒桂花糖糕?。   江星列终于是看不下去了,付完钱赶紧把人带走了。   就这么一个随便给人哄骗的小祖宗,江星列哪里敢不好好看顾着。   晚上回去时,夜已经深了。   沈绵边走边打呵欠,道,“不知回了盛京,还有这样悠闲的日子吗。”   江星列道,“你有,我却是没有的。”   皇帝陛下培养他这些年,不是让他回家玩儿的,想来这次回去,朝中的事情少不了要他来办。   沈绵摇头,“你我夫妻一体,你既然不得闲,那我怕也是闲不下来的。”   “既然如此,怎么上回我说咱们就留在姑苏,你还不答应。”江星列心中温暖,笑着问她。   “事关你前途,哪里这样草率,我不是不知事的人,”沈绵道,“我闲着还好,你哪里闲的下来,我看你这几日就已经着急了。”   江星列道,“绵绵知我。”   大概多年习惯了忙碌,又或者是他生来劳碌命,最近确实是太闲了,他很不习惯。   沈绵道,“不如早些回盛京,还能赶上太子的婚事。” 第323章 公主远嫁   两人沉默了一阵,江星列回答,“我眼下还不想见他?。”   沈绵长长地叹了口气,“果真是机缘巧合,世事难料。”   江星列道,“我担心见了他的面,会跟他打起来。”   沈绵这件事情,像针一样扎在江星列心口。虽然打发走了杨家,可他依旧有苦难言。   沈绵挽着他的手臂,“那就不回去了,我们二月初?离开姑苏,然后路上多去几个地方玩好吗。”   江星列欣然应允,把兜帽给沈绵?戴上,两人沿河慢慢地往回走。?   江星列知道沈绵想去玩,等回到盛京,此后许多年,他们两人可能都没有出门的机会了,哪里都去不了,只能在盛京。   “好,咱们绕远路,慢慢回去,赶得上春闱之后廷芳的婚事就好。”江星列道。   “想来母亲肯定是喜欢那位苏三娘子的,希望日后她进门,?能讨了母亲欢心才好。”沈绵真心盼望着淑和郡主能喜欢苏三娘子,也好家宅和睦,自己少些烦恼。   江星列笑笑,?“你倒是操心不少,你只需要将思敬院的事情做好就行。”   “那我就把思敬院的事情托付给你了。”沈绵?晃着江星列的手臂嗔道。   “不行,”江星列道,“思敬院的事情你得管着,你是女主人,不能什么都撒手不管,不然怎么在院中立起威严,事情也不多,就一点点。”   沈绵除了答应,还能说什么呢。   江星列语重心长,道,“你性情最是温和,长此以往,家中仆从可能会觉得你软弱可欺,做出偷偷欺瞒你的事情。”   沈绵知道江星列的好意,道,“我都清楚,你放心,我回去就好好管着。”   两人商量一路怎么管家的事情,回到家里,沈绵笑道,“怎么内宅女人的事情,你都知道得这样清楚。”   江星列道,“一来国事家事,都是?一个道理,于我不过小时一桩,二来啊,我的绵绵,我娶你的时候,早就想好了,这些事情肯定要我操心。”   沈绵有些不好意思,讪笑道,“唔,我的不是。”   身为妻子,她确实做的不太好。可是江星列一向纵容她,沈绵已经习以为常。   “不对,”江星列拥着沈绵,道,“?你没有错。”   沈绵好笑道,“你还真是,嗯,看我哪里都好。“   江星列道,“可不是吗,都的心早就偏到绵绵身上了。”   自己的夫人,江星列当然偏爱她,也不觉得她哪里不好。   沈绵靠在江星列怀里,闭上眼睛。   江星列看见她困了,便没有再说什么,盖上被子一起睡了。   明日就在沈绵的十七岁生辰,江星列想着,明天还是吃顿好的,他还搜罗了几幅名家大作,也一并送给她。   沈绵和江星列在姑苏的日子依旧清闲,陈知府家发生的事情,沈绵没有放在心上,江星列已经处理好了。   陈知府向上递了调职的折子,迅速给女儿订好一门婚事,想来过段日子姑苏知府就不姓陈了。   如此,江星列也懒得赶尽杀绝,没有那个必要。   盛京皇宫,正月二十。   天晴日好,是年后难得的好天气,皇宫中装点着红绸,侍女们头上都簪着红花,满宫的喜庆,却并不热闹。   今日是李明章回大燕,明仪公主远嫁的日子。   两人身穿婚服,正在大殿上,拜别帝后。   皇帝看着明仪公主,他心想,这是他的女儿,大夏的公主,身上是周氏皇族的骨血。   皇帝想起那一日,自己问明仪,她为什么要远嫁。   明仪公主给他的理由也简单,一为大夏,二为自己。   她是大夏的嫡公主,金枝玉叶,生在锦绣华庭之上,享受荣华富贵。   这一切都是百姓给的,她身为公主,为大夏远离战事而出嫁,这事她应该尽的责任。   皇帝说,他不需要自己的女儿尽这样的责任。明真之事,若非太后和于贵妃一力促成,皇帝都没有答应的打算。   然后就是第二个理由。   她想要的东西,身为大夏的公主,难以得到,但若是成为大燕的皇后,或许就有机会。   那一瞬间皇帝觉得自己完全不了解这个女儿,她第一次在父亲和陛下面前,表现出那种难以描摹的野心。   这不是一个女子该有的。   可是,周家有这样的女儿,好像也不奇怪。   毕竟她身上是周氏皇族的骨血,皇族的人,生来就有争斗的本事。   皇帝第一次看清楚了自己的女儿。   杨皇后皇后的目光落在女儿身上,泪中带笑。   她确实考虑更多的是明仪远嫁带来的好处,但是在这一刻,皇后是真的舍不得。   这是她和女儿的最后一面,她们母女,日后相隔万里,再也见不到了。   明仪公主走到帝后面前,拜别父母,杨皇后牵着她的手说道,“保重。”   “母亲也保重。”明仪公主沉声回答。   杨皇后的眼泪模糊了双眼。   但明仪公主没有落泪,她神色平静,步履从容,更没有寻常出嫁女子身上的悲喜。   她只是和李明章走在一起,走出大殿。   李明章也暗暗地思索着,自己到底娶了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回去。   但他面带笑容,并不担心有什么事情发生。   毕竟,只是个女人罢了。   太子奉命,亲自将明仪公主送到十里之外。   临别前,两人在长亭话别。   明仪公主把一瓶药丸推到太子手边,道,“临别一言,哥哥听一听就是了,白氏女不简单,若在瑾儿长成之前有子嗣,日后麻烦,这药避子,吃的久了,就不能再生,不伤身,分你一瓶。”   太子自然知道这件事情,他询问道,“分孤一瓶?”   “嗯,我已经在吃了。”明仪公主淡然回答。   太子拍拍她的手,“你这是何必。”   明仪公主笑着道,“子嗣于我来说,只是麻烦,大夏公主生下的孩子,只有死路。   她语气淡淡的,没有半点悲伤和后悔,仿佛这只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这样也好,我能够少些牵绊,我们女人,活着都难,何况我想要的东西,那是你们男人绝不会给我们的。”明仪公主又说。   “你的路,你自己走,”太子说道,“好好活着,希望你得偿所愿。”   明仪公主起身向太子一礼,道,“承蒙哥哥吉言,咱们就此别过,此生不见。”   明仪公主这时候眼中才露出一点悲伤来,但那悲伤稍纵即逝,为了自己的哥哥。   冬日上午的阳光带着暖意,照在兄妹两人身上。两人背向而行,一个向北,一个向南,谁都没有回头,谁都没有眼泪。   身为太子,即使不舍,也不能有眼泪。   而明仪公主,她大概生下来,就没有太多眼泪。   李明章扶着明仪公主上了马车,道,“可有不舍。”   明仪公主反问,“殿下觉得呢。” 第324章 无可奈何   远嫁了明仪公主,接下来就是太子的婚事。   二月初十这一日,东宫之中开始热闹起来。   沈绮的肚子已经七个多月,跟吹了气似的大起来,御医怀疑是双胎,只是还没生下来,谁也不敢肯定。   周瑾傍晚回来,神色有些难看   沈绮见状,问道,“瑾儿这是怎么了。”   周瑾一屁股坐在沈绮旁边,回道,“今天他们都不好好读书,都在说父亲要娶新的太子妃了。”   ?沈绮把一碗芝麻圆子推到周瑾面前,道,“绮娘娘跟你一样不高兴,来吃点甜的,你小姨以前跟我说,不高兴了吃甜的就会好,我以前不信,刚刚信了。”   周瑾闻言,道,“我还以为绮娘娘要跟我讲什么大道理呢,皇祖父和皇祖母跟我说了好几遍,要我以后孝顺新的母亲,听从她的教导,老师们也跟我翻来覆去地说,听得我好心烦。”   皇帝对这个年幼丧母的长孙还是很关心的,这次太子大婚,他也得了不少赏赐。   朝中有人提议,说是东宫现在有了正经的女主人,以后皇长孙应该由太子妃抚养,但这件事情被皇帝拒绝。   皇长孙依旧养在沈绮身边,反正现在皇长孙已经六岁,白日读书习武,不需要一个母亲日夜看顾,沈绮照顾得过来。   周瑾到底年纪还小,他吃了一个芝麻圆子,然后就红了眼眶,说,“绮娘娘,以后没有人会记得我母亲了。”   对周瑾来说,太子妃是能够取代自己母亲的人。   沈绮亲手舀了一个芝麻圆子喂给他,“瑾儿记得,我也记得,你爹,也会在心里记得。”   周瑾点头,“瑾儿已经六岁了,会记着母亲的。”   沈绮让这孩子坐到自己身边,把小半碗芝麻圆子都喂给他吃完。   吃完之后,周瑾轻轻侧耳贴在沈绮的肚子上,自从孩子会动,周瑾就时常这样,他很想要弟弟妹妹,这样东宫就不是他孤零零的一个小孩子了。   “绮娘娘,你为什么不高兴?”周瑾询问沈绮。   沈绮摸摸周瑾的头,道,“因为绮娘娘太贪心了。”   周瑾疑惑地看着她,他不知道沈绮在说什么,只是能够感觉到她的悲伤。   “绮娘娘,你这么好,不会失宠的。”周瑾道。   他思忖片刻,又拍拍自己的胸脯说,“绮娘娘,你还有我和弟弟妹妹,皇祖母说过,宫里的女人,子嗣最重要了,你还有我和弟弟妹妹。”   周瑾能够感觉到,绮娘娘是真心对他好的,跟别人不一样,既然如此,他当然也会保护绮娘娘。   沈绮噗嗤一声笑了,她轻轻把周瑾拢在怀里,道,“我们瑾儿,生的一副玲珑心肝,绮娘娘有你,当真幸运。”   “我有绮娘娘,也很好。”周瑾小声回答。   沈绮从榻上下来,道,“那咱们就别不高兴了,我让小厨房做好吃的,咱们两个吃,好不好。”   “好,我想吃鱼。”周瑾提议。   “还有你,一并告诉你青雪姐姐。”沈绮道。   周瑾想吃的还不少,沈绮胃口也不错,晚饭的时候,摆了一大桌,两人高高兴兴地一起吃晚饭去了。   东宫书房里,太子还在和文淼商量事情。   刚刚开门,事情一大堆,太子忙得要命,后天他还要成亲。   文淼饿得前胸贴后背,啃着干巴巴的点心,道,“殿下啊,自从沈侧妃不管事,我每回都是饿着从您这儿回去的,咱们能传膳先吃点吗。”   太子闻言,吩咐内侍去送饭过来。   “这个江星列,怕是要老死在姑苏了,连您,成亲都不回来,哪儿这么大的气性。”文淼边啃点心边抱怨。   “孤又不是第一次成婚了,有什么好新鲜的。”太子回答,对于江星列不回来这件事情,他显然并不放在心上。   文淼想想道,“说的也是,不定以后还有呢,这回赶不上,还有下回。”   太子横了他一眼,文淼讪笑,又说,“有人撺掇陛下,想让您的新任太子妃抚养小殿下,我去打听了一下,这是白家干的,您看,您要不要去提点他们。”   太子翻着手里的文书,头也不抬,“已经提点过了。”   “这一个个的,心都是野的。”文淼感慨道。   按理这话文淼做臣子的,不应该说,有挑拨的嫌疑,可是他们认识许多年,关系又好,这话也就随口说出来了。   “廷芳那个小子,和咱们新封的安王殿下好像关系挺好,两个人还是连襟,”文淼忧心忡忡,道,“星列他夫人要是真不能生,静国公府日后还指不定是谁的,殿下,麻烦不少啊。”   太子听他唠叨了半天,道,“你那儿这么多废话,有空赶紧跟我说正事。”   文淼“哦”了一声,闭嘴不言。   太子看向他,“怎么不说了?”   “我思量着,好像没什么正事。”文淼诚心诚意地回答。   ?太子气得想把他撵出去,问,“白家想白氏抚养瑾儿的事情。”   文淼回答,“殿下放心,出头撺掇的,回头就放到外面,杀鸡儆猴,我已经安排好了。”   太子这才继续看文书,文淼心想,先太子妃杨明茹到底是和他们一起长大的,年纪还小的时候,他和江星列争斗,杨明茹知道了,总要来劝架,他争不过江星列的时候,还会护着他。   后来年长,男女有别,渐行渐远。   她人走的时候,自己还混沌着,文淼挺喜欢周瑾,好好教导,日后肯定差不了。   近日文淼想起小时候的事情,觉得自己应该护着皇长孙,毕竟是有情分在的。?   厨房也没做太麻烦的饭菜,只是送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进来。   文淼闻到香味,回过神来就把碗端到手里。   内侍回道,“听说文大人和殿下议事,还没吃饭,侧妃娘娘让小厨房做了两碗鸡汤面送过来。”   “那边做的?”太子询问。   ?“正是。”内侍也知道太子和沈绮相互冷着对方,已经很久了。   太子把碗端在手里,若有所思。   文淼呼噜吃了一大口面,道,“唉,我什么时候才能再遇上个知冷知热的,现在回家,连口热汤饭都没有。”   “盛京的女子这么多,你就没有想娶的?”太子先喝了口汤。   文淼摇头,说,“找个真心实意的,难啊,我前几年出了那事儿,哪个亲爹舍得把女儿嫁给我,舍得的,都是计划着卖女求荣呢,我不想要。”   太子心想自己这是什么运道,两个伴读,一个为了女人?蹉跎了这么久,另一个为了女人差点和自己反目。   真是要了命了啊,莫非他和女人犯冲吗。   太子垂眸,使劲揉揉眉心。 第325章 言辞冒犯   沈绮肚子大了,经常起夜,这回起来,先被床边那道黑沉沉的人影吓了一跳。   她眯起眼睛,借着月光才看清楚,疑惑,“殿下?”   明日他就要大婚了,深更半夜跑到自己这儿干什么来了。   太子没有开口,他点亮了灯,才坐回床边,询问道,“你要起来?”   沈绮点头,太子把她扶起来,沈绮扶着肚子,自己去屏风后面了。   片刻之后,沈绮回来在太子旁边坐下,问道,“殿下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   太子沉吟半晌,说道,“来看看你,还有孩子。”   “我们都好,殿下放心,”沈绮倒了杯茶,推到太子面前,“殿下早些回吧,别耽误了时辰。”   太子牵起沈绮的手,迟迟没有说话。   沈绮温柔询问,“殿下这是怎么了。”   “日后在东宫之中,你得更小心一些才是。”太子提醒道。   沈绮闻言,垂下眼眸。   白家前几日想要夺走皇长孙的抚养权力,沈绮自然清楚。白家看得明白,太子这样在意周瑾,且明显是按着未来的大夏帝王那样教导的。   白家有了太子妃,怎么可能不念着那个位置呢。   先把周瑾要过去抚养,这个年纪的孩子,养废他是轻而易举的事情,难道太子还能把大夏托付给一个废物手上吗。   到那个时候,白氏生下来的嫡子才有出头之日。   许久之后她才开口,道,“殿下放心,我会谨慎行事,照顾好自己和孩子们的。”   沈绮倒是觉得,白家太心急了。   周瑾今年六岁,以后得日子还长着呢,现在就露出爪牙,也不怕引得太子忌惮。   太子把手放到她凸起来的肚子上,说,“是双胎吗?”   “太医昨日来,是这样说的。”说到孩子,沈绮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意。   “听说双胎凶险,”太子道,“如此,还不如只怀一个。”   “不会,妾身和沈瑞就是一胎双生,只是九个月时早产了,我们刚一岁多,母亲就有了绵绵,”沈绮握紧太子的手,道,“殿下请放心,不会有事。”   太子颔首,道,“若是四月里就要生,到时候我叫沈绵进宫来陪你。”   沈绮疑惑,“叫绵绵过来?”   “她保住了这两个孩子第一回 ,那就有劳她再来一回了,”太子轻轻拢着沈绮的肩膀,道,“沈绵之事,孤同样心怀歉疚,然而事已至此,无可奈何,只能委屈她了。”   太子在沈绮面前提起这件事情,也不是头一回了。   沈绮道,“妾身知道殿下的难处,只是日后,江世子若是要纳妾室,殿下可要护着我们绵绵,让她从静国公府全身而退。”   太子笑道,“你多心了,江星列的为人孤还是知道的,你妹妹不会他那里受委屈。”   沈绮有些茫然,喃喃道,“若是如此,那再好不过。”   沈绮却是不相信男人的,子嗣何等的重要,江星列现在年轻,不在意子嗣,可是以后呢。   沈绮心想,就算是假的,她也要给妹妹弄个嫡子在身边!   “你现在可不好忧思太过。”太子提醒道。   “妾身心宽着呢,”沈绮道,“妾身大着肚子,抚养着上一位正室夫人留下的孩子,夫君明日就要大婚,娶正室进门,若是忧思太过,怕是都想找根白绫吊死了。”   她说着,屋里的烛火噼啪响了一下,两个人一起沉默下来。   半晌之后沈绮好似回过神来,说,“殿下别在意,妾身并无冒犯之意。”   沈绮心想,她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   在进入东宫的那一日,她就想到了这些事情,太子是未来的一国之君,现在是娶正室进门,日后登基,美人还多着呢,她一个侧妃,又凭什么拈酸吃醋呢。   她没有这个资格,何况路也是她自己选好的。以她的身份,能进入东宫,还能作为侧妃,已经是万分荣幸。   “确实辛苦。”太子说道。   沈绮给自己倒了杯茶,听见太子接着说,“秋猎之时,同孤说过什么,还记得吗。”   沈绮点头,“妾身记得?,记得很清楚。”   沈绮当然记得,她想一辈子陪着面前这个男人,只是现在她开始怀疑,她的勇气能够消磨一生吗。   太子道,“你别跟后宫的女人一样。”   沈绮不解地看着太子,“殿下说什么?”   太子回道,“你听得懂,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沈绮确实知道。   太子希望沈绮永远把自己放在心上,而不是像那些女子一样,把自己当成赢得权势的象征。   “殿下,您有时候,软弱得不像大夏的储君。”沈绮说道。   太子听了这话,并没有生气,从容道,“那侧妃呢,你说了那样的话,我就知道,你并未把孤当做大夏的储君。”   沈绮道,“我希望你是我的丈夫。”   “我是。”太子毫不犹豫地回答。   沈绮颔首,“那我自然如殿下所愿,现在殿下该回去了。”   太子得到了满意的答案,起身将沈绮扶到床上,帮她盖好被子,这才离开。   沈绮把眼泪忍了回去,她心想,没有什么好哭的,她已经得到了很多。   单单是皇长孙,就足够她后半生的荣耀了。   但是谁不贪心呢,世人总是想得到更多。   东宫大喜,新太子妃进门。   沈绮身怀有孕,第二日也依旧去拜见了太子妃。   白氏看着沈绮的肚子,道,“侧妃怀有身孕,日后在宫中好好养胎,礼就免了。”   沈绮规规矩矩地谢过,她现在确实不方便天天早起出门,也没有推辞。   沈绮拜见之后便离开了,吴良媛看着沈绮的背影,又看看这个新来的太子妃,真是又恨又妒。   她堂堂侯府嫡女,现在被两个小门小户地踩在脚底下,真是可恨。   希望白氏有点本事,赶紧把沈绮先打发了。   东宫的孩子,出生的没出生的,都在她那里,吴良媛就不相信白氏能够忍得过这件事情。   但是白氏不忍又能如何。   女官有些担心,道,“娘子,东宫久无正主,您还是早些把规矩定好,您看这一个个的,一点不见恭敬。”   白氏靠在贵妃榻上,道,“沈氏的孩子养的好好的,我刚进来,她就有事,你让天下人怎么看我,大夏的太子妃,不能没有容人之量。”   女官道,“娘子,你比她们强多了,殿下日后一定会看重您的。”   白氏心想,但愿吧。   她也没什么好说的,自己嫁给太子,白家该得的好处都得了,不该得的或者太子不想给的,白家也一分便宜都没占,也算公平。   沈绮回到宫中,周瑾已经在等候了。   沈绮惊道,“怎么没去读书?”   “陈先生刚刚晕倒了,”周瑾道,“太医说他操劳太过,没有先生讲课,我就回来了。”   “陈先生年逾古稀,也是辛苦,瑾儿回头出宫去看望他吧。”沈绮道。 第326章 再回盛京   沈绵和江星列早就离开了姑苏,最近一个多月都在路上闲逛。   对于江星列来说,看得是大夏的万里江山;对于沈绵来说,?就是走到哪里吃到哪里。   两人本来准备江廷芳婚前到达盛京,沈绵收到来信,姐姐怀的是双胎?,可能会早产,她想快些回去看看自己保住的一对孩子。   江星列其实不太愿意沈绵去看沈绮的两个孩子,沈绮一胎两个,沈绵或许日后都不会有子嗣,这要是瞧着,心里得多难受。   “绵绵,你想去青州吗?”江星列问道。   两人骑马在官道上,沈绵一身少年打扮,马车在身后。   两人这次回盛京,没有走水路。上回沈绵病病歪歪地躺了一路,这回她已经能够骑马了。   沈绵虽然想回去,但还是说道,“我要是回了青州,就赶不上姐姐生孩子了,还是下次吧,下次咱们去。”   江星列早知道她会这样回答,并不意外。   “你别担心,东宫现在就周瑾一个,你姐姐的肚子里的,想必陛下连都十分看重,绝不会有事的。”江星列安慰道。   沈绵道,“我知道的,只是生孩子十分凶险,就算旁人不动手脚,都是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何况还有那么多人虎视眈眈地盯着。”   江星列不太敢接话,他觉得自己不应该提起沈绮生产一事。   “为什么你们男人不能生育呢。”沈绵看向江星列的肚子。   江星列不禁打了个寒颤,道,“你又看什么话本子了?”   沈绵道,“没有,没有看,就是觉得你们男人身体很好呀,肯定比我们柔柔弱弱的女人生孩子好多了。”   江星列无言以对,道,“少胡思乱想了。”   沈绵轻“哼”一声,还不让我想一想了。”   她拽了一下缰绳,红豆便撒开蹄子往前跑去,江星列赶紧去追。   红豆虽然性情温和,但到底是千里良驹,万一摔了沈绵,那可太危险了。   等江星列追上的时候,沈绵已经下马,正把缰绳拴在木桩子了,有个男人站在沈绵对面,正在跟她说话。   江星列忙走过去,就听沈绵道,“我这马不卖,一千两都不卖。”   “哎,你这小子,一百两已经是高价了,你还想一千两,做什么梦呢!”中年男人高声喊道。   沈绵也不客气,道,“你还想强买强卖不成!”   沈绵刚刚下马,这个人就上前来,要一百两买她的马,一言不合,还吹胡子瞪眼的。   她回了一句,另一张桌子上的几个大汉也看过来。沈绵心想,这是遇到打劫的了?   江星列赶紧走过去,道,“怎么了?”   沈绵忙躲到江星列背后,道,“他要买红豆!”   中年男人打量着面前的年轻人,也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这个小郎君柔柔弱弱的,中年男人见他是一个人,自然是想占个便宜,看见江星列之后,也歇了这个心思。   “我看这位小郎君的马是难得的麒麟马,我们走镖的,缺的就是好马,因此想买下来,若是小郎君不愿,那便算了。”中年男人拱手笑道。   沈绵心想,这人刚刚那个架势,分明就是想抢的。   江星列也不想多生事端,听罢带着沈绵坐在隔壁桌子上。   “看你还敢不敢跑这么快。”江星列道。   “我不敢了,”沈绵摇头,“我以后肯定跟在你后面。”   “你说得倒是好听,”江星列无奈道,“你一会回去还是坐马车好了。”   “别呀,我才骑了半个时辰,”沈绵忙握住江星列的手,嗔道,“说好了,我还能再骑半个时辰的。”   江星列自然不允。   桌子离得近,对面的中年人忍不住回头说道,“两位小郎君,这样好的马,一天才跑一个时辰,实在可惜,不然你们说个价钱,卖给我吧。”   沈绵立刻摇头,坚决道,“不卖。”   中年人忍不住看看漂亮的枣红马,叹了口气。   旁边有人把他拉住,小声说了什么,中年人这回看向沈绵的目光带上了几分好奇,不过很快收回去。   江星列看见马车赶上来,留下铜板在桌子上,然后拉着沈绵起来,把她塞进了马车里。   中年男人道,“那真是个小娘子?”   旁边的人说道,“你这眼神,她扎了耳朵眼儿,你没瞧见。”   中年男人道,“我看她干嘛,一个小白脸子,我是舍得不那匹麒麟马。”   那么好的马,当战马都是绰绰有余的,落在一个女人手里,当真太可惜。   沈绵掀开帘子问江星列,“红豆跟我,真是可惜了吗。”   到底是宝马,不让它跑沈绵也觉得有点可惜。   江星列不紧不慢地回答,“你每个月要花五两银子给它。”   沈绵立刻说道,“那我实在没有委屈它。”   江星列有些好笑,说到银子就没什么委屈的了。   “方才那人说,他们是走镖的,想来一定去过很多地方。”沈绵说道。   江星列道,“那可是辛苦得很。”   “是啊,说来你我也是要命,起码衣食无忧,也不必担心受人欺辱,”沈绵道,“更不必为了生计四处奔波,尤其是我,整日在府中,也没什么正经事情。”   她从小就没受过苦,嫁给江星列之后更是锦衣玉食,这一路上沈绵见过许多人,心中倒是平静了很多。   “哪儿来的慨叹。”江星列道。   “你是不是担心我看见姐姐的孩子心中伤怀,才不想让我急着回去的?”沈绵看向江星列。   江星列迟疑了片刻,然后点头,“确实如此。”   沈绵道,“放心吧,我不会的,不过要是有人到我面前来胡说,我肯定不会手下留情,你准备好给我兜着吧。”   “哪个敢在你面前胡说,你只管撕烂她的嘴。”江星列道。   沈绵闻言笑起来,“这可是你说的。”   “绵绵高兴就好。”江星列回答。   但凡是清醒的,就该知道哪些话能说,哪些话不能说,谁要是敢戳他们俩的痛处,自然不能手下留情。   沈绵道,“外人说的话是好是坏,我都不在意,只要你别让我伤心就好。”   “不会。”江星列看着沈绵的眼睛,笃定道。   沈绵放下帘子,“我记得明华山是不是在附近,咱们去爬山吧,听说山上看日出最漂亮。”   江星列答应下来,“好。”   两人一路走走停停,等到盛京时,已经是三月末了。 第327章 所言极是   静国公府已经装扮起来了,江廷芳的婚事定在四月下旬,数起来也就半个月,正是忙碌的时候。   江廷芳考中二甲十四名,算是名列前茅,给淑和郡主大大地长脸了,于是静国公府和苏家顺势就定好了婚期。   沈绵和江星列先去见淑和郡主,静国公上朝还没回来。   淑和郡主打量着沈绵,道,“怎么还黑了呢?”   江星列道,“一路上去了不少地方,爬了好几座山,大约是给她晒的。”   沈绵连忙点头,淑和郡主道,“瞧着你精神比走的时候好了很多。”   “儿媳走的时候去灵隐寺瞧过,道贤方丈说让我多动动,好得快。”沈绵回话。   淑和郡主点头,正准备和两人再说些什么,就有侍女进来。   淑和郡主道,“怎么了?”   “回郡主,采买的账本出了问题。”侍女焦急地说道。   淑和郡主闻言,只得起来去看账本,对两人道,“行了,你们先去休息吧。”   次子成婚,家里大小事情都是淑和郡主在操心,十分繁杂。   江星列道,“母亲,若是事情太多,不如交给我,我刚回京,最近没有别的事情。”   淑和郡主道,“用不上你,家里的事情都是那三五分钱的小事,你有空,就去面见陛下,领个差事,你还想一辈子在家待着,官都不要了。”   说罢,淑和郡主便出去了。   两人回到思敬院,沈绵问道,“你这回想领什么差事?”   江星列道,“那自然是看陛下的意思,他老人家让我去哪儿,我自然就去哪儿。”   沈绵打了个呵欠,“母亲刚才说我晒黑了,是不是?”   “我天天瞧着,到底没觉得,”江星列走过去打量着沈绵,“还好,过几日就白回来了,下午回沈家吧。”   “行,下午去看望祖父,明日进宫,我母亲已经住在东宫了,你要去东宫吗?”沈绵拉着江星列的袖子询问。   “陛下肯定要留我说话,你自行去东宫就是,”江星列思忖道,“你一个去见白氏行不行,明仪公主远嫁,我一时间还想不到让谁陪你去东宫。”   沈绵笑道,“白氏又不吃人,她能把我怎么着,我就去看看我姐姐和母亲。”   江星列叹了口气,道,“谁让我家夫人柔弱堪怜,我是片刻都不放心你的。”   沈绵送了一个白眼给江星列,道,“总是把我当成纸糊泥捏的,我和白氏又没仇,至于你和太子的事情,大家心照不宣都当做不知道,白氏好端端的,给我脸色看做什么,是想让东宫和咱们静国公府再翻一次脸不成。”   “话虽如此,可我还是不放心。”江星列道。   道理江星列当然明白,只是少不了担心沈绵。   “倒是你,皇后娘娘肯定恨不得活吃了你。”沈绵道。   杨家被打发回了老家,国公府的爵位虽然留着,可是有爵无官,是没有用的,而且江星列也不会让杨家轻易翻身。   “我能怕了她吗,”江星列道,“皇后不会为难静国公府的,起码表面工夫得做得漂亮。”   “怎么说?”沈绵努力睁开困顿的眼睛,看着江星列。   “廷芳娶的是谁?”江星列回答。   沈绵思忖片刻,道,“皇后娘娘担心静国公府改投安王门下。”   “是啊,廷芳和安王做了连襟,皇后娘娘就是真想把静国公怎么样,也得等到太子坐上那个位子再说。”江星列回答。   还有一点他没有明讲,盛京上下都知道沈绵日后无嗣,那静国公府的爵位,早晚要落到廷芳头上,如果安王拉拢住了廷芳,那静国公府日后就可能倒向安王,杨皇后深知这一点,有天大的不满,现在也只能忍着。   “那要是真到那一天了,静国公府该怎么办?”沈绵问道。   “这就不好说了,”江星列漫不经心地回答,“到时候还要仰仗姐姐和皇长孙。”   沈绵立刻笑眯眯地说,“那我晚上去开库房,挑些好东西给她送过去。”   “咱们院里的东西你随便拿。”江星列大大方方地说道。   “这可是你说的,我得拣好的给她,”沈绵道,“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忌讳。”   “自从你出事,姐姐就没看见过你,明日别说你拿什么好东西过去了,你就是拿根草她也高兴。”江星列道。   先不说别的,沈绮是真疼沈绵。江星列每次听沈绮跟沈绵嘱咐事情,觉得沈绮活像是养了一个女儿,明明年纪也差不了多少。   沈绵倒在床上,“你说的也是,我出了这样的事情,她怕是比我还难受。”   “你们亲姐妹,把话说开就好,”江星列安慰道,“她这会儿肯定给你谋后路呢,明日大约要跟你说,我身为男人,肯定在意子嗣,就是现在年轻不在意,往后二十年也是在意的,要你把心思收一收,别全部放在我身上,免得到时候伤心。”   江星列都不用猜,肯定就是这些车轱辘话。   江星列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逗得沈绵大笑起来,“你放心,我当耳旁风就是了,不会放在心上。”   江星列十分苦恼,“这种话说出来,就扎在咱们心口了,天长日久,总要生出什么麻烦来,你呢,哪里不高兴,觉得哪里不好,一定要同我说,不要自己胡乱猜测,记住没有。”   “记住了,”沈绵道,“旁人嫁给你这么好的夫君,肯定是怕你跑了,瞧着你反倒是怕我跑了。”   江星列道,“好不容易才娶回来的,能不怕吗。”   他娶沈绵,耗尽心神,倾覆一颗真心,他对沈绵的喜欢和爱意,远比沈绵认为的更多。   在沈绵这里,江星列早就一败涂地。   当然,他也得到了足够的回报。   他看着倒在床上已经开始困倦的小娘子,他的夫人。   听见她说,“你怎么会这样想,我也很喜欢你,很舍不得你的,要是你让我伤心,那我肯定是特别特别伤心,旁人都伤不了我,只有你能。”   “我相信你,所以你也别胡思乱想,我也别胡思乱想,咱俩赶紧干正事,我画我的画,你做你的官。”   “夫人所言极是,为夫知道了,”江星列道,“你先起来吃饭,咱们吃完再睡觉。”   沈绵相信自己,自己也该相信她,不会这些莫须有的话就起疑心。   沈绵哼哼唧唧地在床上不想动,江星列走过去沈绵拖起来,“你不饿?”   “饿,不想动。”沈绵回答。   江星列?硬是把人拽到桌子前,一起吃了午饭。 第328章 祖父提点   沈绵一到沈家,先去见了祖父。   管事的跟她说,关钰铃下午进东宫给郑氏送东西了,也不在家,只有老爷子和甜姐儿在家。   天气不错,老爷子抱着自家的外孙女在园子里散步。   家里的园子本来不大,年前沈瓒瞧着孩子大了,以后会跑会跳总要有个地方玩儿,就把隔壁的宅子买下来,仔细修缮一番,好歹老爷子是个三品大员,宅子不算逾矩。   沈老爷子看沈绵精神很好,心里头也放下了。   半年不见,他最担心就是沈绵,走的时候病病歪歪的。先别说能不能生孩子这件事情,沈老爷子就怕损耗她的寿数。   好在现在瞧着是活泼健康的,还跟没病之前一个模样。   江星列把甜姐儿抱到自己怀里,让沈绵和老爷子说话。   “祖父,我去爬明华山了,风景极好,“沈绵得意地说道,“还在山下住了一晚。”   沈老爷子笑道,“多看看咱们大夏的万里江山,自然是好的。”   “祖父你以前去各地巡查的时候,肯定去过很多地方。”沈绵道。   “是啊,”沈老爷子绕过这个话题,他担心这么说下去,江星列会觉得沈绵性子野,道,“你二哥哥来信,说他在蜀州挺好,就是吃不惯那边的东西。”   沈绵没有察觉祖父的心思,说到沈瑞,她就管不了万里江山了,当即回答道,“是吗,可惜太远了,也不能给他送吃的过去。”   倒是江星列注意了这一点,他心说沈绵还跟以前一样,在熟悉的人面前,她从来不能同时考虑两件事情。   甜姐儿揪着江星列的衣服乱动,江星列看她总是流口水,便问奶娘,道,“姐儿怎么总是流口水,是不是脾胃不好。”   “不是,”奶娘忙解释,“姐儿长牙呢,孩子长牙都这样。”   江星列点头,奶娘出了一身的冷汗,心说姐儿要是哪里不好,她们都是吃不了兜着走。   “国公府的二郎成婚,你妯娌进门,记得跟人家好好相处,知道吗。”沈老爷子嘱咐道。   “我知道的,家里的事情我也没空管,想来不会有什么矛盾的。”沈绵回答。   沈老爷子提醒道,“苏家的娘子,品行肯定是好的,不过人与人相处,总有摩擦,要是小事,揭过就是,旁的事情,你跟星列商量,尤其是安王那边,他是廷芳的连襟,你有意无意,都不要牵扯进去。”   沈绵恍然,“祖父放心,这个分寸我有。”   沈老爷子捋者胡子,又提点了几句。   沈绵听着,十分不好意思,“我都嫁出去的人了,还要祖父操心。”   “嫁出去了,也是我的孙女儿,”沈老爷子笑笑,“也是我和你爹娘当初没有放在心上,想着给你找个简简单单的人家,哪里想到你嫁得真好,还要学这些事情。”   沈绵下意识回头去看江星列,甜姐儿已经十个月大了,江星列正弯着腰扶着她地上走路。   这样其实很累,甜姐儿那么小的孩子,江星列又那么高,这样弯腰扶着很耗力气,不过江星列看甜姐儿喜欢,就一直扶着,也不嫌麻烦。   “是啊,我可是嫁了盛京最好的郎君。”沈绵骄傲道。   沈老爷子好笑得不行,“瞧把你骄傲的。”   这么好的郎君,她为什么不骄傲。   沈老爷子心中则是遗憾,看见江星列这样照顾孩子,可惜绵绵和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个孩子。   但他面上从容,半点不显。   “星列,让她走一会就行了。”沈老爷子高声说道。   江星列闻言,便抱着孩子走了过来,道,“是不是走得太久不好。”   沈老爷子哈哈笑道,“那倒不是,你宠着她让她到处走,回头这孩子天天这么走,不好带。”   江星列道,“原是如此。”   沈绵把甜姐儿抱到自己怀里,欢喜的说道,“是吗,我们甜姐儿肯定早早会走路了。”   她在甜姐儿脸颊上亲了一口,哄着甜姐儿喊姑姑,带她在园子里玩,江星列和老爷子低声交谈起来。   沈绵估计他们在商讨朝政,也就没去听。   沈老爷子道,“你将绵绵照顾得这样好,我确实没想到。”   江星列道,“分内之事。”   沈老爷子点点头,“外头的事情,你别什么都不跟她说,到底是静国公府的世子夫人,一举一动都关乎全家,总不能一辈子是个孩子,你们夫妻同心,彼此都轻松。”   “我还想着,若她不喜,那就不说了。”江星列回答。   沈老爷子摇头,“大可不必,她或许不喜欢那些事情,不过该担起来的责任,不能松手。”   沈绵的责任,就是做好静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她不见得能做得多好,但是绝不能掉链子。   江星列一一回答,才说了朝中局势。   两人傍晚才回去,出门时,正好看见关钰铃的马车回来。   关钰铃穿着一身秋香色衣裙,显得庄重沉稳。半年不见,她越发地有一家主母的气势了。   沈绵下了马车,关钰铃看见她,当即露出笑容,随意又说,“这就回来了?怎么今日就来了,我还以为你明日才来呢,我下午在东宫陪母亲和你姐姐,倒是耽搁了。”   沈绵和站在旁边的江星列给她见礼,关钰铃笑着说了句不用客气。   “我是没想到嫂子今日进东宫,”沈绵无奈笑道,“想着下午过来陪嫂子说说话的,正巧错过了。”   关钰铃有些惋惜,“那就只好改日再见了。”   “嗯,母亲和姐姐还好吗?”沈绵询问。   “好着呢,”关钰铃道,“知道你今日回来,高兴得很,就等着明日见你呢。”   沈绵面露喜色,关钰铃看看时辰,道,“咱们在门口说话不像样子,你和世子快回去吧,我去瞧瞧你带了什么好礼给我。”   沈绵道,“合着您就就惦记我的大礼呢。”   关钰铃笑着说了一句可不是吗,两人便道别,约好改日再见说话。   她刚进门,又赶紧回头把沈绵叫过来,道,“对了,新太子妃那里,你见了她,记得礼数周全,规规矩矩的,听说先太子妃性格随和,她是个在意礼数的人,规矩很重。”   沈绵忙答应下来,“多谢嫂子告知,我记着呢。”   “都是些表面工夫,好了,你们快回去吧。”关钰铃摆摆手。   沈绵和江星列上了马车,回静国公府去了。 第329章 姐妹相见   第二日沈绵和江星列都是天不亮就起来的。   今时不同往日,以前沈绵去东宫,都是随便跟着江星列去的,现在就多了一套规矩,十分繁琐。   两人一个进宫面见陛下,一个在东宫坐等太子妃。   好在太子妃还算客气,只让沈绵等了半刻钟。   白氏这是头一回见沈绵,之前听了许多沈绵的流言蜚语,其中不好的居多,譬如刻薄善妒之类,为妇不贤,就到处都是。   至于好的,也是她被皇帝称赞过,那一手画是画得真好,连自己家里都有母亲重金求来的两幅佛像。   但不论如何,有一点是肯定的,静国公府世子江星列待她如珠如宝,扔下手里的差事不管,都要带她回姑苏养病,一去半年。   一个女子,有着夫君这样的疼宠,想来死也无憾了。   沈绵更是头一回见白氏,相貌清秀,五官端正,容貌是比不上自己姐姐的,不过气质清隽,她虽然年纪不大,但坐在那里,甚至比当年的杨氏更有太子妃的气势,看着人的时候,却是能让人感觉到亲近与和气的。   沈绵记得,太子妃名唤白翘楚,可见白家对她寄予厚望。   白氏进门坐下,沈绵起身,规规矩矩地行礼,言语得体,没有半点不合规矩的地方。   白氏面上带着端庄得体的微笑,道,“夫人请坐。”   沈绵这才坐下,道,“谢太子妃娘娘。”   “听说夫人病着,不知这些日子好些没有。”白氏问道。   沈绵回答,“有劳娘娘挂心,养了些时日,已经大好。”   白氏问什么,沈绵就说什么,半句都不多说,但也不会显得失礼。   两人来说了几句,都是不痛不痒的事情,并没有提到什么牵涉东宫和静国公府的事情,沈绵也就一一回答了。   白氏觉得试探得差不多了,但她看得不是很清楚,要说沈绵心机深吧,跟她说话没有半点打机锋的意思,有一说一,言辞之间并没有太多意味。   要说没有心机,自己拦着她好一会了,都没见她提起要去沈绮那边,看着十分的冷静从容。   其实沈绵这会儿可是火烧火燎地着急。   沈绵心里那个着急啊,母亲和姐姐她都急着去见呢,太子妃也是,不痛不痒跟她说这么多做什么。   可是沈绵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万一她露出不耐之色,回头太子妃要是牵累到姐姐头上可怎么办呢。   人家是嫡妻正室,姐姐就算有孩子傍身,也比不过她。   因此沈绵只是暗自握紧了手帕,默默地等待着。   终于,白氏开口道,“沈侧妃生育在即,想来夫人担心她,我也不耽搁夫人看望侧妃了。”   沈绵起身行礼,依旧端正,道,“多谢娘娘。”   说罢,沈绵起身朝沈绮殿中走去。   白氏送走沈绵,也回了殿中。   女官帮她添茶,在一旁道,“这沈氏瞧着也就是普普通通的长相,也不知道盛京之中是怎么传出来的流言,说她是个狐媚子,祸乱了江世子。”   “这话也是你能说的!”白氏低声斥责。   女官赶紧跪下,道,“娘娘恕罪,奴婢一时失言,娘娘勿怪。”   “起来吧,”白氏无奈道,“沈家姐妹,哪个都不是可以小觑的,你在我面前这样说,在旁人肯定难免失言,沈家姐妹听到就罢了,要是太子殿下知道,我也救不了你。”   白氏近来对自己的夫君了解一些,这位殿下,不喜女色,更不喜欢有人传谣生事,他对后院的期望就是两个字:和睦。   白氏刚进门时,担心沈绮仗着有孕对自己使绊子,结果发现沈绮关起门来,一心养胎,照顾皇长孙,后院的吴氏几番挑衅,她正眼都没有给一个。   且她似乎因为沈绵辜负受害一事,连太子殿下都不大待见。   白氏翻看以前东宫的账本,定要寻出一点端倪,结果那账本做的极漂亮,半点错漏她都没找到。   白氏心中实在是忌惮沈绮,不过两人目前相安无事,还没有起过争执。   白氏摸摸自己的肚子,自己虽然是正室,可是没有孩子,还是气弱。   好在她两个兄长都在这次的春闱里金榜题名,考中庶吉士,肯定能入翰林院,父亲和叔叔也在朝中站稳了脚跟,能够帮衬太子殿下。   沈绮那里,东宫和静国公府现在关系尴尬着,她父亲这辈子也就是个御史了,长子一介武夫,现在太平盛世的,也走不远,次子外放蜀州,怕是要半生在外颠簸。   如此一想,白氏的心又落回肚子里了。   到底还是他们白家更有前途,那她自然也能够借此在东宫过的顺风顺水,只要赶紧怀上孩子,生下嫡子或者嫡女,她就没什么可担忧的了。   至于皇长孙,日子还长着呢。   “翠屏,去把小厨房炖的汤给殿下送过去。”白氏吩咐道。   翠屏忙起身准备过去,白氏又道,“算了,我亲自过去一趟。”   沈绵恨不得一路狂奔到沈绮那边去,但她只能一步一步,端庄得体地走过去。   沈绵一进屋,那点儿装出来的端庄大方早就抛到旁边去了,冲过去喊道,“母亲,姐姐,我回来了!”   沈绮早就等得着急了,郑氏也是一样,两人赶紧把沈绵拉到身边坐下。   郑氏高兴道,“一走盼着你过来,你总算是回来了!”   沈绮则是拉着沈绵的手,关切地问道,“绵绵,太子妃没有为难你吧,最近身体好些没有,怎么还是这样瘦弱!世子有没有好好照顾你,是不是赶路累的!”   沈绮自从秋猎之后就没见过妹妹,这回见了,攒了一肚子话要说。   沈绵笑道,“我的好姐姐,你这问了我这么一大串问题,我哪儿记得住。”   沈绮看见她的笑容,当即忍不住,搂着她落下眼泪来,“都是姐姐连累了我们绵绵,都是姐姐的错,你日后在国公府中,要如何立足啊!”   沈绵忙扶着她,强忍眼泪,道,“祖宗,祖宗你快别哭,你肚子里可是两个小祖宗吧,早知道你这样冲动,我都不敢来看你了!”   郑氏心疼地看着两个女儿,也是一阵一阵地难受,心里头跟刀子割肉似的。   沈绵急得都出汗了,怀着两个呢,还敢这样哭,姐姐也不是这样冲动的人,怎么今日糊涂了。 第330章 闲话日常   沈绵拿过帕子帮沈绮擦眼泪,道,“以前都是我哭得昏天黑地,你哄着我,现在换我哄姐姐了。”   沈绮闻言露出笑容,道,“?还不许我哭了吗?”   沈绵道,“我这不是稀罕的吗!”   她打量着沈绵,心想自己姐姐也是个大美人,自己刚才还跟太子妃比较过,怎么怀着身孕,姐姐的模样都变了。   比以前丰腴先不说,身上都浮肿着,哪里还有那个美人的模样。   女人生孩子可真是辛苦,又要累,又要疼,男人倒是便宜着,夜里头快活就行了。   沈绵想着便撇了撇嘴,很是不满。   沈绮扶着肚子重新坐下,沈绵凑到沈绮旁边,道,“姐姐的肚子,比当初嫂子的可大多了。”   沈绵看着她的肚子,便觉得吓人,?这颤颤巍巍、晃晃悠悠的,好似要掉下来一般。   沈绮拉着她的手放上去,道,“没事,你摸摸。”   郑氏看着两个女儿还像以前和睦,心中欢喜,道,“没事,我当初怀着你二哥哥和你姐姐的时候,肚子比这个还大,也是顺顺利利地就生下来了,太医每日来瞧,说是胎位很正,生产就在十日之内了。”   “男孩儿还是女孩儿?”沈绵把头上的金钗拔下来,凑上去听动静。   “谁知道,这诊脉诊出来的到底不准,男女都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我就高兴。”沈绮说起孩子,面容越发地柔和。   沈绵也点头道,“都好,?我已经备好大礼给我的小侄子小侄女了,都是路上买的,两口大箱子。”   沈绮颔首,“给瑾儿带了吗?”   “怎么能把他落下,也是一口箱子,?今日就带过来了。”沈绵回答。   姐姐真心抚养着皇长孙,沈绵自然不会厚此薄彼,让姐姐为难。   沈绮点头,心中也稍稍安定。   东宫和国公府的关系,到底是断不开的。   沈绮把她手里的金钗拿走,帮她别好,“对了,太子妃跟你说什么没有?”   沈绵摇头,“没说什么,就是一些闲话,来的时候世子跟我说过,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都提醒过我,我有分寸,好在太子妃也没有多苛责我。”   沈绮自然知道,白翘楚没有苛责沈绵的道理,就是她想不明白,太子也会帮她想清楚的。   沈绮点头,“世子这样操心你,也是好的。”   说起江星列,沈绮显然并没有太欢喜。   沈绵倒是看看母亲,又看看沈绮,先笑起来,道,“?世子跟我说,今日来了,千万别听你们说什么‘男人以子嗣为重,肯定会把子嗣放在女人前头’的话,他让我转告你们,我在他心里最重要,静国公府还有廷芳,让你们别跟我说丧气话,回去他还得劳心劳力,绞尽脑汁地哄我。”   沈绮和郑氏对视了一眼,这话,她们确实想提醒沈绵来着,可江世子倒是先开口了。?   郑氏惊讶道,“世子真跟你这样说了?”   “事已至此,自然要把话说开的,不然我难过,他也难过,?这事儿搁在我们俩心上,刀子似的扎人,谁也不好过,”沈绵神情平淡,并没有太过伤怀,道,“你们要是见了他,也别提起,我们俩把事情都商量好了,没有发生的事情,现在谁都不提。”   沈绮点头答应,“既然你们商量好了,那也不说那样的话。”   郑氏到底惋惜,坐在一旁难过。   长女有孕,要是小女儿能生下静国公府的嫡子,日后也是前途无忧,只是这话她不能说,说了只能伤心。   沈绵道,“你们放心,我还年轻,老师跟我说了,我日后一定得偿所愿,现在不能生,十年之后说不定就有了,身体总能养好的,不急于一时。”   郑氏当即眼前一亮,“闻空大师真这么说的?”   “真的,我骗您做什么,”沈绵玩笑道,?“那三四十岁才生孩子的妇人也不是没有。”   郑氏在女儿手背上轻轻拍一下,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沈绮心想,但愿是真的。   在这件事情上,江星列倒是真的做得漂亮,沈绮真心这样觉得,天大的事情,夫妻两个要是愿意商量,总有解决的办法。   沈绮稍稍安心,希望他们两人能够真的放下芥蒂。   沈绮把做好的小衣服拿出来,沈绵拿出来,一件一件地打量着,故作得意道,“怎么样,我画的花样子好看吧,又辟邪又漂亮。”   郑氏被她逗笑,道,“你也不看看你姐姐的针线活做得多漂亮,也就是世子不嫌弃你,哪儿有做妇人的一件衣服都不会给丈夫做。”   沈绵不以为耻,道,“我能画出来好看的纹饰就行了,我这回带回来不少布料姐姐生了这两个小皮猴子,正好拿来做新衣服,花样子我也画好了,和布料放在一起,昨日家里的也送过去了,母亲回头回家瞧瞧。”   沈绵是个能花钱的,她自己不缺钱,江星列就更不缺了,一路上沈绵多看一眼的东西,江星列都要买回来。   回家之后沈绵就发现太多了,于是先紧着沈家和姐姐这边,送了不少东西,回头再瞧瞧,给其他人再送一些,自己留着也用不完。   郑氏点头,“行,我回头就去看。”   沈绮好笑道,“你还送了什么过来?”   “补身体的药材,”沈绵道,“女人生孩子就是去了半条命,正好我最近也是个药罐子,就把我吃的补药给你拿了许多过来。”   沈绵想想,也没有什么重要东西了。   “世子是真大方。”沈绮道。   “也是静国公府不缺这些东西。”沈绵回答。   母女三人凑在一起说话,很快便随意起来,沈绵天南海北地说着外面的事情,沈绮也觉颇有趣,毕竟她这一生,也只能在深宫中度日了。   郑氏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前段时日有人说你在青云寺跋扈狠厉,欺负人来着。”   沈绵听了,好一会才想起自己临走前去青云寺时,怒火中烧训斥了一个女子的事情。   沈绵说道,“人家要自荐枕席,我不教训她,难道还要请她进门不成,至于旁人怎么说,我还能堵着人家的嘴不成,盛京的流言,三日一个,五日又一个,谁要是把这话当真,那咱们更没什么好说的了。”   “世子没说什么吧?”郑氏问道。   外人不用在意,但是江星列的话得在意。   沈绵道,“我说话的时候,他就在旁人站着呢,没事儿。”   郑氏点头,表示世子既然知道,那她也没什么还是好说。   沈绵把看过的小衣服又重新叠好,整整齐齐得放在箱子里装着。   沈绮垂眸,沉默了一会儿。 第331章 为妻不易   郑氏一走,沈绵忙问道,“姐姐,太子殿下常来看望你吗?”   沈绮道,“三五日来一回。”   沈绵不高兴,“那也不常来。”   沈绮小声道,“太子妃和白家,想要把皇长孙要过去抚养,朝中上书不少,毕竟我只是个庶母,名不正言不顺,你知道这件事情后来怎么解决的?”   沈绵道,“是殿下?”   沈绮道,“殿下来不来看我,都不打紧,把瑾儿留给我,这便足够了。”   沈绵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心想太子殿下到底看重姐姐,抚养着皇长孙,日后有这样的情分,可见姐姐的前路。   “瑾儿很懂事,晚上住在我这里,同我说话,我心中就很欢喜了。”沈绮怕妹妹想不通,又说了两句。   “姐姐欢喜就好,”沈绵说道,“那皇后娘娘那边?”   沈绮小声说,“皇后娘娘眼下最担心的,不是我的孩儿,是白氏生下的嫡子,人家早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沈绵点头,这倒是挺好,姐姐现在应该好好生养孩子才是。   东宫书房里。   太子妃端着准备好的汤敲门进来,笑容满面地说道,“殿下累不累,歇一会儿吧。?   太子将手里的文书放下,道,“怎么亲自过来了。”   白翘楚迟疑了片刻,然后说道,“妾身刚刚与静国公府世子夫人说话,不留神多说了两句,也不知道是不是耽搁了她去沈侧妃那儿的时候,她不会不高兴吧。”   白翘楚看向太子,像个担心自己做错事情的小娘子。   太子心下明了,道,“你是太子妃,她是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怎么与她相处,想来你清楚规矩,不必与我商量。”   白翘楚颔首,道,“殿下教诲,妾身明白了。?”   白翘楚心想,太子殿下这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也不知道到底是想如何对待静国公府,两个亲疏远近都说不清楚。   若是打算亲近拉拢,那她肯定也让白家亲近着静国公府,都是为太子办事的人,?有来往自然是好的。   要是打算一刀两断,那就让白家计划着,静国公府要是倒下,能分得好处的可不少,这个便宜,白家不能不占。   “你最好是真明白了,”太子把手里的勺子放在碗里,道,“前朝的事情,是男人办的,你做好你的太子妃就是,别整日想许多前朝的事情。”   后院和前朝按说是分不开的,可要是真黏糊在一起,太子也受不了,自己这是娶了个太子妃进来呢,还是娶了个细作进来。   白家也是下了苦心教这个女儿,白翘楚的心显然偏在白家身上,太子有些不喜欢,至于旁的事情,倒是还好。?   不过她年纪还小,一心觉得白家亲近,太子也没说什么,等她在东宫过两年,就该知道怎么办了。?   白翘楚?自然听出太子的意思,她没有害怕,反而走到太子身旁,小声道,“殿下别生气,妾身年纪小,不懂事,妾身要是哪里做得不对,您跟妾身说,妾身肯定改正,让殿下高兴,您是妾身的夫君,您说什么,妾身肯定都听。”   太子道,“坐下吧。?”   白翘楚高高兴兴地坐下来,给太子再盛了一碗汤。   等太子喝完汤,白翘楚走出书房,轻轻地叹了口气。其实她哪里是会在男人面前温柔娇嗔的小女人啊,可是东宫中,沈绮已经是最端庄得体的那个了,简直比她这个正室还要大方,她要是一样的端庄,太子瞧着,肯定没意思。   好在她年纪最小,在太子面前这样做出有些天真的姿态来,他十分受用。男人嘛,总喜欢不一样的。   这日子可真是不好过。   可恨她前两年年纪太小,没有早些入了东宫,否则沈绮哪里有立足之地!   白翘楚深吸了一口气,神情恢复如常,提着食盒回宫休息。   沈绮姐妹刚刚喝过鱼汤,沈绵?正扶着她在地上走动。多走动,到时候才好生养,不容易难产。   沈绵看姐姐散步看得心惊胆寒,心说这也太可怕了,挺着这么大的肚子,要是磕着碰着,可不是要命吗。   反倒沈绮扶着腰,走的十分自在,她身体一向不错,每日也会走动,绝不会躺着床上不动弹,早就习惯了。   沈绵在东宫还算悠闲,但江星列在御书房里,已经被皇帝陛下训斥了几个来回。   他临走之前闹出来的动静,险些就成了皇家丑闻,皇帝再喜欢江星列,也少不了他一顿好打。   “你自己说说,至于闹得这么难看吗,你私底下跟朕说,朕难道不会护着你吗,你倒是聪明,给朕留封信,自个高高兴兴地跑到姑苏快活去了,让朕给你收拾烂摊子,你说你该不该罚!”   江星列跪在皇帝对面,任由皇帝训斥,也不辩解。   皇帝出了一口恶气,道,“在姑苏过得快活不快活,是不是不想回来了?”   江星列老老实实地说道,“挺好的,比在盛京悠闲。”   皇帝又气得拍了桌子,道,“朕真是白教了你这些年,听听你说的什么话,为个女子,前途都不要了!”   林总管忙劝说道,“陛下消消气儿,喝口茶。”   “行了,你这条老狗,就知道护着他。“皇帝瞪着眼睛。   林总管讪笑,江星列道,“陛下,这回可怪不得臣的夫人,臣是想留在姑苏,一辈子都不回来了,夫人说,她此生要成为大夏最好的画师,把大夏的盛世江山全部画给后人,要名留青史,臣若是不能好好为朝廷做事,哪里配得上她,臣这不是赶紧地就回来了。”   这话说得挺有意思,皇帝闻言,靠在椅子上半晌才说,“你这个夫人,这回也是受了大委屈,你心中恼恨,倒也情有可原。”   江星列道,“陛下厚爱,臣和夫人心里清楚,给陛下惹出这样大的祸事,陛下如何处置,臣都没有怨言,只要陛下消气就好。”   皇帝笑道,“怎么处置你,你自己说?”   江星列思忖片刻,和皇帝四目相对,一本正经道,“不如,闭门思过。”   皇帝指着江星列的手直抖,对林总管道,“你听听,你听听这小子说什么,人家是先成家后立业,他倒好,成家之后,连门都不想出了。”   林总管忍着笑,道,“陛下,世子这是逗您开心。”   皇帝回过神来,道,“你是哪儿学来的。”   江星列拱手道,“臣常听夫人这样逗家中长辈开心,同她学来的。”   皇帝听到“长辈”二字,心中熨帖,抬手让他起来,道,“闭门思过你是别想了,回大理寺,朕有大事让你办。” 第332章 孤臣之路   江星列低头,翻开手里的折子,一页一页地翻阅,然后慢慢皱起眉头,等看完之后,他道,“陛下,此案事关重大,臣一人恐无法办妥。”   皇帝摇头,道,“朕看着你长大,你的本事,朕最清楚?。”   江星列手上的不是一件小事,如果查得清楚明白,大夏半个朝堂都要动摇,不知多少人会丢了官帽甚至性命。   皇帝靠在椅子上,冷冷地说道,“朕没想到,孙丞相有这样大的本事。”?   孙丞相做了十几年的大夏丞相,一直本本分分,儿子娶的是普通门户的女子,女儿要不过嫁了一个小官,去年还和离了。   皇帝对他一直十分满意,身居高位,但从没来没和盛京的贵勋有联系,自己当年有意让她女儿做太子侧妃他也没答应,说是想让女儿过的安稳些。   这样的臣子,皇帝能?不满意吗。   结果孙丞相一出事,就出了个大的。   他老家在荆州,孙氏一族出了个大夏丞相,自然是跟着鸡犬升天,孙家在当地便开始胡作非为,聚敛财富、土地,惹了不少人命官司,俨然成了地方一霸,比地方官员说话都有用。   其实?这些事情,皇帝也不是不能忍,让孙丞相去把家里人管管就好了,水至清则无鱼,各地都乱着呢。   结果是去年出了人命官司,死的是去当地的巡查的监察御史,这不是第一个死在荆州的监察御史了,上一个是掉进水里淹死的,没有问题。   死的这个,当地官员上表说是山路摔的,皇帝本来没有起疑。   但尸体运回来之后,这位御史的好友是个仵作,看出人不是?淹死的,是被掐死的。   这下就瞒不住了,仵作偷偷给上司大理寺卿一说,大理寺卿一听这还了得,就偷偷去看了。   人还真的是被掐死的,大理寺卿还没来得及禀告皇帝,就被人请去喝酒,那个仵作也获罪下狱,没两天就死在里面了。   大理寺卿堂堂三品大员,哪里受得了这等威胁,马上就告到皇帝面前来了。   皇帝下密旨叫人去查,一查一个准儿。   荆州已经姓孙了,孙丞相为了弄死一个仵作,压下这桩案子,动用了从地方到盛京的势力,甚至六部之中也有不少人牵涉其中。   可见孙丞相的本事。   一个丞相,有本事是好的,皇帝也喜欢。   可是丞相要是敢拿自己的本事蒙骗皇帝陛下,这就死到临头了。?   皇帝硬是忍着没有在年关发落,没有在年后动手,而是等着江星列回来,让他去审案。   一来他信任江星列,二来江星列年前和东宫断了联系。至于和齐王那边的联系,皇帝知道绝对不可能,沈绵可是差点死在于贵妃手里,皇帝哪儿能不知道这件事情。   如此一来,他就能作为皇帝手中的利刃,案件牵涉得再广,江星列也不会手下留情。?   他静国公府世子的身份,也能保证他不会受到威胁。   皇帝看着江星列,他心想,是时候把朝堂清理清理了,否则都当他这个皇帝好脾气。   江星列垂眸,道,“陛下爱重,臣自当竭尽全力。”   皇帝颔首,“要审得清楚明白。”   “臣明白。”江星列回答。   皇帝揉揉眉心,起身道,“今日春光正好,陪朕去御花园走走吧。”   江星列上前扶着皇帝,两人走出御书房。   江星列心说,从今天开始,他就是皇帝手中最锋锐的剑了,和东宫,齐王,安王这三位,都不能再有联系。   站在玄武湖边,皇帝问道,“倒也不是朕说你的伤心事,只想问你一句,若是沈氏不能生,你打算怎么办?”   江星列轻轻叹气,道,“臣与她一路看过不少名医,说是好好将养,应当是能有孩子的。”   “若是真没有?”皇帝追问。   江星列回答,“那只能算臣和她没福气。”   “不打算纳妾?”皇帝道,“身为男儿,有妻有妾是常理。”   “臣娶她时,允诺过不会纳妾,身为男儿,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臣不能违背诺言,再者说了,就算有子嗣,孩子长大也是过自己的,若想不孤寡,孩子指望不上,还是指望夫人更好。”   江星列的语气中虽有无奈,但更多的是释然,比起孩子,他当然觉得沈绵更重要。   皇帝笑道,“淑和怕是要给你气坏了。”   “家里还有二弟呢,四月里他就要成婚了,想来能圆了父亲和母亲抱孙子的念想。”江星列回答。   皇帝闻言笑起来,道,“你倒是想得明白。”   江星列道,“臣觉得吧,孩子是好是坏尚且不知道,若是生了臣这样的,恐怕天天生气,如此想来,还是夫人更好些,免得烦心。”   “这话说的,有你这样的儿子,淑和可是骄傲得很。”皇帝说道。   说来说去,皇帝听得明白,江星列是十分看重沈氏,日后如何尚且不知,起码现在没有什么事情能越过沈氏去。   “回头跟你夫人说,让她别到处玩儿了,赶紧多画几幅画,送到宫里来给朕瞧瞧。”   “臣一定转告。”江星列认真回答。   皇帝又有开始明里暗里嘱咐江星列案子的事情,江星列一一记下。   沈绵和沈绮在外面走了一圈,才回去休息。   看着时辰,已经到了中午,沈绵也该回去了。   沈绮十分不舍,沈绵也舍不得回去。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以前没有太子妃,沈绵就是想住在这里都没事儿,现在只能规规矩矩的,该走的时候就得走。   沈绮道,“静国公府的二郎娶了苏家女儿,和齐王成了连襟,你日后小心些。”   沈绵点头,“姐姐放心,祖父跟我说了此事,我会谨慎的。”   沈绮叮嘱了几句,又想着江星列肯定会该提醒的都会提醒沈绵,也没有再多说。   郑氏送女儿出门,也提醒了几句,不过是几句好好照料世子的老话,沈绵一一答应下来,便去跟太子妃辞别。   白翘楚再见沈绵,两人照旧寒暄了两句,都十分有分寸地没有多说什么,沈绵便回去了。   白翘楚送走沈绵,道,“她也是好福气,只是不知,世子能护着她多久。”   女官为她捶着肩膀,道,“世子现在图个新鲜罢了,沈氏不能生,总要抬妾室进门,咱们白家的庶出娘子,拿出手也比她强了不少,不如回去跟夫人提一句,您觉得如何?”   白翘楚垂下眼眸,道,“此事,也难说。”   要是能成,自然再好不过。 第333章 退避三舍   出了东宫,江星列便在外等候。   沈绵还没走到他身边,江星列便开口询问,“没事儿吧。”   沈绵自然知道江星列要问的是太子妃有没有难为她,沈绵摇头笑道,“没有,我好着呢。”   江星列上下打量她一番,这才点头,“没事就好,姐姐和岳母可还好?”   沈绵当即笑得更开心了,说道,“也好,你岳母交代,让我回来好好照顾你,不要耍脾气,不要惹你不高兴,有什么事情不要自己决定,多问问你。”   “这一番交代,仿佛我才是岳母大人亲生的儿子。”江星列满意地点头。   沈绵翻了个白眼给他,道,“娘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看你就是这里也好,那里也好,反正没有不好的地方,看我就这儿也不好,那儿也不好,没有好的地方,我有那么不懂事儿吗。”   “我们绵绵自然是哪里都好,岳母这样说,一定是反着来的。”江星列笑道。   沈绵道,“你就会说好听的。”   江星列上前揽着沈绵的肩膀,道,“走吧,今日去梨花阁吃午饭,明日一早起来,你就瞧不见你的夫君了。”   沈绵上了马车,赶紧问,道,“怎么回事?”   “自然是回大理寺做正经事情去啊,”江星列坐在沈绵旁边,揉揉眉心很是无奈地说道,“陛下给了我一桩大案子,我最近肯定是早出晚归,说不定还要留宿大理寺,可怜我们绵绵要独守空闺,不知道会不会寂寞难眠。”   他递给沈绵一个哀怨绵长的眼神,很有几分凄婉之意。仿佛要独守空闺的不是沈绵,而是他自己。   沈绵当即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赶紧往旁边躲了躲,道,“你这是什么眼神,有话好好说,什么差事这么忙,最近没听到什么大案子啊,以前我爹查案也有一半个月回不了家的,上回科举泄题就是,这回又是出了什么要命的案子?”   不等江星列回答,沈绵又道,“肯定是得罪人的事情,本来以为我嫁的是静国公府世子,不必像以前担忧我爹那般,没想到我还是逃不了这个命数,以前为我爹忧心,日后还要为你忧心。”   沈绵也算是敏锐,猜到了江星列要做得罪人的事情。   江星列安抚她道,“没事,以前我和东宫往来甚密,陛下有事也不好交代我,现在我是孑然一身,陛下给我做的事情,自然也跟往常不一样,至于那些官员,得罪就得罪了,有陛下兜着,谁能把我怎么样,你别担忧。”   沈绵怎么能不担心,不过她很快便冷静下来,道,“算了,在盛京为官都是如此,要是留在姑苏倒是什么也不用担心,整日闲着就好,你放心,我只是以前为我爹忧心太过,如今顺势就这么想了,为官做事哪有容易的,你尽管去办就好,只要保重自身,别出差错就好。”   沈绵倚在江星列怀里,江星列拍拍她的后背,以示安慰。   两人静静地靠在马车中,到了饭桌上,江星列才开口道,“对了,陛下让我转告你,好好在家画画。”   沈绵正在剥虾壳,闻言道,“让我在家待着?什么意思?”   “一是让你画画,二是让你别掺和进这桩案子里。”江星列解释。   “我怎么会掺和进去。”沈绵不以为意。   江星列笑笑,说,“案子牵涉得广,自然会有人求到你头上。”   “我才不理会这些事情,正好,我奉旨画画,谁也不见,宴会也免了。”沈绵说着倒是高兴起来。   江星列很是无奈,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沈绵这个毛病。年纪轻轻的,她不愿意去热闹的地方,总是想一个人待着,别说在人前出风头了,她连话都不愿意多说。   前阵子看见沈绵在背话本子,江星列很是不解,问了之后才知道,她是在背其中妇人们来往寒暄相互夸赞吹捧的句子,说是以后说话就有的说了,闹得江星列苦笑不得。   可见出门参加宴会,是真的为难沈绵。   既然如此不喜,江星列便顺着她说道,“行,这段时日你只管称病就行,真要是有人找到你这儿,你一律拒了,回头再跟我说,好不好。”   沈绵把剥好的虾放在江星列碗里,露出满意的笑容,“好。”   江星列给她夹菜,道,“你也吃。”   这顿饭吃了一个多时辰,两人才回家。   这日之后,江星列果然忙碌起来,早出晚归,盛京中的事情也随之繁杂起来。   孙丞相先是被禁在府中,半月之后又被除官,一家大小下了大理寺监牢,沈绵这才知道,江星列是沾手了一个什么样的案子。   来下帖子请沈绵出门的极多,但沈绵从来不答应,称病在府中,一座大山似的,谁都请不动。   进了静国公府大门,见到沈绵的,最后还是王灵瑶。   王灵瑶成功生下嫡子,在侯府中彻底站稳脚跟,只是她才生孩子没多久,竟然来了静国公府。   沈绵看见她便皱眉道,“你请我出府,我怎么会不过去,你才出月子几日,怎么就敢到处乱跑!”   王灵瑶坐下先喝了口茶,摆手笑道,“我能有什么事情,你别着急。”   沈绵没好气地说道,“刚出月子就敢乱跑,田赫也不管管你。”   王灵瑶放下茶杯,道,“嗨,我也是没办法,外面出了那么大的乱子,都是你家世子在管着,有牵连的,到处想求人,可惜你大门不出,谁都不见,知道我跟你关系好,就找到我这儿来了,我也是没法子,我母亲那边的亲戚,在我那儿哭天抢地的,今日来你这里,也就是走个过场,回去给她们一个交代,省得再来烦我。”   沈绵听王灵瑶没有求自己的意思,倒也安心,说,“我可不是因为这个才不敢出门的吗,别说我了,二郎和国公爷还有我婶婶们都不敢出门,要不是月底有喜宴,郡主都想带着我们一家子去庄子上住着。”   王灵瑶道,“你可千万别出门,省得落人口实,也给世子添麻烦。”   “我知道,你家那位不是也在大理寺吗?”沈绵道。   王灵瑶笑笑,“他一个芝麻绿豆大点的小官儿,找他有什么用,省了我不少麻烦。”   没出息也有没出息的好处。   “孩子怎么样,我过几日偷偷去你家,我还没见过孩子呢。”沈绵欢欢喜喜地问道。   沈绵这么一说,王灵瑶心中便很是不忍,她道,“好着呢,你也是,送个孩子那么贵重的东西,真是大方。”   沈绵看出她的迟疑,道,“看你,这个神情是做什么,我自己都不难过了。”   王灵瑶忙点头,红着眼眶道,“我还不是心疼你吗!”   “我没事,问你我小侄子好不好呢。”沈绵给她手里塞了块点心。   “吃得好睡得好,”王灵瑶回答,“你有空过来瞧他,我让他管你叫干娘。” 第334章 再入东宫   两人说了好一会儿的话,王灵瑶到底是做了母亲的人?,没多久就急着回去看孩子。   沈绵也不留她,吃的用的给她塞了不少,把她送到门口。   王灵瑶上马车前说道,“对了,还有个事儿跟你说。”   沈绵随口道,“你说啊,磨磨蹭蹭的可不像你。”   王灵瑶迟疑片刻,道,“娴宁有了身孕。”   沈绵睁大了眼睛,王灵瑶忙道,“不是不想跟你说,她也是担心你,你别不高兴。”   沈绵翻了个白眼给她,道,“你们俩可真是,这么好的消息,不说我才不高兴,我回头找她算账去!”   王灵瑶讪笑,沈绵催她上马车,“行了,你快走吧,回去好好照顾孩子。”   王灵瑶还想说什么,被沈绵催着回家去了。   王灵瑶坐在马车上,她心想,世子那样喜欢沈绵,以后从二房过继一个也是好的。   沈绵送走王灵瑶,倒是没什么好伤感了。   眼泪早就流过,伤心也和江星列一起伤心了。   江星列这天晚上回来的比往常都晚,沈绵迷迷糊糊地从床上爬起来,江星列道,“你先睡,不用起来。”   沈绵揉揉眼睛,“我哪儿睡得着,你晚上吃了吗,饿不饿。”   “不饿,已经吃过了,”江星列回答,“我去洗漱,一会睡觉。”   等江星列回来时,沈绵已经不困了。   “还不睡。”江星列道。   “怎么今天回来得这么晚?”沈绵搂着江星列的手臂询问。   “审案子审的,”江星列道,“陛下这回下了狠心整治朝纲,事情麻烦得很。”   他闭上眼睛,把沈绵搂在怀里,接着说,“审完人,对了口供,我又被人留在大理寺,明里暗里想行贿,恨不得把家里几十年积攒的银钱交给我,让我手下留情,磨蹭了许久。”   “怪不得陛下让你审案。”沈绵道。   “怎么说。”江星列笑问。   “来行贿的,谁都没有你有钱。”沈绵道,江星列可不是用财帛就能打动的人,静国公府几代的积蓄摆在这里,他最不缺的就是银子,谁贿赂都没用。   江星列睁开眼睛,笑问,“这就够了吗?”   沈绵先是眨眨眼睛,然后恍然大悟,凑上去在江星列脸颊上吻了一下,诚恳地说道,“当然不止,审案这样复杂的事情,能够被陛下挑中去办,可见夫君智计无双,惊才绝艳,有勇有谋,敏锐善思~”   沈绵呼啦啦蹦出来一大堆词句,都是好听的,逗得江星列笑了起来,上去亲自堵住了沈绵的嘴,狠狠地亲着。   “不过有一个人行贿,我肯定松开。”江星列在沈绵耳边小声说道。   沈绵没反应过来,随口说道,“谁能贿赂得了你,好端端地你缺那点钱,居然要受贿。”   “天底下只有一个人,绵绵不如猜猜是谁?”江星列意有所指。   沈绵当即明白过来,在江星列肩膀上轻轻捶了一下,笑道,“好在我一向不贪心,不然你就完了!”   江星列又吻上去,沈绵被吻得都快喘不过气了,才被他松开,两人在被窝里腻了好一阵,沈绵任由江星列胡闹,算着时辰,最后才催江星列赶紧休息,明日他肯定还要早起的。   江星列轻轻地喘息着,说道,“我这几日肯定回来的晚,你早些休息,不必等我。”   “知道,不过没看见你回来,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放心不下,”沈绵道,“你别担心我,我睡得晚,早上去给母亲请安,回来接着睡就是了,还能睡不好吗。”   江星列忍不住又亲了沈绵一口,“我从前就想着,夜里晚归,有人等我回来,如今得偿所愿了。”   沈绵道,“那我等你。”   “不必特地等我,该睡的时候就睡觉,我知道你在等我就是了,”江星列说道,“最近实在忙,等查完案子,我们去青云寺住两天。”   沈绵白天能睡多久,肯定是在书房里待着。   “好,快睡吧。”沈绵道。   江星列把沈绵搂在回来,十分安心地沉沉睡去。   第二天天不亮,沈绵就被碧云着急忙慌地叫醒。   “夫人,大娘子要生了,夜里就发动了,宫门一开,那边就打发人过来跟咱们说了!”碧云焦急道。   沈绵瞬间清醒过来,江星列也睁开眼睛,两人着急忙慌地穿好衣服,江星列道,“我先送你去东宫。”   沈绵没有推辞,侍女进来帮她洗漱穿衣,不到半刻钟,两人便急匆匆地坐上马车出门去了。   沈绵一上马车,先出了一身冷汗,江星列安慰她道,“有接生的嬷嬷和太医,你冷静些。”   沈绵点头,“嗯,我知道。”   她嘴上这么说,但看得出来,没有半分冷静。   江星列也不再劝说,只是握着她的手。   到东宫门口,沈绮身边伺候的小侍女就迎着他们进去了,说是太子让她来的。   到院门口时,沈绵先听到了沈绮的痛呼声,沈绵焦急道,“一晚上怎么还没生出来呢。”   太子和太子妃都在偏殿中等候,沈绵说罢,两人便出来了。   沈绵上前行礼,江星列则和太子对视一眼,两人见礼,却没有说什么,气氛有些尴尬。   太子妃道,“世子和少夫人不如到偏殿等候。”   沈绵摇头,“多谢娘娘,妾身心急,在院中等候就好。”   太子妃听得,也没有再劝。太子已经有了一个嫡子,要是沈绮再生下男孩,她的前途就麻烦了,才懒得和沈绵寒暄。   若非太子在此等候,她本来都不用过来的。   屋里不时传来沈绮低声呼喊,一向温温柔柔的郑氏也不时提醒沈绮,让她用力。   沈绵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站到门口,喊道,“姐姐,姐姐我来看你了。”   沈绮这一阵刚疼过去,听到沈绵的声音,也没力气回答,只是露出一点笑意。   郑氏给女儿擦着头上的汗,“你妹妹来了,她可是保住了你肚子的这两个,你可不能有差池。”   沈绮“嗯”一声,“母亲、母亲放心。”   沈绵着急,江星列却不好多留,大理寺一堆事情瞪着他办,便叫侍女把沈绵喊过去。   沈绵听闻江星列要离开,点点头小声道,“你去吧,姐姐生又不是我生,我等着就行了,你去忙吧。”   江星列拜别太子和太子妃,太子得知江星列离开,亲自去送江星列。   江星列没有推辞,两人前后往东宫门口走去。   沈绵发觉太子妃还在自己身边,道,“娘娘,起风了,您穿得少,站在外面当心着凉。”   太子妃出于礼貌陪她站在院子里,沈绵当然不能放着不管,否则还不知道要传出什么话呢。   姐姐一个侧妃,生产的时候要正妃在院子里等着,成何体统。   太子妃闻言,也不客气,道,“那我先回偏殿了。”   “娘娘慢走。“沈绵行了一礼。 第335章 容人之量   太子和江星列一前一后往门口走,半晌沉默无言。   最后太子长长地叹了口气,道,“你这是不打算跟孤开口了。”   他好歹是太子,江星列竟如此不将他放在严重,想来也没几个人有胆量如此。   江星列道,“殿下想听臣说什么。”   他们主臣,到了如此地步,江星列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太子闻言也沉默了,他们以前都说什么呢?   身为好友,闲谈时论古往今朝亦或是琴棋书画,下棋最多,甚至夫妻相处之道也谈论过;身为主臣,说起正事,自然就是朝中的事情。   如今却是没什么好说的了。   既不是好友,也不是主臣,没有闲聊的心情,也不该再论朝政,只能沉默。   这些思量不过是瞬间的事情,太子回头看着江星列,从容道,“何必如此。”   江星列同样淡然地和太子对视,回道,“如此甚好。”   太子轻笑一声,继续往前走,“听说老二转到去了姑苏一趟,你见过吗。”   江星列心想,太子能问出这个问题,可见他的手段。   这是想想威胁他吗?   “见过,”江星列道,“可惜齐王殿下一向轻慢女人,夫人当时陪坐旁边,对此甚为不满,臣自然是顺着夫人的意思,她不喜,臣便没有兴趣来往。”   太子闻言,心下有数。   确实如他所料,江星列即便和东宫分道扬镳,也没有转投齐王门下。   至于理由,当然不见得是沈绵不喜这样简单。   “孤并非威胁你,”太子又道,“只是担心你误入歧途。”   “忠君爱国,岂是歧途,”江星列回答,“殿下与臣,都是陛下的臣子,殿下该走的路,和臣是一样的,臣自认没有走错。”   两人正走到一条十字路口,太子已经踏上了左拐的路,江星列还站在路口,那一步没有迈出去。   太子再次回头,两个同样身量修长的年轻人四目相对,同时沉默。   清晨的阳光明亮耀眼,但是太冷,道路两边红色的宫墙即使在阳光的映照下也依旧带着昨夜深寒的湿冷气息。   “那是孤走错了吗。”太子问。   江星列道,“殿下的路,臣怎么知道呢,臣只知道自己的路。”   “看来陛下送给你的这条路,你觉得好走些。”太子道。   江星列道,“殿下若是如此觉得,那臣无话可说。”   两人没说几句,便再次陷入僵局。   太子停住脚步,吩咐身边的内侍,“送大理寺少卿出门。”   江星列利索地拒绝,“臣认识路。”   说罢,江星列对太子行礼,然后背对太子,走上另一条路。   江星列往前走了几步,回头又说,“殿下快回去吧,侧妃娘娘还在生育,耽误不得。”   说罢,便大步离开。   太子神色莫测,内侍几乎把头低到了胸前,缩着肩膀紧贴墙壁站好,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压得很低,生怕惊动太子殿下,惹得他不快。   太子本来因为肯定江星列不会倒向齐王而有些高兴,但现在这一点好心情被江星列的挑衅闹得一点没剩下,还憋了一肚子火气。   这个江星列,从小就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对自己不喜的人,他连眼神都不屑多送过去一个。   太子本以为自己和他多年好友,就算有了恩怨,也不至于如此。   去年刚出事的时候,算他在气头上。   那今年呢,这都过去几个月了,他瞧着沈绵不是活蹦乱跳的吗。   太子压下胸中怒火,今天再生气也得忍着,沈绮半夜就开始生了,生到现在还没生下来。   他想起先太子妃生瑾儿的时候,她从怀孕起就怀相不好,后来生的时候果然难产。   想到这些紧要事情,就先把江星列抛到脑后去了。   他回到院中,便瞧见沈绵立于廊下,太子妃并不在,这倒是不奇怪,白氏到底是正妃,侧妃生子,让她在门口守着也不像话。   太子上前,屋里没有传出沈绮的叫喊声音,他微微蹙眉,问站在门口的侍女,“里面怎么样了?”   哪个女人生孩子的动静不是惊天动地的,沈绮怎么这会儿没声了,是哪里不好吗?   侍女屈膝回道,“禀殿下,侧妃娘娘尚安,接生的嬷嬷说还需再等,娘娘咬着帕子,喊叫太耗力气了。”   太子稍稍放心,沈绵听到太子问话,也忙行礼问好。   太子看她这紧张兮兮的模样,道,“你姐姐一向身体好,别太担忧。”   沈绵道,“殿下,天灾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妾身怕的是**。”   “孤在这里,谁有那个胆子。”太子回答。   沈绵朝太子露出笑容,立刻点头,然后小声道,“殿下快去陪太子妃娘娘吧,妾身在这里等着姐姐就好。”   让太子等在门外,传出去更是于礼不合。沈绵最怕给姐姐引来祸事,毕竟眼下是生养孩子的时候,争宠日后再说。   “不妨事,”太子并不着急,道,“你家那位刚刚可是把孤好一顿气。”   “那殿下是来找妾身这个弱女子出气的吗。”沈绵道。   “孤哪里敢。”太子道。   沈绵想了想,才说,“若非您是太子殿下,打一架都是常事,您和星列是好友,生点气算得了什么,大丈夫怎么能连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您说是不是。”   “妾身一向觉得殿下是个有雅量的人。”   太子被沈绵毫不客气戴了一顶高帽,心说这个沈绵果然跟她姐姐一样能说会道。   “气孤就算了,他还想打孤?”太子惊讶道。   沈绵垂下眼眸,声音压得极低说,“母过子偿嘛,殿下别生气了。”   这回太子彻底不好再说什么了,说到底这件事情的起因是他理亏。   他母亲下手,要弄死他的儿子,这本来是他们自家人的事情,沈绵无辜卷入其中,江星列打他一顿好像也不为过。   “殿下,若论君臣,我们夫妻无话可说,可是您和星列是好友,妾身来看,这是不一样的。”沈绵晓之以情,希望太子想开点。   江星列正在办案,要是太子心中不快给他下绊子,那江星列也不好过。   好友?太子把这两个字来来回回在嘴边咂摸了几遍。   他叫人给沈绵搬了一把椅子,让她坐在廊下,然后自己回了偏殿。   沈绵来来回回把经文念了几遍,日头升到正当中时,屋里传来一声女人凄厉的尖叫。 第336章 双生之子   沈绵嚯地从椅子上蹦起来,高声道,“怎么了,怎么了!”   然后沈绵听到郑氏的声音,“生了,生了!“   沈绵闻言,双膝一软,一旁伺候的侍女赶紧把她扶稳了,道,“夫人,夫人你没事吧!”   太子和太子妃也从偏殿中走了出来。   太子大踏步地往前走?,回头吩咐人,道,“去陈先生那儿把瑾儿叫过来,下午也不过去了。”   房门还没开,也不知道是男是女。   太子心中快慰,太医说是女儿,想到自己已然儿女双全,他胸中的郁气便通通消散开去。   沈绵心想,第二个还没生下来吗?   屋里,郑氏正抱着洗干净的头一个孩子,欢喜得对沈绮说道,“绮儿,是个小娘子。”   沈绮没工夫看,肚子里这个还在折磨她。但知道是女儿,沈绮也稍稍宽慰了一点。   接生的嬷嬷催促沈绮使劲,她已经歇了半刻钟,得赶紧把肚子里这个也生下来,耽搁不得。   沈绮听着嬷嬷的催促声音,真是累极了,她心想,只生这一回,以后再也不生了,这一回就要了她半条性命去,这两个小讨债   鬼。   沈绮胡乱地想着,以前沈绵跟她悄悄讨论,说为什么男人不能怀孕生子呢,她现在也想给那些男人肚子里塞个孩子,让他们知   道女人生育有多不容易。   沈绮按着嬷嬷的吩咐,深吸了一口气,咬紧牙关,然后第二个小的终于生出来了。   沈绮倒在床上,浑身都软了下去。   外面,嬷嬷推开门朝太子行礼,欢喜道,“是个小郎君,是个小郎君,殿下,侧妃娘娘诞下一对龙凤胎啊。”   太子睁大了眼睛,高声道,“赏,都有赏,快去跟陛下说!”   白翘楚面上欢喜,却捏紧了手里的帕子,不是女儿吗?!   这个沈氏,可真是争气啊!   皇族子嗣单薄,生下来的孩子也难养活,沈氏倒是厉害,一下子生出来两个!   一儿一女!   沈绵趁机钻进屋里,她没去瞧那两个小的,一男一女,郑氏正在给他们包小被子。   沈绵跑到屏风后,问正在给沈绮诊脉的太医,“我姐姐还好吗,怎的昏死过去了?”   太医赶紧回道,“不是,不是,娘娘太累了,一会儿就醒。”   沈绵这才放心,走过去帮沈绮掖上被角。   两个小祖宗,总算是生出来了。   两个小孩子被打理干净之后,才抱到太子面前。   太子先抱过了女儿,儿子反正她已经有了,倒是不稀罕,女儿还是头一个。   郑氏本来担心太子抱不好,不过看着太子熟稔的动作,便安心了。   太子当初可是没少抱长子,他知道该怎么抱小孩子。   周瑾风风火火地冲进来,看见白翘楚之后,忙行了礼,才开口问询,“哪个是妹妹,哪个是弟弟?”   嬷嬷把男孩子先抱过去道,“小殿下先来看弟弟,妹妹在太子殿下怀里。”   周瑾看了看,心说这弟弟怎么红通通的,丑的跟个野猴子似的,绮娘娘这么好看,怎么弟弟这样丑。   是不是妹妹好看些?周瑾仰起脸去看妹妹,只是妹妹还在他爹怀里,周瑾看不清楚。   他心想一会儿再看妹妹也是可以的,于是就跑到屏风后去看沈绮了。   他刚走进去,就被年长的嬷嬷拦住,道,“小殿下,您不能进去。”   “怎么了?”周瑾不解,“我去看看绮娘娘。”   嬷嬷小声解释道,“产房是污秽之地,您是男子,不好进去。”   “没事,我还没到七岁。”说罢,周瑾便推开嬷嬷进去了。   男女七岁才分席,周瑾也就是随便找个理由唬人而已。   沈绮身上还疼着,对自己生出来的两个小祖宗还心有余悸,打算缓一缓再瞧。   怪不得说儿女债呢,这两个小东西,简直就是来索命的。   本想着生两个女儿就好,没想到上天垂怜,她生下了一儿一女,这可是大夏皇族头一对双生子。   沈绵端着汤药,正在絮叨,“喝这些汤汤水水的怎么管饱,还是得吃点正经饭菜才好。”   沈绵捞了半天,终于捞着一勺子肉,递到沈绮嘴边。   “绮娘娘,小姨。”周瑾走上前,行了一礼。   沈绮虚弱道,“瑾儿回来了,看见弟弟妹妹没有?”   “瞧见弟弟了,妹妹在爹怀里,我先来看绮娘娘。”周瑾走到两人身边,又握住沈绮的手。   沈绮道,“绮娘娘很好,不用担心。”   沈绵问道,“弟弟长得好看吗。”   周瑾闻言,有些为难。   要说好看,那也太违心了;要说不好看,绮娘娘会不会不高兴。   沈绵看他不回答,问道,“怎么了?”   沈绮笑道,“行了,别为难瑾儿,刚生下来的孩子都长得丑,我方才瞥了一眼,哎呦,丑的我没眼看。”   “我还没见过亲娘嫌弃自己儿子丑的。”沈绵也忍不住笑起来。   她把汤喂到沈绮面前,沈绮摇头,道,“你喝吧,我再喝一会儿吃不下了。”   沈绵没推辞,仰头把一碗汤完,正好她枯坐了一上午,也没心情喝茶。   沈绮正擦嘴,太子怀中抱着一个孩子,和太子妃、郑氏三人一起走到床边。   沈绵站起来,太子让人把两个孩子都抱到沈绮床边,自己也走过去坐下,喜道,“这可是皇族百年来的头一对双生子,辛苦你了   。”   沈绮轻轻摇头,眼中含笑道,“不辛苦,劳殿下担心了。”   沈绮看看两个孩子,再看看自己的夫君,刚才生育留下的疲倦好像一扫而空,心中重新有了生机。   周瑾在床上看着弟弟和妹妹,脸上一直带着笑,沈绵也凑过去看。   “小姨,我觉得妹妹比弟弟好看。”   沈绵道,“都好看。”   白氏的心慢慢往下沉,他们看起来才像是一家人,自己这个太子妃倒是多余。   “小姨”,沈绵算是什么正经的小姨,杨家女和自己的妹妹,才应该是她的正经小姨,一个妾室的妹妹,太子也真是太过纵容长   子了。   好在沈绮很快便回过神来,她把手从太子手中抽回来,道,“殿下快陪娘娘回去休息吧,何况妾身刚生了孩子,这屋里也不干净   ,您不好久留,别冲撞了您。”   沈绮哪里能不知道,再待下去,白翘楚怕是要,这梁子是结下了。   白翘楚到底是年纪小,要是换成旁人,肯定会让太子留下,即使心里不想,嘴上也要说得体面。   可沈绮有了亲生的儿子,还有一个皇长孙,东宫两个男孩子,都在沈绮手里抚养着,白翘楚怕是一时失神。   太子闻言,又弯下腰看看两个孩子,道,“你好好休息,我有空再来看你和孩子。”   白翘楚这才回过神来,有些懊恼,但她说什么都来不及了。   太子也并不在意,太子妃年纪小,做事不周全是有的。   “殿下快陪娘娘回去用午膳吧。”沈绮笑得温柔端方,送走了两座大山。   其实太子还挺舍不得两个孩子的,但把太子妃晾着实在不像话。   他细细地看看两个孩子,又吩咐恩威并施吩咐人好好伺候着,这才离开。 第337章 生子之忧   送走太子和太子妃,沈绵当即就坐在了沈绮床上,大大方方地凑过去看两个孩子。   郑氏不知道又从哪儿端了碗汤过来,对沈绮说道,“太子殿下都不能多陪你一会儿。”   自己女儿哪里都好,聪明漂亮,连肚子也争气,?可惜出身不好,只能做太子的侧妃,被太子妃压了一头。   沈绮倒是并不在意,道,“母亲说这些话做什么,?咱们母女一起说话哪里不好了。”   沈绮虽然在意,但有些事情,她得有分寸。   要是这回她生的是两个女儿,再随意些倒也可行,可是偏偏她生下了一儿一女。   说实话沈绮不太想要儿子,对她来说,有周瑾已经够了,生女儿是锦上添花,也成全了她做母亲的心愿,可是生下儿子就不一   样了。   生在皇族的男儿,能够得胜的,必定是最后坐上那把椅子的人。   皇族的男孩子们,生下来就是水火不容的局面。   沈绮垂下眼眸,看了看正在逗弟弟妹妹的周瑾,又看看自己闭着眼睛,无知无觉的儿子。   现在兄弟和睦,日后该如何是好啊。   郑氏发觉她在看周瑾,便会错了沈绮的意思,忙住了口,以为周瑾还在屋里,有些话自己和女儿们能说,可是不能说给这位   小殿下听,万一他不懂事说给旁人,沈绮还得落一个挑拨离间的名声。   郑氏又道,“小床呢,把孩子们放到小床上去,你也先睡一觉吧。”   奶娘把两个孩子抱走放到旁边的小床上,沈绵和周瑾便又挪去那边看两个孩子了。   沈绮看了一眼,推开母亲手里的汤碗,道,“娘,你也去吃点东西,去偏殿睡一觉吧。”   郑氏道,“你不吃了?”   沈绮摇头,“我起来再吃。”   郑氏把碗放下,她熬了一夜再加一上午,方才不觉得,现在被女儿一说,立刻就觉得疲累,就过去看了看小外孙和小外孙女   ,先去睡觉了。   沈绮看看不远处小床上的女儿和孩子,心中思绪繁杂,许久才渐渐入睡。   只有周瑾和沈绵还凑在一起看两个孩子,周瑾小声道,“还没有给弟弟和妹妹起名字呢。”   沈绵点头,“不如瑾儿来起个小名吧。”   “轮不到我起,妹妹和弟弟可是双生子,皇祖父一定会亲自给他们起名字的,小名肯定是爹爹自己起的,他那么喜欢妹妹和弟弟   ,我抢不过他。”周瑾回答。   他倒是数得很清楚,知道轮不到自己头上。   “那瑾儿喜欢弟弟吗?”沈绮看见姐姐睡着,小声问他。   周瑾疑惑,道,“我当然喜欢弟弟,我以后要亲自教弟弟读书,带他学武,不让他跟五叔那样学坏。”   五皇子沈绵见过两回,是个上蹿下跳的主儿,最擅长的是吟诗作赋,小小年纪就用诗词撩拨了一大群宫女,被皇帝责罚过几回   也不管用,风流得很。   沈绵摸摸周瑾的头,没说什么。   可天家父子兄弟,到底难说。   沈绵拉着周瑾的手起来,道,“咱们一会再来看,先去吃午饭。”   周瑾依依不舍地起身,又轻轻摸摸妹妹的小手,这才和沈绵一起离开。   皇帝得知沈氏生下一对健健康康的双生子时,正在御书房和群臣商议政事。   最近不少官员被收拾下去,新上来的人,又要处置前任留下的事情,还要开辟新天地,朝中的事情难免乱了一些,皇帝手里的   大小事情也越发冗杂,一群臣子正商量的热火朝天,皇帝的脑袋翁嗡嗡地乱响。   东宫的好消息一传上来,皇帝登时一拍桌子,大笑起来,连说了三个“好”字。   “沈卿啊,你这个长女生的好哇,”皇帝把沈秉叫出来,道,“一下子给朕添了两个皇孙,一个小郎君,一个小娘子,真是好啊。   ”   群臣这才听出来,原来是东宫的沈氏生了,一生就是俩,龙凤胎,真是大夏开国头一回。   沈秉也知道女儿正生着呢,一早上魂不守舍,这会儿听皇帝这么说,忙道,“恭喜陛下。”   大伙儿也不吵了,纷纷开始恭喜皇帝。有的则羡慕得看着沈秉,看看人家两个女儿,一个太子侧妃,现在生一对龙凤胎,一个   是静国公府世子夫人被静国公世子宠得没边儿了,这是什么命数啊。   还做什么御史言官,擎等着回家享福吧。   当然,太子妃她爹和叔叔就不这么想了。   好不容易把自家女儿嫁过去,结果呢。太子最爱长子,现在一向受宠的侧妃还诞下一对双生子,白家怎么就这么倒霉呢,想借   太子的光翻身,怎么就这么难!   有人上前恭喜沈秉,然后打趣道,“沈御史,我记得你家二郎还不曾婚配,我有个侄女,你觉得怎么样,我也到你家沾沾运气。   ”   沈秉笑道,“我家二郎在蜀州喝风呢,猴年马月才回去,看看到时候你侄女要是还没嫁,你就来。”   “在在在,我还有个侄女今年十二岁。”   众人闻言,大笑起来,连皇帝也跟着他们一起笑起来。   一时间,御书房倒是欢腾起来。   半晌,皇帝一挥手,道,“行了,先给这两个孩子起名字,你们都想想,别瞎起。”   “陛下,孩子刚生下来,现在太早了,怕孩子压不住。”礼部尚书道。   皇帝点头,“瞧朕,糊涂了,你们礼部先备着,等孩子百日再起。”   皇帝当即把林总管叫过来,让他亲自去给东宫送了不少东西过去,还让他把伺候的宫人敲打一遍,双生子既然是健健康康生下   来,那就必须平平安安地长大。   沈秉瞧着,心里又是高兴,又是担心。   他和沈绮想得是一样的,生下男孩子,势必威胁皇长孙,这日后的事情,可没有这么简单。   下午议完事,沈秉求了皇帝,说是想去看女儿。皇帝心里头高兴,立马就答应下来。   太子正在书房,得知沈秉过来,便去见了。   “臣打扰太子殿下了。”沈秉行礼道。   太子笑道,“沈御史不必客气,走吧,绮儿要是能瞧见您,心里必定欢喜。”   沈秉颔首,“臣瞧着殿下也是十分欢喜呢。”   太子道,“孤有了次子和长女,心中自是十分高兴,也是绮儿会生,孤是万万没想到还有这个好运气的。”   沈秉听出太子的欢喜,沉吟片刻,道,“殿下,绮儿到底是侧妃,又生了孩子,臣知道您待她好,只是也不能太好了,嫡庶有序   ,不可逾矩。”   太子闻言,道,“孤明白。” 第338章 少年夫妻   两人很快到了沈绮院中,沈秉不由得加快脚步,快步进去。   沈绵和周瑾正在商量给两个孩子起什么小名,沈绮说她要看看太子和周瑾谁起的好听,哪个好听就用哪个。   这会儿小床上只有个小郎君,小娘子被沈绮抱过去喂奶了。   侍女来报说沈御史来了,沈绵赶紧跑到门口,“爹,您怎么来了?”   她朝太子行礼,太子摆手让他不用客气,先一步进屋去看沈绮了。   郑氏本来在床边坐着,看见太子进来,便退到孩子这里了。   她和沈秉有些日子没见面,看见丈夫之后,她的心忽然就定下来了。   两人没有说话,相视一笑然后不约而同先去看孩子。   沈秉走到小床边,看着床上睡着的小孩儿,面露喜色,“这是哥儿还是姐儿。”   “是弟弟,”周瑾回答,“妹妹去吃奶了,弟弟吃饱睡着了,沈御史你看弟弟长得像不像我。”   周瑾拉着沈秉的袖子,欢欢喜喜地问他。   沈秉凑过去仔细打量,又看看周瑾,迟疑片刻,说道,“鼻子都高,臣瞧着鼻子像,其他的暂时还瞧不出来。”   沈绵坐在旁边的桌子上,手里是纸和笔,道,“嘴巴也像,小殿下是尖下巴,我们小郎君下巴是圆的,眼睛还没睁开,我暂且没有瞧出来,只是我觉得眼睛应该是姐姐。”   她仔细看了许久,边说边动作,正在给孩子画画像。   沈秉走过去看着她手里画了一半的画像,“我倒是把你给忘了,你看相最准。”   沈绵得意道,“那可不是么。”   郑氏上前看沈绵手里的画像,哼道,“你也就这点本事了。“   沈绵当时无言,哀怨地看了郑氏一眼,郑氏才不理会她。   奶娘上前问道,“大人要不要抱抱小郎君?”   沈秉摇头,“我看看就好,别惊了孩子睡觉。”   郑氏道,“哥儿和总算是顺顺利利地生下来了,只是两个孩子都有些瘦弱。”   “绮儿和瑞儿当时也瘦小,没事儿,”沈秉安慰她道,“对了,你什么时候回家?”   郑氏回道,“总要等绮儿坐完月子我再回去吧,怎么了,家里有什么事,我没听铃铃说啊。”   沈秉道,“没事,就问问。”   沈绵嘻嘻笑道,“娘,您在姐姐这里住了有两个月吧,还有再住一个月,我爹这是空房寂寞,想叫您回家陪他。”   郑氏地脸腾的就烧红了,她上去就是一巴掌糊在沈绵脖子上,“你给我闭嘴!”   沈绵疼得龇牙咧嘴,“娘,您要打死我呀,爹,您看我娘~”   沈秉上去拉过郑氏的手,“夫人也真是,孩子都嫁人了,你怎么也不能动手打她。”   郑氏横眉立目,这要是在家,少不得沈绵一顿好打,沈秉居然还敢护着她,也不听听沈绵说的什么话,调侃起自己爹娘来了,没大没小,不成体统!   “年纪大了皮厚得很,夫人的手打疼了可怎么好,找根棍儿打才顺手。”沈秉在郑氏发怒之前补充道。   沈绵瞪圆了眼睛,揉揉看自己的脖子,半晌竟无言以对。   屏风后面,沈绮本来在喂奶,听到郑氏和父亲说话,忍不住笑起来。   太子也觉得有趣,没想到素日严肃正经的沈御史,在家人面前竟然是这个模样。   沈绮合上衣服,把孩子交给嬷嬷,扶着自己的肚子说,“笑得我肚子疼。”   太子扶着她靠在迎枕上,笑着吩咐嬷嬷把孩子抱过去给沈秉瞧,道,“沈御史和夫人一向如此吗?”   沈绮颔首,“父亲在家中一向和善,家中的事情都是母亲说了算,绵绵这也不是头一回挨打了。”   沈绮想起自己在家的那些时光,那些日子好像已经很远了,现在回想起来,真是她此生最好的时光。   祖父慈爱,父母和睦,兄长和弟弟读书做事十分认真,妹妹活泼开朗,他们家肯定是盛京最好的家。   绵绵以前说,自己前世积德,才投到沈家,沈绮想着,自己也是一样的有福气。   “殿下,陛下说百日再起名,孩子们小名起什么好?”沈绮询问。   太子一时为难,他光顾着高兴了,没想起来给起名字的事情。   周瑾不知什么时候走到里间,道,“妹妹叫圆圆,弟弟叫润儿。”   沈绮面露喜色,道,“珠圆玉润?挺好,殿下你觉得怎么样?”   太子却不想儿子抢了自己的风头,道,“孤回去再想想。”   周瑾心想,就知道他爹不会答应的。   “孤出去看看孩子们,让沈御史进来。”太子起身,拉着儿子的手出去了。   很快,沈秉便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细细打量着长女。女儿上午才生过孩子,脸色还不太好。   沈秉实在心疼,压低声音道,“绮儿,现在这院子外的事情,你通通不必理会,最重要的,一是照顾好自己,想做什么事情,都得先有个好身体,二就是两个孩子,叫人好好照顾他们,爹也不盼着你做什么,你得好好地活着,给爹送终,记住没有?”   沈绮闻言,忍不住落下泪来。她的父亲,肯定是天底下最好的父亲,东宫后院的女人们,谁没有为自己谋求过好处。   可她没有,父亲只希望她平平安安,她最受宠的时候,父亲都没有让她办过丁点事情,还总是想着家里能为她做什么。   沈秉忙道,“快把眼泪擦了,月子里可不敢哭。”   沈绮擦擦眼泪,道,“爹放心,我不哭,我高兴着呢。”   “我们绮儿,要做个好母亲,”沈秉道,“不过更得好好顾着自己。”   沈秉絮絮叨叨吩咐了一番,女儿到底是嫁出去的人,他不好在房中久留,便准备回家。   沈秉要回去,沈绵正好已经画完了两个孩子的画像,也跟姐姐和母亲道别,准备和沈秉一起离开。   郑氏送他们出门,路上问沈秉道,“甜姐儿吃得好不好,睡得好吗?”   “好得很,”沈秉提起小孙女,十分高兴道,“像绵绵小时候,两条小短腿满院子乱跑,等闲的小丫鬟都跑不过他。”   郑氏闻言这才安心,“那就好,那就好。”   沈秉又道,“你瞧着绮儿这边差不多,就赶紧回来吧。”   “你急什么,都说了坐完月子再回去,我天天看你这张老脸有什么意思。”郑氏蹙眉,是女儿不好,还是小外孙和小外孙女不好,她急着回去干嘛?   沈秉无奈道,“我有那么老吗。”   沈绵捂嘴跟在后面偷笑,被郑氏狠狠剜了一眼,这才安静下来。   静国公府的马车在门口,沈绵硬是把她爹拽上了马车。 第339章 嫡庶尊卑   白翘楚沉着脸坐在榻上,狠狠捏着手里的帕子,眼中泪水盈盈。   嬷嬷在一旁劝说道,“娘娘,您日后也会有身孕的,冷静些,别叫外人看了笑话。”   名叫翠屏的女官也有些着急,太子妃年纪小,遇到这样的事情,难免失态,可是这都好一会了,不能总是这样。   “娘娘,来日方长,那么一点儿大的孩子,能不能养活,还有的说呢,”翠屏道,“奴婢去送帖子,让夫人入宫,您有什么话,不好和奴婢们说的,您跟夫人说一说。”   白翘楚喝了口茶,渐渐冷静下来,道,“翠屏,你去挑些东西,给那边送过去,母亲她,让她三天后再来看我。”   翠屏点头,“奴婢这就去,娘娘有什么想吃的吗,奴婢叫人给您送点儿,您中午都没吃什么东西。”   太子妃闻言,皱眉道,“我今日如此,太子殿下会不会觉得我不体面。”   嬷嬷安慰道,“娘娘,殿下一向和善,断不会如此,何况您才进门多久。”   白翘楚摸摸自己的肚子,叹道,“不知我几时才能诞下嫡子。”   太子十天有八天一个人歇在书房,连后院都不回,书房里伺候都是内侍和侍卫,白翘楚对此很是不解,就算她不漂亮,那后院里还能没个漂亮的吗,年纪轻轻便如此地不近女色,真是稀奇。   难道真的是打算独宠沈氏吗?   侍女来报,说太子带着沈御史去了沈绮那里,白翘楚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烦乱的思绪,准备和母亲好好商量商量。   三日后,白夫人带着七八岁的小女儿来宫里探望白翘楚。   白翘楚这几日冷静许多,也没有那天那样冲动了,见到母亲时,从容许多。   白夫人叫侍女带小女儿出去玩,才道,“不就是那边生了孩子吗,你这样着急忙慌地叫我和你爹过来干什么,又不是什么天大的事情,我在家怎么教你的,你是没有庶弟,还是没有庶妹,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还是我亲生的女儿吗?”   说罢,白夫人把茶杯磕在桌子上,发出一声响。   白翘楚被母亲兜头一顿训斥,讷讷道,“母亲所言极是,是女儿愚钝。”   白夫人身为长房长媳,管着一家子的事情,把白家上下打理得妥妥帖帖,孩子也教得懂事。   没想到女儿在家时教得好好的,嫁到东宫来却这样沉不住气,真是叫她失望。   白翘楚当即垂眸敛目,不敢多言。   “这后宅之事,不就是争宠和子嗣吗,”白夫人的语气和缓下来,道,“沈氏刚生完孩子,你就不能想法子拢住太子的心,至于子嗣,你年纪还小,就是过两年再生也是一样,你得明白,这东宫里的,只有皇长孙需要你在意,他才是那个嫡子,其余他的,你不要放在心上,你是嫡妻正室,做妾的,说得难听,不过是奴婢而已,你得明白这个理儿,不要自己给自己添堵。”   白翘楚心想,母亲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处境。   白夫人接着说道,“你是太子妃,是正室,太子尊敬你便够了,你就是拢不住太子的心,那也没关系,你只要做好你该做的事情就行了,楚楚,你清醒些,男人的喜欢没用,你要抓住的不是那些虚的。”   白翘楚当然明白母亲的意思,可是她觉得太子殿下很好啊,她难道还不能喜欢自己的丈夫吗。   “寻常男人尚且三妻四妾,何况大夏未来的帝王,”白夫人劝说道,“楚楚,你要明白这个道理,知道你这个太子妃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年纪小,可是母亲最明白这个道理,你想想你的父亲,你的叔伯们,你的兄长们,咱们女人,都是这个命。”   白夫人到底还是心疼女儿,说话更软了一些。   白翘楚咬着嘴唇,靠在母亲怀里。   白六娘子在后花园里玩耍,侍女和嬷嬷在旁边守着,好在这位白六娘子虽然年纪小,却是个端庄稳重的淑女,走路都是轻轻慢慢的,绝不会磕碰着。   陈先生今日休息,周瑾也得了半天的假,准备在园子里剪几株花回去,带给弟弟和妹妹看。   由于太子殿下两天都没想出合适的小名来,沈绮昨晚上决定用周瑾起的小名,圆圆和润哥儿,周瑾赢过了父亲,心中十分得意。   周瑾指挥侍女剪花,然后说道,“你把小姨送给我的那个,冰裂纹的瓷瓶拿出来,一会儿用那个来插花。”   女官笑道,“小殿下真是疼爱弟弟妹妹,连江少夫人送给您的瓷瓶都舍得拿出来。”   “身外之物而已,又不是什么要紧东西,回头让小姨给我送个更好的。”周瑾说道。   沈绵对他一向大方,有什么好东西都舍得给周瑾送过来,周瑾也收的心安理得。   女官抿着嘴笑,把花枝上的刺仔细剪去。   “静国公府的江少夫人怎么会是皇长孙殿下的小姨呢?”   周瑾听到背后一个小女孩的声音,他扭头去看,好一会才想起来,这是太子妃的亲生妹妹。   周瑾没说什么,论礼数他确实不该喊沈绵小姨,可是私底下叫习惯了,他以为这里没人,便喊了小姨。   周瑾朝白六娘子行了一礼,没说什么,总归也不是大事,他准备带着花回去。   白六娘子神情严肃,道,“先太子妃是嫡妻元配,我姐姐是继室,沈侧妃只是侧妃,论礼数,小殿下应该喊杨家女和我为小姨,不该是静国公府的江少夫人,小殿下应当谨记,不该逾矩。”   白六娘子年纪虽然小,这几句话却说出了教养嬷嬷的气派。   周瑾抿着唇,他心想,轮得到白家一个小丫头来教训他吗?他爹都没有因为这件事情说过他。   周瑾没说什么,带着女官快步离开。   白六娘子看着周瑾的身影,鄙夷地想,果然是教养在小娘身边的,不懂规矩,就算是皇长孙又如何,哼,等姐姐生下嫡子,那才是名正言顺呢。   周瑾并未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女官也没有在意一个小女孩的话。   只是谁都没想到,在几日后的大朝会上,满朝文武因为皇长孙一句“小姨”,争论了起来。   月底静国公府事情正多着,江廷芳娶妻,是正经大事,淑和郡主都把沈绵叫到身边来帮忙了。 第340章 一石二鸟   今日大朝会,江星列?得早起去上朝。   沈绵起来帮他穿衣服,边打呵欠边道,“后日就是廷芳大婚,明日要去送聘礼,陛下肯定知道家里有事情呢,你也不请几日假,案子不是都查得差不多了吗。”   江星列道,“嗯,明日就在家待着,哪儿都不去,你今天有什么事情吗?”   “我去帮母亲端茶倒水,”沈绵笑道,“好在母亲不嫌弃我。”   江星列上去在沈绵额上亲了一口,道,“那就好。”   “你说母亲她怎么会想起来把我带到身边的,这不是给自己个添堵吗。”沈绵不知道淑和郡主为什么会把自己带到身边教导,她明明看自己不是很顺眼。   江星列道,“我们绵绵这么乖,谁见了不喜欢。”   这话江星列自己都不信。   其实淑和郡主为什么要把沈绵叫过去呢,因为这是她儿子求的。   江星列宠极了沈绵,教她看账本的时候,沈绵总是叫苦不迭,又是撒娇又是撒泼的,江星列哪里还教得下去,所以他把心一横,让沈绵跟着母亲去学了。   自己教不了,总有人教得了。   这件事情,他是万万不敢让沈绵知道的,否则沈绵捶他一顿都是轻的,肯定要把他撵到书房去睡上半个月,这都不见得能解气。   “脸都不要了。”沈绵好笑道。   江星列揽着她的肩膀,又上去亲一口,道,“还早,你再睡会儿,我先出去了。”   “别空着肚子去。”沈绵道。   江星列点头,“知道,我走了。”   孙丞相一案,虽然惊天动地,但皇帝毕竟早有准备,朝中还算安稳。   再加上江星列办案办的十分顺利,短短一月,朝中已经是一派新气象了,今日要商量的,就是要怎么处置涉案人员。   江星列知道,皇帝只想惩办元凶首恶,不想株连太多。但朝中有人可不是这么想的,毕竟株连越多,他们才好出头。   江星列懒得管这些事情,大夏基本分两派,一边是世族出身的官员,像静国公这样的;一边是读书出身的官宦人家,像之前的孙丞相,太子妃的母家白氏一族,还有苏家这样的。   世族出身的官员皇帝不太重用,皇帝更喜欢科举出身的人。   就算这一回孙丞相狠狠扇了皇帝的脸,但皇帝也没有把孙丞相的门生故吏如何,只要没牵扯进去荆州案的,该重用还是重用的。   这回想让皇帝株连的人,不是世族一派,而是官宦一派,孙丞相的势力全部清理下去,他们的人才能出头。   因此今日朝堂上吵的不可开交,江星列听的一个头两个大,心说这些人可真是能嚷嚷,眼看朝堂都成了菜市口。   皇帝一拍桌子,道,“行了,吵什么,就没个能说正经话的。”   “星列,你说!”皇帝指着江星列道,“案子是你审的,你说说应该怎么判。”   江星列闻言,道,“陛下,这是刑部的事情,大理只审案,这如何判决,要按照大夏律法来的,陛下不如问刑部的尚书大人。”   刑部尚书就是孙丞相的门生,本来还战战兢兢的,一听这话,心说他回头得好好谢谢这位江世子啊。   皇帝颔首,看向刑部尚书,“你们刑部是怎么商量的。”   刑部尚书上前一步,呼啦啦把自己的判决跟皇帝一说,荆州那边重判,基本是死全家。孙丞相被夺官是肯定的,然后全家流放但千里,孙家五代不能为官。   一听这个判决,马上就有人反对,然后又吵嚷起来了。   皇帝听了一会,道,“此事再议。”   再商议几件不太重要的事情,皇帝便准备下朝,不过有官员上前,道,“陛下,臣有一事,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要禀告陛下。”   皇帝道,“何事?”   “事关皇长孙,和静国公府。”那人道。   太子不解,江星列蹙眉,看向说的人,是白家人,太子妃白氏的三伯,是礼部侍郎。   太子心说白家又怎么了,他已经明确说过,不会把周瑾交给白氏教养的。   江星列则是一时想不起来,自家和皇长孙有什么关系。就算他送礼物给皇长孙,这也是长辈对晚辈的馈赠,谈不上贿赂吧。   白侍郎道,“陛下,微臣的侄女,在东宫时,偶然听到皇长孙殿下称呼静国公府世子夫人为‘小姨’,她一向最懂礼数,十分不解,便来问询臣,臣以为,皇长孙如此称呼静国公府世子夫人,实在不妥。”   “沈氏乃是侧妃,纵然抚养小殿下,可是沈家绝非小殿下的正经亲戚,怎可称呼沈氏的妹妹为‘小姨’,这件事情,看着是小事,可以小见大,那就是乱了嫡庶,错了尊卑,若此称呼是沈侧妃所教,那臣以为,沈侧妃错乱嫡庶,不适合再教养小殿下,还请陛下另择他人教养皇长孙,自古嫡庶有别,尊卑有分,切不可乱了秩序。”   “皇室垂范天下,若是上有此行,下必效之,长此以往,必定生乱。”   白侍郎说完,跪倒在地行了一礼。   江星列没看白家人,直接看向太子。   太子对上江星列的目光,也是茫然得很,他是真不知道这件事情。   周瑾在他们面前,一直管沈绵叫小姨,沈绮纠正了几次,这孩子没改,他们也没放在心上,谁能想到,这件事情会被参奏到皇帝面前。   江星列心想,白家这一本,真是参的漂亮,真是为国为民。   沈绮刚生下一对儿女,压过了太子妃一头,白家就拿出了这件事情,沈绮日后一定会背上尊卑不分的名声,连太子都不能说什么。   礼教规矩,用来拿捏一个侧妃,当真再好不过。连带着沈绵,也落不下一个好名声。   前日白家打发人,想请他喝酒,大概就是为了这件事情,想用这件事情,让他把案子在扩大一些,结果他没有接白家的帖子,今日白侍郎就参到皇帝面前了。   一石二鸟,既把沈绮重新压到太子妃下去了,又威胁了静国公府,好手段。   一般人谁能凭着一个“小姨”想到这么多。   皇帝听完,看着江星列,道,“星列,有这件事情吗?”   江星列跪在殿前,道,“回陛下,确有此事,内子性格活泼,小殿下很喜欢她,臣之前并未在意这个称呼。”   叫了就是叫了,江星列也没什么好反驳的。   皇帝皱眉,心说这孩子也太实诚了,你推说没有,不就翻过去了吗,虽说于礼不和,可他也不会拿这事儿磋磨江星列啊。   “白侍郎,你觉得皇长孙应当交给谁抚养?”皇帝又问。   太子这时上前,抢先道,“父皇,子不教父之过,儿臣~” 第341章 为夫为父   太子只得退到一边,白侍郎道,“回禀陛下,臣以为,嫡子养在庶母之下,实在于礼不和,不如交由皇后娘娘抚养。”   “皇后娘娘身为大夏国母,名正言顺,定能将皇长孙顺利抚养成人,绝不会不顾尊卑嫡庶。”   江星列没看太子的脸色,不用想都知道太子这会儿怕是快气死了。   杨皇后担得起大夏皇后之责,但绝不是抚养皇长孙的好人选,当初先太子妃身体不好,太子可是亲自把儿子带在身边的。   要是皇后能够教好他儿子,太子怎么会舍近求远,把儿子交给沈绮教养,还把东宫唯二的侧妃之位给了沈绮一个。   太子快气死了,他养个儿子怎么就这么难呢。   先太子妃他表妹,是个性格和身体一样柔弱的女人,太子早知道她教不好孩子。   杨皇后他母亲,手段是有的,但她一半心思在怎和于贵妃争斗,另一半心思在杨家身上,把儿子嫁给她,那皇长孙不用姓周了,改姓杨好了。   白家这一手真是漂亮啊,是想着让母后养废了他儿子,让白氏的儿子取而代之吗。   白氏才嫁过来多久,两个月,就因为皇长孙的事情,两次在朝中引起争议,太子一想就气不打一处来。   白家也是心宽,本来以为人家是想借着东宫的光往前走呢,结果人家是想踩着他这个太子的脑袋往前走,真是厉害了。   “陛下,”江星列道,“臣之前便听过这个称呼,只是并未放在心上,这才让小殿下失了礼数,但愿一人担下这个过错,请陛下责罚,内子无状,臣一定将她留在家中,学习规矩。”   白侍郎没想到,江星列竟然都没有反驳,就认下了这个过错,还将责任揽到自己头上,如此这般地护着他那位妻子。   沈秉也上前,跪倒在殿中,道,“陛下,臣身为御史,教女无方,愿受责罚,只是长女刚刚生育,还在坐月子,若施以刑杖,臣愿意加倍受罚。”   以庶为嫡,按照律法是要施以刑杖的。   沈秉之前已经想过好几个辩驳的理由,他知道长女的性格。皇长孙这样喊沈绵,她一定劝阻过,可是皇长孙年纪小,喜欢和沈绵亲近,这个称呼也就留下来了。   但他不能把责任推到皇长孙身上,小孩子知道什么,他们不懂的事情太多了,孩子们做的事情,是要大人来承担责任的。   江星列主动担下了这个责任,那沈秉自然也更不能推辞,两个都是他的女儿,他身为父亲,责无旁贷。   白侍郎心想,这回能把沈秉拽下去也是好的,不然御史台一直被蔡御史和沈秉两人把持着,这两个人都是油盐不进的,实在麻烦。   皇帝没说什么,他看向太子,道,“你儿子,你怎么说。”   太子道,“回父皇,养不教父之过,儿臣是瑾儿的父亲,瑾儿有错,责任在儿臣,沈氏曾多次提醒过此事,但儿臣心疼瑾儿幼年丧母,难得和沈氏与静国公世子夫人亲近,便纵容他称呼世子夫人为‘小姨’,不曾纠正,臣身为瑾儿的父亲,沈氏的丈夫,皆有失察之责,还请父皇念在沈氏为儿臣生下一儿一女的份上,饶她一回。”   “至于白侍郎的提议,儿臣觉得,母后忙于内宫事务,瑾儿年纪小,教养他还需费心,还是不劳烦木后来,由儿臣亲自教养瑾儿,尽父亲的职责。”   太子说完,也跪在殿前。   皇帝揉揉眉心,看向礼部尚书,道,“你是最懂礼法的,你觉得如何?”   礼部尚书出了一脑门子的汗,心里头对他这位属下很是不满。皇长孙的称呼固然有错,可这算什么大事,非要嫡庶尊卑上面攀扯是做什么。   白家哪里是在说礼法,分明想要借着这件事情打压静国公府和沈家。   礼部尚书上前,道,“回陛下,臣以为,礼法森严,但也容情,皇长孙殿下年纪小,自然会亲近自己喜欢的人,静国公府世子夫人性情和善,小殿下年幼失母,亲近于她,一时失了礼法,也是有的。”   “臣倒是觉得,小殿下亲近世子夫人,正是因为沈侧妃用心教养于他,待他如母。”礼部尚书不想得罪静国公府,也知道皇帝最近因为沈氏生了一对龙凤胎,心里高兴,便揣度着说出了这样话,给陛下一个台阶,把这件事情翻过去,不必上纲上线。   白侍郎却道,“大人,沈氏只是妾室,您说她待小殿下如母,也是逾越了,沈氏能够以妾室身份抚养小殿下,是陛下和太子殿下对她的恩德,她本该全心全意抚养小殿下,这是她的责任,并不是她失礼的理由。”   白侍郎抬头看着皇帝,道,“陛下,礼法当明,不能失了这个分寸。”   礼部尚书道,“世上有礼法,也有情义,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本来要散的朝会再次热热闹闹地争吵起来,在礼法和情义之间争执不休。   江星列和他的泰山大人始终没有说话,他们俩都是打算认下这个过错的。   江星列深知,白家想借这件事情威胁他,要是他不认,沈绵必定背负骂名,倒不如认下来,日后白家是怎么把罪名加到他们头上的,他一定原样还回去。   只是白家不知道怎么想的,连太子都跪在这里了,还不收手,也不怕自家女儿在东宫被太子磋磨。   皇帝一一听过各方争论,下了决断,道,“都起来吧,出嫁从夫,沈御史并无过错,你女儿才生完孩子,朕怎么可能施以刑杖,你有女儿,朕也有女儿,朕知道你疼爱她们。”   皇帝开口先免了沈秉的罪过,沈秉朝皇帝一拜,“多谢陛下。”   皇帝又看向太子,道,“子不教父之过,这话是没错的,你回去好好管着瑾儿和沈氏。”   太子起身,“儿臣谨遵父皇之命。”   “星列你也起来,”皇帝道,“你夫人,禁足家中三月,让你母亲管教她。”   江星列起身道,“陛下,不如将臣也禁足家中,一起去学学规矩。”   “美得你,”皇帝呵斥道,“当好你大理寺的差事,别整天想着去玩儿!”   内侍喊了散朝,群臣送走了皇帝陛下,三五成群地往外面走。   江星列扶着他泰山大人,道,“岳父别担心,母亲那儿我会说清楚的,不让他为难绵绵。”   沈秉颔首,江星列护着小女儿,他一向知道。   太子也走到沈秉身边,说道,“瑾儿年幼无状,孤也糊涂,这才连累侧妃和妹妹,沈御史放心,我会和侧妃说清楚的。”   沈秉道,“殿下这样说,臣便放心了,不过小殿下年纪小,您别责怪他。”   太子点头安抚了沈秉,又和江星列道歉,这才回东宫。 第342章 将计就计   两人一路跟随太子回东宫,太子连个眼神都没有给他们。   今日这件事情,沈家姐妹背下了这个过错,也不知道明日会传出什么消息。他得先去见沈绮一面,还在坐月子了,听到这事儿,再给气出个好歹来。   太子干脆晾着这二位,先去沈绮那里了。   沈绮逗着孩子,听完了侍女的回禀,果然脸色大变。   她揉揉眉心,青雪赶紧劝说她道,“娘娘,您别着急。”   沈绮道,“这是打量我们沈家好欺负呢。”   她明白江星列和父亲为什么背下这个过错,周瑾是太子看好的继承人,若把责任推到周瑾头上,日后这就是指摘他的好说法,史书上他都清白不了。   沈绮心说,她这是又牵连了自己妹妹一回,回头也不知道外面那些人要胡乱说什么。   太子匆忙走进屋中,道,“孩子们都睡了?”   沈绮起身朝太子行礼,道,“殿下来了?”   太子道,“沈御史嘱咐孤来瞧瞧你,说让你不用担心。”   沈绮闻言,问道,“我父亲还好吗?”   “江星列陪着他,”太子道,“你放心,白家攀扯到静国公府头上,江星列便宜不了他们。”   沈绮垂下眼眸,道,“殿下,妾身想着,日后妾身不便抚养小殿下了,还是您来教导最好,妾身到底名不正言不顺,日后小殿下长大成人,叫外人说他一个嫡子,却是庶母养大的,实在不好。”   “没什么不好的,你是他生母亲自托付的,你这两年将他教得很好,没什么可以指摘的,”太子道,“孤最疼爱瑾儿,当初跟白家商议婚事时,也曾说过,结果他们三番两次用瑾儿说事,且今日这件事情,恐怕还没有完,这样的心思,用在哪里不好,偏要用在孤头上。”   和白翘楚的婚事,太子自认没有亏待白家,白家登堂还想入室,太子实在不能忍。   沈绮道,“也是妾身和妹妹疏忽,给人家拿捏住了把柄。”   太子冷笑,“这算什么把柄,真想抓把柄孤也给他们机会。”   沈绮明白太子这是动了真火,她不解道,“殿下,白家和您是一条船上的,这样得罪您,是图什么。”   太子道,“还能图什么,不就是看你生了男孩子,又教养着瑾儿,风头比太子妃都高了吗。”   白家肯定是在江星列那里吃了挂落,没讨到好处,才拿这件事情戳江星列的心窝子,顺便把沈绮的风头按下去。   “可是如此一来,您不是更不喜欢太子妃了。”沈绮说。   太子笑道,“绮儿,难得你也有糊涂的时候,太子妃需要孤喜欢吗。”   “一孕傻三年,你这就是已经傻了吗。”   沈绮咳嗽了一声,当下便有尴尬起来,可不是么,白家要出头,他们不需要太子喜欢太子妃,他们想要的不是跟随在东宫麾下,而是要和东宫势均力敌。   白家需要的是太子妃的体面的尊荣,只要把“嫡庶尊卑”这几个字说清楚,那太子妃的体面就赢回去了,白家的声望自然随之升高。   这么简单的事情,沈绮刚才竟然还询问太子,她都觉得没脸。   “你说孤这个太子当的,人家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太子说道。   沈绮回道,“殿下是一国储君,谁敢不将您放在眼里,白家要是能成事,好处也是您的,您就是他们的指望,今日的事情,说到底并没有将您牵扯进去,只是您自己出头,为妾身和瑾儿担下了责任,您放着不管也没事。”   太子低头,爱怜地摸摸女儿的小脸,道,“孤为人父,为人夫,要是这点责任都担不下来,还算什么男人,让白家牵着鼻子走,算是什么储君,孤也不过是他们用来朝堂争斗的手段,也不知道下一步走的什么棋。”   “自然是逃不开‘嫡庶’这二字。”沈绮答。   太子垂下眼眸,沈绮接着说,“齐王殿下在盛京晃悠了多年,安王殿下近来活跃得很,定了嫡庶,得益的还是殿下您。”   “好大的算计。”太子冷冷道。   沈绮道,“殿下,有好处,您就接着,来日方长,在盛京这个地方,今日的事情,过两年谁还能记得。”   “你不委屈?”太子道。   沈绮看向小床里的两个孩子,道,“妾身没空管乱七八糟的事情,还要照顾孩子呢。”   太子把手放在沈绮手上,叹道,“最好是这样。”   沈绮笑笑,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妾身知道,瑾儿会是您唯一的嫡子。”   白家步步紧逼,他们以为静国公府和东宫已经决裂,他们觉得沈家软弱可欺,所以下手不留情面。   可是他们不知道,这位太子,并不会会让人拿捏住的人。   沈绮却是深知这一点的,白家敢这样大张旗鼓地行事,就是觉得嫡庶分明对太子妃和太子妃未来的嫡子有好处。   他们算计得远,可这样的手段,会让太子忌惮。   那就索性定下嫡庶,把好处全部捧到自己心爱的长子面前。   太子的神情一变,他眯起眼睛,握着沈绮的手用上了几分力气。   沈绮笑着问道,“妾身说得对不对。”   太子答道,“你若生为男儿身,想来不必你的兄弟们差。”   沈绮幽幽叹息,“是啊,妾身若生为男儿,一定是一代贤臣,我妹妹若是男儿,凭她一手画技,必定早已名扬天下,您说多可惜。”   太子笑道,“若你们是男儿,也不知道孤与星列的日子是怎么样的。”   沈绮没有回答,投错胎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殿下,想来有人等着您呢,他们送了台阶过来,您踩着上去就是。”沈绮道。   白家今日突然发难,让太子丢脸,肯定要来解释的。   太子嘟囔道,“那些老脸有什么好看的,孤的圆圆和润哥儿多好。”   说归说,但他还是起身去见白侍郎和太子妃的父亲了。   两人在御书房等了许久,白侍郎有些沉不住气,太子妃的父亲却十分冷静自信,这位白大人前段时间刚刚主持了春闱,选拔出来一大批优秀的学生,一切他都计划好了,只等太子过来,跟他解释清楚。   太子会答应这件事情的,太子是嫡子,只要让他站稳名正言顺这四个字,许多难题就会迎刃而解。   相比起来,不过是抛开一个太子侧妃和沈家罢了,这算什么。 第343章 一场好戏   沈绵中午知道自己莫名其妙背了个罪过,气得饭都吃不下去,只想去把白家人的嘴撕烂。   静国公怒道,“真是道貌岸然,这时候讲起嫡庶了,陛下还是先帝的庶子呢,太子怎么新招了这么一门亲家,比杨家还不如!”   起码杨家安安分分的,不作妖。   淑和郡主道,“你喊什么,儿媳妇和廷芳都在呢。”   明日要去送聘礼,今天下午还要仔细看看,江廷芳和沈绵都跟在淑和郡主身边,午饭也就坐在一起吃了。   静国公声音低下来,道,“他们将太子殿下捧得这么高,到时候摔下来才更惨,星列也是,好好自己背这个罪过干什么。”   他看向沈绵道,“儿媳妇,你也别着急,就是在家多待几日,你出不去,想见哪个朋友,回头请到家里来就是了。”   沈绵露出笑容,道,“谢谢父亲,您放心,正好我不喜欢出门。”   静国公心想这倒也是,沈绵寻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宴会都是能推的就推,不能推的才去。   “你放心,没人能落了咱们静国公府的脸面。”静国公说道。   沈绵点头,“父亲您也别生气,星列他肯定能处置好的。”   江星列可不是随便背罪名的人,更不会容忍有人欺负到她头上。   淑和郡主道,“看来陛下也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   要是真在意,就不会这样轻易揭过去。   江廷芳皱着眉头,道,“母亲,我看这件事情没完,白家今日占了这么大一个便宜,踩了咱们家,还捧高了太子妃,可陛下没有在意,他们肯定还得闹得更大些。”   淑和郡主听到儿子这么说,露出满意的笑容,道,“二郎这个进士没有白考,已经能想到这么多了。”   江廷芳挠头,道,“母亲,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是啊,后日就要成婚,等秋湖进门,你可要好好待她。”淑和郡主吩咐。   “这是自然,我会跟大哥学的。”江廷芳想到自己即将过门的妻子,脸上便是藏不住的笑容。   “是啊,你们夫妻和睦,咱们家宅安宁,你们兄弟才能有个好前程,”静国公道,“你日后是准备外放,还是入翰林院。”   江廷芳想了想,道,“我还没想好。”   “你慢慢想,不着急,”淑和郡主回头问沈绵,“你二哥在外面还好吗?”   “前些日子来信,倒是没有哪里不好,只是在外面事情繁杂了些,具体的他也不说,报喜不报忧,怕家里担心。”沈绵回答。   沈绵倒也不觉得二哥哥做不好地方官,沈瑞的手腕不差。   “嫂子,你二哥哥怎么还不成婚,他比我还大。”江廷芳道。   沈绵道,“他说是没碰上喜欢的,现在又不在家,我娘再着急也管不了他,现在外放出去,没有十年八年,肯定回不来盛京,这一时半会儿的,他成亲的事情是不用想了。”   江廷芳笑道,“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母亲,要不然你给沈瑞做媒好了。”   淑和郡主道,“人都不在盛京,怎么做媒。”   沈绵道,“他还真说自己喜欢什么样的了。”   “什么样?”沈瑞忙问。   “吃苦耐劳的,他说外放出去不比在盛京,得能吃苦,”沈绵道,“这上哪儿给他找一个去。”   盛京大户人家的小娘子,哪个不是爹娘娇养着长大的,寻常小娘子谁乐意出盛京吃那个苦头去。   淑和郡主道,“这我还真是找不来。”   沈绵道,“二弟说着玩的,母亲别放在心上。”   江廷芳道,“我得亲自写信问问他去。”   他都要成婚了,好兄弟也不能落下太远。   沈绵抿嘴笑着,一顿饭算是和和气气地吃完了。   江星列晚上回来,沈绵还没睡下,正靠在迎枕上看书。   门吱呀一响,屋里的烛火一晃,沈绵当即吓得手一抖,书落在了被子上,捂着胸口直抽气。   “回来了。”沈绵说道。   江星列无语道,“你是不是又在看什么鬼怪画皮了,我都跟你说了,你别看那些东西,你还大晚上得看那些玩意儿,你不是害怕吗,还可劲儿看。”   沈绵看了那些故事就害怕,晚上一个劲儿往他怀里钻,虽说这没什么不好的,可总是一晚上战战兢兢地睡不好,那也不好,万一哪天真吓出个好歹来了。   沈绵轻哼一声,道,“鬼怪有什么好怕的,我看这天底下最可怕的是人才对。”   江星列说话间已经换了外袍在床边坐下,“是不是不高兴了?”   江星列一问,沈绵跟个炮仗似的就说起来,“我姐姐才生了一对儿女,人家要辩明嫡庶,我能高兴才怪,还让我爹和你都上去背罪过,真是,有这会儿工夫,也不想想怎么好好地忠君爱国,给百姓办几件好事,就知道在朝堂上明争暗斗,讨论这些莫须有的问题,大夏百姓缴纳税款,就养着这么些玩意儿,怎么不去搭个戏台子唱戏呢。”   “还嫡庶尊卑,我看白家的庶子庶女也不少,庶子庶女难道不是他们生的,庶子庶女不是人,他们自个是什么狗东西啊。”   “那句话怎么说的,当了什么还要立个牌坊。”   江星列听到最后一句,噗嗤一声乐了,道,“可不是嘛,绵绵也别生气,戏台子已然是搭好了,人家这才唱了第一折 ,回头还得接着唱,咱们慢慢听,听完再说。”   沈绵道,“好了,这下我被陛下金口玉言禁足在家中,回头出门给人笑话死了,带坏了皇长孙殿下,这是多大的罪过。”   “好了,不生气,”江星列笑着指指桌子,道,“给你从糖水巷带了一个酱猪蹄回来,吃不吃?”   沈绵立刻从床上爬起来,“吃,怎么不吃,快抱我去桌子前面。”   江星列亲了沈绵一口,然后抱着她坐到桌前去了。   天大的事情,也不如她吃些好吃重要。   江星列知道她今儿肯定不高兴,特地买回来哄着她的。   沈绵和江星列分吃了一个,沈绵吃得多些,江星列道,“最近好像胃口好了一些。”   “嗯,最近挺好的,”沈绵继而嫌弃道,“那药我还要吃到什么时候啊,都喝了半年苦汤子了。”   “等廷芳婚事完了,请太医再来瞧瞧。”江星列说道。   “好吧。”   江星列把沈绵抱到床上,自己洗漱去了。   等再回来的时候,沈绵又在看话本子,江星列一上来,她钻到江星列怀里一起看。 第344章 周瑾上门   外面有什么时候,这两日静国公府都顾不上,送完聘礼,第二日就是大婚,哪个环节都不能耽搁。   整个静国公府鸡飞狗跳,很快就到了江廷芳成婚当日。   江星列随着迎亲队伍出发,沈绵跟随在淑和郡主身边,和上门贺喜的女客们说话。   何娴宁已经有了四个月的身孕,还没显怀,沈绵也不敢让她在人多的地方,将人送去思敬院待着。   王灵瑶是跟着她婆母一起来的,还没顾得上和沈绵说话。   等客人们来得差不多,沈绵又领着年轻娘子们在园子里坐着,静国公府的园子这回也仔细修缮过,精致极好。   沈绵这才缓过来一口气,郑氏还在东宫还没出来,关钰铃带着女儿,和沈瓒一起出门的。   沈绵一见甜姐儿,就搂在怀里,笑道,“我们甜姐儿今天真漂亮。”   甜姐儿靠在沈绵怀里,乖乖巧巧地叫姑姑,沈绵高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关钰铃道,“我看她长得越发像你了。”   “侄女像姑姑嘛,应该的。”沈绵眨眨眼睛,关钰铃跟着笑起来。   王灵瑶也走到她身边,跟关钰铃见礼,逗逗甜姐儿,才问道,“娴宁来了没有?”   沈绵笑道,“来了来了,我让她去我院子里了,怀着身孕,家里人来人往的,得万分小心才好。”   王灵瑶道,“那我一会过去瞧瞧。”   沈绵打了个呵欠,“都行,你先跟我说说话吧。”   王灵瑶拉着她问道,“我听我家那位说,陛下下旨把你禁足在家了。”   沈绵晃晃手里的团扇,无奈道,“人家搭台子唱戏,把我们沈家和静国公府都拉上了,我们能怎么办,只能陪着呗。”   关钰铃也是恼怒,道,“有你大哥哥在呢,绝不便宜他们。”   这件事情,其实是顺了不少人的心思,嫡庶之争,自来有之,这次白家提出要分清嫡庶尊卑,就是把所有的嫡妻嫡子都摆在了正经位置上,占了“嫡”字的,当然高兴。   沈绮的罪名,就在“以庶为嫡”这四个字上,沈绵自然讨不到好处。   也就是今日没人敢驳静国公府的面子,否则沈绵还不知道要怎么被编排。   不过沈绵也不在意,就像她公爹静国公说的,现在坐在皇位上的皇帝陛下,可是先帝的庶子。   不是嫡子就算了,皇位也是踩着他嫡兄的血坐上去的,这样的争端,起不了太大的波澜。   三人正说着,忽然有人拉沈绵衣袖,沈绵忙回头去看,发现正是这个争端的由头,皇长孙殿下周瑾。   周瑾这两天寝食不安,他不知道自己知道简单一个称呼,竟然给绮娘娘和沈绵带来这样的祸事,因此十分自责。   而且绮娘娘还没有责怪他,对他比往常更好,担心他想得太多。   这回静国公府有喜宴,周瑾便求了太子。太子打发文淼带着周瑾过来,省得他多想。   三人忙站起来给周瑾见礼,周瑾赶紧道,“不必客气,快免礼。”   沈绵让他在自己身边坐下,笑道,“你怎么跑到女眷这里来了。”   “来找夫人的。”周瑾回答。   周瑾说起“夫人”二字很不顺口,他这两年一直管沈绵叫小姨,乍然改口就觉得很别扭。   沈绵牵着他的手,对关钰铃和王灵瑶道,“我带小殿下去我院子里吃些点心。”   王灵瑶点头,“你去吧。”   关钰铃也道,“我一会再过去,姐儿要是睡着了,我把她送到你那里。”   沈绵点头,牵着周瑾的手离开了。   王灵瑶称赞道,“侧妃娘娘真是教导有方,我看小殿下十分懂事。”   关钰铃惋惜道,“我那妹妹,也就是出身差了一些。”   王灵瑶道,“小殿下知恩,娘娘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关钰铃颔首,这话倒是没错的。   周瑾牵着沈绵的手,道,“我不想叫你夫人。”   沈绵也道,“那怎么办呢?”   周瑾想了想,说,“我原来是按着绮娘娘这边的辈分叫你的,那现在就按着我爹这边的辈分叫,应该叫婶母。”   江星列和太子一起长大,虽然现在关系是不太好了,但以兄弟辈分称呼沈绵并不过分。   他顿了一下,又说,“我去问过陈先生了,他说可以,没有逾矩。”   沈绵笑道,“好啊,那瑾儿以后就管我叫婶母吧。”   周瑾听到沈绵答应,便高高兴兴地喊了一声“婶母”,沈绵也高高兴兴地答应下来,两人一起回了思敬院。   思敬院中,何娴宁正坐在院子里赏花,看见沈绵带着皇长孙进来,忙起身行礼,周瑾也还礼,道,“表姑姑好。”   “瑾儿也好,”何娴宁摸摸他的头,“你弟弟妹妹好吗?”   “都好。”周瑾道。   沈绵让他们坐下,叫侍女送了点心和茶水过来。   何娴宁看着丰腴了许多,道,“瞧你,我明明是来凑热闹的,结果被你打发到这偏僻院子里来。”   “这可是你们家将军交代的我,我有什么办法。”沈绵笑道。   关钰锋跟着迎亲队伍一起走了,出发前再三交代沈绵,一定要照顾好何娴宁,好像要送何娴宁上战场似的。   何娴宁无奈道,“你听他说呢,我三个月都没出过大门了,今天本来还是不让我来的,多亏老爷子开口,说我总留在家里没意思,他才肯让我出门。”   沈绵笑道,“将军这还不是担心你吗,你这肚子里可是关家的独苗苗,老爷子倒是挺想得开。”   “他老人家心宽得很,还知道怀孕不能总是躺着,每日都让我跟着他在院子里走路,活像年轻了十几岁。”何娴宁说着便笑起来。   周瑾在一旁听两人说话,也不插嘴,瞧着便十分懂事乖巧。   只是没说多久,沈绵又要出去帮着安排女眷们入席,只能先出去了。   周瑾便牵着沈绵的手,非要跟着她一起去,沈绵当然不能拒绝,也知道这孩子的意思。   好在关钰铃抱着睡着的甜姐儿回来,正好陪着关钰铃说话。   文淼没去迎亲,他去东宫接了个小祖宗过来,到的时候迎亲队伍已经走了,这会儿正在和几个朋友说笑。   白家人知道文淼带了皇长孙过来,便来询问文淼,“文郎君,小殿下去哪儿了。” 第345章 亲疏远近   来找周瑾的是白家这次考中进士的郎君,也是太子妃的亲生兄长,周瑾现在的正经“舅舅”,白?峻节。   白夫人知道文淼带着皇长孙来了,就让儿子把皇长孙带过去,好歹她是皇长孙名义上的外祖母,前两日皇帝陛下已经夺了沈绮   抚养皇长孙的权力,又将沈绵禁于府中,不论大小,这都算是惩处。   既然如此,皇长孙就该认她这个外祖母。   白峻节皱眉道,“文大人,太子殿下将皇长孙托付给您,您就算没有时间照料,也该交由我们白家照看,怎么放任小殿下又去找   静国公世子夫人了,到底是妾室的妹妹,您太疏忽了。”   文淼一听,哈哈大笑起来,他一手拍在白峻节肩膀上,道,“白三郎,你说什么?”   这是什么,拿着鸡毛当令箭呢。   “静国公府世子夫人,一品的诰命,国公府的正经主子,你来静国公府二郎君的婚宴上,笑话人家亲嫂子,白三郎,你知道你在   说什么吗。”   文淼虽然和江星列打了一架,但他们可是一起长大的交情,怎么可能放任白家人辱没倒江星列头上。   “你怕是来砸场子的吧,”文淼把手收回来,?道,“静国公府是什么地方,你想明白了再说话。”   说罢,文淼揽着?其他朋友的肩膀离开了。   白峻节铁青着一张脸?,静国公府又如何,也就是现在风光而已。   江星列做了皇帝的爪牙,可是皇帝还能有几年好活,他就不相信,到时候太子殿下上位,难道放过静国公府吗!   白峻节叫人给母亲传话,不过?她的话还没传到,沈绵已经牵着周瑾的手落在了白夫人的视线中。   这场面一时间便好看起来。   沈绵刚刚因为皇长孙的一句“小姨”被皇帝责罚,现在人家又牵着皇长孙的手,明晃晃地在东宫的正经亲戚面前?露面,笑得温   柔大方,半点不露怯。   淑和郡主正在和沛国公府的严夫人说话,她背对沈绵,没有注意到。   严夫人推了她一下,淑和郡主回头看见沈绵手里的小孩儿,挑了挑眉毛,她心说,希望白家有点眼色,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   他们在什么地方。   严夫人用团扇掩着嘴,道,“你看看魏氏那个脸色,皇长孙殿下不就是亲近你家媳妇,叫了一声小姨吗,至于闹得天翻地覆的,   女儿当上太子妃,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沈侧妃生的这一对儿女,可是大夏开国来的头一对双胎,陛下不知道多高兴呢,他们   这会儿给人添堵。”   淑和郡主淡淡说道,“朝政上的事情,咱们做女人的,哪里管得着,她别在我家胡闹就是了。”   “二郎的大喜日子,她们也得有那个胆量。”严夫人不屑道。   严夫人没出阁的时候就跟淑和郡主是好友,两家关系也一向亲近,这回静国公府就下了面子,严夫人便对白家十分不满。   这会儿看到沈绵大大方方地牵着皇长孙过来,严夫人心里别提多痛快了。   淑和郡主倒是没想到,沈绵竟然会带着皇长孙在人前,还以为他们在思敬院说两句话就完了。   她虽然不想在二儿子大婚这日闹出事端,可是沈绵要是这回能下了白家的脸,那当然最好。   白家敢踩静国公府的脸面,不踩回去旁人还要觉得静国公府好欺负。   白夫人脸都黑了,她没动作,她身边的白六娘子先着急了,跑到周瑾身边,要去拉他的手。   周瑾赶紧躲到沈绵和王灵瑶中间,道,“你是谁,拽我做什么。”   白六娘子一本正经,还是上次那副小大人的模样,道,“我是白家的六娘子,你在东宫花园里见过我的,我是你小姨。”   周瑾摇头,“我不记得什么时候见过你了,你想牵我的手,也要先问我同意不同意。”   白六娘子点头,“那你要跟我去我母亲身边吗,她是你的外祖母,今天这里的人,和你最亲近的就是我和我母亲了。”   周瑾拉长调子,“哦”了一声,道,“可是我现在不想过去,你母亲既然是长辈,也该体谅我年纪小不懂事,我就不过去了。”   沈绵闻言,忍笑道,“瑾儿去吧,身为小辈,要去给长辈见礼的,不然人家要觉得皇长孙无礼了,这样不好。”   周瑾这才松开沈绵的手,不情不愿地朝白夫人那边走过去。   白六娘子见状,露出得意的笑容。   王灵瑶道,“你怎么还让殿下过去,他都不高兴了。”   沈绵道,“人家家里有位礼部侍郎,要是不去,人家到陛下面前告小殿下的状怎么办。”   沈绵这话里不乏嘲讽的意思,众人都明白,她姐姐是侧妃,白氏女是正妃,少不了争斗。   旁人几位妇人听了,也跟着点头,汪少夫人道,“只是也太勉强小殿下了,我家中的母亲也是继室,她刚嫁过来时,我也不喜欢   亲近她,好在性情温柔和善,也不说我什么,后来渐渐的关系才好起来,我出嫁这几年,有不懂的事情,她也教我,要我说,   感情都是相处久了才生出来的。”   言外之意,自然就是白夫人太着急了,逼着皇长孙认她当外祖母呢。   周瑾规规矩矩地朝白夫人行了一礼,道,“外祖母好。”   魏氏喜笑颜开,赶紧还礼,要去牵他的手。   周瑾往后退了半步,说道,“前日我误称静国公府世子夫人为小姨,是我失礼,让外祖母和小姨不高兴了,是我的过错。”   他年纪虽小,但说话时条理清楚,一看就是很乖巧懂事的孩子,而且身上带着皇室子弟特有的气派,虽是说软话,但并未落于   下风。   “今日我来,特地问过陈先生,淑和郡主是我的姑奶奶,那江世子和我父亲是表兄弟,我该称呼江世子一声叔叔,那静国公府世   子夫人就是我的婶婶,日后我该她为婶婶,陈先生说,这辈分是没错的,并没有失礼,还请外祖母和小姨不要误会。”周瑾大大   方方地说完,便回头朝沈绵走过去。   白六娘子一时着急,拽住了周瑾的袖袍,周瑾皱眉道,“小姨是长辈,该有长辈的体面,怎么好总是对我拉拉扯扯。”   白夫人赶紧把女儿拽回来,道,“小六,不得无礼。”   周瑾笑笑,走到沈绵身边,喊了一声“婶婶”。   他心想,白家人根本就不喜欢他,还要逼着他认亲,那就认好了,他认了她们,当然也要认自己更喜欢的沈绵。   回头他要把这件事情跟绮娘娘说,绮娘娘一定高兴。   沈绵本以为他见完礼,回到自己身边,就已经够让白家人丢脸了,结果她真是没白疼这孩子一回。   淑和郡主看完这一出,笑着对众人说道,“我看也该到了入席的时候,都走吧。” 第346章 意外来临   众人闻言,纷纷应和着,离开园子,往前厅走过去。   沈绵对周瑾说道,“瑾儿,谁教你说这些的,是你绮娘娘?”   周瑾道,“不是,我自己想的,绮娘娘不让管这些事情,可我不高兴,都是我牵连了绮娘娘和婶婶,累你们受罚。”   “瑾儿怎么能说这样的话,”沈绵严肃道,“你绮娘娘一向疼爱你,?在她眼里,你和圆圆还有润哥儿是一样的,既然如此,就谈   不上连累,何必自责。”   周瑾点了点头,“我记住了。”   沈绵颔首?,又道,“你现在应该担心,明日会不会有人觉得你人前失礼。”   周瑾得意地抬起小下巴,道,“我今日要做的事情,要说的话,全部都问过陈先生了,绝对没有失礼的地方,?我只是更亲近婶   婶,没有亲近刚刚认识的外祖母,我年纪还小,当然和相熟的人更亲近,这有什么,何况我是皇长孙,又不是任由别人摆布的   木偶人,难道要连自己的好恶都没有了吗。”   沈绵心说周家的孩子果然不是一般人啊,才六岁而已,就把今日的事情全部都想好了。   “哦,瑾儿今日算好了要给我出头的嘛。”沈绵笑道。   周瑾挺起胸脯,道,“是我口风不严惹出来的祸端,那我就要自己处置好,我身为男儿,这是我的责任,不能让女子为我受过。   ”   沈绵被逗得直笑起来,道,“好,果然是好男儿,我一会带瑾儿去看新妇。”   周瑾也笑,露出一口小白牙,道,“好。”   沈绵帮着淑和郡主安排女眷入席,周瑾便坐在旁边等着。   等侍女传话说新妇要进门了,她便带着周瑾去了前院看热闹。   沈绵已经成婚,好奇心并不重,周瑾却见得少,沈绵把他抱在怀里,在人群中看新妇和新郎进门。   门口一片喜庆,沈绵正看得兴起,忽然怀里一空,她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江星列,周瑾已经被江星列抱在怀里   “回来了。”沈绵笑道。   江星列有些疲惫地点头,“是啊,要了我半条命,苏老爷子亲自出了对联,我们一帮子人七拼八凑才对勉强对了出来。”   苏家老爷子满腹经纶,年纪又那么大了,随便出的对联,也够他们受的。   沈绵乐道,“可见我二哥哥当时并没有为难你。”   江星列立刻点头,又问,“这小子怎么归你管了。”   周瑾道,“文叔叔带我来的,我今天来给婶婶出头。”   江星列不解,沈绵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江星列听完,满意道,“算你小子聪明。”   他在人群中左右看看,终于找到目标,然后向前,沈绵忙跟上去。   江星列找到文淼,把周瑾往他怀里一塞,道,“还给你了。”   说罢,不等文淼反应过来,就揽着沈绵的肩膀离开了。   文淼和同样没有反应过来的小殿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   周瑾噘嘴,他才不喜欢叔叔们抱他呢,硬邦邦的,还是绮娘娘和婶婶身上软,抱着舒服。   “去哪儿,不等拜堂了。”沈绵问道。   “我要回去喝水,再换件衣服。”江星列回答。   “那你自己回去还不行,非要带着我,”沈绵道,“我还想凑热闹呢。”   江星列不满地“啧”一声,道,“廷芳都傻了,新妇也差不多傻了,俩小傻子有什么好看的,以后你天天看呢,再说了,热闹好看   还是你夫君好看。”   “好吧,夫君最好看。”沈绵回答。   江星列满意地点头,两人一起回了思敬院。   关钰铃和何娴宁已经去前面坐下了,甜姐儿躺在沈绵屋里的外间,还没睡醒。   江星列看孩子睡在外间,对侍女道,“把姐儿放到里间去睡,外间有风,沈家大少夫人不知道,你们也不知道!”   侍女赶紧把甜姐儿抱进去,另一个小侍女辩解道,“大少夫人说是怕姐儿尿床,不让我们抱进去的。”   江星列面色一沉,碧云赶紧把小侍女拉到外面,也是她的疏忽,竟还有敢顶撞世子的。   沈绵倒是没说什么,帮江星列拿了一套衣服,给他换上,两人这才出门。   等过去的时候,新妇和新郎已经拜过堂,正要往洞房里送,沈绵做嫂子的,自然要跟着过去。   江星列对沈绵小声道,“你看,我就是廷芳已经傻了,看他笑的。”   沈绵在他胳膊上掐了一下,“是亲哥哥吗,这样说自己弟弟。”   洞房里又是一轮礼数,两人凑趣看完,男人们便被全部叫出去喝酒了。   沈绵和女眷那边的亲戚一起在屋里说话,安王妃帮妹妹整理好发冠,又小声问了几句什么,然后便笑着走到沈绵身边,道,“我   这三妹妹以后和世子夫人就是妯娌了,日后要劳烦你了。”   沈绵笑道,“苏家娘子最是贤良,哪里称得上劳烦,王妃太谦虚了。”   太子婚事过了半个多月,安王便出宫并和苏家大娘子成婚。   安王妃闻言也笑起来,两人之间客客气气的。   安王妃是不大喜欢沈绵的,她觉得沈绵无德无才,只是现在她成了安王妃,静国公世子又是皇帝的心腹,自己丈夫要挣个前途   ,自然免不了要和沈绵处好关系。   不过也用不了多久,安王妃看着自家的三妹妹,沈绵虽然是世子夫人,可她不能生育,日后静国公府,还是要落在二房手中的   。   苏秋湖被几个妇人打趣得臊红了脸,沈绵赶紧上去劝阻,道,“几位可要口下留情,我家二郎昨天就交代了,可要护着他的新妇   ,我可是答应得好好的呢。”   汪少夫人笑道,“哎呦,瞧瞧,瞧瞧,你们妯娌两个,都是有福气的,静国公府两位郎君,可都是护着自己媳妇的人啊。”   沈绵回嘴道,“姐姐这话说的,怎么连我也一起打趣上了,我和世子老夫老妻的人,可给我留点儿脸面。”   一屋子的妇人都笑起来,苏秋湖握着沈绵的手,也抿着嘴笑,沈绵拍拍她的手,柔声道,“明年谁家有喜事,咱们妯娌一起取笑   别人去。”   几人正说着话,碧云忽然推门进来,请沈绵出去。   沈绵起身跟几人说道,“我去瞧瞧怎么了。”   沈绵一出去,碧云赶紧拉着沈绵,又往前走了几步,压低声音在沈绵耳边说了。   沈绵闻言,脸色骤变,也顾不上和屋里几个人道别,提着裙子就往思敬院跑。 第347章 漏网之鱼   沈绵跑的飞快,脸色越来越难看。她刚到思敬院门口,就看见护卫们围着一个男人拳打脚踢,?沈绵没多看,直接进了屋子。   江星列躺在床上,脸色苍白,褥子上沾染着血迹,他上身衣服已经脱下来了,胸前裹着白布,右边有隐隐的血迹洇出。   沈绵心里一沉,当即浑身冰凉,捂着嘴没有发出声音。   刚刚碧云跟他说,江星列在喝酒的时候没有防备,让人当胸捅了一刀,沈绵吓得魂不附体,急匆匆地跑回来,现在看见江星列闭着眼睛,刚刚跑回来攒的一身热气都凉透了。   沈绵浑身发抖,险些就要跌倒在地上。   江星列这时睁开眼睛,看见沈绵之后皱起眉头,他跟屋里人说过,不让跟沈绵说,谁这么大的胆子。   “绵绵,我醒着呢。”江星列道。   来喝喜酒的一个太医开口看见沈绵的脸色,道,“?夫人不必担心,皮肉伤,只是皮肉伤,刀卡在肋骨间,没有刺进去,养一段时日就好。”   沈绵闻言,这才稍稍放心,扶着碧云的手站稳,江星列朝她招手,道,“过来我这儿。”   沈绵走了过去,拉着椅子在床边坐下,握住江星列的手。   太医护卫侍女们都赶紧出去了,免得打扰两人。   沈绵看着白布上刺眼的血迹,道,“怎么回事儿,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到静国公府当伤人,是谁派的刺客吗?”   江星列闻言笑笑,牵着沈绵的手,道,“什么刺客,天底下可没有话本子里那样无孔不入的刺客,只是孙丞相一案留下的漏网之鱼而已,趁着酒宴,捅了我一刀。”   江星列整跟一桌子人喝酒呢,这人扑上来就是一刀,好在一桌子大男人,江星列直接就把人按住了,众人只说那刺客是喝醉了酒,扑倒在江星列身上,因此连其他桌子上的人都没惊动,前院的酒宴还在继续。   今日是江廷芳大婚的日子,江星列不想平白坏了弟弟的喜事。   沈绵忍不住擦了擦眼泪,道,“真是好大的胆子,非得扒他一层皮才好!”   “这是自然。”江星列道,他其实有心示弱,看沈绵为担心的样子,现在瞧瞧就根本不用,沈绵已经吓得不轻,怕是连杀人的的心思都生出来了。   “还疼不疼,太医给你开的药呢,你饿不饿,想吃什么?”沈绵问了一连串问题。   江星列哭笑不得,道,“药已经去熬了,我还不饿,一会儿再吃。”   他这伤不重,但刀子割肉怎么会不疼。   “那你睡一会儿吧,我在这儿守着你。”沈绵道。   江星列闭上眼睛,“好,我睡一会儿,你就这么匆匆离开,打发过去跟二弟妹那边说一句,就说我醉酒睡着了要你看顾。”   “碧云知道怎么说。”沈绵道。   “甜姐儿安置到偏房去了。”江星列又道。   “你快睡,这些都是小事。”沈绵起身,从柜子里拿了一床薄被,给他盖上。   “那你要不要先吃饭,这会儿,你肯定饿了。”江星列又说。   沈绵恶狠狠地说道,“闭嘴,快睡!”   江星列笑道,“要绵绵亲我一下才睡。”   沈绵凑上去,在江星列唇上轻轻吻了一下,江星列这才消停下来,睡觉去了。   他睡得很快,虽然伤得不重,但流的血不少,确实已经很累了。   沈绵看他睡着,自己便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双手握着江星列的手。   她刚刚真是吓得不轻,沈绵心想,好歹自己也是经历过生死的人,结果在江星列面前还是这样地不冷静,明明碧云跟她说了,受伤不严重的。   真是危险啊。   在自己家的酒宴上居然被人刺伤了,好在并无大事。   下回再有这样要命的案子,可得万分小心才是。也就是今日这个动手的不行,以后要是真遇到厉害的怎么办。   沈绵咬着嘴唇,也没见过朝中哪个臣子遇到这样的危险。就算是他爹参了那么多人,都没有敢提刀伤人的,怎么轮到自家夫君就这样的苦命。   沈绵胡思乱想了一阵,一直静不小心。   碧云去跟苏秋湖说了思敬院有事,世子身体不舒服,沈绵走不开,便离开了。   这会儿屋里的妇人都散了,就剩下几个苏家的亲眷女子。   苏秋湖皱起眉头,安王妃则是直接不满,道,“哪有这样当嫂子的,一声不吭就跑了,还有世子,什么好酒这么醉人,刚刚开宴就醉倒了,这是给你脸色呢,还是要给咱们苏家脸色。”   “就是啊,世子和世子夫人,这也太欺负人了!”   苏秋湖也想不明白,江廷芳跟她说过,沈绵性情和善,刚刚她陪着自己说话,很有回护的意思,怎么会这样给自己摆脸色。   “大姐,应当就是世子病了,不是最近一直在查案子吗,这忽然歇下来,又喝了几杯酒,难免要不好,你们先别着急,她不来我也自在些。”苏秋湖全解道。   几个女人这才安静了一些,安王妃虽然不满,但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正好,江家大房反正是不可能倒向她夫君的,今日结了绊子,日后才好让他们兄弟离心。   这样一想,安王妃也点头,说道,“也是,瞧着你嫂子脾气挺好的人,不至于这么给你难堪。”   苏秋湖勉强一笑,心中还是忐忑不安。   等廷芳回来,她得好好问问清楚,不能成婚头一天就让人家落了自己的脸面,那日后还怎么立足。   前院的酒宴依旧热闹,只有文淼这一桌几个人知道江星列被捅了一刀。   文淼这酒也喝得不踏实,准备去看看江星列还有没有气儿。   周瑾就坐在淑和郡主身边,不用他再操心。   严怀丰看他心不在焉,推了他一下,道,“你帮我们几个过去看看。”   文淼哼了一声,说道,“老子巴不得他给人捅死了,省得添乱。”   严怀丰在他小腿上踢了一脚,文淼拍拍小腿,起身走了。   康乐侯府的汪世子道,“你别急,文淼就是嘴欠,心里都快担心死了,面上倒是还冷静。”   严怀丰皱眉,“生生死死的事情他也敢说!”   汪世子笑道,“他可不就是那个脾气。”   静国公府的酒宴总是热热闹闹地结束了,江廷芳也被人送进洞房,苏秋湖心中疑惑,但洞房花烛她也没想那么多。 第348章 为君心忧   江北看见文淼,上前道,“文郎君是来看我家世子吗,夫人在里面,您要是进去,属下先去请夫人出来。”   文淼神情淡淡,摇头道,“没事,我不见他,我就是来瞧瞧你家世子还活没活着的,既然他还活着,那我就先走了。”   说罢,文淼进去找到在偏殿里的太医,拉着人问东问西问了一番,然后就背着手,大摇大摆地走了。   江北简直无言以对,这分明就是来关心他家世子的,死鸭子嘴硬。   比静国公夫妇早知道的,是来接甜姐儿回来的沈瓒和关钰铃夫妇。   听侍女说了江星列的伤口,两人依旧从容,觉得不是什么大伤。   看见妹妹这心焦的样子,沈瓒“啧”一声,道,“不就是伤着点皮肉吗,哪个男人身上没点伤,我们北边战场一打仗,缺胳膊断腿肠子都流出来的,满地都是,不是也活着吗,那么丁点儿的伤,就把你急成这样,江星列又不是个大闺女,没几天就能好。”   沈瓒这样战场上滚过来的,什么伤没见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给他把大砍刀都不一定把人捅死,何况是一把三指宽的匕首。   江星列肯定过几天就活蹦乱跳的,哪里至于担心得饭都吃不下去。   沈绵朝大哥哥翻了个白眼,“这又不是在战场上,流了那么多血,哥哥怎么能这么说。”   关钰铃也是什么伤都见过的,她虽然不担心,但是听丈夫这么说,想也知道妹妹会不高兴。   于是她推了推沈瓒,道,“绵绵这是担心世子呢,你不会说话就少说两句。”   沈瓒被自家夫人这么一说,只能闭嘴,把女儿抱在了怀里。   他心想,还是自家甜姐儿最乖,沈绵就是个小没良心的,有了丈夫就把哥哥们都抛到脑后去了。   关钰铃牵着沈绵的手,道,“你哥哥沙场上过来的,习惯了这些事情,你也别太担心,世子年轻,现在天气也不热,只要及时换药,伤口很快就能长好。”   沈绵点头,“我知道的。”   “你回去,不用送了,我和你哥哥出去就好。”关钰铃道。   沈绵点头,“我给甜姐儿准备些吃的用的,嫂子一并带回去吧,已经收拾好了。”   “嗯,我也不跟你客气,就收下了。”关钰铃说。   两人寒暄了几句,关钰铃被沈瓒催促着回去了。   两人出门上了马车,沈瓒道,“世族公子也太矫情了,咱们在北边的时候,身上的箭没拔出来,也要提刀跟人拼命,这么一点小伤,他就卧床不起了,你看绵绵那个脸色,肯定是连中午饭都没吃,江星列这身体也太差了,早知道我就该给绵绵招一个军中的夫婿进门,起码身体好。”   关钰铃笑道,“说什么呢你,绵绵都嫁出去多久了,你还敢说这话。”   沈瓒小声在关钰铃耳边说,“我看看绵绵原先嫁过去几个月都没有身孕,肯定是江星列不行,现在我们绵绵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正好把这责任推卸到我们绵绵头上。”   关钰铃的脸都烧起来了,她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才道,“沈瓒,你这个臭不要脸的,你跟我说什么呢,甜姐儿还在这儿呢,你跟我说这个,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说着,关钰铃在沈瓒胳膊上狠狠拧了一把。   沈瓒疼得拧起眉头,连连告饶,“夫人,夫人,夫人我错了,您快松手,我不说了,我还不是担心绵绵吗。”   “哪里有兄长担心妹夫行不行的!”关钰铃斥责道。   关钰铃心想,自己当初是眼瘸了吗,怎么千挑万选喜欢上这么一个,素日里倒是还好,在她这儿却是一日比一日的混不吝!   沈瓒不敢再说了,心里却认定,江星列绝对是个绣花枕头。   他俨然已经忘了,当初沈绵和江星列大婚的时候,他是和江星列提剑比试过的。   多亏江星列不知道,不然他一定要提剑再跟他大舅子大战三百回合。   江星列睡了快两个时辰?,醒来的时候,头有些晕。   沈绵酒安安静静地坐在床边,看见他醒来之后,马上端了杯水过来,道,“喝水吗?”   江星列点点头,沈绵扶着他抬头,给他喝了杯水。   “还疼不疼?”沈绵又问,“我叫人把你的药热一热,?饿不饿,想吃什么?”   江星列道,“饿了,没什么想吃的,有些累。”   “那给你做些清淡的,我方才问了太医你要忌口的东西,?已经跟厨房说过,这就让他们去做。”沈绵道。   “你想吃什么,也让他们去做。”江星列道。   沈绵肯定是陪着自己到这会儿,还没吃过饭。   饭吃到一半,淑和郡主和静国公匆匆来了。   淑和郡主一看儿子身上的伤就急了,道,“这是哪个不要命的,连我儿子都敢伤!”   他这儿子养这么大,哪里受过这么重的伤,淑和郡主看看他苍白的脸色,心里头就揪着疼。   静国公瞧着儿子还吃得下饭,倒是安心了些,年纪轻轻的小伙子,受点伤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只说道,“你倒是好本事,前院人那么多,都给你瞒过去了。”   江星列道,“二弟大婚,闹大了也是白白让他着急,这一辈子就成一回婚,该让他完满才是。”   静国公听了,欣慰道,“你姐姐还说呢,没见你喝两杯酒醉倒了。”   江初月好像是又怀上了,所以今天只是人来了,在正院待着,并没有多露面。   “姐姐回去了吗?”江星列问道。   “没有,留下住几天,反正明天还要来认亲戚的,来回折腾多麻烦,”淑和郡主疲惫地揉揉眉心,道,“你们接着吃饭啊。”   沈绵哪里好意思,道,“没事,我吃饱了,星列吃得慢,让他吃。”   静国公看看儿子没事,拉着淑和郡主起来,道,“有他媳妇儿照料,我看挺好,咱们也别瞎着急了。”   淑和郡主道,“那你好好休息,跟陛下告假,在家养伤。”   江星列颔首,“母亲放心,你跟姐姐提前说一句,别吓着她,廷芳那儿,明天再跟他说。”   淑和郡主答应下来,夫妇两人才一起离开。   等人一走,江星列把筷子塞到沈绵手里,吩咐道,“快,吃饭。”   沈绵拿起筷子,“你也快吃。”   本来是大喜的日子,竟然撞上这样的事情,沈绵也不想吃了,道,“我也差不多吃饱了,你身上还疼不疼?”   “好了,别担心,”江星列劝说道,“我一个大男人,不就是多流了点血,能有什么事情,过几天肯定就好,你担心我担心得吃不下饭,我也担心你啊,再吃一点。” 第349章 新婚夫妇   晚上睡觉,江星列想独自去偏房睡着。他身上有伤,要是和沈绵同床,两个人都睡不好。   但沈绵不愿意,让他不要乱动,叫人抬了一张矮榻进来,放在屋里,她就矮榻,江星列睡床。   江星列想着自己要是挪出去,沈绵怕是晚上也睡不好,便答应了。   夜里江星列喝完药,很快便睡着了。   沈绵看着江星列,却是难以入眠,想着江星列要是晚上起夜喝水,自己也得起来照看他,又担心江星列夜里发热,她不能睡得   太死。   她其实心里有些害怕,最后实在熬不住,才算睡着。   江星列晚上起了两回,沈绵也起了好几回,时不时看看江星列有没有发热。   好在江星列身体不错,伤口也处理及时,没有发热,想来很快就能痊愈。   第二天一早,苏秋湖急急忙忙地把自己刚刚上任夫君从推着起来。   江廷芳迷迷瞪瞪地把苏秋湖裹进怀里,道,“别着急呀,这天都没亮,起这么早干什么。”   苏秋湖急道,“你快松开我,都这会儿了,我得早起去给公爹和婆母敬茶,你也快起来,别误了时辰。”   万一起得太晚,传了出去,人家肯定都要说,静国公府的新妇是个惫懒的,新婚头一日就误了敬茶的时辰,回头她要给人笑死   了。   江廷芳只得松开她,却还是不太情愿起来,他昨日被灌酒,又是洞房花烛夜,难免胡闹了两回,这会儿一大清早的,根本不想   起来,他都不知道苏秋湖怎么一大清早还起得来。   “夫人,你真的不累吗。”江廷芳搂着苏秋湖,笑嘻嘻地问他。   苏秋湖红了脸,靠在江廷芳怀里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没看见,江廷芳也臊红了脸。   不过苏秋湖下了床,又是催又是求的,这才把人叫起来。   苏秋湖已经洗漱梳妆完毕,身上是一件红色广袖长裙,头上戴着金簪和金步摇,妆容素净,整个人端庄优雅,是规规矩矩的新   妇打扮。   可是江廷芳还在不紧不慢地穿衣服。   苏秋湖虽然好脾气,可这会儿心里也火急火燎的,上手跟两个侍女一起帮他穿衣服,直恨不得把江廷芳塞进衣服里。   这样的事情,要是放在沈绵和江星列这样的老夫老妻身上,沈绵肯定两脚就把江星列踹醒,一边嚷嚷一边再把衣服砸到江星列   头上。   但苏秋湖是新妇,再加上一向是个淑女,她除了干着急也不能怎么样。   江廷芳看自己夫人是真着急了,动作才快起来。   他劝说道,“你别太着急,这是在自己家里,咱们新婚,父亲和母亲是知道的,时辰还早,我这就快些。”   江廷芳说的是自己认为的实话,静国公府就是他的家,在家里,在家人面前,自然都是随意没有什么拘束的。   他兄长和嫂子素日里就随意得很,江廷芳已经看习惯了。   可是苏秋湖当然不这样觉得。   她是新妇,本该谨守礼仪规矩,侍奉婆母,不能有半点疏忽。这里是静国公府,但现在还不是她的家,母亲说过,等什么时候   她生下孩子,才算在这个家里站稳脚跟,成为半个江家人。   在此之前,她都要小心勤谨,绝不能有错漏的地方。   在家时千金娇女,出嫁做了媳妇,就要当牛做马了。女人都是这么过来的,苏秋湖深知这一点,她不能像江廷芳那样随意。   江廷芳终于收拾利索,两人携手去主院。   路上苏秋湖小心说道,“昨日大嫂陪我说了几句话,就匆匆地回思敬院去了,后来打发侍女过来,说是兄长醉酒,她得亲自照料   ,便没有再过来。”   江廷芳并不放在心上,随口道,“是吗,这我倒是不知道,昨日被几个同年按着灌酒,哪里还顾得上兄长,不过他酒量挺好的,   怎么早早地喝醉了。”   “是不是思敬院有什么事情,还是我哪里让嫂子不高兴了?”苏秋湖意有所指地说道。   她没有没机会打听静国公府的事情,想问问江廷芳是否知道内情,可惜他也不知道。   江廷芳只是随意,又不是傻的,意识到自家夫人是在担心什么,便笑道,“你刚进门,坐在那儿什么都没干,大嫂哪里会不高兴   ,一会过去问她一下,看看昨天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苏秋湖“嗯”一声,江廷芳接着说道,“大嫂性情和善,外面都是瞎说的,你有事,直接问她就行,母亲跟我交代的,说是咱们说   话拐个弯,大嫂八成就听不明白了,你就放心吧。”   “哪里,我看大嫂很会说话呢。”苏秋湖笑道。   她心想,沈绵昨日在几个妇人之间周旋,话说得那样漂亮,半点不落下风,哪里像是没有心眼的人了。   苏秋湖心中有些忧虑,这位大嫂,也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自己又该如何与她相处。   “沈家两代御史,他们家里人都挺会说话的,”江廷芳道,“你别听他们说了什么,得看他们做了什么。”   苏秋湖恍然,虽然还在担忧,但总算安心了一些。   江廷芳这话,是从沈瑞那里听来的,今日用来劝解夫人,正正好。   沈绵和江星列倒是都没着急起来,只是外面碧云看着时辰不早了,才敲门吧两人喊醒。   江星列的脸总算恢复了一些,沈绵挑了件稍微艳丽些的衣服穿上,打着呵欠对江星列说道,“要不你别过去了,回头这事儿跟廷   芳和弟妹说说,他们还能怪你不成。”   沈绵担心他走动牵扯到伤口,好不容易不流血了,要是伤着,那得多疼。   江星列却不想让沈绵一个人去,道,“家里添人,让你一个人过去不好看,没事,我没有发热,伤口已经没有昨天那么疼了,我   回来之后,就躺在床上,行不行。”   “那好吧,”沈绵道,“也不知道吃什么东西补血,中午给你炖猪肝汤吧。”   江星列闻言皱眉,“别呀绵绵,我不喜欢吃猪肝。”   江星列不太喜欢内脏,沈绵却不忌口,都喜欢吃。   “那吃枣呢,还有枸杞,好像是红色的补血,还有红糖。”沈绵道。   江星列无奈笑道,“我的绵绵,那不是你来月事的时候喝的汤吗。”   沈绵一想也是,江星列道,“别想那么多,吃寻常东西就便可以,我今日已经好了许多。”   以前沈绵说起月事也很不好意思,然而现在早就说习惯了。   沈绵又打了个呵欠,上去摸摸江星列的额头,“嗯,不烫,没有发热,应该很快就能好。”   说罢,沈绵小心翼翼地搀着江星列,两人去了主院那边,准备回来再吃早饭。 第350章 一家和睦   到了主院,一家子人差不多已经来齐了,二房、三房地也过来了,正热热闹闹地说话。   沈绵扶着江星列进屋,很是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们两个来晚了。   亭哥儿正在屋里玩耍,闻言高声喊了一句舅舅,然后就要往江星列身上扑?,沈绵赶紧挡在江星列面前,蹲下准备抱亭哥儿,结果差点被他扑倒在地上。   沈绵也不在意,把亭哥儿抱在怀里,亲昵道,“怎么不喊大舅母呀?”   亭哥儿乖乖喊了一声?“大舅母”,沈绵把他抱在怀里,和江星列一起坐下。   江初月急急地问道,“星列,你的伤怎么样了?”   江星列道,“姐姐别着急,我今日不就是就起来了,没什么大事。”   江廷芳闻言说道,“大哥怎么伤着的?”   “母亲还没说吗?”?江星列问淑和郡主。   “还没?来得及,”淑和郡主对一家人说道,“星列不是最近在审荆州那个大案,牵连的人不少,昨日有人趁着喜宴混进家门,刺伤了星列,他担心惊动了宴席上的人,便没有声张。”   江廷芳急急地说道,“大哥怎么也不跟我说呢!”   连久不露面的江家二叔也开口道,“哪个这么大的胆子,敢闯到咱静国公府伤人,家里的护卫们是怎么办事的,怎么放了一个拿刀子的进来。”   沈绵心想,大概他仇人最多,所以怕家里有人闯进来。   二婶和三婶也赶紧问江星列伤势如何,一家人都着急起来。   “已经好多了,只需要休息一半个月就好,”沈绵看向江廷芳和苏秋湖,道,“昨日是二弟你和秋湖大喜的日子,高高兴兴的就好,不必放在心上,倒是我昨日太过着急,撇下秋湖就那样走了,弟妹别在意。”   苏秋湖本来不知道缘由,正往越来越偏的地方想,一听这话赶紧摇头,道,“不妨事的,大哥没事就好,想来大嫂昨日也是吓着了,我看您晚上都没睡好。”   苏秋湖听到江星列被刺伤也觉得一阵后怕,不过看人能下床,想来应该是好了许多,多亏没事,不然这桩婚事,也不知道外人怎么议论,再给她扣上一个不祥的名声,那可真是要命。   想到这里,苏秋湖心想,大嫂和善不和善她不知道,世子绝对不是外面传言那样冷心的人。   沈绵正要回话,怀里的亭哥儿却不安分,把沈绵头上地金步摇拽了下来,把小手抬得高高的,道,“娘,好看!”   江初月呵斥道,“亭哥儿,快给大舅母戴回去!”   亭哥儿哪里愿意,扭着身子,让沈绵把他放到地上,噔噔噔地跑到江初月面前。   一屋子人都笑起来,江初月不好意思,道,“快给大舅母送回去。”   沈绵笑笑,道,“姐姐给他拿着玩儿吧。”   周庄把儿子抱在怀里,也歉意道,“回头给弟妹赔个好的。”   “不必,”沈绵笑着对亭哥儿说道,“亭哥儿多喊几声大舅母,大舅母屋里还有呢,攒着给你以后的媳妇儿当聘礼好不好?”   “好!”亭哥儿高高兴兴地喊了一句。   静国公笑道,“我这外孙可是个聪明的,现在就知道媳妇了,来,到外祖父这儿来。”   “就是个小财迷,偏你们还宠溺着,日后教出个小纨绔,可怪不得我这个做母亲的。”江初月道。   苏秋湖道,“哪里呢,我看亭哥儿很是乖巧懂事,多宠着些也不碍事。”   静国公抱着外孙,在孩子脸上亲了一口,又被淑和郡主抢过去抱着。   家里就这么一个小的,自然是最金贵,沈绵也喜欢得紧。   江初月心想,沈绵定是喜欢小孩子的,可惜啊可惜,自个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生。   好在老二是成亲了,早日生下孩子,算是了结爹娘的一桩心事。   被孩子一闹,江星列本来瞧着就不太严重的伤势也被暂时搁置到一边。   这要是江星列一定要来的原因,他要是真不起来,家里还不知道担心成什么样子,回头传到外面,估计能传成他江星列就要咽气了。   说了一会儿话,嬷嬷提醒淑和郡主,江廷芳和苏秋湖夫妻要给长辈敬茶。   两人起来,先给淑和郡主和静国公敬茶,然后是二房、三房的长辈们。   给家里弟妹准备的红封,是苏秋湖在家就准备好的,装的都是一百两。   沈绵送了一套头面给苏秋湖,也是中规中矩的礼物,其实盒子是两层,下面还放着不少珍珠。   等敬完茶送了礼,淑和郡主打发江星列和沈绵回去休息,两人一个伤着,一个肯定是昨晚熬夜没睡好,淑和郡主看了也担心。   众人凑在一起再说了会儿话,淑和郡主也打发了他们各自回去,自己和女儿也一起回去正院。   儿媳妇哪里有女儿亲,淑和郡主昨天就没顾上和女儿说两句话,今天自然要好好说说。   江初月和母亲回屋坐下,摸摸自己的小腹,道,“娘,星列和沈绵连个孩子都没有,这样不像话,您问过星列怎么办了吗?”   淑和郡主道,“这还用问,沈绵不能生,他肯定就是不要了,我不用想都知道。”   江初月皱起眉头,“母亲,这能行?”   “我是管不了他,”淑和郡主道,“你也别操心了,他年纪轻轻的,现在不要,以后说不定就想要了,我也不去当那个恶人,他以后要是想要,沈绵还不能生,那他自个就想办法去了,我费心那个心干什么。”   淑和郡主不觉得自个儿子能情深一辈子,哪个男人不想要亲生的孩子啊。   淑和郡主已经彻底放弃要管束江星列这件事情了,这个儿子腰杆子硬,她管不住。   “也是,”江初月道,“您现在要是非塞妾室过去,星列肯定不愿意,沈绵也才嫁过来一年,急不得。”   “是啊,我就盼着廷芳赶紧有个孩子,你爹做梦都是抱孙子,老在我面前叨叨,在星列面前孩子两个字都不提。”淑和郡主轻哼了一声。   江初月道,“我听说昨日皇长孙亲自去挤兑白家了?”   淑和郡主闻言道,“可不是嘛,白家把自己当正经亲戚,挤兑沈绵,皇长孙小小年纪,竟然自己上去挤兑人了,沈绮这个后娘当的,真是有手段。”   江初月道,“手段是有,她也是真待那孩子用心,我听嘉嫔娘娘说,皇长孙的里衣都是她亲手缝的,读书上头她也操心,杨氏那个亲娘都没她的本事。”   淑和郡主道,“眼下她有了自个的孩子,日后怎么样,还说不定。”   当了娘,谁不是为自己的孩子考虑。   江初月道,“这谁知道,可是娘,白家踩咱们家的脸,这我可不能忍,你们要是不好动手,我去安排,一定得撕白家一层皮下来,咱们百年的国公府,岂能做了他们白家的踏脚石。”   江初月可不是个好欺负的,这件事情她想起来就火大。   他们静国公府能把杨家从盛京撵出去,戳皇后的心窝子,还能让区区一个白家打脸,简直可笑。   淑和郡主瞪了女儿一眼,道,“你肚子里还有一个呢,安排什么安排,你弟弟要是能让沈绵背罪过,那才出了鬼呢,你好好养胎就是,也不知道这回是男孩还是女孩儿。” 第351章 争论不休   生孩子实在磨人,江初月摸着肚子说道,“母亲当初生了我和星列,怎么还有胆量生廷芳呢。”   淑和郡主心疼地把一盘酸枣糕推到江初月面前,道,“谁知道那会儿怎么想的,现在正好,星列就是真不打算生孩子了,廷芳也能生,要不然静国公府还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子。”   “你这么一说倒也是。”江初月颔首,要是没有廷芳,他们大房恐怕都要绝嗣了。   “那我再生个儿子好了,以防万一。”   “还是女儿好,”淑和郡主反驳,“家里的烦心事情再多,有你给我出主意,听我说话,我就安心了。”   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女儿,到底是不一样的。   “再说吧,我这整日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还要担心周庄他瞧上哪个侍女,要去做姬妾,我这一胎过了三个月,婆母肯定是要跟我说这件事情的。”江初月靠在椅子上,把团扇拿起来仔细打量,扇子上是一副仕女图,看起来挺好看。   江初月倒是不怕她婆母,就是觉得心烦。   淑和郡主闻言,轻轻叹道,说,“?你婆母有那个心思不打紧,要看周庄有没有那个心思,听娘一句劝,男人栓不住的。”   她当初在静国公府的境况可要难得多,婆母难缠,江平海?好些个姬妾,还有二房不消停,现在想想,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万一周庄真生出旁的心思,你只管由着他去,照顾好自己和孩子们,这有什么好伤心的,”淑和郡主道,“自个的孩子,不比男人靠得住吗,我和你爹这么多年,看他那张脸我都看倦了,你到时候也一样。”   就算天仙下凡,看上二十多年也看倦了,何况江平海以前就不是个好东西。   江初月摇着扇子,也说不清楚是什么神情,只道,“也或许是我多想了,周庄也不见得是那个心思,只是他整日里也没个正经事情,闲得慌,星列那里有什么事情,总闲在家里也不像话。”   “回头我去问你弟弟,有个差事也好。”淑和?郡主回答。   母女两个凑在一起,商量着孩子满了三个月,就去青云寺一趟。   沈绵和江星列回到院中,先吃了早饭,便各自倒在床上。   江星列今日已经好了很多,现下并不困倦,沈绵倒在矮榻上打呵欠,准备再睡一觉。   只是这一觉没睡多久,宫中突然打发了内侍过来传旨,沈绵只得起来。   两人本来要换衣服去外面,但内侍直接到了思敬院中宣读圣旨,没让其他人过来。圣旨大意就是让江星列好好养伤,还赐下不少药材什么的。   简单一道旨意,就能看到皇帝对江星列的爱重。   沈绵心说得了,思敬院他们俩都成了药罐子。   两人接旨,碧云便要将准备好的红封送给内侍,内侍连连摆手,朝沈绵和江星列行了一礼,笑得沈绵背后直窜凉气。   “世子,夫人,老奴家中母亲年事已高,素日里就爱求神拜佛,一直想求一幅佛像回去,老奴也去不得青云寺,今日觍着脸求到世子和夫人这儿,也好全了老人家的心思。”内侍道。   沈绵记得这人是跟在皇帝身边的,姓黄,位置也就比林总管低了一点,也是皇帝信任的人。今年四十多岁,但长得白净,个子高,瞧着十分和气,宫里宫外人缘都好。   沈绵头一回见着人的时候还想,这个公公长得怪好看。   这样的人,想巴结地可多着呢,哪里至于求不到青云寺一幅画。   沈绵看向江星列,江星列吩咐侍女,“去书房拿一幅裱好的过来,装在匣子里,给黄公公拿过来。”   碧水闻言赶紧去了,江星列道,“黄公公坐下喝杯茶吧,画一会就送过来。”   三人在屋里坐下,侍女很快那茶送上来。   黄公公当即眉开眼笑,甩着手里的拂尘又朝两人行礼,道,“哎哟喂,真是多谢二位了,我这回去也好跟我老娘交差,省得她再捶我。”   沈绵闻言笑道,“公公真是孝顺。”   黄公公听沈绵称赞,也面露得色,道,“嗨,老娘嘛,不得好好伺候着。”   他喝了口茶,理理手中的拂尘,对坐在前面的江星列说道,“也不知道是哪个杀千刀的,伤着了世子,陛下本就心烦,昨日知道了这事儿,险些就掀了桌子。”   江星列道,“都是我这个做臣子的疏忽,公公在陛下身边侍奉,可要好好劝说陛下,我都能下来床了,过几日就能好,请陛下不必烦心。”   黄公公颔首,“陛下烦心的事情,倒也不是世子一人。”   “那是~”江星列顺着他的话问道。   “嗨呀,还不是今年的进士们,好端端的,又论起嫡庶来,陛下看了他们的文章,可不是要头痛吗,”黄公公又看向沈绵,轻轻叹了口气,道,“不知道是哪个撺掇的。”   都不用江星列解释,沈绵便听懂了。   黄公公说得听明白,白家撺掇今年的新科进士们论起嫡庶来。   沈绵脸都黑了,江星列却比她想的更多。   要知道,自古以来的宗法礼制,都是嫡子为先的,这没什么好论,可是庶子得胜的实在不少,自然也要为自己正名。   白家挑起这样的争端,可不止想把她姐姐和两个孩子按下去,他们是想要把整个盛京的文人们牵扯进来,给白家铺路。   江星列道,“陛下烦心,不是还有太子殿下和安王殿下为他老人家分忧吗,养儿子可不就是这会儿用的,您说是不是。”   黄公公自是明白沈绵的意思,附和道,“世子说的对。”   几句话的工夫,碧水就拿着匣子回来了。   沈绵道,“公公打开看看。”   “不必看,陛下盛赞夫人,夫人的画,必定是好的,这画老奴日后肯定拿来当传家宝,世子好好养伤,老奴这就走,这就走。”黄公公亲手抱着那画匣子,高高兴兴地出去了。   等人一走,沈绵才扶着江星列回屋,道,“黄公公这是真高兴呢,还是怎么着。”   江星列解释道,“黄公公那位母亲,不是他亲生的母亲,是帮过他的一个老宫女,宫女年纪大了出宫,他就把人接过去奉养,宫里的人心思多,他算好的。”   既然黄公公示好,江星列自然接着,他以前不喜欢这些乱七八糟的关系,可是在盛京就是这样,走的路子,就是关系和人脉。   像林总管和黄公公这样的,在皇帝面前有意无意地说一两句,都是要命的事情。   今日结交,日后沈绵入宫,黄公公就得护着她两分。   沈绵打了个呵欠,道,“白家到底想干什么,我姐姐是掘了他家的祖坟还是怎么的?” 第352章 避其锋芒   沈绵躺在床上,离江星列远一些,免得不小心碰着他的伤口,然后道,“你说,我听着呢。”   “白家可不是要给太子妃打压你姐姐这么简单,”江星列道,“他是要在文人学子和天下人中立下白氏的威严。”   沈绵皱眉道,“凭一个嫡庶之争?”   “是,就凭这个,”江星列道,“好了,你快睡觉,过两天盛京肯定会热闹起来的,到时候我慢慢跟你分说。”   “你怎么现在不说,你不说清楚,我哪儿睡得着。”沈绵道。   江星列拉着被子捂到她身上,道,“还没热闹起来呢,单单一张嘴,我也说不清楚,文人的这些事情,复杂得很,?你只要白家想成为天下文臣之首就好。”   沈绵翻个白眼,道,“你是觉得我听不懂吧。”   江星列在沈绵脸上亲了一口,“没有。”   “太子妃她爹想当丞相,你就说是不是吧。”沈绵直截了当。   江星列颔首,“我们绵绵最聪明。”   沈绵蒙上被子,道,“闹来闹去,这是想沽名钓誉啊。”   丞相的位置,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哪个不惦记着。白家三代以前就出过丞相,?太子妃她爹自己给自己刮了一股东风,准备再走上那个位置。   沈绵不屑道,“他要是真为大夏法度,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他这么做,也太过分了。”   沈绵抓着江星列的手臂,道,“他会如愿吗。”   不等江星列回答,沈绵抓着江星列的手,就抢先道,“不能让他如愿,这还没怎么样呢,就欺负到我头上来了,还拿静国公府作筏子呢,?要是如了愿,怕是咱们家都要被撵回姑苏老家去了,我可不想让这些人欺负到我头上来。”   江星列在手背上亲了一下,道,“放心,他坐不到那个位置上去。”   沈绵听了江星列的话,这才满意地睡着。   这日之后,盛京之中的文人学子们便一个个执起笔来,盛京卖笔墨纸砚的铺子老板们笑得合不拢嘴,赚得盆满钵满。   江星列在家养伤,但大理寺的公文会送过来,沈绵便陪着他在书房,画画之余帮着江星列整理公文。   大理寺的案子总是办不完的,去年江星列是过去躲避于家锋芒的,今年却是要正正经经地办起案子来。   而且大理寺卿年纪大了,身体越发不好,孙丞相的案子一完,他就有告老还乡的意思,江星列把伤养好之后,恐怕就要正式接管大理寺了。   外面的嫡庶争论闹得轰轰烈烈,沈绮的双生子满月了,都没有结束。   因着闹得厉害,满月的时候,太子没有大摆筵席,只下帖子请了自己相熟的人过去。   江星列和沈绵自然是要去的,可沈绵背陛下金口玉言禁在家中,现在出门,怕是要落得一个抗旨不遵的名声,只能在家待着,想想自己的两个小侄儿现在是什么模样。   沈绵不去,江星列也没去,两人备了礼物送过去,给周瑾的也没落下。   白翘楚身为双生子的嫡母,白家人自然也得去喝满月酒。   白夫人想起沈绵在静国公府对自己的羞辱,便准备再满月酒宴上把这面子挣回来。   沈绮早知道这一点,孩子满月,她没让沈家人过来,自家人,什么时候见面不行,沈绮不是矫情的人。   白夫人看着女儿难看的脸色,道,“你整天这样,殿下难道还要看你的脸色,快别这样,沈绮的两个孩子,也是要管你叫母亲的。”   白翘楚皱眉道,“我可生不出这么大两个孩子。”   最近太子都宿在书房,这样下去,她什么时候才能有身孕啊。   白夫人又是好一通说教,母女三人这才去了沈绮那边。   御书房里,嘉嫔抱着六皇子来看望皇帝。   净玄八个月大,正是讨喜的时候,皇帝一看嘉嫔,笑道,“过来坐。”   嘉嫔噘着嘴道,“陛下,您不会以后都不喜欢净玄了吧。”   “爱妃何出此言?”皇帝看她还站着,竟然起身亲自扶着嘉嫔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外面都在说庶子的不好,妾身还在嫔位,净玄也是陛下的庶子嘛,”嘉嫔抱着儿子,?叹了口气,“陛下,臣妾听了都觉得伤心。”   嘉嫔年纪小,长得漂亮,素日里最能撒娇,皇帝这把年纪?,瞧着嘉嫔在自己面前撒娇,都觉得自个年轻了好几岁,这会看她快哭了,当即心疼起来。   “别哭,”皇帝道,“不过是文人们的争端罢了,由着他们去,这种事情,还能论出长短来。”   皇帝一向觉得,在朝堂上争一争也是好的,他要的是有本事的人,不争一争,还是朝廷吗。   白家要是真能把自个捧起来,那皇帝也服他。   “你自己说,朕疼不疼你,疼不疼净玄,都是当你娘的人了,在孩子面前还哭,人家为母则刚,怎么不见你刚强些。”   嘉嫔把孩子塞到皇帝怀里,笑嘻嘻地把皇帝的手放到自己脸上,道,“妾身一向软乎乎的,才不刚强呢,陛下这么疼妾身和净玄,妾身不需要刚强。”   皇帝一手搂着孩子,一手在嘉嫔脸上捏了一把,笑道,“你让朕怎么说你。”   “陛下疼妾身就好了,妾身也不求升位分了,”她握着皇帝的手,又道,“陛下,妾身想去看看沈侧妃的双生子,小殿下过来了两回,跟妾身说,圆圆和润哥儿生得可好了,妾身心痒,就想去瞧瞧,可妾身这么过去也不好,今日孩子满月,妾身想着,有陛下的口谕,妾身便能过去饱一饱眼福。”   皇帝笑道,“你别着急,等净玄满月,就给你封妃。”   这话放在头一句,皇帝自然她的小心思。   嘉嫔道,“陛下金口玉言,可不能骗妾身。”   嘉嫔盼着封妃盼了很久,皇帝就是不开口,明明去年就说她生了孩子就封妃的。   皇帝笑着没说什么,林总管这时端着茶上来,道,“嘉嫔娘娘抚养六皇子,定是有人眼红的,陛下都是为娘娘着想。”   皇帝蹙眉,“你这个老货,胡说什么。”   林总管放下茶杯后退,“老奴失言。”   嘉嫔闻言,瞬间便红了脸,支支吾吾地说道,“陛下,妾身,妾身眼皮子浅,没想这么多,您别见怪。”   皇帝把怀里咿咿呀呀喊叫的孩子抱起来,起身笑道,“你是什么脾气朕还不知道吗,心眼少的跟星列家那个不相上下,起来吧,朕也去瞧瞧圆圆和润哥儿。” 第353章 母慈子孝   东宫中,周瑾正坐在床上,小心翼翼地抱着妹妹。   圆圆已经不是刚生下来的那个小红猴子了,现在瞧着?漂亮极了,周瑾一直很喜欢明珠公主的女儿,现在抱着自己的亲妹妹,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沈绮正在让是侍女给自己束腰,青雪小声道,“您瞧小殿下,可稀罕咱们小娘子了。”   沈绮笑道,“男孩子都喜欢妹妹,?我两位兄长小时候最疼小妹。”   红霜在旁边插嘴道,“娘娘,您就是太谨慎了,非不让沈家的人过来,您要是开口,太子殿下怎么可能不答应,您这样小心,别人肯定要觉得您是怕了太子妃。”   沈绮回道,“我母亲的性子您们还瞧不出来吗,哪里是白夫人的对手,今日碰上白夫人,肯定要吃亏的。”   郑氏是个没什么脾气的妇人,自己家里也从来没有争端,郑氏哪里是人家的对手,沈绮才不想让她平白受辱,还要为自己操心,她舍不得。   青雪道,“夫人是奴婢见过的性情最和善的官家夫人了,她在咱们这儿几个月,把奴婢和红霜都当亲女儿似的。”   “娘娘随夫人,就是脾气太好。”红霜也道。   沈绮笑了笑,她心说郑氏哪里是脾气好那么简单,说句不好的,沈绮有时候都觉得郑氏有些太过柔善,可母亲生性如此,再加上有父亲护着,这样好命,也是没法子的事情。   青雪笑道,“夫人脾气好,那也是沈御史护着,上回沈御史就来催着夫人回去,催的可急了,奴婢以后也想要嫁个对自己好的,有沈御史一半好就行了。”   “你做梦去吧,”红霜嘲笑道,“说不定到梦里能找到。”   青雪笑骂道,“娘娘,你看她,半点不会说话!”   红霜得意地抬起下巴,帮沈绮整理好裙摆,道,“娘娘是咱们宫里最漂亮的,日后一定盛宠不衰。”   沈绮看着自己这双下巴,心中好笑,现在宠不宠的没什么要紧,她得照看两个孩子。   青雪正色起来,道,“娘娘,宫里早就挑好了乳母,有乳母喂养,也是一样的,可要让太医准备汤药?”   宫里的女人少有亲自喂养孩子的,沈绮月子里都是亲自喂养孩子的,现在出了月子,她肯定要侍奉太子,总不能再亲自喂养了。   沈绮思忖片刻,道,“等、等过了百日吧。”   自己的孩子,沈绮总是舍不得的,何况她只是白天照看,晚上也不用亲自照顾,没有多累。   “那要是太子殿下夜里过来?”青雪迟疑道。   沈绮漫不经心地说道,“咱们宫里又不止我一个,多着呢。”   沈绮现在只想把孩子平安养大,不想和太子妃争宠,争来争去也没什么意思,太子这人本来就不喜欢女人争斗。   吴氏刚刚进门的时候,仗着自己的美貌和家世,不也是想争抢吗,结果无宠至今。   周瑾抱完妹妹,又抱了抱弟弟,心里高兴得不得了,跑到沈绮身边,道,“绮娘娘,妹妹睡着了。”   沈绮道,“圆圆这个小懒鬼,又睡着了。”   周瑾道,“妹妹还小,不懒的。”   “你倒是护着她,”沈绮笑道,“瑾儿是更喜欢妹妹吗?”   周瑾道,“弟弟妹妹都喜欢,不过弟弟是男孩子,和瑾儿一样,日后要好好读书习武,需要严厉些,妹妹要宠着。”   沈绮点头,“那等润儿大了,就由你管教他,怎么样?”   周瑾掰着手指头数了一下,自己今年六岁,弟弟三岁开蒙,到时候他已经九岁了,能够管教好弟弟,于是点头,“好,我以后管教弟弟。”   沈绮在周瑾脸上捏了一把,门外侍女传话,说是太子妃和白夫人一起过来了,还有白家的女眷们。   沈绮叹了口气,周瑾也面露不喜,两人起身去门口迎候,周瑾不情不愿地喊了母亲和外祖母,还有舅母小姨什么的,倒是礼数周全,让人挑不出毛病。   白夫人笑道,“皇长孙殿下又太子殿下亲自教导,果然是懂事了许多。”   这话,自然是说沈绮以前没有教好。   沈绮没说什么,跟在太子妃和白夫人身后进屋,只是朝周瑾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看圆圆和润哥儿。   周瑾从善如流,先一步走到小床边,然后说道,“绮娘娘,润哥儿拉了臭臭。”   沈绮歉意一笑,吩咐奶娘把润哥儿抱到后面去换件衣服,对太子妃说道,“娘娘恕罪。”   太子妃笑道,“我去瞧瞧圆圆。”   圆圆睡得正沉,太子妃走到小床边,伸手碰了碰圆圆的小孩,心里也柔软了一些,这小娘子生得极漂亮。   周瑾心生警惕,果然听到太子妃问沈绮,“我能抱抱这孩子吗?”   沈绮还没开口,周瑾便道,“母亲都没有抱过我呢,现在竟然要抱妹妹了吗,我才是这东宫嫡出的长子,母亲怎么不抱我。”   什么叫语出惊人?周瑾就是。   他好像半点没有意识到一屋人的震惊,眨着一双明眸,直愣愣地看着太子妃,好像在说,你连我这个嫡出的长子都没有亲近过,如今竟然要来亲近一个庶女了吗。   太子妃半晌才说,“小殿下已经六岁,不是小孩子了,怎得还要人抱。”   白夫人也在一旁帮腔,道,“小殿下是皇长孙,怎好和自己的妹妹争抢。”   周瑾不紧不慢地说道,“我生母早亡,如今有了亲的母亲,自是想和母亲亲近,我的伴读已经八岁,也时常和母亲亲近,我便不能么。”   周瑾上前,主动牵住了太子妃的手,道,“母亲是嫡母,难道不愿意和瑾儿亲近么。”   屋里十分安静,白夫人准备了一肚子的说辞,都被周瑾堵了回去。   她气得咬牙切齿,面上却只能陪笑,对太子妃说道,“小殿下说得对,你是小殿下的嫡母,自然该和他多亲近。”   太子妃颔首,只得握住周瑾的手,对他笑道,“小殿下若不嫌弃,自然应当如此。”   周瑾笑笑,“瑾儿怎么会嫌弃嫡母。”   这时润哥儿也被重新抱出来,放到了小床上。   太子妃牵着周瑾的手,自然是哪个都不能抱,白夫人总不能着脸上来抱皇嗣吧。   这要是孩子哪里不好,白家可脱不了干系。   沈绮叫人上茶,请屋里的女眷们坐下,直到太子打发人来找太子妃,女客来了不少,沈绮是侧妃,不能去待客,太子妃自然是要亲自过去的。   周瑾牵着太子妃的手,笑眯眯地把她送到殿外,嘴里喊着母亲外祖母慢走,真是好一番母慈子孝。   沈绮松了口气,她虽然不担心太子妃对孩子如何,可是自己的孩子,她才不想让外人抱着。   周瑾得意地朝沈绮一笑,说道,“既然要做我的母亲和外祖母,总是要宠着我的。”   沈绮无奈笑道,“你这孩子。”   周瑾道,“总不能让她们白白占了我的便宜。”   “瑾儿有分寸就好。”沈绮只道。 第354章 艰难局面   太子妃和白夫人一起出去,忍不住说道,“母亲,您看看,这都快成精了,也不知道沈绮怎么撺掇的他!”   白夫人也是来气,道,“管那么多做什么,眼下你要尽快生下嫡子才是。”   太子妃心说生孩子哪有那么快的,太子最近因为外面的争论,正忙得不可开交呢,她道,“母亲,父亲到底在外面干什么呢,他把嫡出的位置抬得那么高,我这个继室,都要被皇长孙压过一头,再理论下去,这东宫就剩下皇长孙一个正经主子了。”   白夫人道,“你父亲自然是有成算的,事关朝政,你别操心那么多。”   太子妃揉揉眉心,想说些什么,但也不能和母亲争论,只得快步朝后院走过去。   前院的酒宴并不热闹,后院的妇人仔细说起来也不过十几位,连安王妃都没有请过来,这样清冷的场面,实在不算驳了太子妃的体面。   太子妃见状,心里这口气终于顺了一些。   众人起身给太子妃行礼,太子妃笑着让众人坐下,只说不用客气。   王灵瑶今日头一回瞧见太子妃,不由多打量了两眼,拉着何娴宁小声说道,“太子妃不太漂亮。”   何娴宁压低声音,“数你眼神好,怎么什么话都敢说。”   王灵瑶道,“好好好,我不说了,你怀着身子呢,怎么这回又出门了。”   何娴宁道,“本来不想,太子妃亲自打发人来传话,说是许久不见我,让我过来说话。”   何娴宁可是大将军府的夫人,关家手握兵权,在边境积威甚重,太子妃自然是想要拉拢住何娴宁的。   但何娴宁并不想来,她小姑关钰铃是太子侧妃的亲嫂子,这亲疏关系摆在这里,难道她要跟小姑去一较高低吗,夹在中间多为难。   王灵瑶不悦道,“真是,那你这不是还怀着身孕吗,谁怀孕了不是要在家里养胎的,太子妃果然是自己没孩子。”   王灵瑶和沈绵亲近,心本来就是偏的,这会儿听说太子妃非要请何娴宁出门,心里越发得不痛快。   但来的其他妇人可不是这样想的,这些夫人家里的庶子庶女可不少,有些仗着得宠,简直要踩到嫡出的头上去了。   白家带领学子们明嫡庶,这是在给她们撑腰,这会儿已经有不少人围到太子妃身边说笑去了。   太子妃听着她们说起嫡庶之别来,也知道父亲这回在外面拉拢住了人心,当下心中更加高兴。   有妇人说道,“侧妃娘娘的孩子满月,我看请她娘家人过来自己高兴去,怎么还要劳烦娘娘您亲自主持满月宴,真正辛苦了。”   太子妃笑道,“殿下怜惜,又是皇室头一对双生子,陛下和皇后娘娘也欢喜,我不过坐着喝茶罢了,哪里就辛苦了。”   “娘娘果然是出身白氏这样的书香门第,性情这样的宽和,实在是侧妃和那两个孩子的福气。”又有人称赞。   “娘娘这样好的人,定能早日生下太子殿下的嫡子。”   太子妃闻言笑着回话,一派大气端庄的模样。   王灵瑶见状道,“亏了沈绵没来,不然她怕要气死了。”   何娴宁道,“我家小姑也亏了没来。”   两人无奈对视一眼,太子妃这一回,真是里子面子都有了。   皇帝和嘉嫔说说笑笑便到了东宫,林总管正要进去传话,让人来接驾,嘉嫔晃着皇帝的手,道,“陛下,咱们悄悄去行不行,沈氏生下的到底是庶子,您这样大张旗鼓地过去,像是要给她撑腰似的,回头外面肯定有人上折子,说您不明嫡庶,妾身可不想听他们那样说您,咱们悄悄过去瞧圆圆和润哥儿。”   皇帝迟疑片刻,便颔首道,“行,听爱妃的。”   不过就是个小小要求,皇帝怎么会不允。   “谢陛下恩典。”嘉嫔挽着皇帝的手,两人没有惊动太多人,直接去了沈绮那里。   沈绮打发走太子妃一行人,这会儿正在和周瑾一起吃瓜果点心。   前院里几个小郎君喊他出去玩,周瑾都没去。   他最近的功课越来越多,不像往日那样随意,闲暇时间越发少了,平日就跟那几个小郎君凑在一起读书,今日好不容易弟弟妹妹满月,他能够休息半日,自然是要陪着弟弟妹妹。   青雪匆匆忙忙进来,道,“娘娘,陛下、陛下和嘉嫔娘娘来看望您了!”   沈绮腾地站起来,道,“什么?”   “陛下和嘉嫔娘娘过来了!”青雪又说了一遍。   沈绮赶紧把手里的瓜子皮扔掉,和周瑾一起往外面走,果然皇帝和嘉嫔已经走到了院门口,只是没瞧见太子。   沈绮猜想是嘉嫔要来的,皇帝没有惊动前院。   沈绮和周瑾两人赶紧行礼,皇帝还没说话,嘉嫔笑道,“沈侧妃和小殿下快起来。”   敢抢在皇帝面前说话,可见恩宠。   嬷嬷怀里的净玄看见周瑾,小手指着他咿咿呀呀地叫喊,周瑾起来,从嬷嬷怀里把净玄抱了过去。   嘉嫔道,“陛下您看,咱们净玄和小殿下最亲近。”   “嘉娘娘叫我瑾儿就好。”周瑾小心抱着净玄说道。   “瑾儿一向懂事,朕也喜欢,”皇帝说道,“圆圆和润哥儿呢,带朕去看看。”   沈绮赶紧带着皇帝和嘉嫔入内,圆圆这会儿也醒了,和不爱睡觉的润哥儿躺在小床上,姐弟俩小手和小脚都在乱动。   嘉嫔看着这两个孩子,小心翼翼地抱起来一个,朝皇说道,“陛下猜猜,这是圆圆,还是润哥儿?”   皇帝仔细瞧了瞧,“是润哥儿。”   “陛下猜错了,这是圆圆,”嘉嫔惋惜道,“多漂亮,那会儿臣妾怀着净玄的时候就想着,要生个漂漂亮亮的小公主,可惜不是,圆圆真是漂亮。”   皇帝道,“你这个当娘的,还嫌弃自己儿子了。”   嘉嫔放下圆圆,又把润哥儿抱起来,乳母看得焦急,生怕这位素来以娇宠闻名的娘娘摔着孩子。   不过嘉嫔抱得很稳当,她对皇帝说道,“既然是妾身和陛下生的,那妾身便不嫌弃了。”   沈绮笑道,“咱们六皇子长大了,我可要把这话说给他听。”   嘉嫔把手一挥,大大方方地说道,“我把他送给你,圆圆给我。”   嘉嫔抱过两个孩子,爱怜地把自己一早准备好的长命金锁放在小床边。   皇帝在一旁逗了逗两个小孩儿,嘉嫔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又跟皇帝在说什么。   周瑾费劲地抱着自己小叔叔在院子里玩儿,只觉得自己明日就拿不起笔了。   皇帝听着嘉嫔耳语,扭头又看见周瑾气喘吁吁抱着自己小儿子的模样,心情倒是好了许多。 第355章 三生有幸   嘉嫔没有久留,她虽得宠,在皇帝面前也娇气,但最知道分寸,这就是皇帝一直宠她的原因。   再三抱过圆圆之后,嘉嫔便留下儿子和皇帝一起回去了。   路上皇帝道,“怎么放心把净玄留在那儿。”   嘉嫔认真道,“陛下,妾身从小看见书就犯困,万一净玄随了妾身可怎么办,小殿下读书厉害,那沈氏据说也是饱读诗书的,臣   妾想着,净玄放在那里,妾身安心。”   皇帝笑道,“你倒是想得远。”   “妾身到底是当了母亲的,不求净玄有大本事,但他得明礼,知道忠君爱国,妾身怕自己带不好他。”嘉嫔忧心道。   “净玄才八个月大,你就想着让他忠君爱国了?”皇帝道。   “孩子得从小教嘛,”嘉嫔笑道,“何况跟小殿下一起长大,日后他们叔侄关系亲近,也是好的。”   皇帝揽着嘉嫔的腰,道,“是啊,朕年纪大了,如此,你们母子日后?也有个依靠。”   嘉嫔闻言脸色一变,惊慌道,“陛下,您说什么呢,您不许说这样的话,妾身和净玄的依靠,永远只有陛下一人!”   嘉嫔有些着急,她心想,陛下莫不是因为自己的举动生气了?   自己此举,确实有把净玄靠在太子身边的意思,若是因此惹怒了陛下,那她这样还有什么意思!   她心中慌乱,眼泪哗啦啦地就下来了。   “怎么又哭了,?”皇帝无奈笑道,“朕没觉得这有什么,不是什么大事,你别着急,听朕慢慢说。”   嘉嫔咬着嘴唇,不敢说话。   皇帝道,“朕老来得子,你又年轻,到时候日子肯定不好过,你不想这些事情,朕也要为你和净玄想,你知道保护自己,朕以后   也放心,是不是,别哭了。”   皇帝是真没什么脾气,他知道自己老了,尤其是看着孙子孙女越来越多,他更清楚。   嘉嫔听出皇帝没有生气,擦擦眼泪道,“陛下,妾身不是那等不知恩德的人,那时候进宫,心中确实有些不满,可是陛下待妾身   好,从来没有人像陛下这样待妾身好,什么情啊爱啊的,妾身不懂,可陛下待妾身好,妾身自然也待陛下好,只恨妾身生得晚   ,不能和陛下白头偕老,妾身想到这些事情便觉得伤心,陛下偏还戳妾身的心窝子,这些话可万万再也不许说了。”   皇帝闻言,道,“好好好,朕以后不说了。”   嘉嫔看了皇帝好一会,又道,“陛下这样的仁德明君,妾身能做您的嫔妃,已经三生有幸,妾身才看不上那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   小郎君,一个个地就是说话好听,哪里像陛下,说要给妾身封妃,就说到做到。”   她这样又是调侃,又是夸赞的,皇帝怎么会不高兴。   嘉嫔这一番,又是哭又是撒娇,皇帝哭笑不得,道,“行了,中午想吃什么。”   嘉嫔想了想,“让妾身慢慢想,这一时半会儿,妾身也想不清楚。”   皇帝也不再多数,两人一起去了嘉嫔的殿中。   沈绮看着皇长孙,六皇子,还有这两个小子,顿时有些头痛,她这是什么命数,招小孩子的命数吗?   嘉嫔也是放心,竟然直接就把孩子留在她这儿玩耍,让太子妃知道,回头还得来挤兑她。   不过她也不怕那边就是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好歹自家亲妹妹还是静国公府的世子妃呢。   她正想着,太子匆匆进门,先?看到院子里的儿子和弟弟。   说实话他二十好几的人了,有个八个月大的弟弟,怎么看怎么别扭。   周瑾看见父亲,向他行礼,道,“爹,祖父和嘉娘娘刚刚走了,把净玄留在这里玩耍。   太子一手从嬷嬷怀里抱走净玄,边往屋里走边问,道,“你皇祖父说什么没有?”   沈绮在门口迎接,回道,“陛下没说什么,倒是嘉嫔娘娘很喜欢圆圆,是要拿六皇子换圆圆过去养着。”   太子毫不犹豫地说道,“那孤可不答应。”   “妾身也舍不得。”沈绮笑道。   太子拍拍在自己怀里乱动的六皇子,把他放在软榻上,问,“父皇真没有说什么?”   “没有,大约是嘉嫔娘娘想过来看看孩子,她送了两把长命锁。”沈绮回答。   太子坐下喝了口茶,?“孤正在前院喝得热闹,父皇这一回可把孤吓得不轻。”   他还以为陛下是有什么事情,竟然亲自到东宫来了,原来还是嘉嫔的主意,她倒是心思不少,也不知道怎么哄住了自己这位多   疑的父皇。   “殿下莫要醉酒,伤身。”沈绮劝说道。   太子揉揉眉心,长出一口气。   沈绮再帮他倒了杯茶,推到他面前。   “今日高兴,”太子摩挲着手里的茶杯,“圆圆和润哥儿生得这样好,真是辛苦你了。”   “妾身的孩子?,辛苦是应当的,”沈绮回答,“殿下回前院去吧,肯定都等着您过去。”   太子道,“我歇一会儿,倒是你,不准备去后院坐坐?”   沈绮摇头,“想来后院已经够热闹了,妾身不过去,何况六皇子还在这儿呢。”   太子毫不客气地把弟弟拎起来,道,“嘉嫔大概是瞧着你孩子养得好,以后把这个小的也给你照顾。”   “嘉嫔娘娘自己还不会照看孩子吗,用得着我?”沈绮道。   太子笑得意味深长,道,“父皇的嫔妃里,嘉嫔才是数一数二的聪明,这孩子,日后怕真是要托付给你了。”   沈绮一想也能想明白,陛下年纪大了,六皇子又这么一点儿大,丢到东宫,日后就是太子的半个儿子,日后太子登基,肯定不   会为难他。   “那妾身恭敬不如从命。”沈绮把六皇子抱在怀里,小心给他擦了擦口水。   太子歇息片刻,起身道,“你看着他们几个,孤去前面。”   沈绮送太子到门口,?太子妃身边的翠屏刚好过来,看见太子之后,她面露惊讶,然后行礼道,“殿下,几位夫人说是想瞧瞧两   位小殿下,太子妃娘娘打发奴婢过来问问侧妃娘娘,能不能把两位小殿下抱出去给大伙儿瞧瞧。”   沈绮一听这话就忍不住冷笑,能不能?   太子妃倒是会说话,刚满月的小孩子,沈绮当然舍不得让他们出去吹风,可要是自己不肯,那些夫人们怕是要觉得她这个侧妃   托大,看不起他们。   太子自是明白这个理儿,道,“跟太子妃说,要是想来看孩子,就来侧妃殿中,孩子太小,抱出去孤不放心。”   翠屏料到如此,躬身行礼准备告退。   太子略一迟疑,对身边的内侍说道,“你去传话。”   内侍赶紧应了,翠屏垂首,隐去了严重的不虞之色。   太子说罢,便转身离开。   翠屏看了看沈绮,道,“侧妃娘娘好本事。”   “女官多虑,太子妃娘娘仁慈,岂会在五月里让两个刚满月的孩子出门,让翠屏女官来问,想来也是好心,到底是做嫡母的,与   妾身不同。”沈绮回答。   说罢,她直接回屋去了,也不管翠屏如何变脸。   翠屏冷哼一声,等他们家娘娘生下嫡子,看沈绮还能如此嚣张吗! 第356章 高下立见   翠屏正要离开,却一眼瞥见院里周瑾怀中还抱着一个孩子,她仔细一瞧,这不是六皇子,嘉嫔的儿子吗?   六皇子怎么在沈绮这里?   翠屏虽然着急,可也没个问的人。   沈绮这儿一向铁桶似的,他们两个眼线都收买不下来,再这么下去,怎么和沈绮斗!   这事儿回头一定得想个法子解决。   被太子打发去传话的内侍催促道,“翠屏女官,咱们快过去吧,怎么好让太子妃娘娘等着。”   翠屏闻言,询问道,“公公,我怎么瞧着院子里是六皇子?”   内侍咳嗽了一声,没有回答。   翠屏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荷包,塞到内侍手里。   内侍收起来,示意她凑过来,然后把皇帝和嘉嫔一起来的事情说了。   翠屏闻言,脸色又难看了三分。   陛下和嘉嫔娘娘竟然来看望沈氏?!   疯了吗!还将六皇子放在沈绮这里,就算是嘉嫔想和东宫亲近,那也该把六皇子送到她家娘娘面前啊,怎么又是沈绮!   真是个有本事的!   后院里,太子妃对几个想看孩子的夫人说道,“我瞧着今日起了风,抱孩子出来怕是不方便,一会儿翠屏没抱过来,几位可别见   怪。”   有夫人笑道,“娘娘果真仁心,我们几个做了母亲的,反而没料想到这一点,若是两位小殿下吹了风,才是我们的不是。”   哪里是没想到,是根本没想。   反正不是嫡子嫡女,抱出来又怎么样,双生子她们没见过几回,能瞧瞧也是好的。   太子妃道,“哪里,不过还得问问侧妃的意思,若是叫人觉得是我不许孩子们见客?,那可不太好。”   “咱们做嫡母的,谁不难,就说我家那个庶女,养在我膝下,想着管教严些,日后也是个正正经经的大家闺秀,偏她生母觉得我   苛待她,告到老太太面前,叫我难做人,还是让她生母管教去吧,我可管不了。”夫人摇着手里的团扇,长长叹了口气。   几位夫人大概是深受妾室庶子之苦,纷纷开始倒苦水,就这个场面,哪里像是满月酒,简直就是哭丧现场。   何娴宁看着时辰,起身走到太子妃面前,道,“娘娘,妾身怀着身子,最近好些东西都不能吃,就不打扰您和诸位夫人吃酒了,   这就准备告退,还请娘娘见谅。”   太子妃笑道,“关夫人怀着身孕,小心些是应当的,只是这会儿还早,想来关小将军还在前面喝酒,夫人不如多坐一会儿,趁着   月份还小,咱们说说话,以后再出来,可是真的不方便了。”   太子妃这样说,何娴宁也不好强行说自己要离开,只得又在一旁坐下,听着太子妃和妇人们闲聊。   王灵瑶本来也想告辞,儿子自从生下来,都是自己亲自照看的,这一上午不见,她就坐立不安的,可是太子妃留住了何娴宁,   她肯定走不了,还得接着坐。   翠屏和内侍很快回来,内侍笑着对众位夫人行礼,道,“太子殿下说,今日不方便,不方便把两位小殿下抱过来,若是几位想去   瞧两位小殿下,只管去侧妃娘娘殿中瞧瞧就是,不必拘礼。”   太子妃的脸都黑了一半,太子不是在前面喝酒吗,怎么又跑到沈绮那儿去了。   “太子殿下说的是。”太子妃道。   众位夫人自然也是无话可说,要是沈绮不让孩子们出来,她们自然可以跟沈绮理论理论,可太子不许,她们只能闭嘴。   至于去侧妃宫中看望两位小殿下,那太子妃的脸可要放在哪里呢。   他们不去,自然是有人要去的。   王灵瑶道,“我刚生下孩子,也不知道双生子和寻常孩子有什么不同,想过去瞧瞧,你们还有谁想过去瞧的吗?”   她笑着问一众夫人们,夫人们自然是推拒,王灵瑶上前挽着何娴宁的手臂,道,“关夫人和沈侧妃是亲戚,于情于理都该过去瞧   瞧,不如咱们俩一起过去。”   何娴宁颔首,对太子妃说道,“娘娘,妾身的小姑是沈氏的嫂子,进宫之前,她便托付妾身瞧瞧两个孩子,既然太子殿下首肯,   妾身便过去瞧瞧。”   王灵瑶不怕太子妃,她可是杨皇后的侄女,太子妃也不能将她如何。   何况自己夫君还在江星列手下做事,据说江星列这次伤好了,便要升任大理寺卿,王灵瑶不能不管自家夫君,江星列待他不薄   ,肯定是看在沈绵和自己交好的份上。   至于何娴宁,她今日要是不去见见沈绮,难免有和沈家撇清关系的嫌疑,不说两家是姻亲,自己夫君和沈瓒也是出生入死的兄   弟,她不能不去。   两人都已经想清楚了,得罪太子妃,并非得罪太子。   太子是想护着沈绮和两个孩子的,这就够了。这东宫的事情,还是太子说了算。   人家要去,太子妃自然不能拦着,正好内侍还没离开,两人便和内侍一起离开。   太子妃有一瞬间失态,但那点情绪转瞬即逝,很快便恢复过来,又开始和众位夫人闲聊。   翠屏这时上前,低声跟他说了嘉嫔和皇帝一起过去,还将六皇子留下的消息。   太子妃这回是真的变了脸,她撕着手里的帕子,心想,恐怕自己这回是真的做错了些事情。   王灵瑶长出了一口气,跟何娴宁高高兴兴地去看双生子了。   午后,满月酒总算顺顺利利地结束,太子妃扶着翠屏的手去送母亲妹妹和嫂子出宫,跟白夫人说了皇帝陛下去看两个孩子的事   情。   白夫人也是变了脸色,但她很快镇定下来,道,“你可要争气些,尽快生下嫡子,至于沈绮那边,尤其是那两个孩子,你千万不   能沾手,陛下果然最是疼惜子嗣,我会跟你父亲说的,你也别急。”   “母亲放心,我知道分寸。”太子妃郑重回答。   送走母亲,太子妃又去找了太子。   太子醉酒,正躺在榻上闭目养神。   “殿下,妾身今日糊涂了。”太子妃坐在榻边,对太子说道。   太子闻言,睁开眼睛,看着太子妃稚嫩且惶恐的脸,说道,“前朝之事,与你无关,记着这句话就好。”   稚嫩是真的,惶恐就不见得了。   就算是前朝把嫡庶之争翻出天来,也和宫里的事情没关系,宫里的孩子,别说是侧妃生的,就是一个宫女生的,那也是皇嗣,   容不得任何人辱没。   “妾身谨记。”太子妃回答。   “孤也盼着你记住,下去吧。”太子沉沉说道,又合上了眼皮。   太子妃没有多留,起身离开。   沈绮这里也刚送走王灵瑶和何娴宁,心想这日子总算是好些了。 第357章 文人斗法   又拖拉了半个月,江星列的伤总算是好起来。   沈绮戳戳他伤口上?新长出来的肉,道,“疼不疼。”   江星列把她的手按住,“不疼,痒。”   沈绵闻言,故意又戳了江星列好几下,挠他的痒痒。   江星列把她作乱的手按下来,他压着声音道,“我的小祖宗,你现在可别招我,晚上有你好看。”   江星列养伤这一个月,沈绵都是睡在矮榻上的,一根手指头都不许江星列挨着,江星列软磨硬泡,一向在床笫之间柔弱的沈绵   却坚决不从,还发了两回脾气。   江星列见她生气,哪里还敢招惹,只能是眼巴巴地盼着伤赶紧好起来,好在这苦日子总算是熬到头了。   沈绵寻常就研读佛经?,清心寡欲得很,哪里知道江星列这个大小伙子的苦楚。   “晚上说什么,”沈绵看过他的伤口,帮他把衣服穿上,道,“好了,今日许你沾荤腥,晚上想吃什么?”   “绵绵。”江星列整理好衣服,从容在椅子上坐下,低声说出两个字。   天底下的荤腥里,当然是夫人最好了。   沈绵疑惑道,“什么?”   他声音太低,沈绵没有听清楚,江星列改口道,“绵绵你决定就好,我不挑。”   还吃什么饭,他想吃眼前这个小娘子啊,谁还吃的下饭!   只是这话不能说,不然又是一顿好打。   “大理寺的事情要怎么办,你明日就要上朝了。”沈绵道。   前日大理寺卿致仕回乡,皇帝二话不说,就把江星列推到台前,要让江星列继任大理寺卿,可是丞相一职?空缺,任命文书签   不下来,江星列就不能继任。   可能寻常百姓会觉得天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任命自己心仪的人做官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话本子里都是那样的。   但在大夏并非如此,上到朝中一品大员,下到地方七品县令,任职程序都非常复杂,需要朝中各部门协作,许多官员都任命书   上签名,丞相首当其冲。   如果丞相或者其他官员觉得这人不行,他可以不签,那此人便不能上任。   任命之后还不算完,如果御史觉得新任命的官员不能当其位,就会把人参下去,参不下去,就使劲参,皇帝都没有办法。   当然,皇帝要是昏庸到一定程度了,那朝臣也没办法。像当今陛下这样能听进去劝的,算是很不错了。   一个帝王,执掌生杀大权,睥睨众生,能够容忍一群御史隔三差五地骂他两句,你还要他怎么样?   像沈绵她爹,皇帝要是稍微昏庸些,沈家都是有今天没明天的,沈绵因此觉得陛下是个好陛下,她爹的项上人头这些年都还好   好的。   沈绵记得小时候有一回,应该哪个州的知府,和朝中大员有亲眷关系,刚上任就被御史台参下去了,她爹那次回来头破血流的   ,就是在朝堂上跟那位大员打起来,被砸了一笏板。   沈绵不清楚任命的具体过程,总之就是十分复杂,丞相没上任之前,江星列这个大理寺卿是当不上去的。   江星列倒是并不在意,只道,“若是我不能继任,那便先代理着,反正这个位子总是我的,谁也抢不走,就让那帮学子和朝臣们   争论吧。”   沈绵闻言更是无语,道,“这都吵嚷了一个多月,还是没完,白家真是有本事,我听说安王集结了一批饱学但是庶出的学子,和   白家领着的那帮学子争论起来了,看来一时半会儿消停不下来的。”   江星列很少跟沈绵说外面的事情,乱糟糟地没什么好说,他问道,“你门都不出,从哪儿听说的。”   “秋湖昨天跟我说的,大概是安王妃来找她说过此事,我就听了一耳朵。”沈绵回答。   江星列浑然不在意,道,“管他们呢,安王要是能把白家的势头压下去,那也是他的本事。”   已经是六月份了,天气炎热,沈绵今年却是不大觉得,她今年畏寒十分厉害,屋里没有放冰盆。   江星列卷起袖子,他有些热,沈绵对他摇着团扇,道,“嫡庶之争,争来争去也不知道有什么用,难道嫡出一方胜了,以后就不   许大夏再生庶子吗,若是能够如此,我看结果是极好的。”   这场争论,沈绵一向十分关注,因为她就那个表面上的“源头”。   江星列回道,“这场争论,本为礼制宗法,现在已经变成嫡庶双方骂街了,已然失控,我看白家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沈绵凑上前道,“难道不是夫君你搬的石头吗?”   白家敢拿自个做筏子,沈绵就知道江星列不会轻易饶过他们。   江星列牵着沈绵发凉的手,用自己的手捂着,道,“当然不是,嫡庶之间,生来就是有仇怨的,白家一味的贬低庶出,甚至有嫡   出的学子将庶出的学子骂作下贱,怎么可能不吵起来。”   白家一开始要论的,根本不是嫡庶,而是宗法。   只是这件事情,以皇长孙称呼庶母的妹妹为小姨开始,之后白家的意思,是要把重心放到“正宗法”这三个字上面的。   若是真能以“正大夏宗法之命”铺展开这场争论,那白家真是前途无量,名垂青史都不为过。   可是事与愿违,江星列下手把事情的重心扭转到了“嫡庶”二字上,这个矛盾本来就尖锐,随意挑拨,便能烧起燎原之火。   梨花阁里争辩的双方学子,已经不知道多少回撸起袖子干架了,白家已经不能再控制局面。   白家也是作死,要是从其他事情上开始理论起来,江星列铁定不掺和,爱谁谁,偏偏白家先打了沈绵的脸,妄图以静国公府为   踏脚石。   江星列活了二十多年,还没被人这么欺负过。沈绵更是他的心肝宝贝儿,他怎么可能让白家如愿了。   “你躺在床上养病,这些事情怎么还做得这样漂亮,我怎么不知道。”沈绵询问。   江星列朝她招手,然后拍拍自己的腿,示意沈绵坐过来,“过来我跟你说。”   沈绵皱眉不愿意,“你热不热啊,怎么总想着跟我挨在一起。”   江星列幽幽地看着沈绵,“我辛辛苦苦,等了三年才娶回来的夫人,我为什么不能让她坐到我腿上,我都许多日没有挨到我夫人   了。”   “挨不到夫人,我就不说。”   沈绵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起身道,“你爱说不说。” 第358章 算无遗策   江星列闻言当即皱起眉头,故作惊讶道,“我们绵绵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从前真是温柔和善,尤其是我们刚刚认识的时候,怎么如今成了个扎手的呢。”   沈绵“哼”一声,道,“我就是以前太好骗了,才被你这个大尾巴狼给骗了的,如今要是不学聪明些,那岂不是一辈子都栽到你手里了。”   沈绵这几年见惯了风雨,性子刚强许多,在江星列面前也更加随意起来。   从前江星列调侃她,沈绵自然听话,如今调侃她,沈绵还要调侃回去,倒是很有几分恃宠生娇的意思。   “你是嫌弃我扎手了?”沈绵笑问。?   江星列忙笑道,“不敢,不敢,为夫哪儿有那个胆量。”   “那你快说!”沈绵催促道。   “夫人坐过来,好不好,”江星列?柔声道,“我一个月都不曾和夫人亲近了,难道夫人不心疼我吗。”   沈绵见状,还是坐到了江星列腿上。   没有办法,一辈子都栽到人家手上了。   她起身走过去,坐到江星列腿上,江星列这才松口,回答沈绵的问题。   江星列道,“此事白家是从嫡庶之别上开始的,是不是?”   “我知道。”沈绵靠在江星列怀里说道。   “陛下当时并未因你们姐妹的事情生气,却将你禁足在家中三月,?可见他是允许白家挑事儿的,他给了白家机会,只看白家能不能抓住。”?   江星列当时在朝堂上,为什么会替沈绵认下这个莫须有的罪过?还有太子,他的宠妃才刚刚生下一对双生子,他为什么也认下这个罪过。   当然是顺着皇帝的意思了。   不然江星列当场就能把白家驳回去,言语之争,不在对错,不在有理,端看哪个会煽动人心,白侍郎能够张口谈到沈绵之事危及大夏法度,江星列就能说白家危言耸听,恶意中伤,说上三天三夜江星列都能陪他们说下去。   可是陛下有意,他和太子都选择退避。   “白家抓住了,”沈绵接话道,“我被禁足在家,白家看出陛下的意思,之后几日便盛京挑起了‘明嫡庶’、‘正宗法’的争论,白家意在‘正宗法’,这个是没有错的。”   江星列颔首,“对,若是顺利,白家肩头便扛起了为大夏‘正宗法’的旗子,不说盛京文人,天下文人都要敬服,可是谁叫他们招惹了我们绵绵,招惹了咱们静国公府呢,我自是不能便宜他们。”   江星列看出白家的意思之后,就逐渐把争端引到“明嫡庶”这三个字上。   历来嫡庶之争,是极容易挑起事端的。   江星列只需要耍些小手段,写几篇文章,便让嫡庶争端愈演愈烈。   “你记得我受伤那日,跟黄公公说了什么吗?”江星列问沈绵。   沈绵摇头,“我哪儿记得?,都一个月了。”   沈绵就记得这人跟她要了一幅画来着,别的都记不清楚了。   “果然是个小呆瓜。”江星列搂着沈绵笑道。   沈绵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你还说不说了,快点!”   “我说,我说。”江星列敛起笑意。   “黄公公说,陛下为了朝臣上的折子烦心,折子上提到的就是这个争端,我跟他说,当父亲的有烦心事情,儿子自然应该为父亲分忧,太子殿下和安王都是陛下的儿子。”   黄公公这样的聪明人,自然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会在合适的时候提醒陛下,这件事情麻烦,让太子殿下去解决吧,既然涉及庶子,那不如安王殿下一起过去呗,都是陛下的儿子。   “怪不得黄公公要讨一幅画呢,我看一幅可太便宜了。”沈绵笑道。   “是啊,嫡庶之争,开端是皇长孙对你的称呼有误,其实说的是庶妻和主母的争端,他们踩着你,是想给太子妃挣脸面,然后抬到礼法之争上面,可见白家煞费苦心。”江星列对于白家这个想法还挺佩服,要是能成,太子妃绝对能在东宫彻底站稳脚跟,白家也是风光无限。   “可惜接过,却落在了太子和安王?的嫡庶争端上,白家这回,可是有了挑拨皇子争斗的嫌疑。这罪名可不小。”沈绵说道。   江星列理理沈绵的鬓发,笑容微冷,“我们绵绵好好的,从不得罪任何人,在见白氏的时候,都没有任何逾越的地方,礼数周全得很,半点没有和白家结怨的意思,白家却三番两次,非要欺负到我们绵绵头上来,还妄想拿静国公府做踏脚石,不过给他们丢个罪名过去而已,算是轻的。”   沈绵倒是不觉得委屈,她心里明白,自己是太子侧妃的妹妹,身份又这样高,站在那儿,就是碍了太子妃的路。   狭路相逢,对方拔刀相向,那她岂有低头的道理!   沈绵道,“可惜我还得家中关两个月。”   江星列道,“等你能出门时,就八月了,十五宫宴,送陛下一份好礼,绵绵受的委屈,一定能补回去。”   沈绵道,“我可舍不得我的画了,献给陛下我自己都瞧不见。”   江星列笑道,“该送的还是得送,给谁送礼,都不如给陛下送。”   给别人送礼是贿赂,给陛下就不一样了。   沈绵点头,“好吧,我认了。”   眼下他们夫妻俩,都是靠陛下吃饭的,小自然不能对陛下懈怠。   “那你说说,丞相之位会落到谁身上?”沈绵问。   “陛下最近好几位资历老的大臣帮着理政,大概是有分权的意思,丞相还不知道什么时候立,全看陛下的意思。”江星列道。   沈绵对这件事情并不感兴趣,又问,“那白家吃了亏,不就是东宫吃了亏吗,你和太子殿下的仇怨,不是又多一层。”   江星列摇头,“白家不了解太子,太子根本不想要一个太过强大的岳家,一来陛下会忌惮,二来岳家强大,他难免就要吃软饭,太子最不喜欢这样了,外戚强大,不是好事,是威胁。”   沈绵道,“是啊,于家、杨家,都倒了,我看你彻底把杨家打发走,正是顺了陛下的心,对吧。”   江星列笑道,“谁说我们绵绵不聪明的,你若是生为男儿,肯定不必你二哥哥差。”   “那是。”沈绵得意一笑。   “静国公府也要倒下的一天。”江星列语重心长地说道。   沈绵看向他,“也是,没谁能长盛不衰。”   江星列表示认同。   沈绵又笑吟吟地说道,“管它呢,到时候咱们俩都入土了,爱怎么样怎么样。”?   江星列收起严肃的神情,“我们绵绵,最聪慧。”   沈绵道,“好了,来龙去脉我是了解了。”   她从沈绵腿上站起来,“我去给陛下画中秋大礼了。”   江星列笑骂道,“你这个过河拆桥的小东西!” 第359章 关氏夫妻   江星列拿着沈绵的团扇摇晃着,先不说别的,这天气越发得热起来,可身体身体不好,江星列便也忍着不在房间里放冰盆,也只能用扇子扇风了。   没过两日,皇帝的旨意果然下来了。   在丞相问题没有解决之前,江星列暂代大理寺卿一职,于是新任大理寺卿走马上任。   江星列下职的头一天晚上,就被?同僚拉去喝酒了。   刚进梨花阁的大门,就听到一阵桌椅翻倒的声音,几人赶紧往后退了两步,在墙边站定。   掌柜的看见江星列,忙上前迎接,笑道,“几位请进,不必在意。”   最近学子们战火不休,?梨花阁时常是争吵的地方,掌柜的也不管他们怎么吵,只要给银子就行。   田赫站在江星列旁边,道,“当真是有辱斯文,?如此争端,怎么还未结束。”   大理寺少卿?捋者胡子笑道,“不分出胜负来,自然不会结束。”   “争论便争论,怎么还有动手的,哪里像是文人,简直像是武夫。”田赫道。   田赫正说着,肩膀忽然被人一拍,只听那人说道,“我等武夫,动手是为了保家护国,可不会为了这等莫须有的理由。”   田赫赶紧回头,朝关钰锋行礼,道,“关小将军见谅,我并无此意。”   关钰锋笑笑,武夫这个名声他早就习惯了,问道,“没事儿,你们来喝酒?”   江星列暂代大理寺卿一职,关钰锋倒是知道此事,看他们应该是来喝酒热闹的。   “关兄要来吗?”江星列询问。   关钰锋把手里的食盒提起来,给他们看,笑道,“不了,天气热,我家夫人有孕,吃不下睡不着的,我哪儿有心思跟人喝酒,这不是来这个买点吃的给她带回去,你们喝,等我家孩儿生下来,都上我家来喝酒。”   江星列自然没有再留,道,“那小将军赶紧回去吧。”   关钰锋道,“说起来,你也算我和我夫人的媒人,我先走了。”   几人相互拜别,江星列带着下属们上楼,关钰锋提着食盒匆匆回家。   田赫注意着江星列的神情,发现他并无异样,这才放心。   满盛京都知道,江世子宠妻如命,可是他夫人偏不能生,关小将军说话也不注意点,大咧咧就说夫人有孕,这不是戳人家的心窝子吗。”   其他人倒是没有注意,上楼就喊着要好酒好菜,今天要吃江星列一顿大的。   关钰锋提着食盒回到府中,便招呼何娴宁吃饭。   何娴宁无奈笑道,“家里请了好些厨子,你怎么又带外面的回来。”   关钰锋嘿嘿笑道,“上回见你挺喜欢吃的,你看你瘦的,多吃点,别饿着我孩儿。”   “祖父呢,请他老人家过来一起吃。”何娴宁坐在桌边,梨花阁的厨子手艺着实好。   “不用,刚刚问过,去和沈家老爷子下棋了,晚上肯定在沈家吃饭,你快尝尝哪个好吃。”关钰锋在旁边坐下,给何娴宁夹菜。   何娴宁看着自己冒尖儿的碗,道,“你也吃,我吃不了这么多。”   关钰锋叹气,道,“你这饭量,怎么跟个猫儿似的,你不是和沈家那个小的关系好吗,我听沈瓒说,人家一顿吃得不比个大小伙子少,你也学学人家的饭量。”   何娴宁忍无可忍,道,“食不言,别说话。”   “哦。”关钰锋闻言,只能闭嘴,安静吃饭。   夫人怀着身孕,那他只能是听夫人的。   半刻钟后,“我刚刚早梨花阁碰上江星列了,那小子年纪轻轻,就要继任大理寺卿了,陛下可真是看重他。”   “你跟他没说什么吧。”何娴宁道。   关钰锋一拍大腿,“哎呦,完了,我跟他显摆说你有身孕来着,坏了,我这显摆惯了,一时间没想起来。”   沈绵不能生,江星列也没有纳妾的意思,自己跑到江星列面前说这些话,不是戳人家的伤口吗。   何娴宁无言以对,“你现在知道了,说话的时候也不多想想。”   何娴宁年节那几日发现自己有的身孕,沈绵回来那会儿,她都没有正经跟沈绵说过,虽然沈绵说不在意,可有些话,能不说,就不要说。   “夫人放心,我下次一定注意,”关钰锋笑着给何娴宁夹菜,“快吃,多吃点。”   “你下回记住了。”何娴宁道。   关钰锋一叠声地答应,又催促何娴宁赶紧吃饭。   两人吃过晚饭,一起在园子里散步。   何娴宁道,“你说,东宫和静国公府日后可怎么办,咱们夹在中间,里外为难。”   “为难什么,关家忠君爱国,管他们怎么争斗。”关钰锋毫不在意,身为人臣,他忠君还不够吗,皇子们的争斗他们关家为何要卷入其中。   “现在是没有到站队的时候,”何娴宁道,“但是光忠君肯定不够,你哪个都不站,那就跟所有人都结仇了,祖父手中的兵权,肯定谁都盯着。”   自古名将,有几个是能白头的。他们难道不忠君吗,可还是被猜忌,被去职,甚至惨死。   关钰锋知道自家夫人想得多,是个心里有成算的人,但他还是说道,“这些事情,我有和祖父操心,你现在好好养身体,平平安安地把孩生下来才是要紧,我保证你一辈子荣华富贵。”   何娴宁道,“知道了。”   她就是在家太闲了,才乱七八糟地想这么多。   关钰锋心里想着乱糟糟的朝廷局势,也不知道陛下是怎么想的,先是齐王和太子争,现在又是安王和太子争,以后还有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   不知道是太子有本事,能够稳坐那个位置,还是哪个皇子本事,把太子拉下马。   何娴宁挽着关钰锋的手臂,道,“陛下的儿子们,你都见过,你觉得哪个靠谱儿。”   关钰锋道,“太子和齐王都行,其他的先不说。”   太子和齐王年长,在朝中都有根基,齐王虽然去了闽州封地,但仍然不可小觑。   其他几位皇子现在想分一杯羹,早就来不及了。”   “那太子和齐王谁的胜算大?”何娴宁又问。   “说不定,看陛下的意思吧,陛下是挑拨着皇子们争斗呢,”关钰锋道,“咱们先观望,实在不行到时候咱们拖家带口去云州,等分出胜负再回来。”   比起朝中争斗,关钰锋还是喜欢在边关的日子,眼下他虽然有职位,但也就是个闲职,他的前途,还是在边关。   倒是沈瓒,在禁军中已经站稳脚跟。   “不如请岳母过来,在家里住几个月。”关钰锋道。   “太早了,过些时候吧,母亲现在也不见得愿意过来,她一走,我爹的妾室们才要翻天了。”何娴宁想起自己家里,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   关钰锋也不好评价岳父,“我亲自去请吧,让两个弟弟也住过来,你独自在家,我不放心。”   何娴宁点头,“那你过去看看。” 第360章 口是心非   江星列晚上回来,沈绵已经叫人煮了醒酒汤。   江星列一进门,发现屋子里挺凉快,便往地上多看了两眼,便蹙眉吩咐侍女,“把冰拿出去。”   沈绵道,“你刚进门就喊,喊什么呢,就你会说话,放下,大热的天儿,再不放冰,屋里就成蒸笼了。”   碧云和碧水站在门口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听谁的。   江星列解下官袍,在沈绵对面坐下,握着她的手,柔声道,“绵绵,你这手还是凉的,?你自己摸摸,叫她们把冰拿出去。”   沈绵一向吃软不吃硬,江星列一温和起来,沈绵也不大声说话了。   沈绵收回手,她确实不太热,但是江星列热啊,六月份的天气,一个大小伙子,怎么可能不热,沈绵可是记得,她前年在屋子里捂得都中暑了,被她爹连夜送到郎中那里,?自此满盛京都知道沈御史爱女成痴。   “那,那你睡书房去吧。”沈绵提议。?   江星列脸一黑,“好端端地我睡书房干什么。”   他伤刚好没几天,才和沈绵睡到一张床上,现在又要被撵到书房,这是个什么道理。   “热啊,你晚上出汗出的床褥都湿了,”江星列靠着椅子上,“你自己选,给屋里放冰,还是你去睡书房,你看着办吧。”   沈绵袖手坐在椅子上,今日非要把这件事情了结。?   江星列一看就知道她这是又犯倔呢,说是说不通的。   不过他确实是热,?总这么苦熬自己也难受,晚上都热的要起好几回,可沈绵身体不好,屋里放了冰,她难免要受寒。   “让太医过来瞧瞧,要是能放就放,不能放,不能放我再去书房。”江星列道,不管怎么样,先把今天糊弄过去。   明日愁来明日愁。   沈绵点头,“行吧,我明天请太医过来,今天你去书房,我叫碧云给你铺床,把冰放到书房去。”   江星列回头叫两人把冰搬出去,然后说道,“明日再说,明日再说。”   沈绵哭笑不得,道,“你可真是不嫌热啊。”   “习惯就好。”江星列在沈绵身边坐下。   沈绵叹了口气,拿着扇子给他扇风。   江星列从沈绵手中拿走扇子,自己扇起来。   “今日母亲说,天气太热,要和姐姐,还有秋湖去庄子里避暑,大概二婶三婶也要一起过去,”沈绵道,“可怜我一个人闭门思过。”   “不是还有我呢,要不然你让嫂子带着甜姐儿过来住两日,怎么样。”江星列提议。   沈绵道,“行,我打发人去和嫂子说一声,给她们收拾个院子出来,住在思敬院不太方便。”   “你看着办就行。”江星列把桌上的话本子拿起来,果然又是一本志怪传说。   “还有,我准备把碧云和碧水嫁出去了,除了贱籍,日后她们有孩子,也不必为奴为婢,你觉得怎么样?”沈绵拉着江星列的袖子问道。   “挺好,”江星列道,“?你高兴就好,她们俩嫁出去,要不要再寻几个靠谱的侍女。”   “不要了,”沈绵摇头,道,“?那过两年我还要想着给她们找夫家,思敬院就咱们两个,用不着那么多人伺候。”   江星列道,“内宅的事情,你做主就好,不用问我。”   沈绵从椅子上站起来,挪到躺椅上躺下,道,“如此,也没什么事情了。”   江星列也起身去洗漱换衣服,他沾着一身的酒气,刚才跟沈绵说话没来得及换。   江星列回来时,沈绵已经在躺椅上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淑和郡主带着女儿和二儿媳妇,还有家里的一众女眷出门避暑。   沈绵送她们到门口,苏秋湖挽着沈绵的手,可惜道,“都是白家人挑事儿,大嫂才平白被禁在家中,都不能跟我们一起出门。”   沈绵笑道,“我在家也是画画,出去也是画画,到哪儿都一样,倒是你,别过个三两日,就想念廷芳了,闹着要回家。”   苏秋湖有些不好意思,“大嫂别开我的玩笑,我巴不得出去多住些日子呢。”   沈绵道,“口是心非。”   苏秋湖回头看看淑和郡主,然后悄悄询问沈绵,“嫂子,我这出去得住大半个月呢,要不要给二郎安排个通房?”   沈绵心说怎么问她来了,她怎么知道,江星列又没有通房,她也绝对不可能安排女人给自己夫君。   白日当值,晚上才回来,一个人尚且不够用呢,还要多跟几个女人分,沈绵是万万不会这样做的。   “你安排了?”沈绵问。   “没有呢,我姐姐前几日来看我,说是我都嫁过去一个多月了,应该给夫君安排通房,我母亲也是这个意思。”苏秋湖道。   沈绵知道她这是不愿意安排,才来问自己的。   苏秋湖担心自己不安排,会惹得淑和郡主不快,再说,她要是回来的时候,江廷芳自己给自己找了通房,那她的脸往哪儿放,还不如自己安排,显得大度些。   “廷芳年纪还小,刚入翰林院,正是博前程的时候,怎么好耽于女色,”沈绵提议道,“我是这么想的,不如你问问廷芳,看他的意思,我看他很喜欢你,肯定会听你的。”   苏秋湖迟疑再三,道,“那我就不安排了,他要是问了,我再说,我留着嬷嬷在院里管事,我跟她说了,真有事儿,嫂子你帮我瞧着。”   “行,我这回帮你瞧着,你回头还是和他好好商量,夫妻一体,有什么话还不能好好说吗,对吧。”沈绵道。   苏秋湖点头,“那就麻烦大嫂了。”   “去吧,没事儿。”沈绵笑道。   沈绵目送家里的女眷们出门,又独自回了书房,把昨日画好的画整理好。   这两日她就不进书房了,先把碧云和碧水的婚事安排妥当。   苏秋湖坐在马车上,侍女看她怏怏不乐,劝说道,“娘子,您也别太担心,咱们郎君不是那样不靠谱的纨绔子弟。”   苏秋湖道,“还是大嫂叫人眼红,什么通房妾室,一概不用担心,连母亲也不说。”   侍女道,“那也不见得,大少夫人不能生育,日后怎么样,还说不定。”   苏秋湖摸摸自己的肚子,“这话你可别出去胡说。”   “奴婢哪儿敢,”侍女道,“上回厨房的王婆子说了大少夫人的不是,险些被思敬院的侍女们撕烂了嘴。”   苏秋湖笑笑,不说世子如何,就说沈绵,人家可比豁达多了。   至于子嗣,若是她的孩子能承袭静国公府,那是好的,若是不能,那也没什么。   ? 第361章 吾家四郎   “嫡庶”之争,总是要结束的。   双方学子约战在梨花阁,?准备分出高低。   得知这个消息,沈绵眼巴巴地看着江星列,柔声道,“世子,我能够偷偷出门吗?”   江星列笑吟吟地说道,“抗旨不遵,可是大罪过,为夫身为大理寺卿,怎么能知法犯法,带头徇私,若是传了出去,我这个官职怕是就保不住了。”   江星列一本正经地坐在椅子上,翻着手里的文书,看起来是半点没有松口的意思。   沈绵站在江星列身后,帮他按着肩膀,又双臂圈上去,道,“沈绵不能去,四郎能去么?”   沈绵是沈家最小的孩子,从青州回盛京,她路上穿着男装,江星列管她叫四郎。   “夫人这是要行贿吗?”江星列握着她双手笑问?。   “大人公然索要贿赂?,这才是知法犯法,我可是抓到了大人的把柄,大人若是不答应,我就告诉天下人。”沈绵顺着江星列话演了下来。   “我们绵绵,也学会威胁人了。”江星列道。   沈绵一笑,坐在了江星列腿上,“大人教得好。”   江星列把文书推到一边,把她抱到书桌上做下,然后正经说道,“出去也行,反正是在梨花阁,那日满朝文武都休沐,想来十分热闹,咱们便过去凑个热闹吧。”   沈绵颔首,从桌子上跳下来,“哎哟,可算是能出门了。”   “是啊,不过还是得小心,万一真让御史告到陛下面前,那也不太好。”江星列道。   皇帝虽然没有真想关着沈绵,可是他老人家金口玉言,已经说了,这传出来,肯定就是一个抗旨不遵的罪名。   做错事不要紧,要紧的是陛下的面子。   公然抗旨,把陛下的脸面往哪里放。   “那我还是想去,记得叫我四郎。”沈绵眨眨眼睛。   江星列点头,其实御史真上折子也没什么,打死不认就是了。   沈绵坐到一旁,摇着团扇,道,“前几日秋湖走的时候问我,要不要给廷芳安排通房,我当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两天老是在想这些事情,生怕廷芳院里哪个丫头爬了床。”   江星列把桌子上的文书都收起来,道,“你操心这事儿做什么,要是真出了事,难道还要撇到你头上不成。”   “不说这个,秋湖她母亲和姐姐也劝她,说是最好安排通房给廷芳,”沈绵靠在躺椅上,道,“难道离了女人就不活吗,我看我病了几个月,你不也是好好的吗,亲娘和亲姐姐都要说这样的话,女人真是太不容易了。”   江星列连整理文书的心思都没有了,他心说他那几个月可一点都不好,只是他不要其他人,只要绵绵罢了。   他起身道,“她总不是撺掇你给我找什么通房侍妾吧,我可不要。”   万一苏秋湖是受了母亲的指使,到沈绵面前说这些话,故意激他,到时候他和沈绵还得吵架。   沈绵笑道,“你想太多了,你还没发现吗,母亲根本就懒得管咱们俩,还通房侍妾呢,你别做梦了,思敬院只能有我一个。”   “有你一个就要了我的命了,”江星列笑道,“我哪儿还敢再招别人,行了,回房睡觉。”   不是他多心,凭母亲的手腕,苏秋湖和沈绵哪个能是她的对手。   沈绵对着江星列招手,道,“过来,背我回房。”   江星列道,“背着不行,抱着吧。”   说罢,他便直接把沈绵抱回房中,沈绵圈着江星列的脖子,问道,“我重不重?”   “轻飘飘的,还是再多吃点吧。”江星列道。   去年嫁过来的时候,可比现在还要圆润些。江星列想着便有些心疼,自己答应得好好的,跟岳父岳母说会好好照顾她,结果给人照顾的,一病大半年,现在还没养好。   “还好吧,”沈绵小声嘟囔,又捏了捏自己的脸,“我最近吃得挺多的,你也不是很结实啊,你看我大哥哥,往那儿一站,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你大哥哥是武将,确实壮实,又穿着铠甲,我是文臣,自是不能与他相比的。”江星列回道。   沈绵点头,“你这样就挺好,别长肚子,我爹自从有了个小孙女,就越发地胖起来了,也不知道我娘给他吃的什么。”   “人到中年,就容易胖。”江星列道,满朝文武,别说文臣挺着个肚子了,连武将都有好几个挺着肚子的,不然“将军肚”这个称号是哪儿来的。   沈绵笑道,“那等你我人到中年,跟着一起胖好了。”   “那不行,不能太胖,那样身体不好。”江星列绝对不允许自己以后挺着个肚子,他以后就算年纪大了,也要保持体型。   “放心吧,我不会嫌弃你的。”沈绵笑道。   就算是江星列这样容貌出色的美男子,也有老去的一天,不知道到时候是什么样子。   盛京最好看的老头子吗?   两人躺到床上,还在闲聊,沈绵迷迷糊糊刚睡下的时候,碧云敲门又吵醒了沈绵。   江星列寒着脸道,“什么事情!”   碧云硬着头皮道,“二郎君,思安院那边出事了。”   沈绵一骨碌爬起来,“什么事?”   “有个侍女爬了二郎君的床,被二郎君拿着灯台砸破了头,还昏死着,管事婆子怕闹出人命,叫您过去瞧瞧。”碧云解释道。   沈绵听过这事后,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那会儿刚刚才跟江星列说了这事,结果思安院那边就出事,她这是什么乌鸦嘴!   沈绵碧云过来给她穿衣服,对江星列道,“我过去瞧瞧,真闹出人命也不好。”   “真出了人命,你过去也不管用,”江星列也跟着起来,“我也过去看看。”   两人起身去了思安院那边,江廷芳正坐在院子里冷静,府上的郎中正在昏睡不醒的侍女诊治。   江廷芳看见兄长和大嫂之后,便高声说道,“兄长,我不是故意要杀人的,我在书房看书,准备眯一会儿,一睁开眼睛这女人就衣衫不整的要往我身上靠,我吓了一跳,一着急,拿着灯台就砸过去了,我也没下重手。”   寻常纨绔公子,手上或许有沾染人命的,但江廷芳肯定没有。   江星列道,“你冷静些,这是什么天大的事情。”   江廷芳抹了把脸,低头道,“兄长,对不起。”   他今年才考中进士,要是在自家闹出人命的事情传了出去,还不知道传成什么样子。   还赶上白家和静国公府斗法的时机,回头叫人拿捏去了,说静国公府的郎君草菅人命,那他还有什么前途可言。   沈绵看看那侍女,道,“母亲和秋湖不在,内宅侍女的事情便有我管着,廷芳你去休息,这事儿传不出咱们家大门。” 第362章 来龙去脉   沈绵闻言,没好气地看着他,道,“我一个世子夫人,难道连侍女爬床的事情都处置不好,?你快洗洗睡觉去吧!”   江廷芳恍惚地点点头,“那我回去了。”   他往屋里走了两步,又问郎中,“人没死吧。”   郎中摇头,“二郎君放心,只是昏死过去了。”   江星列看着弟弟,心说这就算真死了也不是他的罪过,爬床的侍女,要是让当家主母知道,活活打死都是不触犯律法的。   沈绵对江星列说道,“你也回去吧,我把思安院的人叫过来说话。”   江星列颔首,“行,我先回去,你处置好了赶紧回来。”   内宅之事,沈绵能够处置好的,江星列便不会插手,这是她们女子的事情。   兄弟两人一走,沈绵便坐在思安院的偏房里,看着面前站着的十来个侍女小厮嬷嬷们问话。   于嬷嬷先跪下来,道,“夫人,都是老奴没有疏忽,没有管教好。”   沈绵道,“嬷嬷先别着急,思安院的事情我也不太了解,不过你们二夫人出门前托付了我一句,我便过来瞧瞧,你们到底如何处置,还是你们二夫人说了算。”   众人闻言,纷纷松了口气。   沈绵又道,“碧云,挨个问,二郎君书房外有小厮守着,能让一个大活人进去,可见是有人疏忽,把来龙去脉问清楚。”   碧云颔首,先从思敬院喊了几个人高马大的侍卫过来,在旁边守着,这才开始挨个问话。   事情并不复杂,被江廷芳差点砸死的侍女名叫?青娘,她娘老子都是主院淑和郡主的人,江廷芳和苏秋湖成婚之后,淑和郡主担心思敬院的人手不够,打发了几个侍女过来,青娘就在其中。   挑过来的其他几个都挺老实,青娘心思深,准备,趁着主母不在,一步登天。   她还买通了院里好几个侍女和小厮,计划周全,可惜最后被江廷芳砸了一灯台,好好的天,成了西天。   沈绵先是严令不许有人嚼舌头,把这件事情传出去,然后又将牵涉在其中的侍女小厮一并关进小偏房,看是江廷芳自己处置,还是等苏秋湖回来再处置。   有个侍女跪在地上哭喊,道,“夫人,夫人,奴婢也是一时糊涂,您饶过奴婢这一回吧,都是青娘计划的,她说等她当了妾室,一定会提拔我的,我才收了她的银钱,夫人您饶过我吧。”   沈绵一点不心软,道,“静国公府素来不亏待下人,但也容不下你们这样的,我回头写信给二夫人,她自会处置此事。”   说罢,沈绵?带着碧云离开,让侍卫先把人关了起来。   郎中还在外面等候,看见沈绵出来,道,“夫人,青娘还昏死着,?能不能醒,全凭她的造化。”   沈绵颔首,“不妨事,这也是她的命数,二郎君要是问起来,你说人没事就行。”   郎中赶紧应下,沈绵连夜又把家里几个管事地喊过来,让他们把各自的人管好,别出去胡说八道。   家里管事的都是淑和郡主亲自掌眼安排好的人,后面的事情不用沈绵多担心,他们自然会处置好。   沈绵回到屋中,先坐下喝了口茶,江星列还没睡,见她回来,道,“赶紧过来睡觉。”   沈绵打了个呵欠,躺到床上说道,“好困啊,廷芳大概素日里脾气太好,人家都算计到他头上去了。”   “谁说不是,人都处置了?”江星列问。   “关着呢,那婢女的娘是母亲带在身边的嬷嬷,我明日一早就打发人过去把来龙去脉说清楚,廷芳这一下砸得不轻,不知道人还能不能醒。”沈绵道。   “不能醒也是她自找的,静国公府的侍女,只要没有太大的错处,到了年纪肯定会安排一门合适的亲事,也没苛待过哪个,敢爬主子的床,打死都是轻的。”江星列道。   他帮沈绵把被子拉上去,道,“快睡吧,时候不早了。”   沈绵合上眼睛,靠在江星列怀里,“你也快睡。“   两人前几天因为放不放冰一事争吵之后,屋里已经放了冰,虽然还有些热,但绝不至于把人热晕过去。   江星列心想,廷芳还是太年轻,手段太和善了,好歹日后是要在官场上混的人,他以前没管过,日后得好好管教几回,省得再出事还要来麻烦他们。   第二天起来,静国公府还跟往常一样,好像昨夜的事情完全没有发生过,沈绵这才放心。   她心想,淑和郡主果真是治家严谨。   淑和郡主最近几日带着女儿、儿媳妇还有小外孙,正在庄子上过得逍遥呢,结果中午二管家一来,把这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淑和郡主当即变了脸色。   她管着静国公府这么多年,还没出过这样的岔子呢。   苏秋湖一听也是脸色难看,江初月拉着她的手,道,“秋湖别急,?廷芳不是胡闹的人。”   苏秋湖道,“我知道,我就是担心廷芳,他把人砸了半死,若是传出去,还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子,对他名声不好。”   淑和郡主冷笑道,“一个不要脸皮的侍女,砸死就砸死了,这算什么大事,去把王四家的叫过来,我倒是要问问,她多大的脸,敢让女儿爬我儿子的床!”   苏秋湖劝道,“母亲您别生气,咱们把人处置了就是。”   淑和郡主道,“廷芳脾气好,你也是个面善的,这才叫那些不要脸的东西生出了心思,你看看你兄长那边,你那个大嫂虽然性子好,可自从进门,谁敢欺负她,还不是你兄长手段厉害。”   “秋湖啊,廷芳性子好,你就要规矩严些,否则那些人就要爬到你头上?了,”淑和郡主道,“也算廷芳识相,没有跟人胡来,他要是敢下了你的脸面,你看母亲不打断他的腿。”   苏秋湖听淑和郡主这样一说,赶紧道,“廷芳我是知道的,他不是糊涂的人,就算,就算是他真瞧上了哪个,我也不拦着他。”   江初月皱眉,“你在这里胡乱当什么大方人,你看看我,我嫁过去几年了,还生下亭哥儿,你看我给你姐夫安排过通房妾室吗,?你倒是大方,瞧上哪个就给,要是瞧上了你身边伺候的,你给是不给。”   苏秋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江初月无奈道,“秋湖,你怎么不明白呢?”? 第363章 瞻前顾后   苏秋湖看着江初月,?有些茫然。   说实话,她头一回给人当儿媳妇,基本上是两眼一抹黑,母亲教过她的很多东西,都没有派上用场。   譬如怎么讨好婆母和小姑,再譬如怎么和妯娌相处。   她一直有些害怕淑和郡主,出身皇族,这些年把静国公府经营得这样体面,还有江星列这样年纪轻轻就深得帝心的儿子。   这样的女人,苏秋湖当然害怕自己做不好她的儿媳妇。   江初月怀着身孕,性情温和,也从没有插手她和夫君的事情。   至于大嫂,那就更不用说了,自己婚后去了思敬院几回,每次沈绵都给她大包小包地带东西回去,说话做事从不拐弯抹角,看她手帕绣的漂亮,就管她要去了几个。   她在成婚当日留下的疑惑,根本半点都没剩下,沈绵就是真的脾气好。   也不曾因为自己不能生育便郁郁寡欢或者如何,前日她们说起通房一事的时候,苏秋湖才知道,沈绵是真的没有让妾室进门的打算。   苏秋湖完全不知道她哪儿来的底气,反正她自己是没有这个底气的。   “姐姐的意思是?”苏秋湖小心询问道。   江初月笑道,“我的意思是,你要把思安的事情管好,要把廷芳管住了,你大嫂是个没心思的,日后静国公府,是要你管事的,廷芳有没有通房妾室,这是你做主的事情,你要是连这件事情都管不好,母亲怎么把家里的事情交到你手上。”   思安院的事情都管不好,那静国公府一大家子可怎么办。   母亲觉得苏秋湖是个识大体的端庄淑女,相处了几日,江初月觉得她太过谨慎了,做事三思后行是好的,可是思虑太重却不是好事。   淑和郡主语重心长,道,“秋湖,母亲不是非要插手小辈事情的长辈,更没有欺压儿媳妇的想法,廷芳有没有妾室,我不管这些小事,就像你姐姐说的,日后静国公府,是要你管事的,静国公府素来不分家,子嗣也不多,我年纪大了,是盼着日后你能撑起这个家的,有什么事情,你放手去安排,尤其是思安院的事情,你是思安院的女主子,怎么能叫人这样欺负到你头上来,难不成你连几个侍女都管不住。”   淑和郡主也有些头疼,大儿媳妇指望不上,二儿媳妇挺聪明,人也稳重,不是那等贪心的人,不用担心她想要得太多,闹得静国公府兄弟阋墙。   就是她做事瞻前顾后,容易被外人的话影响,还是得好好教,让她管这一大家子人,管到什么时候。   苏秋湖听得,道,“母亲的意思我明白了。”   “我希望静国公府长久。”淑和郡主说道。   淑和郡主拍拍她的手,笑道,“你母亲大概想着,我着急抱孙子,叫你给廷芳安排人,你别听她说,我就是再着急,要的也是嫡子,至于廷芳那边,能不能管得住他,能不能让他守着你一个人,那是你的本事。”   “男人有没有本事,要看在他能不能在朝堂上做出事情来,不是在女人肚皮上。”   一般公侯府上,到了年纪的男孩子,自然是有侍女伺候,成婚前把人打发走就是,但淑和郡主没有给两个儿子安排什么通房侍妾,年纪轻轻的男孩子,正是管不住自己的时候,毁在女人手里,那才可怕。   她一向觉得,江平海和老二就是毁在他们母亲手里的。年纪轻轻地不读书,想着红袖添香这样的混账事,能有什么出息。   亏得江平海好命,能娶到她做夫人,现在还能在朝中说上两句话,自己又生了两个好儿子,不然静国公府早就完了!   苏秋湖起身,朝淑和郡主行了一礼,沉声道,“母亲,是儿媳糊涂,多谢母亲教导。”   淑和郡主道,“坐吧,一会儿人来了,你来问话,思安院的人怎么处置,也都交给你。”   “是。”苏秋湖颔首应下,深吸了一口气。   江初月心想,自己也是母亲一手带出来的,可惜在她这儿是一点用场都派不上,静国公府的家事,日后还是要苏秋湖操心。   第二天晚上,江廷芳跑到书房来找江星列。   沈绵正在调朱砂,鲜红鲜红的颜色,把江廷芳吓了一跳。   “大嫂,你这是干嘛呢?”   江星列皱眉道,“怎么这点儿出息,你大嫂画画用的朱砂。”   沈绵笑道,“正好你来了,你和秋湖的新婚大礼,我还缺一份。”   她把朱砂描在手边的画上,然后拿起来给江廷芳看。   江廷芳看得瞪大了眼睛,惊喜道,“大嫂,你怕是神仙下凡,才有这样妙的画技。”   画上是江廷芳和苏秋湖成婚那日在洞房里相互对视的一幕,苏秋湖手中团扇半遮面,露出眼睛偷偷瞧着江廷芳,有好奇也有羞怯;江廷芳看着媳妇儿在傻笑,新郎新妇眼中都是欢喜。   江廷芳忍不住道,“我怎么笑得跟个傻子似的。”   江星列道,“你一整天都是傻的。”   江廷芳听兄长这样说,道,“你还说我,你去年也跟我差不多。”   江星列自然不愿意承认,问道,“有什么事情快说。”   江廷芳回过神来,道,“昨天晚上有劳兄长和大嫂了,我来道谢。”   说着江廷芳向两人行了一礼。   江星列道,“两手空空就来道谢?”   沈绵扭头瞪了江星列一眼,道,“自家的事情,不用客气,以后小心些就是。”   江廷芳道,“是,我记住了,日后绝对没有这样的事情。”   江廷芳正准备再和兄长说两句话,可是江星列却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江廷芳只得把话咽下去,道,“那我先回去了。”   沈绵把人拦住,道,“晚上吃了没有,回来得这么晚。”   “还没有。”江廷芳老实道。   沈绵朝门外喊道,“绿沉,带二郎君去吃晚饭。”   思敬院的饭做的最好,江廷芳又跟沈绵道谢,准备去吃晚饭。   走到门口他又问,“大嫂,这画?”   “回头装裱好再给你送过去。”沈绵回答。   江廷芳听得,这才高高兴兴地走了。   等人一走,江星列道,“你怎么没给咱们俩画一幅?”   沈绵道,“咱们成婚那天我一直糊里糊涂的,哪里还记得清,光顾得高兴了。”   江星列起身走到沈绵身后,沈绵避开他一些,道,“小心别沾了朱砂。”   “没事,我们绵绵那天比她漂亮多了。”江星列从背后搂着沈绵,在她耳边说道。   沈绵笑道,“真快,我都嫁给你一年了。”   “可不是,”江星列亲了她一下,“走吧,今晚早些回去休息,明日早起。” 第364章 侥幸之心   沈绵一早起来,换了一副少年打扮,和江星列一起出门。   沈绵以前也不是没有一两个月不出门,只是这回平白被禁足在家,又背了许多污名,沈绵心中十分不平,只想去看看白家今日   是个什么下场,不然她咽不下这口气。   江星列看她精神气十足,便笑道,?“怎么高兴成这样了。”   沈绵抬起下巴,笑得十分得意,道,“今日要去瞧瞧,我夫君如何给我报仇雪恨,我当然高兴。”   江星列在她脸上掐了一把,“看来这回是真气得不轻。”   沈绵道,“我姐姐的双生子满月,我们一家人都没过去瞧上一眼,还不知道太子妃一家是怎么欺负我姐姐的,?拿着我们姐妹做   筏子,我得瞧瞧他们今日摔得有多惨。”   “绵绵自会如愿,不必着急,”江星列沉声道,“你姐姐那里倒也不必担心,孩子满月那日嘉嫔求着陛下允准她去看圆圆和润哥儿   ,陛下也跟着过去了。”   沈绵听得,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道,?“是你托嘉嫔娘娘去看的吧。”   江星列道,“不是我,是嘉嫔自己愿意去的,她猜透了太子的心思。”   皇帝带着宠妃私下去看双生子,这其实并不合规矩,可是从其他方面来说,陛下也只是那两个孩子的祖父,一个当祖父的,去   看看自己的孙儿又能如何。   “我回头要给嘉嫔娘娘备一份厚礼。”沈绵道。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不管嘉嫔的目的是什么,她都帮?到了沈绮,沈绵自然对她心存感激。   两人天不亮就出门,到了梨花阁的时候,天色还阴沉着,四下寂静无人。   沈绵也没有太多顾忌,跳下马车,径自就往梨花阁里走,江星列慢了一步,两人一前一后往前走。   沈绵轻车熟路?走进去,顺便吩咐侍女自己早上要吃什么。   梨花阁的侍女自然认识沈绵,笑吟吟地听她吩咐,沈绵最后说道,“对了,去糖水巷给我买两碗馄饨过来,还有肉燕和,和什么   来着,没别的了,就这两个,各买两碗。”   沈绵打了个呵欠,准备上楼,这个时辰,她还能再睡一会儿。   结果走到楼梯前,沈绵看见自己面前站着三个中年男人,一个面白无须,一个腰间带着一把环首刀,还有一位身着玄衣,头戴   玉冠站在两人前方,正看着沈绵,面带微笑。   沈绵一看中间这位,当即目瞪口呆,脚下一软便跪倒在地,咽了一口唾沫,低头不敢说话。   江星列本来在沈绵身后,结果刚刚发现他们家的猫主子白糖不知道怎么跟着一起出门了,?正拎着白糖的脖子往里面走。   结果一看沈绵跪在地上,活像霜打的茄子,又看见站着的那位,赶紧把白糖交给侍女,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沈绵身边,朝那人   跪下,道,“陛下恕罪。”   沈绵这一刻简直心如死灰。   她这运气也太好了,想着自己早早地过来,好避开人多的时候,结果吧,怕什么来什么,偏一大清早地赶来送死。   真是人赃并获,自己把脖子塞进了上吊绳里。   皇帝爱笑非笑地说道,“朕今日真是赶了个好时候,星列,朕叫你管着大理寺,你上任这才几日,就知法犯法,是觉得御史言官   给朕递的折子还不够吗,嗯?”   皇帝是真没想到,他趁着今日没有早朝,一早悄悄出宫,想在梨花阁看看今日的热闹。   没想到有人跟他来得一样早,还是他不让出门的这个。   江星列也觉得今日这运气实在是背到了极点,怎么就正正好地撞到了皇帝手中,连辩驳都免了,只等皇帝降罪就行。   两人乖乖地跪在皇帝沈绵,低着头都不说话。   “怎么不说了,刚刚不是还嚷着要吃什么馄饨吗,怎么这会儿就哑巴了,”皇帝一副怒其不争的口气,道,“朕在文武百官面前说   了,让你在家中反思三月,这才几日,就敢往外面走,抗旨不遵,你们把有没有把朕放在眼里。”   沈绵还是不说话,她这抗旨不遵,证据确凿,没什么好说的。   江星列道,“陛下息怒,请陛下惩处。”   沈绵不说话,江星列也没有向皇帝解释辩驳的意思,一副我们俩认罪伏法的态度。   “惩处,好,怎么惩处,”皇帝不满道,“你这个在大理寺的,想来比朕更清楚抗旨不遵该怎么惩处,你说话。”   江星列抿着嘴唇,半晌道,“欺君之罪,轻则流放三千里,重则满门抄斩。”   大夏律例之中,但凡牵涉到皇帝陛下的,都是欺君之罪,判罚极为严重,基本没有活路。   “那你说,是流放,还是抄斩。”皇帝轻飘飘问跪在地上的两人。   “由陛下做主。”江星列回道。   皇帝又笑了一声,道,“小丫头你怎么不说话,朕哪回见你,都是说的舌绽莲花,头头是道,怎么今日哑巴了。”   沈绵这才开口,道,“回禀陛下,臣妇自知罪过,不敢辩驳。”   “知道罪过你怎么敢出门?”皇帝又问。   “臣妇、臣妇心存侥幸,这不是一大早地就来了,想着大清早地,不会叫外人瞧见,没想到~”沈绵说到这里自觉噤了声,不敢   再说下去。   “没想到碰到朕也是一大早地过来了。”皇帝替她接完后半句,又好气又好笑。   这会儿倒是实诚,不给自己找借口。   “你就不怕连累了星列的前途?”皇帝道。   沈绵一听便着急了,忙道,“陛下,是臣妇糊涂,心存侥幸想要出门,并非世子的过错,还请陛下只问罪臣妇一人就是,切勿牵   连世子。”   江星列想说什么,被皇帝一眼瞪回去了,只能闭嘴。   皇帝又问沈绵,“那你说,朕是将你流放三千里,还是斩首示众?”   沈绵心说她既不想被流放,也不想被斩首,只想好好活着,以后再也不心存侥幸了。   今日这个苦头,够她受的。   沈绵额头上渗出细汗来,她今日确实糊涂,光想着能够瞒天过海,却没有想到,若是哪里泄露出去,这就真的是个天大的罪过   ,要命的罪过。   “求陛下饶过臣妇一回。”沈绵恳求道。   皇帝听她求饶,道,“现在倒是知道怕了,先说说刚刚朕问你的问题。”   沈绵紧紧捏着手里的帕子,思来想去,终于抬头看向皇帝。 第365章 君心难测   沈绵战战兢兢地开口回答,道,“?回禀陛下,还是流放吧。”   “流放三千里,把你打发到苦寒边地,有的是苦楚等着你,朕觉得,还不如给你一根白绫,省得受苦。”皇帝道。   沈绵复又垂下眼眸,道,“陛下,臣妇还不想死。”   好死不如赖活着,而且沈绵也反应过来,皇帝没有真正要处置她的意思,只是想教训她几句,让她长记性。   皇帝看向黄公公,道,“你听听,这小丫头说她还不想死,你瞧出来了吗?”   黄公公劝说道,“陛下息怒,您呀,就别吓唬江少夫人了,前两日还说等着她把盛京的盛世图景都画给您呢,看着这画的面子上   ,您就别生气了。”   在场的人都看出来,皇帝没有真的动怒,不然哪里会七七地说这么多。   皇帝哼了一声,对沈绵说道,“行了,真怕死就别往死路上面走,少藏着你的侥幸心思,再有下次,谁别跑不了。”   皇帝说罢,转身上楼,禁军统领赶紧跟了上去。   黄公公慢走一步,道,“世子,快扶夫人起来,陛下?没打算处罚您二位,您二位日后别惹事儿了。”   说罢,黄公公也立刻踩着小碎步上楼。   江星列当即道谢,然后扶着沈绵站起来。   皇帝已经到了二楼,又冲着楼下说道,“你们刚才说要早上要吃什么来着,原样给朕来一份,一会儿拿过来。”   “是。”江星列回道。   沈绵靠在江星列怀里,好不容易才把气喘匀了,也不敢再说什么。   江星列道先吩咐人去买早饭,然后扶着沈绵?上楼,道,“没事,陛下吓唬你呢。”   沈绵点头,表示自己知道。   可就算知道,她也经不起当朝皇帝陛下这样吓唬,要死要活的。   沈绵扶着江星列的手往楼上走,说道,“也是我任性糊涂,日后再有事情,我一定三思,再也不敢心存侥幸了。”   江星列道,“我也长了教训,一会早饭买回去,送过去谢恩。”   两人在楼上的雅间里等了两刻钟,几个侍女端着买好的早饭上楼。   沈绵和江星列一人端了一个盘子,去面见皇帝。   皇帝正闭目养神,这一大早起来,他也困倦。   众人只当皇帝睡着,安安静静地把早饭放下之后,沈绵和江星列准备回旁边去,皇帝睁开眼睛,道,“你们俩的早饭,端过来,   坐下和朕一起吃。”   不能两人答应,皇帝已经坐在桌前,内侍把两人的早饭也端过来,摆在桌子上。   早饭都是一样的,馄饨,肉燕,还有一屉包子,一个煮好的白鸡蛋,一碗粥。   沈绵硬着头皮坐下,哪里吃得下饭。   皇帝尝了尝馄饨,道,“这馄饨是哪个买的。”   黄公公忙挤眉弄眼地看着沈绵,沈绵回道,“回陛下,“是糖水巷巷尾买的,那儿有一对卖馄饨的老夫妻,已经卖了二三十年。”   皇帝点头,吃了几个馄饨,又去尝肉燕,沈绵便把桌子上肉燕包子的来历全部讲了一遍。   皇帝听得,道,“你们也快吃。”   放在平时,这些都不够沈绵吃,只是今早沈绵哪里吃得下去,心想一会皇帝吃完了,她端过去慢慢吃。   结果沈绵没想到,皇帝吃完之后,吩咐两人,“朕今日没带几个人过来,正好你们夫妻俩留下陪朕说话,凑个热闹。”   沈绵看向江星列,她坐在皇帝这里,如坐针毡,哪里还想留下。   皇帝看她一脸苦相,道,“怎么,想抗旨?”   “臣妇不敢。”   “臣不敢。”夫妻二人同时回答。   皇帝指着早饭,道,“不敢就快点吃。”   反正也就这样了,总不能饿肚子,沈绵这么一想,麻利地把自己面前的早饭都吃完了。   黄公公在一旁看着,只觉得这江少夫人有些不体面,别说宫里的娘娘们了,就是盛京哪个世家女子也没有一顿早饭吃这么多的   ,眼看比得上一个小伙子了。   皇帝倒是没说什么,虽然宫里的女子们吃的少,可不是有句老话说能吃是福吗?   早饭过后,梨花阁中渐渐热闹起来,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偶尔能听到几个学子嚣张的声音,大意是今日必定要将对手驳倒,   赢得漂亮。   皇帝问沈绵,道,“知道错了吗?”   “臣妇知道。”沈绵立刻回答。   “错在哪儿了?”皇帝接着问。   “臣妇今日任性妄为,非要出门,罪在欺君,”沈绵说起自己的错处来,“臣妇心存侥幸,却没想到,若是稍有差池,臣妇之罪,   就会牵连世子,牵连静国公府,还有沈家,今日陛下教导宽容之恩,臣妇铭记在心,警醒此生。”   沈绵没有敷衍皇帝的意思,说着,她起身向皇帝行了一礼。   皇帝道,“免了,你知错就好。”   不等皇帝开口,江星列也起身,“陛下,臣知法犯法,纵容妻室,若非陛下今日阻止,日后或许铸成大错,谢陛下教导之恩。”   皇帝摆摆手,“你这脾气,朕是知道的,恐怕这世上能让你松口的,也就是沈氏一个,罢了,日后记着分寸,朕是你的长辈,满   朝文武可不是。”   皇帝语重心长,将夫妻两人好一番教导,这才罢休。   日头已经升起来了,下面的学子们,也自觉分成两派,嫡庶分明。   太子带着周瑾坐在上首,安王坐在太子下首第一个位置,三省六部有资历的官员也来了不少,偌大的梨花阁,现在也有些小了   。   江星列起身道,“陛下,臣去拜见两位殿下。”   皇帝摆手,“去吧。”   沈绵看看皇帝,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走,黄公公笑道,“世子夫人可不敢胡乱走动,您看蔡御史就在哪儿坐着呢,陛下这里最安全   。”   沈绵只能留下,确定皇帝这里最安全,没人知道皇帝就在梨花阁的雅间里坐着。   江星列离开之后,皇位才问沈绵,道,“你今日执意要出门,可是心有不平?”   沈绵颔首,实话实说,“是,臣妇纵然有错,但也不至于惹起盛京学子的争论,臣妇不明白,白侍郎挑起嫡庶之争,对大夏朝廷   ,对大夏百姓有什么好处,若只是一味争执,那实在有沽名钓誉的嫌疑。”   “沽名钓誉?”皇帝道,“你问过星列?”   沈绵捏紧手里的帕子,轻轻点头。   她现在知道江星列为什么要离开了,因为皇帝想留着她套话。   “他怎么说的?”皇帝果然接着问了。   “他说~”沈绵迟疑道。 第366章 其心可诛   “他说,如此争端,于国无益,于民无益,?徒增烦扰。”沈绵如是说道。   皇帝闻言,皇帝摩挲着手里的茶杯,问,“还有什么?”   沈绵?垂眸,“臣妇,不敢说。”   “恕你无罪。”皇帝答。   沈绵?这才抬头看向皇帝陛下,道,“白家为一己之私,挑起皇子相争,其心可诛。”   皇帝放下手里的茶杯,道,“这才像是?江星列说出来的话。”   看见皇帝对这个回答满意,沈绵只是笑笑。   皇帝却看出她眼中的得意之色,是了,江星列这个孩子,是很让他满意的。   聪明,还有分寸。而且自己把软肋递到了?他面前,许是有意,许是无意。   “星列未与你说这些话之前,你自己是怎么想的?”皇帝道。   沈绵心想,皇帝为什么要问她这么多问题,皇帝的疑心竟然这样重吗?   怪不得说伴君如伴虎,她有些心疼江星列,不知道他是怎么随侍皇帝三年的。   沈绵坐在这里,便觉得皇帝下一刻就能把她吃拆入腹,杀的片甲不留。   面对如此的皇帝陛下,沈绵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实话实说道,“姐姐?生下双生子,又教养皇长孙,风头无两,太子妃为白氏女,臣妇一直觉得,白家是为太子妃争宠,因此抓住了这个把柄,即便姐姐没事受什么委屈,但也背上了以庶为嫡的名声,有这样的母亲,孩子的名声自然也不会太好。”   皇帝笑着看沈绵,“你这样想,也没有错。”   皇帝不解,江星列要是娶了何娴宁那样的女子,才算是锦上添花。   就算是他,年轻的时候也喜欢聪明漂亮的女人,后来年纪大了,才觉得万事不知的小娘子有趣,江星列费尽心思,给自己娶了这么一位夫人进门,她还不能生育。   这是何苦。   就算是担心自己忌惮他,也不至于给静国公府添这么大个麻烦。   沈绵拿起盘子里的点心,小心吃了一块。   黄公公越发地没眼看,在一旁不知道该说什么。方才早饭吃了好些,现在居然还吃得下点心。   外面的议论声渐渐热闹起来,江星列走到楼下,见过太子和安王。   江廷芳坐在安王旁边,看见自己兄长之后,高兴道,“兄长怎得这么早就出来了,我还想着跟你一起出门呢。”   江星列看见他知道,道,“挤在这儿做什么,上楼去。”   江廷芳很不好意思,目光落在安王身上,意思是自己今天是陪着安王过来的,安王相邀,他们两个又是连襟,当然不好推辞。   而且今天来辩驳的双方,不少都是这次科举的学子,及第或者落榜的都有,江廷芳也得跟他们来往。   江星列好似没瞧见他的目光,只道,“去楼上。”   江廷芳迟疑了片刻,这话说两遍,意思就是不让他质疑,只需要听话就好。   江廷芳自是不傻,兄长肯定不会害他。   而且他和安王虽是连襟,但和皇子往从过甚,瓜田李下,到底说不清楚。   江星列如此吩咐,他也好有个正经理由脱身。   “我听兄长的。”江廷芳低低地说道。   安王见状,意有所指地笑道,“廷芳?又不是小孩子了,科举及第、已经成婚的人,世子怎么还是管教得这样严格。”   又不是没断奶的孩子,至于如此?安王的玩笑话,也不知道是调侃,还是嘲讽。”   “年轻人啊,还是要放出去闯荡,一辈子拘束着,?日后可怎么挣个前途出来。”安王把手按在江廷芳肩膀上,不准备放人离开。   笑话,他就要让静国公府往自己身边倒,江星列像做陛下的臣子,想离开盛京的漩涡,做梦去吧,绝不可能!   太子好奇地看着他三弟,道,“孤本想劝劝三弟,在府上好好读书,修身养性,没想到三弟是想奔个好前程,不知道三弟要奔的前程是什么,不如跟孤这个兄长说说,可别走错了路。”   这话就有些诛心了,但安王已经出手,太子也不能放着不管。   安王露齿一笑,仿佛对这个兄长半点介怀都没有似的,道,“太子兄长素日里操劳国事家事,弟弟哪里敢让您费心,只是觉得我现在年纪不小了,也该拿出些本事,给父皇和兄长分忧,至于教导嘛,弟弟有父皇教导,最近又常去苏老太傅身边说话,到底学来一些本事,所以就不劳兄长为我操心了。”   安王的手还放在江廷芳肩膀上,江廷芳有些别扭,他们兄弟斗法,非要自己卷进去干什么。   “苏老太傅学识渊博,一向最是忠君体国,没有二心,三弟既然跟着老太傅读书,可不要堕了他老人家的名头,日后让他老人家伤心。”太子接茬道。   武人打架,用的是兵刃;文人打架,用的就是一张嘴。   这要是在战场上,想必兄弟俩已经刀光剑影杀了几个来回,刀刀见血。   江星列才不想管他们兄弟俩是要杀人还是要放火,对江廷芳道,“上楼去吧,把文家的小子也带上。”   江廷芳眼明心亮,一听这话,把自己认识的几个凑热闹的世家子一并叫上,不拘嫡庶,也不管是不是太子这边的。   安王的脸都黑了,一时间血气上涌,真心想把江星列去打一顿。   文淼的弟弟不愿意上去,不满地拒绝了江廷芳。   江星列哪里管他,连拉带拽捂着嘴就上楼了。   回头看见安王的眼神,江廷芳歉意一笑,连襟哪有兄弟亲,还是听他哥的。   文淼的弟弟也是考中进士的,他是嫡非长,但对自己那个往日一事无成,现在却是太子左膀右臂的大哥很是不满。   前两日他也是听了安王的撺掇,今日便过来准备和学子们好好斗一番,没想到就被江廷芳这么拖上楼了。   “江老二,你干嘛,给我松开!”文蒙母道。   “嚷嚷什么,”江廷芳斥道,“你上去凑什么热闹。”   文蒙道,“我又不是世家出身的,怎么就不能凑热闹的,再说了,我哪里不如文淼了,他一个浪荡子,家里还捧着,我要是不拿出点本事来,怎么压得过他!”   “你再说一句,你看回去文老尚书不打断你的腿!”另有一个朋友劝说道。   文蒙脸一黑,“你闭嘴!”   江廷芳混不在意,道,“我管你呢,我跟让我拉你上楼,我就听他的,再说了,白家搭台子,你要上去唱戏,你还拿不拿我当兄弟,我大嫂在家禁足三个月,我们静国公府不要脸面的吗。”   “我这不是在安王殿下身边吗?”文蒙回答。   “我看你这科举白考了,”有人笑道,“不管你站哪一方,都是白家搭起来的台子,明白吗。”   文蒙虽然不甘心,但也想得通,没再吵闹。   那边,一个小厮打扮的年轻人上楼跟皇帝一字一句重复了刚刚下面三人的话。 第367章 毁于一旦   她睁大眼睛,倒不是因为惊讶下面几位说了什么话。   而是这个传话的年轻人,模仿起三人说话,语气、神态,口音、都是?完全一样的。   沈绵听罢,一时间非常好奇,市井之间确实有精通口技的人,可是像皇帝身边这样出色的,真是太少见了。   沈绵和江星列如此熟悉,都没有听出哪里有半点差别。   沈绵好奇地打量着面前的年轻人,年轻人向沈绵行了一礼,柔声道,“奴婢拜见世子夫人。”   这回是个柔弱的女子声音,沈绵看见他有喉结,不是内侍,确实是个男人,模仿女子的说话声音竟然这样相似。   黄公公一抬下巴,这人赶紧行礼,低着头出去了。   皇帝品着自己两个儿子说的话,品完之后,摇头叹道,“朕的这些儿子们,没有一个省心的。”   沈绵心想,你的儿子们也是命苦,他们的爹更不省心。   沈绵又拿了一块点心,桌上的桃核酥她已经吃了半盘子。   黄公公恨不得对沈绵大声说两句:夫人,您别吃了,回家再吃不行吗。   当初宫里嬷嬷的礼数是怎么教的,到了贵人面前竟然还是如此随意,怪不得世子这样从小谨言慎行的人,今日竟然欺君。   他不能成婚,确有个干儿子,一定要给干儿子娶个贤妻。   妻贤夫祸少,古人诚不我欺。   皇帝问沈绵道,“你还记得方才传了什么话吗?”   沈绵诚实地摇头,尴尬笑道,“这,刚刚那位口技甚是奇妙,臣妇光顾着惊讶了,倒是没注意他说了什么。”   皇帝准备好的问题都吞了回去,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沈绵也不想和皇帝说话,毕竟多说多错,谁知道哪一句话说出来,就会让皇帝不高兴。   连累了江星列,就是天大的过错。   说话间,楼下的争论已经开始。   刚才太子和安王说话的声音都不大,但是现在这个年轻人的声音却不是,这声音高的,简直穿云破霄,不用传话,皇帝也听得   见。   这应该是个嫡出的,而且是受过家中妾室和庶子迫害的嫡子,因此说起话来头头是道,几句话就把祸乱家族的大帽子盖到了庶   子和姬妾头上,痛陈利害,言辞激烈,很有煽动人心的架势。   另一方自然不甘示弱,讲述了自己是在嫡母嫡兄的胁迫和坑害之下努力读书,甚至于生母都是因为嫡母没有及时的延医问药而   病逝,可谓万分凄苦,催人泪下。   嫡出的那边立刻反驳,说他母亲要是知道体面,就不该为人做妾,妾室本来就是奴婢,难道还要嫡母亲自照顾,太金贵了!   对方辱没生母,庶子出身的进士顿时目眦欲裂,当下就拍案而起,毫不客气地指责对方没有人性,畜生不如。   眼看着一场学子间的争辩成了菜市口骂街,半点体面都没剩下。   白侍郎的脸已经白了大半,但他沉得住气,他白峻节却是真的急了,道,“叔父,这个安弼州,可不是按着咱们商量好的说的!   ”   白家人自然是知道江星列要把争辩往“嫡庶”上推,白家早有打算,今日一定要把这场争论带回“礼”上去,哪里想到他们挑好的   榜眼郎暗度陈仓,是对手塞进来的棋子,打乱了全盘计划。   白峻节想到自己最近和他称兄道弟,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   毁于一旦,当真是毁于一旦。   白家要的是“正宗法”,结果好好地争辩,成了菜市口的大娘吵架。   白峻节的目光落在江星列身上,对方端着茶杯,正不紧不慢地喝茶,显然早就预料到这个结果了。   吵的越热闹,安王越高兴。   他这回可是拉拢了不少人在门下,日后好好培养,以后都是他的助力。   太子的神色倒是看不清楚,说实话,白家这一回挑起这件事情,其实是对他有利的,“名正言顺”是他这个太子最好的倚仗。   可是偏偏白家心太大了,踩着静国公府上去不提,还想压过东宫一头。   正如江星列塑料,太子需要的是听话的盟友,他绝不会让自己受制于外戚。   太子是清醒的,如果这一次放任白家坐大,眼下看着对自己助力颇多,可这是养虎为患,饮鸩止渴,今日之后,他希望白家能   够清醒一点,千万别可惜了自家的本事。   至于老三坐大,太子根本不怕,他这个三弟,还差了点火候,不足为患。   但江星列也真是一点不留情面,对白家下这样的狠手,就不怕牵连到东宫这里。   白峻节还想上前阻止双方争吵,但白侍郎却是看懂了这个场面。   白家这一步,确实走的太大了。   兄长在中书省当值,不到五十岁,已经位高权重,可他们还是太疏忽了。   猜对了陛下的心思,却错漏了太子的想法。   这场争辩,最近是由太子插手管着的,白家小看了太子,也小看了静国公府的江星列。   今日这个结果,何尝不是太子放任导致的。   白侍郎擦了擦头上的汗,按住白峻节,道,“坐下。”   “叔父?”白峻节焦急道。   白侍郎摇头,“来不及了。”   他想清楚得太晚了,中书门下尚书三省,多少人都盯着丞相的位置呢,他们白家当了出头鸟,想要在陛下面前做出一番事情,   好让兄长能够登上丞相之位。   来不及了,白家赢得科举主考官攒下的好名声,这么快又败了出去。   只怕今日之后,一家人都要成为朝中的笑柄。   还有东宫,他看看太子身边的皇长孙,额头上又冒出细汗来,不禁心惊地想,太子,会让侄女生下嫡子吗?   太子狠心,又看出白家的野心,侄女的日子,恐怕不好过,更别说怀孕生子了。   自家做的事情,怕是要成为皇长孙的嫁衣了!   白侍郎合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太子漫不经心地听着他们争吵,扭头对江星列说道,“世子可是满意了?”   江星列笑笑,“这得回去问夫人,夫人若是满意,臣便满意了。”   太子抬头往楼上看了一眼,“上楼问就行,回去做什么。”   “夫人禁足在家,想必正在读书,准备熟知礼法,好日后再也不犯错。”江星列面不改色地说道。   太子也不戳破,江星列又反问太子,“不知太子殿下可满意?” 第368章 大夏律例   太子垂下眼眸?,对这个结果满意吗?   他当然不满意了。   静国公府与东宫分道,与白氏联姻,本想为自己添助力,结果被人踩在头上,险些当了踏脚石,还把老三给推了出去。   这件事情,东宫一点好处都没得到,恐怕明眼人都拿他这个太子当笑话了。   他有什么可满意的?   太子轻笑,道,“陛下满意就好。”   江星列没说什么,陛下满不满意的,可不是他能管得了的。   皇帝还算满意,正拿了一块新上来的荷花酥在吃。   其实他根本不在乎“宗法”这两个字,百姓或许觉得皇族是天下垂范,一言一行都是符合宗法礼制的。   然而事实恰恰相反,大夏的皇帝,有几个是嫡出的,皇帝只希望自己能有个出色的儿子,可以在他百年之后将大夏经营好。   至于嫡出还是庶出,这一点并不重要。   看谁儿子们出色的第一步,自然就是放手让他们去争斗,如果没有合适的机会,那就制造机会。   他是个合格的皇帝,但绝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皇帝以前看着太子和齐王博弈,在齐王请求外放的时候,皇帝同意了。   安王要娶苏家的娘子,皇帝又同意了。他就是瞧瞧,哪个儿子更出色些,哪个儿子能够突出重围,得到那个位置。   沈绵听着下方争论,渐渐地就开始走神起来。   因为该说的话他们好像已经说完了,车轱辘话来回倒腾,沈绵听着便觉得没意思。   沈绵开始后悔,早知如此,今日她就不出门了,不但什么有趣的事情都没听到,还撞上皇帝陛下,落下这么大一个口实,真是命苦极了。   皇帝大约也是觉得无聊,他问沈绵道,“你觉得如何?”   沈绵道,“陛下,臣妇以为,有些太吵闹了,有道是有理不在声高,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得吵架。”   皇帝道,“寻常事情,你父亲也常在朝堂是与人争吵,你不知道吗。”   “臣的父亲,一向说话做事都是有理有据的,胡搅蛮缠地才叫吵架,想来朝臣们都是在议政,议政是为公,吵架是为私,陛下觉得呢?”沈绵问皇帝道。   “谁跟你说的这些话?”皇帝问。   “祖父说的。”沈绵答。   “你祖父~”皇帝迟疑了片刻,道,“可惜了。”   沈老爷子一辈子都在御史台,没有再往上走,对他的才能来说,确实是可惜了。   沈绵倒是没觉得哪里可惜,祖父得罪的人太多了,要是在往上走,说不定就落得个抄家的结局。   看孙丞相就知道,他确实做错了事情,但也应了那一句墙倒众人推。   世族和寒门出身的臣子,是不一样的。   世族盘根错节,轻易不会倒下,像于家,杨家,就算有罪过,那也只是打发回老家而已,一家出事,多的是家族为他们求情。   可是寒门不一样,沈老爷子急流勇退,才换来了沈家的今天。   争吵持续了两个多时辰,连一向沉稳的江星列都熬不住了。   周瑾拉拉父亲的衣袖,道,“爹,我要出恭。”   周瑾实在是忍不住了,他年纪小,不比这些大人,能够两个多时辰坐在这里一动不动。   太子终于回过神来,回头道,“怎么了,瑾儿。”   “爹,我要出恭。”周瑾再说了一遍。   太子闻言,打发身边的内侍跟着周瑾过去,周瑾暗自长出了一口气,被两个内侍,七八个护卫从四面八方簇拥着,焦急地往前走。   江星列的脑袋嗡嗡地响,他往楼上瞥了一眼,然后看向太子,道,“殿下,臣倦了,准备先行回府,殿下慢听。”   说着,江星列便起身,穿过人群,准备上楼梯。   这时四周忽然安静下来,江星列没有在意,只是揉揉眉心,踩上了第二个台阶。   “江世子留步,”安王高声道,“不知今日论礼,江世子有何见教。”   江星列一下来就打发了江廷芳还有几个世家子弟,就是不想把他们卷入其中,自然也不可能偏向安王一方。   但是安王不甘心啊。   就算江星列不偏向自己这边,安王也想要他在世人面前亲口将白家人驳倒。   白家是太子的外戚,该让世人都知道,江星列和太子的外戚不和,关系恶劣,日后自己再好生拉拢江廷芳这个连襟,静国公府日后到底要走哪一条路,还未可知。   江星列的双脚落在同一台阶上,回头道,“安王殿下问我的看法?”   “是,我想知道,江世子这样的世家嫡子,是怎么看待我等庶子出身之人的。”安王目光灼灼,只等江星列开口。   江星列颔首,目光在人群之中扫过,找到了刑部的官员。   “叶尚书,您是刑部尚书,方才双方所言,您听清楚了吗?”江星列沉声询问。   叶尚书闻言,笑呵呵地说道,“听清楚了。”   “叶尚书可熟知大夏律例?”江星列再问,“今日该下狱的人,有多少?”   叶尚书愣了片刻,反应过来后,恍然道,“若今日所闻内宅之事不假,那按照大夏律例,今日该锒铛入狱的人,不在少数。”   他捋者胡子站起来,朝江星列一拜,道,“多谢世子提醒,臣回去之后,便要上书陛下,着各地官员详查,虽是内闱之事,可是对草菅人命者来说,大夏国法,高于家法!”   满是静寂,之后便是一片哗然。   谁家内宅没有出过人命?   美貌的妾室会因为嫡母的善妒而死,恶毒的妾室也会心生歹念,以下犯上,坑害嫡母。   今日虽是论礼,可是礼与法旗鼓相当,今日他们听到这么多内宅恶事,绝不是一个“礼”字就能压过去的。   有关内宅之事,妻妾之分,嫡庶之别,大夏律例手都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写着的。   白侍郎多亏身体好,这要是身体差的,恐怕当场就晕过去了。   江星列怎么这么会说话,啊?!   天底下就是他最会说话了吗!   刑部尚书拉着带过来的两位属下,笑盈盈地商议,这可是个不小的案子,等回去之后,一定要落实到地方上,有主母恶毒的,有妻妾作恶的,有宠妾灭妻的,又错乱嫡庶的,通通要审案,以大夏律例,好好地审,好好地还内闱一个公道。   江星列满意地看过众人,然后转身上楼,功成身退。   大理寺和刑部虽然都负责审案,但大理寺负责大案要案,事在内宅,便由刑部负责。 第369章 神来之笔   何谓神来之笔?今日众人是瞧见了。   白家想要“正宗法”,好吧,内闱法度,也是法度,白家今日,为大夏内闱着想,也算功德一件,这争论,到底是为大夏百姓着想了。   江星列把事情牵扯到法度上面去了,于是争论也落下帷幕,众进士开始窃窃私语,?他们这些天来的争论,到底是图什么,他们要正宗法啊,谁稀罕管那些内闱妇人的事情。   他们今日难道是为了妇人们争论来的吗?这一定是大夏开国来最好笑的笑话。   今日来的朝中大员则不由得赞叹,江星列果然是不同寻常啊。   生子如此,为父何求啊?   安王自然不满意这个回答,他面色难看,安王身边的人则问道,“世子不愧身在大理寺为官,那世子是觉得,身为庶子,便该低人一等吗?”   江星列已经走到了楼梯中间,听到有人这样问,道,“我何时如此说过。”   “世子不说,可我看世子就是瞧不起我们庶出的人。”   安王身边的年轻人开始起哄,“我看江二郎君的脾性,可要比世子好许多。”   江廷芳听到这话,在楼上瑟瑟发抖,?他当不起,真的当不起。   看看他哥,兵不血刃把野心勃勃的白家踩到脚下,要是他,估计只有被人生吞活剥的份。   江星列道,“内子在闻空寺长大,平素喜好读佛经,她总说众生平等,可是我素来不信,要是众生平等,为什么有人生来聪慧,有人生来痴愚,为什么有人生来就是嫡出长子,有人却托生在庶母腹中,为什么有人富贵无双,有人生来便命运坎坷,吃尽了人间苦头。”   他冷冽的声音在人群中回荡,“内子说,要是有一日,天下人都这样觉得,那就真的众生平等了,我自然也不相信,众生本就不平等,可是在座诸位,新科进士,学识渊博,前途无量,理当忠君爱国,为天下百姓之忧而忧,何必在此做无谓的争论。”   “争论无用,可不要枉做了他人的棋子,想要求个平等,那就自己去争。”   江星列这话说的,实在是太无情了。   可也是实话,世间平等,实在难求。   他跟沈绵说过,永远不会有那一天的,永远都不会有。   “对了,内子还说,若是诸位嫡出的,觉得庶子不好,那就把家里姬妾打发走,只要嫡子,诸位庶出的,若是真的厌恶嫡子,那也把家里的姬妾打发走,如此,日后倒是省了不少争端,若是不愿意,那岂不是叶公好龙。”   江星列说着笑起来,道,“不如学学我与内子,日后肯定省下了无数麻烦。”   说到沈绵时,江星列总是面带笑容的。   沈绵坐在楼上,又发愁地吃了一块点心,江星列总是戳他的心窝子。   他对自己说,除非世人全部成佛,否则众生就不可能平等。   沈绵没办法反驳他,也渐渐认识到,江星列是对的。   皇帝笑问,“你觉得众生平等?”   “前两年觉得。”沈绵回答。   “那何时不觉得了。”皇帝道。   “那夜永安河水冰冷,臣妇脸上的伤口蛰得生疼;前年在青州时,眼见尸骨如山,但是我府上有郎中,有米粮,我在家中,每日喝汤药,并未染病。”沈绵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与江星列十分相似。   前者她的性命和尊严被人?践踏,事后无可奈何,只能远走青州,那时她是蝼蚁;后者她是何其有幸,从头到尾完好无损,还有江星列为她千里奔走,不惜性命,那时她金枝玉叶。   那时候那就知道,江星列是对的,自己是错的,但她心中仍然希望,希望有一日会众生平等。   “陛下为什么笃信佛教?”沈绵大着胆子问皇帝。   皇帝笑笑,轻声说,“因为朕没有人~”   没有人可以相信,没有人可以倚仗,坐上那个位置,他除了神佛,还能向谁祈求呢。   没有了,真的没有了。   这个年纪轻轻的女子,她或许已经明白众生之不不平等,可是她被沈家娇娇贵贵地养着,被江星列用尽心思地宠爱着,她那里知道,这世间到底有可怕。   命悬一线,白骨如山,这都不算什么。   这时间最可怕的是孤独,旁人的孤独有人可说,皇帝的孤独,只能自己咽下,在寂静无人时,与佛祖诉说。   后半句话被门口的脚步声打断,黄公公上前开门,江星列走了进去,向皇帝行礼,道,“陛下,臣回来了。”   “坐吧。”皇帝道。   江星列在沈绵身旁坐下,悄悄摸摸她的手心,手有些凉,但并未汗湿,可见胆子是越发地大了。   “该用午膳了,陛下可要起驾回宫?”黄公公小声询问。   皇帝道,“吃完再回去。“   黄公公忍不住道,“陛下,叫朝臣们知道,又该上折子了。”   皇帝的安危,关乎整个大夏,要是朝臣知道皇帝微服出宫,侍卫都没带几个,回头怕是要在朝堂上以头抢地,泪洒大殿。   皇帝道,“你闭嘴,朕知道。”   黄公公只得陛下,又问皇帝想吃什么。   皇帝于是看沈绵,“最好吃的,都点一份。”   沈绵听得,也不推辞,当即就噼里啪啦说出一长串菜名,说的那叫一个顺溜,简直比说书的人嘴皮子都溜。   “还有清炒时蔬,腌萝卜,”沈绵再加了最后两个,然后问皇帝,“陛下还有什么想吃的。”   皇帝道,“够了,够了,一粥一饭,来之不易,不该浪费。”   皇帝素来节俭,当然也只是他自己认为的节俭。   沈绵点点头,又对小厮说,“都要一半。”   小厮闻言点头,赶紧走了。   沈绵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江星列低声问,“怎么了?”   “可见众生是不平等的。”沈绵道。   江星列笑笑,“我早就跟你说过,你偏不听。”   沈绵送过去一个大大的白眼给江星列,不再理会他,江星列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笑着低声说什么。   皇帝看着这对小夫妻觉得好笑,皇族的家宴,可不会有这样好看的场面。   沈绵饱饱地吃了一顿,摸着肚子和江星列一起回家。   皇帝坐在马车上,情真意切地感叹道,“黄为良,朕还没见这么能吃的小女子,比个大小伙子都不少吃。”   这是皇帝从五岁读书之后,说过的最情真意切的话。   黄为良笑道,“世子夫人是个心宽的人。”   皇帝道,“那也挺好。”   黄公公心想,世子夫人真是好命,能得陛下青眼。 第370章 恃才傲物   沈绵笑道,“我哪一日不高兴了。”   “这倒是,绵绵有我陪着,高兴的时候自然更多些。”江星列道。   “我们去看祖父吧。”沈绵道。   “你这个模样过去?”江星列提醒沈绵,她现在还是“四郎”,再者江星列也担心有外人瞧见沈绵出门。   皇帝不计较,那是皇帝的事情,朝中官员可不会不计较。   沈绵回过神,道,“对对对,我忘了,赶紧回家,到中秋我都不出门了。”   “两个月,很快就能够过去。“江星列安慰道。   沈绵颔首,两个月就两个月吧。   沈绵打了个呵欠,她有些困,想回去睡午觉。   一路上马车被拦了好几次,都是要请江星列去喝酒的,其中不乏朝中大员,但被江星列一一婉拒,结果今日之后,江星列又赢回来一个恃才傲物的名声。   江星列对此并不在意,恃才傲物也好,不知好歹也罢,他与东宫断交之后,便不是盛京中的任何一派,谁都不想眼睁睁地看着他坐大,想必皇帝也喜欢任用一个有才能却声名不好的臣子,这样他也更放心些。?   回到府中时,静国公府门前停着辆马车,沈绵一瞧,就是静国公府的。   沈绵焦急道,“是不是母亲回来了。“   “应当是弟妹。”江星列道,江初月怀孕辛苦,淑和郡主肯定得再过一个月才回来。   思安院出了那样的事情,苏秋湖要是放任不管,日后府上的丫鬟侍女怕是都不会把她放在眼里,她自然得赶紧回来。   沈绵道,“那就好,那就好。“   她今日跟做贼似的,担心这个担心那个,若是让淑和郡主瞧见,肯定是要动怒的,但让苏秋湖瞧见却不是什么大事,想来不至于告到郡主面前。   江星列看得好笑,“叫母亲瞧见也没什么,怎么把你吓成这样。”   “天下的儿媳妇,有哪个不怕婆母的,”沈绵道,“何况我这是敬重婆母。”   江星列揽着她的肩膀,觉得有些好笑。   苏秋湖回来也才没两个时辰,刚刚把院中的婢女仆从处置了,该惩处的惩处,该发卖的发卖,一律处置完,正坐在软榻上看书休息。   贴身侍女玉兰凑到苏秋湖耳边,小声道,“夫人,刚刚奴婢瞧见世子带着大少夫人回来,大少夫人还穿着一身男装,打扮得跟个少年郎似的。”   苏秋湖一惊,然后迅速反应过来,训斥道,“胡说什么,大嫂被禁足在家,乃是陛下金口玉言,你说她从外面回来,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   玉兰闻言惊道,“娘子恕罪,肯定是奴婢瞧错了,奴婢失言。”   苏秋湖等了好半晌,才说道,“去,瞧瞧还有哪个没长眼,静国公府可不养没长眼睛的。”   玉兰这才起身,“娘娘放心,奴婢这就去瞧瞧,肯定不许他们瞎说。”   苏秋湖当然知道玉兰不是在胡说,她一早回来就要去见沈绵道谢,结果被碧云给拦下了,说是沈绵今天不太舒服,还在睡着没起来。   苏秋湖一想,今日嫡庶之争,梨花阁这样热闹,最近她听沈绵抱怨过几次,显然是对这次白家起的争端极为不满。   世子那样宠爱她,自然会为她出了这口气。   今日之争,白家必定落败,以沈绵直来直去的性格,不去凑热闹才奇怪。   不过她也真是的胆大包天,就不怕被人瞧见,回头落得个欺君之罪。   沈绵应付了一上午皇帝陛下,身心俱疲,回家之后倒在床上便睡着了。   江星列没睡,等沈绵睡着之后,便回书房去了。   江廷芳被人灌了酒,午后由侍从扶着进门,竟然瞧见苏秋湖在家。   他只当自己是在做梦,上去搂着苏秋湖道,“好夫人,你上哪儿去了,怎么这么多天都不回家?”   屋里还有侍女伺候,苏秋湖忙扶着他道,“夫君先坐下,我给你倒茶。”   江廷芳才不想放开她,一挥手把侍女都打发出去了,道,“都出去,都给我出去,没瞧见已经到了就寝的时辰吗,都站在屋子里干嘛呢。”   苏秋湖的脸当即就烧起来了,这是什么混账话!   “玉兰,叫小厨房煮醒酒汤过来!”苏秋湖高声道。   玉兰却是个眼明心亮的,笑道,“夫人放心,醒酒汤奴婢这就吩咐人去煮,二郎君就交给您了,嘿嘿嘿。”   夫人和姑爷亲近,难道她们做婢女的还要拦着吗,当然不能。   她笑着把屋里的侍女一并打发出去,然后自己关上门,亲自在门廊下守着,嘴里念了好几遍阿弥陀佛,“希望我家夫人尽早怀上子嗣,佛祖保佑,佛祖保佑。”   玉兰拿起帕子,心想,绣个石榴花儿吧,石榴多子,好兆头。   沈绵傍晚起来,去书房里整理自己的画,苏秋湖和江廷芳成婚那日的画已经装裱好了,沈绵打发绿沉给他们送过去。   绿沉回来,笑嘻嘻地对沈绵小声说道,“夫人,您猜奴婢去思安院瞧见了什么?”   “瞧见了什么把你高兴成这样。”沈绵道。   绿沉小声道,“二郎君醉了酒回来,一进门就搂着二夫人不撒手,画被玉兰给收起来了,说是一定会给二夫人瞧的。”   沈绵成亲这么久,哪儿能不知道他们关上门干嘛去了,笑道,“就你聪明,什么都知道。”   绿沉吐了吐舌头,“夫人别生气,奴婢只说给您听。”   沈绵道,“你别出去瞎说就成。”   绿沉赶紧地再三保证,沈绵这才打发她出去。   第二天早上,沈绵一个人坐着屋里吃早饭,朱砂掀开帘子,苏秋湖笑着进来了。   “大嫂这会儿才吃饭?”苏秋湖问道。   “今日起得晚,你吃过没了,过来跟我再吃一点。”沈绵道。   “已经吃过了,”苏秋湖道,“今天是来给大嫂道谢的。”   “一家人,客气什么。”沈绵让她在自己旁边坐下。   苏秋湖道,“都是我管教不严,才叫思安院出了这样的事情,多亏大嫂帮我,这才没出乱子。”   她握着沈绵的手,接着说道,“还有就是昨晚上大嫂叫人送过来的画,大嫂当真妙手,瞧着那画,真跟活过来似的,我和廷芳都十分喜欢,等我们年纪大了,瞧见那画,也能想起成婚那日的情景来。”   “你们喜欢就好。”沈绵道。   苏秋湖赶紧点头,她当然喜欢,喜欢得不得了。   “真是没想到,我那日瞧着跟个傻子似的。”   沈绵心想,成婚当日,哪里有几个清醒的,都是糊里糊涂就完了。 第371章 破烂风月   这件事情一完,沈绵的心结也就放下了,专心在家中画画。   今年的夏天似乎格外漫长,直到入了八月,天气才彻底凉下来。   于太后又病倒了,到底是年纪大的老人家,又病了两年,如今病情反复,也不奇怪。   沈绵要进献给皇帝的中秋节礼已经准备好,只是眼看着离中午还有十多天,她只能眼睁睁地在家等着。   不过京兆府衙门今日接到了一桩案子,有个大腹便便的妊娠少妇,状告盛京极有权势,门第极高的世家大族。   静国公府。   对,就是静国公府。   女子的状纸上写着,静国公府世子江星列始乱终弃,答应把自己接进门做妾室,但江星列惧内,他夫人沈氏不喜,把他们一家都从姑苏打发走了,父亲被山匪杀害,母亲病故,兄长失踪。   她没有办法,只能耗尽家财,一路来到盛京,状告江星列,为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讨回公道。   这个女子,名叫陈敏。   这个消息风一样传遍了盛京,江星列彼时正在御书房和朝臣们议政,被这消息当头砸下来,他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   满屋子人都看着江星列,皇帝看向来递折子的京兆府尹。   京兆府尹于是把事情从头到尾又说了一遍,“陛下,那妇人说,她肚子里是静国公府的庶长子,状纸上又将事情说得非常清楚,臣不敢慢待,只能来请陛下做主。”   江星列立刻朝皇帝拱手,笃定道,“陛下,此事绝无可能。”   “有没有可能,还是得审一审的。”   有朝臣凑热闹,道,“世子到底是年轻人,若是一时糊涂做出了事情,把人接回去就是,哪里至于上衙门打官司。”   有人想将此事作为风月趣事,就此翻过,不用闹大。   京兆府尹又道,“陛下,此女之父,是前任姑苏知府陈东旭。”   这话一出,这件事情就不能当做风月笑话了。   若是江星列真的威逼一方知府离京,这可是要命的大案子。   当即有人嗅到味道,这是个好机会,把江星列,把静国公府从盛京第一世族上面拉扯下来的好机会。   皇帝问道,“星列,你怎么说?”   江星列不紧不慢,朝皇帝拱手,道,“回禀陛下,臣绝没有做过此事,臣若有子嗣,必定出自沈氏腹中。”   朝臣笑道,“江世子,若是我没有记错,沈氏好像不能生育,如此,世子与陈敏意外有了子嗣,想来夫人也不会怪罪。”   几人纷纷附和,江星列冷笑,道,“诸位大人真是好意,一个来历不明的妊娠女子,诸位红口白牙,就敢说这女子是我的妾室,孩子是我静国公府的血脉,怎么,诸位亲眼见过?”   “男子风流,在所难免,世子何苦不认,闹得天下皆知,毕竟难看。”   “可不是嘛,世子身份尊贵,难道还真的惧内不成。”   朝臣们发出笑声,等着江星列认下这个罪名。   “如何难看,我为求沈氏为妻,许诺此生不会纳妾,绝无庶子,费尽心思方得她为妻,君子一诺,重逾千金,她陈敏何德何能,值得我江星列背弃诺言,背叛妻子,此事我不曾做过,还请陛下下旨详查。”   江星列跪在地上,心想这个混账东西出的主意,想要祸乱静国公府血脉不说,要是传到沈绵耳中,她信以为真,他这家恐怕都要散。   真是恶毒,若是查出幕后黑手,他江星列绝对不会客气!   沈绵今日请了大嫂和甜姐儿过来玩,甜姐儿已经学会走路,正在院子里摇摇摆摆地走着,沈绵就跟在她旁边,生怕她摔了。   关钰铃正在和苏秋湖说话,“小孩子就是摔摔打打地才能长大。”   关钰铃有些十分可惜,沈绵这样疼爱甜姐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生下孩子。   苏秋湖道,“甜姐儿走的稳当,我兄长的儿子,一岁半了才会走路。   绿沉匆匆进门,跑到沈绵面前。   沈绵把甜姐儿抱起来,道,“怎么了,慌慌张张的,碧云和碧水嫁了,你可得拿出大丫头的沉稳来。”   碧云和碧云这两个月里先后嫁了,朱砂和绿沉现在贴身侍奉沈绵,绿沉是个急性子,平时还好,一遇上事情就跟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炸。   “夫人,有个怀孕的女人,说她肚子里是咱们世子的孩子,现在盛京都传遍了啊!她去京兆府告状,还说世子是因为您善妒,才没有把她接进门的,她还说什么,她进不进门不要紧,可是不想看着世子的血脉流落在外,还要来求见您,让您开恩!”   绿沉气得咬牙切齿,道,“世子和您感情深厚,眼里头哪里还有其他女人,真是天大的胆子,竟然给你头上泼脏水,真是该死!”   “是叫陈敏?”沈绵道。   绿沉跺脚,道,“对,对,就是这个叫陈敏的!姑苏来的!还是官宦世家出身的女人,真是不要脸皮!”   沈绵语调平平,道,“真是好胆色。”   这哪儿是不要脸,这是不要命。   当初在姑苏想算计江星列,自己没放在心上,饶过了她一回,如今竟然还敢跑到盛京来告状,好胆色,真是好胆色。   绿沉声音不小,关钰铃和苏秋湖也听到了。   关钰铃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怕是有人觉得我们静国公府站的太高了,想毁我们的名声!”苏秋湖冷声说道。   关钰铃先想到的是江星列是不是欠下了风流债,她看向沈绵。   沈绵道,“这女子我见过,当初姑苏知府想将她给世子做妾室,我和世子都被算计,世子还踹断了她两根肋骨,之后她就被嫁出去,她肚子里的,绝不可能是世子的血脉。”   沈绵自然是相信江星列的,陈敏又不是什么天仙下凡,江星列要是真想,要什么女人没有,怎么会看上区区一个陈敏。   这其中一定有算计。   沈绵把来龙去脉简单说了一遍,关钰铃的疑心也消了大半。   淑和郡主的侍女过来,叫沈绵和苏秋湖过去。   关钰铃从沈绵怀里抱走甜姐儿,道,“你们过去吧,我带姐儿回家。”   沈绵歉意一笑,道,“本来都说好留你吃午饭的。”   关钰铃道,“嗨,一顿饭而已,回头再补上就是,你先把家里的事情处置好,别让祖父和父亲母亲他们担心。” 第372章 过江之鲫   淑和这会儿可是气得不轻,沈绵进门,便瞧见她脸色难看。   静国公正在一旁劝说,道,“冤假错案年年有,只是今年落到静国公府头上罢了,你何必大动肝火,冷静些,星列岂能连这点小   事都处置不好,你冷静点。”   “我冷静什么,每回有事你都是这一句,你倒是冷静,怎么就不给你儿子出个主意,好把?事情尽快解决了。”淑和郡主不满道   。   静国公语塞,拿着茶杯不说话。   沈绵和苏秋湖前后脚进去,淑和郡主便道,“坐下,在姑苏是怎么回事儿。”   沈绵把姑苏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淑和郡主闻言道,“你也真是心宽,遇上这种人,不早早地处置了,倒是给人手里送了把   柄,也不知道又是哪个作妖。”   沈绵心想,这可不好猜啊。   静国公府本来树敌就多,江星列前段时间审孙丞相一案,还有梨花阁变“礼”为“法”,得罪的人如过江之鲫,难以数清。   可是姑苏的事情,到底是怎么传到盛京来的。   但转念一想,也不奇怪,姑苏虽然离盛京千里之遥,可是来往的商人不少,自己在盛京的消息都能传到姑苏去,要是有心想知   道姑苏的事情,倒也不难。   只是拿子嗣做文章,沈绵垂下眼眸,这是戳自己和江星列的心窝子。   不知是从哪儿借来的胆子,急着走黄泉路。   淑和郡主本来也不相信江星列能够做出这样的事情,再加上还有个他好不容易娶回来的事情,这件事情板上钉钉,肯定是假的   。   说实话就算真有意外,江星列真的落入圈套,做了糊涂事情,那这件事情,就绝不会传到沈绵耳中,危及他们两人的婚姻。   淑和郡主想通这一点,道,“吩咐两个儿媳妇管好各自院子里的事情,便准备打发两人离开。   两人刚刚站起来,准备行礼告辞。   结果门被推开,传过来一个戏谑的声音,“兄长,大嫂,弟弟我听说大侄儿在外面惹了祸端,特地过来问问,是不是长房嫡子后   继有人了?”   进来的是江平津,静国公府的二爷,江星列的亲二叔,也是静国公府第一不靠谱的人。   淑和郡主刚刚好一点的脸又拉下来,江平海一拍桌子,“你给我闭嘴,这个节骨眼上添什么乱。”   江平津笑嘻嘻地说道,“我这不是担心星列断子绝孙吗,你们不如先把人放在外面养着,等生下来,先滴血认亲,看是不是亲生   的。”   他又看向沈绵,“要是我这侄儿媳妇心眼子小,不想留,那就去母留子,这不就完了,至于为了这件不打紧的事情生气,兄长当   年何等的风流,星列不过只风流了一回,大嫂和侄儿媳妇不如宽容些又何妨!”   江平津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说的头头是道。   “啧啧啧,留个惧内的名声可怎么办?”   江平海气得把被子砸在地上,他就是有名的惧内,一向听不得有人说这两句话。   江二叔老神在在,管它碎的是瓷杯还是玉碗,全部都不在乎,俨然早就习惯了。   沈绵道,“我竟然不知,二叔何时这样为大房和星列着想了,是赌坊花街今日关门,还是受了谁人指使,来坑害静国公府。”   “你这妇人,不敬长辈,不分嫡庶的女人,胡说什么!”江二叔怒斥。   “那二叔为何要祸乱静国公府血脉?”沈绵道,“也不知道我们星列哪里对您不起,您要不顾长辈体面,不顾静国公府的脸面,如   此胡闹!”   江平津如此,自然事出有因,因为前些日子江星列帮着江信仁,把二房的大半家产送到他手中去了。   江平津眼下在家越发地说不上话,刚刚跟儿子发作一通,一听说江星列这里有事,马上就过来凑热闹了。   “你不能生,还不许别人能生了!”江平津斥道。   这话一说出口,屋里便安静下来。   沈绵压下心中翻腾的怒气,道,“二叔有心了,自家的事情尚且理不清楚,还要来操心我和星列,侄媳妇在这里多谢了。”   淑和郡主指着门,沉声道,“江平津,出去。”   她只是简单吩咐了一句,好似并未动怒,但听在江平津耳中,这两个字就格外地人。   毕竟从淑和郡主进门那一天开始,江平津就没有在她手中翻出过风浪。   江平津起身,故作镇定地整理好衣袖,道,“我就先走了,不打扰你们商量正事。”   说罢,便起身匆匆离开。   淑和郡主见他离开,对沈绵和苏秋湖道,“行了,都回去,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到时候要瞧瞧,谁这么好的算计,想给咱们   静国公府添人。”   沈绵起身,道,“母亲,父亲,儿媳先退下了。”   苏秋湖慢走了一步,道,“母亲,安王那边~”   上一回安王被江星列当众驳了面子,苏秋湖担心是他让自家难堪的。   淑和郡主摆手,“年纪轻轻的,想这么多做什么,回去吧。“   苏秋湖闻言,便没有再说什么,安静地离开了。   等两人一起离开,静国公道,“你觉得是不是安王?”   淑和郡主笑笑,道,“安王要是真有这个本事,那倒是厉害了。”   言外之意,淑和郡主认为安王做不出这等事情。   静国公揉揉眉心道,“怎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就这么多,没个消停的时候。”   “说得好像要你操心似的。”淑和郡主低声道。   静国公没听清楚,道,“你说什么。”   “没事。”淑和郡主回答。   沈绵回到思敬院,也觉得心烦,好不容易消停了两个月,麻烦又找上门来,这日子什么时候才算到头!   江星列下午回来,看见沈绵坐在窗户前面发呆,上前问道,“怎么了,想什么呢?”   “老师跟我说,你以后就日子,只要活着一日,麻烦无穷无尽,只要活着一日,就没有完,”沈绵摇着团扇,“话本子里都写,男   子和女子喜结良缘,故事便结束了,可是成婚之后的麻烦明明更多,尤其是嫁给你,我从去年到今年,真是没有一天消停日子   。”   江星列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   沈绵又道,“这桩案子要怎么办?”   “明日,你我去京兆尹,跟陈敏对峙。”江星列说这话的时候,显然心情非常糟糕。   按着他的意思,把人打发了就是。   可那群老东西不答应,非要让皇帝下旨明查,还说什么不能冤屈无辜之人的鬼话,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   沈绵道,“对峙就对峙,我倒是要瞧瞧,她陈敏吃吃了熊心还是豹子胆,竟然敢跑到我跟前来抢夫君。”   她沈绵还能怕了不成! 第373章 堂下听审   江星列把沈绵从椅子上抱起来,“真是委屈我们绵绵了。”   身为女子,明日居然要上公堂受审,江星列想想都觉得来气,偏偏陛下怎么都不肯松口。   “我都委屈习惯了,上公堂,那就上呗,我还没上过,正好去瞧个新鲜,”沈绵随口道,“你也委屈,平白无故地当了人家的便宜   爹,?怎么样,惊喜不惊喜?”   江星列道,“惊喜,惊喜得很啊。”   这件事情上,两人的无奈多于恼怒。   “也不知道是谁撺掇的。”沈绵道。   “在查,明日就知道了。”江星列回答。   一个妊娠妇人,能够千里迢迢地从姑苏来平安到盛京,?肚子里那块肉竟然还好好的,若是平头百姓家的女子,身强体健尚且   有可能,可一官宦人家的女子,绝不可能!   能查清楚就好,沈绵道,“明日去京兆府衙门,?该怎么说。”   “实话实说。”江星列回答。   “唉,明日全盛京都要知道我是个泼妇了。”沈绵玩笑道。   江星列听了这话大笑起来,道,“泼妇我也喜欢。”   沈绵被江星列放回椅子上,只送给江星列一个白眼。   第二日一早,两人便起来去了京兆府。   沈绵不是孤身一人去的,特地带了丫鬟婆子还有郎中,万一到了大堂上,陈敏的肚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这责任还得落在她   头上,不值当。   不只江星列夫妻过去了,淑和郡主和静国公也一起来了。   沈绵一下马车,先看到了自己的父亲和兄长。   “爹,大哥哥,”沈绵向两人行礼,道,“你们怎么还过来了?”   沈秉道,“自然是要过来的,我好好的女儿女婿,今日竟然要上公堂受审,这是什么道理!”   沈瓒脸色也不好看,皇帝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就这样的案子,有什么好查,把人处置了就是,下旨让静国公府世子和世子妃夫   人受审,这不是作践人吗。   江星列得罪了朝中这么多人,把他推上公堂,岂不是任人嘲笑。   还有自己妹妹,一个女人,堂堂一品诰命,世家夫人,今日竟然要上公堂,这算什么!名声还要不要了!   沈瓒安慰妹妹道,“咱们行的正,坐的直,身正不怕影子斜,谁泼的脏水,哥哥一定让他把脏水吞下去!”   沈绵笑道,“大哥哥可要记着今日这话。”   “自然,”沈瓒回答,“哥哥在你面前,什么时候食言过。”   沈绵一笑,“知道大哥哥最疼我。”   一行人进了知府衙门,许多案子,其实都是京兆府关起门来审问,并不让百姓围观,可今日京兆府衙门大开,门外不少百姓都   来凑热闹,这可是静国公府的案子啊。   京兆府尹也是苦不堪言,其实他哪儿想审这个案子。若不是座师开口,这案子他肯定先和静国公府商议,随意打发了。   可是已经致仕的座师亲口吩咐,让他去看见皇帝,把案子闹大,他当然是不能违背座师的命令,只能壮着胆子去找去皇帝,硬   着头皮审案,给座师一个交代。   江星列和沈绵不用跪,陈敏被扶着上来,安置在了椅子上。   陈敏瞧见堂中两人便开始嘤嘤哭泣,道,“世子,您还记得我吗,您肯定不记得了,没事,没事,都是妾身自己情愿的,妾身本   来只求春风一度,可是没想到,没想到妾身好命,腹中竟然有了您的孩子,妾身是连命都不在乎的,可是这个孩子,他是第一   个孩子,妾身知道您最是心善,想留下这个孩子,妾身不求能够入府,也不求夫人能够饶恕我,只求夫人能够留下这个孩子,   他养在您膝下,一定会孝敬您的,夫人,您饶他一命,饶他一命。”   江星列只想一刀结果了陈敏,免得再污沈绵的耳朵。这怕前几辈子都是唱戏的,怎么这么能演!   淑和郡主四平八稳地,道,“你给我闭嘴!有事就说,没事少在这儿胡搅蛮缠,我长子自幼管束严格,品行端方,在娶妻之前从   未与任何女子有来往,你今日说他与你无媒苟合,你还怀上了孩子,你这样污蔑我儿,可想过后果吗?”   淑和郡主绝不容许任何人污蔑自己光风霁月的长子!   陈敏不用说,横竖就是个死!   “是妾身不配,郡主,原是妾身不配,妾身不敢为自己求什么,妾身愿意生下这个孩子就一死了之,只求郡主和夫人稍稍宽仁些   许,让孩子平安长大。”陈敏哭得无比凄惨,好像下一刻落下的就不是眼泪,而是血泪。   百姓的议论忽然高了起来,有人说道,“这世族郎君,到底是不一样的,心狠啊。”   有妇人?却开口反驳,“你少在这儿胡言乱语,江世子人品如何,盛京上下都知道,世子想找女人,什么样的天仙没有,这个叫   陈敏的,四方脸高颧骨芝麻眼,丑的简直没眼看,世子是瞎了眼吗,会看上这种女人!”   其实陈敏也没这么丑。   于是堂上还没审出个所以然,?堂下已经吵成了一锅粥。   京兆府尹拍了好几次惊堂木,都没有让人群安静下来,还是打发了衙役,这才安静下来。   沈绵开口,道,“大人,我请了盛京中最有名的来那个郎中过来,还有几位产婆,先给这位陈娘子瞧瞧,这千里迢迢,孤身一个   女子,从青州赶到盛京,还是先瞧瞧孩子还好不好,您说是吗?”   京兆尹闻言,准备答应。   淑和郡主却冷笑了一声,道,“我们静国公怎么娶你这样好脾气的儿媳妇,要我说,且不说这肚子里还不知道是哪儿?来的野种   ,就算真和静国公府有关系,那也留不得,静国公府可没有让庶子生在嫡子之前的道理!”   京兆尹一听这话,马上就觉得自己抓到了淑和郡主的把柄,严肃道,“郡主啊,刑部前两个月可是好好地审了一批案子,都是   关于内闱之争的,这还是世子提议的,您现在这样说,可是不太好啊。”   “大人,您的意思是,这孩子是我们静国公府的,开什么玩笑,你还没审问,就要泼脏水到我静国公府头上,你这是审案,还是   诛心!”淑和郡主高声道,“我的意思是,静国公府的人,绝不会做出这等事情!”   “我看你们就是欺负我这个儿媳妇在青云寺长大,性子软,脾气好,容易拿捏,上一回借着朝中的事情,让她在府中禁足三月   ,今日又把人逼上了公堂,”淑和郡主一副怒火滔天的样子,道,“审,好好审,水落石出之后,咱们自见分晓!”   沈绵忙道,“母亲别动怒,儿媳只是担心,陈敏腹中之子有事,有人诬陷静国公府。”   “快点审。”淑和郡主颔首,对京兆府尹催促道。 第374章 得胜还家   京兆府尹能怎么办,当然是审案子啊。   “世子夫人,还请您说一说那日的情况。”   沈绵先是礼貌地朝京兆府尹?行了一礼,然后又把事情仔细说了一遍,重点放在她被带到后院换衣服这件事情上,但凡清醒一些的,就应该知道,这件事情,散发着内闱阴谋的味道。   “夫人为何记得这样清楚?”京兆府尹又问。   沈绵笑笑,说道,“大人,我是个女子,在成婚之后,世子许曾经许诺我,此生只有我一人,这是我我嫁给他的前提,您可以认为我小器刻薄,或者如何,但那一日,有人觊觎我的丈夫,还算计了他,我不仅现在记得清楚,我此生都会记得清楚,我当时没有把事情闹大,甚至没有累及陈敏的名声,没有累及她父亲的官声,还让她安稳出嫁,已经是我此生最大的仁慈,可今日有人欺我性情和善,我再好的脾气,也不会留情。”   沈绵的目光落在陈敏身上,比怨恨更多的,是怜悯和同情。   “但是我也没什么好生气的,”沈绵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君子一诺,重逾千金,我永远相信世子,陈敏只是被她家中长辈欺骗,以为自己能够成为世子的女人,其实被当做一枚棋子而已,大人。”   她在可怜陈敏,可怜是她是蠢货,害死了自己一家尚不知道,还在沾沾自喜,以为自己抓住了荣华富贵的边角。   果然,陈敏就在沈绵这样的目光中渐渐变了脸色。   京兆府尹渐渐冷静下来,这位世子夫人,确实时候好脾气的,他道,“可是夫人,万一呢?”   沈绵又看向陈敏,然后对京兆府尹道,“大人,您审案,要有证据,您说‘万一’这两个字,是何等的诛心,您身为京兆府尹,若是一直如此审案,恐怕您的官帽应该脱下来,去向陛下请罪,辞官回乡。”   “夫人也没有证据证明,世子是无辜的。”京兆府尹擦擦额头上的汗,然后反驳。   “是,”沈绵颔首,道,“所有的案件,都应该调查清楚再审问,可是大人和我们静国公府的人,都被人赶到了朝堂上,我们无法证明清白,大人也无法审出正确的判决结果,这对您,对我们静国公府,甚至还有大夏律例,都是不公的,那昨日是谁催着今日就要审出结果的。”   沈绵和京兆府尹四目相对,都是茫然。   沈绵是装的,京兆府尹则想,这是陛下的旨意,是好几位官员推动的啊,他能怎么办,他只是硬着头皮上啊。   京兆府尹是知道的,有人想看到江星列灰头土脸地领着一个妊娠妇人家进门。   他们要羞辱江星列,羞辱静国公府。   “是陛下的旨意。”江星列终于开口。   沈绵一笑,笑得温婉柔和,只听她说,“那就去跟陛下进谏,大夏律例在上,审案岂能如此草率。”   沈绵昨日刚刚听到这件事情,她当然非常愤怒,但是愤怒和迁怒都不能解决问题,她要挽回江星列的名声,挽回静国公府的名声。”   沈绵又看看陈敏,道,“陈娘子,这对您也是不公的,您说是吗。”   陈敏终于被沈绵逼得发疯了,她高声尖叫起来,“就是世子的孩子,我腹中一定是世子的孩子,我没嫁给其他人,我没有,只有世子,只有世子。”   陈敏崩溃哭嚎起来,“是你善妒小器,你自己不能生育,还容下我和世子的孩子,你这个毒妇!”   沈绵听到“不能生”这几个字,早就麻木了。   是,她不能生,可是她是江星列许下承诺,名正言顺的妻子。   “有话说话,哭什么,”沈绵冷声道,“你也不必着急,查案本就该把所有的事情都查清楚,而非依靠凭空猜测和臆想,在大人拿到切实的证据之前,静国公府会派人,照顾好陈敏和她腹中的孩子。”   “此事绝不是一桩简单的风月案子,大人,这是有人要污蔑一个百年世族,要让静国公府蒙羞,”沈绵朗声说道,“今日,静国公向一桩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风月案低头,日后,就有朝廷官员因此低头,有人看不惯某位官员,那就给他泼脏水,污蔑他的名声;今日,静国公府只要低头,就是在告诉幕后黑手,大夏的官场,大夏律例,就是这么得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只要我看不惯他,我就给他送个怀孕的妾妇,我在盛京泼他的脏水,让他声名狼藉,前途尽毁,大人,您要为大夏官场着想啊。”   “泱泱盛世,我笔下的朱雀大街繁华似锦,然后你要我告诉后人,这繁华盛世之下,尽皆污泥,污泥之中,便是邪恶歹毒之人,大人,在大夏的盛世之中,您要埋下这样的隐患吗,你要做个罪人吗?”   这样的质问,简直可怕。   这就是在威胁京兆府尹,你要是敢今天结案,你这辈子就完了。   有人能用一句话“小姨”以小见大,那沈绵和江星列同样可以以小见大,今日用风月手段污蔑静国公府,明日这件事情,就可能会落到所有的大夏官员头上,说得严重点,那大夏还有什么盛世,准备好亡国吧。   沈绵如此冷静地的长篇大论,静国公府和沈家的人都是没想到的。   “夫人这是危言耸听?”京兆府尹更是直接就想到了这个词。   沈绵垂眸笑笑,道,“大人在说什么,我一介弱质女流,不过说两句心里话罢了,毕竟在府中禁足两月,便多读了两本书而已,大人还是说说,咱们怎么找证据吧。”   双方相互对峙,沈绵又是一副温柔的样子,与发狂的陈敏完全不是一个模样。   门口的百姓适时地吵闹起来,“是啊,我看静国公府世子夫人说得有道理,咱们听了半天,可是谁都没有证据啊。”   “我看静国公世子夫人确实是性子太好了,这才被外头的女人欺负到了头上,不能仗着世子夫人脾气好,就这般欺侮她吧。”   说这话的人,肯定是江星列找来的。   案子陷入僵局,风月之事,变成了严肃又庄重的大案要案。   这就是静国公府的回答。   沈绵这些话,这样的考量,当然都是昨晚上睡不着跟江星列商量好的。   他们还稍微斟酌了用词,但沈绵的言辞,远比江星列想像中说得更漂亮。 第375章 艰难时刻   京兆府尹宣布退堂,自己也终于松了口气。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他就是那个小鬼。   想来朝中那些人也该知道,自己根本不就静国公府的对手,?谁爱去审谁去,另请高明吧。   沈家人和静国公府?的人一起离开,离开之前,淑和郡主特地吩咐了带来的侍女和郎中在案子查清楚之前,一定要保住陈敏和她肚子里那块肉的性命。   陈敏害怕得浑身发抖,但她咬紧了牙关,一口咬定自己肚子里的,就是和江星列春风一度怀上的孩子。   她知道不是,但事已至此,她也清楚,自己是落不得一个好下场的。   既然如此,那大家一起玩完吧。   “沈氏,你为何要如此好狠毒,你不能生育,难道要让世子绝嗣吗!”   沈绵一只脚刚刚踏出公堂大门,听到这话,她回道,“我不能生育,这并非我的过错,我为人所害,世子和我一样伤心,陈敏,不是所有人都会因为子嗣就低头的,我不会因为子嗣妄自菲薄,把自己放在低人一等的位置上,世子也不会因为子嗣,便背弃承诺。”   “陈敏,你该清醒一点,那日我在后院换衣服的时候,不过一刻钟多些,我记得,你在这一刻钟里断了两根肋骨。”   沈绵这话,就是在表明自己的态度,她永远不会因为子嗣退让。   她当然痛苦,可是事已至此,就要拿出自己的该有的态度来,让所有觊觎她这个位置的人想清楚再做事。   静国公听得,不禁皱起眉头,目光落在沈秉身上。   沈秉这时候却骄傲地看着自己的女儿,沈家一直担心,女儿的婚姻,总会毁在子嗣这件事情上,但沈秉现在看明白了,自家女儿,她从不曾因为别人的罪过惩罚自己。   这已经够了。   沈绵说完,?江星列揽着她的肩膀说道,“走吧,该回家了。”   沈绵点头,该说的她都已经说清楚了。   一行人终于离开,在门口分开。   沈瓒拍拍妹妹的肩膀,又看向江星列,道,“绵绵的性子,你肯定也是了解的,有些事情,绵绵不会妥协,?要是你哪天后悔了,将我妹妹送回沈家就是,这件事上,你们两人都没有过错。”   沈瓒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想,看我到时候怎么收拾你。   “大哥哥别担心,我们会撑过去的,”沈绵笑着看向父亲和兄长,“?快回去吧,我娘一定很担心。”   沈秉怜爱地看着女儿,道,“你也回去吧,倒是不必伤怀,我前些日子和你母亲去过青云寺,闻空大师说过,我们绵绵,一定能够得偿所愿,得到最好的。”   “是女儿不好,已经嫁为人妇,却还要爹娘为我忧心,都是我的罪过。”沈绵叹息道。   沈秉笑道,“我和你母亲活着一日,便要为你们兄弟姐妹四人忧心,什么罪过不罪过的,你和你姐姐,日后肯定都会好的。”   为人父母,就是如此,总要为自己的儿女忧心,若是儿女不能好过,自己真是死了都合不上眼睛。   静国公和淑和郡主则是心情复杂,在他们两人看来,纳妾不是什么大事。尤其是静国公,沈绵要是好好的,他肯定懒得管,可沈绵这不是不能生吗,她不能生,纳妾生了庶子,记在她名下,由她抚养也是一样的,甚至于去母留子他都觉得没有问题,只要别生在二房的嫡子之前就好。   淑和郡主也是类似的想法,不过今天他们夫妻算是明白了,沈绵这是从来就没打算在子嗣这件事情上松口啊。   瞧着倒柔柔弱弱,没想到却是个厉害的。   他们儿子也是,今天一句话都不说,就在沈绵旁边跟着,淑和郡主捂着心口,心说自己生了个什么儿子啊。   但私心里,淑和郡主其实是明白沈绵的心情的。   自家女儿嫁到端郡王府,两年里都没有身孕,日子过得艰难,女儿都生了心病,好在求神拜佛,吃下不少汤药,总算是怀上了。   那段时日,女儿也生出给周庄纳妾的心思,只是被自己压下去了而已。   淑和郡主清楚,女儿和周庄,儿子和沈绵,他们娶嫁之时,都是相互喜欢的,这样的喜欢,一旦有其他女子介入,那所有的感情,都会毁于一旦。   将心比心,她能明白,只是到底意难平罢了。   世间之事,为何就不能顺心如意呢。   他们静国公府,怎么就不能两全其美啊。   静国公推了一下沉秉,忧心忡忡地问道,“老沈啊,闻空大师真的说了他们会得偿所愿吗?”   “说了,“沈秉严肃道,“你不信自己去问。”   静国公心想,这也不是没可能,回头要多请几位名医回家,给儿媳妇好好瞧瞧!   两家人各自分开,沈绵上了马车,便靠在江星列怀中。   沈绵不说话,江星列也不说。   他们两人心头的伤口,总是有人要撕开,还要在伤口上撒一把盐。   沈绵心痛,江星列一样心痛。   江星列心想,他再也不会容忍任何人撕开他们的伤口了。   “我已经打发人快马加鞭去了姑苏,事情到底如何,很快就能查清,下次就不用绵绵再出门上公堂了。”江星列道。   沈绵倚在江星列怀中,道,“真是麻烦,你这个代理大理寺卿当的,想来许多人都是口不服,心也不服。”   “回头就让他们心服口服。”江星列小声道。   审案结果一日之内就传遍了整个盛京,沈绵绝不允许江星列纳妾的言论瞬间席卷盛京。   沈绵立时就成了盛京最小器,最善妒的女人,男人三妻四妾,这是天经地义,谁家不这样。   一时间,指责沈绵的女人比指责她的男子更多,有些男人,倒是悄悄称赞沈绵,是个有气性的女子。   静国公府中,淑和郡主那边好几天都不消停,都是来劝说淑和郡主休了沈绵的老夫人们,沈绵如此地没有妇德,趁早休妻再娶,才是正道,才不会耽误静国公世子的前途。   淑和郡主一律笑着回答,没有办法,我儿子翅膀硬了,思敬院是他做主,管不了。   沈绵才不管老夫人们是怎么想的,她谁都不见,江星列特地跟淑和郡主求情,淑和郡主只能答应。   只是今日的客人,沈绵是不得不见了。   荣安大长公主,皇帝和淑和郡主的姑姑,大长公主亲自上门,沈绵不能不见。   绿沉帮沈绵整理着衣服,道,“我看这些妇人们,就是嫉妒夫人您独得世子疼爱,她们自己这辈子都是苦过来的,就见不得别人夫妻恩爱。”   朱砂今日也格外生气,“就是这样,夫人别怕,世子一定会护着您的。”   朱砂已经打发人去大理寺请世子回来了,沈绵本来不想请的,内闱之事,江星列总掺和也不是那么回事。   不过江星列早就吩咐家里人,一旦有人找茬,那就立刻叫他回家。 第376章 大长公主   母亲,何夫人。   荣安大长公主已经年过花甲,两鬓斑白,额上勒着一条浅青色绣祥云纹抹额,穿着一件深青色广袖常服,坐在那里,就能瞧出   她的尊贵不凡来。   “淑和啊,你也是个雷厉风行的,当初你写信,让娴丫头进京,我当?你是瞧上她了,让她做你儿媳妇呢,结果呢,你怎么让星   列娶了这样一个泼辣不知礼数的进门,听听盛京都在传什么话,你还现在还不赶紧想法子,把这个泼妇休出门去,更待何时啊   。”荣安大长公主语重心长地说道。   何娴宁没有嫁给江星列就算了,她还嫁的是一介武夫,就算是一品的大将军夫人,荣安大长公主也是耿耿于怀,对关钰锋没个   好脸色。   官职再高,武夫就是武夫,上不得台面。   淑和郡主道,“姑母,您不知道,星列素来有主见,性情执拗,他当初非沈氏不娶,是动了真心,我哪里拦得住他。”   淑和郡主还是这一套说辞,她都说倦了。   要她来选,自然是看不上沈氏这样的女子的,可是江星列喜欢,他甚至都为自己准备好了后路,他们商议许久,最终才相互妥   协,让沈氏进门。   不得不说,沈绵进门?之后,江星列脸上的笑容都多了起来,家中大小事情,也并没有耽搁,淑和郡主这才慢慢放下心结。   淑和郡主这两年瞧着孩子们,心中渐渐承认,对几个孩子,尤其是江星列,她多有亏欠,?看他跟沈绵过得高兴,别的事情她   就忍了。   前日走出公堂,江星列晚上就来找她,希望她能够帮自己和沈绵熬过这一关,他和沈绵都因为子嗣之事伤心难过,希望淑和郡   主能够体谅,别再死开他们的伤口。   儿子求到她这里,淑和郡主自然答应。   别人不知道她有多难啊,这个儿子,自己要是把沈绵打发走了,他怕是要跟着沈绵一起离开。   今日让沈绵出来见?荣安大长公主,这要是晚辈对长辈的礼貌。   好在沈绵也不是柔弱的菟丝子,她只是无心争斗,真被人挤兑了,淑和郡主还没见过她吃亏,一会荣安大长公主说什么,她   帮着圆过去就是。   荣安大长公主一听,眉毛倒竖,道,“反了他,你辛辛苦苦生下来,将他教养得这么好,他就该听你的话,现在这样,实属不孝   ,你是他的母亲,还管教不了她吗,淑和啊,你现在怎么这样软弱了,叫儿媳妇踩到你头上来,像话吗。”   淑和郡主笑笑,没说什么。   荣安大长公主还以为她这是认命了,高声道,“我都来了这么一会了,沈氏在干嘛呢,这是对我这个老婆子有什么不满吗!”   何夫人对自己母亲一向顺从,忙劝说道,“母亲别着急,肯定在路上了。”   天知道,沈绵刚刚听说淑和郡主要她去主院,她就马不停蹄地赶过来了,都没有半刻钟,结果走到门口就听见老太太高亢的喊   声,和她一起赶来的弟妹苏秋湖对视一眼,然后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办。   侍女进门通传,道,“禀大长公主,郡主,何夫人,世子夫人和二少夫人已经到门口了。”   淑和郡主道,“让她们进来。”   荣安大长公主道,“不着急,在外面候着一会儿,我还有话要与你说。”   大长公主声音不小,沈绵和苏秋湖也听了个清楚,两人对视一眼,自然是只能等着,而且没像往常等着淑和郡主的时候一样说   话。   荣安大长公主这样金尊玉贵的老太太,可想而知那是肯定不好伺候的,今日就是要给沈绵一个下马威呢。   两人站了一会儿,沈绵用气音说道,“连累你了。”   苏秋湖闻言笑着摇头,她们妯娌,关系一向挺好,荣安大长公主可能是觉得自己要来给淑和郡主当家做主,自然是要连她一起   收拾的。   淑和郡主其实不太高兴,外人都觉得她没有把静国公府管好,其实自己并不这样觉得,两个儿子,一个暂代大理寺卿,一个被   点入了翰林,已经很不错。   外人在他们的仕途上抓不住把柄,便将手伸到了内闱之中。   荣安大长公主这样把自己的儿媳妇撂在门外,要是传出去,静国公府一家子都没脸。   “你还是得拿出婆母的威风来,给她们好好立规矩,不然任谁都要欺负倒你头上了。”荣安大长公主说的十分严肃。   淑和郡主颔首,“姑母,差不多让她们进来吧。”   她生在平王府中,是嫡长女,后来嫁到静国公府,也早就习惯了与人争斗,沈绵进门,她觉得静国公怕是要再起波澜,然而并   没有,这是淑和郡主过得最消停的两年,直来直去惯了,现在乍然用起这样的手段,淑和郡主都觉得不太习惯。   荣安大长公主有些不情愿,但还是说开了尊口,道,“进来吧。”   沈绵和苏秋湖这才被侍女领进门,两人规规矩矩地行礼,问安,倒也找不出错处。   荣安大长公主捧着手里的茶杯,随意“嗯”一声,然后打量着两人,道,“早前便听说二郎娶的是苏家女儿,今日一瞧,果然是满   身的书卷气,清丽聪慧,一看便是个好的。”   苏秋湖行礼,温婉柔和地道,“大长公主谬赞,秋湖只是做好分内之事罢了。”   夸赞完苏秋湖,大长公主的目光才落到沈绵身上,半晌她才说,“唉,我这人还没到盛京,就先听说了前几日的事情,沈氏啊,   你如今可是咱们盛京最出名的妇人,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大长公主挑剔的意思不言而喻,对沈绵就没有对苏秋湖那样客气了。   苏家书香门第,养出来的女儿定是好的,然而沈氏小门小户出身,不说赶紧找人给夫君开枝散叶,还昭告天下,她不允许江星   列纳妾,还把婚前的誓言说了出来。   没有这样当人媳妇的,普天之下都找不到第二个了!   “回大长公主,略知一二。”沈绵不卑不亢地回答。   “那你可知自己错在哪儿了?”大长公主又问。   沈绵无辜地看着大长公主,茫然道,“错?大长公主说的是哪里的玩笑话,沈绵怎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呢,还请大长公主指教。   ”   沈绵就是做好了开战的准备才过来的。   她有这个底气,因为江星列是不会让她受委曲的,更不会要她委曲求全。 第377章 三从四德   沈绵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口吻之中并没有无礼的意思在。   但是荣安大长公主这种从血雨腥风里杀出来的内宅女子,就不这么认为了。   她觉得沈绵这是在挑衅。   “你不知道!”荣安大长公主陡然拔高了声音,“你别不知道,沈氏,你的女戒女则,你的三从四德,都学到哪里去了,你竟然不   知道,自己已经成为盛京的笑话了吗!”   沈绵的女戒女则,三从四德,?都是成婚之前随便听了两句,她哪里还记得。   沈绵这次没有吱声,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沈绵悄悄觑了淑和郡主一眼,难道是淑和郡主请荣安大长公主过来教训自己的?   那她应该怎么说?   沈绵觉得应该不是淑和郡主的主意,淑和郡主要是想把她如何,哪里用得着请荣安大长公主过来,她自己就能把沈绵收拾利索   。   沈绵道,“回大长公主,盛京的趣事一向不少,今日是这件事情,明日还不知道是哪件事情,外面传得再热闹,过几日谁还能记   得,倒也并不算大事。”   盛京这个地方,少有事情能够长久,从沈绵嫁给江星列开始,便明白了这个道理。   可惜荣安大长公主显然没有放过她的意思,她把手里的茶杯放到桌子上,道,“你果然是不知自己错在何处。”   沈绵坦然道,“大长公主为何一定认为沈绵有错?”   “你连累静国公府的声名,难道不算错处?”荣安大长公主这些年把两个儿媳妇收拾得服服帖帖,她说有错,那就是有错,要是   想不清楚自己哪里有错,那就好好想。   荣安大长公主笑笑,吩咐自己的侍女,道,“带世子夫人去外面,等她想清楚了,再进来回话。”   沈绵听了这话,便朝淑和郡主行了一礼,然后站到门口廊下去了。   今日天气晴好,太阳晒到身上,还有些热,但对沈绵来说正好。   荣安大长公主的侍女拉着一张长脸,道,“世子夫人,您别怪大长公主责罚您,您的事情,不是您一个人的事情,而是整个静国   公府的事情,您的名声不好,就要累及整个静国公府,郡主仁慈,纵着您,大长公主可不会。”   沈绵颔首,“这位姑姑放心,我肯定好好想,只是能不能想出来,这便不能我能决定的,劳姑姑转告大长公主,我自觉并无错处   ,如果大长公主觉得我有错,还请明言指正。”   侍女呵斥道,“放肆,大长公主身份尊贵,是夫人的长辈,夫人如此不敬尊长,难道不是错处。”   绿沉看着自己夫人被训斥,上前道,“这位姑姑,我们夫人何时对大长公主不敬,您怎能不分青红皂白,就说这样的话,污蔑我   们夫人。”   侍女抬手就要一巴掌打在绿沉脸上,好在绿沉机灵,往后退了一步,赶紧躲开。   沈绵心说这哪里是要打绿沉,这是要打她的脸啊!   “姑姑过分了,即便你是荣安大长公主的侍女,也不能在静国公府中教训我的侍女,天底下没有这个道理!”沈绵把朱砂和绿   沉护在自己身后。   侍女尖酸道,“世子夫人,您的侍女也太不懂事了,我可是代替荣安大长公主在您身边候着的,她们二人身为您的侍女,在主子   犯错的时候,不知道阻拦,竟然还帮着犯错,要是在我们大长公主府中?,早就发卖出去了,您要是没有懂规矩的侍女,大长   公主一定会送您几个的!”   荣安大长公主简直是把这里当做自己家了。   苏秋湖起身道,“母亲,大长公主,大嫂身体不太好,经不起外面的太阳晒,母亲,不如我送大嫂回思敬院去,我们两个小辈,   就不打扰您三位叙旧了。”   荣安大长公主和她的侍女一样尖酸,?她笑眯眯地看着苏秋湖,笑眯眯地说道,“你这孩子果真懂事,只是可惜了,怎么碰上这   样一位妯娌,说不得还要带累你自己的名声。”   苏秋湖从容道,“大长公主今日是头一次见我大嫂,她素来性情单纯,说话做事直来直去,又因为嫁的是静国公府世子,才总是   无端端引起许多流言蜚语,大长公主切莫因为外面的胡言乱语便对她产生误会,还请大长公主三思。”   淑和郡主听到二儿媳说这话,心中松了口气。   大长公主是她的亲姑母,对她有恩情,又是个固执的老人,若是自己开口说什么,大长公主估计会更生气,她因此不好说话。   苏秋湖一开口,淑和郡主便准备就坡下驴,先把?沈绵打发回去。   可大长公主一听这话,却越发地不高兴了,道,“秋湖啊,你倒是挺关心你大嫂。”   “这是自然,”苏秋湖道,“大嫂待我与廷芳一向宽和,帮我良多。”   淑和郡主趁机道,“秋湖,我跟你姑奶奶说话,你们先下去吧。”   苏秋湖朝几人行礼,然后离开屋中,挽着沈绵的手臂,跟她一起离开。   沈绵也不拖泥带水,麻利地走了。   苏秋湖皱眉道,“大长公主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咱们自家人都没说什么,她刚刚回京,怎么就到咱们府上来了。”   沈绵无奈道,“难不成打量我是个软柿子?”   苏秋湖摇头道,“必定是事出有因的,今日不知道,明日肯定知道,大长公主府还没修缮好,她大概要在这里住几日,好像大长   公主府上其他几位女眷过两日也要留在咱们府上,大嫂,您可要小心些。”   沈绵揉揉眉心,道,“要留在府上,真是要了我的命,我这是内忧外患,前狼后虎,要命啊。”   苏秋湖笑道,“兄长一定会帮您处置好的,您不要着急。”   “也是,让他带我去外面躲几日。”沈绵寻思着。   苏秋湖点头,“可以回门住几日,我看婆母不好开口说什么,躲着些也好。”   两人回到思敬院,说了会儿话,中午苏秋湖才回去。   江星列匆匆回来,先把沈绵上下打量了一遍,道,“没事吧,大长公主没把你怎么样吧,本来是要赶紧回来的,不过那案子有了   进展,我打发过去的人,查到些事情,明后两日,就能水落石出。”   沈绵也顾不上撒娇还是怎么着了,抓着江星列的衣袖,道,“谁是幕后指使?” 第378章 所求甚多   江星列打量着沈绵没事,这才放心,道,“齐王起的头,后面伸手进来的人就更多了。”   这桩案子,根本就不是风月笑话这么简单,稍有不慎,江星列就要背上谋害姑苏知府,当朝官员的罪名。   这罪过可就大了去了。   前两日审案,要是罪名真的落到江星列头上,那接下来就要审他以权势压迫陈知府,甚至逼死他一家的案子,好在那日拖延了时间,江星列手脚利落查清楚了之后的事情。   沈绵道,“看来咱们家得罪的人,实在不少。?”   齐王隔着几千里,都要想法子先把江星列给杀死,朝中作壁上观、落井下石的人都不少,出手相助的只有寥寥几人。   江星列笑道,?“没有办法,谁让你夫君是这一代最出色、最有前途的人,对于他们来说,能拉拢就拉拢,拉拢不过去,就下手,向来如此,不必忧心,你跟我说说,大长公主跟你说什么了?”   沈绵很快就被江星列转移了话题,道,“大长公主简直就是个祖宗,一见我就问,你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吗,我知道什么呀我知道,真是,莫不是瞧着?咱们夫妻和睦,我日子过得太好,着急忙慌地过来挑拨事儿呢,一把年纪不好好享福,跑到静国公来作天作地,不知道到底要个干什么。”   江星列就知道大长公主没说好话,道,“谁知道,我刚听说,她们一家子都要住在咱们府上来。”   沈绵趴在桌子上,嘤嘤假哭,?“要了命了,怎么办呀,江星列,我一个晚辈,总不能去跟她老人家吵架吧,你给我想办法,我不管。”   江星列自然最了解沈绵,知道她凭着晚辈的身份肯定斗不过大长公主,于是道,“送你去青云寺住几日,就说闻空大师好些日子不见你,十分想念。”   沈绵颔首,立刻答应,“这个好,明天一早我就走,?你送我过去。”   沈绵就不信了,惹不得她难道还躲不得了。   她转念又想,“要是我一走,大长公主给你送几个貌美的姬妾,把你的魂儿给勾走了,那可怎么办?”   倒不是沈绵不放心江星列,主要是她担心荣安大长公主使出什么手段,再来一回陈敏的事情,她就恶心死了。   “可别等我回府的时候,?门口站着几个漂亮小娘子管我叫姐姐,我可不答应!”   江星列握着沈绵的手,道,“放心,碰上陈敏这个疯子,就已经让我焦头烂额了,我这辈子都不想再多要女人了,我可受不了她们。”   江星列从小看多了宫廷争斗,?还有父亲那些要命的姬妾,女人们一个个如狼似虎的,他看着满院子女人,宛如一群虎狼,哪里受得这些。   他这辈子都消受不起美人恩,能遇到绵绵,已经三生有幸。?   沈绵这才笑着点头,又问,“我看母亲对大长公主十分恭敬,是有什么渊源吗?”   “大长公主对母亲有恩,”江星列解释道,“母亲嫁过来时,平王府中的外祖父和外祖母都已经离世,她无依无靠的,虽然手段利害,可是我祖母偏心二叔,父亲当时满院子妾室,闹得很不好看,大长公主那时候还和驸马住在盛京中,她帮母亲熬过了那段时日,母亲一向敬重她,本来两家要成儿女亲家的,只是大长公主后来离京,驸马是个读书人,不想牵扯世族争端,前两年驸马离世,甚至都把到了年纪的孙子孙女婚事都定好了,大长公主好像是解除几个孙子孙女的好几桩婚事,便回京了。”   “对了,还有一位表姐,谢家的长房嫡女,叫什么我不记得了,在家中守寡,其他的没成婚也就十来岁吧。”   江星列把大长公主家的事情说了个清楚明白,沈绵道,“还好母亲眼疾手快,让廷芳早早地成婚了。”   “谁说不是。”江星列表示同意。   不过现在静国公府该成婚的都成了,大长公主总不可能让自己的孙女给江星列或者江廷芳做妾室,沈绵觉得大长公主挺好面子的,还不至于做出这么糊涂的事情。   “去青云寺要带些什么,我都三个月没过去了。”沈绵起身,准备去收拾东西。   大长公主愿意做什么,由着她老人家去吧,沈绵早早躲开就是。   “没两日就是?中秋宫宴,你也不用非要带什么过去。”江星列说道。   沈绵愁眉苦脸地说道,“要是?过了中秋,大长公主还不走,那我怎么办?”   “?那就再送你去青云寺。”江星列道。   反正淑和郡主也不管这些事,沈绵不在家,也省得家里人为难。   就像今天,大长公主要找沈绵的麻烦,苏秋湖是该帮着?沈绵,还是什么都不说。   帮着沈绵,肯定是要得罪大长公主的,总不好让一家人都有因为自己?陷入两难之地。   另一边,大长公主生了一肚子气。   淑和郡主伺候她歇下,已经离开,大长公主叹息道,“谢万年这个混账老东西,可惜了家里的孩子们,你看看,一个个嫁娶的,都是什么人家,?你瞧瞧沈氏那个破烂模样,无才无德,长得还难看,竟然能嫁给星列,要是我当初没有被他哄骗离开盛京,谢家儿女嫁娶的,必定都是龙子凤孙,哪里还用得着我一把年纪给他们奔个前程!”   一旁伺候的侍女正是今日给沈绵难堪的那个,她安抚大长公主道,“?公主,还来得及,都来得及,您别担心,明后两日家里的小辈们便能到盛京,让盛京这些高门世族好好瞧瞧,咱们大长公主府上的孩子们,个个都是又聪明又漂亮的。”   大长公主这才顺了这口气,可不是嘛,她家的孩子,都是好的,个个前途无量。   “这个沈氏,着实是碍眼了些啊。”大长公主道。   侍女一笑,道,“大长公主且安心,眼下满盛京都是沈氏的笑话,郡主敬重您,您好好跟郡主和世子说一说,?一封休书把她打发走,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大长公主颔首,“咱们得好好计划,坐实她犯下七出之罪的名头,也好让我的臻娘~”   大长公主年纪大了,舟车劳顿,第二天起得晚,淑和郡主伺候她用早饭的时候,已经不早了。   大长公主蹙眉道,“怎么只有秋湖在这儿,沈氏去哪儿了。”   淑和郡主心说,沈氏最大的本事,就是跑得快啊。   苏秋湖笑盈盈地说道,“大嫂在家许久没有出去,闻空大师很是想念她,昨儿打发人来传话,今日一早兄长就送她过去了,本来是要来见您的,可您老人家还歇着,就在门口磕了头,去青云寺了。”   大长公主一张老脸瞬间变颜变色的,饭都咽不下去了。   “闻空大师年纪大了,大嫂也该在他膝下多尽尽孝道。”苏秋湖接着说道。   大长公主冷着脸吃完一顿早饭。 第379章 对症下药   大长公主除了生气,还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闻空大师在这些出身不凡的内宅女子眼中,就跟摆在桌子上供奉的菩萨是一样的,谁还没有个求神拜佛的时候了,闻空大师要是不高兴,那可就难办了。   大长公主心头火起,淑和郡主给二儿媳妇递了眼色,让她别再说话,省得老太太连苏秋湖一起嫌弃。   苏秋湖低眉顺目,果然没有再说什么。   淑和郡主道,“姑母,我看今日天气不错,我陪您去园子里走走。”   大长公主心下不喜,但不能拂了侄女的面子,她们是有情分,不过淑和郡主这些年也待她府上的人不薄,要是说得太过,反而不好,要循序渐进。   毕竟她是要说服淑和郡主休了沈绵的,如今看来,到底怎么说服,还得好好想想。   大长公主皱着眉头,心下几番盘算,暂时也没想到什么太好的法子,还是等儿媳妇和孙女们过来了,好好计划计划。   这静国公府世子夫人的位置,岂能平白便宜沈氏这个破落户儿出身的!   不管大长公主气成什么样子,沈绵反正是已经跑的没影儿了。?   江星列送她出门,也只是送出城,毕竟还有那个案子在,还得好好压下去,沈绵已经被毁得的一塌糊涂的名声,江星列也想稍微挽回一些。   绿沉和朱砂陪沈绵坐在马车上,绿沉笑嘻嘻地说道,“夫人这下可好了,大长公主就就是再折腾,也跟您没关系了。”   朱砂却道,“夫人,这天长日久的,以后事情还多着呢,您也不能都躲着,还是得想法子对付。”   沈绵不耐烦道,“对付什么,我心烦得要命,要是其他人,上去就是一通说,可是大长公主身份尊贵,辈分还高,我总不能跟她老人家争吵,能躲开就躲开,我白天要画画,晚上还要陪着世子,谁有那个工夫陪着大长公主演戏。”   “夫人说的是,”绿沉道,“只是有些事情,到底损您的名声。”   沈绵得意一笑,道,“管他们怎么传,中秋宫宴,我是一定能够赢回来的。”   她的画,皇帝一定会喜欢。   到时候陛下称赞,她就不信,盛京还有人敢质疑她。?   朱砂和绿沉都在为沈绵的名声担忧,?但瞧她这样自信,也不好再继续说什么。   高门世族,好名声都是经营出来的,只要愿意费心,名声自然会好,可是显然她们家夫人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也丝毫不介意外面的风雨。   沈绵许久未去青云寺,马车一到,沈绵一阵风似的就爬到山上去了?。   闻空大师看见沈绵,当即面露喜色,三个月都没见了,闻空大师确实有些想念她。   “最近到处都是你的传言啊,老和尚我在青云寺,山都不用下去,就能听到你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闻空大师笑道。   沈绵哈哈大笑,把带来的点心盒子打开,自己先吃起来,“没办法,得了上天眷顾,便总是逃不离悠悠众口?,无奈只得认命,且由得他们说去吧。”   闻空大师也大笑起来,心中放下了一块大石头。   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个小徒儿在去年那件事情之后,再也振作不起来,毕竟这个世道,对于女子俩说,实在太过艰难,尤其是她这样嫁入高门的女子。   他希望这孩子一直洒脱,一直按着自己的心意活着,即便身在高门,也不要失去自己独有的脾性秉性。   想来经过去年那个劫难,她此生都会豁达通透,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一定都会好起来的。   “那你怎么跑到我这儿来避难了。”闻空大师又问。   沈绵把大长公主的事情一说,祈求道,“老师,您送大长公主一卦吧,让她关上门修身养性去吧,可别在这儿折腾我了。”   闻空大师咽下嘴里这块点心,蹙眉道,“算卦,你老师是个僧人,算卦是道士的事情,你这个托付,我难从命啊。”   沈绵自觉说了话,赶紧念了两声阿弥陀佛,还是坚持道,“反正您就给她算一算就好了,我可真是怕了她,昨日还没怎么着呢,逮着我就是一通教训,今天要不是我跑得快,指不定就要得按住做什么事情了,我也不是跟长辈过不去,大长公主要是个和蔼温柔的老太太,那我肯定会哄她高兴的,可惜她偏要找我的麻烦。”   闻空大师知道,沈绵并非要他真的去做什么,只是她实在不擅长这些事情,在这儿给自己乱出主意。   闻空大师准备宽容一回,指点道,“你要先弄清楚,这荣安大长公主有什么目的,你才好对症下药,她折腾你,肯定不是无缘无故的,你仔细想想,她想要什么?”   沈绵闭上眼睛,想了半天,道,“那肯定是荣华富贵啊,谁到盛京不是为了这个,她留在静国公府中,肯定是要和静国公府打好关系,对啊,我好歹是静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江星列疼我谁不知道,大长公主要是想让家里有个好前程,肯定要从江星列下手,如此,不说要求着我吧,折腾我干嘛,我要是在江星列面前说大长公主的坏话,那他们家还怎么要江星列办事,您说对吧?”   不管外人私底下怎么瞧不上她,可是要求江星列的那些人,也多数低头低到了沈绵这里,不至于结仇结怨。   “那她为什么要折腾你?”闻空大师道。   “要给江星列送妾室,可这也不对,要是我不松口,妾室怎么可能进思敬院,左右我也不可能松口。”   沈绵敢让全盛京的人都知道她不许江星列纳妾,而且江星列照旧疼爱她,可见思敬院是不可能让妾室进门的。   沈绵想不通了,大长公主到底是想做什么呢?   一进门就把她贬低到了尘埃中,这关系是不可能好起来的,她在一日,江星列就不可能和大长公主一家关系好。   沈绵陷入沉思之中,闻空大师就在一旁看着。   闻空大师道,“行了,你现在想也想不清楚,说不定过几日,她要做什么,你一眼就能瞧出来,不着急,准备吃午饭。” 第380章 盼妻归家   沈绵在闻空寺一躲就是四天,江星列终于忍不住,派人来催促沈绵回家。   荣安大长公主还没走,可是江星列受不住了。往日他多晚回来,思敬院都会给他留一盏灯,可是沈绵不在家,思敬院就冷冷清清的。   再加上荣安大长公主一家子都还在,江星列为了避嫌,早出晚归,至今只见过荣安大长公主一次,至于那些所谓的弟弟妹妹的,江星列一个都没见,她现在看到女人就想退避三舍,   荣安大长公主也是个能忍的,她的目的就是收拾沈绵,沈绵不在家,她自然是忍着那口气,一言不发,好像真的是个和蔼的老太太。   江星列她拉拢了几回,但是对方不为所动,大长公主只能再想办法。   而沈绵多日不归,荣安大长公主终于找到了好说法。   在中秋前一日,荣安大长公主带着淑和郡主、何夫人、两个儿媳妇以及静国公府一众女眷,在静国公府园子里喝茶,便又开始上眼药了。   但说话的不是她自己,而是大长公主的一个孙女,十多岁。   她坐在苏秋湖身边,脆生生地问道,“二嫂嫂,怎么我到府上住了好几日,都没瞧见大哥哥和大嫂嫂呢,大哥哥是在忙公务,那大嫂嫂做什么去了。”   几个小娘子小郎君也纷纷附和起来,苏秋湖自然知道这不是小孩子让问的,便笑道,“大嫂有事出门去了,明日中秋宫宴,进宫你们就能瞧见了。”   荣安大长公主的长媳小刘氏也笑道,“是啊,近日一直听说世子夫人的事情,说她丹青妙手,性子活泼的,却没有瞧见人,是回娘家住了吗?是不是我们家住进来,惹她烦恼了?”   淑和郡主给大长公主面子,可是并不将小刘氏这个继室放在眼里,淡然道,“嫂子这是说的什么话,她去青云寺侍奉闻空大师了,脱不开身,她一个小辈,人又是单纯的性子,哪里会想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小刘氏自是听出淑和郡主的不满来,笑道,“我哪儿有这个意思,只是家里这几个小的,还有我们臻娘,都想瞧瞧大侄儿媳妇的风采。”   谢臻就是江星列跟沈绵说的在家守寡的大表姐,正在柔声和苏秋湖说话。   谢臻听见继母提起自己,笑吟吟道,“母亲是自己想瞧吧,又拿我做借口。”   小刘氏是她的姨母,母亲去世之后嫁进来的,谢臻和她关系一般。自己守寡在家,也被祖母疼爱着,继妹却不被祖母喜欢,小刘氏就更与她针锋相对了。   苏秋湖有些疲倦,大长公主自己府上这些事情还乱七八糟的,怎么就到静国公府来折腾了,希望她们中秋之后赶紧回自己家去吧,还是大嫂好相处,哪里要像这样,说一句想三句的,她怎么就这样累呢。   小刘氏抿嘴一笑,“我们臻娘在老家也是很有才名呢,姑爷在世的时候,更是咱们那儿有名的画师,想来臻娘也学了不少,不知和你们嫂子比较起来如何?”   听到她提起死去的丈夫,谢臻的脸色便难看了三分,她到盛京,是要再找一门好姻缘的,小刘氏偏要提起这件事情!   “你少提起旧事,这是盛京,不是在老家。”荣安大长公主呵斥了一句。   小刘氏这才改了话题,笑着说起其他事情,托付淑和郡主给家里几个小辈找一门好亲事。   谢臻咬碎了一口银牙,开始怨恨起自己安排亲事的祖父来,凭她才貌双全,又是大长公主的嫡亲孙女的身份,难道还不能嫁个王孙公子,如今却只能是再嫁之身!   她还不知道荣安大长公主给她安排了怎么样的未来。   青云寺的桂花树下,沈绵打了个喷嚏。   她带着几个小徒儿,和闻空大师、慧亭几个僧人正在把桂花打落起来,准备一会去做桂花糖。   江北身负迎接夫人回去的重要任务,是真的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夫人,咱们回家吧,您不在家,世子吃饭都不香了,觉也睡不好,您就心疼心疼世子吧。”   沈绵手里的杆子还在动,无语道,“饭又不是我做的,我不在家,胡娘子的手艺难道就不好了,少在这儿瞎说,丁三娘子知道要跟你打架的,大长公主一家子什么时候走,她做什么了,还有,还有那个案子结了没有。”   江北道,“您回家去,世子都会告诉您的。”   “快说,少贫嘴!”沈绵催促道。   “案子以及呈送到陛下面前了,孩子他爹从姑苏来认亲了,这件事肯定是和世子没有关系的,”江北先说了最要紧的事情,“大长公主这儿,属下打听到一点点传言,您听了别生气。”   “我生气干嘛,你说就是,只要不是你们世子给我添了几个妹妹就是。”沈绵回答,手上动作未停,桂花从树下簌簌落下,她落了半身的桂花。   “大长公主,好像是想把她家那个守寡的娘子,给世子做夫人。”江北严肃说道。   沈绵手里的竹竿都没拿稳,惊道,“你,你说什么?”   开什么玩笑,做什么夫人,做谁的夫人?   静国公府的世子难道没有夫人吗?   她沈绵是个摆设,还是看起来这么好欺负!   老太太也太敢想了吧!   “你们没有听错吧?”沈绵又道。   江北也是满脸的无可奈何,道,“谁说不是,可是自从她们住进来,世子就安排了人盯着,应当是不会有错,夫人,您还是赶紧回去吧。”   真不是沈绵瞧不起再嫁的女子,大夏夫妻和离的不是没有,可大长公主怎么也不能、不能把自己的孙女再嫁给一个有夫人的男子啊,疯了吗。   还想先把她撵走。   笑话,她孙女是仙女下凡不成!   “江星列说什么了?”   江北道,“世子说,大长公主怕是老糊涂了!”   沈绵一想,就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回去跟大长公主打一架。   不过她转念一想,道,“算了,我还是相信江星列的,我今天要做桂花糖,明天上午回去,晚上进去,大长公主爱做梦就去做吧,我管她呢!”   江北还以为她会气得回家呢,结果还是不行。   再催促他也不敢,还是夫人做主。   沈绵心想,她一会去上几炷香,江星列怕是今年遇到了桃花煞,一个还没收拾利索,另一个就凑上了。   沈绵叹了口气,几个小徒儿忽然扑了过去,沈绵被吓一跳,带着他们三个准备去做桂花糖。   明日就能瞧见圆圆和润哥儿,大长公主如何,就先不管了。 第381章 归家当日   ,将她送到山门口。   慧亭说话已经有了闻空大师的风范,嘱咐道,“绵绵啊,你回去在家,可要多加小心才是,记得没有,别受了委屈。”   “我记得,怎么了,”?沈绵低声道,“怎么了,师兄又听哪个妇人找你哭诉。”   慧亭做贼似的四下看看,?把沈绵拉到一边,道,“沛国公府的四娘子你知道吧。”   “我知道,怎么了?”沈绵点头,不是她刚嫁过去就找茬的小娘子吗,还没出嫁。   “?她未婚先孕,说是安王的孩子,”慧亭压低声音,“我前日不小心在后山听到这事儿,你说说,这都是什么事儿。”   沈绵一惊,道,“师兄,你没把这件事情跟人说吧。”   “没有,只跟你说了,“慧亭呼了一声佛号,道,“真是一团乱麻,你家里可别真出了这样的事情。”   慧亭想到江星列那个招蜂引蝶的样子,万一真有个什么不好,这可怎么办。   总不能让小师妹枉造杀孽。   “真的应当不会有,那个姑苏来的是假的,师兄别担心。”沈绵回答道。   沈绵猜想,慧亭是担心那件事情是真的,只不过自己被蒙在鼓里,只当是假的。   如沈绵所料,慧亭果然说道,“小师妹心里有数就好。”   “放心,我回去了,过些日子再来,寺里有什么事情,也只管写信找我就好。”沈绵向师兄行礼,然后告辞离开。   江星列今日休沐在家,下午要进宫,他只能在家里等着沈绵回来。   结果没等回来沈绵,就先有人跑到思敬院打扰他了。   石青推门进来,行礼道,“世子,大长公主府上的几个小辈想到思敬院来玩儿,您看要不要放人进来。”   江星列立刻拒绝,道,“去小厨房拿几块糖,全都打发了吧,就说夫人不在家,他们进来不方便。”   石青颔首,领命出去了。   黛蓝正在门口拦着几个小孩子,有个小娘子等得着急,跺脚道,“你不要拦着我们了,表兄一定会让我们进去玩儿的。”   黛蓝面不改色,一板一眼地说道,“娘子别着急,传话的人很快就来,若是世子答应,奴婢肯定拦着您几位了。”   几人也不能撒泼,到底不是在自己府上。   谢小娘子嘟囔道,“祖母真是的,怎么还不回我们自己家。”   石青拎着食盒出来,笑着对几人说道,“几位小郎君,小娘子,世子在忙公务,没时间招待几位,叫我带了些糖和点心分给你们   ,各自去玩儿吧。”   几人自然还是没有进得了思敬院的大门,跟江星列不在的时候一样。   谢小娘子一跺脚,道,“二表兄和表嫂都请我们过去好几回了,怎么大表嫂连家都不回,莫不是嫌弃我们这些亲戚吗,若嫌弃了   ,直说就是,哪里用得着拐弯抹角,我们不过住几日,又不是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是!”   谢小娘子说罢,就含着眼泪走了。   一个小郎君刚刚准备拿过石青手里的糖,听到姐姐这样说,只得缩回手去,悻悻地走了。   石青和黛蓝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沈绵颠簸了一个时辰,终于回到静国公府。   侍卫早已经来回禀,沈绵下马车的时候,江星列正在门口等候。   沈绵从马车上跳下来,江星列便上去拉着她的手,道,“怎么,舍得回来了。”   “自然是舍不得啊,”沈绵觑他一眼,道,“左右人家都给你准备好了一位新夫人,我这个眼中钉,肉中刺,不回来正好。”   “说什么酸话,老太太年纪大了,什么都敢想,你理会她岂不是要把自己气死。”江星列揽着她的肩膀道。   江星列也是没想到,大长公主想把自己孀居的孙女嫁给他,他难道是个任人摆布的木偶人不成,让她娶谁就娶谁?   沈绵也懒得管,这种事情根本就不可能,大长公主就是通天的本事,也不能让江星列给她一封休书。   “那案子结了吗?”沈绵问道。   “结了,因着是个妊娠妇人,人在京兆府衙门关着,她父母和兄长也查出是流寇所害,至于她腹中孩子的省府,应该是她嫁的表   兄,过些日子会来盛京,总之与你我是没有关系了。。”江星列回答。   沈绵拍拍胸口,挽着江星列的手臂往家里走,“那就好,我可不想平白养别人的孩子,那大长公主什么时候回她自己家,今晚宫   宴,我明日还要回来去请安的啊,你又不在。”   沈绵一想到自己要应付大长公主,就开始发愁。   江星列思忖片刻,道,“你去东宫,去你姐姐那儿住一晚上,明日下午再回来,那两个孩子都生得极好,你多瞧瞧。”   江星列也是真心疼沈绵,不想让她理会大长公主的糟心事情,有些人年纪大了,便执拗得不像话。   “是吗,那可真好,我都没瞧过他们几眼,”沈绵笑道,“我求闻空大师给他们求了平安符,晚上就送给他们。”   “只是要委屈你了,独守空闺。”沈绵挑起江星列的下巴,故意说道。   “小祖宗,你可给我安分点,今日的债,日后可都要偿还的。”江星列把沈绵的手按下来。   沈绵眨眨眼睛,“我先换件衣服,去拜见母亲,你跟我一起去。”   大长公主听说沈绵回来,便把儿媳妇和孙子孙女们一起喊了过来,准备再会沈绵。   江星列把早就准备好的红包拿着,这才和沈绵一起过去。   淑和郡主一看这个架势,心想,该来的还是要来。   只是她也想不明白,老太太为什么一心催促她休了沈绵,这几日总是在说这件事情,一再强调沈绵配不上江星列。   淑和郡主认可“配不上”这三个字,但休妻这件事情,还谈不上。   沈绵一进屋子,便瞧见满屋子的人。   她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沈绵当即客客气气地见礼、赔罪,道,“老师年长,总觉得我没学的东西还有许多,再加上我也教着   几个小徒儿,这一回去,便多去了几日,慢待了大长公主,两位夫人,还有弟弟妹妹们,实在是我的过错。”   沈绵说着,江星列便拿出红包,让两个侍女分给小辈们,极尽客气,好像大家真有多亲近似的。   谢臻也收到了红包,笑道,“大表嫂真是,怎得把我也算上了。   沈绵先把谢臻打量了一遍,这才说道,“这位是臻妹妹,既然唤我一声表嫂,头一回见面,总要给你礼物,收着吧。”   沈绵心想,她与何娴宁有些像,同样生的娴静温柔,相貌出色。   不过沈绵也不怕,江星列既然不喜欢何娴宁,当然也不会看上她。 第382章 不识好歹   谢臻露出温柔的笑容,又起身向沈绵道谢。   沈绵极尽客气地应付过了第一轮,大长公主见状,依旧是神情清冷,半点都不对沈绵客气。   淑和郡主倒是放心了些,沈绵还算聪明,针锋相对,传出去了,吃亏的只能是她,还要落得个不敬长辈的名声。   荣安只是看向江星列,道,“星列也是辛苦,素日里要去大理寺任职,回府之后,你夫人还连日地不在家,不知道能不能照顾好   你。”   她找到机会,便指责起沈绵来。   两人携手在淑和郡主身边坐下,江星列把茶杯推到沈绵面前,道,“大长公主殿下不必为我忧心,当时娶夫人进门,该商量的事   情,都是一早商量好的,至于照顾,我年长她许多,也该是我好好照顾她。”   沈绵羞怯地笑道,“大郎说什么浑话呢,在长辈面前,怎么好这样没有分寸。”   江星列拍拍她的手,笑容令人如沐春风,温柔道,“大长公主担心我们晚辈的日子过得不好,我自是要给她瞧瞧,咱们素日里都   过得安稳,让她老人家放心。”   沈绵是真忍不住脸红了,江星列这样的容貌,再说出这样温柔缠绵的话,任哪个女子听了,都要动心。   可这个男人,他是自己的,沈绵得意地想,只归自己,旁人谁都别想沾手,谁敢沾手,就别怪她剁了那人的手。   谁都别想。   沈绵信誓旦旦地对自己说,不管是大长公主的算计,还是面前的谢臻。   谢臻正在打量江星列。   她死去的夫君,是江南一带最有才名的人,容貌和文采同样出色,不知多少人羡慕自己能够嫁给他。   可是比起江星列,他还是差了太多。她那位夫君,待她是不错,只是不妨碍他在外风流。   谢臻心想,如果谢家当初留在盛京,自己能不能嫁给他。   但转念,谢臻便放下了这个想法。   她二嫁之身,还是冷静些吧,连娴宁表妹都败在了沈绵手中,她怕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如此一想,谢臻的笑容就多了三分诚意,笑道,“表兄和表嫂感情这样好,真是叫人羡慕,想来都是有人妒忌表嫂这样好的好运   ,才在外面胡说八道。”   荣安大长公主见嫡亲的孙女这样说,心想臻娘这是怎么了,怎么会有意与沈绵这样亲近?   她自然是没想到,自己给谢臻安排的路,并不是谢臻想要的。   淑和郡主看着谢臻,心想,这孩子到底是好的,回头得给她说一门好亲事。   谢臻没有发难,倒是谢臻的小妹谢竺,小刘氏的女儿不满起来。   她刚刚打开荷包瞧了一眼,跟二房的红包一样,也是二十两簇新的银票。   真是的,今日先是拿了几块点心打发她,现在又是二十两银票,也忒小气,果然是小门小户出身的,不懂规矩。   谢竺娇嗔道,“大表嫂,我们来了几日,都还没去思敬院玩过呢,二表嫂的思安院我都去了好几次,这会儿时辰还早,您就带我   们去瞧瞧吧。”   沈绵瞧着小孩子不少,并不想让他们进自己的院子,太吵闹了,沈绵也担心她们损坏自己的东西。   沈绵推拒道,“表妹去思敬院做什么,也没什么好东西,在外面玩儿也是一样的。”   “大表嫂好生小气,我听说大表嫂的画极好,大表嫂就给我们饱饱眼福嘛,我长姐琴棋书画都是好的,不如你们比试比试。”谢   竺笑着看自家长姐,一个十来岁的女孩子,挑拨离间的本事却已经很出色了。   谢臻呵斥道,“小妹,你又不是小孩子,怎得说话总是这样没有分寸,表嫂是长辈,我是你姐姐,你想清楚再说话。”   小刘氏当下就不满了,搂着女儿,马上说道,“臻娘你别生气,你妹妹年纪小,别跟她一般见识。”   “母亲如此溺爱妹妹,可不要教坏了她!”谢臻不满道。   小刘氏当即苦着一张脸,搂着女儿长长叹了一口气,潸然欲泣,仿佛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谢臻当时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这个小姨,真是演得好一场戏啊。   沈绵和江星列对视,两人同时心想,看来大长公主自己家里就是一笔烂账,倒是不足为患。   谢臻看起来也不是太糊涂的人,江星列端着茶杯,在他认识的人里数了一遍,也罢,他就再做一回媒人。   上一回做了何娴宁和关钰锋的媒人,这一回也不妨事。   淑和郡主看着这境况,只觉得心烦,她心想,明日一早,一定要想办法把这一家子都送走,这斗法斗的,跑到她家里来了。   于是就在这样尴尬的氛围下,沈绵和江星列起身离开,准备回去换衣服进宫。   两人坐上马车,沈绵道,“我看谢臻倒是没这个意思。”   “嗯,我看也是,倒省了我许多麻烦。”江星列道。   沈绵笑道,“也是,我们女子,也不是全看人皮相的,总不能哪个都看上你,对吧。”   “只要绵绵能瞧上我就是,别人我管不着。”江星列搂着沈绵,帮她把发间的金钗别好。   江星列开始后悔,为什么他那会儿要提起把沈绵送到东宫这件事情呢。   大长公主的马车中,谢臻正默然坐着,她穿的一身素净,打扮也十分简单。   大长公主道,“臻娘啊,你年纪轻轻,又生得这样漂亮,怎么总是穿着这样素净,今日中秋佳节,我带你入宫,见的都是高门世   妇,你日后是要与她们打交道的,头一回见面最是重要。”   谢臻苦笑道,“祖母,我一个寡妇,就算再嫁,也没有招摇的道理啊。”   “胡说,臻娘啊,祖母我已经给你看好了一门婚事。”大长公主语重心长道。   谢臻蹙眉,“谁哪家,门第太高的,孙女可够不着。”   大长公主严肃道,“怎么配不上,若非你祖父这个老匹夫~我儿就算嫁给当朝太子都不为过,我只问你,你觉得静国公府世子如   何?”   谢臻闻言,仿若被惊雷劈中,好一会才回神,“祖母,祖父您再说什么啊,您要我给,要我给江世子做妾室!”   “当然不是,祖母要你,做他的夫人。”大长公主信誓旦旦道。   谢臻满脸不可置信,然后摇头,“祖母,这根本不可能,您就别说玩笑话了,江世子他是什么人物,他有夫人的,您别跟我开玩   笑,这种话可不能说。”   大长公主呵斥道,“你在江南的才名,谁人不知,再嫁又如何,祖母说有办法,就一定有办法,你可别不识好歹!”   谢臻一叠声地拒绝,惹怒了大长公主,低着头不敢说话。   沈绵下了马车,先朝东宫走去。 第383章 世间珍宝   不管沈绵多不情愿,她进东宫,先见的都必须是太子妃。   太子妃上回惹了太子不喜,再加上白家吃了大亏,这回瞧见沈绵,倒是和气许多。   太子妃这里还有不少白家亲戚,看着沈绵的眼神也是各有各的意味。   沈绵是谁?   静国公府世子夫人,当朝有名的妒妇。   长相不见得多美,门第更是一般,也不知道她是靠什么狐媚手段拿捏了江世子的。   如此妒妇,江世子竟然还顺着她。这件事情,怕是要成为千古的笑谈。   沈绵一向从容,心宽似海,更是从来不将不相干的人放在眼中,对于她们投来的目光,更是不以为意,只客客气气地跟太子妃   问好。   太子正和自家亲戚说话,心情挺好,也不想和沈绵磨叽,等她行完礼后,便笑道,“想来江少夫人多日不出门,这一回急急地来   东宫,肯定也是为着沈侧妃,我也不留你说话,快过去吧。”   沈绵见她如此,自然高兴,行礼道,“多谢太子妃娘娘体恤,妾身这便告辞,不打扰您与家人说话。”   两人客客气气地道别,谁都没有找事。   沈绵一走,白家的女眷中便有人不满起来,道,“妹妹,这沈氏未免太猖狂了,她姐姐到了你面前,都要恭恭敬敬的,她倒是好   ,这般无礼,也不知静国公府怎么容得下她!”   这女子是太子妃的堂姐,已经出嫁,最是讲究规矩。   太子妃无奈道,“姐姐,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静国公府世子是陛下心腹爱臣,年纪轻轻就坐到了大理寺卿的位置上,太子殿   下都要顾忌三分,我自然也要顾忌着,你们也是,咱们和静国公府井水不犯河水,你们谁都别招惹她,这沈氏是个直肠子,你   们一招惹,她当场就要翻脸,别给我添麻烦。”   沈绵要是和白家再争斗起来,太子肯定要觉得是她撺掇的,天知道,她才不想再和沈家姐妹对上,想办法生个孩子,比什么都   实在。   可惜太子宛若苦行僧,十天有八天都在书房里,太子妃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白家堂姐说道,“妹妹,你这肚子,怎么还是没有动静,咱们家女子,都是好生养的,你请太医瞧过吗?”   她隐晦地看着太子妃的肚子。   太子妃不愿意让这位堂姐知道自己的处境,毕竟不是亲姐妹,叫她知道,恐怕私底下还要笑话自己。   太子妃沉声道,“太子殿下深爱皇长孙,如珠似宝,我这腹中,怕是不易。”   太子妃心中不免嫉妒起她的前任来,先太子妃杨氏,活着的时候就独得太子宠爱,死后她的儿子也跟钉子似的,扎在自己眼睛   里。   自己一个活人,就是做得再好,也比不过一个死人。太子对子嗣好像不是很在乎,更是根本就不想要她生下的孩子。   堂姐拉着她的手,焦急道,“妹妹,这男人的心,你还是得想办法留住,你堂堂太子妃,总不能坐以待毙。   太子妃哪里不明白这个道理,可她沉稳端庄没用,撒娇卖痴也没有用。   留住太子的心,她还没想到什么好办法。   白家是正经人家,她自小学到的就是“嫁得良人,相夫教子”,争宠手段,还真是没有学多少,难道她还要去学些狐媚手段不成   !   堂姐瞧着,也是心急。白家的未来,可就在她这堂妹的肚皮上啊,还是得想想办法,去青云寺上香。   沈绮多日不见沈绵,早就等着她过来,两个小孩这会也醒着。   沈绵先上去搂着沈绮,笑道,“姐姐最近可好,有没有想念我?”   沈绮一笑,搂着她道,“想,怎么不想,不光我想,圆圆和润哥儿也想你了。“   姐妹两人走进屋中,沈绵便到床前去看两个小侄儿,三个月的孩子,早就不是刚生下的模样了,生的玉雪圆润,十分可爱。   圆圆睁着一双大眼睛,小手小脚乱蹬?,咿咿呀呀地喊着。   润哥儿安安静静的,看着沈绵,也不出声,不如他姐姐活泼。   沈绵一看心都要化了,抱完这个抱那个。   “圆圆会翻身了,你把她放下,她一会自己就翻。”沈绮把点心塞到沈绵手里,让她把圆圆放下。   沈绵依言放下,感慨道,“?上回瞧着还是个小猴子,这会就这样好看,还能翻身了,这日子过得真快。”   “?谁说不是,小孩子可不就是一下子就长大了,”沈绮道,“你吃这个月饼,御膳房送过来的,还有鲜肉做的月饼,叫人给你去   拿了。”   沈绵忍俊不禁,道,“我多大的人了,姐姐?怎么总是让我吃这个吃那个的。”   “我看你,就跟小时候一样。”?沈绮回答。   沈绵眨眨眼睛,“姐姐真是的,是不是笑话我是个小孩子啊。”   “你多大都是我妹妹,”沈绮笑道,“你最近几日怎么跑到青云寺去了?”   沈绵一副一言难尽的样子,道,“姐姐你可别提了,荣安大长公主可真是敢想,她老人家,想让我把自个世子夫人的位置腾出来   ,给她家的大孙女谢臻。”   “那谢臻不是个寡妇吗??”沈绮震惊道,“她还真敢想!”   沈绵?把一块月饼吃完,摇头道,“前几日把我挤兑了一回,我不想跟她争执,就跑到青云寺去了,姐姐,江星列答应我,让我   今晚住在你这儿,你留不留我。”   沈绮直摇头,道,“你这个傻的,人家都上门跟你抢人去了,你不好好守着,怎么还敢乱跑,我不留你,你回家去,好好守着江   星列,这么好的夫君,要是真丢了,?看你到时候怎么哭。”   “江星列又不会跑,再说了,能脱手的东西,那也不见得多好。”沈绵道。   沈绮立刻反驳,“不对,世间珍宝,谁不想得到,手段多了去,你要知道,你的夫君是个什么人物,绵绵?,你不能如此不上心   ,荣安大长公主既然有这个心思,你就想法子去对付,别不当一回事,到时候追悔莫及。”   沈绵听得,并未放在心上,但也没有反对,道,“不过我看谢臻是并没有那个意思的,?她有意再嫁,但挺有分寸。”   “万一呢,你可别不当一回事,万一她是骗你的呢。”沈绮提醒道。   “我会注~”沈绵这话没说完,目光落在床上的圆圆身上,便惊呼起来,“姐姐,圆圆翻身了!”   沈绵看着圆圆侧过身去,趴在床上,低头吮吸床单。   沈绵见状,准备把圆圆抱起来,沈绮道,“没事,让她自己玩儿。”   沈绵拍拍侄女的小屁股,又逗逗侄子,早就不记得大长公主是哪一位了,沈绮好笑不已。 第384章 略有耳闻   宫宴要开始的时候,沈绮叫侍女抱着两个孩子?,要一起去太子妃那边。   沈绵直接去了凤凰台,她是命妇,得在这里等着。   沈绵刚过去,就被王灵瑶给喊住了。   沈绵看她这模样,笑道,“你这是怎么了,干嘛这样看我?”   王灵瑶道,“还能是什么,我的江少夫人,您怎么这么大的胆子,去公堂说不许江世子纳妾了,你知道盛京现在都在怎么说你吗。”   “略有耳闻,略有耳闻。”沈绵笑着回答。   “你也是,有话你们自家说就好了,现在闹得风风雨雨的,你等着吧,肯定有人要上折子参江世子的。”王灵瑶道。   沈绵疑惑,道,“我祖父和我父亲都是御史,我这些年,还没听过他们参哪个官员的内闱之事呢。”   “绵绵啊,你这个不一样,你这可是得罪了天下男人啊,”王灵瑶叹道,“最近我那继妹在说亲,本来都差不多了,结果两人见面时,我妹妹隔着屏风问人家,说你有没有通房妾室,我嫁过去以后,你还要纳妾吗?”   “人家男方今年十八,当然有通房,日后肯定要纳妾,我妹妹就说,你是长相比江世子好看,还是比江世子有本事,人家江世子都能只有妻子一人,无妾室通房,你为什么不能只娶我一人?”王灵瑶喝了口茶,准备接下来的措辞。   “然后呢?”沈绵追问。   “然后,还有什么然后,男方不情愿了呀,我妹妹也不情愿,回家跟我继母大吵大闹,说她不要荣华富贵,只求一心人,我继母打了她,她就跑到我这儿哭诉来了,现在也不肯回家。”   王灵瑶摇头叹息,“这男人啊,三妻四妾自来已久,如今有你和江世子珠玉在前,不少女孩子成婚的条件之一就是不让纳妾,婚前还要写好承诺书,若是违背就和离,好些个女孩子都折腾呢。”   沈绵闻言,当即笑起来,拿着团扇给王灵瑶扇风,道,“我看挺好,凭什么男人就能三妻四妾,咱们身为女子,关在内宅已经够苦了,还要姐姐妹妹的演戏,累不累。”   王灵瑶摇头,说道,“自来如此,也是无法,哪里是几个小女孩子闹一闹就能改的,咱们女人,什么时候能和男子一较高低了,都是命,她们现在胡闹起来,势必影响姻缘,要是真嫁不出去,一辈子都毁了。”   千万年来,都是这样,王灵瑶生在侯府,自己又嫁入侯府,没有人比她更明白这些道理,她们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一辈子都争不过男人。   女孩子年纪小,想不明白这个理儿,回头盛京的世家,肯定要觉得这些女孩子是没有礼数,没有规矩教养,甚至于能不能出嫁,都是一回事。   争不过的。   沈绵颔首,声音沉沉,道,“你这样说,倒是没错。”   “你是格外好命,能嫁给世子这样的君子人物,可是天底下的男人,有几个好东西,”王灵瑶道,“我刚刚听说,安王要纳严家四娘子为妾室,安王妃能如何,苏家能如何,不过也只能答应罢了。”   沈绵也明白,世道如此,从来如此,哪里轻易改变得了。   “那你妹妹那边怎么办?”沈绵询问。   “在家跟我儿子玩呢,”王灵瑶觉得有些好笑,道,“我继母差点气死,她把我这妹妹宠得要命,结果给宠成了一个小傻子,我跟她娘早就势不两立,她这会儿还敢来找我,我也就是这两年脾气好了,放在以前,我能回去把我继母笑话死。”   两人坐下说笑一阵,又同不少在场的妇人说了话,就坐在亭子里一起吃点心。   王灵瑶又道,“不过事情也不是你的错,你生在沈家,沈家家风如此,你和世子又是你情我愿的,那些女孩子不过东施效颦而已。”   沈绵闻言道,“我成婚之前,就是和江星列说了许多条件,不过我那会都打算好了,要是没人答应我的条件,我就回青州卖画去,我好歹画画是挺厉害的,怎么听你一说,倒像是个耽于情爱,不知世事艰难的小娘子呢。”   “你说得对,我回去就问问我那妹妹,看她离了王家,还能不能养活自己,能不能给自己找条后路,”王灵瑶叹道,“这些小娘子,就是话本子看多了,以为天下男人都是江世子那样的。”   “不过我觉得,当家主母也没什么不好,”王灵瑶笑道,“田赫也不开口,要是他开口,我就给他找两个美貌的妾室,灌了绝子汤药,琴棋书画唱小曲儿跳舞,都得会,我当我的侯夫人,管家中大小事情,,和我儿子过,让田赫跟她们一起热闹去吧。”   沈绵睁大眼睛,对王灵瑶这样的想法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可以这样劝你妹妹。”   王灵瑶摇着团扇,道,“说的我?自己都心动了,谁还不想瞧着好看的人啊,可惜我没有生为男儿”   沈绵被她脸上歆羡的表情逗笑,?道,“多亏你不是,否则世间又要多一个薄幸郎了。”   “薄幸又如何,”王灵瑶浑然不在意,“这世间真情难寻,多的是你情我愿,世族之间的婚姻,哪里是要看有多少情义,多的是门当户对,大家相互成全,谁也不要怪谁无情。”   在这些事情上,王灵瑶一向冷静得可怕。   毋庸置疑,她是对的。   在这个世道,没有谁能像沈绵一样,得了有情郎,还是天下独一无二的那个。   王灵瑶并不嫉妒?沈绵,道,“你这个脾气秉性,都是好的,还会画画,我那妹妹,脾气又坏,还是个无用的,你让谁真心喜欢她,那也太难。”   沈绵给她添了杯茶,“那你回去好好劝劝她,别误了姻缘。”   “你和世子,到底是怎么看对眼了。”王灵瑶忍不住问道。   沈绵思忖片刻,道,“这该怎么说,大概是嫦娥娘子成去的吧。”   明月皎皎,君子如玉;见之则倾心,见之则不忘。   这是沈绵。   至于江星列,大概就是机缘巧合吧。   “你就胡诌吧,我过两日带我妹妹去看你,可以吗。”王灵瑶询问。   “可以,把你家哥儿带过来,我全都答应。”沈绵一笑。   “这可是你说的,那就别怪我到时候连吃带拿了。”王灵瑶挽着沈绵的手臂笑道。   沈绵嗔道,“我什么不给你拿。”   王灵瑶被逗得笑起来,沈绵多讨人喜欢,她要是难得,她也喜欢。   等了不到两刻钟,?皇后娘娘终于带着妃嫔和她的儿媳妇们过来了。 第385章 错在何处   中秋佳节,阖宫欢庆。   前殿之中酒过三巡,热闹得不得了。   太子吩咐女官,去把沈绮的一对儿女抱过来,林总管跟皇帝说了一声,皇帝把手里的酒杯放下,道,“快过去,把两个小的抱过   来。”   太子亲自抱着女儿过去给皇帝瞧,儿子?则被林总管抱了过去。   林总管看着太子,高兴道,“多谢殿下,?老奴还是头一回瞧见咱们小郎君呢。”   太子道,“孤小时候,林总管也是抱过的,你看他像不像孤。”   林总管眯起眼睛仔细打量,道,“像,眉眼像殿下,小嘴儿跟小殿下像。”   皇帝抱过圆圆,高兴道,“?这孩子生的真好。”   周瑾正凑在皇帝身边,道,“皇祖父,妹妹已经会翻身了,润哥儿是个小懒虫,不动弹。”   皇帝笑道,“是吗,长得真快。”   “皇祖父,妹妹和弟弟还没有大名,皇祖父给他们起名字吧。”周瑾旁边撺掇道。   四皇子和五皇子也凑过去看小侄儿和小侄女,皇帝看过两个孩子,询问太子,道,“你可给他们取好大名了?”   太子还没说话,周瑾先着急了,说道,“皇祖父,爹爹要管妹妹叫珍珠。”   皇帝闻言便笑起来,“你爹爹还真是像以前一样,不会起名字,珍珠这名字,未免有些俗气。”   太子闻言,颇有些委屈,他怎么就不会起名字了,珍珠多贵重,哪里不好。   “林总管,分发纸笔给诸位大人,叫他们给小郎君和小娘子起名。”皇帝吩咐道。   林总管闻言,当即吩咐下去。   官员们领了旨意,当即借着酒意开始起名。   江星列看着面前的白纸,思忖片刻,想起今日沈绵带回来的桂花糖,满屋都是芬芳馥郁的桂花香味。   他提笔,落下“金粟”两个字。   桂花别名金粟,女孩子家叫桂花实在太普通了些,不如叫金粟。   至于男孩子,江星列思来想去,迟迟没有落笔。   过了小半个时辰,皇帝把群臣写好的名字收上去,一一瞧着。   太子看见“珍珠”二字,面露喜色,道,“父皇,中书令大人与儿臣所想甚是一致,他老人家可是群臣之表率。”   周瑾不同意,拿出了江星列那个写着“金粟”的纸,道,“皇祖父,这个好。”   父子二人针锋相对,皇帝哈哈大笑。   凤凰台上,沈绮的一对子女被送回来,黄公公朝太子妃和沈绮见礼,笑道,“太子妃娘娘,侧妃娘娘,陛下请朝臣给小郎君和小   娘子起了名字,小郎君名唤‘澈’,是沈御史起的,说是小郎君五行缺水;小娘子名唤‘金粟’,是静国公府世子所起。”   太子妃一听皇帝真的让满朝文武来起名字,心中有些惊讶,但她能猜到,这肯定是太子的意思。   太子要抬举沈氏,抬举沈家。   沈绮听到两个孩子的名字,尤其润哥儿的名字还是父亲起的,心中很是高兴。   沈绵听到江星列起的金粟,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桂花别称金粟,沈绵当然知道,她下午在马车上刚刚跟江星列说青云寺的桂花又多好多香多漂亮,江星列晚上便给小侄女起了   名字叫“金粟”。   沈绮在人群中找到妹妹,朝她露出笑容,表示自己很喜欢江星列为女儿起的名字。   中秋宫宴素来是先用宴席,再赏月。   沈绵直接就去找沈绮了,心想今晚软磨硬泡也要留在沈绮这儿住一晚上。   她找到沈绮时,关钰铃正抱着润哥儿,看见沈绵之后,便笑道,“母亲这两日肯定是要去找你的,你可准备好挨她的训斥吧。”   沈绵捂着胸口,凄凄惨惨地说道,“别啊,大嫂,你劝劝母亲。”   “劝不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盛京到处都在传你的流言,母亲知道,自然生气。”关钰铃道。   郑氏前几日出门,被人笑话说生了个小女儿如此善妒,实在不像话,郑氏差点被气死。   她倒不是生气沈绵说的话,只是觉得沈绵嘴上没个把门的,什么话都往外胡咧咧,闹得太难看。   夫妻两人的事情,关起门来就行了,没必要闹得太难看。   沈绵揉揉眉心,不悦道,“我的家事,与外人何干,怎么今日都在说这件事情,倒是把有人要害世子和我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   沈绵正发愁怎么应付母亲,只是没想到,皇后身边的女官请她过去。   沈绵估计没什么好事,拒绝了关钰铃要同去的话,一个人过去了。   关钰铃对沈绮道,“皇后娘娘不会说什么吧。”   沈绮道,“绵绵说的对,到底是家事,皇后娘娘不至于如何。”   沈绵走过去才看到,那里不只是皇后,还有荣安大长公主,几位比较年长的高官夫人。   王夫人,也就是王灵瑶的继母,瞧见沈绵之后,便嘤嘤低泣起来,“皇后娘娘,您可要给妾身做主,妾身的女儿,就是被江少夫   人的言论蛊惑,这才不规矩的。”   沈绵只觉得兜头接了一口大黑锅,四下一看,却没有瞧见淑和郡主。   沈绵当即开口道,“王夫人,这中秋佳节,皇宫宴会,众目睽睽之下,您怎么能够信口胡说呢,我连令嫒都没有瞧见过,您怎么   能这样说话,实在是太不讲道理了。”   王夫人也是个泼辣的,“我怎么不讲理了,你听听你那日说的什么话,不许世子纳妾有通房,只独宠你一人,这男人三妻四妾,   本是常理,你如此一说,盛京多少小娘子都要左了心性,向你学这些不好的东西,如此,怕是连婚事都定不下来了。”   沈绵从容道,“养而不教,父母之过,王夫人宠爱女人,坏了她的心性,怎么红口白牙地就把脏水泼到我头上来。”   这是打量她婆母不在,就要欺负她呢。   荣安大长公主也开口说道,“皇后娘娘,这孩子年轻不懂事,但确实带坏了盛京风气,女子出嫁,该知道什么叫女戒女则,三从   四德,若是任由沈氏乱了伦理纲常,也着实不好。”   “是啊,咱们女子,哪一个不是这样过来的,规规矩矩,不敢有半点差错,我家女儿年纪还小,若是受世子夫人的这些言论影响   ,恐怕一辈子都要毁掉。”   “皇后娘娘,您是一国之母,可不能如此放任沈氏胡言乱语。”   沈绵很快就被要求惩处她的言论包围,她心想,她到底哪里有错? 第386章 鹣鲽情深   难道是错在和江星列太亲近了吗。   沈绵听着她们的言论,心中觉得十分不快。   她不觉得自己有错,难道只是因为她门第不够,便低人一等吗?   江星列纳不纳妾,跟她们有什么关系?   女孩子们不情愿自己的夫君纳妾,难道真是她挑起来的吗?   这世间女子,谁不想独得丈夫的爱,谁愿意和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只是她们没有得到,而沈绵得到了。   沈绵便成了众矢之的,她朝杨皇后行礼,道,“皇后娘娘,诸位夫人,世子是否有妾室,此乃静国公府家事?,若是沈绵真的有   错,那也该请我的婆母淑和郡主来教导,诸位说我破坏盛京风气,这个罪名,我是万万承担不起的,难道只是因为我与世子两   情相悦,容不下其他人,这便是我的罪过吗。”   沈绵从始至终,觉得自己的事情?是家事,是他们静国公府的事情。   连淑和郡主都没有置喙半句,她为什么要理会这些不相干的人。   几位夫人眼巴巴地看着杨皇后,杨皇后虽然厌恶静国公府,但她深知,眼下不是结仇结怨的时候,但放过这个机会,她又很不   甘心。   荣安大长公主也是,想要收拾沈绵,也不早些跟她说一声,突然发难,她一时之间哪里能想到合适的理由。   杨皇后笑道,“姑母也觉得沈氏坏了盛京风气吗?”   荣安大长公主闻言,当即颔首。   她知道皇后是要把责任推到她身上,但荣安大长公主并不介意,她辈分高,又是皇族公主,规矩二字,让她来分说,自然也是   合理的。   沈绵一个头两个大,心想她婆母被人诓骗到哪儿去了,怎么还不来就救命呢。   淑和郡主最是好脸面,要是让她知道这些人联手撕静国公府的脸皮,非得把她气出个好歹来。   荣安大长公主从容道,“盛京的风气,与我当年离开时,确实是不一样的,像沈氏这样大胆的妇人,我这些年,还是第一次见   。”   沈绵冷着脸不说话,她倒是要看看,大长公主能够说出什么好话来。   既然今日要撕破脸皮,那大家便都别想好过了!   沈绮和关钰铃已经意识到不对,打发人把孩子送回东宫,两人准备去找沈绵。   只是两人没走到近前,便被人拦住了。   太子妃盈盈笑道,“?侧妃和沈少夫人这是要去哪儿,皇后娘娘那边有正事,两位还是不要过去凑热闹了。”   沈绮客客气气地询问道,“不知妾身家妹妹做错了何事,?妾身怎么瞧着皇后娘娘那边是三堂会审的架势呢。”   太子妃的堂姐道,“几位夫人告状,说令妹带坏了盛京风气,如今的小娘子,一个个地都想着婚后不许夫君纳妾,不许夫君有其   他人,这可是令妹在公堂上起的头,侧妃说说,这女人的心要是都这样野,那还嫁不嫁了,也不知道令妹哪儿来得这些想法,   她怕是忘了,自家姐姐可是太子殿下的侧妃呢,她这样说,把侧妃您的脸面往哪里放。”   关钰铃一听这话,就想上去把这个阴阳怪气的女人打一顿。   沈绮笑道,“夫人这是在说什么,盛京的小娘子们,难道不是爹生娘养的吗,养子不教父之过,养女不教母之过?,我妹妹才多   大,难道还有本事教养盛京的世族小娘子们,这可是我今年听过的最大的笑话。”   太子妃堂姐冷哼一声,不甘示弱,说道,“这件事情,可是皇后娘娘说了算的。”   “你当皇后娘娘跟你一样糊涂,”?关钰铃高声道,“皇后娘娘是一国之母,深明大义,难道还为因为几句闲言碎语,就把这样大   的责任推到我们家妹妹头上?”   “你要说不纳妾,我们沈家就是三代都没有妾室的,我们小妹得了全家人疼爱,在出嫁之前,沈家便得到了国公爷、郡主还有世   子的许诺,他答应不纳妾,我们家才会把女儿许配给世子,这可是签了契书的,?要责问我妹妹带坏盛京风气,实在可笑!”   关钰铃出手更是厉害,直接把责任揽到了沈家头上,连沈绮都没想到关钰铃会这样说。   沈绮心中赞叹,沈家高攀关家这门亲事,果然是值得的。   这样不怕事的性子,可比母亲好多了。   关钰铃说话声音高,已然吸引了不少女子过来,众人议论纷纷,也知道是有几位年长的夫人告状,说是沈绵不给江星列纳妾   ,就是带坏了盛京风气。   有个十四五岁的小娘子愤愤不平地说道,“凭什么男子就能随便纳妾,我们女子就只能在后宅里关着,?再说了,我们又不是不   许他们纳妾,但是姐妹们你们想,年纪轻轻的,婚前便在女人的肚皮上过活,这男人能有什么大出息,这样的男人,不嫁也罢   !”   沈绮瞧过去,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娘子,性子这样烈。   “你们记得王家妹妹吧,我看就是王夫人去告状的,”又有个小娘子说道,“那韩家郎君都已经十八了,文不成武不就的,屋里还   养着好几个貌美的婢女,如此没有出息,那王家妹妹不嫁人,和世子夫人有什么关系。”   “就是,我也羡慕世子夫人和世子鹣鲽情深,听说沈二郎君还没成婚,我要是能嫁到沈家这样不纳妾室的人家,去外地吃苦我都   肯!”   十几岁的小娘子,出身这样好,又被家里人宠爱着,说出来的话也格外惊人。   沈绮心想,大抵女孩子们心里,总是爱做梦,沈绵和江星列婚姻,在她们眼中,便成了典范。   王灵瑶也在人群中站着,她心想,难道只有自己一个人那样俗气吗,随便丈夫如何,自己只要金银和儿子。   一群小娘子们说着便义愤起来,说着以后一定要嫁个有出息的郎君,绝不要那等沉迷女色的!   这边的热闹,杨皇后远远地也瞧见了,蹙眉问女官,“那边怎么了?”   女官低声道,“一群小娘子们凑热闹呢,似是觉得沈氏并无过错。”   杨皇后闻言,只略点头,道,“打发她们赏月去,都挤在一处像什么样子。”   女官闻言,赶紧去了。   沈绵垂眸盯着自己的脚尖,她最近明白了一个道理,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荣安大长公主和这群夫人们自然也是知道了女孩子们凑在一起说的话。   荣安大长公主高声道,“瞧瞧,瞧瞧这都像什么样子,一个个的脸皮都不要了,竟然说起男人的事情来。”   沈绵笑道,“不过是女孩子们凑热闹罢了,大长公主为何如此气愤,难道这也是我拐带的不成?”   王夫人吃了秤砣似的,恨声道,“娘娘,大长公主,您看看,沈氏把盛京都祸害成什么样子了!”   沈绵简直想送王夫人几个白眼,她可真是敢说。 第387章 婆母出手   沈绵严肃道,“王夫人您也太不讲道理了,你我难道是有什么仇怨吗,?您要这样给我泼脏水。”   王夫人道,“我这是为了大夏所有的女子!”   “我看王夫人是多年媳妇熬成婆,又跟家里的小妾天天争斗,是嫉妒我的日子过得好?吧!”沈绵?反唇相讥。   “谁嫉妒你,你这个恬不知耻、没有妇德的妒妇!”王夫人也是个厉害的。   “王夫人是想代替我婆母淑和郡主管教我,还是想代替我夫君管教我,恕我直言,您还没有这么大的脸面。”沈绵道。   王夫人道,?“沈氏,你,你敢说你自己不是个妒妇。”   “?还请王夫人详细告诉我,我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让您要如此指责我?”沈绵回答。   “?你进门一年有余,至今没有身孕,还不给世子纳妾,难道不是善妒!”王夫人道。   沈绵垂眸,抬手抚上鬓角,笑道,“我为何迟迟没有身孕,想来诸位都是清楚的,皇后娘娘,您是最清楚的人吧。”   沈绵半点不露怯,抬头直视杨皇后,沈绵哪里不恨杨皇后,她恨毒了,只是各种关系错综复杂,她和江星列只能把杨家打发   走罢了,若是可以,沈绵恨不得把杨皇后生吞活剥了。   王夫人终于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她可以指责沈绵不许江星列纳妾,但绝不能在人前说沈绵没有身孕。   但凡长点脑子,就知道这话是绝对不能说的。   这不是沈绵一个人的伤口,这是静国公府的伤口。   荣安大长公主自是知道其中原委的,这会儿也没想到该说什么。   现在谁开口,谁就要有挑拨杨皇后和静国公府的嫌疑。   沈绵朝杨皇后行了一礼,笑道,“皇后娘娘,妾身身体不适,想去个僻静地方歇一会儿,还请娘娘恩准。   杨皇后是真没想到,王夫人竟然这么蠢,这会儿气得脑门儿都要冒烟了   “既然身体不适,自去歇息赏月就是。”杨皇后摆摆手道。   沈绵正要离开,手臂却被人扶住了。   沈绵抬头一看,正是迟迟没有现身的淑和郡主,她的婆母。   淑和郡主笑吟吟道,“这一会儿不见,怎么几位就逮着我儿媳妇教导去了,她小孩子家家的,你们有事跟我说就是了,把她吓着   了,我们家星列回头可不答应。”   淑和郡主虽然笑着,可神情却是冷的。   她那会儿跟人喝茶,不知道被谁撞了,洒了一身茶水,就去换衣服,结果宫人一直磨蹭,她好不容易回来,就听说一群妇人把   沈绵叫过去训斥了。   这可就太不讲理了。   她静国公府的世子夫人,什么时候轮到这些妇人来教训了,淑和郡主自己都没有说过两句重话呢。   荣安大长公主见状,笑道,“淑和,你过来坐下,这几位夫人是觉得,星列那孩子太过委屈了些,没有别的意思。”   淑和郡主依旧站在沈绵身边,没有动作,她笑道,“什么,委屈星列?我自己的儿子,我都没说什么,几位这手伸得真长,自   家事情管好了吗,我的儿子,倒是叫你们来心疼了。”   王夫人颇觉委屈,盛京?中谁不知道,淑和郡主管不住这个儿媳妇,她们今日这样,还不是在帮淑和郡主吗,把这个儿媳妇打   发走,换个更听话的,难道不好?   “?诸位要是说的纳妾一事,那就不用再说了,”淑和郡主接着道,“大好男儿,前程事业要紧,整日沉醉温柔乡,我倒是不觉得   有出息,至于有没有妾室,这是我儿子和儿媳关起门来的事情,只要他们能建功立业,这些小事,我是不管的,我这个当亲娘   的都不管,诸位也省省心思,好好看看自家儿子有没有本事吗,这么多年来,我还没听说过男儿们是看有没有妾室来论输赢的   !”   静国公府两个儿子,一个在大理寺为官,另一个已经入了翰林院,淑和郡主对此已经十分满意,有没有妾室这种事情,她才懒   得管。   沈绵挽着淑和郡主的手臂,只觉得身心舒畅。   她不是说不出这样的话,只是她身为小辈,总是被自以为是长辈的人压过一头。   但淑和郡主说这些话,那就完全不一样了,她是沈绵的婆母,在场的人,只有她可以名正言顺地管教沈绵,其他都是闲人。   淑和郡主任由沈绵挽着自己,说道,“如此,我就不打扰姑母和皇后娘娘赏月了,我这儿媳妇,我带回去自己教导,诸位的儿   女,诸位也带去好好教导,我这儿媳妇还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带坏盛京风气。”   说罢,淑和郡主领着沈绵,昂首阔步地离开了。   等走出一段路,沈绵小声道,“多谢母亲。”   淑和郡主道,“你也是,平日不能挺能躲的,怎么今日叫这些个长舌妇人撞上了。”   沈绵讪笑道,“只是没想到,我何时得罪了这么多人。”   淑和郡主道,“不是你得罪了这许多人,是有人挑拨,你觉得是谁?”   “大长公主。”沈绵回答。   “算你聪明,”淑和郡主皱眉,?“只是不知我这姑母,打的什么主意,难不成还想让她家的女孩子给星列当妾室?”   “说不定是正室呢。”沈绵答。   淑和郡主轻哼一声,“你难道连自个正室的位子都保不住?”   “当然可以。”沈绵笃定道。   “那你日后好好守着,我只帮你这一回。”淑和郡主道。   “多谢母亲,已经够了。”沈绵道。   她们觉得自己这墙脚好撬的原因,就是因为沈绵不讨淑和郡主的喜欢,但是淑和郡主今日表明了自己是认可沈绵。   要是这样,沈绵还不能把事情收拾利索,那就真的是蠢了。   沈绵揉揉眉心,觉得自己总算是能喘口气了。   沈绮看见妹妹,赶紧把人喊了过去,道,“没事儿吧你。”   “没事,有郡主在,?我好好的。”沈绵回答。   沈绮和关钰铃这才放心,又拉着人好好说了一通,叫她日后不要太张扬。   沈绵找地方坐着休息,连赏月的心思都没有了。   荣安大长公主这时候终于意识到,淑和郡主虽然对儿媳妇不满,但并没有休妻的意思,甚至连子嗣都没有拿出来说。   这可就真是难办了,荣安大长公主皱眉,谢臻在一旁劝说她道,“祖母,孙女不求这样的高门,只求日后能安稳度日,您也歇了   这个心思吧,若是让郡主知道,着实难堪。”   荣安大长公主看看这个大孙女,心说这可真是烂泥扶不上墙,没用的东西。 第388章 声名鹊起   沈绵枯坐许久,盼着中秋宫宴赶紧结束。   她又去求了沈绮,晚上想留在沈绮宫中,只是沈绮一就不答应,还说她没出息。   今日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本该去找江星列好好娇嗔一番,哪里有黏着姐姐不放的道理?   沈绵还能如何,只能等着宫宴结束,便回家了。   前殿中,江星列自然是知道沈绵遇到的事情。   他心想,原来自己母亲已经是很讲道理的人了,这盛京之中,不讲道理的妇人委实是太多了。   他有没有妾室,什么时候这般值得人关心,真是可笑。   皇帝已经喝得醉醺醺了,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情,让内侍把江星列喊过去,问他道,“今年你们夫妻给朕送什么节礼了?”   江星列拱手道,“回禀陛下,臣送的是一株半人高的珊瑚,内子送的一幅画,是盛京糖水巷的景致。”   不是沈绵不想把朱雀大街另一半画完,只是她这几个月都不能出门,她对朱雀街,毕竟不如糖水巷熟悉。   皇帝笑道,“沈氏还好,你却是一点诚意都无,竟然只找了一株珊瑚糊弄朕。”   “陛下见谅,臣实在太过忙碌。”江星列解释道。   皇帝显然只是嘴上说说,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吩咐内侍,把沈绵的画拿了上来。   沈绵毕竟是个女子,且她的画市井气息极为浓重,并不为本朝士大夫所喜,可是谁让皇帝就喜欢这些市井气息浓重的画作。   倒是也有人凑上去给皇帝画画,皇帝却说匠气太重,不鲜活。   一听沈绵今年又送了画,朝臣们便凑过去瞧了。   蔡御史推推沈秉,笑道,“你这小女儿,倒是个有福气的。”   沈秉心中有些得意,但面上十分谦虚,道,“我只盼着她以后顺顺利利的,别出什么事情就好。”   蔡御史道,“安心吧,想来中秋之后,你这女婿,就是大夏朝最年轻的大理寺卿了。”   皇帝任由几位有资历的老臣表现了一番,已经挑出来他满意的丞相了,丞相一上任,朝中三省六部九卿就要正常运作起来,江星列的官职自然也能安排下来。   皇帝仔细瞧着那幅画,从巷头到巷尾,沈绵一丝不苟,把几乎所有商铺摊贩全都画了下来,上面小道一个指节,大到小拇指那么大的人,所有人的脸,都是完全不同而且清晰的。   这是沈绵最擅长的人像。   上一回的朱雀大街,在气势恢宏,盛世气象;这一回的糖水巷,在温柔朴实,百姓安乐,同样是盛世才有的图景。   皇帝瞧过,照旧是满意的。   他问几位朝臣,道,“你们觉得如何?”   “栩栩如生,”有人说道,“只是这满街的吃食,有些俗气和浅薄,文人之画,还是更需要些意境。”   当朝文人盛兴写意画,以画?诉情,譬如诉说自己怀才不遇的苦闷或者是感叹人生多艰难,总之是一眼看不透的。   沈绵的画,满是市井气息,上一回的朱雀街,还能说有些意境,这一回就太写实了,?好几人都有这样的想法。   皇帝闻言,笑道,“你们这话是不错的,只是朕大约是年纪大了,瞧着这样的画,就好似瞧见了大夏百姓的寻常生活,觉得很是熨帖。”   “人间烟火,更胜秋月,”太子说道,“我看江少夫人,可以仿前朝的月山先生,画一卷《盛京谱》出来。”   江星列当即道,“殿下提起此事,实在太早,她还须得再画几十年,才有那样的笔力。”   沈绵最近就站在风口浪尖之上,江星列可不想让她再与前朝名家并列,不然还不知道要传出什么话来。   有道是人言可畏,这话一点不假。   太子笑道,“孤只是实话实话,并无他意。”   皇帝与人品鉴完,便盖上了自己的印章,道,“星列太过谦虚了,你夫人年纪虽小,但着实有天赋。”   “如此英才,只可惜是个女子,若是男子,青史留名也是应该的。”一位大人摸着自己的胡须。   江星列调侃道,“大人怎么这样说,若我夫人是男子,我岂不是还要跟着断袖分桃?”   一群人都笑起来,那位大人道,“冒犯冒犯,我只是惜才,倒是忘了这一茬,世子勿怪。”   皇帝还在端详,在巷尾瞧见了那个馄饨摊,心中好笑,那一日在梨花阁吃的馄饨,想来就是这个摊子上的。   太子也注意了那里,不知为何,太子想起杨氏来。他们两人在那吃馄饨的时候,杨氏已经疾病缠身,吃东西都快尝不出味道了,还说馄饨鲜美。   他们这些人,一个个都是披着人皮的虎狼,竟然在这围着看一幅出自女子之手的画,太子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坐到这个位置,谁心中还有人间烟火。   他父皇喜欢沈绵的画,大约也就是喜欢这一点吧。   人果然最是可笑,太子心想,明明荣华富贵,什么都有了,却要眷恋这一点点人间烟火。   皇帝吩咐人把画挂到御书房去,笑着对众臣道,“列位臣工,盛京城能有如此安逸之地,百姓能有如此富足的日子,都是仰赖列位臣工,朕请你们看这画,你们可都要记清楚了,不能让大夏百姓失望。”   满殿臣子举起酒杯,齐声道,“臣等定不辜负陛下厚望。”   宫宴终于散场,江星列和沈绵一起回府,江星列坐在马车上酒意上头,靠在沈绵身上休息。   第二天一早,宫里的赏赐便送到了静国公府中,大都是给沈绵的。   于是关于沈绵的风言风语便立刻消失殆尽,皇帝称赞沈氏天纵大才,丹青妙手,性情单纯,那谁敢跟皇帝反着来。   一时间沈绵声名鹊起,上门求画的人倒是不少,好像都忘了她是个妒妇似的。   沈绵心想,她也是好运气,抱住了皇帝陛下的大腿。   没几日,江星列也正式继任大理寺卿,夫妻二人一时风头无两,被说成佳偶天成,总之再也没人提起子嗣和妾室的事情了。   中秋一过,天气渐渐凉起来,江星列和沈绵各自忙碌,日子倒是过得安稳太平。   这日苏秋湖愁眉苦脸地来找沈绵,沈绵连忙搁下笔,道,“你脸色怎么这样难看,是不是病着?”   苏秋湖道,“安王殿下要娶侧妃,我上回刚回去一趟,我长姐气得都快把家里拆了。”   沈绵闻言道,“娶得谁家娘子,这也太着急了。”   她什么都知道,只是不好说而已。   苏秋湖苦笑一声,“娶谁倒是不打紧,那女子有了身孕,我姐姐是气这个呢。”   “身孕?”沈绵疑惑道。   “沛国公府的四娘子,安王殿下也是,实在没有分寸!”苏秋湖气得咬牙切齿,这简直就是打苏家的脸啊。   “你先消消气,我看你这脸色实在不好。”沈绵给她倒了杯茶。   苏秋湖道,“我就是气的,跟大嫂说说就好。” 第389章 家中遇喜   苏秋湖自然不至于被她姐姐的家事气得昏晕过去,府上的郎中过来把脉,斟酌再三之后,说她应该是有了身孕。   沈绵不敢迟疑,赶紧把淑和郡主请到了思敬院。   淑和郡主得知,心中大喜,匆匆忙忙就跑过来了。   静国公府后继有人,她怎么能不高兴,她虽然已经做了外祖母,但做祖母还是头一回呢。   沈绵也露出笑容,道,“恭喜母亲了。”   淑和郡主颔首,虽然心中狂喜但面容平静从容,道,“是个好消息,得再请太医过来瞧瞧。”   进门不过三个多月,就有了这样的好消息,果然是她眼光好!   沈绵看看躺在床上的苏秋湖,又问郎中,“她昏晕过去,是不是动了胎气?”   郎中道,“倒也无妨,只是二少夫人身怀有孕,还有不要太过动气才好,喝上一副安胎药便好。”   淑和郡主一听就动怒了,道,“苏家大房卖女求荣,早就该想到有今天这一出,那安王本来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今天就受不了了,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安王妃自己不争气,留不住人,把我们秋湖这个做妹妹的喊过去做什么。”   一想到自家的孙儿险些被连累,淑和郡主就气不打一处来。   沈绵忙劝说她道,“母亲别动怒,秋湖性情宽和,自然是为自家姐姐忧心的,好在并无大碍。”   淑和郡主叹了口气,道,“我是怎么都没想到,安王是个这样不安分的,只怕他日后还要借着两家的姻亲,生出不少事端来。”   静国公府现在中立,沛国公府早就说太子的拥趸,虽说几房已经分家,可是打断骨头连着筋呢。   安王这手段,总算是沾到了沛国公府的边角,盛京四大国公府,杨家已经落败,严家和江家都和安王牵扯上了关系,还有一个齐王妃的母家,早已经是风中残烛。   这位殿下,实在是太不消停了,偏偏陛下还有意放纵着,淑和郡主想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便觉头痛。   但是回头想想自家还未出世的小孙儿,她心情又好转起来。   苏秋湖也很快醒了过来,得知自己有孕又惊又喜,搂着淑和郡主的手臂,几乎喜极而泣。   有了这个孩子,她终于能在静国公府彻底站稳脚跟,成为名正言顺的江家人。   傍晚静国公和两个儿子先后归家,静国公得知自己几个月就要成为祖父,挽着淑和郡主的手,道,“哎呦,我盼来盼去,总算是盼到了这一日,也不知道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咱们要不要去青云寺点个长明灯,给孩子祈福呢。”   淑和郡主也不嫌弃他问东问西了,兴致勃勃地说道,“这是自然,我明后就要去一趟,咱们给城中的慈幼局捐些银钱,还有小孩子的百家衣,乳母,侍女,接生的产婆,还有太医,都要准备,你先别说话,让我想想还有什么~”   静国公也开始思索起来,能做些什么事情,为这没出世的孩子积德祈福。   他想了好一会,又拉着淑和郡主说道,“咱们家要是为廷芳的孩子大动干戈,星列和他媳妇会不会不高兴?”   淑和郡主早就想到这一点,说道,“星列断然不是那样的人,他媳妇,是个豁达和善的,倒是不至于不高兴,总之别在她面前太刻意就行。“   静国公叹息道,“这孩子也是命苦,她这个年纪的,不是有了孩儿在膝下,就是有了身孕,她姐姐还生的双胎,整日想起来这些事情,心里该多难受,也不知道以后到底能不能生。”   “你倒想得多。”淑和郡主道。   “我不是想起初月那会儿没孩子的模样了吗,她可是没少回来掉眼泪。”静国公道。   淑和看着他,心想江平海这个人,也不知道是个什么脾气。   虽然年轻的时候姬妾不少,但那会对孩子们真是没得说,最后打发走满院姬妾,也是因着有人想谋算孩子们。   如今又真心实意地把沈绵当成自己女儿似的,该说优柔寡断,还是心地太好了?   江星列得知此事,倒是从容平淡。   “今日陈敏的表兄到了盛京,陈敏一时冲动,动了胎气,产下一个不足月的男胎,然后血崩而亡,她那表兄,把孩子带走了。”江星列道。   沈绵皱起眉头,叹息道,“她这又是何苦。”   那件事情,只要没人再提起,谁还能记得,何苦把自己逼上死路。   江星列坐在沈绵旁边,道,“齐王的手段多着呢,陈敏又是个眼皮子浅的,以为齐王给她安排好了退路,结果这是条死路。”   齐王只是拿陈敏来羞辱他的,以报当初在姑苏见面时,江星列的不留情面。   沈绵听到“齐王”这两个字,顿时一阵厌恶,道,“好歹是个王爷,怎么手段这样阴毒,对妇孺都用这样的手段。”   齐王一向手段狠辣,江星列自然清楚,道,“他向来如此,睚眦必报,这点手段算不得什么了。”   沈绵道,“看来这仇怨,是解不开的。”   江星列笑笑,“陛下的这三个儿子,太子殿下性情太过温和,齐王手段又太狠,安王是个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其余两个年纪还小,也不知道有没有能越过他们去的。”   沈绵闻言,惊讶道,“我听你的意思,还要观望不成?”   “那得看陛下,我只要保护好静国公府便足够了。”江星列道。   沈绵拉着江星列的手,道,“我自是与你同甘共苦。”   江星列笑道,“我哪里舍得我的绵绵吃苦,像近日这些事情,再也不会发生了,我保证。”   两人东拉西扯说了好一通,沈绵终于提起,“秋湖有孕,如此,日后不管如何,静国公府总算是后继有人了。”   “算是完成了父亲和母亲一桩心愿,”江星列搂着沈绵在怀,轻轻亲吻她的额头,低声道,“我的绵绵还好吗?”   纵然夫妇二人早已想到今日种种,对外人时也是一副没有在意的样子,但有些伤痛,总是难以避免。   江星列从来不会假装没有看见,他和沈绵一样遗憾。   “世子没事,我自然也没事。”沈绵回答,她自然是高兴的,不至于像江星列想得那样柔弱。   两人相视一笑,江星列道,“好了,回去休息,明后两日,苏家人肯定要过来看望弟妹,你也得跟着早起。” 第390章 恩爱和睦   第二日一早,沈绵跟着江星列早起,坐在桌前,面对一桌子早饭打呵欠。   沈绵拭去眼角挤出来的泪珠,江星列把鸡蛋剥开,放在她碗里,“说了让你再睡一会儿。”   沈绵送给江星列一个白眼,冷笑道,“我昨晚上想早睡,是谁不让我睡的,跟你说了好几遍,偏偏不听,你也不怕耽误今日去大理寺。”   江星列好声好气地说道,“夫人软声软语地跟我说‘不要’,那分明就是一副口是心非的样子,我见夫人如此,哪里舍得放手。”   沈绵对着江星列磨牙,“难道还是我的错了?”   江星列长长一叹,“不能怪夫人太过貌美,只怪我年轻气盛。”   他最近事情不多,自然有多少精力,都放在沈绵身上。   沈绵被他这一副哀怨的口气逗笑,一时间也没有那么大的气性了,啐道,“你就是个不要脸皮的!”   江星列给她夹菜,道,“好好好,不要脸皮,绵绵快用饭,再不吃就凉了。”   沈绵这才拿起筷子,又打了个呵欠,才眯起眼睛把早饭吃完。   送走江星列,沈绵便等候苏家女眷上门。   苏家人算着时辰过来,淑和郡主和沈绵一起过去。   沈绵往后面多瞧了一眼,对淑和郡主道,“母亲,后面好似是安王府的马车。”   淑和郡主当即皱眉轻哼一声,“自家后院起火,还有心思到咱们府上来。”   沈绵心想,起火有什么办法,谁让人家肚子里有货呢,安王妃只能忍着。   苏秋湖的母亲一见淑和郡主,便挽着她的手笑起来,道,“我们老太太昨日听到这件事儿,高兴地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呢。”   淑和郡主道,“我看你也差不离,走吧,都别站在门口,先去瞧秋湖。”   苏家二娘子扶着安王妃下了马车,小声道,“三妹妹还真是好福气呢,才嫁过去多久,便有了身孕。”   苏家二娘子也已经定下婚事,只是婚期未定时,那家老人离世,要守孝三年,苏二娘子如今还留在苏家。   安王妃心中一阵难受,是啊,别人都争气,严四有了身孕,三妹妹也有了身孕,偏她一点动静都无,若是让严四生下庶长子,她的日子可真是要难熬了。   安王前些日子为庶出一派辩驳,显见不会是个在意嫡庶的。   何况这个孩子,是严四和安王无媒苟合,私通才怀上的,就是个孽子。   苏家清贵门第,竟然叫她遇上这等事情,还要主动遮掩,真是想想都恶心。   一想到此,安王妃就忍不住后悔起来,她去年是疯了吗,怎么就非要嫁给安王了!早就该想到,她瞧上的不是自己,是苏家。   沈绵眼见安王妃失神,便扶着她的手臂道,“安王妃小心台阶,别磕碰着。”   安王妃听见沈绵说话,这才回过神来,勉强露出笑容,道,“多谢夫人提醒。”   安王妃看着沈绵,心中思绪万千,但也很快平静下来。   她没什么好怕的,起码自己会有亲生的孩子,沈绵不会有子嗣,日后静国公府的一切,都会是三妹腹中这个孩子的。   有这样的泼天富贵作为靠山,有苏家的百年声誉作为后盾,即便是安王府有侧妃进门,有庶子在前,也没有能动摇她的根基。   她从来就应该知道,丈夫不是女子能倚靠的,尤其是她这样嫁入皇族的女人。   即使这一回,安王不也对她客客气气的吗。   沈绵哪里知道安王妃这么多的感慨,还以为她只是因为府上的事情才闷闷不乐的。   一行人走进思安院,有淑和郡主亲自招待,沈绵也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偶尔应和两句。   苏二夫人瞧见江廷芳忙前忙后,忙开口道,“秋湖,你身边又不是没有得用的人,怎么大小事情,都要二郎亲自跑动,你可不能仗着怀孕,二郎又疼你,便不知道天高地厚,失了规矩。”   说罢她又看着江廷芳,道,“二郎如今在朝中为官,可不要耽误了正经事情。”   苏二夫人一番话十分体贴,说的苏秋湖好像真的恃宠而骄似的。   沈绵心想,这未免太过客气了,难道不应该护着自己亲生的女儿吗。   就算自己母亲生性温软,也不曾在淑和郡主和江星列面前说过这样的话。   好在听这话的人是淑和郡主,要是其他婆母,说不定真的要看轻苏秋湖了。   淑和郡主笑道,“他们夫妻一体,秋湖有孕,这时候廷芳不用心,那该什么时候用心,亲家母和秋湖都不必放在心上,只管安心使唤这小子就是。”   江廷芳也不是那等骄狂的人,他真心敬重自家夫人,又眼看兄长和大嫂恩爱和睦,做事也免不了向江星列多学几分,因此就更显得对苏秋湖上心了。   江廷芳端着水给苏秋湖,道,“岳母放心,苏秋是我妻,平日里都是她照顾好,如今她怀着身孕,还是我头一个孩子,我们两人心中都很高兴,我也想亲自照看着她,毕竟女子有孕,辛苦又艰难,合该我这个当夫君的为她尽心。”   苏秋湖被母亲那几句话激起来的委屈,当时烟消云散,握着江廷芳的手,忍不住露出笑容。   都是世子待她大嫂如珠似宝,珍爱非常,其实江廷芳待自己,已经够好了,起码比起许多男子,都要好太多。   他这样回护自己,苏秋湖心想,自己一定要生下健健康康的孩子,不叫他失望。   苏二娘子见状,忍不住说道,“妹妹和妹夫当真是和睦恩爱。”   安王妃心里针扎似的,但生生忍过去,道,“也是我糊涂,昨日匆匆忙忙把三妹妹喊过去说话,晚上便知你昏晕过去,三妹妹可别再为了姐姐的事情忧心,那点小事,我肯定能处置好的,且安心养着。”   苏秋湖颔首,温柔笑道,“姐姐也不必为我担心,你我亲姐妹,担心来担心去的,反倒是见外了。”   这般说了一会儿话,淑和郡主和沈绵便先行离开,说是去准备中午的席面,其实就是不打扰人家亲母女说话。   淑和郡主出门便对沈绵道,“你回去歇着,一会中午我打发人过去叫你。”   沈绵刚才那会儿就快睁不开眼睛了,淑和郡主哪里看不出来,便顺势打发她去歇着。   沈绵闻言向淑和郡主行礼,感激道,“多谢母亲关心。”   淑和郡主打发走大儿媳妇,对身边的侍女说道,“大郎也真是胡闹,明知今日有客上门,还胡乱折腾,你说我这儿子,以前那样铁石心肠,怎么如今成了这番模样。”   侍女掩面笑道,“咱们世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第391章 女子之望   淑和郡主和沈绵一走,屋里其他人也很快离开,只留下苏秋湖母女二人。   苏二夫人脸上的笑容马上就藏不住了,道,“我儿果真是富贵吉祥的命格,这才过门几月,便有了身孕,娘一定给菩萨多上几炷香。”?   苏秋湖笑道,“这下母亲可以安心了。”   苏二夫人颔首,“是啊,家里为了你大姐姐的事情,闹得很是不好看,你也是,掺和皇家的事情做什么,你要记得,你大姐姐,现在可不光是你的姐姐,还是安王的王妃,皇家的媳妇,今时不同往日,静国公府世子现在是陛下心腹,你是静国公府的儿媳妇,和皇家的儿媳妇往从过密,当心给静国公府添麻烦。”   苏二夫人一向做事的态度就是息事宁人,各扫门前雪。   当初大房一家把女儿嫁给安王,她就非常不满,觉得苏家女儿和皇族牵扯上关系,日后难免连累苏家。   要不是老爷子还在,苏二夫人其实是想分家的,她可不想让女儿卷入皇家事情中。   沈氏不能生育,如今自己女儿肚子里这个孩子,说不得日后就是静国公府下一位世子。   那安王半点不安分,打的能是什么好主意了。   苏秋湖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说道,“母亲放心,?女儿不糊涂,知道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大姐姐那边,我也是厌恶安王与严氏女私通,觉得太过下作,我既然有了身孕,一定在家好好养胎,不沾染外面的事情。”   一起长大的?姐姐或许重要,但最重要的,还是她腹中孩儿,这可是静国公这一代里头一个孩子,是她和江廷芳一起期待着的孩子。   苏秋湖这样想着,面上忍不住露出笑容。   “你那位大嫂,前些日子得了陛下盛赞,如今在盛京之中,也是声名鹊起,说她日后必定是能够名垂青史的女画师,这样的人,可不像是安分又没心眼的,你如今可要多加小心。”苏二夫人提醒女儿道。   苏秋湖闻言道,“大嫂性情宽和,心思少,她素日几乎全在书房待着,得知我有孕,昨晚上就叫人从思敬院抬了不少东西过来,?我与她也不曾有什么龃龉,母亲且安心。”   苏秋湖刚进门时,也不觉得沈绵是个简单人物。有道是日久见人心,苏秋湖渐渐了解沈绵,在她的日子里,只有两件事情值得她费心,一是画画,二是世子,其余事情,只要没有太过分,她从不言说。   上回思安院出事,是她做主收尾的,可是沈绵并不是没本事,她只是不在乎。   这样的人,苏秋湖自然不会考虑那些事情。   苏二夫人闻言皱起眉头?,道,“可她毕竟不能生育,若是你腹中之子,引起她的嫉妒~”   妇人的嫉妒之心,苏二夫人见过,比之蛇蝎也不为过。   “母亲,”苏秋湖严肃打断她,道,“这话您是万万不能说的,?沈氏是我长嫂,待我极好,我断不会这样的多疑猜忌,您是长辈,更不能这样说,这要是传出去,说我不敬长嫂,日后我该如何面对家人。”   “再者,太医院的院正,还有灵隐寺的方丈,他们都说过,长嫂并非不能生,只是需要好好休养今年,或许五年,或许十年,总会有那一日,我和廷芳对腹中的孩子?都没有那个期望。”   苏秋湖一向冷静理智,她清楚,若是自己藏着那样的心思,她和沈绵是根本没有办法相处下来的。   她要是一直那样期盼,而沈绵日后顺利生育,那她岂不是要自己把自己逼疯。   苏二夫人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话,她要是被富贵权势迷了眼,又和大房有什么区别。   “你大伯母?在我面前整日念叨此事,也是我糊涂,竟生出这样的心思,”苏二夫人蹙眉道,“秋湖,我看你大姐姐,也是一样的意思。”   “女儿日后会防备的。”苏秋湖道。   苏秋湖心中生出警惕来,她总是觉得,大姐姐还是以前温柔端方的大姐姐,但如今看来,自己已然被她视为掌控静国公府的棋子。   母女两人商议了不少事情,很快便到中午。   淑和郡主摆好席面,请苏家女眷一起用饭。   沈绵回去补觉,这会儿正精神着,说话也比早上多了。   苏二娘子以前就想细看沈绵的画,今日得了机会,便在她身旁说起来,道,“我于绘画,也是略通一二,下午想求世子夫人指点一二。”   沈绵大大方方地笑道,“苏家文人辈出,二娘子哪里需要我一个投机取巧的指教。”   她说自己“投机取巧”,是自谦之词,也是盛京中一些文人学子的说法,认为沈绵是投皇帝所好,才有如此盛名。   安王妃道,“陛下一国之君,见惯名家大作,能喜欢世子夫人的画,可见夫人的本事,并不是外人说的取巧。”   “是啊,”苏二娘子笑道,“世子夫人就带我瞧瞧吧。”   沈绵发现推拒不得,这才点头。   苏秋湖却有些担心,她这位二姐姐,画画也是有一手,可别今天是来砸场子的。   沈绵却已经答应下来,也并没有多想,安心拿过碗筷吃午饭。   今日席面比较清淡,都是适合孕妇吃的,荤腥不重,味道也轻。   沈绵吃得不多,准备回去接着吃,这些太寡淡,她养伤养病的时候才吃这些。   午饭后,苏秋湖回去歇歇,安王妃跟随着过去了,淑和郡主和苏二夫人商议苏秋湖养胎生产之事。   沈绵这是带着苏二娘子去了思敬院,“我与世子共用书房,里面有些大理寺的文书,不方便带你进去,今日天气也好,咱们便在外面坐一会儿。   苏二娘子只得客随主便,沈绵叫人拿了画过来,与她闲聊。   苏二娘子虽然不敢在静国公府砸场子,但也瞧不上沈绵“媚上”的举动,可是自己非要来看画,自然也只能硬着头皮看了。   苏秋湖有些困倦,安王妃轻轻抚摸她的肚子,笑道,“咱们女人的未来,竟然寄托在自己腹中,说起来也是可笑。”   “大姐姐何出此言,”苏秋湖劝慰道,“严四那等不入流的下作女子才把未来寄托在腹中呢,姐姐是正妃,岂是严四能比的。”   安王妃却摇头叹息,似是不愿提起安王府的事情,“咱们姐妹,还是你这个夫君找的最好,日后前途无量。” 第392章 端庄大度   “大姐姐,?这静国公府,现在是国公爷做主,日后是世子在做主,二郎虽考中进士,但日后如何,到底还是得仰赖父兄,与大姐夫一般无二,前途如何,倒也谈不上。”苏秋湖对安王妃露出温和的笑容。   安王妃后面要说的话,一并被堵住,她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如何回答。   半晌她才说,“三妹妹,你我亲生的姐妹,?难道不该相互扶持吗?”   苏秋湖闻言,道,“大姐姐的意思我知道,然而我是没有那个胆量的,大姐姐也需收敛些,切莫连累苏家清名。”   “三妹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安王妃一听这话便心生怒火。   苏秋湖道,“大姐姐知道我在说什么,安王殿下想做的事情,妹妹实在没有胆量揣测,我家二郎,自有兄长扶持,倒是省了安王殿下关心。”   往日亲近的姐妹两人,这便陷入了尴尬的安静中,好半晌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安王妃长于苏家,也是性情坚毅的人,妹妹既然这样说,她也不会再拉下脸面说什么。   “如此,我倒是不好再说什么,”安王妃起身,从容道,“只是三妹妹你蕙质兰心,聪敏不凡,比那沈氏不知强过多少去,你就舍得这大好的国公府,给他人做嫁衣。”   苏秋湖近来已经开始掌管静国公府之事,可她到底只是二夫人,?在外人看来,静国公府以后就是江星列和沈绵的,苏秋湖就算日后当家,也要低沈绵一头。   苏秋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道,“姐姐嫁给安王,安王府就是您的家,我嫁给二郎,静国公府就是我的家,我做妹妹的,为姐姐忧心,可是我做人家儿媳妇,就要谨守本分,姐姐,我们都是做人儿媳妇的,我的难处,你肯定也是清楚的。”   安王妃接着上面的问题问道,“那三妹妹,你就不为自己腹中的孩儿打算吗?”   苏秋湖垂下眼眸,说道,“我只盼他一生平安顺遂。”   不论日后如何,苏秋湖现在都是这样想的,暂时没有生出别的想法。   安王妃闻言,便不再多说,起身告辞,先行离开。   淑和郡主得知,只是笑笑,并没有再说什么。   沈绵还在院中应付这位问题极多甚至有些聒噪的苏二娘子。   “夫人懂得真多,不知日后我能不能常常上门来叨扰。”苏二娘子羞涩笑道。   沈绵努力挤出笑容,道,“苏二娘子的叔祖父可是翰林画院最好的画师,我还听他老人家指教过,二娘子若是一心向学,何必舍近求远。”   说这话的意思就啊拒绝了,沈绵显然是不想这个有些做作的苏二娘子经常上门,何况她一个已经定亲的女子,经常上静国公府来,成何体统。   苏二娘子心说她这样问,沈绵难道都不客气一句吗,她这样说,可是存着要跟她交好的意思,沈绵这也太叫人难堪了。   好在这时朱砂及时过来,道,“夫人,苏二娘子,安王妃说王府还有事情,准备回去。”   沈绵当即起身,道,“行,我这就去送王妃。”   沈绵送走安王妃,苏二娘子便去寻苏秋湖说话了,沈绵总算得到清净,吃了些东西才去书房。   下午苏二夫人和淑和郡主商量得差不多,便准备回去。   苏秋湖挽着母亲的手,很是不舍,道,“娘,我送你到门口吧。”   苏二夫人笑道,“不用,我难道不认识出门的路吗,还要你送,?你好好歇着,才一个多月,这胎尚且没有坐稳,你就在家好好养胎,想吃什么想要什么,要是家里没有,就打发人过来跟娘说。”   苏秋湖点头,柔声道,“娘你放心,我知道的。”   苏二夫人起身,道,“母亲回头多去求求菩萨,你这一胎,可得生下个男孩子,日后你在静国公府,才算是名正言顺地站稳脚跟。”   苏秋湖听到她娘提起男孩子,心中有些不满,但面上依旧笑着。   难道生下女孩子,便不值钱吗。   母亲心中,果然是更看重哥哥和弟弟的。   “?那母亲,我叫二郎送您到门口。”苏秋湖道。   苏二夫人一拍手,惊呼道,“你有了身孕,可给你身边的丫鬟侍女开脸了吗?”   苏秋湖摇头,“我昨日才知自己有孕,哪里顾得上这些。”   “这可不行,”苏二夫人急忙说道,“你院中以前就有不安分的,如今你有身孕,必得更加小心才是,我给你陪嫁的几个侍女中,除了跟你一起长大的两个一等侍女,其他几个,你都可以挑给二郎,只防着她们别有了身孕就是。”   苏秋湖颔首,想到这件事情有些不快,但还是说道,“好,我回头腾出手就安排。”   “这男人啊,不管年纪大小,就是图个新鲜,你做当家主母的,不能只将自己当做二郎的妻子,你还是这个家的掌柜,你要好好经营这个家,切不可因为嫉妒,便蒙蔽双眼,逼着男人去外面养女人,左右都是要养的,养在你眼皮子底下,总比在外面强,你说,娘说的对不对。”苏二夫人挽着女儿的手,仔细叮嘱,只怕女儿因此钻了牛角尖,想不通这件事情。   “你别看沈氏现在风光,”苏二夫人又想起这个这个例子,道,“世子纵然现在心爱于她,可是五年后,十年后呢,一个不能生育,又不允许夫君纳妾的女子,她这就是自取灭亡,图一时之快,又怎么能守住一辈子呢,男女婚姻,都是如此,你只要保住你主母的地位,要成为让二郎敬重的妻子,须得端庄大度,不要做小儿女姿态,懂吗?”   苏秋湖颔首,心里却想起沈绵的话,至亲的夫妻,有什么事情不能商议呢。   她和江廷芳成亲不久,而且不是盲婚哑嫁的联姻,他们之间,是有感情的。   既然如此,她要先去问问二郎,二郎若是有意,她也不拦着,若是无意,她也不会把女人送到自己夫君床上。   母亲说的话,不见得是对的。   二郎并不是父亲那样的人,苏秋湖觉得,自己总要争一争的。   苏秋湖笑道,“母亲放心,女儿绝不是爱钻牛角尖的性子,这件事情,女儿一定处置好,您回去吧,别担心我,弟弟那边,您可要盯着他,让他好好读书,不能懈怠。”   苏二夫人见女儿豁达开朗,这才放心离开。 第393章 只多不少   江星列今天回来得早,和沈绵坐在一起吃晚饭。   “今日可还好吗?”江星列照例询问。   沈绵一笑,道,“还好,弟妹有身孕,都围着她去转了,我做了会儿陪衬,母亲看我没睡好,上午还叫我回来睡了一会。”   说到这里沈绵变了脸色,“哼,母亲肯定是瞧出来了。”   江星列生怕今晚上被打发去睡书房,不等沈绵变脸,便生硬地转移话题,“今日出了一桩案子,十年前的旧案,说起来很是复杂,我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断绝,绵绵不如听听。”   沈绵本来就没有多大的气性,听他这么说,当即便惊讶了。   “什么案子,你都难以决断?”   沈绵总觉得江星列无所不能。   “前些日子穆丞相上任,他年轻时候先入翰林,然后在地方当官,步步擢升,这桩案子,与他和门下省主事的张翁,就是那个眉毛有两寸长的。”江星列解释道。   穆丞相沈绵没有见过,张翁已经年近古稀,他和沈家老爷子关系不错,沈绵认识他,对他的白眉印象深刻,盛京百姓也戏称张翁为“张白眉”。   “嗯,跟他们两位有什么关系?”沈绵问道。   “二十年前,永州有个妇人守寡多年,与男人私通,气死了婆母,当时穆丞相是地方官,想给这妇人判死罪,案子呈交上去的时候,被张翁瞧见了,他女儿当时也在守寡,日子艰难,张翁觉得妇人不是故意害死婆母,那婆母素日里极尽刻薄,便网开一面,最后妇人被关十年,穆丞相上任,准备翻案,绵绵觉得,该如何判决。”江星列把这个复杂的案子说给沈绵。   沈绵听后便明白了,“刑部不想参与那两位斗法,便推到你面前了,是吗?”   “正是如此,”江星列很是不耐烦,说道,“张翁德高望重,穆丞相新锐进取,两人把官司推到我面前,我实在难办。”   “按着大夏律例呢?”沈绵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   “按着大夏律例,这案子就不必被翻出来,这是二十年前的旧案,只是那两位以此斗法,我自然不能轻易决断。”江星列道。   其实要说多难办,那也不至于,江星列只要去皇帝那里过个明路,直接和稀泥就好,他只是想把这件事情说给沈绵听。   “妇人守寡,按理说可以再嫁,大夏又不是前朝,若是当年那家人真的刻薄那个妇人,妇人又确实不是故意害死婆母,那倒也不必非要那妇人的命。”沈绵说这件事情,只是从感情这方面上来说的,法理她也不懂。   沈绵接着道,“若是故意杀人,那罪过就太大了,可是二十年都过去了,怎么还查得清呢,这穆丞相也太为难你了,若是你不按着他的意思来,日后落到你头上的事情肯定更麻烦,你也是,刑部推给你,你怎么不推回去,到底不是什么大案要案。”   江星列就喜欢看她为自己的事情思来想去。   他身边其他人考虑事情,都是从利弊方便来说,各有打算,但沈绵不同,沈绵只会江星列一个人考虑,甚至想让江星列把案子再推给刑部。   天下只有沈绵一个人,会为他这样考虑,或许说来私心太重,但江星列从小到大,缺的就是这样的私心。   江星列道,“怕是推脱不得。”   沈绵微微歪过头,苦苦思量,道,“你去问过张翁了吗,我觉得他人还不错,应当不会让你这样为难。”   江星列摇头笑道,“已经问过了,张翁说,他年事已高,不跟小他十好几岁的穆丞相计较,让我顺了穆丞相的心意就好。”   沈绵闻言,觉得这挺好,不过她看着江星列还是刚才那副神情,便知道事情不是这样简单的。   “不行吗?”   “当然不行,我若如此,不日就会传出,穆丞相心胸狭隘,张翁品德宽厚,我要是毁了穆丞相的名声,他怕是要跟我拼命的。”江星列回答。   “那穆丞相是想做什么,顺着他不行,不顺着他也不行,他怎么、他怎么不上天呢!”沈绵不满道,“张翁也是个老狐狸,他们拿你做筏子呢。”   江星列闻言便笑起来,道,“别生气,官场上这些是常有的事情,咱们别吃饭边说,不值得生气。”   沈绵颔首,“那你要怎么办?”   江星列道,“先拖着,那妇人还在永州,我先派大理寺的人过去查案,让我审,我总得知道案情。”   “拖不下去了怎么办?”沈绵追问。   “拖不下去再说,我可不想跟两个老头子消磨时间,他们想争斗,也不能在我这儿搭台子。”江星列显然并未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江星列显然是早就想好了,沈绵闻言,道,“你都计划好了,还平白来让我为你忧心。”   江星列在一旁给她夹菜,“绵绵误会我,我只是想听听,绵绵身为女子,对妇人守寡和再嫁的看法。”   “这,出于自愿吧,大夏又不会像前朝似的,给守寡的妇人赐什么牌坊,”沈绵思忖许久,道,“其实吧,主要还是看有没有钱,若这个寡妇,颇有家财,也没有家中人严格管束,那说不定就不想再嫁了,好不容易伺候完一个,还得再伺候一个。”   江星列听到这说法觉得有些好笑,但还是严肃说道,“不过大夏还是守寡的妇人多些,不知为何,前朝遗风在民间渐渐盛行起来,最近不少案子都与此有关,律法也缺失颇多,可见这世道,是薄待你们女子的。”   沈绵闻言,当即便握住江星列的手,叹道,“世子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我能从你口中听到这样的话,真是没有白白嫁你一回。”   江星列揽着她的肩膀,柔声道,“世道薄待我们绵绵多少,我都补上,只多不少。”   江星列在沈绵面前,总是温柔的。   沈绵靠在江星列肩头,感动得一塌糊涂。   “若是绵绵觉得不错,我便借此机会,提议修正整理此项律例。”江星列道。   沈绵闻言,反应极快,当即便道,“我就知道,这两人想拿你做筏子,怕是要成就你的名声。”   “谁让他们俩老头子年纪大了,眼睛不好使,看我年轻,就要欺压于我。”江星列略有得意地说道。   沈绵从江星列怀里起来,道,“还是先吃饭,再不吃都凉了。”   两人也没再腻歪,准备先吃完饭再商量这件事情。   结果还没吃完,绿沉就跑过来了,道,“世子,夫人,不好了,思安院那边,二郎和二夫人吵起来了。” 第394章 浅薄之见   江廷芳今天在家为妻儿鞍前马后,虽然也没做什么,只是问“累不累”、“饿不饿”、“渴不渴”,这些问题,但他自觉忙里忙外,准备以后得闲了,就要像今日一样。   他到底年轻,性情又一向耿直,知道自己要当父亲,几乎高兴疯了。   也是淑和郡主刻意将他养成这样,如此,就不必担心他和江星列兄弟阋墙。   晚上吃过饭,江廷芳准备睡在外间小床上,他怕自己睡相不好,等苏秋湖的胎坐稳,再睡在一起。   结果他和苏秋湖刚吃完饭,苏秋湖就挽着他的手,温温柔柔地问他,晚上要哪个人伺候。   江廷芳还在沉浸在当爹的高兴里,一开始还没听懂,听了几句就明白过来。   这是让他挑出来两个,在苏秋湖怀孕期间是侍奉他。   江廷芳没想到这一出,因为上回他已经拒绝了侍女伺候,他以为苏秋湖是明白他的,但她没有,她还是跟其他出嫁的女子一样,做个外人眼里贤良淑德,端庄大度,不会嫉妒的妻子。   按理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江廷芳只要拒绝就好,再与苏秋湖好好说这件事情就行,但江廷芳心情不太好,没有明言拒绝,只目光扫过几个侍女,便意兴阑珊地独自准备去书房。   苏秋湖见他如此,当即心中不快。   好端端地这是对她摆什么脸色呢,难道她还不够体贴吗?她难道做的还不好吗?   这样摆着脸色是为了什么?难道   苏秋湖见此,当即忍不住哭泣起来。   侍女见状,赶紧去把江廷芳追了回来,结果两人一言不合就争吵起来了。   沈绵和江星列赶过去的时候,淑和郡主正在训斥江廷芳。   “秋湖昨日才有身孕,你是忘了吗,好端端地跟秋湖争吵做什么,若有万一,你受得起吗!”淑和郡主不明缘由,逮着儿子就先骂了一顿。   然后回头安抚苏秋湖,还叫人把府医请了过来。   沈绵看着门外跪着七八个侍女,进去随口说道,“门口怎么跪着许多侍女做什么?”   静国公这才想起门口的侍女道,当即怒喝道,“江廷芳,你是不是看上了你媳妇身边的侍女,打算要过去伺候你!”   静国公年轻时候可是荒唐得很,一听到沈绵说起那七八个侍女,他立刻就想到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当即气不打一处来。   他当然不是不让儿子纳妾,只是儿媳妇这胎都还没坐稳,怎么这就胡闹开了,就这样等不及了。   他当年那样荒唐,都没有妾室打扰过有身孕的淑和郡主,这儿子平时好好的,怎么今日这样胡闹!   静国公当即就站了起来,准备上去收拾这个不成器的东西。   江廷芳被他爹这样吓了一跳,赶紧后退两步,道,“爹,你说什么呢,我没有!”   江星列赶紧拦着父亲,道,“父亲,廷芳倒是不至于如此,您先别生气。”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地争吵什么!”静国公蹙着眉头,暂时忍下揍儿子的冲动。   苏秋湖这时也终于回过神来,柔声道,“父亲,母亲,不是廷芳,是我担心没人侍奉二郎,便、便让他挑个合适的做通房,并非二郎之过。”   静国公闻言,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沈绵和江星列面面相觑,江星列揽着沈绵的肩膀,道,“父亲,母亲,大晚上的,有事让他们夫妻自行解决吧,都不是小孩子了,我与绵绵也时常争吵,夫妻之间,没有不吵架的,等府医瞧过,咱们各自回去就好。”   江星列本来就不想过来,现在听到这个吵架的理由,颇感无奈。   苏家的女儿也太过迂腐,好端端的夫君,为什么要推给其他女人,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吗。   淑和郡主强压下心头不满,特别想问苏秋湖一句,既然是你自己要给夫君找通房,那你还哭什么。   江廷芳疲惫地揉揉眉心,道,“父亲,母亲,兄长,大嫂,是我不好,让你们担心了。”   沈绵道,“有话好好说就是,倒也不必争吵。”   江廷芳心说我争吵什么了,我什么都没说啊,真是冤枉,太冤枉了。   府医很快过来,说是妇人妊娠时,情绪起伏比较大,并无大碍。   淑和郡主临走前,对夫妻二人道,“你们有话好好说,哭没有用,置之不理也没用。”   说罢,她和静国公便离开了。   沈绵和江星列则是没说什么,夫妻间的事情,只有他们自己能够理清楚。   沈绵挽着江星列的手往回走,感慨道,“这样的妇人,我看才是许多男人想要的吧。”   江星列摇头,道,“苏家这女儿教养的,未免太过迂腐,这样作弄下去,即便廷芳本来无心,也要成了有心。”   沈绵道,“我前几日得空,看了女戒女则,还有三从四德的规矩,嫁作人妇,为夫君纳妾,也是女子的本分,如此说来,秋湖只是遵从规矩罢了,并无错处,这规矩,自来都是男人定的,苏家男人读书出身,想必是最讲究这些规矩的。”   沈绵庆幸自己生在沈家,没有被那些东西荼毒过。   “所以我说他们太迂腐了,自讨苦吃,”江星列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既然活着,苏氏就应该想法子,为自己找出路,你看看母亲。”   “你不能这样说,也不能这样小看她,”沈绵当下反驳道,“大多数女子,尤其是高门世族的女子,都是如此被教养长大的,她们许多人的婚姻,只是父兄用来交换的筹码,因此定下这些规矩来束缚她们,秋湖只是恪守成规,女子都是如此,她从小就被这样教导,即使心中难过,又能如何,世家妇人,谁不是端方大度,你怎能因此就看轻妇人,浅薄!”   江星列被沈绵斥为“浅薄”,颇为讶异,他思忖片刻,柔声道,“绵绵说的对,是我浅薄,不该看轻女子,我只是觉得,绵绵跟她们不一样。”   沈绵叹道,“是啊,父亲和祖父从来放纵我,我从没学过那些规矩,因此更加任性而已,也是你眼光清奇,若是换做其他人娶我,恐怕现在早就和离了。”   要真说起来,沈绵才是那个不合规矩的人。   江星列揽着她的肩膀,道,“若我们有幸,能有一个女儿,我一定把她教得和绵绵一样。” 第395章 奇葩夫妻   江星列又改口道,“也不着急,我和绵绵,现在也过得安稳,过几日得空,我们去城外庄子上住两日,去摘葡萄,你觉得怎么样。”   沈绵打了个呵欠,“不如你让我独自去住几日如何,和你一起过去,我也只能住两日。”   “那可不行。”江星列立刻拒绝。   沈绵也不勉强,心里却盘算着什么时候去青云寺再待些日子。   没几日,江星列便在朝堂上提议修正关于寡妇再嫁的律例,二十年前寡妇的案子也被摆上了皇帝的案头。   江星列因此被人嘲笑了一番,许多文臣都觉得寡妇应该守节,再嫁人太不像话,没有妇道。   有激烈些的文臣,甚至说,如果自己女儿的丈夫身死,那他一定会让女儿守节一生,绝不让她失节。   有关寡妇再嫁还是守节,在朝堂上引起热议,有人甚至嘲笑他,说如果他死了,沈氏要再嫁,他九泉之下能够瞑目吗。   毕竟江星列疼爱沈绵,天下人都知道。   沈绵在家听到这些话,差点气死,好歹是读书人,竟怎么能说出这样恶毒的话!   皇帝有心维护江星列,想把这件事情压下去,保全江星列的脸面。   但江星列浑然不在意,再次上朝时,给皇帝陛下算了一笔账。   妇人再嫁,事关生育,尤其是年轻的妇人。   如果让她们守节到死,大夏的人口恐怕要减少。   大夏按照人头收税,非逼着年轻妇人守寡,大夏的人口会越来越少。   在沈绵看来,不许妇人再嫁,是在磋磨她们。   但江星列用利益二字,很快就说服了不少人。   尤其是张白眉张大人,他的女儿,就是二嫁过的,他在朝堂上指责那个逼迫自己女儿守节的官员,说他不配为父。   太子也顺势上了折子,支持修正律例,一时间朝中又分成两派,争斗起来。   江星列站在风暴中心,每逢上朝,就要舌战群臣,回到家中都不想开口说话。   两人晚上一起吃饭,沈绵笑道,“我今日出门去画院翻阅典籍,一路上听到不少小娘子议论你,说江世子你怕是神仙下凡,竟然如此为女子着想,莫不是太心疼我,所以爱屋及乌。”   江星列当即道,“爱屋及乌可不是这么用的,这件事情,是朝中大事,有些文臣实在太迂腐了,留他们在朝中,我看了都讨厌,也不知道他们的夫人是怎么忍受他们这许多年的。”   “陛下是怎么说的?”沈绵担心江星列落败,想知道皇帝的意见。   “事关大夏赋税,陛下总会松口,如今争论,只不过是坐山观虎斗,看热闹罢了。”江星列最是了解皇帝,他巴不得朝臣们天天吵架,要是哪天臣子们真的一条心,他怕是还要不高兴。   果然如江星列所料,这件事情商议了半个月,皇帝就同意了修正律例,妇人丧夫之后,只要自己愿意,便可以再嫁,无需夫家和父母同意。   律例虽然复杂,但总算改得宽松了一些,这一局江星列赢了。   但大夏毕竟是迂腐文人多,江星列又被许多文人做文章攻讦,甚至有人说他被妖孽蛊惑。   也有人觉得江星列是有人情味,总之说什么话的都有,沈绵和江星列倒是都没有放在心上,外人毁誉,都是一时之言罢了。   沈绵一个月里,先被人指责为妒妇,皇帝的赞誉下来之后,她又成了被人称赞的画师,可见世人之口,就像个玩笑,说变就变,为人处世,还是多为自己考量。   “你我现在,可是盛京最奇怪的夫妻了。”沈绵挽着江星列的手,两人在葡萄架下面剪葡萄。   江星列手里提着篮子,把沈绵剪下来的葡萄放进篮子里,道,“哪里奇怪,我看这是有人说酸话,嫉妒咱们夫妻和睦。”   沈绵颔首,“是啊,我也这样觉得。”   两人相视,一起露出笑容。   已经九月了,这次葡萄剪完,便只有明年才有了。   “有人给谢大娘子提亲,是位武将家的郎君,本来定亲了,可是那女子没嫁过去便病故了,之后一直没定亲,都说他克妻,”江星列道,“前些日子在宴会上瞧见谢大娘子,看对眼了,只是吃了荣安大长公主的闭门羹,如今那家夫人求到母亲这里,想让母亲去说媒,大长公主怕是要气坏了。”   沈绵闻言觉得好笑,她以前就听何娴宁说过,荣安大长公主看不起武将,觉得他们是粗野莽夫。   何娴宁嫁给关钰锋这件事情,已经把荣安大长公主气个半死了,这回大孙女再嫁,又是武将家的郎君来提亲,能高兴了才奇怪。   “那母亲答应没有?”沈绵询问。   “母亲私底下问了谢大娘子的意思,她自己是肯答应的,相比在继室手下讨日子,自然还是嫁出去更好些,”江星列道,“这回你可以放心了。”   沈绵轻哼一声,“我一直都挺放心的。”   江星列揉揉她的头发,“如此最好,绵绵有事,可以跟我说清楚才好。”   “我会的。”沈绵道,她一向耿直,让她忍着,她也做不到。   江星列希望她永远都能如此。   午后,两人坐在院中下棋。   沈绵实在是个臭棋篓子,跟她下棋,还不如江星列左右手自己对弈,只是江星列乐在其中,许沈绵悔棋,还会教沈绵怎样才能赢,沈绵这才情愿跟他坐在棋桌前。   “晚上想吃什么?”江星列落下一枚棋子,抬头问沈绵。   “吃碗素面就行了,”沈绵在自己脸上捏了一把,“最近补得太好了,我上个月做的衣服,这个月穿上都有些紧。”   苏秋湖怀孕,淑和郡主经常打发人去二房送些滋补的东西。   沈绵这里她也一视同仁,没有放过,送过来的东西不少,都进了沈绵的肚子。   江星列仔细端详沈绵一番,笑道,“我看还好,衣服重做几件就行。”   沈绵严词拒绝,“不行,圆润可以,胖就不可以了。”   哪个女子不希望自己体态优美。   “那绵绵就吃素面,我吃别的。”江星列道。   晚上沈绵面前只有一碗素面,江星列面前好几个盘子,都是沈绵喜欢吃的。   沈绵的面吃到一半,筷子就伸手江星列面前去了。   江星列逗她道,“绵绵这是要食言吗?”   沈绵翻了个白眼,理不直气也壮,道,“是啊,拜夫君所赐,我今晚上要食言了。”   江星列大笑起来,“好好好,是为夫的过错,是为夫的过错。” 第396章 满地魔头   刚进二月,天气晴好?,静国公府十分热闹。   今日是静国公五十岁的寿宴,宴请的人不多,但架不住来的人多,许多宾客虽然没有帖子,但人家带着礼物上门,总不能拒绝。   时光荏苒,江星列任职大理寺卿已经五年,是沈绵和江星列成婚的第八个年头。   沈绵懒洋洋地靠在?院子里的躺椅上,用团扇遮着脸,正所谓春困秋乏,沈绵总是困倦的。   “小姨,我渴了!”一个小娘子脆生生的声音在沈绵耳边响起,她拽着沈绵的手腕,见她不动弹,又喊了一声,“绵绵小姨!”   沈绵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把圆圆抱起来,道,“听到了,小姨听到了。”   圆圆这才露出笑容,靠在沈绵肩头撒娇,“我想喝酸梅汤。”   沈绵懒得动弹,扭头四下打量,看见门口走进来一个十来岁的小少年,道,“瑾儿?,过来把你妹妹领走,她要喝酸梅汤。”   周瑾看见妹妹挤在沈绵怀里,赶紧走过去,把她抱起来,朝沈绵行礼道,“婶母醒了,外面热闹,几位夫人娘子都在找您,您不过去吗?”   沈绵道,“一会儿过去,你先带圆圆去小厨房,看她想吃什么喝什么。”?   周瑾在妹妹脸上亲了一口,然后抱着她去厨房了。   沈绵?正欲躺下,身后又是一阵高亢的哭声。   沈绵赶紧起身,道,“甜姐儿这是怎么了。”   甜姐儿一向嗓门大,哭得惊天动地,沈绵把她抱在怀里,差点儿闪了腰。   甜姐儿指着润哥儿道,“小姑姑,表弟他、他欺负我!”   沈绵又扭头去看润哥儿,润哥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爬到了假山的石头上,沈绵只觉一头冷汗,“快快快,快把人带下来。”   伺候润哥儿的内侍和女官嘴里喊着祖宗,七手八脚地?上去抱人。   地上还有个四五岁的?小萝卜头拍手笑得大声,“哥哥腻害,哥哥最腻害!”   说着就要他就要往上爬。   这位是静国公府这一辈的长子,小名元哥儿,大名?江启毓,跟润哥儿一样,是个小混世魔王,今年四岁半,静国公的命根子。   沈绵登时一阵心悸,?“快快快,把元哥儿抱着!”   侍女小厮?哪里敢耽搁,赶紧把人搂紧了不松手。   甜姐儿抽泣了一会?,道,“小姑姑,我想吃桂花糖。”   沈绵正要回答,屋里就又呲溜跑出来一个光着脚的小男孩,高声喊道,“元哥儿,元哥儿,你怎么不喊我起来一起玩!”   这是?沈瓒和关钰铃的长子,甜姐儿的弟弟,叫阿九。   关钰铃生他的时候不小心跌了一跤,七月早产,母子两人九死一生,因此叫他阿九,希望他平平安安,好在沈家的孩子都皮实,现在已经大好。   “阿九,你给我把鞋子穿上!”沈绵这一声喊的惊天动地。   阿九笑嘻嘻地喊了一声小姑姑,坐在台阶上,从侍女手里拿过鞋子,套在脚上,原地跳了两下。   “姑姑我穿好了!”   甜姐儿在沈绵?耳边念叨,“小姑姑,我要吃杏仁酥。”   这时候润哥儿终于被从假山上抓了下去,元哥儿跑过来,跟阿九抱在一起,在阿九脸上亲了一口。   沈绵一头青筋乱蹦,被这一群小豆丁磨得没了脾气。   甜姐儿从沈绵怀里跳下去,过去拉着阿九,正色道,“元哥儿,你不能亲我弟弟。”   元哥儿拉过甜姐儿的手,“那我亲甜姐姐!”   说着就在甜姐儿手上亲了一口,主要是他人小,不然肯定就去亲脸了。   阿九推开元哥儿叫道,“不行,?不行,你亲姐姐,姐姐会有小侄子的!”   会,有,小,侄,子!   “那我,那我不亲姐姐了,我亲阿九。”元哥笑嘻嘻地说道。   阿九点头,算是答应了。   润哥儿默默站在一边,心想,一群小傻子,亲亲怎么会有小侄子,睡在一张床上才有!   沈绵揉揉眉心,回头绝望地问朱砂,道?,“这是怎么,这是都不想要了,准备交给我养着?”   朱砂笑道?,“前院里乱糟糟的,今日来的客人实在太多,二夫人叫人多添了许多席位,都不知道够不够呢,说是咱们思敬院最宽敞,便让他们过来玩耍,陪您热闹热闹。”   沈绵道,“把书房的门窗都锁好,别叫这几个小祖宗跑进去了。”   朱砂颔首,“一早就锁好了,您放心。”   沈绵正要坐下,又瞧见润哥儿跟个猴子似的,手脚并用爬到了廊柱中间,后面和元哥儿跟着叫好。   沈绵心想,小时候挺乖巧一个小郎君,怎么如今成了个活祖宗。   周瑾牵着圆圆的手从小厨房一起出来,“小姑姑,小姑姑我喝过酸梅汤了,还给?甜姐姐带了点心。”   周瑾看见润哥儿上蹿下跳,也不担心,对身边的内侍说道,“跟他们说,让润哥儿玩得尽兴,小磕碰也无妨,只是别出什么大事就好。”   周瑾小时候被束缚得紧,他是皇长孙,不好胡闹,现在瞧见弟弟玩得高兴,便十分纵着他。   沈绵看见能管住人的来了,便重新躺倒在椅子上,长出了一口气。   这几年她自然虽然没有生育,但孩子是真没少带。   苏秋湖掌管家里大小事情,元哥儿是常在沈绵身边的,沈家这两个,宫里那两个,江星列得空,都会抱到家里来,几个孩子在思敬院都有自己的房间,阿九刚才就是从自己房间里睡着的。   周瑾把弟弟妹妹们安排得明明白白,沈绵总算得了个清静。   江星列从门口进来,看见满院小魔头,笑道,“你还睡得着,?快出去陪人说话。”   沈绵坐起来,叹道,“你说,我这一把你年纪了,还要给人陪笑去,心烦。”   “胡吣什么?,快起来,”江星列把沈绵从椅子上拽起来,“绿沉,去给夫人换件衣服,把前几日带回来的金镶玉的头面拿出来。”   江星列依旧像往日一样从容冷静,面容俊秀,依旧是盛京小娘子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正所谓流水的小娘子,铁打的江世子。   沈绵起身去换衣服,圆圆挣脱开周瑾的手,跑到他怀里,娇嗔道,“姨父,我也想要金镶玉的头面。”   江星列把她抱起来,让她坐在自己肩头,道,“好,下回给我们圆圆送一套,以后当做嫁妆。”   甜姐儿眼巴巴地看着江星列,江星列道,“甜姐儿也有。”   甜姐儿乖乖点头,“我年纪大了,就不要姑父抱了。”   江星列一向很疼爱这两个小娘子,这些年也盼着和沈绵能有一个小娘子,只是事与愿违,便格外喜欢她们。 第397章 人间常事   “下的帖子不多,上门的人是真不少,”江星列道,“说是小办,不张扬,眼下瞧瞧,张扬得没边儿了。”   江星列这几年十分低调,静国公府也是如此,只是皇帝倚重江星列,有些人,有些事总是逃不过,譬如这次的寿宴。   沈绵道,“张扬便张扬了,?总之只有这一次,父亲的五十大寿,总是要更热闹些才好。”   江星列颔首,他倒是不怕,只是觉得麻烦。   “对了,怎么不见亭哥儿?和阿婉。”沈绵问道。   “?亭哥儿在端郡王妃那儿,阿婉会背诗词了,被她爹抱着去同僚面前显摆了。”江星列解释道。   沈绵闻言笑道,“可怜我们阿婉,要被姐夫这样折腾。”   两人说笑着往前院走,前院的侍女找到两人面前,道,“?世子,大少夫人,玄天观的道长带着小徒弟在门口,还说带了包治百病的金丹,要献给咱们国公爷。”   沈绵蹙眉,道,“静国公府从未与玄天观有过来往,怎么今日上门了。”   玄天观是最近几年兴起的道观,就在盛京西南角,里面那位玄策道长年过而立,是个俊秀非凡的道士。据说是哪位神仙下凡。   去道观上香的人,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做不到的,深得盛京妇人信任,连月事不调都是去上香。   不过沈绵是青云寺?闻空大师的学生,静国公府的人又笃信佛教,因此和玄天观从无来往。   江星列道,“绵绵跟我一起过去瞧瞧吧。”   沈绵巴不得去凑热闹,道,“走吧,我上回远远瞧了一眼,不知这骗子到底是什么模样。”   侍女忍不住道,“夫人,不好说人家是骗子的。”   沈绵冷笑一声,道,“?炼丹长生,自古以来,这就是骗人的伎俩,那丹药里都是朱砂矿石,那能进肚子吗,书房的朱砂青金石,我素日里都小心保存,那些东西都是有毒的,你们洒扫书房,我都让你们用湿巾捂着口鼻,自己用时更是万分小心,绝不能吸入口鼻,要是能长生,我看我们这些画师,一个个早就升仙了。”   江星列在她手上轻轻捏了一下,示意她不要说生死之事。   沈绵这几年管着思敬院的事情,身上总算多了些世族夫人的气度,严肃起来也是有几分唬人的。   侍女自是知道这些事情的,沈绵会时常叮嘱她们,现在一听,道,“夫人说的是,是奴婢浅薄。”   沈绵道,“生老病死,本是人间常事,你们素日里哪里不舒服,只管去找府医,府医治不了的,跟我说一声,我和世子给你们延请太医,名医都是可以的,千万别想着烧香就能救命,天底下可没有这样的好事,敬鬼神而远之,先贤尚且如此,何况我们这些俗人,记得没有。”   侍女闻言,当即也不害怕了,笑道,“夫人和世子仁心,奴婢一定跟姐妹们说,不让她们胡闹。”   江星列也道,“你们好好做事,静国公府自然也好好待你们。”   走到前院门口时,玄策道长正在和周围的人说话,神情温和,笑容令人如沐春风,一身白衣,手执拂尘,身后一个道童,也漂亮得不像话。   那确实是个俊美的道士,这样的容貌气度,几乎能跟江星列一争高下了。   怪不得能唬人,沈绵心想。   管家看见江星列和沈绵过来,赶紧走上前道,“世子,您看玄策道长他~”   玄策上前行礼,道,“江世子,夫人,贫道有礼了。”   江星列还礼,道,“道长方外之人,竟纡尊来静国公府,不知是否有大事?”   玄策笑道,“贫道带薄礼上门,来讨一盏酒,还望世子成全。”   江星列道,“酒自然是够的,只是这礼就免了,还请道长手里这份大礼。”   “我略通医术,不过是几丸温补的丹药而已,世子~”玄策道。   沈绵开口道,“听闻道长修的是长生道,我们静国公府只求一世平安,不求长生,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道长要喝酒,尽管,要送丹药,静国公府不收。”   这丹药绝不能进静国公府的大门,若是外面传出静国公吃丹药,那效仿的人肯定会多起来,堂堂静国公府,还能叫一个道士做了筏子。   两人这样严词拒绝,一些和玄天观交好的宾客这会儿倒是尴尬起来。   有人上前道,“世子,玄策道长的丹药与前人不同,我父亲吃过,气色都好了许多,道长今日亲自上门,您不如收下吧。”   沈绵瞥他一眼,道,“这位郎君,您难道不知,我是闻空大师的学生,叫他老人家知道我改投了道门,恐怕他是要不高兴的。”   玄策道,“世子夫人这话玩笑了,贫道曾与闻空大师论道,他是极和气的人,怎会容不下我道门。”   这就有几分针锋相对的意思,沈绵好整以暇地打量着玄策,道,“我何时容不下道门了,道长不要污蔑我,只是丹药还请带回,道长和您的弟子可以进门,丹药是不允的。”   知道沈绵不会松口,玄策不再看沈绵,而是问江星列,道,“世子,这静国公府,做主的是您,还是夫人。”   玄策几番被沈绵下了脸面,自然很是不快,他言下之意,沈绵一介女流,难道比他这个世子说话都管用。   “不瞒诸位,”江星列从容道,“我们静国公府,说话最管用的,一是我母亲,说一不二;二是我夫人,一画千金;三就是我弟妹,掌管庶务,我们几个男人,都是要往后排的,既然是夫人不允许丹药进门,我自是听夫人的。”   这话带着几分玩笑的意思,算是搪塞玄策的话头。   “是啊,我家也是我夫人管事,若是惹她不高兴,我连口热饭都吃不上。”   “看来诸位知道我的难处,那便相互谅解着吧。”江星列回答,在外人面前捧着沈绵,他一向不介意。   门口众人大笑起来,沈绵也掩嘴笑起来。   江星列这时询问道,“道长可要喝一盏酒?”   玄策一时进退两难,叫童子把丹药送回去,他进去喝酒,他脸上难看;可是不进门,明日就要有人说,堂堂玄天观的观主,被静国公府拒之门外,这就更难看了。   这沈氏,果然是个悍妇。   江星列心想,自己把人打发走,那也是一样的,沈绵还非要亲自教训人,怎么好几年了,还是这个急脾气。 第398章 悍勇妇人   玄策进退两难,众人也看出沈绵对他有敌意,江星列是向着自家夫人的,因此一时之间连个圆场的人也没有。   沈绵从容非常,今日玄策要是不进去,就是不给静国公府脸面,要是进去了,就是弃了他的丹药,哪一个静国公府都不亏。   静国公府难道还会害怕跟个半路出家的道士结怨不成?   在沈绵看来,但凡炼丹长生的,那就跟骗子是一样的。   正在尴尬非常的时刻,安王府的马车来了。   安王先下马车,等安王妃下来,两人站在门前,看见门口许多人,安王笑问,“这是哪位贵客在门口,还是诸位专程来候着本王?”   江星列和沈绵上前,众人见礼之后,江星列道,“殿下请。”   沈绵则准备带着安王妃去后院,安王妃看见沈绵,笑道,“劳烦世子夫人亲自过来。”   “王妃请,不必客气。”沈绵回道。   一时间玄策倒是被人忘在一边,不过安王看见玄策,倒是客客气气地见礼,“玄策道长今日竟然出门了?”   玄策终于踩到了台阶,还是安王这个宽敞舒服的台阶,当即含笑道,“不过一个缘字而已。”   “道长说的是,道长不若与本王一同进去。”安王说道。   玄策准备答应,道,“既然殿下相邀,贫道不敢不应。”   说罢,他跟在安王身后,准备往前走,小道童捧着盒子,自然跟上。   管家眼明心亮,当即打发两个小厮上前,把那小道童请到门房去了,丹药到底没进静国公府。   小道童咬着牙心想,这沈氏当真恶毒浅薄,丹药可是道长辛辛苦苦炼出来的,不知道多少人想求都求不到,她竟然不收!   哼,有她后悔的日子,到时候一定让静国公府的人跪在玄天道观门前认罪,叫他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   沈绵带着安王妃到了后院,便被王灵瑶拖到面前,道,“你这脾气是越来越大了,那玄策道长,如今到底是盛京有头有脸的人物,你堂堂一个世子夫人,怎么好亲自过去挤兑人家。”   沈绵道,“我这不是挤兑,谁让他送丹药的那东西我是万万不许它进静国公府大门的。”   何娴宁颔首,“这倒是没错,若是叫人知道静国公府用丹药,那上行下效,实在难看。”   王灵瑶一向是敬着这些事情,到了佛前念阿弥陀佛,到了道门就念无量天尊。   何娴宁是哪个都不信的,佛家劝人向善倒也罢了,这道士说长生,历朝历代都是骗人的,绝对不可信。   “还是娴宁知道我,”沈绵笑道,“你家的两个小子呢,要不要送过去我院子里玩儿。”   “在前院玩儿呢,将军看着,”何娴宁想起两个儿子,顿时头疼病都要犯了,“这要不是家里不答应,我真想把他们俩哪个送给你,这一天天的,真是要命,我怎么就没有生女儿的命数,这要是再生一个,万一还是个小子怎么办?”   何娴宁生了两个混世魔王,只恨不能拿自家儿子去把王灵瑶刚生不久的小娘子换回去。   “那就再生一个,拼一拼,你家将军又不是养不起。”沈绵道。   王灵瑶道,“我看两个小子也挺好,以后都护着你。”   “算了吧,”何娴宁摆手,“我可不指望他们护着我,只希望我年纪大了心情不好,能够逮着他们按住狠骂一顿,来给我出出气。”   沈绵当即笑起来,“看来关家着实是个好地方,我们娴宁这样端庄贤淑的女子,也成了个悍勇的妇人,可见岁月不饶人。”   何娴宁扶着额头,语带绝望,“我家阿臻姐姐,前日跟她夫君争吵,我刚进大门,都能听见她的声音,悍勇就悍勇吧,我认命了。”   周围几位夫人听到,一并笑了起来。   沈绵乐不可支,“可惜了我们娴宁和阿臻表姐一身的好本事。”   荣安大长公主精心教养出来的两个孙女,都进了武将家的大门,可见日后她老人家的传承是要断绝的。   “国公府上的事情,如今都是你弟妹在打理?”王灵瑶低声询问。   “是啊,”沈绵点头,“都是秋湖管着,最近几日家里大事小事,忙得她连儿子都顾不上,成日睡在我那儿。”   元哥几乎就跟沈绵的儿子似的,最近读书,都是跟着沈绵和江星列的,江廷芳和苏秋湖两人甩手掌柜当的高兴,也不怕沈绵养歪了他们儿子。   王灵瑶遗憾道,“这掌家大事,呼风唤雨,你怎么就不喜欢呢。”   沈绵完全不能理解王灵瑶的爱好,道,“吃吃睡睡不好吗,干嘛要管这些事情。”   王灵瑶无言以对。   沈绵忽然又想起件事,道,“对了,我二哥哥最近要调回盛京,你们赶紧帮我找找,哪家有合适的娘子,我二哥哥这都一把年纪,再不成亲,我怕他没人要。”   王灵瑶懊悔道,“可惜我嫁得早,不然我就嫁给你二哥哥。”   沈绵把茶杯推到她面前,笑骂道,“把你的嘴给我堵上。”   何娴宁道,“不知道你二哥哥喜欢什么性子的,你先问清楚,我们也好对症下药。”   “他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说是能够识文断字,性格开明,不能太古板。”?沈绵回答。   “活泼开朗的,是吧?”何娴宁道,“倒是跟你有些像呢。”   沈绵一手撑着下巴,“我都多大的人了,还活泼开朗呢。”   “我们给你留意着,”何娴宁道,“你二哥哥人中龙凤,在蜀州政绩斐然,是得了陛下亲口褒奖的,不用我们留意,盛京想把女儿嫁给你二哥哥,肯定不再少数,且放心。”   沈瑞离京五年,中途回来过两次,每次都是匆匆忙忙,但在任上差事办得极好,前些日子陛下当朝称赞,生子当如沈家郎。   沈绵很为这个二哥哥骄傲,也希望他能娶得一位能与他相互理解,携手同行的妻子。   沈绵担忧的事情,郑氏更加担忧。   郑氏不常出门,但亲家公的五十大寿,她不能不来?,也顺便跟淑和郡主提了一下次子的婚事。   淑和郡主这两年没少做媒,关键是她眼光好,看人准,经她牵线搭桥说的媒,日子都过得和睦。   于是淑和郡主便拉着郑氏开始指着年轻娘子们,给她说起来。   淑和郡主道,“可惜二郎没有赶得上今日的宴会,否则我肯定能早早给他找个好的。”   郑氏道,“这千山万水都走了,也不差这一点儿,?等二郎回来,我叫他过来给你瞧瞧。” 第399章 瑕不掩瑜   院中热闹非常,沈绵轮番和许多夫人说话说的口都快干了。   这就是她不想出来的理由吗,每次都要车轱辘话轮番说,好话都要说尽了,话本子上背出来的都不够。   “听说世子夫人母家有位兄长,至今没有成亲,不知道如今可定下婚事了吗?”有位夫人挽着沈绵的手,亲亲热热地询问。   沈绵一笑,道,“暂且没有,夫人若是有意,不如与我说说。”   沈绵现在是遍地撒网,说不定哪个她兄长就能看中。   沈绵一说,这位夫人就把她娘家的侄女狠狠夸了一遍,沈绵颔首,顺口称赞,“如此说来,是个知书达理的好娘子。”   “夫人若是有意,不如改日相看,如何?”   沈绵道,“若是相看,还得我兄长亲自前往,咱们到时在意。”   沈绵心想,回头一定得抓着二哥哥,挨个相看,她就不信,盛京遍地女郎,她二哥哥没一个瞧中的。   这位夫人自然是高高兴兴地应下了。   结果还没到中午,淑和郡主应下了好些个相亲的,来找沈绵的也是不少。   沈瑞这次回家,怕是跳进狼窝了。   中午即将开宴,元哥儿和龙凤胎挨着沈绵坐下。   圆圆一个劲儿往沈绵怀里钻,元哥儿也是不甘示弱,结果两人就吵起来了。   “大伯母抱我!抱我!”元哥儿高声喊道。   “不要,小姨昨晚上就说了抱我!”圆圆喊道。   润哥在一旁,美滋滋地看着他们俩争吵,笑得十分开心。   沈绵一个头两个大,好在淑和郡主及时打发侍女过来,把元哥儿抱走了,圆圆也被郑氏的侍女抱走,只留下个润哥儿,闷不吭声趴在沈绵腿上打呵欠。   “小姨,我能多住几天吗,我不想回宫。”润哥儿拉着沈绵的撒娇道。   “怎么不想回去,你得跟着你哥哥读书识字,我们润哥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沈绵在他耳边小声说。   润哥儿伸出圆圆的小白手,委屈吧啦地说道,“小姨,先生打我手板,拿戒尺打我,不打姐姐,爹爹喜欢姐姐,不喜欢我。”   沈绵蹙眉道,“怎么会,他喜欢你的,谁跟你说太子殿下不喜欢你?”   沈绵生怕是有太子妃那边打发来的侍女挑拨离间,坑害了润哥儿。   “母亲也不喜欢我,”润哥儿道,“我也不喜欢母亲,我听见她跟皇祖母说,要把我带到身边教养,小姨,我给你当儿子吧,不要母亲。”   润哥儿说的母亲,不是沈绮,是太子妃白氏。   白氏前年怀了一胎,可是没有留住,东宫这些年陆陆续续添了几个孩子,白氏迟迟没有身孕,竟然打起了润哥儿的主意。   沈绵抱起润哥儿道,“好啊,我回头打发人去东宫,跟你爹爹和母妃说,让你和圆圆再住几天,行不行?”   润哥儿闻言,凑上去在沈绵脸上亲了一口,“谢谢小姨,我最喜欢小姨了。”   “小小年纪,净会说好听话,那你不许和你甜姐姐吵架,也不能和圆圆打架,行不行。”沈绵道。   润哥儿赶紧点头答应,搂着沈绵的脖子不撒手。   沈绵心想,回头得问问姐姐,宫里是怎么回事,实在不行,她就把润哥儿留在身边自己养着,左右太子是不缺儿子的。   这点脸面,她和江星列不是没有,想来姐姐也是愿意的。   苏秋湖坐在沈绵旁边,长出了一口气,道,“嫂子,元哥儿呢?”   刚刚厨房有事,她临时把儿子托付给沈绵,刚刚才回来。   沈绵道,“母亲抱走了,厨房没事儿吧?”   “没事儿,”苏秋湖揉揉眉心,“二管家刚刚接了他父亲的担子,头一回处理宴会上的事情,厨房的瓜果买少了,我去看了一下,他补救得还算及时,好在没出差错,父亲的寿宴要是出事儿,我真是难辞其咎。”   沈绵看出她真着急了,倒了杯茶,推到她面前,道,“先喝口茶歇歇。”   苏秋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低头问沈绵怀里的润哥儿,“润哥儿今晚上到婶婶这儿来,和元哥儿一起玩好不好?”   润哥儿摇头,“我晚上要和小姨一起睡。”   苏秋湖闻言笑道,“你再和小姨一起睡,你小姨夫要打你屁股了。”   沈绵瞪苏秋湖一眼,“你跟孩子瞎说什么呢,越来越没分寸了。”   苏秋湖爽朗地笑起来,看她如今的模样,和她的母亲苏二夫人越发不像,和淑和郡主倒是有几分相似了。   最近几个孩子都住在沈绵屋里,但凡带孩子,夫妻哪里还顾得上别的,江星列自然是什么也做不了。   “亏了兄长和嫂子去的及时,把那道士拦了拦,”苏秋湖道,“咱们家一向是笃信佛门的,从没去玄天观上过香,若是叫他大摇大摆地进来,佛祖还要以为咱们家不诚心,不保佑咱们家了,阿弥陀佛。”   沈绵嘴上不说,心里却想,这还真的是和淑和郡主越来越像了。   苏秋湖最近想再怀个孩子,香没少烧,沈绵自是清楚,她调侃道,“你有求神拜佛的工夫,不如让廷芳不要晚归,把元哥儿送到父亲母亲那里,或者我这儿,都是可以的。”   苏秋湖正喝茶,听了这话,被狠狠呛了一口,“大嫂,您还说我呢,我看我这口无遮拦,就是跟您学的。”   沈绵拍拍她的后背,凑到她耳边又低声说了些什么,惹得苏秋湖又笑起来。   淑和郡主远远瞧着,对郑氏道,“我原来觉得,自家这几个孩子,都是教得极好,可是瞧瞧你这几个孩子,我还是差了些。”   郑氏闻言,诧异道,“绵绵没给你添麻烦就好,你还夸上她了。”   淑和郡主道,“瑕不掩瑜,这孩子性情极好,待人诚心得很,遇上也想得开。”   郑氏道,“那会儿哪里能想到她会嫁到国公府这样的高门来,我和她爹,就是奔着给她招赘那般养大的,也多亏郡主不嫌弃她,若是遇上寻常严苛些的婆母,她早就卷包袱被撵走了。”   女儿嫁到静国公府多年,膝下无子,可是国公府一家人待她如初,世子说不纳妾,便丝毫没有动过那个心思,郡主这个做婆母的,竟然也不嫌弃沈绵多年无子。   能嫁到这样的人家,郑氏真真是一点说头都没有。   淑和郡主笑道,“这你就放心吧,有我那儿子挡在前面,谁也不能叫绵绵受了委屈。”   “只是委屈了世子。”郑氏遗憾道。   淑和郡主挽着她的手,摇头道,“没事,咱们年年求签,不会委屈的。”   郑氏眼睛一湿,赶紧掩面擦干眼泪。   “外祖母,你哭了?”圆圆赶紧掏出帕子,帮郑氏擦干眼泪。   郑氏搂着圆圆道,“圆圆以后,可要和弟弟一起孝顺小姨,知道没有?”   “我知道,母妃说过。”圆圆的声音清脆好听,郑氏心中涌上一股暖意。 第400章 独善其身   午宴过后,宴会并未散去,留下一众年轻的郎君娘子一起各自在后院里玩耍。   江星列则被他爹静国公喊过去说话,静国公身边,还坐着当场穆丞相。   江星列的肩头坐着小外甥女,他也没有避忌,只当是小事,便扛着小外甥女去见他爹。   静国公一瞧见阿婉,当下便露出笑容,朝阿婉伸出手,“阿婉快到外祖父这里来。”   江星列把阿婉放在地上,让她自己走过去,阿婉乖乖地行礼,亲亲热热地靠在静国公怀里,甜甜地说道,“外祖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嗯,松鹤延年,长命百岁。”   静国公听着小外孙女奶声奶气地说着吉祥话,乐得嘴巴都合不拢,“外祖的好阿婉,真乖。”   阿婉得意地抬起下巴,娇嗔道,“外祖父,我想要喝甜汤。”   静国公心里像被蜜水浸泡着,甜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了,立刻答应,吩咐侍女,“去,去给阿婉端甜汤过来。”   江星列依旧冷静,“阿婉最近牙疼,不能吃甜的,我姐姐特地吩咐过。”   阿婉抬起眼睛,看着江星列,“舅舅,舅舅……”   静国公脸上只有昏聩两个字,道,“一小碗,一小碗就行,你不说,我不说,阿婉不说,谁还知道。”   穆丞相闻言,捋着胡须笑起来,“国公爷当真是疼爱幼孙。”   “家里就这么几个小孩子,能不疼着吗,”静国公道,“对了,丞相不是有事情询问星列吗,倒是我耽搁了,你们快商量。”   江星列朝穆丞相行礼,询问道,“丞相找我有事?”   穆丞相,道,“对,正是老夫找你。”   江星列道,“丞相请讲。”   穆丞相在静国公的寿宴上找江星列,应该不是为了朝堂大事,可是江星列思来想去,他和丞相应当是没有私事的,他一时也想不到穆丞相找他什么事情。   穆丞相捋者胡须,道,“老夫正在主持修撰本朝国史,世子当知此事。”   “自然知道,丞相可是需要下官做什么?”江星列道。   修撰史书是丞相府和翰林院的事情,江星列一个大理寺卿,还管不到这里,因此他还是不知道穆丞相打的什么主意。   “国史一向以文字记述,前几日我们几个老朽商量了一下,打算为大夏历代名臣作画,记入国史。”穆丞相说。   江星列当下就明白过来,作画的事情,不是找他的,是找他夫人的。   “画院之中的画师不在少数,内子年纪轻轻,盛誉虽高,但不过虚名,不堪此任,我代她谢过您的厚爱。”江星列没有迟疑,当即拒绝,他不想让沈绵卷入这些事情里,是非太多,以沈绵的性子,难免要被人算计。   穆丞相笑道,“世子不去问问夫人的意思吗,夫人若能为我朝国史作画,日后必定能够名留青史,如此机会,不知夫人是什么意思?”   江星列一向是尊重沈绵的,盛京上下都知道。   穆丞相更是清楚,江星列身为大理寺卿,办过的大案要案不少,经常有人想找沈绵的门路,想让沈绵给江星列吹枕头风。   但从来没有人走通过,金玉钱财沈绵不放在眼里,名人字画沈绵自己就有一屋子,还有人想威胁沈绵,但沈绵都是一句话回应,“此事能教我名垂青史吗?”   因而穆丞相觉得,沈绵应该是在乎这次机会的。   江星列道,“这话,内子不过是说着玩笑而已,不过丞相既然提起,我定会转告内子,让她自己考虑。”   穆丞相颔首,道,“常有人说起世子夫人有负盛名,有这个机会,老夫相信,夫人一定能教他们开开眼界。”   “外人毁誉,我们夫妻并未放在心上。”江星列道。   大夏重文轻武,导致文人们自视过高,看不起武将,看不起女人,目无下尘,仗着能写几句酸诗,就以为自己有指点江山的本事,江星列才不会把这些酸儒放在眼里。   穆丞相只是笑笑,江星列游离于朝堂之外,只做皇帝的孤臣,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朝堂上不允许有这样的事情。   郑氏有些困乏,正和沈绵坐在一起歇息。   “你二哥哥过几日到家,你记得和星列一起回来,”郑氏拉着沈绵的说道,“你二哥哥在外面苦熬了五年,总算是到头了,日后总算能够留在盛京,娶妻生子,一家团聚,我也能安心了。”郑氏感慨道。   沈绵虽然想念沈瑞,但并不多愁善感,道,“好男儿志在四方,二哥哥这样好本事,在哪儿都是一样的。”   郑氏轻哼一声,“离家万里,能一样吗,先是你大哥哥在外面打仗,我提心吊胆了好些年,再是你二哥哥在外面五六年,我又开始担心他,在哪里都不如在自个家里好。”   沈绵并未反驳,笑道,“辛苦母亲了,把我们几个拉扯大。”   “眼下赶紧给你二哥哥娶个媳妇,我这心事就算完了,”郑氏道,“绵绵,你说给你二哥哥娶个什么样的娘子进门比较好?”   “自然是我二哥哥喜欢的最好。”沈绵回道。   “若是高门贵女,你觉得行吗?”郑氏意有所指道。   “母亲何时有了门第之见。”沈绵皱眉。   “你姐姐是太子侧妃,你大嫂是关家的女儿,你是静国公府的世子夫人,你二哥哥难道不能娶一位高门贵女进门吗?”郑氏反驳道。   在她看来,沈家早已今非昔比,她一定要给儿子找最好的女子当妻子。   沈绵心下着急,“母亲,您可别随意给二哥哥做主,二哥哥的婚事,不是那样简单的,多的是不怀好意的人想算计咱们,咱们沈家可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人家高门贵女轻易怎么可能瞧得上咱们家,您一定要谨慎。”   郑氏蹙眉,“绵绵,你怎么能先看轻了自己家?”   “母亲,这不是看轻,我是说实话,总之您别急着给二哥哥做主。”沈绵再三叮嘱道。   郑氏颔首,道,“行,我知道了,反正你们一个个的,都不肯听我的,你二哥哥更是不肯听我的话,我也管不了你们。”   郑氏说这话的时候,颇有些心灰意冷的意思。   沈绵哭笑不得,“娘,我们几个有主见,还不都是您教得好啊,您最开明,您看看大哥哥和二哥哥多有前途,您看看盛京上下,就是那些高门世族的郎君,都比不上我二哥哥,您说是不是?”   郑氏听了这话,脸色才好起来。 第401章 暗潮汹涌   苏秋湖终于得了闲暇休息,抱着元哥儿说话。   安王妃看见她怀里的元哥儿,道,“早知今日府上这样热闹,我就把我那小丫头带过来,跟元哥儿一起玩。”   她这运道实在不好,头一胎生了个丫头,第二胎迟迟怀不上,安王府已经有了一个庶长子,她的嫡子,还不知道在何方。   苏秋湖自是知道她的心事,道,“这事儿也急不得,大姐姐应当先把蓉蓉照顾好才是。”?   安王妃点头,却只是仔细瞧着苏秋湖怀里的元哥儿。   苏秋湖见状,心中不禁叹气。   都说苏家书香门第,她们姐妹三人端庄大方,可苏秋湖觉得,她们姐妹三个,明明就很有些问题。   她们姐妹都一样,别人怎么看待先不说,自己就先将自己看轻了大半截儿,把自己看得比婆家,比丈夫低,以至于连自己亲生的女儿都瞧不上,眼里只有能够传宗接代的儿子。   苏秋湖揉揉眉心,自己受淑和郡主和沈绵影响,性子好了许多,可是自己这位大姐姐,却还是这样的自怨自艾,可见他们苏家教导出来的女子,都是去给男人当奴仆的!   苏秋湖有心说些什么,但到了嘴边的话还是咽了回去,事到如今,木已成舟,大姐姐这样的性情,怕是再难更改。   “我看,过两年世子袭爵,元哥儿就是这国公府的世子了。”安王妃道。   苏秋湖胡乱应付了两句,便不愿意再多说。这件事情已经是老生常谈,安王妃不止一次提起这事儿,希望江廷芳能够加入安王麾下,只是苏秋湖每次都这样胡乱应付。   安王妃心下不喜,她的助力,除了苏家,就是自家姐妹们。   二妹妹的夫君,已经在为自己夫君做事了,可是这个自小柔柔弱弱的三妹妹,却是推三阻四,难道还真以为静国公府能够独善其身吗,真是天真!   与此同时,安王也正在和江廷芳喝酒。   两人是正儿八经的连襟,江廷芳不可能不跟他打交道。   江廷芳已经半醉,按下他手里的酒杯,道,“不行了,不行了,今日到此为止,殿下。”   安王放下酒杯,哈哈笑道道,“今日国公爷五十大寿,你这个当儿子的,还不如本王喝得多。”   江廷芳心说就是一百岁,他也没必要把自己喝倒啊。   “殿下好酒量,我甘拜下风。”江廷芳陪笑道。   “廷芳啊,我听说你最近要去鸿胪寺任职,我看这差使很是对不起的本事,怎么不去六部?”安王笑着说道,“要不要本王把那个你一把。”   江廷芳这个半醉,本来就掺着水,一听这话,就更加清醒了。   “殿下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个没出息的,不过是去鸿胪寺任个闲职打发时间而已,做个富贵闲人,倒也没有哪里不好,就不劳殿下为我耗费许多心思了。”江廷芳笑呵呵地应付着,他跟苏秋湖一样,应付安王已经成了习惯。   只是安王始终不死心,总想让他去争夺静国公府的大权,也不知道安王是哪来的自信,觉得他能和自己兄长一争高下。   反正江星列是没有理由,也没有那个胆量和自家哥哥打擂台的。   安王只是笑着,但那笑意并不达眼底。   江廷芳油盐不进,安王已经觉得厌烦了。   可静国公府百年世族,底蕴深厚,钱财和权势什么都有,安王要成大事,缺的就是这些,江廷芳是他离静国公府最近的一步妻子。   安王灌下一杯酒,合上眼睛,一时之间他有些头疼起来。   玄策倒了杯茶,推到安王面前,柔声道,“殿下喝杯茶,醒醒酒。”   安王接过茶杯,道,“多谢道长。”   玄策道,“殿下心志坚毅,世间少见。”   “心志坚毅又如何,不如旁人投胎投的好。”安王回答。   玄策按着他的手,把手心朝上,道,“殿下,您看看,你的命数,就在您自己手里,您得自己去争,旁人谁都帮不了你。”   安王收回手,思忖片刻,道,“玄策道长,您只做这玄天观的观主,实在是可惜了。”   “还需仰仗殿下。”玄策笑道。   安王把茶杯推到他手边,道,“以茶代酒,敬道长一杯。”   玄策把茶杯换成酒杯,道,“贫道可以饮酒。”   说罢,他将一杯酒饮尽。   沈绵安抚好了自家母亲,这才放心地坐在后院亭子里赏花,再跟众人说几句闲话,终于把今日这场宴会熬了过去。   傍晚散场时,圆圆被周瑾带回东宫,润哥儿却不愿意回去,要留在静国公府。   周瑾见状,便答应下来,对润哥儿道,“那二弟在国公府,要好好听话,别耽误了功课,我回去跟绮娘娘说,过两日再来接你,好不好?”   太子妃想要抚养一个男孩子,太子已经答应,可谁能想到,太子妃非要润哥儿,周瑾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知道东宫乱着呢,还不如把润哥儿留在国公府。   左右沈绵和江星列都没有孩子,又是润哥儿的亲姨和亲姨父,还能亏待了润哥不成。”   “谢谢大哥哥。”润哥儿乖顺地说道。   周瑾摸摸他的头,“要是想家里了,就打发人跟大哥哥说,大哥哥打发人接你回去。”   说罢,周瑾朝沈绵和江星列行了一礼,道,“叔叔,婶母,我带圆圆回宫去了,有劳你们照顾润哥儿些日子。”   沈绵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笑道,“行了,没多大的孩子,真把自己当个大人了,快回去吧。”   周瑾严肃的小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抱着已经睡着的圆圆上了马车。   润哥儿倒在江星列肩膀上,也开始打呵欠。   沈绵道,“今日这样的热闹,总算是顺利散场了。”   沈绵挽着江星列的手臂,两人一起回屋。   江星列道,“是啊,倒是也没有出岔子。”   前两年的宴会上,总有不开眼的来找沈绵的麻烦,最近两年倒是太平了许多,沈绵觉得,大概是自己和江星列年纪都大了,现在的小娘子们已经不屑于跟她争斗,找更年轻的小郎君去了。   “今日的宴会,是秋湖一手办的,我看日后静国公府的打小事情都可以交给他 第402章 天家父子   两人坐在屋中,沈绵发呆,江星列翻书,皆不用言语,但亲近的感觉却十分明显。   多年夫妻,即使沉默,也有相当的默契。   “今日,穆丞相来找我。”江星列道。   “穆丞相惹上什么案子,要来找你求情?”沈绵随口问道。   反正找江星列的人,都是为了案子。   “不是,与你有关,”江星列道,?“他请你去做一件事情,事成之后,保准你青史有名,日后就是沈夫人了。”   女子出嫁之后,一般冠夫姓,有诰命在身,然后称作夫人,历来如此。   不过世间总有奇女子,譬如前朝有位石夫人,她的书法一绝,被称作夫人时,便用的是自己的姓。   沈绵若是真能青史留名,自然也会被人称作沈夫人而非江夫人。   沈绵蹙眉,奇道,“大夏的丞相,寻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能有什么事情,?你别卖关子了。”   沈绵思来想去,难道丞相要找她画遗像吗,她这几年确实为几位老大人画过,但她看丞相身体挺好,熬过古稀不是问题。   “也不知道是哪个出的主意,修撰大夏国史,还要把历代帝王、名臣的画像?记录下来,这些人见缝插针,就怕静国公府独善其身,找到丁点机会,都要拉静国公府的人下水,丞相找你,就是为了让你去作画的,”江星列道,“我已经代你回绝,但丞相说,此事若是做好,你一定能堵住盛京文人悠悠众口,让我再来问问你的意思。”   江星列的话说到这个份上,推拒的心思毫不隐瞒,沈绵也不至于为了“青史留名”这几个字就糊涂。   她听完之后,说道,“既然你已经拒绝,那拒绝就好,何必再跟我说一次,徒增烦扰。”   江星列起身,走到沈绵旁边,将她揽在自己怀里,道,“是不是生气了,我应该先来问你一句,再去推拒的,别生气。”   沈绵牵着江星列的手,笑道,“我哪儿那么大的脾气,涉及朝政,我自然不会糊涂,你只管推拒,我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吗。”   江星列这才放心,道,“可我瞧着你大高兴,?是怎么回事?”   江星列看出沈绵有心事,便询问起来。   沈绵道,“自然是润哥儿,太子妃怕是有些疯魔了,?东宫又不是没有别的男孩子了,她怎么非要把润哥儿抱过去养着,这不是疯魔这是什么,抱养侧妃已经五岁的孩子?”   沈绵一想到东宫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便觉得头疼。尤其太子妃小产之后,便一心觉得是沈绮害她,总是找沈绮的麻烦。   好在沈绮手段厉害,太子又对她十分信任,日子还算能过去。   “她就是找你姐姐的事罢了,?”江星列道,“你姐姐还能让她将润哥儿夺了去,你要是不放心,就把这孩子养在咱们家,等过段时间东宫消停些再送回去。”   江星列并没有沈绵这些担忧,太子妃不如沈绮得宠,白家这些年也在太子手中过活,周瑾这个嫡长子,更是小小年纪就颇有风骨,任谁坐在太子妃那个位置上,都恨不得把沈绮和周瑾生吞去了。   “也不知她当年怎么失的孩子,非要把这笔账记着我姐姐头上,”沈绵道,“白家今日差人来送礼,但人却没有上门,今日这事传出去,也不知道成了什么样子。”   江星列浑然不在意,道,“这仇怨也不是一日两日了,随由他们说去,何况当年是白家蠢钝,拿你们姐妹开刀,妄想一箭双雕,结果赔了夫人又折兵,要是仇怨,也该是我们有仇怨。”   沈绵靠在江星列怀里,“唉,眼下只是东宫之中,就需要这样谨慎小心,日后太子登基,我姐姐在宫墙内,岂不更是艰难,也不知道姐姐她是什么眼神,当年偏偏进了东宫?。”   沈绵这些年,一说起东宫,就要抱怨沈绮眼神不好,江星列早就听习惯了。   他笑道,“怎么总是这样说,深宫之中,姐姐这样得宠,还有一对双生子,已经足够。”   沈绵道,“行了,知道你厌烦,我也知道跟你抱怨两句罢了,旁人听见,都要笑话我身在福中不知福。”   江星列拿了块点心递给她,“想说便说,我那一回打断过你,都听着呢。”   “那也不好总是让你听我这个妇人家长里短地抱怨,”沈绵接过点心,“我们把润哥儿留下,太子不会说什么吧。”   “不会,他正好有了借口推脱此事。”   “我下回去上香,一定求佛祖保佑,叫太子妃赶紧怀上身孕。”沈绵道。   江星列道,“太子妃要是有了嫡子,恐怕更不会消停了。”?   “谁能越过瑾儿去。”沈绵信誓旦旦。   周瑾已经十一岁,太子妃的肚子还没有动静,以后就算是有了,在周瑾面前,也不过是个弱质小儿罢了。   江星列摇头,“这可不一定,子少父壮,这是大忌,太子妃若有嫡子,在陛下年老时,这孩子不过少年,那时候要拖周瑾下水,才是最好的机会。”   “你看陛下现在?,也就是五皇子十几岁,能在他面前说上几句话,其他成年皇子,他一个不待见,”江星列道,“人老了,难免猜忌,太子到时候,就是现在的陛下,哪个老头子能情愿看见自己年富力壮的儿子在面前折腾,天家无父子,绵绵记住这一点。”   沈绵打了个寒噤,靠在江星列怀里,道,“瑾儿可是在太子殿下怀里长大的~”   “那又如何,天家父子,生来就是仇敌,绵绵不要对他们抱着太大希望,”江星列道,“过几年新帝登基之后,我就带静国公府回姑苏去,这泼天的富贵,那时候咱们都要舍下了。”   沈绵最多想到一两个月的事情,但江星列想到的事几十年后的事情,他要为静国公府的未来思量。   静国公府这样的泼天富贵,已经足够,若是再往前走,就是死路。   江星列年少的时候,觉得静国公府在太子殿下这一代还能再风光下去,但他现在觉得,已经足够了。   沈绵面色严肃,道,“我都听你的,咱们离盛京远些也好。”   江星列在沈绵脸上捏了一下,笑道,“好了,别这样严肃,还没到那一步,去休息吧。”   沈绵起身,露出笑容。? 第403章 添砖加瓦   有道是怕什么,来什么,这句话是一点错都没有的。   沈绵在家闲着,没两日就被请进宫去了,说是嘉妃娘娘请她喝茶。   结果沈绵进宫,并未被内侍领到嘉嫔那里,而是领到了皇帝的御书房外。   沈绵惊觉不对,问领路的内侍道,“这位公公,您这是不熟悉宫中的路吗,我一介妇人,怎么,怎么给我领到这儿了。”   内侍讪笑一声,“夫人您别着急,奴才也是奉命行事,别的奴才也不清楚。”   沈绵正要追问,黄公公已经朝她走过来,行礼道,“世子夫人来了,您别着急,陛下这是找您说正事儿呢,让您帮忙修撰国史,没别的事儿,您别着急,老奴已经打发人去跟大理寺跟世子说了。”   沈绵朝黄公公笑道,“多谢公公提醒。”   她心说这都是什么些事情,大夏的文人们眼高于顶,竟然愿意让她一个女人来帮忙修撰国史,穆丞相怕是下了血本,也不怕得罪大夏未来的栋梁们。   何况就算她擅长画人像,可是翰林画院的人难道是养着好玩的吗,这是有什么天大的事情,非要拖她下水。   黄公公提醒沈绵道,“夫人,老奴瞧您脸色不太好看,没事儿吧。”   沈绵摇头,赶紧把脸上乱七八糟的情绪收敛起来,免得到皇帝面前,还要叫人觉得她是在摆脸色。   御书房中正在商议整理国史一事,穆丞相带领一帮文人,已经争论得十分热闹。   双方正在争议,争议的焦点就是要不要让沈绵参与进修撰国史这件大事。   穆丞相是一力支持的,他的理由十分充分,画院上上下下,从年老的到年长的,找不到一个比沈绵更好的画师。   这话倒也不算吹捧,沈绵自小开始画人像,已经画了将近二十年,比起翰林画院的一些画师,确实要强不少。   但要说她是最好的,那也不一定,画院、民间那么多画师,要是真的为修撰国史寻找擅长画人像的画师,自然能找到,不见得非要沈绵这个女流之辈去画。   沈绵走进御书房,向皇帝行礼,出了一身的汗。   虽然进宫的次数不少,但沈绵一向怂的很,每次见了皇帝都要出一身的冷汗,可谓战战兢兢,如临深渊。   皇帝道,“起来吧,今日叫你进宫,你知道是什么事情吗?”   沈绵起身,站在下方,道,“会不臣妇在外面听到了,是为修撰国史一事,穆丞相想让臣妇为先贤作画。”   皇帝颔首,“此事你觉得如何?”   沈绵摇头,目光扫过众人,道,“翰林画院人才济济,臣妇认识的朱翁,曹玄民大人,还要朱翁的学生王画师等人,都是丹青妙手,何必舍近求远,让臣妇一介女流参与此事。”   王文峰听见沈绵提起自己,当即露出得意的笑容来。   穆丞相见她推辞,笑道,“陛下,此次修撰国史,咱们不能凑合,不管是编写史书的文人,还是画师,都要最好的,要为大夏留下一部供后人参考的大作,翰林画院固然人才济济,然而~”   他扭头看着翰林画院的院长,笑问,“于翁,您老人家说,这画院之中,论起人像来,谁能与世子夫人匹敌?”   于翁一把年纪,听了这话,朝皇帝行礼,道,“陛下,单论技艺,能与江少夫人匹敌的,自然是有,然而江少夫人笔下的人物,皆有灵气,画院之中的画师,难免受条条框框影响,多少匠气,江少夫人的画,称得上钟灵二字。”   于翁这一番夸赞,连沈绵都惊到了。   这老头子脾气大,平日里没少挤兑她,回回都叫她谦虚谨慎,不要骄傲,搞得沈绵有段时间都怀疑自己到底还会不会画画了。   “于翁,”沈绵赶紧道,“您忘了吗,您上个月还说我该好好临摹前人画作,怎么今日便如此赞誉,真是折煞我了。”   于翁捋者胡须,呵呵笑道,“老夫这是怕夫人太过骄傲,耽误自己的前途。”   沈绵顿时无言以对,穆丞相拱手道,“陛下,可见臣是没有说错的,世子夫人是眼下能寻到的最好的人。”   沈绵一时间都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推辞,只能勉强挤出笑容,“丞相,我到底是一介女流,哪里值得您如此赞赏。”   穆丞相却言辞从容,道,“咱们不拘男女,都是为大夏的万世基业添砖加瓦,陛下,臣身为丞相,不敢说有什么功劳,但臣看人还是准的,举荐贤才,臣要找的,就是最好的,在大夏国事面前,哪里来的男女偏见。”   真是好赖话都让穆丞相说了,沈绵这些年没少跟人辩驳过,然而姜还是老的辣,沈绵哪里是当朝丞相的对手。   “爱卿言之有理。”皇帝赞许地点头。   沈绵心生绝望,江星列这是跑哪儿去了啊。   “这是臣的本分,”穆丞相颔首,他说完,又问沈绵,“世子夫人是担心世子不同意?或者是担心与郎君们共事,于名节有损?”   不等沈绵回答,便有人道,“世子夫人切莫忧心这些事情,世子性情宽和,并非狭隘之人,对待您更是至情至性,至于其他事情,夫人尽管放心,我大夏文士,都是得体守礼之人,绝不会冒犯您,何况此乃国之大事,世子定然会鼎力支持的。”   沈绵忍不住想翻白眼,江星列要是同意,穆丞相能专门把她弄到皇帝面前吗。   穆丞相点头,“夫人,您还有什么后顾之忧?”   沈绵都不能说有,说就是没心没肝,不为大夏做贡献。   沈绵心中叹息,但知道已经成了定局,即使江星列过来,也不能更改。   皇帝看见商量出来结果,便道,“既然如此,那朕就下一道旨意。”   穆丞相几人相视一笑,对结果十分满意。   江星列匆忙进宫,但还是来晚了一步,正好听到皇帝下旨,让沈绵去修撰国史。   江星列还是忍不住道,“陛下,内子身体~”   皇帝摆手,笑道,“你放心,画院这许多人,累不着她,何况这样的好本事,如果埋没,实在可惜。”   皇帝这么说,江星列也只能闭嘴。   沈绵拉着他的袖子,道,“没事的。”   江星列面色沉沉,揽着沈绵的肩膀,只恨穆丞相这些人撺掇。   穆丞相笑道,“我大夏之开明风度,想必此后百年,皆可得见,江世子,可别是担心夫人出了头,要越过您去了。” 第404章 定局难改   皇帝怡然离开,江星列和沈绵准备一起出宫。   “没事儿吧。”江星列沉声询问沈绵。   沈绵道,“脖子疼,压的疼。”   江星列赶紧伸手去抚摸沈绵的脖颈,低头去看,“怎么了,是不是磕碰了。”   沈绵眨眨眼睛,牵着江星列的手,无奈道,“今日被当朝丞相大人戴上一顶高帽,实在太过沉重啊。”   江星列被沈绵逗弄,这才露出一点笑容,嘴上说道,“这群老匹夫!”   在他这里找不到漏洞,竟然开始折腾沈绵。   也是他疏忽大意,没想到这群老匹夫,竟然真的将一个弱女子卷入朝野争端之中,当真是好不要脸。   江星列一想,真是气得心肝都疼。   沈绵是他的心头肉,平时磕碰一下,他都心疼得要命,如今竟然遇到这等事情,江星列真是又生气又心疼,恨不得把穆丞相这   个糟老头子回去打一顿。   沈绵挽着他的手,道,“罢了,事已至此,你也别太生气。”   江星列冷冷道,“为夫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恶气。”   沈绵虽然也生气,但还是从容道,“咱们俩也不熟吃亏的人,回头找补就好,你总不能现在上去跟那几位年过花甲的老头子打架   吧。”   沈绵回头看看后面那几位说笑的老头子,再看看自家夫君,这要是上去打一架,应当是能够赢的。   江星列揉揉眉心,“?这件事情,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沈绵作画,成就的是她和静国公府的名声;若是除出了差池,外人也不过说一句女子无能而已,修撰国史,到底能出什么样的差   池,才会坑害自己和整个静国公府?   江星列觉得自己眼前笼罩着一片雾气,事出反常必有妖,穆丞相这些人,绝不是轻易会做无用功的人,他们的每一步计划,肯   定都是算计好了。   他们向沈绵出手,目的就一定是静国公府,这样的算计,未免做得太过明显,难道就不怕他心生防备,坏了他们的计划。   江星列思来想去,却不知道穆丞相等人的目的何在。   沈绵领旨,那静国公府就已经卷入其中,不可能绕来。   江星列握紧沈绵的手,道,“绵绵,?我是在不能安心。”   沈绵回握住他的手,道,“那就想想办法,咱们得知道他们到底要做什么,才好防备。”   沈绵性情温和,不问世事,但她又不是真傻,自然是知道这件事情不简单,最好还是查清楚,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免   得到时候被人枉做棋子。   “绵绵放心,不会有事。”江星列心头那股郁气渐渐平息,很快便冷静下来。   他本来就不是冲动的人,只是事情涉及自己的心头肉,才让他一时乱了分寸。   “看来世人皆知,绵绵是我的心肝肉,否则他们也不会从你这儿下手。”江星列把沈绵的手抬起来,在她手背上轻轻咬了一下,   语气很是无奈。   “怎么近来总是喜欢啃我。”沈绵嘟嘟囔囔,很是不满,却没有甩开江星列的手。   “陛下这几年,越来越会搭台子了。”江星列言辞间有些不满,他只有在沈绵身上才会用这样显而易见的口气说话。   “他搭了台子,把我们这些想唱戏的,不想唱戏的,全部推上去,”江星列道,“恐怕如今,都分不清谁才是戏中人了。”   沈绵道,“我们看戏,也是戏中人,大家都一样,没什么差别,只求别什么时候要演一场杀头戏就行。”   皇帝日渐老去,疑心病也跟淋了春雨似的野草,疯狂生长,连江星列都开始怀疑,这还是原来的皇帝陛下吗。   “正好已经中午,咱们去梨花阁吃饭,你想吃什么?”江星列问。   “上次那个桂花甜酒很好喝,”沈绵道,“我喝了酒之后,发觉自己看到了朱雀街和往常全然不一样,我想再喝一些。”   江星列顿时无语,道,“小祖宗,你那是喝醉了,别人趁酒写诗文,你难道还能趁酒作画不成,喝酒伤身,今日不许喝了。”   沈绵这几年身体好起来,总喜欢喝甜酒,醉过几回之后,便被江星列教训,因此喝酒前便要征得他的同意。   沈绵不肯放弃,挽着江星列的手臂,娇嗔道,“我就喝一点,今日给我好一番惊吓,喝杯酒,权当?压惊,如何?”   江星列叹息道,“也罢,此次是我疏忽,让绵绵卷进来了,许你喝桂花酒。”   沈绵当即倚在江星列怀里,“多谢夫君了。”   江星列拍拍她的手,没再说什么。   两人正说笑,王文峰快步追上来,道,“江夫人,世子,等我一会。”   沈绵回头道,“是王小郎君啊,有事儿吗?”   王文峰道,“日后就要同夫人共事了,还请江夫人多多指教。”   “指教倒也谈不上,”沈绵回道,“你让朱翁少训斥我两句吧,我瞧见他老人家都觉得手抖。”   “老师这人,刀子嘴,豆腐心,天天在我们面前夸赞您,都夸出花儿来了,您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行,”王文峰爽朗地笑道,“   我们几个都习惯了,想来闻空大师好脾气,不会如此,您才不习惯的。”   沈绵笑道,“我记住了。”   江星列认着这个少年郎,是朱翁的得意门生,身上倒是没有文人脾气,对沈绵十分敬重。   说话间,已经走到宫门口,王文峰有些话痨,还在念叨。   沈绵准备上马车,道,“我们改日再见。”   王文峰颔首,道了再见。   只是江星列刚要上马车,就听见有人喊他,“世子,江夫人,留步,还请留步。”   沈绵掀开马车帘子,道,“谁呀那是?”   “东宫,太子殿下身边的内侍。”江星列道。   内侍跑的气喘吁吁,道,“世子,夫人,太子殿下说,这些日子五郎都在您二位那边,想请二位过去,给五郎带些东西过去。”   五郎正是润哥儿,沈绵听到这话,便下了马车,准备和江星列去东宫。   润哥儿养在静国公府,带着元哥儿成天地上房揭瓦,也没见他有回东宫的意思。   内侍将两人带到沈绮宫中,沈绮看见沈绵,当即起身迎过来,拉着她的手笑道,“绵绵快来。”   太子起身,和江星列见礼,两人客客气气的,却没有寒暄什么。   “圆圆呢?”沈绵问道。   “睡着了,”沈绮道,“润哥儿这几日在你那儿没折腾你吧。”   “跟元哥儿玩,小孩子不就是个折腾吗,姐姐是不是想念哥儿了,我过两日把他送回来。”沈绵试探道。   太子终于开口,说道,“有你们照顾润哥儿,我和他母妃都是放心的,倒也不必急着送回来。”   沈绵笑道,“殿下放心就好,我这个当亲小姨的,自然是不会亏待润哥儿的。”   有太子开口,沈绵也好安安心心地养着润哥儿。 第405章 暗潮汹涌   太子最近也是心烦得很,他现在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太子妃要是想抱养一个在身边,他也不是不答应。   只是她非要抱养润哥儿,还说的头头是道,连皇后都被她说动了,三番两次来劝说太子。   然而太子私心里偏疼沈绮和她的一双儿女,自然不肯把润哥儿交给太子妃抚养。   沈绵是润哥儿亲生的小姨,膝下又没有子女,把润哥儿交给沈绵和江星列抚养,简直再好不过,也堵了皇后和太子妃的嘴。   “只是姐姐和润哥儿母子分离,到底不好。”沈绵挽着沈绮的手说道。   沈绮摇头,笑道,“分离什么,你和世子三天两头地把他带过来就好,?都在盛京之中,又不是在千里之外。”   “殿下,您拿个牌子给绵绵,也免得她来来回回都要等旨意。”   太子道,“嗯,已经备好了。”   说着,内侍就把通行的牌子交给江星列,江星列拿过,说道,“殿下放心,静国公府一定照顾好润哥儿的。”   “嗯,孤让瑾儿这个当哥哥的,常过去看望他,”太子道,?“对了,孤刚刚听说,穆丞相叫江夫人过去修撰国史?”   “是啊,”沈绵道,“也不知道是哪位神仙眷顾,叫我得了这桩好差事,说起来,我最近怕是都没法好好看顾润哥儿。”   沈绵在太子面前颇有些随意,太子也不在意,道,“只怕眷顾你的,不是神仙,是鬼怪。”   沈绵和沈绮齐齐变了脸色,江星列当即说道,“殿下,去外面说吧。”   “也好,你我许久没有下棋了,不如陪孤下一回棋?”太子道。   “殿下相邀,岂敢不从。”江星列答应下来,?两人一起去外间下棋了。   沈绵蹙眉,道,“也不知道他们又打什么哑谜。”   沈绮浑不在意,道,“随便他们去,朝堂上都是男人的事情,咱们也管不着。”   “姐姐说的是,”沈绵倚在沈绮肩膀上,小声道,“你真舍得把润哥儿交给我养着?”   沈绮闻言,长叹了口气,小声道,“我和殿下,也是没办法,皇后娘娘三番五次,说太子妃膝下空虚,让我把润哥儿送过去,我   自然不肯,谁知道,没两天就有人在润哥儿面前胡说八道,说他要是给太子妃当儿子,以后就是嫡子,能够继承皇位。?”   沈绵惊道,“谁这么大的狗胆,敢在哥儿面前胡说!”   润哥儿小小年纪,又是个聪明的,万一被人怪上弯路,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这宫里,牛鬼蛇神多的很,”沈绮拍拍她的后背,道,“处置了一批,还有别的,我和殿下商量了一下,还是交给你和世子养着   ,我最?放心。”   “太子妃这样胡来,殿下也不拦着她。”沈绵不喜道。   “殿下是个心软的,怜惜她当年小产,她又是嫡妻,殿下敬重她,白家如今也得用,殿下自然是让着她三分,”沈绮轻哼一声,“   我现在求神拜佛,只盼着白氏赶紧怀上龙种,也好让我消停些。”   沈绵摸摸沈绮的肚子,“姐姐不生了?”   沈绮摇头,“这生孩子,就是闯鬼门关,我有瑾儿,还有圆圆和润哥儿,已经够了,再多哪里看顾得过来。”   孩子不要养,宫里的孩子要长大,更是艰难,沈绮已经为这三个孩子耗费了很大精神,她不敢再生了。   周瑾掀开帘子,走进来道,“绮娘娘,中午吃什么,我听说叔叔和婶母过来,特地回来用饭。”   沈绮笑道,“你也不怕耽误了功课,?还专门回来,先坐下喝杯水。”   周瑾喝了口水,便去里间看圆圆。   沈绵小声道,“瑾儿常过来这边,那太子妃那儿呢?”   “规矩自然是没有缺漏的,”沈绮道,“这孩子从小就谨慎。”   沈绵叹息道,“小小年纪,便被这些规矩束缚,也是艰难。”   “生在皇族,享着荣华富贵,有些艰难苦痛,总是要受着的。”沈绮并不像沈绵这样心软,她疼爱周瑾,也希望他能够成器。   没一会儿,周瑾便抱着睡眼惺忪的圆圆出来。   太子听到儿子和女儿的说话声音,露出笑容,道,“这宫中,多的是身不由己。”   江星列落下棋子,道,“殿下,您是太子,何必如此悲秋伤春。”   太子道,“孤一向如此,你又不是不知道。”   江星列没有回答,太子道,“此番穆丞相如此举动,必定所图不小,这个主意,是他的门生所出,他那门生,前些年就与安王走   得近。”   太子点到为止,说完这句,便没有再多说。   后面的事情,就要江星列自己去查清楚了。   “多谢殿下提点。”江星列道。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太子道。   江星列把棋子落在一条死路上,太子低头去看,这一局他赢了。   太子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靠在椅子上,许久没有说话。   “殿下说的是。”江星列道。   中午沈绵和江星列留下吃了午饭,回静国公府时,太子免了周瑾下午的功课,让他去静国公府看望润哥儿。”   回到府中时,盛京上下都知道沈绵要去帮忙修撰国史了。   淑和郡主气得把穆丞相骂了好几个来回,还是静国公好说歹说,她老人家才小消气。   周瑾抱着润哥儿,问他最近学了什么,玩得高兴不高兴。   润哥儿自然高兴得很,东宫规矩多,静国公府可没什么规矩,由着他上房揭瓦。   “哥哥放心,小姨很疼我的,我有好好读书习武,没有耽搁。”润哥倚在兄长怀中,很是乖顺。   “那就好,润哥儿和哥哥都是男孩子,以后长大了,要保护绮娘娘,圆圆,还有小姨,要是不好好读书习武,没有本事,就没办   法保护她们,润哥儿记住没有?”周瑾温柔地殷切叮嘱。   “记得,我以后要当大将军!”润哥儿高声说道,“保家卫国,上阵杀敌,跟大舅舅一样。”   沈绵听见他们兄弟说话,觉得很是有趣。   江星列从书房回来,在沈绵耳边小声道,“大燕皇帝一个月前薨了。”   沈绵睁大眼睛,“谁继位了?”   江星列道,“消息还没传回来,我要进宫去面圣。”   沈绵颔首,“你快去吧。”   想必眼下大燕必定陷于内乱之中,也或许争斗已经结束,只是不知道李明章和明仪公主是否得偿所愿。   若是可以,沈绵自然希望赢的人是他们。   很快消息便传遍盛京,皇帝立刻下旨,整顿边军。   关老将军太老了,已经不能带兵,一时之间,朝中又为了谁能领兵去边关的事情争论不休,群臣在御书房苦熬了一整夜。 第406章 国史馆中   江星列第二日上午才回来,沈绵赶紧叫人备了饭菜,又催促他去洗漱。   等忙完之后,江星列躺倒在床上,沈绵拉过被子,麻利地给他盖上,道,“睡觉了,熬了一夜,跟兔子成精似的。”   江星列拉着沈绵的手,道,“没事儿,我睡不着。”   “怎么了?”沈绵道,“出什么乱子了。”   “征北的将军定不下来,老的太老,小的太小,为这件事吵了一夜,?人选都没有定下来。”江星列把沈绵拉到被窝里,跟他躺在一起。   沈绵道,“大燕且乱着,我看是打不起来的,派谁去不是去。”   “是啊,捡功劳的好机会,自然是人人争抢,安王也横插了一脚。”江星列道。   沈绵闻言,道,“哪儿都有他,又是修撰国史,又是?去征北,他好大的胃口。”   “谁说不是,”?江星列道,“前年安王的妹妹明湖公主,下嫁西北张氏,他是要让张氏出头,从关家手中夺北方兵权,文治武功,两不耽搁,倒是不怕自己撑死。”   “那你怎么打算?”沈绵询问。   “为夫是大理寺卿,”江星列道,“不管修书,也不管打仗,国之大事,自然有陛下做主,我可没有闲心管那些事情。”   沈绵还想再问,她知道江星列只是这样说而已,具体肯定有计划,只是没有跟自己明说。   江星列搂着沈绵,道,“好了,我一夜未归,想来绵绵肯定没有睡好,先睡一觉,等我醒来,绵绵再问我,好不好?”   沈绵自然是只能说好,靠在江星列怀里,两人一起睡到下午。   午后起来,两人坐在院子里喝茶。   送拜贴的着实不少,只是全都被江星列拒绝,他像往常一样,做出事不关己、独善其身的姿态,接下来几日都只是进出大理寺,不管朝中如果纷乱。   沈绵在府上磨蹭了几日,也不得不去国史馆作画了,江星列特地送她过去。   江星列有些担忧,道,“你中午吃什么,我叫梨花阁送你送吃的过去。”   “那倒不用,国史馆有午饭,还给我专门准备了一个隔间,”沈绵颇有些别扭,道,“突然就让我跟许多郎君共事,我有些不习惯。”   沈绵安抚她道,“你往日在青云寺,不也是满寺僧人吗,只当是在青云寺就好。”   沈绵噗嗤一声笑了,“你这样说来,我倒是安心了。”   江星列揽着她的肩膀道,“不过你得离那些小郎君远些,可别看花了眼。”   沈绵大笑,“放心,放心,世人在我眼中,都不如我的江郎,我怎能舍下你。”   江星列在她脸上捏一把,忽然觉得国史馆已经成了虎狼窝,他都不舍得把沈绵送过去。   等下了马车,江星列在门口叮嘱道,“既然已经应承下来,那绵绵就要认真做事,不能敷衍,知道没有?”   “知道了,”沈绵点头,“我会做好这件事情的。”   “嗯,我傍晚过来接你回去,要是国史馆的饭菜不好吃,就打发人去梨花阁,左右离得不远。”江星列仿佛一个老夫妻,叮嘱要远行的女儿,在门口喋喋不休说得不停。   沈绵也是个好脾气的,半点不嫌他烦,从头到尾认认真真地听着。   朱翁扶着王文峰的手下了轿子,眼看他们两人说个不停,道,“哎呦,行了,行了,这晚上就回去,国史馆又不吃人,世子这是叮嘱自家夫人,还是叮嘱自家闺女,快去大理寺吧,别耽误了公事。”   沈绵朝朱翁行了一礼,对江星列道,“行了,我都记住了,会听话的,你去吧。”   江星列颔首,对朱翁一礼,道,“朱翁,内子就拜托您照料了。”   朱翁轻哼一声,道,“你夫人一品的诰命,国史馆上下都没有比她更金贵的,谁还能欺负了她不成。”   这老头儿,江星列无语,说话总是阴阳怪气的,一把年纪了,也不知道改改自己的脾气。   沈绵道,“是,您说的是,我这就打发他走。”   说罢,沈绵给江星列使了个眼色,叫他别跟这老头儿一般见识。   江星列再叮嘱了两句,这才离开。   沈绵目送他离开,这才抬头看着大夏的国史馆,倒是没有多宏伟壮观,只是瞧着庄重严谨。   登上台阶,暗红大门后面,扑面而来一股陈旧肃穆的气息。   王文峰当即皱眉,道,“这国史馆,也忒破旧了些,大夏又不缺银子,怎么不将这地方好好修缮一番,好歹是著书立说的地方。”   旁边路过的学子当即反驳,“哪里破旧了,这是国史馆,又不是你们翰林画院,要的就是沉稳大方,端庄肃穆,跟你们翰林画院修的娘们唧唧的,成何体统?”   一众画院学子闻言,立刻反唇相讥,“你说谁娘们唧唧呢,你再说一遍!”   “就是说你们呢,也不知道丞相大人是怎么想的,我们修撰国史,历来就是文字记述,哪里需要花里胡哨的东西,你们画院要是有自知之明,就该回去画画,再说了,我们翰林院的人,画画也不比你们画院的人差,真要画画,我们自己就画了。”   “尔等为了争功,当真是煞费苦心!”   画院学子撸起袖子,道,“照你们这么说,我等也是饱读诗书,进士出身,编撰国史也不比你们差,干脆你们回去歇着吧!”   双方你来我往,院里的人越来越多,争论的声音也越来越大,活像一群刚出窝的鸡崽儿。   沈绵赶紧往后退了几步,站在后面,津津有味地听着文人吵架,她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朱砂扶着沈绵,不满道,“夫人,这也太胡来了,怎么吵成这个样子了。”   沈绵却不在意,笑道,“没事,年少气盛,难免有争执,寻常事情,不关咱们的事情。”   “不如咱们来比试啊是!”翰林院学子高声道,“你们谁画画最好,站出来跟我比。”   画院的人推着王文峰往前走,王文峰高声道,“江夫人,江夫人,有人要跟您比试,您快过来瞧瞧啊。”   院子里当即安静下来,有人道,“江夫人来了,在哪儿呢,哪儿呢,快请江夫人去书房里去,把江夫人晾在外面,成何体统!”   喊话的人是沈秉的门生,不说静国公府,那也是他老师的女儿,自然是要敬重的。   沈绵心说她热闹还没看够呢,怎么这就平息了。 第407章 战火再起   王文峰见安静下来,对沈绵道,“江夫人,我带您进去。”   沈绵颔首,道,“走吧。”   沈绵穿过一众学子,跟几位主事的大人客客气气地见礼。主事的官员,一部分是史官,另一部分是丞相府的臣属。   “国史馆年久,必定是不如静国公府富丽繁华的,还请夫人多多担待。”有官员上前说道。   沈绵记得,这人就是那日跟随在穆丞相身边,全力说服她的人,想来应该就是那个与安王走得近的礼部侍郎黄万全。   沈绵恍然觉得自己这是进了狼窝,道,“大人太客气了,既然已经领旨,我自是没有怨言,有什么事情要做,大人尽管吩咐就好?,我自当竭尽全力,不叫大人和丞相失望。”   “夫人妙手丹青,一定能够画下我大夏历代先贤事迹,叫后人景仰铭记,”黄侍郎拱手笑道,“今日起,就有劳夫人了。”   “岂敢,岂敢,蒙丞相和您不弃,我一介女流,竟然有幸与诸位大夏的栋梁,还有我大夏未来的栋梁之才共事,才是我三生有幸。”沈绵的好话准备了一箩筐,把在场的人全部夸了一遍。   一众人见状,心想这位江夫人也不如传言中的那样是个悍妇,起码说话还挺中听。   “夫人谬赞,”黄侍郎道,“方才三言两语就起了争执,叫您看笑话了。”   “哪里,哪里,都是年轻人,个个才华出众,聚到一起,难免要比个高下,不过是常有的事情罢了,我怎么会笑话他们。”沈绵回道。   好一番寒暄之后,终于做起正事来,沈绵也独自坐到了有两个屏风隔出来的隔间里,开始打盹。   这几日才开始修撰国史,到底怎么修,他们都没有商量出个章程来,沈绵等人自然也是无从下笔,只能把先贤们的画像拿出来瞧瞧。   王文峰就在沈绵隔壁,他从屏风上探出头,问道,“江夫人,好像过几日,德郡王府的世子也要过来,据说他是您的师弟,有这回事情吗?”   “有啊,”沈绵道,“不过他这几年跑出去游山玩水去了,我两三年没见过他了,怎么,他回来了?”   “是啊,”王文峰倚在屏风上,很是无聊,道,“我家跟德郡王府一条街,昨日见了,江夫人,左右无事,您能不能指点我一回。“   沈绵笑道,“你长于山水,让朱翁指点你就好了。”   王文峰自然是不肯放弃,道,“江夫人,那您跟我说您上回那幅画,画上的青色是怎么画得那样鲜明的。”   “这倒不是我的功劳,是青金石的功劳,”沈绵摇晃着手里的团扇,“我去岁年末花重金才得了那几块。”   王文峰旁边又露出一个少年郎来,是朱翁的小孙子,一开口老气横秋,道,“可见这天底下的事情,还是银子最好使啊。”   “此言甚妙,”沈绵笑道,“我最近也不用那些,你们要是想要,我明日给你们带过来。”   朱六郎当即大喜,道,“多谢沈姐姐,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沈绵忍笑,为了青金石,连姐姐都喊上了。   朱翁虽然耳背,但三人说个不停,自然是被朱翁察觉,当即起身挨个训了一顿,让他们好好临摹先贤画像,到时候务必画得形神具备,栩栩如生,叫陛下满意。   这边还算悠闲,对面很快就爆发了剧烈的争吵声。   沈绵凑过去一听,是为了前朝某位将军,这位将军难辨忠奸,好事也做过,糊涂事情也做过,反正是难以决断,双方正因此争吵。   王文峰是个闲不住,又凑过来小声说道,“江夫人,您说这该怎么评断?”   沈绵随口道,“世间之人,时好时坏,本是常事,岂能一言蔽之。”   “我也这样觉得,他们为何还要起?争执?”王文峰道。   “我知道,”王文峰的小师弟又探出头,道,“?我知道,那屋里有个人,是钱将军的后人,自然要把自家祖宗往好处说。”   于是沈绵就听了一脑门的官司,终于熬到下午回家。   江星列亲自过来接人,结果马车走到一半,大理寺又有事情,只能让沈绵自己回去。   江星列?夤夜方归,进门之后说道,“李明章和明仪公主拿着大燕先帝的旨意,准备登基,只是他兄弟不肯,如今双方对峙,陛下已经定下了出征将领的人选。”   沈绵道,“定下谁出征?”   “是,”江星列道,“领兵的是两路人马,西北张家,另一路是关钰锋为大将军,兄长和嘉平伯府的老二为副将。”   “大哥哥果然要去。”?沈绵了然道。   沈绵知道自家大哥哥的性子,这样的机会,他果然不会错过。   江星列道,“放心,不会有事的。”   沈绵颔首,“嗯,我知道,叫人给你备了宵夜。”   “你陪我再吃些,”江星列道,“今日在国史馆如何?”   沈绵道,“今日听史官们和学子们争论,为了前朝的钱将军吵了一整天,真的是一整天,我闲来无事,就听他们吵架,倒也没有别的事情。”   江星列心疼道,“真是委屈我们绵绵了,这修书要修上一年半载也说不定,还得让你天天过去。”?   沈绵一手撑着下巴,靠在桌子上道,“有什么办法,陛下亲旨,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那个黄侍郎,对我倒是挺客气,也不知道非把我叫过去,到底有什么图谋。”沈绵莫名其妙就卷在朝政之中,她实在想不到自己有什么好利用的。   “过几日就知道了,先别着急。”江星列道。   沈绵一头雾水,朱砂推门进来,道,“世子,夫人,二郎君深夜回来了,沈家打发管家过来传话,说明日摆家宴,请世子和夫人一定要过去。”   沈绵当即什么烦心事情都没有了,道,“二哥哥总算是回来了,我明日,我明日要去跟谁告假,我去跟朱翁说一句,明天一早咱们回我家去!”   沈绵喜笑颜开,江星列把她按住,道,“好了,好了,知道你高兴,来吃块肉冷静一下。”   沈绵在江星列手臂上拍了一下,笑骂道,“去你的,谁要吃肉冷静了!” 第408章 当胸一箭   沈绵心里高兴,早早地起来,大包小包收拾了许多东西,把润哥儿和江星列两个人都喊起来。   江星列昨晚睡得晚,早上硬是被沈绵从被窝里拉起来,这会儿心情不太好,一直没有说话,上了马车便开始打盹。   润哥儿独自坐在自己的马车里,估计也睡着。   马车走了好一会,沈绵才注意到江星列脸色不好,便拉着他的袖子,柔声道,“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江星列靠在沈绵肩头,道,“今天早上的灌汤包油太重,我蘸醋蘸得多了,酸着呢。”   沈绵虽然一心都在自己二哥哥身上,但这样拈酸吃醋的话,沈绵还是很能明白的,闻言便笑起来。   沈绵没有说话,双手捧着江星列的脸仔细打量起来,从额头看到下巴,还捏捏他的鼻子和嘴巴。   江星列蹙眉,道,“这是做什么。”   “前几日看话本子,里面的武林高手有一种易容术,只要戴上皮子做的面具,就能变成另外一个人的模样,我要瞧瞧,是不是谁同我夫君换了脸皮?”沈绵说着,在江星列的腮帮子掐了一把。   然后她一本正经地说道,“唔,看来确实是我夫君。”   江星列忍俊不禁,但还是板着脸,一手掐着沈绵的下巴,不满道,“绵绵好生过分,往日都说要把我放在最要紧的位置上,?结果呢,你二哥哥你回来,魂儿都没了,不许我吃醋,还说我不要脸,好生的不讲道理。”   沈绵听罢,忍不住大笑起来,“你说,你是不是偷偷看我的话本子了,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江星列收回手,咳嗽了一声,“谁看你的话本子了,那样的话本子看多了,人都要变傻。”   沈绵的话本子几乎摆满了一座书架,有时候收拾起来,难免弄错,江星列前几日错拿一本,无非是多情男子负心郎,也不知道沈绵看了许多年,怎么还看得下去,他就顺便看了。   沈绵含笑道,“好了,我错了,我这不是有一年多没瞧见我二哥哥了吗,咱们俩天天见面,我这么久才见我二哥哥一回,自然是更高兴些,你在我?心里还是最重要的,放心吧,没人越得过你去。”   江星列听了这话自然高兴,但还是心想,以后还是不要看话本子了,看多了容易犯傻。   沈家今日特地在门口挂了红灯笼,看着十分喜庆沈绵下了马车,先去把睡得迷迷糊糊的润哥儿抱下马车。   关钰铃和沈瓒等在门口,只是两人神情并不见得太多喜悦。   沈绵疑惑不解,正要询问,江星列也察觉出不对,先开口问道,“兄长,出什么事了?”   沈瓒道,“沈瑞他在回来的路上救了个女子,遭到追杀,胸口中箭,昨夜入城,至今昏睡不醒。”   沈绵险些把怀里的润哥儿摔到地上,惊道,“谁这么大的胆子,敢追杀朝廷命官,二哥哥呢,我先去看他!”   关钰铃把润哥儿交给侍女,拉着沈绵的手,道,“你先别着急,只是昏睡不醒,太医来过,已经没有大碍,我带你去看他。”   沈绵颔首,跟着关钰铃,匆匆去看望沈瑞。   江星列则留下来,询问沈瓒具体事宜,“那女子是谁?”   “她自称是蜀州福县前任县令之女,来盛京为他的父亲申冤。”沈瓒道。   “是那个福县堤坝决堤之后上吊自尽的县令?”江星列道。   “是。”沈瓒颔首。   这件事情的始末,不仅江星列清楚,天下不少人都知道。   三年前福县暴雨不止,在此之前,朝廷特地拨了上百万银两,让当地官员去修堤坝,结果那么多银子砸下去,福县的堤坝还是决堤了,百姓死伤众多,许多官员都被罢免,其中福县县令上吊自尽,在他家的墙里发现十几万两白银。   这件事情的原委,当然不止这么简单,然而蜀州上下齐心协力,再加上福县县令畏罪自尽,主要责任便落在他头上。   江星列当时就想接手这个案子,但刑部手脚极快,处置了不少当地官员,皇帝看着民怨已平,便没有再追究。   大家心知肚明,把这件事情翻了过去,三年已经过去,百姓和朝廷,都已经渐渐忘记此事。   沈瓒道,“此事绝不简单,若是让人知道福县县令的女儿还活着,这罪名还不知道要落在谁头上。你我还须从长计议。”   江星列沉吟片刻,道,“兄长,我下午会进宫面圣,这件事情,能那样轻易翻过去,怎会没有陛下的应允,若要翻案,那也得陛下开口。”   沈瓒闻言,知道江星列说得没错,道,“我不日即将出征,这件事情,就托付给你了。”   江星列点头,“兄长放心。”   沈瓒心想,他的心思,果然还是太浅了,不如江星列想得远。   沈绵和关钰铃去看沈瑞,屏风前面的桌子上还睡着一个年轻女子。   听到两人推门进去的声音,女子赶紧起身,揉揉眼睛,道,“夫人,您来了,二爷他还未醒来。”   沈绵没注意这女子,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屏风后面,只见沈瑞躺在床上,面无血色,连嘴唇都是青白的,当即掩面而泣,只是咬着嘴唇不敢出声。   关钰铃道,“放心吧,已经没事了,太医说今明两日就能醒过来。”   沈绵擦擦眼泪,道,“大嫂,我带了些药材过来,你看有没有能给二哥哥用上的,都给他用上,我那儿还有,回头都送过来。”   “我一会儿去看,”关钰铃给她擦擦眼泪,道,“你先别哭,叫你二哥哥知道你哭成这样,肯定要心疼你。”   沈绵擦干眼泪,“嗯,没事儿了,咱们先出去,让二哥哥歇着吧,我去看看父亲母亲和祖父。”   事到如今,还是得早些找到凶手,不能姑息!   “你去吧,”关钰铃道,“于娘子,你也熬了一夜,去休息吧,这儿有侍女瞧着。”   于娘子咬着嘴唇,道,“都是我连累了沈大人,我得看着他。”   沈绵却道,“虽是如此,但孤男寡女的,对于娘子的名声到底不好,我二哥哥这样护着你,你身上肯定有要紧事情,你好好的,别让我二哥哥白白挨了这一箭。”   她语气不太好,于娘子大概也是心力交瘁,听了这话,道,“夫人您说的对,是我糊涂了,我这就去休息。” 第409章 旧案难明   沈秉和老爷子还好,都是见过世面的,孩子的性命既然已经保住,剩下的自然就是?追查事情始末了。   郑氏本来就为了大儿子出征?忧心忡忡,结果昨夜二儿子横着回来,吓得她当时就昏死过去了,现在还在床上躺着。   沈绵过去时,侍女正在给郑氏喂药。   沈绵从侍女手中拿过药碗,道,“母亲,我方才去看过二哥哥了,他肯定没事的。”   郑氏一把搂住小女儿,碰翻了一碗汤药,洒在两人身上,碗和勺子也摔在地上。   郑氏哭泣道,“绵绵啊,怎么咱们家就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呢,?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二哥哥昨夜回来,心口处插着一支箭,浑身都是血呀,几个太医把他从鬼门关里拉回来的啊,绵绵,你不知道,我那会就想着,你二哥哥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他一起去阎罗殿,凭什么那些作恶的东西都活得好好的,我好好的儿子,却要遭到这等罪过!”   郑氏扑在沈绵怀里,嚎啕大哭,沈绵又被勾出了眼泪,哽咽道,“母亲,母亲,二哥哥会没事的,他能好起来的,您放心,您放心。”   “我的儿啊,我的儿,我情愿用自己这条命,换你们几个平平安安的,我只恨、我只恨不能代他受那一箭,我的儿子啊。”郑氏昨夜昏死过去,再醒来时,她都没有哭,但在自己女儿面前,郑氏实在是忍不住了。   “母亲您放心,星列他已经去追查凶手了,等查出来是谁伤的二哥哥,一定叫那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沈绵眼见母亲哭成这样,心里恨得滴血,只想将幕后黑手千刀万剐。   沈绵搂着母亲,安抚了许久。   郑氏哭过之后,总算冷静下来,侍女重新端过来一碗汤药,沈绵亲手给郑氏喂下去。   郑氏吃过药后,起身道,“我要去瞧瞧你二哥哥。”   沈绵扶着她换了衣服,道,“那母亲一会儿可不许哭,要是叫二哥哥知道,他多难受。”   郑氏红着眼眶,道,“你放心,你母亲还不至于那样没用,也就哭这一回罢了,我还得去照顾你二哥哥呢。”   哪个做母亲的,遇到这等事情,不是心痛欲绝啊。   关钰铃和沈绵扶着郑氏,又去了沈瑞的院子。   沈绵把母亲送过去,便去沈老爷子那里。   男人们到底冷静,眼下正在商议怎么处置这件事情。   江星列看见沈绵胸前一片药渍,道,“没换衣服?”   沈绵低头看了一眼,道,“没注意。”   沈秉安慰女儿道,“绵绵,你二哥哥没事了,当心哭肿了眼睛,你二哥哥醒过来,肯定要笑话你。”   沈老爷子也道,“是啊,绵绵可别让他小看了你。”   他们二人的心意,沈绵自然清楚。   沈绵点头,“我没事儿,如今要怎么办?”   沈秉也不隐瞒,道,“我正要和星列进宫去。”   沈绵并不多问,只道,“那爹爹快去吧,别耽误了。”   沈绵说罢,?江星列就扶着沈秉起来,没有耽搁,当下便骑马进宫去了。   皇帝今日难得有空,精神也比前些日子好很多,正在教六皇子练字。   沈秉进了御书房,当即扑倒在地,老泪纵横,道,“陛下,陛下救命啊。”   皇帝叫人把小儿子领走,道,“爱卿快起来,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事情慢慢说。”   江星列道,“陛下,昨夜沈家二郎回京,在京郊遇到杀手,当胸中了一箭,生死不明,还请陛下下旨,详查此事!”   皇帝当即脸色一寒,道,“有人敢截杀朝廷命官!”   “是,”江星列道,“臣今早去岳家,得知此事,便立刻和岳父进宫来,请陛下下旨,详查此事,盛京天子脚下,绝不能姑息。”   皇帝颔首,道,“沈卿先起来,朕自当明查。”   “多谢陛下,”沈秉起身,道,“陛下,此事还有内情,臣不敢隐瞒。”   “什么内情?”皇帝又问。   “三年前,蜀州福县县令畏罪自尽,沈瑞回京,带着福县县令的女儿,这女子手中,有一本账册,事关当年内情,”沈秉从衣襟里拿出那本账册,双手奉上,道,“臣不敢隐瞒,还请陛下定夺。”   果然,皇帝听到三年前福县的案子,眼神就闪烁起来,但他显然对沈秉此举非常忙满意,黄公公把账册捧到皇帝面前,皇帝拿过去,翻看了两眼,说道,“朕知道了。”   沈秉和江星列对视一眼,果然,其中内情,皇帝是清楚的,要翻这个案子,就是打皇帝的脸。   沈秉阖上眼睛,心中隐隐作痛。   为自己的儿子,为枉死的福县县令,还有被淹死的数千百姓亡魂。   “陛下,”江星列道,“案情如何,还须详细调查,只是这杀手,却不能不抓。”   皇帝点头,“对,对,沈卿放心,敢在盛京谋害朝廷命官,朕一定给你们沈家一个交代。”   沈秉拱手,道,“臣,谢陛下。”   皇帝把身后墙上挂着的剑拿下来,交给内侍,道,“星列,你去查。”   “是。”江星列双手接过华丽贵重镶着宝石的剑,领命而去。   翁婿两人出宫,不少人都看见了江星列手里的天子剑。   然而沈秉和江星列却知道,这把天子剑,不是给与他们的权力,而是另一种威慑,告诉他们,什么能查,什么不能查。   “星列,我实在不甘心。”沈秉道。   江星列扶着沈秉的肩膀,道,“岳父放心,这件事情,沈家不会白白吃了这个亏,涉及这个案子的人,也不能逃过他们的罪孽。”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沈秉道。   两人回到沈家时,沈瑞遇刺重伤的消息,已经传遍盛京城。   群臣纷纷上折子,一定要查出真凶,今日敢杀沈瑞,明日就敢杀他们,这凶手要是不查出来,岂能让人放心。   江星列拿着皇帝的手令,立刻调集人手去追查。   沈绵留在沈家,陪伴家中长辈,好让他们安心。至于国史馆的事情,沈绵也顾不上了。   沈瑞的运气,跟当年的沈绵一样好,第二天上午,沈瑞便睁开了眼睛。   郑氏喜极而泣,险些又昏死过去。   沈绵心里一块石头也落了地,坐在沈瑞旁边红了眼眶。   沈瑞喝过水,笑道,“这一大家子都围着我,可真是难得呀。”   “绵绵,绵绵你过来,我看你是不是成了只兔子精。”沈瑞道。 第410章 如坠雾中   看见沈瑞醒来,一家人总算是安心了。   沈绵坐在床边,道,“真是,刚起来就这样多话,还不把你的嘴堵上,好好歇着。”   沈瑞笑道,“好好好,没事,我一个大男人,受这点伤不算什么,躺两天就没事了。”   沈瑞年轻,对于闯过鬼门关这样的事情,还不放在心上。   郑氏拉着他的手,道,“儿啊,这样的事情,可没有下一回了,你这是要我和你爹的命啊。”   沈秉扶着郑氏,道,“夫人你别担心,这不是没事儿吗,以后留在盛京做事,绝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   郑氏叹气,道,“难道这一回不是在盛京城外挨的这一箭吗。”   沈瑞慢慢回神,听到这件事情,赶紧四下张望,“于娘子呢,于娘子没事吧。”   “病了,”沈绵道,“发热呢,喝了药刚刚躺下,我叫人看着,你放心。”   沈瑞轻轻捂着胸口,道,“于县令对我有恩,当年的事情,内情复杂,我也知道不能轻易翻案,只是若不做些什么,我心中实在   愧疚。”   沈绵颔首,“星列和爹已经进宫,去跟陛下说过此事了,于娘子就在咱们家,至于案情,二哥哥还是别抱太大希望。”   沈绵刚刚说完,就听到门口传来一声低泣,“沈大人,我父亲、父亲他是冤枉的啊,我有证据,为什么不能翻案。”   于娘子发着热,几乎站不稳,她倚在门框上,双眼含泪,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沈御史,沈御史,他们都说你是盛京最好的官了   ,我父亲也说过,求您了,我求您了,我给您当牛做马,只求您还我父亲一个公道。”   “我就躲在床上,我看见他被人活活勒死,用一根白绫,我母亲和弟弟也被他们推到井里淹死了,”于娘子跪伏在地上,“沈御史   ,我求您了,不能因为他们是宫里娘娘的亲眷~”   沈绵快步上前,把于娘子扶起来,冷静道,“于娘子,这些话你不能说。”   于娘子推了沈绵一把,“我为什么不能说,我就是死,也要把这些事情说出来!”   沈绵被她推得险些跌倒,好在关钰铃及时上前,扶住了沈绵。   沈瑞高声道,“六娘,六娘,你冷静点儿,事情没有这样简单,我说过,会还于县令一个公道,你冷静点!”   “你死里逃生,好不容易从薛家拿到了证据,六娘,难道想功亏一篑!”沈瑞一通训斥,终于让于六娘冷静下来。   沈绵扶着她,在椅子上坐下,倒了杯茶,道,“于娘子,我二哥哥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会做到的。”   于娘子失声痛哭,沈家一时间也是风云惨淡,沈瑞刚刚醒来的那点欢喜,已经被这个家破人亡、无路申冤的可怜女子冲得干干   净净。   沈瑞已经醒来,沈绵也不好在沈家多留,午后陪沈瑞说了会儿话,便带着润哥儿会静国公府去了。   江星列忙着追查凶手,只是凶手没找到,倒是在城外找到了两具尸体?,显然是被杀人灭口的,经过辨认,这二人也是朝廷通   缉的江洋大盗,身负命案。   沈绵?叹道,“这于娘子,也是十分厉害了。”   江星列道,“怎么了?”   “于县令死后,她找到线索,卖身到嘉妃的母家薛家做了婢女,?当了薛家二郎的侍妾,还生下一个女儿,这才拿到证据,又在   薛家的宴会上找到二哥哥,求二哥哥带她来盛京翻案,”沈绵道,“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女子罢了。”   沈绵扪心自问,要是沈家遇到这样的事情,她怕是做不到这些事情的。   “可怜她受这许多苦楚,却因为上面的一句话,便可能此生都得不到清白,”沈绵蹙眉,有些茫然道,“星列,我们大夏的律法、   公道?,到底在哪里,这世间,真的有这些东西吗。”   江星列把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摇头,淡然道,“偶尔有时候有用,大部分时候没用。”   沈绵苦笑,“哄我一句都不肯。”   江星列道,“这个世道上,公道也有一些,只是永远比不过权势罢了,于家的案子,要翻案,也得用权势来翻案,我会与你二哥   哥,还有岳父一起商议。”   “叫这案子,翻的更有用,是吗?”沈绵道。   她是了解江星列的,他总会四两拨千斤,让一件事情,发挥最大的作用。   但是沈绵其实不喜欢这样,她少年的时候,总是希望世间的事情是公道的,大夏的律法是能够保护百姓的。   可这些年在静国公府中,这点想法早就成了虚妄。?世道如此,无法更改。   “是。”江星列回答。   “会有一日,天下的事情再不会是这样吗?”沈绵问。   “不会。”江星列这两个字,真是说的毫无感情,却又无比真诚。   沈绵长长叹了口气。   江星列道,“我保证,我的绵绵,一定会一生顺遂平安,绝不会遇到那样的事情,我会保护你的。”   沈绵靠在江星列怀里,许久没有说话。   这些事情,她早就明白。   江星列则是明白,祈祷世道变好,不如让自己变得强大,不想被权势所迫,那就只能把权势握在手里。   否则,难道要让他的绵绵像于娘子那样,经历那样可怕的事情吗。   第二天,沈绵销假,又回了国史馆。   刚刚进门坐下,就有人围过来,叽叽喳喳地打听沈瑞受伤的事情。   沈绵也不隐瞒,道,“如今是已经醒了,并无大碍,只是凶手也死了,两个江洋大盗,也查不出什么来。”   众人议论纷纷,黄侍郎?见状,打发走了他们,然后叹息道,“夫人的兄长,可是大夏最有前途的年轻人了,怎么就遇到这样的   事情。”   沈绵摇头苦笑,“还不是他年轻冲动,动了不能动的事情,黄侍郎也是当官的,最不能得罪的,当然是~”   沈绵好像忽然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赶紧改口,“黄侍郎找我有什么事情,可是我这两日耽搁的事情要补上,您赶紧吩咐,别误   了大事。”   沈绵没说下去,黄侍郎?也没有追问,只是他心想,这十指不沾阳春水,不知人间疾苦的女人,果然是嘴上不严,不知道天高   地厚。   黄侍郎意识到这件事情不简单,但之后却没有打听出来,沈瑞到底是得罪了何方神圣。   大军出征之后,江星列匆忙去了一回东宫,据说是和太子再次大吵一架,据说是为了沈瑞的事情。   太子和静国公府刚刚弥合的关系,又出现裂缝。   于是沈瑞京郊?遇刺之事,不但没有平息,反而在盛京热议不止。   沈绵也是搞不清楚,不知道江星列和父亲是怎么商议的,把事情闹得这样大,也不怕皇帝起疑心。   黄侍郎还打发人来探问过,侍女按着江星列的吩咐,透露了最近沈绮失宠?的消息。   沈绵如坠雾中,越发糊涂了。 第411章 虚虚实实   沈绵搞不清楚,索性也不理会,反正江星列做事,就没有出纰漏的时候,专心在国史馆作画。   沈绵本来以为自己在国史馆作画,只要作壁上观看戏就好,谁知道自己这日,也成了唱戏的。   “江夫人,我们梅丞相一代贤臣,名满文坛,帮助大夏中兴,您怎么能把他老人家画成这个样子呢!”?两个年轻翰林院学子气势汹汹地跑过来,上去就逼问沈绵。   沈绵正埋头作画,闻言抬起头,朝画里的梅丞相看了一眼。   这位梅丞相,确实很有才华,文坛朝廷都是,只是这长相,略微寒碜了一点,三角眼鞋拔子脸,左脸上还有一颗痣,实在不是很周正。   沈绵道,“我看了梅丞相之前的画像,还有?史官关于他容貌的记载,画出来就是这样的,难道梅丞相长相不好,他就不是大夏的贤臣了!”   沈绵才不怯他们,按着各方记载,梅丞相就是这个样子的,她又不是在画话本子里的人,?还有求好看?   “江夫人,”这两人也不敢得罪沈绵,只是其中一个仗着自己年纪小,笑道,“江夫人,虽说咱们不该以貌取人,可是?世人都是如此的呀,您把梅丞相画的好看些,后人肯定会更加尊敬他的,若是因为相貌,让他老人家身后不得安宁,那实在不好。”   世人以貌取人,有才华的,不如又长相的,更不如才貌双全的,可若是这容貌,美到了一定程度,才华也就免了,否则怎么会有卫因为太好看,被人追逐而亡的故事。   沈绵反驳道,“梅丞相生前,曾与?武帝陛下玩笑,说自己的脸,可以为大夏撑起一方天地,他老人家自己尚且不在意,你们倒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既然是修史,本该严格谨慎,你们如此治学,未免太不严谨,黄侍郎呢,穆丞相,我要问问他们,这样为大夏修史,实在不严谨!”   要看沈绵站了起来,二人生怕沈绵真的去询问,耽搁了自己的前途,赶紧赔礼,道,“江夫人,江夫人,我们错了,是我们二人浅薄了,您别生气。”   沈绵闻言,这才重新坐下,道,“我没生气,只是修撰国史,不就是求个真字吗,怎么连前人画像,都要更改。”   一个学子闻言,道,“夫人,正所谓假作真时真亦假,虚虚实实,谁又说的清楚。”?   沈绵摆摆手,道,“出去吧,没事儿别来打扰我,若是觉得我哪幅画得不好,去跟朱翁说一句,换人去画便罢了。”   沈绵也懒得较真,随口把两人打发走了。?   冤狱尚且差不清楚呢,修撰国史歌功颂德有什么意思,大概亡国路都是这样走上去的。   且不说私底下的事情如何翻腾,但在表面上,沈瑞遇刺的案子,是一点进展都没有的。   这日朝中休沐,沈绵和江星列都在家休息。   苏秋湖前几日被诊出怀了身孕,安王妃今日上门来看望苏秋湖。   结果姐妹两人话说到一半,侍女就匆匆忙忙地来传话,说是沈绵和江星列在思敬院吵起来了。   苏秋湖和安王妃赶紧赶过去,苏秋湖是急着劝架,安王妃是为了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   “这不是第一回 了,江星列,”沈绵的声音传到走到院门口的两人耳中,“前些年我被人扔进宫里的河中,差点淹死,推我进河里的人还活的好好的,我吃错药,背后的人还是好好的,我二哥哥中箭,命悬一线,死里逃生,幕后的人,还是动不得,凭什么呀,我们的命,难道就不是命了吗!”   江星列无动于衷,只是看着沈绵发脾气。   沈绵的声音几乎带上了泣音,“凭什么呀,江星列,你明明知道事情是谁做的,你明明有证据,可你为什么要把证据交上去,让我二哥哥平白受了这一箭,这不公平。”   江星列把她圈在怀里,道,“世间之事,大都如此,你我也无力更改。”   沈绵推开江星列,独自坐在石凳上,神情惨淡。   苏秋湖朝江星列行了一礼,道,“?兄长,您去忙吧,我劝劝大嫂。”   江星列颔首,沉默着离开。   安王妃上前,道,“江夫人喝杯茶,先别生气了。”   沈绵叹气,起身道,“秋湖你也是,怀了身孕,去好好歇着就是,我和他不过争吵几句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还劳烦你和王妃过来,快坐下,叫你们看笑话了。”   苏秋湖道,“大嫂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和廷芳吵架,叫你劝了这许多回,你和兄长吵架,我还是头一次听见?,这不是赶紧的来看热闹了。”   沈绵闻言当即笑了,咽气道,“唉,还不就是那些糟心的烂事,?没完没了的,我也就是咽不下那口气,才跟他吵架而已。”   苏秋湖好言好语劝慰沈绵,而安王妃却从中听到了自己想听的事情。   沈瑞的事情,就算不是东宫下的手,那也和东宫脱不开关系。   安王妃睫毛微颤,回到王府,就跟安王说了这件事情。   安王冷笑一声,道,“本王就说呢,嘉妃那个女人,原来是早就找太子做了靠山啊,薛家惹下那样的滔天大祸,太子竟然都能包庇过去,也不知道老六这个小崽子,到底是本王的弟弟,还是本王的侄子!”   安王妃闻言,赶紧道,“殿下慎言,咱们还是得更谨慎些才是。”   安王坐在椅子上,道,“王妃说的是,?只是这一回,可是扳倒东宫的大好时机。”   他拉着安王妃的手,凑到她耳边,低声吩咐道,“王妃,你进宫,去找嘉妃说些事情。”   听完安王的话,安王妃忍不住蹙眉,道,“如此,是不是太冒险了,若是嘉妃娘娘不肯配合,岂不是要给人抓住把柄?”   安王从容,道,“不必担心,父皇他已经太老了,这天下,该是年轻人的。”   安王妃点头,“殿下放心,妾身会办好此事的。”   静国公府中,沈绵摇着团扇,懒洋洋地靠在躺椅里歇息。   “上午那些话说的,当真是诛心,”沈绵道,“能成么?”?   江星列道,“绵绵放心,今日这件事情,只是其中一步而已,安王野心勃勃,我给他这个台阶,他一定会踏上去的。”   沈绵道,“当真是煞费苦心啊。”   “没办法,”江星列道,“他去翻案,就当给于家和枉死的百姓积攒功德了。”   沈绵抿唇,没有说话,这个计策,她今日总算是明白了。 第412章 情话缠人   沈绵想到安王,心想,安王殿下这运气,也忒差了些。   江星列道,“绵绵,想什么呢?”   “我在想,你怎么这样会给人挖圈套。”沈绵道。   江星列垂下眼眉,思忖片刻,然后说道,“嗯,大概跟绵绵擅长画画是一样的,天纵之才。”   沈绵被他逗笑,道,“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江星列在她脸上捏了一把,道,“说起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若不算计别人,别人就要来算计我,我有什么办法,只能一   边防着他们算计,一边还去算计他们,不然我的绵绵哪里有这样好的日子过。”   “确实如此。”沈绵赞同道,?静国公府走到今天这一步,沈绵能够成为盛京中人人尊敬的世子夫人,自然靠的是江星列的心血   。   “你也实在辛苦,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沈绵道。   “快了,”江星列回答?,“太子殿下的位置稳如泰山,不管是齐王,还是安王,都已经等不下去了,只要有人开头,就要分出胜   负来。”   “绵绵啊,在国史馆要小心些。”江星列嘱咐道。   “我知道的。”沈绵回答?,改朝换代,哪有不流血的,盛京皇宫的鲜血,从未干涸过。   江星列觉得自己这两日有些太过了,他忍不住对沈绵说道,“绵绵,你想回青州吗,我送你回去吧。”   盛京正是多事之秋,江星列虽然把那幕后的事情撕开给沈绵看了,但他还是希望沈绵能够远离这些事情,永远不要经历这些。   他的绵绵,就应该一直是多年前那个从青云寺走出来的小娘子?,活泼开朗,不问凡尘。   也该是那个当年在明月下看破他的心意,第二天便大胆地来询问他的那个小娘子。   她不该经受风霜摧折,她应该永远在自己背后。   沈绵了解江星列,她知道他的意思。   这个人,永远都在为她担心,有时候也会因为她而后悔,总是自以为是地想补救。   沈绵起身,走到江星列身边,搂着他说道,“你已经很好了,我并未受风雨摧折,我只是看到了一些本该就有的事情,我只希望   你我日后,都不要走上那条路,我不想回青州,我想陪在你身边。”   “从那一日,从你千里迢迢赶到青州的时候,我最想去的地方,就是你身边。”沈绵温柔说道。   为这个人,即使受些摧折,又有什么呢。   当年义无反顾地选择了他,现在,沈绵也可以跟他承受一样的事情,何况她根本不需要做什么,只需要安静地等待就好,等他   回来,为他擦拭剑上的血迹。   江星列起身,把她紧紧搂在怀里。   他们陪伴彼此多年,或许有些夫妻,相伴多年难免要生出厌倦,但他们连争吵都很少,即便吵架,也不过是一两日就能解决   的事情。   沈绵性情温和,江星列也不是冲动的人,?他们很合得来,从一开始到现在。   沈绵没有为繁华富贵错了眼,江星列从来严于律己,他们两人,一如往昔,江星列相信未来也会如此。   “我的绵绵,真是会说情话。”江星列把她抱起来,直接走到床边。   沈绵推了江星列一把,小声道,“到了用晚饭的时辰,先放开我。”   江星列吻在沈绵唇上,伸手去拽沈绵的腰带,道,“吃饭不着急,吃宵夜也是一样的,中午一个人啃了半锅猪蹄,我摸摸。”   他伸手摸在沈绵肚子上,笑道,“还在呢,正好消食。”   沈绵在他手上拍了一下,便不准备再拒绝了。   反正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结果门外传来哐哐地拍门声,小男孩高声喊道,“小姨,小姨父,晚上吃什么呀,我好饿!”   这是润哥儿的声音。   润哥儿虽然调皮活泼,但也懂事,他从来不会闯进长辈的房门,都会在门口先敲门,这是他母妃教的。   沈绵吓得一个激灵,一把推开江星列,就要起来。   江星列眼疾手快,拽过被子把沈绵按在里面,不让她动弹,然后柔声回道,“润哥儿,你小姨睡着了,你去跟元哥儿一起吃晚饭   。”   “小姨睡着了吗,”他降低声音,“那我去找元哥儿吃晚饭。”   侍女自然是听到了江星列的吩咐,也不多说什么,牵着润哥儿的手,便去思安院了。   沈绵踢了江星列一脚,“江星列,你要不要脸了,润哥儿就在门口,你还,你还,你怎么这样!”   江星列亲了沈绵一一口,道,“好了,好了,绵绵别生气,我就是想听绵绵跟我说情话啊,再跟我说说,好不好?”   “不好。”沈绵拒绝。   江星列心想,所以啊,说有了孩子日子才过得安稳的,那都是凑合一起过日子的夫妻,像他和绵绵这样的,要孩子根本就是多   余,不需要!   完全不需要!   他们两个人就过得很开心,要孩子干嘛,添堵吗?   江星列搂着沈绵,心想,现在不说,一会儿也要说的。   润哥儿被打发到思安院,干脆就睡在元哥儿房间里了,晚上都没有回来。   沈绵被翻来覆去折腾了好几回,最后实在饿得不行,强行把江星列踹起来,这才吃到了宵夜。   中午啃的猪蹄,晚上也就吃的简单些,只是一碗清汤面,雪白的面上洒着翠绿的葱花。   沈绵闻到香味,当即食指大动,赶紧吃面,也顾不上和江星列吵架了。   江星列听了许多情话,也心满意足地吃着面,心想,以后多让沈绵看些话本子,也没有关系。   果然这世间,没有比情话更好听的话了,还是他的绵绵亲口说出来的。   沈绵吃得快,吃完之后,她靠在椅子上,目光就落在江星列身上。   江星列把她嘴边的汤汁用手指抹去,道,“看什么呢。”   “看我的夫君,”沈绵道,“你这样子,让我想起来去年秋猎时候瞧见的那头狼。”   皮相惑人,不怪她。   “郎君郎君,自然是像的。”江星列调侃道。   沈绵斜了他一眼,道,“快吃饭,吃得这么慢,明天早上还要去点卯,?我要是去晚了给朱翁骂,都是你的过错。”   江星列道,“要不我去给你告个病假?”   “不行,明日要是没事也就罢了,明日有正事,要去画武帝的画像,我们要过去商议。”沈绵道。   江星列念叨道,“庙小事情多,麻烦。”   活着的时候都没几幅画像,死了还要后人商议他长什么样子,真是麻烦。   沈绵催促他快吃点,自己去漱口,倒在床上睡觉去了。 第413章 步步为营   江星列手中的天子剑挂在大理寺中,半点用场都派不上。   沈绵在国史馆专心画画时,有人叩响了屏风。   沈绵被人打断,脸色不太好,抬起眼皮,看见来人,微微蹙眉,“是黄侍郎呀,您找我有什么时候。”   黄侍郎朝沈绵拱手,道,“江夫人,可否移步,今日天光正好,不如去外面走走。”   沈绵迟疑了片刻,没有推辞,起身和黄侍郎一起走到外面。   清明过后,天气已经渐渐热起来,今日天气确实很好,是个适合踏青游玩的日子。   淑和郡主和苏秋湖今日带着两个孩子出门踏青去了,只是沈绵和江星列脱不开身,只能留在盛京中。   阳光温暖热烈,国史馆暗红色的门墙和房屋看起来都顺眼了许多,那种陈旧的气息好似也消散开去。   院里的花木被修剪得整整齐齐,门廊下的木板和院中的道路都已经重新修葺过,给人焕然一新的感觉。   沈绵走在前面,黄侍郎落后她半步,两人一前一后,好像真的在散步。   “我是听说了夫人家里的事情,不知夫人的兄长可好些了吗。”黄侍郎询问道。   沈绵道,“劳您关心,已经好多了。”   “只是不知,刺客可查出来了吗。”黄侍郎笑吟吟地问道。   沈绵当即变了脸色,冷冷道,“大理寺正在全力追查,您是礼部的侍郎大人,怎么还关心起这些事情来了。”   黄侍郎道,“江夫人,您难道甘心吗。”   “大人在说什么,我堂堂静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有什么好不甘心的。”沈绵以自己的身份来份反驳,却更显得苍白无力,听起来   就像垂死挣扎。   “江夫人,您这一路行来,吃了多少苦头,可是那些坑害您的人,哪个不是活得好好的,”黄侍郎道,“世子待您虽好,可却不能   为您报仇,您的兄长生死一线,您还是得咽下这些苦痛,天子剑在手,他都不能为你找到真凶,甚至还要为真凶隐瞒,您难道   甘心吗,沈翁两袖清风,沈御史更是为国为民,可是到头来,您的兄长却要经受这样的罪过,您真的甘心吗?”   这些话,实在是很能煽动人心的,甚至于真的勾起了沈绵心中的怒火。   沈绵有些烦躁,她往后退了几步,道,“那我能怎么办,我一个女人,我除了认命,又能如何,黄侍郎您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   听不明白。”   “当然是给您报仇的机会,”黄侍郎上前两步,道,“江夫人,您难道还不明白吗,只有您自己才能给沈家报仇,江世子从来都是   把静国公府放在第一位的。”   沈绵走到亭中,坐在石凳上,道,“怎么报仇,难道要我提剑去杀人吗。”   黄侍郎道,“这自然是不用的,只需要您帮一点小忙,我等就能将谋害您兄长的幕后黑手一网打尽。”   “安王殿下当我是傻子吗,”沈绵道,“天上难道还会掉馅饼不成,我虽心中怨恨,但事已至此,也是没有办法,还请安王殿下另   请高明,我若是卷入其中,怕是连世子夫人的位置都保不住了,黄侍郎,您还是想想别的办法吧。”   沈绵知道自己是安王的人,黄侍郎倒也不奇怪,沈绵这回能被牵扯到修撰国史这件事情中,就是他一力促成的,江星列肯定把   他查了个底儿掉,这倒不是什么大事。   沈绵没有太多犹豫就拒绝了。   她是静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她的身份,是她唯一的倚仗,若是贸然卷入安王的事情,那静国公府大可以一直休书把她打发走。   黄侍郎心想,还以为是个刚正不屈的,结果又是个被繁华富贵迷了眼,舍不得身上这层皮的小妇人。   两人坐在凉亭中,同时沉默下来。   半晌后,黄侍郎?先打破了沉默,“江夫人,若是有万全之策,那您可否~”   沈绵颔首,她迟疑了片刻,说道,“我二哥哥带回来的于氏女,她在薛家有一女,刚过一岁,黄侍郎,我二哥哥到底是平安的,   我也就是心里憋着这口恶气而已,可是那个女子,她家破人亡,还生下了仇人的孩子,?您有什么想问的,不如去问问她。”   黄侍郎闻言,眯起眼睛,道,“多谢江夫人提点。”   沈绵笑笑,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只希望,安王殿下真的能够把幕后黑手查清楚,最好让全天下人都知道,也好宽慰宽   慰我父母的心情。”   “个中事情,?想来少不了大理寺相助。”黄侍郎道。   沈绵颔首,“要什么消息跟我说就是,我和世子一个书房,大理寺的事情,我还是知道不少的。”   “好,好,那就仰仗江夫人了。”黄侍郎得到这样的保证,当即面露喜色,大理寺能查到的事情,安王不一定能查清楚,有了   这些消息,自然是最好。   沈绵起身,准备回去继续画画?。   黄侍郎看着沈绵的身影,他心想,沈绵竟然还想独善其身,这就太可笑了。   江星列那样疼爱他这位夫人,这次的事情之后,沈绵便再也脱不开身,不知道江世子舍不舍得舍弃他的夫人呢。   若是舍弃了,那是无法;若是舍不得,那静国公府,就再也别想逃开安王府这条大船了。   这些年翻来覆去,都拿捏不到江星列的软肋,如今,沈绵这个心尖子,总算是上钩了,不往他耗费许多精力。   太子的东宫之位,也坐的太久了。   沈绵回到楼上,继续画画,听黄侍郎的口气,确实是将矛头指向东宫那边了。   安王若是一力追查,把所有的证据都摆上来,打的就是皇帝的脸,到时候既可以翻案,又能够让安王被皇帝厌弃,也算是一举   两得。   沈绵一手撑着下巴,肯定还会有更多的人卷进这个案子里面的,抛却朝廷争斗,沈绵只希望,福县无辜冤死的几千亡魂能够安   息,下次休沐,她要去青云寺,多上几炷香。   江星列手里的天子剑已经交还给皇帝,凶手也已经有了定论,是蜀州山上的山匪。   沈瑞虽然是文臣,但手段十分厉害,这几年荡平了蜀州不少山匪寨子,因此被山匪记恨,不惜千里追杀,在盛京脚下让他中了   一箭,然后自尽。   江星列这个差事办的,让皇帝十分满意。   沈瑞连升两级,一跃成为皇帝面前的红人,调任中书省,也算因祸得福。   盛京里不少官员开玩笑,只恨这支箭,没有射在他们自己的胸膛里。 第414章 难言之苦   傍晚事情忙完,沈瑞和江星列一起到静国公府来。   淑和郡主听说,当即就把人喊了过去。   沈绵和苏秋湖也在主院里陪淑和郡主说话,便一起等着沈瑞。   沈瑞年轻,身上的伤已经大好,淑和郡主瞧见他人,笑道,“免礼免礼,快坐下,好些年不见,如今已经是个顶天立地的好儿郎   了。”   淑和郡主是真心喜欢沈瑞,年纪轻轻的探花郎,外放之后的功绩也是有目共睹,比起自己的老二,真是太有出息了。   沈瑞行了礼,坐下道,“郡主谬赞了。”   “身上的伤可好了吗,怎么急匆匆地?就上任了,可不要仗着年轻,就不拿身体当回事。”淑和郡主热情地宛若对待自己儿子。   沈绵心里酸溜溜的,郡主对自己都没有这样亲热过,这要是再有个女儿,恐怕都想把她嫁给自己二哥哥了。   沈瑞笑道,“本来也没什么事情,本来就只是皮肉伤,流血流得吓人,伤口长好就没事情了。?”   沈瑞确实伤得不重,不然也不会好的这样快。   淑和郡主颔首,道,“我今日瞧见你,正好问一问,你想娶个什么模样,什么性情的女子做夫人,我早先就答应你母亲,要给你   说一门亲事的,今天把你叫过来,就是想问清楚。”   沈瑞当即笑不出来了,支支吾吾半晌不知道说什么话。   沈绵在江星列手臂上戳了一下,?江星列握着她的手,小声道,“别闹。”   沈绵眨眨眼睛,扭头去看沈瑞,道,“二哥哥,你难不成还想打光棍吗,你都二十六了,我的亲哥哥?。”   沈瑞无奈笑道,“这,这叫我怎么说,我自己也不知道啊,我这些年,也没遇上过合适的,要是遇上,我肯定早早地就娶过来了   。”   他一副抓耳挠腮的模样,惹得淑和郡主笑起来,道,“这倒也是,我看你自己心里也没数,这样吧,回头你得了空,去相看几个   ,就有眉目了,来跟我打听你的人家可不少,盛京的小娘子们,都知道沈家门风清正,沈二郎前途无量,嫁给你,只等着享福   了。”   沈瑞道,“我倒是也不求家世相貌,只希望能够一家和睦,相互扶持。”   淑和郡主道,“这才是最难的。”   家世要好,相貌要好,这都容易,最难的,就是看清楚一个人的品行。   沈瑞起身,朝淑和郡主行了一礼,道,“有劳您操心了。”   淑和郡主摆手让他坐下,依旧笑得温和。   门外跑进来两个小祖宗,元哥儿闷头进来,就要往苏秋湖怀里撞。   几个侍女赶紧上去拦着,生怕他撞到了苏秋湖。   润哥儿一把拉住他,道,“阿元你别乱跑,婶娘肚子里有弟弟,别吓着弟弟。”   元哥儿这想起来,赶紧站好,道,“哎呀,我有忘记了。”   他走到苏秋湖面前,摸摸苏秋湖的肚子,道,“弟弟别怕,哥哥不是故意的,下回肯定记住了。”   沈绵朝元哥儿拍拍手,道,“阿元过来,给大伯母瞧瞧,大伯母好些天没见着你了。”   元哥儿噔噔噔地跑到沈绵面前,沈绵把他抱在腿上坐好。   苏秋湖看看靠在沈瑞怀里的润哥儿,道,“唉,元哥儿还跟个混世魔王似的,半点都没有润哥儿懂事。”   沈绵笑道,“行了,你可别夸他,昨日刚刚把白糖头上的毛给剪了,白糖都秃顶了。”   润哥儿倚在沈瑞怀里,理直气壮,道,“小姨,白糖的毛毛脏了,我才剪的。”   沈绵道,“小祖宗,我都不知道你从哪儿找出来的剪刀,多亏没把你自个儿的手指头给剪了。”   苏秋湖蹙眉,道,“侍女也太不仔细了,怎么能把剪刀给润哥儿玩。”   沈绵道,“已经换了人伺候,可把我吓得不轻。”   “谁说不是。”苏秋湖道。   润哥儿笑嘻嘻地不说话,沈瑞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晚上江廷芳回来,三个男人在思敬院喝酒,不知道商量什么事情去了。   沈绵看着两个孩子,好不容易才把两个人都哄睡着。   事情按着计划,顺利地进行着。   到了休沐这一日,沈绵去青云寺上香,身边多了一个侍女,十六七的模样,身形瘦弱,好似一阵风就能吹倒,只是一双眼睛格   外明亮,好像点燃着最后的生气。   沈绵那日抛出于娘子,只是想借于娘子的口说一些事情而已。   但于娘子从沈瑞那里知道计划,却自愿去安王府。   沈绵拉着她的手,道,“你这又是何苦呢,我二哥哥做事谨慎的很,你只要等些日子,就可以翻案了。”   于娘子摇头,道,“夫人,您不知道,我实在恨毒了,整日里睁眼闭眼,都是父亲母亲和弟弟死不瞑目的模样,我得给他们报仇   ,我得亲自去,您一家人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得亲自去,薛家人活着一天,我就一天不能安宁。”   沈绵看得出来,于娘子是真的怨恨,这是她的心病,旁人谁都阻止不了。   沈绵道,“如此,我也不阻拦你,一会儿安王妃来了,你跟着她去就是。”   于娘子笑笑,道,“嗯,这些日子,多谢您一家人的照料了,我日后肯定报答沈大人和江世子。”   沈绵摇头,道,“这倒是不用,你这么聪明,肯定看出来了,给福县一案翻案,只不过是顺带而已,连你,也是棋子,这实在不   算什么好意,不用你感激。”   于娘子笑道,“只要能翻案,就算是做一枚棋子又如何,我?这几年,早就明白了。”   “案子完了之后,你想去哪儿,我会送你和你女儿一起离开盛京。”沈绵说道。   于娘子咬着嘴唇,叹了口气,道,“那孩子,那孩子,夫人给她找个好人家养活就是了,我当时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委身薛家   二郎,看到那孩子,我就要想起那些恶心人的事情。”   她委身仇敌,早就受够了,这个孩子,只当是一笔孽债!   “我只想翻案,为我父亲,为福县几千名枉死的百姓,其他事情,日后再说。”于娘子道。   沈绵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带着她一起往大殿里上香。   沈绵上过香后,在一旁等待,和慧亭说话。   于娘子跪在佛前,发出压抑的哭声,慧亭听到这样哀戚的哭声,忍不住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第415章 肩上之责   闻空大师更加苍老了,尤其去年大病一场之后,精神便不大好了。   沈绵坐在他旁边许久,他都没有醒过来。   慧亭走到沈绵身边,道,“于娘子已经同安王妃离开了。”   沈绵点头,小声道,“嗯,师兄坐?,跟我说会儿话。”   慧亭在她对面坐下,道,“怎么了,愁眉苦脸的,吃了苦瓜似的。”?   沈绵道,“?何止是苦瓜,我是吃了黄连,苦的很。”   “盛京就没有太平的时候,我还以为你已经习惯了。”慧亭虽在青云寺中,但红尘俗事,人间困苦,他还是知道的。   “这些事情,我下辈子都习惯不了,”沈绵苦着脸,道,“最近还在国史馆?,整日里听他们争论,我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实在无趣。”   慧亭给她倒了杯茶,然后听沈绵倒苦水,沈绵倒的差不多,闻空大师也醒过来了。   他眯起眼睛,道,“绵绵来了,怎么不把我叫起来。”?   沈绵?笑道,“这不是怕打搅了您老人家的美梦吗。”   闻空大师伸了伸腰,“最近不知怎么回事,总是犯困。”   沈绵把他从躺椅上扶起来,道,“我请太医过来给您瞧瞧吧。”   “可别,那苦汤子,谁爱喝谁喝,我是绝对不喝了,”闻空大师拒绝得十分利索,道,“若是这日子到头了,那按着时辰去就好,我这一把年纪,倒也不必垂死挣扎,走的体面也是好的。”   沈绵道,“怎么又跟我说这样的话,每回来都说。”   这话沈绵听了许多回,好像真是那么回事似的。   慧亭在一旁道,“这不是怕你想不开吗,绵绵你实在是个痴的。”   “我看老师就是不想吃药吧。”沈绵道。   闻空大师大笑起来,道,“你这孩子,说什么瞎话。”   沈绵给他翻了个白眼,“哎呦,我还不知道您吗。”   沈绵了解闻空大师,闻空大师当然也是了解沈绵的。   沈绵有时候是很通透开明的,但大多时候,还是一个“痴”字,尤其是遇到这样涉及人命的事情。   沈绵郁郁寡欢,大多时候都是因为这样的事情,她想不开,但又无能无力,就会枯坐青云寺中,像从前一样。   人心易变,但在闻空大师看来,这个小徒儿,变得不多,她只是不得不为自己的选择负起责任,然后坚持往前走。   沈绵坐在台阶上,广袖被挽起来,倚在廊柱上,半点盛京贵妇人的模样都没有。   闻空大师扶着自己的老腰,在沈绵旁边坐下,哎哟了一声。   沈绵回神,道,“您老人家也不怕闪着腰。”   闻空大师道,“可怜老衲一把年纪,还要为自己的小徒儿操心,我这小徒儿还不领情。”   沈绵噗嗤一声笑了,道,“领情,领情,怎么就不领情啦。”   沈绵从荷包里拿出一块油纸包着的糖,递给闻空大师。   闻空大师接过去,两人都没有说话。   半晌后,闻空大师询问道,“是后悔了,若是当年回去青州,今日便不必面临这样的局面。”   沈绵闻言,嘟哝道,“我当年坐了静国公府的马车,还不是您让我坐的。”   闻空大师“哦”了一声,开始认真回想起来,这件事情,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了。   半晌后,他只是有了个模模糊糊的印象,闻空大师问道,“那,星列作为你的丈夫,可有哪里不好?”   “没有,尽职尽责,没有二心。”沈绵道。   “既然如此,那我让你坐他的马车,自然是没有问题的。”闻空大师理直气壮地说道。   沈绵想了想,好像没有办法反驳,要不是闻空大师让江星列送她回家,沈绵和江星列的缘分,也不会开始。   “我也没什么好后悔,只是,只是想到盛京中的这些事情,觉得糟心,好像自己回去之后,就不是沈绵了,而是变成了一枚棋子,您明白我的意思吗。”沈绵看着自己的老师,他跟自己说过很多道理,沈绵这一回,还想听他再说一次。   “身不由己。”闻空大师说道。   “是,不管是我,还是星列,还有许多人,”沈绵道,“事与愿违,身不由己,只能往前走,不能回头。”   沈绵仰头看着天空,春光正好。   她扶着廊柱站起来,道,“不过我也不曾后悔,老师,多谢您,成就了我的姻缘。”   闻空大师“嗯”一声,道,“如此就好。”   闻空大师这几年经常怀疑自己的当年推的那一把,若是没有推那一把,沈绵应该一句话回了青州,嫁一位普通的夫君,过着柴米油盐的日子,不会像现在这样复杂,她也不会时常感到艰难。   沈绵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说道,“有江星列这样的夫君,别说是受一些磋磨,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没什么好怕的。”   有江星列这么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男人,她为什么要后悔,她怕只有这辈子才有这样好的命数,能嫁给他。   若是所求更多,岂不是太过贪心。   闻空大师早就说过,人活一世,生来就要承受许多苦难,江星列也把盛京背后残酷的一幕撕开给她,这本就是人间常事。   她也不必为此觉得难过,她和江星列,已经做了自己能做到的事情,为于家翻案,为福县枉死的百姓翻案,给他们一个交代。   正所谓尽人事,听天命,如此足矣。   “青云寺果然是我最喜欢的地方。”沈绵道。   闻空大师道,“好了,别感叹了,快把你老师扶起来。”   沈绵俯身把闻空大师扶起来,然后问道,“山上的桃花还开着吗?”   “你今年来得太晚,已经谢了。”闻空大师道。   青云寺的桃花四月才开,但现在已经快五月了,桃花已经落尽。   沈绵道,“我明年一定早早过来看桃花。”   “不是折了桃花回去吗。”闻空大师道。   “折回家的桃花,哪里有树上的漂亮。”沈绵回答。   青云寺的桃花林,可是世间少见的美景。   “果然是长大了。”闻空大师道,他看着沈绵一路走来,如今终于觉得,沈绵不再是那个提着裙摆在青云寺山下山下疯跑的那个小娘子了。   人要长大,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第416章 上行下效   闻空大师听到这句话,当即眉眼舒展,道,“这倒是挺好,叫道士给他占卜算命去吧,省得再来叫我看命数。”   闻空大师给皇帝一家看了多年命数,早就受够了。   沈绵笑道,“哪有您这样的,上行下效,那满盛京的人都去信那个假道士,吃丹药去了,那谁还来青云寺上香,添香油钱,您可不能放任啊。”   沈绵虽然敬畏神佛,但玄天观的那些个假道士,她是一点都瞧不上的,尤其是玄策,怕是靠着那仙风道骨的架子骗人。   闻空大师听了这话,并不着急,道,“这件事情,你要和你慧亭师兄去商量,我如今已经是黄土埋到脖子根儿的人了,只剩下这口气,青云寺饿不着我。”   沈绵道,“您怎么这样说呢,好歹是一寺的方丈,不为现在忧心,也有做长远打算。”   “二来,百姓不管求哪位神佛,都只是想求个心安罢了,若是玄天观的道士能叫他们心安,也是好的。”闻空大师对于信徒这件事情,并不执着。   他一直都觉得青云寺已经违背了修佛的初衷,跟玄天观也差不离。   沈绵道,“可他是个假道士,炼丹药,会吃死人的。”   “求长生吗,”闻空大师笑笑,“没有人能够长生,但凡清醒一些,就该知道,长生二字,本为虚妄,我佛慈悲?,但不渡愚昧无知之人。”   秦皇汉武,这样英明的千古帝王,不也是败在心心念念想求长生吗。   帝王尚且如此,?更何况凡俗之人,有人想吃丹药长生,这样的贪念,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沈绵道,“老师,您未免也太心宽了,都不打算去劝劝宫里那位吗。”   沈绵一直觉得闻空大师应该是和周氏皇族的人关系匪浅,何况一朝皇帝要是真的吃丹药,这也太不成体统了。   闻空大师道,“良药苦口,忠言逆耳,若不是自己亲身经历,又岂会回头?,天下之事,向来如此,绵绵啊,你记着这句话。”   “我知道了。”沈绵点头,她知道闻空大师手不会出手和玄天观斗一斗的。   也罢,老师说的对,要是有人一心求长生,那恐怕九头牛也拉不回去,她又何苦费这个心呢。   沈绵休沐,江星列也在家休息,没和沈绵一起出门。   只是边关传来消息,江星列便匆忙进宫去了。   他发现皇帝精神很好,但这“好”,有些奇怪,他觉得皇帝的眼睛在发光,至于别的,他也说不上来。   江星列回头,问了沈瑞一句。   沈瑞仔细打量,也没看出什么来,只是觉得皇帝容光焕发,精气神很好,也不知道吃了什么补药,难道是喝了鹿血吗。   边关并未爆发战事,?不过西北张氏兵不血刃夺得了大燕两座城池,大夏边军帮助睿王李明章登上了皇位。   李明章下了国书,默认让出了这两座城池,睿王妃明仪公主顺利坐上了皇后的位置,成功地和她的亲生母亲?一样,成为一国之母。   江星列心想,再过些年头,大夏就要传出女主临朝的消息了。   他相信明仪公主有那个野心和本事。   皇帝对这个结果十分高兴,把安王夸赞了几句。   傍晚临时朝会散了,江星列和沈瑞一路说着闲话,一起出宫,商量去哪里喝酒。   安王赶上两人,客客气气地询问道?,“小沈大人,您的伤好了吗?”   这句话好似还能听出几分关切的意思来。   “多谢安王殿下关心,已经大好。”?沈瑞最近说这句话,说的嘴都起茧子了,很是顺口。   安王露出笑容?,目光落在沈瑞的胸口上,道,“伤口大好了,凶手也及时处置了,这件事情,应当是结束了吧。”   沈瑞也不跟他拐弯抹角,笑道,“怎么?,若是没有结束,殿下打算帮我一把吗?”   “自然是求之不得。?”安王道。   沈瑞当然拒绝,很是满足地说道,“连升两级,?臣已然别无他求,臣对这个结果很满意。”   安王嗤笑道,“?那二位的良心,可满意否,小沈大人踩着亡魂的鲜血,难道不会良心不安吗。”   安王的言辞几近质问,很不客气,他大概希望看到两人变脸。   “沈御史光风霁月,小沈大人就不怕沈家因为你背上污名!”安王道。   沈瑞惊诧得打量着安王,恍若第一次认识他。   “殿下,您跟我说什么,您跟我说良心,”沈瑞露出奇怪的笑容,?道,“我是耳背了吗?”   沈瑞这惊诧,不是装出来的。   这朝堂上,谁不是披着人皮唱戏呢,安王这是入戏太深,披着人皮就敢跟他说起良心二字了?   真是可笑。   安王被沈瑞嘲讽,当即面露不虞。   沈瑞笑道,“殿下,?您要是请臣喝酒,臣是肯定会过去的,若是说这些道貌岸然的话,那就免了,咱们有事说事,不扯闲话。”   即便沈秉刚正不阿?,也被这个朝堂逼得不得不改变自己,这几年来,整个御史台都越来越沉默。   沈瑞从来不像自己的父亲,?他科举入仕的目的,就是为了封侯拜相,目的明确,手段只要不超越底线,他就会用。   安王意识到自己错估了沈瑞,当即道,“本王幼子即将周岁,不知小沈大人可有空?”   沈瑞拱手,道,“殿下相邀,臣岂敢不从,殿下可要备些好酒。”   “这是自然。”安王回答。   江星列沉默地在一旁等待,从头到尾都未参与此事。?   送走安王,沈瑞揉揉眉心,道,“这些人,都拿我当我爹哄呢。”   江星列道,“岳父的性格,着实耿直了些。”   “谁说不是,好在我们兄妹里,除了绵绵都不像他,”沈瑞笑道,“我们绵绵嫁给你,倒是真没有嫁错,也不知道她哪儿来的这样的好运气。”   在沈瑞看来,沈绵能嫁一个老实可靠的男人,就算是顶天了,毕竟妹妹当年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他们家哪儿敢高攀静国公府。   江星列嘴角露出一点笑意,道,“这是我和绵绵的姻缘,?也是我运气好。”   沈瑞拍拍他的肩膀,“你们俩是运气好,我这姻缘,还不知道在哪儿。”   沈瑞前两年在蜀州拼命,还不觉得孤独,可是回到盛京之后,看着父母和睦,大嫂在家为兄长忧心,妹妹和妹夫恩爱非常,自己却是个孤家寡人,想想也是可怜。   “盛京女子何其多,多去几次宴会,自然能遇到好的。”江星列安慰道。   沈瑞忍不住想,“我要不要去青云寺挂个红绳。”   江星列无言以对。   后面有人拍拍他的肩膀,道,“现在都不去青云寺了,去玄天观。”   沈瑞回头,看见是李羲。   “谁说的?”沈瑞问道。   李羲道,“我夫人,她前段时日有身孕,想求个女孩儿,还挺灵的,确实给我生了个丫头。”   沈瑞道,“你什么时候也信这些了。”   “我不信,但是盛京不少人都信啊。”李羲摊开手,很是无奈,地指了指上头。 第417章 夫妻争吵   江星列?心说,玄天观果然是好本事,也不知道走了谁的路子。   沈瑞摇头,“咱们得苦日子来了。”   李羲苦笑一声,“你的日子还好,我们御史台的日子才是真的不好过,沈贤弟,?恐怕我到时候还要仰仗你。”   沈瑞揽着他的肩膀,“好说好说,走,喝酒去。”   江星列一点都不想跟李羲去喝酒,但沈瑞既然开口,他也不能拒绝,只能和李羲坐上同一张酒桌。   天色黑尽,沈绵才回到静国公府,江星列也是这个时候才回来,和沈绵一起到的门口。   江星列已经有些醉意,看见沈绵之后,道,“怎么回来得这样晚。”   “许你醉酒晚归,就不许我和老师多说一会儿闲话了。”沈绵扶着江星列的手臂,跟他一起进屋。   要不是明日还得去国史馆,她都不想回来了,还得伺候这个醉鬼。   “许,许的,我们家都是绵绵说了算。”江星列笑道。   “早知你又喝酒,还不如跟我一起去青云寺呢,”沈绵道,“既然是我说了算,那你日后能别醉酒回来了吗。”   “兄长请我喝酒,我怎敢不从。”江星列道。   “二哥哥怎么也成个了酒鬼。”沈绵蹙眉,总是喝酒像什么样子,回头要跟他说说才行。   江星列倚在沈绵肩头,“今日的酒,可是李羲灌的,不怪你二哥哥。”   “李羲?”沈绵道,“李羲还有胆量给你灌酒?”   沈绵记得,李羲性子温吞,说话做事都十分谨慎,怎么会有胆量给江星列灌酒,这人肯定是在说瞎话。   “绵绵不信?”江星列扶着沈绵的肩膀站好,“你宁愿相信李羲,都不愿相信自己的夫君?”   江星列颇有些无理取闹的意思,拦着沈绵不让她往前走。   沈绵横了江星列一眼,呵斥道,“二两酒上头就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我什么时候不相信你了,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今天刚刚感谢老师帮她找了一门好姻缘,晚上回来江星列就醉酒跟她闹,真是没脸。   江星列看沈绵拔高了声音,当即就委屈起来了。   “你怎么能大声跟我说话呢,你为了别的男人跟我吵架,”江星列拉着沈绵的袖子,宛若从醋坛子刚刚捞出来似的,“绵绵你怎能如此?”   两个人在院子里吵架,很快就有侍女小厮围过来凑热闹了。   沈绵素日里脾气好,家里的下人也不怕她,就悄悄摸摸地躲在旁边听。   “我怎么了,”沈绵惊道,“你怎么能无理取闹呢,我都不记得李羲长什么模样了,人家孩子都生第三个了,你跟我闹,你再说一句试试!”   江星列被沈绵一声吼镇住了,当即上去挽着沈绵的手,不敢再说话了。   他其实就是喝多了,想跟沈绵闹两句,叫她说些好话,谁知道沈绵今日这样大的脾气,上来就训他。   沈绵瞥了江星列一眼,就回思敬院去了。   静国公正哄两个小的睡觉,听了这事儿,对淑和郡主说道,“这两个孩子,怎么吵起来了,平日都没听见过。”   淑和郡主道,“你儿子这是什么吵架,你儿子这是跟人家撒酒疯,叫人家给教训了。”   淑和郡主这两年看自己这个大儿子,越看越觉得他像是换了个人,尤其是在沈绵面前,娇贵得不得了。   沈绵也是好脾气,由着他闹,要是换成自己,早就一巴掌糊他脸上了。   静国公蹙眉,有心维护儿子,道,“那也不能在大门口就吵起来,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淑和郡主一笑,“像什么样子,谁家夫妻还不吵架了。”   静国公看看床上两个小的,道,“嘘,你小声点儿,都睡着了。”   淑和郡主压低声音,“睡着了?”   “嗯,”静国公点头,“两个小祖宗,东宫就放心把孩子扔在咱们家不管了。”   淑和郡主帮两个孩子掖上被角,道,“沈绵膝下无子,她姐姐的孩子,跟她亲生的没什么两样,咱们静国公府,怎么也跟周家似的子息单薄。”   她叹了口气,道,“别是我的罪过。”   静国公听了这话,当即说道,“一把年纪了,瞎说什么呢,大郎家的不能生,是有人作孽,二郎家的肚子里不是已经有了吗,跟你有什么关系。”   淑和郡主捏捏床上元哥儿的脸,心里涌出无限温情来。   回到思敬院,江星列的酒就醒的差不多了。   沈绵早早地躺在床上,看见江星列披着中衣回来,长发湿漉漉的,先给了他一个白眼。   江星列把手里的布巾塞到沈绵手里,柔声道,“绵绵快起来,给我擦头发。”   这声音可谓无限温柔了,大有认错的意思。   沈绵坐起来,把布巾捂到江星列头上,蒙上他的眼睛,冷酷无情地说道,“你知道错了吗?”   “知道了。”江星列顺从地回答。   “你错在哪儿了。”沈绵接着问。   “我,”江星列思忖片刻,道,“我哪儿都错了,绵绵别生气。”   沈绵快气死了,这话说的,一点诚意都没有!还知道错误,知道个鬼!   沈绵继续用布巾捂着他的脸,“你再说。”   江星列叹气,道,“只是瞧见李羲,就想起当年岳父和兄弟到处夸他,撮合你们这件事情,便觉得不高兴。”   险些叫一个不如自己的人比下去,他当然不高兴。   沈绵冷哼一声,道,“那当年我可曾动摇过,我现在还常和娴宁见面说话呢,我要是找事儿,你这日子都甭想过了,你还敢借酒撒酒疯,你还敢吗?”   江星列就是在无理取闹呢!   “是是是,我再也不无理取闹了。”江星列把布巾从脸上掀开,搂着沈绵说道。   “真是,今日刚刚跟老师说,他给我找了个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夫君,我为他上刀山下火海都愿意,结果晚上你就让我没脸,真是好生过分。”沈绵把布巾拿回来,开始给他擦头发。   江星列一本正经道,“我哪儿舍得让绵绵上刀山下火海,就是真的要上刀山下火海,我也把你扛在肩头,绝不让你吃半点苦头。”   “真的吗?”沈绵道。   “真的。”江星列险些指天发誓。   “好啊,今晚上去睡书房吧。”沈绵毫不客气地说道。   江星列自然是千不肯万不愿的,最后软磨硬泡,终于说服了沈绵。 第418章 兰花宴会   没几日,安王在府上摆了宴会。   并不是为他的幼子摆周岁宴,那孩子到底不是嫡子,安王就算有心,也不会落安王妃和苏家的面子。   宴会的托辞是,他新得了一株兰花,请大家去赏兰花。   江星列和沈绵也收到了帖子,两人都知道这个宴会不简单,撒了这么久的网,该到收网的时候,自然不会错过。   因此沈绵这日盛装打扮,头上的金钗玉珠就有两斤重。   最后江星列从好几层的箱子里找到了一支玉兰簪,别在沈绵发间。   “今日绵绵一定艳压群芳。”江星列道。   沈绵挽着他的手臂,道,“世子谬赞,哪里比得上您呢。”   两人相互吹捧了一会儿,然后准备一起出门。   两人刚出思敬院的门,沈绵的腿就被一个小人儿抱住。   “小姨今日真美,”润哥儿抱着沈绵不肯放手,“小姨要去哪儿,我也要去玩儿。”   润哥儿每日要读书,能出去玩的时间不多,这会儿看见沈绵和江星列这个打扮,就知道他们要出门了。   沈绵蹲下,道,“今日有事情,不是去玩儿,小姨改天带润哥儿去玩好吗。”   “不好,”润哥儿摇头,“小姨,我想出去玩儿,带我一起去吧,我一定乖乖听话。”   沈绵扭头去看江星列,她是拒绝不了孩子的,还是让江星列开口吧。   江星列抱起润哥儿,道,“润哥儿想出门去玩吗?”   “嗯,我想去,”润哥儿搂着江星列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我想去庄子上放风筝,想出门去。”   江星列温柔道,“可是今天,我和小姨不是去玩儿的。”   “那是去做什么的。“润哥儿不依不饶地问道。   江星列没有糊弄润哥儿,而是认真说道,“有人做了坏事,今天要让那些人伏法,我和小姨要帮忙,不方便带润哥儿过去。”   润哥儿思忖了片刻,江星列又道,“后天,我和小姨带上圆圆和润哥儿,帮你的小朋友都叫上,去城外放风筝,好不好?”   沈绵在一旁瞧着,心想,要是自己和江星列有孩子,应该也和润哥儿差不多大,不知道江星列为怎么教养他。   润哥儿倒是知道自己不能耽搁大人的正事,讨到江星列的允诺之后,便乖乖从他怀里跳下来,和元哥儿一起读书去了。   等坐上马车,沈绵问道,“你怎么这样会哄孩子。”   江星列认真盯着沈绵,半晌后幽幽叹气,道,“谁让我房中,养了个大女儿,不好好哄着,她定是要不高兴的。”   听到这个答案,沈绵只能回赠江星列一个大白眼。   “怎么一心想给我当爹呢。”沈绵十分不解地看着江星列,面露疑惑。   江星列只是笑笑不说话。   有些话,还是不要说的好,不然容易挨打。   马车一路行到安王府的巷子口,忽然停下了。   沈绵道,“到了吗?”   驾车的侍卫道,“世子,夫人,有人把咱们的挡着了。”   沈绵惊诧道,“谁呀?”   倒不是沈绵高傲自大,不知道退让,只是静国公府地位不凡,这么多年,谁见了静国公府的马车,不是主动让道。   沈绵还是头一回见着和静国公府抢路的。   侍卫道,“回夫人,是玄天观的,您坐稳了,属下岂能让这厮抢了咱们国公府的路!”   这要是旁人,让一让也无妨,可是玄天观的马车是绝对不能让的。   要是让人知道玄天观的人抢了他们静国公府的路,那静国公府的脸也就不必要了!   沈绵在马车上冷笑,道,“这人,我看他就是想拿咱们国公府当筏子踩呢,不知道他从哪儿借来的胆子!”   江星列拍拍她的手,安慰道,“怎么这么大的脾气,不让他过去就是了。”   江星列从不把玄天观放在眼里,在他看来,佛道之事,都是唬人的,青云寺的香油钱可是好大一笔呢。   只不过玄天观胆大包天,卖起了丹药,又刻意针对静国公府,才格外叫人厌烦而已。   但这话江星列没跟沈绵说过,在沈绵心中,青云寺是不一样的,闻空大师也是正儿八经的佛门大师,劝人从善,更是沈绵心中德高望重的长者,绝非玄天观可以相比的。   沈绵不满道,“明明是他挑事情,却闹得像咱们静国公府不能容人似的。”   江星列笑道,“咱们静国公府,就是光明正大地容不下他,难道还不许人家反抗了。”   沈绵道,“是他先不怀好意的。”   江星列拍拍她的手,道,“这些人,绵绵只当看不见就好,日后自有人收拾他。”   静国公府的马车一动,玄天观的马车果然退避开去,这么一对比,还真的像沈绵说的那样,是如今鲜花着锦的玄天观礼让了静国公府。   这么一对比,静国公府就有几分咄咄逼人的意思了。   于是沈绵和江星列下了马车,就听到有人小声议论,说沈绵一点都不敬畏神明,上一次就把玄天观道长的大礼拒之门外,这一次又跟道长抢路,也太没有礼数了。   过分些的,还在说,沈绵当了这么久的静国公府世子夫人,至今还是一点风度都没有,实在难看。   沈绵也就听了一耳朵,她一下马车,就没有再敢说了,毕竟江星列也在这儿。   玄策眯起眼睛,看着沈绵和江星列的身影,温柔款款地和几位贵妇人说话。   其中有人惋惜道,“这江夫人也是真倔强,她膝下多年无子,求佛也无甚用处,怎么就不能听听劝告,来求求道长您呢,当真是冥顽不灵,自讨苦吃,我自从吃了道长的药,这身体就大好了,还请道长开恩,多赐我几副药才是。”   玄策道长依旧是那副仙风道骨的模样,摇头道,“此事也不能强求,只能说明贫道与江夫人无缘。”   那位夫人听了这话,忍不住叹气,好像真的在为沈绵惋惜一般。   “道长真是宽和温柔。”众人纷纷赞叹。   玄策一甩手中的拂尘,笑道,“今日安王殿下的兰花宴会,少不了诸位夫人,贫道岂能喧宾夺主,诸位夫人快请进吧。”   众人又是将安王妃好一番夸赞,这才进门。   沈绵和安王妃客客气气地打过招呼,笑道,“秋湖有孕,实在不方便出门,昨晚上特地来托我今日跟王妃带个厚礼过来,王妃可别见怪。”   安王妃道,“嗨,秋湖一向仔细,她怀着孩子,不能来便不来就是,还托江夫人带礼物过来,好像我这个姐姐刻薄了她似的。”   “秋湖礼数周全,比我强多了。”沈绵笑道。 第419章 扑朔迷离   沈绵入座之后,四下查看,看见了角落里的一个侍女,正是于娘子。   于娘子安安稳稳地站在那里,恍若失神一般,沈绵摇着手中团扇,心想,也不知道今日的事情,会如何收场。   沈绵的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给她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王灵瑶与何娴宁两人。   沈绵捂着胸口,道,“你吓死我了,怎么在背后拍我。”   王灵瑶把她手里的团扇拿过来,道,“我喊你好半天了,你都不吱声,我这才过来的,你想什么呢,丢了魂儿似的。”   沈绵自然不好说出事情,便道,“在想安王殿下这株兰花,是不是从天上得来的,不知道多好看,把盛京这么多人都喊过来了。”   何娴宁道,“我看,好看的不是兰花,是人吧。”   王灵瑶倒是没想这么多,她对朝中事一向不关心,道,“你们俩就别打哑谜了,我也听不懂。”   “听不懂不打紧,只要等着就好。”沈绵把扇子从王灵瑶手里拿回来。   左右不是什么好事,又涉及朝政争端,沈绵不想多说。   “你这扇面还挺好看,从哪个铺子买的。”王灵瑶询问。   “扇面是我自己画的,侍女给我绣的,你要是喜欢,这把送你,我还有很多。”沈绵回答。   王灵瑶笑着把沈绵手里地扇子拿过来,把自己的扇子塞到她手里,道,“我也不占你的便宜,咱们俩换一换。”   两人说笑了一会,何娴宁始终一言不发,只在一旁发呆。   沈绵轻轻推了她一下,问道,“这是怎么了,神游天外似的。”   何娴宁也不隐瞒,道,“将军给我写信,说可能要留在边关一带,让我带着孩子们留在家中,我最近在考虑,要不要过去照顾他。”   王灵瑶当即道,“边关苦寒之地,你一个长在江南的女人,怎么受得住,我看你还是在家中带孩子,让关将军留在边关。”   盛京大部分将领都是如此,家眷留在盛京,自己在边关领兵。   沈绵没问这个,她道,“关家在盛京好些年了,陛下也没有提过守边一事,怎么这次忽然要过去?”   何娴宁道,“自然是边关不太平,盛京也不太平,我家那位,是个不爱受人拘束的,这些年被绑在盛京,要跟各种人打交道,回来天天跟我抱怨,现在有了留在边关的机会,?自然是想过去的。”   关家是将门世家,一品的大将军府,关钰锋一个武将,不能领兵上阵,他也做不来别的。   沈绵道,“这倒也是,你打算过去吗?”   何娴宁道,“我再考虑考虑。”   她离开了江南,好不容易才适应盛京,现在又要去北方,想来也是麻烦。   沈绵道,“盛京是非之地,总不太平,不如去外面瞧瞧,过几年再回来,也是一样的。”   沈绵和江星列现在是离不开盛京,要是能离开,他们早就走了。   何娴宁点头,她知道沈绵的意思,陛下日渐衰老,太子和安王之间争斗不休,外面还有一位齐王。   关家手握兵权,是各方都想争取的势力。   任何一方都想要关家的兵权,如何可以拿到手,那是最好,要是拿不到,那也不能让对手得到。   按着关家人一贯保持中立的习惯,留在盛京,怕是要被人生吞活剥?,还不如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沈绵心想,要是陛下只生一个儿子,那就太好了,省得太子他们几个争斗,平白消耗国力,他们这些臣子还要担心站错队伍。   “赵王妃来了。”王灵瑶示意两人看过去。   陛下六个儿子,老四前两年封了赵王,娶的王妃是嘉平伯府的女儿。   至于五皇子,他是死活不肯成婚,谁都看不上眼,皇帝因为他的婚事,不知道发了多少回脾气。   这些年,嘉平伯府渐渐势大,但赵王和太子关系亲厚,已经是明面上的太子一派了。   众人起身,给赵王妃见礼,赵王妃和她嫂子安王妃不太对付,见面就说道,“三嫂,您也真是宽容仁善,什么人都往家里请,好好的兰花宴会,怎的还请一个道士过来,难道要给这兰花算算日后的命数吗。”   嘉平伯府韩家也是武将出身,赵王妃是个不信邪的,说起话来,半点敬畏都没有。   她不止瞧不上求神拜仙的安王妃,她连和青云寺关系亲厚的沈绵也不太喜欢,对谁都冷冷淡淡的。   “四弟妹这话是什么意思,”安王妃也习惯了跟个刺猬似的赵王妃,道,“玄策道长是安王府请来的客人,学识渊博,道法高深,如今盛京的宴会,自然是少不了他的,四弟妹还是敬畏些好,莫要冒犯神明。”   “神明?”赵王妃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什么神明,我看坑蒙拐骗才是真的。”   沈绵对此表示认同,但在场许多夫人可就不这样认为了。   “赵王妃,举头三尺有神明,咱们凡人,还是敬畏些好。”有位年长的夫人柔声劝说道。   赵王妃冷笑一声,“敬畏,本王妃堂堂皇族嫡妻,竟然还需要敬畏一个道士,你们把他当真,我可没有,今日是我给三嫂的面子,才来宴会,日后诸位再有宴会,请了那道士,就不必再请我了!”   赵王妃是真的倨傲有脾气,不把玄天观放在眼里。   沈绵心想,这真是个推拒宴会的好理由,不过她最近总在国史馆,除了皇族的宴会,其他都可以推拒。   赵王妃说罢,便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神情倨傲,想来是全然没有把安王妃放在眼里的。   安王妃当下气得变了脸色,但人前她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揭过这个话头。   好在众位夫人给她面子,这件事顺顺利利地就翻页了。   前院里的侍女来传消息,请众人一起过去花园欣赏那株兰花,在那么美的花面前,倒也不必再说男女有别了。   于是一群人呼啦啦地往后院去了。   沈绵揉揉眉心,也不知道安王要出什么幺蛾子,让福县一案显露首尾。   与此同时,江星列也跟安王一起去后院。   沈瑞四下看看,道,“御史台,刑部,中书省,都有人过来,看来安王已经准备好翻案了。”   江星列颔首,道,“希望安王殿下,能够顺利为福县翻案。”   沈瑞垂眸,叹了口气。 第420章 兰花凋零   最后,所有的宾客都?到了安王府的后院,中间只用来一道纱帘,一起等着赏兰花。   沈绵隔着纱帘,四下寻找江星列的身影。   江星列同样在找沈绵,两人四目相对,沈绵这才露出一个笑容。   江星列柔柔地看着沈绵,目光中尽是安抚之意,他知道沈绵不喜欢人太多,尤其是不相熟的人。   赵王妃坐在那儿,就得罪不少妇人,四下看看,就跑到了沈绵旁边。   沈绵和她只是点头之交,并未多言。   但赵王妃苦于无人说话,又知道静国公府和玄天观不合,于是开口道,“江夫人,你说说,咱们好歹是世家贵勋,怎么能跟个道士低头呢,要是求仙问道真的有用,那咱们都上山修道不就成了,还用别人来指教。”   沈绵?到底比赵王妃年长,看她年纪小,脾气又直,于是接茬道,“王妃别生气,日后只当瞧不见就是,何必因为一个不相干的人大动肝火,没这个必要。   赵王妃好像得到沈绵的认同似的?,当即接着抱怨,“夫人你看,国难当头,边关危急,这文臣武将聚于此地,不为国事,竟然为了一株好看的兰花,这真是太可笑了,要是这样下去,大夏的将来可怎么办?”   沈绵?听了赵王妃的抱怨,当即面露疑惑,然后问道,“王妃如此关心国事,真是少见。”   赵王妃飒然一笑,道,“我父亲说过,大夏兴亡,所有的大夏人都有责任,我虽然是女子,不能上阵杀敌,只能嫁为人妇,但我也知道关心国事啊,只希望我能多生两个儿子,以后为国尽忠,弥补我的遗憾。”   寻常妇人,谁会说这样的话,朝政边关,离她们这些贵妇人,实在太过遥远。   沈绵一听赵王妃这话,就觉得嘉平伯府不一般。   她拉起赵王妃的手,诚心诚意地询问,道,“王妃,您家中可有未出嫁的堂姐妹?”   赵王妃一噎,她可有哪里提到婚嫁之事吗,问她这个做什么。   “我倒是有个妹妹~”   赵王妃的话被沈绵旁边的人打断,“绵绵,兰花来了!快看!”?   赵王妃和沈绵?,顾不得说话了,一起扭头去看。   梅兰竹菊,花中四君子,盛京的贵人们,自然是喜好?这等风雅之事的。   沈绵听到一片溢美之词,还有人即兴写下一首诗词来。   她看着那株兰花,倒是亭亭玉立,但说多好看吧,沈绵也说不出来,就是一株兰花,或许它真的价值连城。   沈绵又朝江星列看过去,江星列敏锐的感觉到沈绵的目光,当即与她对视。   但很快,沈绵又听到一片抽气声。   “死了,死了,怎么回事!”   沈绵和江星列一起朝那盆兰花看过去,只见那株兰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凋零,仿佛一瞬间就走过了一声,连枝叶都变黑了。   赵王妃的声音最大,“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刚拿出来就死了!”   众人先是不解,然后是一片的唏嘘声。   沈绵也是非常诧异,好好的花儿,怎么突然枯萎了,她下意识去找江星列。   江星列朝她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沈绵扁嘴,还以为江星列什么都不知道呢。   沈瑞看着直摇头,对江星列道,“你们俩夫妻整日在一起,也不嫌腻歪,出了门还要眉来眼去!”   文淼一把揽上沈瑞的肩膀,认同道,“谁说不是啊,可怜咱们这些孤家寡人,在家独守空房,在外还要忍受他这等举动,当真是可怜啊。”   文淼拖拖拉拉,直到现在都没有成婚,成了盛京的老大难。   沈瑞跟着叹了口气,道,“回头得赶紧去相亲。”   江星列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人,默然往旁边迈了一步,站在赵王身旁,远离孤家寡人。   “有冤屈,”一个清亮有力的声音穿过人群,落在所有人耳中,“兰花,生性高洁,傲岸不群,今日于盛放之时凋谢,一定是在场的人,心中有难以言状的冤屈。”   这话自然是玄策道长说道。   他拱手对安王说道,“殿下,滔天的冤屈,一定是滔天的冤屈,您不能不管。”   沈绵心想,翻案就翻案,这样太荒唐了,这该怎么说,兰花示警,此地有冤案?   虽然有不少人相信玄策,但这样的事情,还是太扯了,没几个人相信,只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情往下看。   沈绵觉得这手段荒唐,但江星列等人却知道,安王这一手并不简单。   虽然看着荒唐,可是它有用啊。   很快,兰花不惜凋零以示天下有奇冤的事情,就会传遍盛京,百姓是不管真假的,他们只会惊诧,天下竟然有这样的事情,竟然有草木都不能忍受的冤屈。   安王却蹙眉,道,“道长说什么呢,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陛下英明,何来冤案,本王相信道长,道长也不能信口开河,危言耸听啊。”   玄策道长却是一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然而有些人,却胆大包天,连陛下都敢欺瞒,殿下,今日的示警就在眼前,您不妨一查,若是错了,贫道甘愿受罚,若是对了,便为无辜冤死之人求个公道,这只是您一句话的事情,您不必迟疑。”   玄策深深地朝安王行了一礼,姿态诚恳至极。   “是啊,殿下,您不妨一问。”有人提议道。   众人纷纷附和,安王只得答应,他笑吟吟地看着两边的人,道,“诸位有什么冤屈,不如说来听听,对了,夫妻争吵本王可不管啊,管不了。”   众人哄笑起来,相互看看,说起自己家中的“冤案”来。   沈绵的神情却认真起来,她看向安王妃身侧的于娘子。   果然,一盏茶的时间之后,于娘子终于大步上前,跪倒在安王的正前方。   “殿下,民女有冤屈要陈,我一家十三口人的性命,还有蜀州福县河边几千个亡魂,安王殿下,您要为他们做主啊!”于娘子高声说道。   她目光坚定,声音高亢清亮,字字清晰,在场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沈瑞遇刺之事的内情,有些人是知道一些的,这话一出,当场就有人知道接下来的事情。   沈绵也目不转睛地盯着于娘子,等待接下来的事情,这个案子,只有让盛京所有百姓都知道,才能让那一位松口翻案。 第421章 血案滔天   三年前,蜀州福县。   福县一带连日大雨,?但百姓和福县县令都不担心,因为福县这位于县令,是位负责又可靠的人,只是略微平庸了一些,他没什么做官的天赋,只是很勤奋。   若是再给他十年二十年,他或许可以回到盛京,但他不知道,这场大雨落下来的时候,他已经没有机会了。   上面的拨款来的很及时,福县县令也丝毫没有贪心,把所有的银子都用在了修筑堤坝上。   但他那时候不知道,这天底下?贪心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譬如已经靠着得到胜宠的女儿,在蜀州富甲一方,手眼通天的薛家。   人的贪婪是个无底洞,你给他一些东西,他不会适可而止,而是会变得更加贪婪,胃口也会越大,薛家就是如此。   用来修筑堤坝的银两,只是在于县令手里转了一圈,其余的事情,譬如修堤坝的人,卖材料的商铺,那些材料,全部都是假的。   谁都想到这样的骗局,这个环环相扣的骗局,骗过了不懂水利的于县令,还有福县当地的普通百姓。   所以接连三日的大雨之后,福县堤坝毫不意外地决堤,百姓没有任何防备,就这样把性命交代在了水中。   于县令在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时候,被人闯进家中,用绳子勒死。   他的父母,妻儿,家中的仆从,除了躲藏起来侥幸逃过一命的于六娘,十多口人,一并惨死,最后的案卷上,写的是畏罪自尽。   于六娘活了下来,却也死了。   她改头换面,留下父亲的账册,然后抽丝剥茧,详细调查,最终查到了主谋薛家头上。   于六娘确实是个厉害的女子,寻常女人,遇到这样的事情,恐怕只有一头吊死?的份。   但于六娘没有,她卖身入薛家,做了薛家二郎的侍女,又成了他的妾室,并且生下一个女儿,深得薛二郎宠爱。   于六娘留在薛家,查明了当年的真相,拿到了证据,一份牵扯到许多人的账本,从盛京到地方,那么多人。   然后在薛家宴会时,于六娘找到沈瑞,沈瑞也不负她的期望,一路上几次出生入死,把于六娘带到了盛京,并最终决定翻案。   福县几千个亡魂,还在泥水中苦苦挣扎,她于六娘?,要为他们和自己枉死的家人复仇。   有些人,必须要付出代价。   这是于六娘的决定。   听完这件事情,左右两边的人,都安静下来。   沈绵早已经知道这件事情,然而让她再听一次,她还是胸口憋闷,难以忍受。   她见过很多死人,在青州的时候,那样的惨状,前些年沈绵每每回忆起来,都要做噩梦。   可是瘟疫是天灾,难以避免,?可福县水灾,那就是完完全全的人祸,直到现在凶手都逍遥法外。   而且这个逍遥法外,是上位者所允许的。   安王露出震惊的神情,久久不语。   于六娘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目光扫过在场许多人,道,“我知道诸位,都是高官厚禄者,可能也不在乎我们寻常百姓的性命,甚至怀疑我这件事情,是胡乱编造的,但,真的就是真的,我于欣,只要活着一日,就要把这件事情告诉天下所有人,让他们知道,三年前这件事情,可能落在我们福县头上,三年后这件事情,就可能会发生在他们所有人身上,若是不查出真相,严惩真凶,我们于家,福县几千口人命,全部都死不瞑目!”   说罢,她自己从地上站起来,拍拍膝盖上的尘土,沉默地站在人群中,毫不怯弱。   这样的情景,安王早有准备,他回头道,“本王不司刑狱,也不负责查案,这个案子,若是真的那也得请刑部、御史台、大理寺三司会审,在场的几位大人,你们觉得,此事需要禀告陛下吗。”   在场的人都沉默了,涉及几千条人命的大案子,他们要是不查,那如何给百姓一个交代,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惹到了百姓,必将危及大夏国本。   然而,这件事情,当年为什么会压下去。   因为嘉妃啊,因为这个女人,她生下皇帝最小的孩子,多年来圣宠不衰,是皇帝的心肝肉,?当年的案子,御史台是派人去查访过的,可是最后,这件事情,被皇帝陛下金口玉言,遮盖了过去,谁还敢提,没有人啊。   就连稍微知道真相的几个人,都被皇帝调到?外面去了。   所以,这个滔天血案被人遗忘,只是谁都没有想到,有一个于欣活下来了。   一个弱女子,她查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还拿到了证据,将所有的事情公之于众,他们都知道,这件事情,是瞒不住的。   即便处置了于欣,也是于事无补,何况安王殿下今天来了这么一出,显然是打算做些什么的。   刑部侍郎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他是疯了吗,为什么今天要来应安王府的邀约。   御史台的人则是一脸茫然,笑话,这件事情,他们御史台根本没有几个人知道,要是知道,就是拼上一死,也得参奏薛家和嘉妃啊。   嘉妃是皇帝的宠妃又如何,她就是皇帝的亲娘,御史台都不会客气,大夏的御史台,硬气起来,皇帝也得退让三分。   这位不到而立之年的张御史当下拍案而起,先朝于六娘行了一礼,允诺道,“于娘子,在下任职御史台,于娘子放心,我御史台一定会向陛下上奏折,若查明你的言辞属实,相关人等,一定严惩不贷!”   于六娘子灰败的双眼中重新点起一丝光亮,回头看着张御史,道,“多谢大人,多谢您了。”   只要有人愿意开口,这个案子,就一定有机会重新调查!   安王见有人应承下来,当即十分满意,但面上显得严谨又认真,道,?“此事事关重大,到底如何,暂时说不清楚,本王会将于娘子留在安王府中,待明日早朝,陛下决断。”   安王一锤定音,暂时结束了这件事情。   安王妃上前安抚众人,道,“今日突发此事,扰了诸位的兴致,王府准备了酒宴,请大家入座。”?   这酒谁还喝得下去,但安王府客客气气地留人,他们又不能强行离开,只能坐下,看着面前华美的宴席,却食难下咽?。   赵王妃已经泣不成声,她坐在沈绵旁边,已经哭湿了一条手帕。   沈绵把自己的手帕也给她擦眼泪,劝说道,“王妃别哭了,此事一定会调查清楚的,幕后之人肯定逃脱不了。”   安王妃道,“查出来有用吗,死了那么多人!”   沈绵无言以对,只能帮她擦眼泪。   何娴宁和王灵瑶也在沈绵附近,王灵瑶惊骇得难以言表。   何娴宁则是小声询问沈绵,“?这件事情,你早就知道?”   “我二哥哥带回来的人,你说呢。”沈绵道。   何娴宁点头,“只是靠你们不能翻案,要找这位。”   “是这样。”沈绵道。   何娴宁道,“这样的案子,也该好好明查。”   “我也希望。”沈绵笑着看何娴宁,何娴宁拍拍她的手臂,以示安慰。 第422章 后继有人   沈绵靠在马车里打呵欠,身上穿着国史馆的官服,江星列骑马在外面,两人一个去国史馆,一个去大理寺。   沈绵掀开马车帘子,道,“怎么也不见陛下召你入宫查案呢?”   江星列解释道,“案子的消息,从我手中泄露出去,还闹出这么大的事情,陛下自然对我不满,想来这几日都是不想见我的。”   皇帝又不是傻的,这件事情,因沈家而起,虽然最后是出自安王之手,但其中要是没有江星列和沈家的推动,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皇帝自然能想到这些事情,要对江星列不满。   沈绵听了,忙道?,“那怎么办,要是陛下迁怒你和二哥哥,找你们的麻烦怎么办?”   沈绵着急,江星列倒是从容冷静,道,“没事,什么事情都顺着陛下,那是佞臣,你夫君难道瞧着像佞臣吗?”   江星列并不担心皇帝的迁怒和不满,这并非了不起的大事,回头想办法让他老人家消气就好。   沈绵上下打量着江星列,道,“唉,这谁知道,正所谓人不可貌相,万一你就是怎么办呢,我也瞧不出来。”   江星列道,“绵绵,怎么想听你说两句好听的话,就这么难呢,嗯?!”   沈绵赶紧陪笑?,“好嘛,我错了,江世子品貌都好,做官也好,绝非佞幸之流,定当名垂青史。”   江星列笑道,“行了,到国史馆了,下来吧。”   江星列先下马,然后把沈绵扶下来,又道,“别忘了我交代你的事情,别说错话。”   “我记住了,你放心吧。”沈绵再三保证。   江星列目送她进了国史馆,这才转道去大理寺。   沈绵一进大理寺,就被人围住了。   “沈夫人,听说昨天安王府的兰花忽然就凋落了,是不是真的,您亲眼看到了吗,”朱小郎君一马当先,率先问出了众人想问的问题,“福县的案子真的有问题吗,是不是冤案!”   沈绵故作严肃,道,“胡说什么?,传言而已,都别挤在我这儿了,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   众人见状,自然不肯轻易放过沈绵,纷纷催问。   朱小郎君?一跺脚,道,“江夫人,沈姐姐,我的好姐姐,您就说说嘛,盛京都传遍了,到处都是这个消息,您就跟我们说一句,我们保证不出去乱说,好姐姐。”   朱小郎君今年十五,仗着自己年纪小,拉着沈绵的袖子就是一通撒娇,这一句“姐姐”喊的毫不忸怩,十分自然。   沈绵瞪了朱小郎君一眼,对这句姐姐倒是挺喜欢,道,“好了,好了,我说了,你们可不许出去出去乱传。”   “嗯,我们听听,肯定不出去乱说。”王文峰也催促道。   “兰花确实是凋零了,特别快,一眨眼,”沈绵道,“至于案子是真是假,我也不知道,过几日朝中肯定会有结果的。”   “真的一瞬间就枯死了?”   “我听说是玄策道长说有冤案,那于娘子这才说出来的,是不是啊?”   “玄天观挺灵的,我娘腿疼,去求了一道灵符,她就好了。”   “是吗,我爹老寒腿,我也去求个符!”   “求什么符纸,冤案啊,死了好几千人,你们还求符纸,这案子要是真的,那得多冤屈啊,你们还是大夏的朝廷命官吗!”   一时间议论不止,朱小郎君拉着沈绵的袖子,道,“沈姐姐,我是不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的,我也不信玄天观,那个玄策肯定是骗子,沈姐姐别理他们。”   朱小郎君知道沈绵不喜欢玄天观,当即上来表忠心。   沈绵笑道,“行了,先上去吧,今天的事情还不少。”   朱小郎君点头,“嗯,我和沈姐姐一起上去,还是你教的好,我家那老头子,一说话就发脾气,我可受不了他。”   沈绵道,“朱翁也是为你好,小郎君可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都喊您姐姐了,您叫我闻舟就好。”朱小郎君道。   “好,那我以后叫你闻舟。”沈绵也不推拒,这小郎君性情不错,和沈绵很合得来。   两人说笑着进去,王文峰在后面道,“闻舟你这个便宜可占的不小,竟然白得了一个姐姐。”   沈绵对王文峰道,“你要是喊我姐姐,我也认的。”   王文峰年近弱冠,虽然比沈绵年纪小,但脸皮薄,哪里喊得出口,当即不说话了。   朱闻舟笑嘻嘻地跟在沈绵后面,一上午问东问西问个不停。   上午国史馆中人心浮躁,到处都在议论三年前的事情,黄侍郎乐得他们讨论此事,巴不得越闹越大,根本不管。   盛京城中也是一样的,几千条人命,绝对不是小事。   平常从护城河里捞出来一具尸体,盛京都能议论许久,何况几千条人命啊,再加上安王一派人的推动,简直是要闹翻天了。   御史台也分成了两派,已经吵了一上午。   昨日去参加宴会的张御史急得已经站起来了,高声道,“沈大人,蔡大人,您二位怎能对此事视而不见,那可是几千条人命啊,三年啊,三年不得昭雪,大人,您两位何时畏惧过权贵之人,如今竟然一言不发,岂能如此,沈大人,我可是奔着您,才来御史台的啊!”   沈秉看这年轻人着急上火的模样,和蔡御史对视一眼,看来御史台,这是后继有人了啊。   沈秉道,“先坐下,这件事情,得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沈大人,我都快急死了!”   蔡御史上前拍拍他的肩膀,道,“你呀,得沉得住气,咱们直言进谏,最后是要让陛下和朝臣们信服的,不能信口开河。”   两人把这个着急上火的年轻人劝住了,这才开始商议对策。   江星列是最沉得住气的,今天有人来问这件事情,他一句话全部打发了,那就是“不要传谣言”,除此之外,半个字都没有多说。   任谁过来,都难从他嘴里撬出再多的话。   下午,沈绵闲来无事,坐在国史馆喝茶,听朱闻舟沈姐姐长沈姐姐短,说各种有趣的事情。   正说的热闹,朱闻舟看见几个内侍过来,示意沈绵去看。   内侍走到沈绵面前,客客气气地行礼,笑道,“江夫人,老奴是嘉妃娘娘宫里的,想来您也不记得了,您好些日子不进宫,娘娘很是想念您,请您进宫去说说话。”   沈绵早有准备,起身还礼,道,“哪儿能不记得您呐,李公公,我这也没什么好收拾的,现在就过去吗?”   李公公道,“江夫人请。” 第423章 大义灭亲   朱闻舟有些担心,毕竟昨天的事情,据说罪魁祸首就是薛家,嘉妃可是薛家的人,现在把沈绵喊进宫,能有什么好事。   “沈姐姐,您~”   “没事,世子来接我的时候,你们跟他说一声就行,我与嘉妃娘娘相识已久,只是有些日子没见,没事的。”?沈绵从容道。   王文峰拽住了朱闻舟,道,“江夫人放心,我会转告世子。”   沈绵点头,和李公公一起进宫去了。   进了宫门,李公公的话就多起来,“江夫人,我们娘娘因着盛京之中的流言蜚语,着急上火的,一整天都没吃饭了,您帮着好好劝劝她。”   沈绵心想,当年的事情,是嘉妃向皇帝求的情,个中内情,她肯定是最清楚的,现在闹得风风火火,她自然比谁都着急。   “公公放心,我一定劝说娘娘,左右有陛下护着,肯定没事儿的。”沈绵道。   李公公点头说是。   沈绵刚进嘉妃宫门,就见她着急忙慌地迎过来,道,“绵绵啊,你可算是来了,昨天到底是怎么回事,闹得这么大,宫里都传起来了。”   沈绵正要行礼,被嘉妃一把扶起来,“你先坐下再说。”   沈绵没喝茶,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嘉妃越听脸色越难看,最后喃喃说道,“果然,果然,我就知道,这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沈绵面露惊讶,“娘娘,只是流言,没有证据,或许是有人构陷,陛下还没有下旨调查,?您别着急。”   嘉妃何等聪敏,事已至此,她自然不会相信沈绵的劝慰。   人家的二哥哥可是差点死在他们薛家手上,要是现在嘉妃还故作不知,那就没意思了。   嘉妃正色道,“绵绵,你我相识多年,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这件事情,确实是真的,只是我没想到会这么严重,只以为父兄是贪图一点银两,当年事发之后,我求了陛下,让他饶过父兄这一回,?你现在就跟我说,该怎么办吧。”   她擦擦眼泪,抓着沈绵的手,诚恳说道。   沈绵道,“娘娘,我还是那句话,陛下没有下旨,谁都不知道之后会怎么样,陛下上回没有追究,那这次大约也不会追究,您不必着急。”   嘉妃咬着嘴唇,她当然可以去求陛下,为薛家求情,可是之后呢,她和她的儿子,以后就要背负这许多条人命,她可以背负骂名,但是净玄不能啊。   净玄还这么小,要是他有一个祸国殃民?的母亲,以后哪里还有好日子过。   嘉妃下定决心,道,“当年是我糊涂,陛下一向英明,却已经为我?枉顾了大夏律法一回,这等事情,是绝没有第二回 了!“   沈绵握着她的手,道,“?娘娘既然已经有了决定,又何必来问我。”   嘉妃叹了口气,道,“到底是我的亲人,血脉相连哪。”   大义灭亲之事,她还做不出来。   “我知道娘娘的难处,只是事已至此,您得做出决断来。”沈绵提醒道。   嘉妃苦笑一声,“你说的是,我得有个决断。”   沈绵迟疑了片刻,道,“其实陛下爱护娘娘,?这件事情,娘娘未必没有别的办法。”   嘉妃笑道,“你是在试探我吗,绵绵啊,你说这样的话,实在是违心了些,你的性子,我还是知道的,不说嫉恶如仇,但我一家人,犯下这样的杀孽,想来你厌恶他们厌恶的很,我可不信你会让我去求陛下。”   沈绵索性道,“?是啊,娘娘,若是此事是真的,我自然难以忍受。”   “好些年前,我回青州避难,接连遇上水患和瘟疫,?水患并未惹出大事,青州知府处置得很好,可是瘟疫却极可怕,我只出去过一回,远远地看着青州当地的官兵,往城外抬病死的人,那段时日,青州尸横遍野,娘娘,您不知道有多可怕,这是天灾,难以避免,可是福县一事,若是真的,那就是人祸,几千条人命啊,娘娘,在大夏杀人性命者,超过三人,就必处死罪,百姓无辜冤死,于家遭遇灭门惨案,恕我直言,此事,实在太过恶毒!”   沈绵?端过茶杯,抿了一口,等着嘉妃的回答。   嘉妃扭头,去看在院子里玩耍的儿子,许久才说道,“你说的没错。”   嘉妃没有像沈绵这样的脾气,但如果世人都是这么想的,那她自然也必须这么想,皇帝喜欢她纯善,她自然得是那个纯善的嘉妃。   “安王妃前些日子就来找过我,”嘉妃说道,“只是我没想到,安王有这个胆量翻案,我帮他们做了一件事情。”   “何事?”沈绵问道。   嘉妃凑到沈绵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   沈绵皱眉,“娘娘,您就不怕~”   嘉妃一笑,“我怕什么,那药,是玄策送过来,宁嫔又给陛下的,与我何干。”   沈绵没再说什么,这宫里的女人,果然没一个省油的灯。   “行了,后面的事情,我知道该怎么办,”嘉妃道,“你回去吧,免得世子来跟我要人。”   沈绵起身向嘉妃行了一礼,道,“那我就不打扰娘娘,改日再来看望您。”   嘉妃点头,这时六皇子从外面跑进来,看见沈绵后,上前拉着她的手,道,“绵姐姐你来啦,最近润哥儿都在你家里,我在宫里都没人玩了,他什么时候回来。”   沈绵蹲下,说道,“他最近都住在我家里,大约有些日子回不来,过几日我带他去东宫,跟你一起玩儿。”   六皇子点头,沈绵把荷包里剩下的糖放进他手里,道,“今天没剩几个了,以后再给你带。”   六皇子苦着脸,张开嘴给她看,然后说道,“我的牙都掉了,太医不许我吃糖。”   嘉妃道,“他换牙呢,过些日子门牙大概都要掉了。”   沈绵摸摸他的头,道,“净玄果然是大孩子了。”   净玄露出腼腆的笑容,“我马上就长大了。”   沈绵跟净玄说了会儿话,这才出宫。   送走沈绵,嘉妃把儿子抱紧怀里亲了亲,然后把侍女喊过来,道,“净玄,母妃送你去东宫,去神策妃那里,跟圆圆玩好不好?”   “好。”净玄高兴地点头,不管是圆圆还是润哥儿,有人玩就好。   把儿子也送走,嘉妃吩咐侍女,给她脱簪,然后换了一身白衣,傍晚的时候,在御书房门口跪下。 第424章 携手同游   沈绵出宫,时辰还早,她没有回府,而是去了大理寺。   江星列正处理文书,听说沈绵在外面等候,当即便将出门把她带进来。   听说这个消息,一向严肃的大理寺上下都热闹起来,纷纷跑出来,想瞧瞧静国公府声名在外的世子夫人是什么模样。   江星列也不藏着掖着,挽着沈绵的手臂,大大方方让他们看,一路把沈绵送进偏厅待客的地方。   “我这样堂而皇之的进来,会不会不合规矩。”沈绵道。   江星列笑道,“?你都进来了,才问合不合规矩。”   沈绵道,“算了,不合规矩也是你的过错,正好让陛下找借口申饬你。”   皇帝要教训人,什么事情不是理由,哪里还需要专门送上门去,不过御史台肯定是要提醒的,只是沈绵并不在意。   江星列笑笑,“饿不饿,?中午吃的什么?”   “?中午吃的羊肉汤,泡的饼子,”沈绵说着笑起来,“下午国史馆里到处都是一股子羊膻味,朱翁差点就去跟厨子打架,说以后大夏的史书和名家画像,都是一股羊膻味,可笑死我了。”   江星列把沈绵搂到怀里,仔细嗅了嗅味道,说道,“嗯,是有点儿味道。”   沈绵推开他,道,“你快去忙吧,我等你一起回家。”   “嗯,宫里那位怎么说的?”江星列问。   “不用我说什么,她的想法,和你的倒是差不多,想来不会耽误事情的。”沈绵说道。   江星列一早就预料到嘉妃会找沈绵,早就和沈绵商量好了说辞,让沈绵说给嘉妃听。   不然以沈绵的性格,怎么可能再三劝说嘉妃去找皇帝求情。   “那就好,”江星列起身,道,“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置,你等我一会,咱们一起回去。”   沈绵点头,江星列拍拍她的手,这才离开。   等到回家时,天色已经黑尽。   沈绵和江星列上了马车,却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先去了?糖水巷。   巷尾的馄饨摊子已经没有了,两位老人在这几年里相继离世,那里成了一家卖炸货的小摊。   两人?挽着手,像从前一样穿过这条巷子,大包小包买了不少东西,边买边吃。   江星列走在沈绵身旁,沈绵回头打量着江星列,道,“你是不是胖了。”   江星列当即警惕起来,低头看看自己的肚子,道,“没有吧,还跟往常一样,你看错了。”   沈绵又看了看,道,“嗯,还好,?可能是我看错了,不过你要小心些呢,好像你们男人临近而立之年,都容易胖,你可不能日后挺着个将军肚,一点都不好看。”   盛京富贵乡,又不似前朝那样,男子也要修长瘦弱,才算好看。在盛京,大腹便便的男子可是一点都不少的。   江星列揽着她的肩膀,笑道,“我不嫌你胖,你倒是要嫌弃我了。”   沈绵反驳道,“我哪里胖,我最近天天在国史馆,我姐姐前日看见我,还说我瘦了。”   江星列不做声,心里却想,沈绮哪一回见了沈绵,都跟见了亲女儿似的,问她最近吃的好不好,喝的好不好,是不是又瘦弱了,有什么想要的。   好像沈绵在静国公府吃了天大的苦头似的,沈绮的话根本就不能信,在她眼里,沈绵瘦了是瘦了,胖了也是瘦了。   “是不是国史馆的饭不好吃,”江星列并不反驳,“我就说叫梨花阁中午给你送饭,要不然家里做好给你送过去也行,你不听。”   沈绵道,“算了,瘦一点也好,不碍事,何况我在国史馆一个月的俸禄,还不够在梨花阁吃一顿饭的,不吃那儿的饭,我要亏死了。”   “国公府又不缺那点儿银子,你在青州的庄子很赚钱,你身为世子夫人,每月都有份例,怎么还亏待自己。”江星列道。   沈绵想想也是,不过还是说道,“国史馆的饭也挺好吃的,今天的羊肉汤就很好喝。”   国史馆的饭自然是不含糊的,那一群大小伙子,吃不饱饭怎么干活。   两人回到静国公府时,时辰已经不早。然而访客却是苦等了两个时辰,至今不肯离去。   沈绵去洗漱,准备休息,江星列去应付访客,正是今日没在大理寺见到他的人。   福县的案子,内情复杂,往下牵扯到许多地方官员,往上牵扯到朝中官员,要是事情翻出来,虽说最后拍板不追究的是皇帝,可是皇帝怎么会有错呢。   若是皇帝没错,有错的,就是他们。   这人今日过来,就是想求江星列指一条明路。   江星列懒得应付这人,指点他去找安王,直说这件事情是因安王而起,安王肯定保得住他,怎么会找到自己这儿。   事实上安王的路子这人不是没走过,可是结怨已深,哪里走得通,思来想去,还是静国公府世子手眼通天,又得陛下爱重,便过来了。   打发走这人,江星列才回来洗漱,等他洗漱好,沈绵已经躺在床上打哈欠了。   “大晚上的,谁来找你。”沈绵道。   “牵扯进了福县的案子,让我给他想办法,”江星列道,“说要是我能救他,就给我十万两。”   沈绵惊道,“十万两,这是贪了多少银子,能给你十万两!”   沈绵当年的嫁妆才不到三千两,虽然她现在不缺钱,但是十万两,对沈绵来说,数额过于巨大。   “是啊,所以他完了,刑部大牢肯定给他预留好了位置。”   沈绵靠在江星列怀里,道,“这案子落不得你手上?”   江星列摇头,“谁最想翻案,自然是谁去查,我为什么要揽这个烦人的差事。”   “说的也是,安王以为这绳子的那头是太子,肯定扒的天翻地覆,”沈绵道,“可是到时候怎么收场,陛下要是没面子,还指不定要做出什么事情来,你首当其冲跑不了。”   “如何收场,那就是太子的事情,和我们无关。”江星列道。   这个计划他们一开始布置,后面的事情,自然是环环相扣,没有疏漏的,江星列的事情已经做完,接下来,只等事情顺利发展。   “太子的位置,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才稳固。”沈绵道。   “太子的位置,就没有稳固的时候。”   沈绵蹙眉,忽然想起自己忘了一件大事,忙道,“宁嫔,给陛下吃了玄策的丹药!” 第425章 以退为进   “陛下的新宠?”沈绵?不解道,“陛下不是最宠爱嘉妃娘娘吗,我倒是不知道宁嫔成了新宠。”   江星列倒也不奇怪,除非必要,沈绵连盛京地世家都分不清楚,皇帝宠爱谁,她就更不会在意了。   ”对,”江星列道,“最近和嘉妃平分秋色,大约是安王送进宫去的,你这么一说,估计是为了方便给陛下送丹药。”   沈绵打了个呵欠,“你说陛下,生这么多儿子干什么,安王今天敢给他吃丹药,明天还指不定做出什么事情来呢,不知道这是生了个儿子,还是生了个祖宗。”   江星列看她犯困,搂着沈绵在怀里,道,“都是孽债,快睡觉,时候不早了。”   沈绵闭着眼睛,倒在江星列怀里,睡觉去了。   两个时辰前,宫中。   嘉妃脱簪,跪在御书房门口,自然是惊动了皇帝。   而皇帝陛下正红袖添香,他身旁站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子,肤白如雪,一双圆眼,鹅黄衣裙,不似宫中得宠的妃嫔,宛若邻家少女,?很是活泼俏丽。   仔细说起来,神态模样,甚至说话的语气,都有些像刚刚进宫时候的嘉妃。   “陛下,嘉妃姐姐这是怎么了!”宁嫔挽着?皇帝的手,娇嗔道,“陛下快把姐姐叫进来问问。”   福县一案,当年是皇帝亲自压下去的,他那时宠爱嘉妃,因此不计后果,也是觉得这个后果他兜得住。   但是事已至此,满城风雨,皇帝知道这个案子,不给出一个合理的交代,已经是不可能了。   在皇帝眼中,嘉妃此来,肯定也是为了她的父兄求情,皇帝并不想见她。   但让她跪在御书房外面,那未免太过难看,毕竟是自己的宠妃,还是皇子的生母,身份摆在那里,若自己不理会,日后这个宫中,就没有他们母子的位置了。   嘉妃也不着急,就安安静静地跪在御书房外,沉默地等候着?。   皇帝思量片刻,便吩咐内侍,道,“让她进来。”   然后皇帝看看身边的宁嫔,道,“行了,你也回去吧。”   宁嫔自然不肯,噘着嘴道,“陛下,妾身想留下嘛,不知道嘉妃姐姐有什么事情,若是可以,妾身也想帮着姐姐一些。”   嘉妃进来之后,就听到宁嫔?这样说话。   嘉妃跪在地上,行礼道,“妾身拜见陛下。”   皇帝一时间也没顾上和宁嫔说话,只冷淡道,“先起来,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怎么把自己作弄成这副样子。”   嘉妃依言站起来,看了旁边的宁嫔一眼,又垂下眼眸,不再说话。   宁嫔用帕子掩着嘴,柔声道,“陛下,依着妾身看,嘉妃姐姐肯定不是有意的。”   嘉妃抬起头来,看向皇帝,目光盈盈,神情凄惶,衬得那张本就美丽的面容,越发有种难以言喻的美感。   “陛下。”嘉妃低低地喊了一声,复又垂下了眼眸,不再说话。   皇帝看向宁嫔的目光,当即严肃起来,回头说道,“你回宫去!”   宁嫔当即回过神,恨恨地瞪了嘉妃一眼,不敢再留在御书房,赶紧回宫去了。   在皇帝心中,嘉妃是不一样的,即便他现在宠爱宁嫔?,宁嫔也是绝对比不过嘉妃的。   嘉妃的凄惶不安,皇帝都看懂了。   薛家风雨飘摇,日后必定是个家破人亡的下场,嘉妃性情温和,自然害怕,如今脱簪请罪,已经跪在他面前来了。?   可自己还留着宁嫔,这难道不是默认,让宁嫔看她的笑话吗。   想到这里,皇帝道,“?你想说什么,朕都知道。”   嘉妃苦笑一声,道,?“陛下,妾身不是来求情的。”   皇帝道,“?来请罪的?”   “陛下,三年前,妾身仗着陛下爱重,为父兄求情,妾身只以为他们眼皮子钱,贪财,却没有想到,他们惹下这样的滔天祸事,”嘉妃重新跪下?,道,“妾身此举,让陛下蒙羞,甚至要背负骂名,妾身羞愧难当,断然不敢再求情,还请陛下下旨,还于县令一个清白,还福县百姓一个公道。”   嘉妃说罢,跪伏在地。   她死死地咬着嘴唇,强忍许久的眼泪,还是流了出来啊。   决定放弃家人,对她来说,可谓是锥心刺骨之痛。但事已至此,她没有办法了。   福县的案子,实在是太可怕了,几千条人命啊,嘉妃当年是不知道他们竟然惹下这样的祸事,否则~   否则她一定会想办法把首尾收拾干净,不会让人抓住把柄。   但现在闹得天下皆知,她就是再有手段,也保不住这些薛家了。   皇帝掐了掐眉心,道,“起来吧,此事也不是你的过错,是朕的决定。”   嘉妃当年来求情时,正值六皇子生病,连着好几天发热,嘉妃日夜看护,憔悴非常,她来求情,皇帝一时心软,当时的案情也并不是很明朗,急需有人替罪,皇帝便答应下来。   “?不,陛下,是妾身糊涂,”嘉妃已经起身,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她道,“妾身妇人之见,一心护着父兄,不拿百姓的命当一回事,薛家本就罪该万死,妾身也难逃罪过,陛下,妾身今日并不是来求情的,请陛下不必顾忌妾身,秉公办案,妾身之责,绝不让陛下承担。”   嘉妃的眼泪已经收住了,她没有作小儿女姿态,而是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样。   “陛下,只是净玄无辜的,妾身想将净玄交给太子殿下抚养,如此,妾身即便一死,也能安心了。”她一直忍着眼泪,最后说到净玄的时候,才忍不住低声哭泣起来,她这个时候看起来,更像一位母亲了。   皇帝叹了口气,道,“薛家之事,朕?也不能包庇,只是此事,与你和净玄有什么关系。”   皇帝还不至于把责任推到自己的女人身上。   嘉妃低声哭泣道,“陛下,净玄有妾身这样无知的母亲,实在是妾身连累了他!”   皇帝起身,嘉妃也赶紧站起来,皇帝走过来,扶着她的手臂,道,“你陪伴朕多年,一直很好,唯一的错处,只在你父兄身上,你放心,薛家尚且年幼的孩子,不会有事。”   嘉妃一直懂事,起码是比起宁嫔懂事多了,这些年来,嘉妃从不在宫里挑事儿,对谁都是客客气气的,皇帝很满意。   嘉妃伏在皇帝怀里,?嚎啕大哭起来,“陛下,陛下,妾身好难过啊,陛下,陛下,妾身以后就只有您和净玄了,您别不要妾身,妾身一定听话!”   皇帝拍拍她的肩膀,道,“说什么糊涂话,?又不是小孩子了。” 第426章 帝王之心   嘉妃脱簪请罪,在宫中闹得沸沸扬扬,宫中不少妃嫔都等着看她的笑话。   第二日大朝会,御史台上折子,请皇帝下旨,重新调查当年福县一案。   皇帝心里不大高兴,这事儿当年是他办得不地道,只是现在看着这些奏折,觉得自己的脸皮都被人撕下来了,实在难堪。   皇帝点头,道,“此案事关重大,诸位爱卿说说,由谁来主审?”   众人相互看看,最后蔡御史上前道,“陛下,大理寺卿江大人,公正严明,熟读律例,由他主审,再适合不过。”   江星列这几年主审过不少案子,确实是没有出过一点纰漏,这个案子让他来审,肯定能够?清楚。   江星列低眉顺目,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没有上去请命的意思。   皇帝看见江星列就闹心?,这会儿一听江星列的名字,脸色都不是很好看,江星列自然也是知道这一点的。   “陛下,”穆丞相上前,道,“陛下,涉案的薛氏一族,乃是皇亲国戚,大理寺卿主审,不太合适,不如由太子殿下主审。”   朝中议论纷纷,终于有人提到了安王。   皇帝看看太子和安王,问道,“你们两个,谁来主审?”   太子上前一步,道,“父皇,儿臣近日空闲,不若由儿臣主审。”   安王一看太子由争取的意思,当即道,“父皇,儿臣封王多年,不能像太子兄长一般,为您分担国事,也不能像齐王兄一般,戍守边关,保家卫国,还请父皇下旨,儿臣愿意全心全意,详查此案,给所有涉案人一个公道。”   安王据理力争,大有为国分忧的意思。何况这个案子,就是他一手挖出来的,现在事情证据确凿,难道还能让太子占了便宜吗。   太子自然也不肯轻易放手,“父皇,此案事关重大,三弟并未主持过此等大案,难免会有疏漏,还是由儿臣来办。”   兄弟二人在朝堂上争论起来,一众大臣各自拿出理由,或支持安王,或支持太子,双方争执不下,最后都没有拿出结果来。   皇帝被他们吵得头疼,最后索性下朝,留下几个重臣在御书房商议。   不仅要决定主审的人,审一个案子,需要各方人马配合,一个都不能少。   御书房里继续吵嚷,皇帝把江星列和沈瑞喊到面前,直勾勾地看着他们。   两人一齐跪在地上,都不说话。   皇帝道,“你们两个,倒是好手段,把这件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朕不答应翻案,都没有办法了。”   沈瑞神情严肃,道,“陛下,臣初到蜀州时,曾见过福县县令一回,他为人清正执拗,得罪了当地不少人,但在百姓之中,声名极好,三年前案发时,臣只当自己看错了人,后来却知道有如此内情,臣日夜难安,却知道,这个案子不是轻易可以翻案的,只有陛下开口,才可以翻案,臣也是无可奈何,还请陛下见谅。”   “你怎么不问问朕,说不定朕是被人蒙骗,才因此没有查下去。”皇帝道。   皇帝真的觉得自己的脸皮像是被撕下来了一般,这会儿心情实在不好。   江星列道,“回禀陛下,臣当日立刻就来找陛下了,只是陛下赐臣一把天子剑。”   皇帝闻言,冷笑一声,“你既然拿到了天子剑,难道还不明白朕的意思吗!”   “陛下,臣明白您的意思,有人却并不明白,”江星列从容道,“臣是陛下的臣子,自然谨遵王命,说实话,福县的人命,于县令一家的案子,陛下没有下令,臣便没有追查的意思,只是有人锲而不舍,有些事情,自然就瞒不住了。”   皇帝的目光扫过沈瑞,这个年轻人,他是挺喜欢,知进退,有分寸,福县一案他纵然心有不安,但也绝不会急功近利。   江星列在自己身边长大,从小就不是什么热心人,皇帝知道,是他的三儿子一心翻案,想搏政绩。   这两个人,只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   “起来吧,”皇帝道,“既然如此,这个案子,就让老三去查好了,朕就如他的意。”   皇帝下了决定,也不准备听这些人吵嚷,准备把人全部打发走。   众臣离开,江星列走在宫道上,只要回去等安王翻案就好。   只是走了一段路,他就跟沈瑞说了一声,匆匆走回御书房。   皇帝看见是江星列返回,道,“还有什么事儿,朕的脸皮都让你们揭下去了,还不够吗?”   江星列坦诚道,“陛下,臣听说,陛下您在服用丹药。”   皇帝瞳孔缩紧,随即淡然,道,“你听谁说的?”   江星列没有回答,只是说道,“陛下,长生之道不可取信,都是骗人的,您要保重身体,别胡乱吃那些东西,若是不舒服,还是请太医瞧瞧最好。”   皇帝敛起眼眸,摆摆手道,“行了,朕什么时候要听你这个小辈说教了,出宫去吧,整日接送你媳妇来回,还让她进了大理寺官衙,个没出息的东西!”   江星列道,“陛下教训得是,您教导臣长大,是臣辜负了您的期望,您一定要保重身体?才是,臣告退。”   说完这些话,江星列这才离开。   皇帝靠在椅背上,对林总管说道,“别家孩子,年纪越大,越能算计,他倒是好,越活越回去,心慈手软,朕当年,一早就该给他和明仪指婚,就算没指婚,也不该让他娶了沈氏那个没心没肺的回去!”   林总管赶紧给皇帝倒茶,笑呵呵地劝慰道,“陛下,世子这是心疼您呢,老奴看您挺高兴的。”   不管江星列这是真心还是假意,林总管都佩服他这一手,皇帝周围的人多,但是有几个是真的关心他的。   江星列这话一说出口,皇帝知道江星列关心他,心里肯定不会再怪罪他插手案子的事情。   皇帝瞪了他一眼,正要说话,小内侍过来传话,“陛下,宁嫔娘娘来了。”   皇帝闻言,问林总管,“昨日嘉妃进来,宁嫔行礼了吗?”   林总管一怔,回过神说道,“老奴没有记错的是,应该是没有的。”   皇帝道,“这规矩学的太差了些,降为贵人,闭门思过,好好学学规矩。”   “是。”林总管道。   “还有,天气越发热了,嘉妃怕热,只是用冰太早不好,叫太医去瞧瞧,给她用些降燥的汤药,”皇帝从容吩咐,“六郎,让东宫带些日子。”   林总管一一答应下来,立刻去吩咐了。 第427章 上兵伐谋   傍晚,江星列和沈绵回到家中。   沈绵忍不住追问,“陛下没有迁怒你和二哥哥吧。”   “自然是生气了,”江星列道,“不过也没什么,陛下还不至于为了一个女子误国?。”   沈绵点头,“那就好?,我就担心牵连到你们身上。”   “陛下还没糊涂到这种地步。”江星列道。   皇帝纵然有诸多问题,但在江星列看来,皇帝总体上是个好皇帝,这件事情让他难堪,但他不会对自己的臣子乱来。   沈绵听到这话,拉着江星列的袖子,“那你们让安王翻案,不是平白给他增添政绩吗,陛下又不会因此处置他。”   “陛下本来就不会处置安王,”江星列道,“只是安王急功近利,会让陛下觉得,他这个儿子,野心勃勃,想要取代他,陛下年纪大了,安王如此,就是戳他的心窝子,再加上安王一定会将事情引到东宫头上,到时候鸡飞狗跳,有这么个儿子,谁不闹心。”   沈绵点头,“你这是~嗯,上兵伐谋啊。”   这也太能算计了,简直是走一步看十步,算计到了可怕的地步。   ”如此,累不累?”沈绵询问。   江星列道,“有些累。”   他说着话,就倒在沈绵肩膀上,“不过每日回来,靠在绵绵的肩膀上,为了绵绵能够过上安安稳稳的好日子,自然就不累了。”   这话有开玩笑的意思,朝堂之事,沈绵从年少起就开始接触,谋算手段固然令人厌烦,但江星列身为男人,他有自己的抱负。   他的手段,不仅是为了保护静国公府的尊荣,也是为自己谋求前程。   只有话本子里,才有那种为了心爱的女人拼死拼活,所做的事情都是为了所爱之人的男人。   沈绵是江星列生活中重要的一部分,但并不是全部。对沈绵来说,也是如此,她的生活中,丈夫固然重要,但画画也是一样重要的,这并不妨碍他们是一对相爱的、可以相互扶持,相互体谅的夫妻。   沈绵笑道,“那就有劳夫君继续努力,让我余生都安安稳稳地度过。”   江星列靠在沈绵肩膀上笑起来,道,“这是为夫的本分。”   “你哪里本分,我看你一点都不本分。”沈绵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了一下。   江星列起身,抱起沈绵往床上走,“那我才应该好好尽一尽丈夫的本分。”   沈绵圈着江星列的脖子,没有再说话。   第二天,福县一案三司会审的所有事宜,都安排的妥妥帖帖,安王走马上任,特地请沈秉过去帮忙查案。   沈秉也不是头一回三司会审了,从从容容地带着御史台的人便过去了。   沈绵听到这个消息,心中很是好笑,安王真是什么时候都不放弃“挑拨离间”这个大计,她姐姐是太子侧妃,沈家绝对不可能倒戈,可他还要做这些无用功,也是尽心尽力了。   嘉妃早已绝望,听到安王主审,还有沈秉这一干硬骨头的老臣查案,就知道薛家这一回,怕是要死个干干净净了。   她从听到这个消息开始就没有粒米未进,侍女急得团团转,劝慰她道,“娘娘,陛下处置了宁嫔,可见是心里有您的,六皇子也在沈侧妃那里了,您在陛下心里的位置,肯定不会动摇。   嘉妃嘴唇已经干的裂开,她声音沙哑,说道,“纵然他们有罪过,那也是我的家人,我不日就要家破人亡,只恨自己不能保住他们,哪里还吃得下饭。”   嘉妃跟坐在油锅上煎烤似的,派去蜀州的官差,这会儿,不,应该是更早之前,就已经上路了,等他们押解回京,肯定要一个多月,这期间,她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看着自己的家人一日一日地等死。   嘉妃的心也跟刀割似的,她道,“他们怎么就那么贪心,我这些年,不知道拿了多少好东西给他们,就算他们什么都不做,肯定也会有人巴结他们,上赶着送银钱,他们哪儿来的这么大的胆子,连修筑堤坝的银两都敢贪污,连朝廷命官都敢灭门,我怎么从前不知道,我爹和兄弟们有这么大的胆子!”   她蓦然想起那个家破人亡还能为自己报仇的于娘子。   侍女低眉顺目,不敢说话。   嘉妃一手扶着额头,许久难以平静,最后还是侍女说起六皇子,嘉妃才勉强吃了几口饭。   去蜀州的官差比嘉妃想象得更快,薛氏满门到盛京的时候,是五月末,天气越发炎热。   沈绵已经在国史馆忙碌了将近两个月,眼看这本书编成遥遥无期,她还得早出晚归,沈绵已然心生倦怠。   她好说歹说,借口生病,才从朱翁那里求得了几日的休息时间,在静国公府中躲懒。   江星列傍晚回来,看见沈绵倒在躺椅上,拿扇子遮着脸,已经睡着了。   江星列推推躺椅,把她叫起来,道,“今日薛家人被押送回京,明日就要升堂审问了,要不要去看看。”   沈绵被他摇醒,不大高兴,道,“去不去都是小事,这案子早已经有了定论,我看盛京上下都要忘记这件事情了。”   江星列道,“咱们这位安王殿下,可不会让盛京百姓轻易忘记此事的。”   沈绵看着团扇上的仕女图,道,“他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上回去兰花示警,这回是什么?”   “谁知道,”江星列道,“行了,你先起来,傍晚天气凉,困了回去睡觉。”   沈绵起身,半靠在江星列身上,娇嗔道,“你帮我把这差事辞了吧,我瞧不见穆丞相,黄侍郎就是个大忽悠,我一提起辞了差事,他就要跟我长篇大论,说我画得最好,不要前功尽弃了,世子爷啊,快救救你夫人吧。”   “行,我明天跟丞相去说,就说你身虚体弱,不胜劳累,行不行?”江星列道。   沈绵立刻点头,“行,随你怎么说,让我从国史馆脱身就好,青史留名就算了吧,我跟你一起化成尘土,也没什么遗憾。”   江星列笑道,“不想当沈夫人,要好好当江夫人了。”   “对,我就当我的小沈氏好了。”沈绵道。   两人说笑着回屋休息。   第二日,安王就开始在刑部审案,果然事情再次闹得满城风雨,这回不是因为神神鬼鬼的事情,只是因为薛家的银钱数量,实在太过可怕。 第428章 悔之晚矣   嘉妃想见自己家人,皇帝自然知道,由着她去想办法了。   午后,嘉妃便到了大理寺监牢。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兄弟了,自从离开蜀州,入宫之后,她只知道薛家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好,却已经快要忘记父母兄弟的模样了。   自从女儿入宫,生下皇子,薛家在蜀州老家的日子过得顺风顺水,渐渐也少了顾忌,是万万没有想到,薛氏一族会被突然而来的禁军全部带回盛京。   薛家人至今都心存希望,他们打听到嘉妃还同往常一样受宠,便觉得至少自己性命无忧。   嘉妃扶着女官的手,一步一步走进阴暗的牢狱中,监牢的窗户开在高处,嘉妃适应了一会儿,才看清面前的情景。   嘉妃走过长长一段走廊,才在角落里看到薛家人。   她的父亲,叔伯,兄弟,堂兄弟这些成年男人,被关在一处,女眷和孩子在另一个监牢中。   薛夫人最先反应过来,她睁大眼睛,喊道,“阿照!阿照,你终于来了!”   嘉妃大名薛照,是薛家长女。   嘉妃快步走到母亲面前,隔着栏杆和母亲握住了手,低声道,“娘,女儿来看您了。”   薛夫人看着自己上着妆,仍然显露出憔悴的女儿,“我的阿照,娘好些年都没见过你了,都不敢认你。”   恐怕这就是最后一面了,薛夫人心想。   嘉妃苦笑道,“我早说过,让你们来盛京,你们不肯来,我是没想到,父亲和叔伯们竟然惹下这样大的祸事。”   薛夫人叹气,道,“报应,报应啊。”   家里男人做的事情,薛夫人不是不知道,只是她阻止不了,只能每日吃斋念佛,祈求菩萨原谅。   薛家大郎高声喊道,“长姐,长姐你快救我们,你快求陛下救我们啊。”   “是啊,阿照,”薛家二少夫人急急地哭起来,道,“六郎他才一岁啊,长姐,你看看六郎,你还没见过他呢,长姐救救他啊。”   薛家的小孩子们好像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茫然地看着前面。   薛六郎被母亲按倒,跪在地上,女眷里传来一片哭泣声。   嘉妃没理会她们,只看着母亲,有些疲倦,道,“娘,家里的事情,您为什么瞒着我。”   薛夫人摇头道,“这是薛家的报应。”   “你这妇人,你胡说什么!”薛父终于开口,恨不得上去给她两个巴掌,道,“什么报应,什么报应!”   他只是一时不察,叫人钻了空子而已!   薛夫人多年高声道,“难道不是报应吗,你杀害福县县令一家,现在薛家落到这个下场,难道不是报应吗!”   薛夫人泪流满面,握着长女的手,道,“阿照,你别管这件事情了,你别管了,你只管保重自己和六皇子,千万不要为薛家求情。”   “娘,娘你在说什么呢!”薛家大郎尖叫起来,“现在只有姐姐能救我们,娘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姐姐,姐姐你要是不救我们,咱们一家人都要死了啊!姐姐,你最疼我们,你怎么舍得!”   嘉妃揉揉眉心,对薛家男丁说道,“父亲,诸位叔伯,大郎二郎,你们这一回,死罪难逃,陛下开恩,会留下薛家女眷和十岁以下男丁的性命,我今日来,就当是道别了。”   薛父直到这时候才变了脸色,惊道,“阿照,你说什么,你没有去求陛下吗。”   他惊恐地四处看着,“阿照,你救爹爹,只要救咱们一家人就够了,其他人都不用管,阿照,你救爹爹!”   “二叔,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几个堂兄弟惊恐地上去拽着薛父的袖子,当即乱成一团!   嘉妃见状,呵斥道,“够了,吵什么,当初做出这样的事情,就该知道是什么结果,现在知道害怕了,杀人的时候你们怎么不怕!”   “沈瑞是什么人,那是太子侧妃的弟弟,静国公府世子夫人的哥哥,你们连他都敢追杀!”   嘉妃看看一众亲眷,硬是把后面的话都忍了下去,一大家子人,连一个女人都对付不了,还让于氏女拿到了罪证。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留着有什么用!   嘉妃侧过脸,道,“母亲,我回去了。”   薛夫人泣不成声,道,“你回去吧,别连累了你自己。”   嘉妃颔首,没有再理会叔伯兄弟的求情,扶着女官的手离开了。   走出牢狱之后,嘉妃忍不住泪流满面。   女官劝慰她道,“娘娘,好歹夫人和小郎君小娘子们不会有事,您别哭了。”   嘉妃没说什么,只是还没出刑部大狱,嘉妃就被人拦住了。   “嘉娘娘留步,本王有几句话,想问问您。”安王不知何时到来。   嘉妃只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殿下有什么事情?”   安王道,“救命的事情。”   静国公府中。   沈绵一手撑着下巴,睁大了眼睛,道,“三百万两?”   “不止,”江星列道,“不止这些,只是眼下才查到这些而已,嘉妃得宠不过七八年,可见薛氏的敛财手段。”   沈绵道,“竟然如此贪心,连人命都不顾,也真是该杀!”   江星列道,“薛氏一族难逃死罪。”   “算了,不说此事,”沈绵有些心灰意懒,道,“我一想到这样的案子,竟然要靠着手段翻案,就觉得心里堵得慌,就这还想让我去修国史呢,我看那国史修的风光伟业,也不知道中间多少龌龊事情,真是兴亡百姓都苦。”   江星列拍拍她的手臂,道,“你这差事,怕是轻易推脱不得,今日我去问穆丞相,他不肯答应,还跟陛下告状,说你好几日没去国史馆了,要是再不去,就要上门来请了。”   沈绵一听,当即倒在江星列怀里哼唧起来,“哎呦,还离不开我是怎么的,非要我过去。”   江星列搂着她,安慰道,“没事,没有大朝会的时候,我早上送你过去,下午接你回来,倒是还好。”   沈绵虽然不像以前喜欢熬夜,但整日在家闲着,她难免睡得晚,最近天天去国史馆,赶着点卯,江星列看她早睡早起还挺好的。   这话他不敢跟沈绵说,只能好声好气地劝慰了几句。   “那我明日接着去国史馆好了,”沈绵在江星列身上,活像发蔫的花儿,“朱翁明日逮着我,肯定还要教训我一回。”   “朱翁逮着陛下都想教训两句,你不用放在心上。”江星列安慰道。   “我都习惯了,”沈绵道,“唉,明日又得早起了。”   江星列拍拍她的手,道,“那咱们今晚早些休息。” 第429章 矫枉过正   第二天沈绵早起,到了国史馆之后,就被朱闻舟追着问话。   “沈姐姐,你身体好了吗,怎么不在家多休息几日?”朱闻舟问道。   沈绵有点心虚,轻咳一声,笑道,“已经没事了。”   “没事就好,”朱闻舟道,“沈姐姐你回来的正是时候,陛下看了太祖的画像,觉得英武不足,要咱们改呢。”   沈绵顿时心生绝望!   她心想,她应该再多病几日的,好的太早了!   “太祖皇帝陛下的画像还要改,他老人家不就长得那个模样,还得怎么改。”沈绵蹙眉。   朱闻舟也跟着叹气,他四下看看,小声对沈绵道,“他们都说,您画得太祖皇帝陛下忒太像屠户了。”   “那太祖皇帝陛下年轻的时候本来就是屠户嘛!”沈绵忍不住抬高了声音。   朱闻舟忙道,“我的好姐姐,您小声点,叫人听见再去跟黄侍郎告状。”   “我怕他做什么,还不叫人说句实话了吗!”沈绵气愤道,“我不改,谁愿意改谁改,太祖皇帝陛下就算是屠户出身,那也是大夏的开国皇帝,拯救黎民于水火,比他们强多了,还轮得到他们以貌取人,真是浅薄!”   沈绵说罢,一甩袖子上楼去了。   她这句话声音不小,楼上楼下不少人都听见了,都议论起来。   这些日子众人也知道沈绵的脾气,素日里性情温和,只是谁让她把画往好看的改,她就跟谁争论。   因此众人提到沈绵,都要叹一句,不愧是御史家的女儿,驳斥起人来,真是头头是道。   沈绵拒不改画,一早上都在国史馆里闲坐。   江星列身为大理寺卿,虽说没有参与福县一案的审理,但有些事情,还得他去盯着,眼看案子即将审完,江星列也不得不去了刑部旁听。   沈秉看见女婿,脸色当即好看许多,道,“我听说绵绵这几日赖在家里,不肯去国史馆?”   “今日去了,”江星列道,“她不喜早起,这才不想去的。”   沈秉听到这个理由,哭笑不得,道,“都是我与她母亲宠的她娇纵任性,本以为嫁给你就要好些,你怎么也是纵得她没有边际,多大的人了,竟然不愿早起。”   江星列道,“没事,我年长她许多,占了便宜,纵着她无妨,岳父不必担心。”   沈秉拍拍他的肩膀,道,“辛苦你了。”   江星列捡着好听的话把沈绵夸了几句,翁婿两人便进了衙门,在旁边听审。   将近午时,案子基本上已经尘埃落定。   审了半个月,福县一案的前因后果,里里外外牵扯到的人,已经基本查清,被抓的京官,已经让刑部大狱都热闹起来,更不提牵扯进去的地方官员。   只是还有最近一个问题,当年到底是谁做主,把所有的事情压下去的。   安王靠着此案,迅速得到盛京中不少官员的投诚,但他要的,还是这最后一个结果。   大多数人都觉得最后的责任,应该落在嘉妃头上,但安王显然没有提过,他将几个牵涉其中的东宫门下翻来覆去审问了一遍,显然是剑指太子。   沈秉看向江星列,江星列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   安王为什么要审这个案子,就是以为靠这个案子,他能把太子拉下马啊,否则他怎么会不惜得罪朝中不少官员,也要审这个案子呢。   几日后的大朝会,安王把所有的证据都呈上去,详细陈述事件的经过,甚至没有避忌,直接提到了太子。   “父皇,”安王朗声道,“薛氏一族,是为元凶首恶,当年福县县令自尽一事,也曾被人提交京中,只是不知为何,案卷却被束之高阁,儿臣以为,当年定是有人出面,包庇了薛氏一族,此人若不严惩,于县令一家,福县百姓之亡魂,岂能得到安息,父皇,儿臣以为,应当继续追查,将此人揪出,否则,大夏律法岂不是成了摆设。”   安王义正辞严,朝臣们纷纷附和。   皇帝看着这个儿子,一时间都开不了口。   他该说什么,这个案子,当时就是他亲自开口压下去的,为了自己的宠妃。   这要是再查下去,他就得写封罪己诏了。   可是看看老三,他要是说不追查,估计也得背上一个包庇嫔妃的罪名。   但皇帝到底是皇帝,皇帝虽然脾气好,但他并不想背负这个责任。   他一把年纪,当了这么多年皇帝,勉强算得上功大于过,背上这个罪过,皇帝觉得,自己恐怕要被后人认为是一个昏庸无能的君主了。   皇帝不甘心啊,他只是一时不察,就要背负千古骂名,这太不值得了。   “父皇,肃清朝堂,这是为大夏做长远打算,还请父皇恩准。”安王见皇帝无动于衷,最后再说了一遍。   太子这时上前一步,道,“父皇,此案绵延两月有余,举国震动,若是再不结案,难免要引起百姓不满,让朝野不安,父皇,儿臣以为,应当及时结案,免得人心惶惶。”   安王一听这话,当即认定太子是心虚了。   “太子殿下这是什么意思,若是心里没有鬼,岂会不安,太子殿下未免太过和善,才纵容得东宫有人卷入其中,吞吃百姓骨血!”安王高声反驳。   太子从容道,“朝中十余名官员已经被抄家,安王还想如何!”   太子和安王带领朝中官员分成两派,当即争论不休,足足吵了半个时辰。   安王每说一句,皇帝就觉得戳在自己的心窝子上。   寻常人做了错事,听到各种指责之后,或许会觉得愧疚不安。   但皇帝身居高位多年,他听到这样的指责,只会恼羞成怒,他即使后悔和不安,也会把那样的情绪掩藏起来,故意忽视。   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是不会有错的。   双方争执不休,皇帝终于忍不下去了。   太子道,“三弟未免矫枉过正!”   “兄长太过慈和,岂能服众!”安王不甘示弱。   皇帝拍案而起,道,“行了,改日再议,今日先散了!”   安王意识到自己或许太过激进,他赶紧道,“父皇别动怒,儿臣只是担忧百姓因此不满。”   皇帝声音平静,淡淡道,“本王让你审案,至于百姓如何,还轮不得你们兄弟来担心,朕还活得好好的。” 第430章 姐弟之情   皇帝回到殿中刚刚歇下,心中几番思量,准备想办法处置这个问题。   嘉妃没多久便过来了,皇帝看见嘉妃,笑道,“怎么早早地过来了。”   嘉妃走到软榻边,跪下说道,“陛下,妾身听说朝中争执不休,担心陛下被吵闹得烦扰,想来看看陛下,到底是妾身的过错,才给您添了许多麻烦。”   皇帝摆手让她坐下,道,“岂是你一个人的过错,这件事情,从朝中到地方,每一步都有人牵涉其中,没有你想得那样简单。”   嘉妃闻言,道,“错了就是错了,死罪就是死罪,能够保住妾身母亲,还有侄子侄女的性命,妾身已经感激不尽,不知该如何回报陛下。”   嘉妃拉着皇帝的手,泪盈于睫。   皇帝拍拍她的手,没说什么。   嘉妃见状,“陛下,妾身听闻,安王殿下说还有幕后之人,一定要找出来,陛下,当初是妾身求得陛下,陛下若是要给朝臣们一个交代,只管把妾身教出去就是,以免真的引起民愤,有损陛下声名。”   嘉妃恳切地看着皇帝,最近这几天,嘉妃一直想方设法地想要补救薛家的罪过,先是拿出了自己多年积蓄,送去福县,又请了青云寺的僧人为福县当年死去的?亡魂超度,作为一个妇人,她已经做了她能想到的所有事情。   今日她说出这样的,皇帝一点都不奇怪,皇帝甚至觉得,嘉妃多少有些以死谢罪的想法,皇帝对此有些担忧。   在皇帝眼中,嘉妃年少入宫,最是随和安稳,是个耿直的性子。   皇帝道,“朕已经给你说过许多次,这是朝堂上的事情,你如此,难道是想干政吗。”   嘉妃赶紧起身跪在地上,从怀里拿出自己妃子的刻章,道,?“陛下,妾身不敢,妾身不是这个意思,妾身只是,只是不想让陛下为难,坏了陛下的声名,陛下不如下旨,夺去妾身的妃位,让妾身去尘海寺修行,否则妾身日夜难安。”   皇帝心想,没想以死谢罪,倒是想去尼姑庵了。   “行了,你回去好好待着,等案子结束了,你再出去,”皇帝道,“朝臣气朕,你这也要把朕给气死,在宫里这么些年,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黄平安,送她回去!”   嘉妃茫然无措地行了礼,被黄公公送回自己宫中。   路上,嘉妃问道,“黄公公,我是不是惹得陛下不高兴了。”   黄公公劝慰道,“娘娘啊,这男人们的事情,让男人去办就好,娘娘是陛下的宠妃,若是连您都护不住,陛下面上无光啊。”   嘉妃皱起眉头,没有再说话。   黄公公又道,“哎呦我的娘娘,您给陛下撒个娇,陛下肯定就高兴了,?哪里还用思来想去的呢。”   嘉妃点了点头,“谢谢公公提点。”   送走嘉妃,黄公公领着小徒弟回皇帝宫中。   小徒弟道,“师父,这嘉妃娘娘未免太柔善了些,陛下那样的恩宠,她都不知道用着,连自己一家人的命都保不住。”   黄公公拿拂尘打在小徒弟背上,道,“你这个蠢东西,咱们这宫里,但凡能够得宠的,没一个是吃素的,你长点儿心眼吧。”   小徒弟只能?赶紧认错,不敢再说。   不过嘉妃还是被夺了妃位,降为嫔,又成了原来的嘉嫔娘娘。   这是杨皇后提起的,皇帝宠爱嘉嫔,但薛家毕竟犯下那么大的罪过,嘉嫔没有被打入冷宫,已经够好了。   杨皇后一把年纪了,一心都在太子身上,?要不是太子提起,她都不想管嘉嫔的事情。   不过太子的提议也没错,身为皇后,她到底不能丢了中宫的职责。   润哥儿在静国公府住了有些日子,沈绵和江星列这日带着润哥儿回东宫。   沈绮见了儿子,把他搂在怀里,笑道,“看来你家里这饭菜,确实是好,润哥儿比以前结实了许多。”   沈绵怀里抱着圆圆,道?,“嗨,我也是瞎养活,平日不是在我婆母那里,就是在秋湖那儿,吃饭自然是亏待不了,不过整日在家中上蹿下跳,满院子乱跑,你看他都晒黑了。”   沈绮瞧瞧儿子,道,“晒黑了?好,晒黑了也没什么,本来就是男孩子,从前在宫里拘束着,哪儿敢让他乱跑,就怕磕碰,在你那儿我也放心。”   沈绮受宠,她的儿子,自然也是旁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时时刻刻准备着“意外”,想要他的性命?,静国公府是绝没有这样的事情的,润哥儿自然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都由着他。   “前几日还摔着了,你看手背上的伤。”沈绵道。   不等沈绮说话,润哥儿便大声说道,“没事,我不疼,我都没有哭!”   圆圆倒是从沈绵怀里跳下去,去看润哥儿手上的伤口。   沈绮把润哥儿放在地上,对两人说道,“自己去玩儿吧。”   润哥儿得了自由,拉着圆圆就跑出去了。   沈绮看两个孩子在院子里玩儿,笑着问她,“最近在国史馆可还好?”   沈绵凑过去挨着沈绮坐下,靠在她肩膀上,笑道,“我呀,我混日子呢,按时给我发俸禄就好了。”   沈绮闻言,当即笑起来。   姐妹两人在这里说话,江星列和太子,就在外间闲聊。   太子问道,“我看时间也差不多了,还不开口吗。”   “殿下别着急,还没到那一步。”江星列道。   安王要把最后的罪责落在太子头上,太子自然不能白白承担这样的罪过,他们既然要对安王出手,那自然就要一击即中,直接把人打发到封地去,省得麻烦。   “是我着急了。”太子说道。   太子选择相信江星列,配合他的计划,自然就不会起疑心。   “眼下,殿下什么都不知道,在您看来,幕后之人,就是嘉嫔,”江星列道,“安王殿下现在要给您背黑锅,您自然要拒绝,拒绝之后,还要调查清楚,知道当年是陛下亲自拿走案卷,之后,您再能开口,安王比咱们更着急,殿下放心,不会有差池。”   太子道,“我实在是受够老三了。”   安王这个人,太子非常厌恶他,比齐王有过之而无不及。   齐王好歹是个手段的,头脑清醒的。这个安王,太过异想天开,你都不知道他会出什么奇怪的招数坑害你,太子殿下忍受了他这几年,已经迫不及待把人打发的远远的,这辈子都不要回盛京。   太子听到润哥儿的笑声,起身到窗口去看。 第431章 水涨船高   “这孩子,在你家倒是养得挺好。”太子看着两个满地打滚的孩子。   江星列道,“殿下的儿子,还是自己养着更好些,养在静国公府,到底有些不好。”   江星列虽然喜欢孩子们,但太子和沈绮才是润哥儿的父亲和母亲,偶尔让他们养着没关系,总是养着,润哥儿长大了,总会招   人闲话。   太子道,“我看沈绵很喜欢他。”   沈绵和江星列这些年始终没有孩子,太子眼看江星列也没有纳妾的意思,当年沈绵受沈绮牵连,才招致今日的后果,把润哥儿   送过去,一是东宫太乱,二就是希望能够弥补他们膝下无子。   “我与夫人都很喜欢他,”江星列道,“不过殿下,当年之事,当年就已经完了,殿下不必因此介怀。”   当年把杨家利落地送回老家,江星列就算难解心头之恨,这件事情也该结束了。   难道还要太子赔他们一个儿子?   太子当然也舍不得自己的儿子,道,“等事情结束了再说,你们再养他一段时日。”   江星列只得答应下来,养就养呗,也不是养不起。   两人闲聊了一会,内侍来报,说是明仪公主从大燕送信过来。   江星列和太子一起去了书房,明仪公主一向沉得住气,不是重要的事情,她不会特地来信说明。   沈绵和沈绮凑在一起说闲话,得知两人因为明仪公主的来信去了御书房,沈绵道,“我听说殿下她小产了一回,便不能再生育了   ,她身体素来很好,也不知是被哪个坑害的。”   大燕远离盛京,沈绵最担心的是明仪公主哪一日不明不白地被人坑害,都没有办法去找仇人。   沈绮小声道,“公主她有自己的打算,哪里用得着你给她担心,你还管得挺宽。”   沈绵道,“好歹认识许多年,是朋友,我还不能担心公主了吗。”   “能,怎么不能,”沈绮拉着她问道,“那位于娘子,眼下在哪儿呢?”   “在刑部安排的地方,怎么了?”沈绵不知道沈绮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沈绮有些担忧,道,“沈瑞他,没有瞧上这位于娘子吧。”   于娘子能够为自己家中翻案,可见是个有勇有谋,德才兼备的奇女子,人品德行肯定都是没话说的。   沈瑞一直想要的,就是这样的女子。   可于娘子虽然不是出于自愿,但和薛家人有了一个女儿,沈绮担心沈瑞真的看上于娘子。   沈绵摇头,道,“姐姐你想什么呢,二哥哥没和于娘子怎么样啊。”   沈绮颔首,“这就好,想来那位于娘子是个奇女子,只是和你二哥哥不太合适。”   沈绵拉着沈绮的手,道,“姐姐,母亲想为二哥哥求一位高门世族的女子做夫人,你不会也是这么想的吧?”   沈家今非昔比,水涨船高,最近郑氏给沈瑞相看了不少人家,沈绵得知她相看的人家,确实是有高攀的意思。   但沈绵只希望兄长能够娶到合适的女子做妻子,相携到老就好,至于家世门第,并不是那么重要。   要是兄长愿意,于娘子也未尝不可,那样的女子,实在是可惜了。   沈绮道,“未尝不可。”   沈绮曾经在大婚前一日退婚,转而进入东宫,当了侧妃,受宠多年,现在在东宫之中,几乎能和太子妃平起平坐。   这样的女子,她所求必定不小。让自己兄弟娶一个高门女子做夫人,对沈绮来说,不是什么大事。   沈绵没有出声,沈绮挽着沈绵的手臂,道,“绵绵,高门世族的女子,是正经读过书的,比起平民百姓家的女子,自然要好些,   你二哥哥进士出身,自然要娶一位好女子。”   沈绵道,“还是让二哥哥自己做主吧,娶他喜欢的人就好,别的事情我也不懂。”   沈绮心想,沈家两儿两女,只有沈绵是个心思浅的。   沈瑞的人品性情,可不是沈绵认识的这样简单。就像沈瓒,娶的关家女儿,几乎一步登天,他的前途,一半是自己挣来的,一   半是关家给的。   可沈瓒和关钰铃的婚事也并非简单的利益相交,他们确实彼此喜欢,也是很合适的夫妻。   如果沈瑞也能找到一门这样的婚事,对沈家,对沈瑞都有好处,那何乐而不为呢。   沈绵抵触世族女子,是担心沈家高攀,闹得家宅不宁,沈绮知道她的意思。   但如果能够娶到一位聪明厉害的世族女子,难道不好吗。   这天底下,大多数人的婚事并非因为情爱,像沈绵和江星列这样的夫妻,实在太少。   多数人的婚事,只有求个适合二字,然后夫妻相携,男主外,女主内,生儿育女,为这个家族寻找更好的前途,就已经是很好   的婚事了。   沈绮道,“放心,你二哥哥会娶到适合自己的女子。”   沈绵点点头,她也不是想不通其中关窍,道,“姐姐说的是,是我浅薄了。”   沈绮笑道,“说的什么话,我看你聪明得很,哪里浅薄。”   沈绵倚在沈绮肩头,只挽着她的手不说话。   姐妹两人坐了一会儿,一位中年女官从容进来,走到两人面前,沈绮的女官跟在她身后。   中年女官笑道,“侧妃娘娘,江夫人,今日园子里花开得正好,太子妃娘娘邀请宫中几位娘娘和小郎君小娘子们在园子里喝茶,   听说江夫人带着五郎回来,特地打发奴婢请您二位过去喝茶闲聊,人都到齐了,就等着二位呢。”   话说到这个份上,是一点推拒的机会都不给沈绮了。   沈绮无奈,只能答应下来,叫女官抱着两个孩子,跟她和沈绵一起去园子里。   沈绵感慨道,“姐姐,眼下东宫就这么多女子了,日后太子殿下登基,那得有多少呀,到时候你可怎么办?”   沈绮从容自若,道,“有多少,也越不过我去。”   “我才不管这个,我是想叫你小心些,别被人给算计了,“沈绵在一旁道,“我最近帮忙修国史,但凡后宫宠妃,那一定是一群女   子的眼中钉肉中刺,正所谓墙倒众人推,我的姐姐,太子殿下这样宠爱你,你就不怕那一日吗。”   “真有那一日,只能是我自己无能,到时候你可得帮我把圆圆和润哥儿看住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沈绮道。   自来宫中,就是如此,得宠不要紧,要紧的是一直得宠,还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沈绮早有准备,并不担心,何况沈家就是她的倚仗。   只要沈瓒和沈瑞争气,沈绮就有底气。   两人走入后花园里,重女子顿时齐刷刷地看过来,沈绵不禁打了个寒噤。 第432章 生不逢时   太子妃笑盈盈地说道,“数你们俩来的最晚,快坐下。”   姐妹两人上前行礼,沈绮大大方方地在太子妃下首坐下,沈绵在沈绮身边坐下,回头把圆圆抱在怀里,润哥儿立在沈绮身旁。   “润哥儿和圆圆呢,快到母亲这里来,”?太子妃笑盈盈地朝二人招手,“润哥儿在静国公府养了好些日子,真是麻烦江夫人了,   这次送回来,正好陪着他六皇叔玩儿。”   太子妃要拿捏沈绮,用润哥儿是最容易的。   润哥儿送到沈绵身边去养着,太子妃觉得自己的日子都单调了许多。   沈绵笑道,“怕是?陪不了的,润哥儿眼下还归我养呢,今日领出去,我母亲特地吩咐了,说是明儿要带润哥儿去庄子上玩儿。   ”   太子妃脸上的笑都快挂不住了,看着沈绵的笑脸,一时觉得这姐妹二人碍眼的很。   “静国公府上子息单薄,怨不得郡主喜欢润哥儿,”吴良媛似笑非笑地瞥了沈绵一眼,?“江夫人身为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可得哄   着郡主,是不是。”   沈绵扶了一下鬓发上的簪钗,笑盈盈道,“不光我得哄着,世子也得帮着哄啊,我是个笨嘴拙舌的,好在世子不是,哄得住郡主   ,我也不必做什么,只每日去国史馆凑热闹就好。”   吴良媛虽是吴家的嫡女,可是多年无宠,太子因着吴家,对她不咸不淡的,这日子半点不好过。   沈绵这话简直是戳她的心窝子,沈绵无子,家中又没有妾室,江星列把她当做心肝儿似的,?连淑和郡主做婆母的,都不能将   她如何,遑论外人了。   果然吴良媛一听这话,果然气得说不出话了。   沈绵神色自若,才不管她如何,哪日把她气死了才最好。   说话这会儿,太子妃已经把润哥儿和圆圆叫到了身边,询问润哥儿在静国公府吃了什么,喝了什么,学了什么。   太子妃最后有些担忧地对沈绮说道,“元哥儿年纪小,开蒙不久,润哥儿的学业要是耽搁了该如何,殿下是怎么说的。”   沈绮不紧不慢,道,“润哥儿也不过是个五岁的孩子,随他高兴就好,学不学的并不打紧,年纪大些在学也不晚。”   静国公府还能耽误了两个孩子读书不成,有郡主亲自看着,沈绮放心得很。   白六娘子还跟往常一样严肃,道,“侧妃娘娘家里也是出过进士的,怎么能对小殿下的读书识字这样疏忽,若是侧妃娘娘照看不   好,不若交给我姐姐,我们白家好歹是百年的书香门第,断然不会耽误了孩子们的读书之事,我姐姐做嫡母的,想到的事情到   底是长远些的。”   沈绵当即反驳,道,“六娘子这是要做东宫的主了,太子殿下可是亲口说过的,把润哥儿交给我养一些日子,我养得好好的,太   子殿下都没有不满,六娘子倒是先不满了,咱们不如请太子殿下来说个理儿。”   每回一说话,白六娘子都要借着太子妃的嫡母身份,来打压沈绮,偏偏沈绵还驳不过人家,每回都要搬出太子来,憋屈得很。   沈绮拉着沈绵的手臂,道,“太子妃娘娘还年轻,身体康健,肯定很快就能有生下嫡子,到时六娘子当亲姨母的,想如何教导,   就如何教导,至于润哥儿,还是由着他小姨教养着,就不劳烦太子妃娘娘操心了。”   沈绮早已习惯了太子妃姐妹如此,也并不放在心上。   太子妃听了这话,脸色当即更难看起来,眼看周瑾已经十一岁,可她仍然没有嫡子,太子妃想抚养润哥儿,一来是想膈应沈绮   ,二来也是真的想要孩子。   她需要嫡子,白家也需要一个皇室血脉,来做长远打算。   父亲和母亲已经来催促过她许多次,若是自己再生不下嫡子,抱养一个也是一样的,周瑾已经十一岁,性情沉稳,朝野上下都   很喜欢这个皇长孙,白家和太子妃,都已经耽搁不起了。   太子妃做出一副想要抚养润哥儿的模样,也是想在父母面前演戏,希望自己能够赶紧怀上嫡子,要是他们再送了白家的女儿进   来,自己这日子就更难熬了。   沈绮这样说话,太子妃的脸色能好看才出了鬼。   沈绵在一旁听着她们说话,心想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东宫的女人,真是够苦的。   白六娘子也是面不改色,道,“东宫的孩子,都是姐姐的孩子,也都是白家的子侄,白家哪个都心疼,哪个的前途都不想耽搁,   我们白家的女子,素来大度,只是担心六皇孙养在江夫人身边,养得小气起来,容不下旁人。”   盛京到处都说,沈绵是个不容人的,白六娘子这话还算有理。   沈绵可不怕听人说这个,只道,“不知六娘子可是定亲了,这话要是传出去,盛京上下肯定都想娶到您这样好的娘子做夫人,白   家的门槛说不定都保不住了,太子妃娘娘,您说是不是。”   太子妃笑道,“不比江夫人,当年那样轻易,就博得了世子的喜欢。”   沈绵拿团扇掩嘴,笑起来,道,“可惜六娘子生不逢时,我却生的正是时候。”   白家这些年,也曾经试过和静国公府修复关系,把白家才貌双全的庶女送过去给江星列做妾室,生下孩子,自然是最好的手段   ,可惜不管用,两家这仇怨是轻易解不开的,江星列也是柴米不吃,油盐不进,全然不在意自己没有孩子。   白六娘子抿唇不语,心下不喜。   她已经到了定亲的年纪,可是盛京上下,都寻不到一个好男儿。   家里想把她说给德郡王府的世子,可是德郡王府的世子,和沈绵是师姐师弟的关系,硬是不松口。   至于其他世族出身的男子,不是没有好的,可是白六娘子却不甘心,她每每看到沈绵这样容貌普通,德行一般的女人都能嫁给   江星列这样好的男子,自己却要忍受一个庸常的男子,便更加地不甘心,因而婚事定不下来。   好在她也才十三岁,可以再蹉跎两年。   “有劳江夫人关心了,”白六娘子冷着脸道。   沈绵没再说什么,这每回见面,都要如此这般争论一番,不痛不痒的,大家相互指摘指摘,也是没意思得很,还是关上门过自   己的日子最好。   这后花园的宴席很快就散了,沈绮和沈绵领着两个孩子回了宫中。   江星列和太子也没在书房多待,很快就出来了。 第433章 此案难结   “姐姐,白家这个六娘子,年纪不大,心气儿却不高得很,在东宫之中倒是比她姐姐还气派,这是怎么,想让她姐姐腾出太子   妃的位置不成。”沈绵道。   沈绮道,“行了,你这嘴上也没吃亏,比人家大了十岁多,跟她一般见识做什么。”   沈绵挽着沈绮的手,道,“我知道了,这就带着润哥儿回去。”   圆圆当即在侍女怀里高声说道,“小姨,小姨,我要和哥哥一起去你家里玩儿。”   沈绵笑道,“好啊,我把你们俩都领走,正好郡主要带着你们秋湖婶婶去庄子上养胎避暑,要住个把日子,庄子上肯定好玩儿,   你们去不去?”   沈绮笑道,“行了,你都领走吧,我清静几日。”   沈绵没留下用午饭,中午带着两个小的,和江星列一起回去了。   太子只叮嘱自己的心肝女儿,叫她早日回家,别在外面多留。   沈绵上了马车,就问江星列,道,“明仪公主那儿是有什么要紧事情,急匆匆地写信过来。”   “李明章刚刚登基,他有个弟弟,据说是手里拿着大燕先帝的遗旨和玉玺,跑到大夏的地界上来了,留着是个隐患,眼下到处找   人呢。”江星列解释道。   沈绵惊讶道,“玉玺都没有,就能登基?”   “不过就是一块儿石头而已,做块新的,任谁也看不出来,至于遗诏,更是真真假假,难以分辨。”江星列对此并不奇怪,这夺   位的血腥风雨,又岂止这一点事情。   沈绵道,“那跑到大夏有什么用处,大夏的公主,现在做了大燕的皇后,两国少了纷争,那位皇子怎么还敢跑到大夏来,这不是   自讨苦吃。”   “那也不见得,”江星列道,“明仪公主是太子的妹妹,可不是齐王和安王的姐妹,日后如何,谁能说得清楚。”   他们觉得自己稳操胜券,对方肯定这样觉得。   “这天下之大,上哪儿能够找到那位皇子。”沈绵道。   “找不找得到,都不要紧,”江星列道,“明仪写信来,不是要?杀他,是要咱们留着他。”   “留着做什么?”   江星列笑了一声,低声道,“留着他,日后翻覆大燕。”   沈绵瞪大了眼睛,一时说不出话。   江星列拍拍她的手,真心实意地感慨道,“可惜她不是个皇子,不然留在大夏,可比太子厉害得多。”   明仪公主翻云覆雨的本事,江星列可是比谁都清楚。   沈绵道,“这天下自来都是你们男人的,我们女人,再有手段又能如何,若是有一日,女子也能坐上那个位置,你倒是不必再说   这话了。”   江星列拿了块点心塞给她,唯恐这话再说下去,他们要争论起来。   沈绵拿了点心,果然不再说明仪公主的事情。   两人回到府上,管家立刻拿了?帖子递上来,说是赵王妃送过来的。   沈绵拿着帖子看了看,道,“是给我送的,赵王妃送帖子做什么?”   江星列打开看了看,道,“说是后日过来,正好你有了请假的理由。”   沈绵笑道,“这倒是不错,只是不知道有什么事情。”   “嘉平伯府出来的女子,性情倒是不错,”江星列收起帖子,笑道,“最近关将军的夫人准备去边关的行程,她这一走,你少了个   说话的人,正好和赵王妃多来往。”   沈绵这么多年,合得来的朋友屈指可数,江星列也希望她能够多认识几个说得来话的好友,平日去参加宴会,也有趣些。   沈绵点头,“那行,我后日请假,在府上和赵王妃喝茶。”   正好再歇一天,不用去国史馆。   江星列点头,然后把圆圆从侍女手里抱过来,问道,“圆圆是不是困了。”   圆圆点头,道,“小姨父,我想睡觉了。”   “小姨父哄圆圆睡觉,”江星列温柔道,“润哥儿呢,润哥儿困不困?”   “我不困,我要去找阿元玩,我们昨日说好的。”润哥儿精神奕奕。   沈绵见状,让侍女把他送到思安院去玩了。   江星列回屋,很快就把圆圆哄得睡着了。   沈绵小声道,“你哄孩子的手艺,倒是一流。”   江星列揽着她的腰,笑道,“还不是哄你哄出来的。”   沈绵翻了个白眼,嗔道,“谁要你哄着了。”   江星列拍拍她的手,道,“歇会儿吧,我也困了。”   难得休沐一日,江星列自然想多休息,明日早朝,他要应付的事情,绝对少不了。   第二日早朝上的事情,确实如江星列所料。   因为从昨日下去开始,盛京的风言风语便到处传来,众人议论纷纷,讨论着当年到底是谁出手,给嘉嫔一家人的事情首尾。   这猜来猜去,就猜到了太子东宫头上,因为东宫也有人牵涉其中。   因此早朝之上,安王毫不客气,向皇帝摆出证据,说明太子牵涉其中。   太子自然不认,双方又一次在朝堂上争吵起来,安王拿出证据,太子据理力争,吵得翻天覆地。   皇帝的心情十分复杂,安王字字句句,都戳中了他的痛处。   什么不顾百姓的性命,只顾讨好一个女人,什么眼睁睁地看着大夏官员蒙冤而死,却不给出一个说法。   “太子殿下,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安王高声道,“确实,你身为储君,身份不凡,?但这不是您滥用权力的理由,太   子殿下,你今日,必须给大夏百姓一个交代,身为储君,太子殿下如此作为,国本岂能安定,大夏岂能长远!”   太子也不担心,从容道,“三弟莫不是觉得孤这个太子做的不好,想让孤把这个位置让给你,你不如直说,何必搞出这些弯弯绕   绕,?冠冕堂皇的理由来,不让孤将这个储君之位给你,你能满意来了吗?”   安王道,“太子殿下说的什么话,本王一心为大夏和大夏的百姓,太子殿下说出这样诛心的话,才叫人心寒,?难道只因为我是   王爷,便不能指正太子殿下的错误,我拿出确凿的证据来,就成了构陷太子殿下的理由,这是什么道理!”   “是什么到道理,三弟比孤清楚!”太子冷笑道,“父皇,儿臣没有做过的事情,绝对不认,这案子查到此处,也该结案了,还请   父皇下旨结案,省得朝野上下惶恐不安。”   “是啊,陛下,该结案了!”太子身后的人说道。   安王的拥趸则立刻反驳,“陛下,不能结案,否则大夏律例何在!?”   “我等清清白白,什么都不怕,有些人心怀鬼胎,才催促结案!”   这般争论不休,皇帝抬手制止,道,“星列,你出来说句话!” 第434章 认罪伏法   江星列能说什么呢,他什么都不想说?。   但皇帝指名道姓地让他开口,江星列自然不能推拒。   “回禀陛下,此案拖延日久,朝野上下不宁,?是该尽早结案,起码该给百姓一个交代,让百姓安心。”江星列道。   “江世子的意思,是要哄骗百姓吗,若不将背后之人挖出,这算是什么交代,”安王上前反驳,“父皇,此举不妥,万万不能!”   江星列神色自若,并不开口,安王道,“父皇,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百姓是水,大夏是舟,陛下,谁都能哄骗,大夏百姓却是   哄骗不得的啊!”   安王说罢,跪倒在地。   皇帝听得心中动容,这话是没错的。   然而说这话的人,却万万不该是他的儿子。听自己的儿子说这话,皇帝觉得自己像是在听一个笑话。   他知道自己日渐年长,也有意在几个儿子里挑出最合适的继承人。   但眼睁睁地看着儿子越俎代庖,将大夏百姓置于面前,皇帝的心情并不好。   不管是太子,还是齐王,都不曾如此挑衅过自己的权威。   老三却敢,还拿着百姓的名头,堵得他这个皇帝都哑口无言,还要顺带把东宫之位上坐着的兄长拉下来!   如此地野心勃勃,是真当自己要死了吗?   皇帝神情严肃,道,“起来吧,看来满朝文武之中,只有你最明百姓之心,最为百姓思量。”   安王先是面露喜色,片刻之后,又意识到什么,这不是在夸奖他。   安王拱手,焦急道,“父皇,儿臣只是为父皇忧心,绝无他意!”   “朕知道你为何担忧。”皇帝道。   安王道,“父皇,儿臣~”   皇帝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罢了,既然老三你信誓旦旦,说你皇兄是所有事情的罪魁祸首,那就拿出证据来,给大夏百姓一   个交代。”   安王一听这话,也顾不得惶恐,当即传令,叫人去取证据,传唤证人。   证据确凿,太子是抵赖不得的,安王心情振奋,父皇不高兴不打紧,只要今天能把太子拉下马,那盛京就只剩他一个排的上名   号的皇子了!   老四软弱,老五浪荡,老六毛都没长齐,三个都不靠谱,这皇位,除了他,还能交给谁!   只能是他的!   必须是他的!   皇帝坐在龙椅上,和朝臣一起等着。   太子神色颇有些不耐烦,他四下看着,不经意和江星列四目相对,江星列轻轻点头。   太子心想,这事儿今天可算是完了。   终于不用再和老三纠缠了,他得想想,好好想想把老三打发到哪个封地去,越远越好!   安王发觉太子的神情变换,对太子说道,“兄长身为嫡长,又是东宫太子,本该为我等兄弟做出表率,却为银钱,失了风范,真   是叫我这个做弟弟的失望!”   “三弟又何尝不令为兄失望,”太子遗憾道,“不知三弟是听了何人挑拨,闹得你我兄弟阋墙,令父皇伤心失望。”   “三弟应当及时回头才是,否则,就该来不及了。”太子意味深长地说道。   若是安王能够冷静些,或者他身为能有一个冷静理智的谋臣,他就该知道,这个时候已经该收手了。   可他并未察觉到不对劲,只是一心想拉太子下马。没有办法,他苦等东宫之位,已经等得太久了,久到能够让他疯狂。   他要东宫之位,然后就是那个位置,他要成为这个天下的主人。   两人没有争论几句,太子显然是不愿意再多说,安王也只得压下满腔激愤,偃旗息鼓,安静等待。   江星列老神在在地看着这一出戏,心想,把安王打发走了,绵绵应该也不必去国史馆了。   只是不去国史馆,她又要熬夜,还不如接着去国史馆,早睡早起。   正在国史馆中与人争论的沈绵冷不防打了个喷嚏。   王文峰也赶紧拦住争吵的双方,询问沈绵是不是生病了,身体不舒服,停息了这一番争吵。   皇帝心中已经有了定论,也不再犹豫,便跟群臣说起闲话来。   “小沈卿啊,”皇帝寻着沈瑞,笑问,“朕听说你最近相了几回亲,可有合心意的人?”   沈瑞赶紧出列,道,“回禀陛下,暂且没有。”   “可否需要朕为你指婚?”皇帝又问。   “回陛下,虽说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然而臣以为,盲婚哑嫁,到底不好,还是要叫女方相看相看,免得听闻虚名   ,叫人失望。”沈瑞道。   上门说亲的人不少,沈瑞也见了几个,只是合心意的却不好找。   皇帝看看满朝文武,笑问,“这样好的女婿,你们竟也瞧不上吗?”   嘉平伯笑道,“臣有一女,只是嫁了赵王殿下。”   赵王上朝一向不说话,听了这话却道,“岳父,小婿与王妃关系甚好,还请您放心。”   嘉平伯道,“殿下放心,臣并无此意。”   嘉平伯确实不大瞧得上赵王,赵王倒是没有哪里不好,可是仔细说起来,也没有哪里好,太过平庸了。   要是女儿待字闺中,嫁到沈家,可比嫁给赵王好多了。   赵王见状,很是委屈,却到底没说什么。   当初他对赵家的女儿一见钟情,好说歹说才求娶回来,嘉平伯对他不满,他倒是也清楚,虽然委屈,也并不多言。   好在赵王安分守己,和太子关系也不错,如今嘉平伯只一心希望女儿能生两个外孙,他一定好好教导,不能长歪了。   众人说了一会儿闲话,安王准备好的人证物证终于呈上大殿。   大殿中立刻安静下来,皇帝抬手,道,“星列,去看证据,来分辨分辨。”   江星列依言,上去仔细查看证词和作为物证的账册。   安王早有准备,证词和账册都是齐全的,任谁来看都没有问题。   江星列如实回禀,皇帝又问了证人,同样也是滴水不漏,东宫在这件事情中,也确实罪责难逃。   但所有的事情,都是与东宫有关。   “太子,你可有分辩之词?”皇帝等着太子的言辞。   太子看看安王,又看看皇帝,跪倒在地,沉声道,“父皇,儿臣,并无分辩之言。”   皇帝蹙眉,“你说什么?”   “回禀父皇,儿臣并无分辩之词,”太子道,“东宫臣属之过,便是儿臣之过,儿臣见此证据,并无推脱之词。”   安王听到自己满意的结果,心却提了起来。 第435章 轻重缓急   东宫之过,和太子之过,可是不一样的。   东宫之过,是太子为东宫犯错的人背负罪名。   安王要送给他的罪名,是太子之过,东宫的过错,并不足以令太子被拉下来。   “父皇,东宫之位,重于泰山,太子兄长的过错,岂能简简单单地归于东宫官属身上。”反正已经撕破了脸皮,安王的言辞便丝   毫不再留情面。   太子回头,道,“那三弟以为,为兄的罪过,应当如何处置,是否要让出东宫之位?”   安王蹙眉,道,“父皇,儿臣并无此意,只是一心想为枉死之人洗清冤屈,儿臣奉旨查案,自当尽心尽力,可是到了太子兄长耳   中,怎么就成了,就成了我要逼他让出东宫之位,父皇,此等诛心之论,就能掩盖太子的错处吗?”   双方又一次争执起来。   太子冷声道,“三弟,为兄已经认罪,你还有何不满,何必在此咄咄逼人!”   又吵了第三回 ,皇帝已然是受够了,怒喝道,“行了,兄弟阋墙,成何体统,今日散朝,后面的事情,朕自有决断!”   这戏码已经十分明显,但太子只要一口咬定是东宫臣属的过错,皇帝又没有归罪太子的意思,安王就不能如何。   皇帝想要包庇一个人,谁又能如何?   安王终于明白皇帝的意思,不是他的证据不足,是皇帝根本不在乎,是皇帝他不想动太子,这一件事情,根本不足以动摇东宫   之位。   散朝之后,黄侍郎追赶上安王,道,“殿下,殿下您稍安勿躁,此事急不得,咱们该收手了。”   “本王知道,只是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安王根本冷静不下来,道,“再等下去,黄花菜都凉了,本王还要等多久!”   眼看皇帝身体不好,前段时间都动了吃丹药的心思,只是不知为何,又放弃了。   可是安王知道,皇帝绝对没有几年好活了,要是他在此期间不能把太子拉下马,那他凭什么能够坐上东宫之位,他必须得有一   个正正经经的理由!   黄侍郎捋了一把胡须,道,“殿下,事到如今,您还不明白吗,?陛下他,他没有想动太子的意思,咱们手中就是罪证再多,陛   下也不会动太子,以臣来看,不出半月,陛下就要打发您去封地去了啊。”   “那本王该怎么办!”?安王当即变了脸色,老二被打发到封地去,人家有钱有势,家大业大,在外面也不会吃亏,但自己却是   不一样的。   自己要是去了封地,怕是这辈子都回不了盛京了。   “殿下,咱们,咱们去问问苏翁吧。”黄侍郎提醒道。   安王苦笑一声,道,“苏翁何曾将我放在眼中?”   苏家大房倒是一心为安王筹谋,可是苏家老大却不能和苏翁相提并论,安王深知这一点,并不对苏翁抱有希望。   黄侍郎沉默许久,最后压低声音,道,“殿下,先帝的皇位,陛下的皇位,都是怎么得到的,您清楚吗?”   安王比谁都清楚,但他暂时没有动过这个心思,?不到万不得已,安王并不想踏出这一步。   但看看如今的状况,或许他不得不筹谋了。   黄侍郎道,“殿下别着急,咱们回去再议。”   安王低声应下,没有再说什么。   御书房中,皇帝留下太子,父子二人正在说话?。   江星列在御书房外面,皇帝让他在外面等候。   林总管笑吟吟地说道,“陛下前几日还称赞了江夫人为太祖皇帝画的画像,说是画出了?一代开国皇帝的英姿,老奴不懂这些,   不过瞧着画上的太祖皇帝,好像要活过来似的,可见江夫人虽然年轻,却是有真本事的,这一回修完国史,大夏文坛上下,必   定要留下江夫人的名姓,或许日后就要改称一声沈夫人了。”   江星列听了林总管称赞,笑道,“她这二十年来,也就做了一件事情,耗尽心思,自然是要比寻常人出色些的。”   林总管颔首,“世子说的是啊,这人活一世,能将一件事情做好,便足够了。”   江星列听林总管夸赞沈绵,后面等着的话自然是不少,两人在御书房外闲聊起来。   御书房中,皇帝终于开口,道,“太子,今日为何不再辩解。”   太子沉吟片刻,跪在地上,肃然道,“三弟做出这副不死不休的模样,想来轻易不会善罢甘休,若是叫他再追查下去,恐怕有损   父皇您的威名,儿臣岂能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言辞恳切,又道,“何况当年之事,也怪儿臣没有及时劝谏于您,父皇的过错,就是儿臣的过错,儿臣也无从反驳三弟的言   辞。”   皇帝知道,不管事情到底如何,太子的情,他要承。   皇帝询问道,“起来吧,是你让东宫的人,把事情揽在了你那边?”   “?是,”太子叹道,“三弟本来也是谨慎的人,儿臣本以为,他查到儿臣头上,事关皇族声誉,三弟会来找儿臣商议,将事情掩   盖过去,顾全大局,只是儿臣万万没想到,三弟会用此事,来逼迫儿臣认罪,半点不顾皇族声誉,事已至此,还请父皇帮儿臣   一把。”   太子一口一个顾全大局,皇族声誉,绝口不提这件事情的罪魁祸首就是皇帝和现在的嘉嫔。   “太子啊,在你看来?,那几千条人命,比不过皇族声誉?”皇帝问道。   太子神情严肃,道,“父皇,在二臣看来,两件事情,并不能相提并论,若是累及皇族声誉,叫天下百姓看了皇族的笑话,百姓   恐怕要怀疑咱们周氏皇族,?如此,必定动摇大夏根基,三弟一心查案,并无错处,可是到底年轻了些,不知道什么叫轻重缓   急。”   这话无情了些,但是皇帝要听的理儿。   皇帝私心里觉得,当年,他也是为了快速平定蜀州百姓的惶恐,才找了替罪羊。   皇帝听罢,道,“此言不假,你想让朕怎么帮你?”   “结案,儿臣会在东宫之中静思己过,还请父皇嘱咐三弟,让他能够安分守己,莫要再胡闹,后面的事情,都交给大理寺来处置   ,儿臣相信,以星列的本事,肯定能够平息此次风波,秉公处置。”?太子提议道。   安王怕是还不知道,太子?三言两语,就把他手中的权力,重新夺走,送到了大理寺江星列那里。   皇帝道,“你觉得那块封地,适合老三?”   太子不假思索,道,“江南富贵繁华乡,?是个享清福的好地方,三弟素有文名,喜好风雅,不如就去江州一带,离盛京的路程   也并不太远,想来他会喜欢那里。”   皇帝笑了笑,让他下去和江星列商量事情了。   江州,确实是个富贵繁华之地,倒是没有亏待安王。 第436章 收网在即   沈绵这一日晚归,让江星列在国史馆等了小半个时辰。   江星列倒也不着急,被穆丞相留下喝了两杯茶。   沈绵和王文峰,朱闻舟几人一起出门,忽然道,“对了,明日我要在府上招待赵王妃,有劳你们几位跟朱翁说一声。”   “江夫人,您忒不厚道,”几个郎君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今日朱翁在这儿这么久,您都不给他老人家说一声,现在叫我们几个转告,这不是让我们去挨骂吗?”   “呜呼哀哉,朱翁他老人家哪里会轻易放过我们几个啊。”几人说笑起来。   沈绵笑得眯起眼睛,道,“好了,好了,是我不厚道,我后日一早过来,给你们带点心吃,行不行?”?   几人一听,吃人嘴短,一时间倒是没什么好说的,只能答应。   江星列看见沈绵,起身朝她招手,顺便打量了她身后几个年轻郎君,很是严肃。   几人见状,赶紧向江星列行礼,江星列扶着沈绵的肩膀,跟穆丞相告辞,道,“多谢丞相的好茶,江某告辞。”   穆丞相笑着点头,“世子和夫人慢走。”   沈绵也行了礼,扶着江星列的手臂往外面走。   朱闻舟看着两人的身影,道,“盛京上下都说沈姐姐和世子不般配,我看不然,他们般配得很,沈姐姐温柔,江世子冷淡?,正好天生一对。”   几人跟随沈绵学画,渐渐了解沈绵,她性情耿直,闲着是闲着,但真做起来事来,却是十分的勤勉认真,没有半点架子。   几人本来对沈绵还有偏见,但日子一久,偏见也没了。   回到府上,沈绵便听完了今日朝中的事情。   沈绵道,“要收网了吗?”   江星列点头,“是,很快就能收网了,只是安王却不见得能够认命,还有得折腾。”   沈绵道,“你小心一点,别把自己卷进去。”   “不会的,”江星列道,“没有人能够违背陛下的意思,之后的决定,都是陛下做的,我只不过奉命行事而已,并不需要做什么。”   沈绵道,“这案子总算是完了,从春天拖到夏天,也该完了。?”   “确实太久了,”江星列道,“再拖下去,皇家的名声都要烂到底了。”   沈绵摇头,道,“皇家名声,还能有几千条人命重要,要是有办法,陛下要是能写一份罪己诏,那倒是挺好。”   “逝者已矣,陛下就是跪在他们灵前,他们也看不见,如今能够做到这个地步,已经足够。”江星列挽着沈绵的肩膀,两人一起回到思敬院中。   三个孩子正在院中翻天,圆圆睁大眼睛,高声喊道,“阿元弟弟,阿元弟弟,快追,快追,白糖跑到桌子上去了!”   沈绵被白糖扑了个满怀,白糖喵呜,凄凄惨惨地喊一声,显然是被几位小魔王闹得受不住了。   “可怜白糖一把老骨头,”沈绵哄哄怀里的白糖,笑道,“圆圆,怎么又叫阿元追白糖玩儿?”   “小姨,我想要白糖,给她梳毛毛。”圆圆笑嘻嘻地搂着沈绵的腿撒娇。   江星列把圆圆抱起来,道,“白糖掉毛,不干净,跟小姨父去吃晚饭了。”   圆圆搂着江星列的脖子,道,“好,我想吃糖糕。”   沈绵放下白糖,一边拉着元哥儿,另一边是润哥儿,领回去洗手洗脸了。   晚上也没有消停,几个小祖宗在沈绵屋里翻天覆地好一番折腾,圆圆和元哥儿为了争夺江星列的怀抱,在床上打了一架,润哥儿在旁边大声叫好。   圆圆和元哥儿又同时哭嚎起来,沈绵哄完这个哄那个,好不容易才把三个人哄得睡着了。   沈绵送走三人,扶着额头,忍不住道,“母亲和秋湖平日是怎么照顾他们几个的,竟然不怕他们吵闹。”   江星列搂着沈绵,笑道,“静国公府中,只有你最纵容他们这些小的,在郡主和二弟妹那里,他们谁敢胡闹,还不是只在你面前张狂。”   “合着是看我好欺负吗,”沈绵哭笑不得,“我是不是得严肃些,才好照顾孩子?”   “那倒是不用,你也严肃不起来。”江星列道。   沈绵在江星列手臂上拍了一下,江星列搂着沈绵在怀中,两人便歇下了。   第二天上午,江星列早起去大理寺,他今日的事情着实很多,实在不轻松。   沈绵在府上,一家人等待赵王妃上门。   赵王妃倒是来了,却不是一个人来的,带着她的堂妹,也就是嘉平伯的侄女,二房的嫡女,今年十四岁,面容和赵王妃很有几分相似,笑起来也十分活泼。   赵王妃可不是白来的,两个月前,她在安王府,沈绵问了她一句“你家中可有妹妹吗?”   当时赵王妃没有多想,但是前段时间她和母亲一说,嘉平伯夫人当即就明白过来,沈绵是想要为自己的兄长沈瑞找一门亲事。   嘉平伯夫人立刻就想到了自己的侄女,当即让赵王妃下帖子,带着侄女来静国公府,先给沈绵说一声。   要是沈绵有这个意思,到时候再和沈家一说,若是双方情愿,那就正式见个面,要是不情愿,他们韩家也不勉强。   嘉平伯夫人知道自己女儿的性情,这个侄女在自己身边长大,要是能给她说到沈家的亲事,也算是给她找了个好前途。   沈绵见赵王妃还带着个小娘子,却并没有多想,?都是两个月前说的一句玩笑似的话了,谁还能记得呢。   赵王妃也不拐弯抹角,见过静国公府的人之后,就跟着沈绵去了思敬院,开门见山,道,“江夫人,不瞒你说,今日我过来,是为了我这妹妹的婚事。”   沈绵看看娇娇小小的韩家五娘子,忍不住道?,“小娘子几岁了,瞧着也没到说亲的年纪。”   韩五娘子爽朗道,?“回江夫人的话,我二月里的生辰,已经十四岁,到了说亲的年纪,不是小孩子,我常听伯父和兄长们说起沈家二郎的功绩,知道他还未成婚,便,便想来瞧瞧。”   即便韩五娘子性情开朗,可是说到这里,仍旧红了脸。   沈绵见状,也不跟这姐妹二人虚与委蛇,“?我也不瞒二位,五娘子的年纪未免小了些,我二哥哥最近相看的,都是十七八岁的女子,他已经二十五了。”   前后差了十岁,沈绵瞧着觉得不太行。   二哥哥已经二十五岁,着急成婚,要是说一位十四岁的小娘子,肯定还要等上两三年的。   韩五娘子一听,当下就着急了。 第437章 何患无妻   韩五娘子着急又羞怯,忍不住用目光催促姐姐,让她赶紧说话。   赵王妃老神在在,道,“江夫人啊,这沈家二爷?,你的兄长,反正已经是拖了这许多年了,要是遇上好的,就是再等两年,又有何妨呢,我们韩家,虽是武将出身,但我二叔却是文臣,我五妹妹和我一起长大,性情极好,能吃苦,绝不是那等孤拐的娇弱娘子,照顾你兄长,肯定没有问题。”   韩五娘子一张俊脸羞红,恨不得上去把赵王妃的嘴堵上。   说话也不能这么说啊,好歹她韩五是个女子?啊,亲自上门,已经是够有诚意了,只要稍微说说,让江夫人去打听沈瑞的想法,这就够了,怎么说得她好像嫁不出去,强买强卖似的。   沈绵?看出韩五娘子的窘迫不安,也并不为赵王妃几句话便看轻韩家的女子。   赵王妃也知道沈绵的性子,才会在她面前这样直白。   沈绵笑道,“这事儿说到底,也还是我二哥哥和父母做主,我回头给他们说一声,只要韩五娘子不嫌我二哥哥年纪大就好。”   韩五娘子看沈绵这样温和,也不紧张了,抿嘴笑道,“我前年,前年沈大人回盛京的时候,我在青云寺见过他一回。”   沈绵恍然,道,“原来如此,?我一定如实告知。”   韩五娘子一听,先是点头,而后又蹙眉,道,“不要了,还是不要,若沈大人因此觉得我轻浮,那实在不好。”   韩五在青云寺见过沈瑞一面,父亲和伯父也时常夸赞?沈瑞前途无量。   这一回大伯母问过她的意思,?毕竟两人年纪相差太多,但韩五当时就答应了。   来给她说亲的人家不少,而且因着嘉平伯府是陛下的心腹,说亲的?不是高门就是世家。   但韩五娘子却没有遇上合心意的,沈家虽然门第不高,可自己嫁过去,是决计不会受委屈的。   沈瑞眼下瞧着不如那些高门世族家的男子,可是日后呢。连父亲都说,日后他必定是?封侯拜相的人物,韩五娘子今日亲自过来,也是担心沈绵推拒了她。   沈绵笑道,“你这样年轻漂亮的小娘子能够看上他那个老光棍,我们沈家怕是关起门来,都要多念几句阿弥陀佛,他还敢说你的不是吗。”   韩五绞着手里的帕子,道,“沈大人还年轻呢。”   “就是,好男儿何患无妻,像沈大人这样的,只怕盛京多少娘子都等呢,我和妹妹,今日是来插队的,”赵王妃道,“?江夫人,日后咱们要是真成了亲戚,也好多来往。”   沈绵心想,看上沈瑞的确实不少,可是人家眼光高呀,不然母亲早就一门婚事把他打发了。   沈瑞要是真的没有要求,怎么可能找不到合适的夫人,还不是他眼光高,要求多吗。   “你与我来往,还不是随意的事情,静国公府和赵王府一共隔着两条街而已,你想什么时候过来就方便,”沈绵道,“只是我这些日子整日去国史馆,十日休沐一回,不常在家,只能等我空闲下来,咱们再多走动。”   赵王妃听了心中挺喜欢,她觉得自己和沈绵性情相合,以后再出去什么宴会,也好有个说话的人。   赵王妃道,“也是我这事着急,今日还耽误了你在国史馆的正事。”   沈绵道,“我其实也懒得去,还不是~”   沈绵话还没说完,侍女急匆匆地跑过来,顾不得行礼,带着哭腔道,“夫人,润哥儿和?元哥儿在院子里跑,润哥儿跌了一跤,摔着了。”   沈绵一听,急得脸色都变了,三步并作两步往院子里跑,赵王妃和韩五娘子也赶紧追上去。   到了院子中,润哥儿被侍女抱着,府医已经提着药箱被两个小厮拉着进来了。   润哥儿小脸煞白,但说话的声音却很大,“圆圆你别哭,我没事,我都不疼了!”   “阿元你也不要哭,男孩子不许哭!”润哥儿训斥道。   沈绵看他这模样,当即松了口气,伺候润哥儿的嬷嬷看见沈绵,忙上前道,“夫人别担心,哥儿的手臂只是脱臼了,接上就好,这丫头冒冒失失,说话也没有分寸,别吓着您了。”   沈绵听了这话才安心,上前把圆圆和元哥儿的手牵着,也不敢打扰府医给润哥儿接手臂。   府医手脚麻利,很快就接上了。   沈绵这才把润哥儿抱在怀里,看他小脸苍白,也不好训斥他,道,“吓着没有,怎么摔倒了?”   润哥儿摇头,拍拍自己的胸膛,“小姨别怕,我没事,我就是跌了一跤,现在都好了。”   刚才伺候的侍女还跪在地上,润哥儿笑着对沈绵撒娇,“小姨,我自己摔的,你让姐姐们起来吧。”   沈绵回头,叫几个侍女起来。   沈绵叫嬷嬷把三个小的?送去屋里玩儿,才回头和赵王妃说话。   “怠慢了。”沈绵道。   赵王妃道,“没事,孩子们要紧,我看他们也喜欢得很。”   几人索性坐在院子里说闲话,韩五娘子大概是为了给沈绵留个好印象,说起话来格外起劲儿。   临近中午两人才离开,沈绵当即打发人去了大理寺,让江星列晚上和沈瑞一起回来,把嘉平伯府有意结亲的事情跟他说一声,若是沈瑞没那个意思,也省得耽误人家韩家的小娘子。   傍晚沈瑞回来,听说了这件事情,神情一言难尽,道,“那韩家的小娘子才十四,岁数未免小了些。”   沈绵道,“我也是这么觉得,不过我看我看韩家娘子倒也豁达,大约是瞧上你了,你看你准备相看吗?”   江星列倒觉得嘉平伯府是个结亲的好对象,年纪不是问题,便说,“索性是已经晚了许多年,若是能娶嘉平伯府的娘子,再晚些倒也没事,不如私底下见一回再说。”   沈绵不靠谱儿,沈瑞知道,不过江星列是靠谱的,若是连他都看好嘉平伯府,沈瑞自然会考虑。   “那就寻个日子,私底下见一回。”沈瑞答应下来。   沈绵道,“那好,那就去定个日子,去青云寺吧,人家小娘子前两年在青云寺见过你一回,就把你记住了。”   沈瑞早就想不起来前两年的事情了,道?,“不过这年纪实在小了些,眼看差了一轮。”   “行了吧你,”沈绵朝他翻个了白眼道,“人家小娘子都不嫌弃你是个老光棍。”   沈瑞瞪着沈绵,道,“你这人,你怎么说话的。”   沈绵也不在意,“好好好,我不说了,圆圆和润哥儿在后头玩儿,你去陪他们俩玩儿吧,圆圆念叨你这个二舅舅,念叨一整天了。”   沈瑞起身,边往外走边道,“我这回来得晚了,也没给圆圆和润哥儿带个?吃的玩的。”   侍女则是小声说圆圆怎么都喜欢他。   沈绵小声对江星列道,“你看我二哥哥,有了外甥女,就不要妹妹了。”   “我要你就行了。”江星列笑道。? 第438章 枕边之风   沈绵给韩家回了消息,日子定在六月初十,这日沈瑞休沐,中间这些日子,也能把盛京的事情忙完。   皇帝对安王不满,但要不要把他打发到封地去,却是怎么都不能下定决心。   安王打发走了,谁来制衡太子,总不能再扶持一个吧。   虽说太子?这些年来安分守己,对皇帝又是孝顺非常,可是皇帝就是不能放心。   自从案子审完,嘉嫔就整日在宫中闭门思过,只有皇帝召见,才会出宫。   这日皇帝为了安王的事情心烦,中午在嘉嫔宫中用了午膳。   皇帝便发起牢骚,道,“这老三,实在是个不消停的,也不知道要闹到什么时候。”   嘉嫔随口回道,“安王殿下年轻,雄心壮志,想来跟年轻时候的陛下是一样的,陛下的儿子,自然是像陛下的。”   皇帝乍听,只是笑了笑,片刻之后,心中的疑云立刻翻天覆地。   自己的儿子,像自己。   是了,当年,他也是差不多的岁数,因着兄长忌惮自己,几番想要下手,他知道之后,自然也是没有客气,最终夺得了那个位置。   皇帝心想,现在轮到自己了。   儿子们一个个地觊觎自己身下的这把龙椅,老三更是毫不掩饰地对自己的兄长出手。   平心而论,皇帝是能够理解儿子们,但能够理解,不代表他可以接受。   “陛下在想什么?”嘉嫔问道。   皇帝只道,“没事儿,只有些累罢了。”   “陛下可要好好休息,纵然国事繁忙,陛下也得保重身体。”嘉嫔说道。   皇帝拉着她的手,道,“你还说朕,瞧你最近瘦的,你父兄之事,已然无法挽回,你得保重你自己,薛家的小郎君小娘子,可还指望你呢。”   嘉嫔双手握着皇帝的手,道,“陛下这样爱惜妾身,妾身当真是受之有愧。”   “何愧之有,朕再三说过,这是男人的事情,和你们女人没关系。”皇帝道。   嘉嫔摇头,“陛下,并非此事,而是,而是妾身去见父兄最后一面时,有人问妾身,妾身想不想救下自己的父亲和兄弟。”   皇帝神情立刻严肃起来,“你说什么?”   嘉嫔起身,跪在地上,仰头看着皇帝,道,“陛下待妾身恩重如山,妾身是绝不敢做对不起陛下的事情的,那人跟妾身说,妾身要是答应他的条件,就可以救父兄。”   “可是妾身知道,妾身的父兄,罪孽深重,万死难以赎罪,即便是午夜梦回,妾身有过这样不切实际的想法,在白天清醒之时,妾身也自己能够想清楚,”嘉嫔深吸了一口气,“妾身本来不想再提起此事,免得自己成为挑拨的小人,可是陛下百忙之中,都要亲自来看望妾身,妾身家中的小辈,也得以保全,这些话,妾身要是不说,怎么对得起您啊。”   嘉嫔说罢,和皇帝对视,两人一起沉默了许久。   不用嘉嫔说那个人是谁,皇帝也知道,那个人就是自己的第三子,安王。   “你动过这个心思吗?”皇帝问。   嘉嫔迟疑片刻,先点头,又摇头,道,“那日去看家人,着实是有那么一点念想的,可是母亲再三跟我说,要记着陛下的恩情,好好照顾自己和净玄,不必再为家人忧心,自己做的孽,总是要还的。”   “妾身还有陛下和净玄,岂能铤而走险,做那样的糊涂事情,只是想着妾身只要拒绝便不能如何,今日见陛下忧心,妾身想着,还是告诉陛下,让您来决断。”嘉嫔跪在地上,神情忐忑不安。   皇帝伸手,把她扶起来,“坐下,你性情如何,朕也清楚。”   皇帝听罢这一席话,已经是下定了决心,老三不送走,盛京是不能太平的。   他猛然又想起老三的胞妹,自己的公主,嫁得是最近在边关翻云覆雨、手握兵权的张氏一族。   这要是不打发走,怕是要翻天了。   嘉嫔这才安心,倚在皇帝身上,道,“陛下,其实妾身知道,妾身要是胡搅蛮缠些,求您悄悄放过我的父亲和兄长,想来您也会答应,是吗?”   “那就要看你胡搅蛮缠的本事了。”皇帝道。   嘉嫔叹了口气,“妾身良心不安哪。”   皇帝劝了嘉嫔几句,歇了晌午之后,便召集几个大臣过来,准备把三儿子打发走,省得他闹出什么惊天大事,到时候连小命都保不住。   这样的消息,自然是瞒不住安王的。   安王还计划着准备再算计太子一回呢,没想到自己都不能留在盛京了,当下安王这边就乱起来。   江星列这一日送圆圆回东宫,和太子坐在书房闲聊,忍不住道,“咱们拼死拼活,竟比不上嘉嫔一句枕边风来的有用,这也不知道是什么道理。”   江星列搁下茶杯,从容道,“若是沈绵她给我吹耳旁风,自是要比朝中那些人争来吵去有意思得多,我也愿意听她的。”   太子一口气险些没上来,道,“你说的什么话,好歹你日后就要继承静国公府的人,在沈绵面前耳根子这么软,像话吗,要是真有人买通了沈绵来给你吹枕边风,你还真要听不成!”   江星列笑道,“夫人的话,若是不听,岂不是连房门都不能进了。”   太子忍不住笑起来,道,“这话我可是要跟他们说的,你也不怕人笑话。”   “我有什么好怕的,由着他们笑去吧。”江星列毫不在意地说道。   睡书房可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江星列这些年没少睡书房,谁爱笑谁笑去吧。   太子摇头,一时无言。   想当年,江星列冷若冰霜,恍如谪仙,如今竟然成了一个惧内的寻常男子,着实好笑了些。   但太子明白,这话是没错的。   有时候嘉嫔说一句话,比他们在朝中辛苦三年都有用,他得抓住嘉嫔,让她向着东宫,说对自己有利的话。   几日后的大朝会,皇帝下旨,让太子在东宫思过,安王,则被皇帝派遣到封地,正是太子提起的江南之地。   安王却没有说什么,只是安安静静地领旨,好像对皇帝的安排没有异议。   安王心中深恨,他知道自己是被算计了,被东宫,被静国公府。   前几日,有人提点安王,他得知自己主审的这个案子,当年是皇帝亲自压下去的,根本没有翻案的打算。   只有自己着急,想要借机拉拢朝臣,收服民心,这才上了当,如今竟要被逐出盛京了。 第439章 为母之忧   然而安王已经没有不甘心的机会了。   皇帝对这个儿子不放心,先是大肆赏赐,明里暗里让安王赶紧去封地,几日就把人事都安排好了。   只是临出发前,安王的母妃生病,安王和王妃要侍奉,一时走不了。   皇帝若是此时催促,未免太过无情。   这日休沐,沈绵和江星列一起去青云寺,沈家和嘉平伯府的长辈也带着小辈们一起出来,准备在青云寺相亲。   沈绵扶着江星列的手上山,很是疲惫。   “最近不常走动,走几步就累得喘不过气来。”沈绵扶着腰喘气。   江星列道,“用不用我背你上去?”   “不用,我喘口气,”沈绵摇头,“对了,于娘子和她女儿送走了吗?”   几日前,福县一案昭告天下,于县令沉冤得雪,薛家十五岁以上的男子,秋后处刑。   于娘子得知此事,当晚上就要悬梁自尽,好在是救得及时,没有性命之忧。   “托人送到姑苏去了,你不必担心,有她女儿在,她自然得想着孩子,不会再自尽,”江星列道,“我看她个性坚毅,应该只是一时想不开而已,不会有事。”   沈绵点头,道,“确实如此,这样的本事,是一点不输男子的。”   两人说着闲话上山,到上面时,郑氏已经烧过了香,刚刚出来。   嘉平伯府也已经来人,正在里面上香。   郑氏瞧见沈绵,把她拉过去,低声道,“绵绵啊,我刚刚瞧见韩家五娘子了,那年纪着实小了些,这要是娶进门,她能伺候好你哥哥吗,只怕是还要你哥哥伺候她,这能行吗?”   郑氏其实已经看中了盛京一位侯府的嫡娘子,那娘子已经十九,因为丧母丧祖父,连着守了五年的重孝,今年才出的孝期,就赶紧来说亲了。   郑氏很是中意那位娘子,据说性格温婉柔和,很有大家风范,讨得了郑氏喜欢。   沈瑞倒是不咸不淡的,并不是很瞧得上那家。   沈绵闻言,道,“这有什么,父亲这些年也很照顾母亲的呀,我这样不成体统,不也是星列在照顾我吗,夫妻之间,只要合得来就行,不见得非要妻子看顾丈夫啊,难道那位侯府娘子就能伺候我二哥哥?”   沈绵一向不喜欢和母亲说这些事情,她自小不一样,没有学过什么女戒女则,更没有委屈自己伺候丈夫的想法。   沈绵觉得江星列伺候自己没有什么,沈绵还常常支使江星列给自己端洗脚水呢,这有个什么。   推己及人,沈绵觉得二哥哥要是给未来的嫂子端洗脚水,也不是什么大事。   这些年来,沈秉也很是照顾郑氏,郑氏心安理得。然而这件事情,落到自己儿子头上,那就不一定了。   只怕郑氏要知道沈瑞会给她未来的儿媳妇端洗脚水,郑氏会气死的。   那可是自己的儿子,少年探花,前途无量,在家照顾媳妇,成何体统!   她都不舍得支使自己儿子呢!   大概天底下的母亲不少都是这样的想法,看不得自家儿子伺候媳妇。   郑氏听到女儿反驳,立刻训斥道,“我才说了一句,你就有十句等着我,你怎么这么能说话?”   沈绵赶紧赔笑,道,“哎哟,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许吗,娘,您别生气,咱们有话好好说。”   “我还不是心疼你二哥哥吗,真娶个小十岁的进门,只怕是要叫她踩到头上欺负了,”郑氏忧心忡忡地说道,“这件事情,你就应该先来找我,我直接推拒了就是,哪里还用得着见面,你倒是厉害,直接就去问你二哥哥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嘉平伯府也是,怎么去找你了?”   沈绵心说,嘉平伯府是看中了二哥哥当女婿,要是去找你,那铁定是没有希望的,自然要走自己的门路。   沈绵道,“娘,我这不是到处给二哥哥相看吗,来找我的也不是一个两个,赵王妃亲自上门,我怎么能够拒绝,那可是堂堂的王妃,我又能怎么办,要是得罪了王府,静国公府和咱们沈家,岂不是都要不好,母亲就别生气了,人家也说了,要是二哥哥不情愿,那就也不强求,之只是来见一面。”   郑氏听了这个说辞,倒也没有埋怨沈绵,只道,“那韩五娘子长得娇花儿似的,只怕你二哥哥年轻,被迷了眼。”   “怎么,侯府那位娘子不漂亮?”沈绵问道。   郑氏叹了口气,道,“哪里都好,又是嫡女,只可惜相貌确实是不大好,勉勉强强称得上清秀。”   沈绵这下是明白了,为什么二哥哥看不上那位侯府的娘子。   这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沈家一家人的长相挺好,沈绮少年时候的美貌,在盛京中都颇有名气,沈绵长相不算太好,但也皮肤白眼睛大,很是温婉柔和。   沈瑞有这样的姐妹,眼光自然要高一些。   “你们祖父和父亲,从小就教导你们,说是不能以貌取人,不能以貌取人,结果呢,”郑氏不悦道,“你看看你,被人迷了眼,你二哥哥也差不多,人家是侯府的嫡娘子,就算容貌差了一些,那有什么。”   沈绵往日也这样觉得,但是现在却道,“这有什么,咱们沈家的男子,不纳妾室,要是再不能娶一位漂亮的娘子进门,那实在委屈了些,我二哥哥就是眼光高些而已,又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母亲就别念叨了,只等一会儿相看的结果吧。”   郑氏横了沈绵一眼,道,“就你道理多,你也是,别仗着星列喜欢你,你就欺负他,好歹你有个做人家妻子的本分,没事做两件衣服,炖炖汤,下下厨,把家里照顾好,别整天不着四六的,没有一点做人家妻子的模样,再这么下去,人家总有一天会不喜欢你的。”   沈绵就不喜欢郑氏这个调调,隔三差五就要提醒沈绵一遍,没完没了的,沈绵一听就头大如斗,可也知道她是担心自己膝下无子,日后不好过,只能应下。   “我最近不是也忙吗,”沈绵笑道,“母亲放心,我和星列好着呢,我们俩早上一起出门,晚上一起回来,恩爱得很,您就放宽心吧。” 第440章   嘉平伯夫人像是偶遇了郑氏和沈绵似的,笑盈盈走到两人面前,几人相互见了礼,然后客客气气地说起话来。   嘉平伯夫人笑道,“原来是沈夫人,正巧咱们竟然同一日到了青云寺来上香,也是缘分,怎的今日不见你大儿媳妇?”   郑氏也客客气气地回话,道,“家里两个皮猴子,要是没人看着,怕是要翻天的,我实在是不放心,便叫了女儿过来陪着。”   嘉平伯夫人颔首,道,“我也是,大儿媳妇看家呢,今天过来,也是为了家中二郎上香,希望菩萨保佑,能让北边的战事赶紧了结,我记得你?家大郎也是去了边关。”   “可不是吗,”郑氏叹气,“咱们做母亲的,还不是为了孩子们的事情整日忧心,就怕边关不平遇上沈什么事情,在家也没法子,只能来上香,求佛祖菩萨保佑。”   两人说起了去边关的儿子,倒是很说得来。   沈绵看两人说得挺顺溜,便笑道,“母亲,韩夫人,这外头天气热,不如寻个僻静地方,一起坐下喝杯茶,说说话,总是站着多累。”   她们找地方说话,沈绵也好让沈瑞和韩五娘子去见一面,说两句话,看沈瑞到底是行还是不行。   韩五娘子挽着赵王妃的手,有些担忧,低声询问赵王妃,自己的妆容是否得体。   嘉平伯夫人见状,道,“只怕我们年纪大,说起话来没完没了,你们嫌烦,我和沈夫人过去就好?,你们年轻人,自己去寺里转转,好不容易出来一趟。”   于是顺理成章的,两人就一去去水池边的凉亭里吹风说闲话了。   另一边,沈瑞正和自家父亲还有江星列说闲话。   “爹,你和母亲的婚事,是怎么来的?”沈瑞道。   “你祖父定下的,”沈秉道,“你祖父和郑家有旧,便定下了亲事,到了成婚的年纪,就娶过门了,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沈秉和郑氏的婚事,可以说平淡得很,是真真正正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两人成婚前只见过一回,好在是运气比较好,两人婚后很合得来。   郑氏性情温柔,虽然有许多小毛病,但也心地善良,是非分明。   两人成婚之后,沈秉官途顺畅,郑家两兄弟托沈秉办过不少事情,一开始只是小事,但后来竟牵扯到了人命官司。   郑氏得知,几乎和两个兄长决裂,至今都不常来往,唯恐沈秉被卷进不好的事情。   郑氏为沈秉生儿育女,照顾沈家老爷子,在沈秉眼中,她已然是尽到了本分,沈秉从不挑剔,也尽力照顾郑氏,两人相互扶持,多年来一直关系很好。   沈瑞叹道,“早知道也让你们给我定一门亲事?好了,省得我如今还要四处相看,今日竟然要相看一个十四岁的小娘子。”   说到这里,沈瑞回头去看江星列,道,“妹夫啊,也不知道你那会儿是怎么瞧上我这妹妹,又把他哄骗回去的?”   江星列咳嗽了一声,当年确实是他哄骗人家的妹妹,如今说起来,江星列都觉得自己脸皮厚了些。   “主要是绵绵年纪小,”江星列硬着头皮,道,“我当初在盛京的名声,倒也不错,挺能唬人,绵绵那样年纪的小娘子,自然是经不起我哄的。”   这话自然不假,江星列当年是何等的风流倜傥,这样的男儿,是打着灯笼都找不见啊。   沈瑞笑道,“你这个大尾巴狼,?我们家绵绵怕是轻易就上了当。”   多年前的事情,现在拿出来说,就只当做是笑话了。   江星列却摇头,道,“并非这样简单,纵然绵绵当初喜欢我,我却知道,她并不相信我们能够长久,她那个时候,已经动了回青州的心思,即便是我令她动心,?她也不会轻易就留下来,我是知道这个的。”   沈瑞道,“动心还不够吗,看来我们家绵绵,也没那么好哄。”   沈瑞还以为,自家妹妹当年被江星列一哄骗,就一股脑地冲上去,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即便是哄人,也要真心的,”江星列说道,“绵绵她很聪明的,她什么事情都看得清楚,若不是我交出真心,又岂能换来她的真心。”   别人都觉得自己当初娶到沈绵,是轻而易举,十分简单的事情。   可是只有江星列自己知道,事情并非如此,他为沈绵所付出的,一点都不少。   他从来半点都没有亏待过沈绵,只是两人相识以后,沈绵确实经历了更多的风雨,过上了比原来复杂千万倍的日子。   沈瑞道,“你当初到底是看上绵绵什么了?”   沈瑞终于问出了自己最想问的问题,他看女子,都要挑三拣四,各种挑剔。   江星列国公府出身,什么模样的女子没有见过,怎么偏偏喜欢自己的妹妹,多年如一,忠贞的简直不像是个世族出身的男子,这也是十分稀奇了。   江星列摩挲者手里的茶杯,半晌才道,“我也说不清楚,只是当时瞧见她,就觉得很高兴,看她画画,吃饭,都很高兴,见不到的时候,总是想念,如此一来,我便决定,要将她留在自己身边。”   江星列当时就想来,要是和沈绵过一生,那也会是高高兴兴的一声。   沈瑞直觉牙酸,道,“你这个说法,也真是少见。”   江星列没有回答,要他说,他也说不清楚,大概就是缘分走到了这个地步,沈绵就是他命中注定的那个人,不必说得太过清楚。   这边沈绵安顿好了两位夫人,然后就让赵王妃带着韩五娘子去青云寺的菩提树上挂红绳许愿。   然后自己过去找江星列和沈瑞,带两人一起去菩提树下,看看沈瑞和韩五娘子两人,到底有没有缘分。   江星列看见沈绵走过来,便起身朝她走过去。   沈瑞看见妹妹,也起身,准备去见才十四岁的韩五娘子。   他这样想着,就觉得有些头疼,忍不住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个韩五娘子,倒是如何,要是差不多,他就不挑了。 第441章 一见钟情   江星列扶着沈绵的腰,道,“岳母把叫过去你说什么了?”   “还不是那几句,让我伺候好你,别矫情,?”沈绵摇头,“好像我是那随时可能失宠的后宫妃子似的,没了恩宠就活不下去,她见了我姐姐都不会这样说话,也不知道是你不可信,还是我不可信。”   江星列道,“大约咱们两个,都不是可信的人。”   在郑氏眼中,沈绵嫁进静国公府如同一步登天,她自然信不过静国公府,而沈绵又是个没谱的,不怪郑氏担忧。   “走吧,”沈绵笑道,“我娘就是担心的命,没办法,由着她去,我爹会劝她的。”   两人絮絮叨叨说个不停,走在沈瑞身后,沈瑞实在不耐烦,道,“你们俩有什么话,回家去说还不行吗,怎么没完没了的。”   江星列自是不好说什么,沈绵却不怵他,道,“你看看你这人,打了这许多年光棍,还不许妹妹和妹夫说话,这是什么道理?”   沈瑞道,“什么光棍,妹夫啊,我?好好的妹妹嫁给你,怎么成了个小泼妇,你也不管。”   江星列摇头,笑道,“素来是她当家做主,哪里轮得到我说话。”   沈瑞深深地?江星列一眼,感慨道,“妹夫啊,你这夫纲不振呀,在朝野上下已经传遍了,堂堂静国公府的世子,如此地惧内,已经是同僚们茶余饭后的笑谈了,你就不打算拯救一下自己的名声?”   沈绵轻哼一声道,“?那分明是以讹传讹,我一向温和,何时成了个悍妇,你们这些朝廷官员,不思报国,整日里说人家的家长里短,成何体统。”   沈瑞不以为耻,道,“朝事无聊,还不许人闲聊吗,绵绵你可是盛京茶余饭后最大的谈资。”   沈绵不满道,“二哥哥,你怎么能跟着旁人说自己妹妹的闲话。”   沈瑞最是知道沈绵的脾气,撩的沈绵跟他争论了一路。   江星列在一旁听着,心说沈瑞还是赶紧成婚吧,撩拨他自己的夫人去,好大的年纪了,怎么总好与自家妹妹这般争论不休,都是没人管着,闲的他。   三人走到菩提院门外,沈绵先一步进去,沈瑞和江星列跟在身后。   韩五娘子正在往菩提树上挂红绳,?闭着眼睛双手合十在许愿,姿态十分虔诚。   赵王妃站在一旁,看见三人之后,客客气气地行礼,然后毫不掩饰地打量着沈瑞。   据说当初的探花郎也是位俏郎君,不过外放历经风霜,如今已然是一位成熟稳重的大男人了。   沈瑞并不瘦弱,他肩膀宽,个子也高,肤色?也深,只依稀还能找到当年俊俏郎君的模样,但身上绝没有一些年轻男子惯有的风流姿态和轻浮气息,瞧着就十分沉稳。   赵王妃心想,起码比自家那位弱不禁风的王爷?是要好很多的。   沈瑞离着树下有一段距离,不远不近地瞧着韩五娘子。   他心想,不管韩五娘子的相貌如何,这人未免是太瘦弱了些,哪里像是经得起风雨的体格。   韩五娘子一身淡粉色衣裙,头上也只簪几朵小花儿,打扮得很简单。   沈瑞有些发愁,身高还不到自己肩膀不说,瞧着体格,还没有自己一半宽,难道嘉平伯府不给她吃饭吗。   沈瑞心里嘀咕着,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决断。   韩五娘子手心出汗,就算大夏风气开放,男女之防并不太过严格,相亲也是常事。   但这是她头一回出来相亲,相的还是自己从前便觉得很厉害的男人,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浑身都僵硬了。   赵王妃看看妹妹这模样,道,“?五娘,你许的什么愿,怕是天底下的愿望都让你给许了,快点儿过来,跟江夫人说话。”   韩五娘子闻言,这才回头去看赵王妃,紧张地朝赵王妃身边走过去,壮着胆子,回头瞄了沈瑞一眼,正好跟沈瑞四目相对。   沈瑞年纪大,也是见惯了大场面,瞧着这个小娘子猫儿似的回头瞧自己,便朝她露出客气又温柔的笑容来,韩五娘子看见沈瑞的笑容,也努力回了一个笑容,然后赶紧快步走到赵王妃身边,挽着赵王妃的手臂,沈瑞只觉得自个仿若是来拐卖小娘子的人贩子。   韩五娘子身形纤细,脸也只有巴掌大,总之是个美人儿,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比沈瑞相看过的所有女子都要漂亮可爱。   沈瑞把心一横,算了,不如就当个人贩子吧,拐回自己家好吃好喝地养着。   江星列心想,沈家祖父的教导,到了沈瑞和沈绵这里,都是白瞎了的,一个两个都是“以貌取人”。   江星列道,“如何?”   沈瑞颔首,摸摸自己的下巴,严肃道,“可。”   沈瑞当然不是草率地胡乱决断,对他来说,和嘉平伯府结亲,对他的前途肯定是大有裨益的。   韩家的五娘子虽然年纪小了些,可是瞧着嘉平伯府教养儿女的方式,那肯定也不是个软弱无能,只知道依靠男人的女子。   至于年纪,正是如沈绵所说,人家都不嫌弃她是个老光棍,还亲自到静国公府请求沈绵,那自己又哪儿来的脸,嫌弃人家小娘子年纪小呢,不是这个理儿。   两人远远地看了几眼,江星列和沈瑞便出去了。   韩五娘子脸上温柔的笑容立刻化作焦急的催促,急急地问道,“江夫人,这是如何了?”   “应当是可以的,你别担心,我一会儿去问他。”沈绵并不着急,在她看来,韩五娘子已经是沈瑞能够找到的最好的夫人了。   家世也好,性情也好,相貌又好,这样的小娘子能够看上他沈瑞,他还不赶紧答应下来,难道是想上天吗?   然而韩五娘子却并不放心,觉得沈绵或许猜不到沈瑞的意思,于是挽着她的手,强忍着羞怯,柔声道,“江夫人,求您了,帮我问问。”   赵王妃笑道,“江夫人快去问问吧,我这妹妹恨嫁得很,脸皮都不要了。”   韩五娘子气得跺脚,但她却着急啊,脸皮什么的,哪儿有一个好郎君重要。   沈绵笑道,“好,我这就去问一句,肯定是没问题的,五娘子别太担心。” 第442章 好事多磨   沈瑞先是咳嗽了两声,?然后道,“绵绵啊,这小娘子,真不嫌弃我年纪大?”   “是啊,那可真是各花入各眼,?青菜萝卜,各有所爱,”沈绵道,“二哥哥啊,你就给个准话,是行,还是不行,我这就给人家小娘子回话。”   沈瑞从前戏弄起沈绵来,那可真是得心应手,什么话都说得出来,可是如今嘴上却是糊了胶似的,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沈绵笑道,“你这不说,是不行,那我去和五娘子说。”   说罢,沈绵就要转身离开。   沈瑞一着急,赶紧拦着沈绵,道,“?谁说不行了,你去,你去把赵王妃请出来,我自己去和人说,让你传话,像什么样子。”   沈绵道,“你看,你看,这八字还没一撇呢,就要把媒人扔过墙,这是什么理儿呀。”?   沈瑞做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催促道,“快去,快去,把赵王妃请出来,?我有什么话,会自己说的。”   沈绵闻言,道,“好好好,我这就过去,一个两个,就知道催促我,我才懒得传话呢。”   说罢,沈绵又进了院子,走到赵王妃和韩五娘子面前。   韩五娘子眼巴巴地看着沈绵,赵王妃道,“哎,怎么样,你二哥哥怎么说的,?答应还是不答应,你快说。”   沈绵摇着手里的团扇,从容道,“唉,人家不跟我说。”   韩五娘子当即就红了眼眶,摇着嘴唇,挽着姐姐赵王妃的手臂,一时慌乱,不知所措。   沈绵见状,赶紧道,“人家不跟我说,要跟你说。”   韩五娘子没听懂,不解道,“跟我说?”   沈绵点头,对赵王妃道,?“我请王妃喝杯茶,让他们自己说两句话吧。”   赵王妃迟疑,道,“这孤男寡女的,怕是不好。”   沈绵道,“王妃放心,侍女和小厮都在门口守着你,我二哥哥的人品,您也该信得过,他只是没想到,韩五娘子这样好的小娘子,能够瞧得上他,所以想亲自来问一句,也好安心,若是韩五娘子不愿,我回了他就是。”   韩五娘子立刻点头如捣蒜,道,“我愿意的,我自己跟他说。”   沈瑞是她想嫁的人,他愿意和自己说话,显然是有意的,只是婚姻大事,除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些话也说清楚,不然直接看画好了,又有什么好相看的。   赵王妃闻言,也并没有什么不放心的,道,“那好,五娘要说什么,那就好好说。”   韩五娘子点头,深吸了一口气,“姐姐放心,我会的。”   说罢,沈绵和赵王妃出去,沈瑞向赵王妃行了一礼,然后走进菩提院里。   赵王妃看沈绵站在门口没有动作,道,“江夫人不是请我喝茶。”   沈绵悄悄往门口凑,道,“喝什么茶,只是托辞罢了,我得瞧瞧我这二哥哥能说出什么话来。”   赵王妃一听,也好奇起来。   江星列在一旁劝说道,“绵绵,如此听墙脚,怕是不好。”   沈绵道,“这有什么,我就听听嘛。”   赵王妃也表示同意,两人一起凑在门口,其实离得挺远,根本听不清楚。   沈瑞和韩五娘子隔着十来步,站在菩提树两边,两人先是看着对方,好一会都没有说话。   然而两人之间的气氛却并不尴尬,沈瑞心想总不能让人家一个小娘子先开口说话。   于是沈瑞说道,“前日听说了韩五娘子竟对沈某有意,真是叫我想不到。”   他已经二十五岁,成婚早些的,怕是孩子都有七八岁了,沈瑞是万万没想到,自己竟能得了一个伯爵府娘子的青眼。   韩五娘子抿着唇,半晌才说,“沈大人大可不必妄自菲薄,我这几年,常听伯父和父亲称赞您,说您前途无量,是很厉害的人,前年我在青云寺偶然见了您一面,我那时年纪小,若说什么一见钟情,那肯定是假话,我也不瞒沈大人,我是觉得,沈大人肯定会是个好夫君的,起码比我见过的其他人要好得多。”   韩五娘子很清楚,有些没有边际的话,说出来她自己也不信,沈瑞来见自己,肯定想听到的不是虚言,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大家都不为难。   韩五娘子道,“我觉得,我肯定是愿意嫁给沈大人的女子中,最好的那个。”   沈瑞听完,那种如坠云雾之中的感觉也渐渐消失,踩到了实处,笑道,“五娘子最后这句话是没有说错的。”   韩五娘子听得,睁圆了一双眼睛,问,“那,那沈大人愿意娶我吗?”   沈瑞看着才十四岁的小娘子,道,“你年纪还这么小,说不定再等一两年,就能遇到更好的少年郎,与你情投意合,你又何必急着把自己嫁出去,到那个时候,可没有后悔药给你吃,你说是不是?”   “你觉得我日后是个好夫君?,这倒是不假,”沈瑞道,“我不论娶谁,都会努力做个好夫君的,我到了这个年纪,只是想找一位合适的女子做夫人,并不强求什么,你却不同,你还有强求的机会。”沈瑞说道。   这一瞬间,沈瑞又歇了做人贩子的心思,还是不要祸害人家小娘子来得好吧。   绵绵这样大的时候,遇上了江星列,那才是真的非君不嫁,非卿不娶。   那时候沈绵也是韩五娘子一样的年纪才是,沈瑞心想,这样性情温柔的漂亮小娘子,肯定值得更好的人,她真正会喜欢的人。   然而韩五娘子却摇头,有些焦急,道,“不会,沈大人是我在盛京见过最好的男子,您别误会我的意思,我当然是觉得沈大人很好才会想和您相亲的呀,我也没有随意将自己托付出去,在我严重,您已经很好了,我觉得自己以后遇不到像您这样又好又合适的人了,您明白我的意思吗?”   沈瑞思忖片刻,便明白了韩五娘子的意思。   首先,她肯定是瞧自己这个人了;其次,她觉得自己前途很好,?嫁到沈家,自己也不会有乱七八糟的女人,会是个好夫君。   想明白这一点,沈瑞心里舒服了很多。   他一见钟情的人,自然也希望对方能够喜欢自己,而不是只将自己当做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沈瑞笑道,“韩五娘子的意思我明白了。”   韩五娘子赶紧点头,道,“沈大人,那您的意思?”   沈瑞道,“韩五娘子年纪小,我可以再等你一段时间,等你再想清楚些,好不好?”   韩五娘子道,“可是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   “还差一些。”?沈瑞道。 第443章 愿者上钩   沈绵扒在门口,却是什么都听不见。   赵王妃也是一样,她凑到沈绵耳边说道,“江夫人,我看你这不大对劲儿,你二哥哥是不情愿吗?”   沈绵道,“不会呀,若是不情愿,拒绝就好,哪里需要磨磨蹭蹭的,他不是那样的人,应当是情愿的。”   “那我怎么看他们俩,好像不是很高兴呢,”赵王妃道,“我们家的娘子都是性情直爽的,怎么反倒你家的二哥哥这样磨蹭。”   沈绵道,“哪里,我二哥哥肯定不是那样的人,他们自己的事情,咱们也不好说什么,一会儿出来我再问问。”   赵王妃有心和沈绵争辩,但还来不及开口,就看见沈瑞和韩五娘子正一前一后地走出来。   赵王妃心想,完了,这事儿怕是要黄。   她心下不喜,自家妹妹哪里不好了,嘉平伯府的女儿,赵王妃的妹妹,难道还配不上他沈瑞吗?   嘉平伯府亲自开口,自家妹妹半点不嫌弃沈瑞比她大一轮,个漂漂亮亮的小娘子,兴高采烈地想和沈瑞这个老光棍结亲,沈瑞竟然还不情愿。   果然,沈瑞一出来赵王妃就拉着妹妹,大步离开了。   要是别人,不好的话她肯定就说了,可这人是   沈绵拉着沈瑞,问道,“二哥哥,你说了什么话,这事是成还是不成?”   沈瑞拍拍妹妹的肩膀,道,“这事儿,日后你就不用操心了,好好地在国史馆画画,你还是当个画师,不必再做媒人了。”   说罢,沈瑞便不再多说,急得沈绵想上去捶他。   “那到底是成还是不成,哪儿有你这样的,成不成竟然也不说清楚,若是不成,你可不要耽误了人家小娘子的大好前程才是。”沈绵道。   沈瑞回头道,“妹夫啊,快把你夫人领走,叫她少说两句。”   轻易得来的,好似总是不值得珍惜,沈瑞比谁都明白这个道理。   沈瑞低头看看自己手里的嫩黄色帕子,角落里绣着一个淳字,这应当是韩五娘子的小名。   他自有打算,只是有些打算,不太合适跟沈绵说而已。   江星列依言拦住了沈绵,道,“行了,二十多岁的大男人了,难道连一个小娘子都哄不回去吗,还需要你这个当妹妹的帮他,你别太操心了,又不是小孩子。”   沈绵闻言,依旧担忧,“可是我二哥哥都二十五了,还不开窍,人家韩五娘子差不离就是送上门的,他都把人撵走了,你说,这怎么行,我怎么能放心,这要是还不成亲,我娘得捶死他。”   沈绵叹了口气,道,“若是哄不回去,可怎么办。”   江星列揽着沈绵的肩膀,柔声道,“我的傻绵绵,哪里有男人不会哄小娘子的,我认识我们绵绵以前,也没有哄过人的,这种事情,没有会不会,只看有心无心,若是有心,自然无师自通,什么事情都做得来。”   沈绵看着江星列,叹了口气,忍不住道,“我的世子爷啊,您当年哄过我吗,长成您这样,还用得着你哄我,我都恨不得上去哄您,您知道吗?”   江星列一听这话,顿感茫然,道,“我当年没有哄过你吗?”   “你哄我什么了,”沈绵送给他一个白眼,道,“我还需要你哄,我当年被你迷的五迷三道,跟着魔似的,你多瞧我一眼,我都能自己乐三天,当初你什么都没跟我说,我可是在中秋宴会自己瞧出你喜欢我的,第二天还厚着脸皮问你是不是瞧上我了,你就笑,什么话都不说,第二回 就喊我出门喝茶,你好好想想吧,还你哄我呢,这么些年,也不知道谁哄的谁。”   女人翻起旧账来,一向是很可怕的,沈绵不爱翻,但真翻起来,也能把江星列的嘴堵得死死的。   江星列一时语塞,开始仔细回想起当年的事情来。   他那时不爱说话,但哄沈绵的手段是不缺的,说得少做得多,若是真什么都不做,只靠一张脸,沈绵早就跑回青州去了。   沈绵想起当年,感慨道,“也不知道我哪儿来的那么大的胆子,竟然敢问你那样的话。”   江星列决定为自己正名,道,“绵绵敢那样问,自然看出我有那个意思,我那时候做了许多事情,都是冲着让你高兴去的,以你的脾气,若是瞧不出我的心思,怎么会那样问。”   “你这样说,倒是也没错,”沈绵点头,“那我二哥哥他是怎么回事,若是情愿,就答应下来,两家就准备议亲呗,省得他孤家寡人的。”   江星列却道,“想来你二哥哥是很有耐心的,并不着急,婚姻大事,他定然十分看重,不会太过随意,你且看着。”   “何况哄人,不是靠一张嘴哄的,我能将你哄得回来,还是一颗真心换你的真心,你说是吗?”   沈绵听罢,觉得有理,便不再多说。   沈瑞反正不是小孩子了,娶不到媳妇,也不能怪到她头上。   赵王妃拉着妹妹的手,道,“这事不成便罢,盛京上下,除了他沈瑞,好男儿多的是,我妹妹知书达理,端庄秀美,难道还担心嫁不出去吗,我回头就给你找个好的,王公贵族,世族公子,盛京才子,由着你挑,咱们这个不行就挑那个,难道还寻不到一个比沈瑞更好的吗?”   韩五娘子本来心中郁郁,听了这话,忍不住笑起来,道,“姐姐说什么呢,我寻夫君,又不是与人攀比,哪至于如此,何况沈二郎君并不是瞧不上我,只是,只是~”   韩五娘子想寻一个合适的措辞,免得自家姐姐对沈瑞更加不满。   “只是什么,你倒是快说呀?”赵王妃急得跳脚。   “他说,我年纪还小,说不定这两年里,就能找到与我两情相悦的少年郎,并不是非他不可,他大概是担心我心性不定,也怕误了我的前程,”韩五娘子挽着赵王的手,认真道,“他真是一片好心,并无他意。”   “他怕误了你的前程?”赵王妃蹙眉。   “是啊,”韩五娘子并没有为沈瑞的拒绝不满,反倒是心疼起来,“姐姐,他还说他最近都不会再相亲,只等我想得更清楚。”   韩五娘子其实不太明白,她到底是哪里还没有想清楚。   她觉得自己已经想得很明白了,沈瑞就是她想嫁的夫君,人品也好,前途也好,日后成婚,自己也会尽妻子的本分,为他生儿育女,这还不够清楚吗?   赵王妃蹙眉,道,“妹妹啊,你说沈瑞会不会是不好意思,来这样婉拒你?”   “没这个必要,若是不愿,直言拒绝就是,何必拐弯,我觉得,二郎他肯定是觉得我年纪小,才这般为我考虑。”韩五娘子一颗心已经偏到了咯吱窝里。 第444章 绝不放弃   中午郑氏便要回去,沈绵跟她坐一辆马车。   郑氏拉着沈绵问道,“?怎么样,你二哥哥怎么说的?”   沈绵摇头,“我不知道,娘您回去问我二哥哥去吧,星列跟我说他是看上人家小娘子了,如今正不知道算计什么呢,?娘您回去跟他商量呗,看他是什么意思。”   郑氏心淡得很,道,“我管得了他吗,从你大哥哥到你,你们几个的婚事,什么时候轮到我做主了,我也就是在一旁瞧个热闹而已,他要是听我的,孩子都满地跑了。”   郑氏想想都觉得委屈,自己辛苦生养的孩子,到头来却一个个不听自己的话,?一个比一个有主见,自己这个做母亲的,实在太过多余,万一多少两句,人家还要嫌弃自己多管闲事呢。   沈绵十分敏锐,道,“娘,你跟我大嫂吵架了,为什么吵的,我大哥哥人都不在,你们俩怎么吵起来的,什么事情,你说给我听听,我看看是谁的过错。”   郑氏瞪了沈绵一眼,道,“我跟你说,我跟你说什么,我都不知道你是?我的亲女儿,还是你那大嫂的亲妹妹,我每回跟你说,你不是向着她,我跟你有什么好说的,白白养了你这一回,你这个小白眼狼,我才不跟你说。”   沈绵也不反驳,?笑着挽着郑氏的手,道,“娘,我什么时候向着大嫂了,我都是向着您的呀,我大嫂那人,心宽似海,跟您争论两句,肯定睡一觉就忘到脑后去了,您跟她生气,那哪里犯得着,人家好吃好喝的,您再把自己气出个好歹来,我当然只能劝着您,让您心宽一些,别把这些芝麻绿豆大的小事放在心上。”   郑氏还是板着脸,一脸的不高兴,沈绵道,“那,那这样,我一会儿跟你?回家,我就去大嫂那里,我就问她,说你是不是跟母亲吵架,惹得母亲不高兴了,赶紧去跟母亲认错,要是不认,我就住在沈家不走了,您放心,母亲,我这能说会道得,我肯定给您把脸面挣回来,反正我大哥哥不在,没人给她撑腰,我这个小姑子和您这个当婆婆的,要是想磋磨自己的儿媳妇,还不是小事一桩,不值一提,您说对吧。”   “谁家婆母不给儿媳妇立规矩,谁家小姑子不和嫂子吵架,您觉得怎么样,您要是觉得可以,我马上就去,给您出气。”   沈绵笑着提建议,只等郑氏回答。   郑氏在沈绵肩膀上狠狠打了一下,啐道,“你这丫头,说的什么话!”   郑氏对关钰铃不满,只不过是寻常拌嘴而已,?哪里至于跟人大吵大闹,搞得家宅不宁,她又不是什么没事拿磋磨儿媳妇当乐趣的恶婆婆。   “还不准我跟你抱怨两句了。”郑氏嘟嘟囔囔的,只觉得这个小女儿指望不上。   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长大了的儿子,更是拽不住的风筝,全部指望不上,数来数去,还是指望自家老头子靠谱,生再多的儿女,也是枉然。   回到沈家,沈绵先去看了小侄子和小侄女,哄着两人在花园里玩。   关钰铃也问了今日沈瑞相亲的结果,沈绵笑道,“我大哥哥和二哥哥都是一样的好命,当初大哥哥说亲,嫂子连那位都不家,竟嫁给了我大哥哥,如今又有韩家的五娘子,瞧上我二哥哥,也不知道他们哪儿来的这样的好运气。”   关钰铃听了这话也喜欢,道,“那是成了?”   “二哥哥说他有成算,我也不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沈绵道,“八成是能成的。”   关钰铃点头,“若是能成最好,省得母亲整日忧心,那我最近就安排动工,给二郎和未来的弟妹重新建个院子,如今这座,有些小了,到底是伯爵府出来的娘子,别委屈了才是。”   沈绵点头,“大哥哥不在家,大嫂又要照顾孩子们,这上有老下有小的,要是有事,你只管打发人来跟说我一声,我一定不耽搁。”   “家里都是小事,你不必担心。”关钰铃道,沈家的事情,办起来一向简单,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大小事情,她也能够坐主。   婆母虽然有时要闹一些别扭,但有公爹最是明理,和小姑子一起劝着婆母,也闹不出什么大事,她膝下儿女双全,关钰铃从容得很,不怕有人指摘。   下午,沈绵和江星列回了静国公府歇息。   沈绵感叹道,“忙了这一段时日,总算是消停下来,等安王离京,我就没有再需要担心的事情了。”   江星列也表示赞同,福县一案结束,安王离京,太子虽然被处罚,但却得了帝心,那一点处罚带来的瑕疵,很快就可以挽回。   明仪公主如今成了大燕的皇后,日后也一定可以为太子助力,日后对上齐王,更多了胜算。左右他可以休息一段时日,不必再整日劳心劳力了。   “绵绵说的是,宫里那位娘娘的病,有皇后亲自照看,也该好了。”江星列道。   那位娘娘的病,好起来的速度,比江星列预料得更快,没几日就好了起来,安王也不得不迅速离京。   安王自然不甘心,然而皇帝召见他之后,安王再不甘心,也只能离开。   谁都不知道这父子二人说了什么话,只知道安王那日从御书房走出来,身上的衣服被汗水浸湿,面如金纸,哆哆嗦嗦地连走路腿都打弯,是被内侍扶出宫的。   安王临行前,来送别的人不少。   安王却想起当日和皇帝的对话来,其实很多时候,他都能感觉到,皇帝对他怀有慈父之心,他也觉得,自己的父亲性情太过温和,温和得不像一个皇帝。   然而那温和的面具只是撕下冰山一角,安王就被吓得险些魂飞魄散,他甚至不敢相信那是自己的父亲。   安王其实清楚,他敢挑衅东宫,其实就是在挑衅自己的父亲,挑衅皇帝陛下。   他以为自己有本事坐上那个位置,他觉得自己会比温温吞吞的父亲和兄长,更适合那个位置。   可这一切,其实都是错觉。   他所有的一切,都在皇帝的掌控之中,他所筹谋的事情,要比自己想象的更艰难更可怕,只是他不知道而已。   可是知道这些,安王还是极不甘心,他只恨自己太过轻率,被那些人算计,早早地暴露出来,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他应该更谨慎,更仔细一些才是。 第445章 日常琐事   安王一走,太子也没被关几天。   盛京的小道消息里,?太子殿下也是受害人,只是御下不严,犯了些小错而已。   百姓们有些觉得无伤大雅,或许也有人觉得太子有些软弱,但对臣子们来说,一个软弱的未来帝王要更好些。   主弱则臣强,反之也是一样的,大臣们或许更希望他们未来的君王更好掌控些?。   至于皇帝,他更是清楚,太子此番是为了成全自己的声名,因此对太子也更加和气。   东宫这一回,可谓赢的漂亮,里子赚足了。   沈瑞的婚事无端端地拖延起来,他拒绝了相亲,大约真的在等韩五娘子,沈绵还替他们传了几封信,可惜不知道信里写了什么。   她觉得这桩婚事是没问题了,索性不再担心,整日在国史馆忙碌,天气越来越热,国史馆里的争论声也越来越多。   江星列这天傍晚过来,沈绵还没下楼,?江星列索性上楼去看。   结果刚刚上楼就听到争吵的声音,沈绵声音清脆,带着怒意,道,“怎能如此,武帝之过,就是武帝之过,就算是中兴大夏,也是他错杀息王,张贵妃一介女流,就算有挑拨离间之言,那最后做主的,也是武帝陛下,你们这些文人,怎能把过错推到一个女人身上了事,人说以史为镜,你们这样遍史书,怕是只能给后人垫桌脚。”   “我不管了,这活儿我是干不了的,怕是我再干下去,日后这史书出了问题,还要叫我这个女人来抵罪过,我明日就去请辞,谁爱画谁画去吧,我明日就不过来了,省得给人在背后说小话,爱怎么着怎么着吧。”   今日这争论,是沈绵先挑起来的。   她这里多放了两盆冰,是江星列怕她热,放过来的,结果今日她去找黄侍郎议事,就听到有人在背后议论自己,说的话实在是酸。   沈绵当时也没说什么,只是下午又听他们说起前朝的张贵妃误国,沈绵听了心中不快,反驳了几句,便跟人争吵起来。   江星列听着前面几句话,还像是与人在争论,后面几句,就纯粹像是在发脾气了。   “江夫人,?您领的是朝廷的俸禄,怎能说走就走,如此,实在不成体统,即便您是静国公府的世子夫人,那在这里,您也跟我们一样,是为朝廷做事的人,怎可任性妄为。”这几句话果然是被人抓住了把柄,当即就指责起来。   沈绵冷笑一声,道,“是啊,我领的是朝廷的俸禄,那阁下为何背后嘲讽于我,又将对女子的偏见,发泄在大夏国史上,你又是成何体统。”   “阁下何止是瞧不起张贵妃,瞧不起我,我看阁下是瞧不起天下女子,词藻华丽,只会粉饰太平,我看你去写话本子好了,修撰国史,为后人著书,?实在可笑。”   这年头,能真正尊重女子的,又有几人,像这人这样瞧不上女子的,把一朝的过失,归咎到女人身上的事情,比比皆是,什么妲己褒姒亡国,这等事情,沈绵听了便觉可笑。   若是这本史书上,有如此言论,沈绵绝不再来国史馆。   “与阁下共事,我心中难平,会向穆丞相请辞,与尔等吃一样的禄米,我怕是要少活几个年头!”沈绵啪地一声,把手里的笔放在桌子上,深吸了一口气,劝自己别生气,正好请辞,去青云寺住上一段时日,也好躲过这漫长夏日,不必再早出晚归,还要跟人置气。   “江夫人,你怎能如此说话,我堂堂二甲的进士,文笔如此,自有丞相和陛下决断,恕我直言,即便你是静国公府的世子夫人,那也轮不到你来说我的不是。”这位说酸话的也年轻,听了沈绵的话,立刻反驳。   沈绵把桌子上的团扇拿到手里,道,“你一口一个静国公,莫不是觉得我在仗势欺人吗?”   跟她吵架那好说,但是指摘静国公府,却是万万不可以的。   “难道不是吗?”   旁边有人拉住这人,道,“孙十二郎,你这是说什么呢,快别瞎说。”   沈绵拉了一把椅子坐下来,道,“慢着,今日这话,一定得说清楚了,我与你争吵,是觉得你轻慢女子,将武帝错杀息王之过,推在张贵妃身上,与静国公府半点关系都无,你倒是说说,我沈绵,如何仗势欺人了?”   “今日这话要是不说清楚,你可不能走,免得有人胡乱传谣言,说我静国公府仗势欺人,咱们有事说事,谁都不要胡乱攀扯,你觉得我仗势欺人,就拿出证据来,有一说一,你不能给我安莫须有的罪名,”沈绵压下脾气,严肃地看着对面几人,“坐下说,说清楚。”   沈绵这般严肃起来,孙十二郎倒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旁边有人圆场,道,“江夫人性情温和,何时仗势欺人,即便与我们争论,也是因为国事,并非因为私事,孙十二,你给江夫人道歉,她帮我们良多,不曾做过你口中仗势欺人的事情。”   众人又议论起来,孙十二郎也涨红了脸,要找沈绵仗势欺人的证据,那可真是找不到的。   屋里静默片刻,门被敲响,沈绵扭头去看,已经有人将门打开。   江星列站在门口,道,“夫人如此繁忙,比起大理寺,也不遑多让,可到了回家的时辰?”   沈绵起身,朝江星列走过去,道,“到时辰了,我会请辞,日后便不过来了。”   上一回请辞,是因为懒,这一回请辞,沈绵是觉得,自己作为女子,只能眼睁睁的女子在史书上被抹黑,却无能为力,只能眼不见心不烦。   这天底下,无能为力的事情,实在太多。或许借助静国公府的力量,她可以改变一些事情,然而静国公府已经树大招风,沈绵绝不会因为一己之私,给静国公府再添麻烦。   她今天什么都没有做,就落下一个仗势欺人的名声,要是真做什么,怕就是妖女祸国了。   “好,回家吧。”江星列朝沈绵伸出手,牵着她的手。   沈绵回头,朝屋里的人行礼,这才和江星列一起离开。   沈绵走过国史馆,倚在江星列肩头,道,“你什么时候来的,看我跟人吵架,竟然不出来帮我。”   江星列笑道,“我看绵绵与人争论,很有一套,不用我出面,也能处置好这些许小事,我只要旁观就好。”?   “你应该神兵天降,拯救我于水火之中呀。”沈绵道。   “?又不是话本子,夫人的事情,我相信夫人能够处理好,”江星列认真道,“话本子那些都是乱说的,夫人是我的夫人,并不是我的附属,我要是那样做,才会坏了你的名声。”   沈绵靠在江星列身上,认同他的想法。? 第446章   沈绵这一回是真的请辞,她亲自给穆丞相写了封信,言辞恳切,穆丞相倒是打发了人过来做说客,但也被沈绵婉拒,于是只得认同了这件事情。   赵王妃上静国公府来玩,得知此事,很是惋惜,道,“沈姐姐,我要是你,肯定跟他们据理力争,就是他们瞎说,你应该为咱们女子出头,怎么临阵脱逃了。”   赵王妃一听沈绵请辞的原因,很是为她惋惜。   自来女子能够吃上朝廷俸禄的,可是少之又少,沈绵能够比肩男子,走出内宅,在国史馆做事,赵王妃一向都很羡慕。   沈绵道,“我一张嘴,哪里说得过人家,史书上历来都把亡国的原因归结到女子身上,褒姒灭周,妲己亡商,西施败越,这些男人就是自以为是,觉得自个能上天了,跟他们讲道理,怎么可能讲得通,?怕是要先把我自己气死,我才不跟他们争吵,万一落得骂名,还要连累静国公府。”   “倒是我考虑不周了,”赵王妃听了沈绵的话道,“你也别跟他们一般见识,这些个东西,没有远见,总有一日,咱们女人也能压过他们一头的。”   沈绵摇头,“这等事情,实在太遥远了,管我这一世就好,想那么多做什么,反正赵王殿下性情很好,你又是他费尽心思才娶回去的,肯定不会让你受委屈。”   赵王妃一听,就叹了口气,神情黯淡,道,“唉,你不知道,性情太软,也是不好,我前日进宫,去见了我婆母,他表妹也在,明里暗里想把那表妹塞过来,给我家那位做小,我也是想不明白了,我那婆母,自己就是陛下的小妾,竟然还舍得让自己的亲侄女做小,这都不是第一回 了,我是硬忍着脾气才没跟她吵架的,四郎耳根子软,万一被他母妃说服,你说我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你是怎么与郡主相处的,我看你和郡主,关系还好。”赵王妃想问沈绵的意思。   沈绵一听,回想着自己和淑和郡主的关系,道,“主要是郡主通情达理,世子他又把家里的事情都安排好了,这么些年也就过来了,没有争吵过。”   赵王妃一听,羡慕道,“说到底,还是我家那位性子太软了。”   “他也不早说,要是早说他们表哥表妹一家亲,我才不会嫁给他,我堂堂伯爵府的娘子,难道还愁嫁吗。”   沈绵劝说她道,“莫要轻易说这样的话,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你若是心中不快,只管找他就是,我看赵王殿下爱惜你,你也不能说这样的话,他要是真的耳根子软,那表妹恐怕早就进门了,你想想办法,给那表妹说门好亲事,把人嫁出去就是。”   赵王妃听了,当下觉得这主意挺好。把人嫁出去,?以绝后患。   沈绵和江星列夫妻两人都是用过这手段的,江星列亲自说媒,何娴宁才嫁给了关钰锋,如今夫妻双双去了边关。   江星列的表妹,平王府的郡主,也被夫妻两个想法子,远远地嫁到外地,早就没影儿了,这办法真是立竿见影,十分有效。   两人说了一天的闲话,下午苏秋湖也过来凑热闹,沈绵索性没有回书房,喊了侍女补上,四个人打牌。   等江星列傍晚回来,就听见沈绵唉声叹气,便问道,“这是怎么了?”   “今日打牌,输了五两银子,”沈绵叹道,“这么算起来,她们几个都赢了,输得只我一个,可气死我了。”   沈绵这两年才学的打牌,江星列打牌是一把好手,可沈绵却是输多赢少。   “输了就输了,”江星列在她身边坐下,道,“为夫改日帮你赢回来就是,叹什么气。”   沈绵倒在江星列怀里,打了个呵欠,道,“这几日闲在家中,都不知道该做什么。”   江星列把手里的书信递给她,道,“给,你二哥哥写信没完了,今日又托你送信。”   沈绵拿着信,道,“这婚事要是不成,我得捶死他!”?   江星列笑道,“都听你的。”   沈瑞最近和韩五娘子书信来往,两人越发熟悉,韩五娘子也对沈瑞更加了解,本来只是觉得他会是合适的夫君,如今却已然认为,沈瑞哪里都好,品行好,又有进取心,?很会为自己思量,每每来信,话虽委婉,但字里行间都是在为自己考虑。   韩五娘子一颗心越发地吊在了沈瑞身上,心思已然没有当初那样寡淡了。   正正地中了沈瑞下怀,沈瑞已经打算请淑和郡主上门说亲了。   这日苏家宴会,苏翁七十五岁的寿辰,沈瑞决定和韩五娘子再见一面,再问问她的意思,说白了就是再把人哄上一回。   苏家宴会正值六月底,是天气最热的时候。   只是苏翁的寿宴,连太子都带着太子妃过来了,谁都不能不去。   江星列和沈绵早早地去了苏家,韩五娘子到的也不晚,看见沈绵在和关钰铃说话,虽然不好意思,但还是凑了上去,笑着和两人打招呼。   关钰铃拉着韩五娘子的手,亲昵道,“上回在家里管着两个小的,没去青云寺,只听绵绵说韩五娘子端庄大方,温婉可爱,如今一见,果然如此,怪不得我家小叔如今也不相亲了。”   韩五娘子知道关家行伍出身,和嘉平伯府这样文武都有的世家不一样,本以为自己未来的大嫂,一定是位身强体健的厉害女人,现在看看,也是温婉柔和的,不是想象中的模样。   “姐姐说什么呢,”韩五娘子不好意思地回话,道,“人家不相亲,关我什么事情,人家还嫌弃年纪小,没有想清楚呢,我如今都不知道,还能不能指望这件事儿呢。”   韩五娘子虽然这样说,但其实心里是有底的,只是在未来大嫂面前,把话说的太满,未免显得自己年少轻浮,那样不太好。   “指望得上,肯定指望得上,”沈绵小声道,“他如今已经准备请我婆母上门说亲了,五娘子只等着就好,我看他呀,也就是假装不着急,都是给你演戏呢。” 第447章   沈绵并不认识这位娘子,见她行礼,也客客气气地回礼,但并不说话。   关钰铃也不认识她,那娘子柔柔笑道,“我是乐平侯府张家的大娘子,前些日子,与沈家二郎相亲,沈老夫人吩咐我,说是有空了,要多来往呢。”   沈绵和关钰铃面面相觑,韩五娘子脸上的?笑容都挂不住了。   沈绵顿觉尴尬非常,张大娘子笑道,“我虽不常出门,却也时常听闻江夫人的声名,真是我等女子的榜样呢。”   这位张大娘子,长相确实是差了不少,但乐平侯府的嫡出娘子,自然也是庄重有礼,说话也讨喜,一看就是个贤妻良母的典范,说起来,倒是和郑氏有几分相似,怪不得能入了郑氏的眼。   韩五娘子年少貌美,的确不如人家沉稳。   当母亲的人,想要的儿媳妇,可不是比谁漂亮,像张大娘子这样的,才是她们心目中的标准儿媳人选。   长相不重要,贤惠,会照顾人最好。   韩五娘子一颗心都酸的像泡在醋缸里似的,当时就气不打一处来,但在沈绵和关钰铃面前,她总不能表现出来。   关钰铃笑道,“原来是张家的娘子,怨不得这般端庄有礼,一看就是大家出身,很是不同。”   关钰铃这几句夸赞,只能称得上是客气了,并不算亲近。   沈绵更是知道,关钰铃夸她的话,跟夸别人的话并无分别,她索性没有开口,只是笑着应声,挽着韩五娘子的手也没有松开,当下亲疏立见。   韩五娘子是沈瑞中意的人,张大娘子是郑氏瞧上的人,沈绵自然是站着沈瑞一边的。   张大娘子看了看沈绵挽着的小娘子,心中倒也明了,听说沈瑞和韩家小娘子相亲之后,就没有再相亲。   听家里长辈的意思,郑氏本来表现得对乐平侯府亲近,但最近却又疏远起来,可见是沈家二郎眼中有了人,自己怕是没有这个缘分了。   可是张大娘子有些不甘心,若是没有嘉平伯府突然插一脚,她这婚事肯定是板上钉钉的,如今却是难成了。   张大娘子心说,嘉平伯府的小娘子才多大,自己都多大了,怎得非要和自己来争抢一个既不是世族又没有爵位的沈家二郎。   自己是因为连续守重孝耽误了亲事,没有嫁入合适的公侯世家,只能选择沈家二郎,嘉平伯府的娘子又是为何,毕竟盛京世族女子,高嫁得多。   像韩五娘子这样年岁不大,长相又漂亮的小娘子,难道还不能找到更好的夫君吗,非要来与自己争夺,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沈绵维持着尴尬的笑容,张大娘子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沈绵显然是更喜欢嘉平伯府的娘子。   韩五娘子也是心中不喜,沈瑞这人,三番五次地给自己写信,可想而知,是愿意娶自己的。   难道他对乐平侯府的娘子也是如此吗?不清不楚的,像什么样子,以后再也不跟他写信了,说什么让自己想清楚,根本就是他自己没有说清楚。   韩五娘子挽着沈绵的手,低声道,“绵姐姐,我瞧见我姐姐和姐夫刚刚过来,我去跟姐姐说两句话,再过来找你玩儿。”   “你过去吧,”沈绵从荷包里摸出两颗糖塞到韩五娘子手里,“厨娘新做的,阿淳拿着去尝尝。”   韩五娘子笑着接过,便带着侍女离开了。   张大娘子到底是乐平侯府的嫡娘子,沈家不热络,她也不好拉下脸面跟说太多,寒暄几句,便离开了。   张大娘子回到自家人身边,她姨母秦氏赶紧询问,“大娘,怎么样?”   张大娘子摇头,道,“姨母,我看这事是不成了。”   秦姨母一听,便动了怒气,道,“这沈家,当真是不知好歹,你可是侯府的嫡出娘子,愿意下嫁沈家,难道还不够吗,这沈家竟然还敢朝秦暮楚,搭上了乐平侯府,还敢再搭上一个嘉平伯府,这郑氏也是好大的心思,真是给沈家脸了!”   秦姨母和姐姐感情深厚,侄女的婚事她一直操心,如今这个年纪,嫁入世族,是只能给人当继室了,秦姨母自然不愿。   于是沈瑞说亲,秦姨母觉得沈家尚可,虽非世族,没有底蕴,可沈家两个女儿嫁得不错,沈瑞自己也是个有前途的,不至于委屈侄女。   本以为这桩婚事,沈家一定是求之不得,主要自己开口,沈家一定感恩戴德,谁知道见了一面,那郑氏十分愿意,沈瑞却推三阻四。   嘉平伯府也表露出结亲之意后,沈家显然是做出了选择,秦姨母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可是相亲一事,有情愿,就有不情愿,难道还能因为此事和沈家翻脸吗。   秦姨母拉着张大娘子的手,道,“你放心,姨母一定去找沈家人,给你要个说法!”   张大娘子拉着姨母的手,道,“罢了姨母,倒是不至于,那沈瑞既然是见色起意,看人家年纪小,便动了心思,那也不值得我如何。”   “那你怎么办?”张氏忧心道,“你难道真要嫁给人家当继室,做后娘么。”   张大娘子咬着嘴唇,久久不语。   若是可以,她当然也不想,就连沈瑞,也不过勉勉强强罢了。   沈绵特地打发人把沈瑞找过来,道,“二哥哥,你完了。”   沈瑞的袖子还卷着,闻言道,“怎么了,我怎么就完了。”   “刚刚张家娘子来找我和大嫂,说是母亲让她和我们家多来往。”沈绵道。   沈瑞当即不高兴起来,道,“什么就多来往了,那张娘子压根儿没正眼瞧我,大抵是觉得沈家配不上她侯府嫡娘子的身份,凑合得很,人家不情愿,那我自然也没有勉强的意思,当时已经婉拒,母亲也只是说客气话而已,何时说过要多来往。”   沈绵惊讶道,“我看人家挺乐意的呀,跟我和大嫂说话很是客气的。”   沈瑞轻笑一声,道,“她大约是拿我当预备的,万一找不到更好的,才轮得到我。”   “那母亲还高兴什么?”沈绵当下变脸,道,“侯府的娘子又如何,凭什么拿你当预备的!”   在沈绵眼里,自家二哥哥就算娶个金枝玉叶的公主都不为过,竟然还有敢如此辱没自家哥哥,当真是过分!   沈瑞倒是不在意安慰她道,“盛京世族,历来高傲,倒是没什么。” 第448章 偷鸡不成   “你怎么不说静国公呢,”沈瑞道,“凡事都有例外罢了,静国公府和嘉平伯府都是意外,若静国公府当年这般高傲,我和父亲兄长是绝不会把你嫁过去的。”   沈绵听得,倒确实是如此。   且不说当年江星列诚意十足,就算是不喜欢她的淑和郡主,上门说亲时,那也是客客气气的,没有让沈家落丁点脸面。   沈绵道,“我看阿淳挺生气的,你还是想办法哄哄吧。”   沈瑞把她拉到面前,小声道,“这事儿不能乱哄,万一叫她觉得我这人轻浮,脚踩两只船,那就完了,你去问问你弟妹,苏家有没有什么僻静地方,我得找人亲口解释,免得越描越黑。”   沈绵朝二哥哥翻了一个白眼?,道,“二哥哥,你够了啊,今儿又不是来相亲的,你还找什么偏僻地方,你是来跟人私会的吗,要是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沈瑞瞟了妹妹一眼,道,“当年是谁和江星列暗度陈仓,整日往外面蹦,还把我们瞒得死死的,阿淳迟早是你二嫂,我不过是见一面,说几句话而已,哪里像你说的这样严重,又不是在前朝,你快去。”   沈绵一事无语,对自己的二哥哥刮目相看。   “你,你这好歹是大夏的官员,端方君子啊,二哥哥,怎么现在脸都不要了。”沈绵道。   前些日子还装的似模似样的,让人家想清楚,别耽误了人家的前程,现在就都露馅了。   沈瑞浑然不在意,道,“脸面要紧?,还是你二嫂要紧,快去快去,回头把我书房里那幅《云山路图》送给你。”   沈绵眼前一亮,这幅画她想要很久了,但是沈瑞舍不得给,她心中高兴,嘴上却道,“行吧,我也不是为了你的画,我是怕你打一辈子光棍儿。”   沈瑞摆手,道,“好,我知道,你快去,别耽误了。”   沈绵道,“我就传个话,要是人家不愿意,那也没办法。”   沈瑞拱手,道,“麻烦妹妹了,快去吧。”   沈瑞挺喜欢嘉平伯府这小丫头的,也是希望她能够心甘情愿地嫁给自己,别存着那么多旁的心思。   眼下正是他计划的关键时刻,可万万不能出了差错,把人给吓跑了。   沈绵回头又去找了江星列,问问他的意思。   江星列的意思十分清楚,道,“若是起了误会,还是当面解释清楚比较好,左右见一面也不是大事,弟妹有孕,在院子里休息,你带韩五娘子过去,我和你二哥哥还有二弟,去送点儿东西过去,让他们自己说清楚去,省得来回折腾你,我可舍不得。”   “那好吧,下午吧,等客人散的差不多,那会儿再见面,免得被人瞧见说闲话,”沈绵道,“二哥哥也真是的,从前从从容容地一个人,才见了一回,就跟什么似的,这样着急。”   江星列却知道沈瑞的心思,笑道,“老房子着火,都是如此,只是累得我家绵绵辛苦,回头事情成了,一定让他们送一份厚礼,犒劳我们绵绵。”   “这是肯定的,”沈绵眨眨眼睛,“我已经拿到《云山路图》了,不亏。”   江星列点头,“这才没错。”   两人说笑一会儿,关钰铃打发人把沈绵叫回了后院里。   好歹是静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来苏家的宴会,总不能跑去跟江星列见面,就不回来了,不成体统。   沈绵回了后院,关钰铃急急地说道,“你乱跑什么呢,方才那几位老夫人说起你,想找你说话,先不见你的人影儿。”   “不见最好,”沈绵小声道,“去见了她们,免不得要挤兑我几句,我才不去。”   关钰铃一听,心疼地拉着沈绵的手腕,外人挤兑沈绵的理由,说来说去,也就那一个,关钰铃都不想提起。   下午,宾客散的差不多,沈绵便去请了赵王妃和韩五娘子去苏秋湖那边坐着休息。   沈瑞也跟着江星列和江廷芳急急地过来了,在外院等着。   沈绵听侍女传话,得知沈瑞已经过来,便在韩五娘子耳边小声道,“阿淳,我二哥哥在外院,你要不要过去瞧瞧?”   沈绵说着,自己都觉得心虚,只是为了那幅画,硬着头皮都要把人叫过去。   韩五娘子一听,坚决道,“我才不去,人家不是说了吗,我年纪小,还没有想清楚,等我什么时候想清楚再说,万一耽误我的前程,那可怎么办!”   韩五娘子真是来气,她拉着沈绵,道,“沈姐姐,他不是在逗我玩儿吧,若是觉得不成,直接拒绝就是,怎么好这样,跟乐平侯府的娘子不清不楚的,又跟我书信往来,当我是什么了?”   韩五娘子当真是生气,又生气又委屈,自己可是一心一意的,绝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怎么能给人这样耍着玩儿呢。   沈绵听了这话,心说这小娘子是栽在自家哥哥手里了,笑道,“阿淳,这话你不该跟我说呀,你去找他说,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听他怎么解释,若是说的你不满意,只要踹了他,重新找个更好的就是,你自己生气,把自己气坏了可怎么办?”   韩五娘子一听,垮下了一张俏脸,道,“我还上哪儿找啊,盛京上下肯定都知道我送上门去了,我还有什么脸!”   沈绵摇头道,“若是实在不愿意,那就不必去了,我去跟他说,就说你们俩这事儿是不能成,日后叫他打光棍去吧。”   韩五娘子当然是想过去听听沈瑞的解释,本来想着沈绵再劝说自己两句,她也就过去了,可是沈绵竟然随便劝了两句,竟然就不劝了。   这是沈瑞的亲妹妹吗?知道自己哥哥要打光棍,她还挺高兴是怎么回事?   沈绵回头便乐乐呵呵和靠在榻上的苏秋湖说起话来,“也不知道你肚子里是小郎君,还是小娘子,我备了两份礼,不知道还缺什么,回头我去准备。”   苏秋湖笑道,“不用,大嫂帮我照顾好元哥儿就行。”   沈绵道,“你放心,只管在娘家好好住着,家里有婆母和我,不会有事。” 第449章 当面说来   沈瑞背着手,站在院中,等韩五娘子过来。   其实他也不确定韩五娘子到底会不会来,?几回来信,他知道韩五虽然年纪小,但却十分冷静,且心有成算,不是能轻易被哄   骗的人。   今日张家娘子在关钰铃和沈绵面前说了那样的话,必定是辱没了她的脸面。   别说韩五娘子生气,?沈瑞都觉得愧对人家小娘子,因而并没有让沈绵帮忙传话,他得亲口说,才有诚意。   自家妹妹一向最看重诚意二字,只是不知道韩五娘子最看重的,到底是什么?   沈绵这边看见韩五娘子跑出去,便露出笑容,苏秋湖瞧着,笑道,“可见你家二哥哥也不是个老实人。”   沈绵回道,“老实不老实的,那得看什么事情,?若是这件事情,不老实些也是可以允许的。”   苏秋湖笑着点头,“大嫂说的是,两个都是好的,希望他们有缘分,做一对好夫妻。”   赵王妃听两人说话,摇头道,“我这妹妹吧,打小就聪明,拎得清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还以为她愿意嫁给你二哥哥,只是   因为觉得你们沈家合适,结果呢,现在还不是个男人哄得小傻子似的,人家一叫,巴巴地就出去了,像什么样子呢。”   赵王妃觉得嫁给沈瑞就挺委屈自家妹妹的,她嫁的可是赵王,堂堂王妃的妹妹,什么好姻缘找不到,竟然被这样下了脸子。   沈绵赶紧道,“哎呀,王妃别生气,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你有什么事情要我帮忙,只管来找我就好。”   沈绵知道,感情是个很奇怪的东西。   当年江星列是何等的冷静又理智,结果也因为自己,做了许多荒唐事情。   世间许多事情,其实都没有道理可以说清楚的,还是自己高兴就好,总是思来想去瞻前顾后,也是没趣儿。   赵王妃虽然不高兴,但她和沈绵合得来,喜欢跟沈绵来往,不愿意为了这点小事就跟沈绵争吵。   她随口道,“行吧,你回头多跟我打几把牌,让我多赢几回。”   沈绵一时无言,苏秋湖在一旁扶着自己的肚子大笑起来。   赵王妃见她笑成这样,忙道,“你小心些,肚子里有个小祖宗呢,怎么敢这样笑!”   苏秋湖道,“没事儿,又不是怀着个瓷瓶,怕什么呢。”   她怀第一胎的时候也非常小心,后来发现动作大点也没什么,有些妊娠妇人,甚至摔倒磕碰都不会滑胎。   赵王妃拍拍自己的肚子,道,“唉,我这一年多都没有动静,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怕是我家四郎说得那般,老周家作孽太多   ,得用子嗣的命来还债。”   赵王妃自己身体很好,自家也是子嗣众多,嫁出去的姐妹哪一个不是很快就能生育,轮到自己,就死活没有动静,不是周家造   孽,又是什么。   苏秋湖惊道,“王妃,您瞎说什么呢,这话叫人听见,不是要命吗?”   连沈绵都瞪大了眼睛,她们知道赵王妃挺虎的,只是没想到,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这简直就是胆大包天了。   赵王妃摆摆手,道,“又不是我说的,我家四郎自己就总这么说,我们俩都不怕,你们着什么急。”   沈绵道,“到底是祸从口出,王妃,你这话跟我们俩说说就成,可不要到外面跟人说,还是谨慎些最好。”   “我也就能跟你们说说,还能跟谁说呢。”赵王妃叹了口气。   沈绵又劝了几句,便提起其他话题来。   外院那边,韩五娘子很快就看见站在廊下的沈瑞。   他背手站着,很明显是在等自己过来。   韩五娘子看着这背影,便能感觉到这人的稳重和可靠来。其实冷静下来想想,沈瑞他的心性脾气,也做不出那样脚踩两只船的   荒唐事情,这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   何况沈绵和她大嫂,肯定都是没见过那张家娘子的。   只是韩五娘子有些担心,有道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万一他们都错看了沈瑞呢?   万一这个人,并不是自己想象中那样稳重可信的男人呢?   又或者,他只是在朝堂大事和自己的前途是非常用心和认真,但对于女人便十分随意呢?   韩五娘子心想,之前是她太冲动,她应该更了解对方一些才是,不该听父亲和伯父,还有许多人对他的赞誉,就妄下定论。   正所谓耳听为虚,眼见都不一定为实,她应该更谨慎一些。   起码沈瑞让她多考虑一段时日,是没有错的。   韩五娘子思来想去,一时间不知道应该不应该听他的解释,若他说花言巧语哄骗自己,自己又上当了怎么办呢;可若是不听他的   解释,又对他不公,真是叫人为难啊。   沈瑞已经看见韩五娘子,但他并没有动作,只是安静等着,看韩五娘子有没有打算过来。   若是没有打算,他再过去把人拦住。   好在韩五娘子到底心软,思忖片刻,还是挪了过去,板着脸问道,“我听沈姐姐说,你找我有事,你快说吧,要是叫人瞧见就不   好了。”   沈瑞回头,看着韩五娘子,先拱手行了一礼,才说道,“我听她说了,张家的娘子说要和沈家多来往,我月前曾与她相亲,这话   听着,就容易引起误会,我曾许诺你,在你没有决定之前,绝不和她人牵扯,因此请你出来,向你道歉,别生气,我并未与他   人有牵扯,还在等你的答复。”   韩五娘子见他这样客气,心里很不是滋味,道,“我生什么气,关我什么事,我反正年纪小,不着急,难道还怕嫁不出去吗?”   沈瑞闻言,叹了一声,道,“五娘,我已经二十有五,你不着急,我却着急,我以后的事情,怕都是与你相关。”   韩五娘子道,“那若是我拒绝,你就要回头去找那位张娘子吗,你莫不是之前答应了那位张娘子什么,结果见到我之后,又觉得   我年纪小,相貌也略胜张娘子一成,便改了心思吗,若是如此,你也不值得我如何!”   沈瑞微微蹙眉,道,“五娘怎么会这样想,我绝不是这等人,我与你相亲之前,早已与张娘子没有关系,我母亲虽然看中她,我   却并没有。”   韩五娘子不依不饶,接着问道,“那你没有明确拒绝过张家娘子吗?” 第450章 我们绵绵   沈瑞听了这话,不由得笑了一声,道,“哪里用得着我开口拒绝。”   “这话怎么说,既然要解释,那你跟我说清楚。”韩五娘子道。   沈瑞听得,松了口气,道,“乐平侯府这些年,虽没有盛名在身,在底蕴犹在,那位张娘子,我看得出来,她心气极高,是瞧不上沈家这样的寒门的,只是连守重孝,过了年纪,说不到合适的亲事,才不得已与我相亲。”   “她既瞧不上我,我也没有上赶着去就她的道理,后来再无回音,我以为事情到此,便已经结束,才会与你相亲,断没有脚踩两只船的道理。”   沈瑞一番解释,也是合情合理,韩五娘子听了这话,心下明白他说的是实话。   盛京那些老派的勋爵府,都是极看重门当户对四个字的,沈家两女都嫁得好,但也照旧是寒门小户。   张娘子那样的世族女子,自小被悉心教养,就是嫁给世族人家当宗妇的,让她低嫁,想来也是不能甘心,便先敷衍着沈瑞这里,若是找不到更好的,那就嫁入沈家,这是无奈之中的选择。   “不过,这件事情,该与你无关,”沈瑞道,“这是我的过错,以为事情已经结束,却不防他到你面前来说那样的话,让你误会,生气又伤心,这的确是我的过错,今日叫你出来,就是为了解释清楚。”   这件事情里,沈瑞不能说没有过错,若是他能够把这些事情处置得漂漂亮亮,又怎么会让自己中意的女子生气。   这是他的责任,他绝没有推托之辞,他不该让自己中意的女子伤心失望。   韩五娘子听了沈瑞的话,道,“是你的过错,只是有一句话你没有说对。”   “哪一句,还请指正,我一定更改。”沈瑞诚恳道。   “这件事情,与我有关,”韩五娘子道,“你说以后我的事情,与你有关,那同样的,以后你的事情,也会和你有关。”   沈瑞听了这话,就知道韩五娘子是原谅自己了,心下一喜,就要说些什么。   韩五娘子却不等他多说,飞快往后退了几步,道,“你得给我看看你的诚意,在这之前,就别给我写信了!”   韩五娘子说罢,立刻离开,跑得不见人影了。   她也没想到,自己本来是去兴师问罪的,然而自己最后的举动,却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   她先前还想着,就算听完了沈瑞的解释,她也不会不会立刻原谅他,要回去多考虑一些时日,回去请大伯和哥哥们再仔细查查沈瑞的底细,免得被蒙骗了。   然而话到嘴边,她还是改变了主意,她选择相信沈瑞,她希望这个人能够成为自己的丈夫,希望能够和他地久天长,她相信这个人,他一定不会让自己失望。   她要赌一把!   要让沈瑞知道,要让更多的人知道,那个张娘子不算什么,她看不起沈瑞,是她眼神不好,只看重门第,沈瑞是值得的!   她听到沈瑞说张娘子看不起沈家的时候,韩五娘子其实心中已经动了怒气,她心心念念要嫁的人,轮得到别人轻慢敷衍,真是可笑,她一定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沈瑞很好,他最好!   沈瑞看着这个小娘子,脸上忍不住露出笑容,本来是来听他道歉的,结果呢,没听几句,就把自己给搭上了。   谁说她思虑极多,太过理智,还不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小娘子吗。   沈瑞心中一片柔软,心想,他可不能让这个小娘子失望啊,回去不如请淑和郡主上门提亲吧,他们时间充裕,三书六礼都要认真办好,等她及笄,便要八抬大轿娶过门来。   回去他要好好算算自己的积蓄,不能让她的聘礼比与她同龄的小娘子薄了,一定置办的漂漂亮亮。   沈瑞一瞬间想到了许多事情,想到了他们成婚后的日子,想到了他们的孩子,想到了许多事情。   沈瑞站在廊下,许久才回过神来。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可到底谁才是姜太公,谁又是鱼,沈瑞说不清楚,只是已经无所谓了。   他要上门提亲,什么张娘子、王娘子的,都不算什么!   韩五娘子才是最要紧的!   韩五娘子红着脸回到后院屋里,沈绵看她气喘吁吁,赶紧帮她倒茶,道,“这是怎么了,怎么着急成这个样子,快过来喘口气,怎么了,别说我那二哥哥说了什么话,惹得你不高兴了?”   韩五娘子被茶水呛着一口,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半晌才道,“没事,我就是跑得太快了,很快就好。”   沈绵笑道,“看来误会是解释清楚了。”   韩五娘子一时尴尬,走到赵王妃身边,挽着她的手,道,“姐姐,都这个时辰了,你快送我回去吧,我得赶紧回家,要是让大伯母知道我回去得这样晚,她肯定不高兴的。”   赵王妃知道自家妹妹这是不好意思了,也不笑话她,挽着妹妹的手,起身道,“既然如此,那两位江夫人,我就带着妹妹回家了,改日去你们静国公府打牌,记得多输我些,不然我可不带妹妹过去。”   沈绵啐道,“下回我见了赵王殿下,一定问问他,赵王府是不是少了你这个王妃的花用,竟然赌钱过活,真真是成何体统!”   赵王妃浑然不在意,拉着妹妹大大方方地走了,留下沉绵和苏秋湖妯娌二人笑得打跌。   办完这桩事情,沈绵和江星列便一起回府。   马车上,江星列道,“我方才在廊下看到你二哥哥那模样,想必这几日他就要请母亲过去提亲了。”   沈绵拍手道,“那感情好,这事儿得赶紧定下来呀,曲曲折折的,真是麻烦,要是两个人愿意,还磨蹭什么,赶紧定下来,了却我们沈家一桩心腹事情,省得祖父忧心。”   江星列道,“也省得你在我面前天天念叨。” 第451章 事发突然   “我不过是为二哥哥的事情操心了几次,你又何必这样吃醋,”沈绵倚在他怀里,笑道,“你还整日操心公文,我都没有醋过。”   江星列道,“这事岂能相提并论,你可讲点儿理吧。”   “我偏不,”沈绵道,“我又不是头一回不讲理了。”   江星列无奈一笑,只在她脸上揉了一把,奇道,“你这脸上的粉怎么擦的这么厚?”   沈绵叹了口气,道,“有什么办法,年老色衰,不多擦点粉,怕是要出去给人笑话了。”   “说什么胡话,我瞧着漂亮得很,这粉实在有些多余,新来的侍女,怕是不太靠谱,还是换一个。”江星列道。   沈绵自己也不喜欢上妆,大热天的,要不是苏家的宴会,她都懒得出门。   江星列道,“盛京还是太热,你不如去青云寺住些日子。”   “还是不去,我二哥哥也不知道有没有把人家小娘子哄好了,若是没有,还得我去,”沈绵道,“我大哥哥说亲,麻利地就完了,轮到二哥哥,波折倒是不少。”   “有波折才是常事,你我的波折,岂不是更多。”江星列道,他和沈绵的婚事足足拖延了三年,沈瑞这事情,还不到一个月,哪里谈得上波折。   “这样说来,倒也不错,”沈绵道,“虽说不必我这样担心,可总是忍不住,你就忍忍吧。”   江星列又在沈绵脸上捏了一把,“我回去请母亲帮他们说亲,越快越好。”   两人说笑了一路,回到静国公府。   一下马车,淑和郡主身边的侍女便快步上前,?行礼道,“世子,夫人,郡主请世子过去说话。”   淑和郡主今日也去了苏家的宴会,只是回来得早,没有久留。   沈绵道,“那你过去吧,我先回思敬院。”   淑和郡主不喊沈绵过去,江星列觉得应当是有什么要紧事情,便让侍女送沈绵回去,自己去见淑和郡主。   沈绵回到房中,?洗脸换了衣服,靠在榻上休息。   江星列大约两刻钟之后回来,就看见沈绵在榻上闭着眼睛休息,还以为她睡着了。   但他刚坐下,沈绵就睁开眼睛,道,“母亲找你有什么事情?”   “吵醒你了?”江星列道。   “没事。”沈绵从榻上起来,帮他解开外套,挂在旁边的架子上,再添了一杯茶。   “太后病重?,说是熬不过这个夏天,求了陛下,让齐王回京看望她,陛下已经答应了。”江星列道。   沈绵?当即瞌睡都没了,道,“答应了?”   “陛下怕是有毛病吧,这怎么能够答应,?让齐王回来干嘛,又来跟太子打擂台吗,好不容易才把两个都送走,又要让回来,这是图什么!”   江星列把沈绵按住,安慰道,“倒也不见得是坏事,他有命回来,不一定有命走。”   沈绵一听,抓住了他的袖子,道,“要杀了他?”   “齐王之心,昭然若揭,要是杀了太平些,”江星列道,“反正这一次回来,他和太子,只能活一个。”   想来这也是皇帝的意思,他的几个儿子里,也就这两个拿得出手,太子虽然名正言顺,但齐王也不弱,皇帝在这二人里犹豫多年,事到如今,他还是下定决心,让两个儿子一决高下。   沈绵听的皱起眉头,“也是,以齐王的性情,想来不会轻易放弃,滔天的权势谁不想要,那可是皇位啊。”   江星搂着沈绵,安慰道,“别担心,会赢的。”   沈绵道,“假若输了呢?”   江星列把她搂在回来,道,“若是落败,我也会想办法保全你们。”   “那你呢?”沈绵实在担心,这皇位之争,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太子若是不慎落败,静国公府绝对是死路一条。   齐王绝对不会放过静国公府还有沈家。   沈绵抓着江星列的手,手心里一片冷汗,江星列赶紧把她搂在怀里,道,“没事,没事。”   沈绵点头,“我知道。”   两人安静坐了一会,江星列起身,拍拍沈绵的肩膀,道,“绵绵在家,我今晚出去,晚些时候再回来。”   “嗯,你去吧,我没事。”沈绵道。   江星列吩咐厨房给沈绵做晚饭,自己换了件衣服,匆忙出去了。   皇帝既然已经允许齐王回京,那就是明摆着让两人争斗,那他们就要提前计划,做好最坏的打算,绝不能让齐王有可乘之机。   沈绵躺在床上,眼看到了大半夜都睡不着。   小事情她是心宽,但出了这样要命的大事,沈绵哪里睡得着,最后实在熬不住了,沈绵才闭上眼睛。   江星列天色微亮才进门,沈绵睡得不沉,被他惊醒,于是睁开眼睛,扶着江星列的手臂,睡眼惺忪。   江星列扶着沈绵,拍拍她的肩膀,柔声道,“没事,绵绵睡吧。”   沈绵道,“你也赶快睡觉,天快亮了。”   江星列躺在沈绵旁边,两人囫囵睡了一会儿,沈绵又送江星列去上朝。   上午沈绵心不静,坐在书房里走神。   侍女来传话,递了帖子过来,沈绵一看,竟然是乐平侯府的,说是他们家大娘子想请沈绵为亡母做一幅画像,沈绵也没有推拒。   若是二哥哥没有和张娘子说清楚,那就由她来说,不能坏了二哥哥的婚事。   沈绵心中也是不解,她二哥哥的婚事,说到底,那是沈家的事情,怎么把帖子递到自己这里来了,不应该直接去请母亲吗,也不知道是什么道理。   沈绵在家看顾两个孩子,又担心着外面的事情,只想尽快解决沈瑞和乐平侯府的事情。   第二天上午,沈绵在思敬院待客,见到了这位张大娘子,还有她的姨母。   沈绵今日倒也客气非常,看见张大娘子之后,拿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道,“不知张大娘子可带了令堂的画像,可还有什么?别的要求,只管跟我说便是。”   张大娘子自然也是做戏做全套,?很快拿出了画像,道,“倒也没有别的要求,我相信江夫人技艺出色,不会叫人失望。”   沈绵点头,叫侍女接过画像,又与两人寒暄起来,招呼她们喝茶。   客气的话说来说去,秦姨母?是真的着急了,但沈绵绝口不提两家相亲之事,秦姨母也只能生等着。 第452章 待价而沽   张大娘子本来也是气定神闲,然而说了两刻钟,都没提到要紧的事情,她也终于沉不住气了。   “江夫人,我今日来见江夫人,还有另一件事情,想问问您。”张大娘子说道。   沈绵点头,道,“张大娘子有什么事情,只管说出来就是。”   张大娘子一听,和秦姨母对视一眼,秦姨母当即叹了口气,道,“江夫人啊,您不知道,我这侄女儿,实在是个苦命的人儿,府上接连的事情,叫她耽误了花期,如今是再难寻到一个合适的郎君了。”   沈绵却并不为她的话动容,道,“着实是可惜了张大娘子,不过有乐平侯府在,我觉得,想娶张大娘子的高门世族,一定是?排着队呢,难不成今日是来找我当媒人的?”   世族的男女,大都是很早就会定下婚事,张大娘子没有订婚,想必当初是想待价而沽,谁知道接连遇到丧事,这才耽误的。   如今耽误了,张大娘子也不是没人娶,只是娶的人没有当初那样好罢了,自家的哥哥,不也只是人家给自己预备着的吗。   张大娘子也知道自己这回做了糊涂事情,硬着头皮道,“江夫人,我曾与您的兄长相亲,当时~当时令堂和令兄,都是认可的,我也有这个心,只是不知怎么,才起了误会,耽误了大事,不知如今令兄与侯府,可还有意”   张大娘子少年丧母,如今自己的婚事,也要自己为之奔波,只有姨母为自己操心,她忽而觉得有些心酸,说到此处,咬着嘴唇便说不出话了。   沈绵倒也不说什么刻薄话,道,“沈家小门小户的,我那二哥哥年纪也不小了,也是急着成婚生子,只是婚姻大事,还?是落在缘分二字上,我二哥哥和张大娘子,是有缘无分,张大娘子还是找找自己的有缘人吧。”   张大娘子听罢,当即脸色便颓败了几分,一时无措。   秦姨母这时终于开口,不满道,“?江夫人,我这侄女,好歹也是侯府的嫡娘子,哪一点配不上你们沈家,若是不满,当初相亲之时,就该明说,何必这样暧昧不清,平白又耽误我这侄女的前程。”   沈绵一听这话,当即也不满起来,道,“夫人说这话,就没意思了,是谁耽误谁,还说不定呢,是我们沈家庙小,容不下乐平侯府的嫡出娘子。”   “何况是我们沈家没有诚意吗,难道不是张大娘子看不起我们沈家寒门出身吗?”沈绵冷声道,“今日这事,你们本该去找沈家的人商议,可是你们寻到我这个静国公府世子夫人的头上,不是看不起沈家,又是什么,既然如此委屈,那又何必勉强,我二哥哥成婚,要找的是一位可以相互扶持,白头偕老的夫人,不是要请佛陀进门!”   沈绵一番话,说的张大娘子哑口无言。   确实是她先看不上沈瑞的,两人见面时,沈瑞温和有礼,是自己自持身份,非要拿乔,想给沈家一个下马威,免得自己要受沈家的委屈。   她以为凭着侯府的身份,沈家不能如何,然而她没想到,沈瑞直接认为自己对他不满,半点也没想过讨好自己,直接选择放弃。   张大娘子蹙眉,心中不免有些悔意。   但这点悔意很快消失,她是侯府的娘子,沈家寒门小户,沈瑞又不是长子,她嫁过去,难道还不委屈吗,要知道自己同龄的那些女子,哪个不是嫁的世家,做的宗妇,自己比她们差在哪里了!   秦姨母却不肯低头,道,“江夫人,难道不是你兄长见色起意,转头又看中了嘉平伯府的娘子吗,明明是你们沈家德行有失,反倒倒打一耙,真是无礼!”   “到底是谁无礼,是谁倒打一耙!”沈绵冷声道,“我二哥哥与盛京不少女子相过亲,几日之内没有回音,谁不是就当做这件事情没有发生,张大娘子半月没有音信,我二哥哥与嘉平伯府的小娘子相亲,那又如何,有胆量夫人就出去说说,看看这件事情,到底是谁的过错!”?   秦姨母的嘴唇动了动,到底是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沈绵说完这几句,脸上又摆出了笑容,道,“不瞒二位,我二哥哥,最近正准备请我婆母出面,向嘉平伯府正式提亲,我也希望张大娘子能够早日觅得良人,嫁入高门,得偿所愿,成为世家宗妇,这件事情,知道的人也没有几个,咱们就当做没有发生过,张大娘子,你说是也不是。”   张大娘子听了这话,就知道她和沈家的事情,是没有指望了,自己犹犹豫豫,耽误了事情,如今也只能听从家中安排,嫁给人家当继室填房去了。   她突然松了一口气,起身朝沈绵行了一礼,不见颓丧,但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她确实对沈瑞和沈家不满,她道,“今日冒昧叨扰,还请江夫人不要在意,是我糊涂,还请江夫人海涵,为亡母做一幅画像,酬劳一定不会让夫人失望。”   沈绵扶着她起来,笑道,“张大娘子这是说的什么话,也是我们沈家的过失,让张大娘子产生了误会,既然误会已经澄清,那也不是什么大事,张大娘子放心,这画,我一定不让你失望。”   秦姨母看侄女已经无意再争取,不免叹了口气,寒暄之后,和侄女一起离开。   坐着马车上,秦姨母语重心长,道,“大娘啊,你母亲临走前,说希望你能够嫁入寻常人家,过得高兴就好,我这才想到沈家,你可要想清楚了,嫁给人家当继室,当后娘,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啊。”   张大娘子却已经下定决心,道,“姨母别担心,那沈瑞虽好,可家世一般,我还有弟妹要操心,若是嫁得那样的寒门,弟弟的世子之位,怎么能够坐得稳,妹妹以后,怕是也要被继母磋磨,您放心,继室也好,后娘也罢,我都不后悔,说到底,男人哪里有权势来的可靠。”   秦姨母一听,搂着侄女忍不住哭泣起来,当下心疼不已。   沈绵送走这二人,心中松了口气。   想来那张大娘子也看不上自家哥哥,今日过来,恐怕是觉得沈家让她、让乐平侯府失了脸面。   今天把话说清楚,日后也就没什么了。   这之后一个多月,江星列早出晚归,沈绵在青云寺住了许久。   于太后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好像只是苦苦地等着齐王回来,再见最后一面。 第453章 闲闲一月   青云寺中,沈绵懒洋洋地坐的椅子上,正在打瞌睡?。   沈瑞正在一旁喋喋不休,询问沈绵要给韩五娘子送什么礼物,活像个愣头青。   沈瓒在外领兵,虽然不打仗,可是儿子不在眼皮底下,郑氏不放心,关钰铃也担心丈夫,婆媳二人便到青云寺来祈福,沈瑞陪着她们出门。   沈绵却混混沌沌,糊里糊涂,沈瑞看她这样,便道,“沈绵,你听见我给你说什么没有?”   沈绵揉揉眼睛,道,“听到了,不就是送什么礼吗?”   “你快跟我说说,你是怎么想的?”沈瑞也是病急乱投医,没人问了,才问道沈绵头上,毕竟沈家只有沈绵和江星列夫妻关系最好。   沈绵打了个呵欠,道,“?你看韩五娘子喜欢什么呗,投其所好就是。”   沈瑞道,“这我当然知道,我打算送她一套首饰,盛京哪家铺子最好?”   “不知道韩五娘子喜欢什么样的,我去找人打一套吧,”沈绵提议道,“盛京打首饰的师傅们,排队都不知道排到哪儿去了,静国公府有专门的人做这些。”   沈瑞听罢,一时有些无言。   沈绵看他不说话,道,“怎么了,二哥哥?”   “没什么,只是觉得,世家大族和我们寒门出身,到底不一样,连打一套首饰,都有复杂的关系,”沈瑞道,“在朝堂之中,更是如此,长此以往,于国不利。”   沈绵也不瞌睡了,直起身子,道,“二哥哥怎么跟我说起这些来了,难道是朝中要世族有所不满?”   “这就不是你要操心的事情了,”沈瑞最近准备聘礼,因为不想委屈韩五娘子,便越发知道世族是如何地奢靡了,但他不想和妹妹说这些事,只道,“你记得托人准备首饰,银子我到时候给你。”   “?不用。”沈绵下意识拒绝。   沈瑞却坚持道,“我要送给我夫人的礼,怎么能叫你这当妹妹的拿钱,像什么样子。”   沈绵笑道,“二哥哥说的什么话,你我兄妹,何必分得这样清楚,我自小受你疼爱保护,哪里是银钱能够换来的,你却跟我这样见外。”   沈瑞倒不是和沈绵见外,只是觉得不妥,道,“你的银子,难道不是静国公府的,叫人知道你拿?婆母贴补娘家哥哥,怕是要被人戳脊梁骨。”   “是我自己的,”沈绵道,“我上个月卖了一幅仕女图,?如今不缺钱。”   “你不缺钱,那也和静国公府脱不开关系,亲兄弟还明算账呢,到时候把账目给我看,别蒙我。”沈瑞依旧拒绝。   沈绵噘嘴道,“我知道了,二哥哥真是的,?我肯定一分钱都不跟你少要。”   沈瑞只笑了笑,说,“你说你,出嫁多年,怎么还跟没长大似的,江星列也是,把你当小孩子哄骗呢,这个节骨眼让你在青云住了一个多月。”   齐王回京,盛京上下都人心惶惶,不少人急着站队,静国公府更是双方拉拢的对象,即便江星列倾向太子一方,齐王也没少费心。   沈绵却躲过了这几日的纷乱,?待在青云寺没有回去。   沈绵闻言蹙眉,“我也是懒得回去,?这个要来,那个要来,也不知怎么回事,家里明明是郡主和我那妯娌主事,却都找到我头上来。”   “你们内眷的事情,都是柴米油盐的小事,静国公府,到底还是江星列做主,江星列这人,在外面柴米不吃,?油盐不进的,数来数去,就你一个软肋,自然是找你最近简单,最有用。”沈瑞提醒道。   沈绵叹了口气,道,“我才不想应付她们,回去也是称病不出而已,?在哪儿都一样。”   说到称病,沈瑞仔细看看她的脸色?,道,“我看你确实有些瘦了,脸色也不好,是不是真病了。”   沈绵神情倦怠,道,“没事,前天着凉了,有点烧,?多睡几天就好。”   沈瑞听到沈绵说她生病,心下当即不快,道,“你也是命苦,以前身体那么好,没病没灾的,好端端地就给人祸害成这样,真是便宜了那些人!”?   沈绵自从那件事情之后,身体就不好,沈瑞想到这事儿,心里就堵得慌,罪魁祸首还安安稳稳的,沈瑞就更生气了。   沈绵看他生气,安慰道,“没事,谁还不着凉发热是怎么的,你别?着急。”   沈瑞苦笑一声,“我着急有什么用。”   只是苦了沈绵,至今膝下无子,只能养着人家的孩子,像什么样子。   两人说到东宫,沈瑞便又说起沈绮来,“最近她的日子也不好过,说是太子妃好似是怀上了,东宫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她只能关起门带着两个小的,小心过活,你说说你们俩,嫁的都是什么人,没一个省心的。”   沈秉教导两个儿子,家中姊妹的婚后过得如何,不止看婆家如何,还得看娘家的男丁有没有本事,沈瑞因此时常为这姊妹二人忧心,只觉自己操碎了一颗心都还不够。   “哎呦我的天爷啊,”沈绵拍手笑道,“这可太好了,我盼着太子妃赶紧生个儿子出来,少打我们润哥儿的主意。”   太子妃有孕,日后她的对手,就不是沈绮,而是杨皇后了,沈绵巴不得姐姐能够离这两个人远些,只管顾好自己和孩子就行。   “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算了,不跟你说这些,”沈瑞道,“我看你还是赶紧回国公府去,放着江星列一个人,也不像话。”   沈瑞最近见了江星列几回,每回瞧见他,都冷硬得不像话,想来独守空房的日子不好过,他不如做个好人,催沈绵这个惫懒的赶紧回家去。   “嗯,我等老师好一些就回去。”沈绵回答。   闻空大师最近又病了一场,沈绵自然是为他老人家忧心,生怕有个不好,不过她待的时日确实太久,已经有半个月没见江星列了,也很是想念他。   沈瑞跟沈绵闲聊了一个多时辰,郑氏和关钰铃终于上完了香,求完了菩萨,下山去了。   郑氏本来想带着沈绵一起回去,但被沈瑞阻止,?让她过两日回去。   沈绵对于二哥哥,自然是感激不尽的。? 第454章 危机四伏   送走自家人,沈绵便回了闻空大师的院子里喝茶,陪老人家闲聊。   闻空大师看着树下的叶子开始泛黄,道,“我今日上午,梦见道贤那老东西了。”   沈绵睁大眼睛,道,“您说什么呢?”   道贤方丈已经圆寂三年,他的舍利有几颗都送到了青云寺供奉,好端端说到他老人家,沈绵总觉得不太吉利。   闻空大师笑道,“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想来再过不久,就要去见那老东西了,你也想开点,都多大的人了,到时候别哭哭啼啼的。”   沈绵把茶杯放在桌子上,无奈道,“老师,?你别跟我说这些,长命百岁难道不好吗?”   “我已是耄耋之年,早就够了。”闻空大师说得十分豁达。   沈绵叹了口气,道,“?哪里够呢,我巴不得您能给我带孩子。”   闻空大师给她添了杯茶,没再说话。   他也是提前知会沈绵一声,让她有个准备,免得到时候伤心太过。   沈绵端起茶杯,默默地喝茶。   祖父年纪也大了,身体不好,最近见面,也是劝慰她要想开些。   她知道这是长辈们的苦心,然而沈绵不知道该如何应付,这种生离死别的事情,想想都叫人伤怀,她是能躲就躲,当做不知道。   沈绵在闻空寺再住了几日,便准备回盛京。   慧亭送她去山门,两人?走到门口,迎面遇上一位衣着华丽的妇人,身后跟着十几名仆从,很是打眼。   沈绵定睛一看,不是旁人,正是齐王妃。   齐王妃自然也瞧见了沈绵,先开口道,“原来是静国公府世子夫人,我回来这些日子,?还是头一回瞧见江夫人呢。”   沈绵心说自己这运气也是够坏的,怎么偏偏就遇上了?齐王妃呢。   沈绵朝齐王行礼,道,“近日有些事情,我都留在青云寺中,并没有回去,有劳王妃惦念。”   齐王妃抿唇一笑,道,“多年不见,江夫人已经是咱们大夏有名的画师了,我这些年在边远之地,都听说过江夫人的盛名,想来忙忙碌碌,也是常事。”   沈绵说道,“王妃谬赞,您今日是来?为太后娘娘祈福的吗?”   “是啊,”齐王妃垂眸敛目,神色黯淡,叹道,“皇祖母身体越发不好,见了我家殿下,虽解思念之苦,但到底是年纪大了,药石无用,只能求菩萨保佑。”   沈绵点头,“那娘娘快去,可别误了时辰。”   齐王妃却道,“多年前,皇祖母的身体也是极好的,只是当年也不知道在行宫里撞上了什么事情,昏昏沉沉一病多年,这才毁了根本。”   她说起这事,沈绵当即警惕起来。   太后当年病倒,一来是她的画,二来就是明仪公主算计得好,也不知道给太后吃了什么东西,把她差点吓疯,稳住了太子的位置。   明仪公主已经成为大燕皇后,远在千里之外,她可是还在盛京。   虽说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可是要是真闹起来,对静国公府实在糟糕。   沈绵神色如常,道,“好在太后娘娘福大命大,有神佛庇佑,后来便清醒了,想来这一回,?只要齐王殿下和王妃娘娘虔心祈求佛祖,佛祖定会庇佑太后娘娘的,也不枉她老人家辛辛苦苦等着齐王殿下和娘娘从千里之外赶回盛京。”   齐王妃盈盈笑道,“那就多谢江夫人吉言了。”   两人打哑谜似的,又来来回回说了几句,这才分开。   其实于太后到底有没有病重,沈绵和?江星列曾经商讨过。   他们觉得不一定是真的,若是齐王还在半路上,于太后就咽气了,那又该怎么办呢?   从盛京都闽州,这一来一去,快马加鞭,都要五十天,说句实话,沈绵还没见过哪个老太太能够苦苦支撑五十多天的。   只不过不管是皇帝,还是朝臣都不在意这件事情而已,齐王和齐王妃已经回京,这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沈绵回到静国公府,已经是中午了。   江星列特地从大理寺回?来,在城门口等着沈绵的马车。   马车一过来,江星列便掀开帘子进去,搂着她在怀中,半晌才松开,道,“回来了。”   比起以前,江星列这次的欢喜显然要克制许多,沈绵道,“我怎么瞧你,好像还不高兴我回来似的。”   江星列虽然思念沈绵,但确实不太想让她回来,道,“本想着中秋再过去接你的。”   沈绵靠在江星列怀里,道,“我想你了,再说总住在青云寺,也不成体统。”   “什么体统不体统的,在咱们家,你就是体统,”江星列道,“等过完中秋,接着住到青云寺去。”   沈绵闻言,道,“难道齐王一日不走,我就要留在青云寺不回来吗。”   江星列还真有这个想法,他凑到沈绵耳边,低声道,“齐王这次回来,悄悄带了他手下的精兵,我怕盛京不安全。”   齐王这次回来,所图不小。   东宫同样没有客气,双方的角力,在皇帝允许齐王回京那一日就开始了。   太子几次出手,都没有把齐王的命留在进京的路上,东宫之中,给饭食试药的宫人也不知道倒下多少。   总之这一回,谁都没有客气。   这些日子,齐王没少利诱江星列,江星列只当做看不懂,他担心齐王利诱不成,便要威逼,沈绵恐怕会遇到危险。   不是江星列心眼小,确实是因为,静国公府为谁效力,都是一把利刃。   静国公府有百年的财富,有人脉,江星列有皇帝的恩宠和信任,所有这些,都值得冒险。   沈绵握着他的手,道,“?我不是要故意给你添麻烦,只是青云寺也不见得安全,我已然遇到齐王妃了,她提前太后在行宫的旧事,显然是在威胁我,我只怕在青云寺,还不如在静国公府,在你身边。”   江星列听了这话,半晌道,“也对,倒是我糊涂了,你总不可能躲到没人的地方去。”   沈绵见他如此,不免心疼,安慰他道,“你别这样惶恐,家里有父亲母亲,盛京天子脚下,难道他齐王还敢到咱们家绑走我们一家人来不成。”   江星列颔首,“我定会保护好你们。”   两人回到静国公府,一起吃过午饭,江星列又匆匆离开。   与此同时,于太后宫中。   于贵妃正在给奄奄一息的于太后喂药,自从儿子离开,于贵妃便一改往日的张扬霸道,变得沉默起来,?一心侍奉于太后。   江星列和沈绵只猜对了一半,于太后一开始确实只是寻常病痛,但见了齐王之后,便已经药石无医了。 第455章 天家母子   宫中,皇帝来看望太后,于贵妃看见皇帝过来,赶紧起身,“妾身参见陛下。”   皇帝朝她摆手,道,“你也歇歇,这样苦熬着,?自己受不住。”   于贵妃的岁数也不小了,但一听这话,就掩面哭泣起来,“陛下,若是姑母这一回不能好,妾身也不想活了。”   皇帝蹙眉道,“都是当祖母的人,说什么胡话呢?”   于贵妃却摇头,茫然道,“妾身也知道当初是自己做了糊涂事情,心中后悔,这些年跟着姑母吃斋念佛,有姑母作伴,妾身心中安稳,若无姑母,妾身连个作伴的人都没有,二郎和琰哥儿他们远在千里之外,妾身日后还有什么指望。”   说完,于贵妃拿帕子擦了擦眼睛,深深地叹了口气,?叫人把太后的药端走,给皇帝端了杯茶。   皇帝闻言,笑道,“朕又有几年好活,你害怕自己还等不到和二郎团聚的日子吗。”   若是齐王没有那样的雄心,皇帝死后,于贵妃也可以跟着他去封地颐养天年。   于贵妃的脸当即变得惨白,赶紧跪在皇帝面前,焦急道,“陛下说什么呢,您身体一向康健,断断不能如此说话,让姑母听见,岂不是要伤心,再者说了,妾身从入宫那一日开始,就从没想过要离开这座皇宫,妾身会一直陪伴您的。”   皇帝弯下腰,将于贵妃扶起来,只道,“你日后是去是留,还得看二郎的。”   于贵妃心想,她一定会留下来的。   她的儿子这些年虽然去了封地,但在盛京和地方的势力,他们于家从未松懈半分,就凭太子那软弱不堪的东西,怎么可能是她的二郎的对手。   她仰头看着皇帝,柔声道,“陛下,妾身是去是留,全得看您。”   两人说着话,榻上传来于太后的呻吟声。   皇帝赶紧走到榻前,握着于太后的手,道,“母后,母后,您醒了?”   于太后费力地睁开眼睛,模模糊糊地看见皇帝,先咳嗽了几声,然后道,“是皇帝啊,你怎么过来了。”   皇帝低声道,“母后,儿臣过来看看您,您好些了吗?”   于太后费力地挤出笑容,握紧皇帝的手,道,“好多了,看见你和孩子们,我就什么都好了。”   在皇帝还年轻的时候,于太后也曾在朝中呼风唤雨,?那时候他们的母子关系剑拔弩张,皇帝不甘心被自己的母亲控制。   后来皇帝彻底掌握了权柄,于太后只能在宫中颐养天年,她的心思又放在于家和齐王身上,和皇帝的关系也越发寡淡。   现在躺在病床上,太后看着自己已经苍老的?儿子,心中便生出许多不舍来。   “吾儿,是不是瘦了,怎么看着气色不太好。”于太后眯起眼睛说道。   皇帝心中一软,道,“不曾,只是近日国事繁忙。”   于太后便道,“嗨,国事繁忙,你有空闲,还不好好休息,我这个糟老婆子,哪里还值得你特地过来看望。”   皇帝假装叹气,对于贵妃笑道,“你们可评评理,素日里总是嫌我来的少,今日我过来,又嫌我不好好休息,这可真是里外不是人啊。”   于太后在他手上拍了一下,道,“当了多少年的皇帝,还是这样的不庄重,跟少年时候似的。”   母子二人相视而笑,?又说了好一会儿话,皇帝看于太后实在倦了,这才离开。   在回御书房的路上,皇帝问林总管道,“太医怎么说的?”   林总管似是不忍心,酝酿了半天说辞,才道,“太医说,太后娘娘岁数大了,这几年病痛不断,这一回,快则一月,慢则三月,?怕是”   他没有再说下去,?皇帝却明白他的意思,点头示意他不必再说下去。   太后年纪已经大了,寿材前几年就预备好了,皇帝早有心理准备,也想到这一日了。   他们的母子之情,被这座深宫折磨的,也没有剩下几分。   皇帝心想,若是太后离世,他得为她挑一个漂亮些的谥号,将她老人家的生平,也要写得漂亮一些,免得后人议论。   于贵妃看着躺在病榻上的太后,也忍不住叹了口气,?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她小声念道,“姑母啊姑母,您从前便教导我,我做的所有事情,都得是为了于家和二郎?,如今侄女所为,也是为了咱们于家,为了二郎的前程,您要怪,就怪我,怪我心狠手辣,您别怪二郎,如今只有您的丧仪,可以让二郎多在盛京留些日子。”   宫内的几个内侍和宫女,或许没有听到于贵妃的话,但就算听到,也不会如何。   于贵妃说完,帮太后把被子掖上去,然后又吩咐女官去熬药。?   又过了几日,江星列休沐,和沈绵坐在花园里说闲话。   润哥儿和元哥儿就在旁边,一个拿着一个小铲子,在地上吭哧吭哧地挖土,弄得一身脏。   两人说是在地上瞧见一只蚯蚓,便死活喊着要挖出来玩儿,沈绵也不管,叫他们俩拿着小铲子祸害去了。   江星列更是不在意,他小时候没得玩,现在也愿意让家里的小孩子们玩地高兴些,这两把小铲子,还是他前些日子找匠人做的,自此花园里不是这里的花被挖了,就是那里的草被挖了,没一日消停过。   沈绵倚在江星列肩头,呵欠连天的。   江星列抓着她的手问道,“你是不是昨晚上背着我去又偷看话本子去了,你不许我动你,睡得那么早,怎么还困。”   沈绵也是无奈,道,“我哪儿知道啊,我最近都困,最近你不在家,我?也整天睡觉呢,糊里糊涂的,好几日都没进书房,也就是你今天早上早早地把我喊起来,叫我在园子里散步,不然我还得去睡个回笼觉。”   江星列当即担忧起来,道,“你是不是还发热呢,用不用请太医过来,给你开些药,别是还病着。” 第456章 花里胡哨   江星列把手放在沈绵的额头上,确定她不是在发热,但这样嗜睡,难道还能是什么好事吗?   江星列道,“你这样不行,我一会请太医过来给你瞧瞧。”   沈绵知道他为自己担心,也不一味拒绝,道,“不必专门请,?今日下午太医会过来给弟妹诊脉,到时候我顺便看看就好,若不是什么大病,你可不能灌药给我。”   江星列笑道,“这是自然,是药三分毒,我还能给你灌药不成。”   两人商量好,便也不再提此事,江星列虽然担心,却不觉得是大病,应该只是太过疲倦,需要补补身子而已。   正说着话,苏秋湖那边就打发了侍女过来找沈绵。   说是家里要做秋天的衣服,苏秋湖?请沈绵过去看料子。   沈绵道,“不是跟往常一样吗,怎么还专门请我过去。”   侍女笑道,“大少夫人不知道,蜀地今年送过来的料子,有两匹孔雀锦,特别漂亮,那孔雀像要活过来似的,郡主瞧了,说给您和二少夫人一人做一件衣服,我们夫人这才请您过去瞧瞧。”   “是吗,”沈绵起身,把手腕从江星列手里抽出来,道,“那我过去瞧瞧,星列你陪两个孩子玩儿,记得给他们喝水,别让他们拿手抓虫子,一会吃点心,把手洗干净,再换件衣服。”   江星列全部点头答应下来,然后目送沈绵离开,心想这些事情哪里用得着他来操心,?那些个侍女嬷嬷站在那里,又哪里轮得到他来操心。   沈绵走到二房,苏秋湖扶着肚子,看见沈绵过来,赶紧招手,笑道,“大嫂快过来瞧,今年可送来了好东西呢。”   屋里的桌子上摆着两匹锦缎,一匹牙白色,一匹月白色,上面绣着同样两只孔雀,漂亮又精致,单单是摆在那里,在太阳光的映照下,就生出夺目的光彩来。   沈绵画画,是对颜色极敏感的人,一看见这两匹料子,当即喜欢地不得了。   苏秋湖看见沈绵的表情,便道,“我一看这两匹料子,就知道大嫂肯定喜欢上面的画色,快来挑挑看。”   沈绵凑上去仔细打量,道,“这样好的料子,母亲怎么不留着用,倒是分给咱们俩了。”   苏秋湖扶着肚子做小,道,“我也劝了母亲,她说这孔雀花里胡哨的,自个儿都是当祖母的人,穿着不成体统,便分给我们俩了。”   静国公府的贵重东西,苏秋湖一向都是紧着淑和郡主来的,剩下的才是沈绵和她的,至于二房三房,不亏待就是。   沈绵听过,又低头用手抚过上面的孔雀图案,道,“这蜀地的绣娘,手艺当真是巧夺天工,竟然能把孔雀身上细小的羽毛都绣出来,这一匹也不知道价值几何。”   苏秋湖拉过沈绵,小声道,“这两匹是今年最好的,一匹千两。”   沈绵睁大眼睛,“比得上一匹狐裘了。”   苏秋湖笑道,“大嫂快挑吧,咱们家倒也不缺这些银子。”   沈绵点头,也不客气,挑走了月白色的那件,说道,“我虽然比你年长些,但秋湖你看着稳重,牙白色穿着,肯定更有世家宗妇的气派,不会显得轻浮花哨。”   苏秋湖抿唇笑道,“怕是我这肚子太大,才显得稳重吧。   她这样一说,屋里一众人都笑起来。   沈绵摸摸她的肚子,“可怜我的小侄儿,也不知道听懂他母亲说什么没有,若是听懂,怕是这会儿已经抹起眼泪来了。”   苏秋湖被沈绵一逗,笑得更大声了。   那做衣服的裁缝娘子闻言,当即点头,道,“大夫人说的是,我也瞧着二夫人更雍容稳重,适合这件牙白色。”   “月白色寡淡冷清些,我记得大少夫人有件月白色的夏裙,”说到这里,裁缝娘子有些迟疑起来,“也不知道这蜀锦做成秋季的衣服,会不会不太合适。”   沈绵笑道,“这料子,莫说是做成衣服,你就是做成麻袋给我披上,那也肯定惹得众人回头,你莫担心,只管做出来就是。”   蜀锦何等珍贵   苏秋湖叹道,“虽说如此,但我今年怕是不能做了,你看看我这肚子,总不能这么好的料子,只能大着肚子穿。”   沈绵则道,“我侄儿金贵,就是大着肚子穿,也不碍事,回头等你生下来,咱们再托人找两件回来。”   苏秋湖道,“大嫂眼里,哪里有我,怕是只有他们小的。”   “这话说的,我难道还委屈过你不成。”沈绵调笑道。   两人选了布料,又各自量好尺寸,便凑在一起说笑。   只是话没说两句,思敬院的侍女便跑了过来,说是江星列在书房里找东西,好一会儿找不到,请沈绵过去找。   沈绵随口回道,“书房里一向都是他收拾的,有什么找不到的,那肯定就是带去大理寺了,也不必再找。”   侍女笑着催促道,“夫人,您就去找找吧。”   苏秋湖乐得眼睛眯起来,道,“罢了,也是我糊涂,难免今日兄长休沐,本该是你们夫妻团聚的好日子,倒是被我打搅,大嫂快回去,免得一会儿兄长要跟我要人。”   沈绵有些不好意思,这才起身,念叨道,“这是离不得人吗。”   侍女这才放心,她可是受了世子的嘱咐,要她把人请回去的,若是请不回去,这可怎么交差。   苏秋湖将她送到门口,沈绵有道,“对了,我记得今日下午,太医要来给你把脉,给你把完脉,记得让他去我那儿一趟。”   苏秋湖忙握着沈绵的手,道,“大嫂可是身上哪里不舒服,怎么还要请太医过去?”   沈绵摇头,“也不是大事,老毛病了,你兄长他不放心,非要请太医过来给我看看,我也就是应付他一回。”   苏秋湖这才放心,抿嘴笑道,“兄长果真是疼爱大嫂,二郎若有兄长五分的好,我也安心了。”   “我听说二郎昨日下午急急地出去,给你买荷花酥去了,这还不好,”沈绵拍拍她的手,道,“行了,你也快回去,起风了别着凉。”   苏秋湖颔首,沈绵这才离开。   沈绵回到思敬院中,江星列哪里在书房,根本就是坐在院子里,和两个小孩子吃点心。   看见沈绵之后,他问道,“怎么好一会才回来,说了让太医过来吗?”   “说过了。”沈绵在他旁边坐下,又打了个呵欠,被江星列劝着回去睡觉了。   她本想嘲笑江星列一番,奈何太困,还是睡觉要紧。 第457章 天意难测   沈绵这一睡就到了中午,起来吃过午饭不久,太医就过来了。   沈绵坐在榻上,把手伸过去,江星列站在旁边等候。   太医把脉时,沈绵混不在意,江星列则是仔细看着太医的表情,生怕错过什么。   毕竟在宫里当太医的人,医术好不好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还都是会演戏的。江星列不是信不过他们的医术,而是信不过他们的话?。   把完脉之后,这位中年太医久久不语,又让沈绵换了一只手。   江星列这下便着急起来,?他沉声问道,“胡太医怎么不说话?”   胡太医起身,朝江星列拱手,道,“世子,尊夫人身体一向不好,老夫不敢妄言,请世子再请两个太医过来,我们商议一下。”   江星列还没说话,侍女立刻跑出去传话了。   沈绵当即有些慌乱,道,“怎么?了,莫不是我染了什么大病不成?”   “胡说什么!”?江星列低声斥责沈绵一句,然后才问胡太医,“还请胡太医先说说是怎么回事?”   胡太医迟疑片刻,回头问沈绵,“夫人的月事,上个月有吗?”   被这样询问,沈绵有些尴尬,?倒是侍女开口,“夫人的月事一向不准,一两个月不来,也是寻常事情。”   自从沈绵喝了那两碗堕胎药,好几年里月事都是混乱的,众人习以为常,并不觉得有什么。   胡太医点头,道,“此事老夫知晓,只是这一回,怕是不一样。”   “难道还真的是什么绝症。”沈绵蹙起眉头。   江星列心中一动,面上却不露半分,道,“?胡太医先去喝杯茶,歇一歇,等我再去多请几位郎中,您再过来。”   胡太医也不敢妄下定论,起身出去了。   江星列在沈绵旁边坐下,道,?“应当没事的。”   沈绵叹了口气,握着江星列的手,低低地说道,“我,只怕竹篮打水,一场空。”   江星列听了这话,只觉异常刺耳,立刻上前把沈绵搂紧。他面上不动声色,可是心头却像被人狠狠刺了一刀,刺的鲜血淋漓,疼痛难忍。   他多心疼沈绵,现在就有多痛。   沈绵又不傻,最近自己疲惫嗜睡,吃的也多,她多多少少?能够感觉到自己身体上的变化。   但她不敢起那个念头,她是真的,一点都不敢,甚至自欺欺人,直到胡太医说出难以决断的话。   沈绵倚在江星列肩头,咬紧了牙关,道,“若真是一场空,那可怎么办啊?”   此事若不提起,沈绵只当做不知道,可是今日既然提起,沈绵自然是情难自抑,又忍不住惶恐不安。   长久以来,她总是又害怕又期待,永远只能装作听不到妇人们对她的非议,也装作是忘了那件事情。   即便是沈绵这样豁达的人,天长日久,也难免要将自己逼疯。   好在有江星列陪着她,沈绵才能支撑下去,也渐渐释怀,不再执着。   失望之后,人们大多会放弃,即便心存遗憾,也只是遗憾而已。   然而若是失望之后,给你希望,却叫你再次失望,这就不是遗憾而是绝望了。?那样的伤痛,沈绵已经不想也不能再经受第二次了。   她自己失望,其实不算什么,但沈绵不想让江星列失望。   江星列爱她,便不强求;沈绵爱他,却想强求一回,他们是不想让彼此失望,他们希望彼此都可以得到最满意的结果。   爱总是如此,甜蜜之下隐藏利刃,有些人把利刃刺到别人身上,相互伤害。   但有些人,却把利刃刺到自己心口,然后隐藏伤口,选择忍受痛苦,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   明明是自己的伤口,却要为对方痛苦。   沈绵和江星列做出了同样的选择,或许双方都希望对方将利刃刺到自己胸膛上。   “我怎么样都可以,”江星列终于出声安慰沈绵,道,“我的绵绵,我怎么样都可以,没事的,没事的。”   沈绵倚在江星列肩头,“嗯,我知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我没事的,这么些年,我还不至于连这么一点小事都扛不起来。”   沈绵咬紧牙关,“不会有事,对吗。”   “对,”江星列轻轻抚摸着沈绵的脸,柔声道,“什么事情都不会有,绵绵不论如何,都是绵绵,是我当初费尽心思娶回来的小娘子。”   沈绵撇过头,强忍着没有哭出来。   她一哭,只怕江星列也要跟着难受。   但她不知道,见她连眼泪都忍了回去,江星列更是觉得胸口一阵憋闷,好似有什么东西,压得他喘不过气。   两人沉默许久,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宫中有空闲的两位太医,还有盛京中颇负盛名的几位郎中,都被请到静国公府中,去了思敬院。   淑和郡主正在和静国公商量这事,一听这话很是不解,对静国公道,“这是怎么了,呼啦啦请过来五六位郎中。”   “去的思敬院,”静国公蹙眉,“莫不是老大家的哪里不好,她前几年病病歪歪的,不知道吃了多少药,这一年里才好些,怎么又不好了?”   说着,两人起身换了衣服,赶紧跑到思敬院去了,别真是出了什么要命的大事。   淑和郡主连连念了几声阿弥陀佛,求诸天神佛保佑。   沈绵是大儿子的命根子,大儿子可是静国公府的命根子,要是沈绵有个三长两短,大儿子怕是受不住,静国公府岂不是要倒?   苏秋湖也和江廷芳到了思敬院,看见好些个郎中,焦急道,“今日上午大嫂就说自己老毛病犯了,让我请胡太医去一趟,这是出了什么事情,怎么请过来这么多郎中!”   她和沈绵关系很好,一向合得来,若是沈绵真有个什么,她自然担心。   江廷芳看媳妇儿着急,正要劝说,后面就传来静国公紧张的声音,“二郎,你这是做什么呢,你媳妇儿大着肚子呢,你带她乱跑,是不是还嫌不够乱。”   江廷芳无奈道,“爹,我能不劝她吗,这不是我们俩怕大嫂有事儿,就过来看看。”   淑和郡主道,“行了,秋湖,咱们先进去瞧瞧,你这肚子不小,别累着了。”   “哎,”苏秋湖道,好,“父亲,母亲,不必担心,胡太医才瞧过,我好着呢,每日都该多走几步,你们别担心,咱们先去瞧大嫂。”   淑和郡主上去扶着苏秋湖进去,静国公父子二人在外面等候。   屋里,沈绵正靠在床上,先是太医把脉,三位太医现在正在屏风那边低声商议。 第458章 普天同庆   淑和郡主和苏秋湖进来,绕到屏风后面,看见沈绵坐在榻上,气色不错,不像生病。   倒是江星列黑着脸,看似沉稳,但眼中的焦灼却被淑和郡主察觉到了。   沈绵倚在迎枕上,听着屏风前面的议论声音,?不由得攥住了被角。   江星列只在一旁陪着她,并不说什么。   看见淑和郡主进来,他上前道,“母亲来了。”   沈绵正失神,并未注意到她们进来。苏秋湖向江星列行礼,上前道,“大嫂,这是怎么了?”   她看沈绵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不由一惊,别真是染了什么重病。   沈绵这才回神,先看了苏秋湖一眼,像是想到什么似的?,道,“秋湖怎么来了,快坐,快坐下。”   她连声催促苏秋湖坐下,随即又听到淑和郡主的声音,赶忙回头去看,“母亲怎么也来了。”   淑和郡主道,“?我才要问你们俩,这是怎么回事,眼看满盛京的郎中都进了咱们家院子,我能不来吗。”   江星列没有解释,只道,“母亲先坐,郎中们正在商议,母亲等?一会儿吧。”   淑和郡主也不多问,就在一旁坐下等候。   过了一刻钟,胡太医走到屏风后,朝淑和郡主和江星列拱手,然后说道,“郡主,世子,两位夫人,?若是我等学艺尚可,世子夫人,应当是身怀有孕,只是月份尚浅,大约两月。”   一屋子人都安静下来,沈绵长出了一口气,和江星列四目相对,然后都露出笑容。   两人除了惊喜之外,更多的是释然和安心。沈绵低头看着自己的腹部,然后轻轻把手放上去。   这是她期盼许久的孩子,是她和江星列的孩子。   他们等待许久,今日终于得偿所愿。   江星列此时也有些后怕,孩子已经两个月了,这期间,沈绵还在青云寺住了一月,上山下山,整日吃素,肯定还熬过大夜。   不仅如此,那几日青云寺湖里挖藕,沈绵还在湖上坐小船飘着。   好在是没有出什么意外,江星列越想越是心惊,只觉得自己太过大意,就应该让太医郎中经常给她诊脉,不然也不会孩子都两个月了,他们一家人才知道。   江星列心想,他也该到青云寺上两炷香。   淑和郡主从椅子上站起来,高声道,“胡太医你说什么,此事可不能哄骗我们!”   胡太医笑道,“郡主,这样的事情,我还能哄骗你们不成,您只管瞧着世子夫人的肚子,能不能大起来。”?   沈绵多年没有身孕,淑和郡主早已经不对此事抱有希望,静国公府也从来不提此事,今日听得喜讯,淑和郡主心中欣喜万分。   这么一会儿,侍女已经传话到了静国公那边。   静国公也顾不上什么公公的体面,直接就进来了,看着沈绵和江星列,欣喜道,“?好好好,果然是老天有眼,神佛庇佑啊。”   说罢,他扭头对胡太医道,“真是有劳诸位了,红封,都有,都有,今天都有!”   侍女眼色极好,听了静国公的话,马上就去准备红封了,淑和郡主把她叫回来,让她给胡太医包一个一百两的,其他人都是五十两。   家里的侍女仆从也要一一打赏,一个都不能落下。   “星列,快打发人去你岳父岳母家里,给他们传个话,这样大的喜事,一定要让他们知道。”静国公高声?道。   静国公和沈秉做了这许多年的儿女亲家,关系亲近。同样身为人父,他当即就想到了给沈秉说一声。   “你看看你们这些年轻人,果然没有一个可靠的。”静国公思来想去,唯恐自己漏下什么事情。   “对了,还有闻空大师,闻空大师那里,也要给他老人家说一声,”静国公一拍手,道,“当初大师就说,你们夫妻一定能够得偿所愿,如今看来,这话果然是真的。”   江星列还沉浸在成为人父的欣喜之中,许多事情,他暂时没有想到,也没有心思想那么多,听了静国公的吩咐,只道,“行?,我这就打发人过去传话。”   消息不胫而走,静国公府上下瞬间欢天喜地,二房和三房那边也都听到了消息,本来是要过来瞧瞧的,但被淑和郡主拒绝,要让沈绵好好休息。   江廷芳走到兄长面前,拱手道,“恭喜兄长,日后也是要当父亲的人了。”   江星列拍拍他的肩膀,道,“不如你。”   说罢,兄弟二人一起笑起来。   打发走了一屋子的人,江星列特地把思敬院的仆从都叫过来,让胡太医仔细嘱咐他们,孕妇能吃什么,能做什么,有什么忌讳,自己也在一旁听着,生怕有什么错漏。   前两个月是不知道,才由着沈绵上山下山,到处乱跑,?吃饭也不忌口,如今可是万万不敢了。   沈绵独自靠在床上,心中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热热的,很舒服。   或许是她多年的遗憾被弥补了吧,沈绵这样想着。   这时屏风后面探出一个小脑袋,小心翼翼的,生怕打扰到沈绵,沈绵看见是润哥儿,便朝他招手,笑道,“润哥儿快过来。”?   润哥儿看见沈绵还睡着,便走到床边,脱了鞋子爬到床上,道,“小姨,我听家里人说,你肚子里有孩子了,是不是啊?”   沈绵道,“对,有两个月,再过八个月,就能陪你玩儿了。”   润哥儿伸手轻轻戳了下沉绵的肚子,道,“也不知道是弟弟还是妹妹。”   “弟弟妹妹都好,润哥儿都会喜欢他们的,是不是。”沈绵道。   润哥儿认真点头,“要是弟弟,我就跟他一起玩。”   “那要是妹妹呢?”沈绵又问。   润哥儿垂着眉眼,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声,磨磨蹭蹭了好一会儿,拉着沈绵的手,凑到她耳边小声道,“小姨,要是妹妹,你让妹妹给我当媳妇儿好不好呀?”   沈绵听了这话,忍不住笑起来,只是还没说话,江星列走到了里屋。   好嘛,他的孩子都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呢,就有野小子惦记上了,真是好大的胆子!   润哥儿看见江星列,忍不住缩缩脖子,倚在沈绵身边不动了。   沈绵笑道,“你这是什么眼神,你吓到哥儿了。” 第459章 喋喋不休   润哥儿对沈绵肚子里的孩子十分好奇,一直赖着不走,想跟沈绵玩儿。   最后还是江星列受不了,说沈绵累了要睡觉,他才恋恋不舍离开,还对着沈绵的肚子说了声再见,逗得沈绵大笑起来。   送走润哥儿,江星列才坐到床上,把沈绵轻轻搂在怀里。   “也是我糊涂,还让你去青云寺住了这么久,又总是?拉着你胡闹,如今想想,也真是害怕。”   沈绵低头,摸摸自己的肚子,柔声道,“?这不是没事吗,我在青云寺也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你别担心。”   “何况这孩子既然平安,可见是跟咱们有缘分,肯定身体好,不会有事。”   江星列颔首,道,“是,他一定会平安出生,顺利长大,一生顺遂,不会吃半点苦头。”   沈绵倚在江星列肩头,笑道,“是,我们的孩子,一定会平安长大的。”   两人倚在一起,除了希望孩子平安出生,平安长大,竟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绵绵,你想吃什么?”江星列看着时辰,已经到了用晚饭的时候。   沈绵思忖片刻,道,“跟平常一样就好,我也没什么特别想吃的。”   江星列道,“胡太医说,妊娠妇人有的喜欢吃酸,有的喜欢吃辣,你就没什么特别想吃的?”   “没有,”沈绵摇头,“真没有。”   “那跟平常一样就好,”江星列起身,“我去吩咐厨房,多做一点,胡太医说你好像瘦了些,要多吃一点,也不能总躺在床上,吃完饭我们去院子里转转,我看路上的砖石也得修修,你走路的时候,千万不能一个人走,母亲刚才说了,要打发几个可靠的嬷嬷侍女,专门伺候你,你觉得如何?”   沈绵正要说话,却又被打断,“咱们院里的熏香也不能再用,平常你也不能再喝茶,喝水就好。”   沈绵听了,不禁好笑,江星列竟然也有这样婆妈的一天。   她道,“没这么厉害的,跟平常一样就好,不必太过紧张,闹得这样人心惶惶,也不太好。”   沈绵觉得自己前两个月都好好的,之后也不用闹得这么厉害。   苏秋湖怀了两个孩子,第二个还在肚子里,都没有闹出什么动静,轮到她这里,总不能把静国公闹得不安宁,沈绵实在不想这样。   江星列却不觉得这样大动干戈,道,“我们俩头一个孩子,你身体又不好,自然是要万事小心,谨慎一些,总是好的。”   沈绵却摇头,道,“小心是得小心,咱们去私底下吩咐院里的人就好,免得传出去,有人笑话咱们张狂。”   “我是不怕有人说什么,可是有人要说孩子什么,我可不答应,你快吩咐下去,还是低调一些最好。”   江星列笑道,“你肚子里的孩子,我们想低调,也是不可能,这些年,不知道多少人盯着你的肚子瞧,都觉得你我难有子嗣,今天又是郎中,又是太医的,都请到家里来了,消息怎么可能拦得住,说不定这会儿就传遍盛京了,你只管张扬,看日后谁还敢胡说八道。”   沈绵摸摸自己的肚子,想想也确实这样,这些年,沈绵出门参加宴会,不知被多少人说过她的肚子,也不知道多少人想把女人送进静国公府的大门。   沈绵也落下了一个善妒刻薄的名声,都说是她让静国公府那位光风霁月,人品出色的江世子没有子嗣的。   沈绵也不把这些话放在心上,思敬院的事情,江星列的事情,就是由她做主的。   她当初知道自己难有子嗣的时候,也没有想过让其他女人来生,即便是落得一个刻薄的名声,那又如何!   只要江星列不开口,她就没什么好怕的!   沈绵心想,日后出去,谁要是再敢给江星列送女人,她一定不客气!   她撑着下巴心想,其实说不在意,到底还是有些在意的,不然今日就不会有这样的想法了。   沈绵反思片刻,还是冷静些,好好养胎,别想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糟心事情。   她走神的这一会儿,江星列已经吩咐侍女去厨房传膳了。   只是小厨房的饭菜还没送到,淑和郡主那边的嬷嬷和侍女们就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过来了。   嬷嬷笑道,“今日郡主特别高兴,那会儿回去就吩咐厨房,让他们做了两份饭食,都是适合孕妇吃的,一份送去大夫人这儿,一份给二夫人送过去了,夫人快趁热吃,今日胡太医的叮嘱,咱们府里上上下下都传遍了,夫人肯定喜欢。”   淑和郡主倒也没被惊喜冲昏了头脑,还记得二儿媳妇也有半年多的身孕,两边都没有亏待,一碗水是端平了。   沈绵被江星列小心翼翼地扶着饭桌前,看着满桌?的饭菜,道,“真是有劳母亲担心了,还让嬷嬷你亲自送过来。”   嬷嬷一张胖脸笑出了褶子,道,“唉哟,这有什么呢,夫人肚子里的,可是郡主的金孙,咱们下人们的小主子,咱们本来就该好好伺候着,何况今日郡主给咱们发了那样厚的红封,谁要是照顾不好两位夫人,那可真真是罪该万死了。”   嬷嬷好话说了一箩筐,沈绵听着也觉得高兴,江星列怕她饿着,催促她赶紧吃饭,嬷嬷也不多说,留下几个有经验的嬷嬷侍女,日后伺候沈绵,就赶紧离开?了。   桌上的饭菜摆满了一桌子,有酸有辣,更多的是口味清淡的菜肴,荤食更多些。   沈绵刚刚怀上,身体弱,还需要多吃些。   江星列给她盛了一碗鱼汤,问道,“腥气吗?”   “没有,”沈绵尝了一口,把鱼肉捞出来,道,“你也喝,味道很好,不腥气的。”   江星列已经给她把一块鱼肉剔去了鱼刺,放到小碗里推给沈绵,道,“吃这个。”   然后沈绵碗里的菜就被江星列摞了一堆,还问她味道好不好,喜欢吃什么,总之一顿饭,江星列没吃多少,沈绵都吃撑了。   饭后沈绵扶着肚子,叹道,“也就是咱们俩刚刚认识的那会儿,在梨花阁吃饭,你这样精心地照顾过我,如今这样仔细,也不是为了我,还是为了我肚子里这个。”   江星列哭笑不得,诚恳道,“是我这些年疏忽了,没有好好照顾绵绵,日后我每日都这样照顾你,等孩子生下来,也必定不懈怠。”   沈绵轻哼一声,道,“算了吧,我又不是没长手,才不要你这样照顾!” 第460章 珍之重之   沈绵起夜?,还没睁眼,就被人扶住了肩膀。   沈绵被吓得直喘气,江星列赶紧道,“是我,别怕。”   沈绵揉揉眼睛,看见江星列眼神清明,蹙眉道,“这都什么时辰了,你是不是一晚上没睡?”?   “睡不着啊。”江星列扶着沈绵起来。   沈绵好笑道,“至于吗,连觉都不睡了。”   这样冷静自持的人,也会因为有了孩子连觉都睡不着。   江星列道,“上一回睡不着的时候,是成婚的前一晚上。”   当年成婚,江星列喜不自禁;今日得知沈绵有孕,他同样高兴得睡不着觉,对他和沈绵来说,子嗣是意外之喜,若是没有,那就算了,若是有了,自然珍之重之。   躺在床上的这几个时辰,江星列已经和孩子有关的所有事情都想过了。   譬如该起什么名字,小名叫什么,大名叫什么,是男孩子该如何养育,是女孩子该如何疼爱,他都一一考虑过了。   甚至连盛京之中各家三五岁之间的男孩子也考虑了一遍,若是女孩子,想来夫君就要在他们这些孩子们里面挑了。   只是思来想去,江星列都觉得没有合适的,都不好,一个都不好。   天底下没有配得上他们女儿的男孩子,江星列这样想着。   沈绵回到床上,摸着肚子说道,“也不知道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江星列道,“男孩子吧,男孩子省心些。”   “你不喜欢女孩子?”沈绵当即问道。   江星列赶紧道,“不是,只是觉得儿子好养活,若是女儿,来到这世上,要吃的苦头实在太多,你说是吗?”   沈绵躺在江星列胸前,“你这样说,倒也没错,我们女子啊,生来就比不得你们男人,我也就是命好,才没吃什么苦,我听说沛国公府的世子前些日子讨了两个美妾进门,在家猖狂着呢,把李姐姐气的带着孩子回娘家去了,那严大郎,长得倒是人模狗样,不想也是个混账东西,李姐姐那样宽容忍让的人,都能气成那样,外人还要说她善妒,你说说这是什么道理,你以后不许跟那李大郎出去喝酒!”   江星列心想他们不是在考虑女儿的未来吗,为什么会说到沛国公府大房身上?   “最近哪里有空出去喝酒,你快睡吧,都什么时辰了。”江星列道。   沈绵虽然困倦,却不喜欢听他这样说话,瞪大眼睛,道,“你看看,你看看,我嫁给你,还算是没有受委屈,你都要这样跟我说话,不许我过问你在外面的事情,那些个人品不好的,怕是不知道怎么在外面乱来呢,这世道,实在是不值得我生女儿,多委屈啊。”   江星列无言以对,无话可说,只能认错,“是,不值得,咱们还是盼个儿子吧,日后好好教导,尽量让这世道好些。”   “这是自然,我的儿子自然是要好好教养的,”沈绵道,“先不说这个,我问你喝酒的事情呢。”   “放心,你身怀有孕,我若是胡来,别说你了,就是母亲都不能放过我,”江星列道,“何况最近也没有需要出去喝酒的事情,都在操心齐王和太子的争斗。”   沈绵这才躺倒在枕头上,“嗯,我相信你,快睡觉吧。”   江星列这回才终于有了些困意,那满腔的欣喜欢快,也被沈绵这一盆冷水浇地冷静下来。   他倒是不怪沈绵,那沛国公府的李大郎确实是年纪越大越荒唐,只是沈绵拿他跟自己比,未免也太不靠谱了。   沈绵看他还没睡着,又滚到他怀里,小声道,“是不是不高兴了。”   “没有,睡觉。”他揽着沈绵道。   “别不高兴,我只是想起李姐姐,替她委屈罢了,没有怨怼你的意思。”沈绵小声解释。   江星列笑道,“解释什么,你不过是说我几句罢了,我难道还会生气不成,哪里值得你特地解释。”   “还是解释一句,”沈绵道,“无缘无故指责你,也是我的不是。”   江星列拍拍她的肩膀,在她脸上亲了一口,道,“快睡觉,你不睡,我们孩子也得睡了。”   沈绵闻言,这才靠在江星列怀里睡觉去了。   第二日沈绵是听到外面的说话声音,才从床上爬起来的。   沈绵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睛,就听到外面郑氏的声音。   “还在睡?这都什么时辰了,就是怀着身孕,也不能睡到这会儿都不起来呀,这成何体统,快把她叫起来。”郑氏的声音有些急切,显然是真的着急了。   淑和郡主倒是从容,笑道,“这有什么,那孩子身体不好,请了几个太医才确定怀上了,不过是多睡几个时辰,算什么大事,我难道是那恶毒的婆母,还要怀孕的儿媳妇立规矩不成。”   郑氏拉着淑和郡主的手直叹气,道,“她怕是上辈子积了大德,才能遇到像郡主这样好的婆母啊。”   “你这话我可担不起,”淑和郡主道,“绵绵是好不容易才怀上一胎,我这心里不知道多高兴,规矩什么的,咱们就先放到一边。”   郑氏也是感慨万分,道,“是啊,她和世子能有个孩子,我的心愿也算是了了,我们家老爷子昨晚上就说,他能够合上眼了。”   沈老爷子把沈绵当做眼珠子似的养大,一心疼爱着,沈绵膝下无子,老爷子比谁都着急,昨日听了这个消息,差点没厥过去,今日死活要过来。   沈绵听着两人的说话声音,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发出了点儿声响。   江星列立刻从屏风后面绕过来,道,“醒了怎么不叫人。”   沈绵道,“没事,我娘来了?”   沈绵也没责怪江星列不喊她早起,她最近总是犯困,让自己亲爹亲娘亲哥亲嫂子等一会,不是什么大事。   “不止,”江星列把她找了件衣服,又吩咐侍女去打水,道,“家里能来的都来了,连祖父都来了,在外面坐着喝茶呢。”   一听说老爷子来了,沈绵赶紧穿好衣服,道,“祖父也是,他老人家那身子骨,还敢出门,我前几日刚刚去看望过他,怎么今天还亲自过来了,等我这胎坐稳,我过去不是也一样吗。”   江星列帮她穿好衣服,道,“沈家的小辈,老爷子最疼你,自然不想耽搁。” 第461章 长者慈爱   郑氏正在和淑和郡主说话,一看见沈绵出来,立刻说道,“你倒是能睡,也不看看这都什么时辰了。”   她虽然这样说,语气却比往日温柔许多,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沈绵的肚子上。   小女儿能够有身孕,日后多生几个孩子,才算是彻底在静国公府站稳了脚跟,以后跟别人说话,郑氏觉得自己的底气都足了。   真是天可怜见,苍天有眼,让绵绵终于怀上了孩子啊!   郑氏昨夜已经哭过,如今见了女儿,又忍不住红了眼眶,只是在淑和郡主这里,她不能哭,便将眼泪忍了下去,只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沈绵笑着朝她和淑和郡主行礼,道,“是娘你们来得太早了,我都还没吃早饭呢,您就来了。”   关钰铃笑道,“那可是不能饿着,你想吃什么?”   江星列已经去安排早饭了,沈绵低头,朝甜姐儿和阿九招手,道,“过来,你们俩吃过没有。”   甜姐儿腼腆地点头,阿九则是跑到沈绵面前,大声道,“小姑姑,我还没吃饱呢,母亲就催促我过来,说小姑姑肚子里有弟弟妹妹了,让我赶紧过来,小姑姑,我能和你再吃一点吗?”   “当然可以。”沈绵在他头上摸摸。   关钰铃看着儿子到沈绵这儿一副蹭吃蹭喝不拿自己当外人的模样,很是无奈,道,“阿九,你不是要跟润哥儿他们一起玩吗。”   甜姐儿道,“小姑姑,弟弟骗你,他是急着来找阿润弟弟和阿元弟弟玩,才不是急着来看弟弟妹妹。”   阿九回头一跺脚,“我就是!”   两个人随即便争执起来,沈绵赶紧劝架,一人一句安抚下来。   早饭送上来,摆了满满一桌子,沈绵和江星列平常吃得可没有这么多,也没有被这么多人围着吃早饭。   她有些别扭,也急着去看祖父和父亲他们,吃吃了一点,就放下筷子要出去。   郑氏见状,蹙眉道,“怎么才吃这么点儿,前些年在家的时候,数你和你二哥哥吃得最多,再吃点儿,眼下孩子月份还小,更要多吃些,以后月份大了,你想多吃都不行,你不是喜欢吃包子,再吃一个。”   沈绵回头,道,“娘,我一会儿再吃,祖父他老人家亲自过来了,我这不是着急吗。”   郑氏道,“你急什么,老爷子来都来了,还能急在这一会儿,你吃饱再过去。”   老爷子疼爱沈绵,要是知道她吃不饱就过去见他,说不定还要不高兴呢。   江星列知道沈绵着急,让她再吃了半个包子,然后道,“岳母,母亲,一会儿就中午了,家里中午摆宴席让她多吃些就是。”   郑氏叹道,“星列,你呀,就是太纵着她了。”   关钰铃笑道,“如此,母亲也该放心了,世子一定能够照顾好绵绵的。”   “人家娶媳妇儿,是让媳妇儿照顾家里,唯独世子,娶了她,除了外面的大事,回来还得照顾她,这也不知道是哪门子的道理。”郑氏也不知道该对这个女儿说什么。   淑和郡主听了郑氏这话,心中十分认同,但不能说什么。   她只笑道,“我看哪,这回你家二郎娶了嘉平伯府的那韩五娘子,回去也只要好好看顾的。”   郑氏一听这话,更是发愁,“可真是为难郡主了。”   自家这位,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油瓶倒了都不知道扶,完全和“贤惠”不沾边,还被江星列捧着,换成哪个婆婆,她都受不了啊。   淑和郡主劝说道,“孩子们的事情,咱们还是心宽些,人家情愿,咱们又能怎么样,只要他们夫妻和睦,能奔个好前程,也就侍是了,韩五虽年纪小了些,也是懂事的。”   郑氏道,“由着他们去吧。”   老二不喜欢侯府那位看起来就贤良淑德的娘子,偏偏喜欢韩家那小丫头,长得狐媚子似的,郑氏心中不喜,那也没有办法。   何况沈秉跟她说过,嘉平伯府是陛下的心腹,比侯府更有前途,既然如此,郑氏也不能耽误儿子的前途。   至于娶回来,儿子是要给人家端洗脚水还是怎么的,郑氏都不想管了。   沈老爷子和沈秉正在商量事情,沈老爷子道,“若是起名字,不如就叫海棠如何,绮儿家的那个,大名叫金粟,这两个名字,一听就是表姐妹。”   他们刚才已经商议过男孩子的名字了。   沈瑞道,“祖父说的对,这个名字好,日后我有了女儿,就叫玉簪,甜姐儿不如也改个名字吧。”   沈瑞和韩五的婚事已经商定,只是婚期最早也得到明年,他虽然着急,但也没办法,总不能把没有及笄的小娘子娶过门,那太不像话。   沈秉看了一眼旁边的沈瑞,道,“父亲,这孩子姓江,是星列的第一个孩子,星列肯定想自己起,父亲还是等绵绵再有了吧。”   沈老爷子捋着胡须,“我怕是活不到那时候了,头一个还是让我起,当初我们绵绵的名字,就是我起的。”   他说着,拿手比划了一下,道,“那孩子生下来,才这么大一点儿,如今竟然也是要当母亲的人了,真真是岁月无情。”   沈瑞笑道,“祖父最偏心绵绵,去青云寺总要带着她,读书的苦差事,就是我们几个的。”   沈老爷子哼了一声,道,“你不读书,你不读书能够考上探花郎,能够娶上比你还小十岁的小娘子,只怕你书得太少,日后在官场上熬不住。”   沈老爷子寒门出身,能带领沈家走到这一步,不知付出了多少心血,从年轻时候开始,便读书不辍,不以为苦。   沈瑞赶紧拱手,说自己日后肯定多读书,不会骄傲。   沈绵和江星列走到门口,听到里面的说话声,沈绵道,“二哥哥最近哪里有心情读书,只怕满心满眼都是韩五娘子,可惜韩五娘子年纪尚小,不能立刻娶过门,真是太委屈了。”   沈绵进来,朝屋里的长辈见礼。   不是她客气,要是只有父兄祖父,她肯定就蹦过去了,这不是她公爹静国公还在这里,表面工夫还是得做,不能含糊。   沈老爷子看见沈绵,立刻说道,“快坐快坐,别累着,我们绵绵,如今也是要当母亲的人了!”   沈绵在沈老爷子身边坐下,柔声道,“祖父真是,还亲自过来,也不为您这身体考虑考虑。”   “我好着呢,来看看你,我死都瞑目了。”沈老爷子道。 第462章 殷殷叮嘱   “多大的人了,怎么一说话就爱红眼睛,难道我的小孙女,是兔子成精不成?”沈老爷子捋者胡须笑道。   “谁兔子成精了,”沈绵扭头看着江星列,道,“我只是没想到祖父今日竟然亲自过来罢了,是吧?”   “你这身子骨,还不如我呢,我哪里放心你出门,还是我过来瞧瞧你,我在家也能放心了。”沈老爷子道。   沈绵笑着在沈老爷子旁边坐下,“多谢祖父来看望我,祖父一定是盛京最好的祖父。”   像沈老爷子这样疼爱孙女的老人,实在少见。   沈绵和江星列一上午都陪着沈老爷子说话,郑氏有心唠叨沈绵几句,可惜没有找到机会。   于是郑氏便拉着关钰铃,把沈绵身边伺候的侍女和嬷嬷?全部过了眼,把几个不靠谱的都挑出来,让沈绵去处置了。   好不容易才怀上一个,自然是要千防万防。   沈绵小声对江星列道,“我娘这样查看院里的人,是不是有些那什么,?母亲不会不高兴吧?”   江星列道,“不会,母亲哪里是在意这些事情的人,岳母不处置,我也得处置,你少操心。”   沈绵有孕,是家里的第一件大事,江星列恨不得把家中仆从的身世一个个查清楚,只怕有什么万一。   沈绵喝了口水,对老爷子道,“祖父,我觉得吧,他们都太紧张了,?这样大动干戈,倒是没有必要,您说是不是。”   沈老爷子一向是低调沉稳的人,这一次却认同郑氏的做法,道,“多事之秋,自然要慎之又慎,仔细些也是应当的。”   齐王和太子争斗正酣,江星列是皇帝心腹,皇帝拿他当做子侄,十分信任。   他虽然动作不大,但如今明眼人都知道,他是东宫太子一方的,早已经卷入争斗之中。   齐王是个不按常理做事的人,江星列深知这一点,用家眷威胁人这一套,虽然下作,但是有用,江星列最担心的就是这些事情。   沈绵道,“那我在家待着,肯定不出门,谁还能到静国公府胡来不成。”   沈老爷子道,“你好好在家,应当不会出事。”   要是静国公府都有危险,那陛下怕是真成了个摆设。   沈绵点头,“好在我早早地辞了国史馆的差事,不必出门。”   说到这里,沈老爷子道,“日后你那书房,也不能再进了,像朱砂、青金石,都是有毒的,怀着孩子,就先歇着吧。”   沈绵“嗯”一声,“我知道,就是我应承了几幅画,还没画好,得给人家说一声。”   江星列道,“我会亲自上门跟他们说明,不会有事。”   沈绵倒是不担心这件事情,她要为孩子考虑,画画的事情,只能放在一边。   沈绵一摸肚子,道,“这一闲就要闲八个月,这也太久了。”   沈绵喜欢偷闲,却不是惫懒的人,让她整日闲着,她也熬不住。   沈老爷子笑道,“这才是头一个,日后还有呢。”   沈绵看看江星列,江星列在她手上拍了一下,道,“辛苦我们绵绵了。”   郑氏亲手端了鸽子汤过来,放在沈绵面前,道,“做女人的,都是如此,为静国公府生儿育女,本来就说你的责任,谈不上辛苦,我可是养了你们四个,都没说过半句辛苦,你看看你,多大的人了,还要我操心。”   郑氏一向觉得,自己为沈家做出的最大贡献,就是这四个儿女,女儿都嫁得好,儿子娶的媳妇也是一个比一个好。   沈家因为四个儿女,也是水涨船高,郑氏一向为此骄傲。   沈绵闻着鸽子汤的味道,笑道,“娘辛苦了,我长得这样好,都是母亲的功劳。”   郑氏在她头上摸了一下,“快吃,少说话,多吃点,看你瘦的。”   沈绵喝了口鸽子汤,道,“好喝,谢谢娘,娘快坐。”   江星列把筷子从她手里拿走,拆下来一小块肉给沈绵,道,“别喝这么多汤,一会吃午饭都喝饱了。”   他知道沈绵不喜欢汤汤水水的东西,最喜欢吃肉,只是从昨日到今日,厨房那边送过来的都是汤水,没几块肉。   郑氏在一旁,看江星列这样照顾沈绵,倒也放心许多。   女子怀孕辛苦,可是有几人是怕辛苦的呢?最怕的就是丈夫不体谅,还要看着美妾通房陪在他身边,假装端庄大度。   郑氏虽然没经历过这些事情,却听不少朋友提起过,都羡慕郑氏有沈秉照看,不必为那些荒唐事情心酸。   中午家里摆了宴席,男女分桌。   用过午膳之后,沈老爷子有些疲倦,和沈瑞就先回去了,郑氏和关钰铃留下,陪沈绵说话。   关钰铃知道郑氏肯定想和沈绵单独说话,就去哄几个孩子午睡了。   郑氏在她手上拍了一下,道,“先别睡,母亲有话跟你说。”   沈绵道,“母亲说吧,我听着呢。”   “想想我倒是也没什么好说的,”郑氏道,“我看世子很会照顾人,倒是你,跟个米虫似的,倒是不用我操心。”   沈绵得意地抬起下巴,道,“是啊,谁让我嫁得好呢,这也是旁人羡慕不来的事情。”   郑氏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道,“你得意什么,世子待你好,你也要好好关心世子,别仗着有了身孕,就恃宠而骄,胡乱跟他使小性子。”   “我知道。”沈绵认真答应下来。   郑氏思来想去,把女儿拉到身边,凑到她耳边声说问,道,“世子还年轻,你有了身孕,可不能让他胡来。”   沈绵有点不好意思,尴尬地点头,“我知道,我会跟他说的,没这么不靠谱。”   “你要多上心,别让哪个胆大包天的侍女爬了世子的床,注意些,知道吗?”郑氏东拉西扯,把自己能想到的,全部嘱咐了一边。   沈绵听得头大,只能全部答应下来。   郑氏看她疲倦,本想早些回去,让她休息。   沈绵却舍不得母亲离开,倚在她身上,不想让她这么早离开。 第463章 为女之责   “若是往常,自然是可以的,只怕这一回不行,”?郑氏摇头,叹息道,“我听你父亲说,最近外面不太平,事情多着呢,你在国公府好好住着,要是想娘了,你就打发人过来跟娘说一声,要是想吃娘亲手做的东西,也只管打发人过来,不用客气,自从你出嫁,这几年我都没有进过厨房了,也不知道你还喜欢吃娘做的饭吗?”   郑氏搂着女儿,心中颇为感慨。   沈绵道,“我当然喜欢,娘做的饭,我全部喜欢,我想吃黄豆炖猪脚,母亲明日给我炖,好不好?”   “这有什么,”郑氏当即答应下来,道,“我再给你烙几张薄饼,你小时候喜欢吃那个,行不行?”   “好,都好。”沈绵点头如捣蒜。   郑氏答应给她做这个,做那个,然后道,“那韩五娘子明年及笄,怕是就要过门,也不知道她和你二哥哥,到底能过成什么样。”   沈绵知道郑氏不喜欢韩五,劝说道,“母亲尽管放宽心,这桩婚事,你情我愿的,能有什么问题,韩五娘子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家里还有我二哥哥,您只管抱孙子就好,想来想去也没用。”   郑氏忧心忡忡地摇头,道,“倒也不是这个,你二哥哥最近在准备嫁妆,说是不要家里操心,他年纪不大,官位却不低,我只怕?他为了银子,做出什么糊涂事情,坏了名声,耽误一辈子。”   “不让家里操心?”沈绵蹙眉,道,“母亲您别着急,我回头去问问星列,他们关系好,肯定知道二哥哥在做什么,二哥哥从来冷静有分寸,不会做什么糊涂事情的,等我问清楚,我就打发人去跟您说。”   “行,这事儿我就托付给你了,可不敢让你二哥哥为了银子乱来,不值当。”郑氏道。   “我知道。”沈绵点头。   郑氏说了一会儿,又在自己腿上拍了一下,起身道,“看我,跟你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做什么,你还怀着身子呢,我也是糊涂了。”   郑氏心生悔意,只觉自己不该在这个时候麻烦女儿。   沈绵赶紧拉着母亲坐下,安抚道,“母亲两个女儿,?姐姐在东宫中,见一面不容易,我这个小女儿,本来就该听您说话,为您排忧解难,您这些烦心事情,不跟我说,还能跟旁人去说吗,母亲有事,只管和我说,我只是有孕而已,这件事情,也不过就是我问世子几句话的事情,您要是这样,不是拿我当外人吗。”   郑氏看着女儿,忍不住露出笑容,道,“我们绵绵,真的是长大了,知道为母亲分忧了。”   “这是自然。”沈绵道。   郑氏摸摸她的头,道,“你好好歇着,我和你嫂子,这就回去,好好照顾自己。”   “我一定会的。”沈绵道。   郑氏想想,又说,“你记着,如今你和肚子里这孩子,就是最要紧的,家里有什么事情,外面有什么事情,就是天塌下来,你也要冷静些,保护好自己和孩子,记清楚没有?”   “我知道。”沈绵再次答应。   郑氏说罢,不准备再多留。   沈绵起身,要去送她,被郑氏按下,“你这身子骨本来就不争气,?别乱跑,让星列去送我。”   沈绵只能坐着不动,江星列听了侍女传话,早就在门口等着,准备送郑氏和关钰铃,还有两个孩子离开。   他弯腰把甜姐儿抱起来,把两人往门口送。   关钰铃道,“甜姐儿这么大的人了,哪里还用你抱着。”   阿九拉着他母亲的手,也高声道,“就是,姐姐都八岁了,还要姑父抱着,羞羞!”   甜姐儿脸一红,就挣扎着要下来,江星列抱紧她,道,“阿九是男孩子,甜姐儿是女孩子,阿九以后是要保护姐姐的,你如今这般嘲笑姐姐,日后能够保护好姐姐吗?”?   甜姐儿双手圈着江星列的脖子,这才高兴起来。   沈家人大多是伶俐会说话的,甜姐儿却像关家人,嘴拙不会说话,跟阿九吵架,也总是吵不过。   沈瓒在家的时候,会管着阿九,如今?沈瓒不在家,大家都忙,自然也就疏忽了一些,甜姐儿可没少吃亏。   阿九语塞,半晌才道,“我会保护姐姐的,谁说我不会。”   “那你怎么这样笑话姐姐?”?关钰铃道。   阿九噘嘴,道,“那我还小呢,姑父抱姐姐,就不抱我。”   “我早上抱你进来了,你忘了?”江星列耐心十足地说道。   阿九这才想起来,早上祖父抱着甜姐儿?进来,他下了马车,就被姑父抱着进来了。   此时已经走到门口,关钰铃朝江星列行礼,道,“?这男孩子,果然还是得你们来教导,阿九这孩子,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管教,也不知道他父亲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江星列道,“大嫂不必着急,边境无战事,十分平安,大嫂若是愿意,把阿九送到我这儿,让他们几个男孩子一起玩,府上的夫子,都是太子殿下特地找的,必定不会耽误阿九的前程。”   关钰铃想问的是沈瓒,江星列自然知道,关钰铃听到“平安”二字,也就能够安心了。   送走沈家人,江星列回到思敬院中。   沈绵坐在床上休息,看见他回来,起身道,“送走了吗,怎么这么久才回来,过来坐。”   江星列坐在床边,道,“回去了,大嫂问起兄长的事情,我说了几句。”   沈绵闻言,道,“大嫂问大哥哥,母亲问二哥哥,我们家里,还真是不太平。”   “兄长平安,不必担忧,你二哥哥在朝中也是如鱼得水,很得那些老头子喜欢,他怎么了?”江星列道。   “我二哥哥在准备聘礼,我娘担心他贪污受贿,断送前程。”沈绵开门见山道。   “没有的事情,”江星列道,“你二哥哥可是在蜀地做过官的人,蜀地何等富庶,他自有正经门路挣钱,你给岳母传话,让她不必担忧。”   沈绵询问道,“我二哥哥在蜀地做什么生意吗?”   “粮食生意。”江星列道。   沈绵道,“那他怎么不跟家里说清楚,害得母亲平白担心。”   “这件事情,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江星列低声道,“你姐姐是太子侧妃,你哥哥有什么,太子就有什么,此事咱们自己知道就好,你也不不要和岳母明说。”   沈绵点头,江星列给她拉上被子道,“睡半个时辰,我一会叫你。”   沈绵也确实困了,便合上眼睛睡觉去了。? 第464章 江某有理   沈绵有孕,静国公府又这样的大动干戈,自然是许多人都知道了。   送礼的人倒是不少,想来见沈绵的人也颇多,只不过进了家门的,基本上是静国公府的亲眷,还有沈绵的几个好友。   来送礼的,淑和郡主收下礼后,也大张旗鼓的还了厚礼,一点都没有给人话柄。   沈绵在府中,每日吃了睡,睡了吃,着实闲了好些天。   今年中秋也省事,都在家待着,不必进宫。据说是太后娘娘已经病得说不出来话了,怕是凶多吉少。   沈瑞上午来看看望沈绵,手里提着两个食盒,很是无奈。   他把食盒往沈绵面前一放,道,“静国公府难道还会委屈了你不成,娘也是不嫌麻烦,还让我给你送过来。”   沈绵眯着眼睛笑,道,“有劳二哥哥了,可有书信要交给韩五娘子,我一定代劳,绝无怨言。”   沈瑞这才露出笑脸,道,“姐姐给你送了什么礼没有,家里人都好些日子没过去看她了。”   “别提了,”沈绵摆手道,“姐姐也就是打发人带了些东西,说是八月十五过了,要把圆圆送过来,让我带着,怕宫里乱,太子妃那边大着肚子,看谁都想害她肚子里那个,姐姐关着圆圆,都不敢放出院门,听说那边宫里都打死了好几个女官,真是作孽。”   沈瑞听得,也不禁为沈绮担忧,太子妃和白家等这个嫡子,已经等得太久了,他们不容许这个孩子出任何意外。   沈瑞道,“太子也不管管她和白家,如今东宫和齐王斗得昏天黑地,东宫的位置要是保不住,她就是生个神仙也没用,这都想什么呢。”   “这我上哪儿知道去,我就是心疼姐姐,”沈绵道,“先太子妃多好的人,怎么就早早地没了,如今这位就这个样子,要是真生了嫡子,姐姐和几个孩子的日子还能不能过下去。”   沈瑞怕她多想,道,“行了,东宫里哪个是省油的灯,你少操心,你照顾你自己,和家里几个孩子就够了,有我和爹呢。”   沈绵也不是头一回为沈绮担忧了,然而沈绮能有什么事情,太子妃和白家多能折腾,沈绮也没有吃过亏,沈绵也就是白白操心而已。   “我知道了,我这一天天闲的,不就是操心完这个,又操心那个吗,你和韩五娘子的事情怎么样了?”?沈绵问道。   “她父亲在外任职,母亲也不在,总要等年后他们回来,?再商定婚期,”沈瑞道,“娘是不是问你什么事情了?”   “你一句话都不说,她能不问吗,除了我,她也不能问别人了。”说到这儿,沈绵有些不高兴。   按理说她一个当妹妹的,不该管兄长的事情,她以前也不管,但这回有些忍不住,便念叨起来。   “?二哥哥,娘生养我们几个,也实在不容易,你有话跟她好好说,别让她不高兴。”   沈瑞无奈,道,“有些事情,我确实不好说?母亲就是瞎操心,你不跟着劝就算了,还跟着起哄。”   沈绵翻了一个白眼给他,道,“快点走吧你,你这个不识好歹的!”   沈瑞也没嫌沈绵骂他,只笑着起来,道,“行了,你有空劝劝母亲,别让她老人家多想,这万一以后婆媳不和,不是要我的命吗,我就先回去了。”   “你去吧,我就不起来送你了,要捎的东西有点多,我打发几个人跟你一起回去,你跟母亲好好说话,我会劝她的,”沈绵应声道,“娘不是发愁你跟韩五娘子的事情,是担心你因为银钱,贪污受贿,走了错路,坏自己的前程。”   沈瑞听得,半晌才认真道,“这倒是我的过错。”   他以为郑氏还是因为韩五的事情,要劝说他什么,没想到是为自己担忧。   “你知道就好。”沈绵摆手,只觉一阵闹心,让他赶紧出去。   沈瑞起身离开,江星列送他到门外,确实是大包小包准备了不少中秋礼物。   等江星列回到院中,远远的就听到沈绵在抱怨。   “你说说,生儿子都什么用,祖宗似的养大,就是为了来气人的,”沈绵长长地叹了口气,道,“?果然是话本子说的,生个儿子,就是欠了债,得用一辈子来还,若我日后生下儿子,怕是这辈子就看到头了,我如今倒是心疼起郡主来,当初世子为了我的事情,肯定没少让她生气。”   生儿子有什么用,大概是来把自己气死的。   侍女在一旁笑道,“夫人想得太远了,咱们还是想想近处的事情,您看元哥儿和润哥儿,两个多活泼可爱,整日逗您开心,是吧。”   江星列已经走到门口,掀开帘子进去,侍女立刻退出去。   沈绵回头道,“二哥哥走了?”   “走了,”江星列道,“你在说什么呢?”   “说儿子,”沈绵道,“养了儿子多闹心,你看看我二哥哥,若是日后儿子不听话,把我气着怎么办。”   “你想那么多做什么,”江星列把她从椅子上扶起来,往床边走去,“把孩子生下来,养大,便已经是操碎了心,等他成人,他的事情,就该让他自己做主,若是还要我们操心,成何体统,若是我们做父母的,硬是操心,那也未免有多管闲事的嫌疑。”   沈绵思忖片刻,道,“你说的有理,但撒手不管,那也不行,若是走了弯路怎么办。”   “只要我们小时候好好教导他,即便是弯路,那也不是要命的事情,及时改正就好。”江星列道。   沈绵躺在床上,幽幽道,“我看你以后别叫江星列了。”   “那叫什么?”江星列不解地问。   “叫江有理。”沈绵轻哼道。   江星列当即忍不住笑起来,“这事儿我本来就有理,日后孩子还是我来教导,我发现你太宠着他们了。”   “我哪儿有,你少胡说。”沈绵道。   她想了想,又道,“不过我确实不会教导孩子,我就是随便在青云寺长大的,我爹娘就只盼着我这个幺女活得高兴,若是我们的女儿,一定要多读书明理,做个厉害的女子,才能不被人欺负。”   “这是自然,没有敢欺负我们的女儿。”江星列道。 第465章 江家哥哥   沈绵睁大眼睛看他,“我忘了吗?”   “我记得好好的,怎么就忘了?”   江星列陪她坐到床上,道,“廷芳经常同我抱怨,说弟妹自从有了孩子,一颗心就时常扑在孩子身上,根本就不把他这个夫君放在眼里,若是女子大多如此,岂不是把自己的丈夫往外面推吗?”   沈绵抬高声音道,“行了吧你,你们男人真是不讲理,廷芳整日在外面,他是不知道家里的事情有多少,这么大一家人,都要秋湖操心,她还得照顾儿子,哪个都不能耽误,廷芳有什么好抱怨的,平日累死累活,还要伺候他一个大男人,美得他,他怎么不知道把心思多放在秋湖和孩子身上呢,还抱怨,我回头就跟秋湖说,非要好生教训廷芳一顿才是。”   大概大多数都觉得女人整日在家吃了睡,睡了吃,什么都不干,吃他的,喝他的,就该好好伺候他,这样的男人,可真是不能容忍。   家里琐事磨人,尤其是静国公府这样的世族,与各家来往,分寸都是有要仔细把握的,不容有失。   沈绵也就跟着学过那么几日,都觉得十分麻烦,柴米油盐,哪一样不需要人操心呢。   “他们夫妻的事情,让人家自己解决,你掺和进去,像什么样子,”江星列道,“何况廷芳就是抱怨几句而已,并没做什么事情。”   沈绵拉上被子,打了个呵欠,道,“他难道还想做什么事情~”   沈绵话音为未落,便觉得不对,立刻坐起来,拉着江星列的袖子,笑道,“你这不是说廷芳和秋湖吧,你这是说我呢,是不是?”   “你怕什么,”沈绵好笑道,“难道还真的怕我有了孩子,就不管你了吗?”   江星列认真道,“确实有些担心,毕竟这孩子得来不易,你身为母亲,难免要更心疼孩子。”   这话倒是不假,对于盛京之中的大多数女人来说,婚姻就像是完成任务,她们的夫妻关系,只要相互尊重,便已经足够,过多的关心,倒是显得多余。   比起像是掌柜的夫君,孩子才是自己的亲骨肉,只要有了孩子,女人就可以通过孩子,日后掌控这个家,保证自己的地位不动摇。   沈绵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江星列既然说起,那肯定就是他所担忧的事情。   沈绵也不觉得他多事或者怎样,柔声道,“你怎么这样想呢,我可不是那样的人,孩子得来不易,我们的婚事,更是曲折坎坷,十分不易。”   “孩子是我们两人的,他小,我当然疼爱他,他和你不一样。”沈绵道。   江星列的态度有些固执,道,“绵绵,我从前便跟你?说过,我在你心中,应当排在第一个,即便是我们的孩子,也不该在我之前,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才是最重要的。”   “我当然明白,”沈绵?立刻说道,“我很明白,你已经是第一个了,现在是,以后也是。”   江星列对这件事情一直十分坚持,从前她嫁过来,沈家人在她心中的分量要更重些,   江星列在她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道,“?孩子和我,确实不一样,绵绵,你要是明白这一点,就不会为了孩子们是否听话懂事而担忧了。”   沈绵回吻他,然后示意他说下去。   “我和绵绵,我们是夫妻,我们才是彼此最重要的人,我们会携手白头,至于孩子,他会找到另一个人,相互扶持,我们做父母的,不能占据孩子的那个位置,我们将他抚养成人,是血脉传承,是要让他成为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要握在手中的刀剑。”   沈绵知道,江星列是在认真跟她说这件事情,便也认真听着。   “盛京之中,固然有许多妇人,将孩子看成全部,但大多数人这样想,却?不见得是对的。”江星列道。   “不仅是盛京之中,好像自古以来,都是如此。”沈绵明白他的意思,却笑着好似在抬杠。   “那自古以来,便都是错的。”江星列斩钉截铁道。   “果然是改名叫江有理了吗?”沈绵眨眨眼睛,倚在江星列肩头,道,“人家把孩子看得重,也没有你说的这样严重,你这样好似是在吓唬我一样。”   “没吓唬你,”江星列道,“你看看沛国公府那三个儿子,从前沛国公府的夫人就把他们几个看得极严?,如今你瞧他们三个,哪一个像是有出息的,沛国公府这口气,怕是留不了多久。”   沈绵笑道?,“我知道了,你就别提这些事情了,我们沈家家族传承,就不太管孩子,我大概要从军,我爹娘就让他去了,二哥哥要在外为官,这不是也去了,姐姐做了东宫的侧妃,爹娘虽然不情愿,但也没有阻拦,我觉得自己肯定像我爹娘,不会想着控制孩子们的。”   “倒是你,”沈绵把江星列的脸捧起来,“你呀,自小就去了东宫,陪太子读书,这样辛苦长大,我才担心你管教孩子太严格呢。”   两人说到这里,都安静了一会。   江星列道,“绵绵说的对,?不过管教孩子,和控制孩子,那不一样,你别误会我。”   沈绵想想也是,一头栽在江星列怀里,哼哼唧唧道,“江世子,我们不说这件事情了,行不行,我最喜欢你了,好不好?”   江星列赶紧搂着她,道,“你小心些,别摔着。”   沈绵靠在他怀里大笑,道,“?你看看,还说我,你还不是这样仔细孩子,咱们俩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了。”   “这不是一回事。”江星列道。   沈绵柔声道,“江世子,江哥哥,陪我睡会儿吧,你好不容易能在家歇几日,咱们不说这些,正所谓船到桥头自然直,?对吧,江哥哥。”   江星列见她这样,哪里还有心思想别的事情,当即陪着她躺下来,道,“又看什么话本子去了,这会儿喊什么哥哥,是想要我的命不成,嗯?”   沈绵埋头在他怀里,道,“你不喜欢吗?”   “要是过十个月这么喊,我更喜欢。”江星列道。   沈绵咯咯地笑起来,并不回答。   沈绵有江星列陪着,江星列?哄孩子似的拍着她,让她睡得更安稳些。 第466章 各有所忧   苏秋湖看着母亲给孩子做的小衣服,心中欢喜,对来送衣服的二嫂笑道,“?二嫂你还亲自过来,真是有劳您了。”   今日中秋,苏秋湖的母亲不方便过来,便让她嫂子带了些东西过来,大都是给孩子的。   苏家二嫂笑得温婉从容,?道,“从前你有王妃照应,也不用我们操心,如今王妃去了封地,我们几个,自然也该替你操心。”   苏秋湖点头笑道,“麻烦嫂子了。”   一般姑嫂,总是有矛盾的,苏家自然也不例外,苏秋湖虽然不管家事,但因为母亲和嫂子们之间的矛盾,?对她们几个喜欢不起来。   “有什么麻烦的,”苏二嫂心中对这个小姑子也不大喜欢,然而面上却亲近非常,道,“?有什么麻烦的,本来就是一家人,可别是因你管着静国公府,总是忙碌,就跟我们几个当嫂子的生分起来。   “怎么会呢,本就是一家人。”苏秋湖笑道。   苏二嫂颔首,?心中却想,静国公府家大业大,手中若是放松一点儿,家里兄弟几个都能得到不少好处。   可是她这位小姑子,真是应了那句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竟然一点心思都没放在苏家。   苏二嫂往门外看了一眼,小声道,“三妹妹,我方才进门,看见沈家二郎也来了,最近盛京都在传,思敬院那位有身孕了?”   苏秋湖以为她只是好奇,便道,“是,两个多月了,沈家常来人看望她。”   苏二嫂点头,道,“盛京到处都在说这事儿呢,都说那位怀不上,都等着看她的笑话呢,看江世子什么时候迎新人进门,没想到人家有了。”   她边说边摇头,好似为此非常遗憾。   苏秋湖最近也听说了外面的不少事情,有些无奈,道,“二嫂这话跟我说说也就罢了,可不敢出去乱说。”   苏二嫂浑然不在意,道,“你说这话,早已经晚了,如今这件事情,可是盛京的一大热闹呢,看戏说闲话的,又不止我一个。”   “还有人说,沈绵以前没有生孩子,身材?容貌多年未免,这才勾住了世子,女人啊,生了孩子,怕是更留不住丈夫了,恐怕这孩子生下来之后,世子定是要迎新人进门的。”   苏秋湖闻言有些好笑,说来说去,都是等着江星列迎新人,沈绵失宠的那一日。   外人大约会相信这些话,?苏秋湖却不会信,江星列把沈绵当眼珠子似的捧着,两人这些年来感情甚笃,自然是不会轻易有什么不好的事情。   外面那些等着看笑话的人,也就是等着罢了,他们有一日肯定会知道,这盛京之中,还真是有一个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男人。   外人也只有说酸话的份儿。   苏秋湖道,“二嫂如今还能出门凑个热闹,我挺着个肚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门。”   苏二嫂笑眯眯地说道,“我看你这肚子圆圆的,肯定又是个男孩子。”   “男女都好,我和廷芳都喜欢。”苏秋湖道。   她想要个女儿,之后便不生了,生孩子实在辛苦,?儿女双全,也就够了,也不必为此拼命。   “说起来,静国公府也是子息单薄,”苏二嫂意味深长地说道,“三妹妹啊,我看你家夫君屋里,也就只有你一个,你是咱们苏家出来的人,可别学那?沈氏,一股子小家子气,险些就断送了世子的子息传承。”   苏秋湖听了这话,自然知道她要说什么,并不准备接茬。   苏二嫂却坚持道,“三妹妹啊,我看你家二郎也是膝下单薄,你就没什么打算吗?”   苏秋湖没办法,只能回道,“二郎倒没跟我说过这些,还嫌元哥儿闹腾,说是生了我肚子里这个,就不要了。”   苏二嫂摇头,语重心长道,“三妹妹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本该为静国公府开枝散叶的,两个可不够,不说你家二郎,就说郡主,郡主和国公爷年纪都大了,肯定是喜欢孩子们的。”   “你看看咱们母亲,嫡子庶子,在她眼里,都是她的孙儿,郡主定然也是这般想的,你说是不是?”   苏二嫂到底想说什么,长耳朵的都能明白。   苏秋湖揉揉眉心,脸上仍然维持着笑容,“二嫂,您有话直说吧。”   苏二嫂道,“我娘家,有个庶妹,性子十分安静,长相也就是清秀而已,你与其等着郡主给二郎安排妾室,不如你来安排,你看看你大哥,他屋里的人,不也是我安排的,哪个能翻得出我的手心,你说是吧。”   “二嫂掌家,手段出色,我是万万比不上的。”苏秋湖道。   这话的意思,自然就是拒绝了。   只要江廷芳不开口,别说是女人,就是个母的,都不想沾他的床,她才不上赶着给自己添堵呢。   从前是她犯傻,看看她的朋友,家里三妻四妾,哪个不是羡慕她呢,她现在可不会犯傻了。   苏二嫂自然也是听明白了她的意思,道,“三妹妹啊,二嫂也是为你好,我还能害你不成。”   苏秋湖不想跟她翻脸,道,“家里添人,不是小事,我也做不了主,还得跟郡主和二郎商量商量,若是真的要挑人进门,也得他喜欢不是。”   苏二嫂心中越发不喜,却不好发作,只能咽下这件事情,又说起别的,都被苏秋湖避重就轻地推了。   等苏秋湖应付完她二嫂,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   等走出静国公府大门,上了马车,苏家二嫂立刻对着侍女发作了,道,“你看看,你看看,果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不过是想让她给世子递个话,让她亲大哥的官运稍微好些,怎么她就不能答应呢,你看看沈家,看看沈瑞,年纪轻轻就是天子近臣,我就不信了,这件事情,没有静国公府在里面掺和,掌管着这么一个家的大权,竟然半点不为自己娘家考虑,真是个白眼狼!”   侍女赶紧好声好气地劝了几句,苏二嫂犹不解恨,又道,“我本来还想着,要是她给家里帮忙,我也肯定给她想办法,让她的孩子,日后还能够继承静国公府的世子之位,如今我看,这以后世子的位置,还得是人家沈绵的,她就是个没福气的。” 第467章 共度中秋   这厢,苏秋湖也是越想越生气。   想想这些年来,苏家从她这里得了多少好处,还不知道收敛些,这个也想要,那个也想要,如今她这二嫂,竟然还想送人进来,可真是痴人说梦!   母亲也是糊涂,竟然让二嫂这会儿过来,也不怕把她气出个好歹来。   侍女劝道,“二夫人别生气了,我看老夫人肯定不知道这事儿。”   苏秋湖苦笑一声,道,“?我不生气还能怎么养,要是跟母亲说了,母亲肯定又得和二嫂吵架,自从安王和大姐姐离京,苏家就没有一日太平过,曾祖父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就这般冷眼瞧着,也不怕苏家真的毁在我们这些人手里。”   苏秋湖扶着肚子,只觉得心中一股憋闷。   这时屏风后传来脚步声,?江廷芳绕进来,看见她愁容满脸,赶紧坐在她身边,问道,“这是怎么了,二嫂不是刚刚才走吗,别是她又说什么糊涂话了。”   苏秋湖倚在江廷芳肩膀上,“没事儿,就是瞧着苏家式微,我又无能为力,不知道该怎么办。”   江廷芳道,“可是为了二哥的前程?”   苏秋湖有些尴尬,她在丈夫面前提起这件事情,总是觉得气短。   苏家从她这个要这个,要那个,大概觉得都是平白得到的,十分容易,可是这些东西,是她的脸面,是她的尊严,苏家要得越多,她就越发地心虚气短。   好在江廷芳一贯是个不问人间琐事的贵公子,并不在意俗物,若是换了个势力的人,她怕是永远都抬不起头了。”   苏秋湖摇头,“不是我二哥,是苏家。”   “我曾祖父荣耀加身,才有了苏家的今日,我祖父这一辈,也还好,只是到了我父亲和兄长这一代,苏家就有些后继无人了,尤其是我三祖父去了以后,家里人再无出色的政绩,今日大嫂明里暗里提起二哥的事情,可是二哥这人我还不知道吗,好高骛远,看别人年纪轻轻就能身居高位,便觉得自己也能。”   苏秋湖摇头叹息,“他也不看看,咱们兄长自小在宫中长大,东宫太子身边的文淼,从小就在盛京有名,沈家二郎,大嫂的哥哥,那也是探花出身,在蜀地为官多年,哪里是她能够比得了的。”   江廷芳闻言笑道,“我看哪,我家夫人是投错了胎,这样聪明通透的人,若是男儿,便可以继承苏家的家业,一定?可以承袭曾祖父的志向,将苏家发扬光大,绝对要比你的兄长们强。”   苏秋湖听他这样夸赞,心情当即好起来。   “我这是旁观者清,他们人在局中,只觉得有曾祖父在,苏家便还同?往日一样。”   江廷芳握着她的手,道,“若苏家有什么事情我能帮忙,你只管?说就是,我能帮的,自然会尽力。”   苏秋湖倚在他肩膀上,低声道,“我跟你开口,你又要跟兄长开口,我实在~实在是不想叫你为难。”   苏秋湖也是心高气傲的人,自己不喜欢求人,也不想让自家夫君去求人。   江廷芳却笑道,“我们亲生的兄弟,我既然喊他一声兄长,占了我的便宜,帮我做些事情,也是应当,沈家那边,他也不是没帮过。”   “可是沈家那边,兄长帮他们,也是有回报的,我二哥这里,可就是一去不回了。”苏秋湖说道。绝世唐门 .jueshitangmen.info   “这可不见得,”江廷芳道,“我帮了他们,是看在你的脸面上,那苏家的弟妹嫂子们,也得看你们的脸上,以后你回苏家,只管把下巴抬得高高的,谁敢招惹你,就当场就教训回去,瞧瞧这是多有脸面的事情,对吧。”   苏秋湖听得,先是瞪大眼睛,然后忍不住大笑起来,?“还抬着下巴,你可真是逗我。”   “让别人看你脸色,总比你看他们脸色要好,”江廷芳道,“我是没什么本事,但是这点儿事情还是能给你办到的,你别嫌弃我比不过兄长就是。”   苏秋湖在他手里拍了一下,道,“我什么时候嫌弃过你,你和兄长有什么有好比的,?那你看大嫂,我觉得自个可比她厉害呢,是吧。”   江廷芳面露得意,道,“这是自然,大嫂那是油瓶倒了都不知道扶的,你自然是比她厉害。”   说罢,两人一起笑起来,苏秋湖心中也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她扶着江廷芳的手站起来,道,“我坐得太久,你陪我去走走。”   江廷芳自然答应,扶着她出去了。   晚上,一家人在一起吃饭。   沈绵眼巴巴地看着桌子上的螃蟹,只能叹气。   江星列给她夹了个鸡腿,道,“吃这个,都是腿。”   沈绵对于吃不到好吃的十分怨念,道,“那螃蟹生的真是貌美如花,瞧着便十分可口,不知道明年我还能看见它们吗?”?   江星列又给她剥了一只虾,道,“吃这个,味道都差不多。”   “你看你剥的虾,难看死了。”沈绵自己夹了只虾,麻利地剥开,放到江星列的盘子里,催他快点吃。   二夫人看着沈绵和江星列,叹气道,“我家三郎和媳妇带着孩子在地方上,也不知道中秋能不能吃到这些东西,也不知道中秋是怎么过的。”   三夫人笑道,“二嫂若是担心,等过了中秋,就去那边瞧瞧,索性地方也不远,就当是散散心了。”   二夫人眼前一亮,道,“这倒是,我怎么没想到,也就是坐十来天的马车,我咬着牙就过去了,我可是想念我那乖孙了。”   江家三郎也是个有志气的,这两年都在地方上做官,还把媳妇和儿子一起带走了,二夫人儿女都不在身边,素日里也过得没意思。   三夫人道,“也不知道我家这个,日后能不能成材。”   “肯定能,咱们家的男孩子,都是有出息,”二夫人笃定道,“对了,芝檀那个小娘子,最近怎么养,也不见她带回来玩儿。”   三夫人的长女江芝檀已经出嫁,嫁的人家挺好,江芝檀第二年就生了个小娘子,眼下已经一岁多了,很是活泼讨喜。   沈绵插话道,“是啊三婶,我都想芝檀和那小丫头了。” 第468章 油尽灯枯   三夫人听沈绵这样说话,当下高兴起来,道,“有你念着芝檀,日后我就是闭上眼睛了,也能安心。”   沈绵对家里几个孩子都挺好,江星列虽然不明着做什么,但江芝檀的婚事,是他帮忙把男方查了个底儿掉,确保江芝檀不会受委屈,嫁妆他也添的不少,三夫人因此对这夫妻二人十分亲近。   “三婶还这样年轻,怎么就说起糊涂话了,”沈绵笑道,“弟弟妹妹可是还等着您操办婚事呢。”   三夫人抿着唇笑,看看沈绵,又看看苏秋湖,道,“今年可是咱们静国公府的好日子,双喜临门,日后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说到这里,淑和郡主也高兴起来。   沈绵肚子里这个,他可是等了很多年。   润哥儿从椅子上蹦起来,道,“我要娶小姨肚子里的妹妹当媳妇!”   元哥儿一把拽着他,“不行,我要娶妹妹!”   众人?当即大笑起来,静国公府怜爱地把自己的孙儿抱紧怀里,道,“我的宝儿,那可是你亲堂妹,你不能娶。”   元哥儿当即像只霜打的茄子似的,蔫了下去,不情不愿地说道,“那润哥哥也是妹妹的哥哥呀,他也不能娶吧。”   润哥儿则高高得抬起下巴,“?我跟你不一样,我能够娶,我姓周,妹妹姓江,我可以娶妹妹。”   元哥儿倒在静国公怀里撒娇,“祖父,这怎么行呢。”   江星列看不下去了,把润哥儿从椅子上按下去,道,“你这小子,想娶我女儿,可不是容易的事情,?先别做梦了,快吃饭。”   润哥儿拉着江星列的手,“小姨父,我日后一定跟我大哥哥一样,嗯,保家卫国,还能赚很多银子,我一定会有出息的。”   “那也不行。”江星列道。   润哥儿蹙眉,“那要怎么才行。”   “怎么都不行。”江星列板着脸道。   一大一小对视,江星列严肃,润哥儿倔强。   沈绵笑得筷子都拿不稳了,道,“行了,?八字都还没一撇,就先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先吃饭,吃完饭去赏月。”   “我们元哥儿可以跟嫦娥娘娘求一求,让她给你和其他妹妹绑个红绳,你就有媳妇了。”   元哥儿疑惑道,“嫦娥娘娘还会绑红绳,那不是月老绑的吗?”   沈绵朝江星列看了一眼,?意味深长,道,“嫦娥娘娘当然会。”   江星列忍不住抬起手,轻轻握住沈绵的手。   他当然记得,那年的月色很美。   有个胆大的小娘子,察觉到自己看她的眼神不对,便毫不犹豫地问他。   那是他们最重要的一天,若是没有这一日,可能也就没有之后的事情了。   当年明月在,今朝如旧,愿岁岁如旧,永不更改。   饭桌上依旧热闹,沈绵吃的清淡,虾蟹倒是给你江星列剥出来不少。   润哥儿想吃,江星列不给,气得润哥儿大叫,说江星列欺负他。   这顿饭好不容易,江星列扶起沈绵,准备去院子里。   不过人还没出门,管家就领着内侍到了门口。   内侍气喘吁吁,高声道,“国公爷,郡主,太后娘娘不好了,您二位赶紧进宫,见她老人家最后一面吧。”   淑和郡主瞧着这个内侍,知道他是林总管身边的人,也并不怀疑,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还算得体,便准备和静国公一起进宫。   “不是说还能到冬天吗,这是怎么回事儿?”淑和郡主问道。   内侍皱眉,回道,“今日宫里有宴席,陛下先行一步,去看望太后娘娘,谁知道太后娘娘竟然从床榻上摔了下来。”   “她老人家清醒了一会,说是实在煎熬,不想再苦苦支撑,还说梦见先帝,这便要走了。”   淑和郡主闻言,回头嘱咐江星列照顾好家里,便要和静国公一起进宫。   江星列有些担心,上前道,“父亲,母亲,你们也小心些。”   淑和郡主长眉一挑,冷笑道,“他若是有这个胆量,也少了我们许多麻烦。”   这话自然说的是齐王,齐王已经回来多日,太后虽然病重,可是齐王要是继续留下,那实在不像样子,他是有封地的藩王。   按着历代的规矩,别说太后如何,就是他皇帝老子咽气,藩王都不应该回京。   要是继续留在盛京,御史台的唾沫星子都能把齐王淹死。   过了中秋,齐王就该回去了。若是还要留着,就该有留下的理由,如果今日太后薨了,齐王就有理由留下,等太后的丧仪结束。   说罢,淑和郡主和静国公一起离开。   中秋赏月也是不必再赏了,江星列让一家人各自回去,又扶着沈绵回房。   沈绵不免有些担心,道,“太后娘娘这一死,齐王肯定是不会走了,也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打算。”   江星列十分冷静,道,“如何打算,自然是图穷匕见,血染宫闱。”   沈绵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江星列安慰她道,“别怕,这是周家历来的规矩,每隔几十年,都要发生一回。”   “他离开盛京多年,竟然还有这样的胆量。”沈绵道。   “齐王不是安王,他确实有这个本事,”江星列道,“你先睡,我今晚要出去,就不回来了。”   “去哪儿。”江星列道。   江星列低声对她说,“别担心,不会有事,好好休息,照顾好自己和孩子,我明日回来。”   沈绵颔首,“你去吧,我没事,不用担心家里。”   她知道,用话本子里的说辞,如今正是危急存亡的关头,自然是要处处小心,处处做好安排。   送走江星列,沈绵独自站在窗前,看着天空的明月。   半个时辰前,一家人还在高高兴兴地吃饭,整个盛京都还沉浸在中秋之夜的安乐之中。   现在,想来许多人家都和静国公府一样,小心翼翼地开始布置起来,以防即将到来的变故。   沈绵?心思重重,哪里睡得着。   门被敲响,传来了润哥儿的声音,“小姨,我睡不着,来找你玩儿。”   侍女拉着他的手进来,无奈道,“夫人,小郎君怎么也不肯睡觉,说要来保护您和妹妹。”   沈绵道,“没事,你下去吧。”   润哥儿靠在沈绵身上,问道,“小姨,是太祖母要死了吗?” 第469章 山雨欲来   沈绵点头,道,“对,太后娘娘病重,要死了。”   “那小姨,我不用进宫吗?”润哥儿道,“我也是太祖母的亲孙儿呢,娘带我去见过她几次,她还挺喜欢我的,给了我一块玉佩呢。”   沈绵和润哥儿一人坐了一把椅子,道,“不用,都这会儿了,宫里乱着呢,谁还顾得上你一个小孩子,你只管在我这里好好待着,也不知道能不能把你姐姐一起带出来。”   太子妃实在是个棘手的人物,这会儿可是浑水摸鱼的好时候,要是两个孩子哪个夭折了,肯定不会有人说什么。   毕竟周氏皇族的孩子,是出了名的能夭折,养大哪个都不容易。   润哥儿和圆圆是双胎,若是圆圆出事,想必润哥儿也会背上一个不吉利的名声。   润哥儿道,“小姨,我想我娘了。”   沈绵搂着他,道,“没事,这件事情一过,你就能在东宫,陪着你娘了。”   除掉齐王之后,太子妃和沈绮的矛盾只会更尖锐,只看沈绮到时候能不能压过太子妃一头,把孩子接回去好好教养。   沈绵知道自己的姐姐肯定可以,她现在只是不想和太子妃闹得太厉害,以免东宫太乱,叫人趁虚而入。   “可是我也喜欢小姨,小姨待我这样好。”润哥儿倚在沈绵身上。   “那你以后好好孝敬小姨就好了。”沈绵笑道。   “不然我还是留在小姨这里吧,”润哥儿噘嘴,道,“我娘喜欢大哥哥更多,我爹喜欢妹妹,他们都比不上小姨。”   “那你大哥哥呢,”沈绵道,“你大哥哥就很喜欢你,今日中秋,他还给你写信,送了宫里的吃食,本来还说明日来看望你,眼下瞧着,怕是来不了的。”   润哥儿打了个呵欠,道,“大哥哥对我们都很好,对我姐姐最好。”   沈绵看他困倦,带他到床上,道,“今晚上和小姨一起睡,快睡觉了。”   润哥儿点头,道,“小姨也快睡觉。”   一个人总是容易胡思乱想,润哥儿陪着,沈绵心中稍安,因为怀孕,疲倦也逐渐涌上来。   二房中,江廷芳也没有睡下。   苏秋湖看他着急,劝说道,“你先休息,若太后娘娘不好,明日你肯定也得进宫,现在着急也没用。”   江廷芳道,“我是担心你和嫂子,还有家里的孩子,你们几个,到底不安全,我得想个法子,若有人到静国公府作恶,你们得有个安全的地方躲藏。”   “家里不是有密室,”苏秋湖扶着肚子说道,“我前些日子就收拾出来了,都是我贴身的侍女办的,没人知道。”   虽然有密室,但江廷芳看看她的肚子,仍旧是心中不安,两人商量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商量出结果来,只能先歇下。   这一夜的盛京,似乎格外不同。   正月十六一早,太阳刚刚出来,江星列走进思敬院的大门,然后他听到了钟声。   是丧钟,一共敲了九下,是太后死了。   他一夜未睡,本来有些疲倦,但是听到这个钟声,便清醒过来。   沈绵和润哥儿也被钟声惊醒,润哥儿尚且迷糊着,沈绵已经披上衣服,趿拉上鞋子,走到了门外。   江星列本来站在院中,看见沈绵出来,立刻快步上前,道,“回去吧,外面冷。”   沈绵拉着江星列往屋里走,道,“回来了,我们一会儿也要进宫吧。”   太后离世,盛京之中有诰命在身的官眷也必须进宫。   江星列颔首,道,“家里已经准备了缟素,一会儿穿上,我们一起进宫。”   沈绵有孕,江星列虽然不情愿,但太后新丧,她不进宫,实在不行。   回头请皇后下一道口谕,让有孕在身的命妇今日就回来,不必守在宫中。   “母亲呢?”沈绵道。   “母亲和父亲的衣服,一会嬷嬷会来带走的。”江星列道。   沈绵点头,又看看在床上混混沌沌的润哥儿。   “润哥儿不必去,”江星列思忖片刻,决定做件不合规矩的事情,“润哥儿在家里,送到弟妹那边去,宫里乱糟糟的,太子肯定顾不上他儿子。”   沈绵这才放心,两人赶紧洗漱,换了衣服之后,一起坐着马车进宫。   沈绵坐在马车上,身下的褥子铺了好四层,江星列还是不放心,搂着沈绵不肯松手,连驾车的人都换成了江星列的贴身侍卫。   沈绵看他这样,道,“没事,我还在青云寺住了好些日子呢,上山下山,来回坐马车,这不是也没事,你别这样担心,如今外面可是山雨欲来,你要是把心思都放在我身上,可是容易出乱子的。”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起这个,江星列立刻就握紧了沈绵的手,半晌才道,“那时候是运气好,什么都不知道才不害怕,若非今日太后身死,你不得不进宫,我是万万不会让你坐马车的。”   沈绵发觉自己安慰他也没什么用,只能闭嘴不说话。   江星列神情紧张,好在一路上都没遇到什么危险,顺顺利利地到了皇宫门口。   淑和郡主知道沈绵要进宫,竟亲自在门口等着,看见沈绵下了马车,立刻让自己身边两个身强力壮的嬷嬷跟着沈绵身后,这才放心。   江星列道,“母亲,有劳您操心。”   淑和郡主从容道,“放心,该做什么做什么去,你母亲这些年也不是白活的,去吧。”   江星列又嘱咐了沈绵几句,这才离开。   淑和郡主有些困倦,沈绵扶着她道,“母亲还好吗?”   淑和郡主蹙眉道,“跪了一夜,到底是年纪大了,熬不住。”   沈绵道,“辛苦母亲了。”   “有什么辛苦的,瞧着这老太婆咽气,我心里可是高兴得很,”淑和郡主轻蔑地说道,“你不知道,你外祖父和外祖母早早地离世,其中可有这老太婆的手笔呢,你外祖父那个混账东西就算了,可怜你外祖母,一辈子没有做过一件坏事,却无辜被牵连,希望到了地下,阎王爷能将这老东西下油锅炸上几回,好解我心头之恨!”   有些人说,看着仇人死了,其实自己心里也是空荡荡的。   但是淑和郡主可没有这么觉得,看着老东西被于贵妃和齐王祸祸死,死的这么惨,她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就是连累自己和儿媳妇还得给她磕头,真是不值得! 第470章 太后之死   “母妃,莫再哭泣,祖母一向不舍得瞧见您哭,您若再哭,她老人家怎么合得上眼。”齐王跪在于贵妃身旁,低声劝说道。   于贵妃拉着儿子的手,拿着帕子擦擦眼泪,道,“她老人家怎么合得上眼!”   他们给太后准备的那药,于太后情愿一死,都不愿忍受,于贵妃当时并未觉得害怕或者如何,然而今日却回想起于太后对她的照顾,她心中又是愧疚,又是后悔,一时间将自己折磨得,眼泪根本止不住。   齐王却笑了笑,亲手拿过帕子,帮于贵妃擦干眼泪,然后说道,“母亲怎么会这样想,祖母只是觉得时机成熟,到了该去的时候,她这是为了母亲和我,为了于氏一族的荣光,母亲切勿多思多虑。”   于贵妃这辈子,生在于家,风风光光地长大,进宫之后就是妃位,受着于太后的庇护,许多年都没有吃过苦头,因而性情也不似其他宫妃深沉。   听到自己亲生的儿子这么一说,?当即觉得十分有理。   她们于家的女人,为于家而生,为于家而死,如此想来,倒也不算什么大事。   于贵妃握紧齐王的手,压低声音道,“吾儿,吾儿,你登基?之后,可一定要为你祖母最尊荣的封号,要让你表妹入宫,生下有于家血脉的孩子,让他成为太子,不必再受像你这般的苦楚,要让于家重回盛京,洗去污名,要让静国公府和沈家,为三郎陪葬,你得好好记着。”   于贵妃说着,又忍不住哭泣起来,扶着儿子的肩膀,道,“你得记着,你要好好记着,咱们母子能有今日,都是你祖母?用这一辈子换来的,记住没有。”   “孩儿会记着的,母妃放心。”齐王沉声说道。   齐王妃?在屏风外等着,只隐约能听到他们母子的说话声。   她心中不由得生出一阵寒意,她心想,什么都是于家的,那自己的儿子呢。   她的儿子,还有她本就已经落败的家族,在还有活路吗?   或许不论胜负,她和她的孩子们,和她的家族,注定都只有一个下场。   败了,她要跟着齐王府一起死;胜了,她要为于氏女让出正室的位置,她的儿子,要为于氏女的儿子让出嫡子的位置。   她陪着齐王这许多年,又算得了什么,只能算是一场笑话吧。   可她又能如何,她一个女人,被家族摆布,被丈夫摆布,生不由己,死不由己,她就是她的一生。   齐王妃神情从容平静,扶着贴身女官的手站起来,略微抬高声音,道,“殿下,母妃,命妇们该入宫跪拜太后娘娘了。”   于贵妃闻言,擦干眼泪,把丧服披上,扶着儿子的手,这才出来。   齐王妃看她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心底越发地寒凉。   当真是可怕啊。   这一对母子,这些于家的女人,当真是太可怕了。   齐王看齐王妃深思不属,对她说道,“今日有些乱,你记得照顾好母妃和自己。”   今天进宫的人,能有几个真心祭拜的,怕是看笑话和落井下石都来不及。   齐王妃颔首,冷静道,“殿下有什么事情,尽管去做,母妃这里有我照顾,您只管安心。”   宫人们已经为太后穿上寿衣,上了好妆容,安置在梓宫里,设好灵堂,等着孝子贤孙和命妇们去跪拜。   皇后宫中,皇后也已经换好了丧服,身后呼啦啦跟着一群命妇,众人小声说着什么。   按理这个时候,本该庄重严谨,但杨皇后一向与太后不合,也并不管她们,反正只要没人大声争吵就够了。   在场的大都是儿媳妇扶着婆母,沈绵却是不一样,淑和郡主扶着沈绵,这里不能有丫鬟婆子伺候,她还喊过来两个和自己关系亲厚的命妇,劳烦她们照顾沈绵。   嘉平伯夫人也在沈绵身边,大大方方地对淑和郡主道,“咱们日后,都是一家人了,你家儿媳妇有了身孕,我自然得好好照拂着,郡主放心,我以前可是跟着我家夫君镇守过边地的,寻常妇人,绝不是我的对手。”   沈绵闻言,面露感激,道,“真是有劳夫人您了,回头我一定得好好谢谢您。”   嘉平伯看看她的肚子,道,“让这孩子,管我叫一声祖母就好了。”   淑和郡主也十分大方,对身边几个妇人道,“回头我让我这孙儿挨个喊你们。”   几人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情状,嘉平伯夫人却道,“你们看看郡主,惯会占便宜,若是喊了祖母,咱们不得拿出些压箱底的好东西吗。”   有妇人附和,“可不是么,好处都叫郡主您给占了去啊。”   沈绵在一旁听着,觉得有些好笑,但这会儿谁敢笑。   就是她周围这些说话的妇人,都是一个个地神情严肃,好似再说什么大事一般。   没过多久,杨皇后领着妇人们,大家一起去了太后的灵堂里。   太子妃看着自己已经鼓起来的肚子,不免心惊,白夫人看她这样担忧,劝说道,“别担心,这两日都喝着保胎药呢,只是去磕几个头,绝不会有事的,等跪一会儿,咱们就去找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怎么会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出事。”   太子妃闻言,神情依旧难看,道,“殿下自然不会,可是皇后娘娘就不见得了。”   杨皇后一颗心都在自己侄女生的周瑾身上,根本就不把东宫的其他子嗣放在眼里,恨不得太子就只有这一个儿子。   连沈绮当初生下那一对双生子,也搭上了一个妹妹,自己肚子里这个,杨皇后巴不得像上一个似的没了。   因而太子妃在东宫之中,就是千防万防,十分小心,孩子这才好端端地怀到了七个月,眼下正是要紧的时候,却碰上太后新丧,太子妃别提多闹心了。   太子妃想起沈绵,便回头看了一眼。   沈绵有孕,静国公府闹得尽人皆知,可见对沈绵肚子里这个地重视。   太子妃上前几步,对杨皇后说道,“母后,静国公府的小沈氏,一向肾虚体弱,如今怀着身孕,还要跪在太后娘娘梓宫前三日,想必郡主和世子一定十分担心,?她那身子,也一定受不住,母后,您说这可怎么办?”   杨皇后不喜欢太子妃,对沈氏姐妹也没什么好感,闻言冷笑道,“你倒是管得宽。”? 第471章 争斗不休   太子妃听了这话,心中便觉厌烦。   她没身孕的时候,杨皇后对他还算客气,等她有了身孕,杨皇后对她说话,总是一副阴阳怪气的模样,太子妃已然受够了她!   但杨皇后是长辈,太子的亲娘,她也不能如何,只能陪笑,道,“母后,并非妾身多事,只是您看,如今正是用得到静国公府和江世子的时候,那沈氏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眼下正是江世子的心头肉,还有沈家两兄弟,也是为殿下做事的,咱们不如卖静国公府和沈家一个好,让他们好好记着?东宫的恩情,也好安安心心地为太子殿下效忠。”   杨皇后哪里能不懂这些道理,只是她懒得如此。   太后新丧,别说怀着孩子,就是怀着神仙,也得遵守规矩,若是她不开口给沈绵恩典,沈绵也知道跪着。   想当初,自己赔了夫人又折兵,沈绮生下双生子,杨家被逐出盛京,多年来她费尽心思,杨家都没有一丁点回来的可能,自己的母亲还因此死不瞑目,为自己背上黑锅。   若是那沈绵真的不能生育也就罢了,可是现在,她肚子里那是个什么东西!   她不是还能生吗,她既然能生,那杨家和自己,这些年受的苦楚,遭的罪过?,又算什么呢!   自己侄子的前途,侄女的婚事,已经全部耽搁,就算回到盛京,也就是富贵闲人的命数。   可是杨家得恢复当年的威风啊,他们杨家,得像当年一样,手握大权,才能为她的瑾儿撑起一片天,和白氏一族争斗,如今他们拿什么来争,拿什么来斗!   若非现在还用得着静国公府和江星列,杨皇后恨不得当场?把沈绵和她肚子里那块肉一起收拾了!   想到这里,杨皇后只能劝慰自己,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日后她坐上太后的宝座,看她沈家姐妹,焉能好过!?   沈绮在不远处瞧着太子妃和杨皇后斗法,心想这一回,还是希望太子妃争气些,能够赢了。   以自家妹妹的身体,给于太后磕两个头,都是受罪,更别提还要跪着了。   若是太子妃不行,还得她亲自出面,去找太子,总之不能让沈绵跪得久了。   “这些事情,本宫比你清楚。”杨皇后冷冷回道。   “那母后~”太子妃正要接话。   杨皇后却道,“静国公府舍不得自家孩子,让他们自己来跟本宫说就好,你先操心好你自己的肚子,若是出了什么事,可别怪到本宫头上。”   太子妃一听这话,心想?杨皇后到底是怎么在皇后的位子上坐这么久的?   这么一点小事,她都不分轻重缓急,都这会儿了,人家江世子在为东宫?卖命呢,您老人家还在这儿跟人家媳妇和老娘拿乔,这是图什么。   巴不得人家不去投靠齐王吗,真是服了!   要说于贵妃是被娇纵坏了,那杨皇后其实也不遑多让。   怪不得这些年,皇帝的后宫这样安稳,没有生出什么幺蛾子,都是皇帝眼光好,会挑人啊。   皇后小事爱计较,大事都听儿子的;于贵妃什么事情都听太后,有这二人占据着后宫的命脉,皇帝的日子,别提多好过了。   太子妃一时语塞,心想算了吧,杨皇后爱计较,太子可不爱计较,她管不了,还是让太子管吧,太子总不能看着自己侧妃的妹妹,自己爱将的夫人,怀着身孕还要跪着吧。   走到太后的灵堂外,皇帝已经领着皇家子孙和盛京勋爵们等着了,皇后也领着命妇上前,和皇帝站在一起。   皇宫中响起哀乐声,然后是命妇们低低的哭泣声,皇室子孙们跪在灵前。   众人按着亲疏远近,依次跪着。   宫里哭泣声立刻连成一片,杨皇后已经泪流满面,仍然扶着皇帝的手,颤抖着声音,道,“陛下节哀,太后娘娘最是心疼您,您得照顾好您自己,才能叫她老人家安心离开啊。”   皇帝面容疲倦,只是摇头,忽然起身,走到太后的梓宫前,低声吩咐侍从,让他们先打开棺盖。   这虽然不合规矩,但谁又敢在这时候指责皇帝,?只能称赞一句陛下孝顺而已。   皇帝定定地看着自己亲生母亲的面容,心中倒是没有多少哀痛,只是心想,到底值得吗?   她本可以活得更久,活得更轻松些。   她的儿子,是天下至尊的君王,她的家族,已经荣耀加身,?坐拥富贵权势,即使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过,也只是被高举轻放。   这还不够吗?   已经够了吧。   可是她依旧为这个家族,献出了自己最后的生命。   于贵妃被女官扶着起来,挣扎着看太后的容颜,忍不住再一次哭泣起来,哭得肝肠寸断。   皇帝拍拍她的后背,于贵妃许久此冷静下来。   她对皇帝行礼,然后带着哭腔说道,“陛下,太后娘娘一向最是心慈,十分疼爱小辈们,妾身瞧太子妃大着肚子,这样跪着,怕是容易伤到孩子,这可是太后娘娘的亲曾孙,若是伤着,太后娘娘岂是可以走的安心,不如就叫她回去歇着吧,平平安安地生下皇嗣,才是对太后娘娘的安慰。”   于贵妃这一番话,自然是说的漂亮得体,更是全了太后的好名声,连一旁的皇后,?都没有插上话。   杨皇后后悔不迭,却只能自吞苦果,在一旁听着。   皇帝闻言,自然是觉得有理,道,“这话说的是,素来的规矩,也没有叫孩子们吃苦头的。”   皇帝看向林总管,道,“朕记着,星列那媳妇儿,也是这些年好不容易才怀上一个,你去,瞧瞧哪家是有身孕的,一起安置去偏殿,叫太医过来瞧着,别出了差错,叫太后走的不安生。”   林总管赶紧点头,道,“老奴这就去,陛下放心。”   皇帝摆摆手,没有?再说什么,和众人一起,安静地跪着。   淑和郡主看沈绵跪着,时不时就要回头看她几眼,沈绵示意她放心,自己没事。   淑和郡主压低声音,道,“孩子要紧,脸面规矩,都不是大事,?哪里不舒服,只管跟我说。”   沈绵点头,“母亲放心。”   二人正说着,传话的内侍笑盈盈地过来了。   淑和郡主心中一松,心说杨皇后还算知道分寸。? 第472章 逃过一劫   杨皇后这会儿怄了一肚子气,她是万万没想到,自己的话,竟然被?于氏那贱人抢了先,她身为皇后,这就是在驳她的面子!   然而事已至此,杨皇后也只能?哑巴吃黄连。   太子妃忍不住合上眼睛,自己仿佛成为了那诸葛孔明,明主死后,只能拼死拼活扶一个活祖宗上墙,真是费尽心思,却也都是白费心思。   沈绮早已习惯,自从明仪公主出嫁,杨皇后也就没折腾出过什么风雨了,好在杨皇后和于贵妃不相上下,真是阿弥陀佛了。   太子自然听说了此事,当即是满脸的一言难尽,只摆了摆手,打发内侍去劝了杨皇后几句。   江星列得知沈绵已经去歇下了,自然安心。别管这件事情是谁开的口,只要沈绵和孩子没事就好。   太子妃被侍女扶到偏殿之中,几个年纪小的孩子也被送了进来,沈绵和其他几位身怀有孕的夫人随后进来,一起被安置在偏殿里。   沈绵刚进来,圆圆就挣脱开女官的手,跑到了沈绵身边,拉着她的手喊小姨。   沈绵掐掐侄女的脸,小声说了几句,然后坐在一起,这里到底不是说话的地方。   太子妃看看沈绵还平平坦坦的肚子,心里很是不悦。   沈氏姐妹她一个都不待见,沈家二郎一回京,她家里兄弟的光芒就被比了下去,自己在东宫,也比不上沈绮得宠,更不如人家三个孩子傍身,这么一想,太子妃就觉得心里头不舒服。   旁边有位夫人跟沈绵坐得近,便跟她小声攀谈起来,道,“江夫人,令堂和沈侧妃生下的,都是双生子,或许江夫人腹中也是一对双生子呢。”   沈绵道,“借您吉言,只怕我没有那样好的运气,能有一个都是上天垂怜,我已经十分高兴,不敢再奢求。”   沈绵这话也不掺假,能生一个,她也就没什么好抱怨的了。   那位夫人道,“江夫人真是谦虚,要说这盛京里哪个女人的命最好,还得是您呢。”   “夫人膝下已有二子,现在腹中已经是第三个了,”沈绵看着她隆起的肚子,道,“我上回出门,瞧见那两个孩子,都是极聪明懂事的,日后一定是封侯拜相的好人物,我羡慕都羡慕不来呢。”   沈绵应对这些事情,早已从善如流。   有人夸赞她,她就加倍地夸赞回去,对方若是家庭和睦,就使劲夸她的夫君,若是有儿子,就说儿子日后的前程,有女儿就说女儿容貌和性情一样出色,若是都没有,就夸对方今日的衣服首饰漂亮。   总之就是这个套路,虽然不出彩,但也绝不会出差错。   如此,沈绵把屋里几个怀孕的妇人全部夸赞了一遍,然后收获了同样的夸赞。   太子妃那边冷着脸,沈绵也就离她远远的。   太子妃倒是有心和其他几位夫人说话,然而自从太子妃有孕,东宫里的女官就内侍横着?抬出来好些个,这些夫人也是听说过的,如此,谁也不敢跟太子妃离得太近。   更深的意思,沈绵也明白。   对于世家大族来说,在夺位之争中,不到胜负已分的关头,他们一般不会轻易做出选择。   只能柳暗花明,他们才会去锦上添花,提前做出选择,对他们来说,其实并没有什么好处,还极有可能给自身带来危险。?   一番攀谈之后,沈绵便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把圆圆搂在怀里,绝不多说半句话。   沈绵坐得太久,觉得有些累,便起身站在窗前往外面张望。   外面还跪着许多人,众人要为太后守灵三日,等太后的棺盖钉上。   沈绵心想,还要在宫中苦熬三日,若是这会儿有人想做什么,这个时机倒是不错。   今天早上过来的时候,沈绵就听江星列说了,皇宫之中,还是整个盛京,都已经戒严,他和太子都担心在这三日内,齐王会做出什么事情。   沈绵也忍不住握紧了圆圆的手,心中担忧起来。   然而到了中午的时候,皇帝忽然下旨,意思是只留下皇族的嫡系子嗣在宫中为太后守灵,其余人等在府上设灵堂,为太后斋戒守灵。   沈绵听得这话,当即狠狠地松了口气。??她倒是不害怕,她只是担心自己腹中的孩子遭不住。   能回府就好,能回府最好。   于贵妃听了这道旨意,却是十分不满,当下掩面而泣,道,“陛下,您这是什么意思,历来的规矩都是如此,您这不是驳了太后的颜面吗?”   齐王心中诧异,他本打算在宫中见机行事,这是个好机会,难道是自己的计划~   不,应该不会。   应该只是陛下多疑,担心这个时候他和太子争斗起来,应该只是如此。   杨皇后也没有附和皇帝,在一旁道,“陛下,如此,确实有损太后娘娘的颜面。”   皇帝只冷笑一声,道,“嫡亲的血脉也不见得有几个人是在真心守着,遑论外面那些不相干的外人,既然如此,朕也不为难他们,免得他们跪在那里,还要念叨太后的不好。”   “朕,只是希望,太后能够走的平静些,谁若是打扰了他老人家身后的清静,朕,绝不轻饶!”   最后一句话,俨然是带上了几分威胁的意思,可见皇帝对太后身后事的重视。   说到底,太后是皇帝的亲生母亲,皇帝也是个孝顺的人。   只是太后生前,他无法干涉太后的决心,也只能死后让太后走的清静些。   太子在一旁想,太后要是想走的清静,就不会在八月十五这一日走,只怕她老人家,如今在地下盼着有人去给自个陪葬?呢!   太子也想送人去给太后陪葬,还是太后最喜欢的侄女和孙子,还有她最放心不下的于氏一族。   齐王有准备,想在太后的丧事上动作,难道他就不想吗。   齐王离京多年,就算带回来一些人手,又怎么可能比得上自己在盛京经营多年,根基深厚呢。   真的动起手来,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然而皇帝的圣旨下来,他们二人有什么心思,也只能是暂时放下,毕竟这盛京,如今还是陛下的盛京。 第473章 终有一日   沈绵坐上马车,怀里还多了一个圆圆。   江星列也不意外,把圆圆抱在自己怀里,   “饿不饿,?想吃什么?”江星列问道。   “我哪里吃得下去,”沈绵道,“母亲和父亲呢,他们不回去?”   江星列解释道,“母亲毕竟是平王府?嫡女,太后的亲侄女,几个王府都留在宫中,不能脱身。”   沈绵不禁担忧,道,“齐王和太子不会在宫中打杀起来吧,我看他们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江星列压低声音,道,“本来有这个计划,?太子打算今晚先下手为强,但看看如今的形势,应该是不可能了。”   沈绵道,“难道齐王会坐以待毙?”   江星列掀开车帘,指着马上一个武将,道,“你记得此人吗?”   沈绵闻言,仔细打量着那人的侧脸,半晌后道,“张敬平。”   “是,”江星列道,“张敬平年前调回盛京附近的永安县,驻兵此地,今早太后离世,盛京戒严,附近的几位将领也被召回。”   张敬平此人,沈绵可是记得清楚,于家的女婿。   多年前,她为于贵妃所害,险些丧命,不得已离开盛京,?去了青州,却遇上青州水患,而后又是瘟疫,青州便是被张敬平接管的。   沈绵本可以靠着祖父的出城,却被张敬平阻拦在青州城中,不能离开。   印象里,这是个手腕强横,又颇有胆色的武将。?   “他靠着于家走到?现在,如今也是齐王手里最得用的刀,”江星列道,“方才我去面见陛下,也是提起此人,陛下才下定决心,出手制止他两个儿子的,免得太后灵前,血溅三尺。”   沈绵闻言,嗤笑道,“陛下要的,不就是这一日吗,还有什么好等的。”   太后和齐王走到今日不死不休的地步,皇帝这个亲爹可是功不可没,如今又不愿意瞧见这状况,到底是想做什么。   江星列也是笑起来,道,“陛下是想他两个儿子,能够比拼为政的手段,看谁更适合当皇帝,不是要他们直接兵戈相见,这是武夫的手段,陛下瞧不上。”   沈绵蹙眉,道,“陛下是老糊涂了吗,为政手段有什么好比的,我要是齐王,我肯定想办法要了太子的命,把太子的儿子杀完,如此一来,还有谁是齐王的对手,陛下就是现生一个,那也来不及啊。”   “陛下觉得他能够管教得了自己的儿子。”江星列回答。   天底下当爹的,大概都觉得自己能够管得了儿子。然而皇帝大约忘了,他当年是怎么得到皇位了。   两人回到静国公府,江廷芳正在门口等候。   沈绵瞧他们兄弟俩肯定有事情要商量,便拉着圆圆的手先回思敬院去了。   润哥儿独自坐在沈绵屋里玩耍,圆圆看见他,便大步跑过去?,道,“弟弟,弟弟,我来看你了!”   润哥儿看见圆圆,道,“圆圆,你叫我名字,别叫我?弟弟,你才比我大了一刻钟!”   圆圆高声喊道,“弟弟,弟弟,你怎么不喊我姐姐,母妃给你写信了,你喊我姐姐,我就给你看!”   润哥儿立刻蹦起来,去追圆圆了。   沈绵疲惫地靠在迎枕上,看两个孩子玩闹,心情也没有那么紧张了。   当晚,盛京戒严,风平浪静。   然后连续两个晚上都是如此,所有人的?心情都暂时放松下来,觉得在太后娘娘的丧仪上,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陛下不会允许。   江星列每日早出晚归,沈绵已经习惯。   这日江星列依旧是深夜才回来,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沈瑞?几个人。   沈绵也没多问,赶紧让厨房准备了宵夜,在外院收拾了几个房间,让他们暂时先住下。   第二日沈绵醒来,其他人已经离开,江星列还睡在沈绵身边,没有早起。   发觉沈绵醒来,江星列掀开眼皮,瞧了沈绵一眼,道,“绵绵乖,陪我再睡一会儿。”   沈绵问道,“今日不必早早地出去吗?”   “不必,”江星列道,“该安排的事情已经安排好了,今日没什么大事,我在家陪你。”   “昨天你带回来的人呢?”沈绵又问。   “天亮已经都送走了。”江星列闭着眼睛说道。   沈绵看他神情憔悴,也不忍心多问,便道,“你再睡一会儿,今晚父亲和母亲就该回来了,有母亲在家主事,你也能好好歇息了。”   江星列睁开眼睛,笑道,“还是绵绵心疼我。”   沈绵却叹了口气,道,“都这会儿了,我却不能帮你做点什么,心疼你也就只能嘴上说说,真有什么事情,我还是得指望你。”   江星列在她脸上捏了一把,道,“我的好夫人,你平平安安地把肚子里这个小祖宗生下来,已经足够,别的事情,全都不用你操心。”   沈绵帮他盖上被子,道,“你再睡儿。”   江星列搂着沈绵,很快又睡了过去。   江星列睡到下午才起来,傍晚,淑和郡主和静国公府也从宫里传话回来,说是今天晚上出宫,宫里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沈绵便放下心来。   江星列没有疏忽,带上府中侍卫,亲自去宫中迎接淑和郡主和静国公。   然而他还未等到双亲,宫门忽然落锁,整个皇宫在一瞬间便生出动乱。   此刻江星列只有一个想法,终于来了!   江星列没有犹豫,立刻换上禁军的衣服,朝太后的灵堂奔过去。   宫中哗变,宫外却依旧太平。   沈绵在家陪三个孩子玩耍,苏秋湖也正在给孩子做小衣服,她肚子里这个的小衣服早就做完了,现在是再给沈绵肚子里的准备。   沈绵劝说她道,“府上这么多侍女绣娘,准备的衣服,一天三套都够了,也就是你不嫌麻烦,非得亲手动针线。”   苏秋湖横她一眼,道,“大嫂啊,我还是头一回瞧见你这样的,自己亲生的宝贝儿,竟然都做套衣服给孩子。”   沈绵摊开两手,摇头叹气,道,“我不会啊。”   苏秋湖笑道,“我还不知道你呀,你不做我做,等孩子一生下来,我就让穿我做的衣服,到时候你可不要羡慕啊。”   “我让他好好谢谢你!”沈绵道。 第474章 血染王阶一   沈绵闻言,赶紧把人迎进来。   苏秋湖起身道,“可见大嫂腹中是个金贵人儿,我就不打扰你们兄妹说话了,我先回去。”   沈绵道,“嗯,你路上小心些,前几日下了雨,砖石上容易生青苔,走路看着点。”   虽说家里天天有人打扫,不过总有疏漏,沈绵看她挺个肚子来回,便觉得十分担心。   苏秋湖点头,朝儿子招手,“元哥儿,走,回去了。”   元哥儿一把抱住圆圆,道,“我不回去,我要和表姐玩,今天晚上和表姐一起睡觉。”   苏秋湖无奈地看沈绵,沈绵道,“让他几个自己玩儿,你回去好好歇歇。”   苏秋湖也不客气,留下孩子就走了,元哥儿亲近沈绵和东宫,总是有好处的。   她一走,沈瑞便进来了。   沈绵道,“二哥哥,你怎么又来了。”   “我又来了,”沈瑞横妹妹一眼,道,“难道是我想来的吗,我一个当哥哥的,成天往妹妹家里跑,你以为我乐意,还不是娘担心你这几天吃素,怕你肚子里这个小祖宗有什么不好,今天顶风作案,给你炖了只鸡,着急忙慌地送过来了。”   太后离世不过三日,盛京自然是不许杀生的。   然而郑氏哪里放心得下,她觉得沈绵体弱,这一胎实在宝贵,自然是舍不得这个女儿,不会,应该是外孙,不舍得外孙受委屈,便杀了鸡炖汤,让沈瑞送过来了。   顶风作案,用心良苦。   沈瑞得知之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食盒被打开,立刻飘出满屋子香气,沈绵闻着这个味道,当即道,“真是有劳二哥哥了。”   “我是为了你吗,我是为了我那还没出生的外甥。”沈瑞道。   沈绵大笑起来,随即道,“你说娘也是,从前我生病,也没见她这样紧张,我肚子里这个刚刚有个影儿,她就成日惦记着,你说娘是为了我,还是为了我孩子。”   沈瑞对此并不在意,道,“为了你和为了你孩子,不都是一回事,得了便宜就赶紧吃,不想吃给我,我吃了几天素,实在是难受得很啊。”   沈绵笑道,“你忍着吧,我刚吃了东西不饿,我等江星列回来跟他一起吃。”   沈瑞摇头,道,“果然啊,日后是不能指望你了。”   “你有五娘就够了,指望我干什么,”沈绵道,“赶紧想办法把你岳父岳母说服,明年早早地把人娶过来,你就什么都有了。”   沈瑞倒是想,不过也只能想想。   两人说了一会闲话,沈瑞准备离开,沈绵送他到门口,顺便散步。   路刚刚走到一半,管家身后带着内侍,匆匆进来。   内侍一见沈绵,立刻露出焦急的神色,道,“夫人,不好了,郡主这几日在宫里为太后娘娘守灵,方才昏死过去,如今还没醒过来呢,世子打发奴婢过来,请您进宫照顾郡主呢。”   沈绵闻言大惊失色,道,“太医怎么说的,人没事吧!”   内侍道,“太医已经诊治过了,没有性命之虞,只是需要您和世子去伺候。”   沈绵不作他想,扭头准备回去换件衣服进宫。毕竟守灵三日,每日能吃的东西也就一点儿,生病也不奇怪。   内侍见状,悄悄松了口气。   沈瑞却面露不满,高声道,“你一个孕妇,别人照顾你还来不及,江星列是怎么想的,这会儿让你进宫照顾人,你好好在家待着,打发几个嬷嬷侍女进宫就行了!”   沈绵停住脚步,沈瑞这话显然是带上几分怒气的,沈绵也不傻,郡主和江星列恨不得她离宫里远远的,怎么会这会儿叫她进宫。”   “你是哪个宫的内侍,我怎么没有见过你!”沈绵回头问道。   沈瑞站在沈绵身侧,把她挡了一下。   内侍也算冷静,道,“回夫人,奴婢是皇宫娘娘宫中的。”   沈绵心想,莫不是杨皇后不怀好意,想要算计她不成?   这个可能性还是挺大的,毕竟自己因为孩子,可是和杨皇后结下了天大的仇怨。   沈绵没有发作,只道,“劳烦公公回世子和郡主一声,就说我怀着身孕,进宫不方便,到时候还不知道是谁伺候谁,我打发几个人进去,我就不去了。”   内侍眼中染上焦急,正要再说话。   沈瑞却十分果决,道,“行了,不必多说,把人按住,是不是宫里来的,回头送进宫问问就是。”   管家看向沈绵,沈绵立刻点头,道,“听我兄长的。”   沈绵自然是信任自家兄长的,沈瑞也不是平白无故就扣下了宫中的内侍。   他们已经等这一日很久,从齐王回京开始,就做好了准备。   于是这内侍出师未捷,就被沈瑞斩于马下,把嘴堵上,连给他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沈绵抓着沈瑞的袖子,道,“二哥哥,不会是出事了吧。”   “想必是宫中生乱,”沈瑞冷静道,“你不要着急,我们早就料到今日,想必静国公府已经做好了安排,你好好在家待着,叫人守着静国公府,谁来了都不能出去,记住没有?”   “我记住了,”沈绵道,“廷芳在家,我叫人跟他去说。”   沈瑞道,“那就好,我回去了。”   “二哥哥你小心些,”沈绵叮嘱道,“要是见了星列,让他也小心,我在家等他回来。”   “好。”沈瑞认真答应下来。   沈绵想了想,又问,“二哥哥,他们想让我入宫,想必是存着一网打尽的主意,可要通知其他人家?”   “不必,”沈瑞道,“该知道的都知道了,脚踏两条船的,留着也没用,你去把鸡汤喝了,少操心。”   说罢,沈瑞准备离开,往前走了几步,他又说,“你的马借我。”   沈绵回头吩咐人牵马去了。   静国公府自有江廷芳坐镇,沈绵回到思敬院中,依旧和三个孩子玩耍。   宫中已然生变,太后灵前,齐王和太子各自领着几人,正在对峙中。   静国公努力把淑和郡主护在身后,尽管他自己也汗湿后背。   这场对峙,眼下也看不出谁占上风,齐王和太子都早有准备,眼下动手,谁都讨不了好。   太子低头,问沈绮道,“瑾儿送走了吗?”   “殿下放心,瑾儿今日午后就送走了。”沈绮小声回答。   如此,太子也就放心了。   “我这一路归来,真是多谢兄长的招待了。”齐王忽然开口。 第475章 血染王阶二   齐王敢回京,自然就做好了万全准备,他不是随便回来送死的。   所有人都没想到,早在太后病重以前,齐王便已经回到盛京附近,因此他才能在今日做好准备,围困盛京皇宫,将太子和皇帝置于如此境地。   这件事情,别说太子和江星列没想到,恐怕就连皇帝,都低估了他这个儿子的胆色。   齐王只笑了笑,道,“兄长一向低估我,我一向知道。”   太子道,“看来是孤的过错。”   齐王道,“可惜兄长知道的太晚,已然来不及了。”   太子沉吟不语,不打算再多说,他和齐王,生下来就是仇敌,只在年少无知时,有过一点兄弟情分,后来稍微懂事,那点情分便立刻烟消云散,一点都没有剩下。   齐王也知道多说无益,所有人都在等这一日,他们兄弟,早已无话可说,只剩下刀剑争端。   江星列带人在宫中奔走,一路闯到皇帝宫中时,却发现皇帝已经不见踪影。   林总管倒在地上,江星列赶紧把人翻过来,发现只是昏过去了,还有气。   林总管被叫醒之后,先是茫然片刻,随即从地上爬起来,忍着疼痛高声尖叫道,“世子,快救陛下,黄四儿被他那在禁军中的干儿子杀了,陛下不知被他们藏到哪里去了。”   林总管说到这儿,气得咬牙切齿,黄四就是黄公公,是他一手扶上来,准备让他接自己的班,日后伺候陛下,谁知道这个东西老眼昏花,不知从哪儿认了个干儿子,还让这干儿子在御前任职,惹下今日的大祸。   真是千防万防,怎么都防不住!   江星列闻言,便明白是哪里出了疏漏,他们防着的,都是自己的人马,禁军是皇帝亲自掌管,连禁军统领都只对皇帝效忠,他们自然查不到禁军之中。   “您别动,身上还有伤,我让人让您去安全的地方歇着。”江星列道。   林总管看着旁边黄公公的尸体,叹气道,“我这一把老骨头,死不死的,没什么要紧,世子赶紧去救陛下吧。”   江星列颔首,安排好林总管,便带人出去了。   他得先摸清楚宫里的状况,知道有哪些人已经倒向齐王,还有谁可用。   然而这是最难的事情,禁军是皇帝心腹,那位禁军统领江星列也不能确定他是否倒向齐王,若是禁军统领倒戈,那江星列就要为太子和自己的性命担忧了。   他深吸一口气,准备去摸清楚宫中的情况,顺便把太子保下来。   虽说太子应该已经早有准备,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当务之急,就是太子的性命。   要是太子有事,他们一帮人就都白忙活了,周瑾毕竟还小,齐王又不是庸人,太子若死,想必盛京之中正在观望的人就会倒向齐王,到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   而皇帝的性命,并不重要,齐王没有弑父的必要。   太后灵堂中,兄弟二人沉默许久后,有人来给齐王传话。   齐王听后,便准备离开,并示意自己带来的人,对太子一方动手。   太子的人马早有准备,双方当即便混战起来,宫殿中喊杀声四起,立刻杀得人仰马翻。   沈绮看着这刀光剑影的场面,不由得握紧太子的手,对他说道,“殿下,我们去皇后娘娘宫中。”   宫里除了皇帝的宫殿,最大最安全的就是皇后那里,如今宫里一片混乱,他们肉体凡胎,只能尽量躲开,等待人马前来营救,没必要拼死。   太子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在侍卫的护送下,准备去皇后宫中。   齐王也退出太后灵堂,在侍卫的护送下,准备去面见皇帝,自己的亲生父亲,让他写好诏书。   齐王走了几步,便吩咐身边的人,说道,“明日一早,去给盛京百姓传话,就说,太子昨日在太后灵前,准备鸩杀本王,但放了毒的茶水,却被陛下误饮,如今陛下命在旦夕,太子策反禁军,意图谋反,与本王在宫中对峙。”   这是他和谋士早就商量好的说辞,正所谓众口铄金,三人成虎,事情的真相如何并不要紧,重要的是百姓如何想。   对此,齐王已经准备好了一系列说辞,日后为自己正名。   皇帝背着手,站着窗口往外面看,夜色已经渐渐落下,他身为帝王,却被囚禁在此处。   而囚禁他的,是什么人,是齐王还是太子,皇帝还不太确定。   在皇帝看来,这俩儿子,其实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就像他当年还是皇子的时候,整日看着自己的皇帝老子,巴望地却是他屁股底下那把椅子。   做梦都是把自家皇帝老子和那些兄长们,一个个地从头上拉下来,换成自己坐上去。   皇帝了解当年的自己,所以知道他两个儿子的心情。   宫门忽然被敲响,皇帝猛然回头,蹙起眉头。   门外守着的禁军统领高声道,“谁?”   “是齐王殿下。”有侍卫低声回答。   禁军统领有些焦急,道,“齐王?太子殿下呢,怎么还不过来!”   后面声音太低,皇帝没有听清楚,但这话说的什么意思,他是明白的。   把自己囚禁在这儿的,是太子,来找自己的,是老二齐王。   禁军统领低声道,“张副统领,我跟随陛下多年,他老人家可不是几句话就能骗到的。”   张副统领轻哼一声,笑道,“这话不是骗陛下的,是要骗天下人的。”   禁军统领闻言,不再多说,“那现在怎么办,把门打开?”   “做戏自然要做全,”张副统领说道,“有劳统领大人,去亲自守着宫门,最好带些伤回来。”   “那你呢,你在这儿看着!”禁军统领怒道。   张副统领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道,“大人,我可是给您立功的机会呢,您还不明白吗,我早就说齐王殿下的心腹要臣了,而您呢,不过投诚几日罢了,这样大好的机会,能够为齐王殿下效忠,您怎么能够错过。”   禁军统领一向忠于皇帝,好似没有软肋,然而是个人,他就能有被抓住的把柄。   这位禁军统领看似两袖清风,忠心耿耿,却也有一个天大的把柄,只要捅出这件事情,他就只有死路一条,因此前几日倒戈齐王。 第476章 一口黑锅   皇帝听到外面的声音,眯起眼睛,问道,“谁在外面?”   小内侍哆哆嗦嗦地说道,“回,回陛下,好似是齐王殿下,齐王殿下来救您了。”   小内侍小步跑到门口,偷偷往外面看了一眼,然后满脸笑意,道,“陛下,真的是齐王殿下,真的是齐王殿下来救您了!”   这内侍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长得眉清目秀,很是合皇帝的眼,刚刚跟皇帝身边不久,心思也简单。   皇帝尚且搞不清楚是哪个儿子先动的手,内侍却想得简单。   禁军统领投靠了太子,将皇帝囚禁在这里,准备宫变登基,现在是齐王殿下来救驾,因此他十分高兴。   方才眼睁睁地看着黄公公为保护陛下身死,林总管也是生死不明,自己年纪小,才被留下照顾陛下,小内侍现在已经快吓得疯了,只希望有人赶紧来救皇帝,顺便救自己一命。   皇帝沉声道,“想活着就别乱动,好好跟在朕身边。”   内侍听得,吓了一跳,又赶紧跑到皇帝身边。   门外的声音越来越大,皇帝依旧看着窗外,一副八风不动的作态,对来者是谁,显然并不在意。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轰隆”声,小内侍吓得魂飞魄散,一把抓住了皇帝的衣袖,然后他又觉得不妥,踉踉跄跄地上前两步,站在皇帝面前。   “陛下,奴婢保护您,”他喃喃念道,“陛下,奴婢会保护您的!”   这话不知是说给皇帝,还是说给自己。   皇帝面沉如水,听着外面刀剑相撞的喊杀声,恍然觉得浮生若梦,这一世实在太过短暂。   也不知道是世上到底有没有能够叫人长生的金丹,或许他当初该试一试玄天道长的丹药呢。   门外的声音很快平静下来,刀剑声归于平静,皇帝的思绪也被拉回现实,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了。   谢统领高声呵斥道,“齐王殿下不为太后娘娘守灵,竟然毁坏宫门,擅闯内宫,这是想要造反?”   他人生的一副正直刚烈的模样,说话时也是声如洪钟,若是离得近些,几乎震得人耳朵发麻。   齐王尚未开口,他身后的人先开口了,“谢匹夫,你说什么,明明是尔等使内宫生乱,意图刺杀陛下,齐王殿下乃是为救驾而来,休的胡言乱语,扰乱视听!”   谢统领声镇山河,张敬平常年领军在外,也不是吃素的,这一声回过去,竟跟谢统领不相上下。   小内侍忍不住又说道,“陛下,是齐王殿下来救驾了。”   皇帝并未说话,只安静等着后续。   谢统领冷笑一声,道,“是非自在人心,谁是叛臣,陛下当有明断。”   “既然如此,谢统领就请父皇出来,请他老人家做主,”齐王回答,“若是父皇说谢统领是救驾,本王是贼子,那本王自然无话可说。”   谢统领自然是不肯开口,旁边的张副统领道,“陛下在此,十分安全,齐王殿下不必担忧,我等听从太子殿下之命,卫护陛下,请齐王殿下离开。”   谢统领的话,并没有栽在太子头上,而张副统领一开口,太子立刻就背上了一口大黑锅。   众所周知,禁军直接听命于皇帝,除了当朝陛下,没有人能够指挥得动禁军中的任何一人。   受太子之命,岂不是说太子指挥动了禁军,这口锅,实在不小。   另一边,背了一口大黑锅的太子殿下后心一凉,背后射来一阵乱箭,然后众人听见沈绮一声尖叫。   “殿下中箭了!”沈绮赶紧扶着太子说道。   太子反应过来,当即疼得面色惨白,他后腰上中了一间。   顿时一片兵荒马乱,众人赶紧护着太子,来不及再去皇后宫中,随意找到一间宫室,将太子扶进去,让他卧倒在床上。   太子疼得一阵喘息,侍女扶着沈绮,惊慌道,“娘娘,您的手,您手上在流血!”   沈绮这才感觉到疼痛,她只看了一眼,然后说道,“我没事,先去看殿下!”   她只是皮肉伤,太子这伤看起来,可要严重许多。   好在太子的近身侍卫里有精通医术的,赶紧上去给太子治伤。   沈绮神情严肃,任由侍女暂时将她手臂上的伤口用布条扎上。   大约两刻钟之后,南云跑到沈绮面前,焦急道,“娘娘,没有止血的药,也不知太子殿下是否伤到内脏,我们不敢轻易拔箭。”   沈绮神色一变,“不敢,南侍卫,你现在跟我说不敢!”   南云当即跪倒在地上,沈绮沉吟片刻,冷静道,“先看是否伤到内脏,再做定夺。”   南云退回内室,沈绮这才焦急起来,她问侍女道,“淑和郡主和静国公这会儿在哪里?”   侍女摇头,“应该是从皇后娘娘那里出宫的,只是不知道有没有离开。”   “你说,静国公世子,是否会亲自来迎郡主和静国公?”沈绮又问。   侍女颔首,“应当会的,娘娘,您是说,这会儿江世子应该在宫中?”   沈绮摇头,“我也不知道。”   眼下太子受伤,伤还不轻,眼下根本没有主事的人,这样的场面,实在太过危险。   南云从内室退出,低声道,“娘娘,伤到内腑,好在并不严重,只是需要小心拔箭,然后静养,如今的场面,这才是最难的!”   沈绮颔首,道,“我知道了,你们保护殿下,我想想办法。”   太子不能出事,最好不能出事,沈绮有些心焦地想。   她走进内室,蹲在窗前,紧紧握着太子的手,柔声道,“殿下,您还醒着吗?”   太子被疼痛折腾地难以清醒,他满头大汗,努力睁开眼睛,看见面前的沈绮,道,“还好,孤还醒着。”   沈绮咬紧了嘴唇,道,“殿下没事就好,您没事妾身就安心了。”   太子道,“别急,在这里等天亮。”   沈绮眼前一亮,道,“殿下已经有了准备吗?”   太子颔首,道,“就算关上所有的宫门,宫中生乱的消息,最迟明日,也会传出去,在此等候,不要害怕。”   沈绮颔首,立刻吩咐人关上殿门,然后守在太子身边,道,“殿下休息一会,您的伤不重,我打发人去太医院找药。”   宫中混乱,派个身手好的人去太医院找药,肯定没问题。   太子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他从来娇生惯养,长到快三十岁,身上没有一点伤痕,今日这一箭,真是痛得他难以忍受。 第477章 血染王阶四   江星列正要询问,杨皇后却上前一步,抓住江星列的手臂,道,“星列,你没有找到慜儿?”   杨皇后已经快急疯了,宫里一乱,她立刻就想出去找太子,然而却被众人阻拦,封住了宫门。   好在封门及时,这才没有让混乱的禁军强杀进来,否则一众凤子龙孙怕是连小命都保不住了。   “慜儿怎么没有和你一起来,”杨皇后高声道,“齐王何等狼子野心,让慜儿在外面,岂不是要了他的命吗!”   明仪公主远嫁,杨皇后只有太子这一个儿子在身边,虽然平常关系不太亲近,然而到底是亲生的母子,杨皇后已然快要急疯了。   江星列还没说话,淑和郡主把自己儿子从杨皇后?手里拽出来,道,“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又不是孩子,谁又不知齐王野心,想必太子殿下早有准备,您拽着我儿,又有什么用。”   杨皇后被淑和郡主呵斥,也逐渐冷静下来,被几个嫔妃上去劝说了好几句,也冷静下来。   其他人也想问问外面的状况,只是淑和郡主挡在江星列身前,没人敢轻易询问。   还是嘉嫔忍不住上前,问道,“世子,陛下可否安好?”   嘉嫔从前在宫中风头无两,最近虽然沉寂下来,但依旧最得皇帝的心,旁人?不关心皇帝的死活,嘉嫔却十分关心。   江星列道,“林总管伤重,黄公公身死,臣不知陛下身在何处。”   嘉嫔闻言,当即咬紧嘴唇,不再说话。一旁的宁嫔却低声呜咽起来,好似十分伤心。   她这一哭,众嫔妃或真或假,都开始抹起眼泪,一时间殿中都是女人的哭声。   江星列不由得皱起眉头,回头对淑和郡主说道,“母亲?,孩儿去找太子殿下和陛下,留些人手在这里,您照顾好自己。”   淑和郡主按着儿子的肩膀,道,“我儿,万事一定要小心为上,?就算不为爹娘着想,也为你那怀孕的夫人想想,她被你宠着不沾凡尘的,你若是不好,她和孩子哪里能好,记住没有?”   江星列感觉到淑和郡主真切的担心和焦急,一旁的静国公也赶紧附和,道,“咱们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就是天塌下来,也不用你顶着,千万仔细自己的性命。”   江星列朝父母行礼,道,“父亲,母亲,不必担心,孩儿已经摸清宫中状况,必定不会有事。”   “如此甚好。”静国公道。   淑和郡主也点头,又嘱咐了两句,江星列这才离开。   德郡王府的世子?周崇和五皇子燕王从人群中站出来,燕王上前道,“江世子,我担心父皇的安危,我跟你一起出去找他。”   周崇也忙不迭地说道,“是啊,宫中乱成这样,我在这儿也不放心,我也要出去看看。”   德郡王妃一巴掌拍在儿子脖颈间,喝道,“我就你一根独苗苗,你给我在这儿好好待着,有太子殿下和江世子在,要你干嘛,难道是添乱不成!”   周崇正要反驳,德郡王妃的眼泪就跟那决堤的江水似的,哗啦啦地冲了过去,周崇只能闭嘴。   燕王的母妃阻拦了两句,但没有拦住,燕王风风火火地跟着江星列离开了。   皇帝那里,谢统领和齐王仍然在僵持之中,张副统领在一旁不遗余力地给太子扔黑锅。   这黑锅扔的有些明显,但齐王并不在意,所有人都不在意。   有些事情,真假不要紧,重要的是要让人相信。   齐王可不仅是要让太子被这几口小黑锅而已,他要踩着太子上去,只将骂名留给他!   皇帝依旧从容地背着手,窗外明月映进屋中,皇帝有些口渴,只是没有茶水。   大约齐王的耐心终于耗尽了,张敬平一挥手,大量羽箭落下,谢统领不由得睁大眼睛。   在看见面前的禁军侍卫中箭倒地后,谢统领当即目眦欲裂,“齐王,你这是什么意思!”   张敬平冷笑一声,道,“叛臣贼子,焉敢如此与齐王殿下如此说话。”   恍惚间,谢统领忽然明白了一件事情,但已经来不及了。   利刃穿过他的后心,温热的血液顺着刀剑流下,谢统领感觉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他喉咙上下动了几次,想说什么,却没有发出声音。   张副统领冷笑,姓谢的死了,可比活着有用多了。   接下来,剩余的禁军侍卫也被杀死,张副统领被绑缚,其余无一活口。   齐王掀开衣袍,带领众人跪倒在地,高声道,“太子忌惮儿臣,意图于太后灵前刺杀,并宫变夺取皇位,儿臣幸得皇祖母和父皇,以及大夏列祖列宗庇佑,侥幸逃脱,并在禁军统领手中找到父皇,还请父皇出面,整治超纲,以免国祚不稳,祸及祖宗百世基业。”   皇帝在屋中听到这些话,然后又听到了众人的高呼声。   这是威胁吗?皇帝心想,他今日被自己的儿子威胁。   “去,传齐王。”皇帝吩咐小内侍。   小内侍哆哆嗦嗦地点头,掀开大门,深吸了一口气,甩着手里的拂尘,高声喊道,“宣,齐王觐见!”   这句话几乎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小内侍几乎喘不上来气了。   张敬平面露不满,“殿下,陛下他~”   齐王的目光扫过,张敬平立刻闭嘴,恭敬地看着齐王,但还是说道,“殿下,看来陛下并不相信您。”   齐王嗤笑一声,道,“信不信,由我。”   “您说的是。”张敬平立刻高兴起来,现在皇帝在他们手里,把玉玺一拿,发几道圣旨,明日朝会,让穆丞相昭告天下。   太子周慜,他只能是乱臣贼子,没有活路!   齐王大步走到屋中,朝皇帝行礼,满面焦急道,“父皇,让父皇久等了。”   皇帝只摆摆手,随口道,“这是在给你皇祖母准备头七礼?”   齐王脸上笑容一僵,随即冷淡下来,道,“是啊,身为孙儿,我最是了解皇祖母,这份大礼,最合适不过。”   “只是能不能送成,还要请父皇成全。”齐王直视着自己已经老去的父亲,自信十足。   他会赢,他确定。   皇帝只道,“这,得看你的本事,你要是有本事,不必朕成全,你若是没本事,朕也成全不了你。”   “那请父皇拭目以待。”齐王道。   皇帝沉吟不语。 第478章 血染王阶五   沈绵睡得不安稳,夜里忽然醒过来,出了一身汗。   她起来喝了口水,又小心回到床边,看着床上睡得安稳的圆圆。   圆圆晚上不情愿一个人睡,沈绵便把她留下了,两个男孩子床上也放不下,就打发出去了。   沈绵揉揉眉心,她心想,宫里肯定没有什么好事,要不然江星列怎么到现在还不回来,别是已经打起来了。   沈绵正要睡下,门外侍女敲响了门。   沈绵当即慌乱,赶紧把门打开,问道,“怎么了?”   侍女小声道,“夫人,二爷那边有事,叫您过去呢。”   沈绵没有犹豫,立刻换了衣服,叫侍女照顾好几个孩子,就出门去了。   沈绵走到门口,看见几个侍女拎着食盒往屋里走,也快步走进去。   两个男孩子正坐在桌前吃饭,几个身上染血的侍卫看见沈绵进来,立刻虎视眈眈地盯着她,显然十分警惕。   那两个男孩子,正是周瑾和他小六叔周净玄。   “这是怎么回事?”沈绵问道,“哪里伤着了?”   周瑾看见沈绵,放下手里的筷子,道,“婶母,我没事,是护送我出来的人受伤,沾在我身上的。”   沈绵稍稍放心,道,“平安就好。”   江廷芳这才开口,道,“大嫂,宫中已经生变,禁军谋逆,小殿下和六皇子本来已经有了安置道地方,只是那地方不知怎么,被人泄露出去,便匆匆到了我们府上。”   周净玄在一旁蔫着,不肯吃东西,他可怜巴巴地看着沈绵,哭道,“沈姐姐,你不知道,可吓死我了,他们拿着那么长的刀,我乳母被他们一刀就砍死了!”   这孩子年纪也不大,亲眼看到自己乳母被人杀害,又被追杀了几条街,已经吓得魂飞魄散,到了府中,看见熟悉的沈绵,才暂时冷静下来。   沈绵赶紧上去拉着他的手,道,“六郎别哭,没事儿,去姐姐那儿睡一觉,明日就好了。”   当初她也是亲眼瞧见过有人在自己面前撞死的,着实吓人得很,她都病了好些天,何况这个锦衣玉食的小皇子。   周净玄听了沈绵安慰,又嚎啕起来。   江廷芳也不会哄孩子,托付给沈绵之后,便出去了。今夜这样乱,他得去保护好静国公府,这一大家子人,容不得他懈怠。   周瑾在一旁看着,给他盛了碗汤,催他赶紧喝口热汤。   周净玄哪里喝得下,倚在沈绵身上不肯动弹,他想去找母妃,可是他也知道,这会儿哪能说这些话,只能暗自忍着。   周瑾见状,严肃道,“六叔,婶母有孕在身,身虚体弱,三更半夜来看望咱们,已经十分打扰,你先别哭了,赶紧吃完,也好让她赶紧去歇着,若是惊动了她腹中的孩儿,谁担待得起。”   周净玄闻言,也知道深浅,忙自己坐好,抽抽搭搭地开始吃饭。   周瑾朝沈绵道,“婶母别见怪,六叔他年纪小,吓坏了。”   他这样一本正经,根本不像一个十来岁的孩子。   沈绵用帕子擦擦周瑾脸上的细小伤口,柔声道,?“他年纪小,你年纪也大不到哪儿去,快吃、吃完给你上点药,一会早点睡觉,明日若是圆圆和润哥儿瞧见你的伤口,肯定要伤心的。”   周瑾腼腆地一笑,又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他生母去的早,被沈绮抚养长大,沈绮待他很好,有时也会严肃,但沈绵却?连那点严肃都没有,他意识到自己是可以依靠和信任她的。   沈绵安置好两个孩子,才回到房中,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宫中生乱,江星列能够平安吗?西西   若是齐王得胜,自己还能看到明天的太阳吗?   她把手放在自己腹部,又低头去看,小声道,“宝宝,你爹爹明早回来,还好有你陪着娘等他。”   沈绵压下混乱的思绪,她得保重自己和孩子,等江星列回来。   禁军统领一死,宫中顿时更加混乱。   江星列趁机控制住了一部分禁军,把后宫周围稳定下来,然后开始到处找太子。   没多久,太子的侍卫就找到了江星列,说明了太子的现状。   江星列的心当即就凉了半截,太子也太不小心,这样的紧要关头,挨了人家一箭,若是没了性命,那这一切筹谋还有什么用。   江星列立刻从太医院找到两个瑟瑟发抖的太医,叫他们提着药箱,先把太子背上的箭拔下来。   沈绮看见江星列赶来,顿时安心许多,道,“江世子来了。”   “太子殿下可好?”江星列询问道。   “没有性命之虞,只是今日的场面,还要请江世子想办法,把情况安定下来。”沈绮回答。   “是,”江星列道,“娘娘放心,我已经传出消息,齐王勾结禁军谋逆,意图杀害太子殿下和陛下,请盛京附近的驻军前来救驾。”   沈绮沉吟片刻,道,“那就好,禁军勾结齐王,恐怕轻易压不下去,事已至此,言语无用,刀兵相见,才是正经。”   江星列颔首,“请侧妃娘娘照顾好太子殿下。”   “我会的,”沈绮道,“世子去忙,注意安全,绵绵还在家等你。”   “好。”江星列颔首。   确定太子没有没有性命之忧,便出去找皇帝陛下了,顺便联络盛京的文臣武将,把能用的人聚拢在一起。   齐王早有安排,他们也有准备,双方都没有第一时间将对方杀死,因此今夜事情必定不能轻易结束。   黑夜和有黑夜的血战,白日有白日的战场。   在光天化日之下,须得披上人皮,免得吓到盛京寻常百姓。   皇帝有些疲倦,齐王坐在一旁,手上已经有了两份圣旨,盖上早就准备好的玉玺。   其中一份传位诏书,另一份是斥太子谋逆,下旨诛杀太子的旨意。   齐王把两份圣旨都收好,回头吩咐身后的人,到,“请穆丞相准备好,明日朝会,公之于天下。”   皇帝正闭目养神,听到这话,终于睁开眼睛,道,“穆卿?”   自己信任的臣子,却在为自己的儿子卖命?!   皇帝心中顿时升腾起怒火。   他最是厌恶把手伸到自己身边的人,眼下被这个儿子摆了一道,皇帝自然十分不满!   齐王笑道,“父皇用起穆相,素来得心应手,有他为父皇分忧解难,也算是孩儿不在盛京时,为您尽一份孝心。”   “你倒是有心了。”皇帝淡淡地说道。   “父皇,听话的儿子,还是有本事的儿子,您觉得哪个最好?”齐王询问。 第479章 血染王阶六   皇帝思忖片刻,才道,“你觉得太子无用?”   “平庸至极。”齐王回答。   在齐王眼中,自己这位兄长,太过软弱和平庸了,如果是自己坐在太子之位上,肯定要比他做得更好。   “父皇,大夏在儿臣手中,一定会更上一层楼。”齐王又道。   为人子嗣,大抵都是有这个毛病的,想要在父亲面前得到认可,齐王如此骄傲,也并不例外。   他希望证明皇帝是错的,自己的父亲是错的。   “可是这太子之位,至今都是他的,”皇帝回答,“你不要小看你的兄长。”   齐王冷笑一声,道,“他坐得稳,不过是仗着自己中宫所出,?有皇后和静国公府这些人扶持而已,若是撇开旁的助力,我早就将他送走了。”   “难道太后和于家是吃素的吗,?”皇帝道,“于氏一族,手眼通天,朕苦之日久,若无于氏一族,你也不过是个普通皇子而已。”   “这不一样,”齐王立刻反驳,“父皇,就算没有他们,儿臣也会想方设法得到您的位置,?若太子只是个普通皇子,他就一辈子都是普通皇子而已。”   皇帝见他如此固执,也不再多说,只道,“只看吾儿明日,要如何算计,你若赢了,这位子自然是你的,若是输了,朕或许能从太子手中保你一命。”   齐王语带嘲讽,道,“这就要多谢父皇了。”   父子二人不欢而散,齐王坐在宫中安静等待。   少顷,侍卫来报,说是江星列整理了宫中禁军,到处在找皇帝,已经到了宫门前。   “他怎么进宫的?”齐王蹙眉道。   他今日可是专门关上门来对付太子的,江星列倒是有本事,能够在今夜闯入宫中。   侍卫跪在地上,愧疚道,“回殿下,江星列乃是从小角门进来的,我等只打发人把守各大宫门,忽略了角门,这才出了差错,还请殿下责罚。”   “罢了,既然来了,那就不必离开,为太后娘娘殉葬吧。”齐王并没有责罚侍卫的意思,只打算收拾了江星列。   张敬平闻言,拱手朝齐王行礼,道,“殿下,臣过去对付此人。”   多年前,他在青州和江星列结怨,吃了大亏, 办砸了事情。   正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张敬平不打算放过这个好机会。   齐王颔首,淡淡道,“你过去,不必留下活口。”   江星列油盐不进,沈氏和东宫的关系那样亲近,他没有提前把沈氏拿捏在手中,就已经断了拉拢胁迫的先机,江星列绝不会倒戈于他。   张敬平昂首阔步走出宫殿,在宫门口,他看到了江星列。   他本以为对方是纠集了许多人马,然而近前一看,不过百余人而已,若是他情愿,乱箭之下,必定取他性命。   江星列也看见了张敬平,他丝毫不意外,平静问道,“张将军,陛下可在此处?”   张敬平闻言,道,“深更半夜,江世子不在府上陪伴妻儿,怎么跑进宫凑热闹来了。”   “这话我也想问问张将军,”江星列道,“深更半夜,张将军既不是禁军,又不是内侍,为何带人在宫中行走?”   两人都问了差不多的问题,不过谁也没有非要对方回答的意思,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各自身后的侍卫都握紧了手中的刀,随时准备和对方血战。西施文学   张敬平回答,“既然江世子询问,那我便来给世子解惑。”   “今日傍晚,本将军入宫面见陛下述职,却遭逢禁军哗变,谢统领不知受何人指使,杀害内侍,挟持陛下到此处,宫中无主,本将军自然不能置之不理,立刻找到齐王殿下救驾,杀死禁军统领,守护陛下于此处。”   张敬平抬起下巴,慢悠悠地说道,“若是救驾,江世子来得太晚,可以回去歇着,等候明日早朝了。”   江星列听罢,沉默半晌,他只是回头看看身旁的侍卫。   下一刻,几个侍卫骤然发难,电光火石之间,张敬平便人头落地,鲜血四溅,张将军身首异处。   不等对面的人反应过来,江星列身后的侍卫又拔高声音,道,“张敬平将军为救陛下,死于今夜叛乱的禁军统领手中,当真英勇无双,堪称国士。”   江星列自然是留不得张敬平的,当年结怨暂且不提。   张敬平此人,乃是于氏一族心腹,也是策划齐王谋反的关键人物之一,还是早些收拾了事,免得夜长梦多。   张敬平和谢统领大概都没有想到,自己今夜死的这样干脆,连留下遗言的机会都没有。   直到这时,张敬平的几个副将才反应出来,其中一人目眦欲裂,高声道,“江星列,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斩杀朝廷三品大将,你难道想谋反吗!”   话音落下,双方侍卫已经拔刀对峙,几乎下一瞬间就要刀兵相见。   齐王正在等着江星列的人头,然而侍卫惊慌失措地进来,却给他带来了心腹爱将张敬平的人头。   齐王骤然色变,呵斥道,“大将在前,难道无人护卫!”   但是他如何发怒,都已经无用了。   皇帝在一旁,心想,江星列这个孩子,自己果然是没有白教他几年,这样毫不拖泥带水的手腕,比起自己两个儿子都要厉害多了。   周氏皇族这么多人,还是他那表妹淑和最会教导子嗣。   齐王深吸了一口气,道,“杀!”   外面,江星列却已经退了,知道皇帝在此处,且没有危险,他的目的就算达到了,没必要和齐王在这里硬拼,免得赔上自己的性命。   他是万万不可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的。   此刻,离天明已经不到一个时辰,也快到上朝的时候了。   江星列去找到太子,太子已经醒来,但他伤得不轻,只是人清醒着,却不能起身。   看见江星列之后,他立刻问道,“父皇如何,可有危险?”   “没人敢动陛下,”江星列从袖口中拿出两份卷起来的圣旨,道,“殿下,我杀了张敬平,齐王守手下禁军必定生乱,这两份圣旨,您打算写什么内容?”   太子沉吟片刻,道,“齐王叛乱,刺杀父皇与孤,意图谋反,人共诛之。”   江星列没有言语,要写什么,他也在思考。   沈绮这时开口,道,“不,殿下,写禁军统领谋逆,您与齐王殿下共同平乱,诛杀禁军谋逆之人,息事宁人。”   “息事宁人?”太子蹙眉。   “愿闻其详。”江星列示意沈绮接着往下说。 第480章 血染王阶七   沈绮想要退一步,一是为了成全太子的名声?,二是为了因为太子受伤,现在和齐王继续缠斗下去,对太子不利。   “?殿下是太子,从来名正言顺,轻易背上弑杀亲弟之名,到底不好,”沈绮道,“何况就算我们此时压过齐王一头,陛下素来心软,也会保下齐王对我性命,如此,倒不如暂且息事宁人。”   “我们息事宁人,?齐王却一定不会。”太子道。   他是恨不得赶紧把齐王收拾利索,免得夜长梦多,后患无穷。   “息事宁人,当然是给陛下和天下人瞧的,”沈绮回道,“齐王必定不罢手?,妾身只是希望,您的伤势能够稍微好一些。”   “且今日宫中状况,?并不见得对我们有利,若是能等到大军回盛京,才能彻底解决齐王之患。”   太子闻言,道,“我这点伤势不算什么,就算明日要与齐王一争高下,我也必定不会输。”   沈绮道,“殿下何必逞强,您有伤在身,没什么比您的性命更重要,江世子,您说是不是?”   江星列道,“对,殿下先回皇后娘娘宫中养伤,剩下的事情,有臣等安排,您不必担心。”   沈绮没有少给太子出主意,江星列也是太子信任的人,两人都同意,太子也没什么好说。   江星列出去,准备送太子回皇宫宫中。   太子则拉着沈绮的手,道,“你若不这样说,我和星列肯定是要同齐王斗到底,早日了结此事。”   沈绮无奈回道,“陛下的心思最是奇怪,宛若妇人一般,说他狠心,确实狠心;说他心软,也是真的心软,殿下是太子,要以陛下的心意为重,至于齐王殿下,他比您着急,肯定不能消停。”   “您岂能为了一个叛臣,背负弑杀亲弟的罪名,不值得。”   太子笑道,“?也就是你会为我考虑这些事情罢了,自来就没有哪个皇帝的手是干净的。”   沈绮握紧太子的手,坚定道,“殿下,您跟他们不一样。”?   太子心想,有什么不一样,还不都是踩着染血的台阶往上爬吗。   对于齐王,莫说他野心勃勃,就算是他安分守己,也不见得能够容他。   齐王是不得已拖延,太子则是故意拖延,如此,两边的人手都暂时平静下来,一直拖到黎明到来。   沈瑞离开静国公府之后,只匆匆回了一趟家,便出去找到太子的心腹们,怀疑宫中异动。   众人原本不信,但是夜半时分,宫中变乱的消息传出,随即整个盛京都传出消息。   双方立刻分成两派,各为其主,齐王谋逆意图刺杀皇帝和太子的消息和太子谋逆弑君杀弟的消息也传了出来。   双方各执一词,在黎明将至的皇宫门口,已经争论起来。还有一部分中立的官员坚持要见到皇帝再做决断,总之文臣们吵成了一锅粥。   武将则以嘉平伯为首,静静地站在一旁,维持盛京稳定。   说是乱中有序,也不为过。   宫门终于大开,文武官员列队进入皇宫,只是比往日沉默许多。   今日是一场硬仗,谁都逃脱不开此次争端。   沈瑞压低声音,对父亲说道,“爹,太子殿下伤着了,今日不会过来。”   沈秉蹙眉,道,“伤着了!”186   太子若是不好,单一个皇长孙,怕是斗不过齐王的。   “是,”沈瑞道,“说是没有大碍,只需要静养些日子,小殿下已经送出宫,昨夜也是九死一生,在妹妹那儿。”   沈秉听说太子没有大碍,便不再担心,于是皱眉道,“这不是要命吗,怎么总把人往你妹妹那儿送,她怀着身孕,胆子又小,要是吓着怎么办?”   沈瑞赶紧劝说,道,“也是没办法才送那儿的,爹你别担心,咱们一会出宫便先去看望妹妹,您别担心。”   沈秉能不担心吗,简直急得直跳脚。   沈瑞道,“爹啊,绮儿还在东宫陪太子,昨夜也是九死一生,还伤着了,你别光担心绵绵啊。”   沈秉这回眼睛都瞪圆了,道,“绮儿昨晚陪着太子!”   “我的天爷啊!”沈秉简直要疯,“宫里生乱,和她一个女人家家的,有什么关系,不躲着就算了,还上赶着去送命啊,我,我怎么养出来这么个不要命的!”   他心疼沈绵,自然也是一样心疼沈绮的,只是觉得沈绮聪明通透,说句不好听的,太子就算咽气,那女儿还有皇长孙和儿子可以依靠,因此没有想太多。   如今一听沈绮受伤,简直又惊又怕。   沈瑞这才知道自己把他亲爹吓到了,赶紧劝说,“已经没事了,眼下都在皇后娘娘宫中,您别担心。”   沈秉无奈道,“这孩子,让她进东宫,她就陪着太子送命,人家正室娘娘太子妃都在东宫藏得好着呢,轮得到她去,我辛辛苦苦生她养她,可不是让她陪着个男人去送命的。”   沈瑞心里后悔,就不该说这么多,便好声好气地劝了一会儿,众人便到了大殿上。   大殿之中,皇帝不在,太子也不在,只有齐王在等着朝臣。   朝臣走进大殿之后,纷纷看向齐王。齐王只是沉默看着众人,并不开口。   齐王眼下心情实在不好,昨夜本来他稳操胜券,连太子都被射伤,却不想中途被江星列搅局,自己的心腹张敬平人头落地,害他连夜重新部署接下来的计划,这才没有出纰漏。   穆丞相上前一步,朝齐王一礼,然后问道,“听闻昨夜宫中生变,齐王殿下可知陛下在何处?”   齐王身后的禁军副统领向前一步,回答道,“昨夜谢统领受人指使谋逆,意图囚禁陛下,刺杀齐王殿下,幸得齐王殿下相救,陛下下令,叛臣已经伏诛。”   “谢统领?”穆丞相紧紧皱眉,众臣议论纷纷。   齐王颔首,道,“是,父皇受惊,身体不适,只是写下两道圣旨,并未前来。”   齐王说完,一名内侍捧着圣旨上前,交给穆丞相。   穆丞相打开圣旨,看过之后,便皱起眉头,严肃道,“齐王殿下,老臣需要面见陛下,才能验证圣旨真伪。”   齐王道,“丞相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相信了外面的流言,认为本王谋逆?”   “老臣不敢,只是想面见陛下而已。”穆丞相坚持,不肯宣读圣旨。   齐王闻言,“副统领,带穆丞相和几位老大人去见陛下,本王与尔等在此等候。”   之后,副统领带几位大人去见皇帝。   两刻钟之后,他们回来,穆丞相准备宣读圣旨。 第481章 长夜不明一   前缀还没念完?,江星列也拿着一份圣旨进入殿中,打断了穆丞相。   圣旨谁还没有了。   齐王敢假传圣旨,那江星列当然也敢。   齐王看见江星列,瞬间心头火气,然而他还是压着脾气,道,“江世子的圣旨,难道是出自东宫?”   “齐王的圣旨不也是出自齐王府之手。”江星列不咸不淡地反驳道。   他带着圣旨过来,不是为了验明真伪,而是为了表明态度。   不等齐王回答,江星列直接说道,“昨夜禁军统领谋逆,囚禁陛下于安喜宫,太子与齐王两位殿下带领部下救驾,禁军统领死于张敬平将军手中,叛乱终得平息。”   江星列这话一出,沈瑞等人当场色变,齐王一方的人也不遑多让。   昨夜宫变,那板上钉钉是皇子们想掀翻他们老子的位置,太子和齐王这两个,都不是什么孝顺儿子。   齐王今日的态度也十分明显,皇帝在他手中,尽管几位官员去见了皇帝,可是这又如何,这只不过是给众人一个台阶罢了,让他们知道,所有的事情,都是皇帝陛下的意思,就算他们做了什么,也只是遵从圣旨而已。   总而言之,大家都是表面功夫。   然而江星列却不一样,他活像是来补天的,只凭几句苍白无用的言辞,就想要把这天补上。   好在想要补天的不只是江星列一个,方才去见皇帝的一个老臣立刻站了出来,高声道,“老夫方才面见陛下,陛下正是此意,宫中生变,齐王与太子殿下兄弟二人合力解救此难,张敬平将军甚至因此殒命,如今一夜之后,变乱平定,所有事情都将重新开始!”   江星列等的就是这一句,沈瑞等人随即开始说话,把太子和齐王,甚至死了的张敬平和一群内侍,从头到脚全部夸赞了一遍,甚至有人声泪俱下,唱和齐王和太子兄友弟恭。   一时间,齐王和他手下的人都开始怀疑,好似昨夜宫内生变,真的是他们和太子携手救驾一般。   太子一方的目的已经达到,齐王这边,却陷入被动的境地之中。   齐王以为,江星列即便想要先发制人,也会把谋逆的罪名扣到他头上,谁知道江星列一开口,就是齐王和太子联手救驾,这可太膈应人了。   他要是现在念出自己手中的圣旨,简直就像是跳梁小丑。   齐王身后几人急得脸色都变了,纷纷看着齐王,等他发号施令。   就连穆丞相,也是等着的。   刚才他们去见皇帝,当然是没有见到的,只远远瞧见皇帝躺在榻上,人是睡着还是醒着,谁都不知道。   只不过齐王拿捏住了这几人的把柄,要用他们证明圣旨的真实性。   “穆丞相,”江星列问道,“您手中的圣旨,若也是一样的内容,便不必再宣读,以免浪费时间。”   “哦,对了,想必陛下还下旨让齐王殿下帮着太子殿下监国理政,这也不过是寻常事情,太子殿下有事,脱不开身,便由齐王殿下代劳吧,太子殿下说了,都是亲兄弟,不必在意这些小小事情。”   他说的简单从容,却又是将齐王踩在了太子脚下。齐王若是不能当场发作,那也只能吃这个哑巴亏。   监国,呵,齐王没有监国的兴趣,他要的是龙椅。   大殿中再次沉寂下来,所有人都在等着齐王的回答。   他是要将这场宫变压下去,还是要按照太子的意思,暂时息事宁人呢?   事实上,齐王没有太多的选择。   他昨夜是突然出手,利用禁军发动变乱,没有得胜,就是失去了先机,再加上损失了心腹,有些事情,他就得重新部署。   当然,若太子选择硬拼,他也有退路,只是那条路,到底艰难些,若是再给他一些时间,他可以赢得更漂亮。   所有,有台阶让他踩,这挺好。   只是踩太子的台阶,实在让齐王心有不甘,好似他永远只能低太子一头似的。   同时,齐王也有些疑惑,太子这人,一向仗着自己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做过不少膈应他的事情,如今他怎么会好心给自己台阶。   东宫那边,一定有变数。   齐王心想,这个变数,让太子选择了暂时言和。   齐王递给穆丞相一个眼神,穆丞相当即明白。   没有注意到太子和穆丞相的小动作,他不动声色地往前走了一步,面对众人,深吸一口气,又和身边几位大人对视,好似这才安心。   “陛下正是此意,昨夜宫中生乱,想必盛京同样不安稳,还请诸位大人各司其职,各尽其责,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别在这个时候出了纰漏,对不起陛下的恩德和百姓们的信任。”   穆丞相此言一出,百官的心都落到了地上。   他们也觉得十分惊奇,自来宫中生变,哪里能有什么好结局,今日这般,怕是历朝历代都没有。   江星列垂着眼眸,神情平和从容,朝齐王拱手,然后说道,“诸位,江某整夜不归,家中夫人一定十分担心,先走一步。”   说罢,江星列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当即有人冲着沈秉露出笑容,道,“沈大人啊,您这个女婿,找的实在是太好了,我们这些人,真真是望尘莫及啊!”   沈秉笑着回答,道,“姻缘之事,本就难料,不过我们沈家找女婿,一向看重人品德行,江世子如此,也是淑和郡主和静国公的功劳,与我实在没什么关系。”   他嘴上说得这样谦虚,心里却十分高兴,女儿能有这么个好夫婿,眼下又有了身孕,就没有什么好担忧的了。   齐王回到安喜宫,便得到了消息,太子卧床不起,太医院少了好几个太医。   听到此处,齐王便恍然大悟,太子肯定是受伤了,而且伤得不轻,不然江星列不会选择退让。   如此,齐王便更不着急了。   皇帝在他手中,若是太子死的更名正言顺些,那也不错,省得他还得亲自动手。   至于这个消息是真的还是假的,那就更简单了。   即便是假的,他也要让它变成真的。   江星列回到府上时,沈绵还未醒来。   他推开门,虽然动作极轻,可还是惊醒了沈绵。   沈绵朦胧间听到声音,立刻问道,“夫君,你回来了?” 第482章 长夜不明二   沈绵掀开被子,趿拉上鞋子下床,快步去迎江星列。两人在床前的屏风旁遇上,江星列赶紧把沈绵搂在怀里。   沈绵也抱紧江星列,一叠声地问道,“没事吧,外面?怎么样了,父亲和母亲回来没有。”   江星列还没回答,沈绵忽然干呕起来。   她想推开江星列,不想?他抱得太紧,竟在江星列胸口吐出一口苦水来。   江星列一夜不见沈绵,本就忧心忡忡,一见沈绵吐在自己身上,当即骇然,高声道,“来人,快请府医过来!”   侍女嬷嬷听见,七手八脚地闯进来,为首的安嬷嬷是个照顾孕妇的好手,长得又圆又胖,她快步上前,一把将江星列推到一旁,上前帮沈绵拍背,又细细查看了一番。   然后瞥了江星列一眼,道,“世子爷,夫人这就是大早上起来孕吐,您大惊小怪的做什么,吓死我们几个了。”   说罢,她又朝身后的侍女摆手,“行了,没事,留下两个伺候夫人洗漱,其余的散了。”   然后,安嬷嬷打了个呵欠,自己先走了。   江星列被安嬷嬷这样瞧着,也知道自己这是大惊小怪了,于是打算扶着沈绵上床,先去休息一会儿。   他只上前一步,?沈绵便捂着鼻子,蹙眉道,“你身上什么味道,快洗了去,我闻着腥得厉害。”   沈绵说罢,自己也想到了是什么,又着急起来。   这是血的腥味,沈绵闻得出来?。   江星列赶紧后退,道,“不是我的,我先去洗漱,你再歇息一会儿,别担心,我回来就给你看,肯定没有伤着。”   沈绵上前再搂了他一下,才说,“你去吧,我等你吃早饭。”   虽说他身上有些味道,可自己的夫君,自己担待着,沈绵想抱他。   沈绵摸摸自己的肚子,低声道,“总不能因着你,就不管你爹,是不是。”   江星列还未走远,听到这一句,不由露出一点笑容。   等江星列洗漱回来,屋里已经不是沈绵一个人了,几个孩子都在桌边坐着。   江星列的额角一阵乱跳,心想,绵绵只生一个好了,若是多生几个,岂不是整日里都要将他的绵绵分走,这可不行。   周瑾起身给江星列行礼,圆圆从周瑾怀里跳下来,扑在江星列腿上,高声道,“姨父,你终来了,我们都等你一起吃饭呢,你快坐下!”   江星列把她抱在怀里,满足了圆圆要跟姨父挨着坐的想法。   沈绵笑道,“圆圆怎么不跟我小姨挨着坐呢?”   圆圆抬起下巴,道,“夫子们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挨着姨父坐,以后一定是个大美人。”   沈绵乐不可支,在一旁上下打量江星列,道,“我们圆圆眼光确实好。”   润哥儿哼了一声,道,“你最丑了,你就是挨着仙女坐下,现在都来不及了。”   圆圆气得就要过去打人,周瑾拍拍她的头道,“润哥儿说瞎话呢,我们圆圆最是漂亮。”   圆圆又盯着她小叔叔,六皇子心领神会,当即回道,“对,圆圆现在就漂亮,等回宫了,你去我母妃宫里,我母妃可是宫里最漂亮的人了,你挨着我母妃坐,以后肯定更漂亮。”   圆圆心满意足,终于吃起饭来。   太子将这个长女看作掌上明珠,素日里千宠百爱,这才叫圆圆养成了这副娇纵脾气。   好在沈绮是个严厉的,平日里管教得好,否则还不知道把圆圆养成什么模样。   江星列倒不觉得圆圆娇纵,只想着若沈绵能生个活泼开朗的小娘子,他一定好好爱护着。   沈绵稍微吃下一些,方才吐了一会,她现在胃口不太好,江星列瞧着有些担心,想着一会用不用找个大夫给她开几副安胎药。   吃过早饭,几个孩子们一起去玩,沈绵去看望淑和郡主和静国公。   淑和郡主瞧见她,留着说了几句话,就把人打发回去,让她好好休息。   江星列去书房,有几个同僚上门来找他,周瑾本来在陪沈绵说话,见状也要去书房。   沈绵道,“你年纪尚小,这些事情,眼下还用不到你操心。”   周瑾却摇头,道,“昨夜我也是九死一生,出了这样的状况,自然不能说不关我的事情,我想去看看,就算帮不上忙,我也要知道事情到底如何。”   沈绵道,“你若想去,自己去书房吧。”   周瑾完全是按着大夏继承者的模样教导出来的,虽然年纪小,却沉稳端庄,有自己的想法,绝不是软弱之辈。   周瑾起身,朝沈绵行礼,道,“昨夜惊扰了婶母,您好好休息,瑾儿告辞了。”   沈绵抓了几颗糖塞到他手里,让他去书房了。   宫中表面安稳,实则暗流汹涌,齐王和太子的人马以宫中的永安河为分界线,一人占了一边,各自谋划。   群臣也各有各的心思,开始忙活起来,不论如何,起码表面是太平安定的。   杨皇后看着儿子的伤势,心中一阵后怕,只恨不得把齐王千刀万剐,“早知今日,本宫当初就给早早了结了那对母子,免得我儿还要受此苦楚。”   沈绮心想,若是杨皇后真的可以,他早就那么做了。   太子妃在一旁,好声好气地安慰了杨皇后几句,瞧着太子的伤势,心中同样的害怕。   一是担心太子出事,而是因为沈绮!   沈绮身上有伤,显然是昨夜留下的。   自己因为怀孕,没有陪伴太子殿下,沈绮因为太子而受伤,日后太子一定会更宠爱沈绮。   想到这里,太子妃不由扶住了自己的肚子,真是巧啊,这沈绮,怎么就这样好的运道呢!   杨皇后念叨了一会,随即又道,“瑾儿,瑾儿送去哪儿了,安全吗?”   太子道,“母后别担心,瑾儿昨夜就送到静国公府去了。”   杨皇后不喜静国公府,道,“怎么送去那儿了?”   太子自是知道皇后的心情,解释道,“本是要送出城的,半路遇到截杀,这才就近去了静国公府的,您别担心,那里十分安全。”   杨皇后不情不愿地点头,太子妃见状,道,“若是母亲不放心,不如请我父亲将小殿下接过去,到底是正经亲戚,若是有人问起,就说看望老人家去了,倒也名正言顺。”   太子笃定道,“不必,眼下只不过是在粉饰太平而已,也顾不上什么名正言顺,你只管照顾好你自个和孩子就是,其余的通通不必担心。”   太子妃轻叹一口气,道,“妾身无能,帮不到殿下什么。”   太子闻言道,“你想那么多做什么,这些事情,有你父兄操心。”   说到自家父兄,太子妃即刻安心许多,白家这一回,一定能够为东宫做更多事情,日后她生下嫡子,在东宫也会更有底气。 第483章 长夜不明三   江星列一夜未睡,又和众人商议了两个时辰,下午才从书房出来。   沈绵早早吩咐厨房做好饭菜,留下一众人吃过饭才让他们离开。   江星列回到房间,沈绵正在看书,这一回不是话本子,是正经的史书。   江星列见状,万分惊奇,道,“今日江水西流了吗,怎么好端端看起了史书。”   沈绵一本正经道,?“我这不是为了孩子吗。”   “为了孩子?”江星列在她旁边坐下,等着她解释。   沈绵道,“万一我肚子里是个男孩,日后肯定也跟你一样,是要为官做宰的,我整日看话本子,岂不是要耽搁他的前程吗,我还是多看看正经的书。”   “谁同你说得这些,这孩子都没巴掌大,你就担忧他的前程了。”江星列好笑道。   眼下就这样担心,要是长大了,还不得把一颗心都扑在这孩子身上吗?   沈绵没有回答,问他,“商量得如何,有决断了吗?”   江星列正色起来,道,“今日看似我?们占据上风,可是陛下还在齐王手中,还得想办法,把陛下救出才是。”   沈绵闻言,道,“陛下怕是做梦都没想到,跟了他老人家几十年的谢统领灰背叛他。”   江星列道,“谁想得到,也不知他是被齐王抓住了什么把柄,我们至今都未查清楚。”   谢统领的背叛,是这一切的开始。   “人都死了,说什么也来不及,”沈绵道,“齐王也当真心狠手辣,?过河拆桥,拆的这般利索。”   “谁叫谢统领?小看了齐王的手段。”江星列道。   “?你也是好手段,断了齐王的臂膀,叫他一时半会也翻不出太大的风浪。”   江星列沉吟片刻,把沈绵搂在怀里,低声道,“没吓着你吧,恐怕你也是今日才知,我杀人的时候这样利索。”   沈绵倚在江星列怀里,笑道,“这不是小看我吗,刀都架到脖子上了,还说这些闲话,想必齐王昨夜是要杀你的,只是没想到被你占了先机而已,生死攸关,杀个把人又算什么,我只要你好好活着,平平安安地渡过这一关。”   “会的。”江星列道。   江星列在沈绵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然后躺在床上,柔声道,“我有些累,先睡一会儿,绵绵陪我。”   沈绵点头,陪着江星列一起躺下。   与此同时,皇帝在安喜宫醒来,于贵妃在桌边坐着,看见皇帝起来,她立刻吩咐女官传膳,走到床边,准备扶皇帝起来用饭。   皇帝起来,头晕脑胀?,半晌才看清手于贵妃,蹙眉道,“你不为太后守灵,跑到这儿来做什么?”   于贵妃一时语塞,半晌才道,“妾身不放心她们来照顾陛下,便亲自来了。”   皇帝不说话,于贵妃低声道,“陛下不愿意瞧见妾身吗?”   皇帝道,“朕只是觉得,你身为于氏女,还有太后的亲侄女,不论如何,该为太后守灵,朕不需要你照顾。”   于贵妃沉默半晌,?忽然拔高声音,怒道,“难道陛下不该为姑母守灵吗,您的皇位,您的天下,难道没有姑母和于氏辛辛苦苦帮你得到吗,陛下,您这是在怪姑母和我们母子吗,这一切难道不是您逼的吗?”   皇帝冷冷道,“朕自认,并没有对不起于氏一族,至于老二,难道朕没有给他机会吗?”   他给了于家多少好处,于氏一族早就该满足了。齐王要抢皇位,他也是默许的,如此,他们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于贵妃本来就不是多聪明果决的人,被皇帝这样一说,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便高声道,“陛下若真心回报于氏一族,太子之位,早就该是我儿的,岂能轮到杨氏那贱妇和她儿子,这不是忘恩负义,这又是什么!”   皇帝当时就气的脸色铁青,冷笑道,“这天下姓周,不姓于,你是周氏妇,老二是周氏子,朕难道要把天下交给于氏,你们才能满足!”   于贵妃咬牙,道,“陛下,我们于家,对您可是忠心耿耿的啊,我父亲在世时,为了做了那样多的事情,您就一点旧情都不念。”   “朕若不念旧情,于氏一族早就死绝了!”皇帝道。   两人在这里争吵,自然瞒不过齐王,齐王很快就被人请了过来。   看见齐王之后,皇帝训斥道,“好好劝劝你母妃,如此的不分轻重,如何能成大事,还有你,你也好好记着,自己到底姓甚名谁!”   齐王叫人扶着于贵妃离开,这才开口,道,“父皇所言有理,儿臣不糊涂,自然记得自己是谁。”   皇帝吐出一口气,道,“你最好记着,不要让朕失望。”   齐王朝皇帝行了一礼,准备离开走了几步,他又回头说道,“父皇,听说皇兄昨夜伤着了,至今卧床不起,看来还是儿臣运气更好。”   皇帝闻言,思忖片刻,便说道,“太子还有子嗣。”   齐王没有回答,便直接离开了。   可惜昨夜没留下他那侄儿的性命,否则麻烦肯定会少许多。   有些臣子,?大抵都如江星列当年所说,不希望自己的君王太过强势,一个温和的太子,一个年幼的皇长孙,他们或许更倾向那二人。   不过齐王也不担心,到时候大军入城,一并杀了就是。?   皇帝吃了点东西,站在窗口,若是穆丞相一早就和于氏有纠葛,这不奇怪。   但谢统领怎么会背叛自己,皇帝当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还有太子那边,缓兵之计倒是进行的不错,只是这计策又能缓多久,盛京之乱,已经难以抵挡,不知道这兄弟二人,各有什么招数等着对方。   最后谁又能够得胜,这是皇帝最期待的事情。   皇帝只有足够有手段的人才能坐上去,他这两个儿子,也该到分出胜负的时候了。   大夏的继承者到底是谁,皇帝心想,等这一回结束,他就可以好好歇息了。   皇帝这样想着,又有些疲倦起来。   齐王跟他的一众手下及谋士也在商量计策,张敬平这个关键人物一死,给齐王带来许多麻烦,他要想办法填平。   谋士上前道,“殿下,事已至此,也不必再做表面工夫,不如就杀他个措手不及。” 第484章 长夜不明四   齐王的计划一向很多,给皇帝吃丹药就是其中一个。   然而?事与愿违,皇帝似乎对于长生之道并不感兴趣,再加上静国公府一直打压玄天观,这位道长只得窝在盛京城中,给齐王收集消息。   这次能够抓住禁军统领的把柄,也是?他的功劳。   “是啊,殿下,若是等到太子手下的武将反应过来,我等手中兵马,怕是来不及调动的!”   “殿下,兵贵神速,我等应当速战速决,将太子除掉。”   齐王意动,道,“诸位言之有理,本王是该早做决断。”   今日被太子压过一头,他虽然不高兴,但这些表面工夫,究竟不是大问题,说到底,还得是刀枪下面见真章。   拖延下去,对他还真没什么好处,齐王起身,开始下令。   江星列这里也是人来人往,文臣武将轮番上阵,都等他拿主意。   傍晚,江星列送走最后一批人,准备回去休息,思敬院中去传来青年人的吼声。   “江星列,父皇眼下生死不明,你还能安安稳稳地坐在家里,你想干什么!”赵王一把推开身旁的侍卫,冲书房走过去。   皇帝待几个亲生儿子都是极好的,尤其是赵王这样对国事没有兴趣的儿子,连嘉平伯府的女儿都能够指给他,可见恩宠。   赵王今日从宫里出来,得知皇帝在齐王手中,便急匆匆地来找江星列。   “东宫那边没有动作,你也没有,”赵王似是气极,“江星列,你可是父皇最信任的人,他待你那样好,比起我这个亲儿子,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你不想办法救他老人家,你还要和那混账老二和解,我看你是疯了吧!”   江星列额角直跳,沈绵手里的茶杯还没放下,看见赵王如此,当即心中不满。   她站在台阶上,狠狠把手里的茶杯掼到地上,怒道,“你喊什么呢,这是静国公府,也是谁都能撒野的地方,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江星列下午没睡多久,就被人喊起来了。   沈绵心疼他休息不好,送走了那些人,沈绵就忙着过来看望江星列,想让他休息一会儿,没想到刚刚坐下,齐王就在院子里大喊大叫。   沈绵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周氏皇族的破烂事情,有本事他们自己解决,在静国公府逞什么英雄。   沈绵一向温和,在府中从不高声说话,就连和江星列吵架,也从没有摔过东西,今日这副模样,实在叫府中的人刮目相看,就连赵王也讷讷不再出声。   江星列搂着沈绵的肩膀,安慰道,“别生气,没事。”   沈绵神情严肃,厉声道,“这盛京的王公贵族多着呢,手中有权有势的人,更是数不胜数,太子还好端端地在东宫待着,天塌下来,也该他去顶着,你昨夜不过是碰巧在宫中而已,哪里什么事情都要来找你问罪!”   沈绵护着自己,江星列自然十分高兴,便也不阻拦,任由她挤兑了赵王几句。   赵王逐渐冷静下来,泄了气一般,神情颓丧,道,“我那二哥狼子野心,此番他囚禁父皇,岂是小事,若父皇有什么危险,我又该怎么办!”   江星列不紧不慢地说道,“赵王殿下不必着急,太子殿下自有章程应对此事,齐王囚禁陛下,我静国公府也不可能凭空救出陛下,您在此发怒,也是无用,倒不如去问问,哪里能够找到足以匹敌五千禁军的人马。”   昨夜禁军统领身死,禁军乱做一团,一万禁军,死了有数百人,有几乎五千多人马控制在齐王手中,再加上齐王带来的人,皇宫之中,齐王的兵马起码有七八千人。   太子手下有四千多人,不足以匹敌齐王,一旦动手,便要危及皇帝的性命。   盛京之中除禁军之外,倒是还有别的人马,只是这些人,都是皇帝直属,没有圣旨,谁调动人马,都是灭九族的大罪,这会儿胜负不明,谁敢轻易站队。   赵王心念动了动,便想到了合适的人。   他的岳父大人,嘉平伯。   嘉平伯是皇帝的人,也确实倾向太子,但要他动手中兵马跟禁军厮杀,他也得好好想清楚,这并不是一句话能够决定的事情。   今日江星列和他商议过,嘉平伯暂时没有决定。   众人沉默间,赵王妃一阵风似的跑到书房这边,人还没到,声音先到了。   “周四,你给我犯什么糊涂,莫不是在宫中跪了几日,把脑子跪坏了不成,竟跑到静国公府来胡闹!”赵王妃素来厉害,得知自家夫君跑到静国公府,便匆匆赶来,准备把人领回来!   赵王看见赵王妃,不由往后退了半步。   赵王妃狠狠推了一下,要不是旁边侍卫拦着,赵王已经坐在地上了。   “梅娘你冷静些,你慢点。”赵王也不敢朝赵王妃发脾气,赶紧好声好气地劝着。   赵王妃上前两步,看见地上的茶盏,朝江星列和沈绵行礼,道,“沈姐姐千万别生气,我家这位爷一向只知风花雪月,不懂朝政大事,今日他不论说了什么,姐姐都别生气,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训他,给姐姐一个交代,等这事儿一完,我一定给姐姐和侄儿送一份厚厚的礼,千万别生气。”   这话主要是对沈绵说的,沈绵走下去扶着赵王妃,道,“唉,我也不过是一时脾气,见不得旁人说我家这位的不好,你若如此生分,真是要吓到我了。”   赵王妃苦笑一声,“沈姐姐和小侄儿不怪我就好,我跟他可是不一样的。”   说罢,两人相视一笑,又说了几句闲话。   赵王妃看看时辰,跟沈绵道别,然后拽着赵王妃一起走了。   马车上,赵王臊眉耷眼地坐着,十分颓唐。   半晌他意识到,“这时候去哪儿,不是回府的路啊。”   赵王妃白了他一眼,道,“去哪儿,你说去哪儿,当然是去找你岳父大人啊。”   赵王面露喜色,在赵王妃脸上狠狠亲了两口,道,“梅娘啊梅娘,你可真是我的好梅娘,你放心,等此间事了,我把府上的女人全部打发走,母妃再给我塞人,我也不要了,我就要你一个!”   赵王妃冷哼一声,拿着帕子把脸上的口水擦干净。   这厢,江星列翻着手上的文书,道,“这回嘉平伯,应当没什么犹豫的了。”   沈绵则道,“你快歇歇,趁着没事睡一觉,半夜肯定又有人找你。”   江星列颔首,把几页发黄的纸推给沈绵,道,“这是齐王的字迹,这一回有劳夫人了。” 第485章 长夜不明五   江星列把看过,又盖上一枚印章,然后扶着沈绵起来。   “去园子里走一会儿,”江星列道。   沈绵打算拒绝,“你不困吗,不是说了准备去睡觉,去园子里做什么。”   江星列低头看着她的肚子,道,“你怀着身孕,虽要多休息,却也不好整日在床上,我陪你走走。”   沈绵知道他的好意,遂不再拒绝。   “孩子没有闹你吧   “没有,”沈绵摇头,面露喜色,道,“他可乖了,以后肯定是个好孩子。”   江星列满意道,“不闹腾你,就是好孩子。”   沈绵搂着江星列的手臂,道,“我等他这么久,他就是爱闹腾,我也喜欢。”   江星列深深地看了沈绵一眼,微微叹气,道,“我记得当初绵绵说,丈夫无论如何也比不过孩子,看来我是斗不过这个小苗苗了   。”   沈绵当即大笑起来,道,“哪儿有你这样的,自己孩子的醋都要吃,我难道对你不好吗,?我觉得已经很好了,整日里嘘寒问暖   ,为你晚上都睡不着觉,眼看命都填给你了,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得寸进尺,得陇望蜀,什么都想要,真是贪心。”   江星列听罢,也笑起来,“看来最近书读得不错,得陇望蜀都知道了。”   沈绵不语,昵他一眼,又在他手背上拍了一下。   江星列在沈绵侧脸上吻过,便不再多言,一起在园子里散步。   往回走时,沈绵认真问道,“今夜要出去吗?”   江星列摇头,“今夜有赵王殿下在,不必我出去。”   “那几封信呢?”沈绵又问。   “交给太子殿下去办,也不必我去。“江星列道。   沈绵道,“虽然不必出门,不过你也不能安睡,是不是?”   “嗯,我竟然守在书房。”江星列道。   沈绵在他肩膀上靠着,然后说道,“那你,你等我睡着了,再过去,好不好。”   江星列自然不会拒绝,夜里陪着沈绵睡下,才起身去书房。   当天晚上,赵王携岳父嘉平伯入宫,要面见皇帝陛下,只是被内侍拒之门外。   赵王大怒,在安喜宫门外大吵大闹,几乎惊动了满殿宫人。   皇帝听着四儿子的喊声,把手里的棋子捏住,问齐王道,“你四弟见不到我,此番大吵大闹,岂不是坐实你囚禁朕的名声。”   齐王低笑一声,“这是什么要紧事情,说不得他再过几日,就要下去伺候皇祖母了。”   皇帝蹙眉道,“你这是何必,老四不过是个孩子罢了。”   “谁让我像了父皇。”齐王道,皇帝当年的皇位,不也是这样得来的。   皇帝手里的棋子落在棋盘上,不再说话。   不知道当年自己的父皇是什么心情,或许与现在的皇帝一样。   他当年斩草除根,其实也想到了这一日,只是心里想着,要给自己的孩子们留一条活路,谁知计划赶不上变化,他的后路还没   留好,次子就要刀兵相见了。   怪他太过自信,看轻了自己的儿子,怨不得旁人。   赵王大闹一场,嘉平伯据理力争,都没有见到皇帝,赵王临走前高声道,“齐王兄,你好大的胆子,我看你就是要囚禁父皇,犯   上作乱,你这个乱臣贼子,必定被天下人嗤笑!”   说罢,齐王和嘉平伯便离开了。   其实,盛京之中早已流言四起,赵王这话一出,当夜就传到盛京城中,说是赵王指责齐王谋逆,同时还传出了太子的死讯!   一开始只说是太子今日没有上大殿中,随后有人猜测太子身体不适,或许是受伤了,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便是太子已死。   太子的伤口隐隐作痛,听到他现任岳丈和大舅子说起外面的流言,便越发地心烦。   白家父子见状,对视一眼,白父上前道,“殿下别担心,白家已经联合盛京文人,必定会将这消息压下去,坐实齐王犯上作乱的   名声。”   太子虽然心烦,却摆手道,“不必,孤自有打算,岳父和舅兄不必担心,由着他们说去就好。”   白家兄长一听,更加着急,道,“殿下有什么打算,还请告知一二,臣和父亲一定为殿下出谋划策。”   “不必,”太子再次拒绝,“昨夜孤已经和府上的人商量好计策,只要有合适的时机就好。”   白家父子听了这话,心都凉了半截,白家这趟过来,可是打算挣一挣从龙之功的,太子和他的心腹们把什么时候都安排好了,   白家又能从其中得到什么好处。   太子这些年把白家供起来,?丝毫没有重用白家的想法,白家父子怎么能不着急。   白家兄长打算再说些什么,去被他父亲拦着,两人告辞,去了太子妃宫?里。   太子妃见父亲和兄长过来,急急地说道,“父亲,哥哥,殿下说什么没有?”   白家兄长阴沉着脸,道,“殿下还不是同往常一样,?妹妹,你说你,堂堂的太子妃,怎么就拢不住太子殿下的心,那沈绮小门   小户的出身,你怎么就不能想想办法。”   太子妃一听这话,心下不喜,道,“是我不想拉拢殿下,我有什么办法,人家是先太子妃亲自挑的,早早得了殿下的人,我能怀   上这孩子,已经不容易了,兄长与其埋怨我,不如学学那沈瑞,年纪轻轻,就压过一众臣子,也不必指望家里的女人!”   听见太子妃反驳,白家兄长立即皱眉,好在白父劝阻及时,两人才没有继续争吵,却也是不欢而散。   出了东宫,白家兄长道,“父亲,沈氏与于氏?一族素有旧怨,当年小沈氏都险些死在于贵妃手中,咱们这一回,不如借刀杀人   ,除掉大沈氏和沈家那些人,否则,我看妹妹是这辈子都拉拢不住太子的。”   白父捋者胡须,若有所思。   白家兄长压低声音,又道,“还有皇长孙,父亲,我们得为妹妹肚子里的孩子做打算。”   白父却道,“大沈氏是留不得,?皇长孙却动不得,时机不到。”   父子二人商议一番,便有了计划。   这厢,江星列深夜未睡,府上的人来来往往,各有各的事情。   那三封信,也被人带出了盛京城,悄悄到了城外营中。   当日黎明,城门口忽然大乱,有几百军士,趁着城门换防,竟准备杀入盛京城中。   好在嘉平伯巡视到城门口,立刻带领手下士兵,硬是守住了城门,没有让贼人杀入,随即盛京大乱! 第486章 长夜不明六   齐王人在宫中,听说有士兵杀入盛京,都要坐不住了。   不为别的,因为那为首之人,是张敬平手下的将领,也是齐王的心腹。   赵王昨夜说齐王囚禁皇帝,今日一早齐王手下的将士准备杀入盛京城,这跟造反有什么区别!   当然没有,这就是造反。   沈绵一早起来,得知有士兵打算杀入城中,也并不意外。   那信是她亲手写的,叫那几位将军准备今日一早杀入盛京,齐王的亲笔信,齐王的印章,还有齐王的人传信,自然是由不得他   们不信,今日一早就准备入城了。   对,是入城,而非杀入盛京。   但有人在城门口拦着,自然就打起来了。这下,齐王纵兵入城,几乎坐实了叛乱的名声。   之后的盛京,不乱也得乱了。   随后东宫传出消息,说是太子昨夜被齐王派人所伤,至今卧床不起,但没有性命之忧。   宫门口再次热闹起来,文臣武将聚集在门口,要求见面见皇帝,而已经选择了太子的,则在高声斥责齐王谋逆。   选择齐王的臣子们暂时沉默,穆丞相正在努力维持局面,让众人不要再争吵。   宫中禁军也骚动起来,本来是齐王和太子对峙,他们只是奉命行事,如今齐王纵兵入城,已经是谋逆,禁军自然乱起来。   齐王坐在殿上,神色平静从容,听旁边的谋臣回话,“殿下,昨夜有人给几位将军假传您的话,说是盛京城门已经被我们的人接   管,今日城门开时,只管入城就是,这是那几封信。”   齐王拿过那几封信,低头看了起来。   玄策道长道,“殿下,这信里的字,像极了您写的,除非是我们几个亲近的人,让旁人一看,是万万瞧不出来的。”   齐王看过信,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道,“也不知道是谁这样好的手笔,仿写就罢了,连印章都是本王的私章!”   玄策道长严肃道,“殿下,定是有奸人混在您身边!”   话音落下,众人立刻警惕起来,纷纷看着自己旁边的人。   齐王把信扔在地上,道,“也罢,是本王棋差一招,只好有劳诸位同本王共渡难关了。”   今日在场的人,自然是齐王的心腹,听了他的话,立刻拱手行礼,向齐王表示忠心。   “殿下,接下来该怎么办?”   齐王起身,道,“太子如此,自然是要逼本王与诸位退出皇宫,既然如此,本王遂了他的意,出城就是。”   玄策忧心忡忡,道,“殿下,那皇帝陛下呢,若是出城,等太子调援军回城,对我等不利。”   齐王笑了笑,道,“不必担心,他们调不回援军。”   见齐王如此笃定,众人也安心了。   说罢,齐王起身,吩咐侍卫几句,便带着人离开皇宫,准备出城。   齐王带着于贵妃撤出皇宫,从偏门离开,并未惊动宫中乱作一团的禁军和门外群情激奋的官员,走的悄无声息。   等有人发现安喜宫中只剩皇帝和一个小内侍,都是一个时辰后的事情了。   小内侍年纪小,哭哭啼啼话都说不清楚,林总管打发人把他安抚住了。   至于皇帝陛下,躺在床上昏睡不醒,太医在宫里围了一圈,愣是没办法把人叫醒。   江星列帮太子稳住宫中之后,傍晚才回来。   沈绵拉着他的手,问道,“陛下怎么样了,没事儿吧?”   江星列严肃道,“陛下昏迷不醒,说是没有性命之虞,但何时能醒,也说不准。”   沈绵闻言,不免担忧,道,“齐王倒是真下得去手,他跑到哪儿去了。”   “大约已经出城,盛京暂且平安,你也不必担心了。”江星列安慰沈绵道。   沈绵靠在江星列怀里,道,“那就好。”   结果刚吃完晚饭,沈绵就险些被吓死。   沈家内宅走水,一家人刚刚松一口气,在一起吃晚饭,结果被困在屋里,虽是救了出来,但多多少少都受伤了。   再加上又是秋天,天干物燥,救火的没有及时赶来,一连烧了好几座院子。   沈绵吓得魂都丢了,被江星列护着,匆匆往沈家赶过去。   然而赶过去的路上,江星列和沈绵遇到刺客,被困在小巷中。   马车里,江星列紧紧搂着沈绵,沈绵听着外面地打斗声,颤声道,“我看齐王是疯了,这是要让我们沈家人去给那与三郎陪葬呢   !”   江星列在她脸颊上轻吻,安慰道,“没事,不会有事的,我带了人过来,方才也叫府里的郎中先去沈家那边了,大家都不会有事   。”   和沈绵一样遇刺的,还有沈绮。   沈绮担心几个孩子,等周瑾带着双胞胎回来,便留他们一起用晚饭。   结果饭吃到一半,忽然有侍女提着刀上前,就要往沈绮身上捅,那侍女伺候沈绮挺久,她完全没有防备,眼看刀子就要刺过去   。   周瑾到底是男孩子,又一向习武,虽然年纪小,力气却大,危急关头把沈绮扑倒,自己替沈绮挨了那一刀,就捅在肩膀上。   沈绮宫中顿时乱作一团,太子和几个属下在宫中议事,一听这话,急得险些崩了伤口,匆忙赶到沈绮宫中。   太医已经再给周瑾和沈绮二人诊治,好在是没有性命之忧,只是圆圆和润哥儿两个年纪小,坐在哥哥屋外,哭得昏天黑地。   太子瞧着自己最疼爱的三个孩子,心里头刀割似的。   等沈绵摆脱刺客,到了沈家时,整个沈家已经化作一片火海,包括沈瑞那座刚刚建好,准备明年迎娶新妇的院子。   沈绵着急忙慌地下了马车,就看见老爷子站在门前咳嗽,沈秉扶着他,郑氏则裹着披风,和关钰铃一起哄着两个孩子。   一家人都是灰头土脸的,好在人没事。   沈绵长出了一口气,当即眼前一黑,软倒在江星列怀里,看得沈家众人一阵心惊,大呼小叫。   沈绵并无大碍,很快就醒了过来,然后低声啜泣起来,郑氏在一旁瞧着,也忍不住落泪。   沈老爷子长叹一声,安慰众人,道,“罢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人还在就好。”   沈绵点头,道,“祖父,您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沈老爷子笑道,“没事,你二哥哥一阵风似的,就把我背出来了,我好着呢。”   沈绵回头去看沈瑞,故意调侃道,“二哥哥,看来你明年,是娶不到媳妇了。”   沈瑞白她,道,“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众人的心稍定,东宫又传消息出来,说是周瑾替沈绮挡了刀子,也是九死一生。   沈家又乱了好一阵,这才被淑和郡主打发过来的人迎进静国公府暂时歇息。 第487章 长夜不明七   回到静国公府,沈绵才长出了一口气。   郑氏看她还不睡觉,有些担心,一叠声地催促道,“你快睡吧,这儿不要你,世子,你快带她回去歇着,怕是得喝上碗安胎药才是。”   郑氏不担心别的,就担心沈绵吓着,怕她肚子里那个小的有什么好歹。   关钰铃同样担心沈绵的肚子,也帮着劝说,“都没什么事,你怀着身孕呢,就快回去歇着,咱们明天起来再好好说话。”   沈绵知道她们担心自己,答应道,“好,我这就回去,你们也早些休息。”   说罢,江星列扶着沈绵离开。   沈绵出了院子,深吸一口气,道,“真是多亏了母亲帮忙,不然我这一大家子,都不知道往哪儿安置。”   江星列拍拍她的手,道,“都是一家人,不必说这些话,回去早些休息。”   沈绵揉揉眉心,道,“我哪儿睡得着,方才也不过说得好听,?安慰她们而已,也不知道我姐姐和瑾儿怎么样,东宫都不安全,如今当真是得处处小心,处处防备了,也不知道这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   江星列扶着她进去,先让她喝了两杯水,然后说道,“没事,很快就会结束的,齐王纵兵作乱,只能各地将领带兵回盛京勤王,便该结束了。”   “齐王到底是带了多少人回盛京,那么多人,竟然回来得这样悄无声息。”沈绵蹙眉。   “可见是朝中有人,三省都不干净。”江星列说道,回头他就得去好好查查,看到底是谁投奔了齐王。   沈绵喝过水,躺在床上,江星列陪着她睡下,沈绵倚在江星列怀里,“别人我是管不了的,只希望我们沈家人能够平平安安,别再出什么乱子,可怜我那二哥哥,辛辛苦苦筹备聘礼呢,一把火都烧没了,又得从头来过。”   江星列笑道,“嘉平伯府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你瞧着,明早上那边肯定来人,韩五娘子肯定是要亲自看望你二哥哥的。”   沈绵心中稍微有了些安慰,毕竟是深夜,困意袭来,沈绵倚在江星列怀里,翻覆了一会儿,这才睡过去。   第二日上午,沈绵没睡多久,还是早早起来了。   江星列还没出门,在房里等着沈绵。   沈绵道,“你怎么还在,今日没出门吗?”   江星列没回答,问道,“怎么早早地就起来了,不困。”   “不困,”沈绵听见外面几个孩子的笑闹声,推开窗口,看见是元哥儿和沈家姐弟在一起玩耍,“他们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小孩子乱跑,”江星列起身,站到沈绵旁边,道,“昨夜还有三家着火,烧死了好些人,还有那日面见陛下的几位大臣,也遇到了刺客,三死三伤,穆丞相伤得最重,好悬才保住一条命。”   沈绵听罢,叹了口气,道,“齐王这是疯魔了吗,我原来瞧着他不像这样发疯的人。”   江星列对齐王此举,和沈绵的想法大同小异,道,“齐王一向冷静,他手下的谋士也不是冲动的人,如此举动,确实不寻常,大概是想隐瞒什么。”   这件事情,还是得去仔细调查。   沈绵点头,准备去洗漱,对江星列道,“你去忙,我吃过饭先去跟母亲道谢,再去看望我爹娘,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别担心我,这会儿可不能出什么岔子。”   江星列也确实有事,早上已经被东宫那边催了好几回,安置好沈绵,便出宫去了。   沈绵吃过饭,才知道淑和郡主带着一家子的女眷,在跟郑氏和关钰铃说话,沈绵也忙赶过去。   见了淑和郡主,沈绵行礼道,“这一回真是有劳母亲操心,儿媳当真感激不尽。”   沈绵这话自然是真心实意,半点不掺假,淑和郡主听得出来。   淑和郡主摆摆手,大方道,“这是什么大事,你快去坐下,静国公府和沈家是亲家,同气连枝,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说罢,她又看向郑氏,笑道,“我这可是真心的话儿,亲家母你教子有方,比我强多了,我可得向你好好打听打听。”   淑和郡主不是小器量的人,沈家有难,她自然帮的义不容辞。   郑氏忙回道,“说起孩子,还是郡主教得好,我家这几个,都是老爷子亲自教的,有我什么事情。”   两人来来回回说了几句,屋里头又热闹起来。   沈绵在苏秋湖身边坐下,安静听着。   苏秋湖拉着沈绵的手,道,“我也是一早起来,才听说沈家出了这样的事情,可把我吓着了,大嫂还好吗?”   她昨夜犯困睡得早,什么都不知道,今天一早起来,才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乱子。   “放心,我没事了,方才喝了两碗保胎药,一点事情都没有。”沈绵大方笑道。   众人刚说一会儿,外面便有人来传话,说是嘉平伯府的夫人和赵王妃一起过来了。   她们一来,韩五娘子自然也来了。   沈绵昨日那几句,沈瑞当时也觉得是玩笑,毕竟性命要紧,钱财都是身外之物。   然而今日起来,想到他准备的聘礼都化作灰烬,要说不心疼,那肯定是假的。   沈绵把韩五娘子和沈瑞都请到自己院子里,事到如今,也没有大多要避忌的,就一起坐在院子里说话。   沈绵当然也不可能坐在旁边碍事,随便找个借口,就回屋了。   韩五娘子急急地说道,“没事儿吧,可把我吓死了。”   说着,她言辞间就带上了哭腔。   沈瑞赶紧安慰,“我没事,一家人都没事,瞧见火势不对,我就赶紧扛着老爷子往外面跑,就是呛了几口烟,不太舒服,不严重。”   韩五娘子擦擦眼泪,道,“你别是哄我呢。”   “没事,”沈瑞笑道,“只可惜给你准备的聘礼,都烧没了,尤其是那匹大红的蜀锦,说要给咱们家做嫁衣呢,都烧没了。”   韩五娘子在他手上拍了一下,“那些不过身外之物而已,我不看重那些,你人没事,我就该给好好菩萨烧香了。”   “我如今真是一贫如洗,家徒四壁,又老又穷,阿淳可万万不要嫌弃我啊。”沈瑞道。   韩五娘子本来在哭,听到这话,又狠狠打了沈瑞一下。   静国公府热闹了一日,晚上才安静下来,江星列依旧回来得很晚,沈绵睡得不沉,他进门时,沈绵便醒过来了。   江星列大步上前,搂着沈绵,低声道,“绵绵,这回咱们一家三口,可真是要共患难了。” 第488章 围城之战一   齐王是领兵过来的,投机不成,接下来自然是刀兵相见。   东宫对此,本来早有准备,然而,天底下的事情,总是在意料之外。   比如说齐王认为自己一定能够在宫中得胜,却被撵了出去。   比如太子和江星列都觉得大军能够及时回援,压制齐王带回来的大军。   关钰锋本来是要带兵回来的,结果遇到大燕敌袭,不得不阻挡他们,因此不能及时回援。   李明章和明仪公主虽然夺得了大燕的皇位,却没有坐稳。   大燕几个武将世家因为各种复杂的原因,被逃走的那位大燕王爷说动,准备联手造反,想来其中少不了齐王的手笔。   这一回,?东宫棋差一招,人算不如天算,他们所有人,眼下都被围困在盛京城中。   沈绵听罢,心中一寒,握紧了江星列的手,道,“兵临城下,这可怎么办?”   江星列回道,“等。”   “等得起吗?”   “这是盛京皇城,等得起,”江星列安慰沈绵道,“当年太祖皇帝夺得这座百年皇城,几十万大军尚且苦苦在城下等了几月,如今的盛京城,自然螚支撑更久,我方才去请了关老将军过来,有他老人家接管盛京防务,粮仓也有太子的心腹保护,齐王不过带了几万人,他想攻城,不过痴心妄想,绵绵别害怕。”   盛京偌大皇城,撑过一段时日,还是没问题的。   “有你在这儿,我没什么好怕的,”沈绵抬头,认真看着江星列,柔声问道,“我们会赢的,是不是,会和我们的孩子一起,是不是?”   江星列不忍看沈绵的目光,胜败不过兵家常事,谁又能说得准,就连江星列,也不能信誓旦旦地告诉沈绵一个确定的答案。   他们或许会败,对于静国公府来说,失败就意味着死,尤其是齐王对江星列恨之入骨,他们没有活路。   人一旦心软,就不免多思多虑,害怕这个,又害怕那个。   江星列在沈绵这里,更是心软得要命,如今只要想到那不好的结局,他就喘不过气来。   “会,”江星列在沈绵唇角吻了一下,道,“我们会赢。”   “退一步说,静国公府也不是没有站错过队,不也好好地支撑到了现在,”江星列安慰她道,“即便,即便齐王得胜,世族也不是他轻易能动的。”   沈绵略点头,搂着他道,“不论胜负,我希望我们一家人能够活着,若是天塌下来,我陪你一起顶着。”   若是落败,就算不死,那也必定是苟活于世,被齐王那些人磋磨,当年落败的静国公府,被姑苏江氏逐出了族谱,可见是何等的落魄,能够东山再起,是耗费了几代人的心血。   沈绵当然不希望落败,但若齐王真的得胜,他们难道就要轻易赴死吗,当然不能,到时候再苦再难,也得撑过去。   他们已经有孩子了,期盼已久的孩子,绝不能轻易放弃。   江星列又吻了沈绵几下,把她抱到床上,道,“时辰不早,绵绵该睡觉了。”   沈绵道,“我等你一起睡,你晚上吃了没有,我早就让厨房给你准备好了宵夜,吃完一起睡。”   江星列在沈绵额头上点了一下,叹息道,“绵绵多大的人,都不会自己睡觉,还偏要我陪着,也不怕我忍了这些日子,做出什么混账事情来。”   老夫老妻,哪里还有不明白的,沈绵狠狠在她手臂上拍了一下,嗔道,“快去吃饭,早早把你这张嘴堵上,什么话都说,我肚子里还有个小的呢,真是没有分寸,没有一点当爹的模样!”   江星列笑着在沈绵额头上点了一下,“还不是绵绵招我疼吗。”   “这还是我的错了!”沈绵故作恼怒。   江星列被她逗笑,低声安慰了几句,都是青天白日下听不得的话,沈绵听得不少,但依旧不好意思,把他撵走吃饭去了。   一夜好眠。   江星列清晨起来,沈绵便跟着起来,帮他穿好衣服,又叮嘱几句,便亲自送他出门去了。   回来之后,她也睡不着,索性拐到关钰铃那边去,跟她一起吃早饭。   关钰铃看见沈绵,道,“正说一会儿去找你呢,怎么早早地就起来了?”   沈绵笑道,“大嫂找我什么事情,可是要我做什么?”   “要你看着这两个小的,”关钰铃解释道,“昨儿我听说祖父他老人家被请出去了,他一把年纪,身边也没有亲近些能够照顾的人,我实在不放心,想过去瞧瞧。”   沈绵颔首,道,“大嫂尽管放心,我带孩子们去我院子里玩。”   两人说好,一起吃过早饭,沈绵准备带两个孩子去玩。   关钰铃欲言又止,沈绵见状,道,“大嫂有什么事情,只管说就是。”   关钰铃思忖片刻,道,“我往日也曾跟随在祖父身边,他老人家身边若是没有合适的人照看,我想跟在他身边,你说,这样抛头露面的事情,我跟爹娘去说,他们会答应吗?”   关钰铃将门虎女,是见过大世面的,盛京如今被围的境况,她小时候在边境也曾遇到过,这实在是常有的事情,不足为奇,因而比起沈绵,她更冷静。   沈绵没有迟疑,肯定道,“大嫂若是去照看老人家,爹娘一定会同意,若是不同意,也由我去说服,谁说咱们女子只能缩在背后,大嫂尽管放心,你现在出门,我去跟他们说。”   关钰铃听了小姑子的肯定,自然十分安心,道,“我先出门去看老爷子,剩下的事情,就交给妹妹了。”   沈绵答应下来,把关钰铃送出门,带着两个孩子,先去找了老爷子。   老爷子刚刚喝完药,正准备去散步,看见沈绵带着两个孩子过来,忙对沈绵道,“你到处乱跑什么,不是还喝着安胎药吗,还敢到处乱跑。”   沈绵上前,扶着老爷子的手臂,然后跟老爷子说了关钰铃的事情。   老爷子思忖片刻,道,“关老将军也是年纪不小了,没个可靠的人照料,确实不好,你大嫂跟着他长大,若是想在身边照应,也是应该的。”   “我爹还好,”沈绵迟疑道,“我娘肯定是不喜欢她抛头露面的,不如您去说服娘亲吧,她就听您的。”   沈老爷子道,“行,我去说。”   沈绵面露笑容,和老爷子一起去散步了。   说服郑氏一向不是容易的事情,要是沈绵来说,郑氏肯定是要不高兴的,就算答应,那也勉强。   老爷子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郑氏便答应了。虽说是抛头露面,但也是为国为民,郑氏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齐王围城的消息,今早传遍盛京,自然引起不少动乱。   江星列被太子委以重任,调查朝中可能为齐王暗中效命的大臣。 第489章 围城之战二   盛京之中,内忧外患。   百姓知道盛京被围,自是惶惶不可终日,好在太子用人得当,没让盛京城中真的生出太大的乱子。   关老将军就驻扎就盛京城门口,这会儿正在城墙上往外看。   江星列快步上来,向关老将军行礼,道,“辛苦老将军了。”   关老将军在盛京中休养了几年,身体又好起来,闻言笑道,“老夫好着呢,只是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领兵,竟然是为守着盛京城门,说来也是可笑。”   “谁说不是,”江星列道,“怪我等办事不利,本以为准备多年,必定算无遗漏,谁能想到竟然除出了这样大的纰漏,让齐王兵临城下,还要劳烦老将军出面。”   这一回出这么大的事情,东宫的责任无可推脱,江星列身为太子最信任的人之一,也是办事不利。   关老将军却摇头,道,“人算不如天算,战场就是如此,瞬息万变,就算是老天爷下一场雨,刮一阵风,都有可能改变战局,何况人心难测,你还年轻,做事难免有纰漏,放心,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你们稳住朝政,别说三个月,就是三年,老夫也能守住。”   自古皇城,都是易守难攻,关老将军作战经验丰富,让他老人家守城,实在大材小用。   江星列听到稳住朝政这几个字,就觉得头疼。   齐王能够策反禁军统领,那在朝中,必定是还有其他人的,江星列去排查了几番,也不过是区区几个拿钱办事的小人物罢了,再高一些的,就查不清了。   关老将军知道他的为难之处,提点道,“眼下没有什么比守住盛京更重要,陛下昏迷不醒,太子殿下又心软了些,这个时候,必须快刀斩乱麻,宁可错杀,不能放过,至于朝政之事~老夫说句不中听的。”   “东宫那里,就是把朝中要员全部压下,用自己的人顶上,那又如何,识相的,就该知道这是谁的天下。”关老将军不愧是杀伐果断的人物,这几句,让江星列恍然大悟。   眼下不仅是和齐王对抗的时机,也是排除异己,彻底掌握朝政的大好时机,那些不配合的,还想着用手中权力反逼东宫的人,也该一律收拾清楚。   都这会儿了,还有什么好客气的,谁不听话,就收拾谁。在关老将军看来,这些年轻人,手段还是太磨蹭。   江星列听完关老将军的话,便准备去和太子商议,还没离开,便瞧见关钰铃走上城墙,把一件大氅披到关老将军肩上。   关老将军颇不耐烦,道,“你说你,你一个女人家的,沈家出了那么大的事情,那沈瓒小子又不在家,家里的孩子不用照顾,还是公婆不用照顾,你非要抛头露面,跑到这军中来,我一个老头子,让谁照顾不行,你还亲自来!”   关钰铃横了老头儿一眼,没说什么,只是和江星列见礼,然后站在一旁。   这里不比边境,自己的孙女,也不是未出嫁的小娘子了,如今在一群男人堆里贴身照顾自己一个糟老头子,要是传出去,还不知道那些人会说什么样的难听话,关老将军实在事心疼她。   江星列则道,“老将军身边没有亲近的人,还是大嫂照顾着更贴心,家里人都好,两个孩子在我院子里,岳母常与我母亲一起说闲话,并不耽搁什么,大嫂是巾帼不让须眉,谁敢说闲话,只能是那些人混账,咱们不必放在心上。”   关钰铃听了就笑起来,道,“还是世子最明理,我们家绵绵能够嫁给你,真是好福气,不像我家这老头子,好似我是女人,就差了男人一等似的。”   不管在其他人面前如何难相处,江星列对待自家的亲眷们,还是极亲近的。   关钰铃也深知这一点,和江星列说起话来,也十分自在,并不觉得为难。   江星列笑道,“这就是老将军的不是了,世间女子,大多不比男人差,大嫂更是其中翘楚。”   关钰铃听了他的夸赞,心中也觉得欢喜。   关老将军哈哈大笑,“行行行,是老夫迂腐,是老夫的错,日后必定一视同仁,绝没有偏见。”   江星列跟老将军再说笑几句,也觉得轻松了一些,这才离开。   送走江星列,关老将军对关钰铃说道,“这江世子高门出身,我听说那淑和郡主也是个厉害的女人,他身上倒是没有多少陈腐气,是开明的男儿。”   关钰铃回道,“我那小姑,是个极开朗活泼的性子,从不把抛头露面当做一回事,他们夫妻多年,今年才有孩子,关系还是那样好,可见江世子并不是迂腐的人,很想得开。”   “至于郡主,”关钰铃压低声音,笑道,“我与郡主说话,她是个真正厉害的女人,但并不看轻其他女人,也从不在女人身上耍威风,还教我们几个怎么管着家里那位,没有外面说的那样可怕,这回我要出来照顾您,她还给我出主意呢。”   有些做婆母长辈的女人逞能,是逞在晚辈的女人身上,淑和郡主却不是。   关老将军听罢,笑道,“如此,你,我们甜姐儿,你们身为女子,也能好过些。”   关钰铃感慨道,“能够遇上沈家这样的好人家,能够把我放出门,便已经很好了,孙女别无他求,只希望我们能够渡过这次难关,日后一家平安。”   关老将军没说什么,只看着城下,他若是让齐王这毛头小子杀进盛京,怕是日后去了地下,都没办法面见关家的列祖列宗!   江星列到了东宫之后,便考虑好了想法,他没有直接和太子说那些话,而是私底下写信给沈绮,让她去吹枕头风。   沈绮这会儿却没工夫看信,她忙着照顾受伤的周瑾,饭菜都是一勺一勺喂下去的。   刚刚给周瑾喂完,女官便一阵风似的进来,凑在沈绮耳边,悄悄说了什么。   真沈绮脸色大变,立刻起身,道,“去跟皇后娘娘那边说一声。”   周瑾问道,“绮娘娘,怎么了?”   沈绮也不隐瞒,道,“瑾儿,你还记得宁嫔吗,她小产了。”   周瑾瞪大眼睛,宁嫔可是皇妃,失宠也有一段时间了,怎么会小产。 第490章 围城之战三   周瑾虽然年纪小,但女子不会凭空有孕这种事情,他还是很明白的。   他拉着沈绮的手臂,低声道,“绮娘娘,?宁嫔娘娘是不是,是不是偷人了?”   沈绮瞪大眼睛,恨不得上去捂着他的嘴,道,“我的小祖宗,你这是说什么呢,这话也是你说得的,你从哪儿听来的!”   周瑾抿唇,小声道,“我听?宫里的宫女说的,黄公公有个对食的女官,他们都说那个女官寂寞,就偷人去了,黄公公不信,现在黄公公都死了,也不知道这件事情是真的还是假的。”   沈绮蹙眉,道,“宫里乱七八糟的事情多着呢,宁嫔这件事情咱们说不得,你父亲和皇后娘娘会处置好的,至于黄公公的对食,那是有人造谣,他们关系极好,只可惜了黄公公~瑾儿日后可不能听信流言。”   周瑾点头,“我知道,我那时候只是在想,?人怎么偷,总不能装进麻袋扛回家里去。”   沈绮犹豫片刻,道,“瑾儿快吃饭,这事儿等你长大,你就明白了。”   周瑾闻言,不再多问,乖乖继续吃饭。   他昨日刚刚挨了一刀,能够好端端的,已经是万事大吉,也没有那么多精力胡思乱想。   沈绮安抚好周瑾,女官便送来封信给她。   信是江星列写来的,让她吹枕头风,沈绮看过之后,把信收起来,?心想这个江星列,恐怕是个当佞臣的料,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过快刀斩乱麻,确实是个好办法,太子不够果决,长久下去,怕是要有人生出野心来。   她正思忖着怎么说服?太子,太子妃就扶着肚子过来了。   沈绮看看里屋还睡着的周瑾,没把人叫起来,只笑着把太子妃迎进来,?道,“娘娘快坐,您怎么亲自来了。”   太子妃这几年年纪渐长,行事也越发沉稳,从容坐下,道,“瑾儿伤着了,我昨夜也就过来瞧了一眼,今日思来想去,实在不能安心,总惦记着,便过来瞧瞧,那孩子这会儿睡着了?”   沈绮回道,“方才喝了汤药,已经睡下了。”   太子妃起身,道,“我进去瞧他一眼,也好安心。”   沈绮盯着太子妃的动作,不由抬高声音,道,“娘娘小心些,您怀着身孕,小殿下身上有血气,千万莫冲撞着。”   她这话自然是说给众人听的,也防着太子妃有什么不好的动作。   皇长孙虽非沈绮亲生,然而承君一诺,重逾千金,她受先太子妃之恩,?是一定会把皇长孙好好抚养长大的,必须步步小心,时刻谨慎。   沈绮这样高声说出来,太子妃果然忌惮,说实话,她极在意肚子里这个孩子,因而那些有的没的事情,她都是宁可信其有的。   太子妃神色难看,嘴上却道,“都是亲生的兄弟,哪儿有那么顾忌。”   周瑾被两人说话的声音吵醒,睁眼便瞧见太子妃,急着就要起来。   太子妃急忙上前,拉着他的手道,“瑾儿快躺下别动?,母妃实在担心,这才来瞧瞧你。”   周瑾点头,勉强露出笑容,道,“有劳母妃操心,儿子没事,您也要照顾好自己和弟弟。”   太子妃心中一喜,道,“是弟弟还是妹妹,那也说不定,日后你当哥哥的,可得好好照顾他。”   “母妃放心,这是自然。”周瑾答应道,他虽然年纪小,但他知道,他得尊敬嫡母,否则会被人说成不孝。   沈绮看他们说了几句话,便上前打断,太子妃也顺着台阶下,没有再多说什么,准备离开。   太子派人去查宫里的事情,就来看儿子,结果?看见太子妃在这儿,再加上心烦,皱眉道,“你不在宫里好好歇着,四处乱跑什么。”   太子妃一阵委屈,道,“殿下,妾身这不是担心?瑾儿吗?”   “瑾儿要你操心什么,他养在沈侧妃这儿好好?的,你这肚子也不小了,好好在宫里待着,宫里都乱成什么样了,你也是要当母亲的人了,稳重些。”太子说完,让近身内侍亲自送太子妃走了。   太子妃险些气死,只觉自己心口疼,都说太子性情温和,怎么到了自己这里,就没有好脾气的时候。   沈绮把太子迎进来,好声劝了几句。   太子摆手,道,“算了吧,这些表面工夫,有什么意思,孤又不糊涂,就白家那一伙子人,只怕是觉得齐王打发来的刺客太和气,留住了咱们瑾儿的性命。”   太子叹气道,“多亏瑾儿没事?,若是哪里不好,孤都不知道怎么跟他母亲交代。”   杨氏是太子妃的元配亲表妹,即使死去多年,情分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比拟的。   沈绮也垂下眼眸,道,“也怪我疏忽大意,都这会儿了,早就该把身边不干净的全部清理,宁可错杀,不该放过,都是妾身心软,留下了身后不干不净的东西,给人可乘之机,日后妾身得改正,也得教教瑾儿,让他学着更果断些,不能心软犹豫,让人占了先机。”   太子听完,觉得很是,进去跟周瑾说了几句话,催他赶紧睡下,好一会才出来。   半晌他道,“方才你说,宁可错杀,不能放过,这话会不会太绝对了些,若是冤屈了无辜之人,又该如何。”   “妾身说杀,又不是真的杀,只是不用罢了,”沈绮回道,“妾身没杀人,只是把用不着的人先全部摁住了,回头好好查清楚,事后若是有冤屈,一定好好补偿,殿下怎么这样问我?”   “穆丞相受伤,孤年轻压不过许多人,朝中有些乱,孤想着心烦,”太子道,“此刻存亡之际,顾不想跟他们争论太多。”   沈绮闻言,道,“殿下若是有疑虑,去问江世子就好,妾身说得再多,也是无用。”   太子道,“孤倒觉得,家事国事,都是一回事,如你所说,孤确实不该在这会儿心软迟疑。”   “殿下若是一时无法决断,妾身愿闻其详。”沈绮道,她在太子这里,从来说得上话,对朝政也有见解,若是假做不知,反而无趣,索性就把江星列要说的话说了。   太子听完,当即就打发人去找江星列等人,准备摁住朝中那些蠢蠢欲动的人,毕竟权力还是在自己手中最稳固。   沈绮凑到太子面前,小声道,“殿下,妾身想去看望家里人,出了这样大的事情,我妹妹又怀着身孕,妾身不放心。”   沈绮鲜少开口求他,太子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第491章 围城之战四   第二日一早,沈绮便来了静国公府?,虽是悄悄来的,但还是大包小包带了许多东西。   一家人高高兴兴地把她迎进门来,沈绮看见家里人,便忍不住落下泪来。   郑氏见状同样红了眼圈,道,“你?这孩子,从前也没见你哭过两回,怎么如今眼睛这样浅,说哭便哭,像什么样子!”   沈绮用帕子擦着眼泪,道,“还不是给我吓成这样的吗,一家人挨个出事,吓得我两日都睡不着,在旁人面前哭不得,在爹娘祖父这里,我自然哭得。”   沈绮怎么能不害怕,盛京那几户惨案,难道是玩笑话吗,若不是沈家运气好,恐怕早就家破人亡了。   一家人坐在屋里说话,沈绮把侄子侄女搂在怀里,老爷子问什么,她就答什么。   阿九插话道,“大姑姑,哥哥姐姐怎么不来?”   沈绮回道,“你瑾哥哥伤着呢,没人陪,我让他们陪着他玩儿,下次送他们来跟你玩。”   阿九点点头,又蹿到沈绵怀里撒娇。   沈绮看向沈绵,半晌后蹙眉问道,“是不是瘦了?”   沈绵摸摸脸,叹气道,“有一点儿吧,这两日睡不安稳,喝了安胎药我也不想吃饭,倒也不是大事,我也是吓着了,缓两日就好。”   沈绮拉着沈绵的手,道,“绵绵你可得仔细着,不能懈怠,若是哪里不好,立刻就得说出来,别觉得麻烦,女人生孩子绝不是小事,那是一脚踏进了鬼门关,稍有不慎,你和孩子就要不好。”   沈绵还没说话,郑氏先道,“你把话说得这样吓人是做什么,哪个女人不生孩子,不得疼这么一回,这就是咱们的命,你别在这儿吓唬你?妹妹,再把她吓出个好歹来,我生了你们四个,你生了三个,不是都挺好的。”   沈绵本来也不是多胆大的人,郑氏就怕沈绵听了心里更难受。   沈绮听了,道,“母亲?,我可没胡说,生孩子本来就不是玩笑话,绵绵才怀上不久,她要吃的苦头还在后面呢,我不过是提前说了几句,让她有个准备而已,没有吓唬她的意思。”   她当初生那下一对双胞胎,可不是去了半条命。   沈绵怕她们今日吵架,忙劝说道,“没事,先不说这个,姐姐一会再跟我说。”   沈绮本来也不是回来吵架的,一家人便说起了别的事情。   吃过午饭,郑氏吃了药犯困,便去休息。   沈绮在沈绵院子里休息,把自己当初怀孕吃过的苦头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沈绵听罢,不由骇然,道,“我倒是听产婆和太医说了些,她们说起来倒是轻巧,合着都是跟我瞎说呢。”   沈绮搂着妹妹在怀里,担忧道,“我说了这么多,不是吓唬你,只是这会儿盛京被围着,世子忙进忙出,都没法子照顾你,如今倒是还有不少好东西给你吃用,我听殿下说,若边境战事拖延,被围一年半载,也是有的,只怕到时候,要什么没什么,你更要吃苦。”   沈绵小声道,“没事的,姐姐,我也不是吃不了苦。”   沈绮道,“我当姐姐的,哪里舍得你吃苦。”   姐妹两人许久没见,凑在一起,就有说不完的话,直说到沈绮回宫的时辰,这才算完。   傍晚,?东宫那边,太子同众人商议之后,终于果断了一回,从在家养病的穆丞相这里下手,准备分他的权。   现在穆丞相伤得挺重,太子也算师出有名。   穆丞相听得消息,险些再吐出一口血。   他为了保住自己的身份不泄露,?不惜亲自挨了一剑,就是想留住手中大权,谁能想到,身份是护住了,可手中的权力,还是丢了。   穆丞相捂着伤口,准备去亲自问问太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星列在东宫和太子议事,主意是他从老将军那边打听来的,那得罪人的事情,自然就交给别人了。   白家和穆相?的仇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太子要收尘穆相一派的大权,白家当仁不让,穆丞相还没出门,白家父子就已经亲自登门去问候了。   在太子看来,白家到底是自己的岳家,日后如何暂且不提,现在绝不会做出不利于东宫的事情,他需要在盛京所有重要地方都用上自己信得过的人。   “只怕今日东宫要不得安宁了。”太子道,争权夺利,岂是一句话的事情。   江星列回道,“如今天下都不安宁,殿下又哪儿来的安宁,?殿下还是得尽快控制住盛京,关老将军说了,只要朝中没有乱子,他守着盛京三年都没有问题,大军不出半年,一定会回援,那才是安宁的时候。”   “孤只是随便说几句罢了,不过大军到底多久能够回援,这件事情,孤心里确实没有数,”太子忧心忡忡,接着道,“只怕燕军拖住了咱们的大军,他们轻易回不来。”   “殿下就算不相信其他人,也该相信明仪公主,”江星列道,“公主她一定会想办法,让大燕早早休兵的。”   “她一个女子,再能干,还能把手伸到朝中不成。”太子对此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公主没办法,大燕皇帝也得想办法,边境也不过是拖延时日而已。”江星列顺着太子说道。   大夏皇室最精明能干的女人,如今成了大燕的皇后,别说是干涉朝政,只怕李明章要是死的早,她都能去垂帘听政,大燕内乱之事,她一定会想办法及早平息。   接下来的日子,盛京渐渐由乱变稳,百姓虽然依旧惶惶,但也不至于再像前几日,要去粮铺抢米粮。   只要有吃的,日子便能够顺顺利利地过下去。   朝中的乱子却迟迟不能平定,先穆相一派被夺权,接下来几个有心做墙头草的世家,被太子下旨收拾了。   江星列忙了好几日,终于把手里的事情暂时结束,这一日早早地回府,和沈绵说话。   沈绵百无聊赖,在收拾前几天沈绮送来的小衣服,小鞋子,有些事两个孩子穿过的,有些是她亲手做的。   江星列进门,看见沈绵手里的小衣服,道,“这就预备好了?”   沈绵看见他早早回来,不由高兴起来,道,“怎么今日回来得这么早,快过来歇会儿。”   江星列道,“明后两日我都没事,在家陪你。”   “都没事,”沈绵喜道,“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江星列在沈绵旁边坐下,道,“穆相今日下得了床,跟白家父子有一番争斗,我先避开。”   沈绵道,“避着他们远远的才好!” 第492章 围城之战五   江星列把沈绵抱着怀里,道,“好几日都没同你好好说过话了,可有想你夫君?”   “想啊,怎么能不想你,”沈绵道,“不光我想,我们家宝儿也想。”   江星列摸摸她的肚子,笑道,“他想不想我不要紧,他娘想我便足矣。”   两人说笑一番,沈绵把小衣服小鞋子都收起来,江星列在一旁帮忙,问道,“这衣服怎么这样小。”   “几个小的生下来的时候也就这么大一点点,你又不是没见过,”沈绵随口回道,“你说我能不能跟我姐姐一样,怀两个?”   江星列摇头,道,“一个就够了,你姐姐生两个的时候,都难产了,险些把太子吓死,都要以为他自个克妻克子了,我可经不起   那一番惊吓,一个就行了,多了我不要。”   沈绵听了便笑起来,道,“这可是你说的,万一我有两个,另一个我就不让他喊你爹。”   江星列在沈绵背后轻轻拍了一下,道,“不喊爹,那喊什么,喊娘吗?”   沈绵哈哈大笑,江星列忙把她扶着,两人笑成一团。   晚上吃饭时,沈绵一个劲儿地给他夹菜,两人许多天都没有在一起吃过饭了,沈绵怎么看江星列,都觉得他比以前瘦了许多。   吃到一半,沈绵低声道,“前几日我姐姐过来,说是宫里的宁嫔娘娘小产了,还一口咬定是陛下的,说黄公公能够作证,可是黄   公公都死了,眼下皇后娘娘还在查呢。”   此等宫中秘辛,江星列最近几日太忙,并没有听说,听沈绵这样说,他心想,陛下如今是还没睁眼呢,要是知道这事,恐怕得   气死。   只听沈绵继续道,“你说,宁嫔娘娘真是好大的胆子,在宫里也敢胡来,我听姐姐说,她肯定难逃一死,说起来真是可怜,年纪   都没有我大,又早早地失了宠,做出这等糊涂事情,如今连性命都保不住了,可见宫里实在是个吃人的地方。”   宁嫔失德,沈绵震惊之余,也有些同情她,在别人面前不敢说,在江星列面前自然什么都敢说。   江星列对其他女人如何并不在意,只道,“她父兄送她入宫,也是得了无数好处的。”   “你说的倒是轻巧,可怜我们女人,如同工具似的被人摆布,不能自由,还要被男人用来当做筹码,她父兄倒是便宜了,那她呢   ,她才多大,陛下都能当她爷爷了。”沈绵对江星列的说辞有些不满,直接说了出来。   江星列忙给她盛了碗汤,道,“绵绵心思山地善良,这事别人肯定都当笑话呢,也只有你想得这样多。”   沈绵叹道,“不是我想得多,我只是觉得,我们女人,不见得比你们男人差,若有朝一日,我们也能建功立业,入朝为官,那我   姐姐肯定是封侯拜相的人物,又何必屈居男人之下。”   江星列知道她的心思,好声好气地安慰道,“世道如此,女子总是要艰难些,我一己之力,只能保护绵绵一人不受这世道磋磨。   ”   沈绵道,“我是运气好,能够嫁给你。”   两人吃过晚饭,便一起去了书房。   江星列虽然不用出门,但还有些事情要处置。沈绵倚在江星列身边看书,她从前是懒得看,如今唯恐肚子里的孩子像了自己,   拿出一副要考状元的架势来读书,看不懂的,白天还要去问沈老爷子。   江星列觉得,这也是沈绵多思多虑的原因。   不过,读书终究是好事。   说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的,都是骗人的。   “盛京现在如何了?”沈绵看了几页,想起来问他外面的事情。   “自然是固守城池,不论外面如何,都不会开城门,”江星列回道,“你不必担心,边境战事很快就会结束,最多到年前,援军一   定会回来。”   “这是你的猜测?”沈绵问道。   “是边关送回来的消息,燕朝内乱不会太久,李明章到底是坐上皇位的人,旁人大约觉得他那个皇位是白捡的,可能当皇帝的人   ,又岂是寻常人物,若连内乱都压不住,倒不如一根白绫早早吊死算了。”江星列道。   沈绵双手捧着下巴,道,“若是中间让齐王等人攻入了盛京城中,那可怎么办?”   “若非有人给他开城门,一般说来,必定不会有这样的事情。”江星列回答。   两人正说话,侍从在外面禀报,说是文淼几个人来找江星列。   沈绵指指屏风,去了后面。   江星列知道她是闲着无聊,想听人说话,也不阻拦。   文淼和几个文官很快进来,文淼大约是喝了两杯酒,人还没进来,话先到了。   “江星列,你倒是躲得快,老子一晚上都在听相府和白氏吵架,简直就是泼妇骂街,我看穆相这回惨了,太子殿下明显是要压不   住他这老丈人,朝中很快就是白家的天下了。”   文淼话说到一半,人才进来,咕咚咕咚灌了两口茶,把袖子一卷,噗通坐在江星列对面,其他几人随后进来。   沈瑞也在其中,道,“这会儿白家得势,没什么不好,不管怎么说,白家是太子殿下的老丈人,太子妃肚子里的是,是白家的外   孙,白家如今必定全心全意为了东宫,不会有二心。”   文淼知道他的意思,却依旧发愁,“只怕日后没有我们说话的地方了。”   江星列道,“不是还有嘉平伯府。”   沈瑞听了道,“是,沾亲带故,日后都是一家人。”   文淼啧啧两声,拍拍沈瑞的肩膀,“便宜你小子了。”   沈瑞笑道,“文郎风流人物,在下自愧不如。”   文淼道,“风流有什么用,连个铺床的都没有,太惨了。”   江星列听他们三五句就要拐到床上,赶紧折回来,问道,“文臣之争暂且不必在意,眼下守住盛京,才最要紧,不要让白氏一族   沾手钱粮之事。”   沈瑞正色道,“没问题,我亲自看着,绝不会出岔子。”   文淼也点头同意,随即道,“好在小殿下和你姐姐这回都没事,否则什么都得便宜白家,齐王和你们沈家这仇怨也太大了。”   沈瑞冷冷道,“让于三郎送死的是他们,想让我们沈家陪葬的还是他们,初一十五都让于氏一族做了,我有什么好说的,我只希   望大军尽快回援,让于氏一族通通下去伺候太后吧。”   于家怨恨沈家,沈瑞才恨不得生吞了他们。   江星列沉吟片刻,道,“宫里的事情,一向不简单,小殿下和侧妃娘娘的灾祸,还是再查一查。”   沈绵在屏风后面听得,也皱起眉头,不是齐王?   沈瑞道,“我早有所怀疑,这几日仔细查过,但死无对证,只能不了了之。”   文淼道,“和那二位都有仇的,不是太子妃还能有谁,这种事情,根本说不清,沈侧妃那边一定得有好人手,不然小殿下那里,   我真是不能安心。”   沈绵也听得明白,宫闱之争,素来如此,白家也是艺高人胆大。 第493章 围城之战六   沈绵只觉得宫中险恶,听几人商议事情,渐渐有些犯困,就倒在榻上睡下了。   东宫现在就分成两派,周瑾一边,白家一边,已然站在对立的局面上。   江星列几人决定在重心放在军事上,保证盛京的平安。   白家之后必定会掌握朝中?,这也不要紧,不要白家排除异己,就怕有人对太子不忠,现在还真是找不到比白家更忠心的人了   。   商议完后,已经过了将近一个时辰,文淼还想喝酒,被江星列拒绝。   沈瑞先道,“喝什么酒,我妹妹好不容易怀上一个,金贵着呢,这会儿可不能伺候个喝醉的,去我那儿。”   文淼揽着沈瑞的肩膀,笑道,“那行,我今晚就住在静国公府了。”   江星列摆手,道,“在国公府喝了,就不能在外面喝,省得醉酒胡说。”   文淼摇头,道,“非也,非也,酒是个好东西啊,只要喝醉,梦里什么都有,你说这齐王殿下,没事多喝点酒,造他老子的反干   什么,无故给我添了许多麻烦,连喝酒都不能尽兴。”   沈瑞道,“文兄还没喝酒,就开始说醉话了。”   “焉知是我说醉话,还是你们说醉话。”文淼笑着反驳。   这时屏风后面传来一些声响,沈绵睡起来喝水,不小心把杯子碰在桌子上,声音大了些。   文淼伸长脖子,“谁在哪儿,你当着你二舅兄的面,还敢金屋藏娇?”   沈瑞也赶紧看过去,目光万分警惕,生怕妹夫在自己妹妹怀着身孕的时间里“失德”。   沈绵听到“金屋藏娇”四个字,起身从屏风后面走出来,笑道,“?我可是明媒正娶进门的,‘藏娇’二字,是万万谈不上的。”   江星列上前扶着沈绵的肩膀,文淼了然,并不惊讶。   倒是沈瑞有些不高兴,轻斥道,“?你大晚上的不睡觉,乱跑什么,你那身子骨弱的,一阵风都能给你吹倒,你还敢乱跑,真是   好大的胆子!”   在沈瑞眼里,沈绵身虚体弱,何况现在怀着身孕,最好是天天歇着,没事不要乱跑。   “你现在可别沾颜料,朱砂有毒你知道吗,”沈瑞忍不住长篇大论起来,“青金石也是,你还记得你最喜欢那个画师,去年夏天是   怎么死的,就是关在屋子里画画,不通风,给毒死了,你可别沾~”   沈绵听了就不大高兴,打断他道,“我又不是泥捏纸糊的,我没画画,在看书呢!”   去年夏天死了的画师,沈绵很喜欢他的风格,假以时日,那人也必定能够成为一代名家,沈绵很为他的死可惜,沈瑞今日提起   ,她能高兴才怪。   沈瑞看看旁边的江星列,也知道自己不该现在管教妹妹,到底是已经出嫁了,人家丈夫怎么都比自己当兄长的亲近。   沈瑞咳嗽了一声,道,“罢了,我也不说你,江世子,你别胡乱纵着她,我先走了。”   说完,他立刻就走,不给沈绵说话的机会,心中又有几分怅然。   沈绵看兄长匆匆离开,又觉得?莫名其妙,回头对江星列道,“这是什么意思,教训完人就走,真是不讲道理!”   江星列赶紧劝说道,“没事,只是为你担心,才说了两句重话,别怪他。”   沈绵道,“谁怪他了,?我还没说话,他就走了。”   江星列笑道,“?他一向为你忧心,大约觉得在我面前说这些话,是逾越了。”   沈绵自然知道他的意思,道,“教训就教训了,我也不怪二哥哥,他这样,好似要跟我生分了似的,我还不知道他是为我好,为   我考虑。”   “?比起兄长,自然是夫君更亲近。”江星列回答。   沈绵在他胳膊上推了一下,嗔道,“规矩真是大,二哥哥可以教训我,你不可以。”   江星列?扶着沈绵的肩膀,道,“好了,该回去歇着了,时辰也不早了。”   沈绵确实有些困,便歪斜在江星列身上,回房休息去了。   文淼刚刚瞧着他们兄妹说话,喝了两杯酒,顾忌也少了,说道,“你这哥哥当的,怎么跟亲爹似的,你妹妹都嫁出去这么多年了   ,你还管着。”   沈瑞道,“自家妹妹,我不管谁管。”   文淼调侃道,“我看你这是习惯了,等明年你那位小娇娘进门,你就没这个心思了。”   沈瑞闻言哭笑,道,“如今真的两袖清风,连聘礼都拿不出来了。”   文淼拍拍他的肩膀,道,“等东宫得胜,黄金珍宝,万贯家财,高官厚禄,又算得了什么。”   “文兄似乎一点都不担心东宫落败?”沈瑞问道。   文淼从容笑道,“齐王兵行险招,只要没有第一时间拿下东宫,他的赢面,也就剩下了三分,边关几十万大军,齐王那区区几   万人,根本不够看,围城之战,少则三五月,多则一年,一定会结束,我要是齐王,现在就与太子和解,领兵南下,厉兵秣马   ,再等他二十年,重回盛京,或许可以得到那个位置,可惜咱们齐王殿下太年轻,被许多人推着走上这一步,他们可不许齐王   放弃。”   沈瑞听了道,“文兄?这样能说会道,不如你去跟齐王和谈,让他早日南下,也好不费一兵一卒,解了盛京之围。”   文淼抹了一把脸,道,“这可不行,我还有件大事要办。”   “什么事情?”   “私仇,”文淼道,“当年我妻一尸两命,文家难逃罪责,我那所谓的未婚妻一家,同样罪不可恕。”   他灌了一杯酒,接着说,“我以前没有机会,这一回,我一个都不饶。”   他恨的人实在太多了,但他也知道,罪孽最深重的人,明明是年少无知的自己。   酒杯重重地磕到桌子上,文淼深吸了一口气。   沈瑞沉默许久,拍拍他的肩膀,道,“文兄若有事情,沈瑞一定竭力相助。”   文淼笑道,“好兄弟,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   两人喝酒到深夜,沈瑞把文淼送回房中,这才回去。   其实齐王身边谋士众多,目光长远的何尝没有。   就在今夜,?玄策已经给出了自己的建议,和东宫和解,暂退一步,回到南方,休养生息,日后再谋良策夺回盛京。   但这个意见被大多数人反驳,甚至齐王自己心中,都十分不甘,他赔上最疼爱自己的祖母的性命,就落得一个这样的下场,齐   王怎能甘心!   他难道真的比不上太子! 第494章 围城之战七   齐王的不甘,也是许多人的不甘,尤其是齐王背后的于氏一族。   于氏一族背景深厚,齐王能够走到今天这一步,?有一半都是靠着于家,齐王做事,也要考虑于家的意见。   何况齐王心里不愿意认输,他觉得自己的筹谋没有问题,尽管出了一点差错,但只要在援军赶回来之前,他杀入盛京,便一定会赢。   他还有机会。   既然还有机会,那又为何要再等几十年呢,他等不起,于家更等不起。   齐王深夜未眠,一个十几岁的小娘子端着羹汤?走进书房中。   齐王妃和女官也送来宵夜,但远远瞧见,齐王妃便准备离开。   女官见状,恨不得生吞了那于家小娘子,,愤然道,“王妃,于家那就是个小贱人,您?可不能由着她这样靠近殿下!”   齐王妃摆摆手,随口道,“?一个不知事小娘子罢了,由着她去。”   齐王妃的心思,早就搁在儿子身上了。   她也算看的明白,齐王要是赢了,她和儿子没什么活路,于家不会让一个元妻和嫡子挡路?;齐王要是败了,她还是没活路,得跟着齐王一起死。   如此,齐王妃根本就不想再和齐王演什么夫妻和睦。   她走了几步,问女官道,“二郎最近可好,我安排的事情如何了?”   女官低声回答,“王妃放心,二郎近日都病着,按大师的话来说,就是没多少日子了,殿下不在,事情都好安排,过些日子,二郎就能假死,离开王府了。”   齐王妃闻言,终于露出笑容,满意地点点头,对女官道,“过几日,我想法子,把你也送走,二郎日后就托付给你了。”   这么些年,齐王妃也不是吃素的,她在来之前,就给儿子安排好了后路,她可以死,但儿子得活着,她决不会让儿子给于家这群野心勃勃的疯子陪葬的!   女官当即落下眼泪,“娘娘,您跟奴婢一起走吧,二郎还小,不能没有母亲啊。”   齐王妃拉着她的手,道,“阿清,你我一起长大,我厚着脸皮说一句,我年少时虽张狂无知了些,可是待你和你一家人,都是好的,看着这点儿情分上,二郎就托付给你了,你就是他的母亲。”   女官心中难过,但只能强忍眼泪,扶着齐王妃的手,不敢再说话。   于家小娘子凑在齐王面前,托腮问道,“表哥,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盛京城,天气越发地冷,我连新裙子都没有了。”   齐王本来在看书,听他这小表妹一说话,不由得叹了口气。   于家养出来的女人,除了于太后,其他都跟他母亲于贵妃似的,中看不中用。   眼下存亡之际,脑袋都快没了,还想要新裙子,就这样的女人,要来何用,只怕生下儿子,都要教成个蠢货。   好在自己已经有了嫡子,只是这段时间那孩子一直病着,来了几次信,也不见好,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齐王道,“你回去吧,明日本王叫人过去,给你做秋衣。”   于家小娘子闻言,高兴地跳起来,然后欢天喜地地跑了。   齐王把手里的书放下,心中思绪繁杂,千头万绪,他一时竟也不知道跟谁说起,只能攒在心中。   或许太后真正懂他疼他,可是太后已经不能再跟他说话了。   秋日夜风寒凉,齐王吹着冷风,渐渐平静下来。   事已至此,他不想退,他身后的人,也容不得他后退,还是要尽早想办法,杀入盛京城中。   齐王入城艰难,盛京城中寻常百姓的日子也只是比往常少了一些乐趣,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双方就这样僵持着,很快就到了九月中旬。   这几日秋雨?连绵,沈绵和难得歇下的江星列坐在屋里看雨闲聊。   下午忽然传来消息,陛下清醒过来了。   自从中秋以来,皇帝便卧床不起,太医院想尽办法,给皇帝灌汤灌药,这才保住了皇帝的性命,只是再昏睡下去,那肯定是没有活路的。   好在今日陛下终于清醒过来,能吃能喝,便没有性命之忧了。   静国公府一众人自然是要进宫,去看望皇帝陛下的。   沈绵帮江星列整理衣服,道,“我也想进宫去瞧瞧。”   江星列看看她的肚子,思忖许久才道,“也罢,三个月了,整日闷在家里无趣,咱们一起进宫,你去瞧瞧你姐姐和两个孩子也好。”   沈绵露出笑容,道,“母亲那里,就全靠你了。”   “好好好,我的小祖宗。”江星列道。   沈绵要去看沈绮,也不是平白去的。   太子妃的肚子已经快九个月了,前几日险些小产,钦天监来人,话里话外都是说沈绮母子三人命硬,克亲人,对孩子不利。   白家的意思,是想把沈绮母子三人移到偏殿,越远越好。   沈绮也没有拒绝,带着孩子就离开了。   太子忙的昏天黑地,晚上回来才知道,忙把沈绮和孩子找回来,险些气死。   但钦天监说了那话,沈绮这会儿也不想太认真,就搬走了。   前两日郑氏和关钰铃去看过,但到底是静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更有分量,她得去给沈绮撑腰。   淑和郡主也知道这一点,没有拦着,让自己的侍女嬷嬷去照顾她,众人便一起进宫了。   沈绮坐上马车,就忍不住骂道,“那白夫人真是能作妖,横竖挑我姐姐的刺,下回我见了她,一定好好说道说道!”   江星列道,“你姐姐也是体恤太子,不愿让他在此时为难,待此间事了,太子必定会给他们母子补偿,只多不少。”   沈绵哼了一声,道,“我知道,姐姐就是懒得对付他们而已,就白家那些女人,谁斗得过我姐姐,我心里不是滋味,谁让我姐姐只是侧妃,比不得人正室呢!”   真是说一回能把自己气死一回,沈绵只能叹气。   “白家如今真是把朝廷守得跟铁桶似的,我爹在御史台都快说不上话了,”沈绵担忧道,“这要是一时也就罢了,要是一世,我们都没好日子过了。”   “放心,白氏只是一时威风,我如今腾不出手,日后自有人动手。”江星列道。   沈绵道,“那是最好,姐姐倒是体恤太子,谁又去体恤她,日后太子妃有了嫡子,我们润哥儿该怎么办?”   “太子不是无能之辈,怎么会连自己儿子都保不住,你且安心,一会儿见了你姐姐,你这样忧心忡忡,她还得反过来为你担忧。”江星列道。 第495章 围城之战八   沈绵去了东宫,本该是要先去见太子妃的,但沈绵没去。   宫人正要劝说,沈绵高声道,“我们沈家人命硬,怕是跟旁人离得近了,都要克着的,太子妃娘娘金尊玉贵,她腹中的小殿下,更是中宫嫡子,尊贵无双,无人能比,我姐姐迁居别殿,以免克到贵人,我这个做妹妹的,自然更要远远地避开太子妃娘娘和小殿下,你们说是不是,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沈绵这样无礼,太子妃身边的人自然不满。   内侍也高声道,“世子夫人,您这话说的,?忒没有规矩,您身为一品诰命,身份确实尊贵,可是没道理进了东宫,连太子妃娘娘都不能拜见,这,这,这成何体统,老奴该怎么跟太子妃娘娘交代。”   “公公真是会说话,我们沈家人命硬,是钦天监亲口说的,我如今避着太子妃娘娘,那是天经地义,我都是为了皇嗣考虑啊,”沈绵面色一寒,厉声道,“公公你非让我去见太子妃娘娘,难道是盼着太子妃娘娘哪里不好,?好啊,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算计到太子妃娘娘头上,当真是胆大包天,我要去找太子殿下和皇后娘娘评评理!”   沈绵已经做好了无理取闹的准备,自然做戏做全套,扭头就要离开。   这内侍是忠心白家的,今日要给沈家找不痛快,却不想被沈绵三言两语就扣上了谋害皇嗣的重罪,当即变了脸色。   他强行辩驳道,“世子夫人,您可不能乱说,老奴只是怕您失了礼数,没了规矩,丢了静国公府的脸面。”   “我们静国公府的脸面几斤几两,难道还有皇嗣重要吗,”沈绵毫不示弱,道,“公公,我们静国公府从没有这个意思,公公这话,难道是想栽赃我们静国公府吗,这罪过我万万承担不起,我得去找陛下分辩!”   沈绵跟人争吵,惯会告状,专挑此地最说得上话的人。   至于去不去,那就另说了。   沈绵只是对这群见风使舵的人十分不满,姐姐不想给太子添麻烦,才没有说什么,真当她姐姐就能由着这些人欺负了!?   女官见状,拉了内侍一把,上前笑道,“夫人别生气,奴婢们也只是按着规矩办事,想来侧妃娘娘一定在等着您了,您过去就是。”   沈绵只道,“这路实在远了些,我如今也不是一个人了,?走路过去,怕是孩子受不住,公公,不如给我抬顶轿子过来。”   女官静默片刻,沈绵身后的嬷嬷就不满了。   嬷嬷拔高声音,道,“太后娘娘仙去,陛下和皇后娘娘仁慈,都不让怀着身孕的妇人跪拜,还特地请了太医在旁,怎么我们家夫人怀着身孕,还得千里迢迢去那偏殿,太子妃娘娘也是有身孕的人,怎得就不能相互体谅些!”   这话就是明着说太子妃心黑了,女官哪里听得下去,道,“嬷嬷可别胡说,太子妃娘娘怀着身孕,哪里有工夫处置这些小事。”   “如此啊,原来是?你们二人仗了人势,在这儿拿着鸡毛当令箭,败坏太子妃娘娘的名声呢!”嬷嬷轻蔑地说道。   女官面色越发难看,正要和嬷嬷再争辩。   旁边路上有几个内侍抬着轿子过来,领头的女官上前行礼,道,“侧妃娘娘说路远,让夫人走过去,实在不放心,打发奴婢过来接您。”   沈绵也着急想去看沈绮,便不再多说,准备离开。   沈绮的女官笑着对内侍和那女官道,“我们侧妃娘娘说了,她不便去见太子妃娘娘请罪,回头一定跟太子殿下说明,还请姐姐和公公见谅。”   女官和内侍瞧见这姐妹二人如此嚣张跋扈,恨不得上去把沈绵从轿子上打下来!   然而静国公府到底不一般,就连太子妃娘娘,也轻易得罪不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沈绵离开。   到了沈绮宫中,沈绵开口就道,“姐姐真是的,怎么搬到这破地方来了,我一会儿回去,就把哥儿和姐儿一起带上,省得被人嫌弃!”   她把扑过来的侄子侄女搂着,一人亲了一口,心疼地不得了。   沈绮笑着指着桌子上的花瓶,道,“瞧见没有,就那个瓶子,太子殿下从先太子妃的嫁妆里拿出来给我用的,阖宫上下都知道,你又何必来给我出头。”   太子的心思在哪里,沈绮比谁都清楚,她这样聪明的女人,怎么可能会让自己失宠,不过是以退为进罢了,也就是亲妹妹觉得自己受了委屈而已。   “瑾儿呢?”沈绵问道,“身上的伤好了没有,这就读书去了。”   沈绮道,“是啊,那孩子最是勤奋不过,你快坐下,仔细你这肚子。”   沈绵拍了一下,“没事,郎中太医轮着来,我好着呢。”   沈绮把她的手按住,道,“乱拍什么,那可是孩子。”   沈绵拉着沈绮的手,道,“姐姐,你难道一辈子都要受这样的委屈吗?”   沈绮从容道,“姐姐为人妾身,如此得宠,已经足够,你可不能贪心不足,失了方寸。”   沈绮一向最清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沈绵点头道,“我知道,今日不过说两句闲话罢了,还真能把人家怎么着,不过她也是有闲心,这盛京城存亡之际,这样要紧的时刻,她还有心如此无端争斗,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绮道,“自然是从今日之盛京,看到了日后之盛京,你说呢。”   自来皇子们争夺皇位,都是如此,今日的太子和齐王,日后的皇子们说不得也会上演一番,不足为奇。   沈绵道,“姐姐这样一说,我倒是不好说她什么了,咱们如今也得为小殿下打算。”   沈绮掩着她的嘴,“嘘,这事儿和你没关系。”   沈绮说着,把点心塞进她嘴里,沈绵遂不再说。   皇帝在病榻之上,屋里屋外都侯着不少人,皇帝有些恍惚,得知自己昏睡了一个多月,他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想动也动不了。   太子等人急急地拉过太医询问,太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穆丞相的伤口隐隐作痛,心中暗想,齐王殿下真是自信,怎么就早早地把他卖了,真是失策,好在陛下这会儿动弹不得,他还能多熬几日。 第496章 围城之战九   江星列看着皇帝,心中隐隐担忧。   皇帝的身体本来就不好,经此一回,只怕凶多吉少。   太子上前,握着皇帝的手,道,“父皇莫担心,太医在此?,您一定会没事的。”   皇帝十分疲倦,太子接着道,“二弟围困盛京城,关老将军亲自守城,待边境战事结束,大军回援,盛京自然无恙,父皇不必担心朝中之事。”   他把最近一个多月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跟皇帝说完,皇帝听得认真,却也只能听着,并不能做什么。   皇帝很快疲倦,众人又匆匆退出。   太子顺便?带领众臣去议政,皇后和一群后妃又进来,在殿中哭哭啼啼了许久。   傍晚江星列回府,先去东宫接沈绵,太子跟他一起回去。   太子揉着眉心,道,“父皇这身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痊愈,孤看他老人家今日这般,真是不能安心。”   “殿下仁孝,上苍自会保佑陛下。”江星列道。   太子闻言,脚步一顿,半晌狠狠在江星列肩膀上拍了一下,道,“你这话说的,真是刺耳,你我什么交情,怎么也跟孤说起这样半点用处都没有的客套话,这是想膈应孤吧。”   江星列揉揉肩膀,道,“殿下轻些,您那伤才好几日。”   “早就没事了,”太子叹道,“你莫不是听了你家那位抱怨,说孤待她姐姐无情,才在孤面前这般说话吧。”   江星列从容道,“臣绝无此意,只不过刚才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可不能随意敷衍孤,”太子苦笑一声,“若连你都如此,孤都不知道该相信谁了。”   江星列知道太子的意思,但承担当朝太子的完全信任,他自认做不到。   江星列询问道,“文淼呢,最近怎么不见他。”   “文家今日鸡飞狗跳,他正忙着。”太子回答。   两人一路闲聊,步行回到东宫。   沈绵在沈绮这儿睡了一觉,这会儿刚刚起来,跟周瑾坐在一起说话。   周瑾伤刚养好,已经回去接着读书了,读完书后,还不辞辛苦地跑到沈绮这里,照看弟弟妹妹。   沈绵见他脸色不好,对沈绮道,“才多大的孩子,何必如此苛责,你看看这小脸白的,才多大的孩子,就这样逼着他辛苦读书,再怎么着,也得把伤养好了。”   在沈绵看来,东宫未来的继承人固然得有本事,但还得身体健康,平安长大。   周瑾怀里抱着妹妹,听了这话,对沈绵道,“我新换了一位老师,很是严格,睡觉的时辰都少了。”   “好端端地怎么换老师,”沈绵看向沈绮,道,“别是白家那边换的。”   “就是白家换的,”周瑾认真道,“白家舅舅还说,这位老师是十五年前的状元郎,外放多年,学识渊博他特地找来的。”   沈绮自然也知道这件事情,早有应付的法子,嘱咐道,“此事瑾儿不必担心,过几日便为你换一位老师。”   周瑾听了,这才安心,“谢谢绮娘娘了。”   沈绵也放下心来,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圆圆搂着周瑾的脖子,道,“大哥哥,不要说谢谢,小姨刚刚说,一家人不用客气。”   周瑾笑笑,拉着圆圆和润哥儿去外面玩了。   太子和江星列一起过去,热出来一身汗,不禁道,“孤都不知道,东宫还有这样荒僻的院子。”   江星列道,“殿下多来几次,就知道了。”   太子听出言外之意,道,“孤也舍不得,只是这会儿她不愿意掺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孤不会忘记今时今日之事。”   “如此,臣回去也好给我家那位一个交代。”江星列玩笑道。   太子知道沈绵的脾气,并不说什么。   两人走进院中,圆圆腾腾地跑过来,抱住江星列的腿,甜甜地喊了一声“小姨父”,太子酸的牙都快掉下来了。   周瑾上前问道,“父亲,皇祖父还好吗?”   太子正要问周瑾怎么没过去看皇帝,不过沈绵听到声音,和沈绮一起出去跟太子见礼。   太子抱着润哥儿,闻声道,“赶紧坐回去,不必客气。”   太子本来就偏心沈绮,如今沈绮因为太子妃腹中的子嗣受了委屈,他心中更是怜爱。   何况这也不是太子妃第一回 如此了,太子看看嫡长子,心中有些想念杨氏,杨氏在时,可从没有闹得这样难看过。   沈绵抱着江星列的手臂,小声询问皇帝的事情。   几人在屋里说了几句话,江星列和沈绵准备回去。   润哥儿想跟着一起走,被沈绮拦着,他们小辈,还得去看望皇帝,现在不好出宫。   送走夫妻二人,沈绮对太子说道,“今日绵绵做了些糊涂事情,跟太子妃那边的人嚷起来了,若是那边来问,还要请殿下圆了此事。”   太子坐下,看看这破旧的宫殿,只道,“别说圆了此事,就是你现在搬回去,也不是什么大事。”   沈绮当即笑起来,道,“有劳殿下,不过妾身还是不回去了,口舌之争,也是无用,我知道殿下心里向着我就够了。”   太子道,“你这一招,以退为进,孤不向着你,都不行。”   沈绮掩唇笑,眨眨眼睛,显出几分活泼的意思来,低声道,“妾身就是在算计殿下呀。”   太子是个心软的人,沈绮知道。   太子拍拍她的手,扭头去看几个孩子。   江星列夫妻两个回到家里,沈绵道,“陛下是中风了吗,听你这般说,他老人家话也说不了,动也不能动的。”   江星列道,“是有几分相似,不过是中毒所致,听太医的意思,只怕难以挽回。”   沈绵握着江星列的手,道,“齐王这,这可真是,要弑父。”   江星列道,“皇族之中,寻常事情罢了,只是陛下以为自己待儿子尚可,不会有如此结局,是他失算。”   沈绵叹了口气,把今日自己跟东宫内侍争吵的事情说了。   “今日觉得自己仿若一个泼妇,在那儿跟人骂街,有辱斯文啊。”   江星列捏她的脸,道,“日后还骂吗?”   “骂,”沈绵斩钉截铁,“不骂心里不痛快,我就是担心,周家的孩子本来就不好养,那太子妃是小产过一回了,她腹中的孩子,若真有长短,只怕是我姐姐要扛着,那些人真是好算计,怎么南城摆个摊子算命呢!”   不是她盼着太子妃不好,她也不想和孩子过不去,只是难不成,自家姐姐还得一辈子躲着太子妃和她儿子!   江星列道,“你姐姐自有分寸,就算没有,也有我和岳父,还有你的哥哥们,自然不会让咱们自家人吃亏。”   沈绵靠在江星列怀里,“这可是你说的。”   “我说的。”江星列道。   皇帝卧床不起,病病歪歪又是快半个月。   太子妃终于有了动静,马上要生。   东宫上下忙忙碌碌,然而也是这一天晚上,盛京东边一个粮仓起了大火,一处城门也被大开。 第497章 围城之战十   江星列在深夜被喊醒,这时盛京城已经乱了。   沈绵和他一起醒来,抓着他的手?,道,“注意安全,不必担心我,我等你回来。”   江星列在沈绵额头上轻吻了一下,道,“好好休息,我明早回来陪你吃饭。”   沈绵点头,目送江星列离开。   侍女又进来传话,说是太子妃那边要生了,沈绵听完,又多念了几声阿弥陀佛,为自己的姐姐担忧起来。   战火虽燃,却也没有对方计划的那样顺利?,毕竟守城的将领不寻常,这里盛京皇城,战火和阴谋,都不能轻易将它毁灭。   大火熄灭之后,已经是清晨了。   沈绵披着衣服起来,去沈老爷子住的院子里找他。   粮草一事,一直是沈瑞在办,沈绵担心二哥哥?这回难辞其咎。   粮草就是盛京城的命根子,粮草若是毁坏,盛京守军吃什么,百姓吃什么,这是第一要紧的事情,极有可能让整个盛京皇城陷入惊惶和混乱之后,让太子的大业付之东流。   沈瑞辜负如此重担,就算不会丢官,只怕一辈子的前途都毁掉了。   沈绵没吃早饭,到院中时,老爷子正在吃饭,看见她过来,赶紧招手,道,“绵绵怎么一大早过来了,快坐下,陪祖父吃饭。”   沈绵走过去,不由得褪去身上的强硬姿态,流露出几分软弱,“?祖父~”   沈老爷子给她剥了个鸡蛋,温声道,“绵绵如今几岁,都是要当母亲的人,怎的还跟祖父撒娇。”   沈绵拿过鸡蛋,她肚子里这个小的,已经快四个月了,一家人都很挂心。   “祖父,只怕昨夜那场大火,要烧了整个盛京城。”沈绵道。   沈老爷子把白粥推到她面前,说道,“绵绵,?若果真如此,那就只能怪守城之人无能,你明白祖父的意思吗。”   沈绵心中一凉,沈老爷子从容自若,道,“你觉得你的夫君,你的父亲和兄长,是无能?之辈吗。”   沈绵立刻摇头,坚决道,“不会,祖父,他们不是。”   沈老爷子笑笑,“既然如此,那就快吃饭,吃过饭后,回去好好休息,身为母亲,要对自己的孩子负责,身为静国公府的世子夫人,你要冷静,不要慌乱。”   这个盛京皇城,一向是最有手段的人说了算,运气或许占一部分,但那只是一小部分,从来没有人的失败是因为运气不好。   失败者,只能说是不如对手。   从沈家的长子沈瓒弃笔投戎,发誓建功立业;从沈家的长女沈绮放弃嫁入寻常人家,选择了东宫;从沈家的次子日夜苦读,决心封侯拜相;从沈家的幼女沈绵嫁给她那位高权重的夫婿~从这些时候开始,沈家的命运,终有一日要站在这个地方。   赢了,是荣华富贵,无限风光;败了,是黄沙埋骨,子孙凄凉。   但值得赌一把,不是吗。   沈老爷子早就知道有这一日了,哪一个结果,他都可以接受,他认为沈家的子女,也该想到这一日,不必惊惧惶恐。   沈绵听完起身,朝老爷子行了一礼,沉声道,“祖父,是绵绵愚钝,让您操心了。”   沈老爷子温声道,“吃饭。”   沈绵在饭桌前坐下,给祖父夹菜,逐渐冷静下来。   昨夜先是睡不着,睡着之后又是噩梦不断,一夜不能安寝,一会儿吃完饭,她要回去睡个回笼觉。   盛京之中的百姓果然慌乱起来,粮草被烧毁,简直是晴天霹雳。   与此同时,宫中的朝臣们也乱作一团。   江星列处理好外面的事情,到了宫中时,沈瑞和几个负责粮草的人,已经被骂过了一轮。   众人正在酝酿第二乱,也有人提议,不如跟齐王好好商量商量,说不定就是误会,说清楚就好。   江星列刚进来,就听到这里,立刻道,“大人觉得是误会,想必您是知道其中内情的,不如由您出面,去跟乱臣商议,或许能够解盛京之围。”   太子昨夜让江星列去善后,看见他回来,想必纵火之事已经解决,因此放下心来。   “这个提议倒是不错,”太子道,“孤与齐王,到底是亲兄弟,若真是误会,能够解决最好。”   长耳朵的都知道这话是在,嘲讽,也不敢有人再附和那位大人的提议,朝中暂时安静下来。   但这安静并不太久,有沈瑞这样一个活靶子,朝臣们自然不会安静下来。   沈瑞也不说话,一派从容姿态,任由众人议论,毫不在意。   许久之后他才开口道,“诸位,此事责任在我身,沈瑞自当脱下乌纱担此重责,死,亦不足惜。”   他目光扫过众人,等了片刻,才接着开口。   “然而在诸位谴责我之前,要先揪出这朝堂中的乱臣贼子,否则,今日是粮草失火,明日,齐王就要杀进城来,诸位怕是得人头落地。”沈瑞严肃说道。   江星列随即接话,道,“纵火之人全部烧成焦炭,无一活口,此事定有朝中高人指点。”   众人再次议论纷纷,却也有人冷嘲热讽,“世子和小沈大人是姻亲,难免要为小沈大人脱罪,祸水东引。”   江星列不以为意,只道,“不管要为谁脱罪,都要查出幕后指使,这是大理寺的责任,江星列不才,忝居大理寺卿之位多年,此案必会查清,给盛京百姓一个交代。”   “殿下,万万不可!”有人对太子高呼,“江世子素来看重妻族,让他去查,何年何月才能查清!”   沉江两家人,又一家人有什么分别,自家人查自家人,能查出什么!   太子听他们争吵许久,已经厌烦,道,“沈家长女是东宫侧妃,上了皇家玉牒的人,孤与沈瑞,也是亲眷,难道纵火之事,和整个周氏皇族都脱不了干系吗,不如孤让出这个位子,让诸位坐上来试试!”   太子显然偏袒沈瑞,那人赶紧跪下,“老臣不敢,殿下息怒。”   有人心想,侧妃就是妾身,算什么正经亲戚。   可是太子乐意啊。   殿上安静许久,这盛京城中,皇帝卧床不起,太子就是皇城的主人。   太子起身,对众人道,“此案由大理寺一力追查,不得有异议,沈瑞停职,配合大理寺查案,此危急存亡之秋,诸位爱卿应当同心协力,共渡难关,谁若是挑拨离间,必定是乱臣贼子,孤绝不姑息。”   说罢,今日朝会散去,江星列和沈瑞一起离开,转道东宫。 第498章 围城之战十一   太子妃苦熬一夜,终于诞下嫡子。?   沈瑞和江星列到东宫时,太子已经去看孩子了。   两人坐下喝茶,沈瑞叹道,“生什么儿子,有什么呢,我看陛下要是少两个儿子,说不定还能长命百岁。”   江星列喝了口茶,道,“这得去问问陛下了,我可不知道。?”   都说多子多福,可是又有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也不知道哪个是真的。   “我看都是来讨债的,”沈瑞玩笑道,“都是孽债。”   江星列也笑起来,道,“那我得多求求菩萨,希望绵绵能生个小娘子,让我好过些。”   “这也说不准,”沈瑞道,“只怕这回白氏一族要上天了。”   江星列并不担心,“不是你的对手,跟我说说昨夜的事情。”   “事发仓促,我来不及阻止~”沈瑞长叹了一口气,道,“我此生前程,毁于昨夜。”   话音刚落,太子就匆匆进来,身后是白家人,大概那一句前程毁于一旦,他们都是听到的。   两人起身迎接,再次议事。   皇帝身边,是嘉嫔伺候着。   这些妃嫔里,还是嘉嫔伺候地最用心,但皇帝并不见好。   “陛下,”嘉嫔帮他擦洗完身体,又开始喂饭,一边喂一边念叨,“您多吃点,赶紧好起来,不然妾身都没有主心骨了。”   皇帝嘴角动了动,半晌断断续续地说出一个字,“穆”。   嘉嫔只以为他关心朝政,很快想起丞相,随口道,“陛下放心,穆相身体已经恢复,很快就能上朝了。”   随即她惊喜道,“陛下,陛下能说话了,妾身去叫太医!”   皇帝只提醒了一句,也不着急,反正他已经这样了,两个儿子谁能赢,那是他们的本事,由着他们去吧。   江星列和沈瑞离开东宫时,已经是下午了,白家人已经先行离开,两人陪太子说了几句话。   要出门离开时,一个小内侍忽然扑出来,跪倒在太子面前,高声哭喊起来。   两人赶紧把太子护在身后,侍卫们险些就要把小内侍当场斩杀。   不过被太子阻止,这小内侍是趁着东宫有喜事,来求救的。   “殿下,我们家娘娘年纪小,真的只是一时糊涂,才铸成大错,殿下,您宅心仁厚,今日又是太子妃娘娘诞下小皇孙的好日子,求您饶过我们娘娘,她知道错了!”   太子知道是宁嫔的事情,宁嫔小产,事情根本查不清,皇后的意思,就是不管她,让她等死。   小内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起来,也就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罢了,太子着实心软,道,“妃嫔有罪,是后宫之事,自然有皇后娘娘处理。”   小内侍跌坐在地,随即把头狠狠磕在地上,道,“殿下,求您了,娘娘真的要死了!”   他不善言辞,可宁嫔待他有恩,他就是豁出一条命,也得救救自家娘娘。   太子见状,看在今天的日子上,也有心要饶过宁嫔,江星列先开口道,“殿下喜得麟儿,全当为小皇孙积德行善,宁嫔之事,放过也好。”   江星列想起沈绵的言辞,那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尚且不知天高地厚,人间疾苦,就要死了。   他知道沈绵可怜宁嫔,也觉得这世道薄待女子。   用沈绵的话来说,就是男子三妻四妾,外面还能有一群女人,凭什么贞洁的枷锁,只套在女子头上。   今日之事,不过是他们一句话的事情,左右陛下也不知道,放过就放过了。   太子正好找到台阶,便吩咐自己身边的内侍,让他去处理宁嫔的事情,治好伤病,自然不能留在宫中。   小内侍感激涕零,砰砰砰磕了几个头,地上都有血迹,被几个内侍拉着走了。   沈瑞还是刚知道这样的内宫乱事,心想,敢给皇帝戴绿帽子的,恐怕这也是头一个。   不过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给能当自己爷爷的男人做妾室,若是真的跟其他男人有什么,大概也是有情可原,罪不至死,要说该死,还是哄骗她的男人该死。   江星列深夜回到思敬院,屋里留着一盏小灯,侍女说沈绵今日胃口挺好,就是白天睡多了,这会儿还没睡着。   江星列进去,沈绵果然还没睡,正靠在床上摆弄小玩意,江星列看过去,发现是几个金饰,都是小金锁,给小孩子戴的,很漂亮。   “还没睡。”江星列道。   沈绵看他进来,把金锁放在一旁,笑道,“等你回来,今日可好?”   “有些累,”江星列坐在床边,摸摸沈绵的头,道,“陪我用些宵夜,说会儿话吧。”   他看得出来,沈绵并不疲倦,显然今日并不是在担忧中度过,休息得很好。   如此,江星列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沈绵自然答应,让他去洗漱,又叫厨房摆好宵夜,两人一起用饭闲聊。   说到太子的新儿子,昨夜的大火和战事,最后是宁嫔的事情。   沈绵道,“太子殿下心软,你今日也心软了。”   江星列道,“盛京死的人已经够多了,不需要再多一个。”   沈绵给他夹菜,“多吃点。”   不管怎么,宁嫔保住性命就好,再多事情,他们也管不了。   吃过宵夜,两人很快歇下,沈绵本来不困,但在江星列怀中,又好好睡了一觉。   几日后的傍晚,江星列进宫来看望皇帝,出宫的路上,天已经黑了,他在宫道上又遇到了那个小内侍,小内侍看四下无人,手忙脚乱塞给他一张纸,然后什么话都没说,一阵风似地跑了。   江星列不解,但也没有在宫里把纸打开,等出宫之后,他打开纸,仔细看起来。   齐王已经不高兴好几天了,因为边关战事已经结束。   虽然盛京中还没有收到消息,但齐王在那边有心腹,已经知道了结果。   说真的,他是真心佩服明仪公主,若是没有明仪公主,皇位板上钉钉是他的。   李明章这人大概没有当皇帝的命,皇位还没捂热乎,就大病一场,呜呼哀哉了。   说是病的,齐王还真不信。   明仪公主刚刚当了皇后,就要当太后了。   她力排众议,当机立断,把那位造反的皇叔以摄政王的名义迎回皇城,两人快速达成约定,扶持小皇帝上位,之后的事情,当然是各凭本事。   那摄政王和明仪公主达成合作,扭头就把齐王给扔到一边去了,这也是他答应明仪公主的条件。 第499章 围城之战十二   盛京接到这个消息,已经是十月份了。   粮草一事,已经让整个盛京陷入惊惶,不过到底没出乱子,暂且平静了。   只是进了十月,天气已经很冷,盛京的炭火又不够烧,今年似乎格外地冷些,若再拖延下去,只怕是要冻死人的。   边境战事了结,可是大好的消息。   沈绵听到,都念了几声阿弥陀佛。   听说了明仪公主的事情之后,沈绵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忍不住对江星列说道,“殿下这已经是太后娘娘了?”   江星列颔首,道,“是啊,这样的本事,只怕那位摄政王睡觉都不安稳。”   沈绵点头,道,“果真是世间奇女子,若是女子能做皇帝,只怕齐王和太子加起来,都不是她的对手。”   江星列给她倒了杯茶,沈绵接着说,“明仪公主当真是我们女子的骄傲。”   她说这话的时候很高兴,若是寻常女人,怕是要觉得明仪公主失了本分,野心勃勃不似女人。   但沈绵并不这样觉得,她未出嫁时,被沈家人宠爱教导,从不认可“男尊女卑”这几个字,出嫁之后江星列也尊她爱她,淑和郡主更是刚强女子的典范,沈绵只会为厉害的女子高兴,绝不会看轻她们。   “我要给公主写信,把赵吉先生的万里山河图送给她。”   万里山河,在许多人眼中,不只是风光,更是权势,沈绵知道明仪公主喜欢什么。   “正好,公主荣升太后,全当贺礼。”江星列拍拍她的手,并不反对。   “从前公主跟我说~”沈绵话刚出口,便顿了顿,道,“算了,我不跟你说这个。”   沈绵想起明仪公主从前说过,她的心愿,是养几个漂亮的男孩子,如今想着,这心愿快要实现了。   这话自然不好跟江星列说,毕竟是男人,沈绵觉得不太好。   江星列似是不满,道,“有什么话不能跟我说,还要藏着掖着。”   “女人家的事情,你打听许多做什么,”沈绵推他一下,笑道,“快去忙吧,看看你的公务,赶紧把我二哥哥从泥潭里拽出来才是要紧事情呢。”   沈瑞停职,案子查的糊里糊涂,眼看就要下狱了。   “我看你一点都不着急。”江星列道。   沈绵轻哼一声,道,“我那二哥哥真不是个东西,前日韩五娘子来看望他,很是担心,结果他在人家面前装惨,说什么自己被人陷害,前途尽毁,已经不是别人眼里的金龟婿了,问人家小娘子还愿不愿意嫁给他,五娘就是年纪小,被他哄的,不知道说了多少好听话呢,就差赌咒发誓愿意嫁,不嫌弃他了。”   “什么前途尽毁,他姐姐是太子宠妃,他妹夫是静国公府世子,还能保不住他的前途,就在那儿瞎说骗人,我就不信,他在蜀州五年,怕是一辈子的路都铺好了,他能把自己折在盛京,我可不信。”   旁人大概相信沈瑞要完,但沈绵不信,他一点都不担心,沈瑞是她的亲哥哥,自家哥哥行事如何,她心里有数,想必这一出也是早有预谋。   江星列笑道,“还是我们绵绵聪慧,一眼就看破了。”   沈绵不语,神色却认真了一些,道,“只希望盛京早日太平,我有好些日子没见老师了,他老人家身体本来就不太好,我很想他。”   江星列拍拍她的肩膀,柔声道,“很快,很快就可以了。”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便又各自去忙。   因为粮草被烧,盛京城的人一日比一日惊惶,连许多达官贵人的家里,都要吃不上好的了,眼看就要吃糠咽菜。   这消息传到城外,齐王听得满意,准备再等这些消息发酵几日,他便准备好入城。   这一日来的很快,他们已经等得太久了。   关钰铃深夜醒来,忽然睡不着了她起身上了城墙,果然发现关老将军也在。   “祖父怎么起来了。”关钰铃低声询问。   关老将军道,“年纪大了,睡不安稳,你哥哥和嫂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有些想那两个皮猴子了。”   关钰铃道,“明仪公主压住了大燕的战事,想来他们已经在赶回来的路上,祖父不必心急。”   关老将军眯起眼睛,看着下方,又说,“该有动静了,怎么还不动。”   关钰铃沉吟片刻,道,“必定有动作,只是我们暂时不知道。”   关老将军又问,“若你在城下,要如何攻城?”   “时间紧急,强攻,找最薄弱的地方,打开城门,杀入城中,”关钰铃思忖一会,接着说,“城池有缺失处,人心亦有缺口,一方有失,全盘皆输。”   关老将军满意点头,道,“是啊,守城之责,只有三成在老夫肩上,其余的,还得看太子殿下。”   关钰铃听罢,迟疑片刻,又问道,“祖父,若是、若是我们关家一意镇守边关,不沾染盛京之事,是否齐王殿下的胜算,就要更大些。”   这话颇有几分大逆不道的意味,关钰铃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放肆了。   关老将军笑笑,道,“如若关家真的不沾盛京之事,只怕老夫,你们兄妹,还有关氏一脉的将领,都到地下团聚去了。”   关钰铃背后一阵发寒,不由打了个冷颤。   “老夫要保你们兄妹,要保与关氏联系紧密的将领和士兵,要让他们在边关吃得饱穿得暖,谁能做到此事,关家就选择谁。”关老将军苍老的声音传入关钰铃耳中,显得镇定从容。   许久后关钰铃道,“孙女浅见,不知您的苦心。”   关老将军只是看着城下,道,“为大夏选择合适的皇帝陛下,也是臣子的责任。”   他要考虑的事情很多,最终决定选择太子,眼下看来,这个选择没错。   “铃儿,你和明仪公主熟悉吗?”关老将军忽然问。   “祖父也觉得她太过惊世骇俗了吗?”关钰铃反问。   关老将军道,“你兄长说,此番能够快速压下战乱,这位公主殿下的手段很是不错,惊世骇俗倒是不至于,这世间有真本事的人,不分男女。”   关钰铃道,“公主她的确很是不寻常。”   明仪公主注定是要在史册上留下姓名的女人。   齐王这边,再一次起了争执。   一方想退,割据东南,日后再做筹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第500章 风止雨息一   “退什么退,”武将高声喝道,?“我们将军已经为殿下的大业牺牲了,他用性命铺下的路,你们说退就退,那绝不可能!”   这人是?张敬平的心腹属下,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将军被江星列斩首,对盛京里的人恨到极点,恨不得下一刻就杀入盛京,了结这一切。   对于这些劝说齐王退走的谋士们,几个武将同样是恨得咬牙切齿?。   但也不是所有的武将都如此,他们领兵作战,更明白休养生息的道理,但,杀入城中,不妨一试,赌一把又如何,他们有赢的可能。   若是赢了,自然最好,若是败了,也能够找到退路。   齐王也存着这样的心思,因此并不着急退走。   谋士们不由看向主上,知道他们说得再多也没用,便识趣地闭上嘴,不再说话。   大概是腹中的孩子月份大了,沈绵这两日拿起了针线,准备缝一两件衣服,也算尽一尽母亲的心意。   郑氏在一旁瞧着,很是欣慰,不由心想,这女人啊,做了母亲之后,果然就是不一样,原先不挨针线的女儿,现在也要学做衣服了。   郑氏道,“待你学会,可要给世子多做两件衣服,你都嫁过来多久了,连件衣服都没给世子做过,这天底下都没你这样做媳妇的。”   “他缺我那几件衣服吗,”沈绵“嘶”一声,手上被扎出一颗血珠,“他一件衣服,要几个绣娘做好些日子,我可没那个耐心。”   郑氏有些不满,睨了女儿一眼,但念着她身怀有孕,暂时放过了。   可惜沈绵这小衣服做了好几日,都没有做出一件来,倒是浪费了一匹料子。   沈绵打算放弃,但又觉着半途而废不是很好,于是打算跟江星列商量。   江星列回来之后,沈绵把手伸到他面前,委屈道,“夫君,我手疼。”   江星列有些疲倦,不过沈绵最近极少跟他撒娇,江星列也愿意听她娇嗔几句。   他拉过沈绵的手,发现这双手白白净净,右手上有淡淡的薄茧,他吻了一下,柔声道,“怎么了?”   “缝衣服,学不会,”沈绵倒在江星列怀里,“怎么都学不会,缝的很难看,肯定会扎到孩子的。”   江星列哪里不明白她的意思,便指着墙边的箱子道,“你瞧瞧,孩子的衣服有几大箱子,不缺你那几件,何况女红并非你所长,等孩子出生,你多为他画几幅画,做成画册,便足够了,何必执着于这几件衣服。”   沈绵不依不饶,“可我娘说,做人母亲的,要照顾孩子的衣食住行,连衣服都不会做,不是一个好母亲。”   江星列捏捏她的脸,笑道,“我们绵绵从来不是刻板的人,这点小事,何必放在心上,没人说过母亲该是什么样子的,你从不为世俗所累,难道还要为这几句话心烦。”   沈绵抿唇,靠在江星列怀里,“夫君,沈绵能嫁给你,真是三生有幸。”   沈绵早知道江星列一定会哄她,不过亲耳听到知道,还是极高兴的。   “谁又知道父母该是怎么样的,”江星列道,“世人都如此,却并不见得是对的,我们也不必为子女耗费一生的心血,他们会长大,会遇到和自己共度一生的人,绵绵应该多把心思放在我身上。”   沈绵笑倒在江星列怀里,“只怕到时候,你比我更疼爱孩子。”   “怎么会呢,在我心中,谁也越不过你。”江星列回答。   两人说笑片刻,沈绵看出他的倦怠,便起身帮他洗漱,然后一起用饭。   这日下起了大雨,沈绵站在窗边看雨,听到侍女们在说话。   “最近盛京的炭火都没的卖了,比往年卖贵那么多呢,我听管家说,最好的银丝炭都在两位夫人屋中,连郡主和国公爷都用次一等的。”   另一侍女压低声音,小声说,“都说咱们夫人的兄长失职,盛京储存的粮食和炭火大概都没了,你说,到时候咱们不会饿肚子吧。”   侍女说的十分忧愁,她们最近都涨了工钱,可是涨得再多,也比不上外面的粮食越来越贵,再这样下去,日子都没法过了。   “我听说玄天观最近在施粥呢,咱们国公府难道还比不上一个道观吗。”   “这倒是,可、可要是齐王杀进来,咱们是不是,是不是也活不成了。”侍女哭丧着脸,很是害怕。   沈绵看两个侍女年纪不大,并没有说什么,事已至此,不害怕才奇怪。   接连下了几日的雨,天气越发地冷。   沈绵不出门,但也知道盛京最近物价飞涨,官府都按不下去,不少百姓买不到粮食,已经越发惊慌了。   沈绵这日深夜都没等到江星列回来,便躺下歇息了。   她不知道,思敬院外的守卫比往日多了一倍,盛京皇城也在这个深夜里陷入最深的混乱中。   东侧小城门不知为何,被悄悄打开,等守卫反应过来时,已经有兵马杀入城中,直奔皇宫而去。   好在关老将军领兵有方,很快便带兵抵挡,双方在盛京的街道上厮杀起来。   很快,关老将军便查出城门失守的原因,盛京中有世族倒向齐王,这才轻易悄无声息的进入盛京城。   江星列和沈瑞二人在侍卫的保护下,直奔近日最受盛京百姓欢迎的地方——玄天观而去。   太子本来也想过来,但被沈瑞劝住,正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堂堂东宫太子,大夏的继承人,没必要冒这个危险。   正如沈绵所料,沈瑞还没有失职到能把盛京的命根子烧掉的地步,在大火烧起来之前,粮草便已经被转移,大火是真的,粮草被烧却不是。   这件事情做的十分隐秘,是故意钓齐王上钩的。   毕竟齐王迟早要入城,与其想其他办法让盛京混乱,不如明修栈道,让对方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办事,也好控制情况。   如他们所料,齐王上钩了。   至于今日来玄天观,那就更是巧合之中的巧合。   毕竟谁轻易都想不到,一个在盛京的道士,和千里之外的齐王有什么关系。   但这就是真的。   江星列查出,玄天观是齐王命人修建,玄策也并非真道士,?他深得齐王信任,是齐王最倚重的谋士之一。   给皇帝进献丹药,也是他们的计策之一,可惜皇帝似乎并不信长生道,于是计划失败。   能查出这一切,都要从一个女人说起。 第501章 风止雨息二   宁嫔的家族和齐王素有往来,宁嫔生的美貌,也被家里人寄予厚望。   同时家里也受到宁嫔的提点,她被送入宫中,也被皇帝宠了一段时日,得封嫔位。   她受宠,在宫中被所有人捧着,甚至连皇帝最喜欢的嘉嫔在那段时日对她也退避三舍。   然而镜花水月,风光都是一时的。   她很快失宠,之后又在有心人的挑唆和算计下,与深受皇帝信任的禁军统领做出最糊涂的事情。   说来也是可笑,两个男人,一个能做她的祖父,一个能做她的父亲,宁嫔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走到这一步。   失宠的日子难熬,宫妃失宠,不必皇帝和贵人们说什么,宫人的作为,就已经快要逼疯了宁嫔。   好在之后,禁军统领还是护着她的,让她的日子好过了一些。要说后悔,宁嫔早就没有感觉了。   她本以为必死无疑,因此越发放纵自己,只等死期来临,在发现自己身怀有孕之后,宁嫔打算一死了之。   可她没死成,还意外小产,被人发现,关在宫中,差点就要死了。   可宁嫔命大,她知道自己逃过死劫之后,没有迟疑,立刻投桃报李,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跟江星列说了清楚。   江星列从她说出的断断续续的事情中,一步一步查清真相。   宁嫔和齐王有关,宁嫔受宠时,正是玄天观被皇帝注意到的时候,江星列很快就查清其中关联。   至于禁军统领和宫妃有私情一事,更是齐王步步为营,算计好的,这也是他掌控禁军的机会。   齐王大概怎么都想不到,他载到了一个不起眼的女人身上,这个从一开始就因为美貌和愚蠢被他当做棋子的女人。   世事就是如此无常,齐王大概和李明章一样,差了一点儿当皇帝的运气。   玄天观中,齐王本来安坐着。   但外面的声音很快惊动了他,齐王蹙眉,问道,“怎么回事。”   玄策面色铁青,道,“殿下,道观被围,属下立刻护送您离开此地。”   玄策在失了先机之后,便建议齐王离开盛京,重新开始,但齐王没有接纳。   玄策也不奇怪,谁又愿意轻易认输呢。   “殿下,离开皇城,回到闽州,您一定可以重新开始,”玄策拉着齐王,推开地上的密道入口,恳切道,“殿下,您被于氏,被这些您拉拢过来的人裹挟着,不得不入城一战,可他们哪一个是真心帮助您登上皇位的,张将军一死,那些人都是野心勃勃,想要利用您罢了,您得离开盛京,回到您的封地上,臣相信您,您一定可以东山再起,用您自己的势力,不被任何人裹挟,成为一代明主。”   玄策算是齐王的半个老师,对他寄予厚望,也希望他能够更沉稳一些,再回到盛京,可是齐王身上背负着太多人的命运,他不得不争。   就连今日这样危险的事情,他也不得不亲自入城,安定众位将军的心思。   齐王犹疑不定,玄策坚决道,“殿下,大军归来,您就算赢得一时胜利,也没有用,您可以杀了大夏皇族所有的血脉,只留下您这一支,可领兵之人,同样可以杀您,取而代之,如此,只会让天下大乱。”   齐王握着玄策的手,道,“老师,您早知今日,何苦为我费心筹谋。”   玄策回答道,“本来是有机会的,但先机已失,我们棋差一招,多说无益,您只有卧薪尝胆,才有卷土重来的那一日啊。”   齐王深吸了一口气,道,“老师,您跟我一起离开吧。”   玄策一甩拂尘,笑道,“殿下快快离开,日后事成,十年也好,二十年也罢,您到时候,给臣上一炷香就好!”   说罢,他推着齐王进入密道,又催促近卫保护他离开,然后关上这扇门,匆匆离开,准备去和江星列对峙,为齐王拖延时间。   江星列等人也没有想到,最后的胜利来的如此轻易。   若能够抓住齐王,那是最好的结果,一劳永逸。   若是让齐王逃离,想来日后少一场内乱,总之盛京的大问题成功解决,之后的事情,就不是他要操心的了。   江星列忽然有些疲惫,两个多月的乱局终于要结束了。   他要回府,把大理寺的事情交给其他人去办,陪着沈绵,迎接那个孩子的到来。   这一夜,盛京皇城之中,不少街道都沾染着浓重的血腥味,被清晨的雨水一浇,这味道变得浅淡,又四处弥漫,整个盛京皇城都飘着淡淡的湿润的血腥气味。   沈绵在这样一个清晨独自醒来,屋里的炭火很暖,侍女们进进出出,帮她洗漱穿衣。   吃过饭后,淑和郡主把两家人都喊过去,宣布道,“盛京之围,总算是结束了。”   淑和郡主对这样的结局自然十分满意,静国公府的荣光和前途,都保住了。   郑氏闻言,欣喜道,“阿弥陀佛,郡主,咱们可要去青云寺好好地给菩萨上几炷香,这提心吊胆的日子总算过完了!”   一家人热热闹闹地说起话来,沈绵却心不在焉,一直往门口看。   好在那人没有让她失望,过了小半个时辰,江星列便从门口走进来,沈绵起身去迎他。   “回来了。”沈绵拉着他的手臂,低低地问了一句。   江星列颔首,“嗯,回来了。”   “吃过早饭没有,我去跟母亲说一声,你回去吃口热的。”沈绵道。   江星列自然答应,两人便去禀告了淑和郡主。   淑和郡主没说什么,让他们去了。   大家都知道,沈绵肯定担心江星列。   沈绵扶着江星列的手,慢慢往思敬院走。   寒风乍起,天气有些冷,沈绵往江星列怀里躲了躲,江星列用自己的披风把两人一起裹进来,沈绵侧过头看他。   “盛京平安无事了吗?”沈绵问。   “当然,不过齐王没有抓住,他逃走了,剩下的事情,有朝臣去解决,我不管了。”江星列回答。   沈绵听得,并不多问,两人一起回到思敬院,沈绵看江星列吃过饭,又看他洗漱之后,躺在床上。   沈绵被江星列搂在怀里,不得不陪着他一起睡。   她不困,看着江星列满脸的疲倦,又看他沉沉睡去,凑上去轻轻在江星列嘴角吻了一下。 第502章 为子而忧   沈绵从母亲,姐姐,弟妹以及好友们这里,听到许多关于生育的事情。   但只有身临其境时,才知道生育是何等地辛苦艰难,尽管江星列在她身边陪着,沈绵也时常倦怠烦躁。   沈绵快要生的这几日,已经是五月中旬了,天气很热,屋子里放着冰,放在外间,用处不是很大,只有那么一丝丝凉气。   她因为天气炎热,便越发烦躁,连腹中的孩子都不安起来,闹得她日夜休息不好。   江星列暂时将大理寺的事情推给其他人,整日陪着沈绵,也被这个孩子熬得不行。   沈绵对生孩子这件事情,心里有些害怕,但眼看着她弟妹苏秋湖生孩子哪里都好好的,要是说些什么,总是显得多余又无能,她也就放在心里,什么都不说。   江星列再仔细,也不可能猜到沈绵的全部想法,但总是竭力将她照顾得很好。   沈绵知道这一点,她尽力心平气和,控制自己的情绪和脾气。   “想出门。”沈绵扶着肚子,眼巴巴地往窗外看,忍不住叹了口气。   上个月她还去过青云寺,可这几日就要生了,她知道自己不能任性。   江星列递给她一块点心,道,“再等些日子,生完就好了。”   沈绵噘嘴,道,“生完才完了,我姐姐说,小孩子夜里每隔一个多时辰就要喂奶,还要换尿布,可难伺候了,她还怕我受不得那个苦头。”   江星列道,“交给乳母和嬷嬷就好,你白天照顾他。”   沈绵摇摇头,道,“我舍不得,我要自己照看。”   自己生的孩子,就算受苦也算不得什么,沈绵想好好照顾他。   江星列心想,这是生了个小祖宗吗,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都还没生,他就可以想象到自己以后的日子是多么艰难了。   江星列也不能反驳沈绵,只道,“我们一起照看。?”   沈绵点头,道,“二郎今日好些没有,还发热吗,我也不能去看看他。”   苏秋湖二胎还是个儿子,这两日病着,沈绵十分担心,却不能过去,只能问问。   江星列道,“还有些发热,太医过两日就能好。”   沈绵道,“养育孩子,当真是要慎之又慎,我们沈家的孩子好养活,如今我才知道,夭折的孩子可是不少,李羲你还记得吧,他和蔡娘子的幼女春日里夭折,我爹说蔡御史因此病了好些日子,如今才缓过来,我听着真是害怕。”   江星列知道沈绵怕什么,养育幼儿确实艰难,江星列以前也不注意,如今才知道,就算是不小心喝呛着水,都有可能有了孩子的性命,更不说还有各种各样的意外。   别说沈绵,他也怕。   夫妻俩着实有些草木皆兵的意思,江星列劝慰沈绵道,“你看,咱们两家的孩子都健康平安,小孩子有些病痛确实难免,你不要害怕,我们的孩子一定会好好的。”   沈绵颔首,刚要靠在江星列身上,又觉得内急,只能叫沈绵把她扶起来。   半晌后沈绵躺在床上,准备午睡。   她睡不着,拉着江星列给自己扇扇子的手,道,“孩子平安长大,我们也得想想怎么教导他吗,若是教成个小纨绔,那可怎么好,我听说梨花阁前些日子有两个少年郎打架,腿都跌断了。”   怕他不能平安长大,怕他长大之后,品行不端。   江星列道,“正所谓言传身教,我们家的孩子,自然是像我们家人。”   沈绵听罢,觉得安心些许,他们沈家人文武双全,江星列德才兼备,女眷们也是各有千秋,就算她,如今也是有名的画师,想来应该不是教出太糊涂的孩子。   沈绵这才安心睡去,江星列打了个呵欠,重新打起扇子。   五月二十这日,下起了雨,天气微凉,很舒服。   沈绵和江星列坐在一起下棋,沈绵捡起一枚棋子,正在思索,忽然觉得腹中一阵不适。   临产这几日她偶尔会觉得如此,沈绵没有在意,但疼痛愈发剧烈,江星列发觉她脸色不对,惊道,“怎么了?”   “我,我,我可能要生了。”沈绵抓着江星列的手,皱起眉头。   不等沈绵说话,伺候的侍女七手八脚地跑出去,有条不紊地去安排布置。   沈绵很快就被江星列抱去偏房,他本想留下,但被两个嬷嬷连推带拽地弄出去了。   淑和郡主过来就看见江星列这副模样,蹙眉道,“我进去瞧着,你别慌,打发人去请你岳父岳母过来。”   说罢,淑和郡主就进去了。   沈绵刚刚疼完一阵,现在已经不疼了,看见淑和郡主进来,忍不住喊了一声母亲。   淑和郡主“哎”一声,过去抓着她的手,道,“没事儿,你别怕,太医都在路上,产婆也是找的最好的,你母亲和父亲一会儿就来,你胎位正,怀相也好,肯定没事,别怕。”   沈绵咬着嘴唇,点头道,“嗯,我知道了,母亲,我就是、就是有点怕,母亲您陪着我。”   淑和郡主也是生过孩子的人,知道有多疼。   她拿过干净的帕子给她擦汗,道,“好,好,我陪着你,我生星列的时候,一下午就生下来了,这孩子肯定像他爹。”   沈绵眼睛一亮,问道,“那星列生下来的时候好看吗?”   淑和郡主一侧脸,嫌弃道,“哎哟,丑啊,丑得我都不想看,我都不相信这是我生的。”   沈绵一听这话笑起来,她摸着肚子,道,“母亲逗我呢。”   淑和郡主不知想起什么,露出笑容,又有些感慨,道,“小孩子生下来都丑,过些日子就好,我当时生下他是,心想,这个静国公府,总算是归我了。”   那个孩子,是她立足的支点,说起来有些可笑啊。   嬷嬷在一旁道,“世子夫人好命,心胸豁达,又嫁给了咱们世子爷,恩恩爱爱的,可咱们这些女人,谁有您这样的好命数,下到平民百姓,上到就宫里的皇后娘娘,谁不是有了儿子才作数的,只有夫人和世子这般恩爱,不在意子嗣,世子常说想要个小娘子呢。”   沈绵点头,心想她确实运气挺好,八九年没有子嗣,这要是放在一般人身上,早就被休回家了。   可是沈绵又有些难过,这样辛苦的孕育子嗣,只是为了在这世道找到一个合理的生存理由吗,这对女子来说,何其不平,何其不公。   她握紧淑和郡主的手,又一阵痛苦袭来。   淑和郡主低声地安慰她,沈绵要紧嘴里的帕子,疼得浑身无力。   江星列安排好事情,站在门口,高声问道,“绵绵,绵绵你还好吗?”   沈绵听到他的声音,心中稍安,又对腹中的孩子充满期待。   是那个的人话,就算受苦也可以。 第503章 子夜将近   院子里的亲戚呼啦啦地来了一堆,江星列在廊下踱步,走过来,走过去。   沈家已经搬进了太子新赐的宅邸,离这边有两条街,来得很快。   沈瓒和沈瑞兄弟在外办公,二人来得晚些,沈瑞进门便高声问道,“生了吗,生了没有,怎么还没生?”   他一连三问,半点朝堂上的风度都没有,急得直跳脚。   沈瓒摁住他,道,“你冷静些,刚进去不久,还没生。”   沈瑞从前也没多想,只是最近有同僚的夫人难产而死,沈瑞一想到自己小妹这身子骨,他就担心。   郑氏从屋里出来,反倒比他们更镇定些,蹙眉道,“你们来的太早了,这到了明日说不能才能生出来,一个个的杵在自己妹妹门口,像什么样子。”   沈瓒看母亲如此,便知道妹妹并无大碍,稍稍安心些许,沈瑞则道,“母亲,关起门来,何必讲这许多规矩,绵绵身虚体弱,谁也不能放心啊,我已经打发人去青云寺请祖父回来了。”   郑氏道,“老爷子明日回来不是正好,你倒是挺心急。”   “祖父交代的,”沈瑞笑说,“母亲怎么不在里面陪着绵绵,您出来她要害怕的。”   “不会,郡主和你嫂子在里面陪着她,秋湖也在,我去给她煮碗汤面,她想吃。”郑氏说着在儿子身上拍了一下,然后去厨房了。   江星列站在门口,每出来一个侍女,他都要问一遍沈绵的状况,只恨自己不能亲自进去陪伴沈绵。   江初月和周庄夫妻过来时,正好瞧见江星列把一个小侍女问得都要哭了。   江初月打发走了侍女,无奈道,“生孩子的事情可急不得,你就是亲自进去,也是无用的。”   江星列揉揉眉心,道,“我实在不能安心,她一向是最怕疼的,从前姐姐生育时,我便知道女人生子,是要从鬼门关走一趟的,如今越想越是害怕。”   江初月心想,不知道的还以为要生孩子的是他呢。   江星列深吸了几口气,压下心中慌乱,走到请来的几位太医面前,道,“倘若我夫人和孩子有万一,还请几位大人要竭力保住我夫人才是。”   几位太医不是没听过这样的要求,但也实在少见,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江初月听得蹙眉,但也没说什么,说实话,同为女人,她也觉得大人的命重要。   沈秉在一旁听见,很是欣慰,沈绵是他爱女,今日得知沈绵生产,他早早地过来,确实是担心女儿,毕竟女子生产时遇险,大多数人还是保小不保大。   沈秉当然担心这样的事情,他和儿子们早早地在这里守着,也是为了女儿的平安,亲耳听到女婿说这样的话,他就更加放心了。   他拍拍江星列的肩膀,安慰道,“星列,你也不必过于惊慌,如此草木皆兵,倒是没有必要。”   江星列颔首,“岳父说得是,让您见笑了。”   他现在整个人都是乱的,对于沈绵有可能遇到的所有危险,他都想的一清二楚,越想越害怕。   “你这样护着绵绵,我自然安心。”沈秉道。   沈绵一阵一阵地疼,还被关钰铃扶着下地走了几圈,方便一会儿生。   沈绵浑身都被汗水打湿,几缕头发贴在脸上,黏糊得叫人难受,形容狼狈至极,别说产房不许男子进来,就算是允许,沈绵也不想让江星列看到自己如此狼狈的模样,只怕自己的神情狰狞得都不像人了。   郑氏端着汤面进来,沈绵闻到香气,吃了半碗另外半碗她不想吃,郑氏心疼地拿过筷子,亲自给她喂饭,道,“你得多吃些,这会儿还早,你明儿早上都不一定能生下来,要是一会儿没有力气,可怎么生。”   沈绵把另外半碗也吃下去,疼得咬牙,勉强道,“娘,这也太疼了,我生完这一个就不想要了,你们,你们还能接二连三的生,您太厉害了。”   沈绵觉得自己以前总惹她娘生气,真是该打!   “我要是只生一个,哪儿来的你,”郑氏语重心长,道,“你现在害怕,等你生下来,看着孩子活泼可爱,肯定还想再多生几个的。”   沈绵一个劲儿地摇头,“我不要了,疼都疼死了。”   沈绵就这么疼到了晚上,她迷迷糊糊地还睡了一觉,还是没生下来。   江星列拉着太医问道,“不是难产了吧,怎么还没生下来。”   太医劝道,“世子别急,时候还没到呢。”   于是一院子男人只能等啊等,又等了两个时辰,已经将近子时。   终于,沈绵被一阵剧烈的疼痛刺激着,在屋里高声叫起来。   然后是产婆的声音,“夫人用力,要生了,马上就出来了!”   沈绵疼得汗水和眼泪一起流出来,整个人处在一片混沌中,喊起了江星列的名字。   江星列险些破门而入,好在理智尚存,毫无形象可言地趴在门口,回了一声“绵绵我在”。   这时沈绮匆匆忙忙地赶到,听到妹妹的喊声,也是十分心疼,拉着太医问道,“多久了,怎么还没生!”   太医看见沈绮,顿时一阵惊讶,同时也对这位太子侧妃的受宠程度有了新的见识。   沈瓒道,“你怎么这会儿来了。”   沈绮冷笑一声,道,“我早就禀过太子殿下,绵绵生育时,要亲自过来,太子殿下也早就答应,谁知今日下午我在抄写经书,传话的人被太子妃的妹妹阻拦,说什么不合规矩!”   说到此处,沈绮不由怒从心头起,对沈瓒道,“兄长,白氏欺人太甚,我决计咽不下这口恶气,那白家的小娘子,未婚夫是和关氏有姻亲的武将家的儿子,兄长,这样恶毒的小娘子,嫁过去必定是极会挑拨离间的,从她开始,我要给白氏一个教训!”   她一向疼爱沈绵,也答应要陪她生产,结果却被人欺辱至此,忍了这些日子,沈绮绝不再忍。   沈瓒颔首,道,“我知道了。”   沈瑞也听到火起,道,“如此恶毒,不如去寺庙好好修行些日子。”   沈绮道,“二弟说得极是,给太后娘娘祈福倒也不错。”   沈绵觉得自己要被撕裂成两半,意识混沌,只能在母亲和大嫂的帮助下使劲,把这个要命的小东西赶紧生出来,然后去好好睡一觉。   最后一次用力,郑氏高声道,“生了!” 第504章 爱女之情   江星列脚下不稳,一颗心噗通噗通地乱跳,脑子里嗡嗡地响,扶着门廊下的柱子,低声念叨道,“终于生了。”   他吐出一口气,忙问传话的侍女道,“夫人呢,夫人还好吗?”   侍女眉开眼笑,道,“?夫人没事儿,世子您放心。”   江星列点头,这才安心,“我何时能进去看看夫人。”   侍女摇头,“眼下可不行,?您还得再等一会儿,别着急。”   江星列又蹙起眉头,没有再问。   沈绮听罢,知道沈绵平安,便问道,“小郎君还是小娘子?”   侍女摇头,里面又走出来一个嬷嬷,道,“恭喜世子,是个小娘子。”   男孩女孩江星列倒也不在意,只点了点头。   嬷嬷还以为他是不喜欢小娘子?,一时心里打鼓,担心自己没了赏钱。   侍女却是在思敬院伺候久了,知道世子只是担心夫人,于是眨眨眼睛,笑道,“世子爷,赏钱呢,您可是说了的,要是夫人生了小娘子,给我们一人十两银子的赏钱呢!”   江星列回过神来,恍然道,“是个小娘子?,嗯,回去好好伺候夫人,赏钱明日就给你们。”   沈家父子三人对生男生女更是不放在心上,也知道江星列的人品,不至于因为一个小娘子不喜欢。   沈秉喜道,“小娘子好,我们绵绵小时候乖乖巧巧一个,大眼睛,可漂亮了,孩子肯定像我们绵绵。”   沈瑞道,“是啊,是啊。”   沈瓒拍了一下弟弟的肩膀,道,“你知道什么,绵绵生下来时,你还啃手指头。”   沈瑞看了拆台的兄长的一眼,“我怎么了,我就记得。”   静国公本来在厢房打盹,听说沈绵?生下小娘子,出门便高声道,“这可是我们静国公府头一个小娘子,盼来盼去,总算盼着一个小丫头了,赏,都有赏。”   伺候的侍女和小厮们?见状,在一旁恭喜的吉利话说了一遍又一遍,整个院子里都是欢声笑语。   大约两刻钟之后,孩子被洗干净,由淑和郡主抱过来给众人看。   江星列只看了一眼,?先把沈绵用被子裹好,从偏房抱到正房。   沈绵醒来时,?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了,屋里安安静静的,她四下看了一眼,便看见江星列在床前的凳子上坐着。   她身上还是疼,看见江星列便觉得委屈,低声道,?“还疼。”   江星列拉着她的手,贴在自己胸前,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有些手足无措。   有些时候,言语是没有任何用处的,他并不能代替沈绵忍受那些痛苦,只能旁观。   “你怎么不说话。”沈绵问他。   江星列上前?,在沈绵脸上亲了一口,道,“夫人辛苦了,多谢。”   沈绵露出一点笑容,道,“有些热,屋子里捂得慌。”   江星列道,“这两日暂且忍一忍,我问过太医,?过几天就能在外面放冰盆了,我一会把门口那个窗户打开,透透气。”   沈绵点头,沉默一会之后,又对江星列道,“抱我。”?   江星列听到,坐在床边把沈绵轻轻搂着,让她自己怀里。?   在江星列怀里?,沈绵觉得自己都没有那么痛了,半晌后她蹙眉,觉得自己少说了点什么,思来想去,终于回过神来,道,“孩子呢,孩子在哪儿呢,?我听见是个小娘子。”   江星列有些好笑,?对于沈绵才想起自己生了个小娘子这件事情,觉得很是有趣。   同时也觉得自己没有白疼沈绵一回,她受了苦楚,先想到对自己撒娇,江星列对此十分欢喜。   江星列笑着指向不远处的小床,道,“在那儿呢,你醒得晚,乳母刚刚喂过,我去抱过去。”   沈绵摇头,“我过去看,若是醒了怎么办?”   江星列扶着沈绵下床,?沈绵趿拉着鞋子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凑到小床旁边,连呼吸都放轻了。   一个小娘子,特别小一个,裹在襁褓里,头朝旁边睡着。   小脸红通通皱巴巴的,沈绵却面露笑容,道,“她真好看。”   江星列赞同道,“对,特别好看,她刚刚睁眼了,眼看又大又黑,像你,以后肯定漂亮,是盛京最漂亮的小娘子。”   对于爱女,江星列夸起来一点都不客气。   沈绵对于江星列的夸赞也丝毫不觉得脸红,?点头道,“对,都说女儿像爹爹,你这么好看,我们女儿日后也一定好看。   两人把自家的小娘子夸赞一通,这才安静下来。   “小名起好了吗?”沈绵询问。   江星列回道,“还没有,父亲和岳父争执不下,一家人都在帮着起名,什么敏敏芸芸,起了一通,都觉得俗气,配不上咱们小娘子,连祖父都没有想好,明日再说,你休息吧。”   沈绵点头,“这倒是不着急,咱们十个月了都没想好,你一夜都没有睡觉,也睡一会吧。”   江星列确实有些困倦,指着搬过来的小榻,道,“你睡床上,我睡这儿。”   沈绵有些担心,道,“不如你去偏房睡,在这儿也睡不好。”   江星列指指床上的小丫头,道,“我得照顾她。”   沈绵点头,身为父母,亲自照顾儿女,就算辛苦些,也是应当的。   她沉吟片刻,道,“你去把乳母叫过来,我想亲自喂养她。”   “嗯,我去叫。”   两人又忙活了一通,小丫头哭闹起来的时候,沈绵给她喂了一回,喂饱之后,江星列又将她哄睡,两人这才歇下。   再次起来时,他们还是被自家小丫头的哭声喊起来的。   伺候完这个小祖宗,已经天光大亮,到了起床的时辰。   沈绮和郑氏带着早饭?过来,沈绵看见自家姐姐,喜道,“姐姐说要陪我生产的,结果来得这么晚,我都生了你才来。”   她并无责怪之意,两人一向姐妹情深,这话也只是说说罢了。   沈绮端起羹汤,道,“都是我不好,耽误了时辰,我在府上多留几日,亲自伺候你,给你赔罪。”   沈绵自然不拒绝,让沈绮喂了几口汤,被郑氏瞪了两眼,这才自己拿起筷子。   饭还没吃过,小丫头又哭闹起来。   沈绵赶紧放下碗道,“是不是饿了,这才喂过不久。”   郑氏瞧一眼,道,“没事,吃你的饭,尿了。”   她正要换尿布,江星列绕到屏风后说道,“岳母您陪绵绵吃饭,我哄他就好。”   郑氏还是头一回瞧见照顾孩子这样积极的男人,也不拦着,调侃道,“看来你跟瓒?儿一样,也是喜欢小娘子。”   “都喜欢。”江星列道。   郑氏怕他出错,在一旁瞧着,心中只觉得万分欣慰。   女儿有这样的夫婿,外孙女有这样的父亲,她日后便彻底放心了。? 第505章 平安喜乐   不知沈绮说了什么,沈绵被逗得大笑起来。   笑着笑着她就喊起来,“哎呦,姐姐,我疼。”   沈绮按住她的,“好了,好了,别笑了,你忍着些,哪儿就有这样好笑。”   沈绵挽着她的胳膊,正色道,“姐姐,你什么时候搬回你自己的寝宫去,你要是再住在那样偏僻的地方,我可不带我家小娘子去你那儿。”   沈绵可不想沈绮在那偏僻的地方住那么久,“白氏的儿子是儿子,我们润哥儿和圆圆不是吗,太子殿下要是养不起,不如一起送过来当我的孩子好了。”   沈绮拍拍她的手臂,道,“好好坐你的月子,轮得到你操这许多闲心。”   沈绵嗔道,“那还不是姐姐不省心,若是姐姐省心些,又何不叫我操心,我难道是那等爱操心的人吗。”   沈绵一向不多事,只有沈绮这件事情,让她吃不好睡不好的,白家仗着太子妃是正室,便那样肆无忌惮地欺负人,偏人家还是名正言顺的,沈绵心里憋着一口气,怎么都不痛快。   郑氏好笑道,“你姐姐是什么性子,你又是什么性子,你好好坐月子,你姐姐哪儿用得着你操心。”   沈绵轻哼一声,道,“娘,你这不是看不起我吗,那我好歹也是静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有诰命的,我也是见过世面的,有那么傻吗。”   郑氏一听就乐了,哈哈大笑起来,回头对抱着孩子的江星列道,“星列,我早就说过,你别总宠着她,这下好了,宠得不知道天高地厚,连自己几斤几两都不知道,你这世子夫人,全凭你会投胎,凭世子争气,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是比得上你婆母,还是比得上你弟妹,你看看人家两个,把国公府一大家子管得井井有条,丝毫没有差错,你也就是个吃闲饭的,还好意思显摆。”   沈绵听罢,心说这个娘怕是不能要了,哪儿有这样说自己亲生女儿的。   郑氏越说越好笑,要不是顾忌着女婿在这儿,怕是都要笑得岔气了。   沈绵看江星列道,“你说,娘说得对不对?”   她瞪着江星列,大有他说错话就不放过的意思。   江星列怀里抱着女儿,看看夫人,又看看岳母,心想,夫人得罪不起,但是岳母更得罪不起啊,这可怎么办?   “你怎么不说话。”沈绵哀怨道。   他该说什么呢?   忽然怀里的小丫头“哇”一声哭了出来,众人也顾不得说笑,江星列赶紧哄,沈绵伸出手道,“是不是饿了,快抱过来我瞧瞧。”   江星列恨不得上去亲女儿两口,真是小棉袄小心肝,关键时刻能够救她亲爹一命啊。   喂饱这小心肝,又把她哄睡,沈绵也觉得疲倦,跟着一起睡着了。   沈绮和郑氏一起离开,留下江星列照顾沈绵。   沈绵看看小床上的女儿,又看看大床上的夫人,便觉心中万分满足,什么朝政大事,通通都不想再理会。   沈绵醒来时,江星列正在给她打扇,沈绵拉着他的袖子,蹙眉道,“你昨夜也没有睡多久,睡一会儿吧。”   “没事,不累,”江星列回答,“你饿不饿,厨房炖了鱼汤。”   沈绵有些饿,江星列叫人把汤送进去,沈绵只喝了一口,便皱起眉头,“这,这是一点儿盐不放吗,太难喝了。”   江星列尝了一口,道,“确实难喝。”   沈绵拿过碗道,“唉,难喝也得喝啊。”   月子里吃的东西,确实不能放盐,再加上还得照顾孩子,自然要吃的更清淡些。   江星列看她喝了半碗,道,“不若还是交给乳母喂养吧,你生她已经十分辛苦,如今还要亲自照顾,这又何必,有几个世家夫人是亲自喂养孩子的,日夜休息不好,这般辛苦,我看着都不放心。”   沈绵看看床上的女儿,思忖片刻,道,“她来得这样不容易,也不知道我日后还能不能再生,我还是想亲自照顾她,身为母亲,这是我的责任,对吧?”   “何必如此苛责,你是她的母亲,疼她爱她就好,不必如此为难自己。”沈绵心疼小丫头,江星列也心疼,但他更心疼自己的夫人。   沈绵摇头,“不为难,没什么为难的。”   她说着,靠在江星列怀里,轻声道,“有你陪着我就好,辛苦一些,倒是无妨。”   江星列把她怀里,道,“那好,不过你一直苦熬,必定不行,等过了百日,白天我们看着,夜里就交给乳母。”   沈绵点头,“好,说不定我哪一日就照顾不了了,到时候你可别说我。”   “说什么胡话。”江星列道。   沈绵笑笑,把另外半碗鱼汤也喝完了。   两人商量好照顾孩子的章程,沈绵就在六月天里坐了一个又难熬又欣喜的月子。   天气难熬,孩子一个时辰左右就要哺乳,尿了会哭,拉了会哭,饿了会哭,想让大人抱会哭,总之这个小丫头,实在是让这夫妻二人过了人生中最艰难的一个月。   江星列能够把大理寺乱七八糟的卷宗整理的漂漂亮亮,却被自家这个还没满月的小心肝熬的眼下乌青,神情恍惚。   沈绵要比江星列略好一些,面色红润,脸上的肉都多了不少。   这些日子,她只管吃好,喂好孩子,连一片尿布都没有给女儿换过,那些事情都是江星列做的,他不让沈绵沾手这些事情。   快满月时,夜里孩子一哭,沈绵和江星列一起醒过来,江星列给她换完尿布,重新倒在床上。   沈绵倚在江星列怀里,低声道,“不如满月后就交给乳母吧。”   江星列迷迷糊糊地道,“怎么了?”   沈绵道,“事情都让你一个人做了,如此也是你一个人辛苦,我这心里,有些不舒服。”   江星列笑着把她揽进怀里,道,“心疼了?”   沈绵道,“是啊,心疼得很。”   江星列扶着额头,道,“也确实辛苦了些,比我想得要艰难许多。”   “确实,晚上交给乳母吧,白日里我们照看吧,”沈绵道,“我觉得你这几日恍惚得很,侍女跟我说你昨日在台阶上险些跌倒。”   两人商议好,江星列也松了一口气。   小心肝满月,小名终于起好了。   满月这日,沈绵亲手给她戴上小金锁,戳戳女儿的小脸蛋,道,“安安乖。”   对,一大家子起小名,沈绵本来以为他们要起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名字,结果就这么简单。   安安。   不过是个好名字,平安喜乐,一生顺遂。 第506章 身为兄长   静国公府不是第一次办满月酒了,但这一次比以前都热闹。   江星列的嫡长女,这个身份,离皇亲国戚只差半步,可以想象是何等的金贵。   沈绵头上戴着抹额,怀里抱着女儿,和江星列一起出来,面对满屋子的女眷们。   淑和郡主怀里本来是苏秋湖家的小二郎,看见二人之后,笑着对他们招手,道,“快快,把安姐儿给我瞧瞧,都等着瞧呢。”   沈绵把安安交给郡主,自己从侍女手里把二郎抱起来,回头对苏秋湖笑道,“?阳哥儿这小脸是不是又圆了些,真是可爱。”   苏秋湖接茬道,“可爱吧,今日我把阳哥儿给嫂子,安安给我带回去照顾吧,我千盼万盼,都没盼来一个小娘子,还是安安招我稀罕,瞧瞧这大眼睛,以后肯定是个大美人。”   两人玩笑间,便让在场的女眷知道,静国公府妯娌二人相处和睦,关系亲近,并没有外面传言里的不和。   沈绵在阳哥儿脸上亲一口,道,“既然安安招你稀罕,你这个当婶婶的,可有准备什么厚礼吗,若是礼不厚,我们安安可不答应。”   苏秋湖道,“放心,我们安安的厚礼年年都有,日后当了嫁妆,都挑不出错处来。”   淑和郡主抱着孩子,心下十分满意。   近日流言纷纷,说静国公府大房和二房不和,因为沈绵能生女儿,就能生儿子,苏秋湖想让儿子以后继承静国公府,怕是不可能了,如此这妯娌二人怕也只是表面风光,背后早已经争斗得昏天黑地了。   沈绵也略有耳闻,对此十分无语。   不过她已经和江星列商量过了,沈绵生育了这一回,已经有些艰难,下一回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或许还是女儿。   但静国公府需要继承人,元哥儿已经五岁多了,是个聪明活泼的孩子,培养他做静国公府的继承人,日后请封世子,是最合适的办法。   淑和郡主抱了一会,便把孩子交给沈绵,沈绵抱到园子里,随即便有许多年轻夫人围上来,说起了吉祥话。   王灵瑶凑上前来,不客气地孩子抱了过去,道,“哎呦,几日不见,真是越发地漂亮了。”   沈绵坐月子时,王灵瑶就来了好几回,她和沈绵本就关系好,自然爱屋及乌,喜欢沈绵的小娘子。   何娴宁在一旁瞧着,问沈绵道,“这孩子是不是更像世子?”   “嗯,不太像我,像他爹。”沈绵道。   何娴宁闻言,道,“你说,我要是生个小娘子,像了他爹怎么办,五大三粗的。”   沈绵道,“不会,我听大哥哥说,关将军年少时是个小白脸呢,对了,你看看我大嫂,巾帼不让须眉,你要是生女儿,肯定像她。”   “是这个道理,”何娴宁摸摸自己的肚子,笑道,“那我就放心生了。”   沈绵这才听出来,赶紧扶着她道,“你这是,又有了?”   何娴宁颔首,道,“我觉得是,还不确定,过几日请太医来瞧瞧。”   沈绵觉得八九不离十,道,“都生了两个,你也不嫌多。”   “关家本就人丁单薄,我从前就想着,不如给他纳妾,他不愿意,我多生两个,不是什么大事,我母亲也生了三个。”何娴宁回答。   王灵瑶把孩子交给乳母,道,“我生了那一个,便不想要了,我家那个从前也是个风流种子,如今也不见他纳妾,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我略有耳闻,”何娴宁道,“你家那位的顶头上司就是江世子,我听说江世子十分欣赏管得着自己的下属,正所谓上行下效,为前途考虑,他也不敢胡闹。”   王灵瑶觉得有理,虽说江世子不会逼迫所有人跟他一样,但人总有个偏好,他家那位确实挺在意前程,这么说是有道理。   王灵瑶道,“他们家人倒是不少,二房孩子都能打马球去了,我们俩就这一个,你们说,要不我再生一个?”   “这事儿还得你自己拿主意,”沈绵道,“不过你这样说,是还想再要一个?”   “二房那几个孩子,实在是不行,怕是日后没什么兄弟情义,若有个亲生的弟妹,我那院子也热闹些。”王灵瑶说道。   这是她考虑许久的事情,今日说出来,也是想找人说说,好最后做决定。   江星列刚到前院,就被许多人围着,说了不知道多少声恭喜。   不同于以往的客气疏离,江星列今日的回话都带着几分喜悦,大家都听得出来,可见对于这个女儿,他是喜欢得紧。   沈瑞上前道,“安安呢,怎么没有抱过来。”   江星列道,“在绵绵那儿,前院乱着,一会宴会散了,你和韩五娘子一起去瞧就好。”   沈瑞拍拍妹夫的肩膀,对此十分满意。   正说着话,太子来了。   江星列和沈瑞对视一眼,旁边的沈瓒上前说道,“太子殿下带着小殿下和绮儿母子三人来的。”   沈瑞看看白家人的面色,露出满意的笑容,嘴上却道,“太子殿下当真是嫌东宫还不够乱。”   沈瓒道,“我看你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白氏欺人太甚,”沈瑞道,“容不得姐姐和几个孩子,太子早就该好好让白家知道,什么叫规矩,我也不怕再来一次朝堂论礼。”   太子带着周瑾到了前院,沈绮则带着其他两个孩子往后院去。   江星列上前行礼,迎太子过来,太子朗声道,“静国公府弄瓦之喜,孤今日是来恭贺的,大家不必拘束。”   江星列道,“有劳殿下亲自过来。”   太子四下看看,笑呵呵地说道,“都是一家人,不必客气。”   “一家人”三个字,真是扎了白家人的心。   江星列道,“是殿下太客气了。”   “小丫头呢,抱过来给孤瞧瞧,”太子道,“你这个小丫头省得太晚,瑾儿都十二岁了,只能当兄长,不能当夫婿了。”   “殿下说笑。”江星列道。   周瑾已经来看过安安一次,闻言对自己爹说道,“父亲,安安才满月,我当她的兄长就好。”   他很喜欢安安,觉得他爹这样说,颇有败坏安安名声的嫌疑。   安安很快被抱过来,太子将她抱在怀里,从头到脚夸奖了一遍,这才送走。   周瑾不愿在前院待着,自己去后院带弟弟妹妹去玩了。 第507章 一箭双雕   沈绵看见周瑾,笑着朝他招手,道,“瑾儿来了,怎么不陪着他们玩了。”   周瑾道,“太吵闹了,我看不过来。”   沈绵把安安的襁褓交给他,“来抱抱妹妹,会不会抱。”   “会,我从前就会抱弟弟妹妹。”周瑾一直板着的嘴角露出一点笑容,把安安抱了过去。   “安安妹妹真好看,”周瑾道,“以后肯定是盛京最漂亮的小娘子。”   沈绵道,“漂亮不漂亮,倒是不要紧,日后平安健康就好,我也不求她能做什么。”   “会的,”周瑾看向沈绵,道,“我当兄长的,以后肯定会保护好弟弟妹妹,圆圆和安安,润哥儿,都会好好的。”   沈绵摸摸他的头,道,“你小小年纪,怎么就将这许多责任担在自己肩头,这是长辈的事情,眼下并不是你的。”   周瑾沉默半晌,才说道,“我身为兄长,还是皇长孙,生下来就有许多责任,反正推脱不了,不如一力担起,也让你和绮娘娘放心。”   周瑾到底是和其他孩子不一样,太子对他寄予厚望,他的老师们自然也是十分严格,不少人对他的位置虎视眈眈,他生下来就背负着不凡的命运,容不得他半点松懈。   沈绵捏捏他的脸,道,“我和绮娘娘确实希望你更出色些,但也不希望你对自己如此严苛,人生在世,若是背负太多,那也实在苦闷,我没什么本事,你绮娘娘却是很厉害的,她会护着你的。”   “还有我们沈家其他人,你并非无人可依靠,你绮娘娘当初受你母亲托付,她就是你母亲,你跟我们沈家的其他孩子没有区别,都是一样的,小小年纪,把你闷坏了可怎么好。”   周瑾最近过得辛苦,但沈绮前日才从偏殿搬回来,他不愿意麻烦沈绮,今日听沈绵这样宽慰,当真是安心许多。   “小姨,”周瑾喊了一声,“我母亲是什么样的女子,我总听皇祖母说她性情软弱,本是母仪天下的命数,却自己扛不起来,让我不要像她。”   沈绵心想皇后也真是过分,怎么能在孩子面前如此评价他的母亲。   “你母亲是性情极好的人,她并非软弱,只是对自己过于苛责,这一点,你倒是像她,总是担心自己尽不到责任,把杨氏一族的命运都压在自己肩头,这才压垮了她,要我说,这又是何苦,家族的命运,又岂是一个人能够决定的。”   沈绵思量着回答,“她很疼你,只是身体孱弱,没办法陪你长大,才将你托付给你绮娘娘,只盼你能好好长大,你可不要辜负她的期望,对自己苛责太过,若是平日里有事,只管跟我们说,别觉得添麻烦,我们身为你的长辈,就是让你来麻烦的,就是天塌下来,也有人帮你扛着,你什么都不说,你绮娘娘只怕要觉得,你跟她疏远了。”   周瑾沉默许久,只低头看着怀里瞪着大眼睛的小娘子,心中那股别扭的劲儿便慢慢消失了。   他开口道,“是我思虑太重,让绮娘娘担心了。”   沈绵从床头摸出一块玉佩,塞到他手里,道,“拿去玩儿,你那几位不靠谱的老师,回头就帮你换了,若是想来国公府玩儿,只管过来就好。”   周瑾点头,小心把襁褓递过去,“小姨,妹妹睡着了。”   沈绵接过襁褓,房门忽然被推开,阿九高声喊道,“瑾哥哥,你这是有了安安就不要我们几个啦,快来跟我们玩!”   周瑾赶紧起身跑到门口,“阿九,妹妹睡着了,你小声些。”   说罢,把阿九拎起来去外面了。   看孩子们跑出去,沈绵扭头往后面看,“出来吧姐姐,我开导得如何。”   沈绮绕到床边坐下,笑道,“果然还是你说话最管用,劝得动那孩子,最近可是把我担心坏了。”   周瑾性情温和,却又是最倔强的,沈绮有时不知道该如何劝解他,于是让沈绵出面。   沈绵道,“也就是个孩子,还是活泼些好。”   “他若是活泼,只怕有些人就有了说法,最近还有人觉得瑾儿的课业太松快,真是其心可诛!”沈绮道。   “你赶紧拿出宠妃的面子来,这样畏畏缩缩的,孩子们自然也得担心,瑾儿是怕给你添乱,可见做母亲的,不能软弱。”沈绵道。   “是我的疏忽,”沈绮道,“一定改正。”   沈绵从床上坐起来,“走吧,还得出去待客。”   沈绮扶着她起来,姐妹二人这才出去。   白家兄弟二人坐在前院,对于太子今日公然带着侧妃出宫之举,都有了论断。   “兄长,太子今日之举,是震慑白家?”白峻辰问道。   白峻节捏着手里的酒杯,回道,“父亲将登相位,翘楚身为太子妃,却做出一副容不得人的姿态,自然令太子不喜。”   “还是让大伯母和小妹少去东宫几回,”白峻辰提议道,“索性大姐姐争宠也争不过这大沈氏,也不必急于一时,还是朝中之事最重要,女人间的争斗,都只是些小手段。”   白峻节也觉得心烦,道,“大沈氏留不得,得从长计议啊。”   白家兄弟二人一时间也想不到合适的办法,索性坐着喝酒,不再多言。   江星列坐在前面,白家那位要坐上丞相之位,是在所难免,那是太子手中的棋子,一时动不得,但好好打压下去,还是有办法的。   “殿下,”江星列目光扫过白家那两兄弟,道,“我听说殿下想派人去蜀中,却一时没有合适的人选。”   “是,”太子道,“你有什么想法?”   “今年春闱,白家有位十分出色的探花郎,不如让他去吧。”江星列道。   太子看看白峻辰,蹙眉道,“你说真的?”   蜀中是沈瑞待过的地方,富庶非常,沈家和静国公府从中得益,他们竟然肯拱手让人?   “前后两位探花郎,也算一段佳话。”江星列道。   太子摸摸下巴,“如此也不错,不如白峻节就去闽州一带,处理好齐王留下的烂摊子。”   太子其实也心烦白家,丞相的位子都给了,还不消停,连带着东宫都没有好日子,抬他这位岳父上丞相之位,那白家其他人,就暂时别有出路了。   所以啊,要说手段高明,还得是江星列。   这主意,既压住了白家,又顺太子的心意,这样的人才,太子当然满意。   太子心想,当初父皇留江星列在身边,原是这样的道理。 第508章 为母之心   “今日江世子爱女满月,想来不久之后,必定可以喜得贵子。”有人上去恭喜时,说了这样的话。   江星列举起酒杯,回道,“内子身体孱弱,平安生下女儿,已经十分艰难,想来我们夫妇命中只有此女,再无其他子嗣。”   连太子也有些惊讶,看向江星列,道,“怎么,不打算要个儿子了?”   这人果真是心宽,儿子都不稀罕。   “不要了,”江星列笑道,“养这一个已经要了我们夫妻二人半条命,再多一个我们二人整日就围着孩子转,也不必再做其他。”   众人听了,颇觉意外,养孩子有什么难的,让自家夫人生下,有乳母侍女照料,噌噌地就长大了。   难道静国公府还缺养孩子的钱不成,若是江星列愿意,百十来个都是养得起的。   说到底,应当还是因为他那位身娇体弱又御夫有道的夫人。果真是好本事,静国公府的继承人都能哄得让他不要儿子。   说起小沈氏,自然就免不了说起大沈氏。   今日大沈氏可是绕过太子妃,让太子把她带出来了,也不知是谁前些日子谣传大沈氏失宠,看来都是胡说八道,人家不仅没有失宠,还更上一层楼了。   也就是当年大沈氏出身不好,若当年的沈家有现在这个局面,现在太子妃的位置,必定是大沈氏的。   有人诧异,自然也有人高兴。   苏秋湖的父兄今日也来参加宴会,听了江星列的话,心中便知晓,这静国公府的爵位,日后肯定就要落到元哥儿头上了,苏家可是元哥儿亲亲的外家,日后静国公府风光一日,苏家就会跟着风光,这个婚事,真是不亏。   苏秋湖的兄长拍拍江廷芳的肩膀,笑道,“日后元哥儿可不能像如今这般放养了,趁咱家老爷子还没糊涂,送过去让他老人家教导,必定能承担起静国公府的大任。”   江廷芳早知兄长的打算,知道他属意培养元哥儿继承静国公府,其实江廷芳对此事并无太多想法,兄长是如何艰难长大的,他看在眼里,这就是继承人的命运,没有一步是轻松的。   “这倒不必,日后送到东宫读书就好,老爷子年纪大了,不麻烦他老人家。”江廷芳回答。   “如何也好。”苏秋湖的兄长回答。   过来给江廷芳道贺的人着实不少,苏秋湖这边也知道前院的消息了。   她看着在人群中四处乱跑,欢欢喜喜的儿子,心想,这小子的好日子已经过到头了。   这些年来,她既希望儿子能够继承静国公府,又希望儿子可以无忧无虑的长大,当一个富贵闲人也好,所有繁杂的思绪,终于在今日尘埃落定。   她心中高兴,又有些心疼儿子,低头在怀中幼子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希望她的儿子们,长大之后也能相互扶持。   沈绵和沈绮回到后院,便被人围起来说闲话,沈绵应付一会,颇不耐烦,走过来把阳哥儿抱走,借口照顾孩子,不跟她们凑热闹,由苏秋湖去帮她应付了。   沈绵坐下,顺手从桌子上拿起一块冰镇的西瓜,准备吃一块。   她这些日子过得艰难,西瓜只能看不能吃,只好在今日偷吃一块,以解相思。   结果还没吃到嘴里,沈绵的袖子就被人拽住,她回头一看,拽住她的不是别人,是个小豆丁。   “小姑姑,我娘说过,坐月子不能吃冰,你别偷吃。”甜姐儿是个老实孩子,她娘说什么她都得清楚,自然是不许沈绵偷吃的。   沈绵可怜巴巴地眨着眼睛,道,“甜姐儿,我的好甜姐儿,小姑就吃一块,不会有事的。”   甜姐儿看她这样,迟疑道,“那,那我去问问姑父,看看能不能吃。”   沈绵赶紧把西瓜塞给甜姐儿,道,“甜姐儿乖,这话你可千万不能去你姑父面前说,来,给你吃,万万不能去跟你姑父说,姑姑不吃了,这就不吃了。”   要是让江星列知道她刚出月子就吃冰镇的西瓜,还指不定怎么收拾她呢。   沈绵抱着在她怀里咿咿呀呀的阳哥儿,叹了口气,低声道,“你大伯母真是可怜,大热天的连口西瓜都不能吃,你说是不是?”   “呀!”阳哥儿伸出一只小手,去拽沈绵的头发,一个人咯咯地笑起来。   甜姐儿吃了西瓜,便乖乖坐在沈绵身旁。   沈绵惊讶道,“甜姐儿怎么不去玩了。”   甜姐儿回答道,“我娘说我都快七岁了,不能再像往常一样,要有大家闺秀该有的稳重,她还说请了宫里出来的教养嬷嬷,要教我规矩礼仪,再像以前一样疯野,肯定要嫁不出去的,小姑姑,我真的会嫁不出去吗?”   “你娘也真是着急,”沈绵摇头,“你才多大一个,还担心嫁不出去,放心吧,就算我们姐儿什么都不会,也能风风光光地嫁出去,还得挑这盛京中最好的男儿嫁出去。”   甜姐儿蹙眉,道,“可是,人家好男儿也得看得上我呀,我娘说我什么都不会的话,人家看上我,也是看我的家世,不是冲着我来的。”   沈绵又递给甜姐儿一块西瓜,笑道,“怕什么,我当初也什么都不会,但是架不住有人眼瞎啊,你看你小姑父。”   甜姐儿啃了一口西瓜,认真道,“我娘说,小姑姑性情温柔,心地善良,和姑父是天生一对,你这样的事情,几率太小,我不一定能够遇上,我还是老老实实地读书学规矩,好男儿肯定也是眼光高的,我不能碰运气。”   沈绵点头,这话倒是不假,像江星列眼瞎成这样的,着实不多见,谁不是奔着一个好娘子过去的。   “那甜姐儿可要好好读书,好好学本事,不过也不必太过为难自己,”沈绵道,“尽力而为,女孩子,活泼些也是好的,矫枉过正,也不好。”   说着,她凑过去问甜姐儿,“你方才去玩,有没有瞧见哪家的小郎君顺眼,姑姑给你打听打听。”   甜姐儿知道自己小姑姑不太靠谱,但这样明目张胆地问,也是没见过,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罢了,”沈绵自顾自道,“你年纪还小,也不懂这些,过两年再看也不晚。”   甜姐儿啃了一口西瓜,茫然点头。   沈绵怀里抱着肉乎乎的小孩子,思绪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今日女儿满月,她着实喜欢,觉得夏日的热风都没有那样讨厌了。   自己以后说不定也会像大嫂一样,早早地为女儿的婚事忧心,恨不得将她的后半生都安排好。 第509章 十全九美   沈绮正和女眷们说笑,她今日出宫,称得上高调,与往日低调不作为的模样全然不同,也是少见。   可这正是沈绮的意思。   太子妃是正室,沈绮一向安分守己,不愿意招惹太多事端,以免惹来麻烦。   她不怕麻烦,只是觉得和太子妃争来斗去没什么意思,若是因此惹得太子不满,反倒不妙。   可是她抚养皇长孙,生有一子一女,父亲兄弟在朝中?的分量越来越重要,再加上太子的恩宠,就注定她身处漩涡,必须处置各种各样的麻烦。   即便如此,她一开始也是选择低调处理,可是太子妃的打压太过分,若是再不反击,实在显得她软弱无能。   再加上妹妹将要生产,她却什么都不知道,真的是惹恼了沈绮。   今日沈绮便高调地来参加安安的满月酒宴了,也一改往日不与女眷们亲近的姿态,与她们说得十分热闹。   反正已经撕破脸皮,那就撕得更彻底些。   白夫人自然是看不惯的,她和白家娘子在一旁道,“侧妃娘娘今日陪伴太子殿下出宫,当真是辛苦了,可惜太子妃娘娘忙着照顾小皇孙,不便来国公府参加酒宴,?回头我一定给太子妃娘娘说说侧妃您的辛苦,让她好生赏赐一番才是。”   女眷们顿时安静下来,白夫人这是要为太子妃出头,她们自然不好说话。   沈绮不慌不忙,?道,“夫人说的是,我这些日子和孩子们住在偏殿,前日搬回去,寝宫都有些破旧了,正打算好生修葺一番,本来是求了太子殿下的,夫人这样一说,不如请太子妃娘娘说一声,我也好重新修缮宫殿,让三个孩子住的安生些,太子妃娘娘也放心。”   白夫人一听,便拿住了话头,道,“侧妃娘娘?想要修葺宫殿,这可不好吧,太后娘娘才走了多久,怎么好大兴土木。”   沈绮心中好笑,太后身死,太子和皇后头上没了那座大山,恨不得放鞭炮庆祝,白氏这会儿倒是挺向着太后。   “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瑾儿要搬来陪我同住,到底是大夏嫡亲的皇长孙,我受先太子妃所托,发誓要将他照顾好,那宫殿我们母子三人凑合些倒是无妨,可独独不能委屈了瑾儿,您也算是瑾儿的外祖母,合该更疼他些。”沈绮说道。   周瑾七岁之后,就已经搬到其他宫殿独自居住了,美其名曰大夏的皇长孙要独立,不能长于妇人之手。   可搬出去之后,他身边的人总是换来换去,没一个可靠的,沈绮想要照顾他,都得费心费力。   这回沈绮下定决心,一定要让周瑾住到自己身边,离太子妃远些。   “皇长孙不是七岁就搬出去独自居住了吗。”何娴宁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   沈绮先是垂下眼眸,随即又道,“到底年纪小,?身边的人也不可靠,我实在不放心。”   和沈绮关系好的一位夫人立刻道,“是啊,虽说太子妃娘娘是嫡母,可娘娘如今有了小皇孙,自然是照顾不过来的,侧妃娘娘这一对双胞胎都长大了,照顾起皇长孙来,肯定方便。”   这话暗指的是太子妃没有照顾好周瑾,这个名头,太子妃可是担当的半点都不冤枉,沈绮今日就要给她扣上去,让她在宫里好好照顾自己那亲生的儿子,少生事端!   白夫人当然明白她的意思,道,“皇长孙殿下与其他皇孙不同,自然是越早懂事越好,侧妃娘娘岂能过于宠溺,这才是耽误他的前程。”   沈绵早注意到了这里的热闹,怀里抱着一个胖娃娃,笑盈盈在沈绮旁边一坐,道,“皇长孙殿下如今还不够懂事吗,白夫人这话说的,是觉得那些大儒们没有把皇长孙教导好,谁家孩子没有母亲疼着护着,我姐姐虽是侧妃,可先太子妃的嘱托不远,不过是一个当娘亲的,想多疼疼儿子罢了,我听说,新科探花郎可是每日的早饭,都是白家二夫人亲手做的,也没见宠坏了,您就体谅体谅我姐姐当母亲的心意吧。”   白俊辰的母亲可是出名的疼惜孩子,这事儿都成盛京的笑话了。   难道只许白家人疼爱孩子,不许她姐姐疼爱孩子,这就太过分了。   王灵瑶看沈绵一眼,道,“哎呦,那这探花郎可真是深得长辈疼宠呢,这要是娶了媳妇,是不是还得让媳妇日日亲手做早饭,这可太辛苦了,好在我家婆母没这规矩,不然我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早就给人休回家了。”   沈绵险些笑出来,王灵瑶可真是会说话,这么明晃晃的说出来,怕是要说亲的小娘子都得好好考虑一番。   沈绵没笑,倒是有几个妇人笑出了声,虽无恶意,但也确实让白夫人有些臊。   王灵瑶朝沈绵眨眨眼睛,沈绵道,“说起来,我跟你也差不多,我家厨房门朝那边开,我都不知道,好在婆母宽容温和,不跟我计较。”   于是话题就歪到了夸奖婆母身上,王灵瑶这话头不是瞎起的,因为白家是出了名的苛责,规矩多,新妇进门,连上桌吃饭都不行。   说谁宽和都好,就是轮不到白夫人,他家儿媳妇坐着一边,听着人家夸自己婆母,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白夫人脸色越发不好,最后带着女儿和儿媳妇离开了。   要是其他人家的宴会,白夫人还能找到人说话,可今日是静国公府的宴会,有几个人愿意为她得罪静国公府。   沈绵这才满意,对沈绮道,“姐姐,你就是太客气了。”   “在安安的满月酒上闹得太难看,总归不好。”沈绮道。   沈绵道,“怕什么,安安高兴得很。”   沈绮看着她怀里的阳哥儿,小声道,“绵绵,你真不想要儿子?”   沈绵神色黯然,道,“想有什么办法,太医说了,我这一胎能够平安,已经不容易,下一胎还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国公府需要继承人,耽误不得。”   沈绮叹气,除了惋惜,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没事,我和星列有安安就好,”沈绵道,“元哥儿是我看着长大的,你看阳哥儿也可爱,廷芳和弟妹都是很好的人,虽有遗憾,但不是大事。”   “星列跟我说,这是十全九美。”沈绵回答。   沈绮拍拍她的手,“走吧,这也差不多了,咱们去看安安。” 第510章 闲杂小事   午后,酒宴便散了。   沈绮不得不跟随太子离开,把周瑾并两个孩子留下,允许周瑾在静国公府住一日。   周瑾十分高兴,坐在院子里看弟弟妹妹满院乱跑。   关钰铃也把孩子留下,她和沈瓒早早回去歇息了。   沈瑞却借口要看小外甥女,不愿离开。说是看小外甥女,其实另有其人。   他和韩五娘子的婚事定在八月里,还有两个多月,这即将新婚的夫妇,自然是不能见面的,沈瑞已经好些日子没瞧见韩五娘子了。   今日沈绵那边留下韩五娘子说话,也是为他打算。   韩五娘子正心不在焉地和沈绵说话,沈绵看她这样,笑道,“阿淳不要着急,我二哥哥换衣服去了,说是在男人堆里挤挤挨挨一个上午,又喝下许多酒,已经不能见人了,你且再陪我说会儿话,他过一会才来。”   韩五娘子听得,故意横沈绵一眼,佯怒道,“好啊,我可是你没过门的二嫂,竟然如此跟我说话,我一会就去找你二哥哥告状去!”   沈绵大笑起来,“准你们做,还不准我说了。”   韩五娘子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便对沈瑞这人不满起来。   真是的,两个月就两个月,不见面就不见面吧,非要今日让她留下,还让她在沈绵这里等。   沈绵根本就是个不靠谱的,素日里就爱说那些话戏弄于她,今日被她抓住把柄,可不是要被狠狠戏弄一番吗。   这个沈瑞,真是麻烦。   沈绵笑得打跌,把怀里的安安都惊动了,不满地哼哼起来。   韩五娘子见状上前,把安安从她怀里抱过来,仔细抱着,对安安道,“我们安安日后一定要长成一个大家闺秀,要像你父亲,可千万不要像你娘,知道吗。”   沈绵越发笑得停不下来,道,“你抱孩子还挺好。”   韩五娘子回答,“我在家无事,常和兄长们的孩子玩耍,自然会抱。”   说到这里,她蹙眉道,“我二哥哥待在边境不愿回来,也不许大伯和大伯母给他说亲,我从前还开玩笑,说要给他抱孩子呢,怕是没机会了。”   韩五娘子的大哥哥不是旁人,正是对明仪公主一往情深的韩默韩二郎,如今镇守边关了。   据沈绵听来的传言,韩二郎觉得边境之地,是离明仪公主最近的地方,想要终身镇守。   韩五娘子当然心疼自己的二哥哥,道,“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就知道痴人说梦。”   沈绵闻言劝慰道,“许是还太年轻,过两年就该想明白了。”   “他怕是想不明白了,“韩五娘子道,“这普天之下的女子,谁能跟明仪公主相提并论,我二哥哥这一生都搭进去了。”   沈绵也不知从何劝起,她和明仪公主关系好,自然不会拆明仪公主的台,索性就安静下来。   之后两人说了几句闲话,终于把沈瑞给等来了。韩五娘子便和沈瑞一起去逛园子,沈绵也颇觉困倦,搂着女儿睡下。   晚上,沈绵坐在房间里看账册,她想知道谁家送了什么礼。   虽说这些事情有苏秋湖操持,回礼也不用她担心,但沈绵今日好奇,就要了账册过来看看。   江星列今日被灌了不少酒,看见沈绵翻账册,问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沈绵指着账册,道,“陛下也赏赐了东西,他老人家好些没有?”   皇帝赏下来的东西并不贵重,都是些有趣的小玩意,什么金算盘,金拨浪鼓,都是小玩意。   沈绵知道这是他老人家的心意,虽说陛下对待儿子们不太靠谱,但疼爱小辈是真的。   江星列道,“好多了,已经能够下地走动,想来过些日子就能恢复。”   沈绵点头,“那就好,到底是当朝的陛下,若真的瘫痪在床不能起来,想来陛下也受不住那个折磨。”   “正是如此。”江星列站在她身后,陪她一起翻看册子。   两人之前便已经说好,晚上要把女儿交给乳母照料,沈绵其实不舍,但两人这个月被熬得实在不好过。   江星列这两日也要重回大理寺,沈绵一咬牙,等安安睡着之后,便将她交给乳母。   结果夫妻两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尤其是沈绵,她知道江星列也没睡,“你有没有听见安安在哭,我怎么总觉得她在哭。”   说着,沈绵就想从床上起来,去看看宝贝女儿。   江星列比沈绵稍稍冷静一点,道,“哪儿有小孩不哭的,你别担心,乳母和侍女都是最好的,不会委屈了安安。”   沈绵知道是自己太过担忧,听了江星列的话,这才重新睡下,靠在江星列怀里。   可沈绵还是睡不安稳,这晚上起来好几次,都是觉得安安在哭,江星列还是没睡好,两人早上也没能早早起来。   等起来时,已经日上三竿。   沈绵洗了把脸,匆匆忙忙去看女儿,安安的小床上却已经围满了哥哥姐姐,周瑾也伸手去戳安安肉乎乎的小胳膊。   沈绵这才安心,问几个孩子吃饭没有。   周瑾道,“已经带着弟弟妹妹吃过了,阿九不乖,吃得最少。”   阿九委屈巴巴地不说话,沈绵道,“没事儿,一会饿了去吃点心。”   阿九他爹是武将,他娘是将门虎女,结果两个人凑一起生下来一个猫崽儿,胃口小,吃得少,也不知道像谁。   关钰铃说是像她外祖一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沈绵把乳母和侍女叫出去,仔细询问昨夜安安的情况,问过之后,这才安心,把安安抱了回去。   江星列起得晚,是听见沈绵抱着孩子回来才起的。   “昨夜可好?”   “挺好,没出岔子,”沈绵道,“你还不起来?”   “不想起来,明日就要去大理寺了,想睡也不能睡。”江星列闲散了许多日子,陡然生出一种想要辞官的想法,在家读书下棋逗孩子。   “你再不去,太子殿下就要杀上门了。”沈绵好笑道。   江星列叹气,在床上逗了女儿一会,这才起来。   沈绵会想着以往勤勤恳恳、兢兢业业的江世子,心想,果然人心易变,江星列江世子也是一样的。   “问你个事情,”沈绵道,“我姐姐把瑾儿养在身边,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不会,就算有,皇后也会想法子压下去的,杨家唯一的血脉,杨皇后知道谁能护着他。”   “那就好。”沈绵看看院子里安静坐着的周瑾说道。 第511章 安分守己   第二日朝会一散,新任白丞相便怒气冲冲地找到太子,想要个说法。   他儿子被打发到闽州去了,他侄子被打发到蜀州去了,他的门生也是东去西飘,留在盛京的没几个得用的。   白丞相能不生气吗,他要气死了。   太子早知?他要来问,江星列和沈瑞也在东宫等着看热闹。   “孤知道丞相想问什么,”太子笑得和善,道,“孤也是没办法,穆丞相叛乱投齐王之事未远,险些让大夏基业毁于一旦,朝野上下都在上书,要求孤限制丞相府的权力,甚至效仿前朝,将丞相府分为左右二府,想必丞相是知道的。”   这事不假,但太子力排众议,并未限制相府大权。   “孤没有限制相府大权,是为丞相考虑,丞相也该为孤考虑,好让孤给朝臣们一个说法。”   白丞相心想,相府的权力是哪里来的,是朝中的人脉啊,如今他几个心腹都被外放,明升暗降,他还有什么大权。   这不是节制相府大权,这是什么?   白丞相气得眼前发花,却只得道,“殿下有心,臣感激不尽。”   “都坐,不必拘束,”太子笑道,“对了,孤可是对峻节和俊辰寄予厚望,齐王身在闽州,并未伏诛,如此乱臣贼子,须得早日赶尽杀绝,此事交给谁,孤都不能安心,唯独自家人,孤才安心。”   白丞相也知道这件事情如果能够做好,自己儿子必定前途无量,只是追捕齐王一事,哪儿有那么容易,这无异于空口承诺,没什么用处。   白丞相沉吟片刻,道,“俊辰这孩子年轻,蜀州之事,还得多向小沈大人讨教。”   沈瑞一点都不客气,道,“这是自然,我在蜀州好些年头,对那里的情况最是了解,小探花郎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只管找我就问就是。”   白丞相逐渐冷静下来,心中明了。   朝中,是不能一家独大的。   太子如今重用静国公府一方,却又不得不提防,白家就是他用来提防的工具。   若是日后静国公府一派不妥,白家自然可以随时顶替上去。   他心想,白家最近的风头确实太盛,将自己手中的人外放出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自己外孙和皇长孙的争端,如今还没有露出苗头,还没有到大动干戈的时候,不如把人放出去,积攒势力,日后也好一争高低。   太子见白丞相如此,不由蹙眉。   他大约能够想到白丞相的想法,但太子对此并不认同,他并不是想要起争端。   他只是想让白家人明白,什么是他们能伸手的,什么是他们不该伸手的,可显然白丞相并没有想清楚这一点。   他的心思和眼光,都放得太长远了。   白丞相说是有话和沈瑞说,两人便一起离开。   太子沉声道,“孤抬举白氏,打压白氏,都是为了什么,他们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   江星列道,“权势惑人,不到最后,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是赢家。”   “当初迎娶白氏女,孤就曾明说过,瑾儿的地位不是他们可以动摇的,怎么就想不明白呢。”太子道。   他娶太子妃,只是因为东宫需要一个太子妃而已,他和白氏没什么情义可说,不过是互惠互利而已。   白氏在他心里,比不得沈绮,更比不上死去的先太子妃杨氏。   白氏生下的嫡子,自然也是比不得周瑾重要。   白家的风光和荣宠,太子自觉不曾亏欠他们,如今想来,莫不是自己给的太多,反倒养大了对方的胃口。   江星列没有说话,待日后安定下来,他便功成身退,不会再卷入日后的争端。   门外有个小内侍悄无声息地离开,不久之后,太子的话便传到了白氏耳中。   “瑾儿的位置,不是我们可以动摇的。”白氏搂着怀里的儿子,心中只觉凄凉。   “我的儿子,比不得周瑾吗。”太子妃扭头问身边的女官。   女官低眉敛目,不敢开口说话。   太子妃娘娘辛辛苦苦生下这个儿子,可在太子殿下眼中,这孩子有没有,根本不要紧。   “其实我根本就不该生下这孩子的,你说是不是?”太子妃苦笑一声,“其实我刚进东宫,太子殿下便跟说过我,皇长孙在他心中最为重要,沈绮的儿女都要退出一射之地去,何况我的儿子我早就该明白的。”   白家催促她生下嫡子,想让她争夺更多的宠爱,他们母子,都是白家的棋子,父亲一心想着让这孩子长大去争夺皇位,至于他们母子到底过得好不好,又有谁在意呢。   根本就没有人在意。   太子只是需要一个太子妃,而她这个太子妃,本应该安分守己,换得家族荣耀就好,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太子心中最重要的儿子。   太子妃惊慌地看看怀里的儿子,深吸一口气,道,“去,请我母亲和大嫂入宫,我有话跟他们说。”   女官闻言,急急忙忙地出去了。   太子妃心想,她不能再放任白家这样下去了。起码现在,她什么都不能再做。   若父亲不知收敛,再这样野心勃勃地继续下去,白家怕是不能善终,是他们低估了太子对长子的看重。   他们以为,太子会和多数男子一样,有了新欢,便忘旧爱。民间有句话说,有后娘就有后爹,太子显然并非如此,至少现在不是如此。   江星列出宫之后,在宫门口遇见了白丞相。   也不知道沈瑞跟他说了什么,白丞相脸色黑得锅底一般,显然是气得不轻。   “江世子好手段。”白丞相冷声道。   江星列笑笑,“不比白丞相,目光长远,稚子未满周岁,便已经开始为二十年后的事情考虑了。”   太子刚刚经历宫变夺嫡一事,让他更加坚定了要培养嫡长子的心,免得日后他们兄弟相残,他这当爹的也没好日子。   这个节骨眼上,白丞相手段频出,自然让太子不喜。   白丞相也意识到自己错在何处,是他们白家傲慢,没有及时把握太子的心思,过早暴露野心,如今想要收敛,只怕为时已晚。   他的小外孙,日后的路,只会更加难走。   “安分些,”江星列道,“这个盛京,这个天下,不是用来对弈的棋局,白丞相既然身在丞相之位,还是多为天下苍生考虑,别对不起太子殿下的好意。”   说罢,江星列转身离开。   正所谓杀人诛心,在太子这里,白家永远只能是一枚棋子,不可能翻身。 第512章 母子四人   白家有人坐上丞相之位,但与此同时,与白家有干系的人却被打发走了一大半。包括白丞相的长子,和风头无两,声名直逼沈瑞的小探花郎。   这个教训实在不小,太子妃虽然知道太子的意思,可是她一向疼爱小堂弟,得知小堂弟要去蜀中,心中不忍,还是求到了太子面前。   “殿下,辰儿尚且年少,哪里吃过这许多苦头,您还是让他留在盛京城,若是外放,还是要等年纪再大一些才好。”   太子摇头,道,“正是因为年少,才要好好磨砺,你当姐姐的舍不得,孤心里清楚,不过事已至此,不必再多说。”   “可是殿下,就算外放历练,也不见得要去蜀中,天下之大,为何非得去蜀中?”太子妃心中不忿,“殿下,我们白氏一族,百年世家,您为何要如此?”   白家百年,风光霁月,可是如今,她堂堂的太子妃,自己才华出众的弟弟,却都要被沈家这个小小寒门压制在下面,凭什么!   当真是不可理喻。   “太子妃是聪明人,何须孤多言。”太子淡淡回答。   从成为外戚的这一日,所有结果都已经注定。   至于沈家,沈秉不曾结党营私,不曾贪污受贿,爱惜羽毛,身为谏臣,并无过失。   沈家的风光,也是沈家兄弟二人换来的。沈瓒在战场上拼搏,沈秉在朝堂上厮杀,沈绮为他照顾长子,生儿育女,并无过失。   沈家的荣辱,和太子息息相关,他们威胁不到东宫。   这样的沈家,自然比白家这样的百年世家更可信。   或许多年之后沈家也会走上白氏的路,但起码现在,他们是可信的。   “殿下,沈家与我白家有何不同,同为外戚,还出了一位静国公府世子夫人,您难道不忌惮?”太子妃心有不甘,终于问了出来。   太子回道,“百年世族与寒门,你说有何不同,太子妃不要执迷不悟,回去好好照顾孩子,若是顾不过来琐事,不如交给沈侧妃分担。”   他顿了一下,接着说,“孤从一开始就说过,给你太子妃的尊荣,但瑾儿永远是孤最在意的嫡长子,他是孤和先太子妃唯一的血脉,他若有长短,你身为嫡母,难辞其咎,记着这句话,好生记着。”   说罢,太子起身离开。   太子妃回到宫中,看着在床上翻身咿咿呀呀的小儿子,心中一阵烦闷。   这一回去见太子,没什么好结果,反倒把手中的大权丢了一部分,她当然烦扰。   午后,沈绮来看望太子妃。   她也不客气,开门见山道,“太子妃娘娘,今日中午,陛下午睡起来,说是梦见太后娘娘,心中不安,打算从盛京世家子弟中,挑些少年郎和小娘子,分别去青云寺和玉容观,给太后娘娘祈福三妹,妾身瞧着,娘娘您的妹妹年纪正好,不如送去,也好静静心,省得整日里没事找事,再被人退一次婚。”   白家那小娘子是真的惹怒了沈绮,让她退一次婚,都是轻的,还是送去修身养性最好。   太子妃怒道,“沈氏,你好大的胆子,你说什么?”   沈绮笑盈盈道,“娘娘,妾身说什么,您不明白?”   “妾身的妹妹生产当日,妾身缘何深夜方知,不能陪在她身侧,太子妃娘娘肯定比谁都清楚。”   太子妃自然知道此事,沈绮和那小沈氏姐妹情深,在小沈氏生产前,她就求了太子和自己,说要出宫,太子妃当时已经答应了。   可事到临头,却被白家娘子阻拦,沈绮因此和她撕破脸皮,可太子妃万万没想到,这么一件事情,她就要毁了妹妹的姻缘,还要让她去道观住三年,这也太狠了。   “你妹妹不是好好的吗,那么多人照看,少你一个又算什么,她年纪小,你又何必跟她一般见识,左不过我这个当姐姐的给你赔罪就是,何必把事情做绝!”太子妃说了软话。   沈绮只是笑笑,道,“看来娘娘和妾身一样,爱妹妹心切,如此,妾身便告退了。”   都是当姐姐的,谁不疼爱自己的妹妹。   沈绵未生时,一直念叨想让自己陪她,免得害怕,沈绮因此都求到了太子妃头上,却还是没去成,沈绮差点被气死。   太子妃的女官焦急道,“娘娘,这可怎么办,难道真的要让六娘子去玉容观,这可不成,六娘子私底下已经被退亲一回,这要是再耽搁三年,还能找到好人家吗?”   太子妃也是气急,一把拍在桌子上,“真是欺人太甚,当真是欺人太甚,去请父亲和二叔过来!”   沈绮离开太子妃的宫殿,心情很是不错。   没过多久,太子便从内侍口中听到了这件事情。   内侍道,“侧妃娘娘脾气一向好,不想这一回却为沈夫人发了这样大的脾气。   太子只笑道,“脾气好不好的,没什么要紧,随她高兴就好。”   沈绮这回受的委屈不小,何况她把妹妹当女儿似的,疼爱得紧,太子自然由着她去。   “那白也着实不知天高地厚了些,吃点苦头是应该的。”太子又说。   内侍只在一旁研磨,不敢多言。   得知白六要去玉容观念经,周瑾心里也高兴得很,这小娘子比他大不了几岁,却仗着所谓身份,对他说三道四,冷嘲热讽,周瑾不想和女子一般见识,但也十分不痛快,如今白六要去当几年尼姑,他当然高兴,晚上饭都多吃了两碗。   沈绮在一边瞧着,觉得有趣,就算再沉稳,也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子,有自己的喜怒哀乐。   沈绮给他夹菜,道,“过些日子那边修缮好,瑾儿便来陪我和弟弟妹妹同住,等你再大些,,再去独自住着,我也好安心。”   沈绮随后又说,“前两年是我糊涂,不该让你独自搬出去。”   说到这些,沈绮有些后悔。   周瑾垂眸片刻,随后抬头,道,“孩儿知道母妃的顾虑和苦心。”   周瑾不傻,他知道有人待他如亲子。   沈绮听到“母妃”二字,眼睛睁大了一些,却没有说话,又给周瑾盛了一碗汤。   周瑾接过,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润哥儿抹了一把嘴,道,“大哥哥也喊母妃,日后我们就是一样的。”   圆圆凑到周瑾旁边,大眼睛瞪着润哥儿,“大哥哥本来就和我们一样,何时不一样了!”   润哥儿噘嘴,也挤到周瑾身边。   周瑾赶紧把两个人哄好,催促他们赶紧吃饭。   沈绮看着几个孩子,面上露出笑容。 第513章 瑞雪丰年   皇帝的身体终究是太差,无法再理政。   他心中明白这一点,却不想认输,可最后还是不得不认输。   在今年的第一场雪飘下来时,皇帝决定退位,移居别宫修养身体。   太子终于苦尽甘来,要登基成为新的大夏皇帝。   沈绵得知此事,怀着抱着已经五个多月的小心肝,正和江星列院子里赏雪。   “太子殿下求仁得仁,总算是消停了,”沈绵道,“登基大典在什么时候,今年还是明年?”   “明年,”江星列道,“当年大夏武帝在春日登基,为大夏开疆扩土,太子殿下要效仿先祖,励精图治。”   沈绵笑道,“这又是什么规矩,可真讲究。”   “谁说不是,”江星列向女儿伸出手,把她抱进怀里,道,“回去吧,雪越来越大。”   沈绵往后退了半步,“等一会儿,你们父女先站着别动。”   江星列知道她这是又准备画画了,这几个月来,书房里到处都是他们父女的画像,沈绵乐此不疲。   沈绵看好之后,一家三口便一起进了书房。   沈绵铺开绢帛,开始作画,江星列抱着女儿在一旁翻书。   安安嘴里咿咿呀呀地说着什么,一会儿就要伸手去拽江星列手里的书,江星列不给,她就要哇哇大哭。   江星列没办法,只能给了女儿一张纸,让她撕着玩儿,安安听着撕纸的声音,咯咯直笑。   江星列见她喜欢,便由着她去撕,一张接一张的。   沈绵终于忍不住,道,“我要是没记错,这纸一两银子才三张还是四张,你可真舍得。”   江星列看着怀里的女儿,目光宠溺,语气温柔,“我的女儿,撕几张纸罢了,算得什么大事,能讨她的欢心,也算这几张纸撕得其所。”   沈绵听罢,好笑道,“江世子,你这样宠着安安,可是要把她宠坏了,今日撕纸,明日就要撕你的银票了。”   “不妨事,静国公府别的不多,就是钱多,若是喜欢,给她就好。”江星列依旧从容。   沈绵大笑起来,江星列心想,博得夫人一笑,也是一件好事。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沈绵,心情也极好。   他的绵绵,从十四岁到如今的二十四岁,整整十年,他就这样看着她长大,成为人妇,成为人母,还是同当年一样,会在高兴的时候,大声笑出来。   沈绵注意到江星列温柔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   生过安安之后,她还在哺乳,一直吃得很好,至今依旧丰腴,没有消瘦下去。   沈绵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圆润,一直为此担心。   “是太胖了吗?”沈绵问道。   江星列摇头,“没有,只是想起刚刚认识你的时候,我们绵绵还是个傻不愣登的小娘子,脸圆圆的,很活泼,还怕我怕得很。”   沈绵轻哼一声,递给他一个白眼,道,“是啊,要不是傻不愣登的,怎么会有胆量飞上枝头,成了如今江世子的糟糠妻,你说不是。”   江星列搂着女儿笑起来,“冤煞我也,我哪儿有胆量敢嫌弃江夫人,不敢不敢。”   沈绵低头画画,心想,也不知道当年哪儿来的胆子,就敢问江世子是不是喜欢自己。   那时候江星列可真是冷,跟个冰块似的。   也好在自己有胆量,才有了今日的好结果。   沈绵这幅画还没画完,侍女欢天喜地地敲著书房的门,边敲边说话,道,“世子,夫人,好消息,好消息啊,沈二夫人有喜了,快两个月了。”   沈绵三步并作两步把门打开,笑道,“什么,是真的吗,我二哥真是好福气呀。”   来传话的婆子朝夫妇两人行礼,道,“谁说不是,今日下雪,二爷准备吃羊肉煲,谁知刚端上去,闻着那味儿二夫人就受不住,便赶紧请了太医过来,说是都有两个月的身孕了,一家子欢天喜地的,打发奴婢来给您传话,让您也高兴高兴。”   沈绵颔首,“高兴,怎么不高兴,我这就套马车,回家去瞧瞧。”   江星列自然也不阻拦,抱着女儿和沈绵一起过去。   沈家的新宅邸十分宽敞,离静国公府只有两条街,坐上马车很快就到了。   沈瑞成亲就晚,都快三十了,郑氏千盼玩盼都盼着一个孩子,如今得偿所愿,正笑得见牙不见眼。   沈绵进门时,门口已经有了几辆马车。   嘉平伯府大大小小几口人都一起过来了,二夫人,也就是韩五娘子的母亲下了马车,看见沈绵之后,也顾不得什么礼数,笑道,“世子和世子夫人也来了。”   韩五娘子的父亲大概还在办公事,没来得及赶过来。   沈绵笑着回道,“天大的喜事,我可不是急急地就来了,连礼都没来得及备,还在后头上。”   韩二夫人大大方方地说道,“一家人说这些做什么,你能够过来,阿淳就很高兴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进门,沈瑞和沈秉夫妇,还有沈家其他人,急匆匆地一来出来迎人。   沈瑞朝岳母行礼,道,“您来了,阿淳歇了一会儿,已经醒了,正在等您呢。”   韩二夫人对这个女婿十分满意,笑道,“好,咱们赶紧的,都进去,这还下着雪呢,都别在外面说话了。”   郑氏上前扶着韩二夫人的手,亲亲热热地说着话,大家一起回了院子。   进去之后,一众女眷烤了一会火,等身上的凉气散了,这才去看床上坐着的韩淳。   她和成婚前没什么两样,沈绵忽然有些担忧,拉着她的手,道,“怎么早早地就怀上了,说起来你年纪还小呢。”   韩淳听了这话,心中十分熨帖,她有孕之后,家里人除了高兴,也担忧她的身体,沈瑞都有些自责。   韩淳笑道,“没事,我是武将家的女儿,身体很好,上下两回青云寺都没有关系,你们都放心,只管高兴就是。”   沈绵瞥了自家二哥哥一眼,凑到韩淳耳边小声道,“这些男人,晚上熄了灯,连自己姓甚名谁都顾不上了。”   韩淳脸红,推了沈绵一把,“你这人,怎么什么话都说。”   安安在沈瑞怀里,咿咿呀呀地叫喊起来。   韩淳道,“瞧,还是小娘子贴心,不让我碰你。”   “那我们也生个小娘子吧。”沈瑞道。   “恭喜,要当母亲了,”沈绵大笑,又去看沈瑞,“恭喜二哥哥,要当父亲了。”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一家人都高兴起来。   江星列在屏风后面,听着里屋的笑声,和男人们也笑起来。   外面的雪越来越大,沈老爷子形容枯槁,却精神矍铄,他看着窗外,道,“瑞雪兆丰年,明年一定是个好年景。”   江星列起身扶着老爷子,心想,只要一家和睦,平安喜乐,年年都是好年景。   安安大概觉得闷,想出去。   沈绵抱着她出来,递给江星列,江星列把夫人和女儿一起搂过去,看着外面的雪景。   “等雪停了,我们给安安堆个雪人。”江星列道。   沈绵含笑答应下来。 第514章 离开盛京   春暖花开,天晴日暖。   太子在春日里登基,许下励精图治,富强大夏的誓言。   太子妃顺利登上后位,成为大夏的皇后。   沈绮也毫无疑问,被封贵妃,封号为昭,昭字之意为光明美好,昭贵妃一时与白皇后平分秋色,半点不弱。   今日宫中赏花宴会,也是为了给太上皇和太妃们送别,他们马上就要移居别宫。   沈绵带着女儿进宫,午宴之后,在朝阳宫和熟人们说话。   嘉太嫔带着领着儿子,也在这里。   她是第一次见沈绵的女儿,大包小包带了许多礼物,都是给小丫头的。   “你这个名字,起的实在太普通,”嘉太嫔抱着安安,对沈绵十分不满,“瞧我们安安这个模样,日后一定是个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大美人,大名可不能再取这样简单的。”   沈绵笑道,“老师说她八字轻,身体也不像其他孩子健壮,要等过了三周岁,才能取大名,眼下还没有,到时候娘娘也要取一个好听的,给我们安安选。”   “这是当然,”嘉太嫔道,“净玄,母亲不在,你见了侄女,可要好好照看。”   净玄点头,没回答,他舍不得母亲离开,眼下心情不好。   嘉太嫔自然也舍不得儿子,但是没有办法,她回头对沈绮道,“贵妃娘娘,这孩子我就托付给您了,也不求他有什么出息,日后做个的人就好。”   沈绮点头,道,“娘娘放心,六弟本就是个懂事的孩子,妾身会好生照看他,瑾儿和润哥儿有的,净玄也一定不亏。”   这一点嘉太嫔是放心的,沈绮不是心思阴暗的人,这几年也曾照看过净玄,交给沈绮她很放心。   众人散了之后,只留下沉氏姐妹二人。   沈绵毫不客气地倒在姐姐的软榻上,把女儿扔给周瑾,长出了一口气。   “天哪,姐姐,累死我了,赏花还是赏人呢,我看好几位夫人都想走你的路子,把女儿送进宫,你还能心平气和地跟她们说话,要是我,怕是早就上去撕她们的嘴了。”沈绵道。   沈绮给她递过去一杯茶,笑道,“宫里什么都能少,就是少不了美人,我如今照顾几个孩子,整日都忧心她们走上歪路,哪儿心思与人争风吃醋。”   沈绵思忖片刻,小声道,“今日那个,就是那个林夫人,她家那个小娘子,真是漂亮,我总觉得,她还有些像先皇后,这心思昭然若揭,姐姐别担心,我回头就给他找门好亲事,断了她进宫的心思。”   沈绵可不是什么宽宏大量的人,当然是自己的姐姐受宠最好。   沈绮摇头,道,“形似神不似,陛下又不是眼瞎,先皇后心思浅,又心地良善,那林小娘子的野心就写在脸上,陛下不会看上她的。”   沈绵道,“以防万一,我来办,姐姐不要管。”   沈绮点头,妹妹的好意,她自然要领。   “我前两日去看二嫂,看她那肚子不小,说不定是怀了两个。”沈绵又道。   沈绮颔首,又有些担心,道,“头胎就怀两个,她年纪又不大,我打发太医过去,要仔细照料才是。”   “二哥哥吓得不轻,也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那么多妇人难产而亡的消息,我看他疑神疑鬼的,哪里还有朝中高官的模样,”沈绵道,“方才宴会没散,急急地就跑了。”   “一把年纪娶回来一个小娇娘,只怕洗脚水都是他亲自打的,自然忧心。”沈绮也颇为无奈。   不过怀孕之事,本来就危险,让男人担心一回,也是无可厚非。   沈绵倒在姐姐身上,“贵妃娘娘啊,你在宫里,可千万要小心些,有什么事情,一定跟我说,就是我不懂,我婆母也是懂的,别瞒着我。”   沈绵还是最担心在宫里的姐姐,沈绮拍拍妹妹的手,没有回答。   五月里,韩淳早产,生下一双女儿,有惊无险,沈家的心腹事总算放下了。   四年后。   江星列一直在大理寺任职,并未升迁,但做的事情,却远不止大理寺中的事情,皇帝也一如既往地对他信任。   不过这一年,江星列承袭爵位,同时请封元哥儿为世子。   之后他递上辞呈,准备离开盛京。老静国公和淑和郡主也准备跟他们一起去姑苏定居,远离盛京,江廷芳一家三口会留在皇城。   这几年静国公府几乎到达了鼎盛之状,他们该懂得收敛。   四年里,闻空大师和沈家老爷子先后离世,走的十分安稳,算是喜丧。   沈绵虽然伤心,但并未沉湎其中,生老病死,本是人间寻常事。   倒是安安,她还不太懂事,有时候会想起两位老人家,想见他们。   离开盛京的日子也是春日,城门口有不少人来送别。   尤其是孩子们,叽叽喳喳地围着安安,舍不得她走。   周瑾已经成为一个沉稳的少年郎,在一群孩子里显得鹤立鸡群,安安抱着他的腿不肯松开,周瑾便将她抱在怀里。   安安哭唧唧地小声问道,“太子哥哥,你要成婚了吗?”   周瑾略思忖,道,“是啊,等你再回盛京,就有大嫂了。”   安安紧紧搂着周瑾的脖子,“不要,安安不要大嫂,太子哥哥,你等我,等我长大,我嫁给你。”   周瑾赶紧一只手捂着她的嘴,道,“我的小祖宗,这话可不敢说,你爹娘可舍不得把你许给我。”   安安眨眨漂亮的大眼睛,道,“我不跟他们说,等我长大了,我们私奔吧。”   周瑾瞬间无言以对,无奈笑道,“小祖宗,别跟着大人乱看话本子。”   安安轻哼一声,眼中满是狡黠,“太子哥哥,反正你别成婚,我到时候嫁给你,你要是成婚了,我就不认你当哥哥了。”   周瑾轻轻头,“这话只许跟我一个人说,不许给旁人说。”   “我知道,秘密,我爹和我娘就有很多秘密。”安安道。   沈绵等了半天,终于忍不住,走过去道,“好了,赶紧走吧,想说什么,回头给你太子哥哥写信,别缠着人不撒手。”   安安只能朝周瑾眨眨眼睛,周瑾道,“小姨路上要小心,母妃让您常给她写信。”   沈绵颔首,“我知道,你母妃正给你媳妇呢,到时你成婚,我们会回来的。”   周瑾点头,嘴上没说话,只看着噘嘴瞪眼的安安,又跟她们道别。   沈绵坐上马车,看着盛京皇城,渐渐走远。 第515章 大燕太后   明仪公主,大燕的太后娘娘看着手中的信,常年冰冷严肃的脸上露出一点笑意。   璇英端着点心进来,道,“您又在看静国公夫人的来信?”   明仪公主点头,“对,她这些年住在姑苏,逍遥得很,她家那个小娘子,也已经快十岁了,也不知道像谁,可惜我有生之年,都见不到她们母女了。”   璇英道,“公主想念大夏了。”   明仪公主道,“只是想念那几个人罢了,大夏,哀家没什么好想念的。”   她嫁到大燕多年,过的是刀头舔血的日子,但她并没有后悔过,这样的日子才有意思啊。   如今,明仪公主已经能够掌控整个大燕一半的命运,她想要的权势,已经提前握在手中,即便有许多人对她恨之入骨,却也对她半点办法都没有,真是有趣得紧。   但有些东西,没有得到的时候,就显得格外诱人,可是真正握在手中,把完一段时日,彻底掌控之后,也就显得无趣了。   明仪公主就是如此,大燕风调雨顺,朝中参奏她的折子都没有几份,这几日正是无聊的时候。   璇英深知她的脾气,道,“公主,不如出宫去云盘寺住上几日,为先帝祈福。”   说起李明章,明仪公主便忍不住蹙眉。   当年李明章的死,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包括明仪公主,就连沈绵来信时,都悄悄问过,是不是明仪公主把他结果了的。   其实还真不是,是李明章真没有福气,当上皇帝没几天,都染上重症,药石无医,早早地死了。   这几年明仪公主常常借口给他祈福,去寺庙居住,打发无聊的日子。   “好吧,你去安排,这些日子天气炎热,去避暑正好。”明仪公主回答。   璇英立刻答应,出去安排。   没多久,便有不速之客到了。   摄政王怒气冲天,闯进太后的宫殿。   明仪公主本来在打呵欠,看见摄政王之后,笑道,“王叔怎么来了,快快请坐。”   摄政王气得额角直跳,怒道,“你这毒辣妇人,本王膝下多年无子,原来都是因为你。”   摄政王年纪也不大,虽说是先帝的王叔,小皇帝的皇爷爷,也不过三十多岁。   如今这人指着明仪公主,手指头都在颤抖。   明仪公主懒洋洋地看着他,惊讶道,“王叔膝下无子,与哀家何干,难道哀家拦着王叔宠幸女人了吗?”   摄政王恨不得上去把这女人掐死了事,却碍于旁边禁军的阻拦,不能付之行动。   这些年,摄政王一直盼着生个儿子,再弄死小皇帝,然后想办法让自己的儿子上去,然后自己再坐上皇位。   可谁能想到,他以后再也不能有子嗣了。   “就算他坐上皇位,可这个皇位,日后还得回到别人手中,摄政王一想到这些,就恨得几乎要失控。   明仪公主看着这男人的丑态,很是不屑。   当年她就知道这人的性情,因此在李明章死后,便没有犹豫,把人恭恭敬敬地请进来,奉为摄政王。   这样的人,实在太好控制,野心勃勃,本事不足。这些年留着他的命,不过是隐藏自己的一道障眼法而已。   只是没有子嗣,便自己把自己推上了死路,明仪公主只当自己在看戏。   “王叔啊,冷静点没有,若是冷静下来,便赶紧回去,找个好郎中,说不定还能生个儿子,再哀家这里大呼小叫,可是一点用处都没有的。”   摄政王深吸了一口气,脑袋里翁嗡嗡的声音这才消失。   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迟早把这个女人的皮扒下来,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明仪公主随手打发走这个,结果她还没午睡,便又来了一个。   这回来的这位,明仪公主没有轻视。来的是大燕丞相,一个年逾古稀的老头子。   本来李明章登基时,他已经告老还乡,但知道李明章死后,他立刻返回皇城,重新当了丞相,是个十分难缠又忠于大燕皇室的人。   “太后娘娘,老臣听说您要去为先帝祈福?”丞相问道。   “叶相请坐,”明仪公主从容道,“正是,先帝亡故,一直对朝中之事难以安心,哀家自然要常常为他祈福,好叫他安心。”   叶丞相自然知道这是明仪公主的托辞,不过他并没有外面传言的那样厌恶这位来自外族的太后。   相反,能够在先帝骤然驾崩之后,稳住朝纲的女人,他反倒有几分敬佩。   “有劳太后娘娘,今日老臣过来,是有事情要同您商议。”叶丞相道。   “您请讲。”明仪公主颔首,她和老丞相互惠互利,对他的话,还是愿意听的。   “大夏皇太子,您的侄儿,已经到了成亲的年纪,我大燕皇室之中,也有公主及笄,您为两国交好,远嫁大燕,如此传统,老臣认为,应该延续下去,以结两国千秋之好。”叶丞相说道。   明仪公主道,“此乃国事,哀家一人难以决定,不若明日早朝,再行商议。”   叶丞相点头,“也好。”   “不过我这侄儿,已经接连死了两位未婚妻子,不知大燕哪位公主有这样的福气,能够承担起这个大任。”明仪公主道。   周瑾第一个未婚妻子,是染病去世的,这是没办法的事情,谁还没个三病五灾的。   第二个则是出了意外,出游时从马上摔下去,当场就摔死了。   每年也都有从马上跌下来的人,但这一回沈绮和皇帝都不信,把两件事情仔仔细细调查了一番,却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但说亲却说不下去了,接连死两个,不管是人为还是意外,那都太可怕了。   但凡疼爱女儿的人家,谁舍得把女儿嫁过去,因此,东宫太子加冠之年,却还没成婚,无数人眼红那个太子妃的位置,却没有人敢把性命搭进去。   叶丞相根本不在意公主们的死活,只要联姻巩固两国关系就好,其余不是大事。   明仪公主当然更不在乎。   于是消息传出,大燕的公主郡主们,十个病倒了八个,剩下两个,一个订婚了,一个长得实在拿不出手。   于是,前去大夏使团出发之前,硬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公主联姻。   姑苏城。   沈绵也同样在为周瑾的婚事烦心,她是会看八字的,周瑾八字挺好,和那两个娘子的八字也是合的,可这婚事,怎么就是不成呢。   江星列和女儿看她忧心忡忡,对视一眼,安安说道,“娘,你别着急,说不定是太子刚刚的缘分还没到。”   沈绵叹气,“谁知道呢,等陛下南巡过来,我去问问你大姨,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安安欢喜道,“我好久都没见大姨了,我之后要跟大姨一起回盛京。”   “到时候一起回去。”沈绵道。 第516章 桃花之祸   沈绵和江星列夫妇二人在姑苏居住,但也说不上隐居。   江南一带曾被齐王暗中掌控,江星列有时需要暗中处理这些事情。   沈绵也没有闲着,她早已声名远扬,便有人把自家子嗣送上门来,跟她学画,沈绵也有几个很满意的学生,会在府上教导他们。   这日江星列回府,特地折下几枝桃花,准备送给沈绵,刚走到院门口,便听到院里沈绵欢快的笑声。   他上前一步,看到沈绵面前站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君,那是沈绵最得意的门生,名叫楚泽?,一向活泼,很会讨人欢心。   楚泽手里捧着几枝桃花,一看就是送给沈绵的。   果然,江星列听到他说,“老师,?我今日过来,府上的桃花开了,便折了几枝给您带过来,您看喜欢吗?”   沈绵笑道,“?你倒有心,我看十分漂亮,多谢了。”   楚泽高兴道,“老师喜欢就好,今日老师穿这一身衣裙,这桃花更衬您,学生看您比桃花还要好看。”   沈绵今日穿着一件接近墨绿色的长裙,要说衬,倒是衬得这桃花更漂亮了。   可沈绵听了这样的话,就是喜欢,笑得越发开心。   “好了,少说这些话,交代你的课业呢,跟我去书房,我给你瞧瞧。”?   楚泽点头,跟着沈绵进书房去了。   江星列这才走进院子?,只觉得心里不舒服,哪儿不舒服,他也说不清楚。   安安这时从后面走进来,看见她爹站在院子里,扑上去高高兴兴地说道,“爹,你回来了!”   “是我们煦娘啊。”江星列看见女儿,心情又好起来,顺手把手里的桃花递给她。?   安安大名江煦,听起来有些像男孩子,是江星列自己起的,他有时候会管安安叫煦娘,还有什么心肝宝贝小祖宗等等乱七八糟的亲昵小名,随便喊一个,都是他的女儿。   安安接过桃花,随即狡黠一笑,道,“爹爹,这是给我的吗,这是给娘亲的吧,您要是给了我,娘亲又要吃醋不理你,你是不是想睡书房了?”   沈绵倒不是很能吃醋的人,只是偶尔吃一回,会把江星列赶到书房去睡觉。   “你倒是什么都知道。”江星列道。   安安笑嘻嘻地拿过桃花,“我不管了,桃花归我,我一会拿着出去玩儿。”   江星列颔首,“去哪儿,离那些个纨绔小子远些,别听他们胡说。”   安安点头,“我知道,爹放心,谁能骗得了我。”   安安这个身份,静国公的嫡长女,当朝昭贵妃的亲侄女,比得上一个公主了。   尽管今年才十岁出头,可盛京这些年想求娶的人就不知道有多少,更别提姑苏这里了。   因此江星列一向教导女儿,要远离那些男孩子,越远越好。   安安早慧,明白这一点,其实她前几年也有想嫁的人,然而对方一个未婚妻,再一个未婚妻,她早就放弃了。   她才不要和一群女人伺候一个男人呢,她要和娘亲一样,一辈子都站着一个男人头上,要是找不到,她就不要了。   明仪公主给她回信,男人没什么重要的,活成自己想要的模样,才最重要,像她这样的身份,没有妥协的必要。   有很多事她还不明白,但让自己过得高兴,有很多办法。   她拿着桃花,带上侍女嬷嬷高高兴兴地出门去了。   书房里,楚泽的课业有些敷衍,被沈绵瞧出来,劈头盖脸训斥一顿,仔细教导了一个下午,沈绵这才出来。   春日温暖,本就是困倦的事情,沈绵午后从书房出来,准备回屋休息一会,再去厨房看看晚上吃什么。   那几枝桃花被插在了花瓶里,很漂亮。   江星列坐在榻上休息,沈绵看见他进来,当即凑上去拉着他的手臂,道,“今日回来得早,怎么不来书房找我,晚上吃什么,你吩咐厨房没有。”   其实吃醋不吃醋,就是一个转念的心思。   江星列想到沈绵今日高高兴兴地收下了楚泽的桃花,心里不大痛快,沈绵接着问道,“安安呢,去哪儿玩了,这会还不回来,别是玩疯了。”   “安安今晚不回来,住在大嫂那边,明日要和几个兄姊出门踏青。”?江星列回答。   大嫂就是姑苏江氏的长房长媳,沈绵对她很放心,道,“那就好,天气这么好,去玩几日,我也想去玩。”   江星列不咸不淡地答了一声,沈绵也没在意,高高兴兴地计划出去玩的事情。   晚上沈绵被折腾了好几日,第二天根本起不来。   可江星列这不咸不淡的模样,却持续了两日,沈绵终于觉出不对。   安安在外面玩了两日,今日刚回来?,就听到母亲在屋里大声说话。   “江星列,你这是什么意思,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要如此冷待于我!”   安安听闻,推开侍女,凑到门口偷听爹娘吵架。   屋里,江星列板着脸,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沈绵只以为他是生气了,觉得莫名其妙,蹙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对我有所不满!”   “没有。”?江星列道。   “那你是什么意思,倒是说说清楚,”沈绵压下心头怒火,她不是爱争执的人,道,“?我不想跟你争吵,你若是因为公事忧心,我自然不说什么,若是想要我做什么,也只管跟我说就好,你知道我,我何时故意跟你作对,让你生气,我顺着你心意的时候,难道还少么。”   安安听到这里,心想,果然,这怎么能吵起来,看看二伯和二伯母,争吵起来鸡飞狗跳?,那才热闹。   江星列一听这话,心中莫名其妙的郁结便慢慢散去。   沈绵站在江星列对面,认认真真地看着江星列,想听他的解释。   争吵不能解决问题,她和江星列多年夫妻,很少争吵,即使有时候脾气上来,也不过大声说两句话而已。   她也是这两日被江星列气急,又问不出个所以然,这才说话声音大了些。   半晌后,江星列上前拉着沈绵的手,道,“绵绵,是我不好。?”   沈绵见他终于开口,道,“你好得很,白日里不跟我说话,晚上倒是能折腾人,你真是好本事。”   说到这里,沈绵的声音也压低了。   安安被听到这话的侍女婆子捂着嘴拉走了,这话万万可不能听啊。   江星列把沈绵搂在怀里,小声道,“只是觉得,我老了。”   沈绵听得,诧异道,“你老了?”   “这你有什么好担心的,你是神仙吗,当然会老了,我也年纪不小了。”   这种奇奇怪怪的理由,让沈绵完全不能接受。   她一个女人,都没有担心这些事情。   “还好,你没老,”沈绵玩笑道,“这两年想给你当妾室的漂亮小娘子可还是不少。”   江星列抱着沈绵不肯松开,道,“我才不稀罕她们,谁都没有我们绵绵好。”   沈绵轻哼一声,“那你还给我脸色。”   江星列思忖片刻,随后道,“前日,我瞧见你收了你那学生的桃花。”   后面的话不用说,沈绵都明白。   她先是睁大眼睛,随后放声大笑起来。   她笑起来的时候,眼角已经有了细细的纹路,江星列心想,他们夫妇,确实已经不再年轻。   但他们还是如同往常一样。   “你竟要跟一个弱冠之年的小郎君吃醋,那可是我的学生,唤我一声老师的。”沈绵说罢,又忍不住笑起来。   她倒在江星列怀里,“哎呦,我的国公爷,人家都是越来越稳重,你与我相识至如今,竟然越活越回去了。”   她伸手紧紧搂着江星列的后背,觉得有趣又新奇,她的夫君,跟别家的永远不一样。   这世间只有这一位,独独属于她,不属于任何人,她越想越得意,心中的欢快如同今日的春光一样明媚活泼。   “我爱你。”沈绵看着江星列,柔声说道。   江星列这两日心中的立刻即刻烟消云散,他吻上去许久,而后看着沈绵的眼睛,道,“我也爱绵绵。” 第517章 河上相逢   皇帝即将南巡到姑苏,这几日姑苏都开始戒严,出城入城都十分严苛。   沉稳的年轻郎君走在姑苏城的街道上,身后几个侍卫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敢有一点懈怠。   姑苏河道纵横,他拐到另一条街道,便瞧见河上的船坞。   船头站着几个女孩子,都是十来岁的年纪,正叽叽喳喳地说着话,活泼又欢快。   年轻郎君瞧着几个女孩子,很快就发现了自己熟悉的人,他在画上见过,穿着茜红色的广袖衣裙。   今日那小娘子穿着青色箭袖的衣服,很是与众不同。   下一刻,岸边有个年轻母亲被人撞到,她怀里两三岁左右的幼儿从她怀中滑落,竟然掉上了河。   众人一阵惊呼,下一刻,众人几乎没没有错眼,那箭袖衣服的小娘子跳入河中,几下便游到幼儿身边,把孩子托上岸。   而跟随她的仆妇侍从也跟疯了似的,跳下去救人,一阵大呼小叫,没有让救人的少年郎们接近。   年轻郎君骇得不轻,赶紧走下桥,他走过去时,小娘子已经被捞上去,大小两个孩子都平安无事。   年轻郎君没有犹豫,下一刻?走进人群,解下披风盖到浑身湿透的小娘子身上。   侍女喝道,“什么人!”   年轻郎君回答,“在下的母亲姓沈,若我没有认错,这是?阿煦表妹?”   年轻郎君是当朝太子周瑾,?小娘子是江煦。   侍女一听母亲姓沈,心中一惊,这可是昭贵妃的儿子啊,当朝皇子,谁敢胡乱冒充。   侍女行了一礼,?让他近前。   那妇人抱着儿子,正对着安安磕头道谢,感激涕零,安安倒是从容,裹紧披风,安慰了几句,准备回府。   周瑾便带着侍从,一路护送安安回到江府。   周瑾能够认出安安,安安自然也能认识他,只是碍于自己这湿淋淋的模样,实在不得体,因此不能上前说话,只是不时回头看看。   周瑾神色温和从容,心里却忍不住想上前教训这小丫头几句。   方才能够救人的人那么多,她一个十来岁的小娘子,竟然跳下了水,即便有惊无险,可这胆子也太大了。   若是有危险呢,若是有万一呢!须得让她知道,她日后再不能做如此事情。   不过,如此果决有胆色,也着实不愧静国公府的名声。   还没回府,江星列和沈绵就先过来了。   江星列上前把?女儿抱起来,道,“安安,没事吧,爹爹抱你回去。”   沈绵眼圈通红,可见是忍不住哭了。   周瑾这时上前一步,扶着沈绵,道,“小姨,您慢些。”   沈绵回过神来,随即道,“瑾儿?”   “小姨,我们先回去,请郎中给安安瞧瞧,您别担心。”周瑾道。   沈绵点头,一行人匆匆回府,如今也顾不上别的。   等郎中诊治,安安好端端地躺在床上之后,沈绵的脾气?便起来了,“江煦,你真是好胆色,那么多人在那儿,只有你一人识水性吗,我教你凫水,是要你保护自己,不是让你逞能的!”   江煦有些委屈,她明明是救了人,而且平平安安地回来了,母亲怎么还是这样生气。   “你委屈什么,”沈绵斥道,“春水寒凉,你若是在水中抽筋呢,若是抽筋,肯定会淹下去的,若是没有人施救,你的小命还能在吗,你给我好好反省,今日起,不许再出门,什么时候知错,什么时候再说!”   江煦拔高声音,道,“娘,我一时情急,那个弟弟那么小,我怕他淹着,我才跳下去的,?我是为了救人,我也好好地回来了,我没事!”   沈绵只瞥她一眼,道,“我想听到的可不是这话,你再想想清楚。”   江煦一哽,低头不敢说话。   沈绵道,“自来淹死的都是会水的?。”   说罢,她便走到外间,?和江星列周瑾坐在一起。   周瑾安慰道,“小姨,表妹年纪小,还不懂事,您别着急,好好教导她就是。”   沈绵扶着额头,忍不住擦擦眼泪,点头道,“我知道,今日可是把我吓死了。”   江星列没有进去见女儿,他知道,安安要是撒娇,他肯定扛不住,还是让沈绵去教训她,好让她知道天高地厚。   “瑾儿怎么早早地来了?”沈绵问道。   周瑾回道,“父皇南巡,声势浩大,难免有人私底下做安排,我一路在前面,也好暗中探听些事情,这几日很想念您,便先行过来了。”   沈绵道,“你是太子,关心这些事情,也是应该的,只是一路也实在辛苦,在我这儿好好休息,想要什么,想吃什么,只管吩咐下去,我看你有些瘦弱。”?   周瑾笑道,“还是小姨疼我。”   “大道理自有人跟你讲,我不和你说那些事情,”沈绵把点心推到他面前,“?尝尝。”   周瑾素来对自己严格,在口腹之欲上也是如此,不过今日却拿起一块,自己吃了起来。   里屋安安大声喊道,“爹,我也要吃点心。”   她不喊娘,知道沈绵不会答应。   沈绵回头喝道,“你给我好好反省,你爹这几日都不会同你说话的。”   安安倒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捂起来。   午后,安安睡醒,忽然察觉床边坐着一个人,正是江星列。   她心中一喜,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爹~”   江星列小声道,“嘘,你娘午睡,我悄悄来看你。”   “爹,你帮我求情吧。”安安道。   江星列摇头,“不行。”   安安拉着父亲的手,很是委屈。   “你娘也是心疼你,她一听说,哭得止不住,你想想今日你看到的,那孩子的母亲,都给你跪下了,你要是有事,我和你娘又该去跪谁,我们俩膝下只你一个孩子,到时候我们该怎么办,安安,今日你太冲动了。”江星列道。   安安点头,道,“我知道,都是我太着急,我以后都不会让你们担心了。”   她也知道,家里人肯定都是为自己好。   “爹,我饿了。”安安道。   “给你热着饭呢,起来吃些,好好歇息,回头给你道歉,要好好改正,”江星列嘱咐完,起身又道,“你娘快醒了,我?回去瞧她。”   安安点头,“你劝劝娘,别让她哭。”   江星列摸摸女儿的头,这才离开。?   安安乖乖在床上躺了两日,乖乖喝药,好好给沈绵做了保证,江星列又给她多加一门练字的功课,这件事情才算过去。   周瑾看着她练字,恍然想起安安幼年时候给他?写的信。   他心想,幼年时候承诺,应该兑现吗。   应该不用吧,现在安安也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而已,是他的妹妹,他有好些要保护的弟弟妹妹。   安安在其中,并无不同。   安安抬头看周瑾,问道,“表哥,我大姨和圆圆姐,还有其他的表哥表姐,她们还好吗?”   周瑾回神,道,“都好,都很想你?,给你准备了厚礼。”   安安欢喜道,“好啊,?你表哥给我带礼物了吗?”   周瑾道,“嗯,在路上,到时候给你瞧,你肯定喜欢。” 第518章 千里送猫   安安性格活泼开朗,没几日便又与周瑾熟络起来,爱黏着他说话。   这日两人坐在院子里,安安凑过去问道,“大哥哥,我娘昨天还跟我说呢,你的婚事怎么还不成,她可着急了,说你都要赶上我爹了,成亲这么晚。”   周瑾心想,我也不知道啊,沈绮给他挑的两个太子妃,人品性格都还不错,虽说也没有多喜欢,可人家小娘子要是真的因为自己而死,他心中也有不安。   安安见他如此,立刻道,“你不要信命数,我娘说那都是唬人的,我觉得,肯定是你的姻缘还没到。”   周瑾笑道,“你才多大,操心的事情倒是不少,我成婚不成婚,倒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情,你们都不必为此担心,尤其是你,好好练字,别让长辈担心。”   安安把笔一扔,趴在桌子上,问道,“大哥哥,你说我以后做什么好呢,跟我一起玩的小娘子,说我什么都不用做,只要过两年找一个好夫君,享福就是了。”   大多数女子的命运其实都是如此,尤其是安安这样的世族贵女,她们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一生的命运都和内宅脱不开关系。   “我觉得这样不对,你看我娘,她还能出去和那些文人们喝茶闲谈呢,跟其他夫人太太不一样,我可怎么办,我又不会画画,只怕日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怎么没有生成男孩子呢。”安安长叹一声,对自己的未来担忧起来。   周瑾没想到她小小年纪心思还挺深,觉得有趣,道,“即便安安生为女子,你也能够做自己要做的事情,你是静国公府的嫡女,是当朝太子的表妹,你想做什么,现在有父母保护,日后有我,有你的哥哥们。”   安安眼前一亮,捧着脸笑起来,道,“那我要好好想想,我想做什么都可以吗?”   “不能有违律法,不能做恶事。”周瑾温柔道。   周瑾对待国事严苛又认真,但私底下对弟妹们十分温柔宽和。不仅安安,其他弟妹也从他这里得到了这样的承诺。   他们年纪还小,还不懂这承诺中的温柔,和这位东宫太子为此背负的压力。   安安点头,起身道,“走,我娘跟赵老先生喝茶,晚上才会回来,走,大哥哥,我带你去玩。”   周瑾瞧她被关了几日,怕是十分无聊,于是跟她一起出门了。   姑苏春日,天气温暖,风景正好。   安安走在街上,深吸了一口气,心中十分高兴。   她带着周瑾穿过大街小巷,像一只活泼的雀儿,在春光里穿梭,给周瑾带来许多欢乐。   两日后,皇帝南巡的队伍到了。   这时候的姑苏城反倒没有往日热闹,沈绵忙着和姐姐说话,照顾许久没见的小辈们,对安安的管束也没有那么严格了。   沈绵果然问起沈绮,道,“瑾儿的婚事到底怎么回事?”   沈绮也老了些,只不过在宫中养尊处优,瞧着雍容富贵的模样,与一般妇人完全不同。   沈绮道,“查过,都是意外,我也是后来才知道,那头一个小娘子从娘胎出来就病过,后来身体养好了,但底子不好。”   “姐姐还是给他找个身体康健的,少年夫妻,白头偕老,那才安稳些。”沈绵提议。   “我知道,第二个身体极好,上青云寺三五回都没问题,结果太过活泼,从山上跌了下去,也不成。”沈绮无奈。   “那可怎么办,难道不娶了?”沈绵问道。   沈绮道,“稍微担得起太子妃大任的,人家家风都不错,疼惜女儿,不愿意给瑾儿当媳妇,送上门的,我和陛下又瞧不上,毕竟是娶妻娶贤,娶回来个大麻烦,还不如没有,这就耽搁下来了。”   沈绵点头,“说的是。”   “如此也好,”沈绮道,“太子不婚,总是个孩子,不成家便算不得立业,陛下正值壮年,忌惮也少些。”   沈绵一听,便拉着姐姐的手,道,“真是辛苦姐姐,中宫那位没有为难你吧。”   “不曾,太后以为她给瑾儿的婚事使绊子,打压得很厉害,这回南巡,还是丞相亲自进来求来的。”沈绮道。   白家大概终于知道明白自己送女儿做了太子妃,最后换来的命运。   “那润哥儿,他的婚事怎么样,还有圆圆?”沈绵一一问道。   “没有,润哥说他要娶安安,不说亲,至于圆圆,倒是有合适的,可她不愿意,陛下一说,她便撒娇痴缠,把那些少年郎数落一遍,被她糊弄过去了,陛下是疼她,瑾儿也是,说什么不成亲都可以,我是管不了的。”沈绮对于一双儿女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由着他们去吧。”沈绵劝道。   周澈,也就是润哥儿正逮着安安玩耍问她喜欢什么,爱玩什么,爱吃什么。   安安才不理会他,正和一只小猫玩耍。   静国公府有只名叫白糖的猫儿,安安三岁时,白糖便老死了,她隐隐约约记得,当时还哭的很惨。   沈绵是个长情的,白糖一死,就不愿意再养其他猫儿,如今安安已经有自己的猫儿了。   周瑾在一旁瞧她高兴,心情也不错。   圆圆已经出落成一个大美人,见状酸道,“大哥哥真是偏心,太偏心了,都是妹妹,怎么猫儿就没有我的份,要千里迢迢送给安安,我这心里头,可真是难受,中午饭都吃不下了。”   堂堂金粟公主,皇帝最疼爱的女儿,现在瞧着,倒真是像争风吃醋。   “那韩三郎不是给你送了只狗儿吗,”江澈道,“我看你也挺喜欢,怎么还跟安安抢猫儿。”   安安本来在看哥哥姐姐的热闹,听到这里,敏锐道,“韩三郎,是二舅母娘家的侄儿吗,圆圆姐姐,你要说亲了吗?”   “没有,这话可不能乱说,”金粟嗔道,“我要嫁的人,须得有保家卫国的本事才好,无能之人,我宁愿不嫁,反正大哥哥说要养我的。”   对妹妹的撒娇,周瑾全盘接下。   “那可不行,你要是不成婚,肯定要被御史参奏。”润哥儿道。   皇家之事无小事,身为公主,若是没有尽到应尽的责任,怕是要被御史的奏折参奏到死。   圆圆摇着手里的团扇,无奈叹气,“我要是男的就好了,我就要娶安安妹妹。”   安安应和道,“好啊,我就嫁给表姐。”   这时门外走进来一个少年郎,他只听到最后一句,满脸问号的看着几人,恍惚道,“江娘子,要嫁给公主?”   这是什么世道? 第519章 姻缘难定   韩三郎君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   江家生的确实是小娘子啊,小时候他还抱着玩过,怎么几年不见,变成了小郎君?   “公主,你们在开玩笑吗?”   金粟露出得意的笑容,道,“不是开玩笑,我就要安安过。”   安安怀着抱着小猫崽子,点头道,“好啊,表姐你留在姑苏吧。”   说罢,两人一起大笑起来。   韩三郎缓过神,知道她们是在说玩笑话,也跟着笑起来。   周瑾看着他们说笑,自己坐在一边。   江澈一会就凑到安安面前,问她喜欢住什么样的宅院,等回到盛京,自己就去给父皇要一个。   安安拒绝道,“哥哥为什么不能买个宅子呢,我爹说,男人要自己赚钱才好,你的宅子都是姨父给的,我不要和你住。”   江澈被这样的拒绝砸的头晕眼花,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是,我们安安才不要嫁给你,你看看你,手无缚鸡之力,身无长物,嫁给你图什么,别以为你是皇子就能为所欲为。”金粟毫不客气地嘲笑起自己的弟弟,对他的游手好闲十分蔑视。   江澈抿唇,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说起来,他确实是游手好闲,没有正经事情。   大夏是兄长的,朝中大事他也不感兴趣,虽说读书习武没有落下,但整日着实太过悠闲了些。   安安一心逗小猫玩,一会儿就挨着周瑾坐下,说闲话去了。   皇帝南巡,在姑苏待了几日,便又要去其他地方了。   安安想跟着去玩,沈绵把她托付给沈绮,在姑苏陪着江星列。   安安跟着他们回了盛京,中秋时,沈绵和江星列也回到盛京,住到年后才回姑苏。   安安十五岁这一年。   静国公府有位到了出阁年纪的小娘子,正所谓一家有女百家求,何况是江星列的女儿。   可惜找来找去,一个合适的都没有,倒是盛京那边来求亲的也不好,江星列为了女儿的婚事,再次回到盛京。   盛京之中,也是鸡飞狗跳。   因为东宫太子至今没有成婚,二皇子则是跟随大舅舅南下,和外族打仗去了,也没有成婚。   二皇子先不提,太子迟迟不婚,简直急死了大夏的臣子们。   沈绵回到盛京时,铺天盖地都是太子娶不到太子妃的消息,众人议论起太子死去的两位未婚妻,还有在来大燕途中差点病死的大燕公主。   沈绵忧心忡忡,道,“当初那大燕的公主又是怎么回事?”   江星列道,“大抵是那公主身娇体弱,水土不服,路上染了病症,这本是寻常事情,听他们这么一说,好似太子真的克妻一般。”   沈绵道,“不管怎么着,得赶紧让那孩子成婚,这都多大年纪了。”   江星列笑道,“你还担心别人家的孩子,咱们家这个小祖宗,你先说说怎么办吧。”   沈绵蹙眉,“有什么办法,相看呗,实在不行,由着她去吧,反正我不嫌她嫁不出去。”   沈绵如此,江星列自然也是如此,带女儿回京,也不过是碰运气而已,有没有都不是要紧事情。   安安正在翻看手边的一沓账册,看得十分仔细。   侍女性格活泼,忍不住道,“娘子,您都看了这么久,怎么还在看呀,这样辛苦的事情,让下面人去做就好,您非得自己做。”   安安也的确不是寻常的小娘子,她很聪明,去年开始,便从江星列手中接过了不少生意,在自己学着打理,她将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得很漂亮。   比起她娘连账册都看不懂的样子,实在要强过太多。   “夫人和国公爷过两日要带您去宴会,盛京的男儿,肯定要比姑苏城的好许多,一定能够挑到更好的,”侍女忍不住眼前发亮,“奴婢觉得二皇子就很好,他是您的亲表哥,肯定会待您好的。”   安安听得额角直跳,道,“春意,你能闭嘴吗,我跟你说过,哥哥就是哥哥,我不会嫁给他的。”   安安知道,她这位表哥,未见得多喜欢自己,只是从小如此说,习惯而已,她纵然可以选择表哥,但她不想选,她要嫁的人,须得是她心中所爱,大家都没必要将就。   春意悻悻闭嘴,被端着点心进来的夏意瞪了一眼,蔫蔫地出去了。   两日后,端郡王府的宴会。   安安跟着她大姑姑,见了许多夫人娘子,那些人瞧见她,就是各种称赞夸奖,有些人还会提起自己的少年郎。   可惜安安全部不感兴趣,趁着江初月和沈绵说笑,偷偷溜出去了。   外面倒也热闹,安安独自找了僻静的地方坐着休息,想起她有一间铺子上个月亏损了,她得想办法补救回来。   “太子殿下,您等一会,臣女是真心喜欢您的!”   安安听到这一句,眼前一亮,立刻藏起来,果然看见太子在前面走,后面有一个小娘子在说话。   太子答道,“白娘子的好意,孤心领了,只不过白氏一族的好意,孤承担不起。”   白娘子咬着嘴唇,道,“姑姑是姑姑,我是我,我不会让您为难的啊。”   “好啊,孤不想要白氏的血脉,你若是要进府,得喝上几碗断子汤才好。”太子声音温柔,说话不疾不徐,听着却让人不寒而栗。   那位白娘子也瞪大了眼睛,显然是吓得不轻,断子汤,这年头,没有孩子的女人就没有指望,白娘子哪里敢答应。   “怎么样,若你肯喝,孤就去跟贵妃说一声。”太子依旧温柔。   白娘子面如金纸,提着裙摆跑了。   安安躲在旁边,听的也瞪大眼睛。   要知道,太子在他们面前从来温柔和善,恍如仙君下凡,从来不说一句严厉刻薄的话,教训起人来都没有几分重量。   安安着实没想到,太子哥哥还有这样一面。   “出来吧。”太子声音有些冷地说道。   安安从树后探出头,道,“大哥哥,我不是故意要偷听的,刚才那个是皇后娘娘家的娘子吗?”   “是。”太子显然并无责怪之意。   “那大哥哥可不能娶她。”安安道。   “当然,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玩了?”太子走到安安身边,准备带她回去。   安安眼珠子一转,笑道,“大哥哥,郎君在那儿,你带我过去瞧一眼,我娘刚刚觉得有几位郎君不错,我去偷偷看看。”   “这可不行,你说是谁家的郎君,我帮你瞧瞧。”太子道。   安安叹气,道,“大哥哥,我谁家的郎君都不想要。”   “哦,”太子笑道,“当初小姨也是这么说的,后来她嫁给了你父亲。”   安安机敏得很,立刻反驳,“可是谁有我爹这样好,其实我都打听过了,盛京之中人品德行都好的郎君也没有几个,就算有,也都名草有主了,我爹这么好的人,要是我找不到这样好的,我宁可不嫁。”   太子知道她的心思,思忖道,“这种事情,到底可遇不可求,若是你愿意,阿澈他是最好的。”   “我不要,谁要嫁给自家哥哥。”安安严词拒绝。   “好,不说这件事情。”太子回答。   安安看着太子,道,“大哥哥,你呢,你要娶谁呢?” 第520章 关二表哥   太子心想,眼下不是他要娶谁,是哪个靠谱的小娘子愿意嫁给他据说克妻的东宫太子。   从他十五岁开始说亲,一直说到二十五岁,中间为太上皇守孝三年,他都没有找到合适的人当太子妃。   太子已经放弃了。   像那些送上门来的女子,他不想要,他其实心底里希望自己以后的妻子更像他的母妃昭贵妃。   安安觉得自己这话说出来,好似确实有些叫人伤心,于是道,“大哥哥,我们不说这个了。”   太子道,“不碍事,我都习惯了。”   安安忍不住上去拽了一下太子的衣袖,“没事,大哥哥是我见过的最好的郎君,只比我爹差那么一点点,谁能嫁给你,一定是三生有幸,婚事不成,并非你的过错。”   毕竟都一把年纪了,还没有媳妇,多可怜啊。   “说来说去,我还是比你父亲差一点。”太子笑道。   安安半点不怯,道,“当然是我爹最好,大哥哥还需更加努力。”   太子走到石凳边,安安也跟他一起走过去,两人坐下。   太子才问道,“我听你圆圆姐姐说,你最近在忙着做生意。”   安安抬起下巴,得意道,“对,我在学。”   “你喜欢这个?”太子道。   “嗯,很有趣,能赚很多钱,”安安回答,“在姑苏的时候,家里的事情也是我在管,祖母都教过我了。”   安安天资聪颖,又有心在俗务上,淑和郡主对此满意地不得了,这两年把自己一身本事都托付给这个小孙女了。   “喜欢就好,”太子道,“有什么不懂,来问我就好。”   比起弟弟,妹妹们才更让人操心。   去年,太子好不容易才把金粟嫁给韩三郎,如今他们夫妻和睦,太子自然放心。   今年安安的婚事又拖沓地不得了,太子这心又提起来了。   可惜好夫君是可遇不可求的,尤其是身份尊贵的娘子们,最怕的就是遇到那些巧言令色,贪图富贵还偏要装一往情深的男人。   偏偏在这盛京城中,这样的男人一抓一大把。   “那大哥哥有什么喜欢的?”安安问道。   太子想了想,“没什么特别喜欢的,国事繁忙,我这个月,也就是今日才有空出门,素日里上朝议政,都没空出来。”   安安两手撑着下巴,心疼道,“大哥哥要顾好身体,我看史书,好似当皇帝的都身体不好,你可不能这样,以后也不能吃什么丹药,都是骗人的。”   太子自然能够看出安安对她的担心,心中熨帖,笑道,“放心,我身体很好,也不会吃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安安歪歪斜斜地靠在桌子上,百无聊赖地望着蓝天白云。   春日东风温暖柔和,吹到脸上,并不觉得冷,十分舒服。   “这天气踏青最好,我过几日要去踏青,大哥哥能去吗?”安安询问道。   “可以。”太子回答。   两人没有再说话,一个正襟危坐,一个懒懒散散地倚在石桌上,在温暖和煦的春风里昏昏欲睡。   太子心想,江煦这个大名,起得是极好的,很适合面前这个小丫头。   太子解下自己的披风,盖在安安身上,这小丫头浑然不觉,已经睡着了。   太子准备一会叫她起来,不过不用她叫,前面一男一女就一阵风似的跑到这里。   “殿下,这是谁家的美人,您和这样的美人说话,竟然不带上我们。”那年轻郎君看见安安那副困倦的模样,只觉万分可爱,当即眼前一亮,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是静国公府的娘子。”太子回答。   “原来是国公府的表妹啊,”关铮闻言,笑道,“我是你关家哥哥,你该喊我一声表哥的,你知道我吧。”   安安道,“嗯,我知道,是娴宁姨母家的二表哥。”   “对了。”关铮把折扇拍在手心,很是满意。   旁边那小娘子听得满脸酸意,道,“二表哥,你有了新表妹,就不要旧的了。”   这是荣安大长公主府的小娘子,关铮听她说话,有些不高兴,道,“什么新的旧的,你何苦在我这儿说这些酸话,有空跟你何家表哥去说,我看他喜欢你喜欢得紧,你就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我受不起。”   小娘子听罢,当即羞臊得脸色苍白,恨恨地瞪着关铮,气得咬牙切齿,“你,你太过分了!”   说罢,小娘子一跺脚走了。   关铮长出一口气,道,“哎呦,我的祖宗,可算是走了。”   “你何必如此说一个小娘子。”太子道。   关铮坐在太子旁边,道,“我这个人,要是不喜欢,肯定就不给她留念想,她这样缠着我,要是坏了名声多不好。”   “你还不打算成婚?”太子道。   关铮一笑,道,“谁说得准呢,说不得我明日就好了。”   他说话的时候,看了安安一眼。   安安正在打呵欠,显然不知道关铮的意思。   毕竟表哥太多,她已经习惯了。   太子却明白他的意思,他这是瞧着安安觉得喜欢。   大将军府和静国公府,也确实门当户对。   两家关系也挺好,从前没考虑做儿女亲家,大抵是因为两府的联姻,相当于金钱和兵权的结合,恐怕要惹人忌惮。   不过太子自然有办法压下这些事情,若是他们情愿,这自然是好事一桩。   不过还是得看安安的意思,要为她的一世平安考虑。   之后,关铮有意无意问了安安许多事情,安安大大方方地一一回答,瞧着相谈甚欢。   午后,宴会散去。   太子回到东宫,内侍看他疲倦,东宫又冷冷清清,忍不住道,“殿下,这宫里这样冷清,您不如添两个可意的人进来,不为别的,能照顾您的起居,和您说说话也是好的。”   “怎么,你不是活人,还是门口伺候的女官不是大活人,孤不觉得冷清。”太子回答。   内侍悻悻闭嘴,不敢再说。   他一个当奴才的,主子能听他念叨两句都是好的,劝是肯定劝不动的。   长辈们很快就商议过了,于是沈绵便来问安安,道,“安安,你觉得关家的二表哥怎么样?”   宴会之后,安安还见过他两回,多少有数,回答道,“娘,我还要考虑考虑,时日太短了,你和我爹相识三年才成婚,我不求三年,三个月也是要有的。”   沈绵被她这么一说,自然不能反驳,道,“行,明日踏青,你再跟他好好说话。”   安安搂着她娘,道,“娘对我真好。”   沈绵道,“就你这么一个心肝,不对你好对谁好。”   安安拉着沈绵,想让沈绵陪她睡一晚上。   结果还不到一个时辰,被她爹打破了幻想。   安安很是不满,却又无可奈何,她心想,她要是嫁人,也一定要嫁个这样的夫君,又有本事又疼她。   连亲生女儿都跟捡来的一般! 第521章 眼中是你   踏青这日,天气有些热。   安安站在河边,看对面的少年郎骑马射箭,主要看的是关铮。   但是安安提不起太大的兴趣,平心而论,这位表哥并没有让她太满意。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但就是没有那种感觉,用话本子的说辞说出来,就是没有心动的感觉,总是差那么一口气儿,不上不下的。   太寡淡了。   要是愿意,她当然也可以和对方一起走下去,但安安深受疼宠,她从不委屈自己。   金粟看出她的心思,不免叹气,道,“关二郎和我家那位,都是盛京之中,十分不错的儿郎了,说是万里挑一也不为过,你这要求也太高了,像姨父那样的,真是没有第二个。”   安安没有回答,她静静地看着对面。   金粟又道,“你这也是生的晚了,我听我母妃说,你要是生的早,现在就是太子妃了,咱们大哥哥多好的人呀。”   安安听得,扭头看金粟,道,“太子妃?”   金粟随意点头,忽然眼前一亮,道,“看,快看你姐夫!”   安安扭头去看,韩三郎骑着高头大马,在一众郎君中一骑当先,得胜归来。   金粟骄傲地抬起下巴,对身边的侍女道,“好了,今晚跟驸马说,他不用睡书房了。”   侍女当即点头,很是松了一口气。   她们家公主高傲任性,也就是驸马爷好脾气,能够把她伺候好。   安安也忍不住笑起来,只是目光还落在对面。   太子正在拉弓搭箭,很快,那枚箭矢直直地射过去,正中靶心,众人一阵欢呼。   安安沉默许久,随即对金粟道,“我射箭不是很好呢,一会让大哥哥教我吧。”   金粟不疑有他,道,“行啊,一会他们要去踢蹴鞠,让大哥哥教你。”   太子身边总有一群侍卫跟着,踢蹴鞠,打马球这样有一定风险的事情,太子是不被允许参与的。   因此安安请太子教她射箭,太子没有拒绝。   安安站在身旁,道,“大哥哥什么都会,真是厉害。”   “不会打马球。”太子回答。   安安拉着他的衣袖,问道,“大哥哥喜欢马球吗?”   他没有回答,身为太子,他最好没有太过珍爱的东西,他必须克制,必须冷静。   安安知道他的答案,没有再追问。   过了一会,太子拿起弓箭,开始对安安说起来。   安安听得并不认真,她心想,大哥哥的声音最好听。   太子看她失神,笑道,“你这个小丫头,是故意折腾我的吗?”   安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拿过弓箭,不太熟练地拉起弓来。   拉弓实在是一件体力活,安安的手臂很快就酸起来。   马球场边,白家小郎君凑到四皇子面前,道,“祖父说,你要是能娶到静国公府的小娘子,日后的路一定会好走一些。”   四皇子是中宫嫡子,白皇后唯一的儿子,白家如今式微,为他提供的助力有限,白家随即便把心思放到了还没成婚的安安身上。   从前朝中党争还算明显,但如今皇帝理智冷静,东宫太子手腕漂亮,朝中政治清明,明眼人都知道,四皇子基本上是没有希望的。   可是只要活着,就得拼一把。   四皇子蹙眉,道,“白家和静国公府一派的仇怨不共戴天,怎么可能把女儿嫁给我。”   白小郎君低低地笑道,“此事,殿下等着就好。”   四皇子垂眸不语,他没有反对的理由。   安安拉着太子不肯让他走,在骑射场待到了中午。   沈绵躺在躺椅上打呵欠,一扭头看见女儿和太子一起进来,便摇着团扇,随口道,“去吃饭吧,就等着你们回来呢。”   安安跑过去,问道,“娘,你吃饭没有?”   “吃过了,你们去吃,”沈绵道,“吃完饭睡午觉,不然下午没精神,瑾儿也是,出来一趟不容易,玩得高兴些。”   太子回道,“嗯,我会的。”   “这个小丫头我这两日就不管了,你照顾着些,别让她胡闹。”沈绵吩咐道。   周瑾还没答应,门口又蹿进来一个少年郎,上前行礼,笑嘻嘻地说道,“姨母,我也想照顾表妹。”   沈绵看着关铮,笑道,“哦,我先去问问你娘。”   关铮赶紧道,“您可别,我娘知道,肯定要打我的。”   何娴宁一向守礼,如今两家有结亲之意,更是要保持距离,以免败坏女孩子的名声。   沈绵道,“去吃饭吧。”   关铮高高兴兴地准备吃饭,安安却站着不动。   沈绵注意到女儿的模样,询问道,“怎么了?”   安安迟疑片刻,随即向关铮行了一礼,沈绵赶紧从椅子上坐起来。   安安神色平静,说道,“多谢关二表兄厚爱,可惜江煦没有这个福气,表兄还是另寻她人,结得良缘。”   在场其他人都愣了片刻,他们都没有想到,安安会这样明确的拒绝。   因为这些事情,本来是要长辈来说的。   但安安自小受尽宠爱,很有主见,她已经想好要拒绝关铮,那就要说得清楚明白,半点不拖泥带水,这是她的习惯。   关铮先是惊讶,神情有些难以描述。   尴尬,是真的尴尬,还有难堪。   他往后退了半步,勉强露出笑容,道,“哦,如此,如此,我先回去吃饭,我先走了。”   沈绵道,“阿铮~”   可惜沈绵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孩子狼狈离开,她看向安安,道,“若你不喜,自有我和你父亲去说,如此,实在失礼。”   安安回道,“娘,就算你们说了,那之后还是要我去说的,索性我说清楚,省得麻烦。”   沈绵依旧不悦,道,“那你也不能如此。”   安安上去拉着她娘的手,道,“娘,那我去跟何姨母道歉,好吗?”   “你当然要去。”沈绵道。   安安立刻答应。   太子却在一旁忧心忡忡,问道,“这盛京之中,大多郎君都比不过你关家表兄,你不喜他,这盛京怕是找不到更好的人了。”   安安没有说话,只笑盈盈地看着太子,道,“大哥哥别担心,我自有打算,咱们先去吃饭,下午再去玩耍。”   太子也不知道这个小丫头到底有什么打算,只能先去吃饭,随后再问清楚。   下午安安依旧玩得高兴,在马场上骑马玩耍,太子亲自看着金粟和安安两个人,惹得不少小娘子眼红。   这天下竟然有这样的兄长。   于是众位小娘子想嫁给太子殿下的心思又蠢蠢欲动起来。   晚上,沈绵准备了一桌子饭菜,等几个孩子回来吃饭。   结果其他人都来了,安安和太子不见踪影。 第522章 心中有你   有些事情,那可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安安和太子这会儿正在一个深坑里。   这倒不是被人算计的,因着算计的人还没动手,两人就跌进坑里去了。   安安下午在林子里瞧见一只活蹦乱跳的小兔子,她心中有谋算,便撒起娇来,要太子跟她一起去找。   太子哪里知道妹妹的私心,结果两人运气不好,跌进深坑,一时间也没有人发现,还以为他们是回去了。   这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挖的,侍卫上山搜查,竟然没有发现这么一个深坑,只怕这次回去,要受罚的人可少不了。   “大哥哥,我害怕。”安安往太子面前凑。   太子不由往后躲了躲,安安发觉,便低声呜咽起来,“大哥哥,我好怕。”   太子不忍,伸手拍拍妹妹的后背,柔声道,“没事,一会他们找不到我们,很快就会过来。”   安安其实心中后怕,好在这坑里的陷阱早已经无用,若是今日伤了太子,她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但既然没事,那计划还是要进行的。   太子听她呜呜咽咽地要挨着自己,有些好笑,道,“素日里你胆子比谁都大,怎么这会儿哭起来也是没完没了的?”   这话只是开玩笑,安安心中却想,是啊,她可不爱哭啊,完了,这戏太过了,真是失策。   安安迟疑片刻,道,“从前我哭,也没人心疼我,我知道大哥哥心疼我,我才哭的。”   太子道,“坐好,你离我太近了。”   安安没动,沉声道,“大哥哥,今日之后,肯定所有人都知道咱们俩在一个坑里待了这么久,你说,是不是咱们的清白都没了。”   太子蹙眉,“你说什么。”   安安十分冷静,说话时半点哭过的意思都没有,道,“大哥哥,我找来找去,发觉你是这盛京中最好的男儿,没人比得过你。”   说到这里,太子当即明白,但他没有说话。   “我很厉害的,”安安一副毛遂自荐的态度,道,“你别把我当妹妹了,在天下你都不会找到比我更好的小娘子了。”   太子还是不说话,安安忍不住抬高声音,道,“你说话呀,身为男人,怎么能这样磨磨唧唧,行还是不行,一句话的事情。”   太子如遭雷劈,他听到了什么,他可是把这个小丫头当亲生妹妹一般疼爱了许多年,唯恐她嫁得不好,要受委屈,如今她竟然要往自己这个火坑里跳。   若是静国公知道,只怕要亲自揍他一顿。   “安安,你长在姑苏,不知人心险恶,你的大哥哥,也只是在弟妹面前才是如此,我把你当妹妹疼爱,怕是你年纪小,误会了我的意思,这话今后绝不许再说,我只当今日没有听见。”太子毫不犹豫地回答。   安安听罢,心中很是不满。   她心想,自己这样漂亮的小娘子,想娶她的人,能从盛京排到姑苏,结果自己送上门来,竟然被太子推拒。   真是现世报,中午推拒了关铮,现在自己就被推拒了。   “大哥哥,你先别着急,”安安并不觉难堪,“你是觉得深宫拘束,怕我受委屈吗?”   太子思忖片刻,道,“是,我还会有其他女子当妃嫔,你会有数不尽的麻烦,你再也不能随意出宫,一生都要在那个地方,安安,你不会喜欢那里的。”   “我,当然不喜欢,”安安道,“可我喜欢你,你待这样好,除了我爹娘,不会有人比你待我更好。”   “你只是贪图哥哥对你的好而已,”太子说道,“这并非喜欢。”   安安回答,“我也想对你好,不想看你孤零零一个人。”   太子一怔,两人一起沉默。   这沉默并未持续多久,侍卫很快找到了他们二人,将他们从坑底救出。   沈绵吓得魂飞魄散,看见两个孩子好好的,这才松了口气,却没有注意到他们与往日有何不同。   这日之后,安安便前所未有的沉寂,总是在失神。   她知道,太子对她确实极好,就算她在姑苏,逢年过节,还有生辰的时候,她都能收到太子的信和礼物。   偶尔她回盛京,太子待她更是如珍似宝,十分疼惜。   安安心想,到底什么才算喜欢。   她不太明白,但她只是,只是看不得那个人,他太孤独了,所有人都敬他,又远离他。   长辈们纵然疼爱,可有些事情,不是长辈能够做到的。   安安觉得,她能够做到。   安安也明白,太子说的没有错。   她贪图他给的好,更希望自己能够独得那一份好,希望那是一生,她从没有遇见过比她的大哥哥更好的男人了。   这日安安进宫去看望昭贵妃,昭贵妃和皇帝正在为太子的婚事发愁。   皇帝实在是着急,这太子妃要是娶不得,只能先让侧室进门,太子都二十五了,他不成亲,几个弟弟也不能成亲,实在不能再拖了。   几人在御花园里翻看画册,皇帝询问安安,道,“你呢,你这个小丫头,怎么谁都不愿意嫁?”   安安笑道,“唉,都怪我爹和那些哥哥们,他们都那么好,我眼中可是容不下其他人了。”   皇帝道,“你阿澈表哥不好吗,关铮表哥不好吗,你都瞧不上,可真难伺候。”   安安双手捧着下巴,叹息道,“我有瞧上的人,人家不愿意娶我。”   皇帝和沈绮同时瞪大眼睛,沈绮道,“安安说什么?”   皇帝一拍桌子,道,“谁呀,这眼睛怕是白长的,竟然连我们安安都瞧不上,真是好大的胆子,你说是谁,姨父给你去问。”   安安神情落寞,只摇头没有说话。   正好太子这会儿过来了,皇帝拉着太子就问,“你安安妹妹说有喜欢的人,那人竟瞧不上她,你知道是谁吗?”   太子心中一惊,看向安安,半晌才回答,“这,这,儿臣也不知道。”   皇帝道,“你说你们两个,真是让朕和贵妃操碎了心。”   太子的心脏哐哐乱跳,忍不住去看安安。   “也不怪他,”安安道,“这种事情,还是得你情我愿,我嫁不出去,姨父和大哥哥不要嫌弃我就好。”   皇帝安慰道,“别急,你看你姐姐,磨磨蹭蹭去年才嫁出去,你才十五,咱们再等几年,年纪比你大的不行,那就找个年纪比你小的。”   安安点头,笑得十分高兴,问道,“姨母,大哥哥就在这儿,您让她瞧瞧,看哪个小娘子顺眼,总得有人陪着才好。”   太子听了这话,心想,小丫头果然是年纪小,有些事情,说忘就可以忘。   不知怎的,他心中有些不舒服。 第523章 辗转反侧   但太子并未再多想。   因为沈绮已经开始数起各家小娘子来,看太子能够看中哪一个,赶紧送到东宫去。   太子瞧过之后,只觉得哪个都不顺眼。   沈绮察觉到他的心情,温柔问道,“怎么了,没有喜欢的?”   太子垂眸,道,“容貌门第倒是其次,性情才最重要,儿臣想找母妃这样的女子做太子妃,可是瞧来瞧去,都不如母妃。”   皇帝毫不客气地嘲讽儿子,道,“你不如做梦去吧,那蔡御史家的孙女倒是温柔和善,结果朕头天问了一句,第二天他家那孙女就定亲了,朕上哪儿给你找去。”   小娘子性情温柔和善,那一家人也一定是要门风清正,不攀附权贵的,皇帝也想要个好儿媳妇啊,可是有什么办法。   就他儿子这一连死两个未婚妻的,谁舍得自家乖巧温柔的小娘子。   说句不好听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对于亲爹的嘲讽,太子实在是无言以对。   安安在一旁觉得好笑,心想自己难道比姨母差吗,虽说自家太平安康,但别家的明争暗斗,她也是知道的。   沈绮无奈看向皇帝,道,“陛下,您怎么这样说话呢。”   皇帝道,“他连媳妇都讨不到,朕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抱上孙儿,朕还不能说他两句了。”   太子只有叹气。   “父皇,不如先给弟弟们指婚吧,这样拖着,也不是办法。”太子提议。   皇帝想了想,“也罢,朕明日跟他们再商量,你也把眼睛睁大,娶个太子妃回来,也好夫妻恩爱,相互照应,朕和你母妃给你母后上香的时候,也好给她一个交代,让她别操心。”   太子低头,应承下来。   父子两人再说了几句闲话,皇帝就打发太子带着安安去东宫玩了。   沈绮有心阻拦,却被皇帝按着。   等两人走后,沈绮道,“陛下,安安年纪也不小了,虽说是兄妹之情,但走的这样近,恐怕不好。”   皇帝笑笑,拉着沈绮的手,“贵妃啊,朕是什么意思,你还不明白?”   “妾身明白。”沈绮回答。   “瑾儿这孩子,是你亲手教养大的,他人品性情如何,你最清楚,朕知道你舍不得安安,可你想想,这盛京之中,有谁能够越得过瑾儿去,从前安安还小,朕自然不能做什么,但如今安安已经成人,瑾儿还未成婚,朕总要试一试,绝不会委屈了安安。”皇帝道。   沈绮垂眸不语。   皇帝又说,“瑾儿的两位未婚妻出事,皆是意外,安安身体康健,好好照看,不会有事,何况这宫里还有你照料她。”   “陛下,您说得再多,臣妾也做不得主,我妹妹和静国公就这么一个心肝,您得说服他们。”沈绮推脱道。   “若是那孩子自己愿意呢,她那样眼高,能看上的,自然也是盛京最好的男儿。”皇帝道。   沈绮听得,“您是说,安安喜欢瑾儿?”   “你忙着看画,朕又不眼瞎,那小丫头看着瑾儿,眼睛都没动。”皇帝道。   皇帝整日跟些成精的老东西打交道,还能瞧不明白一个小丫头的心思。   沈绮想起安安说有人推拒了他,看来那人正是太子。   沈绮心想,自己教出来的孩子,果然可靠。   东宫,安安眼巴巴地看着太子。   太子不为所动,道,“你怎么跟父皇胡说。”   皇帝看他的眼神,太子是十分清楚的。   “我没有胡说,我喜欢大哥哥,大哥哥推拒了我。”安安认真道。   太子蹙眉,“天高海阔,你去过那么多地方,深宫之中,不是你待着的地方。”   安安想了想,道,“大哥哥,不是这样的,我爹和我娘夫妻恩爱,不管是出去游玩,还是在府上,他们什么时候都是高兴的,可我独自一人,到哪里都是无趣的,姨母陪着陛下,在深宫之中,同样不以为苦,可见在哪里不重要,和谁在一起才重要,我知道大哥哥同我一起时,也十分高兴,是不是?”   太子沉默不语,没有看她。   两人就这样长久地沉默着。   安安心中不忿,起身跑出去了。   内侍赶紧打发女官去看顾她,对太子说道,“殿下,江小娘子您都不喜欢,您这是想去天上的神仙吗?”   太子瞥了内侍一眼,内侍赶紧低头,“奴才去瞧瞧江小娘子,这宫里大,别迷路了。”   说罢,内侍赶紧跑了。   众人都离开之后,太子实在无心看奏折,站在窗口,长叹了一口气。   安安准备去找姨母,走到半路,遇上了四皇子和白家郎君。   她没说话,低头行礼。   四皇子瞧见她,问道,“是安安妹妹,怎么独自在宫中。”   安安道,“回四皇子,臣女正准备去见贵妃娘娘,就不和殿下说话了。”   安安说罢,就要离开。   四皇子却道,“宫中有些事情,母后请了贵妃娘娘商议,我带妹妹去宫中转转。安安依旧拒绝,道,“殿下有心,臣女无福,在贵妃娘娘宫中等着就好。”   四皇子心下不喜,但仍然不愿意放安安离开。   上次在京郊,他还没计划,江煦就和太子齐齐遇险,之后他也没有机会下手,今日总不能白白遇见。   安安心想,瞧瞧,瞧瞧人家,四皇子想做什么,恨不得写在脸上,怎么大哥哥就只把她当妹妹呢。   年纪小可不是理由,二舅母和二舅还不是差了有十岁吗。   安安无心与他纠缠,在宫中自然是得万分谨慎,若是真遇到什么事情,后悔也来不及。   四皇子道,“安安妹妹~”   安安往后退了半步,道,“殿下,我落了东西在大哥哥那里,我先回去了。”   说罢,安安提起裙摆,毫不犹豫地跑了。   内侍出来找人,看见她匆匆忙忙的,赶紧问道,“娘子这是怎么了?”   安安特地跑到门口,喊道,“公公不知道,我方才遇上了四皇子殿下,他非要拉着我去玩,我赶紧就跑回来了。”   公公闻言,回头就怕追上来的那两个女官,道,“你们是干什么吃的,娘子遇上四皇子,你们还不找个由头,把娘子带走,就眼睁睁地瞧着?”公公气得直甩拂尘。   女官赶紧跪下,不敢反驳。   太子在屋里听着,面无表情地想,老四大概是想成亲了,给他说门亲事好了,白家的小娘子就很不错。   安安推门进来,委委屈屈地说道,“大哥哥,吓死我了,四皇子真凶,一直盯着我。”   太子道,“没事,他成不了事,好好在这儿待着,我一会送你回去,别乱跑,在宫里要小心。”   安安乖乖点头,太子坐在桌前,处理起奏折来。 第524章 小小计谋   安安明里暗里去找太子,然而太子不为所动。   倒是四皇子那边,不知犯了什么错,被皇帝训斥一番,禁足在宫苑中。   他的婚事也定下来了,是白家小娘子,倒是断绝了四皇子联姻的想法。   皇后因此不满,与皇帝争吵了几句,如今也去抄经书了。   只要是做过的事情,总会被人抓住把柄。   在盛京待了一段时间,安安的婚事依旧没有着落,她想回姑苏,那人油盐不进,她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既然进不得,那就先退一步,再看情况。   但这段时间郑氏身体不太好,沈绵不能离开。   安安索性专心看起账册,跟着她二婶学管家,办法总比困难多,她倒是要看看,大哥哥推拒了她,还能瞧上谁?   太子本是谁也看不上的。   但安安的言辞,总是萦绕在他心头。   他确实有些孤独,与他作伴的多事朝政和奏折,若在忙碌之余,能有人待他以真心,自然是极好的。   可那个人,不能是安安。   静国公府舍不得,他,也舍不得。   他希望有人分担自己的孤独,但并不想让那个活泼开朗的小丫头进宫。   她年纪小,她还不懂,如若进宫,填进来的,就是她的一生。   自己的生母将性命填进了这里,早早地去了,若安安进宫,等待她的又是什么样的命运。   太子接连几日神思不属,这天夜里睡前忘了关窗户,第二日便发起高热。   太子一病,东宫上下鸡飞狗跳,宫外也不太平,安安心急如焚,匆匆进宫,又去东宫看望太子。   太子午后醒来,皇帝正在一旁陪伴他。   “多大的人了,晚上歇着不关窗户。”皇帝道。   “儿臣让父皇担心了。”太子回答。   皇帝给他倒了杯水,亲自喂给他。   结果喂得太急,太子被呛着了。   沈绮听见太子咳嗽,立刻上前,拿过太子手里的水杯,道,“陛下,妾身来吧。”   皇帝本来也不会照顾人,于是交给沈绮,说道,“你看,多大的人了,生病还要叫你母妃照顾,赶紧娶个媳妇吧。”   太子喝过水,躺在床上不知该说什么。   安安和金粟这时从平风后面绕进来,金粟道,“是啊,大哥哥,你昨夜肯定是忙着看折子,忘了关窗户,这才染上风寒的,你这不是让我们操心吗。”   太子反驳道,“那三郎娶你回去,是要你伺候他的,还不知道是谁伺候谁?”   金粟气短,讷讷不敢说话。   盛京传言,韩三郎娶回去一个小祖宗。   在太子看来,这话是真的。   不过人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正好一对。   安安挽着金粟的手臂,看着太子,虽然不说话,但眼中尽是担忧,好似下一刻就要哭出来。   太子不时看着她,但从始至终,安安都没有开口。   过了两日,太子的身体好起来。   金粟再次来看望太子,这次是和韩三郎一起来的。   兄妹两人家长里短说了许多话,金粟才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给太子,道,“安安准备回姑苏,郡主和老国公爷说是想念她了,反正在盛京也嫁不出去,还不如回姑苏好玩。”   太子心里咯噔一声,立刻打开信看起来。   只见上面写着,“今日一别,来日不知何时才能相见,期望大哥哥身体安康,觅得佳妇,白头偕老。兄亦不必来信问询,使我伤怀。”   金粟看他神色变换,道,“怎么了,大哥哥,你别怪安安没有当面来见你,反正小姨还在呢,她过两个月就回来了。”   太子长叹一声,起身道,“我去见她。”   “她已经走了。”金粟起身道。   太子没有回答,立刻点了侍卫,匆匆出宫。   城外长亭。   安安独自坐在亭中,今日风有些大,已经发出嫩叶的柳枝随风飘起。   她折了一条柳枝,随意在手里摇晃,显得心不在焉。   她也不知道今日到底是什么结果。   但她知道,不能再拖延下去了,她要一个明确的结果,是与否,她希望得到答案。   拖沓下去,纯粹是消磨彼此的时间。   半个时辰之后,安安终于等来了她要等的人。   太子走到她面前,安安立刻把手里的柳枝递给他,道,“有劳大哥哥来送我。”   太子道,“不该是我折柳相送吗?”   安安没说话,把柳枝放在木桌上,转身就要离开。   太子一把拉着她的衣袖,道,“怎么,这是准备跟我断绝关系?”   安安道,“是啊,难道要我看着你娶其他女人当太子妃吗,我可不要叫她大嫂,若是如此,我一辈子都不要再见你了。”   太子轻笑一声,“年纪不小,心眼不少。”   安安道,“我心眼多有什么用。“   心眼再多,手段再好,若是入不得那人的眼,也都是无用功罢了。   “若是有用呢。”太子说。   安安终于抬头,她看着太子,道,“有用吗?”   “有。”太子回答。   怎么可能没用呢。   喜欢或者不喜欢,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确实清楚的,说得再多,想得再多,都是自欺欺人罢了。   安安得意地抬起下巴,道,“哼,我就知道,你这样的,我要是不往前走,你肯定站在原地不动。”   太子伸手,摸摸她的头,道,“是,是我没有胆量。”   安安握紧他的手,道,“我有,我借给你,我们去找我爹娘,我跟他们说,我要嫁给你。”   太子迟疑,道,“你真的想清楚了吗,嫁给我并非那样简单的事情。”   “我知道,”安安道,“你是大夏的太子,是未来的皇帝,但在我眼中,你就是我的大哥哥,是孤零零地坐在东宫中的人,或许有些事情我不懂,但是你会教我,会保护我。”   “我也一样,会把自己的责任担起,会保护你,和你一起走下去。”   在太子眼中,安安还是个小丫头,但事实上,安安已经十五岁,马上就要及笄。   她被淑和郡主带大,江星列亲自教导她读书明理,抛却活泼开朗的性情,她是一位标准的世族贵女,当她说出“喜欢”二字的时候,她就明白了自己要承担的责任。   从此之后,她不能再像从前一样随性,她将被枷锁束缚。   但是那又如何。   她并不在意,她知道自己喜欢的人,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儿,即便前路艰难,只要是他,就可以一起往前走。   太子将她搂在怀里,慢慢收紧手臂。   以后,江煦就是他的小娘子了,他一个人的。 第525章 太平长安大结局   静国公府。   江星列板着脸坐在那里,上首坐着的是皇帝陛下。   今日,皇帝陛下是亲自来给儿子提亲的。   皇帝当然是十分高兴的,他以前就想和江星列做儿女亲家,如今心愿达成,心情自然极好。   “你我两家,果然是缘分深厚,兜来转去,到底还是成了真正的一家人。”皇帝笑着说道。   江星列笑不出来,沈绵也笑不出来。   江星列不说话,沈绵却不能让皇帝尴尬,于是道,“陛下,太子娶妻,也不是一句话的事情,我们家这个丫头,怕是不行。”   皇帝道,“话不是这么说的,两个孩子,你情我愿,安安先不说,瑾儿是你看着长大的,他品行如何,才能如何,你都看在眼里,朕敢说,这普天之下,再没有能够越过他去的,这样好的儿郎,才配得上我们安安,是不是?”   沈绵当真是气短得很,要是皇帝非要她家女儿当儿媳妇,那她自然可以底气十足地拒绝,可不是啊。   前两日她家这个小祖宗就巴巴地跑到他们夫面前,好话说了一大堆,总之就是她要嫁给周瑾,她喜欢周瑾。   别说沈绵了,就是江星列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把孩子带到姑苏抚养,就是希望她能够嫁得寻常人家,离皇族远些。   可是结果呢,这孩子倒好,和太子才见过几回,就瞧上人家了,二话不说把自己送进了火坑。   江星列真的是无话可说,他接连两天晚上都睡不好,做梦都是女儿在宫里遇到危险,早早地去了。   那可是他的心肝儿,他和沈绵唯一的女儿,哪怕不出嫁呢,怎么千挑万选,就看上了周瑾啊!   沈绵拍拍江星列的手,想让他说两句话。   江星列道,“我还有什么好说的,说出来就是棒打鸳鸯。”   屋里一阵尴尬的沉默。   周瑾起身,朝两人行礼,道,“国公,夫人,我今日,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安愿意嫁我,这是我万万没想到的事情~”   “怎么,还委屈你了。”江星列冷冷地说道。   周瑾一噎,好一会才缓过来,忙说,“不是,只是觉得,三生有幸。”   “你要是肯放过她,我也觉得三生有幸。”江星列说道。   眼看这话是说不下去了。   但周瑾还是继续说下去了,毕竟是自己的岳父啊。   “之前,我也担心安安在深宫之中煎熬,因此推拒了她,但安安跟我说,重要的不是在哪里,而是和谁在一起,”周瑾说这句话的时候,不由露出笑容,“既如此,我决计不会让安安失望,更不会让你们失望。”   他想说的有许多,但话到嘴边,只剩下这么几句。   他说完,屋里便安静下来。   江星列和沈绵都知道,他们没办法阻拦,毕竟是自己女儿愿意的啊。   她愿意为了周瑾入宫,想要陪伴在他左右,安安已经做出了选择。   江星列扶着额头,半晌后深吸了一口气,道,“安安呢,把她叫过来,我如今也做不得她的主了。”   江星列吩咐完,安安很快便走进来,行过礼后,站在太子身边。   她眼圈发红,心中对父母有些愧疚,他们一直想远离朝中争端,但自己的选择,又将他们拽了进来。   江星列道,“江煦,你已经长大成人,我知道你聪明,有主见,你今日做出这样的选择,日后就必定要背负巨大的责任,你要承担起许多人的命运,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安安咬着嘴唇,跪倒在地,道,“爹,娘,女儿知道,我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或许有朝一日我会为现在的选择后悔,但若是不选这条路,我必定会后悔一生。”   “我会负责,为静国公府,为我自己,为太子,为大夏。”   江星列深吸了一口气,“好,既然如此,为父无话可说。”   沈绵看着女儿坚定的模样,并未再说什么。   周瑾蹲下,想把安安扶起来。   江星列上前,先把女儿扶起来,摸摸她的头,道,“为父活着一日,便保护你一日,既然做出了选择,就不要害怕,要是想回头,为父也等着你。”   安安扑在江星列怀里,低声呜咽起来。   沈绵见状,道,“陛下,下旨吧。”   周瑾松了口气,他心想,这条路,他们一定会一起走下去的。   很快,消息传遍盛京,静国公嫡女将为东宫太子妃,婚期定在今年九月。   冷冷清清的东宫,即将迎来一位女主人。   婚后,两人恩爱甜蜜,太子妃也并未受到太多束缚,周瑾枯燥乏味的生活因为他的太子妃变得有趣起来。   即使偶尔的争吵,也不会带来太大的问题。   新婚之初,自然不会有人说什么,但之后不久,侧妃的说辞便提到太子和太子妃面前。   两人没有拒绝,但被选为太子侧妃那位贵女,在不久之后咯血而亡。   于是所有人都闭嘴了,这可是一条人命啊,健健康康的小娘子,只是因为被选中当太子侧妃,就一命呜呼,谁还敢拿自家的娘子去试,肯定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前面两位是意外,这一位,却是人为的意外。   太子费尽心思,和这位贵女达成约定,让她离开假死离开皇城,从此摆脱家族命运的束缚。   这一步可谓铤而走险,然而也算一劳永逸,他从来不是贪心的人,他只需要一个人陪伴他长久就好。   这个人她已经找到,就在自己身边,从此长长久久,携手同行。   这日外面飘起了大雪,安安最喜欢下雪,姑苏极少下雪,晨起时看见外面漫天大雪,便高兴得要蹦起来。   太子给她披上最厚的大氅,两人站在廊下赏雪。   太子忽然说道,“我看话本子说,夫妇二人一起走在雪里,就能白头了。”   安安大笑起来,“我娘才看那样无聊的话本子呢。”   “说什么呢。”太子抬手掐他的脸。   安安搂着他的胳膊,道,“我当然会和你白头偕老,不用走在雪地里,也不用求神佛,更不用所谓的誓言,我只要跟你说就够了,只有你才能实现我的愿望。”   “你会吗?”   太子轻声回答,“当然。”   安安倚在他怀里,两人同时伸手,接住了落下的雪花。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