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我这种人 作者：路嘻法 文案： 当校霸的白月光是什么体验 “他不会喜欢我这种人的。” 肖羿在去书店的路上偶遇附近一所职高的校霸打群架，嗬，一个人打四个人，手里还拿着钢管，好牛逼啊。 厉害是厉害，可他讨厌也是真讨厌，于是他绕道而行。 几天之后，有人用他的照片恶意换脸猥琐照片，他顺藤摸瓜找到主使者，嗬，居然还是那个校霸。 校霸居然还装清白，不承认。 可以，他记住他了。 “记一辈子。” 肖羿×谢子昕 学霸校草攻×校霸受 双方视角都有，甜虐怡情，HE 　　1 第 1 章 　　街道转角的小超市里，空调低低地轰鸣着。 　　穿着无袖汗衫的老板蔫蔫地坐在柜台后，一边看手机里自动播放的短视频，一边伸手一指玻璃柜前的扫码机，示意眼前这个来买冰淇淋的男孩自己动手。 　　穿着校服外套的高中男孩用手机扫了码，葱白的手指攥着冰淇淋便离开了。 　　老板懒懒地抬眸扫了一眼男孩的背影，红白相间的校服，寺盘路西街口边上那所职高的，这个区的居民基本都认得。 　　男孩离店后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坐在了尚且能吹到店内冷气的台阶上。 　　他留着一头这个年纪的乖孩子里少见的偏浅金的奶茶色头发，衬得皮肤在阳光下白得如同镀光。男孩的脸骨骼小，裹上颊肉也只有巴掌大，外套穿得松松垮垮，露出里面一件全黑的体恤衫，下身不是校裤，而是一条随处可见的蓝色牛仔裤，牛仔裤破洞里露出的膝盖很白，脚踝细生生的，淡青色的血管看得很清楚，上面蒙着一层汗。 　　今天天气太热，太阳晒得人汗水一股一股往下掉，男生的领口一圈都被汗水打湿，下巴上坠着两颗透明的汗珠。他面无表情，容貌秀气漂亮，只是没有表情的时候，显得有些冷淡的凶，一双杏圆的眼睛半垂着，眼睛淡得出奇，明明是最无辜温柔的眼型，可就是让人觉得无端冷厉。 　　他抬手抹去下巴上的汗珠，撕开手里冰淇淋的包装，包装袋中散出的冷气，把他眉间因过热的天气带来的烦躁吹散几分。 　　他张开嘴，朝着冰淇淋螺旋型的奶油尖咬下去—— 　　一颗篮球猛地从远处砸来，直直打在谢子昕的手腕上，冰淇淋和篮球一起落地，奶油被滚动的篮球砸断了半截，留下一个黑乎乎的污渍。 　　谢子昕握着手腕，在篮球沿街滚动的啪嗒声中，沉默地盯着废掉的冰淇淋，他的嘴唇抿得紧紧的，神色未变。 　　他站起来，转过头望着来人。 　　四个同样穿着红白相间校服的男生站在台阶下，其中一人的手上还抱着一颗篮球，一边的树下，停着一辆喷漆成绿色的摩托车，校服外套改短到半腰的女孩靠在那里，笑盈盈地喝着奶茶。 　　“谢子昕，” 剃着板寸的男生人高马大，他站在底下冲人冷冷地吼，“给老子把球捡回来。” 　　谢子昕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你是谁？” 　　“我是你爹。” 男生手里还捏着一根变了形的钢棍，不知是在附近哪个施工地顺手捡回来的，“今天就是要整死你，娘娘腔。” 　　谢子昕沉默一阵，转身捡起那颗篮球，背后的男生发出一声嘲讽的嗤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那颗篮球结结实实地迎头砸在脸上。 　　小超市的老板未卜先知，听这声音就知道这群孩子们要干什么，他也见怪不怪了，扯起脖子大声喝了一句：“要打到别处打去！别堵在店门口！打坏东西你们赔不起！” 　　寺盘路是新城区的主干道，只是今年已经施工快半年，到处都在改道，周围的路弯弯绕绕，单行道和非机动车道全部穿插在一起，十分复杂，这半年堵车堵得厉害。 　　寺盘路南段边上有三所学校，两所普高和一所职高，安才实验中学和乐华职业高级中学是民办的，剩下那所十七中是公办的。安才和十七中都是本省东部几个地级市里排得上号的重点名校，尤其是安才，每年清北录取人数都能上两位数。 　　寺盘路东街口有一家新华书店，走主干道的话，从安才实验中学到书店大概需要二十分钟的步程。 　　肖羿所在的七班今晚有周考，他现在正算着时间赶着去书店买书。 　　走主干道大概是来不及了，肖羿便转道从小巷子抄近路，他翻着手机里要买的书的备忘录，脚下不忘跨过堆在地上的木板杂物。 　　肖羿对这附近很熟，再转两个巷子就到书店的侧门了，他转身走进一条巷道，听见前面窸窸窣窣的动静，抬起头，脚步一下顿住。 　　一个穿着红白相间运动校服的男生站在狭窄的巷子中央，背对着他，宽松的校服被扯垮了一半，露出裹着黑体恤的肩膀。男生的肩膀不停上下起伏着，似乎在喘气，一旁的地上四仰八叉倒了四个人，还歪着一辆摩托车。地上的人穿着和他一样的校服，牙关里挤出哀嚎和不堪入耳的辱骂。 　　肖羿站住了，眉头微微皱起。 　　唯一站着的男生似乎察觉到身后有人，刚转过来的时候，眼神还是冷的，冷得刺骨。但看到肖羿的一刹那，紧绷的眼神霎时就松了，大概是原本担心还有人从背后偷袭，看到肖羿身上那明显不属于乐华职高的蓝黑色和白色相间的校服时，才放下心，确认不是这群人叫的援手。 　　男生的脖子上被刮出三道半指长的血痕，此时还在往外渗着血珠，手臂上也青紫交加，但脸还是白净的，也许是打架时特意保护了头部，就只有一头少见的浅茶色头发乱了些，微微张开喘气的嘴唇上，覆盖着薄薄一层干燥的皮。 　　男生的手里紧紧抓着一根钢管，手臂的青筋鼓起，看到肖羿后，他的力气渐渐松下。 　　普高的学生对职高的学生难免有几分隐隐的偏见，更何况安才实验中学和乐华职业高级中学挨得不远，就在同一条主干道的南北两段边上。 　　因为安才曾经发生过自己的学生被职高学生霸凌的事件，因此安才的老师这方面十分警惕，动不动就把职高学生们那些骇人听闻的事迹拎出来说，耳提面命学生们一定要离职高那群以后多半是混社会的孩子远点，路上见到了都尽量绕道走，恨不得在学生们脑子里戳个钢印。 　　肖羿虽然与职高的学生没有什么接触，但自然没什么好印象，知道自己显然是目睹了一次职高学生的斗殴。他不想多管闲事，当即便熄了手机屏幕，沉默着转身，绕到另一个巷子去了。 　　肖羿终于还是赶在了发周考试卷的那一刻回到了教室，刚放下装着厚厚几本书的背包，试卷就被前座传到了自己桌上，他一边整理书柜一边把卷子传下去，喝了口水，拧开笔帽便开始写名字。 　　安才实验中学是半寄宿制，本市的学生不强制寄宿寄宿，非本市的学生必须寄宿，肖羿虽然是本市的学生，但因为学习原因，他还是选择了寄宿。 　　高二的晚自习上到十点钟，晚自习下课铃声响后，肖羿把英语资料装进书包，准备回宿舍。比起理科科目，他的英语实在算得上拖后腿，每天晚上都会利用睡觉前一点零碎的时间背语法和作文。 　　肖羿在教室门口等了一会儿，同宿舍的朋友周峣背着书包从教室里小跑出来，两人结伴回宿舍。 　　“我靠刚才数学最后一道题你算出来等于多少啊？我算出来选项里根本没有。” 周峣苦恼着一张脸，他数学不太好，每次考试出来都逮着肖羿对答案，“我就蒙了个 B。” 　　肖羿：“我算出来就是 B。” 　　周峣连忙鼓掌，肖羿的数学试卷，那是优秀到可以在全年级传阅的程度，肖羿的答案基本没有意外。 　　周峣连忙狗腿地边走边给肖羿捏肩，随口道：“你今天踩着点进教室，我还以为你赶不回来了呢，幸好张老师不在，不然你跑不了。” 　　肖羿心安理得地享受周峣的按摩服务，道：“大部分不都还是帮我弟买的吗，我倒要看看他这回会看多少，要是我下个月发现那些书全是新的，我不把他打一顿，我管他叫哥。” 　　肖羿的亲弟弟就在安才的初中部读初二，这事肖羿的同班同学都知道。 　　两人并肩走下楼，肖羿忽然想起了什么，对周峣说：“对了，我去书店的路上，遇到乐华的人在打群架。” 　　周峣 “卧槽” 了一声，眼睛都瞪圆了：“打群架？快，展开说说，什么情况？” 　　“我去的时候已经打完了，应该是四打一。” 肖羿回答，“一个站着，四个趴着，站着的那个手上拿了钢管。” 　　“我去，四打一？还赢了？” 　　肖羿身高比同龄人都高，周峣不得不按着他的肩膀把他拽下来，凑过去压低声音：“还拿钢管，不会出事吧？” 　　“不至于，地上那几个还能骂人呢。” 肖羿道，“一般也不敢闹那么大吧。” 　　“牛逼啊那人，四打一都能赢。” 周峣唏嘘道，“那后来呢？” 　　“后来？我当然是走了啊。” 肖羿回答，“不然留下来加入他们吗？” 　　“你看清是谁了么？” 　　“不认识。” 肖羿回想了一下，当时离得还有一段距离，脸没看太清楚，只记得那个男生的头发，“头发颜色很浅。” 　　没想到，周峣一听，直接一巴掌拍在肖羿背上：“他啊！我知道，他是乐华的校霸！” 　　肖羿：“校霸？” 　　肖羿瞟了他一眼，似乎觉得校霸这个词有些令人发笑，但凡是个正常的学校，有群正常的学生，大概都不会有这个词的存在，他小学的时候就不兴了。 　　不过，肖羿也是听说过乐华职高那些破事的人，有个校霸似乎也不奇怪，只是兴趣缺缺：“你认识？” 　　“我哪里认识，顶多听说过。” 周峣道，“我表妹在十七中，那边老师也很讨厌乐华的学生，给他们讲得更细，我表妹知道得更多，和我说过。就你说的那个浅色头发的，我也忘了他叫什么了，好像也才高一吧，听说上学期在学校操场器材室跟人打架，一打三还是一打几，他倒是没事，打他的跑了一个，骨折一个，还有一个从肩膀到手臂划了那——么大一个口子，缝了二十多针。当时微博上还曝光来着呢，只是没几个人看，我回去给你找找。” 　　肖羿内心毫无波澜，直接回答：“不用了，没兴趣。” 　　周峣也不意外，肖羿确实对这些八卦轶事没太多兴趣，而且现在大家都忙着学习，这些事也就当个课余时间的调味剂听一听，吃吃瓜惊叹一下，反正没发生在他们身边，转过头就抛在脑后了。 　　两人来到一楼，朝着教学楼大门走，一楼都是高一的教室，为了错峰，高一九点五十就下晚自习，每间教室里也就寥寥地留了几个补作业的人。 　　周峣偶然抬头，看见了什么，碰了碰肖羿的胳膊肘，调侃道：“哎，你相好儿在前面呢。” 　　肖羿知道他在说谁，顺着他的目光抬头看去。 　　一个留着齐肩内扣黑发的女生站在高一某个教室门口，看到肖羿，挥挥手朝他笑了。女生清秀漂亮，校服穿得规规整整，笑容干净明亮，很有一股青春年少的男孩们梦中的白月光女孩的味道。 　　肖羿没理她，径直移开视线，直接从教室门口走过。 　　“你别编排我。” 肖羿道，“我可没答应她。” 　　周峣兜着玩味的目光，上下打量肖羿一眼，肖羿长得高，他的穿着和学校里任何一个男生都没有不同，拉到胸口的校服拉链，毫无特色的校服裤，但走在人群中，就是一眼就能够被人看到，硬是把一百多一套的校服穿出了特别的味道，惹眼得要命。 　　长得高是一个原因，更重要的原因是他长得帅，是校草，时不时就会有初中部小妹妹过来偷偷在他们教室外面徘徊，就为了找着机会看他一眼，赶都赶不走的程度。 　　“怎么，你觉得她配不上你啊？” 周峣道，“校草配级花嘛，而且听说她成绩也挺好的，我觉得挺合适。你这纯粹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多少人排着号追她呢。” 　　“这福气给你……” 　　“我要，谢谢。” 　　2 第 2 章 　　安才实验中学每一个月最后一周会给高二的学生休双休，平时只有周日一天单休，高三的学生则没有这个待遇，除非是法定节假日，一般都只能休周日那一个下午。 　　这个周是双休，肖羿的安排和往常一样，周五晚上回家，周六白天在家做作业，吃过晚饭就会回学校，晚上和周日上午和周峣到教室去定时做各科卷子。周日中午的饭点，两人就出校门随便在寺盘路上找家小饭馆吃，下午回学校继续刷题，四点半之后会和班上几个男生一起去打篮球，打到六七点再吃饭。 　　周日的傍晚正是学校操场上人多的时候，肖羿另外几个同学来得早，早早地就把篮筐位置占好了，肖羿和周峣到的时候，他们已经打过几轮了。 　　高二下学期刚开学一个月，天气时凉时热，白天晚上温差大，外套不能少。周末在学校不用穿校服，肖羿穿校服穿习惯了，也懒得翻衣柜找别的外套，还是套着校服出门，打篮球热起来时就把外套一脱，露出里面的短袖体恤。 　　周围看打篮球的人渐渐多起来，有不少是女生。 　　肖羿是校草、是学霸，再加上打球这样挥洒汗水的运动，充斥着高中男生特有的肉眼可见的荷尔蒙，哪一个都是在十多岁的年纪里引起喧闹的特点。 　　肖羿知道有些女生是来看他的，他投进篮时会惊叹欢呼，他也不在意，自己打自己的，反倒是其他几个男生，因为看的女生多，每回都特意拾掇了一番，还有人煞有介事地为了耍帅在裤子上别个一晃一晃的裤链儿，除了碍手碍脚没有任何用处。 　　几个人打到快七点，个个汗流浃背，就差不多散了，肖羿想先回宿舍洗个澡再去吃饭。 　　肖羿转身去捡自己随手扔在篮筐后边的外套，却发现外套不知何时被人规规矩矩地叠了起来，旁边还放着一瓶可乐。 　　肖羿一抬头，就看见一身短袖碎花方领纱裙的夏蕾站在那里朝他笑。 　　夏蕾是高一的，每天晚自习下课后都不走，一定要在教室门口等着和放学回宿舍的肖羿打招呼。 　　她是上学期期末那阵子和肖羿告的白，肖羿当时就拒绝了，没想到夏蕾毅力非凡，三天两头不是给他送水就是送零食，弄得肖羿看到她都绕道走。 　　不过晚自习放学总躲不掉，想离开教学楼就必须路过夏蕾的班，肖羿和她说过几次，夏蕾还是不依不挠地等他，肖羿也就不管了，自己走自己的，就当没看见。夏蕾也是挺有个性的女生，长得温温柔柔，性子却非常倔强，追肖羿追得十分执着。 　　周峣也老远就看到夏蕾了，站在一边憋笑。 　　要他说，肖羿就算真的对夏蕾没意思，人家再怎么也是个女生，还是还多男生梦里那个隔壁班的长裙子女孩呢，也别太不怜香惜玉。 　　不是都说女追男只隔层纱吗，换了肖羿这儿，这纱纸外面起码糊了八层水泥。 　　肖羿把外套穿上，把那瓶可乐递了回去，道：“拿回去，下次别买。” 　　夏蕾倒也没露出失望的表情，只是道：“我专门买给你的，你不要可以给别人。” 　　看夏蕾这么说，肖羿干脆把可乐塞给了周峣，自己转身就走。 　　周峣莫名其妙被卷入感情纷争，手忙脚乱接下可乐，略显尴尬地朝着夏蕾一笑：“那啥，运动完后最好不要喝可乐，你下次要是想买，买点别的，说不定肖羿就收了呢。” 　　说完，周峣哪里敢真的收那瓶可乐，把可乐小心翼翼放在了地上，转身跑了几步追上肖羿。 　　周峣感叹道：“夏蕾太执着了，真的，我都怕她。” 　　两个人回宿舍的路上，不知是否是肖羿的错觉，他莫名奇妙感到周围来来往往的学生中，似乎有人在偷偷看他，每回他转过去，又没人跟他撞上视线。 　　平时走在路上，有人看他很正常，但肖羿却隐隐觉得，今天这些黏在他身上的视线让他不适，像是裹含着惊疑不定的审视。 　　而且，平时路上看他的大多是女生，可现在他们已经走到男生宿舍区了，这些视线却仿佛还是粘着他不放。 　　肖羿：“你觉不觉得有人在看我？” 　　周峣吃着一根冰淇淋，一听这话乐了：“帅哥，没人看你那才不正常。” 　　“不是，这都到宿舍了。” 肖羿道，“男的不至于看我吧？” 　　“这话说不准。” 周峣嘴里调侃着他，迈上宿舍楼的台阶，兜里的手机接连震了好几下，不知道是谁给他发了一串信息，他边走边拿出来看，“…… 嗯？” 　　周峣短促地 “嗯” 了一声，声音没有平时那副嬉皮笑脸，像是确实看见了什么令他吃惊的东西。 　　肖羿问他怎么了，周峣紧张地抬头盯着他，那视线竟也带着那么几分惶恐和吃惊，肖羿心感不对，皱着眉自己去看他手机。 　　“哎！等等！你别动！” 　　周峣连忙捂着手机跳开，他背靠着墙站着，抬头看看肖羿，又低头看看手机，最后才慢慢把手机转向他。 　　肖羿定睛一看，自己也一下懵了。 　　手机界面上是周峣和他们隔壁班一个叫黄敬舟的男生的微信聊天，他经常和肖羿还有周峣一起打球，三人非常熟识，只是今天没在。 　　此时，黄敬舟连着发了几大段从别处转发过来的聊天记录，中间夹着四五张图片。 　　肖羿没仔细看文字内容，视线一下落在那些图片上，其中有四张都是两个赤着上身的男人，他们在床上搂抱在一起，偏瘦的男人被搂在另一个高大的男人胸口，对着自拍镜头比剪刀手、做鬼脸，或者是仰着头和身旁的男人深吻。 　　剩下那张是一个软件用户信息的截图，软件是一个挺有名的同性交友网站，用户昵称叫 “后羿一夜射九日”。 　　同性恋，肖羿不是没见过，同性恋交友软件，他也听说过，只是谁来告诉他，为什么照片里那个搂着别人的男人、这个用户头像、甚至是这个用户公开相册的预览里，都是他的脸？ 　　肖羿神色一下冷了，紧拢的眉峰、绷紧的唇线和下颌线都锋利骇人，握着周峣手机的指关节都咔咔响：“这他妈是什么东西？” 　　周峣咽了口唾沫，连忙把自己的手机从肖羿的手指里解救出来：“你先别急，我帮你问一下，我知道这肯定不是你，现在换脸 app 多着呢，还有这个账号，可能是别人用了你的照片。” 　　这当然不是他，这他妈的怎么可能是他？肖羿又没这种兴趣，而且他从来没见过照片里这个看上去比他大至少十岁的男的。 　　用他的脸换这种照片，还特意顶着他的头像注册了交友账号，传播出来，这不是摆明了准备让人看他笑话吗？ 　　肖羿冷笑一声：“很多人都看到了吗？” 　　“不知道啊。” 周峣也神色惶恐，“是黄敬舟发给我的，他说也是别人发给他的，他也吓了一跳，都不敢直接来问你。” 　　肖羿：“怪不得刚才路上那么多人看我，估计已经传开了。” 　　周峣担忧地看了一眼肖羿的神色，又发了好几条语音去问黄敬舟，很快就收到了语音回复，周峣立马点开，和肖羿一起听。 　　“最先好像是有人在微博上的同城话题里发出来的，现在已经删了，贴吧里还有。一开始先是被十七中的人看到，十七中挺多人都认识肖羿的，发在各种群里到处转发，就是不知道有多少人看到了，我也是我十七中的朋友发给我我才看到…… 周峣，肖羿啥情况啊？这、这是真的吗？这…… 应该不能吧？肖羿他不像啊？” 　　不放这语音还好，放到最后，肖羿的脸色是越来越精彩，几乎都快被气笑了。 　　周峣也皱着眉 “啧” 了一声，又回了个语音过去：“你也想太多了吧？你信这种东西都不信肖羿？这照片绝逼他妈的是 P 过的啊！居然还问我是不是真的，你真是绝了你。” 　　半分钟后，又是一条语音跳出来：“我不是这意思…… 就是，就是一下看到有点惊悚，唉我知道，我知道肖羿直着呢。周峣，你让肖羿先等着，我去问问我十七中的朋友，看看能不能找出最开始那个微博号是谁的。当时那个微博号不只发了肖羿一个人的，还有其他人的，可能都是 P 的，那可能就是个专门整这些猥琐东西的神经病。” 　　肖羿突然抓过周峣的手机，自己发了条语音过去，听着他的声音，寒冰里捞出来一样，周峣在一旁都抖了三抖。 　　肖羿：“你弄清楚之后直接告诉我，这事没完。” 　　黄敬舟估计也没想到肖羿就在周峣旁边，隔了一分多钟才回复道：“行，我一定帮你去问，肖羿，我们肯定都信你，其他人我也帮你解释着，我在十七中认识的人挺多的，你放心。” 　　肖羿把手里扔给周峣，自顾自上楼去了，周峣连忙追上去，忧心道：“没事儿吧？” 　　肖羿冷冷道：“看不惯这些下三滥的东西。” 　　二人没想到的是，就过了大概一个小时，黄敬舟从外边回来了，气喘吁吁地直接来肖羿寝室里找他，一开门就撂下一句话：“肖羿，我问到是谁了！妈的那神经病就是这附近的！” 　　宿舍的阳台门框被肖羿加装了一根引体向上的可拆卸单杠，肖羿正一边戴着耳机听英语一边做引体向上。 　　他常年打篮球，因为升了高二，要全神贯注学习，去年才刚从校篮球队退下来。没退之前时不时都要去操场做体能训练，肩肌臂肌腹肌背肌比例都很好，引体向上对他来说不是难事，平时在宿舍里无聊的时候都会这样简单锻炼。 　　听到黄敬舟的话，肖羿松手从单杠下落下，取下耳机，盯着他沉声道：“谁？” 　　“乐华职高一个叫谢子昕的，不知道你们听没听说过。” 黄敬舟道，“我十七中的朋友告诉我，他们有人去翻了那个微博号的相册，去年十月份有个照片拍的就是寺盘路西街口。那个贴吧号几年前在咱们区地方贴吧发过什么乱七八糟的资源贴，留了 QQ 号，他们去搜了那个 QQ 号，那个号定位就是在乐华职高，头像是真人的，就是那个谢子昕。我朋友试着去加，那个人还通过了，我朋友就问他微博上那些东西是不是他发的，问他是不是谢子昕，操 - 他妈的那神经病直接回了一句‘我就是你谢爹有种来打我’，还发了好几张特别恶心的图，然后就把我朋友拉黑了。” 　　黄敬舟一说完，一旁坐着的周峣猛地一拍大腿，朝肖羿道：“是他啊！哎，肖羿，你记不得上周你说你去书店路上碰到打群架，我跟你说那个人是乐华的校霸？我一直想不起来那个人叫什么名字，我靠黄敬舟一说我现在想起来了，就是叫谢子昕！” 　　黄敬舟面露惊疑：“什么群架？还有打群架？” 　　周峣：“谢子昕是不是高一，头发染成浅色的那个？” 　　黄敬舟立刻点头：“对，是他，长得特别娘的那个。” 　　“他妈的什么人？成天干这些恶心事，乐华那鬼地方还真就没正常人吗？” 周峣也替肖羿气得不轻，“该不会是肖羿你上次目睹了他打群架，得罪了他，他看不惯你转头报复你吧？” 　　肖羿沉默了一阵，道：“谢子昕是吧？行，我记住了。” 　　3 第 3 章 　　那天晚上，肖羿的弟弟肖宇祺到他们寝室来找了他一趟。 　　肖宇祺来的时候，肖羿心里还颇为担心，他弟弟这人心思比较单纯，他不想让他知道那些照片账号的破事，免得他一冲动干出什么不经大脑的事。 　　但还好，肖宇祺只是因为舍友生日分了蛋糕，特意跑来给亲哥送了一块，看样子对那些在高中部流传的照片并不知情。 　　肖羿一边吃蛋糕一边问：“你上次让我帮你买的那些书你都打开了吗？” 　　这话大概是问到了痛处，肖宇祺心虚地摸了摸鼻子，眼睛在他哥的寝室里四处乱飘，就是不敢直视肖羿的眼睛：“准备打开了……” 　　肖羿：“要不你打开书，要不我打你。” 　　肖宇祺成绩一般，虽然直升安才的高中部还是没问题，但能不能考上安才高中部的实验班就问题大了，一家人都着急他的成绩，就他自己不着急。 　　肖宇祺离开后，肖羿三五口吃完了那块蛋糕，道：“明天晚饭时间，我去乐华职高找那个人。” 　　这话一出，一旁坐着的周峣和黄敬舟都猛地抬头看着他。 　　几人沉默了半天，还是周峣先开了口，声音透着迟疑：“肖羿，那些人可没什么法制道德观念，不会跟你讲道理的，我们还是先向老师反映一下吧。” 　　周峣已经在微博里翻出了那条之前和肖羿说过的陈年旧博，稀稀拉拉只有十几条评论和点赞，但那大字报的架势是一等一的，齐齐整整九张图，挂人标准格式，每张图的封面上都写着大红加粗的标题。 　　微博内容和周峣说得大致一样，这个叫谢子昕的刚高一入学那年，也就是去年，就一打多打赢了，的确是有人骨了折有人缝了针有人被吓跑，只有一点和周峣说的不一样，他不是一打三，一打四，剩下那个被谢子昕按着一直打，打得鼻青脸肿哭爹喊娘。 　　闹得这么大，也不知道最后是怎么私了的，谢子昕居然还照常上学。 　　这条微博肖羿就扫了一眼，面无表情地说：“解决不了的话，老师那边回头我会说的，只是他惹到我头上，这事不能算了。” 　　周峣心道不妙，肖羿还记得自己是品学兼优的学霸校草吗？这声音这口气，简直比校霸还校霸。 　　肖羿平时看着温和没什么脾气，但和他熟的人都知道，肖羿的温和真的只是不惹他的时候才有的。原则问题碰不得，更何况还是这种恶心的事，换成其他任何一个男生，恐怕提刀杀过去的心都有。 　　黄敬舟皱眉道：“肖羿，我和你一起去，你一个人不行，万一乐华那群人动粗，我起码可以帮点忙。” 　　周峣一听，连忙点头说他也一起去。 　　他们都是从小生活在正常家庭正常学校的正常青少年，打群架这种事只在电影电视和别人的口述中接触过，拿过最长的棍子是扫把，最大的刀是水果刀，要他们撸袖子和一群社会青年打架，他们不到万不得已肯定干不出来，只是人多一点，就是逃跑时摔跤了也能扶一把啊。 　　肖羿：“你们就别去了，人一多，对方说不定才觉得我就是来打群架的。” 　　“那怎么行！” 　　周峣下意识反驳，却又觉得肖羿说得有道理，三五成群地去乐华职高校门口，的确有那么几分挑衅的意味，可乐华职高在他们眼里和社会混混大本营没有区别，再怎么样也不能让肖羿一个人去。 　　周峣：“那个谢子昕出言那么狂妄，估计干这事也不是第一次了，指不定早就抄着家伙等着你呢。你上次怎么说来着？那人一钢管撂倒四个！万一他周围有小弟呢？难道你一个人应付？” 　　肖羿：“那要是真打起来了，你们还能陪我一起打？” 　　黄敬舟虽然不和肖羿一个宿舍，但常年在数学和物理作业上受肖羿倾情相助，知道事情的真相后就为肖羿打抱不平，斩钉截铁道：“真打起来，我们陪你。” 　　周峣：“就是，而且打不过我们还跑不过么？” 　　肖羿笑了笑，拍拍周峣的肩：“你能跑什么？黄敬舟是去年校运动会男子一百米亚军，我好歹也混过校篮球队，我俩拽着你跑啊？” 　　周峣知道肖羿心情稍微明朗了些，也顺着开玩笑缓解他的心情：“那是，你们当然得拽着我跑！” 　　肖羿：“这样，你们到时候站远点，我先自己过去找人，你们看情况，如果真的要打起来，你们就报警。” 　　黄敬舟和周峣对视一眼，说白了，肖羿还是不想让他们俩跟着一起惹麻烦，只是让他们如果有事帮忙报警，没说让他们抄家伙冲上来打架。 　　第二天下午一放学，肖羿和周峣黄敬舟三人便换了自己的衣服出校门，身穿校服还是太惹眼了一些，附近的人基本没人认不出来寺盘路边上这三所学校的校服。 　　从安才实验中学到乐华职高不远，骑车十几分钟就到。三人远远地停在乐华大门对面的马路边，肖羿朝着二人点点头，独自朝着乐华大门走去。 　　现在正是晚饭时间，乐华职高没有门禁限制，有也几乎等于摆设，大门口进进出出的学生非常多，大部分是结伴的情侣。 　　妆容精致的女生穿着各色的裙子，挽着男生的手臂说说笑笑，还有不少骑着改装摩托车的学生，连个头盔也不戴。 　　保安只是躺在传达室里刷视频，并不太管是不是有闲杂人等进了学校。 　　肖羿本身长得高，容貌又出众，这一走上前，吸引了不少来来往往的视线。这儿的女生的确胆子大些，直接掏出手机大大方方地来拍肖羿，肖羿就站了一会儿，已经凑上来三个想加微信的。 　　肖羿淡淡问其中一个烫着栗色羊毛卷的女生：“你们学校有个叫谢子昕的是吧？” 　　女生闻言，和自己周围的朋友古怪地对视了一眼，随后又像是明白了什么，歪着头对肖羿笑：“有啊，你找他？” 　　肖羿：“对，如果你认识他，麻烦把他叫出来。” 　　周围传来一阵压抑的窃窃私语，不少学生都停下了脚步朝这边看，或是倚在摩托车边上抻着脖子凑热闹。 　　谢子昕是他们学校的名人，有校外的人找也不是第一回了，大部分都是来找麻烦的，或者干脆就是好奇想见一见他本人的。 　　女生回答：“可以啊，我就是高一的，你加我微信我就帮你把他叫出来。” 　　肖羿微微吐出一口气，把自己微信二维码打开了，一时之间凑上来不少人，也不知道到底扫了几个。 　　女生看着肖羿通过好友确认了，才收起手机笑了笑：“那你等会儿，我给他班上我认识的人发个信息。” 　　肖羿在乐华根本没有熟人，现在想要找到谢子昕，也只有这个办法，他冷着脸看着女生在微信上敲敲打打，只希望她能客观点描述现在的情况，别一开口就是 “有人在校门口找谢子昕单挑让他带上兄弟速来” 之类的。 　　不过看黄敬舟他十七中的朋友加了谢子昕 QQ 号后收到的回复，“我就是你谢爹有种来打我”，恐怕那人第一反应就是抄钢管准备打架了。 　　人已经在这儿了，肖羿也没想走，他只是懒得和这群不务正业的人打交道，不是怕打交道。那天在小巷子里只打了一个照面，微博上的大字报把他说得像是劳改犯，肖羿今天倒是要看看，这个人到底有多牛逼。 　　等了大概十分钟，周围聚起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肖羿心里有些不耐烦，他一点也不想这么扎眼，越惹眼麻烦越大。 　　正这么想着，有人喊了一声，谢子昕来了。 　　他和肖羿那天在巷子里看到的一样，松垮的校服和修身牛仔裤，一双红色的帆布鞋，一边肩膀上背了个黑色背包。谢子昕那头浅色头发实在是引人注目，傍晚天色渐暗，他的皮肤仍是人群中突出的白，肩背都薄，脸很小，兜着鼻子和嘴巴都显小，就只有那古井无波的将视线垂向地面的眼睛像杏仁儿一样，容貌的确有些黄敬舟口中的…… 不那么有男子气概。 　　但他那天一个人撂翻四个人，肖羿是亲眼看见的。 　　谢子昕始终没抬起眼睛，他似乎不关心他人在干什么，也觉得周围的乱象与他无关。纷乱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像是穿过一道透明的墙，激不起谢子昕半点反应。 　　最后，他抬起头，目光落在肖羿身上。 　　在那一刻，谢子昕却微微怔住了，他下意识停住了脚步，眸里透着茫然。他看着肖羿，好像看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原本泛不起涟漪的眸子似乎鲜活了起来，但大体上仍是困惑的。 　　谢子昕的反应让肖羿有些莫名其妙，他视线越过谢子昕看了看他身后，谢子昕的确是一个人出来的，手上也没有拿钢管或是别的什么可以用来当作揍人利器的东西，只拿了一部手机。 　　谢子昕停了好一会儿，才迈开脚，来到肖羿面前，在离他一米左右的地方站定，他的身高一般，只到肖羿鼻尖，这个距离已经要抬头看他。 　　谢子昕平静道：“你找我？” 　　他的声音很淡，但也许是因为年纪不大，没有混着成年人的成熟，听上去还脆生生的。 　　“那些照片，是你发出来的吧？” 肖羿盯着他，冷着脸开门见山，“我没见过你也不认识你，你为什么要干这种恶心事？” 　　4 第 4 章 　　肖羿的声音不大，但掷地有声，话音落下，周围嘈杂的声音戛然而止，空气仿佛一瞬间被冻住，带着凝固的冷意。 　　谢子昕的眼睛微微瞪大，随后眉头缓缓皱起：“什么照片？” 　　谢子昕的神色让肖羿心里狐疑起来，按理说眼前这个校霸应该是个暴脾气才对，之前还口口声声说有种就去打他，不应该会否认这件事。 　　就算真的是想装傻充愣，这演技也着实太好了。 　　肖羿拿出手机，翻出黄敬舟转发给自己的那些图片，以及那个 QQ 聊天的截图，伸到谢子昕跟前：“你的微博贴吧还有 QQ 号都被翻出来了，‘我就是你谢爹有种来打我’，这不是你说的吗？我那天都看到了，你打架确实厉害，现在装得挺像，图 P 得也不错。” 　　谢子昕的目光落在肖羿的手机上，他看到那些不堪入目的图片，以及图片上被恶意替换的肖羿的脸，那些东西像是一下子触到了他心里哪根弦，眸色顷刻间冷了下来。 　　他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盯着肖羿：“不是我做的，但我知道是谁。” 　　说完，谢子昕居然转身就朝着教学楼的方向走。 　　肖羿心里的火腾起来，他一把拽住谢子昕的手腕，宽大的运动外套袖口下，手里捏紧的手腕竟然很细，也不知道眼前这人究竟是哪里来的力气抡钢管，把人打到骨折缝针的。 　　肖羿：“我凭什么信你？” 　　谢子昕被肖羿拽的一个踉跄，周围此起彼伏一阵惊呼，从肖羿对谢子昕说出第一句话时起，就几乎没人敢发出声音。 　　谢子昕打架厉害是在乐华出了名的，除了那些故意挑事的，他们本校的学生很少有谁敢这么和校霸说话，更何况，还上手拽了人。 　　大部分人几乎都已经预见了接下来会发生的事，那就是谢子昕一定会动手。 　　然而，谢子昕却只是稳住了腿，没有说话，也没有动手，甚至没有挣脱肖羿的手，只是沉默地站了一会儿，最后才道：“我会解决。” 　　这句话一出，就连肖羿也愣住了。 　　谢子昕缓缓用力，推下了肖羿握住自己手腕的手，动作并不粗暴，但很干脆。肖羿一时收了力气，被谢子昕挣脱开来，只见谢子昕一拉背包，转身就朝着教学楼走。 　　谢子昕一路走回教学楼，并没有回自己的班级，而是去了高一另外一间教室。 　　教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男孩女孩外放打游戏的笑骂声。谢子昕径直推开门，里面坐了五六个人，都围成一圈低着头打游戏，游戏正在酣畅时候，没人抬头看他，都把他当成了本班的同学。 　　谢子昕看到其中一个戴眼镜留着偏分的男生，两步上前，用力一踢他的桌子，桌子在巨响中轰然倒塌，桌肚里的东西顿时哗啦掉了一地。 　　男生正坐在桌子背后，被这谢子昕这一踢，连带着椅子也翻了，重重摔在地上，一声脏话还未说出口，就被谢子昕提起了衣领。 　　另外两个女生发出两声惊叫，随后教室里便静悄悄的，剩下几人都被校霸这突如其来的发火给吓懵了，就剩下游戏的背景音还滑稽地响着。 　　男生被提溜着衣领，上半身艰难地撑在地上，双眼瞪着，像只即将被宰的鹅：“谢……” 　　谢子昕一拳打在男生鼻梁上，用了七成的力，男生的眼镜顷刻被打掉在一边，镜片四分五裂。男生愣住了，脸歪在一侧，脑子轰轰地响，鼻梁骨痛得发麻，两条鼻血就这么挂了出来。 　　谢子昕：“照片是你发的吧？” 　　男生的眼睛一晃，下意识道：“什么照……” 　　谢子昕又是一拳打下来，打在同一个位置，男生痛得挣扎大叫，谢子昕的力气却远远超过他的外表，把人压得动弹不得，一字一句道：“微博那些换脸的照片都是你发的，还有那个 QQ 号，是你冒充我。” 　　男生发起抖来，面露巨大的惊恐，谢子昕再扬起拳头时，他已经被吓破了胆，抱着头颤声大吼：“是我！是我…… 我平时都是搞着玩玩儿的！我真的没想到安才那个男的的照片会传得那么快！十七中的人翻到了我的 QQ 号，我……” 　　他那时也有些心慌，觉得事情闹得有点大了，连忙把微博上的照片都删了，又觉得不能被人发现是自己干的—— 　　那个时候，他想到了谢子昕。 　　谢子昕是乐华的校霸，在谁眼里都不是个好东西，安才和十七中认识他的人都不少，他干的坏事那么多，不差这一次。而且谢子昕向来对这些东西反应平平，就算是遇到找麻烦的，他也懒得问缘由，对方想打架，他就奉陪。 　　男生觉得把事情推到一个本就坏的人身上无所谓，毫无芥蒂地装作是谢子昕，发了挑衅的话和恶心的图片过去，反手就拉黑了对方。 　　谁知道，今天谢子昕居然追究起来了！ 　　谢子昕抓过男生的手机，摁着他的手指解锁了屏幕，打开了相册。 　　相册里专门有一个分组放了这些换脸或者 PS 过的照片，一眼望去，都是些不堪入目的下流东西。图片都是从各种成人电影或者网图里截下来，脸却全都被替换成了别人，不仅有肖羿的，有自己班同学的，有各种明星和网红，甚至还有学校的老师。 　　谢子昕把他的相册和最近删除记录都删了个干净，手机砸到他脑袋边，平静道：“两天之后，如果还有这些东西在传，我还会来找你。那个 QQ 号加回去，道歉。” 　　男生的鼻梁骨剧痛无比，鼻血连着鼻涕眼泪流了一大把，全都糊在下巴上，听了谢子昕这句话，他如蒙大赦，连忙点头。 　　谢子昕从地上站起来，看也不看周围低着头畏畏缩缩的几人，一拽书包便转身走了。 　　站在乐华大门外的肖羿就这么看着人离开，感觉自己的怒气好像都撒在棉花上，走也不是追也不是，就只能在原地站着。 　　最后，肖羿也不想再待下去了，无视了周围人那道道惊骇的目光，转身便朝着马路对面走去。 　　周峣和黄敬舟看到了全程，肖羿这一去还不到二十分钟，可他们两个人的冷汗都快把体恤衫打湿了，肖羿回来，两人才松了口气。 　　刚刚乐华门口围了一大圈人，周峣和黄敬舟差点就要把报警电话拨出去了，好在那些学生似乎看热闹的居多，也没看见有人手里拿了棍棒，两人这才按捺下来。 　　肖羿一来，周峣连忙把他拉过来，满面震撼：“我靠，你行啊你，我看见了，你居然敢直接拽那个校霸！我心脏病都快被你吓出来了！” 　　黄敬舟也心有余悸，他还警惕地四处看了看，确认没有乐华的人再过来，才道：“妈的，这也太刺激了，肖羿，我俩还以为你要主动和他动手呢，差点就冲出去了。” 　　肖羿眉头缓缓皱起：“我没想和他打，乐华的人肯定帮他不帮我，那么多人我打得过吗？当时有点冲动，没忍住直接上手了。” 　　周峣：“到底什么情况啊？” 　　“他说不是他干的。” 肖羿道，“但他又说知道是谁，还说会解决。” 　　周峣和黄敬舟错愕地对视一眼，前者不可置信道：“这真是他说的？你没理解错吧？” 　　肖羿看着他：“原话。” 　　“我靠，不应该啊……” 周峣古怪道，“这不像一个校霸会说的话。” 　　肖羿：“难不成你就希望看到他抡棍子揍我的场面？” 　　周峣连忙摇头：“我就是觉得奇怪，你们想想，那可是打遍乐华职高的校霸，一个人可以干翻四个的！而且真的，我刚刚看到了，那个谢子昕被肖羿你拽了那么一个踉跄居然都没生气，居然还自己走了。” 　　黄敬舟也茫然：“不对啊，那个 QQ 号上他已经承认是他了啊，现在不承认没必要…… 难道那个 QQ 号不是他？他背黑锅了？” 　　“我怎么知道？” 肖羿烦躁地一挥手，“算了，我们先回去，他说不是他，难道我还能逼着他拿出证据吗？今天没打起来算运气好了。” 　　现在也确实没别的办法，三人便径直回了学校。 　　回到学校后，三人在食堂吃了晚饭，吃饭途中肖羿在微信上戳戳点点，一个一个删除拒绝今天在乐华门口被迫加的那些微信号。 　　这顿饭肖羿吃得心不在焉，脑子里都在想那个态度奇怪的乐华校霸，本以为自己今天会碰上一个硬茬，反倒是这么个结果，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就在这时，正刷着手机的黄敬舟忽然惊讶地一瞪眼，他连忙把手机举到二人跟前：“你们看，我那个十七中的朋友刚给我发的，那个 QQ 号又把他加回来了，还给他道歉了！” 　　肖羿定睛一看，只见那个 QQ 号已经把谢子昕的头像给换了，回复道：“同学，对不起，我不是谢子昕，因为怕麻烦所以才用了他的名字。那些照片我已经全部处理掉了，以后也不会发那些东西了，希望你可以不要追究了。另外，如果你认识安才的肖羿同学，请帮我转告一声抱歉，我的做法让他名誉受到了损伤，请他原谅，以后不会再有了。” 　　5 第 5 章 　　作者有话说：本文 HE 保证！ 　　临水路是老城区的一条不起眼的狭窄小路，不过几百米长，错车很麻烦，通过几处老旧的居民房。今年年初临水路也开始了修葺，路上到处都是坑洼和碎石，砖块和井盖有了不少裂痕，走上去得格外小心。 　　从临水路到寺盘路，坐公交车需要大概四十分钟。 　　谢子盺住在临水路六栋居民楼中，这里的房子实在是太老，算不上一片社区，只有单独的居民楼编号，进出大门不需要门禁。 　　他每天都要帮临水路尽头的一家理发店送晚饭，理发店老板会提前给他发消息说今晚店里吃什么，大多时候都是附近的一些便宜的个体户餐饮小店，大多不做外卖，只能自己去打包。 　　每一天下午放学后，谢子盺就会去那些店里打包晚饭送到理发店去，老板每周会把饭钱结给他，每个月再给他付兼职送饭的工资，钱虽然不多，但能补贴一些日常花销。 　　理发店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性格热情，特别喜欢谢子昕这个孩子。 　　知道谢子昕是一个人，老板娘过年那阵子留了谢子昕好几次一起在店里吃饭，总是夸谢子昕长得好看，而且皮肤白，适合浅色的头发，店里可以免费帮他弄一次，他染出来绝对惊艳。 　　谢子昕不在乎这方面的事，也没有去想过哪个发型好看，老板便亲自帮他染了头发，染成了那时流行的浅奶茶色。 　　刚染好的时候，店老板帮谢子昕拍了好多照片，说效果完美，谢子昕好看极了，一定要把照片做成海报贴出来吸引客人。 　　谢子昕都无所谓，只是看着浅色头发的自己，伸手捻了捻额前的碎发，一时有些不适应，但看久了也就习惯了。 　　这天，谢子昕从理发店送饭回来已经快晚上八点，他走进一栋居民楼，楼道里的灯上个月坏了，到了晚上就一片漆黑，因为没有社区统一管理，因此也没人修。 　　谢子盺打着手机电筒上楼，轻车熟路。楼道有些狭窄，地上常年铺满了墙灰和各种各样的纸板，谢子盺一一踩过这些东西，停在三楼一道门前，用钥匙打开房门。 　　屋里和外面一样漆黑，谢子盺打开灯，客厅的灯是暖色调的，透着橘黄，他一边关门一边熄灭手机电筒，顺便看了一眼时间。 　　手机上的简单的数字，衬着一张有些模糊的锁屏背景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穿着羽绒服、背着单肩包的俊郎男生。 　　照片似乎是从公交车后排抓拍的，男生站在车门前，准备下车。 　　谢子盺盯着锁屏照片发了会儿呆，这张照片当他的锁屏已经两年多了，而他今天，还是第一次那么近地看到照片里的那个人。 　　肖羿。 　　初二上学期，谢子盺还和爸爸谢明宽住在一起。 　　谢明宽被人在假项目投资上骗了钱，连着两周天天晚上喝酒，喝醉了就摔打家里的东西，或者打骂谢子盺。 　　那天晚上，冰箱里没了酒，谢子盺也忘了买，谢明宽就用脚踹他，扇耳光，抓着他的衣领把他的头往衣柜上撞，最后用烟头在谢子盺胳膊肘上烫了三个疤。 　　这不是谢明宽第一次打他，也不会是最后一次，每周大概都会有一两个日夜，是在冰冷的疼痛中度过。 　　一开始打的时候，谢子盺还会叫，可他如果叫，谢明宽就打得更狠。后面打的次数太多，他渐渐地也就不叫了，好像灵魂出了窍，静静地看着那耳光扇在一具行尸走肉的脸上。 　　只有那一回，被烟头烫穿皮肤的感觉实在太疼，他才喘了两口。 　　晚上八点多，谢子盺出去买酒。 　　他的嘴角和脸都被打青了，额头上也肿了一个硬块，被烫伤的胳膊肘更是疼得钻了心。他戴了口罩出门，红肿的额头被刘海遮着，被烫的地方起了几个大水泡，被袖子摩擦得疼，在十二月底的寒冬，他只能将胳膊露在外面。 　　小超市的老板认得谢子盺，知道他是来帮他爸买酒的，偶尔还会向他推荐新品。谢子盺买了谢明宽最常喝的一种，又去药店买了一支烫伤软膏。 　　从药店出来那一刻，他看着宁静的老城，突然不想就这么回家。 　　于是谢子盺随便上了一辆公交车，就靠在车窗边，慢悠悠地跟着公交车晃。 　　他静静地想，城郊那条小河他小时候时常会去，搬家之后却再也没去过。 　　不知道那条河现在干了没，不知道那条河现在有多深，不知道冬天的河水冷不冷。 　　其实谢子昕有些怕水，因为谢明宽曾经把他的头摁进马桶中过，带着丝缕臭味的水流将他的头淹没，灌入他的鼻腔和耳朵，徒留他徒劳无力的挣扎，留下刻骨铭心的恐惧和无助。 　　在公交车上坐了三个站之后，在一个商贸中心站上来不少人，男男女女，其中有一个男生，穿着羽绒服，里面是一件卫衣，戴着兜帽，坐在单人座位上低头看手机上的电影。 　　又过了几站，车里的人渐渐多起来，今天是周末，这个点坐车的人不少。 　　这时，一车昏昏欲睡的人的睡意忽地被一个女孩的尖叫声驱散，一个高中女孩面露恐惧地往角落里站，指着一个中年男人，说他刚刚偷偷摸她。 　　中年男人牙尖嘴利，满口狡辩，说得女孩急得掉眼泪，一车人就这么默默地看着，除了那个看电影的男生。 　　男生开口，说他作证女孩被非礼了，他亲眼看见了。 　　中年男人见说话的就是个还在上中学的男生，直接破口大骂，言语之间肮脏无比，威胁男生不要多管闲事，他已经记住他的脸了，小心以后叫人来修理他。 　　男生听了之后，直接站了起来，他长得算是同龄人中特别高的，一下由仰视变成俯视，男生摘了兜帽，露出一张少年人特有的俊郎迷人、神情却带着严肃审视的脸。 　　男生冷冷地说：“行，那你最好把我的脸给记牢了，下次看到我，就绕道走。” 　　中年男人大概是只敢欺负弱小，从未遇到过这么胆大的，一下被唬愣了。见中学生都站了出来，车里渐渐有了附和怒骂之声。正好车到了一站，中年男人赶紧悻悻地下了车。 　　被非礼的女孩哽咽地和男生说谢谢，男生摇摇头，告诉她：“没关系，一点小事，别影响到你就好，开心点。” 　　过了两站，男生准备下车，起身在公交车门前站定，车停稳的那一刻，后排的谢子盺悄悄拍下了他。 　　其实那个时候，谢子盺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做。 　　随后，他在男生后一站也下了车，却没有急着走，而是在公交车站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提着一箱啤酒，揣着一支药膏。 　　从小学开始，他便因为长相被周围的男孩子看不起，被高年级的男生们逼着换裙子，被同班的男生们按在地上，用红色的彩笔在他嘴唇上 “涂口红”，被女生们用异样的眼神看待。 　　谢子盺在学校被欺负，谢明宽并不在意，只是不耐烦地说怪他自己太好欺负。 　　他的妈妈陈芸在他小学二年级时便因为爸爸的家暴跑掉了，是一天下午突然跑的，那天早上还给他做了早饭。 　　升上五年级后，与谢子盺三年没联系的陈芸忽然又悄悄联系了他，在一家咖啡厅和他偷偷见面。 　　那时的陈芸握着谢子盺的手哭，说自己确实对不起他，但她实在无法再忍受和他爸爸生活下去，所以不得不离开，她不是不想要他，只是她离开时没带走一分钱，等她打拼出来了，就和谢明宽打官司，把他的抚养权拿回来。 　　谢子盺只是沉默地听着，他其实并不怪妈妈。 　　陈芸投奔了自己娘家的亲戚，在一个工厂找了份工作。她塞给谢子昕一张新的银行卡，说叫他把卡密码记着，是他的生日。 　　陈芸告诉他，她以后每个月会往这张卡里打五百，再额外转五百到谢子盺的微信，总共一千，等妈妈工作稳定了，会慢慢给他多打一些。 　　陈芸说，等他十六岁以后就自己去办张新的卡，这之前先用妈妈的卡，这张银行卡要藏好，千万别被爸爸发现，妈妈来找他的事，也绝对不能和任何人说。 　　说完这些，陈芸便要离开，离开时，她站在马路边上，看了谢子盺很久。 　　那之后，谢子盺便按照妈妈说的藏着那张卡，把银行卡放在抽屉夹层里，每个月都收着那两笔钱。 　　但他没有告诉任何人，那天和陈芸分别后，谢子昕去买了一张新的电话卡，用新号码重新申请了一个微信号，每个月收到陈芸的微信转账后，他就把那笔钱又转到新的微信号上去，再把原来和陈芸的转账记录和零钱流水记录全部删除。 　　小学毕业那天，谢子盺再次见到了陈芸，陈芸的气色比过去一年好了很多，生活似乎比以前好了一些。 　　陈芸送了谢子盺一台不贵的英语电子辞典，谢子昕小学时便经常被老师夸英语很有天赋，她一直希望他能学好英语。 　　那之后，陈芸每个月打给他的钱增加到了两千，卡里一千，微信一千。卡里的钱谢子盺几乎从未动过，微信里的钱也日积月累地努力存着。 　　初二那年，那张银行卡被谢明宽发现了。 　　谢明宽发现的时候，那张卡里已经攒了三万多。发现银行卡的那天晚上，谢明宽气疯了，把谢子盺的头按在马桶里一遍一遍冲水，数不清的拳头落在谢子盺身上，逼他说出了密码，最后把他打晕了过去，在厕所里关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谢明宽就把卡里的钱一分不落的全部取走了，他特意在 ATM 机上查了流水，确认这是这张卡全部进账，也查了谢子昕的微信，确认前妻没有和谢子昕有其他联系，谢子昕的微信里也只有他每个月给的一点生活费流水，没有其他钱了。 　　谢明宽便拿着这三万去投了资，丝毫没想到，谢子盺有一个他从不知道的微信号，那个微信号里还存着另一部分。 　　谢子盺在他面前向来逆来顺受，他也许也从未想过，自己的孩子有这个胆量。 　　自从银行卡的钱被全部取走后，陈芸突然和谢子昕断了联系，她就好像凭空消失了，没有了节日的问候，变得杳无音信。 　　直到半年后，谢子昕才从久没联系的小姨陈菁口中得知，陈芸所在的化工工厂发生了液化气罐爆炸，陈芸当时正好在工厂里值班，重伤没救回来。 　　小姨说妈妈立过遗嘱，因为外公外婆早已去世，所以谢子盺会继承她大部分的遗产。陈芸住在工厂宿舍里，遗物不多，她宿舍里唯一上锁的抽屉，放的是钱包、银行卡、一些重要证件和一张谢子昕的照片。 　　小姨还特意叮嘱，这件事不要让他爸爸知道。 　　在那个工厂里，陈芸每个月就拿着三千块的工资，却每次要将其中的两千块给谢子昕。 　　那天夜里，谢子昕在窗前坐了一整晚，只是静静地看着沉寂的夜色发呆，他只掉了几滴眼泪，随后便不哭了。因为除了妈妈，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会在意他的哭声了。 　　这几年他的身心被那些来自妈妈的悄悄的通话、节日的祝福和宛如梦中才有的温柔的爱一针一针缝补着，可是有人把他好不容易缝得密密匝匝的线全部抽走了，只一瞬间，那些线就像潮水散开来，留下一个干涸、深不见底的洞。 　　从那以后，他年轻的生活便只是在静默之中被时间推着向前走，这个世界上没有引起他兴趣的事，也没有值得他长大之后去努力的事，他顺着腐烂一直平静地走下去，对自己的煎熬不痛不痒，再也不去管心中那个深深的伤洞，放任它在缓慢的时间中撕裂他的血肉。 　　可那一刻，谢子昕独自坐在公交车站牌下的那一刻，他又感到了不同。 　　他的脚边放着给爸爸买的啤酒，川流不息的人和车变得像一幕一幕闪烁的幻境，他的心感到了长久静默之后剧烈的抽搐的阵痛，接着便是对所有一切的依依不舍。 　　他周身冰冷的遮罩似乎被一束光穿透，挣扎着在他心中破土而出，他握着本以为再也不会被点燃的灯烛，看不见前方的路，不论前面是什么，他都毫无反抗地接受，只是冷漠地往前走。 　　可是，有人却又将它点燃了，它燃烧得那么厉害，生生不息，不停地提醒着他，他原本行走的夜路是多么黑暗，原来他生活在令人不可忍受的地狱里。 　　他感到茫然，感到不公，为什么自己的生命里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人，哪怕只是给他一个拥抱，给他一个笑容，给他一个不带有恶意的眼神。 　　谢子昕弯腰哭泣，嘴角的伤口被眼泪浸泡，唤起了他长久忽视的疼痛。 　　他忘记了那条冬夜里本该吞噬他的河，靠着身旁的广告牌哽咽不止，哭到肋骨隐隐作痛，一呼一吸间好像有东西刺破他的血肉，心口那个血洞又突兀地疼痛起来，每当他开始有渴望的事物的时候，那些伤痛才会愈加明显。 　　那一刻，他知道，那个身影就像一首歌、一束光，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忘记。 　　那天夜里，快到十一点谢子昕才回家，谢明宽暴怒不已，上来就给了他一个耳光，问让他去买个酒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是不是自己偷偷去网吧玩了，电话也敢不接。 　　谢子昕半边脸颊肿起来，他静静地把啤酒放在桌上，玻璃瓶发出清脆的声响。谢明宽让他给他拿一瓶来，谢子昕面无表情地拿出一瓶来，走到谢明宽面前，将啤酒瓶狠狠地砸在他脸上。 　　谢明宽被打出了一条鼻血，他呆住了，随后整个人跳起来，把谢子昕掼倒在冷冰冰的地上，口齿不清地吐出最恶毒的话语，他用双手狠命掐谢子昕的脖子，说要把他掐死。 　　谢子昕挣扎着，用力将手里的啤酒瓶磕在桌角，瓶身在巨响中炸开，啤酒流了一地。 　　谢子昕拿着尖锐的啤酒瓶底座，用力地扎进谢明宽的手臂，谢明宽痛得松了手，他瞪着眼，喘着粗气，眼睛像在看一个怪物。他变得更加怒不可遏，冲进厨房拿了菜刀，口里大吼着，今天要砍死你，把你的手剁下来。 　　可当他冲出来的时候，只看到谢子昕站在窗边，神色是身为亲生父亲的他从未见过的寒冷与平静。 　　谢子昕手里拿着打火机，金黄的火苗在死寂中跳动，距离被夜风吹拂而起的窗帘，只有不到一指的距离。 　　谢明宽颤抖道：“你、你敢！” 　　谢子昕面无表情道：“有什么不敢的？我不怕死，你怕不怕？” 　　在那一刻，谢明宽怕了。 　　他抖着嘴唇，最后丢下菜刀，像逃离一个疯子一般，几步打开家门跑了出去，随后便是一声关门巨响。 　　谢子昕看着他离去，僵硬的手臂这才慢慢放松下来，他紧绷得太厉害，放松时，手臂都隐隐作痛。 　　他熄灭打火机，丢在地上，疲惫地靠着窗坐了下来，他一动不动，像是褪去了人的血肉，变成一座静默的雕塑。 　　冷风从窗棂的缝隙中灌进来，代替那冰冷刺骨的河水，将他裹挟其中。 　　半晌，声音才从四面八方回到谢子昕的感官，他慢慢抬起头，看见餐厅墙壁上挂着的那个许多年都没有坏的钟，它还在一刻不停地走着，直到今天。 　　某天谢子昕放学后，发现谢明宽留在家里的东西都消失了，身份证、驾照、钥匙、大部分衣服、和家里能找到的全部现金，都和他一起消失了，谢明宽似乎趁着他不在回来了一趟，而且是再也不打算回来。 　　谢子昕没有任何反应。 　　今天打包的餐厅有点远，谢子昕没来得及好好吃饭，他把背包放在一边，从冰箱里拿出一袋吃了一半的切片面包，他拿出三片放在盘子里，剩下的又捆了回去，他把盘子放进微波炉，开小火热着。 　　微波炉是上个月才买的，并不贵，但他迟疑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买一个。 　　面包热好后，谢子昕一边吃面包一边看新闻，可他的心思并不在新闻上。 　　今天见到那个人了，和两年前一样，那个人依然很耀眼，即使因为误会，对他有点凶，但谢子昕不怪他。 　　两年了，谢子昕习惯把那道身影放在心里，不会遗忘，也不会照到太阳。那个人和他不一样，他生活在平凡又热烈的阳光下，不会和他有任何交集。 　　- 　　- 　　- 　　6 第 6 章 　　一个星期内，照片的事平息下来，那个微博号在微博和贴吧都发了道歉声明，删除了全部的照片记录。 　　事情清楚后，因为肖羿的照片关注着这事的人散了，学校里也渐渐没了流言，在忙碌的学习中，这些东西来得快去得也快。 　　反而是肖羿的弟弟肖宇祺后知后觉，事情解决了之后才得知这件事，但事情都翻篇了，他就是抱不平也没处说理，只能抱怨肖羿不早告诉他。 　　肖羿不以为然，说告诉你干什么，你是能打架还是能吵架，别给你哥我惹麻烦我都要去庙里烧高香。 　　肖宇祺在肖羿面前向来是真怂，只能悄悄腹诽。 　　这周刚结束第一次月考，肖羿深感自己的英语又要拖后腿，物理发挥得似乎也不太好，其他事全都放了一边，周末完全关在教室里刷起了题。 　　月考都是自己班的老师评卷，成绩出来得很快，肖羿的英语果然不妙，物理倒比他想象得好一些，其他发挥得都算正常，年级排名比上一次跌了几名，但还是在前十五。 　　周峣和黄敬舟的成绩不差，徘徊在年级中上游，但这回都栽在了数学和物理上。肖羿的数学一直非常稳定，不管题目难易都能保证正确率，基本上每次单科数学都能稳在年级前三，周峣和黄敬舟羡都羡慕不过来。 　　周六的下午都是自习课，三人订正完试卷错题后，便相约晚上一起出去吃个饭。肖羿找了一趟肖宇祺，问他要不要和他们一起出去吃。 　　初二的课表还相对轻松，肖宇祺立马屁颠颠地跟上了。 　　寺盘路北段有一家小餐馆叫 “状元串串香”，这家店味道不错，重点是便宜量多，十分实惠，在附近学校的学生中颇有名气，每天的饭点，客人有一半都是附近的学生。 　　四人来到这家串串，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肖羿和周峣是常来的，因为照片那事，黄敬舟和他们两人的关系也比从前更加熟络起来，有空就会一起吃饭。肖宇祺性格开朗，十分自来熟，认哥认得非常快，几个人坐在一起，气氛放松。 　　串串煮起来之后，肖羿问肖宇祺道：“你月考成绩出来没？” 　　除了毕业年级，其他年级月考的时间都差不多，肖宇祺一下心虚起来，翻着锅里的蟹肉棒，回答：“没呢。” 　　肖羿斜睨着他：“真的没？” 　　“…… 不是，哥啊，你怎么问得比老爸老妈还积极啊？” 肖宇祺敢在爸妈面前撒谎都不敢在亲哥面前撒谎，只能缩着脖子承认了，“出来了出来了，就…… 一般般吧，跟上回差不多。” 　　“多少分？” 　　肖宇祺小声嗫嚅了个分数，肖羿当即就翻了个白眼：“你管这叫差不多？” 　　“这回题难哪！我的排名真的和上回差不多！” 肖宇祺道，“哥，你啥时候把你的智商匀我一点？你看我们都是一个妈生的，你得大方点儿……” 　　“行，没问题啊，等我高考完就给你匀一点。” 肖羿道，“到时候把我的一手资料全部给你继承，你好好领悟。” 　　肖宇祺一撇嘴，乖乖地闭嘴啃肉。 　　几人边吃边聊，周峣又拿了一盘猪脑过来，他确实觉得自己这阵子智商有些跟不上，连着几次周考月考都发挥得一般，得好好补补脑。 　　餐厅大门的自动 “欢迎光临” 声一响，一道人影走了进来，周峣的位置面对着大门，他余光瞥到那道人影，神色忽地一变。 　　周峣赶紧微微俯身，用筷子敲了敲肖羿的盘子，低声示意他回头看：“你看你后面。” 　　肖羿回头一看，谢子昕站在食材冰柜前，似乎准备点餐。 　　他还是那副寻常打扮，校服外套、牛仔裤、帆布鞋，衣服鞋子倒是都很干净，就是看得出来洗了很多次，已经有些褪色了。 　　黄敬舟也注意到了，他和周峣两人对谢子昕的印象都不太好，对视一眼，都做了个耸肩撇嘴的动作。 　　肖宇祺也回头偷偷看，他虽然听说过谢子昕的大名，但并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只看见对方身上红白相间的校服，也凑过来好奇道：“你们为什么看那个人啊？那不是乐华职高的校服吗？你们认识？” 　　肖羿抬手按了他脑袋一下：“小孩子别看，转过去。” 　　照片的事，后来 QQ 上那个人也说清楚了，发这些猥琐东西的并不是谢子昕，肖羿当时还有愧疚，觉得自己一时冲动，没确认清楚就去逮人。周峣和黄敬舟却觉得肖羿不该有什么芥蒂，那人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没必要因为这一件坏事儿不是他做的就觉得他高尚，狗改不了吃那啥。 　　肖羿理解他们的意思，只是一码归一码，总觉得心里不太踏实。 　　而且当时谢子昕对他说，他会解决这件事，后来那人那么快就道歉，而且还点明和他道了歉，是不是和谢子昕有关？虽然但凡是个正常人都忍受不了自己被污蔑，谢子昕也许只是让那个人澄清身份，别把这口锅扣在他头上，但不管怎么说，也算是帮了忙。 　　肖羿：“你们等会儿。” 　　周峣：“你干嘛？” 　　肖羿：“很快回来。” 　　不等剩下三人作何反应，肖羿便站起，走到谢子昕背后，谢子昕正专心挑选着食材，似乎没注意到背后有人。 　　肖羿迟疑了一阵，还是开口道：“谢子昕。” 　　谢子昕微微一滞，转过头，神色怔松地看着他。 　　不论是第一次在巷子里，还是上次在乐华校门口，亦或者是现在，肖羿都觉得他第一眼看到自己的神情总有那么几分说不出的奇怪，并不像是面对陌生人的冷漠，只是茫然混着诧异，还夹杂着几分莫名复杂的情绪。 　　肖羿当然看不出来他心里在想什么，只是问：“那个照片的事后来是你解决的？” 　　谢子昕的眼睛微微闪了闪，他又转过头，不再看着肖羿，淡淡回答：“嗯。” 　　肖羿缓缓吐出一口气，道：“那天直接去学校找你，是我没提前搞清楚，误会了，对不起。” 　　谢子昕：“不用。” 　　谢子昕性格有些冷，沉默寡言的，不太好相处，肖羿也看出来了，他本来就与他只有两面之缘，还发生了比较尴尬的事，这个歉道了，他也没有别的要说的，就道：“那我回去了。” 　　言下之意就是，以后不出意外应该不会有什么交集了。 　　谢子昕又 “嗯” 了一声，只是这一声，比上一声要轻得多。 　　肖羿回到座位上，剩下三人看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正在跳舞的外星人，肖宇祺已经从周峣和黄敬舟口中得知了那人是谁，抬头盯着肖羿，神色难掩震惊。 　　肖宇祺小心翼翼道：“哥…… 那是乐华职高的校霸？” 　　周峣和黄敬舟也满是不解，问他：“你去找他说什么啊？” 　　肖羿：“先前不是误会了他吗，就和他道个歉。” 　　周峣迟疑半天，压低声音道：“肖羿，说句实话，这真没必要，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什么人。是，他可能是帮你解决了这事，但你觉得他和那个 P 假照片的人本质上有什么区别吗？不过就是干的坏事不一样而已啊，难道打人比 P 照片高贵？” 　　周峣这话说得直白，肖宇祺虽然不知道其中来龙去脉，但他不管怎样也不想看到自己亲哥和一群社会混混扯上关系，也跟着道：“就是啊，哥，你没事和他们废话什么，不是自掉身价吗……” 　　“行了，你小声点。” 肖羿一抿嘴唇，“这是两码事，我就是去为我误会他这件事道个歉而已，而且他态度正常，没你们说得那么严重。” 　　肖宇祺：“你就是看人家长得好看，觉得人家没那么坏，颜控要不得…… 哥，要透过现象看本质啊。” 　　肖羿：“肖宇祺，闭嘴吃饭。” 　　亲哥一喊全名，肖宇祺就怂了，哼了一声，又偷偷扭头，小心地瞟了谢子昕一眼，嘀咕道：“不过那头发确实挺好看的……” 　　肖羿：“想染是吧？想想就行。” 　　肖羿说完，也瞥了谢子昕一眼，他选好了食材，在靠近柜台的位置上坐下，桌子上却始终空空如也，迟迟没服务员给他上汤底倒茶水，看样子似乎不准备堂食。 　　等了大概二十分钟，老板便提着他的打包盒出来了，肖羿随意一瞧，却见那打包盒起码是十个人的分量，菜加上饭，整整装了两大塑料袋。 　　肖羿忍不住好奇地想，是给哪里送饭吗？难道是兼职？也许是他太刻板印象，他实在想象不出校霸兼职送饭的样子。 　　谢子昕付了钱，提着塑料袋便准备离开。 　　谢子昕刚刚推开店门，迎面便走进三个结伴的女生，和肖羿他们一样，都穿着安才实验中学的校服。 　　看见谢子昕身上的校服时，女生们略显警惕地后退了两步，直到谢子昕面无表情地走过她们，才进了店里。 　　肖羿等着锅里的脑花，觉得煮得差不多了，正准备下筷子，身后又传来一道熟悉而欢快的女声：“肖羿，好巧，你们也来这儿吃啊。” 　　门外走出几步路的谢子昕微微一愣，下意识回过头。 　　女孩温柔漂亮，她弯腰靠向肖羿，眼睛里闪着明媚的笑，齐肩的头发垂下来，一缕发丝拂在肖羿的手背上。 　　因为她是女生，她长得十分漂亮，她生活在和肖羿一样平凡的阳光下，所以她有权利肆无忌惮又毫无保留地在那双眼睛里露出明晰的爱意。 　　谢子昕只看了一秒，便垂下眼眸，提着沉重的塑料袋转过身，沿着傍晚的街道，独自一人离开。 　　听到这个声音，肖羿就开始头痛，他收回不小心碰到夏蕾头发的手，不耐烦道：“有事吗？” 　　夏蕾：“没事啊，就是看到你想打个招呼。” 　　周峣和黄敬舟坐在一边笑着看热闹，肖宇祺也早就知道他们学校高一有个女生追他哥追疯了，顿时面露惊奇，在心里暗暗思忖眼前的女生会不会是自己未来的嫂子。 　　肖羿显然并不太领情，没说下去，但神色不愉快，对剩下三人道：“我们回去吧。” 　　周峣：“哎，脑花还没吃呢……” 　　肖羿瞪了周峣一眼，周峣立马闭了嘴，收拾了包跟着肖羿站起来，黄敬舟和肖宇祺也赶紧放下筷子，擦了嘴跟上。 　　夏蕾：“肖羿！” 　　肖羿扭头看她，眼神似乎在说有正事最好，没正事他就走了。 　　“我之前都和你说了。” 夏蕾走过来，不生气也不撒泼，只是抬起头看着他，好整以暇道，“只要你没喜欢的人，我就会一直追你。” 　　“别干这些无聊的事。” 肖羿无语的心情尽数写在脸上，“毕业之前我不谈恋爱。” 　　夏蕾哼了一声：“那你可记住这句话，以后别打脸。” 　　7 第 7 章 　　作者有话说：想说一下，这章中间昕昕让徐孝娜不要打扰阿羿不是因为吃醋，是因为昕昕不想阿羿接触这些和他一样只是混日子的人，他想阿羿一直生活在优秀的人中间。 　　乐华职高下午五点下课，没有晚自习。 　　谢子昕在学校里没有朋友，少有人敢和他搭话，他也从不参与任何班级活动，再加上他要给临水路的理发店送饭，因此每天放学都会直接离开。 　　谢子昕背着包离开教室，走过走廊拐角时被一个声音叫住，他回过头，一个穿着绑带阔腿裤的女生靠在墙边。 　　女生名叫徐孝娜，十分漂亮，每周都有男生变着花样给她买水买零食。 　　谢子昕知道她，但从没和她说过话，听到她叫自己，只是面无表情地回过头。 　　“上回那个来学校找你的帅哥怎么再也不来了？” 徐孝娜就是那时主动和肖羿搭讪的女生，“你们的事解决了吗？” 　　徐孝娜算是女生中胆子比较大的，而且她知道谢子昕不是蛮不讲理的暴力人士，对女生不会动粗，所以才敢主动和他搭话。 　　谢子昕淡淡道：“关你什么事？” 　　说完，谢子昕转身便走。 　　徐孝娜语塞，而后又小跑着跟上：“我听说你把二班的钱俊豪揍了一顿，鼻梁骨好像都被你打裂了，就是因为那事吧？钱俊豪那人恶心得要死，我们一个宿舍都被他偷拍过，你揍得好，他就欠收拾。” 　　谢子昕充耳不闻，对徐孝娜的话没有任何反应。 　　“那天那个男生是安才的校草肖羿吧？真的长得好帅，他有没有女朋友啊？” 徐孝娜道，“我虽然加了他，但还没说过话，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把我删了。他后来有没有跟你联系？如果有的话，你能不能帮我……” 　　突然，谢子昕打断了她，冷冰冰的声线像浮出海面的冰川，越仔细去探，便越会发觉水平面下的幽静森冷：“不要打扰他。” 　　徐孝娜吓了一跳，脚步立马僵住，神色无措而紧绷地看着他。 　　谢子昕说完，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谢子昕离开学校，来到某个小巷子里一家不起眼的小餐馆，打包了十人份的鲜虾酱油炒饭。 　　餐馆的空调不太制冷，谢子昕等得出了一身汗，餐送上来后，他提着袋子朝巷口外的街道走，打算去等公交车。 　　可正当他走过小巷时，一道破风声倏地从他身后响起，半截钢管划破傍晚湿重的潮气，直冲着他的后脑勺飞来。谢子昕下意识往旁边一躲，钢管便擦过他的耳畔，砸在一侧楼房的管道上，发出 “砰” 的一声巨大的金属颤响。 　　谢子昕回过头，巷尾缓缓走来提着钢棍的两人，巷口处也出现两道人影，手上握着铁扳手。 　　其中一个男生谢子昕有些眼熟，似乎是乐华高二的一个姓曹的学生，从前跟他也有些不对付，谢子昕不记得他叫什么。 　　谢子昕冷冷看着他们，慢慢将手里的塑料袋放在一边。 　　四人从两边朝着他冲过来，怒骂声夹杂着棍棒的挥舞，谢子昕侧身一躲迎面扫来的钢管，一腿鞭倒一人，反手抓起他手臂在关节处一击，那人一声痛呼，钢管随即从手中脱落。 　　谢子昕抓稳钢管，一管子扫在旁边一人的肚子上，同时一脚直踹另一人胸口。他抓起朝自己挥舞扳手的人的衣领，扭过身，膝盖一抵他的腿，便将他整个人过肩摔在地上，踢开扳手。 　　谢子昕蹲身一躲，避开左右的拳头，又甩过背上的背包挡住一记划刺。他用力在一旁的水泥墩上一踏，身体跳高，在墙壁上借力下踢，脚腕勾住一人脖子，双手按住另一人后脑勺，把两人齐齐撂倒在地。 　　前后不到一分钟，四个男生便躺在地上大声痛呼，谢子昕微微喘气，他扔下手中钢管，转身想走，那个姓曹的男生忽地从地上张牙舞爪地窜起，从兜里掏出一把裁纸刀，朝着谢子昕扑过去。 　　谢子昕和对方滚地摔在台阶边，正好撞翻了谢子昕放在这儿的打包盒塑料袋，里面的炒饭顿时洒了一地，又被碾得到处都是。 　　裁纸刀迎面扎下，谢子昕侧过头，刀锋钉在地上，他一脚踢开压在自己身上的人，被抓住脚踝摔在一边。男生疯了一般地举着裁纸刀狂乱挥舞，细韧的刀锋只在一瞬间浅浅划过谢子昕的脸颊下颌，留下一道半指长的血印子。 　　谢子昕迎头一肘重重砸在男生脑门，男生被这一击打懵，丢了裁纸刀踉跄地后退。谢子昕从地上站起，一擦下颌的血迹，又是一膝盖顶在男生肚子上，男生惨叫一声，向后跌坐在地。 　　谢子昕懒得问他们为什么要来找茬，他抓起男生的领子，一直把他揍到半昏不醒，才收了指关节发红的拳头。 　　他回过头，看着洒了一地的炒饭，沉默片刻，走上前，从袋子里挑出没洒的几盒重新装好，又提着塑料袋回了那个餐馆。 　　餐馆老板看到一身凌乱、领口甚至带着血迹的谢子昕时吓了一大跳，谢子昕的神色平静无波，说自己还要五盒炒饭。老板心惊肉跳地给他做好，谢子昕提着便离开了。 　　谢子昕去了一个比较远的公交车站等车，一路上，不停的有人在偷偷看他，看他一身的泥和灰尘，和他带着一条血线的白皙下颌。 　　公交车来了后，谢子昕上了车，找了一个单人位置坐下。 　　谢子昕对这路公交车的路线非常熟悉，十多年来，他已经坐过无数趟，就连那个冷风吹过手臂烫伤的黑夜，他也是坐在这路公交车上，漫无目的、信马由缰，想象着没有灯的黑夜、无人经过的河岸，和一个陌路的男孩的侧脸。 　　一瞬间，他似乎回到了那个夜晚。 　　公交车在某一站徐徐停下，一道身影走了上来，谢子昕抬头，却猛地愣住，眼前的场景如同他灰白记忆的倒带，他看见肖羿了，看见那天夜里同一个人。 　　谢子昕想到自己此时的模样，一身脏污，眸中可能还带着散不去的戾气，他不懂，为什么总是在狼狈的时候看见那个人，为什么时间总是在一刻不停地提醒他，自己身在一片泥淖，而那个人永远清澈，像不会被污染的阳光。 　　今天是周五，肖羿有事出学校一趟，得坐六七站公交车。 　　公交车一点也不挤，但位置被坐满了，肖羿便站在过道扶手边，耳朵里塞着耳机。他偶然抬头，猛地撞上一个视线，那个视线很快躲开，带着一丝紧绷，和不知掩盖多少次才能粉饰的难过。 　　肖羿的目光一顿，认出那是谢子昕。 　　在串串店里碰见他已经是两周之前了，这路公交车会从新城区一直开到老城区，坐的学生不少，偶遇也并不奇怪。 　　谢子昕的发色和容貌实在很扎眼，校服又有大片的红色，一车人里只有他红衣服里露出白脖颈，想认不出来都难。 　　肖羿心头复杂，有些尴尬地移开视线，想装作没看到，可刚才确实对视了。他并不喜欢无视别人，即使眼前这个人可能不屑他的搭理。 　　而且，肖羿注意到，谢子昕的下颌印着一条浅的血痕，看上去还是新的，领口都染了几圈红色。 　　肖羿心知肚明，校霸大概是刚打完架，也不知道他们这些人哪里来的这么多架可打，他的课余兴趣活动是打篮球，这些人难不成是打架？ 　　谢子昕扭头看着窗外，他前额的头发有些长了，微微遮住了眼睛，看不清他的神色。 　　肖羿想起，自己之前有次打球不小心擦伤了膝盖，从校医务室那里拿了几片圆形的创可贴，他当时没用完，剩下的随手扔进了书包里，似乎再也没拿出来过。 　　肖羿沉默了一阵，最后 “啧” 了一声，叹了口气，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叹气，也许是夹杂着几分对自己的无奈，无奈他无法做到无视那样不光彩的伤，即使那伤可能是他人自作自受的结果。 　　肖羿在背包里翻了一阵，果然在夹层的几张遗落的皱巴巴的草稿纸里找到了创可贴，他叫了谢子昕一声，把创可贴递给他。 　　这个举动似乎完全在谢子昕意料之外，他抬起头看着自己，又露出了那副茫然的表情。 　　谢子昕的容貌其实很柔和，不凶的时候不会带着冷冰冰的戾气，但他茫然的时候却是另一副姿态，不冰冷也不柔和，像是懵懂的迷路人。 　　肖羿指了指下颌：“出血了。” 　　谢子昕闻言，下意识抬手去摸，他十分习惯身体的疼痛，大部分时候忍受的比这个剧烈得多，因此，这么一条细细的伤痕不能引起他的注意，很快就被遗忘了。 　　肖羿出言制止道：“别摸，手上有细菌，给你创可贴。” 　　谢子昕的手顿住，像是听不懂他这话似的，只是诧异地盯着他。 　　肖羿皱眉道：“要不要？” 　　终于，谢子昕缓缓伸出手，只是用拇指指腹和食指指节轻轻捻住创可贴边缘，一点没碰到肖羿的手。 　　肖羿：“为什么要打架？” 　　这句话一说出口，肖羿就有觉得自己有些多事，说到底，他和谢子昕一点也不熟，他不是警察，不负责审问犯人，没立场也没资格去管别人做事的理由。 　　果然，谢子昕没有回答他。 　　如果不是肖羿和他说过话，他会觉得谢子昕是一个哑巴，他转过身换了个方向，直到下车也没再说一句话。 　　公交车到临水路站后，谢子昕也提着餐盒下了车，那片创可贴被他紧紧捏在手心里，紧到手心都渗出了汗。 　　去理发店送饭时，老板娘正忙，谢子昕没看见她，便把饭交给了店员。也幸好老板娘不在，她要是在，肯定会惊疑谢子昕怎么受了伤，又是一番嘘寒问暖。谢子昕不太习惯这样的好意，他没提今天打包的饭中途洒了一半的事，还是只按原来十份的价钱给她发了转账记录。 　　送完饭后，谢子昕独自回了家，学校食堂的饭菜味道一般，即使他吃饭速度很快，并不耽误给理发店送餐，但他晚上也基本不在学校吃。 　　谢子昕打开冰箱，拿了一棵白菜出来，用昨天剩下的莲藕汤煮了面条，加了葱花、白菜和一颗鸡蛋，再舀了几勺蘑菇酱。 　　家里快没有面条了，谢子昕明天早上得出去买一些，他在家最常煮的就是面条，便宜又省时，味道又好。 　　吃完了晚饭，谢子昕才忽然想起，自己下颌的伤口还没处理，他拿了一支碘伏棉签，简单擦拭了一下伤口。他没有用肖羿给的创可贴，而是自己找了普通的创可贴出来，一比上去才发现贴不住，伤口有些长，谢子昕只好横着贴了两张。 　　肖羿给的那张创可贴被他放在了床头，和一台早已停产的电子辞典放在一起。他坐在床边，呆呆地盯着那两样东西，那个创可贴仿佛成为了一个小小的、却沉重的慰藉。 　　肖羿对谁都会那样，自己不是特殊的，他只是碰巧被他善意对待的一个人。 　　但是，谢子昕还是忍不住无数次地想，如果能早一点遇到他就好了，在很早很早的时候。 　　- 　　- 　　- 　　8 第 8 章 　　数学模拟卷上的最后一道题解完之后，周峣长出了一口气，甩了甩压在写得满满的一页草稿纸上的手。 　　肖羿比他做得快一些，此时已经把答案对完了，今天这套卷子对他来说比较简单，基本是用来调整心态的。 　　周日的上午，肖羿和周峣都会到教室来定时做卷子，周峣也改完之后，他问肖羿道：“一会儿吃什么？” 　　“我和我弟一会儿要跟我姑妈他们吃饭。” 肖羿道，“你先去吧。” 　　周峣一听，咧嘴笑了：“哟，去开董事会啊？” 　　肖羿的姑妈肖婉宁是安才的大股东之一，在学校里有高层职务。知道这事的人只有肖羿的任课老师、肖宇祺和肖羿极少数几个朋友。当初他们兄弟俩决定就读安才，是他们家和姑妈一家两家人的考虑。 　　肖羿早已习惯周峣随口的调侃，和他道别之后便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学校，初二周末不用上课，肖宇祺每周都会回家，直接从家里出发去姑妈订好的餐厅。 　　肖婉宁的车等在学校大门口路边，肖羿坐上车，和姑妈打了声招呼。 　　肖婉宁还不到四十岁，气质优雅，待人接物干练爽朗，从他们兄弟俩小时候起就经常和他们见面，两家人常走动，关系非常亲密。 　　晚饭订在一家有名的广式煲仔饭餐馆，位置位于老城区，是开了十多年的老店，即使位置有些偏僻，每到饭点都能坐满客人。 　　餐馆唯一不太方便的地方就是离停车场有些远，停好车之后还得走一段路。 　　这附近都是些老旧的居民楼，有的房子藤蔓已经爬上半面墙壁。肖羿家住在靠近主城区商圈的地方，每天都是热闹的车水马龙，几乎看不到这样宁静又颇有年代感的景象，每一次来，他都会多看几眼。 　　还没走到餐厅门口，肖羿老远就听见一阵轻快的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一个留着齐肩发的三岁小姑娘开心地跑过来抱住肖羿的腿，嫩生生又兴奋地喊大哥。 　　“这孩子两个月没看见你了，可想你了。” 肖婉宁看着自己的小女儿直笑，“从昨天晚上开始就不停念叨了。” 　　小表妹小名叫优优，因为两家经常走动，一直黏肖羿黏得紧，还不会走路那会儿肖羿就经常抱她，会走路之后，一看到肖羿就要跟在他屁股后面跑。 　　那个时候，肖宇祺小学还没毕业，又比较调皮，甚至还因为肖羿总是陪妹妹不能和他玩吃过醋，现在时不时就被两家长辈拿出来调侃，每次都说得肖宇祺恨不得原地消失。 　　肖羿一把将优优抱起来，优优开心得咯咯直笑，搂着肖羿的脖子蹭。 　　吃完饭后，两家大人坐在一起聊天，自然是逃脱不了学习考试的话题，肖羿成绩好不用多说，因此话头大多转向了肖宇祺。肖宇祺心大，并不觉得有什么，每次都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一定会向哥哥学习。 　　优优坐不住，开始想到外面去玩，奶声奶气地叫着肖羿带她出去。肖羿倒是无所谓，说自己可以顺便散散步。 　　把优优交给肖羿，肖婉宁没什么不放心的，只是对女儿的好动颇为无奈，对肖羿道：“行，那小羿你就带优优到这条街上逛个十来分钟吧，别走远了。优优，别缠着哥哥太久了，哥哥晚点要回去学习。” 　　肖羿答应一声，拉着优优的小手就出了门。 　　傍晚的空气略显潮湿，十分清新，是悠闲散步的好时候。这条街上行人不多，两侧都是灰白墙壁的旧楼，楼房大多不超过五层，仰头就能看到毫无遮蔽的大片晚霞。 　　这条街再往前六七十米就到了和另一条路的交汇处，那条路叫临水路，远远望去更是狭窄，且因为道路两侧的银杏树枝繁叶茂，那条路显得比其他地方都要暗一些。 　　银杏树的叶子很特别，优优兴致勃勃地说想要树叶，肖羿就帮她找了一片大的，优优开心地攥在手里摇来摇去。 　　玩了一会儿，优优就想要肖羿抱，肖羿就弯腰把她抱起来，让她坐在臂弯里，从街道的另一边往回走。 　　一家不太起眼的理发店开在不远处，装修还是比较老式的风格，玻璃门上挂着写满了套餐优惠的小黑板和各种各样的发型海报。 　　其中一个模特海报一下吸引了肖羿的注意力，他定住了脚，定睛一看，这才发现，海报上的模特不是别人，竟然是谢子昕。 　　依然是那头看上去十分柔软的浅奶茶色头发，谢子昕微微侧着脸，没有看镜头，平静的神情却很柔和，精致的模样浑然天成。海报看上去是现场拍的，边边角角的花纹都不专业，但这随手一拍的照片确实很不错，像是那些画报上的精修图。 　　大概是看肖羿对玻璃门上贴的海报感兴趣，理发店里的服务员直接迎了出来，热情地问帅哥是不是要做头发。 　　肖羿：“不是，不好意思，我就看看，这张海报里的人我认识。” 　　店面不大，外头说什么里面听得一清二楚，坐在柜台后的老板娘一听，顿时惊讶地一探头，上下打量肖羿一眼，惊喜道：“小帅哥，你是小昕的朋友啊？” 　　肖羿顿了顿：“您说谢子昕吗？” 　　“是啊。” 老板娘笑道，“既然是小昕的朋友，那洗头剪头可以打折呀。” 　　看来老板娘和谢子昕是熟人，又这么热情，肖羿犯不着说出什么 “我不是他朋友” 之类扫兴的话，只是道：“谢谢老板娘，不用了。”肖羿稍顿，还是忍不住略有些好奇：“这张海报……” 　　“是小昕过年那阵子在这儿做的头发，好看吧？真的比什么网上的模特都好看，贴上去之后就吸引你们这样的年轻人，店里做了四五个同款了。” 老板娘道，“小昕每天都要来店里送饭的，这会儿还没来，应该快到了，你要不要进来坐坐？不洗头都成，我给你倒杯水喝。哎哟，这小姑娘真是可爱，大眼睛闪闪的。” 　　肖羿心下诧异，忽地回想起上回在那家串串店里遇到谢子昕的事。 　　原来他真的在兼职送饭，而且每天都送。 　　老板娘见肖羿怀里的优优可爱，忍不住弯腰逗她，优优不怕生，脸上挂着笑，老板娘也跟着心花怒放。 　　肖羿又问：“他住这附近？” 　　“是啊，就背后那一片老房子，很近的。” 老板娘伸手朝着临水路背后那一片老房区指了指，又面露温和的笑意，“小昕他不爱说话，性子有些孤僻，我以前都没见他身边有朋友，有我就放心了。” 　　他那种性格的人，的确很难交到朋友，看不惯他的人倒是一抓一大把。 　　肖羿以前从未对这个想法抱有什么芥蒂，也没有去深究，可老板娘的话，让他回想起每次遇到谢子昕时，他疏远淡漠中透出的令人读不懂的另一面，不是乖戾的嚣张、不是不屑的鄙夷、不是任何一种显而易见的情绪。 　　脆弱。 　　这个词无端地蹦入肖羿的脑海，让他自己都愣了愣。 　　他仔细回想，却找不出任何哪怕是一丁点和这两个字相关的蛛丝马迹，谢子昕那样的人会脆弱吗？ 　　肖羿长得又高又帅，老板娘越看越喜欢，好奇地问：“小帅哥，你是哪个学校的呀？你和小昕一个学校吗？” 　　肖羿：“不是，我是安才实验中学的。” 　　老板娘惊讶地一张嘴，她知道谢子昕读的是职高，本以为他交朋友的话大概也是本校的同学多一些，没想到眼前这个男生居然是安才的学生。 　　安才是附近的名校，都是好老师好学生，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学生们也是一样。 　　诧异之余，老板娘的神色又渐渐多了几分动容：“小昕是个很好的孩子，值得交些好的朋友，他一直一个人住，没家人照顾，要是还没有好朋友，那得多难受啊。” 　　肖羿愣了几秒，随后才道：“嗯。” 　　老板娘还想说什么，目光却落在肖羿身后，展露笑颜：“小昕来啦，辛苦了。” 　　肖羿回头，就看见谢子昕提着好几个大袋子走了进来。 　　今天天气有些热，谢子昕却仍然穿着秋季的长袖校服，一路走回来额头上也沁了些汗珠。他把袋子放在一边的茶几上，这才抬起了头，盯着抱着小姑娘的肖羿看了几秒，随后什么也没说，别过了视线。 　　肖羿有几分尴尬，莫名从谢子昕其实并未透露太多情绪的眼睛里读出 “怎么又遇见你了” 这句话，当然，这都是他自行想象的。 　　虽然确实见过几次，但他们怎么也算不上是熟人，更没有可以聊天的话题，谢子昕的反应也正常，肖羿只希望老板娘不要再继续刚才那个让他无所适从的朋友的话题了。 　　但不知怎的，刚才老板娘那几句话，让他情绪隐隐有些复杂起来，心中像是有地方堵住了似的。 　　好在谢子昕不打算逗留，和老板娘发了账单就打算走，一边的老板娘还有些纳闷他怎么不和自己的好朋友打个招呼，谢子昕就垂着眸准备推门离去。 　　只是，肖羿怀里的优优大概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有这样奇妙的发色，早就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盯着，就在谢子昕经过肖羿身旁时，优优一伸小手，一把就抓住了谢子昕一缕头发。 　　小孩子手劲儿不小，谢子昕也没防备，被抓得闷哼了一声。 　　肖羿倒是被这好动的小机灵鬼吓了一跳，立刻握住优优的手，打算把谢子昕的头发拯救出来：“优优，乖，松手，不能抓别人头发的，不礼貌。” 　　优优闪着眼睛，好奇地连手里的银杏叶也丢了，就揪着那缕浅色的头发不松手。谢子昕下意识想抽回自己头发，伸出去的指腹，却碰到肖羿温热的手背。 　　一瞬间，谢子昕宛如触电，手指一颤，很快便收了回去。 　　这在谢子昕心中泛起波澜的插曲，肖羿丝毫没有注意，他终于把优优的手从谢子昕的头发上拿开了，尴尬道：“对不起啊，我妹妹比较好动。” 　　谢子昕默默伸手抚平被小孩子揪乱的一缕头发，他迎视着优优清澈好奇的双眼，沉默了一阵，最后往口袋里伸手，拿出一颗形状特别的渐变色彩糖，这是他去打包晚饭时餐厅送的。 　　谢子昕把那颗糖递到优优面前。 　　优优的眼睛一下亮起，彩糖在她眼里比起吃的更像是没见过的小玩具，小手一伸就抓了过来。 　　这时，肖羿的眉毛却轻轻皱了一下。 　　如同一头刺骨冷水从谢子昕头顶浇下，他兀地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在做些什么。 　　在肖羿眼里，自己只是说过几句话的无关紧要的人，也许连陌生人都比他这种人好，他怎么能给肖羿的妹妹糖呢？ 　　谢子昕的手臂紧绷下来，他想道歉，喉咙却被侵袭而来的自我厌弃堵住，他一定是疯了，才会随便给肖羿的妹妹糖果。 　　肖羿会说什么？他会生气吗？会告诫妹妹不要收陌生人的东西吗？ 　　谢子昕的脸色一下苍白起来，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怎么做才能让肖羿知道他没有恶意。 　　谢子昕哑声道：“对……” 　　谢子昕的道歉和肖羿的声音一同响起，他的声音比较小，刚发出一个音节就被肖羿的声音盖过了。 　　肖羿皱着眉盯着优优，认真道：“优优，接受别人送的东西要说谢谢，而且你刚刚揪这个哥哥头发，都没说对不起。” 　　优优恍然大悟，对怔愣的谢子昕道：“哥哥对不起，谢谢哥哥的糖糖。” 　　“这才对。” 肖羿把优优在臂弯里掂了掂，“要懂礼貌，知道吗？” 　　优优点点头：“知道了！” 　　9 第 9 章 　　数学模拟卷上的最后一道题解完之后，周峣长出了一口气，甩了甩压在写得满满的一页草稿纸上的手。 　　肖羿比他做得快一些，此时已经把答案对完了，今天这套卷子对他来说比较简单，基本是用来调整心态的。 　　周日的上午，肖羿和周峣都会到教室来定时做卷子，周峣也改完之后，他问肖羿道：“一会儿吃什么？” 　　“我和我弟一会儿要跟我姑妈他们吃饭。” 肖羿道，“你先去吧。” 　　周峣一听，咧嘴笑了：“哟，去开董事会啊？” 　　肖羿的姑妈肖婉宁是安才的大股东之一，在学校里有高层职务。知道这事的人只有肖羿的任课老师、肖宇祺和肖羿极少数几个朋友。当初他们兄弟俩决定就读安才，是他们家和姑妈一家两家人的考虑。 　　肖羿早已习惯周峣随口的调侃，和他道别之后便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学校，初二周末不用上课，肖宇祺每周都会回家，直接从家里出发去姑妈订好的餐厅。 　　肖婉宁的车等在学校大门口路边，肖羿坐上车，和姑妈打了声招呼。 　　肖婉宁还不到四十岁，气质优雅，待人接物干练爽朗，从他们兄弟俩小时候起就经常和他们见面，两家人常走动，关系非常亲密。 　　晚饭订在一家有名的广式煲仔饭餐馆，位置位于老城区，是开了十多年的老店，即使位置有些偏僻，每到饭点都能坐满客人。 　　餐馆唯一不太方便的地方就是离停车场有些远，停好车之后还得走一段路。 　　这附近都是些老旧的居民楼，有的房子藤蔓已经爬上半面墙壁。肖羿家住在靠近主城区商圈的地方，每天都是热闹的车水马龙，几乎看不到这样宁静又颇有年代感的景象，每一次来，他都会多看几眼。 　　还没走到餐厅门口，肖羿老远就听见一阵轻快的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一个留着齐肩发的三岁小姑娘开心地跑过来抱住肖羿的腿，嫩生生又兴奋地喊大哥。 　　“这孩子两个月没看见你了，可想你了。” 肖婉宁看着自己的小女儿直笑，“从昨天晚上开始就不停念叨了。” 　　小表妹小名叫优优，因为两家经常走动，一直黏肖羿黏得紧，还不会走路那会儿肖羿就经常抱她，会走路之后，一看到肖羿就要跟在他屁股后面跑。 　　那个时候，肖宇祺小学还没毕业，又比较调皮，甚至还因为肖羿总是陪妹妹不能和他玩吃过醋，现在时不时就被两家长辈拿出来调侃，每次都说得肖宇祺恨不得原地消失。 　　肖羿一把将优优抱起来，优优开心得咯咯直笑，搂着肖羿的脖子蹭。 　　吃完饭后，两家大人坐在一起聊天，自然是逃脱不了学习考试的话题，肖羿成绩好不用多说，因此话头大多转向了肖宇祺。肖宇祺心大，并不觉得有什么，每次都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一定会向哥哥学习。 　　优优坐不住，开始想到外面去玩，奶声奶气地叫着肖羿带她出去。肖羿倒是无所谓，说自己可以顺便散散步。 　　把优优交给肖羿，肖婉宁没什么不放心的，只是对女儿的好动颇为无奈，对肖羿道：“行，那小羿你就带优优到这条街上逛个十来分钟吧，别走远了。优优，别缠着哥哥太久了，哥哥晚点要回去学习。” 　　肖羿答应一声，拉着优优的小手就出了门。 　　傍晚的空气略显潮湿，十分清新，是悠闲散步的好时候。这条街上行人不多，两侧都是灰白墙壁的旧楼，楼房大多不超过五层，仰头就能看到毫无遮蔽的大片晚霞。 　　这条街再往前六七十米就到了和另一条路的交汇处，那条路叫临水路，远远望去更是狭窄，且因为道路两侧的银杏树枝繁叶茂，那条路显得比其他地方都要暗一些。 　　银杏树的叶子很特别，优优兴致勃勃地说想要树叶，肖羿就帮她找了一片大的，优优开心地攥在手里摇来摇去。 　　玩了一会儿，优优就想要肖羿抱，肖羿就弯腰把她抱起来，让她坐在臂弯里，从街道的另一边往回走。 　　一家不太起眼的理发店开在不远处，装修还是比较老式的风格，玻璃门上挂着写满了套餐优惠的小黑板和各种各样的发型海报。 　　其中一个模特海报一下吸引了肖羿的注意力，他定住了脚，定睛一看，这才发现，海报上的模特不是别人，竟然是谢子昕。 　　依然是那头看上去十分柔软的浅奶茶色头发，谢子昕微微侧着脸，没有看镜头，平静的神情却很柔和，精致的模样浑然天成。海报看上去是现场拍的，边边角角的花纹都不专业，但这随手一拍的照片确实很不错，像是那些画报上的精修图。 　　大概是看肖羿对玻璃门上贴的海报感兴趣，理发店里的服务员直接迎了出来，热情地问帅哥是不是要做头发。 　　肖羿：“不是，不好意思，我就看看，这张海报里的人我认识。” 　　店面不大，外头说什么里面听得一清二楚，坐在柜台后的老板娘一听，顿时惊讶地一探头，上下打量肖羿一眼，惊喜道：“小帅哥，你是小昕的朋友啊？” 　　肖羿顿了顿：“您说谢子昕吗？” 　　“是啊。” 老板娘笑道，“既然是小昕的朋友，那洗头剪头可以打折呀。” 　　看来老板娘和谢子昕是熟人，又这么热情，肖羿犯不着说出什么 “我不是他朋友” 之类扫兴的话，只是道：“谢谢老板娘，不用了。”肖羿稍顿，还是忍不住略有些好奇：“这张海报……” 　　“是小昕过年那阵子在这儿做的头发，好看吧？真的比什么网上的模特都好看，贴上去之后就吸引你们这样的年轻人，店里做了四五个同款了。” 老板娘道，“小昕每天都要来店里送饭的，这会儿还没来，应该快到了，你要不要进来坐坐？不洗头都成，我给你倒杯水喝。哎哟，这小姑娘真是可爱，大眼睛闪闪的。” 　　肖羿心下诧异，忽地回想起上回在那家串串店里遇到谢子昕的事。 　　原来他真的在兼职送饭，而且每天都送。 　　老板娘见肖羿怀里的优优可爱，忍不住弯腰逗她，优优不怕生，脸上挂着笑，老板娘也跟着心花怒放。 　　肖羿又问：“他住这附近？” 　　“是啊，就背后那一片老房子，很近的。” 老板娘伸手朝着临水路背后那一片老房区指了指，又面露温和的笑意，“小昕他不爱说话，性子有些孤僻，我以前都没见他身边有朋友，有我就放心了。” 　　他那种性格的人，的确很难交到朋友，看不惯他的人倒是一抓一大把。 　　肖羿以前从未对这个想法抱有什么芥蒂，也没有去深究，可老板娘的话，让他回想起每次遇到谢子昕时，他疏远淡漠中透出的令人读不懂的另一面，不是乖戾的嚣张、不是不屑的鄙夷、不是任何一种显而易见的情绪。 　　脆弱。 　　这个词无端地蹦入肖羿的脑海，让他自己都愣了愣。 　　他仔细回想，却找不出任何哪怕是一丁点和这两个字相关的蛛丝马迹，谢子昕那样的人会脆弱吗？ 　　肖羿长得又高又帅，老板娘越看越喜欢，好奇地问：“小帅哥，你是哪个学校的呀？你和小昕一个学校吗？” 　　肖羿：“不是，我是安才实验中学的。” 　　老板娘惊讶地一张嘴，她知道谢子昕读的是职高，本以为他交朋友的话大概也是本校的同学多一些，没想到眼前这个男生居然是安才的学生。 　　安才是附近的名校，都是好老师好学生，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学生们也是一样。 　　诧异之余，老板娘的神色又渐渐多了几分动容：“小昕是个很好的孩子，值得交些好的朋友，他一直一个人住，没家人照顾，要是还没有好朋友，那得多难受啊。” 　　肖羿愣了几秒，随后才道：“嗯。” 　　老板娘还想说什么，目光却落在肖羿身后，展露笑颜：“小昕来啦，辛苦了。” 　　肖羿回头，就看见谢子昕提着好几个大袋子走了进来。 　　今天天气有些热，谢子昕却仍然穿着秋季的长袖校服，一路走回来额头上也沁了些汗珠。他把袋子放在一边的茶几上，这才抬起了头，盯着抱着小姑娘的肖羿看了几秒，随后什么也没说，别过了视线。 　　肖羿有几分尴尬，莫名从谢子昕其实并未透露太多情绪的眼睛里读出 “怎么又遇见你了” 这句话，当然，这都是他自行想象的。 　　虽然确实见过几次，但他们怎么也算不上是熟人，更没有可以聊天的话题，谢子昕的反应也正常，肖羿只希望老板娘不要再继续刚才那个让他无所适从的朋友的话题了。 　　但不知怎的，刚才老板娘那几句话，让他情绪隐隐有些复杂起来，心中像是有地方堵住了似的。 　　好在谢子昕不打算逗留，和老板娘发了账单就打算走，一边的老板娘还有些纳闷他怎么不和自己的好朋友打个招呼，谢子昕就垂着眸准备推门离去。 　　只是，肖羿怀里的优优大概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有这样奇妙的发色，早就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盯着，就在谢子昕经过肖羿身旁时，优优一伸小手，一把就抓住了谢子昕一缕头发。 　　小孩子手劲儿不小，谢子昕也没防备，被抓得闷哼了一声。 　　肖羿倒是被这好动的小机灵鬼吓了一跳，立刻握住优优的手，打算把谢子昕的头发拯救出来：“优优，乖，松手，不能抓别人头发的，不礼貌。” 　　优优闪着眼睛，好奇地连手里的银杏叶也丢了，就揪着那缕浅色的头发不松手。谢子昕下意识想抽回自己头发，伸出去的指腹，却碰到肖羿温热的手背。 　　一瞬间，谢子昕宛如触电，手指一颤，很快便收了回去。 　　这在谢子昕心中泛起波澜的插曲，肖羿丝毫没有注意，他终于把优优的手从谢子昕的头发上拿开了，尴尬道：“对不起啊，我妹妹比较好动。” 　　谢子昕默默伸手抚平被小孩子揪乱的一缕头发，他迎视着优优清澈好奇的双眼，沉默了一阵，最后往口袋里伸手，拿出一颗形状特别的渐变色彩糖，这是他去打包晚饭时餐厅送的。 　　谢子昕把那颗糖递到优优面前。 　　优优的眼睛一下亮起，彩糖在她眼里比起吃的更像是没见过的小玩具，小手一伸就抓了过来。 　　这时，肖羿的眉毛却轻轻皱了一下。 　　如同一头刺骨冷水从谢子昕头顶浇下，他兀地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在做些什么。 　　在肖羿眼里，自己只是说过几句话的无关紧要的人，也许连陌生人都比他这种人好，他怎么能给肖羿的妹妹糖呢？ 　　谢子昕的手臂紧绷下来，他想道歉，喉咙却被侵袭而来的自我厌弃堵住，他一定是疯了，才会随便给肖羿的妹妹糖果。 　　肖羿会说什么？他会生气吗？会告诫妹妹不要收陌生人的东西吗？ 　　谢子昕的脸色一下苍白起来，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怎么做才能让肖羿知道他没有恶意。 　　谢子昕哑声道：“对……” 　　谢子昕的道歉和肖羿的声音一同响起，他的声音比较小，刚发出一个音节就被肖羿的声音盖过了。 　　肖羿皱着眉盯着优优，认真道：“优优，接受别人送的东西要说谢谢，而且你刚刚揪这个哥哥头发，都没说对不起。” 　　优优恍然大悟，对怔愣的谢子昕道：“哥哥对不起，谢谢哥哥的糖糖。” 　　“这才对。” 肖羿把优优在臂弯里掂了掂，“要懂礼貌，知道吗？” 　　优优点点头：“知道了！” 　　10 第 10 章 　　一瞬间，谢子昕的心脏跳得厉害，刚才扼住他喉咙的那只无形的手终于解放了他，冰凉的空气这才灌入肺部。 　　谢子昕明白，肖羿对他任何的负面情绪都是情有可原的，他不会怪他，即使肖羿厌恶怀疑的眼神，会比过往任何一次残忍相加在他身上的拳脚都更令他难过。 　　可是，肖羿没有觉得他不怀好意，他甚至让他的妹妹因为小孩子的无心之举向他道歉。 　　谢子昕反应过来自己看肖羿看得太久，匆忙低下头，低声回了一声没关系，转身便朝门外走，肖羿跟着走出来，远远地对他说：“这个照片拍得挺好的。” 　　谢子昕脚步一顿，他没有回头，更是一句话没说，快步便继续朝前走了。只是他的皮肤白，发色又浅，渐渐染红的耳廓总是十分明显。 　　肖羿看着他往临水路的方向走，抱着优优转身回餐厅，脑海里却回想着刚才和理发店老板娘的对话。 　　谢子昕一个人住？他的父母呢？ 　　他不是才读高一吗？那他的经济来源是什么？就靠平时的兼职？ 　　虽然这是别人的家事，肖羿无权过问，但他却是第一次这么明显地感觉到，自己或许误解了许多关于谢子昕的事。 　　或者说，他从没有想过去探究那些道听途说的真伪。 　　肖羿回到餐馆楼下，家里人正好下楼来，肖羿便和肖宇祺坐姑妈的车回了学校。姑妈晚上不必待在学校，叮嘱他们几句便载着优优离开了，优优依依不舍地扒在窗边，和两个哥哥挥手。 　　周日晚上要上晚自习，也差不多快到上课的时间了，兄弟俩直接朝着教学楼走。 　　“哥，” 肖宇祺一边喝着餐厅里剩下的一罐可乐一边说，“下周我和同学出去看电影，你要不要一起去？” 　　肖羿斜睨他一眼：“你看你哥像是有时间的人吗？” 　　“劳逸结合嘛。” 　　“等你以后高考那阵子，我天天出去看电影。” 肖羿伸手一搭弟弟的肩膀，笑道，“看完再给你剧透。” 　　肖宇祺翻了个白眼。 　　两人在初高中教学楼前分别，肖羿回到自己的教室，今晚自习课是他们班主任守，张老师进来之后，先说了个学校的通知。 　　下个月五月四号在主城区的会展中心有市教委举办的青年学习活动，几所重点中学的高中非毕业年级都要组织学生代表参加，时间在周六，流程是参观展览、聆听演讲和观看青年演出，学校会安排车送他们去。 　　这种活动向来很少学生主动报名，高中学部的主任便直接通知让上回月考年级排名前二十名的学生去参加。 　　张老师话刚起了个头，肖羿就知道自己跑不掉，这种活动基本都是根据排名拉人头，果不其然是这样，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一来一回估计又是大半天。 　　他们七班虽然不是尖子班，但上次月考考得不错，前二十名中进了三个，有班上熟悉的同学在，肖羿也不会太无聊。 　　进尖子班、实验班还是普通班是根据中考成绩和选科之后的第一次分班考试决定的，按理说肖羿那时的成绩可以进最好的班级，但因为尖子班会换老师，他不太适应，也没有熟悉的朋友，便自己选择留在了实验班。 　　这个决定，让他们年级尖子班的老师们都可惜了好久，毕竟等到以后高考，当然都希望自己带的学生考得好。 　　肖羿忽然想起，夏蕾成绩也很好，而且是高一尖子班的学生，进前二十名应该不难。想到这里，他顿感一阵头痛，高中部统共就四十个学生参加，一辆大巴车就拉走了，想不碰见都难。 　　晚自习下课之后，肖羿先找到了他们班另一个进了前二十的男生，说下个月去会展中心坐车他一定要和自己一起坐，中途如果有人来换座位坚决不能同意。 　　同学不明就里，但也直接答应了。 　　周峣也跟着好奇，回宿舍路上问肖羿为什么要那么说。 　　肖羿直白道：“不想被夏蕾找上来。” 　　周峣一下明白过来，他成绩没肖羿好，能进个前五十名就已经是烧高香了。 　　他嘿嘿一笑，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某个中学的学霸情侣相互鼓励最后双双考上清华北大的？夏蕾成绩也那么好，你俩要是谈恋爱，说不定可以来个学霸情侣 2.0，让我们学校也上回新闻啊？” 　　肖羿：“前提是我得喜欢她吧？就她那种性格，真谈恋爱不是缠都缠死了，还能好好学习吗？” 　　“我去…… 你脑子里除了学习还有其他东西吗？” 周峣虽然没谈过恋爱，但在他想象中，有女朋友缠着撒娇可是好事，“漂亮可爱的女朋友缠一缠有什么不好？” 　　“得看人。” 　　高二之后，在学校的日子便过得尤为快，题目一刷、几张卷子一做时间就过去了，学生们的生活和齿轮一样，每件事都按部就班地紧密咬合在一起。 　　高二下学期期中之后，新的课程就已经全部上完，高二的学生们的日常学习安排也基本向着高三过渡，迎来了长达一年零几个月的复习备考时间。 　　高三的教室并不和高一高二在同一栋楼，而是有一栋单独的二层楼房供高三的学生们学习，那是整个学校最安静的地方，肖羿偶尔路过，透过窗户，可以看见里面一排排埋头苦读的学生。 　　今年九月份，他们也会搬到这栋楼里。 　　肖羿本以为，他会像自己想象中那样，背书、刷题、考试、和朋友们相互鼓励，有忧虑紧张的时候，也有乐观自信的时候，就像学校里每一个高三学生一样，平凡又普通地度过这个学年。 　　可是，大概一切都是从高二下学期那个五四青年节开始，变得不一样的。 　　五月四号那天，肖羿和同班同学一起坐学校的大巴车到主城区的会展中心。排队上车的时候，肖羿老远就看到了夏蕾，于是他一上车就靠着椅背睡觉，摆明了不想任何人跟他搭话。 　　目的地有些远，大概四十分钟车程，肖羿浅浅地睡了一觉，还没到就醒了。他睁开眼，扭头一看，却赫然发现自己旁边坐的不是原来的同学，而是夏蕾。 　　夏蕾笑眯眯地看着他，也不知道看了他多久。 　　肖羿立马就清醒过来，一阵头皮发麻，扭头朝后一看，本来说好坐他旁边不挪位置的同班同学坐在后几排一个位置上，朝他露出了带着歉意的笑。 　　肖羿大为无语，在微信上问他不是说好了不换位置吗，同学尴尬地回复，说夏蕾坚持要换，级花的要求他实在不知道怎么拒绝，也不好意思拒绝。 　　带他们的老师没有跟车，都在另一辆商务车上，要是有老师在，夏蕾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毕竟禁止男女同学交往过密还是写在学生守则里的。 　　夏蕾都过来了，当着一车人的面肖羿也不好把她赶走，就只是扭头看着窗外，不和她说话，当她不存在。 　　肖羿在心头隐隐地想，要不哪天骗她说自己交了个外校的女朋友算了，就算是传出去也好，好歹能得个清净。 　　整个学校里，喜欢肖羿的女生必然不止夏蕾一个，他们学校表白墙上肖羿的名字出现次数都是按页算，只是夏蕾追他追得张扬，整个高中部恐怕就只有老师不知道，其他女生望而却步。 　　要是他假装有了女朋友，那就一劳永逸了。 　　只是，自己空口无凭，以夏蕾的性子，估计会要他拿出证据，肖羿的确是可以在网上找个漂亮女孩的照片假装自己女朋友，但他良心上实在有些过不去，他也不是一个擅长说谎的人。 　　算了，肖羿默默叹口气，她缠任她缠，他不理就是了，再不济等到自己毕业，夏蕾还在读高三，他都不在这里了，她也总该放弃了。 　　夏蕾忽然出声道：“肖羿，给我点选科建议嘛。” 　　他们学校一般在高一下册期中考试后开始准备选科，老师们会在学生中间一个一个收集选科意向，给给建议。高二之后，依然设置有行政班级，每个行政班会按成绩尽可能把科目重合多的学生安排在一起。 　　肖羿面无表情道：“给不了。” 　　夏蕾：“你说我像你一样全选理科怎么样？” 　　肖羿心想，千万别说全选理科是为了他就行，他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其实我现在也挺纠结的。” 　　夏蕾苦恼地开口，接着就开始对比自己各科分别的优劣势，肖羿无心地听着，发现他之前想得太脑残了，夏蕾还真没有那么恋爱脑，确实是正正经经的分析。 　　只是人禁不起夸，肖羿刚这么想，夏蕾又道：“当然我想选理科也有你一个原因啦。” 　　肖羿彻底无话，说夏蕾不恋爱脑吧，她又总是一个劲追着他；说她恋爱脑吧，她对自己以后的学习规划确实有在深思熟虑。 　　当年选科的时候，肖羿几乎毫不犹豫地选了全理科，他偏科比较严重，没选科之前他的年级排名总是吊在四五十名不上不下，选了科之后排名一下就上来了，连年级前五都进过几次，直到现在，他的语文英语也依然会拖后腿。 　　好在这时车子已经开进了会展中心停车场，下车之后就有老师全程在，夏蕾不和他一个年级，想凑也很难凑过来。 　　肖羿下了车，一眼望去，周围全是各个学校的大巴车和学生，会展中心大门上挂着巨大的横幅，外面也摆着几排易拉架和巨幅海报。最近省教育局在给各个市评 “中学生青年教育示范城市”，市教委十分重视，自然要抓住青年节的机会把活动举办得隆重些。 　　今天有许多省教育局的领导到场，还有一些国际学校的外国中学生会来参观，主办方还招揽了一些学生志愿者，大学生和中学生都有，负责引导参观人群、分发纪念品和讲解部分展物，志愿者们都身穿红色的马甲，戴着鸭舌帽和白手套，胸前挂着工作证。 　　肖羿跟着年级队伍去室外展台下领一些小红旗小徽章之类的纪念品，偶然看见一道搬着一箱矿泉水的身影在两个展台之间走过。 　　虽然对方戴着鸭舌帽，但肖羿还是看见了，那从有些偏大的鸭舌帽底下露出的熟悉的浅色头发。 　　11 第 11 章 　　五月四号那天，主城区会展中心有偿招揽活动志愿者，主办方为每个志愿者提供午晚两餐的盒饭，报销定额车费，每个人还会补贴两百块钱，如果是双语志愿者，补贴会多五十。 　　谢子昕一直关注着附近城区的各种有偿志愿活动或者兼职，听说了这件事后，就按照要求发了简历过去，申请双语志愿者的话需要发附件里的英语稿件录音文件。 　　谢子昕家只有一台用了好多年的老台式机，干什么都卡顿，加上录音和准备简历，前后用了快一个小时才弄好。 　　简历发出去后，一个星期都没回信，大概是看他填的学校是所职高，直接就把他的简历筛掉了，谢子昕并不在意，以前也有过这样的事，更何况这次活动重要，主办方会直接在名校里选志愿者也说不定。 　　然而，临活动开始两天前，谢子昕又突然接到了主办方志愿者负责人的电话，说有一个学校的志愿者因为学校安排全部来不了，志愿者人数突然不够，他可以过来，不用双语，就负责一些简单的体力活。 　　谢子昕答应下来，当天早晨七点就到了会展中心，帮着搬东西布置展台。 　　因为当了志愿者，谢子昕也大概知道这个活动有哪些学校的学生参加，其中就有肖羿所在的安才实验中学，能在会场里看见他也说不定。 　　谢子昕没想过想要是看见了就去打招呼，只是看见肖羿会让他心情变好，远远地看一眼就可以了。 　　他没想到，肖羿发现他，比他发现肖羿更快。 　　虽然帽檐遮去了大半容貌，但肖羿还是仅从偶尔抬头露出的侧脸认出，那个人肯定是谢子昕没错。 　　他居然来做志愿者？ 　　肖羿心中疑惑陡升，不管是快一个月前偶然与临水路那家理发店的老板娘的谈话，还是此时此刻，他都越发觉得，谢子昕与他从前想象的样子相去甚远。 　　他为什么住在老城区的旧楼里，为什么要给理发店兼职送饭，为什么要来做有偿的志愿者，肖羿似乎只能想到一个解释，那就是他的经济条件不太好。 　　今天太阳大，肖羿就从车上下来一小会儿就已经热得出了汗，谢子昕却穿着长袖长裤，外面还穿着志愿者的马甲，看着都觉得热得难受。 　　看他似乎正忙着，肖羿也就没打扰他，打算晚些再打个招呼，可他转念一想，尴尬地发现，自己好像没有特别需要和他打招呼的理由。 　　谢子昕的确忙着做事，浑然不觉肖羿正在远处打量着他，他放下一箱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这时，一位穿着白衬衫和西服裤的工作人员忽地急匆匆从会展中心侧门快步走出，视线逡巡着，似乎在展台附近四处寻找着谁。 　　看见谢子昕后，工作人员立马小跑过来，喊住谢子昕。 　　谢子昕回头，眼前的工作人员正是联络他的志愿者负责人，对方低头看了看谢子昕挂着的工作证，问：“你是申请过双语的那个志愿者对吧？” 　　谢子昕点点头。 　　“是这样的，同学，确实不好意思，我们负责展品英语讲解的有个志愿者因为身体原因没法讲了，刚刚才走。” 负责人解释道，“你看你能不能补一下他的位置，他就负责讲三个展品，可以的话我现在立马把稿子发给你，你马上熟悉一下，可以不用一字不落地背下来，但大体内容要能说得出来。还有大概半个小时就得开始，你可以吗？你的简历附件录音我印象很深，你英语发音很好，所以我才临时找你。” 　　谢子昕先看了看英语稿子，每个展品的内容大概有五六行，内容虽然不多，但要半个小时全背下来还是有些难度。 　　谢子昕回答：“我试试。” 　　负责人也不浪费时间，让谢子昕外边展台的活别干了，直接进会展中心的会议室里先把稿子背下来。 　　半个小时后，活动正式开始，学生们陆陆续续入场，先是到会展中心的展厅参观五四运动相关的艺术作品。 　　肖羿百无聊赖地跟着队伍走，偶尔听一听志愿者的讲解，那批来观摩的国际学校中学生也在附近，他们的讲解是全英文的。 　　走着走着，一道熟悉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 　　那道声音清冷而清脆，内容是英语，大概是在讲述一个历史事件，没什么夸张的语音语调，但吐词清晰、高低停顿都自然流畅，音色听着让人非常舒服。 　　肖羿一下有些发愣，一时不敢确定自己的猜测，可这声音他确实听过很多次了，而且本来就很有特色。 　　谢子昕？ 　　趁着队伍停下看展品，肖羿悄悄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一眼。 　　果不其然，隔着几面艺术墙，谢子昕站在十几个国际学生面前，平静地讲解身后一幅画作的历史背景。 　　他站在那里，看上去和任何一个肖羿身边的同学没有两样，在这种场合下，没有人会因为身份和学校将他与其他人划分为完全不同的两类人。 　　一股从未有过的莫名情绪丝丝缕缕渗进肖羿的内心，在那一刻，他恍然察觉，当谢子昕脱下他那身校服，他和自己身边那些普通同学，并没有任何区别。 　　真要说区别，那就是他容貌更出众、气质更独特、更引人注目。 　　而且，只是听谢子昕介绍展品时的英语口语，肖羿会觉得这个人的英语很好，可知道这个人是谢子昕时，这感觉却又有几分别扭起来。 　　原来他确实抱有不小的偏见。 　　肖羿忍不住心想，难道谢子昕的文化课其实不错？也对，职高里也总有那么几个文化课相对不错的学生，他们省份的初中升学率并不算高，总有那么一部分相对较好的学生因为考试失利或其他原因与普通高中擦肩而过，谢子昕会是那其中之一吗？ 　　队伍向前走了，肖羿也只能跟上，可那溪流般平静的声音，却始终萦绕在他耳边，挥散不去。 　　展览和演讲结束之后是文艺演出，肖羿和同班同学在大堂靠后的位置落座。趁着大堂灯光暗下来，大部分人注意力都放在台上的主持人身上时，夏蕾又悄悄地从前面高一的座位溜了过来，在肖羿身旁坐下了。 　　肖羿盯着舞台，脑子里却在想其他事，对于夏蕾的到来没什么反应。 　　看了半晌，肖羿突然扭头低声问自己身旁的同班同学：“是不是中考过不了录取线的话就必须读职高啊？” 　　同学诧异地看着他，纳闷肖羿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和现在毫无关系的话题，回答：“要继续读肯定只能读职高或者中专，不读就出来工作咯，你突然问这个干嘛？” 　　“是我一个认识的人，我记得你不是有个远房的亲戚在读职高吗，就问问。” 肖羿顿了顿，“那职高能转普高吗？” 　　“原则上是可以，但很少很少人能转吧，手续很复杂，学籍要迁出来，要通过考试，还要上报教育局审批。” 同学耸了耸肩，“没钱没关系想都别想，我那个远房表哥当时离录取线差了二十几分，后来也想转的，他爸妈还挺有钱的，都没转成，就是没关系，没关系的话，连考试的资格都申请不到。” 　　“哦，” 肖羿道，“这样……” 　　同学又道：“职高转普高也没意思啦，要是有那个能力当时就考上了，还用得着后来费劲巴拉地转吗？我那个表哥成天不学无术的，就是转了也不会好好学习的，还祸害其他同学带坏班级风气，以后出来了也是当个啃老的混子。职高的人都这样，考不上自己认了就行了，别白费力气……” 　　肖羿微微皱眉，想说什么，又没说下去，他这个同学讨厌自己那个远房表哥，这么说也情有可原。 　　没想到，在一旁听着他们说话的夏蕾忽然道：“你这也太一棒子打死所有人了吧？” 　　夏蕾并不认识肖羿的同班同学，忽然这么一开口，同学也愣住了，肖羿更是诧异地转过头看着她。 　　“我也有小学同学在职高读。” 夏蕾道，“就差了五分没考上，难道他就是个混子？人家还跳河救过溺水的小孩，有见义勇为旗帜。职高是混子比例大一些，但不是所有人都是，也有拼命考没考上的，别人也不想读职高啊。” 　　三人一时都没说话，台上歌舞闪烁的灯光流光一般一段一段划过他们各自的脸，映出三人各异的神色。 　　肖羿的同学尴尬极了，干巴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行了，看表演吧。” 肖羿适时打断他们，夏蕾平时在他面前都温温柔柔的，他真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低声道，“夏蕾，你回自己年级去吧，一会儿老师来检查了。” 　　夏蕾冷哼了一声，起身离开了。 　　夏蕾说这一出，肖羿和同学之间是彻底无话了，全程安静地看完了演出。 　　演出结束之后已经是下午五点多钟，他们学校的大巴车司机这时候正吃饭去了，六点准时发车回学校，老师便让同学们在一楼展厅逛一逛，一会儿集合上车。 　　趁着自由活动的时间，肖羿四处找了找谢子昕的身影，却没有找到，也许他完成工作已经提前离开了。 　　肖羿心中蓦地有几分隐隐的失落，他觉得自己憋了话想问对方，可真要他问，他似乎又不知道从何问起。 　　不过，虽然没找到谢子昕，但肖羿看见一个穿着职业装的女性从二楼的会议室方向走下来，正是他的姑妈肖婉宁。 　　肖婉宁也看见了他，她笑着和身边的人说了再见，便朝着他走过来：“小羿，你今天也来啦。” 　　“是啊，被老师抓来的。” 肖羿回答，“姑妈你是活动嘉宾吗？” 　　“嗯，这些活动也得参加一下，没办法。” 肖婉宁道，“正好我一会儿要回学校，你要不坐我的车回去？” 　　“没事，谢谢姑妈，我和我同学一起坐学校大巴车就行。” 　　“也行。” 肖婉宁点点头，“今天家里阿姨请假了，我就把优优带出来了，让我助理带着她在街对面吃麦当劳，要不要顺便给你带点吃的？” 　　肖羿摇头说不用，正好这时老师让集合，他便和姑妈告别，回到班级队伍里去。 　　大巴车停在会展中心园区大门的马路边，附近是繁华的商业区，马路上车流量大，人行道上也来来往往都是忙碌的行人。肖羿无意间抬头看了一眼，巨大的麦当劳标志就设在街对面，此时人行道正好是绿灯，一高一矮两道人影朝着这边走来。 　　优优正牵着妈妈助理的手蹦蹦跳跳地走，手里还抓着麦当劳儿童套餐里的玩具，她抬起头，一眼就看见肖羿站在马路对面。 　　优优双眼亮起，开心得不得了，一把就挣脱了助理的手，大声喊着哥哥跑了过去。 　　就在这时，远处人群中忽然传来一声 “有车” 的高呼，肖羿一扭头，十多米开外，一辆白色轿车正呼啸着朝人行道开过来，引擎的轰鸣声中，它丝毫没有因为红灯而减速。 　　肖羿的心脏一把被紧紧攥住，大吼道：“优优！别过来！后退！” 　　人行道上行人不少，在混乱的惊声尖叫中，一道人影却比肖羿更快跑了出去，一把抱向了不知所措的小女孩。 　　12 第 12 章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谢子昕抱着上回见过一面的小女孩用力摔倒在地，在粗糙的沥青马路上翻滚几圈。 　　在那一瞬，他听不见任何声音，四肢凭着本能的动作将年幼的身体抱在并不宽阔的怀中。在那数秒的寂静之后，感官才如同涓涓细流般缓慢回到他的身体里，他感觉到阳光暴晒下滚烫的马路、充斥在周围的喧腾和尖叫、疼痛的四肢，还有眩晕与耳鸣。 　　他睁开眼，眩晕产生的斑驳黑雾逐渐褪去，他这才看见周围的高楼，和蓝得近乎透明的天空。 　　上回顽皮揪住他头发的小女孩，此时正缩在他怀中颤抖地大声哭泣。 　　谢子昕呆呆地扭头看，身旁的人行道周围还躺着三四个人，浑身血迹斑斑，好几个人四肢都扭曲着，已经一动不动了。血迹顺着车轮碾过的方向在地面上擦出十几米，那辆白色的轿车并没有停下，而是选择了逃逸。 　　人群中有人在哭、有人在尖叫，可谢子昕的大脑依然混沌着，他刚才跑得太快，又摔得太猛，一时感觉浑身痛得麻木。 　　一个人猛地来到自己跟前，谢子昕茫然地看着他，只看到对方惊慌的脸和一张一合的嘴唇，半晌，他才发现，眼前的人是肖羿。 　　“谢子昕！谢子昕——！” 　　肖羿大喊着，声音带着惊魂未定的恐惧，一双黑眸满是心惊胆战。 　　他的衣服上沾了一片不属于他的血迹，他刚才离车也很近，被撞的行人的血溅在了他的身上。肖羿看着谢子昕苍白的脸，那张脸实在太苍白了，脸上和头发上都有血迹，衬得他整个人都没了一点血色。 　　为什么是他？！为什么是他冲出来？！ 　　肖羿的脑子空白且混乱，他半跪在地上，怕谢子昕骨头受了伤，一点也不敢碰他，只能焦急道：“你先松手，我把优优抱出来，慢点松，身体和腿都别动！” 　　谢子昕却只是呆呆地看着他，双臂定住了似的紧紧抱着优优。 　　肖羿皱眉：“能听到我说话吗？谢子昕？” 　　谢子昕一愣，似乎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安全了，这才慢慢松下力气。肖羿小心地将优优从他怀里抱出，优优早已吓坏了，眼泪一个劲地掉，声嘶力竭地哭。 　　肖婉宁也目睹了车祸的全程，车子冲过来的时候，她和肖羿一起向优优跑过去，可她穿着高跟鞋，一下踩空跌倒在地。现在听见优优的哭声，她才知道优优没事，整个人仿佛被抽空力气，吓得跌坐在地上，半天都站不起来。 　　已经有人叫了救护车报了警，在场的学生们都被吓懵了，乱成一片，车祸现场太可怕太血腥，老师们赶紧维持秩序，让学生们回车上待着。 　　肖羿抱着优优转身，低声哄着她，捂着她的眼睛走过一地的血泊，他必须要先把优优带到安全的地方。 　　肖婉宁就坐在路边，肖羿沙哑地喊了她一声姑妈，把优优交给她。 　　肖婉宁猛地回神，她用力抱住自己的女儿，手臂颤抖得厉害，哽咽不止：“优优，优优，没事了，妈妈来了…… 妈妈来了……” 　　放下优优后，肖羿立马回到了谢子昕身边，他仍然躺在地上，虚弱地闭着双眼。 　　谢子昕的左小臂上有一大块擦伤，大概是在沥青路上磨过，皮开肉绽的，这还只是外伤，其他地方看不出来他伤在哪儿了，救护车来之前，都不能轻易动他。 　　谢子昕的鸭舌帽掉在一边，肖羿立马捡起来，用帽檐给他挡着晒得人头晕的太阳。 　　带队的老师焦急地走到肖羿身边，拉着他说着什么，肖羿脑子还嗡嗡作响，老师说的话他一句没听清。 　　最后，肖羿只是回答他没事，说他妹妹可能受伤了，他要陪着去一趟医院，一会儿坐自己亲戚的车回学校。 　　老师和肖婉宁确认过之后，便叮嘱肖羿注意安全，先行带学生们返校。 　　很快，救护车和警察都到了，肖羿看着地上的伤者和谢子昕都被抬上担架，立马坐上姑妈的车跟着救护车去医院。 　　肖婉宁没有开车，另一个与她同行的同事帮忙开车，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刚才那几个人被车子撞得血肉模糊的场景，她紧紧抱着优优坐在后座，不敢想象如果是自己的女儿会怎么样，脸上流着泪，依然心有余悸。 　　优优的手臂和双腿上也有些擦伤，必须要到医院去做检查，肖羿看着肖婉宁，轻声安慰道：“姑妈，没事了。” 　　优优哭累了，但显然受惊不小，还没回过神，依然紧紧地缩着。肖婉宁摸了摸优优的头发，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小羿，姑妈谢谢你。还有，刚才救下优优的那个孩子你认识吧？” 　　肖羿点点头。 　　“他是我们一家的恩人，一会儿到医院了，我要当面感谢他。” 肖婉宁紧紧地贴着优优冰凉的脸颊，通红的双眼背后是巨大的动容与感激，“他是个好人，我们一家一辈子都会记得他。幸好他没事，幸好那个孩子和优优都没事……” 　　肖羿的心一下拧紧了，他想起自己和谢子昕第一次见面时冲动的质疑，以及那些虽然细微却仍然伤人的偏见，自责与愧疚在一瞬间将他吞没。 　　谢子昕与优优只有一面之缘，他给过优优一颗糖，现在，他又救了优优一条命。 　　车子停在市人民医院大门口，肖婉宁将优优从车上带下来，让肖羿先跟着车祸伤者去看看，自己带优优去检查。 　　那时千钧一发，谢子昕没有直接被肇事车撞到，而是抱住优优后在地上摔了几圈，相比起其他重伤的伤者，他的情况要好得多。 　　医生先帮谢子昕处理了身上的外伤，保险起见，医生建议他拍个腿和胸腔的片子，确认骨头没有受伤。 　　谢子昕听后有些迟疑，几张片子拍下来也要好几百块钱了，便告诉医生道：“不那么疼了，不用拍了吧。” 　　肖羿刚刚走到房间门外，就听见谢子昕这句话，心里一下有些生气。房门开着，他直接走了进去，对医生道：“医生，要拍，麻烦你带他去。” 　　谢子昕吓了一跳，抬头看向肖羿。 　　谢子昕知道，肖羿肯定是为了他妹妹的事过来看他的，他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话头却又被肖羿截住：“医药费我姑妈会帮你付的。” 　　谢子昕沉默半晌，才道：“我没事。” 　　“有没有事是医生说了算。” 肖羿看着他，语气毋庸置疑，“去拍吧。” 　　无法，谢子昕只好从椅子上站起，打算跟着医生去放射科。站起来的时候，肖羿伸手想扶他，谢子昕却不想麻烦他，下意识躲了一下。 　　肖羿手一顿，让护士扶他出去了。 　　拿到片子结果后，医生确认骨头没有受伤，便叮嘱着谢子昕外伤的注意事项。 　　这期间，肖羿去问了问车祸其他伤者的情况，有一个情况已经稳定下来，还有两个不太乐观，剩下的都是可以自己活动的轻伤伤者。 　　当时那血腥的场面，在安静下来时便会萦绕在脑海中，而谢子昕奋不顾身扑出去的身影，却像划破那些血红画面的一道闪电，触目惊心、又像烙印一样挥之不去。 　　肖羿坐在病房外的走廊上，依然不断重复在脑海里回放那个场面，像一台老式的影碟机。 　　谢子昕刚从诊室出来，肖婉宁就抱着已经做完检查上好药的优优走了过来，优优已经累了，趴在妈妈的肩头睡着了，眼圈却还是红红的，想必上药的时候又哭了一遭。 　　看见谢子昕时，肖婉宁把优优温柔地交给肖羿抱着，快步走了上来，紧紧握住谢子昕的手，深深地弯下腰去，声音带着因感激而成的哽咽与沙哑：“谢谢你救了我女儿……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你是我们家一辈子的恩人，好孩子。” 　　一声好孩子，让谢子昕明显怔住了。 　　他将肖婉宁拉了起来，最后只是摇了摇头，回答：“不用谢。” 　　肖婉宁看到谢子昕手臂上贴着纱布的伤口，而他明显还不太便利的腿脚，心里感激万分，她坚持要了谢子昕的联系方式，告诉他，如果以后遇到什么难事，一定要开口告诉她，如果他们家可以做到，一定会尽全力帮助他。 　　谢子昕略显为难：“阿姨……” 　　“叫我肖阿姨吧，我是小羿的姑妈。” 肖婉宁回答，“你和小羿是朋友吧？” 　　谢子昕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抬头去看肖羿，肖羿接话道：“是，姑妈，现在也不早了，要不你们先回车里歇会儿，我陪他去药房拿药，他现在腿脚不方便。” 　　肖婉宁点点头，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带着优优离开了。 　　两人之间再度静下来，在谢子昕心里，肖羿身边总是环绕着一种明明十分温和、却让他无比紧张的气息，他不知道该怎么和肖羿相处，更不知道该用什么神情什么视线去注视他。 　　“我妹妹的事，谢谢你。” 　　肖羿开了口，略带沙哑的嗓音划破走廊的寂静。 　　谢子昕总共也只听肖羿说过几次话，但他的嗓音很特别，比他们这个年纪的大部分男生显得更低沉成熟一些，少年气也还未脱去，处在男人与男孩之间那个性感又模糊的边界，现在肖羿的声音，比他初二那年在公交车上第一次听到的声音更深刻。 　　谢子昕坐得很僵硬，不自觉地拧着袖口：“没事。” 　　“什么没事？” 肖羿道，“你救了她，那个时候千钧一发，你就差一点点就会被撞到了，那些伤者有多严重你也都看到了，用不着这么轻描淡写。” 　　肖羿的声音听上去很复杂，矛盾地交织着感激和不解，他不理解，为什么谢子昕可以如此忽视自己险些遭遇的危险。 　　“对不起。” 肖羿愧疚道，“我之前对你的偏见太大了。” 　　谢子昕还是想回答没事，但肖羿显然不想听他说这两个字，只能闭着嘴不说话。 　　肖羿明明不是对他偏见最大的人，但是却是第一个因为偏见而和他认真道歉的人。 　　肖羿：“单据给我吧，我帮你去药房拿药，你在这儿等着。” 　　不等谢子昕说什么，肖羿便自己从他手里抽出了单据，转身朝着药房的方向去了。 　　13 第 13 章 　　肖羿的家在主城区，他回到家时，爸妈和弟弟都心急如焚地等着他。 　　他们老早就从肖婉宁口中得知了那场车祸，一家人都吓得惊魂未定，连连后怕着。看见肖羿回来，肖羿的妈妈邱可迎上来，双手握着儿子的肩膀，看得一阵揪心。 　　“你在家多待两天，好好休息一下，下周一再去学校吧。” 邱可劝道，“先回房洗个澡，你晚饭也没吃，一会儿下来吃点东西。” 　　肖羿点点头，转身上楼回屋了。 　　肖羿的爸爸肖元磊见肖羿上楼了，伸手轻轻一拍站在一边的肖宇祺，让他上去陪哥哥说说话。 　　肖宇祺摸了摸被拍的后脑勺，答应一声，跟着肖羿上楼了。 　　肖羿打开房门，刚刚放下包，肖宇祺就敲敲门进来了，顺手给他带了一罐冰可乐。肖羿的卧室阳台是嵌入式的，上面铺了一层榻榻米，摆了一只一米八的章鱼玩偶，玩偶还是当年肖羿中考完时某个亲戚送的，抱着睡觉特别舒服，肖羿不在家的时候，肖宇祺都会偶尔偷溜进他哥的房间阳台睡午觉。 　　肖宇祺在榻榻米上一坐，道：“哥，没事吧？” 　　肖羿从衣柜里翻出睡衣，心不在焉地回答：“我能有什么事？” 　　“这事儿我都在微博上看到了，太可怕了。” 光看新闻，肖宇祺就觉得心有余悸，一想到当时自己的亲哥就在现场，离那辆车也就两米远，更是后怕，“姑妈说当时可危险了，就差一点优优就被撞到了，还好有人跑出来拉她，优优没受什么伤吧？” 　　“没事，一点擦伤。” 　　“听说好像是一个志愿者救了优优，姑妈说是哥你认识的人，谁啊？” 　　说起这事来，肖羿心里就燥得很，他顿了顿，回答：“谢子昕。” 　　有一段时间没听到这个名字，肖宇祺愣愣地回忆了一阵，而后一下从榻榻米上弹起，错愕道：“谢子昕？！是上回遇到的那个乐华的校霸吗？！是他吗？！” 　　“是他。” 　　“居然是他……” 肖宇祺惊奇道，“为什么会是他？他认识优优吗？” 　　“上回姑妈请吃饭，我带优优出去散步遇到他，就见过那一次。” 　　上回在串串店里，肖宇祺被周峣和黄敬舟口中听到了不少谢子昕的 “光荣事迹”，什么在学校里横着走的校霸、一个人可以打翻四五个人、从来没有打不赢的架。虽然发生车祸时他不在现场，但他能想象那时的情况有多千钧一发，他自己扪心自问，可能也做不到在明知道有危险的情况下第一个冲出去，但是谢子昕却毫不犹豫地做了，为了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小女孩。 　　肖宇祺不可置信道：“那他……” 　　“别问了，我也不知道。” 　　肖羿干脆开口结束了这个话题，但他到底知不知道其中缘由，说实话，他自己心里也七上八下。有个原因似乎就藏在背后冒了个头出来，他瞥见了端倪，但却没有直接将它摊开在日光下的心理准备。 　　肖宇祺知道肖羿情绪不好，要换做他目睹了那个场面，估计得做一个星期的噩梦，虽然他哥在他面前一直十分稳重，但也不代表肖羿就必须把这些情绪藏着掖着。 　　肖宇祺打定主意，迅速跑回自己房间拿了睡衣和自己的平板过来，说今晚他睡肖羿房间的榻榻米。 　　肖羿说随便他，传了两张试卷的电子版在肖宇祺手机上，让他去书房帮他打印下来，说他今晚要做，拿了睡衣准备去洗澡。 　　肖宇祺目瞪口呆：“我靠，不是吧，哥，你今晚还要刷题？” 　　肖羿脑子也乱得很，想做题冷静一下，又觉得自己大概是做不进去，但有份卷子摆在手边，心里多少还是会有些安慰。 　　洗完澡后，肖羿下楼吃了晚饭，回到卧室书桌前坐下，拿起笔，看着卷子上的题目，一道题读了三遍也还是什么都没记住，他叹了口气，干脆丢下了笔。 　　肖宇祺趴在他的阳台上抱着章鱼玩偶拿平板看电影，回头看了肖羿一眼，道：“算了，哥，别做了，这两天就放松一下吧。” 　　肖羿回到床上躺下，拿出手机，打开和姑妈的聊天记录。 　　说来也尴尬，他虽然认识谢子昕，但谢子昕的微信还是从姑妈这里要来的，要不是姑妈坚持要了谢子昕的联系方式，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联络对方。 　　谢子昕的微信头像是一盆多肉，也不知道是网络图片还是亲自拍的，微信名就是本名。 　　肖羿迟疑了一阵，最终还是给他发去了好友申请，验证信息也写得规规矩矩，告诉他自己是肖羿，有事想和他说。 　　申请发过去之后，肖羿又担心起来，要是谢子昕因为医院发生的事不想加他怎么办？ 　　算了，不想加，他改天就像上回那样到乐华亲自去找他。 　　这之后，肖羿便打开平板，找了一部英文电影看，时不时便拿起手机，看看谢子昕有没有通过。 　　等到夜里将近十一点，谢子昕的好友通过提醒才弹出来。 　　肖羿看电影本来昏昏欲睡，这一下清醒过来，想赶紧发个消息去问问，一看时间又挺晚了。最后，肖羿还是打算先把那件事告诉他，谢子昕看见了就行，不急着等他回复。 　　肖羿思索一阵，直接发了语音过去：“抱歉，这么晚了打扰你，有件事和你说。我和我姑妈说了，我姑妈是我们学校的董事，她可以试着帮你拿到下学期转我们学校学籍的考试资格，你如果想考，我就告诉我姑妈，她会把该准备的都告诉你，你不想转也没关系。这个事也是我擅自和我姑妈提的，没征求你的意见，抱歉了，我只是觉得你的文化课成绩应该是可以的，想让你试试。还有，医院的那个事…… 你不用太在意，没关系的，我不介意。” 　　消息发出去之后，肖羿半天都没收到谢子盺的回复，心想他也许是已经休息了，便也不再等消息，把手机放下，收拾收拾睡觉。 　　他不知道的是，谢子盺握着手机，一个人坐在床上，把肖羿这段话翻来覆去地怔怔听了很久。 　　今天在医院被肖羿看到手机锁屏后，谢子盺几乎是逃跑似的一个人狼狈跑回了家，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想过肖羿会发现他对他长达两年的隐秘感情，继而觉得他很恶心、再也不想和他接触；也想过肖羿碍于情面不会明说，只是会从此装作再不认识他；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肖羿没有察觉到。 　　他没有想到，自己等到的会是这个结果。 　　谢子盺没法准确地用一个词、一句话来表达肖羿对他来说到底是什么，任何词句在他面前都会显得苍白无力。 　　肖羿忽然变得离他这么近，从一张久远模糊的照片，到看到他甚至会主动打招呼，到这条崭新的语音。 　　谢子盺恍然觉得，自己是不是还在梦里，明天一早，一切是不是都会变回原样。 　　他实在是太喜欢他了，喜欢到会觉得现在身处梦境。 　　肖羿一定已经察觉到了，他那么敏锐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即使这样，他亲口告诉他，他不介意。 　　甚至，这件折磨了谢子盺几个小时的事都不是他要说的最重要的事，他告诉自己，他想帮他转学。 　　当时因为爸爸一直以来从未停止的家暴和妈妈的突然去世，谢子盺那一年多的学上得浑浑噩噩，学业彻底荒废了下来。 　　谢明宽离开后，直到现在，谢子盺都依靠着那藏下来的三万块钱加上妈妈留给他的为数不多的遗产、自己兼职的微薄收入以及居委会每月给他的生活补贴维持开支，妈妈工作那家工厂在出事之后负责人就跑了，抚恤金也没有。 　　为了省下钱，所有的东西都必须选择最便宜的，没坏的东西就要一直用下去。 　　中考那阵子，他因为营养问题生了病，居委会的人联络了陈菁。 　　当时受姐姐陈芸的遗嘱嘱托，陈菁托人帮谢子盺走完了遗产继承程序，后来谢明宽离开后，她作为临时监护人，在期满后也帮忙把谢子盺的监护权落到了街道居民委员会。 　　得知即将中考的谢子盺病倒后，陈菁特意从家里赶过来照顾了谢子盺两天。但她自己也有两个孩子，当着家庭主妇，丈夫经济条件一般，她必须两头顾着，没法把谢子盺照顾得面面俱到。 　　但是，陈菁实在不忍心看谢子盺一个人辛苦生活，还是借了八千块钱给他，就因为帮谢子盺跑的这几回和借他钱的事，已经让她丈夫婆家对她怨声载道。 　　谢子盺理解小姨的难处，让小姨不用特意来照顾他，强撑着身体去参加了考试。 　　结果并不出他所料，没有通过录取线，就差了六分。 　　进入乐华职高读书，是负责监护他的居委会考虑到他的情况，最后做下的决定。乐华的学费不贵，但对没有什么收入的他来说并不便宜，好在居委会对他升学有教育补贴，谢子盺也就去了那所学校，只想毕业后尽快工作，把小姨的钱还上。 　　谢子盺并不是没有想过转到普高，只是他知道并不是每件有明文规定的事都能拥有公平的机会，他没有钱，更没有关系，这件事对他来说，只是妄想。 　　可是，就在今晚，似乎一切都不同了，他的世界不再只是依靠着那微弱的闪烁的星火取暖，而是真正有了光，有了可以焕然一新的机会。 　　谢子昕已经许久没有哭过了，喉咙跟着痛得难受。 　　14 第 14 章 　　既然是休息，肖羿也就没定第二天早上的闹钟，但在学校早起惯了，即使睡着家里这比学校宿舍的木板床舒服十倍的床，他也还是在七点半左右就醒了。 　　肖羿从床上坐起，扭头一看，肖宇祺抱着他的章鱼玩偶在榻榻米上睡得四仰八叉，旁边摆着的一只藤编圆凳子都被他踹翻了，一副雷打不动的死猪模样。 　　肖羿睡眼惺忪地拿起手机，这才发现，微信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条消息提醒，是昨晚没等到的谢子盺的回复。 　　回复时间是在半个小时前，只有简单的一句话：肖羿，谢谢你，我想试试。 　　说实话，因为车祸的事，肖羿昨晚睡得并不好，也做了一些噩梦，但看到谢子盺的回复的一刻，他蓦地感觉周身疲惫都淡了，立马清醒了过来，嘴角不自觉带了几分笑意。 　　肖羿回复道：那就好，我和我姑妈说 　　谢子盺这回回得很快：嗯，谢谢你 　　肖羿：你今天有空吗？能不能出来一趟，有些具体的事最好当面说 　　肖羿：对了，你腿不方便，我可以去你家附近，你家就在临水路吧？ 　　肖羿：你记得把你的中考成绩发给我 　　肖羿连着发了三条消息过去，不知是哪句话让谢子昕有些为难，肖羿等了好一会儿才收到他的消息。 　　谢子昕：有空，选在你方便的地方就行，不用过来 　　接着，谢子昕给了肖羿他的中考分数，肖羿查了一下去年的录取线，当下便松了一口气，谢子昕离录取线就差了六分。 　　但放松之余，肖羿又感到一阵惋惜，就差六分了，当时要是再仔细点，谢子昕说不定就不用在职高里多待这大半年了。 　　既然选他方便的地方，那肖羿就干脆做了决定，回复道：那就临水路那家咖啡厅吧，我上次吃饭路过了，看起来还不错，下午三点半可以吧？ 　　谢子昕最后还是回了他一个 “好” 字。 　　肖羿算是明白了，对谢子昕这样总是推脱的人，就该自己把决定定下来，到时候他就是想推脱也推脱不了。 　　从肖羿家到临水路开车得四十多分钟，肖羿两点钟便出了门，路上又有些堵车，到了那家咖啡厅时也已经是三点二十了。 　　谢子昕站在咖啡厅门外的屋檐下，穿着白色的长袖体恤，因为一边手臂受了伤，一只袖口被挽到了胳膊肘，露出纱布来，手里拿着一把方格伞。 　　肖羿迎上去：“怎么不进去等？” 　　走近后，肖羿才忽地发现，谢子昕的双眼有些发肿，像是哭过了，肖羿心中一紧，却又觉得自己不该多问。 　　谢子昕似乎仍有些不敢看肖羿的眼睛，神色不太自在，只是摇摇头，转身推开店门。 　　两人在靠里的卡座落座，点了两杯饮料，肖羿先在微信上传了几份文件给他，都是肖婉宁今天上午发给他的，内容是必要的申请材料和考核相关的。 　　就着手里的这些资料，肖羿和谢子昕仔细地把必要的前期注意事项说了一遍，末了道：“申请手续和学籍审批的事你不用担心，我姑妈那边会帮忙的，你现在的监护权是在哪里？” 　　“临水路的居委会。” 　　肖羿心头吃了一惊，本以为就算谢子昕的父母不在身边，监护权也好歹会在，再不济也是在其他亲戚那里，没想到，竟然直接落到居委会。 　　那就说明，谢子昕确实没有家人可以履行监护职责，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都是一个人过来的。 　　肖羿心里隐隐发堵，担心说到这个话题谢子昕心里不舒服，便道：“没事，按我姑妈说的来就行，学费的事你也不用操心，我们学校有困难家庭补助项目，你入学之后可以申请的。” 　　谢子昕轻轻点了点头。 　　“现在最重要的事是资格考试。” 肖羿继续道，“考试范围都在资料里，我看你中考分数离录取线差得不多，这两个月好好复习一下，应该问题不大。” 　　初中知识谢子昕还有记忆，高一文化课的知识乐华虽然也有老师教，但总归不重视，两个月的时间，的确非常紧。 　　肖羿：“你在乐华被处分过吗？” 　　谢子昕摇了摇头：“没有。” 　　肖羿有点不太相信：“真没有？” 　　“乐华不守校规的人很多，处分不过来。” 谢子昕平静道，“比较严重的几次打架是在校外，老师不知道。” 　　“…… 我听说你在学校里好像有一次挺严重的，不是还有骨折缝针进医院的吗？别多想，我就随便问一下。” 　　“是他们自己摔的。” 　　肖羿不打算再问这个问题了，只要没有处分那就还好，道：“那这阵子你就好好复习吧，其他事都有我姑妈呢，你如果需要学习资料的话可以找我要…… 算了我直接传给你吧。” 　　全部的事情说完，资料传完，已经将近五点，中途外面下起了大雨，一直到五点都还不见停，仍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肖羿站在咖啡厅大门边朝外看了看，因为下雨，外面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天空布满浓重的乌云，雨幕让整条街道都仿佛笼罩在雾里。 　　肖羿这才想起，上午他看了一下天气预报，似乎说是会下雨，但出门时就忘了这事。 　　谢子昕有些担心地抬头，他只带了一把伞出来：“你怎么回去？” 　　“没事，我叫车。” 　　“这边太偏，不好叫。” 谢子昕道，“而且前面修路。” 　　肖羿试着叫了快车，果不其然，一直没司机接单。肖羿父母工作比较忙，这个点应该在公司，姑妈也在学校，肖羿也不想麻烦他们特意过来接他一趟，只能先继续等了。 　　谢子昕：“我家近，伞给你，我跑回去就行。” 　　“我就上车这几步要什么伞啊？而且你手臂上的伤不能淋雨的。” 肖羿皱眉道，“我在这儿等就行了，你先回去吧。” 　　谢子昕抿了抿嘴唇，只能点头，和肖羿说了再见。他撑开伞，转身走进雨幕中，想过马路，肖羿扭头，看见一辆车从远处驶来，这么暗的天色，竟然连车前灯都没开。 　　因为昨天的车祸，肖羿对过马路都有了点心理阴影，见谢子昕毫无反应地继续往前走，身体先大脑一步动作了，两步冲进雨里，一把将谢子昕拉了回来。 　　谢子昕其实看见那辆车了，按理说他可以在车子来之前就过马路，结果一下被肖羿拽了回来，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路边。 　　肖羿扶住他，那辆车子从两人身边驶过，车轮碾过路边的水坑，溅起一大片污水，一下全洒在肖羿的身上。 　　肖羿的上衣被浇了个遍，浅灰色的体恤衫顿时被染出一片深棕色，那司机也不管，径直就那么开走了。 　　肖羿心里骂了一声，只能自认倒霉，他甩了甩手臂上沾上的泥水，转过头，见谢子昕把伞举过来替他挡雨，又一脸诧异地看着他，似乎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把他拉回来。 　　肖羿气不打一处来，这伞有些小，遮两个人有点勉强，他眼看着谢子昕肩头的衣服逐渐被雨点打湿，赶紧把他拉到屋檐下躲雨，皱眉道：“昨天才刚差点被车撞，你走路就不看着点？谁知道那辆车有没有看到你？” 　　谢子昕本想说自己看到了，但见肖羿神色显然并非玩笑，便把心头的话咽了下去。 　　谢子昕看着肖羿身上的污渍，轻声道：“抱歉。” 　　肖羿摇摇头，看了看手机，还没人接单，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肖羿的衣服又是泥水又是雨水，基本上外衣是湿透了。他擦了擦前额的雨水，低头一看自己这惨不忍睹的衣服，这衣服坐车也实在不合适，一会儿得全蹭在人家司机的车上。 　　想到这里，肖羿下意识道：“谢子昕，我能不能到你家……” 　　一句话没说完，肖羿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平时和自己的朋友相处惯了，今天上午又忙着听姑妈说转学的事，那张锁屏照片早已被他抛在了脑后，顺嘴便这么说出来了。 　　现在想想，他这嘴简直没把门，实在是太蠢了。 　　谢子昕显出几分局促，但他明白肖羿的提议是眼下情况所致，也确实是没办法的事，说不定肖羿正在借此机会告诉他，他真的没有把那张照片的事放在心上，可以毫无芥蒂地到他家去，自己不该有什么胡乱的心思。 　　可肖羿对他来说，实在太不一般，他控制不住地会感到紧张和坐立难安。 　　肖羿几乎尴尬地不敢去看谢子昕的表情，烦躁地一抓头发，道：“算了，我去超市买件雨衣凑合吧。” 　　“…… 不用。” 谢子昕轻声道，“去我家吧。” 　　一听这话，肖羿心里更尴尬了，他现在算是知道了，谢子昕根本就不是那传说中的横行霸道的校霸——好吧，也许校霸的名头还是有的，只是他性子其实安静得很，只要人不犯他，他哪里会招惹别人？ 　　自己都这么说了，谢子昕肯定不好拒绝。 　　肖羿：“别麻烦了。” 　　“没事。” 谢子昕垂眸道，“你衣服不好坐车，而且这雨不知道下到什么时候，我回去拿把雨伞给你。” 　　肖羿迟疑一阵，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取消了快车的订单，心里却是懊恼得不行。 　　肖羿啊，你不是学霸吗？你的智商呢？被肖宇祺吃了吗？ 　　15 第 15 章 　　作者有话说：两人还有比较长的路要走～ 　　肖羿跟着谢子昕在伞下走过雨幕，一路来到一片老旧的居民区，居民区的路数十年间被住户来来往往地踏，又少有修缮，很多地方的路面都已经开裂，下起雨来时，到处都是泥泞。 　　谢子昕手臂有伤，肖羿便撑着伞，尽量把伞往他那边靠去。雨下得大，等到两人进了居民楼，他们的半个裤脚也基本都被飞溅的雨水打湿了。 　　肖羿长出了一口气，这才仔细打量起周围来。 　　的确是非常老旧的居民楼，还带着八九十年代集体户的风格。楼道很窄，堆满了纸板和废旧家具等杂物，地上全是墙灰。一下起雨，楼道里就显得潮湿，充斥着一股陈旧物品打湿后的特别气味。 　　这是与肖羿生活的环境完全不同的地方，它陈旧、孤独，却又有着不可多得的宁静。 　　肖羿跟着谢子昕来到三楼，房门是普通的木门，门上并没有什么装饰物，没有年画、没有春联，只挂着一个孤零零的门牌号。 　　谢子昕把雨伞撑在楼道里，打开房门，从鞋柜里帮肖羿找了一双拖鞋，肖羿把已经打湿的球鞋脱在了房子外面，看着自己滴着泥水的裤子和衣服，有些为难地看着谢子昕。 　　谢子昕：“没事，进来吧，之后拖一下就可以了。” 　　房子不大，七十平米左右的两室一厅，没什么装修风格，都是普通的家具摆在一起，但收拾得非常整洁，颜色都是淡淡的，不大的窗台上还养了几盆多肉。 　　看到窗台上那些多肉的第一眼，肖羿就认出，那是谢子昕的微信头像。 　　他环视了一圈屋子，谢子昕一个人住都能把整个家里整理得井井有条，而他连自己的房间偶尔都会懒得收拾。 　　肖羿：“能在你这儿洗个澡吗？你借我件衣服和裤子，我改天洗了还给你。” 　　谢子昕点点头，让肖羿先去洗，他一会儿帮他找衣服。 　　肖羿进了浴室，简单洗个头冲个澡，刚刚洗完，谢子昕便在外面轻轻敲了敲浴室门，说衣服给他放在门外的凳子上了。 　　肖羿：“好，谢谢。” 　　肖羿打开浴室门，听见客厅的方向传来拖地的声音，估计是谢子昕做家务去了。浴室门外放了个塑胶矮凳，上面叠着一件黑色体恤衫和一条深蓝色的宽松休闲裤。 　　肖羿拿了衣服进来换上，裤子貌似是什么志愿活动统一发的均码，还印着社区服务的标语，够宽松，他穿上除了有点短没什么大问题。可这上衣大概是谢子昕自己的，肖羿穿着就紧绷绷的了，谢子昕确实比较瘦，衣服不合身也正常。 　　肖羿干脆脱了下来，就穿着裤子出来了。他拿着衣服走到客厅，看见谢子昕正弯腰拖地。 　　肖羿不悦道：“都说了你手臂有伤，还拖地干嘛？放着我拖吧，本来也是我弄脏的。” 　　谢子昕回头，就见肖羿裸着上身站在自己身后，肖羿常年打篮球，人又长得高，身上的肌肉纹理显然比他们这个年纪的男生要明显许多，一条七分裤穿在他身上也变成了五分裤。 　　谢子昕略显窘迫地移开视线，耳后那块皮肤跟触电似的发热：“衣服不合身吗？” 　　肖羿：“有点小，你还有更大的吗？” 　　谢子昕放下拖把，走进卧室，拿出来一件特别宽松的体恤，道：“我爸留下的，我当睡衣穿的，昨天刚洗过，不介意的话你先穿吧。” 　　体恤是纯色的，倒也不会穿不出去，肖羿说不介意，拿过来穿上，肩膀胸口那块倒是不会觉得紧了。 　　肖羿把衣服扎进裤子里，谢子昕给了他一个干净的塑料袋，他把换下的脏衣服和打湿的袜子一股脑装进去，反正鞋子也湿了，一会儿他直接光脚穿球鞋回去。 　　肖羿接着帮谢子昕把地拖了，等做完这些，外头的雨似乎小了一些。谢子昕说肖羿可以在他家再等等，一会儿雨应该就停了，到时候再走也方便一点。 　　临近六点，还没到天黑的时候，只是因为下雨，天色灰蒙蒙一片。 　　肖羿坐在谢子昕家客厅沙发上，摸了摸手底下的沙发垫，垫子都堆棉了，时间太久，已经变得没什么弹性。这个家里的大部分物品都是陈旧的，但并不让人觉得萧索。 　　厨房的电水壶在烧水，咕噜咕噜的水声让陈旧的小家充满了生活的味道。谢子昕在厨房忙活着，似乎是准备洗菜做晚饭了。 　　肖羿是基本不会做饭的人，帮忙切个葱他都要切上半天，他这个年纪的男生大多也都这样，能煎个鸡蛋煮个面已经是顶天了，因此，看到和自己差不多大的人轻车熟路地做饭，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 　　肖羿悄悄挪到厨房门口，看了一会儿谢子昕做饭，问：“你平时都自己做饭吗？” 　　“嗯。” 　　谢子昕一边回答，一边熟练地往电饭煲里加米，他回头看了肖羿一眼，最后问：“你要留下来吃晚饭吗？只有简单的菜。” 　　这可能只是礼貌性的问题，并不是真的希望他留下来，但肖羿看着那张铺着卡其色方格桌布的小餐桌，心里竟然也有几分想留下来吃个晚饭的念头，肖羿便试探性地回答：“可以…… 吗？” 　　谢子昕点点头，又多往电饭煲里加了几勺米。 　　肖羿给肖宇祺发了消息说自己不回家吃饭，放下手机，又觉得自己在这里干坐着等开饭实在不太合适，便走进厨房，摸着后脑勺问有没有什么他可以帮忙。 　　谢子昕：“不用。” 　　“但你的手……” 　　“没事。” 谢子昕道，“不疼了。” 　　肖羿一抿嘴唇，心里却默默地想，其实等他走了，谢子昕也还是一个人住，没人帮他拖地，没人帮他煮饭，照样得带着伤自己动手。 　　既然谢子昕说不用，那肖羿还是到外面等好了，免得在厨房占地方又给他帮倒忙。 　　很快，厨房里就传来家常菜的香味，谢子昕端来一盘蒜蓉白菜和一盘青椒炒肉，盛了两碗米饭，又从橱柜里拿出香菇酱和辣椒酱摆在餐桌上，说可以吃饭了。 　　两个人一荤一素，再加些增味的酱料，家常又简单。肖羿在桌子前坐下，面前的白瓷盘里飘来诱人的香味，虽然这两道家常菜肖羿已经吃过很多遍了，但在谢子昕这里，似乎又有不一样的味道。 　　肖羿尝了尝青椒炒肉，火候味道都刚好，是常动手做饭的人才能做出来的美味。 　　谢子昕略显紧张地看着他，他虽然自己吃过很多次了，知道味道不会差，但这是他第一次做饭给别人吃，更何况，还是肖羿。 　　不等谢子昕说什么，肖羿就道：“很好吃。” 　　谢子昕放下心来，神色不由自主地柔和了许多。 　　看着谢子昕的神色，肖羿慢慢觉得口中咀嚼的香喷喷的菜似乎还多了些别的味道，令他有几分莫名的回味。 　　他安静低头吃饭，不一会儿饭碗就见了底，一碗饭对肖羿来说不太够，但他本来就是蹭饭的，不太好意思腆着脸加第二碗。 　　大概是看出肖羿的为难，谢子昕站起来，主动朝肖羿伸出手：“还有饭。” 　　“不用，我……” 　　肖羿本来想说自己不用添了，但转念一想，谢子昕做的菜好吃，自己多吃点饭，也算是肯定了，做菜的人应该都喜欢看到吃饭的人因为菜好吃多吃点吧？ 　　想到这里，肖羿转而道：“我自己来就好。” 　　肖羿起身去了厨房，想再给自己添一碗，可他打开电饭煲一看，却发现，剩下的也只能再装一碗了。 　　肖羿回头：“你不吃了吗？” 　　谢子昕：“我一碗就够了。” 　　肖羿眉头一皱，他心想一碗哪里够，而且谢子昕本来就挺瘦的了，再吃这么少，那不是永远也长不高了吗？敢情他根本没考虑自己的份，多放的这些，都是给肖羿的。 　　肖羿心里堵得难受，干脆把电饭煲里剩下的饭全都舀到了自己碗里，出来后，又把里面的一半放进了谢子昕碗里。 　　谢子昕诧异地抬头：“我够了。” 　　“这点哪里够？而且你家的碗也不大。” 肖羿道，“菜这么好吃，你都不给自己点面子多吃两碗吗？” 　　“……” 谢子昕顿了顿，“可是这样的话你不够了。” 　　为什么一定要在意他呢？谢子昕和他一样都是还在上学的学生，甚至还比他小，为什么一定要把他摆在自己前面？ 　　从昨天在医院开始便堵在肖羿心头那股情绪，终于在此时此刻被无限放大。 　　肖羿并不是一个有话憋在心里的人，只是这两天以来，太多复杂的情绪盘旋在他心里，他怎么理也理不通透。他从前向来只需要考虑这道题怎么解、那段知识怎么背就行了，可没人告诉他，该怎么在沉闷的愧疚与不忍中寻找一个合适的平衡点。 　　肖羿之前对谢子昕存在太多偏见，而现在谢子昕又为救他妹妹受伤，这些堆积起来的愧疚，蜘蛛网般时时刻刻织在他心里，变成一堵越来越密不透风的墙。 　　谢子昕对他越好，肖羿心里的愧疚就越强烈，他既为谢子昕的现状感到不公，又为自己到底是无法对他模糊又难以言明的感情做出同等的回应感到不忍。 　　可是，为什么是他呢？肖羿不明白，他对谢子昕来说到底有什么特别的？ 　　在长久的沉默中，他们似乎都有心事。 　　最后，肖羿先开了口，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却是给毫无准备的谢子昕突兀地下了最后通牒。 　　“谢子昕，” 肖羿道，“你喜欢我吗？” 　　- 　　- 　　16 第 16 章 　　肖羿此后回想起这一天，从来不知道自己说出这句话之后的沉默延续了多久，可能只有五秒，可能有两分钟，但在他脑海里，过去了很久很久。 　　在静默之后，谢子昕回答：“对不起。” 　　谢子昕知道，从那张照片被肖羿看到那一刻起，这件事就藏不住了。 　　但，谢子昕心里总有隐隐的侥幸，也许肖羿没有往心里去，也许肖羿永远不会明说，只要他不明说，自己也许还能像他说出这句话之前那样，与他隔着如履薄冰般的距离。 　　但是，这一切都是他的愿景，都不过是顷刻间便会消失的海市蜃楼。 　　现在，肖羿说出来了，而谢子昕做不到在这件事上说谎。 　　他如果再狡猾一些、再聪明一些、再无所谓一些，他大可以矢口否认，再想一个万全的理由去解释，以这样的谎言去换取肖羿那如同沙中之画的友情与关注。 　　可是他做不到，他不狡猾也不聪明，更不能做到无所谓。 　　只要肖羿说出来，那么他唯一能做的，便只剩下道歉。 　　肖羿一听到这三个字，心里一下有些恼火。 　　“你道什么歉？你因为什么道歉？” 肖羿心头不解，“我又没骂你，又没说你恶心，有什么好道歉的？就算我真的骂你恶心，你也该骂回来，而不是道歉。” 　　谢子昕低着头不说话，桌上的菜，碗里的饭都已经渐渐发冷。 　　肖羿呼出一口气，心里仿佛被塞了块胀大的海绵，越来越堵得慌。但他已经决定了，今天要把话和谢子昕说清楚：“虽然我不知道那个照片是什么拍的，但我说过了，我不介意，你爱用就用，又没妨碍到谁。我们…… 可以当朋友，我愿意交你这样的朋友。” 　　谢子昕的神色依然未变，一双眸子淡淡的，伤心与难过等各种各样的情绪，仿佛都已经习惯隐去了。 　　最后，他只是默默低头吃碗里的饭，一筷子菜都没有夹，就这么几口把白饭吃完了。 　　谢子昕越沉默，肖羿心里越紧绷，他也三两下吃完了碗里的饭，放下筷子，道：“今天谢谢你了，衣服我洗干净之后改天还给你…… 我就先回去了。” 　　肖羿说完，拿起装脏衣服的塑料袋走到门边换鞋，谢子昕站起，声音听上去又静又轻：“要伞吗？” 　　肖羿看了看窗台外，雨基本停了，就剩些稀稀落落的雨点，他摇摇头，和谢子昕说了声再见，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肖羿回身关上房门，从即将闭合的门缝中看见谢子昕独自一人站在餐桌边，站在暖白的灯光下，低头默默地收拾着碗筷。 　　他的影子被灯拓印在地上，像一只孤独的海鸥，盘旋在只有它一个人的单调世界。深黑色的海面暗潮汹涌，似乎任何一片凶猛的海浪都能将它瘦弱的翅膀彻底打碎。 　　咔哒一声，门顺着惯性在肖羿面前闭合，头顶走廊的灯有些故障，暗淡地闪个不停，在肖羿的视线中留下光斑。 　　在那一刻，肖羿莫名有些后悔对谢子昕说出那些话。 　　这些话会影响他的心情吧，哪怕是在转学考核结束之后再挑明呢？ 　　可是话已经说出口了，现在想这些都没有意义，大概只能希望谢子昕就此放弃，不再喜欢他，明白好好为自己将来学习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 　　肖羿在谢子昕家门外静站了一阵，十多岁的年纪，几乎从没有过这么不知所措的时候。 　　他下了楼，重新试着叫车，这一回倒是叫到了，不一会儿就来了。 　　肖羿坐上车，靠在后车窗上发呆，脑海里都是离开前看到的谢子昕的背影。 　　回家的路上，肖羿收到了肖宇祺发来的信息，说是昨天那个肇事逃逸的司机已经被抓住了，是醉驾。 　　肖羿匆匆打开新闻看了一眼，看完后心里稍微舒坦了一些，但仍然有些发堵。 　　接着，肖宇祺又给了他发了一篇推送，是昨天的青年教育活动的官方公众号发布的，他说新闻照片里有一张肖羿 C 位的特写，把他拍得老帅了。 　　肖羿随便看了看，敷衍着回了一句拍得还行，说自己现在在回去的路上了。 　　回到家后，家里只有肖宇祺和他们家的保姆阿姨在。 　　肖宇祺闲在家里没事做，作业还留了几道数学的难题，他一整个下午都没打开，非要留到肖羿回来之后再做。 　　肖宇祺不想做作业，一边看视频教程一边用家里的烤箱烤饼干，烤出来颜色不怎么好看，但味道还算过得去，就给肖羿装了一盘。 　　肖宇祺拿着饼干和试卷到肖羿的房间，打算用亲手做的亲情饼干贿赂哥哥教他做题，进去之后，就看到肖羿坐在书桌前，神色有些无精打采，身上换了身奇怪的衣服。 　　肖宇祺：“哥，怎么啦？这么没精神？还有你这衣服是哪来的？” 　　“没事。” 肖羿回答，“下午下雨把衣服淋湿了，在…… 谢子昕家换了一身。” 　　肖宇祺知道姑妈准备帮谢子昕转学的事，经过车祸那事后，他对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职高校霸的印象也有了天翻地覆的改观。 　　肖宇祺把饼干放在肖羿桌上，凑上去殷勤地笑：“来来来，哥，给你吃饼干，我今天亲手做的，虽然卖相不太好，但味道还可以。” 　　肖羿瞟了他一眼，随手拿了一块放进嘴里：“作业拿来吧。” 　　“不愧是我哥，就是了解我。” 肖宇祺赶紧把卷子工工整整地放在肖羿的桌上，“专门留了几道题等皇上过目呢。” 　　肖羿扫了一眼，初中的题，他基本上看一眼图就知道要考什么，读完题干基本就解出来了，他便拿过笔来，帮肖宇祺画了几条辅助线，指点了几步关键步骤。 　　肖宇祺屁颠颠地拿着亲哥的御笔辅助线去榻榻米上做题了，肖羿撑着脸盯着电脑屏幕发呆，心里却忍不住想，也不知道谢子昕还记不记得初中这些题。 　　肖羿叹了口气，干脆不去想这些事，把身上借的衣服换了下来，拿了本练习册出来刷题。 　　肖羿：“你这饼干味道确实还可以，有没有袋子，我明天装几个到学校去。” 　　肖宇祺嘿嘿一笑：“有啊，我专门买了自粘袋和包装盒的，装出去绝对是网红款。” 　　“就你那饼干卖相，还网红款。” 　　“我还是初学者呢，多练几次就好看了。” 　　“你突然做这些干嘛？” 　　“感觉挺有意思的嘛。” 肖宇祺嘟囔道，“而且会做这些东西的男生可少了，这可是加分项，女孩子都喜欢，放网上都会涨粉的，哥你要不要也学一个？” 　　肖羿默默地想，像谢子昕那种做菜好吃的，的确是加分项。 　　回学校的时候，肖羿带上了已经洗好烘干的谢子昕的衣服，但一时还没想好该怎么还给他。 　　要不直接给他发个消息，放学后到乐华去找他好了，可是昨天那样说了…… 他还会回自己的消息吗？ 　　肖羿越想脑子越乱，打从心底里说，他是真的希望可以和谢子昕成为好朋友，不想因为这件事就和他彻底没了联系。但是，他心里也明白，对一个喜欢自己的人说只做朋友是多么残忍的事，他在矛盾中起起伏伏，找不到一个万全的对策。 　　最后，肖羿心想，这么犹豫下去也不是办法，总该迈出第一步，后面才知道该怎么走。 　　中午午休时，肖羿给谢子昕发去了微信。 　　肖羿：你的衣服我洗好了，怎么给你？要不我晚饭时间去乐华一趟吧？ 　　难得的，肖羿有些紧张。 　　整个中午肖羿都躺在宿舍床上辗转反侧，迟迟没有睡意，时不时就拿起手机看看谢子昕有没有回他。消息列表一直空空荡荡，直到午休结束之后，两条新的消息才弹了出来。 　　谢子昕：抱歉，之前在看书 　　谢子昕：不用，我晚上要去安才附近的餐厅打包晚饭，会路过菜鸟驿站，你方便的话就放在那里吧，我去拿就好 　　肖羿读完信息，心里立马松下一口气，马上回了一句好。 　　下午下课之后，肖羿便提起装衣服的纸袋子打算出去，又转念一想，从书包里拿了几袋昨天肖宇祺做的饼干，放进了纸袋子里。 　　肖羿又给谢子昕发去一条信息：袋子里放了几块饼干，我弟做的，味道还不错 　　谢子昕：谢谢 　　简单的两个字，礼貌又疏离。 　　肖羿心里莫名有些不快，又觉得谢子昕的回复怎么想都没有问题，便提着袋子离开了教室。 　　就在他离学校大门还有几十米远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一阵小跑的脚步声，同时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叫肖羿名字的声音。 　　肖羿脚步一停，无语地回头，就看见夏蕾背着书包从教学楼方向跑了过来，同样是独自一人。 　　夏蕾歪着头看着他：“你一个人去哪啊？” 　　肖羿：“出去送个东西。” 　　“看你昨天没在学校，我还挺担心的呢。” 夏蕾道，“你没事吧？” 　　肖羿近距离目睹车祸现场的事基本上都传开了，那时高一年级的都先上了车，夏蕾正好没看见当时的景象，后来听后上车的同学叽叽喳喳地说外面出车祸了，她更是不敢掀开帘子去看。 　　肖羿：“没事。” 　　夏蕾本来还想问问那时救人的那个人有没有受伤，但转念一想，反正司机都落网了，还是不要再提这件事了。 　　两人并肩一起走，难免让路过的学生频频扭头，夏蕾并不在意，应该说她小心思里挺享受这种误会：“你去哪送啊？要不要我和你一起去？” 　　“不需要。” 肖羿道，“你是闲得没事吗？” 　　“谁说我没事了？我要去书店啊。” 　　夏蕾说完，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肖羿余光偶然看见她的手机锁屏壁纸，他一下就顿住了，夏蕾的锁屏壁纸居然也是他。 　　照片是肖羿某次打篮球时被拍下来的，他那时无意中看了一眼夏蕾举起的镜头，就被她抓拍下来，这么一设置上去，倒真有几分他特意看向镜头的意味了。 　　肖羿不解道：“怎么你们都喜欢搞这种锁屏？” 　　“都？” 夏蕾道，“除了我，还有谁把你当锁屏？” 　　“……” 肖羿沉默一阵，“没谁，我是说类似这种。” 　　“把喜欢的人当锁屏不是很正常吗？偶尔看一眼心情舒畅。” 　　“…… 你就不怕被你爸妈看见？” 　　“我爸妈不管我谈恋爱。” 夏蕾道，“不影响成绩就行。” 　　肖羿彻底无话了，转过头不再和夏蕾搭话。 　　同样是被他看见，在夏蕾这里，他可以坦坦荡荡说出来，夏蕾也可以毫不遮掩地承认，可是，谢子昕就不同。 　　肖羿心中烦躁起来，他走出学校大门，让夏蕾别再跟着自己，快步朝着菜鸟驿站的方向走去。 　　17 第 17 章 　　谢子昕看见肖羿和夏蕾一起走了。 　　彼时他正好快到安才校门口，也正朝着离安才大门不过几十米远的菜鸟驿站过去，远远地便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从安才校门口走出来，身边还跟着上回在串串店碰见的那个女生。 　　肖羿和对方说了什么，大概是道别的话，女生便朝着反方向离开了。 　　看到肖羿朝这边过来，谢子昕下意识躲在了公交站牌前，静静地靠着灯箱，直到肖羿提着袋子进了菜鸟驿站，又空着手出来，转身回了学校，他才从站牌后走出。 　　不过是慢慢回到从前，回到从前那和肖羿互为陌生人的状态。 　　他的确没法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去和肖羿成为朋友，因为只要看到他，谢子昕就会控制不住地去关注他，去关心他，去竭尽全力地对他好。 　　而这些，都是肖羿的负担。 　　肖羿很热心，又对他有感激和愧疚，才会装作对这些视而不见，才会愿意和他成为朋友，谢子昕不想勉强肖羿做任何事，他唯一能做的，是束缚自己。 　　肖羿的存在本身对他来说就是一个慰藉，即使不在身边，即使可望不可即，也足够谢子昕一个人走下去。 　　从前一个人是怎么过来的，以后也可以照样度过。 　　谢子昕已经打定主意，在转学安才的考核结束之后，不管结果怎么样，他都不会再和肖羿联系了。结识肖羿本就是误打误撞，就算没有他，肖羿的生活也不会发生任何改变。 　　谢子昕从驿站取走袋子，看到里面的饼干，只是伸手轻轻地摸了摸，让它留在了袋子里。 　　接下来几天，两人之间都没有再联系。 　　复习了一周多之后，肖婉宁联络了他，说学校那边考核已经正式申请下来了，通知了他考试的时间和地点，让他提前准备好必要资料，这段时间安心复习就好，放松心态。 　　谢子昕回消息感谢肖婉宁，别人能帮他做的事都已经做了，剩下的，都得靠他自己。 　　这段时间，谢子昕全身心投入到复习中，职高的文化课教得很浅，就算是考察高一的内容，也有一些是谢子昕从没学过的。 　　他已经和理发店的老板娘提过自己要申请转普高的事，从下周开始想暂时停下兼职，等暑假再继续。老板娘很高兴，很爽快就答应下来。 　　晚上不用再送饭之后，谢子昕便会在学校待得晚一些再回家，班里的同学基本上放学铃一响便会回家或者结伴出去玩，留在教室里的人很少，倒也方便他安静地多看一会儿书。 　　这天下午放学后，谢子昕照常留在了教室里复习。他的记忆力不错，英语和语文之类偏文科的复习对他来说不算很难，但是数学之类的科目就比较吃力，必须花时间一点一点弄明白。 　　谢子昕低着头，仔细看着书上的知识点，教室的寂静忽然被一声突如其来的踢门声打破。虚掩的门被重重踢开，弹在墙壁上，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一声巨响。 　　一个穿着工装裤的男生走了进来，看到谢子昕后，他朝着身后的人抬了抬下巴，从他身后又陆陆续续进来四五个人，很快就把教室的前后门全部堵死。 　　谢子昕冷眼盯着对方，他记得这个人是谁，他就是上回在巷子里堵他的那个男生，是他们学校高二的，名叫曹文江。 　　“哎哟，校霸还会学习呢？” 曹文江大喇喇地走过来，一把拽起谢子昕胳膊肘底下压着的参考书，笑着甩了甩，“这是打算考清华还是北大啊？” 　　在学校不比在外面，棍棒小刀之类的东西不好带进来，几个人都是赤手空拳，但他们有这么多人，而谢子昕只有一个人。 　　谢子昕从来不想在学校打架，闹大了可能会受处分。 　　谢子昕神色一沉，并不搭理他，站起来，伸手去拿自己的书。曹文江反手一扔，书本掉在门边，被他带来的两个人随意踩了几脚，留下沾着泥水的鞋印。 　　“怎么？今天看到我们人多就怂了？你他妈的不是很能打吗？哦，我差点忘了，你是没妈的孤儿。” 曹文江用力一把抓起谢子昕的衣领，瞪着眼睛沉声喝道，“上回在外面，算你运气好，今天我们有六个人，看看你这次是不是还能牛逼。” 　　徐孝娜和她的几个朋友约定今天下午放学留在教室里玩桌游，中途她离开教室去洗手间，突然听见从走廊角落那个班级传来骇人的摔打声，一阵乒铃乓啷，像是桌椅板凳全翻了，隐约还夹杂着暴怒的人声。 　　徐孝娜心里吃惊，她不是没在学校里见过打架，只是打架打到教室里的情况确实比较少，更何况，听这个声音，不止一个人，是群架。 　　徐孝娜知道那是谢子昕的班级，她悄悄走到虚掩的后门边，大着胆子朝里看了一眼。她刚一探头，什么都还没看清，一个男生就被人一脚踢着撞在门边的架子上，架子上的东西哗啦啦全倒了下来，不远处的地上还洒着一片血点。 　　看见血，徐孝娜被吓了一跳，她迟疑一阵，最后赶忙朝着一楼的教师办公室跑去。 　　几分钟后，徐孝娜和三个值班的老师急急忙忙赶上来，刚一上到四楼，两个人就撕扯着从教室门里摔出来，“砰” 的一声撞在阳台栏杆上。 　　这栋教学楼只有一侧有教室，另一侧就是阳台。 　　一名老师吼道：“你们两个干什么？！很危险的！” 　　徐孝娜惊恐不已，一下捂住了嘴。 　　谢子昕喘着气和曹文江拧在一起，后者双眼充着血，手里握着一把小型的弹簧刀。谢子昕的右侧大腿被划开一道手掌长的血口，且由于谢子昕浑身紧绷，伤口更是不停地往外流着血。 　　教室里的桌椅东倒西歪地摔了一地，还有四五个人从桌椅中间爬起来。三个老师连忙上前，把撕扯的两人拉开，拉扯间隙，曹文江又抬脚狠狠踹了谢子昕一脚，正好踢在他的侧腹上。 　　谢子昕吃痛闷哼一声，兜里的手机却被这一脚踹了出来，从阳台栏杆缝隙滑了出去，在三楼突出的一块墙壁上撞了一下，最后重重地砸在一楼的水泥地上。 　　谢子昕愣了一瞬，甩开老师的手便要跑下楼去捡手机，大腿刀口的剧痛却让他险些跌倒，他扶着墙踉跄了一下，伤口周围的牛仔裤都被染红了，走廊的地砖上都留下一串血迹。 　　一个老师赶紧把他背了起来，说先带谢子昕去医务室，另外两个老师则彻底制止了曹文江等人，正看着满教室的狼藉焦头烂额。 　　谢子昕一侧脸颊有些红肿，大概是挨了一次拳头，鼻子下面也有鼻血的痕迹，他却一点没喊痛，只是咬牙忍着，抓着门框不想走，回头看向教室：“书……” 　　徐孝娜实在看不过去，喊了一句我帮你收，问他哪个是他的座位，谢子昕伸手一指。 　　徐孝娜走进教室，斜了一眼被拉到讲台上的五六个人，那几个人也都鼻青脸肿的，领头的曹文江更是满脸不服，满口脏话地和老师顶嘴。 　　徐孝娜特别讨厌曹文江这个人，谢子昕没来乐华之前，他称得上是乐华的校霸，上个学期还骚扰过她，冲着她说一些恶心下流的脏话。 　　徐孝娜迅速把散落一地的书本一股脑全都塞进了谢子昕的书包里，又从门边捡起那本被踩得脏兮兮的参考书，这才和背着谢子昕的老师一道快步离开。 　　来到一楼后，谢子昕说他要捡手机，徐孝娜便也帮他把手机捡了起来。手机是比较旧的型号，屏幕完全摔碎了，边缘也摔得凹凸不平。 　　徐孝娜下意识按了按，想看看他的手机摔坏没有，屏幕还能亮，只是左上角已经被摔得漏液，黑紫色的液体渗透出来，已经浸染了快四分之一的屏幕，时间几乎都快看不清了。 　　不过，徐孝娜还是注意到了他的锁屏。 　　大概是印象特别深刻，就这一眼，她便认出来，这是上个月来乐华校门口找谢子昕的那个叫肖羿的男生，安才的校草。 　　徐孝娜心中一惊，又立马回神，小跑着回去，烫手山芋似的把手机还给了谢子昕。 　　谢子昕被送到医务室，医生把血擦干净，皱着眉看了看伤口深度，叹着气去拿药水和纱布，道：“算你运气好的，这还不用缝针，要是不小心划深了划到大动脉，你以为是闹着玩的？你们这些孩子，成天不学好的尽学坏的，以后有你们后悔的！我这里只能简单给你包一下，如果一直疼就自己去医院，还有，记得去打一针破伤风。” 　　谢子昕一言不发，只是盯着自己的手机屏幕沉默。 　　伤口处理完后，老师便准备带谢子昕到附近的社区医院去打破伤风针，怕一个人又要背谢子昕又要挂号忙不过来，又看徐孝娜应该和谢子昕认识，便问徐孝娜能不能跟过去帮忙。 　　徐孝娜点头答应。 　　到了医院，老师让两人先坐在椅子上等他挂号。这一路上，谢子昕一句话都没说，就只是捏着自己手机发呆，仿佛这伤口并不是划在他身上似的。 　　徐孝娜帮谢子昕提着书包坐在一边，自从看到了谢子昕的锁屏，她一路过来都在脑海里想这件事，心里实在是憋得难受，最后终于忍不住开了口：“谢子昕，你和那个…… 安才的肖羿，是什么关系？” 　　“认识而已。” 谢子昕平静地回答，他对徐孝娜的疑问没有表露出一丝一毫的惊讶，似乎已经坦然接受了外人对他的怀疑，“这是我的事，与他无关。” 　　他唯一害怕暴露这份感情的人已经早就知道了，其他人怎么想，谢子昕不在乎，只要可以和肖羿撇清关系就好，一切的恶意都由他一个人承担。 　　徐孝娜盯了他一阵：“…… 你喜欢他？那种喜欢？” 　　谢子昕没有说话，但那时他的神情，给原本不熟悉他的徐孝娜带来了惊诧与震撼，她第一次看到，有人可以露出那样的神色。 　　明明那么平静，可却仿佛承受着巨大的折磨与煎熬，他什么都没有流露出来，可是却有一双像在哭泣的眼睛。 　　18 第 18 章 　　那天，谢子昕是坐的老师帮忙叫的出租车回家。 　　回到家后，他仔细检查了自己的手机，发现手机变得有些充不上电，而且时不时就会莫名其妙的关机。 　　因为手机型号太旧，而且为了避免占内存卡顿，谢子昕手机上的软件很少，都是平时必要的，一个娱乐类型的软件都没有。 　　现在手机摔了之后，有几个软件一打开就会关机，而且很大一块屏幕看不清了。谢子昕心里苦恼，却也没别的办法，只能明天早点去修手机的地方看看能不能修好，对他来说，买一部新手机的花销确实很大。 　　那天晚上，谢子昕的班主任联系了他，他们几个老师查了教室的监控，知道是曹文江那群人故意先挑事，而且曹文江还私自带了管制刀具划伤了人，情节比较严重，给了他们处分，谢子昕虽然也打伤了几个人，但老师不追究。 　　谢子昕的班主任知道谢子昕最近在准备转普高，而且他家情况特殊，没有父母监护，学校的老师大多都不管他，班主任便和高一年级主任商量了一下，不要求谢子昕必须上职高的课，每周一来学校报道一下就行，剩下时间可以在家安心复习。 　　没有处分，谢子昕松了一口气，考试前这段时间都是审核期，要是有处分，那就又要麻烦肖阿姨了。 　　他不想再麻烦任何人，更何况，那还是肖羿的家人。 　　自从前段时间送过衣服后，肖羿再也没和谢子昕联系，他好几次打开微信想问问谢子昕最近复习得怎么样，但都怕打扰到他，也就作罢。 　　这天肖羿特意让肖宇祺找他初三的朋友要了些中考的纸质版复习资料，想发给谢子昕做参考。他特意挑了晚饭时间给谢子昕发去消息，说给他找了些资料，有空的话可以过来拿，或者他送过去都行。 　　直到晚自习上课，肖羿都没收到谢子昕的回信，他也没在意，以为是他忙着复习。等到晚自习下课，肖羿把手机拿出来一看，和谢子昕的消息界面依然空空如也。 　　肖羿心里有些纳闷，他们职高肯定是不用上晚自习的，谢子昕不至于复习到连回个消息的时间都没有吧？ 　　肖羿又发去一条消息，问他在不在，心想如果第二天还不回消息，他就打个微信电话过去问问。 　　第二天是周日，肖羿起床一打开手机，心里一下沉了下来，谢子昕居然还没有回复。 　　是没看到？忘了回？还是故意不回？难道就因为上次说的那些话，他就真的不和他再联系了？上回拿衣服不还好好的吗？谢子昕应该不是这样的人啊？ 　　肖羿开始有些生气了，在去教室上自习的路上干脆给谢子昕打了个微信电话，音乐响了半天，竟然连语音电话都没人接。 　　这下，肖羿心里隐隐担忧起来，他蓦地想起第一次在巷子里见到谢子昕时的场景，越想越觉得心悸，看谢子昕那个样子，偶尔走在路上被人堵在巷子里打群架好像都不奇怪，难道是真的遇到什么事了？ 　　只是肖羿联系谢子昕的方式只有微信，也没有手机号，微信联系不到人他就彻底没辙。 　　要是真的只是不想回他倒还好，万一真出什么事了，他父母又不在身边，学校老师估计也不会太管他，有人知道吗？ 　　肖羿又发了一条消息，让谢子昕看到消息就回他一个语音电话，一直等到中午，谢子昕那边像是铁了心不回他似的，半点动静也没有。 　　肖羿这下算是体会到别人不回消息时自己那抓心挠肝的感受了，他烦躁地在微信联系人列表里划动，手指忽然一停，停在了某个没什么印象的名字上。 　　徐孝娜？谁？他什么时候加的这个人？ 　　肖羿回忆了一阵，这才想起，这是他第一次到乐华找谢子昕时加的那个女生。当时加了不少人，他回来后删了一堆，似乎是不小心把这个漏掉了，而且这个女生也从没找过他，就这么被他遗忘在列表里。 　　能找到谢子昕，那她应该是认识他的，肖羿一时有些庆幸自己忘了删掉她，立马点开和她的聊天界面，发送消息道：同学你好，我是肖羿，请问你能联系到谢子昕吗？ 　　不到三分钟，徐孝娜便回了消息。 　　徐孝娜：你居然没删掉我？？ 　　徐孝娜：我能联系到谢子昕啊 　　肖羿：那麻烦你帮我联系一下他，谢谢，我从昨天晚上开始就联系不到他了 　　肖羿：他没什么事吧？ 　　徐孝娜：他手机摔坏了 　　看到徐孝娜的回复，肖羿长出了一口气，心里一下松泛下来，既不是故意不理他也不是因为出了意外，居然是因为手机摔坏了。 　　徐孝娜：但也不是没事 　　肖羿一口气刚松下来，又被徐孝娜这句话给吊了起来，他盯着这句话，眉头一皱，什么叫 “不是没事”？还真的有事？ 　　肖羿：出什么事了？ 　　徐孝娜：其实我觉得他应该不想让你知道的 　　肖羿眉头皱得更紧了，他迅速地打字回复，字里行间不由自主地带上了几分质询的意味。 　　肖羿：什么意思？ 　　肖羿：他和你说什么了？ 　　徐孝娜：告诉你也可以，请我喝杯奶茶？ 　　肖羿：没问题 　　徐孝娜：他昨天下午被我们学校高二一个男生在教室里堵了，那个人带了四五个人，还带了管制刀具，谢子昕手机就是在打架的时候摔坏的，腿还被划伤了 　　肖羿愣了愣，又读了一遍消息，心脏骤然收紧，“四五个人”、“管制刀具”、“腿被划伤” 这些字眼烙铁一样烫着他的视线，别说是四五个人，就是赤手空拳面对一个拿着小刀的人都很危险，谢子昕就算打架再厉害再有经验，哪里能这么折腾的！ 　　肖羿：伤得严重吗？ 　　徐孝娜：不严重，没缝针 　　肖羿：你在学校吗？他现在在不在？ 　　徐孝娜：他不在学校，他最近应该都不会来学校了，他好像在复习准备什么考试，我也不太清楚 　　肖羿：你有没有他手机号？ 　　徐孝娜：没，不过我可以帮你问问他班主任 　　肖羿：谢谢 　　肖羿：那个高二的是谁，你知道吗 　　徐孝娜：我们学校老刺头了，应该是看谢子昕不爽吧，堵了他不止一次了，以后估计是派出所常驻人口 　　肖羿：都这样了还不报警？ 　　徐孝娜：你在安才这种学校，当然不会有这种事啦，咱们这种学校有的男的就这样，家里有点钱，喜欢整天挑事，只要不闹出重伤人命，报警也顶多教育教育，派出所真的不太管学生斗殴的 　　肖羿：帮我问问他号码吧，我亲自打电话问他 　　徐孝娜：行，你等会儿 　　大概半个小时后，徐孝娜给他发来一串号码。 　　肖羿先把号码存进通讯录，随后走出教室下了楼，来到教学楼背后的小花园里，给谢子昕打去了电话。前两次都没打通，直到第三次响了半分钟，电话才被人接起。 　　大概是因为号码陌生，谢子昕的声音听上去淡淡的：“喂，哪位？” 　　肖羿没好气道：“我，肖羿。” 　　电话那头沉默了足有五六秒，谢子昕的声音才再度传出：“你怎么知道我手机号？” 　　“我问了你们学校的人。” 肖羿沉声道，“手机摔坏了？我昨天晚上就给你发了好几条信息。” 　　谢子昕沉默一阵：“是徐孝娜吗？” 　　谢子昕记得上次徐孝娜提过加了肖羿的微信，他也知道肖羿在他们学校认识的人没几个，更何况，那天发生的事除了他们几个打架的和老师，徐孝娜知道得最清楚。 　　既然是徐孝娜说的，那自己打架的事在肖羿这里估计瞒不住了。 　　肖羿：“是啊，是她，如果我不问她，你就不打算说？” 　　“只是一点轻伤。” 谢子昕道，“你打给我有其他事吗？” 　　“一点轻伤？” 肖羿实在是忍不住了，怒道，“人家刀都拿上了，那是开玩笑的吗？！你还伤到腿，那些人都是下手没轻重的，万一划到大动脉，我现在得去抢救室找你！五六个人你还上去硬拼，叫老师会不会？呼救会不会？再不济先认怂然后找机会跑掉会不会？你觉得你打架很厉害是吧，多少人都打得赢是吧？” 　　谢子昕就这么沉默地听着肖羿的话，最后才缓缓道：“知道了。” 　　谢子昕的回答不冷不热，也不知道到底是听进去没有，肖羿气不打一处来，却又根本无处发泄。 　　肖羿烦躁地一撩头发，道：“我家里有一部旧手机，我去年过年才刚换的，型号还比较新，你不介意的话先拿去用吧，我让我弟带过来。还有，我找了些中考内容的资料，你可以看看，明天我叫个同城急送把手机和资料给你送过去，你最近都待在家里对吧？” 　　“手机…… 可以给我吗？” 　　“可以，我早就不用了，我把东西清一清就给你。” 　　“…… 嗯，谢谢。” 谢子昕道，“不用叫同城，我周一要去学校，下午放学后你放菜鸟驿站吧，我去拿。” 　　“行，那我在驿站等你。” 　　“不用等我，我会去拿的。” 　　“我说了，” 不知怎的，肖羿觉得自己必须要和谢子昕见上一面，他沉了声音，毋庸置疑地一字一句道，“我等你。” 　　19 第 19 章 　　打完这通电话，肖羿回了教室，此时正好是课间，周峣抬头看到肖羿走进来，忍不住从座位上站起来，问他到底出什么事了。 　　从今早起来开始，周峣就注意到肖羿心情不佳，他时不时地就会看手机，神色一直略显烦躁。今天是周日，上午按照惯例本该刷卷子，但肖羿却少见地没有刷，只是背了背英语，不久前还突然放下手机出了门，回来之后才神色稍霁。 　　肖羿：“啊？没什么事啊。” 　　“你就装吧。” 周峣反驳道，“你当我看不出来你情绪不对啊？谁惹你心情不好了？” 　　肖羿莫名有些心虚，摇摇头道：“没什么。” 　　周峣无奈地一撇嘴，摆了摆手：“让你连卷子都不刷了，还能是小事？行，你不想说我也不勉强你，反正有什么事说开就行了，别憋在心里面。” 　　周峣说得一点没错，肖羿今天一丁点刷卷子的心情都没有，从昨天晚上开始他便急着联系谢子昕，现在人是联系到了，他又开始生闷气。 　　周峣又问：“那你今天下午还打球吗？” 　　肖羿正想找件事来发泄发泄，球自然还是要打的，便点了点头。 　　下午打球肖羿打得比平时都狠，他们几个平时一起打球的男生大部分时候都打 3v3，今天肖羿不管和谁组队，愣是一场没输过，几场下来，将近一半的比分都是他拿的。 　　今天围观打球的人不少，肖羿进的球又多，现场的欢呼声不绝于耳，唯一庆幸的是夏蕾不在，肖羿现在心情正烦着，没一点心思应付她，要是她又凑上来，肖羿怕自己会忍不住太凶，而他不想凶女生。 　　众人打到晚饭时间，个个大汗淋漓，几个朋友陆陆续续走完，最后就剩下周峣和黄敬舟两人陪着肖羿打了一会儿，实在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才收球吃饭。 　　黄敬舟不知道肖羿心情不好，去食堂的路上一直感叹肖羿今天打得特别猛，还提到了他们班体育老师，他们班体育老师就是校篮球队的教练。 　　安才的高二年级下册仍然还有体育课，只是只有单数周才有，课上也不会安排紧凑的体育训练，一般就让学生们在操场上自由活动，打打球之类的，也算是给紧张学习的学生们一点放松调整的时间。 　　“上周不是有体育课吗，李老师和我说他其实特别想你回校队。” 黄敬舟对肖羿道，“说你在校队的时候他们赢得最多，让你当个特别外援都行。” 　　周峣调侃着笑道：“肖羿，你面子大啊，别人都是争着抢着进校队，换到你这儿，就是教练亲自来请，都退队大半年了还惦记你呢。” 　　“我都这么久没做正规训练了，哪里能和一直训练的人比？” 肖羿不以为然，“李老师也太看得起我了。” 　　“这话不能这么说，你就是不打比赛，只是在校队挂个名字，就足够吸引观众了。” 周峣拍了拍肖羿的肩膀，“至少报名拉拉队的女生会多一个量级。” 　　三人在食堂坐下后，肖羿先给肖宇祺打了个电话，让他把自己那部旧手机找出来充上电，明天帮他带过来。 　　第二天大课间的升旗仪式结束后，肖宇祺把旧手机和复习资料一起给肖羿送来了，顺便又给了他一袋自己烤的饼干，这次比上次成功许多，品相至少已经是能摆得出来的程度了。 　　下午五点半，肖羿到了校门口外面的菜鸟驿站，等了不到五分钟，谢子昕的身影便慢慢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谢子昕没穿乐华的夏季校服，而是穿了一件黑色的长袖，一边袖子仍然隐隐透出纱布的形状。 　　因为前不久的车祸，谢子昕手臂上的伤都还没痊愈，现在又添了新伤口，本来从昨天和谢子昕联系之后到现在，肖羿的气已经消得差不多了，可当他看到谢子昕的一瞬间，心里那股恼怒感又腾升起来。 　　除此之外，还有几分隐秘的心疼。 　　最后，谢子昕停在他面前，只是抬眸看了他一眼，也没说话。 　　这是那次把话说开之后两人第一次见面，一时无人说话，更没有眼神交流，既不像熟悉的朋友，也不像毫无交集的陌生人。 　　肖羿受不了这气氛，问道：“吃饭了没？” 　　谢子昕摇摇头。 　　“我也没吃，那去上回那家串串店吧。” 肖羿说完便提着东西往前走，走了两步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扫了一眼谢子昕的腿，改口道，“算了，你还是吃点清淡的，去香满园粥城吧。” 　　谢子昕大概也知道肖羿可能有话要对他说，便没拒绝，只是一路跟在肖羿的后面，与他隔着三四人的距离。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粥城，随便找了位置坐下，肖羿先点了自己的主食和两道小菜，再把手机拿给谢子昕让他点自己想吃的，但他知道，以谢子昕的性子，绝对不会主动点菜。 　　果不其然，谢子昕点好后，肖羿拿过来一看，他只是点了一碗粥，而且还是最便宜的那种粥。 　　知道谢子昕平时节俭惯了，肖羿便也没让他再点，自己又加了一道小菜和一份小点心，在手机上下了单。 　　不一会儿，服务员便送来了小票，谢子昕看了一眼，微微一抿嘴唇，道：“我们 AA 吧，等我登上微信了，把钱转你。” 　　肖羿：“不用 AA，你就只点了碗粥还 AA 什么，其他都是我爱吃的，分量够的，你随便吃。” 　　等上菜的途中，肖羿把袋子给了谢子昕，里面装了旧手机、复习资料，还有一包饼干。 　　谢子昕道了声谢，把手机拿出来看了看，确实还是比较新的型号，而且也很干净，没什么磨损。手机已经充过电了，恢复过出厂设置，只剩下系统自带的软件。 　　谢子昕先把自己带来的电话卡装上，再一个一个下载必要的软件，手机一点也不卡顿，比他原来用的那个旧手机好得多。 　　饭菜上来之后，两人便沉默着吃饭，那些小菜和甜点肖羿叫的都是双人份，就是为了能让谢子昕安心吃。 　　但事与愿违，肖羿很快发现，他说不和谢子昕 AA，谢子昕还真就只喝自己碗里的粥，顶多再偶尔夹一点餐厅免费送的花生米和咸菜，肖羿点的菜他是一筷子也没动。 　　看到谢子昕袖口露出的那细瘦的手腕，肖羿就跟被人拿着棒槌在脑袋边使劲敲似的，太阳穴的筋跳着疼。 　　肖羿的面色越来越沉，嘴角几乎抿成一条直线，他叫服务员拿了一个大碗来，把每份菜的一半全部夹到了那只碗里，最后把碗放在了谢子昕面前。 　　肖羿：“吃完。” 　　谢子昕诧异地抬眸看他，道：“你吃吧，我不饿。” 　　“就当我请你这顿不行吗？” 肖羿道，“还是说，我点的菜你不喜欢？让你难以下咽？” 　　谢子昕心中一惊，急忙摇头：“没有不喜欢，只是……” 　　肖羿：“没有不喜欢，那就吃完。” 　　谢子昕实在无法，只能慢慢地开始吃那只碗里的东西，最后也确实一点没剩，吃了个干干净净。 　　看着谢子昕吃掉最后一口，肖羿才在心里隐隐有些歉疚，明明是一件无比普通的事，却一定要用这样的方式才能让谢子昕做到，平时他究竟把自己逼成什么样？ 　　肖羿不知道什么样的经历才能塑造这样一个对自己的事冷淡到极致的人，什么事都自己承担，有人来找麻烦都自己解决，对伤痛和谣言都仿佛事不关己。 　　如果不是他主动和姑妈沟通想让谢子昕尝试转学，谢子昕恐怕永远也不会在他面前提到这件事；如果不是他主动四处找人询问，谢子昕也就对遭受校园暴力闭口不谈。 　　肖羿甚至觉得，只要他不主动联系谢子昕，谢子昕便再不会联系他。 　　肖羿心里憋了许多话想说，可他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难道对他说 “以后遇到什么事可以和我说，我会尽力帮你” 吗？ 　　明知道谢子昕喜欢他，自己却又不接受他的感情，如果还说出这种话，这不过是一种自我感动，对谢子昕来说，不是援助，是煎熬。 　　可他不想看着谢子昕这样下去，他一点也不想。 　　“那个资料我大致看了看，挺仔细的，总比你自己一点一点去总结来得快。” 最后，肖羿也只是提了考试的事，“高一内容理科部分哪里不太懂可以汇总起来找我，文科的话我就没法帮你了，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问问其他人。” 　　谢子昕放下筷子，他注视了肖羿半晌，最后才静静道：“你不用做这些，很占用你时间。” 　　“只是两个月而已，又不是多长时间。” 肖羿道，“而且我弟平时都会让我教他写作业的，我都习惯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谢子昕也只能点头，至于他到底会不会这么做，肖羿心里也没底。 　　晚饭结束后，谢子昕要直接回家，两人便在餐厅门口分别。在回学校的路上，肖羿收到了谢子昕发来的微信转账，依然是总金额的一半，并不只是那一碗白粥钱，肖羿假装没看到，熄了屏幕就往前走。 　　肖羿一直没有收转账，谢子昕大概也明白原因，他回到家，在沙发上坐了一阵，他晚饭好久没吃这么多了，一时撑得有点难受。 　　差不多缓过来之后，他走进洗手间，打开顶灯洗了个手。他的头发根部已经长出了一些黑发，上下两段颜色对比鲜明，看着有些奇怪。 　　最近这段时间他睡得比平时都晚，也基本从早到晚都坐在书桌前复习，面色略显疲惫。 　　谢子昕静静地站在镜子前，脑海里一直回想着先前肖羿和他说的话。 　　他心里明白，肖羿愿意花自己宝贵的时间帮他是因为感激和愧疚，可他却不能理所应当的全盘接受。 　　总有一天，这些都会消失的。 　　谢子昕明明懂得这个道理，可是每次待在肖羿身边，他就仿佛从严冬踏进暖阳，他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强迫自己不去一直注视他，不去一直想着他。 　　这两个月，让他多在肖羿身边待一会儿吧，就算日后还是回到生活孤独的原轨，至少他也有可以慰藉的回忆。 　　20 第 20 章 　　五月份快结束时，安才的高二年级进行了这个学期第三次月考。他们年级的考试向来很有规律，一般是一次题目难度适中、一次题目难度稍大这样交替进行。 　　这一次考试难度适中，考试途中肖羿倒没什么感觉，考完后也只是和同学对了几道难题的答案。 　　可等到过了两天，试卷改完发下来之后，肖羿才发现，自己的数学居然算错了两道特别简单的题，两道题就是十分，再加上大题里的小问题，这还是他这学期第一次数学考这么差。 　　他们班的数学老师早就看过肖羿的数学卷子了，晚自习下课后让他去了一趟办公室。 　　老师也知道，再好的学生也不可能一丁点错误都不犯，偶尔粗心了些，也是可以谅解的，更何况，这对肖羿来说也是少数情况。因此，老师便只是嘱咐肖羿下次考试注意点，别因为题懂就做得太快。 　　从办公室回到教室后，肖羿心情仍然有些沮丧，周峣见他一副懊恼的模样，走过来拍了拍他，说：“行啦，别在意，晚上请你喝冰沙。” 　　肖羿静下心来想了想，自己最近确实有些急躁，马上就要高三了，没有更多的机会让他粗心。他深吸了一口气，很快就从一次考试的失误中恢复心态。 　　不久前每科的任课老师都针对班上每个学生具体的情况推荐过适合他们的练习卷，基础不太牢固的就巩固基础，基础比较牢但分上不去的就做提高卷，水平高的同学就刷高考模拟卷和压轴题。 　　对于肖羿来说，除了英语、语文这样的纯文科科目，和生物这样记忆点相比起其他理科科目更多的科目还需要提高，其他科目都属于水平较高的一类，基本上很早就开始刷模拟卷了。 　　等到晚自习下课，肖羿手里这本卷子也差不多做完了，他便想着明天傍晚去一趟书店，看看能不能买到老师推荐的卷子。 　　回到寝室后，肖羿在手机备忘录里写了一些练习卷的名称，又忍不住打开微信翻了翻联系人，点开和谢子昕的聊天记录。 　　聊天记录还停在上一次让他过来拿手机的时候，最后那个他没收的转账，肖羿看见条消息心里就来气，干脆关了手机洗漱去了。 　　第二天晚饭后，肖羿离开学校去书店，走在路上时，兜里的手机忽然震了两下，他拿出来一看，当即便一愣，发消息的人居然是谢子昕。 　　谢子昕发来了两条消息，其中一条是一张照片，照片拍的是摆在书架上的几种参考书。 　　谢子昕：肖羿，你现在有空吗，可以帮我看看这几种哪种更适合我吗？谢谢 　　不知怎的，这两日肖羿心中的烦闷，在看到谢子昕这条消息时尽数散了，他在心里长出一口气，心想看来自己上回说的那些话，谢子昕也没有全都当耳旁风。 　　肖羿仔细看了看照片，觉得这照片里的书架摆设颇为眼熟，这就是他马上要去的那家书店。 　　肖羿回复道：你现在在书店？ 　　谢子昕：嗯 　　肖羿：那你等会儿，我也正在去的路上，十五分钟就到 　　肖羿快步朝着书店的方向走，抄了上回那条小巷子的近路，说是十五分钟，七八分钟之后他就已经到书店门口了。 　　肖羿来到书店二层卖学习资料的位置，一眼便看见谢子昕一个人站在书架边，正低头翻看着一本参考书。 　　肖羿叫了他一声，谢子昕顺着声音抬起头，神色略显诧异，似乎是没想到肖羿这么快就到了。 　　肖羿走上前，从书架上拿下他说的那几本参考书看了看，都是偏向基础的资料，倒也比较适合谢子昕的情况。肖羿仔细翻了翻每种书的目录，大致扫了一眼练习题的难度，最后从中挑出一本。 　　“高一知识的话能搞懂基础就可以了，难题不会也没什么关系，反正你入学之后还要从高一开始读的。” 肖羿道，“初中知识要求会高一些，但这个你仔细学过，复习一下应该就能想起来。” 　　谢子昕接过那本书，点了点头。 　　肖羿：“你还有别的科的书要买的吗？” 　　“我再看看。” 谢子昕道，“你去忙吧。” 　　肖羿：“行，有事喊我。” 　　肖羿到高考辅导书那边转了一圈，他是早就想好了要买什么，自然买得比较快。挑好之后，他又回到了谢子昕所在的陈列区，想着可以帮他在书籍质量上把把关。 　　谢子昕想要的书似乎在书架最上层，他微微踮起脚，伸长手臂去拿，长袖体恤宽松的袖口顺着动作滑落到大臂，露出常年裹在衣服里的细瘦手臂。 　　肖羿正想走上前说他帮他，视线偶然落在谢子昕露出的手肘上，在那手肘内侧白皙的皮肤上，竟赫然印着三处烟头的烫疤。 　　一瞬间，肖羿像被冰冷的水从头浇下，他甚至感到头皮发麻。 　　谢子昕没有发现肖羿站在自己身后，他拿到书，一只手忽地从身后伸来，一把攥住了他的小臂，动作利落而用力，发出清脆的 “啪” 的一声响。 　　谢子昕吓了一跳，回过头，对上肖羿阴沉审视的视线。 　　谢子昕手中的书掉在地上，肖羿猛地拉高他的手臂，看着他的手肘。烟头的烫疤看上去已经过去很久了，颜色比其他地方都浅，圆孔形的伤疤边缘依然泛着肉粉色，形状清晰可见，且表面仍然有些凹凸不平。 　　足以见得，当时是烫得多么深。 　　“这是怎么回事？” 肖羿的声音冷得像裹了一层冰霜，“是谁用烟头烫你？” 　　谢子昕全然没想到肖羿会发现这件事，他不喜欢别人看到这些伤口，因此才会即使在大夏天也忍着炎热穿长袖衣服。他下意识想要挣脱，肖羿却握得很紧，被抓住的地方都被捏得泛了白。 　　看谢子昕拒绝的模样，肖羿恼怒道：“你说不说！” 　　书店里十分安静，肖羿的声音并不小，三三两两的客人都纷纷朝着二人方向看来，谢子昕渐渐停下挣扎，却也没有说话。 　　肖羿注视着他的脸，心里被谢子昕身上这道伤搅了个天翻地覆，这不是普通的和别人打架会留下的伤口，更何况，谢子昕也不会是那样被人按着欺负的人。 　　那一刻，肖羿才真正确信，自己其实对谢子昕一无所知。 　　肖羿沉声道：“到底怎么弄的？” 　　“这是我自己的事。” 谢子昕淡淡回答。 　　“那你憋在心里就能好过了吗？” 肖羿实在是被谢子昕这冷淡的态度磨得火冒三丈，不由自主加重了语气，“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副样子！” 　　这句话一说出口，肖羿就愣了一下，随后暗暗在心里懊恼，糟了，说得太重了。 　　果不其然，谢子昕被吼得怔了半秒，又匆忙扭过头，可讨厌这个词实在太重了，那双眸几乎是顷刻间就红了，这个词被一笔一划拆解，一丝一毫渗透，变成一捆带着尖刺的细线，被用针刺进他的心里，还要密密麻麻地在他的心口缝成一道疤，比任何身体上的伤痛都还要深刻的疤。 　　肖羿真切地看到了他发红的眼睛，所有话一下都堵在了喉咙里，连他都觉得这个词太过残忍，很何况是谢子昕。 　　肖羿：“我不是……” 　　谢子昕却借着这个机会挣脱了他，捡起地上的书转身就走，背影很快消失在一排排书架中间。 　　肖羿愣了几秒，大步地追上去，可等他下了楼，却哪里也找不到谢子昕的身影，连收银台也没看到人。 　　肖羿知道，谢子昕没那么快离开书店，但他就是找地方躲了起来，不想看见他，肖羿站在原地，几乎从未如此懊丧过。 　　现在想想，他本来可以放缓声音好好问的，可他那时看到那些疤痕，脑袋整个嗡了一声，真的是气急了，他既担心谢子昕曾经遇到过什么不好的事，又对他这个冷淡的态度感到生气，才一时有些冲动。 　　肖羿咬着牙揉了揉自己的头发，甚至忍不住低声骂了自己一句。 　　情绪平复下来后，肖羿给谢子昕发去了几条消息。 　　肖羿：刚才我有些冲动，对你太凶了，对不起 　　肖羿：我那句话不是讨厌你的意思，我只是不想你什么事都憋在心里 　　肖羿：我没有讨厌你 　　直到肖羿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书店门口，谢子昕才从书店一楼的洗手间慢慢走了出来，他把两本书拿去结账，打开手机时，看到了肖羿给他发的消息。 　　谢子昕没有回复那些信息，付了钱，离开了书店。 　　谢子昕坐公交车回到家，刚刚放下东西，就接到了有一阵子没联系的小姨打来的电话。 　　陈菁知道谢子昕最近在准备转学的事，偶尔会打来问问他的近况，叮嘱他要好好吃饭，注意休息。 　　“小昕，这周六下午我正好要到老城区办点事，办完事就去看看你，大概六七点的样子。” 陈菁道，“小姨好久没给你做饭了，明天就给你做点好吃的。” 　　陈菁电话那头还隐约传来电视和小孩玩闹的声音，和谢子昕独居的家有着鲜明对比，一个嘈杂一个安静。 　　谢子昕：“嗯，谢谢小姨。” 　　陈菁：“知道你最近学习紧张，但也不要太累了，平时吃的用的上面也别太省了，该买的都要买……” 　　陈菁的声音和谢子昕的妈妈陈芸有几分相似，这些围绕在耳畔的柔和的叮咛声，让谢子昕真真正正卸下了紧绷的心绪，这些日子心中积累的疲惫、难过、不安和焦虑在此刻无限放大，一股脑包围了他。 　　谢子昕：“嗯……” 　　陈菁顿了顿，声音变得紧张和担忧起来：“小昕，你怎么啦？我听着你的声音好像在哭啊？没出什么事吧？” 　　谢子昕朝着肿痛的喉咙咽下一口唾沫，按捺住心头的酸涩，他不想让小姨看出来，让小姨为他担心，所有的情绪都只化作了三个沙哑的字：“我没事。” 　　21 第 21 章 　　这周周末是高二年级的月假，肖宇祺早早地问肖羿是不是要和他一起回家，肖羿却让他自己先回去，他还有点事。 　　自从上次在书店和谢子昕不欢而散之后，肖羿又再度和谢子昕断了联系，那几条微信谢子昕也没有回复，先前好不容易缓和下的气氛，似乎又再次回到冰点。 　　这种感觉让肖羿很不好受，如果谢子昕是他的朋友，或者只是陌生人，肖羿根本不会觉得和他相处有什么困难。可是，他却没法界定现在谢子昕与自己的关系，仿佛吊在一个位置不上不下，让他无所适从。 　　肖羿独自一人来到了公交车站，公交车来的时候，他迟疑了几秒，最终还是走了上去，给肖宇祺发了消息，说让他告诉爸妈自己今天会晚点回去。 　　公交车最终驶到了老城区，肖羿在临水路站下了车。 　　真的下来了，肖羿才觉得自己有点冲动。他只是觉得自己需要再见谢子昕一面，当面和他好好道个歉。可是现在他就这么一时头脑发热到了他家楼下，也没事先告诉他，万一谢子昕不在家，那他跟个蠢货有什么区别？ 　　正这么想着，肖羿的余光偶然一瞥，却看见一个熟悉的清瘦身影朝着公交车站走来，正是谢子昕。 　　肖羿没想到能在街上遇见他，他一时还没想好措辞，于是腿一迈来到了公交站的灯箱背后。谢子昕正低头看着手机，错过了肖羿的身影，最后他在灯箱前停下，坐在了灯箱下的长椅上。 　　两人之间仅仅隔着一个灯箱，肖羿也迟迟没有从灯箱后面走出来。 　　大概五分钟后，又是一班公交车停在了站牌前，一个提着大包小包的中年女人从车上下来，谢子昕立马站起来迎上去，叫了一声小姨。 　　听见谢子昕的声音，肖羿缓缓朝着灯牌的另一边迈了一步，看见谢子昕和那个中年女人一同离开的背影。 　　他们显然是关系很近的亲人，中年女人时不时就会拍拍谢子昕的肩膀，摸摸他的头。 　　谢子昕和陈菁回了家，陈菁给他带来了两箱纯牛奶、几盒鸡蛋、一只鸡、一条鱼以及各种食材。 　　谢子昕：“小姨，不用帮我带这么多东西，我这里买菜很方便。” 　　“小姨还不知道你吗？你节省得很，哪里舍得买。” 陈菁把一会儿要用的食材拿出来，又把鸡蛋和水果整齐地摆进冰箱里，笑着回答，“你还长身体呢，不多吃点怎么行？” 　　陈菁接着便着手做晚饭，谢子昕也在一旁打着下手，他很早便自己做饭了，厨艺练得不错，不管是什么菜，他都可以很快学会。 　　晚饭做了半只鸡、一条鱼、一道青菜和一锅鱼汤，谢子昕许久没有吃得这么丰盛了，比平时都多吃了两碗饭，看谢子昕吃得多，陈菁也十分开心。 　　晚饭后，陈菁陪着谢子昕稍稍坐了坐便打算回家，她的小儿子还小，她太久不回去可能会吵闹。陈菁略带歉意地和谢子昕告别，说改天有空一定多来陪陪他。 　　谢子昕点点头，把陈菁送到了楼下。 　　陈菁来到公交站牌下等公交车，她回头望着背后这片相比起城中其他地方更显得漆黑无灯的楼房，又想起自己刚才打开小昕家冰箱时，看见的那个被保鲜膜封着的不知道热了多久次的炒肉，便忍不住抬手悄悄抹眼泪。 　　这时，一道人影来到她面前：“阿姨？” 　　陈菁抬头，只见一个穿着校服的男孩站在自己面前，男孩长得高高帅帅，一边肩膀上背着一个蓝色书包，神色带着几分紧张。 　　“阿姨您好，我是安才实验中学高二年级的学生，我叫肖羿，这是我的学生证。” 肖羿把自己的学生证递了出去，声音中带着恳切，“阿姨，我认识谢子昕，我是他的朋友，之前看到他来接您，您是谢子昕的亲戚吧？” 　　肖羿又打开自己的微信，示意自己的联系人列表里确实有谢子昕。 　　陈菁看清肖羿手中的学生证，的确是在本市那所有名的民办重点中学，也正是谢子昕打算考的那所学校。她诧异地看着肖羿，不由自主站了起来，惊喜道：“呀！你是小昕的朋友啊？你好你好，我是小昕他小姨，你来小昕不知道吗？该一起吃个饭啊。” 　　肖羿摇摇头，眉头浅浅皱着，道：“阿姨，是这样的，我其实也是这学期才认识谢子昕的，上回那个车祸，他救下的那个小女孩是我的堂妹，所以是我姑妈一家在帮他办转学。他最近在复习考试，又是一个人住，我…… 我有点担心他，所以才想过来看看。” 　　听了肖羿的话，陈菁才大致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小昕那孩子向来喜欢什么事都往自己心里憋，轻易不会和其他人说。 　　陈菁点点头，神色一黯：“是啊，那孩子…… 妈妈离开得早，初中之后就基本没人管他了，他那爸爸又是个……” 　　说到这里，陈菁似乎说不下去了，但肖羿明白地看到了，她眼中分明有着一闪而过的憎恶。 　　陈菁：“小伙子，你有心了，我住得离这里远，也没空经常来看小昕，他朋友也少，难得能交到你这样的朋友，你平时就多和他说说话聊聊天，方便的话多来他家里玩一玩，看看他，别让他太孤独，好吗？” 　　肖羿点点头，要了陈菁的联系方式。 　　公交车到站了，陈菁笑着和肖羿道了别，上了公交车，她最后看向他的眼神中，含着几分憧憬和希冀。就仿佛在她眼里，那个没有父母照顾却又独立的孩子，有朝一日也可以变得像眼前这个上着好学校、有着好老师的男孩一样。 　　公交车驶离后，肖羿却没有离开，而是在站牌下的长凳上坐了下来。 　　他独自坐了半晌，心中因陈菁刚才那些话而产生的不安却愈发强烈，他又想起谢子昕手肘上那刺痛他双眼的伤疤，和他躲闪不愿提及的眼神。 　　最后，肖羿给刚刚离开的陈菁发去了消息。 　　肖羿：陈阿姨，不好意思，打扰您了，您有空的话回复我一下就行。我前几天偶然在谢子昕手臂上看到烫伤疤痕了，好像是被烟头烫的，您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没过多久，陈菁便回复了他，不长不短的一条语音，却让肖羿屏住了呼吸。 　　陈菁：“那是小昕他爸爸干的，他爸爸…… 哎，酗酒家暴，不是个东西！经常打小昕和他妈妈。后来小昕妈妈走了，他爸就只打他，那阵子小昕浑身上下都是伤。” 　　肖羿心头猛地一震，心脏兀地被攥紧。 　　肖羿：那谢子昕他妈妈呢？为什么没有要回监护权？ 　　陈菁：“他妈妈去世了，初二那年就走了。之前虽然不在小昕身边，但每个月都会给他打钱的，后来钱被他爸爸拿走一半，打了水漂，要不是我姐姐给小昕留了遗产，小昕根本没钱独自生活的。” 　　陈菁：“小昕是个好孩子，只可惜遇到这样的爸爸，没了妈妈，在学校也经常被那些坏孩子欺负，回家还总被爸爸打，他妈妈刚走那几年他怎么熬过来的，我都不敢想。” 　　陈菁：“后来也不知道为啥，他爸爸也跑掉不管他了，没给他留一分钱，那时候小昕才初二，那之后就一直一个人住了。” 　　不长的几段话，肖羿来回听了好几遍，每一个字都烙在他的眼瞳里，像细碎的砂石，刮伤了他的眼底最深刻最柔软的那一抹光。 　　五月末的晚风已经有了夏初的温热，可吹在肖羿身上，却仿佛来自暗无天日的严冬。 　　直到肖羿回过神，他攥着手机的手指已经紧到发痛了。 　　语言苍白，可肖羿却知道这字里行间藏着多大的煎熬和痛苦，而谢子昕真正经历的，恐怕远比这无力的字词所叙述的多得多。 　　如果这些事都放在他自己身上，他根本没有勇气、也没有决心去认为自己一定能够迈过去。 　　正是这些煎熬，让谢子昕慢慢把自己变成一个茧，一个谁也不能窥探、不能打破的密不透风的茧，他可以在这个茧中保护自己，远离那些让他痛苦的东西。 　　煎熬并不一定只降临在罪有应得的人头上，谢子昕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普通的应该像他一样过着只为学习上的事感到苦恼的人，可他凭什么要经历这样的痛苦？要被践踏被轻贱？ 　　肖羿的头脑一下变得很乱，他开始想知道关于谢子昕的全部事情，他的过往、他的煎熬，他所承受的痛苦。 　　肖羿在原地坐了半晌，最后，他站起身，快步走过街道，进了一家超市。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应该买什么，只是觉得，自己不能空着手去。 　　肖羿买了一堆常用的文具和本子，又提了两箱高钙牛奶，接着去果蔬区买了一袋子常吃的水果。东西买完之后，他提着东西去了谢子昕住的居民楼，直接走上三层，敲响了谢子昕家的房门。 　　敲门声响起时，谢子昕刚洗完澡，正打算在书桌前坐下看书。他狐疑地一皱眉，一看时间，现在已经快九点了。 　　谢子昕没什么认识的人，他想不到会有什么人在这个点还来找他，难道是小姨在他家落东西了？ 　　谢子昕打开客厅的灯，打开房门，看见门外站着的肖羿时，他一下愣住了。 　　谢子昕怔怔道：“…… 肖羿？” 　　肖羿沉默着直接走进屋里，把手里的东西一件一件放下，谢子昕茫然地看着他的举动，不知道肖羿到底是在干什么，是临时来这边有事，东西没地方放，要把这些东西暂时放在他家吗？ 　　“你怎么来了？” 谢子昕问，“都这么晚了。” 　　肖羿扭头看着他，那天在书店话说得太重，谢子昕明明难过得眼圈都有些红了，可现在倒是像个无事人一样，好像是轻易地把事情揭过去了似的。 　　肖羿下意识觉得，谢子昕一定不会想让他知道他以前的那些事，他也不想再揭他的伤疤，只想他从今以后，可以慢慢地走出来。 　　“和朋友在附近吃晚饭，吃得晚了点，想起上次的信息你没回我，我就过来看看。” 肖羿回答，“上次的事很抱歉，是我太冲动了，这些都是给你买的，就当我赔礼道歉。” 　　22 第 22 章 　　谢子昕愣愣地看着肖羿，似乎仍未从肖羿的意外出现中回过神。 　　他慢慢适应起眼下的状况，低头看到肖羿几乎摆了一地的东西，神色局促不安：“上次的事没关系，我没有在意，你不用买这些。” 　　没有在意？那时候他的模样，可不像是不在意的样子。 　　肖羿：“你在不在意，我都要道这个歉。” 　　谢子昕无话可说，只能沉默地站在那里。 　　肖羿看到里屋的灯亮着，从他站的地方正好可以看到谢子昕摆在卧室里的书桌，书桌上摊开着书本。 　　“抱歉，没提前告诉你我要来。” 肖羿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打扰你学习了吧，我一会儿就走。这个袋子里面是文具，这个袋子里是水果，你平时正餐吃得那么少，多吃些水果也好一点。” 　　“没打扰。” 　　谢子昕蹲下身收拾肖羿带来的那些东西，真正打开一看，才发现他真的买得太多了，不说这文具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用完，光是水果就买了好多种。 　　从上次和肖羿一起吃饭起，谢子昕就知道肖羿某些事实上还是挺霸道的，说一不二，说要他收下的东西就必须得收，自己大概是拒绝不了的。 　　大概是看出谢子昕心中所想，肖羿又道：“看着多其实不多，很快就吃完了，而且等你真的转学了，笔芯都是几天一换的。” 　　谢子昕收了这些东西，分门别类地收拾好，又洗了两个李子出来问肖羿要不要吃。 　　肖羿接过李子吃了，问：“最近复习怎么样？觉得难吗？” 　　谢子昕：“还好。” 　　肖羿：“有什么不懂的需要我讲的吗？” 　　“网课就够了。” 谢子昕摇摇头，“现在太晚了，你回去吧。” 　　谢子昕晚上还要复习，肖羿当然不想打扰他，走到门边，又道：“周一你要来学校对吧？晚上一起吃饭吗？” 　　谢子昕对肖羿的提议略显诧异，他迟疑了一阵，还是点头同意，肖羿看着谢子昕，露出了几分和缓的神色，最后和他说了再见。 　　周一下午，两人定在了一家乐华附近的餐馆，肖羿让谢子昕下课后在乐华大门口等他，他弟弟也要跟着一起来。 　　肖宇祺本来打算今天下午和肖羿吃饭的，肖羿却说他有约了，肖宇祺一问才知道，肖羿是和谢子昕有约。 　　肖宇祺说自己也想去，肖羿也拗不过他，就让他跟着了。 　　下午放学后，肖宇祺在高中部门口等到肖羿出来，两人骑单车到了乐华门口，肖羿便给谢子昕发了消息说他们到了。 　　谢子昕没回，但肖羿很快就看见他从校门口出来了，他穿了件深蓝色的薄卫衣，修身的黑色牛仔裤，和那双很少见他换的红色帆布鞋。 　　肖羿朝着他招了招手，谢子昕一眼便看见了他，从马路对面走了过来。直到他来到自己面前，肖羿才发现，谢子昕身后还跟了一个人。 　　徐孝娜穿着夏季校服短袖和雾霾蓝色的百褶裙，她一边走路一边低头摸着新贴的美甲片上的珍珠装饰，抬头看到肖羿，笑了笑：“嗨，好久不见。” 　　谢子昕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不知怎的，看见徐孝娜和谢子昕站在一起，肖羿心里莫名有些不悦。 　　肖羿：“你怎么在这儿？” 　　徐孝娜：“放学遇到谢子昕了，就顺路一块儿，我要去买奶茶。” 　　听她这么说，肖羿也没兴趣多问，只是 “哦” 了一声。 　　徐孝娜扫了一辆共享单车，回头朝着谢子昕和肖羿挥手：“那我先走啦，肖羿，改天再请我喝奶茶哦。” 　　徐孝娜骑车离开后，肖羿才对谢子昕介绍道：“这是我弟，肖宇祺。” 　　谢子昕朝着肖宇祺点点头，算是打招呼，肖宇祺和肖羿的眉眼还是有些相似，他天然地就对肖宇祺感到友善。 　　上回在串串店隔得太远，肖宇祺压根没看清楚谢子昕长什么样，唯一记得的就是谢子昕那独特的发色。安才在学生仪容仪表方面管得虽然不算特别严，学生偶尔戴个项链手链之类的也不会在意，但染这么浅的头发肯定是不允许的。 　　这一回，真正近距离看到谢子昕本人了，肖宇祺才惊讶地发觉，谢子昕确实是长得很好看，要是真的转学到安才了，起码也是可以和他亲哥竞争一下校草的程度。 　　而且按理说，谢子昕年纪应该比他大，但肖宇祺却怎么看都觉得对方长相显小，说是初中生应该也不会有人怀疑。 　　肖宇祺连忙打招呼道：“谢哥你好。” 　　餐厅有一段距离，三人打算骑车去，就在谢子昕扫好单车后，他的目光越过肖羿，像是忽然看见了什么，他立马转过身，戴上了兜帽，遮住了自己显眼的头发，将自己的身影藏在了肖羿背后。 　　肖羿疑惑地回头，刚想问他怎么了，耳旁一阵摩托车声呼啸而过，领头的摩托车显然是经过改装的，车身喷着红漆，后面还跟着三四辆不同颜色的摩托车。 　　直到摩托车从路边驶过，谢子昕才从肖羿背后走出来。 　　肖羿：“怎么了？” 　　“刚刚骑摩托车的人是我们学校的。” 谢子昕道，“和我关系不好，怕他看见我，上来找麻烦。” 　　刚才骑摩托车的人是曹文江，若放在平时，谢子昕无所谓，他爱找麻烦就来找，但今天不同，肖羿和肖宇祺都在，谢子昕不想连累他们，必须躲得越远越好。 　　肖羿闻言，眉头一皱，道：“是上回在教室和你打架那个？” 　　谢子昕轻轻点头。 　　肖宇祺还是第一次听当事人讲这种只在电视剧和道听途说中才会出现的校园斗殴，一时充满了好奇，还想继续听热闹，肖羿却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别多问。 　　三人骑上单车，慢慢地沿着街道往前骑，谢子昕频频看向肖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肖羿察觉他的异样，在等红灯的时候回头问他怎么了。 　　谢子昕一抿嘴唇：“刚刚徐孝娜说的……” 　　肖羿：“哦，前阵子你手机不是坏了吗，我通过她才联系上你，就请她喝了奶茶。” 　　肖宇祺一听，凑过来调侃道：“哥，刚刚那个女生长得不比夏蕾差欸。” 　　肖羿斜睨着他：“一天天的想些什么呢？是不是我管不住你了，非得要找个嫂子来管你？” 　　“你哪能管不了我啊？你说东我不敢往西啊。” 肖宇祺连忙摇头否认，“但是说真的，哥，以后你找嫂子得问问我的意见啊，嫂子要是对你不好，我可是不会同意的。” 　　“不好好学习，整天屁事不少，就你这眼光……” 肖羿偷偷地看了一眼沉默的谢子昕，觉得即使是无心的玩笑话，在谢子昕面前说也不太好，“行了，别废话。” 　　三人骑车拐过弯，进了一条车少的小路，路边有许多家可以开钟点房的小宾馆，其中一家宾馆门外，正好停着几辆摩托车。 　　肖羿一眼便注意到了，没想到十几分钟前才看到的那几个喜欢找谢子昕麻烦的混混也来了这附近。才十几岁，驾照都不能考，就敢在市区里不戴头盔开这种改装摩托车，也是胆子大。 　　没想到，谢子昕却忽然一刹车，停在了那家宾馆门口。 　　肖羿一点也不想谢子昕和那些人接触，皱眉道：“干嘛停下？” 　　谢子昕把车拉到一边，走进宾馆旁边的一道狭窄的巷道。 　　巷道中间歪歪扭扭地倒着一辆共享单车，旁边滚落着一个奶茶杯，一滩混着珍珠的奶茶淅淅沥沥渗进脏兮兮的地缝里，连冰块和奶盖都还没有化。 　　不远处就有一家知名的奶茶店，看塑料瓶上的商标，就是在那家店买的。 　　谢子昕蹲下身，从泼洒的奶茶中间捡起了什么东西，他不甚在意地甩了甩手指上沾到的奶茶，把手中的东西擦了擦。 　　那是一块带有珍珠装饰的甲片。 　　肖羿也停好车走了过来，看到谢子昕手中的甲片，顿时心中一惊，这不是徐孝娜的吗？ 　　为什么她的奶茶和甲片会丢在这里？连单车都倒了？ 　　“是曹文江他们。” 谢子昕的神色渐渐抹上凝重，“曹文江上学期骚扰过徐孝娜，她可能情况不好，我要上去看看。” 　　“等等！” 肖羿紧皱眉头，一把拉住他，回头看向仍一头雾水的肖宇祺，对肖宇祺低声喝道，“你去报警。” 　　肖宇祺吓了一跳，一下惊慌起来：“怎么了哥？出什么事了？怎么突然要报警啊！我、我没报过警啊，怎么说啊？！” 　　“啧，打 110 会不会？让警察立马到这个宾馆来，说可能有人遇到危险。这条路拐过去就是区警局，你让他们快点！” 　　“哥……” 　　“行了，你就呆在这，别跟过来。” 　　肖宇祺心急如焚又不知所以，但看肖羿神色凝重，心知不是开玩笑，只好点头，慌忙拿出手机报警。 　　肖羿望向谢子昕：“我和你一起去看看，万一有事，你一个人不行的。” 　　谢子昕显然不同意，还想说什么，肖羿却已经先他一步进了宾馆大门，谢子昕无法，只能急步跟了上去。 　　宾馆十分简陋，前台只有一个边吃盒饭边看视频的中年男人，肖羿立马上前问他刚才有没有四五个男生带着一个女生过来，对方才撩起眼皮看他一眼，说有，就几分钟刚来，那个女生像是喝醉了。 　　男人说得懒散，似乎全然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肖羿冷着脸一拳砸在桌上，把对方吓了个激灵。 　　“那个女生可能有危险！” 肖羿怒喝道，“出了事你担得起责任吗？快把房间号和卡给我，我把手机和证件压给你！” 　　肖羿一股脑把自己的手机和学生证都按在桌子上，男人这才后知后觉事情不对，顿时有些怕了，脑门一下冒了虚汗。他慌忙从抽屉里翻出宾馆的总控卡，又连忙在电脑上查记录，说了一个房间号。 　　肖羿抓起总控卡就大步往二楼跑，谢子昕跟在他身后，两人跑向走廊左侧，一刻不敢停留地拐过拐角，谢子昕伸手一指：“那间。” 　　肖羿两步上前，把总控卡往电子锁上一刷，推开房门，宾馆房间特别小，进门就见四五个人嘈杂地围在床边，满屋子都是此起彼伏的狎笑。 　　徐孝娜神志不清地躺在床上，她的裙子已经被扯下来扔在了一边，几个男生拽着她，正脱着她剩下的衣服，曹文江站在中间，举着手机录像。 　　23 第 23 章 　　房门被 “砰” 的一声打开，屋里的人吓得不轻，曹文江满面震惊地扭头，谢子昕飞速跑上来，冲着他的胸口就是狠狠地一踹，曹文江向后一摔，连着撞翻了两个人。 　　肖羿扯过被子将徐孝娜盖住，暂时把她挪到了洗手间里，刚刚关上门，身后便一道破风声响起。 　　肖羿常年打篮球，身体肌肉都有一定反应能力，本能地往旁一躲，一只烟灰缸就擦着他的脸过去，在防火板洗手间门上赫然砸了个凹陷。 　　曹文江从地上爬起来，暴怒地吼叫着：“谢子昕，我操 - 你 - 妈！” 　　四五个人一起朝着肖羿和谢子昕两人冲上来，房间太过狭窄，稍微动一动就撞在墙壁上，几个人这回手里没武器，都是赤手空拳。 　　谢子昕从床上跳过，腿一扫胳膊肘一击，抓住曹文江的衣领把他按在地上，接着就是毫不犹豫地一拳。拳头揍下去，顿时打得曹文江鼻血喷出，谢子昕却一点没放过他，直到指骨都快磨破。 　　肖羿看得心惊，他第一次亲眼看到谢子昕打架，才知道，原来他打架是这样利落狠辣的风格。 　　肖羿虽然没有打过架，但他长得高，力气也大，即使没什么打架技巧，但也不会让自己吃亏。 　　宾馆老板这才姗姗来迟，他怕这群混混把自己的房间砸了，冲进去拉架，却被发狂的曹文江等人用床头的圆珠笔在脸上狠狠划拉了一下，宾馆老板一声惨叫，捂着脸倒下去，血顿时洒了出来。 　　这时，楼梯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三个执勤的民警冲上二楼，后面还跟着脸色发白的肖宇祺。 　　几个警察冲进屋里，见东西倒了一地，台灯都被打碎了，宾馆老板躺在地上捂着脸哀嚎，斗殴还没停下。警察高声一喝，拿着警棍上去把曹文江几人按倒，曹文江还暴怒地挣扎着，满面不服气，嘴里破口大骂，骂谢子昕居然敢叫警察。 　　看到警察及时到了，肖羿和谢子昕这才松了口气，两人站在墙边喘气，身上衣服都在打架中被拧得皱巴巴的。 　　肖羿一抹额头的汗水，对警察道：“他们迷 - 奸未成年女生，她在厕所还没醒，必须去医院。” 　　一个警察闻言，连忙把还迷糊的徐孝娜从洗手间里背出来，先带她去医院。宾馆老板的眼睛被划伤了，也被赶来的宾馆清洁工扶起来送医，剩下两个警察负责带几个人去警局。 　　曹文江整张脸都被打得青紫发肿，谢子昕身上却只有些磨破皮的轻伤，曹文江满脸怨毒地死死瞪着谢子昕，像是要把他抽筋剥皮。 　　曹文江被警察押着走过谢子昕时，突然毫无征兆地反身暴起，抓着他的警察一时不察没按住，曹文江抓起一旁桌子上的热水壶，猛地朝着谢子昕的头砸了下去。 　　热水壶落下的一瞬间，肖羿下意识飞身挡在了谢子昕面前，抬手一拦，热水壶砸在他肩膀上。 　　“砰” 的一声巨响，热水壶撞进肉里，又掉落在地。 　　曹文江显然是用了十成十的力气，这一下砸得又重又狠，热水壶又是笨重的不锈钢，要是真的砸在谢子昕头上，后果不堪设想。 　　警察抽出警棍来，怒喝着一下把曹文江逼倒制服，肖羿被砸到的右边肩膀顿时连着胳膊都麻透了，紧接着便是从肩膀开始一阵一阵逐渐剧烈的钝痛。 　　门边守着的肖宇祺被吓坏了，惊叫一声，连忙跑了过来。 　　谢子昕还被肖羿的右手抓着，罕见地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看着肖羿忍痛的神色，脸一下变得惨白无色，自己受伤时的曾经从容全没了，大脑几乎一片空白，完全手足无措。 　　警察看到肖羿可能受了伤，便说先送他们去医院，过后会联系他们做笔录。 　　肖羿一只手扶着肩膀，向警察道了谢，肖宇祺看他好像疼得厉害，焦急道：“哥，很疼吗？是不是伤到骨头了？你等着，我马上和爸妈打电话！” 　　“急什么，等检查完再打。” 肖羿制止道，“他们过来了还不是得等着我检查。” 　　肖宇祺知道肖羿这是不想让爸妈担心，他也不敢不听肖羿的，只好暂时作罢。 　　谢子昕双手紧紧扣住肖羿的手腕，巨大的惊慌和担忧凝在他的眼眸中。 　　“对不起。” 谢子昕又惊又怕，手心被冷汗浸透，断续的声音透着无尽的自责，“你没事吧？你…… 你不用帮我挡的，我可以躲开的……” 　　肖羿沉声道：“那种力道打到头不是开玩笑的。” 　　“可是……” 谢子昕焦急道，“是右手，你写字怎么办？” 　　听到谢子昕的声音，肖羿心里蓦地一软，软得一塌糊涂，忍不住放轻了声音：“我没事，先去检查吧。” 　　谢子昕只能点了点头。 　　一名警察带着三人到了医院，徐孝娜和受伤的宾馆老板也在这里，警察告诉他们，他们会派人去调那附近和宾馆的监控，把事情查清楚。 　　得知他们都是附近的学生后，警察联系了他们各自学校的老师，说清了情况，并让他们的老师保持电话畅通，这几个孩子是报案人和案子证人，调查阶段需要他们配合。 　　肖羿和谢子昕在医院做完了检查，谢子昕只有一些打架留下的表皮轻伤，肖羿的左肩万幸没伤到骨头，只是软组织挫伤比较严重，到医院时就已经肿了一大块淤血出来，这几天要小心观察恢复情况。 　　医生给开了一些敷贴和药膏，说回去之后如果疼得厉害就冰敷一下，二十四小时后再热敷，明天开始肖羿的肩膀和手臂可能会痛得抬不起来，这都是正常的，这阵子不要剧烈运动，过几天再来复查。 　　得知没有伤到骨头，谢子昕一下长出一口气，心脏还吓得砰砰直跳。要是伤到骨头了就要戴绑带，看书写字都不方便，肖羿学习那么紧张，肯定会受很大影响。 　　检查结果出来后，肖宇祺和爸妈打了电话，告诉了他们今天发生的事，爸妈也吓了一跳，再三确认他们俩的安全，才堪堪放心。 　　爸妈让肖羿这几天先回家，肖羿本来不太情愿回去，但架不住爸妈坚持，只能答应，爸妈让他在医院等他们，一会儿就过来接他。 　　等待肖羿爸妈的途中，他们三人去看了徐孝娜，徐孝娜的父母已经到了，病房里也站着几个正在做笔录的警察。 　　徐孝娜的父母情绪激动，她妈妈一直坐在床边安慰她，她爸爸则怒不可遏，说一定会让那几个混混付出代价。 　　徐孝娜双眼红肿，看上去也是哭过的，但现在情绪已经平复下来，冷静了许多。她看到窗外站着的肖羿和谢子昕，便和其他人说她的朋友来了，想单独和他们说说话。 　　徐孝娜的父母出来，知道是这几个孩子报的警，还主动跑上去救他们女儿，对肖羿和谢子昕两人止不住地千恩万谢。 　　徐孝娜看到肖羿一边的短袖体恤卷到了肩膀上，露出膏药敷贴，问：“这是怎么弄的？曹文江干的？” 　　“被他用热水壶砸的。” 肖羿回答，“你怎么样？还好吧？” 　　“还好。” 徐孝娜脸色还很差，但床边的床头柜上摆着一盒已经吃了一半的饼干，她能吃下东西，代表她情绪大体上是稳定了，“这次谢谢你们，你们的医药费我们家会负责的。” 　　肖羿担忧道：“到底怎么回事？” 　　“他跟踪我好几次了，知道我偶尔会去那家店买奶茶，买完之后会从巷道出去，那里近一些。” 徐孝娜紧紧拧着身上的被子，右手上的美甲片明显少了一片，“我今天骑车过去，忽然就被人从后面把车拦住了，我从车上摔下来，他向我喷了什么东西，还用毛巾捂我的嘴，起码有两三分钟，他们人多，我推不开，慢慢就感觉很晕，头很痛，就像喝醉了一样，一点力气都没有。” 　　谢子昕静静地看着她，道：“已经没事了。” 　　徐孝娜比他们想象得更坚强冷静，她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从病房出来后，肖羿接到了妈妈打来的电话，说她和爸爸已经在医院门口了。挂了电话，肖羿对谢子昕道：“我爸妈来了，没事的话你也回去吧。” 　　谢子昕的神色依然有抹不去的内疚和担忧，看他那副模样，肖羿叹了口气，道：“干嘛那副表情？又不是你的错，你上回救了我妹妹，那可危险多了，就当我还你个人情，好吧？” 　　谢子昕慢慢地点了头，道：“你注意休息。” 　　肖宇祺插话道：“放心吧谢哥，我会督促我哥好好休息的。” 　　肖羿用没受伤的手臂轻轻拍了肖宇祺后脑勺一巴掌：“你跟着回去干嘛？你又没受伤，你回学校上课去。” 　　“那可不行，哥，我得监督你啊，而且你肩膀伤了，平时不得有个人帮忙啊？” 　　好不容易有个可以回家的正当理由，肖宇祺怎么说也得好好把握，他连忙推着肖羿往外走，回头对谢子昕道：“谢哥，那我和我哥就先走啦。” 　　“等等，” 谢子昕忽然开口，“可以加一下微信吗？” 　　肖宇祺：“我吗？当然可以啊。” 　　肖宇祺拿着手机去加谢子昕，加上谢子昕微信后，他惊讶道：“谢哥，你居然也不用自己照片当头像吗？怎么你和我哥都这样，这也太浪费了吧，我要是有你们这颜值，巴不得在微信名后面打个括号写我是帅哥呢。” 　　肖羿转身看着肖宇祺自来熟地和谢子昕嘀嘀咕咕，不耐烦道：“你走不走？” 　　肖宇祺：“哎，来了来了。” 　　24 第 24 章 　　那天晚上十点多，肖羿接到了刚刚下晚自习没多久的周峣打来的电话。电话刚接起，周峣夸张惊叹的声音便直震肖羿的耳膜：“肖羿！卧槽！你厉害啊！见义勇为啊！张老师说这事的时候全班都震惊了你知道吗！” 　　肖羿：“没那么夸张。” 　　“你真是牛逼大发了……” 周峣道，“哎你没受伤吧？” 　　“肩膀受了点伤，不碍事。” 肖羿道，“这两天英语笔记帮我抄抄。” 　　“行，没问题，你好好养着吧。” 周峣顿了顿，又道，“你这两个月过得还真是有够丰富的，我等两点一线学习人甘拜下风啊。” 　　肖羿也莫名觉得，自从青年节那一天之后，他原本平静无波的生活轨迹似乎产生了些许变化，而这一切，都和谢子昕脱不了干系。 　　谢子昕本身就是一个特殊的人，他经历的那些事、他的所作所为，像一块原本不起眼的鹅卵石，可当把它投下，却足够在他生活里搅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肖羿发现，自己确实变得有些在意谢子昕，他很庆幸自己能够越过那些道听途说的传言见到他真实的模样，他对他的过往和现状感到不平，不希望他只是安于当下这个灰暗的一隅。 　　他希望他变得自信起来，变得有机会追求自己想要的未来。 　　肖羿在家里呆了两个晚上，期间派出所给他打过电话，询问那天的案件细节。警察特意告诉他，取证很顺利，证据链条充足。 　　另外，不只是这件事，派出所还接到了曹文江在校园内聚众斗殴、用管制刀具故意伤人的报案，也拿到了监控证据。虽然他还没成年，但已经满十六岁，必须负刑事责任。 　　听了警察的话，肖羿心中一动，校园斗殴和管制刀具伤人肯定说的是谢子昕的事，徐孝娜的家人大概和谢子昕联络过，拿到了那天事发时的监控录像，准备把各种证据都备齐了，这一次必须要把曹文江几个人送进去。 　　挂了电话，肖羿才真正长出一口气，这一个多月经历的事，实在是比他前十多年经历的所有事加起来还刺激。 　　这两天，谢子昕也偶尔会给他发消息，大多都是询问他肩膀的恢复情况，反而是肖宇祺和他联络得不少。 　　看着谢子昕居然短短几天就能和自己弟弟熟到和自己差不多的地步，虽然这其中也有肖宇祺社交牛逼症的原因在，但肖羿心里就是有些说不出的郁闷。 　　周三下午，肖羿便回了学校。 　　爸妈本来不想他这么急着回去，肖羿一番劝说，他们才勉强答应，临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肖羿回学校了也要注意休息。 　　那天下午，肖羿一进教室就受到了全班同学的掌声欢迎，弄得他既无语又好笑。周峣本来想扑上来拍他肩膀，想起肖羿肩膀有伤，才转而拍了拍他的背。 　　周峣：“你这伤多久能好啊？” 　　肖羿：“至少也得十几天吧。” 　　“那你周末可只能看着我们打球了。” 周峣摇头叹道，“不能看校草打篮球，我们学校女生要失望了。不过你这事学校都传开了，这下子又俘获多少迷妹啊。” 　　一旁的同学闻言，开玩笑道：“周峣你这话有问题啊，我们学校还有不是羿哥迷妹的女生？基数都没有，上哪儿俘获去？可能就我们班的女生好点，毕竟天天看，早就对羿哥颜值免疫了。” 　　同学们笑成一片，肖羿心情也轻松许多，待在家里虽然肯定比学校舒服，但在朝夕相处的同学中间，感觉自然是不一样的。 　　那几天，班上的男生们都主动充当了肖羿的跑腿小弟，负责帮他买东西打饭接水，肖羿身为数学课代表，平时要做的收发作业试卷的活儿也暂时由班长代劳，值日也免了。 　　肖羿觉得自己只不过是肩膀肌肉伤了，不至于残废到这种地步，但同学们还是都二话不说地把他供了起来。 　　肖宇祺偶尔也会跑到高中部找肖羿，给哥哥带点零食饮料之类的东西。周四这天大课间肖羿没去操场跑操，肖宇祺那天正好是他们班值日生，也没去操场，做完了值日就跑了过来。 　　肖宇祺把下午要交的作业带上了，趁着这个机会让肖羿帮他讲了几道他不会的题，等到人陆陆续续回来了他才回去。 　　中午放学后，肖宇祺回到自己宿舍，打开手机，发现谢子昕给他发了一条信息。 　　谢子昕：你今天傍晚放学时有空来一下校门口吗？我熬了汤给肖羿，保温桶装好的，你们一起喝吧 　　肖宇祺：啊？ 　　肖宇祺：天哪谢哥你也太好了吧！！ 　　肖宇祺：太谢谢你了！！ 　　肖宇祺：但就我们俩喝也太不好意思了 　　肖宇祺：要不谢哥我们直接在外面吃吧，我告诉我哥一声就行 　　谢子昕：不用了，肖羿肩膀没好，出来太麻烦了 　　肖宇祺：那要不你进来？我们学校学生可以带人进来的，保安那儿登记一下就行，我们三个在食堂吃或者打饭回来在我哥宿舍吃都可以，你可以顺便看望看望我哥嘛 　　谢子昕：我不太方便去 　　谢子昕：有人可能认识我 　　肖宇祺：认识你也没事啊！谢哥你来吧！ 　　为了劝动谢子昕，肖宇祺甚至说自己可以借一身安才的校服给他，这样就不会显眼了。 　　架不住肖宇祺劝，谢子昕最后还是同意了，他其实并不太想在学校和肖羿见面，怕被人认出来，对肖羿的影响不好。但说不想见肖羿是骗人的，亲眼看看肖羿肩膀恢复得怎么样也好。 　　下午放学后，肖宇祺立马去了校门口，在离校门口最近的公交车站边找到了提着保温桶的谢子昕。 　　谢子昕戴了一顶宽帽檐的黑色鸭舌帽，脸上还戴着黑口罩，十分引人注目的发色和容貌被遮去了大半，这下倒不那么显眼了。 　　肖宇祺带了一身自己换洗的校服给他，谢子昕在附近的一家餐厅里换了衣服。 　　安才的夏季校服是短袖体恤，肖宇祺注意到，谢子昕的一边胳膊上戴着运动型的黑色护肘，把整个胳膊肘裹得严严实实。 　　肖羿的班级有点事，没那么快放学，肖宇祺便先带着谢子昕去食堂打了三人份的简单饭菜，直接去了肖羿的寝室。 　　这个时间点高中部宿舍楼人不多，肖宇祺和宿管老师报备一声，便轻车熟路地去了肖羿的宿舍，把饭菜放在了桌上。 　　谢子昕略显好奇地打量着四周，他从来没有住过校，今天才第一次知道，原来中学宿舍里是这个样子。 　　安才的宿舍是六个人一间，有洗漱阳台和独卫，中间是一张六个人共用的大桌子，寝室里陈设简单，收拾得很整齐。 　　此时，阳台的洗漱池里放着一个用洗衣液泡着衣服的盆子，肖宇祺来阳台上丢垃圾，看到那个盆子，随口道：“这是我哥的衣服啊，他肩膀难受怎么还手洗，送去洗衣房呗。” 　　谢子昕把保温桶里的饭盒拿出来，不只有汤，还有一碟下饭用的酱料。听到肖宇祺说那个盆子是肖羿的，谢子昕便走到了阳台上，动手洗衣服。 　　肖宇祺看愣了，半天才诧异道：“谢哥…… 你还帮我哥洗衣服啊？” 　　谢子昕洗得利落，似乎并不觉得这个行为有任何不妥，回答：“没事的。” 　　肖宇祺摸了摸头发：“谢哥，你人真的太好了，我都没想到要帮我哥洗衣服…… 之前我还一直误会你，对不起啊。” 　　“没关系。” 　　盆子里衣服不多，也就一套夏季校服和一套肖羿自己的休闲装，谢子昕很快就洗好晾了起来。 　　衣服刚挂上，肖羿就推门而入。 　　听肖宇祺说他把谢子昕带进来时，肖羿还吃了一惊，一问原因，才知道是谢子昕给他们熬了汤，肖羿心里顿时五味杂陈。 　　看到谢子昕，肖羿顿了顿，问：“你怎么穿的我们学校的校服？” 　　肖宇祺插话道：“我借的。” 　　安才的校服是蓝黑色与白色相间的，相比起乐华亮眼的红白色校服来说，颜色稍显暗哑沉闷，但谢子昕穿着依然很合适。 　　以后也能有机会再看到他穿这身校服吧。 　　莫名地，肖羿的心情在一瞬间明快起来，直到谢子昕转身，他看到他手臂上的护肘。 　　和谢子昕待在一起，肖羿的心情总是七上八下，他一看到那个护肘，就知道谢子昕肯定是为了遮他的烟头烫疤，刹那间，明快的心情还没来得及落到脸上，便又烟消云散。 　　谢子昕洗干净手，问肖羿道：“肩膀怎么样？” 　　肖羿回过神，回答：“好些了。” 　　谢子昕担忧的视线落在肖羿肩膀上，但他穿着短袖，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谢子昕：“汤趁热喝吧。” 　　肖羿其实从一进门起便闻到了浓郁鲜香的鸡汤味，谢子昕炖的是乌鸡枸杞汤，色彩诱人的汤汁上还浮着姜片和红枣，肖羿本来不饿的，被这香味一勾，食欲立马就上来了。 　　肖宇祺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保温桶，忍不住吸溜一声口水：“哇塞，实在是太香了，谢哥你厨艺好好！这汤煲了多久啊？” 　　“两三个小时。” 　　肖羿一听，心里又酸又软，谢子昕生活那么紧张，现在复习又那么忙，还要花钱、花时间、花精力去给他炖这个本来不必要的汤。 　　肖羿知道谢子昕喜欢自己，也知道谢子昕对他很好，可是，他除了一句苍白的谢谢，还能怎么样呢？还能用什么来回报他？他是想和他做朋友的，可是他愿意吗？ 　　肖羿的心就跟被人软软地掐了一把似的，带起浅浅几分疼痛，和无法忽视的内疚。 　　他其实不想他这样，肖羿受不起他人单方面不求回报地对自己好。 　　汤很好喝，好喝到肖宇祺就差舔碗了，可肖羿却始终没法好好地去尝这个汤的味道，满脑子都是谢子昕这样太不值得，再好喝的汤滑过他发紧的喉咙，也成了白开水。 　　谢子昕也喝了半碗，他抬头看到肖羿出神又微沉的神色，淡色的眉眼中隐约多了几分失落：“不合你胃口吗？” 　　“啊？没有。” 肖羿摇摇头，“很好喝。” 　　既然好喝，可肖羿看上去为什么不是那么开心？ 　　谢子昕不明白其中缘由，他做这一切都不求什么回报，也什么都没想，他只是想在自己还能有光明正大的理由和肖羿靠近的这剩下短短一个月里，尽力让肖羿开心一些。 　　25 第 25 章 　　一顿饭肖羿食之无味，也没心思聊天，谢子昕更是沉默，好在肖宇祺是个话痨，有他叽叽喳喳地不停说话，整顿饭也不算沉闷。 　　吃完饭后，谢子昕和肖宇祺收拾着餐盒，肖羿则想起自己还有一盆衣服泡着没洗，打算去把它洗了，他走到阳台，却看到空空如也的洗漱池。 　　肖羿疑惑道：“我泡在这儿的衣服呢？” 　　“我帮你洗了，晾起来了。” 谢子昕道，“你的肩膀不方便洗。” 　　肖羿诧异地抬眸，良久，他的目光才渐渐沉下来：“你洗我衣服干什么？谁让你洗的？” 　　他为什么二话不说地为他做这些事？肖羿就是不想看到谢子昕在他面前下意识地把自己放到这么低的姿态，即使是真的担心他的肩伤，那他也应该提前问问他，要不要他帮忙洗个衣服，而不是像个伺候他的仆人一样主动地就把活做了，好像这是他的分内之事一样。 　　但凡谢子昕开口问了，肖羿都不至于生气。 　　谢子昕似乎没料到肖羿会生气，一下有些怔愣。看肖羿眉目冷峻的样子，他显然有些慌了，却又不知道其中具体缘由，低声道：“不好意思，随便碰了你东西……” 　　“不是这个问题！” 肖羿确实有些恼火了，一时没忍住情绪，语气重了许多，“我早就说了我受伤不是你的错，没必要又是炖汤又是洗衣服的，我只是肩膀受点伤，又不是残废，你有这闲工夫不如回去多看两页书。你就把我当正常朋友对待，不行吗？” 　　肖宇祺呆在一旁，惊讶地看着肖羿，似乎没想到哥哥会说出这样的话。 　　谢子昕只是沉默了一会儿，眉目间渐渐堆积起越来越多的某种情绪，他最后低头收拾好桌上的保温桶，戴上帽子和口罩，转身离开了宿舍。 　　“哎，谢哥！” 肖宇祺着急地喊道，又回头看着神色紧绷的肖羿，“哥你干嘛说那些啊？” 　　肖羿只是僵着不说话。 　　肖宇祺一咬牙，打开门朝着谢子昕追了出去，谢子昕不知怎么走得飞快，肖宇祺刚跑出去人就没了影儿，肖宇祺一直跑到宿舍楼一层，才看到谢子昕匆匆的背影。 　　肖宇祺：“谢哥！” 　　谢子昕转过头，帽檐压得低，再加上口罩，肖宇祺一时看不清他的神色，只是直觉地觉得，谢子昕的情绪低落。 　　“谢哥，我哥平时不这样说话的。” 肖宇祺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尽力替肖羿解释着，“可能是他这次周考考得不好吧，我猜…… 总之你别放在心上。” 　　谢子昕沉默良久，声音微微沙哑：“嗯。” 　　肖宇祺：“谢哥，今天真的谢谢你，我回去之后会好好和我哥说的！” 　　谢子昕：“衣服我改天还给你。” 　　“哦…… 那，谢哥拜拜。” 　　谢子昕没有再停留，径直离开了宿舍楼。 　　肖宇祺无法，只好回了肖羿的宿舍，他推开门，见肖羿独自坐在桌边，他不解道：“哥，你刚才干嘛那么说啊？这有什么好发火的？谢哥好心好意又是给你煲汤又是帮你洗衣服的，哥你未来找女朋友都不一定能对你这么好呢！你这样说，谢哥心里多难过……” 　　肖宇祺话里无心的 “女朋友” 三个字让肖羿心里一跳，他抬眼瞪了肖宇祺一眼，这一眼让肖宇祺也有些怂了，只敢低声嘟囔道：“要换做我，别人对我这么好，我指不定多开心呢……” 　　肖宇祺当然会开心，因为谢子昕于他只是刚认识没多久的朋友，他可以心安理得、毫无芥蒂地接受，朋友之间，笑一笑也就过去了。 　　同样，如果做这些事的换成周峣，换成黄敬舟，换成肖羿任何一个熟悉的朋友，肖羿都不会不开心，只会大大方方地接受，还会和对方开上几句玩笑。 　　可是，谢子昕不同。 　　肖羿没法心安理得的接受他的好，即使是把这当成一次报答他也做不到，因为他没法对等地做出回报。他能给谢子昕的回报，谢子昕不想要，谢子昕想要的回报，他给不了。 　　肖羿缓缓道：“回教室去吧，该上晚自习了。” 　　肖宇祺干巴巴地 “哦” 了一声，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出了门。肖羿在洗漱池边洗了个手，他抬头，看着在晾衣杆上挂得整整齐齐的自己的衣服，隐隐还能嗅到刚洗完时那股淡淡的洗衣液香。 　　肖羿撑着洗漱池，心有余悸地想，幸好他没把内裤也放进去，以谢子昕那个性子，指不定真的就给他一起洗了，那才是真的无地自容。 　　刚才的话虽然有些重，但肖羿并不后悔，谢子昕当务之急是要替自己打算，以后的三年时间更是对未来很重要，没必要做这些多余的事。 　　肖宇祺在门边催他：“哥，你走不走啊？” 　　肖羿：“催什么，来了。” 　　那天夜里，肖羿做了个奇怪的梦，梦见上学路上偶遇谢子昕，他想上去和他打招呼，谢子昕见了他却像见了什么洪荒猛兽，扭头就往前跑，肖羿去追，却怎么追都只能和他保持同样的距离。 　　醒来之后，这个梦肖羿记得一清二楚，心情尤为郁闷。 　　肖羿的生日在六月十号，正好就在他们省份高考结束的第二天，肖宇祺一直觉得他这个生日日期挺好，特别是明年这个时候，他可以连着生日和高考结束一起庆祝。 　　进入六月份后，肖羿的班级开始挂上高考倒计时。安才是他们省份的高考考场之一，提前一周便已经开始准备警戒线和考生引导标识，六月六号下午学校便放假了，一直放到六月九号。 　　那三天假期肖羿回了家，老师提醒过他们，回去之后不用主动做今年高考的新题，题目留着回学校后老师安排模拟考试。 　　每一个肖羿需要参加的科目考试结束后，肖羿都会第一时间到微博上看看实时里的今年考生的反应。 　　数学和物理每年都说难，没看到题目不太有参考价值，其他科目说难的和说难度适中的对半分。 　　六月十号，大家收假返校，开始补前面几天的课。 　　走在校园的路上，到处都能看见背着大包小包东西放假的高三生，教学楼前面专门摆了十几个巨大的编织袋和大纸箱子来收集高三生扔掉的书。 　　他们和各自的父母朋友走在一起，有的脸上满是放松的笑，有的面无表情地紧绷着，还有人伏在父母肩膀上、或者和同学拥抱着哭泣。 　　肖羿走过形形色色的人群，还有一年，他也会是这其中的一员。 　　他们班的生活委员记录了班上每位同学的生日，当天有过生日的人就会写在后黑板角落上，同学们会唱一唱生日快乐。 　　今天是肖羿的十七岁生日，他不仅收到了同学们唱的生日快乐，那天吃完晚饭回教室时，还看到自己课桌抽屉里摆了两份包装精致的礼物。 　　其中一份是一条男士手链，里面附了贺卡，大大方方地写了是夏蕾送的。 　　另外一份是一只水杯，附了一张淡蓝色的小信纸，上面用隽秀的蓝黑色签字笔写着三行字，大抵是祝他前程似锦未来可期，署名是 “一个初中部的女孩”，不知道是哪个情窦初开又不敢大方表露心意的女生送来的。 　　手链肖羿肯定是不会戴的，想退回去不太可能，去年生日夏蕾就送过他一件牛仔外套，肖羿直接让人送回到她教室座位上，结果第二天又送回来了。 　　至于水杯，不知道是谁送的，只能先放着。 　　周峣调侃道：“可以啊，校草就是校草。” 　　另一名同学也道：“哎，肖羿，我说你要不明天就戴着这个手链拿着这个杯子去跑操好了，让别人也看看你的功绩啊。” 　　肖羿并不喜欢同学口中 “功绩” 这个词，他直接把东西随手塞进了书包里，打算带回寝室，在柜子里找个角落放就行了。 　　晚上放学回宿舍的路上，肖羿不知怎的想起了谢子昕，那天之后两人没有再联系，今天自然也没有。 　　按理说，谢子昕应该不知道自己的生日，今天没联系也在意料之中，但肖羿心里总觉得有几分不痛快，不由自主地想，谢子昕可能是知道的，只是因为上回的事，赌气不想和他说。 　　晚上睡觉前，肖羿习惯性地再打开手机刷一刷微博，尤其是这两天刚高考完，微博热搜上挂得几乎都是和高考有关的消息。 　　就在肖羿打算收手机睡觉时，一条微信消息跳了出来，竟然是谢子昕发来的，消息只有简单的四个字，生日快乐。 　　肖羿自己都没料到，那一刻，心头那股他甚至没能察觉的紧绷感消失得无影无踪，谢子昕知道他的生日，也主动和他说了生日快乐。 　　虽然时间不早了，但肖羿立马回复了过去。 　　肖羿：谢谢 　　肖羿：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的？ 　　谢子昕：肖阿姨昨天告诉我的 　　因为肖羿生日当天要回学校，所以他们家在昨天就提前聚了餐，请了一些熟悉的亲戚朋友，姑妈一家都在。 　　肖婉宁知道谢子昕家的特殊情况，昨天也问了肖羿要不要叫谢子昕一起来玩，肖羿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一是谢子昕复习忙，二是他们刚闹得不太愉快，三是谢子昕性子有些孤僻，可能不适应这样的场合。 　　本以为姑妈就此作罢，没想到，她自己去问了谢子昕一趟。 　　肖羿：哦，这样 　　肖羿：其实你昨天可以过来玩的 　　谢子昕：没关系 　　谢子昕：晚安 　　肖羿本来还想说什么，谢子昕却一个晚安把他已经打好的字憋了回去，显然是不想再继续聊下去了。 　　肖羿也无法，现在的确太晚了，再聊下去打扰他休息，他只能一个字一个字的删掉，同样回了一个晚安。 　　26 第 26 章 　　生日过后两天，徐孝娜突然联系了肖羿。她的生日与肖羿就差了两天，特意发了微信给他，说生日那天请他吃饭，算是答谢曹文江的事。 　　肖羿：不用了，谢谢，我才过完生日 　　徐孝娜：你生日也是最近？ 　　肖羿：就前天 　　徐孝娜：那你不说一声，我该表示表示啊 　　肖羿：没事，就简单过过 　　徐孝娜：那你来呗，知道你学霸平时忙，就在你学校附近吃 　　肖羿：算了吧，你请你那些朋友，我又不认识 　　徐孝娜：我不请其他人，就请你和谢子昕 　　肖羿：他来吗？ 　　徐孝娜：来啊，他答应了 　　肖羿：今天晚上？ 　　徐孝娜：寺盘路 18 号味王烤肉，我和谢子昕在那等你 　　肖羿迟疑了一下午，最后还是去了。去餐厅的路上路过一家精品店，他还进门选了一份简单的礼物，毕竟是徐孝娜生日，也不好空着手过去。 　　他来到徐孝娜说的那家烤肉店，一进店门，便看见徐孝娜和谢子昕面对面坐在一处卡座上。 　　说是等他，两人中间的烤盘上其实已经烤上肉了。徐孝娜穿着条纹短袖和牛仔裙，换了一副闪片的糖果色美甲，面容一扫前阵子的阴霾，正轻松地和谢子昕说着话。 　　看见徐孝娜情绪恢复，肖羿也舒心了些，的确，那些烂事不应该影响她开心地过自己的生日。 　　谢子昕安静地坐在她对面，用铁夹轻轻翻动着烤盘里的肉。 　　徐孝娜率先看到了肖羿，朝他招了招手，谢子昕也转过头，看见他时，目光明显闪动了一下，很快又收敛下去。 　　肖羿坐在了谢子昕旁边。 　　肖羿把路上买的礼物递给徐孝娜，徐孝娜略显惊喜地接过来：“没想到我还有礼物啊。” 　　礼物是礼品袋装的，徐孝娜打开来一看，里面是一个颇为北欧风的摆件，大概就是肖羿随手在路边哪个精品店买的，直男得不能再直男了。 　　徐孝娜：“嗯，挺别致的，谢谢啦。这肉差不多可以吃了，开吃吧。” 　　吃饭中途，徐孝娜提起了曹文江的事，案子现在在加紧走法律程序，为了尽快给曹文江之前故意伤人的事取证定罪，谢子昕也跑过几趟警局做笔录。 　　因为证据充分，再加上徐孝娜家里多少也有些人脉，所以流程走得比一般案子快些。 　　徐孝娜心里痛快极了，这天请谢子昕和肖羿出来吃饭，也是为了告诉他们这件事。 　　谢子昕全程都是沉默地听着，烤盘里的肉他没吃太多，只是吃着放在自己面前的一碗淋了黑椒汁的土豆泥和蔬菜沙拉。 　　肖羿倒不会太客气，反正和徐孝娜也比较熟了，该吃的就吃。烤盘里的方块牛肉粒吃着吃着还剩下两块，徐孝娜准备往烤盘里下羊肉卷，肖羿就干脆地用夹子把剩下那两块牛肉粒都夹到了谢子昕碗里。 　　谢子昕什么也没说，默默就将碗里的肉吃了下去。 　　徐孝娜抬眼悄悄打量着他们，视线在谢子昕和肖羿身上来回逡巡，最后道：“你们吵架啦？” 　　肖羿险些被喉咙里的香菇呛到，反倒是谢子昕先摇了摇头，表示没有。 　　看谢子昕这不想多说一句话的样子，肖羿莫名气不打一处来，叹道：“当然没吵，他话那么少，吵得起来吗。” 　　徐孝娜：“那确实，咱们校霸一般都是直接动手，不和人吵架的。不过等曹文江进去了，大概也没人敢找谢子昕挑战了。” 　　谢子昕抬眸看了徐孝娜一眼，显然有几分细微的不悦。 　　徐孝娜看着谢子昕，又故作遗憾地叹了口气：“不过等你转学了，咱们学校以后的校霸估计再找不到你这种颜值的了。” 　　肖羿：“你知道他备考的事？” 　　“前几天才知道的，怪不得我之前看到谢子昕在看辅导书。” 徐孝娜回答，“正好我有个堂弟中考也打算报考安才的，他成绩挺好，应该没问题，说不定还可以和谢子昕你当同学。” 　　肖羿扭头望向谢子昕，问：“最近复习有遇到什么问题吗？” 　　谢子昕摇头，依旧是一个字也不说。 　　一顿饭吃下来，肖羿硬是没听到谢子昕说一句话，点头和摇头似乎可以解决他所有的问题，但刚来时又看到徐孝娜和他说得那么开心，总不能是徐孝娜在讲单口相声吧？还真就他一来就不说话了？ 　　这个可能性让肖羿的心被烦躁充斥，他承认自己那天说的话的确重了一些，可是到头来也都是为了谢子昕在考虑…… 或者他该找个合适的机会重新心平气和地和他谈谈。 　　因为肖羿有晚自习，所以三人吃得很快，徐孝娜结了账之后，说一会儿会有家里人来接她，让谢子昕和肖羿两人自己先回去。三人在烤肉店门口道别，谢子昕要去坐公交车，肖羿回学校顺路，便和他一起到了公交车站。 　　没了徐孝娜说话，独处下来，两人之间的气氛更显得冷清。 　　刚到公交站，谢子昕要搭的那班公交车就到了，他打开手机准备乘车码，肖羿站在他身后，偶然看到他的手机锁屏，是他当时把手机给他时的系统默认壁纸，不再是他了。 　　谢子昕可能是懒得换，也可能是不想换了。 　　肖羿心里一黯，神色多了隐隐的失落。 　　公交车在二人面前缓缓停下，车门打开，谢子昕迈步上车，肖羿道：“改天见，复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找我。” 　　谢子昕终于和肖羿说了他今天的第一个字：“好。” 　　可就这一个字，肖羿却察觉了异样，他注意到，谢子昕的嗓子非常哑，喉咙像裹了一层沙砾似的。 　　肖羿心中一动，下意识地伸手拽住谢子昕手腕，谢子昕没料到肖羿会拉他，直接被肖羿拽下了台阶。 　　谢子昕回头，诧异地盯着肖羿，肖羿也皱眉盯着他，神色带着几分审视。 　　背后车里的公交车司机喊道：“还上不上？” 　　肖羿扭头替谢子昕回答：“抱歉，先不上了。” 　　公交车关上车门，缓缓驶离。 　　这一路公交车班数多，五六分钟就有一班，谢子昕也不急着回去，他只是心头诧异，不知道肖羿留下他要干什么。 　　肖羿皱眉道：“嗓子怎么了？怎么这么哑？” 　　谢子昕没想到肖羿在意的是这件事，目光闪了闪，回答：“一点感冒。” 　　“都这么哑了还只是一点？” 　　肖羿拉着他站到一边，免得挡住其他要上下车的乘客。他心里有些懊恼，怪不得刚才谢子昕不开口说话也没怎么吃烤肉，嗓子不舒服本来就要少吃这些东西，自己不知道，还给他夹了两大块。 　　肖羿：“你怎么不和徐孝娜说让她换个地方吃？吃药没？” 　　谢子昕：“吃过了。” 　　肖羿心里还是不太放心，又道：“最好去药店咨询一下，对症下药比较好，普通的感冒药胡乱吃可能没什么用，实在不行要去医院，别忍着。复习也别太……” 　　肖羿本想劝谢子昕复习别太累，可话到嘴边，他却又说不下去了。 　　前天让谢子昕专注复习多看两页书、别搞多余的事的人是他，现在想让他劳逸结合复习别太辛苦的人也是他，都不用别人来，肖羿自己就把自己的脸打得响亮。 　　肖羿：“…… 也别太累。” 　　“嗯。” 谢子昕顿了顿，“还有事吗？” 　　肖羿一直想找机会把憋在心里的事和谢子昕说清楚，现在显然不是一个合适的时机，更不是一个合适的场合，可接连发生的事，却让他无法再把这些话简单地藏在心里。 　　“…… 谢子昕，上回那些话，不是想凶你，也不是介意你帮我炖汤帮我洗衣服，你做这些，我很感谢。” 肖羿沉声道，“我只是希望你专注自己，不管是努力还是休息，都以自己为主，别把注意力放我身上，因为我真的…… 没有什么可以报答你的。” 　　和谢子昕待在一起的时候，沉默是最常见的，但此时此刻的沉默却显得尤为紧绷逼人，如同将二人置于细韧的刀锋。 　　良久，谢子昕的声音才将这蔓延的沉默打破。 　　“我知道。” 谢子昕静静回答，“你不用报答我任何事，我可以和你保持距离，但我做不到不再喜欢你。” 　　肖羿微微怔住了，他忽然察觉，谢子昕也许比他想象中的更喜欢他。 　　这个认知让肖羿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鼓胀的胸腔中，他跳动的心脏多了一分与往日不同的律动。 　　从得知谢子昕感情的那一刻，肖羿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两全其美地拒绝他或是让他放弃，从未想过要去探究原因，可此时此刻，肖羿忽然开始想知道，自己到底是何时在谢子昕心中埋下那颗种子，他以前和他没有任何交集，那颗种子为什么扎根得那么深，以至于变成今天的一棵参天大树，笼罩了他的心房。 　　肖羿：“为什么会喜欢我？” 　　谢子昕却没有回答，他看着喧闹的街道，双眸变得像云，看向极为渺远的地方，声音也很安静。 　　“如果不是你，” 谢子昕道，“我不会再留在这里。” 　　肖羿：“那你会去哪里？” 　　谢子昕沉默了一阵，回答：“去我妈妈那里。” 　　肖羿长久地愣住了，那一刻，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心是否还在跳动。 　　不知过去多久，公交车再度停在他们面前，谢子昕走上车，回头看着肖羿，朝他露出了一个很淡的笑，那些依依不舍和复杂的眷恋，交织成他眼底的一片粼粼波光。 　　那是肖羿第一次看到谢子昕对他笑，直到公交车驶离，肖羿才猛地回过神来。 　　在那一瞬间，他几乎确信，谢子昕刚才的笑，一定会在他心中留下很久很久。 　　27 第 27 章 　　那天上晚自习时，周峣就发现肖羿有些魂不守舍。 　　他就看到肖羿面前摊开一张物理卷子，晚自习第一节课就开始摊了，等到第四节晚自习了，卷子几乎原封不动，也就做了几道选择题，连面都没有翻。 　　能出现这种情况的，一般只有两个可能，一是这张卷子确实特别难，连肖羿也不得不一道题就算上半个小时，但这张卷子周峣也做了，并不难。 　　那便只剩下唯一一个答案，肖羿心不在焉，根本没心思认真做题。 　　实际上，肖羿很清楚自己现在不适合做题，他满脑子都印着谢子昕说的那句话，和他离开时的笑容。 　　谢子昕大概不知道肖羿已经从他的小姨陈菁口中大致得知了他的家庭变故，所以才能云淡风轻地对他说了这句话。 　　谢子昕的妈妈已经过世了，那么谢子昕想去的地方，答案显而易见。 　　谢子昕坐的那班公交车离开时，肖羿感到前所未有的心悸。 　　谢子昕在第一次见到他的那段时间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肖羿罕见地有些心急如焚，但谢子昕心思其实比他看上去的要细得多，他不敢贸然地去问他，怕影响他的情绪，但肖羿更不敢什么都不做，立马就给刚刚才离开的谢子昕发去消息，让他到家之后告诉他一声。 　　没过多久，谢子昕便回了一个 “好” 字，看到这个字，肖羿心里的焦急渐渐散去，可取而代之的却是隐秘作痛的心房，谢子昕的一切如同将他渐渐浸入深不见底的幽潭，带来越发强烈的不安。 　　他承认自己无法不在意谢子昕，他的情绪开始被谢子昕一举一动牵绊。 　　晚自习下课后，肖羿几乎等不到回宿舍，在路上就给谢子昕打了个电话，虽然谢子昕确实给他发了消息告诉他自己到家了，但肖羿却总觉得必须要听到他的声音。 　　电话隔了半分钟才被接通，肖羿听到那头传来谢子昕平静而略带疑惑的 “喂”，心中才缓缓松懈下来。 　　肖羿：“在干嘛？” 　　“刚洗完澡。” 谢子昕回答，“有事吗？” 　　“没什么事，就是……” 肖羿不太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吃药了吗？” 　　“还没。” 　　“记得吃。” 　　“嗯。” 　　见实在找不到什么多余的借口了，肖羿才匆匆说了再见，挂了电话。 　　一旁的周峣听了简短的通话全程，好奇地问：“谁啊？” 　　肖羿：“一个朋友。” 　　周峣咂摸了一下刚才肖羿讲电话的语气，用胳膊肘一撞肖羿的手臂，调侃道：“听着不像啊，倒像是女朋友，这么嘘寒问暖的，还专门打电话去问人家吃没吃药？” 　　肖羿顿了顿，回答：“真不是。” 　　两人回了宿舍，他们一个名叫杨昊杰的舍友正在大声地说着什么。 　　杨昊杰这人性格自私又小气，生活习惯特别差，冬天可以连着两三周不洗澡，自己那块地方永远有臭味，轮值的卫生从来都是敷衍了事，成绩也不好，唯一爱说的话题就是女生。 　　隔三差五，全宿舍的人都能听到他评价他们学校的女生相貌，一会儿说这个可爱，一会儿说那个漂亮，一会儿说这个可爱的女生瘦一点会更好看，一会儿又说那个漂亮的女生声音不好听。 　　其他五个人都看他很不顺眼，虽然也不至于撕破脸，但大多时候都懒得理他。 　　今天他又兴致勃勃说起了他们年级的一个女生，说他偶然从他朋友那里看到了那个女生的自拍，化着大浓妆，他觉得特别艳俗，跟他心里始终视为他们学校校花的一个气质清纯优雅的高三学姐根本没法比，只可惜现在人家已经高考完毕业了，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肖羿洗漱完，正坐床上背英语，根本没想参与这毫无意义的对话，可偏偏杨昊杰把话头抛给了他，非要问他眼里的校花是谁。 　　肖羿诚实地回答：“没有。” 　　“怎么可能没有？总有个高下之分吧。” 杨昊杰兴致勃勃地追问，“肖羿，反正我知道你眼里夏蕾肯定不是校花，不然你早就答应她了，对吧？” 　　肖羿翻了个白眼，已经懒得解释自己不接受夏蕾并不是因为什么校花不校花的。 　　杨昊杰在微博上关注了不少网红美女，自己也集了一个专门放美女图片的相册，他连着发了十几张图在他们的宿舍群里，撺掇着大家选一个最漂亮的。 　　杨昊杰催促道：“快，肖羿，你快选一个。” 　　肖羿被他催得烦了，打开手机随意地翻了翻群里的图片，风格各异，也确实都很漂亮。 　　每张图片在肖羿面前一划而过，直到唯一一张图片，让他划动的手指停了几秒。引起他注意的并不是照片里女生的相貌，只是女生染着一头浅奶茶金色的头发，和谢子昕的发色一模一样。 　　杨昊杰：“肖羿，哪一个啊？” 　　肖羿不耐烦，干脆回答：“就那个浅色头发的吧。” 　　“哦，原来你喜欢这个类型的啊。” 杨昊杰嘿嘿一笑，“那我记住了，下次看到类似的我发福利给你。” 　　杨昊杰总算没再纠缠他，肖羿重新把注意力放回书本，可他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了谢子昕的模样。肖羿深吸一口气，喝了口水集中精力，可事实证明，想象一旦开了个口子，就跟泄洪似的止不住。 　　谢子昕皮肤白，很适合浅发色，但他以后要是转学来安才了，肯定不能留这种发色，必须得染回去。但肖羿听说染了黑色之后再想染其他颜色很伤头发，更何况安才这方面管得也不是一丝不漏，稍微带点棕色青色深灰色也没关系，让谢子昕自己看看他喜欢什么颜色好了。 　　…… 他想得太远了。 　　肖羿在床上翻了个身，出神地想着，等谢子昕真的转过来了，即使他的性格内向，但他相貌足够出众，肯定会非常受欢迎。 　　谢子昕从前经历了那么多，在职高里也没有交到能够一起进步的朋友，在不同的环境里，人必然是会改变的。 　　等谢子昕身边真的围绕了那么多和肖羿一样优秀的男生女生，他还会觉得自己是那个善良的唯一，一意孤行地喜欢他吗？ 　　肖羿再度翻身，面朝上躺在床上，怔怔地盯着自己的蚊帐顶，脑子里忽然变得很乱。他向来自诩清醒冷静，也一直是这样度过每一个简单又值得怀念的日子，可现在的他，感到了莫须有的迷茫。 　　有一半理性的他在毫无芥蒂地安抚自己，告诉他，他对谢子昕的在乎是应该的，他曾经误会过谢子昕的为人，更重要的是，他豁出去救过他妹妹的命。 　　可是，另一半的他却从他本来理性的头脑里脱身出来，像一个幽灵飘在半空中，告诉他自己在乎他并不仅仅是因为这些谁都能看出来的理由，而是还有别的原因。 　　肖羿无法心安理得地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理性的，他才多大，才经历多少事，本来就在感性至上的年纪，真的懂得什么叫理智吗？ 　　更何况，谢子昕对他的感情那么真切，那么认真，他到底有没有仔细思考过，自己对他的关注与在意，真的能撇开绕过这样的感情不谈吗？ 　　谢子昕今天朝他露出的那个笑容，对他说的那些话，不止让他心悸，更让他感到焦躁与不安。 　　他担忧谢子昕露出那样的笑会有什么别的含义，他害怕谢子昕不会给他发那条到家的消息，害怕他还抱有那种可怕的负面倾向，他甚至必须要听到谢子昕的声音，才能真正安心。 　　肖羿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打开了微博，他在搜索框里犹豫了很久，最终输入了颜值两个字，关联的内容很多，肖羿随意点开了一个所谓的颜值 bot，开始浏览精选微博里那些高转发量的图片。 　　如果要问肖羿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他能想起来的形容词也就那些，善良、大方、独立自主、优秀…… 像是任何褒义词都可以拿来形容。 　　至于容貌，肖羿其实没太多想法，因为喜欢一个人就会觉得对方越来越可爱，到最后容貌会变成最微不足道的事，因为任何人都比不上对方。 　　那些微博一一看过去，不管男生还是女生，肖羿都会正常地认为他们帅气、漂亮、可爱，但是，每当他看见有人的轮廓或者气质和谢子昕有些相似时，他会下意识地把那些人去和谢子昕比较，而每当这个比较开始时，谢子昕总是不战而胜。 　　而他明明不是一个那么在乎外表的人。 　　肖羿真真切切地感到一股无法自抑的焦躁，心想这阵子还是让自己冷静一下，仔细想一想吧。 　　六月下旬，他们所在的省份迎来中考，中考那周正好是高二年级的月假，肖羿便在周末回了家，爸妈让他督促肖宇祺把最新的中考题拿出来分析分析。 　　因为初中不比高中要很快结束新课程，初三还有新知识要学，肖羿就把新中考题里肖羿目前能做的部分选了出来，剩下还没学的部分先删掉，自己加了一些合适的题进去，整理成一张完整的卷子。 　　肖羿让肖宇祺到书房定时做，不准上网查也不准偷懒，到时间后肖羿亲自给他批改。 　　肖宇祺做完之后，肖羿改出来的分数简直惨不忍睹，肖宇祺也十分心虚，规规矩矩又一脸苦相地接受批评。 　　“哎，哥，这压轴题太难了，我不看答案根本做不出来啊。” 肖宇祺苦恼地一撇嘴，“这是人做的题吗……” 　　“你做不出来压轴题其他简单题好歹给我做对了吧？” 肖羿道，“你连这种题都粗心，我看不是出题人给你送分，是你给他送人头还差不多。” 　　“我……” 　　“等一下。” 肖羿开口打断他，从口袋里拿出震动两下的手机，“我看个消息。” 　　定睛一看，消息竟然是谢子昕发来的。 　　肖羿最近情绪正有些说不清的东西在，看到谢子昕的名字，一时间居然比做错送分题的肖宇祺还心虚，他煞有介事地站起身，来到书房外。 　　谢子昕：新中考题有点问题想问问你，不多，你有空可以帮我看一下吗？没空也没关系 　　看到是关于中考题的事，肖羿松一口气的同时，又有几分隐隐的失望。 　　他很快回复道：没问题，我明天有空，在哪里见？ 　　谢子昕：谢谢，微信说就可以了 　　肖羿：我刚帮我弟指导完，面对面讲他都不太懂，微信上效率太低，还是见个面吧，上次临水路那家咖啡店？ 　　谢子昕：你过来太远了 　　谢子昕：市图书馆可以吗？ 　　肖羿：行，几点？ 　　谢子昕：你决定吧 　　28 第 28 章 　　最后时间定在了第二天下午三点，市图书馆离肖羿家比较近，公交车三个站就到。他不想让谢子昕等他，提前半个小时就到了，打算边看书边等他。 　　没想到的是，谢子昕到得比他更早。 　　肖羿无奈地看着谢子昕朝他挥手，走上前道：“你不用来这么早的，多难等。” 　　谢子昕面露困惑：“可你也很早。” 　　肖羿无话可说，他只是一时心血来潮才提前半个小时到，要是他不提前，那谢子昕还不是只能干巴巴地等下去。 　　谢子昕把打印下来的中考试卷带来了，只带了数学和物理两科，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高中知识的疑难点。 　　卷子都是谢子昕提前做过的，肖羿拿来仔细浏览，看完整张卷子的错题分布，肖羿心里就知道了个大概，谢子昕做题心细，简单的题基本不会错，有的上了难度的题或者出题人故意挖坑的题可能会出错，但总体分数算是中等偏上。 　　情况比肖羿想得好很多，他自己复习能到这个地步已经非常不容易，再巩固一下，应付转学审核考试应该是没问题。 　　谢子昕看着他，神色间透着几分紧张，正襟危坐的样子，就像一个担忧被老师批评的学生。 　　肖羿心里觉得谢子昕这样莫名反差很大，有几分可爱，他道：“你不用紧张，已经很不错了，就是常考的题型还要再熟悉一下。” 　　谢子昕松了一口气，乖乖地点点头。 　　肖羿接着便帮他梳理了一下常见的难题类型和讲解疑难点，谢子昕边听边在全神贯注试卷和笔记本上做笔记。肖羿明明不是什么专业的老师，但看他把自己说的话全都仔仔细细地整理记录下来，偶尔还会点头附和，就好像天底下没有比他更好的老师似的。 　　谢子昕的头发有些长了，大概是没空去特意打理，刘海垂下来，微微有些挡视线。浅色柔软的发丝中，露出他聚精会神的双眸，安静得像专注于冥想的一只小鹿。 　　肖羿盯得有几分出神，讲题的声音不自觉慢了下来，直到谢子昕不解地抬头，肖羿才继续道：“…… 题型就是这些，初中数学不会很难的，掌握好核心的方法就行。” 　　他在干嘛啊？讲个题都能走神，集中集中…… 　　谢子昕：“嗯。” 　　“考试时间确定了吗？” 　　“七月二十号。” 　　“那还有一个月。” 肖羿道，“一个月把数学物理薄弱的地方加紧看一下，其他记忆的科目没问题吧？” 　　初中绝大部分科目都是靠记忆，谢子昕这方面没太大问题，于是点点头。 　　肖羿一看时间，已经下午五点多了，便问谢子昕要不要一起吃饭，谢子昕也答应。两人离开图书馆，肖羿正在大众点评上搜着附近好吃实惠的餐馆，走了几步，却发现谢子昕没有跟上来。 　　肖羿回头，只见谢子昕站在原地，视线盯着手机，像是看见了什么让他刹那间惊骇紧绷的事，手指捏紧，神色甚至有几分苍白。 　　肖羿心中猝然一紧，大步走回来，担忧地问：“怎么了？” 　　谢子昕却忽然收回了手机，他低着头，良久才匆匆回答：“抱歉，我突然有事，改天吧。” 　　肖羿一皱眉：“什么事？” 　　“是家里的事。” 谢子昕似乎很着急要回去，边说边已经快步往前走，“我要回去一趟。” 　　肖羿看他神色不对劲，怎么说也不放心就这么让他离开了，一把拽住他：“你家里就你一个人住，能有什么事？” 　　“肖羿！” 　　谢子昕忽然拔高了声音，肖羿被喊得一怔。 　　谢子昕焦急地看着他，眸中闪着无法言明的急切，紧绷的手臂一点一点挣脱开他，嘴唇甚至都有些细微地发抖：“是我家里人的事，我必须要走了，抱歉。” 　　肖羿的手被挣脱开，谢子昕立马转身，背影匆忙消失在地铁站口来来往往的人群中。 　　等坐上了地铁，谢子昕才把手机拿出来，把刚才那几条突兀的消息又看了一遍。 　　爸爸：小昕，最近怎么样？爸爸好久没见你了，你还住在原来的地方吗？ 　　爸爸：我今天正好到那附近有事，有空出来见个面吧，让爸爸好好看看你，这几年，爸爸对不起你。 　　爸爸：你没空的话，我就先到你陈菁小姨那里去看看。 　　这是自从初二那年谢明宽离开后，他第一次与谢子昕联系。 　　谢子昕不知道为什么他还要联系自己，那时他离开后，谢子昕只当是一个陌生人消失在了自己生活里，并没有特意删掉他的联系方式。 　　他曾经对他和妈妈拳脚相加，逼得妈妈离开这个家，谢子昕可以不再在乎过去的事，但妈妈已经去世了，爸爸欠下她的，又哪里是区区一个 “对不起” 可以算清的。 　　但是，谢明宽提到了小姨。 　　平时姨父上班不在家，家里只有小姨和她的公婆孩子在，谢子昕害怕的是，毕竟当年妈妈去世后的事都是瞒着爸爸的，是小姨一直在帮他，要是爸爸突然翻起那时候的旧账，小姨怎么应付？ 　　谢子昕不想谢明宽去打扰小姨，不想他出现在任何他认识的人的视线里。 　　所以，谢子昕必须回去，至少，不能让他单独去见小姨。 　　谢子昕缓缓吐出一口气，沉下心来，回复了谢明宽。 　　谢子昕：我在回去的路上 　　爸爸：太好了，小昕 　　爸爸：爸爸就想见见你，一会儿有事也很快就要走了，不会打扰你太久的。 　　爸爸：那我在临水路边等你。 　　谢子昕：嗯 　　谢子昕回到临水路时，已经将近六点半，他远远地看见，一辆白色的本田车停在路边临时停车位上，驾驶座上，是一个熟悉却又陌生的脸。 　　看到他，谢明宽连忙从车上下来，他穿着白衬衫和西服裤，面容老了一些，身材却胖了许多，是一个随处可见的寻常中年人。 　　看见谢明宽的一瞬间，谢子昕喉咙涌起难以抑制的呕吐感，就仿佛有人把一团恶心的、散发着恶臭的秽物丢在了他的面前。 　　“小昕！” 谢明宽走近他，伸出粗粝的手掌想抱谢子昕，谢子昕下意识后退了一步，面色透着几分不适的苍白。 　　谢明宽停了停，神色一时晦暗不明，他没再靠近谢子昕，只是仔细地上下打量着他，然而，这种视线在谢子昕眼里宛如刀割，他几乎是费尽了全力才勉强控制住自己拔腿就走的欲望。 　　“小昕，你长高了。” 谢明宽内疚道，“对不起，爸爸这些年没联系你…… 我不是不想联系你，只是，爸爸也有苦衷。” 　　谢子昕静静地听着，眼睛盯着地面上的水洼。 　　谢明宽开始和他寒暄，问他生活怎么样，钱够不够花，现在在哪里上学，学习怎么样，就像一个真正的父亲那样。 　　谢明宽：“吃晚饭没？没吃的话到附近找个餐馆，爸爸请你吃饭吧？” 　　“吃了。” 谢子昕平静道，“有什么话，在这儿说吧。” 　　听到这话，谢明宽神色僵了片刻，他缓缓叹了口气，随手点了一支烟，叹道：“好，那就在这儿说吧。” 　　他吐出一口烟来，逐渐阑珊的夜色里，烟雾散在路灯下。 　　谢明宽：“小昕，爸爸对不起你和你妈妈。” 　　谢子昕沉默地望着他。 　　“那时候我…… 我事业不顺心，又太冲动，总是在你和你妈妈身上撒气，我不是个好爸爸。” 谢明宽沉闷地咳嗽两声，声音掺杂着难以言明的悔意，“去年才知道，原来你妈妈早就走了，她嫁给我，没过上几天好日子，我对不起她，我确实太对不起她了。” 　　谢明宽抽了两口便不抽了，扔在地上踩灭了烟头：“这三年你都是一个人撑下来的，肯定吃了很多苦，都是爸爸的错，爸爸当年不应该抛下你就那么走了。” 　　眼前的谢明宽几乎和那时暴躁易怒的父亲判若两人，谢子昕心里一下有些恍惚，从他记忆时起，爸爸就很少用这样温柔愧疚的声音和他说话，现在听起来，就像一个老式的磁带那样，充满着怪异的温情。 　　“老实和你说吧，小昕。” 谢明宽喟叹一声，“这几年我也经历了很多，有些事身不由己，你现在还小，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爸爸现在改过自新，也有了新的婚姻，事业也算是稳定了，你要是一个人实在辛苦，随时都可以来我这里。” 　　谢子昕一言不发，神色也未变。 　　“爸爸先给你转点零花钱，买点自己喜欢的东西。” 谢明宽在手机上点了点，“爸爸那几年没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也只能先这样补偿你了，小昕，你就安心收吧，以后不够的话随时找我要。” 　　谢子昕的手机震了震，谢明宽给他微信上转了八千块钱。 　　“现在挺晚了，爸爸还有事得走了，生活上别太节俭，该吃吃该喝喝，你这个年纪，还可以好好玩玩的。” 谢明宽望着他，“走之前让爸爸拍张照片吧？太久没看到你了，我也想留个照片，赵阿姨…… 哦，就是爸爸现在的妻子，她也知道你的事，一直想见见你的。” 　　谢子昕站在原地不动，谢明宽便用手机简单给他拍了两张照片，接着便和他道别。 　　谢明宽坐上车，发动汽车，他朝着谢子昕挥挥手，车子缓缓驶离老旧的街区，消失在夜幕中。 　　29 第 29 章 　　安才的高二年级安排在七月上旬进行期末考试，考完后有两天假期，接着继续回学校补课，统一补课到八月上旬，随后再放暑假。 　　从进入复习阶段开始，老师就让他们每一次考试都必须当作高考模拟考试认真完成，现在他们已经是准高三年级的学生，下一个上战场的就是他们了。 　　上回谢子昕匆忙从图书馆离开后，那天晚上肖羿又给他打了电话。 　　隔着手机看不到人，但听着谢子昕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问他发生什么事了，他也只是说是小姨家突然有事，他回去帮一下忙。 　　谢子昕的回答不知是真是假，但看样子是不会再有其他回答，肖羿心里再不安，也只能停下追问，告诉他有事一定要找别人帮忙。 　　那之后直到期末考试，肖羿和谢子昕基本保持着每周联系一两次的频率，大多时候都是谢子昕询问学习上的问题。 　　这回期末考试难度不小，每一科难度都比上一次考试大，肖羿整场考下来，尤其感觉数学和物理考试难度大了不少，同学个个出来都是垂头丧气，连答案都不敢对了。 　　考完那两天假肖羿懒得回家，就打算在学校过，前阵子肩伤还没痊愈，又因为期末复习太忙，没时间打篮球，现在肩膀恢复了，期末也考完了，终于找到时间放松了。 　　肖羿约了周峣黄敬舟还有几个不回家的同学一起打球，一打就打了快整个下午。打球中途，有大概半个月没见的夏蕾来找他了，坐在篮球场边上看他们打球。 　　几个人打完球后便一起去食堂吃晚饭，夏蕾也跟着去，肖羿的朋友们都没说什么，虽然肖羿一直拒绝夏蕾，但只要真正的嫂子没出现，大家其实心底里都把夏蕾当肖羿的女朋友，换句话说，就是其他人不能追的。 　　去食堂的路上，夏蕾忽然拿出手机，给肖羿看了张图片，正是上回肖羿他舍友杨昊杰给他发的那些网红图片当中，被他随便选出来的那个。 　　“你舍友告诉我你喜欢这个类型的。” 夏蕾狐疑道，“真的吗？你喜欢这种网红风的？” 　　肖羿心里烦杨昊杰多事，本来就是随口说说而已，他把这个发给夏蕾干什么？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但肖羿懒得和夏蕾解释太多，于是干脆顺着话道：“是啊。” 　　夏蕾显然并不相信，她冷哼一声：“你要真喜欢这个风格的，那为什么上回高莎莎说要加你你都不加？” 　　肖羿疑惑道：“高莎莎是谁？” 　　“你看，你连她是谁都不记得。” 夏蕾道，“就是十七中一个女生啊，去年不知道在哪里见过你，托我们学校她认识的人要你的微信。她就是照片里这种类型的啊，你不也没给人家机会吗？” 　　听夏蕾这么说，肖羿才隐约回忆起似乎是有这么个事，他去年听说有外校的女生想加他微信，想都没想就直接拒绝了，至于对方叫什么名字，他哪里会有印象。 　　肖羿：“我又没见过她。” 　　夏蕾：“那你的意思是，如果你见过她，你就会同意加了？” 　　肖羿：“我的意思是我毕业之前不想找女朋友。” 　　“我看你其实是有喜欢的人。” 想不到，夏蕾却斩钉截铁地说出了这句话，语气中甚至带着几分恼怒与不快，“你有的话直说不就行了？我是喜欢你，但也不是你喜欢上别人就要死要活。我说过只要你没喜欢的人我就会继续追你，但你要是有喜欢的人了，那我费劲吧啦地凑上来干什么？我才不想当备胎呢。” 　　夏蕾一番话，不只是肖羿怔住了，同行的其他几个男生更是瞪大了双眼，一时之间谁也不敢说话，噤若寒蝉。 　　最后还是周峣先反应过来，看情势紧迫，悄悄催促其他人先离开，好让肖羿和夏蕾能单独说话。 　　“上周二晚自习第二节课课间，我在高中部教学楼后面小池塘听到你和别人打电话了。” 夏蕾道，“我可不是故意偷听，我和我同学那时候那里吃零食，就偶然听到了。你很关心电话里那个女生吧，我可从来没听到过你这么温柔地和哪个女生说过话。” 　　肖羿沉默着，因为那时的他正在和谢子昕打电话。 　　那节晚自习，他收到了谢子昕发的消息，是问数学题的。那天是周日，因为之前放假的调休，所以那天照常上课。谢子昕平时一般都会选在周日没课的时候给肖羿发消息，就是为了不打扰他上课，而他并不知道肖羿这周调休的事。 　　教学楼禁止使用手机，肖羿都是偷偷拿出来看的，他本来可以等到回宿舍再回谢子昕消息，但他还是一到下课就去了教学楼后面的小池塘，给谢子昕打去电话，直接在电话里给他讲思路。 　　讲完题后，肖羿又简单和他聊了两句，无非是问他最近复习得怎么样，晚上吃了什么，让他早点休息。 　　肖羿移开视线：“你想多了，就是简单聊天。” 　　“简单聊天？” 夏蕾道，“聊天内容是简单，但你的语气可不简单，你就是对她很温柔很体贴很有耐心，连讲题都面面俱到，对方难道是你亲戚？” 　　肖羿话语一塞：“不是亲戚。” 　　“那不就是了，肖羿，你自己心里清楚得很。” 夏蕾道，“追了你这么久你都不答应，敢情你有喜欢的人也不说，你说的那些什么高考前不谈恋爱都是屁话，逗我好玩吗？说出来又怎么了？那个女生摆不上台面是吧？还是说你可怜我觉得我会接受不了？我告诉你，我可没你想的那么脆弱。既然这样，我再追你也没意思了，你就谈你的恋爱去吧，看看以后谁考得比谁好。” 　　夏蕾说完，眼角也有些泛红，她虽要强，但要让她放弃最纯真时候的爱慕，心里难免是难过的。但她最终也没在肖羿面前哭，毅然决然转过身，大步离开了。 　　看着夏蕾离开的背影，肖羿心里全然被她刚才那番话占据，他甚至丝毫没回过味来自己其实应该松一口气，毕竟锲而不舍地追了他许久的夏蕾总算是愿意放弃了，要换做两个月前，他得第一时间庆祝。 　　肖羿吃完晚饭，这两天都不用上晚自习，他就直接回了宿舍。周峣见他回来了，连忙把他拽到了桌边坐下，好奇地问：“刚才夏蕾都和你说什么了？快和我说说。” 　　肖羿：“…… 她说她不会再追我了。” 　　“啊？” 周峣愣了愣，“那她说的你有喜欢的人是真的？我怎么都没听你说过啊！肖羿你这可不够意思啊！” 　　别说周峣了，连肖羿自己都没想明白。 　　周峣：“你说实话，那天你和谁打电话呢？怪不得那天晚自习我就看到你偷偷看手机，你以前可从来不这样的。” 　　肖羿没说话，自顾自戴上耳机，抓上阳台门框的单杠，拉了十几个，感受到手臂和背肌的酸胀，却依然驱散不了他心中那股缓慢烧灼的焦躁。 　　直到拉到实在拉不动了，肖羿才松手喘着气蹲在地上，周峣抱着手臂站在他身后，道：“哥们儿，你这样真的很不对劲啊。” 　　肖羿回头看他，目光中渐渐抹上几分锋利的审视，看得周峣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紧绷道：“瞪着我干嘛？” 　　肖羿从地上站起，伸手一把抱住周峣，周峣吓了一跳，整个人震了一下，面露巨大的惊诧。 　　肖羿沉默地感受着，周峣是他的朋友，这样拥抱，别说感觉了，他心里一点波澜都没有，周峣身上那刚打完篮球没多久隐隐留下的汗味甚至让他有几分嫌弃。 　　周峣以为肖羿心情不好，出于哥们儿的体贴，他正准备伸出手也回抱一下肖羿，安慰安慰他，肖羿却又突然松了手，还微微把他推远了一些：“快洗澡去吧，一股汗味。” 　　周峣：“…… 你有病啊！” 　　周峣骂骂咧咧地去洗澡了，肖羿从自己抽屉里翻出了一罐可乐，他啪一声拉开扣环，只可惜最近天气热，这罐可乐也不知道被闷在抽屉里多久了，基本是温的，喝起来一点也不爽快，就跟他这时候的心情一样。 　　他一边喝可乐一边无聊地刷着微博，上回他随便关注的那个颜值 bot 又发了新的微博，标题是那些年大家都偷拍的校草，每张图片都是穿着各式各样中学校服的男生。 　　突然，肖羿的手一停，他在这些照片当中，看到了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谢子昕穿着红白相间的校服、牛仔裤和帆布鞋，他坐在阳光下操场的台阶上，没有看着镜头，视线落在手里的书本上，正安静地垂着眸。 　　照片大概是被人偷拍的，但柔和的阳光与年少的人的身影正好，好看得像从精致的油画里走出的剪影。照片在图 5，位置是九图的 C 位，一眼就能让人看到。 　　这些照片大多都来自网友的匿名投稿，肖羿仔细看了看那张照片，认出谢子昕膝盖上的那本参考书似乎就是自己推荐给他的其中一本，说明这张照片肯定是最近的，也不知道是哪次谢子昕去学校时被人拍下来了。 　　肖羿看了半天，鬼使神差地把那张照片保存了下来。 　　他翻了翻那条微博的评论，大多都是在欣赏颜值，有一条内容是 “图 5 的男生好绝，怪不得 C 位” 的评论甚至获得了几百个赞被顶到热评。 　　肖羿原本觉得用漂亮形容男生有些奇怪，但转念一想，这个词放在谢子昕身上倒挺合适的，没有任何不妥。 　　肖羿知道，因为相貌问题，谢子昕被许多人说长得娘，没有男子气概，小时候还有可能因为这个被人欺负，也许他本人并不喜欢这样的形容。 　　他看起来脆弱却又十分强悍，像尖锐的针和柔软的棉絮做成的一个缝缝补补的布偶，如果有人能穿透他周身那些锋利的刺，会发现细腻到令人心痛的柔和。这个世界上能够穿透他外壳的人大概很少，比如他亲近的亲人，比如…… 自己。 　　谢子昕值得赞美，更值得拥抱，肖羿盯着照片中他静默的脸庞，心房也跟着一块沉浸下去，仿佛在那个午后，他就坐在他的身旁，也安静地看着他的侧脸，像是在注视一块珍宝。 　　30 第 30 章 　　期末考试的成绩在三天后出来了，肖羿这回完全稳扎稳打，最终成绩排在年级第五，前四个都是他们年级尖子班的学生。 　　肖羿对自己的分数倒没什么惊讶的，他只要不像上回那样分心犯错，大部分时候估分不会差距太大，令他惊讶的是自己的名次，本来以为大概在前十的水平，没想到能够进前五。 　　自己的期末考试是过了，谢子昕的转学考试也马上就要来了，他这几天特意多抽了些时间帮谢子昕整理知识点，和他多打电话的次数也变多了。 　　肖羿一整个宿舍的人都察觉，他们的学霸校草最近单独出去打电话的次数大幅增加，连和他关系最近的周峣都不知道他每天都在和谁联系。 　　大家猜来猜去，也只能得出一个最合理的结论，那就是上回夏蕾说得没错，肖羿不仅是有喜欢的人了，而且说不定已经和对方在偷偷谈恋爱了，那个人还很有可能是外校的。 　　杨昊杰斩钉截铁地认为那个人一定是十七中的高莎莎，证据就是肖羿亲口承认过，他喜欢那种张扬有个性的女生。 　　周峣却不以为然，他深知肖羿上次就是随口一说，并不是真的喜欢那个类型，他反而觉得那个电话粥对象是一个朴素乖巧的女生的可能性更大。 　　彼时黄敬舟来他们宿舍找周峣借东西，听到他们在讨论这个问题，随口提了一嘴，说他上次路过洗衣房，偶然碰到肖羿在那里打电话，是在和谁讲数学题，听内容不像是高中题，反而像是中考题。 　　话音落下，整个宿舍鸦雀无声，几秒后，才哄然炸开新一轮的讨论。 　　杨昊杰直拍手：“居然还是初中学妹！肖羿牛逼啊！” 　　周峣倒还存着几分疑惑：“不一定是同一个人啊，你忘了肖羿他弟要中考了？万一是他弟呢？” 　　“是他弟的话他遮遮掩掩干嘛！直接在宿舍打不就行了？他可是每次都会出去打，肯定是不想让咱们听到啊。” 　　只是，猜测归猜测，只要肖羿没承认，永远都只能当八卦。 　　临转学考试前两天，肖婉宁特意叮嘱谢子昕记得把头发染回来，因为笔试之后还有面试，面试的老师会注意他的仪容仪表，虽然开学前再染也可以，但面试的老师里有马上要带新一届高一的，很有可能以后就要教谢子昕，所以最好是能给老师留个好印象。 　　那天正好是周末单休日，肖羿在学校附近的一家小咖啡馆里帮谢子昕做最后的复习，肖婉宁说了这件事后，肖羿便直接带着谢子昕去了理发店。 　　这附近的理发店不比谢子昕家那边的朴素，一看店面和装潢就知道价格不菲。谢子昕跟着肖羿进去，神色透着几分拘谨。 　　谢子昕担忧道：“这里很贵吧？要不我还是回我家那边染好了。” 　　“没事的，不贵，而且我学生证可以帮你打折。” 肖羿道，“染头发还是用好一点的染发剂，没那么伤头发。” 　　店员们一看到两人进来，眼睛都直发亮，连忙问两人是不是要做头发，肖羿回答：“我不做，他染头发，顺便修一下，有点长了。” 　　发型师忙把谢子昕请到升降椅上坐下，问他想染成什么颜色，谢子昕简短地回答：“黑色。” 　　“啊？黑色呀？” 发型师面露遗憾，“帅哥，你浅色头发真的很好看啊，很合适。” 　　谢子昕：“学校要求。” 　　发型师倒是看出来他们应该都还是学生，既然是学校要求，那也没法强求，还是难免觉得可惜：“行，染黑的没问题，但我还是得告诉你，染成纯黑色比较伤头发，因为黑色素很浓，头发弹性会变差，发质会没以前那么好了，我看小帅哥你这头发已经漂过一次了，现在发质还算是不错的，染黑以后想再染成其他颜色的话就要漂很多次了，头发基本上是一折就断的。” 　　谢子昕听了无所谓，反正他染成黑色以后就不打算再染其他颜色了。反倒是肖羿皱了皱眉，他随即主动对发型师道：“那就别染全黑了，拿几个自然点的深色发片给他选一下。” 　　“好，两位稍等。” 　　谢子昕诧异地抬头，知道肖羿可能是在为他考虑，抿了抿嘴唇，道：“可肖阿姨让我染回去。” 　　“没事的，不染得太花里胡哨…… 我没有说你现在的发色花里胡哨，就是别太明显就行。” 肖羿回答，“可以说是天生的嘛，反正老师也不知道，本来也管得不太严。” 　　谢子昕染成什么样都无所谓，听到肖羿这么说，便依着他的意思点了点头。 　　发型师很快就拿来几张深色系染发的样板发片，肖羿问谢子昕喜欢哪个，谢子昕也没什么主意，觉得都可以，肖羿便干脆替他拍板了一个自然点的暖棕色。 　　谢子昕天生皮肤白，暖色调很少，脸上的皮肤露在外面还好，还有浅浅的肉粉色，偶尔露出来一截常年裹在衣服里的手臂，那才真是像剥了壳的鸡蛋一样冷白冷白的。 　　看了肖羿选的颜色，理发师直夸肖羿眼光好，说这小帅哥皮肤白，暖棕色系的发色特别衬人，会显得温柔，不会像浅发色那样显得人有些冷淡。 　　肖羿看着谢子昕不太自然的拘谨模样，忍不住笑了：“行，那就这个吧。” 　　颜色确定后，发型师便准备先带谢子昕去冲水，肖羿却突然叫住了谢子昕，说趁着还没染，拍两张照片留个纪念也不错。 　　谢子昕无可无不可，肖羿便帮他拍了两张。 　　染个头发至少也得一两个小时，谢子昕让肖羿不用等他，先回学校。 　　肖羿：“没关系，我带了书的，你染你的，我回咖啡厅背书，你染好了直接过来就行，吃了饭再回去吧。” 　　谢子昕点头，跟着店员去里间了。 　　肖羿提前帮把谢子昕染头发的钱付了，接着就回了原来的咖啡厅，点了份下午茶，一边背书一边等他。 　　等了大概一个半小时，咖啡厅的门被人推开，谢子昕走了进来，他找到肖羿的身影，快步走了过来，开门见山地说：“你怎么帮我付了钱？” 　　肖羿抬起头，一下有些微怔。 　　肖羿以前从来没意识到，原来改变发色和发型真的可以让一个人的气质天翻地覆。 　　暖色调的头发将原来浅色头发时流露的疏离冷淡缓和了大半，整个人变得暖蓬蓬又柔和起来，发尾也细细修过，柔和又清爽，一下让肖羿想起了阳光下蓬松的被褥，和桃子味果茶里嘭弹圆润的多肉。 　　虽然说肖羿现在对谢子昕已经再也没有任何偏见了，但一开始见到的他就是气场冷薄的浅发色，更何况是那样的场景，肖羿潜意识里还是觉得，谢子昕的气质就该是那样的。 　　直到这一刻，肖羿才发觉，原来谢子昕并不是只会带给人那样的感觉，就像现在，任何一个不认识谢子昕的人站在他面前，恐怕都不会把他和冷漠疏离的校霸这几个词联系在一起。 　　见肖羿不说话，谢子昕抬手摸了摸头发，略显局促道：“很奇怪吗？” 　　“啊？没有，挺好看的，很适合。” 肖羿回过神，心里莫名有几分心虚起来，“就是突然换了发色，有点不太习惯。” 　　谢子昕拿出手机：“钱我还你。” 　　“没事，没多少，打过折了。” 肖羿站起来，收拾起桌上的书本，“去吃饭吧。” 　　肖羿走出店门，谢子昕也只能跟了上去。 　　谢子昕转学考试的时间安排在早上八点，笔试科目和面试环节加起来一直到下午六点，地点在安才行政办公楼的一间会议室里，中午他自行解决午饭。 　　除了谢子昕，参加考试的还有两个考生，但他们都不是乐华的学生，而是来自邻市的另一所职业技术学校。 　　一天的考试结束后，谢子昕既疲惫又松了一口气，负责考核的老师告诉他，结果会在十天之内通知他，不管结果如何，压在他心头两个多月的事总算是可以放下了。 　　谢子昕刚离开行政楼，肖羿的电话便打了过来，问他感觉怎么样。 　　谢子昕：“还可以吧。” 　　听到他的回答，肖羿的声音显然带上了几分笑意，声音裹在谢子昕的耳畔，让他稍微失了神。 　　肖羿：“那出来吃火锅吧，我在体育馆门口等你。” 　　谢子昕沉默了一阵，回答：“嗯。” 　　挂了电话后，谢子昕回头，透过校园里层层叠叠的雪松，望向伫立在林荫道和假山池塘背后的砖红色的教学楼，还有一栋更为特别的白砖二层小楼吸引了他的视线，小楼建在更远一些的角落里，周围树木茂密，看上去便十分清幽安静。 　　现在正是晚饭时间，三三两两的穿着蓝黑色校服的学生结伴走在路上，说笑声清脆地传来。 　　谢子昕很喜欢这里的教学楼，这里的环境，这里带给他的氛围。 　　这里是肖羿生活学习的地方，如果能留在这里就好了。 　　谢子昕在体育馆门口见到了肖羿，肖羿脸上带着笑，似乎是打心底里替谢子昕感到高兴的。他走上来，下意识想抬手拍一拍谢子昕的肩，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手又不太自然地放了下来。 　　谢子昕心里明白，并未说什么，两人随即朝着校外走去。 　　31 第 31 章 　　火锅店里的二人座位上，鸳鸯锅滋滋地闹着气泡，煮下去的牛肉已经褪了血色，正咕噜咕噜地在锅里翻滚。 　　谢子昕从不主动开启话题，都是肖羿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说话，他答应就行。 　　吃到差不多快要到晚自习的时间，肖羿得先回学校，便对谢子昕道：“我先回去上晚自习了，你慢慢吃，我姑妈说你的考核结果十天之内就能出来，你也别太着急，肯定没问题的。” 　　谢子昕点点头。 　　肖羿：“之后开学了有什么学习生活上的事都可以找……” 　　“肖羿。” 　　谢子昕打断他，静静道：“不管我能不能考上，这之后都不用再麻烦你了，你和肖阿姨这段时间帮我的这些事，我真的很感谢。上个月你到我家帮我买的那些东西，还有上次理发店的钱我都算好了，一起转给你。” 　　在谢子昕说出第一句话时，肖羿就明白他这番话的目的了。 　　谢子昕想和他划清关系。 　　肖羿虽有预感他可能会这样，但他没想到的是，谢子昕能做到这样狠，他一点也不想和他做朋友，每一块钱都要和他算清，他可能甚至希望即使以后他们会读同一所学校，也从此再不联系。 　　肖羿的心一下坠入谷底，他不解，谢子昕过去到底经历过多少握不住的割舍，才能这么决绝地说出这些话，他神色那么平静，努力装得不痛不痒，可从他紧绷的双手和不去看自己的双眼，都可以瞥见他心中的不愿。 　　谢子昕还是这样，一如既往地从不为自己考虑，只是将自己视为肖羿的麻烦，不顾一切也要将自己从他的生活中抽离。 　　可是，肖羿心里也难过了，甚至生气了，就好想，这之前出于自己的意愿帮谢子昕做的一切，都变得徒劳无功。 　　“所以你今天答应和我出来吃火锅，就是为了说这些话吗？” 肖羿冷冷道，“你是认真的吗？” 　　谢子昕似乎被肖羿的声音惊到了，嘴唇微张着，最后低声道：“嗯。” 　　肖羿心里那股火 “噌” 就上来了，手中的木筷子都险些让他折了。他自诩是个脾气不错的人，谢子昕云淡风轻几句话就能让他气得绷出青筋，着实是个能耐人。 　　对谢子昕的感觉，肖羿还拉扯不清，这个火不能发在谢子昕身上。他凶过谢子昕几回了，虽然都不是发自内心，但谢子昕难过的眼总像竖在他眼前的刀，就是凶了他到头来内疚心疼的也是自己，只能硬吞下去。 　　肖羿最后也没发作，他站起身，一双眸冷得很：“随便你。” 　　肖羿没再去看谢子昕的脸，转身便离开了火锅店。 　　肖羿离开后，谢子昕慢慢吃掉锅里剩下的食物，吃完后，他看了看桌上的账单，算好 AA 后的钱，加上之前买东西和染发的钱，给肖羿转了账。 　　离开火锅店后，谢子昕直接回了家。 　　他早早地洗了澡，换下沾着火锅味的衣服，和前两天换下的衣服一起放进洗衣机，接着他打开电视，呆呆地在沙发上坐了一个小时，等洗衣机把衣服洗好。 　　衣服洗完后，谢子昕端着盆子到小阳台上晾衣服。 　　今晚的风很大，谢子昕听见楼上楼下阳台上晾着的衣物被吹得扑簌作响，他把衣服展开挂在衣架上，眼睛忽然一痒，不知道被哪里吹来的小灰尘跑进了进去。 　　谢子昕眼睛敏感，一有异物感就流眼泪，他皱着眉轻轻揉了揉，揉了半天也没把脏东西揉出来，眼泪已经不舒服地流了出来。 　　他放下东西走进洗手间，用冷水冲了冲，再试着眨了眨，异物感似乎消失了，只是眼睛还有点发红。 　　只是，眼泪却还是没有停下，它仿佛好不容易借着外力找到了借口，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地流出来。 　　谢子昕低着头，眼泪一滴一滴掉进洗手池中，他伸手去擦，却仍是越擦越多，直到他感到沉闷的胸口传来痉挛的痛楚。 　　他没有资格去因为肖羿感到开心亦或是感到伤心，更没有资格因为强迫自己不再与他联系而流泪。 　　即使现在肖羿还会为他担心，还会为他生气，但只要联系淡去，过不了多久，肖羿便可以将他渐渐淡忘了。 　　从很久以前，谢子昕就明白，有些事情，即使他再用力地捏紧手心去抓也是白费力，就像真挚的友情、深爱他的妈妈、和他妄图得到虚无缥缈的爱。 　　没事的，都会过去的，就像以往任何一次。 　　就在这时，茶几上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谢子昕擦了擦眼睛，来到客厅，拿起手机。 　　是微信电话，来电人是谢明宽。 　　看清来电人后，谢子昕一愣，随后眉头慢慢皱起。 　　自从上回谢明宽离开后，这期间他从来没联系过谢子昕，他给的那八千块钱，谢子昕收下了，但一直放着没动，也没告诉小姨爸爸重新找到他的事。 　　良久，谢子昕接了起来。 　　“小昕，” 谢明宽道，“是我，爸爸，在干嘛呢，没打扰你吧？” 　　“晾衣服。” 　　谢明宽答应一声，又与他平淡地寒暄着，仿佛真的只是打来问问他的近况，谢子昕的回应平静无波，像是在和一个陌生人说话。 　　“对了，小昕，下周日我要去老城区那边出差，见一见客户。” 谢明宽道，“你那天有空没？爸爸带你去吃个晚饭吧。那天见到你，你瘦了好多，平时要好好吃饭啊。” 　　谢子昕沉默着，一时没有回答。 　　谢明宽同样静默片刻，再开口时，声音有了几分痛楚与沙哑：“小昕，是这样，上周你有个远房的舅爷爷过世了，我就回了趟老家，你舅爷爷在老家农村那边有套小平房，你小学的时候还带你去住过一周的，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还拍了照片的。我帮家里人整理屋子，找到了那时候你和你妈妈留在那的照片，还没丢呢，我想你应该挺想你妈妈的，就带回来了，打算找个机会给你，你如果没空拿，我就拍下来发给你。” 　　谢子昕心中微动，最后回答：“那天我有时间，照片给我吧。” 　　谢明宽的声音缓和了些许：“好，那我到时候到临水路接你，五点半左右吧，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谢子昕：“都行。” 　　谢明宽继而说他会去找找好吃的餐馆，让谢子昕早点休息，随后结束了通话。 　　谢明宽似乎的确开始在谢子昕面前尝试做一个合格的父亲，但是，这实在是太迟了，哪怕更早一些，谢子昕或许都不会像现在这样毫无波澜。 　　从前的他，希望落空太多次，失望是他年幼生活的常态，即使谢明宽从现在开始百倍奉还他，谢子昕最多能做到的，就是把他当做一个陌生人对待。 　　周日那天下午，谢子昕早早就接到了谢明宽的电话，谢明宽说他出差工作结束得比预想的快，所以可以早点过来，带谢子昕出去逛逛商场，买些他想要的东西。 　　家里确实要添一些生活用品，谢子昕便同意了，他在临水路口再次见到了谢明宽，大概是因为出差，谢明宽今天穿得颇为正式。 　　看到谢子昕，谢明宽道：“小昕，你新染了头发啊，可以，挺好看的，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也要学会多拾掇拾掇自己。” 　　谢明宽开着上回那辆白色本田，谢子昕坐进后座，谢明宽从前座置物箱里拿出了那张照片，递给了他。 　　照片上的陈芸抱着才七八岁的谢子昕，看着镜头笑得开怀，那抹笑容不带有对折磨的隐忍与伤痛，只有纯粹的喜悦，看得谢子昕的眼眶微微发烫。 　　谢子昕接过照片，看得出神，忍不住伸出手指，去碰妈妈的脸，在他的记忆中，妈妈一直是年轻温柔的模样。 　　谢明宽驱车来到了位于市中心一家购物中心，带谢子昕到超市买了一些生活用品和食材。购物中心有几层是鞋帽服饰专卖店，谢明宽让谢子昕也去逛逛，看看有没有喜欢的，都可以买。 　　谢子昕对衣服鞋子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在他看来，能穿得舒服就行，他脚上这双红色帆布鞋还是去年他生日时小姨送给他的，虽然很普通也很便宜，但穿着很舒服。 　　逛了一圈，谢明宽帮他挑了一套夏装和一套秋装，还有一双运动鞋和新帆布鞋，都是他这个年龄的男生常穿的品牌和款式。 　　试衣服时，谢明宽看款式大小都合适，让谢子昕干脆不用换回来了，就穿新衣服去，旧衣服和鞋子都装起来。 　　新衣服上装是一件休闲款的白色体恤衫，下装是一条修身的黑色休闲裤，衣服裤子都来自同一个潮牌，有非常独特的侧边拉链。 　　裤子有些紧身，谢子昕更喜欢宽松款式的，但店员一个劲地夸合适，谢明宽付钱也很爽快，他也就懒得再试新的。 　　从商场出来，也差不多快到晚饭时间，谢明宽把大包小包的东西放在车上，直接带谢子昕去提前订好的餐厅。 　　车子缓缓停在一家本市知名的高档星级酒店的停车场内，酒店富丽堂皇，价格昂贵，二楼经营着一家有名的日料餐厅。 　　谢子昕几乎从来没来过这样高档的地方，从车上下来后，心里不太自在。 　　谢明宽领着他去二楼，期间接了一通电话，电话那头似乎是客户之类的人，谢明宽接电话的语气热情又客气，十分殷勤。 　　而且，从谢明宽话语的字里行间，谢子昕察觉，今天的晚饭似乎不止他们二人。 　　“是爸爸出差拜访的客户，很厉害的一个大老板，最近很照顾爸爸生意。” 挂了电话后，谢明宽解释道，“这家餐厅是他推荐的，正好他今晚也有空，爸爸于情于理都得请他吃个饭，小昕，你就体谅一下，到时候叫汪叔叔就好。” 　　有不认识的外人在，更何况还是大人之间的商务饭局，谢子昕心头有些反感，但已经来了这里，便只能点了点头。 　　在日料店的包间落座后，谢明宽让谢子昕先看看菜单，接着去了一趟包间的洗手间。 　　他走进洗手间，锁上门，拿出手机，打开和一个备注为 “汪晟汪总” 的聊天界面，他们之间的消息不少，但大多都很简短。 　　谢明宽像是为了确认什么，往上翻着聊天记录，最后停留在他上一次见到谢子昕的那一天晚上九点。 　　那一天的聊天记录中，谢明宽发了一张照片给汪晟，照片是他那天离开时，拍下的谢子昕。 　　谢明宽：汪总，这就是我之前和您提的我儿子 　　汪晟汪总：你老婆很漂亮吧 　　汪晟汪总：儿子长得很好看 　　汪晟汪总：多大了？ 　　谢明宽：满十六了 　　汪晟汪总：好 　　汪晟汪总：7 月 24 号那天我有空，你安排一下 　　谢明宽：好的汪总 　　谢明宽：这之后也要麻烦您多关照了 　　汪晟汪总：没问题，小事 　　32 第 32 章 　　作者有话说：明天请假～ 　　谢明宽从洗手间回来，刚点完菜，服务员便引着一个人进了包间。来人是个四十五岁上下的中年男人，一副普通长相，穿着白衬衫和黑色西服。 　　见到人，谢明宽赶忙从座位上站起，热情地上前和对方寒暄握手，将他请到了已经准备好开胃小菜的上座。 　　出于礼貌，谢子昕也站了起来，谢明宽笑着拍了拍他的肩，道：“汪总，这是我儿子谢子昕，下学期读高二了，您喊小昕就可以了。儿子，这位是一直很照顾爸爸生意的汪晟叔叔，汪叔叔很厉害，是做影视资方生意的。” 　　谢子昕平静地打招呼道：“汪叔叔好。” 　　“哎，好、好。” 汪晟眯着眼睛，望着谢子昕笑，眼中带着明晃晃的惊喜与欣赏，语气十分温和亲近，“老谢啊，你有这么优秀出挑的儿子怎么不早说啊？” 　　“哈哈哈，汪总哪里的话，太过奖了。” 谢明宽也开怀一笑，主动替汪晟面前的杯中满上茶水，“您平时都能接触到明星，优秀的人还见得少吗？小昕，还不快谢谢汪叔叔。” 　　谢子昕：“谢谢汪叔叔。” 　　“谢什么，不用跟叔叔客气，我和你爸爸认识很久了。” 汪晟两指在桌面上轻点两下，表示谢过谢明宽亲自倒的茶水，他坐在谢明宽和谢子昕中间，微微侧过身，专注地盯着谢子昕的脸，“明星见多了也就那样，靠化妆和后期，像小昕你这样的反而少。” 　　汪晟转过头，望向谢明宽，朝他举杯，两人轻碰杯壁。 　　汪晟笑道：“老谢，谢谢你今天请我吃饭了，咱俩好久没见了，这真是个‘大礼’，以后生意上有什么事，别客气，尽管找我。” 　　谢明宽：“是我该感谢汪总赏光啊，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菜陆陆续续上来，大多都是摆盘精致的小份菜，两个大人在饭桌上聊得热烈，谢子昕却食之无味，他并不太喜欢日料，这些菜式也很难吃饱。 　　谢明宽让服务员上了几瓶昂贵的红酒，服务员把酒瓶软木塞打开，谢明宽便让服务员可以出去了，他亲自来倒。 　　谢明宽将红酒倒入玻璃分酒器中，先给两只酒杯里添够量，再在第三只酒杯里倒了四五口的分量，道：“小昕要不要也尝尝？没事的，少喝点，汪叔叔是爸爸的贵人，和爸爸一起敬汪叔叔一杯。” 　　谢明宽将少的那杯放在谢子昕面前，谢子昕虽然从没喝过酒，但以前他还和谢明宽一起住的时候，谢明宽的酒几乎没有断过，他的生活被烟酒的气味所充斥，所以对酒味很熟悉。 　　谢明宽：“来，小昕。” 　　谢子昕拿着红酒杯站起来，和汪晟的杯子一碰便离，他低头轻轻抿了一小口，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也不好喝。 　　见谢子昕喝下了杯里的酒，汪晟笑容更浓，他又单独朝着谢明宽举杯，一口便喝尽一半。他放下杯子，轻眯双眼盯着谢子昕的脸庞、腰腹，还有紧身的长裤包裹的双腿，粗糙的手一伸，放在了谢子昕肩上。 　　汪晟：“小昕现在在哪里读书啊？” 　　谢子昕不太习惯陌生人突如其来的触碰，身体僵了片刻：“职高。” 　　“哦，职高啊，职高也可以。” 汪晟道，“但职高总归是没有普高毕业后机会多啊，以后有没有想做的事？” 　　谢子昕摇摇头，他还没有去想以后的事。 　　“叔叔倒是很看好你，你的外形条件特别出众。” 汪晟又主动举杯和他碰，谢子昕只能接下，又喝了一口红酒，“我认识一些正在招演员的剧组，可以介绍你去试镜，这个圈子来钱快，能演个龙套都是不错的，以后包装一下，制造点话题，很快就能火起来。怎么样，小昕有没有兴趣？” 　　谢子昕沉默一阵，回答：“我不会那些。” 　　汪晟笑了，轻轻捏了捏谢子昕的肩膀：“小昕啊，这个圈子现在不讲究会不会，只讲究敢不敢花钱去推，你看看现在那些小明星，有几个真的会的？这个圈子吃青春饭的多，真要一个一个学出来，都不年轻啦。” 　　汪晟说完，又要与他碰杯。 　　这回喝完，谢子昕刚刚放下酒杯，一股针扎般的眩晕感忽地涌上大脑，他白了脸色，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不舒服，微微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压下那阵不适感。 　　看到谢子昕脸色微变，汪晟不为所动，他的手悄悄沿着谢子昕瘦削的肩头滑下，在他的背上拍了拍：“当然也有捷径可走，就看你愿不愿意。” 　　谢子昕的视线模糊了一瞬，他下意识站了起来，恍惚道：“我…… 去趟洗手间。” 　　汪晟笑道：“去吧。” 　　谢子昕走进洗手间里，靠在门板上，想锁上门，却发现自己的视线有些对不上焦，总是找不到门锁在哪，好不容易找到了，锁槽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塞住了，怎么锁也锁不上。 　　谢子昕跌跌撞撞撑在洗手台上，额头上冷汗如瀑，耳朵里仿佛爬进上百只嗡嗡吵闹的蜜蜂，感觉周围的一切都在扭曲变形。 　　眩晕与模糊中，谢子昕几乎是下意识地拿出口袋里的手机，打开微信，循着脑海深处的念想，打开了和谁的聊天，哆嗦着手指，将自己的定位发了过去。 　　做完这些，谢子昕用尽最后的力气锁上手机放回口袋里，紧接着，迷幻的眩晕让他失去了对四肢的掌控力，他像被人用力扇了一耳光似的，身体绵软地倒在地上。 　　洗手间传来闷响，下一秒，未能被锁上的门便被人急躁地拉开。 　　汪晟站在门口，见谢子昕倒在地上，脸色透着脆弱的苍白，他将谢子昕从地上抱起，放在包间的榻榻米上。汪晟拉开肖羿裤子侧边的拉链，伸手进去，用力地摸他的大腿。那里的皮肤，正如他遐想中柔韧细腻，带着少年特有的青涩。 　　汪晟喘起了骇人的粗气，一张脸因激动涨得通红，但却仍然不忘从谢子昕裤子口袋里找出他的手机，朝谢明宽低吼道：“把他手机处理掉！” 　　谢明宽跑过来，抓起谢子昕的手指想把他手机解锁，确认谢子昕没在洗手间里搞鬼，然而，他却发现谢子昕的手机居然不能用指纹解锁，只能用密码。 　　谢明宽啧了一声，干脆直接把谢子昕的手机关机，扔进了厕所的垃圾桶里。 　　谢明宽接着对汪晟说，让他去楼上房间，他已经提前开好了，汪晟自然喜形于色。 　　谢明宽将昏沉不醒的谢子昕背在背上，直接推开包间门大步朝外走，餐厅服务员见状，以为出了什么事，连忙上来问发生了什么，需不需要帮忙。 　　“没事，这我儿子，喝了点酒就醉了。” 谢明宽随意笑笑，“我们在上面有开房间，我先带他回去，桌子收拾了吧，不吃了。” 　　服务员没想太多，这个包间已经提前结过账了，便直接送他们出了门。 　　谢明宽背着谢子昕，同汪晟一起快步来到酒店客房专用的电梯，按下按钮，客梯共有三部，这个时间点许多客人都下楼吃饭，电梯都忙着，每一层楼几乎都要停一次，半天都下不来。 　　汪晟等得有些心急，趁着周围没其他人，手已经开始在谢子昕背上胡乱抚摸。 　　此时此刻，却有一人比他更急。 　　今天是周日，肖羿一家人受他姑妈一家邀请去吃晚饭，但邱可工作上临时有事去不了，肖元磊便驱车带着两个孩子去姑妈家。 　　路上，肖羿无聊地刷着微博，却没有心情将注意力停留在任何一条微博上，只是跟着热搜一个一个往下看。 　　自从上次在火锅店和谢子昕分别，四五天过去，两人都没再联系。肖羿按部就班地在学校上课、考试、刷题，他虽憋了话想说，但手机上总说不清，他知道谢子昕一定可以考上他们学校，就这几天结果就出来了，到时也有理由约他出来当面谈。 　　肖羿沉得住气，不介意再多等一阵子。 　　就在这时，谢子昕的消息框跳了出来。 　　肖羿一愣，立马坐直了身体，全然没想到谢子昕会主动联系自己，连忙点开来看。 　　消息没有别的内容，只有一条定位。 　　肖羿打开了那条定位，定位是一家酒店，巧合的是，那家酒店就在他们去姑妈家的必经之路上，再过三五分钟就会开车经过。 　　肖羿眉头一锁，这家酒店是本市有名的星级酒店，实在不像是谢子昕会去的地方。 　　他在那里干什么？为什么给他发定位？ 　　肖羿心想，也许谢子昕有事要和他说，一会儿还会发消息过来解释。可半分钟过后，谢子昕那边却是彻底沉寂了下去，甚至没有他正在输入的提示。 　　肖羿有些坐不住了，他给谢子昕回消息，又打了微信语音，都长久地无人回应，他便直接打了他的号码。 　　冰冷的提示音响起后，肖羿这才发现，谢子昕不是没接，而是他的手机已经关机了。 　　隐秘的不安一点一点渗进肖羿的心房，他不由自主攥紧了手中的手机，他清楚，以谢子昕的性子，如果没有要紧事，他绝对不会主动联系自己。 　　发生什么事了？ 　　肖羿抬头，对开车的肖元磊着急道：“爸，一会儿先在前面酒店停一下！” 　　肖元磊：“怎么了？” 　　“我朋友突然给我发了那里的定位，但是电话打不通了。” 肖羿皱着眉，虽然知道有可能是他想太多，但对谢子昕，他的紧张感总是会不由自主多一层，“他平时都是一个人，我有点担心。” 　　肖元磊答应一声，加快了车速，在下个红绿灯直接朝着酒店方向转了过去，问道：“就是那个姓谢的孩子吧？你姑妈和我提起过。” 　　肖羿：“嗯。” 　　肖宇祺也是一愣：“谢哥怎么啦？” 　　“我也不知道。” 肖羿面容紧绷，“先去看看。” 　　车子迅速开到酒店大门口，肖羿快步从车上下来，爸爸和弟弟也跟着下了车。虽然是到了酒店，但光是一个酒店的定位，根本不知道谢子昕在哪里，现在又联系不上人，肖羿一时也心急如焚。 　　肖元磊叮嘱二人先在大厅等着别乱走，他去酒店客房前台询问一下。 　　看着爸爸去了前台，肖羿却是坐立难安，他下意识朝着电梯方向走了几步，隔着一道不长的走廊，他抬头望去，正好看到一扇电梯门缓缓关上。 　　猛然之间，肖羿愣在原地。 　　在那缓缓闭合的门缝中，他看见两个陌生的中年男人站在里面，其中一人的背上趴着一个男孩，男孩低着头，四肢瘫软地垂着，一动不动。 　　男孩穿得精致，一身吸睛的潮牌衬衫和牛仔裤，牛仔裤侧边的拉链却被拉开，露出一块扎眼的大腿皮肤。 　　虽然没有看到男孩的脸，但那一瞬间，肖羿确认，那个人就是谢子昕。 　　- 　　- 　　33 第 33 章 　　“谢子昕——！” 　　肖羿的喊声比电梯门慢了一步，声音被挡在厚厚的金属电梯门外。 　　他疯了一般冲到电梯门前，用力地连按着上键按钮，可电梯已经开始上升，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数字一层一层地往上。 　　那两个人是什么人？为什么谢子昕看上去不省人事？ 　　肖羿感到浑身冰凉，前不久徐孝娜被人迷晕在破宾馆脏兮兮的床上的景象，犹如惊雷轰然在他脑海里炸响。 　　不，不会的，谢子昕是男生，遇到这种事的可能性很小，那两个人也许是谢子昕认识的人也说不定。 　　肖羿有些失控，他用力地一砸电梯门，极力地劝自己冷静下来。可短短数秒，他的掌心依旧被冷汗浸透了，他意识到这些说辞根本无法说服他，他的直觉在告诉他，谢子昕有危险。 　　肖羿紧紧地盯着楼层显示屏，刚才的电梯厢里只有那三个人，但是他无法判断那个背着谢子昕的中年男人和另一个男人是不是一起的，如果电梯停在了多个楼层，或是中途又有人上来，他根本不知道谢子昕在哪一层。 　　肖羿一咬牙，不知道，他就一层一层去找！ 　　另外两部电梯迟迟下不来，肖羿心里急得一片乱麻。 　　就在这时，电梯在八层停下了。 　　刚才肖羿突然跑到这边来，把不明就里的肖宇祺吓了一跳，他看肖羿着急，心里担忧不已，便也跟了过来。 　　肖宇祺：“哥，怎么了？” 　　肖羿却猛地转身，一把推开楼梯间的门，大步顺着楼梯跑了上去。 　　肖宇祺一愣，连忙扒住楼梯间的门，惊恐万分：“哥！你去哪？！” 　　肖羿的脚步声渐远，根本没来得及回答他的话，肖宇祺实在无法，只能拼命跑回酒店大厅，去喊肖元磊。 　　此时，酒店客房八层，谢明宽背着谢子昕从电梯走出，引着汪晟往某间客房去。 　　谢明宽和汪晟急步踩过铺着柔软地毯的走廊，最终停在了一扇客房门前，谢明宽从口袋里拿出房卡，刷卡打开房门。 　　可就在二人打算进房间时，谢明宽背上的谢子昕忽地动了手臂。 　　睁开眼的一瞬，谢子昕的思绪还模糊不清，但他下意识地感到恶心和抗拒，他的眼前全是模糊的光斑和攒动的黑影，整个世界都仿佛在天旋地转。 　　谢明宽似乎未发现他醒来了，径直就往房间里走，谢子昕忽地伸出腿，在门框上挡了一下，继而低下头，用了十成十的力，猛地一咬谢明宽的耳朵。 　　谢明宽痛得大叫一声，一下松了手，谢子昕从他后背上摔下来，重重跌在地上。 　　那时的红酒虽然放了东西，但谢子昕只抿了几口，谢明宽和汪晟都被吓了一大跳，全然没想到谢子昕居然这么快就会醒。 　　谢子昕神智不清明，谢明宽的耳朵被他咬得血淋淋一片，差点就要把肉撕下来。谢明宽痛得发抖，整个耳朵连着后脑勺都像被刀子剜了似的，火辣辣的疼。 　　他一摸自己的耳朵，摸到一手血沫，整个人顿时染上阴狠的暴怒，他拽着领子将谢子昕从地上提起，两巴掌甩在他脸上，气得理智全无，不顾自己还身在走廊，怒骂道：“他妈的敢咬你老子！不知好歹的东西，给你脸不要脸，给老子识相点！” 　　谢子昕茫然无神地盯着地面，大脑还嗡嗡响着，四肢都不听使唤，被谢明宽两巴掌扇出了鼻血，在白皙的下巴上流下一条鲜红。 　　谢明宽还不解气，抓着谢子昕就把他的头狠狠地往墙上撞，走廊墙壁贴着软壁纸，这一下仍是撞出了一声重响，谢子昕被刘海遮住的额角很快就起了一个肿块。 　　汪晟心里也不痛快，但见谢明宽打得实在太过，便怒喝了他一声，让他进门再说。走廊上有监控，被人看到了很麻烦，更何况，他可不想伤了谢子昕这张脸。 　　谢明宽悻悻松了手，好在谢子昕虽然只是醒了，但还没完全从眩晕中恢复，药效还有作用，依然可以任他们摆布。 　　谢明宽打开客房门，把谢子昕拖进去扔在床上，汪晟则反手一关房门—— 　　刹那间，一条手臂从门缝里伸了进来，死死地抵住了房门。 　　接着，房门被人用力地踹开，肖羿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他刚刚一口气跑上了八楼，刚跑出楼梯间，就听见走廊另一头传来骇人的怒骂和殴打的声音。 　　那声音是那样的可怕，饱含着侮辱、谩骂，和无边无际的恶意，而这种恶意，全都倾泻在同一个人的身上。 　　肖羿害怕那个人是在对谢子昕说话，却又害怕不是，因为那样的话，在他所不知道的地方，谢子昕可能正承受着更加可怕的事情。 　　肖羿感觉到自己的手臂因为愤怒在发抖，但他依然存了几分理智，迅速在微信上给肖宇祺发了一个数字 “8” 过去，随后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飞奔过去。 　　汪晟被吓了一跳，他瞪着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肖羿，神色阴沉不愉，他警惕地四处看了看，走廊除肖羿之外空无一人，而且看肖羿面容，应该是个还在读书的高中生，但他又长得很高，一时也不好下定论。 　　汪晟尽力温和地朝肖羿笑了笑：“小伙子怎么了？走错房间了吧？” 　　肖羿长得比汪晟更高，他微微低头，紧紧注视着他，拳头绷得发白。 　　就是他们，就是这两个人，谢子昕一定就在房间里，那些不堪入耳的辱骂，就是对谢子昕说的。 　　房间里灯光昏暗，看不到床的位置，肖羿沉住气，知道自己不能硬碰硬，最好的方法就是拖延时间。 　　肖羿瞪着他们，故意暴躁道：“你们他妈的谁啊？这里不是 816 吗？你们才走错了吧！” 　　房间号的确是 816 没错，汪晟见肖羿斩钉截铁，一时也心中一惊，回头看向谢明宽，谢明宽也愣住了，显然没料到会遇上这种事。 　　谢明宽将床上被子一掀，盖住再度陷入昏睡的谢子昕，转身过来，挂上笑容，笑容是刺目的虚伪：“不可能啊，小伙子，我们就是开的 816，不信给你看我房卡，应该是你记错了。” 　　两人显然不想把事情闹大，肖羿跟个程咬金似的杵在这里，只能先把他敷衍走再说。谢明宽把房卡给肖羿看，卡套上明晃晃地写着 816 三个数字。 　　“不可能啊。” 肖羿道，“我们家刚刚在前台办入住，也是 816，我绝对没记错。” 　　谢明宽神色僵着，显然很是不耐烦，他抓着肖羿的胳膊想将他推出去：“重复入住是酒店的责任，和我们没关系！我们先来的，有什么事你给我找酒店去！我们忙着谈事情呢！” 　　肖羿用力抵住门框，一把推开谢明宽，冷声道：“凭什么是你们先住啊？谁先来不一定呢，我就在这里不走，打电话让酒店经理上来解决。” 　　听到肖羿想叫酒店经理上来，谢明宽一下恼怒，他伸出手推搡肖羿，想直接把他轰出门去。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电梯的开门声响，四五人的脚步声纷乱朝着这边来，肖元磊的身影出现在走廊一侧，视线已经看见了门口的他。 　　肖羿再也不等了，他用力推开谢明宽，大步跑进房间里，汪晟扑上来拉他，他反手抄起玻璃柜上的矿泉水砸在汪晟身上，砸得汪晟破口大骂。 　　床上有人，肖羿一把掀开被子，面容毫无血色的谢子昕躺在被子底下，鼻子里流出的血已经染红了一片枕头，头发凌乱地搭着，前额烙着一块淤青。 　　谢子昕的模样犹如钝刀在肖羿心中划过，那时他才察觉，那些诉说谢子昕过去的支离破碎的只字片语，从未能道出谢子昕一直以来真正受到的伤害的冰山一角。 　　也是在那一瞬，肖羿发现，他的心真真切切地为谢子昕感到剧痛。 　　眼见肖羿发现了床上的谢子昕，汪晟和谢明宽飞奔上来从背后用力拽他，后者显然失去了理智，竟伸手去掐肖羿的脖子，汗乎乎的手指把肖羿的脖子拧出了青色。 　　肖羿被谢明宽掼在床边，汪晟从后面按死了他的肩膀。肖羿咬着牙，猛地一踢谢明宽的下腹，用了他最大的力气。谢明宽发出一声变形的惨叫，松了手跌倒在地，肖羿也不知道自己那时哪来的力气，双手往前一送，翻身一摔，直接把汪晟抡着砸到了地上。 　　肖元磊带着三四名酒店保安冲了进来，被眼前的景象所震住，保安扑上来拼命地把汪晟和谢明宽制住，肖元磊则焦急地一把扶住喘气的肖羿，问他有没有事。 　　肖羿咳嗽两声，皱着眉点头，示意爸爸自己没事，他回头望着床上的谢子昕，紧迫的声音因极度的担忧而抹上了沙哑：“爸，先别管我了，快送谢子昕去医院！” 　　肖元磊看了看谢子昕的情况，知道这孩子情况不好，便将谢子昕背了起来，快步离开了房间。 　　酒店的经理后脚也赶来了，让几个保安把谢明宽和汪晟两人扣住，两人脸色都白了，未曾想本该万无一失的好事，居然被一个小屁孩给搅了局。 　　谢明宽还嘴硬着，怒吼着让保安松开他，说他只是在教训孩子，这是私事，他们没权利管也没权利扣他们。 　　谢明宽吼道：“我是他的亲爸！我教训自己儿子怎么了？！你们管得着吗？！他妈的破酒店信不信老子告死你们！你们要把我儿子带去哪里？！” 　　酒店经理也从未遇到这样的事，听谢明宽信誓旦旦，一时也露了几分迟疑，但也没有轻举妄动，而是沉住气和谢明宽理论，说保险起见，他们必须得查清。 　　听到谢明宽在背后颠倒黑白，肖羿先是被谢明宽口中的 “亲爸” 二字骇然一惊，随后面容便冷下来，冷得仿佛蒙了一层暗色的冰霜，拳骨绷白，恨不得铆足了劲揍烂他那张臭嘴。 　　不管他说的是不是真的，现在首要的是先送谢子昕去医院，谢子昕不是被打不还手的人，很有可能是被人下了药，肖羿害怕那些东西对谢子昕的身体有伤害，一刻也不能耽搁。 　　“别心急。” 肖元磊安抚肖羿道，“已经报过警了，先送这孩子去医院要紧。” 　　肖羿点点头。 　　“遇到这种事千万不能自己一个人去。” 肖元磊的声音严厉起来，他也着实被肖羿吓得够呛，“你这孩子，再着急也要等有经验的人来，自己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嗯。” 　　肖羿闷声回答，这个道理他当然从小就被教育过很多次，自己也快成年了，实在犯不着再被说教。 　　可他那时真的急疯了，什么都顾不上，仿佛再慢一秒，谢子昕就会从此彻底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34 第 34 章 　　将谢子昕送到医院后，医生先处理了他被殴打留下的外伤，然后进行身体检查，基本确定谢子昕神志不清并不是因为常见的健康原因，再加上当时的情景，有很大可能是服用了药物。 　　药物未知的情况下，医生只能保守观察谢子昕的状况，最好的结果是他自行将药物代谢掉，如果长时间没法恢复，再确定是否需要进行其他治疗方式。 　　谢子昕被安排在普通病房休息，肖羿和肖宇祺在床边陪着他，肖元磊则去结住院费。 　　肖宇祺刚和妈妈还有姑妈通完话，和她们说了大致的情况，挂了电话后，他转头望着肖羿。 　　肖羿沉沉地凝视着病床上的谢子昕，眼中聚着些肖宇祺看不分明的情绪，肖宇祺知道谢子昕是哥哥的好朋友，见哥哥心情沉郁，想开口安慰他，却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刚来的时候，肖羿尝试在微信上联系谢子昕的小姨，只可惜微信电话一直没人接，消息也没人回，肖羿便暂时搁下了。 　　现在时间也不早了，即使他小姨来了，也只能干等着谢子昕醒来，不如等到谢子昕清醒过来，好些了再联系她，免得让她担心。 　　除了小姨，谢子昕似乎再没有其他可以联系的亲人了。 　　肖羿不敢相信，或者说不肯相信刚才那个对谢子昕拳打脚踢、甚至可能亲手给自己儿子下药害他的人是谢子昕的亲生父亲，这种人怎么配称为一个父亲？连人都不配当！ 　　病房的门被敲了敲，肖元磊从外面走进，他拿着手机，神色凝重。 　　肖羿：“爸，怎么了？” 　　“刚才警察联系我了。” 肖元磊回答，“他们看过监控了，也问了你朋友的伤情，先按致人轻微伤处理，刚把那两个人带走拘留，后续怎么解决，要等你朋友醒过来再说。” 　　“那下药的事怎么解决？” 肖羿紧紧绷着拳头，“酒店那边能找到证据吗？” 　　肖元磊摇摇头，道：“这种事取证很难，他们之前待的餐厅的餐具已经全部洗了，没留下什么，但餐厅那边在包间洗手间垃圾桶里找到了你朋友的手机，一会儿给我们送过来，等你朋友醒来之后，看看手机里有没有什么内容。” 　　上回徐孝娜遇到的事也是，因为是未遂，所以很难取证，要不是因为曹文江那群人行事鲁莽，手机里留了迷晕徐孝娜试图不轨的照片证据，再加上有肖羿和谢子昕的人证，徐孝娜的家人才能那么快把事情解决。 　　这一回，没有人知道那两个人把谢子昕带走是想对他做什么，也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谢子昕被下了药，谢子昕神智一直不清醒，醒来后还记不记得那时发生的事都是未知数。 　　肖羿心中感到浓烈的愤怒与无力，这股愤怒几乎要将他的心脏烧穿，他愧疚自己没法再为谢子昕做更多的事情。 　　“爸，” 肖羿沙哑道，“帮我和老师请个假，我明天先不去学校了。” 　　肖元磊知道肖羿担心他的朋友，想留在医院照顾对方，他也大概听说了这孩子家庭情况特殊，没有亲人在身边。 　　肖元磊答应下来，给肖羿的班主任请了假。 　　十多分钟后，酒店的人便把谢子昕的手机送来了，手机已经关机。 　　肖羿便打开手机，发现手机的电还有不少，绝对不是因为耗尽电量关机的，更何况，手机在包厢厕所垃圾桶被找到，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说明，手机是被人故意关机，然后丢在那里的。 　　肖羿越仔细想，许多可怕而卑劣的场景便在他脑海里浮现，让他心有余悸。 　　他们都没吃晚饭，肖羿让爸爸和弟弟先去吃，一会儿给他打包回来就行。 　　爸爸带着弟弟离开后，肖羿揉了揉有些干涩的双眼，出神地望着谢子昕的脸。 　　在他的凝视之中，谢子昕的眉头忽地皱了皱，他慢慢睁开了眼，从胀痛的眩晕中苏醒过来。 　　肖羿看见谢子昕醒了，愣了半秒，立马站起按了护士铃。 　　谢子昕脸色还苍白着，他睁开眼时，病房白色的墙壁宛如蠕动的流体，他一时想不起自己身在哪里，又发生了什么事，但他却能清晰感觉到自己脑海里那针刺般的痛苦，以及一股涌上心头的恶心感。 　　谢子昕虽然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但他潜意识里觉得自己不能吐在床上或地上，小时候他在家里吃零食，稍微洒一点出来就会被谢明宽骂，即使后来一个人生活，他也一直保留了不弄脏周围的习惯。 　　谢明宽迷糊地站起来，忍着呕吐感，跌跌撞撞地去找洗手间，肖羿怕他摔倒，赶紧一把扶住他的腰，将他带到了洗手间。 　　谢子昕的手摸到洗漱池，便再也忍不住扶着池边弯腰吐了，他连着吐了几次，吐到喉咙跟刀割般疼痛，呕吐感才堪堪消退。 　　谢子昕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吐，只是觉得周身都泛着恶心。 　　剧烈的呕吐让他原本苍白的脸多了几分病态的红晕，肖羿轻轻顺着他的后背，把纸巾沾了水递给他，谢子昕下意识接过，使劲地擦着自己的嘴唇，把嘴唇都磨红了，又捧了把清水清洗才作罢。 　　他的脑子仍旧眩晕着，前几个小时发生的事如同一片虚幻的怪影，只留下破碎的片段和大段的空白。 　　但他隐约记得，自己好像听见了肖羿的声音。 　　那时的他好像躺在床上，额头和脸颊都传来尖锐的痛，肖羿的声音就好像从某个角落里传出来，他不记得肖羿说了什么，只是记得他的声音。 　　发生什么事了？ 　　是他在做梦吗？ 　　“好点了吗？” 　　耳侧突然传来低鸣般的声音，那声音带着紧张和担忧，让谢子昕一下怔住了。他茫然地转过头，视线一点一点的聚焦，最后清晰定格在肖羿的脸上。 　　“…… 肖羿？” 　　谢子昕怔愣地喊他，他甚至没能察觉到刚才是谁给自己递纸，一下看到肖羿，恍然觉得自己好像还身在梦中。 　　“好点没？头还晕吗？” 肖羿扶着他的手臂，手按在他的肩上，“还有哪里难受？” 　　肩上的触感是真实的，谢子昕一下晃神，有半分钟是云里雾里的，只是盯着肖羿看，最后才慢慢道：“你怎么在这里？” 　　看谢子昕的模样，大概是还没能完全恢复清醒，肖羿担心得待不住，将谢子昕拉到外面病床上坐下，动作很轻。 　　谢子昕这才发现，自己在医院的病房里，他想不通到底发生了什么，想不通为什么肖羿会出现在这里，他脑海里的记忆始终无法串联起来，稍微回忆一下，便觉得头脑发晕。 　　医生进来查看谢子昕的情况，说要完全恢复还要过段时间，但基本可以不用住院了，回家好好休息就行。 　　医生叮嘱着注意事项，手在谢子昕背上拍了拍，一瞬间，谢子昕猛地回忆起了自己背上和周身那陌生的触感，有人在抚摸他，滑腻腻的，令人作呕。 　　模糊的记忆慢慢串了起来，谢子昕渐渐回忆起了一些事，他想起了莫名其妙对他十分殷勤的爸爸，那个总是紧紧盯着他看的中年男人，和谢明宽劝他喝下的酒。 　　谢子昕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着装，是谢明宽今天下午带他买的新衣服，他记得有一双手从他裤子侧边的拉链里伸进去，像冰冷的毒蛇。 　　谢子昕像是突然受了惊吓，猛地剧烈地喘起来，他猛地推开医生的手，起身又飞奔进洗手间，在洗手池边呕吐起来。 　　肖羿见他又开始吐，忙问医生怎么回事，医生说可能是应激和心理不适造成的呕吐，只能尽力休息安抚。 　　谢子昕吐得比刚才还严重，一直吐到没东西可吐了，只能吐出酸水，口中又苦又酸，呕吐感却翻涌不止，就好像要把心中的恨和难过都发泄出来似的。 　　谢子昕扶着洗手池，他想不通，为什么和他有着这个世界上最亲的血缘关系的人，要这么对他，他所有的信任都要被这样践踏。 　　原来那些温情都是虚假的，都是为了一步一步把他推入陷阱。 　　胃部和食道都烧得疼，谢子昕难受得站不住，身子一晃，就要朝着地上摔下去，肖羿一把扶住他，将他小心地靠在了墙上。 　　肖羿去看谢子昕的脸，他的双眸中充斥着无声的绝望与灰败，把肖羿死死地钉在原地，谢子昕承受的身体和心理上的痛苦一瞬间也穿透了他，让他无法再忽视这样的感情。 　　“…… 他不爱妈妈，也不爱我。” 谢子昕失魂般地喃喃着，“既然这样，为什么要让我出生？为什么要让我存在？” 　　肖羿最怕看到谢子昕这样的表情，那个时候谢子昕说的那句他想去他妈妈在的地方，几乎已经快成为肖羿心中的魔障。 　　肖羿再也无法控制自己了，他双臂一伸，紧紧地将谢子昕抱进怀中。 　　一瞬间，他感觉到了这个拥抱和过往他所经历的每一个拥抱都不同，不同于朋友，不同于亲人。 　　这个顽强也孱弱的身体，他不敢用太大的力气，怕弄痛他，但也不敢不抱紧，怕他摔在地上。 　　谢子昕愣住了，这是即使在他梦里，他也肖想不到的怀抱，如果这真的是一场噩梦，那么这个怀抱，将是这个梦唯一的慰藉。 　　“没事了。” 肖羿沙哑道，“我会陪着你。” 　　那一刻，肖羿明白了一切，他发现了自己有多心疼、珍惜眼前这个人，那所有呼之欲出的感情，都无法再忽视了。 　　35 第 35 章 　　谢子昕心想，不论是初二那年那个寒冷的冬夜，还是现在被来自至亲之人的恶意伤得遍体鳞伤的他，唯一带给自己温暖的人，都是肖羿，只有肖羿。 　　是肖羿再度拯救了他。 　　这份温柔不可能独属于他，他也没资格占有。可是，要挣脱开这双手好难，比谢子昕以往做的任何一个决定都难。 　　“肖羿，” 谢子昕哽咽道，“谢谢你。” 　　他为自己做的这一切，明明不是一句简单的谢谢就可以概括的，但是除了这句谢谢，谢子昕不知道还能用什么来报答他，他对肖羿的喜欢几乎已经占据了他心房可以腾出的每一个角落，已经再没有多余的空间了。 　　“不用。” 　　回答的同时，肖羿感到心惊，因为怀里的人实在是太瘦了，他明明扛得起独自生活的艰辛，忍得住失去亲人的痛苦和孤寂，也抡得起拳头，但他却还是那么单薄。 　　肖羿抱了谢子昕半分钟，感觉到谢子昕身体的颤抖缓缓平复，他才松了手，想扶谢子昕出去。 　　谢子昕却不露痕迹地躲开了他的手，静静道：“我自己来。” 　　肖羿注视着他的侧脸，道：“别逞强。” 　　谢子昕摇了摇头，撑着墙壁自己走了出去。 　　保险起见，谢子昕再在医院里待了一阵观察情况，半个多小时后，肖羿的爸爸便回来了，肖宇祺没有跟着，他先回了家。 　　看见肖元磊，谢子昕起初有些怔愣，后来才发觉，眼前这个温和的中年男人应该是肖羿的父亲，这才显出几分局促来。 　　“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肖元磊细心地问他，正如一个普通又平易近人的长辈。 　　谢子昕摇摇头，郑重地和他道了谢。 　　肖元磊给肖羿带了晚饭，也带了谢子昕的份，但谢子昕胃还难受着，现在吃下去恐怕也会吐出来，谢子昕十分愧疚，不想糟蹋肖羿爸爸的好意，说自己会带回去吃。 　　“你不要一个人回去了。” 肖羿道，“今天晚上去我家吧，万一你身体突然不舒服，没人在身边怎么行？” 　　肖元磊也同意儿子的话，再怎么样，谢子昕是他妹妹肖婉宁一家的恩人，自然也是他们一家应该关照的人，作为一个长辈，他不能放心让这孩子一个人回家。 　　谢子昕愣了愣，随后连忙摇头，回绝了肖羿的话。 　　肖羿皱着眉，他沉默一阵，对爸爸说让他先下去开车，他和谢子昕一会儿就下来。肖元磊点头答应，毕竟他们是同龄人，自己在这里，谢子昕会感觉拘谨。 　　肖元磊离开后，谢子昕的局促却一点也没有减少，他坐在病床边，沉默地低着头。 　　肖羿：“你的手机找回来了。” 　　谢子昕一愣，这才想起来手机没在身边，那时他喝了酒之后没多久就开始头晕，也忘了手机丢在哪儿了，本以为就这么弄丢了，没想到被找了回来。 　　谢子昕接过手机，解锁之后便是和肖羿的聊天界面，他给肖羿发去定位之后，肖羿回了两三条微信给他，都是问他发生了什么，还有一次没接到的语音聊天和几通未接来电。 　　肖羿：“幸好那时我和我弟我爸正好在那附近，所以才来得及赶过去。” 　　肖羿说得轻松，可谢子昕听了，眼睛却一下酸了，就凭一个什么都没说的定位，肖羿却赶来了。 　　“对不起，我那时不太清醒。” 谢子昕捏紧手机，心里的弦被拉紧，“不知道怎么就给你发了。”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 肖羿不解道，“你幸好是给我发了，不然你……” 　　肖羿说不下去了，他不想再想象如果自己没能及时赶到，谢子昕会遭遇的事情。 　　肖羿抓了抓头发，语气不由自主地带上几分急切：“行了，别说这些了，今晚还是去我家。” 　　谢子昕现在的情绪虽然看上去平复了许多，但肖羿心里依然担忧着，怕他再起那些绝望的念头，至少今天晚上，必须有人看着他。 　　“不用了。” 谢子昕顿了顿，“我回家吧。” 　　“你怎么回去？你家门钥匙在身上吗？” 　　家门钥匙在原来衣服的口袋里，那些衣服还在谢明宽的车上，暂时是拿不回来了，谢子昕道：“我在我小姨那里放了一把备用的，我去找她拿就行。” 　　“都这么晚了，干嘛非要回去？” 　　“太麻烦你了，而且你明天要上学。” 　　“我明天请假了。” 　　谢子昕的第一反应是，肖羿明天可能有别的事，所以才请了假，他全然不觉得肖羿会单独因为自己请假，他根本没考虑过这个可能。 　　谢子昕从病床上站起：“我回家，你也早点回去吧。” 　　“不行，今天晚上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待着。” 肖羿斩钉截铁，“你想回家也可以，我也跟着你回去。” 　　谢子昕有些费解，不明白为什么肖羿今晚不让他一个人待着。但他也再想不到拒绝肖羿的方法，肖羿如果硬拉他回家，他是拗不过的。 　　最后，僵持半天，谢子昕还是勉强同意了去肖羿家，虽然他心里很局促，但自己去肖羿家，总比肖羿到自己家不那么麻烦他。 　　两人下了楼，坐肖羿爸爸的车回了家。 　　到肖羿家时已经将近夜里十一点，肖宇祺下楼来，看见谢子昕，顿时满脸惊讶。肖元磊让家里的阿姨拿一床干净的被子到客房，肖羿说不用收拾了，谢子昕可以睡他房间的榻榻米。 　　简单吃了晚饭后，肖元磊叮嘱三人早些休息，便回了房，让几个孩子自己安排。 　　“谢哥，你今晚住我们家吗？” 肖宇祺凑上来问，“你身体好点没？” 　　谢子昕：“好多了，不好意思，打扰你们。” 　　“不会！” 肖宇祺道，“我巴不得你来玩呢谢哥！” 　　肖羿领着谢子昕回了自己房间，肖宇祺也跟着进来了，他跟在自己屋里似的向谢子昕介绍洗手间洗漱用品位置和肖羿放零食饮料的柜子，主动跑去衣柜里拿了新的被子和枕头放在榻榻米上，道：“谢哥，你就睡我哥的榻榻米吧，特别舒服，真的，我经常过来蹭睡。” 　　“我自己来吧。” 　　谢子昕一个人住惯了，突然有人热情地帮他拿被子铺床，十分不自在，再加上这是肖羿的房间，他再怎么样也做不到完全放松，行动间都透着僵硬，肖宇祺把他拉到哪里他就站在哪里，不敢随意走动。 　　“没事啊，谢哥，你就当自己家，我哥不会介意的。” 肖宇祺道，“还有我哥的电脑你也可以玩。” 　　肖羿拍了肖宇祺后脑勺一掌：“你借两件换洗的衣服给他。” 　　肖宇祺摸摸头：“谢哥你等着，我去给你拿。” 　　肖羿的衣服谢子昕估计穿不了，肖宇祺和谢子昕的身高倒是差不多，他的衣服谢子昕穿着应该正合适。 　　肖宇祺回房间找衣服，肖羿让谢子昕随便在他床上坐。上回擅自帮肖羿洗衣服让他生气了，这回谢子昕心里便时刻注意着不碰肖羿私人的东西，即使肖羿允许，他心里也有模糊的芥蒂。 　　最后，谢子昕还是就站着等肖宇祺回来，拿了换洗衣物，道了谢，问过肖羿后，便规规矩矩地进了浴室。 　　看见谢子昕那副拘谨的模样，肖羿心里就跟哪里硌着了似的不舒服，以前这种情绪还不明晰，今天的事情之后，他已经慢慢察觉了这种情绪的源头。 　　谢子昕洗完出来后，肖羿也进了浴室，等到他洗完澡出来，谢子昕已经在榻榻米上躺下了，肖羿见他准备休息，便关了卧室的大灯，只留下了自己床头的一个小夜灯。 　　谢子昕平时大概就在这个时间入睡，但不知是因为之前睡了太久，还是因为身在肖羿的卧室里，这个全是他生活痕迹的地方让他感到紧张，他一直没有睡意。 　　肖羿那边传来微弱的暖黄色灯光，让谢子昕知道他就在那里，距离自己只有几步之遥。 　　明明谢子昕是第一次来这里，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却似乎比自己居住了十多年的家更让他感到平和。 　　半个小时过去，谢子昕依然很清醒，他睁着眼睛，面朝上躺在榻榻米上发呆。 　　突然，床上的肖羿走了下来，径直来到阳台边，轻声问道：“睡不着吗？看你一直睁着眼睛。” 　　谢子昕没想到肖羿会看见自己没睡，立马从榻榻米上坐了起来，略显不自在道：“有一点。” 　　“头还痛吗？还晕吗？” 　　谢子昕摇头。 　　肖羿就是怕谢子昕心里胡思乱想才睡不着，他让谢子昕等他一会儿，离开房间下了楼，拿了一盒纯牛奶，倒进杯子里放微波炉加热。 　　虽然肖羿也不知道睡前喝热牛奶有没有用，但他总想为谢子昕做点什么。 　　牛奶热好之后，他回到房间，把杯子递给谢子昕，道：“喝点热的东西吧，好睡觉。” 　　谢子昕讶异地看着杯子里热腾腾的牛奶，接过来慢慢喝了，一杯热牛奶下肚，的确感觉周身暖烘烘的。 　　谢子昕嘴唇边沾了一圈奶渍，肖羿看着莫名可爱，他起身抽了两张纸给他，谢子昕接过来擦擦嘴，下巴上还有一点没擦到。 　　肖羿轻轻抓住他的手指，引着他去擦下巴上剩下的一点：“这里没擦到。” 　　谢子昕却像是忽然触电一般，收回了手，自己低头擦，似乎是因为肖羿的突然触碰而感到不适应。 　　肖羿看出了谢子昕的紧张和细微的害羞，那一刻，眼前的人褪去了先前那抹无色的苍白，变得鲜活起来，谢子昕面无表情时已经很好看，但有表情时细微闪动的双眼，亦或者是微微泛红的耳尖，都更加灵动。 　　肖羿还想多看看他鲜活的样子，想看看他的笑容。 　　这种感觉，或许足够定义为喜欢了。 　　36 第 36 章 　　深夜宁静的卧室里，肖羿的心跳得厉害。 　　经过今天发生的事，肖羿再也无法忽视这段心跳究竟为谁而跳。 　　谢子昕带给他的感觉，和其他人都不一样，谢子昕难过痛苦的模样，让肖羿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疼痛。他比任何人都想让谢子昕尽快摆脱过去的阴影，去重新生活，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 　　在不知不觉的时候，谢子昕已经占据了他的心房很大一块地方，还在不停地膨胀。 　　喝完了牛奶，谢子昕打算睡觉，肖羿却一直站在榻榻米边不动，只是看着他。谢子昕心里紧张又无措，不知道肖羿为什么还不回去睡觉或做自己的事，便道：“早点休息。” 　　肖羿却没有回答，反而转身在榻榻米上坐了下来，道：“以后遇到什么事，第一时间跟我说，行吗？” 　　谢子昕张了张嘴，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点头，反正不管肖羿说什么，他表面上都是答应的，真的做不做又是两码事。 　　看谢子昕这副模样，肖羿就能猜到他心里的想法，他就是怕麻烦自己，怕惹得自己不开心。可真说出来，自己恐怕马上就会摆脸色，所以只好先答应着，转过头，肯定又是什么事都自己扛。 　　“点了头的事，就必须做到。” 肖羿一握他的肩膀，让他抬起头来看着自己，“我不会嫌麻烦。” 　　谢子昕看着他，最后还是静静道：“你不用这样，上次我说过了，你帮我的事够多了。肖羿，我救下你妹妹，这一次是你赶过来救了我，已经……” 　　“已经够了？已经扯平了？” 肖羿打断他，“为什么你要把事情划得那么清楚？” 　　“…… 你做这些，对你来说没有意义。” 　　“如果我说有呢？” 肖羿定定地注视着他，斩钉截铁道，“如果我说，我做的一切和想报答你无关呢？都是我自己想做的呢？” 　　谢子昕显然没想到肖羿会这么回答他，神色一时有些怔愣，像是不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我会想见你，我会想和你说话，联系不上你的时候我会很担心，我会因为一个定位而拼命地去找你，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肖羿掷地有声，“你不相信的事，不代表它不存在。” 　　这一刻，在谢子昕的记忆里无限拉长，往后的每一天，不管过去多久，回想起来，这一刻都是惊心动魄，令他忘记了呼吸。 　　肖羿凝视着他，沙哑道：“我真的喜欢上你了。” 　　谢子昕愣愣地看着肖羿，像是听不明白他口中的那个在他看来太遥不可及的词，他经历过的年轻的年岁里，会对他说这两个字的人实在太少，说过的人，也离他而去。可是现在，他从未想过会对他说这两个字的人，竟然在对他说，他喜欢自己。 　　那一刻，谢子昕的双眸，却浮现了巨大的惊诧与恐慌。 　　他的手心渗出冷汗，他第一次主动抓住肖羿的手，手指却抖得厉害。 　　“肖羿，是因为我？是我影响了你吗？” 谢子昕死死按着他的手臂，神色被焦急和不安笼罩，“对不起…… 你…… 你去喜欢女孩子吧，不要喜欢我这种人……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一直出现在你周围，我…… 对不起…… 肖羿，你不要喜欢我…… 不要因为我耽误你的事…… 求你了……” 　　谢子昕越说越哽咽，最后，他弯下腰，眼泪一颗一颗砸在肖羿的手背上，这不是他想要的，他只是想远远地看着他而已，肖羿的家庭那么美好，他那么优秀，身边有那么多和他般配的优秀女生，他为什么会喜欢上自己呢？ 　　这都是因为他，如果不是他，肖羿没可能会对一个男生有那种感情的，他只想让肖羿过正常的生活，考试、毕业、恋爱、家庭，他会有一个优秀的人生，而自己，自己就像笼罩他的影子里而幸运地没有被融化的雪，他从来不欠自己什么。 　　只有自己，才欠下他太多。 　　如果可以重来一次，他宁愿在那个冬夜里肖羿没有上那辆公交车，自己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不会遇到肖羿，不会带给任何人麻烦。 　　“谢子昕，你……” 　　肖羿一下火了，连带着声音都哑了，他实在是不明白，世界上怎么会有谢子昕这样的人！ 　　他一把将谢子昕拉起来，看着他通红的脸颊和双眼，心里跟硬生生揭开一层淋漓血肉一般疼痛。 　　被他说喜欢，第一反应竟然是恐慌而不是喜悦，谢子昕究竟是把自己逼到了怎样一个地步，才能将自己的感情压到那么微不足道。 　　肖羿知道，自己高中还没毕业，的确还很年轻，但是他更清楚，现在的自己放不掉这样的念头，他看见谢子昕会喜悦，会悸动，会觉得他比别人都好看，会担心他，替他抱不平，会想为他做自己能做的一切。 　　而当他看见现在这一刻哭泣的谢子昕，会心痛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肖羿头一次不想去管以后怎么样，他只想让谢子昕明白，他很重要，他可以很优秀，他不是可有可无，不是他口中的 “我这种人”。 　　“要我说多少遍你才能明白！” 肖羿喊道，“你不要自卑了好不好？以前那些贬低你的人都已经和你没关系了！你是不是很相信我的话？那好，我告诉你，你比你自己想象得好，好很多，我喜欢你，我弟也很崇拜你，我们一家，我姑妈一家都很喜欢你。不止我们，还有徐孝娜，还有你家附近那个理发店的老板娘，还有很多人，他们都觉得你很好。听懂了吗？你究竟哪里不值得我喜欢？！” 　　谢子昕被肖羿一声声震在原地，但他依然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 　　肖羿：“你说，你觉得自己哪里不好？” 　　谢子昕僵硬地回答：“…… 我成绩不好。” 　　“你之前在职高成绩哪能好起来？” 肖羿反驳道，“等你转学过来，还有三年的时间给你学习。” 　　“我会和别人打架。” 　　“别人打你，你打回去无可厚非。” 　　“我家里条件不好。” 　　“这算什么缺点？你一个人生活这么久，比我厉害多了，我吃的穿的用的都是花爸妈的钱，没什么了不起的。” 　　“我很孤僻。” 谢子昕沉声道，“性格不好。” 　　肖羿实在忍无可忍，他双手捧起谢子昕的脸颊，入手处一片湿润，手心里全是他的眼泪。 　　肖羿被这温热的触感一惊，想说的话全都憋在喉咙里哑了火，他明白了，现在说什么恐怕都没有用，谢子昕唯独在这件事上不会相信他，不会愿意他一时冲动。 　　肖羿应该做的，是少说多做，慢慢让他明白。 　　肖羿将谢子昕抱进了怀里，谢子昕起初还挣扎了片刻，身体僵硬得很，最后大概没法抵抗肖羿的拥抱，还是静了下来。 　　谢子昕还在不安着：“你明明…… 你明明喜欢女生的，钱俊豪拿你的照片去 P 图的时候，你很生气。” 　　“那张照片我生气，是因为他把我和陌生人 P 在一起，还放在网上传谣，就算是女的我也会生气的。” 肖羿叹了口气，“这段时间，我仔细想过了，如果要当有亲密行为的恋人，女生我当然可以接受，男生的话…… 我好像也不会觉得很难接受。当然，不管男女，前提都是我喜欢的人，如果不是，那我都没法接受。” 　　谢子昕：“…… 你下学期就高三了，会影响你学习。” 　　肖羿深吸一口气：“你现在这样子，才是真的影响我。” 　　谢子昕眼睛发红，低着头不说话。 　　肖羿郁闷道：“你就一点点高兴都没有吗？” 　　谢子昕身体一颤，他没觉得自己有资格高兴，因为肖羿说的事情根本不可能实现，反而因为知道了这件事，让他徒增愧疚与恐慌。 　　可是，肖羿是他喜欢的人，他说他开始喜欢自己，谢子昕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呢？抛开那些顾虑，那些害怕，他在那一瞬间也感到巨大的喜悦，但谢子昕习惯于不在乎自己的情绪。 　　“我有……” 谢子昕回答，“可是……” 　　“有就行。” 肖羿道，“其他不用说了。” 　　谢子昕的心理状态在肖羿看来实在是太不正常了，即使表面上看上去与常人无异，但一遇到这种事，就又扭曲又压抑，随时随地都在杀戮自己的感情。 　　反正以后时间还长，他可以陪着他，慢慢地改变他。 　　他一定不能让谢子昕有太大的心理负担，哪怕先从朋友开始。 　　“我们先从朋友做起，好不好？” 肖羿试探地问他，“如果我后悔了，或者发现自己还是接受不了男生，我一定会立刻告诉你。” 　　谢子昕长久地沉默着，肖羿说的话，的确让他心里放松了些许。 　　他知道，肖羿现在也许只是一时兴起，也许只是好奇，也许只是想在他身上找一些从前从未体会过的乐趣，也许只是因为他们相处太久，又经历了这么多事从而产生的错觉。 　　总有一天，也许就在下个月、下一周、甚至明天早晨，肖羿会后悔。 　　既然如此，自己是不是真的可以卑劣地去通过这段时间去催眠自己？虽然早就知道结果是什么，但是以后这段回忆，对他来说将是余生莫大的安慰。 　　谢子昕感到迷茫和挣扎，可他的心已经朝着肖羿贴近了。 　　良久，谢子昕终于抬起了头。 　　“那你向我保证，你如果后悔了，哪怕只有一点点，也不会因为愧疚而不告诉我。” 谢子昕抓紧了肖羿的袖口，凝视着他，“我一定会离你远远的，不会让你尴尬。” 　　“好，我向你保证。” 肖羿回答，“但你也必须向我保证，你不会故意躲着我。” 　　谢子昕迟疑道：“嗯。” 　　“你就正常把我当做朋友就行了，该是什么样就怎么样。” 　　“…… 我没有交过朋友。” 　　肖羿 “啧” 了一声，实在拿谢子昕没办法，道：“你最自然的状态就是最好的，有什么话想说就直说，不用憋在心里，也不要胡思乱想，知道吗？” 　　谢子昕看着肖羿，终于点点头。 　　37 第 37 章 　　谢子昕一整夜都没有睡。 　　昨天发生的事，在他看来就像一场梦，他甚至说不清是噩梦还是美梦，但他不想就这么睡过去，如果他第二天睁开眼，一切都回到了原样怎么办？所以他不想睡。 　　但这里是肖羿家，他提前起来也不知道该干什么，只能躺在榻榻米上等着肖羿醒。 　　肖羿今天请了假不用去学校，便定了九点的闹钟，他醒来后，看见谢子昕也醒着，但显然是一副没有睡好的样子。 　　肖羿下床走到阳台边，看着谢子昕微肿的双眼直皱眉头，他眼睛不仅肿了，眼下还有淡淡的青色，问道：“昨晚没睡好吗？” 　　想到昨晚的事，看着肖羿，谢子昕心里还有几分不适应，不自在地回答：“嗯。” 　　“几点睡的？” 　　谢子昕抿了抿嘴唇，诚实地回答：“没睡着。” 　　肖羿一愣：“一整晚都没睡？” 　　“嗯。” 　　肖羿知道谢子昕是因为自己，一时之间又无奈又心疼：“我说你真是…… 算了，先起来吧，我给你眼睛敷一下，而且昨晚你都没好好吃饭，先吃点东西。” 　　两人洗漱完下了楼，今天是周一，肖羿父母早早就出门工作了，肖宇祺倒是早就放暑假了，天天在家睡到中午，这个点还没起床。 　　阿姨帮他们蒸了饺子，餐桌上吃饭时，谢子昕忍不住抬头偷偷地去看肖羿，肖羿今早对他的态度与平时也没什么不同，这让他心里稍微放松了些许，就像肖羿说的，他们现在是朋友了。 　　肖羿：“你今天晚点再回去吧？反正也没其他事。” 　　谢子昕点头，他晚点要联系陈菁去拿备用钥匙，他并不打算告诉小姨昨天发生的事，小姨操心家庭和几个孩子已经很辛苦了，要是知道这件事了，又要操心他。 　　吃完早饭后，肖羿从家里冰箱里找出一罐冰可乐，用湿纸巾裹在罐子周围，拿给谢子昕冰敷眼睛。 　　敷了十来分钟，看上去确实消肿了一些，谢子昕刚把可乐罐放下，手机突然收到了一条新短信。 　　谢子昕打开手机一看，先是一愣，随后便出了神。 　　肖羿皱眉道：“怎么了？” 　　谢子昕抬头看他，眼睛终于有了灵动的光，让肖羿有了一瞬间的失神：“是安才老师的短信，我通过了。” 　　肖羿拿过他手机看了看，一下露出笑颜，他一把将谢子昕从椅子上拉起来，伸手便紧紧抱住他，他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只是由衷的欣喜：“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我就说你肯定没问题。” 　　谢子昕靠在肖羿的肩膀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悬着的心落了下来，眼睛却慢慢忍不住有些湿了。察觉到谢子昕肩膀的轻颤，肖羿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掌轻轻拍着他的背。 　　最后，肖羿松开他，轻轻擦了擦他的眼睛：“跟我姑妈说一声吧，虽然她可能已经知道了。好了，眼睛刚敷完呢，别哭了。” 　　谢子昕点点头，拿手机给肖婉宁发消息。 　　肖婉宁很快回复了他，先是祝贺了他一番，告诉他学籍的事情她会尽快帮她办好，随后便给他发了一个新生入学须知的文件，这个文件是给今年新一届的高一新生准备的，自然也有谢子昕的份。 　　谢子昕打开来仔细看了看，文件是校园生活的简单介绍，包括各个校园设施的位置，学生宿舍的条件，开学必备的物品等等。 　　谢子昕把每一条都认真读过，翻到文件末尾，附了一张学生住校申请表，需要在开学前提交给班主任，到时候好安排宿舍。 　　要不要住校，谢子昕还得再考虑考虑，他得对比一下住在家里和住在学校里哪个开支更大才能决定。 　　肖羿看出了谢子昕心中所想，道：“你可以申请学校困难家庭补助或者助学贷款的，住宿费和餐费会减免很多，姑妈那边会帮你的，没问题。” 　　谢子昕心中动容，点点头。 　　这一天，肖羿在房间书桌学习，谢子昕就坐在榻榻米上借肖羿的平板看电影，顺便向肖婉宁咨询助学补贴的事。 　　下午四点多，谢子昕便准备回家，肖羿本想留他下来吃晚饭，但谢子昕听说肖羿的父母都要回来，说什么都不肯留下，肖羿无奈，只好让他回去了。 　　肖羿送谢子昕到离小区大门口不远的公交车站，和他一起等车来，五分钟后，谢子昕坐的那路公交车远远地来了，肖羿伸手不轻不重地捏了捏谢子昕的手指，道：“回去之后有什么事就跟我打电话…… 没事也可以打，反正别自己一个人闷着，知道吗？” 　　谢子昕脸一红，被肖羿摸过的手指就跟被烫过了似的，他轻轻抽出了自己的手，点点头，和他说再见，上了公交车。 　　公交车渐渐驶离，谢子昕独自坐在位置上发呆，出神地盯着窗外徐徐后退的景色，始终觉得，从昨天开始的事就是一场梦。 　　谢子昕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先去了一趟陈菁家，去拿自己家的备用钥匙。从肖羿家过去没有直达的公交车，中途需要转一次车，谢子昕下车时，已经将近六点了。 　　陈菁一个人带着孩子在家中，谢子昕没有告诉她昨天发生的事，只是说自己出门时不小心把钥匙给弄丢了。 　　在来的路上，谢子昕已经把自己通过安才转学考试的事告诉了陈菁。陈菁欢天喜地地把他迎进家里，开心得抱了抱他，脸上满是惊喜又骄傲的笑。 　　看到陈菁的笑脸，谢子昕心里一片温暖，幸好谢明宽没去找小姨麻烦，昨天发生的事小姨也不知道。小姨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还能感受到至亲温暖的亲人，他会尽力不让小姨为他担心。 　　陈菁给他做了一桌子好菜，和谢子昕一起吃了晚饭，饭后，陈菁把备用钥匙给了他，叮嘱他最好尽快把家里的锁芯换了。 　　谢子昕点头，和陈菁告别。 　　坐公交车回家的途中，谢子昕收到了肖羿的消息，问他到家了没有。 　　虽然说他已经答应过肖羿，会和他从朋友做起，但他依然无所适从，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是对的。 　　大概，做自己想做的，就可以了吧。 　　从那天后，肖羿每天都会主动和谢子昕聊天，大多时候都是闲聊，跟他说说自己晚饭吃了什么，学校里发生的一些趣事，如果从谢子昕口中得知他要出门，就会特意叮嘱他路上要小心，看见什么可疑的人要警惕些。 　　谢子昕连打字的话都不多，几天聊下来，他给肖羿回的最多的字就是 “嗯”，他知道因为上次的事肖羿在替他担心，因此，他也渐渐养成了在肖羿看来很好的习惯，那就是每次出门都会告诉肖羿自己要去哪里，到家时也会告诉他一声。 　　谢子昕询问肖婉宁困难家庭补助的事已经落实下来了，确实可以为他省下很多钱，肖婉宁建议他选择住校，谢子昕自然是同意的。 　　谢子昕告诉肖羿自己要住校后，肖羿显然十分高兴。 　　一是因为谢子昕住校后他能见到他的机会就比以前多多了，二是因为住校能交到好朋友的概率会大些，当然还有第三个原因，那便是肖羿再也不放心他一个人住在那么偏僻的地方。 　　那几天，肖羿身边的同学都明显地察觉他心情特别好，连向他请教数学题的时候，肖羿都会破天荒地多讲几个步骤。 　　学霸一开心，造福全班人。 　　今天是他们补课的最后一天了，明天便正式开始放暑假。 　　中午回宿舍时，肖羿便开始着手收拾要带回家的东西，室友杨昊杰拿着手机兴致勃勃地对他们说，他已经进了他们学校高一的新生 QQ 群了，加了好几个学妹。 　　不止是肖羿，连周峣都觉得无语，忍不住问他：“你就这么饥渴吗？面都没见过就去撩人家？” 　　“先认识一下有什么不可以？” 杨昊杰倒是不以为然，十分心安理得，“你不懂，一般在群里活跃的女生都长得比较漂亮。” 　　若放在平时，肖羿是懒得废口舌去搭理杨昊杰的。说难听点，论性格人品，肖羿和他合不来，论成绩，那他和肖羿就更没有什么可比性了，所以平时基本没什么共同语言，就当个普通同学相处。 　　但这回，肖羿还是特意问了杨昊杰一句：“你加那个新生群是官方的吗？” 　　杨昊杰：“不是啊，官方新生群里有老师，多不方便，这是本校直升高中部的人创的，也有好几百号人呢，挺热闹的。” 　　肖羿可是从来没有主动问过这种事，杨昊杰一时也来了兴趣，调侃道：“怎么？你也想加？可以啊，我把群号给你，昨天还有人在群里说起你呢。” 　　肖羿自己是没一点兴趣加，但是他觉得要来群号给谢子昕也不错，他九月份就要入学了，提前认识一些新朋友也没什么不好的。 　　但是，以他那个性子，恐怕就是进了群，也一句话都不会说。 　　肖羿道：“你把官方的群号给我。” 　　杨昊杰不知道肖羿要官方那个无聊的新生群有什么用，但也还是给了他。 　　那天放学后，肖羿就把群号给了谢子昕，说他有兴趣的话可以加一下。 　　谢子昕回复他：一定要加吗？ 　　看谢子昕这个反应，肖羿就知道他肯定不想加。 　　肖羿：不一定啊，你不想就不加，反正就是新生随便问些问题，有重要的通知老师会每个人都提醒到的 　　肖羿：在干嘛呢？ 　　谢子昕：煮饭了 　　肖羿：什么菜？ 　　谢子昕：干煸豆角和肉沫豆腐 　　肖羿：你这不行，都没荤的 　　肖羿：反正你马上就要住校了，吃东西上花不了多少钱，现在就别省了 　　谢子昕：分量够的 　　肖羿看说不动谢子昕，只好使出了自己的杀手锏：正好我还没吃晚饭，我去你家和你一起吃好了 　　果不其然，他说出这句话之后，谢子昕的话锋随之一转：那我再加一个荤菜吧 　　38 第 38 章 　　那天晚上，谢子昕又加了道土豆炖鸡。 　　谢子昕因为在厨房做菜，怕肖羿敲门他听不见，就给肖羿留着门没锁。肖羿来的时候发现门一推就开，进去之后便说谢子昕这样太危险，万一有别人在他之前先来了呢？ 　　肖羿进门的时候，谢子昕刚把土豆炖鸡端出锅，听了肖羿的话，他也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说吃饭了。 　　肖羿其实在楼道里就已经闻到香味了，不得不说，谢子昕的厨艺真的很棒，至少吃起来很合他的胃口。 　　一顿饭吃得肖羿很满足，每样菜基本都吃了个干净，最后主动提出他来洗碗，谢子昕本来说他洗，肖羿直接把他推出了厨房。 　　洗完碗后，肖羿走出厨房，谢子昕就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着电视里一档艺术节目，不大的客厅充满着烟火气。 　　那一瞬间，肖羿发现，自己很喜欢这个场景，谢子昕给他的感觉不再像是随时可能飘走的抓不住的云了，而是实实在在的，有血有肉的一个人。 　　肖羿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陪着他一起看。 　　两人看电视看到晚上八点多钟，谢子昕见时间不早了，便让肖羿早点回家。肖羿想自己在这儿待着，谢子昕虽然大概会开心，但总归是有些不自在的，便起身打算回家。 　　肖羿：“那我走了，改天再来玩。” 　　谢子昕将肖羿送到门边，点了点头，和他挥挥手，神色中还有几分浅浅的不舍。 　　肖羿走出居民楼，到临水路上去打车，他偶然朝着另一条和临水路相连的单行道看了一眼，看见一辆白色轿车停在路口。 　　那里没有红绿灯，也没有临时停车位，车子就这样停在行车道上，实在很奇怪。 　　肖羿正这么想着，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那辆白色轿车却突然启动了，它朝着临水路的另一头驶去，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中。 　　正式放暑假之后，肖羿时常会找各种理由见谢子昕，谢子昕不太好意思去他家，他就主动去谢子昕家，后来干脆理由也懒得找了，什么时候想见他了就直接去。 　　这天傍晚，肖羿约谢子昕在临水路附近的一家餐馆吃饭，谢子昕打算吃完饭后去一趟超市，便背了自己的背包出去。 　　两人在餐馆坐下，谢子昕将肩上的空背包取下来放在一边椅子上，他的背包依然是肖羿第一次见他时，那个黑色的毫无装饰的包。 　　背包已经很旧了，背带末端都已经有了很多线头，但仍然很干净。 　　肖羿心中一动，道：“你要不要换个背包？” 　　谢子昕抬眼看他。 　　“我送你一个新的吧。” 肖羿道，“你考上我们学校我都没表示什么。” 　　谢子昕摇摇头：“不用，还能用。” 　　肖羿却已经在心底里打定了主意，他有一直比较喜欢的背包品牌，便直接点开淘宝，进了那家品牌店，找到自己现在用的书包的同款。他那个背包是深蓝色的，他便给谢子昕选了个红色的，直接下了单。 　　不知为何，在肖羿眼里，谢子昕特别适合红色。 　　肖羿向谢子昕摇了摇手机：“已经买了哦。” 　　谢子昕眼里多了几分无奈和不好意思，他张了张嘴，最后也无话可说，只好同意了。 　　肖羿陪着谢子昕一起逛了超市，出来时天色已经不早了，肖羿本想送谢子昕回家，但谢子昕今天已经收了肖羿的礼物，更不好意思再麻烦他送自己回去，便自己回家了。 　　和肖羿道别后，谢子昕慢慢朝着家的方向走。他刚刚拐过街口，回到临水路，便看见前面不远处的路上走着一个背影十分眼熟的女人，女人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走得有些吃力。 　　谢子昕快步上前喊道：“小姨？” 　　陈菁吓了一跳，转过头看见谢子昕，顿时面露惊喜：“小昕？你怎么在这儿啊？我正打算去你家找你呢。” 　　“我和朋友去吃饭了。” 谢子昕回答，“刚回来。” 　　听到谢子昕和朋友在一块，陈菁欣慰地笑了，谢子昕拿过陈菁手里的袋子，和她一起往家走。 　　两人聊着天并肩走，这时，谢子昕偶然看见一辆白色轿车停在对面的街边。 　　临水路入夜后灯光昏暗，他也看不清车里有没有人，那辆车静静地停在那里，像夜色中一道诡影。 　　谢子昕觉得那辆轿车很眼熟，他走近，慢慢看清了轿车的车标，是本田。 　　一瞬间，谢子昕周身泛起一股寒意。 　　下一秒，刺耳的引擎声响起，白色本田车猛地从街对面冲了过来，直直地撞向谢子昕和陈菁两人。 　　陈菁惊恐万状地尖叫起来，谢子昕猛地把她一推，两人摔在围墙边的地面上，和轿车的车头险险擦过。车头几乎将围墙撞开了一个大洞，年代久远的砖块混着墙灰扑簌簌往下掉，陈菁手里的东西撒了一地，食材和水果全被车轮碾成了碎渣。 　　谢子昕护着小姨，胳膊肘撞在围墙上，一阵火辣辣的疼，他抬起头，本田车的车牌号映入眼帘。 　　是谢明宽的车。 　　此时，谢明宽正坐在驾驶座上，双眼死死地瞪着谢子昕和陈菁，神色近乎扭曲。 　　看清谢明宽的脸的一刹那，陈菁猛地呆愣在原地，随后，她控制不住失声哭喊：“谢明宽！你还来干什么？！你害死了我姐姐还不够？你还想来害小昕！小昕是你的亲儿子啊！你这个畜生！” 　　谢子昕喘着气，不顾自己疼痛的手臂，将陈菁从地上搀扶起来：“小姨，我们快走！” 　　陈菁的脚踝扭伤了，根本走不快，她又惊又怕，全然没想到谢明宽时隔两年多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还想开车撞死她和小昕！ 　　谢明宽的车头的保险杠已经被刮下一大片，他却恍若未查，得了失心疯般拼命踩着油门，转着方向盘，像是一定要把谢子昕和陈菁撞死在这条路上。 　　幸运的是，另一辆陌生车辆在这时驶入了临水路，对方车主显然察觉了不对，将车停了下来，打了几次双闪。 　　谢明宽见有其他人来了，一咬牙，暴怒地一砸方向盘，不再去撞谢子昕和陈菁二人，迅速调转车头，轮胎在地面上尖锐一响，车子飞速驶离了临水路。 　　见白车离开了，陌生车主才打开车窗，问他们发生什么事了，需不需要叫救护车。 　　看着谢明宽的车的尾灯消失在夜色中，谢子昕才缓缓从惊恐中回过神，他有些脱力地跌坐在地，脸上惨白一片，全是冷汗。 　　幸好有别的车开过来了，否则，这条路这么窄，谢明宽如果真的铁了心要撞死他们，他们避无可避。 　　上回的事因为无法取证，而谢子昕受伤又不严重，暂时只能按故意伤人致人轻伤处理。现在已经过去快两周，谢明宽自然早就已经从警局出来了。 　　谢子昕心里明白，今天小姨是偶然来看他才被碰上，谢明宽真正想撞死的人，是他。 　　那一刻，谢子昕无比庆幸，肖羿提前回去了。 　　如果肖羿因为他受到伤害，他永远不会原谅自己。 　　陈菁的小腿肿了一片，手臂也刮伤严重，她呆滞地坐在地上。谢子昕看见她的伤，扶着她站了起来，转头谢谢陌生车主，说他们可以自己去医院。 　　离临水路两三百米远的地方有一个社区小医院，谢子昕将陈菁背到了那里。 　　到了医院后，陈菁便如同丢了魂一般坐在椅子上，只是发呆，时不时就滚下泪来。谢子昕取了药膏回来，陈菁便看着他，悔恨地哽咽道：“小昕，你老实说…… 他这不是这两年第一次来找你吧？你…… 你怎么不和小姨说呀？要是你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对得起你妈妈……” 　　不知为何，事到如今，谢子昕的心里异常的平静。 　　他的亲生父亲，留下一个狼藉满地的破碎家庭，逼走又间接害死他的妈妈，把他摧残得身心俱疲，现在又为了自己的利益，亲手把他卖给一个禽兽，事情没办成，甚至想鱼死网破，狠心将他撞死在马路上。 　　但是，谢子昕却再也感觉不到任何悲痛了。 　　他对这个叫谢明宽的人的一切感情，连同憎恨一起，都在那个只有肖羿会赶过来救他的夜晚，彻底结束了。 　　也许是从那天之后，他就感觉自己一直身在梦中，既然是梦，梦中发生的一切又有什么好在意的？ 　　小姨还需要他安慰，还需要他支撑住。 　　谢子昕沉默地在陈菁身边坐下，平静地和陈菁说了谢明宽找过自己的事，但他依然没有提起自己上一次在酒店的遭遇。 　　两人的伤口都处理完后，陈菁却是再也不放心让谢子昕一个人住在这边，她让他回去收拾东西，开学之前搬去她家住。 　　谢子昕摇了摇头：“小姨，我住你家不方便，我没事的。” 　　陈菁家房子不大，却足足住了六口人，更何况，谢子昕知道小姨和她的公婆之间一直因为小姨借他钱的事有所龃龉，他不方便去打扰小姨一家。 　　陈菁哪里还敢让谢子昕一个人住，怎么说都不同意。 　　陈菁焦急道：“小昕，你别多想，小姨公婆不是不讲理的人，小姨会和他们好好说说的。” 　　说完，陈菁便给自己的公婆打了电话回去，没想到，她和公婆竟直接在电话里争吵起来，陈菁急得满头大汗，嘴皮子都快说干了，可她的公婆似乎就是不同意。 　　电话那头声音不小，谢子昕隐约听见小姨公公和婆婆的声音，公婆二人说小姨的钱全花给了别人的孩子，她姐都死了那么久了，她还替她养儿子，花那些冤枉钱，她姐儿子被撞死了又怎么样，和他们家一点关系也没有。 　　陈菁被说得哭了起来，随后她又自己坐到了远处去，大概是不想让谢子昕听见争吵。 　　最后，电话终于是被公婆那边给挂了。 　　谢子昕静静地听着，最后，他站起来，走到陈菁身边，轻轻拍了拍陈菁颤抖的肩，道：“小姨，没事的，你回去吧。” 　　“小昕……” 陈菁抹着眼泪道，“对不起，小姨一点用也没有……” 　　谢子昕摇摇头，缓缓抱住她，并不宽阔的肩膀，此时却比任何人都要坚韧。 　　39 第 39 章 　　送走小姨后，谢子昕独自回了家。 　　他从医院出来时，才发现自己背包里原本装的一罐在超市买的酱料的盖子摔开了，油和调料全都流了出来，漏了一背包。 　　谢子昕想了想，最后还是重新找个塑料袋把东西装了起来，把背包扔掉了。 　　谢子昕走上楼梯，刚刚走过二楼的拐角，便闻到一股莫名浓郁的油漆味。他加快脚步往楼上走，来到三楼时，被眼前的景象给震得怔了怔。 　　自己家的房门前，被人泼了一整桶红色的油漆，油漆溅在墙上、地面上、楼梯上，像血一样，在灰暗的楼道里刺着他的视线，无比可怖。 　　不仅如此，谢子昕看见房门的门锁被人砸了几个凹陷，但仍然没能砸开，而在地上已经半干的油漆里，还掉着一把钥匙。 　　是他留在谢明宽车上的那把钥匙。 　　谢明宽开车来这里，不知出于什么目的想趁他不在家时用钥匙打开门进去，或许是想偷什么东西，或许是想把这里彻底打砸一番。 　　但谢明宽没想到谢子昕更换了门锁，以前的钥匙打不开了，这才恼羞成怒，在他的家门口泼了油漆，甚至想开车撞死他。 　　刺鼻的甲醛味萦绕在周围的空气里，谢子昕在原地静静站了一会儿，拿出钥匙，小心地打开了房门。 　　他的鞋底难免沾上了油漆，他便把鞋子脱在了外面，光着脚进了屋，先把东西放下，接着便准备抹布和水，打算把大门的油漆清理干净。这栋居民楼住的大多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夜里灯光暗，吓着老人很危险。 　　这时，谢子昕放在一边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拿起来一看，是肖羿。 　　那一瞬间，巨大的孤独感和无助感涌入谢子昕的脑海，那时候，他才发现，原来自己并不是无动于衷。 　　空旷的家像苍白的牢狱一样锁着他，十多年了，他被囿困于这个地方，囿困于过往的记忆里，没有别处可去，只能在这个每一处都充满灰色回忆的家里独自生活。 　　他明明很快就会转学去新的学校，有新的生活了，可是他却仍然不能感到放松，他可以不住在家里了，但是小姨呢？万一小姨也被谢明宽骚扰威胁怎么办？ 　　谢明宽就像一个幽灵跟着他，怎么也摆脱不了。 　　谢子昕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接通了肖羿的电话。 　　“喂，谢子昕？” 　　肖羿并未追究他为什么接得这么慢，毕竟谢子昕时常会忙家务。肖羿的声音带着几分期待和雀跃，他对他说：“我和我弟明天想去南城那个新开的天文馆玩，坐地铁一个半小时，你和我们一起去吧。” 　　谢子昕却长久地没有回答，一听到肖羿的声音，他心里那道防线便崩溃了，终于是忍不住红了眼睛，道：“肖羿，我……” 　　肖羿那头寂静了两秒，他的声音一下紧绷起来：“谢子昕？你怎么了？你在哪？！” 　　“出了点事。” 谢子昕沙哑道，“我在家。” 　　“你好好待着别动。” 肖羿焦急道，“我马上过去！” 　　挂了电话后，肖羿以最快的速度坐车来了临水路，他跑进居民楼，心急火燎地跑上楼，刚跑到三楼，就被地板和墙面上那一大片红色的液体给惊得一愣，脑子空白了几秒。 　　直到刺鼻的甲醛味窜入鼻腔，肖羿才猛地回过神，原来那是油漆。 　　谢子昕蹲在家门前，正拿抹布擦着门，听见脚步声，他转过头看着肖羿，眼眶还有些发红，衣服和手上都沾着星星点点的油漆。 　　看见红色油漆的那一刻，肖羿着实被吓得不轻，看见谢子昕安然无恙，他才呼出那口憋在心里的气，两步跑上前，一把抱住他。 　　“…… 真是吓死我了。” 肖羿心有余悸地收紧手臂，喃喃道，“心脏病都快被吓出来了。” 　　他越发舍不得放不下谢子昕了，刚才一路过来，肖羿脑子都是混乱的，任何一点点谢子昕可能出的意外，都是对他的折磨。 　　谢子昕没想到肖羿会突然抱住他，踉跄着跌进他的臂弯里，手下意识在他衣服上抓了一下，顿时也把肖羿的衣服给弄脏了。 　　谢子昕内疚道：“别抱我了，都是油漆。” 　　“没事。” 　　肖羿拍着谢子昕的背，这才注意到，谢子昕的手臂上又贴了一大块纱布，手腕和手背很多地方也都破皮了。 　　“怎么了？怎么又受伤了？” 肖羿越看，眉头皱得越紧，他轻轻拉起谢子昕的手臂看他的伤，心疼得神色直泛冷，“还有这个油漆，是谁干的？” 　　谢子昕：“是我爸。” 　　肖羿一愣，顿时感到浑身冰凉，他连忙追问今晚发生的事的来龙去脉，谢子昕都坦白告诉了他，情绪已经平静许多。 　　可肖羿却没法平静，他紧紧捏着拳头，愤怒得几乎快要失控，一双漆黑的眸子里，翻涌着惊心动魄的风暴。 　　“…… 是那天那辆白车。” 肖羿紧咬着牙关，自责道，“我之前就看到过那辆白车在你家附近，我该提早告诉你的。” 　　谢子昕却轻轻按住了他绷紧的拳头，摇摇头，示意这不关肖羿的事。谢子昕的手彻底化掉了肖羿手上的力气，肖羿感到了自己的无力，没有人真正经历过谢子昕所经历的，他说他能懂，又真的能懂多少？ 　　所有的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抚平不了谢子昕身上任何伤痛。 　　见谢子昕想继续去清洗油漆，肖羿一把将他从地上拉起来，道：“别洗了，你这样洗不掉的，甲醛闻太多对身体不好，明天找专门的人来洗，你回去休息。” 　　谢子昕：“被别人看见不好。” 　　“去找张大一点的白纸，我贴在楼道里提醒一下其他住户。” 肖羿将谢子昕推进家门，“我今晚留下来陪你。” 　　谢子昕一愣：“你父母……” 　　“没事，说一声就行了，他们不会在意。” 　　肖羿看谢子昕双手都是油漆，心疼得不得了，拉着他去厨房水池边，问他家里有没有橄榄油或者花露水，赶紧把手洗干净。 　　谢子昕家没橄榄油，花露水倒是有，肖羿帮他用花露水再加肥皂水把手上的油漆洗干净。 　　肖羿握着谢子昕的手，和自己的手一起放在水龙头底下冲洗，他洗得很细，每个指缝都揉过，力气很轻，像是怕把他搓痛了。 　　洗完之后，肖羿抬头，见谢子昕低着头站在旁边，耳廓有些浅浅的发红。 　　肖羿心头那股气消散了些许，软软地像是被谢子昕捏了一把。他不由自主地抬手摸了摸谢子昕的耳垂，谢子昕更不自在了，但也只是小幅度地偏了偏头，没有躲开。 　　肖羿终于露出了今晚见到谢子昕时第一个笑容，可他笑了之后，鼻子却又有些发酸。 　　肖羿让谢子昕早点洗漱休息，谢子昕的手臂伤不能碰水，澡是没法洗了，只能避开伤口简单用水冲一冲，肖羿本想帮他，可谢子昕却死活不让他跟他一起进浴室。 　　谢子昕洗漱时，肖羿到居民楼楼下的一家小便利店里买了一支牙刷和一条毛巾，回来后谢子昕正好出来，他便也进去洗了个澡，谢子昕则找出了上回借给他的衣服。 　　肖羿洗完澡出来后，见谢子昕正收拾着另一间卧室，准备把床重新铺过。 　　肖羿：“别弄了，就一个晚上而已。” 　　谢子昕手臂伤了，还默默地为他做这做那，他抓着谢子昕没受伤的手臂把他拉出房间，道：“行了，你再这样我就后悔留宿了。” 　　自己家肯定比不上肖羿家，谢子昕只是想让肖羿睡得舒服一些。他抿了抿嘴唇，道：“你睡我睡的那间吧，这间卧室空调坏了很久了，开不了，我那间可以开。” 　　八月份的天气，正是酷暑难耐的时候，夜里不开空调怎么睡得着？ 　　肖羿久久地盯着他，想说的话都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最后，肖羿毅然决然地拽着谢子昕进了他平时睡的卧室，关上了门。 　　这间卧室比另一间大一些，从前大概是谢子昕父母睡的主卧，床边摆着一张不大的书桌，桌上的书都放得整整齐齐。 　　“我们两个都睡这儿，” 肖羿不容置喙道，“空调遥控器呢？” 　　谢子昕一愣，似乎很不能理解这个肖羿这个提议。 　　他还想再说什么，肖羿却已经找到了放在床头柜上的空调遥控器，拿过来打开了空调，他往床上一坐，顺手也把谢子昕拽了过来，强硬地搂着他一块躺下了。 　　谢子昕身体僵得如同一块木头，显然是很不习惯肖羿这样的亲近。 　　肖羿的身体，对于他这样习惯冰冷的人来说，太过于滚烫。 　　如果他变得习惯和依赖这样的热源，未来有朝一日，他又再度失去了，那该怎么办呢？ 　　谢子昕的头向前倾着，宽松的睡衣底下露出一截脖颈，此时此刻，连脖颈都蒙着一层薄汗和微红。肖羿从背后紧紧搂住他，将他每一秒的反应都尽收眼底，明明已经对谢子昕说过，他喜欢上他了，可面对他的亲近，谢子昕却还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 　　“…… 我知道了。” 谢子昕低声道，“松开我吧。” 　　肖羿低声道：“那你好好睡觉。” 　　谢子昕：“嗯。” 　　肖羿松开环着他的手臂，谢子昕如蒙大赦般支起上身，起身走出卧室，半分钟后抱着一床多的薄被子回来了。他把被子给了肖羿，窗帘拉好，又在床头把手机的电充上，才回头问肖羿道：“…… 关灯吗？” 　　肖羿：“你关吧，我过半个小时再睡。” 　　谢子昕闻言，便关了卧室大灯，只留下了书桌上的台灯。 　　他摊开被子，略显忐忑地背对着肖羿在床边躺下，他深知，自己今晚可能又会睡不着了。 　　肖羿帮谢子昕把被子按了按，静静地看了一阵谢子昕的背影，他的轮廓被暖色的灯光镀上一层细小绒毛般的光晕，十分安静，看着永远不会让人觉得腻。 　　为什么没能早一点遇到谢子昕，发现谢子昕身上的闪光之处呢？ 　　如果他能早一点认识他，谢子昕大概会变得与现在大不相同吧。 　　肖羿习惯在睡前刷一刷微博，还会看看同城新闻，他走马观花地看过去，忽地看见本地一家资讯媒体在半个小时前发的一条微博。 　　新闻内容是，在连接四环高速公路的一条国道上发生了车祸，一辆小轿车撞上了因故障停在应急道上的大货车，小轿车翻倒在路边。 　　过路的司机目睹车祸，打了救援电话，十几分钟后，救护车和消防车刚刚抵达，事故车辆油箱突然引燃，发生了火情，火迅速被扑灭，事故司机已经被送去最近的第三人民医院抢救，目前还未脱离危险。 　　新闻图片里，那辆小轿车被撞得面目全非，车身也被烧得焦黑了，几乎看不出原来的形状。 　　新闻里公布了事故车辆的型号和车牌号，说医院暂时未能联系到伤者家属，希望有知道该车牌号的网友可以向医院提供信息。 　　肖羿定睛一看，觉得车标和车牌号都有几分熟悉，他仔细一回想，这就是那天他看见的那辆白车。 　　这是谢子昕的爸爸！ 　　40 第 40 章 　　肖羿心中一惊，顿了几秒，连忙叫了谢子昕一声，谢子昕回头，肖羿把这则新闻拿给他看，问他认不认识这个车牌号。 　　谢子昕看了，也是一愣。 　　“是…… 我爸的车，” 谢子昕失声道，“是他的车。” 　　那一刻，肖羿几乎没法形容自己的感受，但他清晰地感觉到了心底里巨大的快意。 　　或许，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善恶因果，谢子昕的爸爸今天想撞死自己的亲生孩子，报应扭头就落到了他自己头上。 　　谢子昕似乎一时还没从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中回过神来，呆呆地在原地坐着。他拿着肖羿的手机看了又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要去看你爸吗？他现在在第三人民医院。” 肖羿低声问，“不管你去不去，我都会陪你。” 　　谢子昕呆呆的，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肖羿缓缓吐出一口气，伸出双手捧着谢子昕的脸颊，道：“你现在去了也只能等着，做不了什么，而且你今天也受伤了，你需要休息，至少睡几个小时吧。” 　　最终，谢子昕恍惚的双眸终于回神，他看着肖羿，点了点头。 　　说是休息，那几个小时里，谢子昕根本没有完全睡着，只是浅眠，大脑一直在各种各样怪异的梦魇中徘徊，他一会儿梦到妈妈和爸爸站在一起，一会儿又梦到躺在担架上的不是爸爸而是自己，明明身体非常疲惫，但他就是没法放松下来。 　　肖羿也没有睡好，半梦半醒地睡到凌晨五点多钟，睁开眼时，发现身旁的谢子昕虽然闭着眼睛，但神色紧绷不安，明显没有睡着。 　　肖羿坐了起来，摸了摸谢子昕的头发，谢子昕立马睁开双眼，定定地看着他。 　　肖羿道：“睡不着的话就起来吧，我们去医院。” 　　两人简单收拾一下，打车去了第三人民医院。 　　一路上，谢子昕都在沉默，肖羿一摸他的手，冷得厉害，他似乎在害怕，却又好像不知道在害怕什么。 　　两人到了第三人民医院，直奔急诊科，找到护士站，询问昨晚那个国道车祸伤者现在在哪里，伤势怎么样。 　　护士问：“你们是谢明宽的家属吗？” 　　谢子昕沉默片刻，回答：“是。” 　　“什么关系？” 　　“父子。” 　　护士的神色顿时古怪吃惊起来：“那你怎么现在才来？是没接到消息吗？” 　　“我们住得远，而且也是凌晨才知道的。” 肖羿上前一步，替谢子昕回答道，“他现在在哪？能探视吗？” 　　“凌晨才知道？伤者妻子早就过来了，没通知你们吗？” 　　谢明宽现在的妻子，大概就是他上回说的那个姓赵的女人，谢子昕从未见过她，怎么会和她有联系。 　　谢子昕神色淡下来，回答：“没有。” 　　护士话语一塞，大概知道是伤者家事，自己不必多问，转而道：“伤者在重症监护室，没脱离危险，不能探视。你们赶紧登记一下，先去那边等着吧，具体情况医生会告诉你们。” 　　两人登记完后立马去了急诊科，找到了负责救治谢明宽的主治医生。 　　医生简单向二人说明了情况，肖羿大概听了听，说谢明宽一条腿已经给撞没了，因为驾驶座严重挤压，右小腿直接从膝盖处反方向折断。而且由于车辆引燃，谢明宽下半身大面积烧伤，左腿出现坏死，医生不得已也为其进行了截肢。 　　除此之外，伤者全身其他多处骨骼和软组织损伤，最严重的地方是肝脏破裂和肋骨划破胸膜，手术半个小时前才结束，伤者还未苏醒。 　　医生还说了许多肖羿听不明白的并发症，最后只说，伤者可能有长期饮酒史，本来就有比较严重的肝硬化，肝脏手术难度比普通伤者大，虽然目前血是止住了，但不能保证随后不会再出现出血的情况，一旦伤口愈合不佳出现大出血，医院随时可能下死亡通知。 　　“知道了。” 谢子昕回答，“谢谢医生。” 　　医生离开后，肖羿和谢子昕两人去家属区继续等通知，刚一走进去，便看见一个穿着黑色连衣裙的女人坐在里面，正和谁讲着电话。 　　那是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女人，情绪很急切，谢子昕隐约听见，她话语中一闪而过的 “房子”“分割财产” 等字眼。 　　看见肖羿和谢子昕，女人顿了顿，她随后挂了电话，站起身走过来。 　　看得出来，女人保养得当，但大概是已经在医院待了一整晚，神色有些憔悴。她看着两个十几岁的男孩，冷冷地问：“你们谁是他儿子？” 　　谢子昕面无表情地望着她：“你是谁？” 　　“是你啊。” 女人上下打量谢子昕一眼，开门见山道，“我是你爸现在的妻子，我先说好，你爸的医药费我是不会全出的，你既然是他儿子，那你就该负责一半。” 　　女人的话，让肖羿和谢子昕两人都是一愣。 　　肖羿神色冷下来，一字一句道：“这些年他从没给过谢子昕抚养费，谢子昕又凭什么要出钱救他？” 　　女人诧异地一抬眼，看着肖羿，神色是巨大的震惊，她来不及去追究肖羿是谁，转过头盯着谢子昕，错愕道：“你爸这些年没给过你钱？” 　　谢子昕摇头。 　　女人像是听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她转过身，在屋里踱步片刻，随后又转头望着谢子昕。 　　“如果不是护士十几分钟前通知我，说他儿子来了，我都不知道谢明宽居然有你这么大的儿子！” 女人神情怒不可遏，“我跟他结婚也快两年了，他一直骗我说他跟他前妻没有孩子，我居然信了他的鬼话！” 　　谢子昕：“你想怎么样？” 　　“这两年他可从我这里拿了不少钱，说是给生意周转的，我本来以为，他骗我说没孩子，是因为他都把钱偷偷给你当作抚养费了。” 女人道，“既然他一分钱都没给过你，那他从我这里拿走的钱，只怕也是吃喝嫖赌去了！” 　　几句话下来，谢子昕便明白了，谢明宽对他做的事，他现任的妻子一无所知。 　　女人坐下来，揉了揉额角，怒意渐渐平复了些许，她看着平静的谢子昕，冷笑一声：“看来他从前对你也不好，不然你不会这么平静，一点都不像一个快死了爸的人。真是自作自受，四十多岁的人了，出了事，老婆和儿子都不想救。” 　　谢子昕定定地看着她，沉默不语。 　　“他在外面好像又有人了，也不知道背着我养了几个，反正我上半年就在打算和他离婚了。” 女人道，“他现在出了这事，还不知道能不能救得活，真救回来了，估计人也废了，到时候离婚还是个麻烦事，啧。” 　　家属区的白炽灯下，女人的神情只有懊恼和决绝。 　　“既然这样，大人的事你就别管了。” 女人对谢子昕道，“如果他没挺过来，遗产可能还有你一份。” 　　女人说完，继续打电话。 　　看着那个没有流露出一丝伤痛的女人，肖羿心中却无比痛快。 　　谢子昕的爸爸，这么多年过去，把至亲之人一个一个逼得远去，到头来报应来了，居然没留下一个愿意在这种时候救他的人，现任的妻子都还在忙着离婚。 　　三人从早晨起，一直在医院待到下午，中途肖羿出去为谢子昕打包了午饭。直到下午三点多钟，才有护士急急忙忙来通知，说伤者醒了，但情绪很激动，医生们都很着急。 　　谢明宽似乎是无法接受自己没了双腿，不顾有伤，在病房里尖叫乱动，手术刀口都崩开了，又昏过去一次，醒来后全身都被医生固定住了。 　　护士让家属们好好劝劝伤者，让伤者心情平复下来，现在伤者未完全脱离危险，太过激动对身体恢复没好处。 　　谢明宽的妻子听后，摆摆手：“知道了，一会儿就去。” 　　护士离开后，女人望着谢子昕，问：“你要去看看你爸么？” 　　谢子昕沉默一阵，点了点头。 　　肖羿本想陪着谢子昕一起进去，但谢子昕轻轻按住他的手，摇了摇头。 　　随后，谢子昕穿上护士给的无菌探视服，进了重症监护室。 　　谢明宽浑身上下插满了各种管子，手臂和腰都被固定住，下半身裹满了纱布，两支膝盖下空空荡荡。他大睁着双眼，死死地盯着谢子昕，只因为戴着呼吸机而无法说话。 　　谢明宽四肢都抖动起来，像一条濒死的虫。 　　真正见到谢明宽那一刻，谢子昕想明白了一切。 　　在谢子昕眼里，从小到大，谢明宽一直是一个魔鬼。 　　但是，此时此刻，他躺在病床上，承受着巨大的煎熬和痛苦，每一秒都生不如死。他不是什么支配着谢子昕的魔鬼，他只是一个同样也会感到痛苦的普通人。 　　既然他能感到痛苦，那么谢子昕和他的妈妈从前所经历的那些痛苦，他怎么就能那么残忍地加诸于他们，又视而不见呢？ 　　终于，谢子昕将眼前这个人和长久笼罩在他心头的那个魔鬼般的影子抽离了，魔鬼也消失不见了。 　　谢子昕静静地站在病床边，都说烧伤是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事之一，而因为液化气爆炸而去世的妈妈，她承受的痛苦，他连想都不敢想。 　　事到如今，谢子昕和谢明宽之间，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话可说，不管谢明宽这回能不能挺过来，谢子昕都再也不会害怕他了。 　　在浓郁的药水味、血腥味和烧伤的伤口特有的气味中，谢明宽双眼遍布血丝，呼吸面罩不停地蒙上白雾。 　　“妈妈那时比你更痛苦。” 　　谢子昕的声音很轻，平静又缓慢，像是想让每一个字，都刻在谢明宽脑海里。他盯着谢明宽绝望惊惧的双眼，说出了他想说的最后一句话。 　　谢子昕：“去和妈妈道歉吧。” 　　说完，谢子昕转身走出了病房，不顾谢明宽在他身后的病床上，徒劳无功地颤抖不停。 　　谢明宽的妻子等在外面，看到谢子昕这么快就出来了，她面露惊讶，但她并未多问，只是自己换了无菌服，也进去探视了。 　　谢子昕回到家属区，看见肖羿在等着他。 　　那一刻，谢子昕的眼眶陡然红了。 　　他忽然很想、很想就这样坠入肖羿温暖的怀抱中，再也不从这个梦里醒来了。他第一次主动朝着肖羿走过去，伸出手紧紧地抱住了他。 　　渐渐地，一整夜没有好好休息的谢子昕靠着肖羿睡着了，肖羿搂着他坐在椅子上，向护士借了一条毯子给他盖上。 　　谢子昕睡着后十分钟，谢明宽的妻子也回来了。 　　三人在家属区静静待了一个小时，重症监护室那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医生一股脑跑进去，又把谢明宽推进了手术室。 　　二十分钟后，手术室门被推开，医生遗憾地告诉他们，伤者肝脏突发大出血，尽力抢救无效，宣告死亡。 　　41 第 41 章 　　作者有话说：新出场的弟弟大概就是一个类似于磕 CP 的存在吧 　　听到这个消息，谢明宽的妻子冷静地站了起来，跟医生去开死亡证明。临走之前，她留了她的联系方式，说如果后续遗产有关系到谢子昕的事项，会联系他。 　　那天回到家后，谢子昕突然发起了烧，这让几乎从没照顾过病人的肖羿急得手忙脚乱。 　　肖羿心急火燎地把谢子昕带到医院，医生看完后，说就是普通风热感冒，挂了吊瓶，让病人回去多喝水多休息。 　　谢子昕这两天都没能好好休息，心情也大起大落，肖羿光是看着，就觉得他消瘦得让人心疼。 　　两人先回了谢子昕家，谢子昕家肖羿不熟，要找个东西都不知道在哪，于是趁着谢子昕在休息，肖羿帮他收拾了一些洗漱用品和衣服，然后直接把他从床上背起，打车带他回了自己家。 　　趴在肖羿背上，谢子昕比任何时候都有安全感，就算肖羿没说去哪里，他也能安心地跟着他去。 　　那天夜里，谢子昕感觉自己睡了一个许久没有睡过的好觉，整个身体都仿佛陷在温暖柔软的棉花里，他也做了一个很安静的梦，梦见自己坐在沙滩上，肖羿则在不远处的浅海沙堆里给他挖螃蟹，每找到一个，他就举起来朝自己笑。 　　这不是他第一次梦到肖羿了，应该说，他经常梦见肖羿，大部分时候，梦里的肖羿在离他很远的地方，像云像星星一样，很少有离他这么近的时候。 　　梦境渐渐褪去，谢子昕缓缓睁开了眼睛。 　　屋子里的光源唯有书桌上的台灯，空调低低地轰鸣着，房间很宽敞，不太熟悉却十分用心的摆设，壁纸也是暖色调的，不是他自己的家。 　　谢子昕的思绪渐渐回笼，他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是肖羿的家，他在肖羿的房间里。 　　肖羿就坐在离床不远的书桌边，开着台灯写题，看到被窝里的谢子昕睁开眼，他便放下笔走过来，在床边坐下，弯腰摸了摸他的额头。 　　“好像不烧了。” 肖羿看着他，眼里凝着浓浓的忧心，浓得像化不开的墨，“你感觉怎么样？” 　　谢子昕呆呆看了他一阵，发现自己正躺在肖羿的床上，还被肖羿用被子裹了个严严实实，就剩了个脸出来，虽然开了空调，但也有些出汗了。 　　谢子昕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到肖羿家的了，挣扎着想从被窝里出来：“肖羿……” 　　“好了，你坐好，再量个体温。” 　　肖羿扶着他肩膀让他靠在床头坐好，先给他端来杯热水让他喝，把谢子昕的话头给压了下去，拿起床头的温度计给他。 　　谢子昕接过温度计量着，问：“几点了？” 　　“三点多。” 　　谢子昕险些呛着，诧异道：“三点多？那我占着你的床，你…… 你没睡？” 　　“我怕你半夜不舒服，不敢睡。” 肖羿摸了摸鼻子，“没事儿，我做题不觉得困。你晚上都没吃东西，饿了没？有粥，一会儿下楼吃点。” 　　“肖羿，你休息吧，你昨晚都没睡好。” 谢子昕有些着急地拉住他，内疚不已，“我已经没事……” 　　“行了，我也饿了，我们吃完东西再睡。” 肖羿摸了摸他的脸，他的脸颊还带着高烧后的余热，“吃完东西，再安心睡一觉，明天是大晴天，我带你出去走走。” 　　谢子昕凝视着他，像是要把他对自己说的每一个字都铭记在心，他看了他太久，眼眶已然酸涩起来，肖羿心疼了，让他别哭。 　　然而，谢子昕知道，这将是他最后一次因为过往的事情掉眼泪。 　　也许这场突如其来的高烧，就是在告诉他，过去的一切都已经彻底结束了。 　　他终于走出长久笼罩在他周身的阴霾，站在了阳光下。 　　他相信，明天会是一个晴天。 　　- 　　九月一日，安才新一届新生如期报到。 　　那天天气很热，校园里来来往往的都是新生和家长们，还有不少志愿者在帮着带路，到处都人声鼎沸。 　　谢子昕独自走在校园的林荫道中，肩上背着一只红色背包，一边手里提着一个大的无纺布袋，另一只手拖着一只行李箱。 　　他穿了一件白色的体恤衫和牛仔裤，有很多疤痕的左手肘上戴着运动型护肘，此时，他的体恤衫已经被微微汗湿了。 　　肖羿本想帮谢子昕搬行李，但无奈高三年级提早开学，今天他们正常上课，肖羿实在是过不来。谢子昕说没事，反正他的行李也不多，一个人可以拿完。 　　谢子昕的班级是高一二班，是一个普通班，宿舍是五号楼，他今天到得早，想早点到宿舍把床铺收拾了，再去班级报到。 　　谢子昕询问了志愿者后，找到了宿舍楼的位置，好在他的寝室就在三楼，一个人把行李搬上去也不太费劲，他一趟就全搬上去了。 　　寝室住六人，此时正有三个同学和他们的家长在忙着铺床打扫，还有一个床铺已经早早地收拾好了。 　　看见谢子昕进来，三个同学简单和他打了招呼，自我介绍了一下，谢子昕说自己名字之前稍稍迟疑了片刻，最后还是说了，三人并未表现出什么不对，看样子是不认识他。 　　谢子昕知道，自己因为某些事声名远扬，临水路这几所学校知道他的人不少，但安才这几年都在扩招，这学期非本市生源地的学生比例扩大了，不认识他也正常，这也多少让他安心了些。 　　一名室友问道：“你一个人啊？” 　　谢子昕：“嗯。” 　　谢子昕是下铺，他手脚很利索，半个小时就把床铺和柜子都打理好了，该洗出来的东西也都洗好了。几个室友的家长看了，纷纷忍不住夸他特别独立，让自己的孩子都好好学学人家。 　　谢子昕有些腼腆地低了低头，迅速地带上报到要用的东西，同几个室友和家长道别，离开寝室往教室去。 　　安才占地面积很大，教学楼建筑是非常有辨识度的砖红色，谢子昕一路慢慢地看着校园沿路的风景，这里就是他即将度过三年的地方了。 　　谢子昕进了高中部教学楼，高一年级共有十六个班级，分布在一二三层，他走进一楼走廊，人多得几乎得小心绕，全是来报到的新生和家长。 　　因为谢子昕是无监护人的特别困难家庭，所以报到流程特殊，由老师代为报到，他相对的便没有那么多事了，将必要资料给了老师后，他就自己去了班级。 　　一个班有五六十个学生，教室比谢子昕从前所在的乐华要宽敞得多，窗帘都是干净的浅蓝色，墙边还立着一排专门给学生放书的金属书架。 　　此时，班级里坐了十来个学生，都在兴高采烈地和同学说话，许多高一新生是安才本校初三升上来的，因此彼此都认识。 　　谢子昕进来的时候，班级里吵闹的声音静了一静，有人面露惊异地看着他，也有许多女生吃惊地拍着身旁的朋友，偷偷地指着谢子昕，满脸惊喜。 　　谢子昕想随便找个没人的地方坐下，没想到，靠书架的那两排座位上，一个穿着蓝色卫衣的男生朝着他挥了挥手，喊道：“谢子昕！这边！” 　　谢子昕循声望去，那个男生他从未见过，也毫无印象，不知道对方怎么忽然叫了他的名字。谢子昕困惑了一阵，还是走了过去。 　　叫他的男生留着十分精神的短发，眼睛倒是炯炯有神的，他拍了拍自己身旁的座位，对谢子昕兴奋道：“我是徐孝娜的堂弟，我叫徐昭阳，我姐和我说过你好多次啦，没想到咱俩真的同一个班！” 　　谢子昕这才明白过来，原来眼前这人，就是徐孝娜之前和他提过的那个也报考安才的堂弟。 　　徐昭阳显然是个自来熟，话匣子开了就滔滔不绝，性子倒是和肖宇祺有些像，谢子昕并不烦这样的人，只是他话少，会觉得不太适应。 　　徐昭阳说着话，上下打量谢子昕一眼，摸着脑袋道：“说实话，你跟我想象中完全不一样啊，我姐给我看你照片之前，我还以为你长得又黑又壮呢。哎你头发是染的吗？还是天生的？” 　　只能说，谢子昕和他的想象毫不沾边。 　　谢子昕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沉默地看了他一眼，低头擦了擦自己的桌子。徐昭阳知道谢子昕比较内向，平时不爱说话，没得到回应也不在意，他悄悄地凑过去，低声问：“你在乐华的时候真的一个人打赢过四个人？” 　　“……” 　　“卧槽，你太他妈的牛逼了！” 虽然谢子昕没说话，但徐昭阳就是觉得自己从他的沉默中读出了默认的意味，连连感叹，“我跟你说，我初中读的那个学校也有校霸，但是人家最高记录是一打三，而且自己也进医院了，还是你厉害啊。” 　　“你可以……” 谢子昕静静道，“不要对别人提起吗？” 　　“当然可以啊！应该的应该的。” 徐昭阳连忙点头，“对了，我姐也和我提过肖羿，你和他应该挺熟的吧？” 　　徐昭阳看上去大大咧咧，但其实是个颇为细心的人，他话音一落，就突然发现，惯常没太多表情的谢子昕，在听到肖羿的名字时，神色中竟多了几分柔和。 　　谢子昕：“嗯。” 　　“那你改天有空带我认识一下。” 徐昭阳道，“校草加学霸加身高超过一米八，这个虐杀我等新手村的满级配置，我必须得见一见本尊。我姐没他的照片，他本人长得怎么样？真的很帅吗？你和他谁更帅？” 　　谢子昕：“他。” 　　正说着，谢子昕的手机来了新消息，不是别人，正是肖羿发来的。 　　肖羿：中午一起吃饭，我在食堂门口等你 　　谢子昕回了一句 “好”，想了想，对徐昭阳道：“我中午和肖羿吃饭，你来吗？” 　　- 　　- 　　- 　　42 第 42 章 　　徐昭阳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可以见到传说中的满级配置了，肖羿也没想到，谢子昕居然不是一个人来的。 　　肖羿见跟在谢子昕身边那个男生两只眼睛亮闪闪的，见了他跟见了外星人似的，疑惑地用眼神询问谢子昕他是谁。 　　不等谢子昕回答，徐昭阳便抢着回答道：“羿哥你好啊，我是徐孝娜的堂弟徐昭阳，跟谢子昕一个班的，我姐和我说起过你，我一直想看看你本人来着，羿哥你真的长得好帅啊，我姐果然一点没骗我。” 　　“哦，你是徐孝娜她弟弟啊，你好。” 肖羿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你可以直接叫我名字。” 　　“那怎么行？必须叫羿哥！” 　　徐昭阳看上去就是个率真又开朗的男生，应该能和谢子昕相处得不错，看谢子昕一开学就能交到朋友，肖羿既觉得放心，又莫名觉得隐隐的不放心。 　　三人随便找了个空桌占了位置，便去窗口打了饭菜，谢子昕和徐昭阳是新生，校园卡还没发下来，肖羿就都替他们刷了，说这顿算他请。 　　这是报到之后谢子昕和徐昭阳第一次在学校食堂吃，安才食堂饭菜的味道还不错，品种也多，粥饼面等各种主食和小吃都有，还有水果和糕点卖。 　　三个人一起吃饭，吸引了来来往往学生不少目光，肖羿本就是行走的吸睛体，更何况现在又多了个谢子昕，坐下来不到十分钟，肖羿已经第四次看见有人悄悄用手机拍谢子昕了。 　　肖羿心里不太舒服，他既然老早就想通了自己喜欢谢子昕，自然对这种情绪的来源非常有自知之明，他承认，自己因为太多人偷拍谢子昕而吃醋了。 　　这个世界上，恐怕就只有谢子昕自己看不上自己了，离开了那个环境，多的是人把他当块宝。 　　肖羿道：“你宿舍东西都收拾好了吗？没收拾好的话我一会儿帮你。” 　　谢子昕：“收好了。” 　　徐昭阳：“谢子昕，你在哪个宿舍啊？” 　　“312。” 　　“哎，我也 312，那我俩一个宿舍啊！” 徐昭阳惊喜道，“我家离这挺近的，昨天就来铺好床了。” 　　当时宿舍门上贴着舍友名字和床位，但谢子昕赶着收拾，没来得及仔细看，原来那个早早就收拾好的床位就是徐昭阳的。 　　肖羿：“几号楼？” 　　谢子昕：“五号楼。” 　　肖羿住六号楼，虽然不在同一栋，但两栋楼就在对门，离得也很近，于是他道：“你知道我住哪儿，有事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谢子昕点点头。 　　吃完饭后，肖羿带着谢子昕和徐昭阳两人在校园里逛了逛，但他也没法陪他们太久，他们年级晚上有开学小测，得早点回去。 　　和肖羿道别后，徐昭阳感慨道：“我去，刚开学就考试，咱学校高三也太变态了吧。” 　　谢子昕看着肖羿离开的背影，没有说话。 　　徐昭阳扭头望着他，话语极尽真诚：“羿哥人真的好好啊。” 　　谢子昕看了他一眼，眉目间多了些亮丽的神采，而那样的神采却并未停留太久，便渐渐熄了耀眼的模样，变成他独自珍藏的光，隐匿在他的眸底。 　　高三年级的教室在一栋单独的楼里，因为这栋楼和其他红色的教学楼不一样，是简约的米白色，因此被安才的学生们称为小白楼。 　　物理试卷收上去后，肖羿偶然听到班里的女生的聊天，有一个女生说她听说今年高一新生里有一个特别好看的男生，不知道是几班的，另一个随便开了两句玩笑。 　　肖羿听了，直皱眉头，那两个女生算是他们班上对这些事比较不感兴趣的人了，连她们在高一新生第一天报到时都能听说，谢子昕也太引人注目了吧？ 　　这学期开学后重新换了座位，周峣的座位正好与肖羿隔了一个过道，他接水回来，也听到那两个女同学的对话，坐下后，悄悄对肖羿道：“她们说的是谢子昕？” 　　谢子昕和肖羿姑妈家的事，肖羿的朋友里只有周峣和黄敬舟两个人知道来龙去脉，这两人如今都对谢子昕没有什么成见了，听说谢子昕考上了，还让肖羿代他们祝贺过他。 　　肖羿：“不然呢？” 　　“也对，毕竟谢子昕确实挺好看的。” 周峣道，“不过放心吧，兄弟，在我心里没人能帅得过你，你这校草的地位是不会被轻易动摇的，他想当校草，至少也得等到你毕业。” 　　肖羿给了个白眼：“谁在乎这个，我巴不得让给他。” 　　周峣喝水的动作一停，疑惑地咂摸着：“我怎么觉得你心情不好啊？” 　　“…… 遇上考试谁心情好啊？” 　　“好吧，你说得对。” 　　周峣倒是没想那么多，被肖羿糊弄了过去。 　　晚上放学后，肖羿和周峣走出教室，偶然遇上隔壁班的黄敬舟，三人便一道回宿舍。 　　回去路上，黄敬舟又向肖羿提起了校篮球队的事。 　　“肖羿，我说真的，刘老师都快催死我了。” 　　黄敬舟他们班体育老师姓刘，刘老师同时也担任他们学校校篮球队的教练，高三虽然没有体育课了，但黄敬舟是他们班的体委，当时就和体育老师关系特别好，因此还和刘老师有联系。 　　“他说十月份国庆收假回来咱们学校就要和十七中打比赛了，去年咱们打十七中就输了，这回还是在咱们学校场地打，他说一定要找回场子来。” 黄敬舟苦着脸，满脸无奈，“刘老师还说新招进来的队员有几个训练都不太认真，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身高也不高，到时候比赛肯定够呛。他特别想你去给他们当外援，说你不用每天去训练，赛前几天去队里打打球找一下手感就行了，他和我说好多次了，隔三差五就催我来劝你。” 　　一听是和十七中打比赛，肖羿心中一动。 　　十七中和安才有惯例的一年一度的篮球友谊赛，虽说是友谊赛，但毕竟两所学校是一条街道上的竞争关系，都看得挺重要的。去年他们学校输了，肖羿当时就觉得挺可惜，前年他还在校队的时候都是赢了的，虽然也赢得很不容易。 　　去年输球是大比分输，两个学校的学生还在网上对骂过一阵子，至今都看对方不顺眼。 　　见肖羿似乎有心动的苗头，黄敬舟连忙乘胜追击：“肖羿，我觉得你可以去试试啊，一场比赛而已，耽误不了太多时间，而且都高三了，最后打一场，留个纪念也挺好的。” 　　肖羿：“那张老师那边怎么说？我赛前要是去训练，总不能就晚饭那一两个小时去吧？晚自习肯定要请假的。” 　　黄敬舟：“反正刘老师说只要你同意，你们班张老师他肯定能给你说动，他和张老师老朋友了，你不用担心。” 　　按照以往的惯例，去不去看比赛都是学生自愿，但每一次在自家场地和十七中打比赛，体育馆里都是挤满了人，也会有不少高三的学生去看。 　　肖羿：“我考虑考虑吧。” 　　黄敬舟：“行，那你决定好了告诉我。” 　　三人走出小白楼，小白楼前是一片花园，肖羿偶然抬头，却发现一个熟悉的人影站在路边。 　　谢子昕抬头望着花坛边的路灯发呆，手里拿着一盒炒年糕。 　　“谢子昕？” 肖羿惊讶地快步走上前，“你在这儿干嘛？你在等我吗？” 　　谢子昕扭头望着他，点了点头。 　　肖羿随即对周峣和黄敬舟道：“你们先走吧，我和谢子昕一块儿。” 　　谢子昕亲自在这里等肖羿，二人也感到几分惊奇，但他们也没有多问，答应一声，先离开了。 　　谢子昕把炒年糕递给肖羿，还是热乎乎的：“炒年糕，刚买的，你趁热吃吧。” 　　高一比高三早半个小时下课，也不知道谢子昕在这里等了他多久，而且宿舍楼和食堂都在反方向，谢子昕下课后还得先去食堂买上炒年糕，再掉头回来小白楼前等他，得多麻烦啊。 　　“你突然给我买什么炒年糕啊？” 肖羿还是接过了炒年糕，心脏柔软又温暖地鼓动起来，无奈道，“就算要买，回去路上买也行啊，你跑这一趟多麻烦。” 　　“你今晚有考试，” 谢子昕道，“应该累了，就想给你买点东西吃。” 　　两人并肩走在校园的小路上，夜里的风清爽温凉，头顶雪松的树叶沙沙作响之间，风吹散、又吹拢了各自心头的思绪。 　　能够与肖羿这样安静地一起走在放学后的校园路上，放在一个月前，对谢子昕来说依然只是想象中的梦境。真正到了这个时候，谢子昕才确信，这个时刻比他想象中的更加珍贵美好上百倍。 　　他自私地希望，这条路可以没有尽头，自私地想在肖羿对他冲动的感情冷却之前再多陪伴他一会儿，哪怕只是从教室到宿舍这点时间。 　　他不知道的是，肖羿其实也悄悄把脚步放慢了许多。 　　肖羿用竹签戳起一块炒年糕尝了尝，他本来对学校食堂的炒年糕没有特别的喜欢，但不知为何，今天这份炒年糕就特别好吃，几乎快甜到他心坎里。 　　每和谢子昕熟识一天，对他的喜欢和珍惜就多一分，真正喜欢起来，那些规矩那些冷静全都抛诸脑后了。虽然他说过要和谢子昕从朋友做起，但朋友远远不够，他想让他成为自己的专属，成为那个唯一的存在。 　　肖羿三两下吃完盒子里的烤年糕，抓住谢子昕的手腕，拉着他快步往前走去。 　　43 第 43 章 　　肖羿一路把谢子昕拉到男生宿舍区，在他住的六号楼一层背后有一排洗衣池，基本上只有宿管老师会用，这个点应该没人会来。 　　谢子昕惊讶地看着肖羿，不知道他打算做什么，但也任凭肖羿把他带来了这里。 　　但是，当肖羿突然拥抱上来时，谢子昕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 　　这里是在学校里，不比在其他地方，在其他地方，要是肖羿想抱他，他当然愿意，只是，学校里人来人往，他怕被其他人看见，对肖羿影响不好。 　　谢子昕紧绷地问：“肖羿，怎么了？” 　　“我不想再和你当朋友了，” 肖羿心中又暖又涩，“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谢子昕浑身一颤，他感受着肖羿环绕自己的双手，和他话语中的真心。肖羿不会骗他，他相信肖羿在此时此刻对他的感情是认真的，不管这份真心能持续多久，至少在这一刻，它有千斤重。 　　满足肖羿的愿望，就是满足他自己的愿望，谢子昕不奢求肖羿从此以后对他的心意不变，但是，只要这个时候能让肖羿开心，日后怎么样，他都没有关系。 　　只是，这份心情捧在心里，依然沉重得谢子昕眼眶发红，他前十多年的生命如此地不幸，可是从遇见肖羿那一天开始，他又是多么地幸运，他明明已经奢侈地拥有了很多东西，可他还是多么希望和肖羿说再见的那一天永远不要到来。 　　谢子昕酸涩地问：“你…… 真的想吗？” 　　肖羿将他抱得更紧，将心底的话全说出来：“我喜欢你，真的很喜欢…… 今天听到我们班女生聊起你，我都很不开心。我没你想得那么十全十美，我会自私，我对喜欢的人占有欲很强，我一点也不大度，我……” 　　“没关系，” 谢子昕缓缓回抱住他，动作很轻，像避免打碎一个美梦，“你说的我都喜欢。” 　　肖羿几乎快按捺不住心头汹涌而出的感情，抱得太紧了又怕把谢子昕勒疼了，不管谢子昕以前有多能打、多坚强、多苦多累都能自己一个人挺过来，在自己这里，他就是需要被好好珍惜呵护的人。 　　肖羿：“那你愿意答应我吗？” 　　谢子昕点了点头。 　　肖羿心里一下化开了，他忍不住低头，在谢子昕的额头上落了一个极尽温柔的吻。宿舍楼后面灯光昏暗，即使如此，肖羿还是察觉了谢子昕脸红得厉害，因为手掌底下的皮肤都是烫的。 　　灯光给谢子昕的嘴唇镀上一层浅浅的光圈，肖羿忍了忍，他其实还算是个仪式感挺强的人，觉得自己和谢子昕第一个吻应该正式一些，至少别在这种黑灯瞎火偷偷摸摸的地方，实在太没情调了。 　　于是，肖羿又亲了谢子昕脸颊一口，堪堪平复了心里的冲动，手指轻轻刮了刮他的掌心，依依不舍地低声道：“回去吧，你第一天住校，多和室友认识一下。” 　　谢子昕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红着脸点了点头：“嗯。” 　　把谢子昕送到宿舍楼门口后，肖羿才回了自己的宿舍。周峣见肖羿回来了，正打算扭头问他怎么这么久才回来，猛地看见肖羿的神色竟然带着他从未见过的神采雀跃，走路都带风。 　　周峣：“什么好事啊？你这么开心。” 　　“没事，刚才和谢子昕聊了一下。” 　　肖羿摆了摆手，随口回答，但他脸上的笑容是怎么也按捺不住，连周峣都觉得不可思议。 　　肖羿正了正神色，道，“球赛我打算参加了。” 　　周峣：“怎么突然决定好了？” 　　肖羿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想让谢子昕来看自己比赛而已，当然，这个理由肖羿没法直说，只能回答：“去年输了，今年当然要找场子了。” 　　“行啊，到时候我们几个去给你加油，一定给你喊出全场最大声。” 　　于是，肖羿作为特别替补球员参加安才和十七中篮球赛的事，就这么定下了。 　　高三的生活与高二并没有太多不同，无非就是一轮又一轮的复习、考试和查漏补缺。谢子昕作业不多的晚上都会在小白楼前面等肖羿下晚自习，给他带一点食堂卖的小吃宵夜，或者是一杯热豆浆，再和他一起回宿舍。 　　某一天周末，肖羿偶然问起了谢子昕他们初遇的事，谢子昕从未对他提起过他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肖羿只记得他曾经手机锁屏那张照片，心里自然是好奇的。 　　谢子昕却不打算再仔细说起那个冬夜发生的事，只因为那些事都已经过去了，不再是他人生最深刻的部分。 　　开学渐渐过去一个月，肖羿本来还担心谢子昕会不太适应，意外的是谢子昕适应得还不错。 　　最开始那一周，谢子昕的确很不习惯太严密的作息要求、密集的课程作业和与他人一起共享的生活空间，但慢慢地，他也适应了这样简单而紧凑的日常，生活学习都步入正轨。 　　虽然他在普通班，但是周围也不乏有十分优秀的同学，谢子昕必须尽快跟上现在的学习强度，平时把绝大部分的课余时间都花在了学习上。 　　徐昭阳和谢子昕很自然地成为了好朋友，虽然谢子昕话不多，大多时候也没有太多表情，但他其实并不冷淡，也不会无视别人，只是习惯简洁地说话。 　　不过，徐昭阳很快就发现了，唯独肖羿是一个例外。 　　谢子昕只有在肖羿面前，柔和的神情和话才会变多。他有时候很难形容谢子昕看肖羿的眼神，那种感觉就像，只要肖羿站在他面前，他眼里就满满当当的都是他，连一粒多余的沙子也容不下。 　　国庆节高三学生只放三天假，肖羿没有回家，而是趁着这几天假期在校队里训练，每天都会去打两三个小时的球。 　　国庆节一来，学校的学生一下变少了许多，尤其是高一和初一的新生，大部分都回家了。 　　国庆节高一年级会放满七天，但谢子昕只打算回家一天，做做扫除，然后就回来。回家之后他是一个人，不如留在学校陪肖羿，还能安心学习。 　　这天傍晚，肖羿结束校队的训练，和谢子昕一起吃晚饭，他今天打球觉得手感不错，想吃完饭后再去打一阵，两人饭后便又去了操场的篮球场，操场上只有稀稀拉拉三两结伴散步的同学，篮球场上空无一人。 　　谢子昕：“先坐会儿吧，饭后马上运动不好。” 　　“没事，” 肖羿道，“我就练一下投篮。” 　　篮球场上接着便不断响起篮球砸地又撞击篮筐和篮网的声音，谢子昕则坐在一边，安静地看肖羿打球。 　　傍晚天色渐渐染上橘黄，比起回宿舍被室友撺掇一起打游戏，肖羿更想单独和谢子昕待在这里，就算是什么也不干，只要谢子昕坐在那里，他就会觉得很开心。 　　打到快七点半，肖羿收了球，坐在篮筐底下喝了口水，傍晚虽然没有太阳了，但肖羿依然打得满头大汗，谢子昕见他热得慌，便伸手去给他扇风。 　　见谢子昕的手在自己眼前摇来摇去，肖羿忽地伸手握住他的手腕，有几分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头发，道：“跟你商量个事儿。” 　　谢子昕：“什么？” 　　“我不是马上要和十七中打比赛吗，就想着要是这回能赢，你能不能……” 肖羿看着他，“主动亲我一下？” 　　两人虽然已经交往一个月了，但最亲密的吻也仅限于亲吻脸颊和额头，肖羿始终没找到一个满足天时地利人和的机会去完成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吻，谢子昕也没有主动表示。 　　二人对视半晌，谢子昕诧异地看着他，怎么也没想到肖羿会说出这个请求。他心里渐渐暖暖地胀起来，不由自主地露出了浅浅的忍俊不禁又害羞的笑意，他的笑让肖羿忍不住凝神了，实在是太可爱太好看了。 　　这抹笑是发自内心的，谢子昕忍不住在心里祈祷，希望这样的时刻再多一点，长一点。 　　谢子昕：“你…… 真的想要？” 　　不管是一个月前再次告白的那天，还是现在，谢子昕都问了肖羿是不是真的希望做他口中的事，肖羿虽然不知道谢子昕为什么会在意这个问题，但他当然是认认真真的想拥有关于他的一切。 　　肖羿：“我想要。” 　　“那……” 谢子昕回答，“现在就可以。” 　　无人的篮球场上，谢子昕仰起头，珍重地吻在了肖羿的嘴唇上。 　　简单的嘴唇相碰，只传递了一两秒彼此的温度，谢子昕便非常克制地离开了，只在肖羿唇上和心中留下一个令人遐想的掠影。 　　肖羿有些怔愣，那一刻，他发现自己想错了，和谢子昕的吻不需要什么特别的场合特别的风景，因为他贴上来的那一刻，他就感到了惊心动魄。 　　晚霞、温热的风、夏日的虫鸣和操场，谢子昕给了他一个吻，这一刻美好到近乎永恒。 　　看肖羿半天没说话，谢子昕心里渐渐有些紧绷起来，肖羿不喜欢自己这么主动吗？还是说他发现自己仍然没法接受和男生有这么亲密的举动？ 　　谢子昕低着头，无措地用手指捏着自己膝盖上的布料，失落道：“你不喜欢吗？” 　　肖羿突然站起来，拽起谢子昕，大步地朝着操场外最近的一栋楼走去，这栋楼是实验楼，都是一些理科实验室和老师的办公室。 　　肖羿走得很快，谢子昕踉跄地跟着他，一路从操场被拉到了实验楼一层，进了楼梯底部的三角楼梯间里。 　　楼梯间位置不大，肖羿只能弯着腰站进去，但好在还算干净。谢子昕茫然地看着肖羿，不知道他把自己带来这里是要干什么。 　　“对不起，将就一下，” 肖羿压着声音，他的嗓子似乎在发干，呼吸却很热，他用目光将谢子昕锁在楼梯间里面，“这里是我能想到的最近的监控拍不到的地方了。” 　　说完，他抬起谢子昕的下巴，俯身吻他的嘴唇。 　　44 第 44 章 　　肖羿知道自己可能把谢子昕吓到了，谢子昕主动吻他的那一刻，他把自己心目中所想的所有场景全都推翻了，什么良辰美景、什么细腻氛围都不重要，他想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与他亲密无间。 　　他向来对谢子昕很克制，因为他知道谢子昕从前经历过什么，所以想成为这个世界上最珍惜珍重他的人，但这一回，他有些控制不住了。 　　谢子昕惊了两秒，还是软下了身体，在狭窄的楼梯间里和肖羿拥吻。肖羿以往亲他的时候都是非常温柔的，现在罕见地带着索取和强硬。 　　肖羿想要的，谢子昕都会给，所以他在尽力放松自己，即使他已经被吻得有些喘不过气了，还是没有推开肖羿，最后险些有些站不住了，被肖羿一手兜着腰。 　　不知过去多久，从楼上传来的脚步声让两人都惊了一惊，谢子昕吓得连忙推开肖羿，肖羿则紧紧将他的身体推进楼梯间里，将两人的身影藏在楼梯的遮挡下，一名老师从楼上走了下来，直接从实验楼大门离开了。 　　确定周围没有人后，肖羿才松了一口气，他还是头一次因为这种事躲起来，着实是紧张刺激得过了头。 　　肖羿低下头，谢子昕还一动不敢动，眼里写满惊恐，只是他脸还红着，本来打理得好好的头发也被肖羿无意之间揉乱了，翘了几撮在头顶，嘴唇水淋淋一片，肖羿根本不敢看第二眼，就怕自己忍不住。 　　肖羿眼神飘了一阵，最后还是落了下来，他也知道自己不该在随时可能都有人走过的地方做这些事，从前他听闻藏在学校角落里亲亲抱抱的小情侣被抓到还觉得不可理喻，可今天真正放在自己身上，他才明白，这真的不是说忍就能忍住的。 　　正是十六七岁容易擦枪走火的年纪，幸好堪堪停下了，没到那个地步，不然肖羿一时半会儿都没法出去。 　　谢子昕缓缓平复下呼吸，只是心脏还剧烈地跳着，他的手汗津津的，还抓着肖羿的校服下摆，他缓缓松开，见自己已经把肖羿的校服给抓皱了。 　　肖羿看着谢子昕鬓发底下露出的鲜艳发红的耳朵尖，忍不住弯腰低头靠在谢子昕肩膀上去用自己的脸颊蹭，果然很烫。 　　肖羿明明比自己高那么多，还硬要弓腰靠在自己肩上，谢子昕只能把他抱住。肖羿靠了一会儿，就觉得下巴被谢子昕肩膀上的骨头硌得难受，在学校生活一个月了，规律的作息、适当运动加上合理的饮食让谢子昕气色比最憔悴疲惫那时好多了，但体重仍然不见长。 　　刚刚抱着他的腰也是，都舍不得用劲。 　　“…… 要去我宿舍吗？” 谢子昕轻声问，“我室友都回家了……” 　　“啊？” 　　肖羿愣了愣，直起背看着谢子昕，后者低着头，眼睛没看他，但一双脸颊却是比刚才更红了。捉摸出谢子昕话里的意思后，肖羿的手下意识收紧了，把谢子昕的腰捏得一个激灵。 　　明明亲一下额头、摸一摸手谢子昕就会脸红，为什么在这种时候反而这么任他胡来呢？ 　　肖羿哑声道：“…… 你不用这样。” 　　谢子昕：“我愿意的。” 　　“不是你愿不愿意的问题！” 　　肖羿焦躁得很，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和谢子昕解释，也不懂为什么谢子昕在这种事上这么百依百顺，虽然自己不会勉强他，更不会伤害他，可谢子昕也该为自己想想吧？ 　　虽然说你情我愿当然没什么可说的，但是肖羿心里就是有些发闷，他深吸一口气，与谢子昕额头相抵，郑重道：“谢子昕，我不想你为了满足我的想法而逼着自己同意我的任何要求。你可以拒绝我，你可以生气，可以不开心可以向我抱怨，但是你不能仅仅因为是我，就迁就我的一切。所有事一定是要你真的也打从心底里愿意，你才点头，否则就要明明白白地说出来，好吗？” 　　谢子昕明白，肖羿这是在珍惜他。 　　谢子昕的声音轻而缓，但是真挚而笃定：“我真的愿意，只有你，我才愿意。” 　　肖羿心里被重重一击，眼前这个人明明经历过那么多伤害和欺骗，但却还是愿意将自己一颗心都剖白给他看，将他的心交到自己手里。 　　肖羿再次低头，在他唇上轻吻一口，因他这些话眼眶也变得酸涩起来，道：“算了…… 至少等到你成年吧？” 　　谢子昕眨了眨眼睛，眼中不知怎的竟多了几分失落，等到他成年…… 那个时候，肖羿还喜欢他吗？ 　　“我成年，” 谢子昕忍不住道，“还有好久。” 　　肖羿忍了又忍：“不久，我可以等。” 　　谢子昕微微一抿嘴唇，最后点点头。 　　肖羿冷静了好一会儿，才拉着谢子昕走出了楼梯间，外面天几乎已经全黑了，实验楼外的路灯拉长他们二人的身影。 　　因为平时校园里人多，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们很少在外面牵手，但此时此刻，无人的小路上，他们挨得很近，默契地没有分开交握的手。 　　国庆礼收假回来第三天傍晚，安才和十七中的友谊篮球场正式举行。 　　为了不耽误学生上课，篮球赛时间一般都定在晚自习的时候，十七中和安才离得近，因此也会有许多十七中的学生会专门过来看比赛，安才也会特意留了四分之一的空座位给十七中的学生和拉拉队。 　　和十七中的篮球赛是安才每个学年最吸引学生注目的大事，那一天，安才的学生几乎是一下课就先跑去体育馆占位置，开赛前半小时，体育馆几乎就已经被坐满了，没抢到座位的学生就直接在过道坐下了。 　　因为肖羿要上场，所以他们班的同学被班主任特别批准可以去看比赛。赛前二十分钟，两个学校的队伍都已经入场，各自做着热身运动，听着教练排布战术，各自的校拉拉队也已经开始预热。 　　肖羿穿着校队的蓝色队服，在场外活动着手腕和脚踝，他不会一开始就上场，毕竟他不是校篮球队的正式队员，就这么几天，和其他队员磨合得肯定比不上他们一直训练的成果，太早上场可能会打乱其他人长久配合下来的节奏，教练准备看看情况，把他压到下半场。 　　周峣和黄敬舟在一旁陪着他，他们俩看着正在喊口号的校拉拉队，忍不住调侃肖羿，他一来，拉拉队的女生们喊得起劲多了。 　　肖羿对拉拉队没有兴趣，他只是时不时抬头，去看远处的谢子昕。 　　谢子昕和徐昭阳是一下课就过来了，他们在视野不错的地方占了位置，晚饭都是吃的面包。谢子昕怕肖羿运动量太大，还特意在自己包里准备了葡萄糖口服液和巧克力棒。 　　当谢子昕看见肖羿在看自己时，会朝着他悄悄地挥手。 　　肖羿觉得谢子昕的模样实在可爱，心里暖乎乎的，嘴角也不自觉带了点笑。 　　就在这时，一道小声的女声忽地从肖羿背后响起，有谁在叫他的名字。肖羿回头，一个从未见过的女生站在体育馆侧门后，正双眼发亮地朝着他笑。 　　肖羿仔细回忆一下，也没想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对方，反而是周峣见了，惊讶地一拍他的肩膀，低声道：“那不是那个谁，高莎莎吗？” 　　一听这名字，肖羿脑海里才渐渐有了点印象，自己确实在几个月前从夏蕾口中听到过。 　　周峣低声道：“她找你呢。” 　　“她不是十七中的吗？这个时候凑什么热闹？” 　　“你要不还是去一下？马上就比赛了，一会儿她不走怎么办。” 　　肖羿叹了口气，迈步走了过去，但没走过那道门，只是停在门边看着她：“有事吗？” 　　高莎莎染着一头黑糖色头发，的确是漂亮得很张扬的女孩，她脸上本来带着甜甜又期待的笑，一听肖羿这话，神情一下有些僵，但仍然是维着笑容：“没事不可以找你吗？” 　　肖羿有些莫名其妙：“我跟你不熟吧。” 　　高莎莎惊讶地一顿，她上下打量肖羿一眼，神情渐渐抹上恼怒，她憋红了一张脸，怒道：“他妈的，杨昊杰那个猥琐男，居然骗我！” 　　肖羿疑惑地看着她：“杨昊杰怎么了？你认识他？” 　　高莎莎看上去气得不轻，她咬牙道：“杨昊杰找人告诉我，说你看了我的照片，觉得我漂亮，想当我男朋友，还说想让我在篮球赛的时候来找你，说得信誓旦旦的…… 妈的，他不是你室友吗？我还以为他说的是真的！” 　　肖羿一听，大概就猜到了来龙去脉，肯定是杨昊杰那个多嘴多事的人把他之前在寝室里选照片的事传出去了，那个时候他选那张照片，根本就是因为对方和谢子昕发色相似，更何况，那个照片也不是高莎莎，只是个据说和她风格类似的女生而已。 　　怎么到了杨昊杰嘴里，就成了他想做高莎莎男朋友了？ 　　杨昊杰那张嘴，真是黑的都能吹成白的。 　　“杨昊杰说的话你最好别信。” 肖羿不悦道，“他就是没事找事。” 　　“气死我了！幸好没别人在……” 高莎莎怒火中烧，气得咬牙切齿的，“你走吧，当这事没发生过，实在是太尴尬了，杨昊杰那个王八蛋，这事没完。” 　　肖羿也有些替她尴尬，摸了摸脖子，道：“算了，没事…… 他和多少人说过了？早知道我该告诉他我有喜欢的人了，就凭他那张嘴，不出三天全校都知道了。” 　　高莎莎一愣，神色竟然比刚才发现杨昊杰骗自己更加精彩了起来，似乎是对肖羿这话很不可置信，震惊道：“我靠，谁啊？你们学校的？不会是夏蕾吧？” 　　“不是她。” 肖羿道，“你应该不认识。” 　　高莎莎虽然喜欢看帅哥，肖羿也是她喜欢的类型，但一听说肖羿有喜欢的人了，那她当然不凑热闹。 　　夏蕾追肖羿很久的事，高莎莎是知道的，因此她非常好奇，很想知道那个被肖羿亲口说喜欢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问：“她漂亮吗？” 　　肖羿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往观众席的方向看：“漂亮啊。” 　　“很漂亮吗？” 　　“当然啊。” 　　“成绩好吗？” 　　“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只喜欢他一个。” 　　45 第 45 章 　　等到肖羿回到座位上，还有两分钟裁判就要吹哨了。 　　周峣见他去了那么久，在那里嘀嘀咕咕不知道和高莎莎说了些什么，好奇地问他：“你们都说啥了？” 　　“没说什么。” 肖羿打算好人做到底，不揭穿高莎莎的尴尬，“她是代替十七中过来给我们放狠话的。” 　　“啊？” 周峣神色一变，“我去，这太狠了！失策了失策了！我们也该准备点狠话的！” 　　“行了，你和黄敬舟回看台吧。” 肖羿道，“放狠话哪有实实在在打赢他们舒服。” 　　说完，肖羿又忍不住朝着谢子昕看去。 　　谢子昕一直看着他，刚才他和高莎莎说话谢子昕肯定也看见了，等比赛完了他得主动找他解释解释，千万不能让他误会了。 　　上半场比赛很快开始，十七中的校队里有个十分精瘦的男生，皮肤黝黑，戴着个黑框眼镜，个头倒是很高，和肖羿差不多。前年肖羿还在校队的时候都没见过他，多半是去年的新高一。 　　肖羿观察了一阵对方那横冲直撞的打球方式，道：“看他的姿势应该没打多久篮球，十七中多半是看中了他的身高，才把他拉进校队的。不过跑得快，跳得高，差不多也够了。” 　　队友不太确定地问：“那你有把握吗？” 　　“不确定，上场了才知道。” 肖羿仔细注意着场上的情况和两队的比分，又时不时腾出空隙去看谢子昕，“但没把握也要有把握，打死我都不想输。” 　　队友点点头，悄悄道：“我也是啊，我女朋友在下面看着呢，要是输了，没面子还好，就怕她难受。” 　　肖羿看了他一眼，笑了。 　　这时，比赛进了第一颗球，是十七中的。十七中看比赛的人虽然肯定没有安才本校的学生多，但也爆发了一阵响彻体育馆的喧腾的欢呼声，拉拉队的加油声更是澎湃。 　　队友冷哼了一声：“一颗球就这么得意，不知道的还以为赢了呢。” 　　第一局的十分钟结束后，十七中领先安才五分，最后一颗两分球还是在结束吹哨的那一刻进的，两队几乎拼命咬着分数，看得在场的人都悬着心。 　　第一场结束的休息时间里，两个学校的学生连忙呐喊助威，安才的声音虽然能盖过十七中的声音，但毕竟第一场是他们领先，十七中的学生喊起来底气十足。 　　第二场比赛开始时，肖羿换上了场，安才学生的加油声猛地高了一个度，还有肖羿的同班同学带头直接喊肖羿的名字，喊得整齐划一气势磅礴，最后还是开场哨声响后才堪堪停下。 　　看到肖羿上场后，谢子昕一下紧张地坐直了身体，目不转睛地盯着场上的情况。 　　他们学校是输还是赢，谢子昕远没有其他人那么在乎，但他知道这是肖羿在高中最后一次大型集体活动了，肖羿肯定会拼尽全力不留遗憾，他只希望肖羿可以得偿所愿。 　　这一场是安才开球，时隔两年，十七中的校队成员也基本上都换了，因此真正认识肖羿的人几乎没有。肖羿并不是开球队员，他站在靠近中场的位置上，仔细观察着十七中队伍里每一个人的动作。 　　第二节开始后，肖羿的队友首先开球，传了几次后便朝着篮板跑去，很快，带球的队友遭到了两个十七中队员的包抄，不得已将球传给了罚球线附近的队友，不料，球还在空中时，一下被十七中那个高个子截了下来，直接带着球朝着反方向猛奔而来。 　　观众席里十七中的学生又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十七中不少分数都是被他们那个高个子队员拿下来的，十七中队员也士气大振，全员全速跑回另一半场，协助进球。 　　起伏不断的欢呼声，一直持续到肖羿从中线跑上来，对方大概是看肖羿很高，而且还是新换上来的球员，多少还是存着几分警惕，在手里交替运了几次球，想直接从侧面做个假动作绕开肖羿。 　　肖羿从小学就开始打篮球，大家都没经过专业训练，就靠谁的经验多，是不是假动作肖羿一眼就能看出来，顺势错步上去拦，一下打乱了对方节奏，球在换手时慌乱地停滞了半秒，被肖羿抓住空隙，一下就把球抢了过来。 　　球被肖羿抢走后，十七中的队员几乎还没完全反应过来，肖羿就已经带着球行云流水地过了剩下两个防守的人，进了三分线，篮板底下一个起跳，轻松就将球进了篮筐。 　　安才的学生们一下被这一球激起了斗志，欢呼声震着人的耳膜，谢子昕身旁的徐昭阳都快疯了，激动地一个劲拍着谢子昕的肩膀：“我去！我去！谢子昕你看到没！羿哥牛逼！你快看十七中人的表情，哈哈我可太妈的爽了！” 　　谢子昕的心脏用力地撞击着胸腔，他没去管大呼小叫的徐昭阳，忍不住拿出手机，打开相机，拉近了镜头，给正在场上回防的肖羿拍了几张照片，又录了好多段视频。 　　第二节比赛的节奏显然加快了许多，肖羿有意将整个队伍的速度都提高了，他作为校队的特别外援，不需要和其他队员有出彩的默契和配合，他只需要发挥个人的水平，和尽力为队友创造机会。 　　事实证明，肖羿即使快两年没在校队训练，球技也一点不逊色其他人，他接连抢断了两次十七中的传球，又投出了一个三分，一下就把比分差给拉了回来，等到第二节比赛结束，安才甚至已经领先了十七中三分。 　　第二节后是中场休息，两个学校的拉拉队都开始下场加油。肖羿到场下喝水，周峣一个箭步从看台的门里冲了出来，一把勾住肖羿的脖子，兴奋道：“我靠肖羿你牛逼爆了！刚刚那个抢断也太帅了！” 　　肖羿好久没打这么畅快的球，心里也十分痛快，他扭头去看观众席的谢子昕，谢子昕显然也既紧张又高兴，远远地朝着他小幅度地笑了笑。 　　高强度的比赛当然没有不累的，但谢子昕朝自己笑，比什么休息都来得管用。肖羿顿时感觉身心舒畅，转眼就充满了电似的，刚才一刻不停地又跑又跳了十分钟留下的疲惫，顿时烟消云散。 　　第三节比赛，肖羿依旧在场，这一回，十七中的人谨慎了许多，他们一点也没想到安才第一节比赛还藏了实力，居然把最厉害的队员压到第二节才上场。 　　相应地，安才也把自己的球员做了调整，重新换了人上来，显然也留了一些后手，势必把肖羿作为安才校队的第一战力来拦。 　　第三节的比赛节奏紧凑度不减，防肖羿的人比上一节多了两倍不止，即使是有三头六臂也架不住人多，肖羿难免会感到比刚才吃力。安才虽然一直保持领先，但十七中同样追得很死，比分差仍然没能拉大。 　　第三节比赛还剩三分钟时，安才抢先占据先机，眼看就要拿下比分，在一节比赛末尾拉开比分最容易动摇士气，十七中万万不想在这个时候被拉开比分。 　　十七中的高个子显然并不是全无策略，见持球的人是安才队里反应稍慢的人，立马抬手臂从容易被打手的地方拦过去，想故意制造一次犯规罚球。 　　没想到，肖羿下一秒直接闪身穿插进高个子的动作路线中，球也被传到了他手里，高个子收手不及时，反而打了肖羿的手，裁判当即就吹了哨，判肖羿罚球两次。 　　肖羿前阵子每天晚饭后都训练的投球在这时发挥了作用，他两次罚球都不偏不倚地进了篮筐，在临近第三节比赛末尾时，两队的比分终于被拉大。 　　比分看得同学们惊心动魄，在安才的欢呼声中，十七中学生和队员们的神色显然紧绷难看了起来，尤其是队里那个高个子，咬牙瞪着肖羿，满脸不服气。 　　第三节比赛还剩下最后一分半时，十七中投球擦到篮筐却没有进，下方等着抢篮板球的队员一哄而上，肖羿和十七中两个队员同时起跳去抢球，三人猛地撞在一起，其中便有那个高个子队员。 　　抢篮板球撞在一起太正常了，但篮球正好落在肖羿上方，十七中那两人起跳的方向难以避免地直直冲着他，两个人的冲撞力可不是开玩笑的，肖羿将球拍出去后，便被撞得狠狠往后摔在地上。 　　安才体育馆的篮筐比较旧了，底座离篮板距离不够远，在周围人一声惊呼中，肖羿后背撞在了篮球架支架上，他侧过身来保护后脑勺和脊椎，落地时膝盖却重重擦过了底座边缘，还在地上擦了几公分，一下就痛得他闷哼一声。 　　看到有人摔倒受伤，裁判立马吹了暂停哨。 　　谢子昕见肖羿受伤了，一下抓紧了身前的看台栏杆，惊慌心疼得不得了，看肖羿被队友扶起，神色没有大碍，才堪堪放下心。只是，当他看见肖羿小腿上扎眼的一大片流着血的刮伤时，心里又拧紧了。 　　谢子昕有过无数大大小小的伤口，但那些伤口伤在他自己身上，他丝毫不会在意，可现在肖羿受伤了，小小的伤口看在他眼里，都和剜肉钻心一样疼。 　　肖羿被临时换下了场，医务室的医生帮他简单处理伤口，好在他当时反应快，没有撞到头或者背，膝盖磕一下，对于经常打篮球的人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只是他今天有些失策，没穿护膝。 　　酒精棉签擦上去，难免痛觉攀升，肖羿忍痛之余，还抬头看了看谢子昕的方向，果不其然，谢子昕苍白了一张脸，简直不像是他擦破了膝盖和小腿，倒像是他摔断了腿似的。 　　肖羿朝着他安抚地笑了笑，横着抬手隔空挥了挥，像是在摸他的头。 　　谢子昕的确被肖羿这个动作安抚了些许，但面色依然紧张担忧，特别想下去看看肖羿伤势，可比赛还没结束，观众不能随意下来，谢子昕束手无策，只能眼巴巴地望着，肖羿看在眼里，不合时宜地觉得他分外可爱。 　　46 第 46 章 　　作者有话说：昕昕只是因为阿羿受伤生气，吓吓对方，答应过阿羿不会打架他就肯定不会打了 预计还有十多章完结～ 　　监督比赛的有五位体育老师和两个裁判，因为比赛在安才的场地举行，安才本身有主场优势，为了公平起见，五位体育老师里有三个是十七中的老师。 　　老师和裁判们商讨了一番，最后认定三人是在抢夺篮板球机会时不可避免碰撞，十七中队员不是故意撞人，因此不算犯规。 　　裁判结果出来后，安才的队员们难免群情激奋，想上去和老师分辨，最后还是教练把他们安抚下来，说别在这种事上和对方争，比赛赢了他们就行了。 　　肖羿也让队友作罢，反正他们在比分上也已经具有优势，罚不罚这个球都一样。第三节结束后，教练让他休息，暂时不上场。 　　第四节比赛开始，最后决定胜负的十分钟，两支队伍都绷紧着一根弦。 　　比赛一分一秒地过去，肖羿的下场似乎让十七中抓住了机会，他们那名高个子队员跑跳能力和体力都很不错，在场上连续打了半个多小时，跑步速度也丝毫不见下降，连续追回了几次比分。 　　最后的十分钟无疑是双方最拼命的时候，眼看着两队的比分差又不断被缩小，安才的同学们全都在看台上着急地站了起来，声嘶力竭地吼着加油。 　　在十七中进了一次三分球后，两队的比分再次被拉平，距离比赛结束，只剩下不到五分钟的时间了。 　　这时，安才的教练叫了暂停，已经满头大汗的队员们纷纷朝着场外聚拢，底下的同学们紧张得手心冒汗，齐齐屏住呼吸。 　　最后几分钟，肖羿再次上场了。 　　被换下的队员拍了拍肖羿的肩膀，示意他最后去拼一把。教练虽也担心肖羿的腿伤，但肖羿坚持要上，不管是输是赢，这是他高中最后一次打校际的正式比赛了，至少要亲自给比赛收尾。 　　肖羿从队友那里借了一只护膝，戴上后，活动了一下膝盖和小腿，便进了球场。 　　看到肖羿带伤上场了，谢子昕的眉头一下皱紧了。 　　最后的五分钟，场上每个人都打得竭力，肖羿的腿伤难免会有些影响，因此他和另一个队友换了队里的位置，尽力控球后将球传给分位和中锋。 　　两个队伍的比分几乎是咬死了，最后两分钟里，比分再次扯平，队员们抢球、防御，都想最后把分数加上去。 　　持平的比分一直持续到比赛最后二十秒，球再次传到了肖羿手上，他距离篮板还有很长的距离，可以选择传球打防御，自己虽然得不了分，但十七中也抢不到球，打不了再打加时赛。 　　运球之中，肖羿已经来到了中线，十七中两个人过来包夹他，另外三人则紧紧地盯着他传球的路线，随时可能截断。 　　电子屏幕上倒计时进入个位数，肖羿忍不住抬头朝着谢子昕看了一眼，他无比紧张的双眼映入他的视线，只是那么一瞬间，肖羿忽地就想最后再拼一把，直接原地起跳，将球从三分线外投了出去。 　　起跳的一刹那，肖羿就感觉到了膝盖尖锐的刺痛，痛觉让他的动作没那么流畅，他立马心里喊一声不好，眼看着篮球抛了出去，砰的一声砸在篮筐上—— 　　球沿着篮筐滚动一圈，最终还是慢慢地落进了篮筐里。 　　球落地两秒后，比赛结束了。 　　整个体育馆顿时被浪潮般的巨大欢呼声所吞没，队友们全都一股脑扑上来，和肖羿叫喊着拥抱，肖羿被撞得东倒西歪，实在忍不住了才喊了一声 “我腿疼别挤我”，才被队友松开，单脚跳了出去。 　　等到肖羿被扶着坐在了凳子上，脱了护膝一看，才发现伤口已经崩裂了，刚刚贴好的纱布已经浸出了血，要不是有护膝兜着，血估计都要流到腿肚上。 　　周峣和黄敬舟激动地从看台上冲下来，抓着肖羿的肩膀使劲儿摇，嘴里除了牛逼二字说不出其他的，低头一看肖羿的伤口裂了，这才稍稍平复下心情，问肖羿有没有事。 　　“没事，一点擦伤。” 肖羿笑了笑，“我这回打爽了，值了。” 　　同学们都从看台上涌了下来，围着队员和老师们庆祝，谢子昕的座位离门很近，肖羿进球那一刻，他就已经起身准备下来了，徐昭阳见他要走，也赶紧站起来跟上去，两人先其他同学一步到了球场。 　　谢子昕来的时候，校医正把肖羿原来的纱布换下来，揭开后是血乎乎的一片，没有肖羿说的那样轻巧。更何况，肖羿是在篮球架上被刮伤的，必须得去打一针破伤风。 　　校医递给肖羿一块医用棉球和几根碘酒棉签，让他先自己把伤口的血擦一擦，再消毒一下，等他去拿新的纱布和药水过来。 　　肖羿答应一声，接过棉球和棉签，正打算自己动手，一截细白的腕子却从背后伸出来，从他手里把东西拿了过去。 　　谢子昕在他身前蹲下，近距离一看肖羿的伤口，这才发现比自己想象中严重。他抬眼瞥了肖羿一眼，抿紧嘴唇，头一回对肖羿露出了略带埋怨和不悦的神色。 　　肖羿被谢子昕的眼神震了震，心里忽地涌出些奇异的感觉，就仿佛，他所得知所拥有的关于谢子昕的东西，好像又多了起来。 　　谢子昕用棉球将肖羿伤口上的血擦干净，他心里虽然有埋怨，但那到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更多的还是心疼，因此动作也温柔得很。 　　血擦干净后，谢子昕又用碘伏棉签给他的伤口消了一圈毒。肖羿看他这副娴熟的模样，就知道他自己以前肯定也做过不少次，原因不用说都知道。 　　想到这里，肖羿因为赢了比赛的喜悦心情又被冲淡了些许，谢子昕心疼他，他又哪里不心疼谢子昕呢？ 　　校医拿着纱布走了过来，谢子昕让开位置，这才发现周围都围满了人，过来庆祝和关心肖羿伤势的同学很多，大部分都是肖羿的同班同学，几乎围了个水泄不通。 　　此时，不少人悄悄打量着谢子昕，面露吃惊和好奇。 　　谢子昕在安才如今也算是名人，他性格虽然内向，平时和大部分人都是没有正事就不交流的状态，但他的名字早就在入学第一天起就在学校各个新生群里被问了个遍，甚至有人曾在 QQ 群里开过投票，问大家觉得肖羿和谢子昕谁才是安才的校草。 　　至于投票结果，徐昭阳很遗憾地告诉过谢子昕，说他以微弱劣势败给了羿哥，看来大部分女生还是喜欢羿哥这一卦的。不过他让谢子昕别灰心，说等羿哥毕业了，谢子昕肯定稳坐校草宝座。 　　除此之外，实际上开学时就有人在新生群里说过，他和以前乐华的那个校霸同名，说不定就是同一个人。 　　虽然听说过乐华校霸的人不少，但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乐华校霸长什么样。更何况一个是职高，一个是重点中学，两个天差地别，因此，对这个说法大部分人笑笑就过去了，几乎没人相信他们会是同一个人，顶多感慨一下巧合的重名。 　　谢子昕不太习惯成为他人目光的焦点，他低下头，轻声说了一句 “我去扔垃圾”，便拿着用过的棉球穿过人群离开了。 　　谢子昕把东西扔掉后，看见自己手上被沾了点肖羿伤口的血，便打算去体育馆一层的洗手间清洗一下。他独自走过走廊，看见十七中的校队也坐在走廊边。 　　这回输了球，十七中几个队员神色显然带着失落和不甘心，刚才在比赛时，谢子昕全神贯注在肖羿身上，其他人都没仔细看，现在走近一看，他才注意到对方校队里那个高个子队员，容貌竟然十分眼熟。 　　谢子昕只思索了几秒，便想起对方是谁。 　　那个人名叫姚飞，是他的小学同学。 　　谢子昕读小学时身材矮小，声音很细，姚飞是他们班个子最高的男生，总是借着这个由头伙同几个性格顽劣的男孩欺负谢子昕，偷偷在他书本上涂胶水，往书包和桌子上贴一些写着侮辱字眼的便利贴，明目张胆地骂他娘娘腔。 　　小学毕业之后，姚飞读了十七中，谢子昕也很快被他淡忘。直到高一的某一天，姚飞偶然从同学口中听说了乐华职高校霸的惊人事迹，看到那个名字，他才恍然惊觉，那个职高校霸竟然就是从前那个温驯又沉默的谢子昕。 　　这时，姚飞站了起来，说他去一趟厕所。 　　他去了走廊尽头的洗手间，刚上完厕所，洗手间大门在此时被人打开，谢子昕走了进来。 　　姚飞随意瞟了谢子昕一眼，这一眼并未认出对方，谢子昕却看着他不动，神色冷清沉郁。 　　姚飞看对方穿着安才的校服，因为输了球心里正郁闷，看安才的人不顺眼，没好气地嘟囔了一声：“看什么看……” 　　谢子昕面无表情地说：“刚才你是不是故意撞了肖羿？” 　　姚飞一愣，这才发觉，对方显然是代表安才过来找他们麻烦了，心里一下恼怒起来，骂道：“操 - 你妈的，我就故意撞怎么了？你他妈想打架？” 　　“你不记得我了吗？” 谢子昕盯着他。 　　姚飞心中大惊，死死盯着谢子昕的脸，谢子昕的脸是很有辨识度的，他几乎没费太多时间，便将眼前这张脸，和他遥远记忆里那个总是被班里男生欺负的男孩，重叠在一起。 　　“…… 谢子昕？” 姚飞呆滞道，“你是谢子昕？！” 　　谢子昕沉默地望着他。 　　“你不是在乐华吗？” 姚飞目瞪口呆，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你转学了？你竟然从职高转到安才了？！” 　　“我转不转学，和你没关系。” 谢子昕冷冷道，“去和肖羿道歉。” 　　“我凭什么给他道歉？！” 姚飞气得脸红脖子粗，但底气已是有些不足了，“关你屁事！” 　　虽说小学时候总是欺负他，但姚飞再蠢也能看出来，眼前的谢子昕和那时判若二人。当他第一次听说谢子昕在职高一个人揍倒四个人时，心里就已经犯怵了。 　　像姚飞这样的人，多半都是欺软怕硬的，当初被欺负的人变成了现在这样，绕是谁也不敢再在他面前趾高气扬。 　　谢子昕往前走了一步，他的手上沾着血，洗手间昏暗的灯光下，竟显出几分凶狠冷淡的恐怖。 　　姚飞看到了，心里咯噔一声，谢子昕还未做什么，他自己倒已经先在脑海里浮现出他将人打到骨裂缝针的狠样。 　　姚飞绷紧了神经，头皮已经发麻了，论身高体型，他确实比谢子昕高上许多，但谢子昕把人打进医院的事不是开玩笑的，更何况这里是安才，谢子昕叫没叫人他不知道，更不敢轻举妄动。 　　姚飞梗着脖子喊：“我不道歉你拿我怎么样？这里是学校，你敢打架？！” 　　“你怎么知道我不敢？” 　　谢子昕淡漠地回答，他另一只手揣在裤子口袋里，透出一个十几公分长的条形，姚飞一看，就怕那是什么小刀之类的东西，一下脸色苍白，不自觉向后退了一步。 　　“我敢做什么，” 谢子昕平静道，“你不知道吗？” 　　声音足够平静，却也带着常人不可比拟的震慑，姚飞的确怕了，他怕谢子昕真的是个什么都敢做的疯子。 　　“去和肖羿道歉。” 谢子昕道。 　　姚飞惨白着一张脸，哑口无言，终于忍不住抬腿夺门而出，径直落荒而逃。 　　- 　　- 　　- 　　47 第 47 章 　　洗手间的门被姚飞用力推开，又弹回来，咔哒咔哒响了一阵。 　　谢子昕跟上去打开门，朝外面一看，姚飞果然心惊肉跳地去找了肖羿，丢下一句话，就着急忙慌地拉着队友离开了。 　　突然被人道歉，肖羿和周围的队友都是一脸茫然。 　　谢子昕垂了垂眸，到洗手池边清洗自己的双手，洗完手后，他回到了肖羿队伍那边。肖羿见他来了，便迈步走上来，他的伤口已经被重新包扎起来，行动间神情仍然带着几分忍痛。 　　“我要去医务室打针，” 肖羿道，“你先回班去吧。” 　　谢子昕摇了摇头：“我跟你去。” 　　肖羿见他坚持，也不勉强，就对周峣和黄敬舟说谢子昕陪着自己就可以，让他们两个先回班级。 　　两人相互看了看，也没再坚持，便先和其他同学一起回班级了。 　　去医务室的路上，肖羿道：“刚刚十七中校队里那个抢篮板时撞了我的前锋忽然跑过来和我道歉，真是奇了怪了。” 　　肖羿说完，顿了顿，视线缓缓落在谢子昕脸上。 　　谢子昕迎着肖羿的视线，神色是一如既往的安静，他接着拿出裤子口袋里的东西，放在肖羿手里。 　　是一条巧克力威化饼干。 　　两人跟着校医去了医务室，在医务室坐着等医生的时候，肖羿想起了高莎莎，觉得自己得及时和谢子昕说清楚：“对了，那个高莎莎…… 就是比赛前找我说话的那个十七中的女生，她找我是因为一点误会，你别在意，我没和她说什么。” 　　谢子昕略显诧异地看着肖羿，似乎是没想到肖羿会特意向他解释这件事。 　　那个女生找肖羿说话，谢子昕看到了，但他当然不会去多想什么，要说在意，他自然会在意，毕竟肖羿是他拼命喜欢的人，只是他不会因为这种事生肖羿的气，要是随随便便因为这种小事吃醋，肖羿大概也会觉得很烦吧。 　　到头来，即使肖羿是他的男朋友，但谢子昕却不会把他独占在自己的感情里，他还不敢这样做。 　　“…… 嗯，没事。” 谢子昕回答，“你不用特意向我解释的。” 　　“当然要解释啊。” 肖羿很不认同谢子昕这话，不解道，“换做是我，看见你和别的女生单独说话，你还不和我解释，我得整个气死好吧。” 　　谢子昕抿了抿嘴唇，无话可说。 　　肖羿看着谢子昕陷入沉思的侧脸，趁着医生暂时不在，他忍不住凑上前，轻轻亲了谢子昕的脸颊一口。 　　谢子昕被吓了一跳，紧张地四处看了看，确定没人后，才转过头，用不解的眼神看着肖羿。 　　“赢了球，我高兴，” 肖羿故意露出几分不悦来，像是没能得到谢子昕意想之中的反应，“想亲你一下，不可以吗？” 　　谢子昕似乎是真的担心肖羿生气，连忙摇头，道：“可以的。” 　　谢子昕总是在不该认真的地方特别认真，肖羿既觉得忍俊不禁又觉得他非常可爱，他而后又想起了什么，道：“我今天受伤，你心不心疼？” 　　谢子昕点头。 　　“那你总算知道我看到你受伤时的心情了吧？” 肖羿道，“你还总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这回知道了，就再也没有下次了。” 　　谢子昕眨了眨眼睛，还是点了点头，心里如同热流包裹般泛着暖。 　　那天晚上回宿舍后，肖羿一进门就看到杨昊杰一边脸上印着一道通红的巴掌印，其他室友都在旁边围着乐，杨昊杰被笑得无地自容，脸上也挂不住，悻悻地到自己蒙在被子里玩手机。 　　肖羿：“他这是怎么了？” 　　“被十七中的高莎莎打了。” 室友悄悄回答，“比赛完准备散场的时候，高莎莎突然走过来，当着好多人面直接给了他一耳光，那声音，真的响亮。” 　　肖羿心知肚明缘由，忍不住弯唇一笑，继续问：“有说为什么吗？” 　　“不知道。” 室友耸了耸肩，“不过他平时不就喜欢背后编排女生吗，估计是传了高莎莎什么谣言被她知道了吧，高莎莎那女的可不好惹，这不活该吗……” 　　的确是活该，肖羿毫不同情，心里还觉得有几分爽快。 　　室友又低声道：“他这次月考不是考得很差吗，我那天听到他和他爸打电话，他爸问他为什么这么差，他居然说是因为晚上睡不好，妈的，他躺下三分钟就开始打呼的人还有脸说自己睡不好？明明就是因为整天都想女生去了吧！他爸好像要在教职工小区宿舍里帮他租个房子，和他妈轮流过去照顾他，不住宿舍了。” 　　第二天中午，学校公众号关于篮球赛的推送发出来了，午休时候，肖羿他们班的班长把推送转发到了班级水群里，配上一个憨笑的表情，呼吁大家赶紧来看校草的帅照。 　　群里开始发各种各样的表情包，肖羿也适当回了一个。他打开推送看了看，保存了几张和队友领奖时的合照，推送里也有一些拍摄观众席的照片，谢子昕意外地出现在了镜头里。 　　谢子昕当时的位置在观众席第一排，即使他和周围的同学们都穿着一模一样的校服，也不在镜头正中间，但他依然扛得住拍摄老师那毫无技术又没有后期修图的死亡角度，任谁第一眼看到这张照片，注意到的，都是他。 　　肖羿也保存了那张照片，放大后只截岀了谢子昕的部分。 　　保存完后，肖羿才忽地想起来，自己居然都没和谢子昕正经拍过什么照片，他手机里谢子昕的照片大部分还都是从别的地方保存下来的。 　　肖羿决定，一定要找个机会给谢子昕认真地拍一些照片。 　　每年的篮球赛是当届高三学生最后一次大型的娱乐活动，篮球赛过后，高三学生们回到了日常学习中，但彼此一起呐喊加油后嘶哑的嗓子，都是组成他们日后对这最后一年深刻回忆的一部分。 　　十一月上旬，第二次月考接踵而至。 　　月考成绩出来后，肖羿的成绩算稳定，排名在年级第十。晚自习上课前，他正订正着英语试卷，忽地听到隔壁班传来一声重重的摔门声。 　　教室门没关，肖羿抬头从门口看出去，就看见隔壁班的一个女生抹着眼泪跑了出去，身后还追了几个女同学。 　　一旁的周峣也听见了动静，好奇地伸脖子去看：“怎么啦？六班什么情况？” 　　肖羿：“不知道，看见一个女生跑出去。” 　　周峣想去凑热闹，大概也是平时三点一线的学习生活实在太乏味，需要点调味剂，当即放下笔跑出去打探情况。 　　两分钟后，周峣回来了，凑过来神神秘秘地对肖羿道：“我问了下，跑出去那个是他们班学习委员，成绩挺好那个，是因为这次月考考得不好，心态炸了。” 　　考差了谁心情都会糟，肖羿当然能理解，也不会说人家承受能力差之类的，现在大家精神都很紧绷，谁也没资格说谁。 　　“说是连着两次都没考好，而且这次差得有点离谱，比上个学期排名掉了快三十名。” 周峣悄悄道，“据说他们班班主任怀疑她谈恋爱了，找她谈话来着，人家明明没谈。” 　　肖羿也上过六班班主任的课，不是很喜欢那个老师，听了周峣这话，不解道：“谁规定谈恋爱一定会成绩下滑啊，有些老师干嘛总把成绩变差的错推到谈恋爱身上？” 　　周峣目瞪口呆，瞪着眼睛盯了肖羿半晌，最后才道：“肖羿，你变了，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肖羿：“我以前怎么说的？” 　　“你说在高中谈恋爱太影响学习。” 　　肖羿咳了一声，似乎并不介意自己打了自己的脸，道：“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我现在不这么认为了，不行吗？” 　　周峣好歹也认识肖羿很多年了，知道他不可能突兀地就这么变了想法，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悄声问：“肖羿，你说实话，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肖羿沉默了下来，最后承认道：“行吧，我是。” 　　“我靠！” 周峣忍不住一下拔高了声音，收到周围同学诧异的目光后，他才又低下了头，拼命压低的声音仍然透着震惊与急切，“我了个大草，你居然真的谈恋爱了！我的天，你谈恋爱简直比教育局立马宣布今年高考不考数学还离谱！” 　　“有那么夸张吗？” 肖羿不解道，“遇到喜欢的人，当然会想去追啊。” 　　“…… 偷偷告诉你句实话，其实我和黄敬舟他们几个私底下还猜过你是不是性冷淡。” 周峣说完，立马得到了肖羿一个白眼，他赶忙辩解，“不是，你听我说，你真的就特别…… 特别有那种感觉你知道吧？上学期你总是偷偷出去一个人打电话，我当时问你是不是谈恋爱了你还不承认…… 是不是就是那个？” 　　“对，是他。” 　　“让我猜猜，” 周峣狡黠一笑，“是今年咱们学校的新高一吧？” 　　肖羿一挑眉：“哟，怎么猜到的？” 　　“简单啊！” 周峣彻底来了兴趣，一把就把试卷掀到了一边，“你想嘛，你上学期总和人家打电话，说明什么？说明平时见不到！这学期开学之后你就不打了，这又说明什么？说明平时能见到了啊！那就只可能是我们学校新一届的学生了，初一太小不可能，那就只能是高一了。” 　　肖羿点点头，认真道：“如果你把这个功夫用在学习上，你还怕进不了前五十？” 　　“哎呀说你对象呢！扯我干什么！” 周峣拍了一把肖羿的肩膀，继续问，“高一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你谈恋爱居然不第一时间告诉我，不够意思啊兄弟？” 　　“你不是猜得挺准的吗，” 肖羿道，“继续猜猜呗。” 　　“我想想……” 周峣倒还真的思索了起来，显然是对自己挺有信心，“你这家伙藏得还挺深，我平时基本都和你一起走，都没发现你跟哪个女生一块儿，连一点风声都没透露出来，你够谨慎的。” 　　肖羿好整以暇道：“继续。” 　　“我觉得以你的眼光，你应该还是喜欢漂亮的，再加上成绩好的。” 　　“我其实不那么看脸的，” 肖羿道，“但他确实漂亮。成绩好不好倒是无所谓，性格我喜欢就行。” 　　周峣点点头，沉吟道：“不过这样范围太广了，我又不是杨昊杰那种对哪个班有几个漂亮女生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还是应该从你平时的表现入手。你平时上课都和我们在一起，课间也基本没见你离开过教学楼，每天早上上学和中午上下学我也都和你一块儿，毫无察觉，那就只有晚饭时间和晚上放学后这两个时间你可以和你对象见面。” 　　“不错，继续。” 　　“谢子昕这两个时间点倒是经常和你一块儿，我看他好像时不时就会等你放学。” 周峣顿了顿，“那他肯定知道你对象是谁。” 　　“他确实知道。” 　　周峣笑了笑，刚想继续说，声音忽地一滞，神色带上几分狐疑，怪异道：“不对啊，既然你每天只有那两个宝贵的时间可以和你女朋友二人世界，那他干嘛还和你一起走啊？这不是当电灯泡吗？不会这么没眼力见吧？” 　　“加油，” 肖羿道，“你只差一点点了。” 　　“一点点？” 周峣嘟囔道，“我还 coco 呢…… 算了，你干脆直说吧。” 　　“你知不知道，题干没给的就别擅自当作证明条件。” 肖羿突然说了一句让周峣听得云里雾里莫名其妙的话，“我什么时候说是女朋友了？” 　　48 第 48 章 　　“…… 你这不废话吗！” 　　周峣瞪着肖羿，下意识开口反驳：“那我还说公理定理可以直接拿来用……” 　　猝然之间，周峣的声音戛然而止。他似乎是终于从肖羿的话中咂摸出了别的意味，他的神色一时千变万化，腿惊得一抖，膝盖砰的一声撞在桌子上，又引来了周遭同学疑惑的目光。 　　教室肯定是待不下去了，周峣赶紧把肖羿拽起来，直接把他拉到教学楼前面的小花园里，找了棵没人的树底下一站，脸上满是藏不住的震惊：“我靠，你…… 你这意思是不是女的，是男的？！是谢子昕？！” 　　肖羿倒是面色如常，道：“是啊，我俩在一起有两个月了。” 　　周峣看上去一时还无法消化这个冲击，他魂飞天外地盯了肖羿半天，峣欲言又止好几次，最后才小心翼翼地问：“你认真的？” 　　“当然是认真的啊。” 　　“你不是不是那啥吗……” 周峣迟疑道，“就上学期刚开学那时候，乐华有个人拿你照片去 P 图，你当时可是气得要锤人啊，还亲自去找了谢……” 　　周峣一顿，神色恍然大悟：“我靠！该不会是那时候你就已经……” 　　“没那么早，是在那之后。” 肖羿摸了摸后脑勺，“我们之间发生了不少事，挺复杂的，一时说不清，反正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就对了。” 　　周峣咽了口唾沫，回忆道：“你这么一说，谢子昕对你确实是挺好的，一开始帮你解决照片的事，救了你妹妹，现在还时不时就在楼底下等你放学给你带宵夜，你打球膝盖受伤他也第一个下来看你……” 　　仔细一想，周峣算是回过味来了，要是谢子昕是个女生，他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他和肖羿之间肯定不是普通朋友，就因为谢子昕是男生，他先入为主地一点没往这方面想，前阵子还和黄敬舟感慨他们俩友情深厚呢。 　　他和黄敬舟竟然默默吃了这么久的狗粮而不自知！ 　　肖羿：“我也是喜欢上他之后才发现自己不是纯粹异性恋的。” 　　“还异性恋？” 周峣揪着眉毛，“我看你是个颜性恋！以前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不看脸不看脸，结果呢，你还不是喜欢好看的！” 　　“他好看不是首要原因，是锦上添花。” 肖羿欲盖弥彰地咳了一声，“反正我已经想明白了，就是他了。” 　　周峣也差不多可以理解肖羿了，要换做是他自己，要是身边有这样一人对他掏心掏肺，满心满眼都是他，对他比对自己还好，谁也做不到毫不动容。 　　自从喜欢上谢子昕后，肖羿是每多看谢子昕一眼，对他的喜欢就会多一层，谢子昕以前受那么多伤害吃那么多苦，却还是愿意敞开心扉对他那么好，他也只想把他宝贝起来，给予他自己所能贯注的全部珍惜与爱意。 　　周峣想了想，最后一拍肖羿的肩膀：“兄弟，我对你是直是弯都无所谓，只要你想清楚了，那我肯定支持你。放心，我会帮你保密的。” 　　肖羿笑了笑，和周峣勾肩搭背回了教学楼。 　　那天晚上，谢子昕照样来等肖羿放学。周峣和肖羿一起下楼，看到谢子昕，怎么看怎么别扭了起来，他坚决秉持着朋友妻不可欺的原则，就算是个男生也必须谨慎，以前还可以毫无芥蒂地和谢子昕打个招呼，现在却觉得自己待在这儿十分碍事，匆匆和两人道别就溜了。 　　谢子昕见周峣神色躲闪，心中虽然有些奇怪，但他对这些事并不好奇，因此不会多问。 　　肖羿：“这次月考怎么样？你们成绩出来没？” 　　谢子昕点点头，心里似乎还是有些担忧的，小声道：“五百多名。” 　　高中一个年级大概八九百人，五百多名确实是中下的水平，肖羿见他小心，不以为意地摸了摸他的头发，道：“刚开学不适应很正常，我一开始没选科之前排名也不太行，后来选了科就好多了。” 　　谢子昕：“嗯。” 　　谢子昕顿了顿，又道：“这周周六我回家，周日中午回来，你想吃什么？我做好带过来。” 　　“你又要给我带饭啊？” 肖羿无奈地一笑，上回谢子昕给自己带饭，他没处理好弄得不欢而散，这回他可得好好把握这个机会，“行啊，你看着做吧，你做的我都喜欢。” 　　不知怎的，谢子昕觉得今天肖羿的心情似乎非常不错，笑容热热的暖着他的心窝，不自觉又贴近了他些许。路上人多，他们没有牵手，但两人的手臂紧紧相贴。 　　高一每周六上午要上课，中午放学，谢子昕坐公交车回家，刚到家楼下，就收到了肖羿的消息，说他弟听说他要做饭后，也非要来蹭饭。 　　谢子昕回复道：没事，我多加一个菜 　　肖羿：不用，你不要惯着他 　　谢子昕：吃不完留到晚上也可以 　　谢子昕刚回完，肖宇祺就紧接着给他发了微信，是一个可怜兮兮祈求的表情包，配字是求投喂。 　　谢子昕：好 　　肖宇祺：谢哥，你才是我亲哥！！ 　　谢子昕忍不住弯了弯眉眼，他打开家门，多日无人的家中扑面而来一股干燥的冷凉。 　　自从住在学校后，谢子昕每次回家，便越发觉得家里冷清了。从前自己一个人住的时候从不这么觉得，只是习惯了热闹喧嚣的放学路，不大却整齐干净的宿舍，还有笑闹的同学，再回到家里，只有寂静的沉默。 　　未来的某一天，他会永远搬离这个地方，他会记得在这个家里妈妈留给他的一切回忆，但再也不会困守着这里，停滞不前。 　　放下书包后，谢子昕又出了门，他先到附近一家小餐馆里简单吃了碗炒米粉解决午饭，随后便去超市买了菜。该买的东西都买齐了之后，剩下的时间都得用来写作业。 　　第二天，谢子昕早早地起了床，简单打扫了客厅和卧室的卫生，十点钟时便着手做饭。他上次国庆节回家时，在网上下单了一组大容量的饭菜保温桶，这回就能派上用场了。 　　荤菜谢子昕买了鲫鱼和一整只冷鲜鸡，其他素菜和配料也买了不少，他打算炖个海带鲫鱼汤，再做个辣子鸡和西蓝花炒木耳。 　　小姨有一次来他家看他时就给他炖了这个汤，谢子昕很喜欢，看过小姨做一次，他大概就能记下来做法。 　　他先把海带、香葱和豆腐洗好，分别切片切碎切块，再把鲫鱼去鳞去鳃去内脏。随后往炖汤的砂锅里加水，和着姜片一块煮，等水滚时，再把鱼先下油锅煎一煎。 　　水煮开后，谢子昕把鲫鱼下砂锅闷炖，盖上锅盖，开始做辣子鸡和西蓝花。 　　这两道菜他比较熟，很快就炒好了满满两大盘，先装进保温桶里。大概半个小时后，砂锅的锅盖掀开，汤汁已经香味扑鼻，变得奶白奶白的，他继续下海带、豆腐、香葱等等调味，又炖了十多分钟，鲫鱼汤算是可以出锅了。 　　谢子昕把鲫鱼汤也装好，又带上一些下饭的酱料，看了看时间，时间正好，等他坐车到学校，差不多正是肖羿他们中午下课的时候。 　　肖羿和肖宇祺一下课就直奔食堂，直接占了个位置，打了几大盒热乎乎的白饭。肖羿担心谢子昕提的东西重，想去校门口接他，肖宇祺自告奋勇接了这个跑腿的活，积极地表示自己不是来白蹭饭的。 　　等了大概十来分钟，肖宇祺就把谢子昕接回来了，两人提了三个保温桶，看着就比上回的更大。 　　“谢哥，你做了什么好吃的？” 肖宇祺连忙把饭和餐具摆好，等不及想要打开保温桶一探究竟，“快打开快打开，我快饿死了！” 　　谢子昕打开盒盖，鲫鱼汤浓香鲜嫩的气味让兄弟俩为之一振，另外两盒里装的炒得油亮酥香的辣子鸡和葱绿清香的西蓝花和木耳，更是让其他桌上吃着食堂饭菜的学生都闻着气味频频往这边看。 　　肖宇祺亮眼放光，跟饿狼扑食似的，赶紧装了一碗汤，谢子昕还来不及提醒他烫，他就仰头喝了一大口，被烫得哈哧哈哧的也舍不得张口，汤还没完全咽下去，又夹了一筷子鸡肉吃，被香得说不出话，只能竖大拇指，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肖羿也迫不及待地尝了尝味道，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反正就是好吃，而且是只有谢子昕才能做出来的那种直击他味蕾和心脏的好吃。 　　三人周围的桌子时不时传来吸气声，这几道菜实在太香了，路过的人都忍不住悄悄看，更何况，吃饭的还是他们人气长盛不衰的校草，和谁看都是惊鸿一瞥的高一新来的小帅哥。 　　谢子昕：“怎么样？” 　　“特别好吃。” 肖羿坐在谢子昕身边，他用手轻轻刮一刮他的手背，“你听我们周围的吸气声不就知道了吗？” 　　谢子昕脸颊有了浅浅的红色，其他人觉得香不香他都不在乎，肖羿觉得好吃就可以了。 　　三人吃了几大盒饭，肖羿和肖宇祺还觉得不太够，后面又分别去添了一大碗。吃到最后，连碗底的汤汁和菜油基本上都被刮干净用来下饭了。 　　肖宇祺这学期也初三了，基本也是一个月才回家一次，这餐饭绝对是他这个月以来吃得最好最撑的一顿。 　　他餍足地擦了擦嘴，忍不住道：“谢哥，你做饭真的太好吃了，米其林水准啊！” 　　肖宇祺向来直率嘴甜，但他也许是太过直率了些，谢子昕和他还有他哥都很熟了，心里自然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他又道：“谢哥，你如果是个女生就好了，我铁定督促我哥让你当我嫂子，以后我一定天天去蹭饭。” 　　肖羿一听这话，立马抬起头，瞪了肖宇祺一眼，示意他闭上嘴。 　　谢子昕也微微怔了怔，他知道肖宇祺只是开玩笑，眼里却还是一闪而过失落之色。肖羿注意到他的神色，让肖宇祺赶紧把这些饭盒拿去洗了。 　　肖宇祺去洗饭盒后，谢子昕沉默地擦了擦桌面上留下的油渍，肖羿侧过身，将他挡在自己的影子里，注视着他，低声道：“男生也可以。” 　　谢子昕知道肖羿是在说刚才的事，轻轻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却显然没有完全把那句无心的话抛诸脑后。 　　“以后时机成熟了，” 肖羿认真道，“一定让他改口。” 　　49 第 49 章 　　肖羿这句话，虽乍一听看似只是对那句无心玩笑话的反驳，但他却说得无比认真、无比严肃，恍惚间，谢子昕感觉他仿佛是在真的给予自己一个承诺。 　　谢子昕愣住了，他呆呆地回望着肖羿，一瞬间被他那双他无比倾心的双眸给烫到，又仓促低下了头。 　　和肖羿身边的其他人不一样，肖宇祺不是肖羿的同学、不是朋友，他是肖羿的家人。 　　家人，这是多么深刻的两个字。 　　在那短暂的一刻，谢子昕受到巨大的触动。不论肖羿是有心的，还是无心的，至少在此时此刻，他如此明晰地感觉到，他也和自己喜欢他一样深深地喜欢自己。 　　但是，谢子昕却不敢再往更深处去，他害怕未来的有一天，这些东西都没有了，那那时候的他，又该怎么煎熬呢？ 　　他对肖羿的不止是喜欢，更是爱，他虽然年纪还小，可他已经经历过太多，恶意、生离死别、嘲讽与唾弃、抛弃与诀别、冷漠与利益，他的精神在短短的几年内已经被折磨扭曲太多，正常的感情所剩无几。 　　所以，当这样仅剩的汹涌的感情同时指向一个人时，那便是爱，他很爱他，爱他胜过自己一切。 　　他宁愿肖羿只是单纯地安慰他，没有再透出更多的意思，和肖羿在一起的这两个月，是他十多年的岁月中最快乐的日子，他已经控制不住地对肖羿产生独占欲、想再也不离开他身边。 　　因此，肖羿的承诺他不敢接受，他不想用承诺去束缚他。 　　最后，谢子昕没有点头，只是告诉肖羿，他不在意肖宇祺的话。 　　看着谢子昕的侧脸，肖羿微微地皱了皱眉，最终却也没说什么。 　　十一月中旬后，天气一下凉了下来，安才的学生们基本都已经换上了秋季校服。 　　这天下午午休之后，谢子昕和徐昭阳一起去教室，他们两个到得早，教室里还没多少人。谢子昕回到自己座位上，一眼就看见，自己的桌子上摆了个盒子。 　　谢子昕走近一看，那是一个浅蓝色格纹纸包装的十几公分长的条形盒子，盒子下面压着一张卡片，卡片是浅紫色的，十分精致，上面写了几行字。 　　谢子昕疑惑地微微皱眉，拿起卡片一看，上面写着一段抒情又文艺的告白，但没有落款名字。 　　徐昭阳好奇地凑过来一看，当即就露出了兴奋的表情，激动道：“哇！有人和你告白啊，我人生第一次亲临现场！” 　　谢子昕淡淡将卡片放在一边，甚至连打开盒子的心思也一点没有。看他面无表情的冷淡模样，徐昭阳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继而变为了不确定的试探：“你…… 没兴趣啊？” 　　谢子昕摇头。 　　这个礼物他肯定是不会收的，只是对方什么身份信息都没有写，还回去不太容易，虽然有些不近人情，但他会直接丢掉，或者转赠给别人。 　　就在这时，他忽地发现，盒子的盒盖下方露出一张浅黄色纸张的一角，他将盒盖打开，发现那是一张贴在盒盖里的便利贴，便利贴上写着： 　　谢子昕同学，我是和你同级的一个女生，希望你可以收下这支钢笔，盒子里面写了我的微信号，我们可以认识一下。如果你不想收，请你今晚六点到操场东侧树下的运动器材那里，如果我在那之前没有收到你的好友请求，我会在那里等你，你可以把东西还给我，谢谢你，祝好。 　　“人家微信都给你了，可以加一下认识一下嘛。” 徐昭阳不太想这么轻易放过吃瓜的机会，恋爱话题在这个年纪的男生女生当中自然大有市场，“万一人家正好是你喜欢的类型呢？” 　　谢子昕还是不为所动，回班的同学多了起来，他不想引起注意，便将盒盖关上塞进了抽屉里，卡片则随意地压在了桌角的书本底下。 　　徐昭阳看谢子昕真的是一点兴趣也没有，遗憾地叹了口气，道：“那你今晚去操场还给她？” 　　“嗯。” 　　傍晚六点，谢子昕背着书包独自去了学校操场，今天天气很好，太阳暖洋洋地照着，操场上散步的学生不少。操场东侧有一片跳远用的沙坑和一些高低杠之类的运动器材。 　　远远地，他看见一个女生站在那里。 　　女生很陌生，是毫无印象的脸。谢子昕对他人的容貌其实并不容易记忆太深，也许是见过的，只是他忘记了。 　　谢子昕走过去，看见他来了，女生眼睛亮了起来，但神态显然也含着惴惴不安。女生很漂亮，学校虽然不能化妆，但为了见谢子昕，她还是特意细细涂了点颜色自然的口红。 　　一直没收到谢子昕的好友邀请，女生心里虽然失落，但也没有完全气馁，当面见一次谢子昕是她最后的机会，也许看见她之后，谢子昕会回心转意的。 　　谢子昕走到她面前，神色依然是平常那副对谁都一样的淡淡的模样，他从书包里拿出钢笔盒递给她，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面前的女生如同被当头浇了冷水，难过又难堪，她迟迟不去接那个被退回的礼物，只是充满希冀地看着他。 　　见她不接，谢子昕也没有多说，将盒子放在了一边的花坛上，转身便准备离开。 　　女生急忙喊道：“谢子昕同学！” 　　她快步追上来，争取道：“我们认识一下，先做个朋友也不可以吗？还是说你有女朋友了？” 　　谢子昕：“我有喜欢的人。” 　　“那你就是还没有女朋友咯？” 女生实在想为自己努力一把，鼓起勇气道，“万一你认识其他人后，发现她不是最好最适合你的呢？你都没有去了解别人，万一……” 　　“不会。” 谢子昕面无表情地打断，“不会有人比他更好。” 　　女生哑口无言，最终还是停下脚步，不再追了，谢子昕也没有逗留，径直离开了。 　　那天傍晚吃完晚饭后，肖羿和周峣黄敬舟三人本打算直接回教学楼，但今天天气实在很好，三人临时想去打球，于是转道去了操场，打算偷闲打个二十分钟。 　　高三的空闲时间进一步变少，以前本来每周都能痛快地打一次，现在这个频率不得不变成了一个月一次，今天难得不冷不热，三人都忍不住去过个小瘾。 　　打了十分钟，肖羿投了一个漂亮的球，球滚到塑胶跑道上，他走过去把球捡起，视线偶然落在远处的沙坑边，他忽地一愣。 　　即使隔得很远，肖羿也能一眼认出那是谢子昕，此时此刻，谢子昕正和一个女生面对面站在树底下，垂下的树枝挡住了那个女生的脸，但肖羿能看到，二人在说话。 　　周峣见肖羿站在跑道上不动，跑了过来，接他手里的球：“干嘛？看啥呢？” 　　周峣顺着肖羿目光看过去，但他视力一般，又没戴眼镜，基本上啥也看不清，只看到肖羿脸色忽地变得如同沉墨，眉头皱着，嘴唇抿得紧紧的。 　　不等周峣问什么，肖羿一转身，把球扔给他，道：“不打了，走。” 　　周峣：“啊？才打十分钟呢。” 　　肖羿显然心情不佳，拽起地上的书包和外套就走：“那你们俩打吧，我先回了。” 　　周峣和黄敬舟面面相觑，最后也没再打，赶紧还了球，跟上肖羿一道回去了。 　　回教室的路上，肖羿一路生闷气，他知道谢子昕不会和其他人有什么，和那个女生见面大概是因为有事，就算是告白，那也一定是去拒绝告白的。 　　但他没法控制自己对这样的场景不去生气和吃醋，适当地想象一下，这才开学过去两个多月，就有这么多人喜欢谢子昕了，而他明年就要毕业了，等他不在这里了，谢子昕又这么讨人喜欢，想想就要气疯。 　　那天下晚自习后，谢子昕依然如同往常一样在小花园里等他放学，两人碰面后，向来会开始和他闲聊的肖羿这回却什么也没说。谢子昕起初并未多想，即使肖羿不说话，安安静静地和他一起走，他也很开心了。 　　肖羿没问起操场上那件事，他一方面觉得谢子昕又不知道他看到了，没必要特意提起来影响他心情，合情合理；一方面却又隐隐地期待，谢子昕可以主动告诉他。 　　两人安静地一路回到宿舍，路过宿舍楼前的学生超市，谢子昕说他想去买文件袋。 　　肖羿答应一声，陪着他进去买东西。超市里有一个小的文具区，虽然不大，但基本一应俱全，谢子昕随便挑了几个文件袋，又买了一盒 2B 铅笔的笔芯。 　　从超市出来后，肖羿道：“我帮你装书包里吧。” 　　他接过谢子昕手里的东西，绕到他身后，拉开他书包拉链，谢子昕书包里装了几本书和练习册，肖羿腾出一个位置，把东西整齐地放进去，细心地伸手进去抚了抚，免得压折了他的书角。 　　这时，肖羿感觉，自己的手指碰到了一个略显尖锐的东西，像是一张硬纸卡片的角。 　　肖羿低头，借着路灯看了看，那是一张淡紫色的精致卡纸，上面是一排排无比温柔隽秀的字迹，一看就是女生的手笔。 　　肖羿眉头一皱，将那张卡片拿了出来。 　　见肖羿半天没有把他的书包拉链拉上，谢子昕疑惑地回头看，手腕却被猛地一拽，二话不说便被肖羿拉到了上回六号宿舍楼背后那个地方。 　　肖羿一把将那张卡片按在了洗衣服的水池边上，卡片上的花纹顿时被水池上未干的水渍晕出一圈一圈水痕，字迹也晕开了。 　　“这是什么？” 肖羿逼近他，沉声问，“为什么留着别人给你的情书？” 　　50 第 50 章 　　作者有话说：今天略有点短～见谅！ 　　谢子昕呆了数秒，扭头去看肖羿手中的卡片，神色顿时有些慌乱起来。把钢笔盒还给那个女生后，他就完全把这件事抛之脑后，一时忘记了情书还压在桌子上的书本底下，顺手就夹在书中间一起装进了书包。 　　“下午在操场我看到了，你和一个女生单独说话。” 肖羿又往前一步，几乎把谢子昕整个人笼罩在自己和粗糙的墙壁中间，眸中翻滚着隐隐的怒气，“本来不打算问你的，但现在看来非问不可了，怎么回事？” 　　谢子昕见肖羿生气，在心里无比懊恼自己没及时把情书丢掉，他口头表达能力不好，一着急就更不知道该说什么，慌里慌张地拽紧肖羿的袖口，眼中写满了歉疚和焦急：“不是的…… 她和我告白，我去还她礼物，情书放在书中间，忘记了，不小心带回来了，没有特意留着…… 对不起，我应该告诉你的，你不要生气。” 　　谢子昕说完后，肖羿的气实际上已经消了大半。 　　谢子昕平时总是半垂着眼，眼神很淡，但愧疚紧张时眼睛却会不自觉瞪大，眼波粼粼地望着他，只一眼，肖羿其实就已经生不起气来了。 　　既然解释清楚了，那也没有生气的必要，肖羿转而有些怕自己逼得太近把谢子昕吓到，于是向后退了一步。 　　但是，这个动作不知是触到了谢子昕哪根神经，他似乎以为肖羿要走，一下慌了，下意识一个箭步上来，双臂紧紧抱住肖羿的腰，脸颊往他胸口埋去，捏着他衣服下摆的手分明有些细微的颤抖。 　　“不要走……” 谢子昕紧张道，“我不会这样了。” 　　谢子昕的声音让肖羿心尖都颤了一下，他顿时有些后悔，谢子昕本来就是个没有安全感的人，自己这么几个月，好不容易让他有些正常的情绪外泄了，居然还让他这么担惊受怕。 　　肖羿紧紧握住谢子昕的手，那手心都冰凉了。 　　“我没有要走，我是怕你不舒服。” 肖羿一把搂紧他，赶紧低声解释，“我没有生气了，真的，我就是吃一下醋而已，没别的，知道吗？嗯？” 　　谢子昕这才缓缓放松下身体，最后，他抬起头，道歉似的在肖羿的嘴唇上轻吻一下，不甚确定地问：“真的不生气了？” 　　如果说刚才还有那么一丁点醋意，这下子也在这个吻里烟消云散了。肖羿顺着吻了回去，给了谢子昕一个唇舌勾连的深吻，沙哑道：“哪舍得。” 　　谢子昕被亲得有些说不出话，直到楼房外面的喧闹声大起来，他才恍然回神。肖羿也自觉有些失控，用拇指轻轻擦了擦谢子昕湿润绯红的唇角，依依不舍道：“回去吧。” 　　谢子昕点点头，他又看到那张情书卡片，拿起来，折成一个小硬片，扔进了不远处的大垃圾箱里。 　　自从那天之后，每次两人放学一起回宿舍，肖羿都会时常忍不住把谢子昕拉到宿舍楼背后抱一抱亲一亲。谢子昕总是很担心有人过来，浅浅地亲吻几次后便不自在地想回去，把肖羿的念想留到下一个夜晚。 　　这个周六傍晚，肖羿陪着谢子昕去书店买练习册，回来时，两人抄近道走无人的小巷。 　　这条巷道还是当初肖羿第一次见到谢子昕的地方，每次走过这里，肖羿都会想起那个时候，看见一群人倒在地上，就谢子昕直愣愣地站着，头发和衣服都很乱，手里拿着一个十分唬人的钢管。 　　这是他第一次和谢子昕一起走这条路，想起那时的事，忍不住笑。 　　谢子昕扭头，问他怎么了。 　　傍晚夕阳正好，暖黄又带着绚丽的粉紫，那些色彩映照在谢子昕身上，衬得他整个人宁静又柔和，水粉画一般烙在肖羿眸子里。 　　肖羿忍不住挨近他，低声道：“想亲一下。” 　　谢子昕吓了一跳，他僵硬地四处看了看：“可是在外面……” 　　“没人，就亲一下。” 肖羿站住，搂着他的腰，不依不饶地箍住他，“好不好？” 　　这种事上，谢子昕根本没法拒绝肖羿，只得点了点头。肖羿俯身上去吻他，也根本不是如同他自己口中所说的那样只打算亲一下，夕阳之下，二人的影子紧紧相贴。 　　谢子昕被肖羿吻得有些忘我，每一次，肖羿的吻都会短暂地让他忘记这个世界，忘记自己曾经遭遇的一切。 　　不知过去多久，巷尾传来的一声木板晃动声让谢子昕惊了惊，他连忙和肖羿分开，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那里没有人，只有一只从角落里跑出去的流浪猫。 　　肖羿也回头往身后看了看，安抚地一摸谢子昕的头发，也知道自己不能太过得意忘形，便拉着他往学校方向走。 　　肖羿：“对了，我奖学金发下来了，明天中午我请我宿舍吃饭，你那时候应该没事吧？一起来。” 　　安才的高中部每个学期都会根据每次大型考试的平均排名，给年级排名前二十的同学发奖学金，奖学金一般会在新学期开学后两三个月就发下来。 　　上个学期肖羿的平均排名刚好在第十，这两天奖学金发下来了，之前肖羿就和他的室友说好了，等奖学金发了就请整个宿舍吃饭。 　　谢子昕顿了顿：“你舍友不介意吗？” 　　“当然不啊，反正是我请客嘛，我想请谁就请谁。” 肖羿道，“你要是觉得不太自在，可以叫上徐昭阳。” 　　谢子昕点了点头。 　　回到学校后，肖羿提前在学校附近的一家价格亲民又味道不错的火锅店订好了明天中午的位置，等中午放学就过去。 　　肖羿本来也叫上了肖宇祺，但明天肖宇祺正好有个室友过生日，也要出去吃饭，就不和他们一块儿了。 　　第二天中午放学后，肖羿让自己几个舍友先去餐厅点着菜，自己还要等两个朋友，晚点再过去。 　　舍友先行离开后，肖羿便去了高一高二的教学楼，等到谢子昕和徐昭阳出来后，三人一起去火锅店。徐昭阳一见到肖羿，就连忙大喊一声羿哥好谢谢羿哥请客，他听谢子昕说起这事的时候，简直受宠若惊。 　　“羿哥，你真的太牛逼了，咱们学校奖学金可难拿了。” 徐昭阳满脸敬佩和羡慕，“我长这么大还没摸过奖学金呢。” 　　肖羿：“努努力，不难。” 　　“对了，羿哥，” 徐昭阳又兴致勃勃道，“上周谢子昕被人告白了你知道不？” 　　话音一落，肖羿和谢子昕二人同时抬头看他，只是一人的眼神夹杂着复杂的微妙，另一人有些紧绷和惊慌。 　　“真的吗？我不知道啊。” 肖羿故意好奇地问，“什么情况？” 　　“就那天下午我们一到教室，就看到礼物和情书摆在谢子昕桌上。” 徐昭阳回答，“有女生送了他一支钢笔，想让谢子昕加她认识认识，那情书写得可好了。” 　　肖羿心里涌上几分醋意，不顾一旁谢子昕偷偷拽他衣袖，不依不饶地问：“那然后呢？” 　　“可惜没有然后了。” 徐昭阳叹道，“谢子昕他完全不为所动，当天就把礼物还回去了，他回来后我还问他那个女生漂不漂亮，你知道他回答什么吗？他说他忘了！” 　　肖羿听了，转过头去看谢子昕，谢子昕略显懊恼地低下头，似乎也因为肖羿翻旧账有些郁闷。 　　“那可能是对方不够漂亮吧，” 肖羿一边回答徐昭阳，一边反手捏谢子昕的手指，“谢子昕眼光特别高。” 　　自己夸自己，肖羿丝毫不慌。 　　徐昭阳点点头：“不过，羿哥，你没对象吗？你高中不想谈恋爱？” 　　“我有啊。” 　　“真的有啊！” 徐昭阳来了兴趣，“是咱们学校的吗？方便透露是谁吗？” 　　“是我们学校的。” 肖羿回答，“至于是谁，暂时不透露吧。” 　　徐昭阳点头表示理解，嘿嘿笑道：“她肯定很漂亮吧羿哥？” 　　“当然啊。” 肖羿意有所指地揽着谢子昕的肩膀，让他略显紧绷的身体靠近自己，“特别好看。” 　　谢子昕没法说什么，只能抿着嘴唇，脸颊有些微红。 　　三人到了火锅店，服务员领着去订好的包厢，刚推开包厢门，肖羿便听见杨昊杰的说话声。 　　“…… 哎，我和你们说个事。” 杨昊杰压着声音，似乎准备讨论什么八卦秘密，“今天第二节课下课我十七中的朋友亲口在微信上跟我说的，我听了都惊了，真的，一会儿等肖羿来了我就和你们说……” 　　肖羿走了进来，杨昊杰一抬头，赶紧招手：“肖羿你来啦，快，我有劲爆八卦……” 　　然而，当杨昊杰看清肖羿身后的人时，他整个人猛地一愣，神色陡然变了，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指着谢子昕，不可置信道：“我去！怎么是他！肖羿你怎么和他在一块儿？！” 　　虽然肖羿没说，但周峣知道他肯定是去等谢子昕了，见杨昊杰不知道突然发什么疯，不等肖羿说什么，周峣便先皱眉道：“干嘛大惊小怪的？谢子昕是肖羿朋友。” 　　“肖羿，谢子昕是同性恋你知不知道！” 杨昊杰夸张地喊道，“你别和他这种人混在一起！太恶心了！” 　　51 第 51 章 　　杨昊杰惊恐喊出的这句话，令整个包厢陷入死水般的寂静，每个人都面色各异。 　　肖羿愣了一秒，脸色便沉了，他紧紧盯着杨昊杰，眼底缓缓凝上了浓郁的怒意。一旁的周峣吓了一跳，一下站了起来，伸手去拽杨昊杰：“你他妈发什么疯！” 　　“你听我说！” 杨昊杰满心以为肖羿不知道这件事，一股脑全说了出来，“我十七中朋友跟我说的，他昨天下午去书店的路上，看到谢子昕和另一个男的在巷子里亲嘴！他亲眼看到的，不信你问他，谢子昕就是个同性恋！” 　　这下，肖羿全明白了。 　　周峣一听，也回过味来，屋里这么多人，他不敢把事情说明，只是在心里气愤杨昊杰这张令人生厌的嘴，就知道把什么事情一个劲往外捅，恨不得冲上去捂住他的嘴。 　　“这他妈的跟你有关系吗？” 周峣质问道，“人家又没妨碍你，你做不到尊重可以不管，大喊大叫是什么意思？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周峣，你长得没人家肖羿帅，所以没危机感咯？” 杨昊杰也不知道是真的没脑子还是故意的，嘴上没把门，听得周峣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谢子昕那类人就是喜欢帅哥，这不摆明了是对肖羿有想法吗？” 　　杨昊杰朝肖羿望去，时不时用目光往他身后面色苍白的谢子昕身上扫，神色透出不加掩饰的嫌恶和反感，对肖羿劝道：“肖羿，你别和他混在一起，谁知道他对你揣着什么恶心的心思呢！而且他还是从乐华过来的，职高里都是些什么人你不知道吗？你看他长那样，谁知道他能转学过来是不是走了啥见不得人的后门…… 他都不说话，肯定是被说中了！” 　　谁都没想到，杨昊杰话音刚落，肖羿两步上前，一拳揍到了他的脸上。 　　这一拳结结实实，重重抡在杨昊杰的左脸，他尖叫一声，一下栽倒在地，绊倒了一排椅子。杨昊杰的眼镜被肖羿这一拳直接打得变了形，镜片和镜框成了碎片和扭曲的支架，他呆呆地仰着头，鼻子里挂出两条血，半边脸一下发红发紫，整个脑子嗡嗡的。 　　众人都被这声巨响震住了，只呆若木鸡地看着肖羿走到杨昊杰面前，又单手拎起他的领子，嗓子压得极沉，像翻滚的闷雷：“你多说一句话，我就多揍你一拳。” 　　周峣率先反应过来，他心说不好，赶紧跑过翻倒的一地椅子，去拽肖羿的胳膊。 　　可这一拽，周峣立马感觉到，肖羿手臂肌肉都是紧绷的，全都鼓起来了，似乎是已经拼命忍了，才只打了他一拳。 　　周峣咽了口唾沫，肖羿是真的生气了，拉不住的。 　　杨昊杰呆若木鸡，这一拳打得他脑子都晕晕乎乎的，半天没反应过来，十几秒后，剧痛这才从麻木的脸颊爬上他的神经，他颤抖着手摸自己肿得老高的脸，嗓子也发抖：“你为什么……” 　　“我为什么打你？” 肖羿道，“好，我告诉你，昨天和谢子昕在一起的人，就是我。” 　　肖羿掷地有声，如同一声惊雷。 　　除他之外，在场的其余七个人都呆住了，有震惊于这个事实的，也有惊讶于肖羿的坦率的，唯独只有谢子昕一个人，希望肖羿不要再说下去了。 　　这些流言，谢子昕怕，但他怕的不是他人异样而排挤的目光，这种目光他更小的时候就已经习惯了，他真正怕的是，这些流言会影响到肖羿。 　　谢子昕走过来，去拉肖羿，低声道：“不要动手。” 　　“你给我听着，” 肖羿拧紧杨昊杰的衣领，低声喝道，“我不管你从哪里听到，或者对谁说了，从今天走出这个包厢之后开始，如果我还听到周围有任何人暗地里议论谢子昕，我跟你没完。” 　　杨昊杰第一次看见肖羿发火的模样，早就已经被吓得发抖了。 　　肖羿：“听明白的话，就管好你自己和你那个朋友的嘴。” 　　谢子昕心里一酸，他蹲下身，紧紧拉住肖羿紧绷的手臂，侧过头轻声劝道：“肖羿，我们回去吧。” 　　“肖羿，你……” 杨昊杰瞪大眼睛，捂着被打的脸，不住喘着粗气，也气得脸红脖子粗，“你居然打人？！你打我？！” 　　“打你？你知不知道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 肖羿道，“谢子昕能转来我们学校，是因为他做了你这种自私的人一辈子也不敢做的事。” 　　杨昊杰涨红了脸，想打回去，却又不敢，畏畏缩缩地嘀咕道：“真恶心，原来你也是同性恋……” 　　肖羿一扔他的领子：“放心好了，是也看不上你这货色。” 　　谢子昕紧紧抓着他，手指都泛白了：“肖羿，走吧，不要和他说了。” 　　肖羿站起来，最后向杨昊杰丢下一句话：“记住我和你说的话。” 　　说完，肖羿拉住谢子昕，大步离开了包厢。 　　离开之前，谢子昕回头看了地上的杨昊杰一眼，冰冷如霜的眼神，像一把刀子在杨昊杰身上来回割，杨昊杰猛地打了个寒颤，彻底哑火了。 　　两人离开餐厅之后，一直处在错愕状态下的徐昭阳也终于回神，一屋子人他都不认识，自然是连忙跟着肖羿和谢子昕走了。 　　周峣火冒三丈地刮了杨昊杰一眼，和另一名与肖羿关系好的室友也追了出去，剩下两个室友彼此看了看，还是将杨昊杰从地上拉了起来，低声劝了一句 “别惹肖羿了”，便跟着出了包厢。 　　餐厅外面冷风一吹，肖羿才冷静了些许。 　　周峣追了出来，拍了拍肖羿的肩，道：“算了，别和杨昊杰置气。” 　　“抱歉，今天请不了客了，改天吧。” 肖羿道，“周峣，你们先回去，我晚点再回。” 　　周峣知道肖羿这时候心情不好，他们杵在这儿这儿劝什么也没用，谢子昕陪着肖羿就可以了，于是也不好多说，先行回学校。 　　徐昭阳站在一边，心里着急得很，刚才那人那一番话，他才惊觉自己竟一直没有发现谢子昕和羿哥的关系不一般，来之前在路上和羿哥说笑的那几句话，现在听来，意味大不相同。 　　最后，徐昭阳忍不住对肖羿道：“羿哥，你别在意，刚才那个人以为他是谁啊，凭什么对你俩的事指手画脚的！他看不惯可以不看，摆那副嘴脸给谁看呢！还阴阳怪气谢子昕…… 他才恶心！” 　　肖羿随意笑了笑：“谢谢，我知道，我不会在意，你也先回去吧。” 　　徐昭阳担忧地看了谢子昕一眼，没再多说，转身离开了。 　　其余人都离开后，肖羿拉着谢子昕一路沿着街道走，最后停在一处公交站牌前，在站牌边的座椅上坐了下来。 　　“对不起，” 肖羿静静道，“都是我昨天…… 不然也不会被人看到。” 　　谢子昕轻轻摇头，他并不在意他人那些诋毁的话，只是微微蹙眉道：“你不该打他的，万一他告诉老师怎么办？” 　　“放心吧，他不会。” 肖羿道，“他那人又胆小又爱面子，要他跟老师告状，他肯定觉得丢脸。” 　　肖羿顿了顿，又沉声道：“真要说，我也认，反正这一拳，我非打不可。他那样说你，我忍不了。” 　　谢子昕眼底一酸，他沙哑道：“可是…… 你室友都知道了，他们不会往外说吧？” 　　“没事的，除了杨昊杰，其他人都有分寸。” 肖羿道，“我那样说了，杨昊杰也不敢。” 　　谢子昕抿了抿嘴唇，心里还是不放心，不想去想这个万一，道：“肖羿，要不这阵子我们晚上不要一起走了，等到确定他没有传出去再……” 　　“不行。” 肖羿斩钉截铁地打断，“凭什么要因为他影响我们？他配吗？我和你在一起，唯一要看的就是你的脸色，不是别人的。” 　　谢子昕一怔，眼眶终于忍不住因为肖羿这句话而发红。 　　十多年来，他已经有了一副十分坚硬带刺的躯壳，外在的伤痛与风言风语他可以无动于衷，但是唯独只有肖羿，可以轻易触碰到他最柔软的地方。 　　肖羿：“我们回去吧。” 　　谢子昕轻轻擦了擦眼睛，点了点头。 　　那天过去后，肖羿着实没有再听到关于他和谢子昕的风言风语，因此也没再找杨昊杰任何麻烦，却也再也没和他说过话。 　　从那之后，杨昊杰每次见了肖羿，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心里怵得慌，肖羿懒得理他，冷淡得当他是空气，二人偏偏又是室友，抬头不见低头见。 　　终于，在十二月上旬的某天，杨昊杰以休息质量不佳影响学习备考为由，从宿舍里搬了出去，转而让父母在学校旁边的教职工小区宿舍内给他租了房子。 　　肖羿和谢子昕的事，一开始室友们都没有再提起，也毫无芥蒂地正常相处，等到杨昊杰搬出去了，剩下四人就再不需要端着了，偶尔还会调侃他们。 　　徐昭阳那天回去之后仔细想了想，他是整个学校除了肖羿之外和谢子昕最熟的人，其实肖羿和谢子昕在一块儿，一直以来也是有迹可循的。 　　他一直觉得羿哥对谢子昕特别好，谢子昕也只会在羿哥面前露出与和他人在一起时完全不一样的一面，他以前虽然觉得好奇，但也顶多当他们是极其深厚的友情。 　　现在想来，徐昭阳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睁眼瞎，那哪是友情深厚，那是情投意合！ 　　徐昭阳后来向谢子昕保证，自己绝对不会把他和羿哥的事情告诉别人，而后又试探着问他，他们俩的事，他堂姐徐孝娜知不知道？ 　　反正徐孝娜是见过他上一部手机的锁屏的，谢子昕无所谓，道：“她应该猜得到。” 　　于是，徐昭阳谨而又慎又旁敲侧击地向徐孝娜提起这件事，徐孝娜听后，只回了他四个字：我就知道！ 　　52 第 52 章 　　高三和高一学习安排不一样，进入十二月后，高三就只剩寒假前的一场期末考试，而高一在元旦节前还有一场月考。 　　这次考试谢子昕比上回进步了不少，年级排名到四百五十多名了，出成绩那天正好是元旦节放假前，肖羿能明显察觉到他的心情明朗。 　　元旦高三只放一天，高一可以放三天，肖羿的父母这阵子都在外地出差，元旦节也不在家，他便问谢子昕元旦节那天要不要到他家玩。 　　“你要回家吗？” 谢子昕本以为高三就放一天假，肖羿不会回家的，“你父母不是在出差吗？” 　　“回去住一晚也挺好的，我都一个多月没回家了。” 肖羿道，“而且我爸妈不在，我想你也待得自在一点。” 　　他顿了顿，凑近谢子昕，低声笑道：“我俩也自在一些。” 　　谢子昕：“…… 嗯。” 　　元旦那天，全校都是下午放假，谢子昕在高三教学楼等到肖羿下来，问：“要等你弟弟吗？” 　　“他不回去，说是要留在学校学习。” 肖羿道，“谁知道他是留下来学习还是留下来和室友打游戏的，不用管他。” 　　两人先在附近餐馆里吃了晚饭，再打车回肖羿家。 　　谢子昕带了这次月考的试卷来，坐在肖羿的书桌前订正整理错题，他这次虽然有进步，但数学和物理依然考得不太好，有的知识是真的没有学太懂，订正起来比较费劲。 　　这一天休息时间，肖羿就不打算再刷题了，只是靠在床头听英语听力，他转头看谢子昕用笔杆轻轻抵着嘴唇，眉头微微皱着，似乎有些苦恼，便起身问：“哪里不懂？我帮你看看。” 　　谢子昕抬头：“你有空吗？” 　　“我当然有啊。” 　　肖羿走到书桌边，撑着桌子弯腰看了看谢子昕的试卷和答题卡，接着便拿过草稿本和笔和他讲题。 　　肖羿讲得特别仔细，从这道题涉及的知识点开始讲起，简明扼要又条理清晰，且因为肖羿的做题思维是综合整个高考知识点来看，和平时老师上课的切入点也有一些不同，谢子昕听一遍就大概明白了，比自己绞尽脑汁琢磨效率要高多了。 　　讲完这道题，还有不少题等着，谢子昕看肖羿弯腰站在桌子边累得慌，便道：“你坐吧，我站着就行。” 　　“要不换个地方，你等等。” 　　肖羿将自己的折叠小桌从衣柜里拿出来，展开来放在榻榻米上，招手让谢子昕到这里来做题，榻榻米上宽，肖羿可以坐在他身边。 　　谢子昕盘腿在折叠桌前坐下，折叠桌够宽敞，放文具和书本绰绰有余，肖羿则坐在他身边，帮他答疑解惑。 　　理科的内容差不多订正完，剩下文科科目肖羿就帮不上忙了，不过好在谢子昕的文科科目都不错，特别是英语，肖羿都羡慕。 　　肖羿觉得英语语文这种科目基本靠天赋，他矜矜业业学了这么三年，也比不上那些基本上从不复习英语语文但是只要一考试就可以考高分的人。 　　他现在唯独希望今年高考英语和语文可以稍微简单点。 　　整理完知识点和错题后，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了，谢子昕还拿了数学练习册的作业准备做，肖羿却不想好不容易和谢子昕独处的晚上在作业中度过，让他明天再做，今晚放松放松，他俩还可以一起看个电影之类的。 　　肖羿都开了口，谢子昕只得乖乖收拾了书本，先洗澡去了。 　　换洗衣服和洗漱用品谢子昕都带好了，现在已经是深冬，虽然房间里空调开了制热，但刚洗了个热乎乎的澡出来还是有些冷。 　　肖羿让谢子昕先在床上把被子盖好，也很快洗漱好，和他一起躺进被窝里，用平板打开一部电影看。 　　往年的冬天，谢子昕基本不开空调，一是费电，二是家里的空调太老旧，制热效果很差，又吹的人特别干燥。 　　冬天最冷那几天，他只能灌好热水袋放进被子里，再尽量多盖几层被子。但现在，他的手臂和身体都和肖羿挨在一起，暖得他心窝都烫。 　　谢子昕的注意力几乎无法集中在电影上，电影在他眼里就像是一幕一幕默剧，他唯一注意的只有肖羿的呼吸声、心跳声。 　　看着看着，肖羿就不由自主地将谢子昕搂进了自己怀里，谢子昕被这股热意烘得脸庞发热，他曲着膝盖，忍不住放任自己靠在肖羿的胸膛上，更贴近肖羿的心跳。 　　渐渐地，肖羿的注意力也没法集中在电影上了。 　　他发誓自己邀请谢子昕看电影是真的只是想看电影，毕竟是来之不易的休息日，自然是要忙里偷闲，等电影结束了，还可以和谢子昕温存地亲一亲抱一抱。 　　但，他现在已经想跳过看电影这个步骤了。 　　明明谢子昕用的是他的沐浴露和洗发水，但也许是荷尔蒙作祟，谢子昕身上仿佛有着肖羿从未嗅到过的清淡舒适的香味，他看着他宽松睡衣领口上和微微潮湿的发尾下露出的一圈细腻的脖颈，眼睛微微一沉。 　　这方面肖羿想得很直白，他喜欢谢子昕，他是谢子昕的男朋友，他想亲密地感受他身体和皮肤的温度，天经地义。 　　他俯身，在谢子昕颈边轻轻浅吻，谢子昕吓了一跳，耳廓乍然浮上浅红，但他终究也没转过身阻止肖羿，只是身体变得僵硬了些。 　　肖羿一边留下数道轻吻，一边低声在他耳畔问：“我记得你生日是二月六号吧？” 　　“…… 嗯。” 　　谢子昕垂眸回答，他的脖子不知被肖羿亲了多少下，已经有些泛红了，那轻吻而后变为轻咬，不会把他咬疼，但他会敏感得发抖。 　　“放心，我会等到明年二月六号的。” 　　肖羿模糊喑哑地对他说，他的手指绕到谢子昕脖子前，指腹缓慢摩挲着他的喉咙，嘴唇也没闲着，一刻不停地吻他咬他。谢子昕穿了件带扣子的睡衣，第一颗扣子都扣得工工整整的，领口实在有些碍事，肖羿忍不住用手指将他的领口往下拨弄了几厘米。 　　谢子昕却微微动了动，稍微从肖羿怀里坐直了些许，肖羿以为这是拒绝再进行下去的信号，毕竟他也觉得自己该停了，和谢子昕在一起后，他才发现，自己的自制力并不像自己从前信誓旦旦认为的那么强。 　　没想到，谢子昕只是伸手解开了自己顶上一颗纽扣，让领口更宽松了，自然也更方便肖羿多亲亲他了。 　　谢子昕回头看了看肖羿，眼中分明写着，他可以继续。 　　肖羿清楚地听到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最后他啧了一声，又伸出手把谢子昕解开的领口给扣了回去，隐忍道：“扣上，别着凉了。” 　　谢子昕：“你…… 不想了吗？” 　　肖羿极为克制地吻了吻他的嘴唇，双手搭上他的肩：“剩下的，留到明年生日。” 　　谢子昕的视线缓缓落在肖羿宽松的睡裤上，那里早已有了一个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弧度，早在刚才窝在肖羿怀里的时候，他就已经感觉到了。 　　肖羿略显尴尬地移开视线：“你接着看电影吧，我处理一下。” 　　“我可以帮你，” 谢子昕捏着被子，心里显然也是紧张的，他没有直接看他，而是低头盯着被面，耳朵和脸颊都是红彤彤的，“你需要我用手吗？还是说需要别的什么……” 　　肖羿忍无可忍，直接把谢子昕整个人塞进被子里紧紧裹住，道：“我不需要，你待着别动，也别说话…… 算我求你。” 　　谢子昕被厚厚的被子蒙着，只露出双眼睛，他抿了抿嘴唇，低声道：“可是，肖羿，你亲我，我也……” 　　最后的声音，低得几乎像呓语。 　　肖羿却听清了，反应过来，自己亲了谢子昕那么久，他当然也会有感觉，谢子昕刚才一直坐在被子里，又是背对着他，他才会没发现。 　　“那……” 肖羿艰涩道，“那你先去吧。” 　　谢子昕掀开被子坐了起来，不自在地下了床，朝着洗手间走去。 　　“下次，” 肖羿在他身后道，“你帮我。” 　　谢子昕脚步一顿，轻轻答应一声，快步进了洗手间。 　　第二天早晨，谢子昕在肖羿怀中醒来。 　　他睡了一个一夜无梦的好觉，轻轻转过身，肖羿还闭眼睡着，呼吸轻轻扫过他的耳畔。 　　每当他觉得自己不会再有比这个时刻更开心时，肖羿就会用行动告诉他，他会带给他更多更多的欣喜。 　　他开始变得贪心，可贪心也伴随着对未来的恐惧，肖羿已经许诺了他明年的生日，可是那之后呢？他第三个、第四个、第不知道多少个生日的时候，肖羿还会陪在他身边吗？ 　　谢子昕闭上眼眸，静静感受了一阵肖羿的怀抱。 　　现在是早晨八点，谢子昕不想麻烦肖羿家的保姆阿姨给他做早饭，他也早就习惯自己做早饭了，还可以做给肖羿吃，于是他轻轻掀开被子，想下床洗漱。 　　不料，身旁的人手臂一紧，一下把他拽了回来。 　　肖羿不知什么时候也醒了，睡眼惺忪地抱着谢子昕，嗫嚅道：“起这么早干嘛，再睡会儿。” 　　“我帮你做早饭。” 　　“再睡十五分钟，一会儿一起做。” 肖羿囫囵亲了他一口，还是将他抱了回来，闭着眼睛低声道，“你抱着很舒服……” 　　谢子昕无法，只能躺回热烘烘的被窝里。 　　“…… 就是太瘦了点，” 肖羿轻声说，“再多点肉就好了。” 　　谢子昕前两年营养都没跟上，这个学期一直在学校吃，虽然味道没有自己做的好，但好歹是能管够管饱的，再加上每天跑操和体育课适当的运动，看着也不像肖羿刚见他时瘦削得那样厉害了，胳膊摸上去不至于骨瘦嶙峋，多少长了点体重，也窜了点个头。 　　只是肖羿觉得还不够，每次和谢子昕一起吃饭都得督促他至少吃两碗饭，只是谢子昕多年下来的体质摆在那里，要长肉也不是那么容易，只能来日方长。 　　对，来日方长。 　　53 第 53 章 　　一月末，寒假临近，高中部也迎来本学期的期末考试。 　　按照惯例，这次期末考试是安才所在的城区的七所学校联考，每个科目都由七所学校的老师共同组成的命题组出卷，这其中不乏有很多参加高考阅卷的老师，考试难度都严格按照近三年的高考题难度变化规律来，改卷也是交叉批改。 　　下学期高三将只有高考模拟考试，这次七校联考算是模拟考试之前的最后一次预热，最终考试成绩也将拉通七所学校一起排名，因此学校的老师和学生都十分重视。 　　这一回从考场出来后，肖羿意外地不太有底，倒不是说题目太难做得不顺利，也许是因为这次是重要的七校联考，高考这件事清晰地成为了悬在学生们头上的剑，每个人心里的紧绷都更多一层。 　　这次考试，不管哪一科，肖羿都特意放慢了第一遍做的速度，压缩了回过头去检查的时间，英语和语文更是堪堪压着最后五分钟的线才写完。 　　高三的寒假只有十天假期，年前四天放假，年后初六收假回来。期末考试之后休整一天，同学们便继续回到正常复习进度。 　　肖羿不能回家，谢子昕也不打算回去，他情况特殊，可以向学校提交寒暑假留校申请。 　　期末考试过去五天后的晚自习，肖羿被数学老师叫去拿期末考试的答题卡，班主任张老师正好也在，他看到肖羿进来，就招手让他过来。 　　肖羿一看张老师叫他，心里顿时就紧张起来，赶紧走过去，张老师把一张印着表格的纸递给他，道：“你们期末考试成绩单，你一块拿回去吧。” 　　肖羿答应一声，也没敢第一时间看，把成绩单放在答题卡上面一起带了出去，直到走出办公室，才拿起来看。 　　成绩单密密麻麻好几列，第一列是这次考试的班级排名，第二列是姓名，第三列是年级排名，第四列是七所学校所有高三拉通之后的大排名，往后是各科的分数和总分。 　　看清之后，肖羿惊讶地一抬眉，他这次是班级第一名，这倒不算出乎他意料，他基本都是在班级前三的，真正意料之外的是，他这回居然同时也是年级第一，七校第二。 　　肖羿长出一口气，心里那口气终于放下了，他仔细看了看自己各科成绩，理科发挥正常，数学几乎满分，英语和语文也考得很不错，怪不得排名一下这么高。 　　这次考试的数学是偏难的，英语和语文相对来说难度不大，他的优势非常明显。 　　肖羿走进班里，将成绩单放在了讲台上，说期末考试成绩出来了。 　　本来还略显吵闹的班级瞬间静了下来，接着大家一哄而起，纷纷挤到讲台上看成绩，一时之间，倒吸凉气的声音和哀嚎声此起彼伏。 　　周峣从讲台上挤下来，一巴掌拍在正在发作业试卷的肖羿背上，喊道：“我靠你牛逼啊！年级第一七校第二！” 　　周峣顿了顿，嘀咕道，“我再也不信谈恋爱成绩会下降了，胡扯……” 　　上晚自习时，张老师和同学们简单说了说这次七校联考的情况，整个年级前十除了肖羿以外其他九个人都是尖子班的，他们班第二名排在年级第十二，另外，如果参考去年的分数线，这次考试他们学校一本率和清北分数线以上的人数都是最高的。 　　不过这回七校联考第一名不在安才，也算是挺可惜的，听老师说，第一名是另一所省重点高中的学生，是个女生，各科分数平均下来和肖羿基本都差不多，就是英语语文两科比肖羿更优秀。 　　那天晚上和谢子昕一起回宿舍时，肖羿告诉了他自己这次的成绩，谢子昕非常替肖羿高兴，说他明天回家一趟，晚上给他带自己做的饭。 　　“不用啦，这么麻烦。” 肖羿揉了揉他的头发，“真想给我庆祝，不如亲我一下，我更开心。” 　　谢子昕看了看周围路上三三两两的学生，道：“那你要去我宿舍吗？” 　　“……” 　　肖羿实在不好意思告诉他自己其实只是随口说说的，谢子昕就是太容易把他的话当真，然后很尽力地去满足他的愿望，像只经历了流浪后终于有了家的独立又寂寞的小猫，对现在得到的一切都非常的珍惜。 　　“这周日，我去你宿舍。” 肖羿道，“就我们两个人。” 　　这周日是二月六日，是谢子昕的生日。 　　今年过年特别晚，足足要到二月十三号才是除夕，二月十号高三年级才正式放寒假。 　　周六那天放学，肖羿回了趟家，周日中午才回来，回来时，手里提了个二十公分宽的方方正正的纸盒子。 　　两人从外面餐馆里叫了饭菜送过来，在谢子昕的宿舍里摆了半桌子，菜都是肖羿点的，谢子昕没想到肖羿叫了这么多，两个人肯定吃不完，顿时感觉有些无奈又可惜。 　　两人一起吃完饭，肖羿才把那个纸盒子提到桌上，打开之前，肖羿还颇有些羞愧地摸了摸头发，道：“以我的技术只能做到这样了，将就着吃吧。” 　　谢子昕打开盒盖一看，里面是一个芒果慕斯蛋糕，上面还用巧克力糖浆用尽力工整的字体写着 “17 岁生日快乐”。 　　谢子昕一愣，抬头诧异道：“这是你做的？” 　　“嗯，不过我弟帮忙了，不然我完全无从下手。” 肖羿笑了笑，他从袋子里拿出特意买的蜡烛和塑料刀叉，也找宿管老师借了打火机，“买东西给你你总是推脱，还不如亲手做个蛋糕给你，至少能吃，不过也不知道味道如何。” 　　肖羿在蛋糕上插上蜡烛，用打火机点燃，关了寝室灯，让谢子昕许个愿。 　　谢子昕已经忘了自己有几年没认真过生日了，他看着满脸期待的肖羿，意识到，肖羿甚至比自己更期待这个生日，肖羿是打从心底里希望他可以开心。 　　蜡烛谢子昕舍不得吹，蛋糕也舍不得吃，只可惜这两样东西没法长久地保存下来，唯独这个时刻的记忆可以。 　　谢子昕缓缓在心里许了两个愿，一个是希望肖羿未来一切顺风，一个是希望等到自己明年的生日时，肖羿还能和他一起过。 　　吹了蜡烛后，谢子昕被肖羿往手里塞了塑料刀，切下第一块蛋糕。谢子昕私心地把写着 “生日” 的那一角蛋糕给自己，而把 “快乐” 给了肖羿。 　　谢子昕吃了一小口，在肖羿紧张又期待的眼神中，他点点头：“很好吃…… 是我吃过最好吃的。” 　　“哪有那么夸张。” 肖羿哭笑不得，自己也尝了一口，糖似乎放多了点，就是平平无奇甚至有些齁甜的慕斯味，但他知道，因为这是他做的，所以谢子昕才会觉得好吃。 　　肖羿看着谢子昕，心中被这股细小的喜悦勾得痒痒的，看着谢子昕开心泛红的脸颊，明明是在冬天，他周身却暖烘烘的。 　　肖羿站起来，身体探过桌子，在谢子昕的嘴唇轻轻亲了一口，尝到了他唇边一点奶油。 　　蛋糕不大，两人一人一半很快便吃完了。谢子昕收拾着桌面，一看时间，八点多钟，虽然肖羿今晚不用上晚自习，但他不知道肖羿今晚是不是还有其他事，作业多不多，待在这里会不会有些耽搁他时间。 　　“你作业多吗？” 谢子昕问，“要不要早点回去？” 　　“不多，我已经做完了，我今晚就在你这儿睡吧，我洗漱用品都带了。” 肖羿眨了眨眼睛，“可以吧？” 　　谢子昕一愣，肖羿没提前告诉自己他今晚想在他宿舍睡，他还一直以为，肖羿吃完饭再陪他一会儿就会回去。 　　谢子昕心中一暖，又迟疑着问：“你舍友那边……” 　　“没关系，他们不会在意的。” 肖羿帮着谢子昕收拾桌面，“今天可是你生日啊，我肯定得陪着你好好过。” 　　谢子昕：“那你睡我的床吧，我可以睡徐昭阳的，跟他说一声就行。” 　　“我们两个还要分开睡啊？” 肖羿道，“你睡徐昭阳的床，我还不开心呢。” 　　“可是…… 宿舍床很窄，你会不舒服的。” 　　“你靠我近一点就行了啊。” 　　谢子昕脸一红，最后还是点了点头，转身去洗漱了。 　　冬天的夜晚，两个人挤在一张床里，整个被窝都是热烘烘的。肖羿带了平板来，和谢子昕一起随便刷了刷视频，慢悠悠地闲聊，快到十一点时，肖羿便让谢子昕早些睡。 　　谢子昕点点头，下床去关了灯，又躺进被窝里。 　　宿舍的床的确有些窄小，肖羿便侧过身，把谢子昕搂进自己怀里，胸膛紧紧贴着他的后背。 　　两人枕在同一个枕头上，谢子昕的枕头和被子都散发着一股浅淡的洗衣液的香味，闻着很令人舒心。 　　肖羿的手掌轻轻贴在谢子昕的肚子上，热乎乎的，肖羿忍不住轻轻捏了捏，谢子昕那附近有痒痒肉，抓住肖羿的手，不自在道：“很痒……” 　　谢子昕身上痒，肖羿心里更痒，他握着谢子昕手臂将他翻过来，仰躺着，肖羿撑起身体靠上去，在宁静的黑暗中再次吻他。 　　真正眷恋上的时候，会发现无论怎么触碰都不足够，他人眼里如何看谢子昕，肖羿都已经全然不在乎了，此时此刻，在这个十七年前谢子昕曾出生的夜里，他就是肖羿独一无二的珍宝。 　　54 第 54 章 　　新年在骤降的气温中如期而至，年三十那天晚上的年夜饭，谢子昕是和肖羿他们家一起吃的。 　　肖羿老早就向爸妈提过，想让谢子昕过来和他们一起过年，就算他不开这个口，姑妈也会主动提，再怎么样都不能让谢子昕一个人过年。 　　爸妈欣然同意，肖羿当天下午就忙不迭地把谢子昕接了过来。 　　谢子昕推脱不了，虽然很不好意思和肖羿的家人们一起过年，但他心里哪里不想和肖羿待在一起，新年毕竟是辞旧迎新的时候，如果过年能过得开心，大概新的一年都会有好兆头吧。 　　肖羿家的新年和他很小的时候还在乡下时的记忆一样，人很多，热热闹闹的，谢子昕还收到了几份红包，小小的红包，暖得他手心发热。 　　肖羿马上高三下学期了，寒假放得少，趁着这几天仅有的假期，两人几乎形影不离，谢子昕一开始还不太习惯每天早上起来都会看到肖羿躺在自己身边，总是会发呆盯着看很久，后来也变得有些习惯了，晚上还会不由自主地朝着肖羿贴过去。 　　年初三那天晚上，肖羿偶然在朋友圈里刷到同学去天文馆玩的照片，说起来，他之前就想和谢子昕一块儿去玩的，但因为谢子昕他爸的事耽搁了，后来又没找到时间，这两天正好合适。 　　谢子昕正好洗澡出来，他穿着棉质的长袖睡衣，浑身冒着暖烘烘的热气，在床边坐下，肖羿立马靠过去，从背后一搂谢子昕的腰，把手机举到谢子昕跟前：“我们明天去天文馆玩吧，我一直想去看看的。” 　　“嗯，” 谢子昕回答，“你弟弟要一起去吗？” 　　“他早就和他朋友去过了，就我们两个去。” 肖羿收了手机，把下巴搁在谢子昕肩膀上，把他抱在怀里，笑道，“就当是约会。” 　　肖羿不说这句还好，一说是约会，谢子昕就莫名感到紧张起来，直到肖羿关灯让他睡觉，谢子昕躺在被窝里，还在想着自己明天该怎么表现。 　　他的衣服都很普通，而肖羿总是很有品味，他要是随随便便穿一身就出门了，肖羿不会介意吧？ 　　天文馆挺远的，再加上新年假期出游的游客多，两人打算明天吃过早饭就出门，午饭和晚饭就在附近的商业街吃。 　　第二天一大早，谢子昕就起了床，他带来的衣服就那几件，也没什么可换的，他换好衣服后，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对肖羿道：“我穿这样可以吗？” 　　“当然可以啊，穿得舒服就行了嘛。” 肖羿倒是觉得谢子昕不管怎么穿都好看，他上上下下打量他一阵，又转身从自己衣柜里翻出一条卡其色格纹围巾，戴在谢子昕的脖子上，“戴条围巾吧，外面冷。” 　　肖羿的手指轻轻擦过谢子昕脸颊，谢子昕微红着脸，点点头。 　　为了能多拍些照片，肖羿特意找出了家里许久没用过的照相机，充满了电，他也不懂摄影，没怎么摸过相机，便提前对着型号在网上找了说明书，试了试各种功能按键。 　　吃过早饭后，两人出发，坐地铁到天文馆。 　　今天初四，街上特别热闹，即使他们来得很早，天文馆检票处也已经排起了长队。肖羿已经提前预约了门票，排队检票的时候，他在附近买了两杯热豆奶，给谢子昕拿着暖手。 　　虽然是第一次来，但肖羿昨晚临时做了些攻略，大概知道每个场馆的大致内容。两人先去了行星展览馆，馆内有几十个巨大的仿真行星模型，视觉效果十分震撼，一眼望去都是拍照的游客。 　　谢子昕显然也很惊奇，兴致勃勃地四处张望着，看到他感兴趣的东西，他会主动拉一拉肖羿的衣袖，说想去那边。 　　看谢子昕很开心，肖羿也心情大好。 　　“你去那边，我帮你拍照。” 肖羿拿出相机，调了调焦距和曝光。 　　一听要拍照，谢子昕不太自信起来：“要拍吗？” 　　“肯定要拍啊，难得来一次。” 肖羿拉着谢子昕站到了一颗星球模型前，“而且我手机都没有什么你的照片，哪有这样的男朋友的？” 　　“男朋友” 三个字，还是让谢子昕心里动了动，他依肖羿所言站好，但却不知道手脚该往哪里放，也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面容有几分局促。 　　“自然一点就好，” 肖羿举起相机，用镜头将谢子昕圈在中间，“你特别好看。” 　　连续拍了几张，肖羿怎么看怎么满意，本想挑出几张最好的，但他发现自己根本选不出来。虽然他没什么特别的技术，但谢子昕简直毫无死角，无论哪个角度，都好看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肖羿忽然就找到了拍摄自己恋人的巨大乐趣所在，他拽着谢子昕又去了新的地方，每个角度都拍上好多张。 　　渐渐地，肖羿发现，不只是他一个人在拍谢子昕，周围拍谢子昕的人慢慢多起来，大多都是结伴出来游玩的年轻女孩，就连男生也有。 　　肖羿顿时有些吃醋，但一想到谢子昕永远只会看着自己的镜头，心里便舒坦多了。 　　两人在天文馆中一路逛一路拍，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等他们看了特效电影，买了天文馆的周边零食，出来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多钟了。 　　相机的电量基本告罄，内存里也满满当当的都是照片，大多数都是谢子昕的，也有一些肖羿的和让其他人帮忙拍的二人合照。 　　两人中午就吃了点馆内的小吃，现在难免肚子有些饿了，他们便找了家奶茶店坐下，点了些吃的喝的先垫肚子，等到了晚饭时间，再去附近找家餐馆吃饭。 　　肖羿找了个插头把照相机充上电，把照片都导到自己手机里，然后全部发给谢子昕。谢子昕一张一张看过去，自己的照片他看着倒是没什么感觉，唯独肖羿的和两人合照，他每一张都会看很久。 　　自从换了肖羿以前的旧手机后，谢子昕还没有换过手机壁纸，他挑来挑去，最后选了一张他最喜欢的肖羿单人的照片换上了。 　　肖羿看见他换锁屏：“怎么不换我们合照？” 　　肖羿已经早就把他觉得照得最好的一张合照换成锁屏和微信聊天背景了，他搂过谢子昕的肩膀，明明比谢子昕高很多，却还是要靠在谢子昕身上。 　　谢子昕：“你就很好看了。” 　　肖羿知道，谢子昕可能是怕合照不小心被别人看见，为了打消他这样的念头，肖羿轻轻捏了捏谢子昕的耳垂：“不行，换合照。” 　　谢子昕只好听肖羿的，把壁纸换成了二人的合照，照片中的肖羿站在他身后，手臂搭在他身前，两人挨得很近，肖羿看着镜头笑，而谢子昕则悄悄地看着他。 　　两人在外面待到晚饭后才回家，肖羿好久没玩得这么尽兴了，回到家后，便早早地洗漱完，往床上一躺，边吃零食边看电影。 　　自从来了肖羿家，谢子昕连着一周多都没写作业，安才高一的寒假作业并不少，他也该找时间继续写了，于是他便从书包里翻出作业，趴在床上写起来。 　　谢子昕写的是数学作业，他一道数学大题写完之后，躺在旁边看的肖羿适时提醒道：“有一步错了。” 　　谢子昕闻言，倒回去检查了一遍，也没看出来哪里错了，便抬头用询问的眼神望着肖羿。 　　肖羿本想直接告诉谢子昕，鼻尖掠过谢子昕洗澡后淡淡的洗发水香，他心中一动，又转念一想，好整以暇道：“你先闭上眼睛。” 　　谢子昕一脸疑惑，不明白肖羿帮他解答数学作业为什么要闭上眼睛，但还是照做了。肖羿凑近，在他嘴唇上亲了一口，继而轻轻引着他张开嘴唇，吻得更深了些。 　　谢子昕的眼睛轻轻动了动，耳朵微微发红起来，一吻过后，肖羿低声道：“猜我刚才吃的糖是什么味的，猜对了就告诉你。” 　　谢子昕一愣，没想到肖羿会这样逗他，怪不得他刚才隐隐感觉到舌尖有股甜味。但他刚刚只顾着沉溺在肖羿的吻里了，那具体是什么味道，一点儿也想不起来。 　　谢子昕摇摇头，小声道：“没尝出来。” 　　肖羿缓缓靠过去，尾音渐渐隐没在两人的吻中：“那就亲到你尝出来为止……” 　　第二次亲吻后，谢子昕咂摸了一下味道，不太确定道：“…… 猕猴桃味？” 　　肖羿果断地摇头，笑着又压过来，亲过两次了，味道已经没有那么明显了，谢子昕松松搂着肖羿的脖子，耳朵尖都发着烫，他不讨厌这样，就是实在有些害羞：“猜不到……” 　　肖羿：“那我就不告诉你错在哪儿。” 　　谢子昕抿了抿嘴唇，道：“那你再吃一口。” 　　肖羿蒙住谢子昕的眼睛，把藏在身后的棒棒糖又在嘴里尝了尝，继续让谢子昕猜。 　　“嗯…… 青苹果味？” 　　“不对。” 　　“葡萄味？” 　　“不对。” 　　“…… 柠檬味？” 　　“还是不对。” 　　肖羿笑着抱着谢子昕在床上滚了一圈，让他趴在自己身上，顺手把谢子昕铺在床上的试卷给卷起来放在了床头柜上，显然，亲吻的目的已经不再是为了解题。 　　实际上，墙边的垃圾桶里扔着肖羿棒棒糖的糖纸，糖纸上分明写着：猕猴桃味。 　　55 第 55 章 　　正月初六，安才的高三年级收假了。 　　谢子昕回家收拾了一下开学要带的东西，便跟着肖羿一起回了学校。距离高一开学还有十来天，学校里只有少数一些家庭情况特殊的非毕业年级学生留着，肖羿恢复上课，谢子昕就和他保持几乎一样的作息，白天也去教室自习，晚上再等肖羿放学回宿舍。 　　毕竟还在补课时间，学校管得没那么严，肖羿时不时会在谢子昕的宿舍里留宿，谢子昕也会偶尔回家，给肖羿做点好吃的带过来。 　　正式开学前三天的那个下午，谢子昕收到了一条微信消息，来自一个不算很熟悉的联络人，赵颜。 　　谢子昕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是谢明宽车祸那天晚上出现在医院里的女人。那天虽然存了联系方式，但后来也没有什么交集，更何况距离那天已经过去了大半年，谢子昕基本已经快把她忘了。 　　赵颜：你这两天有没有空？你爸遗产的事要走一些流程，我找了律师和公证人，找个时间见个面，把流程走了。 　　这些事谢子昕也不懂，他想了想，没立马回复赵颜，而是先给肖羿发了个消息，告诉他赵颜联系自己的事。 　　课间的时候，肖羿就给他回了电话。 　　“你先别答应她，先问清楚遗产分配结果怎么样，流程大概是什么，可以的话让她提前把文件给你看一下。” 肖羿声音很严肃，这毕竟是涉及到钱的事，他怎么也不能让谢子昕吃亏了，“我先帮你问问我爸妈和我姑妈，他们比较懂，等问清楚了，然后再看要怎么办。你也告诉你小姨一声吧，没有大人也不行。” 　　肖羿的声音压得很低，大概是在教学楼洗手间偷偷给他打电话，谢子昕答应一声，回复赵颜说，希望她能把重要的文件都提前给他看一下，等他看了再给她答复。 　　赵颜倒也没推脱，过了十几分钟，就把文件都给他了。 　　谢子昕接着联系了陈菁，陈菁听后，知道这事绝对不能马虎，说如果要走流程，她到时候陪谢子昕一块儿去。 　　肖羿的爸妈和姑妈找专人帮忙看了文件，几天之后，让肖羿告诉谢子昕，遗产文件没什么问题，分配合法，至于遗产份额，看谢子昕要不要再和对方交涉，如果对方同意，他可以继承到更多。 　　那天第一次见到赵颜，谢子昕对她印象本来不太好，自己的存在，赵颜之前也一直不知道，他又是没有监护人的未成年人，本以为遗产的事赵颜不会让他有机会插手，没想到，赵颜在遗产分配上没有刁难他。 　　赵颜后来也告诉他，该给他的份额自然会给他，但是交涉就没必要了，她毕竟也被谢明宽吞了不少钱，属于她的那份，她是不会让步的。 　　赵颜这样直截了当，把事情说得清清楚楚，谢子昕心里反倒轻松，他便同意了遗产分配方案，和对方约定了公证流程的时间。 　　遗产继承流程也不是一次性就能走完的，更何况谢子昕情况特殊，再快也要三四个月才能办好。 　　他想的是，等到时候拿到了遗产，先把借小姨的钱给还了，肖羿那时也正好高考完了，如果肖羿同意的话，他想和肖羿一起出去旅行，热闹的、安静的地方都想去。 　　明天就是非毕业年级正式开学报道的日子了，到时候同学们都回来，肖羿也没法再随意在谢子昕宿舍留宿了，今天是他最后一天留下来和他一起睡，谢子昕心里难免有些遗憾。 　　洗漱完后，两人早早地躺上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高一下学期就要开始准备选科的事了，因此，这一学期对他们来说尤为重要，得好好斟酌利弊。 　　“你们这学期末要选科了，” 肖羿问，“你有什么想法吗？” 　　谢子昕当然有考虑过这件事，他肯定没法像肖羿那样全选理科，选偏文科一些对他更有利，但他对政治这一门课始终没找到什么感觉，因此初步确定的是选择历史和地理，再在化学和生物之间衡量一下。 　　谢子昕把自己的想法和肖羿说了，肖羿听后点点头，经历使然，谢子昕考虑事情往往比他的同龄人都来得快和周全，这方面倒不需要他太担心。 　　肖羿揉了揉谢子昕的头发，道：“我高考完那个暑假，我们出去旅游吧，就我们两个。” 　　谢子昕一愣，不敢相信肖羿居然和自己有一样的想法，他抬起头，眼睛闪着光，神色都透着惊喜：“嗯，好。” 　　看谢子昕神采奕奕的样子，肖羿一想就知道，他肯定也老早就抱有这个想法了，只是一直没开口问他。 　　肖羿闭眼亲了谢子昕的额头一口，将他抱在自己胸口，亲一口不够，又低头亲一口，觉得自己恐怕明天就忍不住开始上网搜罗旅游攻略了。 　　“我想的是，可以先去一些比较安静人少的地方，好好地休息几天，度个假，像山里啊草原啊海边之类的。” 肖羿道，“然后再去一些有名的景点玩，热闹热闹。” 　　听着肖羿的安排，谢子昕心中无比动容，肖羿高考是肯定会考到北方那些顶尖的大学去的，到时候，两人相隔这么远，不知道多久才可以见一次面，大学里肯定有更多优秀的男生女生，光是想象一下，谢子昕心里就堵得慌。 　　谢子昕不奢求自己可以和肖羿考到同一个大学，但至少，他想在同一座城市。 　　“对了，我们五一节会放两天假，到时候我们班十多个同学打算一起去轰趴，算是考前最后放松一下。” 肖羿不知道谢子昕已经在为不远的将来的异地恋而感到失落，拍拍谢子昕的背，“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去吧？” 　　肖羿的手轻轻拍在背上的感觉实在很舒服，谢子昕已经渐渐有了睡意，听到肖羿这句话，又抬起头，道：“你们班去玩，我不太好跟去吧。” 　　“没关系，我都和我室友说了，他们都没关系的。” 肖羿道，“我弟也会一起来，他是最喜欢出去玩了，你跟他也挺熟的，不会无聊。” 　　和肖羿在一起，当然去哪里不会无聊，谢子昕便点了点头。 　　三月初，伴随着高三年级的百日誓师，他们在高中的最后一个春季学期，正式开始了。 　　春季学期总是过得很快，不管是对哪一个年级的学生来说都是如此。高三考生的一模确定在三月下旬，由本市的几个重点高中联合命题。 　　高三生经历了大大小小无数次考试，一模虽然和他们之前参加的任何一次考试没有什么不同，但一旦前面加上了一个 “一” 字，就颇有那么几分紧张的意味了，告诉他们，高考就真的只剩下两个月的时间了。 　　按照惯例，一模的难度会稍微大一些，考试结束的那天晚上，肖羿走出教学楼，远远地看见谢子昕坐在林荫路上的长椅上等他，手里捧着一杯热豆浆。 　　看见谢子昕的一刻，连续两天考试的疲惫一下散去，肖羿长长呼出一口气，走过去，摸了摸谢子昕的脸，抓起他的手腕，就着谢子昕的手喝了一口热豆浆。 　　喝完后，肖羿抬眸一看，才发现谢子昕的神色不知为何透着些害羞，他一转头，才发现原来徐昭阳也在。 　　肖羿刚才只顾着注意谢子昕了，哪里还能看到其他人，顿时也面露些许尴尬，但还是好整以暇地和徐昭阳打了招呼，反正徐昭阳也是知道他和谢子昕的关系的，没必要藏着掖着。 　　看肖羿看过来，徐昭阳连忙摆手，摸了摸自己脑袋，道：“那个，羿哥，我就是今天作业太多，写得头昏脑涨的，才想出来吃点宵夜吹吹风，顺便和谢子昕一起等你，我没有要打扰你们的意思啊！羿哥你介意的话，我这就走！” 　　“没事。” 肖羿也觉得自己有点得意忘形了，这么个大活人都没看到，“一起回去吧。” 　　徐昭阳嘿嘿一笑，三人一道朝着宿舍走。 　　谢子昕：“考得怎么样？” 　　“就那样吧，稍微难一点，但也还好。” 　　看肖羿心态一直不错，谢子昕放心了些，马上就要高考了，现在肯定是最紧绷的时候，他就担心肖羿太累，平时没照顾好自己。 　　三人在宿舍区空地上分别，谢子昕和徐昭阳两人目送着肖羿进了宿舍楼，才转身回去。徐昭阳用胳膊肘碰了碰谢子昕，脸上带着调侃的笑：“哎哟，你们感情也太好了吧，羿哥看你那眼神，天哪，我都没法形容。” 　　谢子昕没说话，但神色显然带着几分放松的喜悦。 　　一模成绩很快出来，肖羿排在年级第八，算是他正常发挥的水平。一模过后，四月底的二模又接踵而至，二模会特意出得稍微简单一点，毕竟临近考前了，太难的题会影响考生情绪。 　　二模考完马上就是五一假期，高三的老师们特意没留什么作业，让同学们好好地借着这两天调整一下心态。 　　考完那天晚上，肖羿就带着谢子昕回了自己家，两人带的东西不多，明天早上和肖宇祺一起从家里出发，在高铁站和同学们汇合。 　　他们选定的轰趴馆在邻市，坐高铁只需要半个多小时。那是一家很有名的轰趴馆，十多人租了栋三层的别墅，附近吃喝玩乐的地方都多。 　　去高铁站的路上，肖宇祺兴奋不已，他也马上就要中考了，想趁着五一假期好好地玩两天，他哥告诉他谢子昕会一块儿来的时候，肖宇祺还惊喜了一番。 　　肖宇祺一直挺崇拜谢子昕的，一路叽叽喳喳地和他说话，比徐昭阳能说多了。肖宇祺这么热情，谢子昕也不好拒绝，便听他说着，偶尔答应两句。 　　看着两人熟稔的模样，肖羿忽地有些后悔叫上肖宇祺一块儿出来玩儿了，还不如给肖宇祺买几套模拟卷，让他在家里好好做，节后他亲自验收。 　　56 第 56 章 　　作者有话说：还有四章完结～ 　　一行人打算在轰趴馆中住两个晚上，也没有安排什么特别的活动，反正别墅里和附近什么都有，打游戏唱歌桌游密室一应俱全。别墅还有个小院子，配了烧烤架和火炉，晚上还可以露天吃个烧烤。 　　别墅里大多都是标间，只有一间家庭房是一张双人大床加一个单人床，这间房间自然是分给了肖羿谢子昕肖宇祺三人。 　　谢子昕想到肖宇祺是肖羿的弟弟，和肖羿一起睡也很正常，更何况他也不知道自己和肖羿的关系，谢子昕始终隐隐怕他看出些端倪来，就想自己单独睡一张床，到了卧室后，他就把行李放在了小床边。 　　肖宇祺看见了，却道：“谢哥，要不你和我哥一起睡吧？我睡相很差的，我哥特别嫌弃我，出去玩从来不和我一起睡的。” 　　谢子昕一顿，抬头朝肖羿看去，肖羿也点点头，正好他也想和谢子昕一起，便顺着肖宇祺的话道：“谢子昕你和我一起，他睡相太差了，半夜睡觉打人都有可能。” 　　虽然知道肖宇祺这话没有其他意思，但谢子昕忍不住还是有些脸红，又把行李摆到双人床边去了。 　　第一天，众人商量着打算先去玩个密室，时间多的话还可以看个电影，看完电影就在附近的商场超市里买些烧烤用的食材，回来就自己动手吃烧烤。 　　他们提前预约好了密室，十多个人基本把整个密室馆都包了下来，大家各自按自己感兴趣的主题分了组。 　　谢子昕跟着肖羿去玩一个微恐的主题，还带单人支线任务，玩家们进去前得先抽签，然后跟着工作人员一个一个单独进去。 　　谢子昕以前从来没玩过密室，也不知道这个该怎么玩，他想的是反正跟着大家走就可以了，却没想到，他抽到了唯一一个单人支线任务。 　　角色设定中，谢子昕是反派，单人任务需要他最后把其他玩家都锁在同一个房间里，工作人员还告诉他，如果觉得自己完不成，还可以引诱其他玩家反水加入他。 　　大家都对这个还有卧底的剧情跃跃欲试，谢子昕也不好明说，就在进去之后找了个机会偷偷告诉了肖羿，说他不太清楚这个该怎么玩，想让他和自己一起。 　　肖羿听后，立马点头，表示自己反水了，最后按着密室流程，他和谢子昕成功完成了卧底任务，出来之后，肖羿的同学纷纷笑骂肖羿怎么能这么轻易地就反水了。 　　谢子昕长得好看，这是大家都公认的事，肖羿的同学就开玩笑，说肖羿见色忘友。 　　同学无心的玩笑，弄得谢子昕心里有些发虚，但肖羿却从善如流地故意搂住谢子昕的肩膀，道：“就是，怎么了？” 　　在众人的笑声中，谢子昕悄悄拽了拽肖羿的衣袖，用略带不赞成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耳朵被调侃得有些发红。 　　肖羿倒觉得没什么，反正他是实话实说。 　　从密室出来，时间已经不早了，电影倒是没看成，众人全都在期待晚上的露天烧烤，出来后就直奔超市，采购食材和饮料零食。 　　谢子昕虽然不擅长玩密室之类的东西，但采购食材，一群人里就数他最轻车熟路。 　　谢子昕推着购物车，慢慢地在超市货架之间走过，眼睛一扫，就能马上从各种食材中挑出品相最好的，多余没用的东西他连看都不会看，就连该选什么调料，其他同学还在手机上查的时候，他就已经在货架上找到了。 　　肖羿班上的同学也很快发现，谢子昕似乎很有生活经验，自然而然地把挑选食材的大权交给了他。 　　有几个女同学又惊又奇，这么居家的男生可真是不多见了，纷纷问谢子昕都是怎么会的这些。 　　谢子昕觉得这没什么好隐瞒的，就简单地回答，他一直一个人住。肖羿几个同学听后，惊讶之余有些愧疚，觉得问了不该问的，连忙转移了话题。 　　有人兴致勃勃地问：“谢子昕，我们学校好多女生追你吧，你有没有女朋友啊？” 　　上回那个情书的事，弄得谢子昕已经怕了，他就担心肖羿听到这个又会多想，便偷瞄了肖羿一眼。 　　果不其然，肖羿微微眯起双眼，夹杂着几分问询的眼神看过来，似乎在追究除了上回那个，“好多” 里还包含着几个。 　　谢子昕抿了抿嘴唇，回答：“没有什么人追。” 　　“怎么可能，你就别谦虚啦。” 　　“我有喜欢的人。” 　　听到谢子昕说自己有喜欢的人，他们这个年纪的高中生难免八卦，但谢子昕又和他们不算特别熟，因此这种事不太好追问，众人只能憋在心里，悄悄地猜。 　　只是，他们大概想不到，那个人，此时就在旁边的货架边挑饮料。 　　轰趴别墅里有烤箱，肖宇祺还特意挑了一些做简单的甜品会用到的食材，说到时候给大家露一手。 　　在此起彼伏的欢呼声中，肖羿看到肖宇祺尾巴都快翘上天了，他就知道，他自学做那么多甜品，恐怕就是为了这个时候显摆一下。 　　东西都买齐之后，已经是下午五点多钟，众人大包小包地回了别墅，先在别墅院子里摆上塑料桌椅，架上烧烤架，准备好碳火，剩下的人则到厨房先把食材初步处理出来，晚霞刚刚擦破天时，烧烤便烤上了。 　　肖羿特意带了相机来，等食物熟的时候，他就给周围的同学们拍照片，每个人都抓拍了许多张。 　　当然，他拍的最多的人，还是谢子昕。 　　东西一熟，香味四溢，大家都抢着吃，直到晚上八九点钟，炉子里的碳都还燃着。 　　众人围着烧烤架坐着，难免热得直出汗，谢子昕一边吃一边流汗，戴着一次性手套的手里抓着一只烤鸡翅，也腾不出手去擦。肖羿就抽了两张纸，帮他擦了擦汗。 　　光是看着谢子昕吃东西，肖羿就感觉自己食欲大增，而且心情非常愉悦，他不停地从架子上拿吃的下来给谢子昕，谢子昕手里的碗就从来没有空过。 　　谢子昕刚吃完一串茄子，马上又有两串鱼豆腐被放进自己碗里，他看了看肖羿，道：“我饱了。” 　　“吃饱了吗？” 肖羿道，“还有扇贝呢，一会儿再吃点。” 　　“真的饱了。” 谢子昕抓了抓耳朵，“你给自己拿点。” 　　肖羿点点头，摸了摸谢子昕的头发，看着他笑。 　　大家都聊得热火朝天，一时没人注意他们，谢子昕还是不太放心地四处看了看，肖羿却并不介意，手掌从谢子昕的发顶移到了他放在大腿的手上，轻轻捏了捏谢子昕的手指。 　　晚饭连着宵夜一起吃到九点多钟，不少男生打算熬夜打游戏，肖羿则和谢子昕先回了卧室。 　　肖宇祺今天玩得够足，吃完了就犯困，也早早地回来了，洗漱完往床上一躺，不到一分钟，就传来他轻微的鼾声。 　　过年那阵子，谢子昕住在肖羿家，肖羿又隔三差五地在谢子昕宿舍留宿，早就已经养成了要在被窝里亲亲他抱抱他的习惯，谢子昕坐上床的时候，肖羿下意识地抱了过去。 　　谢子昕却一下有些僵硬，他紧张地看了睡着的肖宇祺一眼，肖宇祺在，他实在是没法放松和肖羿亲热，就怕他突然醒过来。 　　“没事的。” 肖羿侧身抱着他，“肖宇祺睡着之后就跟死猪一样的，雷打不动。” 　　谢子昕还是不太放心，十分克制地闭眼亲了亲肖羿的唇角，便翻身打算睡觉，连抱都没打算让肖羿抱。 　　肖羿哪里能同意，一把又将他拽了回来，紧紧一搂，像往常那样吻他的嘴唇，最后抱着他，低声咬耳朵：“不用担心。” 　　谢子昕脸心里那道坎过不去，只好轻声劝：“我困了，睡觉吧，好不好？” 　　肖羿也拿谢子昕没办法，只好听他的，关灯睡觉。不过，他还是在被窝底下用手臂揽住了谢子昕的腰，唯独这个他不想退让。 　　第二天上午，两人睡到自然醒，睁眼已经快十点了，肖宇祺还在打呼，如果肖羿不叫他，他能直接睡到下午。 　　今天还有一整天的时间，一行人打算把昨天没来得及看的电影给看了，这之后就交给大家自由活动。 　　电影票买在下午两点，众人提早了半个小时到电影院，正好附近有家奶茶店，大家便进去坐着等。刚刚在商场里，他们路过了一家电子产品配件专卖店，肖羿想趁着这个空档回去逛逛。 　　和其他人说了一声后，肖羿便和谢子昕回了商场。 　　店里人来人往，肖羿想挑一副耳机，他向来比较喜欢逛这类专卖店，一挑起来可能得花不少时间，便让谢子昕在门边的凳子上坐着等他。 　　肖羿正专注地看着几个耳机的性能说明，一旁一个陌生的男生突然凑了过来，对方看上去也是学生，和肖羿差不多大，长得也很不错，是走在街上会一眼就被人注意到的类型。 　　男生似乎也看中了肖羿手里那副耳机，兴致勃勃地主动和肖羿闲聊。肖羿倒是很少遇到有很懂这个的，便也简单回答了几句。 　　聊了几分钟，肖羿不想让谢子昕等久了，便拿着挑好的耳机准备去结账，没想到，面前的男生笑眯眯拉住肖羿，说难得遇到，不如加个微信认识认识。 　　肖羿看着他，这才回过味来，他是被女生搭讪过很多次，但被男生搭讪还是头一回，刚刚没反应过来，只怕是让对方误会了。 　　肖羿摇头拒绝，不想多说，直接绕过去就想走，男生却不依不饶，说就当交个朋友。 　　对男生，肖羿懒得太客气，正想让对方别烦他，自己的胳膊却忽然冷不丁地被人从后面不轻不重地拉住。 　　肖羿回头一看，谢子昕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自己身后，正用手抓着自己。他皱着眉看着肖羿面前的男生，虽然没说什么，但眉目间透出明显的不悦，抓着肖羿的手，也有几分将他往自己这边拉的占有意味。 　　看到谢子昕，那人一愣，神色立刻变得尴尬而精彩起来。 　　看到谢子昕过来了，肖羿心里一下有了几分愉悦。 　　谢子昕很少会表露出对他占有的一面，肖羿一直很不解，对自己的恋人充满占有的心思是应该的，可这样的举动，在谢子昕身上却堪称罕见。 　　上学期篮球比赛，高莎莎来找肖羿搭讪，谢子昕都一点没有生气，隔了半年，如今再碰到这种事情，谢子昕也终于会明显地表达出这样的情绪了。 　　肖羿顺势把谢子昕的腰一搂，一切尽在不言中。那人看了看肖羿，又看了看谢子昕，神情一阵郁闷，最后也只能转身灰溜溜走了。 　　57 第 57 章 　　作者有话说：还有三章完结啦！ 　　直到看完电影出来，肖羿心情都非常好。谢子昕也注意到了他心情的愉悦，问肖羿是不是有什么开心的事，肖羿说是，但又不告诉他具体原因。 　　下午自由活动，肖羿没什么特别的打算，便和谢子昕肖宇祺还有几个同学去了一个古镇景点，一路沿着小吃街逛，傍晚时就在路边一家饭馆吃了正宗的当地菜。 　　回到别墅后，肖宇祺跑去和肖羿班上几个同学一起玩桌游，肖羿对桌游没太大兴趣，就和谢子昕回了卧室。 　　等这个假期一过，未来直到高考的这一个月都再也不会有这么悠闲的夜晚了。肖羿洗完澡后就上了床，舒舒服服地枕在谢子昕大腿上玩手机。 　　肖羿在网上搜罗了一大堆毕业旅行攻略，微信里也收藏了不少旅行公众号的文章，他一篇一篇转发给谢子昕，让他看看有没有感兴趣的。 　　谢子昕每个都仔细看了，他从没出过什么远门，觉得哪个地方都很有趣，说肖羿决定就好，但肖羿还是坚持让他选几个最喜欢的出来，毕竟是他们两个人的旅行，肯定不能他一个人做决定。 　　听到肖羿的回答，谢子昕心中一暖，是他们两个人的旅行。 　　肖羿动了动脑袋：“我这样枕着你腿麻不麻？” 　　“还好。” 谢子昕回答，“一点点。” 　　肖羿笑了，他坐起身，凑过来亲谢子昕的嘴唇。这两天都在外面玩，反而没找到机会和谢子昕好好亲热亲热，趁着其他人都在楼下玩桌游，没人上来打扰他们，肖羿忍不住吻得更深了些。 　　谢子昕的嘴唇还带着刚刚他喝的一瓶白桃汽水的味道，微甜的桃子味弥漫在二人唇齿中间，肖羿更舍不得分开。 　　安静的卧室里，和喜欢的人亲吻足以让人沉溺，谢子昕放松下身体，被肖羿亲得迷迷糊糊的间隙，卧室的房门，却突然被人从外打开。 　　肖羿也全然沉浸在和谢子昕的亲吻中，房门打开的时候，他的反应也慢了半拍，没能及时分开。 　　肖宇祺站在门外，手还拧在门把手上，他微张着嘴，呆呆地望着二人，脚边掉着半罐喝过的可乐。 　　谢子昕也吓了一跳，他触电般从床上坐了起来，僵硬地看着肖宇祺，脸色一寸寸变得苍白。 　　“…… 哥？你们…… 在干嘛？” 肖宇祺僵在门口，全然不敢相信自己刚才看到的，断断续续地问，“你和谢哥……？” 　　肖羿很快冷静了下来，他从床上走下来，把肖宇祺拉进屋子里，反手关上门。肖宇祺愣愣地进屋，他来回在肖羿和谢子昕身上看了几次，他虽然没心眼又心大，但是他刚才明明白白地看到了，就是傻子才会觉得还有其他可能的解释。 　　“一直想找机会跟你说的，” 肖羿道，“你看到了也好。” 　　肖宇祺一时呆愣在原地，震惊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一直都知道，哥哥和谢哥的关系非常好，可是，他从来都没往这上面想，也从来没觉得，这样的事会发生在他的身边。 　　“…… 哥，你、你是同性恋吗？” 肖宇祺不确定地问，“从来没听你说过啊！你怎么会是同性恋呢？！你还和谢哥……” 　　肖宇祺没有再说下去，他扭头去看谢子昕，神色带着惊惶不定。 　　肖羿：“你听着，我会从头到尾和你说清楚的，我和谢子昕……” 　　“肖羿。” 　　身后的谢子昕忽地开口，他嘴唇轻颤着，拳头紧紧捏着，语气满是焦急和慌乱，他抬头看着肖羿，用近乎祈求的声音对他说：“让我…… 让我和宇祺说，可以吗？” 　　肖羿一愣，神色继而沉下来：“不，我和你一起说。” 　　“肖羿，让我单独和宇祺谈吧…… 求你了。” 　　谢子昕大步上前，紧紧一抓肖羿的手臂，毫无血色的脸，和肖羿从前看到过许多次他心灰意冷的模样如出一辙。肖羿心里兀地有了不好的预感，他一点不想在谢子昕脸上看到这样刺痛他心脏的神情。 　　“真是急死人了，你们两个到底谁来解释啊！” 肖宇祺有些着急了，难得地加重了语气，他看了看站在原地不动的肖羿，干脆伸手把他推出门外，“哥，你就先出去吧，我会听谢哥好好说的。” 　　肖羿被肖宇祺一推，松了谢子昕的手，他被推出门外，回过头，谢子昕站在原地，别过苍白的脸。 　　不知怎的，肖羿忽然想起了去年第一次去谢子昕家的那一天。 　　那个时候，谢子昕承认他喜欢自己，而他却拒绝了谢子昕的感情，他离开时，回头从门缝里看去的那一瞬，谢子昕似乎也是这样的神情。 　　重新关上门后，肖宇祺脑子还是一片乱麻，他看着谢子昕，话语也哽在了喉咙，不知该从何问起。 　　半晌，他才小心翼翼地开口：“谢哥…… 你和我哥，在谈吗？” 　　谢子昕静了半晌，最后才点点头。 　　“…… 是你追的我哥吗？” 　　“是。” 　　肖宇祺脑子更乱了：“我哥…… 他怎么会答应呢？他以前根本就没有、没有这种倾向啊！谢哥，你们谈多久了？” 　　“去年开始的，” 谢子昕的声音已经不再像刚才那样惊慌失措，而是慢慢平静了下来，他总是比常人很容易接受一些不情愿的事实，“八月上旬，已经大半年了。” 　　八月上旬，肖宇祺记得，就是谢子昕在酒店出事的那阵子，这么一想，似乎有许多端倪都可以窥见。 　　“你可以答应我，不要告诉肖叔叔和邱阿姨吗？” 谢子昕定定地看着肖宇祺，“我和肖羿的事…… 还不适合让叔叔阿姨知道。” 　　这一回，肖宇祺沉默了许久。 　　楼下依然传来肖羿的同学们大声说笑的声音，房间里却是寂静无声的，那些欢腾喧闹的声音，此时此刻听在谢子昕耳朵里，让他感到眩晕、感到煎熬。 　　足足沉默了两分钟，肖宇祺才开口。 　　“谢哥，我说话挺直的，有什么话我就直接说了，你别介意。” 肖宇祺道，“你们这样，是在玩吗？还是认真的？” 　　肖宇祺虽然年纪不大，但他这样的性格，有时反而可以一针见血。但正是因为这样，这些问题，都一下一下划在谢子昕的心上。 　　虽然已经过去大半年，但谢子昕心里其实很清楚，他从来没有对自己和肖羿这段感情真正自在地去接受过。 　　他总对肖羿有愧疚，认为是自己让他走上了一条本来可以不走的多数人不认可的路，如果没有他搅合进他的生活，肖羿本来可以安安稳稳地按着他原本的想法走下去。所以谢子昕才会不想对其他任何人提起他和肖羿的关系，不想让任何人察觉，因为他想给肖羿留下一条后路。 　　和肖羿在一起的这段时间，这种担忧和愧疚虽然渐渐隐去，可是它并没有消失，总有一天，它会破土而出爆发出来。 　　而爆发出来的时候，就是现在面对肖羿至亲之人的质问的时候。 　　而谢子昕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竭力去争取，还是放任它散去。 　　他很害怕，他真的很害怕。 　　谢子昕沙哑道：“我对他是认真的。” 　　肖宇祺道：“那以后呢？你能保证我哥以后不会后悔吗？” 　　半晌，谢子昕摇头：“我不能保证。” 　　肖宇祺抿了抿嘴唇，他在床边坐下，问道：“谢哥，你能和我讲讲你和我哥之间的事吗？” 　　谢子昕慢慢将这大半年的事都和肖宇祺挑明，肖宇祺全然没想到，谢子昕和自己哥哥之间还发生了这么多事，神色也从起初的惊讶，最后慢慢静下来。 　　听完谢子昕的话，肖宇祺道：“谢哥，我都明白了，你喜欢我哥，我相信你是认真的。但是…… 怎么说呢，谢哥，我爸妈虽然还算是挺开明的，但是这种事…… 我也说不准。而且，我哥他这个人吧，有时候真的挺老好人的，看不得别人受苦，有什么事都会尽量去帮。如果，我是说如果…… 不是谢哥你，是其他人，我哥他也会去帮的。而且，谢哥你帮了我们姑妈家那么大的忙，你长得那么好看，对我哥又那么好，我哥喜欢上你，我完全可以理解。” 　　肖宇祺说的话，谢子昕心里都明白。 　　他甚至知道肖宇祺接下来要说什么，因为，同样的事，他扪心自问过许多遍。 　　“谢哥，我不是想劝你们分开，我哥一直挺稳重的，他和你在一起，肯定是认真考虑过的。” 肖宇祺道，“但是，以后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呀，我哥这样，已经选择了一条很难走的路了。而且谢哥，我看得出来，你其实不敢让别人知道你和我哥的关系，你还是觉得，如果我哥未来可以找到更好的人…… 喜欢上一个女生，你就可以马上放弃，对不对？” 　　谢子昕的心拧紧了，肖宇祺说的每一句，都是真的。 　　他一直在和肖羿在一起的喜悦与不安中等待着那一天的到来，那个肖羿说到此为止的一天。 　　可是，他没有想过，审判自己的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他明明还想和肖羿一起去旅行，一起商量旅行路线，可是，肖羿的家人知道了，这逼着他不得不将这个裂痕摆在阳光下。 　　“谢哥，我哥可能有勇气和你走下去，可你没有，你一直在给我哥找退路，你这样，只会让自己难受啊。” 肖宇祺不解道，“谢哥，你真的很好，我一直挺崇拜你的，你和我哥在一起，我也没有什么不开心的，但是，你难道要一直抱着这种想法和我哥在一起吗？这也不是我哥想看到的呀。” 　　谢子昕和肖羿都才十七岁，余生漫长，现在说的所有承诺，都太人微言轻。 　　高考、毕业、大学…… 肖羿都还没有经历，或许，是不是应该等到他真正经历过这一切之后，等到两个人都更加成熟的时候，再来审视这一切？ 　　谢子昕不确定这是不是对的，但他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肖羿在尝试给予他从前没有拥有的一切，而他却始终抱着终有一天会离开他的心情，这样的心情，对肖羿一点也不公平。 　　可真的让他离开他，那是多么痛苦的事，谢子昕光是想象一下，就宛如把血肉生生从躯干剥离。 　　“…… 我会和肖羿谈的。” 在长久的静默后，谢子昕开口，他低着头，似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说出了这句话，“至少…… 让我陪他高考完，不要影响他考试。” 　　肖宇祺还想说什么，卧室门却被猛地推开，肖羿怒气腾腾地走了进来，他一把拽住谢子昕的胳膊，怒道：“谢子昕！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什么叫陪我高考完？高考之后呢？你要和我分手吗？我告诉你，我绝对不会同意的！” 　　58 第 58 章 　　肖羿突然进来，两人都吓了一大跳。 　　谢子昕愣愣地望着肖羿，随后又低着头不做声，眼底的光已经黯淡下去。肖宇祺见肖羿神色不好，想开口劝，被肖羿瞪了一眼，立马闭了嘴。 　　这么多年的亲兄弟了，自然在这些地方很有默契，肖宇祺赶紧走出卧室，顺便把门给关上了。 　　肖羿紧紧地抓着谢子昕，用力得他的胳膊几乎发痛，谢子昕没有挣脱，只是低着头，不去看肖羿的眼睛，或者说，他不敢看肖羿的眼睛。 　　一旦看了，他可能就前功尽弃了。 　　“…… 为什么要把这些想法憋在心里？” 肖羿的声音也沙哑得厉害，他刚刚在门外听到了谢子昕和肖宇祺的全部对话，谢子昕说的那些话，都是刮在他心里的刀。 　　那个时候，肖羿才终于发现，自己实在是太蠢了。 　　和谢子昕在一起的这大半年，明明有那么多的迹象、那么多的细节，都可以表明，其实谢子昕对这段感情从没有过安全感，他一直在担忧、一直在害怕，甚至随时想着退出。 　　而肖羿自己，却一点也没发现谢子昕心里的煎熬。 　　他以为，谢子昕走出了过去的阴影，就已经再也没有什么事需要担心的了，却没想到，真正让他心头不安的人，是自己。 　　到头来，谢子昕还是把自己看得太卑微，觉得自己没有权利影响肖羿的人生。 　　可是，肖羿想要他的影响，想要自己的人生有他的参与。 　　“谢子昕，你听我说。” 肖羿双手捧起谢子昕的脸，让他正视自己，谢子昕双眼发红，却仍然是垂着眼睛，不肯抬眸，“你相信我，我只要你相信我。” 　　“你弟弟的话没有错。” 谢子昕轻声开口，“肖羿，我没有勇气，我真的没有。” 　　“你为什么不愿意争取呢！” 肖羿道，“除了你，我不会再喜欢上其他人！” 　　这句话，似乎终于让谢子昕心中的防线溃败了。 　　他的眼泪一下涌了出来：“肖羿…… 你喜欢我，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事，但是，你应该有更多的选择…… 等你毕业，等你见过了更多优秀的人，等你真正想清楚了以后的路，你再回过头来看我吧。” 　　“我不要等毕业，我就要现在。” 肖羿最不想看见的就是谢子昕的眼泪，他深深凝视着他，几乎想在谢子昕面前将自己一颗心剖白给他看，“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在你不知道的时候。” 　　就在这时，谢子昕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忽地响了起来。 　　谢子昕赶忙擦了擦眼泪，来电让他有了躲闪开肖羿的视线的理由。 　　来电显示是 “姨父”，谢子昕一愣，姨父几乎从未和他打过电话，姨父一家，他只和小姨有联系。 　　谢子昕立刻接起电话，听着电话那头姨父的话，谢子昕的神色渐渐凝重担忧起来。挂断电话后，谢子昕转头望着肖羿，脸色并不太好：“我小姨腺肌症住院了，刚做完手术，我得马上赶回去。” 　　腺肌症算是比较重大的病，严重的话可能需要切除子宫，肖羿一听，眉头也皱起了，他知道谢子昕心里担心，肯定待不住，便先把他们两人的事放在一边，道：“嗯，我帮你看看今晚还有没有晚班的高铁票，你别着急。” 　　谢子昕点点头，转身收拾行李。 　　肖羿：“今晚的班次没有了，明天最早有一班七点十分的，我和你一起改签。” 　　说完，肖羿也去收拾行李。 　　谢子昕收东西的手一顿，他沉默片刻，道：“肖羿，你不用和我一起回去，你和你同学一块儿吧。” 　　肖羿：“不，我和你一起。” 　　肖羿说得斩钉截铁，神色沉沉的，谢子昕也没法，他知道肖羿心里生气，生气他也认了。 　　行李都收好后，肖羿和自己同学说他和谢子昕突然有急事要先走，同学们也都理解，让两人明天路上小心。 　　那天晚上，两人躺在床的两边，各自无话。 　　第二天早晨，肖羿和谢子昕叫了车去高铁站。 　　从坐上出租车起，两人便再也没有说话，他们都默契地选择了暂时沉默，知道现在并不是认真谈的好时机。 　　直到坐上高铁，看着窗外的景色飞速向后退，肖羿才开口问：“你小姨家里人呢？都在医院吗？” 　　谢子昕摇摇头：“姨父今天突然有事去不了，小姨他公婆要照顾孩子，没人在医院守着，所以让我过去。” 　　他顿了顿，又道：“你今天晚上就要回学校了，就早点回家吧。” 　　肖羿：“那你呢？” 　　谢子昕：“等姨父过来，我再回去。” 　　高铁到站后，两人来不及放下行李箱，立马就去了谢子昕他小姨所在的医院。两人登记完来到住院部，刚刚找到陈菁的病房，还没进去，就隐约听见里面有人大声说话的声音。 　　肖羿皱眉：“谁在病房里还这么吵？” 　　谢子昕低声道：“是我小姨的婆婆。” 　　谢子昕敲敲门，推门而入。 　　陈菁身体算不上很好，这两年开始就一直有些不舒服，但因为要照顾小孩，所以一直拖着没来检查，实在是难受得受不了了才来看病，医生查出来是腺肌症，已经是很严重的程度了，昨晚刚做完子宫切除手术，现在还在观察恢复情况。 　　她面容苍白憔悴，疲惫地半躺在床上，穿着病服，瘦骨嶙峋的。 　　看见谢子昕进来，陈菁脸上显然多了几分喜色，当她注意到谢子昕身后的肖羿时，显然惊讶不小：“这不是小肖吗？你怎么和小昕一块儿来了？” 　　看到陈菁竟然知道肖羿的名字，谢子昕吃了一惊，他从来没主动在小姨面前提过肖羿，他没想到，二人竟然认识。 　　肖羿和陈菁打了个招呼，对谢子昕道：“我以前在你家楼下偶然碰到过陈阿姨，聊过几句。” 　　陈菁：“哎呀，实在是麻烦你了啊小肖，你还陪小昕来看阿姨，阿姨真没想到，快坐。” 　　陈菁支起上身，想给肖羿指凳子，谢子昕连忙上前扶住陈菁的肩膀，肖羿也让陈菁不用管他，安心休息。 　　谢子昕这才回头，看了看陈菁的婆婆，叫了一声姥姥。 　　陈菁的婆婆一直不太待见谢子昕，一点不在乎还有外人在，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絮絮叨叨地嘀咕：“你姨昨晚就做手术了，你怎么才来啊？你姨做手术花那么多钱，又给你花那么多钱，你现在才来陪着你姨，来也空手来，一点不懂事，你姨就养个白眼狼……” 　　谢子昕沉默不语，也没有去辩解什么。 　　“妈，” 陈菁疲惫道，“您快回去吧，一会儿孩子该闹了。” 　　陈菁婆婆离开后，陈菁才叹道：“小昕，你别在意你姥说什么，她一直这样。” 　　谢子昕：“嗯，我知道。” 　　陈菁又抱歉地看着肖羿：“小肖，真不好意思，让你看我们家的笑话。” 　　别人家的家事，肖羿自然不会置喙，他摇摇头说没事。 　　几人坐下来，慢慢寒暄着，谢子昕来了，陈菁面色也不像之前那样憔悴了，稍微精神了一些。 　　中午时，肖羿帮陈菁叫了简单的外卖，陈菁现在还只能吃流食，她怎么不想让两个还在长身体的孩子陪着她吃得这么清淡，便让他们自己去吃点东西。 　　病房不大，也不方便太多人吃东西，谢子昕和肖羿便去了医院附近的小餐馆。 　　吃完饭后，谢子昕想着，从医院到肖羿家挺远的，开车也要将近四十分钟，肖羿行李都没放，晚上又要回学校，便让肖羿早点回家。 　　肖羿望着谢子昕，沉沉道：“那我们的事呢？” 　　谢子昕心中一痛，道：“…… 等你考完试，我们再谈。” 　　肖羿沉默着，神情似乎在认真思索着什么，他的沉默让谢子昕心中焦虑，他害怕肖羿说现在就谈，更怕肖羿说，等到那时，他们就没有再谈的必要了。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医院，谢子昕没有再和肖羿并肩一起走，而是不远不近地跟在他的身后，就仿佛他们刚认识不久的时候。 　　肖羿敲开病房门，陈菁见他们回来了，对肖羿道：“小肖，时间也不早了，你早点回去吧？阿姨不麻烦你在这儿了，太打扰你了。” 　　肖羿却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回过头，看着谢子昕。 　　在肖羿的眼睛里，谢子昕忽地读出了旁人所不能动摇的笃定。 　　“陈阿姨，” 肖羿转头望着陈菁，神色与声音都认真而诚挚，“有件很重要的事，我觉得您应该知道，也想得到您的同意。我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机，但我不想再拖下去了，希望您可以听我说。” 　　谢子昕一愣，呆滞地抬起头。 　　“我其实是谢子昕的男朋友，我们交往大半年了。” 肖羿毫不犹豫地道，“谢子昕家里的事，我都知道，您是他现在唯一最亲密的亲人了，我和他在一起，想征得您的同意。” 　　在那一刻，谢子昕几乎忘记了呼吸，他不敢相信，肖羿竟然就这么把这件事说出来了。 　　陈菁吓了一大跳，她发了半天呆，似乎才反应过来，眼前的这个高中男孩并不是在开玩笑。 　　陈菁年纪已经四十多岁了，度过的也是平凡的结婚生子的生活，她从来没有想过，小昕会和一个男孩子产生这样的感情，更没有想过，这个男孩子会把这件事向她坦白。 　　陈菁结巴道：“小肖…… 你、你说什么？” 　　肖羿一字一句道：“陈阿姨，我想和谢子昕在一起，我喜欢他，我想从今往后都照顾他。” 　　“肖羿！” 谢子昕大步冲上来，一把抓住肖羿的手臂，他的眼睛已经发红了，声音抖着，“你不要再说了！” 　　“为什么不能说？” 肖羿正色地反问他，“如果你不敢，那我就推着你走，这件事，我可以大大方方承认，因为我知道，我不会再有其他人了。” 　　59 第 59 章 　　作者有话说：明天完结啦！ 　　肖羿的话，让谢子昕震在原地。 　　他说，如果他不敢接受他的感情，那么他愿意推着他走。 　　肖羿不给谢子昕太多思考的时间，伸手紧紧抓住他的手，对陈菁道：“陈阿姨，我知道您一时半会儿可能没法接受，我也不需要您马上就能同意，我只是想让您知道，我对谢子昕是真心的，对谢子昕的事我也是认真对待的，不管是现在，还是从今往后。” 　　陈菁呆若木鸡了半天，这才慢慢回过味来，她总算是想明白了，为什么小肖会对小昕这么好，小昕又是为什么自从去年九月开学之后，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脸上笑容比以前多多了。 　　“小肖，可你…… 你还小呀。” 陈菁磕磕绊绊道，“你才十几岁，哪知道以后啊？你和小昕都是男孩子，你们以后不结婚啦？” 　　“陈阿姨，我知道，我确实年纪还小，肯定没有您想得那么周全。” 肖羿认真道，“但您说的这些，我不是没考虑过，我也一点不想因为这些和谢子昕分开，我想成为谢子昕的家人。” 　　陈菁一时哑口无言，她攥紧了被子，深深地凝视着眼前这个朝气蓬勃又无比笃定的男孩，不忍道：“小肖，阿姨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可是…… 可是你和小昕这样，以后要面对多大的压力啊？别人指指点点的…… 阿姨不想看你们难受。” 　　“为了谢子昕，我可以做到。” 肖羿回答，“陈阿姨，在您不知道的地方，谢子昕为我做了很多，如果连那些事我都没有克服的信心，那我今天不会站在这里和您坦白。不管有什么事，我都愿意和他一起面对。” 　　肖羿的话如同重锤，一下一下击打在谢子昕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他不敢相信，肖羿竟然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也思索了连他都不敢想象的以后，原来，肖羿的对他的感情和他对肖羿一样强烈，自己可以为他做任何事，他也可以为了他做到这个地步。 　　谢子昕几乎从未感受过如此强烈的震动，他眼眶红了，紧握着肖羿的手臂，哽咽道：“我从来没想过…… 你想过那些。” 　　“我说了，你要做的就是相信我，你害怕的那些事，我们一起克服。” 肖羿回牵住他，凝望着他，声音也有些沙哑，“所以不要再说什么等到我高考等到我毕业了，我不需要那些多余的时间，我也不想和你分开，你那样说，我会很难过的。” 　　谢子昕紧抿着嘴唇，心中那股激荡而出的感情依然撕扯着他。 　　肖羿：“如果你还是不信，那我现在就和我爸妈打电话。” 　　说完，肖羿拿出手机，找到妈妈的手机号，毫不迟疑地拨了出去。 　　不仅是谢子昕心惊，连陈菁都吓了一大跳。反应过来后，谢子昕一下伸手去抢肖羿的手机，可肖羿比他高太多，他怎么抢也抢不到。 　　“不要打！至少不是现在…… 你爸妈知道会吓一跳的，至少等你考完试，考完试再告诉你爸妈可以吗？等我做好准备，我们再坦白！” 谢子昕已经认输，惊慌地说，“我相信你了，我都相信你！” 　　肖羿：“那你答应我，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谢子昕拼命地点头，肖羿这才挂断了还未接通的电话。 　　肖羿总是能轻易突破他心中的防线，他的担忧、他的恐惧，全都被肖羿义无反顾地打破了，不仅如此，他还用这么简单的方式，给了他无限的勇气。 　　陈菁看着他们，最后，她招手，让谢子昕走到床边，握住了他的手。 　　谢子昕的手握起来还是很瘦，但已经比去年这个时候好多了。谢子昕看着陈菁，她目光柔和又担忧，他依然能从她身上看到自己早早离开的妈妈的影子，而她，也的确像一个真正的母亲那样照顾爱护着他。 　　“小昕，小姨明白你们的意思。” 陈菁语重心长道，“只是，小姨还是想让你好好考虑考虑，就当是为了你妈妈，好吗？” 　　谢子昕沉默了半晌，最后才沙哑道：“小姨，如果不是因为遇见肖羿，我早就坚持不下去了。” 　　陈菁一愣，心中大惊，连忙问谢子昕发生了什么事。 　　谢子昕坐在床边，静静地将初二那年被赶出家门的冬夜里发生的事，和去年发生的事都告诉了陈菁，他的声音很轻，陈菁却听得惊心动魄。 　　“抱歉，小姨，没有告诉你这些事，我不想让你担心。” 谢子昕道，“但我现在已经没事了，那些事也过去了，我现在能好好的，都是因为肖羿。” 　　陈菁呆了半天，终于是忍不住抱住谢子昕的肩膀，边喊着 “小昕” 边流泪。 　　她几乎不敢想象，这些事如果都让小昕一个人去面对会怎么样，那么令人生不如死，如果她的姐姐还活着，怎么会眼睁睁地看着小昕这样受苦。 　　不过，幸好有眼前这个高大的男孩在，陈菁仍然记得，她和小肖第一次见面的那天晚上，小肖是怎样真诚地对她说，希望知道关于小昕的事。 　　那一刻，陈菁感到无比庆幸，幸好还有小肖在，幸好还有小肖支撑着小昕，陪伴着他。 　　陈菁红着眼睛，看着谢子昕：“你这傻孩子，为什么不告诉我呢？小姨身体不好，七老八十了也总要去见你妈妈的，要是你出了事，我怎么和你妈妈交代？” 　　谢子昕摇摇头：“小姨身体很好，多休息就好了。” 　　听了这话，陈菁破涕为笑，摸了摸谢子昕的头。最后，她看着肖羿，动容道：“小肖，阿姨谢谢你…… 以后，也要麻烦你照顾小昕了。” 　　肖羿道：“嗯，我会的。” 　　陈菁抬手抹了抹眼泪，一下释怀了，小昕这十几年受了多少苦多少累，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愿意爱他疼惜他保护他的人，难道，未来还能有什么事会比小昕以前经历过的更让人难受吗？有小肖陪着，小昕这么煎熬都走过来了，只要他过得开心，她又何必再去在意其他事？ 　　他们虽然还年少，但未来风风雨雨，两个人也一定可以度过的。 　　离开住院部后，谢子昕把肖羿送到了医院大门外，陪肖羿在这里等车。 　　谢子昕眼睛还是通红的，情绪仍然没完全缓过来，即使是在外面，他也少见地没有松开牵着肖羿的手。 　　“好了，别哭了，眼睛明天该肿了，回去记得用热的东西敷一敷。” 肖羿既无奈又心疼地摸了摸谢子昕红肿的眼睑，“你这样，我还怎么放心回学校啊？” 　　谢子昕点点头，他感受着肖羿牵着自己的手的温度，道：“肖羿，谢谢你。” 　　“跟我还说什么谢谢。” 肖羿一笑，“你小姨可是已经把你托付给我了，我俩可就已经算是一家人了。” 　　话音刚落，肖羿的手机响起，是他的妈妈打了回来。 　　看见肖羿的妈妈回电话，谢子昕一下紧张起来，他抬眼望着肖羿，还担心肖羿一冲动把他俩的事直接坦白。肖羿已经答应过他，会等到高考完再给他的父母说的。 　　肖羿安抚地摸摸谢子昕的头，示意自己不会这么快说的，接起电话。 　　邱可刚才没接到儿子的电话，所以回电话来问问是不是有什么事，肖羿回答没事，说自己一会儿就坐车回家了，想问问爸妈在不在家。 　　挂了电话后，叫的车也远远地来了。 　　肖羿：“那我先回去了，你照顾你小姨也别太累了，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谢子昕点头，他看着肖羿，忍不住微微踮脚，主动搂住了他。 　　谢子昕很少主动和肖羿产生肢体接触，以前的他是在克制，克制自己的沉溺，可现在，他再也不用克制了，因为他终于想清楚了，未来一切的未知，肖羿的臂膀就是他的港湾。 　　肖羿心里一下热起来，在熙熙攘攘的来往行人中，他也回抱住他。 　　时间悄然而过，伴随着三模的结束，这一届高考考生终于迎来了最后的倒计时。 　　三模的成绩，肖羿排在年级第八，虽然他的成绩向来稳定，但直到结束那一刻，都远远不是放松的时候。 　　距离高考还有一星期，安才是本市的考场之一，考场已经开始布置，走在校园里，已经能感觉到那股兴奋又焦躁的气息。 　　老师建议大家这几天都不要睡得太晚，调整自己的作息时间，尽量以最熟悉的状态去面对考试。 　　这天晚自习放学，肖羿和周峣一起回宿舍，周峣没看到谢子昕，便问肖羿今晚谢子昕怎么没来。 　　肖羿：“他作业多，晚上还得回去写，我就让他不用来等我了。” 　　“哦。” 周峣点点头，又问，“哎，我说，我怎么感觉你自从五一回来之后就好像…… 怎么说呢，好像变得比以前更稳重一些了？发生啥事儿了吗？” 　　五一假期的班级轰趴，周峣因为有事所以没去，因此并不知道出去玩时发生了什么。 　　“我之前难道不稳重吗？” 肖羿反问，“也没什么，就是我和昕昕他家里人坦白了，他家人也不反对。” 　　“啊？！” 肖羿说得轻巧，周峣却是一脸错愕，“你、你真和他家里人说啦？！那你爸妈呢？他们知道了吗？” 　　自从五一假期回来后，周峣就发现肖羿对谢子昕的称呼改口了，不再叫全名了，叫得比以往亲密得多，周峣也没多想，只是觉得两人出去玩一趟应该是感情升温了，恋爱中的人大概就是这么肉麻。 　　“我爸妈那边我还没说。” 肖羿回答，“我打算等成绩出来后再说。” 　　“可以啊你，效率够高。” 周峣拍了拍肖羿的肩，伸了个懒腰，“哎哟，总算是快熬出头了，等考完试，我得睡上个三天三夜。你之前说你要和谢子昕出去玩，去哪儿定好了吗？” 　　“定好了，机票都买好了，也和我爸妈说了，等昕昕也放了暑假就出去玩。” 肖羿笑道，“两周的二人世界，我可太开心了。” 　　“呵呵，有对象了不起呗？” 　　“就是了不起。” 　　60 第 60 章 　　作者有话说：正文到这里完结啦～感谢追文的宝子们，可以在微博 @虎皮路路卷 找我唠嗑～下一个坑再见！ 　　临近高考，市内学校周围全部施工都暂停了，每天都有许多来学校看孩子的家长，有的住得离学校近的学生选择了回家过夜，就是为了能让自己睡得好些。 　　肖羿家离学校远，自然是继续住在宿舍，更何况安才也是考场，他们就在本校考，住在宿舍，环境更熟悉些。 　　肖羿养成了每晚睡前和谢子昕打电话的习惯，高考马上就来了，他就是再有把握心里也难免会紧张，一天忙碌的复习之后，听一听谢子昕的声音，能让他心中宁静许多。 　　高考前一天，其余年级都放了假，谢子昕那天上午就回了家，做好了饭，用保温桶装好带来学校给肖羿。 　　肖羿本不想这么麻烦谢子昕，他家离学校也挺远的，坐公交车一来一回太耗时，但谢子昕一点不觉得麻烦，打算考试这几天都坚持帮肖羿做晚饭，还认真钻研搭配了食谱。 　　看谢子昕坚持，肖羿也只好答应下来，能够连续几天都吃谢子昕亲手做的饭，他求之不得。 　　下午放学后，肖羿径直去了食堂，谢子昕已经提前来食堂占好了位置，餐具和米饭都准备好了。 　　肖羿在餐桌前坐下，闻着饭菜香喷喷的气味就胃口大开。 　　谢子昕：“昨晚睡得怎么样？” 　　肖羿：“还可以。” 　　明天就考试了，谢子昕就担心肖羿会吃不好睡不好，但现在看来，肖羿的心态一直很稳定，胃口不错，睡得也挺好，那他也就放心了。 　　“对了，昕昕，” 肖羿边吃边道，“考完那天晚上和我家里人一起吃个饭吧，放心，就是简单吃个饭，我已经和我爸妈说了想让你一起，我姑妈他们也会在。” 　　自从五一节回来之后，肖羿对他的称呼就改了口，谢子昕依然一点不习惯这个从来没有人叫过的亲密称呼，每次听到肖羿喊他，脸颊都会止不住地有些发热。 　　不过，正是因为没有别人这么叫他，所以对他来说，肖羿才是特殊的。 　　谢子昕点点头：“嗯，好。” 　　吃完饭后，肖羿也不急着回教室，而是和谢子昕一起在操场上逛了逛，其他年级的学生都放假了，操场上的人不多，几乎都是来散心的考生。 　　两人聊着暑假旅行的安排，他们打算去内蒙游玩一圈，选了一条比较小众却惬意的游玩路线，肖羿兴致勃勃地说着，却见谢子昕似乎出神地想着什么。 　　肖羿：“怎么了？” 　　谢子昕一抿嘴唇：“没事，就是想到…… 你马上毕业了，以后我们得好久才能见一次。” 　　“这有什么关系，给你个任务，以后每天至少给我打两个电话，每周至少给我打五次视频，消息就不说了，随时都可以给我发，完不成有罚。” 肖羿道，“等你也考到我这边来，我们照样可以天天都见。两年而已，很快的。” 　　看着肖羿的眼睛，谢子昕对两人无法每天都见面的失落也渐渐释怀了，为了有现在的生活，他等了那么久，而现在，换做肖羿等他了。 　　谢子昕知道，肖羿愿意等他，也一定会等他。 　　对于不参加考试的人来说，高考不过是寻常的几天。 　　高考最后一天的中午，肖羿结束了最后一门课的考试，他和与他一样结束全部考试的同学们一起走出考场，在兴奋的喧腾声中，肖羿在教学楼前驻足。 　　午后阳光正好。 　　肖羿快步离开教学区，终于在食堂门口见到了焦急等待他的谢子昕。 　　看见肖羿，谢子昕的眼睛一下亮起来。 　　人潮涌动中，肖羿走上前，笑着紧紧地抱住他。 　　周围的人都沉浸在毕业的喜悦中，和家长朋友们拥抱在一起，而谢子昕再也不会惧怕在人群中和肖羿相拥，他也用力回抱着他，笑道：“毕业快乐。” 　　考完第二天正好是肖羿的生日，谢子昕和肖羿一家人一起帮他过了个热闹的成年礼。那天夜里，谢子昕在肖羿家里留宿了。 　　等到只剩他们两人后，谢子昕才从自己今天带着的背包里拿出一个礼品袋递给肖羿，肖羿打开一看，惊喜地发现，袋子里竟然是一个他前阵子和周峣他们夸过的一双篮球鞋。 　　肖羿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我好像没和你说过啊。” 　　“问了一下你室友。” 看肖羿喜欢，谢子昕也松了口气，“你喜欢就好。” 　　肖羿心里又酸又暖：“你用不着送我这个的，这一双也不便宜吧。” 　　“我攒了些钱。” 谢子昕回答，“而且赵阿姨联系过我，遗产公证流程快走完了，七月底应该就可以把我那份给我了。” 　　肖羿试了试球鞋，很合脚，虽然说这是专门打球穿的鞋，但他一想到这是谢子昕送给他的，别说穿出去打球了，一点点污迹沾上去估计都会心疼半天。 　　肖羿放好鞋，看着谢子昕，珍而重之地吻了他一下，与他额头相抵，郑重道：“从今天开始，我就十八岁了，所以，从今往后我做的每一个承诺，都是我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的。” 　　谢子昕看着他，点了点头。 　　肖羿：“我想从此以后一直陪着你，成为你的爱人，你的家人，好吗？” 　　简单的话语，却足够惊心动魄，谢子昕伸出手臂紧紧环住肖羿的脖子，他不善言辞，但此刻，他们的心已经足够有默契，贴近之后，连彼此的心跳都趋于一致，任何话语都是多余的。 　　他们省份的高考成绩查询从 6 月 26 日上午开始，前一天晚上，班级群里的大家一直聊到凌晨一点多钟，个个都紧张得无以复加。 　　肖羿相对来说倒是没那么紧张，今年考题比起去年来说略有一些难，但他的成绩一直很稳定，只要他心态正常，不会有很大问题。 　　肖羿也不像很多人不敢提前对答案估分，他在考完后第三天就对了答案，大概估了个分数。 　　对答案的时候，谢子昕就在一旁陪着他，谢子昕简直比他还紧张，听肖羿说出预估的分数后，谢子昕才松了一大口气。 　　查成绩那天上午，肖羿错开高峰期查了自己的成绩，然后把成绩报给自己的班主任。 　　班级群里的消息刷得看不清，有人哀嚎有人开心，也有人再也没说过话。 　　周峣查得比肖羿早些，他考得还算可以，算是自己所有成绩中的中上水平，运气好一些的话，可以被他最理想的志愿录取。查完成绩后，他和班上不少人都在艾特肖羿，问他考得怎么样。 　　肖羿发了个分数，班级群里寂静两秒，随后消息就炸开了，同学们刷了一排 666 下来。 　　肖羿是他们市的市状元，全省排名第三。 　　志愿填报完之后，肖羿是彻底没事了，肖宇祺的中考成绩也出来了，有惊无险地过了安才高中的录取线。兄弟俩都放了假，爸妈也让他们放开去玩，谢子昕再过几天就放暑假了，肖羿便开始准备出去旅行要带的东西。 　　肖羿找了内蒙当地的一个旅行地陪，也不跟那些人多的旅游团一块儿，只和几个同路线的游客拼车，他们时间充裕，准备从黑山头一路沿边境线观光，在每个地方都可以悠闲地住上两三晚，不急着赶路。 　　七月初，谢子昕正式放了暑假，出发前那天早晨，肖羿的妈妈开车送他们二人去机场。 　　两人在候机楼前下车，邱可简单叮嘱了两人几句，让两人注意安全，每天都记得给他们报个平安。 　　邱可道：“知道你现在解放了，无事一身轻，但每天也别睡得太晚了，别一玩起来就熬到一两点，小谢我是不担心，比你会照顾自己多了，估计还要麻烦小谢来提醒你。” 　　肖羿摸了摸头：“嗯，知道了。” 　　邱可拍了拍两人的肩膀，视线多在谢子昕的身上停留了一阵，最后道：“去吧，到了给我个消息。” 　　二人朝着邱可挥手，邱可开车离去。 　　在谢子昕眼里看来，肖羿的妈妈是他认识的所有女性长辈中很特别的一个人，她待人接物都优雅从容，肖羿的爸爸也是，有这样的家庭，也难怪肖羿可以变得这么优秀。 　　如果，肖羿的父母可以接受他就好了。 　　两人在候机时，肖羿就拿出了自己放假后新买的单反相机，帮谢子昕拍了一张。等谢子昕放假暑假的这将近一个月，肖羿唯一认真做的事就是好好学了学摄影技巧，就为了到时候旅行可以给谢子昕出片。 　　毕竟有个这么好看的恋人，谁都会想要显摆一番。 　　三个多小时的飞行时间，傍晚时两人在海拉尔机场落地，七八月份，海拉尔夜里的气温十分舒适，不冷不热，地陪已经早早地在机场外面等他们了。 　　地陪在前面领路，边走边介绍他们计划的旅行路线和沿路的美食，笑道：“暑假出来玩儿的学生多，每年生意最好就这个时候，都是像你们这样的年轻人。像黑山头和呼伦湖那边，可多人拍婚纱照啦。” 　　听到 “婚纱照” 三个字，肖羿笑了笑，抬手摸了摸谢子昕的头，谢子昕明白肖羿笑容的意思，又把肖羿的手握得紧了一些。 　　两周的旅行时间，他们一路悠闲惬意，半个月也几乎一晃而过。 　　离回程还有两天的晚上，谢子昕窝在床上，拿着肖羿的单反翻看白天拍的照片，这十几天肖羿拍的照片实在是太多了，中途还不得不把照片导出来一次，不然内存都不够。 　　肖羿坐在阳台上和家人打电话，他每天都会在这个时间点打回去报个平安，只是今天，电话似乎打得尤为久。 　　阳台门关着，谢子昕也听不见肖羿的声音。 　　快二十分钟过去，肖羿还没从阳台进来，谢子昕渐渐有些担忧起来，怕肖羿家里有什么急事，便把相机放在一边，站起来走到阳台边，轻轻拉开门。 　　“…… 嗯，我知道。” 肖羿背对着他，声音带着十足的认真，“妈，其实你之前也有看出来一点的对不对？你知道我的，认定的事也变不了…… 那些事，我都想过了，这都不是问题…… 好，回去之后我会和你还有爸好好说的，时间也不早了，你们早点休息…… 嗯，知道了，不会玩太晚的。” 　　说完，肖羿终于挂了电话，长出一口气。 　　他站起来，转过身，看着身后神色怔愣的谢子昕，举起手机笑了笑：“昕昕，我跟爸妈坦白啦。虽然想等回去了再说的，但实在是忍不住了，想着早点在电话里说了也好。” 　　谢子昕凝目注视着肖羿，眼眶渐渐红起来。 　　肖羿走过来，将他抱入怀中，擦擦他发红的眼睛，轻松地笑道：“不用担心，我妈可敏锐着呢，她其实过年那阵子就有看出来一点，只是一直没明说，就是等着我和她坦白呢。这事儿不小，得从长计议，但你过她那关肯定不难的，我妈一直都很喜欢你。刚刚讲完电话她还让我俩别玩太晚呢，她都那么淡然了，你就不用害怕了。” 　　谢子昕紧紧地抱住肖羿，哽咽道：“嗯。” 　　从三年前开始，便是肖羿的身影一直支撑着他走过幽暗的狂风暴雨，而他相信，肖羿的双手会从此以后一直牵着他，他们会一起度过漫长的时间，不管未来有什么，他们一起面对。 　　他长久等待的天晴，在这个夏日幽凉的夜晚来临了。 　　- 　　- 　　-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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