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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塌房少女重生记》作者：时不识路

简介
27岁的追星女孩姚悉微一向浑浑噩噩混吃等死，没想到在同学会得知初恋要结婚的消息后，在出租屋迷迷糊糊睡过去，再次醒来一朝重生到了十七岁的校园。
天降？竹马？爱豆？都走开。
她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这一次她要重新给自己挣一个前程！
首先……妈！买房！
还有……姚悉微低头看了眼一题都不会做的考卷一筹莫展。哪有重生第一节课就让考数学！这题要怎么做啊？
然而重新回到校园，在啼笑皆非的第二次校园生活中才发现当初有些人有些事都是自己不知道的秘密，重生一世，她和其他人命运也在逐渐改变……

作者自定义标签 励志 热血 轻松 重生 青梅竹马

第一章 胆子这么肥
　　冬日午后气温回暖，阳光从树叶间隙散落，在玻璃上形成层层变幻的光斑。
　　澎阳高中，二楼转角处的医护室。
　　穿着白袍的吴婷婷给自己泡了一杯咖啡，从树荫间看往窗外，年轻的男孩们在篮球场间奔跑。
　　咖啡杯抬起刚接触到唇边，医务室的门就被彭彭敲响。
　　骤然放下的杯子洒了几滴咖啡在桌面上，她急忙打开门，看到教导主任蒋太平背着一个晕倒的女孩，身后还跟着两个急得满头大汗的女孩。
　　“姚悉微！姚悉微！”
　　教导主任把晕倒的女孩子放在医务室床垫上，就开始着急呼喊，问：“她怎么突然晕倒了？”
　　吴婷婷观察了一眼症状，这个叫姚悉微的女孩子脸色发白头顶冒着虚汗，转头问另外跟着的同学：“她是不是没吃午饭？”
　　得到肯定答案后，她熟练得取出吊瓶，把输液针插进女孩纤细的手背上。
　　睡梦中姚悉微只觉得眼皮沉重，意识模糊间隐隐约约有人在叫她，这声音缥缈无涯时近时远。
　　“悉微……”“姚悉微！”“悉微你没事吧？”
　　谁在叫她？
　　姚悉微想睁开眼睛，却感觉浑身虚力。突然手背一阵轻微的刺痛，像是饱满的气球碰到细针，只需要轻轻一戳。
　　就会“啵——”
　　姚悉微紧闭的眼皮一下子睁眼，被透过玻璃照射进来的西边斜阳亮得有些晃眼。夕阳刺眼，她想拿起手背盖在眼睛上。
　　这个动作突然停顿在了半空中，姚悉微像系统卡机的电脑，保持一个动作好久。
　　天怎么这么亮？
　　她心头一紧，猛得弹了起来，天亮了！她明明只是躺在床上小寐一会儿，还在手机上调了闹钟。
　　“哇靠！”原本躺在床上的姚悉微瞪大了眼睛，自行坐了起来，“天亮了！我要迟到了！”
　　同时一弯身先去摸枕头下的手机，自然什么都摸不到，又是一声“哇靠！”
　　连着两声“哇靠！”响得惊天地泣鬼神。
　　别说屋内重新拿起咖啡杯的吴婷婷被吓一跳，连屋外送了姚悉微过来后，还不忘尽忠职守抓住董苗苗和张辛夏正在训话的教导主任都停了下来。
　　安静无声，只有墙上的挂针滴答滴答往前走。
　　只听到姚悉微接着中气十足得喊到：“我手机呢？”
　　吴婷婷放下咖啡杯，余光暼了一眼已经准备冲进来的教导主任。
　　轻咳一声提醒道：“这位同学？”
　　姚悉微惊慌失措得想爬起身，注意到眼前站了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医师，自己手上还挂着吊针。
　　她出车祸了？
　　不对等等，姚悉微晃了晃有些晕沉沉的脑袋。
　　刚刚这个没见过的医师叫自己同学，环视一圈房间。很简单的摆设，墙上贴着测视力的单子，桌上摆放着简易药物和药瓶，沿着自己右手往上看，是一瓶葡萄糖吊瓶。
　　这可不是医院该有的摆设。
　　而此刻自己身上，穿着一套高中校服。
　　姚悉微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胸闷气短，仿佛刚才想响亮的声音不是她喊得。
　　她一只手撑住床垫，垂着头轻声嘀咕：“难道我穿越了？”
　　她低着头，垂下的目光所及之处出现一双黑色皮鞋。
　　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还说你们没有体育课看小说，看看你满脑子想得都是什么？什么穿越啊！剧情啊！你们这些女同学，马上就要第一学期期末考了！怎么还没收心好好学习！”
　　教导主任已经推开半掩的门，大步走进来站在姚悉微面前。
　　手里还拿着两本封面五颜六色异常华丽的小说，随着他说话动作在空中一上一下。
　　本想敲打在姚悉微头上，看她这苍白虚弱的样子，重重叹了一口气扔到了旁边，冷冷剐一眼身后另外两个人。
　　这声音，好耳熟。
　　姚悉微抬起头，微眯着眼睛。逆光的光源闭眼，她过了几秒才看清，一瞬间咧出个笑容。
　　拔了手背上的针头，张开双臂雀跃得抱住眼前的中年男人，眼眶都瞬间红了起来。
　　吴婷婷放下杯子想阻止，还不到拔针头的时候。
　　只听到姚悉微声音带上微微哭腔：“太平！我好想你啊！”
　　吴婷婷重新把手放了下去，这孩子自己没本事救了。
　　被抱住的蒋太平浑身一僵，难道他平时形象还不够威严？现在的学生都敢跟他这么亲昵了？
　　还没等他回，只听到姚悉微又来了一句，语气真诚却听起来让人怎么那么不舒服。
　　她说：“太好了，你还活着！”
　　众人：……
　　“姚悉微！！你们三个放学后去操场跑十圈！”
　　医务室外停在枝桠上的喜鹊飞起，叽叽喳喳说蒋太平又在凶学生啦～
　　还待在门外的董苗苗和张辛夏互看一眼，心想姚悉微今天着了什么魔，胆子这么肥。
　　怕姚悉微再口出惊人把魔鬼太平惹毛了，动了叫家长的邪念，那可就真吃不了兜着走。
　　董苗苗急忙拉着张辛夏来到医务室中，两个人背对着蒋太平朝姚悉微眨眨眼睛使眼色。
　　刚刚被蒋太平从脖子上扒拉下来的姚悉微，看到身后两个人，瞪大了眼睛刚想出声，就看到张辛夏对着嘴做出个关拉链的动作。
　　才摆出乖巧得表情，对气得青筋暴起的蒋太平认错：“老师我们错了，我们不该在上体育课的自由活动时间溜到教室里看小说。”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三个人趁着体育课溜出来看小说的时候，姚悉微突然晕倒。俩人顿时被吓得手足无措，董苗苗去搬救兵，
　　可是半层楼都去一起上了体育课，哪儿还有人呢。
　　越跑越急，眼泪都忍不住掉下来的时候，才碰到了正在巡逻的蒋主任。
　　十七岁的小姑娘，哭得一副天塌了的样子，蒋太平心急之下火急火燎把姚悉微背到了医务室。
　　没想到蒋太平不愧是澎阳高中抓纪律第一人，时刻带着职业素养，这种情况还不忘余光暼到了那两本言情小说。
　　活生生被抓了个正着。
　　董苗苗也在一旁附和：“是啊是啊，我们再也不敢了。老师我们回去一定写检讨。”
　　唯有姚悉微愣愣的表情坐在原地，看着这两张无比熟悉又略有陌生的面孔。
　　明明几个小时前还跟她一起去了高中学生会，穿着职业装，从加班的苦海和拥堵的通勤之路匆匆赶来。
　　姚悉微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高中校服，抬手捏了捏自己的脸。
　　她明白了，她不是穿越，她重生到了十七岁那一年。


第二章 人，不断打脸的存在
　　手指指尖绕在医务室白色的床铺上，一圈一圈得打圈。
　　姚悉微头还有些晕，却在快速整理此刻信息。
　　她看了眼头顶的葡萄糖吊瓶，拿起刚刚被她随手拔出来的吊针头，摆出可怜的表情对吴婷婷说：“老师，刚刚被我不小心弄掉了，能再重新插一下吗？”
　　闹完了终于太平了？
　　吴婷婷这么想着，点了点头，从医疗箱中找出个新的针头给她换上。
　　皮筋把手腕系得很紧，酒精擦在皮肤上凉凉的感觉永远都像行刑前的审判。吴婷婷把尖锐的针头对准皮肤，她没有抬头，说道：“会有点疼。”
　　扎完针看到姚悉微皱起的眉头，见怪不怪得从口袋里递了颗糖过去。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果然都怕扎针。
　　而姚悉微静默不语，针头扎在皮肤让刺痛的感觉，真实得提醒着她。
　　不是在做梦，也不是幻觉，她真实得回到了十七岁那一年，再一次成为一名成绩平平也不出挑的普通高二生。
　　咽了下口水悄悄用余光瞥了眼蒋太平，还一醒来就把教导主任给惹了。
　　虽然蒋太平在她毕业后，在奶奶的病房隔壁，阴差阳错跟她成为挚友。不过此刻，在所有澎阳高中的学生心中。
　　教导主任四个大字，跟灭绝师太没什么区别。
　　“老师对不起……”
　　跟在两位好友言后，姚悉微也喃喃道歉。
　　蒋太平又不会真的跟小女孩计较，重重“嗯”一声，把放在床垫上，姚悉微企图偷偷往后放的那两本言情拿过来。
　　目光环视了一圈三个人，开口说：“这花花绿绿的小说我没收了，下次别再让我看到不好好上课跑教室里看小说。”
　　又清了清嗓子公布处罚：“你们三个既然体育课溜出来了，那就放学后各去操场跑十圈，我会来监察的！”
　　“啊……”旁边站着的两位同时发出长叹。
　　被蒋太平拿书册轻轻敲了敲脑袋，“啊什么啊？高考也要考体测的知不知道？”
　　说完才想起来，略有些担心的眼神看向还在打吊瓶的姚悉微：“你行不行啊？不行的话先写份2000字检讨来，过两天再跑……”
　　“行！”姚悉微忙不迭接口，“老师没事，我只是暂时有点晕，跑步还是可以的。”
　　开什么玩笑！今天不跑还得先写份检讨再跑，那多亏啊！
　　再说了，虽说她姚悉微高中的时候跑八百米跟要了半条命一样，能躲则躲，但是工作后反倒非要抽出时间，花高价去健身房的跑步机锻炼。
　　人，就是这么不断打脸的存在。
　　医务室窗外的操场上传来了响亮的哨子声，姚悉微面色苍白得坐在那里，抿着嘴，眼神时不时得乱飘。
　　蒋太平深深得看了她一眼，他对这个高二二班的小姑娘没什么特殊印象，但总感觉她今天怪怪的。
　　也可能是自己想多了，青春期的女孩子，情绪变动总是很大。
　　他带了这么多届学生，早就应该习惯了。
　　他微眯了眼睛，手里拿起这两本小说，随便翻了几页，越看越皱眉，没忍住念了出来：“她轻轻抚摸上将军的胸前，指尖绕过八块腹肌，将脸贴在了胸前那道长长的疤痕上，慢慢吻了上去。”
　　蒋太平扶了下眼镜架，根据平常校活动发言的严肃语气，一字一顿得读出来。
　　“这什么鬼东西。”蒋太平一脸嫌弃，将眼镜从鼻梁上扒拉下来。
　　吴婷婷喝咖啡到一半，差点喷出来，憋笑得满脸通红。
　　这本小说的主人们在忍不住别过身，笑得颤颤。
　　蒋太平“啧”了一声，把小说合上拿在手里负在身后，这才慢悠悠往外走。
　　路过站在旁边的董苗苗和张辛夏时，还不忘交待两句：“杵这儿干嘛？还不快去上体育课！”
　　两个人跟着蒋太平出了医务室，房间里又变得寂静平和。吴婷婷让她躺着休息，又交代了几句“以后一定要按时吃饭。”
　　她站在窗边的工作桌旁，背对着姚悉微，一边收拾医疗箱一边跟她搭话：“你为什么不吃午饭？”
　　为什么呢？她也不知道。
　　十年前的这件小事，早就被她忘在脑后。
　　姚悉微闭目躺在床上，感受到手背上液体正一点一点沉稳有力，输入自己的身体补充体力。她听到时针转动正在往前走，再次睁开眼依然躺在这张澎阳中学医务室的床上。
　　只有她的时间后退了，是上帝听到了她的心声吗？
　　那天晚上，她在参加完同学会，看到了路子舒带着他的未婚妻。
　　这个明明不是澎阳高中毕业的女人，非要来凑一圈炫耀她的戒指。
　　还一晚上都紧咬着姚悉微，用她软软嗲嗲的声音问：“姚悉微，你被子舒分手后怎么一直没找男朋友，不会找不到吧？还是……你不会还念念不忘吧？不过如果你想当和子舒朋友亲近，我也很大度不会在意的。”
　　这个“被分手”的“被”字被她咬得极重。
　　念你个头啊，姚悉微翻了个白眼。看了眼旁边一声不吭的路子舒，这个人自打跟自己分手和你在一起后，开始吹气球式发福。
　　她姚悉微万年老颜控，看看现在的路子舒，再看看她常年自律宽肩窄腰的爱豆。凭什么让她伤心欲绝念念不忘？
　　却没想到出来后，看到铺天盖地热帖，她心中最完美的男人，大厦倾倒。
　　路过便利店时听到两个小姑娘在讨论“哇！又有谁塌房了。”
　　还能有谁？姚悉微捏紧了拿塑料袋的手，是我的房子塌了！
　　她回到出租屋，不敢看微博和论坛，屏蔽了所有来安慰她的群消息。
　　安安静静得感受啤酒滑过喉咙的冰凉感，倒在床上想：啊！时间可以重来就好了！我一定不会虚无度日，我一定要努力学习赚钱。
　　她27岁，有很多时间，就这么匆匆流过。
　　此刻的姚悉微抬手，看了看自己稚嫩白净的，属于17岁的手掌心。
　　那就是后悔！早知道许愿一夜暴富买彩票中大奖了！
　　吴婷婷连身后的同学没有回应，转过身一看她已经安静闭眼躺在那儿，看来是睡着了。
　　帮她关上了窗户，提着医疗箱就往外走。
　　她刚刚看到操场上有学生摔了一跤，马上就会有人来找她过去。
　　听到关门的声音响起来，姚悉微才再次睁开眼睛，呆呆看着天花板思绪混乱。
　　门把又轻轻被旋动，躺着的姚悉微转过头，看到门口冒出两个熟悉的脑袋对她笑笑，手里提着一袋子甜甜的碳酸饮料，悄悄溜了回来。
　　空气中灰尘在斜照的夕阳下飞舞，姚悉微记得她被路子舒这个王八蛋提出分手的那晚。
　　也是她俩，提着满满一袋啤酒和零食，站在满是飞虫的路灯下，朝她招招手。
　　大声叫她“姚悉微！不醉不归！”
　　姚悉微一股脑坐起来，对着门口笑道：“你们怎么又回来啦？”


第三章 上来就考试啊
　　董苗苗先是往里探了探，确认没人，朝后挥手，张辛夏提着碳酸饮料溜了进来。
　　这动作鬼鬼祟祟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学生在偷喝酒。
　　“灭绝师尊不在吧？”张辛夏提问。
　　姚悉微顿了一下才想起来她指得是蒋太平，摇摇头从她手里接过一罐可乐。
　　董苗苗也过来坐在床边，三个人一横排，分享同一罐可乐。
　　“你们来陪我吗？”姚悉微左右看了一下，问道。
　　张辛夏又在袋子里悉悉嗦嗦，翻出一袋薯片拆了包装递过来。
　　回道：“对啊，不然你一个人躺着多无聊。反正体育课女生也基本都躲在树荫下聊天开小会。”
　　董苗苗把薯片咬得咔嚓咔嚓响，双手一手吃的一手喝的，忙得很，下巴还要点点窗外。
　　她说：“那也不是全部，也有认真学习的人。”
　　顺着她下巴指得方向看过去，姚悉微看到操场旁的校园石桌上，几个女生正在做卷子。
　　啊！青春！
　　姚悉微用力咬了一口薯片，既然给了第二次机会，那么她励志从此刻起，一定要好好学习！她还有一年半的时间来弥补高考的遗憾。
　　这边还在热情盎然，董苗苗突然想起来什么，转头问她俩：“下节课数学随堂测试吧！你们复习了吗？直线方程的点斜式和斜截式这一章好难啊……”
　　什……什么式？
　　姚悉微的斗志烧到一半当空来了盆冷水，拿薯片的手在微微颤抖。
　　这下完了！姚悉微发现了一个可怕问题。
　　她人重生了，记忆力没跟上，她这几年在公司天天摸得都是数位板，做过量最大的数学计算是excel一键求和。
　　她哪里还记得高中数学讲得是什么？
　　别说高考，下一节课的数学测试就是她姚悉微的死期。
　　颤颤巍巍转过头，抬起看天，心中默念：老天爷啊！你也太狠了。上来就考试啊？别开玩笑了，快把17岁的脑子也还给我！
　　她闭着眼睛大脑放空，再次睁眼后……依然不记得什么直线方程。
　　缓缓转过头，看向也是愁眉苦脸的董苗苗，晃了晃自己正在输液动不了的手，开口：“苗苗，麻烦你件事……”
　　“嗯？”
　　“能不能帮我把数学书拿来。”
　　董苗苗：……
　　姚悉微今天肯定不正常，她竟然会生病了都要看数学。
　　虽然这么想，董苗苗还是去了教室帮她拿数学书。
　　见姚悉微头都快埋进去了，一脸绝望得合上了数学书，舒了口气。这才是她熟悉的姚悉微。
　　安慰得拍拍她的背：“别害怕，我也不会。”
　　你这是有点不会，我那是全忘光了，零分危机！
　　姚悉微把书盖在头上，头疼得闭上了眼睛。她为什么不在数学课晕倒……
　　临近下课的时候，吴婷婷才处理好操场上摔倒的伤员，回来帮姚悉微拔针。
　　她抬头看了眼时间，刚刚好，笑着说：“放心吧，不会耽误你上下节课。”
　　姚悉微浑身一僵，勉强挤出个笑容回应。她手里还拿着数学书，出医务室的那几步，硬是走出了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气势来。
　　快要下课了，趁着自由活动时间散落在学校各个角落的学生们都在往操场上跑，为了赶上最后的点名。
　　虽说姚悉微输了点滴已经没什么事，走到楼梯的时候董苗苗还坚持搀扶着她。
　　姚悉微一手扶着栏杆，停顿在楼梯口。
　　心里绝望得盘算，如果自己此时从楼梯上滚下去，是不是不用面对那什么直线方程的考试了。
　　不过她所想当然没有实现，董苗苗和张辛夏一左一右把她夹得死死的，平安着陆。
　　鞋底踩在塑胶跑道旁软软的沙坑上，姚悉微感受阳光温暖得照耀在裸露的皮肤上，竟然有了种安全感。
　　在她重生之前的记忆中，下川市已经淅淅沥沥下了一周多的冬雨。这座南方城市的冬季气温不算很低，却因为潮湿气总是给人感觉无处遁形的刺骨阴冷。
　　“好！下课，散了吧。”体育老师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澎阳高中的体育课，通常是三个班有两个老师带着一起上。一声令下，各个班级顿时鸟作群散熙熙攘攘往回走。
　　姚悉微重新睁开眼，突然眼神一凌。
　　拥攘的人群中，她好像看见了一个人。
　　于姗，她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人完全不属于她记忆中的澎阳高中，她很晚才出现在她的视线中，在她和路子舒大学的角落。
　　最后一次见她，正挽着路子舒的手来了段凡尔赛式的开场白：“不好意思，中介带看房耽误时间了。还是像悉微这种租房的方便，直接入住就行，买房子太麻烦了。”
　　正在切牛排的姚悉微手一顿，莫名其妙躺枪。
　　于姗还没完，又转身对她说，“姚悉微，你一定要来婚礼啊。当然了份子钱如果手头紧，也可以不出。毕竟你和我，和子舒都那么熟了。对不对？”
　　或许因为曾经姚悉微和路子舒在一起时，最初她想横叉的几次，被路子舒护着姚悉微赶了回去，于姗才格外记仇。
　　一晚上都在跟机关枪一样向姚悉微扫射：“其实我挺羡慕悉微的，这么多年都在不务正业追星，其实嘛就是应该这样，人过得开心就好。”
　　“啪——”姚悉微切牛排的小刀往桌上重重一放。
　　对上那个得意的眼神说：“你爸妈没教你不要对别人评头论足是最基本的礼貌吗？”
　　“啊……”她做出恍然的表情，“不好意思啊，我忘了你没有爸爸。”
　　小三生出来的孩子，最终也成了介入她和路子舒直接的第三者。
　　那段于姗极度想要隐藏的出身，被姚悉微毫不费力就抖了出来。
　　于姗被戳中了最痛处，眼神骤变。
　　“姚悉微！别太过分！”这次是路子舒的声音。
　　看，他就是这样，爱一个人的时候才会护她到底，才不管了如果自己扔掉了她会不会收到别处攻击。
　　姚悉微想到于姗这个名字就心里发怵，她又往刚才看到于姗的方向望去，早就被换了一批蹦蹦跳跳的学生。穿着一样的校服，在下课铃声中缓慢前行。
　　是她看错了嘛？
　　“怎么了？呆站在这里。”董苗苗过来挽她的手。
　　青春期感情好的小女生们，上洗手间都喜欢手拉手。
　　回忆起公司里明争暗斗背地里想往上爬的表面同事，姚悉微有时会想，在自己惨淡的人际关系中，还好有这两个朋友。
　　“没什么？我认错了人。”姚悉微笑着摇摇头。
　　抬头勾上了董苗苗挽着她的胳膊，又叉着腰等张辛夏从队尾挤过来挽胳膊。
　　三个人一排，有说有笑，走路都容易拌到，看起来颇有些滑稽。
　　但是人群拥挤的楼梯中，又改成了手拉手上楼梯的姿势。
　　而在姚悉微没有注意到的楼梯另一侧，有个马尾辫女孩走到楼梯口被人叫住：“于姗！”


第四章 桌上贴纸
　　被叫到名字的人脸庞清俪白腻，听到朋友叫她时泛起笑容，嘴角带着俏皮的梨涡。
　　问道：“怎么了？”
　　朋友捧着一叠练习册，头指向三楼走廊尽头办公室的方向，说：“李老师让你过去拿英语卷子下节课发一下。”
　　“好。”
　　于姗点点头应下，体态轻盈跨上楼梯，连爬两层笔直走向三楼的走廊尽头，敲开英语组的门走进去。
　　她刚关上门，楼梯口姚悉微她们正手拉手有说有笑走上来，来到右边第二间教室。
　　教室里已经有早到的人来到座位上，或前后交谈或拿出马上要考试的数学课本正在临阵磨枪。
　　姚悉微站在教室门口踌躇了很久，旁边来来往往的同学见她迈不动腿。
　　“怎么了？头还晕吗？”
　　快走到自己座位上的董苗苗见她不动，又重新折了回来。
　　姚悉微的目光正在疯狂扫视，课本卷子文具，各自有各自的主人，她已经不记得当初坐在这个教室的哪个角落了。
　　她看了眼正在向她走过来的董苗苗，要问她吗？
　　会被她觉得奇怪吗？该怎么解释连自己的座位都不记得。
　　好友逐渐靠近，姚悉微盯着她清秀的脸庞，突然有了主意。
　　目光在桌面上略略扫视一圈，终于最后锁定在董苗苗课桌的斜后方，那张放着保温杯，本子摊了一桌的杂乱桌子。
　　姚悉微跨步朝董苗苗的方向走去，拍拍她的肩膀扯了个慌：“不晕，刚刚一时想不起来要做什么。”
　　随后准确无误得落座在这张座位上，前桌的赵恒转过来问她借橡皮。姚悉微应了声，翻动放在课桌前方的笔袋找出橡皮递过去。
　　一切看起来都很自然，毫无破绽。
　　跟高二二班的姚悉微，平日里的样子并没有什么区别。
　　做完这些姚悉微在心底长长呼出一口气，她把竖在桌子上的保温杯转过来。黑色纯底的保温杯，正中间赫然贴着，木西的贴纸。
　　而在她斜前方的董苗苗，笔袋上贴着的是木西的队友，蔚蓝乐队的主唱白鸣。
　　那个时候蔚蓝不过是一支刚出道的小乐队，一群美少年组成偶像乐队，吸引了小范围的粉丝。
　　整个班，当时也只有她和董苗苗两个目光如炬的人，成为这支后来娱乐圈顶尖乐队的元老级粉丝，
　　姚悉微看着保温杯上青涩的少年心绪复杂。
　　她又想起了飘着微雨的夜晚，她站在大街上拿着手机看到满排的热搜，越来越多不同角度的图片冒出来。
　　她听到自己心跳如鼓锤，在冷风中也顾不得帽子被吹走，等再回了神已经是手脚冰凉，手机屏幕被雨水打湿怎么也擦不干净。
　　蔚蓝乐队，她追了十年，看着他们，要解散了。
　　而她从十七岁就那么热烈真挚爱着的那颗星星，那个她原以为是全世界最优秀的少年，被狗仔拍到谈恋爱还冷暴力出轨。她仰望了那么久的星星，竟然是跟前男友一模一样的人。
　　下川市的夜晚暗淡，无星无光，只有寒冷细雨落在俗世的尘埃里。
　　这一系列太快了，整版热帖压得她站在路边无法挪动脚步。
　　原来塌房是这种感觉。她自嘲得想，那棵她从幼苗起就关注到，看着它慢慢撑开成为参天大树，却瞬间被雷劈成两半。
　　姚悉微伸手又把保温杯转了过去。
　　虽然刚出道的木西确实很帅，但是她暂时还没从塌房的阴影中走出来。
　　姚悉微坐在靠近走廊的位置，听到下课期间永远充盈着的嘈杂欢笑声感到分外亲切。
　　曾经她在论坛上看到过一个假设问题，如果给你重回一次高中的机会愿不愿意？
　　那时候她跟风选了不愿意，工作后经济独立又没有高考这把大刀在头顶悬着，她觉得她每个月拿着基本工资混吃等死的日子过得很惬意。
　　直到失去精神支柱的那晚，她喝了很多酒后才肯剖析自己，其实这么多年，不过是拿安逸给自己找了个懒惰的借口。
　　姚悉微从课桌里翻出一本作业书，她不能再安逸下去，既然有了第二次机会，她一定要摆脱当年随便考了个普通大学，又拖父母关系找工作的命运！
　　翻开作业书看着自己曾经稚嫩的笔记，乍一看红红绿绿一大排整齐有列，实际全都是抄了课本上已经有的知识点。
　　再看了眼鼓鼓囊囊的笔袋里，和周围贴了一圈的贴纸和用红笔画的爱心。所谓差生文具多，姚悉微小心得把文具都收起来，再把贴纸撕了。
　　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高中的时候还有些中二病。
　　姚悉微从第一章开始重新阅读，越看眉头越紧，一题都看不懂。
　　上课铃声风雨无阻得响起，数学老师费老太将白发盘起，优雅高跟鞋的声音由远及近，教室里安静无声。
　　老天爷啊，姚悉微心中呐喊，如果自己此刻冲上去解释失忆了，被赶回来的几率有多大？
　　怎么算都是百分百。姚悉微认命得接过前桌传过来的数学卷子，抽一张，再传到后面去。
　　除了费老太高跟鞋踱来踱去的声音，教室里只有写字的沙沙声。
　　姚悉微手撑着头，一笔一划写完了名字，把看起来像是正确答案的选择题都填完后，对着第二面大片的空白简答题一筹莫解。
　　这是什么极限考验？
　　姚悉微烦躁得把头发揉成一团糟，对着反面简答题空白的地方，干脆手痒痒画上一只皮卡丘。
　　因为无聊，眼神开始东张西望得乱瞟。余光所及之处，看到坐在董苗苗前桌的张辛夏，偷偷摸摸看了眼兜了一圈又坐回去看报纸的费老太，然后唰唰传了张纸条往后扔。
　　姚悉微想起来了，高中的时候张辛夏数学成绩极好，怪不得董苗苗方才没自己那么恐惧。
　　这两个人在作弊！还不带她！
　　呸！姚悉微立马否认了这个观点，作弊可耻。
　　她一个27岁的成年人，绝不能因为这点诱惑而低头。
　　眼神却总是忍不住得往那里瞟。张辛夏这张传过来的纸条很小，一看就是从草稿纸上撕下来的。
　　这两个人一看就没有作弊经验，总是心虚抬头，慌慌张张得把纸条往后递。
　　董苗苗看了眼讲台上费老太，整个人趴在桌子上手伸到课桌下面想去接。
　　姚悉微记得毕业之后她听到哪个老师说过，其实在讲台上下面所有的细节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费老太突然放在报纸，站了起来。
　　张辛夏一紧张浑身一颤，那张小纸条就摇摇晃晃得掉到了走廊正中间，那个她们俩谁也碰不到的地方。
　　明显而又不显眼。
　　而站起来走到饮水机前倒完水的费老太，左右转动一下脖子，开始往讲台下走巡视教室。


第五章 惊险作弊
　　这张纸条就这么明晃晃得躺在暗灰色教室地板上，位处于董苗苗和张辛夏两个人中间的位置，其中一人的草稿纸还缺个口。
　　如果被发现，根本没有理由能狡辩。
　　费老太的脚步越来越近，董苗苗心如死灰得拿着笔坐在那儿。她不敢动，考试期间突然冲到走廊中间捡东西，未免过于掩耳盗铃了。
　　姚悉微也看到了费老太快要走到的身影，眼球一直转动，目光落在了立在教室角落的保温杯上。
　　寂静的教室突然一声巨响，姚悉微对准角度讲左手装作无意间挥出去，保温杯破碎的声音吸引了全教室的目光。
　　正在奋笔疾书赶时间的同学们，见只是姚悉微掉了保温杯，又将目光重新回到卷子上。
　　保温杯掉落的瞬间，姚悉微就发出一声惊呼冲了出去，准确无误得一脚踩在那张纸条上。
　　费老太快步走过来视察，“怎么了，姚悉微？”
　　纯黑色的圆柱体盖子不知被摔倒了哪里，冒着热气的液体洒了半个走廊，姚悉微正蹲在原看起来不知所措。
　　她手忙脚乱得想收拾，问周围同学借来了餐巾纸铺在地上想吸水，反而越弄越乱。
　　费老太走过来抬起她手，关心道：“被烫到没？怎么这么不小心。”
　　见姚悉微诺诺不敢说话，叹了口气转身去教室角落拿拖把，跟她说：“你先去考试吧，把餐巾纸收一收，老师来拖。”
　　姚悉微得了令轻轻应一声，把周围的餐巾纸蜷成一团。脚步后移，连带刚刚被她踩在脚下的纸条，一起悄无声息得卷了进去。
　　三个人同时长长舒了口气，姚悉微站起来刚准备回到座位，就听到身后一阵怒吼：“姚悉微！你在干嘛呢！”
　　是蒋太平的声音。转过身，看到他正站在窗外走廊，那个位置就在姚悉微的课桌旁边。
　　糟了！不会被他看到了吧。
　　姚悉微捏着餐巾纸团的手微微收紧，她站在原地，看着蒋太平满脸怒气绕过走廊，来到教室。
　　手因为用力，已经被她捏得青筋凸起。
　　蒋太平正在快步向自己走过来，然后……
　　绕过了站着的姚悉微，直接走到了她的课桌前，拿起她的卷子就在空中挥舞。
　　手指指向卷子反面那只活灵活现的皮卡丘，怒道：“你把考试当成什么了？一道题都不答，在上面画了只老鼠？”
　　姚悉微看了看，一声纠正道：“这是皮卡丘。”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原本正在侧耳凝听的同学们瞬间发出爆笑。
　　只有费老太拿着拖把站在姚悉微身后，神情严肃，接过蒋太平手里的卷子沉默良久。
　　这位大家闺秀般的老太太一向温柔，连生起气来都是慢声细语，问姚悉微道：“你是真的不会做？还是不想考试？”
　　见姚悉微一时接不上话，又重新把卷子放了回去。
　　“把餐巾纸扔了吧，下课来我办公室一趟。”
　　蒋太平见已有教学老师处理，恨铁不成钢得瞪了眼姚悉微，才踱步离去，到别的楼层巡逻。
　　闹剧过后的后半堂课，教室里又恢复平静，费老太的眼神时不时会往姚悉微这里暼两眼。
　　见她依然是撑着手，提笔却不落下，有些无奈得叹口气。
　　姚悉微找了橡皮已经把皮卡丘擦了，她一向尊重费老太，既然已经被发现，总不能再留在上面挑衅人家。
　　吹吹橡皮留下的灰，姚悉微把题目读了三遍后终于放弃。
　　趴在桌上，侧头看向窗外。
　　夕阳被建筑物遮挡，将走廊划成一分为二的明朗分割线，薄薄的几片云正在随风缓缓浮游。
　　跟她印象中初冬的下川市不一样，这里的天气，好像一直很好。
　　收卷的命令在下课铃声响起时发布，不过费老太没来收姚悉微的卷子，让她下课后来办公室。
　　姚悉微看了看，她这张卷子，除了名字和选择题，还有几道乱写的填空题，其余都是一片空白。
　　好像确实没有收的必要。
　　“厉害啊你！”前桌的赵恒迫不及待转过来朝她竖了个大拇指，“公然向考试的恶势力反抗，姚女侠！可敬可畏！”
　　姚悉微甩了张草稿纸到他的刺猬头上，笑骂道：“去你的。”
　　她提着卷子穿过乱糟糟的教室来到走廊尽头的办公室，手按在门上还没来得及敲门。
　　眼光之余，好像又看到了于姗，梳着高挑的马尾辫，混在走廊的人群中。
　　姚悉微猛然转头，发丝因为剧烈动作打在脸上，有点疼。
　　整个走廊到处都是穿着同样校服的学生，三三两两靠着晒太阳，隔壁三班好像确实走出来个梳着马尾辫的女孩，和于姗一样身材高挑。
　　只是两张脸完全风马牛不相及。
　　姚悉微捂着自己胸口微微有些惊悚。
　　要命了，怎么老感觉自己看到了于姗，难道对她产生了奇奇怪怪的情绪？
　　咦……姚悉微一想到于姗说起话来黏黏嗲嗲的语调就起一身鸡皮疙瘩，被自己的想法恶心到了。
　　抬头敲门，里头传来一声“请进。”
　　费老太正坐在窗外的办公桌前，整理刚才的卷子，见姚悉微走了过来，面容慈祥得向她招招手，从一旁端了把椅子。
　　姚悉微忙后退一步，费老太也太温和了，这都让她坐着挨训。
　　“坐吧，”她拍了拍凳子，“蒋主任刚刚还提醒我说，你下午还晕了一次。”
　　姚悉微这才小心翼翼坐下，后背挺直，认真得仿佛跟一公司的大领导开会。
　　费老太看了她手里空白的考卷有点哭笑不得，问她：“我知道你数学一直是弱项，但是怎么一点都不会呢，直线方程的课时我上个星期才讲过，我看你作业也写得还行啊……”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疑惑得转过头。
　　心领神会，姚悉微忙摇头：“老师，我没有抄作业。”
　　“我只是……只是……”她实在想不理由，干脆眼睛一闭横刀一斩，“费老师，我好像失忆了，关于数学的记忆都消失了，看到这些题……我真的一道都不会做。”
　　说着说着不知不觉三指高举，做了个发誓的动作。
　　诚恳，且胡扯。


第六章 年轻人就是可爱
　　费老太一时不知该怎么相信姚悉微说得话。
　　眼前的姚悉微面容真诚恳切，而且在她记忆中这个小姑娘也一向没有惹过事。
　　有点头疼得揉了揉太阳穴，尽量保持语气平顺，按了下姚悉微的肩膀，说：“姚悉微，你要是学习压力太大产生了厌学情绪可以跟老师说，老师之前也碰到过这种学生。突然之间就不肯做作业和考试，我们一起克服它，好不好？”
　　好家伙！姚悉微眼前一亮，她怎么没想到这个理由。
　　连连点头，顺着台阶就麻溜得往下滚：“老师，不瞒你说……我最近确实有点脑子一片空白写不出题目来……”
　　费老太对自己能准确迅速找到学生的心理问题很满意，双手拍了拍姚悉微单薄的肩膀，安慰她：“你也别太紧张，距离高三还有段时间，先一步一步来把手头的知识点慢慢学会好吗？”
　　办公室里早早就开了暖气，背光的夕阳从后昂出，将费老太银白的发丝都照上了金辉。
　　教书育人。
　　姚悉微看到这位老太太的办公桌上，印着她自己写的毛笔字。直到很久以后姚悉微毕业后回到澎阳高中，看到费老太依然站在讲台上鼓励学生，她始终对得起这几个字。
　　姚悉微低下头眼神颤颤，刚想开口道诚意。
　　就听到费老太话锋一转，“不过今天这件事，还是要跟你的家长只会一声。”
　　告家长？不了吧！
　　姚悉微刚想露出的笑容僵在原地，头摇得跟个拨浪鼓。
　　开什么玩笑！
　　以当年梁慧珍的性格，绝对会把她倒吊城头，以儆效尤。
　　费老太却自顾自得点点头，又戴起老花镜，将办公桌上自己详详细细用钢笔写完解题步骤的整张试卷，递给姚悉微。
　　跟她说：“你自己拿回去复习一下。不懂的再来问老师。”
　　都做到了这份上，姚悉微也不好再纠缠，苦着脸捧好卷子从数学组办公室退了出来。
　　在这短短谈话期间，外头不知何时打了晚自习的铃声，此刻整个学校都静悄悄的。
　　暮阳倾恻，仿佛澄灿泼墨。
　　姚悉微一步一步踏在走廊的瓷砖地板上，感受已经有点骤降的气温吹落鬓角碎发。
　　她手里捏着费老太给她开小灶的卷子，重新回到教室的那一刻，感受到了半个教室的目光。
　　班长是个老实文静的性格，偏偏被班主任安排站在讲台上管纪律，转过笔盖敲打桌面，柔柔的声音叫唤：“安静点，都认真做作业。”
　　才挥挥手让姚悉微回到自己座位上。
　　短暂安静了几秒，底下又隐约传来“嗡嗡嗡”的讲话声，小个子班长有些头疼得叹了口气。一会儿班主任来发现教室里有声音，又要怪她不尽责。
　　轻轻拍了两下讲台，开口说：“那个……大家……”
　　最后排中间，有个抱着篮球趴在桌上睡觉的男生猛得站起来吼一声：“都安静点，上自习课吵什么吵！”
　　班级里瞬间鸦雀无声。
　　嚯～厉害啊！
　　姚悉微站在座位上还没来得及坐下去，对这个男生一感叹，不愧是……他叫什么来着？！
　　姚悉微发现自己重生十七岁出现了第二大危机，时间太久远了，有些不怎么参加同学会的人已经被她忘了。
　　站在前面的班长突然得了帮助愣了一下，才朝着后排男生轻轻点头：“谢谢。”
　　被姚悉微忘记名字的男生没看前面，也没看旁边，径直坐了下去继续趴桌上睡觉。
　　只有还站着的姚悉微能远远得居高临下看到，他虽然趴着，但是露在手肘外面的耳朵肉眼可见变红。
　　哎～年轻人，就是可爱
　　姚悉微微微上扬嘴角，感叹年轻人的美好情感，才慢悠悠坐下来。
　　同桌小胖周齐见她回来了，把过了三八线的有些练习本整理收起来。
　　还好，姚悉微对他还有点印象，周齐后来好像早早就结了婚，前几天的同学会比姚悉微还提前走，因为要去幼儿园接孩子。
　　连带此刻，姚悉微看他都觉得，他眉宇间透露着老父亲的慈祥。
　　周齐被姚悉微的眼神盯得慎得慌，摸摸脑袋，难道他脸上有什么吗？
　　还没等周齐开口，姚悉微藏在课桌肚里的手机发出“滋滋”两声震动，把她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她手伸到课桌肚摸索了好久，才在摊开的语文书下面摸到一个诺基亚。
　　姚悉微对这个十年前的手机机型用起来有点不习惯，手划拉好几下才点开。还好没上锁，不然她哪儿记得十年前的密码是多少。
　　点开屏幕入眼就是两条短信，董苗苗和张辛夏一前一后，差不多同一时间发了进来，就在几分钟前她刚进教室的时候。
　　“如何了？”
　　“怎么样了？安全了吗？费老太跟你说什么了？她那么好说话应该不会为难你吧？不过你竟然比我还狠，一题都不做！也太倒霉了今天撞到了太平两次……刚刚太平进来的时候吓死我了！”
　　一抬头，两双灼灼目光正在往后歪头凝视她，姚悉微往前比个哭脸。
　　又是一声“滋滋”的手机铃声，姚悉微头撑在课桌上往下看，收件框空空荡荡，没有新消息进入。
　　同桌小胖拿出个手机也趴在那儿看，见不是找自己的，姚悉微调成了飞行模式，从课桌里找出这学期的数学书再打开费老太刚才给的卷子，开始从第一章重新阅读。
　　周齐的位置贴着墙，看了会儿手机后拍拍她表示自己要出去。
　　姚悉微体贴站起来，给他让出整个位置，没想到被周齐出去的时候剜了一眼。
　　被瞪得一脸莫名，姚悉微一愣。
　　上午的姚悉微惹到他了吗？可是小胖也不是这么记仇的人啊。
　　不懂青春期年轻人的情绪问题，她摇摇头重新回到座位上，这次干脆戴上了耳机。
　　没想到2010年新产得手机，耳机音质意外得不错。姚悉微戴上耳机正抓耳挠腮快把第一章的知识点解出来，突然感到右耳耳机被人取走。
　　再一转头，路子舒正趴在周齐的桌子上，点点她的胳膊，朝她灿烂一笑。
　　确切得说，是十七岁还没有发福，棱角分明，笑起来阳光帅气的路子舒。
　　但是，姚悉微眼神往周围转了一圈。
　　他是怎么进来二班的？


第七章 想打你很久了
　　一阵吹进教室的冷风，冻得姚悉微一哆嗦。眼神越过路子舒身后，才看到同桌桌子旁，那扇开着的靠近走廊的窗。
　　他不会从走廊跨窗进来的吧？
　　姚悉微皱眉，十七岁一向是这么莽撞胡闹的年纪吗？
　　“喂，听说你数学考试交了张白卷还画了个皮卡丘。”他骤得靠近，热气全打在姚悉微侧脸，露出个邪邪的笑容，“他们都传到我这里来了，直夸姚悉微威武。”
　　管你什么事，离我远点。
　　她身形往后靠了靠，远离了路子舒非想凑过来的包围圈。
　　眯起眼睛，微微定神，有些心虚得闪躲着眼神。
　　路子舒确实挺好看的，特别当他笑起来时充满阳光的少年气息。
　　限定还没发福的时候，姚悉微眼神微转，努力回忆起几个小时以前她还见到过，身形宽了两倍的路子舒，表情瞬间冷了下来。
　　连语气都冷淡，问他：“你来干嘛？”
　　吃了个闭门羹，路子舒有些疑惑得挠挠头发。中午见面的时候还好好的，不知道她怎么了突然性情大变。
　　眼神耷拉下来，带着点委屈的表情，姚悉微余光瞥到，他像只受伤的猎狐犬。
　　姚悉微隐约有点想起来了，自己当初高中时经常不吃午饭，是因为要挤出时间和路子舒约会。
　　愚蠢啊！姚悉微痛心疾首，当初自己这是中了什么邪！工作后在公司食堂，她可是一到饭点立马冲出去的人！
　　又过了几分钟，路子舒见姚悉微直接把头扭过去做题，确实没有搭理他的意思，才把口袋里还有热气的东西塞过去，一声不吭得也扭过头拿起张纸开始涂涂画画。
　　姚悉微感到怀里多了个温温软软的东西，掏出来一看，是一个压得差点变形的烤地瓜。
　　她观察了眼路子舒校服外套沾上的杂草。学校小卖部哪里来的烤地瓜，八成又是他翻墙从外面带回来的。
　　伸出手肘碰了碰路子舒趴在桌上的手臂，问他：“给我这个干什么？”
　　这次换路子舒没离他，一个人犟了一会儿非不跟她说话。
　　这什么破小孩脾气，姚悉微默默赞叹自己竟然能对这人的幼稚性格忍五年。
　　放下捏着的笔，对准手心哈了口气，一巴掌对着少年的背拍下去。
　　想打你很久了，正好送上门的机会。
　　路子舒猛得被这么拍一下，差点“嗷呜——”一声叫出来，刚一张口姚悉微就眼疾手快把这人给她带得烤地瓜塞到他嘴里还给他。
　　闹了这么一折腾，路子舒又嘻嘻哈哈凑过来，还美滋滋以为，姚悉微刚才是亲昵得把烤地瓜给他吃，咬了两口嘴角都忍不住上扬。
　　这个年纪的少年，多少带点自恋。
　　“你来干嘛？你把周齐支哪儿了？”姚悉微拿笔盖拍打桌面，一连串的问句像审问，“没什么事的话快走吧，我还要晚自习。”
　　话音刚落，眼前就出现了本笔记本，
　　蓝底白条的简约版式，一看就是小卖部里男生通常会选的那款。
　　翻开封面字迹飞扬跋扈，看勉强还能看，一笔一划写得密密麻麻，把这学期数学所有的重点都完整列了出来。
　　跟姚悉微那本五颜六色荧光笔的抄写笔记不同，这是确实自己领悟后精心总结的笔记本。
　　本子封面还画了个龙飞凤舞的签名——路子舒。
　　本子的主人又蠢蠢欲动想凑过来说悄悄话：“我把周齐支去篮球队训练了。”
　　姚悉微皱眉，“他不是候补吗？”
　　周齐刚才还在同学会上跟老婆自嘲，永远待在候补位的小胖子。
　　“那也得训练啊，让他从繁杂的学业中放松身心。”路子舒闪出个人畜无害的微笑。
　　再说什么舒言舒语，不就是为了占同桌的座位。
　　姚悉微按了按太阳穴，怪不得周齐刚才出去的时候瞪了自己一眼。
　　你可真会给我惹人。
　　路子舒见姚悉微注意力转了一大圈，就是不放在他精心准备的爱的礼物上，又把笔记本往前推了推。
　　就差身后长出条毛茸茸的狗勾尾巴甩开甩去示好。
　　忍不住自己先开口：“你……你数学先看这个学吧，我花了两堂作文课整理出来的，刚好就碰到你向数学宣战。”
　　说道一半又顿了顿，“你还是先拿去根据我琢磨出的思路复习，应该会比你直接上课的内容容易懂一点。”
　　“那你作文呢？”姚悉微眨眨眼睛。
　　“我没交啊！”路字舒这语气听起来还很自豪，“跟你一样，真有默契，共进退！”
　　谁要跟你有默契，你不要老来碰瓷我。
　　姚悉微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刚想把他的措辞纠正过来。眼神越过路子舒往他身后张了眼，又乖乖巧巧重新转了回来，把书翻得哗哗响。
　　路子舒还保持斜对着讲台的角度靠在课桌上，见姚悉微今天确实跟平常不一样，不怎么搭理他，
　　想凑上来问个究竟：“你怎么不睬我……啊啊啊啊啊啊！！”
　　嚎叫声响彻云霄，整个教室都停下笔往这么看。
　　就看到教导主任不知道什么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得出现在了走廊，正越过打开的走廊窗，一把拧住路子舒的耳朵。
　　表情让人闻风丧胆：“你不好好上自习课怎么在二班呢？嗯？”
　　还没等路子舒开口辩解，姚悉微突然举起手：“报告老师！”
　　她指了指还在路子舒手里拿着的半个烤地瓜，大声说道：“他自己从走廊窗翻窗进来了，还在教室里吃东西！周齐去上厕所了！我不想搭理他！”
　　一番话竹筒倒豆似得快速简洁，锅全甩在路子舒一个人头上。
　　果然蒋太平听后，眉头一挑，手上揪耳朵的力道更重，好一阵才松了手，重重对他后背拍了一下，吼道：“你给我出来！”
　　可怜路子舒，一晚上连着重重拍打了两遍，捂着后背满身疮痍得被教导主任提了出去。
　　姚悉微坐在两课桌外围，在看到蒋太平往里走的时候就眼疾手快跳了出来，给他让出一个大大的提人位置。
　　路子舒嗓门大，半层楼都听到他的喊声，好事的学生头探到窗户边看热闹。
　　被蒋太平河东狮吼全喊了回去：“看什么看！还不快去晚自习！抬头看看离高考还剩几天！”
　　短暂吵闹后又恢复平静，只有水笔落在纸上发出让人安心的沙沙声。姚悉微淡然得坐在自己座位上，自然得翻开路子舒带给她的那本笔记本，摊在桌子上。
　　管他是谁送的，送上门的珍贵重点笔记，不用白不用。
　　不过姚悉微这次下了个决定，要让路子舒这个倒霉王八蛋，离自己远点。


第八章 离我远点
　　下川市的初冬，容易昼夜温差大。
　　姚悉微被响亮又欢悦的放学铃声从题海遨游中拉回来时，转头看了眼窗外。日落之际天色渐晚，紫红色的云霭将夜幕从最后一抹残阳中慢慢拉起。
　　早一步离开的同学已经将教室前门打开，她感到有点冷。
　　一低头拿出手机，才看到里面躺了新进两条讯息。
　　“溜不溜？”
　　“快，我和辛夏决定一下课就开溜，太平每天抓没那么多学生跑圈，估计他自己都忘了。趁他还没来逮人先跑了再说，讲不定他明天就忘了。”
　　等姚悉微边理书包边看完董苗苗发的一长串信息，一抬头两个人已经站在她课桌前，拽着她就往外走。
　　前门挤满了人，吵吵嚷嚷得，三个人把书包背在身后夹在人群中快步跑了还没几步。
　　很不巧，在楼梯口看到蒋太平正拿着教棒立如门神。
　　悄然转身，趁着人多赶紧往另一边跑。
　　身后传来蒋太平的声音：“那边三个！喂！姚悉微！下去跑圈！”
　　蒋太平嗓门大，中气一声吼整层楼都听到有个叫姚悉微的女生，被太平抓到要下去跑圈。
　　尽管不是所有人都认识她，姚悉微在周围人看中看到了同情的表情。
　　红色的塑胶跑道一圈四百米，读书的时候姚悉微体质弱，看着一大圈跑道仿佛永远都跑不完。
　　工作后抽空每周要去健身房跑上好几次，对跑步反倒没那么恐惧。
　　姚悉微迈步挥手深呼吸，还好虽然十七岁的身体，没有常年锻炼的二十七岁那么好用，跑起来也不至于跟记忆中那般要死要活。
　　微风阵阵，穿着厚重冬衣的身体却有些隐隐发热。姚悉微回过头看，张辛夏还好，董苗苗已经喘着粗气拉下小半圈。
　　缓缓放慢脚步倒退，想去拉她一把，目光所及之处看到个并不想看到的人影。
　　这个人四十分钟前刚被她双手奉送到教导主任手里，因为烦人。
　　姚悉微倒退着想去拉一把董苗苗的脚步顿住，赶紧装作没看到路子舒的样子往前跑。
　　要了命了，快分手的那一年路子舒对她冷暴力怎么找都找不到他，此刻不想见他了倒是阴魂不散成天在她眼前晃悠。
　　“姚悉微，你干嘛看到我就跑！”
　　路子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手长脚长，很快就追到姚悉微身旁。
　　“悉微，我发现你从下午起就不对劲，你是不是生我气？情书我都扔了，真的！我看都没看。”
　　他抬起手做出发誓的动作，手在空中绕了个弯跑到姚悉微眼前，“悉微，悉微！我下礼拜篮球赛你来看吗？”
　　姚悉微终于有了反应，她伸出手……把在眼前晃悠的手指打掉。
　　又加快的步伐速度，看都不往旁边看一眼。
　　跑步呢，谁要跟你聊天？气息这么稳不如自己再多跑两圈。
　　在操场旁监督的蒋太平摇摇看到一群磨磨唧唧敷衍跑步的人中，冒出两个跑得飞快的，像是拿出了参加比赛的激情你追我赶。
　　感到甚是满意。
　　不错！年轻人就要有激情！
　　所谓一心不能二用，更何况旁边还有个比麻雀还烦的存在捣乱思绪。姚悉微跑着跑着忘了数圈，硬生生多跑了一圈后，才看到董苗苗和张辛夏早就在放书包的地方等她。
　　满身汗的衣服熏熏得冒着热气，姚悉微终于停下来保持半蹲的姿势，拿手扇风还觉得不畅快。
　　又直起身准备拉下拉链脱外套。
　　衣服解到一半感觉被人从身后揽住，把她快脱下的外套又重新穿了上去。
　　“刚跑完就脱衣服，这么冷的天也不怕感冒。”路子舒那指背轻轻弹了下她的脑袋。
　　闪躲不及，姚悉微捂住脑袋又想翻他白眼。
　　没翻出的白眼对方自然没看到，路子舒拿起一侧书包袋子斜背在身上，朝她身后的两位拜拜手。
　　又自觉得凑到姚悉微身边，跟她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拿脚踏车，待会儿一起回家。”
　　你想得美……姚悉微刚想拒绝，话到嘴边收了回去。
　　摆出个意味不明的微笑，缓缓说道：“那你快点，我就在这里等你。”
　　等得了承诺的路子舒快快乐乐去停车场，姚悉微赶紧拉着两位好友的胳膊就往校外走。
　　董苗苗不明所以，这俩小情侣在闹什么呢。
　　问她：“你不等他了？”
　　姚悉微语气强硬态度坚定，走得雄赳赳气昂昂，说“等他干嘛，我就是为了支开他赶紧跑。”
　　“等他回来看不到你，白跑一场不大好吧？”
　　董苗苗担忧，回头两个人再吵起架来，又是姚悉微这个闷性子吃亏。
　　“没什么不好。”语气平淡，夜幕中没人注意到姚悉微眼底一闪而逝的悲伤。
　　过了那么久，姚悉微以为自己早就已经走出失恋阴影了。但是她依然会永远记得，路子舒放了她多少次鸽子，又有多少次一声不吭让她一个人守了一晚上消息。
　　即使这份喜欢早就荡然无存，而恋爱中所受到的伤害，她却很久都抹不掉。
　　走出校门时她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路子舒会在昏暗路灯下的操场等她吗？
　　那就等着吧，等到明天等到死都是他活该！
　　回家的公交车难得少人，空了大半的车厢寂静无比，姚悉微把书包抱在怀里，一遍一遍翻阅后，才把脑袋靠在寒冷的玻璃窗上。
　　灯光快速在眼前闪动模糊成团团光影，姚悉微想起这十年间的很多事。关于这段结束得无比糟糕的初恋，工作后和父母关系的逐渐疏远，还有在平淡无奇的时间中停滞不前的自己。
　　渐渐得每年一次的同学们，大家都在升职加薪结婚带娃，只有姚悉微，永远保持着在原地不前，混吃等死的状态。
　　不行！
　　姚悉微把脸从冰冷的玻璃面上抬起，突然燃起斗志。
　　我一定要好好学习！考好大学！提升自己！拒绝平庸！
　　“小姑娘，”坐在后面的老奶奶拍了拍姚悉微，做了个握拳的姿势，“很有志向啊，加油！”
　　哎呀，不小心把心里的呐喊说出来了！


第九章 以彼之道
　　下了公交车姚悉微站在原地有些徘徊，家里的小区两年前改造过大门，她一下子想不起来原来的门在哪儿了。
　　肩上书包有点重，姚悉微探头探脑得选了条路走到底，结果碰了一鼻子灰，才想起来这扇侧门好像也是物业翻新新开的。
　　她已经很久没有去父母住的小区了。
　　一开始因为离公司远在外面租了房子，后来是因为一再催婚，她嫌烦。
　　成年人的烦恼，每个阶段都不一样。
　　小区街道旁的路灯坏了两盏，一闪一闪尤其慎人，姚悉微摸了摸鼻子，把脖子缩进高领毛衣里，又折了回去。
　　鹅黄的路灯下，她看到地上有个拉长的影子跟在自己身后不远的距离。
　　这么宽的路，非要跟在她身后，大晚上的吓谁呢。
　　紧盯了影子一会儿，姚悉微加快脚步，地上的影子也快了起来，并且离她越来越近。眼看着地面上两个影子几乎重叠在一起，姚悉微感到肩膀被人按了一下。
　　条件反射抓住那只她肩膀上的手，往后扭转，一手肘撞到对方胸口上。
　　“啊啊啊……是我是我松手松手！”
　　路子舒整个人被她拗得扭曲，拍拍姚悉微揪住自己胳膊的手。
　　他这一个下午啥事没干，净被打了，还被放了次鸽子。
　　放他鸽子的人此刻又稍微趁机把他手扭过去一截，才慢慢松开。这么近的距离，路子舒隐约从姚悉微眼神中读到了一丝……嫌弃？
　　想问她的事情太多，一开口问了最关键的：“你什么时候去学的武功？真想做女侠呀！”
　　在被你冷暴力长时间晾着，一个人嫌着无聊的时候，花高价报了防身格斗术班，姚悉微在心里默答。
　　这算不算报应到自己头上？
　　想到这里姚悉微才微动唇角，手上力道松开，看了眼自家小区，问他：“你来我家干嘛？你跟踪我。”
　　“我找你啊，”路子舒说得理直气壮，“我是男朋友，虽然被你……虽然你可能有事先走了，不过之前我都是送你回家的。话说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感觉你很反常。”
　　哈……姚悉微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上帝还真选时间让她重生，偏偏回到了自己跟路子舒表白成功在一起的一周后。
　　尴了个大尬，她抬头看看漆黑夜幕。想问，所谓神意，是不是故意的呢。
　　故意让她再开始一次，会做什么选择？
　　又把头低下来，仔细凝视眼前的少年。眉眼如星意气风发的模样，在那段耀眼的时光里，给了她最灿烂的梦境。
　　还有推进最沉重的黑暗。
　　这个人，他喜欢你的时候你就是全世界，不喜欢你的时候直接把你踢出他的视线。
　　她姚悉微，天塌下来都不会上第二次当！
　　目光闪躲，后退一步，姚悉微回忆起被分手那晚路子舒对她说：“姚悉微，我们结束了，你就当我们这里面没有发生过。”
　　轻启朱唇，一模一样重复道来：“路子舒，之前是我搞错了，就当没有发生过，我们结束了。”
　　看着对面瞳仁微微张大，有些不知所措的少年，姚悉微狠着心，带着种报复的快感。
　　她印象深刻，那时候路子舒句句如刀：“姚悉微，以后也不要来找我，我们没有再见的必要。”
　　鹅黄的路灯把人照得柔和，她看到少年路子舒的书包惨惨从肩膀上耷拉下来，继续重复：“路子舒，请你以后不要来找我。”
　　说完长长得吐出一口气，转过身快步跑开。
　　姚悉微绕着小区围墙跑了很久，沉重的书包重重拍打在背上，直到掏出钥匙刷卡进了小区门，才感到因为跑太快，胸前堵得慌，铁锈血腥味在喉咙口蔓延。
　　缓缓直起身，拍了拍自己的小胸口，暗暗鼓励，姚悉微，做得棒！
　　另一边在她跑开后，还在状况外的路子舒反应过来，怎么自己什么都没干莫名其妙被分手了？
　　他好冤枉啊！
　　抬脚想去追上讲讲清楚，听到一声轻微的“啪嗒”，脚边有个猫罐头咕噜噜转过来，碰到他的运动鞋仰面倒在人行道上。
　　视线范围内出现个修长的手，将猫罐头捡起来后，也不离开，整个人挡在他前面。
　　路子舒本想绕过这个人，再去姚悉微的小区，但是随着他步伐移动，这个人也跟着左右来回挡住。
　　他看出来了，这人故意的，在挡他的路。
　　上下打量一圈，挡路的人瘦削挺拔，跟自己差不多平行的高度，面容清冷透着股病态的苍白，左手还提着个白色塑料袋。
　　记忆中好像对这个人没有认识的印象，路子舒一挑眉，那没事挡他走路干嘛？
　　两个人都没开口，微妙的势均力敌感在空气中流淌。
　　李乔然才突然浅笑一下，又瞬间恢复冷漠，开口对眼前这个企图进去他们小区的人说道：“你要进去找姚悉微？”
　　他也认识姚悉微？
　　路子舒谨慎得点头，顺便大咧咧问了句：“你认识姚悉微？那你能帮我开门吗？”
　　被李乔然果断拒绝：“不能。”
　　你想得美。
　　想到刚才自己从超市出来时，在旁边不小心听到的话，心情很好得又加了句：“姚悉微不是让你离他远点？”
　　语气平稳得听不出起伏，却莫名让听得人觉得很欠揍。
　　路子舒只觉得今天压抑了一天的坏心情，在看到这个人的瞬间仿佛很容易爆发。
　　咬牙切齿问道：“你谁啊管这么多。”
　　李乔然歪了歪头，认真严肃得回答他的问题：“姚悉微的邻居。”
　　“不过……”他晃了晃手里的钥匙，指向管理严格的小区入口，“可以进那扇门”
　　这还没完，像是非要在他伤口上蹦迪，李乔然补充道：“况且，姚悉微又不讨厌我。”
　　一咧嘴，笑起来竟然有两颗小虎牙。
　　……
　　姚悉微背着书包在小区里晃了一圈，她心思烦乱，走走停停好一阵才平静下来。
　　逛到小区花园旁边，万年不变的广场舞声音传过来。
　　作为学生的姚悉微刚刚放学，退休的人们已经吃好了晚饭开始夜间活动。姚悉微抬手看表，这个时间她甚至有时候依然在公司加班，做着万年如一日的枯燥工作。
　　她抬头看小区里早回到家的人家已经亮起来灯，高层建筑望过去，星星点点的万家灯火。
　　感叹自己碌碌无为工作了很久，攒得钱甚至都不能付个首付。
　　等等……
　　姚悉微猛然抬头盯着建筑物看。
　　房子！现在可是十年前！


第十章 妈！买房！
　　心里有了念头就一刻不能停留，姚悉微绕过小区花园快步往家走。
　　在书包底层翻翻倒倒找出钥匙，对准钥匙扣旋转，还没开门里已经能听到家里电视机万年开着的声音。
　　姚国笙喜欢在家里开很亮的灯，热腾腾的饭菜等在饭桌上，他正在往旁边摆碗筷。厨房里还有抽油烟机声，梁慧珍在热最后的汤。
　　桌子简单的几个家常菜，三菜等一蛋花汤，不像二十七岁的姚悉微每次回家，都是满满一桌丰盛满汉全席。
　　“微微回来啦。”姚悉微在玄关处拖鞋时，姚国笙放下手里动作，来帮她拿包。
　　他总是保持这个习惯，即使后来工作后，姚悉微的手提包已经轻得根本不需要爸爸来提。
　　梁慧珍双手把冒着热气的蛋花汤端出来，一瞥眼看到姚悉微回来了，立马抄起放在桌上的汤勺，在指尖花样转了个圈，往前一指。
　　“你！你今天在学校做了什么？”
　　姚悉微心里一惊，脑洞开始飞扬，她的重生从下午开始，难道上午的时候自己和路子舒做了什么被抓到早恋。
　　这倒霉孩子，姚悉微习惯性全部推锅给他，怎么碰到他就好多倒霉事。
　　眼前的妈妈那时候还是满头青丝，姚悉微回忆起记忆中的梁慧珍，不知从什么时候已经有控不住的细细白发爬得满头。
　　忽略了梁慧珍此刻凶神恶煞的眼神，姚悉微脸上挂上了笑容，甜甜说道：“妈！你现在看起来好年轻啊。”
　　咳咳……
　　梁慧珍一股怒火刚往上燃起来，焚过的地方就开出几朵小粉花，没忍住糖衣炮弹进攻，悄悄弯了弯嘴角，连语气都弱了下来。
　　不行，不能受她花言巧语蛊惑。
　　汤勺敲在瓷碗上敲得砰砰响，说道：“姚悉微！别以为拍些净是大实话的马屁我就会放过你！你们班主任给我打电话了，你自己说说你数学考试为什么不做还在考卷上画画。”
　　姚悉微一拍大腿，完了她把这事儿给忘了。
　　不过不重要，数学考试算什么，他们家要发财了！
　　姚国笙左看看右看看，脑袋来回摇摆，见女儿不说话，以为她被梁慧珍吓得都不敢动。
　　又做起了当惯了的和事佬，忙摆摆手，拦下气势汹汹的梁慧珍。
　　好言说道：“先吃饭先吃饭，有事慢慢说嘛，不能不让孩子吃晚饭。”
　　梁慧珍见他老打岔，放下汤勺一叉腰，这人怎么老在自己教育孩子的时候出来和稀泥。
　　刚准备一老一小一起骂，就听到姚悉微突然激动的叫声。
　　“妈！！！”
　　又是一个大跨步冲过来，手撑在饭桌上，激昂万分得抱住她的胳膊。
　　“妈，家里还有多少存款。听我说，快去买房！”
　　神情诚恳迫切，听得对面两个大人一愣。
　　梁慧珍先反应过来，一汤勺敲在姚悉微脑袋上。
　　这孩子，以为买房是买菜啊，说得这么轻松。
　　而且……她怎么就这么扯开话题了？
　　身边的姚悉微还在念念叨叨，干脆伸长两只手比划：“爸！妈！你们听我说，现在的房价还没有到顶，才在半山腰，未来十年房价还有这——么大的上升空间。真的！相信我，去买房！”
　　又不能直接说自己是十年后重生回来的，说服父母相信一个高中生的经济头脑，成了件很难的事。
　　短暂静默后，听到轻微的瓷碗碰桌面的声音，姚国笙勺了满满一碗汤在她面前。梁慧珍也坐了下来，给她碗里放饭。
　　见姚悉微还欲开口，梁慧珍往碗里夹了颗青菜，慢悠悠开口：“你要是哪天数学满分150分，能考到140，我就考虑你说的这个问题。”
　　姚悉微算了算今天下午的这张考卷有没有40分啊，就是十年前的姚悉微，数学也只是在及格线的边缘来回试探。
　　梁慧珍拒绝人的艺术，永远这么老道又狠辣。
　　垂头丧气吃完饭，姚悉微回到房间，环视了一圈十年前的房间。两张木西的个人大海报，一张蔚蓝乐队的海报贴满整个墙，是她抉择好久就无法取舍一二，干脆全贴了上去。
　　床头还挂这个网格置物架，上面夹满了她和董苗苗一起去打印的蔚蓝乐队拍立得小卡，精致得围了一圈荧光小灯。
　　姚悉微笑笑，很追星少女，很中二。
　　那时候的自己，真的很热血。会熬夜打榜投票，把所有的零花钱都攒起来去买专辑，一点点小事就能开心好久。
　　是专属于青春期时，那么单纯的开心。
　　她刚回到房间坐在书桌前，梁慧珍端着水果和牛奶跟着挤了进来。
　　放在书桌上，目光环视了一圈被姚悉微装饰得花里胡哨的房间，开口说：“微微啊，我跟你爸决定，为了不影响你学习。在你下一次考试前，手机先没收了。”
　　转过头，打开的门缝里姚国笙连忙摆手比了个叉：我没有！都是你妈决定的！
　　梁慧珍的惯有套路，拒绝无效。
　　姚悉微想起自己当初一哭二闹三跳楼都被梁慧珍轻描淡写得化解，最后还是被没收了手机。
　　这次她到底给得爽快，爽快得连梁慧珍都意外得“嗯？”了一声。
　　她女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成熟了？
　　余光不断有一闪一闪的荧光小灯在视线范围内，梁慧珍看到这个都是男人的房间就来气。
　　成熟个头！
　　梁慧珍敲敲桌子，刚打算顺便讲讲这个她看不顺眼很久的摆设问题：“你这房间……”
　　“老婆！”姚国笙的声音在客厅里响起，叫得万分急切，“老婆！老婆！！”
　　带着怒火的目光转向客厅，梁慧珍“唰——”一转头。
　　如果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你就死定了。
　　姚悉微也跟着转过身，手挂在椅背上。从她这个角度，能看到客厅的电视机刚从体育频道的足球场，被调到了娱乐频道。
　　姚国笙靠在沙发上抬起上半身，伸手摇啊摇召唤：“老婆，刘德华金曲演唱开始了！”
　　梁慧珍眼睛突然一亮，也管不得姚悉微的房间被弄成什么样，乐滋滋跑去了客厅。
　　“你怎么不早点叫我！”
　　姚悉微捂嘴偷笑，看到她爸偷偷朝她比了个ok的手势。


第十一章 从天而降
　　梁慧珍出去的时候带上了门，姚悉微喝完她放在桌上的温热牛奶，端着杯子走出去。
　　看到姚国笙和梁慧珍两个人在客厅虽然在听金曲演唱会，却不敢调很大的声音。
　　见姚悉微出来，姚国笙忙起身想问她缺些什么。
　　被姚悉微伸手阻拦：“没事爸，我就出来放个杯子。”
　　“下次在里面叫一声就行，”姚国笙扶了扶眼镜，笑容憨憨，“别浪费学习的时间。”
　　见姚悉微不说话，顿了下又接上句，“不过你也别压力太大，尽力了就好，成绩慢慢提升也行。”
　　那时候大多数平凡的大人就是这样，营造个最好的学习环境，为了孩子一生只有一次的高考。
　　姚悉微轻轻“哎”了一声，蹑手蹑脚穿过客厅回到房间内。
　　室内高亮的灯光使黑夜中的玻璃窗成了面镜子，姚悉微站在原地，仔细观察此刻的自己。
　　略有些青涩的脸庞，朴素寡淡的衣着，还有随手一抓就梳起来的头发，而玻璃窗的另一面，仿佛出现了另一个姚悉微。
　　会画精致的妆容，懂得着装搭配，却不怎么懂得处理社会人际关系的姚悉微。
　　她看到二十七的姚悉微对自己笑笑，又转身消失在了黑暗中。
　　黑夜中好像有什么声音，从姚悉微刚刚凝视的房间窗外传来，打断了她的思路。
　　走到窗边打开，少了玻璃的隔绝，“嗡嗡嗡”的声音更响了。
　　一架无人机正横在她窗户的正前方，见她终于开了窗，不请自来飞到了姚悉微的卧室中。转了一圈，平稳得停在了床中间。
　　还四平八稳得停在了她被子和枕头的交界处，颇有仪式感。
　　这无人机哪里来的？姚悉微一脸警惕，从旁边抄了个海报筒充当木棍。
　　她已经经历了一件奇怪的事，这不会是老天爷给她派来的任务吧。
　　从天而降，这么先进。
　　既然可能是老天爷给的，姚悉微把海报筒竖在前面，怕它突然跟外星人的飞碟一样发出奇怪的光线。
　　戳一戳，姚悉微急忙趴下，见半天房间里没动静，又爬起来再戳一戳。
　　没反应啊。
　　靠近了再看，上面贴着张纸，纸上写了一行字，字迹端正漂亮：
　　“你手机是不是被收了，我打你电话关机。”
　　靠！
　　什么样的土豪啊，聊天竟然用无人机。
　　她还真认识一个，住在她家这栋楼的顶层。从五岁那年她趴在阳台上，看到楼下有新邻居搬过来时就认识了。
　　姚悉微把那张纸条取下，从抽屉里找出张还印着美少女战士的信纸，在上面写道：
　　“被我妈收了，因为皮卡丘。但是李乔然，你这无人机哪里来的？”
　　写完又重新在信纸背面画了只活灵活现的皮卡丘，才贴在无人机上，敲敲它的金属表壳。
　　安静躺在她床上的无人机又嗡嗡飞起，从窗口飞了上去。
　　姚悉微重新回到窗台边靠着的书桌旁，像个十七岁高中生的样子，拿出作业开始勤能补拙。
　　当初重新设计她房间的时候，梁慧珍就反对过，说：“书桌正对着窗外，一抬头就是外面的世界，哪有还有心思学习。”
　　一向嘻嘻哈哈随和的姚国笙，难得拿出一家之主的气势，固执得非要选在这个位置。
　　梁慧珍犟不过他，随了他去，但是不忘提醒姚悉微“一门心思学习”，又觉得交代得还不够，补充道“我会来检查的”。
　　姚悉微敷衍得点点头，才用疑惑的目光看向她老爸。
　　姚国笙看来很满意窗外风景，和他当初买房时宁可多花钱选择的楼层。
　　住在高楼，入眼望去能看到很远的景色，遥远而密小的城市景象只需一个抬头就能引入眼底。他转过头对姚悉微说：“做任何事的时候别忘了看向远方，看得有多远，眼界就有多大。”
　　那时候还是初中生的姚悉微没懂，到了27岁她想起这句话，仿佛懂了一半。
　　有时候她会想，或许等她到老姚这个年纪，就能悟彻了。
　　不过姚国笙坚持设计的书桌方位，还有个好处。
　　姚悉微即使在题海中溺水扑腾，也微一分神就能看到窗前那个无人机又来了。
　　这次下面还挂着个小袋子，飞得看起来有些摇摇晃晃。
　　姚悉微心虚看了眼门外，再次打开窗让无人机进来。
　　取过下面挂着的袋子，姚悉微诧异得从里面拿出个手机，那年夏天才刚刚上架的iPhone4。
　　看起来就像刚刚拆封的样子，但是袋子里还有张小纸条。
　　“我用剩的旧手机，先借你两天救救急。”
　　你管刚发行几个月的当季新款叫用剩的旧手机？
　　土豪果然很容易让人产生仇富心理，但是当土豪邀请你一起享受金钱的魅力时，就会变得很可爱。
　　姚悉微又瞥了眼门口，怕梁慧珍那个总是不敲门就进来的怪习惯。拿起手机在房间转了一圈，最后把外套拉链拉开，开始掩耳盗铃。
　　iPhone4的界面比她十年后用得小很多，好在系统没怎么变，比刚才她鼓捣了半天都用不顺手的诺基亚方便多了。
　　她点开主页面后简单翻了几下，随手又点开了通讯录。
　　一览无余只有三个联系人：姚伯父，梁伯母，李乔然
　　这输入的语气一看就知道谁写的，姚悉微看着可爱，手一抖就播了出去。
　　谢天谢地三分之一的概率没按到梁慧珍，姚悉微手指刚想挂断，不到0.5秒对方就接了起来。
　　李乔然清冽的声音隔着话筒声波，听起来有些凉凉的磁性，他发出了很短的音节：“嗯？”
　　姚悉微已经很久没听到这个声音，她大二的时候，也就是和路子舒在一起的第四年，李乔然从大学退学，说他决定去美国留学。
　　他永远都是这样，做事随性。
　　姚悉微有问过他：“什么时候回国，毕业后吗？”
　　她说这话的时候手机滴滴响个不停，路子舒的微信一直往里弹。匆匆看了一眼回应几句，再抬起头，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看到李乔然眼底有一抹，绝望？
　　再眨眼又恢复平常，用平淡语气说：“大概不回来了。”
　　后来确实是没有回来，偶尔来个明信片，和节假日的问候消息。
　　只是没再听过他的声音。
　　此刻姚悉微终于听到熟悉的少年声音，边看门口边捂着话筒，几乎是用气声说出来的：“不好意思，我按错了。”


第十二章 没有无缘无故的土豪
　　手机离开贴着的脸庞，准备按下挂断键，就听到传来：“哎等下！”
　　因为急切使声音变大，姚悉微突然一惊差点把手机从掌心飞出去。
　　惊魂未定得问，“怎么了？”
　　“我一会儿要下去喂猫，”她听到话筒那边传来李乔然的邀请，“你要一起吗？”
　　大晚上的，又这么冷，现在小孩都不用做作业吗？跟她记忆里不大一样啊。
　　姚悉微在一个人的房间里脑袋飞速摇动，正想着用什么词果断拒绝，就听到话筒那边有些无奈：“姚悉微……”
　　“嗯？”她表示礼貌应答。
　　“你还拿着我给你的手机。”
　　……似乎是在威胁她。
　　果然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土豪来跟你分享他的豪。
　　姚悉微哈哈笑着反驳：“你不是说这是用剩的旧手机？”
　　话筒那边也笑了，一时接不上话两边就这么一片空白音。
　　却没有挂断，姚悉微举着手机慢慢回到书桌前。电话依然通着，发出电流交汇的微弱“滋滋”声，自然得做起自己的事情。
　　她捏住手机的掌心感觉有点微微发烫，她又回到课桌前拿笔唰唰得写题，顺便问道：“代数式中未知数的取值范围，是怎么算？”
　　不知为何，每次跟李乔然讲话的时候，总是感觉很自然。即使她此刻正在“被威胁”。
　　不过她最终还是下了楼。
　　披上外套同手同脚得打开房间门走到客厅，就被梁慧珍抓个正着：“你干嘛去啊？”
　　她转过身让自己扯得尽量自然不露破绽：“我……眼睛有点累，想去散个步。”
　　梁慧珍一听就站了起来，“都八点了散什么步。正好我找人去日本给你带了那什么舒缓眼药水，你回房间等着。”
　　见她已经雷厉风行马上要回房间拿了，姚悉微忙甩甩手给老姚打了个求助信号。
　　姚国笙一接到信号也跟着站了起来，在屋子环视了一圈急中生智，朝着房间的方向故意大声喊：“那个，微微啊，爸爸今天垃圾忘扔了。你正好下去扔一下。”
　　又对姚悉微默言说了个口型：“早点回来。”
　　梁慧珍的声音已经房间里叫起来了，“你自己去扔不行吗……”
　　怕她走出来，姚悉微忙装作没听到，到厨房匆忙拿起垃圾，门口随便穿了双鞋就往外跑。
　　说是随便穿了双，姚悉微到电梯里才发现已经拖了双拖鞋。电梯里没开空调，待了一小会儿脚丫子已经嗖嗖得冷。
　　她低头看看四面通风的拖鞋上自己翘起的脚脚，就这样吧，脚冻一会儿死不了。
　　到了底层，电梯门“叮——”一声打开后，远远就看到李乔然站在单元楼门口等她。
　　说是下来喂猫，他手里却拿着大包小包。
　　姚悉微再低头一看，自己穿着拖鞋，手里也提着个鼓鼓攘攘的黑色垃圾袋，加上身上随便套的外套。
　　两个人看起来像是相约一起去逃难的。
　　逃难者一号转过身看到她立在原地，歪了下头，又跨步走了进来。
　　姚悉微才看到他手里提着一双雪地靴，粉色的还带着蝴蝶结，看起来又是新的。
　　看来他也是借口扔垃圾才下来的。
　　但是……
　　怎么？土豪现在都已经这么好的鞋都要扔了，还不如给她穿。
　　姚悉微这么想着，抖落抖落冰冷冷的脚丫子，磨磨唧唧还没挪动脚步去单元楼外面吹风。
　　李乔然一转头就看到她这个样子，穿着件毛茸茸的棕色小熊外套，拉链拉到一半，看到里面只穿了件针织衫，脖子里空空荡荡，脚上还蹬着双拖鞋。
　　摇摇摆摆得，就是不出来。
　　他笑得一下，随后很大声得笑出来，眼神温柔。
　　又重新回到单元楼内，把那双姚悉微看中的粉色雪地靴放在她前面。
　　给我的？姚悉微看着他手里一身装备，又掏出条围巾给她系上。
　　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没穿鞋子？”
　　“我不知道。”
　　他又从外套口袋拿出个已经发热的暖宝宝，塞到姚悉微手里。
　　“什么？”姚悉微刚刚没听清。
　　我不知道，我只是什么都准备了而已。
　　李乔然抬起头对她笑了笑，这句话他没说出口。
　　好在姚悉微的注意力已经被他身上背着的包吸引了过去，指了指问：“你不是喂流浪猫？背着个炸药包干嘛？”
　　这包的体积如果都装满吃的，看起来别说猫了，连猫的大表哥老虎都能喂。
　　“这个？”李乔然背手指了指他身后的背包，“不是给猫的，是给你的。”
　　喂个猫还这么客气带零食，姚悉微偷偷瞟了眼，想装作不好意思的样子，无奈这脸红不起来。
　　干脆改道哥俩好得一勾手，拉着李乔然往外走，问道：“猫猫呢，我这么久没回来，也好久没看到小区里有流浪猫了。”
　　两个人身高差了快大半个头，姚悉微还不肯踮脚，这么一勾李乔然整个人都弯了下来。
　　他弯着身子姿势变扭得往外走，突然发现话中疑惑：“什么叫你这么久没回来？你去哪儿了？”
　　“学校啊！”姚悉微眼球疯狂转动，呵呵干笑，开始胡言乱语，“一日在校，如隔三秋。”
　　又赶紧转移话题：“喂猫，喂猫，猫呢？”
　　李乔然抿着嘴，想笑又控制住不笑，在想她性子真的很急，才走出单元楼几米啊！
　　小区里的流浪猫怕人，老远看到有人的动静就窜进灌木丛中。
　　走了好一阵来到小区花园才停下来，刚才站满花园跳舞的阿姨们早就抱着热闹的音乐回家去。花园又恢复了安静，还没走到就能看到黑暗中隐约蹲坐着几团小影子。
　　在等开饭。
　　动物好像都有什么特异认人功能，远远瞧上一眼看到李乔然，连气息都闻不到就赶紧“喵喵”叫着跑过来。
　　姚悉微眼前一亮，先一步哒哒哒跑了过去，无论是哪个年纪，她看到小猫的第一反应永远都是：
　　“咪咪！快到妈妈这儿来！”


第十三章 不是一直都会笑？
　　一排四五只小猫咪，完美绕过姚悉微，围在李乔然脚边，还有一只大胆的已经竖起来扒拉他的裤脚管，看起来很熟悉的样子。
　　哈……姚悉微有点尴尬龇龇嘴。
　　感到手里被塞了个凉凉硬硬的东西，是李乔然递过来了个猫罐头。姚悉微把猫罐头捏在手上借着路灯看了一眼，啧，还是进口的。
　　猫罐头到了她手中，那几只“势力”的小猫又全折回来，围在姚悉微周围。
　　她一下子有些招架不住，关键时候还手抖，开了半天猫罐头都打不开。
　　猫叫声一声更比一声响，姚悉微在一片“喵喵喵”中隐约听到了一丝……不屑？
　　这些小猫咪！
　　李乔然又在旁边重开了一罐，围在姚悉微周围的小猫才散去好几只，还剩一只瘦瘦小小的三花，朝她甩甩尾巴。
　　小三花看起来只有几个月大，毛软软茸茸的，看起来很好摸的样子。
　　姚悉微趁它聚精会神吃罐头，伸出一只小手指悄悄碰了一下，又快速缩回来。
　　抬头一看，李乔然正被一圈小猫围在中间，指挥有度仿佛幼儿园老师。小三花吃完罐头和姚悉微对视一眼，也跑了过去。
　　这小没良心的。
　　不知为何，姚悉微缩了缩脖子，静静凝视在小猫包围圈中的李乔然，总感觉他翘起的头发像是长出两只猫耳朵，还有伸手翘上天的猫尾巴。
　　没有过很久，吃完食的小猫相继离去，姚悉微一个人坐在花园的凉亭里晃着腿吹冷风。她没带手机也没有手表，不知道时间走了多少。
　　或许她应该回家去写作业，不然此刻的她可应付不了澎阳高中紧凑的教育进程。
　　但是她一不小心打了个哈欠，身体还是比较诚实。
　　姚悉微还是觉得事情很玄妙，四十八个小时以前，她悠闲得从公司下班，通勤回家漫无目的得躺在床上刷手机，将时间耗到深夜。
　　李乔然走了过来，还没等她开口，就从打开书包从里面翻东西。
　　回家前吃了零食也不错，姚悉微又坐了下来，满怀期待得摊手准备着的。
　　然后看到他从里面拿出了一本金灿灿的……练习本。
　　上面写着《高二数学精选试题》下面一行镶着箔金的加粗小字——历年高考真题。
　　姚悉微的笑容戛然而止，高二做什么高考真题，她在心中默默吐槽。
　　怀着最后的希望，看到他又从书包里拿出……《高考物理300题全归纳》
　　李乔然晃了晃眼前的练习本，对她笑得一脸温和：“给你个机会，你要先从哪本开始？”
　　都说了身体很诚实，虽然姚悉微重生后斗志昂扬励志好好学习，重新来次机会高考，但是此刻面对一堆公式她依然绝望得闭上了眼睛。
　　这并不矛盾。
　　人的身体本能和打了鸡血的大脑信号，本来就是两个独立的系统。
　　于是夜黑风高寒风凛凛，偶尔传来几声慵懒的猫叫声，姚悉微在全小区光源最充足的花园里，补课。
　　梁慧珍要是下来找她看到这个场景会不会感动去找菩萨还愿？
　　不过学习效果确实不错，比路子舒的简易笔记本都更事半功倍。
　　姚悉微在草稿纸上演算了一遍等式，余光看到李乔然靠近的侧脸，周围的光源全都聚集在头顶，从上而下宣泄，越过他挺直的鼻梁。
　　她鬼使神差得问道：“你想去美国吗？”
　　提前了四年，不知道他这时候会不会有这个打算。
　　李乔然想都不想就回她：“不想，太远了。”
　　那他是什么时候起得留学念头，还是一去不复返，姚悉微不知道。
　　见她突然没头没脑问了这么一句，李乔然也干脆也回了个没头没脑的问题：“你和路子舒，关系如何？我刚刚看到他在我们小区门口。”
　　好好的干嘛提这段黑历史，姚悉微头疼，她对于当年和路子舒的早恋行为后悔不及，恨不得到所有人脑子里敲掉这段回忆。
　　连忙摇头，甚至激动得摆起手：“没关系，关系不好，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说话的时候神情满脸抗拒，李乔然神情却舒展开。
　　去什么美国，他现在只想转校去澎阳。
　　一对一辅导课程在小区保安巡逻的大灯乱晃下落下帷幕，李乔然把写满他解题思路的练习册全部塞到姚悉微手上。
　　手还没离开，被她拉住，扯到一旁递了支笔。
　　手指到了练习册第一页的空白地上，说：“这儿，签个你大大的名字。”
　　“这两本给你了。”李乔然说道。
　　姚悉微点点头，“我知道，本来我也没打算还给你。”
　　但是手指依然不动：“来，签名，李乔然，就签这儿。”
　　她一动歪脑筋眼球就会到处乱转，从小到大就这样。
　　于是她又看到李乔然笑了下，咧开嘴笑得张扬，甚至能看到他藏在里面的小虎牙。
　　什么嘛，他不是一直都会笑吗？
　　姚悉微想，那怎么老听到小区里的大人们说李乔然这孩子老是冷面如霜让人不敢靠近。
　　姚悉微也不知道自己出来了多久，反正应该是很久，她和李乔然进单位楼的时候看到二楼的张阿姨出来遛狗，但是张阿姨下班到家都要九点多了。
　　她咽了下口水，这么一折腾梁慧珍回去肯定要把她吊在窗外，胸口锤锤得紧张，差点忘记按电梯。
　　还是李乔然帮她按了她家楼层，电梯门开，他站在里面跟他招手再见，没人注意到在关上电梯门时，他快藏不住的留恋眼神。
　　姚悉微一打开家门吓得一个激灵，梁慧珍正拿着个拖把棍站在门口，姚国笙焉在一旁委委屈屈站着不敢动。
　　看到姚悉微回来一阵怒吼：“你还知道回来，扔垃圾扔了两个小时，垃圾车都能从穿过半个市区了。”
　　还是那个令老姚家闻风丧胆的梁慧珍，还好自己早有准备。
　　姚悉微赶紧将手上写得慢慢练习本翻开，夸张得举过头顶，喊到：“妈！我去补课了！”
　　又翻到第一页，指了指名字：“北外附中年纪第一，一对一精品辅导，入股不亏！”
　　一顿吼把家里两个大人震得一愣一愣得，梁慧珍先放下拖把棍拿过来看了眼，倒确实是姚悉微的字迹密密麻麻做了好些题。
　　翻到第一页的名字，李乔然，这名字怎么有点耳熟。


第十四章 丑校服
　　姚国笙也扶着眼镜凑近过来，笑呵呵得开始帮腔：“这孩子我记得，住在咱们这层顶楼，以前还是微微小学同桌，来家里吃过一段时间饭呢。”
　　说着抖抖眉毛，朝姚悉微投去友军的眼神。
　　结果嘴一咧开始往歪了帮，“看不出来啊，小学时候性子闷闷的，不爱说话不爱笑，成绩跟咱们微微差不多，人家现在成北外附中年纪第一啦。这北外去年期末成绩学点，比澎阳还高了两分……”
　　姚悉微在一旁想摆手阻止已经来不及，他这一讲倒是提醒了梁慧珍，问：“你上次班里第几来着？”
　　姚悉微望天望地，装傻回了屋。
　　房间里那台忘记被她拿出去的iPhone4还安静躺在抽屉里，她回房间的时候拉开抽屉看了一眼，这个只有她跟李乔然知道的号码，没有任何消息进来。
　　梁慧珍的声音就在客厅里响起来，在喊她去洗澡。
　　姚悉微应了一声把手机重新放了回去，再回来时头上罩着干毛巾，未干的水滴沿着湿漉漉的发梢落在书桌前。她回房间的第一件事，又拉开了抽屉。
　　还是安静的锁屏界面，没有消息进来。
　　嘁，姚悉微撇撇嘴。
　　把手机重新放了回去，这手机跟它主人一样，永远都那么安静。
　　第二天的闹铃在早上五点半响起来，姚悉微困得欲生欲死痛苦万分。她前一天剩下的作业补到11点多就开始打瞌睡，深刻体会到学习熬夜和浪费时间熬夜，有些本质区别。
　　半梦半醒间她凭着最后的意志力睁眼，在床上呆坐着甩甩头。
　　来到窗前，天还蒙蒙亮，楼下有个大爷在跑步。
　　姚悉微嘿嘿傻笑两声，想她真正高中的时候曾经也这么早起来过，为了给蔚蓝乐队打榜投票。现在想想，早上思路最清明的时候，浪费了多宝贵的好时光。
　　才回过神，迎着熹微的晨光，掏出一本英语书开始温词汇。
　　唰唰翻了几页直接翻到底又停下来，颇为奇妙的心情合上了英语书。
　　这些词汇……有些简单。
　　没错，就是简单。姚悉微的公司年假多，和董苗苗张辛夏对不上休息时间，路子舒又不肯去，她只能一个人老往国外旅游。
　　为了旅游方便，干脆不上班的时候报了个英语班。
　　相较于她已经能在国外和金发碧眼的外国美女插科打诨，高中生的词汇未免过于简单。
　　梁慧珍系着围裙敲开姚悉微的房门准备叫她起床，一开门看到她正站在窗边，眼神清醒念念有词：“嗟乎！师道之不传也久矣！欲人之无惑也难矣！……”
　　吓得一个踉跄，开始自我反省昨晚是不是骂太狠了。
　　讲话都温柔慈祥了起来：“背完书出来吃早饭哦～”
　　桌上的早饭很丰盛，清粥鸡蛋牛奶麦片，还有怕她挑食，姚国笙一大早跑出去排队给她买得鸡蛋饼。
　　姚悉微已经很久没有正儿八经吃过早饭了，她每天都在迟到的边缘冲到公司门口打卡机。
　　此刻突然顿悟到，其实爸爸妈妈也是九点上班的人，如果不是为了给她做早饭，根本不需要这么早起来。
　　临出门的时候，姚国笙把剩下的半盒牛奶塞到她手上，姚悉微想了想，没有拒绝。
　　叼着牛奶慢悠悠走在路上，快要走出小区时姚悉微突然想起一件事，趴在小区进出口的大门左右张望了一下，松了口气。
　　路子舒没来，看来她的世界终于可以远离他了。
　　“你干嘛呢？”李乔然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怎么每次自己略有些猥琐的动作都能被他看到。
　　姚悉微有些尴尬得挠挠头，指向了门口不远处的公交车站台：“我等车。”
　　李乔然没拆穿她，然后跟姚悉微一起走向了车站。
　　他身上穿着北外附中那件丑得远近闻名的冬季校服，蓝白底色，袖子上一条荧光绿的杠杠，也不知道设计它的人是不是突发色盲症。
　　但是宽宽大大得靠在他身上，竟然也没有很难看，挺拔耀眼，一阵风把他额前的刘海吹起，他身上属于冬天的阳光，有干爽又温暖的味道。
　　见姚悉微愣愣得抬头看他不说话，李乔然任由被她盯了好久，快走到车站了才抬手呼噜她细软的头发：“你想什么呢？”
　　姚悉微缩了缩脖子，抬头看他，装模作样得长叹一口气：“在想你们校服真丑。”
　　被她这么一说，李乔然目光终于转移到她的校服上，虽然也没好看到哪里去，全黑的外套中间点了一点黄，设计者贪图省事，冬天里看起来死气沉沉的。
　　但是姚悉微一笑起来，总能把它穿出朝气。
　　他勉为其难点点头：“确实比北外的好看点，等我过段时间就换件校服穿。”
　　“你们要换校服了？”姚悉微走到车站站定，下意识想往车牌上看时间，才想起来十年前的公共交通设备还没开发这项功能。
　　李乔然也跟着她走过来，就站在旁边，看她每天都在做不知道是什么的傻事。
　　又抬手默默她后脑勺，回：“没有。”
　　想了想跟上一句：“傻子。”
　　姚悉微抬头瞪了他一眼，余光暼到对面的汽车站。
　　突然想起来，北外附中跟彭阳高中完全是两个方向啊，李乔然是不是站错位置了。
　　刚想提醒他，不对啊，他家不是有专车司机接送吗？干嘛在这儿跟她吹冷风！
　　李乔然像是能识破她心中所想，立马说道：“我也在等车。”
　　姚悉微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去往澎阳校门口的258路慢慢稳稳得开了过来，她回过神来挤上车刷完卡，一回头看到李乔然依然站在原地。
　　“拜拜～”他笑着跟她道别。
　　一瞬间她突然觉得，这个从小认识的朋友，曾经好像在哪段人生路口，跟自己匆匆道别。
　　但是明明是他到美国一去不复返，不知为何，姚悉微看着眼前公交车下的少年，却总感觉是自己在哪个车站丢下了他。
　　她甩甩头，心笑自己多愁善感，却好像笑不出来。走到靠窗的位置坐下，想了想从书包里拿出那台iPhone4发了条短信：“你有空的时候，我能来你这儿补课吗？”
　　短信回得很快：“带点好吃的上来。”
　　切。
　　姚悉微终于笑了出来，她贴着窗户往后看，看到车站上有辆黑色轿车停在那里，又缓缓驰开。


第十五章 看不起谁呢
　　姚悉微到教室的时候班里只有少数几个人，趁着老师没来聚在一起借作业抄。一本作业本旁边排了三个人，正打算再抓一个进来抄抄，抬头看到是姚悉微，又齐齐把头低了下去。
　　看不起谁呢？姚悉微呲牙，像只凶狠的小猫。
　　不过也是，回想起自己学生时代惨不忍睹的成绩，换她她也不抄。即使是抄作业，也是要挑挑拣拣的。姚悉微的成绩每次在年级大榜，从上往下眼睛都划酸了，才能勉强在中下游找到排名。
　　连区里有些金牌教师的补课班都进不去，提升补课班报名时还得看校排名，真势力。
　　姚悉微又把牙收了回去。
　　上完早自习，姚悉微坐在座位上左右晃动一下僵硬的脖子。原本这个时间点她应该按掉第六遍响的闹钟，风风火火得穿衣服化妆，然后因为来不及赶地铁，奢侈一把打了个出租车直奔高耸的办公楼。
　　早间阳光倾泻到走廊里，金金灿灿看着就温暖，整个教室都在往外走。
　　姚悉微靠在走廊上，看着其他同学纷纷往楼梯口走去。
　　“你怎么还站在这儿？”董苗苗叫她。
　　广播室里因为故障晚放了几分钟的广播体操才迟迟响起，姚悉微眼神一愣，遇到了重生后的又又又一个问题。
　　第八套广播体操怎么做来着？
　　被董苗苗挽着魂不守舍得走出教学楼，全校三个年级的学生都在往操场走，乌泱泱一大片。
　　走到一半感觉人群中有道炙热的目光，姚悉微一开始没理会，走过三班的时候猛然转头，果然看到路子舒没来得及缩回去的脖子，委委屈屈。
　　绝不能被眼前之人迷惑，绝不能在同一个阴沟翻船两遍。姚悉微每天醒来默读五遍的准则。
　　于是她直接无视了路子舒，回到自己站位上。
　　她是真不记得广播体操怎么做了，站在她前面的女同学又划水划到太平洋，动作能躲就躲。
　　姚悉微开始东张西望，向旁边的人借鉴。
　　操场上每个班站成两列，人隔着人没有障碍物，目光能落到很远的地方，可以偷偷看想看的人。
　　站在前排的女生可以借着旋转运动的一瞬间，看到站在后排阳光下男孩的影子。
　　忽略老黏在她身上的目光，姚悉微看着一操场欲盖弥彰的秘密，阳光下纯真的荷尔蒙，不由得冒出了慈母的微笑。
　　她为什么会有这种微笑，她明明才27岁。姚悉微又手动把这蜜汁微笑拉了下去。
　　却在下一个转身运动看到了几排人影外的一个身影，她恍惚间见到过两次，以为认错的人。
　　这次她确确实实没有看错，于姗这个大活人在她的视线中，切切实实能动能跳，有影子。
　　并且跟操场上大多数浑水摸鱼的女生不一样，每个动作都做到最标准。
　　她就是这样一个人，对自己严格到吓人，让曾经懒懒散散的姚悉微自愧不如。
　　但是她怎么会在这里？她真的成了澎阳的学生？
　　这不可能，这跟她记忆中的十年前，出现了裂痕。
　　姚悉微隐隐有种感觉，这她曾经熟悉经历过的人生，正在不知某处发生着变化。从于姗无端出现在了澎阳，到李乔然可能不再去美国。
　　她思绪万分，盯着于姗的方向动作不知何时停了下来。
　　一直站在队伍后面的班主任实在看不下去了，划水能忍，站着不动是不是太过分了！
　　轻轻一巴掌拍在姚悉微后脑勺上：“看什么呢？魂都没了。”
　　班主任是个三十多岁的青年女教师，声音不大，淹没在巨大的体操声中。
　　姚悉微环视一下周围还好没人看过来，强行收回剧烈浮动的思绪，硬扯了个假笑给班主任，继续跟着周围同学做体操动作。
　　心不在焉，目光却紧紧盯着于姗的方向。
　　演讲台上散开的指令一响，姚悉微就朝于姗的方向奔跑过去。
　　周围都是就地散开往四面八方去的同学，也有跟姚悉微反方向得挡住她的去路。
　　这一小段距离跑得颇为艰辛，不知为何她脑海中浮现了何书桓在车站跑向依萍的画面。
　　靠！停！
　　姚悉微及时打住了这个吓死人的想法。
　　姚悉微跑得近了，朝着那个方向大喊一声：“于姗！”
　　对面正在往教学楼走得那个极漂亮的女生转过来，微微歪过头，问：“这位同学，你认识我？”
　　从声音，到面容，一模一样，就差往她无名指上塞个大戒指。
　　“怎么了？”路子舒也跟了过来，看了眼于姗，小声问姚悉微，“这是谁啊？”
　　你未婚妻！姚悉微很想这么大吼一声。
　　不过她没有拉郎当红娘的爱好。看看身旁站着的路子舒，再看看于姗，一时不知要说些什么好。
　　于是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得套信息，“哎呀哈哈哈真的是你啊？想不到你转校来澎阳了啊哈哈哈……”
　　她尬笑得嘴都要僵了，对面的于姗表情微妙丝毫不接她的话。
　　还是站在她旁边的女生接上一句：“你在说什么呢？于姗一直都在澎阳，是直接考进来的，你这人怎么奇奇怪怪……你到底认识她吗？”
　　姚悉微看了眼这个女生，总觉得她哪里有些不和谐。过了几秒才发现，她的脖子过于短了，但是偏偏还喜欢穿高领毛衣，显得整个人没脖子。
　　目光从那个女生中转回来，周围已经小小围了一圈人，姚悉微开始打哈哈：“哦那可能我记错了，我们在补习班的时候见过。”
　　她演技真的很差，姚悉微想，所以当时自己装满不在乎才能被于姗一眼看穿，开始喋喋不休抓着她不放。
　　于姗闻言一抬眉，追问道：“我只上过一个补习班，你说得和我见过，补习老师是谁？”
　　她快速扫了眼姚悉微，那个补课班，成绩平平的人可去不了。
　　我怎么知道！姚悉微在心中呐喊。
　　于姗果然还是那个于姗，无论是不是几岁，是何种情况下，都喜欢让她当众下不来台。
　　她刚想脸皮厚一点承认自己认错了。
　　站在旁边的路子舒突然接过话，拽得一插兜：“陈伟年教授的数学精讲阶梯课堂，我在那儿见过你，还有她。”
　　他指向姚悉微，却对于姗说：“你可能把人家忘了，毕竟那大礼堂一样的教室人很多。”
　　说着踢了下站在他旁边的王帆，全程看热闹的王帆在路子舒的眼神逼迫下，只能附和点头“对的对的，我也看到了”。


第十六章 冤家路窄


第一节 课的预备铃声及时响起，拯救了这个微妙尴尬的局面。周围的一小撮围观群众情节看到了这里，连忙赶着铃声回教室。
　　于姗漂亮的眼睛闪过一丝烦怒，看了莫名其妙叫住她的姚悉微，又扫过路子舒，短暂得停留了两秒。才作出最后的礼貌回应，朝完全没印象的几个人点点头，才跟着身旁的短脖子女生离开。
　　“谁啊？”姚悉微听到那女生问她。
　　于姗摇了摇头，用自己也不确定的语气：“好像真的不认识……”
　　姚悉微觉得自己像个变态，全程盯着人家表情仔仔细细观察，连她眼神停留在路子舒脸上几秒都悄悄在心里计算。
　　头顶铃声还在欢快得响亮，王帆有些站不住了，他们班第一节 课是物理课，迟到了可能会死。
　　拖着路子舒往楼上走，嘴里念叨着：“别看了，下课了你再去二班门口演情深深雨蒙蒙都行。”
　　“那个……悉微！”路子舒边被体型宽硕抵过他两个的王帆拖走，边神情复杂得叫姚悉微。
　　姚悉微最近怎么那么奇怪，先是对他横眉冷对，又是追着漂亮女生跑，还眼神一直盯着人家看，她不会……咦！
　　姚悉微还没从于姗阴魂不散出现在她眼前的冲击性中完全脱离，耳旁路子舒的声音响起。
　　她又想起大三那年下初雪，她在城市广场人来人往的人流中，像是上帝安排似得，准确得看到了一对狗男女。女的抽泣着扑到男的怀里，男的象征性地推了一下，没再拒绝。
　　他妈的！
　　姚悉微一个眼刀甩过去，路子舒感到背后一凌，识趣得闭上了嘴。
　　……


第一节 课是英语课，姚悉微望着站在讲台上的班主任，怎么都想不起来她叫什么，只记得她的名字有些许恐怖。
　　齐墨把教案放下，先敲敲黑板宣布一下校庆的事情。
　　“今年澎阳九十周年校庆，抽签安排到的是我们班和五班一起合唱，”她环视了一圈教室，双手抱肩继续说，“待会儿第四节 课也是英语课，正好五班是体育课，空半节课你们一起去多媒体教室排练一下。”
　　讲台下一阵欢呼，压都压不住，齐墨又用力敲敲黑板把话说完，“中午吃好饭早点回来，午休时间空出半小时，我十二点半进来把课补了。”
　　教室里又一片哀嚎，齐墨理都不理，直接吼了一声：“上课！来把课本翻到unit.4……”
　　即使是班主任的课，台下也有些没收回心的小浮动，对于校庆的期待，还有和别班搭档新鲜感，都比枯燥的英语单词吸引人。
　　只有姚悉微除外，她安静得坐在座位上，手撑着头，实际一句话都没听进去。
　　她在纠结另一件事，既然她重生的十年前出现了于姗这个意外变数，那么是不是其他事情也可能跟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难道这不是她所熟知的世界？
　　姚悉微脑子里闪现了斯坦·李的微笑，漫威的平行世界理论正在她脑海中呼啸而过，美国队长“咻——”得一下飞过来。姚悉微决定掏出手机查查现在漫威是放到哪一部。
　　手刚刚往后翻，摸到藏在书包里的手机，突然隔壁同桌周齐整个人正襟危坐，还手肘碰了碰她。
　　转头就看到蒋太平一张大脸正站在走廊里，周齐的位置旁边，怒目凝视着她。
　　吓得姚悉微心脏都漏跳一拍，手一抖，手机又重新掉了回去，装模作样趴在桌子上翻书。
　　蒋太平见她这样，人还没走开，目光又放到了远处，轻轻咳嗽一声。
　　又是一阵悉悉嗦嗦，她斜前方的董苗苗把英语书竖着，正在从课桌里拿出小饼干往嘴里塞。听到蒋太平一声咳嗽，差点呛住。
　　姚悉微端坐得挺直，心里默默盘算，这跟上班摸鱼打游戏，一抬头看到领导站在电脑前哪个更恐怖。
　　上午除了英语课，只有两节数学课，费老太花了半节课分析昨天的卷子，多亏了昨天李乔然突击补课重点攻破，姚悉微从一听全不懂进化到了竟然能听懂她在讲啥。
　　像是学会了一门外星语。
　　姚悉微在澳大利亚和当地人唠嗑都没这么有满足感。
　　观察了一下窗外，没忍住拿出手机发了条短信：“晚上请你吃冰激凌吧。”
　　几乎发出去的同时，回信就来了：“薄荷味加巧克力豆，但是你干嘛突然请我吃冰激凌？”
　　姚悉微痛苦于十年前还没有表情包，发了个“＾＿＾”的颜文字，又加了条：“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多谢大师将我从数学苦海中救出之恩。”
　　她把手机放进袖子里偷偷打字，又是一阵进短信的“嗡嗡”声，拿出来一看，“双球。”
　　没憋住笑出小声，坐在旁边的周齐奇怪得看了她一眼。
　　年纪第一也会上课分神发短信聊天吗？姚悉微突然想到。
　　她高中时对李乔然的了解太少，那时候她忙着上课偷偷聊天的对象是路子舒。
　　从一大早开始过得充实又头脑发胀的一个上午过得很快，齐墨讲完句式看了眼时间，抬抬手放他们去多媒体教室。
　　其他楼层的教室还在上课，姚悉微路过三班时随意往里看了一眼，就看到原本趴在桌上的路子舒立马坐得笔直，往窗外朝她笑笑。
　　姚悉微没理他，又转了过去。
　　她心思重重，甚至忽略了自己走过的是三班教室。
　　多媒体教室在另一幢文体楼，姚悉微她们班到的时候，直接从操场走过去的五班已经到了一大半人。
　　嘈嚷中，远远的，姚悉微在教室前方看到一个人，明艳耀眼，身边还围着很多男生女生，不是于姗还能是谁？
　　要了命了。
　　姚悉微此刻只能想到一个不是很恰当的词，冤家路窄。
　　开始马后炮抱怨学校排练怎么文理科的班级混着一起排。
　　不过姚悉微还算有点理性，毕竟这时候于姗还不认识路子舒，谁也不能说未来的于姗，又来当横在她感情中的第三者。
　　她可能只是一个单纯的长得好看的，十七岁小姑娘，现在成了她同学。
　　姚悉微走过去抬手，想简单打个招呼，看到于姗的眼神落在了她身上。
　　然后直接无视转了过去。
　　切！
　　姚悉微立马把手收下去，她果然即使小了十岁，还是那么讨人厌！


第十七章 电子琴突发事件
　　声乐老师还没来，偌大的多媒体教室三三两两有要好的学生讲小话，当然也有跨班的旧相识。
　　换身晚礼服，再把手上的饮料、茶杯换成红酒杯，跟年末的公司年会有异曲同工之妙，特别是在分享八卦这一块。
　　“你认识五班的于姗？”董苗苗回忆起早上的情景问道。
　　姚悉微眯了眯眼睛，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不算认识。”
　　认识就是认识，什么叫不算认识。
　　董苗苗心中不解，不过这并不影响她说起八卦来滔滔不绝，“听说很多男人在追她，我们班也有。”
　　说着她带着鹰眼的目光往周围环视。
　　没等她们鬼鬼祟祟八卦完，就看到早上有个身影往教室里跑了过来，人群中教室的另一头于姗对她招招手：“柳敏，这里。”
　　姚悉微想起来了，早上站在于姗旁边的短脖子女生，看起来是她朋友。
　　那姑娘一路像是老式港片那种拖着拖鞋、叼着烟式得生活化狂奔，手里还拿着罐开了封的果汁，简而言之就是跑得特丑。
　　拿着这么容易洒的东西跑步，换成梁慧珍看到早就一顿揍，姚悉微看了她一眼就学着梁慧珍皱起眉毛。
　　教室里人挤人，她拉着身旁两个好友往后靠一点。
　　没想到怕什么来什么，柳敏路过她们时这里突然脚下被拌倒，整个人惯性似得朝背对着她的张辛夏扑过来。要不是看到她缠在一起的鞋带，姚悉微一度以为她是故意的。
　　柳敏往前一扑，开了封的半罐果汁，尽数洒在他们旁边那架电子琴上。与此同时她这么一绊，张辛夏被推倒摔在了电子琴上，而柳敏倒是倒在旁边空地上。
　　电子琴被推落在地，琴架谱架被砸断，零件都乱七八糟掉在地上。
　　这突如其来的剧烈响声后，整个教室鸦雀无声，一屋子人齐刷刷往这里看。
　　事情发生得太快了，董苗苗和姚悉微反应过来去扶张辛夏，嘴里生气吼道：“你干什么呢？”
　　见人没什么事，姚悉微赶紧跑去后方看七零八碎的电子琴，黄橙色充满糖分的液体黏糊糊得沾在上面，看起来惨不忍睹。
　　姚悉微周围找不到抹布，下意识拿校服袖子去擦，表面差不多擦干了，抖落抖落一按，还能响。
　　还好，没坏全。
　　这电子琴一看就特贵，万一柳敏赖账不肯赔怎么办？
　　毕竟直接摔在琴上，把琴摔出去的人是张辛夏。
　　不过希望给了一秒就破灭，姚悉微又按了两下，沉默的电子琴跟个摆设一样，回光返照了几秒彻夜不响了。
　　而且事实证明，姚悉微的担心很有道理。
　　此刻于姗也跑了过来，扶起摔在地上的柳敏，看了眼张辛夏开始捏着嗓子说话：“你没事吧，看你跑这么急不小心碰到人家，害得人家自己没站稳把离她这么近的电子琴都摔了。”
　　她怎么又捏出这个黏黏腻腻的嗓音。用你平时正常的声音，好吗？
　　姚悉微一听到她刻意发出的甜嗓就拳头硬。
　　而且她这话里有话，是在甩锅！
　　姚悉微放下成为废铜烂铁的电子琴，清清嗓子就加入战场：“你这话什么意思？这难道不是你朋友跑太快摔到人，还碰坏了电子琴吗？”
　　姚悉微急起来一嗓子洪亮，把于姗刻意捏着嗓子的甜腻声音给压了下去。
　　刚才情况混乱，看到这一幕的没几个同学，也不知道这多媒体教室有没有监控，只能先气势上夺人。
　　整件事的始作俑者柳敏一直沉默着没说话，还装模作样捂着胳膊假装疼痛往后躲。
　　仿佛给她个洞，她现在就能钻进去两耳不闻窗外事，把“别来找我”四个字贴在脑门上。
　　张辛夏从地上被扶了起来，对已经往后躲的柳敏说：“你干嘛推我？”
　　人群中有看到的同学看不下去想帮腔，又不好撕破脸皮，指桑骂槐朝天喊了一声：“所以跑步拿着饮料就要看路啊，现在琴坏了怎么办？”
　　姚悉微歪头暼过去一看，是上次坐在最后排帮班长的那个男生。
　　有他起了这个头，二班也有不少人跟着起哄：“对啊！撞到人好歹也道个歉啊……”
　　柳敏还是竖在那儿不动，也不说话，姚悉微怀疑她都能站成石柱。
　　向来对人温和的张辛夏今天完美被她踩雷，挤过去，追着对柳敏说：“这事很明显你也有责任，不是不说话就能躲得掉的。你就是不跟我道歉，好歹不能把电子琴赖在我身上……”
　　于姗把柳敏护在身后，她这往前一挡，他们班男生也开始帮腔，场面开始以极快的速度变得混乱。
　　姚悉微扬起头，皱眉听着周围嗡嗡的吵声，已经做好大吵一架的准备。
　　声乐老师这时候才姗姗来迟，这个浓妆高挑的中年女人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
　　一进教室就看到许多人乱哄哄得围在一起。
　　高声喝道：“都围在一起干嘛呢！是不是都不把合唱当回事啊！”
　　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同学们自觉跟她让了条路。
　　虽然很不合时宜，声乐老师从人群中走出来的时刻，姚悉微感觉她特像直通命案现场的重案六组。
　　倒在地上的电子琴尸体无法指认凶手，她就差扑过去大喊一声，冤枉啊！
　　不过这案件当然是重案六组容易多了，虽然两边都仿佛炮仗相见异常激动，双方各执一词。
　　这时旁边冒出个轻软的声音：“老师我是二班班长宁馨，我们都看到了，确实是这位五班的同学不小心撞倒了我们班同学，才导致她摔跤扑倒电子琴的。”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姚悉微朝她投去了靠谱的目光。
　　声乐老师眉头都快拧成川了，看着一教室乱糟糟，丢下一句：“谁弄坏的谁赔，派两个值日生把清理一下，剩下的同学赶紧站好队形排队。”
　　姚悉微和张辛夏对视一眼，不知道她这句话什么意思。
　　旁边全程跟个石柱一样的柳敏依然沉默不吭声，但是突然上了马达，转头就想跑。
　　柳敏这硬是全程装哑巴的态度，让人有种一拳打在软棉花上的憋屈感。
　　正打算再开口说些什么，声乐老师在旁边开口，指了指正打算混进人群的柳敏：“哎，那边那个穿高领毛衣的同学，一会儿结束后跟我一起去趟教导主任办公室。”
　　又看了眼还呆站在原地的张辛夏，头疼得提高声音：“还不快去班级队伍先练声，没剩多少时间。”


第十八章 路上捡得
　　合唱训练结束的时候，蒋太平已经等在了门口，在案发现场一直一声不吭的柳敏，像是为了贯彻执行沉默到底原则，到教导主任办公室始终低着头，也不肯说话。
　　面对教导主任都是个油盐不进的硬茬儿，把蒋太平急得眉毛都是竖了起来。
　　这句话是张辛夏说得，她也被叫到了教导主任办公室，作为证人和受害者。
　　她说出这两个词的时候略带着咬牙切齿，磨磨牙接着说道：“还好多媒体教室有监控，完美还原整个过程。”
　　又从课桌里掏出了个苹果，慢慢削苹果皮。
　　作为唯一的目击人士，她咬了口苹果口齿不清得继续说道：“本来太平也没打算怎么样，把电子琴去上报修理，修不好就让她回去跟爸妈说一声赔偿的事情……”
　　她讲到这里停了下来，刚刚一口苹果咬太大了，嚼得腮帮子疼。
　　姚悉微和董苗苗在一旁等她嚼得着急，干脆也分了瓣苹果放在嘴里。
　　见她慢慢嚼完苹果才继续说：“可能因为她这个软绵绵的态度世界上没有人不被惹火的，太平问了她几句她不肯说话后，就当场打电话给她爸妈……”
　　她瞥了暼嘴：“而且学校里喝饮料本来就是禁止的事情，看来小卖部也要被整顿了……”
　　“啊……”
　　路过的周齐听到这句话满脸写着绝望，放下刚发下来的卷子准备再争分夺秒，最后去趟小卖部批发一整箱可乐备着。
　　“所以她早道歉不就没事了，不知道怎么想的……”
　　姚悉微也咬得吃力，心想这苹果怎么这么硬。
　　聊着聊着连打了三个喷嚏，缩缩身子把齐墨放在办公室的备用外套裹紧一点。
　　可到底是教职工打暖气环境下用的外套，一件薄薄针织外套，让姚悉微当机立断又打了两个喷嚏。
　　她的校服外套在刚刚下意识擦果汁后右手整个袖子都是甜甜腻腻的人造糖精味，还有点粘。忍不到放学，姚悉微脱了校服外套去洗手间简单清洗一下。
　　干净是干净了，一只袖子当在外面像个独臂大侠，姚悉微从厕所一路走回来得到了领导视察的目光礼遇待遇。
　　“哟！姚杨过，”在走廊晒太阳的同班男生格外大嗓门，“你的小龙女呢？”
　　“这儿呢！”姚悉微双手做了个花托状，张辛夏配合默契把头伸了过来，“来，姑姑～”
　　还没等她戏精演完戏，冷风从走廊里没关好的窗户吹进来，姚悉微在狭长的教学楼走廊把喷嚏发出回音。
　　被正好从教室里走出来的齐墨抓回办公室。
　　她从柜子里翻了半天，把相对于较厚的那件针织外套递过去，虽然也只是矮子里面拔高个儿。
　　说道：“你先穿一会儿，老师再帮你去借件厚的。”
　　说完顿了一下，特地强调一句：“不要感冒了。”
　　姚悉微坐在冬凉夏暖没有空调的教室里拢了拢双臂，正在犹豫要不要把那件充满人工糖精味的外套再披一披。
　　就看到周齐踩着上课铃声回来了，弯着腰手里偷偷摸摸提着两瓶可乐，和一件宽大的黑色羽绒服。
　　他这鬼鬼祟祟的样子实在惹人注目，姚悉微目光一路跟随他回到了自己旁边，才想起来站起身给他让位置进去。
　　“小卖部要倒闭了？看来你的疯抢成果不是很好啊。”
　　“你才去疯抢了呢！”
　　不过这句话周齐吼得底气不足，他确实在一片得了消息的混乱学生中“稍微”抢了抢，才抢到最后两瓶可乐。
　　姚悉微的目光落到他手里的羽绒服，盯了一会儿低头看了看他穿在身上的那件，低头小声问：“怎么？现在买饮料送羽绒服？你早说嘛，我也去搞一件。”
　　说着甩甩那半截还湿着的袖子，说：“我现在可是重点需要人士。”
　　一听这话周齐从愁眉苦脸瞬间乐了，一把把手里的羽绒服塞过去：“正好给你，别客气哈。”
　　姚悉微一脸怀疑，甚至往里面摸摸看看他有没有放针。
　　被周齐小声“啧”了一下，说：“干什么呢，我还能害你不成？”
　　姚悉微小幅度点点头，周齐气得转了过去。
　　过了好一阵又转过去，才看到姚悉微还拿着他塞过去的羽绒服，吼道：“你怎么还不穿啊？”
　　“你这羽绒服哪儿来的？你不会暗恋我吧？咦……”说着姚悉微双手抱在前往后靠了靠。
　　“靠！”周齐感觉天天能被这对折磨死，他看了眼教室门口的方向，没好气得说，“路上捡得！”
　　倒不如真是他路上捡得，姚悉微有些无奈。
　　还没等她纠结完，就听到走廊里传来三班班主任的喊声：“路子舒你站那儿干嘛呢！不上课了？”
　　然后就像提猴一样把他提回了隔壁班。
　　路过二班一排窗户的时候全班都笑得欢腾，更有几个好事的往姚悉微这里看。
　　还好物理老师是个老头儿，扶了扶掉到鼻梁的老花镜敲敲黑板，不懂这些学生怎么又闹起来了。
　　拍了好几下桌子才重新安静下来，转过身继续在黑板上写电磁感应三大题型。
　　这章李乔然还没给她补到，姚悉微凭着十年前的依稀记忆在书本的空白处狂记笔记。
　　那件周齐给她“捡”回来的羽绒服被她披在了身上，领口处还残留着点皂香。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把羽绒服都洗出皂香来，但是路子舒身上充满肥皂香味的时候，整个人都像是被阳光镀了金光。
　　为此后来姚悉微给他买得香水都，全是大同小异是这个味的。
　　她闻了闻这个味道有点走神，脑子里浮现得全是和路子舒在一起时的画面。
　　如果她来到得是类似漫威宇宙概念的平行世界，那这个世界的路子舒是不是有点无辜。
　　刚想到这里于姗的脸又跟蜘蛛精一样从天而降蹿到她面前，姚悉微一个激灵，拿手掌拍拍脑袋，晃一晃脑子里的水。
　　想什么呢？自己在对路子舒的感情中受得伤害还不够吗？
　　旁边的周齐正趴在桌上观察她，顺便保持这个姿势偷偷回短信。
　　“她正在拿手狂拍自己的脑袋，看起来脑子不大好使的样子。”
　　过了几秒钟又有条短信进来，就一个简短的符号：
　　？


第十九章 兄弟救不了你
　　周齐这么偷看的技术过于光明正大，以致于姚悉微正在思考要不要写张纸条过去跟他谈一谈。
　　还没等姚悉微动笔，周齐的纸条倒是先过来了。姚悉微拿过来一看，田字格？
　　周齐给她手动翻了过去，上面写着歪歪扭扭一行狗爬字，看起来确实很需要田字格来练习一下。
　　“你手机这几天怎么打不通？”
　　你有我手机号吗就这么问？
　　姚悉微趁他没注意翻了个小白眼，想了想还是如实告知，在下面写上龙飞凤舞的一行大字：“被我妈收了。”
　　“那你前两天上课拿出来的是什么？”周齐看到纸条，凑过来说话。
　　能说话为什么要传纸条！
　　姚悉微抬头看了眼正在逐渐写满一黑板的物理老师，分神回答他：“别人借的手机。”
　　周齐得了回话又靠了回去，开始偷偷摸摸发短信。这舍己为人的传话精神，要不是姚悉微知道他以后在银行上班，都怀疑他能去兼职当个间谍。
　　没过一会儿又传来张纸条，“有位帅哥问你要新的手机号”
　　姚悉微瞥了一眼就继续抬头抄笔记，没理他。
　　不知为何，这部李乔然给她的手机，她连董苗苗和张辛夏都没有告诉，像是特有的秘密一般，小心珍藏起来。
　　她在心里这么安慰自己，毕竟李乔然给的手机号，再没得到他的准许前告诉别人不大好。
　　浑然忘记了手机号码发明出来的作用就是为了众人共享。
　　周齐传话之路第一次碰到大瓶颈，斗志昂扬不甘心，又过来碰了碰姚悉微正在写字的胳膊。
　　很没眼力见得轻声追问说：“姚悉微，你手机号是多少？”
　　一道等式被一推划出长长的歪线，姚悉微摆摆手把他推开，声音微扬：“哎呀别吵！”
　　讲台上一声巨响，物理老师把粉笔往讲台上一放，朝姚悉微她们方向喊了一声：“这两位同学，再讲话出去站着！”
　　姚悉微和周齐同时往回缩了缩，不敢抬头。过了好一阵，等物理老师继续转过头，周齐才左右张望从课桌里掏出手机：“兄弟救不了你了。”
　　又是沉默，上了小半节课后周齐的手机才响起来，路子舒牛头不对马嘴来了句：“晚上打球。”
　　很快又来了条：“你一放学就跑到操场，千万别被姚悉微逮到机会还羽绒服。”
　　周齐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不过也算答应了。
　　二班教室一片祥和得在上并不祥和的物理课，讲台下有搞小动作的，也有偷偷趴在桌子上睡觉的。没人有功夫注意到，上课期间窗边有个女生从教导主任办公室出来，穿过走廊。
　　五班正在上历史课，讲台上的中年男人正讲得唾沫横飞吐藩的统一和唐藩关系，柳敏敲了敲门也不报告，直接从教室前门穿到自己座位上。
　　“文成公主入藏农业、手工业和医药技术，还有……哎这位公主，啊不这位同学。”
　　柳敏站在原地顿了一下，才坐回座位趴在桌上。
　　而历史老师一下子没转过来口误，惹到全班爆笑起来。
　　见大部分打瞌睡的同学都醒了过来，他点点头很满意，才转过身继续拿起课本讲得激情四射，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故意口误。
　　于姗作为班长一节课不落的记着笔记，却在刚刚全班爆笑的时候，抬头瞪了眼历史老师。
　　不过也没有出言反驳。
　　等下课的时候才走到柳敏桌上，她依然趴在那儿，闷闷不乐，推她也不理，就这么闷着待着一个下午。
　　到放学的时候也没有打起精神来，于姗去倒个垃圾的功夫就发现柳敏座位上没了人。
　　抓了给第一排正在理桌子的男同学问：“柳敏人呢？她今天应该跟我一起轮到值日。”
　　“不知道啊，放学铃声一响就一声不吭拿着书包走了，这什么奇怪的性格。”男同学摸摸后脑勺，讲到一半想起来眼前人是柳敏好友，有点心虚得扯开话题，“你一个人行吗，要不我帮你吧？”
　　于姗眼中有一丝不满，不过很快被她压了下去，才抬起眸柔柔得看着眼前的男同学，说道：“没事，我作为班长，应该的。你还有作业，先回家去吧。”
　　她生得漂亮，一双杏眼弯起让人看了就生怜悯之心。
　　男同学放下书包起身去后门拿扫把，边走边说：“哎呀大家作业都一样，你也有作业，知道你人好，但是不能老牺牲自己时间顶别人做值日。”
　　再推脱就显得假，于姗重新拿起黑板擦露出个甜甜的笑：“那就谢谢你啊。”
　　转过身却迅速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
　　有了男同学的帮助值日做得很快，于姗走出教室时天色还没全黑，落日留下一片血红的影子，将教学楼染上薄薄红晕。
　　夕阳正对教学楼，于姗只觉得刺眼，眯着眼睛再往前走几步，看到了中午为了柳敏那事儿挑出来吵架的女孩。
　　她记得是叫……姚悉微。
　　姚悉微觉得今天下午的周齐不对劲，很不对劲。自己一张口就跟踩了电缆那般跳起来，然后强硬得转移话题。
　　以至于在校服外套干了后，让他帮忙把羽绒服还给路子舒都没找到机会。
　　抓住最后的机会本想放学抓住他，这小胖子灵活得宛如泥鳅，抓了个篮球就往外跑，跑到一半忘了说，又折回来装模作样大吼一声“我去篮球场！把羽绒服还到那里就行了！”
　　如果穿越到了动漫里，姚悉微此刻一定是满脸黑线。
　　如此兢兢业业，路子舒不给他颁个奖实在说不过去。
　　她抱着羽绒服大步往下跑，手脚快的同学们已经轰嚷着往校门外走，室外篮球场就在教学楼前面的一大块空地。
　　晚自习的时候就有篮球队的成员偷溜出来练习，被满校巡逻的蒋太平轰回去，又跑出来，打了一节课游击，才在放学时光明正大的出来打球。
　　路子舒今天跟倒灌了两桶红牛一样格外卖力，投进了三分后，特装逼得绕场一圈，终于跑到姚悉微前面。
　　姚悉微看了他一眼，大冬天得套了个宽宽大大的黑色卫衣，校服外套不知道被扔到哪里去。冷风吹过把路过的学生吹得抖抖嗖嗖，正打着篮球的路子舒浑身散发热气，像永远不懂寒冷的夏天。
　　她曾经最喜欢夏天这个季节，后来又最讨厌这个季节，因为夏季永远有猝不及防到来的暴雨，凶猛落下把人淋得猝不及防。
　　“你要不要留下来看了打会儿篮球？”路子舒嘿嘿傻笑，小心翼翼得问道。
　　“不用了，”姚悉微把外套还他转身就走，“谢谢你的羽绒服，小心感冒。”


第二十章 我叫于姗
　　路子舒在姚悉微走了很久后还愣在原地，直到背后被一击篮球砸中，怒视转头。
　　肇事者王帆丝毫没有歉意，大咧咧跑过来抬手勾住路子舒的脖子说：“终于回神了，你知不知道你刚刚的眼神略有些……”
　　他本来想说变态，摸了摸路子舒比他宽一圈的肩膀，改成了：“略有些痴汉。”
　　反正这两个词某种意义上没差。
　　听到这句路子舒又开始嘿嘿傻笑，抓住王帆一通问：“她刚刚是不是让我小心感冒来着？”
　　一模一样的话蒋太平刚刚轰他们回教室的时候也说了，你都给忘了吗！
　　王帆清了清喉咙准备把他魂拉回来，就看到暮色中又有个女生向这里走过来，心想这路子舒最近桃花运真是焦头烂额。
　　余光看清楚来人，不由得把勾肩搭背站得七歪八扭的身体站直，甚至想吐点口水往头发上涂充当摩丝。
　　路子舒无比嫌弃看着他突然犯病，顺着他的目光往后看，有一个长得极漂亮的女生站在他身后，笑起来星河灿烂。
　　看着有些眼熟。
　　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是姚悉微早上追出去非说认识的那姑娘。
　　不过到底认识不认识他也不知道，自打前一天晚上姚悉微冷漠得让他离远点后，他没敢跑过去跟她说话了。
　　想到这里，路子舒的眉毛难看得高高皱起。
　　趁着这间隙，女生已经走近站在他面前，笑着对他说：“你好，我叫于姗。”
　　……管我什么事
　　他眉毛直接皱成竖得了，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冷淡回应一句：“你好。”
　　就怀里挂着篮球拉着王帆又回到球场。
　　于姗也不恼，甚至笑容都没松下，站定凝视他们打了会儿篮球，才缓缓离去。
　　路子舒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王帆倒是越大越起劲，等余光瞟到于姗走了，才从王帆手里抢断一个球。
　　“哎……你这人……”
　　王帆说了一半又不骂了，毕竟以路子舒的实力，刚刚完全可以直接在校花面前截断他炫酷的装逼。
　　笑得极其狡黠跑过去，问路子舒：“据内部消息，这可是江湖上刚评的校花，你什么时候勾搭到的？”
　　路子舒“啧”了一声表达对他用词的不满，说：“我不认识她。”
　　可是人家想认识你，王帆眨眨眼睛看着眼前这个浑然没有察觉到的人，在心里补充了一句，傻子都看得出来。
　　又贱兮兮得补充了一句：“这长得比姚悉微好看多了……嗷！”
　　被路子舒一球直接砸在肩膀上，朝他吼了一声：“滚蛋！”
　　对路子舒突然的爆粗口见怪不怪，他跑了两步看了下天色，随意问了句：“哎你妈今天不来接你吗？”
　　篮球突然被重重砸在地上，又高弹起，无助得滚向远处，路子舒站在那儿没说话，眼神冒着寒意。
　　意识到自己玩笑开嗨了，说错话踩了雷，王帆看了下眼色改口道：“后妈后妈。”
　　路子舒白了他一眼，拎起羽绒服外套和书包就往学校走，篮球部其他成员看他突然走了，扬声问道：“你怎么走了？不打了啊？”
　　路子舒笔直往前走没说话，王帆也拎着书包跟过去，往后摆摆手：“今天不打了！明天再说！”
　　才大步跟在路子舒身后，小声求饶：“我错了我口误，从小学开始我认识你，她这每次家长会就说是你妈妈，我一下子顺口给忘了。”
　　见他神色略有松动，又不怕死继续说：“况且我觉得你后妈对你也挺好的啊……”
　　路子舒被他吵得心烦意乱，转过身盯着他，脸上透出一种疏离的冷漠：“别让陶阿姨出现在这个词的适用范围。”
　　他没有胡闹折腾，王帆说得没错，陶阿姨这十几年来确实对他不错，吃穿用度比自己亲儿子还关心。
　　但是路子舒就是接受不了她，将她隔绝疏离在了外人范围。
　　那件事他没跟别人说过，七岁那年他听到家里座机响起又很快被接通。
　　那天爸爸不在家，小路子舒按着接通键拿起家里另一个座机。
　　听到这个总是笑语盈盈看起来对人和善的后妈，在电话那头对自己亲妈说：“啊……家里没人，周末我们出去郊游，恐怕不方便。”
　　他那时候还不知道这种感觉要怎么形容，只知道陶阿姨对自己对爸爸再好，也有着一些藏起来的阴暗心思。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就像南方冬天无处不在寒冷，温度计上显示的数字并没有低得可怕，但是阴嗖嗖得钻进皮肉骨缝间让人无处遁形。
　　每天对着陶阿姨假笑，路子舒心里浑身别扭，心里默默想着，以后可不能跟他爸那样喜欢这样的女人。
　　王帆见他静默了几秒钟，伸手在他眼前摇了摇招回神，指指不远处的公交车，说：“车来了。”
　　路子舒看了眼，又抖落一下已经钻进敞开外套的寒意，想了想把脸埋进姚悉微刚刚递过来时拿着的臂弯处。
　　目睹了这动作的王帆表情扭曲，想说他这样看起来颇为变态。
　　问道：“你到底上不去车？”
　　“不上，”路子舒上面搭在他肩膀上，很轻松就勾过去，说，“这么早回家干嘛？走，去市图书馆写作业去。”
　　图书馆的方向在另一边，等俩人走后才有辆车姗姗来迟开到校门口，拉下车窗是个看起来和善靓丽的妇人，对着手机打了通电话没人接。
　　在校门外拉了个同学问：“这位同学，三班下课了吗？”
　　于姗刚从文具店出来就被一个开车的女人拉住，冲她露出个同样的明媚笑容：“不好意思啊阿姨，我不是三班的，不过看样子应该学校走了一大部分同学，教室没人了。”
　　妇人听完朝她道了谢，转头又打了个电话：“……是啊，我在子舒学校门口了，一放学就等在校门口，不过他人好像先走了……”
　　重新走出两步的于姗停下脚步，回过头看了一眼，露出个饶有趣味的眼神，才重新转身，挤在人群中赶公交。
　　路子舒和王帆干脆到另一个路口打了辆出租去图书馆。
　　城市的公交建设并不会因为少了谁而暂停运作。
　　早一步坐上回家公交车的姚悉微下车看了看天，空中像是有云层中带过的小雨。
　　再低下头，看到目光正前方，隔着条马路，李乔然正从超市出来。


第二十一章 守护神食神
　　他们小区门口是个进口超市。
　　姚悉微印象深刻，当初她跟姚国笙一人一瓶旺仔牛仔瘫在沙发上，看电视上容嬷嬷扎紫薇。
　　被楼下突然噼里啪啦响起来的炮竹声吓得旺仔牛奶差点手滑扔出去，电视上容嬷嬷那一针扎得稳狠准。
　　真残忍
　　姚悉微啧啧嘴转过头，跟着她爸来到窗边，遥遥得就看到小区门口那家新开的进口超市，门口还请了俩人在舞龙。
　　“中不中洋不洋的，”姚国笙喝完最后一口旺仔牛奶，化身市场评价师，“开不了多久就倒闭了。”
　　姚悉微点点头，也喝了口牛奶，摇了摇还剩半罐，难得赞同她老爸的观点。
　　倒不是因为姚国笙的犀利评价，她看着进口超市门口的围观群众，一摸口袋，贵啊！
　　这进口超市一盒酸奶都够她买三罐旺仔牛奶！
　　不过这家超市像是故意跟姚家父女作对，就这么风风火火得开了十多年，去年年末的时候，姚悉微还很打脸自己进去买了个新年大礼包用于走亲访友，结账的时候龇牙咧嘴得肉疼。
　　不过在她昨天看到有人喂流浪猫的猫罐头都从这里买，姚悉微大概明白了这家超市为什么这么多年屹立不倒。
　　此刻这个人倒是没买猫罐头，他从里面买了袋泡面，姚悉微拿起来看了看，还是越南泡面，上面画了个她不认识的四不像动物。
　　“这个好吃吗？”姚悉微摇了摇李乔然袋子里的泡面，看包装就很金灿灿。
　　“不好吃，”李乔然笑眯眯得回答她，“还很贵。”
　　原来你知道又贵又难吃，她抬起头，看到超市门口过于亮眼的广告牌，把李乔然所站的地方对比得格外漆黑。
　　姚悉微想了想，把那袋里面包装一个字也看不动的塑料袋拎过来，问：“请你去我家吃饭，你帮我补课怎么样？”
　　认真学习这个状态竟然在姚悉微身上保持了超过24小时，李乔然一挑眉略感惊奇。
　　不过姚悉微已经不是十年前的不懂事小屁孩姚悉微了，她脸色认真得就差讲“已重生，正在重新做人”几个大字刻在脑门上。
　　随后把手里的袋子又还回去，抖抖手。太重了，他怎么连水都要买进口的。
　　他不会还要用进口水煮泡面吧？咦！
　　姚悉微脸上已经从“重新做人”的庄重表情瞬间转换成了“有点仇富”的状态。
　　李乔然直接忽略了她脸上跟川剧变脸一样的节奏，他刚刚好像听到了“去家里吃饭”这几个特别诱人的字眼。
　　低头看了眼手里金灿灿的泡面包装袋，点头如捣蒜。
　　小区花园又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广场舞，姚悉微特别热情得跟小区里的人打招呼，朝着正领舞的爆炸头阿姨喊了句大实话：“阿姨您这姿势，过几年肯定能代表我们小区去街道广场舞大赛拿奖！”
　　又朝着另一个阿姨招手：“多跳跳，保证你三年瘦十斤。”
　　语气笃定，像个从天而降的预言家。
　　小时候基本半个小区姚国笙都带她认识过，每次过年姚家都热闹得仿佛古代媒婆提亲。
　　姚悉微说着说着叹了口气，这些乱七八糟的小事她什么都记得，早知道能重新回到十年前，一定拿出背文言文的精神把一年的彩票都背下来。
　　李乔然跟在后面看她咋咋呼呼完，又一口气叹得地动山摇，像个小老太。
　　没忍住抬手，揉了揉她早就被风吹得四处飞扬的头发。
　　没想到姚悉微转过头来挤眉弄眼，指了指头顶说：“这风吹得，还好我这是真头发，不然早飞走了。”
　　没跟上她比超级玛丽蹦蘑菇还跳跃的思想，李乔然手停在半空中，突然就笑了出来。
　　他们单元楼的电梯有点旧，爬三层楼就闪一下，让姚悉微总想起柯南里面着名的一幕。
　　柯南的黑衣人正在脑子里乱跑时，等到楼层落定开门，没想到楼道里一片漆黑，吓得她下意识往后一躲，手背碰到李乔然的掌心。
　　家门很不巧在这时候打开，姚国笙拎着垃圾袋往楼道里暂时放一下的动作顿住。
　　光线的对比让他整个人格外清晰，姚悉微甚至能看清他手捏紧了垃圾袋，感觉下一秒就能朝李乔然的方向扔过来。
　　看起来确实有点靠太近了，姚悉微揉揉鼻子往前一步，解释道：“爸！之前你记得的那个李乔然，我邀请他来我们家吃顿晚饭。”
　　想了想怕误会，又跟了一句，“然后帮我补习补习。”
　　姚国笙的手又松开来，垃圾袋在几秒内经历了一场短暂的生死收紧。
　　就这，还两个月给她找了三个相亲对象。
　　姚悉微歪着的嘴角轻轻上扬，眼神中对老姚的前后矛盾有一丝不屑。
　　“走廊里的灯坏了，我明天就找物业来修。”
　　姚国笙解释道，眼神却一直往后瞟，他刚刚明明看到他的宝贝女儿靠在这小子怀里。想到这里，又燃起了一股小白菜被人端走的怒火。
　　在他莫名其妙的熊熊目光中，李乔然像个小媳妇一样有些别扭。
　　不由得开始怀念小时候来时，这位叔叔看他的眼神还很温柔。
　　餐桌摆在正对门口的位置，梁慧珍正在端饭出来，看到门口多了个人不由得动作一顿。
　　不过她很快就认了出来，姚悉微的小学同桌，昨晚帮她补课的那位，北外附中的年级第一。
　　也不知道是她听到“北外附中”高兴还是“学年第一”高兴，反正梁慧珍笑得眉眼弯弯异常和蔼的样子，让姚悉微总感觉脊背有些凉。
　　她又多盛了碗饭，堆得满满得递给李乔然，还截断了姚悉微要夹的油焖虾，给递了过去。
　　见姚悉微嘴角抽搐，李乔然本来把碗里的虾客气得重新还给她，一抬头看到对面姚国笙灼灼眼神，筷子差点没拿稳。
　　他好像没长残吧？怎么姚叔叔不过短短几年差别如此之大。
　　不过这顿饭吃得异常美味，他运气很好，姚国笙单位里还刚好发了海鲜礼盒，做了锅海鲜羹汤。
　　他看了眼放在门口那个金灿灿的泡面袋子，又回忆起家里保姆每天做得所谓营养餐。
　　觉得上帝让他在出超市的那一刻碰到姚悉微，一定是命运的安排。
　　至少今天他的守护神，应该是食神。


第二十二章 老父亲的中年忧虑
　　饭桌上的原本是姚悉微被他妈询问学校情况的惯例时间，梁慧珍特喜欢在她一个鸡腿快塞到嘴里的时候，装作无意问上一句，“你们是不是快月考了？你上次班里排名不大理想啊。”
　　鸡腿又放了下去，姚悉微正襟危坐得仿佛古代第一次被带进府认亲的庶女。
　　后来姚悉微一度怀疑她是怎么在消化良好的情况下平安长大。
　　不过今晚梁慧珍没重点提问姚悉微，她压根没找到插话的机会。
　　姚国笙一腔火力集中对准李乔然，好像他不是来蹭饭吃的邻居，而是来通知家长马上要带着他女儿私奔的坏小子。
　　还是大着肚子的那种。
　　姚悉微被自己丰富的想象力憋笑得很痛苦，感觉桌子下小腿被人碰了一下，抬头李乔然正在试图第四次往嘴里塞虾。
　　“你爸妈今天不在家呀？”姚国笙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李乔然终于把虾放回了碗里。
　　他回答道：“我爸早上去广州出差了，我妈……”
　　“他妈妈一直在美国分部当部长，”姚悉微怕姚国笙嗨起来他应付不过来，自然得插话，“不然他怎么也去了美……”
　　盛汤的手顿住，一桌子都在看她。
　　姚悉微尬笑着继续手上动作，略有些僵硬：“他怎么也长成了美人……”
　　啪嗒——
　　姚国笙的筷子掉了，他幽怨得起身去厨房重新拿一双，仿佛下一秒自家的小白菜就会长腿跑去美国上演一出一帘幽梦，而自己这个种菜人在后面狂追不舍。
　　他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满脸都是老父亲的中年忧虑。
　　姚悉微算是知道自己丰富的想象力是遗传谁的了。
　　吃完饭梁慧珍主动削了两个苹果，还是切成一块一块的插上牙签。
　　她每一刀下去，姚悉微总感觉心里瘆得慌。
　　果然在她端着水果盘和牛奶进来时，装作无意问姚悉微：“你们是不是快期末考试了？”
　　姚悉微抬起头抿嘴笑，沉默不语。
　　她是真语不出来，她才重新回到十年前短短一天，这一天的信息量还不足以让她想起来高二上学期的期末考试是哪一天。
　　不过今天的梁慧珍看起来心情不错。她悄悄瞄了眼李乔然放在桌子上整整齐齐的练习本，又回到姚悉微那张大片空白的卷子，笑容有些微微顿住。
　　美丽的心情受到影响，她开始觉得哪儿哪儿都有些不顺眼。
　　最后总结出了结论，这书桌被姚悉微扔得哪儿哪儿都是的文具和卷子占了至少一半面积，正中间还有个从饼干盒上剪下来的小白脸立牌。
　　不过姚悉微不让她叫小白脸，她想了想换了个委婉的说话：“快把桌子收一下，把这些不要的东西都扔了，不然两个人怎么够地方做作业。”
　　姚悉微“哦”了一声，先把木西的立牌放到窗台上，才把桌上摊得到处都是的卷子归拢到一起。
　　卷子上面到处都是红色的叉，其中一张还有个自己仿冒的签名。
　　姚悉微得心头一跳，半个身子遮住这张卷子，余光瞥到梁慧珍还盯着自己看，桌底下拿拖鞋碰了碰李乔然的脚。
　　“阿……阿姨。”他立马得了暗示，就是有点不会说谎，“杯子在厨房吗？我想喝水。”
　　“你们做作业，阿姨去拿。”
　　姚悉微身体不自然得摆着姿势挡试卷，表情却能动，眉毛摆出夸张得惊悚状，心想梁慧珍还能发出如此温柔的声音？
　　趁着梁慧珍从厨房端来两杯热牛奶的功夫，姚悉微赶紧把桌上的试卷毁尸灭迹。心里暗暗叫苦十年前的自己心可真大，这么高危的东西竟然随意摆在桌面上。
　　姚国笙也拿着报纸从房门口探出头，问：“要不爸爸把书房理一下，省得你们挤在一起做作业。”
　　被梁慧珍把头按了回去，“哎呀你别吵，让姚悉微多感受一下好的学习氛围，人家孩子看着就是会读书的料。”
　　我怎么没看出来……姚国笙这么想着，咬牙切齿把报纸卷起来。
　　过了一会儿没忍住凑到客厅看电视的老婆身旁，认真询问：“你说这小伙子长得还挺精神挺好看的，会不会跟咱们微微……”
　　“不会，”梁慧珍正在嗑瓜子，头都没抬一下，经验老道讲得笃定，“这么优秀的孩子一般都喜欢那种校花啊班花啊，姚悉微没可能。”
　　呵呵！
　　开门准备还牛奶杯的姚悉微又把门重新合上了。
　　姚国笙瞬间提高音量：“我闺女怎么了！”他指指电视上正在播的《倩女幽魂》，说：“我觉得我女儿长得不比王祖贤差！”
　　姚悉微房间的门薄隔音效果差，外头声音一响，里头就能隐约听到。
　　李乔然看到姚悉微脸上露出可疑的微笑，手上唰唰写道“滑动变阻器在电路中的王祖贤……”
　　哎呀！
　　急忙用修正液改掉，外头已经进展到了“王祖贤和邱淑贞谁比较好看”
　　见李乔然笔尖不动眼前弯起，很明显也没两耳不闻窗外事，姚悉微有点尴尬得嘿嘿一笑，解释道：“我爸妈就是喜欢为了有的没的吵架，习惯就好，习惯就好，哈！”
　　毕竟她记得有次回家，家里爸妈为让她投票给宁静还是张雨绮又吵了起来，最后姚悉微问董苗苗借了个号，公平公正当着他俩面一人一票。
　　李乔然把她头拧过来敲敲桌子，自己却凝神听外面没有意义的吵架，电视机响动的声音，还有姚悉微这个贴满海报充满少女心的房间，墙上挂了个一到整点就会有一个小熊维尼出来跳舞。
　　他喜欢这种家里热热闹闹的感觉。
　　不由得问道：“姚悉微……”
　　“嗯？”被叫到名字的人正在咬着笔头研究电压，头都没抬。
　　就听到下一句：“我转校来澎阳吧。”
　　姚悉微终于从电压的地狱中挣脱出来，抬起头，缓缓开口：“你神经病啊！”
　　哪有人跳槽往下跳的，还从升学率高的学校转到澎阳。


第二十三章 太平是个好人
　　没想到他认真得点点头，接了姚悉微的话茬：“你怎么知道？”
　　姚悉微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没再继续理他。
　　不过留了颗戒备心，李乔然当初跟她说自己要去美国，也是这么一副突如其来开玩笑的样子。
　　转过身正对着看他，问：“你为什么想来澎阳？”
　　她等着一个比如学习氛围轻松，或者对于竞赛更有把握之类的正经答案。
　　没想到李乔然认真思索后，目光凝视着姚悉微，一脸庄重得跟她说：“因为校服丑。”
　　姚悉微歪过头。
　　“还有听说澎阳的食堂有三层。”
　　此刻姚悉微终于知道，自己昨天在费老太面前认真胡扯的样子有多么的欠揍，能忍住不怼她也算是为人师表的表率。
　　姚悉微彻底没搭理这个话题了，转过身去继续回到物理的怀抱。她认真做题的时候，前额有两绺不长不短的碎发会随着低头的动作荡下。
　　看起来有点逼死强迫症。
　　李乔然下意识去动手帮她挽上去，凉凉指尖滑过，姚悉微一激灵抬头，变成了碰到耳垂的姿势。
　　两个人还没从尴尬中解脱出来，房门轻敲了两下，正在尴尬中有点迟钝的大脑让姚悉微来不及反应。
　　姚国笙就推门进来，“微微，你们要不要把空调……”
　　“调高一点。”最后几个字咬牙切齿，盯着李乔然还愣在原地的手指。
　　转身就去找梁慧珍理论了。
　　以至于李乔然离开的时候，都能感觉到姚国笙的眼神仿佛是白菜园的老农民。
　　“爸，”姚悉微转动脖子伸了个懒腰从房间里走出来，问道：“你以后会不会给我找相亲对象啊？”
　　“怎么可能！”姚国笙还没从刚才白菜守门人的身份中脱离出来，“以后谁来我打断他的腿！”
　　路过的梁慧珍敷着面膜白了他一眼。
　　看着姚悉微乐颠颠得回到了房间，心想父女俩一个样，都有点命里带缺。
　　姚悉微关上房门，戏很多得露出个阴险的表情。刚把藏在口袋里的手机录音件关掉，准备再过几年拿出来威胁变卦的姚国笙。
　　手里的iPhone4就滋滋作响，自然是唯一知道这个手机号的人打进来的。
　　手指比头脑快，她按了接听键，过了好久才传来轻轻的声音，隔着电流，会声音有些不真实。
　　“我到家了。”
　　“哦。”
　　短暂交流后有些尴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姚悉微胆子很肥得开了个免提，把手机放在一旁理桌子，发出淅淅索索的纸张翻页声。
　　另一边李乔然则比她不淡定得多，绞尽脑汁开始想话题：“刚刚那个，那个物理简答题第二道，那个还有第二道算法……”
　　难得见他也有结巴的时候，姚悉微想到了小时候他那张看起来常年别人欠了他八百万的扑克脸，没忍住“噗嗤”笑了一下。
　　结果像是被戳中了笑点，越笑越停不下来。
　　就听到房门外穿来梁慧珍的声音：“你在跟谁讲话呢？”
　　李乔然在电话这头也跟着笑。
　　随后一阵响动，应该是手机被手忙脚乱塞到了抽屉里，与此姚悉微瞬间拉高了声音“古之圣人，其出人也远矣，犹且从师而问焉！”
　　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反倒是电话这边的李乔然紧张得都不敢大声呼吸，但就是没人挂电话。
　　静默几秒梁慧珍的声音又传过来：“你怎么还在背《师说》？”
　　“我背不出不行啊！”
　　吵吵嚷嚷。
　　李乔然看着寂静无声的顶楼复式，终于轻动手指，在夜凉如水的黑暗中，打开了灯。
　　……
　　不过李乔然有一句话说得对。
　　几天后，姚悉微眯眼睛看了眼讲台正上方的时钟，朝董苗苗使了个眼色，一只脚已经快跨出来了。
　　澎阳高中的食堂很大，不仅面积很大，伙食还不错。
　　每次姚悉微面对公司食堂又贵又难吃的窗口，和新闻里滚动播报的外卖暗访，就无比怀念高中时期的食堂。
　　所以有好几次董苗苗和张辛夏偷偷摸摸给她递过来学校周边烧烤炸鸡麻辣烫的单子时，都被姚悉微义正辞严拒绝。
　　开玩笑！她每天在公司中午吃外卖已经吃得精神疲劳了。
　　但是当董苗苗从学校旁边的栅栏处，把麻辣烫带到教室里，坐到窗边边吹冷风散味边塞一口进去时，姚悉微没忍住咽了下口水。
　　这味道，飘得满教室都是，真香。
　　颤抖得手诚实接过了董苗苗递过的筷子，咬了口汤里的鱼丸。还没来得及咬上第二口，蒋太平不辱神出鬼没这个称号，鬼影一样出现了教室门口。
　　三个人一拍站被蒋太平拎到教室后面训了整整二十分钟，姚悉微仰天长叹，她真的只吃了半个鱼丸！半个！
　　果然忍不住诱惑是会有报应的。
　　蒋太平训完本来还想把她们三个押到食堂，看了眼时间想起来中午还有会要开，才快步离开。
　　余光见他身影没影儿了，姚悉微才终于从罚站中逃脱，揉了揉快僵硬的脖子，听到一旁张辛夏感叹：“太平太可怕了。”
　　董苗苗看了眼悲壮牺牲的麻辣烫，一脸痛惜，愤愤说道：“太平这名儿起得一点都不适合，不如改叫蒋灭绝。”
　　高中的时候学生之间流传的“太平轶事”加起来能编成一本新华字典那么厚的本子。
　　不过这次姚悉微倒是没跟上，她摸摸下巴若有所思，来了句在那个情境下可以称为惊世骇俗的话。
　　“太平是个好人。”
　　不过太平真是不辱神出鬼没这个词，姚悉微此刻坐在食堂大厅里，看到在倒饭处检查有没有浪费现场的蒋太平感叹。
　　他是怎么做到在食堂巡逻的同时，又能冷不丁得出现在有麻辣烫味道的教学楼？
　　还没等姚悉微思索完这个世纪未接之谜，去窗口排队的董苗苗已经端着碗回来了。
　　食堂窗口今天烧云吞面，难得能把她从学校后门的探监外卖中吸引来食堂。
　　姚悉微懒得去排队，正坐在原地拆解一块肥肉拆了整整十分钟。
　　终于完成了这道复杂又神圣的工程，把小得还剩三分之一的肉夹到米饭上，一抬头发现少了个人。
　　董苗苗努努嘴，顺着她的方向，姚悉微看到特地绕场一周的张辛夏端着面碗回来了。
　　“你花样滑冰呢，还绕场一周。”
　　没理姚悉微的玩笑话，她露出了只有看到八卦时才会格外闪耀的眼神。


第二十四章 翘了
　　为表对于八卦的尊重，姚悉微放下了筷子，搓搓手憋气凝神。
　　等张辛夏吸溜完第一口面条，才慢慢开口：“你们猜我刚刚看到了谁？”
　　你猜我会不会让你再吃第二口面条？
　　姚悉微举起筷子想扔过去，张辛夏终于没再卖关子：“我看到了五班那个柳敏，上次泼饮料到电子琴上，那撞到我的那个。”
　　“然后呢？”董苗苗把脑袋从碗里抬起来问，眼睛发亮。
　　是旁边坐了个男生来了段“你无情你残酷你无理取闹”然后摔碗摔桌子的情景。
　　还是对面坐了个富家太太上演“给你五百万离开我儿子”的经典对话。
　　董苗苗上数学课时偷看的无数本言情小说此刻派上了用场，正排着队在她脑海中转圈。
　　姚悉微趁她还沉浸在自己安排的狗血情景中，一伸筷飞速从她碗里捞了个云吞。
　　想说等你长大了你就知道，狗血源于生活，而生活中哪怕有一点点狗血剧情，都会让人身心俱疲。
　　“没然后了，”张辛夏打断了董苗苗的狗血连续剧，“就看到她一个人坐在那儿。”
　　为了调动气氛，还强调了遍，“我转了一圈都回来了，你们猜怎么着？她还是一个人坐在那儿吃饭哎！”
　　要不怎么说她没有八卦天赋。
　　董苗苗沉默了两秒，把排着队的言情小说又通通打回储藏间，觉得还是吃辛苦排队来得云吞面比较有成就感。
　　低下头一数，本来就屈指可数的云吞怎么少了一个？
　　不过听完这句话姚悉微倒是若有所思，她目光微垂，一直盯着董苗苗的碗。盯得她有些发毛，想说要不要再分你一个云吞。
　　姚悉微突然站起身，吓得她夹起的云吞又重新掉回碗里，然后友好得笑了一下说：“我去给你拿个勺子吧。”
　　她今天又怎么了？董苗苗眼神提问。
　　张辛夏耸耸肩表示自己不知道，不过转头一看，拿勺子的餐车就在旁边不远处，姚悉微干嘛非要跑到食堂另半侧去拿。
　　这次绕场一周的人变成了姚悉微，她在食堂东南角的一排看到了于姗，也是一个人坐。不一会儿对面来了个剃小平头的男生，看起来像是拼桌，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
　　而她的好朋友柳敏，也一个人坐在另一侧角落。
　　这是怎么了？吵架了？
　　前两天不是还好好的上演姐妹情深，况且以于姗八面玲珑的性格竟然会跟人吵架。
　　不过说实话，姚悉微回忆起她记忆中的于姗在大学里对人际关系处理自如，走到哪儿都有认识的人打招呼，隐隐有些小羡慕。
　　她早就发现，自己见到陌生人就尴尬的毛病，使得她不高兴参加社团，也不乐意去认识多余的人，以致于在人脉这块几乎没有。
　　改变自己从现在开始，姚悉微朝一名路过女生露出随机微笑，很自然很僵硬，笑得人家满头问号撒腿就跑。
　　不过此刻，姚悉微不知怎么产生了这种幸灾乐祸的心理，但就是……很爽！
　　回到座位上把勺子递过去，将刚才用筷子分离了半天的劳动成果一筷子连带米饭全塞进嘴里。
　　两颊塞得鼓鼓囊囊，看到董苗苗隔着饭桌传来个会心一笑。
　　她十七岁的时候跟董苗苗有什么滴血结拜的义结金兰约定吗？
　　吓得姚悉微停止咀嚼动作，一时不敢动。
　　“这周五，去看演唱会吗？”董苗苗的声音藏着难以抑制的兴奋，“蔚蓝乐队出道后，第一次来我们市哎！”
　　姚悉微松了口气继续嚼这块咬也咬不动的东坡肉，她想起来了，她可是跟董苗苗一条船上的追星人。
　　“不去，”回答得稳狠准，只是语气有点微微颤抖，“我要去学习。”
　　你自己听听你说得心虚吗？
　　脑海中有个恶魔微微跳了出来，叉腰大叫。
　　虽说塌房心碎，但是好歹十年的精神寄托。况且当初她忙着工作出差修养，抱着总还有下一次的心理，错过了蔚蓝乐队最后一次公演。
　　公演的时候谁也不知道是最后一次，谁都以为还有以后，没想到后面就接连出事甚至直接解散了。
　　姚悉微心里的某个角落，留下了小小的遗憾，仿佛如果自己当初去了，结果会不一样。
　　她知道不会有什么不一样，但是她可以好好道别。
　　“主办方正好跟我妈单位谈项目，给了三张票。”董苗苗的声音还在继续诱惑。
　　姚悉微拿筷子的手颤抖得更厉害了，恶魔微微呼啦一下张开大翅膀。
　　“内场前区。”
　　“去！”
　　姚悉微又发出了真香的呐喊，浑然忘了两分钟以前她还把学习刻在脑门上。
　　安慰自己，十七岁正是真香的年纪。
　　早知道会有这个答案，董苗苗满意得喝了口汤。
　　只是为什么姚悉微脸上出现了……大义凛然的悲壮表情？
　　姚悉微挫败得任由恶魔微微此刻骑在头上作威作福。
　　两个人眼神一同转向了张辛夏，目光锐利吓得她一口汤差点呛到。
　　她眨眨眼，“我礼拜五晚上有补习班。”
　　异口同声两个声音，喊得特别大声：“翘了！”
　　引得周围一圈同学目光都转移过来。
　　正在食堂悠哉巡逻的蒋太平气势汹汹冲了过来，喊到：“翘什么！”
　　三只鸵鸟同时把头埋进碗里，董苗苗看了眼骇人的蒋太平，想起姚悉微曾经说过的话。
　　她问：“太平真的是个好人吗？”
　　姚悉微还没从大义凛然的表情中抽离出来，无比慎重得点点头：“太平，很好，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正冲过来的蒋太平听到这句话刹住了车，眼神瞬间熄火，摸摸头发碰碰衣服，连语气都温和不少。
　　难得如此温柔得教训人：“你们三个下次记得在食堂不能大声喧哗哦。”
　　后面还加了个“哦”
　　这下轮到董苗苗和张辛夏呆如石柱。
　　伸长了脖子等蒋太平走后，才以崇拜的眼神，朝姚悉微竖起两个大拇指。
　　天才啊。


第二十五章 买到就是赚到
　　不过没等她们高兴太久，齐墨在午休的时候进教室宣布了期末考试前的最后一颗手榴弹。
　　“下礼拜月考。”
　　下午第一节 数学课的费老太每次都喜欢提前到教室等着，齐墨只好把月考信息说得飞快。
　　“还是跟以前一样，下礼拜的体育课先不上了，周一周二的课调一下用来考试。以后午休时间缩短半小时，把落了的课补上。每门课的考试时间安排和地点回头班长到我办公室拿一下抄在黑板上。”
　　澎阳中学每次月考都猝不及防得仿佛游击队突击，随意得仿佛抛出来就是为了让有些松散的同学，来个期末考试前的提神醒脑。
　　其他人有没有醒脑不知道，反正姚悉微目光灼灼腰板挺直感觉下一秒就要上炮火乱飞的主战场。
　　她竟然会为了一场月考这么紧张，这可不像姚悉微平时的作风。
　　周齐也发觉了，碰了碰她僵直的胳膊，说：“你紧张啥？月考，不是期末统考，连课桌都不用清空，随便看看就过去了。”
　　你懂个屁？姚悉微瞪了他一眼。
　　这是纪念老娘重新做人重生开始的第一道关卡。
　　或许是她的表情太过庄严，在一旁咔嚓咔嚓偷吃零食的周齐，终于被带动放下零食，从课桌里掏出一本物理练习册。
　　不过姚悉微的影响力仅限于两人，教室里依然一片哀声四起纪念即将逝去的体育课。
　　被齐墨用力敲桌子镇压，指了指黑板正上方，那个她让班长做得简易高考倒计时表。
　　说道：“同学们，不要小瞧每一次考试。这次月考会和以往只排总成绩不同，每一科都会有相应的年纪排名，让大家在期末考试前有个全面的自我了解，能够针对性复习。”
　　她这两天有点感冒，说话声沙沙得放不开，等她话音刚落台下又传来炸开的交流声，仿佛水滴掉进油锅。
　　姚悉微看着她这张娃娃脸想，或许她换个犀利职业女性的大红唇妆容，能不能镇压得住台下这群乱跳的飞油。
　　正在她胡思乱想间，教室里突然鸦雀无声，收音干脆利落得仿佛合唱团看到指挥。
　　姚悉微正诧异不会齐墨真当场画了个红唇就能变身？
　　稍微歪了歪身子，发现在她刚才视线范围不及的地方，蒋太平正站在教室门口，手背在身后，一句话没说。
　　站到了齐墨顺利把月考注意事项挨个讲完，正好上课铃响了，费老太接班来上课。
　　三个老师一排站，这场面颇为浩大。
　　放学的时候姚悉微没有直接回去，董苗苗兴冲冲得要去百货商场买演唱会的准备内容。
　　姚悉微看了眼她列得一长串表格，比春游还盛大：望远镜、暖宝宝、应急药物、录音笔……
　　“你带录音笔干嘛？”张辛夏把脑袋挤过来。
　　董苗苗一番豪情壮志，“当然是录下来反复听啊。”
　　姚悉微看着这颗闪闪发光的新鲜待割韭菜，想提醒她，按照这狗公司的惯例，一定会出个演唱会纪念版DVD。
　　想了想按照她认识董苗苗十几年的了解，她热情似火的时候八头牛都拉不住，停下了准备拦住她的尔康手。
　　百货商场正值惯例的年末降价大甩卖，到处都贴着着难看的红色标记。
　　姚悉微前晚从床底下柜子里，凭久远的记果然找出了自己藏在这儿的储蓄罐。
　　这里面藏着她攒了很久的早饭钱和谎报的教材费，原本是计划冲专辑销量。
　　姚悉微抓了一大把钱出来，决定对自己好一点。跑到卫生间，扔掉了那个让她面孔越洗越粗大，花了好久医美钱才救回来的可心洗面奶。
　　商场里有很多平价化妆品店，但是学校里不让化妆。她们三个进化妆品店铺的时候，还派了个在门口望风，猥琐得仿佛进的是成人用品店。
　　董苗苗一脸惊奇得看姚悉微跟柜姐对话，她对产品功效用途熟门熟路，拿起一套水乳就往购物篮里放。
　　商场一楼有个豪华书店，门口贴了俩横幅，交叉着贴，跟还不出高利贷被人上门催债贴得横条略有些相似。
　　上面写着“初高中所有练习册，买两本送两本！”另一条上面的内容是“买任意价格五本再送一套《三年高考五年模拟》！！”
　　横幅“买到就是赚到！”
　　相比于其他店那种虚头巴脑的折扣，书店的折扣力度很大，不过毫无吸引力。
　　董苗苗刚准备去隔壁甜品店，就看到姚悉微径直往书店走，挤在一群热闹非凡的叔叔阿姨中间，露出身处菜场大甩卖的幸福表情。
　　姚悉微以前从来没自己买过习题册，都是梁慧珍一摞一摞往她房间搬，然后她意思意思挑最前面的写两页，再在学期结束的时候整叠整叠运到废品回收站。
　　她站在书架上随手翻了两页，看起来没什么差别，跟着旁边阿姨挑了两本看起来大俗大绿的真题汇编。
　　走了两步职业病这时候发作，看着这大红配大黄的《灿烂在六月》有些不想把这么丑的封面拿在手里。
　　突然想起一个人来，她抬手看了看手表，不知道这个点传说中的魔鬼学校北外附中有没有结束晚自习。
　　从书包里掏出那台iPhone4试着播了过去。
　　只播了一声就接通了，结果姚悉微上来第一句话：“你不应该在上晚自习吗？”
　　她差点捶死自己。
　　打电话过去人家秒接，还没眼力见得问你为什么秒接，不知道的是故意来找茬的。
　　李乔然愣了几秒，他没有说话的间隙姚悉微听到了呼呼风声，随后有个低哑的声音响起，他说：“我翘了，晚自习。”
　　恶魔微微又出现了，坐在姚悉微的头上手舞足蹈。
　　边跳舞边大喊，学习好的人，也会翘课嘛！
　　“怎么了？”李乔然问她。
　　“那个……那个……”姚悉微甩甩头把恶魔微微赶走，想起来说正事，“我在书店买教材，但是不知道该针对性买哪些？”
　　从隔壁甜品店回来的张辛夏吸了一口奶茶，看着书店里摇头晃脑的人，问旁边的董苗苗：“她哪里来的新手机？”
　　董苗苗正在专心致志嚼珍珠，抽空摇摇头表示不知道，她看到这放着满屋习题本的书店就头痛。
　　因为感冒而哑掉的嗓子仿佛比平时更有磁性，书店里吵得到处都是叔叔阿姨的高声交谈，姚悉微的耳畔被李乔然的嗓音包围。
　　在他的指挥下满店乱窜，终于在书店的跳楼大减价中，捧着厚厚一袋战利品昂首挺胸走出店门。


第二十六章 《17岁》
　　回去的公交车上，姚悉微在身旁促狭的目光中，努力将话题锁在演唱会上。
　　故作镇定天南海北扯了半天，差点要剧透蔚蓝乐队今年年末能拿新人奖的事情，话说太快容易闪着舌头。
　　于是姚悉微又干脆将话题扯到了月考上。
　　聊天内容被她拉进死胡同，月考这朵乌云压在头顶，充满八卦的追问终于安静。
　　其实也不是不能说手机是谁给的，姚悉微拽紧提着厚厚练习卷的塑料袋。
　　但是不知为何，她已经把这件事列为秘密范围。
　　目光从车窗外又回到了车内，抬头看了眼车顶上的站台，做好准备还有两站她就要下车。
　　这个时间点过了下班高峰期，车厢内不再拥挤得像沙丁鱼罐头，除了车子里坐着满人，只有寥寥散散几个人站着。整辆车都默契无声，能听到公交车司机休闲得开始哼歌。
　　姚悉微听了好久，才在公交车司机跑到西伯利亚的调调上听出来，他哼得是刘德华的《17岁》
　　梁慧珍每天在家做家务就喜欢拿个小音响在一旁，随机播放刘德华金曲合集。
　　“来场情歌由从头再一遍。”
　　如今她从头来了一遍，却发现青春这条路，即使知道了终点是什么，依然是雨中行泥路，而一路上的阳光暴雨和繁花遍地并行，这些景象即使再走一遍，也是独一无二的回忆。
　　姚悉微也小声跟了两句，转头问道：“你们想不想看刘德华演唱会？”
　　她问得突如其来，身旁二人摘下耳机，莫名其妙得摇了摇头。
　　姚悉微知道是这个答案，淡淡“哦”了一声就没再继续出声。
　　她想或许可以带梁慧珍去。
　　妈妈的青春里，也有一颗闪闪发光的星星。
　　车辆提醒还有一站，她准备起身。
　　忙着跟她们讲话，目光游移车厢扫视才发现，原来她们班班长也在这辆车上。
　　这几天的相处下来姚悉微终于知道，她们班这位性格软软的班长叫宁馨，和齐墨如出一辙的好脾气。
　　宁馨每次站在班主任旁边，姚悉微总感觉有一种天使传递圣物的神圣光辉，感觉她们头顶都自带光环。
　　为此他们二班的日子每天都过得很逍遥。
　　小幅度矜持得挥挥手跟她打招呼，不过宁馨好像没看到。姚悉微一个人对着空气摇手的姿势看起来略有些冒着傻气。
　　人尴尬的时候往往会一头做出更极端的反应，譬如此刻姚悉微从小幅度招手改成了伸长手臂大幅度招手。
　　张辛夏摘下耳机疑惑得看着她，和她同样动作的还有后排的一众乘客。
　　姚悉微对自己大脑短路作出的行为一脸僵笑，如果这一次宁馨还没看到，她就在车门打开的瞬间跳车！
　　如此壮烈的场景满车人自然是没看到，姚悉微这手摇得估计前面一辆车都能看到。
　　宁馨终于看到了她，不过没有热烈回应，甚至挤不出个笑容。
　　姚悉微看到宁馨手搭在书包上，看到同班同学的招手只点点头，又很快把头低了下去，两侧垂下的头发挡住她侧脸的表情。
　　她移动了下站立得位置，没有过很久，又往旁边移了一下。
　　即使看不清，姚悉微也能感受到她的窘迫。
　　微微眯眼，姚悉微站起身。
　　车厢内很空，宁馨身后有个戴鸭舌帽的男人一直跟着她，距离很近，几乎是贴着的程度。
　　在她装作无意走到另一个位置后，鸭舌帽也跟了过去，宁馨的表情看起来更害怕了。
　　公交车播放到站，门开了又关上，没有人下车，姚悉微越过公交车门直接走到了车厢前面，宁馨的旁边。
　　其实公交车前厢这么大块地方，肯定已经有人看到了。
　　姚悉微注意到宁馨站的座位旁坐了个中年男人，目光扫视到鸭舌帽的小动作，看了几秒完全忽略了宁馨求救的目光又事不关己转向窗外。
　　姚悉微快步向前走着，人越长大就好像越有顾忌，行动和胆量被多重的顾虑束缚，勇气成了很稀有的事。
　　这是姚悉微悟出来的歪理。
　　因为就在此刻，她在这具17岁的身体里，好像变得无所畏惧。
　　即使她知道自己还是27岁的姚悉微，但是青春期特有的莽劲和热血，好像会让“顾虑”两个字自动隐退。
　　张辛夏注意到了姚悉微的异常，拍了拍正靠在窗边打盹的董苗苗，疑问：“她这站怎么不下车？”
　　姚悉微维持着最后一丝理性，堆出一脸假笑挤到宁馨身边，故作亲昵把她往自己身旁拉了拉，提高音量：“哎呀，你也在这车上了，太巧了！”
　　这动作太别扭了，实际上她在班级里每天和宁馨说得话每天不会超过两句客套的范围，她们真不太熟。
　　小姑娘胆子小又没经历过这种事，眼睛红红吓得不敢动，跟着姚悉微的手部力道往她那里靠近。
　　低头余光，姚悉微看到眼底黑影。
　　鸭舌帽的咸猪手竟然跟了过来，嚣张至极，也不管旁边有没有人又想往宁馨身上靠。
　　姚悉微附在她耳边轻声问：“你哪站下车？”
　　“早，早就过了……”宁馨眼球转动看了眼跟她形影不离的鸭舌帽，声音颤抖，“我刚刚到站下车发现他也跟着我，就，就假装下错站又上车了……”
　　变态啊
　　姚悉微第一次见到活体变态，也随着宁馨的眼神略侧过头看了眼鸭舌帽。
　　他帽檐压得很低，看不到神情，但是歪起一侧的嘴角发出了不屑的笑，分明是知道她们俩在看他。
　　鸭舌帽又嚣张得贴了过来，姚悉微看到宁馨漂亮的睫毛在止不住颤抖。
　　又把她往自己身边带了带，跟她左右换了个位置，她们俩几乎快靠到后车厢了。
　　鸭舌帽终于把帽子抬起来，瞪了姚悉微一眼挪动脚步跟过去
　　然后……
　　“啊啊啊啊啊啊啊你他妈的……啊啊啊”
　　整个车厢的目光都被突如其来的哀嚎吸引过去，正在哼歌的司机正好红灯一个急刹车。
　　在鸭舌帽咸猪手再次嚣张伸出来的瞬间，被姚悉微猛得抓住拧到了身后，又趁机往他膝盖踢过去。
　　她花高价学的防身术课，在此时派上了用场。


第二十七章 神奇女侠
　　防身术课的老师曾经说过，即使学习得再好，男女力气等级到底有别。
　　最关键的字还是，跑。
　　不过这次在狭窄的车厢上情况特殊，跑是没法跑，老师说得情况倒是发生了。
　　鸭舌帽体型高大，整个人壮得跟个柏油桶一样，等他反应过来姚悉微就感到手腕的力气正在被反扑。
　　这人像有狂躁症，不然就是极度不要脸。
　　咸猪手被抓不仅不跑，竟然还还手。在宁馨一声尖叫声中，姚悉微感到右手胳膊被重重一击有点麻。
　　周围已经有乘客终于坐不住出来拉架，耐不住鸭舌帽此刻像一头看到红色旗帜的疯牛，姚悉微都能看到他整个人喘着粗气青筋凸出，冲着她嘴上骂骂咧咧：“你他妈敢偷袭我？”
　　又是一个急刹车，准备冲过来的鸭舌帽脚下不稳摔在地上，通过后视镜姚悉微可以看到公交车司机拼命晃动的眼神。
　　“小姑娘，”司机一开口说话带着浓重的口音，“要紧不？咋回事儿啊？”
　　鸭舌帽站起来又把怒火转到了司机要往车厢前面走，周围的人拉都拉不住。
　　“呀！！！”
　　又是一阵叫声，姚悉微转过头。
　　她后来回忆起来，这一幕像是被人特地放了电影的慢放镜头，董苗苗和张辛夏坐不住提了重重的书包当凶器就往这里冲。路过车中间位置，张辛夏还特地拿起摆在那里的塑胶扫帚。
　　听她提起这一幕，董苗苗很臭屁得说那是因为我们俩在你心中形象宏伟，所以成了电影里的高光环节。
　　姚悉微摇摇头，始终坚持是她俩跑太慢了，不过这一刻，她还是很感激的。
　　鸭舌帽被空中飞过来一书包正砸中脑袋，书包又掉在地上发出“哐当”的响声，也不知道里面的望远镜坏了没。
　　对啊，还能用凶器。
　　姚悉微抓起刚刚被她放在地上，那个装满知识的袋子用力往前一甩，砸到鸭舌帽肩膀上。
　　知识的重量就是不一样，六七本书捆成一摞砸过去，壮得跟个卡车一样的鸭舌帽，吃痛得往后退了两步。
　　一松手，没束好的马夹袋口袋往空中飞去，袋子里试卷纸张漫天飞雪般往下撒。
　　董苗苗这时候还不忘安慰她，“别难过，说明你和这些卷子没有缘分。”
　　姚悉微接过张辛夏手里的塑胶扫帚，按照防身术课上老师教得重点内容，将扫把杆对准鸭舌帽两腿间关键部位，实施了杠杆原理用力一翘。
　　随后趁着鸭舌帽弯下腰来，姚悉微拿脑袋往前敲。
　　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
　　车上闹哄哄得，又是一阵哀嚎，公交车司机彻底把车停在了路边。
　　按照事后董苗苗的说法，她这一刻战斗完站在飞舞的卷子下，特别电视剧，就像那……
　　她说到一半词穷得顿了下，搜索了满脑子的言情小说，最后从角落里挖出个飒爽的名字。
　　“特别像那黄蓉。”
　　姚悉微想象了下在这个场合一身古装有些格格不入，主动申请：“那我还是当神奇女侠！”
　　不过神奇女侠进了局子，在鸭舌帽鼻青脸肿还缺了半颗牙的指认下。
　　姚悉微见鸭舌帽倒在地上，指尖还有些潺潺不断的鼻血，司机大哥停稳了车也走过来，热情得问她：“小姑娘，要开到警察局不？”
　　姚悉微看了眼躲在角落里吓傻了的宁馨，考虑到女孩子的自尊心，想了下摇头。
　　回道：“不用了师傅，这人欺负我同学，教训一顿让他下次再也欺负女孩子就行。我同学胆子小，我先送她回去了，麻烦您开下车门。”
　　公交车司机应下往车头走，姚悉微刚想转身离开，学习电视剧中的女侠不留功与名，就感到脚踝被人抓住。
　　原本倒在地上嗷嗷叫的鸭舌帽突然伸出左手紧紧兜住姚悉微的脚踝，右手从被撞出鼻血的鼻子上放下，手掌心还有个小小的东西。
　　直到他张嘴一邪笑，姚悉微才看清，是断了半截门牙。
　　鸭舌帽这个表情笑起来的时候，让人看了特别不舒服，有些背后泛凉的阴森感。姚悉微他要是去演恐怖片里的反派，应该特别有天赋。
　　往地上啐了口血水，鸭舌帽慢慢爬起身对公交车司机说：“不许开车门，直接开到警察局。”
　　手指向姚悉微，目光凶狠：“我要报警，她无缘无故当街殴打人，我还要去验伤，你等着赔偿吧。”
　　“说什么狗屁话呢！”张辛夏的扫帚又要举起来了，“分明就是你你……”
　　她看了眼宁馨，声音弱下去几分，“反正就是你欺负我们同学，还要反咬一口，你是不是有病啊！”
　　鸭舌帽瞟了她一眼，往前走了几步，开始耍无赖：“我干什么了？你看到了吗？我好好站着就是她突然来打我我才反抗的。”
　　董苗苗气得直喘粗气，把书包往地上一甩，大声吼道：“去就去！谁还怕你个流氓啊！”
　　姚悉微怀疑她的望远镜要彻底坏了。
　　一阵吵嚷中，有个柔柔的女孩子声音响起，跟无数次晚自习维持班级记录那样，轻轻得却十分坚定有力。
　　“我能作证，”宁馨走上前来，面无表情死死盯着鸭舌帽，“他刚刚一直贴在我身后，他……他一直在摸我。”
　　鸭舌帽就是看中了宁馨胆小才肆无忌惮，此刻见她敢站出来发生，愣了几秒又恢复吊儿郎当的样子
　　“切”了一声后，仰天白了一眼，说道：“你说摸就摸啊，你有证据吗？”
　　坐在旁边有个阿姨敲敲腿站了起来，大声呼叫：“哦哟，别以为我们没看到，你这个人刚刚拿手哦，这样那样了还说人家诬陷你哦……”
　　她边说边比划，宁馨通红着一张脸不敢抬头，姚悉微走过去把她垂下的头靠在自己肩上。
　　一辆公交车车子没有坏，停在路边，路过的行人都有好事来围观的。
　　刚刚就坐在宁馨所站地方旁边的那个中年男人，像是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哑巴终于开口。
　　他说得内容是：“闹完了没啊，快点开车门放其他人下去，几点了都，我要回家了！”
　　妈的！
　　姚悉微咧嘴无语得看了他一眼，又和鸭舌帽目光烽火交汇，一转头对司机说：“师傅麻烦开到警察局！”
　　“好嘞！”
　　公交车司机一脚油门，踩出了赛车的架势。


第二十八章 赌一把
　　姚悉微此前二十七年的人生一次都没去过警察局，更别提身旁三个17岁的花季少女。
　　不过那鸭舌帽倒是神色悠闲，还能跟门口倒水的民警打招呼，看起来熟门熟路得仿佛去菜市场买菜。
　　浑身透露着那种让人看了厌烦的流里流气。
　　姚悉微坐在那儿，目光环视周围的环境，跟电视剧完全不一样。
　　值班民警没有那么热情，仿佛编剧下一秒就要安排成主角的助攻把反派通扁一顿。也没有黑帮电影里那么冷血，眼睛一瞪就要把犯人拖进小房间屈打成招。
　　梁慧珍总说她电视剧看太多了，幻想思维过于突出。
　　此刻姚悉微承认，梁慧珍不愧是自己亲妈，比一天到晚在她脑袋上跳出来蹦跶的恶魔微微还了解自己。
　　正当她已经不自觉得在脑海中构思了一整部的警察局故事，坐在对面的民警敲敲桌子，打开旁边的保温杯喝了口水，继续提问。
　　“你说你这样就被她……”民警指了指姚悉微，扩大手臂范围指向旁边，“她们打得？”
　　鸭舌帽又怂又不服得点点头，刚刚说话的民警想憋笑憋不住，拿着保温杯愣是没喝进去。
　　隔壁像是发生了聚众滋事事件，警察局到处都是大声嚷嚷的人，吵得讲话声听不到。
　　姚悉微在对面民警的口型中读出了一丝幸灾乐祸，他好像说得是：“你也有被打的时候。”
　　空气中有丝丝甜味，姚悉微吸了吸鼻子，是枸杞加上红枣的味道。
　　民警开始噼里啪啦往电脑里打字，周围吵得他嗡嗡脑仁疼，脾气也跟着蹭蹭暴躁起来。
　　“你说什么？？”他再一次听不清鸭舌帽在说什么。
　　鸭舌帽清清嗓子，扯得特别大声，连录完口供在旁边休息的姚悉微她们都听到了。
　　“我说！”他指了指自己鼻青脸肿的脑袋，大声说，“她们压根没证据说我摸她，但是我有证据证明她们无缘无故当街打人，警官你评评理啊！”
　　随后像是故意得往这里看了一眼，“而且凭什么她们是学生就要和解啊？我还掉了半颗牙呢？既然她们是学生，那赔偿完正好把学校老师叫过来给个处分，让我看看是什么学校的……”
　　说完不怀好意得直接转头过来，眼神钉在了她们胸前的校徽上。
　　这么小的字，又加上还有一定距离，除非他是千里眼不然肯定看不清。但是鸭舌帽眼神还是很猥琐得往那儿瞟，让人生出一股子拳头硬的冲动。
　　董苗苗下意识用手遮住，还用多余那一只手帮一动不动的姚悉微遮住。
　　她是不是打架打傻了？还不赶紧遮住毁尸灭迹。
　　姚悉微终于动了，不过不是遮校徽，她随手一拉把校服胸前的校徽扯掉，径直走到了鸭舌帽身旁。
　　这两步走得气势汹汹，仿佛背后藏了把剑要冲上去寻仇，连从进警局开始就吊儿郎当的鸭舌帽都下意识往后躲了一下。
　　瞪大了眼睛，提防看着姚悉微。
　　她深吸一口气，余光看了眼身后跟她一起被困在这里的同学。
　　扯出了个让人看了汗毛竖起的假笑，对鸭舌帽说：“不好意思，刚才是我鲁莽了，我在这里跟你道歉。您的伤势去医院做好鉴定报告后我会按流程赔偿，请老师记处分就免了吧。”
　　澎阳的校规中，学生校外打架滋事是要记大过的，更何况以宁馨的成绩原本到高三就可以申请保送名额。
　　“你在说什么呢？！”董苗苗满脸写着不可思议。
　　张辛夏倒是有点懂姚悉微的意思了，和宁馨交换了个眼神一脸忧愁。
　　被姚悉微刚刚气势汹汹冲过来唬得愣住几秒的鸭舌帽，反应过来，四仰八叉跟着大爷一样坐在椅子上翘起了二郎腿。
　　被出来接热水的民警狠踹了下椅子，才放下二郎腿正坐。
　　扬扬下巴问，“你真认识到错了？”
　　姚悉微弯起嘴角点点头，和蔼可亲得眨巴眨巴眼睛。
　　她一腔热血来到社会中这几年，学到得最重要的东西就是隐忍。
　　鸭舌帽听到去医院的时候心虚得闪烁了一下眼睛。
　　很快又调整了过来，然后看到他贱兮兮得欠揍表情，说：“不行，我都伤成这样了，赔偿是合理要求，给你们个处分教训一下不过分吧！”
　　姚悉微就在那一瞬之前咬着牙隐忍的心情消失无踪，她生出了一股子冲动劲。
　　这种冲动可能会有什么后果她都知道，但是刺麻的感觉混着荷尔蒙，刺激到她的神经末梢，让她不想再瞻前顾后。
　　眼前的鸭舌帽实在太讨厌了，赌一把也不是不可以。
　　况且她赢面很大。
　　刚才低眉顺眼的样子荡然无存，姚悉微在0.1秒内转换出不屑的表情，也踢了鸭舌帽的椅子一脚，从书包里拿出手机。
　　这件事至少得让大人先知道。
　　她拨通了梁慧珍的电话，她好像正在忙过了好久才接听。
　　姚悉微双手捧着手机，就在鸭舌帽旁边踱来踱去跟梁慧珍讲了整个事情经过。
　　“我打了个人……我没有就他被揍伤了……这人在公交车上耍流氓我帮同学呢……然后被反咬一口说我故意伤害……”
　　她每句话都讲得特别大声，每跟梁慧珍汇报一句话，鸭舌帽的脸色就多绿一份。
　　最后停止踱步，转身看了眼鸭舌帽说：“没断胳膊没断腿，除了脸上被青了一点断了半颗牙，哦对，还在他繁衍后代的地方用扫把抽抽两下……现在生龙活虎，去医院验伤都验不出个大概来。”
　　仿佛不小心，姚悉微手指点到了外放键，梁慧珍干烈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打得漂亮！真是世风日下，什么阿猫阿狗流氓都出来欺负人了！就应该打他！”
　　隔壁聚众滋事的此刻正在休息的当口，警察局安静了不少，梁慧珍这声怒骂让竖起耳朵听这边八卦的围观群众瞬间笑开。
　　姚悉微歪起一边嘴角笑了笑，早就猜到以梁慧珍那个爆脾气，八成会这么说。
　　不过梁慧珍突然反应过来一个问题：“不过你这手机号是谁的……”
　　遭了！一个激动把这手机号的事给忘了！
　　“妈！妈！”姚悉微忙把手机贴在耳边，慌张得说，“这我临时借的别人手机，一会儿说啊先挂了……”
　　鸭舌帽的脸色在周围的笑声中彻底黑了下来。
　　姚悉微挂断电话清清嗓子想跟他谈判，表明家长态度让他动摇就是第一步。
　　鸭舌帽先一步开了口，“把你们学校负责人叫来，不然……”
　　他站起来俯视姚悉微，又看了看身后一众人，手指激动得乱指：“我告诉你我认识川合晚报的记者，回头我就可以写出来澎阳高中学生斗殴打架！”
　　靠！这人怎么狗皮膏药一样！
　　姚悉微心里骂了两句，听到身后宁馨发出响亮得一声粗口：
　　“你他妈的！”


第二十九章 审判官太平
　　在宁馨响亮的粗口中，最终还是联系了学校。鸭舌帽像是叛逆精神今天马力全开，就差在警察局撒泼打滚。
　　隔壁彻底不吵了，民警该蹲的蹲该放的放处理完，鸭舌帽这里成了唯一的风暴中心。
　　无赖耍起无赖来，谁也没办法。
　　处理这件事的民警看了眼时间，把保温杯打开又放下，在鸭舌帽撒泼前及时制止。
　　跟姚悉微她们说：“要不你们先把老师叫来吧，让大人之间谈。”
　　董苗苗极小声得嘀咕一句，“切，大人之间有什么好谈的，名誉比真相重要，忍着受委屈是老生常谈。”
　　姚悉微想了想，觉得她这话并不十分对。
　　不过她们还是决定叫老师。出了学校在大人的世界里，他们定的游戏规则，也只有大人能解。
　　张辛夏提议叫齐墨，得到了两张赞成票，毕竟如果是她来可以少挨一点骂。
　　商量的时候一圈围着，低垂着头，气氛变得无比挫败起来。
　　姚悉微看了眼暴完粗口后又安安静静待在那里的宁馨，仿佛刚刚从来就没张过口，再看看身后上蹿下跳就差在警察局耍猴的鸭舌帽。
　　觉得齐墨这性格，跟宁馨差不多，极大可能压不住他。
　　她想了想，直接放弃董苗苗和张辛夏，问宁馨要了手机翻开通讯录，毕竟虽然刚开学的时候每个班黑板都写了老师的手机号，但是她俩应该不会记。
　　“蒋太平？！”“这不是找死吗？”
　　看到姚悉微手指停留的地方，三个人不约而同声音大到周围人侧目。
　　姚悉微眨眨眼，说：“放心吧，我来说，死不了。”
　　随后慎重按下了通话键。
　　蒋太平几乎一放下电话就赶了过来，穿着件灰色的家居服，卫衣正中间还挂着只米老鼠的轮廓。
　　这衣服穿在他身上，实在有点不搭。
　　身后还跟了个皮肤有点黑的短发少年。
　　这个人姚悉微记得，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当初一声吼晚自习帮宁馨维持秩序的可爱年轻人。是他们班同学，遗失在她逐渐淡忘的记忆中。
　　后来几天姚悉微旁敲侧击打听到，年轻人叫唐宇。
　　但是他怎么和蒋太平在一起？不会下了课太平还把人留下来骂这么久吧？那现在不是正撞到他恼火的枪口上。
　　姚悉微突然有点心虚。兔子发起火来都会咬人，更何况蒋太平这个常年火山爆发口。
　　车不能开进警察局里面，两个人鬓角带汗一看就是跑着进来的。
　　唐宇手长脚长跑在前面甩了蒋太平一大截，先一步跑了进来。
　　进来的刹那，一直垂着头宁馨正好抬起头。
　　虽然有些不合时宜，站在一旁看到这命中注定般相遇的姚悉微，下意识发出一声“哦吼”。
　　她发誓，她真的只是声音比大脑先反应过来！
　　然后就看到宁馨的耳朵肉眼可见红得很有层次感，这下她真的发出一声八卦得，“嗯哼？”
　　其实视线只短暂停留了一秒，这边在姚悉微的稀里糊涂主导下莫名歪成了青春偶像剧。
　　不过是个独幕剧，另一边唐宇一进来更加快步，走向了还在上蹿下跳的鸭舌帽猥琐男。
　　可能是鸭舌帽对澎阳高中高二的校服已经产生阴影，也可能他欺软怕硬惯了看到跟他差不多高的人就不敢嚣张。
　　姚悉微她们一排站开，目瞪口呆得看着唐宇像饲养员对顽猴那样，把鸭舌帽拉着衣领就揪了起来。
　　一声怒吼：“你他妈的手占谁便宜呢，信不信老子给你废了！”
　　姚悉微发誓，她这辈子没听过这么悦耳的粗口。
　　就在这时，蒋太平很不及时得赶到，一路小跑过来，在旁边看热闹的民警才想起来和蒋太平一起把两个人拉开：“干嘛呢！干嘛呢！”
　　鸭舌帽看到如梦初醒，挪了挪帽子把脸上的淤青露出来，指指远处站着的姚悉微她们，又指指眼前气势汹汹的唐宇……他不敢。
　　他又朝天指了指，语气特牛得说：“你就是她们的老师吧，我告诉你，殴打我这件事你要是不给她们记处分我跟你们没完！”
　　唐宇站在一旁捏紧了拳头。
　　蒋太平皱了下眉，久久没说话。
　　姚悉微感到自己左右捏着的董苗苗和张辛夏的手都冰凉冰凉得，像是在等最后的审判。
　　审判官蒋太平扶了扶跑歪的眼镜，开口说：“道歉。”
　　鸭舌帽露出颇为欠扁的表情。
　　姚悉微听到董苗苗小声哀嚎：“不愧是蒋太平。”
　　她转头看了眼神色坚毅的蒋太平，按住了正准备走上前道歉的董苗苗。
　　蒋太平背着手，又走上前一步，低头对坐在那儿嘚瑟的鸭舌帽说：“请你跟我的学生们道歉。”
　　蒋太平身高不算高，但是此刻这么低头看着，颇有种居高临下的气势。
　　帅啊！太平！
　　身旁的董苗苗伸出手想鼓掌，被姚悉微及时按了下去。
　　鸭舌帽一听就踩了电门一样跳起来，蒋太平眼疾手快躲过他的蹦起脑袋袭击。依然背着手目光紧盯，看起来十分……威武。
　　并且用同样威武的声音掷地有声：“你为什么要跟我的学生道歉，我想你自己更清楚，为人处世要懂得礼义廉耻，再不济也该懂法吧。我不知道你的老师是怎么教你做人的，反正我的学生做得很好，请你为你做错的事和胡搅蛮缠道歉，”
　　这下董苗苗终于“啪啪”鼓掌成功，不仅是她，一排站着四个人，齐齐鼓掌，用力到拍出四十个人的架势来。
　　“哈……哈……呵呵……想不到你们学校就这样，当老师的还要包庇学生！”
　　鸭舌帽被蒋太平一席话气得不轻，开始耍无赖：“我告诉你，我朋友在川合晚报当记者，我这就去告诉他，让他报道报道你们学校的不良风气！”
　　他瞎吼完一通，场面瞬间安静下来。
　　姚悉微感觉自己胳膊被牢牢捏紧，董苗苗在一旁喃喃：“我感觉我无法呼吸了。”
　　想把她的手扒拉下去，你再这么捏下去我的手可能会先断！
　　听到鸭舌帽这句话，蒋太平和唐宇互相交换了个眼神。
　　还没等姚悉微悟出这个对视，是什么意思，就听到一个响亮的女声。
　　“叫什么名字啊？你那个当记者的朋友？”


第三十章 拯救世界的英雄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震慑人，警察局大厅那破白炽灯亮得像是要把人闪瞎。
　　姚悉微眯着眼睛就看到有个穿深色职业西装，涂着大红唇踩上高跟鞋的女人在逆光的光圈中缓缓走出。
　　像是舞台上闪耀灯光下缓缓开场走出的女主角。
　　这身装扮，姚悉微点点头很满意，就是她想给齐墨设计得震撼全场套装。
　　果然一出场，本来乱哄哄的场面安静了不少。
　　唐宇先反应了过来，没什么好气得说：“妈，你怎么停个车，还有空重新涂上口红？”
　　目光又往下看到她的细高跟，语气更无奈了：“还有空换双鞋？”
　　哦，原来是他妈妈。
　　不过唐宇妈妈来这儿干嘛？这警察局出场的人在猝不及防中越来越多。
　　姚悉微换上了一副看好戏的心态，感觉自己另一只手又被牢牢捏住，比刚刚董苗苗捏得还狠。
　　想不到宁馨看起来瘦瘦小小的个子，爆发起来力气还挺大。
　　但是能不能不要在她胳膊上爆发！姚悉微苦着脸揉了揉快要被捏青的胳膊。
　　唐宇妈妈踩着细高跟往那儿站定，没看姚悉微她们这块儿也没看警察，暼了眼鸭舌帽，直接对着蒋太平说话：“你们两个吃饭吃到一半这么急跑出来，处理得怎么样了？”
　　蒋太平和唐宇家长一起吃饭？但是听这语气像是很熟悉的关系。
　　就听到蒋太平的脸上竟然露出乖乖的表情，指着鸭舌帽说：“姐，那臭小子说他认识你们报社的人。”
　　“叫谁臭……”鸭舌帽刚想反驳，被旁边巨大的叫声盖过去。
　　这信息量太大了。
　　姚悉微她们四个人一起大喊：“他是你舅舅？！”
　　唐宇挠挠后脑勺，带着种被识破的窘迫。
　　接着四重奏变成了二重奏，姚悉微和宁馨很有默契得同时说：“我怎么不知道？”
　　嗯？
　　董苗苗迅速把脑袋搭到两个人中间，说漏嘴的宁馨迅速得脸红了，姚悉微尴尬笑笑摆摆手，小声说：“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我和太平有点熟。”
　　重生前她和蒋太平这对忘年交聊天聊地，聊他教学几十年的辉煌，竟然没聊到他还有个外甥在澎阳中学。
　　不仗义！
　　说出来确实不信，董苗苗噤声又把脑袋退了回去。
　　蒋芸没理会这群小女生吃惊得叽叽喳喳，她听到蒋太平说得话后，又蹬着高跟鞋哒哒哒走到鸭舌帽旁边，再问了一遍：“你朋友在川合晚报工作啊？叫什么来着？我也在里面呢？”
　　说完弯弯眼睛笑了笑，不知为何鸭舌帽总感觉她笑得很危险。
　　因为去倒热水而错过了刚才经典澎阳认亲一幕的值班民警重新回来，看到蒋芸站在这里吃惊得“哎”了一声。
　　转头对鸭舌帽说：“哎，你刚刚说你认识川合晚报的人……”
　　又朝蒋芸的方向努努嘴，“是她吗？她是川合晚报的主编，不过今天怎么有空亲自过来了……”
　　听他噼里啪啦介绍完，姚悉微第一次觉得枸杞配红枣这甜丝丝的味道如此好闻。
　　她重重松了口气，今天运气真是好啊，有大佬护着原来是这么爽的感觉。
　　蒋芸弯起两遍眉毛，朝这位民警笑笑以示友好。
　　新闻媒体和警局之类的有联系信息共享很常见，只是他没想到主编还能亲自来。同样友好得回了个礼，继续坐到自己位置上。
　　问鸭舌帽：“刚刚说到哪儿了？哦对你说你要求学校给这些学生处分，不过这得你们自己协商，这已经涉及到学校的事情了……”
　　鸭舌帽从屈服和嘴硬中选择了前者，他虽然一向不怎么要脸，又脾气古怪非要达到目的，但是最后的优点还算有点义气，
　　他可不打算因为自己这点小事，害得朋友被开除。
　　姚悉微感到震惊得是，他竟然真的在川合晚报有朋友。
　　值班民警一晚上添了好几次热水，终于把这头疼的案子顺利解决，感觉今晚自己的疲累程度不比隔壁聚众滋事得少。
　　鸭舌帽不情不愿来道歉的时候，宁馨没再继续站在原地，她眼眶红红得转身就往外跑。
　　全程跟保镖一样杵在蒋太平旁边没往这里看的唐宇，也追了出去。
　　蒋太平的眉毛皱成了川字，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警察局大厅外走廊的灯光比里面快亮瞎眼的瓦数温和不少，蒋芸也没管自己儿子跑哪儿去了，蹬着细高跟就“跺跺跺”慢悠悠往停车场走。
　　姚悉微边看着她边感叹，这才是真正的不留功与名，还很优雅。
　　她挺直了自己不自觉弯下的驼背，决定开始学习仪态。
　　转头发现不止她一个人对着蒋芸离去的背影，眼睛中冒出崇拜的小心心。
　　“你说传媒类的大学好考吗？”
　　她听到张辛夏语气中压抑不住得兴奋，那种燃起梦想这个熊熊火焰的激动，掩盖不住，会使整个人的眼神都亮起来。
　　此刻的张辛夏还没有学会化妆，她不施粉黛，被冷风吹得脸红扑扑，跟那个每天在全市最中心的商业区，天天做项目加班到深夜的职业女精英判若两人。
　　姚悉微不知道她当初选择进金融系是因为梦想，还是大学填报时势力得跟着成绩走。
　　她突然笑了一下，回答说：“朝着梦想努力就行，管他好不好考。”
　　室外暮色已深，城市的灯光发挥雾气中看不到的星星亮起来。
　　蒋太平抬头看了眼天色，就能判断出：“哟，明天要下雨。不对，可能今晚就要下了。”
　　准得像个天气预报。
　　他又低头看看伸手一排垂头丧气的学生，安慰似得拍拍走在最前面的姚悉微。
　　蒋太平站在门口打了几辆车，把她们一个一个塞进车里，跟司机交代了地址又转过头严肃得说：“赶紧回去写作业，马上要考试了。”
　　万分熟悉得语气，却没以前让人那么闻风丧胆。
　　回去的出租车上在放电台，听起来十分温柔得女声在介绍今天的嘉宾：“……那就让最近很火的新人乐队，蔚蓝乐队来介绍一下下面这首新专辑的歌曲。”
　　接话的声音姚悉微无比熟悉，刚出道的声音和十年后没什么变化。
　　“下面这首歌叫《超人》，想表达的意思是，其实每个人都是拯救世界的英雄，超人不是只有在天上飞的那位，也可能就是身边的普通人。”
　　他说，每个人都有英雄梦，其实每个人都可以是英雄。
　　姚悉微想象了下蒋太平穿着蓝色紧身衣，身披红色斗篷的样子，还是决定放弃这段想象。
　　不过他刚刚从天而降的样子，确实很英雄。
　　世界和平，但是他将几个少女的世界观从兵荒马乱的不安中解救了出来。


第三十一章 感冒和流言
　　不过蒋太平浑身冒着金光的帅气英雄形象，只在女孩们的心中短暂停留了一晚上。
　　到了第二天早上，他就还是凶神恶煞站在校门口，卡点关门抓迟到的教导主任。
　　一点儿情面不留。
　　姚悉微站在走廊里，远远得看到有五六个不同年纪的学生被蒋太平拎着去办公室写检查。
　　董苗苗走过来跟她站在一起，故作深沉得说：“你说人到底有几面性？还是每一面都是他？”
　　她说得时候还装模作样甩了甩额前刘海，露出个恰到好处的厌世眼神。
　　姚悉微没忍住咧咧嘴角，把手里的试卷卷成一个空心的圈，敲在她脑袋上，问：“你最近又在看什么小说？”
　　然后就看到她神秘兮兮得从课桌里拿出一本厚本子。
　　姚悉微看了眼封面：《完形填空专项练习》，又翻到里面，正写到第111层大厦上的霸道总裁正在开会，然后接到了分手电话，飞也似得下了楼。
　　她没看到这位总裁是怎么飞下楼的，上课铃声在这时候响起来，伴随着任课老师跨进教室的身影。
　　姚悉微下意识得将手里的厚本子合起来，看着封面呆住了两秒，然后光明正大还给董苗苗。
　　不由得对这位董苗苗这位手工达人竖起了大拇指。
　　教室里从菜市场一样的吵闹瞬间变得安静，在整齐有序得传卷子中，姚悉微转过头，余光隔着空荡的走廊看到蒋太平走后，才有个从操场北侧溜了进来。
　　那里有个矮墙，很好爬，是路子舒发现的秘密场所，后来成了他翻进翻出的重要通道。
　　路子舒把书包背在前面，蹑手蹑脚得弯过一楼办公室，冲到教学楼里。
　　姚悉微把这当成动作电影那样看得入神，听到耳旁传来短暂刻意得咳嗽声，才发现自己这往外看的动作过于明目张胆。
　　僵直着身子把目光从窗外收回，才发现老师正沉浸在往黑板上写天书，根本没在看她。
　　怒侧过头，看到周齐没能及时收回狡黠的笑容。
　　“马上就要篮球比赛了，最近一直在训练，”周齐马上凑过来讲解，“而且他们班上次期中考，平均分后退了整整两分。他们班班主任好像正卯着劲准备这次月考追回来，正在死命压榨他们午休时间。”
　　姚悉微觉得他很有当媒婆的志向，可惜没有媒婆的天生眼力见，颇为无奈得看了他一眼没搭理。
　　不过这么一算，路子舒的身影倒确实很久没来她眼前瞎晃悠了。
　　蒋太平的天气预报推测得没错，从昨晚到今天果然一直断断续续有小雨，雨滴如牛毛般细微得甚至可以不用打伞，但是气温体感好像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董苗苗还在唉声叹气这雨下得真不是时候，会不会对晚上的演唱会有影响。又开始黛玉葬花式得，默哀昨天打斗中英勇牺牲的望远镜。
　　整个上午在阴沉的天气中过得平淡无味，这细微的雨不知道停没停，小得连雨声都听不见，逐渐模糊的窗台玻璃面上逐渐有了雾气。
　　教室里还有些许不一样，姚悉微看着黑板上歪歪扭扭的月考时间和排班表，是副班长在写。
　　他这字没练过，从最左边开始写到右边已经歪了，全班都在跟着他做颈椎运动。
　　宁馨上午请假了，不知道她下午会不会来。
　　姚悉微总是会时不时得看往教室最后排的唐宇，他依然总是上课时睡觉，仿佛昨天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剧情没有上演过。
　　当然这个词是董苗苗形容的。
　　姚悉微怀疑唐宇她妈要是昨晚再多往她们这儿看两眼，董苗苗能从武侠剧脑补到婆媳剧。
　　脑袋撑着手掌再一次转回来，姚悉微才看到同桌正盯着她直看。
　　吓得条件反射一抖手里的水笔掉到地上。
　　“干什么！”姚悉微把笔捡起来回瞪过去。
　　“这是你今天第八次往后转，”周齐摸摸压根没有的胡子装模作样，然后突然压低了声音，眼皮抬起问，“你是不是移情别恋看上我们班谁了？”
　　妈的！
　　姚悉微克制住没有把手里的笔戳往那双疑似捉奸的眼神。
　　低头露出阴险的笑容说：“你复习得如何啊？听说你上次年纪排名倒退了40名？”
　　周齐不说话了，他抑郁了。
　　下午第二节 是英语课，姚悉微把英语书竖起来，然后在下面做数学作业。
　　门口猝不及防响起两声敲门声，吓得她又以为被巡逻的蒋太平，连忙把数学卷子往课桌里随便塞。
　　抬头一看是宁馨站在教室门口，她小小的个子刚从外面赶来，围巾把整个脸都围住了，声音听起来有点沙哑：“报告老师，我来上课了。”
　　班里有人开始窃窃私语她为什么翘半天课，可能蒋太平跟齐墨说过情况，她点点头让宁馨进来。
　　补充了一句，“感冒好了吗？”
　　宁馨停下走回座位的步子，转身看着班主任，有些感激得小幅度点点头，极小声回道：“谢谢老师，好点了。”
　　一教室灼灼关注的目光重新回到枯燥的英语书。
　　普通感冒，就没有什么八卦的余地了。
　　宁馨坐回座位上，一本一本把书拿出来。姚悉微看看她的背影，又没忍住转过头。
　　发现正巧唐宇正在看向自己的方向，目光短暂一交汇他迅速转了回去。姚悉微发现他过了一会儿又看向了张辛夏，她正在认真得上英语课。而她后面的董苗苗心无旁骛享受她的创造成果。
　　她们谁也没把昨天宁馨受欺负的事说出去。
　　校园里这个封闭场所，流言蜚语发酵得不比外面可怕。
　　不过董苗苗在八卦另一件事。
　　放学铃声响起来，她快速理完包鬼鬼祟祟坐到姚悉微前面座位，单手遮住脸掩耳盗铃，一脸奸笑得看着后门。
　　姚悉微停下动作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平日里一放学第一个跑的唐宇今天背着包等在教室后面，看看天看看地，看到宁馨走出教室一个跨步跟在后面。
　　保持了毫无任何遮挡的一段距离，一转身就能看到后面跟着个人。
　　“你说他们俩什么关系？”她趴在窗口目送宁馨和唐宇下楼。
　　你昨天连八点档狗血婆媳剧都脑补好了，现在还来问他们俩什么关系！
　　姚悉微看了看坐在旁边，对昨天晚上的事一无所知的周齐，把话重新咽了下去。
　　周齐拉上书包拉链，鼓鼓囊囊的书包像要去负重越野。
　　也露出八卦的表情，说：“应该是跟姚悉微和路子舒是一样的关系。”
　　“趴——”
　　姚悉微一卷子拍到了他头上。


第三十二章 烧开的小火苗
　　出了教学楼，蒋太平站在校门口看学生放学，跟个教导机器一样见人就说：“下礼拜月考，周末好好复习。”
　　董苗苗拉着姚悉微，扯着张辛夏，表情一脸严肃认真得跟蒋太平打招呼。
　　这神情，这斗志，仿佛回家不怒写20张卷子不罢休。
　　出了校门横过两条街，立马垮下个脸来，挑了个安静的地方，左右看了看四下无人，从书包里摸索着掏出个手机。
　　“妈，我今天和她们去图书馆复习……嗯下礼拜要考试了所以我们打算今晚多做一点练习题，可能要晚点回来……不用来接，我们很多同学都去了图书馆……”
　　姚悉微目瞪口呆得看她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胡扯起来面不改色，再配套变身设备可以直接去兼职当间谍。
　　在她的催促下姚悉微哈了口气，用她的手机拨通了姚国笙电话。
　　她不敢打梁慧珍电话，他妈反侦查能力比测谎仪还厉害，至于她那边怎么解释，就是老姚的任务了。
　　按照董苗苗教得，姚悉微一口气念出来：“爸我今天去图书馆自习可能会晚点回来，你们不用等我吃饭了，帮我跟我妈说一声。”
　　全程流畅不带喘气，可以直接在文化节被抓上去表演一段报菜名。
　　然后姚国笙短暂得沉默后来了一句，“你到图书馆了吗？我正好在附近办事，那我给你带点肯德基吧，你一会儿出来拿一下。”
　　圆满的气球被姚国笙一针戳破，只剩下直冲上天的狼狈影子。
　　被董苗苗一把接过去急中生智：“不用了叔叔，图书馆不让带吃的，我们一会儿自己去吃就行。”
　　隔着手机姚悉微都能想象出姚国笙狐疑的面孔，不过他还是很善良得挂了电话。
　　说来惭愧，姚悉微有那么短暂怀念了几秒财务自由行动自由的二十代独居社会人士生活。
　　长松了一口气，董苗苗从书包里拿出两个小包装袋一人塞一个手里。姚悉微拆开看一看，是一截荧光棒。
　　除去花里胡哨的灯牌和官方应援灯，还有满场的单反，姚悉微好久没见到这么古早的东西。
　　只觉得新奇，那股子在工作后被不断往下压的无畏热情又涌了上来。
　　她现在正是一往无前，做什么都天不怕地不怕的青春时代！
　　仿佛刚刚怀念自由社会生活的人不是她自己。
　　澎阳高中位处于市区中心繁华地段，她们要穿过长长的车流坐很久的公交车，才能到那个偏僻的场馆。
　　张辛夏听到这个场馆名字的时候一脸疑惑，下川市还有这种地方，可见这主办方找的地方多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去场馆的地方倒了三辆车，上了最后一辆公交车，姚悉微视线环视了一圈，半辆车都是笑语盈盈拿着荧光棒的女生。
　　穿着不同的校服，目的地是同一个。
　　姚悉微坐在后排，把书包抱在前面，看着前面热热闹闹的小姑娘面带浅笑。
　　笑了一会儿才发现，坐在旁边跟她一样没那么激动的张辛夏一脸奇怪得看着她。
　　“看我干嘛？”
　　姚悉微摸摸脸，难道她脸上长痘了。
　　“就是觉得……”张辛夏盯着她的脸说，“你笑起来有点慈祥。”
　　姚悉微重新转过头，手动把弯起的嘴角拉了下去。
　　到了场馆，到处都是结伴同行的年轻女孩，手里提着印着不同脸的袋子，还有早早就举起了应援棒。围着场馆一圈，绕了一排摆摊的小贩，和行踪诡秘神不知鬼不觉窜出来问你要不要票的黄牛。
　　可能这偏僻的地方很久都没这么热闹过，连树上的喜鹊都多停留了一会儿，三五成群和地面上的人类一起凑热闹。
　　快到进场时间了，姚悉微挤在人群中，终于来到了场馆内部排队入场的进口。
　　这地方不同的进口还分散在隔得很远的地方，姚悉微她们一开始排错了地方，快排到了才有工作人员提醒。
　　董苗苗惨叫一声，拉着她俩往工作人员新指的方向跑。
　　原本系得好好的围巾在奔跑的时候松开，干脆随手一扯拉下来。
　　夜晚的路灯忽闪两下挣扎着亮起来，姚悉微跟在后面，觉得她随风飘动的长围巾，特像要去闯荡江湖的武林女盟主。
　　姚悉微也跟着跑了起来，刚下过雨的天，空气都像有冰碴子。她们跑得很快，姚悉微感觉胸口有一团火，是暖暖的小火苗正在烧开。
　　她感到冰冷的四肢有了温度，幽暗路灯的跑道上，那光亮的终点就在眼前。心中沉寂了很久的热情，突然就这么爆发出来。
　　她挥动四肢，大步向前跑去。
　　“哇塞！”张辛夏拉在后面，边跑还有剩余的气说话，对着一路狂奔超人的姚悉微问，“姚悉微你什么时候跑步这么厉害了？下次体育节我要推荐你跑八百米。”
　　姚悉微跑在她前面没回头，右手往上伸，翘起中指大吼一声：“滚蛋！”
　　场馆内的亮堂堂得，已经有长龙在排队安检。
　　姚悉微刚想往那边走，就被董苗苗拉住往另一个方向去。
　　“你走错了！”
　　她手在空中扑腾，提醒她方向。
　　董苗苗头也不回，还没从剧烈跑步中喘过气来：“我……我知道。”
　　然后她们走到了排队长龙一百米外，有个放一圈立牌的地方，旁边还有个塑胶假树，树下放着个盒子。
　　是主办方写粉丝信件，用于在见面会中途互动读出来的地方。
　　董苗苗拿起笔唰唰就开始写，下笔如有神，比她写语文作文流畅多了。
　　旁边还有一支笔，姚悉微感觉它正在对自己招手。
　　她走上前趴在桌子上，犹犹豫豫拿起又放下。站在旁边张辛夏看得只着急。
　　“这是写粉丝信，不是写情书！”
　　她话音刚落，董苗苗就在纸张结尾画了一串爱心，然后带着幸福的笑容投到纸箱里。
　　姚悉微最后还是写了，演艺圈淘汰制度日新月异，十年可以算是一个爱豆大部分的职业生涯。
　　姚悉微写的时候想起了很多这十年来经历过的事，她写得满满当当，差点错过了入场时间。
　　离开的时候又回头看了一眼，她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想不想让台上的人读出来。


第三十三章 未来
　　可能命运就喜欢开这种注定的玩笑，譬如在姚悉微觉得不想让这封信出现在台上煞风景的时候，它就这么毫无防备的出现在了主持人手中。
　　室内的场馆空调热得仿佛不要钱，姚悉微脱了外套撕了暖宝宝，现在正抽出一本练习本扇风乘凉。
　　没人关注她是不是在扇风，周围的人都正挥舞着荧光棒大喊。
　　室内坐着的场馆保安不让站起来，偏偏乐队的现场live第一首就是快歌点燃气氛。
　　姚悉微看了眼周围一个个坐得比上课还僵直，感觉下一秒就会因为上半身太用力而抽筋。
　　这主办真不人性化。
　　她安静坐在座位软垫上，默默看着舞台后方挥舞架子鼓的木西，身体被一圈的架子鼓挡了大半，只剩下火红的头发在上下摇动。
　　事后根据身边唯一冷静人士张辛夏现场报道，在光陆怪离的灯光中，姚悉微整个人的目光和脸上的微笑平静到一种安详，看着怪渗人的。
　　“仿佛下一秒就要冲上去砸场。”她是这么形容的。
　　几首过后主持人默默走上来，原本各自拿着乐器的成员一排站在那儿开始互动。
　　姚悉微默不作声看着台上，木西那一头非主流的红发像炸开一样顶在头上，但是他眼里有光，是对未来憧憬的光。
　　连抽了几张粉丝甜腻表白信，主持人推波助澜把气氛往高处顶。
　　然后姚悉微看到了那张巨大的黄纸条，自己写的批判类文学信件，不合时宜得出现在了主持人手中，颇为煞风景。
　　那一瞬间，姚悉微感觉自己真要像张辛夏说得那样，冲上台去砸场子。
　　主持人捏着这个巨大的黄纸条扫了一眼开头署名，开始走流程：“这是今天这个环节最后抽读的粉丝信，既然是写给木西的，那就让他亲自读一下。”
　　台下响起起哄声，姚悉微突然有点紧张。
　　她隐在台下的黑暗中，感觉自己手心都是汗，这次她确信，不是被热出的汗。
　　木西深吸一口气，对着来自十年后的姚悉微写的信缓缓开口：
　　“刚出道的木西你好，我是刚喜欢你两个月的，一名普通高二粉丝。你很优秀，但是在娱乐圈光有实力并不是全部，所以你足够幸运，在一刻站在舞台上。我也足够幸运，刚出道就发现了你。
　　未来的道路，会有巅峰也会有低谷，我知道路很难走，你们一定可以熬过来到达更高的云层。
　　希望在很久很久的未来，在你稳固云端的时候，还能够记得此刻的心情。
　　不要忘记对舞台的无限迫切感，不要忘记励志要好好做音乐的热爱，不要忘记在台下陪着你闪闪发光的每个人。
　　粉丝所热爱的少年，和你纯净的初心，都是无比珍贵的宝物。希望我们都能，小心翼翼得维护着属于我们世界的宝物。
　　很高兴能见证你实现梦想的路途。
　　祝你未来星途璀璨，也祝每个爱着你的人前途似锦。”
　　台下变得沉静，后方工作人员已经把舞台摆设换好，主持人及时推动流程，说：“下面有请蔚蓝乐队表演下一首歌，《未来》”
　　这是首悲伤的歌，尽管有着轻快的曲调。
　　姚悉微听到木西写的歌词，“翻开回忆的过往，当我来到未来时，在起点的你还会不会在这里等我。”
　　她默默垂下头，那些满屏的帖子又在眼前转动。
　　很久以后的未来，我没有不喜欢你，而是你让我不能再那么炙热得喜欢你了。
　　放弃一个喜欢了很久的人是很难的事。
　　无论是感情，还是偶像。
　　姚悉微都有着如此狼狈的收场。
　　台下隐约传来了抽泣声，27岁的姚悉微早就不是为了偶像塌房而失声痛哭的年纪。
　　但是此刻17岁的姚悉微在黝黑的台下，哭得昏天黑地。
　　这一哭就容易停不下来，姚悉微从中场一直哭到了结束，哭得太激烈有些缺氧，脑仁嗡嗡得疼。
　　到了场馆外冷风一吹，脑袋更疼了。
　　董苗苗有些不懂，姚悉微这个短暂得跟自己一起爱过，又看起来已经脱粉不爱的人，怎么哭得比紫薇失去尔康还惨。
　　不过她还是很有义气，没有跟那位小姑娘一起在停车场等蔚蓝乐队他们下班，而是和张辛夏一起扶着姚悉微慢慢往外走，等她平复情绪。
　　姚悉微用完了第二整包心相印餐巾纸后，终于有点回过神来，抽抽鼻子。
　　张辛夏不知道这种要怎么劝，有些无奈得挠挠头，安慰道：“你怎么哭得跟解散场一样，明明是刚出道新开始对不对？”
　　完美演绎什么叫火上浇油，因为听完这句话姚悉微刚刚休息一下的眼睛又红了起来，呜呜呜踩不住刹车键。
　　怎么没有解散！那解散通告至今想起来还能剜她的心。
　　姚悉微都快孟姜女哭长城了，她一双眼睛肿得跟核桃那样，第二天醒来极大可能因为哭肿而短暂失去她的双眼皮。
　　等她终于哭累了，她们已经在路边站了一段时间，错过了好几部扬长而去的出租车。
　　正式抽抽鼻子，姚悉微摸摸自己发热的眼睛，像故意刁难般问：“有没有冰块消消肿啊？”
　　大郊区的马路上去哪儿找冰块，但是她就想无理取闹发泄一下。
　　话音刚落就感到眼皮上就感到冰冰的触感，带着指节间隙，是人的手指。
　　“看我说得没错吧，”张辛夏在跟董苗苗说话，“她一哭完肯定要敷眼睛消肿。”
　　董苗苗嘿嘿笑了两声，跟她说：“我们一出门就把手套摘了，这鬼天气，不带手套手指就根活体冰棍一样。”
　　姚悉微不哭了，突然“噗嗤”笑了起来。
　　董苗苗嫌弃得推了她一把，说：“你干嘛这又哭又笑得，怪吓人的。”
　　不过她话刚说完，三个人同时捂着肚子弯腰笑了。站在路边，放声大笑肆无忌惮，也没有刻意考虑别人观感的心情。
　　感觉鼻梁上有东西落下，凉凉的，姚悉微摸了摸水迹问：“又下雨了？”
　　“好像是下雪了。”张辛夏抬手看看落在外套上的六角星形状，有些伤心得说，“怎么是雨夹雪……”
　　南方城市的初雪，往往都以这种形式，让人爱恨交织，不仔细看根本不知道下雪了。
　　回去的出租车上，健谈的司机看了好几眼后视镜，没忍住问：“小姑娘，啥事啊哭得这么惨？”
　　收回看窗外的深沉眼神，姚悉微反问道：“师傅，你觉得失去的东西可能再回来吗？命运的齿轮会发生改变吗？”
　　前方信号灯，那司机一脚踩上油门，姚悉微惯性往前冲。
　　“如果没有这点念头，怎么还会有这么多人念念不忘？没有要付出的代价就等着吧，讲不定有奇迹呢。”
　　说得很有哲理，但是师傅你车技真差。


第三十四章 撒谎也不是那么难的事
　　到家的时候已经快11点，电梯里的铝合金反射面能极其粗糙的当个镜子，照了照，这眼睛又红又肿宛如馒头上开了俩缝。
　　去图书馆哭成这样，她就是重生成辩论队队长都解释不清楚。
　　想了想，姚悉微在等电梯下来的时候把身后卫衣的帽子往前面戴。
　　卫衣的大帽子正好遮到了鼻梁位置，挡住半张脸，姚悉微又凑上去对着闭合的地铁门照了照。
　　看起来很酷，仿佛下一秒就要下山盗墓。
　　地铁门在这时候打开，楼里遛狗的张阿姨正牵着狗绳站在电梯正中间，一脸疑惑得看着眼前举止奇怪的神秘人士。
　　那只小吉娃娃虽然小但是格外凶，出电梯门了上蹿下跳对姚悉微狂叫。
　　一把掀开帽子，姚悉微露出眼睛对它龇牙做了个鬼脸。
　　找出钥匙开门，客厅里黑漆漆的，只有爸妈房门开了一条缝，露出鹅黄色的灯光。姚悉微动作轻巧的关门又蹑手蹑脚爬进去，房门被推开，梁慧珍打着哈欠走出来。
　　“你怎么才回来？”她摸索到客厅想开灯，“晚饭吃过了吗？”
　　再她找到开关的前一秒，姚悉微一个快步回到房间，说：“吃过了妈，我有点累了，你们也早点睡。”
　　梁慧珍看起来早就累了，又打了个哈欠，重新回到房间里。
　　姚悉微趴在门上听到隔壁房间的关门声，又屏气凝神过了十分钟没听到再次开门的声音，才小心翼翼打开门钻到了洗手间。
　　洗了把温水脸，姚悉微看看镜子里的自己，头发前倒后歪，眼睛肿成了一条缝，鼻子脸颊都是红彤彤的。
　　比前两天她爸看的年代剧里，那死了老公的姨太太哭得真实多了。
　　她揉揉鼻子，把毛巾打了热水敷在整张脸上，快要呼吸不过来的时候才揭下来。
　　随后傻兮兮得笑出来，她很少有哭得这么狼狈的时候，但是心中有股憋得久久的气终于挥散开。
　　冷静下来才觉得有点饿，轻声准备去厨房找到吃得，发现餐桌上有块小蛋糕，抱在怀里踮着脚回到房间。
　　姚悉微觉得她现在这个姿势，特像一个小贼。
　　她吃了两勺蛋糕掏出手机才发现已经没电自动关机，插上电源发现有几条未读短信。
　　只能来自一个人。
　　“回家的时候碰到了你妈，被她盛情邀请来你家又吃了晚饭。”
　　他怎么已经趁自己不在都能来家里吃饭了？姚悉微翘起了眉毛。
　　“礼拜五的图书馆会提前关门，傻子。你这找得什么理由，我跟阿姨打了个掩护，说你跟同学来我们学校开放自习室了。”
　　姚悉微的手又开始有一种后怕的微微颤抖，她们仨压根没去过图书馆，差点就被拆穿了。
　　她一条条往下滑，塑胶叉子叼在嘴里，嘴角止不住往上扬。
　　在无线网络还没有全民发展的时候，点开未读短信的小圆点，就会觉得特别开心，想不到自己还能重温这种心情。
　　手指停留在拨通键上，看了眼时间不知道他睡了没，姚悉微怕打扰到李乔然，想了想先发了条短信回去。
　　“我到家了，你才是傻子。”
　　随后又加了一条，“周六图书馆几点开门啊？”
　　发完她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对着它两手在空中手指抖动。还好她家在高层，不然从窗外看特像巫婆施法。
　　小姚巫婆功力深厚，手机很快就嗡嗡震了两下。
　　她拿起手机划开屏幕，又是一条未读短信，很简短：“八点。”
　　接连着又是一条：“早点睡八，我也睡了。”
　　立马跟来第三条，就一个字：“吧”
　　一看就是睡眼朦胧间爬起来回得消息。
　　姚悉微歪头想象了一下这个向来没什么表情变化的人从被窝里钻出来，半闭着眼睛手指哆嗦发消息的情景，只觉得有点可爱又滑稽，没忍住哈哈大笑了出来。
　　第二天早上七点不到，姚悉微放在床头的闹钟疯狂响起。她从温暖的被窝里钻出手，破天荒得闹钟响了一次就爬起来，比上学还认真。
　　昨晚还没发觉，一觉醒来只觉得浑身酸痛，眼皮果然肿得有些夸张，像昨晚冲去跟人打了一架。
　　她得赶在梁慧珍起来买菜前先逃出家门，避免让她看自己这幅没法解释的样子。
　　在房间里鼓捣了半天，姚悉微也没找到一副墨镜，只能从抽屉角落里挖出一副黑框眼镜。
　　又大又夸张，黑色边框有半个手指那么粗，却是高中生中的潮流，有段时间人手一副。
　　姚悉微那会儿吵了姚国笙好几天才答应去眼镜城配了一副，可贵了，眼镜城狮子大开口要500块钱。
　　此刻面对镜子看着这个丑眼镜，姚悉微只想敲死当年非主流的自己。
　　从房间里探出个脑袋，客厅里安静无人，只有薄薄晨光从没拉上的窗帘透进来。姚悉微留了张纸条在桌上，手刚碰上门把，听到“啪嗒”一声开门声。
　　姚国笙从洗手间走了出来，两个人都吓了一跳，问：“你你你这一大早的干嘛去啊？”
　　扭过脖子没敢回头，姚悉微清清嗓子硬着头皮撒了个小谎：“我去图书馆，昨天还有题目没懂。”
　　有句千古永流传的名言：一个谎言要用无数个谎言来滚雪球。
　　姚悉微自我认知中自己撒谎的技术实在不怎么样，但是有些小慌还是能这么顺口就说出来。
　　比如每次打电话回去都是“我没事，公司没什么事，同事都很和善”，其实刚被单位里阴阳怪气的老油条同事，内涵年末总请年假休息。
　　又或者裹在被子里发烧看病用完了半个月工资后，开始精打细算后在家里打来电话时，还是能直接顺口就说出来“钱够用，不用担心我，最近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你们不用过来。”
　　她曾经觉得，撒谎也不是那么难的事。
　　姚国笙眯了眯眼睛，不说话在那儿站了一会儿才挥挥手说：“去吧去吧，早点回来复习，别忘了你礼拜一月考。”
　　姚悉微乖巧点点头往外走，站在电梯里才想起来，每次姚国笙也是这种语气说“知道了”
　　然后往她账号上打了一笔钱，说：“爸爸最近打牌手气不错，给你点零花钱。”
　　她的谎言，一听就容易看穿。


第三十五章 圣母光辉
　　周六的图书馆门口人满为患程度，不亚于商场五折的清仓大甩卖。
　　姚悉微背着书包慢悠悠得在路边煎饼摊吃完早饭，抬头错过了一班车，又悠哉悠哉在原地等了会儿下一班。
　　到图书馆的时候才傻眼，能坐人的地方不是坐满了人，就是已经有保温杯放在那里占位。
　　她绕了一圈，才在一楼的小角落里发现个没人坐的地方。可能因为那位置离空调远，坐在这儿的时候感觉冷嗖嗖才没人选择。
　　姚悉微哆嗦了一下，把刚刚脱下的外套又重新穿上，把书包拉开从里面一本一本掏出卷子。
　　桌子对面倒了个人，正趴在桌面上睡大觉，羽绒服被他盖在脑袋上，露出一小撮头发。
　　看了下表，八点二十，这人周末一大早不在家睡懒觉，跑图书馆来补觉？
　　不会是考试被考好被爸妈打了一顿赶出来了吧？
　　姚悉微脑洞大开一个人在那儿偷着乐。
　　她做作业时注意力很容易不集中，对面这个人睡觉动来动去，就看到披在他身上的羽绒服“唰”一下就滑了下去。
　　悄悄从卷子上抬起头偷看，注意力被滑下去的羽绒服和那人的鸡窝头吸引，正好迎面对上了他睡眼朦胧抬起来的脑袋。
　　表情瞬间定格，两边都是。
　　趁着姚悉微分神的功夫，路子舒先发制人，一脸懵懂得问：“你跟踪我？”
　　“胡扯！”
　　突然拔高的音量让周围桌的人皱眉侧目，姚悉微投去抱歉的眼神，又目光突变瞪向路子舒，轻声说：“谁要跟踪你，不过你怎么在这儿？”
　　但是声音太轻了，毫无威慑力。
　　所以他大咧咧得往图书馆的白色塑胶椅子上一靠，“我睡觉啊。”
　　精神抖擞，仿佛刚才一脸困倦趴在桌子上的人根本不是路子舒。
　　这是他的特异功能，再困都能秒醒。
　　虽然很不好意思，但是姚悉微确实知道这一点，在曾经五年的时光里。
　　见姚悉微不说话，他摸了摸鼻子又开始打诨，说：“既然你没跟踪我，那正好，说明我们有缘分。”
　　姚悉微“啧”了一声，把卷子翻得哗哗响。
　　路子舒把滑到地上的羽绒服捡起来，然后从背后书包里抽出一本跟字典那么厚的练习本平摆在桌上。
　　嘴上却不依不饶：“你要是想说我跟踪你，那我也勉强可以承认……”又一挑眉，咧嘴笑：“不过那我也不能吃亏，今天勉强承认你以后得给我个跟踪你的机会。”
　　姚悉微无语：……
　　她以前没发现他这么变态。
　　懒得再继续跟他说话，姚悉微观察了周围一圈没有空的位置，对面的路子舒开始翻开他字典那么厚的习题本。
　　这封面姚悉微在书店里看到过，全是数理化最后几道大题的提升版，特别是每张卷子的最后一题，像是扣在那儿嘲笑差生的无知。
　　不过每次姚悉微都会忽略它的挑衅，她给了自己5分钟，没有思路，就干脆放弃最后的20分，转而再重新演算检查前面的简答题。
　　有时候她会想，自己那么容易放弃，到底是不是一个好习惯。
　　姚悉微从薄薄的物理卷子上抬头，手指无意识得转笔，看了眼对面皱眉演算的路子舒。
　　他正拿黑色水笔在草稿纸上涂涂画画，很少戴眼镜的少年今天跟她特别有默契，也带了一副像哈利波特的圆框眼镜。
　　眼镜的平光面反射，让坐在对面的姚悉微看不清框架下的样子，但是仔细看能注意到，他嘴角有块青紫的破皮。
　　很明显不是能走在路上自己摔出来的。
　　因为这个伤疤，姚悉微的目光多停留了五秒。就看到他依然保持着这个没有抬头的姿势。
　　然后，咧嘴笑了一下。
　　姚悉微却笑不出来，也难得没有怼他。她想她应该知道路子舒嘴角的伤疤是哪里来的，他爸爸气急了打人的时候，习惯性得抽向这个位置。
　　只是她不知道这对父子这次又是因为什么吵起来。
　　姚悉微又看了一会儿，直到看得路子舒有些奇怪，抬头对上她的目光。
　　她才重新低下头，定住转动的笔继续写卷子，仿佛刚才的分心从来没有过。
　　“你的眼镜好丑啊。”头顶传来路子舒的声音。
　　姚悉微耷拉着眼皮，扶了扶这个掩耳盗铃的黑框眼镜，刚想反驳你的眼镜也没好看到哪里去。
　　话到嘴边就说不出来了，那个圆形金丝眼镜搭在路子舒眉目舒朗的脸上，还挺合适。
　　路子舒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问：“你昨晚是不是暴哭过啊？”
　　“没有。”
　　姚悉微一心虚就会特别大声，周围不满的目光又“唰”得聚集过来，她往桌子底下缩了缩身子。
　　然后就听到小声的提问：“你饿不饿？”
　　没等她开口回答，立马有个精致饭盒递了过来。打开一看，是个三明治，一看就不是外面买的那种。
　　“你吃过早饭了？”她看了眼时间问道。
　　很奇怪，竟然心中隐隐一软，没有直接拒绝。虽然只是吃不吃三明治这么简单的问题。
　　“没有，”路子舒递过来后又把手收了回去，摆摆手，“不想吃这个，但是你不吃我也会扔垃圾桶。”
　　说到这里他抬起头，对着空中某块虚无的景象冷笑一声，摇摇头又重新回到练习本上，冷漠的语气自言自语：“我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放进去。”
　　姚悉微看着那本被她瞄了一眼就抛弃的“字典”眨眨眼睛，不知道从这里面解出一道题，能不能让他从杂乱无章的家庭氛围中，产生一点成就感。
　　笔尖写了个答字就写不下去，姚悉微在草稿纸上画了只哆啦A梦，久久才心静下来。
　　其实她看到于姗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人能重新回到十年前已经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更何况还有这解释不通的情况。
　　在她漫威电影看多的认知里，但是如果真的是哪个平行纬度。
　　姚悉微看看正对面路子舒毛茸茸的头顶，和他嘴角藏不住的伤痕，对他而言好像有点不公平，更何况再17岁的路子舒，对27岁的路子舒所做的事一无所知。
　　未来会怎样谁也说不准，她不过是一个提前窥到未来的人。
　　理了理混乱的思维，姚悉微感觉现在已经浑身都散发着圣母的光辉。
　　路子舒被她盯得头顶发热，抬头问：“你在干什么？”
　　“普度众生。”
　　姚悉微缓缓回答。


第三十六章 特异功能
　　或许是因为昨天那一场哭得酣畅淋漓，把很多挤压在心底的事情解脱出来。
　　姚悉微感觉此刻不仅能坦然面对，甚至能看淡释怀，整个人冒着一种我主慈悲的光环。
　　路子舒被她这幅要笑不笑的样子渗得慌，挥挥手说：“你笑得仿佛一开口阿弥陀佛，马上就要去剃度当尼姑。”
　　姚悉微看着眼前这个小屁孩眨眨眼睛：“这位施主……”
　　“嘶……”
　　路子舒的目光彻底从那本“字典”上抬起来，先是很自觉得自我反省一下，最近好像没做什么惹她的事。
　　然后，突然抿出两弧微笑，温柔得看着厚练习本。
　　他怎么也突然普度众生了，姚悉微不笑了，她发现这样笑起来特别吓人。
　　就听到对面张口说：“不过你要是想去当尼姑，我在隔壁和尚庙也出家当个主持吧，把数学物理化学通通烧进焚香炉。”
　　原来他们这些成绩好的人也会痛恨理科。
　　姚悉微瞬间转换成憨笑。
　　虽然只是姚悉微单方面解开心结，但是她能感到她跟路子舒之间那层隔阂薄冰正在打碎。
　　讲不定见到于姗都能跟她姐姐妹妹手拉手上厕所，前提是对方不会把她当成精神病。
　　她往前探去身子小声开玩笑：“你怎么知道你能当主持，你顶多就是个一休。”
　　虽然姚悉微自己都感觉这句玩笑并不怎么好笑，但是路子舒也憨笑起来。若是有人在旁边围观看到，一定会觉得这两个笑眼弯弯的人特别傻缺。
　　目光落在路子舒刚刚推过来还放在桌面的饭盒上，他胆子真大，图书馆里不让吃东西，如果被管理员看到是要被赶出去的。
　　“帮我望风。”姚悉微把饭盒藏到桌子底下，然后脑袋贴在桌面上，看起来有些猥琐。
　　“没人。”
　　她低下头偷偷摸摸咬了一大口三明治。
　　其实是很好吃的，即使有点凉了也能感觉到那蛋黄煮的入口即化，和火腿一起夹在烤过的面包片里。
　　他那个后妈陶阿姨，虽然姚悉微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姚悉微，但是不得不客观承认人家在厨艺方面的造诣。
　　她嘴塞得鼓鼓囊囊，本来还想再来一口，看到路子舒坐姿挺拔目视练习本，余光却往这里暼。
　　用力咽了下去，把饭盒重新盖上。
　　摆出一副苦脸，姚悉微瘪瘪嘴说：“真难吃。”
　　少年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咧上一边嘴角歪笑，这个动作让他嘴边的淤青更加明显。
　　很快他又把嘴角的笑意收下去，一本正经说：“是吧，我也这么觉得。”
　　姚悉微还在意犹未尽嚼嘴里的一大口，无意中转头看到图书管理员正站在不远处，吸吸鼻子，怎么有股鸡蛋的味道。
　　姚悉微忙整个人都趴在桌上，手忙脚乱把路子舒的饭盒塞到旁边凳子上她的羽绒服里。然后左手托住左脸，努力且飞速得把剩下嘴里的三明治嚼完。
　　看到管理员走了，她才放下手下，往桌子底下踢了路子舒一脚，恶狠狠得说：“不是让你帮我望风的吗？”
　　路子舒张张嘴还想辩解，被姚悉微瞪得识趣得闭上了嘴。然后就听到姚悉微话音刚落，一声响亮得“嗝！”
　　她呛到冷风打嗝了，控制不住的那种。
　　不用看姚悉微都能感觉到，因为尴尬自己的脸从脖子烧到了耳朵根，刚才凶狠的表情荡然无存。
　　这嗝来得真不是时候。
　　灌了好几口热水也没压下去，姚悉微干脆自暴自弃，忽略了对面笑得跟她一样通红的脑袋，慢悠悠得掏出笔在草稿纸上算简便公式。
　　“你知道我喜欢你什么吗？”
　　很不合时宜，路子舒突然来了这么一句类似表白的话。
　　姚悉微抬起头还没来得及做什么表情，又是一声“嗝”。
　　她心中觉得有些神奇，曾经她在五年的时间里问了无数次路子舒这个问题，都被他敷衍搪塞过去，每次都会拍拍她的头说：“我也不知道。”
　　他一直说他不知道，此刻却自己说出来了。
　　姚悉微正视前方看着他，怀疑眼前这个人是不是披着路子舒皮的某穿越人士。
　　路子舒自然不知道她这么复杂的心理活动，转头看了眼窗外，整张脸刻着神秘的气息，又不说话了。
　　姚悉微跟着他的目光转过去，外面除了马路上的行人什么都没有，还有，太阳很好。
　　他语气平淡，不像在表白，更像在读课文，说：“因为你有特异功能。”
　　果然又在胡扯骗她。
　　姚悉微收回目光，没打算在继续理他，尽管对面的人说完这句话后，目光已经从魔鬼练习本黏在她身上。
　　“你不好奇你有什么特异功能？”
　　姚悉微摇摇头，但是满脸写着我很好奇。
　　随后，又是一声破坏气氛的“嗝”，她泄气得趴在那儿，什么都不想动了。
　　“看你坐在也学不进什么东西，走吧回去休息会儿。”路子舒就这么半吊子越过了这个话题，走过来不由分说把她拉起往图书馆外走。
　　他说得是实话，姚悉微此刻脑子里一团浆糊，又很困，往那儿一坐各种公式排着队在纸上跳催眠曲。
　　在图书馆外吹了会儿冷风才缓过来，姚悉微低着头觉得有点挫败感，明明气宇轩昂立下目标，却好像自己什么都干不好。
　　她背着书包跟在路子舒后面，道路两旁的梧桐树在地上铺上最后一层金黄落叶，踩在上面咔嚓咔嚓响，头顶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
　　姚悉微就喜欢挑树叶多的地方踩，走在前面的路子舒折回来，用脚给她把周围的树叶给她堆过来。
　　工作后她有一次下班也一个人在路边这么踩枯叶，看到旁边路过的打拳大爷，一脸疑惑的目光。
　　世界很神奇，但是不会有人对高中生做这么幼稚的事有什么疑异。
　　大人们的固有思想，什么年龄段该做什么样的事，条条框框全部画好，超出一点界限都不行。
　　高中生姚悉微踩出一种报复式的快感。
　　这时听到头顶传来声音有人叫她，“姚悉微。”
　　一抬头看到不远处李乔然正站在那里，单肩的斜挎包被他甩到身后，戴着个深棕色的厚围巾，双手叉在外套口袋里。
　　然后踩着枯叶路快步走过来，看着她说：“你复习好了吗？不是下个礼拜月考了？”


第三十七章 至于郭靖是谁
　　他话是对姚悉微说，眼睛却正视前方盯着路子舒。
　　他俩差不多高，四只眼睛在空中交汇电流都快碰出火花了。姚悉微差了大半个头够不上这么高的海拔，干脆往旁边看。
　　“哦？邻居？”
　　路子舒认出了当初在小区门口耍他的男生，舒展的笑容逐渐收了回来，往左侧移了一小步挡在前面，说：“不过这是我们学校的月考，关邻居什么事。”
　　他这样明着阴阳怪气，换别人听了脸色一定很丰富多彩。
　　李乔然直接忽略了他，对姚悉微说：“早点回去吧。”
　　“你干嘛啊，管什么多？”路子舒语气加重有点不高兴，“她都跟爸妈说了中午不回去吃饭。”
　　头顶光秃秃的树枝向天横生，正午的阳光倒影在地上，中间像是被横劈一道，左右为界。
　　姚悉微有点心累，刚刚压下去的烦躁情绪又涌了上来。她被时间的传送带送回到了十年前，只是这传送带依然会往前跑，而她需要拼命努力跟上速度，不让自己再落下一次。
　　她现在可没心情管两个青春期小孩吵架。
　　“有人要吃冰糖葫芦吗？”被卡在旁边的姚悉微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刚刚还在剑拔弩张的两个人很有默契同时转过来：“要。”“有。”
　　然后站在原地不动，像是在等着姚悉微老师分配小馒头的幼儿园小朋友。
　　但是她手上什么都没有，扶了下头顶的针织帽，指向马路对面举着冰糖葫芦周围已经围了一圈人的小贩，说：“手拉手去那边排队吧，我先走了。”
　　她转身往前，回家的公交车又从身边的马路旁呼啸开过，带走了早已经等在车站的人。
　　姚悉微这些晚到的人赶不上。
　　她干脆转了方向，又往图书馆里走。这个时候回图书馆，刚才的位置肯定被人占了。
　　不过那又怎么样，坐在地板上找个地方能写字就行。
　　姚悉微甩甩被冷风吹过的脑袋，感觉此刻异常清醒。
　　身后走脚步声，杂乱，听起来是两个人的。
　　路子舒的大嗓门在身后响起来，“你不吃饭了？”
　　姚悉微扬起右手往空中挥了挥，挥出了一种决绝感，仿佛从世外桃源跑回来入襄阳守城的黄蓉。
　　至于郭靖是谁？
　　这暂时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她只知道现在兵临城下，战鼓声不绝于耳。
　　以致于她可以暂时忽略身后的脚步声。
　　姚悉微重新回到了图书馆，这里依然安静，时间在这里仿佛是静止的。姚悉微回到刚刚坐的地方，那里的位置果然被人占了。尽管很偏，甚至吹不到空调。
　　她路过刚才的位置，准备往书架前的飘窗走。
　　突然停下了脚步，她发现在这个角落玻璃窗的外面，正好是公交车下站的地方。有块无遮无挡的空地，一眼就能看到位置上的情形。
　　不知为什么，姚悉微有点心虚，这反映在她能感觉到耳朵微微烧了起来。
　　月考前的周末两天被她全安排在了图书馆。
　　可能怕联系不上，在姚国笙的强烈要求下，姚悉微重新获得了被收走的手机，李乔然给她的iPhone被她关机放在抽屉里。
　　为了自证清白，姚悉微在周六的晚上给姚国笙打了个电话，“爸，外面太冷了，我不想在站牌等公交，你能来图书馆接我吗？”
　　按照接下来的剧情应该是姚国笙意识到女儿确实在图书馆认真复习了两天，大为感动，然后乐颠颠得开车过来上演一出父慈女孝。
　　然而事实是姚国笙发出两声尴尬的笑容，支支吾吾解释说：“我下午出去买菜的时候蹭到一下，车子拿去修了……”
　　姚悉微站在图书馆门口的厕所门口扯扯嘴角，买个菜怎么还要开车去！
　　梁慧珍也是这么骂得，姚国笙有点委屈得缩缩身子，那不是因为冷嘛。
　　怀着愧疚的心他在话筒那边说：“要不我打车来接你吧？”
　　当家方知柴米贵，当了几年打工人的姚悉微坚决抵制这种浪费来回两次出租车费的行为。
　　她表示可以自己打车回去后，停顿了一下，问：“爸，你人没受伤吧？”
　　“微微啊……”在姚国笙颤抖的声带中，隐约能听出一丝老泪纵横。
　　她以前有这么不懂事吗？以致于关心了一句姚国笙竟然中年男儿有泪轻弹，难道她青春期的时候叛逆而不自知？
　　姚悉微陷入自我反省。
　　在自我反省和题海战术游泳的两天中度过，姚悉微在礼拜一一早惯例爬了起来。不过她这次没有背古文，把脑子里的公式都过了一遍，吃早饭的时候走神把鸡蛋放到牛奶杯里。
　　溅出来的牛奶洒到旁边姚国笙的报纸上，他不敢再看报纸了，感觉自己这悠闲的样子特罪恶。
　　“微微，”姚国笙收起报纸，又重新剥了个蛋过去，“放轻松，今天是月考不是高考。”
　　姚悉微向他投过来一个不成功便成仁的眼神。
　　不过姚国笙有一点说得没错。
　　虽说每个老师嘴上都嚷嚷要认真对待每一次考试，才能知道这个阶段自己的学习状况。
　　但是这次月考学校看起来确实没放在心上的样子，连课桌肚都没跟期中考试一样规定全部清干净。
　　第一场英语考试在早自习后，姚悉微根据考场分配来到五班教室的时候，黑板上还有残留的粉笔印“……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完全形成”。
　　这历史老师跟打了鸡血一样，这么点时间还早巩固知识点，导致五班比别的班都晚走了一会儿，门口已经有不少早来的同学在等着。
　　姚悉微站在窗外环视了一圈，文科班跟他们班明显得不一样，提前好久早早得就在头顶的电风扇挂上了红绿色的圣诞节彩条。
　　于姗还站在讲台上被老师叫住交代事情，看了眼门外等着的人，大声对台下说：“同学们快点理好书包，我们也去考场了。”
　　文理科班级交叉着教室考试，不知道是哪个天才老师想出来的办法。
　　然后姚悉微就看到于姗从讲台上下来往自己座位走，第三组靠中间第一二三四……
　　随着她的脚步姚悉微数了数排数，如果没有记错，于姗的位置恰巧就是自己考试做的位置。


第三十八章 神秘的手机
　　在乱糟糟的氛围中，姚悉微走到五班教室里。
　　她知道自己一进门于姗就看到了，理书包的动作顿了一下，又若无其事得继续往里面塞本子。
　　尽管已经克制得很隐晦，姚悉微还是能感觉到她对自己有股淡淡的敌意。
　　在她逐渐走到于姗位置旁边的时候，她正准备拉书包拉链，然后手上动作停顿住，有些诧异得看着她。
　　命运无语的安排。
　　姚悉微回忆了一下周末的心得总结。
　　换了个音调，保持客套的礼貌，指了指于姗的位置跟她说：“同学你好，我坐这里考试。”
　　仿佛之前操场上和多媒体教室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没有发生过，她们俩完全忘了对方长什么样，只是今天我借用你作为考试的初次见面关系。
　　但是她这个声音，端庄得让前面已经坐在座位上的董苗苗听到后，转头露出个惊悚的表情。
　　“啊不好意思，”于姗反应过来，又弯下腰手忙脚乱往课桌里抽出两本遗落的笔记，对姚悉微说，“我刚刚在管班，没来得及理包，我马上好。”
　　她从小讲话就这么凡尔赛调调吗？
　　姚悉微克制住差点抽动的嘴唇，站在旁边耐心得等她书包拉链开了又关，拿进拿出。而前排早来的同学已经趁这几分钟，又开始临时抱佛脚多背几句语法。
　　虽说也不是所有的理科班，但是他们二班的英语水平，实在是让齐墨每天都在吃降压药的程度。
　　更惨的是齐墨还是他们班主任，姚悉微每次见齐墨进教导主任办公室都为她捏把汗。
　　终于等于姗慢悠悠理完，把位置让给她。姚悉微坐下从书包里拿出笔袋和水杯，一本英语复习材料都没拿，直接把书包拎到了讲台前存放的地方。
　　于是在这简易到敷衍的序幕下，这学期的最后一次月考粗糙得开始了。围观周围的同学，大多都都神情泰然轻松上阵，只有姚悉微紧张得开始深呼吸。
　　还好第一门考得是英语，能让她时隔十年快速进入考试状态。
　　监考老师是齐墨和另外一个不认识的男老师，从他长发披肩的造型，姚悉微肤浅得看出了他的艺术气息。
　　齐墨把没拆封的监考试卷放在讲台上下最后通牒，“大家再把课桌清理一下，有复习材料的往前放，有谁偷偷带手机进学校的也往前放，万一电话响了通通算作弊啊。”
　　她刚说完那个长头发男老师就笑了一下，底下的学生除了他们二班的，都面面相觑有点尴尬。
　　手机禁止带进学校写进澎阳的校规里，除了他们班整日里虎了吧唧，被齐墨发现也不会叫家长，其他班同学还真不敢光明正大当老师面说这个话题。
　　有个他们班的男同学突然跳起来，不好意思得朝周围笑笑，小步跑上前去书包里翻出个手机关机。这摩托罗拉关机时还有巨大的响声，显得男同学庞大的背影更尴尬了。
　　齐墨瞪了他一眼准备拆卷。
　　姚悉微无意识在观察于姗的桌子，她承认她这种行为有点像于姗的疯狂迷恋者那么变态。但是跟于姗对她一样，她也对于姗想要知己知彼的了解程度。
　　她的课桌有点杂乱，因为匆忙理桌子还留了几本练习本横得斜得放在那里。
　　虽说有点不大好，姚悉微先是左右心虚得观察一下于姗不会突然出现在这个教室，然后伸手想看看她的笔记。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我看一眼就放回去，反正我们两个文理科不同也不会有泄露笔记的现象。
　　姚悉微在心中瞎扯。
　　翻开一本密密麻麻的政治笔记，啧，她字还挺好看的。
　　然后余光就扫到课桌肚的最角落，在一本倒扣的笔记本下，有个硬硬的东西。
　　谨慎起见，姚悉微把手伸进去拿出来一看，倒吸一口凉气。
　　是一部旧手机，好几年前出的翻盖款式，可能是被于姗落在这里忘了拿。
　　姚悉微回忆起她认识的于姗一出新款手机就非要买的疯劲，想说她以前也挺节约的嘛。
　　不过她没时间思考太多，在齐墨分发卷子下去的前一瞬，姚悉微举起手，口齿流利声音响亮：“老师，我课桌里还有个手机，应该是五班坐在这里的同学忘了拿。”
　　“刚刚怎么早点不检查检查。”她听到长头发男老师在嘀嘀咕咕。
　　齐墨斜了他一眼，也用全班都听得到的声音嘀咕：“还不是你们班拖到这么晚才放。”
　　哦，原来他是五班的老师。
　　姚悉微看了眼剑拔弩张的气氛，很容易猜测到齐墨还跟这个长头发男老师有点不对付。
　　虽然只是借机被她护短，姚悉微还是对齐墨露出和善的笑容走上前，然后放着全班的面把手机翻开，按上关机键。
　　她每一步都做得很谨慎，生怕到时候被于姗反咬一口偷看她手机。
　　特别是当她发现这手机还没锁屏密码的时候。
　　关机之前她有0.5秒的时候瞅了一眼，感觉有点奇怪，又没发现哪里奇怪。
　　放在讲台上走回去的路上才顿悟，这里面界面全都是出厂设置，仿佛没人用过一样。
　　她没时间想太多，卷子已经往下传了，还有五分钟就会放英语听力。
　　况且反正已经关机了，她还没变态到想研究于姗的手机能找出什么惊天秘密来。
　　姚悉微撑着脑袋毫无压力得听头顶广播上，正在用播音员似得别扭口音开始讲“abusinessdecision……”
　　发现她压在心底好久的月考也就是那么回事，她重生回来第一次像是里程碑的赛点，其实也就是个小土碑，连为它呐喊祈祷的人都很少。
　　她的心不上不下揪了这么多天，生怕自己做得不好不知下一步该怎么走。就像在雪地上走路，第一遍可以肆无忌惮，第二遍就会在潜意识中小心翼翼。
　　当然，她突然膨胀的原因，是因为第一门考得是对出国暴走过的姚悉微没什么攻击力的英语，等马上要数学了，她又要被打回原形。
　　所以当初她为什么选了理科！
　　姚悉微在心中哀嚎，又为什么不是重生到高一，这样自己还有个重新选科的机会。
　　老天爷施舍的怜悯，一向小气又大方。


第三十九章 惊险小插曲
　　学校的广播有点电磁流干扰，念出来的听力总让人觉得大舌头。
　　正在全班屏气凝神的时候，教室里突然发出一声响亮的手机铃声，从讲台上发出来的，就是刚刚姚悉微放上去那一部。
　　已经关机的手机还能响闹铃？
　　姚悉微回忆了一下部分安卓机的功能，好像确实可以。
　　但是为什么要在这个时间点设闹钟？
　　好在响起的时间点是在两道题中间停顿的时刻，虽然只有短短两秒，齐墨眼疾手快抓过那部关着的翻盖手机，按点闹铃。
　　教室里已经开始有窃窃私语，没有任何情绪的英语听力再次响了起来，才恢复短暂的安静。
　　但是无声的躁动中已经能感到考场氛围内有隐隐不满。
　　姚悉微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广播播出的听力上，她没敢分神想象如果自己没发现本子下的手机，铃声是在课桌里响起来的，会是什么情景。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这个考试当事人可能没有齐墨这么敏捷的反应力。
　　收听力答题卡的时候，姚悉微抬头看了眼齐墨。她神色如常在收每组传上来的答题卡，注意到自己的目光，浅笑一下，给了她一个安定的眼神。
　　之前一直以为齐墨性格柔柔的没有太大威慑力，又很年轻，不知校委是怎么让她当上班主任的，这刻姚悉微可能懂了。
　　英语考试在这一段小插曲后也算没再出其他意外。
　　这次的出卷老师不知生了什么心态，将阅读理解难度提了两个度，导致最后作文这块很多人来不及写，收卷铃声响起时传来了好几声惊呼。
　　姚悉微对公式类的英语作文有点头疼，勉勉强强提前三分钟填完了整张卷子。一抬头发现前排的董苗苗比她还快。
　　按照董苗苗的说法，这种天书一样的阅读理解，她瞎填蒙对的几率，可能比认认真真浪费时间研究完整篇完全看不懂的英语文章还大。
　　卷子交上去后，周围有同学长舒一口气，开始嗡嗡讨论刚才发生的惊险小插曲。
　　姚悉微沉声上去拿书包，她没再往于姗的课桌多看一眼。
　　这课桌虽然还剩几本本子没拿，但是刚刚于姗在里面摸了半天，除非她手失去知觉，不然不可能没发现里面还有个手机。
　　刚才那个翻盖手机，连带收上去封好的卷子被齐墨一起带走了。她没回班，长头发男老师跟在她旁边，看步子应该是去了教务处。
　　“太惊险了，”董苗苗露出个后怕的表情，走过来挽她的手，“怎么会有人不清理课桌，连手机都不拿。”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从隔壁班过来五班教室找她们的张辛夏问。
　　董苗苗说这话的时候声音突然放大，顺着她眼神刻意瞟的方向，姚悉微看到于姗正站在门口，听认识的人叽叽喳喳说刚刚考试发生的事。
　　不得不承认，她人长得漂亮，眉毛撅起做出夸张的表情也那么楚楚可怜。
　　“怎么可能？”于姗手指捂在嘴前，然后看了眼教室外面，极小声得说，“我手机随身带着呢，那不是我的手机。”
　　反正老师不在，偷带手机是学生间公认的秘密。
　　站在旁边的张辛夏眼神一凛，人群中柳敏也钻了进来，开始做证明：“对啊，她一直用的都放在书包里，跟我的是一样的呀。”
　　边说边胆子很大掏了出来，姚悉微远远瞅了一眼，是LG新出得那款五颜六色棒棒糖，那铺天盖地的广告作用就是，当代女生一半都用这个。
　　这才是于姗的风格。
　　张辛夏撇撇嘴冷哼一声，说：“她们俩什么时候关系又好了。”
　　然后拉过姚悉微的手往外走，路过风暴中心包围圈的时候，于姗朝她柔柔喊了一声：“这位同学……”
　　于姗今天梳了丸子头，穿着跟她一样的校服，朝自己走过来，她每次这样笑，姚悉微就感觉自己后槽牙发酸，隐隐约约有点不舒服。
　　走过来的这两步，总让姚悉微想到被抢婚后黑化的周芷若。
　　所以她退半步的步伐很认真。
　　“不好意思哈，虽然不知道是谁放在我桌子里的，”于姗盯着她的眼睛，笑笑说，“不过也因为我没理清楚，差点害你出听力事故。”
　　装模作样谁不会，姚悉微也瞬间露出个标准微笑，“既然不是你的手机，那也不能怪你。”
　　又顿了顿，加高声调说：“反正齐老师已经带去教务处了，里面如果有信息应该很快能发现是谁的。”
　　她们站得很近，姚悉微在于姗极度标准的笑容中，捕捉到一丝风吹草动。
　　直到三个人相约沉默严肃的面孔走出五班教室好一阵，董苗苗才打破气氛来了一句，“你们俩刚刚笑得那样，一个比一个僵，好像马上就要决斗的天女兽和妖女兽。”
　　你能不能有好点的比喻？
　　姚悉微嘴角抽抽，对她明天的语文考试深感担忧。
　　不过很快又跟幼稚得凑过去，眨眨眼睛问：“谁是天女兽？”
　　董苗苗停在原地认真思考，最后问张辛夏：“这两个打架后来谁赢了？”
　　后者给了她一副“你说呢”的表情。
　　气氛很快又变暖了，仿佛刚才从五班教室出来时的冰点没有存在过。
　　董苗苗下完楼梯又回头往刚刚考试的地方看了一眼，发现走廊里于姗和柳敏，还有他们班同学，三三两两慢慢走出来。
　　回头小声八卦得说：“说真的，你有没有觉得她们有点假？”
　　像是怕自己的观点被否认，又匆忙开始语无伦次：“我也说不上来，只是凭感觉觉得，就是那种有点假……”
　　姚悉微却听懂她的意思了，甩甩头发终于把刚刚那个五班教室的僵硬笑容扯下来，说：“自信些，把有点去了。”
　　姚悉微想起了自己扫到得那一眼格式化界面，脸上残留的笑容消弭殆尽，心中后怕的劲如海浪袭来。
　　大概率这部手机是查不出什么东西。
　　如果刚才这部手机自己没检查一下放上去，又或者放上去后没关机，在做听力的时候响起来其实并不会真的算成她作弊，但是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会成为被责怪的对象。
　　没有人会关心这是谁的手机，肉眼见到被谁影响了才是真的。
　　她走在人流中，将波澜不惊的脸上挂了一丝戒备。


第四十章 搁这儿唱戏呢
　　考试期间整个食堂人满为患，之前暑假的时候学校在原有的食堂外，又多修了个小楼当教职工食堂，原本三楼的教职工食堂让出来给学生中。
　　不过好像效果甚微，无论开扩多大面积，整个学校学生一起涌过来的时候依然能挤得满满当当。
　　三种颜色的校服混在一起排队，董苗苗看了眼身上那件乌漆墨黑的校服，再看看旁边高一的蓝灰色冬季外套，耷拉下个脸。
　　“他们校服怎么设计得这么好看，”她背对着排队，往旁边投去了羡慕的眼神，“我老感觉我们的衣服很像劳改犯。”
　　排在她前面有个高一的男生，听到这句话很不道德笑了出来。
　　不怪人家偷听，食堂太嘈杂，董苗苗下意识用很高的声音说话。
　　有点尴尬得想转过身，正好姚悉微提醒她快排到了，正好前面的男生好像有什么事，直接从队伍中出来要往外走。
　　准确无误，男生一脚踩在董苗苗为求考运而准备的雪白帆布鞋上。
　　“我……”
　　这个高一小男生看起来清秀温润，校服领子被他竖起来拉到顶，套着臃肿的冬季校服都能看起来很瘦。
　　很难得，男生竟然长了一副丹凤眼。
　　这丫头向来对长得好看的人没有原则，董苗苗脱口而出的“我靠”变成了“我没事”，捏着嗓子，语气绷着像只乖巧的小白兔，努力把自己眼睛瞪得大大的。
　　姚悉微还没吃到饭，突然感觉已经饱了，因为有点想吐。
　　男生惊慌失措说了句抱歉，但看起来真的很急，在董苗苗连说十八声“没关系”后，带着歉意的表情离开。
　　“这位同学，你到底吃不吃啊！”食堂阿姨敲着盘子在怒吼。
　　终于把董苗苗已经神游出去的魂拉了回来。
　　食堂里面兜了好久才在靠窗的角落里找到个位置，姚悉微今天盛了雪菜肉丝面，把汤碗放下又让张辛夏在这儿守着别让保洁阿姨收走了，自己跑去好远的门口拿碗筷。
　　回来的时候座位上只有一个人，姚悉微把筷子递过去，问：“她人呢？”
　　张辛夏头也没抬，耸耸肩回：“说去拿筷子了。”
　　环视了圈食堂吵哄哄的环境，姚悉微咧了咧嘴。真的吗？我不信。
　　从兜里掏出一张餐巾纸摊开，她自顾自得开始往那儿挑葱，刚才忘记跟打饭阿姨说不要放葱。
　　事实证明不信是正确的。
　　董苗苗很快就回来，两手空空，神情也空空，老远就看到头顶上盯着“失落”两个大字。
　　姚悉微还没说话，坐在对面的张辛夏就捏着筷子笑得一脸八卦，“转了一圈了，找到了吗？”
　　姚悉微也露出同款笑容，停下了挑葱的动作，筷子顿在半空中当棍甩啊甩，“不过看他刚刚那个样子，应该是跟紧要的事情，八成不会回食堂吃饭了。可惜啊～～”
　　最后一个音节被她拉得很长，指节摇晃随着筷子转圈，在房梁上绕了一大圈。
　　董苗苗坐下来，回了一个同样千娇百媚的，“你大爷～～”
　　她话音刚落，就有人接上说：“你们搁这儿唱戏呢？”
　　转头一看，原本旁边坐着的同学不知何时走了，周齐坐在张辛夏旁边的位置，在旁边是三班的王帆，那么坐在他们对面的自然就是……
　　姚悉微那碗放在桌上的雪菜肉丝面被拿了过去，换过来一碗没有葱的。
　　路子舒抢在她前面截了话题：“刚盛的，新的，我动都没动过。”
　　然后一筷子下去把姚悉微刚刚那碗挑了一半葱的面夹起就往嘴里塞。
　　这动作过于熟悉到她有些恍惚，靠窗的位置直射阳光，晒得她后脖有点烫。
　　对面的周齐低头往嘴里扒饭，露出一脸欣慰的笑容。他每次一露出这种微笑，姚悉微就想捏紧筷子扔过去。
　　但是坐在她旁边低头吸面的路子舒，在偌大的汤碗中露出了可疑的微笑。
　　他就是故意的。
　　微妙的气氛被董苗苗打断，为了弥补刚刚她找学弟的尴尬，她开始没话找话：“那边盛面的阿姨竟然能给你不放葱还多加了点料，我上次让她帮我多勺点汤，那表情，跟我问她要500块一样。”
　　姚悉微低头看了眼，好像自己碗里的雪菜肉丝，是多得有点不正常。
　　路子舒原本的微笑更咧开了，变成了大大方方的歪嘴笑，说：“那当然是因为我帅。”
　　全程保持沉默的王帆在这时候插上一句，“还叫了好几句人家食堂阿姨姐姐哈哈哈哈哈哈”
　　很难得，向来脸皮比天厚的路子舒在他话后红了脸，无奈得踢了他一脚。
　　吃完饭回教室的时候已经十二点多了，距离下午那门数学还有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很多人在匆匆往回走抓紧复习，又或者准备趴在桌子上睡一会儿。
　　姚悉微拒绝了董苗苗去学校外杂志铺买《最小说》的邀请，她还有些复合函数没搞懂，趁着这时间准备争分夺秒。
　　操场上也有人争分夺秒，刚吃好饭就去手痒痒打篮球。
　　姚悉微刚走到教学楼一楼的楼梯口就有人在操场上叫“路子舒你来不来啊？”
　　“刚吃完饭打什么球，”声音从她身后传来，“我回班了。”
　　姚悉微站在楼梯入口，正午直射的阳光传达不到这里，却能照到路子舒头顶铺上金色的轮廓，还有些翘起的绒绒碎发。
　　将这个说话时喜欢眉眼飞扬的少年，勾勒出阳光的倒影。
　　但是当他不站在阳光下时，只有姚悉微见过，前两天他嘴角的淤青。
　　安静的楼梯走上去空旷得仿佛有回声，姚悉微走了几阶回过身。路子舒隔着一段距离在她后面，还没来得及走上来，正站在平地上仰头。
　　“下午好好考试。”姚悉微对他说。
　　然后她看到路子舒舒展开的眉眼中，毫不掩饰的喜悦。
　　“还有，”姚悉微皱眉突然想起了他未到中年已经发福的样子，“有时间还是多运动运动，不然再过几年万一长胖了。”
　　“不可能！”路子舒的怒吼声响彻整个走廊。


第四十一章 名师出高徒
　　考试加油的话是对路子舒说得，姚悉微自己却加不起来。
　　上午考英语时飘飘然的感受在看到数学和理综卷子的时候，被瞬间打回原形。
　　雪白的卷面像是面会反光的镜子，把大脑中所有准备好的定理公式照得一片空白。姚悉微在周围沙沙的答题声中感觉拎着单单几个算法，像是在盲人摸象。
　　她笔尖动作一直没停，好像不停下来就能融入周围从容的翻卷声中。看泯灭人性的最后两大题时，手开始颤抖。
　　她想起了路子舒的那本“字典”，油然心生一种敬意，竟然会有人乐意和这么变态的题相亲相爱。
　　她姚悉微，27岁，在17岁的考场上，校园生涯的一个小小小土坡节点，感受到了人生处处不容易。
　　考完第一天考试回家，姚国笙亲自下厨，烧了一锅公司年末发的大闸蟹，真的给她来了个高考特级待遇。
　　晚上还照常端着杯温牛奶进来给她加油呐喊。
　　“微微，”他把牛奶放在桌子上，“爸爸觉得你一定很考好。”
　　有这么给人压力的吗！
　　姚悉微抬起的幽怨眼神，瞟了眼旁边的牛奶，说：“爸，螃蟹和牛奶不能一起吃。”
　　姚国笙有点尴尬得挠挠头，又退了出去给她换上杯温水。
　　手机震动声在身后的书包里响起，姚悉微撑起趴在桌子上的脑袋，往后掏了掏。
　　是来自诺基亚的震动，董苗苗问她明天考完后能不能陪她去高一借个笔记。看来她发挥在澎阳四通八达的人脉很快就抓到了那个小男生的情报。
　　但是哪有高二问高一借笔记的啊！！
　　姚悉微在心里为她着急，气势汹汹抽出一张草稿纸，让老娘来给你制定个逐爱大作战。
　　笔在空中停了半天也没落下去，姚悉微郁闷得开始画画，其实她能有什么策略，她自己也没什么感情经历，唯一的那次还成了一地鸡毛。
　　另一部iPhone安安静静的躺在书包里，姚悉微打开锁屏又合上，空空荡荡。自打周六图书馆碰到后，她没再小区里偶遇过李乔然，连手机也没再响过。
　　关上屏幕目光又回到被她摊得乱七八糟的物理试卷上，物理公式压迫带来的烦躁感，让她把气撒到手机上，随手一扔扔到后面床铺。
　　很轻的两声嗡嗡声响起，姚悉微条件反射般弹了起来往床上一扑。
　　感天动地，她此刻竟然还能想到床铺柔软的布料能吸收声音介质。
　　“对自己有点信心。”
　　李乔然短信来得及时到让人怀疑是不是在她房间装监控的程度。
　　姚悉微没注意到自己咧上天的嘴角，和突然安定下来的心情，划开界面刚想回“谢谢”。
　　又有一条短信钻了进来，“所谓虎父无犬子，名师出高徒，我可就你这么一个关门弟子。”
　　姚悉微眨眨眼睛，开始怀疑天天在外摆了个清冷扑克脸的李乔然，跟这个臭屁小孩是不是同一个人。
　　收回按发送键的大拇指，姚悉微又开始噼里啪啦打字“其实可以不发前半句！”
　　她又重新从床上爬了起来回到书桌前，物理公式还在跟她招手。不过她先跳过物理卷子拿起刚刚那张逐爱大作战草稿纸，顿时思如泉涌。
　　这场简单敷衍的月考在周二下午结束，最后的铃声伴随着收卷老师噔噔噔的高跟鞋声同时响起。
　　姚悉微被最后的理综砸得晕头转向，然而她交上卷子的瞬间，想到的第一点竟然是，她会给她师傅丢脸吗？
　　甩甩头跳过这个想法，要丢也丢不到北外附中去，李乔然还能杀过来不成。
　　考试结束的时间比平时下课早了三个小时。有的班又被抓回来上晚自习和补课，齐墨及时得出现在教室门口，小手一挥，放人。
　　此刻在二班所有人眼中，她简直就是闪闪发光的雅典娜女神。
　　为了气人，很多二班同学特地背起书包绕了走廊一圈，享受其他班教室里羡慕的眼神。
　　姚悉微和张辛夏被董苗苗抓住就往楼下高一的区域跑。
　　路过教导主任办公室时发现柳敏等在外面，稍微抬头，能从办公室门上的小玻璃窗口，看到一个窈窕的背影。
　　“看什么看！”柳敏恶狠狠瞪过来，装作无意开始在门口来回走。
　　蒋太平的办公室离老师办公区域有点距离，很少有学生会过来，柳敏的脚步声在这空旷的地带显得孤单又尴尬。
　　怼人的事向来由姚悉微来，不过这次向来说话和善的张辛夏先开了口：“你又不是美女，谁要看你。蒋主任办公室被你承包了啊，看都不许看，那就祝你年年有今日，多来来咯。”
　　她这噼里啪啦一顿下来，把柳敏说得一时接不上话。姚悉微在心中起立鼓掌，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还没等她们俩正式开吵，蒋太平办公室的门被打开，于姗一脸淡然从里面走了出来，看向了在这边的姚悉微。
　　她没说话，拉着柳敏往回班的方向走，绕过她们时，姚悉微分明看到于姗嘴角转瞬即逝有一抹浅笑。
　　很嚣张，让人很倒胃口。
　　不过也没有太大的争执继续发生，她和于姗，一个继续往上回班，另一个继续往下走。
　　高一还没分班，考试科目众多明天才全部考完，气氛比楼上沉重不少，董苗苗一席姜黄色的卫衣帽子荡在校服外面，像是误入乌鸦群的小麻雀。
　　当然，她们高二的校服才更像乌鸦。
　　董苗苗拒绝了姚悉微昨晚牺牲复习时间，为她量身定做的逐爱大作战计划，还是决定去借笔记。
　　虽说很想踢她一脚，但是姚悉微只默默翻了个白眼，然后和张辛夏站在旁边，左看右看她哪儿有点不妥。
　　目光从跳跃的帽子一路往下，终于在董苗苗的书包上发现问题。
　　姚悉微拽过她书包后那一串不同造型的蔚蓝乐队照片，还有个巨大的白鸣挂件，摇摇头表示不行。
　　比高二晚了半小时，高一结束考试的铃声也响起来，同学们纷纷涌出教室。
　　董苗苗看往高一六班的教室，甩下自己的书包，往姚悉微的书包看看，跟自己没什么差别还好意思说她。
　　抓过张辛夏那个干干净净的书包就往高一八班的方向冲。


第四十二章 质疑声中的第一名
　　董苗苗一脸失望得回来，她不死心的笔记本作战计划自然以失败告终。
　　“他成绩还没我好，”董苗苗猛吸一口奶茶痛心疾首，“他才高一！高一怎么能考这个成绩呢！”
　　姚悉微也喝了口冰美式，眼神晃动没说话。她想起很久很久以后追星界有个词，叫妈粉，跟她现在这样特别像。
　　晃了一圈回到这桌，看到对面张辛夏一脸狐疑盯着自己，问：“你什么时候喜欢喝咖啡了？还是最苦的这种，我记得你的口味连拿铁都喝不了。”
　　当然是坐办公室的时候被训练出来的，在焦头烂额工作的时候，冰美式比甜奶茶更有需求性。
　　不过她现在也不能这么说，嘿嘿嘿开始傻笑糊弄说：“口味是会多变的。”
　　姚悉微快要笑僵的傻笑被董苗苗及时救场，她原本趴在桌子上的身体又立了起来，开始细数自己掌握到的信息：“但是他是艺考生，应该用不着这么高的文化课成绩，艺考哎！大提琴哎！”
　　稳住！
　　姚悉微笑容切换自如已经转到了教导模式，你可是稳重的学姐，要稳住！
　　那边董苗苗还在抒发她燃起的少女情怀，姚悉微笑容不变，眼神却逐渐转到窗外，神思飘忽略有沉思。
　　那时候在高中时，董苗苗身边有这样一号人物出现吗？答案是她毫无印象。
　　她这个人体剧透系统，已经有很多意外情况，和记忆中对不上号。
　　不得不说老师是份让人敬佩的工作。刚考完试，对于学生而言时间悄然溜走的时候，老师正在进行巨大的工作量。
　　第二天下午就已经陆续有各科老师抱着批完的厚厚一叠卷子来到教室，透过薄薄纸张上的红色印记格外刺眼，姚悉微有点不敢看。
　　课代表正在找两个帮手满场递卷子，成绩好的那几个发下来，很快就在惊叹声中，被周围涌上去的同学围住。
　　同桌周齐从篮球杂志里探出头，姚悉微端坐得比小学一年级练形体课还直。张了张口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又很没义气的低头继续看杂志。
　　好在第一科是语文，不高不低的中庸成绩，热闹都在另外半个教室，竟然出了个满分作文。
　　这满篇的阅读理解让人怀疑中文到底是不是母语，估计作者本人来都不知道能理解出这个意思。
　　姚悉微看了一眼自己的满屏胡扯和圈圈叉叉的语文卷子，随手放在旁边。
　　相比于没什么意外的语文成绩，有另一件事更能引起这个年纪同学们的注意力。
　　“你听说了吗？”
　　董苗苗带着她四通八达的人脉和永远在第一线的八卦走来，低下声音说，“之前那个你考试时放于姗桌子里的手机，蒋主任亲自上阵查也没查出来。那里面什么都没有，于姗坚持说不是她的，教学楼又没有监控，八成……”
　　她啧嘴摇摇头，摆出一副夸张的表情。
　　姚悉微歪头侧目，憋了一口气然后长长得吐出来。
　　事关一个同学的清白，没有确凿的证据，况且只是一场学校范围的小考试，也没有实际发生损失，这件事大概率就是这么过了。
　　因为没有发生任何事，所以没有人会在意如果姚悉微没发现手机会有什么后果。
　　她在脑海中已经响起了甄嬛传主题曲。
　　听八卦的时候无论如何耳朵都会竖着，见她不作声，周齐又抽空把脑袋从杂志里抽出来，眼神充满了社会主义的同志关怀问：“那你没事吧？你不是差点就成祸害考场听力的罪魁祸首了吗？”
　　姚悉微眼睛一热，就冲着这份关心的兄弟情义，差点跟他拜把子。
　　就听到他又在喃喃自语，“嘿，路子舒让我这么问的。”
　　眼泪憋了回去，这么多天的同学情义呢。
　　姚悉微往旁一甩手，看你的杂志去吧。
　　这时候齐墨走进教室，除了英语成绩还有两门没下来，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齐墨手里拿着老师们拼死连夜赶出来的排名。
　　她站在讲台上，神情有些说不出的怪异，不知是不是姚悉微的错觉，还老往她这里瞟。
　　刚刚还在乐颠乐颠分享八卦的董苗苗开始求神拜佛，然后无语得看着传下来的成绩单，把桌上用纸画的考神扔进垃圾桶。
　　姚悉微在她后面一排，比她看到成绩单晚了两秒，伴随着英语卷子，各科的排名表也轻飘飘得落了下来。
　　教室里开始陆续响起小幅度的惊呼声，伴随着不可思议的抽气声。
　　姚悉微接过排名表一看，有点不自然得讪笑。全班48个人，她数学排第31。
　　急忙掩耳盗铃遮住最旁边那块年级排名，就她们班这数学水平，年级排名一定更惨不忍睹。
　　不少同学已经开始抱怨，这学校非要排这么细干嘛，怪丢人的。
　　姚悉微在心里给他附和，却不敢说出来。
　　再往后看，英语全班第一，姚悉微。
　　不少人看到了都看到了这排，因为班主任还在台上不能离开座位，只有四面八方的眼神投射过来。
　　和刚刚发语文考卷时不同，也有少数善意惊叹的，大多数都保留质疑意见，姚悉微算是知道刚刚的不可思议抽气声是从哪儿来的了。
　　周齐也终于注意到这一点，激动得拍拍姚悉微桌子，跟她说：“厉害啊你，偷偷报什么班了，我记得你上次考试英语还在全班中下游挣扎吧，这进步神速啊！”
　　他语气欣喜，是真心觉得姚悉微靠自己努力登顶的。可惜有人不这样想，已经有窃窃私语传来“她是不是作弊啊”“英语考试做听力的时候，就是她交上去的手机响了”
　　周齐听了有些不爽，杂志一合帮她瞪了回去。
　　董苗苗已经被同桌拉过去悄悄问话，只问了几句就没忍住大声喊出来：“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随后很生气得把桌子往外挪了一点。
　　不仅是同学，齐墨把手里的英语卷子传达完后，略有些为难的表情派了第一排同学跑腿，想让姚悉微下课到她办公室谈一下。
　　不用这么麻烦。
　　姚悉微在众目睽睽中站了起来，问：“老师你那儿有备用卷吗？我可以下课去办公室再做一份。”
　　声音响亮震住了班里的窃窃私语，趁着安静的间隙，这时候周齐冒出一声：“飒！”


第四十三章 专治不服
　　其实英语教导组组长看到这次排名对比，实属有些异常的时候，所提出的提议也是这个。
　　齐墨没同意：“学生进步很大是好事，如果都这样一进步就怀疑这怀疑那，还怀疑学生提前拿到了泄露的卷子，以后大家还怎么安心学习。”
　　不过她一个年轻教师没什么话语权，英语组长对着姚悉微的卷子左看右看看不出什么问题。但是她听另一名监考老师说过，那件考场上的手机小插曲。
　　她是个思想很老派的老师，也是个很谨慎的老师，从来不相信什么学习的奇迹，在她手上被抓过各式各样的作弊手段。
　　于是清清嗓子继续输出自己的观点，“这样对其他学生也有个交代，万一……”
　　她抬头看了眼齐墨，喝了口水，“我是说万一哈，靠不正常手段把这次成绩提得很高，也会影响班级里的学习氛围。”
　　说罢又喝了口保温杯里的水，水空了，她有些烦躁得把水杯放回桌子上。
　　年轻老师最容易和这个年纪的学生打成一片，她说得的唇齿飞扬，想把齐墨的观点扭过来。
　　齐墨保持着温和的表情，仔细看能看到眼神飘离。
　　姚悉微只是班里最普通的一名学生，成绩不拔尖也不差到拖后腿，从不惹事，偶尔在走廊里碰到会很热情得跟她打招呼。
　　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一个稚嫩的女孩子，因为做得好而受到质疑，但是每个人都有做得好的权利。
　　但是她没想到姚悉微能够从容得自己提出这个要求。
　　她愣了一下随后走过去，站起来的小姑娘眼神从容，没有丝毫被质疑的窘迫和愤怒。
　　隔壁班的老师已经开始大嗓门分析卷子，只有二班静悄悄的，整个班的眼神都往站着的这俩人身上凝聚。
　　“好，你午休的时候来一趟英语组办公室，”齐墨答应下来，手放在姚悉微肩上示意她坐下去，“不过老师相信你。”
　　“相信”这个词可不能随便送人，姚悉微在心里想。
　　她顺着齐墨的手部动作坐下，有那么几秒凝视着眼前的班主任。一个研究生毕业没几年的青年女老师，曾经她以为老师都是高高在上的，其实严格了算，她也没比27岁的姚悉微大多少。
　　随后很突兀得对齐墨笑了一下。
　　齐墨愣住，总感觉她笑得……很有安全感。
　　上午最后一节课下课，姚悉微在全班的注视下，仅仅带了只几支笔就走出教室，往英语组办公室走。
　　临走前发现自己忘带了涂卡专用铅笔，周齐立马从自己笔袋里拿出一支塞到她手上。
　　“加油，”周齐说出一股仿佛她马上要上战场的语气，“我相信你。”
　　又收获了一道相信，好像每个说出“相信”两个字的人，眼神都特别真挚。
　　姚悉微突然很臭屁得摸摸下巴，愉快接过周齐递过来的笔，挑挑眉毛说：“等我以后坐稳英语第一的宝座，老娘今天就专治各种不服了。”
　　她听到有人小声发出一声“切”，转头看到上次那位英语班级第一没来得及转身的残影。
　　走到英语组办公室门前，手靠在门板上还没敲下去，就从里面被打开。
　　于姗抱着一摞卷子走了出来。
　　姚悉微侧身，从容给她让了个出来的位置，两个人擦身而过时，姚悉微看到于姗弯嘴笑得意味深长。
　　不过她一句话都没多嘴，脚下步子也没停，直到走了几步听到身后办公室的关门声，才转过身趁着无人放大了自己的笑容。
　　于姗刚刚在里面拿卷子的时候就听到两个老师在讨论，这次考试有个别同学成绩涨幅有些异常，甚至考场上还不太平。
　　人性就是这样，有一点小事就会马后炮。
　　她搂紧怀里的卷子站着看了一会儿无人的走廊，想不到还有这意外惊喜。
　　英语组办公室内空调开得十足，姚悉微一进去就热得慌，坐在最朝南那边正中间的，就是英语组组长，余珂。
　　齐墨从隔壁办公桌上抬起头，担忧得看了她一眼刚想起身，余珂先她一步站了起来。
　　她那办公桌台灯开得十足亮，随着她站起的动作被带到歪了一点，有种“接受审判吧，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威慑力。
　　余珂扶了扶快掉下来的眼镜，从旁边抽了一张卷子，客套得开口：“那个，五班的姚悉微同学对吧？老师很高兴你这次成绩有些飞～跃式进步……”
　　那个“飞跃式”都被她讲破音了，姚悉微很想笑，但是忍住了。
　　她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笑出来，余珂会不会绷不住发飙？
　　还没等余珂说第二句，姚悉微抬头看了眼时间，直接说：“老师我在哪张桌子写卷子？”
　　没有多余的话，努力保持住冷淡的表情，姚悉微觉得自己现在看起来一定很酷很委屈。至少她从齐墨的表情能看出来，自己这硬憋出来的表情还不错。
　　100分钟对于她这个做考卷的人而言并不快，姚悉微边做边惊叹，在旁边全程一动不动看着她的余珂，竟然真的能什么都不动就这么盯着，而且眼神锐利丝毫没减。
　　要是她穿越到古代可能会在拷问官这片领域，达成事业的巅峰。
　　办公室很安静，可能是余珂交代过，除了她和齐墨没有别的老师。
　　姚悉微边做边能看到余珂总忍不住往自己旁边绕一圈，看看做得怎么样了。
　　齐墨在一旁出声：“余老师，别给学生太大压力。”
　　于是余珂绕过来的频率从五分钟一次降到了二十分钟一次。
　　姚悉微觉得自己放下笔的瞬间，她可能就能在心里默算出个分数准备当场行刑。
　　不过行刑刀最终当然没有落下来。
　　姚悉微写完最后一句作文的时候，感觉头顶被人深切得抚摸，她趴着做考卷的桌子上放了一只剥好的橙子。
　　一抬头就看到余珂笑得眼睛都睁不开，她简直深谙我国国粹川剧变脸艺术。
　　继续自来熟得摸摸姚悉微脑袋，对齐墨说：“齐老师，你这个学生，语感很好，很有学英语的天赋啊。”


第四十四章 你没男朋友吧
　　姚悉微在这个暖烘烘的办公室被余珂塞了两个苹果一个梨一盒牛奶，还被她留下来硬掰扯了些理由解释自己的学习心得，顺便拍了个马屁。
　　什么觉得英语是很重要的科目，所以一直在默默看全英语的电影。什么有个在美国留学的朋友，一直帮她巩固语法掌握词汇，练习对话和听力，快速修炼语感。
　　姚悉微扯得自己都快不行了，余珂却越笑越开心，连连赞叹：“就是，你们很多理科班的学生就是不注重英语学习，一心扑在那几门理科上，其实英语只要用心，很好进步的嘛。”
　　齐墨在背后咧咧嘴，刚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下午第一节 课的上课铃声早就响了，是齐墨的英语课，她不放心姚悉微一个人面对余珂，让班长带着先领读课文自习半小时。
　　见姚悉微求助的眼神，开口拦截余珂现在熊熊燃烧的热情：“余老师，让学生先回去上课呢，她中午这么一弄还没吃饭呢。”
　　于是姚悉微出英语组办公室门的时候，手里又多一盒泡面两根肠。余珂本来干脆无视校规想带她出去吃，姚悉微吓得连连后退。
　　一出门就看到门口有个徘徊的人影，路子舒仗着身高优势，站在门口一直透过小玻璃窗往里看。
　　手里捧着一叠卷子，表情满脸担忧。
　　姚悉微看看他，默默叹口气走过去问：“你怎么站在这儿？你不上课吗？”
　　路子舒从门缝里看到余珂笑得牙齿明晃晃，松了口气。
　　挠挠后脑勺，摇了下手里的卷子，说：“哦，我来数学组拿考卷。”
　　手上的考卷在空中被他摇摆发出纸张摩擦的细微声音，姚悉微歪着头看他，突然笑了一下。
　　她这笑一下，明显看到路子舒后退了半步的步伐。
　　她又不吃人，姚悉微收回了笑容，但是路子舒开始笑得春光灿烂。
　　姚悉微朝他点点头，轻声说：“谢谢你。”
　　“谢我什么？”他还非要追问。
　　姚悉微想了想，一码归一码，至少这几天路子舒肯让人传达关于“相信”这件事，对她而言很重要。
　　没等她来得及说，背后传来一声响亮得怒声：“路子舒，让你去拿考卷，你拿了半节课！走到一半被人绑架了啊！”
　　有个中年男人站在三班门口吼，廊型结构的走廊静寂的时候特别容易有回声。
　　最西边的六班门口站了个头发剃得很短的男生，懒懒散散得在罚站，突然朝着这个方向“哟～哟～”得瞎起哄。
　　随后每个班坐在窗边的几个男生，开始跟山谷里的狼群得到狼王施令般，跟着此起彼伏。
　　小平头男生被教室里伸出一只手又抓了回去，壮烈牺牲。
　　路子舒显然很享受这种起哄，不过他看了眼教室门口吹胡子瞪眼的数学老师，缩了缩脖子大声回应：“老师我鞋带散了，现在系好了，马上回来。”
　　姚悉微往后看了眼，再闹下去齐墨可能冲出来，便抬起脚往教室里走。
　　说是马上回来，路子舒步子迈得很小，正跟在她身后也慢悠悠得走。
　　走过楼梯口就是一班教室，在最后的无人区，姚悉微转过身说：“谢谢你此刻是17岁。”
　　在她整个青春期的回忆里，那么青涩又炙热喜欢过一个人。记忆会磨平中间细节，只剩下最好的和最坏的重点。
　　姚悉微看看他，然后又说：“还有……”
　　她想说对不起，关于之前针对他，但是有些说不出口，毕竟那时候的路子舒最终也没跟她说对不起。
　　理智和情感交织成一团乱麻，这时候路子舒突然开口问：“之前你说你喜欢我，现在呢？还喜欢吗？”
　　姚悉微低下头，这下她真的要说对不起了。
　　路子舒站在原地，和她隔了一点的距离，倔强得盯着她，表情有些落寞。
　　落寞的表情只维持了一秒，又挂上无所谓的笑，大步往前回班，走过姚悉微的时候伸手把她挂在外面的卫衣帽子给拢头上。
　　“你没男朋友吧？”他突然吼得很大声。
　　齐墨从办公室走出来，瞪大了眼睛。
　　他再这么叫下去蒋太平都要被吸引过来了。
　　姚悉微慌乱得摆手想过去扯他，又怕在老师眼里自动加了BGM成为打情骂俏偶像剧。路子舒定在那里不肯动，他想到了李乔然，那个危险的邻居。
　　他握着拳头，执拧得在等她回答。
　　虽然姚悉微觉得他们班数学老师下一秒就能冲出来把他斩立决。
　　“你突然间抽什么疯，”姚悉微摆摆手，能感觉到自己耳朵正在发烫，“你别闹了行不行？”
　　路子舒没打算罢休，灼灼目光盯着她。
　　姚悉微没好气得说一声“没有”
　　“好嘞！”路子舒又把拳头松开，嘴角像慢动作般笑开，“我有数了。”
　　你有数个屁啊你有数！
　　没等姚悉微说话，他飞快得转身跑回班，穿堂风吹过把他手里的卷子吹得扑腾扑腾响，在进教室前一秒转过脸对她笑笑。
　　然后姚悉微听到三班数学老师骂他骂得很大声。
　　被路子舒这么一闹腾，齐墨是和姚悉微一起回班的。
　　年轻的班主任欲言又止快把她盯穿了，最后拍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得说：“学生还是要以学习为重，马上期末考试到了你注意一点。”
　　姚悉微就这么被她误会，窘迫得要死，双手发誓以示清白：“我真没早恋。”
　　齐墨满脸写着你当我瞎啊，不过也没多说，一脸忧愁得让姚悉微回了座位上。
　　清清嗓子对全班说：“这次月考重点表扬一下我们班姚悉微同学，英语成绩进步得突飞猛进，所以我平时一直说英语这门课猛扎猛打下点功夫，很快就能看到成效。另外我们班还有几位同学，也进步得很快……”
　　多亏了齐墨这番话，下课后姚悉微的座位上人满为患，周齐被挤在里面愁眉苦脸，干脆拎了个篮球跑了出去。
　　一群人中有个人略微显眼，他们班上次的英语第一也凑了过来。
　　是个斯斯文文的男孩子，身高有点矮脸长得秀气，连名字也很秀气，叫彭清青。
　　有些扭扭捏捏得站在一旁，手里拿着张卷子。
　　姚悉微看到他，朝他笑了笑。
　　“你很棒。”他用很小声说，然后左右看了看，更小声得提问，“能帮我看下作文吗，我也请教过老师，就是提不上去，你是怎么突然提高的啊？”
　　董苗苗很夸张得“切”一声，当作上午的那声反弹给他。
　　姚悉微却没有很在意，相比于无缘无故的奉承让人惶恐，她更喜欢这种直接露出目的的。


第四十五章 黑板报评选
　　期末考试前最后一次有些规模的测试，就这么不平淡也没有大问题的过去了。
　　学校教委这次突发奇想，耗时耗力搞了个极度详细的各科排名，美其名曰督促学生进一步学习，最终效果甚微。
　　在那以后仅仅两天的一个课堂测试，就把化学老师气得够呛，把卷子甩在讲台上挥得哗哗响。
　　教他们的化学老师姓华，仿佛天生为化学这门课而生，一看到有学生化学学不好就痛心疾首。
　　“你们班一个个心思都在学习上面吗？这么简单的题，我讲了至少三遍，还有好几个同学犯同样的错误。”
　　他骂起人来中气十足唾沫横飞，台下一教室很乖巧的集体低头。
　　“别以为这次月考出的理综卷简单，化学知识点很多都没出，就都觉得自己都会了，尾巴开始翘上天。这次期末考试六校统一联考，一个个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姚悉微感觉自己耳朵都要被震聋了，动了动因为挺直身子而有点坐僵的屁股。
　　听到同桌同样低着头的周齐默默吐槽：“老华早上吃炸药了吧，我早上碰到他嘴角都是黑的，讲不定炸药在嘴里爆炸了。”
　　嘴角黑的是因为今天食堂阿姨像做实验一样，做了个特难吃的巧克力馒头，还骗了很多人去试新品，今天教室好几个同学都中招。
　　不过周齐讲话颇有说相声的天赋，吐槽的时候让人听了就想笑。
　　姚悉微发誓，自己只是稍微动了一下嘴角。
　　但是她轻微的小动作在老华眼里就看起来特别刺眼。
　　于是就被华丽的点名了：“姚悉微，反应焓变与热化学方程式这种题你自己说说，我讲过多少遍了，你再看看你答的是什么！”
　　姚悉微很顺从的低着头，深知这时候顶撞等于找死的道理。
　　她化学比数学还差，这些化学符号和方程式早就被她十年来忘在脑后，马上就要进入倒数五名缠缠绵绵。
　　所以老华怎么看都看她不顺眼。
　　好在齐墨及时赶到站在门口，看起来有话要讲，姚悉微仿佛看到了救星。
　　月考英语考试一战成名后，她偏科偏得宛如蚂蚁和大象同时站上天平的程度，只有在齐墨这里才能感受到爱的关怀。
　　老华余光暼到齐墨，跟她手里的通知，终于不好意思在多占用下课时间，余气未消得出了教室。
　　姚悉微抬抬眼皮，眯着眼睛看他走远了才长舒一口气，抬头就看到齐墨摆摆手示意她坐下。
　　齐墨是来传达校庆和篮球比赛的事情，其实老华有句话说得没错，最近确认没人心思在学习上。
　　再过两个礼拜就是澎阳九十周年校庆，这次的校庆校领导都想搞个大的，除了很早之前就开始排练的文艺汇演合唱，还特地把每年的各校之间的篮球赛挪到这时候。
　　俗称，双喜临门。
　　当然赢了才有喜，周齐悄悄透露路子舒作为篮球部队长，最近压力很大。
　　“这周开始到下周会有个黑板报评选，这次主题定为《这一年中的成长》，要求不难，积极阳光向上就可以。”
　　她指了指宁馨，交代道：“班长一会儿和宣传委员商量一下，大家也可以集思广益给点灵感，这次好好搞……”
　　她说到这里顿了一下，露出个灿烂的微笑，“这次板报评选的第一名有奖励。”
　　全班沸腾起来。
　　虽然姚悉微知道校委给出的奖品十有八九，又是笔记本笔袋之类的学习用品。不过全班卯着劲做一些和学习不相关的事，总能特别让人亢奋。
　　特别是还在班主任的支持鼓励下，毕竟不是所有的老师都那么看重这些提不上成绩的业务活动。
　　时隔很多年后她仔细回忆过，好像这沉默又繁重的三年，在齐墨的带领下，也有不少生动的回忆。
　　仅仅半天后，晚自习的时候，董苗苗就带着她的人脉本领回到了班级里。
　　挥挥手指挥靠窗的同学关上窗，又把前门后门都关了，再一挥手示意大家围过来，看起来特像地下党讲机密。
　　这次她把班长和宣传委员带上了，宁馨伸着脑袋凑过来，姚悉微看着她那张白净单纯的脸，产生了种带坏好学生的心虚感。
　　董苗苗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姚悉微狗腿得凑过去帮她捏肩膀，就听她说：“有几个班已经初步定了草图，基本上不是海宝就是世博会，还有个要把海宝和蒋太平画成手拉手的。”
　　想象了下那个画面，大家顿时笑开，还有人憋笑提问：“他们是准备把太平当成澎阳中学吉祥物吗？”
　　姚悉微想起十分钟前收到路子舒的一条短信：“我觉得我们学校要被海宝淹没了。”
　　“哦对了，”董苗苗又一甩手，示意大家围过来继续讲，“听说一班直接弃权退赛了，因为他们不肯擦掉教室后面那一排偌大的高考倒计时。”
　　这么没劲？
　　姚悉微发现周围有不少人露出“果然”的表情。
　　一班的班主任是个五十多岁的古板老师，思想很老派，最不喜欢这种能让人心思野起来收不回的活动。
　　整个一班在她的带领下成绩确实拔尖，却每次这种校庆活动一找到机会就退赛，气氛死气沉沉的。
　　至少姚悉微每次路过都这么觉得，没声音，也没活气。
　　回家后她把这事儿跟李乔然说了。
　　他最近看起来好像很忙，有段时间没来他家蹭饭，连短信都没有立即回。
　　姚悉微觉得自己对人家过于苛刻，所谓不及时回，也只是隔了五分钟。
　　但是就是这短短几分钟，总让人感觉隔了很久，会心神不定总想看看来短信了没。
　　她对着一道化学题愁眉苦脸，手机就嗡嗡振动两下，一帧都不想再多看眼化学公式，她立马划开iPhone界面。
　　“你们学校真有趣。”
　　又紧接着来了一条，“错了，是你们班有趣。”
　　姚悉微开玩笑得跟他说：“那澎阳高二二班大门欢迎你来玩。”
　　“那你再等我一下。”
　　姚悉微心头一跳，不知为何，她想象中李乔然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特别认真。


第四十六章 转校生
　　胡思乱想一整夜的结局，就是姚悉微重生后第一次迟到了。
　　从床上蹦起来时已经多睡了半小时，很奢侈得冲出去打了辆车，坐上出租车一转头。看到公交车站点过了七点的上学高峰期，等车的人减少了很多。
　　更糟糕的是，她在书包里摸索半天，发现李乔然给她的手机被忘在了枕头下面。
　　另一个诺基亚在嗡嗡作响，仿佛白无常手中催命的铃铛，姚悉微点开通话键，发现这个消息果然很催命。
　　“情况紧急，你怎么还没来。”董苗苗边说话周围边发出淅索树叶声，让人怀疑她是不是躲在灌木丛里打的电话。
　　还有一个街口就到学校了，姚悉微看了眼窗外的跟她对视很久了那棵树，叹了口气说：“学校门口堵车了。今天查岗的学姐你不是认识吗？帮我开个后门……”
　　她没说完，又是一阵手机传动的声音，张辛夏开口传来：“现在，立马，下车，用跑的过来，太平今天亲自查岗，还穿得特别……反常，反正校长儿子来了可能都会被他抓住。”
　　永远只穿一件工科标准格子衫，搭配黑色休闲裤，手上揣了个保温杯就开始满学校巡逻的蒋太平能反常到什么程度？
　　姚悉微没空细想这个，她挂掉电话后看了眼时间，下车开始飞奔。
　　她出门急，连围巾都忘了带，偏偏今天还是西南风，顶着逆风终于卡在进校时间前冲进去，定神一看蒋太平差点脚软。
　　好家伙！
　　他哪里搞来的这套黑西装白衬衫？还有胸前那个蝴蝶结领结，显得整套装束看起来有点格格不入的滑稽感。
　　姚悉微走过去没忍住问：“老师，你这领结，真显年轻。”
　　“是吧，”蒋太平对着门卫室的玻璃窗反光面看了又看，“我女儿帮我挑得，说贴近你们年轻人。”
　　旁边一起进来的学生兴奋插嘴玩笑道：“老师，你初恋要来我们学校了？”
　　“你初恋才来学校！”蒋太平说完后“啧”了下嘴，觉得不对，又大吼一声，“初什么恋，不准早恋听到没！”
　　有惊无险到了教室，发现本该早自习的时候教室里有股按压不住的躁动，甚至齐墨都不在教室里监管。
　　姚悉微刚把书包放下，董苗苗在宁馨的默许下，就大摇大摆得姚悉微的前桌换了个位置，坐过来一脸激动。
　　她激动的源泉一般是因为有新消息，董苗苗说：“我们班好像要来个转校生。”
　　旁边的周齐从迷迷糊糊瞌睡中醒来，先一步诧异：“这个时候转校？什么来头啊？”
　　“谁知道啊，”董苗苗自顾自得说起来，“但是转来我们班，而不是隔壁一班，八成又是什么学习差的借读生吧，齐墨怕是要头疼了。”
　　姚悉微在笔袋里翻了半天，发现自动铅的笔芯没了，从旁边周齐那儿顺了一根。此刻听董苗苗这么说，手里的动作顿了顿，她想起了今天早上反常的教导主任。
　　很显然，董苗苗也想到了这一点，互相交换了个眼神。来得早的周齐没见到这一幕，探出头忙好奇问：“怎么了怎么了？”
　　“哇靠……”董苗苗开始变得小声，神神秘秘得猜测，“不会是哪个领导的儿子来我们这儿混学籍吧？不然太平干嘛那么隆重？啧啧啧，那我们班要腥风血雨了……”
　　说着她做了个敲头的动作。
　　周齐没看到今天隆重的太平，不以为然：“领导儿子不去北外附中，跑我们学校干嘛？”
　　董苗苗不许自己的猜测受到质疑，一拍桌子大吼一声：“领导级别不够呗！”
　　姚悉微想阻止她冷静点已经来不及，齐墨站在门口看着班里乱糟糟的样子开始皱眉：“都干什么呢，这么吵。”
　　已经在心中默认齐墨是碰到麻烦了，为了不撞枪口，董苗苗很怂得缩了缩肩膀，蹑手蹑脚得回了座。
　　抬头一看，意料之外，齐墨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看到在眼皮子底下换座位打牌的那几个，都只是白了一眼，然后挥挥手让他们赶紧收起来。
　　“到底是晴天还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周齐眯着眼睛提问。
　　姚悉微耸耸肩回答不了他，从他那儿又借了把三角尺，然后拧开保温杯准备喝水。
　　齐墨开口，说了个被董苗苗传得全班都知道的消息：“我们班今天开始会来一位转校生。”
　　因为被提前剧透，在意的人不是很多，都在下面开始小动作做自己的事。
　　姚悉微把保温杯抬起放到嘴边，然后……差点喷了出来，一口水呛得昏天黑地差点背过气去。
　　好半天才狼狈得停下咳嗽，就看到刚进教室，站在讲台旁还没来得及做自我介绍的李乔然眉眼弯弯，朝她这里温和的笑。
　　不过很快在目光收回去的瞬间，又恢复了冷冷淡淡的表情。
　　从他进来后教室里做小动作的人少了很多，有些女生已经开始窃窃私语，这是班里转来个帅哥的正常反应。
　　董苗苗还敢顶风作案发来一条短信：“不管是哪个领导的儿子，我原谅他了。”
　　没志气！
　　姚悉微托着下巴白了她一眼。
　　直到齐墨在黑板上写上李乔然的名字，还没等他做自我介绍，二班剩下的一半人也彻底炸了。
　　周齐跟个狐獴一样忽得把头窜上来，跟着班里一起起哄：“绝了！真的假的啊！”
　　怎么都认识他？
　　姚悉微投去个不解的目光。
　　周齐对同桌的这个目光，略带鄙视得看了她一眼，“李乔然你没听说过啊？北外附中的学年第一，怎么会有人转学往成绩低的学校转，还转到我们班，你说他是不是脑子突然不正常了！”
　　你脑子才不正常了！
　　姚悉微狠狠白了他一眼，顺便那胳膊肘撞了一下周齐超出三八线的小臂。
　　但是这一刻姚悉微突然明白一个道理，原来学习好的人只要站在那儿不动，就已经可以远近闻名到跨校都全都知道他的程度。
　　当然这点，她这个可怜巴巴的成绩从没有体会到。
　　直到后来有一天董苗苗听到她说这个观点时，故作高深得摇摇手指，指向正在做作业的李乔然，说：“还得长得帅。”


第四十七章 军阀和姨太太
　　天气预报提醒今天是晴天，从李乔然进二班大门的那一刻，齐墨一整天心情都很好，甚至走在路上哼起了小曲儿。
　　北外附中的学年第一空降转学来二班，这跟走在路上天上掉下个大红包有什么区别，还是一打开都是金子的那种。
　　虽然有点膨胀，但是齐墨已经开始期待他们班期末考试的平均分能涨多少分了。
　　相比于齐墨这乐颠乐颠的心情，姚悉微默默感觉到从今天开始，每次经过一班门口都会有一种敌意的目光，仿佛是他们班强行把人从一班教室里绑架走。
　　按照董苗苗的说法，她这就是思虑太多，容易老得快。
　　呸！姚悉微现在对“老”这个词特别敏感。
　　于是逼迫自己的目光强行从教室外转到了教室内。
　　这早自习是上不下去了，齐墨前脚刚走，后脚教室里就跟炸了锅，宁馨拍了两下桌子压不住，干脆跃跃欲试想一起凑过来。
　　李乔然的周围围了一圈人，他被安排在了倒数第二排，后座没人，同桌是个眼镜片抵上啤酒瓶那么厚的男生。
　　其实以他的身高应该排到最后一排，当然齐墨不会这么做，她恨不得把他钉在第一排正中央，周围再摆个莲花金座呵护起来。
　　第二组倒数第二排是他自己选的位置，因为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姚悉微上课时，在做什么挂羊头卖狗肉的小动作。
　　周齐总觉得每次李乔然看自己的眼神，是想在他这儿交换什么东西。
　　可是他低头看了眼自己3XL的校服和成绩差他一大截的卷子，连书包都没人家的看起来高级，实在想不出像李乔然这样的人，想在他这儿要什么。
　　姚悉微自打李乔然进教室里就有点心虚，他回到座位的过程中，路过她这里时稍微停顿了一下，她心更虚了。
　　直到姚悉微注意到桌子上那张亮腾腾红灿灿的化学卷子时，发现自己的心虚源于哪里了。
　　她回过头，往后瞟了一眼，看到乌泱泱的人群中李乔然被围在中间。虽然很不合时宜，姚悉微发现他穿着澎阳这件死气沉沉的高二校服，确实是北外附中的好看多了。
　　“你们学校真的变态到每个礼拜都要考试排名吗？”人群中有个女同学提问。
　　什么你们学校，现在他已经是澎阳中学的人了！姚悉微发现自己爱校意识特别强烈。
　　“你觉得我们黑板报主题应该选什么？”一听就是一板一眼的宣传委员侯鸣问的。
　　对于这个提问周围一片嘘声。
　　姚悉微竖着耳朵，也想跟风一起嘘。这个时候问人家刚转来的学生这个问题干什么。
　　“再过半个月就要九十周年校庆了，到时候还有篮球赛，会跟别的学校打比赛。你会去参加篮球队吗？”
　　姚悉微对青春期的小女生特别喜欢看学校里男同学们打篮球的心思不解，但是对这种单纯的问题撇撇嘴。
　　倒是旁边的周齐默默开口自言自语：“这都是什么问题，篮球队是想加就加了嘛？当心路子舒不同意，但是姚悉微……”
　　他说道一半顿了下。
　　姚悉微身形不动，抬眼看他，就听到周齐指了指她的手说：“这书跟你有仇吗？你翻页这么大声。”
　　有吗？
　　姚悉微停下手上动作，硬扯了嘴角朝他笑笑。
　　她已经听到身后有大胆的女同学以交流学习为名义，在问新同学要手机号了。
　　不过没要成，李乔然顿住沉声，蒋太平及时出现在了教室门口脸色铁青：“昏头了啊你们，整个走廊只有你们二班有声音，再吵吵还要不要学习了！这都是什么学习氛围。”
　　说着痛心疾首得看了眼沉着坐在后排的李乔然。
　　姚悉微往门口的方向张望，看到蒋太平身后跟着几个一班的人正在幸灾乐祸。
　　早自习结束的铃声伴随着早操前奏音乐同时响起，今天的早操取消，改成了校庆的动员宣讲大会。
　　姚悉微起身的时候选择往后门走，看到李乔然果然很有人气，想问的话又咽了下去，干脆先略过他这里往外走。
　　“姚悉微！”声音不大，却很有力，她看到李乔然从包围圈中走出来那瞬间，气势十足。
　　按照董苗苗最近在看的小说类型来形容，特别像军阀大人找到了战火中失踪的姨太太。
　　姚悉微对她最近看的民国言情虐文没兴趣，但是很多嘴问了一句：“为什么我是姨太太？”
　　董苗苗露出一副“你傻啊”的表情，娓娓道来：“因为一般正室夫人不是体弱多病已经死了，就是女三号反派。动荡时期的爱情故事，军阀和姨太太才有那种为爱不顾一切的叛逆感。”
　　她每次在评价小说的时候，语文表述能力就会突飞猛进。
　　不过眼前向自己大步走过来的人，校服穿得整齐，相貌也是周正帅气，但是眉宇间倒是确实能读出一丝叛逆感。
　　以至于姚悉微刻意忽略了前面半句中，那让人酸掉牙的“为爱不顾一切”。
　　李乔然走到她面前站定，可能因为站得太近了，姚悉微后退一小步才抬头看他。
　　对面好看的脸上微微皱眉：“你今天怎么来学校的？”
　　怎么他先问上了？
　　姚悉微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他说的是没坐公交的事，虽然很不好意思，但是她实话实说道：“睡过头了。”
　　李乔然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了然表情，继续提问：“那手机呢？我打你电话打不通。”
　　“忘带了，”姚悉微咬牙切齿，“就是因为它闹铃不响我才迟到的。”
　　前面的董苗苗听到这句话转过头，手机不是早上还打过电话。
　　李乔然轻轻“哦”了一声，跟着嘈杂的人群往下楼梯下走，周围有二班的人也有其他班的人。
　　背后有人在叫他，姚悉微惊讶于他的人气和吸引力。
　　“下课后把你手机给我。”他临走前这么说。
　　“干嘛？”
　　他又折了回来突然凑近，说：“我前两天手机掉了。”
　　就这话有必要凑那么近说吗？
　　姚悉微点点头，结束对话后快步跑向在前面等她的董苗苗和张辛夏。
　　董苗苗的八卦雷达在嗡嗡作响，意味深长得一笑，“你们俩以前认识？怎么这么熟络。”
　　“小学同学，”姚悉微在对方怀疑的目光中咽了咽口水，“兼邻居。”
　　瞬间董苗苗的声音响彻整个楼梯，“青梅竹马啊！”


第四十八章 溜出操场
　　早晨的太阳很好，配合校长讲得停不下来的宣言，让人站着都容易犯困。
　　姚悉微站在学校操场绿油油的塑胶草皮上，她今天没穿高领毛衣，带着暖意的阳光照在后颈脖，困得她两眼发直。
　　甩甩头发防止自己站着站着倒下去，姚悉微揉了把眼睛东张西望起来。
　　左边一班已经有个戴眼镜的小胖子，已经闭着眼睛开始会周公，头竟然能保持着挺直不动。
　　厉害啊。
　　姚悉微从心里感叹，怪不得一班学习好，打个瞌睡都比别人有技术含量。
　　余光瞥到有个身影正在往操场外走，挺拔的背影把高二黑不溜秋的校服穿得特别好看，是李乔然。
　　但是他不好好站在班里队伍里往外走什么？
　　见他身影越走越远，突然又停下来往回看了一眼。姚悉微视力并不算好。往再远处看就是一团团模糊的影子，但是这刻她莫名得确信李乔然停下来是在往她这里看。
　　她忽然产生一种心理，这种心理从他一进教室门就有。但是就在此刻，非常迫切得爆发出来，她想追上去问问李乔然，他到底在想什么呢。
　　脚步转动，看到一班站着睡着的小胖同学被他们班班主任一巴掌拍到了后脑勺。
　　刚跨出去半个脚掌的脚又收了回来，姚悉微开始装肚子痛。捂着肚子哎呀哎呀一个人的小剧场酝酿半天，终于颤颤巍巍举起了手。
　　齐墨很快从队尾走了过来，问她：“怎么了？”
　　姚悉微做了个扭曲的脸色，说：“老师，我肚子有点不舒服。”
　　她演技太差了，齐墨看着她一脸狐疑没松口。姚悉微在心里暗骂，凭什么李乔然能说跑就跑，你放得那么松？
　　可能因为她在心底骂人的时候表情过于狰狞，齐墨看了看她还是同意了。
　　“上完厕所赶紧回来，“齐墨看了眼台上讲得正兴奋的校长，拉住准备光明正大往前冲的姚悉微感到头疼，“往后面走，低调点。“
　　正在主席台下吹风的路子舒拿着演讲稿看一眼时间，校长今天话多到停不下来，原本轮到他们班进行国旗下的演讲，结果到现在还没上台。太阳晒得他有点热，开始百般无聊往旁边看去。
　　早自习的时候他隔着一面墙都听到二班吵得跟炸开锅一样，必然有事。在语文老太太默写古文的间隙，抽空给他安插在二班的探子发了条短信。
　　又是一阵喧哗，语文老太太气得把课本往桌子上一撩准备找齐墨来管管，临走前派了语文课代表到讲台上来。
　　她前脚刚走后脚全班都开始往课桌里翻书，周齐的短信这时候进来：“我们班转来一大神。“
　　为了突出是真大神，他没说名字，特地强调了“原本是北外附中第一名。“
　　路子舒碰碰旁边同桌的胳膊肘，问：“北外附中年纪第一是谁啊？“
　　同桌正在鬼鬼祟祟翻默写的古文，露出一副“你问这个干嘛“的迷惑表情。
　　不过他问的问题同桌一般不敢不答，边把《声声慢》往默写本上填，边回答他说：“北外附中？李乔然吗？我之前补课的时候见过他，长得比我帅多了。当然我也不差，我跟你说那补课基地还有他们学校女生来问我借笔记本，你知道借笔记本什么意思吗......“
　　没人问你这么多，抄你的《声声慢》去吧！
　　路子舒白了他一眼，听到这个当初在图书馆前跟他对峙的人的名字就烦躁。
　　他怎么转校往下了转，他是不要有毛病啊！
　　心烦意乱得揉了把头发，他后来默写交了张白卷上去。
　　此刻他站在主席台下余光就瞥到李乔然的身影，大摇大摆离开操场。
　　路子舒瘪瘪嘴，还年级第一，还北外附中，一点组织纪律性都没有。
　　但是没有过很久，也就台上校长讲两句话的功夫，他又看到了姚悉微，也捂着肚子往班级队伍后面走，离开了操场，正是往李乔然刚刚消失的地方跑。
　　早自习时那股什么事都做不了的无比烦躁感又涌了上来，偏偏这时候校长终于讲累了，退下阵来，他听到学生会主席隆重上台，用听不出起伏的声音说：“接下来由高二三班的同学为我们带来本周国旗下的演讲。“
　　班长在旁边叫他，急吼吼得示意他赶紧上台。路子舒往身后又看了一眼，两个身影早就没了踪迹，而他不得不转过身往相反的方向上台，做这个该死的国旗下的演讲。
　　姚悉微一路保持着捂肚子弯腰的不便姿势，直到拐过主席台确认操场上的人都看不到了才直起身子快步往篮球场跑。
　　虽然确实是这个方向，但是篮球场空旷无人，她左右张望终于在隔壁沙地的高低杆上看到李乔然坐在上面。
　　隔了一个球场，主席台上话筒传出来严重失真的声音却仿佛有层无形结界，被挡在了外面。
　　感觉世界被隔得很远。
　　姚悉微走过去，风吹过她校服的衣角，看到李乔然在照她笑露出了虎牙，一幅你终于来了的表情。
　　开口却是：“你怎么来了？“
　　姚悉微走到高低杠旁边，双手撑起矮得那一个，用力起身，失败了。
　　干脆趴在杆子上，装作一开始就想趴上面的样子，开口说道：“怕你隐姓埋名到澎阳来当间谍，特别来监视你。“
　　她目光故意不往李乔然的方向看，却在对方从上面往下伸出手的时候，下意识接上去。
　　姚悉微突然开始恐惧体育课期末体能测试的时候她要怎么办。
　　手脚并用得爬上去，她知道自己姿势很狼狈且难看，还差点把李乔然拽下来。但是她就想爬上去看看，他坐在这里看到的世界跟自己趴在下面时有什么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姚悉微坐在杆子上感叹，钻了牛角尖无论如何狼狈也想到达的地方，没发现有什么特殊之处。
　　她叹了口气，终于问出想问来一个早上的问题：“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放弃北外附中保送清华北大的特权，跑到这里来吹冷风。
　　“悉微，“李乔然叫她名字，没有转头，目光看向远方，阳光把他的侧脸照出好看的轮廓。
　　姚悉微突然有一种奇怪的预感，心脏狂跳起来。
　　然后听到他缓缓张口，继续说：“我到哪个学校都能考清华北大。“
　　姚悉微想爆粗口，你拽得这么欠揍，走出去是会被人打的。
　　狠狠瞪了他一眼，随之却轻轻笑了出来。


第四十九章 为什么来这里
　　李乔然也跟着她笑，他手撑在杆子上，整个人以很舒服的姿势低下去。
　　姚悉微看到他这个动作佩服得张口结舌，感觉给根绳子他都能跟小龙女那样吊在空中躺下。
　　然后以很低的声音继续回答刚刚那个问题：“我感觉来澎阳的话，会开心一点。况且你不是一直跟我说你们学校食堂又好，校服也好看一点。“
　　“就这么简单？“
　　李乔然很认真得点点头：“就这么简单。“
　　从他的神情让姚悉微有种自己是在拐卖儿童的愧疚感，但是听出来语气却很肯定。
　　她动了动坐得不舒服的屁股，转身去看李乔然，问：“你爸妈呢？转校的事跟他们商量过吗？“
　　合理转换，如果是姚悉微这么做，梁慧珍可能会拿着晾衣架追着她打三条街。
　　他不以为然的笑笑，想掩饰住眼神中的失落：“我好久没见到我爸了，上一次我妈给我打电话时今年年中，因为记错了我的生日。他们永远有更要忙的事，我成了他们百忙中最不重要的内容。“
　　不知为何，姚悉微此刻的第一反应是想跳下来拉住他狂奔，去他的成绩高考家庭，仿佛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只要一直往前狂跑，就追不上他们。
　　她还想直接坦白，你信不信，我见证过并正在经历着一个上帝赏赐得，关于重生的奇迹，说不定下一秒你也会有各式各样的奇迹出现。
　　当然她没有这么做，不然下一秒可能就会被送进神经科。
　　姚悉微终于从这个又冷又硬，她怎么都坐不稳的单杠上跳下来，仰起头看着他说：“但是你妈妈还记得。“
　　“什么？“
　　“还记得要给你生日祝福，虽然她记错了。“
　　姚悉微觉得自己这话一会儿记得一会儿又记错，说得狗屁不通。
　　但是安慰一个青春期的敏感少年还绰绰有余。
　　李乔然单手一撑也从单杠上下来，笑意在他脸上舒展开。
　　阳光透过残余的树叶在他脸上印出斑斑点点的影子，他突然弯下身凑过来，说：“姚悉微，我每次看到你去上学，就觉得澎阳中学的阳光都比北外附中的明媚。“
　　别以为她不知道这话什么意思，好学生连夸人都这么文邹邹的。姚悉微欣然接受他的夸奖，还很不要脸得手掌往下，轻动手指勾勾手，像个山大王那样说：“那以后看在你罩着我学习的份上，我罩着你。”
　　这一勾真的把李乔然的位置又靠近了些。
　　因为凑得太近，姚悉微能感受到李乔然呼在自己脸颊的热气，有点慌乱。
　　她后腿了小半步，听到那头演讲结束收尾的声音。今天的国旗下演讲，好像异常短暂。
　　如果结束收队的时候不回去，齐墨可能会暴走来抓人。
　　姚悉微拉着他往操场跑，跑到一半才想起来还有个问题，仿佛所有的疑问都应该在重新回到教室之前整理干净。
　　“为什么是二班？”姚悉微跑得气喘，问出这句话，导致李乔然第一遍没听到。
　　她又重复了一遍，为什么是二班呢？
　　李乔然听清后无语得笑笑，仿佛她刚刚这话问得毫无意义。
　　为此姚悉微换了个问法：“蒋太平也不会把你放在二班吧，好不容易从北外附中挖墙脚，虽然不是他的功劳，但是正常人都会放在重点班。”
　　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是姚悉微勇于承认：“毕竟全年级理科七个班，我们班排第七。”
　　还挺能认清现实，李乔然停下来看了她一眼，想说所以我才耽误了这么久。
　　不过他不会说出这些，挑了个不轻不重的点说：“我跟蒋主任说了其实可以在二班制造鲶鱼效应，这样二班整个的成绩提高肯定比一班来得快。”
　　他好像又有点自夸的嫌疑。
　　姚悉微转过头，从刚才起就越来越大的风把他的校服吹得猎猎作响。她心里明白，蒋太平可不是这么好忽悠的人。
　　突然一皱眉，过来拉住李乔然的校服袖子：“别停吧，还没到呢，继续往前跑。”
　　一路狂奔到操场，大冬天逆风的方向吹得姚悉微有点嗓子疼。
　　李乔然还有闲情逸致跟她聊天：“我这两天一直在做一个同样的梦。”
　　什么？姚悉微痛苦得转过头，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开始周公解梦。
　　却发现他眼神中有些难过。
　　“可能因为你之前一直提美国，所以我老梦到你和路子舒在一起好多年了，”他叹了口气，“然后我等了好几年，终于等不下去，飞去了美国。”
　　他有点忐忑得说出口，装作无意间盯着姚悉微的脸色。
　　然而姚悉微此刻压根没注意到他言语间明示的表白之意，心中剧烈一晃。
　　她听到自己的心脏像是劣质鞭炮那样熄火，又突然炸开，因为紧张和略微的恐惧。
　　明明是十年后只有她经历过的情节，怎么会频频出现在李乔然的梦里。她有些不清楚是上帝在暗示什么？还是某一天她醒来发现李乔然也成了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反正不可能是狭小的巧合。
　　不懂她愣在原地的千回百绕思绪，李乔然只当自己吓到她的，干笑两声，说：“你要是觉得有压力，可以当我今天没说过，慢慢来。”
　　姚悉微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压力？什么压力？
　　反应过来他这话好像别有一层含义。
　　青春期的小男生，一句话把她吓得魂不守舍，结果竟然在表白。
　　姚悉微无奈得笑笑，刚想开口，就听到身后一声带着怒气的叫声：“姚悉微！你怎么还不归队？”
　　转过身就看到齐墨正气势汹汹走过来。
　　他们俩停下来的位置在操场边缘，此刻一个个班正在往整队回教室，空出来的这块地方站着人就过于显眼。
　　答案不上不下的吊在那里被打断，李乔然眼中产生一丝旁人看不到的挫败感。
　　却看到姚悉微转过头眯着眼睛看自己，眼神中带有一丝……不爽。
　　姚悉微确实不爽，很不爽。这里站着两个大活人，齐墨怎么只叫她一个？
　　齐墨再也不是那个对偏科的她格外偏爱的可爱班主任了。
　　她现在就像是有个亲儿子忘记继女的后妈！
　　姚悉微开始又怂又磨牙，闭着眼睛等着齐墨来训。
　　李乔然看着她这有点可爱的样子，又忽然释怀。他从小就悄悄喜欢的姚悉微，一直都是这样跳跃的性格。
　　在灿烂的阳光下跳跃，带着可能她自己都不知道的能量，把他从幽暗的房间里，拉到蓝天下。


第五十章 打个对折都能找出点零钱
　　不过齐墨也没说什么重话，她眼睛在姚悉微和李乔然之间来回转了八百个回合。
　　正当姚悉微准备第二次在她眼皮底下对天发誓，自己真的没早恋的时候，齐墨竟然放过了她。
　　一脸恨铁不成钢得摆摆手，说：“下不为例，赶紧回班，准备上第一节 课。”
　　姚悉微赶紧应了声，趁她改变主意之间，飞奔回了正在先前归拢整队的二班队伍。
　　她想了半天，把齐墨今天的反常行为归功于想在新同学面前，树立个温和班主任的形象。
　　于是转过头想给李乔然投去一个感恩的目光。
　　但是因为队伍归拢，视线被人与人之间拉短的距离打断，她只能看到李乔然混在一群高个男生中间，被风吹乱的头顶碎发。
　　耳旁却听到有两个女生叽叽喳喳趁着排队的功夫都要偷偷说会儿话。
　　“路子舒今天国旗下的演讲是失误了吧？不然怎么这么突兀得就结束了？”
　　原来今天那个被劣质话筒严重失声的演讲是路子舒。
　　姚悉微边感叹学校这破话筒怎么能失真成这样还不换，边侧过头凝神偷听，隐约想起来按照顺序好像是要轮到三班了。
　　“不可能，路子舒怎么会失误，”另一位女生滤镜超级厚，反驳道，“你没听到他前半段讲得滴水不漏，应该是之前校长讲太多了，台下有人催赶时间，他才匆匆结束的。”
　　她开始甩锅给校长，另外一个女生却不买账，说：“他刚上台的时候不是还光站着十几秒没说话，反正我觉得他今天挺反常的……”
　　班长在前面指挥回班，这对话也就戛然而止。姚悉微突然转头往斜后方三班的方位看过去，但是人头攒动，她看不清楚。
　　回班后的第一节 是化学课，老华踩着点到教室里。也不知道这一大早谁惹他了，脸拉得跟包公那么黑。
　　他提着一堆资料进教室重重放在讲台上，却只从中抽出一张卷子，扫视了一圈教室，就开始靠在讲台上自顾自得讲课。
　　“今天这节课我们把上次课堂测试的考卷分析一下。”
　　李乔然没考，当然没见过这张卷子，被老华吓得一片寂静的课堂上，缓缓伸起一只手。
　　“哎？”老华惊奇得放下了粉笔，扶了扶眼镜，“我们班竟然来新同学了。”
　　这个时间点有转校生，一般人都想不到。
　　猝不及防多了一个人，老华在自己厚厚那叠教案里找了阵都没找到多余的卷子，摆摆手说：“你先和同桌一起看下，我下课后重新打印一张给你。”
　　话刚说完，他的化学课代表也举起手来，手腕上那一大串五颜六色的珠子叮咚作响。
　　老华示意她说：“什么事啊谭娅莹？”
　　她忽得一下站起来，用清脆响亮的声音说：“老师我的卷子给新同学看吧，我昨天回家为了订正做题正好复印了一张。”
　　姚悉微顺着她抬手的动作，看到那张在她手里挥啊挥的卷子。
　　总分一百，她考了96，就错了4分有必要重新复印一张卷子吗！
　　又低头看了眼自己桌子上闪亮的41，别人打个对折都能找出点零钱，有点心虚把笔袋往里挪了挪，刻意压住分数栏。
　　“我还是和同桌看吧。”
　　“那你给他卷子吧。”
　　李乔然和老华的声音同时响起，整个班里陷入一种尴尬的沉默，谭娅莹站在那儿表情有点凌乱。
　　不过老华仿佛浑然没听到李乔然刚刚说了什么，指了指他说：“你怎么还站在那儿？快去同学那儿拿卷子，总不能让小姑娘给你送过来。”
　　他又回到了靠在讲台旁悠闲的姿势，觉得自己开了个能活跃气氛的玩笑。
　　不过班里笑声寥寥。
　　姚悉微回过头看到，李乔然依然是那副平平淡淡的表情，但是嘴唇抿成了一道直线，他很少有情绪外露的时候。
　　礼貌起见他没有不给老华面子，往最里面第四排的方向走。
　　不知道哪个不识趣的男生开始了瞎起哄。
　　姚悉微看到谭娅莹毫不掩饰注视着李乔然走过去的目光，还有嘴角压也压不下的笑容，脸颊很适时得红了起来。
　　谭娅莹皮肤虽然白，但是带着点黄调，黄白的皮肤晕上红，就显得有点不和谐。
　　老华用力拍拍桌子镇压，“吵什么吵，再吵别上课了。”
　　姚悉微从原本趴桌上的姿势立了起来，她看到李乔然眼摆下垂，原本想接过卷子突然顿住，已经是极度不耐烦的表现。
　　深知他看着温和，倔起来谁的面子都不给，谭娅莹有点奇怪得看着他不伸手。
　　此刻这局面姚悉微作为唯一知情者产生了种莫名其妙的责任感。
　　她突然站了起来，全班的目光被她吸引过去，指着卷子上的选择题，她很不合时宜得提问：“老师第三题为什么选B？”
　　老华露出一脸不耐烦的表情，张口先来一句口头禅：“这种题目我讲过多少遍了？”
　　注意到还在那边站着的两个人，说：“还不快拿好坐回去。”
　　全班的目光从站着的两个人回到了战战兢兢的卷子上，老华转过身重新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姚悉微看不懂的公式。
　　李乔然拒绝了谭娅莹说原卷看得更清楚的盛情邀请，选择了那张复印卷。
　　路过姚悉微桌子的时候他稍微停顿一下脚步，姚悉微抬头看他，短暂眼神交流间却读出了他眼中的一丝意味深长。
　　这是什么眼神？
　　李乔然只顿了一下又回到了后排的座位上，姚悉微想转过头再求证一下，就听到头顶上一声老华的怒吼：“你不是说不会做吗！还开什么小差！”
　　吓得她浑身一抖老老实实不敢动，低下头才看到不知什么时候她的笔袋移位，分数栏里鲜红的41贴在桌面上。
　　真丢人！以往只能在晚上回家的时候跟李乔然偶尔提起分数，此刻有种被抓包的晦败感。
　　下课铃一响，姚悉微就抓过卷子揉成一团，发泄脾气般扔到课桌肚里。
　　讲完了这张卷子的错题，她自欺欺人再也不用跟41分相见了。


第五十一章 专属笔记
　　刚扔进去桌子就被不轻不重得敲了两下，李乔然站在她课桌旁边，问：“你考卷呢？”
　　“哪个？”姚悉微抬头眨眨眼睛。
　　李乔然一副别给我装傻的表情，伸伸手问她要刚才的化学卷子。
　　磨磨蹭蹭拿出来，姚悉微吸吸鼻子问他：“这张卷子你不是有了？”
　　她指得是上课时谭娅莹非常好心借给他的那张复印卷。
　　李乔然不以为然接过姚悉微揉得一团乱的化学练习卷，皱眉开始研究：“哦那个，我让徐飞去还给她了。”
　　姚悉微惊叹于他才来了半天不到，就已经混得这么好了，前有美女主动借卷，后有差使同桌还卷。
　　她每次到一个新环境，都要唯唯诺诺好几天才逐渐跟周围人熟络起来。
　　“想什么呢？”李乔然见姚悉微老吸鼻子，把手贴在她额头上，“是不是感冒了？”
　　教室里没暖气，他手掌心带着凉意，姚悉微被突然凉得往后弹了一下。
　　不过李乔然也没在意，他在翻阅姚悉微的卷子逐渐露出一种怎么能错成这样的不可思议表情。
　　姚悉微缩缩脖子，她认命了，毕竟这是41分的考卷，又不是96分的。
　　想到这里她侧过身，脑袋从挡在桌前的李乔然的身体探出去。
　　看到谭娅莹在座位上，那张复印卷被她随手扔在桌面上，正在和前桌男生谈笑风生。连一向安静不怎么跟人说话的徐飞，也在听到她说不知说了什么话后笑了起来。
　　可能因为性格豪迈，人又长得好看，谭娅莹在异性间一直有很高的人气。
　　姚悉微时常会羡慕她这一点，这也是一种本事。
　　注意到从教室另一侧传来的目光，谭娅莹在谈笑之余眼神侧转，对上了姚悉微看过去的目光。
　　随后笑容突然消失，姚悉微看到她把放在桌子上那张复印卷，揉成一团，用力扔进了脚边的垃圾桶。
　　姚悉微赶紧把脖子缩回来，避免看到她凶神恶煞的表情。
　　当然谭娅莹突变的表情李乔然没看到，他是背对着第四组站着的。看到了他也不会在意，姚悉微印象中他从来不会别人的眼光而上心。
　　让他上心的另有其事。
　　姚悉微的化学练习卷被他带走了，姚悉微有点不懂他，对他而言这么简单的卷子拿出去干什么。况且刚刚不是手里有一张复印卷，他又让同桌帮忙还了回去。
　　“有空白的地方我才好发挥。“他指了指姚悉微那张满屏空白只写了一个“答“的练习卷，露出一侧小虎牙。
　　有被内涵到，姚悉微对他呲牙。
　　化学练习卷在第三节 英语课结束才还回来，附带一本笔记本。
　　接过卷子一看，原本空白的地方被他拿不同颜色的笔标注好知识点和算法，又在笔记本上把重点思路罗列了一遍。
　　“你看啊，“他让姚悉微往里坐到周齐的位置上，自己坐在她的位置上，自然得从她笔袋里抽出一支笔，“我发现你连最基本的表达式都背错了。还有这里，你是不是没看懂题。“
　　姚悉微捧着个保温杯点头如捣蒜，把头凑过去看他密密麻麻帮她补全的练习卷。
　　“你还去不去打水啊？“董苗苗走过来催她，“一会儿刚烧好的热水又被打光了。“
　　然后看到姚悉微这张脱胎换骨的考卷，嗓门特大叫了一声：“我靠！这丑小鸭变白天鹅啊，还带专题专讲，可比老华靠谱多了。我也要！“
　　李乔然沉默得抬头，董苗苗看到他的眼神一个寒颤，改口道：“我不要了，你们继续继续，哈～“
　　他看了眼姚悉微手里的保温杯，终于把笔放下，跟她说：“反正到期末该重点复习的点我都写在笔记本上了，你一会儿自习课自己看下，还是不懂你再来找我。“
　　最后一句话容易让人联想翩翩，董苗苗在一旁啧啧啧不停，被姚悉微扔了张纸巾过去。
　　又盯着一目了然的笔记本，姚悉微突然说：“你上英语课啥也没听就写这个了？“
　　“啊？“李乔然被问得猝不及防，歪过头反问，“你不也没听？“
　　他看得一清二楚，姚悉微在桌肚里痛苦得做数学卷子，还时不时因为不会做而挠挠头发。
　　“哎，“姚悉微叹口气慢悠悠得说，“对齐墨好点儿。“
　　她起身去倒热水的时候，李乔然转身回到了自己座位上。他们班座位很传统按身高排得，最后一排几乎一下课就有男生围成一个圈聊游戏聊体育。
　　从对话内容都满满都是荷尔蒙的气息，连徐飞这种不怎么说话的书呆子，都能听到动漫话题时插上一嘴。
　　李乔然回去后很自然得加入话题，正激情盎然得讲到昨天凌晨直播的NBA篮球赛。
　　他才来了半天，姚悉微走出教室时看到李乔然融在一群男生中，又提醒自己一遍。
　　姚悉微看着他耀眼的样子，没意识到自己露出欣慰的笑。
　　今天的眼保健操因为要协调校庆和篮球赛的事取消了，第三节 课的下课时间就变得特别长。
　　姚悉微打完热水回来，发现谭娅莹正站在自己的座位旁边，手里拿着那本李乔然刚刚给她整理出来的笔记本。
　　顿时对这种不经过别人同意就碰东西的行为有点恼火，快步走过去把保温杯往桌子上一放，扬手想把笔记本收回。
　　“我最近化学也有些题型遇到了难题，等你看完笔记本能不能借我一下。”
　　谭娅莹看了眼这本暗蓝色格子的笔记本，说这话的时候咧出一排大白牙笑得和善，姚悉微却觉得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笔记另一侧的力道没松，姚悉微有些皱眉，开口说：“我不借。”
　　看到谭娅莹瞬间变生气的眼色，为了同班同学间表面和平，姚悉微有些头疼得也扯了个笑脸说：“你刚刚看了也知道，这里面内容太细了，而且是针对我这种成绩差的人，你就不需要了吧，我相信化学成绩这么好会有自己的学习方法。”
　　却看到谭娅莹也皱眉头质疑：“你在炫耀？”
　　靠！这什么跳跃的阅读理解能力。


第五十二章 不借
　　牛皮的笔记封面被扯得有点变形，姚悉微终于被她烦得愠怒。
　　正僵持不下，同桌周齐磨磨蹭蹭也打完热水回来，看到自己桌前的两个女人对峙画面不知所措。
　　“你们干嘛吗？”他对姚悉微招招手，表示放自己进去。
　　谭娅莹又扯出刚才那副微笑，率先对周齐说：“不好意思哈，我在跟你同桌借笔记，影响到你了。”
　　她笑起来有股虚假的感染力，姚悉微算是知道她这在异性间八面玲珑的人脉是哪里来的了。
　　果然看到周齐热情得挠挠头，连忙摆手说：“没事没事，你借什么笔记，我也整理了一份，要不要给你看看？”
　　没出息。
　　姚悉微瞪了他一眼。
　　不过按照谭娅莹这么到处宣传下去的趋势，再不借她看看就能被她歪曲成自己小肚鸡肠。
　　小肚鸡肠就小肚鸡肠吧，姚悉微终于露出不耐烦的神情，正考虑要不要用蛮力把她手掰开，然后赶人。
　　李乔然这时从后门走了进来，很容易就看到了这景象，骤然面色一沉。
　　然后从中间抽走了正僵持在半空的笔记本，随手放在姚悉微桌上。
　　声音却很大声：“我根据你学习情况定制的笔记，别人看了也没用。”
　　他面无表情，像是不放心，又跟了一句：“别借给其他人。”
　　姚悉微突然觉得早上还仗着时澎阳是自己的地盘说要罩着他，简直是自取其辱。
　　谭娅莹的表情万分窘迫，又烧红了脸，显然这次不是因为害羞。
　　见证这完整一幕的周齐讶异得张大了嘴，随后立马雷达警觉，反应过来开始发短信：“江湖最大危机。”
　　谭娅莹恶狠狠得瞪了她一眼走开后，在乱哄哄的教室里，姚悉微周围又恢复了平静。
　　她有些不懂，明明刚刚当众让她下不来台的人是李乔然，谭娅莹却已经把怒气都加值在她身上。
　　但是看李乔然的眼神虽然变得有点复杂，却依然藏着一丝温柔。
　　这大概就是喜欢一个人。
　　她低头，从笔袋里抽出一种自动铅笔，发现又忘带了笔芯。手直接伸到隔壁笔袋，却看到周齐眯着眼睛看自己，一脸紧惕。
　　姚悉微把大大的问号贴在脑门上。
　　周齐抱肩又开始瞎分析：“这次我肯定没看错……”
　　他边说边目光从姚悉微转到了倒数第二排李乔然的位置，露出个势在必得的眼神：“你们俩有问题？”
　　有你个大头鬼。
　　姚悉微一把夺过他的笔芯盒，但是她自己都没发现，因为心虚，她突然变得动作很多。
　　拖周齐洪福，路子舒在这节漫长的下课冲到了二班教室。
　　还有点理智，知道手里拿着摞关于篮球赛的通知。不过被他忽略了一班，直接先跳到了二班。
　　不过教室里下课期间人声鼎沸到能把屋顶轰了，宁馨见他捧着公告来就知道有话，主动站在讲台上主持纪律。
　　“请大家先静一静，外面的同学也进来一下，先安静听完通知。”
　　姚悉微觉得宁馨这个小细嗓，两排以后就被完全淹没。
　　偏偏唐宇今天请假没来。
　　宁馨习惯了第一遍说话没人理她，拍拍桌子准备说第二遍。
　　就听到异口同声两句：“大家安静！”“都闭嘴听我讲！”
　　一前一后，分来来自倒数第二排和讲台前，沸腾的教室里瞬间熄火，一时分不清是听了哪边的声音。
　　姚悉微抬头看了看前面的路子舒，又转头瞅瞅后面的李乔然，感觉空气中有种无形的交战，缩了缩脖子准备当鸵鸟。
　　不过很明显，路子舒的脸色更难看了。虽然他刚刚一进二班教室门往后看了一眼，就拉长了个铁青脸，仿佛二班每个人都欠了他200万没还。
　　他把视线从教室后方收回，清清嗓子沉声说：“这次校内篮球赛还是跟往年一样，各班之间进行初赛半决赛决赛。但是……”
　　他故意拉长了音，环视一下班里男生，露出个调皮的笑容，说：“但是今年除了各学校校队之间比赛，伟大的校领导们秉持全民参与的原则，校内决赛冠军队，会和别的学校冠军队来打比赛。”
　　后门门口有蒋太平背着手慢慢悠悠晃过去的身影，听到“伟大的校领导”满意得点点头。
　　全班男生听到后半句突然兴奋起来，乱叫声把刚走远的蒋太平又吸引回来挨了一顿骂。
　　姚悉微感觉桌子上的纸都被震得动了一下，揉揉耳朵有些不懂，一个篮球赛而已怎么兴奋成这样。
　　况且新加的这规则一堆漏洞，就意味着有的学生要体力透支连续打好几场。
　　她看了眼台上还在傻笑的路子舒。
　　“你不懂，这叫男人的热血，叫青春。”周齐回答她。然后又开始拿出一本篮球杂志，翻到科比那一页拿出把尺子小心得裁下来放好。
　　这动作，跟她以前做娱乐杂志撕页一模一样。
　　姚悉微看了眼他的科比欲言又止，把目光转回讲台。
　　路子舒拿出几张报名表，说：“还有，今年的校队在报名了，高二招的人不多，不过想报名的话可以找我拿报名表。”
　　他带过来的报名表不多，姚悉微上次看到这种疯抢的局面是超市大米大减价。
　　她说：“我突然理解路子舒为什么先来二班了，在一班那群死读书的氛围中可受不到这待遇。”
　　周齐给他亲爱的科比套上塑封防水防脏，才有空露出一个你是不是傻啊的表情。
　　李乔然没动身，他旁边的徐飞在厮杀中抢到张报名表。
　　介于刚才在讨论NBA的时候李乔然讲得滔滔不绝可以去现场当讲解员，徐飞把报名表往他桌上移了移，问：“你要不要这个？”
　　抬头面对路子舒得意洋洋的眼神，李乔然觉得头皮有点发麻，咧咧嘴说：“我不去。”
　　徐飞当他跟自己客气，继续盛情邀请：“你去吧，肯定能选上，我就不去了。”
　　说到这里他自嘲得笑笑：“我肯定不行。”
　　李乔然看着他，想起很久以前小时候的姚悉微跟他说“不试试怎么知道？既然反正都是失败，不如体会一下这个过程再死心。”
　　她从小懂得这些乱七八糟的道理。
　　李乔然张了张口，还是没有说话，他一向不擅长违心得安慰人。
　　而那张报名表在下课掉落到地上后，又被他捡起来平平整整放在同桌桌上。


第五十三章 偶像禁止
　　篮球赛的序幕在路子舒一个个班通知下宛如星火燎原，愈演愈烈。每个班的男生都有种压抑不住的隐隐躁动感。
　　这体现自习课的时候，齐墨从校委提前开完会，顺便来教室转一圈时发现少了一半男生，而篮球场上热火沸腾。
　　各班班主任排着队去篮球场抓人，每个班自习课都有几个满头大汗的男生被扔在教室外面罚站。
　　当然除了打篮球的，篮球赛还有另一件事。
　　一下课体育委员就跨越了半个教室，眼疾手快就把姚悉微堵住。
　　“哟徐琛平，你干嘛呢？表白呢？”路过的女生夸张大叫。
　　那个被叫作徐琛平的体育委员摆摆手，拿着张单子对刚才的女生说：“你别闹，我一会儿来找你。”
　　听到他这句话，那女生耸耸肩，拿手指绕住披下来的头发，说：“我没空，我要去看三班的比赛送水。”
　　“叛徒！”徐琛平愤怒大叫，女生理也不理他走开了。
　　姚悉微很无语得扶额，她不送水，也没什么看篮球赛的激情。
　　她作为一个活体剧透对象，既然早就知道了十年前的结果，就不是很有激情下去看她根本看不懂的篮球赛。
　　“没让你看比赛，”徐琛平讲得口干舌燥，还有点发热，干脆拉下外套拉链，继续在她耳边念叨，“就去给班里凑个数，你看我们理科班女生本来就不多，这次学校还突发奇想要求每个班都派人出来组拉拉队。”
　　哪有当拉拉队不看比赛的，姚悉微提醒他这话说得逻辑不通。
　　不过她猜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一班班主任肯定很气结。毕竟他们班一向以学习为首位，不怎么愿意参加这些“分散注意力”的活动。
　　徐琛平见她不说话，满脸灰败说：“我多不容易啊，你就当帮帮忙呗，道具我都准备好了，只要举起来就行。”
　　看他声泪俱下，好像确实挺不容易的，姚悉微轻咳了两声表情有些松动。
　　她把耳旁落下的碎发挽到耳后，手掌托着问：“虽然我知道我很重要，但是你怎么钦定了我？”
　　然后眨巴眨巴眼睛等他说长得好看，哪怕说特让人安心也成。
　　徐琛平没想到她这么问，愁眉苦脸慢吞吞得说：“因为我听过你吵架，感觉你这嗓门特别大，肯定能把其他班那些文弱女生压下去。”
　　姚悉微笑容僵住，满脸黑线。
　　他说得一脸真诚，但是越真诚看起来越让人火大。
　　李乔然一进教室就听到一阵高分贝的怒吼：“徐琛平你大爷的！！”
　　吓得他身体一颤，差点把水杯给抖掉了。
　　然后就看到姚悉微正气势汹汹追着个男生打。
　　不过看出来她下手不重，徐琛平皮糙肉厚挨了几下，趁着空隙把拉拉队报名表直接扣在姚悉微桌子上，大叫：“说好了啊，我就当你同意了！”
　　这两天班级里除了篮球赛就是黑板报，偶尔还要抽个中午的时间去和五班练合唱。
　　原本埋头苦读的晚自习，安静不了几分钟就开始吵吵讨论篮球比赛的分班和黑板报创意。
　　别说老华，连费老太都快有意见了。
　　姚悉微见张辛夏提着三摞数学卷子指挥人往下发，感受到了费老太的愤怒。
　　一张张卷子往下传，全班此起彼伏的不满声像浪潮般迅速扩散。
　　不过其实仔细听能听到，除了隔壁像佛祖作禅那样的一班，其他班都很吵，抽离于学习之外的兴奋让人静不下心来。
　　侯鸣等了好几天都没人提供除了海宝和世博会之外的好创意，又一次站在讲台上苦口婆心：“同学们，黑板报不是我一个人的任务，这是集体荣誉。大家如果有好的创意可以私下来找我，不要觉得害羞，只要还可以的，我都会采纳的。”
　　这句话像踩中了董苗苗的马达，她突然从桌子上弹起来，往后朝姚悉微会心一笑。
　　姚悉微被她笑得有点瘆得慌，等她悄悄传了张纸条过来，感叹果然是她干得出的事。
　　董苗苗想在黑板报上假公济私画上把吉他，还企图拉姚悉微下水，让她提议再画个架子鼓。
　　没把蔚蓝乐队的公演图画上去算她最后的理智。
　　“这不太好吧？“姚悉微摇头就想拒绝她。
　　然后被董苗苗强拖硬拽到了侯鸣的座位旁。
　　侯鸣那里门可罗雀，看到她俩过来，远远得就露出一排牙表示欢迎。
　　他天真的眼神，让姚悉微产生了一丝丝愧疚之情。
　　果然在听完董苗苗瞎扯一通的滔滔不绝中，立马识破了她的歹心。
　　他把董苗苗随手抄过来画草图的草稿纸退了回去，指着一个正方形四个椭圆柱，那个需要用意念来想象它是架子鼓的东西，随后苦着一张脸说：“不行，我们班级黑板报要去参加评选比赛的，怎么能画偶像相关的元素。“
　　“怎么不行！“董苗苗当场就炸了，“阳光！朝气！他们就是我向上的动力！而且也是今年出道的，完美符合主题。“
　　宁馨见她突然提高音量，走过来想提醒这边小声点，正好被董苗苗抓住问：“你觉得我的提议如何？
　　她来得晚压根就没听到，她们刚刚在讨论什么，不过看到董苗苗灼灼的眼神颇为真挚，索性点点头说：“集思广益，挺好的。“
　　侯鸣更愁眉苦脸了。
　　张辛夏发卷子的途中路过，轻飘飘对好友飘来一句：“谁让你平时在班里这么高调，不然还能骗骗他只是单纯为了展现音乐的力量。“
　　见侯鸣死活不松口，董苗苗眼神转了转，嘴角浮上一抹可疑的笑容，说：“那不放吉他了。“
　　侯鸣松了一口气，却又听到她说：“用大提琴代表校园生活中的音乐之美总行了吧。“
　　可疑的微笑带上了一丝害羞，全程在一旁听完的姚悉微咧咧嘴。想起高一那个艺术生，就知道她会这么说。
　　看到姚悉微这个表情，侯鸣心中警铃大作，带着半谨慎半卑微的语气问她：“你最近在追拉大提琴的偶像？“
　　这话提醒了姚悉微，突然灵光闪现，抢在董苗苗发飙之前先一步抢言：“大提琴我觉得可以。“
　　董苗苗心满意足，侯鸣露出一副你怎么也这么说的苦恼表情，刚打算甩甩手让她们撤退。
　　就听到姚悉微接上说：“《G小调柔板》。”


第五十四章 初步定稿
　　什么？
　　姚悉微又重复了一遍，“《G小调柔板》，冬奥会花样滑冰双人滑冠军的表演曲目。”
　　在侯鸣一脸茫然的表情中，在他桌子上摸索想找出一张白纸来画个简图。
　　侯鸣的桌子乱得不成样，各科试卷和草稿纸练习册堆成一座小山。
　　这时候张辛夏手里雪白的数学作业卷轻飘飘从天而降，仿佛就是为了这一刻来完成它特殊的使命。
　　卷子发过来，张辛夏也不走了，把脑袋靠在董苗苗肩上探过来，想看看姚悉微有什么新鲜创意。
　　数学卷子的反面除了最上面一段题目，白花花空着一大片，侯鸣舍身取义，表示随便画。
　　“画卷子上不好吧？“姚悉微有点下不去笔。
　　张辛夏作为数学课代表用无所谓的语气，看了眼侯鸣开口说：“反正他也经常不交。“
　　被当众识破的人嘿嘿傻笑，姚悉微从他笔袋里找出一支木头铅笔。
　　最近一直在忙考试复习作业，她有段时间没画画了，发现捏上笔的瞬间有点手生。
　　当然也只是瞬间，很快她就发现身体内有种沉睡的感觉在死灰复燃，臭不要脸得把这比喻为武侠剧里面失去强大内力的主人公窥得灵药，重获新生。
　　最上面那道应用题，小明和小红又在夹角为60°的两条公路上互相来回追逐，跑来跑去永远见不到面。
　　姚悉微在空白的地方画了个两个花滑的人，说：“我们可以抓住今年年初的冬奥会双人花滑冠军为主题，这样又有热度又能体现积极向上的精神。“
　　又在另一块地方画上董苗苗心心念念的大提琴，“大提琴伴奏，音乐体育学习全面发展。“
　　大致这个解释完，在周围划出要写歌颂语的地方，整体框架被她简略得画在数学卷子上。
　　画完之后余光又瞥到可怜的小明和小红，干脆在最上面空白处画上两个手牵手的小人。
　　“哎不错，“张辛夏对这两个小人非常满意，拍拍胸脯说，“不许擦，我作主，明天这张卷子不用交了。“
　　宁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看来已经放弃了整治乱糟糟的教室，轻声细语表达看法；“我觉得挺好的。“
　　语气和刚才被董苗苗抓住乱评价时一模一样，姚悉微有点猜不出她到底是不是说真的。
　　不过看侯鸣的表情终于不再像生吞十根苦瓜，姚悉微功成名就，准备挥一挥衣袖不留下一片云彩迅速撤退。
　　没撤成，她的衣袖正被侯鸣攥在怀里。
　　姚悉微试图图抽了抽，也没成，对方死活不肯放，颇有种如果她硬拽就会拖着他一路走的趋势。
　　侯鸣拉住这根救命稻草，突然感到身后传来一股浓浓的寒意，是有人清晰地用眼神传达“你再不放手就死定了“的意思。
　　不过他没功夫回头看，拉住姚悉微的胳膊抬头谄媚一笑说：“我发现你画画不错，很不错，非常不错。“
　　一连三个不错，就差把狗腿写在脸上。
　　然后飞速得报出了真实目的：“帮我一起画呗，我一个人忙不过来，我们班的画画天赋仿佛扔在水里被鱼吃了。”
　　路过的宁馨听到这句代表全班向他投来歉意的笑笑。姚悉微觉得齐墨选这个班长选得真好，至少在集体荣誉这方面。
　　那一刻她想她的表情应该是有些松动。
　　毕竟都能听到恶魔微微又跳了出来在她头上蹦跶：“去抽时间做喜欢的事也好，反正你这点时间用来看书也提高不了几分。”
　　大实话最让人讨厌了。
　　姚悉微甩甩把恶魔微微甩掉，算了下日期小幅度点点头：“好吧，不过我们得快一点了。”
　　约定好明天开始动工，回到座位上后姚悉微一直撑着头算题，数学卷又开始出造桥多少角度距离不会吵到居民区，她没忍住在草稿纸上画了个小桥。
　　然后发出嘿嘿傻笑声，让隔壁周齐很一脸疑惑得抬起头看她在傻笑什么。
　　整个晚自习都在吵闹中度过，这个班训安静了那个班又闹起来，校庆的各种活动消息一出就没心思学习。
　　蒋太平难得大发慈悲提前了半节课放学。
　　一听到特赦令班里的男生有一半瞬间就没影了，今晚篮球队招人还有各班训练。
　　包括轮到跟她四人一组值日的赵恒和周齐。前面那对同桌还好说话，赵恒满口答应下次值日一定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盛敏敏就同意了。
　　姚悉微看了看坐在她斜前方好骗的盛敏敏啧啧嘴，下次值日要轮到两个月后啊！谁知道他会不会赖账。
　　所以周齐一开口，她就把“想得美”三个大字贴在脑门上，论周齐软磨硬泡不为所动。
　　教室里走了一大半人，篮球队的人已经在门口催了，姚悉微余光瞥到路子舒在门口张头张脑，借着催周齐的名义往二班教室里探。
　　探进半个身子看到李乔然还站在最后一排，椅子已经翻上去了，但是直愣愣得靠在课桌旁不回家。
　　脸瞬间一黑，又缩了回去。
　　周齐见姚悉微不为所动，干脆一咬牙拔腿就跑。
　　姚悉微翻了他个白眼，就知道他会这样，开始从盛敏敏手里抹布准备去洗手间接水擦黑板。
　　等她回来的时候看到周齐垂头丧脑又回来了，手里提着箱牛奶和一大袋零食，放在她桌子上。
　　“你干嘛？”姚悉微疑惑，这可不像他的风格。
　　正在拍桌子的盛敏敏回过头说：“他刚刚把地扫了，还给你买了一堆吃的，你同桌真不错。”
　　姚悉微接过牛奶，看到周齐哀怨的眼神。
　　就知道肯定不是自愿回来的，毕竟知道她爱喝蓝莓味牛奶的人，只有几个。
　　周齐把牛奶和零食放在她桌上，放好扫把后又回去了篮球场。
　　黑板上抹了一天的粉笔灰，留下一层淡淡的白色石灰痕迹，擦不干净。
　　姚悉微搅干了抹布，伸直手往黑板上揽。
　　感到身后多了个人靠近，还没来得及转头，指尖的抹布就被接过去，李乔然很轻松得抬手就擦到了黑板最顶端的位置。
　　这个姿势靠得很近，能感觉到他胸前卫衣带子垂下绳带无意扫到姚悉微耳畔。
　　余晖成了温柔的颜色，静悄悄得爬上窗口。
　　一旁盛敏敏正背对着教室往外拍黑板擦，扬起阵阵细碎的灰尘，挣扎着往空中飞去。


第五十五章 安全感
　　风从开着的窗户吹进来，把垂在姚悉微耳旁的卫衣带子吹动，手上那块凉凉的抹布被李乔然的手接过去。
　　她没有抬头。
　　低着头看起来聚精会神在研究黑板正下方满地的白色粉灰，风一吹就轻轻扬起，飘散于空气中。
　　为了擦最顶上的部分，李乔然又往前了一点，右手撑在黑板上，左手高抬。
　　这个动作将她整个人圈在紧密范围内，一偏头嘴唇就能碰到姚悉微头顶的发丝。
　　不过他没有歪头，也没有后退，就这么保持着要近不近的距离。
　　“姚悉微，我这边都好了，”在窗台旁的盛敏敏最后拍了两下黑板擦，边转身边说道，“你最后再把垃圾袋扔一下就可以走了。
　　盛敏敏转过身的瞬间，李乔然正好后退，姚悉微听到冬季干燥的气候，将刚刚贴在一起的外套分开时，会产生静电“滋啦”一下的细小声音。
　　她往左侧一个大跨步，从刚才的包围圈抽身。
　　抬头看到李乔然嘴角挂着似有若无的微笑，看起来像是故意的。
　　“你们俩在干嘛呢？”盛敏敏走过来放黑板擦。
　　她什么都没看到，只看到姚悉微反应很大得跳了起来，还有她通红的耳朵，在灿澄色的夕阳下，有种别异的和谐。
　　姚悉微始终没有迎上那个目光。眼神直接从地面穿梭，看向盛敏敏，又恢复了那副泰然自若的样子：“没做什么，我擦不到黑板上面，你先回去吧。”
　　李乔然微微上扬的嘴角又缓慢放了下去，别扭得转过身，将剩下的黑板擦完。
　　盛敏敏背着书包走了，黑板上还留下最后一点没干的水迹，姚悉微蹲下身给教室前后的垃圾袋打上个漂亮的小结。
　　李乔然还没走，背着两个书包在教室门口等他。
　　感受到自己没有选择报名篮球队，而能在放学时空出这么一大段时间，是非常英明的抉择。
　　最后环视一圈打扫好的教室，短暂的余晖已经开始被天幕中迫不及待的蓝紫色驱赶。
　　姚悉微看了眼自己的书包跟人质一样被他挎在身上，仿佛生怕她拿了书包就跑路。
　　不过她没急着走，到讲台前的第一排，把倒扣在桌面的椅子放下来，一跃坐在桌子上，背对教室，看向后面那块空白的板报黑板。
　　目光细细得看向后面，在脑海中绘制黑板报各内容的位置。
　　等她回过神，发现李乔然一直站在门口看着她。在她突然转头的时候，正好对上对方来不及收回的，特别温柔的目光。
　　随后笑一笑跳下桌子，又把椅子翻出去往外走。
　　姚悉微的耳畔早就恢复了正常颜色，朝李乔然伸出手说：“不背着我没安全感。”
　　书包随即回到了她手里，李乔然站在她身旁也看了眼后面的黑板说：“画黑板报需要我帮你吗？”
　　“你会画画？”姚悉微问。
　　就看到他特别理直气壮得摇摇头，“不会，但是递个笔还是可以的。”
　　姚悉微笑了一下，摆手说：“那不用了，还有刚刚谢谢你。”
　　她指得是帮她擦黑板的事，刻意忽略了中间那一段。
　　没有趁只有两个人的时候事后追责，也没有扭扭捏捏得害羞，而是直接略过。
　　李乔然有点失落得看着她，说：“我转学到这里来就是为了帮你的。”
　　他用很轻巧的语气说出来，姚悉微停下脚步，抬头凝视他，最后叹了口气，问出口：“你转学这事，经过你爸妈同意吧？”
　　他的眼神变得微妙。
　　如果是周齐，一定会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她，但是李乔然不会这样，他失笑得揉乱姚悉微头顶的头发，说：“你想什么呢？办转校手续要家长签字的。”
　　姚悉微点点头，把头往后靠了一点又继续走。
　　李乔然又接话继续：“不过我妈确实不知道。”
　　姚悉微立刻惊异得转过头，代替紧张得摸摸肩膀上的书包带子，突然提高音量：“你妈不知道！那她回来不会打死你？”
　　“不会，”李乔然比她淡定得多，耸肩说，“我爸办的手续，她顶多跟我爸再吵一架。反正她一年也待不了几天在国内。”
　　对于他这种坑爹的行为，姚悉微瞠目结舌。
　　闭上因为诧异张大的嘴，姚悉微往走廊里走。
　　走廊里的灯因为放学灭了好几盏，只有楼梯口昏黄色的廊灯，和还在做值日的几个班窗口透出灯光，视觉上的昏暗使得整个走廊看起来更显空旷。
　　姚悉微掏出手机看时间，突然想起来早上出门的时候梁慧珍跟她说过今天她要去公司年会晚点回来，让她带着李乔然去外面吃。
　　时间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这段时间下来，梁慧珍已经自然默认李乔然这位邻居和家里人一起吃饭，是很正常的事情。
　　姚国笙把报纸缓缓放下，看了眼天花板楼上的方向，露出个威胁的眼神。
　　“你爸今天单位里要陪领导吃饭。”梁慧珍顺便随手一指，把他也给安排了。
　　拍拍裤子兜，还有梁慧珍塞在里面的200块钱。姚悉微瘪瘪嘴，真偏心，每天的早饭钱梁慧珍才给她3块5。
　　不过既然给了这么多，就不能一个人吃独食，她随口把梁慧珍的话转达给了李乔然，顺便问问他想吃什么。
　　李乔然突然不作声了，姚悉微抬头，发现他正在绞尽脑汁得想要吃什么。
　　“小区门口新来的海鲜粥怎么样？”他看起来真的很认真得在苦恼，“还是多走一会儿去吃老字号汤包。”
　　拍拍口袋的钱，姚悉微笑了笑说：“都行。”
　　她产生了一种过年时帮亲戚家带孩子的错觉。
　　李乔然却很开心，他从今天起，在学校里和学校外都能在咫尺之遥的距离看到姚悉微。
　　他把这个称之为他一个人的安全感。
　　鬼使神差得说出一句话：“如果能住在你家就好了。”
　　话刚出口差点把自己舌头咬掉。
　　还没等姚悉微说什么，突然听到楼梯口一阵惊叫。
　　把手机忘在教室里刚准备回班的周齐，听到这句话后面容扭曲，悲愤得跑开了。


第五十六章 祸不单行
　　第二天早上姚悉微拿着古诗文口袋本进入教室里，另一只手提着从门口早餐店里买得俩包子。刚准备从桌底下把昨天周齐给她的那箱牛奶拆开来喝，就被他整箱提走了。
　　诧异得看着他，周齐面无表情得把零食袋也收了回去。
　　幼稚！
　　姚悉微从早上开始就凝聚了一股浊气，可能归咎于又没赶上的车，走了一段距离才想起没带的作业，还有她最爱的煎饼摊今天没出街，总之从一大早开始就不怎么顺。
　　烦躁的心情让就跟他杠上了，硬是抽了一盒拿出来，说：“这又不是你买的。“
　　周齐露出一脸你竟然早就知道的表情，他想起了昨天自己回来拿手机听到的让人很容易误解的话，随即立马转换成愤怒：“知道你还......“
　　他还了半天还不出口，接着说道：“反正我觉得你对路子舒特别不好。“
　　姚悉微听到他这句话愣神的功夫，刚刚硬抢过来的牛奶又被周齐抽走了。像是为了故意气她，猛地一口气喝完结果呛到冷风开始打嗝。
　　无奈得看着他，姚悉微给自己接了一杯热水就着包子吞下去。口袋本被她放回书包里，周齐刚才的话像是复读机一样在她脑海中重复。
　　嘴角挑起一道紧绷得弧线。
　　不好又怎么样，姚悉微安慰自己，他再过几年会对自己很差很差。
　　又轻轻叹口气，人需要为自己已经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但是如果什么都还没做呢？
　　姚悉微发现自己头顶上除了恶魔微微，现在又多了个天使微微，正挥舞着权杖点在她脑门上说：“你的思想觉悟进步了。“
　　转头看向一旁，昨天她走的时候忘记关窗，到了后半夜气候突变，有零零散散的雨滴借着风势被吹落进来，打湿了教室前方的一片空地。
　　谭娅莹新买的鞋子踩在那块空地上，开始大呼小叫，“谁啊做值日不关窗，一踩一个水渍，我的新鞋弄脏了怎么办？“
　　像是开水壶烧开水嗡嗡尖锐的声音，周齐被她叫得烦了，顶上一句：“鞋底而已，你又不是飞来学校的，鞋底比卷子还干净。“
　　全然忘了自己昨天还因为对方一个笑容而憨憨傻笑。
　　姚悉微正专心致志吃早饭，听到他这一句回怼没忍住笑出来。周齐正色看了她一下，很不合时宜得又打了个嗝，终于破功自己也笑笑，把那箱牛奶又还了回去。
　　不过姚悉微刚刚看向北边窗口的时候发现，侯鸣今天还没来，直到上午快结束的时候都没到学校。
　　本想找他沟通一下画黑板报的事，姚悉微算了下时间，今天不开始就真的来不及了。只能先按照昨天晚自习的初步定型意见，先在后面黑板上起个草图。
　　她中午脱离了董苗苗和张辛夏的大部队没去吃饭，李乔然原本也不想去，在姚悉微的强制勒令下被赶到了食堂。
　　然后打包了一份蛋炒饭回来。
　　学生食堂没有外带这个功能，不过食堂阿姨向来看中美色，也不知道李乔然为了这个打包盒像食堂阿姨出卖了多少美色。想到这里，站在椅子上向上画国旗的姚悉微，露出一抹深不可测的微笑。
　　到中午的时候侯鸣才匆匆赶来，右手裹着厚厚的石膏，书包被他提在左手上，看起来有点惨但是这样子又有点搞笑。
　　姚悉微从水彩中抬起头，看到他这样子惊异得问：“你怎么了？”
　　他摆摆手做出江湖大侠壮烈负伤的洒脱状，还用剩下的那只胳膊想甩下头发，结果差点扭到手。
　　嘿嘿说道：“昨天骑车回家的时候出了点小意外，把胳膊摔断了。”
　　姚悉微不懂他摔断了胳膊有什么好乐，歪了歪头。
　　背后的黑板报在一个中午的时间已经有了小部分雏形。侯鸣举着石膏胳膊走过来，抬头看了会儿，又看向在旁边专心致志调色的姚悉微，一脸愁容。
　　“还有两天就要评选，”他也知道自己这摔得巧合到不可思议，有点不好意思，“要不我用左手帮忙？”
　　姚悉微调好色终于抬头看他，挑了挑眉：“你左手还会画画？”
　　“不会。”他一脸无辜得摇摇头，继续说，“不过我左手能帮你做点杂事。”
　　他话音刚落就看到李乔然提着桶水进来，姚悉微把画笔往里沾了沾。
　　这活都被人抢了？侯鸣尴尬得只能用完好的左手挠挠头。
　　姚悉微看了眼他右手那个厚厚的笨重石膏，突然心血来潮，提手拿了支细画笔在上面画了个简单的小熊。
　　完了满意得挥挥手说：“行了，我晚上稍微留下点时间就行，小侯子你退下吧。”
　　她话音刚落就看到身影瘦小的男生突然眼眶有点红，举着右手大石膏胳膊就想过来拥抱她。
　　没成功。
　　差点被李乔然一桶水泼身上。
　　只能把石膏又伸过来一点，配合她演戏：“多谢皇后娘娘！救命之恩，以后这胳膊，您想怎么画就怎么画。”
　　姚悉微想了想，那就要画个不落俗套的东西。
　　于是很不客气得在上面又写上三角函数公式，来表达自己对数学的滋滋热情。
　　笑着看完这一串公式，侯鸣脸色逐渐变僵，看了看石膏胳膊又看了看姚悉微，来回几个回合，别别扭扭得谨慎问出：“费老太会不会算我作弊？”
　　你右手还能写字吗还作弊！姚悉微差点把画笔甩过去。
　　到了吃完饭陆陆续续有同学回来，姚悉微动动僵硬的脖子，黑板上草图已经完成了大概。
　　等到她牺牲完晚自习把顶部开始上色后，突然看到原本去小卖部的董苗苗，回来后一脸凝重又不爽得看了眼教室后面。
　　再一次指挥同学把两边的窗户和教室前后门都关了，然后跑到教室门口神神秘秘得左右张望有没有人路过。顺便恶狠狠得瞪了眼五班的方向。
　　一挥手示意聚拢，她有话要说。
　　“怎么了？”宁馨又耐不住好奇心从讲台旁凑过来。
　　姚悉微觉得宁馨最近被她们带得特别八卦。
　　董苗苗却没心思想这些，她语气生气得说：“五班也画双人花滑！而且她们中午还画得是其他，刚刚我路过就看到她们擦掉把草图改成花滑了！”
　　“他们抄袭我们？”


第五十七章 探查敌情
　　张辛夏这句话喊得整个班都听见了，纷纷往这边看。
　　听完这一句，侯鸣就抄着他那个五颜六色的石膏胳膊就想往五班冲。
　　他那个石膏胳膊自打中午姚悉微起了个头，就成了着名打卡圣地，不同颜色的数学公式、语文古诗、英语单词轮番上阵。齐墨上课的时候扫到一眼，从她赞许的神情中看出来非常满意。
　　姚悉微觉得她可能是从这胳膊错觉二班最近学习氛围不错。
　　此刻姚悉微弹弹侯鸣那只准备冲锋陷阵的胳膊，说：“这位同学请先冷静。”
　　侯鸣被她拉回来，又往后看了一眼，惊讶于姚悉微怎么能和自己不一样，竟然还能保持淡定的神情。
　　这边才被拉住，那边窃窃的声音又起来了。张辛夏刚刚那一声导致周围也有几个同学凑过来，带着探究的神情半懂不懂的开始群情昂扬。
　　其实离开校园后有段时间，姚悉微会怀念起这种氛围，不管是平时沉默的或者不熟悉的同学。一到需要集体荣誉感的时候，心中就会燃起一种不愿服输的暗火。
　　敲着脖子背后的反骨，带着青春期特有的热血不顾一切冲上去。
　　回忆起来特美好，真实经历的时候有点头疼。
　　几个男生撩袖子想去五班讨说法，宁馨软软的声音响了起来：“但是……”
　　她左右看了圈，指了指后面的黑板讲出重点：“没有十足的证据说明他们是抄袭我们的。毕竟世博会海宝能有好几个班想到一块儿去，如果他们说是自己也想到了花滑这个点，这又不是专属的创意，反而成了我们班无理取闹。”
　　一口气有理有据得说完，姚悉微投去赞同的目光。
　　她也早想到这个问题了，好歹做设计也在圈子里沉浮过段时日。从大学开始她们系里，特别是到了期末的时候，抄袭得、被抄袭得、去做鉴定得，每次都能吵得乱成一锅粥。
　　多是打擦边球引了人家创意，真正能被处罚的没几个。
　　沸腾的水壶中被泼了碗冷水，周围吵闹的声音恢复了短时的安静。
　　姚悉微知道等这碗冷水再烧起来，很快又会再闹起来，干脆拉过两个人，准备去五班探探敌情。
　　不过她和张辛夏都没有董苗苗的侦查天赋，这几步路走得无比庄严。
　　刚从前门走到二班教室的一半，就被周齐从走廊窗口伸出手拦住：“你们在这儿演《红色娘子军》呢。”
　　姚悉微从早上就开始郁结的心情松开，突然笑了出来。
　　很奇妙的感觉，不断积压往上的情绪到了临界点，会突然爆发或者释怀，发现自己只是被困在自我搭筑的坏情绪中，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
　　周齐看到自己一句话使得姚悉微突然笑弯腰，有点莫名其妙得挠挠头，又把身子缩了回去。
　　笑完姚悉微让周齐从里面抽出两张卷子，装作一起去另一侧办公室找老师请教问题的样子，往五班的方向走过去。
　　她心里憋着气，走得两步特别快，手里的卷子被吹得哗哗响。
　　路过五班的时候放慢脚步，倒是五班的人好像格外警戒，至少姚悉微感觉到的目光都不怎么善意。
　　教学楼的走廊窗户为了通风一直开着窗，导致室内温度和室外没什么差别。
　　姚悉微冻得跺跺脚，余光扫到五班教室后面的黑板报右上角，确实画个两位花样滑冰运动员。
　　于姗在前面指挥，后面一排趴着三个人，以致于他们动作很快，已经开始划出条框区域准备写字。
　　按照这个进度过了今晚就能赶超，到时候谁也说不清抄袭不抄袭的问题。
　　姚悉微感到董苗苗捏着自己袖子的手有些收紧，拿卷子挡住脸说话。虽然是轻声嘀咕，但也听得出她的义愤填膺：“太过分了，真不要脸。”
　　安抚性得拍拍她手，目光从身后转到前排，于姗今天穿了一件带有白色蕾丝高领的内搭，温暖的教室把她的脸透得红扑扑，印得她整个人意气风发。
　　她站得地方靠近前门，稍一偏头就能看到在门口徘徊的人。
　　却没有任何避讳，姚悉微看到她在看到自己后，嘴角像慢动作一样，撇起抹张扬的微笑。
　　相比于她以往固定式的假笑，这次倒挺真实，只是这个笑中没有掩饰的得意，怎么让人看了那么讨厌！
　　张辛夏也看到了，按耐不住进五班摆事实评评理，被姚悉微拦了下来。
　　别说这么一番动作，其实从刚刚她们走过来的时候想必已经有人怀疑。
　　哪有人提着物理卷子去文科老师的办公室区域。
　　门口上厕所回来的俩五班男生走近，有个讨人厌的已经开始嘴嫌：“站我们班门口干嘛，表白的话我帮你叫出来，不过可别是来抄袭我们班黑板报的！”
　　另一个男生配合大笑。
　　还好他们已经路过了三班教室，不然路子舒随时可能扔个篮球出来从三楼砸出去。
　　轻浮的语气让人听了不适，中间几个班还不明所以。
　　听到风声五班已经有几个同学从窗户外探头出来看热闹。
　　姚悉微也不装了，把卷子放在身后背着手离开。
　　连手里平时软绵绵的物理卷子今天都特别硬气，“呼啦”发出特别大一声，像是在壮气势。
　　董苗苗被这个男生吊儿郎当的样子惹得生气，厉色用手指狠狠指向他：“你瞎说什么呢！”
　　看到走在前面的姚悉微，走到刚刚出声调侃的五班男生前面，微笑着盯着他，也不说话。
　　看得那个男生自己架不住了，才语气不善装凶：“看什么看，看上我了？”
　　没想到姚悉微笑意更深，淡淡得来了一句，“你在你们班很受欢迎吧？”
　　没想到她会这么说，男生装成不在乎的表情有点受不住，摸摸头发摸摸衣服，强行摆出刚才的冷脸。
　　然后就听到姚悉微把目光收回继续说：“看起来也只能在你们班受欢迎了。”
　　男生被她绕了进去，愣在原地，直到她们回班了才反应过来在走廊里爆粗口。
　　难听的公鸭嗓余音绕耳，被巡逻的蒋太平快步冲过来，怒发冲冠一脚踢回了五班教室。


第五十八章 修补的梦想
　　回到教室，班里刚刚竖起耳朵听外面动静的同学，唰地一下抬头看往姚悉微。
　　虽然没什么实质性胜利，依然很客气得给了一种恭喜她们凯旋而归的眼神。
　　姚悉微走了两步有些不好意思这么直接回座位，干脆汇报一下刚刚勘察到的敌情：“画得真难看。”
　　侯鸣开始带头起哄，用他那只五彩斑斓的白石膏，人如其名，蹿得像只猴。
　　姚悉微总感觉他再这么瞎扑腾下去，迟早还得去趟医院。
　　教室里又恢复了各做各事的散漫状态，姚悉微没有直接回座位，绕了一大圈来到了侯鸣的位置上。
　　宁馨站在讲台上看俩人嘀嘀咕咕完，就看到侯鸣脸色没刚才那么跳脱，而姚悉微又提着颜料来到后面黑板旁，浑身透着绷直紧张感。
　　她抱肩看了会儿黑板报，用抹布抹去了一小半。
　　李乔然注意到她的异常，身子往后靠，有点担忧问：“怎么了？”
　　却看到姚悉微手上动作没提，语气却轻松了一点，说：“换个主旨突出一下。”
　　其实刚刚姚悉微说了假话，五班那几位会画画的同学画得很优秀很好看。所以于姗才在笑意中透露着一种胜券在握。
　　虽然拿走了别班想出来得与众不同的创意，但是那又怎样？赢就可以了。
　　她很清楚这一点，姚悉微也很明了他们的有恃无恐。
　　“五班只知道拿取人家想到的创意，却不知道想表达的含义，“她言简意骇，“反正像这种高中黑板报评比向来比寓意，其次才看画面技术。“
　　如果一排都是海宝，姚悉微甚至觉得那个海宝和蒋太平手拉手的黑板报，可能会因为深得太平喜欢而开个后门。
　　想到这里她抿嘴笑了一下，往后面走来的侯鸣满脸诧异，这个时候她还笑得出来？
　　再仔细看看，好像还不是绝望的冷笑。
　　侯鸣脸变得皱巴巴抬头看姚悉微，有些不懂她。
　　倒是李乔然好看的眉眼弯了起来，手指轻轻点在椅背上。
　　这才是姚悉微的另一面，你们都没有见过的样子。
　　小时候第一次见到姚悉微的时候，他就觉得好奇，怎么会有人即使天下一秒塌下来，都能只郁闷几分钟，然后迅速摆正好心态，准备在天塌下来的窟窿处搭个帐篷。
　　黑板上原本正中间偌大的双人轮廓，被姚悉微改小挪到了右边。
　　左边留有一块空白区域，侯鸣完好的左手拿起根粉笔，按照姚悉微刚刚的请求，画上一支画笔。
　　其实是一开始是有点拒绝，左手从来没有画过东西，连线条都是歪歪扭扭的，一支弯着的笔跃然出现在了黑板上。
　　他通红着脸看了一会儿，以大笑掩饰心虚，拿起黑板擦就想抹去，对姚悉微说：“你看，果然不行。“
　　从刚刚就一直看着他手上动作的姚悉微从踩着的椅子上跳了下来，在那支弯曲滑稽的画笔叛变，圈住画了一截石膏手臂。
　　“这样会不会别出心裁一点？“姚悉微转过头，开始兴致勃勃跟侯鸣讨论。
　　李乔然再也没动过桌上的物理本，回过头认认真真看姚悉微。
　　西斜的夕阳柔软了头顶上早早就开启的教室白炽灯，教室里总有小声音喧闹，光线却很安静，站在光线舞台下的姚悉微，总是格外有光彩。
　　可能是他过于看得过于明目张胆，姚悉微发现了他的目光后向他走来。然后，递过来一支粉笔。
　　他下意识得接过姚悉微递过来的东西，愣住，问：“做什么？“
　　姚悉微一幅明知故问的表情，朝着黑板那块被她空出来的地方努努嘴，笑得有点奸诈：“你要不要来添砖加瓦？“
　　他微笑着点点头说“好啊“，然后又是坚定的语气说：“可是我不会画画。“
　　为了证实这一点，他拿起桌上的纸和笔，展现了自己画画的最高水平。
　　姚悉微凑过头看了半刻，一个长椭圆，几个小椭圆，她眨眨眼睛问：“这是什么？“
　　“人啊。“
　　嘴角抽搐了两下，姚悉微没忍住笑了出来。
　　她看了看眼前近在咫尺的少年，曾经以为他厉害得仿佛天上二郎神，没有不会的东西。
　　后来才发现，二郎神也有克星，只是孙猴子会窜天，凡人离得太远了看不到。
　　而她曾经所认识的李乔然，也只是遥远距离的朦胧影子。
　　还好，她这次跟他走近了。
　　姚悉微最终放弃了让李乔然亲自上阵，改问：“你的梦想是什么？“
　　见他沉默得盯着自己走神，就知道他一定没想好。
　　干脆在黑板上画上一张满分的小卷子，很小，跟侯鸣歪歪扭扭的画笔挤在一起。
　　在侯鸣直勾勾的凝视下，董苗苗心心念念的吉他终于画了上去，旁边摆着姚悉微的架子鼓。她蹦蹦跳跳得跑到后面来给姚悉微捶背按摩了好久。
　　然后侯鸣悲叹一声，感叹世风日下，自己竟然被架空了。
　　没等他嚎完就被姚悉微使唤着去拍拍黑板擦。
　　到了放学的时候这片区域渐渐被填满，各式各样的小物件，只有轮廓线条，看起来有点乱。
　　所以特地绕路往这里看的五班同学带着轻蔑又松了口气，愉快得跑开了。
　　“让一让，让一让！“董苗苗值日的扫把挥舞得特别大幅度，往后门的方向扫出去灰尘。
　　姚悉微留了一会儿，除了这两天已经默认的回家搭档李乔然，侯鸣也留了下来。
　　教室里除了值日的同学已经寥寥无几，侯鸣一个人在旁边纠结了半天，突然特大声得叫一声：“姚悉微！“
　　叫得董苗苗擦黑板得手一抖，感觉自己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不会要表白吧？
　　姚悉微被自己这个吓死人的想法惊到，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当有什么想法时，第一反应是看向李乔然的方向。
　　侯鸣一鸣惊人后才发现自己吼得太大声了，尴尬得挠挠头，眼神却特别真诚说：“谢谢你。“
　　姚悉微愣了下，一时不知该怎么回。她知道侯鸣一天都挺愧疚的，明明这件事不应该完全压在他一个人身上，但是他就是揽了过去，带着对画画的热爱和责任感。
　　她笑了一下，嘴巴咧成好看的弧度说：“快说我特别棒。“
　　没想到是这个答案，侯鸣“啊？“了一声，才快速接话说：“谢谢你姚悉微，你特别棒，真的。“
　　姚悉微点点头，目光带着闪烁的光，回：“你也是。“


第五十九章 争吵升级
　　二班和五班的女生吵起来了。
　　姚悉微她们从食堂回来的时候教室里就乱糟糟的，有几个五班不怕死的女生已经站在了二班教室里的位置。
　　老师还没被惊动，不过看这架势应该也不远了。前门堵得里三层外三层，姚悉微拉着张辛夏和董苗苗绕到后门回去。
　　这个时候不关注是假的，趁着周齐不在三个人挤在两张椅子上，拍拍前面的赵恒问：“发生什么事了？”
　　她话音刚落，前面又是谭娅莹一声高呼：“你们班怎么那么不要脸呢，有没有抄你们自己心里有数，嘚瑟个什么嘚瑟。这么喜欢抄怪不得要去学文科！”
　　姚悉微惊得动了下眉毛，不知道徐琛平有没有把她叫去拉拉队，这嗓门如此有潜力。
　　不过她一句话惹到五班那群气势汹汹的女生集体发飙，一群人围在门口嚷嚷，情绪有点激动：“你说什么呢？”“你再说一遍试试？”
　　两个班的女生吵起来嗓门一声比一声高，面红耳赤得，尖锐的声音突破天花板，吵得人耳膜有点隐隐发疼。
　　董苗苗被这种激动人心的场景感染，撩起袖子准备跃跃欲试想加入，被姚悉微堵在里面不肯放她过去参与战场。
　　吵架声混在一起嗡嗡嗡得什么都听不清，突然有个拔高的声音又脱颖而出：“你们是不是输不起啊？蒋主任都说两幅黑板报看起来没什么关系了，还非说我们抄你们创意。”
　　这时候她看了眼后面二班黑板报，冷笑一声说：“画得比我们班差远了，谁会抄比自己差的！”
　　姚悉微皱眉思索，她只是觉得这女生刚刚那声冷笑声特别耳熟。
　　过了一会儿才终于想起来，特像怼皇后的华妃。
　　赵恒转过头正好看到这一幕，以为她听到二班女生的话心里受挫，敲敲桌子先安慰她：“我觉得你画得挺好的。”
　　随后才开始解释：“刚刚谭娅莹和一个五班女生不知道在说什么，讲着讲着情绪有点激动。然后突然讲到了黑板报的事，就一下子吵得特别厉害，还把教导主任叫来说要评理……”
　　他话说道一半顿住，啧啧嘴回过神喝了口水，被张辛夏揪着校服又抓了回来：“继续说。”
　　被保温杯里刚接的热水烫到，呼噜了好一阵舌头才缓过来，气得她们三个直翻白眼。
　　“然后呢？”张辛夏问。
　　赵恒耸肩，对着战场努努嘴：“蒋主任当然说看不出来，又不是小学生，怎么可能会为了黑板报的事特地组个侦查队。”
　　说完前情回顾，他又开始滔滔不绝抒发自己意见：“真不知道你们女生都在想什么？怎么黑板报这么点小事都吵得那么厉害。”
　　你懂什么？姚悉微嫌弃得看了他一眼。挥挥手让他滚蛋。
　　看问题这么表面，怪不得选不了文科。
　　黑板报只是一个导火索，她早就发现谭娅莹和五班的女生明里暗里都不对付。
　　导火索掉进火星子，正好这下噼里啪啦全爆开。
　　这些湿漉漉得藏在角落里会长出蘑菇的小心思，像赵恒这样大大咧咧甚至有点二缺的人自然不懂。
　　门口的一群女生叉着腰已经开始有点互相推搡，这么大的声响惊动了附近两个班。
　　一班也有人探头探脑引起了想围观的好奇心，被他们班那个天天扑克脸的班长吼了一声，又集体缩回去学习。
　　“哇～”姚悉微看到路过的宁馨微张着嘴巴，看着一班的方向，发出羡慕惊叹声。
　　站起身拍拍她的肩膀鼓励：“加油，有一天你也可以。”
　　三班没有一班如此纪律森严，路子舒听到二班门口有吵架的动静，第一个飞了出来。
　　几个女生已经围成一团，还有旁边拉架的隔岸观火的，乌泱泱的人头聚在一起，他拧着眉头找了半天，终于在姚悉微自己位置上发现了她。
　　正巧姚悉微一回头，就看到窗户外有个傻大个在探头。还没来得及跟自己打招呼，就被三班班长派出两个男生架了回去。
　　他撤得很及时。
　　前脚回班，后脚蒋太平带着齐墨听到声响冲了过来。
　　“你们都在干什么呢？”蒋太平气得扶眼镜的手都在抖，刚刚那几个女生被他带到教室外罚站，“一个个都不用学习了是不是？真是给点花头就想反了天了，你们是学生，什么能有学习重要？”
　　他连连叹气，烦躁得挥挥手：“通通给我回去写检讨，五千字的检讨写不完今天不准放学。”
　　几个披头散发的女生互相暼了对方一眼，朝对方露出个不满的眼神，都憋着气。
　　蒋太平训完后让各自回班，中午午休也过得差不多了，齐墨又回班里说了几句，才重重把教材放在讲台上说上课。
　　隔了半个班里，姚悉微看到谭娅莹气鼓鼓得板着脸，索性光明正大趴在桌子上睡觉，把齐墨气得够呛。
　　她有点头疼，托谭娅莹的洪福，这场黑板报评比已经正式被架上和五班的国际战争。
　　其他班此刻一定满头问号，这两个班怎么会对黑板报这么上心。
　　既然谭娅莹把黑板报的战争立意突然扩大，姚悉微想了想，下课走到她那边，敲敲桌子。
　　还保持趴在桌子上姿势的人有点不满抬头，等看清了姚悉微，眼神中带着微微诧异。
　　“听说你写字还不错。”姚悉微朝她笑笑，虽然谭娅莹并没有从这个笑容中看出多大暖意。
　　又指指后面方向，拿手背挡住嘴，悄悄说：“想赢过五班的话过来帮个忙，我写字不大好看。”
　　后面的板报姚悉微勾了部分颜色，已经比昨天只有线条的样子好看很多，只是零零散散的堆砌，乍一看没有五班的那么有冲击性。
　　谭娅莹看着手上姚悉微给她的稿子，差点笑出声来，小声凑过来竖了个大拇指说：“你还真会讽刺人。”
　　才继续先往昨晚那块画上吉他架子鼓画笔的区域，写上“我们的梦想……”
　　姚悉微依然保持云淡风轻的表情继续往上抹颜料，但是从弯起的眼角透着毫不掩饰的飞扬。


第六十章 青春期特有的迷茫
　　黑板报评选放在周五的午间休息时间，没多大阵仗，只有蒋太平和另一个姚悉微没见过的老师到教室里随便逛一圈，自然也就没有多做点评。
　　只是看了一眼，然后对教室里心神不定的同学督促：“好好学习，没几天就要期末考了。”
　　姚悉微甚至怀疑当他走到最后一个班的时候，还会不会记得第一个班的黑板报长什么样。
　　啊，他应该是记得的，毕竟一班后面的黑板上写着一行巨大且丑陋的高考倒计时标语。
　　蒋太平用了几秒的时间往后看了一眼后，又晃晃悠悠出去了。
　　姚悉微手靠着脑袋，开始恢复在物理考卷上做演算题，直到余光瞥到他们的身影看不见了，才侧过头看了眼窗外。
　　天气不算好也不算坏，早上下过一场小雨，带着潮潮的寒意，钻得人穿再多衣服也冻得慌。教学楼外那棵参天大树到了冬天也郁郁葱葱，在灰白的教学楼旁显得特别有活力。
　　姚悉微有时候会想，这颗树栽在这儿是不是为了提高学生的积极性。
　　她有时候会揣着最恶意的心情揣摩事情。比如此刻，明明学校领导要求虚张声势举报的黑板报大赛，却在学生精心完成后，敷衍得评比。
　　班级里的氛围变得有点沮丧，费老太在讲台上不断重复简易算法，而且速度飞快，刚龙飞凤舞写完这半边报书，就飞速擦掉。
　　姚悉微瞪着前面讲课黑板上突然冒出来密密麻麻的公式有点头疼，只能埋头疯狂抄笔记。她好不容易才把第一种算法的思路理通。怎么又冒出来一种算法？
　　“不过这种算法对基础知识的要求过高，”在周围一堆唰唰记笔记声音中，费老太突然冒出来这一句，“高考考的几率不大，大家可以当成课外知识看下。”
　　那你为什么浪费半节课的时间讲这个！
　　全班发出哗然的嘘声，费老太又自顾自开始讲下一题。
　　姚悉微愤怒得放下笔，感觉现在自己像个浑身冒刺的刺猬。
　　不过放下笔后，刚才越写越茫然的绝望感，顿时因为不需要了解这种算法而消散。
　　背后有人拍拍她，传来一张纸条。
　　上面写着李乔然好看的字体，像他会说出来得中规中矩的悄悄话：“这些题高考不会考，如果你想知道，我下课详细跟你讲，不要有这么大压力，也不要紧张。”
　　这张纸条在费老太说完后晚来了一步，姚悉微转过头看到斜后方李乔然正俯首在自己桌上，数学书竖得挺直，耳朵有点发红。
　　在仰头看了看，远远看到他桌面上那张在姚悉微看来跟外星语一样的卷子，八成又是他自己的竞赛卷。
　　在费老太转身之前及时缩回张得老远的脖子，姚悉微悄悄问旁边困得打瞌睡的周齐，“我刚刚记笔记的样子很吓人吗？”
　　周齐打了个哈欠，晃着脑袋说：“感觉下一秒眼睛就要喷火了。”
　　打完哈欠睡眼朦胧得转过头问：“姚悉微你最近压力很大吗？”
　　姚悉微沉默着一言不发。
　　她想起了后面被寄予厚望的黑板报，她可以表面淡定得跟所有人说不要担心，其实宛如擦在南方冬季成湖的薄冰上，心中并没有那么有底。
　　又想起了高考考砸后，靠着父母通关系找工作，曾经浑浑噩噩熬日子充斥着迷茫感。
　　如今重新回到能好好读书再次高考挑战，依然有种找不着力的感觉。
　　云淡风轻了好几天的姚悉微终于在这一刻烦躁得抓抓头发，难道重生时青春期那种敏感脆弱的心态也会一并倒退吗？
　　姚悉微觉得鼻子有点发酸，即使这样还吊着一口气，因为听到了费老太拿戒尺敲敲黑板说：“这种题型高考是可能会考到的。”
　　她发觉这种双重情绪一心二用的本事，在她一边井然有序的加班，一边又因为加班而委屈时，训练得炉火纯青。
　　她知道她还是长大了。
　　黑板报的评选非要拖过一个周末，在周一的早操时间宣布。
　　这个时间段被改成了校庆典礼，为了九十周年的整数校庆。学校请了一大堆区领导和优秀毕业生，营造热闹的气氛，感觉声势格外浩大。
　　只是姚悉微在时间长河那些被遗忘的碎片中，努力回忆了一下，早就不记得十年前那场无比浩大隆重的校庆，有什么印在脑海中的深刻印象。
　　因为前几日放学留下时间做黑板报，姚悉微把每日给自己固定要做的课外练习卷整合到了周末，为了一个月后的期末考备考
　　狠狠心周六早上六点就强行让自己起床，在不停歇得做完三张物理卷子后，姚悉微看到元电荷和电场力就有点想吐。
　　不过她如此奋发的行为让梁慧珍颇为满意，吃饭的时候还给她多煎了个鸡蛋。
　　外头从昨天半夜起就淅淅沥沥一直在下冬雨，水滴夹着东北风模糊着她房间的窗户，姚国笙一直大为赞赏的高楼景色被雨渍扭曲不清，有点像她无论怎么努力都看不清前景的样子。
　　虽然有点不好意思，姚悉微放下笔拿出面小镜子照了照，她好像又陷入了一种青春期特有的迷茫。
　　冬雨下了一个周末，直到周一早上才停下。
　　雨后的阴天还没来得及等来太阳，全校学生穿着并不怎么防冻的冬季校服瑟瑟发抖。
　　姚悉微身上套着两件毛衣还穿了秋裤，把自己裹成一个球，早上拿衣服的时候姚国笙被她反常得一脸震惊，准备了滔滔让她多穿点的话都没说出口。
　　温暖得哈出一口转瞬即逝的白气，姚悉微满意得自己在经历千锤百炼后优秀的觉悟。
　　目光透过人群间隙看到好几列外的于姗，校服里头露出薄薄蕾丝衬衫的领子，显得整个人身型在寒风中更加单薄，她老道得啧啧嘴。
　　这个年纪的小女生，最是要风度不要温度的年纪。果然看到于姗悄悄打了个喷嚏，姚悉微幸灾乐祸笑得很邪恶。
　　耳旁响起学生会长主持流程的声音，姚悉微揉揉耳朵，她总觉得这个学生会长声音又短又尖，实在不适合当主持人。
　　“接下来有请副校长来为我们宣布，本届澎阳杯黑板报评选比赛，各年级的获奖名单。“


第六十一章 活该
　　副校长走上台的时候被路过的一阵风带起西装衣角，姚悉微明显看到他浑身冷得打来个寒颤。
　　背对着主席台的观众席坐着一排领导，都穿着看起来像统一批发的西装领带。
　　姚悉微决定摆正一下想法，不仅仅是青春期叛逆的少年，大人为了显得不“叛逆“，才会不顾自然法则穿着融入群体的所谓体面衣服。
　　副校长上台清了清嗓子开始汇报，姚悉微盯着他看里会儿，终于想起来这是评黑板保巡逻时，站在蒋太平旁边的老师。
　　在澎阳来两回了，竟然不知道副校长长什么样，姚悉微开始反省自己的失败。
　　正在她胡思乱想神游中，听到远远得高一某个班在欢呼雀跃。副校长颁完高一，眼神欣慰看了看高一配合做出的剧烈反应，又瞥瞥主席台后的领导们，对这个反应非常满意。
　　“接下来，高二的黑板报评选最优秀奖颁给......“他故意拉长了音节。
　　姚悉微低头耍了下头发，惊异发现脚边有了影子。阴雨连绵了好几日的天气，不知何时终于太阳悄悄冒出了头，浅浅躲在路过的云层后面。
　　就在这时，副校长为了吊胃口拖了很长的音节终于说出答案：“二班。“
　　刚刚在副校长拖音节的短短几秒内，姚悉微猜测五班都准备好欢呼了。
　　她听董苗苗带来的八卦消息，五班藏着一个从小在少年宫开始就学画画获奖无数的人，一个准备考美院的艺术生。
　　别说五班，估计连他们班的同学都在心里做好了给五班的准备。
　　所以在副校长宣布获奖后，二班还没反应过来，倒是五班有些窃窃私语在讲“凭什么？““
　　别的班乐得清闲看热闹，整个高二区域陷入一种短暂的沉默。
　　这种沉默的气氛让副校长站在台上有点尴尬，他很快就皱了眉。
　　“好！！”
　　三班队尾处传来一声响破天际的喊话声，周围的同学不约而同往后看。
　　阳光终于从云层后探了出来，带着有点刺眼的阳光，姚悉微也往后转，眯着眼睛看不清路子舒的表情。
　　他这声呼声把二班的同学喊回了神，先是后排男生带头欢呼，叫声逐渐蔓延开来，像是要把这几天憋屈的恶气狠狠吐出来，高二的欢呼声比刚刚高一更胜一筹。
　　副校长等来了他要的效果，才满意得继续撑着老花镜，把颁奖稿离得眼睛很远，才又清清嗓子继续念：“二班这次画得黑板报，啊，主题清晰明确，内容积极向上。啊，将黑板报的主题定义在每个学生的梦想与追逐过程，啊，以小见大，让评委会印象深刻。啊！“
　　他每讲一段话都要习惯性加一个“啊“，听起来有种别样的滑稽。
　　姚悉微低下头憋笑，鞋子在原地碾压劣质的塑料草坪。
　　在他讲到第四个“啊“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嘴角慢慢咧开，将笑意肆无忌惮得绽放出来。
　　这个年纪的高中生，即使聪明如于姗，可能也不会懂。在领导的眼中，符不符合他们心中所要的准则喜好，远比表面好不好看，要重要得多。
　　很不巧，她在公司里浑浑噩噩混了这么久，工资没怎么见涨，好歹也摸清了这些个中年领导的喜好。
　　脚下绿色的塑胶草地压下去又抬了起来，姚悉微抬起头，正好猝不及防对上于姗转过来的恶狠狠眼神。
　　她摆出最大幅度的笑容，毫无心怯得对上去。
　　台上副校长讲完了第一段，放下了拟好的颁奖词开始自由发挥：“啊，我在巡视全校评分的时候，啊，我个人也特别喜欢二班的黑板报，特别是最中间那行字。诚实做事，襟怀坦白，永不作弊。啊，我觉得这个立意非常好！“
　　到这里他彻底讲嗨了，拿着演讲稿手在半空中挥舞，声音越来越大：“学生在学校中最重要的是什么？啊，是成绩吗？最重要的就是做一个诚实的人......“
　　学校话筒扩散的声音很大，这次整个二班终于没再慢半拍，及时得放声大笑，笑声中夹带着放肆痛快，接着东风压住五班窃窃的质疑声。
　　同时是剧烈的掌声，后排个男生扯着嗓门喊：“老师说得好！“
　　别的班略有些听到二班和五班这次黑板报事件的人，也凑热闹跟着起哄：“说得对！“
　　姚悉微看到于姗脸上的表情肉眼可见得僵硬，不再看她，猛地把头转回去。从她一动不动的背影中，感觉她整个人像只绷直的虾，别扭无比又不肯低头。
　　只能穿着单薄的衣服，把捏紧的拳头锁紧校服袖子里，在冷风中尝受自己的选择。
　　姚悉微昂着头享受阳光的照射，微弱的光线并没有使体感温暖多少，她懒洋洋盯着于姗的背影，歪着头产生了一丝恶毒的想法。
　　活该，冻死你。
　　今天的晨间时间拖得格外长，副校长形式性的宣读完黑板报获奖名单，又匆匆走下去进行下一个环节。
　　一个个不认识的领导和优秀毕业生轮番上台演讲，姚悉微百般无聊得打了个哈欠，她感觉第一节 课都快结束了。余光瞥了眼齐墨正在和别的班老师讲话，看起来她也很无聊的样子。
　　微微往旁边靠一点，问站在她旁边的女生：“怎么还没结束？不上课了吗？“
　　女生用奇怪的眼神看了她一眼，也跟她刚才的样子那样往后看了眼齐墨的位置，用很轻的声音说；“齐老师上课的时候说过，今天上午的课取消了办校庆，结束就去演播厅准备合唱表演。“
　　姚悉微做出一脸了然的表情，点点头继续恢复放空。
　　虽然有点对不起齐墨，她一向没怎么听英语课，在下面偷偷做数学物理卷子。她做起卷子来两耳不闻窗外事，每次都是周齐胳膊肘拍她一下，然后迅速把卷子塞进去，快速扫一眼题目站起来说：“这道题选c。“
　　然后对上齐墨无可奈何的眼神。
　　齐墨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在课上说？姚悉微觉得自己有点无理取闹。
　　有点歉意的再次回过头，齐墨这次终于不和隔壁班老师聊天了，正在虎着脸看她又在东张西望。
　　这一转头，双目对视，姚悉微很怂缩缩脖子。


第六十二章 校庆
　　冗长的校庆演讲让台下的学生走神了一大半。
　　姚悉微自从跟齐墨来了个四目相对后就没了瞌睡，集中精神听台上那个头发梳得油光锃亮的学长讲述自己在澎阳读书时的轶事。
　　扯了半天也没听出他重点想讲什么，一个人自娱自乐得在台上笑，台下发出稀稀拉拉的掌声。
　　站在主席台旁边的校长使了个眼色，各班主任就走动起来让班长带动鼓掌，稀稀拉拉的掌声变得逐渐响亮，很机械式。
　　大部分学生的瞌睡是在放礼炮的时候被惊醒的。学校这次买的礼炮特别响，“轰”得一声把隔壁居民楼的宠物狗就集体吵醒了，隔了一条街道都能听到凑热闹的狗叫声。
　　姚悉微没数礼炮放了多少炮，轰隆轰隆放了好一阵，被女巫施了魔法的睡美人都能惊醒。天空中残余的红烟还没消散，又放飞了成片的彩色气球。
　　这次不需要班主任鼓动，全校学生自发剧烈鼓掌，青春期的少年们总是带着一副看什么都很浪漫的滤镜，简单的东西都很容易被激起热烈的情绪。
　　姚悉微觉得自己应该笑得挺灿烂的。
　　平时上课时候时间会按照每节课的顺序，被分割成一块一块。今天一下子取消课，让姚悉微有种时间被打乱的错觉。
　　早上的校庆宣讲在讲台上两个主持人激情澎湃的演讲词中终于结束。
　　“让我们期待明天的澎阳中学更加美好，让我们盼望澎阳高中的明天更加光亮！”
　　台上的学生会会长最后这一句在破音的边缘徘徊，不过全校师生很给面子得给他了雷鸣般得掌声。
　　悠闲得回到教室，少了课间的紧迫感，闹哄哄的教室里飘荡着一股淡淡的悠闲气氛。
　　当然也有可能归功于刚刚在全校师生面前打了五班脸。
　　姚悉微跟董苗苗她们挽手走进教室，下意识往教室后门看。后座一群男生正在吵吵闹闹，每个人心中的弦松懈了很多，已经有胆子大的把篮球带进班里，但是第二组那排位置上是空的。
　　李乔然不在，他刚刚校庆典礼宣讲一结束就被蒋太平带走了，作为一会儿文艺表演的主持人。
　　其实一开始定的男主持人是另一位一班的同学，结果上礼拜他妈妈亲自打电话给蒋太平，说他这周有事要请几天假，硬生生把这个任务给推了。
　　“能有什么事？”姚悉微难得燃起好奇心。
　　董苗苗用了半天时间就打听完了来龙去脉，姚悉微觉得她要是开个“澎阳消息舍”，讲不定能大赚一笔。
　　她喝了口水，长话短说：“当主持人要抽出时间去彩排对稿，结果在他们班一次数学随堂测试中，他掉了十个名次，他妈急得帮他报了个加急补习班。”
　　周齐放下篮球杂志插嘴说；“随堂小测验都要排名，这么变态？”
　　张辛夏帮他把杂志又竖了起来，让他一边呆着去，却接过他的话随口一答：“要不人家班怎么理科年级前二十，占了十二个。”
　　姚悉微突然觉得他有点可怜，失去了所有关于校园的美好回忆，被困在成绩乱流中，连基本的责任心都在家长的胡乱指挥下理所当然得丢失。
　　她当然不会把这个想法说给其他人听，不然她可能会被塞进一个嫉妒别人学习成绩好的形象。
　　一班那个同学爸爸是今天来的区里领导之一，蒋太平只能嗯嗯啊啊答应下来，然后临时找个替补，在短时间内把主持稿全背下来。
　　搓搓手就丝毫不客气找到了刚转学来的李乔然。
　　其实蒋太平讲得天花乱坠的高帽子，李乔然一句都没听进去。
　　他们站在人来人往的教室外走廊里，李乔然一侧头就看到姚悉微坐在自己位置上埋头做作业，笔直的光线穿过走廊来到教室里，把姚悉微的右半边脸勾勒出美好的轮廓。
　　他想起了前几天在姚悉微家吃饭时，电视台的背景音在放无聊的晚会。姚国笙想换台，被姚悉微抢过了遥控器严防死守。
　　她那时候说：“爸，你不觉得那男主持口若悬河，一看就特别有内涵特别帅吗？”
　　蒋太平已经从学校的荣誉奖扯到了劝他劳逸结合多面发展，李乔然脑子里只有那句“特别帅”。
　　于是点点头，被蒋太平半骗半哄带去对稿。
　　此刻在吵闹的教室中，姚悉微一题都做不下去，在旁边的董苗苗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干脆把她卷子抽了，再塞过来一把瓜子，继续讲她前两天看到齐墨下班的时候花了个特好看的妆，然后鬼鬼祟祟出了学校。
　　姚悉微想说你这鬼鬼祟祟是不是纯粹自己脑补。
　　刚开口说了个“你......”就被董苗苗蹬了回来。
　　教室门口来了个跑得气喘吁吁的别班男生，大力拍拍教室前门，把所有人目光都吸引过来了，结果他自己趴着门缓了两口气才说；“你们班，你们班怎么还不去彩排走位？马上就要轮到了。”
　　教室里陷入短暂的安静，然后集体呼啦啦往文体楼奔。
　　演播厅在之前排练的文体楼二层，跑过去的距离不算远，但是老远就看到蒋太平铁青个脸站在门口等。
　　齐墨作为青年教师代表去会议大厅开会了，她今天一天都是会，整个二班像匹脱缰的野马，压根没人想起来彩排时间快到了。
　　“你们班到底有没有人管，知不知道什么时间到了做什么事，是不是觉得今天校庆就是撒丫子玩什么事情都没有！”
　　距离各位领导过来还有不到半小时，蒋太平整个人焦虑得像个点燃的鞭炮。
　　时间紧迫来不及多骂两句，不耐烦的挥挥手往里赶；“快去快去快去，五班等了一会儿了，后面还有几个班要彩排，别影响了别的班进程。”
　　整个班自动排成一场排从小门进去，演播厅已经调试了灯光，聚光灯全部凝聚在舞台上。
　　四个主持人分为两队，于姗穿着白色小礼服和搭档站在幕帘的角落里，等台上李乔然和另一个女生这一段彩排报幕结束才缓缓走上台。
　　很早之前姚悉微就发现，于姗除了第一次班级合唱排练，之后一次都没来。
　　不得不承认，她平稳得踏着高跟鞋站在那儿，确实比另一位只会踩平跟的女生要身姿挺拔。
　　这时候张辛夏突然凑过来，对姚悉微说：“你看刚刚太平的神情，像不像狂暴更年期？”
　　姚悉微边往里走，目光还聚焦在台上，听到这句话，很不道德得突然笑出声。


第六十三章 每个人的聚光灯
　　虽然姚悉微很快就把笑意收了进去，她还是看到台上捏着话筒，双手端在胸前的于姗看着她这个方向短暂皱了下眉。
　　只是转瞬即逝，下一句轮到她的时候又立马恢复了神采奕奕的微笑，高昂着漂亮的肩颈线，像只骄傲的天鹅。
　　李乔然也看着她这里，眼神慢慢变得温和，声音提升了两个音节。
　　五班的人早到齐了，泱泱得等在后台，因为二班对集体迟到有点不耐烦。早上黑板报战役还没消下去的硝烟，又有点复燃的迹象。
　　所以到底是哪个校领导想出来的把文科班和理科班各抽一个，来个大合唱表达全面发展和谐共处的意思！
　　硬凑一起唱个歌就能代表全面发展了吗？
　　姚悉微想起曾经陪姚国笙看家长里短和解类节目时，有对被父母家里约束硬绑在一起结婚，结果矛盾重重的小夫妻。
　　台上说于姗开始循规蹈矩报幕：“下面，有请高二二班和高二五班为大家带来的合唱曲目，《让世界充满爱》“
　　在周围剑拔弩张，像是随时都要进行武当峨眉江湖对决的氛围中，这首歌名简直应景得不能在应景。
　　真他妈讽刺。
　　姚悉微随着之前排好的站位，跟着队伍走上台。
　　两个班加起来都快将近100个人了，光上台就没完没了走了好久。舞台头顶有四排照射的头疼，每个人脸上细微的喜怒哀乐都明晃晃得暴露在台上。
　　合唱舞台两面对称搞了四排架子，说好的和谐共处倒真成了两派对立的局面。
　　姚悉微跟着队伍站在了第三排的角落里，目光直视所及之处，只能看到演播厅三分之一的角度，她怀疑这个死角台下的人根本看不到这个位置。
　　没有等她胡思乱想很久，头顶的灯光就转换了起来，原本的四排照射灯只留着前后两排。
　　音乐起声，姚悉微就这么被隐藏在了黑暗的角落里。
　　甚至这么多人一起的大合唱，可以混在里面浑水摸鱼，台下的人可没功夫关心百分之一的分子，到底有没有张嘴出声。
　　彩排时间不够，走完位只唱了前两句就被赶了下去。
　　姚悉微半蹲下身子从三层的架子上往下跳，她穿太多了，成了只笨重的小熊。
　　好不容易以有点不雅观的姿势踉跄跳到地上，下台前又回头看了眼穿着小礼服，稳步走上台的于姗。
　　黑色舞台上唯一的聚光灯照在她身上，带着清亮的声音高声报幕。
　　“感谢二班和五班同学的表演，接下来让我们有请高二六班班带来的乐器合奏。”
　　不得不承认，于姗刻意发出来得软软嗲嗲的声音，在这一刻挺合适的。
　　姚悉微又转回头跟着队伍往下走，人各有领域，总有适合自己的聚光灯。
　　兵荒马乱的彩排没来得及全部进行完，还剩最后几个节目的时候就到点了。蒋太平跑进来招招手，后脚就有先到的几个领导和满脸堆笑的校长副校长一起走了进来。
　　齐墨跟在后面呼啦啦陪同的一堆青年老师中间，抽空把宁馨叫过去快速交代：“一会儿带着班里同学记得上台的顺序，让有表演的同学好好准备，其他同学安安分分坐在下面别乱跑。”
　　她顿了顿，紧接着又问道：“上午我不在的时候，班里没惹什么祸吧？”
　　姚悉微就坐在她们说话的走廊，最旁边的位置，听到这句话后不自觉得侧过头拿手掌心挡住脸。
　　就听到宁馨连忙摇头，眨眨眼淡定得说：“没有啊。”
　　前面的老师在召唤她，齐墨听到这句后匆匆忙忙走开了，宁馨站在走廊数完了人头，才慢慢悠悠挤到座位排位往里走，在张辛夏旁边坐下。
　　她整个动作都很慢，就像一只慵懒的树懒。
　　开场前整个偌大的演播厅一片安静，在她坐下后，姚悉微就听到张辛夏小声说；“她很快就能从太平那里知道。“
　　“蒋主任今天没心情说这个，“宁馨目视台上，微微浮动出笑容，“齐老师今年第一次被选为青年教师代表，去这么重要的场合，干嘛让她现在心里想这么多事。“
　　主持人终于上台了，姚悉微也把目光转到舞台上，一瞬间所有的聚光灯都凝聚在台上。整个礼堂观众席被隐在沉默的黑暗里，第一个节目开始前，姚悉微借着短暂亮起的灯光转头看了眼对着台上拍手的宁馨。
　　坐在普通观众席的台下，谁说没有聚光灯呢？
　　灯光很快又灭了下去，帷幕拉开，第一个小品表演的同学们前赴后继得上台，姚悉微对着宁馨的方向笑笑，然后舒服得往后靠了靠。
　　高二年级的合唱曲目排在了很前面的表演位置，除此之外姚悉微没有另外的其他表演，懒懒散散得靠在椅子上放空。
　　演播厅里空调开得很暖，坐久了就会有困意，整个进程才过了一半，感觉时间已经熬过了好久。
　　姚悉微目光涣散打了个哈欠，转头看了眼开了一条缝的后门，纠结要不要出去透透气。
　　往旁边看看，董苗苗摆摆手说：“别闹，还有一个节目就到了。“
　　温暖的倦意使得脑子迟钝，姚悉微过了会才想起来，董苗苗不知道在哪儿打听到，那个高一小男生会上去表演一段大提琴独奏。
　　再往董苗苗再右边一座看看，张辛夏已经睡得七歪八倒。
　　干脆自己一个人冒着腰在黑暗中摸索着往外走。
　　“姚悉微你干嘛去？“宁馨的声音在姚悉微站起来的瞬间就响了起来。
　　姚悉微嘿嘿一笑指指门外，“上厕所。“
　　“那别乱跑，赶紧回来。“她说话越来越有齐墨那味儿了。
　　姚悉微觉得齐墨不在的时候，悄悄培养了一个自己的翻刻版本。
　　走廊里没开空调，一出门姚悉微就冷了个哆嗦。又不想折回去拿外套，一个人在走廊里又搓又跳，后头的演播厅不知道在演什么，突然炸起一声响声，接着又是乒铃哐啷，听起来很热闹，很像孙悟空大闹天宫。
　　姚悉微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感到鼻子有点痒，深吸一口气，打了个响亮无比的喷嚏。
　　然后就听到身后有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第六十四章 自信灵药
　　姚悉微听到笑声僵硬得转过身，她冻得鼻涕都快出来了，一摸口袋还没纸。
　　这么狼狈的景象不知道被哪个熟人看到。
　　她吸吸鼻子，在转身过程中考虑把他杀人灭口还是重金贿赂。
　　等她转过身，看到是穿着白色西装的李乔然正拿着台本满脸饶有趣味得看着她，松了一口气。
　　文体楼没开空调的走廊比教学楼还冷，姚悉微觉得再过一会儿鼻涕就真要冻出来了，快步走过去紧急求助：“带纸了吗？“
　　李乔然从披着的羽绒服外套口袋里找出一包清风都递给了她，然后干脆把身上的羽绒服也脱下起披在她身上。
　　羽绒服上还带着他残留的体温，姚悉微觉得自己真不是人，怎么看西装衬衫都比她两件毛衣看起来薄很多，但是她抱着羽绒服不想松手。
　　李乔然衬衫前的领结在他刚刚脱羽绒服的时候被碰歪，姚悉微下意识伸手帮他摆正。
　　她的手指被冻得很凉，指尖滑过温热的脸颊，温度反差让李乔然猛地把脖子缩了回去，被她指尖碰到的地方宛如红色颜料滴入清水中，迅速晕染开来。
　　然后又把刚刚往后缩一缩的脑袋，往前重新伸出去。
　　笨拙得像只摇摇摆摆的小企鹅。
　　姚悉微发现脸红会传染，她猜此刻自己的脸上也开始烧起来。
　　在李乔然脖子往前倾的时候，她把身子往后摇了一下，松松垮垮挂在身上的羽绒服滑落在地上。
　　姚悉微故作夸张得“啊“了一声，然后迅速蹲下身把羽绒服捡起来。不过没有还回去，反而自然得重新披在自己身上。
　　穿好后才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她好像把别人的衣服穿得过于自然。气氛停顿了一下，突然两个人不约而同的笑开。
　　刚刚因为莫名其妙的脸红而凝固的气氛驱散开，姚悉微穿着宽宽大大的羽绒服，问他：“你怎么在这儿？“
　　李乔然惊异地想起眉毛，大概没想到她“恶人先告状“，眯着眼睛看她笑了一会儿，才说：“我出来看台词，里面太吵了。”
　　姚悉微歪着头，反应了半天，才点点头：“哦。”
　　过了一阵发现他没有反问自己的意思，干脆自报家门：“里面太无聊了，我出来透口气。”
　　李乔然没有追问，也说了句“哦”。不过他这声“哦”带着明显的轻快上扬。
　　连带姚悉微嘴角都抹上一丝笑，后台的门被打开，另一个女主持人出来找他：“下一个节目结束需要我们俩一起上去。“
　　说完还想往外站一点，才看到站在旁边的姚悉微，有些惊讶得发出一声“嗯？“，目光在姚悉微身上上下探究流转就下，突然表情变得生动，露出一脸八卦的表情。
　　姚悉微对这个表情没多大反应，不过她听到了李乔然马上要上台，很有眼力见得把羽绒服脱下来还回去。
　　女主持灵活的眉毛简直就快飞上天了，朝李乔然挤挤眼睛，也很识趣得先进去了。
　　女主持走后，姚悉微听到刚刚自己出来的后门又被打开，有两个男生猫着腰出来，往操场的方向跑。
　　直接跑过他们站的位置，球鞋摩擦文体楼的瓷砖地板发出尖利声响，带起一阵风，将姚悉微鬓角的碎发吹起。
　　边跑还边轻声抱怨：“真他妈的无聊。“
　　不过先出来吹冷风的姚悉微不觉得无聊了，她摇头晃脑，手在空中抽经般得乱指，最后留下一句：“快进去吧，别忘词，加油。“
　　转过身快速往演播大厅的后门跑。
　　“悉微。“李乔然突然在身后叫住她。
　　姚悉微转身的动作有点大，马尾的冰凉发丝一回头就甩到了脖子上，她听到他问下半句：“我今天帅吗？“
　　原来帅哥也会有不自信的苦恼。
　　姚悉微决定给他点的自信灵药。
　　她抬头笑了一下，双手拢在嘴巴旁边做出夸张的喇叭状，说：“帅，特别帅。“
　　她是说真的。
　　在门口磨蹭了一会儿看到得到她自信鼓励的李乔然回到后台，才小幅度打开后门又重新溜了进去。
　　于姗正站在台上，旁边还有个通红着脸的女学生在调试小提琴，台下有点细碎的噪杂声，场面看起来有点混乱。
　　姚悉微随手抓了个坐最后一排的同学问：“发生了什么？“
　　黑暗中那同学也分不清问话的人是谁，很热情得把来龙去脉跟她讲了一遍：“高二一班这同学上台前没调试好乐器，在台上表演了两分钟调试杂音，然后这位主持人就上台救场，正在讲澎阳编年史拖延时间。“
　　没有事先准备的台本，于姗一个人还在台上滔滔不绝，后面调试小提琴的同学终于调试完跟她发出信号。
　　于姗才将话题及时收住，准备把舞台还回去。
　　姚悉微没有急着回座，她靠在最后排的墙壁上，注意到于姗从头到尾眼神只盯着台下一个地方，面带自信，将全身的光芒最大化。
　　电光火石间脑海中突然产生一个疯狂的想法，在她曾经对于姗并不全面的了解中，隐约记得她爸爸是市里教育局的领导，瞒着老婆和于姗妈妈认识，从此给了她一个不完整的家。
　　所以她偶尔会在大学宿舍区门口看到于姗从豪车上下来，手里拿着爸爸送的礼物，笑得春光灿烂。
　　姚悉微不知道台下的大领导中有没有姓于的，会不会为自己不能在众人面前介绍的女儿有一点点自豪？
　　于姗终于向台下鞠躬功成身退，聚光灯开始往后闪，台上传来了悠扬的小提琴声。
　　在端着话筒下台的时候，于姗面上露出自信的笑容，甚至还有些少女的撒娇表情。
　　刚刚被姚悉微抓住问问题的那个同学，见姚悉微还没走，轻声问：“同学你怎么站在这儿，你几班的？“
　　周围都是掌声雷动的声音，姚悉微听不清，那同学又超大声喊了一遍：“你是几班的！“
　　正巧赶上掌声停下，后半片区域的同学们齐刷刷回头让姚悉微成为目光的焦点。
　　姚悉微此刻只希望脚下能突然冒出个洞让她钻进去。


第六十五章 “高薪受聘”
　　姚悉微回到座位上的时候，看到旁边的董苗苗正在和一堆人疯狂发短信，就知道她的八卦社又开张了。
　　再过去一个座位，张辛夏的睡姿从往左靠变成了往右靠。
　　无论台上四个主持人再怎么努力，这次校庆的表演还是带着点死气沉沉。姚悉微感觉自己刚刚在外面吹得冷风被这一顿的小提琴全还回去了，真不知道这校庆节目是哪位天才老师安排的。
　　蒋太平坐在第一排靠右边的位置上，打了个喷嚏。
　　校庆文艺表演终于在中午前结束了，张辛夏收拾了一下已经留下来的哈喇子，在一片掌声中，伸了个懒腰。
　　篮球赛今天下午就正式开始校内各班之间的初赛，整个学校下午的课全改成了自习，班里几个男同学争分夺秒只剩下影子，夹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篮球就往操场跑。
　　姚悉微叹了口气，感叹他们班男生还是太老实，不老实的刚刚表演到一半就全溜，现在去操场都不知道还能不能抢到篮球架。
　　各班都在懒懒散散得整队往外走，这时候的食堂肯定人满为患，董苗苗凑过来发射出一个麻辣烫信号，果断得到了双双回应。
　　齐墨和一些老师下午还有会，整个中午都没人管。
　　这让姚悉微想起在公司时连开4个小时会，出会议室时整个人比经历了一夜风吹雨打的小青菜还蔫，看东西都带重影。
　　不由得对齐墨产生了一丝心心相惜的同情。
　　教室里充满各种香味混合的味道，姚悉微连打三个喷嚏，表示对在教室里吃辣条这种嚣张行为的抗议。
　　吃完饭董苗苗威逼利诱拉着张辛夏去晃一圈，姚悉微趴在桌上昏昏欲睡，耳旁隐隐听到远去的两个人正在讨价还价。
　　“包我三天早饭。“
　　“是不是姐妹啊！谈钱多伤感情。“
　　“四天。“
　　“不带你这样的，你吃完饭多走动的走动对身体好。“
　　“五天。“
　　“......行。“
　　姚悉微意识还算清醒，趴在桌上抬起头准备换一侧胳膊靠，一抬头就看到周齐立在自己桌前姿势恭顺，笑得无比谄媚。
　　被吓得瞬间清醒，姚悉微大叫一声往后靠，问：“你干嘛笑得这么吓人？“
　　挂在周齐脸上的笑短暂耷拉下来又被他提了上去，从身后抽出一瓶酸奶。
　　姚悉微警惕得眯起眼睛看他，理智告诉她这酸奶和周齐今天都有点不正常。
　　果然听到小胖子问她：“你下午是不是没事？要不要来看我们班和一班的篮球赛？咱们班女生都不乐意看，少了拉拉队多没气势啊......“
　　他一边说一边把眉毛皱成了八字，看起来一点都不可怜，反而有点搞笑。
　　姚悉微往里坐了一格，坐在了周齐的位置上，拍拍自己凳子示意他也坐。回忆了一下刚刚听到的董苗苗和张辛夏之间的交易，轻轻嗓子摆出一幅鼻孔朝天的样子，右腿还翘起来开始抖腿。
　　活像一个女土匪。
　　伸出几根手指往空中一指，气势恢宏得说：“包我半个月早餐。“
　　“成交。“周齐立刻就答应了。
　　这么爽快？
　　姚悉微挑了挑眉毛，有点后悔把价开低了，跃跃欲试准备反悔：“一......一个月？“
　　换来周齐鄙视的目光，从她的座位上跳起来，摆摆手不干了：“我去找别人。“
　　“哎别啊，“她轻轻嗓子猛地一把把周齐拉回来，“半个月就半个月。“
　　结果手上力道一个没控制好，周齐被她拉回来还受了惯性的力，胖胖的小肚子撞到了桌角，痛得呲牙咧嘴。
　　边抽冷气边嘴角漏出一句：“半个月。“
　　从小老师就教育我们，人不能贪心。姚悉微作为史上第一个讨价还价还越讨越回去的人，觉得自己如果再次一觉醒来重生到初中，一定把这件事写进作文里。
　　下午的篮球赛初赛先按各班之间的排位来，姚悉微带着她半个月早餐的信念来到一班二班的比赛场地，还真是跟周齐预测的一样寥寥无几没几个人观战。
　　为表诚意她还特意撕了张草稿纸，上面用各种颜色的笔勾出周齐的名字来为她亲爱的同桌应援。不过效果不是很好，后来周齐跟她说，当举起来的那一刻，他以为姚悉微是来打击报复的。
　　赛程进程到一半的时候，远远得看到乌泱泱一众老师和领导，大概开完会闲着也是闲着，跑来篮球场参观比赛。
　　不过领路的老师眼色不是很好，可能考虑到围观学生太多了看不到内圈的比赛，偏偏往一班二班这对菜鸡互啄的场地上引。
　　“我们学校一向重视学生的文体和成绩全班发展，“姚悉微站在场边，听到一个老师介绍说道，“所以我们每年都会组织校内篮球赛，来鼓励学生体育竞技精神。“
　　他话音刚落，周齐一个近距离投篮没进。
　　那个介绍的老师还在滔滔不绝：“所以我们学校的学生在篮球这方面还是很优秀的，今年新举办的校外联赛，其他学校也很期待呢。“
　　又是“趴“一声，一班正在运球的男生球被脚踢到，篮球骨碌碌得滚出去好远。
　　空中有阵微风吹过，介绍的老师终于不说了，齐墨跟在人群后面尴尬得捂上了脸。
　　姚悉微突然觉得自己一个人站在这儿喊加油有点丢人，虽然她是被高薪雇来的。
　　这是篮球场的另一边传来阵阵欢呼，还有人群中有女生喊出气势如虹的高声：“三班必胜，三班加油。“
　　把旁边各位老师和领导的目光吸引过去，正在等一班那个男生捡球回来而叉腰站在原地等的周齐，也抽空把目光转过去，露出个傻笑又崇拜的表情。
　　姚悉微侧过头也看过去，从人群的间隙中，她看到三分线外路子舒正站在那里运球，带着个黑色的发带，在寒冷的冬季室外把短袖袖子撩上去，露出好看的手臂肌肉。
　　阳光把他面颊上的汗水照得晶莹剔透，整个人都洋溢着光辉。
　　目光锁定球架，轻轻跃起，篮球在完美的抛物线中到达篮框中心。
　　周围在短暂安静后爆发出更雷鸣的欢呼声。
　　路子舒面带灿烂的笑意得从姚悉微这个方面看过来，很装逼得扬起眉毛。
　　不过在旁人看来他这个表情很阳光，至少姚悉微余光瞥到旁边有些女老师和领导，露出了慈祥和善的笑容。


第六十六章 无聊的大人
　　校庆再加上篮球赛的下午，自律再好的同学也有扛不住的时候。
　　除了高三学长中午过后就被压在教室里复习，高一高二的大部分学生在校园里闲逛了一个下午。
　　篮球赛的校园初赛在下午三点多就全比完了，姚悉微不想回教室，手里虽然装模作样拿了本古诗口袋本，实则一页都没翻，挽着董苗苗和张辛夏的手一圈圈沿着操场跑道闲逛。
　　平日里闲天冷而不愿出来活动的同学，今天纷纷挤在操场晒太阳。连天色都格外给面子，自打早上出太阳后气温节节攀升，温暖了不少。
　　一圈操场转下来，姚悉微抬起头正好看到操场旁边的会议楼二层，李乔然和另外两个她不认识的同学，跟在蒋太平身后快步前进。
　　教导主任作为今天最忙碌的人之一，蒋太平一天都绷紧了神经，连带面上表情也万分严肃。
　　跟在他身后的另外两个同学可能被蒋太平传染了，一个比一个脸绷得直，乍一看还以为黑帮大佬领着小弟去盘口约架。
　　姚悉微被自己的脑洞逗笑了，恰巧在这三人绷紧的氛围中，李乔然跟在最后面悄悄打了个哈欠，然后抬手擦掉打哈欠时眼角溢出的眼泪。
　　不过也不怪他觉得累，校庆主持刚结束就被蒋太平抓住，非要让他作为参加优秀学生宣讲会。
　　从蒋太平鸡贼的眼神，能看出他蓄谋已久。连坑带骗把人带去会议室，姚悉微今天一天都没怎么看到李乔然。
　　姚悉微边仰头看二楼的方向边跟着朋友慢慢走，她们正走在操场弯道的地方，再走个几十步就会沿着弯道背身转过去。
　　转弯之前姚悉微不知怎得又抬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会议室厚重的门被打开，蒋太平带着三个人依次往里走。
　　跟在最后面的李乔然这时候也突然转头往外看，正好弯着眼睛看到操场上的姚悉微，朝她那的方向快速挥一下手，又火速放下，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跟进了会议室。
　　“你在傻笑什么？”张辛夏歪过头问她，又往周围看了一圈，除了都是同学在散步，其他也看不到什么。
　　姚悉微把目光收回，清清喉咙正色说：“没什么。”
　　冬季的天色暗得早，走到天色渐暮，教学楼的走廊灯一下子亮了起来。晚自习的铃声在一遍一遍督促今天魂游的学生们恢复现实，在操场上的同学还不肯回去，装作没听到继续逛圈。
　　远远得走来一个老师，看不清他长什么样子，但是嗓门特大气势恢宏，人还没走近就听到一声吼：“怎么晚自习铃声响了这么久还不回去，你们是几班的？”
　　姚悉微拉着董苗苗和张辛夏撒腿就跑，操场上的同学们往教学楼跑出了一种末日丧尸的感觉。
　　到了教室楼发现已经恢复了一片安静，各班开会的班主任早就各自回班。
　　敲门进屋的看到消失了一天的齐墨正站在讲台上盯着，看起来脸色不怎么好，姚悉微把她归为开了一天会的后遗症。
　　班级里还是每天晚自习的样子，安静的埋头写字，抬头匆匆看一眼进班的人，又无关紧要得低下头。
　　齐墨深深看了她们一眼，有点头疼得叹了口气，开始继续布置作业。
　　宁馨在黑板右侧拿粉笔写今天的各科作业，姚悉微回座位的间隙随意一瞥，瞬间瞪大眼睛。
　　密密麻麻几乎写满了三分之一的黑板，每个老师今天都跟打了鸡血一样，就连平时不怎么布置作业的生物老师，都留了三张卷子。
　　回到座位上已经摆满了厚厚一叠，齐墨还在让第一排的同学去取最后一份练习卷。姚悉微坐下来在班级里有点低气压的氛围中，拿胳膊肘撞撞正在狂记作业的周齐，问：“什么情况啊？“
　　周齐的眼角有块淤青，应该是刚刚篮球赛残余的战绩，跟此刻他奋笔疾书的样子有点格格不入。
　　他头都没抬，像是回姚悉微，也像在自言自语抱怨：“还能有什么情况，今天下午开会的时候，学校领导对期中开始成绩不满意呗，赶鸭子上架要冲期末考试，说要全校平均分整体提高2分。”
　　他终于抄完记作业的备忘录，甩甩发酸的手，眼角的淤青显得他整个人看起来格外低丧。
　　“你说这校领带怎么一拍脑袋跟菜场买菜似得，说提2分就2分，征求过我们意见吗？“
　　他这句话声音有点大，姚悉微感到齐墨的怒视已经往他们这里的位置看过来了。
　　不过她瞪了一眼又转回去，竟然没有责骂周齐胆大包天，在晚自习当着她面喧哗。
　　姚悉微埋头理了一会儿卷子，才慢慢抬起头往周齐那边凑近一点问：“你猜齐老师会不会也赞同你刚刚的说法？“
　　周齐正在奋笔疾书阅读理解的笔顿了一下，才咧开嘴反应迟钝笑出来。
　　安静的氛围中只有翻书哗啦啦的响声和笔尖触碰纸面的唰唰声，姚悉微见齐墨欲言又止了好几回，终于开口说：“一会儿班长领两个人把后面的黑板报擦一下。“
　　听到这句姚悉微写字的笔停在空中，迎上了齐墨有点歉意的目光。
　　不过她继续说：“今天开会，学校觉得一班后面黑板的倒计时做得非常好，要求高二每个班都跟一班那样，从明天起开始写上高考倒计时。“
　　姚悉微别扭得转过头，死死盯着窗外渐渐沉下的暮色。
　　上午刚评完奖回到教室的时候，还有几个兴奋的同学在讨论代表自己梦想的标记在哪里，掰着手指算距离下一次黑板上的时间，这样这次的板报还能保存多久。
　　她突然觉得有点无聊，想起来办黑板报大赛和在同一天又要求把黑板报抹灭的，都是一批人。
　　都是无聊的大人
　　不过她明白，齐墨虽然无可奈何，能记得这个黑板报自己的付出，肯等到她回来再宣布这个消息，也算很仗义了。
　　怪不得她看到别的班有同学已经提着水桶进进出出。
　　姚悉微想对齐墨露出个感谢的微笑，发现可能刚刚在操场时吹风吹得脸有点冻僵，压根笑不出来。


第六十七章 篮球赛冲突
　　校内篮球赛用了一个星期就结束了，全放在中午。
　　由于各班班主任在校庆当天紧急得到的成绩任务令，除了每个班要去篮球比赛的同学不得不放人，其他人全都被亲自压着在教室里上自习课。
　　姚悉微转身问后面的同学借三角尺，入眼就看到黑板白字写着偌大的“高考倒计时538天”。
　　其中“538”还用红色粉笔标注，被丑得沉重得叹了口气。
　　等她重新转过身，就听到旁边周齐也跟着叹了口气说：“篮球赛不给观众，就像让被拔了毛的鸡去参加斗鸡。”
　　姚悉微拍拍他，变个法儿鼓励：“比喻学得不错，期末考作文分肯定能提高。”
　　被周齐鄙视得看了一眼：“你家高中语文作文还用比喻法啊。”
　　然后甩甩没洗的头发，开始悠扬得背《高中语文作文万能人物素材》。
　　姚悉微抽动下嘴角，不轻拍了，一巴掌重重拍上。
　　不过周齐惨痛的叫声掉在死气沉沉的班级氛围里没激起什么水花。
　　这场放在周末的校外篮球赛，就像是在逐渐灰败的废墟中开出一种旺盛的生命力。
　　校外联赛放在周末，是美其名曰各个学校教学时间统一不到一起。当然大家都心知肚明，就是每个学校不想耽误复习进度。
　　为了公平起见场地租借了市中心的室内篮球馆，不然放在哪个学校主场地，都会影响发挥。
　　姚悉微觉得这样吹毛求疵得追求平衡特别累，各个学校领导却好像一直在其中不亦乐乎。
　　周末的篮球赛澎阳中学抽中了老对手北外附中，周齐偷偷跟她吐槽：“势均力敌才叫对手，我们学校年年从成绩到体育比赛被北外全方面压制。”
　　对于他这种叛校的行为，姚悉微产生了一种没由来的愤怒。
　　虽然她自己也不知道在怒些什么，毕竟周齐说得都是大实话。
　　她再次转过头偏过一点视线，看了看正在做题的李乔然，想说今年可不一定又会被北外附中压着。
　　不知为什么，她对李乔然总有种莫名的自信，好像他到哪儿一站就给人一种安全感。
　　原本姚悉微不想花周末的时候去看篮球赛，徐琛平早就料到这一点，周五放学的时候绕了半个教室来提醒她当初签订的“卖身契”。
　　“明天你是拉拉队别忘了。”他这体育委员当得特敬业。
　　姚悉微刚准备脚底抹油装傻开溜，就听到他接着说：“你认识市体育馆在哪儿吗？要不我来你家带你去。”
　　他说得语气一脸坦然，就是有点像驱使长工的地主。
　　姚悉微听了警铃大作，生怕他真的来，连说了四遍“记得记得记得我记得”表示不满。
　　周六等她到的时候体育馆内已经人满为患，每个学校学生在看台上各成一派，很有默契得穿了各自学校校服。
　　她被派了个手摇花，谭娅莹站在她旁边举了块“澎阳必胜”的牌子，还好天气够冷，不用穿那种短裙短袖的拉拉队服。
　　姚悉微看不懂篮球中的各项规则，也判断不出什么算走步，什么算二次拍球，原本以为自己会无聊得走神。
　　不过当场上一群青春洋溢的男生带着满身汗水和学校峥嵘感拼命努力的时候，她还是不由自主跟着拉拉队一起喊了出来。
　　上半场比分咬得很紧，姚悉微后悔自己没戴副眼镜，轻微的散光让她看不清隔了一整个场地，那块并不显眼的分数牌。
　　“多少了多少了？”姚悉微眯着眼睛抽空问隔壁的谭娅莹。
　　谭娅莹被她问烦了，把高高举起的牌子放下扭动下胳膊，说：“45比48。”
　　“唰——”高高跃起得完美抛物线后，一个空心进篮。
　　谭娅莹刚放下的牌子又被她立马举起挥动，语气激动得朝姚悉微喊：“47了！47了！”
　　路子舒单手举高还保持着刚刚投球的姿势，又很快把手带下，带着光芒四射的笑容老往她这儿看。
　　裁判短暂的哨声后这个穿着亮眼橘色球服的身影，带球在场内分速疾奔，华丽又夸张得带球转身越过北外附中球员的拦截。
　　然后身影到篮筐下起跳，又是一声篮球接触球网沉闷的声音。旁边的谭娅莹激动得跳了起来，还不忘给她讲比分：“49了！”
　　姚悉微觉得他在炫技。
　　所以理所当然被对方球员盯上了，对方深绿色的球服5号从中场开始就一直盯着他撞。
　　姚悉微心里很想说：“活该，让你这么嚣张。”
　　嘴里大声喊出来的却是：“加油！！！”
　　进球后的路子舒在欢呼声中笑得十分臭屁，朝她这边拉拉队的方向招手，引来这边女生又一阵欢呼声。
　　上半场还有五分钟结束，北外附中又丢一球被进，比分被逐渐拉开，连姚悉微都从紊乱的步伐中看得出对方有点急躁。
　　在一个三分球撞了球框边缘没进后，开始在运球的时候偷偷摸摸用胳膊肘顶人。
　　裁判一次次吹哨喊停，深绿色的球服在跳起投球落下的瞬间，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手肘往外一甩，正好撞到站在他旁边的橘色球服球员。
　　脸上毫无预防被猛得打了下，姚悉微看到他们队那个成员捂脸倒地。瞬间球场上的其他人围过来分成两派，裁判吹着哨子冲进来，场面一度很混乱。
　　看得出路子舒很头疼，挡在中间愤力把快到贴在一起打架的两队球员分开。
　　北外附中的球员一直搞小动作压制，虽然路子舒一直强调不要起冲突进了对方的套，但是毕竟都是血气方刚的高中生，澎阳的球员也有些耐不住性子，双方打球的动作做来越暴躁。
　　被裁判轰开后各自散落回到自己的场地，无声的火药味就在等星星火苗一触即发。
　　对方5号球员那个小平头拿着篮球狠狠往地上砸了两下，篮球撞击地板在室内场馆中发出剧烈的响声，他朝路子舒做了个挑衅的动作。
　　路子舒旁边的橘色球员又要往前冲，对方已经把手若无其事收了回去，悠扬得往场边走。
　　姚悉微听到耳边传来谭娅莹气呼呼的说话声：“北外附中一直宣传学生品学兼优，我看学生品质也就一般，打不过就偷偷摸摸一直做小动作，输不起就直说呗！”
　　她这话说得毒，声音又刻意喊得很响！
　　姚悉微还来不及拦住她，就看到刚才那个深绿色秋衣的5号男生，恶狠狠得瞪过来。


第六十八章 静止的计时
　　5号球衣的男生眼神阴鸷。
　　球场里开了热空调，又是热火朝天的气氛，他眼神扫过来的时候，姚悉微却感到后背一阵发凉，鸡皮疙瘩起了满身。
　　谭娅莹原本愤怒的气势被他瞪得瞬间说不出话，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姚悉微抬手在她身后轻轻安抚。
　　那男生分明是听见了，才朝她们这里瞪过来，嘴边却挂着若有似无的冷笑。
　　距离上半场结束还有三分钟，5号男生眼神扫过她们这里后没有坐下，接过队友的水站在原地，喝了两口又往热得冒烟的头上倒。
　　随后甩甩湿漉漉的头发，招招手让北外附中周围的球员围过去开始讲策略。他们刻意压低了声音，远远得在嘈杂的氛围中姚悉微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看到5号球员男生手指在不停比划。
　　哨声响起又整装奔跑上场，相比于其他队员经历了半场已经略显疲态，他看起来还是精力十足的样子。
　　场上比分差了一分，每个人都难免有些心浮气躁，一开场北外附中就改变了策略，一个卡一个防守得很严密。
　　姚悉微虽然看不懂规则，但是北外附中新换的策略似乎有点用，澎阳的球员手脚放不开，推搡了几下就有裁判上场吹哨，罚了张黄牌。
　　谭娅莹虽然为场上紧张，手上的应援牌也没忘记挥舞，撕心裂肺“澎阳加油！”喊得格外大声，手指紧紧捏在牌子。
　　还有一分钟的时候，比分又被对方超了回来，路子舒每次在冲到对方篮筐下的时候就被那5号球员截走球。
　　懊恼得捂住额头，场外穿着澎阳校服的一排女生今天喊得格外激动，还有身后看台上被激烈赛事感染的观众，人声鼎沸中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姚悉微终于高声喊道：“路子舒！”
　　他放下手猛得抬头看过去，姚悉微往他的方向看过来，浅浅笑着，声音的分贝却没有降低：“加油！”
　　他也跟着站起来，比了个“ok”的手势。
　　上半场的最后半分钟几乎成了那深绿色球衣5号球员和路子舒的个人战，每个北外附中的球员在死死压着澎阳的学生。
　　在澎阳的半场内路子舒从5号球员手中截下一个球，转身往另外半边跑，不过后者追得很近，到中场的时候又重新追回来，有种两相对峙的僵持不下。
　　篮球在5号球员手里上下拍动，头顶的倒计时还剩几秒，现在在中场直接投球肯定投不进。
　　不过路子舒表情看起来没有放弃的意思，又准备上面拦球。
　　5号球员突然露出得逞的笑容，还没等路子舒识破他的笑容中蕴含什么意思，就看到他借着自己的力，故意把篮球往场边重重砸去。
　　场外的人看起来都是争抢中不小心脱手的意外，只有路子舒知道，自己根本就没用力。
　　如此全力得砸过去，球速很快。
　　姚悉微她们拉拉队就站在场边，从她的角度能看到，对方5号球员转头扔球的一瞬间，目光是对着她身旁的谭娅莹。
　　但是只是可能没瞄准或者有其他意外，稍微改变了手腕的方向，这个飞速扑来的篮球直冲自己面门。
　　视线中的篮球仿佛慢动作往自己头上飞来，现实却是人在这种情况下大脑当机四肢无法挪动。
　　路子舒反应比她快一点，飞速往自己这个方向跑过来，想拦住这个横扑的篮球。
　　不过他又不是博尔特，怎么可能跑得过空中飞扑的篮球速度。
　　眼前的篮球越来越近，姚悉微此刻只有一个想法，她和5这个数字可能真的有仇。
　　不过下一秒没有篮球接触脑袋的剧烈疼痛感，姚悉微左手被人拉过，身体下意识跟着往后退了两步，紧闭的眼睛重新睁开，天旋地转间她被护在怀里。
　　李乔然在看到场上有点不对劲的时候，就翻身从看台护栏一跃而下，想都没想就急急忙忙往姚悉微的位置跑。
　　把她护在怀里的同时背过身去，篮球的加速度很快，时间差来不及两个人一同闪开，笔直撞在他右手小臂上才又停下来。
　　像一辆横冲直撞的故障车终于熄火，“扑通扑通”在篮球场光滑的地面上弹出轻微响声后，孤零零得停在场外角落里。
　　突发事件使得场内一下子变得寂静无声，身旁有轻微短暂的风刮过，是谭娅莹刚刚吓得一个脱手往上飞的应援纸牌，在空中扬起又缓缓落下。
　　他看姚悉微没事，长长舒出一口气先把手放下准备后退一步。
　　却被姚悉微轻轻抓了回来，皱着眉头查看他刚刚被撞的地方，问：“手没伤着吧？”
　　“没事。”李乔然再次想抽走没成功。
　　姚悉微像做复健一样让他手腕扭动，又手指张开，被篮球撞到的地方明天可能会有青紫，但是还好没扭到筋骨。
　　确认这点后，姚悉微松了口气，说了声“谢谢”，又把手还了回去。
　　却看到李乔然的手保持在原地不动，有点疑惑抬头问：“怎么了？”
　　李乔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句话，刚刚挡球那瞬间他想都没多想就挡了过来，此刻却努力想从姚悉微抬起头真挚的眼神中看看有没有一丝关心，这关心中又有没有夹杂着别的情感。
　　他对自己不适时的多虑有点烦躁，手停在原地，突然开始耍赖：“其实我手有点疼，要不你再帮我揉揉。”
　　姚悉微歪头看着他，感觉他像一只阴晴不定的猫，带着疑惑又担忧的奇怪表情，把眉毛皱了起来。
　　球场上红色的计时标记静止不动，仿佛时间真的跟着这个停止。
　　然而并没有时间静止的特效，细沙始终会流动，短暂的安静后篮球馆内开始发出交流的嘈杂声。
　　眼看刚刚自己投出去的篮球砸到了人，甚至差点砸到了姚悉微脸上，北外附中的那5号球服始作俑者竟然还能悠闲得吹声口哨。
　　“啊，没投准，”他扫了一眼场外又把目光转回来，语气轻佻根本听不出是道歉，“不好意思哈。”
　　他这句没投准刻意含着两层含义，谭娅莹见他看过来，又气又惊恼红了脸。
　　话音刚落，场上一阵躁动，两队的球员快速围到中间拉架，喊到：“别打了”。


第六十九章 达成同盟
　　5号球员话刚说完准备转身离开。
　　而上半场一整场都情绪稳定，试图控制队员急躁场面的却路子舒突然暴走，一把猛烈揪住5号球员的领子。
　　眼球中因为愤怒而充盈着红血丝，咬牙切齿说：“道歉。”
　　在周围人的推搡中，5号球员则满脸无所谓的转过头，仿佛路子舒手里粗鲁提着的，并不是自己的领子。
　　他手搭在额头上朝姚悉微的方向行了个飞礼，真顺着路子舒的意思，道歉道：“不好意思哈，没看到你站在这儿，下次我注意点。”
　　语气却轻浮得没有丝毫悔意，让人听了很不舒服。
　　却见到他目光又转到姚悉微旁边的李乔然，重重啧了一声，说：“老熟人啊。”
　　李乔然眼神淡淡看着他，露出一副不想理睬的表情。
　　路子舒没松手，刚才因为比赛而心生不爽的两队队员迅速吵成一团。开始你推我我扯你尝试着动手，就连观众席上两边的同学都嚷嚷开，场面一度有点控制不住。
　　裁判和几个镇守的老师吹着哨子从遥远的场边跑过来拉架。
　　姚悉微快步走到了风暴中心，拿起刚刚那个静静躺在原地的篮球，对准5号球员的脸，手举着篮球高高抬起。
　　5号球员下意识把眼睛闭上，周围一片惊呼声中，篮球停在他脸庞的咫尺之遥。
　　姚悉微又把篮球收回，拍拍球面发出清脆的响声，学着他刚才的语气说：“不好意思，哈～”
　　几个动作间老师们已经挤到了人群中间，两个学校的老师面带怒色把人往各自的区域领。
　　“都想干什么呢？准备打架啊？那别打篮球都过来集体打一架，打完了舒畅！”北外附中有个头顶有点地中海的老师，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
　　相比于那边的高声怒骂，澎阳这边的领队老师看起来斯文很多。
　　一张扑克脸把同学们要求站成一排，手背在身后来回踱步，说：“学校今年办联合篮球赛是为了以体育来促进各校发展关系，你们这样只把目光放在表层，有点事就嚷嚷开吵着要打架，那以后我看也不用办了。”
　　姚悉微就站在旁边，手里还始终拿着个手摇花，听得一愣一愣得，猜测他可能是教政治的老师。
　　上半场赛末的额外混战在强行阵压中落下帷幕。
　　为了整顿体力，距离下半场还保留了一段时间。
　　刚刚上半场被对方用胳膊肘撞到的那位同学撑了一段时间后，终于在结束后松了力，就有点撑不住。
　　捂着使不上力的手有点沮丧得坐在休息区。
　　看得出路子舒有点焦虑，忽略了自己身上的伤，沉默得叉着腰站着。
　　阳光从外面斜斜得照进来，姚悉微感觉他们像一群悲壮守城的英雄。
　　路子舒很快下了个决定，勾勾手把周齐叫过去。
　　不过从周齐愁眉苦脸的表情，和认真后退半步的动作来看，他应该有点怂。
　　看到他全身绷直坐在休息区的椅子上，姚悉微从后面绕过去拍拍他的肩膀。
　　果然被吓得一抖，等看清来人是姚悉微，紧绷的感觉送了一点，接过她递过来的水杯一下子喝了半瓶。
　　“你别紧张啊。”姚悉微安慰他，“又不是决定你人生的赛事，你打完了就要去应聘NBA。”
　　不过她这种胡扯式的安慰没什么用，说完就被周齐白了一眼，反驳道：“你当初月考不也是这么紧张。”
　　姚悉微闭嘴了，把他手里剩下的半瓶水抢过来，跨过休息区的椅子坐到前面来。
　　周齐伸手抢水没抢过，开始在旁边叨叨不休：“我感觉经过之前这么一闹腾，等下半场开始对方一个个都像黑化的恶魔。”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见姚悉微没反应，过了一会儿又没头没脑补充了一句：“会喷火的那种。”
　　姚悉微毫无灵魂得点点头，感叹他能把怂说得这么清新脱俗。
　　刚想换个话术鼓励让他别怂，就听到周齐在旁边扭扭捏捏，问：“你说还有谁能代替我上场吗？”
　　对这个想临阵脱逃的同桌，姚悉微终于露出嫌弃的目光。
　　另一边，距离他们所坐的地方没有很远的位置，路子舒正坐在原地往左手上绑固定绑带，刚刚打球的时候动作太大，总感觉左手撑地的时候有点扭伤。
　　目光却时不时往周齐和姚悉微的方向看过去，这两个人眉飞色舞跟讲相声似得，将他有点烦躁的心情平复了一点。
　　感到头顶的光线被挡住，出现了个人影，路子舒抬头看清了来人，把笑容拉了下去。
　　李乔然忽略了他面色变化，到他旁边坐下，顺便拿起他放在脚边的固定，带往自己刚刚挡球的右手上绑去。
　　路子舒把目光收了回来，两个人都把目光放在了远处，却开始对话。
　　“你们北外附中的人都这么讨厌吗？”路子舒把目光定在对方阵营的休息区，看着5号球员得意洋洋的样子让他有点反感，这句话他想问很久了。
　　“也没有全部，”李乔然将绑带绑好，也看了过去，“就他一个，属于特别讨厌。”
　　然后目光缓缓移到了篮球场中央，两个人都保持着目视前方的姿势，李乔然突然开口问：“你们队还有没有候补名额？”
　　忽然冒出来的一句话，路子舒有点惊异得转过头，带着探究的目光看过去。
　　还没等路子舒说话，周齐这时候突然顺风耳，从椅子上笔笔直蹦了起来，整个人眼神突然发光。
　　姚悉微坐在旁边低着头扶额。
　　她没有这么丢人的同桌。
　　相比于这边安静到略有些沮丧的氛围，北外附中的休息区热闹得多，5号球员跟一群人已经开始练习运球。
　　路子舒不了解他，李乔然却知道。
　　他解释道：“他是体育特长生，来北外附中借读的。”
　　怪不得看起来学习就不太好的样子，姚悉微对自己的以貌似人感到一丝丝心虚。
　　路子舒好像沉默了很久，慢慢把手上的绷带解开又绑上，在周齐殷切的目光中点点头，他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然后突然咧嘴笑了一下，将自己绑好绷带的手握拳抬起，说：“想不到你还会打篮球。”
　　李乔然没说话，把自己另一只也绑着绷带的手靠过去。


第七十章 无名英雄
　　虽然不知道这俩人为什么非要用绑着绷带的手碰拳，像是达成某种神圣的协议，周齐还是露出了一副松口气的表情，从刚才灰头土脑的面色又恢复了神情。
　　忽略姚悉微坐在原地嫌弃得眼神，想了想还是解释道：“我这叫能屈能伸。”
　　姚悉微将眼神收回，淡淡“哦”了一声。
　　目光看到篮球场入口处已经有越来越多的同学进来，甚至还有穿着别校校服背着书包，一看就是刚补完课就赶了过来。
　　八成是听到了上午这边的盛状，赶过来看热闹。
　　不经意间暼见北外附中那边5号球员又不知道说了什么，气氛瞬间高昂，他抬手投了个空心的三分。
　　姚悉微转头看了眼正在慢慢将篮球服脱下的周齐，想起前两天放学时在学校门口看到她妈妈。
　　一个看起来就很严格的中年妇女，接过儿子的书包，跟他说：“我周末给你报了补习班，看你打篮球也没什么天赋，不如抽出这个时间多把成绩提上去两分。”
　　周齐没说话，姚悉微跟在很远的后面，不知道他会露出怎样的神情。
　　没有过几天就是那场一班对二班的篮球赛，姚悉微作为少数几个观众，听到他结束后一个人在自言自语。
　　“我妈说得对，我是没什么天赋。”
　　然后在一个人的球场上将手里的篮球抛出，撞到球框又弹了出去。
　　姚悉微站起身跺跺脚，手摇花如影随形得跟着她，抬头放在了周齐有点耷拉的脑袋上。
　　“你干嘛！”周齐甩头把手摇花甩掉，他和姚悉微坐在一起天天因为些鸡毛蒜皮的事吵架，习惯性得大声嚷嚷。
　　旁边刚达成结盟的两个人被他这一声嚷得同时转过来，周齐很识时务得缩缩脖子。
　　“突然想起来你上次化学比我高了40分。”姚悉微没头没脑来了一句。
　　周齐听到这句后很大声“切”了一声，有好一阵没说话，终于又开口来了句：“切！我本来就比你厉害。”
　　这次他脸色好看多了。刚刚被击溃的自信心正在光速修补，发现自己并不是一无是处。
　　休息时间过了一半，气息稳过来的各位队员开始进行热身运动。对于李乔然这位空降救场成员，明白路子舒自有他的用意，开始进行团体磨合。
　　澎阳校队的气氛逐渐高扬，整个场馆短时间内坐得满满当当。在接过路子舒一个传球后，李乔然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
　　“我的球服呢？”他手撑着膝盖，还穿着自己的衬衫。
　　一系列突如其来发生的太快了，谁也没料到李乔然今天会上场，自然也没做印了他名字和号码牌的球服。
　　周齐在旁边听到，怎么说李乔然也是顶自己上场的，想把自己的身上那件递过去，被姚悉微伸手拦了下来。
　　“没味道，”他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我今天早上刚从阳台上收下，也没穿过它上场。”
　　拉拉队那边已经在召唤姚悉微过去，休息够了的姚悉微干脆扔给周齐一个手摇花，解释说：“你愿意活在别人的名字下上场吗？”
　　很少有人会愿意，更别提在她的了解中，虽然李乔然看起来对什么都是淡淡的，其实一直都是倔强骄傲的性子。
　　路子舒被他这一句问得在原地叉腰站了一会儿，想了想对李乔然说：“你等等。”
　　转身就走到旁边的储物间找到自己的书包，翻翻找找了半天就里面拿出另一件亮橘色的篮球队马甲。
　　看得出这是件新马甲，只是被路子舒蜷成一团放在书包里，卷成了皱巴巴的咸菜状。
　　李乔然有点嫌弃得接过，抖落开发现上面没有编号也没有名字，疑惑得扬起眉毛，问：“0号？”
　　路子舒耸耸肩，把右手手腕来回转动舒展筋骨，用无所谓的语气说：“我放在包里的备用球衣，平时练习时候穿的。”
　　想了想故意加上一句：“忘了洗没洗过，你将就着穿吧。”
　　李乔然已经把球服接过去套在身上，亮橘色的球服后面空空荡荡没有名字，也没有号码。这灾难的颜色被他原本就比常人白上一个度的皮肤，衬得充满活力。
　　像是电影中最后出场，和主角一起救世的无名英雄。
　　不过李乔然突然站直，露出个神在在的笑容看向路子舒，问道：“这不会是你的幸运球衣吧？”
　　从路子舒瞬间一脸吃了苦瓜汁的表情可以看出来，他猜中了。
　　周齐被姚悉微连蒙带骗拖到了拉拉队，站在姚悉微和谭娅莹的旁边，分到了几个五颜六色的充气球。
　　等交代完这些，姚悉微一抬头就看到远远的在篮球场正中间，路子舒过来要扯李乔然球服，被李乔然一弯腰就躲了过去，两个人追追赶赶就差没缠缠绵绵化蝶飞。
　　他们俩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她张大了嘴巴愣在原地，扶额看着这有点没眼看的一幕。
　　距离下半场开赛没剩多少时间，两队队员都陆续来到场中间。
　　姚悉微突然感到有个湿漉漉的手捏着自己的手掌心。
　　转头一看，是谭娅莹紧张得手心有点冒汗，她格外看中这下半场的输赢，至少北外附中那个讨人厌的球员不能让他太嘚瑟。
　　关怀得拍拍她手背，谭娅莹感到手背被覆盖后又反应过来，快速把手抽回去。
　　姚悉微对青春期少女反复无常的心情不多加追究，把目光重新转了回去。
　　球场顶上的倒计时装置又重新亮了起来。时间重新转动，都在为了不一样的终点拼搏。
　　5号球员看清场上来人后扬了扬眉毛，想吹声口哨，刚发一个音节就被他们带队老师给瞪了回去，看表情憋屈得很。
　　裁判把球端在手上，5号球员和李乔然各自靠过来等待最后的哨声响起。
　　“看来你转学走了以后过得很如鱼得水啊。”5号球员语气中满是小肚鸡肠的阴阳怪气。
　　李乔然之前在北外附中班里的时候，最讨厌他这样。
　　他收敛着情绪，完全忽视了他的挑衅。
　　却在裁判把球高高抛起的瞬间，突然撂下句狠话：“吕明朗，你们今天赢不了我们。”


第七十一章 攻守城
　　可能没想到李乔然今天突然有了胜负欲，在篮球往空中抛起的瞬间，5号球员，也就是吕明朗反应慢了0.1秒。
　　李乔然高高得起跳，把在空中转动的篮球用力拍向早就在位置上接应的路子舒方向。
　　这华丽的开场一幕在姚悉微眼中，像是电影慢动作般，在耀眼的灯光下缓缓跃起再落下。
　　篮球被他稳狠准得抛向路子舒手中，吕明朗反应过来指挥球员去拦截，被配合默契的两个人一路过关斩将直接冲到对方篮球架下。
　　争抢闪躲运球，篮球在地板上成了他们两个手中听话的武器，在杂乱的脚步声里穿梭其中，不断撞击地板。
　　这一段放在电影里，不加个特效说不过去。
　　穿越拦截，路子舒抬起右臂轻轻举起，绑着黑色绷带的手腕摇动，将手中的篮球抛出。
　　沉闷得一声“噗”，篮球完美越过球网。
　　开场短短几分钟就在李乔然和路子舒的默契配合中拿下两分。
　　身旁原本还扭扭捏捏，不愿意挤在拉拉队里一起喊加油的周齐瞬间爆发，激动得叫了出来。
　　姚悉微被他猝不及防的喊声搞得浑身一抖，随后也高声往场中的方向，跟着拉拉队的指挥一起喊：“澎阳加油，澎阳必胜。”
　　她上班以后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用力得喊出声过，连看演唱会的时候都渐渐平静坐在原地，仿佛能勾起她激昂情绪的事情越来越少。
　　不过此刻篮球赛现场的紧张感，让她感觉到体内有种活力正在一点一点复苏。
　　在肆无忌惮的青春中，就应该这样没头没脑的大喊。
　　姚悉微的突然觉醒和周齐一嗓子抵三个人的威力，让澎阳高中这边的拉拉队都比隔壁北外附中威武了不少。
　　开局就是好兆头，下半场澎阳这边的士气瞬间暴涨。李乔然一点都不像是以前没和他们合作过的，尤其是跟路子舒，配合得格外默契。
　　对方围追堵截中篮球被轻松在两边传来传去，快速移动奔跑，北外附中在自己半边球场设置的防御手段全线崩溃。
　　就连上半场频频出现的小动作都没能成功，反而偷鸡不成蚀把米，有好几次在跳起时想撞人的动作太明显，李乔然及时一闪，5号球员黑着脸被裁判吹了声长哨。
　　姚悉微抬头看他的名字出现在黄牌名单上，
　　之前每次5号球员都是匆匆跑过她们面前，而且北外附中的球服设计把名字印的太小，她终于知道这个人的名字叫吕明朗，
　　不过他这名字跟本人气质看起来严重不符。
　　姚悉微不由得想到，照着逻辑她不如叫姚美丽。
　　就在她脑洞满天飞的时候，场上比分已经渐渐拉开，澎阳中学队逐渐找回了状态。
　　不过看得出，吕明朗确实可以是体育特长生的身型。
　　他在一个人躲开三个澎阳校队球员的夹击后，带着篮球一路跑到篮球架下，又碰到路子舒把他防得死死，只能向后一个转身想把球传给队员。
　　然而队员刚跳起就从身后冒出来的李乔然，打掉了拿在手上准备投篮的球。
　　篮球又重新回到澎阳校队这边，姚悉微感到地板都被旁边的周齐激动得跃起，而震得砰砰响。
　　不过连姚悉微都看到出，北外附中那边球员能力强归强，缺少了默契的配合。
　　也有可能向来在成绩上遥遥领先其他学校，北外附中的学生还没有摆正比赛上也有可能会输的立场。
　　北外附中球员的心态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崩塌，连罚球投篮都碰到了篮筐而弹了出去。
　　他们球队内部也渐渐有了不和谐的因素，焦虑写在了脸上。
　　只有吕明朗一个人还算保持沉定，只不过通红面颊上不停流下的汗水和锐利的眼神，让他看起来远没有上半场那么悠闲。
　　就连谭娅莹又在旁边情绪激动大声喊到“加油！加油！打倒他！”
　　吕明朗听到后都只是无语得扫了一眼她们这里的方向，又烦躁得揉了把头发，把自己队的球员叫过去。
　　谭娅莹在他眼神转过来的时候，下意识往姚悉微身后缩了缩，见吕明朗没什么反应，她又把身体撅出去狠狠瞪了他一眼。
　　比赛临近结束了，两队比分差了将近20分，北外附中球队可能已经自暴自弃连传球都能出现失误。
　　吕明朗又一个人投进，把比分拉进了微不足道的两分。
　　姚悉微突然感觉他像一个孤独的守城英雄，兵临城下又坚决不退却。
　　至少在这一刻，他带着些悲壮色彩。
　　下半场最后的比赛以路子舒完美的空心三分球结束，他在裁判最终哨声中被周围的球员冲上来扑住。
　　汗水还挂在发尖，在明亮炙热灯光的照耀下，感觉他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
　　不过很快头顶就被队员揉成了一团鸡窝。
　　李乔然站在旁边没靠过去，澎阳的校队队员散开后，他才慢慢走上去，保持着温和的笑容。在路子舒嘴都快咧到耳朵的对比下，两个人别扭得一碰肩。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午后夕阳西斜的时候，散场后大家都慢慢理东西退场。
　　姚悉微跟着带拉拉队的老师去帮忙收拾场馆，突然想回过头，她看到夕阳下每个穿球服的队员，影子被拉得老长。
　　……
　　看得出男生们的激情从周末延续到了周一上课，姚悉微一大早到学校的时候，周齐就在悠哉哉得哼歌。
　　在他完全不着调哼完一整首《双截棍》后，姚悉微正在慢条斯理得整理试卷，揉揉被折磨的耳朵问道：“你这周作文练习写了什么？”
　　“什么作文？”周齐紧惕得立马直起身子，回忆布置得作业。
　　在周齐一身惨叫声中，姚悉微的耳朵终于从跑调歌声中被解放出来。
　　李乔然从书包里拿出那件被他带回去洗干净的0号球服，最后看了一眼。从后门出去走了两步，随机抓了个同学让他带给路子舒。
　　没过几分钟路子舒就亲自跑来了二班，不过他这次不是来找姚悉微的。
　　把校队报名表又拍到李乔然桌上，然后扬扬下巴又一声不吭走了出去。
　　他走太快了，李乔然摆摆手朝着门口的方向时已经空无一人，不过依然自顾自说：“最近没空，再说吧。”
　　三班门口又传来了不轻不重的“切”
　　李乔然凝视了会儿桌上的报名表，仔细折好放进书包里。


第七十二章 圣诞节生的姚悉微
　　校庆和篮球赛活动结束后，各科老师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彻底放开了手脚。
　　距离期末考试还有大半个月，所有的课程已经基本都教完。每次各科老师抱着摞卷子进来，然后朝着台下微微一笑，姚悉微就开始心里发怵。
　　连着三天考了六场所谓课堂小测试，和写了一篇作文训练后，姚悉微彻底把头埋在桌子上眼冒金星。
　　不过即使被卷子和错题合集淹没，这个年纪的同学们对于马上就到来的圣诞节，还是有忙里偷闲的功夫。
　　五班的教室早在月考前，就把红绿各种彩带挂在头顶不需要运转的风扇上。又不知从哪儿找来了喷漆，在对走廊的玻璃窗上喷上了圣诞老人和麋鹿。
　　有一次打热水回来，姚悉微还看到他们班两个男生扛着棵光秃秃的圣诞树回班。直到放学往楼梯口方向走路过五班教室时，才看到才过了一个下午，他们班后面的圣诞树已经变得漂漂亮亮。
　　撑开的树枝上挂满了装饰品和许愿小卡片，还有一闪一闪的彩灯。
　　上英语课前宁馨作为代表，委婉得提了一下圣诞节要不要装饰教室的事情，全班跟在后面起哄。
　　齐墨理都没理这个话题，招招手让宁馨上去把课堂作业的卷子发下去。
　　然后深吸一口气说：“大家看一下完形填空第三题，这种样题我记得我上课的时候特地提醒过，是个很明显的陷阱，还有错的同学自己下课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原本带着期待眼神的班级同学，立马很识相得把头缩下去。
　　等她转身过去写黑板，周齐才靠过来悄悄说：“她最近怎么变得这么冷面狂躁？”
　　跟高一军训时，会在每个同学胳膊腿上，喷驱蚊花露水的温柔齐墨简直判若两人。
　　在齐墨重新转身后，姚悉微看了看她眼下的乌青，还有她办公室每天亮到很晚的灯。
　　如果是17岁的姚悉微可能不懂，不过现在她挺理解齐墨的，成年人自有成年人的压力和烦恼。
　　快要下课的时候大家开始哗啦啦得整理考卷，来迎接下一轮发下来的新试卷。
　　试卷翻动的声音带着一种特有的肃静感，在这种低沉严肃的氛围中齐墨突然来了一句：“这周就圣诞节了吧，班长和学习委员一会儿看看班费还有多少，买一点装饰品打扮一下教室吧。”
　　全班同学装模作样严肃了一节课的神情，又迅速恢复生龙活虎的状态。
　　齐墨眼角带着笑意走到教室门口，才有垮下来，恢复了这几天最常见的表情。
　　也不知道她到底接到了什么艰苦的成绩提升任务。
　　姚悉微的社畜经验跟齐墨总有种不约而同的共鸣，这就让她作为班级成绩底层人士有点不好意思。
　　每天晚上梁慧珍端着牛奶进来，就看到姚悉微趴在桌子前跟数理化拼死搏斗，而不是跟以前那样紧急把看的小说塞进抽屉里，有了种终于熬出头的欣慰感。
　　姚悉微抬头喝了口牛奶，就看到梁慧珍在旁边温情无比的眼神看着她，差点一口牛奶呛到。
　　“对了，”梁慧珍差点忘了正事，“这周六你生日，爸爸妈妈买了蛋糕，你是想出去吃还是在家给你做点好吃的补补？”
　　很不凑巧，这周六是圣诞节。
　　圣诞节生的姚悉微，每次想出去过生日都能碰到人满为患，餐厅火爆订满的尴尬情景。
　　直到初中的时候有一年，姚悉微一家在过生日时碰到个餐厅求婚，再当着所有人面热吻五分钟的场景后，她就不怎么乐意出去挤了。
　　“随便，在家吧。”姚悉微把喝完的牛奶杯递过去。
　　梁慧珍出去后门还没关紧，就急急忙忙催姚国笙：“你蛋糕订了没啊？”
　　又敲敲门进来问：“准备几个人的蛋糕啊？”
　　姚悉微看着梁慧珍发亮的眼睛，就知道她指得是李乔然。
　　李乔然最近没来她们家蹭饭，姚国笙又恢复了生龙活虎，不过梁慧珍却有些想念他。
　　因为他爸爸最近出差回来了，再过一阵他妈妈也会从美国回来，没什么理由再到别人家吃晚饭。
　　没过很久，也就姚悉微解完一道简答题的功夫，梁慧珍又敲门进来，端着盘南瓜糕对她说：“要不休息休息……”
　　话还没说完，打掉了姚悉微伸过来准备吃点心的手，在姚悉微满脸震惊的眼神中，指指楼上：“给邻居送点点心去。”
　　姚悉微歪过头，满脸写着“我妈最近怎么了？”的表情。
　　还没等她说什么，姚国笙的脑袋从门缝里钻进来，有点皱眉：“你就不能自己送吗？不要影响微微学习。”
　　这句话姚悉微曾经在梁慧珍嘴里听过。
　　他们家氛围好像倒了过来。
　　不过生物链没倒，姚悉微还是放过了折磨她很久的电磁学，穿上外套磨磨蹭蹭往电梯方向走。
　　从楼道窗户能看到外头飘过几片很小的白色的粒尘又迅速消失，姚悉微记得天气预报报道近期可能会下雪。
　　南方城市难得有下雪的时候，姚悉微穿着居家珊瑚绒睡裤，套着个松松垮垮的毛衣，和臃肿却保暖的外套，站在原地想再仔细看看。
　　梁慧珍的声音又在身后嘹亮得响起：“你怎么还在磨蹭！”
　　一声怒吼中姚悉微迅速回过神，拔腿就跑。
　　电梯很快就到达了顶层，她知道李乔然家的具体位置，不过上一次来还是小学的时候。
　　按响了门铃后低头看到自己毛茸茸的粉红色睡裤，突然感觉穿得是不是过于随意。
　　只是她以前从来没有考虑过在李乔然面前慎重打扮这个问题，毕竟他们从小认识到大，就连小学跟人打架后，鼻青脸肿满身污泥的样子都见到过。
　　但是此刻却忍不住对准人家家门口那一小块猫眼反光铝面，把小小凸面的猫眼盖盯着左看右看。
　　那里面反射出的样子被拉扯得有点变形，姚悉微忧愁得发现穿得自己太过随意，连头发都为了方便做题，随手扎了个低马尾。
　　没意识到自己一直在往前靠，突然门把转动，门毫无预兆往里打开。
　　被吓了一跳的姚悉微脚下不稳，往前靠去，额头顶到件软软的毛衣上。


第七十三章 格格不入
　　姚悉微双手还捧着拿南瓜糕的盘子，举在前面，整个人平衡不稳往前倾，笔直撞在了开门的李乔然胸前。
　　他穿着件灰色毛衣，毛茸茸的触感贴在敏感的脸颊上，姚悉微感觉鼻尖有点痒，脸颊的温度迅速从耳后烧到了脖子根。
　　立马往后一仰，站直后才发现李乔然的双手指节已经距离自己的胳膊很近，仿佛下一秒就可以保持这个姿势，轻轻搂住。
　　姚悉微稍稍瞪大了眼睛，保持着局促的脸红，李乔然也保持着手举在半空的尴尬动作。气氛就像坏了关节的机器人，动一下都能生硬得框框作响。
　　听到了动静的保姆阿姨从厨房走出来，人还没到就高声问：“是谁啊？”
　　两个人才在不知所措的氛围中回过神。
　　李乔然缓缓把手放下，目瞪口呆得看到姚悉微迅速挂上了社交性微笑，虽然她的耳朵红得退不下去。
　　“小林阿姨，”姚悉微转身，语气带着对长辈说话的客气感，“我妈妈做了南瓜糕，让我拿上来给同学尝点。”
　　小林阿姨接过盘子，也客套道：“谢谢你啊，我去放起来。”
　　一来一往刚把南瓜糕送出去，姚悉微没意识到脚下玄关还有节高出的台阶，整个人往前扑过去。
　　李乔然在毫无防备中下意识像接住她，被她带得往后退了两步，姚悉微感觉自己像块石柱一样，找不到重心直直往下摔。
　　连小林阿姨都返了回来，一起把她扶起来。
　　苍天啊，她真没想以这种姿势在他们家留下印象。
　　绝不承认是此刻突突乱跳的心跳声，除了窘迫，还有一部分源于刚刚的心神不宁。
　　本想落荒而逃的姚悉微被李乔然叫住，她立马摆出一副“你死心吧，我今天绝对不会穿着这身衣服，在这种情况下踏进你家做客一步”的凶狠表情。
　　看到这个表情，李乔然想说的话顿在嘴边，先回忆了一下自己有没有欠她钱。
　　随后问道：“你周六生日在家里过吗？”
　　姚悉微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不明所里得点点头。
　　目光越过李乔然，扫到他身后的屋子里。其实他们家暖气开得很暖，但总给人一种不那么温暖的感觉。
　　职业病犯了的姚悉微把这归咎于家具和装修都用了冷色调，还有过于安静的氛围。
　　她歪过头，想起家里咋咋呼呼每天都在拌嘴的梁慧珍和姚国笙，鬼使神差得加问了一句：“我爸妈买了蛋糕在家做饭，你来吗？”
　　姚悉微确定自己的眼神中带着邀请之意，还没等她看透李乔然面上欣喜和忧虑同在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就看到一个着装得体的中年男人，边端着咖啡，边打电话路过玄关处。
　　“……王教授您别这么客气，这周六晚上我做东，我和犬子一定来拜访您，顺便吃个饭……”
　　他这通电话看起来很重要，打了很久都没断，看到姚悉微的时候，只淡淡得点下头。
　　姚悉微甚至猜测不出他还记不记得，小学时候他和姚国笙一起来过家长会，大人和小孩并排坐着，那时候他指着梳双马尾的姚悉微夸赞：“小姑娘长得真好看。”
　　八成是不记得了，可能连她是谁都不记得。
　　姚悉微突然感觉有点沮丧。
　　在无意中听到李乔然周六要去拜访那个什么什么教授后，她意识到几分钟前自己的邀请，还有此刻身上过于随意臃肿的保暖着装，在这里有点格格不入。
　　“悉微！”李乔然在背后叫她。
　　姚悉微往外走了两步，一直手插在外套兜里，帮他带上了门。
　　“学校见。”她关门的时候这样说道。
　　电梯门合上像块反光镜一样缓缓往下，姚悉微目光盯着自己臃肿的家居服开始莫名其妙生闷气。
　　她从电梯出来就噔噔噔把拖鞋踩得震天响，打开家门看到姚国笙也穿着蓝白条纹格子的家居服，翘着二郎腿在看电视。
　　又想起李乔然爸爸打电话的身影。
　　怎么会有人在自己家里都时刻保持得体？
　　她始终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烦躁的到底是什么，回到房间后做了半张物理卷子，才神思逐渐平静下来。
　　外头天早就黑了，台灯的灯光倒映在玻璃上，黑色的夜幕使玻璃成了带反光面的镜子。
　　姚悉微抬起头看到自己素面朝天的脸和随手一绑乱糟糟的头发。她从重生回17岁后就没再化过妆了。
　　意识到自己每次在家，或者在小区里见到李乔然时都是这幅有点邋遢的样子吗？
　　想到这里，好像今天挫败的心情格外严重一些。
　　从抽屉里翻找出一个化妆袋，里面装着上次她用私房钱去百货商场买护肤品时，送的化妆品小样。
　　都是学生平价化妆品，不过现在她也没得挑。
　　对着手持镜翻出点粉底液均匀铺在脸上，又将口红涂在手背上抹开充当腮红。
　　那柜姐乱七八糟的化妆品小样给了很多，姚悉微把它们倒了一桌子在里面找用得着的。
　　正抹着口红，就听到门口响起两声象征性得敲门声，两秒后梁慧珍就端着削好的苹果进来。
　　两个人同时顿了一下，姚悉微没料到梁慧珍会突然进来，一桌子化妆品摊在物理卷子上，她涂口红的手不上不下，石化在原地。
　　“那个，那个……”姚悉微已经没空想自己只涂了一半的口红都多吓人。
　　在梁慧珍的熊熊注视下，眼疾手快把化妆品小样重新装进袋子里，然后放进抽屉关上，一气呵成。
　　用眼神在说：“这是我的东西，你不许没收我的个人财产。”
　　不过气势没那么足，后面得加一句：“求求你了，妈！”
　　梁慧珍嘴角开始抽搐，看得出来正在努力压抑此刻想骂人的心情。
　　深呼吸告诉自己，她马上要考试了，不能增加她心理负担。
　　指着课桌的方向警告道：“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收起来，还有没有心思好好学习了？再被我看到全都给你收了。”
　　然后咬牙切齿抓起一片苹果放进自己嘴里，重新关上门还觉得气没消，兴冲冲跑到沙发前去找姚国笙茬。


第七十四章 女为悦己者容
　　第二天早上姚悉微比往常早起了十分钟，探头探脑确认了下梁慧珍的方位，带着化妆包来到卫生间。
　　工作的时候无比痛苦于每天还要为了社交性礼仪起来化妆，此刻边往脸上熟练得拍拍打打，边感叹于化妆还是想有人看才有动力。
　　想到这里手上的动作顿住，脑海中老是浮现昨天在李乔然家的乌龙事迹，发现镜子里的自己耳朵又开始不受控制变红。
　　学校里当然不允许女生带妆学习。
　　姚悉微尽最大努力画了个最日常的淡妆，吃早饭的时候先拿姚国笙当小白鼠，慢条斯理得让自己看起来跟平时没什么区别。
　　姚国笙把报纸往旁边移了移，对着姚悉微看了又看，看得她有点紧张。
　　终于忍不住指着姚悉微前面盘子里，被她一小口一小口抿的面包片，和善得问：“你今天生病了？胃口不好？”
　　她平时吃起来有这么生龙活虎吗？
　　为了证明自己身体倍儿棒，姚悉微把剩下半片面包一口塞进嘴里，姚国笙这才露出个“就该这样”的表情。
　　突破第一关，姚悉微自信心爆棚得走到学校门口。
　　昨晚全市冷空气突袭，姚悉微在公交车上都听到不知谁外放的广播，在播报低温和霜冻双预警。
　　蒋太平全副武装在校门口执勤查岗，看到大摇大摆走进去的姚悉微还对她笑了一下，然后抓着书包带子把她拎到了一边。
　　天气有点冷，他们又被蒋太平转移到了教学楼内。
　　“你们自己看看一个个都像什么样子，”一溜烟站了一排，蒋太平在前面来回踱步，“染发的染发，化妆的化妆，还有点学生样子吗？校规里有没有明确规定学生的着装问题！”
　　来来往往的学生带着有些探究的目光往这里看，姚悉微觉得自己窘迫无比。身旁的另一个女生倒是昂首挺胸，还用眼神跟认识的同学打招呼。
　　姚悉微被遣送到了洗手间勒令把脸洗干净再回班上，蒋太平逮着那几个染发的男生就抓去了自己办公室。
　　和她同行的是另一个高三学姐，姚悉微目瞪口呆看着刚刚站在她旁边的学姐，从书包里掏出个语文书那么大的化妆包。
　　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是她还是开口去借了化妆棉和卸妆水。
　　学姐的妆比她浓烈得多，甚至连高光和阴影都打上了。
　　如果校规哪天修炼成精了，可能会跳起来打她。不过她此刻看起来很酷，如果忽略那撕了一半的假睫毛的话。
　　姚悉微总是会被自己奇奇怪怪的想法逗笑。
　　学姐见状凑过来问：“你笑什么？”
　　这里只有她们两个人，除了笑她还能笑谁？
　　“我觉得你很酷。”姚悉微抹了把温水在脸上，认真地说道。
　　学姐可能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撕假睫毛的手顿了半秒，然后呼啦一下扯掉。
　　“你的妆画得也不错，特自然，真的。”学姐开始跟她礼尚往来互相夸赞，“要不是蒋太平这眼睛打了激光一样，一般人看不出来。”
　　说到这里她撇撇嘴，有点懊恼得对着镜子抱怨，“今天怎么突然换成了太平查岗，不然我才不从大门走。”
　　姚悉微伸手把浸湿的化妆棉敷在她另一只眼睛上，提醒道：“直接撕假睫毛容易扯松自己的眼下皮肤。”
　　随后一摸口袋发现自己没带纸，干脆用手随意抹了把都是水珠的脸，准备跟学姐道别，往楼上教室走。
　　听到学姐在身后问：“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姚悉微走得一个踉跄，她坚持怪罪于一楼洗手间的瓷砖地板有点滑。
　　听到身后学姐笑了一声，回过头却看到她依然站在镜子前面，慢条斯理得拿棉签勾眼睑。
　　大大咧咧得坦白：“我有喜欢的人，所以我每天都会有点惶惶不安，在乎我今天好不好看，在他眼中会不会比其他人有点突出。”
　　清晨的阳光懒懒得从一楼洗手间顶上的洒进来，将学姐晳白的皮肤照得晶莹剔透，姚悉微真想脱口而出：“其实你不化妆也挺好看的。”
　　学姐弯起眼角朝她笑了笑，接着说：“古人曾经说过，女为悦己者容。”
　　学姐虽然此刻是她学姐，不过归根到底还是一个十八岁不谙世事的纯真小姑娘。
　　姚悉微余光从旁边的镜子发现自己眼神变得有点慈爱看着她，忙眨眨眼睛换个眼神，摇摇头：“化妆不该是为了给别人看的，变得好看也可以是为了自己。”
　　这话说得好像过于成熟，姚悉微假装咳嗽一声欲盖弥彰。
　　却看到学姐噘着嘴歪过头，又把头正过来，咧嘴笑着问她：“虽然你说得很有道理，但是你每次化妆的时候没有想着谁吗？”
　　学姐说这话的时候可能已经想到了谁，连自己都没意识到，嘴角在无意间会因为满怀心悦而扬起。
　　姚悉微感觉眼前穿着毛衣的李乔然正在排队问她，为什么站不稳撞到他胸口，又仿佛看到一个飞扑过来的篮球，然后她被整个护在一个清冽的气息中。
　　她承认那一刻，心跳跳得是有些加速。
　　甚至臭不要脸得希望那个篮球可以在空中飞得再久一些。
　　姚悉微这次反驳不了了，她像踩了电门一样往后跳起来，心虚得小幅度摇摇头，又大叫一声：“早自习要迟到了！”
　　甩下学姐一人，姚悉微几乎是飞奔到了楼梯口。
　　冬季冷风的呼啸中感觉脸干得快裂开了，额头上却还留着没擦干的余留水迹。
　　姚悉微突然觉得自己像独舞的小丑，一个人在主演滑稽剧场。
　　刚准备那校服袖子擦擦水，眼前多了片餐巾纸。沿着餐巾纸往上看，李乔然不知何时站在他旁边，楼梯的四面通风口被他挡住，凛冽的寒风把他的校服吹得猎猎作响。
　　但是他站在这里挡住了风吹进来的道路，姚悉微一点都感觉不到。
　　今天天气预告为什么没有大风警报？
　　她突如其来想到了这毫不相干的一点。
　　“你怎么在这里？”姚悉微这声特别响，把周围路过同学的目光都吸引过来。
　　说完就后悔了，在去班级的必经之路问人家为什么在这里是怎么回事？
　　“你有喜欢的人吗？”学姐的话又在耳边回荡。
　　她今天反常得有点不受控制，在和李乔然沉默得对视中，一把抓过他递过来的纸巾往上跑。
　　跑到楼梯口又特地折回来大喊一声：“谢谢！”


第七十五章 生日礼物
　　教室里终于在圣诞节前夕有了一点过节气氛，窗户上贴了层一抹上去，就能掉下来金粉的劣质窗花。
　　买圣诞树的预算不够，侯鸣在后面黑板的高考倒计时旁，拿红绿两种颜色的粉笔画上一棵简易圣诞树。
　　随后不断有人拿粉笔去给这颗圣诞树添上装饰，逐渐扩大的圣诞树看起来有点歪歪扭扭，颇有后现代风格的韵味。
　　每个老师进来看到都先是一愣，然后面容逐渐扭曲，姚悉微一度怀疑这棵树究竟能不能在蒋太平眼皮子底下，活着度过圣诞夜。
　　不过看来它也勉勉强强活了下来，如果能顺利度过今天的话。
　　圣诞节在休息日，所以在周五的圣诞夜这天，班级里的同学都在互相送苹果和贺卡。
　　姚悉微一进教室，就看到李乔然桌子上堆满了五颜六色花纸精心包装好的装饰苹果，还有堆得跟个小山一样快要摇摇欲坠的贺卡。
　　当她听到一声冷哼从鼻子里发出来的时候，自己也吓了一跳。
　　慌张得回到座位上，周齐正在啃苹果，看到她过来，递了个光秃秃的苹果过去，然后摊摊手。
　　姚悉微一大早心烦气躁，还不忘从沉重的书包里掏出个拿彩纸包装好的苹果递过去。
　　十几秒后李乔然也跟了进来，扫了眼自己乱糟糟堆满的桌子，有点头疼得揉揉头发，径直走到姚悉微位置旁。
　　保持着低头整理书包的姚悉微一直用余光看他，随着越来越近走过来的步子，自觉手上动作停了下来。
　　还没等他停在自己桌前，就先抬起了头。
　　不由得暗暗叹口气，可真沉不住气。
　　“你怎么一大早出这么多汗？”李乔然问道，手想伸过来探探她额头发烧了没。
　　姚悉微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指的是刚刚额头上没擦干净的水，迟钝的几秒间额头已经被带着点凉意的指尖覆上。
　　立马伸手把李乔然的手打掉，在对方微微诧异的眼神中，故意沉声摆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说：“我没事。”
　　不过她可能有点用力过度，这表情让人看起来十分得……冷漠无情。
　　等李乔然走后，周齐一脸八卦得凑过来问：“你俩吵架了？”
　　语气很轻快，听起来把幸灾乐祸摆在脸上
　　姚悉微眼疾手快把刚刚送给他的圣诞苹果收了回来。
　　圣诞节前最后一个上课的日子，整个班都有点躁动不安。一下课会有结伴的女生借圣诞节的名义送贺卡，连带装满秘密和少女心事的信件，一同附在里面送出去。
　　全世界共同的节日，好像格外给了人勇气。
　　姚悉微也不知道生日放在这一天该不该值得高兴，好像所有人都记得这个日子，又偏偏擦肩而过不记得她。
　　不过也有人记得。
　　董苗苗和张辛夏下课时两个人埋头筹划了半天，最终决定把双手附在身后，蹦蹦跳跳跑到姚悉微的位置上。
　　“当当～”
　　两个镭射彩纸里包着的苹果，束口的地方还绑着蕾丝绑带，超级夸张中带着隐隐好看，是她们俩会喜欢的风格。
　　苹果后面还跟着个精心包装的礼物盒子。
　　打完热水准备回座的周齐站在一旁感叹：“你们女生过个圣诞节送这么多东西啊？”
　　他又在董苗苗看傻子一样的眼神中捧着杯子后退，有点不解得结结巴巴：“干……干嘛？”
　　董苗苗啧啧嘴，做出一脸痛心疾首的表情：“亏得你们同桌一场，竟然不知道明天是姚悉微生日？”
　　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在姚悉微夸张的尔康手中，周齐眼睛突然发亮，后退一步，然后一溜烟就跑到隔壁三班去报信。
　　姚悉微坐在自己座位上无奈得直磨牙。
　　校规里应该没有规定不能暴打同桌吧！
　　注意力从这不靠谱的同桌中又回到了桌上，姚悉微看了看桌上那正方体体型的礼物盒，大致就能猜出来里面是什么。
　　小心翼翼得拆开，果然是个水晶球，张辛夏万年如一日的礼物清单。
　　姚悉微和董苗苗的房间里各自都已经摆了两个了。
　　不过她挑水晶球的品味都很不错。
　　这次的是一条孤独的蓝色鲸鱼，安静得在水晶球中保持永远游动的姿势，转动开关能看到球体中有缓缓转动的墨色细沙。
　　虽然每年都是水晶球，姚悉微还是忍不住为这个视觉效果惊叹一下。
　　看起来张辛夏对她的反应很满意，大步一跨往旁边拖了把椅子坐过来。
　　看着姚悉微再拆开另一个礼物包装，好奇得把脑袋探过来一起欣赏。
　　薄薄的一层，姚悉微拆的时候更小心了，等看清楚里面是什么，带着惊讶的语气小声叫出来。
　　她揉了揉眼睛，把那张花里胡哨的小卡捧在手掌心。
　　一张限量版的木西小卡，是董苗苗会送出来的东西。
　　董苗苗在小卡周围用贴纸勾勒出巧妙装饰，姚悉微一直认证，她手工制作真的很有天份。这张做得像装饰工艺品一样的小卡，看得出她花了很多心思。
　　限量小卡上俊美又青涩的面孔笑得很灿烂，姚悉微觉得自己也笑得灿烂。
　　被朋友的爱包围的感觉，容易使人柔软。
　　董苗苗拿手撑着下巴，问：“你生日准备怎么过？”
　　姚悉微又从桌肚里把下一节课要用的笔记和卷子拿上来，她的桌子上都快摊成了小山，每次找东西都要花一阵功夫。
　　听到这句，随意得回答道：“我爸买了蛋糕家里吃点，出去位置都排不到还要人挤人。”
　　董苗苗很有同感得疯狂点头，边聊天边手上不停打毛衣。
　　再放眼望去，班级里出了苹果跟贺卡，最常见的女同学聚在一起，先从围巾开始慢悠悠得打毛衣。
　　还派了个人在门口望风，准备在老师过来时及时收进去，跟打游击战似得。
　　姚悉微印象中她还在高二上学期的时候席卷过一次十字绣，被学校镇压了一段时间，越镇压越容易春风吹又生。
　　眼前的董苗苗围巾还差一个结尾，正在疯狂织，一眼就看得出她想干什么。
　　圣诞礼物嘛，趁着节日一并送出去。
　　转过头看，李乔然桌上的苹果堆里也有好几条围巾。
　　姚悉微垂眉眯了眯眼睛，没注意到手里的卷子因为过度用力已经变得皱巴巴的。


第七十六章 八字没一撇
　　不过李乔然桌上的小山很快就消失了，他把情书信件和礼物一并还了回去，连苹果都没留。
　　找不到主人的苹果被他给周围的同学分了，看起来把“冷酷不好追”刻在了脑门上。
　　周齐踩着上课铃回来的时候，给姚悉微带了个绑着彩带的苹果，还有个贺卡。
　　上面涂涂改改了好几次，只留下了一句“圣诞快乐”，还有用不同颜色水笔刚加了另一句“生日快乐”。
　　姚悉微突然感觉背后有种灼灼的目光，一回头什么都没看到，只有李乔然正巧低下头，从桌上做试卷。
　　只是他上半身这么端坐挺直干嘛？
　　整个学校都是热热闹闹的气氛，姚悉微想了想，把这个苹果和今天收到其他同学送的苹果放在一起。
　　董苗苗在中午休息的时候放弃了吃饭时间，终于织完了围巾，满怀少女心思美滋滋跑去了楼下高一部。
　　姚悉微和张辛夏刚准备一起去迎她凯旋而归，她又原样捧着围巾走了回来。
　　立马对视一眼转变台词，姚悉微往前一步跨，说：“别难过，学弟有什么好的，我们还有大把学长。”
　　董苗苗听到她胡言乱语的安慰战术，面带疑惑得一歪头。
　　站在旁边的张辛夏立马手扫向周围，跟上附和：“还有同年级。”
　　李乔然从这儿路过正好被她扫到，一头雾水下意识地看向姚悉微。
　　姚悉微有点尴尬得清清嗓子，把他拉到了后面去。
　　“你们俩闲着说相声呢？”董苗苗嘴角抽搐一屁股回到位置上，看起来表情没有很糟糕。
　　她摆摆手解释道：“温思昀今天没来。”
　　那个高一小男生姚悉微后来没再见过，只对他整个人温润的气质留下浅浅印象。当从董苗苗口中得知他名字的时候，感叹过这个名字倒是跟他很配。
　　姚悉微突然想起今天这个特殊的节日，紧惕得一挑眉，想问又不敢问的表情看起来无比纠结。
　　全被董苗苗看在眼里。
　　于是又开口继续分享刚刚得到的讯息：“他外公外婆来下川市住几日，不过明天周末有应酬，他外婆就今天把他叫过去辅导一下大提琴。”
　　她每次说到“大提琴”这三个字就柔情似水，姚悉微一度怀疑她是不是先喜欢上的大提琴再爱上拉琴的人。
　　当然这个瞎扯淡的怀疑她自然没说出口，她此刻比较想问另一件事，为什么是他外婆教他大提琴？
　　董苗苗早就准备好等她这么提问，一甩头发兴冲冲解释道：“他外婆是着名大提琴家苏琛啊。”
　　话音一落，满意得看到对面两个人在震惊中张大了嘴巴，得意的表情有点炫耀家世的孙媳妇儿样了。
　　虽然八字别说有没有一撇了，连墨都还没沾上。
　　开始刹不住车继续说：“他外公好像也是厉害的数学教授，叫王……王什么来着……”
　　姚悉微手动把惊讶的下巴压回去，努努嘴看向她手里的围巾问：“怎么不放过去？”
　　说到这个，董苗苗捏着围巾的指关节逐渐用力，有点懊恼得趴在桌上，惆怅了一会儿才磨磨唧唧开口：“我刚刚下去的时候，看到有几个高一的女生从他们班出来，哎……”
　　她说到一半又开始了漫长的叹气，姚悉微等得抓耳挠腮才听到后半句接上：“他桌上放着好多围巾，跟我这条一模一样。”
　　说到这里姚悉微听懂了，都怪小卖部批发的毛线样式。她漏算了整个学校的女生打出来得围巾应该就只有那几种样式，重合率极高。
　　“况且，”董苗苗有点不好意思得指了指自己的围巾，“赶得太快了，收尾的地方有点没织好。”
　　姚悉微和张辛夏把脑袋凑过去，仔细看围巾下摆的地方好像确实有一小块杂乱的针脚。
　　她好心拍拍董苗苗肩上安慰：“没事，反正总归能收到，而且其实不用这么赶着织，下礼拜一送也一样，气温又不会一下子上升20度。”
　　可能是被她的理性思维震惊到，董苗苗先小心得把围巾收进书包里。
　　张口了好几次才组织好语言，恨铁不成钢得站起来叉腰大声嚷嚷：“你蠢啊！送礼物在这特殊的一天有没有送出去，有多重要你不知道吗！”
　　姚悉微被她揪着耳朵嚷得愣了一下。
　　教室里突然变得安静，她这声怒吼就显得格外突出。
　　心中腾起不祥的预感，董苗苗僵硬得扭过脖子转头。
　　“送什么呢？给我也看看。”
　　果然看到齐墨抱肩冷笑着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叠有充满红笔勾画的英语考卷，特别像死神的召唤密码。
　　灰溜溜得各自回了座，各科老师相比于圣诞节，快要到来的期末考试才更受到他们重视。
　　不过董苗苗这话不知怎地仿佛不小心按了重播键，在姚悉微脑海中从白天回荡到了晚上。
　　夜里降温，姚悉微穿了厚厚两件衣服才钻进被窝里准备暖乎乎得入梦。
　　可能因为穿得太多，她裹得浑身难受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干脆一提被子在黑夜中坐了起来，脱掉外面的毛衣才又重新躺回去。
　　这么一折腾更加睡不着了，姚悉微眼睛瞪得老大看了会儿黑暗中的天花板。
　　突然听到枕头下的手机传来两声震动，鲤鱼跃龙门那般又弹了起来。
　　摸出手机才发现已经到了零点，有同学卡着点给她送生日祝福。
　　第一个进来的短信是张辛夏，跟她能持续几年都送水晶球一样，也能每次都卡点第一个送出祝福。
　　规律得像设置了定时AI系统。
　　姚悉微拿着那台至今还没有用顺手的诺基亚，一直用力点键盘上的朝下键。
　　一条一条得回复“谢谢”
　　手指头按得有点痛，好不容易都回复完，又全都往上翻了一遍，从枕头下摸出另一台手机。
　　安安静静，毫无消息。
　　她和李乔然今天好像陷入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冷战，虽然好像并没有发生什么事。
　　有点烦躁又把手机放回去，才发现背脊发凉，自己穿了件薄薄的睡衣，就这么没盖被子坐在床上。
　　随后猛烈得打了个喷嚏。


第七十七章 她妈还是她妈
　　第二天早上姚悉微是在争吵声中醒来的。
　　脑袋有点晕，蹑手蹑脚得走到房门口打开一条缝，就听到梁慧珍和姚国笙因为蛋糕的事情吵了起来。
　　“我昨晚就让你确认一下，你是不是忘了？”梁慧珍一急起来嗓门就特别大，气运丹田直冲女中音。
　　姚国笙在一旁有点心虚尬笑，起身去穿鞋的背影带着点委屈。
　　“我也没想到预定好的蛋糕，店员会把日期给搞错了……”
　　他一反驳，梁慧珍又嚷嚷开。
　　有时候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像是豌豆公主床铺下的异物，很微小，搁在那儿也会夹着让人感到不舒服。
　　姚悉微想起李乔然曾经在蹭饭的饭桌上说过，喜欢姚家这种热闹的氛围，也不知道真正身处其中是时，还会不会这么觉得。
　　她警觉得竖起眼瞳，怎么又想到李乔然了？
　　姚国笙出门后，梁慧珍就往姚悉微的房间方向走来。
　　姚悉微一个转身飞扑回床上，在梁慧珍打开门的瞬间刚好脑袋从被子里重新钻出来，看起来像刚起床的样子。
　　被窝里的热水袋早就在后半夜凉了下来，姚悉微又打了个喷嚏，感觉自己脑袋有点沉。
　　“是不是发烧了？”梁慧珍一进来就听到声喷嚏，满腔余火先存档，快步走过来拿手掌贴了下姚悉微额头。
　　确认没事后又开始把存档提出来，连愠怒的情绪都能被提档，利索得打开她房间的窗帘，嘴里念叨着：“都几点了还不起来？你昨天晚上几点睡的？”
　　在“我失眠了”跟“我有点头晕”两个卖惨背景中旋转了一下，经验告诉姚悉微，还是乖乖闭嘴挨训起床。
　　屁股一离床，梁慧珍就立马赶上来帮她铺床，仿佛晚一秒这里面就会长出蘑菇。
　　姚悉微趿着拖鞋，晃晃悠悠往洗手间走的路上，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想起自己在外一个人租房时从不叠被子的颓废事迹，不由得摸了摸鼻子。
　　步子一慢，梁慧珍的声音又在身后炸起：“怎么一大早就磨磨蹭蹭的，今天过生日怎么还是这幅邋里邋遢的样子，赶紧刷牙洗脸收拾一下！”
　　姚悉微被她吼得瞌睡全无，立马快速逃离自己房间。
　　好吧，她可以确信，无论这次是重生还是来到了什么平行世界，梁慧珍倒是一点都没变，她妈还是她妈！
　　早饭过后姚国笙还没回来，梁慧珍在焖汤的途中发现酱油瓶空空如也，刚准备让姚悉微去楼下超市买一瓶，朝天大吼一声：“姚悉微！”
　　时机就是这么巧妙，梁慧珍开口的瞬间，在客厅游荡的姚悉微打了巨响无比的喷嚏，然后抽着纸跑到厨房问：“妈，你找我？”
　　厨房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油烟机在没有感情得嗡嗡作响。
　　梁慧珍甩甩手上的水，随意抹在围巾上，看她一副病恹恹的样子有点不好意思让她跑腿。
　　从抽屉里找出盒板蓝根，才穿上外套去换鞋。
　　“好好的怎么突然病了，”梁慧珍临出门前还不忘交代，“帮我看着点煲汤的火，赶紧回房间复习去。”
　　回房间怎么在厨房看火呢？姚悉微很想认真得问，不过这估计会被梁慧珍一律打成顶嘴。
　　于是她乖巧得点点头，等到梁慧珍的关门声后整个人往后一仰，呈大字状横倒在沙发上，舒服得哼哼几声。
　　正迷迷糊糊得快要睡个回笼觉，手机突然在房间里嗡嗡响个不停。
　　姚悉微被突然睁大眼睛从沙发上弹了起来，拖鞋都没穿跑到课桌前去找那部iPhone4。
　　安静躺在桌子上的iPhone4还是那个锁屏界面，是旁边的诺基亚在狂响。
　　南方的冬天没地暖，她穿着袜子直接踩在地板上，即使开着空调也冻得她寒意从脚底心往上漫。
　　姚悉微点开诺基亚，看了眼来电名单，有点微微愣住。
　　手机震动个不停，在她手上震得有点麻，才清清嗓子按下了接听键。
　　她清嗓子干嘛？姚悉微被自己的下意识反应搞得有点心虚。
　　在接通电话的那一声中气十足到姚悉微都吓了一跳：“打我电话做什么？”
　　随后又把语气平和降下，努力不让自己听起来像个催债的。
　　不过话筒对面的路子舒仿佛没在意，电话那头是大风吹过呼呼作响，还有他上气不接下气的奔跑声：“姚悉微，你快……你快下楼一趟，我有东西要给你。”
　　见电话对面的姚悉微短暂沉默，忙不迭催促：“你赶紧的！我快到你们家楼下了！”
　　什么楼下？你怎么进来的？
　　被这句话瞬间抓回神的姚悉微快步往窗外望去，果然看到一个奔跑的修长身影，正在往她家的单元楼赶过来。
　　可能是为了让她看到，边跑还边挥手示意，看起来有点傻缺的样子。
　　“你看到我了吗！”
　　楼下的路子舒又挥动了两下长胳膊。
　　在高楼居高临下的姚悉微看到，因为他这个动作，从他对面走过来拎着菜篮的两位老太太，也很热情得跟他挥动。
　　姚悉微感到有点丢人在家里捂住脸，再不拦下他，估计他能一步冲到姚家。
　　立马从衣柜里拿了外套往下跑，电话一直没挂断，姚悉微语气带着点恶狠狠透着点无奈：“我下来了！你别再往前跑了！”
　　下降的电梯一打开，姚悉微就从单元铁门的缝隙，看到路子舒远远得站在刚刚的地方，手里还拿着个袋子，真的没有再往前挪动。
　　姚悉微敞开着外套跑过去，看到她身影的那一刻，路子舒笑得宛如夏日里最灿烂的太阳。
　　“你怎么进来的？！”姚悉微带着疑惑的神情左看看右看看，冻得直跺脚。
　　路子舒全程嘴角都咧着，带着有点自豪的神情笑着说：“门口正好有个阿姨看我这么阳光帅气，一看就不是坏人，她帮我来的门。”
　　还不忘抱怨：“你们小区安保真是太严了。”
　　姚悉微抬头，正在胡思乱想他这样咧嘴傻笑会不会有冷风灌进去。
　　感到头顶的视线被挡住，路子舒往前靠了一步，伸手帮她把敞开的外套扣上牛角扣。
　　他来得很凑巧，姚悉微刚刚才按照梁慧珍的吩咐，在生日这天好好打扮。
　　红黑网格的英伦小短裙，套在浅棕色的牛角大衣里，有点冷，却比平日里穿得校服好看得多。
　　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搞得微微一怔，这个过于亲昵的动作让她下意识想后退。
　　没注意到她的异常，路子舒把手里的袋子递过去。


第七十八章 是不是早恋了？
　　“给我的？”
　　姚悉微动作顿住一时没接，被路子舒拽起手臂直接塞到手里。
　　打开一看，里面是个小羊玩偶，毛绒绒胖嘟嘟的棉花布一看手感就很好。
　　憋住想伸手先捏两把的心态，姚悉微重新抬起头，看到路子舒毫不掩饰眼角张扬的笑意，像只拼命甩动尾巴求夸奖的狗勾。
　　“生日快乐，”他欢快得说出口，又叹了口气说，“你都没来得及跟我说你生日是几号，我们就……就……”
　　他“就”不下去了，狗勾尾巴垂下去了一点。
　　直到听到姚悉微轻轻得问“这是什么”，才又立马接话：“今年你们女生好像都流行这个，我看我们班有两个女生买到了，带过来的时候她们大呼小叫一大圈都在传着看。”
　　说到这里，他懊恼得抬手揉揉脑袋说：“据说全市只有一家店有卖，昨天我一放学就过去排队，那一排排到长街上，都是叽叽喳喳的小姑娘在排队。结果你猜怎样？”
　　他说着说着开始手舞足蹈比划起来，姚悉微被他生动的形容引起了好奇心，顺着问：“怎么了？”
　　“那家好嚣张啊，说这次进货的只剩最后三十个，后排排队的人都让她们回去了。”
　　路子舒把手插到兜里，跟着姚悉微往一旁慢慢踱步，边走边说，“那瞬间这群小女生，跟菜市场碰到白菜大甩卖的阿姨妈妈们一样拥了过去。”
　　对话逐渐变得自然，姚悉微随口问道：“你排在前面？”
　　路子舒摇摇手：“我都快排到街口了。”
　　接着臭美来了句，“但是我腿长啊，一拥而上跑得比她们都快。”
　　姚悉微终于“噗嗤——”一声笑出来，前面的小区空地上传来几个孩子不怕冷在边跑边转圈，欢声笑语感染了一小片区域。
　　她低头看了眼手里软乎乎的小肥羊玩偶，终于伸手捏了两下，果然触感很好，让人欲罢不能。
　　小孩玩闹的声音很大，路子舒目视前方看着两个小朋友跑着跑着，因为谁的鞋更好看吵了起来，没忍住憨憨笑了两声。
　　姚悉微从这些小朋友这么小的时候，就有个毛病，别人越是千辛万苦送得珍贵东西，越是会感到负担感。
　　按照梁慧珍的说话，天生不能安心享受别人对你好的命。
　　哪怕只是一只辛苦排队得来的小羊玩偶。
　　她刚准备开口，路子舒依然面带微笑，眼睛直视前方，却在跟她说话，确切得说是在威胁她：
　　“如果你退还给我，我就把它扔了。不然我一个男的要这个玩偶干嘛？”
　　好像说得有点道理。
　　姚悉微还有个毛病，耳根子软得宛如墙头草。她绝不承认是这只小羊玩偶的诱惑力太大。
　　趁着气氛正好，路子舒转过身刚张嘴想说些什么，口袋里的手机在愤怒得狂响。
　　他突然一下跳起来，捧着手机也没接，转身要走还不忘跟姚悉微挥手道别：“我上午有补课，先走了。”
　　走了两步转过身，认真得又重复了一遍：“生日快乐，悉微。”
　　然后迅速转身，只留下个潇洒的背影。
　　姚悉微的声音被背后叫她，喊话问道：“那你怎么过来了？”
　　话语被风吹散，路子舒渐渐跑远的身影对她句话理解错误，朝天扬起手，说得荡气回肠：“我从我爸车上跳下来的啊！”
　　姚悉微稍许皱眉，想象他打开车门一跃而下的狼狈样子，不知被点中了哪个笑穴，弯下腰咯咯笑个不停。
　　笑到一半突然卡住，想起自己把梁慧珍临出门前的交代完全归置脑后，赶紧飞奔回家。
　　回到家中梁慧珍还没回来，厨房里小火温着的汤罐在咄咄作响，已经有汤水溅得周围一圈都是。
　　姚悉微抬头看了眼时间，关了火后刚把周围清理干净，就听到门把转动的声音。
　　“我早就说了让你改改这个毛病，”梁慧珍边说边换鞋，“早去确认一下不就没事了嘛。”
　　姚国笙帮她接过外套挂起来，自己才慢悠悠得换鞋，嘴里念叨着：“知道了知道了。”
　　她从厨房探出脑袋，看到梁慧珍和姚国笙竟然一起回来了，又歪过头突然懂了。
　　这并不奇怪，姚国笙每次如果远远看到梁慧珍，都会有意无意等她一起走。
　　年轻时候会高高举起手打招呼，在周围人的侧目中，感到害羞而快步走来的梁慧珍会轻轻打一下他。
　　后来年纪大了，不知从何时起，变成了躲在一旁装成无意间遇见，等梁慧珍走近了才慢慢走过来，接过她手里的袋子。
　　这是她们父女俩的小秘密，前几年姚悉微过年回家父女之间小酌一杯时，姚国笙透露给她得。
　　姚悉微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准备往房间里走。
　　一转头，突然发现刚刚被她随手放在沙发上的小羊玩偶，正明目张胆得躺在那里，直挺挺得瞪着两只眼睛。
　　很明显梁慧珍也看到了，眼神在姚悉微和小羊之间流转，眨眨眼睛似乎在确认自己的判断。
　　终于换好鞋的姚国笙立马乐呵呵笑开：“微微有同学来过啊？怎么礼物不昨天在学校里送？”
　　姚悉微心虚得摸摸鼻子，干笑着打哈哈，边技术性傻笑边后退，还不忘一把抓过刚刚被她遗落在沙发上的小羊。
　　临关上房门前，姚悉微看到梁慧珍稍稍低头，眼镜镜片上反射出一层沁凉的光，然后雷达四起，小声得跟姚国笙讨论：“你说她是不是早恋了？”
　　“你整天在瞎琢磨什么东西？”姚国笙把蛋糕往桌上放，白了她一眼。
　　姚悉微在心里无声得附和她爸，才轻轻把门缝关上。
　　送个玩偶就想到早恋了？那李乔然天天来我们家吃饭也没见你怀疑，还对他笑得挺开心的……
　　姚悉微在心里暗暗吐槽，意识到自己怎么突然想起提李乔然，及时踩了急刹车。
　　房间里开了空调，温度上升，刚刚冒出来的想法让姚悉微感到空调可能开得太热了。
　　她又开始有点烦躁，在房间里踱了两圈才慢慢站定在抽屉前，拿出那部李乔然给她的iPhone4打开。
　　沉默的锁屏界面。
　　手机被扔到了床上，在柔软的被褥上滚了两圈又暗了下去。


第七十九章 “小松鼠”悉微
　　丰盛的午餐过后，姚悉微把剩下的半个蛋糕放进了冰箱里。
　　姚国笙没选那种彩色螺纹蜡烛，按照中年人的审美选了个粉绿渐变的数字型蜡烛。
　　“过了今天微微就正式17岁了。”他找出个打火机把生日蜡烛点上，笑得一脸慈祥，“等明年的18岁生日，爸爸提前半年给你预定饭店，好好办场大的。”
　　姚悉微低头浅笑了一下，笑意带着点苦涩。
　　她印象中那年十八岁生日，路子舒送她手牵手回来的时候被梁慧珍看到，闹得鸡飞狗跳，毫无温馨可言。
　　那天一整天，家里的氛围都像是充满沉默和怀疑的黑色幽默剧场。
　　不过这次绝对不会再发生了，姚悉微想，这场荒诞飘摇落寞收场的早恋，被她扼杀在了摇篮里。
　　客厅里的灯全关了，为表仪式感姚国笙连窗帘都拉上，姚悉微盯着蛋糕上的17岁数字蜡烛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怎么了？”姚国笙见她有点发愣，催促问道。
　　姚悉微才回过神笑了一下，闭上眼许愿。
　　掐一把大腿肉会疼，再不真实的感觉也变得真实了。
　　在姚悉微的幻想中，每次过生日都会有个白胡子神仙来收集愿望，所以她高中的时候每次许愿都要花上很久。
　　在心里把一条一条默念出来，具体到下次考试哪门科目，最好能考多少多少分都详细列表，神仙每次在她家应该累得够呛。
　　直到高考结束，大学毕业，再找到工作失恋分手，一个人漫无目的在岗位上过一天是一天。
　　早忘了从哪年起，连生日许愿时的远大志向都想不出来。
　　此刻姚悉微闭上眼睛，又很快睁开，习惯了她每次都磨磨唧唧蜡烛都能燃半截的二老，奇异得“嗯？”一声。
　　不过梁慧珍很快就调节过来，满意得点点头。
　　就应该这样！踏踏实实出真鉴，不把时间浪费在虚无的许愿上。
　　白胡子老神仙这次很轻松就走了，因为姚悉微就说个十个字：“全家健健康康，平安顺遂。”
　　一点都不像一个高中生能许出来的愿望。
　　蛋糕放进冰箱前，姚悉微趁着梁慧珍收碗筷，把剩下的半截蜡烛偷偷藏回房间。
　　在旁边全程目睹作案过程的姚国笙疑惑皱眉，被姚悉微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竟然真的乖乖缩缩身子，用手型给嘴巴拉上拉链。
　　“你留着蜡烛干什么？”姚国笙又手动把嘴上拉链拉开，叮嘱道，“别再房间里玩火。”
　　姚悉微胡扯了个理由：“以防万一停电。”
　　我女儿真有先见之明。姚国笙点点头表示赞同，又突然想起来，这不是有手电筒吗？
　　姚悉微从床底下抽出个很有年代感的盒子，打开铁盖子把刚刚代表17的那两节蜡烛放进去。
　　里面全是她这段时间收集的宝贝。
　　上次月考考得最好的英语卷和考得最差的化学卷，用来画黑板报剩下的半截粉笔，还有校服上掉下来的纽扣。
　　她像只储存粮食的小松鼠，把重生拥有的青春时光，这次小心翼翼得收集起来。
　　房门不轻不重敲了两下，姚悉微立马弹射到了书桌前，摊开一本物理错题集。
　　梁慧珍敲门一般只敲两下就进来，装作随意扫了眼她的书桌，才略带满意得说：“这是妈妈给你的生日礼物。”
　　说着她一使劲，提了厚厚一大摞练习册。由于没有这么大的包装纸，她直接用绳子绑了个蝴蝶结，看起来特像来卖废品的。
　　姚悉微瞠目结舌拿手比划了下，这一摞的高度跟自己小臂长度差不多。
　　这也太多了吧！她可不可以不要这个礼物。
　　忽视姚悉微一脸惨淡的表情，梁慧珍拍拍她的肩膀出去了。
　　她前脚刚走，姚国笙后脚就像天神一样从天而降，带着他兜里鼓鼓的钱包。
　　把他形容成天神，是因为他拍拍钱包对姚悉微一招手，说：“走，爸爸带你买件漂亮衣服给你当生日礼物。”
　　显然这个提议梁慧珍不大乐意，嘴里念叨着：“都快期末考试了，你怎么还带她玩，不让她收收心好好复习……”
　　不过看在姚悉微今天生日的份上，她难得没有念叨很久，回房间涂了个口红，也跟着一起下了楼。
　　姚悉微的目光在房间里扫了一圈，最后恶狠狠得揪了把自己的头发，爬去床上找刚刚不知道被自己随手扔哪儿的iPhone4。
　　这手机安静了一整天，下午两点的时候稍微震动一下，进来了一条短信。姚悉微在试衣间衣服换到一半，瞬间蹦了起来，挂着半截袖子就去划开锁屏。
　　结果是运营商打开的生日祝福，结尾还打了个彩铃广告。
　　气得她用力对着手机旁边的按钮按下去，确认关机。
　　消失就消失吧，大家一起消失！
　　小小的试衣间没有镜子，但是姚悉微知道自己出去的时候脸色一定很臭。
　　她看着那服装店导购满脸堆笑，准备过来讲千篇一律的那句“您穿这衣服显得人真好看”。
　　但是眼神一瞄到姚悉微黑得跟墨似的脸色，吓得这话顿在嘴边就是说不出来。
　　姚悉微脸彻底挎了下来，幽怨的眼神看向导购。
　　夸我一句好看有这么难吗？
　　不过这导购理解错她的意思，只当她不喜欢别人跟着，优雅得朝她笑笑，就转身留给姚悉微独处的空间。
　　姚悉微烦躁又沮丧的坏心情，和那台关机的iPhone一起持续到了晚上。
　　一天下来她的诺基亚倒是叮咚叮咚响个不停。
　　姚悉微平时在公司里一下班就开溜，也不怎么参加团建，惊讶于自己高中的时候人缘竟然还不错。
　　她一个下午都在对不同的同学根据关系远近，发送不同的回复，回着回着有点不耐烦，到后来干脆千篇一律回复“谢谢！”
　　直到天色渐晚，她把脑袋从课桌前抬起来左右扭了扭，抬头看了眼房间里的挂钟。
　　都11点多了，距离她的生日过去还剩不到一个小时。
　　才终于想起来把另一台手机打开。
　　iPhone4一打开就震个不停，是短信扎堆进来的声音。


第八十章 逃亡电影
　　进来短信的震动声持续不断，其实这么小的声响又隔着两道门，已经睡下的二老应该听不见。
　　但是姚悉微还是眼疾手快抓了手机就往床上扑去。
　　第一条短信在两个小时以前进来的，很短的一行字：“我终于逃出来了。”
　　从哪儿？他不会被绑架了吧？
　　姚悉微想打他电话，又觉得应该先往下看，短信一条接着一条，很密集，按照发送时间显示有几条间隔不过几秒。
　　“你怎么关机了？”
　　“昨天一放学就被我爸拖去山里跟老头钓鱼喂鸟，那鬼地方连信号都没有。”
　　“你手机没电了吗？”
　　“你昨天就感觉闷闷不乐的，有点奇怪，出什么事了？”
　　“要不是我逃出来估计能被得明天才能回来。”
　　“那就错过你生日了。”
　　“生日快乐。”
　　看到最后一条，姚悉微没发现自己嘴角已经咧到了耳后根，突然有点懊悔自己下午为什么赌气把手机关了。
　　这场她单方面认为得乌龙式“冷战”，被姚悉微永远积压成小秘密。
　　刚打算发短信给他，又不甘心只说一句“谢谢”。
　　姚悉微正面趴在床上，双手手肘支撑抬起上半身，小腿高高交叉翘起，手指灵活得在九宫格打字：“你爸怎么带你……”
　　刚打出几个字，手机通话界面就跳了出来，姚悉微从趴着的姿势瞬间端坐起来，酝酿了一会儿才坐得笔直，按下接通键。
　　没等她深夜突发的少女情怀再扭捏扭捏，电话那头李乔然声音听起来有点沙哑：“开门。”
　　姚悉微酝酿好的端庄优雅气势一下子全没了，跳起来发出一声：“嗯？”
　　突然意识到他这句话的意思，瞪大了眼睛站起来，抬头看了眼钟。
　　11点50，大半夜的李乔然不会站在她家门口吧？
　　她不断做着自我否定，电话那头却给了肯定答案。
　　李乔然吸吸鼻子，又重复了一遍：“我在你家门口，把你的礼物给你，你出来一趟。”
　　他说话声音不高，回音却在深夜空荡的走廊横冲直撞。
　　姚悉微趿拉着拖鞋小声打开房间门，轻手轻脚绕过整个客厅，时不时还回头看了眼主卧的方向。明明是在自己家，却有点惊心胆跳。
　　一开门就感到室外午夜的冷气，李乔然穿了件呢大衣站在那里，里头只有一件薄毛衣，显得整个人被裹在空空荡荡的焦糖色大衣里，更显高瘦单薄。
　　冻红的手中还紧紧捏着礼品袋。
　　看到姚悉微开门，刚想把东西塞过去就走，被她不由分说先一步拉进了屋里。
　　边拉还边小声嘀咕：“你站在门口通风处不冷啊？”
　　李乔然笑了笑，老老实实回答：“冷啊……”
　　门还没来得及关，他一句话让走廊里的声控廊灯骤然亮起，姚悉微赶紧上前拿手捂住他的嘴，指指主卧方向，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待在温暖房间里的人，指尖都带着温热。
　　他才将声音降低：“所以我才直接到你家门口，不然你出去多冷啊。”
　　这次的声音降得很轻，不知道姚悉微听到没有。
　　姚悉微裹了裹睡衣，被外面室外夹带的温度冻得一个激灵。拉他进来的时候，手指牵着他半个掌心，被他手上的凉意惊了下。
　　就这么继续轻手轻脚跨过半个客厅，姚悉微顿了顿，忽然浮现一种古装剧里大小姐带着侍卫私奔的画面。
　　虽然她这身臃肿的珊瑚绒家居服，委实跟深闺秀丽的大小姐不沾边。
　　她怎么每次见到李乔然都是这么随意的着装，明明今天白天一整天都穿得很正式。
　　姚悉微没忍住唉声叹气，头上有两个纠结的小人在打架，还没等不明所以的李乔然问她怎么了。
　　主卧房门突然响了一下。
　　正常的热胀冷缩，白天也会偶尔发生。只是在寂静夜里这一声就很明显，特别是客厅在站着俩大活人的时候。
　　李乔然的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看到姚悉微突然僵硬得立直了身子，捏着他手掌心的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用力。
　　他垂头盯着左手手掌看了一会儿，刚打算收拢掌心，就感到走在前面的姚悉微突然加速，逃也似得回到了房间。
　　短时间内姚悉微像一个人上演了一场逃亡电影，她趴在门上大喘气的时候，缓过神来被自己刚刚剧烈又显得有点中二的反应笑到。
　　转头看李乔然正站在旁边插兜看着她，看神情好像对刚刚的午夜私奔小剧场乐此不惫。
　　房间里的空调开得很暖，姚悉微拧巴着脸连打了三个喷嚏。
　　李乔然把脱下的外套熟练得挂在椅背上，转头问：“你感冒了？”
　　“可能有点。”姚悉微抽出纸巾，目光却落在他手里的礼品袋上。
　　可能连姚悉微自己都没发现，她那个接受别人礼物会有负担感的老毛病，在这一刻消失了。
　　李乔然看了下时间，还有三分钟，姚悉微的生日就要过去了。
　　还好他溜得够快，不然现在还跟他爸一起留在山里看星星等日出。
　　姚悉微又打了个喷嚏，因为感冒缩成一团盘腿坐在床上，脑子里像塞了团不断膨胀的棉絮，开始晕晕沉沉。
　　李乔然端着礼物递给她，这时候倒是手脚很快得接过去。
　　房间里没有开大灯，所有的光源都来自于书桌上那盏鹅黄色的台灯，半明半暗的光源交错，将他半边脸镀上一层虚幻的暖光。
　　连话音都显得格外温柔。
　　“生日快乐，悉微。”李乔然放低了语调，说得很缓慢。
　　姚悉微慢慢抬起头，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有那么几秒没说话，最后缓缓笑开，说：“谢谢你。”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来的时刻，墙上的挂钟秒针准确无误得划过了整点。
　　“你从山……嗯，山里跑出来，就是为了给我这个？”
　　姚悉微摇了摇手里还没拆的礼品袋，她有点难以想象这大冷天的老中青三代一起举家嚯嚯进山的壮举是在做什么。
　　桃花源记吗？
　　李乔然“嗯”了一声，还补充一句：“还有为了跟你说生日快乐。”
　　“那个不是……”
　　那个不是手机也能说，姚悉微想这么回。
　　但是她说不出来了，脑子里突然想起来董苗苗跟她说的那句话：“有些礼物是需要当面送的，有些话呢也是要当面说，意义不一样。”
　　董苗苗明晃晃得承认自己喜欢高一那小男生，那李乔然又是为了什么呢？
　　房间温度有点高，姚悉微希望昏暗的灯光能让对方注意不到，自己的脸有点蒸腾。


第八十一章 慌乱
　　不过好在李乔然确实没注意到，他很快就转了话题，一边起身朝自己的书包方向走去，一边说：“王教授富有浪漫情怀，喜欢上山下海，去看日出赏夜景。”
　　姚悉微很快就强迫自己的思维在胡思乱想中脱离出来，跟着李乔然的话题走。
　　被他形容的画面逗乐了，转身换了个轻松的姿态往后靠了点，接着这个话题说玩笑话：“这王教授也准备写桃花源记啊？”
　　李乔然留给她一个翻书包的背影，很严谨得回答：“他是数学特级教授。”
　　在重生回高中的这段时间里，姚悉微已经被训练得听到“数学”这两个字就肃然起敬，调整了一下坐姿。
　　打着热空调的房间里空气干燥，姚悉微只觉得嗓子里有种轻微撕裂的疼痛感。
　　不过水杯放在客厅里，她懒得起身去取。咳嗽两声清清嗓子，手肘又换了个搁在膝盖上的姿势。
　　“所以你是什么逃离深山的，”姚悉微咯咯笑了两声，警接道问，“在小树林里狂奔吗？”
　　李乔然转身的动作被她丰富的想象力噎得顿了一下，然后悠悠得回答：“我让王教授的小外孙装病。”
　　姚悉微“咦”了一声，脑海中浮现了李乔然带着个七八岁的小孩，在树林里狂奔的逃难情景。
　　“你怎么带坏小朋……”她话没来得及说完，就看到李乔然泰然自若得打开她房门，趿拉着拖鞋走到客厅里。
　　吓得立马瞪大眼睛，鞋都没来得及穿，赤脚踩在地板上，虚扶没关门的门框，从那里伸出半个身子。
　　从房间里倾泻出的微弱灯光，叮铃哐啷的轻微响声，让姚悉微的目光不断在主卧房门和客厅茶桌前来回转动。
　　她看到李乔然拿起个倒扣的玻璃杯，然后把保温瓶里的水倒进去。
　　端起来手指贴着杯面测了下温度，感觉有点烫，还去厨房添了点凉水。
　　跟他悠然自得的动作对比，姚悉微显然有点抓耳挠腮，扶着门框脚尖都因为紧张不自觉得踮起来。
　　姚悉微觉得自己这心理素质，要是穿越去当个特工，还没训话呢就全给招了。
　　他怎么那么淡定？
　　万一这时候主卧突然开门，就被发现了李乔然大半夜的在她房间里。
　　那就会……
　　会怎么样？反正梁慧珍很喜欢他。
　　姚悉微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无耻想法吓了一跳。
　　没注意到李乔然已经端着水杯走了进来，他目光停留在姚悉微赤脚踩着的地上，撅了一下眉。
　　房间门重新关上，在他的沉默目光扫射下，姚悉微踮着脚先去穿拖鞋。
　　“不是小朋友，他挺大的了。”这是李乔然进屋后说的第一句话。
　　然后把水杯捏在手里，向她走过来，另一只手还拿着从包里抽起来的两个小盒子。
　　“什么小朋友？”姚悉微顿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是他刚刚出去前说到一半的话题。
　　王教授的小孙子
　　恍然得“啊”了一声，于是在姚悉微心中，李乔然从带着个七八岁的小孩从小树林狂奔，变成了瞬间长大的十一二岁青少年。
　　这个话题没有持续很久，李乔然走到她面前站定递出手，姚悉微才看清小盒子原来是两包感冒药。
　　她抬头问道：“你怎么还随身带感冒药？”
　　“你这个季节不是很容易感冒吗？”李乔然回答得很随意，仿佛因为她会感冒而帮她随身带药是一件很理所当然的事。
　　橙黄色的光源从身后印射，将他透出几分柔和又陌生的味道。寂静的夜色宛如沉默的海面，目光流转中，淡淡的光源好像成了遥远的灯塔。
　　那么李乔然呢？会再次成为远去的帆船吗？
　　姚悉微有那么一秒愣神，目不转睛得凝视对方，她好像听到了自己慌乱的心跳声。
　　不过很快陷入自我反思，怎么扭扭捏捏的青春期少女情怀爆棚？
　　于是伸手一把接过那两盒感冒药，气势汹汹目光凶狠，让李乔然不由得往后缩了一下，认真思索刚刚有没有惹到她。
　　温水下咽使得刚刚喉间火辣辣的干燥感得到缓解。就着温水吃下药，姚悉微没忍住咳嗽两下，才把目光转移到了李乔然给她的礼品袋子。
　　好奇心驱使她想打开看看，不过当着送礼人的面打开，会不会有点不礼貌？
　　眼神溜溜转，来来回回了好几次，把纠结的心思写在脸上。
　　李乔然看不下去，干脆伸手想去取回礼品袋，被姚悉微一个激灵条件反射跟护在怀里。
　　时针在滴答滴答不停流动，李乔然的手顿在半空中，姚悉微懊恼得保持着这个扑住礼品袋的姿势，就差没尴尬得钻到地里去。
　　这是在做什么？
　　他又不会送出去还回收。
　　李乔然“噗嗤”笑出声，在姚悉微浑身都通红的状态下拿了把剪刀，把礼品袋拆开。
　　他说：“你不是想拆又不好意思当着我面拆吗？”
　　姚悉微在心里嘀咕，这人应该学过心理学，不然怎么能把自己的心思全都摸透。
　　边嘀咕边把好奇得脑袋凑过去，摇摆的眼神随意一瞥突然定住，差点因为开心过头而尖叫出声，还好及时得捂住嘴。
　　李乔然显然很满意她这个反应，扬起下巴又重新递了过去。
　　袋子里是一套意大利的手工画材，水彩颜料装在半月型的原木盒里，画笔木纹细腻的手感让她有点隐隐兴奋。
　　这套画材当初读大学的时候她没钱买，后来领了工资扣除房租和生活费又有点舍不得。
　　原本想今年年末咬咬牙干脆把它买下来，没想到一睁眼回到了17岁。
　　李乔然竟然能在细枝末节中懂她最想要的是什么。
　　姚悉微手挥动得像个小风扇，在她的召唤下，李乔然也靠着坐在她的床沿。
　　她兴奋得没忍住咯咯笑出声，连带李乔然也被她肆意的笑容感染，脸上浮现大大的微笑。
　　突然姚悉微从兴奋中回到现实，转变成了愁眉苦脸，两个人并排坐挨得很近，姚悉微盯着他左看右看哀叹一声：“你怎么那么有钱。”
　　这是什么反应？
　　李乔然：？


第八十二章 黑化的老师
　　向来能读懂姚悉微心理的李乔然，这回歪过头有点一筹莫展。
　　愣了好几秒，干脆想开口耍赖说“如果你不收下，我就……我就……”
　　耍赖横空失败，李乔然“就”不出来，他本就不是那么活跃的性格。
　　在北外附中的时候成天一副冷冰冰的黑脸，吓走了好几个来表白的外班女生。
　　姚悉微刚刚哀叹时，仰着脖子把脑袋伸出来，无意间凑得离李乔然很近。
　　室内空调风把她白净的脸颊吹得红扑扑，李乔然眼神有点无处安放，盯着她眼尾看了一会儿，僵着脖子稍微往后退了退。
　　姚悉微目光正在出神，没注意到他的神情变化。愁眉苦脸的表情很快又转换过来，若有所思笑了一下，伸手拍拍他肩膀。
　　她说：“看来回头我得想想，你生日的时候送点什么。”
　　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又让李乔然感觉心跳有点加快，不过姚悉微只是拍一拍就把手收了回去。
　　她正小心得把那套画材收起来，哼哧哼哧从床下拉出个箱子来。
　　姚悉微的床底下像藏了个百宝箱，乱七八糟的东西堆了一堆。
　　等她收完又把箱子重新放回去，就看到李乔然已经站到了书桌旁，窗户反射面上照出他浅浅的轮廓。
　　少年利落清凌的身量融入无尽的黑夜中，让姚悉微看得有点呆。
　　李乔然从书包里掏出几本错题集，还有几张他之前从姚悉微这里抽走的卷子，圈圈划划做了很多标记。
　　姚悉微起身一跑着过去，接过李乔然给她开小灶重点提炼的错题卷。
　　原本惨不忍睹的分数在一堆红笔圈画中倒显得不那么突出，就是这原本的狗爬字在旁边凌冽的笔锋下对比得有些残忍。
　　其实也不能算狗爬字，她就是写字圆了一点。姚悉微开始自欺欺人。
　　李乔然从她桌上随手拿了支铅笔，指着卷子说：“数学还算好点，你的化学和物理初中的基础点都没稳固，所以有些连贯的知识点通不起来。我帮你找了类似题型和相关联的知识点，你结合每次作业和考试，对着看一下，不然光刷题海没用。”
　　姚悉微听得云里雾里，但是态度很好，直点头。
　　手里的铅笔又在密密麻麻的卷子上算出几个重点中的重点，直到姚悉微有点犯困打了个哈欠，才停了下来。
　　抬头就看到李乔然无奈得笑意，姚悉微也跟着不好意思笑笑，她真不是故意打哈欠的。
　　扫了眼时间，已经快凌晨一点。
　　他重新穿上外套拎起书包，腾出一只手，揉了把姚悉微本就有点蓬乱的头发。
　　“那我走了。”
　　听到李乔然这么说姚悉微点点头，跟在后面再次轻手轻脚穿过整个客厅，目送他出去后再小声得关上门。
　　重新站到房门前时突然意识到，刚刚那动作怎么那么像梁慧珍每次送姚国笙出门上班。
　　姚悉微又开始心乱如麻，她快步跑回房间，一头闷在枕头里。
　　感冒的症状从第二天早上开始持续性爆发，脑袋里晕晕沉沉的，走路都带着点飘。姚悉微起初挣扎着坐在课桌上，一看到满桌数字头晕程度直逼大摆锤。
　　在床上躺了一天，周一到学校才稍微好些。
　　元旦过后再有一周就是联考的期末考试，掐头去尾后能用来复习的时间剩得不多，姚悉微一早上去教室发现学习氛围都不一样。
　　至少没有老大早赶来就为了聊天的人了。
　　连周齐都在边吃早饭边刷题，姚悉微每次看到他煎饼的袋子摇摇欲坠对着考卷还有几毫米的距离，就为他紧张。
　　不过相比于同学，被下了任务的各科老师更紧张。
　　语文老师一大早就黑着一张脸进来，手里拿着上礼拜课堂默写的批改。
　　他唉声叹气目光环视了一圈教室，最后一拍讲台，终于完成黑化。
　　“我教了三个班，只有你们二班还有这么多同学，都快要期末考试了，连古诗文默写都能错成这样！”他听起来也感冒了，嗓音沙哑没什么威慑力。
　　但是后面说得话很有威慑力，吓得周齐在课桌肚里埋头做物理卷的手都停顿下来，紧急去翻语文书。
　　“同学们现在把教材都放在左上角，从这节课开始，我随机报学号抽查，背不出来的下课去我办公室背完了全篇再回家。”
　　全班一个个昂立的脑袋垂下去一大半，避免目光和讲台上撞到对视。
　　语文老师拿着班级学号表，带着死神的眼神扫射，突然开口：“12号，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前面一句背一下。”
　　悲伤的预感总不会错，姚悉微被他叫得一个激灵。
　　磨磨蹭蹭挪动椅子，企图拖延个两秒钟，求救的目光看向同桌。
　　周齐手伸到课桌里刚准备掏出本家用默写本给她偷看，头顶炸出一声怒吼：“旁边的同学手里拿着什么给我放上来！”
　　那本薄薄的小册子就在周齐剧烈的一抖中，轻飘飘落在了地上。
　　姚悉微绝望得闭上眼睛，干脆破罐子破摔说：“我不……”
　　就听到身后有椅子拉动的响声，有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熊咆龙吟殷岩泉，栗深林兮惊层巅。”
　　少年人变声期末期厚重与清冽共存的声音很有辨识度，还伴随着他同桌徐飞的一声惊呼。
　　语文老师看了眼学号表，对于这种课上捣乱的同学，眉头快皱成了死结，问：“你叫姚悉微？！”
　　他话音刚落，正巧前排有个男生很不识时务得重重“哇偶”一声开始起哄，引起了小范围的低笑。
　　语文老师的目光又被前排那男生吸引过去，气得嗓门都大了几个声节。
　　把教材往讲台上一摔，指着新目标吼道：“你，从你开始一排往下把《梦游天姥吟留别》从第一句开始轮流背，背不出的这节课通通都站着上课。”
　　教室里开始压不住的吵嚷抱怨声，语文老师似乎完全忘了第一个被抽起来的姚悉微。
　　趁着那边正乱着，周齐拉拉她衣服下摆。姚悉微想了想，没干趁机坐下来这么缺德的事。
　　她回过头，看到李乔然依然保持着刚刚突然自己站起来答题的姿势，目光看往起哄的方向，嘴角却闪过一抹笑意。
　　他为什么看起来心情很好？


第八十三章 差生的忧郁
　　整节语文课都在低沉的气氛中度过，直到下课铃机械性得响起来，班里跟少林寺练功的站桩一样竖了一大半。
　　语文老师拖了会儿堂，用于他痛心疾首的总结，大意无非于：“都快要期末考试了，你们这水平比开学的时候还不如，一个个心不知道散到哪里去了。”
　　明明因为感冒而嘶哑的嗓音，在运气提高音量后显得他生气的怒意尤甚。骂完整张脸又耷拉下去几分，拿起放在讲台上的教案怒气汹汹得走出教室。
　　齐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教室门口，也面无表情冷着一张脸。
　　两个人都黑着脸视线一交汇，特像两位死神大人轮班来索命，偏偏今天两个人穿得还很凑巧，是一黑一白。
　　台下的小鬼们被鞭策得一动不敢动。
　　齐墨看了眼班里满教室的站桩，一句话没说，先冷笑哼哼两声，把几个想先坐下去的同学吓得又立马站直。
　　下课期间教室外面的走廊人来人往吵得很，齐墨又把下一门英语课的教材放在桌上，用平静到有点吓人的目光扫视了一圈，再次哼哼两声。
　　前排有个从课桌下跨出腿，准备溜出去小卖部的男生又缩了回来。
　　姚悉微正站着不准声色得转动脚踝，她站了一节课，脚有点疼。就听到周齐在底下小声嘀咕：“她最近吃错什么药了，比蒋太平还恐怖。”
　　问言，抬头看了眼几乎整天都脸色阴沉的齐墨。
　　感叹齐墨和宁馨原本二班舒坦生活的两个小可爱，已经有一个悄悄进入了黑化阶段。
　　上课前齐墨宣布了一下期末考试的安排：“期末考试放在下个月10号，连考三天，回头跟往常一样班长把考场安排和时间写一下。”
　　讲到这里，正在众人有点出神的时候，她又接着说：“高二这次期末考试后再多上十天课，从13号一直上到21号，结合期末考试把上学期的学习内容做个总结。再预习下学期的课程，大致是这么个安排……”
　　教室里已经有点躁动，隔壁三班先一步发出响彻楼顶的哀嚎，想必也通知到了这个消息。
　　还没等二班的男生意思意思嚎几声，齐墨已经先一步镇压：“吵什么吵，高三这次只在除夕提前两天才放假，回头看看倒计时，距离高考还剩几天！”
　　不出半个月，几乎所有老师都对学校教委把后面黑板报改成高考倒计时这个决策，表示极度赞同。
　　还没等头两节课的阴云过去，费老太上数学课的时候又带来个极度不幸的消息。
　　在她说一句就停顿一下，东拉西扯说了半天后，姚悉微勉强理解为，为了期末统考能看出真实水平，所以数理化难度可能会增加。
　　然后她就开始按照增加的难度，改了套试水卷发下来。
　　姚悉微看了眼自己好不容易理清的题型，把本就越来越重的脑袋往桌面上用力一砸。
　　按照周齐探着脑袋偷偷摸摸凑过来的说法，就是连环炸炸到最后，可能就麻木了。
　　姚悉微盯着新发下来的那张，有一半她看得云里雾里眼睛都疼的题目，觉得自己可能还不够麻木。
　　再转头一看，刚刚发表完名言的周齐已经对着新卷子跃跃欲试，比先前语文课上情绪都高昂。
　　冲他嗷嗷呲牙，决定把他踢出了“差生忧郁大本营”。
　　中午休息期间，姚悉微没跟董苗苗和张辛夏一起去食堂。
　　最近学校不知道抽了哪根筋，开始严抓叫外卖的学生，天天派了巡逻老师蹲在学校后门的栏杆那儿。
　　一个礼拜没吃到麻辣烫的董苗苗愤愤抗议，这是打击了人家个体户的创业项目。
　　当然抗议没什么用，她开始灰溜溜得跑食堂。
　　直到有一天，姚悉微总能在食堂一楼的角落里看到一桌高一男生，其中有个正在慢条斯理挑青椒的人。
　　她大概明白，为什么最近董苗苗没在为逝去的麻辣烫默哀。
　　姚悉微把脑袋趴在桌子上补觉。
　　可能因为感冒的缘故，喉咙里喝再多水也干得难受，一想到食堂里油光发亮的菜品就吃不下。
　　不过她在桌子上趴了十分钟了毫无睡意，歪过头又换了一侧趴着。眼睛瞪得老大，满脑子都是猛然提高难度的数理化期末考试，有种风雨飘摇的落寞感。
　　正伤春悲秋的时候，肚子很不合时宜得响起来。姚悉微从桌上有点撑起身，往周围看看。往课桌里摸出手机，纠结要不要让她俩回来的时候，给她带点面包。
　　教室里很安静，除了她还有几个同学没走，都俯在桌上研究费老太刚刚发下来的新题型而废寝忘食。
　　姚悉微甩了甩头发，看了眼那张正对她脆弱的小心灵张牙舞爪的考卷，暗骂了一声这群学霸真变态。
　　当然也有李乔然，他难得对费老太发下来的考卷感兴趣。
　　偶尔放学一起去她家做作业的时候，姚悉微秉持着关心“上流社会”的原则，看过他平时的练习集。
　　入眼全是竞赛题，姚悉微连题目都要反复读几遍才能看懂，这个和水平传送带之间有动摩擦因数的木盒，旁边怎么又冒出个小球？
　　“变态。”那次她没有默念，摇摇头说得很大声。
　　姚悉微想让董苗苗她们带面包的短信没有发出去，原本坐在自己座位上刷题的李乔然起身，轻轻课桌左上角放了个速食粥。
　　姚悉微想起了前天晚上他随身带得感冒药，没忍住盯着他瘪平的书包看了好久，思考这书包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
　　“看什么呢？”李乔然还没回位置，干脆站在她桌前，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姚悉微的视线重新转回来，中途往桌上的速食粥停留了一秒，半阖着眼皮盯着他看，说：“在想你是不是不食人间烟火，只喝露水的神仙？”
　　李乔然明显没跟上她满天飞的脑洞，听到姚悉微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本能得弯下身子靠近姚悉微坐着的课桌方向“嗯？”了一声。
　　他眉目间有一种干净清冽，靠近时能看到眉眼间清凌凌的凉意。
　　姚悉微下意识盯着他眼角看，绕回刚刚的话题说：“我看你们中午都不吃饭？”
　　她话刚说完门口徐飞跑了回来，敲敲开着的门板大声呼唤：“李乔然，热水好了。”
　　后者轻轻“唔”一声，姚悉微才看清他右手拿着一盒泡面。
　　现在左手顺便把她那盒速食粥也带了过去。
　　慌乱得把头重新砸回桌面上，她刚刚到底在胡扯些什么？


第八十四章 来访者
　　教室里剩下那一部分没去食堂的人，端着泡面纷纷往热水机的方向跑。
　　姚悉微有人帮她打，成了不用抢热水的留守人士。
　　想到这里她有点小高兴，就像春天泥土里的小芽儿，悄悄然然冒出来。
　　有人帮抢热水，还帮她带了吃的，一想到这个，姚悉微就感到内心有种酥酥麻麻的暖意。
　　正当她仗着教室里没其他人，笑得很娇羞幸福，就听到周齐课桌旁边的走廊窗户被敲了两下。
　　吓得她浑身一颤，还往旁边闪了一下。
　　谁没事大中午的吓人？
　　姚悉微转头怒视，表情又瞬间软下来，余光暼了眼董苗苗空荡荡的课桌。
　　是那个叫温思昀的高一小男生。
　　这高一学弟眉目间白晳温和，笑起来的时候那双漂亮的丹凤眼弯起来，看着春风拂面。
　　让姚悉微刚刚被吓到的怒意全消，对他转换上了和蔼可亲，划掉，温柔的笑容。
　　不过他来高二干什么？还是二班。
　　姚悉微感觉自己意识到了什么，笑容突然放大，眼神开始直挺挺得看董苗苗的位置，浑身透着一股八卦气息。
　　却听到温思昀看了眼教室，用柔和的声音问她：“李乔然学长不在吗？”
　　姚悉微扬了下眉毛，心想李乔然刚转来什么时候认识的高一学弟。
　　面上装出来的温柔学姐模样不变，用自己听着都觉得不习惯的轻声回答：“他去打水了，应该很快就回来。”
　　对面的人还保持趴下走廊窗阶上的姿势，拿了本笔记本递过来，说：“前天李乔然学长借我的笔记本，麻烦学姐还给他一下吧。”
　　这孩子说话客客气气乖乖巧巧，姚悉微很受用，接过笔记拍胸说没问题。
　　猛然意识到他刚刚说的话里有个关键词。
　　前天？
　　她感觉自己头上像做了柯南专属特效，把前几天董苗苗说的话也串了起来。
　　忍不住问道：“你不会就是王教授的小孙子吧？”
　　她把“小”字咬得很重，不过温思昀好像没有注意到她咬字的反常，平常得点点头，浅笑道：“是啊。”
　　姚悉微感到有点凌乱，她原本设定好的李乔然带着小朋友狂奔场景，一下子变成了两个大男人在山林间奔跑。
　　这一刻她正式决定改改自己脑洞太大的毛病。
　　递完笔记后温思昀把靠在窗框上的手放下，看起来无意得扫了眼姚悉微身后的空教室，有一搭没一搭开始聊天问：“你们今天中午吃饭晚了？”
　　姚悉微把笔记放在桌上，目光也跟着他的视线往身后瞅了一眼。
　　很平常的一句问话，姚悉微原本放松的唇角有了极其细微的变化，眼神流转，她好像读到了一点信息。
　　姚悉微发现自己比这群高中生多活得十年没空长，至少眼力见很敏捷。
　　温思昀带着笑意，正尽力散发着平静的气息站在那儿。变幻莫测的冬季气温今天好像突然心情好，直接上升了十几度。
　　这就使他脖子上的那条围巾显得有点违和。
　　谁会没事在教学楼从楼下转楼上还戴着围巾呢？
　　轻微瞥动一下眼神，能看到这条在学校里十个里面能撞衫八个的围巾款式，最下面有一点小小的勾坏的地方。
　　于是她也用很平常的语气回答：“嗯，最后一节课拖了会儿堂。”
　　面上保持不变，脑袋正在飞速转动，她以前被介绍相亲的时候，媒婆都是怎么胡扯来着？
　　不过温思昀没给她这个发挥的机会，听到姚悉微刚刚说完后就点点头，说了个单音节：“哦。”
　　过了几秒，又在俩人沉默而尴尬的氛围中开口说：“那我走了，谢谢学姐。”
　　阳光从头顶投落，把他本就白皙的皮肤照得晶莹剔透。
　　鬼使神差得，在他走后姚悉微靠上前，手臂也横撑在开着的窗框上，呆呆得盯着人家背影看。
　　直到高一的校服消失在转角处，她突然叹口气。这口气叹得千回百转多愁善感，哀叹费老太怎么偏偏就挑今天中午拖课了。
　　“叹什么气呢？”头顶被人从身后轻轻拍了一下。
　　把身子挪回来，看到桌上已经放着泡好的速食粥。
　　她确实有点饿了，接过来毫不客气吃了一口，顺手把笔记本递还给他的主人。
　　她想着刚才离开的高一校服背影，摆出个深沉的表情，说了句矫情的话：“在叹少年人怎么不把喜欢说出口，是不是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接笔记的手顿了一下，原本端着泡面，想跑来一起搭伙唠嗑的徐飞一口面呛到。
　　随着他呛面的动作，姚悉微惊得也被自己手上的粥烫到。
　　她刚刚燃起来的深情氛围被砸了个稀巴烂。
　　瞪了眼正在将功赎罪帮她擦桌子的徐飞。
　　徐飞自打跟李乔然坐同桌后，莫名开始崇拜他，整得跟小弟一样，天天乐颠乐颠跟来跟去。
　　洒在桌上的几滴泡面擦干净，在姚悉微的眼神威慑下，带着点做坏事的心虚表情回到了自己位置。
　　李乔然还站在那儿出神，他的泡面已经被温得有点坨了，姚悉微叫了好几声才缓过神。
　　“你今天放学还跟我走吗？”
　　姚悉微龇牙咧嘴吃了口滚烫的粥，含在嘴里后才意识到刚刚吃相好像有点难看。
　　不知道为什么，李乔然最近肉眼可见不想回家。
　　但是她前几日明明看到他妈妈回来了，就在小区里，跟李乔然保持了很大的距离，一前一后往家走。
　　姚悉微提着购物袋原本想上去打招呼，不过这位事务繁忙的女强人没给她机会，从头到尾都在打电话。
　　听到她这句问，李乔然有点愣神的目光回过神来，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姚悉微从他的点头中看出了一丝慎重。
　　抬眸对上李乔然的眼神。
　　他的瞳仁很浅，亮晶晶的琥珀色，浅到姚悉微从他的瞳色中找不到自己的影子。
　　张口想说些什么，看到那双漂亮眼睛缓慢得闪动一下。
　　姚悉微想了想点点头说：“不过今天放学我不去图书馆。”
　　在对方略带疑惑的眼神中弯了下嘴角。
　　“今天有别的事。”


第八十五章 小巷里
　　姚悉微今天无数次确认过日期，到了快放学的时候有点坐立难安。
　　她今天没去图书馆复习，也没直接回家做作业。
　　上课的时候发了很多卷子，老师在头顶嗡嗡得讲着千篇一律的话，全被她一股脑塞进书包里。
　　手指在桌面上胡乱得敲打着，看起来因为什么事而变得焦虑不安。
　　到对面坐了反方向的车，一路上姚悉微反常得没有说话，李乔然也无声得跟在她旁边，他本来就不怎么话多。
　　头顶上机械女声在报幕“前方到达中心街站”，姚悉微把目光从窗外收回，扯了扯他的书包带子，示意下车。
　　中心街这个名字极富有迷惑意义，每个来下川市看路标盲走的外乡人，可能都被误导过以为这是个繁华地方。
　　在姚国笙的描述中，它曾经也繁华过。
　　姚悉微每次路过看到这条残破的沿街店面，都对姚国笙的描述产生严重质疑。
　　湛蓝夜色中，沿街各个小店的霓虹灯招牌编织成五光十色的网，对面临街商铺的玻璃碎了一块，将灯光融合成斑驳色彩沼泽。
　　主做晚餐和夜宵的店铺开始往外摆蓝色的塑胶凳子和缺了一角的折叠餐桌，白腾腾的热气从门口厨房往上飘散，坐在招牌下摘菜叶的老板大声吆喝着熟人往里走。
　　老板中气十足的一声吆喝，让李乔然生理性抖了一下，很小很小的幅度。
　　不过这种情况以往发生在他身上的概率几乎为零。
　　姚悉微大晚上不回家往这儿来干嘛？
　　吃饭？就这儿？
　　他给自己做了三遍心理建设，如果姚悉微非要在这里吃饭，他可以找个看起来干净点的凳子坐下。
　　眼神直直看着走在前面不远处的人站在路口举棋不定，像在找路的样子。
　　姚悉微站在这个小巷的路口确实有点找不着方向，这里的路灯立得太高，被旁边的树枝挡住光源，使得照射光线昏暗无比。
　　姚悉微凭着十年前模糊的记忆抬腿往右走，那里的路灯坏了，忽闪忽闪，看起来奄奄一息，下一秒就会熄灭。
　　昏暗的小巷让人视觉上产生一种未知恐惧感，姚悉微无意识抬头捏紧了书包背带。
　　又转过头看了眼叼着烟，随便拿黑漆漆的抹布就擦完桌子翻桌的饭店老板。
　　开始怀疑十年前自己是揣着什么样的心境，同意跟姚国笙到这里来吃饭。
　　看她一副英勇就义的样子就要往巷子里走，李乔然没再保持不远不近的客套距离，快步往前站在姚悉微旁边。
　　姚悉微刚往小巷里走了几步，就看到李乔然快步跟过来，贴在她身旁保持着一贯的沉默。
　　夜里的气温骤降，穿堂风灌满了小巷的每个角落，吹得姚悉微脸上隐隐发疼。
　　直到走到有个台阶的地方，姚悉微发出一声语调上扬的“唔”。跑过去绕了好几圈确认方位，才露出个若有所思的表情往那儿一蹲。
　　台阶上有几根发锈的铁栏杆，姚悉微时不时得探出头往斜前方的垃圾桶方向看几眼。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不知道得以为她要摆摊。
　　李乔然单肩搭着书包站在旁边，一脸疑惑得看着她。
　　姚悉微抬起头跟他对视一眼。这时候还不忘感叹少年人抽条拔节，身形高瘦挺拔。往路灯下随便一站，配上他那张散发着天然冷淡气息的冰山脸，能拍出种日系颓废青春的感觉来。
　　不过他现在整个人拔高拔高得站在这儿，就属于特没眼力见。
　　姚悉微往旁边挪了点位置，拉拉他衣服下摆，示意一起蹲这儿来。
　　冰山脸上裂痕出一丝无语的表情，李乔然还是乖乖跟她一起躲在台阶后的角落里。
　　都忘了第不知道多少次掏出手机看时间后，姚悉微本就感冒的身子连打了三个喷嚏。
　　巷外吃夜宵的人声逐渐喧闹起来，姚悉微把书包往前拽，考虑如果这时候掏出作业来做卷子，被人拍到上新闻头条写着“身残志坚的学生深夜路边艰苦学习”的概率有多少。
　　她没想到要等那么久。
　　十年前被姚国笙带来吃饭那次，在这儿捡到聪聪的时候已经是一天一夜后了。
　　这么冷的天气就随意包了个纸盒，等她听到微弱的呜咽声寻过来，两只刚出生没多久的小狗还剩一只活着。
　　说是活着，还剩一口气。
　　姚国笙没开车，他们跑去街边扬了好久的出租车才到最近的宠物医院。
　　年轻的宠物医生看了眼都直摇头。不过偶尔也会有奇迹降临，在宠物医院救治了好几天，巴掌那么大的聪聪竟然活了过来。
　　所以她这次提前了一天，不知道能不能提前捡到刚被扔的聪聪，也能让它少挨点冻。
　　姚悉微又打了个喷嚏，把脖子往围巾里缩缩，她已经在这儿蹲了三个小时了。
　　其实她也有点不确定，一天一夜是当然住在附近的阿婆跟他们说得估算时间。
　　连带旁边的李乔然都陪她在冷风里等着，姚悉微有点不好意思。
　　眼睛还盯着垃圾桶方向，手肘往旁边戳了戳，吸吸鼻子问：“你有没有后悔今天什么事都没干，跟我在这儿吹冷风。”
　　问完姚悉微就有点懊恼，问得这句式有点问题。万一他来了句“不后悔”，听着有点像某种场合的宣言。
　　她努力不去细想某种场合是哪种场合，避免因为多想而脸腾一下红起来。
　　却听到旁边的人用淡淡语调说：“谁说我什么事都没干？”
　　姚悉微抻了下脖子转过头，看到他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台阶上，正拿出演算本在做题。再往前凑凑，那上面让她看一眼就头疼的物理竞赛题已经利索得填上了答案。
　　扭捏的少女情怀瞬间跟小巷里的冷风一起随风飘散。
　　姚悉微“啧”了一声又重新转过头。
　　终于看到斜前方的垃圾桶方向，有个穿着夹克衫的中年男人捧着个纸箱走过来，往四周看了看，就把纸箱放在了垃圾桶旁的地上。
　　他们待着的地方远远地还能听到“呜呜”小狗叫声，再往外一点，就被吵嚷的人声隔绝。
　　李乔然听到声音，也从竞赛题中抬起头。终于知道姚悉微这么不寻常得跑这儿蹲着是为了什么了。


第八十六章 狗主人
　　那中年男人刚放下纸箱，姚悉微准备上前接她的聪聪回家。
　　起身的动作因为被李乔然拉了下书包而顿住，蹲得久了脚有点麻，一下子没站稳差点往下摔。
　　见状，李乔然把正在往书包里收的物理竞赛习题本往旁边一甩，腾出个手来撑住她。
　　这个姿势能靠得很近，姚悉微感到左右手都被轻轻撑住，几乎能清晰得听到头顶的呼吸声。
　　她没敢抬头，垂眼盯着右手处挨着她胳膊的手。少年人指节干净修长，手背因为用力，泛着隐隐青筋。
　　刚刚才被风吹散的少女情怀又絮絮扬扬重新拼回来。
　　“先别去。”李乔然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他还没走远呢，你这样冒冒失失跑过去，人家问你你怎么知道他今天要扔狗，你要怎么回答？”
　　姚悉微歪了下头，知道其实他也想问。
　　但是他从刚出学校到现在没向她发出任何疑问，她有时候觉得李乔然稳重得几近早熟。
　　等了几分钟，那个走两步歇一歇，还往周围张望一下的中年男人，终于走过了小巷拐角处，离开他们的视线范围。
　　他再保持这个动作走两步，姚悉微都怀疑他还别的坏事要干。
　　几米外霓虹灯下世态万千，主街外的喧哗声如潮水般涌来，到达小巷口又仿佛退潮般缓慢离去。
　　姚悉微在纸箱旁边蹲下来，这个角度她再也看不到车水马龙间留存的霓虹灯。路灯温黄的光线将纸箱里两个毛绒绒的物体，在黑夜里打上浅浅的轮廓。
　　怕影子挡住光，姚悉微围着纸箱转了一圈，一脸温柔得看着这两只靠在一起取暖的小狗。
　　是博美和中华田园犬的串串，可能没遗传到狗妈妈品种精华，体型瘦弱毛发还混杂着很多杂毛。
　　两只小狗刚学会睁开眼睛，姚悉微小心得把手指伸到纸盒里，感到这小小的脆弱生命，正在拱着往她指尖靠近。
　　不知为何，她产生了种当妈的喜悦，还一窝窝俩。
　　旁边这位从放学就全程陪到现在的人，此刻也凑近弯下腰看着，常年带着凉意的脸上难得露出老父亲的憨笑。
　　冬季随着入夜时间流走，气温开始跳崖式下跌，姚悉微取了围巾把两只小狗包起来，把书包甩给旁边的李乔然准备搬箱子。
　　身后突然炸出一个难听的声音：“你们偷我的狗？”
　　这声音难听至极，像是坏了是老式蒸汽机，结合这尖锐和沙哑的，含糊不清的嗓音。
　　姚悉微的耳膜有种被刀子刮过玻璃那种不快感。
　　她抱着箱子转过身，就看到刚刚那个穿着夹克衫的中年男人去而复返，手里提着垃圾袋，嘴上还叼了个牙签。
　　昏暗的灯光下，中年男人的眼神反复在姚悉微和她手上装着小狗的箱子中间流转，毫不掩饰露出精明的算计。
　　把嘴里的牙签往旁边随口一吐，搓着手往前靠近一点。
　　姚悉微不愿接触这人周遭的猥琐气息，抱着箱子的手缩紧，皱眉往后退了一步。
　　眼下有道黑影，原本站在她旁边保持着一拳距离的李乔然，不动声色得移到了她身前。
　　路灯将他的影子斜斜拉得老长，将姚悉微整个都护在了他的影子下面。
　　中年男人见对面两个小孩不说话，往旁边走了几步打开垃圾桶盖将垃圾袋扔进去后，干脆托着手开始谈判。
　　下巴指指姚悉微说：“我看你这么喜欢我的狗，我也不骗你，这不是品种狗，是我们家博美偷跑出去不知道哪儿串来的小东西。我这个人啊就是比较老实，嘿嘿。”
　　他说到自夸的部分就莫名其妙笑起来，脸上横耷下来的肉，随着扬起的嘴角企图拉起来，却只能看到脸颊两边的肉垂得更厉害。
　　整个人给人一种诡异的阴森感。
　　夹克衫男人又突然清清嗓子往旁边吐了口痰，继续说：“这样，一只算你200块钱，这一窝也就活下来这两只，你都带走给我400。”
　　他说着话还想往前，被对面的高个子男生冷冷瞪了一眼，竟感觉背后起了身鸡皮疙瘩，生出了些许寒意。
　　李乔然没接他话，转身搀过姚悉微的胳膊说：“走。”
　　纸箱里的小狗又呜咽发出两声细微的响声，身后的夹克衫男人突然拉大嗓门：“不给钱就想走啊！偷狗啦！”
　　巷子里住着居民楼，他这一声吼落下几秒，就伴随着看热闹打开窗户的声音。
　　“老刘咋回事儿？”头顶有个含糊的声音传来，应该是住这块儿的居民杵着掺和进来。
　　这一问夹克衫男人更来劲了，双手拢在嘴旁作喇叭状，朝天更大声的喊：“有两个学生偷狗咯！”
　　姚悉微被对面男人极度不要脸的行为，气得头皮炸开，跟他理论道：“你说谁偷狗呢？你自己刚刚把狗扔在这儿。”
　　夹克衫男人看起来誓要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嗓音一点没弱，大声嚷嚷道：“你不给钱就拿走，不就是偷东西吗！”
　　有只小狗在纸箱里叫了一会儿蔫蔫得有点反常，看起来状态并不太好。
　　姚悉微原本还想辩驳，注意力被它吸引到了纸箱上。
　　夹克衫男人以为她妥协了想给钱，拿手搓了下鼻子，轻挑下巴说：“哎，400不够了，600。”
　　楼上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居民也开始传来声音：“现在的学生怎么偷狗啊，再喜欢也得跟主人花钱买。”
　　姚悉微被他气得脸通红，李乔然也看到纸箱里不乐观的状况，从外套口袋里拿出手机来。
　　夹克衫男人见了也不怕，用挑衅的语气说：“干嘛？准备报警啊？”
　　李乔然从刚刚开始就没接他话，全程漠然忽视让男人有点不爽。弓着背把手插进袖子里取暖，又开始叽叽歪歪：“报警没用啊，母狗还在我家呢，这一看就是我家狗生出来的。”
　　纤长手指划开手机界面，找出拍摄的视频内容点开往前亮出。
　　李乔然对男人说话的声音依然冷冰冰却很有震慑力：“你刚刚扔纸箱到垃圾桶，踢了一脚，到以后你离开的过程我都拍了下来，你要否认这不是你在遗弃吗？”
　　夹克衫男人往地上狠狠啐了口口水，没再大声嚷嚷，骂了句脏话：“操，你有病吧，这都拍啊。”


第八十七章 泼皮吃瘪
　　姚悉微昂起头，轻声问他：“你什么时候拍的？”
　　她站在李乔然身后一点的位置，路灯照映下来的影子，将她的脸上投影出一半暖黄一半黑。
　　李乔然歪了下头跟她说话，稍微移动脚步，橙黄的路灯就这么全部倾泻下来，让仰起头的人，能清晰看到他细长的睫毛影子。
　　姚悉微在心里默数，眨了两下眼睛后李乔然回答她说：“刚刚坐在那儿的时候一直录着，以防万一，怕你出事。”
　　姚悉微知道李乔然说得很婉转，其实就是看她鬼鬼祟祟的样子，怕惹出什么麻烦来。
　　虽然她不得不承认，自己蹲在那儿盯着垃圾桶看的样子，确实有点不正经。
　　保持着抬头的姿势，能很近距离得看到对方说话时上下滑动的喉结。忽然产生个荒唐的想法，总感觉他睫毛下那只舞动的蝴蝶会一不小心飞走。
　　不过姚悉微文艺的脑细胞没有持续很久，被对面中年男人的骂骂咧咧声打断。
　　那夹克衫男人被高中生摆了一道，脏话骂得不堪入耳。这样好像还不解气，骂着骂着往他们这个方向走过来，手用力在空中摆动，看起来很暴躁。
　　他开始嚷嚷：“不给了不给了，这狗我收回去，带回去弄死也不给你。”
　　纸箱里的小狗又呜咽一声，听起来声音比刚刚低微了不少，姚悉微端着箱子往后退了几步。
　　夹克衫男人气势汹汹走过来的步伐，被一阵狂吠的狗叫声打断，顺着犬吠的方向看过去，有个头发稀疏的老头。
　　他背板挺得笔直，一只手靠在身后，另一只手上绷直的牵狗绳上，牵着一只正激动得前脚掌都立起来的大黑背。
　　这黑背养得比一般狗都大，叫起来中气十足，巷子里刚刚看热闹的门窗又“吱呀”一声合上。
　　夹克衫男人明显怕这只黑背，不敢上前，朝着老头的方向叫了声：“黄老，把你的狗往后牵牵。”
　　那个被他叫作黄老的老头仿佛置若罔闻，任由这只黑背往前又走了两步，才慢慢挪动一下脖子，自己也往前走去。
　　夹克衫男人好像不仅怕黑背，也有点怕他，脱口而出一句“我……”骂到一半被黄老瞪了一眼就咽了回去。
　　这泼皮还有吃瘪的时候？
　　姚悉微的目光从还在孜孜不倦吼叫的黑背，沿着那根红黑相间的狗绳，看到了这个老头。
　　黄老意识到旁边这两个小朋友正在观察看，余光瞥到姚悉微手里的纸箱，把牵狗绳往后面拉了拉。
　　过了一会儿才咳嗽两声，那黑背瞬间不叫了。
　　他穿着布鞋，走在这凹凸不平的石板路上一点声音都没有，带着大黑背走到夹克衫男人和姚悉微他们中间。
　　站定后背对着姚悉微，对夹克衫男人说话：“大晚上的在这儿嚷什么？把大兵都嚷火大了。”
　　他话音刚落，那只乖巧蹲坐在一旁的黑背很配合得短暂叫一声。
　　姚悉微琢磨了下，大兵应该是这只黑背的名字。
　　夹克衫男人嘿嘿笑了两声，手臂撑高指指姚悉微方向：“这俩小孩偷我狗还不给钱……”
　　黄老眼也不眨，就把还想颠倒是非的夹克衫男人给怼了回去，有点烦躁得揉揉耳朵说：“你当我什么时候来的？”
　　合着他早就在旁边，什么都听到了。
　　大黑背从蹲坐的姿势站起来甩了甩毛，那夹克衫男人在它站起来的瞬间，立马条件反射往后一躲。
　　做完这个动作才意识到，自己此刻看起来过于孬种，男人干脆敞开衣服，叉腰站在这儿。
　　姚悉微把歪过身子，把脑袋从李乔然肩膀后探了出来，缓缓抬起脚尖，心想说这人肯定干了什么亏心事被狗咬过。
　　这黑狗看起来油光发亮，往黄老身边靠了靠，在他脚边蹭来蹭去。
　　黄老两只手都伸出来，用力摸摸狗头，边摸边对夹克衫男人说：“哎老刘，我记得你闺女挺喜欢你家那狗的呀，你干嘛把它生得小狗扔了。”
　　一提到这个，那男人就朝天冷哼一声，音量又不受控制提高了几分：“别提了，她非要养那狗，都是要花钱的地方。原本还想给它配个种生几只小狗去卖掉，没想到它自己跑出去生了几个杂种回来。”
　　“杂种”这个词被他刻意咬重，地上横着好几道斜长的影子，姚悉微看到黄老稍微摇了摇头。
　　夹克衫男人说完这句话的瞬间，纸箱里的两只紧紧贴在一起的小狗，突然开始发出低低的叫声。
　　姚悉微蹲下把纸箱暂时放在地上，犹豫着往里面伸出手掌，轻轻抚摸浑身发抖的小狗们。
　　头顶有黑色投影逐渐靠近，一抬头看到黄老带着黑背也走近过来看。
　　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夹克衫男人本想也走过来。
　　黄老的牵狗绳又绷直，那只叫大兵的黑背动了动耳朵，从围着的地方走出来，横立在男人过来的路中间。
　　可能觉得没面子，老刘开始一个人站在那儿上演小丑戏码。
　　上蹿下跳得不知道被点了哪个穴，对着姚悉微他们的方向露出嘲讽的眼神：“这狗认得你吗，你跟我扯皮那么半天？这就是什么都不懂的动物。”
　　两只原本靠在纸箱边沿的小狗，哆哆嗦嗦往姚悉微的掌心靠过去。
　　她拿手指碰了碰小狗脏兮兮的毛发，轻轻唤道：“聪聪。”
　　这只奶白色的小狗崽在她指尖蹭了蹭。
　　黄老又恢复背手的姿势，直起腰的时候轻轻“嗯？”一声。
　　语气中带着点讥讽，对夹克衫男人说：“我看这不像是你的狗，倒像人家学生的狗。”
　　夹克衫男人绷着脸瞬间脸色变得很黑，又看起来不愿意放弃眼前快要被他讹到手的钱。
　　正僵持间，小巷里不知哪家人家传来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声音：“老刘，你这都不要的狗了还不让人家捡走，你有没有同情心啊？”
　　听声音跟刚刚看热闹的不是一批人。
　　这中年男人一激动就嗓门特大，吸引了不少暗中在窗口听着的邻居。
　　又有个声音冒出来：“就是啊老刘，别老顾着那几个钱。”
　　夹克衫男人扭转着脖子，夜色中不知有多少邻居在暗中观察。他用力踢了下地板，憋出句：“算了算了算了，你拿走吧拿走吧，反正这也养不活了。”


第八十八章 给我一只小狗吧
　　听到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全程安静挡在姚悉微前面的李乔然抬起眼睛，带着一种压不住的寒意瞪了过去。
　　夹克衫男人不知是被呲牙往前走的黑背，还是被李乔然的眼神震住，后退了几步就往来得方向回去。
　　小巷里又恢复了安静，偶尔有几扇陈旧的老窗一打开就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这里的建筑结构，稍微发出一点声音就能被风带得吹满巷。
　　刚刚那夹克衫男人非要在半夜大声嚷嚷，现在估计满巷都知道他拿家里生的小狗，来敲诈高中生钱。
　　黑背见人走远了又甩甩尾巴贴过来，它不仅不怕人，还特别热乎得喜欢往人堆里钻。
　　李乔然把书包取下来，有点紧惕得挡在挤过来的黑背前面，又伸手把姚悉微往自己身后揽了揽。
　　这只黑背像是能通人性，见他防备的样子有点不开心，原本甩得跟风扇一样的尾巴也缓了下来，耷拉着耳朵退到一边。
　　黄老摆上一副跟刚才截然不同的慈祥面孔，呵呵笑了两声说：“大兵不咬人。”
　　那刚刚那个泼皮男人这么怕他干什么？
　　李乔然显然有点不信，面上表情没松，被他挡在身后的姚悉微，伸出一只手对着往旁边退开的大兵打招呼。
　　这么大的黑背就乐颠颠得跑过去，姚悉微的手好像有魔力，什么狗都喜欢把脑袋往她手掌下靠一靠。
　　李乔然拧着眉，盯着看她轻柔得摸摸大兵的狗头，突然在脑海中浮现了，她有时候会踮起脚来摸摸自己脑袋的样子。
　　跟这神情……还有点像。
　　他选择转过头，不再想这么糟心的画面。
　　姚悉微跟大兵没有熟络很久，就捧着箱子站起来，带着两只虎口夺牙下来的小狗往巷子外走。
　　“谢谢您。”她弯不下腰，只能对黄老郑重得点点头。
　　李乔然把两个书包都搭在肩上，代替她对黄老稍微弯了弯腰。
　　黄老没跟他们客气，还是一副闲庭信步的样子继续遛狗。
　　大兵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往姚悉微的方向看，被黄老拉了拉绳子，开始跟它聊天：“你知道你今天做错了什么吗？”
　　狗尾巴停顿了一下，就想往前跑，绳子被拉得笔直又被黄老拖了回来，笑骂道：“傻狗，你被我牵着呢。”
　　走出小巷就是熙熙攘攘的主街，来吃夜宵的人，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比几个小时前他们刚来的时候多了一倍，街边有几个小店从店面摆出来的桌椅都快马路中间去。
　　喧哗声不绝于耳，走了一阵姚悉微才隐约听到李乔然淡淡的声音：“这老爷子挺有趣的。”
　　她有点没听清，跟着周围的声音嗓子也不自觉变大，问：“你说什么？”
　　“没什么。”
　　这次她听清了，蹙着眉尖白了他一眼。
　　美食街外打车不好打，他们走了一段路到前面路口，亮着空车牌的出租车才多了起来。
　　这段路程走起来还有点距离，期间李乔然一度提议把箱子给他抱，被姚悉微执拧得拒绝。
　　眼神中带着一种无声的执着，像是为了……补偿？但是李乔然想不通她为什么会有这种情绪。
　　夜晚的天色有点冷，姚悉微刚刚把自己的围巾解下垫在纸盒里给小狗取暖，脖子里被冷水吹得有点凉嗖嗖。
　　李乔然把脖子上那条黑色羊绒围巾取下，见姚悉微往后一躲，仗着她双手都捧着纸盒，两手一摊，强行给她围上。
　　围巾刚从人身上取下，还带着点温热的体温。
　　暖意从脖子上开始蔓延，以星星火燎之势迅速往上。
　　姚悉微躲不过，于是假装左顾右盼的样子，大步往前走，把李乔然甩在后面。
　　不过腿长差距很明显，没走两步他又追了过来，越过姚悉微去前面打车。
　　坐上出租车的时候，两只小狗已经没什么力气叫了，脑袋挨着脑袋缩成一团睡觉。
　　大晚上的宠物医院人不多，看病挂号的窗口已经关了，只有几个值班的医生和护士在各个笼子间做日常检查。
　　姚悉微后来回忆回来，自己红着眼睛急吼吼推门而出，还因为走太快进错了诊室门口的样子，像如萍和杜飞来闹事的。
　　不过年轻的值班医生见怪不怪暼了她一眼，做了个常规检查后说：“大体看起来没什么事，有点营养不良，皮下有点发炎，还有这只有点外耳炎。”
　　他指了指聪聪。
　　然后又把护士召唤过来，边收拾仪器边说：“带去隔壁检查一下有没有体内病毒。”
　　护士应了一声就把两只巴掌大的小狗挪到隔壁去，姚悉微亦步亦趋跟在后面，被护士温柔又决绝得挡在外面不让进。
　　李乔然看了眼在门口转来转去踱步的姚悉微，好心提醒她：“你这样走来走去特别像……”
　　他说到一半顿了下，姚悉微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说。
　　得到准许他还真继续把刚刚的大胆想法说出来：“特别像在产科门口等着抱孙子的婆婆。”
　　说完很识趣得往后退了一大步。
　　姚悉微不转了，缓缓把眼皮阖上再睁开，刚才还挂满担忧的眼神，瞬间充斥着凶狠。
　　折腾了一晚上，两只蔫蔫的小狗被成功留院观察输液。
　　姚悉微站在笼子前，手撑着膝盖保持弯腰的姿势开始跟里面对话：“聪聪，看来这次你状态好很多，等你好了就接你回家。”
　　里面还醒着的那只小狗朝他摇了摇尾巴。
　　李乔然把书包放好也凑过来，轻声问：“看你从刚才起就一直叫它聪聪，那这只叫什么？”
　　目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往下，看到正蜷着睡觉的那只，姚悉微眯着眼睛发出简短声音：“明明。”
　　房间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姚悉微悠悠开口：“听起来不好吗？那换一个吧。”
　　李乔然手搭狗笼的栏杆，看起来表情云淡风轻，实则眼神也盯着里面看。
　　没几秒后耳旁就听到姚悉微深思熟虑后重新起得名字。
　　“那就叫满满吧。”
　　李乔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听到姚悉微指着下面睡觉的这只说：“它就叫分分吧。”
　　李乔然：……
　　考虑了一下委婉否定：“还是按前面的名字来。”
　　李乔然直起身自上而下看着她，宠物医院暖气足，姚悉微刚刚因为寒冷而被冻红的耳朵正在逐渐回温，另一侧的笼子中有几只睡着的小动物发出舒服的鼾声。
　　外面应该还在刮风，他感觉自己的心变得和熙而柔软。
　　那个在成长时光岁月中一直被他刻意隐藏的想法，这一刻悄悄冒出来。
　　他突然想要一点陪伴。
　　“姚悉微。”
　　“嗯？”被叫到名字的人随意应了一声。
　　“给我一只小狗吧。”


第八十九章 独幕戏
　　前一天晚上在宠物医院待到很晚，导致了当天的作业姚悉微直接挂了空窗。
　　离期末考还有半个月不到的敏感时期竟然不写作业，姚悉微明显感觉到老华看他的眼神带有浓重的杀气。
　　往讲台旁站定，召唤课代表过去，随手把早上批完的回家作业递给她，让她下去分发。
　　眼神朝姚悉微的课桌暼了一眼，看得出他正在强压怒气，但是失败了。
　　连平日里最常见的靠讲台姿势都不靠了，人站得笔直说：“我发现你们班有些同学，真不拿考试当回事啊。这都什么时候了，马上要期末考了，现在作业都不做了。”
　　他说话的时候毫不掩饰，眼神直挺挺得射过来。
　　姚悉微无可辩驳，背抵着椅背快把头垂到课桌上了，感到有点窘迫。
　　心道还好她这几年被磨炼得脸皮厚，不然就老华这阵仗，搁前几年她能把脑袋砸到课桌面上。
　　对于暴怒的老师，一般跟个小鸡崽那样任由他说教几句，乖乖巧巧得埋头不说话，会有两种结局。
　　他发泄完继续上课，还有就是他越说越气开始喋喋不休。
　　很不幸，今天的老华属于后者。
　　老华开始挪动脚步往第一组走，谭娅莹作为化学课代表，正在每组的第一排传送昨天批完的回家作业。
　　卷子从第一排开始往后传，到姚悉微这里空了一个位置，等坐在她后面的同学拿到的时候，老华也走到她前面了。
　　拿手指敲敲桌子说：“你考卷呢？”
　　有种誓要整顿二班不做作业的不良风气，把难堪进行到底的架势。
　　姚悉微老老实实从她书包里拿出一张雪雪白的考卷。
　　老华暼了一眼，姚悉微仿佛看到怒气已经有了具象，正在他头顶聚集，然后跟烧开的吊壶一样开始冒烟。
　　老华拿手指了指姚悉微的空白卷子说：“这张卷子里面全是考试重点，我下午的课再讲，你这节课也别上了，拿支笔出去站着，什么时候补完什么时候进来。”
　　然后他目光抬起扫视全班，语气又重了几分说：“从今天开始，不做作业的都别上我的课了。”
　　姚悉微已经走到了教室前排，谭娅莹正站在最前面发完最后一组的考卷，两个人打了个照面。
　　在刚刚老华的镇压下，整个教室原本静得仿佛拍默片，这时候突然椅子摩擦地面的尖锐声音就特别明显，紧接着是一片哗然。
　　姚悉微看到距离她最近的谭娅莹，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目光钉在了教室后排，眉头轻微蹙起。
　　前排的人也在纷纷往后看，姚悉微回头看到了李乔然也拿了支笔，手里还有张他刚从书包里掏出来的空白卷子。
　　这是在做什么？
　　老华被他突然的举动惊得有些瞠目结舌，问：“你，你干嘛？”
　　“不是没做回家作业的都出去吗？”李乔然这么反问道。
　　正同往前门方向走的李乔然，摆出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老华被他气得够呛，愠怒的表情中还带着一丝莫名其妙。
　　扭头看向谭娅莹：“课代表早上不是说她昨天忘了把卷子给你，你才没做的吗？”
　　这两个人一来一往全是问句，信息量巨大。
　　教室里还在见缝插针发出嗡嗡嗡的细碎交谈声，姚悉微看到谭娅莹的脸红了又青，额头带黑，整个一五彩斑斓的调色盘。
　　她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在感受到姚悉微探究的目光后恶狠狠得瞪了回来。
　　“啊，这是我早上拜托课代表的，”李乔然开口解围，把老华的目光又吸引过去，“不过现在您都发话了，我也不能隐满不报是不是？”
　　很难得，他说完这句为了装乖巧咧嘴笑了一下，转瞬即逝又消失。
　　姚悉微的余光瞥到原本上演调色盘的谭娅莹，脸上“唰”一下锁定在了红色。
　　尽管李乔然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全程在跟老华交流，压根没往前面看，甚至比平时多了几分凉意。
　　姚悉微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
　　怪不得早上谭娅莹收作业的时候神色有点不对。
　　必要不可能是李乔然拜托她背锅自己没交作业的，小女生自作主张到老华面前把锅揽了过去，说是因为自己没给，上演了一场为爱牺牲自我感动的独幕戏。
　　李乔然很给面子没有戳穿她。
　　不过全班只有姚悉微看得出，缓慢眨动的眼皮预示着他有点不爽。他一向讨厌别人自作主张干预进他的范围内。
　　老华被他气烦了，指着门口的方向，抬起下巴不耐烦得说：“去去去，你也站着去，一个两个都不省心。”
　　李乔然点点头就拎着卷子往门外走，还在前排的谭娅莹带着点娇羞的眼神，站在一旁看着他。
　　李乔然走过的时候带起一缕风，没作任何停留。
　　倒是还在气头上的老华回讲台的途中停下脚步，看了眼他的课代表说：“你怎么还不回去了？”
　　姚悉微已经在教室门外和第一扇窗户的空隙占好了位置，正趴在墙上举着做卷子。
　　今天早上起得晚了，梁慧珍因为工作一早就出去，偏偏昨晚困得在濒死边缘，完全忘记调闹钟。临跑到学校大门才想起来学校不让女生披头散发，随手将头绳绕了几圈，扎了个中低马尾。
　　从教室里走出来套上外套，还有半截头发被压在里面。
　　李乔然顺手就帮她把头发拎出来，往旁边靠过来挤个位置。
　　姚悉微右手还撑着墙壁，见他往旁边挪了点，笔尖在题目来来回回扫了三圈没写下去。
　　她做不出题目的时候，注意力就会飘散，眼神往旁边瞟瞟，问：“你怎么来了？”
　　李乔然掀开笔盖，耐心回答她的明知故问：“我也没做。”
　　姚悉微淡淡“哦”一声，再次集中注意力开始把这一大段的题目重新排列整合，企图把这些连起来她都看不懂的化学方程式，从中抠出点什么字眼。
　　“你得先算出这其中氧化产物和还原产物的质量比。”
　　李乔然的声音在头顶乍起，仗着身高优势，手臂绕到姚悉微和卷子中间，笔尖圈出题干。
　　这人像是特地跑出来给他讲题的。
　　跟着他的思路，姚悉微感觉脑子里从一团乱麻正在慢慢梳理，才终于落笔开始写题。
　　走廊里很安静，笔尖扫过卷面发出沙沙声，姚悉微听到身旁的人轻声说：“老华昨天这卷子明显加大难度了，我不出来估计你不会做。”
　　他嗓音压得很低，姚悉微愣了一下抬起头。
　　见她有点懵的表情，李乔然一针见血：“你昨天是不是压根没看过这卷子？”


第九十章 家长会
　　其实姚悉微发懵的原因，不单单是因为这张她有一半都答不上的化学卷子。
　　为了保持讲卷的姿势，李乔然离她很近。少年说话的时候喉结滑动，走廊另一侧的自然光线将脖颈处看起来勾了层金光。
　　姚悉微倏然垂开了视线，将眼神定在了卷子上。
　　满屏的化学方程式将她及时拉回心神，姚悉微轻轻咳嗽一声，有种被戳穿的轻微尴尬感。
　　她还真没看过这张卷子，昨天折腾完半夜才到家，嗑书嗑到了2点，最后趴在床上迷迷糊糊间，想起还有化学作业没做的时候，简直想直接羽化成仙。
　　李乔然看到她做到右半面，又停下来紧皱眉头，把脑袋抻过来，这次干脆把手从后面环过来换了舒服姿势。
　　低低的嗓音从上面传来：“你是不是把公式背错了？”
　　走廊里很冷，她捏着笔却感觉手心有点湿漉漉的潮意。
　　感觉整个人有点发热，温度渐渐升腾蔓延。然后听到前门打开的声音，头顶刚刚还圈住投射的阴影及时后退，一排人鱼贯而出。
　　刚冒泡儿热气瞬间被一盆水浇下来，源源不断的那种，就像现在正从教室里往外冒的人。
　　姚悉微有点诧异盯着门口，转眼间前门后门就全站满了。
　　再探头往教室里看看，好家伙，空了三分之一。
　　老华怎么突然大开杀戒？
　　姚悉微用眼神向挤过来的侯鸣提问。余光暼了眼他手里的考卷，乍一眼密密麻麻写满了，可比她手里这张干净如白雪的卷子好看多了。
　　侯鸣跟她很有默契，却没什么眼力见，硬挤到两个人中间，苦着一张棺材脸来抱怨：“老华太狡猾了，最后两题故意设了俩陷阱把元素符号写错，不带脑子抄作业的全被他发现了。”
　　姚悉微琢磨了下，觉得他这句“不带脑子”着实把自己也骂了进去。
　　李乔然在旁边“嗯”了声，冷着张脸没事干，干脆盯着侯鸣跟姚悉微说话时，无意间举起的卷子。
　　被前北外附中的学年第一盯着自己卷子看，换谁心都虚，侯鸣嘿嘿讪笑两声把卷子往身后躲。
　　“又不是你做的。”姚悉微不咸不淡堵了一句，看他正满脸写着怂。
　　“那我字丑！”侯鸣一激动撒开手在空中摇了几下，“况且我也没全抄。”
　　听听这鬼话，谁信？
　　在姚悉微质疑的眼神中，侯鸣把卷子甩得哗啦哗啦响，讲出了他的抄作业秘籍：“这儿这儿还有这儿，我分了三个人抄的，我自己还做了半题呢！”
　　听起来语气特骄傲，姚悉微还想张口突然脸色一变，闭嘴立在一旁。
　　他们三个站在最靠近前门的地方，贴着墙壁就是死角。侯鸣僵硬得视线往外靠，绝望闭上眼睛。
　　不过从刚刚就开始排成一排在走廊里的叽叽喳喳瞬间没了声响，老华抱肩站在门口，整张脸黑得再贴个月亮就能直接上台演包公。
　　指着刚刚被他赶出来的抄作业罪犯们，语气特凶狠：“下午的课也不用进教室了，什么时候深刻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什么时候再进来上课！”
　　偏偏这节课下课老华还拖堂了，周围几个班鱼贯而出，就看到二班门口热闹得跟摆摊一样的盛况。
　　踏着下课铃声就过来准备交代重要事情的齐墨，看到教室门口这一幕，整张脸有点抽搐，表情变幻很多姿多彩。
　　直到老华冷哼一声走了，门口一溜人才耷拉着脑袋回教室。
　　齐墨最近换了个发型，一头齐腰长发剪到了锁骨长度，连穿衣风格都往黑白灰靠拢。
　　还差一个浓重的眼影，黑化的外部条件就全部到位了。
　　她扫视了眼全班，深吸一口气，全班还保持在刚刚被老华拷打过的紧张氛围中，跟着她一起屏气凝神。
　　齐墨又缓缓松气，手还在理讲台上的教案，漫不经心得说：“刚接到通知，期末考考完三天后开家长会，大家回去都跟家长说一声。”
　　这下全班都倒吸一口冷气，顿时乱了套了。
　　一片交头接耳中，姚悉微趁机拿笔盖戳戳旁边正在原地抓狂的周齐，问：“我们学校以前开家长会也这么早通知吗？”
　　她是真忘了，十年前的家长会通知时间，这么小的事她哪儿记得。
　　周齐从抓狂的情绪中稍微抽离，露出“你忘性这么大，英语怎么这么好”的疑惑表情。
　　回道：“我记得上学期还是考试前一天通知的，本来我还想以我爸妈要出个长差来不了为理由糊弄过去。”
　　姚悉微又把头偏回来，没理会周齐在一旁继续拿头嗑桌子。
　　他这学期状态不佳，期中考和月考连着考砸，年纪直接退步了60几名，上次月考已经被踢到百名榜之外。生死有命全堵在最后的期末考，偏偏这人心理素质不太行，越紧张越考容易崩。
　　齐墨看了眼台下说：“这次提前这么早通知，就为了让大家回去跟家长说一声，要跟单位请假的调时间的先准备起来，这次家长会很重要啊，都别想糊弄。”
　　黑板正上方的白炽灯刚换过灯泡，耀眼的光线明晃晃得撞过来，姚悉微趴在桌上燃起一阵沮丧和颓废感。
　　她眯着眼睛企图避开强烈的光线，但是四面八方就这么将她紧紧笼罩其中。
　　家长会带来的阴云在整个班的头顶聚集了一节课，下课的时候身侧路过一道人影，就看到李乔然已经站在讲台旁跟齐墨说话。
　　她隔得远听不清，只能看到齐墨跟他一来一往的交谈中脸色逐渐皱起。
　　第一排靠近讲台的那桌同学身子绷得笔直，面上表情丰富多彩，把“我在偷听”写在了脸上。
　　李乔然最后跟着齐墨回了办公室。
　　前脚踏出教室门，后脚第一排那同学跟个窜天球一样，跳起来大声分享刚听到的八卦。
　　“成绩好就是拽，刚宣布完就跑上来跟老师说爸妈来不了家长会，齐墨脸都绿了。”
　　周围呼啦啦围过去一大片，七嘴八舌像乡间嗑瓜子的长舌妇。
　　“为什么呀？他成绩那么好，讲不定这次能把一班的学年第一拉下来，怕什么家长会。”
　　“是不是家里有什么特殊情况，哎你听清楚没？”
　　姚悉微皱眉。


第九十一章 跨年那天有事吗
　　也有好事者跑过来向姚悉微打探。
　　教室里那几个八卦份子已经开始绘声绘色，靠自己脑洞推理得有模有样。
　　可能昨晚没睡好再加上感冒没痊愈的缘故，姚悉微一整天头都有点发胀，头顶明亮的白炽灯把她刺激得格外敏感。
　　她烦躁得把书往桌上用力一摔，对跑来跟她露出八卦神情打听李乔然家事的人，吼得特别大声。
　　“人家爸妈没时间就来不了，有时间就来，这么点事情非被你们说成阴谋论，天天盯着人家家里八卦无不无聊啊？”
　　她话音刚落，原本嗡嗡响着的教室突然安静下来。
　　当然姚悉微还有点自知之明，知道肯定不是因为自己一顿吼把他们震住。
　　李乔然正站在教室门口，刚刚八卦的那群人心虚得回到了座位。
　　看得出来他一整天心情都不佳，直到下午都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雕气质，让人一度怀疑坐在他旁边的徐飞会不会被冻伤。
　　偏偏还有几个高一的女生在后门处探头探脑，手里捏着个粉红色的信件，在另外两个人的推搡中，其中一个把头发编成鱼骨辫的女生推往李乔然的位置旁走。
　　李乔然正在做竞赛题，他认真思考的时候，会习惯把水笔夹在中指和无名指中间，指尖在桌面上一点一点得轻敲。
　　这是姚悉微发现的小细节。
　　还有一点，他做题的时候可以屏蔽周围嘈杂的环境，但很讨厌别人打断思路。
　　前排转过身聊天的二班女生，看到红扑扑一张脸的高一学妹，开始嬉皮笑脸得起哄：“我们班最近热度也极速上升啊。”
　　周围很配合得爆出一阵哄笑，高一学妹成功脖子以上全红。
　　这个长相甜美系的小学妹眼睛灵动，眨动起来顾盼流离，是男生就算不喜欢也舍不得说重话的类型。
　　李乔然夹在手指间的水笔被他竖起捏在手里，还没等高一学妹走近，就起身拿起习题册往外走。
　　起哄声还有点余音，路过学妹的时候他淡淡垂下眼皮，极小幅度扯下嘴角露出个疏离的笑，眼神却毫无温度。
　　侧身点头说了句：“不好意思。”
　　然后拿着纸笔走出了教室。
　　学妹来得不是时候，他此刻正冒着本能的极度不耐烦和抗拒，这算是家教使他做出最客气的回应。
　　班里鼎沸的气氛瞬间直降冰点，高一学妹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想走又觉得有点不甘心。
　　在后门和李乔然的桌子之间不停转头，漂亮的鱼尾辫在空中甩了几个来回，最终还是挪着步子往外走。
　　路子舒从后门蹿进来，手里还提着个装药的小袋子。
　　下课期间两边门口最容易围着人，他急匆匆进来，不小心撞到了正在往外走的高一学妹。
　　可能是找到了宣泄点，那双目若秋水的眼睛这下真的发大水了，眼泪不停往下掉。
　　路子舒站在一旁碰又不敢碰她，手里装药的袋子被他捏得皱皱巴巴，脸也跟着为难得皱巴起来，说：“哎，别哭，对不起我错了，我真不是故意撞你的。”
　　他不说还好，一说更收不住。
　　摸摸口袋除了两张人民币也没带纸，朝周齐的方向使了个眼色。
　　后者扫了眼自己空空的桌面，随即拿起姚悉微桌上的那一整包清风抽纸，手腕轻翻做了个投篮的动作。
　　等姚悉微反应过来，她桌上的餐巾纸已经在空中完成了个偏离轨迹的抛物线。
　　餐巾纸太轻了，周齐耍帅失败，这包餐巾纸直奔学妹的头顶而去。
　　在门口外剩下那两个刚刚陪同上来的高一女生的惊呼中，被路子舒长手一捞又捞了回来。
　　学妹抽了姚悉微整整半包纸，才停下来哭哭啼啼，跟着两个朋友往外走。
　　“怎么回事，”路子舒把幸存的半包餐巾纸和感冒药放在姚悉微桌上，心有余悸看了眼后门的方向问，“你们班怎么来了个孟姜女？”
　　听完他这句话，姚悉微算是知道路子舒成绩一直在年级二十外徘徊，语文拖了很大的后腿。
　　周齐还在回味刚刚路子舒的接球，下巴指指李乔然课桌的方向，随口一答：“来跟新来的大神表白呢。”
　　路子舒刚露出个狡黠的表情，周齐又不怕死跟了句：“别急，你也会有的。”
　　被路子舒一掌拍在头上，让他到一旁跟仙人会面去了。
　　离上课期间还有几分钟，路子舒给完感冒药，胳膊趴在姚悉微桌上，隐隐透出一种即将耍赖的感觉。
　　姚悉微刚拿出支水笔在卷子上画错题，就听到头顶路子舒的声音在说：“你跨年那天有事吗？”
　　圈画的水笔突然悬空顿住，纸上那个小小的圆圈缺了个口。
　　姚悉微看了下周围，注意到临近跨年，班级里涌动着一股按耐不住的躁动。
　　平日里含蓄的情感都有点蠢蠢欲动，想和期待的人一起陪伴，走过一年到另一年这个特殊的时间节点。
　　姚悉微又继续把圆圈的缺口补上，并不流畅的笔画导致这个圈变得歪歪扭扭得，看着别扭。
　　她把整张充满补丁的卷子往前一摊，晃了晃考卷说：“有，补课，刷题。”
　　或许是刚宣布完家长会，姚悉微的脸色过于惨淡。
　　路子舒瞟了眼她用三种颜色笔勾得五颜六色的错题卷，压抑住了本想继续耍赖，让姚悉微跟他一起去城市广场看烟花的想法。
　　上课铃声毫不留情响起，路子舒踩着点走，老华踩着点从前门进来，还能看到个流窜的背影。
　　他翻了个白眼，顺手把上午没讲完的那张回家作业卷放在讲台上，冲着路子舒跑出去的方向说：“哟，这么喜欢我的课啊？”
　　全班哄笑，下面来了个声音：“老师，他这是看到你就跑。”
　　看来老华上午暴躁的心情得到缓解，不过他稍微好点的心情并没有持续很久。
　　目光从后门往旁边移动，一眼就扫到后排有个空着的位置，瞬间脸色又恢复了上午的状态。
　　李乔然还没回来。
　　全班瞅了眼老华的高压脸色，又开始集体噤声。


第九十二章 看起来有点孤独
　　李乔然翘了整整一节化学课，这在二班可是头一回见。
　　在老华的高压下，上课时不敢有人交头接耳。
　　熬到了下课期间整个一炸开，秉持着不八卦就会死的原则，对着他空着的座位众说纷纭。
　　“牛逼啊！老华的课都敢翘。”
　　也有性格谨慎的同学开始担忧，“李乔然刚刚那个脸色出去，又这么久不回来，不会出什么事吧？”
　　“学校里能出什么事？”旁边的人不屑于她的大惊小怪。
　　那声音也变得弱下去一点：“那也不一定……”
　　姚悉微知道他有烦心事的时候，会一个人躲起来找清净，谁的面子不给。
　　印象中这个坏习惯，李乔然从小学的时候就有，一开始姚悉微还会去找他，后来就干脆蹲个明显的地方，等他清净够了自己跑出来。
　　她抬头看了眼凑热闹的群众，从书包里掏出手机发短信：“老华可能快被你气死了，今天泄愤似得发了四张卷子解气。”
　　手机很快传来“嗡嗡”的短信声，回得牛头不对马嘴，上面写着：“放学等我一起走。”
　　姚悉微又把手机重新放了回去，前面还在连绵不断往后传当回家作业的四张考卷。
　　等发完最后一张，观察了一阵的周齐终于没忍住，靠过来问：“你傻了啊，发四张卷子回去做你还这么高兴？”
　　有吗？姚悉微又把嘴角扒拉下去。
　　胡扯道：“我这叫对化学学习的热爱。”
　　这话老华自己来听都不信。
　　周齐啧了下嘴，心想道你上午还因为没做化学作业而被赶出教室。
　　李乔然直到晚自习快结束的时候才赶回来，他很少有躲起来这么长的时候，一般只待一阵就会出来了。
　　姚悉微正打算冒死在蒋太平时不时会出现在窗外的巡逻中，发条信息询问一下。
　　一打开锁屏，就看到里面已经安静躺了一条：“回来路上被齐墨抓了。”
　　她扫了一眼就笑了出来，旁边已经做考卷做得七荤八素的周齐，看她的眼神更奇怪了。
　　天气预报报道从今天起气温就会一路下降，到了年末那天可能会降雪。
　　一出教学楼就能感到，气温确实有点急转直下。
　　澎阳高中校门口不远处就是公交车站台，好几辆公交车叠在一个站台。再加上校门口不让停车，来接放学的私家车都喜欢往前开点，在公交车站台那儿等。
　　每次放学公交车站台总是乌泱泱挤着一堆人。
　　宠物医院在另一个偏僻的地段，从学校大门走出两个街口才有公交车直达。
　　生病的时候比平常更怕冷，姚悉微把帽子围巾手套全往身上带，就露出一双眼睛溜溜转。
　　街道旁的树木提前挂上了张灯结彩的彩灯。冬季渐深，逐渐昼短夜长，他们出校的时候正好碰到彩灯忽一下亮了起来。
　　路中间凝滞缓慢的车流堵得不动，李乔然正配合姚悉微的小短腿慢慢往前荡过去。在缓慢车流的衬映下，连时间都仿佛变得凝固起来。
　　李乔然延续了昨天的习惯伸手想帮她拎书包，姚悉微顿了一下，煞有其事得往周围看了一圈，跟他说：“离学校还没走远，教务处那帮老师最喜欢在这里抓早恋。”
　　她刚说完就有一对穿着校服的男女同学，骑着一辆单车从旁边穿过，女生胆子很大，手直接环到前面男生的腰。
　　姚悉微指指这对小情侣远去的背影，做了个手刀抹脖子的动作，表情故意狰狞。
　　李乔然终于笑了。
　　再穿过一个路口车流就没那么拥挤，姚悉微听到头顶那个淡淡语调的声音开口：“你怎么不问我？”
　　问什么？
　　问你今天为什么那么反常吗？
　　李乔然从不爱说自己家里的事，但是好歹一栋楼的邻居生活了这么多年，姚悉微也能探查到一些事情。
　　比如每次她跟姚国笙哼哧哼哧从超市往家里搬东西的时候，有时候会碰到他家保姆，有时候是李乔然一个人，很少见到他和爸妈同框出现过。
　　进入社会后接触得人多了，姚悉微逐渐明白，人各有所求，不是所有的家长都跟姚国笙和梁慧珍那样，人生围着孩子转。
　　脚边有个小石子，姚悉微没注意到抬脚的时候踢过去，浑圆的小石子咕噜咕噜滚了好远。
　　她又往旁边找了一颗，故意往李乔然脚边踢，回答他刚刚的提问。
　　“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的。”
　　李乔然盯着这个莫名其妙出现在自己脚前的石头，像是被点中了某种封印，站在原地不动。
　　过了一会儿才没头没脑来了句：“北外附中有个默认的潜规则，年纪前三可以不用叫家长来家长会。”
　　这什么鬼规则？姚悉微心道，也太势力了。
　　“我爸永远在飞机上，我妈一直在美国，反正每次说了也没空，我有时候觉得这规则还挺好的。”
　　姚悉微低着头在地上找石头，看到路灯把他影子拉得老长，长长一道立在车流人群外，看起来有点孤独。
　　两个人走着走着成了一前一后的距离，她往前走了一点。灯光斜斜照着，虽然她跟李乔然还有点距离。但是孤独的影子旁多了个影子，看起来没那么形单影只。
　　李乔然话说到一半，又有个石子转过来，干脆玩心大起跟姚悉微在大街上把石头当球一样踢来踢去。
　　终于踢累了抬头，看到后面有两个戴着红领巾的小学生露出一脸嫌弃的表情。
　　姚悉微尴尬看天，然后迅速捂脸跑到了车站。
　　两只小狗还躺在宠物医院的笼子里，来巡查的护士看起来是刚毕业的来实习，绘声绘色跟他们俩解释了一大堆。
　　姚悉微听到后面就被绕晕了，李乔然给她总结下来就是：“聪聪没什么大事，明天就能跟你回家。明明可能有点感染，还得再住院观察几天。”
　　他说完停了半分钟，想起来补充强调一句：“然后再跟我回家。”
　　姚悉微侧头看到他紧绷的侧脸，像个怕别人抢糖的小孩。
　　没忍住去戳了下，李乔然没反应。
　　于是姚悉微拿手捂着笼子不让他看，里面的明明歪着头飞快得甩着尾巴，李乔然无奈得把她手扒拉下来，顺便把刚戳的那下还回去。
　　现在终于像个还没成年的高中生了。


第九十三章 失踪
　　明明又在宠物医院关了好几天，医院给它换了个单独病房，避免被其他宠物狗交叉感染。
　　聪聪被领回家的前一天，姚悉微把姚国笙拉到房间里商量了好久，怎么做才能让梁慧珍不会把两人一狗一起扔出去。
　　研究到后来李乔然也被从楼上叫下来，三个人围着小黑屋打开台灯，开了个持久严肃的会议，制定了从A到E五种方案。
　　最后姚国笙打前锋，李乔然垫后，姚悉微在一旁没什么用得狂点头辅助下，成功让聪聪挤进了屋。
　　几个月大的小狗像是跟姚家天生有缘，也不怕生，进了门就撒欢每个角落先跑一遍，梁慧珍的脸差点又垮下来。
　　抬眼看到李乔然还捧着糕点站在门口，立马换了副和蔼的笑容把人迎进屋。
　　“我家里也要养只小狗了，”他趁机说出姚悉微教他的鬼话，“有小动物在旁边能放松一下心情。”
　　然后把装着糕点的食品盒递过去说：“小林阿姨做得栗子糕，叔叔阿姨尝尝。”
　　小林阿姨是李乔然家保姆阿姨，做糕点的手艺比梁慧珍高超不少。姚悉微一听就从房间里探出个脑袋问：“哪儿有小林阿姨做得栗子糕？我也要吃。”
　　聪聪从她脚边钻出来，憨憨伸着舌头。
　　梁慧珍白了她一眼，朝她吼了声：“赶紧过来洗手吃饭，要跟狗疯到什么时候？”
　　然后在转头的瞬间又挂上盈盈笑脸，对李乔然和风细雨得说：“一会儿留下来吃晚饭吧。”
　　脸上像按了个随时变幻的开关，把姚悉微看得是目瞪口呆。
　　她妈不去演川剧变脸真是屈才。当然这话她没敢当梁慧珍面说出来。
　　姚国笙也探出半个身子，看了眼李乔然又看了眼他闺女，准备卸磨杀驴，慢悠悠得对梁慧珍说：“小林是不是已经做好晚饭了，人家爸妈讲不定也在家等着，你把人家拉在我们家吃晚饭之前，要不要让他问问家里。”
　　姚悉微听得心里一惊，心道她这老爹可真会说话，句句踩雷踩得精准。
　　给聪聪招了招手，小狗就欢快得缠着姚国笙让他分心。
　　李乔然的表情晃了晃，又很快恢复原样，走上前帮梁慧珍一起摆碗筷，说：“好呀，谢谢阿姨。”
　　餐桌上设计了一圈软灯，将屋子里透着柔和的光影，姚悉微拿指节摸了摸鼻尖，心里有个小鼓在打转，有点心虚得转过头。
　　她突然觉得李乔然在她家帮着摆碗筷的画面，竟然无比和谐。
　　这几天快要跨年放假的喜悦只专属学生，各科老师正带着沉重的心情在期末考试倒计时。
　　每天上课不是在做考卷就是在讲评考卷，偶尔抽节课做个小测验，还是考卷。
　　周齐说他最近一看到考卷这两个字就有点想吐。
　　日子在平淡紧凑中，有条不紊得往前一小步一小步得迈进，当然也有些意外的小插曲。
　　上次来跟李乔然表白那个长相甜美的高一女生，这次带着粉色的精致信阀……路过了二班，直接来到三门门口，红着耳朵找路子舒。
　　不过她没找到人。
　　路子舒接到高一那女生班里篮球社社员的通风报信，吓得一下课就往外躲。小姑娘来了好几次想表白，连人影都没看到。
　　这场猫鼠游戏一直持续到了元旦放假前一天。
　　期末考试前的最后一个假期，看得出学校特别看中这场期末联考。每个老师都跟打了鸡血一样亢奋，总共三天的假期，发的作业卷加起来能糊墙。
　　周齐彻底把脑袋抵在桌上装死，姚悉微帮他收下前排传下来的完形填空精选卷，盖在他头上以示默哀。
　　不过这成堆的考卷也没挡住跨年的激动。
　　十七八岁的青春期，体内满是躁动基因。姚悉微这天放学坐车回家都没那么挤，全一窝蜂往城市各个角落四散开，准备迎接新的一年。
　　夜色逐渐加深，姚悉微在书桌前做作业。偶尔抬头往外看一眼，今夜的夜空中没有月亮，连孤独的星星都没有，灰蒙蒙得只留着一层淡淡的云。
　　她想起班里的几个女生还在白天热火朝天得讨论，今晚可能会下雪。
　　南方的城市，空中飘雪带来的激动感不亚于高空撒钱，姚悉微写完最后一个简答题也有点隐隐期待，突然想出去逛一圈。
　　就近在小区逛就行，不过一个人逛有点无聊……
　　她给自己筹划了无数借口，准备拿出那台iPhone发出邀请。
　　房门外响起门铃声，姚国笙的大嗓门从客厅传到了房间：“哎，小林，你怎么来了？”
　　李乔然家的保姆小林阿姨？她怎么来了？
　　姚悉微发出跟她爸一样的疑问。
　　再没心思做题，蹑手蹑脚移动到房门旁边，把耳朵贴着门板上。
　　小林阿姨的声音一向温和，现在却听起来有点焦急，她问：“然然在不在这里啊？”
　　她在找李乔然吗？这个点？他不见了？
　　姚悉微看了眼手机，已经超过了11点，窗外陆续有心急的人开始放烟花，绚烂火星稀稀疏疏蹿上墨蓝色的天空，隔着玻璃倒映在她脸上。
　　她没有多加犹豫就打开了门，慌忙走上前去问小林阿姨：“怎么了？”
　　小林阿姨眼睛在她家环视一圈不见人，手撑在门板上，极力克制住晃动着急的眼神，说：“然然放学到现在没回来，打他手机也打不通啊。”
　　姚国笙带她进屋，给她倒了杯水，坐在沙发对面分析：“先冷静，你看啊。今天跨年夜，他会不会跟那个同学出去跨年了手机没电了啊之类的。”
　　他分析得头头是道，被小林阿姨当场否决：“他以前从来不会去这种活动，即使有什么事晚回来，也会提前跟我说一声。”
　　姚悉微在一旁听着，手指无意识得搅在一起，想不到李乔然看起来冷冷清清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有什么行程也会跟家里通报一声。
　　只是他通报的对象中没有常年不在家的爸妈，而是住家保姆阿姨。想到这里，姚悉微感到心中有一块地方突然软了下去。
　　姚国笙对自己的观点没人认同表示不死心。
　　又开始胡扯补充道：“以前不会，不一定现在不会，讲不定跟哪个女生出去了……”
　　“不可能。”
　　姚悉微和小林阿姨异口同声。


第九十四章 跨年
　　说出后看到姚国笙立马蹙起眉尖的怀疑目光，姚悉微保持面上不变，实则有点心慌。
　　她开始瞎扯：“爸，我现在跟他一个班。就咱们班那八卦氛围，有点风吹草动整个年级都能知道。”
　　说完往桌上拿杯子喝了口水，心想不对啊，她慌个什么劲。
　　于是清清嗓子，换上个特别正气的表情转头问小林阿姨：“李乔然这两天在家有什么异常吗？”
　　林阿姨皱眉摇了摇头。她不过是担任保姆管家里清洁和三餐，哪儿会注意到情绪问题。况且李乔然大多数时间，都是一副思绪内敛没什么表情的样子。
　　指尖轻轻摩擦玻璃杯光滑的杯面不停打旋，姚悉微把杯子放回桌上，起身往房间里走。
　　再出来的时候穿上了外套，手忙脚乱在玄关处找鞋。
　　姚国笙抬头看了眼时间，从坐着的姿势跳起来，着急询问：“你干嘛去啊？一会儿你妈回来发现你不在家，她又要急了。”
　　他说话期间姚悉微已经穿上鞋子，边开门边回道：“我出去找找。”
　　开门的姿势停顿一秒，回过身对小林阿姨说：“先别急，我一定把他找回来。”
　　不知道为什么，说完这句话姚悉微朝她露出个安定的微笑。
　　跑下楼才发现气温比放学的时候又骤降了很多，她出门着急围巾手套什么都没带，没走几步手就冻得通红。
　　寒风中姚悉微从口袋里拿出那台李乔然给她的iPhone4，打开通讯录找到仅存的三个号码，按下通话键。
　　还好，还能接通。
　　姚悉微做好了忍受漫长嘟嘟提示音的准备，没想到只嘟了两下就被接通，李乔然低沉的声音顺着电磁流传过来：“喂。”
　　这让姚悉微的大脑突然空白了几秒，直到听到对方又唤了声“悉微？”才回过神。
　　在冷风中迅速奔跑的脚步逐渐停了下来，姚悉微举着手机问：“你没离家出走啊？”
　　“啊？”显然李乔然对这个词有点荒唐，反应了几秒才解释道，“我另一部手机没带。”
　　姚悉微心里腾起一点小火苗，捏着手机背面的指尖微微收紧。原来李乔然也有两部手机，不知道现在跟她打电话的这部，是不是也跟她一样呢？
　　“悉微。”电话那头又叫了一声，只叫了声名字，没再继续说话。
　　“嗯。”姚悉微低声回应着，她换成了慢慢往前走的速度。
　　过了好久李乔然的声音才又传过来，他说：“明明死了。”
　　往前走动的脚步骤然停下，姚悉微缓慢眨动一下眼皮，觉得这晚上的气温可真冷啊。
　　她开口问：“你现在在哪儿？”
　　李乔然报了个地址过来，想了想纠结得说道：“要不我回来吧，太冷了你别出来。”
　　“你就站在那儿别动！！”
　　姚悉微此刻吼得像周星驰电影里的包租婆那么大声。
　　今夜的天空注定不会安静，姚悉微头靠在出租车后窗玻璃上，城市繁华的灯光将夜幕晦涩的压抑感驱散。
　　距离跨年倒计时还有十几分钟，街道上暂且保持着短暂的安宁，足够让这司机开得飞快。
　　窗外移动的光影转瞬即逝，姚悉微好像看到有几片鹅毛雪飘飘洒洒，但是一眨眼又被甩到了车后。
　　出租车在一座老教堂前停了下来，这座老教堂的后门连着她以前小学前的广场，一群放学后没处撒泼的小学生最喜欢到这里来玩。
　　后来不知怎么被政府注意到，大刀阔斧重新修建了一番，前面的广场整个一起翻新了。
　　不过好在后面的小坡还在，姚悉微顺着小坡向上找，就看到李乔然坐在一出秋千上。
　　这秋千从小学的时候就在，旁边的杆子早就有点掉漆，也不知道为什么，在教堂翻新的时候好像被所有人都遗忘了。
　　秋千旁离得最近的两盏路灯坏了一盏，从明到暗有了渐进的分割。
　　姚悉微穿着雪地靴踩在有点湿滑的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她看到李乔然从没光的地方往自己这里走过来，露出个笑容。
　　她快步走过去，想说点什么，张了张口又什么都没问。
　　左处还尚完好的灯光斜斜照下来，使得地上靠近的影子重合在一起。
　　姚悉微偏头和李乔然对视了一眼，看到比她高大半个头的少年，挺直得站着，垂着头眼皮半阖，眼神跟平常清冷倔强的样子没什么区别。
　　只是这坚强中带着无法察觉的脆弱，就像冻湖下出现的裂痕。
　　她温和得笑了一下，眼神中满是安抚之意。
　　然后裂痕使得整个冰冻的湖面轰然倒塌，李乔然跟突然泄了力一般，把脑袋垂下沉沉靠在她肩膀上。
　　姚悉微学着小时候梁慧珍安慰她的样子，一手拍拍李乔然的背，另一只手轻揉他毛绒的后脑勺。
　　一下一下拍得很轻，谁都没说话。
　　姚悉微仰着头，看到路灯下好像有鹅毛般的雪花在飘飘悠悠往下落。
　　这座南方城市，终是有雪花漫天卷地落了下来。
　　雪花落在脖颈手背这些裸露在空气中的地方，温热的皮肤被猝得凉了一下，罪魁祸首又很快融化成水消失不见。
　　肩膀上的脑袋往左侧动了动，姚悉微感到一滴温热的液体不小心滑过她脖颈处的皮肤。
　　这时候远处的天空突然被喷薄欲出的各色烟花填满，争先恐后的爆竹声，有种誓要吵醒整个夜色的架势。
　　口袋里原本安静待着的诺基亚，因为不断进短信和qq信息而嗡嗡作响。
　　时间看似热闹无比，实际就这么平淡得来到了另一个年度。
　　过了好一阵李乔然才像是休息够了，把脑袋抬起来，深吸一口气甩了甩头发。
　　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终于开口说：“要不回去吧？”
　　姚悉微装作漫不经心偷暼了一眼，他手机安安静静一条新年短信都没有。
　　以李乔然在他们班的影响力这当然不正常，除非这手机也没给过别人号码。
　　她拍拍另一个兜，里面装着同样那台安静的iPhone4，伸手进去，用手指绕了一圈这金属材质的触感。
　　头顶的烟花还在噼里啪啦热闹着，姚悉微往手上哈了口热气，搓搓手往秋千上坐。
　　然后往旁边那个空着的拍了拍，说：“再坐一会儿吧。”
　　“也好。”
　　对面那个经常口是心非的别扭小孩爽快答应了。


第九十五章 陪伴
　　脚抵着地坐在秋千上来回晃荡，等到远处喧哗的烟花声终于逐渐安静下来，姚悉微缓缓开口：“来的路上我给宠物医院打过电话……”
　　说到这里顿了下，她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17岁的姚悉微坐在2011年的时光入口，见过未来，或多或少知道命运对生老病死的安排。她有时候躺在床上，回忆未来十年如走马观花般放过，觉得命运很残忍。
　　秋千上铁链吱呀作响的声音停了下来，姚悉微拿脚抵着土地不往前。
　　正在心里整理措辞该怎么劝，旁边的秋千倒是响了起来。
　　李乔然弯着长腿晃晃悠悠前后摆动，目光像是在远方寻觅什么，先开了口：“我记得小学的时候，班里飞进来过一只受伤的小鸟。”
　　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这个，姚悉微点点头顺着他的话题回道：“啊……那只撞到玻璃上翅膀受伤，然后被我们养在教室里的小鸟吗？”
　　她对这只小鸟印象深刻，一群那么点大的小豆丁和心软的年轻老师，跟教务处领导斗智斗勇了三天，日日都胆战心惊会不会被巡逻检查的副校长发现。
　　后来有段时间，姚悉微能做到耳听六路眼观八方，隔着厚厚的防盗门就能听到楼道里电梯停下，她爸妈回家的脚步声，然后飞速关电视机冲到房间。
　　她一度觉得这种奇效的敏捷性，就是那时候无形中练出来的。
　　她想了想继续说：“原本还担心那小鸟能不能躲过周五的大检查，没想到它自己飞跑了。”
　　随后李乔然用最波澜不惊的语调说了句让她惊掉下巴的话：“它被我带回去了。”
　　姚悉微抵住地面的脚松了松，转过头去看李乔然。
　　想不到他看起来一派云淡风轻的好学生样子，也会偷偷做越格的事。
　　按照张辛夏曾经不靠谱的描述，李乔然浑身上下透露着一种超脱凡尘得道成仙的感觉。
　　可能看透了姚悉微心里的疑问，李乔然岔开话题发出一丝无奈的笑：“我初中的时候也逃课翻墙去过网吧。”
　　想象了下那个画面，心中的仙人形象土崩瓦解。
　　姚悉微不再打岔，示意他继续。
　　不过被姚悉微这么一分神，他从刚才起就一直低沉的氛围好了一点，接着说道：“那时候小林阿姨还没来，家里原先的阿姨除了做饭做家务，一天都不会跟我说一句话。家里太安静了，我就想养只小鸟也好。”
　　姚悉微不知道为什么在他的描述中，始终没有父母一丝一毫的影子。
　　这些年从她邻里邻居的观察中，只知道他爸妈很忙非常忙，但是已经忙到这种地步了？
　　“后来那只小鸟来我家第二天就悄无声息死了。”李乔然说，“现在明明也死了。”
　　他声音逐渐放轻，气氛变得沉默，过了一会儿他才说：“每次我想能够陪伴的事物，好像都挺失败的。”
　　姚悉微所有的想法都消失了。
　　她突然在想，如果一眨眼能再重生到更小的时候，她想去抱抱这个成长过程中孤独迷茫的小孩。
　　空中飘落的雪花好像无穷无尽越下越大，姚悉微把羽绒服身后的帽子戴起来，从秋千上起身走到坐着的李乔然旁边。
　　对方抬头看她的眼神带着点湿漉漉，姚悉微突然感觉这眼神，像只正在找家的流浪小猫。
　　她往小猫身后看了眼，穿了件呢大衣，没帽子。
　　干脆伸手帮李乔然把掉在头顶的雪花轻轻拍掉，然后勾着他叉在口袋里的胳膊，用力拽着往坡下走。
　　刚下过雪的路滑，更何况这还有个坡度，李乔然被她拽的姿势极别扭。还要担心姚悉微脚上这不防滑的雪地靴，跟他脚上同样不防滑的运动鞋会不会一起摔倒。
　　“去哪儿啊？”他跟在身后问。
　　姚悉微看起来不怕摔倒的样子，边走还边故意往前滑两步。
　　终于把这段不长的土坡走下来，她看了眼教堂周围，已经有跨完年回来的车流把路堵得灯火通明。
　　哪儿哪儿都不通，她干脆随便找了个方向，说：“这么多人都找到人跨年了，你也陪我到处逛逛呗。”
　　她把“陪”这个字咬得很重。
　　李乔然的胳膊变成了绷直被她拉着往前拽的姿势，手指逐渐往前，从小臂碰到了手腕。
　　人类的结构很神奇，明明已经被冻得冰冷的两只手，碰到一起没多久就会互相温暖起来。
　　不过姚悉微的深夜出逃计划被兜里狂响的手机打断，梁慧珍的怒吼几乎没按免提都能声传八方。
　　姚悉微在路旁被她妈隔空揪了回去。
　　等了很久车流才逐渐松开，重新回到小区的时候已经快半夜两点。
　　小区里在黑夜中格外安静，偶尔还有几家亮着的灯。
　　姚悉微走到楼下一脸绝望抬头看了眼，龇牙咧嘴有点怂。
　　“你说我妈会不会把我倒吊城门？”姚悉微问道，她上电梯的步伐特像个壮士。
　　李乔然想象了一下这个画面，没忍住笑了下，感觉积压心中的乌云稍微有点散开。
　　电梯这时候显示到了楼层，他按住了开关示意姚悉微先下去，才松开按钮。
　　半夜两点的楼道静悄悄，电梯门在马上关合的瞬间又一次被打开。
　　他讶然抬头，看到姚悉微在声控灯下明朗的笑。
　　“未来很长一段日子我都不会搬家，”她做了个思索的表情，随后说，“你应该也不会。”
　　李乔然愣了一下，懂她言中意思。
　　他也按上了电梯门开启的按钮，虽然他知道姚悉微已经在外面按着。
　　问道：“无聊的时候我能下来看狗吗？”
　　姚悉微歪了一下头，做了个“请”的动作说：“随时恭候大驾光临。”
　　其实这一天回家后姚悉微睡得很晚，难得的失眠让她在床上翻来覆去把杯子蜷成一个蛹。
　　明明这是李乔然家的情况，跟她没多大关系，思绪就是不受控制在自己蹦迪。
　　直到窗边天光逐渐亮起，眼睛像铜铃瞪了一夜的姚悉微干脆从床上弹起来，起了个大早，趿拉着拖鞋往外走。
　　聪聪睡在客厅沙发上，听到声音警觉得竖起耳朵，被姚悉微比了个嘘的动作，又乖乖倒了下去。
　　她悄悄打开防盗门，然后就往电梯方向跑，按了个向上箭头的按钮。


第九十六章 家里情况
　　电梯到顶楼发出一声清脆的叮声，门口站着个准备下去晨练的老头。
　　可能没想到这么早电梯里能有人，老头明显被吓了一跳。
　　姚悉微很有礼貌得朝人家点点头，然后裹了裹外套往李乔然家门口走。
　　她刚准备按门铃，手悬在空中卡住，想到李乔然的爸妈这两天可能在家。
　　在门口抓耳挠腮了一阵，围着人家家门口转来转去。这个行为她自己都觉得有点猥琐，还好刚刚那爷爷已经下去了。
　　可能心诚则灵，正在姚悉微考虑要不要改天再来的时候，屋门突然被打开，小林阿姨端着菜篮一脸惊异得看着她。
　　条件反射被吓得往后一缩。
　　这已经是她一大早吓到的第二个人了。
　　“微微？你怎么这么早站在门口干什么呀？”
　　小林阿姨叫晚辈总喜欢喊重名，跟她人一样，特亲切。
　　她把菜篮放在地上，换了个方向准备招呼姚悉微往里走。
　　姚悉微稍微把身子往前朝里面探了探，屋里除了晨曦从客厅的落地窗照进来，没任何人走动的痕迹。
　　她看了眼地上的菜篮问：“阿姨买菜去啊？”
　　小林阿姨点点头，下一秒就看到姚悉微端着她放在地上的菜篮，挽着她胳膊往外走：“那走，别耽误您买菜，我也一起去看看菜场。”
　　菜场有什么好看的？小林阿姨觉得这丫头今天有点奇奇怪怪。
　　菜场距离小区不远，从后门走出去也就十分钟的路程。
　　小林阿姨还不忘热情道谢：“微微谢谢你啊，昨天然然不见可我吓了一跳，这孩子在家老安静得不说话，突然不见我还怕他出什么事。”
　　虽然很大逆不道，姚悉微这一刻有种小林阿姨才是李乔然他妈的错觉。
　　延续话题顺水推舟问道：“李乔然在家一直不说话吗？”
　　说道这个小林阿姨就叹了口气，这气叹得千回百转，连姚悉微也被传染跟着叹。
　　前方路口跳了绿灯，她谨慎得左右张望一眼车辆，才带着姚悉微过马路。
　　边走边说：“我来然然他们家做保姆的时候，然然应该快小学毕业了吧，跟我儿子现在差不多大。但是可能因为之前那个保姆基本不说话，家里也没其他大人，他一个人就习惯了静悄悄的，也没多余的话说。”
　　姚悉微回忆了一下，李乔然跟自己在一起的时候话挺多的，还能偶尔开个玩笑。不过在班里大多数时候好像确实不怎么爱说话。
　　不过她发现了另一个关键点：“家里没其他大人？”
　　小林阿姨走到前面包子铺门口停下来，买了个早餐塞姚悉微手里。
　　才继续说：“是啊，从我去的时候然然妈妈就好像一直在美国分部，一年也回不来几次，也不打几个电话。他妈妈是真的忙，有次难得回来，正碰到然然发烧到39度，怎么退都退不下来，我和她妈妈一起送他到医院，她还带着个电脑，在病床外处理文件。”
　　姚悉微咬了口包子，在依稀记忆中寻找那位女强人的印象。
　　就听到小林阿姨又开始叹气：“说句不该说的，你别往外说啊。我有时候都觉得，她妈妈当初把他生下来都是顺便的事，现在孩子长大了更是一门心思在工作上，多一句关心都没有。”
　　晨间的早上太阳升得很快，明晃晃得阳光照下来，仿佛昨晚从没下过雪。
　　姚悉微被刺眼光芒照得眯了眯眼睛，往路里头走了点，继续问：“他妈妈现在是不是回来了？”
　　“哎呀……”小林阿姨突然一声惊呼，让跟在旁边的姚悉微吓一跳。
　　顺着她目光的方向看去，前方地上有遛狗的残留物。
　　小林阿姨把她往旁边带了带，才继续说：“她妈妈这次回来是办离婚的，准备长期在那边留下了。他爸爸很爽快答应了，两个人在客厅谈得很融洽，把离婚两个字毫不避讳大声讨论。”
　　姚悉微突然觉得小林阿姨之前那声“哎呀”，可能不只是为了遛狗残留物。
　　离婚如此大声而融洽得谈着，那么这个家庭里的另一个人呢？
　　李乔然在这个家里失去了任何话语权，甚至各奔东西时都不会考虑到一点他的心情，所以才会将离婚整个过程冷血得一寸一寸展露出来。
　　明明他也是一部分，又或许只有他把家当家。
　　姚悉微想到这里正有点难过，小林阿姨已经带她进了菜场，剧烈喧哗声让她回神，问到了另一个点。
　　“他爸爸呢？”
　　根据上次李乔然被他爸带着上山下乡的经验，姚悉微总感觉这个中年男人还不错，虽然有点不靠谱。
　　小林阿姨正在挑蔬菜，随口答道：“他爸这个人呢，哎你别出去说啊。虽然偶尔会想起来他是个当爸的，但有点想一出是一出，想起还有个儿子的时候恨不得什么都一股脑塞过来，然后一通会议电话转头就给忘了。而且他爸也忙啊，回来待几天又要飞走了。”
　　小林阿姨又扯着认识的小摊贩唠嗑，姚悉微有点感谢她的碎碎糟糟。
　　买菜的后半程，她很耐心得跟在后面，还顺手有样学样买了俩萝卜。
　　小林阿姨帮她把随手拿的萝卜放回去，又换了两个放进袋子里。
　　转身帮她整理了一下外套，拍拍她的肩膀说：“回去吧，该问的也问完了，没必要在这儿跟阿姨浪费时间买菜。你们学生，得抓紧时间做作业。”
　　姚悉微一愣，有点不知道该接啥话。
　　小林阿姨笑了，问道：“你这么一大早跑过来，不就是想问问然然的情况吗？哪儿能真陪我买菜啊。”
　　她想了想又叮嘱道：“不过他家这情况，我可只今天告诉你一个人啊。其他街里街坊的我什么都没说过，我看得出来，然然喜欢去你们家，从小时候起，跟在你身边的时候他是真的开心。”
　　姚悉微脸唰一下红了，开始嘿嘿嘿傻笑。
　　在小林阿姨再次连说三遍“做作业”的催促下被往回赶，这个点的菜场熙熙攘攘，姚悉微刚被推着走了几步，又折回来搓搓手问道：“小林阿姨，你能一直在李乔然家工作吗？”
　　第一遍没听清，小林阿姨大声嚷嚷着：“什么？”
　　随后用一种略带温柔的眼神说得很大声：“我一直在的。”


第九十七章 以后也一起
　　打开家门的时候，姚悉微就听到里面剁剁剁的切菜声。一摸口袋，发现自己连手机都没带，顿时有点发怵。
　　梁慧珍半个身子从厨房里探出来，手里还高举着个菜刀，阴沉着脸问：“你一大早干嘛去了？”
　　姚悉微条件反射往后弹了一步，有种进到慎刑司的感觉，仿佛一个回答不好菜刀就会毫不客气得甩过来。
　　她把刚刚买的萝卜挡在面前当盾牌，装作底气十足的样子说：“我去帮你买菜了！”
　　放下萝卜看到梁慧珍一脸看傻子的眼神，不过她懒得跟姚悉微计较。
　　在姚悉微心惊胆战的目视中把菜刀在空中甩着说：“去去去，快去复习了，都快期末考试了，天天不知道在想什么。”
　　聪聪从沙发上跳下来，蹦跶蹦跶缠到姚悉微腿边，直起身子扒拉她的裤脚。
　　姚悉微弯腰把聪聪抱起来，走了几步又转身回到厨房。
　　她家面积不大，厨房设计得更狭小。梁慧珍在里面准备菜摊得到处都是，看到姚悉微抱着活蹦乱跳的狗非要挤过来就火大。
　　还没等她说话，姚悉微先开了口：“妈，咱家还能再多一双筷子吗？”
　　“啊？”梁慧珍被她突然的提问弄得晕头转向，问“谁啊？”
　　姚悉微空出只手，拿食指指了指楼上。在得到梁慧珍瞬间柔情的眼神和肯定答案后转身，看到姚国笙正叼着个牙刷，一脸震惊得站在原地。
　　可能因为收到了冲击，姚悉微看到他悲痛得咽了下满嘴泡沫。
　　回到房间后拿出诺基亚一看，果然有来自梁慧珍的十八个未接电话，缩缩脖子端正坐在书桌前。
　　又有点心烦意乱拖着椅子起身，走到床边拿起放在枕头底下的另一部手机。
　　手指一直在动，打打删删重复了好多次，最后发了一条：“下午跟我去个地方。”
　　不到两秒回复短信就进了手机，很简短的一个字说：“好”
　　李乔然也没问出去做什么。
　　他心里难受的时候，说的话都会极速下降，沉默得像个冰棍杵在教室里制冷。
　　不过倒是从来不会不回姚悉微的消息。
　　他们两个下午去把明明火化了，巴掌那么点大的小狗，最后骨灰也只有小小一捧。
　　送进宠物焚化炉之前，李乔然从包里拿出个刻着名字的狗圈一同扔了进去。
　　姚悉微定定看着他，原来一早就准备好了迎接小狗的到来。
　　结束后工作人员给了他们一个小瓶子，姚悉微看着李乔然小心放回书包里，然后拉着他直接进了旁边的花鸟市场。
　　“我看到网上说把宠物骨灰埋在植物盆里，也算另一种陪伴方法。”她解释道。
　　姚悉微在花树店里转来转来，每盆盆栽看起来生命力都很旺盛，随手拿起桌上的一盆仙人球问老板：“有没有永远不死的植物？”
　　老板：“……”
　　在她一连串疑似砸场的提问下，抢在老板拿扫帚赶人之前，李乔然把她拖了出去。
　　“其实没关系，”李乔然把撩起袖子想去跟老板评理的姚悉微按了下来，“直接把瓶子放家里也行。”
　　姚悉微想象了一下李乔然每天醒来，对着明明骨灰先默哀的情形，越想越觉得凄凉，脑子里自动播放起了《一剪梅》。
　　不行，她姚悉微绝对能杜绝这种惨状发生。
　　往周围扫了一圈，看到有个大厦的标记，指了指那个方向说：“要不去哪儿买个小熊玩偶，然后把骨灰放进去……”
　　她说到一半主动停了下来，这画面一下子由苦情片跨越到了惊悚片。
　　安娜贝尔的脸很不合时宜跳了出来，姚悉微吓了一哆嗦。
　　她这一晃神的功夫，头发已经被李乔然揉成鸡窝状，配上她失眠一睁眼的青色黑眼圈，整个人看起来有种朋克的感觉。
　　“走吧，”李乔然过来拍拍她的背，“别买了，我们回家吧。回头你给我剪点聪聪的狗毛，我让它俩放一块。”
　　听他这么一提议，姚悉微不跳了，乖巧点点头跟在后面找车。
　　昨晚的雪下到后半夜就停了，地上薄薄的积雪在早晨太阳升起的刹那消失殆尽。
　　姚悉微抬头看，阳光从前面少年头顶倾泻而下，和昨晚被路灯和阴影一分为二的人看起来有点不一样。
　　跑上前撞了下李乔然一侧肩膀，跟他说：“周一一起上学吧。”
　　李乔然歪头，露出个疑惑的表情。
　　他家司机这两天接送他爸，虽然给了足够的打车钱，不过李乔然一直都跟着姚悉微早上刷公交。
　　坐在空空荡荡的最后一排，居高临下看车窗外逐渐增多的校服，还有开开停停中掉落窗外的梧桐叶。
　　姚悉微补充了一句，“还有以后，以后也一起走。”
　　她说这话的时候真没多想。
　　不过李乔然听到后愣了一下，随后笑容想电影里慢动作那般打开。
　　他笑得很灿烂，不亚于头顶明媚的阳光。
　　郑重而用力的点点头说：“好啊。”
　　可能因为一天一夜没睡觉，姚悉微这天晚上在卷子和错题集的轰炸下惨烈牺牲，早早就滚去睡觉。
　　聪聪从门缝里钻进来窝到床铺上，她再也没有失眠，今晚她睡得特别好。
　　周日这天姚悉微再没理由跑出去，在梁慧珍放弃小姐妹ktv邀请后的亲自驻守镇压下，姚悉微每一分钟都在和各科公式战斗。
　　但是双拳难敌四手，几本课一起上来群殴，她被揍得七荤八素，周一去学校脚步都带着点飘。
　　到教室里瞅了眼，巧了，整个班都在飘。
　　下周就是期末考试，这几天班里每个人桌上都叠着或整齐或紊乱的练习本山脉。
　　他们班成绩太差了，次次都在垫底的边缘，齐墨和各科老师只能车轮战上题海战术，企图死马当活马医，讲不定能在题海中真摸到定海神针。
　　不过李乔然不用，他在一次连着三张班级测验高分卷交上去后，就成功有了特殊待遇。
　　除了老华这个死脑筋，其他老师都默认他可以上课做他自己的竞赛题。
　　姚悉微在卷子中愤愤抬起头往后转，感叹上帝就是这么不公平。
　　然后看到有个女生跨越整个班跑过来向李乔然问题，他拍拍旁边的徐飞说：“刚好这道题我早上跟你讲过，你帮她讲讲，脑子也能再过一遍。”
　　徐飞带着感激的眼神看着他，那女生嘴角悄无声息灭下去。
　　姚悉微发出两声得意的奸笑。


第九十八章 疯狂的念头
　　周齐凑过来跟姚悉微分享了八卦，虽然他刚从功率和电压中被折磨得够呛，整张脸青得像是来分享一个丧事。
　　都快要期末联考了，路子舒不知道怎么了桃花运大爆发。
　　先是楼下小学妹天天上来堵人，吓得他下课和自习期间不敢回教室。
　　“然后又据说文科班那校花，咱们高二最漂亮那个，就是上次校庆穿得跟仙女一样上去的主持人于姗。”
　　周齐一口气加了一长条定语，姚悉微在心里直翻白眼。
　　“她好像也在追路子舒，反正放学打篮球的时候，跑操场上送过好几次水……”
　　周齐这个媒婆还在坚持不懈，边说边观察姚悉微的反应，终于成功看到她刷题的笔顿住，眼神微抬若有所思的样子。
　　讲得更起劲了：“不过路子舒当然没答应哈。哎你别说，文科班的女生讲话都比咱们班的温柔。”
　　他椅子观察隔壁姚悉微的眼色，见对方面无表情也没下一步反应，留下他一个人干笑讲八卦的样子特傻，讪讪觉得没劲。
　　干脆扯过刚刚没做完的物理卷子，故意重重叹了口气。
　　姚悉微眼神重新回到考卷上，却迟迟无法定神，下不去笔做题，嘴唇抿成一道直线。
　　这几天给她的感觉很奇怪，总觉得自己重生一回，很多事可以重新来过。但是冥冥之中，命运好像又开始了固有安排。
　　干脆把数学教材合上，转动一下脖子。
　　偏偏这时候余光看到于姗正抱着一叠考卷从老师办公室出来，她要路过一整个走廊才能回到五班，自然也会经过三班门口。
　　后门靠近三班那儿又起一阵喧闹，坐在靠后门近的李乔然嫌吵，干脆起身把门关上。
　　不过原本拖得很长的起哄声突然戛然而止，收得比合唱最后指挥一划拉还干净。
　　离得最近的二班总有耳朵竖着坐不住的人开始窃窃私语，很快就有在三班认识人的来了个通风报信。
　　“路子舒发飙了。”
　　这消息肯定带有夸张成分，校园里每个班之间的传话传着传着就会富有传奇色彩。
　　果然又有人接了一句：“哇，听说椅子都砸了，把他们班乱起哄的声音彻底压下去了，牛逼。”
　　这两个人有种誓要跟全班一起分享八卦的大嗓门，姚悉微在他俩绘声绘色的描述中咧了咧嘴。
　　两个班离这么近你听到砸桌子的声音了吗就乱扯！
　　往窗外看了一眼，下课期间的走廊里时不时有人走来走去，姚悉微有点烦躁得拿笔盖戳戳头发。
　　所有轻微的响动，教室里杂乱的议论声，走廊里不同的脚步走动声，甚至周齐在旁边把卷子翻来翻去的纸张声都让她觉得有点烦躁。
　　从包里拿出个耳机，将耳机线穿到校服外套袖子里，耳机头从袖口钻出来塞到耳朵里。
　　胳膊肘感觉被人推了一下，周齐从他破破烂烂的错题集中抬起头。
　　说：“你在听什么歌，给我也听听呗，我感觉我注意力集中不了了。”
　　姚悉微眨眨眼睛，很大方得把另一个递过去。周齐一脸狗腿子的表情接过，然后表情扭曲得还回来，没忍住跟了句：“变态。”
　　耳机里头没放歌，姚悉微正在把英语听力当广播听练习语感。
　　在乱哄哄的氛围中讲台上来了人，周齐又一胳膊肘过来下巴努努台上。
　　姚悉微做题的思路老是被他打断略有不爽，没好气得把耳机摘下来问：“干嘛！”
　　接着又怼了一句：“你思想这么不集中，还能不能好好复习了？”
　　周齐瞬间把眉头皱成了八字，啧了一声以表不满。
　　还不忘刚刚他想说的话题：“你说这次，何子毅这个前任年级第一，是不是压力不比我们小啊？”
　　“还没考试呢怎么就前任年级第一了？”姚悉微小声纠正他，“你直接给人家安排退位仪式，当心被一班的人集体追杀。”
　　姚悉微顺着周齐的目光看往讲台方向。这个叫何子毅的一班男生，应该是被叫住来二班给班长传话的。
　　他浑身绷直得像一根杆，连带宁馨跟他讲话的时候，都下意识挺直腰板。
　　眼神总是不自觉得往教室后面瞟，姚悉微自然知道他看向哪里。
　　李乔然转来之前，何子毅这年级第一的宝座稳居了连着两场月考一场期中考，突然间从天而降一个巨大威胁，换谁都紧张。
　　周齐没了做题的心思，竖起本书，掩耳盗铃趴在桌上欣赏何子毅的表情。
　　姚悉微也举了本书挪过去，问道：“你怎么看起来很讨厌他？”
　　“我不是讨厌他，”周齐纠正过来，“我就是看不惯一班那群鼻孔朝天的书呆子。”
　　姚悉微对高中时期隔壁班是什么样子，已经忘得没什么印象了。
　　何子毅跟宁馨说完话，打量了番二班教室才直接走了出去。
　　不知道为什么，姚悉微从他眼中看到了一丝不屑，还有傲气。
　　直到她出去打热水，看到刚刚还在他们班半紧惕半打探的何子毅，正在跟旁边男生说话。
　　他们应该不认识姚悉微，这个理科吊车尾的班级里再成绩平平的女生，所以她光明正大在旁边洗杯子，听到耳旁两个人在说话。
　　其实何子毅话不太多，大多数都是他旁边的男生在说：“你觉得这次能稳吗？二班新转来的那个，听说以前在北外附中也很厉害。”
　　听完何子毅笑笑没说话，他旁边那个人还在继续碎嘴：“也不知道蒋主任怎么想的，要是真成绩好怎么排在二班，我看他们班天天吊儿郎当。还有次一节课被赶出来十几个人，我的天呢！真不知道他们到底在干嘛？”
　　不知道这个男生是不是变声期出了什么问题，说话时嗓子尖锐得刺耳无比。
　　姚悉微打开水龙头，水声哗啦啦流下来。
　　她看到何子毅倒完热水，靠在墙上，手指轻敲杯面，露出揶揄的笑容。
　　随后缓缓开口：“再厉害的人都会被环境影响，我可不会让二班这个千年垫底飞出个状元。他们班以前有人上过年级前三十吗？”
　　旁边的男生很配合得笑出来，姚悉微觉得他的嗓音笑起来有点格格巫的味道。
　　何子毅又拍拍他的肩提醒：“倒是你梁则，你这都在B场末，再差个几分就到C考场，咱们班可没几个C的啊。”
　　“嘿嘿，我这成绩也就一班垫底……”
　　直到两个人走远，她才终于关掉水，甩了甩杯子里残留的水渍。
　　超过一班，二班崛起吧！她突然有个疯狂的念头。


第九十九章 期末考场
　　当然姚悉微控制不了别人的成绩，她连自己的成绩都感觉在盆里抓泥鳅。
　　下周一就是期末联考，最后这个周末像费老太这些教学经验老道的老师，已经不布置作业了。
　　“我希望在最后的复习时间里，各位同学可以回去翻翻自己的错题集，看看自己还有什么查缺补漏，趁还有时间周末再抓紧。”
　　最后一节数学课上完，费老太在讲台上叮嘱，“我相信大家都是有能力的，争取把自己最好的状态发挥出来。”
　　她讲到后来有点激动，声音都忍不住提高。二班这群学生特捧场，立马鼓掌如雷鸣，鼓得费老太难得露出害羞表情。
　　费老太高二教得是一班二班和另一个文科班，三个班简直称得上天差地别，她保持着一视同仁的态度。
　　姚悉微跟着拍手，突然想起热水间里那段毫不避讳的对话，更用力把手拍得噼里啪啦响。
　　跟上次月考不同，期末考要求把考场清理出来。这就意味着课桌里和桌面上那堆得高高的小山都得带回去。
　　班里有人很聪明，一早就带了个行李箱，把所有复习材料课本放进去后，轻轻松松推着走了。
　　周齐把所有的卷子一股脑塞进书包里，边理边抱怨：“过几天不还是要搬回来吗？”
　　他指得是期末考试后还要上课的事情。
　　教室里很乱，早走的赶着回去复习，也有磨磨蹭蹭手里抱着练习册，留下来唠嗑聊天的人。
　　地上留了很多不要的卷子和草稿纸，像战场后残骸一样横扫在地面。
　　今天值日的那组会很辛苦，徐飞好心跟李乔然提议：“要不你先回去吧，我把你的那份也一起做了。”
　　另外两个值日生已经开始拿扫帚扫地，李乔然把书包搭在翻起的椅子上，说：“该留下值日就一起做呗。”
　　徐飞被他说得脸红了一下，姚悉微把自己的椅子翻上去，看着教室后面露出有点走神发愣的表情。
　　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脸红，可能说因为对大神全方面的仰慕。
　　姚悉微抽空看了眼，周齐乱七八糟的东西塞得整个书包圆得像个球，让人一度担心这走在路上会不会爆开。
　　等到周齐扛着那一书包练习册回去，教室里已经没剩几个人了。
　　姚悉微拿着本单词本靠在自己桌面旁，很配合得抬脚让扫帚过去。
　　“你怎么还不走？”徐飞直起腰来看她站在这儿。
　　李乔然正站在讲台前拿湿抹布擦黑板，姚悉微依然保持背对着讲台的姿势，两腿一翘靠在那儿，漫不经心得对着单词本打了个哈欠。
　　“等人。”
　　她这么回道。
　　站在旁边的徐飞也被她传染打了个哈欠，围着这圈扫地，跟她聊了起来：“等谁啊？何静还是林潇潇？”
　　他指得是另外两个值日的女生，姚悉微一个都不熟，起身跳下来赶他走：“等你，等你，去去去快去别的地方扫地。”
　　这二愣子还当真了，不依不饶不肯动，凑过去问：“不是，你等我干嘛？”
　　窗外夕阳余晖如水墨晕染，斜斜从窗户透进来，大方将所到之处都镀上层金光。
　　身后空荡的教室里，李乔然正拿着抹布，手在黑板上划出长长的弧线。
　　身后姚悉微正追着徐飞打，还有林潇潇在大声叫唤：“哎！你们俩干嘛吗？我刚排完的桌子！”
　　没人注意到他眼角弯起，露出毫不掩饰的笑容。
　　他喜欢这种热闹，充满人情味的热闹。
　　李乔然眯着眼睛扭过头，看到阳光正好，他享受夕阳的恩赐。
　　这次期末联考考场在自己学校，监考老师是别的学校分配过来，整个高一高二高三一起上，连学校文体楼都空出来当考场。
　　考场按照上次月考的成绩来分，之前还只是数字的排名概念，这次却赤裸裸呈现出来。
　　排名后位的同学要去另一栋教学楼的阶梯教室，姚悉微没进班，早上跟李乔然晃荡进校门后就直接往后面绕过去。
　　这教学楼除了偶尔需要放多媒体和开学时校长训话的时候，平时没多少机会来。
　　一楼外面有片浓密的树荫，即使到了冬天也没变成光秃秃的样子。姚悉微在走廊找考场的时候无意间往外看，发现这片树荫的另一面，就是学校医务室。
　　当初一睁眼回到十七岁的虚无心情，好像也没有很久。不过是从秋天跨越到了冬天，窗外不再是吵吵闹闹的体育课，换成了期末考试的压迫感。
　　还有，那时候澎阳高中，还有个人没有转过来。
　　走廊里有扇没关紧的窗，冷风吹得姚悉微鼻子痒痒连打了三个喷嚏，终于有种正在去往考场的实感。
　　身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姚悉微还没来得及转头脖子就被人勾住，董苗苗的声音在耳旁炸起来。
　　“你找到考场了吗？”
　　她俩上次月考一个阶梯，多媒体教室能塞进比普通教室多一倍的人，被分在了同一个考场。
　　姚悉微被她扯得都快摔下去了，指着前面考场位置说：“前面前面，转弯口第一个教室。”
　　董苗苗又松开她蹦蹦跳跳往考场跑，也不知道她今天怎么那么亢奋。
　　考生名字都贴在坐上角，姚悉微把书包放在桌上往外拿书。多媒体教室里已经有几个人坐在那儿了，捧着个课本临时抱佛脚。
　　徐飞坐在第一排第一个，碰到认识的同学都抬起头打下招呼，十分钟过去了手里的课本一页没翻动。
　　姚悉微坐在靠后面的位置，距离第一场语文考试还有40多分钟，多媒体教室足够大，教室里安静得都是翻书声。
　　几分钟以前张辛夏还发短信来抱怨，她在B考场，吵得像掉进了个马蜂窝，想多背几句古诗都背不进去。
　　很奇怪的现象，成绩越好的同学，在考前非要表现得越轻松，仿佛好成绩是全靠天赋信手可得，生怕在人前暴露自己用功学习的样子。
　　董苗苗抱着个语文书跑过来找她聊天：“信不信他们这帮好学生有几个偷偷跑到厕所，抱着书背古诗。然后考完了还得先虚伪嚷嚷几句，哎呀我考砸了！”
　　姚悉微被她绘声绘色的描述逗笑了，正说话就听到门口方向徐飞愣愣的声音：“你怎么来了？”


第一百章 作弊的人
　　还算安静的教室，徐飞这一声问句就特别显眼。
　　原本在看书的聊天的同学，
　　纷纷转头看向门口，姚悉微听到坐在她身后有个女生发出一声惊呼。
　　李乔然挺拔得站在门口，阳光从他身后钻进来，他本就生好看，这么一照仿佛镀上一层万丈光芒。
　　李乔然月考不在，按照转校前提供的北外附中成绩资料，被分到了A考场。
　　考场顺序都按成绩排，要不是隔太远了，姚悉微都想装作顺路过去看看，李乔然跟一班的何子毅到底谁坐在第一排第一个。
　　那次热水间偷听谈话过后，她这几天总有种莫名的班级荣誉感。
　　不过多媒体教室和ABCD这几个考场隔得有段距离，得从两个教学楼之间跑一段距离，然后再爬个五楼。
　　李乔然可能是跑着来得，刘海都吹乱了。随手撩了把被风吹得乱糟糟的头发，站在门框旁跟徐飞说话：“我来找个东西。”
　　眼神却往教室后排扫视，前面有几个别班坐着的同学，也顺着他眼神的方向往教室后面找，互相对视轻声嘀咕，不知道他在找谁。
　　在众目睽睽注视下，李乔然终于把目光定在靠窗的位置，长腿跨过台阶不慌不忙穿过半个教室，往姚悉微这里靠近。
　　董苗苗见他走进，很有眼色拍拍姚悉微，朝她眨眨眼：“拜拜，我走了。”
　　阶梯教室位置间隔空着大，姚悉微感觉头顶有影子挡住，他已经站在旁边的走廊。
　　“啪——”
　　身后的女生书不小心碰到地上，慌慌张张下去捡，李乔然弯腰先一步帮她拿了起来。
　　“谢……谢谢。”她说话有点结巴。
　　前排探寻的目光没有收回，像舞台上四面八方的探照灯，照射得姚悉微感到有点发热。
　　李乔然娴熟得从她笔袋里拿东西，说：“笔没墨了，借一支。”
　　姚悉微把自己的笔袋推出去一点，带着不解的眼神皱眉问：“你这么远跑过来就借支笔？”
　　“也不是，”李乔然指了指她书包，“我昨天是不是有本数学笔记忘你家了？你帮我带了吗？”
　　他说话的时候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偌大的教室里窃窃私语声开始嗡嗡嗡进阶式提高。
　　董苗苗直接一口水喷了出来。
　　她只知道姚悉微和李乔然家离得近顺路会一起走，怎么还跑家里去了？
　　姚悉微感觉周围已经不是探照灯了，成了冒着绿光的狼群。
　　她拿手挡住脸转身从书包里拿出本笔记递过去，李乔然接过后点点头，翻了两页还不忘督促道：“下午还有门数学，碰到不会的先别急，再多看两遍，还有抄数字的时候当心抄错了。”
　　唠唠叨叨比费老太还能说，姚悉微把语文书顶起来放到他眼前，摆摆手说：“知道了，知道了。”
　　看着在眼前嚣张晃动的语文书，李乔然笑了一下准备往外走。
　　嗡嗡议论声看来暂时没有停歇的意思。
　　他刚走到台阶下又想起这么折了回来，隔着几排桌椅提高音量：“啊，晚上我和他们出去吃饭，帮我跟阿姨说一声今天不来了。”
　　董苗苗第二口水不仅喷了出来，还呛得震天响。原本还些压抑的讨论声彻底炸开了。
　　姚悉微把语文书用力合上，合理怀疑他就是故意的。
　　上午的语文考完已经十一点半，因为要写作文，比其他年级晚了半小时，估计食堂已经人满为患。
　　下午考完就放了，考场里很多人懒得去食堂，从包里拿出面包先垫垫饥。好在第一门是语文，对答案的人寥寥无几，大多数都坐在位置上准备下午的数学考试。
　　董苗苗可能上午考完感觉特别好，提着书就跑到姚悉微旁边。
　　姚悉微还在背基本公式，抬眸看她兴冲冲得跑来，又低头继续看自己的书。
　　坐着的姿势被人往里挤了一格，张辛夏从教室外冲了进来，两个人把她挤在中间。董苗苗还不忘从旁边的书包里先拿出一盒紫菜包饭和奶油面包，边啃边问：“什么情况？”
　　另一边也有只手伸过来，张辛夏绕过她去桌上拿吃的，跟着重复：“什么情况？”
　　她在来得路上就看到董苗苗发了长篇大论短信，把整个过程写得小说还精彩。
　　姚悉微揉了揉太阳穴，就董苗苗这状态，看起来语文这次确实考得不错。
　　她摆出个憨笑，也把手伸过去拿奶油面包吃，赶紧在脑子里想了个措辞：“哎呀，就是周末一起去图书馆自习，你们想什么呢真是的！”
　　去拿面包的手被打掉，董苗苗斜了一眼就截断了她的花言巧语。
　　她问：“那晚上吃饭怎么回事？阿姨是谁？你知不知道多媒体教室打个热水有多不容易！”
　　姚悉微嘴角抽筋，合着她还惦记着喷出来的那两口水。
　　眼神溜溜转，张口就扯：“小林阿姨，他们家保姆。”
　　梁慧珍在工位上打了个大喷嚏。
　　董苗苗翘起一边嘴角坏笑一声，把不信写在了脸上。
　　顺手把她抬起来的数学练习册压了下去，还打算继续逼问，就听到门口又有个男生进来，拉着另一个人嚷嚷：“听说一班有个人作弊被抓了？”
　　成功把一教室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姚悉微和董苗苗瞬间从琼瑶剧场抽身，转头看向张辛夏，毕竟一班的人肯定都在A到D考场那层楼考试。
　　“啊对，”张辛夏嚼着紫菜包饭口齿不清，“我正要说这事，先等我把这个咽下去。”
　　一桌子的干货没饮料，姚悉微手脚敏捷把董苗苗保温杯里剩下的半杯水递过去。被她瞪了一眼，然后两个人目光灼灼等待张辛夏慢悠悠喝完水。
　　“我们考场有个一班的人，好像叫梁什么来着。语文考试的时候还古诗古文都缩印成了小抄，结果被北外附中的老师一把抓过去人赃并获。哎你别说，北外老师这眼睛，跟鹰眼似得。”
　　“梁什么？”姚悉微提问。
　　张辛夏把水杯放在桌上，硬是停下来想了一阵，当围观的人忍不住开始想揍她的时候，她终于想起来了。
　　“梁则。”


第一百零一章 北外附中的监考老师
　　梁则这个名字仿佛自带音响。
　　张辛夏爆出这个名字的瞬间，姚悉微脑海中就想起这男生在热水间尖锐的嗓音，还有语气中带着的轻视和调侃。
　　“语文默写只有五分，”董苗苗在一旁摸下巴想不通，“他们一班的数理化那么好，最后多做道大题的一个步骤，这五分不就来了，他傻不傻呀？”
　　趁她满脸疑惑得走神，姚悉微终于伸手过去拿了块紫菜包饭塞嘴里。
　　嚼了两口后才回答她的问题：“想要更好的成绩呗，每个人都各有各的跑道，他可能不想给一班拖后腿吧。”
　　董苗苗想了想，觉得她说得有道理，又从包里拿出个小香肠。姚悉微惊叹于她这包里到底装了吃的，简直可以直接改道去秋游。
　　张辛夏皱着眉继续回忆，不过事情发生得太快，只有短短一瞬就被快刀斩乱麻解决了，她现在回忆起来还得拼拼凑凑。
　　“怎么解决的？”姚悉微在旁边引导，那本装着各类公式的数学书，早就被她推到了桌子旁边。
　　“还能怎么解决，”张辛夏摊摊手，“再让他继续考估计也写不出的，各个应该老师早就开过会抓到作弊要怎么处理。北外附中那监考老师脸色铁青就把他卷子收走，留下一个老师继续监考，另一个带着梁则去了教导主任办公室。”
　　她就没有董苗苗跟说书一样讲八卦的天赋。这么重要的时刻，被她想被理科公式那样干巴巴得说出来，剩下的激烈程度全得靠脑补。
　　说话间，吃完饭的同学已经陆陆续续回到了阶梯教室。
　　下午那门数学除了几个翻来覆去的常用公式也没什么好背的。距离开考前还有段时间，像徐飞这样为了保持好状态的同学，已经纷纷趴在桌子上睡觉。
　　教室里的谈话声逐渐轻下去，张辛夏吃完饭团不急着走，干脆接过姚悉微的数学书把一些知识点外扫一遍，
　　阶梯教室的窗帘，是厚帘布里头还罩着个白色纱质的样式。窗风从窗户溜进来，窗帘的一角被带起，地上倒映出飘扬的影子。
　　姚悉微望着那影子眉眼微垂，有点愣神。旁边的张辛夏叫了又提高音量在她耳边叫了一声才回过神来。
　　“怎么了？”姚悉微看向她问道。
　　“能不能把函数那章的笔记借我看一下，”张辛夏指了指她的书包问，“想什么呢突然走神？”
　　后面半句语调很轻飘飘，应该是习惯性得随口一问。
　　姚悉微还真答了：“今天的监考老师都是北外附中的吗？”
　　“应该是吧，”张辛夏一心还在数学复习上，没来得及品出她的问题，“至少我们那一层都是北外附中的老师，听说齐墨她们这些澎阳的年轻教师今天去一中监考了，轮着来呗。”
　　已经开始翘着在椅子上打贪吃蛇的董苗苗，却很警觉得察觉出端倪。
　　放下手机把脑袋靠过来。
　　姚悉微又帮她把贪吃蛇打开，把她脑袋按了回去，说：“没什么，随便问问。”
　　她眨眨眼，再强调了一遍：“真没什么。”
　　然后发现董苗苗的手机屏幕上，那条贪吃蛇已经把自己困成了一个圈。
　　考完数学才三点多，台上两个陌生的监考老师抬着试卷急匆匆走了，留下满场的哀怨声。
　　已经有迫不及待聚在一起对选择填空题答案的同学，姚悉微最不理解这种亡羊也无法补牢的行为，除了徒劳增加哀叹声，没有任何作用。
　　手脚麻利刚收拾好书包，董苗苗就冲过来找她。
　　还没等她开口，姚悉微先一步跳了起来，抢断话头说：“我今天放学先不跟你们一起走了，我一会儿回教室拿点东西。”
　　说完她就后悔了，教室里的课桌全都被清空，这简直就是不打自招。
　　偏偏姚悉微还嘴巴不受大脑控制，又补充一句：“我有本笔记不见了，去看看是不是落在教室里。”
　　没等姚悉微咬断这自由发挥的舌头，就看到对面董苗苗定在原地，一副想说的话被临时打断，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样子。
　　姚悉微偏头看着她，门口就有两个穿着高一校服的女生在往里挥手打招呼，朝董苗苗的方向叫道：“学姐，你要找我们问什么？”
　　被叫到的人急忙条件反射往周围看了一眼，食指贴在嘴边，往那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明显把“心里有鬼”四个大字刻在脑门上。
　　姚悉微抓住机会换了副表情，抬了抬下巴半眯着眼睛，一脸悠然自得得开始翘腿看着她。
　　小样儿，风水轮流转啊！
　　打发完那两个高一女生先在门口等着，董苗苗转过身帮姚悉微把书包背上，拍拍她的左肩，说道：“我刚刚来，就是想跟你说让你今天先走。”
　　随后另一只手也搭上姚悉微的右肩，扬扬眉毛，笑得春风荡漾：“既然我们彼此彼此，那今天先散会。”
　　话音刚落董苗苗就光速撤退，去找高一的小学妹打听温思昀的事。
　　等她跑得没影了，姚悉微才反应过来，怎么就彼此彼此了？
　　下午的考试几乎三个年级是一起结束的，乌泱泱一群人闲庭信步往校门外走，姚悉微挤在人群中逆流。
　　回到教学楼就清净了很多，移动的喧嚷声逐渐远去，空空荡荡的教学楼有种与往日不同的安静。
　　姚悉微站在楼梯口抬头看着楼上旋角，教学楼里还隐约有稀疏的说话声。
　　不知道A考场的人走光没？
　　手机就在口袋里，她没有给李乔然打电话，她连自己来找他的目的是什么都不清楚。明明对方上午已经来跟她说过，放学要和同学一起出去。
　　可能仅仅是听到北外附中的老师来监考，就已经联想到他会不会被带走。
　　即使知道这完全是不可能的事，姚悉微惊异于自己这股控制不住的神经质患得患失。
　　正在楼梯口站成了块石头，余光暼见楼上有人下来。
　　为了看起来不奇怪，她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往上走。
　　稍微抬头，两圈台阶外，梁则正低着头，书包单肩耷拉在后面，整个人弓得像一只虾。
　　在他前面几个台阶那么远，有个中年男人在前面走，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他爸。
　　走着走着，中年男人毫无征兆得转过身，突然一巴掌抽上去。


第一百零二章 以前班主任
　　台阶上的这对父子，都没注意到下面楼梯口旋转处还站着个人。
　　姚悉微站在原地有点尴尬，有种不小心窥见别人隐私的坐立不安。
　　这个时候再往上走就能撞破那一巴掌的现场，想了想姚悉微往后靠了一点。
　　靠到只能看到两个人衣角残影的位置，耳朵却很诚实得竖着。
　　梁则爸爸的嗓门跟他完全属于两个极端，浑厚的声音因为愤怒提高音量，在空旷的教学楼来回震荡。
　　“你……你怎么能做这种事，”可能气急了，他说话有点结巴，甚至语无伦次，“成绩上不去也就算了，现在都动了歪心思开始作弊了，你，那你现在背了个违纪，爸爸对你太失望了。”
　　姚悉微躲在墙角，看不清梁则的表情，只能看到他将头一直垂着，他爸爸说完以后站在原地喘粗气，整个空间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
　　姚悉微生怕自己发出一点声响，打破这种脆弱的平衡。
　　像是过了很久，梁则才开了口，他声音依然很尖，却带着点绝望的微弱。
　　“反正你们也对我失望惯了。”
　　他身形往旁边移动了一点，姚悉微能看到他附在背后的手别扭得搅在一起。
　　梁则停下缓一会儿才继续说：“每次成绩发下来，你们就开始对我冷嘲热讽，你非要当初塞钱让我进一班的时候，我就说过我肯定跟不上一班的进度。这次又非要逼我考到全班前10，我说过了我办不到，你们有听过我的话吗？”
　　他的声音依然难听，能和那个热水间对二班冷嘲热讽的人重叠在一起。
　　姚悉微歪过头，没有想要同情他作弊的意思，却莫名觉得他有一点可怜。
　　那边的梁则爸爸听完这番话后急忙喊道：“你，你！我们都是为你好！”
　　说着就抬起胳膊，姚悉微作为偷看的人，下意识和梁则一起往后缩了缩。
　　第二个巴掌最终还是没有落下去，她听到了梁则小幅度的抽泣声。
　　这楼梯是暂时上不去了，后退几步准备往另一个方向看看，就踩到了一个脚。
　　猛得一个踉跄重心不稳，感到被人扶了一下背。
　　回过头就看到李乔然站在她身后，纤长的手指撑着她肩膀，刚想开口说话。
　　姚悉微瞅了眼楼上方向，不由分说先伸手捂住他的嘴，拉着他飞速逃离偷看现场。
　　一直跑到底楼楼梯口，再出来好一段路才停下，姚悉微一下子跑太猛，扶着腰直喘气。
　　“你干嘛跑这么快？”李乔然回头看了眼刚刚的楼梯方向，“那里有什么吗？”
　　姚悉微手动把他头扭了回来，说：“没什么，那里有人。”
　　“你不是在多媒体教室考试？”李乔然说这话的时候，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狡黠表情。
　　姚悉微愣了愣，开始此地无银三百两：“我回教室来拿东西。”
　　还不忘追上一句：“你不是考完很久了？你也回教室拿东西？”
　　姚悉微喘过气来直起身，不知是不是错觉，发现李乔然盯着自己的眼神有点发烫。眼角含笑，在下午苍茫浪漫的阳光中，带着一抹柔和。
　　“我不回教室拿东西，”李乔然说，“教室里是空的。”
　　啧！
　　被毫不留情揭穿出来，姚悉微突然觉得阳光不那么清淡了，仰头看会有些刺眼，照得人浑身发热。
　　李乔然依然带着那副笑意，缓慢眨眼，歪过头看着她说：“我刚刚碰到以前的老师，正在跟他说话，就看到有个在楼梯口鬼鬼祟祟的影子。”
　　姚悉微原本应该心虚的笑笑，不过她有点发愣，捕捉到了“以前的老师”这个字眼。
　　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无理取闹，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小气，裹着烦躁的情绪，带起隐隐焦虑。
　　她突然有点怕李乔然回到从前。
　　眼前原本站着看她的李乔然，目光突然越过她看往身后，露出个尊敬的表情点点头说：“郑老师。”
　　姚悉微顺着他看的方向转过身，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个气质清雅的女老师，卷发及肩，化着淡妆，可能因为眉形柔和外加脸型圆润，看起来特别有亲和力。
　　连带姚悉微也下意识露出个和善的笑容，眼神却还是快速思索。
　　这位老师她应该在学校里没见过。
　　果不其然，就听到郑老师笑着对李乔然说：“我说怎么你跟我讲到一半突然跑了，以前你在北外的时候可不会这样。”
　　李乔然有点不好意思得抿下嘴唇，姚悉微偏头看他，心道他也会有这个表情。
　　下一秒话题就直接砸了过来，郑老师朝她眨眨眼说：“我们学校有个潜规则，对于成绩好的学生不明令禁止早恋。”
　　你们学校怎么那么多潜规则？
　　姚悉微憋住没说出口，却感到那位郑老师看向自己意味深长的眼神。
　　瞬间懂了她意思，下意识往旁边李乔然方向看一眼，摇手解释：“没有，没有。我们有校规，天皇老子都不能早恋。”
　　站在旁边两个人一同笑了出来。
　　姚悉微无声哀叹自己到底在讲些什么东西。
　　郑老师没有停留很久，她还要赶回校的校车去批卷子，临走前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说了句：“虽然成绩还没下来，但是感觉你在这里开朗多了。”
　　姚悉微跟着李乔然小幅度鞠躬，和她道别。
　　抬肩抻了下书包带子，也转身往校外走，边走边问：“这是你以前老师？”
　　“这是我以前的班主任。”李乔然回。
　　但是他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姚悉微转头看到他还站在原地，大拇指指向教学楼方向，眼角带着笑：“你不回教学楼拿东西了？”
　　明知故问！
　　姚悉微瞪了他一眼，干脆提了下书包转身往校外走。
　　走了几步就听到渐渐靠近的脚步声，肩上重量突然一轻，书包被人抽了过去。他个子高，长腿没跨两步就跟了过来。
　　正值考完试学校门口人来人往，校门口那一排梧桐树叶片已经差不多掉完了，午后三点斜照的夕阳，将树枝照出纵横交错的影子。
　　姚悉微走在影子下，李乔然正陪她走到公交车站等车。


第一百零三章 逆风翻盘
　　走到一半姚悉微想起来他上午说的话，抬头问：“你不是说你下午有事？”
　　李乔然看着路口横行穿梭的车辆，喉结上下浮动一下，憋出来个字：“嗯。”
　　姚悉微气结。
　　红灯转绿，李乔然看了下车流的方向，拉过她手腕处的衣服，姚悉微能感觉到手掌隔着衣服，正有力得带着她往前走。
　　走过马路才撤开，李乔然接着刚才的话题回答：“他们下午去打篮球了，我本来见完老师也去篮球场，晚上再去烧烤。”
　　姚悉微走到车站站定，抬头看着他。另一班公交车呼啸而去，带起他头顶上有两根飘扬的头发。
　　盯着那两根头发发呆，她听到李乔然随后说了句：“不过我又不想急着去了，让他们等等吧。”
　　公交车缓缓进站，姚悉微跳上车门刷完卡，从车门走到靠窗的位置坐下，李乔然还插兜站在车站那里看着她。
　　直行开了一段距离，姚悉微又一次转头，公交车内空调开得暖，车窗玻璃贴在脸上却有点冷。
　　姚悉微记得上次她做这个动作的时候，还是重生的第二天，那时候看到家门口车站旁，李乔然坐进他家私家车里离开。
　　车道转弯，姚悉微暼过头。
　　午后起风了，吹起少年的衣角，李乔然好像在那里站了好久。
　　期末考试最后一门考完的时候，正值午后最好的时光。下川市最近天气不错，元旦那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后，接连着都是晴天。
　　等理综卷子交上去，周围已经有小范围开始对答案。
　　这次的联考试卷跟澎阳中学以往中规中矩的试卷不同，题目中一步一个陷阱，没过多久教室里就出现接连不断的哀嚎。
　　董苗苗一考完就把这些扔到脑后，把东西全都一股脑扔进书包里，穿越了半个阶梯教室，跑过来把正在收拾书包的姚悉微架住。
　　“做什么？”姚悉微想抽手继续理书包，不过没成功。
　　没等几分钟张辛夏也从外面冲了进来，帮姚悉微把剩下的笔全塞进书包里，架住了另一边：“下午我们去拍大头贴吧！然后再去逛个街，我妈让我自己买几套过年的衣服。”
　　姚悉微接过她递过来的书包，张嘴就想提醒明天还得上课。
　　董苗苗见她张嘴，脸上看起来还有点拒绝的趋势，思路歪到了另一个方向，火速堵上：“不许重色轻友。”
　　朝张辛夏努努嘴，后者很默契得接过话：“我刚刚过来的时候顺便去了A考场。”
　　姚悉微一下没反应过来，愣了好几秒直到看到董苗苗促狭的笑容才明白，已经来不及了。
　　张辛夏脱口而出：“我去A考场跟家属请示过了，你今天不跟他一起回去。”
　　多媒体教室设计得环行空旷，刚刚满场对答案的吵闹声，让张辛夏下意识说话也跟着大声起来。
　　其实她这一声明明被淹没在了沸腾的教室里，在姚悉微耳旁却格外明显。
　　“家属”两个字跟小猫挠痒似得在她心里蹦跶，姚悉微迅速红了脸。
　　两手一勾就拖着俩人往教室外跑。
　　漫长如积云般压在头顶的期末联考，终于轰轰烈烈得过去，不过寒假并没有如期到来。
　　度过一个难得不用考虑复习和分数的短暂下午，第二天又被拖到学校回归现实。
　　不过好在学校领导还保留最后一丝人性，补课的十天没安排跟平常上课一样。
　　只要早上八点到校，上每门课各上一个小时后，加上午休和课间时间，下午三点半就放学。
　　没有考试压力，没有课业的紧迫感，周而复始重复平淡舒适得一天。
　　姚悉微感到那种浑浑噩噩混吃等死的国企社畜感又回来了。
　　当然只舒适了三天。
　　考完试的第四天，随着齐墨踏着响亮高跟鞋急匆匆迈步进来，这几天来同学们逍遥中带着一丝惶恐的神情，在这一瞬间变成了肃穆。
　　无论平日成绩是好是坏，到了这一刻多少都带着点恐慌。
　　按照顺序每天第一个小时的课是英语课，齐墨抱着一大摞英语卷子放在讲台上，示意课代表上来领了英语卷子分发下去。
　　第一门成绩随着漫天飞舞的试卷传达到手中，不过只有极少数人的注意力在英语考卷上，大多数的人都伸头等着齐墨手里的排名表，还有她冷面如霜的脸。
　　周齐在旁边嗡嗡嗡念念有词，姚悉微靠过去仔细听也听不懂，忍不住问道：“你在讲什么呢？”
　　“跟菩萨对话。”小胖子眼皮都没睁开，抽空回了她。
　　菩萨又不能帮你现在改成绩。姚悉微想说。
　　不过她张了张嘴没说出口。
　　虽说齐墨表情看起来很骇人，姚悉微莫名觉得她看起来心情还不错，可能因为她今天的妆面腮红和口红扑成了粉嫩的颜色。
　　“同学们，这次考试的排名表已经排出来了。”齐墨抬了下眼皮。
　　她这句话说完，连发卷子的课代表都停下来。齐墨抬了抬手示意他继续，姚悉微一脸同情得看着课代表。
　　这真是种折磨。
　　余光瞥到讲台后齐墨的眼神中，分明有着一闪而过的喜悦，并且以排山倒海之势，快要从她眼中溢出。
　　果然就看到齐墨双手搭在讲台上轻敲桌面，笑容跟慢动作一般逐渐放大：“这次考试，总体……”
　　她顿了一下，全班跟着她屏住呼吸。
　　姚悉微忽然觉得她这一说一个大喘气，哪天去当个卧底警察套话，三分钟就能全套出来。
　　齐墨终于把笑容定格在脸上，换了个舒服姿势靠在讲台上，说：“总体还不错，我们班很多同学年级排名大幅度提高，特别是成绩稍微靠后和中间段的同学。”
　　听完她这段，全班一大部分人松了口气，不过排名表还没到手上，还留着一口气在空中飘。
　　齐墨终于恢复了之前娃娃脸小可爱的样子，仿佛近段时间整日板着脸的黑化女主没有存在过。
　　“看来这几个月题海战术还是很有成效的，特别是对于一些基础知识不稳固的同学……”
　　她还在台上念念叨叨，下面有人挑了重点问：“老师，我们班这次排第几啊。”
　　齐墨把排名表让宁馨分发下去，弯着眼睛咬了下嘴唇说：“我们班这次逆风翻盘，从万年倒数到年级排名第三。”
　　全班还没来得及欢呼，倒是被隔壁三班震耳欲聋的喊叫声淹没。
　　有同学开始疑问：“他们班第二？不然怎么这么开心？”
　　齐墨抬眸，若有所思得扫了眼后门方向，语气却是极力克制的漫不经心：“哦，三班这次第一。”


第一百零四章 楚门的世界
　　全班愣了一下，随后哗然声围绕着整个教室。
　　终于有人注意到，从刚才到现在，另一边的一班，安静得仿佛乱葬岗。
　　结束跟菩萨对话的周齐把姚悉微的桌子拍得啪啪响，激动说道：“一班竟然把第一给丢了，他们班这可是第一次失手吧，不是重点班吗？”
　　姚悉微极力在他的魔爪下，把自己放在桌上的笔记本收回来。
　　就看到前面先拿到成绩表的赵恒，扫了一眼就转过身加入对话：“一班这次年级第一第二全丢了，还出了个作弊算零分的，班级平均分能拿第一才怪。”
　　成绩表的分发顺序按照排名，下一秒周齐的就上空轻飘飘落下来。
　　他显然没想到这次自己的能这么早轮到，高举双手特虔诚得接下，快速看了一眼，随后立马退出群聊，又躲一边神神叨叨。
　　姚悉微抽搐嘴角看着他，这次周齐主动跟她解释：“我去给菩萨还个愿。”
　　再过了一小会儿，姚悉微也感觉宁馨站在自己旁边，头顶有张薄薄的纸轻飘飘落下，她感到心脏条件反射紧缩了一下。
　　密密麻麻的排名表，全校每个人的名字都印在上面，要找起来还真有点困难。
　　姚悉微刚从第一个开始看，一截莲藕般胖乎乎的手指就凑过来，周齐在一旁开始传授经验：“你从第一个看得找到什么时候去，我一般都从100名开始上下找，你看第一面干嘛？那是前80的。”
　　带着你的菩萨一边待着去！
　　姚悉微呲牙瞪了他一眼，拿胳膊把他撞开。不过这人都是软软的肥肉，撞起来没什么破坏力。
　　澎阳高中的排名表永远排得很细，班级姓名各科总分，甚至每科的年纪平均分和班级平均分都印在上面做了参考，比以前姚悉微拿到的工资条还长。
　　姚悉微往第一行开始看，第一列的班级栏果然印着高二（2）班，怪不得齐墨从刚刚开始看李乔然的眼神充满着母爱光辉。
　　再往下她有点顿住，竟然是三班的一位女生。
　　那前任年级第一何子毅呢？
　　姚悉微手指轻滑往下找，终于在第五名的位置上发现他的名字。何子毅这次甚至都不是他们班第一，第三名也是一班的，比他高了0.5分。
　　稍稍扫了下头，姚悉微发现周齐还在翻页找，第二面没找到自己名字，额头开始有点冒汗。
　　碰了碰他胳膊，姚悉微指指第一面的65名给他看，瞬间看到这傻大个笑得有点癫狂。
　　等他抱着排名表狂亲一顿，姚悉微也找到了自己的排名。
　　文理科有各自的排名表，整个高二理科300多人，她不高不低排在146，淹没于人群中，除了认识的人，不会再有人多关心的排名。
　　不过姚悉微很满意，学着周齐抱着排名表合不拢嘴，毕竟她上次月考都快一脚踏进2打头的行列。
　　等周齐傻乐完了才有空靠过来跟她讲话。
　　整个二班除了自己的分数，话题基本围绕着何子毅被灰溜溜得赶下神坛，还有一班这次失利再也不能趾高气扬，天天在他们班门口炫耀重点班的优势。
　　有段时间二班的人一度觉得这地理位置不太行，一有点什么风吹草动，哪怕像之前校庆公布点计划，一班就会有人跑来敲门，让他们班轻点。
　　这个年纪的学生，叛逆心理尤重，一开始还有点不好意思吵着别人班，后来即使自习课宁馨在前面转述老师的作业条件，一班都会嫌吵。
　　“你们成绩差爱闹腾，别影响别人学习啊。”来敲门的人瞪了眼宁馨，插兜这样说道。
　　“你这孙子说什么呢？”唐宇抱着篮球从后门进教室，双手举球差点扔过去，被一堆人围着劝架，教室里吵成一团。
　　姚悉微记得那次的最后，一班告到了教导主任办公室，后来蒋太平每次晚自习巡逻都要重点关注他们这层。
　　期末排名表下来的时间正值上课，不过考试后时代，看起来各班都没什么上课的自觉性。
　　等三班响彻整个楼层的欢呼声庆祝完，二班渐渐每个人都拿到成绩表后，也开始说话声越来越响。
　　齐墨看起来很享受这种同学之间互相交流的鲜活声音，这次一班再没有人跑过来蹙着眉说二班影响到他们学习了。
　　这节一个小时的额外课程，齐墨花了半小时快速讲完了卷子前半部分选择题，然后神神秘秘打开班里的投影仪，食指放在唇前做了个嘘的手势。
　　“阅读理解和作文明天再讲吧，放学后作文十分以下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随后挥挥手让靠窗的同学把窗帘拉起来，双手撑在桌上说：“剩下半小时给你们看会儿电影，看得时候注意人家原声电影的发音和语法，这一点我们班姚悉微就做得很好，其实提升英语做题速度，语感也很重要……”
　　刚说完前半句班级里就被起哄声炸了天花板，她后面讲了一堆被淹没在吵闹中根本没人听。
　　两边的遮光窗帘拉上，教室里瞬间昏暗下来。讲台一侧的投影仪画质并不算好，随着画面流动光影忽明忽暗，没了平日里上课的紧绷感，同学们横七竖八得趴在桌上看电影。
　　姚悉微很早以前看过这部电影，那段时间她刚失恋，有段时间都窝在家里没出门。
　　坐在出租屋柔软的地毯上，把床头灯扭开。
　　随手一拉的窗帘没有关紧，光线穿过白色纱质窗帘，从钴蓝色的遮光布料钻进来，那一小束光线使得暗无天日的房间有了一丝真实的感觉。
　　教室里很安静，电影沿着光线投到黑板左侧的小块白屏上，楚门正带着灿烂的笑容跟周围打招呼，戏里戏外的观众都知道他在一个虚假世界。
　　姚悉微突然产生一种没由来的共情，很多次她躺在床上，将重生前和重生后的日子走马观花般回忆，有点不清楚自己眼前看到的一切是真实还是虚假。
　　课桌里手机短促的震动声把飘在空中虚浮思维拉回现实，姚悉微打开看了眼，转过头往第二组的倒数第二排方向看过去。
　　屏幕上的光线突然暗下来，教室所有人被笼罩在短暂黑暗中。
　　李乔然仰头看向左侧屏幕的方向，只有姚悉微知道他眼神肯定没定在上面。
　　手机短信界面写着：“我们去看电影吧。”


第一百零五章 没义气！
　　姚悉微告诉自己李乔然这个提议，是属于环境渲染下的心血来潮。
　　幽静昏暗的密闭空间，很容易让人一冲动做出些事。
　　譬如现在自己一冲动就答应了他。
　　直到下课铃响，那条短信依然安静躺在她手机短信界面第一条，发件人是她自己，说：“好啊。”
　　到了下课期间，关紧的窗帘被打开，室外光线迫不及待冲进来，姚悉微习惯了晦暗光线的眼睛被强光照得眯了起来。
　　周齐电影看着看着睡着了，趴在桌上枕着胳膊睡得香甜，连哈喇子流下来都没发现。为了防止他把呼噜打出声，姚悉微踹了他好几脚，才有惊无险度过了半节课。
　　不过见他睡得七荤八素的样子，姚悉微也能理解，看他这几天挂到下巴上的黑眼圈就知道，他紧绷的神经连着几个星期都没好好睡过觉。
　　下课时周齐伸了个大大懒腰，一度过三八线在姚悉微这边的空中领地试探。
　　没等姚悉微开响守卫领地之战，周齐就把手收了回去，迷离的眼神看向教室后面，说：“好热闹。”
　　其实姚悉微早就注意到后门处的门庭若市，被周齐这么一指，终于找到了光明正大转过去围观的理由。
　　一下课几乎半个班都围到了李乔然周围，几个夸张的男生已经捧着排名表大声起哄，李乔然坐在座位上被他们勾肩搭背，还有笑盈盈凑过去的女生安静在那儿凑热闹。
　　二班挤掉一班把年级第一抢过来了，按照赵恒的说话，有种世界杯中国队把巴西队赢了的扬眉吐气感。
　　闹腾了好久直到上课才逐渐平静下来，费老太捧着数学卷子走进教室，
　　姚悉微找本子的时候不小心碰到手机界面，才发现刚刚短短的下课期间进了条短信。
　　“看什么电影？”李乔然在短信中这么写道。
　　看了眼发送时间，那时候他正被班里那群起嗨了的男生围得团团转。
　　不知为何，姚悉微脑海中迅速浮现了他在簇拥中偷偷在桌底发短信的样子，心底荡起一片涟漪。
　　心中就像有只偷吃蜜罐的小熊，在把蜂蜜一点一点抹开。
　　今天放学正值董苗苗和张辛夏这对倒霉前后桌轮到值日，李乔然原本背着包先在门口等。
　　三班的人好像要全班集体去聚餐，关上教室门轰隆隆得吵了半天，一个人都没走。
　　可能因为嫌吵，李乔然又往教室里走了一点。
　　姚悉微把今天发下来的卷子和排名表随便塞进书包里，快速拉上拉链准备往外跑。
　　眼前横了根拖把，董苗苗挡在她前面不让走，往大摇大摆在教室后面等着的人看了一眼。
　　张辛夏从二组扫完地冲过来，拖把旁又多了根扫帚，两根杆子叠成了个叉。
　　“没义气！”董苗苗斜了她眼，开始说相声，“你亲爱的姐妹在这里受苦受难，你竟然跑去约会。”
　　姚悉微纠正了她“约会”这个词，同时赶紧摆手让她声音小点。
　　多亏了三班的大吵大闹，靠近教室后排的李乔然应该没听到。
　　“那你们去干嘛？”张辛夏终于问出了她们俩铺垫很久的最终目的。
　　姚悉微差点脱口而出“看电影”，话溜到嘴边发现这个词好像确实能和“约会”牵扯。
　　耳后已经隐隐有点发烫，姚悉微眼神转了一圈，朝董苗苗眨眨眼睛：“明天放学陪你高一转一圈。”
　　拖把被抽了回去，董苗苗点点头示意她可以走了。
　　“靠！”张辛夏一声怒吼惊动教室另外两个人，还有在教室后面划手机的李乔然。
　　屋里还有几个人，姚悉微下意识往后面看。
　　从董苗苗让出的拖把缺口快步跑出去，拉着还愣在原地的李乔然就往外跑，好像生怕晚了一步又要被这两个地主婆抓去干活。
　　工作日的下午三点，室外没什么人流，世界仿佛从高速运转中得到缓息。
　　姚悉微站在快餐店外，对着那只懒散趴在地上的柯基看了半天，也没见它从熟睡中翻个身。
　　一抬头就发现玻璃橱窗内，端着盘子的服务员一脸茫然得看着她。
　　如此尴尬的场景，姚悉微捂脸往后靠了几步，感觉背部撞到个人，李乔然另一只手从身后搭上她右肩，稳住摇摇晃晃后退的姚悉微。
　　他抬头看了眼天色，说：“还早，先吃点东西吧。”
　　打开快餐店的推拉门就往里走，挂在门口的风铃发出叮铃咚隆的清脆响声，旁边趴在地上睡觉的柯基，瞬间伸出舌头抬起头。
　　“选好电影了吗？”李乔然端着汉堡和可乐的盘子问她。
　　姚悉微点点头，接过可乐杯就把吸管插进去，发表她刚刚的搜索结果：“就《让子弹飞》吧，金像奖十三个提名的历史遗珠，挺好看的。”
　　这快餐店的装潢设计做得巧妙，原本弯弯绕绕的空间格局搭了不同的隔断，明明只是吃个快餐，却有种单独隔间的感觉。
　　店里的空调打很足，可乐杯外很快就泛起层水珠，掉在桌面上形成小小一摊水迹。
　　李乔然看她的眼神很奇怪，问：“你怎么知道有金像奖十三个提名？”
　　甚至连数字都那么清楚。
　　姚悉微搅动冰块的手停住，店内顶部的灯将她一闪而过的慌张暴露无遗，李乔然就这么默然无语得看着她。
　　眼神飘忽了一圈，姚悉微也没急中生智想出别的理由。
　　干脆破罐子破坏说：“我会算命。”
　　李乔然很留面子没给她一个白眼。
　　这么一来一往姚悉微反而来劲了，从餐盘里拿了个根薯条沾上番茄酱往他前面晃了晃，说：“你别不信啊，我真会。”
　　“那你算来听听？”
　　把薯条塞进嘴里，姚悉微掰着手指想：“我还知道2012不是世界末日。”
　　李乔然彻底不想跟她说话了。
　　快餐店内放着和品牌格调不怎么符合的悠扬古典音乐，姚悉微正嚼着汉堡没说话。
　　又听到店门口风铃响动的声音，隔着屏风，能听到后方那桌的椅子被拉开。
　　随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过来：“这次考第一有什么了不起的，出题风格全是按照他们北外附中老师惯用的来。我状态不好才会失误填错了答题卡。”


第一百零六章 绵里带针
　　状态不好直接下滑到了第五名？
　　姚悉微挑出汉堡中的酸黄瓜，伸出耳朵听何子毅还能扯出什么理由来。
　　屏风中间有镂空的地方，李乔然坐在背对他们那桌的方向，后桌的何子毅显然看不到他，也不认识姚悉微。
　　突然觉得成绩中庸泯灭于人群中，也还有点优势。
　　姚悉微从屏风的小孔往里看，她这个角度能看到坐在何子毅对面的是个女生。长得秀丽可爱，笑起来还有两个浅浅的梨涡，穿着另一个学校的校服，不过她看不清胸牌写的是哪个学校。
　　有点惊异得挑下眉毛，她印象中何子毅在人前一向是彬彬有礼的模范形象，所以配合他的成绩，各位老师看他的眼神都宛如看亲乖孙。
　　这位亲乖孙此刻正咬了口炸鸡，口齿不清得为自己考试失利瞎扯理由：“李乔然有什么了不起的，他语文还没我高呢，另外几个就更不用说了。真的，卧槽，我这次英语答题卡全他大爷的写错了……”
　　说得激动就开始滔滔不绝骂脏话，古典乐悠扬的环境被他高昂激动的脏话打破。
　　李乔然全程没抬眼皮，直到对面说道“看老子下次怎么把第一拿回来”的时候，有种心不在焉地弯起嘴角。
　　何子毅滔滔不绝唾沫横飞，给自己找了十三个不带重复的开脱理由，姚悉微突然有点心疼他对面拿女生手里的汉堡。
　　真浪费！
　　挤眉弄眼朝李乔然做了个无声的口型：“吃完了吗？撤不撤？”
　　李乔然放下擦完的纸巾点点头，刚准备站起来，就看到姚悉微一弯眼躲到他这里来，伸手就把他校服外套扒了。
　　“这样隐蔽点。”姚悉微看了眼后桌，用气音说。
　　两个人跟做贼一样溜了出去，跑了好一段确认那快餐店的临街玻璃窗看不到他们，才缓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姚悉微发现跟李乔然在一起的时候，好像永远在奔跑。
　　“在此强调一点，”姚悉微重新把校服外套穿上，“只是何子毅有点两面三刀，我们学校整体品德还是可以的。”
　　李乔然目光看着远处，焦点却聚集在了学校的方向，淡淡说：“他永远回不到第一名了。”
　　姚悉微反应了两秒才理解他这话的意思，发现他抿着的嘴角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不得不承认，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很拽，拽到有点酷。
　　刚刚被姚悉微扒下来的那件外套，他又松松垮垮得穿回去，敞着拉链没拉，风一吹寒气就往里钻。
　　姚悉微下意识伸手帮他把拉链扣上拉起来，塑料拉链的声音发出“咻”得轻微一声。姚悉微已经手上升到胸前，李乔然身体一僵。
　　这个动作僵在半空，姚悉微闭眼，后知后觉意识到过于亲昵。
　　干枯的树枝间飞过一只乌鸦，翅膀煽动“呼啦”一声，姚悉微干笑着把手收回。
　　李乔然眨眨眼睛看着她半道收回的手，自己拉了上去。
　　电影放映是在五点，等两个人晃晃悠悠到电影院的时候还剩很长时间，这个时间点影院除了售票员和零食区的员工，休息区就只有零零散散四五个人。
　　买了票后就有点无聊，姚悉微在电影院的海报前乱逛，思索着要不要拿本练习册出来看看，在这个地方会不会显得有点格格不入。
　　李乔然正在排队买爆米花，姚悉微一转头，看到刚刚还在快餐店大放厥词的人，此刻跟身边的女生从影院专属电梯下来。
　　她现在真相信冤家路窄这个词了。
　　电梯口一出来就能看到卖爆米花的地方，何子毅脚步顿住，指着李乔然“哦”了一声。
　　姚悉微已经从立牌海报前，快步移形换影到了爆米花排队的地方，一脸紧惕看着他。
　　何子毅又摆上他在人前惯有的客气状态，凑过来跟李乔然用熟络的语气打招呼：“你怎么也在这儿？看电影吗？这里的影院确实在学校周围这一圈属于不错的。”
　　一副虚伪的样子，让人有点想要作呕式的不痛快。
　　我们跟你很熟吗？
　　姚悉微摸摸鼻子，发现自己用了“我们”这个量词，不过大敌当前，现在不是计较这些小细节的时候。
　　李乔然仰着头看零食招牌，眼神都没暼一下，浑然把他当成空气。
　　何子毅有点尴尬得站在原地，还不死心笑容放得更大，跟个机关枪一样持续发射话语：“你们班排名表发了没？你这次拿了第一哎，我们班人老拱我，我就说嘛我没你厉害。我练得都基础，很少做竞赛题，看到理综和数学后面几道大题，就预感到这次成绩会不理想。你有没有什么竞赛的练习书推荐一下，我也练练呗。”
　　这话说得绵里带针，姚悉听着烦，蹙眉甩甩耳朵。
　　刚准备开口把他怼回去，就听到李乔然转过头问她：“爆米花你要吃焦糖味的还是奶油味的？”
　　连着两次被无视，何子毅的皮肤从白转红，带着点藏不住的怒意。
　　拉过女生的手就往旁边走了，嘴里小声嘀咕：“傲什么傲。”
　　“对了，”李乔然接过爆米花，朝他的方向不轻不重提醒道，“下次公共场合说话记得音量放低。”
　　何子毅一下子还不明白他在说什么，臭着张脸愣在原地。
　　李乔然暼了他一眼，又扫了眼他身旁的女生转过身反问：“还有这次期末考试是六校老师一起联合出卷，你们班主任都不说这个消息吗？”
　　何子毅脸上刚刚被忽视而羞愤产生的红色迅速退潮，一脸铁青得站在原地，带着背后讲人坏话被戳破的尴尬状态。
　　等姚悉微她们都快走远了，脚步声一促紧跟上来不依不饶。
　　他那张人前面具彻底撕掉。
　　眼神在姚悉微和李乔然之间转换，表情略带着狰狞。
　　“嘁”地撇嘴一笑：“这次考第一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不是也早恋？”
　　还快速截断话头补充道：“两个人都跑到电影院约会了，你别跟我说你没早恋。”
　　他上下扫了眼姚悉微说：“还是我们学校的。”
　　姚悉微被他幼稚得想冷笑。
　　李乔然侧了下挡在她前面，他比何子毅高一点，居高临下看着他。
　　淡淡说了句：“嗯，我们学校以前考第一有这特权。”
　　何子毅脸彻底黑了下来。


第一百零七章 躁动的流言
　　放映厅内人很少，全都零零散散坐在前排。
　　姚悉微买票的时候选择了最后一排，坐下后才发觉这巨幕放映厅太大了，有点看不清。
　　李乔然原本坐在她旁边，总感觉他从刚刚开始神情就有点紧张，见姚悉微突然起身，下意识一把抓住她的手。
　　他的手很凉，即使这电影院空调打得有点高。
　　李乔然手掌贴在她手背上，有一点缩紧。
　　“你去哪儿？”他仰头问道。
　　屏幕上正在放广告的光影将他脸上映出隐隐光晕，姚悉微突然觉得他跟广告中那个一个人待在家里等妈妈的小孩有点像。
　　她指指前面，轻声回道：“我看不清，往前坐点。”
　　手背上冰凉的触感才被松开，李乔然点点头拿起书包跟她一起往前挪动。
　　电影还没开始，姚悉微已经抓完了小半桶爆米花，津津有味看着前面广告，偏头问他：“你刚刚为什么承认？”
　　早恋这事在澎阳中学可没有特权。
　　电影院光线很暗，遮住了姚悉微刻意不往旁边看的眼神，还有在发际线稍红的耳廓。
　　过了很久，屏幕上的广告都放完了，灯光骤然暗下，笼罩在黑暗的环境中，仿佛所有的情绪都被淹没进深沉海底。
　　直到****那个万年不变的logo出来，姚悉微才听到李乔然深思熟虑想了很久以后的答案。
　　“为了气他。”
　　姚悉微浅淡笑了下，顺着他的话题心不在焉说下去：“那你可真气死他了。”
　　屏幕上葛优已经上场了，姚悉微却再也集中不了。
　　刚刚的对话明明很平常，她开始逐渐走神。
　　这部电影直到她大学毕业那年才再网上找了看，记得当时有条影评被顶得很高，夸姜文在戴着镣铐跳舞。
　　她伸手进去吃爆米花，碰到另一个人微凉的指尖，有那么一秒停着没动，才慢慢讲手抽回。
　　等放到了中间部分爆米花桶就空了，姚悉微把手放在电影院两座共用的扶手上，小指指尖被李乔然指节不小心盖住。
　　这个姿势维持到了电影散场，出去的时候又跟往前一样，谁也没提起。
　　见过何子毅的第二天，这次年级第一大神李乔然恋爱的消息，就莫名其妙八卦开了。
　　还有电影院目击证人，加上添油加醋传得有模有样，一听就知道源头是谁。
　　姚悉微都开始怀疑何子毅之前是怎么拿到第一的，看起来蠢得很。
　　知道李乔然的人很多，早恋事件的另一个名字却得拿出排名表找好久才能找到。
　　周齐跟她讲别人这么评价的时候，姚悉微气得鼻子都歪了。
　　成绩差怎么了！又不是人人都是学霸大神！
　　不过周齐又一脸惊异得提醒她：“这时候是不是应该生气传早恋的事。”
　　毕竟一夜之间飞速传开，很快就能惊动蒋太平。
　　周齐看了眼姚悉微的脸色，说道：“你这被人陷害了赶紧去跟齐墨说吧，万一蒋主任到时候叫家长就出大事了。”
　　然后坚持不懈说出了后一句：“路子舒脸都气绿了。”
　　路子舒脸色倒是确实气得不行，下课期间冲过来拉着李乔然就往外走。
　　“干嘛？”李乔然一脸疑惑，略有不满。
　　路子舒瞪了他一眼，又加重力道把他拉了出去。
　　五分钟后两个人路过二班窗口，一同往一班的方向走。
　　这两个人一起走太显眼了，更何况还同时冷着脸，看起来怒气值蓄满。
　　“怎么了？”赵恒转过来问。
　　姚悉微跟他对视一眼，茫然摇头。
　　此刻被流言充斥的滋味并不好受，她一整天都有污泥缠上的烦腻感。
　　斜前方董苗苗在手机上飞速敲着字，边敲脸越臭，大骂了一声：“靠！”
　　还是决定跑过来告诉姚悉微：“一班那帮人怎么已经传得有鼻子有眼，说你以前谈过很多个男朋友，还跟校外的职校生谈过。”
　　“这都什么跟什么？一班这群人是不是这次没考好脑子坏了？”周齐眼神看往一班的方向，满脸厌恶。
　　其实姚悉微知道这是种什么心理，想给传闻中默默无闻的女主角增加点传奇色彩，才能将流言继续发酵。
　　当初来了个刚毕业的空降兵，公司里的同事在闲暇时间已经把人家的身世传成了亿万富翁私生子。
　　不过她可没这么好的脾气一声不吭。
　　把手机调成录音模式，就准备到一班把那几个八婆揪出来谈谈。
　　走到门口就看到刚刚往一班冲的两个人，还站在门口没冲进去，蒋太平不知何时杵在那儿。
　　怪不得总传言他消息灵敏得仿佛雷达。
　　黑着脸看到姚悉微正好走出来，又对李乔然招招手把两个人一起带走了。
　　路子舒也很自觉得跟在后面，蒋太平看到他就头大，烦躁摆手摆得飞快，仿佛这样他就能被煽动的空气甩开。
　　“你跟来干嘛？”蒋太平没好气得问。
　　路子舒眼神在李乔然那儿转了一圈，回到姚悉微身上，一笑咧出两排牙，对蒋太平说：“作为群众来讲证词。”
　　话音刚落，姚悉微看到蒋太平嘴角微不可见得抽搐一下。
　　上课铃响了，走廊里还有几个同学在磨磨蹭蹭结伴而行。
　　蒋太平看了眼咳嗽一声，把他们赶紧吓回了教室。
　　收回视线，手背在身后转过身，努努下巴说：“得了吧。”
　　然后自顾自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蒋太平没让路子舒进来，他待在门口上蹿下跳，差点被太平一脚踹回教室。
　　教导主任的单人办公室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普洱茶味道，蒋太平拿起桌上泡好的茶叶杯，才悠悠说：“今天学校里到处都在传些什么小道消息，我相信你们俩也听说了吧？”
　　没什么装傻的必要，姚悉微淡定点头。
　　可能惊讶于她的坦然，蒋太平愣了一下。
　　办公室的窗子留了一条缝，被吹得呼呼作响，蒋太平转身把窗台关上，说：“我觉得学生还是得以学习为主。”
　　“我也这么觉得。”李乔然接上。
　　可能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姚悉微和蒋太平同时转头看向他。
　　李乔然微微抬头，眼神中带着股锐利：“学校难道因为只是捕风捉影的早恋传闻就要大张旗鼓调查，而一堆人围着传损毁女同学名誉的事，却不去管吗？”


第一百零八章 因为我们班成绩进步了
　　空调风吹得猛，办公室里有点闷，蒋太平在沙发上找到遥控机烦躁得把空调关掉。
　　清清嗓子，皱眉问道：“你说什么？”
　　李乔然看了眼姚悉微，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到关于自己越传越离谱的传闻。
　　回了句蒋太平：“学校里乱七八糟的八卦消息一天一个样，因为这些而怀疑学生，对学习也有影响，是吧老师？”
　　蒋太平沉默着不说话，手指绕着青花瓷茶杯打圈，好像真的在思考这段话的意思。
　　姚悉微第一次碰到肯认真听学生教育的教导主任。
　　他“啧”了下嘴，把茶杯放在桌上，探头问：“真是假的？可照片都有人给我看到了。”
　　“什么照片？”姚悉微觉得这事儿怎么越来越玄乎。
　　蒋太平脖子往后一仰，拍着桌子说：“哎，刚刚我看到有两个学生在说看到我们有一对男女同学，昨天去电影院看电影约会，还特别……特别关系好，抽过手机一看不就是你俩吗？”
　　从进办公室们就注意到，蒋太平的办公桌上放着两部手机，一看就是刚收的。
　　姚悉微无语抽抽嘴角，这种伤人八百自损一千的损招，到底是哪个二百五想出来的？
　　这么费口舌的解释肯定要很久，她干脆在蒋太平办公桌上抽了纸笔，写下串电话号码，说话的语气故意显得特沉重。
　　“老师，这世界上一共就两种性别，如果有同学故意引导异性间正常交流，歪曲传成洪水猛兽，使得人心惶惶没空学习，我觉得这个比查是不是早恋更重要。至于我们两个……”
　　她看了眼李乔然，对蒋太平说：“他还来我家吃饭呢，要不您给我妈打个电话就能确认一下。”
　　教书这么多年，头一回碰上主动让老师往家里打电话，蒋太平一时还有点不敢接。
　　姚悉微留了个心眼儿，给的是梁慧珍的电话。她不太确定如果给姚国笙打，他会不会回家就把李乔然的碗筷收起来，拒绝他下次来蹭饭。
　　梁慧珍很快就接了电话，前段时间年末总结的事忙完，她现在闲得已经开始下楼遛狗。
　　关了空调的办公室逐渐冷却下来。
　　蒋太平对着电话讲了很久：“……俩孩子都挺好的，学习也很积极，这次成绩姚悉微有了大幅度提高，李乔然也在年级第一……”
　　姚悉微正低头研究自己的鞋尖，梁慧珍果然念叨一会儿又会回到成绩这块，明明马上就要来参加家长会了。
　　蒋太平挂了电话，挥挥手说对他们俩说：“回去上课吧，是老师弄错了。”
　　他取下眼镜揉了揉眼角，姚悉微暼了一眼他办公桌的方向。
　　那杯热茶正孤独得立在正中间冉冉生烟，电脑屏幕上赫然还保留着各班成绩分析表的界面，一览无余。
　　她往门口方向走了两步，路过茶几的时候，盯着那被收的手机看了会儿，装作无意的口气说道：“怪不得一班这次成绩下降这么多，重点班都不专心学习……”
　　旋转椅滑过地面，发出骨碌碌的响声。蒋太平陷在皮质坐椅柔软的坐垫上若有所思。
　　因为室内暖气溜走，气温逐渐削薄，青花瓷茶杯上冒着热气的白烟开始萎靡。
　　姚悉微知道茶杯上这短暂的热气过不了多久就会消失，她没再看，转过身离开了办公室。
　　门口已经没有人了，路子舒这个傻大个在门口守了一会儿，就被他们班主任逮个正着。
　　有点秃头的中年男人走在路上都能碰到个逃课的，一口气差点没顺上来。虽然比路子舒矮了一大截，一把拽过他的衣服就往教室里拖。
　　场面极其宏伟，饶是当时姚悉微在教导主任办公室跟蒋太平斗智斗勇，都能分神听到外面的大声嚷嚷。
　　三班班主任和路子舒嗓门一个赛一个响，真对得起那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教室里很安静，语文老师正走在各个组之间分发优秀作文解析。
　　最前排靠近黑板的窗没关紧，窗帘被风带得掀起，漫长得飘在空中，久久没有落下。
　　李乔然在门口喊了声“报告”，语文老师扶了下老花镜递过来两张作文解析卷，示意他们赶紧进去。
　　整个教室齐刷刷得抬起头，虽然有点不要脸，姚悉微隐隐产生中甄嬛回宫的得胜还朝感，抬了抬下巴。
　　不过这一屋子人这时候应该还不知道甄嬛是谁。
　　她跟李乔然一前一后回到座位上，后排有个没眼力的男生坏笑着想起哄，被他同桌拿胳膊顶了下。
　　语文老师又在走来走去讲作文，班级里只有她沉声念优秀开头的声音。底下一片有低着头做其他作业，也有小心翼翼靠在胳膊上会周公。
　　没人再对姚悉微的恶意流言窃窃私语，即使二班平时简直是八卦圣地。
　　“我突然有点爱上我们班了。”姚悉微坐下后对身旁的人说。
　　周齐从物理作业中抬起头，有点疑惑看着她不知为何有此感慨。
　　姚悉微把刚刚拿到手的作文解析摊开，眼神却盯着黑板前飘荡的窗帘，然后悠悠笑了一下。
　　二班教室的安静，使得隔壁的动静就听得格外清楚。
　　蒋太平训诫的嗓音很大，直冲房顶贯穿了整个楼层。
　　“你们班整天脑子里都在想什么东西！怪不得期末考试别的班都在进步，就你们班，成绩退得不是一点点！”
　　从左右两边人细微的动作来看，姚悉微敢发誓，二班有一半的人没听语文老师分析作文拿高分该怎么写，而是竖着耳朵听隔壁动静。
　　“心思不在学习上，而是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开始乱传。上午就被我发现收了两部手机，现在还有谁把手机带进教室的，都主动交出来放，否则我一个个下来搜。”
　　一班被训得鸦雀无声，他这一声隔着层墙壁清晰无比。
　　即使蒋太平现在人在一班，肌肉记忆使得周齐下意识把手机往书包里藏。
　　姚悉微余光看到他这个动作，提醒道：“太平不会来我们班收。”
　　“为什么？”周齐问她
　　她将圈画的红笔夹在指尖转动，笔杆在食指和无名指中间绕了圈又回到原地。
　　“因为我们班成绩进步了呀。”姚悉微回他。


第一百零九章 代开家长会
　　临放学时姚悉微看到梁慧珍的短信，说她正在赶来开家长会，不知道要开到几点，桌子上留着点心，让她先带着李乔然回家做作业，顺便遛个狗。
　　交代了长长一段，姚悉微站在座位上看了有一阵，理书包的动作就这么顿住。耳旁杂乱的脚步声不停来来去去，她一动不动站在那儿像一幕定格的电影。
　　“怎么了？”李乔然见她直挺挺杵在原地看手机，走过来问。
　　于是放映机缓缓轮动，电影画面多了一个人。
　　姚悉微举起手机摇了摇，把梁慧珍的短信给他看。
　　短信上写得详细，一件一件交代好，李乔然偏头凑过来看，伸出食指对着诺基亚的键盘往下按。
　　距离突然被拉进，姚悉微手还举在半空中，能看到拉长的脖颈线喉结凸出而明显，连周围的皮肤都被光线照射得有点透明。
　　姚悉微眼神压不住，下意识看着他说话时滑动的喉结咽了下口水。
　　“想什么呢？”李乔然手指在她前面晃了晃把她拉回神。
　　她确实在走神，前半句话没听到，不过不能被对方发现走神的原因是什么。
　　眼前的手指还在晃，姚悉微鬼使神差得捏上去想让它停住。
　　于是她真的这么做了，伸手捏住对方纤长的食指。
　　李乔然晃动的手这下不动了，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姚悉微一个激灵松开手，眼神东瞟西瞟看向窗外，指尖在平滑桌面上抓了两下。
　　为了跨过这个画面，姚悉微继续无缝连接刚才的话题：“你刚刚说什么？”
　　“啊……”感叹词过后持续了几秒他才继续，“我说你理好了的话，我们就走吧。”
　　话音刚落就已经有值日的同学过来贴名字，方便晚上家长找桌。黑板上被擦得干净，教室里的每个角落仿佛都跟这块黑板一样，重新打扫得一尘不染。
　　带着姓名贴过来的同学站在两个人中间，一脸莫名其妙看着他们俩杵在这里。
　　不远处的教室窗外可能楼底下有车辆经过，喇叭响亮得嘟了一声，教室里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李乔然退了半步，让值日生从中间穿了过去。
　　家长会在下午四点，持续两个多小时，李乔然的爸妈还是没去。
　　姚悉微坐在书桌前看着天际一点一点暗下去，夕阳还剩最后一点残影的时候，手机又震了震。
　　划开界面扫了眼，转头说：“我妈让你先别走。”
　　李乔然眼神还盯在题目上，歪了下头表示在听。
　　姚悉微又按了几下手机键盘，转动了下台灯按钮说：“有点学习建议，她去问了老师，晚点回来跟你说。”
　　李乔然的笔落在纸上顿了一下，连贯的公式最后出现了个用力的收尾，左手食指无意识间卷着页角，过了好一会儿才又慢慢放平。
　　眼尾轻抬，回了句：“哦。”
　　梁慧珍带着两个人的成绩单回来了，她每次开家长会快回家前，姚悉微都会端坐在桌前摆出个乖巧样子。
　　这次多了个人坐在她旁边，两个人并排端坐着看向门口，总觉得这画面哪里有点奇怪。
　　不过她没多余心思思考这个，梁慧珍把两张成绩单并在放在桌上，对比得无比惨烈。姚悉微几乎飞扑过去把自己那张遮住，随后躲进房间里当鸵鸟。
　　打开一条房门缝，梁慧珍正坐在桌旁皱眉跟李乔然讲话，手指点点成绩单说：“你们语文老师跟我说了，你每次作文写得太剑走偏锋了，这样得靠批卷老师的欣赏风格，万一一个不顺眼就要给个低分。高考还是得谨慎听到没？”
　　再把房门打开一点，姚悉微看到李乔然面对梁慧珍的喋喋不休，非常乖巧得点点头。
　　表情甚至比下午做作业的时候都开心不少。
　　姚悉微回忆了一下梁慧珍每次家长会回来，自己都宛如暴雨中小鸟瑟瑟发抖，眯了眯眼睛关上了门。
　　全然没发现自己妈给李乔然开家长会，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第二天她才从董苗苗口中得知场景还原。
　　“你妈一进屋看到了你的姓名贴后没坐下，又往后面找了一圈。李乔然那桌空着的，上面的成绩单分析表堆得乱七八糟，她简单收拢就一起带走了。”
　　“家长会一结束那个健步如飞，冲到前面就拦住齐墨，把你在学校的情况问得事无巨细。”说道这里她带着点同情的目光看向姚悉微，后者露出个早就习惯的无奈表情。
　　董苗苗靠在课桌旁继续说，“你妈问得太细了，花了好长时间，我妈在一旁等得眼睛都直了，终于听到快要收尾了。结果你猜怎么着？”
　　她这段话讲得惟妙惟俏，颇有说书先生的气息。
　　干脆从桌上抄出张试卷卷成桶状，轻轻敲在手背上，“结果她还结束，立马掏出李乔然的分析表，齐墨那表情，疑惑中带着点扭曲，还有点抽抽……”
　　姚悉微被她扯得有点脸红，把她手里的试卷抽走，适时得清了清嗓子质疑：“你看到了？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董苗苗一脸理所当然：“我妈跟我说得啊。”
　　姚悉微现在算是知道她这身八卦绝活是哪里遗传来得了。
　　期末考试后教室里的学习气氛没那么紧张，姚悉微敏锐得发现教室里讨论话题除了昨晚的家长会，又多了个内容。
　　这个内容得益于昨天的家长聚集迅速传开。
　　周齐拖着椅子加入对话问：“我妈昨天在家长会上听到，王教授这个寒假针对高二高三的数学内容要开班了？”
　　说着他眼神转了一圈，见周围都在嗡嗡嗡说这个话题，补充了一句：“高二一共才开两个班，名额肯定很难抢。”
　　张辛夏适时得把脑袋凑过来，问道：“等等，王教授是哪位？”
　　周齐正在整理措辞，张嘴想解释。
　　姚悉微想起那个带着围巾跑到高二区域来的腼腆男生，她挑了一下眉截断话头。
　　指了指董苗苗的方向说：“这个问题你得问她。”
　　刚刚还在叨叨不绝的董苗苗瞬间消音，脸从脖子根开始红得很有规律。
　　姚悉微有种扳回一城的胜利感。


第一百一十章 别扭关系
　　在董苗苗和周齐的双重补充下，不仅张辛夏听完了王教授天花板一般的履历，就连姚悉微也听全了王教授的寒假班是怎么回事。
　　老爷子今年在下川市过年，待在家里闲不住，干脆针对高二高三年纪开了个数学精讲寒假班，提高和基础各开一节课。
　　提高是针对李乔然这种对竞赛题有需求的尖子生，基础课姚悉微一众听下来，初步判断应该是针对她这种在船尾快掉下去的人准备的。
　　想起了昨晚难怪梁慧珍在一直打电话，八九不离十就是在托关系要名额。
　　还不忘暗道王教授业务能力真强，教课难易度能跨越如此之大。
　　其实这消息虽然现在才传开，很早以前应该就有了捕风捉影。
　　姚悉微回头看了眼，心道怪不得李乔然他爸那时候非要带着他，跟老爷子上山下乡去体验生活。
　　李乔然正在带着耳机看昨天发的优秀作文解析，还煞有其事问旁边的徐飞借了五颜六色荧光笔，把整张解析卷画得工整有效率。
　　这张作文解析卷下了课都没人把它当回事。徐飞一脸疑惑得把笔递过去，顺便扫了眼李乔然在看什么需要用到荧光笔。
　　顿时眼睛都吓直了，坐在位置上薅了把头发，义不容辞把正在推算的数学卷子塞进去，从书包里找了半天这张作文解析卷，也开始有样学样。
　　李乔然注意到姚悉微的目光，手上姿势没变，俯着桌子抬头看了眼。
　　他前排那人不知从哪儿搞了游戏机，一堆男生拥过去吵吵嚷嚷，姚悉微的视线很快被逐渐叠加的人影挡住。
　　再最后一个人挡得严严实实前，姚悉微眼神一晃，看到李乔然对她笑了下。
　　下一秒视线就全部被挡住了，一窝男生在那儿高声瞎叫。姚悉微转过身，抓了支笔趴在卷子钱，有几秒的时间没动笔。
　　“你笑什么这么开心？”周齐的声音响起，随意问了一句。
　　他站起来，也跃跃欲试想去游戏机那儿凑个热闹。
　　姚悉微没跟往常那样把椅子往前拖，她干脆起身给他让座。
　　“哟，你今天怎么大发慈悲。”周齐边舒舒服服往外走边多嘴。
　　姚悉微白了他一眼：“闭嘴，出去。”
　　站起后视线一下子越过那群拥挤的男生，李乔然正撑着头聚精会神研究作文分析卷，看起来把昨天梁慧珍的话很认真得听了进去。
　　他很认真得在听自己妈妈的建议，意识到这点后姚悉微将欢喜的表情全都暴露在脸上。
　　或许是她看往后方的眼神过于暴露，周齐走了两步就觉得后脑勺发热，转过身满脸惊悚看着她，还适时做了个捂胸口的表情。
　　姚悉微立马敛了脸色，薄唇轻言对他缓缓吐出一个字：“滚。”
　　周齐这么一闹分散了注意力，姚悉微没发现后排她刚刚还盯着看露出微笑的人，此刻嘴角也有点上扬。
　　王教授的寒假补习班成了今天课间话题榜榜首。
　　临放学的时候刚走出学校门，李乔然手机就震动个不停，姚悉微左右看了眼没老师，在他接起电话后自动帮他盯梢。
　　李乔然没有刻意走开，接起电话也就那么几个语气词：“嗯……嗯……知道了。”
　　直到最后的时候突然喊了声：“爸……”
　　姚悉微和电话那头都顿了一下，几秒沉默后他才继续说，语气听起来低沉了些：“没事。”
　　今天放学时没有耀眼的夕阳，空气中阴沉沉得夹着凉风，身旁两个急匆匆路过的同学在交谈看起来快要下雨了。
　　姚悉微走路的时候被李乔然拉到人行道靠里侧，听到他问：“你想去王教授的课吗？”
　　姚悉微看到前面的灌木丛动了一下，不知是钻进只猫还是单纯得被风吹动。她把校服拉链拉到最顶层，反问：“你爸给你搞好名额了吧？”
　　“嗯。”
　　有那么一瞬间姚悉微觉得只要她说想，李乔然可能真会回去找他爸再想办法多加一个名额。
　　想了想说：“随缘吧，我妈会帮我搞定的。搞不定就在家休息呗，反正寒假本来就应该在家躺着。”
　　前方的灌木丛又动了一下，这次她看清了，只是狸花猫。
　　瞪了滚圆的眼睛和准备冲过去的姚悉微对视了一眼，猫背弓起发出一声低哑的“喵呜”，随后大摇大摆转回灌木丛里。
　　姚悉微愣在原地抬头问：“它刚刚是不是在骂我？”
　　李乔然弯着眼睛看红绿灯，收手把她连书包带人揪了回来。
　　直到走过红绿灯快到车站站台的时候，她才听到李乔然点点头接上那个话题说：“可能是。”
　　车站上很凑巧刚好有公交车进站，姚悉微刷了卡往车上走，余光暼了眼正在往里走的李乔然叹了口气。
　　李乔然跟他爸的别扭关系，从电话中都能生疏到欲言又止宛如冰霜。
　　车子关门准备启动，司机大哥一嗓门喊得特别响：“快往里走点，别堵在前面！”
　　走在前面的李乔然听到这句回头找她，姚悉微朝他露出个温和的笑。
　　以后的几天里，姚悉微发现即使现在都缩短了上课时间，依然每天能在上学放学回家后看到梁慧珍。
　　梁慧珍从每天去公司几个小时逛一圈，到终于干脆捧着个电脑在餐桌上随手打几下。
　　她们公司已经提前进入了放假的状态，竟然比有寒假的人放得还早。
　　以致于姚悉微每次出门去学校的眼神都带着点幽怨。
　　这次期末联考的成绩出来，澎阳中学跟北外附中的差距缩小到了0.5分。
　　各科老师在分析完期末卷子后不知道从哪儿打了鸡血，开始查缺补漏，连高一的知识都温了一遍。
　　一通快刀斩乱麻下来，为期十天的补课轰轰烈烈到了最后一天。
　　终于要真正放假的愉悦，从早上开始就弥漫在进校的空气中。
　　整个高二都洋溢着欢脱气氛，衬托得另一栋楼的高三生头顶乌云，他们还得再熬几天。
　　最后一天课的课堂气氛都轻松了不少，令人昏昏欲睡的安静中有个女生惊喜得叫了一声：“下雪了！”
　　阴沉了好几日的天气，像是为了这一刻终于赋予了一个结局。


第一百一十一章 屋檐下
　　这是姚悉微在这个冬天第三次看到飘雪。
　　不过跟跨年那次不同，教室窗户外的小雪粒贴在光滑的玻璃面上，很快就消失成了一滴水迹。
　　其实只是很小的雪粒，落在地上根本积不起来，更别提像北方那样踩在软软的雪地上堆雪人。
　　不过班里有几个女生已经心思全然飘了出去。这个年纪的女生最爱浪漫情节，雪这个词好像天生就赋有浪漫的意义。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齐墨法外开恩剩了半节课，允许他们出去看看。
　　“不许太疯，不许喧哗，注意安全。”
　　齐墨留下约法三章，话音刚落南方没见过雪的小喇叭们就张牙舞爪往楼下跑。
　　干燥的地面已经被鞋底留下的雪迹变得又湿又滑，教学楼的瓷砖地板还没来得及铺上地毯，下楼的时候得扶着栏杆。
　　教学楼外的地上仿佛下过雨般，路面上坑坑洼洼带着点潮湿的痕迹，远处的屋顶倒是砌上薄薄一层积雪。
　　姚悉微裹紧外套吸了吸鼻子，没有跟着董苗苗她们一起出去疯。
　　她就这么傻站在教学楼下看着眼前乌压压跑动的校服，突然觉得这黑漆漆的校服，看起来也没有那么沉重。
　　高中时期的少年期是最好的年纪，朝气和活力从不需要靠任何外加修饰来挥洒。
　　姚悉微眨眨眼睛，在凄风寒雨的环境中，第一次感觉到自己重生后，身体某些微妙的东西在复苏。
　　关于青春，关于在长大后逐渐被稳重取代的肆无忌惮。
　　刚打算改变畏畏缩缩小老太的样子，走出去一起拍雪，背后被人拍了一下。
　　拍她的力道在左肩，姚悉微直接往右边转去，看到了路子舒没得逞而略显惊异的脸。
　　她脖子后面有两根掉落的头发粘着，路子舒下意识伸手捻去。指尖轻轻触到被风吹得凉飕飕的皮肤上，带来短暂的温热。
　　因为离得近，姚悉微能看到他被冻得鼻头有点红，脖子上的皮肤也泛起层红色。
　　他一挨冻就这样，看起来弱不禁风实则浑身热得跟个暖炉。
　　这点姚悉微是知道的。
　　“你怎么像个小老太一样站在这儿？”
　　妈的！话音刚落，姚悉微瞬间挺直腰板，瞪了一眼。
　　路子舒帮她把头发拿掉后，手伏在背后，跟她说话时会习惯性得弯点腰。
　　你才像个小老头！
　　姚悉微没回他的提问，寒风吹得她有点冷，往里站了一点。
　　收住了想要蜷进袖子里的手，清清嗓子反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我们班也大发慈悲放了，”他耸了下肩回，“基本上除了一班都没心思上课了吧。”
　　路子舒眼神转向操场的方向，那地方地面变得泥泞，一群人仰着头伸出手接雪，还有胆子大得趁着最后一天上课把手机拿了出来。
　　看起来有点傻，傻得可爱。
　　他伸手从屋檐下也接了一片雪粒，很小的纯净的六边型，在接触皮肤的瞬间消失殆尽。
　　姚悉微扫到他的动作，立在原地没动，下意识也伸出手往外。
　　耳旁听到路子舒问：“寒假里王教授的课，你想不想去？”
　　姚悉微的手被这句话冻得顿住，风吹过，刺骨的冷吹得指骨有点痛。
　　怎么都问她这句话？她已经把“热爱学习”刻在脸上了吗？
　　不知该郁闷还是庆幸，姚悉微转过头看着一楼教室玻璃的反射面，年久积灰的玻璃使得她看起来有点虚幻。
　　又转回来眯着眼睛看路子舒，他问这话肯定不是单纯得问。
　　不过这次姚悉微好像失策了。
　　对面的人眼神单纯得抓了把脑袋，咧嘴笑出一口小白牙，看起来有点傻头傻脑：“我爸给我搞了个名额，我让给你吧。”
　　他这一笑，姚悉微颤颤得往后退了一步。
　　“为啥？”姚悉微还是不自觉得把手缩进袖子里两手揣着。
　　路子舒低下眼皮看了眼她这个动作，又收回视线，狠揉了一把头发说：“我爸自说自话找人给我报上了，但是今年我得我妈那儿过年，明天就得走了。”
　　又放低声音像是在自言自语：“明明早就说好了今年轮到我去我妈那儿，谁知道他又抽什么风，估计是想用补课班为借口拖住……”
　　姚悉微有点担心他的发量。
　　他极力让自己看起来表情轻松，但是姚悉微还是从他嘴角处发现一丝紧绷。
　　可能因为父母争执，又或者别的什么原因。当初在一起的时候姚悉微对他家情况还略有了解。
　　路子舒他爸娶了现在的妻子后，父母之间的关系在漫长的时间里逐渐割裂紧张。路子舒被夹在中间被毫不客气得两边拉扯。
　　有时候姚悉微曾觉得，他被亲生父母争来争去，被当成了互相赌气的工具。
　　屋檐下有一瞬间陷入一种奇怪的安静，把远处的喧哗声隔绝在外。直到楼梯口又有一阵喧哗声，杂乱的脚步路过，像把这层无声介质打破。
　　尽力克制眼神保持平常，姚悉微甩了下头发问：“你这提高班，我是普通班，这也能转？”
　　路子舒“唔”了一声，回答得很干脆：“可以啊。”
　　也是。
　　姚悉微偏过头，想起来以他爸现在所处的位置权利，确实不是一件难事。
　　屋檐下两个人并排站立正说着话，远处三班的人在朝这里大喊，打破了这份宁静。
　　“路子舒你来不来啊？”是他们班王帆在招手，“别告诉我你怕冷。”
　　他边走过来边大声呼叫，人未到声先到。从转弯处拐过来，才发现路子舒旁边还站着个人，瞬间静默把下半句话咽了下去。
　　周齐跟在他身后，看到姚悉微眼前一亮，眼疾手快把在旁边发愣的王帆拖走了，还朝天大喊：“我们没来过！”
　　被他们俩这么一闹，路子舒嘴角有点抽搐。
　　趁着雪色浪漫酝酿了好久的气氛全部消散，好半天才憋出来四个字：“这俩孙子……”
　　姚悉微终于把手抽出来，把身后的连衫帽戴上，看了眼喧嚣人群的上空。
　　天色并不明朗，不知道明天去往另一个城市的飞机会不会延误。
　　她抬起头定定得看了眼路子舒，想起很久以前分手后自己请了个长假，也是这样阴沉沉的天，一个人坐了红眼航班飞到了北海道。
　　那里的雪和下川市这座南方城市不一样，广大安逸的厚雪将所有的尘嚣藏在了静音之下。
　　雪粒被风裹进屋檐下，洒在路子舒的深色外套上。
　　他还在坚持不懈非要把那个名额让给她，姚悉微点点头答应下来：“行吧。”


第一百一十二章 奇怪的事
　　可能没想到她答应得这么爽快，路子舒话卡到一半踩了急刹车，欲言又止得瞪大了眼睛。
　　姚悉微飞快得眨眨眼，把手塞进口袋里，带着点无奈的笑意：“你刚刚非劝我寒假去补课的语气，有点我妈的感觉了。”
　　听完她这句话，路子舒眉头骤然挑起，脸色仿佛卡了鱼骨头逐渐扭曲。
　　他一向是这么喜形于色那种的人，姚悉微被他丰富多彩的表情逗得终于憋不住笑。
　　余光看到王帆和周齐这俩孙子又绕了回来，趴在一旁偷看得很明显。
　　教学楼旁边的灌木丛树叶上，积起一层很薄的白色。
　　姚悉微往外走抓了一片叶子，手上温度立马融化了这点可怜的薄雪，满手都有点湿。
　　南方的雪跟安静干燥的北海道不同，总带着股湿漉漉的汹涌，并不平静。
　　姚悉微走了几步转过头，对路子舒说：“那个，新年快乐。”
　　后者哽了一下，拧巴着眉毛，确认姚悉微刚刚说得是“新年快乐”，将问号挂在了头顶。
　　“新年还有很久。”路子舒说，“你是不是快乐得太早了了。”
　　“哦，就当是吧，”姚悉微看起来没有一点说错的神情，“你明天不是要走了嘛，一路顺风。”
　　随后把手里捏着还剩下的最后一点点雪球，朝他的方向轻轻甩过去。又抓了好几片叶子，凑了个大的，往王帆和周齐那儿恶狠狠得一扔。
　　路子舒还站在原地，小雪球甩在他校服外套上，没及时融化。
　　他突然产生个荒唐的想法，想把下川市今年下得雪装起来，明天带上飞机去往另一个他即将度过春节的地方。
　　今天过后就是正式寒假，放学铃声都感觉比平时欢快不少。
　　姚悉微一回到家就把书包和外套全甩到椅子上，整个人呈大字倒在沙发上躺尸。
　　聪聪从沙发边缘跳上来，姚悉微搂着它抱着会儿，就听到梁慧珍一阵咆哮：“怎么一回家就躺着！”
　　正躺在她怀里撒欢儿的狗“嗷”了一声，一溜烟钻到姚悉微房间里，留下一手狗毛。
　　姚悉微坐起来甩手，心中直骂这小狗崽子没义气。
　　心情不爽的梁慧珍发起火来简直就是移动的活火山，逮哪儿哪儿就烧融化了。
　　姚悉微大概明白她心情不爽的原因是什么，这几天发了好多个电话都没报上王教授的补习班。
　　不知道梁慧珍听到路子舒轻轻松松不想去，还能换班的时候会是什么反应？
　　当然这点姚悉微不敢去验证，现在姚国笙不在家，梁慧珍火力攻击对象只有她一个。
　　原本还想酝酿一下怎么跟她妈解释自己突然有了名额，不过为了当下活命，在梁慧珍开始冲到沙发前脱口而出：“过几天我要去王教授的数学补习课堂了。”
　　梁慧珍一个急刹车戛然而止，聪聪从房间里探出它的小狗脑袋，家里的空调叶上下扇动，暖风正在头顶，吹得姚悉微脖子有点痒。
　　“你怎么搞来的名额？”梁慧珍一脸疑惑，“我拜托了好几个同事跟客户都没成功。”
　　姚悉微咧咧嘴，被她妈坚持不懈非要让自己寒假去补习班的精神震撼到。
　　她改成盘腿坐在沙发上的姿势，想了个理由：“同学报好名了有事去不了，就让给我了。”
　　这也没算说谎，隐去了部分原因。可能是十年前早恋被抓的后遗症，她在家说路子舒这个名字还是有点颤抖。
　　梁慧珍审视的眼神让姚悉微不自觉正襟危坐，沉默片刻，她开始不自觉手指搅动衣服边缘。
　　好在时间紧迫，今天是报名最后一天，既然有了名额，梁慧珍抬头看了眼墙上挂钟，带上外套先去报个名。
　　直到夜幕降临梁慧珍才回来，轻敲两下房门后走了进来，她外套还没脱，把报名表放在姚悉微书桌上，表情有点微妙。
　　“没报上？”姚悉微从书堆中抬起头，看她妈这个表情抬头问。
　　不可能吧？
　　梁慧珍扫了眼她桌上的卷子，把围巾取了下来，说：“报上了，但是有点奇怪。”
　　报个名能有什么奇怪的事？
　　姚悉微转过身，胳膊靠在椅背上，一仰头看着梁慧珍。
　　她妈难得不那么认真计较得摆摆手说：“没什么大事，报名的时候发现你有两个名额，可能是弄错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梁慧珍一出房间门姚悉微就拿出手机被李乔然发短信。
　　她想来想去结合前几天的表现，可疑份子只有他一个。
　　“你是不是让你爸帮我去王教授补习班找名额了？”
　　李乔然坐在宽大的阳台飘窗上看书，听到短信进来的嗡嗡声立马赤脚踩着地板，穿过半个房间走到书桌前，拿起手机看到了这条短信。
　　手指在手机一侧轻敲几下，按照这句提问的逻辑回过去：“没有。”
　　随后翻出另一台手机给温思昀发了条讯息。
　　几秒后两条讯息几乎同时进来，温思昀跟他客里客气的回话：“我外公的课，举手之劳，客气了学长。”
　　另一条简短得多，也不客气得多：“真的？”
　　他反手一个电话打了过去，姚悉微几乎立刻就接了起来。
　　“算是吧。”李乔然接着她的短信在电话那头这么说。
　　姚悉微有点纳闷，“算是吧”是个怎么意思，她最讨厌做这种半真半假的伪命题。
　　把试卷收进书包里，翘起椅子前侧的两根柱开始摇，还从旁边的水果盘抓了个草莓塞嘴里。
　　书桌下面是层珊瑚绒地毯，聪聪最喜欢钻在这里趴着。
　　电流微弱的声音在空气中流淌，还有笔尖滑动纸张声，李乔然应该在做题。他们两个打电话，已经习惯了有时候会开着话筒谁也不说话。
　　摇了一会儿等姚悉微嚼完草莓，开口说：“到时候等我一起去。”
　　“提高班从早上八点半开始，普通班是十点半。”李乔然好心提醒她，“你不是一向最讨厌早起吗？”
　　她脚踩在桌底横杠上，哼哼一声用刚刚的话回他：“算是吧。”
　　挂在横杠上摇动的腿突然定住。
　　姚悉微发现自己别扭的小脾气，已经不知什么时候朝李乔然翘起了尾巴。


第一百一十三章 谈判
　　不管怎样，在姚悉微记忆中久别重逢的寒假算是正式开始了。
　　不过早上六点不到，生物钟使得姚悉微准时睁开眼睛，瞪着天花板毫无睡意。
　　房间外静悄悄，她不去上学，爸妈也就不用早起给她准备早饭。
　　坐起身转头看了眼书桌，寒假作业和各类考卷已经堆得乱成山了。
　　姚悉微爬起身，被窝轻动使得俯在她脚边的聪聪警觉抬起脑袋。
　　朝它比了个“嘘”得手势，聪聪安静得把小狗脑袋搁在前爪上。
　　趁着早晨脑子清醒，姚悉微索性做了张寒假计划表，把那几本寒假作业和学校提前发下来的下学期教材分门别类理好。
　　做完这些，打开旁边的电脑准备大展手脚。
　　白色的老式台装电脑开机时发出巨大的响声，寂静的环境中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姚悉微一个紧张，条件反射往门口看。
　　转念一想自己又没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干脆翘起一只脚挪到椅子上，噼里啪啦开始研究这个十年前的旧电脑，用起来颇为不顺手。
　　等她做完分析表左右扭动一下脖子，就听到房门被用力敲了两下，然后快速被打开。
　　原本蜷成一团睡觉的聪聪迅速跳下床，梁慧珍的声音准时响起：“都九点了还不起床，放假也不能睡这么……嗯？”
　　床上没人，姚悉微披头散发还穿着睡衣坐在电脑前聚精会神，从白晃晃的屏幕看起来不像是在打游戏。
　　“你在做什么？”梁慧珍问。
　　姚悉微听到她妈的声音头也不回，指了指电脑说：“我马上就好了，妈你一会儿不出去吧，我得跟你谈判。”
　　谈判这个词说得有点严肃，姚国笙端着报纸凑到门口问梁慧珍：“孩子要谈什么？”
　　“不知道啊，”姚悉微最近的反常让梁慧珍陷入难得的自我反省，“难道我最近逼她太紧了？不过她成绩是进步挺快的。”
　　姚国笙若有所思点点头：“我看是。”
　　“你闭嘴。”
　　两个人还在门口窃窃私语，姚悉微伸了个懒腰终于列好了数据表。
　　一起身准备了个凌厉的表情，不过被身上这件粉红小花睡衣严重拖了后腿，使得这谈判看起来一点也不庄重。
　　等她刷完牙洗好脸出来，看到姚国笙正在给聪聪戴狗绳，厨房里百年如一日的切菜声，看起来和谐得跟平日里毫无半点不同。
　　仿佛刚刚她一大早准备好的谈判前奏完全没有存在过。
　　这让姚悉微有点不满，大人为什么总觉得她不像是会有重要发表意见。
　　回到房间找出期末的数学考卷，气势汹汹走出来摊在茶几上。
　　上面用红笔写了个仿佛涅盘重生的110，要知道记忆中她高中的数学一般都在90分的及格线死死挣扎。
　　不过距离梁慧珍上次提出的买房要求140分还有点差距，姚悉微就这差得30分来一次全家谈判。
　　梁慧珍擦着围裙从厨房里走出来，姚悉微已经帮她拖好了椅子，做了个“请”的姿势。
　　姚国笙把电视机声音调小，端着个茶杯凑过来。以为他不在家的时候俩母女又因为成绩吵了起来，跟往常一样先开口当个和事佬。
　　没想到姚悉微一开始就是：“我知道当初让买房，我妈这要求是随口一提，但是我很认真在实践哈。当然现在距离目标还有些差距。但是你们不要觉得我是小孩子给的提议不当回事……”
　　听她突然这么说，整个桌子的氛围变得凝固，姚国笙手一抖，热茶差点洒在手背上。
　　从这惊奇中带着慌张的眼神就能看出，他还真没当回事。
　　这个年纪的小孩能懂这么大事吗？
　　姚悉微果然看到她爸这个表情，无奈叹了口气。
　　要把她爸妈这固守思想纠正过来还真有点困难，但是上一次就是因为就是犹豫不决错过了买房时机，只能拍断大腿。
　　按照那时姚国笙的自我安慰法：“我们又不能未卜先知，可能胆子小没有赚钱的命。”
　　不过这次有了！谁说不能未卜先知。
　　一拍桌子气势恢宏得喊了声：“你们跟我到房间里来一下。”
　　梁慧珍和姚国笙一大早被整了这么一出，不知道她打得什么名堂，对视了一眼还站在原地，倒是聪聪甩甩尾巴先跟了进去，还回头“汪汪”叫了一声。
　　房间的老式电脑屏幕上摆了个详细的数据表，是根据往年的各地段房价走向和新闻政策，做得一目了然。
　　梁慧珍乍一眼看到这张数据表，当即就挑了下眉，朝她露出个赞赏的眼神。
　　第一反应，她女儿确实进步很大。
　　姚悉微从桌上找了个笔，发挥教棒的作用说：“你看啊，真不是我一拍脑袋瞎扯，未来房价还有很高的提升空间，可不比放银行储存多得多。”
　　房间里还没来得及拉开窗帘，电脑光线亮得刺眼。
　　姚国笙看了眼老婆脸色，见她一直盯着屏幕皱眉沉默不语。又看了眼姚悉微，一副万分诚恳不肯罢休的样子，准备先扯开话题维持和平：“你这房间这么暗，对眼睛多不好。”
　　被梁慧珍拿拖鞋踩了踩脚背：“别吵。”
　　识相得闭上了嘴。
　　梁慧珍盯着数据看了好一会儿，最后一句话没说起身，看了眼暗沉沉的房间，帮姚悉微把窗帘打开。
　　姚悉微摸了摸夹在手间的笔盖，有点不懂她妈这什么意思。
　　跟往常一样平静吃完午餐后，姚悉微没精打采回房间做作业，聪聪在她脚边蹭来蹭去。
　　“干什么？”她低下身跟狗说话。
　　见聪聪甩了甩尾巴往门口走，姚悉微跟了上去。
　　打开一条门缝就看到梁慧珍回房间几秒后，带了一堆存折出来。
　　“这些是不是正好年末要到期了？”梁慧珍表情无异，把存折放在沙发上查看。
　　姚国笙一脸警惕看着她：“你真要听小孩子胡闹啊？”
　　话音刚落，姚悉微跟她妈一里一外同时“啧”了声。
　　“你刚刚是不是没仔细看，”梁慧珍说，“微微那张表我看了，她说得挺有道理。其实吧，试试她说得也不是不行。”
　　梁国笙没想到她真能听进姚悉微的意见，毕竟在他眼中就是还没成年的小孩子心血来潮。
　　摸了摸鼻子问：“你确定？”
　　看到梁慧珍慎重点点头，姚悉微朝聪聪做了个胜利的手势，跳回床上开始补觉。


第一百一十四章 看起来学习很好的样子
　　由俭入奢难，姚悉微把睡懒觉规划为人类的本能。
　　于是从寒假的第二天开始，就完全抛弃了曾经六点不到就能醒来的生物钟，每天一睁眼就已经到了太阳高照。
　　拒绝了董苗苗打电话叫她出去游乐场的邀请，在家从早上躺到晚上，裹着毛毯不是倒在沙发上宛如烂泥，就是坐在课桌前稳若石雕。
　　整天提不起精神，就差把“颓废”两个字顶在脑门上。
　　梁慧珍看到她这幅死气沉沉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出来，要不是马上就要去参加寒假补习班，姚悉微怀疑梁慧珍能给她报名个铁人三项打包送山里去。
　　过于颓废的结局就是王教授上课的第一天姚悉微也没能早起。
　　普通班上课时间是上午十点半，王教授在市里面的补课机构租了个大教室，距离姚悉微家里正常过去也就半小时。
　　所以梁慧珍在八点半的时候看了眼时间，难得大发慈悲没叫她。
　　等姚悉微睁眼看了下手机，已经快到九点了。原本还带着浓重的睡意，反应了片刻，翻身从床上跳了起来。
　　看了眼手机，一共两个李乔然的未接来电，最后一个倒是接了，通话时间很短，应该是她半睡半醒间说梦话时接得电话。
　　她说了什么来着？
　　姚悉微感觉大脑记忆随着梦境一同消失在了清醒的瞬间，仅存的残留记忆只剩下自己困到极致，按了个接通键开始对着话筒哼哼唧唧不想起。
　　面部肌肉有点抽抽，姚悉微掀开被子急急忙忙往衣柜里找衣服。
　　假期里不用穿校服，姚悉微突然变得更纠结，在衣柜里翻来倒去折腾了半天。梁慧珍一推开门就看到满屋的衣服摊了一地，深呼一口气把手里的铲子竖了起来。
　　出门前梁慧珍特地问了一声：“今天中午回来吃饭吗？”
　　她原本只是想到结束的时间有点晚，再回来已经过了饭点。
　　没想到姚悉微往上看了一眼，再次正了下衣领，露出个微妙的笑容。
　　这是什么表情？
　　梁慧珍想了想，举起锅铲特地强调了一下：“上课好好听。”
　　姚悉微是打车去的补课基地，到达的时候距离基础班开始还有40多分钟。
　　姚悉微以前路过的时候经过这地方，整个外型装修得富丽堂皇，走进去发现连地板都是白色碎纹理大理石，踩在前面有点不敢下脚。
　　这个点人都在教室里上课，整个基地安静又隆重得宛如音乐会大厅。
　　门卫小哥在值班室里用公司电脑看电影，姚悉微在外面瞥了一眼，屏幕上周杰伦正载着桂纶镁在骑单车。
　　他抬眼看到姚悉微大摇大摆走了进去，叫住她说：“你上课迟到了，上午第一堂课都快结束了，怎么现在才来？”
　　她看起来长得成绩很好的样子吗？
　　姚悉微心中窃喜，为了维护自己在门卫小哥心中的宏伟形象，没承认自己是下一批次普通班的。
　　往里面看了一眼说：“请问王教授的课在哪儿？”
　　这个问题一大早门外小哥回答了几十次，随口答道：“那边楼梯上顶楼，左起第一间，旁边有个自习室你在那儿等吧。”
　　眼神回到没暂停的屏幕上，钢琴教室暧昧的气氛让人看了心尖颤动。想了想往姚悉微走的方向提醒道：“咱们这儿也不许早恋啊，你低调点。”
　　正在爬楼梯的姚悉微，脚下一个踉跄，回头惊悚得看了他一眼。
　　门卫小哥露出个心有戚戚状的表情，示意姚悉微不用客气他的提醒，又钻回去看他的青春电影。
　　整个顶楼其实只开了两间大教室，跟姚悉微印象中的大学选修课礼堂那样，能塞将近200个人。
　　说是自习室，其实是另一间一模一样的空旷教室。此时人都在隔壁上课，姚悉微往隔壁教室站在最前面，朝后喊话都能产生回音。
　　顶楼的大教室没有窗，头顶的中央空调低低嗡响声被淹没在王教授的喇叭扩声器下。
　　或许是为了通风，后门开了半扇。
　　姚悉微凑在教室后面往里看，200人左右的教室每个角落都坐满，李乔然坐在后排靠走廊的位置，正趴在桌上一手手掌往后靠，罩着后脑勺，姿势看起来很惬意。
　　他不会睡着了吧？
　　姚悉微眯眯眼睛又看了会儿，直到讲台上王教授开始投影新题型的简易算法，才看到他直起身换了个端坐的姿势开始记笔记。
　　平时上课的时候都是李乔然在后排盯着她在课堂做小动作，此刻倒过来姚悉微有种小时候看别人家玩具那般的新奇感。
　　拿出手机看着李乔然的方向给他发了条短信：“你在干吗？”
　　按下发送键的同时，就看到他从卷子上分神，往课桌里拿出一个手机，扫了一眼就开始环视四周，终于在教室后门看到站在那儿坏笑的姚悉微。
　　也跟着露出无奈的笑。
　　姚悉微手机震了一下，新进来的短信写着：“在开小差。”
　　态度还算老实，姚悉微手指甩得飞快又发了一条出去：“你得认真上课。”
　　王教授还在前面的黑板上列算式，李乔然明目张胆得直接把头靠在桌面上，另一只手搭在课桌里发短信。
　　“谨遵圣旨。”
　　姚悉微看到这条短信“噗嗤”一下笑出声，又连忙捂住嘴怕自己声音太大，影响到后排同学。
　　李乔然把手机放回去，目不斜视得看着黑板。
　　这次背挺得笔直，高大宽厚的背影竖在那儿，手一抬就从毛衣里露出腕骨突出的手臂。
　　姚悉微清咳一声让自己把视线从他身上挪开，视线转移到前方偌大的移动黑板上。
　　白色粉笔配上旁边投影的题目中，圈圈画画一大堆她见都没见过数学公式，姚悉微怎么瞅怎么像天书。
　　高考要是考这个她不如直接一头撞死。
　　教室里除了澎阳中学的同学，还有更多她不认识的别校学生，姚悉微突然对这里头满屋的人产生一点点崇敬感。
　　距离提高班下课还有段时间，刚准备撤退隔壁自习一会儿。目光随意一瞥，看到教室前排靠右，于姗偏过头露出半张侧脸。


第一百一十五章 意外的人
　　姚悉微的角度只能看到她半个身子，和她歪过头看黑板的侧影。
　　于姗坐在这个教室聚精会神盯在黑板，时不时拿笔记一下，跟教室里其他人没什么区别。
　　姚悉微做不出在后面偷窥人家背影这么傻逼的事，扫了一眼把她当成普通同学就准备回隔壁。
　　一低头发现鞋带开了，就在她系鞋带在起身这么一会儿功夫。
　　看到于姗甩了下头发看向身后，她身后的同学都安静低着头，姚悉微遥遥一望，观察不出她在看谁。
　　只是从一直以来她所知晓的于姗，从来都戴着最华丽的面具，来保持她不动声色的表面优雅。
　　但是此刻在于姗偏头蹙着眉尖的神情中，姚悉微竟然闻到了一丝压不住的烦躁，还有……恐惧？
　　是她看错了吗？
　　姚悉微没再继续探查这个问题，因为于姗这个表情仅停留了一瞬，彻底把头正了过去，只留下冰凉柔顺的头发对着后方。
　　另一间被临时充当自习室的教室没开空调，在顶楼格外空旷的环境中，姚悉微边做题边搓手抖脚，冻得仿佛处在北大荒开阔的田野上。
　　她在座位上冻得跟个筛子，隔壁终于传来了熙熙攘攘逐渐变大的交谈声。
　　补习机构没有震天响的上下课铃声，到点了就休息，姚悉微慢条斯理得边收拾东西边听脚步声，准备等人散得差不多了再进去。
　　隔壁教室有人，从提高班出来的学生经过前门时一眼就能看到。
　　这不是什么稀奇事，在姚悉微后面也有几个早到的同学，安安静静坐在教室后面自习等待。
　　从门口往里看的各色眼神，大多数只是匆匆一瞥，就继续跟身旁人交谈自己的事情。
　　只有在姚悉微这个教室里零零散散几位基础班的学生往外看时，他们才会端一下身子，透着一丝藏不住的优越感。
　　姚悉微当然不会理会这些青春期少年的小心思。
　　就在她收拾笔袋片刻的功夫，李乔然从门口走了进来，书包斜斜挎在身后，帮她把骨碌碌从桌子上逃到前面的笔放在桌上。
　　刚才隔着半个教室没察觉，现在离得近了，姚悉微又想起早上死活起不来耍赖的幼稚行为。
　　作为唯一见证人，姚悉微看向李乔然的神情有点微妙，视线心虚得往外看了一眼，最终自己没憋住开口道：“早上我没睡醒放了你鸽子……”
　　教室后面的几位基础班学生已经陆陆续续收拾了东西往隔壁班，偌大一个空旷教室就剩他们两个。
　　李乔然靠在桌子旁，抱肩听她继续说，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让姚悉微在心里“啧”了一声。
　　不过为了尽快修补早上哼哼唧唧的可怕形象，姚悉微在空中随便抓了个理由开始胡扯：“其实人睡不醒的时候，脑子里晕晕沉沉的构造跟宿醉差不多，表现出现的形式都不过脑。”
　　凑近一点往李乔然耳旁打了个响指说：“这边建议你失忆一下。”
　　见他立着不动，姚悉微将书包提了提，嘟囔一声：“怎么了？”
　　“你还宿醉过？”李乔然偏头看她。
　　“……”
　　她什么时候说漏嘴的来着？
　　曲着食指摸了摸鼻尖，及时弥补：“我是说这种理论……”
　　姚悉微说谎的时候会下意识做出这个动作，她自己和李乔然都意识到了这一点。摸鼻子的手顿住欲盖弥彰在桌上了敲了两下，趁乱一弯腰跑到了旁边教室。
　　跑了几步又认命得走回来，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两包暖宝宝递过去说：“你现在回去吗？”
　　“我等你一起吃饭。”李乔然接过意图明显的暖宝宝回道。
　　他坐在姚悉微刚刚待着的位置上，掏出手机划拉了几下，被突然响起的来电界面顿住。
　　那手机界面只有一个字，想不到就不行。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字出现的时候，李乔然会有一丝类似于不知所措的安静。
　　姚悉微将目光收回，盯着自己脚尖说：“我先去隔壁上课了。”
　　李乔然淡淡“唔”一声，任由手机在手上震了一会儿。姚悉微到门口后像被某种力量趋势着下意识往后看，才看到他贴着桌沿垂着头接了电话。
　　也不知道他跟他妈怎么样了？姚悉微有点担忧。
　　进教室就能看到王教授正在讲台旁扭开保温壶，这个传说中神一样的人物，近距离看就是个慈祥精神的小老头。
　　根根银发半遮半掩，梳得有条不紊，眼窝微微下陷，甚至姚悉微在鞠躬道好的时候，看到了他旁边脚边的布袋上，还挂着一个小熊挂件。
　　还是个可爱的小老头。
　　旁边教室暖和许多，她来得早，教室里的位置先来后到。姚悉微在靠中心的位置第五排坐下，抬头看投影也不会觉得脖子累。
　　这是她在大学选修课斗智斗勇这些日子，得出来的最佳方案。
　　上一堂课在外面偷听天书的时候还有些担心，毕竟连着两节课，会不会转换不过来普通班直冲难度五星而去。
　　上课后姚悉微开始对这位教授肃然起敬，完全两种难度讲得游刃有余。
　　她现在疯狂在草稿纸上画演算公式，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的武学奇迹。
　　不过两个小时的课不带休息，对于姚悉微这种注意力很容易不集中的人简直是一种磨炼。
　　因为开了投影仪，教室里关了一排灯，姚悉微捂着脖子开始小幅度东张西望灵魂出窍。
　　扭转道往后转的时候看到个认识的人，不过说真的姚悉微跟他不太熟。
　　只是带着疑惑的眼神看了他好几眼，差点引起后方的注意力。
　　高一的怎么会来高二补习班？
　　况且，听董苗苗的形容他也没成绩好到跳级的地步。
　　趁着台下王教授还在黑板上抄题，姚悉微拿出手机给董苗苗发了条短信。
　　“你猜猜我在补习班看到了谁？”
　　过了好一阵才有回复，姚悉微都怀疑她是不是刚醒。
　　“白鸣？”董苗苗回道。
　　默默翻了个白眼，她又发了一条上面写到：“不是爱豆。”
　　随后抬起头，等往笔记本上抄完一道题干手机才又响了起来。
　　董苗苗又报了个人名：“刘德华？”
　　姚悉微把手机倒扣在课桌里，彻底不想跟她说话。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一往无前
　　等这道题讲完，看着纸上密密麻麻推演出得三种思路的算法。
　　姚悉微才又往后看了看，温思昀看起来神情如常，没什么高一跳高二课程的困难感。
　　难不成他还是隐形的学霸大佬？
　　刚想到这里就看到他右手一甩，把手里刚刚那张自行练习卷往下翻。
　　白花花一片，比她还惨不忍睹。
　　姚悉微啧了啧嘴，收回了对他是学霸大佬看法。
　　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姚悉微发现自己趴在桌子上掩耳盗铃往后看的姿势，变态得有点显眼，活像一个跑来跟踪上课的私生饭。
　　于是把脖子转过来，干了件更变态的事。
　　打开摄像机在左手胳膊肘的掩护下，飞快往后拍了张照片，姿势熟络堪比狗仔。
　　趴在桌子上点开手机屏幕里的企鹅标识，给董苗苗发了过去。
　　这次董苗苗回得很快，连发十几个问号，紧跟了一条：“他怎么在哪儿？”
　　“不知道。”姚悉微老实回答，“下课找机会给你问问。”
　　董苗苗不知从哪儿找了张捶背按摩的图，外加一串玫瑰花给她发过来，酸得姚悉微有点牙疼。
　　下课的时候王教授拖了一会儿堂，把课上的练习汇成个精讲卷从前往后发。
　　教室里不再是上课时全然安静的氛围，上完课开始嘈杂得各说各话。
　　姚悉微往后传卷子时看到后门没关紧的门缝处站着个人，李乔然正靠在那儿等着，时不时眼神往里看。
　　姚悉微理完包蹦蹦跳跳往外走，快到门口就看到坐在最后一排的温思昀，已经率先在跟李乔然讲话。
　　两个人看起来只是简短打个招呼，等姚悉微过去的时候，只听到温思昀在说结尾语：“那我先走了，学长。”
　　余光看到姚悉微，对她点头浅笑一下。
　　他笑起来一直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让人很受用。
　　姚悉微捏了捏手机，对于刚刚偷拍人家毫不心虚，也咧了个笑容回过去。
　　“你看什么呢？”
　　李乔然见姚悉微歪着半个身子盯着人家背影看，弹了弹她今天梳起来圈成一圈的丸子头。
　　姚悉微指了指温思昀的背影方向，抬头问他：“高一也来上高二的课吗？”
　　“嗯，”李乔然接过她的书包回，“他得先抽时间把高二的课上一点，才能抽时间准备艺考内容。他们艺考虽然比分数线会低一点，花费得精力却多得多。”
　　姚悉微“嗯嗯嗯”直点头，掏出手机把他的话噼里啪啦转述过去。
　　“那他跟得上吗？”姚悉微回忆了一下那张干净雪白的卷子。
　　不过意识到自己也没什么资格质疑人家。
　　董苗苗回复的信息跳得飞快，姚悉微都能想象到此刻有只恶魔苗苗在她头顶上蹿下跳的样子。
　　抬手准备把已经走到楼梯口的温思昀召唤回来。
　　手刚抬起来就被李乔然按了下去：“想干嘛？”
　　“既然碰到了，一起吃饭呗。”
　　姚悉微回答得理所当然，李乔然没再给她抬手的机会，说：“不用，他不饿。”
　　你在讲什么？
　　姚悉微面容就有点扭曲。
　　她看了他一眼，笑容和熙，跟平常没什么区别，看来刚刚那个电话没说什么对他有影响的话。
　　松了口气把手揣回外套口袋，慢慢往前走。
　　在教室里憋了两个小时温吞混杂的空气，姚悉微到楼下深吸一口新鲜空气，冰凉气体瞬间填满整个肺部，带着中隐隐的刺痛。
　　她听到李乔然说：“我妈刚刚打电话跟我说一声，她要回美国了。”
　　姚悉微把空气缓缓吐出来，憋着的那口气合着说话的白烟一起挥散殆尽。
　　视线从天空中归回，偏过头说：“还有几天就过年了，这么着急？”
　　“那边忙吧，”李乔然看起来神色如常，“她到机场了才想起来告诉我一声。”
　　他们走得慢，下课后嘈杂的说话声宛如海浪般一阵一阵响，她仿佛看到海浪上有只孤独落单的海鸥，在海面上没有方向徘徊。
　　又是一阵声响，炸开的哄笑声让她回神。
　　很大力拍拍李乔然背部：“走，请你吃饭去。”
　　毫无预兆李乔然被她用力拍得有点懵，捂着肩膀随口问：“你有钱吗？”
　　姚悉微大怒，她好歹也摸爬滚打经历了几年社会得毒打，最经不得人家质疑有没有钱！
　　叛逆脾气上来了，两个人钻进一家川菜馆后姚悉微就挑贵的点，还差点露馅要了瓶啤酒助助兴。
　　结账的时候一摸口袋傻了，才想起来了今日不同往日，她此刻可是没有财务自由的17岁！藏得那点私房钱还真有点不够。
　　差点被老板扣下来抓到后厨洗碗，捂着脸在一旁等李乔然结账回来，实在太丢人了！
　　丢人的感觉一直持续到了回家，连道别都忘了说，遮着脸一溜烟就从电梯出来跑回家。
　　梁慧珍不知去了哪里，兜里的手机从她进家门那一刻就很有默契跳个不停。
　　姚悉微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通电话，装腔作势按了接通键，摆出个华妃的语调：“找本宫何事？”
　　董苗苗很配合跟她过完了戏瘾，终于按耐不住问道：“你们这个班在哪里报名？”
　　姚悉微把刚刚发的精讲卷拿出来，把方法告诉她后又提醒道：“不过你现在去应该没有名额了。”
　　“管他呢，”董苗苗极度穿透力的声音表达着她的兴奋，“先让我妈找关系试试呗。”
　　她妈要是听到女儿主动报名寒假补习班的雄心壮志，估计能乐得睡不着觉。
　　姚悉微把笔盖盖上，抬眸看向窗外，台灯光线映在玻璃面，反射出浅浅的轮廓。
　　起身走到窗边往外看，楼下空地上有两个小朋友正在打闹，男孩拽走了女孩辫子上的花饰，两个人一路追着跑绕圈。
　　姚悉微冲着楼下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董苗苗纳闷得问她。
　　姚悉微偏故作玄虚回她：“有趣的画面。”
　　被董苗苗“嘘”了一顿才投降挂断电话，收回视线，笑容不变，她突然有点怀念青春期这种一往无前的勇气。
　　直到第二天她看到董苗苗裹得跟个熊一样，一往无前冲到了补习教室。


第一百一十七章 撞破秘密场景
　　姚悉微端起原本侧靠在座位上的身体，指尖转动的笔“啪嗒”一声掉在桌面上。
　　上课开始了十几分钟，温暖停滞的空气使得教室内控制不住得生理性犯困。有几个打瞌睡的被她这么一闹瞌睡气全无，全班很有默契发出低低笑声。
　　董苗苗记错了地方，迟到十几分钟，姚悉微手机里还留着她的江湖救急短信。
　　手指捂着脸表示没眼看，不过这一出课堂气氛倒是活跃了不少。
　　王教授扶了下眼镜，趁着这空隙转身喝了口茶。
　　姚悉微坐在教室后排，不知是不是视觉差异，感觉王教授看董苗苗的眼神有一点……奇妙。
　　她说不出这种感觉，这眼神跟看台下这200多名学生有细微不同，偏偏这丝转瞬即逝的细微被她捕捉到了。
　　可能源于迟到的窘迫，董苗苗看到王教授后跟他鞠躬的幅度很夸张很真诚。起身的时候头差点撞到黑板，被王教授急忙走上前护住脑袋。
　　姚悉微下意识往后看了眼，温思昀食指靠在唇边，身体忍不住抖动，看得出憋笑憋得很辛苦，不由得为她哀叹了一口气。
　　王教授确认了下名字才让她自己往后找个座位坐下。
　　报名名额紧凑，虽然不知道董苗苗是用了什么神奇办法能在开始上课第二天钻进来，但是教室里的座位全都坐得满当。
　　姚悉微今天坐在偏后排的角落里，余光往旁边扫了一眼，正巧还有个空着的位置，收拾里放在上面的外套准备让座，就看到董苗苗瞪了她一眼。
　　这是什么眼神？
　　斜倪着看董苗苗眼色使得快抽筋了，姚悉微终于领悟到其中含义，光速又把衣服放了回去，外加刚刚捧在手里的杯子。
　　细细端详自己的布置，她旁边的座位看起来很像有人坐的样子。
　　欢快踩在礼堂教室台阶上的脚步没有停留，直直往最后一排。
　　姚悉微在做题的间隙往后瞥了一眼，宽阔的教室角落里，坐着一对不同年级的临时同桌。
　　外套堆在桌上形成小型堡垒，董苗苗难得有整节课都老老实实听讲，没在底下看言情小说。偶尔会把头往旁边探去，温思昀会温温柔柔得把笔记往中间挪一点借给她看。
　　场面无比温馨，姚悉微把笔转得飞起，想起自己和周齐每天在三八线抢地盘的世纪斗争，不由得歪头“啧”了一声。
　　正在家里打游戏的周齐连打了三个喷嚏，摸摸鼻子轻声嘟囔：“谁在骂我？”
　　两个小时上课期间有短暂的十分钟休息时间，董苗苗蹦蹦跳跳跑到前面来。
　　姚悉微正在研究刚刚王教授给出的简便算法。
　　教室里各种味道混杂在暖熙的密闭空间里，她感觉自己的脑容量也快停滞不动了。
　　放下笔按着太阳穴随口问道：“你是怎么报上名的？我妈找了好几个同事和朋友都没成，可把她脸黑了好几天。”
　　董苗苗耸耸肩，她之前没参与过补课班报名大战，自然体感不到姚悉微说的报名难到底有多难。
　　她说：“我妈去报名的时候说正好有个多出来的空缺位，可能运气好吧。”
　　姚悉微心不在焉“哦”了一声，有时候觉得她挺单纯。
　　不过下一秒单纯的人就敏锐发现问题：“你这形容得跟沙漠里抢水似得，阿姨还找了一圈办法报不上，那你最后怎么报上了名的？”
　　毫无征兆突然提问，把姚悉微所有的话噎在喉咙口。顾左右而言他直接跳了个话题，起身拿起杯子说：“去添点热水吧。”
　　路过后排的时候姚悉微往温思昀的桌上看了一眼，他人不知去了哪里。
　　她停下来反复思考董苗苗刚刚的话，保持了这个姿势两秒，才在好友的催促下继续往外走。
　　补课机构顶楼只有王教授一个老师的课，为了节约资源倒热水的地方没开，学生接水需要跑到下面那层楼的楼梯拐角处。
　　倒完水不急着上去，人都聚集在走廊阳台上醒醒脑子，热闹得很。
　　姚悉微下楼的时候，看到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就知道热水器显示红灯，下一批热水还没烧开。懒得一来一回再跑一趟，打算过去直接站在附近等着。
　　还没走下楼，余光从楼梯的栏杆上看到旁边还有个身影。
　　于姗站在那儿，感觉整个人像只惊弓之鸟立得绷直，小声往旁边说：“你有完没完？”
　　嗯？看来不止一个人。
　　姚悉微衣角被人往后拉了拉，董苗苗挥手示意她别出声，然后一脸八卦得往下看。
　　皱眉对她这种行为表示嫌弃，听到另一个陌生的男声响起，很显然是在回于姗的话：“你觉得我有完没完，我告诉你，就特码没完了。”
　　这么琼瑶的对话？听起来信息量很爆炸。
　　姚悉微火速跟过去，也趴在栏杆上偷偷观察，仿佛半分钟前嫌弃皱眉的情况从来没有发生过。
　　真香。
　　她边趴栏杆还边很认真得思索，怎么每次听到点劲爆信息都在楼梯上。
　　可能顾虑周围不远处就有同学，两个人说话声音并不响，至少于姗在很克制得轻声讲话。
　　隔着有段距离，姚悉微竖起耳朵都听不清，却能听到旁边董苗苗一声小小惊呼。
　　姚悉微被她这一声下意识先往右看，眼前被罩上一阵黑，董苗苗的手盖在了她眼睛上。
　　“非礼勿视。”她听到董苗苗这么说。
　　姚悉微被她一惊一乍弄得满头问号。
　　摘下董苗苗的手往下一看，挑了下眉。楼下两个人紧贴着墙壁，男生把手靠墙拦住了于姗的去路，贴着头在她身侧，挨得很近。
　　任谁看都要脸红心跳，董苗苗眼睛从两只手指缝间了出来，说：“怎么还壁咚了？”
　　姚悉微从满脑子的言情小说中跳脱出来，隐约发现下面气氛有点不太对，至少不像小情侣间冒着粉红泡泡的气息。
　　反而有点冰冷。
　　姚悉微思忖片刻，从于姗冷冷的眼神中，感觉很像两个小兽正咬着一块肉在撕扯。
　　怎么如此让人浮想联翩的动作下，会有这种眼神？
　　而在姚悉微她们看不到的地方，男生一点点弯下靠墙的手，慢慢靠近于姗耳旁，轻声说道：“我不是早就提醒过，你不要靠近我爸？”


第一百一十八章 困兽
　　很显然于姗没被他震慑到，至少面上没有表露出来。
　　两边被压迫得走不掉，于姗附在身后的手捏紧贴在墙面上，牵着嘴角冷笑一下：“那也是我爸，我现在能站在这个补习机构，你以为是为什么？”
　　还在上面偷看的姚悉微，看到她洋洋得意毫不收敛的表情，想起了在同学会上，于姗掩饰了很久后终于得逞露出的面目。
　　就跟现在眼神中藏着的狠劲，有那么一点相似。
　　这段记忆好像变得遥远，还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男生被她一句话戳中怒点，气得不轻，原本靠在墙上的手臂一拳砸上去。
　　董苗苗看到这一幕，跟着下意识抽动一下，被姚悉微拉着往后靠去。
　　两个偷看的人互相疑惑对视一眼，这走向跟想象中的恋爱剧本不一样啊。
　　听到楼上隐约有声响，于姗抬头看了眼，面无表情偏过头，仿佛丝毫不担心这一拳接下来会不会砸到她脸上。
　　“你跟你妈一样，都特码不要脸。”男生在他耳边阴森森得扔下这句话。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于姗紧贴墙壁的肩膀，不可控制得颤抖一下，常年戴在脸上的面具被敲了个裂纹，别开眼神深呼了一口气。
　　男生很乐得见到她这幅样子，又不紧不慢补充了一句：“你以为找上路子舒，靠他爸就能摆脱你是个小三生得，不要脸的野种吗？”
　　最后一句话咬得很重，于姗很快就把面具修复好。刚刚偏头看向外侧的头正过来，目光如炬注视着他。
　　眼神仿佛紧紧咬着猎物不松口的狐狸，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你再这么闹下去，你爸的事被别人知道了，你家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男生贴在墙上的拳头收紧。
　　这时身后有人在喊：“于曜呢？这人去哪儿了？”
　　于姗眼神看向发出声音的地方，突然淡淡笑了一下：“你朋友找你，你不会想让人认为我们两个在早恋吧。”
　　于曜瞪了她一眼缓缓把拳头松开，正了正袖子和衣领，才插兜若无其事走出去。
　　直到于曜身影完全看不见，于姗依然保持着紧贴墙壁的姿势。冰凉的瓷砖隔着厚厚衣服都能硌得人丝丝疼痛。因为用力，指尖被捏在掌心印出消不掉的痕迹。
　　她突然自嘲得笑了一下，轻声呢喃：“是挺不要脸的。”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
　　这么多年，妈妈一直在家里歇斯底里，拖着她要去于家讨个说法，跟她说要紧紧贴着她亲爸，她们母女俩才能过上正常的好日子。
　　正常吗？
　　于姗揉了揉太阳穴，指甲有点长了，刺在皮肤上有点痛。
　　回应无解。
　　她感觉身体里有只迷路的困兽，步步如履薄冰，脚下是随时会坍塌的冰河，眼前往四周看去却只有黑暗迷雾。
　　所以她得自己找条路出来，摆脱这逃也逃不掉的扭曲家庭。
　　原本垂眸松懈的于姗，突然睁眼猛得抬起头往楼梯口的方向看，确认那里安静无人后才调整心情也回去了教室。
　　而刚刚于姗看着的方向，被姚悉微及时拉回来的董苗苗还保持着惊叹，一脸吃到大瓜的表情。
　　其实她们在楼上没听全，不过刚刚因为听到蹦出来的几个字眼就够她消化好一阵。
　　转头看向吃瓜战友，姚悉微怎么看起来没那么惊讶的表情？
　　姚悉微原本还保持蹲着的姿势，干脆沿着台阶坐下来，心中有点凌乱。
　　她上次撞到于姗和她爸的对话是在大学食堂后面的小路，这次又多了个人物。
　　这都是什么孽缘？怎么每次都被她撞到！
　　顶楼的台阶上静悄悄，身后传来一声：“你们在干嘛呢？”
　　吓得姚悉微和董苗苗同时弹了起来，李乔然疑惑得看着眼前两个人一惊一乍。
　　没等他说第二句话就被一左一右架着往楼上走。
　　后半节课上课的时候姚悉微讯息狂响，不用看就知道是董苗苗的八卦细胞正在嘟嘟嘟燃烧。
　　等姚悉微悠悠做完一题，才发现手机不知何时太平了下来，回头一看后排那对同桌正在埋头说话。
　　周围只有唰唰笔声，姚悉微从书包里拿出另一台手机，发了条短信：“从实招来。”
　　就在隔壁教室自习的李乔然发了一个问号，后面跟了句：“招哪个？”
　　怎么还有很多需要招的吗？
　　姚悉微挑了下眉毛把刚刚写的疑问短信删除，准备诈他一下：“先从最近的开始招吧。”
　　不过她的伎俩很容易就被识破，李乔然下一条短信就拒绝坦白从宽，说：“我觉得你在诓我，不招了。”
　　姚悉微对于自己坚持不了三个回合就落下阵来感到恼怒，只能老老实实提问道：“董苗苗今天能来，是不是温思昀去他外公那儿给开的后门？”
　　其实姚悉微有这个猜想也不知道该问谁，只是直觉告诉她，李乔然肯定知道这事儿。
　　被审问的人回答得很老实：“嗯。”
　　过了会儿又进来条意外收获：“你那个也是。”
　　正撑着手往下看手机的姚悉微突然抬起头，周围的人都在平静而寻常得做习题，暖烘烘的空气使得她掌心间有点滑腻。
　　其实早就隐约想到这个答案了不是吗？
　　前几天她还跟梁慧珍在分析另一个名额是哪儿来的，她妈坚持认为是姚国笙也悄悄找人托了关系。
　　直到晚上等她爸回来一问，散射出迷茫的眼神，还没整明白什么情况呢，梁慧珍的春光烂漫瞬间成了暴雨连天。
　　下意识往教室后门看了一眼，李乔然不在那里，姚悉微搓了搓指尖抓起笔继续往卷子上写。
　　课桌里的手机又震了一下，率先拿起iPhone4看了眼，静悄悄的。
　　愣了一下才抓起另一部手机，董苗苗的讯息飘了进来：“你扭来扭去在那儿傻笑什么呢？”
　　从骤然暗下去的手机屏幕，能隐约看到姚悉微控制不住的满脸笑容。
　　伸出手指把嘴角拉下去，往后排看了眼，董苗苗正在舞动眉毛一脸坏笑看着她。
　　坐在她旁边愁眉苦脸又安安静静写卷子的温思昀抬起头，不解得往两个人中间来回看了一眼。
　　姚悉微暼过头没理她，空调风打在脖子后的皮肤上，感觉有点暖。


第一百一十九章 狸花猫
　　李乔然下课时惯例在门口等着，教室里三三两两往外撤退。
　　姚悉微今天收拾书包的动作有点慢，干燥温暖的教室让她浑身充满静电，穿个外套都能冒出“刺啦”一声，乱逃的头发丝贴着大衣炸开。
　　温思昀惯例会在看到李乔然的时候跟他打个招呼，不过这次说得有点长，姚悉微都慢条斯理整理好书包准备走过去了。还没讲完。
　　书包刚背到身上，胳膊被人扯了过去，董苗苗从后排飞奔过来说：“中午一起吃饭吧。”
　　姚悉微在“今天有约了”“你自己吃”和“明天再说”三种拒绝方式中犹豫正在选哪个，就发现董苗苗话是对她说得，眼色却往门口瞟。
　　然后开口贴在她耳旁说：“小样儿，我还不知道你中午跟谁吃。”
　　把身后翘起的头发撸下去一点，姚悉微残忍打破了董苗苗的幻想。
　　“他们俩只是打个招呼，小温同学马上就走，你现在琢磨一下言辞，待会儿跑过去还来得及。”
　　董苗苗视线暼动，想了想又拉着她往门口走。
　　刚走到门口，李乔然就身子往后仰，向她们询问道：“要一起吃饭吗？”
　　他手指弯动，笼统得转了一圈，涵盖了四个人。
　　董苗苗当即扯了下姚悉微胳膊，后者“嗷”得一声叫出来吸引了周围目光。
　　在重重目光下愉快得点点头。
　　补课机构附近坐山吃山，有很多针对学生开得快餐小食店，许多补习班争分夺秒卡着吃饭时间下课，那一条小食街每家店都人满为患。
　　李乔然一路上在和温思昀聊克罗地亚演奏家，姚悉微企图凑过去旁听，听了半分钟一个人名也听不懂又退了出来。
　　她跟董苗苗两个人并排走在前面窃窃说着女生间的小话。
　　这几日刚下完雨见不着太阳，温度显示不低，体感却冻得让人打哆嗦。姚悉微把脖子蜷进高领毛衣里，随手把后面的头发从外套压着的地方抽出。
　　就听到身后脚步声靠近，脖颈后被人用手指抵了一下，原本四散贴在外套上的细发又被束了起来。
　　很轻微的触碰，像是定了定格键，姚悉微立在原地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还好身旁的董苗苗突然“咦”了一声，拿胳膊肘轻轻碰了碰她。
　　随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刚刚那个抵着于姗上演狗血剧情的男生，笑嘻嘻走了过来跟李乔然打招呼。
　　方才视角不好，外加被他阴森森的话先入为主，没注意到这男生笑起来还有两个小酒窝，头发短到有点刺刺得，看起来特阳光。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姚悉微发现这男生和于姗眉宇间还有那么丝毫相似。
　　很难得，李乔然看到他也笑了一下。
　　两个人撞过肩膀，寒暄了几句才走开。
　　“你老盯着人家看做什么？”李乔然的声音从头顶炸起，他眼皮一抬盯着于曜离开的方向问道，“你认识他？”
　　姚悉微毫不掩饰的眼神中带着浓烈的探究，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她索性直接提问：“你以前同学？”
　　李乔然点了点头，表情有点复杂得看着她回答道：“以前三中的，后来转到北外附中了，跟我那时候一个班。不过你问这个干嘛？”
　　街道上到处都是杂声，姚悉微没听清后半句，偏过头“嗯？”了一声。走到包子店的时候老板正在吆喝，细嗦的声音都被淹没在其中。
　　走过吵闹的一段姚悉微才松了口气，拉了拉李乔然书包。对方正抓着手机找路，感到身后姚悉微拉他书包，按熄了屏幕站在原地。
　　没想到姚悉微眼神转了一圈，话题又绕了回来：“我们楼下上午还有什么课啊？”
　　摆明了就是问于曜。
　　李乔然不肯说话了，抱肩看着她，一副她不解释为什么这么关心于曜坚决不说话的样子。
　　目光正前方有家水果店，老板懒懒散散得趴在柜台上看剧，怀里还抱着个热水袋，整个一岁月静好的模样。
　　柜台下蹲着一只店里养的狸花猫，也不知道旁边同样蹲着的小女孩怎么惹它了。白白嫩嫩的小肉手刚伸过去，小猫就歪过脑袋龇牙咧嘴，凶凶得竖起尾巴。
　　姚悉微眼神在狸花猫和眯着眼睛不说话的李乔然之间流转，突然一下笑出来。
　　那头小女孩终于用罐头哄好了猫，小狸花在她脚边蹭来蹭去。
　　姚悉微拍拍李乔然的书包说：“我们刚刚看到他认识我们班一个女生，就随口问问。”
　　全程关注的董苗苗很配合得及时点头。
　　李乔然说了声“哦”，又过了几秒才有发出一个“啊”
　　两个单音节，语调逐步轻快上扬，才清清嗓子回答道：“11点那里有英语竞赛提高班，于曜他们到处冲竞赛拿名次换保送名额的，会去这里上。下午还有文理科各自的补课班。”
　　姚悉微听完他的介绍有点意外，问：“你怎么没去？”
　　水果店的狸花猫甩了甩尾巴，像是为了炫技，轻轻一跃调到了屋檐上，底下的白糯米团子拍着小肉手鼓掌。
　　姚悉微注意到李乔然眼角跳了一下，努力压抑着嘴角上扬的弧度说：“我现在的英语成绩，暂时还不需要去。”
　　在一旁默默听着的温思昀终于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来了句：“想不到学长还有这一面。”
　　而姚悉微很热情得开始鼓掌。
　　就这样，就是要这么拽！
　　之后的几天，董苗苗和温思昀很自然得加入中午扫饭大队。
　　在董苗苗的盛大提议下，补课的下午四个人带着作业和卷子浩浩荡荡去了图书馆。
　　估计董苗苗她妈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自己女儿怎么性情垂直翻转，每天不是待在补课机构就是图书馆。
　　激动得开始到处宣传王教授的威名，甚至还做了面锦旗兴冲冲送过来。
　　董苗苗看到那面充满乡村豪华风的锦旗时有点崩溃。
　　更崩溃的是，王教授好像跟他妈一拍即合，还很喜欢这红底金字的锦旗，把它挂在了家里。
　　不偏不倚，正好就在温思昀的房间正对面。


第一百二十章 加油，做自己
　　王教授的两节补习班每周四天，一直持续到除夕前一天，等过完春节初八再来上课。
　　在春节前的那几天补习课，姚悉微每天过得很有规律。
　　四个人把补课机构前的一条小食街逛了个遍，被拥堵的人群折磨烦了，干脆把中午午饭时间延后，跑到图书馆附近找饭馆。
　　然后整个下午都窝在图书馆一层。
　　现在不是期中期末高峰期，整个图书馆恢复了平静，看上去并不拥挤，也没有一摞摞书霸占在座位上。只有三三两两人穿梭在迷宫般的书架前，毫不留神就找不到原来的位置。
　　姚悉微每次都会找靠窗的座位，从门口一直逛到里侧，把书包甩在没人的座椅上。
　　她很喜欢图书馆一楼设计的落地窗，顶天立地将内外两个世界完完全全隔开却又清晰暴露给两边。
　　天气好的时候阳光会正版从头顶倾泻而下，冬季的阳光不刺眼，清淡得照耀在桌面上。
　　偶尔也会碰到淅淅沥沥的冬雨，绵延不绝持续一整天，玻璃面上挂满水珠，从里往外看，路过的车灯只有晕影。
　　姚悉微甩了甩总写不出的水笔，终于决定放他回笔袋养老，又随手从桌上抓了一支。
　　四个人的卷子和文具堆在一起，不到半小时就自动打乱分不清谁是谁的了。
　　姚悉微坐在李乔然正对面，手肘枕着桌角，抓着草稿纸涂改了好久，注意力不集中的老毛病又犯了起来。
　　目光游走了一圈，从自己卷子目光往前，扫到李乔然桌上写得杂乱无序的算式草稿，还有捏着圆珠笔的手白皙且骨节分明，蓝色的圆珠笔头在纸上流畅得堪比在冰面滑冰。
　　李乔然做题的时候背会挺得很直，两手曲在桌面上，宽肩弯出一点弧度。
　　在纸上完全最后收尾的圆珠笔停在原地，视线再往上发现李乔然正在看着她，眼角带着笑意。
　　什么时候停下的？
　　姚悉微有点心虚得摸摸鼻子，偷看被抓，一时不知该用什么眼神回应。
　　“哪道题不会？”李乔然用笔盖敲敲他的书。
　　送上门的台阶当然要好好接住，姚悉微抿了一下嘴，眼神快速在卷子上扫了一眼，随便拎了一题字数多的就递过去。
　　对面人看她的眼神略有些奇怪，姚悉微无辜得眨眨眼，听到他说：“这道题一模一样，上午上课不是讲过？”
　　眨眼的速度因为尴尬而变得飞快，搁下笔开始耍赖了：我就是没听懂，你再讲一遍吧。
　　李乔然有点无奈得把卷子靠过来一点，身体抽离椅子，伸长了手帮她画重点。
　　董苗苗指尖水笔转得飞起，伸长了脖子往这边半桌暼，蠢蠢欲动准备有样学样，一抬头发现温思昀正在苦恼的这道题，自己刚刚算完第一小问。
　　也是，让高一得突刺补高二的知识点，确实有点残忍。
　　写了张纸条把要用到的公式和算法递过去。
　　温思昀被突然冒到眼底的纸条惊了一下，接过来又唰唰写了两笔递过去。
　　如果董苗苗她妈知道，她闺女现在不仅在图书馆泡一天认真学习，甚至都能教别人了，会不会激动得再做面锦旗送过去。
　　两个人你来我往小纸条写得满满当当，随后一同把这道题最后一问的求救目光转向了隔壁。
　　李乔然刚把姚悉微的卷子还回去，顺手敲了下她脑袋，就感到旁边两道灼灼目光。
　　顿在半空的手僵了一下，不自然得弯起手指。
　　温思昀还低着头看考卷，用气音问道：“学长这道题……”
　　李乔然换了个坦然点的姿势把手收回去，顺手接过他递来的考卷，还有两个凑过来的脑袋。
　　姚悉微手抻着头，感受到他一个王者带三个青铜真是不容易。
　　直到春节前半段补课快结束的时候，董苗苗和温思昀的解题交流小纸条，已经进展了可以插入部分闲聊。
　　姚悉微咬着笔盖偷瞄过一眼，蓝色和黑色的字迹分割明显。
　　蓝色字体写道：“你有没有觉得图书馆门口那腊梅长得像假的？”
　　看到姚悉微下意识眼神往门口扫，哪里有腊梅？
　　等她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了董苗苗说得迷你腊梅，又看到黑色字体写道：“有点哎，不过我家院子里有棵差不多的。”
　　他家还有院子？姚悉微眉头一跳。
　　余光看到下面的蓝色字体很没有志气得写道：“这棵腊梅长得真可爱。”
　　姚悉微嫌弃得皱眉，却看到坐在她斜对面的温思昀捂嘴笑了一下。
　　笑点在哪里？
　　她抖了抖手里的卷子无解得继续做卷子。
　　不过没过很久她就见到了传说中的温思昀家的院子。
　　春节前补课的最后一天，王教授没有跟往常一样上完课就端着杯子回到办公室，仿佛浑然不认识班里最后一排的亲外孙一样。
　　他弯着腰靠在讲台旁翻讲义，接受离开同学的道别。
　　姚悉微被董苗苗拉着也过去跟王教授打招呼说年后见，后者露出一副疑惑的表情，随后又看向后面。
　　姚悉微和董苗苗对视一眼，不知这个眼神为何意。
　　直到温思昀从后排赶来解释：“我外婆邀请你们今天去家里吃饭。”
　　他说“你们”的时候视线从后门提着包进来往前走的李乔然，转回到了姚悉微她们站的地方，停顿了一秒就定格在董苗苗身后的黑板上。
　　耳朵尖尖有那么一点红。
　　对比下董苗苗整个人腾得一下红得冒热烟，默默站直了身子，说话有点结结巴巴：“去……去你家？现在？”
　　王教授见邀请完了，发出一声慈祥的笑，依然保持同样的路线回办公室。
　　愣在原地呆了一会儿，董苗苗才拉拉姚悉微的袖子去往洗手间的方向。
　　姚悉微觉得她走出教室的姿势有点顺拐，还没来得及说，就被她拉着一路狂奔到洗手间前的镜子处。
　　“我要不要现在换个发型？看起来会不会有点呆板？”她开始鼓捣自己的头发。
　　完了又对自己的衣服有点不满：“早知道不穿这么厚的毛衣了。”
　　为了保暖她每天裹得跟个熊一样，懒洋洋得窝在衣服，万没想到直接被抓去见长辈了。
　　虽然是四个人一起。
　　姚悉微帮她拉拉领口，说了声：“加油，做自己。”


第一百二十一章 做客
　　王教授家就坐落于补课机构不远处的居民楼，高层区后面有一排独立小楼，每家每户关了院门还有一小块空地能随意倒腾，那支看起来像假花的腊梅就竖在那儿。
　　姚悉微坚持把它称之为小楼，而不是商业别墅。
　　因为小楼看起来和近几年新翻造的商业别墅很不一样，没有一模一样的装饰外墙。
　　红砖青瓦，爬山虎藤笼罩了半面外墙，到了夏天就会长出叶子。
　　王教授这次等得他们一起走，四个人跟在后面很有默契得排队走，影子连成歪歪扭扭的线。
　　一路上沉默无言，为了不让这情形像被老师拎着去挨训，姚悉微开始想各种话题。
　　不过效果甚微，向来跟她一起鸡飞狗跳的搭档董苗苗，此刻正端着身形，扭捏得像要去见家长的小媳妇，简直成了绞在一起的湿毛巾。
　　在院门口王教授先进去开门，落在最后的姚悉微提醒了一下董苗苗：“注意表情管理，你是去吃饭，不是上刑场。”
　　听完她这句提醒，董苗苗挤出一个姚悉微从未见过的端庄微笑，又优雅得点点头。
　　吓得姚悉微连连后退三步。
　　结果踩到个人，李乔然抬手帮她稳住因为踩到自己脚而左右摇摆的身体。
　　不过董苗苗的端庄计划一进门的破了攻，她妈特地精心制作的红黄锦旗正挂在一楼左侧，一换好鞋就能看到。
　　又大又挑，近距离看竟然还有些金线，想看不到就不行。
　　董苗苗悲痛得摊开手掌捂住脸。
　　听到进门声就有位妇人从厨房里走出来，她应该正在包饺子，满手白花花的面粉，看到温思昀身后一溜三个同学，露出和善的笑容。
　　温思昀叫了声“妈”，姚悉微注意到站在她身旁的董苗苗，又挂上了那个假得要死的招牌式微笑。
　　她跟在最后一个，轻声细语叫了声：“阿姨。”
　　耳旁细细柔柔的声音吓得姚悉微猛一转头，顿时感觉鸡皮疙瘩起了半身。
　　被董苗苗保持着假笑在腰后拧了一把。
　　不过看起来这种假笑深收长辈喜欢，温思昀他外婆苏琛踩着拖鞋从楼上下来，董苗苗已经脱了外套窜进厨房帮忙。
　　温思昀时不时会进去帮他妈端东西，场面看起来无比温馨。
　　姚悉微发现自己手机上多了一条短信，来自董苗苗。
　　她这时候怎么还有空发讯息？
　　姚悉微往厨房的方向看了一眼，点开未读按钮，上面写着：“快！拍下来！”
　　“……”
　　在董苗苗的威胁下，姚悉微有点无语得照办了。但是又不能正大光明得偷拍，手机揣袖子里，活像一个狗仔。
　　李乔然跟王教授交谈完从院里回到屋内，玻璃门拉开的瞬间，夹杂着钻进来的冷风。
　　姚悉微在室内没传外套，被冻得一哆嗦。
　　身后传来拖鞋踢踏的声音，入眼是李乔然的大衣衣角。姚悉微意识到自己站在客厅到门口的走廊正中间，侧身让了个位置。
　　李乔然越过走廊把外套挂在门口的衣架上，看到她总往厨房里看，走过来问道：“你在看什么？”
　　偏过头站在姚悉微身侧，半开放的厨房构造能看到温思昀妈妈正挨在董苗苗旁边说话，她天生笑眼，眼角稍微弯起就有无尽柔和。
　　为了不让李乔然知道自己在兼职做狗仔，姚悉微保持目视前方的姿势，随口说了句：“我在看人家妈妈真温柔。”
　　正在书店捧着厚厚一叠练习卷的梁慧珍，连打了三个个喷嚏，心中暗骂道是哪个小兔崽子又在说她坏话。
　　李乔然眨了一下眼睛，语气真诚：“梁伯母不是挺温柔的？”
　　听完他这句话，姚悉微很认真得身体后仰，满脸写着“你在说什么胡话”
　　李乔然配合得往前靠近一点，这次眼神也变得诚恳了：“真的。”
　　姚悉微拍拍他肩膀语重心长得说：“要不你叫我妈几天妈，就能体会到别样的感觉。”
　　说完按在李乔然肩膀上的手就一冷，僵硬得收了回来，搓搓手掩饰尴尬。
　　走廊间有了瞬间安静，厨房里油烟机嗡嗡的响声像是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姚悉微的视线转了一圈就是没敢看李乔然，最后快要把走廊尽头的挂式吊钟盯穿了，组织下语言解释道：“就……这只是一种类比。”
　　话音刚落就想抽自己一巴掌，语文老师听见估计能气得当场晕过去。
　　李乔然果然发出一声淡淡的“哦？”，语调上扬，姚悉微从翘上天的尾音听出了一丝笑意。
　　她选择了闭嘴沉默，及时止损，一弯腰钻进了厨房里。
　　厨房其乐融融的气氛被突然闯进去的人打破，董苗苗暗示得眼睛都快歪了，姚悉微也没接她暗示往外走，气得她磨刀霍霍直咬牙。
　　一堆待客饭接待得宾主尽欢。除了两个女生各怀心思埋头端着碗不说话。
　　王教授到家后看起来整日都乐呵呵的样子，随口说了句：“这两个小姑娘胃口挺大的，不错！”
　　坐在姚悉微旁边的董苗苗差点把饭喷出来。
　　回去的路上能看到大街上到处都是张灯结彩，姚悉微细微得发现，温思昀送他们出来的时候，又带上了那条尾角有点织坏的手工围巾。
　　董苗苗在公交车站跟他们道别，上车的人又变回了两个人。
　　这个点出来坐公交车的人不多，姚悉微习惯性往后排走，刚找到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身旁又有个身影坐在她旁边。
　　这盏红灯好像格外漫长，十字路口旁边有家大型超市，红彤彤得挂满了挂件和春联，满屏都是红色，土到极致看起来还挺顺眼。
　　门口放着大喇叭做春节促销广告，单曲循环刘德华的《恭喜发财》。
　　每到过节整个城市大街小巷都是刘德华的声音，梁慧珍逛超市时听到这歌，能乐颠颠得多逛一阵。
　　小时候姚悉微最喜欢在超市里听到刘德华的声音，因为这时候她能趁着梁慧珍心情很好，往里面多塞点零食巧克力。
　　耳机里塞着的RB终是没吵过刘德华震天响的歌声，姚悉微摘下耳机，看向坐在她旁边的李乔然。


第一百二十二章 超级玛丽
　　十字路口的红灯转绿，汽车慢慢启动。这司机油门踩得毫不缓和，姚悉微惯性得往后一倒，手里的耳机掉在衣服上。
　　可能注意到了旁边的目光，李乔然转过头本想询问，正好看到这一幕。
　　帮她把耳机拿起来，姚悉微愣了几秒，默默说了声：“谢谢。”
　　又是一个猛得右转，李乔然原本停在空中的手指撞过来，指尖和指尖毫无预兆碰到一起。
　　体温顺着指尖往后抽离，姚悉微重新把耳机戴上，音量却被她调到最低。
　　又过了片刻，终于忍不住转头问道：“明天除夕，小林阿姨回老家了吧？”
　　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关心小林阿姨，李乔然茫然得点点头。
　　姚悉微又接着继续提问：“那你爸呢？”
　　李乔然目光转向前方盯着前面的红色荧光报站牌盯了一会儿，把毛衣高领竖起来遮住下半张脸，语气闷在衣服里。
　　说道：“五天没见他了，大概又飞到哪里出差了。”
　　沉默了几秒，姚悉微才抬眸，干脆把上半身整个侧过来。
　　这司机开车终于平稳了，姚悉微听到自己声音也没什么情绪：“那你明天除夕怎么过？”
　　姚悉微感到自己眉毛跳了一下，目光盯着李乔然。
　　她在心里暗想，如果他说自己一个人在家，自己可能真的会把他叫到家里，让他在自己家过年。
　　也不知道刘德华欢腾得“恭喜恭喜恭喜你呀”，为什么会引起人心软的情绪。
　　姚悉微下意识看着他嘴唇微启，不清楚自己是想听到什么答案。
　　纠结万分，导致脑海里天使微微和恶魔微微，正在上蹿下跳打架。
　　李乔然眼神转过来，看到姚悉微气宇轩扬的样子，眨眨眼说：“我明天一早去爷爷奶奶家。”
　　姚悉微淡淡“哦”了一声又转了回去，头顶上的恶魔微微和天使微微手拉手飞走了。
　　耳机不知是不是坏了，一边耳朵出不了声。干脆把它拉下来，往旁边暼了一眼，发现李乔然眼神却没有转回去。
　　“看什么？”姚悉微开始默默收耳机线。
　　李乔然接过她手里绕得跟个麻球一样的耳机线，慢条斯理开始给它疏通。
　　“那提前祝你新年快乐。”他边理边说。
　　姚悉微表情还有点发愣，突然“噗嗤”一声笑出来，急忙垂下眼睛看他手指翻转，仿佛看的人比理的人还认真。
　　没过多久服帖理顺的耳机线又重新还回来，姚悉微掌心温热，接过的时候被他手指冰了一下。
　　公交车显示还有两站就到站了，明明都开了半条街，车窗外还在放各种新年快乐歌，充满了喜庆的气氛。
　　姚悉微没再听音乐，拿出手机准备玩会儿超级玛丽。
　　保持着拿手机的姿势两秒，手指很隐秘得敲了几下，才把手机横过来打开游戏界面。
　　一只蓝马甲红帽子的小胡子水管工站在起点蹦蹦跳跳，姚悉微好久没玩这款游戏，觉得有点新鲜。
　　李乔然的手机短暂震动一下，进了条短信。
　　“新年快乐，我是第一个，后来的不算。(′△｀)”
　　配上后面的表情，跟她现在打游戏而逐渐狰狞的神情有点异曲同工之妙。
　　姚悉微面上正对着手机，眼神却总往旁边暼，红帽子蓝色背带的小人刚跑了几步，还没碰到蘑菇，就直溜溜摔了下去。
　　她把这怪罪于十年前的手机用起来不顺手，坚决不承认是自己的分心。
　　实则内心却因为刚刚自己那条稍显幼稚的短信，有点悄悄冒出来的开心。
　　成年后有很长一段时间，姚悉微每天毫无目的机械性得挤地铁上下班，将每天的生活安排得空洞有序。
　　时间久了慢慢淡忘，偶尔幼稚也是件很好玩的事。
　　马里奥跳了好几下终于把蘑菇弹出来，结果由于姚悉微手指实在不灵活，在原地纳闷得转圈圈就是上不去。
　　李乔然把头凑过来原本只是随意一撇，越看表情越郁闷，没忍住说道：“你这样他马上就会摔下去。”
　　他话音刚落，那个好不容易踉踉跄跄跳过水管的马里奥，“咻”得一下从高空垂直自由落体。
　　姚悉微转头怒视，李乔然很无辜得双手抬高，表示自己什么都没做。
　　不过这个高空坠落的马里奥再没有一次重生的机会。公交车机械女声在播报到站，两个人差点都忘了看站点，如梦初醒从车厢后跳起来。
　　李乔然拉拉她书包，在手忙脚乱中乱哄哄得下了车。
　　小区门口已经有几个跑得满头大汗的小男孩兴奋得在玩鞭炮。
　　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玩的，往地上用力一甩会发出巨大的响声，连个火都见不到。
　　几个小孩兴奋得咯咯直笑，姚悉微鼻孔出气鄙视得看了一眼，越过这群制造噪音的小屁孩想进小区。
　　还没走几步感觉右肩被用力一揽，脚步往里凌乱得靠了几步，撞到李乔然胸前。
　　看着肩膀上纤长的手指，姚悉微无声抬头，用眼神提问你现在在做什么？
　　李乔然对着刚刚那几个小孩的方向抬起下巴，蹦了个单词：“危险。”
　　听他这么一说，姚悉微认认真真得转过头，又认认真真得仰头看他，欲言又止。
　　那几个小孩的炮仗距离她还有好几米远，就是飞上天也蹿不到她头上，危险个头啊危险！
　　小区门口旁边的进口超市又开始放中国娃娃新年快乐歌，头顶上进口两个字宛如摆设。
　　小男孩嬉嬉闹闹的声音混在喧闹声中，还有几个穿着红袄的大爷大妈喜气洋洋提着大包小包往里走。
　　姚悉微偏头隐约看到李乔然嘴唇微动，说话声音被无情覆盖其中。
　　身后的超市背景音把天灵盖轰得嗡嗡响，她下意识踮起脚尖想凑得近一点，大声嚷到：“你说什么？”
　　李乔然无奈把头也低下来一点，提高声调：“我说过年也挺好的。”
　　张大嘴说话的时候正好冷风灌进去，姚悉微被呛了个正着，弯腰好一阵才直起身。
　　思考了下李乔然好像是说明天除夕夜的早上再走，那就今天晚上一个人待在家。
　　随即发出邀请函：“今晚不做作业了。”
　　李乔然挑了下眉，然后听到她一脸面容诚恳，还带着点必胜的决心：“走，跟我一起把超级玛丽玩通关。”


第一百二十三章 故人
　　姚悉微说到做到，不仅真没做作业，还把超级玛丽打到了凌晨两点。
　　打游戏的时候越激动越容易上头，熬到大半夜毫无睡意，被李乔然强制下线把她按回了被窝睡觉。
　　仗着自己重回高中，年轻有资本，对催睡觉的行为逼逼赖赖不服气。
　　第二天早上就打回原型，沾在枕头上怎么叫都叫不醒。
　　姚国笙来叫过她几次，大年夜白天还有很多事要忙，这都日上三竿了还贴着床像什么话。
　　姚悉微迷迷糊糊间意识不清醒时说胡话的毛病又犯了，贴在床铺上坚决不撒手。
　　最后被梁慧珍冷哼一声，冲到姚悉微房间靠气运丹田一声怒吼，硬把她吓得顿时精神从床上弹了起来。
　　“赶紧起床！”梁慧珍把她被子掀开，转身又去拉窗帘，“赖在这儿我被单都不能洗。”
　　姚悉微眼皮万分沉重，看到梁慧珍手里还提着个鸡毛掸子，尽管知道她爸妈俩人正在外面大扫除，心里还是有点发怵。
　　在外租房了好些年，每次都是卡着点在大年夜的下午买了礼盒回到家里。好久没有一觉醒来就在家中忙忙碌碌的场景，姚悉微“嘿嘿”笑了两声，趿拉着拖鞋蹦出去。
　　梁慧珍手脚麻利把姚悉微床上的床单往下卷，心道这孩子今天看起来有点傻。
　　等姚悉微洗完脸又晃晃荡荡从浴室出来，路过往厨房看了一眼，灶台上被清理得干干净净，但是怎么一点像要烧年夜饭的准备都没有？
　　绕了一大圈才在主卧阳台上找到姚国笙，他正在擦玻璃，聪聪在旁边露出肚子待着晒太阳。
　　姚悉微忙快步走过去帮他把踩脚的凳子扶住，惬意躺在地板上的聪聪看到她走过来，一个咕噜就起身蹭过来。
　　“爸，今晚家里不做年夜饭吗？”姚悉微抬头问道。
　　看起来确实日上三竿了，太阳从玻璃外照进来有点刺眼。
　　姚国笙因为这突然的提问愣了一下，拍拍手从椅子上下来，看她的眼神有点奇怪：“我们每年过年不都是去爷爷奶奶家过，你忘了？”
　　听到这个词姚悉微有那么一秒晃神。
　　聪聪毛茸茸的触感碰到脚踝边缘，突如其来的触痒感让她惊了一下，眼神从出神的木然逐渐恢复转动。
　　她还真忘了。
　　或者说，一下子重新回到十年前，学校生活可以在表面上装成若无其事。但是她忘了在时间的长歌中，有的人会随着毕业消失于自己的人生轨迹，也会有亲人阴阳两隔。
　　奶奶前些年去世后，每逢除夕夜，姚国笙会把爷爷从郊区接到家里来过年。持续了好久，以致于姚悉微已经忘了更早的时候，家里会浩浩荡荡开车回郊区过年。
　　其实姚悉微有给奶奶打过电话，这时候还没给他们买手机，打到家里电话只“嘟”了一下就接听。
　　熟悉的爽朗声音通过座机话筒传过来，伴随着身后猫猫狗狗混合在一起的叫声。
　　能听到奶奶捂着话筒往远处喊一声“不许吵”，猫猫狗狗交响乐瞬间安静，又用带着乡音的声说了一句“喂？哪位？”
　　姚悉微张口发现自己嗓子像是被占了酒精的棉花堵满伤口上，什么话都说不出，却有点丝丝得疼。
　　她曾经以为时间的滚轮持续向前走，她再也听不到这个声音。
　　对面奶奶见话筒这边不说话，声线放柔和又说了一句“喂？”
　　正逢这时候姚国笙开门进来，见姚悉微捧着个话筒表情有异却一直不说话，走过来查看情况问了句：“你怎么了？”
　　姚国笙的声音让她如梦初醒，姚悉微感到自己慢慢收紧的心脏又稳步方法，一把把话筒塞到她爸手里逃回了房间。
　　莫名其妙接过电话，姚国笙一听语气都恭敬不少：“喂，妈。”
　　姚悉微耳朵贴在门板上，听到客厅里姚国笙在大嗓门在讲电话：“……刚刚是微微打得……不知道这孩子怎么了……大概最近压力大吧……知道了知道了”
　　她靠着房门垂下来，喉咙里刺钝的感觉再次撕裂开，脑袋抵在膝盖上，冰冷的地板让她脑子清醒一点。
　　手背上有点湿润的感觉，聪聪蹭过来伸出湿漉漉的舌头在顺她的手背。眼睛睁得滚远，像两颗亮晶晶的黑葡萄。
　　姚悉微伸手摸了把聪聪软乎乎的狗毛。
　　对啊，她现在回到十年前了，很多事件努力一下是可以尝试改变的。
　　只是她能够扭转让聪聪免于在冰天雪地冻掉半条命的伤害，终究也没能救回另一只小狗。
　　那她可以改变生死交接吗？
　　姚悉微抬头目光看向窗外，把这个问题抛给上帝。
　　天空湛蓝，偶尔有几片云层安静飘过，看起来幽静平和。
　　上帝沉默无声，终是没给出任何答案。
　　她又把视线收回，身旁的宠物出行包从刚刚出发起就一直动个不停。聪聪还没出过远门，这一趟有点激动。
　　奶奶家在郊区，姚国笙车速又稳又慢，开车过去得近一个小时。
　　窗外景色不停转换，在长长的黑暗隧道后，视线开始逐渐开阔，高楼居民楼骤然减少，从绿植过渡到成片的麦田也不过开了十几分钟的功夫。
　　姚国笙和坐在副驾驶的梁慧珍又不知道因为什么争执起来，车前电台里两个主持人在讲劣质的冷笑话。
　　姚悉微从刚才起就保持着大拇指被牢牢扣在掌心的动作，她有点紧张。歪头看向窗外开阔视野，又转身把宠物出行包抱在怀里。
　　很没有逻辑得动来动去，她此刻思绪紊乱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做。
　　“你抱着这出行包干什么？多脏啊。”梁慧珍抬眼看了下后视镜，不跟姚国笙掰扯了，目标转向闺女。
　　“哦。”姚悉微淡淡应了句，又把宠物出行包放了回去。
　　田野外的民居逐渐多了起来，还有不到十分钟，她就能到奶奶家。
　　只是此刻这仅仅十分钟的一段距离，她花了八年来过渡。
　　奶奶去世的消息传过来那一年，她才刚上大学在军训。
　　炎热的暑气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终于驱散开。


第一百二十四章 近乡情怯
　　这场夏雨从中午一直持续到了晚上，空了半天时间不用军训，女生宿舍那群刚进大学的小麻雀们叽叽喳喳声没停过。
　　暴雨直到晚上都没有停下，反而有点雷电交加的趋势。
　　姚悉微懒得冒雨去宿舍区外的澡堂洗澡，倒了桶热水，在公共厕所的小隔间勉强冲了个头。
　　出来后还湿着头发，看到放在书桌上的手机有两个姚国笙的未接电话，时间间隔很紧，最近的一个就是在一分钟前。
　　看了眼时间才快要到晚饭时候，姚国笙这个时候给他打电话干什么？
　　寝室里几位刚认识的新室友，正在讨论今天的军训操场上哪几个班有帅哥。
　　那个时候姚悉微和路子舒还没分手，笑着应和了几句就给姚国笙回电话。
　　几乎拨出的同时就接通了，整天乐呵乐呵的姚国笙嗓音哑得不成样子，有停顿了那么几下才继续说。
　　他说：“微微，你先别急，爸爸处理好就来接你……”
　　隔着话筒的另一个世界，寝室里又一阵女孩们的嘻笑声。
　　寝室里的空调气温被按得很低，刚洗完还没来得及擦的头发，有水珠顺着发尖流到脖颈中，持续不决。
　　外面的雷声终于“轰隆”一声爆了出来，姚悉微感觉心脏被极用力得收紧，拧成一个可怜巴巴的碎石，硌在皮肉里会痛。
　　室友见她脸色瞬间苍白如纸，终于察觉到了异样，忙帮着跟辅导员请假，还从自己柜子里找出一把大伞。
　　“你要紧吗？我陪你出去打车吧？”短发室友从床铺上爬下来关心道。
　　姚悉微脑子里所有的理智都被炸成了，语无伦次得困在原地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茫然得摆摆手说：“不……不用。”
　　她给路子舒打了电话，在偌大的雨声中断断续续说得胡言乱语。
　　不过路子舒很久就听懂了，好在两个人的大学隔得不是很远。
　　姚悉微撑伞到雨中往校外跑，地上弹起的雨滴重重打在小腿上，即使打着伞衣服也淋了个透。
　　分不清身上的雨水还是眼泪怎么擦都擦不尽，路子舒手忙脚乱把她待到门卫室下说：“你先别急，先在这儿待着，我去打车。”
　　再后来车上的细节，姚悉微已经记不得了，她只记得那司机在路子舒的拜托下开得特别快。
　　直到有个躲不过的红灯，踩了个急刹车，坐在后排的姚悉微一脑门差点冲到前排座椅上。
　　此刻姚悉微也一个俯冲头撞到前面的副驾驶，还好姚国笙车开得不快，这急刹车没特别冲。
　　“你怎么开车的！”梁慧珍怒瞪了眼驾驶座，转过身来看姚悉微有没有撞到。
　　姚国笙把车停稳后，伸长了脖子眼神往前看，嘟嘟囔囔说：“我刚刚看到前面有个野猫窜了过去。”
　　下车围着车辆查看了一圈，干脆把年货提着往小村庄里走。
　　奶奶家住在麦田旁边，村落靠中间的老屋。村子里邻居都住了一辈子，一路上碰到好几个长辈都熟络得跟梁国笙打招呼。
　　聪聪从包里出来，整只狗就很欢腾。蹦跶蹦跶东蹿一下西闻一下，姚悉微拉都拉不住。
　　乡间小道往深里走了段距离，就能看到奶奶家的老屋。屋檐旁有棵近百年的枇杷树，当初盖房子的时候特地在前院空地上给这棵树留了个位置，没浇上水泥地。
　　可能是为了报恩，这个百年枇杷树每年都能结出茂盛的果实。葱茂的树枝往外延伸，经常有村里的小孩会翻墙来偷枇杷。
　　隔着老远姚悉微就看到这棵苍天老树，还有等在院落门口的身影。
　　老人家身体一向不好，每个月都要跑医院抓一把药吃，姚悉微印象中奶奶去世的前段时间刚刚做过一场手术。
　　只是奶奶心态却很好，把身上的病情不怎么当回事，即使总往医院跑，看起来身板也很硬。
　　姚国笙这整天乐呵呵的精神，可能完美延呈了他妈。
　　姚悉微对于奶奶的最后印象，很长一段时间都停留在这场永不停息的雨声。
　　而今日天气高朗，气温反常得涨了十几度，姚悉微眯起眼睛看地上被投射的阴影，感受冬季难得暖熙。
　　远远得就看到奶奶抱着只黑白相间的小猫，门口春联已经贴上，还挂了俩大红灯笼。
　　姚悉微跟在爸妈后面，竟然产生了一起近乡情怯。她感到阳光刺眼，拿手背遮住眼睛，有温热的液体顺着指尖流了下来。
　　等走到屋门口的时候已经没忍住泪流满面，哭得一抽一抽，聪聪在脚边急得直打转，“汪”得吠了一声。
　　小猫被聪聪吓了一跳，“忽”地一下就从奶奶怀里蹦出去跑回屋了。
　　其他人的目光被聪聪这一声叫吸引得往后看。
　　“怎么了这是？”奶奶越过在两旁站着的儿子儿媳妇快步走过来，用手掌给姚悉微擦眼泪。
　　熟悉的气息时隔多年又围了过来，这么一抹姚悉微哭得更厉害了，靠在奶奶双臂间浑身力气仿佛被抽中。
　　哭着哭着蹲了下来，“呜呜呜”个不停，话都说不出一句。
　　姚国笙手上提着两个大礼盒看姚悉微这样还有点晕。就看到自己妈转头对他一个眼刀，骂骂咧咧从屋檐下抽了个扫帚过来就要追着打。
　　“让你平时少给她点压力，多关心关心微微的开不开心，你是不是又打她了？”
　　天将一口锅，姚国笙冤得仿佛六月飘雪，边逃窜边说：“我没有啊，我哪儿敢打她？”
　　奶奶手上动作不停，追了几步停下来喘气：“那我孙女怎么哭成这样了？”
　　听她这么一说，姚悉微心里失而复得的的感觉，有点像酸唧唧的柠檬上又撒了糖，哭得更放闸了。
　　姚国笙仰天长啸冤枉啊，梁慧珍横在中间当和事佬。
　　门口一度鸡飞狗跳，正在腌肉的爷爷戴着围裙跑过来看热闹。
　　还有刚刚跑过去的小猫，跟家里养得另一只大黄狗都摇尾巴跟了出来。
　　姚悉微极力克制深呼吸一口，硬生生把眼泪憋停了，在奶奶的搀扶下往里走。
　　路过的邻居大爷提着鸟笼慢悠悠路过，大声打招呼：“哟，老姚，儿子媳妇回来啦！”
　　爷爷手上还提着没来得及挂上去的腌肉，对着邻居大爷回道：“哎！回家过年呢。”


第一百二十五章 最亲近的人
　　老屋的结构万年如一日没什么变化，庭院一侧的小推车仿佛位置永远不会变歪，一直横在石盘下。
　　进大门的时候屋檐下已经挂上了一串腊肉和熏鱼。刚刚奶奶抱着的那只黑白相间的小猫，趁着没人注意跳起来想抓鱼，结果引起聪聪的注意力，兴奋得追着满屋跑。
　　老太太一个转身没找到猫，问姚国笙：“小麦呢？”
　　姚国笙给自己倒了杯热水，随手指指屋檐上。
　　听到这个名字姚悉微有那么一怔，这只老猫在奶奶过世的前两年也老死了。很长一段时间她听到这个特有名词时，都会想到奶奶养的猫。
　　小麦是老太太在麦田里捡回来的，她从哪儿捡就给起什么名，另一只大黄狗叫井盖。
　　刚暴哭完的眼睛又肿又热，姚悉微走进厨房熟门熟路在冷藏室拿了罐可乐。
　　姚国笙在旁边水池里洗手，看到他闺女眯了眯眼睛。
　　刚刚哭得这么狠，害他无辜背了黑锅，肯定有问题！
　　从旁边果盘里叼了颗草莓在嘴里，刚准备走过去套话，就看到姚悉微走过来，老成得拍了拍他肩膀说：“爸，有空多回来看看。不要一回老家就躺着，来，跟我一起出去院子里帮忙。”
　　听这语气，简直仿佛辈分颠倒。那一大早是谁赖床不起没参加大扫除！
　　姚悉微没注意到她爸这么丰富的心理活动，念叨完又背着手转身往外走。
　　老屋屋内的布置有点陈旧的年份感。姚悉微在屋里转了一圈，直到走进最南侧的杂物间。
　　里头是最普通的摆设样子，入门处有个大柜子，旁边放着两个吉祥娃娃。姚国笙进来拿多余的碗筷，看到姚悉微盯着窗外有点黯然神伤的味道了。
　　跑出去碰了碰梁慧珍胳膊，跟她窃窃私语：“你说微微最近是不是学习压力太大，这里有点刺激了。”
　　他用手指在脑袋上绕了个圈，被梁慧珍直接一筷子敲在他手上：“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姚悉微没注意到房间外情形，她只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这个杂物间后来收拾干净摆放了老太太的骨灰。
　　这么大个人最后装在小盒子里，如今又活生生得站在面前，这是她最亲近的人。
　　聪聪一来就交到了新朋友，跟井盖两只狗上蹿下跳咬着尾巴转圈，把小麦闹得跑到屋檐上待一天不肯下来。
　　姚悉微想摸它，站在屋檐下往上伸手。这只傲娇的猫理都不理，直接把两只前爪折叠揣起来。
　　后来还是奶奶哄下来，小麦只听她一个人的话，老太太抱着蜷成一团的毛茸茸小猫。
　　姚悉微手比脑子快，从兜里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片。
　　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失去，迫不及待得想留住点东西。
　　一家三口快中午的时候到，在老宅过完除夕明天下午才回去。
　　年夜饭伴随电视机里春晚的背景音，姚悉微趴在八仙桌旁扒饭，两部手机的贺年短信就没停过。姚国笙更夸张，接电话频率勤得简直没有间隙，这顿饭全在电话话筒旁度过了。
　　晚上睡觉前姚悉微把手撑在脑袋后面，两眼直直看着头顶上有点反光的天花板，思绪一片空白。
　　热闹了一天了，外头烟花爆竹声从八点就开始持续不断，听起来离得很远，又仿佛近在耳旁。
　　耳膜被敲动，有点不敢相信眼下是不是真实的感觉。
　　耳边传来开门的声音，姚悉微直起身子，入眼是一双手工棉拖鞋。
　　老太太带着削好的苹果放在盘子里送过来，身旁粘人的小麦跟在脚边。
　　不知道为什么，姚悉微总觉得奶奶身上有股说不出的好闻味道。
　　她往床旁边挪了挪，拉着奶奶躺在另一侧。
　　“怎么了？”老太太边顺着她的意思躺着边问道，“微微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姚悉微这件心事全天下的人都不能说，她靠过去一点把胳膊枕在奶奶腿上，失而复得的感觉让她有那么一点多愁善感。
　　电视机被她调了静音，房间里此刻是暗调的小灯，屏幕上赵本山在跟小沈阳演小品，台下的观众表情笑得灿烂，姚悉微却听不到声音。
　　小麦跳到了床尾自顾自躺下，姚悉微蹭了蹭脑袋说了声：“奶奶，我好喜欢你啊。”
　　老太太有点耳背，戴着老花镜弯下腰“嗯？”了声。
　　原本安静的房间突然传来响亮东北语调，小麦不知何时把电视遥控器压到了，油光发亮的肚子卡在按键上，尾巴甩来甩去。
　　姚悉微的声音被淹没在观众整齐的笑声中，她又重复了一遍：“奶奶要长命百岁好不好？”
　　应该没听到吧，这么响的音量，姚悉微一抬脚把捣乱的小猫咪赶了下去。
　　却听到老太太咳咳笑了两声，接着说：“好呀，那我保养好身体，多活几年。”
　　从老宅离开的时候，姚悉微比两个老人还啰嗦。
　　那些絮絮叨叨的话，比如交代那些平时多吃点、多注意身体之类的话头全被她截了过去。
　　末了还语重心长拍拍姚国笙的肩膀：“有空多往家里打打电话，关心一下你爸妈。”
　　然后带着聪聪往车上走，留下姚国笙一个人在风中独自凌乱。
　　车子停在村落外面，一路子碰到很多人三三两两在家门口懒散晒太阳。老人家记性好，全都记得她名字，一口一个老姚家的微微。
　　姚悉微有点懵逼得被迫打招呼，压根不记得热情的七大姑八大姨谁是谁，一律婶婶叔叔一通瞎叫，走过这片枪林弹雨才松了口气。
　　一回头看到姚国笙和梁慧珍却没能她那么快速逃脱，被各位亲戚拉住一顿唠嗑。
　　姚悉微站在原地幸灾乐祸看着她爸妈，有点无聊得拿出手机又打了局超级玛丽。
　　看着那小人又一次从高空坠落后打了个哈欠。
　　百般无赖干脆把手机竖过来，随地取材拍了张照片。
　　拍完了一看枯藤老树旧屋子，配上春节喜庆气氛下每家每户挂在外面的灯笼。
　　想了想登上企鹅软件，敲敲显示状态正在线的李乔然头像发过去。
　　这头像还是QQ自带头像，姚悉微等他回消息的时候看着这头像跟她大眼瞪小眼，越看越不顺眼。
　　好在他回得很快，发了个偷拍的角度，一屋子大人聚在屋里，还有满桌茶水，看来他的处境也很惨。
　　姚悉微发了个幸灾乐祸的表情过去。
　　又打开董苗苗和张辛夏的群里，这群里除夕的时候发了一堆喜气洋洋的表情，此刻但是有点安静。
　　她完美秉持一图多用原则发过去。
　　很快董苗苗就回了照片，图上一排红包。
　　“滚吧！”
　　“滚吧！”
　　另外两个人回复得很整齐。


第一百二十六章 极品亲戚
　　姚悉微的拜年之旅从年初二正式开始。
　　介于姚国笙的广阔人缘，家里从早到晚没有停过，姚悉微感觉自己笑得脸都要发僵了。
　　借着遛狗的名义带着聪聪下去避了一会儿求清净，再上来发现家门口正大敞着，门口又站着人。
　　看了眼时间，都过晚饭点了，谁这么晚还来别人家拜年？
　　再往前两步觉着这背影有点眼熟。等她转过身来，姚悉微立马脚下跟粘了胶水一样顿住，本能得后退一步，表情管理失败，下意识皱起眉来。
　　有那么一种人，会让你想到他就已经有细细麻麻的烦躁气息从心底冒上来，就像快要烧开的水，随着时间的长久扑腾着愈演愈烈。
　　眼前这位女士，就算是能让姚悉微和梁慧珍同时拥有这种感觉的奇女子。
　　奇女子叫谢春，是梁国笙三表叔的小儿媳。
　　这遥远的关系姚悉微捋了一段时间，怎么算都觉得不太熟。不过姚国笙老好人当惯了，人际关系最喜欢温水煮青蛙，坚持来者都是客。
　　谢春每年都不请自来，有时带着他老公，更多时候会自己一个人。
　　就比如此刻，她站在家门口换鞋，然后一点都不客气得走进去抓了把砂糖橘，边吃嘴上边嚷嚷着：“哎呀，老公太忙了，我只要做这种贤内助的工作，不过男人忙点好，男人拼事业，女人有时候这么拼命干嘛？帮着打理打理家务就行了，对吧？”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老往梁慧珍那边瞟，随后突然爆出一阵泼辣的仰天笑容。
　　因为中年发福再加上本就体架大，谢春体型又高又壮。偏偏不擅长保养，眼角皱纹被拉长，一露出这种笑，脸颊下垂的肉会挤出来，显得整个人有点狰狞。
　　姚悉微看到她妈眉头跳了一下，端着玻璃杯的手指略微收紧，把厌恶气息明晃晃摆在脸上。
　　偏偏谢春没眼力见压根没注意到，好在姚国笙注意到了，呵呵呵呵一顿傻笑凑过来引开话题：“先坐先坐，国富最近在忙什么呢？”
　　这话正中谢春靶心，忙把橘子皮扔在桌子上，拉着姚国笙就自来熟得往沙发上坐。
　　姚悉微跟在门口听到她声音就有点头疼，朝聪聪比了一声“嘘”，轻手轻脚进门换了鞋。
　　谢春又在茶几上的果仁盆抓了一把开心果，走哪儿吃哪儿，一转头刚好很不巧跟姚悉微来了个四目对视。
　　“哎！微微！”她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就很热情往姚悉微这边走，“你这是去哪儿？姨都等你半天了。”
　　她身高比姚悉微高了半个头，骤然靠近连头顶的廊灯都被挡了光线，吓得姚悉微条件反射全身一僵，好半天才假笑道：“大姨，我下去遛狗了。”
　　本想打完招呼就两眼一闭溜回房间避避难，没想到谢春干脆直接上手，拉着她胳膊硬想拖到客厅里一起听她吹牛扯皮。
　　狗绳有点松动，聪聪从身后钻了出来，谢春一下就来劲了，伸手想去摸：“这狗长得真好看。”
　　姚悉微好心提醒她：“聪聪不爱被别人碰，小心它咬你。”
　　话刚说完，聪聪很配合得露出尖锐牙齿，叫了两声后一溜烟蹿到厨房去了。
　　没摸成的谢春手尴尬得顿在半空中，咋咋呼呼说道：“哎呀狗这种畜生打一顿就好了，像我们家那只拿棍子多抽几下保证不敢乱咬人。”
　　聪聪从厨房掏出个小身板，冲谢春怒吠了两声，把谢春吓得够呛。
　　姚悉微懒得跟这种目光实在浅薄的远方亲戚多掰扯，目光越过她没搭腔，准备直接回房间。
　　却被姚国笙逮住说：“也别闷头学习了，过来坐会儿。”
　　……坐你大爷
　　不过姚悉微还是过去坐了会儿，因为以谢春的性格，如果自己不配合她吹完碎嘴吹牛，她可能会真的去厨房找梁慧珍聊天。
　　印象中上一次梁慧珍跟她起冲突是在自己大学毕业两年后，谢春热情饽饽非要给她安排相亲。
　　正好对上姚国笙一拍即合，姚悉微被迫去见了这个被谢春吹得天花乱坠的相思男。
　　去看了才知道这男的不仅肥头大耳，而且智商有点问题，是真的智商有问题，比常人低一点，讲话都要慢半拍。
　　姚悉微心说怪不得家里这么有钱，这背景还轮得到谢春介绍给她。
　　没想到直接被谢春追到家里来，拉着姚国笙扯淡，长舌老娘们的嘴脸展露无疑。
　　“你们是不知道这家人家有多钱，稍微笨点怎么了，笨点才老实。”
　　她眼神瞟了眼姚悉微，毫不避讳从头到脚把她扫了一顿，然后一撇嘴说：“我说了你也别生气，微微啊年纪也不小了，你说这工作呢也就一般，学历就不说了，你要知道现在男孩子也会要求女方学历。你这自身条件就没有很优秀，所以啊别太挑剔……”
　　老舌妇这一顿损得毫不留情，姚悉微在旁边听得直翻白眼。
　　不知道这时候姚国笙为什么还能跟个孙子一样满脸堆笑说“是是是”，难道就是为了他所谓的亲戚表面工程？
　　谢春嘴贱得损起来没完，刚打算喝口水再接着说几句。
　　站在旁边紧蹙眉尖满脸不耐烦的姚悉微，听到厨房巨大一阵放东西的声响。
　　眼睁睁看到梁慧珍从里头跑了出来，把谢春手里的水杯抽走。
　　把姚悉微往自己身后拉了拉，脸上黑得乌云密布，看得出来在极力克制语气：“这么好一小伙子，你自己女儿怎么不去介绍啊！”
　　姚国笙又摆出那副和事佬的笑容，往两边摆手说：“哎呀都少说两句，人家女儿才上高中，介绍什么介绍。”
　　姚悉微总觉着她爸今天的笑容特别烦人。
　　梁慧珍一掌把姚国笙按下去，冷哼一声说道：“不然就你自己离婚跟那智障过也挺好。”
　　可能没想到梁慧珍一点情面都不给她留，谢春脸上青一块红一块。
　　手指朝着梁慧珍方向往前一指，讲话都开始哆哆嗦嗦：“你……你怎么那么不识好歹！我好心好意给你女儿介绍，我还多管闲事了呗！”
　　她边说开始边用另一只手锤桌子：“那好啊！那就算我多管闲事，行了吧！我说个实话你还要这么阴阳怪气，哎哟把我气得呀。”
　　啪——
　　谢春的嚎叫声戛然而止，不可置信得瞪大眼睛看向前方。
　　梁慧珍扭过她指着自己脸的手指，对谢春打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第一百二十七章 战斗力
　　这一声打得特别清脆，姚悉微下意识也跟着身体抖了一下，惊讶得在梁慧珍身后捂住了嘴。
　　谢春没想到梁慧珍真能撕破脸打自己一巴掌，表情扭曲捂着被打的半张脸，张大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
　　梁慧珍又往前走了一步，居高临下看着身形有点趴下的谢春。
　　情绪停顿拔高说得字字清晰：“我警告你，你再敢跑过来说我女儿一句不好试试？拿个镜子照照自己长什么样，长得跟个猪一样！下岗在家七八年坐吃山空，就敢跑到别人家羞辱别人女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找那弱智按的是什么心思，那家人家给了你多少好处费，你干得这么不要脸的事，需要我给你在亲戚间张罗吗？”
　　被梁慧珍劈头盖脸一顿训，谢春终于反应过来，想起来自己还有个撒泼的看家本事。
　　不敢朝梁慧珍发疯，扯着姚国笙指桑骂槐：“当初结婚的时候就劝你别娶这么凶悍的媳妇，现在干脆骑到你头上作威作福，你们一家人都是白眼狼，算我瞎了眼了！”
　　姚国笙见场面有点收不住，又莫名其妙被谢春骂了一顿，脸色铁青耐着性子说了句：“话都别说那么难听嘛，都各退一步各退一步……”
　　他很少有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屋里的室温直接降到了北极圈。
　　姚悉微被她吵吵得头疼，这撒泼老娘们嗓门和体型成正比，真怕她再嚷一会儿能把邻居叫来。
　　想着要不先领个头让谢春冷静一下，自己来当个和事佬。
　　姚悉微发现，自己骨子里还是有那么一部分她爸的糊弄学基因。
　　剩下那一部分，遗传了她妈的战斗力。
　　被梁慧珍拉了下衣服，拦着没让她出声，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了眼姚国笙，开始了第二部 分翻旧账。 
　　跟谢春的口齿不清却大喊大叫相比，梁慧珍听起来铿锵有力，带着种压迫感，听出来是准备把这么多年的不爽一股脑翻出来。
　　她说：“你别扯他，你扯他干什么？你仗着亲戚名义问我们家借这么多年钱都是姚国笙偷偷给你的，到底谁是白眼狼？你还欠着好几万没还呢，赶紧还钱，不然信不信我去打官司。”
　　一提到这个谢春就跟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下去，她也就是刻意在亲戚面前表现出来蠢钝，一涉及钱的问题可精明着呢。
　　至于后来这倒霉亲戚是怎么被梁慧珍赶出她们家门落荒而逃，谢春走后姚国笙跟梁慧珍又在翻天地覆吵些什么内容，她已经不记得了。
　　她本该去劝架，但是被梁慧珍一句“小孩子别插手”被怼回了房间。
　　可是她那时候大学都已经毕业两年，早就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
　　不过姚悉微记得自己后来最终也没有出去，她不是小孩子，但是那些复杂的人际关系学，她还真学不来。
　　作为此刻场上唯一经历过这场战役的当事人，当姚悉微看到梁慧珍端着水果盘走出来给坐在沙发上的谢春时，下意识有点紧张。
　　憋着一口气浑身紧绷，生怕她俩再打起来。
　　不过绷直得太明显了，坐在旁边的姚国笙怎么看她怎么奇怪，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你不舒服？”
　　“没有。”姚悉微回答得跟干脆。
　　父女俩这短暂得一对话又把谢春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姚悉微被她盯得有点发毛。
　　果然听到谢春来了一句：“微微上高二了吧，期末考试成绩怎么样啊？”
　　她这一问姚国笙来劲了，毕竟姚悉微这破成绩以往难得有让他说得出口的地方。
　　正了正衣服说道：“哎呀，一般般，不过稍微有点进步。英语这次全班第二，数学也考得不错，其他几门进步也很大，嘿嘿嘿嘿嘿……”
　　姚国笙最后这一段嘿嘿嘿，敦厚得像个庄稼丰收的老农民。
　　姚悉微略带无语得看着她爸显摆，眼神注意到另一边谢春听到第一句时神色明显一跳，随后才满满缓和。
　　摆明了一副不指望她好，纯想看热闹的心态。
　　谢春对还在喜悦中的姚国笙扬起两条粗眉毛问道：“那微微这次期末考试第几名啊？”
　　姚国笙愣了一秒，谢春瞅着这神情赶紧钻了空子。屁股挪过来一点，拍着大腿说道：“你别说现在的小孩，那题是真难，你就看我们家浩浩，这次也就班级里前五，他回来这卷子我一看，没几道认识的。”
　　“那是你文化程度低。”姚悉微听到梁慧珍偏头，嘴里漏出一句很轻的话。
　　谢春当然没听到，她还在滔滔不绝他儿子在学校的成绩，都没给姚国笙插嘴的机会。
　　姚悉微无语得揉了下太阳穴，就她儿子那破学校，全班能上大学的有十个吗！
　　房间里一度只有谢春一个人在发声，看了眼时间见她依然没有走人的意思。
　　姚悉微无聊得拿出手机，手指在一排头像上跟皇上翻绿头那样转了一圈，最后点了李乔然的企鹅自带头像，在贫瘠的系统表情中点了一连串的惊恐表情。
　　她突然有点想念十年后微信五花八门表情包。
　　“怎么了？”李乔然打字跟他说话一样，清清淡淡没有多余累赘的内容。
　　姚悉微隔着屏幕对他皱了下鼻子，又发了一连串苦恼的表情后，才噼里啪啦准备把今天碰到的这位可怕亲戚给他发过去。
　　手指上打得正欢，大段的话打到一半，耳旁听到谢春一声大嗓门：“微微在跟谁发消息啊？看这表情，是不是有喜欢的男孩子了？你这个年纪可不能早恋哦！”
　　……这个八婆
　　谢春一向喜欢开没头没脑的玩笑，没想到精准踩雷，刚才还笑呵呵听她扯皮的姚国笙脸上瞬间表情全数褪去。
　　因为他发现姚悉微对着手机傻笑的表情，确实有那么可疑。
　　姚悉微听到她声音就烦，听到她越界关心自己隐私更烦。
　　但是本应该冲她的话在听到“喜欢的男孩子”后顿了一下，心里有个小锤在乱敲，敲得心上漏了个洞，没由来得有点心虚。
　　手指飞快从和李乔然聊天的页面中退了出来，点进三姐妹的小群，把手机翻面展示出来，语气保持刻意冷淡：“在跟我朋友聊八卦，你要看吗？”


第一百二十八章 发家致富的眼神
　　谢春自讨没趣，呵呵笑了两声转过头。往果盘上叼了个刚刚切好的猕猴桃，又想继续跟姚国笙唠家常。
　　不过被她刚刚这么一出，姚国笙已经没什么跟她说话的兴趣，有一搭没一搭接话。
　　连聪聪都在旁边趴下装睡，整个屋檐下除了谢春都很煎熬。
　　姚悉微的手机这时候震了一下，李乔然突然让她打开电视机换到新闻一台。
　　被刚刚谢春一闹，姚悉微看到他消息跳出来有点走神，看了李乔然的系统自带头像，有种心中被羽毛轻轻刮过的感觉。
　　她一定是疯了，QQ自带的头像全国用的人少说也好几千万！有什么好心虚的！
　　过了半分钟才狐疑得发过去：“做什么？别到时候她看电视上瘾又不想走了。”
　　话虽这么说，姚悉微还是很听话从抽屉里拿出电视机遥控器。
　　谢春看到她这个动作当下就乐了，说：“电视打开好啊，正无聊呢，看会儿电视吧。”
　　姚悉微拿着遥控器的手一顿，犹犹豫豫摇摆不定，最后一咬牙打开，忽略谢春让她调到电视剧频道的要求，立马转到了新闻一台。
　　演播厅两个主持人和一个专家正在分析时政问题，姚悉微看了眼底下小标题，没忍住抿起嘴想笑出声，硬生生给憋了回去。
　　演播厅正在严肃分析当下中年职工下岗热潮下的各种因素和后果，画面转动正由前方小记者联系到了一家工厂正打算去暗访。
　　转头果然看到谢春难得噤声，脸色绿得彻底，绿得绝望，绿得多姿多彩。
　　梁慧珍眼神从电视机上转回来，终于开腔搭话，一听语气就有点幸灾乐祸：“哎，最近这工厂下岗问题很严重啊。”
　　目光定在谢春身上继续说：“听说你们厂里前段时间也辞退了不少人，你现在怎么样啊？”
　　姚悉微向她妈投去了个赞赏的目光，这装傻能力真是一绝。明明前几天晚饭的时候姚国笙还提过，谢春几个月前被工厂买断工龄提前下岗的事情。
　　谢春嘴角抽了抽，眼神开始飘忽：“家里太多事离不开我，工作上就顾不及了，想着干脆不干了也挺好，多出很多时间。”
　　她话刚说完，电视上不知道就有个工厂负责人对记者解释道：“现在很多工人技术和文化能力都不行，有些工人连新进的机器都不会用……”
　　画面还在演播厅和实地采访不断转换，专家兴致勃勃开始分析，整个屋里没了几分钟前谢春震破天花板的大喇叭声，充斥着一种沉默的尴尬。
　　这节目看起来一时半会儿不会停的样子，遥控器被姚悉微死死在心里捏着。谢春像是个被人捏住尾巴的狐狸，把水杯攥在手中，指尖扣得泛白，脸上表情没什么好气，坐了一会儿就随便找个理由走了。
　　姚悉微大获全胜，在谢春关门的瞬间没控制住表情管理，立马拿出手机给李乔然发了一排赞。十年前没什么可用的表情包，她为了不单调把表情栏里能用的全用了，随手点了个亲亲。
　　点出的瞬间就意识到不太妥当，手忙脚乱想撤回，发现十年前还没开发这个功能。
　　……该死
　　隔着屏幕这种无声的尴尬持续了很久，姚悉微硬着头皮又发了一堆感情，配上两个字“哈哈”。
　　对于自己丢人的行为，姚悉微倒在床上把床单扑腾得一团乱，梁慧珍一进门就看到这场景，深吸一口气开始唾沫横飞得咆哮。
　　经此一役，姚悉微终于逃离了会见亲戚的过年地狱，被姚国笙赶出来让她自己找地方玩去。
　　过年这几日天气不错，姚悉微和两个在家待得快无聊死的姐妹，在马路旁叼着根棒棒糖蹲着晒太阳。
　　从远处看很酷很社会，如果忽略因为怕冷而穿得黑色雪地靴的话。
　　董苗苗把吃完的棒棒糖棍子扔进垃圾桶，百般无聊得打了个哈欠，说：“去吃下午茶吗？”
　　“你刚吃过午饭。”张辛夏好心提醒。
　　过年期间整条街压根没几家店是开着的，在街上到处游荡了半天，最终决定去更无聊的古镇看看。
　　不过从张辛夏兴致盎然点头的样子看来，她仿佛对古镇挺感兴趣的。
　　往车站走的时候路过一个小小的卖报亭，印着各种人脸的杂志。姚悉微随意一晃眼看到卖报亭的角落，停顿了一下走了过去。
　　“怎么不走了？”走在后面的董苗苗忙着发讯息，脚步一顿差点撞到姚悉微背上。
　　转头看到旁边的杂志亭欣喜得“哦”一声，手直直得伸过去，抄起一本封面是蔚蓝乐队的花花绿绿杂志，就对卖报大爷说：“这本多少钱？”
　　大爷沉默伸了个手掌，又扶了下老花镜继续看报。
　　董苗苗欢天喜地付完钱后，发现姚悉微还站在原地，正在翻动另一本杂志，翻到某一页访谈不动了，仔仔细细看了很久。
　　看得卖报大爷都有点不开心了，把报纸往下低了一下，重重咳嗽一声。
　　张辛夏凑过来左看右看，瞧不出什么东西能让姚悉微如此入神，图上不就是个刚出道的青涩小孩吗？
　　抬头发现姚悉微眼睛正发光，灼灼盯着图上。
　　碰碰她胳膊问：“你这什么眼神？”
　　姚悉微心中暗喜，就差仰天长笑，低声说道：“发家致富的眼神。”
　　她怎么把这个未来的超级巨星给忘了。
　　张辛夏不懂她突然这句什么意思，一头问号。
　　董苗苗靠过来发挥她百事通的人设，解释道：“上个月刚出道一小孩儿，叫今夕，唱歌唱得还不错，就是长得一看就不会火，你不会看上他了吧？”
　　姚悉微伸出一根手指，很嘚瑟得在空中摇动：“他很快就会火成国民偶像，现在买他的限量写真和专辑，到时候就可以涨价几十倍，一本难求。”
　　眼神往身旁两个人转了一圈，继续说：“这跟投资一个道理。”
　　张辛夏再次看了眼这个看起来跟她们一样大，还在读高中的黑镜框青涩少年，满脸不信。
　　姚悉微一插腰，还打算纠正她的观点。
　　卖报亭的大爷终于看不下去，把手里的报纸一摊，朝姚悉微问道：“你到底买不买啊！”


第一百二十九章 财富密码
　　在大爷凶狠目光的威慑下，姚悉微毕恭毕敬把刚刚那本只有五页今夕访谈的杂志买下来。
　　一合页发现封面是个小麦色皮肤有八块腹肌的健美先生，提在路上回头率颇高。
　　张辛夏和董苗苗在旁边幸灾乐祸笑得直不起腰，压根没把她刚刚一番“投资”言论放在心上。
　　也是，正常人谁会想到人会有预知能力呢。
　　姚悉微抱着这本健身先生再次对着天空哀叹，她怎么就记不住彩票号，来实现一夜暴富的美好愿望！
　　好在傍晚天色降得很快，夜幕下姚悉微手机的杂志封面终于不再惹人注目，她们到了古镇站下车。
　　春节里商场店门关闭人迹罕至，一直对外开放的古镇倒是人流不断。热门的小食街从街头到街尾外连接的石桥，都几乎是人贴着人的地步。
　　姚悉微路过街口一家围着小孩的店铺，看了眼上面店名，也跟着一起钻了进去。
　　挤了没几步董苗苗就觉得没劲，这里人太多了，载客的观光船都能把河面撑得水泄不通。
　　一转头发现掉了个人，和张辛夏面面相觑，问：“姚悉微呢？”
　　另一个人也一脸茫然：“刚刚还在旁边。”
　　东张西望找了一会儿，终于看到姚悉微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手里拿着盒东西。
　　“这里人太多了，”姚悉微往旁边看了一圈，“去人少一点的地方。”
　　这语气听起来有点像干坏事，无聊了一天的董苗苗突然来了兴趣，跃跃欲试跟在姚悉微后面。
　　张辛夏有点不放心，被董苗苗拉着胳膊摆摆手说：“没事。”
　　青石板穿雪地靴有点不好走，三个人绕着古镇找了好半天，终于在一处沿湖饭店的后门，找到没人的地方。
　　姚悉微把刚刚的盒子打开，嘴里还发出感叹词：“当当当当！”
　　一盒手持的烟花，捏在手里那端是细铁丝，点上火就会燃烧好看的火花，姚悉微一直把它叫成仙女棒。
　　这东西十年后要找它还真有点困难，姚悉微当下看到了有点跃跃欲试。
　　董苗苗的脸上变幻莫测，最终无奈得指了指仙女棒问：“你鬼鬼祟祟跑了半天，就为了这个？”
　　怎么说话呢！她什么时候鬼鬼祟祟了？
　　姚悉微眯眼表示不服，手里的仙女棒却被张辛夏拿了过去，一脸期待看起来很感兴趣的样子。
　　“给面子！”姚悉微又要往她手里塞了一把。
　　张辛夏拿在手里在空中竖了半天，发现一个问题。
　　很显然姚悉微也发现了，两个人尴尬对视一眼，手里黑漆漆的仙女棒像俩铁棍。
　　火呢？
　　最终姚悉微担起责任到了旁边的便利店去找打火机。
　　古镇的旧瓦青檐下放了块又大又闪的联华超市牌子，看起来别扭到格格不入。
　　便利店的店员正在柜台后打哈欠，看到姚悉微就买一个打火机，神色古怪得暂时没结算，问她：“你成年了吗？”
　　我怎么没成年了！我都快二十七……哦不是
　　姚悉微余光瞥到旁边便利店玻璃面反射出的年轻脸蛋，及时刹车没说出口。
　　她一掌拍在柜台上，语气却没那么威武：“我同学过生日点蜡烛呢。”
　　在店员的半信半疑中，姚悉微终于拿到了打火机。
　　仙女棒吐出来的火花其实没照片拍出来的那么好看，三个人杵在那儿在冷风中举着火花转圈，怎么看怎么有点傻。
　　不过姚悉微闻着这扑鼻的火药味有点说不出开心，飞快转动胳膊，掏出手机对着烟火火花拍了张照片。
　　董苗苗拍了一堆浪漫烟火照放在QQ空间。
　　姚悉微重生后，自打被自己青春期在空间上写得非主流情节吓坏后，再也不愿打开这个功能。
　　她把烟火照发给了李乔然，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干些什么有趣的事都想发给他。
　　这很危险，谈过恋爱的姚悉微警告自己，但是却依然乐此不疲。
　　“你在傻乐什么？”张辛夏的声音突然幽森森得从旁边传来。
　　看了眼姚悉微，又指向董苗苗：“还有你。”
　　“我有吗？”姚悉微下意识否认一句，手动把唇角拉了下去。
　　这天她们从古镇回去很晚，第二天姚悉微却起了个大早。
　　拉开抽屉翻出这几天收到的红包，暗暗感叹十年前还有个好处，是个能厚着脸皮卡线默默收红包的年纪，虽然梁慧珍一度以存钱为由想帮她收起来。
　　把钱倒出来数了数，揣兜里小心得跑出家门，直奔市中心最大的百货公司。
　　好在音像店还开着，姚悉微往全市最大的音像店从一楼到二楼每个角落搜刮了一圈，把今夕的专辑写真回忆录，但凡带上限量两个字的，全都装袋子里。
　　结账的时候往旁边随意扫了一眼，发现门口挂着的宣传立牌上印着另一只乐队，叫room，也是最近刚出道的乐队。
　　眼睛一弯就乐了，想到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董苗苗可能看到这个名字就怒火中烧。毕竟再过一段时间room趋势逐渐火爆，会成为蔚蓝乐队的对家。
　　结账员看到她的眼神问了句：“你要买room的光盘吗？”
　　秉持着恨比爱长久的原则，姚悉微果断得摇摇头。
　　等她走远了结账员还保持疑惑的眼神，他第一次碰到买这个小明星周边跟批发似得。
　　到家了以后姚悉微又从床底抽出个箱子，把刚刚那一袋子还抱着塑封的写真全塞进去，她床底跟个宝藏库一样，乱七八糟全在里面。
　　看了眼时间现在是2月，再不到半年时间，等今夕参加歌唱生存赛一鸣惊人拔得头筹，她这箱子限量版就能立马升值了。
　　越想心里越美得冒泡，年初五迎财神还没到呢，姚悉微就坐在地上抱着这箱子宛如抱着一箱黄金。想了想又拿了两张红纸贴上去充当封条，上面那马赛克笔写着“财富密码”“不要乱动”。
　　越看越像俩春联。
　　梁慧珍刚刚就看到，姚悉微一进门就笑得跟个二傻子提着好几袋大包小包。
　　心中立马警铃大作，跑进来扫视一圈，开口问道：“你压岁钱呢？”


第一百三十章 小事业
　　料到她会这么问，姚悉微把箱子塞回去拍拍手，想了个模棱两可的词：“投资去了。”
　　未成年投什么资？
　　梁慧珍满脸不信，又指了指姚悉微书桌上的板子问：“这是什么？”
　　姚悉微看了眼她顺便从百货商店买的数位板，想了想跟梁慧珍解释道：“我要在寒假搞事业了！”
　　事业宣言最终在梁慧珍一声怒吼“还不快去做作业”，以及扔过来几本她之前买的练习卷后被堵在路口。
　　姚悉微为了安抚她妈面上“嗯嗯嗯”，打开电脑开始连数位板。
　　时隔好久她终于连上这吃饭的家伙，有种闯荡江湖的女侠摸到绝世宝剑的感觉，酝酿了一会儿情绪才开始画画。
　　其实她一直有个设想，在新媒体还没那么发达的年代，可以先发挥技能，从帮别人画头像起步，做个画画小事业。
　　姚悉微在贴吧里匿名发了贴，董苗苗很热情得用她广阔的人脉给她宣传。
　　这个年纪的学生没公司甲方客户那么挑剔，一个寒假下来姚悉微抽空也接了几十单生意，小事业做得如火如荼。
　　姚悉微在年初五这个又是迎满烟花的夜晚，点了点那个系统自带头像，扔了个Q版头像过去。一个靠在门板上等人的小人，是她摸索出的新画风。
　　李乔然不明所以发了个：？
　　隔着屏幕姚悉微摸摸鼻子，在输入框写道：“看你头像不爽很久了，友情赠送别客气。”
　　李乔然难得没有立马回复，过了好一阵，输入框删删减减终于发出来：“这跟你那个是一个系列的吗？”
　　姚悉微当即放下了手机，她差点忘了，这个实验性的画风因为太复杂了，她一共就画了两张。
　　视线移到屏幕上，那个系统自带头像像是挣扎了一下，最终被它的主人换上了刚刚姚悉微发过去的头像。
　　对话框一左一右两个小人，姚悉微自己的那个正趴在桌上，氛围顿时变得有点微妙。
　　姚悉微想了想，没再把这个系列的画风延续下去。
　　就这两个，世界绝无仅有的两个头像。
　　李乔然的头像再也没换过，看到这个小人姚悉微觉得顺眼多了。
　　过了春节还没到三月，理论上的春天开始倒春寒，姚悉微天天得躲在被窝里不想起。
　　王教授的下半程课结束没多久就到了快开学的时候，上最后一堂课期间，姚悉微放在桌肚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董苗苗说她有点舍不得。
　　姚悉微看到短信往后瞧，董苗苗正端坐在桌子旁写写停停，不看黑板时会借着脑袋靠在手上的姿势往旁边偷瞄，又在温思昀抬起头时快速转过去。
　　半堂课都是这个动作，乐此不疲，盯得人家高一学弟脖子往上有点泛粉红。
　　舍不得什么？
　　姚悉微想问她。舍不得数学课结束，还是舍不得寒假马上开学，或者一点别的原因。
　　不过姚悉微没问出口，她转头看向后门的地方，李乔然还没来。又低头换个聊天界面，看了看那张自己的优秀作品头像。
　　还没等她惆怅完，王教授在前面又拧开了保温杯，让第一排同学帮忙把昨天上课小测试的卷子往后传。
　　这是对一寒假的课程学习来了个总结，多亏了每天下午的图书馆自由时间，姚悉微昨天做的时候竟然感觉还行。
　　等卷子发下来时再也没有跟往常一样，时刻准备好扑过去，把看了会心梗的分数藏起来。
　　拿到卷子时，她又一次下意识就想往后门方向看。还没等她转过去，就感到放在旁边桌子的外套被拿掉，有个人过来坐在了那个位置上。
　　“你怎么来了？”姚悉微左顾右盼看了一圈，发现周围人都注意到了李乔然。
　　他也太明目张胆了，直接从后门钻了进来。
　　李乔然不以为然：“没事最后一节课了，不算蹭课。”
　　随后用食指敲敲桌子压低嗓子说：“你们是不是考试了？卷子给我看下。”
　　听到这句话姚悉微瞬间笑眼弯弯，跟聪聪显摆自己的狗玩具一样，把卷子移了过去。
　　李乔然看她卷子的时候垂着眼眸，下颚微微抬起，弯出个好看的棱角弧度，刘海稍许有点长了，随着弯下眼角的动作松松软软得塌下来。
　　周围都是唰唰翻页声，姚悉微有点深刻理解董苗苗刚刚的心情了。
　　她将视线从李乔然脸上移回来，没注意到对方一直紧绷的下颚线，终于松懈了一点。
　　姚悉微伸手拉了拉李乔然的卫衣袖子，那只手还在她的卷子上圈画重点，偏头问了声：“干嘛？”
　　他低沉的声音近在咫尺响起，姚悉微少女心爆发纠结的心思又通顺了，摇摇头说：“哦没事。”
　　李乔然手里的笔顿了下，眼尾流露出一丝笑意。
　　姚悉微又接上去说：“开学后，放学的时候记得等我。”
　　教室里的空调不知谁在喊冷，王教授走到门口又把空调温度往上调了一点。轰隆的空调吹风声再次在头顶响起，吹得人皮肤又干又烫。
　　李乔然捏着笔的手指往里侧扣了一点，点点头说：“行。”
　　不过姚悉微顾尾不顾头，光顾着说放学，忘了上学也会出点幺蛾子。
　　开学第一天，李乔然那个想一出是一出的爸，闲下来又想到了还有个儿子。
　　不知道哪根筋抽住了，非要自己开车送他上下学。
　　李乔然自然没同意，他老爹眼神一晃拉着他彻夜长谈一晚上，大致意思就是以后只有我们父子俩相依为命。
　　按照当事人小林阿姨的说法，他爸可能大晚上的情感有点上头，离婚的后遗症终于涌上来，还挤出两滴眼泪。
　　小林阿姨在给姚悉微实时播放。
　　于是李乔然他爸准备连姚悉微也一起搭上之前，后者主动往后蹦了好几步，发了条讯息过去：“你明天自己上学吧。”
　　李乔然在他爸的念叨中揉了揉太阳穴，发了个：？
　　但是主动提出这条提议的人，在上学第一天生物钟关闭，一觉睡得直到梁慧珍发现不对冲进来，才骤然从床上弹了起来。
　　看了眼墙上的时间，叼着包牛奶就直接冲去小区门口打车。
　　新学期的第一天，蒋太平斗志昂然摩拳擦掌，谁被他在校门口抓住迟到，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第一百三十一章 新学期
　　姚悉微完美忘记开学第一天，整个城市，特别是靠近学校的路段能有多堵。
　　她坐得出租车师傅还是个老手，脖子后面露出一小块青色的纹身。圆圆的一块，纹理混着一起看不清，瞅着像个蜷起来的青龙，看起来颇有些当年社会大哥的风范。
　　开到下了高架的主街马路，看到即使前面是绿灯，但是一条马路三个道，条条大路都是车。
　　出租车司机把驾驶座的窗开了半扇，眼睛目视前方“嗯哼”了一声，抬眼看了下后视镜，对坐在后面的姚悉微说：“坐稳了小姑娘。”
　　听大哥这么一说，姚悉微下意识伸手捏住门把，就感到一阵风驰电掣外加漂移急转弯，硬是赶上了这班绿灯。
　　“厉害啊师傅！”姚悉微改成双手捏门把以示尊敬。
　　结果还没等司机大哥嘚瑟多久，这道江湖的传说在澎阳中学门口被打回原形。
　　里三层外三层围起来，不知道以为里面有哪个领导人来巡查。
　　比如眼前这位司机大哥，皱眉硬钻了几次钻不出去，偏头问后座：“小姑娘，你们学校接待多大的领导啊？这么大阵仗。”
　　接待个空气，是蒋太平教导主任的阵仗。
　　姚悉微下了车一路狂奔，还有三分钟，好在她都到围墙外了，拐两个弯就能到。
　　在倒春寒的冷风中逆行奔跑，风口子吹在脸上像被打巴掌一样割人，疼得紧。
　　姚悉微眼睛被呼呼吹得有点睁不开，眯着眼睛又跑了几步就感到眼前一黑，和什么东西撞上了。
　　整个人不受控制倒在地上，在寒冷干燥中格外敏感的手掌一撑地，哗啦摔了一个口子。
　　路子舒骑车到拐弯口暼了眼右边，没注意到左边突然跑出来个人。
　　脚踏车前轮和姚悉微直直得撞到一起去，急忙长腿一跨，丢了车跳下来看，抓起姚悉微的手查看伤势：“怎么样啊？”
　　他这一着急直接把车往地上甩，脚踏车和水泥地接触发出哐啷一声巨响，姚悉微听着就肉疼，余光暼一眼就知道路子舒这辆自行车很贵。
　　“没事没事，”姚悉微不准痕迹想把手收回来，用完好的手推了他一把，“还有一分钟太平就要关校门，你赶紧的还来得及。”
　　姚悉微对于自己这时候，还展示舍己为人的精神表示震惊。
　　不过路子舒好像不打算领这个情，把她扶起来，充耳不闻继续问道：“你其他地方怎么样？”
　　这人怎么变得磨磨唧唧的？
　　姚悉微撑着他的手站起来拍了拍灰，特地甩了两下脚表示没事，漫不经心说道：“我一会儿去医护室处理一下就行，放心吧，不碰瓷你。”
　　路子舒想说，他还巴不得姚悉微来碰瓷。
　　姚悉微拍拍他肩膀继续往前走，反正都迟到了，她懒得再跑去门口，走得慢慢悠悠。
　　身后一阵自行车轮滚动声，路子舒推着车也不骑了，跟在她旁边。
　　姚悉微远远就看到学校大门已经关到了一半，转过头替他着急：“你怎么还不去？”
　　路子舒把头凑过来说：“等着被你碰瓷。”
　　姚悉微毫不留情翻了个朝天的白眼，那辆被路子舒刚刚扔在地上的自行车，轮子咕溜溜没有转很多圈就停在了校门口。
　　黑色栏杆的大门已经关了，开了侧面的小门，蒋太平正背手站在那儿逮人，一逮一个准，全被他拎到旁边排排站。
　　他老远就看到慢悠悠走过来的两个人，配合着学校里头愉快响起的早自习铃声，用力往姚悉微和路子舒走来的方向剜了一眼，大声喝道：“还磨蹭呢！”
　　姚悉微刚打算上前认错，感觉被拍了下右肩，怒而抬头，就听到路子舒悄声说道：“瘸腿。”
　　右脚立马拐了下去，配合得很默契，就是姚悉微演技有点差。
　　蒋太平满脸疑惑看着她走得如此不自然，问道：“你怎么了？”
　　旁边一声中气十足：“报告！”
　　蒋太平听到路子舒的声音就头大，没好气得绷着脸看了眼问：“你又干嘛？别给我找借口，看看你迟到多久了！”
　　路子舒站得笔直，嘿嘿笑了两声：“我没找借口老师，我来自首认错，顺便还原真相的。”
　　这下姚悉微也抬起头了，就看到路子舒指了指自己：“我刚刚骑车把她撞了，所以姚悉微才迟到。我认错，检讨我来写，咱不能冤枉无辜同学是不是？”
　　“行行行！”蒋太平抬手及时打断他。
　　转身看到姚悉微手上真有一道破皮，语气都弱下来好几个度：“伤得严重吗？”
　　姚悉微真怕蒋太平找旁边那位“罪魁祸首”麻烦，立马摆手：“没事，小摩擦，去医务室消个毒就行。”
　　没想到这一出让蒋太平更以为她在逞强，比起里面站着的一排迟到被抓后，谎称自己早上肚子疼腿疼，哪儿哪儿不舒服的学生好多了。
　　露出个欣慰又担心的复杂眼神，嘴上保持严厉：“怎么没事！看你走路都有点不灵活，赶紧去医务室看看。”
　　姚悉微很顺利得进了门，骑虎难下还保持着装作一瘸一拐的姿势，尴尬得能脚趾扣地。
　　转头发现路子舒也跟了过来。蒋太平示意他戴罪立功陪姚悉微去医务室。
　　“不用吧。”姚悉微当机立断想拒绝。
　　手上消个毒而已，不用这么小题大做。
　　路子舒低垂着头站在旁边，看上去反省得很深刻。
　　随后在蒋太平一声令下立马跟了过来，说：“要的要的。”
　　姚悉微没理他，硬着头皮坚持演技，走出蒋太平的视线范围内才恢复走路顺畅，往医务室的方向走去。
　　可能没想到开学第一天刚开始了十来分钟就会有人来，吴婷婷泡咖啡的手有点顿住，速溶咖啡在马克杯快速溶解，热气徐徐往上冒。
　　吴婷婷看到姚悉微的时候挑了一下眉毛，每天到医务室来来往往的学生那么多，她倒是对这个女孩有点印象。
　　可能因为姚悉微在医务室醒来后一系列神奇到匪夷所思的表现，也有部分原因多亏了那次蒋太平在医务室朗读霸道将军爱上我，给她留下了冲击。
　　吴婷婷查看了姚悉微手上的伤势，转身去拿药盒。


第一百三十二章 摸底考传闻
　　姚悉微的伤势确实不是很重，掌心蹭破了块皮，还有手腕撑地的时候有稍微的扭伤。
　　“不过还好是左手，不影响你写字。”吴婷婷边取出消毒棉球边说。
　　随后无奈得抬头对凑过来的路子舒甩了眼神：“这位同学，你挡住我光了。”
　　“哦。”路子舒很灵活得往旁边挪动步伐，面上表情看起来很担心的样子。
　　吴婷婷在学校这么多年，见过的早恋比姚悉微挂过的考试还多，偶尔看到到她医务室这里来的小情侣，还会露出慈祥的微笑。
　　一抬头就看到路子舒对她扯了个笑容说：“老师轻点。”
　　路子舒生得白净，天生带着下垂眼，卖乖的时候让人特别受用。
　　吴婷婷当下就放缓了手上涂药的动作。
　　不过再怎么轻，酒精碰到伤口处还是有点疼，姚悉微下意识把胳膊往后缩了缩。为转移注意力，视线开始往周围瞟。
　　她重生刚醒过来的地方就是这里，过了半个学期医务室摆设没有什么变化。
　　不知为何，她产生了一种回到起点的热切心情，还有点热泪盈眶。
　　眼睛没眨几下，就看到眼前两个人一脸奇怪看着自己，火速把眼泪和酝酿的情绪憋了回去。
　　开学的第一个顾客，吴婷婷特别热情得左三层右三层把姚悉微的手，用纱布成了个白色球形。
　　盯着自己手转动一下，姚悉微真诚提问：“我什么时候来换药？”
　　“换什么药？”吴婷婷开始收拾药箱，“今天一天别碰水，晚上洗澡前把绷带拆了就行。”
　　那你给我绑这么严实？？
　　当然这句质疑姚悉微没说出口，她乖乖巧巧扯了个笑就退了出去。
　　手被裹成馒头，路子舒好心帮她提书包。
　　吴婷婷重新开始搅拌她那杯速溶咖啡，刚刚那高二小男生的卖乖让她很受用，于是好心提醒道：“你们最近注意……注意点，凡事多小心。”
　　注意什么？姚悉微还高举着左手馒头回过头。
　　就听到吴婷婷说：“蒋老师这学期要重点抓早恋呢！”
　　姚悉微脸上瞬间多了三条黑线，路子舒却没忍住笑得灿烂，往后一抬嗓：“谢谢老师提醒！嗷……”
　　被姚悉微用完好的右脚踢了他的小腿肚，示意他闭嘴。
　　还没到教室老远就听到熟悉的吵闹声，第一天开学的兴奋劲还没过去，班里有几个嬉笑唠嗑唠嗨了直接上凳子。
　　姚悉微往门口一站，整个教室瞬间熄火了那么半秒，又瞬间更好的炸开。
　　“我还当老师来了！”有个男生在大叫。
　　姚悉微笑嘻嘻得回到座位上，周齐从埋头读书中抬起头跟他打招呼，一抬眼看到跟在后面的路子舒，眼睛亮得宛如八百瓦的灯泡。
　　路子舒帮她把书包放在桌上就从后门回到自己班。姚悉微突然下意识有点心虚，往后排一看，李乔然怎么来得比她还晚？
　　“被太平抓走了，”徐飞发现姚悉微看过来，扶了下眼镜解释道，“准备开学典礼的升旗仪式。”
　　姚悉微点点头转过身，看到周齐这个灯泡还亮着，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嘿，回神了，一个寒假不见太想我了吗？”
　　周齐的眼神被她裹成球的左手吸引，放下笔问：“你手怎么了？”
　　教室里依然乱糟糟的，姚悉微在遥远的未来曾经有那么一瞬间怀念过课间的嘈杂声。
　　想到这里无声笑了一下，慢条斯理从书包里拿书。周齐被她突然笑得这一下，吓得往后缩。
　　姚悉微把笑容憋了回去了，回答他刚刚的问题：“练铁砂掌。”
　　开学第一天整个升旗仪式都是死气沉沉，即使李乔然站在台上作为学生代表发言，也没起到多大作用。
　　因为按照澎阳中学的传统，开学第一天不上课，升旗仪式过后就是一整天的摸底考。
　　四场考试放在同一天无缝连接，高一更惨，还没分班又多了好几场考试。
　　开学见到同学的兴奋劲还没过去，齐墨就踩着高跟鞋拿着一捆卷子，在讲台前笑得春光灿烂。
　　寒假也不过就一个月，齐墨好像有了点变化。姚悉微细细观察，发现她这一个月瘦了不少，还去卷了个波浪卷，把她的娃娃脸遮去很多。
　　“开学了就离春天不远了，”齐墨开了段抒情的开场白，让人怪不习惯的，“大家这么久没见有没有想我？”
　　在她颜色逐渐鲜艳的穿衣风格来看，姚悉微琢磨着她可能是恋爱了。
　　在她讲完这句话后，全班这群被摸底考待宰的小鸡崽，只发出稀稀拉拉的掌声。
　　齐墨也没生气，把卷子让课代表往下发：“来，开始第一门考试。”
　　噼里啪啦连着考完四门，整个班大部分同学已经七荤八素。
　　算了算时间，正好还能凑节晚自习。
　　门口有个同学考完去高三借笔记，刚回来就往周边嚷嚷：“你听说了吗？”
　　学校里听八卦最常用这种开场白，半个班都能竖起耳朵。
　　姚悉微和周齐的三八线战争因为这句话戛然而止，继续听那个男生说：“高三有个人摸底考，考到一半晕倒了，脸色苍白怎么叫都叫不醒。还有个作文写到一半发狂了，把考卷都撕了，咱们学校也没有心理老师，现在被家长紧急带回去。”
　　怪不得下午考试前，听到传闻有救护车开进学校了。
　　学校这个密闭空间，有一丝传闻都能渗透到每个角落。
　　跟高一那边还能津津乐道不同，高二学生在谈八卦时，带着点对高三的恐惧。
　　周齐听完咽了下口水，喃喃自语：“高三怎么那么恐怖？”
　　转头看到姚悉微正忙着改化学卷子，另一只包成馒头的手翘得老高，姿势滑稽，面上却淡定自若。
　　凑过来问：“你不觉得高三很恐怖吗？”
　　姚悉微写字的笔顿了一下，若有所思抬起头。
　　人们只会对未知的事情产生恐惧，姚悉微这个已经经历过一次的人，现在得回忆起高三遥远的记忆。
　　残存记忆中只剩下教室后面数字不断减少的倒计时，和黑夜中仿佛永远亮着的台风。
　　她真挚得点点头：“是有点。”
　　然后在周齐瞬间垮了的脸色中，用她裹成馒头的手拍了拍这位心理脆弱的同桌。
　　“别怕，死不了人。”
　　周齐的脸瞬间成了酱紫色。


第一百三十三章 对家粉丝
　　寒假过后虽然气温还没有稳步上升，学校领导已经迫不及待开始了之前因为天冷而停滞的跑操计划。
　　早操取消，改成了每个班列队阵绕着操场跑圈。跑圈速度不快，就是一大早浑身动起来十分折磨人。
　　董苗苗在姚悉微旁边，边跑边骂娘。
　　红色的塑胶跑道踩在鞋底有点硬，姚悉微感觉她最近脾气异常暴躁。
　　猜测可能是因为前几天乐队舞台年末投票的事，蔚蓝乐队和那个新出的乐队组合room两方粉丝咬紧比分一周后，在快截止的半天内被反超。
　　董苗苗一想到这个事就气得直磨牙。
　　姚悉微以过来人的身份安慰她：“想开点，凡事有天命，不能强求。”
　　被董苗苗甩头瞪了一眼，加快步子去跑圈了。
　　列队跑圈持续了十五分钟，在寒假里躺惯了的同学们，坚持最后一口气回到教室瞬间倒了一半。
　　齐墨刚进来看到东倒西歪的样子，有点嫌弃得白了眼。
　　指了指董苗苗同桌的方向，让他换到第二排来。
　　董苗苗的同桌寒假去做了个视力测试，近视度数猛得上升了不少，他妈急得连续打了齐墨好几天电话，生怕宝贝儿子看不清黑板影响学习。
　　“他看得清黑板学习也不咋地。”董苗苗结束跟同桌的短暂缘分后跑来吐槽，看得出他俩每天上课出了借笔没什么多大交集。
　　新学期开始轮流换了组，浩浩荡荡往旁边大迁徙。齐墨干脆顺便根据上学期学习情况，调换了好几个座位。
　　周齐还在跟姚悉微闲聊，突然感到脖劲一阵凉，后脑勺感到一道灼灼视线，盯得他忍不住打喷嚏。
　　不过齐墨没注意到李乔然燃起的幻想，手头安排要调换的位置安排差不多了，扫了眼全班开始说正事：“这学期我们班要转来一位新同学。”
　　全班又开始一阵躁动，靠近门口的那几个已经抬头往外看了。
　　姚悉微没注意到门外有没有人站着，课桌里的手机亮了一下，抬头看了眼齐墨，就在老虎眼皮子底下胆大妄为掏出手机。
　　“我当初来之前你们班也这么热闹？”
　　转头瞅了眼，李乔然左手伏在桌面上，另一只手躲在桌肚里发短信。
　　姚悉微手指打得飞快：“你更壮观，还有御前侍卫通风报信，”
　　果然看到李乔然满意得对着桌肚笑了一下。
　　齐墨终于从教案上抬起头，发现全班的躁动。
　　开始往黑板上抄板书，顺便云淡风轻说了一句：“别看了，新同学在教导主任办公室办手续，过一会儿才来。都快高三了还对除了学习以外的事都这么感兴趣，有这心思放在读书上讲不定能再提个几分。是不是啊侯鸣？”
　　侯鸣换到了第一组，原本跟长颈鹿一样伸长了的脑袋被齐墨一刀砍了回去，嘿嘿缩了缩脖子。
　　全班哄笑后，上课才开始有条不紊继续。
　　说来奇怪，苦挨垫底许久的二班仿佛仅仅只是需要一场胜利来鼓舞。在期末考试二班排名一跃跳到年级第三，仅次于一班后，整个班跟打了鸡血一样，才开学第一天就上课特认真。
　　至少这次齐墨提问有人举手了，而不是她高压扫视开始叫人。
　　虽然举手的女生回答得狗屁不通连知识点都答错了，齐墨还是很善良得点点头让她坐了下去，顺便鼓励了她积极的学习气氛。
　　女生刚坐下去，侯鸣也举起了手。齐墨看了看教案，目光从难以置信迅速转换到了老农民的欣慰，说：“那侯鸣来跟我们分析一下这道题为什么选A。”
　　标准答案都给了，就差最后一哆嗦。
　　侯鸣硬是没哆嗦起来，他挠了挠头说：“不是……门口有新同学。”
　　齐墨的脸变幻得很精彩。
　　多亏了侯鸣提醒，这位新同学晃悠悠走了起来，黑白分明的眸子阳光干净，嘴唇很薄，嘴角始终保持着弯起的弧度。
　　看着比上一位转校生好亲近多了。
　　李乔然在教室后排猛然打了个喷嚏，靠近后门的同学把门关上了。
　　齐墨朝他点点头，对着台下同学说：“这是我们新同学……”
　　她刚开口，那位新同学已经转身在黑板上写了自己名字。
　　“安得划？那英文名是不是该叫Edward。”
　　姚悉微在物理卷子的海洋中，抽空听到耳旁周齐说，抬起头说：“德华？什么德华？”
　　脖子往前伸出一点，眯着眼睛看清黑板上的名字，小声感叹一句：“我妈应该会很喜欢他……”
　　刚刚的换位置使得教室里有几位同学旁边空了出来，齐墨眼神转了一圈，定在了董苗苗旁边的座位。
　　姚悉微看着安得划逐渐走过去，董苗苗从课桌里的言情小说中抬起头，很和谐的一幕。
　　但是没由来得，她心中产生一丝不好的预感。
　　安得划看得出人缘不错，待人亲和力堪称一绝。跟坐在他旁边的澎阳百事通董苗苗有得一拼，没出半天就跟全班大半的同学混熟了。
　　但是偏偏是这两个亲和力高手，让姚悉微这个不好的预感持续了一天。
　　终于在中午的时候得到验证。
　　姚悉微正在纸上画格子跟周齐下五子棋，就听到斜前方发出“哐啷”的桌子拖动声。
　　闻声看出，安得划和董苗苗分别把桌子往旁边用力移动，中间宽得能隔个马里亚纳大海沟。两张脸上同时表露出对对方明晃晃的杀气，在对峙中互相冷笑一声不说话。
　　周齐看得目瞪口呆：“这什么情况？”
　　姚悉微也有点懵，还保持一丝清醒记得趁周齐走神，在草稿纸的五子棋上多画了个黑棋。
　　才走过去把气呼呼的董苗苗拖走去倒热水。
　　“刚认识半天，你就跟他有仇啊？”姚悉微问。
　　“有仇！血海深仇！”董苗苗咬牙切齿，把杯子用力捏了一把，“他竟然是room的粉丝！简直不可原谅！”
　　蔚蓝乐队和room的粉丝之间这两天为了投票有没有作弊的事，在网上吵得能炸天。
　　姚悉微露出大事不妙的表情。
　　啧，俩对家粉丝坐一块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激烈的战场
　　两位对家粉丝这场充满硝烟的战争，从笔袋上贴纸开始，范围逐渐扩散到了桌沿和书包，在每个能贴的地方都带上自家爱豆的贴纸。
　　晚自习姚悉微路过这桌的时候，都能听到这俩人在用耳机听歌，音量大到她走到旁边都能听到，有种誓要把对方压下去的气势。
　　姚悉微不禁为他俩的耳朵担忧。
　　看得出蒋太平最近确实是在查早恋，对于董苗苗和安得划这种男女同学分桌避嫌的行为非常满意，还特地隐喻得夸了夸。
　　不过很快他就夸不出来了。
　　为了在这场斗争中取得阶段性胜利，董苗苗从家里偷摸带了张海报贴在桌子上。
　　姚悉微张了张嘴很想提醒她，往桌上贴海报这傻逼事，印象中在十年前的高中生活时，她跟董苗苗一起干过。
　　那时候她还沉迷追星，爱得深沉，爱得嚣张跋扈。两个人半夜爬起来投票后，还特中二得把海报端出来，丝毫不打算将这份对偶像的爱放低调一点。
　　然后结局很惨烈，被蒋太平抓过去写了2000字检查，顺便在检查中分析了一下自己成绩上不去的原因。
　　想了想姚悉微委婉得提醒一下董苗苗，不出半天蒋太平就会杀过来。
　　董苗苗出于礼貌“哦”了一声，实则压根没往心里去。
　　输人不输阵！既然在现实中碰到了对家粉丝，怎么她都不可能先投降。
　　结果等她上厕所回来，看到全班鸦雀无声，蒋太平正站在她桌子旁边，指着她桌上的海报问：“你自己撕还是我来撕？”
　　还能等董苗苗回来给她做选择题。姚悉微从后面探出脑袋，心想道太平真是个好人。
　　好人太平现在脑袋嗡嗡得疼，怎么都快高三了，这些学生脑子里都在想啥！
　　董苗苗瞅了眼隔壁桌，安得划的桌上已经干干净净，看来他已经先一步被蒋太平扯掉了，
　　油然升起一种阶段性胜利，毫不犹豫把海报揭了，认错态度非常良好，把蒋太平一顿火气都熄了下去。
　　线下战斗目标太显眼行不通，董苗苗和安得划的战争持续到了线上。
　　姚悉微已经在刷澎阳高中校园论坛的贴吧时，看到有两个眼熟的ID，开了好几个关于蔚蓝和room两个乐队帖子了。
　　当机立断打了个电话过去：“你当心被删帖禁言。”
　　董苗苗沉默了一下，问：“你怎么知道是我发的。”
　　“……”
　　直到姚悉微又刷到董苗苗和安得划开始转战人人网时，她决定放弃劝和这场战争。
　　摸底考的成绩第三天中午发了下来。
　　姚悉微终于知道为什么抢王教授的课需要跟抢春运火车票一样紧俏。
　　自打参加完王教授的寒假数学班，再看数学卷子仿佛任督二脉被打通。
　　只要不是特别难的卷子，成绩稳在了115，曾经十年前的数学基因不仅被觉醒，还进行了更深层次的开发。
　　高考一分就是一个操场的人，提高这几分有多不容易！
　　这叫什么？
　　她思考了一下，只想到了“洪荒之力”这个词。
　　拿到卷子姚悉微美滋滋看了一眼，开始煞有其事得拿出水笔荧光笔红笔，外加一本崭新的错题本开始改错题。
　　抬头看向董苗苗，发现张辛夏把手里的一叠数学卷子抽出她那一份撒下，结果她猛得一个向前扑住了分数，还左右张望一下。
　　特别是左，左胳膊拦得严实，明明她的同桌正趴在桌子上睡觉。
　　张辛夏表情有点懵站在旁边，姚悉微还提着个荧光笔就跟了过去。
　　“她考砸了？”姚悉微问道。
　　张辛夏扫了眼趴在桌上的人说：“没有啊，她妈看到能乐死。”
　　听到姚悉微过来，董苗苗扑住桌面的姿势动了动。桌上有只水笔咕噜噜得往左边桌面转动，然后笔直从两个桌子中间的马里亚纳大海沟裂缝掉了下去。
　　姚悉微的表情也有点懵，以前考不合格的时候董苗苗也从来没当回事，挥一挥衣袖把考卷扔进书包。
　　况且作为王教授数学课堂同行人，她看起来听得格外认真，至少能跟温思昀就题目进行交流。
　　难道这次直奔地心而去？
　　董苗苗手掌的缝隙慢慢移开，还跟开彩票一样从最后一个数字开始露。
　　3……103？
　　“可以啊！”姚悉微拍了拍她，直接从二位数窜到三位数，她妈确实能乐开怀。
　　那她为什么是这种表情？
　　被董苗苗比了个“嘘”，指了指旁边。
　　正在睡觉的得划同志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唔”，趴在胳膊上的脑袋抬了两下才抬起来，额前刘海翘起，眼神往周围迷离了好一阵，直到拿冰手搓了搓脸才清醒一点。
　　打了个哈欠往周围转了一圈问：“你们出成绩了？”
　　说着眼神往同学方向瞟过去。
　　“关你什么事？”董苗苗又把自己的分数往外遮了遮。
　　姚悉微瞬间懂了，耸耸肩，火速离开战场中心。
　　在没了解对方的底细之前，不能把自己的底牌亮出来。
　　只是这两个人怎么从粉丝对家打到了数学成绩？
　　姚悉微又回到座位前分析考卷，原本安静的教室头顶广播传来开机的“滋啦”声。
　　周齐把头伸过来问：“你猜今天中午放什么歌？”
　　姚悉微头都没抬，这问题压根不用猜：“不是林俊杰就是周杰伦，偶尔有个梁静茹。”
　　耳旁果然听到《千里之外》的前调缓缓响起。
　　最近刚一开学高三就倒了好几个，再加上本市传得沸沸扬扬十九中有个高三学生压力太大，心理调节不过来跳楼了。
　　澎阳中学校领导果断决定在每天中午把高三的午自习取消，取而代之放点现在学生喜欢的流行乐。
　　不知道对缓解高三压力有没有用，但是高一高二顺带听得挺开心的。
　　甩了甩手里没墨的笔芯，姚悉微说得漫不经心：“说是接受投稿选歌，不过好像广播站没收到多少投稿，每天才这么没创意。”
　　其实她说话声音不大，只是正卡在两句歌词中间停顿的部分。
　　音调传到了斜前方，姚悉微看到正在小心翼翼往书包里塞考卷的董苗苗，和她旁边正在斜眼偷看她分数的安得划，两个人同时端正了上半身。
　　姚悉微感到自己仿佛无意间又启动了新战场。


第一百三十五章 澎阳和平大使
　　一连三天，整个中午放的音乐不是蔚蓝乐队经典曲目就是room的新歌。
　　为了在气势上压倒对方，放得还都是节奏强的快歌，一串下来，中午再困的同学都被震醒了。
　　有同学嫌吵，不过周齐看来很喜欢这种类型的歌，他踩着节拍凑过来问姚悉微：“你觉得这状态能持续多久？”
　　他手指着广播，配合节奏做题做得飞快。
　　想不到还能开发这种功能。
　　姚悉微用笔头在他桌上敲了敲，往他的方向一偏头，努努下巴指向了前排已经把耳朵捂起来的彭清青，说：“你觉得蒋太平耳朵聋吗？就算他真聋了，估计也得有人去投诉。”
　　没等她话说完10分钟，room的新歌被拦腰切断，短暂的静寂后改成了悠扬民族歌曲。
　　“听这歌我会睡着的。”周齐不满意，前后观察了一圈，掏出个耳机塞在自己耳朵里。
　　放眼望去，整个教室就董苗苗他们那桌显得格外突出。姚悉微叼着酸奶过去，准备跟她讨论一下周末出去玩的事，顺便再次尝试劝和。
　　还没靠近就感到周遭冷嗖嗖的气息，董苗苗和安得划两个人都干巴巴得沉默无言，放在桌下的手机倒是按得飞快。
　　一曲民歌结束后，教室里写着写着作业趴下去了三个，学校广播室里发出极小声的电流嘈杂音，这次的歌曲空隙停得有点久。
　　几分钟后传来个前奏音，听着分外耳熟。
　　姚悉微站在原地反应了几秒才意识过来，这是蔚蓝乐队一首前期很小众的抒情曲，难得的慢节奏，甚至找这首音源都得花点功夫。
　　董苗苗脑袋唰一下抬了起来，姚悉微双手摊开，用唇语说出来：“不是我。”
　　很明显也不是董苗苗，她的名字已经被广播台拉黑了。
　　她坐在座位上都不顾会不会有老师来巡逻查手机，头嗑在桌面，手伸进课桌肚狂打字，以她的人脉竟然一时找不出是谁去投稿放的歌。
　　旁边安得划没听出这是谁的歌，难得没跟前几天两个人吵架时那样，故意做出眉头皱起的嫌弃状。
　　趴在桌上安安静静做题，姚悉微发现他手指还在水笔上点了一下。
　　身后从上而下递过来一盒热巧克力奶，姚悉微自然得接过刚想打开，就被李乔然拿过去：“你刚喝完酸奶，喝什么热巧？”
　　姚悉微怒视：“那你买了不给我喝！”
　　李乔然笑了一下，摸摸鼻子开始转移话题，眼神看往教室右上方广播的方向：“这歌真被他找到了。”
　　“谁？”董苗苗跟踩了雷达一样警觉抬起头。
　　任何人说这句话，都没从李乔然口里说出来，让她有万分期待的心情。
　　李乔然一愣，很愉快得把温思昀给卖了，手指了指高一的方向，卖得还很详细：“我还帮他一起找了，竟然在所有的平台上都没音源……”
　　话没来得及说完，董苗苗一个跨步冲了出去，连带着动作太大，都把课桌撞斜了一个角。
　　姚悉微余光暼到李乔然眼尾余留一点笑意，用胳膊轻轻撞了他一下：“你是不是故意的？”
　　李乔然收了表情，摊手不说话。
　　就坐在她此刻正前方，一脸茫然的安得划，只来得及看到他的对家同桌飞奔出去的残影，还伸手帮董苗苗把桌子摆正。
　　眨了眨眼睛开口问：“你们刚刚在说谁？”
　　姚悉微顺势把两个桌子抬起靠得近一点，指尖搭在桌面上发出轻微的敲打声，眼球转了一圈回答道：“在说澎阳和平大使。”
　　董苗苗回来发现自己的桌子有所变动，不过她满脸春光灿烂，心情好的表情都快要飞出去，也没有太在意。
　　安得划敲敲她桌子问出今天的第一句话：“你们学校还有和平大使？”
　　“什么和平大使？”
　　姚悉微正低头做物理题醒脑子，感到有两道目光看了过来，报以一抹鲜明微笑。
　　接下来的半天里，这两个人难得没有吵架平安度过。
　　直到晚自习前不知道是谁打开手机看了眼推送，然后大呼小叫起来，连巡逻的老师都不怕，举着个手机大喊大叫说：“刚刚有新闻说，其他省有个高三女生受不了压力，在学校顶楼跳楼自杀了，跳下去的时候还抱着一摞考卷。”
　　这人平时讲话就喜欢带点顾头不顾尾得夸张成分，一下子传得玄乎。
　　其他同学还没来得及过去看原版新闻，就看到蒋太平一个箭步从教室外冲进来。快狠准一把夺过高举的手机，揪着衣领把他提了出去，只留下个英勇牺牲的背影。
　　一夕之间风云变幻，姚悉微下意识捏紧兜里的两部手机，出了把冷汗。
　　刚刚那位同学用自己的牺牲，给剩下全班创造了个巨大的话题，不过话题有点偏。
　　“你知道我们学校闹过鬼吗？”赵恒从前桌转过来，胳膊靠在椅背上，“据说我们学校以前也有人高三压力太大跳楼了，结果可能觉得自己死得憋屈，一直还在学校里飘荡。”
　　赵恒讲起鬼故事来抑扬顿挫，跟说书的有得一拼。
　　姚悉微不知何时已经把手里的笔放了下去，听得津津有味，见他说到一半卡住，搓搓手催促：“然后呢？”
　　在赵恒的邪魅一笑中，姚悉微缓缓转过头，发现她的同桌脸色有点煞白。
　　教室里不知道谁没把窗关好，楼外的风随着窗沿钻了进来，发出“呼呼——”响声。
　　风吹得越来越大，甚至隐约能听到节节扣扣的不知名呜咽声，有片被风带起的残叶，贴在窗户面上，把周齐吓得浑身一抖。
　　“然后……”赵恒声调逐渐放低，“听说很多人在晚自习的时候，都能听到文体楼里有奇怪的声音。”
　　“哎周齐，”说到这里他突然提高音量，“你身后是什么！”
　　周齐整个人弹起来，手里的水笔被一下子捏碎。他猛得转身往后看过去。
　　他身后是宁馨，正站在那里跟旁边那组同学说话，见他这么大反应转过来，疑惑得抬手打了个招呼。
　　“我日！！”周齐抓起手里的残笔甩过去，“你大爷的赵恒，老子打死你！”


第一百三十六章 停电
　　晚自习之前，齐墨去了趟教务处领人。直到晚自习上一半了还没把人领回来，正撞上学校最近严抓手机，看来这次领人不是很顺利。
　　二班教室里虽然没有上学期那么吵，安静中又依然保持着琐碎的讲话声。
　　冬季还没走远，下川市依然是昼短夜长的作息。夜幕从窗外降落得很快，刷半张卷子的功夫天边就变了颜色。
　　走廊里的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坏了两盏，从一班到三班这半边区域走廊里都特别暗。
　　在这种氛围下，走廊里忽然传来“砰砰”的响动，一下一下砸在地板上荡出回声。
　　“什么声音？”周齐在旁边提问。
　　姚悉微正闷头做物理公式，摸底考后她数学成绩有了点进步，理科三门依然惨淡，顶多从蚂蚁和大象的偏科跷跷板变成了兔子和狗熊。
　　“不用想就知道这层楼又有人溜出去打篮球了。”姚悉微头都没抬回答道。
　　过了一会儿，在周齐低低得“哦”一声中抬起头。
　　恐怖故事一般都有严重的后遗症，姚悉微伸手安慰了她同桌脆弱的小心脏，示意没多大问题。
　　周齐点点头，过了会儿手攥着笔一个字没动，又开始问：“我们今天外面的灯怎么了？”
　　这次是赵恒转了过来，手指了指头顶：“早上就说了，这两天刚开学电路不稳定。你看这灯一闪一闪的，我估摸着讲不定得停电。”
　　“滚，不许乌鸦嘴。”周齐从姚悉微桌上抽了张餐巾纸扔过去。
　　不过赵恒这乌鸦嘴颇有些功力，在他说完没几分钟。原本敞亮的教室突然“啪”一声，眼前全部一抹黑，教室里瞬间鬼哭狼嚎。
　　“大家先别激动，”宁馨软软的声音在台上安抚情绪，“应该是电路跳闸了，学校很快就会派师傅来修的，大家安静坐在原地。”
　　没什么用，该嚎得还是嚎，比如姚悉微旁边这位。
　　整个教学楼骤然一下陷入黑暗，眼睛适应不过来，姚悉微眨了好几下眼睛才勉强看清旁人的轮廓。
　　有几个胆子大的已经不顾抓手机危机，拿出手机上的手电筒开始往周围扫。
　　“看得见吗！”第一排亮起个探照灯，刺得人后排同学眼睛睁不开，又在“嘘”声下把手电筒关了下去。
　　可能没经历过停电，各位同学紧张中又带着些隐隐兴奋。
　　“你们有没有听说过电台女鬼的故事？”后排不知道哪个男生开始讲鬼故事。
　　“哎呀别说了！”“闭嘴！”“说说看！说说看！”
　　教室里各同学声音此起彼伏，观点各不相同。
　　有胆子大的男生用微弱的手机屏幕灯照在脸上吓人，班级里不少女生被吓得开始尖叫，气氛顿时吵成一团。
　　姚悉微感觉肩膀被人拍了拍，转过身就看到周齐把手机屏幕放在下巴的地方，按下按钮，蓝色的光影把他整个脸线条拉得往下，看起来滑稽无比。
　　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连连说道：“对不起对不起，不过你现在不怕了？”
　　“怕个屁！”周齐还在嘴硬，哼哼两声给自己壮胆。
　　他吓别人的时候倒是很起劲，一点没刚刚听到女鬼脸色煞白的怂样。
　　等周齐把手机关了，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得往旁边聊天：“你说这停电什么时候能好？”
　　没人理他。
　　又往旁边挪了挪，想碰碰姚悉微胳膊，碰了个空。
　　打开手机屏幕一照，发出了杀猪般的尖叫声。
　　他这一声嚎得过于惨烈，整个人身子往后仰，两手撑在桌面上，动作大到手把课桌都移位了。
　　“怎么了！”坐在他前面的盛敏敏被周齐这一声也吓到了，转过头询问。
　　不会真看到鬼了吧？
　　还好夜色够深，周齐整个吓得泛绿的脸色没人看到，他结结巴巴用手指着旁边的位置：“消……消失了……姚悉微她……她消失了！”
　　短暂沉默了几秒，盛敏敏对这位后桌的大惊小怪感到一阵窒息，用手机往旁边赵恒的位置一照，对周齐说：“这儿也消失了一个。”
　　周齐感到自己头发都要竖起来了：“怎……怎么回事！”
　　盛敏敏漫不经心打了个哈欠，说：“当然是趁着停电浑水摸鱼赶紧溜了，你总不能以为被黑山老妖抓走了吧。”
　　回想起刚刚自己不受控制的嚎叫，周遭气息有那么一丝尴尬，周齐挠了挠脖子，干笑两声不说话。
　　冷静下来感到浑身因为窘迫有点发热，扇了扇衣服领子问：“这电怎么还不来？”
　　没人跟他搭话，又开始喃喃自语：“姚悉微溜哪儿去了？”
　　时间回到几分钟以前，周齐刚用手机照脸吓完同桌未果，丝毫没有收到吓人攻击的姚悉微，感觉另一个肩膀也被人按了一下。随后手腕被拉起，鬼使神差拿起书包跟他走了出去。
　　快走到楼梯口才压低声音问：“去哪儿？”
　　“逃晚自习。”李乔然很小声但是理直气壮得回答她。
　　各个班跟他们同行的有很多人，各位逃课同行者非常有默契。
　　不约而同沉默有序在黑暗中沿着楼梯往下跑，生怕声音太响而引起巡逻老师的注意。
　　不知道的还以为整个一夜里团伙做贼。
　　结果可能是学校早就预料，一出楼梯口就有巡逻老师等在那里守株待兔。
　　“你们几班的！”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来，“不上晚自习背着书包准备去哪儿！都给我过来！”
　　当然不会有人乖乖听话真过去自投罗网。
　　“卧槽！怎么守这儿了！”有个男生惊讶得爆了粗口，喊道，“兄弟们快跑啊！”
　　月光凉白，费力从沿着云层缝隙洒下来，又清又冷如流水般宣泄在前面的空地上。
　　姚悉微手一直被紧紧握住，李乔然在前面拉着她往前跑。他的指尖很凉，手掌确是热的，用力扣住她的手拼命迈动步子向前奔跑。
　　不过巡逻老师在抓学生一线多年，经验丰富，刚刚喊出声的男生还没跑两步就被堵住，惨叫一声率先阵亡。
　　使得前面那些四处奔散的小兔崽子们，跑得更用力了。
　　姚悉微手还被牵着，往后看去，黑暗中教学楼的灯挣扎着闪烁了一下，然后一盏盏陆续亮了起来。


第一百三十七章 叛逆心理
　　他们跑了很长一段路才把巡逻老师甩掉，姚悉微感到脸都被风吹得有点疼。还没来得及松懈下来，就看到前面学校的大门铁栏正在从左往右缓缓关闭。
　　学校到高二开始才强制所有人都上晚自习，高一可以自由选择在家还是在学校看书，原本这大门就是给高一要提前回去的学生准备的。
　　没想到今天会碰到这群学生胆大妄为，发生集体越狱事件。
　　等巡逻老师反应过来要把大门关上，已经溜出去好几个了。
　　姚悉微脚步没停，弹起的书包一下一下敲打的后面。她抬起头能看到李乔然的侧脸，过于因为跑得猛了，他苍白的皮肤下有一点泛红。
　　带着热血的红色，敲打着脖子后那块反骨，在这个停电的夜晚，突然燃起离经叛道的一往无前。
　　铁门在身后缓缓关闭，姚悉微直到出了校门拐过弯才停下来，累得一句话都不想说，摆摆手只喘气。
　　过了好一阵才缓过来，看了眼来来往往的车辆，手撑在树干上问：“逃课完了，现在想好去哪里没？”
　　李乔然朝她极为释怀的笑了一下，然后老实摇摇头。
　　行，这人不由分说拉着她翘晚自习，结果逃出来后去哪儿都没想好。
　　刚刚跟他们同行的那几个哥们，直冲两条街外的游戏厅。
　　姚悉微对游戏厅的电子世界没有兴趣。
　　在寒假里她的梦想场所一度是没什么人的图书馆，不过好不容易溜出去跑到图书馆，说出去她的面子可能会被扔在地上碾压。
　　青春时代特有的叛逆心理正在身体里涨潮，结合渺茫的月光，用力击打岸边的礁石。
　　姚悉微拍拍刚刚下楼时，在校服上蹭到的墙灰，朝李乔然一挥手：“跟我来。”
　　姚悉微带着他走进一家便利店，两个人跟做贼一样在饮料区逛了半天，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两罐啤酒。
　　为了掩饰，李乔然还往里面放了几包零食，仿佛这样就能蒙混过关。
　　整个便利店就他们两个人，淅淅索索拿着篮子挑了很久。放在几个月以前还是27岁的时候，姚悉微绝没有想到，买个啤酒还得需要跟打游击战一样。
　　收银员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妇女，边看着头顶上的电视机，边无聊的打哈欠，随手接过李乔然递过去的购物篮漫不经心开始扫码。
　　姚悉微面色紧张，视线随着她的手部动作来回动。头顶上两个讲相声的演员不知道说了什么，引得收银员阿姨一笑。
　　然后手摸到了冰凉的触感，瞬间把笑容收了回去。
　　目光往前面两个高中生身上扫视一圈，扫得姚悉微眼神乱转心头一跳。
　　糟糕，忘了身上还穿着校服！
　　收银员开口问：“你俩成年了吗？”
　　“成了。”李乔然撒谎得面不改色心不跳。
　　“拉倒吧，”收银员满脸不信，“身份证给我看下，都是学生喝什么酒啊。”
　　姚悉微假意咳嗽一声，开始跟她扯皮：“现在买酒都得看身份证了？”
　　收银员阿姨把那两罐啤酒推到另一边，开始手脚麻利帮他们把那堆零食装袋子：“别人我不管，我这里就是不会给学生卖酒。”
　　眼看着啤酒无望，姚悉微认命接过袋子，随口说了一句：“阿姨你好严格。”
　　收银员靠在工作台旁，看了眼他们校服认认真真说：“听阿姨一句劝啊，高中生读书为重，别想着不务正业凑热闹喝酒。不然跟我儿子那样……”
　　她说到这里立马顿住，无奈得摆摆手，又开始坐下来看姚悉微听不清楚的相声表演。
　　拎着袋子走出这家便利店，收获了一堆零食，李乔然提了提手里的零食袋，问她：“还喝吗？”
　　姚悉微目光往周围看了一圈，发现两个街口外还有家便利店，想了想说：“就喝一口？”
　　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个表情中带着点撒娇的成份，看起来特别可爱。
　　李乔然笑着点点头，拍了拍她头顶说：“行。”
　　慢悠悠走到另一家便利店，姚悉微特地在玻璃门上贼头贼脑探了一眼，看到里面收银员好像是个年轻的背影。
　　李乔然失笑着扯了一下她的马尾辫：“你又不是偷东西。”
　　也是。
　　姚悉微改了个正大光明的表情推门进去，正好那个年轻收银员转过身，两个人齐齐顿在了原地。
　　“学姐？”姚悉微先反应过来。
　　这位上次跟她因为化妆一起被抓的学姐，此刻依然画了个好看的妆容，正捧着一本不知是什么的厚教材，认出姚悉微后眼角带着笑。
　　目光从姚悉微身上流转到站在她旁边的李乔然，笑容更带着些深意。
　　“你认识？”李乔然偏头问她。
　　又不能说是在什么情况下认识的，姚悉微呵呵呵呵直干笑。
　　既然有认识的人，干脆不做掩饰了。从货架拿了两罐啤酒放过去，姚悉微双手合十：“谢谢学姐放我们一马。”
　　在这位学姐面带笑容结账时，才看清她工作牌上的名字——萧晴。
　　“未成年喝酒啊，”萧晴边扫商品码边调侃，“这样可不好。”
　　“是是是。”姚悉微嘴上很诚恳，两手飞快把啤酒塞进刚刚的购物袋里。
　　不过这学姐看起来秘密可比她多多了，她为什么这个点不在学校反而在便利店打工？
　　三个逃晚自习的人六目相对，萧晴耸耸肩干脆把刚刚那本教材书拿了上来，说：“艺考太费钱了，我得抽空贴补点家用。”
　　伸出食指比了个噤声：“别人都不知道哦。”
　　姚悉微低头看了眼那本书，《播音与主持艺术专业高考教材》。
　　原来刚刚他们还没进去的时候，萧晴一直在做播音发声练习。
　　不知为何，从上次一起化妆被抓，姚悉微就有种和萧晴一见如故的感觉。
　　店里没什么人来，他们干脆靠在工作台旁，有一搭没一搭得闲聊。
　　“艺考专业课不是快结束了吗？”李乔然问。
　　姚悉微没做过艺考的研究，不过董苗苗研究过，但是当初董苗苗在她旁边念叨了半天，她一句话也没听进去。
　　干脆转头看向学姐，就看到她旁若无人又翻开教材，点头说：“下周去北京最后一个学校面试专业课，然后就要回学校补文化课了。你们来得很巧，今天是我最后一天打工。”


第一百三十八章 谁的青春不迷茫
　　学姐说得云淡风轻，看起来平日里无所追求在学校里混日子，实际上却活得比谁都通透。
　　姚悉微定定看着她，露出了欣赏的眼神。
　　萧晴好像很喜欢跟别人说这个话题，笑容灿烂。
　　便利店的玻璃门被打开，有客人进来时门外跟进一阵风，把她额前刘海吹得掀起。萧晴无所谓得拉拉头发，她今天改了个妆容，杏色腮红和眼影使她整个人看起来无比温柔。
　　客人带着诧异的眼神看了眼收银台让伫立的两个人，买完东西后疑惑得出了门。
　　头顶的白炽灯使得萧晴胸前的胸牌有那么一瞬间反光。姚悉微盯着人家脸一动不动看了很久，萧晴依然很美，化妆天赋使她整个人熠熠生辉。
　　姚悉微想起来第一次跟她见面时，萧晴卸了一半的妆，笑得也是这么灿烂，问她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因为她想把最好看的一面展示给喜欢的人。
　　她那么随性，笑起来的时候仿佛什么都阻挡不住。
　　那么她喜欢的人，现在怎么样了？
　　姚悉微张了张口刚想问，目光转向了旁边的李乔然。
　　后者轻微一挑眉问：“女生间的秘密话题？”
　　萧晴一闻就闻出了不同寻常的气息，露出促狭的眼神来回流转。
　　安静的气氛中姚悉微很不争气耳朵烧了起来，现在让他出去更有些欲盖弥彰。
　　抓住准备走出去给她们腾空间的李乔然，摸摸鼻子说：“也没事。”
　　李乔然往外走的脚瞬间顿住，悠悠站在一旁。
　　想不到他还有一颗八卦的心。
　　姚悉微把目光收回，清清嗓子尽量避重就轻：“学姐，你确定要去北京了吗？”
　　不知为何，萧晴眼神闪烁一下，又恢复清明：“嗯。”
　　或许姚悉微这句话让她想到了什么，萧晴有那么一秒失神，眼神飘往窗外，看向便利店在忽然亮起来的路灯，直到一排路灯骤然亮起，她才把眼神转回来。
　　手指在刚刚她看的教材书上点啊点，继续又说：“艺术类院校还是北京比本地资源多，我知道以我的成绩，怎么挣扎都没用，就算勉强考上大学，也只能选个差强人意的学校混日子，不如换条擅长的路。”
　　姚悉微心虚咳嗽一声，突然有种中枪的感觉。
　　不过萧晴可能没理解她的意思，姚悉微听了半天也没听到她喜欢的人，正准备换个角度再旁敲侧击。
　　在一旁安静听着的李乔然突然来了句：“你要去北京，那其他人呢，你们准备考一个城市吗？”
　　直接了当，姚悉微半张着嘴瞪了他一眼。
　　在她的印象中，喜欢一个人一直件很隐晦的事。隐晦到想把这件心事藏起来，继续若无其事得跟他相处。
　　因为这时候的喜欢是最纯粹的喜欢，不需要考虑太多，只要听心跳声就可以了。
　　有一点讽刺，毕业后一个人飘飘荡荡浑浑噩噩过了这么久，好像有点忘了应该怎样去喜欢。
　　但是也有人想得跟她并不一样。
　　萧晴大大方方笑出来：“考到北京还是本地，或者其他地方，这些还得由天定，万一考场上一个笔滑呢。”
　　“当然只是打个比方。”她摆摆手，好像为刚刚自己口误说那位会笔滑而懊悔无比。
　　姚悉微没见过萧晴喜欢的男生，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她突然有点好奇，这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便利店外的马路上有车经过，车灯从潮水般透过玻璃涌进来，又逐渐消失远去。
　　萧晴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下去，眼神带着点哀伤：“有些事不是在不在同一个城市可以解决的，甚至即使在同一个学校，大学里还有更远的未来，远没有现在想得那么美好。”
　　她的眼睛很好看，好像天生就具有情绪感染力。
　　姚悉微突然产生一个极其荒唐的想法，萧晴会不会也跟她一样，知道了未来结局，重生回到了茫然的青春期。
　　没头没脑得来了一句：“学姐，你22岁的时候在做什么？”
　　姚悉微目光紧紧盯着萧晴的反应，却看到她眼神转了一圈，一脸未解的表情：“可能……在找工作？”
　　她偏过头，收起了自己的荒唐想法。
　　“对不起。”李乔然跟萧晴道歉，为自己刚刚提问的失礼。
　　萧晴注意到他语气中藏着的低落，接着说：“当然也有另一种可能，如果你有喜欢的人，努力奔向她没有什么不对。世界就是有千万种可能构成的不是吗？”
　　说完朝李乔然眨眨眼睛。
　　姚悉微看到萧晴温和笑了一下，从心底里敬佩她。
　　人家明明才18岁，已经把整个人生理得通透无比，知道目标在哪儿，该往哪儿走。
　　而自己从27岁重生到了17岁，过了两遍青春期，依然犹如雾中散步那般迷茫，摸不着前方，也不知道脚底下的路会不会下一秒让她摔下去。
　　她可以在高考重新获取一次人生吗？姚悉微听到自己心跳沉着有力，唯独给不了答案。
　　那就试试吧，姚悉微对自己说。
　　便利店又有客人进来，姚悉微跟学姐道别，推着李乔然往外走。
　　啤酒罐碰撞的声音在塑料袋里叮当作响，走了一段距离，回过头往刚刚便利店的方向看。透明拉门开开合合，萧晴半垂着头继续看教材练习。
　　每个人的未来犹如捏在手中的氢气球，到了走出校门的时间点，手松开气球往天上飞去，大家都在拼命抓住自己的气球彩带。
　　晚风迎面刮过来，路边的灯早就响了起来，偶尔有车辆开过，姚悉微和李乔然并排走在路边，提着一袋千辛万苦买来的啤酒，漫无目的散步闲逛，感觉城市在向身后倒退。
　　再往前走是人来人往的商业区，姚悉微看到旁边有个就近的城市公园，拉了拉李乔然的书包袋子，钻了过去。
　　但是有点失策，这个点公园里都是附近来遛狗的居民。
　　公园里的路灯被旁边的树挡住光线，越靠近里面越有点幽暗。
　　两个人谁也没说话，从草坪慢吞吞走到了湖心湖旁边，人才一下子少了很多。


第一百三十九章 酒精作用
　　寒凉的湖水被风带到岸边，让人吹得有点冷，姚悉微找了个公园长椅坐下来，打开一罐拉环递过去。
　　又给自己开了罐啤酒，直接仰脖往下罐，被李乔然横空抽了过去，皱眉看着姚悉微不说话。
　　姚悉微伸手去抢，扑了个空，长胳膊长腿举着手一站起来，她跳起来都够不着。
　　“你喝太猛了，”李乔然提醒她，“会醉的。”
　　“这么一点量醉什么醉，”姚悉微撩起袖子，在空中抓了两把没抓到，甩了甩头发又坐了下来，“我当初……”
　　脱口而出到一半及时刹车，李乔然眉毛皱得更紧了。
　　对峙了两秒才停战，刚刚开给他的那罐被他安静放在旁边，姚悉微没去动它，从塑料袋里拿出一罐可乐贴在额头上。
　　那半罐啤酒重新回到她眼前，姚悉微放下可乐往旁边看，听到李乔然说：“喝慢点吧。”
　　随后从座椅上拿起自己那一罐抿下去，看得出他以前没碰过啤酒，酒精的苦涩味道刺激味蕾，使他灌酒下去的动作顿了顿。
　　一个酒场老手带坏一个新手，两个人把那罐啤酒就着初春的冷风喝得很慢。
　　酒精的作用刺激大脑，姚悉微感觉脑袋突突得在跳。她放下手里的罐子，转头往旁边盯着李乔然骨节分明的手指看，刚刚萧晴的话颠三倒四在脑子里不断回放。
　　突然有一种冲动，想要问问他，你想去哪里？你有没有规划好的未来？
　　她承认她有点晕了，突然情感大爆发，想要伸过去捏住这只手，告诉他一些事情。告诉她自己看到过的未来，和现在想要重回规划的未来。
　　他会不会相信吗？她有第二次人生哎！
　　可能是这个17岁的身体还没做好承载酒精的准备，姚悉微把头又转回来用力拍了拍脸颊。
　　李乔然抢先一步说了：“我妈想让我去美国。”
　　他盯着啤酒罐上的商标，好像很认真的要把它研究透彻，保持这个动作继续说到：“也不会很快，高三毕业后吧。决定要去的话，就得放弃国内高考了。”
　　拍脸颊的手顿了顿，有点愣住，沉默了很久姚悉微才发出一个音节：“哦。”
　　第二次人生个屁，该来的还是要来。
　　李乔然像是必须得等到她回应才能继续说话，听到她说了句“哦”后，说道：“那个我……”
　　“不许去。”姚悉微打断他。
　　酒精真好，还能撒泼胡闹。
　　李乔然终于不再折磨啤酒罐头，手肘靠在膝盖上，转头听她说：“你看啊，你如果选择去美国，那你之前努力的一年半不就白费了吗，又得重新开始学，况且那边……那边没有糖醋排骨。”
　　李乔然眨眨眼睛，补充道：“也没有番茄鱼。”
　　“对！”姚悉微接得很顺畅，然后识破他眼中笑意，丢人得捂住脑门。
　　姚悉微也不知道自己也前言不搭后语说些什么，只是有种错觉，好像自己停下来曾经有些事情就会重新上演，李乔然会毫不犹豫再次选择飞到美国。
　　上次李乔然提出这件事的时候，她说什么来着。
　　姚悉微努力回忆了一下，她好像说：“如果那边发展更好的话，你可以去试试，这有关你的前程和未来。”
　　那个时候她不知道李乔然会再也不回来，可是这次她会受不了的。
　　你可真自私。姚悉微听到自己的声音。
　　酒精刺激着大脑最敏感的神经，眼眶被晚风吹得有点发热，姚悉微拼命深呼吸来调整情绪。
　　转头看到李乔然温柔得看着她，听她在胡闹扯淡。手里的啤酒罐头用力捏成了一团，他起身去扔垃圾。
　　姚悉微听到他脚步声渐渐走远，颓废得微微歪头，没再忍住看到有一滴眼泪掉在校服外套。
　　又很快被衣服吸干，只留下一个比周围衣料颜色更深的圆点。
　　眼底瞥到刚刚走远的运动鞋又重新回到视线内，李乔然伸出手用力按了按她的头发，然后用手掌把她还残余的那滴眼泪擦掉。
　　目光沿着运动鞋向上看，他怎么看起来心情还不错。
　　“那我不去了。”李乔然说
　　“啊？”姚悉微还有点愣，她皱着眉头没听清的样子有点可爱。
　　于是她站起来，保持着面对面说话的姿势：“你说什么？”
　　李乔然垂下眼睛很温柔得笑了一下，说：“你不同意，那就不去了，我在国内高考。”
　　酒精挥发出来，浑身散得有点热，姚悉微晃晃脑袋：“就这么简单？真不去了？”
　　看到对方点点头，最后一点没清醒的酒精作用冲到脑门，姚悉微“唔”得一下突然嚎出声来，哭得很没有美感。
　　李乔然手忙脚乱找餐巾纸给她擦眼泪，无奈又宠溺得问：“从你之前的言语中，我感觉你酒量应该很好。”
　　“我酒量本来就很好，”姚悉微努力不让自己眼泪鼻涕一把流，“我还能走直线转圈。”
　　说着真打算往旁边的小路走过去，张开手臂想保持平衡，却看起来背影摇摇晃晃。
　　李乔然上去想扶她，被她一巴掌打开，非要证明自己能走直线，差点摔到了灌木丛。
　　只能跟在后面半步的距离，李乔然想起刚刚萧晴在他们临走的时候，还说了一句话。
　　“反正青春期迷茫的事情已经够多了，不如给自己定个现实的目标。”
　　现实的目标是什么？
　　目光往前，他定义为能让自己拥有幸福感的目标。
　　最后姚悉微跟他在外面晃了好久才回去，左闻右闻确定自己身上没有酒味。
　　酒精作用使得姚悉微第二天差点又迟到，李乔然这次没再同意他爸的心血来潮，直接等到了姚家门口。
　　电话响了好几遍才接起来，听到里面一阵悲嚎：“几点了妈！！！”
　　跟过去的每一天那样，班级里的一切熟悉而亲切，一大早抄作业的抄作业，聊天的聊天，姚悉微把书包放在桌上，照例跟周齐插科打诨，不是打架就是在打架的路上。
　　徐飞有时候会腼腆得来问他题目，周围吵吵嚷嚷，偶尔会因为班里误入一只小鸟而迅速吵开。
　　他想起姚悉微在这里，对他伸出说，澎阳中学二班欢迎你。
　　他想，他有点舍不得这个地方了。
　　在他漫长又孤独的角落里，终于有个舍不得的地方。


第一百四十章 毕业是什么感觉
　　天气有点转暖的时候，终于轮到姚悉微到校门口执勤站岗。
　　这就意味着她得比平常早起二十分钟，姚悉微双手插兜别个红袖章，黑着个脸，手里还拿着记事本。配上这身校服，看起来像个地府黑无常。
　　吓得几个高一的赶忙看了眼时间，又检查了下校服，一弯腰就钻了进去。
　　抬手看了眼表，距离迟到还有五分钟。蒋太平今天不在，他们可以提前偷摸溜走。
　　姚悉微和另一个执勤的同学示意准备关校门，老远就看到一个穿着高三校服的女生正在往校门口跑。
　　萧晴应该已经完成了所有艺考专业课程面试，姚悉微在学校里碰到过她几次，点点头算打过招呼。
　　过了半分钟了萧晴也没跑几步，看起来毫无体育天赋。姚悉微转头对另一个执勤同学说：“你先回去吧，也没多久了，后面的我来看。”
　　那同学巴不得赶紧回学校早自习，点点头一句话也没叮嘱就跑开了。
　　姚悉微给大门留了条小缝，正好等萧晴进来，再把门关上。
　　弯腰撑住膝盖，待在原地大喘气了一会儿，才擦额头上的汗，转身对姚悉微说：“谢谢。”
　　看萧晴起身的踉跄样子，姚悉微都想伸出手扶她一把，被她摆手拒绝：“没事，年纪大了身体不行，跑两步就喘得慌。”
　　说罢故作沉思：“哎我有点担心我到时候的体育会考成绩。”
　　不知道是不是先入为主的影响，姚悉微总感觉这位学姐说话有种浑然天成的老成感。
　　不由得考虑要不要再次确认一下，她真的不是跟自己一样从十年后重生的吗？
　　清晨的天空倦怠着春意，空气中有种清新的沁凉，教学楼前有一道斜照下来的阳光，姚悉微将手上的红袖别针取下来，跟萧晴一起慢慢往里走。
　　高三的教学楼在高一高二后面，姚悉微没直接回去，直接绕过了高二的教学楼往后面走，萧晴看了她一眼，姚悉微曲着指尖刮刮笔尖，老实回答：“还不想回去早自习。”
　　“巧了，”走到教学楼前萧晴脚尖转动，拐了个弯，“我也不想回去。”
　　干脆径直走到操场旁边，姚悉微趴在主席台的栏杆旁，清晨的微风吹动身后头发，挠得脖子有点痒，她注意到萧晴悄咪咪做了个卷发。
　　“学姐，你考试考得如何了？”姚悉微拍拍手换了个姿势问。
　　“还行，”萧晴转头看她，笑了笑改变个说法，“我感觉挺好的，只要文化课没问题，可能下半年就能去北京了。”
　　说完眨眨眼，长睫毛上下轻动，仿佛一只马上就要飞出去的蝴蝶。
　　姚悉微就喜欢她这个爽快的语气，而不是扭扭捏捏故作没必要的谦虚。
　　萧晴说完这句目光看向刚刚经过的教学楼，很轻很轻叹了口气。
　　姚悉微听到她咕哝了一句：“时间真快，还有几个月我就要毕业了。”
　　毕业是什么感觉？
　　姚悉微翻了翻陈旧的记忆，相比于大学毕业还有学士袍和毕业写真，她在澎阳时候的毕业，记忆中只剩下校长冗长又千篇一律的毕业发言。
　　还有全班抱在一起哭得惨烈。
　　有些人毕业了就永远不会碰到了。
　　姚悉微盯着萧晴顺滑的卷发，好像在认真研究她的发型。那眼神那专注，让人有种想给她介绍发型师的冲动。
　　萧晴在她的注目中拢了拢头发。
　　不远处有个迟到的男生从操场后面的矮墙翻了进来，刚跑没几步看到有两个大活人站在主席台旁，吓得差点没把书包摔了。
　　定神一看姚悉微和萧晴穿着高二高三的校服，才骂了一句“我擦”，又继续麻溜得往教室方向跑。
　　没想到这一声正好被路过的老师听到，指着那男生的方向问：“你哪个班的？你怎么在这里？”
　　那小兔崽子刚稳下来走两步，又喊了声“我日”，飞快得跑回了教学楼，蹿得比兔子还快。
　　那老师自然没抓到人，叉腰往周围看了圈，扫到了原本藏得好好的姚悉微和萧晴。
　　发现了新猎物，快速往这里走过来，高声呵道：“你们两个又是谁！”
　　姚悉微急中生智把口袋里的红袖章抓出来，抓在手里甩了甩，说：“我们今天执勤，在巡逻。”
　　对面走到一半的脚步停下，扶了扶老花镜还准备说什么，就被外套口袋响起来的铃声打断。
　　趁他接电话，姚悉微拉着萧晴赶紧跑掉了。
　　“不行了不行了，”萧晴连摆手的力气都没，抬手随便哗啦了两下，“先休息会儿。”
　　刚刚从操场快步跑到教学楼已经是极限了，她喘着大气靠在楼梯口的墙边，看到对面姚悉微关怀的眼神，嘿嘿笑了两下。
　　走到旁边洗手间接了把水，小心拍在脸上，又拿出纸巾捻起一边擦擦额头的汗。
　　带着水光盈盈的脸转过身对姚悉微说：“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姚悉微也走过来，接了把水往脸上拍，一楼洗手间这个点还没热水，凉得她一个哆嗦。
　　哗哗水流在寂静的清晨氛围中声音响亮，点点头说：“可以啊。”
　　萧晴弯眼笑笑，可能觉得她特别可爱，眼神中带着一丝柔和：“我还没说是什么？”
　　姚悉微关掉水龙头甩了甩手，笑着说：“只要不把我卖了，其他尽管开口。”
　　萧晴盯着她，递了张纸巾过去，突然笑了：“悉微，我发现你是个很有趣的人。”
　　听到这个夸奖，姚悉微一咧嘴，露出个满意的表情。
　　萧晴及时抛出请问：“能不能请你帮我们班拍张照，但是别让他们知道。”
　　姚悉微琢磨了一下，听起来像偷拍。
　　她想了想，反复确认道：“全班吗？所有人？”
　　如果需要某个特定的人，也是可以的。
　　萧晴拉长了音调，思考了一下，然后慎重点点头：“嗯，所有人都拍。”
　　不知道为什么，姚悉微感觉她的眼神被阳光衬托得无比温柔。
　　她突然有点好奇，萧晴这么张扬明亮的人，她会喜欢什么样的人。
　　她拍拍兜里的手机，跟着萧晴上了楼，往高三的地方走。


第一百四十一章 秘密
　　高三区域的教室比高二氛围安静多了。
　　明明很早以前就已经经历过一轮高三，姚悉微此刻穿着高二校服走到别人的领域，还是感觉像是误入树洞的爱丽丝。
　　萧晴往高三六班的方向走过去，他们教室没老师，前门来去自由出入。
　　有几个在教室里状态不好的同学，拿着笔记本直接从前门走出去，到天台或者别的安静地方，寻找自己的秘密区间。
　　姚悉微跟着萧晴走到门口，第一排有个戴眼镜的学姐正好抬起头，看到一件高二校服，放下笔扶了扶眼镜框问：“同学你找谁？”
　　“她来找我拿笔记。”萧晴先一步帮她回答。
　　第一排的同学疑惑得歪一下头，奇怪怎么会有学妹来找萧晴借笔记。
　　毕竟就她这成绩，信服力不太高。
　　萧晴坐在靠窗的位置，姚悉微待在走廊外等她回到座位，看到后排有个长得极好看的男生从教室前面拿了卷子往后走。
　　路过萧晴的时候，她别过身，朝男生露出个灿烂笑容。
　　男生点点头，也朝她回报一个微笑。
　　往后走了几步又无奈叹口气，折回来把萧晴头发上不知何时落上去的碎纸拿掉，才自然得重新回到座位上，把手里的卷子摊在桌子上，从桌子里摸出个耳机。
　　姚悉微看到萧晴顿时浑身僵直，永远笑着的漂亮脸庞有那么一愣，眼神往后看了两秒，才重新抬起眼睛回到自己座位上。
　　在教室外的姚悉微手撑在窗框上，像带着上帝视角一样巡视全班，很容易就猜到这个学长是谁。
　　萧晴只有在想到她喜欢的人时，才会不自觉露出一点悲伤神情。
　　喜欢这种情绪，真是天生就不平等，谁拥有得多一点谁就成了弱势。
　　高三六班都在各做各事，姚悉微像来当贼的，小心翼翼拿出手机，心里的小鼓突突直跳。眼观八方见周围没人看她，才快速打开相机咔咔拍了好几张。
　　姚悉微回去后把相册里这几张照片翻出来看了看，自己拍摄技术简直烂到家了。
　　可以用一顿乱拍来形容，框架歪歪扭扭，还有几张是糊的。
　　她躲在洗手间的小隔间仔细看了看，不过好歹整个教室的人都被拍了进去。
　　有的人从前桌转过来靠在后桌上，两个人一张桌子凑得很近，分不清在公事公办研究题目还是借着做题在说话。
　　还有隔着一整个教室在偷偷对视的小情侣。
　　快到了毕业季分开的时候，好像每天时间都得格外珍惜。
　　翻来覆去也没找到几张跟美感称得上关系的照片，带着点不好意思得把这几张照片全发给萧晴，对方倒是很满意。
　　“悉微，你拍照技术不错嘛！”萧晴的qq头像跳了起来。
　　谢谢，你真会睁眼说瞎话！
　　不管是谁都躲不了糖衣炮弹，被萧晴一顿夸，姚悉微在洗手间隔间发出嘿嘿的质朴笑声。
　　然后在听到门外有两个人在对话：“你听到什么笑声没？”“谁在洗手间笑成这样，不会在看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咦！”
　　姚悉微及时闭了嘴，这两个人想什么呢！龌龊！
　　相册往前翻，她看到最前面还有一张照片，拍得拉了近距离，画框里只有那个帅气学长和萧晴两个人。
　　这是她瞎拍一通中，唯一撑得上有构图的一张，只是她始终不理解，萧晴半垂的眼神为什么那么悲伤。
　　正犹豫着要不要发过去，外面不知道谁洗手间的门关得重了，发出一声巨响。
　　吓得她手指一抖，下意识往下一按，发送得无比顺畅。
　　丰富的对话戛然而止，萧晴的短暂沉默让姚悉微陷入无地自容得尴尬。
　　抓耳挠腮差点冲到高三教学楼，去摇萧晴胳膊：“你听我解释！我只是觉得这一幕很有故事感！真不是故意拍你这个眼神！”
　　不过萧晴的消息很快就回了过来。
　　“谢谢你。”她说。
　　谢什么？姚悉微眨眨眼睛。
　　又是跟着一条：“我发现我在他面前的时候，可真好看。”
　　姚悉微对着屏幕上的那行小字来回看了好几秒，才“噗嗤”一下笑出来，她可太喜欢萧晴这种不安套路出牌的性格了。
　　屏幕的交流界面上才又出现了一行字：“我麻烦你拍整个班，是因为我想珍惜现在的样子。这样以后再想起高中，能看到鲜活的回忆。”
　　她看到这句话后愣了一下，脑子里有那么几秒空白。总感觉这个高三女孩，通透的灵魂下，藏着许多秘密。
　　默契就是在这时候体现了出来。
　　姚悉微传完了照片，见已经和萧晴聊完了一段话题，把手机放进口袋里，准备回到教室的方向。
　　没走几步企鹅提示音又冒了出来，左右看一下这层楼暂时安全，没有老师经过的迹象。她胆子很大把手机拿了出来，看到萧晴跟她说：“悉微，我想告诉你个秘密。”
　　下面又紧跟了一条：“还是以后再跟你说吧。”
　　半秒不到，又是一条新消息：“等个好时机，让我想想怎么说。”
　　直觉告诉姚悉微，这个秘密不简单，至少对于将喜欢谁如此直白袒露出来的萧晴，应该不是普通秘密。
　　姚悉微在心里轻轻“嗯？”了一声，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有那么一瞬间，姚悉微差点也想告诉萧晴一个听了可能会被吓到的秘密。
　　她谁都没告诉，第一个想要告诉自己重生秘密的人，竟然是认识没有几天的学姐。
　　出神间，有几个男生从走廊飞快得走过，听到脚步声姚悉微惊了一跳。快速回神把手机遮住，意识到自己在原地站得有点过久了。
　　她的秘密没有说出口，姚悉微回了一句“好啊”，配上乖巧的表情，才摁掉手机继续回到班里。
　　高二的教室里弥漫着一股炸鸡的味道，前排的窗户全部敞开通风，为了掩耳盗铃消散香味。
　　一堆人围在一个课桌前分炸鸡，还有其他在自己座位上睡觉看书各做各事的，配上后面黑板上丑丑的高考倒计时。
　　姚悉微突然那种青春情怀就冲上脑门，想起萧晴说的话，一摸口袋把手机拿出来。
　　她上一次对高中的印象，确实随着时间流逝淡到只剩浅浅的印子。
　　对着教室里“咔嚓”一张，突然一个手从天而降，没反应过来手机就被抽走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叫家长
　　不好的预感从来不会错。
　　姚悉微颤巍巍转头一看，蒋太平不知什么时候从天而降，正站在她旁边。收手机的姿势稳狠准，不留一丝情面。
　　教室里顿时像被按了暂停键一样静悄悄，手里的动作都卡在原地，带着同情的眼神看往前面。
　　还有几个同道中人立马警觉，手臂往下淅淅索索，一看就是在偷偷摸摸藏手机。
　　姚悉微目光盯着李乔然给的那台iPhone，最后再看了一眼它就消失在蒋太平的衣服口袋里了。
　　这位刚正不阿的教导主任冷哼一声，眼神扫视一圈全班，说得痛心疾首：“自习期间在教室里光明正大玩手机，你自己回头看看距离高考还有几天，你们马上就要高三了，怎么一点自觉性都没有！”
　　姚悉微目瞪口呆看着他，怎么每句话最后都能转到高考倒计时。
　　不过她还是得纠正一下：“老师，我在拍照。”
　　第一排有个男生没忍住笑了一下，被蒋太平用目光憋了回去。
　　“有区别吗！”
　　姚悉微俯首低头，乖得宛如小白兔，立马认错：“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还准备讨价还价几句，直接被蒋太平按了回去：“我前几天在升旗仪式上讲的你们全都左耳进右耳出是吧？那好，手机没收，你先回去上课，放学后叫你家长亲自来我办公室拿手机。”
　　说完甩了甩胳膊，在一片死寂的教室中走了出去。
　　噼里啪啦一顿操作猛如虎，等姚悉微反应过来，蒋太平已经走得不见踪影，只有走廊尽头不知道哪个班又传来一声惨叫声。
　　姚悉微还愣在原地，看起来摇摇欲坠，仿佛马上要打入冷宫的妃子，董苗苗和张辛夏赶紧一步上前先把她扶回宫，啊不，扶回座位。
　　“太平属鬼的呀，冷不丁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飘出来，”董苗苗留有一阵后怕，为姚悉微愤愤不平，又转了个语气安慰道，“不过别慌，问题应该不大，学校最近抓纪律的重点不在手机上，应该说两句就还了，顶多再被你妈收几天手机。”
　　如果另一部诺基亚她当然不怕啊！
　　姚悉微有点头疼得揉揉太阳穴，一时半会儿没想好怎么跟梁慧珍解释，这凭空多出来的手机。
　　张辛夏干脆坐在姚悉微前面的位子上，转过来说：“学校最近又在查些什么？”
　　董苗苗靠在姚悉微桌旁，从姚悉微笔袋里抽出一支笔来放话筒，清清嗓子做出现场记者前方报道的样子。
　　“据可靠信息来源，蒋太平前段时间带着三个老师在校内校外各个角落，突击出手抓到了一堆早恋的小情侣。”
　　姚悉微正在喝水的动作呛了一下，董苗苗观察得细致入微，朝她悄悄挑了一下眉。故意说道：“不过放心，这是另一批叫家长的，跟你属于两拨人员。”
　　这死丫头这时候还有空调侃，姚悉微把她手里的笔抓回来，拱了她一手肘。
　　李乔然和周齐徐飞他们几个男生从门外回来，一进门就察觉到班级的氛围跟往日不同。
　　怎么个个脸上挂着劫后余生的感觉？
　　周齐从抽屉里抽了瓶水，一口气灌了半瓶，开始兴致勃勃讲路上的见闻：“哎我刚刚看到太平手里拿着一袋子手机，谁这么倒霉哈哈哈！”
　　他哈到一半发现周围三个表情有点不对，张辛夏疯狂给他使眼色，眼神往姚悉微那里瞟。
　　假装自然得“哦”了一声，装成无事发生的样子从桌子里抽出一本书，把头埋了进去。
　　姚悉微感到身后有人拍了拍她，后桌递过来一张纸条。
　　往教室后排瞟了瞟，从走道里几个走来走去的同学中间，看到李乔然往这里确认的眼神。
　　纸条上一行漂亮字体：“再给你买一个？”
　　你钱多啊！
　　况且李乔然可能不了解澎阳这位教导主任的性格，主动坦白，不然就是等着受死！今晚她要是不把家长带过去教育一顿，蒋太平能亲自给她爸妈打电话。
　　姚悉微弯过半个身子，伸出两根食指，往斜后方比了叉。
　　姚悉微做了半个节课实地分析，叫她爸还是她妈来学校，哪个存活率更强一点，随后果断给姚国笙打了个电话。
　　姚国笙在电话那头嗯嗯啊啊估计也没听清，姚悉微听到话筒声突然变小，还有个另外的声音一直在催她爸核对一下文件，应该是姚国笙把话筒捂住先处理工作上的事。
　　低头看了眼洗手间的瓷砖地板，走到窗边安静等姚国笙处理完。
　　过了一小会儿姚国笙的声音才清晰，回到刚刚的话题：“晚上到你们学校啊？好，没问题，爸爸下班就过来。”
　　心里漫上一丝愧疚感，姚悉微开始折磨头上几根不听话的头发，拔下一根碎发对着话筒说：“爸……不是什么好事……”
　　“正常正常，”姚国笙不以为然，“不然你肯定打给你妈了。”
　　说完了又在那里嘿嘿傻笑，姚悉微可以确信自己基因中的一部分乐观主义，绝对遗传了他爸的精华。
　　不过被姚国笙这么直接一揭穿有点尴尬，正好头顶上课铃声响了，姚悉微借着理由挂掉电话，长松一口气。
　　照理说按照姚国笙的老好人脾气，到时候再随口编个理由这事就算过去了。
　　只是姚悉微忘算了他爸虽然对成绩不强求，但是有棵护白菜的心。
　　晚上放学的时候特地从小卖部买了瓶温的蜂蜜柚子茶，站在校门口等姚国笙。
　　分明是来学校受训的姚国笙果然吃糖衣炮弹这一套，大为感动。搓搓手接过亲闺女买的饮料，笑得极为憨厚幸福，仿佛是来拿表彰奖状。
　　姚悉微有点不忍心打破他爸的美好心情，走了几步还是决定纠正一下：“爸，你笑得我瘆得慌……”
　　主要还是姚国笙表情有点过于快乐，不知道得还以为他是姚悉微雇来拿手机的假爹。
　　“哦……”姚国笙终于把好脾气的憨笑收了回去。
　　快走到办公室门口才想起来问：“你被收的那部手机是哪儿来的？”
　　尽管有了一下午的心理准备，姚悉微还是心脏抖了一下。
　　她发现她爸严肃的时候，说话带着一种审问的压迫感。


第一百四十三章 成为了洪水猛兽
　　朋友借给我的。”姚悉微半真半假得回答，“之前我妈不是把我手机收走了嘛……”
　　目光心虚得从姚国笙身上挪开，专注研究蒋太平办公室门口的瓷砖，生怕姚国笙追问是哪个朋友。
　　姚国笙站在她旁边，斜照的灯光让姚悉微视线下出现了一半阴影，他只是淡淡“哦”一声，喃喃得说：“那你现在倒也还没还给人家。”
　　不知他是不是话中有话，姚悉微尴尬笑笑不作声。
　　抬手本想敲敲蒋太平办公室的门，里面隐约传来说话声。
　　看来前面还有人排着队，姚悉微又把手放了下去。
　　人激动的时候说话声音就会特别响，再加上走廊安静，即使关着门，办公室里的声音也有断断续续传出来。
　　“……我知道你们这个年纪正处于青春期懵懂期，男女同学之间有好感是很正常的……”
　　姚悉微抬了下眼皮，想起董苗苗之前说到过蒋太平最近在严抓严打早恋行为，看来消息属实。
　　不知道里面交谈到了哪一步，又是一个情绪激动的高呵声：“怪不得你最近在家这么反常，你看看你这学期成绩下降了多少！四十名啊！还有几个月就高考了，你这样妈妈很担心啊知不知道……”
　　里头的母亲情绪有点激动。
　　姚悉微像是撞破了别人秘密般有些窘迫站在原地。
　　没注意到身旁比自己高半个头的姚国笙，眼神晃了晃，抿紧了嘴唇。
　　没有等很久，房门从里面被打开，教导主任办公室开着窗，忽然一阵风把里面的纸张吹了满地。
　　一对穿着高三校服的男女同学，分别跟自己的家长往不同方向离开了。
　　他们低着头，像是犯了很大的错误，被父母拉着匆匆离开，再也没有看过彼此一眼。
　　早恋在家长眼里，就这么成为了洪水猛兽。
　　姚悉微看着他们逐渐走远的背影，想起寒假前自己和李乔然也被叫到过这个办公室，因为同样的问题，她还给梁慧珍打了电话确认。
　　但是只有她知道，她不过是仗着摸透了她妈的性子，其实心里很没底。
　　敲门进去，蒋太平刚把地上被吹了一地的资料捡起来。
　　看到姚悉微进来，想起来被自己白天锁在柜子里的一堆手机。
　　跟姚国笙打过招呼后，转身到办公桌旁开柜子。
　　姚悉微垫脚看了一眼，好家伙，一抽屉不同型号的手机，简直能去火车站开个二手手机店。
　　蒋太平把手机递给姚国笙，顺便给他倒了杯茶，两个人就这么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高二下学期啊，是关键时刻，影响了高三的整个心态和基调，如果没有全身心投入学习，很容易就跟不上。”蒋太平还不忘叮嘱，“学校里嘛，本来就是学习的地方。”
　　“是是是，主任说得对。”姚国笙态度很端正。
　　可能前一段早恋的问题折磨掉蒋太平太多精力，姚悉微这个收手机的问题，他倒是没说太多。
　　只是再叮嘱了几句学习态度端正不要分心，就把手机还给了姚国笙。
　　整个过程无比顺畅，只是姚悉微总有一种还没结束的预感。
　　除了办公室门，姚国笙的眼神在这台银色的iPhone上停留了好几秒，手指蜷在手机一侧，轻轻点了两下，才递给姚悉微。
　　全程没说任何话，安静得让姚悉微有点不安。
　　回家的车上，姚国笙眼神不断从后视镜往后瞟，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让姚悉微很担心他手里的方向盘。
　　从小到大，姚悉微得益于她爸的好脾气逃了好几次惩罚，偏偏有时候她又特别烦姚国笙这种温吞多虑的性格。
　　姚悉微觉得自己真不是个东西。
　　“你有话要说？”为了车上的安全，姚悉微先开了口。
　　姚国笙很自然得接过这茬话题，组织了一下措辞，问道：“你拿手机……是不是男同学送的啊？”
　　又来了，又是手机。
　　姚悉微抓抓头发，就知道姚国笙被前面的那一对早恋刺激到。
　　偏偏她还没法否认她爸现在问的问题，曲线救国直奔姚国笙内心深处，说：“爸，我没早恋。”
　　前面路口绿灯跳红，姚国笙这个向来稳妥开车的人，难得分神踩了个急刹车。
　　朝后座笑笑：“嘿嘿，爸爸不是这个意思。”
　　我信你个鬼。
　　保持在姚国笙要问不问和姚悉微干脆闭眼装睡的沉闷气氛中，车子缓缓回到小区。
　　刚停完车走出来，姚国笙两手空空感觉哪儿哪儿都别扭，一拍大腿终于想起来自己公文包忘在车上。
　　姚悉微站在原地等他，刚拿回来的手机被她放在裤子口袋里，硬硬凉凉的触感隔着一层布料传递过来。
　　停车场旁边又有辆车停下，出来的是一对母女，正忽略了她这个杵立在这儿的外人，旁若无人得吵架。
　　“你都快30岁，怎么还这么不听话！去见见几个合适的男士，谈恋爱这种，多谈谈就有感情了。”
　　姚悉微明显看到那女儿皱了一下眉。
　　但是那妈妈仿佛没看到，还在继续滔滔不绝：“哪有这个年纪不去接触异性不谈恋爱的，妈妈多着急啊，你都27了还没谈过恋爱。”
　　“妈，”那女儿终于打断她妈的话，“我谈过啊，你忘了，从高中到大学的男朋友，还是您亲自去闹到学校去的。”
　　那位母亲啧了一声，说话有点摇头晃脑：“那个不算，那叫早恋，什么年龄段该干什么样的事你懂不懂啊。大家不都是大学毕业后找个相亲对象结婚的吗……哎你别走啊。”
　　姚悉微低头用脚尖磨地，她没再注意那个女儿的眼神。
　　天色渐浓，那对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刚刚那场对话让她无比熟悉，连语调都差不多，再过几年会从姚国笙的嘴里说出来。
　　明明当初自己早恋被发现，在家黑了一个月脸色，暗地里找去学校的是他，到后来在某个节点就非得让结婚的也是他。
　　她去跟谁结婚？
　　一个莫名其妙的相亲对象，看到他跟看到陌生人一样心无波澜，不奇怪吗？
　　正在低头专心研究停车场的地砖，视线中出现了男士皮鞋。


第一百四十四章 打不破的轮回
　　目光沿着皮鞋往上，姚国笙继续保持着那副笑呵呵的样子，手上拿刚刚被他落下的公文包。
　　“走吧。”姚国笙说。
　　姚悉微“哦”一声跟在后面，看她爸浑身想说又在寻找时机的纠结样子，连一侧翘起来的衣服领子都在暗暗较劲。
　　快走到单元楼下的时候，姚国笙终于停下来正正衣服清清嗓，弄得很庄重的样子。只是场景选得不太合适，旁边还有只偷听的小猫趴在墙上尾巴一甩一甩。
　　姚悉微的注意力被小猫的尾巴带歪，耳边听到姚国笙说：“微微，你有没有发现你最近有点反常？”
　　“没有。”姚悉微简洁明了掐断这个话题，语气还有点冲，“你怎么老想给我扣早恋的帽子。”
　　绕是姚国笙这种好脾气都有点火了：“你怎么跟爸爸说话呢？要不你把刚刚那部手机打开给我看看。”
　　他憋了一路终于说出这个目的，姚悉微把心中不爽印在脸上，一动不动抬眼看着他爸。
　　姚国笙难得没随和得退让，父女俩一个脾性刻出来的，他看到姚悉微这个表情反而有点恼火。
　　克制了一下，换了个问法：“那你在学校有没有什么好感的男生？”
　　姚悉微浑身很小幅度晃了一下，垂眸不说话，背后有种隐隐被冒犯的刺痛正在突突作响。
　　姚国笙见她迟疑了几秒，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不过他自诩还算开明，往台阶下走两步，恢复那副嘿嘿傻笑的和蔼样子，督促道：“微微啊。爸爸主要你担心你年纪小不懂事，什么都图新鲜，你要知道什么年龄段就做什么事……”
　　脑海中两个声音跨越时间重合，好几年后面前的她亲爹，压着她去跟不认识的人非要相亲的时候，也这么说过。
　　“爸。”姚悉微打断了姚国笙的话。
　　对方可能以为她要痛改前非承认错误，很愉快得停了下来给她个说话的间隙。
　　姚悉微张了张嘴，发现电视里演得都是真的，内心起伏汹涌准备了一大通话，跑到嘴边就能踩个急刹车，什么话都不想往外蹦。
　　她隐约看到在旁边那只小猫站起来，前后拉了个懒腰，竖起尾巴跳到灌木丛里了。
　　想了想说：“我知道你之后会做什么，你如果去我们学校，那我就再也不会去学校。”
　　她语气坚定冷淡，姚国笙脸色一下子黑了下来。
　　不过好歹没有高声呵斥，只是背稍稍有点垮了，站在原地。
　　初春傍晚清凉的空气让鼻子有点痒。
　　姚悉微听到自己声音带着点哽咽：“爸，并不是什么年纪做什么事情已经把人分割定性好，人是有感情的，情感这种事不能被强制性的切割，到合适的时间再强行安装上去。”
　　她开始语无伦次，眼前逐渐开始模糊，突然有点分不清时间是在17岁还是27岁，又或者在经历一个打不破的轮回。
　　姚悉微心理有点难过，刺刺的，像有个小针在细细密密得戳。
　　说到一半叹出一口气：“你永远都是这样，让我按部就班，根据定好的规矩来走。可是我现在喜欢谁并没有影响到成绩，我以后如果不想结婚，世界也不会毁灭。哎算了，跟你说了也说不通……”
　　余光中看到夜幕下树影折叠，有居民在进进出出。
　　姚悉微眼睛有点痛，伸手揉揉眼皮，突然感觉自己很矫情。
　　心里藏了团硬邦邦的乱麻，说出来了还是不畅快。
　　姚国笙没说话，他的影子被路灯拉得特别长，遮住了她脚边。姚悉微肩膀控制不住有点颤抖，摆摆手说话声音有点颤：“对不起爸，我先去超市买点东西。”
　　走了两步没回头，站在原地看着地上的影子说：“爸，不过今天谢谢你，肯去学校帮我这一趟。”
　　“微……”姚国笙没来得及开口。
　　姚悉微闷头飞快跑开了。
　　她本来也想去超市，这幅鬼样子在昏暗的小区里还好，往大灯下一照估计有点难看。
　　姚悉微漫无目的在小区花园绕着转圈，直到刚刚混乱的心情逐渐平静下来，一摸兜发现口袋里没餐巾纸，吸吸鼻子抬头看天。
　　跟她一起转得还有只带着项圈的柯基，瞪着短腿一扭一扭跟在她后面，见她停下来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得看着她。
　　四眼对视，柯基扭了扭屁股，可爱得让人心痒痒。
　　不摸白不摸，姚悉微刚打算蹲下来揉一把，就听到远处有人叫唤，这小柯基一扭头就跑了。
　　小气鬼！
　　姚悉微朝柯基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又吸吸鼻子到小区花园的凉亭坐下。
　　旁边有人坐了过来，递过来一张餐巾纸，姚悉微仿佛久旱逢甘雨接过一整包，还不忘往他手里的塑料袋里看一眼。
　　李乔然递过来一罐可乐，说：“今天没酒，你借可乐消愁吧。”
　　“消什么愁……”姚悉微嘟嘟囔囔很小声得接过来，像个委屈小媳妇。
　　拉开易拉罐的拉环，仰头灌进去之前问了一句：“都听到了？听到哪步了？”
　　李乔然不着声色往旁边坐了坐，嘴角突然咧出一抹笑：“听到你喜欢我？”
　　“噗——”
　　姚悉微一口可乐喷出来，呛得惊天动地，嗓子里有种火辣辣得疼，一时分不清是呛得还是刚刚哽咽留下的后遗症。
　　“你滚吧你！”姚悉微故意把可乐往旁边撒过去，李乔然灵活起身一跳，丝毫没沾到，露出两个小虎牙笑得特嚣张。
　　剧烈咳嗽后，姚悉微的脸缺氧般的红扑扑，刚刚郁结在心里的那股拧巴劲倒是畅快了不少。
　　李乔然从袋子里找了瓶矿泉水，拧开瓶盖递过去。
　　姚悉微放下剩下的半罐可乐，接进来问：“我爸呢？”
　　李乔然仰着头歪过脖子反问：“你怎么知道我刚刚躲在那儿？”
　　放下矿泉水瓶，姚悉微没说话，也仰着头白了他一眼。
　　李乔然眨了眨眼，老实回道：“叔叔刚刚看你走后在原地站了会儿，就转身回楼上了。”
　　说到这里戛然而止，不过姚悉微没有放过他的意思，偏偏头示意他继续。
　　“你刚刚蹲那儿了？”姚悉微问。


第一百四十五章 目的达成
　　李乔然僵硬得把脑袋从仰着的姿势低下来，举手投降：“我刚刚听说你跟叔叔去学校回来后，就赶紧跑了回来，不过这话题好像有点……”
　　说到这里，他转头看了眼姚悉微，才继续：“有点敏感，所以在旁边阶梯下蹲了会儿。”
　　花园的凉亭座位有点矮，李乔然坐在那儿，腿伸长了往前跨，影子仿佛细瘦纤长的竹竿。
　　姚悉微坐在他旁边，也学着他的样子把腿伸长。
　　歪了歪鞋尖，悄悄靠过去隔空比划了一下腿的长度。
　　可能脑子还没从混沌的状态中完全脱离，脚跟靠在地上一甩一甩说道：“还好你刚刚没被我爸看到……”
　　“不然什么？”李乔然及时跟上，身子歪过来一点。
　　不然正好碰到早恋这个话题，可能会被我爸拿起扫帚追着打。
　　这句话她没说出口，姚悉微在脑补这个画面，低头笑了笑，笑得有点颤。
　　看着地面上，发现他的影子离自己有点近。
　　她把伸长的脚收回来，身子往后仰，起身拍拍衣服，眼神却一直盯着地上看：“没什么。”
　　走到单元楼下，可能是心理作用，后脑勺隐隐约约得疼，姚悉微深吸一口气用手掌敲敲自己的脑门。
　　她很久没跟姚国笙吵过架了，回过味来还有点怂。毕竟事情的起源是她被收了手机，而姚国笙帮她去赎。
　　电梯开门后李乔然在她肩膀上拍了拍以示鼓励：“去吧，我不送进去了，万一再被你爸看到那彻底完蛋。”
　　他做了个手起刀落的手势，成功让姚悉微又笑出来。
　　不过电梯门一关上，笑容又凝固在了嘴角，姚悉微揪了揪衣角，探头探脑得打开门。
　　家里一切正常，梁慧珍刚回来在桌上拿出电脑继续处理工作上的事情，看到姚悉微回家后抬眼皮看了一眼，随便叮嘱了句：“快进去做作业。”
　　姚国笙依然保持他万年如一日坐在沙发前看电视的姿势，父女俩眼神空中对视一秒，迅速挪开。
　　姚悉微应了她妈的话，快速跑回房间。
　　关门前瞄了眼电视机，他爸现在看动画片看得这么目不转睛吗？
　　伏在书桌前没做几张卷子，就听到身后传来敲门声。这次没有敲了两下立马开门，姚悉微眼神不定转了好几个圈，才开口说：“请进。”
　　姚国笙端着个果盘进来，苹果还带着皮，一看不是梁慧珍的手艺。
　　姚悉微从她爸进来起就背挺得笔直，一道电磁力题目看了五分钟都没看到第二行。姚国笙把果盘放在她书桌上，在她房间里转了一圈干脆坐下来不走了。
　　笔放在桌上，姚悉微转过身靠在椅背，姚国笙先一步开口：“微微啊……”
　　姚悉微又闭上了嘴，从旁边夹起块苹果，默默看着他爸。
　　姚国笙没想到她闺女不仅能理他，还这架势，话堵在嘴边说不出了。
　　眼前有个果盆递过来，姚悉微分给他一半苹果。
　　他感到有点奇怪，不太放心得往前看了眼，按照姚悉微这倔脾气，以往肯定还能再闹一会儿不理人。
　　不过既然如此，姚国笙干脆站起来又晃一圈，眼神往旁边瞟，装作随意的样子说：“爸爸刚刚是有点敏感过度，你别忘心里去啊。我也反省了一下，确实是有点，那什么，不尊重你是吧。”
　　姚悉微把果盆收回来，张嘴想说话。
　　姚国笙继续说：“不过爸爸的出发点是好的。”
　　姚悉微又把嘴闭上了，默默盯着他爸看了会儿，刻意让表情看起来三分冷酷三分受伤四分委屈巴巴。
　　不过她也深知让姚国笙这个年龄层的人道歉是多么困难的事，他爸这还算思想有进步的。
　　立马见好就收，最后给自己争取了点小权益：“那以后……”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眼见姚悉微又要开始摆那个眼神了，姚国笙头疼得改口，“以后爸爸先跟你好好商量，不过有些事你也得听话。”
　　行吧，他爸这根深蒂固的思想一时间也改不过来。
　　姚悉微又往旁边夹了个苹果，嫌弃得吐出残余的苹果核。
　　父女俩在房间里正式握手言和，房门清脆又快速得敲了两下，梁慧珍从外面探进个脑袋，看往姚国笙：“你跟她说了没？你怎么讲了那么久？你别影响她做作业啊。”
　　一连三问，姚悉微仿佛看到姚国笙头上啪啪啪被砸了三个大石头。
　　晕头转向间终于想起来梁慧珍交代的事，转头对姚悉微说：“哦对了，有件事要跟你说，你上次说得买房的事……”
　　听到这里姚悉微耳朵竖了起来，立马炯炯有神看过去。
　　姚国笙吊人胃口的造诣高深，说道一半硬是停下来跟梁慧珍交流个眼神，看他闺女盼望得眨巴眨巴眼睛。
　　梁慧珍压根没理他的眼神交流，直接点破：“听说最近新开个楼盘还不错，这周末我们约了去看房。”
　　姚悉微瞬间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掀翻了那张物理卷子，不枉她苦口婆心把做了这么多分析，终于把买房的目的达成。
　　“我也要去！”
　　“你一个小孩懂啥，在家做作业。”梁慧珍想都没想就拒绝。
　　匆忙给她爸甩了个眼神，姚国笙一点就通开始帮腔：“让她去吧，别老闷在家里，况且这事也是微微先提起的。”
　　梁慧珍皱眉叉腰转过身，在父女俩毫不示弱的眼神中退让下来，同意说：“行吧，不过你礼拜五放学后作业抓紧点做，别浪费时间。”
　　“行行行，那我去做作业了。”姚悉微达成目的开始把她妈往外推。
　　姚国笙也跟着要往外走，被姚悉微一个胳膊肘拉回来。
　　鬼鬼祟祟往外看了眼，朝他招招手。
　　“干嘛？”见她这幅样子，姚国笙也压低声音。
　　作为刚刚同盟的回报，姚悉微告诉他一个重要的秘密情报。
　　“爸，你私房钱是不是藏在床垫底下？”姚悉微问。
　　从姚国笙瞬间绿得发青的脸，就知道她说对了。
　　“别紧张，我没动过。”姚悉微摆手，悄声告诉他，“不过你得换个地方，不出意外就这段时间，我妈会翻到它。”
　　姚国笙一脸疑问得看着她，只见姚悉微满脸都写着“相信我保平安”。
　　随即选择相信她一回，点点头两手抱拳。
　　“客气客气。”姚悉微也抱拳回应他。


第一百四十六章 意外之人
　　姚悉微周末一早就睁眼换好衣服，生怕她爸妈把她给漏了，驻守在客厅沙发，我自巍然不动，还不忘拿本练习本竖在眼前装装样子。
　　梁慧珍用衣架打掉她的练习本，向左挥手，姚悉微很听话得挪了挪。
　　她妈才过来把沙发上叠好的衣服收起来，眼神扫了她一眼，目光如炬：“别装模作样跑我眼皮子底下看书了。”
　　姚悉微嘿嘿笑了两声，保持不动。
　　梁慧珍的声音从主卧里传来：“赶紧去换衣服，别一会儿晚了！”
　　愉快应了一声，姚悉微欢腾得往房间跑，聪聪抬着小狗脑袋转来转去，甩甩尾巴也跟着凑热闹叫了两声。
　　人生四大喜事，姚悉微觉得还再加一个，重生买房时，换个说法就是，马上就要发财的时候。
　　周末楼盘售楼处来看的人不少，带他们介绍的小姑娘口齿伶俐，业务水平极其老道，噼里啪啦一通下来，让人购买欲望极速上升。
　　又给了本介绍册拿过来，姚悉微在楼盘模型前探究楼层地段。
　　她有段时间特别喜欢这种微观建筑，此刻手撑在桌子上看了会儿，眼神开始到处瞟。
　　在她斜前方，姚国笙身后十来米的地方还有另一处这种楼盘模型。
　　导购注意到了姚悉微的眼神，带着职业笑容解释道，那边是大户型带精装，价格可能贵一点。
　　“有多大？”姚国笙听她这么一说随口问道。
　　“180-200坪的复式。”
　　她说完姚国笙就简简单单“哦”了一声，立马把原本准备也往后探究探究的目光收了回来。
　　姚悉微被她爸的反应笑到，也下意识跟着往那里看了眼。
　　正好有个穿西装的导购终于侧过身，看起来像是抬手向顾客引荐这些大户型。顺着西装导购头偏向的方向，姚悉微突然瞪大眼睛，脚步快速挪动，往梁慧珍身后靠了靠。
　　“你干嘛？”梁慧珍被她这个动作搞得云里雾里。
　　虽然有点不想承认，姚悉微还是老老实实回答：“我看到个同学。”
　　“同学？这么巧啊！”姚国笙乐得像个傻大个，就着姚悉微的话接过来，“那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他这一喊把姚悉微吓了一跳，忙摆手示意他爸声音小点，说：“不用，不太熟，就当不认识吧。”
　　她这话也没说错，姚悉微看了眼于姗的方向，确实不太熟，也不想多做认识。
　　于姗今天穿了条落落大方的格子裙，配了件水蓝色针织衫，或许因为肤色白，衬得整个人透着天真烂漫，连姚悉微都带有欣赏美女的神情，多看了几眼。
　　目光从于姗移动到旁边，姚悉微眼神有点愣住。这种中年男子她应该在哪儿见过，这个眉眼间和于姗有那么一点相似的面孔，姚悉微回忆了一下，终于想起来。
　　上次校庆的时候，站在蒋太平旁边，一群领导中间。
　　也是当初于姗在台上主持时，带着光芒万丈的笑意，肆意看往的方向。
　　姚悉微的眼神转了回来，神情却没刚刚那么集中，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于姗的亲爸。
　　“微微！”被姚国笙用力叫唤了一下，姚悉微才从家庭伦理剧的推理中回过神来。
　　这叫唤的动静有点大，姚悉微还直愣在原地，转头问他爸：“这么大声叫我干嘛？”
　　当然是因为之前叫了你几次都没听到啊！
　　姚国笙无奈扶住额头，感觉有必要带他女儿去看看耳科，继续说道：“上午看得差不多了，要不要先出去吃饭？”
　　“行。”姚悉微抄起帆布包就要跟他爸妈往外走。
　　走了几步顿住脚步，感觉背后有股凉飕飕的眼神，直觉告诉她不妙。
　　借着跟身后导购小姑娘说话的名义转过头，果然看到于姗锐利的目光正在盯着她这个方向怼，一派冤家路窄狭路相逢的架势。
　　看我干嘛？又不是我想在这里碰到你。
　　姚悉微也瞪回去，不过轻微散光让她看起来没那么有架势。
　　于姗她爸这时候低头跟她说了两句，终于打破这场空气中无声的刀光剑影。
　　姚悉微收回目光的时候往旁边偏移一点，然后突然顿住。
　　她才看到在于姗父女身后，还有位荣华绝色衣着高贵的女子，约摸看起来跟梁慧珍差不多大，分明是长着标准美人脸，只是浑身扭捏束缚的气质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没什么存在感。
　　于姗跟她爸讲完话，才朝后跟说了什么，她叫了两声“妈”，直到于姗声音拔高，那个女人才回过神走上前。
　　以后这一家三口说些什么姚悉微就没再关注了，继续小跑到售楼部门口。
　　她把这个画面称之为一家三口，而场上这么多人只有她知道，画面显示出来的并不是事实，至少法律意义上不是。
　　不过等她下午回来，这里所有人估计都知道了。
　　踏进售楼处的大门就能感到，姚悉微下意识左右张望了一下，原来的地方没再看到于姗。
　　上午的导购小姑娘依然带着职业笑容，继续之前没看完的细节地方。
　　沿着导购指路方向往里走，路过一间会议室的时候直觉雷达突然狂跳。
　　姚悉微往另一侧看过去，于姗跟她爸妈应该看得差不多了，正在往外走。
　　下午的时候人已经不多了，整个售楼处的大堂安静得很，四扇大开的玻璃窗使得阳光充沛照射进来。
　　也使得外面的事物看得一清二楚。
　　姚悉微看到外面来了辆车，笔直开到停车场，随便一停，就这么歪着停了下来，看起来气势汹汹。
　　她眯了眯眼睛，视线没有收回。
　　那辆车上下来两个人，前面下来的是位四十多岁的女子，看得出保养得很好，特别是由内而外的气势。
　　姚悉微不由得想起于姗她妈从头到脚的一身名牌，和她畏畏缩缩的气质。
　　这不能怪她，两位对比有点明显，特别容易联想到一起。
　　不过这么想对长辈有点不礼貌。
　　正当她准备把视线收回听导购小姑娘继续介绍时，残留的余光扫到后面下来的另一个人。
　　让她目光瞬间顿住。
　　这个男生，她在补课机构见过，拉着于姗在墙角凶神恶煞得互相警告。
　　是于曜
　　那么前一位不就是……
　　姚悉微瞪大了眼睛，瞬间捂嘴。


第一百四十七章 警告
　　理智告诉姚悉微不要像个八婆一样管别人家的事情，即使下一秒可能会上演回家的诱惑，鸡飞狗跳狗血至极。
　　但是人类的本能使得姚悉微挪不开视线，正好这时候姚国笙塞过来一把瓜子，对她说：“在这里等会儿，工作人员去拿房型图了。”
　　姚悉微随手接过瓜子，压根没把姚国笙的话听进去。
　　姚国笙随口扯了两句见她不搭理自己，沿着姚悉微的视线跟过去，说：“哎，又碰到你同学了，不过旁边的除了她爸妈还有谁，亲戚吗？”
　　姚悉微终于转过头，给他爸比了个嘘，支支吾吾回答：“我也不清楚，大概是吧。”
　　她总不能回答，隔壁上演的是原配来抓老公带小三买房吧！
　　工作人员很快就把房型图拿了过来，梁慧珍见姚悉微已经兴趣缺缺，只当她折腾了一天累了，放她在大堂的沙发上休息一会儿。
　　作为提前剧透知道于姗家复杂情况的唯一知情者，姚悉微有点紧张，纠结万一一会儿真打起来，她装作视而不见会不会有点太刻意了？
　　但是要是这时候过去拉架，于姗一定把她当成幸灾乐祸。
　　但是在一边旁观不就更显得冷漠了吗？
　　她一个路人甲，在旁边拧巴纠结成了一团麻花。
　　不过所有担心的场景都没有上演，整个售楼部大厅还是在平静的暗流下。
　　尽管那几个销售人精，早就看出来有点不对。
　　于姗她妈在看到于曜妈妈走过来的时候，下意识捏紧包带，往后退了一步。于姗下一秒就挡在她妈前面，眼神有那么一瞬看向他爸，带着仅有的一点期盼和希翼。
　　很快又收了回来，无神得盯着地砖。
　　于姗爸爸在看到妻子后身影再也没有往后看过，多年从政经验让他练成面上不动声色的本事。
　　却从语气中听出一丝慌乱：“你怎么来了？”
　　姚悉微有点不敢看，别过头靠在沙发上。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有点可怜于姗。
　　抛开其他太多太多的因素，仅仅作为一个女儿，有一个懦弱又神经质的妈，一个不负责任把她当成小狗偶尔逗一逗的爸，在这种被道德和法律的双重不认可下，单纯的可怜。
　　拍拍脸打走自己爆发的圣母情怀，姚悉微坐在沙发上看玻璃外面。
　　于曜没有进来，刚刚想跟进来的时候被她妈妈按在了原地。
　　身后于曜妈妈没有按照狗血剧惯有剧情开始歇斯底里，往那儿沉默得站了许久，眼神在售楼大厅环绕一圈，越过眼前三个人定在身后的期房广告牌上。
　　才惨淡笑一下，慢慢说出一句话：“走吧。”
　　于姗她爸应了一声扔下身后两个人跟过去，于姗到底没忍住，想喊她爸，在她张口说话前被她爸眼神定了回去。
　　“以后再说吧。”
　　这一句话成功让前后三个女人都眉头高高皱起，然后他置若罔闻跟着夫人走了出去。
　　姚悉微不得不佩服这位同志的厚脸皮程度。
　　于曜一直站在车旁，见到爸妈回来后，在车旁再争执了什么，姚悉微已经听不清了。
　　她被这畸形的家庭氛围搞得有点窒息，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默默得坐在软皮沙发上把瓜子壳归拢到一处，然后一股脑扔到垃圾桶里。
　　身后于姗的妈妈眼见那辆车开远才终于出声，先是开始骂人，骂着骂着看起来整个人摇摇欲坠，方才两方刻意制造的平静被她打破，周围人的目光聚集过去。
　　有几个在旁边全程围观的人，窃窃私语变得逐渐光明正大。
　　姚悉微想了想，再次转过身去，正好看到于姗扶着她妈在往外走。
　　上午跟在他们身旁的工作人员想上去询问帮助，被于姗带着笑意挡了回来。
　　目光在转头的瞬间变得冷漠，在出门前往姚悉微这个方向瞪过来。
　　不过姚悉微这次没跟她眼神打架，这种情况下被不怎么和睦的同学看到，确实是件难堪的事。
　　姚国笙和梁慧珍从里面走出来，大厅已经恢复了正常，售楼处每天人来人往，什么场景没见过。
　　“你同学呢？”姚国笙好像总喜欢关心她的社交问题。
　　姚悉微耸耸肩，很平常得说：“看完了就走了呗。”
　　她把瓜子全扔进垃圾桶，桌面上干干净净，仿佛从来没有来过。
　　姚悉微当晚又失眠了，翻来覆去睡不着，一会儿共情于曜一会儿共情于姗，脑子里兜兜转了好几圈，思绪就是停不下来。
　　她恨自己没出息，跟自己八竿子打不着一边，不过就不小心看到了一下，跟她有什么关系。
　　闷头把脑袋塞进被窝里睡觉。
　　第二天在厕所就被堵住了，一打开隔板门就看到于姗站在门口，吓得她一个条件反射哆嗦。
　　“你有病啊，跟在人家厕所门口。”
　　姚悉微跟往常一样，没好气得说了她一句，走到前面去洗手。
　　于姗像是做阅读理解那般，仔仔细细观察姚悉微脸上的表情。
　　她昨晚也没睡好，设想过姚悉微看到她会是什么样的，幸灾乐祸暗示几句，或者直接到她面前提起，在床上设想一晚上对策。
　　没想到姚悉微压根装没事人一样，早上跑操的时候目光连看都不看她一样，直接忽视过去。
　　水声哗哗响个不停，镜子里两个人顶着一样的黑眼圈。
　　于姗在水声干扰中用很轻的声音警告道：“我不管你昨天看到了什么，别这么碎嘴跟个八婆一样说出去。”
　　这人怎么威胁人还顺便骂人？
　　姚悉微甩了她一个白眼，用水背把水龙头按下去，从旁边抽了张纸，直接了当：“我没看到。”
　　于姗愣了一下，不依不饶跟过来，没来得及擦手，水滴从垂落的指尖凝聚，然后掉到地上。
　　她看起来眼睛有点红肿，抿着嘴，姚悉微从她漂亮的桃花眼中，看到了哀求和倔强。
　　“你开个条件，然后发誓永远不说出去。”
　　姚悉微回忆起重生前她嘚瑟的样子，和自己早几年就知道她家里的身世，最后她胡搅蛮缠才爆发出来。
　　心想只要你不来惹我，我也没兴趣浪费口舌嚼你舌根。


第一百四十八章 模仿
　　绕道准备往外走，于姗像是铁了心要把她嘴堵住。
　　姚悉微被这青春期的小女孩烦得不行，她们班下节课语文默写，她还没背书等着回去临阵磨枪。
　　现在被于姗堵在厕所门口这个充满味道的地方，算是怎么回事？
　　姚悉微企图往外钻，被于姗拽着胳膊拉了回来，她检查过这洗手间隔板门都显示没人，是个短暂的安全地方。
　　“祖宗，我们下节课语文默写，默不出来你帮我抄课文啊？”姚悉微见躲不过，任由她拉着胳膊，白眼都快翻上天了。
　　没想到于姗真认真思索了一下，慎重点头：“也行，我帮你抄一个礼拜课文，你可以发誓了。”
　　“……神经病。”姚悉微嘴角有点抽搐。
　　目光盯在于姗头上的粉钻发夹，在阳光照射下反射出点点光芒。
　　她叹了口气，把目光收回来，突然按了按对方肩膀，把于姗吓得双手抬起缩了一下。
　　然后说：“不是所有人都那么无聊，我说了我对你的家事没兴趣也不会说，是你自己心虚外加带着恶意眼神看我。”
　　说完按着于姗肩膀的手用力，把她往旁边挪了点，抬脚回教室。
　　洗手间外的走廊人来人往，于姗站在原地看姚悉微插兜的背影逐渐被人影挡住。
　　郁结得把头偏向另一处，过了一会儿才平复心情，挂上最常用的阳光微笑面具，回到班级里。
　　只是她刚刚心中烦乱，匆匆检查一眼，没注意到洗手间最里面一格的插锁坏了，即使锁上了门，外面也会显示，此间无人。
　　注意到身后的目光还跟着自己，姚悉微回教室这几步，抬首插兜留下个特酷的背影。
　　一回教室就立马原形毕露，蹦了几步赶紧回到座位上，摊开语文书硬是想往脑袋里塞几句话进去。
　　不过效果甚微，于姗这么拉着她一闹，直到语文开始默写的时候，姚悉微拿着笔一个字都不记得。
　　倒是昨天在售楼处的情形在反复重播，手指逐渐捏紧水笔，无奈又烦躁得揉了把头发。
　　这倒霉孩子，早知道先让她帮自己抄一个礼拜课文。
　　这种情绪一直持续到了中午吃饭才逐渐缓和过来。
　　她们去食堂到得晚，每个窗口都排上了长龙。正排着队，董苗苗的脑袋突然靠过来：“我掐指一算，你脸上写着有心事。”
　　“是啊，”姚悉微把她脑袋推了回去，“课文整篇抄八遍，你要是肯帮我抄掉七遍，我的脸就会美丽很多。”
　　“哄谁呢你。”董苗苗摆出一副毫不相信的表情。
　　还没等她发挥拷问的技术，就被食堂阿姨的怒吼声打断：“后面的同学打不打饭啊，这么多人排队呢！”
　　姚悉微一偏头，总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食堂里排队的人多，导致零星的空座位更少，姚悉微端着盘子找了半天，才正好看到前面一桌有人快吃完了。
　　之前坐着的女生正在慢条斯理收拾碗筷，还抽出餐巾纸把桌面擦干净。
　　姚悉微看着这动作心中对这么爱干净的女生赞赏有加，一抬头看到她头上的粉钻发夹瞬间把脸上笑意退了下去。
　　要不是她，自己也不会语文默写全忘，也就不用抄课文八遍。
　　在心中把于姗跟格斗小人一样揍了一顿，正好赶上于姗端过盘子起身。
　　四目相对互相瞪了眼，谁也没说话就这么擦肩而过。
　　“你跟她又哪儿不对付了？”董苗苗坐下说。
　　姚悉微夹筷子把糖醋小排夹过去，顺便从她盘子里顺回根椒盐排条，说：“她头上钻太闪，亮瞎我的眼了。”
　　张辛夏把自己盘子里的狮子头分成几分，然后往旁边的餐盘里夹糖醋小排和椒盐排条，往刚刚还没走远的身影暼扫几眼，说道：“柳敏怎么也用樱花包装的清风纸巾。”
　　姚悉微过来夹狮子头的筷子顿了一下，有点没理解她的意思，问：“你说什么？”
　　“她说，你没有发现柳敏穿衣买东西的风格跟于姗很像吗？”董苗苗先她一步，夹走那个大一点的狮子头，“就连刚刚用纸巾擦桌子，也是先看了眼于姗才跟着做的。”
　　听她这么说完，姚悉微下意识往刚刚两个人离开的方向看过去。
　　食堂里人潮拥挤，早就没有了影子。
　　筷子在米饭中随意搅动两下，姚悉微漫不经心正在和一颗黄豆纠缠。
　　就听到这个话题已经被跳了过去，董苗苗正在兴致勃勃说：“放学陪我去趟百货大楼吧，为了备战运动会，我得买双运动鞋。”
　　抬头暼了眼这位正在满嘴胡扯的人，实在没忍住笑问道：“那我们刚月考完，你怎么不趁这个理由再多买几支笔？”
　　只见对面一挑眉：“你怎么知道我没趁机买点啥？”
　　姚悉微：“……”
　　她觉得她就是再重生十次，从高中到以后，董苗苗的性子都不会变。
　　“还有半个多月才运动会，这理由你妈都能相信，还给你钱了？”张辛夏及时接过这个话题。
　　在董苗苗同学得意的点头中，姚悉微不由得放下筷子给她的舌灿莲花鼓掌。
　　等她们吃完饭回教学楼，午休时间还有很长，大多数人响应春困秋乏的自然定律，正趴在桌上睡午觉。
　　在楼下就能看到教室里的窗帘被拉上，最前方的那扇窗没关，微风带动窗帘不断吹起又垂下。
　　回教学楼的途中，姚悉微顺道去小卖部拿了点笔芯，又耽误了些时间。
　　直到走上楼梯，正好看到蒋太平站在一班门口，让没补觉正在闷头写卷子的人，把何子毅叫了出来。
　　何子毅也属于没睡的那部分人，他最近头顶乌青，脸色差得离谱。
　　刚发下来的月考成绩，他已经从曾经的澎阳中学年纪第一，掉到了十九，跟坠崖一样直冲两位数。
　　不过他这幅苦难脸并没有博得一丝同情分，蒋太平比他脸色更难看，眼神左右暼看一眼，虎着脸对他说：“跟我去趟办公室。”
　　“什么情况？”董苗苗轻声靠过来，边走眼神边往后面扫。
　　语气中倒是带着中吃瓜的幸灾乐祸。
　　自打上次何子毅带着一班，故意把姚悉微和李乔然的早恋风波传到老师那里时，她们几个就一直看他不爽。


第一百四十九章 报应来了
　　头顶上的广播站还在放廊桥遗梦的主题曲，正唱到nothing'sgonnachangemyloveforyou，整个教学楼都沉浸在悄寂无声。除了她们三个晚回来的，就是蒋太平带着何子毅往办公室走。
　　姚悉微走到教室门口，没抬脚进去，瞥了眼那一边的方向，朝董苗苗使了个眼神，立马悄悄咪咪跟过去。
　　蒋太平没注意到后面跟了三个八卦的尾巴，把门慎重关上。
　　姚悉微刚打算把耳朵靠过去，被董苗苗赶紧拉回来。
　　往四周办公室区域环视了一圈，把姚悉微和张辛夏一左一右派去望风，看起来极其富有经验。
　　“不过去怎么听？”姚悉微用眼神问她。
　　董苗苗比了个手势，表示放心包在我身上。
　　待在教导主任办公室门口算了会儿时间，从口袋里抽出刚刚回班特地拿的纸。
　　在门口敲了敲门就推进去，喊了声：“报告。”
　　里头声音在打开门的瞬间变得清晰，蒋太平的话还有半句飘在空中：“你看看你现在都影响到成绩了……”
　　随即调整表情，朝董苗苗问：“什么事啊？”
　　往里走了几路，董苗苗面上一脸正色，眼神却已经暼到了何子毅脸上一半青一半红。看到有其他人进来，眼神慌张得随意乱张望。
　　“这是我上次被您抓到在教室里吃麻辣烫还屡教不改，您让我写的检讨。”
　　她这句喊得中气十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三好学生交流心得。
　　姚悉微在门口听到这句，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蒋太平把脑袋往后抻，他每天抓的学生太多，大概忘记了自己还布置过这个检讨。
　　神情保持淡定，指指办公桌说了声：“放这儿吧。”
　　随后欲盖弥彰看了眼董苗苗说：“以后不能这么忽视校纪校规，外面这些不干净，食堂的饭多干净啊。行了你出去吧。”
　　董苗苗全程点头如捣蒜，十分配合得做出乖巧状，随后走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脚尖不准痕迹踩了右脚鞋带。
　　办公室的门还留了条缝，蹲下来磨磨唧唧开始系鞋带，顺便侧耳偷听了一会儿，才起身把门关上。
　　姚悉微目瞪口呆观看了全过程，完全把布置的望风任务抛之脑后，就差为她鼓掌了。
　　这身手简直可以直接应聘当个特务。
　　为了听个八卦干出了一番当特务的阵仗，姚悉微想想都觉得这傻叉事干得特无聊，也特有趣。
　　董苗苗左右看了眼，没有老师出来，一挥手把两个放风的人叫回来，边走边说：“嘿这孙子上次非造谣你早恋，还越传越离谱连外校男朋友都有，你猜这么着？”
　　听她这么说姚悉微已经猜了个大概，当初她跟李乔然看到何子毅女朋友的事，谁也没跟别人说。
　　果然董苗苗眉飞色舞讲八卦前不忘先来一句：“报应啊！结果他前几天胆大妄为谈恋爱谈到校门口了，正甜甜蜜蜜呢被蒋太平逮个正着。”
　　她讲得抑扬顿挫，简直都快有画面，姚悉微脑洞开始飞扬，没想到还有后半段。
　　“结果他刚刚在跟蒋太平狡辩，明明已经甩掉小姑娘手了，怎么能算早恋，”董苗苗说，“这人是真傻还是假傻，EQ低到简直令人发指，我要是她女朋友当场甩个耳朵过去，顺便跟他分手。”
　　走了两句发现这句话不太对，呸了一句：“瞎了才会看上他。”
　　张辛夏听了一句，到这句话终于没忍住笑得很大声，被董苗苗追过去挠咯吱窝。
　　中午闹了这么一轮，等她们再回到教室，靠窗的窗帘已经拉开了，午休的同学陆陆续续起了大半，安静的氛围逐渐有了人声。
　　姚悉微不知道一班的人醒来有没有发现何子毅中午不在教室这件事，她也并不关心按照蒋太平最近的雷霆手段，他会落得个如何悲惨的命运。
　　无非就是跟她那晚和姚国笙来拿手机时，前面那一对可怜小情侣差不多。
　　不过他谈个恋爱能把成绩倒腾得地心引力垂直下降，怪不得蒋太平这么上火，直接把他揪到了办公室。
　　突然很好奇，是不是所有人早恋成绩都会收影响。
　　想是想着所有人，脑子里必然特指某个人。
　　等姚悉微意识到这点的时候，眼神已经定在了教室后排。
　　徐飞注意到她扫过来的目光，很热情得跟她打打招呼，甚至开始招手挥她过去。
　　徐飞叫她？能有什么事？
　　姚悉微走过去，就看到徐飞弯腰从旁边的课桌里找东西，找了一会儿终于从里面摸出一本化学书来。
　　“李乔然让你下节化学课去实验室的时候，帮他把书带过去。”徐飞把看起来崭新的化学书往她眼前晃了晃。
　　姚悉微接过来想了想说：“下午第一节 不是数学课？”
　　徐飞扶了扶眼镜框，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对啊。”
　　“他又不上？”
　　徐飞很严谨得用笔尖敲敲桌面，纠正过来：“不叫不上，是不用上。”
　　抬起下巴努向前面，正好门口有几个回教室的同学。
　　“他们就属于不能不上。”徐飞说。
　　下个月市里有场数学竞赛，这次竞赛时间太紧，还剩一个月不到。李乔然和班里几个尖子生胆子很大，去申请上数学课的时间能改去自习竞赛内容。
　　费老太见办公室涌进好几个学生站成一排，颇有点逼宫的感觉，从办公桌后面直起身，垂着眼皮把手里的红笔画完最后一个勾。
　　在两方长时间的沟通下，费老太最后终于给出让步，给每个阶段的课堂内容出了套测试卷，高于145拿通行证走人。
　　徐飞从那儿以后数学课就没见过他同桌，不过他看起来乐此不疲，还很开心，仿佛要去参加竞赛的人是他自己。
　　姚悉微拿过化学书还没走，眼神在李乔然干净的桌面上看了一会儿，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他既然都让你传话了，怎么不直接让你带过去？”
　　徐飞又扶了下眼镜，他这个镜框看起来不是很服帖。
　　在厚镜框后面的眼睛眨了眨，愣了那么一下说：“对哦。”
　　姚悉微自己提的问题很快反应过来，抱着化学书抵在胸前。
　　甩甩手笑得春光灿烂，开始胡说八道：“可能我的手比较有灵气。”
　　徐飞听完这句，抬手看了看手掌，有种莫名躺枪的感觉。


第一百五十章 双标
　　化学课在下午第二节 ，老华上午那节课结束后就提醒了全班，下午的课在行政楼的实验室。
　　姚悉微这节课下课，又特地给李乔然发了条短信提醒。
　　老华跟费老太不一样，为了数学竞赛翘化学课，被他抓到可能会死。
　　每个人对实验操作的参透能力各有不同，为了以防两个人坐在那儿大眼瞪小眼发呆，化学实验课成了唯一一个上课座位可以不固定的教室。
　　姚悉微看着淡蓝色桌上的玻璃烧杯实验仪器有点发怵，周齐坐在她旁边一拍胸脯，笑得无比嘚瑟，难得有可以碾压姚悉微的项目。
　　拍拍桌子说：“包在哥身上。”
　　话刚说完就感到肩膀被人拍了拍，李乔然眼神坚定快把他这个位置看穿了，顺手从后面抽了本篮球杂志给他。
　　周齐拿着贿赂品屁颠屁颠跑到徐飞旁边，姚悉微露出个没志气没义气没底气的“三没”眼神给他甩了过去。
　　老华的实验课依然讲得云里雾里，姚悉微在他巡逻过来的时候，接过李乔然递给她的试管，装着忙碌的样子。
　　然后悬在空中不敢动，就差手把手教了。
　　“竞赛准备得怎么样？”姚悉微干脆放弃了实验，把椅子挪过去一点，托着手开始轻声聊天。
　　她和李乔然一起上下课或者在图书馆自习很多次，这种上课并排坐着的时候，还是感觉很奇妙。
　　李乔然把头偏过来，眼神全神贯注在实验桌面上，说：“还有些没啃下来，今年的竞赛模拟卷比去年难了不少。”
　　姚悉微闷头“哦”了一声，她趁着对方眼神在实验桌上，余光肆无忌惮看他侧脸。
　　他好像瘦了，剪了头发，靠窗的位置使得阳光照在他后脖颈上，挥发着特有的少年气。
　　“放学我还得去趟竞赛辅导班，”李乔然不知何时转头看过来，眼角带着笑，“就不陪你等车了。”
　　姚悉微偷看人家被识破，尴尬咳嗽一声，结果咳太狠被自己口水呛到。
　　背后被人轻轻顺气，李乔然语气中听得出正在憋笑：“你没事吧？”
　　这个动作让气息呼得很近，姚悉微咳得更厉害了。
　　眼底出现一双鞋，老华端着杯水走过来，皱眉弯腰问了句一样的话：“你没事吧？”
　　老华不知道哪儿找来的透明杯，形状长得跟实验桌上那一排装着不明液体的实验杯看起来异曲同工。
　　让人有点不敢喝他递过来的水。
　　姚悉微深吸一口气硬是把这口气顺回来，按着脖子活动了下，说：“没事了，谢谢老师。”
　　下课后李乔然把刚刚姚悉微拿过来的化学书甩给了徐飞，姚悉微抬头看他说：“我都带过来了，你怎么不让我带回去。”
　　“不用，重。”李乔然从她笔袋里拿了两支笔，“省得你再搬回去。”
　　一本化学书能有多重？姚悉微摸摸脖子心说，你刚刚还让我拿过来呢。
　　李乔然像是能读懂她心里所想，嘿嘿一笑朝周齐的方向看了眼：“刚刚让你带过来，是为了借拿书的名义干脆坐在这儿。”
　　周齐有种后脑勺被人打了拳的错觉，转过身疑惑得往周围看了眼。
　　姚悉微正在走台阶的脚开始往下蹦，咧嘴笑了一下。
　　李乔然从晚自习开始就没了影子，教室里不适合这种高强度的竞赛练习，好几个准备下个月竞赛的同学早早就去学校图书馆或者阶梯教室占位置。
　　直到快下课的时候姚悉微往后看了眼，正好对上徐飞询问的眼神，才匆匆转回来。
　　“你笑什么？”董苗苗已经习惯她每天理书包东西慢，把自己的书包一提在姚悉微课桌上放了上去。
　　眼神沿着她刚刚看的方向过去，后座没人，徐飞又抬手跟她打了个招呼，一脸懵。
　　“我笑了吗？”姚悉微抬头说。
　　张辛夏也走了过来，露出个无语的表情。
　　百货商场距离学校不远，就是往这个方向的公交车上都是人，背个书包好不容易挤下车，姚悉微有点怀念回家的那趟车。
　　说是要买鞋，姚悉微和董苗苗跟着董苗苗熟门熟路直接上了三楼女装区。
　　“你不是买鞋？”姚悉微看了圈周围已经全部换上春装的商店。
　　张辛夏拉了拉她袖子，传过来一个“你还不懂她嘛”的眼神。
　　逛街是个体力活，董苗苗逛了没很久就感到累了，手里运动鞋没买，倒是提了两袋衣服。
　　姚悉微惦记着去一楼的书店买两本练习本，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看的漫画本。
　　正低头盘算还要再买点什么，感到袖子又被拉了一下。
　　回过神发现董苗苗都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身旁两个人搂着她脖子，一同齐刷刷背过手，对着一排婴儿的衣服，挂牌上写着适龄儿童2-4岁。
　　“……”
　　“你们要买婴幼儿服饰？送谁？”姚悉微提问。
　　被张辛夏捂嘴，头一侧让她看自己身后的方向。
　　这两个人神神秘秘的精神，从中午在教导主任办公室门口一直持续到了晚上。姚悉微沿着张辛夏指得方向看过人，啧了一声立马转过来看眼前的粉色女童裙。
　　于姗和柳敏正站在一家店的旁边，玻璃面把两个人的身影透出来，因为门口摆着的展示衣服，她们三个正好躲在于姗的视线死角。
　　姚悉微眯起眼睛看过去，里头店员正拿着两个一样大小的购物袋递给于姗，随后于姗抽过其中一个给了柳敏。
　　柳敏还知道意思意思客气挡了一下，被于姗硬塞在手里，她就跟着店员去付钱结账。
　　“这小姐妹不错，”姚悉微揶揄道，“什么时候我也能拥有被姐妹送衣服的幸福？”
　　“一边玩去，”董苗苗怼了回来，指指眼前的童装“我看这衣服不错，我给你买了当你明年生日礼物。”
　　这边两个还在你来我往斗嘴，张辛夏视线又往后瞄准了一会儿，直到于姗和柳敏提着购物袋出来，才转过身。
　　“你们觉不觉得……”她说到一半在这时候断句，像是在思考什么。
　　姚悉微没忍住问：“什么？”
　　“就是你们觉不觉得，她们俩现在穿衣风格一模一样，买的东西也差不多大同小异。”


第一百五十一章 运动会报名
　　“这有什么？”董苗苗见她们走远了，终于放开了声音说话，“我们不也经常买同款不同色的姐妹款。”
　　“哎，不一样。”张辛夏摆手，眼神还往刚刚那家店扫去，是轻熟少女的风格，跟柳敏高一那会儿的穿衣风格完全大相径庭。
　　不过她也说不出哪儿不对，说道：“就是感觉跟我们不一样。”
　　姚悉微眼神从粉色女童裙转到了旁边的白色小皮鞋，接上她的话：“你是想说柳敏在刻意模仿于姗的穿衣风格？”
　　“我靠！”她这话音刚落，董苗苗就叫了起来，皱眉啧了一声，“最讨厌模仿怪了。”
　　她这声调一个没控制住喊得太响了，童装店里头的店员听到门口有声音噔噔噔跑出来，一看并排站着三个女学生。
　　女学生买童装做什么？
　　不过良好的职业素养使得她依旧保持微笑走过去，问：“几位需要买什么？店里看看吗？”
　　姚悉微正在回忆刚刚女装店那一幕，思索道张辛夏的猜测可能有一点方向错了，如果是柳敏刻意模仿，为什么于姗非要送给她跟自己一样的衣服？
　　她一个人的柯南剧场上演到一半，耳旁传来店员询问的声音。
　　三个人终于从刚刚如火如荼的八卦中反应过来，好像在人家店门口站太久了。
　　忙弯腰打招呼，连说了好几个“不好意思”，在店员充满疑惑的表情中赶紧跑开。
　　窘迫和尴尬并行，使得她们三个在这一层都逛得不自在。干脆放弃了买衣服，终于回归正题去看鞋。
　　在标记价格的鞋柜展示区前转了一圈，张辛夏仿佛还惦记着刚刚那件事，忽然来了句：“听说柳敏家里条件不太好？”
　　看来不只是她和于姗，张辛夏这个向来平顺的人，也跟柳敏不知道什么时候结了仇。
　　不过她俩除了上学期那次电子琴事件，到底什么时候惹上的对方？
　　姚悉微微怔了一瞬，套话说：“人家也没惹你，不要随意评论人家家事。”
　　不过没成功，张辛夏耸耸肩还真听进了她的教诲，不说话了。
　　董苗苗第二天就穿着她拉风的新鞋来到学校，她新买了双板鞋，鞋底一看就很厚重，不妨碍它长得好看。
　　这鞋不能跑不能跳的，压根没考虑到运动会的事。
　　所以报应很快就到来，运动会快来了就意味着到了每年体育委员最头疼的时候。
　　徐琛平带着各项目报名表正在杀过来，不放过他鹰眼看中的每个人，拉人过来报名。
　　男生那块还好，女生报名项目简直宛如沙漠里的小树苗苗，少得可怜。
　　“看着，他为了噱人参加什么话都说得出口。”董苗苗往桌上贴刚买的爱豆贴纸，低头跟姚悉微说。
　　果然一个响亮又谄媚的声音响了起来：“董苗苗你这鞋不错，今年最新款吧，一看就很适合长跑。”
　　“……我八百米从初中开始没及格过。”董苗苗婉拒。
　　徐琛平的脸瞬间垮下来，目光转移到在一旁站着的姚悉微，面色复杂得陷入纠结。
　　董苗苗先一步替她回答：“姚悉微水平跟我差不多，你放弃吧徐大人，快去换个人祸害！”
　　“也是。”
　　徐琛平虽然脸上困扰的神情还没散去，但是对董苗苗的话表示赞同，拿起报名表准备去找别人。
　　全程都没说话，在等待徐琛平邀请的姚悉微一歪头。
　　靠！看不起我！
　　她虽然十年前的高中生活确实体育不咋滴，和董苗苗属于体测会考都得临时抱佛脚的难姐难妹。但是她工作后在健身房办了这么多钱的卡，是时候让它一展拳脚了！
　　徐琛平放在董苗苗课桌上准备拿起来的项目表，被一只手按住，近几天来竟然有第一个跟他出动报名的女生。
　　姚悉微在董苗苗无比震惊的眼神中，填了800米和羽毛球。徐琛平还准备一只羊毛薅到底，想让她顺便参加短跑和跳远，被姚悉微果断拒绝，灰溜溜得去寻找下一只羊。
　　“你转性了？还是失恋了需要发泄？”董苗苗对着姚悉微说。
　　随后，目光直接越过她，往教室后排看过去。
　　被姚悉微笑骂着拿书拍在后背上：“滚。”
　　徐琛平宛如一只花花蝴蝶在班级里翩翩起舞，这张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硬是把这张项目表快填满了。
　　一个下午都在阶梯教室自习的李乔然，刚回到教室就被他堵在门口，露出个房地产中介的笑容。
　　还有个最艰难的1500米没人报。
　　“你腿长你一定跑得快。”徐琛平开始扔糖衣炮弹。
　　不过李乔然置若罔闻，全然不吃这一套：“科学依据腿长不长，和跑步时摆动的频率没有什么关系。”
　　眼神往项目表上一扫，看到了姚悉微的名字填在了800米上，惊异得笑了一下。
　　随后从旁边桌子捞起一支笔，在1500米把自己名字写了上去。
　　徐琛平不懂他前脚把自己怼回去，后脚又带着欣悦爽快报名的道理。
　　他看着李乔然走回课桌的背影甩甩头，学霸的心思他不懂。
　　因为这运动会报名，放学的时候姚悉微没跟董苗苗一起走。没人等她就是没人催她理书包，等她动作缓慢理完包班级里已经走了一大半。
　　才踩着夕阳最后的尾巴，在橙灿的残阳中走到操场。
　　遥遥得看到隔壁篮球场已经被一群男生占领打篮球。而这里红色塑胶跑道静悄悄得，只有几个穿着高三校服的学长学姐，在进行高考体测前的临阵磨枪。
　　放下书包做了个简单热身运动，就往戴上耳机开始跑圈。
　　自打重生回高中，除了被蒋太平拎过来惩罚，和每天早上慢得都能走路的跑操场运动，她已经很久没去跑步了。
　　工作的时候碰到什么烦心事，会越来越懒得跟别人倾诉，逐渐也就养成了去跑步机上释放压力的习惯。
　　最近心绪乱糟糟得，却找不到根源，乱七八糟的事情堆一块，干脆把这个习惯捡了起来。
　　只是十年前还没开始锻炼的身体，总体素质不太好，才跑了半圈就感到有点累。
　　安静的跑道身旁逐渐有人靠近，跟她并排慢悠悠跑步。
　　姚悉微终于没绷住笑了一下，停下来边顺气边问：“你怎么不在做题过来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多了点崇拜值
　　李乔然也停下来，站在一旁看着她。
　　初春傍晚的风已经没有那么刺骨了，凉凉的，带动鬓角的碎发，正好适合跑步。
　　他指了指脚底下的塑胶跑道说：“跟你一样。”
　　一样干嘛？跑步？听他说话怎么还得猜。
　　姚悉微拧巴了下眉毛，叉腰看着他。
　　李乔然失笑，自己开口解释：“下周运动会，我被拉着参加了1500米。”
　　听他这么说，姚悉微挑了下眉毛，一脸同情看着他，走上前两步老成得拍拍李乔然肩膀。
　　正在喝水的人差点一口水被呛到。
　　这倒霉项目历年没人报，体育委员自己都不大乐意报这个。徐琛平这孙子一看就鸡贼得很，不知道哄了什么话让李乔然报名的。
　　听她这么解释完，李乔然回想了一下，好像确实在自己填完后，徐琛平的脸上如释重负，想乐又不敢乐。
　　姚悉微走了几步休息得差不多了，又重新加快步子，刚刚在一旁陪她走的人很快就跟了过来。
　　低头瞅一眼，这人脚长，自己平时走路都得整个小碎步才能跟上他，现在待在自己旁边跑步，看起来格外轻松。
　　还有闲气聊天。
　　李乔然仿佛对刚刚的话题起了兴趣，继续问道：“我没来之前，你们班运动会成绩如何啊？”
　　澎阳中学的运动会，在开春的三四月和暑假开学后的黄金九月各有一次，李乔然这转学时间很不凑巧，一次都没赶上。
　　当然姚悉微重生的时间也不很巧。
　　听她这么问，姚悉微寻找了一下很久以前的回忆。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
　　“我们二班以前有个名号。”姚悉微背后的辫子一甩一甩，说道，“叫文体双废。”
　　李乔然：“……”
　　注意力都专注在前方，没注意到旁边无语的表情，姚悉微继续说：“除了徐琛平和唐宇还算矮子里面拔高个，扔铅球和跳高勉强能拿个二三名，田径项目全灭，女生项目基本也倒数。”
　　她说着说着已经把耳机摘了下来，一荡一荡挂在脖子上。
　　忽然伸出根食指，做了恍然状：“啊，还有个项目我们班能赢。”
　　“什么？”李乔然眼神盯着她蹦起来的耳机，问道。
　　“拔河！”
　　“……”
　　“你这什么表情，”姚悉微显然对他这个表情不满意，说道，“我们班还是很有凝聚力的好不好咳咳咳！”
　　体育老师严肃警告过，跑步的时候不能说话，不然气会不顺。
　　姚悉微这不就报应来了，一口气呛到，停下来弯腰咳得眼泪鼻涕直流。
　　匆忙接过餐巾纸摊开一张全扑在脸上。
　　太难看了这样子！
　　姚悉微知道自己这个样子一定很滑稽，脸咳得通红，眼泪不收控制往下，半蹲下来手在空中乱抓想找个接力点。
　　很快就抓到一只胳膊。
　　李乔然一只胳膊给她撑着，另一只手在背后一下一下给她顺气，又想笑又着急，看她把整个餐巾纸都扑在脸上当面膜，没忍住提醒：“你这样更顺不了气。”
　　憋死我吧！姚悉微心想说。
　　她还在咳嗽不停，伸出一根用力的小食指表示不碍事。
　　宁可憋死也不要把这眼泪鼻涕横流的倒霉样子露出来。
　　学校操场到了放学的时候空旷无比，从远处看都能把一览无余。
　　于姗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好久，脸上神情不变，像是在看着某一处走神。
　　直到她看到远处那两个跑步的身影，又开始重新跑圈。再没过多久，绕过塑胶跑道的弯道，就能逐渐重新跑回来看到自己。
　　于姗才终于把目光收回来，转移到了另一侧篮球场。
　　操场和篮球场虽说就挨在一起，但是中间隔了一排灌木植物，两边的视线都互相看不清。
　　只有在她这个中间位置，才能隐约看到篮球场上有几个打球的身影，其中一个带着戴着发带高高跃起，投篮后还在傻笑的，就是路子舒。
　　真是可惜，怎么路子舒没看到呢。
　　于姗心里想道，她无心在欣赏姚悉微跑路的背影，往篮球场走过去。
　　相比于操场上的冷清，十几米外的篮球场要热闹多了，几个篮球架下都被占了位置，还有不少来围观的女生。
　　路子舒看起来最近心情不错，整个一春风得意马蹄疾，一转身又从周齐手机抢了个球转身来了个完美抛物线。
　　周齐在一旁累得满头大汗直喘气，路子舒看他这样子，干脆递了瓶水过去喊暂停。
　　“他最近干嘛了？”周齐接过路子舒的水，问得却是王帆，“有新桃花了？”
　　“滚你丫的。”路子舒笑骂道，干脆把他手里剩下的半瓶水抢了过来。
　　王帆坐在篮球架下给了他一个朽木不可雕的眼神，掰着手指头算：“古话说情场失意考场得意，你是不是没看这次月考排名大榜？”
　　周齐默默又从旁边拿了瓶水，他还真没看。
　　这次月考考完第一门，他心态就崩了，一路崩到了最后，等成绩发下来就知道要玩完，干脆当只置身事外的小鸵鸟。
　　还好他们班的那位现任年级第一，没有前任万年冠军何子毅那样总爱暗戳戳的显摆，使得整个二班看起来无波无澜，至少对他而言少了点伤害值。
　　想到这里周齐竟然对李乔然又产生了一点小崇拜。
　　不过他坚决不承认上一次的崇拜值，是今天下午化学课上，李乔然为了跟他换位置而送他的限量版篮球杂志。
　　周围篮球声把他飘散的思维带回，疑问的眼神看向路子舒，这人有点害羞得挠挠后脑勺，正在得意得冒泡。
　　还没来得及自卖自夸，就被王帆及时截住话头：“他这次年级大榜进前十了。”
　　“嚯！”周齐赞赏得一掌拍在水瓶上。
　　过完了冬天，路子舒就好像有用不完的精力。篮球被他运在手上，敲打地面发出“砰砰”响声。
　　过了一会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周齐：“下周运动会，你们班都报完名了吗？”
　　不懂他怎么话题突然跳到这个了，周齐还有点懵，这事儿是体委的任务，他怎么可能知道？
　　路子舒别别扭扭得还在运球，他的皇家翻译王帆已经主动安排上了：“他是问你，你们班李乔然运动会参加什么项目？”
　　周齐一拍脑袋：“我这就去打听。”
　　被识破心思的路子舒没绷住，冲过来打打闹闹手里的篮球一甩飞了出去。
　　一声惊呼，发现篮球飞过去的方向，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人。


第一百五十三章 张无忌他妈说过什么来着？
　　路子舒隐约记得几分钟前篮球架后面的位置，真的空空如也，他才敢把篮球打闹般扔过去。
　　周围偶尔会有放学后不回去女生，来旁边高低杆的地方聊天，或者过来看会儿他们打篮球。
　　很少会有人没事站在篮球架下面这么危险的地方。
　　等着挨球吗？
　　不过无论怎么说，他刚刚那球也是砸到人了，还害得人家女生摔到了地上。
　　路子舒跑过去查看情况：“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没事吧？”
　　“我去！”王帆和周齐意识到出现了意外，赶紧放下矿泉水瓶也跟过去。
　　那拧开的矿泉水被匆忙放在地上，没旋紧的瓶盖骨碌碌滚很远，水从倒下的矿泉水瓶中细细流出。
　　“什么情况啊？咦？”周齐边跑边问，就看到于姗倒在地上，可能被飞过来的篮球撞了一下，不知道伤哪儿了。
　　路子舒有点窘迫，一个劲得道歉，先把人给扶起来。
　　“没事。”于姗扶着架子站了起来，动了动脚踝说，对着路子舒笑得春风和易，“脚蹭了一下，你也不是故意的。”
　　周齐眼神瞥了眼停在地面上的篮球，他注意到了，路子舒刚刚随便一扔的方向，好像跟这里差点有点距离。
　　当然不排除人家小姑娘被飞起的篮球惊吓到，要负点连带责任。
　　“现在医务室应该也关了，”王帆抬头往周围看了眼说，“要不去周围最近的医院看看。”
　　“也行。”路子舒附和道，就准备先去拿书包。
　　于姗眼神不易察觉得一跳，缓慢得眨了下眼睛，轻声细语说：“真不用了，刚刚就是被磕了一下。没什么大事，我能走路，这么兴师动众干嘛？”
　　说完她笑笑，站起来点点头，提起书包走了，从背影看有点一瘸一拐。
　　好看的女生笑容极具魅惑力，更何况还是新晋的校花。
　　三个男生站成一排，王帆用胳膊肘顶顶身旁的人说：“你要不打个车送她回去吧？”
　　张无忌他妈说过什么话来着？
　　于姗之前总往他们班跑，还有同学间流传开她想追自己的绯闻让路子舒有点忌惮。
　　“不……啊啊啊！”
　　路子舒刚准备开口，就被王帆掐了下胳膊，前面那个“不”字被吞，只剩下“好吧。”
　　不过想想也确实因为自己的原因，总不能被人说成是逃避责任。
　　况且一个大男人因为这点小绯闻扭扭捏捏，多不爷们。
　　于是提高了声音冲着前面说：“哎，于姗，你等等，我打车送你回去。”
　　走在前面的于姗停顿脚步，她这次没再推辞，站在后面的三个人自然看不到，她嘴角闪过的一丝笑意。
　　路子舒跑到篮球场旁边去捞书包，这球自然是打不成了，王帆也跟了过去拿起书包准备散场回家。
　　随口问了句：“你最近怎么老撞人？”
　　“我怎么知道！”路子舒的语气有点委屈。
　　听他们俩一来一往的对话中，周齐作为姚悉微的同桌，才知道她开学那天一只手裹成馒头铁砂掌的由来。
　　还没等他继续跟哥们聊几句，看到于姗已经站在那里等了好久。其实面上没有丝毫不耐烦的情绪，但是周齐总感觉冷冰冰的。
　　路子舒被王帆推着往前，走到于姗旁边的时候再次道歉。
　　“她真没事吗？”周齐跟在后面，看她走得这几步，有点摇摇欲坠。
　　路子舒原本有点靠前，想了想回过来接过她的书包，然后往后朝周齐的方向扬手说：“我先去学校外面打车，你帮忙看着她。”
　　没等其他人说话，他就背着两个书包飞快往校门口跑。
　　于姗显然原本有话要说，还没来得及开口路子舒就跑开了。她在原地愣了那么一秒，直到周齐走近才摆出万年如一日的标准笑容。
　　周齐也没说话，看了看她就点点头，继续往校门口走，整个过程就只有王帆一个人在单口相声。
　　走到校门口，路子舒正在指挥出租车师傅把车靠里再开一点。
　　他往里看见人来了，抬手开了后门。
　　于姗走过去再次客套两句，才坐到了后排座位上。书包被小心递过来，她看路子舒顺手把门带上往前走，下意识抬手吱了吱声。
　　“怎么了？”路子舒正在开副驾驶的手顿住问她。
　　凡事不可急，于姗这么提醒自己。
　　藏在校服下的食指和大拇指搅在一起，那双漂亮的眼睛眨了眨，带起恰到好处的笑意。
　　“没事。”她轻轻柔柔得说，“谢谢你送我回去。”
　　听她这么说，路子舒点点头，有点不好意思得挠了挠脑袋。
　　从副驾驶座位上转过头来说：“哎，本来也是我伤到你的，你回家记得拿冰块敷一下消肿。明天肿要是消不下来，还是去医务室看看吧。”
　　于姗原本靠着窗，目光收回看往副驾驶，忽然歪头一笑。
　　笑得路子舒说话卡到一半，摸了摸自己脸问：“怎么了？”
　　听他这么问，于姗眼睛弯起，露出个腼腆的笑容，又转头看向窗外。
　　出租车停在了老房子一带，路子舒先下车帮她拿书包。开车门的时候于姗一个不稳，手下意识撑在他胳膊上，又快速拿开，红着耳朵故作镇定。
　　不过她故意演出来的害羞情结，路子舒好像神经大条还没注意到。
　　大咧咧得往前走，直到走到一处半面墙已经被绿藤霸占的单元楼前停下来。
　　门口有个阿姨铺了个躺椅在晒太阳，旁边空气上还晒着没来得及收的被子。
　　尽管太阳已经没有了。
　　“就到这里吧，”于姗说，“我家在一楼，我可以自己回去。”
　　路子舒简单“哦”了一声，把书包递过去，随意往周围看了眼。
　　注意到他的眼神，于姗低着头用鞋底慢慢磨小石头，说：“房子很旧吧，不过我爸答应我们，很快就能搬了。”
　　不知道她怎么突然提这个话题，路子舒附和道：“还好还好，这种有年代感的房子，一家人住在这儿温馨。”
　　他话刚说完，就发现于姗眼底迅速染上层红色。眼睛忽闪着，仿佛下一秒就能有眼泪掉下来，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
　　靠！他说错什么了？
　　路子舒吓得瞪大眼睛。


第一百五十四章 杨过和楚留香的决斗
　　眼泪没落下来，于姗一歪头，用手指在眼底抹了一下，又恢复了笑容。
　　虽然看起来像是逞强挤出来的笑容。
　　“我有时候会想，温馨的家庭对于我太过奢侈了。”
　　于姗像是在自言自语，说完这句话就吸吸鼻子。
　　提起自己的书包，转身对路子舒露出个明朗笑容，挥手道别说：“明天学校见。”
　　路子舒被她刚刚忽然眼眶红红有点吓到，朝于姗离开的方向点点头，就转身往回走。
　　于姗往家里的方向两步又停下，转身看着路子舒离开的背影，刚刚将摆出来的笑容慢慢消失，定定站在那里面无表情。
　　喜不喜欢他有什么要紧的，于姗想。路子舒爸爸领导的身份能帮到她，这才是最关键的。
　　况且路子舒人还不错，长得也好看，暂时没有比他更好的人选。
　　老小区各房子的坐标有点绕，路子舒东拐西拐了好几个弯，才好不容易走出去。
　　兜里的手机震个不停，不用想就知道是王帆这个无聊人士在八卦。
　　路子舒没有回头再往这个小区看一眼，拿出手机把上蹿下跳贼笑的王帆按下去。
　　又召唤了周齐，提醒他，别忘了打听他们班的运动会报名情况。
　　周齐信誓旦旦说包在他身上。
　　几天后，路子舒站在1000米的跑道上，到处寻找这个不靠谱的人，恨不得用眼神掐死他。
　　旁边一溜烟站了一排其他班的参赛者，当然没有李乔然，几分钟前路子舒在1500米的跑道上看到他健步如飞。
　　此刻1500米已经跑完了，正气定神闲跑过来围观他跑1000米，眼神中带着一丝挑衅。
　　路子舒快要吐血了。
　　周齐传达得这什么错误讯息？
　　他回二班问了一上午的结果是，李乔然参加了长跑。
　　“哪项长跑？”路子舒靠在走廊打了个哈欠，目光总往二班瞟。
　　周齐眼神转了一圈，听起来特坚定得说道：“1000米。”
　　“你确定吗？”路子舒第六感蹭蹭往上冒，忽然有点不相信。
　　这个年纪的男生偶尔会冒出说不清道不明的自信，你越质疑他，他就越不容许这种质疑产生。
　　周齐脸一横脖子一歪：“确定。”
　　盯着他表情瞅了三秒，路子舒起身回班，硬是拉着准备去交报名表的体育委员，把自己的项目从1500米改成了1000米。
　　三班体委是个小胖子，愁眉苦脸得一本正经，说：“我这都报上去了怎么改？谁来代你参加1500米？”
　　结果路子舒抓着他吵了半节课，胜负欲莫名腾腾燃起，让他非想和李乔然在1000米的赛道决战个高下。
　　当然没决成，他这就好比杨过要决战楚留香，压根走错书了。
　　1500米刚刚跑完，李乔然逛了一瓶拎了瓶矿泉水跑到1000米的准备区。
　　春季空气带着暖意，头发末梢有轻微汗湿。
　　他抹了下鬓角汗意，从口袋里拿出一包刚刚从姚悉微那儿借来的清风，非要在路子舒晃荡。
　　“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路子舒在跑道旁压腿，没好气得对李乔然说。
　　周齐扔完铅球就没事干，求生欲让他跑到女生长跑准备区，待在姚悉微身旁寸步不离。
　　这使得路子舒有火没处发。
　　“哦……”听到刚刚他一声吼，李乔然面上没什么表情，过了一会儿才说，“听说你特地从1500米改到1000米，所以过来看看。”
　　路子舒彻底吐血，干脆放弃热身运动，把袖子卷到小臂走过去。
　　跑道就那么一圈，女子800米在男子1000米后面，姚悉微闲得没事在原地乱逛，顺便和叼着棒棒糖到处走的董苗苗靠在高低杆上聊天。
　　准备区看起来无所事事，旁边还有个一班的女生争分夺秒拿着本笔记本在看题。
　　姚悉微没拿练习本下来，目光瞟到远处赛道上，李乔然跟路子舒正在拉拉扯扯。
　　一个拉着另一个小腿，另一个又压着这个肩膀，两个人影搅在一起。虽然她知道是这两人又打起来了，就是画面看起来让人不忍直视。
　　董苗苗把棒棒糖含在后舌根，嘴巴鼓鼓得看了眼跑道，想起了从初中起每年期末考被800米支配的恐惧。
　　口齿不清问道：“你怎么突然转性参加800米比赛了，是不是读书读傻了？”
　　她伸手狂摇姚悉微肩膀，为姚悉微抛弃她们的800米不及格阵营而痛心疾首。
　　还没开跑呢，姚悉微就被她摇晃得有点想吐。
　　手搭在高低杆上干笑两声，说：“人总要有进步是不是？800米再这么颓废下去体测就通不过了。”
　　董苗苗停顿了几秒，摇得更厉害了。
　　正在吵闹间，不远处的操场上举起了号令枪，姚悉微眯着眼睛，看到路子舒在前面跑得比其他人轻轻松松快出一大截。
　　“真可惜，”董苗苗把棒棒糖咬碎了嚼着吃，“李乔然刚刚也跑挺快的，不知道他俩对阵一下谁能赢。”
　　在旁边无聊打哈欠的周齐，嘴张大到一半，硬生生卡了回去。
　　路子舒的速度持续性爆发，很快就跑到操场的转弯处，额前碎发随着身旁带起的热风而吹散。
　　姚悉微趴在高低杆上，跟他隔得有点距离，但是路过这个方向的时候，路子舒极其嚣张得冲她这里摆了摆手。
　　“后面的人会不会以为他在挑衅？”董苗苗问。
　　姚悉微笑了一下，从高低杆上站起来，转了圈脚脖子准备去操场准备。
　　她转过身，看到柳敏站在她们不远处，正在看操场的方向，又很快收回视线。
　　阳光随着时间流淌而缓缓支起，照在人身上暖意充沛，连带吹在脸上的风都带着暖气，依稀能感到春天是真的来了。
　　姚悉微把吹起的头发撩到耳朵后面，视线很快转过来，没在柳敏那边多做逗留。
　　“你小心着点。”董苗苗靠过来提醒她，“柳敏虽然平时看起来不声不响，她体育还行，特别是长跑，天天上学放学都会来跑圈。”
　　姚悉微挑了下眉，看起来心情还不错，偏过头把有些散开的头发重新梳起来。
　　随口说道：“别慌。”


第一百五十五章 八百米赢家角逐
　　董苗苗理解的“别慌”，是她胸有成竹，肯定能把其他人甩得远远的拿个冠军。
　　直到她拧着眉毛，抱肩看姚悉微慢悠悠被甩在最后面，看表情还十分悠闲。
　　而柳敏从枪声响起就发力，稳稳得跑在第一个。
　　“她是不是在留力？或者那种迷惑人视线，让别人松懈，最后大冲刺偷塔。”张辛夏不知何时结束了她的立定跳远，走过来观赏女子800米比赛。
　　看了眼场上状况，没忍住啧了一声。
　　柳敏枪声一响就立马加快了腿，此刻已经领先小半圈。运动会上竞技性比赛，身上背着班级荣誉，一个个心态都有点着急，在一开始就铆足了劲。
　　直到快跑了一半了体力逐渐清晰，有几个一开始跑得快的同学已经逐渐落后。
　　柳敏暼了眼周围，一个两个队友憋红了眼双腿有点迈不动。
　　又往操场边看了眼，塑胶跑道周围已经围了很多人。
　　路子舒把外套脱下搭在背上，单手插着腰随意站在操场边，正在往里看，还不时跟旁边的王帆说话。
　　于姗不知何时也跟了过来，目光没有看往场内，大大方方往路子舒的方向看。甚至在对方注意到她的目光后，回了个明艳的微笑。
　　柳敏又把视线收回来，她当然知道路子舒还跑道上看得是谁，她没能指望看得是自己。
　　但是她甚至让自己的目光跟于姗那样光明正大往他看过去都做不到。
　　现在路子舒就在跑道旁，不知道为什么跟李乔然扛上了。
　　这么大的位置非要两个人挤一块，手上互相扒拉对方，眼神却一直往里头看，在关心赛事。
　　如果自己赢了第一，会多赢得一点目光吗？
　　还有最后100米，一班三班四班其他选手已经因为在一开始的时候跟着她加速，此刻体力耗尽，冲不起来。
　　终点就在眼前，柳敏开始大幅度甩动手脚，正打算最后冲刺直接跑过终点。
　　余光旁多了个影子，刚刚落在最后的姚悉微不知何时已经跟了过来，速度均匀但是平稳。相比于柳敏最后显示出来的雄心和急躁，连呼吸都没那么紊乱，看起来悠闲得很。
　　操场外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引起巨大反响，二班正闲着晃荡的那几个男生被周齐一嗓子喊了过来。
　　“牛逼啊！！！姚悉微！”周齐双手做出个望远镜换动作，“看来我们班女生，这次能摆脱各项目全方面垫底的传说。”
　　他一激动就开始口无遮拦，忘记旁边一排都是他们班女生。
　　话音刚落，宛如掉进母狮群的猎物，被抓住校服一顿狂揍。
　　徐琛平的脑袋也从人群中钻出来，自顾自得开始邀功：“没想到我还有伯乐的眼光。姚悉微加油！让我出去吹一次牛逼！”
　　报名时全程在旁边的董苗苗及时跳出来：“得了吧你，这是姚悉微自愿报名的，有你什么事儿？哎你不是在跳高？结束了？”
　　旁边另一个二班男生憋笑说：“第一轮就碰杆淘汰了，他现在正没事干。”
　　徐琛平又跟那男生闹起来，场外看起来比场内还热闹。
　　终点就在眼前，赛道外这么闹腾，柳敏一分神感到自己呼吸节奏被打乱。眼底能看到姚悉微距离自己还有半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近。
　　路子舒被挤到了靠近终点的位置，柳敏干脆屏住呼吸一咬牙，直接拼命冲了过去。
　　有那么一秒，她感到自己奔跑时带起的风，肆无忌惮得扑过去，晃动了路子舒的衣角。
　　裁判高举旗帜，有记录员来记下女子800米第一名五班，随后才是二班。
　　柳敏半蹲着扶下腰，手撑着膝盖，可能因为呼吸被打乱再剧烈冲刺，此刻胃里翻滚着有点恶心。
　　感觉浑身力气都被抽尽，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拿袖子擦了擦侧脸到下巴的汗。
　　周围的欢呼声很热烈，但是感觉跟她隔得有点远，依然是属于二班那群闹腾的人。因为五班的人都围在看跳高，厮杀到最后此刻真是五班和八班的剧烈比拼。
　　显得女子800米这里冷冷清清，即使她跑了第一。
　　她拿起水瓶喝了口水，眼神趁着仰头喝水的动作往旁边瞟过去。
　　路子舒依然插兜站在原地，连歪头的姿势都没有变过。
　　笑容咧开，目光往后看，终于挪动一下，跑过去想拉拉姚悉微辫子，仿佛刚刚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衣角被一阵风带起来了。
　　手里塑胶瓶还剩下半瓶液体，把人脸倒映出扭曲的弧度。柳敏注意到因为最后冲刺太用力，刚刚剧烈跑完800米后，此刻自己喘得不行，正满脸都是汗，又潮又红的皮肤看起来狼狈不堪。
　　她拉了拉衣领，感到有点热。
　　可能没想到柳敏还有力气冲刺，姚悉微想把她们体力耗尽再最后提速的计划被打乱。
　　她本就是跑步机选手，悠哉长跑可以，最后加速还是慢了一截。
　　跑完了脚下一软，刚打算蹲在草坪上休息，就感到一左一右胳膊被抬起。董苗苗和张辛夏及时赶过来，架着胳膊拖着她往前。
　　“走两步走两步，”董苗苗随手抽了本笔记本给她扇风，“刚跑完就趴下对心脏不好。”
　　张辛夏往后看了眼其他选手，给她竖起了拇指：“牛逼啊，你为我们班不垫底送上了宝贵的一个项目。”
　　姚悉微被拖着硬是向前挪动了几步，总感觉这动作怎么那么像古代被压着上刑场。
　　咳嗽一声把胳膊放下来，在原地拿手掌给自己扇扇风。
　　右手勾勾手，朝远处叫了句：“小平子。”
　　被召唤到的徐琛平，迅速在和周齐的打闹中抽身，严格贯彻运动会体育委员最卑微的舍己为人精神，狗腿得给姚悉微送水。
　　没了对手周齐有点无聊，快步走过来，大嗓门嚷嚷：“厉害啊，我亲爱的同桌……”
　　他又一个兴奋把路子舒报名表那事儿给忘了。
　　此刻话说道一半，露在校服外的连帽衫帽子被一把抓住，僵硬得慢慢转过头，看到路子舒一副“我来找你算账”的神情。
　　姚悉微最后只听到周齐的声音惨叫一声，就消失在了人群中。


第一百五十六章 跟预想的不一样
　　操场的另一边一阵喧哗，姚悉微伸长脑袋，只能看到一群高三的校服围在中间，望过去都是人头。
　　伸手挡在额头上遮光，姚悉微眼神还定在那块热闹的地方，拍拍旁边的张辛夏问：“那边在比什么？”
　　“那是高三的地方。”徐琛平出来插话，他所有的项目都光速结束，闲得整个操场都转过一圈。
　　姚悉微心想说有眼睛的看校服都看得出是高三的，这还用你说。
　　她注意到从刚刚自己800米跑步前，那边就已经围了起来，只是人还没那么多，什么比赛能比什么久？
　　人群围圈中加油声愈演愈烈，徐琛平才终于卖完关子解释说：“那边应该是高三在比拔河吧。”
　　这项目，一听就很无聊，董苗苗的眼神早就飞到了高一的接力赛。除了团体项目，她一个项目都没报名，今天是个彻头彻尾的闲人。
　　姚悉微和张辛夏报名的羽毛球比赛是在下午，董苗苗抬手看了眼手表时间，轻手轻脚跑开了。等姚悉微喝完水回过头，只剩下张辛夏正被拖着走在风中凌乱的场景。
　　“我靠重色轻友！”姚悉微冲着俩人背影提高声音喊道。
　　董苗苗朝空中挥了挥手：“下午等姐妹给你整个喇叭来，娘娘先放我出去遛遛风。”
　　她语气特逗，姚悉微原本就假意绷着的脸“噗嗤“一声笑出来。
　　快到中午了，阳光有点刺眼。
　　姚悉微眯了眯眼睛，又是不知道哪里比赛的号令枪声响起，徐琛平像是被踩了电门一样跳起来，转身把李乔然拖走了。
　　“去哪儿？”原本安静站在她们旁边，浅笑着看姚悉微她们插科打诨的李乔然，终于开口问道。
　　“主席台。”徐琛平说，“差点忘了你还有个宣传稿要去演讲，太平钦定对象，你跑不掉的。”
　　听他说完，姚悉微目光往主席台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蒋太平已经在主席台下来回踱步，用眼神在偌大的操场上找人。
　　眼巴巴看着李乔然被拖走，姚悉微耸耸肩，只好准备一个人去高三的方向看看。
　　不知道能不能在操场看到箫晴，姚悉微有段时间没见到她了。
　　距离高考还有几个月，整个高三都陷入了备战状态，她不好意思没事去打断人家学习，找人家聊天。
　　重新拧好水瓶随意往周围张望一眼，发现柳敏正在看着她。
　　一晃而过的眼神有点发狠，又偏偏嘴角带着一抹笑。姚悉微被她这个眼神刺得顿了一下，仿佛刚刚抢走800米冠军的人是她而不是柳敏。
　　自己哪里惹到她了吗？
　　姚悉微印象中她跟柳敏好像没什么交集，再瞥一眼过去，柳敏已经把眼神收了回来，冲着向她走过去的于姗打招呼。
　　高三的拔河比赛还在如火如荼，激烈程度从旁边的围观人群就能看出。姚悉微在人群中挤了好几次都没挤进去，最后好不容易找了个空隙钻进去。
　　拔河比赛每个班都上了十来个人，姚悉微还没来得及看全人，从震耳的加油声中判断出场上的是萧晴所在的六班，和高三九班的比赛。
　　粗绳中间的红色丝巾眼看着就要越过赛点线，六班那边一用力，又缓缓往中间移动。
　　周围爆发的欢呼随着红丝巾的移动此起彼伏，情绪高涨，红色丝巾就这么来来回回，每次都在边缘线试探又拉回去。
　　怪不得能比那么久。
　　姚悉微晃晃头发，竟然在高三六班的队伍末端看到了萧晴。她脸天生比常人更白上一个度，在阳光下透亮无比。
　　因为用力，脸上泛起红晕，即使是拔河这个需要舍弃形象的运动，萧晴依然明艳无比。
　　而让姚悉微下意识盯着看，无法移动眼睛的原因，在萧晴后面。
　　站在萧晴后面的那位男生，就是上次姚悉微在他们班看到的帅哥。
　　印象中，是萧晴那么张扬又无措，喜欢着的人。
　　此刻站在她身后，胳膊压着胳膊。为了重心向后移，萧晴整个人往后退，几乎倒在他怀里。
　　胳膊又往前抓了一点，姚悉微注意到这位学长在身后看萧晴的眼神，带着某种说不上来的温柔。
　　不知道听谁说过，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姚悉微挑了挑眉毛，学姐有戏！
　　最终还是高三六班赢了，红色丝巾一点一点移动，最后对面全线崩溃。
　　松手的一瞬间，惯性作用使得拔河的同学整个都趴在地上，动作很狼狈，面上却都带着笑。
　　姚悉微这个半路挤进来的人，都跟着用力鼓掌起来。
　　萧晴很快就注意到了姚悉微，跟她笑笑打个招呼，拍拍衣服上的草粒就准备走过来。
　　刚走了几步就被身后那位学长拉住，抬手帮她扫了扫头发上蹭上去的草粒，又细心得把萧晴衣服后面的灰尘拍掉。
　　姚悉微站在原地不打扰，露出个玩味的表情。
　　看来学姐不是单恋啊！
　　但是为什么，姚悉微注意到，萧晴的眼神晃动了一下，那股难以言喻的悲伤神情又悄悄露了出来。
　　这是什么眼神？喜欢的人也喜欢你，不是一件应该开心的事情吗？
　　正思索间，他们班队伍中有人起哄喊了一声：“贺怀雨对女朋友也太细心了吧！”
　　随后他们班人见怪不怪得哄笑开。
　　学姐？女朋友？？
　　这剧情什么时候点了加速键？
　　姚悉微瞪大了眼睛，她之前还以为只是萧晴单恋的状态，这跟预想的不一样啊！
　　萧晴又不知道转头跟贺怀雨说了什么，几句过后才走过来跟姚悉微明朗得笑了一下：“你过来看我比赛吗？”
　　周围围观的人群已经散去，说话声变得清晰可见。
　　姚悉微点点头：“我刚跑完800米，正好过来。”
　　纠结了一下还是没有问，只是她满脸想问的神情过于明显，多看一眼都于心不忍。
　　萧晴往周围环视一圈说：“我请你喝饮料吧。”
　　没等姚悉微回答，就拉着她往另外的方向走。
　　身后他们班因为小小胜利而爆发的欢笑声蔓延不绝，萧晴揽着姚悉微胳膊说：“快毕业了，都想最后一次运动会留下点美好回忆。”


第一百五十七章 哪个版本的神雕侠侣
　　萧晴说完这句话，往贺怀雨站着的方向看了一眼，眼神带着温柔。
　　姚悉微站在原地没有催她，萧晴过了几秒才收回视线，面上表情已经恢复了若无其事。
　　去小卖部买了两罐雪碧，运动会期间小卖部成了热门场所之一。
　　雪碧刚从冰箱里拿出来，没过几分钟就冒出了细密一层水珠，她们没有急着打开，又重新回到了熙熙攘攘的操场上。
　　操场上有比赛的，更多的是围观的人，认识的同学间难得没有班级束缚，扎堆在一起，到处都是人。
　　萧晴带着姚悉微走到主席台后面的看台观看区最上层，陷入一种无用的默契，两个人谁都没说话。
　　大家都懒得往上走，看台观看区越往上人越少，等爬到最上面，姚悉微发现她们两个包场了。
　　风可能偏爱高处的风景，姚悉微靠在栏杆上，感到春天柔软的风，吹得头发往两侧不听话得扬起。
　　变得常温的易拉罐捏在手上湿漉漉，姚悉微把有点潮湿的手掌贴在校服上擦干。
　　转头问道：“学姐，你上次说的要去北京……那你男朋友，有想好填哪里的学校吗？”
　　她努力组织一下语言，使得听起来没有那么语无伦次。
　　“我没有问过他，”萧晴把手里的易拉罐啪一声打开，“没有必要，我们说好的，毕业前无论如何都会分手，给彼此留一个最美好的回忆。”
　　姚悉微慢慢张大嘴巴，敬佩于她这般冷酷无情，又感叹刚刚的神情和现在说的这话，简直极与极的反差。
　　仿佛聊斋里面边说爱情，又边挖爱人心脏的女鬼。
　　停！姚悉微觉得她应该克制一下想象力。
　　萧晴侧着头，没注意到身旁的姚悉微脑洞飞扬。她仿佛陷入了沉重的回忆，表情不自觉得坍塌。
　　阳光从不知道哪里来的折射点，反射出一个明亮光斑，随着栏杆一闪而过。
　　萧晴抬头，看起来像伸手去抓，但是只抬了一小下就顿住，重新把手摆了回去。
　　因为光斑消失得太快了。
　　“为什么？”姚悉微问。
　　其实作为经历过一次的人，姚悉微隐约有点明白，美好的东西停在这里最好，再往前就不是当初的样子了。
　　人会变，感情也会，只有记忆不会。
　　但是这是姚悉微在过去十年用亲身经历体会过的事，她没想到萧晴能想得那么透彻。
　　萧晴仰头喝了一大口雪碧，碳酸气体往上涌，有点呛鼻子。
　　她缓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像是做了很久的时间来鼓足勇气。
　　这种复杂的心绪萧晴没跟任何人说过，就连贺怀雨问她的时候，她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因为她的理由太荒唐了。
　　但是很奇怪，每次见到姚悉微，都有种能跟她倾诉的感觉。
　　手腕垂下贴着栏杆，食指无意识得反复手里的易拉罐。
　　姚悉微问她为什么，她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口说：“因为喜欢，18岁时候纯粹的喜欢，所以希望他看到的永远都是我最好的样子。就是……”
　　说道这里顿了一下，语气藏着一点哀叹：“我不可能永远都是最好的样子，他也不是，既然以后会不断蹉跎这种喜欢，不如就停在这里。”
　　萧晴这段话说得又快又绕，姚悉微很轻得点了下头，背靠在栏杆上，说道：“我懂了，就是皇上对纯元皇后……”
　　脱口而出的瞬间愣了一下，甄嬛传是什么时候播得来着？
　　她好像说漏嘴了，现在这个时间点，全国人民大多数可能还不知道甄嬛是谁。
　　萧晴看她的眼神有点奇怪，姚悉微咳嗽一声支支吾吾准备混过去。
　　不过萧晴看起来不打算配合她，目光从操场上暼扫过来，紧盯着姚悉微看：“你刚刚说什么？”
　　姚悉微靠在栏杆上的身子有点僵住，刚要张口。
　　就看到萧晴往前靠了一小步，眼神扫了扫周围，指尖用力捏紧栏杆。
　　这神情如果旁边有人经过看到了，还以为她们要探讨什么机密问题。
　　萧晴又靠前了一点距离，左手搭在姚悉微的肩膀上，头偏在耳畔旁，两个人靠得很近，多么轻声的话都能听到。
　　保持这个神秘紧张的姿势，萧晴问得话却是：“你，最新看的是哪个版本的神雕侠侣？”
　　姚悉微：？？？
　　好家伙，还能这么对暗号！
　　她对自己上一次问萧晴二十几岁在做什么的询问方式表惭愧。
　　可能没想到重生到十年前高中时代如此荒唐的事，竟然还能有同行者。
　　萧晴看起来比她更震惊，拉着姚悉微的手嚎了好一阵，吸引了看台下面其他同学好奇得抬头。
　　“靠！憋死我了！”萧晴竟然有爆粗口的时候，“张艺谋前几年的新片可真难看。”
　　这句话像是触发了姚悉微的笑穴，趴在栏杆上笑个不停。
　　也不嫌脏，干脆靠着栏杆坐在地上，身上的春季校服布料单薄，后面抵在栏杆上咯得慌。
　　“真是难以置信，”萧晴也坐下来，好像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天知道我当时一醒来。发现自己身处高三的时候有多绝望。”
　　姚悉微做出个心有戚戚然的表情，歪过头：“我一醒来在学校医务室，眼前就是蒋太平。”
　　萧晴笑得很飞扬。
　　既然知道了对方的身份，姚悉微想了想问：“学姐，你上次考去了哪里啊？”
　　姚悉微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纠结这个问题。
　　可能因为即使重新回到了高中，她还是有点迷茫。
　　还不是一般的迷茫，跟周围这群一往无前的高中生相比，姚悉微感觉背了两道心理负担。但是机会又到了眼前了，却不知道怎么打破。
　　她都重生一次了，不仅没有上帝视角俯瞰未来，甚至每一步都走得有点战战兢兢。
　　“我？”萧晴陷入了回忆，“我上次为了跟贺怀雨一个地方读大学，放弃艺考没去艺术学院。”
　　说道这里她苦笑一下耸了耸肩：“你要知道就我这破成绩，天生不是学习的料，硬是直接参加高考的话，勉勉强强挤进了个三本。”
　　原来是为了爱情放弃前程的故事，姚悉微在心里啧了一下，刚想安慰萧晴，这次一定做出另一个选择。
　　耳旁听到萧晴淡淡的声音：“虽然后来我们结婚了。”
　　姚悉微惊掉了下巴。


第一百五十八章 故事结尾
　　这剧情不按套路来啊。
　　姚悉微手动把下巴按回去，眼神还透露着疑问。
　　萧晴把手里的雪碧轻轻放在地面上，起身看向操场，终于有机会把心底挤压的心事翻出来，眼神忧伤得像琼瑶剧女主。
　　当然这是姚悉微在旁边观察得出的瞎比喻，她此刻正有点抓耳挠腮等萧晴继续讲。
　　“其实也没有那么复杂。”
　　萧晴没意识到自己还在卖关子，直到看到旁边姚悉微忽闪的大眼睛，才骤然笑了一下，干脆长话短说：“我不后悔当初没去北京艺考。后来我们在同一所学校，在一起了五六年吧，顺利成章走到了婚姻。”
　　“那很好啊。”姚悉微下意识看向主席台。
　　她说道这里深吸一口气，目光在操场漫无目的扫了一圈，撇撇嘴：“每个人都跟我这样很好，可是真的结婚在一起后，我终于发现，生活跟想象得不太一样。喜欢的感觉是会改变的，生活会把那种纯粹的喜欢消磨殆尽。”
　　姚悉微下意识跟着重复了最后一句话。她每次看悲剧电影，都会潜意识抵触最后那段结尾分开的部分。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一切不会发生。
　　萧晴还在继续说她和贺怀雨的故事，如果卡在偶像剧中间肯定是个从高中走到婚纱的完美大结局，可惜还有生活的以后。
　　“生活习惯差太大了，再加上家庭背景不一样，矛盾是积累出来的。”萧晴说，“人生很长，所以在喜欢被磨光之前，我们选择及时抽离，还能留个高中时残留得美好印象。”
　　“在重新醒来之前的前一天，正好是我们离婚的日子。”姚悉微看到萧晴眼眶逐渐有点红，睁大眼睛盯着操场半个角落，问她：“悉微，是不是上帝听到我后悔的声音了？”
　　姚悉微想提醒她，你这话有点前后矛盾了。
　　但是她没说出口，心里像压了块石头，让她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萧晴看起来依然潜意识在努力劝服自己，但是理智让她这次需要另外做个选择。
　　姚悉微突然有点明白上帝为什么选中她再给一次机会了，那么自己呢？
　　可能是姚悉微的表情过于多愁善感，萧晴转过头的时候吓了一跳。
　　她目光飞快从操场上收回，换了个表情笑嘻嘻得揽住姚悉微肩膀：“别难过，我们这不是重来了吗？”
　　这话像是在水坝前放了个炸弹，“轰”一声就让眼泪去开闸般停不下来。
　　姚悉微也不知道自己哭个什么劲，像是压抑在心底的茫然和难过有了突破口。
　　拍拍萧晴的肩膀哽咽道：“学姐，你高考一定好好考，你这次一定要去北京。”
　　萧晴原本掏出心事的悲伤情绪被她冲淡了，无奈得笑了下安慰她：“好。”
　　过了好一会儿姚悉微才缓过来，也走到栏杆旁，操场上人头攒动，要找个小小的人影并不简单。
　　“所以你才想让自己每天都在对方心中是最好的样子，在心底留下最美好的印象。”姚悉微把眼神收回来，问道，“你把理由跟贺怀雨说过吗？”
　　萧晴伸出手指帮她擦掉眼泪，刚摸过易拉罐的手指贴在脸上有点凉。
　　她说：“贺怀雨不会为了我改变报考志愿，我们已经说好了，高中时候的感情，在毕业那一天，天南海北分道扬镳。”
　　所以她的眼神才会偶尔有一丝悲伤。
　　主席台上朗诵的同学换了声，现在说话的是个女生，在干巴巴得汇报每个班的成绩现状。
　　直到太阳光越来越高照，晒得背后校服深色的地方有点发烫，姚悉微和萧晴都没有再说这个话题。
　　虽说在同一个从小到大生活的城市，却在另一个时空有种老乡见老乡的亲切感。
　　“我真的有点紧张，”萧晴说，“谁能想到人活着活着能经历两次高考。”
　　她这不提还好，一提姚悉微也跟着紧张起来，她还没有艺考加分项，直接赤膊上阵。
　　“你想考什么大学？”萧晴仰头看天，非要正视太阳。
　　姚悉微总觉得这个问题很遥远，无论是向前看还是向后看，哀叹一声：“我可不是学霸，分数决定去哪儿就是哪儿。”
　　易拉罐里还有半瓶雪碧，早就没气也不冰，只能下在舌苔留下甜腻的味道。
　　姚悉微开玩笑说：“要不是我长得没那么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不如走在先锋队，去当早批网红。反正未来网络环境飞速发达。”
　　她说道这里停顿一下，目光看往萧晴。她不是校花，可惜萧晴可以啊！
　　萧晴被她盯得后背发毛，连连摆手笑着说：“不了吧！”
　　还打算跟萧晴探讨一下致富秘籍，余光扫到有几个穿着高一校服的同学，也从阶梯那儿往看台最顶层走。
　　属于她和萧晴两个未来人的话题只能暂时停止。
　　姚悉微隐约听到新来的学妹讨论了好久班里谁喜欢谁，谁又不喜欢谁的多角问题。有个女生通红着脸，把少女心思藏在八卦的嬉笑中。
　　几个高一学妹可能没想到看台区顶层也有人，嬉笑声戛然而止，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萧晴起身看了眼操场，拉着姚悉微往下走：“我们怎么聊了这么久？快中午了，去找你朋友吃饭吧。”
　　快走下台阶的时候，萧晴侧身回过头来看她，拍了拍姚悉微的头发说：“好好珍惜在学校的日子，我再过几个月就先去追逐远大前程了。”
　　又突然想起来伸出一根手指，激动得甩一甩：“对了，买房了吗？买彩票了吗？买黄金了吗？”
　　果然每个人回到十年前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能升值的都买了。
　　姚悉微推着她往前走，念叨着：“当然买了。这么好的机会，天塌下来也得记得买房。”
　　看着萧晴的背影突然开口叫了个：“学姐。”
　　萧晴转过身，阳光下她整个人都仿佛在发光。
　　姚悉微原本想问她有没有后悔过这件事，还未说出口发现自己今天有点矫情过头了。
　　她对自己摇摇头，冲萧晴叫了声：“学姐！”
　　姚悉微抬起头，春日暖阳，光芒正好，她笑了一下说道：“祝你前程似锦。”
　　为了明天，也为了更好的自己。


第一百五十九章 隐藏的敌人
　　姚悉微的手机放在教室里没拿下来，跟萧晴道别后过了好一会儿，才在操场边缘找到了看完高一比赛的董苗苗和张辛夏。
　　姚悉微晃荡过去，还没等她开口，张辛夏注意到异常，仔仔细细围着她看了一圈。
　　问道：“你这眼睛，哭过了啊？”
　　怕她们询问刚刚在看台最上层和萧晴之间的对话，姚悉微在张辛夏注视的目光中，下意识把身体往后仰了仰，决定强行否认：“没有啊，太阳晒的吧。”
　　殊不知这个神情，在旁人看来简直委屈值爆棚。
　　董苗苗当即就跪了，眉毛直接皱成了正立的八字形。
　　态度很虔诚，掏出了自己的饭卡，过来抱抱姚悉微：“我错了，我不该在你刚跑完800米就立马跑去高一比赛。我简直太重色轻友了，你别生气啊。”
　　重色轻友这个词，能从她嘴里自己反省出来也是不容易。
　　姚悉微还在状态外，就被她突突一通自己反省完，还有张送上门的饭卡。
　　等回过神来露出个奸诈的表情，顺水推舟接了下去，拍拍董苗苗的背，硬挤出个伤心悲痛的复杂情绪，然后眼疾手快把卡收了进去。
　　全过程被站在旁边的张辛夏，抱肩全看在了眼里。姚悉微晃晃手里的饭卡冲她使了个眼神，张辛夏非常默契做出个ok的手势。
　　不过即使没有这出董苗苗也打算请客，美其名曰为下午的羽毛球比赛提前预热保存体力。
　　羽毛球比赛是晋级赛，每个班都是二对二。
　　张辛夏在路过的时候，被徐琛平拉过来连蒙带骗报了名。
　　直到她们今天上午看到对战名单，上面明晃晃写着二班不仅又对上了五班，对方出战的还是于姗和柳敏。
　　都没忍住异口同声爆了句粗口，感叹老天爷真会玩。
　　“输啥不能输这场！”董苗苗把气势搞得很足，往她们餐盘里一人夹了一块红烧肉。
　　除了田径运动在操场上，下午的球类比赛转移到了室内体育馆。
　　羽毛球赛来围观的人不少，看到出上次黑板报事迹过后，二班和五班这一理一文原本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班，就这么莫名其妙较上了劲。
　　姚悉微在做热身运动的时候，远远往旁边看了一圈。于姗的注意力好像并不在意场上，她眼神往周围扫了一圈，在一群男生的嚎叫中才慢悠悠转了回来。
　　这又是在干嘛？为了展示个人魅力？
　　姚悉微咧咧嘴，把校服外套翻到小臂的位置，活动一下手腕。
　　眼神也往周围随意一瞥，看到周齐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应该是特地来给他亲爱的同桌加油的。
　　看到周齐，姚悉微才恍然想起来，路子舒不在这儿，他在旁边的篮球场比赛。
　　怪不得于姗会往周围扫视一圈。
　　开局由二班先开始，裁判示意开始的瞬间，姚悉微就看到站在她旁边的张辛夏直接开场一个扣球。
　　快狠准卡在边界线掉落，她对面的柳敏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
　　拖她的福，周围在开场半分钟气氛就已经达到沸腾，姚悉微和围观群众一同瞪大了眼睛转过头。
　　早说你有这技能嘛！
　　不过张辛夏在速度和体能上有劣势，轮不到发球的时候就没那么碾压。姚悉微的羽毛球经历纯粹只有小区楼下和姚国笙练手。
　　这样来来回回几个回合，竟然也把高中运动会这种业务的羽毛球比赛，打出了一丝紧张的气氛。
　　于姗动作敏捷，跳得轻盈，但是准度几本全歪。
　　姚悉微站在球网对面，看她一个跳起球拍甩动，然后羽毛球轻飘飘得被网挡在了另一侧，没过网，都不用自己动手。
　　不过姚悉微这个小区业务选手也总会打歪，不是太用力过界了，就是干脆没接住球，整场比赛柳敏倒是没想到的mvp。
　　每次柳敏接到球，姚悉微和张辛夏都会紧张一下，因为她特别能控制好，打在刁钻的角度。
　　来来回回又跑又跳，姚悉微明显感到体力下降双腿有点发虚。
　　场外围观聚集的女生有小幅度的惊呼。
　　姚悉微走神，跟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今天一整天都没怎么见人影的李乔然也从人群中钻了出来。
　　耳边近距离得听到张辛夏一声“哦！”，立马回神已经来不及了，柳敏发过来的这个羽毛球越过她右手侧，故意设了个一个很刁钻的角度，看运动趋势一定能落在界线内。
　　这一分再被她拿下，比赛也就结束了。
　　姚悉微想都没多想，身体直接扭过去，力量全都集中在右手上，球拍叼着球往上一甩。
　　球是甩出去了，她整个人重心往前又倒下，一个没控制住，整个人重重摔了下去，摔了个屁股墩。
　　同时身体的重量压得右脚踝一阵剧痛，直接痛得掉下两行生理性眼泪。
　　泪眼朦胧中看到自己右脚，以极其别扭的姿势摔到地上，惨淡笑了一下，打个羽毛球还能把脚崴了。
　　尾椎骨也痛得厉害，室内体育馆的地可硬了，这个屁股墩结结实实摔下去，姚悉微一下子还起不来。
　　周围传来了惊叫声，张辛夏当即就丢了羽毛球拍跑过来，手悬在半空中有点不敢碰她。
　　“你伤哪儿了？”张辛夏满脸担心，“你在这儿别动，我问问老师有没有担架给抬医务室去。”
　　担你妹！
　　姚悉微拒绝这么大张旗鼓丢人的退场方式，那她不得被围观成一道传说！
　　“不许去！”手上力气还在，死死拉住张辛夏的胳膊，仿佛要把她校服袖子拽下来。
　　她还有空分神，惦记着让裁判暂停。
　　不过几秒的功夫，眼底一晃，董苗苗她们一群人已经冲到场上围了过来。
　　剧烈的疼痛使得姚悉微额头上冒出层细密的汗。在人群涌过来之前，她保持捂脚踝的姿势，抬起头往对面看了一眼。
　　眼前所见化成了慢动作，她捕捉到刚刚发出这球的柳敏，像是计划得逞一般，极其轻微的扯动嘴角，又快速放了下去。
　　那一瞬间姚悉微突然有个想法，刚刚那球还真是故意的。
　　二队二的小组羽毛球赛，她全程和于姗菜鸡互啄式对打，而忽略了一个隐藏的敌人。


第一百六十章 众目睽睽 朗朗乾坤
　　涌过来的人群挡住了她看向对面的视线，第一个冲过来的竟然是小胖子周齐，因为他站得最近。
　　跑过来看了眼他亲爱的同桌这个惨状，感叹一句：“我靠，你这是拿命换班级荣誉啊，齐墨不给你颁个奖说不过去！”
　　我谢谢你啊！
　　姚悉微这时候还不忘给他一个白眼。
　　周齐没来得及说出第二句话，就被董苗苗一把推开，眼神上下扫了眼姚悉微，就转身往另半边场地怒视。
　　借着她错开的空隙，姚悉微也再次看了过去。柳敏又恢复了之前电子琴事故时候的样子，一言不发，怂怂闷闷得躲在于姗身后，露出个阴沉的表情。
　　“你没事吧？”裁判老师过来和稀泥，好像生怕两个班的同学再结仇，“那边同学也不是故意的，比赛嘛，难免有点磕磕碰碰。”
　　姚悉微现在摔得尾椎骨也疼，脚腕也疼，还要被和稀泥的老师气，额头上青筋直跳。
　　董苗苗直接白了那老师一眼，靠过来帮姚悉微挡住老师的视线，架着姚悉微肩膀想扶她起来。
　　问：“另一只脚还能动吗？不行要不找到担架吧。”
　　不愧是朝夕相处好姐妹，她和张辛夏思想都能如此一致。
　　刚摔下来瞬间的痛意已经过去了，不知道是痛麻了还是真没事。姚悉微急忙摆手制止这俩人夸张的想法，手掌撑地想试试能不能自己起来。
　　右手刚抬起就被人抓过去，李乔然扶着她胳膊往自己后颈上靠，一手撑着姚悉微后背，另一只往小腿弯处靠过去。
　　姚悉微大脑空白盯着他这个动作两秒，瞬间明白了他想干嘛。
　　用力扯着他校服，死命往下拉。
　　开什么玩笑，他当演偶像剧呢，还想耍帅公主抱。
　　李乔然对她不配合的动作有那么点皱眉：“你脚能走了？”
　　姚悉微动了动，“撕——”一声倒吸口冷气，抬头看到自己脚已经肿得跟个馒头一样，看样子是真扭了。
　　但是现在还只是脚的问题，他要是真抱起来，众目睽睽朗朗乾坤，这可是命的问题！
　　不出半天，蒋太平就能带着刀杀过来，一刀斩断早恋的苗头。
　　姚悉微试了试，刚刚尾椎骨痛得浑身短暂麻痹的感觉有点好转，朝董苗苗勾手想扶着她，自己挣扎一下爬起来。
　　没想到这丫头这么不经扛，姚悉微单脚金鸡独立式起身，重心往董苗苗那么压过去。
　　起到一半董苗苗一个踉跄，差点再给她摔下去。
　　她有这么重吗！
　　还好李乔然在后面接住，姚悉微才没落得个二次受伤。
　　男生力气会大上很多，姚悉微可以撑着他的手把失衡的重心压过去。
　　那个和稀泥的裁判老师还没走，乱糟糟的场合下站在旁边一拍脑袋，指着李乔然说：“这个男生扶她去医务室吧，再找个人一起去。”
　　周齐本着照看同桌的情分刚想毛遂自荐，被董苗苗一脚踩上去，“嗷”了一嗓子错过良机。
　　“我去吧。”董苗苗堵了他话口说道。
　　裁判老师哪里认得谁是谁，见人安排得差不多，有学生意外受伤的事他就算处理得当，摆摆手表示同意。
　　体育馆一群人围在一起，场面乱得很，裁判老师转身忙着处理秩序。
　　姚悉微悬空一只腿蹦跳着往体育馆方向走，听到董苗苗在旁边低声骂骂咧咧：“好歹也是她打球的问题，连过来关心一下都不会。”
　　她在说柳敏。
　　张辛夏不放心也跟了过来，听到她碎碎念，难得没有附和一起吐槽柳敏。
　　“不过这也不能算直接伤害吧。”她做了个回理中客。
　　姚悉微知道张辛夏这话的意思，柳敏虽然打了个刁钻的角度，但是从现场围观角度来看，顶多算是接球失误自己把自己摔着了。
　　回忆起刚刚柳敏一闪而过的眼神，姚悉微动了动明显肿胀的脚腕，她可不想白白吃这个亏。
　　从室内体育馆到医务室的距离不算太短，好在羽毛球比赛的场地在一楼。
　　再加上这个点大多数人不是在比赛，就是在小卖部鬼混，没什么人跟他们同行，出了楼一路畅通无阻往前走就能到。
　　李乔然从刚才起，就一直安静得听旁边几个女生念叨不停。
　　刚走出室内体育馆没多少距离，董苗苗突然停下来，拉住张辛夏的胳膊做出个夸张表情：“我突然想起来，我想上个厕所。走，陪我上厕所。”
　　姚悉微歪过了头，嘴角抽了抽。
　　一行四个人，董苗苗的意思偏偏张辛夏是最后一个懂的。
　　在董苗苗眼睛都快甩歪之前，张辛夏终于缓慢连上天线，接到她的暗示。
　　对李乔然说：“那我们先撤了，你一个人行吗？”
　　李乔然回了个“嗯”，简洁明了。
　　看着这俩活宝这时候都能有坚决不做电灯泡的领悟，手拉手飞速跑开。
　　姚悉微表情逐渐扭曲，要不是她还在金鸡独立，并且另一只完好的腿晃得有点麻，她都快拍手给她俩这精神鼓掌了。
　　单脚跳走路的姿势不好受，更何况另一只还伤着不便用力，尾椎刚刚也摔着了，她扶着李乔然的手上力量逐渐加重。
　　李乔然从撑着她的姿势腾出一只手来，从后面挽住她胳膊，让她整个人重心都往自己身上靠。
　　掌心力量随着校服布料靠过来，身体接触的部分仿佛比地方更加敏感，脑子里神经已经留了一部分空间，总想着被搂着的手臂。
　　这姿势有点过于亲昵，可能刚刚运动过度还没来得及喝水，姚悉微感觉喉咙有点干。
　　走了两步李乔然不动了，他注意到姚悉微额头上的汗好像越来越多，别到时候因为移动再把伤情加重。
　　“要不我背你吧，一会儿还得上楼。”李乔然继公主抱之后，给了个折中的方案。
　　“不行。”姚悉微想都不想就拒绝。
　　再是一起长大的关系，多了重喜欢的因素，身体接触就会变得不大自然。
　　“我还能蹦两下，”姚悉微说，“你扶着我就行，问题不大。”
　　李乔然不知道她今天怎么回事，终于露出无奈的表情，单手扶着她还能用力揉乱姚悉微的头发：“你到底想怎样？”
　　身后突然传来蒋太平的声音：“你们在做什么？”


第一百六十一章 凡尔赛一把
　　姚悉微还半靠在李乔然怀里，原本想扒拉他的手，在听到蒋太平的声音后顿在空中。
　　僵硬得转过头，在蒋太平的注视中默默把手缩回来。下意识往后一靠，想保持点安全距离。
　　但是姚悉微这个金鸡独立的姿势，让她整个人摇摇晃晃。
　　李乔然没松手，依然紧紧抻着她两个胳膊，转头看蒋太平走过来的死亡步伐。
　　姚悉微只能心中默念，太平能不能看在她此刻如此惨状的面子上，放条生路。
　　许愿好像确实有效，蒋太平快步走过来，指着姚悉微的腿又重复一遍：“你们在干什么呢？都伤成这样了怎么还磨磨蹭蹭的，赶紧去医务室啊。”
　　对他话语的转换姚悉微有点状况外，愣愣得“啊？”一声。
　　蒋太平的眼神看了眼李乔然的手，眼角有点抽筋。
　　不过很快就调整过来，对姚悉微说：“杨老师都跟我说了，运动会受伤了吧，怎么还自己跳过去？别到时候再伤到什么地方，医务室也不远了，你上来我背你过去。”
　　蒋太平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后，往前一步。
　　姚悉微听到他最后一句话吓得连连婉拒：“不用了，老师，我自己能行。”
　　开玩笑！趴在教导主任背上，这是多么惊悚的场景！
　　蒋太平见她这么不配合，原本还想教育一番。一抻腰不知道别到哪块神经，腰间盘隐隐作痛。可能年纪上去了，这几年他身上的小毛小病越来越多。
　　看了眼医务室的方向，指了指眼前现成的大活人：“你背她去吧，这么跳着去哪儿成啊，还有楼梯呢，你也准备跳上去？”
　　他最后一句是对姚悉微说得。
　　姚悉微张口结舌，想不到什么反驳的话。
　　身旁的李乔然眸光往下扫过，身旁小路的树枝抽了芽，长长短短得成了阳光下的影子，偶尔有风吹过，轻微晃一下。
　　春天是真的来了。
　　对于蒋太平刚刚的话，他愉快应了下来，瞅了眼姚悉微，表示让她配合。
　　姚悉微眨了两下眼睛，最终撑着他肩膀跳了上去。
　　胳膊勾着脚弯，姚悉微趴在他背上，身子的热源隔着衣服传递过来，她胳膊撑住身体小幅度往后仰。
　　这个姿势挺别扭的，一路上他们都没说话。
　　因为话都让蒋太平说了，他也跟在旁边，整个气氛温馨又恐怖。
　　“学习很重要，当然身体也是革命的本钱，”蒋太平背着手，跟在他们一尺距离的地方，“学校办运动会呢，原本也想让你们劳逸结合，决不希望有受伤的事情发生。小心……”
　　他指了指台阶，全程陪伴，走到医务室门口还不忘贴心帮忙推个门。
　　医务室应该刚刚有人离开，运动会当天这里总是很忙碌。
　　吴婷婷还没来得及坐下，就听到身后开门声。
　　一转身看到姚悉微这惨状，她都认得姚悉微这张脸了，下意识说了一声：“你怎么又伤到了？”
　　“又？”蒋太平问她，“你之前还伤过？”
　　姚悉微坐在床铺上摇手：“就是之前在校门口不小心摔了一下，蹭破点皮。”
　　蒋太平想起来，那天他也在。
　　他“哦”了一声，交代了句“平时也要当心”，跟过去询问吴婷婷这什么伤情。
　　医务室每天都有学生小磕小碰，吴婷婷拿扭伤药膏先贴上去救个急，询问道：“还有哪儿摔着了吗？”
　　姚悉微想起那个摔得极难看的屁股墩，摔下来的一瞬间她还没做好表情管理。
　　她都不忍心回想那是怎样一个丑状，心虚得眼神溜溜转，往旁边看了眼李乔然。
　　不知道他看到没？
　　吴婷婷走过来查看了下脚的情况，说：“应该只是肌肉拉伤，稳妥起见还得去照一下。正好蒋主任在，给批个假条，让家长接去医院拍个片子看下伤到骨头没，特别是尾椎骨这块，伤了可就不好了。”
　　蒋太平答应得很爽快。
　　倒是姚悉微有点扭捏，她不太喜欢这么大阵仗，说道：“不用了吧？”
　　“怎么不用了？”吴婷婷站起身，“谨慎起见，检查一下。”
　　她话音刚落，全程站在旁边的李乔然已经当着蒋太平的面，掏出手机给梁慧珍打电话。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他表现得过于自然。以致于蒋太平走出去的时候，都没发现有什么不对。
　　让姚悉微这个曾经被收过手机的人，不由得给他竖起个大拇指。
　　半小时不到姚国笙就来了，梁慧珍正忙着，打了个紧急电话让姚悉微他爸来，还不知道从哪儿搞了个轮椅。
　　“怎么伤着了？”姚国笙一进来就声音急切，“二楼有楼梯，爸爸背你下楼，我们先去医院看看。”
　　不知怎么，姚悉微突然想起自己很小的时候，有一次跳长绳绊到了腿摔骨折了，姚国笙也是这么急匆匆冲到学校，把她抱去医院。
　　可是那时候的小女孩，他应该已经抱不动了。
　　姚悉微甚至见过十年后，她爸头上星星密密长出好多白头发。
　　终于不再把刚刚的“没事”“不要”的倔驴政策贯彻到底，换了个撒娇的语气：“我摔得痛死了。”
　　姚国笙正扶她下来，他乐于往自己身上揽原因：“爸爸不好，跟你练羽毛球的时候没想到。”
　　正准备往姚国笙背上靠，医务室的门响起两声敲门声。
　　其实门没关，敲门声使得一屋子的人注意力都往外看。
　　姚悉微看清楚来人，挑了下眉毛。
　　柳敏站在那儿，旁边跟着于姗，不过于姗的眼神在姚悉微和姚国笙之间来回转动好几圈，看起来表情并不太好。
　　姚悉微突然明白，她和于姗恩恩怨怨这么多年，这个爱炫耀的女人也有得不到的东西。
　　比如父爱。
　　姚悉微勾了勾她爸胳膊，准备凡尔赛一把。
　　不过她们两个现在来医务室做什么？
　　姚悉微不信柳敏是来负荆请罪的。
　　结果下一秒柳敏走过来说：“对不起啊，我刚刚不是故意的。球拍拿在手上有点滑，我也不太会打，没想到你真能去接那个球，我真的不是想害你受伤。”
　　一段话说得技术含量极高，是来给自己脱罪的。
　　姚悉微眨眨眼睛没说话，可能只有场上另外三个人知道，柳敏羽毛球打得是真不错，至少在控球这方面。
　　不过她成功把姚国笙绕了进去，笑呵呵代替原谅：“没什么事没什么事，运动场上磕磕碰碰常有的嘛。”


第一百六十二章 休养
　　医务室里头姚国笙正在进行社交礼仪，柳敏和于姗到了没过几分钟，门口又响起敲门声。
　　吴婷婷站在旁边理病例资料，感叹今天医务室真是热闹。
　　李乔然原本想帮姚国笙搭把手，听到敲门声，往门口看清楚来人。
　　两个人先在空气中用眼神打了八百个回合的架，才收回视线。
　　敲门的是路子舒，他一比完就听到周齐汇报隔壁羽毛球场的意外，立马先回教室去拿自己打球受伤时随身携带的喷雾。
　　边走边听周齐汇报具体怎么回事，一抬头正好看到于姗抱着肩站在路旁，柳敏在跟她说话。
　　周齐正好讲到柳敏打的球这部分，人说到激动处，声音特别响又收不住。
　　等他发现说话的当事人正在旁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后来姚悉微听周齐讲起这段的时候，她都能感到脚趾扣地。
　　但是她大概知道柳敏为什么非等她到了医务室，才挑这个时候跑来道歉了。
　　当然，姚国笙是意外人物。
　　他像个局外人，跟他眼中姚悉微的同学寒暄了一会儿，处事有他一贯的中庸风格。
　　除了看到路子舒的时候，心中有那么一秒奇怪的感觉。
　　他明明以前没见过这男生，怎么看到他有种跟看到李乔然相似的警惕感。
　　虽然坐在轮椅上推出去有点过于壮观，姚悉微不得不承认确实方便很多。
　　李乔然原本也想跟过来去医院，不过蒋太平没给他批假条，被姚国笙赶回教室学习了。
　　拍了片子还好跟吴婷婷初步判断的一样，只是肌肉扭了一下，尾椎和脚踝都没骨裂。
　　但是她十七岁时候的这个身体娇生惯养，碰一下都能伤很久，被医生提议在家修养几天再走动。
　　第二天放学姚悉微家的门铃就被敲响了，李乔然带着一叠卷子，跟他自己上课听的笔记本从天而降，正缓解了梁慧珍在着急的成绩问题。
　　姚悉微翘着绑护具的腿，极不雅观得坐在书桌前接过他递过来的卷子和作业，看了眼厚度说：“费老太最近怎么也越来越变态了？”
　　说道这里想起了一件事，抬头斜眼看过去，脖子一缩问道：“你去上数学课了？”
　　姚悉微小脚一翘，李乔然就知道她话里有话想问什么，干脆伸手捏住她的脸颊肉。
　　说道：“费老师出的测评卷我全过，我自愿去上课的。”
　　指尖触觉软软的，还有点意犹未尽舍不得松手。
　　李乔然把手缩回来后，发现好像出了点意外。姚悉微的脸部肌肉系统被自己捏坏了，怎么还保持着嘴角上翘的傻笑表情。
　　观察几秒后李乔然发现不对，是坏笑。
　　姚悉微放在桌子上的手机从刚刚开始就响个不停，董苗苗正在跟她绘声绘色描述早上跑操时候的情形。
　　“大家都拖拖拉拉跑完准备收队了，二班三班突然跑出来两个人，非要到跑道上比赛1500米，把太平气得够呛。”
　　董苗苗正在描述，顺便发挥自己的评价。
　　“你说都跑完两圈了，这两个人怎么还有力气，”她一向擅长自问自答，“不过也是，就早上跑操那速度，对他们而言简直就是开胃小菜。”
　　姚悉微正着急呢，不是很想听她评价，努力把话题扯回来：“然后呢？谁赢了？”
　　董苗苗正准备把画面转到场外的围观群众，被姚悉微这么一打断，来了句：“你猜？”
　　你完蛋了！
　　姚悉微在家里气得牙痒痒，正巧这时候门口传来了李乔然的门铃声。
　　不过刚让她猜完几秒后，董苗苗还是告诉她了答案。
　　姚悉微觉得好玩，李乔然难得有输给别人的时候，满脑子想逗他的想法在上蹿下跳，使得自己嘴角就没下来过。
　　“听说今天早上我错过了场1500米比赛？”姚悉微一脸坏笑。
　　李乔然立马挎下个脸掉头就走，原本坐在椅子上的姚悉微上半身往前一扑就拉住他胳膊。
　　“啊啊啊啊腿疼腿疼！”她愁眉苦脸还不松手。
　　从皱巴巴的脸上睁开只眼睛扫了一眼：“真腿疼，真疼疼疼！”
　　卖惨挺有效，李乔然不走了，虽然他翻了个明显的白眼。
　　“不闹了不闹了，”姚悉微抽手把他拽回来，一本正经换了个话题，“你什么时候参加竞赛？”
　　“下个周末。”李乔然也一本正经回答。
　　“哦。”姚悉微默默记下了这个日子，笑笑说：“那你好好考。”
　　李乔然从初中开始大大小小竞赛参加了不知道多少场，早就没什么多余的感觉，不过这次他感觉状态前所未有的不错。
　　“行。”李乔然回了个单字。
　　不过他还是放弃了数学课腾出来的自习时间，每天规规矩矩上课记笔记。态度端正到班里其他几个要参加竞赛的尖子生，都不好意思再不上数学课去自己做题。
　　为此费老太最近很满意，布置作业的速度终于缓了一点下来。
　　姚悉微在家躺了五天，凑个周末正好一周，课不知道落了多少节。
　　脚其实没好全，但是只要别蹦蹦跳跳，走路慢一点问题就不大。
　　梁慧珍在她床头左右转了一圈，抬手她站起来，托着下巴说：“恢复不错，明天可以去学校上课了。”
　　对于落下课程这件事，梁慧珍有点着急，因为马上就要期中考试。
　　在梁慧珍眼中，过了期中考就马上迎来期末考，再一眨眼就是高三，那高考就是很近的事情。
　　姚悉微的印象中，这套加速计算法，她妈一直沿用到好几年以后，过了25岁能直接报她已经30岁。
　　所以第二周周一，在姚国笙的开车护送下，姚悉微回了学校。
　　“有不舒服的跟爸爸说啊，我马上接你回家。”姚国笙把车窗摇下来叮嘱。
　　他手机的电话开着免提，梁慧珍的声音中气十足：“你都落了一星期课了，有不懂的抓紧时间问老师。”
　　姚悉微连说好几个“知道了”就转身进去学校，留下身后车子里姚国笙和梁慧珍又在隔空吵架。
　　进学校还剩一点点路，一路上好几个跟她一起进去的同学，青春气息伴随着春风扑面而来。
　　回学校的感觉还不错，姚悉微想。
　　两种意义上的回学校，都不错。


第一百六十三章 剑拔弩张
　　进教室之前姚悉微感叹，自己只在家一个礼拜没来学校，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几个月前自己时隔十年重新回到高中，都没这么强烈的怀念情节。
　　当初工作后信誓旦旦，绝不想念学校里天天压在头顶一堆作业且财富不自由的日子。真正身处其中，发现这苦日子里还留着甜丝丝的余味。
　　像小卖部里最常见的彩色塑料纸糖果，很单薄的甜味，远没有后来制作的太妃糖那种层层叠叠醇厚感。
　　但就是这种甜味，让整个童年都能乐此不彼。
　　姚悉微进教室的时候发现自己桌上乱得很，趁她不在周齐已经把领地扩展，零零碎碎的笔和练习本早就漫过三八线。
　　站在桌子边上咳嗽一声，周齐训练有素把自己的东西赶紧收回去。
　　“请坐，太后娘娘。”周齐给她拉椅子。
　　姚悉微摆手示意：“想我没？小齐子。”
　　看在她是伤员的份上，周齐很配合得冒了个尖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太后娘娘。”
　　刚走到自己位置上放下书包的赵恒，一脸嫌弃看着后面两个人。
　　不过教室里对她回归好像关心不大。
　　一群人拥在一个桌子上窃窃私语，姚悉微嗅嗅鼻子就知道学校里又有新的八卦了。
　　随口问道：“怎么了？”
　　“不知道。”周齐没关心。
　　倒是董苗苗一脸哀怨走过来，对姚悉微说：“我前两天不是跟你说过，你没注意还是忘了？”
　　姚悉微呵呵笑一下装傻，董苗苗能跟她说遍一天里全校的风吹草动，所以有些内容她就这么随意划过去。
　　料到姚悉微会这样，董苗苗靠着课桌蹲下来，跟她说：“于姗家里身世好像有点问题，这几天学校都传开了，你不知道吗？”
　　姚悉微原本乐颠颠聊天的神情，顿时灭了下来。她何止知道，她简直太知道了。
　　但是这件事她不会说，于姗也不可能到处宣传，怎么就突然传得满城风雨？
　　当然也有消息滞后的，周齐听到靠过来神秘兮兮得问：“怎么了？”
　　“听说啊，听他们传的，”董苗苗清清嗓子，“于姗好像她妈妈是小三，溏心风暴2家好月圆看过吗？”
　　周齐似懂非懂先点点头。
　　“就是那个。”董苗苗斩钉截铁。
　　这剧情差得好像有点多？
　　姚悉微抿嘴，谣言的发酵就是这么产生的。
　　一个早上的时间姚悉微已经听到了三部港剧的剧情，并且越传越邪乎，马上就要进展到最近正在热播的那部《回家的诱惑》。
　　看得出这部剧激发了大家潜意识里对狗血的热爱。
　　不过姚悉微没心情听他们在自己脑洞剧情，她心里总有种奇怪的预感，并不那么好。
　　在赵恒贼兮兮转过来对周齐说要不要去五班门口转一圈的时候，姚悉微感到心理无端有种厌烦。
　　周齐正在和他的水笔搏斗，怎么甩都不出墨，抬头顿了顿，眼神往后转说：“不大好吧。”
　　姚悉微从自己笔袋里递了支笔给旁边，然后拿笔盖往前顶了顶。
　　“干嘛？”赵恒问她。
　　姚悉微面无表情把笔盖收了回来：“作业做完了吗这么无聊？”
　　赵恒拧过头有点不高兴：“你怎么这么多管闲事？”
　　听到他这句话，姚悉微扬了扬眉毛。赵恒才意识到刚刚这句话，挺适合几分钟前八卦的自己。
　　脸色顿时变了，准备整个人转过来。
　　周齐一看氛围不对，立马出来当和事佬。
　　左手身上推着赵恒转过去，笑嘻嘻得说：“算了算了，老师来了。”
　　等齐墨站在早自习的讲台上，整个教室恢复了安静。
　　周齐才低声靠近问道：“你什么情况啊？我看你和于姗天天跟斗鸡一样，现在还帮她说话。”
　　姚悉微想纠正，并不是帮她说话，只是她从刚刚开始就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到底是谁传出来的？
　　原本打算第一节 课下课去找于姗聊聊，表示跟自己无关。
　　没想到不好的第六感总不会错，于姗自己找上门了。
　　早自习结束后，每个班都下去操场跑操，姚悉微因为腿伤，这一个月的跑圈都被赦免。
　　人群喧闹下去后，整层楼都陷入中空旷的安静。姚悉微慢步挪动到热水区域接水，一转身看到于姗神出鬼没站在自己身后。
　　吓得手一晃，满状的水杯失去平衡从杯口洒出直接贴到手上。
　　还好她接得是温水。
　　“你有病啊，悄无声息站在身后吓人，”姚悉微甩了甩浸湿的袖子，没好气得说。
　　显然她这语气把于姗也惹火了，趁着周围没人，终于装不下平时温柔娇弱的面具，又往前推了姚悉微一把。
　　这下半瓶水都晃出来，姚悉微直接湿了一个手臂。
　　“你不是答应过我不说的吗？”于姗咬牙切齿，扭开头红了眼眶，“我果然不该相信你！”
　　衣料湿哒哒得黏在皮肤上，姚悉微被莫名其妙一顿吼，塞了个顶天的锅。
　　烦躁得揉了把头发，也伸手给她推回去：“我有病啊我把你家情况传过来，你自己来我们班打听打听。我几天没来学校了。我也是今天早上刚来就听到莫名其妙传开了。”
　　两个人推来推去，水滴在晃荡中流在地面上，陷入了一种沉默的剑拔弩张。
　　“……那个，别吵架啊。”身边传来个声音，打断紧张的氛围。
　　姚悉微转头看，是侯鸣，手里还拿着个水杯。他这几天重感冒，也请了假避免一切剧烈运动。
　　这人看什么都特单纯，人也单纯。
　　见两个人的目光都转过来，挠了挠头先行安慰下一早上的风暴中心。
　　对于姗说：“别难过，父母那是上一辈的事，谁也选择不了出生，我觉得这事你没错，别人也不能借此来欺负你。”
　　虽然他说这话确实没恶意，这个场面下姚悉微怎么听着有点别扭。
　　再次扭了扭湿透的袖子，收回手。
　　听侯鸣这么安慰完，于姗不仅毫无抵触心理，还很配合得将头扭过去。撇着嘴，露出委屈难过的表情，刚刚红着的眼眶终于像是没忍住掉下两滴眼泪来。


第一百六十四章 另外的讨伐
　　侯鸣再安慰了几句，见于姗情绪稍微稳定点，就回去了。
　　直到他走远，姚悉微站在原地，惊叹于姗整个委屈抽泣的过程收放自如，现在已经面无表情站在自己跟前了。
　　莫名其妙得，她想起了在售楼处时冲进来一声不吭又走出去的于曜妈妈，这才是真委屈。
　　姚悉微重新接了一杯温水，把瓶盖拧紧，才转身对于姗说：“你自己去查查源头吧，不然保不准还有什么其他流言传出来。在这里咬着我没空，因为不是我说的，死盯着也只是浪费时间。”
　　于姗皱了下眉，看表情不是很相信她的话，不过她信不信姚悉微也不在乎。
　　撞开她肩膀，走了两步又折过身：“虽然你也挺无辜的，但是你与其在这儿发疯，回去再看你妈妈发疯，不如先想想是不是还有更无辜的人。”
　　姚悉微没再回头看她，也没指望于姗不会因为自己一番话真的痛悟什么。
　　只是白过了半天，到了中午的时候，学校里的流言又如同撞墙后在屋檐下四处乱窜的北风，换了好几个风头。
　　先是又家世大爆料，从高一到高三，好几个学校风云人物的家事，家里离婚的做生意破产的，甚至初中时期的古早往事都被搬了出来。一打开学校贴吧坚持成了八卦论坛，半真半假扫射量极大。
　　不过早上的中心风暴还没散去，就是逐渐有点歪了风向，有个匿名帖子被顶上来，说关于于姗早上的流言源头是姚悉微先传出来的。
　　依照于姗平日里在男生中的好人缘，这帖子一下子被顶了一百多楼，直接歪成了姚悉微人品有问题，怎么能背后揭别人伤疤，讨伐得如火如荼，好像他们之前自己没有兴致勃勃得八卦过一样。
　　这样也可以？
　　姚悉微从这个贴中出来一脸懵逼，感觉于姗不去娱乐公司当公关真是可惜了。
　　不过她在自己的这个想法中突然发现另一个点，她怎么知道这是于姗发的贴？就像于姗早上默认这是自己传的流言一样。
　　早上被打湿的校服袖子已经快干了，黏糊糊不舒服的感觉持续了一个上午。
　　最后还有一小截，卡在手腕处衣料最厚的地方干不掉。
　　姚悉微垫了几张餐巾纸进去，自欺欺人得隔断皮肤和黏湿袖子的接触面，她起身往教室后门走。
　　李乔然靠在那儿，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倒水。
　　姚悉微没拿杯子，也摇了摇头，发现李乔然一声不吭跟在自己身后。
　　转过身，语气带着点笑意：“万一我要去厕所呢？”
　　“那你会走前门。”李乔然回答得很标准。
　　“好吧，”姚悉微默认了他的答案，微笑说道，“但是我想自己去。”
　　李乔然皱了下眉，他最讨厌这种疯窜的流言蜚语，即使现在贴吧里关于他家里的传闻也在讨论得津津有味。
　　“五班现在对你可不怎么友好。”他提醒道。
　　姚悉微点点头，不过她这几年别的都在空涨，只有心理素质练得特别好。
　　眼神往外看了看，对李乔然说：“放心吧，我不至于哭鼻子回来。”
　　路过的周齐“噗嗤”一声笑出声，被姚悉微轻敲了下后脑勺。
　　姚悉微从二班教室出门就直接往五班走，她得跟于姗对对线，别稀里糊涂成了别人的靶子。
　　脚上的伤还没好，姚悉微走得很慢，不敢太用力，姿势别扭看起来有点顺拐。
　　她知道李乔然一直靠在二班后门盯着，顺拐得更厉害了。
　　手撑着墙，还没门口就听到五班里面很热闹。不用仔细听就能听到班级里在高谈阔论，关于家庭结构和第三者，还有各自的小孩。
　　但是说得畏畏缩缩，极其让人不舒服。
　　姚悉微站在门口能听到两个女生在谈话：“谁知道她们心理是怎么想的？可能没有道德观吧。”
　　另一个女生附和了一句：“看她平时出手阔绰，还以为是个有钱的公主，原来是个硬挤进门的庶女。”
　　这两个人说话难听，连姚悉微都皱一下眉毛。
　　有一个声音出来打断，往前看过去，柳敏正在这个位置发卷子，说道：“不要这么说。”
　　她一出声就将八卦兴奋的目光转移过去，那两个女生拉住她问：“于姗平时跟你关系这么好，有没有更劲爆的八卦来说说？”
　　柳敏没有把手抽回去，任由她们推拉着，低下头菀菀一笑：“没有，于姗她人挺好的，我只是偶尔见过几次她爸爸，其他我也不清楚。”
　　“你见过她爸爸？怎么样？那她妈妈呢？”那个女生不死心。
　　柳敏像是不小心说漏嘴，急忙捂住下巴，摆手把袖子抽回来：“也挺好的呀，人超级美，就是偶尔脾气有点急，你们别随意打听。”
　　可是你也随意得全说了，姚悉微想说。
　　她沉默得眨眨眼，发现柳敏的眼神有点藏不住的兴奋感，跟旁边的那两个女生并没有什么区别，虽然她的表情看起来确实很担忧。
　　刚刚的女生被柳敏这话引起了兴趣，回头看了眼于姗的位置说：“听说她妈妈何止是脾气暴躁，精神都有点不稳定了，不然她怎么接了个电话就立马请假回去了。”
　　另一个女生立马来了兴趣：“这我怎么没听说过。”
　　“你没看贴吧吗！”
　　两个头又凑在一起看藏在桌肚里的手机。
　　怪不得他们班在满教室这么肆无忌惮大声嚷嚷，原来于姗不在。
　　姚悉微见于姗不在，也没打算进五班教室自找没趣。
　　正扶着墙打算转身离开，被一个回五班的人不小心撞到。
　　“没长眼睛啊？”头顶有个公鸭嗓响起。
　　姚悉微皱眉，寻思着好像是你撞过来的。
　　第二反应是这个公鸭嗓有点耳熟，想了几秒才想起来，是黑板报评比那时候，跟自己堵在五班门口那男生。
　　“你笑什么？”那男生好像无时无刻没好气，“瘸脚的人还跑我们班，又打算打听点什么来背后揭人伤疤？”
　　这男生嗓门特别大，五班已经有几个人头冒了出来。


第一百六十五章 挨训
　　姚悉微原本不打算跟他计较，她今天烦心事已经够多了。
　　换了个方向绕个弯，走回去的路被这个公鸭嗓男生又堵住了。
　　五班有人看风向不对，探出头来说：“邵和，别惹事。”
　　这公鸭嗓站姿跟受伤的姚悉微一样，重心在一个脚，半个肩膀跨下去。
　　不过他没受伤，看起来有点吊儿郎当。
　　邵和没理会他们班同学，继续居高临下看着姚悉微，走哪个方向就堵哪儿，也不肯让路。
　　可能还记着上次那么久远的仇，这次干脆盯着贴吧那事儿不肯放。
　　又往前走了两步，干脆把姚悉微逼得往后退了一点距离。
　　邵和抱肩开始冷笑：“要不怎么说女人就是嘴碎，你说你背后乱传人家事，把我们班校花给气得都跑回去了，你这心怎么这么坏啊？”
　　又话锋转到不在这里的于姗身上：“不过当妈的都是小三，谁知道女儿会不会遗传到什么潜质，哎你说呢？”
　　说着话开始跟旁边的男生一起大笑。
　　其实姚悉微很想提醒，他现在这幅刻意拽拽痞痞的样子一点也不帅，还很傻逼。
　　特别是当他在欺负女生的时候。
　　“听风就是雨，容易耳根子软，”姚悉微甩开他凑到眼前的手，歪头瞅了他一眼，“耳根子一软，哪儿哪儿都容易软。特别是当你思想这么龌龊的时候，我们学校怎么随便什么垃圾都招进来？”
　　不想跟他多废话，姚悉微往五班教室扫了一眼：“虽然不知道贴吧这些乱七八糟的匿名贴是哪里冒出来的，但是于姗的谣言不是我传的。现在的流言肆虐我也没背后嚼过舌根。其他人的嘴我不管了，不过该澄清的还是得澄清一下，不管你们信不信。”
　　说完准备往自己教室走，她并不怎么在意别人剩下的话会怎么说。
　　姚悉微走回去的速度有点慢，她看到李乔然正在从二班门口走过来。
　　随后肩膀就被人从后面撞了一下，邵和这个反应慢半拍的人气急败坏跑过来推她，过来找茬。
　　“你刚刚撞了我鞋，你是不是应该赔？”邵和又转过来挡在她前面直接开始碰瓷。
　　随后开始口无遮拦：“妈的，一个两个都是贱人，活该……”
　　姚悉微还没来得及翻白眼，眼前闪过一道黑影。
　　然后看到路子舒从他们班蹿了出来，眼睛冒火揪着邵和领子，手腕青筋爆出，一脚踩在他鞋上。
　　“你他妈敢再骂她？”
　　邵和想把揪着他衣领的手拽开，但是没能拽得动。
　　一群人围观着呢，顿时面上下不去，嗷嗷开始吼：“你他妈还不放手？”
　　姚悉微注意到三班的人，冲着邵和露出个“孺子不可教也”的神情。
　　开始真情实感得担心，邵和真被打到哭唧唧找老师。
　　脚上可能刚刚用力不均匀有点发痛，姚悉微蹦了两步走上去，拍拍路子舒的手，表示“算了算了，不跟不懂事的小孩一般计较。”
　　说完头往后，猛得向前用力砸过去。
　　听到脑袋砸到鼻梁的声音，邵和如愿从路子舒手里衣领纠了出来。
　　周围围观群众瞬间爆发出响亮的讨论声，站在邵和旁边的男生想来劝架，硬是挤过来暂时架住路子舒。
　　被姚悉微一头砸过去的人，流了两行鼻血，满脸写着不可置信。
　　“想来你也不会道歉，”姚悉微往后退了两步，终于腾出条回教室的路，“刚刚这一脑袋是我的，于姗的我跟她不熟，让她自己来讨伐你吧。”
　　路子舒转头看到姚悉微神兜兜装逼的样子，分神笑了一下。
　　没想到邵和强忍着鼻子痛，还剩点战斗力，突然伸手狠狠冲着姚悉微的头想砸过去……没成功。
　　他右边又突然冒出来一拳，彻底把他打趴下。
　　李乔然打完后舒展着手腕站在原地，场面简直乱成了一锅粥。
　　这么大动静，姚悉微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还没来得及窜回教室，就听到从天而降一声震耳欲聋：“你们在干什么！！”
　　蒋太平冲天怒发脸色发青，就站在楼梯口不远处。
　　瞬间能逃回教室的都溜了个干净。
　　姚悉微站在走廊正中间仰天长叹，这下完蛋了，回不去教室了。
　　看起来蒋太平是真被气到了，干脆不拎回办公室训话，在走廊里一溜烟站一排公开处刑。
　　路过的老师面色复杂，三个班的班主任脸色有点黑。
　　其中齐墨都快无奈得翻白眼了，因为二班有俩。
　　“聚众打架，还在学校教学楼里，反了你们这是！”蒋太平唾沫星子乱飞，最后一个字有点破音。
　　来回走动越骂越响：“不想上学现在就给我进去写份申请！我立马放你们出去打个够，永远都别来学校了！”
　　姚悉微脚腕的涨痛感又蔓延起来，后背靠着墙面增加受力，老老实实低着头，做出个俯首认错的样子。
　　眼神却不太平，溜溜往旁边转。
　　李乔然站在她旁边，背挺得笔直，仿佛不是在挨训，是在等着领奖。
　　邵和那孙子站在最左侧，鼻血还残留在脸上，眼角被李乔然那一拳打出块乌青，看起来甚为惨状。
　　说是聚众打架，他还来得及没动手，净挨打了。此刻正不服气得脑袋乱转，被蒋太平一巴掌打在脑门上。
　　“我没打架……”邵和的语气有点怂。
　　蒋太平不吃他那一套：“你以为我不知道谁挑的事啊！”
　　路子舒在旁边憋笑，差点也被蒋太平脑袋上来一掌。
　　训了有半个小时，蒋太平气看起来也没消多少。
　　只是不停有同学来假装路过看热闹，他往旁边摆摆手说：“一人写2000字的检讨，明天跑步前的升旗仪式上都给我上主席台全校朗读。再被我发现一次，每人领一个处分回去。”
　　蒋太平恶狠狠发布处罚单的时候，姚悉微正小心得抬起一只脚。
　　胳膊被人搀扶了一下，耳旁李乔然的声音响了起来：“报告。”
　　“干嘛？”蒋太平没好气得转过来。
　　姚悉微忙抬头用眼神制止他。
　　李乔然可能不懂蒋太平的脾气，他最讨厌在自己训话的时候找借口卖惨。
　　虽然她现在脚上确实挺惨的。


第一百六十六章 整顿风气
　　李乔然用手撑着她胳膊的动作藏得隐蔽，在蒋太平走过来的时候咧嘴笑了一下，露出两个和善的小虎牙。
　　“报告老师，要上课了。”他一脸淡定，抬手指了指头顶的上课铃声。
　　蒋太平脸色变幻了好几轮，最终沉下脸来烦躁挥手，放他们走了。
　　邵和看起来还不想自认倒霉，眼睛恶狠狠暼了好几下。
　　结果发现三个人没一个睬他的。
　　气得也不上课了，脱离了蒋太平的视线后，就一溜烟往楼梯下走了。
　　姚悉微不知道身边两个人又在较什么劲，估摸着一会儿又得下去比赛跑圈。
　　回到教室的时候正在上数学课，费老太刚刚经过蒋太平办公室就知道发生了啥，不过她一向不管这些。
　　看了眼门口站着的姚悉微和李乔然，点头就让他们进来。
　　从教室门口往里走的速度，和教室外路子舒保持平行，周齐很二缺得往外招招手，被费老太一个粉笔头正砸脑门。
　　姚悉微一坐下听到兜里手机发出两声闷响，抬头看了眼正在转过去写板书的费老太，划开iPhone的界面。
　　“脚怎么样？要回去吗？”
　　姚悉微回头看了眼，李乔然正面无表情看起来在认真听课，除了此刻左手正放在课桌肚里。
　　“没事。”姚悉微回道，“晚上我去校门口打个车回去。”
　　手机又嗡嗡响了两下，费老太写板书的笔一顿，姚悉微立马挺直身子端坐。
　　时间停滞了几秒，费老太像只是暂时顿了一下，又继续动笔在黑板上写题。
　　继续拿出手机看了眼：“那正好带我一程。”
　　“你放学不留下来准备竞赛了？这么有把握？”姚悉微问他。
　　趁着费老太还没转过来，李乔然消息回得飞快。
　　“没把握，输了赖你头上。”还配上了个哈哈笑的表情。
　　妈的！
　　姚悉微动作很大转头生气怒视，听到讲台上一拍桌子：“不听课出去！”
　　这个动静让姚悉微被费老太盯了一节课，没再敢开小差。整节课效率奇高，下课的时候还在唰唰动笔写题。
　　下课铃一响董苗苗就立马放下笔走过来。
　　开口跟姚悉微说：“等姐妹回去……”
　　后面半句被教室上方突然响起的广播打断，蒋太平的骤然出现响彻每个班。
　　“最近我发现，在我们学校范围内，还是有与学习无关的风气。特别是在一起流言蜚语的传播上，贴吧啊，论坛啊这些网站，还有课间休息的时候……”
　　蒋太平的声音钻进了整个校园每一处角落，持续了整个十分钟的课间时间。
　　看起来他是想正好趁着这次风气动真格的了，严厉批判了好几点，还提出再被他抓到乌烟瘴气乱嚼舌根的人，一律按校规处理。
　　一桶噼里啪啦整顿下来，学校里安静了好一阵，有一个男生面上不在意，随意一甩手：“太平又在整什么幺蛾子。”
　　但是刚刚的话题被打断后，重新接上已经是“晚上要不要打盘游戏。”
　　姚悉微抬头，问董苗苗刚刚说到一半没听清的话：“你刚刚想说什么？”
　　结果董苗苗不打算说了，故作玄虚扯了下嘴角：“你晚上就知道了。”
　　姚悉微伸出一只手准备打她，没抓到董苗苗的校服料子。
　　多亏了蒋太平在广播站的发飙，到了下午终于没再像上午那样八卦直接卷成龙卷风。
　　没了台面上的直接影响，姚悉微没功夫管其他人私下什么说，即使她不用猜也知道，好不到哪里去。
　　于姗这招无论如何也要把她拉下水的法子，还真有点狠。
　　听偶尔从教室外传来的风言风语，邵和逃了一整个下午的课没回来，直到放学都没个人影。
　　姚悉微不懂这个年纪用浑身演绎叛逆的小男生在想些什么，总不能心理这么脆弱吧？
　　周齐仿佛能读懂她的内心所想，打完手里的这把游戏靠过来说：“八成又是去学校门口的网吧打游戏，他连下雨天翻墙出去吃个饭，都能顺便去网吧然后再也不回来上课，邵和进了网吧就不可能再回学校了。听说他都在网吧安家认了好几个大哥。”
　　这么突然一回答，吓得姚悉微甩甩头，有那么一秒怀疑她同桌是不是有什么能读懂人内心的超能力。
　　盯着他手里的psp看了会儿就是不说话，盯得周齐心理发毛，前后左右看了一会儿。虽然没看到老师，但是在姚悉微这个眼神中，小心翼翼得把psp放进了书包里。
　　问：“你这个眼神什么意思？”
　　“没什么。”姚悉微把眼神收回去。
　　确认了他没有超能力。
　　神色正经不过几秒，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见她趴在桌上笑得不行，周齐终于意识到自己被耍了，怒而砸桌子。
　　下午的时候空中飘过一点小雨，没有下很久。但是直到放学，外面的地面上还有残留的水渍。
　　姚悉微不去多管班里的同学有没有在私下传递过什么荒唐的留言，或者在背后对她露出不和善的眼神，她权当不知道。
　　跟往常一样，理好书包后跟班级里余下的同学打招呼，就往校外走。
　　脚上原本已经没什么感觉的伤处，今天不知道被拉扯到了什么地方，偏偏她今天药膏还放在家里没带来。
　　姚悉微一瘸一拐走出校门，看到校门口的车辆拥挤程度就知道直接在门口肯定打不到车。
　　“靠那边有个花坛，你先坐会儿吧，我去路口打车。”李乔然帮她把书包拎过来。
　　还没来得及走开，眼前看到个今天下午不在的人。
　　于姗不知什么时候回到学校，但是没进校门，身上还穿着校服，书包却没有背着。
　　看到姚悉微就直接走了过来说：“先别回去，我有话要跟你聊聊。”
　　正好，姚悉微明天也不想去五班。
　　当即回了个：“行。”
　　但是姚悉微发现站在她旁边的李乔然看到于姗出现的一瞬间，竟然露出了慌张意外的表情。
　　虽然只有一瞬，但是这个表情在他这张常年淡定自若的脸上分外少见。
　　一看就是于姗的意外出现打乱了他的计划。
　　但是李乔然跟于姗什么时候有交集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你坑我呢
　　于姗显然没注意到李乔然的眼神，她甚至都没跟站在旁边的李乔然有过多的交流，只是跟碰到寻常同学一样轻微点个头，显示她的社交礼仪。
　　不过姚悉微没时间琢磨这个问题，于姗正站在她面前，尽管伪装得很好，但是露出一丝疲惫。
　　根据上一世的回忆，姚悉微可能是全校比较知道她妈妈情况的人。
　　就是不知道于姗这个神经质的妈，在这个寻死觅活的下午，又砸了多少东西。
　　于姗仔细盯着姚悉微的眼睛，说：“上次售楼处你都看到了，全校也只有你看到了。”
　　她旁边响起了下午的时候，妈妈在家里的声嘶力竭。因为控制不住情绪，相框杯子看见的都乱砸，舅舅压都压不住。
　　“去找你爸！去问问他到底什么时候能让我搬离这个鬼地方。”这个比同龄人漂亮很多的中年妇女，眼角有了肉眼可见的皱纹，尽管她依然美艳。
　　但是面容也很狰狞，在房间里到处跺步，点燃了打火机，却怎么也对不准香烟。
　　过了好一会儿才在烟雾缭绕中问她：“你说你爸爸爱我吗？”
　　这个问题她每次砸完东西都会问一遍，这次妈妈又问了另一个问题：“你爸爸爱你吗？”
　　老城区的房子，窗户不知何时半开，被风吹得扑扑作响。于姗愣在原地，她很想给个肯定答案。
　　烟灰掉落在地上，安静陷落在老旧的木地板。
　　妈妈坐在椅子上，像是在喃喃自语：“他没有那么爱你，因为你是第三者的孩子。”
　　一整天的流言于姗都能让自己不在意，被她妈妈这一顿说得心里有种钝钝的难受，像是拿把发锈的剪刀割在手上。
　　没有锋利的刀刃足以割伤，但是一下一下磨得皮肤有点疼。
　　于姗提着校服外套就往外走，舅舅头疼得在身后问她：“去哪儿！”
　　“回学校，”于姗没回头，“找个人，问清楚。”
　　于姗也不知道她在纠结什么，这个一戳就**气球还脆弱的秘密，被她小心翼翼维护了这么多年。却在一夜间成了铺天盖地的笑柄，看这发散架势，很难不说是有人刻意传的。
　　所以她仔细盯着姚悉微眼睛又问了一遍，不过姚悉微也紧盯着她眼睛。
　　从远处看两个人好像在比赛不眨眼游戏。
　　在于姗再次开口前，姚悉微问了出来：“学校贴吧里冒出来的那个，说你这家事是我故意传达的帖子，是不是你发的？”
　　“什么帖子？”于姗眉眼间露出个茫然的表情。
　　对眼比赛终止。
　　于姗这几天都没敢上贴吧论坛这种七嘴八舌一人一句的网站上。
　　反正她知道肯定没好话，没必要给自己添堵。
　　诧异得眨眨眼：“我都没上贴吧谁发你帖子？”
　　姚悉微不慌不忙反问：“这事儿涉及到的就只有你跟我，除了你还有谁？”
　　“谁说涉及到就……”于姗话说到一半停下了，因为她发现这话换个情境，完全适用于她刚刚质问姚悉微。
　　抬眼就看到姚悉微坐在花坛边，抱肩神兜兜看着她，表情还有点得意洋洋。
　　一坐一站有点输气势，姚悉微拍拍花坛旁边的位置，见对方没反应，手撑着墙站了起来。
　　很明显就看到李乔然对她这个非要站起来的动作皱了下眉。
　　露出个乖顺的笑回应，把他的冰山脸捂融化了一点。
　　姚悉微突然想起来，对于姗说：“我记得我下午信誓旦旦在你们班门口强调过这个问题，你们班没人跟你说吗？”
　　于姗抿了下嘴没说话。
　　五班同学不跟她说不奇怪，但是她和柳敏一向事无巨细，下午发短信的时候还讲到了这个话题，但是柳敏完全没有提及。
　　周围车流过了好久都没有动一下的意思，姚悉微干脆自己往前走，说了一句：“柳敏来过你家吗？和我关系亲密的人都去过我家里。”
　　姚悉微有点猜到答案了，她这句话其实是在提醒。
　　但是话说出口发现自己言辞表达得有点广义，经常去她家的人身旁就站着一个，一下子被她拉到了关系亲密的范围。
　　不自觉咽了下口水，偏头看了眼。
　　李乔然脸上还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但是眼角有点弯，看起来是在笑。
　　提醒姚悉微已经给出去了，至于剩下的要不要深究，就看于姗自己的意思。
　　当然如果于姗坚持不肯怀疑自己朋友，硬要把传开家世这个罪名按在跟她一直不对付的姚悉微头上，那姚悉微也没别的办法。
　　往校门口拐弯走了一小段距离，刚看到前面有辆空车经过，还没来得及伸手去招，看到墙角处晃晃荡荡走出来几个人。
　　视线再往后越过去，哦，网吧。
　　邵和走在前面，胸膛挺得笔直，旁边还围着三个外校的学生，这校服被改得不伦不类，看起来好像是职校生。
　　他还真认了大哥？
　　姚悉微对他的叛逆期中二病有了新的认知。
　　邵和看到于姗的时候诧异了一下，仅限于被同班同学看到的那么一丝丝尴尬，随后立马调整过来。
　　指着李乔然和姚悉微，三步并两步走上前说：“还差一个，不过现在跟我道歉，我大哥现在就放过你。”
　　说完还把手插进口袋里鼻孔朝天。
　　对方几个职校生看起来人高马大，乍一看确实有点骇人。
　　不过没人吃他这一套，邵和看到姚悉微无语得都快翻白眼的表情更不爽了。
　　把网吧里剩下的半瓶水往地上一砸，指着李乔然说：“不道歉是吧，你自找的，我看你一打四还能不能耍帅！”
　　姚悉微正在轻旋手腕，眼神扫过去看了眼邵和旁边的几个人。她学过点防身术，但是现在脚上有伤，讨不到好。
　　身后传来一声口哨声，墙角的阴影下走出个影子，人还没从阴影中走出来，声音先到：“一打四怎么打不过？看你们几个除了吃多了人长得胖了点，也不像会打架的样子。”
　　原本全程状况外的于姗，听到这个声音警惕得绷直了身子。
　　姚悉微抬头看了眼李乔然，算是知道刚刚他为什么看到于姗有这么大反应了。
　　于曜耍酷耍到一半，等看清他俩旁边还站着于姗，话顿了半截，朝李乔然露出个“你坑我呢”的神情。
　　“回头找你算账。”于曜指了指把他叫过来的李乔然。


第一百六十八章 混战
　　面对这个突如其来打断他精心排练好剧情的人，邵和跟他那三个大哥都有点不爽。
　　转身没好气问道：“你谁啊？赶着来挨揍？”
　　看到于姗心情更不爽的于曜，还没等他说出第二句话，一拳头已经揍了上去：“高薪聘请来揍你的！”
　　于曜这一拳比白天李乔然那一拳还狠，一看就是练过的，邵和脸朝天被掀翻在地。
　　时间有那么一秒停滞，随后他身旁的人立马围了上去，立马形成小规模混战。
　　于曜力气很大，一拳撂倒一个。
　　但是青春期的叛逆少年打架越挫越勇，到后面一上头热血奔涌，跟打不死的小强一样，被挨揍了还有用不完的力气。
　　邵和带来的一个小辫子职校生，热血冲昏了头，从路边捡了半块砖头，趁着于曜正被缠住，绕到他背后高举起手准备砸下去。
　　身侧突然冒出来一截手腕那么粗的树枝，用力一挑，把他连人带板砖都撂到地上。
　　姚悉微的脚边放着两个书包，李乔然不知道从哪儿找来这么粗的树枝加入混战。
　　“妈的！”邵和脸上看起来比白天更五彩缤纷，一个激动嗓门比他手脚好使，吼得耳朵震天响，“你他妈有本事别跑，等老子再来揍你一顿。”
　　不过他看起来是场上被揍得最惨的。
　　所以喊声也特别惨，虽然还在嘴硬，但是嘴上骂骂咧咧的声音凄厉又高昂。
　　姚悉微被他冲得耳膜有点疼，从身后远远听到有人喊道：“什么揍不揍的？谁在哪里打架？”
　　邵和这孙子喊太大声，把学校周围执勤的老师找来了！
　　除了于曜和那三个职校生，姚悉微他们几个还穿着校服，被抓到一个都跑不了。
　　执勤老师可能也看到了澎阳中学的校服，快步跑起来，边跑边说：“蒋老师中午才讲过打架这个问题，你们哪个班的！”
　　执勤老师越跑越近，眼前几个男生正打得难舍难分，没打算抽身的意思。
　　她和李乔然，还有邵和这个傻逼，中午刚被蒋太平逮住。
　　再抓一次那可真是摸了老虎尾巴，得英勇牺牲在校规下。
　　姚悉微拎起脚边的两个书包，还不忘扔给于姗一个，立马一瘸一拐冲到混乱现场，喊了声：“不想死就赶紧跑。”
　　顺便猛推了邵和一把，说道：“你下次堵人能不能选个离学校远点的地方！”
　　猝不及防一个踉跄，他差点摔得狗啃泥。
　　站在原地，回头抬起拳头，余光瞥见后面带着红袖章的老师已经追过来了。
　　姚悉微在他耳边吼道：“愣着干嘛！跑啊！”
　　如果邵和被抓到，这傻逼不把他们几个咬出来才怪。
　　学校侧面再过一条马路，进去就是居民区。
　　姚悉微因为跑得着急，受伤的脚没顾上，蹦了两步终于感觉到痛了。
　　李乔然扶着她一路飞奔进了居民区，兜兜转转在这个老城区绕迷宫。
　　后面的执勤老师看起来对这一片很熟悉，不知什么时候又叫了两个老师一起来抓打架的学生。
　　跑了好久还没把他们甩掉，不过毕竟年纪上去了体力不好，跑得比刚才慢了一点。
　　于曜想了想，朝李乔然打了个响指，后者很有默契把自己的校服外套甩过去。
　　“嘿你们校服比我们好看多了。”他接过外套，还有空评价一下。
　　然后朝刚刚还在打架的邵和说道：“让你大哥穿着你校服分头跑，分散注意力，反正我们几个被抓到了那老师也不认识。”
　　邵和坚持不懈的叛逆精神让他第一反应想拒绝，还是他大哥觉得于曜说得有道理，把那愣在原地的傻帽召回神，夺过他手里的校服外套。
　　对邵和说：“你跟我换个外套，我去引开，反正你们学校老师抓到我也不能怎么样。”
　　说着回头看了眼：“你们学校老师怎么这么吓人呢！”
　　姚悉微无语咧嘴看着他们演了会儿兄弟情深，才各自分散开在居民楼的老城区。
　　傍晚时节太阳渐渐收敛起澄黄的光芒，远处天边有鱼鳞状的云层在薄暮中荡漾开。居民楼下不少老人早就吃完了饭，在慢悠悠散步。
　　还有不知哪家的被单还没来得及收，风一飘就扬起。
　　姚悉微正边跑边往后看，一回头跟被吹起来的被单扑了个正着。
　　于姗都不知道下午发生过什么，刚刚就在她眼前莫名其妙打起来，现在又莫名其妙跟着一起跑。
　　被这被单一撞，干脆停下来。
　　“怎么了？”姚悉微问，感叹她不会这个时候突然发脾气吧。
　　于姗往周围看了一圈，指了指说：“乱跑没用，当心跑着跑着，到时候再撞上了。走这里。”
　　说完没理会姚悉微和李乔然有没有跟上，自己自顾自往一个方向走。
　　姚悉微想了想跟了上去。
　　右侧的老房子做成了个扇形的结构，最底下一层有块地方是空的，看样式是用来存放自行车的地方。不过被郁密的树枝遮住了，从远处看看不清里面。
　　傍晚夜色黑得很快，姚悉微他们躲在自行车棚下感觉没有过很久，再出来天气已经沉暮。
　　李乔然看了眼手机讯息，短暂说了句：“甩掉了。”
　　八成是在和于曜互通信息。
　　于姗对于自己无端被卷进这场追逐长跑比赛，表示蒙头转向。
　　转头看了眼姚悉微，后者想了想跟她概括解释了一遍：“下午我们跟你们班邵和有点冲突。”
　　这段话讲得避重就轻，说完后停顿了几秒，姚悉微又补充了一句：“你最近最好也别惹他了。”
　　于姗没理她，依然执着得浑身散发着“别忘了我跟你不对付”的气息。
　　不过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想起来说了个“哦”。
　　姚悉微琢磨了一下，应该是回复自己刚刚那番话。
　　从自行车棚里走出去，姚悉微眼神转了圈周围，随口问于姗：“你怎么知道有这个地方？”
　　“老房子的结构大同小异。”于姗声音听不出什么起伏，“我从小就住在这种结构的老居民区。”
　　说道这里转过头强调一下：“外婆留下的老房子，是属于我妈的那份。”
　　姚悉微看着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亮亮的。
　　给了个回应：“哦。”
　　该问的话已经问完了，也确实不是和姚悉微能共享月色的挚友关系。
　　自顾自得回去了，手都没摆一下。
　　自打刚才姚悉微给了她个提醒，脸色就不是太好看。


第一百六十九章 线上战争
　　直到于姗走后，又一阵脚步声才重新回来。
　　于曜跑到他们这里及时刹车，左右看了一圈，走得很慢。
　　“走了。”姚悉微来了一句。
　　她没说主语，但是在场的人都知道她在指谁。
　　于曜没接这话，身上校服脱下来还给李乔然。
　　在李乔然伸手瞬间，猝不及防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拧到背后。
　　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出，姚悉微看到于曜这个动作的瞬间，就抄起书包准备给他抡上去。
　　“哎，我身上汗还没干呢，不带这么忘恩负义的！”于曜手里还扭着李乔然手臂，另一只手指着姚悉微。
　　“先放手！”姚悉微举着书包跟他对峙。
　　路边来了一只带着项圈闲逛的小猫，揣手在旁边的石柱上，悠悠然看着这幕。
　　见姚悉微脚上受力有点撑不住，李乔然自己把手收回来：“好了不闹了。”
　　于曜看了下姚悉微看起来真的当真了，“啧”了一声就松手。
　　围观的小猫甩了下尾巴，百般无聊露牙打了个哈欠。
　　姚悉微把书包砸在地上重重一声，转过头问李乔然：“你把他叫来的？”
　　于曜冷哼一声，靠在一旁弯下腰大喘气，看得出刚刚他帮忙甩掉巡逻老师跑得有点猛。
　　“我猜测，五班这个人，一下午出去不回来，可能放学回找麻烦。”李乔然点点头，“得找个能打的来撑撑场子。”
　　李乔然看起来压根不记得邵和叫什么名字。
　　姚悉微找了个石柱也坐下来，回忆了下刚刚于曜打群架的样子，看起来确实身手不错。
　　怪不得李乔然刚刚看到于姗突然出现在校门口的一刹那，有点少见的吃惊表情。
　　“得了吧。”于曜直起身走过来，看起来很熟络得在李乔然肩膀上轻打一拳，“你不是让我来英雄救美吗？”
　　姚悉微听到这句话条件反射直起身，眨巴眨巴眼。
　　救哪个美？
　　于曜突然哈哈大笑，指着李乔然：“你竟然肯牺牲自己，让我来给你英雄救美。笑一个，美人。”
　　李乔然提好了两个书包，似笑非笑看着他。
　　眼神能直接把于曜盯穿，缓缓吐出一个：“滚。”
　　懒得看他们两个男生讨论这个无聊的话题，姚悉微直起身准备回家。
　　突然想要于曜在学校门口等这么久，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关于他家里的情况，毕竟于姗的家世跟他也有点关系。
　　于曜也跟着他们一起走，眼睛看向远方，看起来若无其事问道：“于志平跟那女人的事，在你们学校怎么回事？”
　　他一说起这事，就像是有一口浊气堵在胸口。
　　再怎么样，他也不希望跟自己家里有关系的事，被别人当成饭后闲谈笑柄。
　　走出老小区的时候经过澎阳高中门口，学校早就已经关门了，只留下一桩大门立在那儿。
　　学校门口每天来来往往这么多人，这还是姚悉微第一次在没人的时候，晚上遥遥看一眼校门，感到这座高耸的大门有点庄重。
　　于曜没把自己的外套重新穿回去，随手一甩靠在背上。
　　快步走在前面朝后面摆摆手：“那我走了，记得请我吃饭。”
　　李乔然应了一声。
　　姚悉微看着于曜往远处路灯下慢慢走远的背影，总有种感觉他随时都能得道成仙，深藏人间功与名。
　　“你在想什么？”李乔然点了点姚悉微头发，发现她眼神老盯着于曜看。
　　姚悉微挨着他，身后的头发轻轻一甩，摩擦到李乔然的校服表面。
　　仰起头答：“在看盖世英雄踏着七彩祥云从天而降……啊！”
　　话没说完，脑袋上被李乔然用手指砸了一下。
　　不过对于姚悉微偶尔冒出来的胡言乱语脑洞，李乔然很配合得边走边回应：“那你是不是掉落人间的紫霞仙子？”
　　“哟，被你发现了。”
　　姚悉微仰起头，正好又凑上去额头上挨了一下。
　　“那也不能和于曜这个至尊宝。”李乔然说。
　　姚悉微敢怒不敢言，因为她刚刚这一圈跑下来，脚彻底又肿了起来，还得靠人家扶回去。
　　夜色安静，终于在小巷走了一段路后，艰辛得打到了车。
　　到家后，姚国笙看了眼姚悉微这个惨样子，翻箱倒柜找药膏，趁着梁慧珍还没回来，先一步给老师打电话再请假几天，说什么也不让她再去学校。
　　于是刚回到学校一天，姚悉微又英勇在家翘脚养了三天伤，才终于把肿消下去。
　　当天晚上在董苗苗的催促下，姚悉微挪动到电脑前打开了贴吧。
　　“快点，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追星族净化的战斗力。”董苗苗在电话那头信誓旦旦拍胸脯。
　　这个词姚悉微作为追星过来人，无比熟悉，不过用在自己身上怎么有点抖慌的预感。
　　这丫头要干嘛？
　　姚悉微打开电脑发现贴吧里乱七八糟满天飞的八卦衍生贴，和那条举报她爆于姗家世的高楼贴不见了。
　　董苗苗带着她网上认识的追星同伴们，开了无数个小号把那些贴都给顶了下去。
　　还有些话更脏的，直接被他们给爆了。
　　帖子里讲得有理有据，比中午蒋太平还会教育人，就是说话有点冲。
　　少数有几个逆反的帖子顶上来，被一窝蜂的小号倾巢而出，吵不过给删帖了。
　　这部操作董苗苗和姚悉微熟门熟路，曾经帮蔚蓝乐队把网络黑子给压了回去，除了有点花费精力，操作起来顺手无比。
　　这场线上战争，在董苗苗和她带领的线上军队凯旋中迅速落幕。
　　网络上的言论，只有干巴巴的字贴在屏幕上，原本就容易听风就是雨。
　　董苗苗和她的追星伙伴，都是风里雨里净化撕逼过来的人，顺便还把几个活蹦乱跳的讨论者给策反了。
　　人人都在别人的八卦上蹦着狂欢，又找到个突破点站在道德制高点谴责，却不肯承认自己才是潜藏中最重要的一环。
　　姚悉微把肿起来的地方贴上药膏，坐在床上隔空给董苗苗捶背敲肩表示感谢。
　　对着外放的电话问道：“那原贴呢？”
　　“删了，”董苗苗应该在吃瓜，说话有点口齿不清，“我还有个重大发现。”


第一百七十章 八九不离十
　　董苗苗说到这里故意顿住。
　　姚悉微很配合得拍了一通马屁，问道：“这位娘娘您有什么发现？”
　　作为今晚冲在第一线的主干将，董苗苗很满意她这个态度。
　　在电话那头点点头说道：“虽然这样有点不大好，但是我刚刚找朋友抽丝剥茧从这个发帖的匿名账号找过去，把发帖的人给人肉出来了，你猜猜是谁？”
　　其实在董苗苗最后说出这个人名前，姚悉微已经有一个答案了。
　　这个答案几个小时以前，她还隐晦得提醒过一下于姗。
　　这天晚上姚悉微跟董苗苗聊了很久才挂电话，学校贴吧和论坛被这么一折腾，前两天扑腾得直冒泡的热闹劲少了不少。
　　又有不知道从哪儿来的消息说，蒋太平开了个号潜伏在贴吧里，吓得一个个都不敢进去开贴。
　　整个贴吧和论坛安静规矩了好几天。
　　但是仅限几天而已，姚悉微知道，就像董苗苗带人冲进贴吧，也只是让正在兴头上的人短暂反省一下。不会过太久，有新的八卦，就又会重蹈覆辙。
　　在姚国笙的坚持下，姚悉微在家又躺了三天，才能下地回到学校。
　　逃过了原本应该在第二天被蒋太平惩罚，上台当全校师生面朗读检讨。
　　这回蒋太平看起来是玩真的了，刚正不阿，连李乔然都没放过。
　　众目睽睽之下，李乔然、路子舒跟邵和一排三个轮流上去。
　　那场面，不像因为打架写检讨的，至少前面两个往那儿一站，不知道的还以为来发表获奖感言更合适。
　　当然这话都是董苗苗和张辛夏在小群里七嘴八舌描述给她的，张辛夏还胆子贼大把手机藏在身上，在邵和上台念检讨的时候给她开了个转播。
　　美其名曰，一起欣赏报仇雪恨的场景。
　　姚悉微在家里乐得不行。
　　乐到一半笑容就僵住了，邵和的公鸭嗓还在台上折磨人耳朵，姚悉微蹭到书桌前拿出原本自己要交给蒋太平的检讨。
　　他在台上讲得话，跟姚悉微在纸上那段检讨八九不离十。
　　姚悉微痛苦得捂住脑袋，怎么就跟他抄到了同一段检讨！还得重新改一版交过去！
　　重新写检讨的痛苦，让姚悉微直到三天后在食堂里老远看到邵和就没好脸色。
　　“怎么了？”张辛夏眼光顺着她看过去，“他又来惹你了？”
　　“没有。”
　　姚悉微戳了戳眼前的饭盘，把眼神从远处转移到了四排开外。
　　扫了一眼没说话，然后从番茄炒蛋里慢悠悠挑葱。
　　张辛夏也看到了，感叹道：“怎么会有人这么能忍？”
　　董苗苗也终于从mp4上抬起头，往后看了一眼，于姗和柳敏正坐在一张饭桌上面对面吃饭。
　　跟着感叹了一句：“怎么会有人能跟在背后对你传流言还造成毁灭性影响的人，在同一张桌上像什么事都没发生那样吃饭？”
　　午饭中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三个人看了几秒见那边平静得跟之前一样，又齐齐把头转了回来。
　　董苗苗难得没有对什么都兴致勃勃，她的注意力全在袖子里偷偷摸摸藏的mp4上。
　　春天回暖的季节，蔚蓝乐队在今天凌晨刚发了新歌，从早上到现在董苗苗就一直插着耳机。
　　“听一听？”她把耳机伸过去塞到张辛夏耳朵里。
　　一个上午老师不在的时候，她逢人就给人耳朵里塞耳机。
　　这首歌姚悉微有印象，当初用了一段时间闹铃声，现在听到前奏身体还有点残余的机械反应。
　　不过董苗苗和她同桌安得划同学，前段时间短暂的和解再次崩裂。
　　因为room刚巧也在前几天发了歌，更巧还是一个类型的曲风。
　　两个人桌子中间的马里亚纳海沟眼看就快合上了，再次在一个晚自习乒乒乓乓拆家。把桌子挪动得震天响，不用猜就知道两个人又吵了起来。
　　吃完午饭回去的时候，安得划正趴在桌上睡觉，桌面一角还堆着刚发下来的英语试卷。
　　闪亮的红笔齐刷刷一排勾，有三分之一的页面越过三八线，直往董苗苗的桌子上冲，让她看了心气不顺，硬是给折了回去。
　　“你下次英语成绩能不能超过他？”董苗苗燃起了一种莫名胜负欲。
　　姚悉微看了一眼那张整齐的英语考卷，老实摇头：“应该不行，人家小时候在香港待过，高中英语对他而言简直就是读小说。”
　　潜移默化间，这学期的成绩格局又有了细微变化。
　　至少英语这块，姚悉微上学期昙花一现后，再也没拿过第一名。每次都在李乔然和安得划之间来回传动。
　　至于先前二班的英语万年第一澎清青，可能因为一次竞赛后心态不稳，连平时成绩都影响到，后退出了争夺舞台。
　　“人要有鸿鹄壮志。”董苗苗坚持不懈。
　　姚悉微拒绝了她按上来的志向，帮她把耳机塞上去：“人要脚踏实地。”
　　于是董苗苗脚踏实地去听歌了。
　　过了一会儿姚悉微从自己课桌上抬起头，看到董苗苗把耳机偷偷往旁边睡觉的人那里塞过去，一看就知道肚子里憋得什么坏水。
　　原本睡得好好的安得划瞬间从趴着的姿势清醒过来，身体往旁边仰，坚决不听。
　　“不带你这么偷袭的。”
　　安得划今天没把能听歌的电子产品带进来，他连手机都忘带了，仿佛没拿武器被敌人冲破了家门口。
　　姚悉微突然庆幸学校心血来潮弄得午自修音乐鉴赏栏目给停了，因为高三要抓紧时间复习。
　　不然他俩真能想方设法去广播站闹上天。
　　想到这里姚悉微回过头，手指轻轻敲打下巴，教室后面那个丑陋画风的高考倒计时还明晃晃晾在那里。
　　距离2011年高考还剩不到三个月了。
　　不知道萧晴这次重生，能不能通过高考改变自己上一世的命运，去找到目标，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姚悉微目光重新回到桌面练习册上，时间过得很快，她也快重新高考了。
　　但是姚悉微有点担心，即使知道目标在哪里，她也怕努力到最后就像大海中游向灯塔，再次重蹈覆辙。


第一百七十一章 赢过对家的胜负欲
　　放学的时候姚悉微趴在桌上多做了会儿练习题，还开始理书包董苗苗就追了过来，手里还拖着张辛夏，眼神却往自己位置上瞟。
　　姚悉微收拾书包的动作并没有加快，抬眼看她问：“你又要出去玩？”
　　“不玩。”董苗苗做了个压手掌的动作，示意她声音放低，“跟我走。”
　　这个神情配上这个鬼鬼祟祟的动作，看起来像是去当贼。让姚悉微抓紧了自己的书包带子，身子往后仰，有点不想跟她一起走。
　　被董苗苗手一伸勾住脖子，硬带了下去：“偷鸡摸狗也得带你一份。”
　　姚悉微笑着虚踹了她一脚，才拎上书包跟她一起走。
　　从楼上看，放学的大部队正在往学校正门的方向缓步移动。空中还飘着小雨，人群中有几把亮色的伞，一个一个慢慢撑开，有种春天开花的感觉。
　　董苗苗没往人群拥挤的方向走，她带着姚悉微和张辛夏去到教学楼后面。往自行车棚走了好大一块空地的距离，空中鼎沸的人声逐渐变小。
　　姚悉微往周围看了一圈，自行车棚停车位再过去一点就是教职工停车的地方。
　　就在这时候董苗苗突然停下来，身子一猫躲进车棚下面，拉着她们俩一起钻进去，探出个头往远处看。
　　姚悉微有种不是很好的预感，拍了拍董苗苗的肩膀，小心问她：“你不会……”
　　她指指不远处停车的地方，董苗苗扬起眉毛听她继续讲：“你不会想砸校长还是太平的车吧？”
　　“滚。”董苗苗甩了个眼神过来。
　　凑过去到她蹲着的位置，姚悉微终于看清自行车棚下有几个同学在取车，安得划跟旁边的人打过招呼后就推着车往后门走。
　　“你好猥琐。”张辛夏终于发出至今为止的第一个评价，“干嘛跟踪人家？”
　　姚悉微低头，这个姿势能看到董苗苗头顶上有根翘起的头发没梳进辫子。
　　伸手甩了甩她的马尾辫，提醒道：“人不能太花心。”
　　董苗苗抬起头，对她说了第二个“滚”。
　　见安得划已经推车往外走了，手一挥轻手轻脚跟上去，开始解释：“这两天不是那个最佳乐队又开始投票了吗？我们群里一致讨论了下，觉得对方投票这个猛涨速度一定有问题。”
　　说到这里眼神往前看，忽略了张辛夏无语的脸色，见安得划还在视线范围内，才继续说：“我看他每天上课睡觉，一放学就跑，晚上不是在当贼就是在偷偷刷票。”
　　她说得抑扬顿挫，分析得狗屁不通，但是姚悉微很配合得点点头。
　　“我觉得你说得对。”
　　张辛夏把头扭过来，惊异得看着她。
　　姚悉微笑了一下，一猫腰也跟着董苗苗继续这个技术实在不怎么样的跟踪。
　　“你们俩好幼稚。”张辛夏虽然嘴上嫌弃，也摸摸鼻子跟着一起凑了上去。
　　姚悉微转过身语重心长得拍了拍她，眼神亮晶晶得仿佛是要去寻宝，而不是跟踪别人，说道：“这个年纪不幼稚，以后有什么机会幼稚。”
　　不懂她怎么突然说出这么高深莫测的话，张辛夏拧着眉毛过去拉姚悉微书包。
　　又打又闹跟在后面走，除了动作弯着腰用意念掩耳盗铃，压根也没找到什么遮挡物。
　　特地推着自行车在前面，也不骑上去的安得划走了一阵，听到后面三个人跟踪的声音越来越响，感觉收到了一阵侮辱。
　　挑了个拐角处弯过去，又立在自行车旁特地站了一会儿，才看到后面三个人磨磨蹭蹭过来。
　　“你们跟踪我做什么？”
　　安得划朝姚悉微她们走过来的方向看了一眼，书包松松垮垮背在身上。
　　不过没等到董苗苗被抓包后惊慌失措的表情，略有些失望。
　　“来找你决斗，”董苗苗想了想说。
　　安得划很有默契得听懂了，哗啦一下鼻子，接上去说：“谁赢了这礼拜听谁的歌，不许摘耳机。”
　　整个场面无比中二又有点搞笑。
　　张辛夏在旁边拍了拍姚悉微肩膀，偏过头小声提问：“他们两个谁没有mp3吗？”
　　“这叫赢过对家的胜负欲。”姚悉微耐心跟她解释。
　　不过看张辛夏似懂非懂的表情，一下子也想不出更好的措辞，任重道远拍了拍她书包带子：“你只要记得，他们两个现在胜负欲爆棚就行了。”
　　前面的争吵正在继续，姚悉微还不明所以这两个对家又在继续对什么暗号，外套口袋里手机响了起来。
　　是李乔然问他上公交车没。
　　他后天就要参加竞赛，正抓紧最后一点时间重新回到了图书馆做习题。
　　姚悉微把眼前的情况，正在汇总成他能看得懂的非专业术语，准备简单跟他概括一下。
　　远离战场外正闲着无聊干站着的张辛夏突然把脑袋凑过来，问：“你什么时候换手机了？”
　　她指得是姚悉微手里的那台iPhone。
　　听到她声音靠近，姚悉微下意识手腕翻转，把手机护在掌心，金属质地硌在掌纹中间，被她在指缝间小心隐了下去。
　　“没……没有。”
　　姚悉微往后退了一步，自己都听出来有点心虚。
　　在张辛夏的质疑眼神中，姚悉微把背后的连帽衫戴上去，手机顺溜得藏到口袋里。
　　过了好一会儿，姚悉微才重新拿出手机，走在路上一直手勾着张辛夏，另一只手悄悄发信息。
　　等再回过神来，已经不知道被拉到董苗苗和安得划的战场，旁边枪击的突突声不绝于耳。
　　姚悉微甩了甩耳朵，往旁边靠了一点。战场有点吵，两个跟她齐腰那么高的小屁孩在旁边拿着电子枪对准屏幕，边扫射还边嗷嗷大叫。
　　游戏厅头顶在放歌，就是音质有点差，在吵嚷的环境中硬没听出来是哪首。
　　“所以你们决斗场景选哪个？”姚悉微扯着嗓子大声询问。
　　站得位置不太好，声音被旁边的跳舞机给压了下去。
　　他们在游戏厅转了一圈，不是机器前人满了就是两个人都不擅长。
　　姚悉微跟在后面有点犯困，眯着眼睛打哈欠，还不小心撞到一对正在玩篮球机的小情侣。
　　看他们两个互不谦让许久，终于停在了一个机器前。
　　姚悉微打完了哈欠问道：“抓娃娃机？”


第一百七十二章 小学生性格
　　姚悉微站在娃娃机前顿住了脚步，左边是一对穿情侣装的男女，右边是爸爸带着八岁的女儿。小姑娘不懂这个机器的玄妙，把夹子晃得朝天摇。
　　她弯腰看了眼娃娃机里面一看就被设置后的爪勾，转头问道：“你们俩确定比赛这个？”
　　董苗苗已经在转手腕做热身运动了，慎重得点点头。
　　大步一跨走到娃娃机前，开始跟她的对家同桌第一轮比赛。
　　游戏厅的娃娃机被故意调得很松，旁边那个小女孩小拳头砸了好几轮，一个都没钓上来，哭着被爸爸抱起来走开了。
　　“这能赢吗？”
　　张辛夏带着怀疑的口吻问姚悉微。
　　转头看了眼里面的投篮机跳舞机和赛车射击类游戏，姚悉微换了个委婉的说话：“相对而言几率大一点。”
　　这个游戏厅的娃娃机摆在门口，配置得很豪华，除了爪机能抓堆放在下面的小玩偶，还有挂在旁边有半个人那么大的泰迪小熊。
　　董苗苗开始前放下豪言信誓旦旦，要直接一举拿下旁边高难度的小熊，一举拿下比赛。
　　每当她这么壮志凌云的样子，姚悉微心里就有点发怵。
　　在她大呼小叫的时候悄悄闪到一边，拿出手机开始新一轮的转播。
　　原本放在图书馆桌子的手机震动个不停，李乔然干脆把它收起来放在腿上。
　　“学长，你在笑。”
　　坐在他对面的温思昀发现了这一点。
　　温思昀天生的丹凤眼，垂下眼的时候弧度特别温柔，看起来弯弯的带着笑眼。
　　但是李乔然跟他不一样，清冷的眸子笑或者不笑一看就很明显。
　　在图书馆把李乔然手机震得嗡嗡一直响，还能让他眼带笑意的人可不多。
　　温思昀慢条斯理在翻页，眼神盯着李乔然看了一阵。突然笑出来，把手机的这页翻过去，腾出个手指点了点桌面。
　　说：“学长，你是不是……咳咳？”
　　他故意隐晦得提了一嘴。
　　李乔然动作停了片刻，原本俯首趴在桌面上的动作慢慢撑起来，轻微点点头。
　　原本只是开玩笑提问，没想到李乔然真能承认，温思昀得“嗯？”了一下。
　　然后就看到坐在他对面的那位学长，从桌上抓起笔盖盖上，发出一声轻微得“哒”。
　　随后把自己手机转了过来，给他看。
　　说道：“有人在给我转播一场有趣的比赛，你要不要一起看看？都去游戏厅抓娃娃机了，看起来还挺浪漫。”
　　他说得跟之前的话题直接跳脱开，温思昀满脸疑惑得拿过他手机看，笑容逐渐消失。
　　抬头看到对面李乔然白切黑的笑容。
　　故作淡定“哦”了一声，放回去继续翻书。
　　翻了半夜一页都没动，起身开始收拾书包，说道：“作业写完了，我出去一趟。”
　　李乔然瞅了眼他旁边还剩一大半的练习卷，在灯光下空白得晃眼。
　　温思昀每次心里一慌张，能把白的说成黑的。
　　话音刚落，连他自己都注意到还没做的半张考卷。
　　心虚得把那张卷子叠过来，追加解释：“后面半页明天不用交。”
　　李乔然：……
　　合着你交考卷就交半张？撕一半吗？
　　等温思昀走后，李乔然手里的手机休息了好一阵，才又响起来。
　　这次就很短一行字：“碰到神人了。”
　　什么情况？李乔然扬了下眉毛。
　　发完短信的姚悉微放在手机，目瞪口呆看着前面瞬间分出胜负的战争。
　　安得划仿佛和这个娃娃机有心灵感应，一抓一个稳，抓钩吊着下面一只小乌龟的吊牌，稳稳落在出洞口中。
　　视线再往旁边移动，已经堆了好几个了。
　　董苗苗也有点吃惊，但还记得表情管理。
　　毕竟十分钟之前她信誓旦旦，说开局就要把旁边最大的娃娃砍下来，结果技术跟刚刚哭着被爸爸抱开的小女孩差不多。
　　姚悉微一度怀疑这娃娃机的按钮，要被她的铁锤砸坏了。
　　董苗苗面色极力保持平稳，眯着眼睛往前看，右脚挪动一步问姚悉微：“他是不是动手脚了？”
　　“你刚下来他就接替上去同一台娃娃机，”姚悉微说，“除非你把娃娃机砸晕了，不然没其他手脚能动。”
　　说话间安得划的手指快速转动，下面又有个兔子玩偶被抓住脑袋。不过这次吊在空中摇摇晃晃，松开的时候卡了一下，兔子玩偶在隔板上挂住。
　　旁边围观的三个女生不约而同发出一声惊呼，观众体验感很到位。
　　隔板上的小兔子停顿住半秒，终于往左边倒入，惊险掉进出口处。
　　董苗苗眼睛盯着里面的玩偶，仿佛看表演，还兔子出来的时候还配合鼓掌。
　　鼓到一半想起这是自己对手，悬在空中的手无处安放，一掌拍在姚悉微肩膀上，收了笑意。
　　两个人手里的游戏币都用完了，相比于董苗苗两手空空，另一边赢得很彻底，简直可以去开玩偶店。
　　刚刚哭着被抱开的小女孩不知为何再次路过，看到安得划手里的玩偶惊叹“哇”了一声
　　安得划从玩偶堆里抽出刚刚那个最可爱的兔子玩偶蹲下身递过去。
　　笑起来一口整齐大白牙，露出个贼兮兮的笑：“帅吧？”
　　小女孩眼神全在兔子身上，非常配合说了声：“哥哥帅！”
　　他才揉了一把小女孩头发，把兔子递过去。转过来看姚悉微她们的时候，还特地甩了下头发。
　　不过一笑就消失的眼睛和很夸张张大的嘴，影响了他耍酷发挥。
　　只有姚悉微配合鼓掌。
　　董苗苗嫌弃得咧咧嘴，小声嘀咕：“他是小学生性格吗？”
　　她声音压得很低，但是说完就看到安得划立马转过头，往这里走了几步。
　　吓得董苗苗下意识往后退一步，有种说坏话被人抓包得警惕感。
　　两个人空中互相瞪视了一会儿，安得划一个抽手把刚刚那串玩偶往前甩过来：“给你们了。”
　　不忘指着董苗苗强调一句：“我赢了，明天开始你不许戴耳机。”
　　姚悉微看着他清清亮亮的眼睛，觉得这位新同学有点可爱。
　　安得划在把玩偶给三个女生甩过去，又搓搓手准备往后面游戏厅走，跟小学生去抢枪击项目。


第一百七十三章 有钱为所欲为
　　“等等。”
　　董苗苗不服输，伸手叫停，手指向娃娃机上那个巨大的半人高小熊。
　　“两个星期，谁先把那个大的小熊抓下来，就听谁的歌。”
　　姚悉微赶紧上前想把她手扒拉下来，已经来不及了。
　　硬是给掰了回来，提醒道：“小赌怡情，大赌伤身，你这必输的几率是99.9%，冷静冷静。”
　　不过安得划看起来不怎么感兴趣，歪过头看了眼娃娃机。提起书包挂在一侧，摇手拒绝：“你自己玩吧，恕不奉陪。”
　　游戏厅此刻很不合时宜换了个音乐，响起room乐队最近刚出的新歌。
　　张辛夏没那么敏感，安得划和董苗苗同时抬头，表情堪称极与极。
　　安得划在愉快的音乐声哼着歌，往游戏厅里钻。留下被迫戒赌的董苗苗在原地咬牙切齿，被姚悉微架着拖出了战斗场所。
　　走出一段距离后，姚悉微感到口袋里的手机又响了两下，进了一条短信。
　　李乔然问她：“你们结束了？”
　　看了眼手里捆在一起的那串娃娃，姚悉微回道：“都结束好久了。”
　　想了想追加一条：“你不会要过来吧？”
　　“不算。”李乔然回，“我不过来。”
　　不算是个什么意思？
　　姚悉微歪了下头没多想，打开聊天软件把手里的一串玩偶拍照发了过去。
　　回过头来才发现照片拍得含糊不清，黑漆漆的低像素中，那串玩偶在鹅黄色的路灯下显得看不出是什么。
　　姚悉微干脆把刚刚的情况絮絮叨叨全发过去，正嘟嘟囔囔打字打个不停，才发现前面两个人不知何时已经停下来看她。
　　“干嘛！”
　　姚悉微下意识关掉手机界面。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越心虚的时候越大，姚悉微一嗓门把路边经过的小猫给吓跑了。
　　张辛夏半阖着眼睛，把嘴里剩下的冰糖葫芦嚼下去。
　　往旁边看了一眼说：“我就说她不对劲吧。”
　　姚悉微往前走了两步，一口把张辛夏手里剩下的最后一个糖葫芦给咬掉。
　　回了句：“没什么。”
　　闹腾了一路，最后因为董苗苗拒绝屈服于在她失败前提下得到的玩偶，而张辛夏对玩偶不感兴趣，导致姚悉微把那一长串都带了回去。
　　排排坐放在床头上，晚上睡觉前挨个摸了一遍，那种被现实打磨掉的少女心又在怦然发芽。
　　第二天到学校的时候发现，除了自己这棵刚发芽的少女心小苗苗，还有棵参天大树。
　　一进教室门就看到董苗苗桌子前围了一堆女生，看起来她桌上好像有什么东西。
　　情书？
　　那也不用这么大阵仗吧。
　　董苗苗跟她前后脚到教室，自己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站在教室门口瞅了一眼，问道：“我桌子怎么了？”
　　姚悉微给不出答案，摇摇头。
　　等两个人走出去，没忍住发出一声惊叹。
　　“卧槽！”
　　这另一声惊叹是安得划发出来的，他从后门进来绕到自己座位上，看了眼他桌子旁边那个半人高的小熊玩偶。
　　注意力全在上面，卸书包的时候还不小心直接放到了地上。
　　朝他同桌问：“你昨天为了这个熊，把游戏厅砸了，然后挟熊跑路？”
　　“滚！”董苗苗甩了他一嗓子。
　　表情有点懵逼，愣在原地看这个小熊。
　　怎么回事？
　　知道昨天那场惨败战役的除了她们三个就是安得划，看他这样，比自己还吃惊。
　　那肯定不是他送的。
　　姚悉微注意到跟她一起进来的李乔然眼神有点不对，从桌子上拿起水杯往教室外面走，眼神往后面看过去。
　　没有提前说好，一个无声的眼神就像得了暗号。
　　几秒后李乔然也把水杯从书包里拿出来，跟着姚悉微往接水的方向走。
　　“你怎么跟着我出来？”姚悉微明知故问，眼角带笑。
　　春分过后，天气是一下子升温的。曾经冬季浅淡的阳光已经变得有点耀目。
　　李乔然长腿一跨就把距离拉近，改成了跟姚悉微并排走的姿势。
　　顺着她的话题说：“对啊，我怎么跟着你出来了？要不一起去倒个水？”
　　很顺手把自己水杯递了过去，被姚悉微拿空水杯碰撞一下。
　　终于扯回正题，问道：“我猜你知道那个这么大的玩偶是谁送的？”
　　李乔然把姚悉微手里的水杯一起接了过去，调试水温，他知道姚悉微喜欢稍微凉一点的温度。
　　等倒完这一杯，才指了指楼下高一，回答姚悉微的问题：“他把娃娃机砸了。”
　　？？？
　　姚悉微头上瞬间顶了三个问号。
　　想象了下温思昀这个平时清清秀秀的样子，撩起袖子充满娃娃机前一顿狂砸，怎么想怎么不合理。
　　收了笑，满脸写着根本不信。
　　李乔然被她毫不掩饰盯着，悠哉悠哉得拧好自己水杯。
　　才把稍微夸张的过程稍微改动回原样：“他找了整个商场都没找到相似的小熊，花了500块找游戏厅老板把娃娃机打开了。”
　　姚悉微原本掉下来的下巴，更加接不回去。
　　哪里来的冤大头，花500去买一个玩偶！
　　李乔然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手动把她下巴抬上去。刚接完温水的指尖还有残留的温度，触碰在柔软的脸颊肉上，让姚悉微感到心跳有点加速。
　　“你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李乔然问她。
　　低头琢磨了会儿姚悉微的表情，正想着如果姚悉微露出羡慕的神情，那今天放学自己也去把那个熊给买了
　　姚悉微被他这么一问回过神，随即重新往教室的方向走。
　　李乔然跟在她身后，听到她走在前面发出愤愤感叹声：“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一个破熊竟然要花500。”
　　很淡的笑了一下，又退回去保持半个脚步的距离，一前一后回了教室。
　　这熊被董苗苗腾出半个位置坐了一整天，齐墨看着这么大一个玩偶坐在教室里一度欲言又止。
　　不过校规上没有明确规定不能带毛绒玩具进教室，最终还是没有把小熊暂时收到办公室。
　　姚悉微没有特地告诉董苗苗自己套到的信息。
　　她很快就自己猜出来，中午吃饭时对着窗边的位置遥遥一笑，姚悉微看到温思昀在阳光下笑得特温柔晴朗。


第一百七十四章 关系改善
　　上自习课的时候，姚悉微抬头看了一眼，马里亚纳海沟的距离缩进不少，中间挂了跟耳机线。
　　董苗苗做了一晚上心理斗争，今天真的没带耳机。
　　姚悉微做不出题的时候容易走神东张西望，眼皮抬了好几次，发现那边风平浪静，看起来已经签了停战合约。
　　三八线的边缘被笔盖敲响了一下，周齐靠过来确认：“老姚，你不在听英语吧？”
　　姚悉微指了指自己的物理考卷。
　　“给个耳机呗，我能听歌的都被我妈收了。”周齐眼神定在她耳机上好久了。
　　马上就要期中考试，结果他在房间里玩手机被他妈逮了个正着。
　　虽然他后来讲述事情的功力实在有限，这么惊险刺激的事被他讲得干巴巴仿佛语文课文朗诵。不过在座的各位除了李乔然都有亲身经历，还能靠自己脑补来想象这个画面
　　姚悉微抽了个耳机递过去，她做题听音乐也就听个响，本着怀念青春的原则，随便找了张蔚蓝乐队的专辑整张播放。
　　周齐听了一会儿开始抓耳挠腮，浑身不得劲，手里的物理大题停了半天也就写了个“解”字
　　转头看了眼姚悉微，正头撑着胳膊在横七竖八的草稿纸上找空隙。偷偷伸了两根手指过来，把姚悉微的mp3挪过去，换了首歌。
　　被姚悉微瞪了一眼，最后两个人遵守和平共处五项原则，以周杰伦放完全场告终。
　　“你什么时候把mp3拿回来？”姚悉微收拾耳机问他。
　　周齐大言不惭：“期中考试后吧。”
　　毫不掩饰赏了他个白眼，姚悉微往董苗苗的方向走过去，准备讨论一下春游的事。
　　装作无意瞄了眼桌子上的播放器，怪不得董苗苗没有僵硬得直往旁边倒。
　　安得划赢了战斗，不过手下留情了，放了一节课的周杰伦。
　　姚悉微在心中默默把周杰伦尊为和平使者。
　　姚悉微和张辛夏坐在董苗苗前面的位置上，安得划赖在自己位置上懒得走，正好形成闭合的四边形，看起来很像一个和谐的小组。
　　董苗苗甩了好几个眼神让他可以走了，都被他同桌忽略了。干脆也忽略他，从包里拿出一盒芝士蛋糕，正式开始关于春游的会议。
　　春游安排在期中考试后，到了高三所有课外活动全部取消，所以这次算是整个高中最后一次春游。但是除了她们几个，在意的人不多。
　　毕竟每次都千篇一律不是森林公园徒步就是去爬山，美其名曰锻炼学生体能和享受美好大自然同步进行。
　　抽了个大晴天一堆人浩浩荡荡累得腰酸背痛去爬山，哪有空欣赏大自然！
　　姚悉微曾经这么咆哮过，不过她此刻坐在教室里却对春游的事无比期待。
　　在往后人生十年长远的记忆中，姚悉微记得出了高中，就再也没有这种整个班集体浩浩荡荡的集体活动了。这种不用拍须溜马时刻紧绷，只是闲逛悠闲的集体活动。
　　“最后一次春游听说有野营。”董苗苗把芝士蛋糕的盒子打开，开始分析战略，“不过总共就这么点大的地方，全校一起出动，肯定抢不到烧烤摊位。”
　　她眼神往前面两个那儿转了转，伸出个拳头：“到时候任务分配，一下车就去抢位置，懂？”
　　“有数。”张辛夏给了她一个对拳。
　　等董苗苗再一低头，发现正正好好四个芝士蛋糕，全都分配光了。
　　扭头看过去，有一个在安得划手里。
　　愤而高指：“你吃我蛋糕？”
　　安得划咀嚼的动作停住，拧巴着脸看她，随即露出个不屑的笑，指了指姚悉微。
　　“我给的。”姚悉微招了招手。
　　董苗苗低头看了眼她贴在笔袋上的蔚蓝乐队贴纸，朝姚悉微露出个叛徒的表情。
　　“他刚刚给你听得是周杰伦。”姚悉微言下之意是人家放过你一马，要适时靠近距离。
　　“也是。”董苗苗很好哄，脑袋点点觉得姚悉微说得有道理。
　　又从书包里拿出一盒马卡龙，别别扭扭得放在了桌子正中间。
　　不知是不是天意巧合，她今天带来的小点心都是四个分装好的。
　　姚悉微看了眼马卡龙分装盒，没忍住笑出声。
　　虽然也不是什么巨大的笑点，但是像是被戳中了某个点一直停不下来。手中的芝士蛋糕还剩半块，呛得脸都红了，旁边三个人莫名其妙得看着她。
　　没注意到周围环境，边暴笑边起身，为了缓解情绪抬了抬拿着芝士蛋糕的胳膊。
　　刚抬手就感觉撞到了人。
　　气氛有那么一秒瞬间寂静，颤颤巍巍转过头，她剩下的半截蛋糕好巧不巧正好抵在李乔然的下巴上。
　　后者站在走廊正中间路过，被她无意中挡住。
　　这个芝士蛋糕挡人的场景太滑稽了，这下旁边三个人终于被戳中了笑点。
　　姚悉微忙不迭把手里的蛋糕放下，双手合十恭恭敬敬请他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一时慌乱，结果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呛到冷水，打嗝打得停不下来。
　　旁边三个笑得很癫狂了，李乔然歪了下嘴角，被姚悉微抽空瞪了一眼又收回去。
　　无奈得敲了下姚悉微脑门，大公无私把手里自己的水杯让出来：“里头是温水，你灌口温水下去再憋口气试试。”
　　手忙脚乱间抓着李乔然的水杯往喉咙里灌，另一只手下意识箍住他的手腕，食指不小心摩擦到李乔然手腕间凸出来的那截腕骨。
　　仰头喝水间，姚悉微余光注意到李乔然手臂刚刚被她箍住的地方，泛起一层薄薄的红。
　　目光沿着手腕一路向上，从小臂到脖颈间，在到下巴往上的位置。
　　突然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喝的是人家的水杯，刚被空气呛到现在又被一口水呛到，李乔然不明所以还靠过来给她顺背。
　　“你下巴漏的吗？”
　　他语气没有责备的意思，反而带着点笑意。
　　姚悉微无法再跟他废话，摆摆手转过去，今天一个点心吃得无比狼狈。
　　不过在她闹得鸡飞狗跳的时候，注意到眼前董苗苗和安得划这对对家粉丝的关系，终于有了点改善。
　　至少两个桌子间的海沟是并上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熏陶熏陶
　　李乔然周六的竞赛考试借用了本地一所成人大学的场地，早上八点就是开始考试，保险起见一般都提前一个小时到考场。
　　家里的司机跟着他爸又出去出差，不过李乔然也压根没把自己要去竞赛考试的事情跟家里说。
　　他爸压根不会放在心上，前脚说后脚忘，至于他妈妈已经在美国好几个月都没往家里打电话。
　　倒是小林阿姨得了姚悉微的提醒，早上特地换了不容易积食的早餐，还温了一杯牛奶。
　　“然然好好考，”小林阿姨把牛奶端上来，满意看了眼被清空的餐盘，“考完了阿姨给你晚上做好吃的。”
　　李乔然笑笑看着她，偌大一个屋子很长一段时间就他们两个人，所以也只有小林阿姨还记得嘘寒问暖。
　　临走的时候把牛奶杯轻轻放在桌子上，说了声“谢谢”。
　　还没等在厨房的小林阿姨反应过来，就立马拿起旁边的书包往门外走。
　　一打开门罕见得吓了一跳，姚悉微正站在他家门口打哈欠，手里还提着个装了书的帆布袋。
　　“我今天去考试。”李乔然提醒她。
　　姚悉微把张到一半的嘴收了回来，跟他一起往外走：“我知道，我也去。”
　　看到旁边人质疑的目光，姚悉微“啧”了一声，拍拍自己手里的自习材料，说：“进不去考场，我去旁边图书馆熏陶熏陶不行啊。”
　　两个人站在电梯口等，今天早上不知楼下发生了什么，电梯数字跳得很慢。
　　考场过去要40分钟，姚悉微原本每个周末不睡到九点多梁慧珍来砸门，就不会起床。
　　此刻正困得直眨眼睛。
　　“你要不回去睡觉吧。”
　　李乔然看她这个样子实在于心不忍。
　　姚悉微瞬间瞪大了眼睛：“你这是看不起我对学习的决心。”
　　李乔然笑了一下，在姚悉微转过来用眼神威胁他之前，收回刚刚的话：“我错了，你来熏陶吧，熏陶完了中午请你吃饭。”
　　其实之前在北外附中的时候，李乔然曾经被于曜拉着参加过一段时间辩论队。对外出战百战百胜，往往能三言两句就抓住突破口把对方压得哑口无言。
　　不过如果跟姚悉微唱反调她就会生气，还会很记仇得记好长一段时间。
　　眼神往旁边看过去，发现姚悉微此刻正皱着脸在揉眼睛，看起来表情有点拧巴。
　　“怎么了？”李乔然低下头靠过去问。
　　姚悉微再次眨了眨眼睛，又痛苦得闭上，眼眶外已经淋湿，拿手背揉了上去：“可能睫毛掉进去了。”
　　靠在眼皮上的手背被另一只手抓住：“脏不脏啊，当心眼睛发炎。”
　　随后李乔然捧着她脸，小心扒拉开眼皮，很轻松就把那根死活搜不出来的睫毛给吹了出来。
　　旁边电梯的数字终于开始快速移动，电梯门的反射面倒映出靠在一起的影子。
　　“出来没？”李乔然问她。
　　姚悉微绝没有想到这种偶像剧惯用情节，还真能在自己身上出现。
　　不过此时没有慢动作镜头，也没有适时响起来的BGM，身旁的电梯“叮——”一声响，姚悉微及时往后退了一步。
　　走出来的大爷姚悉微还有点印象，上次她来顶楼找小林阿姨时见过。友好得朝大爷露出个笑容互相打过招呼，才抬脚往电梯里面走。
　　李乔然没说话，在电梯门关上之前看了眼，问：“你认识？”
　　姚悉微皱眉抬起头，盯得李乔然忍不住摸摸自己脸，脖子往后缩了一下。
　　“人家大爷跟你当了这么多年邻居，你不认识？”
　　李乔然闭嘴了，他发现他有时候不需要在话语上刻意让她，他是真说不过姚悉微。
　　出了小区门口早就停着一辆出租车，大摇大摆靠在路中间，见他们两个走出来，从副驾驶上下来个人。
　　“于曜也考试，我们一起去。”李乔然跟她解释道。
　　相反下来的于曜看到姚悉微顿了一下，露出个奇怪的表情把手抬起来。
　　对于于曜用肢体语言表达出的疑问，姚悉微这回没生气，高举着手往空中扬了扬，朝于曜的方向喊了声：“于曜哥哥！”
　　李乔然差点平地被自己拌了一脚。
　　那张清清冷冷的冰山脸终于有了突破，不可思议转过头：“他就比你大了五个月。”
　　“大五个月也是大。”姚悉微飞快闪了一下眼睛，对他的表情很满意。
　　李乔然看了眼于曜，说：“那我还比你大两个月。”
　　这次姚悉微没回他。
　　她已经飞快跑了过去，嘴里还在默念：“早说叫了出租车就快点跑了，计价器跳动得可都是钱。”
　　于曜没听到刚刚他俩走过来时候的对话，看了眼手表。
　　刚想说不急时间还跟充裕，就看到姚悉微已经飞快跑了过来。
　　“你怎么来了？”于曜问她。
　　姚悉微眼神越过于曜，从车外看了眼正在乱跳的计价器，保持了几秒不动。
　　再过几秒李乔然已经快步跟了过来，把状况外不明所以的于曜转了个身，又塞回了副驾驶。
　　然后在姚悉微耳旁打了个响指：“走了。”
　　“什么情况啊？考个初赛还要带家属？”于曜从副驾驶上露出个狡黠笑容，想背过身说话，被安全带卡着转不过来。
　　正好坐在后面的李乔然，瞅准了弹了一下后脑勺。
　　姚悉微驾驶座后面原本看着窗外，听到了另一个重点问：“你们这还是初赛啊？”
　　于曜原本往后怒视的眼神转换飞快，点点头回她：“对，初赛出线的就会去参加市里各校联合的集训，集训完再参加复赛。”
　　还有这么多流程，怪不得说考竞赛不是一般人能准备的，光精力就花费不少。
　　姚悉微没意识到自己担心的表情已经溢于言表，继续问：“复赛然后呢？”
　　于曜这么扭着的姿势有点累，转过去看着前面不停跳动的红绿灯说：“复赛取得名次就能高考加分啊，而且有的大学自主招生也会看竞赛成绩。”
　　到这步就结束了？
　　姚悉微紧张的表情也听完于曜讲解后松了下来，在旁边全程关注她的李乔然没忍住笑了一下。


第一百七十六章 场外陪考
　　“怎么了？”
　　出租车启动后于曜又从前排转过身来，李乔然能笑成这样的机会可不多见。
　　他恨自己被安全带束缚。
　　果然听到后排李乔然说：“没什么。”
　　然后伸手把他头别了过去。
　　去考场的这条路会经过一个火车铁轨，向来会有些堵。
　　今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倒是还好，一路畅通无阻，连天气都清爽得万里无云。
　　姚悉微又打了个哈欠，转过头问李乔然：“那你什么时候去集训？”
　　嗯？
　　于曜先一步从前排扭过头，把手下的座椅敲得砰砰响：“他还没比呢？你偏心也要注意点！这车里还有我呢！”
　　姚悉微“哦”了一声，很配合接上他的话：“那请问于曜哥哥，你什么时候去参加集训？”
　　于曜很满意这种间接表达初赛稳过的说法，看了下手机屏幕上的日期说：“等成绩出来后一个礼拜吧，就这半个月的事。”
　　姚悉微又叫于曜哥哥的时候，坐在她旁边的人明显右眼跳了一下。
　　她没注意到，偏头正看着于曜的副驾驶座方向，车窗开了一点风，把他的头发吹得乱飞。
　　她想起了也不是很久以前的寒假里，自己和董苗苗一不小心在补课基地撞破于曜和于姗这对同父异母兄妹，咬碎了牙互相伤害的现场。
　　那时候于曜凶狠红着眼睛，满脸怒视，让她至今回忆起来都有点怕。
　　姚悉微侧眼望去，和现在坐在副驾驶座上耐心跟她解释的人，长着同一张脸，却有截然不同的神情。
　　人一向都是拥有多面性的，姚悉微想到，他和于姗这对被上一辈复杂伦理关系牵连的兄妹，如果生在正常家庭，可能会减少一点痛苦。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感性爆发，姚悉微也转头把车窗拉下来一点，从车窗的反射玻璃发现自己从刚刚至今一直对于曜保持着迷之微笑。
　　刚刚在心里感叹还好对方看不到。
　　于曜感觉自己后脑勺快要被怒视的灼灼目光盯穿。心里咯噔一下，从后视镜往后看，李乔然正在瞪他。
　　如果现在在电影里，配合特效，就这眼神，他现在已经被冻成了霜。
　　好在师傅开得够快，于曜跳下车的时候浑身抖了抖，不知道自己又哪里惹到后面这个祖宗。
　　考场在学校最中间的文理学院，门口拉起了围栏还派了两个老师一个个检查准考证识别，看起来煞有其事。
　　姚悉微自然进不去，她站在考场门口跟李乔然争执了一会儿谁先送谁过去，于曜就受不了把李乔然拉进去了。
　　“等我结束了给你发短信，这学校占地又大又复杂，其他地方别乱跑了。”李乔然走了两步，又想起来跑了回来叮嘱道。
　　姚悉微心想全市的大学她都大学四年里乱窜过，再复杂都难不倒她。
　　不过她还是很认真得点点头。
　　“行了，十里相送完了，再不进去你还考不考。”于曜无奈得恨不得直接把他背进去。
　　直到两个人身影完全融入人群看不到，姚悉微才收回视线。
　　图书馆就在不远处，好在成人大学没什么人住宿，周末竟然还有个没什么人的图书馆。
　　也有几个家长从图书馆里借了点温水，就站在门口聊天，听对话应该也是来送小孩去竞赛的。
　　姚悉微这幅高中生样子不去考场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飞快得跑了进去找到个位置。
　　这周过后，下周中段就是期中考试，结束后再下下周去春游。
　　姚悉微不知道李乔然的集训时间，一张物理卷子摊在眼前，心思却在掐着手指算了半天，他到底有多大的几率能去春游。
　　算到一半终于放弃，这次春游采用自愿原则。如果不想去的可以跟学校申请把这一天空出来，自己在家学习。
　　她哪怕算出个时间概率，还得算他在集训前要不要先去复习一下，毕竟李乔然前段时间忙得天天都在自习室待到很晚。
　　以后总会有机会的，姚悉微告诉自己说。
　　即使她心知肚明这是最后一次。
　　这个学校的图书馆人很少，全场的位置都能随便挑，姚悉微找了个靠窗口的位置坐下来。
　　承载图书馆的建筑有些年岁了，墙外的爬山虎蔓藤在春季悄然发芽，从老旧窗子的一角能看到肆意生长的绿意。
　　姚悉微窗边的角度看过去，这个方向正好能看到文理学院那个当成考场的大楼。她遥遥看了下远处黑漆漆的窗口，笑了一下继续低下头复习。
　　没注意到图书馆的窗边有只小麻雀，停在窗口蹦了两下，呼啦张开翅膀飞过了空地，停在了考场外的窗沿。
　　李乔然正在拿笔，注意到窗边飞来一只小麻雀，从开着的窗户探头探脑想蹦进来，被于曜的突然走近吓得转头飞走了。
　　“你不把窗关了吗？”于曜提醒道，“一会儿万一起风了影响状态。”
　　李乔然淡淡一声“哦”，难得很听话起身关窗，坐下后视线在看着窗外。
　　于曜位置在他后面，看窗外的位置正好被一棵大树挡住，满怀好奇向前走了几步。
　　“这个角度看图书馆正好，”他拍了拍兄弟肩膀，“能看到弟妹场外陪考，这位置风水不错，我看你这次稳过。”
　　说完马上识相往后跑。
　　李乔然这次没来打他，纤长手指在桌子上轻点，说：“借你吉言，我也觉得这次稳过。还有……”
　　他把手指停下：“谁说你是我哥的，大几个月也好意思叫哥！”
　　他回答了后半句，但是也没否认前半句。
　　竞赛题一共三个小时，有两套卷子要做，根据这题目难度和数量，满打满算时间很紧。
　　考场上有几个高一来练手的男生，考到一半心态就崩了，干脆放弃后面的试题，提前交了卷。
　　于曜把手表放在右上角，他特地练过速度，现在时间还剩半个小时，旁边那个同学还没翻页，他已经开始悠哉悠哉做最后一题。
　　不过他前面这个人更变态，手里的水笔轻轻在桌面上一放，拎起卷子就往前走。
　　“卧槽变态。”于曜心里骂了一句。
　　那几个还没来得及走的高一男生，看到李乔然也这么早提前交卷，露出个心心相惜的眼神。
　　直到看到他交到讲台上的考卷填得满满当当，脸色瞬间变幻得很丰富。


第一百七十七章 起风了
　　李乔然走出考场大楼的时候，身后寥寥无几，没几个人。
　　从楼下到考场外一览无余，如果再过个半小时，就会被一涌而出的人堵得人山人海。
　　往图书馆走的路上，碰到几个看时间差不多往考场赶过去的家长，提着个小板凳，看起来在门口直接等了三个小时。
　　手里还提着从外面买来的点心，不管考得好不好，都会在自己孩子出来的那一刻犒劳夸奖一番。
　　李乔然走到一半停顿下来，往那几个家长的方向看过去。
　　于曜考前说得不错，从刚才起就起风了，把他的衣服吹得猎猎作响。
　　但是早春的风柔和，没有夏季那么浓烈，也没有夹带着凌厉寒冷的刀锋，反而吹得人很舒服。
　　很少有人知道，其实李乔然从小时候起每次考试完从考场里走出来，看到门口焦急等待的家长会有一点羡慕。
　　他告诉自己，只有那么一点点羡慕。因为从辛苦厮杀的考场出来那一刻，看到终点有人等待，是一件值得欣慰的事。
　　时间缓缓流逝，去考场门口的家长越来越多。李乔然转过身，往图书馆的方向走过去。
　　随手把春风吹动的头发压下去，他现在也有人等着了。
　　一走进图书馆就能看到姚悉微的位置，她坐在窗边，考卷和练习本肆无忌惮乱乱得摊了一桌子。
　　正午的阳光照进来，把她整个人笼罩在暖阳中，透得姚悉微有点不真实，将画面呈现得无比温柔。
　　李乔然偷偷拿手机出来拍了张照片，照片上她就在这里，好好得保留在他的手机中。
　　能拍完照才走上前，挡住姚悉微的阳光，提醒道：“这么照对眼睛不好。”
　　姚悉微惊异得抬头看着她，立马抬头看了眼时间，问道：“这个钟慢了？”
　　“没有。”李乔然回答得很简略，“我写完了，就提前交卷了。”
　　见姚悉微往里面换了个座位，才走到对面坐下。他面前正好规规矩矩摊着一张物理卷子。
　　随意一看，就看到电池放电时输出的总电荷量这道题下，画了个哭脸小人，后面列了个公式再也推导不下去了。
　　姚悉微有点不好意思自己这张被她涂得乱七八页的卷子让他看到。把卷子往里抽了抽，嘴里愤愤念叨：“我和电动势，永生不能和解。”
　　李乔然没有立马就把这张严重受挫姚悉微自尊心的物理考卷拿回去，他眼神往桌上转了一圈，小心问道：“要我给你讲讲吗？”
　　慢腾腾抽回去的考卷立马顿住，往他这方向挪过来：“要。”
　　她，姚悉微，都痛改前非重新活一回了，丢人算什么！丢分考不上好大学才有事！
　　不知道梁慧珍听到她现在如此崇高的觉悟，会不会吓得下巴掉到地上。
　　整个长桌都被姚悉微霸占着，她干脆换了个位置坐到李乔然旁边。
　　等把这道题说完，抬头正好看到于曜背着包走过来，把书包放在对面椅子上：“就知道你在这儿。”
　　于曜明晃晃站在那儿，把外头的阳光全挡住了。姚悉微把桌上被她放得乱七八糟的考卷和练习册全收回，看了眼时间距离结束还有五分钟。
　　“你们都提前交卷吗？”她抬头问。
　　“正常情况下，一般人做都来不及做，”于曜拿大拇指指向自己，“不过我动作利索，要做完就能早交卷。”
　　随后大拇指又指向李乔然：“托你的福，他今天小宇宙爆发，快得仿佛骑上马车。这个变态状态好到竟然能提前半小时交卷。”
　　解释得面面俱到，还顺便把李乔然变相夸赞了一番。
　　后者向于曜抱拳，说道：“失敬！”
　　姚悉微终于把桌面收拾干净，随口问于曜：“怎么就托我的福？”
　　李乔然想拦已经来不及了，于曜手撑在桌面上，喊得特别响亮：“还不是怕一会儿准点出来，到时候人头攒动你被挤在里面找不到人，所以加快做题速度。”
　　姚悉微表情有点担心，于曜被李乔然打了下鸭舌帽，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该闭嘴。
　　“你就因为这个提前交卷？”姚悉微转头问李乔然，“检查过吗？早知道我不该陪你来。”
　　姚悉微是真情实感在懊恼自责，于曜感觉李乔然看过来的目光都能把他切碎。
　　“我平时也会提前交卷，”李乔然耐心跟她解释，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得真诚，“你别听于曜瞎扯，竞赛题做完了没必要憋在考场里，能影响一个心态是一个。”
　　跟上来打算亡羊补牢的于曜听到他这最后一句话，脑袋上挂上了问号。
　　知道他心黑，没想到他心这么黑。
　　前面两个人还在往图书馆外走，考试结束后外面的谈话声在图书馆开门瞬间涌了进来。
　　于曜落后几步，站在台阶上看着前面两个靠在一起的人影，突然不说话了。
　　直到前方姚悉微和李乔然意识到他还落在后面，停下对话往这个方向朝他招手。
　　午间阳光照在人身上有点热，他突然觉得眼前的李乔然好像跟以前有哪里不一样了。
　　阳光是暖的，这一刻他感觉到。
　　他知道李乔然也能感觉到。
　　一抬肩膀，快步追了过去。
　　竞赛过后那个礼拜连着期中考试。李乔然不愧是于曜口中的学霸变态，连着竞赛对他期中考试的状态完全不影响，出成绩的那一刻依然稳稳钉在榜首。
　　姚悉微有幸在齐墨办公室拿作业的时候，先偷偷看了一遍排名表，第一名和第二名的分数差距拉很大。
　　感觉前段时间搞竞赛反而让他顺便打通任督二脉，李乔然这次成绩比以往考得都高一些。
　　齐墨被另外的老师叫出去了还没回来，姚悉微又往里站了一点，看了眼那张排名表。
　　除了第一名一直往下，找了好久都没找到曾经的年级第一何子毅，终于在下排找到了他，姚悉微挑了下眉毛。
　　直到下节课排名表发下来，全校很快就传来了。
　　何子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早恋这件事而导致分心，他的成绩直接山体滑坡，直奔30名开外，路子舒这次的成绩都在他头顶蹦跶。


第一百七十八章 瓶颈期
　　不过何子毅自打连续几次考砸并且排名越来越低以后，已经不再是各班之间讨论的重点。和窗外路过的小麻雀一样，看了眼就一闪而过。
　　顺着排名表再往下看，姚悉微这学期成绩依然是着名跷跷板。数学成绩算是稳在了110左右，再上去就是一分一卡车人，怎么冲也冲不上去，倒也没有滑下来。
　　姚悉微对此很知足，对着发下来的数学考卷左看右看，连最后几道题上醒目的叉看起来都顺眼不少。
　　直到生理化卷子发下来，原本嚣张的气势瞬间灭了一半。
　　像寻求安慰一般下意识往后看，仿佛是冥冥之中李乔然正好跟徐飞讲完话抬起头。往右转的姿势顿住，隔着中间好几排人两个人相视一笑。
　　然后飞快转过身。
　　姚悉微刚刚郁闷的心情烟消云散，把桌上惨不忍睹的卷子往下放。就看到又是一张被红色叉铺满的考卷从头顶轻飘飘落下来，降落在姚悉微旁边的位置。
　　周齐竟然考得比她还差？
　　姚悉微欲言又止想安慰他，但是知道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没用，又安静坐在自己位置上。
　　周齐这学期他没再去篮球队了，也按照他妈的意思老老实实在周末上补习班，但是分数反而越降越厉害。
　　按照他这次期中考试的分数，估计上次被收到的手机和mp3，他妈是绝对不可能还给他。
　　周齐看了眼考卷，一个大叹气，然后从课桌里抽出一个mp4对着窗外的落叶开始网抑云。
　　姚悉微目瞪口呆看着他mp4上拉出的耳机，难道他妈大发慈悲？
　　周齐听完一首许嵩终于把头转了回来，注意到姚悉微没来得及收回的眼神。
　　看了眼手里的mp4，调动了感动的情绪说：“路子舒的，上次放学说路过我们班看到我如此凄惨受你压迫……”
　　姚悉微咳嗽一声，他改了个词。
　　“看到我们共用一个耳机，就把他的mp4借给我了。”
　　说到这里，他终于把头靠在胳膊上的抑郁姿势支棱起来，换了个捂心脏的动作。
　　“我舒哥真是个好人，为了不让我有心理负担，还非说这是自己不想用的。其实我都明白，他当初买这个mp4也存了好几个礼拜钱。哎还有那个psp，我舒哥对我真是太好了。”
　　为了不破坏这个被考试折磨的脆弱小心脏，姚悉微拍拍他的背。
　　姚悉微很想提醒他，他舒哥可能还真不全是客气。毕竟在她的印象中，路子舒确实有这一点毛病，东西得到后就失去兴趣，开始越来越不珍惜。
　　当初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光是闲置的相机就好几个，被姚悉微心疼钱而追着打过。
　　当然，对于感情和人也是。
　　不过姚悉微没说，她脆弱的同桌终于开始勇于面对考卷，继续唉声叹气。
　　“老姚。”周齐靠过来叫他。
　　姚悉微给了他充分空间，开始自己写错题了，没抬头问他：“干嘛？”
　　周齐颓废得趴在桌子上，肉乎乎的脸颊肉贴在桌面上：“我怎么感觉我学不进去了？怎么熬得越晚效率越差，努力过后一点成效都没有。”
　　姚悉微停下笔，认认真真看着他，安慰道：“你这叫瓶颈期，每个人都会经历的阶段，别给自己太大压力。过几年等长大了你就会发现……”
　　周齐歪过头看着她。
　　姚悉微回忆了一下自己的亲身经历继续说：“就会发现社会处处是毒打，这点瓶颈期不算什么。”
　　她这安慰的等于废话，周齐嗷得一嗓子转过头没再看她。自己调节了一会儿情绪，认命得扯过卷子往后走。
　　扭扭捏捏想去找李乔然问题目，不过看到他摆在那里的冰山气息有点不敢靠近。
　　姚悉微坐在自己座位上往后转头，朝李乔然双手抱拳，让他给周齐开个后门。
　　周齐立马拽了把椅子坐过去，刚刚的网抑云风格只持续了几分钟，又开始再接再厉。
　　这活宝！姚悉微笑了一下。
　　抓过周齐随手放在桌子上的草稿纸，在长远的记忆中搜刮了一圈，在草稿纸上写道：“放心吧，稳定心态，不出意外你高考会发挥的很好，然后有一份稳定的工作，迎娶白富美走向人生巅峰。”
　　这行字隐没在周齐草稿纸上满天飞的公式里，他回来后对着桌面一眼就能看到。
　　闷了一会儿，对姚悉微说：“你的字好丑。”
　　被姚悉微一脚踢飞了他凳子。
　　周齐刚刚跟林黛玉一样怜风惜月的内心已经消失，把这张草稿纸平整压在自己考得惊心动魄的卷子下来。
　　期中考试过后，教室里半喜半忧的复杂氛围很快就被吹散。齐墨拿着下周一春游的公告一进来，吹散了一整个教室郁闷的情形。
　　关于春游的注意点很简单，无非就是注意安全，不要带贵重的财物这种千篇一律的话。
　　齐墨简单讲了一下，然后靠在讲台旁，看了眼后面的高考倒计时。随后目光收回扫过全班，笑得有点和蔼。
　　姚悉微一直觉得和蔼这个词跟齐墨的年纪有点不符。不过此时此刻看齐墨眼神和嘴角的弧度，她觉得这个词无比贴切。
　　“等到了高三基本上就要争分夺秒用在学习上，基本上这就是最后一次室外集体活动了。”
　　齐墨胳膊靠着讲台，眼角带着一抹笑，“你们这个年纪，热烈青春，是最好的年纪，每一个美好的记忆都能保留很久。所以能参加都尽量参加吧，爬山是有点无聊，不过以后想想也会很美好的不是吗？”
　　全班原本都快被她一番真挚的话说动了，直到听到爬山两个字一片哗然。
　　“能不能换个项目啊？”底下有男生起哄。
　　齐墨瞪了他一眼：“天天待在教室里体能下降得多快，高考体测不合格拿不了毕业证啊。”
　　周齐眼神看着齐墨，靠过来跟姚悉微说小话：“她是不是怕我们都不去，带队太难看？”
　　姚悉微向他投去个赞赏的目光，用跟邻居八岁小孩语气，拍拍他肩膀说：“聪明啊～”
　　周齐把她的手甩开，眼神瞟向窗外一班的方向，说：“那这样他们班带队不得很难看？都刚竞赛完，要去准备集训和后期学习的事。”


第一百七十九章 春季躁动
　　姚悉微心中一颤，感觉被一只湿漉漉的手捏紧，酸酸的带着点潮湿。
　　面上装作若无其事问道：“你知道他们集训时间了？”
　　周齐答非所问：“他们班走竞赛这条路的人多，所以参加的多，初赛出线的有好几个，当然了基本到复赛就灭了。”
　　说了半天才终于说到姚悉微想听的重点：“我记得他们出线的同学，集训时间好像是在下礼拜二开始，春游后一天。一班肯定很多人不去吧。”
　　后面他还在啰嗦什么姚悉微完全置若罔闻。手里的水笔在指尖转得飞快，一个不留神笔尖掉落，在手背上划出一道黑色的横线。
　　手上这道黑色横线直到下课姚悉微都没擦掉，过于醒目横在手背上。从周齐前桌盛敏敏那儿接了湿巾纸，发现对油性笔根本不适用。
　　干脆起身扔到教室前面的垃圾桶里，转身踩到一个人的脚。
　　姚悉微觉得自己跟李乔然有仇，要不就是自己的脚后跟和他的鞋有仇。怎么能一天到晚一个后退就踩到他的脚？
　　身后课间惯有的吵闹声，去春游有很长一段时间的车上路程，都在越过全班找人一起坐，将一直隐藏的小心思偷偷暴露在课间的阳光下。
　　李乔然手撑着她肩膀，声音在背后嘈杂的背景音中明朗又清晰：“下礼拜春游来回路上，你被没人预定吧？”
　　姚悉微仰起头，感觉阳光在这一刻无比温暖，她快要爱上春天这个季节了。
　　“你不去准备集训了？”姚悉微问他。
　　“又不冲突，顶多回来的晚点。”李乔然耸耸肩，想起刚刚课上齐墨的话，笑了笑说：“而且我怕我高三体测不及格。”
　　拉倒吧，姚悉微暗想。但是她嘴角上扬的弧度却挡不住。
　　教室前面人来人往，有外班的同学站在门口叫人，走廊外一直都有男生在打打闹闹。
　　打闹的男生没注意到身后，直接一个推搡往二班教室里冲。
　　姚悉微感觉胳膊被拉了一下，然后照在脖颈上温暖的阳光散去，她被李乔然拉住往他身边靠了一点。
　　门口打闹的男生意识到自己差点撞到人，又有点害怕二班这个常年没什么表情的大神。尴尬得跟同伴互相在对方身上打了一拳，稀里糊涂道个歉就走了。
　　手上力道没松，姚悉微看了圈周围没有人注意到这里，左手手掌抬起，覆在李乔然拉着他胳膊上的手上。
　　“好啊。”她这么说。
　　不过没等她说更多，又被从外面回来的董苗苗和张辛夏咋咋呼呼拉走了。
　　属于春天蠢蠢欲动的躁动气息一直持续到了春游当天。
　　在学校里待惯了的环境，换个地方即使还是面对这些人，也有些说不上的奇妙感觉。
　　二班来的人挺齐，除了澎清青说期中考试考砸了要抓紧时间复习，还有几个同学爸妈一听到春游就打电话给齐墨，要求把这一天腾出来去自习的，其他人基本都来了。
　　上车前姚悉微往旁边看了一眼，一班差不多只来了一半的人。
　　董苗苗今天换了个挂满挂件和徽章的书包，极其显眼，放在平时还没进校门就会被蒋太平揪住。
　　“你没发现太平最近都没出现吗？今天好像也没来。”董苗苗眼神往周围瞟瞟，“所以可以嚣张一点。”
　　姚悉微跟着她的方向看过去，确实有几个爱美的女生趁着教导主任没来，今天把头发披了下来。
　　还有嚷着说热就把春季校服的外套脱下，露出里面粉嫩的春装，叽叽喳喳笑个不停，希望肆意的笑声可以引起喜欢的人的注意力。
　　小女生暗生的情愫小心翼翼断了线，淋过一场温润的春雨后，和树枝上的嫩芽一起在不经意的时候发芽。
　　姚悉微站在齐墨旁边等二班的大巴司机把车开过来，两个人身高差不多，弯起眼角连慈祥的眼神都很相似。
　　等车的位置是按班站得，一班来的人零零散散，他们班主任穿了件黑色卫衣严肃得站在大巴门口，看着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对来的人不满意。
　　“确实是不满意。”董苗苗这个行走的八卦论坛在一旁发言，“他巴不得他们班集体别来，一来是最后竞赛能再多出线几个，二来他们班班主任总觉得春游来浪费时间了。”
　　说着手指指了过去：“看到没，那几个书包这么沉，一看就带书。”
　　她们正说着话，原本冷脸站在大巴旁边的一班班主任突然看过来，姚悉微忙把董苗苗手指压下去。
　　张辛夏默契十足带着她们两个背过身，整个动作声势浩大，极其掩耳盗铃，就差把心里有鬼贴在背上。
　　“他们班班主任冷着脸的样子真吓人。”张辛夏说。
　　正站在车门口数完人数的宁馨小可爱走过来正好听到这句话。
　　刚准备张头往一班方向看过去，被姚悉微勾住脖子一起拉得背过身来。
　　“谁冷脸的样子不吓人？”宁馨接上刚刚张辛夏的话题。
　　姚悉微心中立马想到一个人，不过看起来大家都想到了。
　　董苗苗刚刚伸往一班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指，直接换了个方向，指向了旁边正光明正大不怕死插着耳机的李乔然。
　　“这不是就有一个吗？”董苗苗说，眼神转向了姚悉微，“特定的时候还很温柔。”
　　宁馨反应有点迟钝，没意识到后面半句话的其他意思，针对李乔然这个人选说了句：“是哦。”
　　她话刚说完，就看到有两个别班来窜班玩的同学，说笑打闹中不小心手一甩，碰到了李乔然的耳机线。
　　李乔然依然保持着平日在班里没什么表情的样子看过去，那两个吵闹的同学立马噤声，看了眼李乔然的冷脸互相拉了拉对方袖子走了。
　　“嗯……”董苗苗的脸被打得啪啪响，一排站着的四个集体傻眼。
　　宁馨还是无法理解：“他刚刚看起来很吓人吗？”
　　“那是因为我们平时在班里看惯了。”唐宇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
　　看着宁馨冒着傻气的样子，轻敲了下她的脑袋，就上车往大巴里面后排走。


第一百八十章 追尾
　　上车后按照想坐的位置随意挑选。这点齐墨没管，只要没被教务处抓住，这位年轻教师一向不怎么管异性之间的相处问题。
　　“过于打压对青春期的成长也有不好的因素。”齐墨关上门来这样说。
　　有胆子大的男生开始上蹿下跳，举手起哄问道：“老师你高中时期也有什么不可说的故事吗？”
　　齐墨对他笑笑，然后收了表情，发了厚厚一叠回家作业下来。
　　不过很奇怪，姚悉微坐在大巴的椅背上前后张望。齐墨这么“纵容”的态度，他们二班竟然没有几对早恋的情侣
　　……吧
　　至少在她看起来没找到几对。
　　李乔然还没上车，姚悉微选了个靠窗的位置把书包放在旁边座位占座，贴着车窗玻璃往下看，发现他不知何时被一个有点地中海的老师拉住。
　　“那老师是数学组组长，今天跟齐墨一起来我们班临时带队。”张辛夏的声音在她耳旁响起，跟姚悉微解释道，“估计是在讲竞赛的事。”
　　感谢于她的认人讲解，姚悉微把目光从窗外收回愉快转过头。
　　一转过去就看到这两个人垂着眼皮，看她放在旁边座椅占座的书包，把“重色轻友”“好没义气”金光闪闪顶在脑门上。
　　姚悉微鞠手傻笑，董苗苗从她书包里抽了一袋海苔，坐到了姚悉微身后的位置。
　　这个数学组组长老师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姚悉微在心中暗骂，都出来春游了还想着讨论学习的事，容易让人消化不了。
　　当然她在心里的暗骂没什么用，直到全班都上了车，大巴启动后李乔然还没回来。
　　他被数学组长抓住坐在了最前排的老师座位，还在滔滔不绝。
　　大巴里有淡淡的汽油味，今天的司机师傅开车技术不到位，刹车踩得极为颠簸，姚悉微靠在空调大巴打不开的玻璃面上闭目养神。
　　后座空隙间伸过来一罐乐事，董苗苗起身趴在姚悉微靠椅上，精神很好还在嚼薯片。
　　“喏，留守小寡妇……”
　　没等她把后面的话说完，又一个颠簸董苗苗站起来的脑袋一冲磕到了上面，车厢里哀声怨道。
　　姚悉微没功夫瞪她故意开的玩笑。她有点晕车，胃里难受的很，闻到什么都能转化为头晕的发酵期。
　　印象中姚悉微只有在很小的时候才有晕车的毛病，那时候无论多冷的天，梁慧珍都会给车窗开一条缝。
　　但是此刻车厢内不仅开不了窗，还有各种食物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可能这司机师傅开车实在太销魂了，一路上中招了不少。等出了市区过了收费站，原本还兴致盎然有说有笑的车厢，已经安静了一大半。
　　姚悉微缩在位置上找不到个舒适的姿势，只能头靠着玻璃窗，半梦半醒间往旁边看过几次，感叹这数学组长老师怎么能这么啰嗦。
　　车外的景色逐渐开阔，从高楼林立被高耸入云的树木代替。上了山间盘旋路，车速并没有平稳，靠在玻璃窗上的脑袋时不时会被颠一下。
　　车厢内不再嗡嗡作响，陷入安静的沉睡状态。姚悉微脸贴着车窗，头是晕的但是毫无睡意。
　　转身轻声想问问后面两个人要话梅。
　　突然耳膜被一阵极其尖锐的刹车声填满，突如其来的急刹车后，所有人都毫无防备惯性前倾。
　　巨大的响声后，伴随着短暂耳鸣，整个世界都陷入了一瞬间的寂静。整节车厢都醒了过来。
　　好在姚悉微和身后两位，此刻是清醒的状态，在急刹车往前撞的时候，手已经下意识挡在前面座位上。
　　“怎么了！”有人着急问道，“出车祸了？”
　　齐墨坐在前面的老师专座上，高声安抚情绪：“大家不要慌，我们巴士和前面一班的车追尾了，大家先坐在原地别害怕，哎你先别动！”
　　她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音调来不及降下，姚悉微甩了甩被撞疼的手腕，从车座间抬起头。
　　低矮的座椅间李乔然正穿梭其中，快步往车厢后面走。满脸都是控制不住的焦急神情，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么大的情绪波动。
　　探出头的姚悉微正好跟他眼神撞了个正着，李乔然顿了一下，立马快步走过来。
　　“你怎么样？”
　　姚悉微正保持着捂住手的动作，右手被他接过去。
　　其实车厢内还算暖和，但是他整个人手掌间温度冷得不像话。接触到的瞬间，姚悉微冰了一下。
　　“我没事。”姚悉微把手腕收回扭动一下，“刚刚拿手撑了一下，过一会儿就不痛了。”
　　头还晕着，姚悉微说话的声音有点低哑，不过反胃的感觉这么一闹倒是没了。
　　车厢后面有个焦急的声音传过来：“老师！老师！侯鸣脖子好像不能动了。”
　　这倒霉孩子怎么老磕磕碰碰受伤。
　　前面有几道关怀的目光转过去，车中车后纷纷传来寻求帮助的声音。
　　齐墨还算沉稳，把刚刚受到撞击感到不舒服的同学记录一下，其他人纷纷下车在距离巴士较远的地方等待。
　　“一会儿会有后续的巴士过来。”宁馨过来传话，“大家还有感到不舒服的吗？都要即使说出来。”
　　姚悉微往刚刚追尾的事故现场看了一眼，地上一道蜿蜒的黑色印记，一看就是猛踩刹车留下的罪证。
　　一班的大巴后车灯都被撞坏了，车辆尾部被撞击的地方看起来挺严重。
　　还好他们班来的人不多，都坐在靠前面的位置，除了有一个同学被撞出了鼻血，其他都没什么事。
　　不过经此一难，原本就不怎么想来的一班班主任，正忙着给教务处打电话，可能是在申请车让他们集体回去复习。
　　相比于那边，二班这边受伤的情势稍微严重一点。侯鸣脖子扭到了，现在僵着动不了，靠着个同学站在等救护车。
　　等受伤的同学都被拉走，头顶的阳光已经又偏正了不少角度。
　　这一趟车程大约要两个小时，在临近终点的时候出了追尾事故，姚悉微看了眼时间，估摸着其他班早就已经到了。
　　董苗苗精心策划的抢烧烤摊计划，被意外打破，为此她看向那大巴司机的眼神充满怨念。


第一百八十一章 守摊人
　　学校一时找不到来接替的大巴，他们站在原地等了很久。
　　临近中午的时候还没见到后面那辆大巴的影子，有几个带了零食的同学干脆在原地先吃了起来。
　　周齐过来蹭了个火腿肠，说道：“在这山间路旁也算是春游吧。”
　　惊叹于他心态不错，姚悉微又递给他一瓶可乐。
　　下川市的春季昼夜温差向来很大，到了中午的时候因为天气晴朗，气温直接往上一路狂飙，树荫下瞬间躲满了人。
　　齐墨又打了个电话，对越来越消极的气氛鼓励道：“再坚持一下，车子还有二十分钟就到了。”
　　姚悉微被阳光晒得有点眯眼睛，往后看了看树荫下位置全满，干脆把校服外套拖下用手掌扇风。
　　李乔然站在她旁边，不知从哪儿找了张纸，叠成一小块帮她一起扇。手在旁边上下扇动，却扭着头目光看向远处，就是不看她。
　　纸很小，扇出来的风弱得简直杯水车薪。姚悉微抬头看了看，发现他虽然依然面无表情，但是别别扭扭的样子有点可爱。
　　姚悉微把外套罩在头顶，用手指点了点李乔然小臂，说：“我没那么热，不用给我扇了。”
　　对方看着她头顶明显不相信。
　　“你刚刚不是还晕车？”李乔然说，“别一会儿再中暑了。”
　　你见过春天20多度的天气中暑吗！
　　不过姚悉微没顶他，把李乔然手臂拉下来，接过他手里的纸片。
　　齐墨把树荫的位置让给了班里其他女生，站在太阳下看到这拉拉扯扯的一幕，表情有点复杂。
　　转头问宁馨：“我在班级里看起来有威慑力吗？”
　　宁馨很认真得回忆一下，说：“临近考试的时候有。”
　　齐墨“啧”了一声转过头闭嘴了。
　　说是二十分钟，没有再等很久后续的大巴就已经能看到缓缓开过来的影子。
　　陆续上了车齐墨还没放心，又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有没有身体不舒服的同学。另一位带队老师，也就是数学组组长提议要不他们班取消春游，去医院检查一下。
　　这个提议刚说完，车里一片哀嚎声，数学组组长瞪了好几眼都没见收。
　　齐墨从前排检查到最后一排，看了眼周围可怜兮兮的眼神，一咬牙说：“去吧，最后一次了嘛。”
　　姚悉微也转过头跟着起哄，她一直觉得齐墨特伟大。
　　也说不出什么方面，反正就是，特伟大。
　　等车子缓缓启动，齐墨坐回自己位置上，姚悉微才把身体转回来。
　　新来的大巴换了个司机，开车技术老道，一点都不抖。再加上刚刚下车呼吸了这么长时间山里的新鲜空气，姚悉微没再继续晕车。
　　这显得李乔然举着刚刚在车下时，特地跑到一班问他们班班主任要的晕车药，毫无用武之处。
　　董苗苗刚刚跟她形容，两个人都冷着脸面无表情把药盒传递的过程，让人对这药有点不敢吃。
　　李乔然见她现在活蹦乱跳没什么事，抿了下嘴唇就把手里的药盒准备收进包里。
　　姚悉微伸手接过去，说了声谢谢。
　　“万一回来我还要用呢？”在对方疑问的目光中，姚悉微把晕车药放进自己书包里。
　　李乔然顿了一下，眼神一垂，伸手揉了把她头发。
　　“有你这么诅咒自己的吗？”他说。
　　剩下的路程其实没剩多少，开车也就十几分钟的时间。
　　学校的大巴集体停在了半山腰的休息区，烧烤的地方就在不远处的空地上。开车过来坐在车上的时候董苗苗就远远看了一眼，烟雾缭绕熏得宛如仙境，每个摊前都坐满了人，来得这么晚，基本没戏。
　　偏偏安得划还非要来她心头刺一下，打了个哈欠过来问：“还要去抢吗？”
　　董苗苗拳头都要举起来了，姚悉微做好了劝架的准备。而站在旁边的李乔然正在划动手机，替她先回答了：“不用，直接去吧。”
　　一排人齐齐转头，他表情有了那么一点松动，转了转手里的手机说道：“高一是来得最早的。”
　　天幕碧蓝，阳光明媚，偶尔有几片路过的薄云，董苗苗的脸被晒得有点红，走路姿势都扭捏了不少。
　　安得划被她这个样子吓得后退几步，不明所以问姚悉微：“她吃错药了？”
　　姚悉微露出个朽木不可雕也的表情，直白解释道：“爱情的力量。”
　　中间追尾事故这么一耽误，他们班比其他班晚了快两个小时。温思昀一个人守这个热门烧烤摊位，守得无比艰难。
　　看到他们过来的时候，隔老远都能看到他如释重负得温和笑笑。董苗苗飞快跑了过去，两个人就这么面对面站着傻笑了半天。
　　董苗苗终于如愿以偿开始她心血来潮的烧烤项目，但是现实往往比理想骨感。
　　她烧烤手艺极烂，再加上这边买材料的店仗着今天来的都是学生，逮着冤大头就乱开价。一番折腾下来，浪费的食材看得姚悉微心惊肉疼。
　　撩起袖子在旁边开始乱指挥，温思昀很听话，半信半疑得跟着她的指挥，结果羊肉串一半焦了一半没熟。
　　“你得在我的指挥上适当自由发挥一下。”姚悉微还在嘴硬。
　　李乔然在旁边全程插兜围观，这时候淡淡来了一句：“你觉得他刚刚为什么光看摊不上手？”
　　温思昀露出个人畜无害的眼神。
　　“算了，当我没说。”姚悉微摆了摆手。
　　把手掌撑在额头上挡光，在烟雾缭绕中往四处探望，发现这群傻乐的高中生技术全都不怎么样，一大群人聚在一起纯粹在闹着玩。
　　青春期就这样，不会瞻前顾后顾虑太多，浑身都冒着傻气。
　　直到下午两三点，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姚悉微她们几个终于围着冒烟的烧烤摊吃到了烧烤。
　　手忙脚乱中安得划终于看不下去，把一惊一乍的董苗苗顶开，站在烧烤火架动作娴熟，烤得悠然自得。
　　“你还会这本事？”董苗苗惊叹着在旁边做伸手党。
　　张辛夏想在过来帮忙，一不小心把直火又加得太大，吵吵嚷嚷热闹得很。


第一百八十二章 许愿
　　姚悉微没有上前，站在旁边拿出手机将烧烤摊旁围成一圈的四个人拍了下来。
　　11年的手机像素一般，还没那么多景深虚化的功能，姚悉微还是能一通瞎拍自我感觉特好。
　　姚悉微感到视线被一倒阴影挡住，午后的阳光使得旁人的影子倾斜，李乔然正插兜在自己旁边转来转去，在很明显得偷看。
　　还没偷看到她在拍什么，姚悉微手机一个转换，直接眼疾手快把旁边的李乔然咔嚓拍了进去。
　　李乔然手脚敏捷往后一躲就剩个残影，伸手挡住她镜头说了声：“别闹。”
　　姚悉微把他手挪开，不依不饶开始给他塞糖罐：“长这么帅不拍多可惜啊。”
　　然而李乔然丝毫不为所动，姚悉微这时候已经属于逆反心理上来了，趁他分神间隙钻到他身后，又举起手机。
　　学着之前机场追星的经历，高举手机开着界面跟他跑，刻意压低声音用软软的语气说：“哥哥，哥哥看这里！”
　　她这语气压得过于矫揉做作，自己都有点恶心，说了一句就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罕见得看到李乔然笑了一下，别别扭扭在脸旁比了个剪刀手，又飞快放了下去。
　　姚悉微有那么一秒愣在原地，目瞪口呆怀疑自己的眼睛。
　　比她更夸张的是站在她身后的周齐张大了嘴，手里的冰激凌啪嗒一下掉在地上。
　　“你刚刚看到了吗？”
　　周齐已经忘记关心死去的冰激凌，过来拉姚悉微校服。
　　脖子里传来凉飕飕的感觉，李乔然的眼神正在盯着周齐发射冷箭，让他识相没有把剩下的话都说出来。
　　远处烧烤摊的四个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烟雾一下子浓密起来，张辛夏正在追着安得划打。
　　姚悉微看着这边的动静，想了想转头对周齐说：“来帮个忙。”
　　周齐对他这同桌的花样百出有心理阴影，下意识后退一步，害怕她又整出什么幺蛾子。
　　姚悉微没去管他，往旁边抓住李乔然的胳膊，扛在肩上往烧烤摊的地方走，招手高喊：“来拍个合照吗？”
　　“我什么时候答应一起拍张合照了？”
　　李乔然面上一副不同意的表情，却任由她这个别扭姿势拉过去。
　　姚悉微把扛在自己肩膀上的胳膊往下放，换成拉扯在腰间的姿势，看起来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那边将烤肉和打闹同时进行的几个人，听到合照都无比乐意。
　　董苗苗当即就把手里的串串随意摆放在烤架上，温思昀跟在后面把火上的东西移开。
　　李乔然被拖到了正中间，在姚悉微的胁迫下手指极其敷衍得又比了个V。
　　旁边的四个人都挤了过来，董苗苗和张辛夏贴在姚悉微旁边，温思昀温温柔柔得安静站在旁边。还有最左边的安得划，很有镜头感露出个阳光灿烂的笑容。
　　“我要拍了啊！1，2，3！”周齐接过姚悉微的手机朝着他们的方向大喊道。
　　镜头很拥挤，却充满了整个屏幕。
　　还没等拍完合照的温馨气氛继续发酵升温，周齐突然指着他们背对的方向，摇手挥道：“火火！风！水！”
　　一句话把五行元素说了三个，他表达能力着实不到位。
　　好在姚悉微理解能力优秀，立马意识到不好，飞快转身。
　　果然看到刚刚一阵风，把刚刚没熄灭的烧烤用火越吹越大，架子都被吹得有点歪了，黑烟浓密看起来仿佛灾难现场。
　　董苗苗对烧烤的热情被现实打击得终于结束了，等收拾完烧烤用具还回去，已经看到有人陆陆续续在下山。
　　站在半山坡看了眼高耸入云的路程，姚悉微终于把憋了一天的话问出来。
　　“这里有缆车吗？”
　　张辛夏嫌弃看了她一眼，往旁边离开了一步。
　　作为名义上强身健体的春游活动，有缆车也不可能让学生搭坐。
　　齐墨就站在休息区，带着“和善”的目光扫视每一个还赖在原地没上去走两步的人。
　　她这多年练出来的灼灼目光效果极强，被她盯上都不好意思站在她眼前不动。
　　姚悉微只能默默放弃缆车计划，跟着一起往上走两步。
　　下午集合时间是六点，要爬山也爬不了多远，休息区向上走了大约二十分钟的脚程，还有个景区。
　　景区里人头攒动，看这大同小异的校服，就知道澎阳的学生大多数都停在这里休息。
　　能坐人的木桌木凳旁都被坐满，董苗苗“哇靠”一声摇头感叹：“这年头竟然还有在春游的时候带书出来看的。”
　　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柳敏坐在那边捧着一本英语书，看起来极度装模作样。不过在下午夕阳的照耀下，她这个氛围看起来还很不错。
　　没过几秒于姗就从小卖部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冰激凌递过去。
　　董苗苗在一旁啧啧啧个不停，看起来对于姗的选择痛心疾首，被姚悉微拉了下胳膊，示意她声音放轻不心被她们听到。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站着的方向角度问题，姚悉微总觉得于姗的眼神怪怪得。
　　懒得过多关心，姚悉微又把视线移开，注意到这个景区后面还有个放着石佛的小喷泉。
　　“这是山神吧？”董苗苗也看到了，带着好奇的语气问道。
　　“看着不像，”姚悉微看了眼喷泉里面铺满的硬币，“当它许愿池吧。”
　　说着从书包里拿了块硬币扔进去，双手合十开始许愿。
　　张辛夏不信这些许愿之类的神鬼传说，站在旁边看姚悉微如此虔诚的模样，忍不住好奇：“你许了什么愿望？”
　　董苗苗抢先一步回答：“希望我期末考试能再提高个20分。”
　　在旁边扔硬币的学生大多数的愿望不是成绩就是悄悄将心事告知，希望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
　　姚悉微回头看了一眼，他们站在半山腰，不高不低的位置。
　　见不了众山小，往山顶眺望被空中的浮云遮住视线，即使知道山顶是什么样，站在这里也看不到。
　　她想，希望一切都能往好的方向发展。
　　即使她能力有限，即使带着记忆重生了，也无法改变很多事。


第一百八十三章 整出个宫斗剧架势
　　回去的路上姚悉微睡得昏天黑地毫无形象，仰着头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因为张嘴睡，嘴角还残留一点哈喇子。
　　起身扭动一下脖子，她以往每次这样睡，醒来脖子都会僵住，今天倒是还行。
　　车厢内只开了小灯，醒着的人不多，李乔然坐在一旁正在翻书。
　　姚悉微觉得自己有点双标，旁边李乔然在春游回去的路上看书她觉得是在认真学习，下午看到柳敏的时候会忍不住吐槽她装模作样。
　　但她坚决拒绝把这个双标的习惯改过来。
　　见到身旁人终于睡醒了，李乔然抬了下眼皮，又继续把视线收回去。
　　姚悉微从头到脚把他扫了一遍，坐姿端正，规规矩矩，自己的书包被他抱在膝盖上，然后又翻了一页书。
　　“怎么了？”见她这个神情，李乔然问道。
　　想了想又直白得拍拍自己肩膀：“你要靠在这里睡觉会舒服一点吗？”
　　……有这么直接问的吗？
　　姚悉微咧咧嘴，摆手说：“算了。”
　　说出口后觉得“算了”有点意味不明，又改口说：“没有。”
　　明显看到旁边的人嘴角光明正大扬起，终于把书合上了：“你这样歪着睡，脖子不是会不舒服？”
　　姚悉微已经恢复了苏醒状态，把自己的书包抽回去。
　　随口回了句：“嗯。”
　　前倾的身体往后靠，发现自己身后有个靠枕从脖子滑倒了腰间。地上还有个不知何时掉下去的毯子，明明睡觉前还没有。
　　李乔然弯腰帮她把毯子捡起来，姚悉微指着这两次东西说：“你塞的？车上还有准备这些东西？”
　　“没有。”李乔然回答得很干脆，“刚刚在景区买的。”
　　脚上印着哆啦A梦的珊瑚绒毯子顿时变得可爱起来，姚悉微把靠枕又往上摆摆，整个毛毯铺开盖在身上。
　　李乔然感受了下没开空调的封闭车厢温度，问道：“你这样盖不热吗。”
　　“我冷！”姚悉微咬牙切齿回答他。
　　毛毯和靠枕被姚悉微愉快带回了家，学校大巴送到学校，再从学校拐个弯回到家，已经过了八点多。
　　虽然一天算是什么都没干，也没怎么爬山，在小范围距离内闲逛了一个下午，姚悉微倒在床上还是觉得快散架了。
　　扑腾了一会儿，抓起手机发了条问候短信：“你明天几点走啊？”
　　李乔然估计在整理行李，过了一会儿才回：“六点。”
　　这么早。姚悉微感叹，怪不得一班好几个要参加集训的同学今天干脆不来了。
　　第二天到教室里看到后排座位空空，还有点失落。
　　李乔然的集训要去半个月，根据最终集训的成绩再分配复赛考场，所以得有段时间不在学校。
　　姚悉微这几天放学有时候会跟张辛夏一起走，又或者自己一个人去车站等车，董苗苗这个大忙人不知道去了哪里。
　　直到周五下课的时候董苗苗才神神秘秘把她拉到一边，问：“周六陪我去个地方。”
　　这说话的语气，让姚悉微有种要去地下黑市交易的错觉。皱眉疑惑一抬头，用老干部的说：“违法的事情咱不能干啊。”
　　“什么玩意儿？”董苗苗把扶着她胳膊的手松开，对她的脑洞无语。
　　姚悉微想了一下，露出个诡异的笑容，开玩笑道：“你不会要告诉我，你晚上要去当女超人行侠仗义。”
　　董苗苗从鬼鬼祟祟的角落里走出来，白了她一眼：“没完了你还。”
　　这么一闹姚悉微来了兴趣，冲上去换成自己拉董苗苗胳膊的姿势，一个在前面跑，另一个在后面拉拉扯扯走过了整个走廊。
　　周六那天姚悉微还是跟她去了，等到了场地才知道，董苗苗这个神秘活动为什么不叫张辛夏。
　　毕竟作为追星编外人员，姚悉微还算熟悉这一套线下面基流程。董苗苗参加得是蔚蓝乐队后援会的线下聚会，她在里面担任了个管理的职位。
　　“你明年高三了。”姚悉微恨铁不成钢，拉了拉她的袖子。
　　“知道了，知道了。”董苗苗又把她手扒拉了下来。
　　聚会包了一层咖啡馆，来得人不算少。每个人虽然网上天天群聊熟络的不行，实际压根对不上脸认识谁是谁，今天是她们的第一次线下聚会。
　　等她们俩到的时候，咖啡厅楼上已经有人站着在闲聊。看到楼梯口来了人，不约而同停下对话看了过来。
　　这场景，这景象，让姚悉微很不合时宜想起后宫里皇上跟前各妃子请安的场景。
　　呸！打住！
　　姚悉微收了不正确的脑洞。
　　董苗苗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介绍道：“大家好，我是包子。”
　　这是她在后援会使用的名字。
　　她刚自报家门完，刚刚因为对话戛然而止的微妙氛围被打破。
　　有好几个女生兴冲冲跑了过来，看得出她人缘很好。
　　姚悉微坐在窗边安静喝咖啡，眼神往咖啡厅里转。
　　看得出后援会有像董苗苗这种确实人缘好的人，也有保持着塑胶微笑和周围人虚与委蛇，报团组小团体的人。
　　她们来之后咖啡厅又来了位女生，一到场很多人又围了过去，这个女生看起来比她们大上几岁，只是打扮得过于成熟。
　　“我不太喜欢她。”董苗苗不知何时坐了过来，指了指后来的女生。
　　从这位女生对周围人圆滑的相处看得出，她为人处世很有一套。
　　姚悉微收回看向人家的目光，搅动一下玻璃杯中的吸管。
　　冰块碰撞玻璃发出叮铃哐啷的清脆响声，问：“她是谁？”
　　“她叫薄荷，”董苗苗跟她解释，“不过她好像跟公司的工作人员有点联系，所以每次公演有给后援会的票都是经过她的手。会长都换了两轮，她还在里面。”
　　趁着薄荷在跟别人讲话，董苗苗端着椅子又挪过来一点。
　　看起来积怨已久，一开口就滔滔不绝：“之前那任会长挺有能力，也挺公正的，但是她不知道跟她那个工作人员哥哥说了什么，导致公司给会长的所有见面会演唱会还有后台权限，都被她截胡了。”
　　薄荷转到了背对她们的方向，姚悉微抬头看了眼她周围的人，没想到她在一个小小后援会都弄整出个宫斗剧的架势来。
　　不怪她刚刚浮现后宫的画面。
　　董苗苗声音更轻了一下，姚悉微就知道还有更大秘密事项。
　　“她拿到的名额除了跟她关系好的那几个，很多都被她卖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过招
　　这句话说完，这位薄荷在姚悉微心中的形象一下子从宫斗剧中的boss娘娘转换成了大内主管。
　　还是偷摸拿宫里宝物出去卖的那种。
　　“你怎么知道的？”姚悉微眨眨眼睛问她。
　　董苗苗朝她做了个wink，笑得很得意：“我人缘好呗，她惹了不少人，都来跟我吐槽她。”
　　姚悉微承认她这句有点臭屁的话，说得是对的。
　　不过她还有点好奇：“你跟薄荷以前有什么积怨吗？”
　　“有啊！”
　　董苗苗说到这个就情绪激动，回忆的部分使得她面部表情看起来咬牙切齿。
　　她说：“高一的时候我跟她，还有其他人一起去准备后台应援的事。结果讨论的时候她整个神隐，问她什么都说没问题。到了现场自己迟到半小时，还找了个生病的借口把东西都给别人搬。”
　　刀具碰到瓷盘发出细小响动，姚悉微慢条斯理切了块小蛋糕，点点头听懂了。
　　相当于大学选题小组作业的时候，有个浑水摸鱼的人，结果最后的绩点她得了最高。
　　这种列为人生在世最让人恼火的事项之一，姚悉微光听着就能默默将手中刀叉的力道加重。
　　董苗苗被勾起不美好的回忆，拿起姚悉微前面的冰美式喝了一口，苦得脸瞬间皱了起来。
　　含糊不清说道：“等我找到她把柄，一定去给她举报了……”
　　姚悉微扫到她身后走过来的影子，快速翘脚在桌子下踢了她一脚，截住了话头。
　　董苗苗的话戛然而止，薄荷就正好站在了她们桌子旁边，手里还端着她的那杯柠檬水，也不知道她听到没有。
　　薄荷自说自话坐在了姚悉微里面的位置，把那杯柠檬水放在了桌上。
　　“刚刚我们前后脚进来，早知道就一起走了。”薄荷浅笑着说。
　　姚悉微总觉得她化得过于夸张的大红唇，笑起来有点骇人。
　　姚悉微和董苗苗对视了一眼，顺着她的话寒暄几句。直到门口又有人进来，薄荷才像这次聚会的组织者那样迎了过去。
　　起身的动作有点大，碰撞到桌子上把她放在桌沿的柠檬水，全倒在了对面董苗苗的身上。
　　姚悉微眼疾手快从旁边抽了纸，帮着擦干，肇事者还像在惊慌失措中，捂住脸不为所动。
　　宝石蓝色的衬衫下摆被液体淋湿，变成了极其显眼的深色。等姚悉微快抽完了半包纸，转头怒视，薄荷才慢吞吞得回过神，装模作样递上了纸巾。
　　“哎呀！”她说道，“我不是故意的，不好意思啊。我给你买件新衣服吧。不过我今天出门急没带多少钱，看你这衣服也不是很贵，应该是够的。”
　　整个阴阳怪气的语调快把董苗苗气吐血了。
　　出了小意外，旁边已经有眼神往这里瞟过来，有个穿吊带裙的女生走过来询问：“怎么了？”
　　“我不小心碰到了桌子，正好包子坐在桌旁。”薄荷三言两语把话颠倒了个重点。
　　那个女生简单问候了一下，薄荷见有旁人在，开始放低姿态假惺惺道歉。
　　董苗苗拍桌子的手被姚悉微及时拦下，朝薄荷皮笑肉不笑说了句：“不用你赔了，都说你钱也没带够，这衣服赔了你就没钱回家了！”
　　这么顺势怼了回去。
　　薄荷还真不知道董苗苗这衣服是什么牌子，生怕别人看出来她不懂，吃瘪得瞪了她一眼，就被身后的人叫走了。
　　董苗苗坐在原地抖了抖衣服，见她走远才拉拉姚悉微，小声讨论：“这衣服我妈去日本出差的时候，随便哪个路边小店买的，才3000日元，被她看出来怎么办？”
　　换了个座椅坐下，姚悉微眼神看了眼薄荷和别人说话时有意无意露出手上的手链，笃定开口：“她看不出来。”
　　越是急于掩饰自己的人，其实破绽露得越多，只是旁人不容易看得出。姚悉微别的本事没有，看人的眼力特别准。
　　董苗苗喝完最后一口饮料，去旁边的人去交代下一次应援的事情。
　　原本就是网络上一起工作的人，到了线下很快就熟络起来。整个聚会维持着还算其乐融融的气氛，一直持续到了下午。
　　董苗苗和另外几个女生商量了半天，准备去找话题转移到剩下的会费和下次拿票的事。
　　如今后援会会长这个高位空悬，选了好久都没选出来。会长招新公告上严格强调，初三高三这种关键时刻不能来报名。
　　人缘最广泛，能力也不错的董苗苗算了一下还剩几个月升高三，还是放弃了这次竞选。
　　薄荷一整个下午都很活跃，她报名了会长，正在有意无意给自己拉票。
　　姚悉微依然坐在窗边的位置上续杯，远远就看到一群人脸上虽然都带着塑胶笑容，但是谈话内容还挺激烈。
　　逐渐董苗苗脸上的假笑就挂不住了，薄荷偏头和旁边的人说话，还看起来很哥俩好搭上了董苗苗的肩膀。
　　姚悉微佩服她的心理能力。
　　“但是一般后援会和小旺哥的联络都是我来做，”薄荷使出了她的杀手锏，“你们也知道一般这种艺人内部票不好拿，等我当上会长，还能更名正言顺一点，跟小旺哥他们工作人员多要点权限啊。”
　　她忍了很久终于绕到了这个话题，已经有点沉不住气。
　　人在烦躁的时候，会下意识一直把额前的碎发一直拢到耳朵后面。
　　姚悉微注意到，薄荷一直在重复这个动作。
　　来参加后援会的人，来自天南海北各个年龄层，也有比姚悉微她们年纪大很多的。
　　在辩论一会儿也没出什么成果，又不能当众撕破脸，言语间你来我往，玩起了推拿游戏。
　　“不好意思，我有点事先走了。”薄荷在接了一个电话之后，朝周围笑了一下，就匆匆离开。
　　“怎么了？”姚悉微见董苗苗落败而归，关心问道。
　　董苗苗回忆起薄荷刚刚刻意装逼的样子，就有点不爽，拿了块小饼干塞进嘴里。
　　学着薄荷的语气，刻意拉得又尖又长：“哎呀我的研究生论文有点情况啦～”


第一百八十五章 我的青春多贵啊
　　她学起人来一套一套有模有样，把姚悉微逗得弯下腰直拍桌子。
　　“说真的，”董苗苗又重复了一遍，“等我哪天有空去整理一下她的把柄，一项一项扩列出来，不然她要是真当上会长，那这个后援会直接解散算了。”
　　眼见薄荷走了，董苗苗再加上刚刚莫名被泼水那个仇，说起来言语间有点激动，连嗓门都大了不少。
　　姚悉微压低了手提醒她这里还有别人，至少还有几个跟薄荷关系好的人留着没走。
　　好在薄荷这个阴阳怪气主力分子已经走了，整个聚会的气氛，从刚刚微妙的尴尬感中脱离出来。
　　又开始热忱开始跳蔚蓝乐队和最近娱乐圈的八卦，终于有点偶像歌手后援会聚餐该有的氛围。
　　也有人来找姚悉微聊天。
　　她靠回了椅背，上一世和董苗苗一起热烈追星的日子走马观花般闪过。
　　她所见证了蔚蓝乐队，从名不见经传的街头乐队一路咬牙打拼，来到了巅峰，又在万众期待这个巅峰能持续多久的时候，就间连爆出塌房从直接摔落。
　　短短十年，姚悉微明明隔着屏幕，却仿佛也参与了楼起楼塌的过程，再回头只剩唏嘘。
　　那人问她：“那你还喜欢吗？”
　　姚悉微先是浅淡一笑答非所问：“从现在到未来的三年，会是他们最好的时光。”
　　来问她的人有点疑惑得眨眨眼睛。
　　她才继续接上这个话题：“他们在十几岁年纪热烈喜欢上的人，成为了明亮又惊艳的信仰。那个时候治愈和陪伴了我整个青春，我的青春多贵啊。”
　　怎么能说抛弃就真的抛弃呢。
　　姚悉微深叹一口气，可是她的青春，时间也很紧迫。
　　她又开始陷入没什么用的迷茫感了。
　　聚会这天过后没多久，姚悉微就重回了乏味枯燥的校园生活，将考试和做题进行到底。
　　每天进教室会下意识往后排看，李乔然不在，他们集训手机都会统一没收，整个人跟人间蒸发一样。
　　不过姚悉微碰到有趣的事，还是会时不时发过去。
　　比如聪聪有一天失踪了，梁慧珍拉着梁国笙找了一整晚都没找到，结果它自己蹲在家门口甩尾巴。
　　又比如董苗苗前几天拉她去线下聚会的事。
　　絮絮叨叨发了好多，等李乔然集训完打开手机，信息一定会爆炸。
　　想到这里姚悉微就觉得好玩，把书包放下，转头发现董苗苗还没来。
　　直到中午董苗苗都没来，给她发信息也不回，姚悉微察觉出异样，下课的时候问了下张辛夏，发现她也一脸不知所措。
　　刚准备找齐墨问问情况，姚悉微的手机突然响起了起来。
　　担心了一上午看到来电瞬间放松下来，接起电话问：“你跑去哪儿，吓得我还以为你被绑架了。”
　　“差不多，”电话那头的董苗苗不知在哪里，杂音特别大，“我早上来学校的时候被抢劫了，书包被划坏了，手机都被抢了，现在刚刚在警察局录完笔录，重新办了张卡。”
　　一连串惊天动地的描述，听得电话这边两个人目瞪口呆。
　　董苗苗在电话那头大喊一声：“啊啊啊对了，帮我跟齐墨补请个假。”
　　沉默了几秒，姚悉微的怒吼声在走廊里回荡，对着手机大喊：“你还笑得出来！”
　　她们挂下电话就去找齐墨，不仅帮董苗苗请了假，顺便给自己也要了半天假。
　　在两个人七嘴八舌的讲述下，齐墨一听就急了也要跟着去，抄起风衣三个人一行出了校门。
　　董苗苗是在学校附近被打劫的，去的警察局离学校不远。她坐在大厅整理自己被划拉坏的书包，一抬头就看到班主任站在眼前，吓得差点把书包甩掉。
　　“怎么回事？”董苗苗朝齐墨身后的姚悉微打了个口型。
　　齐墨出声接过话茬：“出这么危险的事，不跟老师说？至少得让学校知道一声吧。”
　　她低头不语，旁边表皮都被划坏，破破烂烂的书包，啪嗒软绵绵得滑落在地上。
　　这书包软趴趴的样子过于可怜，齐墨叹了口气，叮嘱姚悉微和张辛夏照顾好她，转身去找警察问刚才的笔录。
　　一般女生碰到这种带刀抢劫恐吓的，都会吓得魂不守舍。董苗苗竟然还能一个人安稳得来警察局报案，甚至连手机被抢后的手机号都记得换个新的及时联络。
　　姚悉微一时不知该感叹她勇敢还是心大，坐在她旁边问：“学校附近之前被教务处严抓过，一般不会有混混之类的，是不是最近有卷土重来了，要让齐墨跟学校反应一下吗？”
　　董苗苗弯腰把刚刚的书包捡起来，里面手机和钱包被抢走了，剩下的书被随便撕了几页又扔了回去。
　　沉声想了会儿说：“先不用，可能冲我一个人来的。”
　　“啊？？”听到这句话，张辛夏发出惊叹声，“怎么回事。”
　　姚悉微注意到董苗苗虽然面上坚强，捏着书包袋子的手一直在控制不住颤抖。
　　再坐过去一点，伸手把她的手握在自己掌心里，董苗苗顿住看了她一眼。
　　她继续说道：“那两个小混混刚刚说，让我最近消停点，别惹不该惹的人。”
　　“你惹上什么人了？”张辛夏问。
　　姚悉微定定看着地板上的瓷砖，他们坐在靠窗的位置，不知被谁留了一条缝没关，吹得风呼呼作响。
　　她感到自己手掌下董苗苗的指节在缩紧，说：“也没有，不算有吧。”
　　姚悉微可能跟她想到了同一个人，董苗苗随即又否认，抬头问姚悉微：“你觉得一个正在写研究生论文的人，会和这种街头小混混认识，还要为她出头吗？”
　　张辛夏在一旁听她们俩打哑谜，急得不行，语气都重了一点，靠过来问：“你到底最近干啥呢？”
　　抬眼看了眼齐墨正离得远，董苗苗轻声跟她们解释说：“就是之前后援会那个薄荷，我们最近在联系之前辞任的会长，在收集证据准备把她踢出去。也收集得差不多了，准备找个合适的时候，把她爆出来。”
　　张辛夏听得一愣一愣得，一脸不可置信，再次重复了一遍：“你说你在干啥？”


第一百八十六章 偷拍
　　齐墨跟警察那边了解完情况，脸色更黑了。
　　不过她不知道情况，丝毫不怀疑她们班级里女生能惹到什么人。只当是学校周围管控不严，导致街头的小混混又出来欺负学生。
　　站在一旁把董苗苗的情况打电话回学校反应，偏偏怎么打都没人接。蒋太平这几天不在，不知道教务处老师都干嘛去了。
　　“你今天先回去吧。”齐墨皱着眉走过来对董苗苗说，“学校那边我会反应，让加重周围巡逻，先别怕啊。”
　　董苗苗很安静得点点头，姚悉微感觉她的手凉得吓人，主动申请先送她回家再回学校。
　　齐墨没有多加犹豫就点点头，送她们到车站，先行踩着高跟鞋噔噔噔先往学校走。
　　看时间应该已经过了午休，齐墨得先回去主持记录，再交代给其他学生放学时候的注意事项。
　　春风柔和吹动姚悉微身后的碎发，昨夜夜里有降雨，导致温度都降低不少。她紧紧捏着身旁董苗苗的手，掌心却有点出汗。
　　董苗苗手里还提着书包，衣服背后不知何时被沾到了墙灰。她不想回去，路过了公交车站笔直往前走。
　　姚悉微和张辛夏站在她身旁两侧，一有些风吹草动就格外敏感。
　　头顶的阳光并不明媚，阴阴的，闷热和湿冷并存的诡异天气。路旁偶尔有几辆缓慢车辆开过，猝不及防鸣了一声笛。
　　她们沿着主街一直闲逛，张辛夏提议要不要去商场散散心，被董苗苗拒绝了，她看起来做什么都没心情。
　　再走过一个街口，就到了市区中心的地段，商业区高楼背后有一片准备拆迁的地方。一大半的房子都没人住，只剩几个墙体都脱落的房子还晒着衣服，旁边的店铺印着个大大的拆字。
　　地上的路也没修，尤其不好走，张辛夏刚准备拉拉身旁两个人要不要换个地方。
　　一直安静的董苗苗突然“嗯？”了一声，姚悉微从她角度看过去也跟着“嗯？”。
　　张辛夏不知道这两个人在抽什么风，语气更重得跟了一句“嗯？”
　　然后随着她们俩的目光看过去，有几个穿得很朋克风的男人，站在摇摇欲坠的建筑物前抽烟。身旁一个画着浓妆，穿短西装的女生，正在说笑。
　　这女生穿得跟旁边几个男人格格不入，但是看起来很熟络。说着说着女生从旁边男人那里接过点燃的香烟，也抽了一口。
　　她突然想到：“这几个不会就是上午打劫你的人吧？”
　　董苗苗面色扭曲点了点头，旁边的姚悉微反倒更惊奇了：“还真是薄荷找的人？”
　　张辛夏快速接上话题：“这个社会姐是谁啊？”
　　考虑到理解程度问题，姚悉微决定直接了当解释一遍：“不是什么好人。”
　　董苗苗斜眼看过去，脚下的碎石路被她踩得咯吱响，补充了姚悉微的话：“现在是仇人了，这个疯女人。”
　　薄荷确实是有点疯，伪装学历，伪装眼界，在后援会里浑水摸鱼捞钱，甚至还找人来挑衅打劫，什么三教五流之辈都能搭点边。
　　不过董苗苗还留着最后的理智，现在她们三个冲过去，跟三只小麻雀送到老鹰窝里找打没什么区别。
　　眼前薄荷和那几个社会哥说话间开始勾肩搭背，他们站在两个墙面之间，周围扔了一地的烟头，又开始找打火机点火，一看烟瘾就很重。
　　待拆迁区残破的建筑间距之间特别小，偷拍起来就特别有优势。董苗苗带着身旁两个人一猫腰就躲到个关闭的老店铺后面。
　　一摸兜才想起来自己手机被抢了，刚刚借了营业厅的公用机打电话，现在要偷拍连武器都没有。
　　胳膊肘往后甩甩，姚悉微无语凝噎，把自己的手机递了上去。
　　保险起见，距离隔得有点远。相机拉到最大像素就不够，不过至少把人拍进去。
　　张辛夏在一旁有点害怕，小声问：“你要干嘛？你别惹事。”
　　“我当然要报仇了，”董苗苗转过头跟她说，“把她的伪装一层层揭发出来。”
　　姚悉微正站在旁边，在她们俩说话间突然猛拍几下董苗苗肩膀：“那边好像抽完烟，要走过来了。”
　　谈话暂时终止，三个人身子又挤在一起往柱子后面缩了缩。见薄荷停下来不动，趁着她弯过头说话时，赶紧撤退。
　　人影闪得很快，但好歹也是大白天。
　　跟薄荷说话的男人眼神敏锐，突然拿手背拍拍身旁人胸口，指着刚刚姚悉微她们待着的方向问：“那儿刚刚是不是有人？”
　　“哪儿有人？”他旁边一个稍微胖一点的人眯着眼睛问道。
　　男人快步往前几步，盯了一会儿才把眼神收回来：“哦，我看错了吧，一会儿吃什么？”
　　另一边姚悉微一手一个书包带，拉着两个人跑了好久才缓下来。
　　她们没跑直线，姚悉微注意到旁边有个巷子，特地绕了遮挡视线的复杂路线，一路狂奔。
　　“不会看见我们吧？”张辛夏又在担心。
　　“应该不会。”姚悉微左右看了一眼，“这块应该也没摄像头。”
　　摸了摸口袋确定手机还在，可能真怕董苗苗惹事，这会儿开始纠结要不要给她发过去。
　　她们跑了挺长一段距离，再往前走一段又到了繁华的商业区。
　　张辛夏频频回头，心里还留有点余惊，拉拉董苗苗袖子，重复道：“他们一看就不好惹。”
　　“我知道，”董苗苗对她的担忧心不在焉，已经在问姚悉微要手机了，“我又不是真傻，肯定弄个匿名号发，柯南从动漫里跳出来都猜不出是谁发的。”
　　姚悉微原本想问问她的计划，不过看她胸有成竹的坚持样子，就差把一头热血顶在脑门上。
　　想了想还是决定把视频给她发过去。
　　结果没过几天就真惹上事了。
　　蔚蓝乐队后援会就这几天内部清理人大闹了一场，几个管理联合起来撕另一个叫薄荷的管理。
　　董苗苗她们确实很谨慎，开了个新号，把这几年所有经过薄荷手的费用，连带讲不清楚的发票一一罗列出来。


第一百八十七章 战火冲天
　　姚悉微大致看了眼，帖子仔仔细细列很长，精确到了每一单。还有每次见面会应该给后援会和粉丝说好的福利票。
　　写薄荷质问贴的人很聪明，先把跟粉丝相关的利益写在最前面，立马就挑起了粉丝的高涨情绪。
　　帖子迅速就建立起了高楼，原本蒙在鼓里的粉丝群情激昂。
　　有凑热闹的，也有确实生气的。
　　“想不到还有这种事！”
　　“怪不得每次分到的票都这么少，而且应援也看起来做得一般！”
　　“那钱呢？竟然把后援会的钱中饱私囊吗？这样还不开除？”
　　姚悉微也开了几个号去引导风向，一下子风评都向着董苗苗这样转。
　　但是董苗苗她们的行动不知道哪里泄了密，薄荷好像早就预料到来这么一出。
　　迅速给自己整了个澄清贴，联合那个叫小旺哥的工作人员，解释多余的钱款去向是做了后台应援。
　　还颠倒黑白将拿票的功劳都算在自己头上，而董苗苗她们这几个管理根本就不管，只负责伸手要。
　　又叽叽歪歪找了几个跟她关系好的人，爆料最近要竞选新会长，嫉妒她票选高想排挤她。
　　薄荷从前几天派人抢劫的董苗苗书包里，翻出她的学生证，拿年纪小来做切入点攻击。
　　很快就有人上钩，开始转而攻击董苗苗：“都快高三了还来竞选会长吗？这么小的年纪竟然不好好以学习为重，来演什么勾心斗角！”
　　“年纪小怎么了！”姚悉微气不过，对着键盘噼里啪啦打得飞快，“做事稳重就行了，而且包子堂堂正正为后援会贡献了这么多，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后援会的事。”
　　“那个不一定！”那个人开始胡搅蛮缠。
　　这种后援会管理本就有心智不成熟的粉丝喜欢无脑追随，再加上薄荷这段时间一直在蛊惑人心，面上做出和善的样子，有不少小粉丝看了她的澄清贴后相信。
　　一时间整个论坛吵得天翻地覆乌烟瘴气。
　　姚悉微已经拿着键盘当佩剑，冲进战场杀红了眼，跟薄荷的腿毛粉丝们大战八百回合。
　　双方都在各抒己见，完全分不出胜负。
　　正当战火冲天的时候，前任会长亲自把退圈后不同的号又切回来，放了前一段和薄荷的聊天记录。
　　其中明明白白能看到，薄荷那时候在前任会长的质疑中被怼得哑口无言，索性本性暴露，承认了后开始飚脏话。
　　那段脏话实在是过于社会，字字堪称经典。很难想象是从一个打扮精致的女生口中说出来的，姚悉微都不忍心看。
　　划到最后看到薄荷挑衅得自爆：“那又怎么样呢？我有本事跟工作人员熟络，来后援就是来捞钱的。你等着，你很快就会被从会长的职位上推下来。”
　　看得出前任会长是个好脾气的人，也可能另一部分原因是现实生活太忙了，没能分出太多精力。
　　那时候前任会长没跟薄荷过多纠缠，自动卸职。
　　这个转折点导致后期薄荷越来越肆无忌惮，尽管还只是管理，但是后援会很长一段时间成了她的一言堂。
　　“厉害啊你，”姚悉微抽空慰问了一下今天上前线厮杀的董苗苗，“把前任会长都请来了。”
　　董苗苗正在做最后的整理，抽空回道：“虽然我很想揽功，但是这是前任会长听到我们这边的动静，自己找来的。想不到她那里一出手就把薄荷锤得死死的。”
　　那些截图确实成了扭转局面的重要转折点，薄荷没想到这个软软弱弱的前任会长，会在这个时候跳出来。
　　再加上这个时候董苗苗又来了一记重锤，她把偷拍的薄荷和社会哥在一起勾肩搭背抽烟图发了上来，揭穿她伪装高材生淑女的假相。
　　薄荷仿佛格斗游戏中连环失血的小人，被一个旋风踢腿踹得倒地不起，只留下一个K.O表示游戏完结。
　　原本还向着薄荷的粉丝有好些恼羞成怒，直接倒戈质问她。
　　这场线上的战争暂时以薄荷落荒而逃结束。
　　姚悉微和董苗苗隔空拍了个掌，第二天中午就看到蔚蓝乐队的后援会发了长长的公告。
　　姚悉微刚扫到这个公告，上课铃就响了，秉持好好学习认真上课的原则，她硬是憋到下课才看。
　　董苗苗也赶紧一步跨了过来，她手机要到周末她妈妈才带她去重新买，这两天正处于无手机的悬空状态。
　　姚悉微快速扫了一遍公告，大致就是后援会整改措施，开除薄荷管理的职务，以后的所有涉及钱和利益，还有和公司对接的内容，都由几个人分别共同监督。
　　晚了一节课的时间，那个公告下的留言已经爆满，大多数都是谴责或者感叹薄荷这么多年的劣行。
　　还有一部分人思维已经扩展到了那个和薄荷联络的工作人员，要求严查。
　　等又上了一节课下来，关于工作人员的谴责跟滚雪球一样愈演愈烈。
　　姚悉微打开手机一看，发现蔚蓝乐队的公司那边也发了通告，一看就是被粉圈和后援会这次的情况惊动了。
　　公告很短，大致就是意识到有假公济私的工作人员，某位王姓工作人员，也就是薄荷口中的小旺哥已经被严查，如果他跟薄荷真的联合这么些年中饱私囊，会被公司查送警察局。
　　这场“你死我活”的讨伐活动，到这里基本也算有个结局了。
　　姚悉微和董苗苗此刻不用隔空，击掌发出响亮的声音。
　　周齐看了她俩一眼问：“你们在庆祝什么？”
　　“革//命//阶//级的胜利。”董苗苗转头跟他说。
　　“农民徒手的起//义。”姚悉微跟她一唱一和。
　　周齐咧咧嘴，心道这两个人怎么不去隔壁文科班熏陶一下。
　　董苗苗想看下后援会群的情况，借过姚悉微的手机登录一下自己的号。
　　打开的瞬间脸色突变。
　　姚悉微发觉到她的异常，看她出现了惊愕又有点惶恐的神情，关切问道：“怎么了？”
　　董苗苗把手机界面给她看，也是一个没有头像的小号，发过来一条威胁讯息。
　　“早就警告过你了，既然不听，那就等着吧。”
　　还有张她学生证被剪碎的图片，表示自己知道董苗苗在哪个学校。


第一百八十八章 厚颜无耻
　　事态变得有些紧急，对方看起来不像开玩笑，而是确实恼羞成怒。
　　天气从前几天下过一场雨开始逐渐闷热，教室里没开窗，一群人的二氧化碳围在里面闷得很。
　　姚悉微额头有汗，导致背后也开始发凉。往周围看了眼，就拉着董苗苗往走廊里走。
　　“要不告诉齐墨吧？”姚悉微提议。
　　走到一个走廊一扇没人的窗前，姚悉微把窗户打开，也没什么用，外面根本没风。
　　“不行，”董苗苗当机立断就否定了，“告诉老师她肯定会找学校，学校然后找家长，我妈不就知道我加入后援会，还有前段时间做那个数据贴的事情了？”
　　合着你妈妈不知道啊？
　　姚悉微对这姐们的胆大感到头有点疼。
　　同时又担忧无比，开始逐步分析：“前两天学校门口打劫你的是薄荷派人来的，现在给你发的学生证是你那时候放在书包里，那这次威胁你的人肯定又是她。她是真不怕犯罪啊。”
　　董苗苗咧咧嘴：“说什么在读硕士，其实中专都没毕业，还伪装自己是白富美，拿的全是我们准备去应援的钱……”
　　她一说起这个就滔滔不绝，姚悉微及时打断，问：“薄荷怎么知道那个揭发她的帖子是你发的，你们一伙这么多人呢？”
　　董苗苗很想纠正她的措辞，“一伙”这个词听起来怎么怪怪的。
　　不过她的思维也跟着姚悉微走，就着刚刚这么问题说：“我们群一共五个人，就我跟她发生过冲突，应该被她记上了吧。”
　　可见薄荷记仇心理严重得很，姚悉微担心的就是这个。
　　“我去找齐墨说，”董苗苗开口，“就说我有点害怕那群小混混卷土重来，问问能不能加上学校周围警戒。还好我书包里只有学生证，没有家里地址。”
　　姚悉微默不作声得听着，看起来若有所思的样子，接着说：“让你爸妈来接吧。”
　　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董苗苗点点头。
　　学校周围又有小混混来抢劫恐吓的消息很快传开来，巡逻的老师比平时多了一倍。中午的时候特地广播安全事项，让同学们最好结伴而行。
　　这么大阵仗，效果还是有点显着。
　　薄荷那几个哥们不知道是被学校的措施吓退了，还是就打打嘴炮没打算来，反正一连好几天没看到他们影子。
　　倒是有几个逃课的职校生，在学校附近的网吧门口堵学生要钱，被巡逻老师抓了个正着，扭头就给送少管所去。
　　这么轰轰烈烈折腾了一星期，学校周围别说小混混，也小野猫都没见到几只，全被吓跑了。
　　不少同学已经放松了警惕，开始一个人独行。
　　这天董苗苗爸妈有点事，让她自己在校门口打车回来。
　　她心大觉得一周太平没什么事，姚悉微想了想还是决定跟她护送她一段。
　　在对方质疑的眼神中，姚悉微泰然自若开始自爆：“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以前抽空学过一点防身术。”
　　回忆起上学期，她们在公交车上一起帮宁馨打流氓那次，董苗苗将信将疑得眯起眼睛。
　　在逐渐平和的环境中，防御感会本能得降低。
　　但是偏偏不凑巧，意外就是这么来的。
　　董苗苗趁着她爸妈不开车来接，想去音像店看看最近有没有新出的杂志和光碟。
　　沿着去商场的老路，却在拐角处碰到了薄荷和上次那几个男人。
　　男人还是那副炫酷的打扮，不过薄荷这次没再跟他们格格不入。
　　她穿了渔网丝袜和黑色超短裙，配上上半身红色露脐装，还没到盛夏呢，看着就让人怀疑会不会冷。
　　她原本手里还拿着刚点燃的烟头，一个不巧和董苗苗四目相对撞个正着。
　　前几日打脸后被粉丝高楼骂的屈辱感又回来了，原本网上威胁了她一下，不过没找到机会就想算了。
　　此刻倒是碰了个正着。
　　姚悉微下意识把董苗苗护在自己身后。
　　眼神瞟到旁边杂物不少，左手边就有点断了的晾衣杆，正在计算去拿的距离和时间。
　　薄荷把烟扔到了地上，看起来也并不想见到她们两个，重重呼出口气，翻旧账问：“我跟你平时也没这么大仇吧，你联合后援会那几个联合让我下不来台，到底想干什么？”
　　都让人抢包抢手机了，这叫没大仇？那什么叫有仇。
　　姚悉微被她的厚颜无耻震惊到了。
　　但是看了眼薄荷身后的人数，局势不明朗，巡逻老师又不回扩大范围到这里来。拍拍董苗苗校服，想示意她暂时装傻别承认。
　　没想到董苗苗也被薄荷那段话，气得一股浊气往脑门上钻，当即就跟她顶上：“当然要想让你滚蛋啊！你自己干了什么你心里不应该门清儿吗！怎么还有脸来质问我？臭不要脸！”
　　她噼里啪啦这顿话刚说完，姚悉微心头一凉。
　　看到眼前薄荷跟她身后两个穿得花里胡哨的社会男，面色极其难看，董苗苗刚刚那段话已经可以被视为挑衅了。
　　薄荷冷笑一声说：“小旺哥现在找我麻烦，那我就来让你知道被找麻烦是什么感觉吧。”
　　她快步走过来想抓董苗苗头发，被姚悉微在前面挡住，把她手用力甩开，往后一推。
　　可能是她的高跟鞋过于不稳定，薄荷这个瘦弱身板走了往后退了几步，一个踉跄没站稳，竟然自己摔到了地上。
　　姚悉微算了下她刚刚手上的力道，鉴定她这属于碰瓷。
　　不过事到如今，跟眼前这几个人再讲理已经没用了。薄荷这一跤摔得倒在地上颜面全失，她身后关系好的这几个大哥就站不住了。
　　有一个当即就骂骂咧咧起来：“我X你妈，这两点小丫头片子没给点教训，真不知道天高地厚。别以为你们是女的老子就会手下留情！”
　　这人长得阴森森的，把嘴里的香烟也随地一扔就向她们走过来，边走还边猥琐勾手。
　　姚悉微用力把董苗苗一推让她先跑，自己快速弯下身捞旁边的晾衣架。
　　晾衣架刚拿在手里还没动手，耳旁传来那个花衬衫男人嚎叫的声音。


第一百八十九章 混战追逐
　　花衬衫男人正在摆谱做气势呢，突然眼前一黑，脑袋上被套了个东西。一股臭味迅速笼罩在他脸上，身后好像还被人横踢了一脚。
　　突如其来的一击让他没反应过来，嚎叫的声音被压在垃圾桶里。
　　另一个兄弟见身后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个毛头小伙，捡起旁边的空垃圾桶就往花衬衫头上套过去偷袭。
　　一气之下从口袋里拿了个折叠刀正要冲上去教训这个高高瘦瘦的小屁孩，又冒出来半截废弃木板，把他手里的折叠刀给打飞了。
　　他好不容易稳住身子往后一看，又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个男学生。
　　看起来比刚刚那个矮一点，浑身散发着温温润润的气势，怎么看怎么不会打架。
　　这个小混混刚想去捡刀，可惜腿不够长，温思昀快他一步把折叠刀给踢开了。
　　在小混混恼羞成怒把拳头举起来之前，他刚刚判定温温润润的人，毫不费力就把手里的木板向他胸前砸过去。
　　一声钝响，小混混抬起胳膊挡了一下，被连带的力量顺到地上。很快又爬起来，拳打脚踹，想揪住温思昀衣服。
　　这边打架打得毫无章法，前面花衬衫和李乔然还稍微有点逻辑。
　　准确得来说，是李乔然和姚悉微配合得不错。
　　李乔然从后面把花衬衫罩住头的功夫，姚悉微已经把晾衣杆拿在了手上，稳下心神，观察花衬衫的破绽。
　　花衬衫没有李乔然高，却壮上不少，胳膊有李乔然两个那么粗，力气大得很。
　　趁他不备往后横踢一脚都没怎么伤到他，花衬衫把头上顶着的垃圾桶赶紧取下，往地上啐了口口水。
　　趁着李乔然不注意，挥拳上去。
　　拳头在靠近李乔然一公分的时候，右边横叉进来一根晾衣杆，花衬衫一掌拍在晾衣杆上有点吃痛。
　　忍着痛另一只手立马抓住晾衣杆，把它从姚悉微手里抽了出去。
　　伸手就要去扭姚悉微胳膊，被李乔然又往他小腿出猛踹了一脚，顺手把姚悉微拉到自己身后。
　　薄荷从地上爬了起来，在旁边看得有点懵。
　　小混混打架声音比拳头撂得还响，姚悉微她们碰到薄荷的位置不太巧。很快原本在附近买酒的其他小混混听到声音靠近过来。
　　薄荷看到有认识的大哥靠近，赶紧大喊：“小马哥！”
　　手腕上的手链伴随她摇手的动作，叮铃叮铃发出细微的响声，那边几个小混混跑过来了。
　　她怎么这么多哥哥！姚悉微震惊。
　　往后一看来得有四五个人，从小臂到肩膀有大片的纹身，看起来比花衬衫社会多了。
　　心道不好！
　　赶紧给了董苗苗一个撤退的眼神，后者心领神会抄起刚刚被甩落在地上的晾衣杆就往后跑。
　　“啊——”
　　冲上去一顿乱挥，成功把温思昀和那个扭打在一起的小混混分离。
　　打起架来分不了轻重，董苗苗瞥见温思昀在和小混混打架途中，不知何时伤到了手，手背指节上一大块青紫，还蹭破了皮。
　　这手伤了你赔得起吗！
　　气得她当场把晾衣杆使出了双截棍的气势，洪荒之力直冲天灵盖，小混混一时间竟被这快速的棍法使得毫无还手之力。
　　见她董苗苗气极了还在打，姚悉微朝那个方向仰天一声吼道：“跑啊！”
　　董苗苗手里的晾衣杆被温思昀抽走，架着她赶紧狂奔。
　　姚悉微的手被李乔然拉着，他手上力道捏得很紧，仿佛一松手姚悉微就要被后面的深渊给吸走了。
　　为了避免红绿灯，四个人一直绕过巷口，在小道间狂奔，往学校的方向跑。
　　学校附近有老师巡逻，再加上发生了学生被抢劫案，警察局也格外关心派了警员来，到学校的地段就基本安全了。
　　但是刚刚打架耗费的太多体力，再加上一路没了命的狂奔，就连姚悉微都有点跑不动，更不要说800米从来没有及格过的董苗苗。
　　她现在还能站着不趴下，全靠手还被温思昀握着这最后一点毅力。
　　后面那几个小混混常年在街上追追赶赶，体力比他们这些天天在教室里坐的高中生好上不少。
　　眼看学校地段还没到，又要追过来了。
　　“这样下去不行，”李乔然想了下说，“离学校还有一个街口，但是不能保证巡逻老师能及时看到他们。”
　　姚悉微喘了几口气，赞同他的意见：“我们四个人跑目标太大了。”
　　她转头对温思昀和此刻看起来已经快跑吐了的董苗苗说：“你们两个先去附近躲一下。听说今天警局派人来放学时候了解情况，不知道警察还在不在。我们两个试试把这群人引过去，引不过去两个人也方便脱身。一会儿学校门口见。”
　　温思昀不同意，那群混混一堆人呢，这样过于冒险。
　　不过姚悉微没给他发言权，直接就往另一个方向跑开。
　　天快黑了，路灯却还没亮，视线在昏暗交界变得有些模糊。
　　前段时间的绵绵阴雨过后，气温开始稳步上涨，形成了亚热带季风性气候特有的闷热。
　　没头没脑在小巷里狂奔，身体带动的风，像是终于把这段时间凝滞潮湿的空气打破。
　　空气被搅动起来，姚悉微抬起头，她听到心脏怦怦跳，他们在春末这个季节里拼了命的狂奔。
　　花衬衫他们一伙人追丢了温思昀和董苗苗，好在姚悉微和李乔然还在视线范围内。
　　憋着股气就往前追，眼见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周围的路灯终于呼一下全亮了起来。
　　有道手电筒光在不远处扫动，两个戴红袖章的巡逻老师和一名警察正走在一起。听到这里有动静，拔高了嗓门问：“哎！那边谁啊？是澎阳的学生吗？”
　　警察是冲着花衬衫他们喊话的，旁边的老师立马跟上：“我瞅着眼生啊，也没穿校服，你们哪个学校的？站那儿别动。”
　　李乔然眼疾手快，立马带姚悉微往旁边的店铺墙外一闪，斜照的路灯正好在这块成了盲区。
　　巡逻老师和警察直接忽略了他们，追花衬衫他们一伙人去了。
　　等手电筒光逐渐走远，姚悉微才惊觉，刚刚跑得太猛背后一身汗，此刻被晚风一吹有点凉。


第一百九十章 两场打架
　　骤然运动后停下，小腿麻麻得有点站不稳。姚悉微扶着墙一边大喘气一边开始算日子，其实她从刚刚就想问了：“你不是应该在集训？”
　　李乔然看起来又打又跑得也很累，刘海湿漉漉得黏在额头前。看姚悉微腿软摇摇晃晃的样子，还是过来扶了她一把。
　　解释说：“集训提前结束了，出了点状况，最后几天集训内容和考试延后到下个月，就放我们先回来了。”
　　姚悉微原本正累得慌，听到“出了点状况”眼神一晃就急了。
　　正起身子问他：“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你没事吧？”
　　李乔然慢悠悠的性子让她着急，姚悉微在原地直跺脚。
　　“我没事。”李乔然说，“十五中那边出了集体霸凌事故。”
　　对于十五中的校风问题其实这届学生中都略有耳闻。
　　学校把最好的教师资源都是设置在前面三个提高班，据说很多有钱家长都在暗地里塞钱想方设法进去。
　　因此十五中的提高班家庭条件两极分化很严重。
　　不过澎阳中学和十五中距离远到了小半个城，姚悉微又没有认识的同学在那里，具体情况她也不清楚。
　　听到集体霸凌这个词，她还是心头颤了一下。
　　李乔然看了眼时间，带着她往刚刚约定好的校门口方向走。
　　边走边解释说：“十五中这次初赛出现了十个人，全是他们提高班的。但是好像有个男生听力不太好，要带助听器，家里条件也一般。听说其他几个人无形中把他孤立了。”
　　姚悉微共情力很强，在听到这段的时候小幅度皱了下眉毛。
　　李乔然看到她寻求后续的眼神，哑了一下，思索了半天心有余而力不足，他确实不是会多关心别人事情的性格。
　　“我跟他们不住在一栋楼，上课也分开上，”李乔然直接跳过了中间段说，“具体我不知道，昨天警车和救护车都来了，剩下的人就被放了。”
　　李乔然整个描述保持惯有的干巴巴，不过姚悉微也听出了一丝惊心动魄。
　　他们碰到巡逻老师的地方离校门口不远，没有走很久就到了。
　　等姚悉微和李乔然到的时候，另外两位还没到。
　　董苗苗没手机，给温思昀打了好几个都没接通。
　　等了一会儿才看到这两个人过来，还是手拉着手的。
　　姚悉微挑了下眉毛，眼神往他们俩指节勾住的地方多停留了一秒。
　　董苗苗才想起来扯开话题：“你们怎么甩掉的？”
　　“正好碰到了巡逻老师和民警。”姚悉微还保持着对他俩八卦的状态，随口一答。
　　温思昀意外得“嗯？”一声，见姚悉微转过来看他，提道：“刚刚过来的时候听到一阵打斗声，不会那群小混混和警察打起来了吧？”
　　胆子这么大？
　　姚悉微有点不敢相信，虽然花衬衫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也不至于直接往枪口上撞吧。
　　他们没再思考太多，直到第二天进教室，姚悉微就隐约听到班里再低声讨论什么事，每次都是惯有的开头。
　　“你听说了吗？”周齐凑过来说，“我们学校门口昨天放学有同学跟街头混混打起来了，据说战况特别激烈，有人腿都被打断了。”
　　传这么快了？
　　姚悉微被自己口水呛了一下，心虚摆手道：“哪有这么夸张，没断腿，就随便打了两下。”
　　她下意识在空中比划的样子有点傻，周齐身体往后靠了回去，一脸嫌弃得看着她。
　　仿佛对姚悉微质疑自己感到不爽，非要把自己听到的信息再强调一遍：“你别不相信，真的可激烈了。有个混混被打进医院了，剩下的全被抓进去了。因为学校调监控发现就是之前在校门口抢劫的那些人，昨天又在隔了学校挺远的街口欺负同学。”
　　姚悉微听得有点混乱，合着刚刚周齐说得那场激烈混战不是他们打的那场？花衬衫那帮人昨天到底有几轮决斗？
　　她抬手示意周齐接着说：“然后呢？还有谁跟他们打了？”
　　周齐没抓到她言语中的细节，继续说：“具体是谁我不知道，听说那几个同学是为了伸张正义，不过好歹也把人家打断腿了，被教务处抓住今天全校通报写检讨，要挨处分。”
　　“教务处怎么这样？”赵恒一直竖着耳朵，从前面转过来，“学校派了这么多老师巡逻都没能解决这个问题，昨天又让他们欺负同学，有人看不下去为同学出头就要吃处分。”
　　周齐嘴里叼了包牛奶，淡定回他：“校规这么规定的吧，学校门口打群架被老师抓住。不被留校察看也得记个大过。”
　　直到出操升旗仪式的时候，等他看清上演讲台念检讨的人，终于不淡定了。
　　今天早上的升旗仪式没跑圈也没做操，天气闷闷的，光站着不动就因为潮湿感过重而难受。
　　蒋太平之前请了个长假，没想到刚回来就碰到校门口打架滋事这种事，自己学校的男生和街头混混斗殴到了警局里。
　　气得他差点厥过去。
　　姚悉微从早上得知的信息来看，应该是花衬衫之后和另一批人打架。
　　伸长脖子，看到了拿着检讨第一个上去的是邵和，疑惑得歪了下头。
　　估计是短期内因为打架连着两次被抓，蒋太平在他上去念检讨的时候，脸色黑得跟包公一样。
　　不过邵和看起来心情还不算太差，按照董苗苗的说话，完全没有上次的低沉气氛，听语气还带着点激昂。
　　念完下台的时候一鞠躬，浑身散发着“我下次还敢”的气势。
　　蒋太平气得两眼瞪大，在全校师生面前又不好对他太凶悍，任由邵和吊儿郎当下去了。
　　姚悉微听完邵和一看就是网上抄的检讨后，有点走神，就听到身旁的有点骚动。
　　抬起头看，因为诧异而瞪大了眼睛，注视着路子舒缓缓走上台，手里还捏着检讨。
　　路子舒嘴角带着青紫，捏检讨的手背上也有划破的地方，嘴唇紧紧抿着，忽而朝台下露出个大大的笑来。
　　站在姚悉微旁边的男生小声自言自语：“传说中昨晚一打三的就是他啊？”


第一百九十一章 患难兄弟
　　嘴角的伤口涂完药膏有点难受，在办公室拿作业的时候，班主任没好气看了他一眼说：“能耐啊你，打架滋事，还两次。”
　　同办公室有其他老师进来，班主任抬了下眼皮把声音压低一点。
　　冷笑一声反讽：“第一次直接在学校里，第二次在校门口，挺好，还进步了。下次要打滚远点打，眼不见心不烦。”
　　路子舒摆出那副惯用的阳光笑脸，对着班主任嘿嘿一笑：“那你还不是帮我去求情了？”
　　向来脾气暴躁的三班班主任又重重哼了一声。
　　他对他们班这个小祖宗向来又爱又恨，路子舒相比班长更具有领导力和凝聚力，班里的同学愿意听他的。
　　说实话，相比于唯唯诺诺埋头苦读的同学，路子舒跟他的性格更和一点。
　　可是坏就坏在这个更和一点，三班班主任恨铁不成钢对着他的处分记录，把桌子拍得砰砰响。
　　“知道你气性刚，看到同学被欺负了想出头，可这是你能管的事吗？你现在还是个学生，那群人什么来路啊！万一手里拿着刀啊棍啊，伤到了怎么了？”
　　路子舒被他吓得一咧嘴，牵动嘴角的伤口，班主任表情更难看了：“看，已经伤了。”
　　等路子舒被劈头盖脸骂完，走出办公室才松了一口气。
　　他就知道班主任特地留他作业，让他一个人过来拿没好事。
　　回教室的路上正好赶上五班上完体育课，邵和转着篮球往前走，仿佛身上的伤情浑然不受影响。
　　两个人沉默相视一眼，邵和把手里的篮球往前一推，路子舒顺手接住，他才并肩走过来。
　　“想不到你还挺会打架啊。”邵和说。
　　他昨天逃课在网吧泡了一下午，一出门就看到一群人围着一个穿着澎阳校服的人。
　　路子舒这拳头看起来竟然一点不吃亏，对面有好几个人脸上都挂了彩，倒是路子舒看起来反还好些。
　　邵和回忆起上次被通报批评念检讨那回，记仇心理使得他站在一旁悠哉悠哉看热闹。
　　那几个混混身手不及路子舒，但是胜在人多，看起来又怒火冲天的，边动手边嚷嚷倒霉。邵和正看着没劲，旁边的大哥问他要不要去烤串。
　　还等他回答，那边混战场所就听到小混混在那儿喊道：“打你们学校同学怎么了，我告诉你我以后就天天蹲澎阳校门口找你们麻烦……”
　　他话没说完，被路子舒一拳揍在了右眼。
　　邵和转头跟旁边的他大哥说烤串得先延后了，得帮兄弟打个架，他撩起袖子就一起冲了过去。
　　花衬衫今天完全流年不顺，每次大家都有不知道哪里来的人背后偷袭，谁能想到他一开始只是想教训两个小丫头。
　　路子舒诧异，这个人明明跟自己放在明面上的不对付，这个时候冒出来干嘛。
　　“愣着干嘛？等着被揍啊！”邵和推了他一把，指了指他身上的校服说，“穿着这衣服就不能挨揍。”
　　想不出他天天逃课还挺有集体学校荣誉感。
　　怪不得听说高一那次一群人上课期间去网吧，就邵和被抓住了，因为他去网吧还穿着澎阳的校服，一眼就锁定他。
　　“所以你昨天干嘛帮我？”路子舒把手机的卷子卷成一个桶插进口袋里，接过邵和的篮球。
　　“谁帮你了。”邵和不知道从哪儿拿出来一瓶冰红茶，一口气灌了半瓶，才继续说，“我可以找人挑事，但是别人不能在我眼皮子底下，欺负我们学校学生。”
　　路子舒无语凝噎，这人中二病晚期了吧。
　　邵和灌完饮料，好奇心又起来了。看到路子舒这幅垂头丧脸蔫了吧唧的样子，就知道刚刚又挨了一顿骂。
　　路子舒跟自己不一样，他最近成绩冲得可猛了，这处分一来影响也大多了。
　　邵和问：“昨晚那群小混混又怎么惹你了？”
　　“看他不爽。”
　　“得了吧，”邵和不信，“我大哥都跟我说，那群人原本刚甩掉警察，正打算找个网吧休息一下你就冲过去。”
　　“他们都看到了，姚悉微跟那年级第一在大马路上被那群人狂追。”
　　“那你他妈问个屁。”路子舒又把篮球砸回去，把嘴角的药膏给抹掉了。
　　邵和看起来心情不错，经过昨天一战，他已经默认把路子舒规划在患难兄弟的范围内。
　　路子舒一个闪身就把他要靠过来勾肩搭背的姿势躲掉，邵和不依不饶要跟上来，两个男生在走廊里追逐。
　　姚悉微皱眉看这个场面有点不可思议，她没记错的话，前不久这俩还打进了教务处。
　　“哎，人来了。你可别做悲壮的无名英雄。”
　　邵和指了指姚悉微的方向，拍拍路子舒肩膀。把剩下的冰红茶饮料瓶投篮一样扔到垃圾桶里。
　　他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校服松松垮垮套在身上，露在外面的手臂上有很多打架留下的伤痕。
　　看都没多看姚悉微一眼，就径直回了教室。
　　姚悉微没多跟他计较，这种纠结拧巴的中二青春期小孩都这样。过几年再回首就会觉得，自己那时候街头小霸王的行为特傻。
　　路子舒还站在原地，手里的篮球刚刚被他扔还给了邵和，现在两手空空，悬在空中不知道该干啥。
　　姚悉微及时递给了他一瓶水，还有刚刚她从医务室去拿的创伤药。
　　“我有了。”路子舒指了指自己嘴角的药膏，才想起来已经刚刚被他抹掉了。
　　姚悉微点点头：“多备点不嫌多。”
　　不知道她这话什么意思，路子舒的表情丰富多彩。
　　又听到姚悉微说：“昨天花衬衫一伙小混混，被警局调了监控，以抢劫滋事的名义给拘留了。”
　　路子舒旋转着手里的水瓶，弧形界面倒映出他手背上的伤。
　　他说：“那很好。”
　　姚悉微仰头看他，眼睛亮晶晶的，说：“谢谢你，伸张正义很帅。”
　　路子舒“哦”了一声，明显有点憋不住笑。
　　臭屁得说：“这我知道。”
　　姚悉微咧了口大白牙，温和得跟他说：“不要再做冒险的事，一不留神就会很危险。”
　　随后帮他把卷在口袋里，快要掉出来的卷子拿好：“加油。”


第一百九十二章 老姚家流年不顺
　　姚悉微总感觉自己对路子舒交代得这几句，有长辈教育后辈那味儿了。
　　于是她把最后那句“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争取期末拿个好成绩”给咽了下去。
　　上课铃声风雨无阻响起来，姚悉微准备转身回教室。
　　路子舒在身后叫住了他，突然大声问道：“我帅不帅？”
　　“帅毙了！简直就是古惑仔本仔。”周齐路过时来了这么一句，被路子舒直接忽视。
　　姚悉微朝他真诚得竖起一个大拇指，
　　又转念一想，这人果然没把刚刚自己提醒他听进去。
　　刚想再提醒几句，看着路子舒身后的方向提醒道：“那个……”
　　路子舒还乐颠颠的在原地，脑袋后面挨了一掌。
　　他们班主任一离开办公室，就听到这二货又在走廊里问昨天打架这事帅不帅，气得脸都快成猪肝色。
　　很常见的情景，路子舒又被他们班班主任咋咋呼呼拎回了教室。
　　上课铃还在欢快响动，姚悉微也跟着回了教室。
　　这节课费老太事先提醒过，会做课堂练习，让同学们上课铃响别拖拖拉拉回教室。等姚悉微进去一看，果然已经开始分发考卷。
　　整个随堂考试的过程中，姚悉微感觉自己右眼皮跳得厉害。
　　等下课的时候，她问正在整理桌面的周齐：“右眼跳是财还是灾来着？”
　　“是你眼肌痉挛，”周齐一本正经回答，“用眼疲劳，注意多休息。”
　　姚悉微决定不跟这位坚定却怕鬼的唯物主义者，再探讨这个问题。
　　很快她自己就有了答案。
　　自习课的时候她注意到手机里来了一条梁慧珍的短信：“有空时回电。”
　　梁慧珍对姚悉微把手机带到学校里有点小小微辞，所以很少在她上课的时候联系她。
　　姚悉微右眼跳得更厉害了，她有点心慌，直接跑出去到了没人的地方给她妈回过去。
　　梁慧珍很快就接了电话，只停顿了半秒上来第一句话：“你这个点是不是应该在上课？”
　　“自习课。”姚悉微解释。
　　梁慧珍一听就急了：“自习课也得认真上啊……算了先跟你说正事。”
　　她妈能直接训人训到一半自己转移话题，姚悉微贴着墙面正襟危立。
　　梁慧珍将语气放平和了一些：“你爸摔伤了，现在在医院，你放学了过来趟市九医院吧，顺便给你爸在医院北门那边的老字号买点汤包。”
　　先是姚悉微把脚崴了，又是姚国笙摔了医院里情况未卜，老姚家最近好像流年不顺，身体总得出点磕磕碰碰。
　　在她骤然平和的语气中，姚悉微感到胸口有点发闷，梁慧珍后面又说了一堆让她先专心学习的话被她全当成耳旁风。
　　“我爸严重吗？”姚悉微问。
　　又顿了一会儿，梁慧珍才说：“没事，不严重。”
　　挂了电话姚悉微叹口气，她爸妈总把她当成长不大的小孩，即使现在她已经高中了。
　　印象中上一次姚国笙也摔进医院过。
　　工作的时候眼前一花，直挺挺得从两楼那么高的高度摔下来，断了两根肋骨，直接被救护车拉走了。
　　那时候姚悉微在去外省出差，一堆项目对接到了晚上，接起她妈电话时当场就哭了。
　　但是她又没法走开，这次出差派得人不够，每天活堆得满满的都要熬到半夜。
　　可能巨大的精神压力加上这个冲天的坏消息，姚悉微那时候对着电话哭得脑仁有点缺氧，梁慧珍还得两头劝。
　　那次出差持续了一周，姚国笙前期在医院里的艰难时期，她一点忙都没帮上。
　　直到回来那天下了飞机直奔医院，发现她爸确实伤得挺重，梁慧珍可能怕她工作分心，还一个劲安慰她伤得不重。
　　冲到医院病房的时候，姚悉微已经带上一点哭腔。
　　姚国笙待得是六人病房，一进门就看到有个人平躺在床上，旁边的查房医生在说：“你这个肋骨伤得还挺重，已经有点骨裂了。肋骨伤就是这样，千万要注意修养，不要乱动……”
　　吧啦吧啦医生讲了一堆，抬头发现有个高中生小姑娘在一旁听得特别认真。
　　问了问病床上的人：“这是你亲戚？”
　　姚悉微终于从有遮帘的这一边绕过去。床上躺着个二三十岁的青年，看到姚悉微，一脸懵逼说：“我不认识她啊。”
　　尴尬的气氛就是这么突如其来。
　　姚悉微搓搓手对着医生尬笑：“我就过来听听，学习一下。”
　　在医生质疑的眼神中一个闪身后腿，梁慧珍的声音从后面响起来：“你在干嘛呢？你爸在这儿！”
　　为了叫她，梁慧珍这一声特别响。
　　刚刚那医生很自然得接茬：“哦没事，经常会有走错病床的。”
　　姚悉微：……
　　她一弯腰，快速溜到窗边的那床。
　　姚国笙的床位在最里面，跟门口形成一个视线盲区，怪不得站在门口的时候看不到。
　　她爸小腿吊起来靠在床上，姚悉微都做好了肋骨骨折的准备，走过去一看脱口而出：“爸，你就伤了腿？”
　　这话听起来怪怪的，姚悉微又补充道：“您其他地方没伤到吧？”
　　姚国笙尴尬摸了下鼻子，支支吾吾说得含糊不清。
　　梁慧珍从旁边绕回来帮他开口：“都挂告示出来提醒刚拖完地路滑，走路不要玩手机，只有你爸没看，结果一不留神滑得从楼梯上滚下来了。”
　　梁慧珍陈述事实，有一说一，丝毫没给姚国笙留情面。
　　姚悉微按照上一世的记忆来回忆，结果全被打乱了。她刚刚打车到住院部门口直接冲进来，跑得有点喘，现在站在原地好一阵说不出话来。
　　看她爸脚高高悬起惨兮兮的样子，姚悉微还有点愣，开口问：“那你这算工伤吗？”
　　姚国笙端水的动作一晃，无语得继续躺下。
　　梁慧珍刚从里面拿了热毛巾出来，对着父女俩有点无语，把毛巾给姚国笙塞过去。
　　见姚悉微两手空空过来，问道：“让你买的汤包呢？”
　　“哦，忘了。”姚悉微回答得很淡定，“我现在去买。”
　　等她走了姚国笙才开始郁闷：“她刚刚一会儿认错爸，一会儿又忘了给我带饭，是不是不爱我了。”
　　“是。”
　　梁慧珍没好气把热毛巾捂到他脸上。


第一百九十三章 差点撞到人
　　老字号汤包馆所靠近的北门离住院部有点远，正值晚饭时候，姚悉微等了一会儿才拿到手。
　　快走回来的时候才发现，书包还背在身上，忘记放在病房了。
　　刚刚下电梯的时候姚悉微注意到，骨科区域的住院部和肿瘤内科是上下楼。
　　楼上大多数人骨折受伤的病人，没什么生命危险，养一阵就能出院。提着大包小包来探望的人络绎不绝，人来得一多，就容易热闹。
　　相比于楼上，到了楼下电梯打开的瞬间要安静得多。姚悉微站在电梯后排，看到有个穿着病号服的中年女人正站在走廊尽头的窗边晒太阳。
　　这位中年女人瘦得几乎没人形，眼窝深深凹进去，眼底青黑一片，让看到的人都觉得风一吹都能把她吹倒。
　　不过她看起来心情并没有受病情影响，一一朝路过的医生护士笑着打招呼。
　　电梯门很快又合上了，身旁有人在讨论，说刚刚这个女人说不久了。
　　另外还有个人问：“她这什么病啊？”
　　“说不清楚，好像什么癌症吧，但是看她这样子就活不久了。听说孩子还很小，还听说从发觉身体不对劲，到现在这样才过了半年。”
　　他连人家什么病都不知道，说其他的倒是头头是道。
　　医院这个地方生老病死最常见，刚刚对话的两个人说了两句又开始讲别的话题。
　　姚悉微在电梯里的时候没多想，光惦记着姚国笙的独特口味，一包醋两包辣子，再加碗不加葱的馄饨。
　　直到现在提着一手汤汤水水往回走，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刚刚那个站在窗边的女人。
　　心事重重重新坐电梯回到骨科那层楼，姚悉微走路魂不守舍，差点和准备进电梯的人撞了个正着。
　　“走路看着点，”有个小护士说，“在医院还毛毛躁躁的，骨科更容易撞到人。”
　　姚悉微忙低头“是是是”，认错态度极为诚恳。
　　旁边和护士一起走的人爽朗呵呵笑了两声说：“没事没事！不碍事，这不是没撞到嘛！”
　　刚刚姚悉微差点撞到的就是人家，转过去还想道歉，愣在了原地。
　　还是姚悉微先认出对方，欣喜又恭敬叫了声：“黄老。”
　　黄老听到眼前这小姑娘叫自己名字还愣了一下，过了会儿才想起来，就是上次在小巷里领养两只小狗的高中生。
　　“哟，瞧我这记性。”黄老一激动手里撑着的拐杖摇摇晃晃，姚悉微忙不迭上去扶住。
　　“您腿怎么了？”姚悉微问道。
　　黄老的房间在这层楼的最里面，离姚国笙的病房隔了三个房间，是个三人住的小单间。
　　一个床位空着，另一个今天早上刚出院，三人间住出了单人间的舒畅感。
　　黄老熟络得把拐杖放好，一只包了石膏的腿翘在床沿，姚悉微把他床摇起来垫高个枕头说话。
　　“人老啦，骨头就容易脆，”黄老感叹道，“换个灯泡从凳子上摔下来都能摔骨折了。”
　　正巧换药的小护士进来，就是刚刚站在黄老旁边指责姚悉微差点撞到人的那位。
　　看起来跟黄老关系不错，多嘴说了一句：“您老人家摔倒后在地上还晕了两个小时，要不是您家狗一直狂叫把邻居引进来，那多危险啊。以后换灯泡这种活，打个电话让修理工来做，也花不了几个钱。”
　　小护士长得有点婴儿肥，边唠叨边给黄老换瓶盐水瓶。
　　看了眼用量交代道：“这两袋吊完大概要两个小时，您别睡过去了啊，到点了按铃，我们护士就在外面。”
　　“知道了，”黄老说，“谢谢你啊。”
　　他看起来对于年轻人的唠叨挺乐呵，连连答应后小护士才走了出去。
　　姚悉微在黄老病房坐了一会儿陪他聊天，直到眼神扫到她一进门就放在旁边的汤包，才终于想起来自己这一趟出去跑腿买晚饭，时间有点久。
　　久到馄饨快散成了片皮，姚国笙石膏腿吊在那里，看她的眼神带着点幽怨。
　　忽略了她爸惆怅的表情，姚悉微给李乔然发信息，把在医院碰到黄老的事情告诉他。
　　对面回得很冷淡，就一个“哦”。
　　是他一贯的画风，让姚悉微一度怀疑他下一句会不会问黄老是哪位。
　　但是第二天放学李乔然也来了医院，手里捧着一束花，还是医院门口专门用来宰客的康乃馨。
　　花束前绑了个大俗大雅的荧光粉蝴蝶结，李乔然捧在胸前的样子，让姚悉微差点笑出声。
　　黄老也笑了，接过康乃馨说：“买这玩意儿干嘛？怪浪费钱的，你还是个学生。”
　　“不是说探病都要送这个吗？”李乔然正直得提问。
　　他这个问题姚悉微一下子还不知道怎么答。
　　最后他给自己挽尊说了句：“摆房间里好看。”
　　黄老可能真的年纪大了骨质疏松，在医院养了好几天都不见气色。
　　老人家到了这个年纪，一点伤筋动骨都可能留下后遗症。主治医生委婉得提起过，即使出院了以后走路也可能会有轻微瘸拐。
　　看得出这句话对黄老属于当头一击，他有一阵没说话。
　　在旁边削苹果的张婶提了一嘴：“这么大事儿，你好歹跟安平安逸他们说一声吧，哪有都进医院了不跟儿女说的。”
　　张婶是黄老的邻居，当初送医院就是她先发现的。
　　他们那块巷连着巷的老房子，邻居关系都特别和睦，每天大伙谁有空就来医院帮衬一下，今天轮到了张婶。
　　她口中也只有这么多年老邻居，才能直白跟黄老说。
　　黄老年轻的时候当过兵，脾气倔得很，后来把儿子也送去当兵了，女儿毕业后留在了国外，老伴又走得早。一个人养了一条狗独居了这么多年，脾气就很倔了。
　　别人一说他就急。
　　“什么这么大事，不就摔了个腿吗？”黄老啧了一声，“再说他们回来一趟多不方便，现在告诉他们又白白让人担心。”
　　姚悉微算是知道当初那个拿狗讹他们钱的夹克衫男人，为什么有点怕黄老了。
　　这脾气上来了，一般人扛不住。


第一百九十四章 倔脾气
　　张婶就知道他会是这个反应，把苹果皮完美得削成一长条，就给他递过去。
　　黄老手接到一半，放在旁边的手机突然响了。
　　看了眼来电显示，示意旁边的人安静。
　　姚悉微和李乔然对视一眼，坐在一旁的张婶轻声跟他们说：“这是他女儿打的电话。”
　　黄老有点耳背，反正这房间就他一个病床，索性按了免提。
　　电话那头姚悉微能听得出是一位音色很好听的女士，跟黄老聊了会儿家常，无非也就是每次打电话都说得那几句话。
　　快挂机的时候，对面突然来了一句：“爸，你怎么把我给你的视频请求给挂断了？”
　　身后就是明晃晃的医院设备，头顶还挂着两瓶吊瓶，黄老一心虚嗓门就特别大：“哎，那什么视频我不会用。”
　　对面语气感到更奇怪了：“您上礼拜就用过，还是主动打开的。”
　　“这不是接的时候不会用吗？”黄老说。
　　姚悉微在一旁把他接热水壶，感觉黄老现在在小辈面前的样子有点可爱。跟那个晚上把夹克衫男人吼走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
　　嗓门依然很大，把隔壁查房的小护士吸引了过来：“医院里禁止大声喧哗啊！”
　　一抬头正好看到吊瓶，补充了一句：“这两瓶快掉完了，过十分钟我来帮你换，你腿尽量不要动，不然恢复得更慢。”
　　一口气把能露馅得全说了，话筒对面沉吟了好一会儿，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黄老瞒不过去，只能避重就轻，把自己腿摔骨折的事简单讲述了一遍。
　　期间刚刚那小护士正好来换吊瓶，黄老已经把免提关了，贴在耳旁努力听清。
　　黄老的儿子是在姚国笙出院那天赶过来的，妹妹在国外一下子买不到回国的机票，他去部队请了假。
　　黄老一看儿子真来了，从他进门开始就唉声叹气：“这么点事，你赶过来干嘛？”
　　他儿子看起来脾性完全没随他，一进病床门就憨憨朝来帮忙的邻居和姚悉微鞠了好几个躬。
　　姚悉微都有点不好意思，跟他一起弯腰鞠躬互相客气，被李乔然拎了起来。
　　黄老儿子来的前一天，这个“单人病房”终于又进了人，是另一位大爷。
　　黄老虽然面上对于儿子特地从部队请假的行为表示嫌弃，在大爷问起来的时候还是嘚瑟拉着儿子说炫耀一番。
　　就连小护士进来换药的时候，也乐呵呵大喊一声“儿子！”
　　“哎。”黄老儿子从外面取了饭回来问，“怎么了？”
　　“哦没事，刚刚不见你看看去哪儿了？”黄老说。
　　小护士面上带笑，在姚悉微出去的时候偷偷跟她说，其实黄老盼望儿女来盼了挺久了。
　　李乔然沉默在一旁听着，过了一阵姚悉微看到他躲到应急电梯里给他爸妈各打了个电话。
　　很快就结束的对话，只是在最后快挂断的时候顿了一下，说：“工作的时候也要注意休息。”
　　姚悉微想了想，回到楼下给她爸买了两大笼汤包。不过姚国笙刚下了忌口通知，只能凄凄惨惨躺在那儿闻个香。
　　好在姚国笙很快就能出院，他出院那天黄老终于拆掉绑了好久的石膏，换上固定绑带，能下地短暂走两步当复健。
　　黄老的腿确实跟护士提醒得那样，有那么一点点后遗症，走起路来受力不稳，有点跛脚。
　　老爷子倔起来不服输，不听劝非要在走几步，背板挺得笔直，最后还是他儿子把他给劝了回来。
　　姚悉微站在走廊看这一老一少回病房的身影，直到他们消失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她正在去一楼给姚国笙办出院手续和出院小结，梁慧珍原本想让她陪着姚国笙，自己去跑这些，被姚悉微拦了下来。
　　“让你妈去吧，”姚国笙说，“小孩子哪懂这些。”
　　念及他是病人，姚悉微只是轻轻甩了个眼刀过去。
　　还是梁慧珍想了想同意了。
　　李乔然特地过来帮忙，不过姚悉微二十几岁那年，家里奶奶生病，姚国笙摔伤，就连梁慧珍也查出来需要做个小手术。
　　所有的事压在她一个人身上，她把医院整套流程手续跑得很熟悉。
　　熟门熟路一点都不想第一次办理的十八岁高中生。
　　他们在取药口很不巧碰到了一个人，连李乔然看到他都有点惊异。
　　其实姚悉微早有预感，蒋太平之前请了一段时间假她就猜到了。
　　只是重生后有些情节和记忆中有冲突，就比如姚国笙这次摔伤事件。所以她没敢多问，也报着一小丝希望，有些既定好的事实，会不会有所改变。
　　蒋太平可能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学生。几乎是条件反射往后退了一步，然后一不小心被空气呛到开始狂咳嗽。
　　把刚刚拿药时有点沉重的面色收回去，立马恢复了在学校里颇有威严的样子。
　　“我爸摔伤了，我来给他办出院手续，顺便取药。”姚悉微主动解释，找了个话题，“最近这天气，生病的人挺多得啊，老师。”
　　蒋太平不愿被学生知道自己长了肿瘤，顺着姚悉微的台阶就平铺走了下来：“啊对，你们也要注意身体和学习相结合。”
　　刚刚的一阵猛咳嗽使得他脸憋得通红，两个学生站在旁边使蒋太平浑身不自在，仿佛有种自身弱点被人看穿的窘迫感，摆摆手就往外面走。
　　“他不是应该去二楼看诊吗？”李乔然轻声问她。
　　姚悉微在纠结中还是叫住蒋太平，小跑过去真挚提醒道：“老师，您也要注意身体，该休息别硬抗。”
　　她尽量委婉，上一世记忆中得知蒋太平头部肿瘤扩散的消息她还有点懵。
　　蒋太平那时候病号房就在奶奶旁边，姚悉微路过的时候看到他即使躺在病床上还在看学校里的资料。
　　按照医生的说话，他太不当回事了。
　　蒋太平却还在硬抗，包括此刻面对姚悉微的提醒也淡淡说了句：“没事，我身体好的呢。”
　　估计准备从外面绕一圈，等姚悉微和李乔然走了才去看诊。
　　这脾气倔得跟黄老有过之而无不及。
　　姚悉微站在原地感叹道。


第一百九十五章 校园里的前夫
　　每年时间到了四五月份的时候就好像过得特别快，姚国笙在家修养了好一阵，整个人胖了一圈，才终于恢复如常。
　　黄老听说也出院了，虽然右脚留了点后遗症，但是身板依然硬朗，每天还能带着大兵到处遛狗。
　　姚悉微带着聪聪在黄老出院后去探望过他一次，聪聪这个小个子在大兵面前气势丝毫不减。
　　但是人家长腿长脚高昂着狗脑袋，压根不理会聪聪的左蹦右跳想叼它尾巴。
　　姚悉微合理怀疑在大兵的视线范围内，压根看不到聪聪这个小短腿。
　　阳光一天比一天热起来，春季校服的外套穿得人越来越少。
　　直到有一天做早操的时候，旋转运动一个转身，姚悉微入眼能看到，从前到后都是整整齐齐的夏季校服，还有操场旁不知何时冒出来郁郁葱葱的树荫。
　　配合着操场上热腾腾的暑气，被阳光照得睁不开眼睛的少年们做操动作一如既往在划水。
　　队伍最后两排高个男生，运气很好站在树荫下，入眼都是脆生生的绿意。
　　姚悉微抹了把额角的汗，热气从头顶腾上来，她听到身旁两个女生在轻声讨论：“第一节 数学课不想上了，要不我现在装作中暑晕倒吧。”
　　另一个女生不赞同她的想法：“我们才下来十分钟，这么快晕太假了。”
　　她刚说完旁边几排的四班队伍，就有个女生应声倒地。草地上密密麻麻的触感碰到短袖外的胳膊上又痒又痛，姚悉微看到她还缩了一下手臂。
　　装晕装得很不专业。
　　他们班班主任从绕了过来。周围人都伸长脑袋看热闹，隔着人群，姚悉微眯着眼睛看过去，阳光把黑色头发照得发烫。
　　班主任在那女生旁边不知道说了什么，看得出那女生装晕的后脑勺有点动摇。
　　直到班主任在旁边伸出手指数数，原本躺在地上的女生一溜烟站了起来，被提到队伍后面进行思想教育。
　　“这礼拜第三个装晕倒，”齐墨神不知鬼不觉飘了过来说，“真当老师看不出来真晕和装晕。”
　　姚悉微旁边那两个刚刚还在讨论的女生，立马站直身子，继续松松垮垮得做操。
　　前段时间跑圈的时候，可能因为太热，有个同学跑着跑着摔倒了，差点发生踩踏事故。
　　学校就把前段时间想出来的跑圈计划又重新换回了做早操。接着立马有人效仿逃课，不过各班班主任多年锻炼出来的眼力，成功的寥寥无几。
　　关于各项日常方面，学校向来想一出是一出，上学期轰轰烈烈说是为了响应青少年健康成长，把小卖部里糖分过多的饮料全给撤了。
　　过了没多久就把这事忘了，小卖部老板光明正大又把饮料摆了出来也没老师说啥。
　　最近有传闻临近盛夏，教务处又想把小卖部冰箱里的碳酸饮料撤架，闹得人心惶惶意见很大。
　　耳边的蝉鸣绵延不绝，一直从操场延误到了教室。
　　教室里头顶上两个老电风扇无力得旋转着，姚悉微一进教室，就看到后面黑板上数字每天都在变小的高考倒计时。
　　这个时候她才感受到，夏天快要来了，因为今年的高考快要临近了。
　　姚悉微站在小卖部发出嗡嗡运作声的立柜式冰箱前，看到入眼从中间起到最下面一排，都是清一色冰矿泉水。
　　心中警报响起，估摸着之前又要整顿小卖部的传闻不是空穴来风。
　　抬头终于找到了运动饮料和果汁，可乐之类的碳酸饮料被放在了最顶层。
　　就差把欲盖弥彰四个字刻在冰箱门上。
　　冰箱里有冷气吹来，姚悉微非不服输踮脚去够最上面的碳酸饮料。
　　指尖还差一点点，余光暼到左边来了个人，看校服应该是高三学长。
　　看身形还是很帅的学长。
　　姚悉微对帅哥有那么一瞬间分神，原本绷直用力的指尖从最高一排松懈下来。
　　右边又有个手伸长了，从最高处帮她把那罐美年达取下。
　　“嗯？你怎么在这儿？”
　　原本视线向左看的姚悉微迅速转过头，看到李乔然仗着身高优势取下美年达后，也不给他，捏在手里端详了一会儿。
　　刚刚那学长已经走了，姚悉微凝神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这就是萧晴的前夫贺怀雨。
　　虽然在学校里对穿着校服的学生，说前夫这个词，听起来怪怪的。
　　易拉罐拿出冰箱后一接触热气，就起了层薄薄水雾。
　　碳酸饮料特有的清爽声音在小卖部门口接连不断响起，姚悉微咽了下口水，朝李乔然伸手。
　　没想到他下一秒又打开冰箱重新放了回去。
　　当着她面，炫耀完身高优势，又放回去了？！
　　气得姚悉微瞬间瞪大了眼睛。
　　李乔然没理她，转身从货架上拿了一盒红糖，小声说道：“你生理期能喝冰的？”
　　姚悉微脸色瞬间从头顶红到脖子根，没想到他这个年纪的男生能如此坦然说女生生理期的问题。
　　更没想到李乔然还会记得自己生理期在几号，其实她自己有时候都会忘记生理期时间。
　　左右张望一眼，姚悉微也小声跟他讨价还价开始胡扯：“天气热的时候受外部环境影响，不要紧。”
　　等姚悉微一番胡扯完，李乔然看她的表情带着点无奈和无语。
　　“虽然我是男的，但是基本生理常识我还是有的。”他毫不留情就把碳酸饮料放了回去。
　　小卖部零零散散不断有人进出，姚悉微和李乔然躲在货架后面悄声说话。
　　外面蝉鸣声一阵接着一阵无孔不入，阳光从小卖部的窗口投射进来，正好在姚悉微脚边形成两个框框。
　　他们还在为冰饮料的事情进行幼稚的争论，但是姚悉微心知肚明，这种毫无意义的谈话，只是为了让此刻当下的场景可以多保留一会儿。
　　他们刚刚这段关于生理期谈话的内容虽然很轻，但是挨得近还是能听到的。
　　贺怀雨刚从冰箱里拿了瓶冰水，还没走到收银台又行云流水直接转了回来。把冰水重新放到冰箱里，从旁边货架上拿了瓶常温的。
　　顿了一下又问：“老板，你们这儿有卖热水吗？”
　　老板看他的眼神像看个智障。


第一百九十六章 重启的未来等你
　　贺怀雨最终转过头，看着李乔然手里的红糖买了包一模一样的，才跑去收银台结账。
　　出门时没注意到脚下台阶，差点一个踉跄被绊倒。还把红糖护在怀里，嘿嘿揉了把头发，傻笑两声，看起来傻头傻脑的样子。
　　想不到他是这样的前夫学长。
　　姚悉微有点吃惊，盯着贺怀雨逐渐远去的身影，好奇他还能做出什么举动来。
　　毕竟贺怀雨五官薄，长得一脸生人勿近的冰山帅哥模样，跟自己身旁这位倒是像一个风格的。
　　想到这里眼神往旁边暼过去，发现李乔然目光也盯着贺怀雨看。
　　然后转过来低头看了眼姚悉微问：“你认识他？”
　　“不认识。”
　　崇拜的学姐的前夫，这种复杂的关系姚悉微默认为不认识。
　　“不认识你盯着人家看。”李乔然手撑在她头顶，把她脑袋转了过来。
　　“因为他帅。”姚悉微非要说。
　　于是她的脑袋又被转过来一点。
　　在快要走到班里的时候，姚悉微突然想到了萧晴。因为临近高考，学业高度紧张，她有一阵没碰到萧晴了。
　　“你先回教室吧。”姚悉微指了指高三的方向，“我是找个人。”
　　说完蹦蹦跳跳扑腾得跟个花蝴蝶一样，去找她好久不见的学姐。
　　没注意后站在身后会错意的李乔然，脸色惆怅中带着一点黑。
　　整个高三占据两个楼层，也没有传说中安静得一根针掉地上都能听到。
　　每个班有人做题，依然也有人聚在一起聊天。悠闲平常得仿佛后面黑板那个“高考倒计时十六天”是用来摆设的。
　　姚悉微还没走到萧晴她们班，就正巧在倒热水的地方碰到了她。
　　萧晴站在那儿，手里拿着刚泡好的红糖茶，蕴蕴冒着烟。
　　暑气随着正午靠近而逐渐蔓延，倒热水的地方除了萧晴也没有人过来。
　　萧晴跟每次见面那样，开头会冲她明朗得笑一下。
　　姚悉微回想起小卖部的贺怀雨，看着萧晴手里的红糖水鬼使神差问了句：“你们和好了？”
　　“我们本来也没吵过架啊。”萧晴笑道。
　　随后笑容有那么一瞬间神伤，“我们提前分手了。”
　　姚悉微抬头看她，萧晴耸耸肩，仿佛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明天开始，高三的就可以自行在家学习一周，直到高考那天直接去考场。我印象中，除了查分数填志愿那一天，应该也不会集体回到学校了。”
　　她眨了眨眼，问全校唯一同样经历过的同僚姚悉微：“我说得对吗？”
　　远处的天空碧蓝如洗，已经没人再靠在走廊里晒太阳。不靠近的时候还被会阳光明媚的假象欺骗过，走进了才发现热得能把人晒晕。
　　明明才五月下旬，今年的气温已经提前热了起来。
　　姚悉微也抛出了个问题：“你们想好了吗？”
　　萧晴没有回答她，拿着红糖水拍拍她肩膀，直接转移了话题：“怎么突然来了？知道我们今天放吗？”
　　她还真不知道，不过姚悉微很厚脸皮得点点头：“来见你最后一面。”
　　这话怎么听怎么悲壮。
　　她补充了句：“加油学姐，把曾经错失的事业找回来。”
　　被她高昂的情绪感染，萧晴大笑一声点点头说：“行，我先打个头锋，先去重启的未来等你。”
　　“对了，”萧晴又说，“高考结束后出来见个面吧，好久没出来休息一下了。”
　　“好啊。”姚悉微求之不得。
　　她们聊天的内容没什么主题，想到一出是一出。萧晴手里拿着温热的红糖水，一小口一小口得抿。
　　有个女生从洗手间出来，正好看到她们两个，萧晴抬手跟她打招呼，那女生头也不抬熟视无睹走了。
　　姚悉微挑了下眉，读出一丝不简单的味道。
　　不过她没问，萧晴又自然得把手收了回来，仿佛刚刚被忽视的场景不存在。
　　高三的区域好像比高二清凉一点，姚悉微不知道这是不是她的错觉。
　　她靠在走廊旁，远远看着完成不变的学校景色，问道：“一会儿就走了吗？”
　　“晚点再走，”萧晴回答她，脸上荡起奇怪的表情，“学校里今年出了个馊主意，一会儿下午让组织了个喊话节目，搭了个大台子，有什么话想说的可以上去喊话。说是为了释放考前压力。”
　　姚悉微的表情跟她一样丰富多彩。
　　这主意确实挺馊的，万一一个激动表白或者什么，把考前情绪影响了怎么办？
　　萧晴以为她没理解：“我记得哪个电视台还组织过差不多的形式，我们学校领导真有先兆性，提前了好几年呢。”
　　她们俩之间对话很随意，时空交错，有时候还能扯扯2014年的电影或者2016年的颁奖礼。
　　姚悉微也不知道自己上来高三找萧晴是为了什么目的，不过又好像特地有目的来找显得很功利性。
　　快要上课了，姚悉微和萧晴在聊天中走到了她们班门口。她装作随意往里扫了一眼，然后跟萧晴正式道别：“那放学的时候我就不送你了。”
　　有种送人上战场的壮烈感。
　　萧晴拍拍她肩膀：“谢谢你。”
　　谢我什么？
　　萧晴没说，姚悉微带着这个疑问飘回了教室。
　　上课铃早就打过两遍，好在这节课费老太有事，让他们先自习半节课。
　　宁馨按照惯例站在讲台让，在姚悉微有点歉意的眼神中，摆摆手让她赶紧进来。
　　教室里在外面的蝉鸣声中衬托得安静且浮躁。临近午后能感到越来越热，两面的窗都敞开着，一丝风都没有，倒是暑气钻了进来。
　　闷热的感觉让人变得异常敏感，有个男生去前排把电扇调大，顿时教室里考卷纸张被吹得乱飞，抱怨声仿佛炸开般不绝于耳。
　　胳膊贴在桌面上有点黏腻，姚悉微甩了甩手。突然听到教室外有剧烈的欢呼声，随后铺天盖地的纸张从空中飘落。
　　“高三开始撕书了！”班里有人率先反应了过来。
　　“帅啊！”马上就有人跟上，“看着真爽！”
　　趁着老师不在，已经有几个靠近门口的同学跃跃欲试想走出去围观。
　　走廊里很安静，一看就是别的班老师没放人，胆大的几个男生打开门把吹着口哨，嘻嘻哈哈走到走廊里。


第一百九十七章 喊话大会
　　二班男生脸上的笑容都没来得及撤回，又很自觉原路回到了座位上。
　　齐墨悄然站在了门后，那男生被当场逮获，龇牙咧嘴把头转过去。
　　教室里被他这样子顿时逗笑了。
　　费老太还没来，齐墨站在前面震场就够了。
　　高三又是一阵吵闹声，应该是在对着天空撕心裂肺狂吼，来做最后的释放。
　　姚悉微端坐在课桌前，对着数学考卷凝神，眼神却跟班里大多数人一样，不自觉往窗外看。
　　铺天盖地的考卷和旧书从顶楼飘飘然落下。外面热气滔天，连飘落下来的考卷都蔫蔫的，慢悠悠往下，一点都没有即将上战场的壮志凌云。
　　“好了看得差不多得了，扔个书有什么好看的。明年就轮到你们了。”齐墨轻咳一声，把全班注意力强制召回神。
　　她眼神在后面的倒计时黑板上停顿了一会儿，看了眼时间再次重复强调：“今年高三还有一个星期就结束了，马上就要轮到你们了！”
　　说这话的时候齐墨有点热泪盈眶，全班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情感爆发，愣愣得有点发懵，终于把目光都从窗外收了回来。
　　“老班怎么了？”周齐靠过来想跟同桌一起讨论讨论。
　　没想到姚悉微给出了标准答案：“她第一次带毕业班。”
　　与此同时站在讲台旁的齐墨说：“好像感性了一点，其实你们班是我第一次从高一带到毕业班的班级，一眨眼你们也快毕业了……”
　　“还有一年呢老师！”下面有个男生纠正过来。
　　被正在感性的齐墨恶狠狠瞪了一眼。
　　“厉害啊，”周齐对她竖起了大拇指，“姚师傅还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还是你偷偷打探过齐墨的背景了。”
　　“我还知道你小时候尿床。”姚悉微没好气把他的脑袋掰了过去。
　　齐墨感性得差不多，正好费老太进来。窗外又恢复了平静，头顶的老风扇咯吱咯吱响，短暂插曲后费老太跟往常一样把习题卷发下来，千篇一律开始做题。
　　更大的插曲是在午休，太阳当空照晒得人头脑发晕的时候，
　　姚悉微刚从食堂里走出来，就看到一群人呼啦啦往操场的方向走，周围碎碎念念的声音传来。
　　“要表白了吗？会有人表白吗？”有女生比较关心这个。
　　另一个女生制止了她的观点：“学校官方活动表白，不要命了？”
　　“反正高三，”一开始那个女生还在坚持，“而且他们今天就走了，高考完就能正大光明谈恋爱，不会管的。”
　　另一边男生更关心其他的话题：“你说会有人公开骂老师吗？”
　　他周围一圈男生都哄笑来，快速跑向操场的方向去凑热闹。
　　张辛夏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往那边看了一眼问：“中午有大事？”
　　“不算什么大事，”姚悉微斟酌一下语录，“高三有个喊话的活动，来给他们释放压力。”
　　说完很坦然自若准备往楼上回教室。
　　旁边两个人根本没给她回教室的机会，董苗苗一听眼睛就亮了，一左一右直接把姚悉微架着就往操场走过去。
　　中午的操场上阳光炽热又猛烈，明晃晃照得人睁不开眼睛，耀目万分。
　　主席台上校长已经站在上面，激情澎湃得发表演讲：“澎阳的未来是你们这一代年轻人的未来……”
　　话筒音被扩散得很远，高三的学生都整齐站在台下，姚悉微被前面两个人拉着手，一溜烟就钻到了高三队伍最后面。
　　校长还在前面鼓动：“我希望今天各位同学可以把有什么想说的或者有遗憾的，大声说出来，然后带着最好的状态上考场。”
　　从远处看还没注意到，站在底下才发现上主席台上拿着话筒讲话，还是很显眼的。
　　前面有几位戴眼镜的学长在推搡开玩笑：“你去啊，正好趁机表个白。”
　　看来大家思路都想一块去了。
　　被推的学长笑骂道：“滚你大爷的。”
　　眼神却往旁边转过去，目光定在不远处一个女生身上，面带温柔。
　　正骚动嬉笑间，前排的声音停止了，有个小个子男生走了上去，朝台下一笑。
　　他人缘看起来不错，刚拿到话筒就有络绎不绝的捧场声。
　　说是喊话，手里还拿着一张演讲稿，姚悉微在台下看着，心中隐隐腾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今天呢我就斗胆第一个上来，”小个子男生摊开演讲稿，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来喊话感谢一下我们高三一班的班主任刘老师。在我们即将远航的时刻，感谢您这么多年的栽培……”
　　“切～”
　　台下嘘声一片，拉出长长的尾音。
　　姚悉微嘴角抽搐了一下，就知道学校组织这个喊话没按什么好心。无非就是摆个噱头，实质上还是歌颂老师活动。
　　这小个子男生演讲感染力不错，命题作文发挥都能讲得抑扬顿挫。可能因为临别在即，有不少感性的同学被他讲得在偷偷抹眼泪。
　　之后上台的几个同学也是保持一贯的官方水准，一看就是学校派来的托。
　　基本都是互相感谢的内容，偶尔来几句无趣的玩笑。
　　董苗苗想看热闹没看着，在底下待着无趣，头顶太阳又晒得厉害，站了一会儿就想打退堂鼓。
　　反倒是姚悉微听得津津有味，她之前离开校园踏入社会，现在回过来觉得台上笨拙又毫不掩饰的表达喊话，让她感到感到无比怀念。
　　刚刚兴致勃勃冲到操场上的高一高二生陆续离开，还给高三一片热浪的专场。
　　只有站在主席台最旁边的校长很满意，喊话变成了接二连三的同学汇报演讲，作为组织者他有点飘飘然。
　　正打算简单收个尾，看到有个女生正在台下申请上台。
　　为了防止这帮学生瞎闹，每个上台的同学都会事先给老师审核一下。
　　“我也想感谢一位带给我很多帮助，对我很重要的同学。”那女生笑着对老师说。
　　被提问的年轻老师有点拿不定主意，抬头看校长。
　　被审核过安排的学生已经一遍走完了，这位有点固执的校长想了一下还是同意了，看得出他今天心情不错。


第一百九十八章 表白现场
　　董苗苗擦了把鬓边被晒出来的汗，拿手扇风问：“走吗？”
　　姚悉微正准备点头，眼神暼到了上台的女生，她总觉得眼熟，站在原地说：“先等等。”
　　直到女生带着略有羞涩的表情走上台，她才终于想起来，是上次萧晴和她打招呼被忽视的那位。
　　一下子对她的好感度拉低了不少，转头对董苗苗说：“回教室吧。”
　　这下轮到董苗苗摆摆手。
　　看着主席台上女生的表情，露出个贼兮兮的眼神：“直觉告诉我，这次不简单。”
　　“前面有个没穿校服的学长走上去的时候，你也这么说得。”张辛夏毫不留情拆穿她。
　　董苗苗看了眼台上得出结论：“这次真的不一样，看这神情就是来表白的。”
　　等了一中午就是为了凑热闹，感觉一会儿无论谁表白，都会出现餐厅里求婚全场起哄的场景。
　　那个女生一站上去果然下面就有接连不断的起哄声音。
　　“韩韵，冲！别让我们失望！”
　　那个叫韩韵的女生被他们拱得满脸通红，朝台下某个方向浅浅一笑。
　　随着这个方向看过去，贺怀雨正站在人群中。他个子很高，都快窜到190了，比周围高处那么小半截头，总会让人想到鹤立鸡群这个词。
　　姚悉微在心里扬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韩韵就开口：“马上就快高考了，我想对高三六班的贺怀雨同学说点话。”
　　台下本就蓄势待发的气氛准点炸开，甚至前排有同学开始哼走调的《不得不爱》。
　　校长终于意识到有点不大对，警惕得扶了下眼镜。
　　韩韵自打起了个头，眼神就真诚得盯着台下贺怀雨的方向：“很感谢你在我成绩不好的时候一直帮我，也很感谢在我值日来不及的时候把我的那份分担掉，每次发卷子下来你都会小心得照顾我心情而小心传递给我，这些照顾的细节我都记得，你是个很好的同学……”
　　看得出韩韵是鼓足勇气上来的，双手交叠在一起用力捏着话筒，晒得双颊出现了一点红晕。
　　姚悉微注意到在人群中高处半个头的贺怀雨，表情有点懵，僵着脸保持紧绷的状态，
　　董苗苗也注意到了，她原本正兴致勃勃，等听完这段眉毛都皱了起来。
　　张辛夏还没陷入早恋的漩涡，听了半晌没听出有什么不对。
　　问：“怎么了？”
　　“她这些小细节，”董苗苗有些不忍，还是说了出来，“太细微了，有可能是……”
　　她说到这里支支吾吾停顿了一下。
　　张辛夏急了，问道：“有可能什么？”
　　“有可能这些细节都是她自己产生的误会。”董苗苗说出来。
　　她们的讨论声隐匿在人群中，台下正处于兴奋的状态，有不少眼神往贺怀雨周围瞟过去。
　　他在学校贴吧常年占据高三板块校草前几，追他的女生不少，这么胆大的还是头一个。
　　韩韵说到刚才的地方停顿了几秒，她一时判断不清贺怀雨的表情，往他站着的方向走了一小步，做了个深呼吸：“你的成绩太好了，直到快要到终点我都没追赶上你。”
　　说道这里她已经有点自我感动，眼眶红红：“高考的时候，你稳定发挥，我超常发挥，我们考同一个城市好不好？”
　　在校长脸色发黑之前，韩韵还没有胆子大到真脱口而出“我喜欢你”。
　　不过考同一个城市，已经算是高中时期最含蓄的告白。
　　现在目光又全部集中在了贺怀雨身上，不过他看起来脸色发白，眉头紧锁，整张脸透露着一种极力的克制。
　　跟上午时姚悉微在小卖部看到那个傻头傻脑的人判若两人。
　　贺怀雨没有看台上，也对周围的起哄声有点烦扰。他眼神转向一边，看起来在找什么人。
　　姚悉微下意识在人群中去看萧晴，最后终于在另一边看到了她。
　　正在用一种几乎平和的表情跟着旁边的人一起鼓掌，带着一种微笑，跟她平日里总是明媚灿烂的笑容不大一样。
　　韩韵见贺怀雨迟迟没有回应，站在台上有点尴尬，手不停得搓揉旋转话筒。当着所有人面被无视，那可太丢人了。
　　她赌得就是向来具有绅士温度的贺怀雨，不至于这时候还躲着她的回应。
　　不过现在情况好像不妙，韩韵朝贺怀雨旁边的男生投去了求救目光。这眼神泪盈盈，看了就让人不忍。
　　那男生应该跟贺怀雨关系不错，拿胳膊肘顶了顶他，被他拍开了。
　　“自我感觉特良好又当众表白，现在气氛降到了冰点，”董苗苗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都感到窘迫了。”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的几秒后，贺怀雨终于开口了，露出个客气的笑。
　　他说：“什么考不考同一个城市的，这得由成绩这个现实来决定。高考好好发挥，别纠结太多，保持良好心态，轻轻松松上阵才能考出好成绩。为你加油！也为在这里即将高考的每一位澎阳高三学子加油！”
　　最后一段话他突然放大声音，喊得极为激昂，作为高考前的鼓舞人心，深得校长的喜爱。
　　在一旁的校长带头鼓掌：“说得好！我们每位学子都要保持住最佳的状态！”
　　就是在台上的韩韵快要挂不住脸上笑容了。
　　“语言的艺术，”全程围观没说话的张辛夏做出精准点评，“拒绝人都能说得这么有艺术性。”
　　刚刚在热情起哄的气氛已经逐渐冷却跌至冰点，所有人都以为韩韵该差不多结束下台的时候，她突然又抬起话筒。
　　笑得跟刚刚有点不一样：“贺怀雨，你不是都已经分手了吗？都被甩了还深情个什么劲儿！”
　　董苗苗刚准备撤退的脚一顿说：“这就是传说中的黑化吗？”
　　“不是，”姚悉微终于开口，“这是传说中的撒泼。”
　　台下顿时跟炸开一样。
　　没想到她会来这一出，在校长气着火之前，有个老师及时把她手里的话筒掐了麦。
　　韩韵在欲哭的表情中下了台。
　　这场喊话活动匆匆结束，校长被气得直接回办公室静静，排活动的老师开始收设备。


第一百九十九章 暮色夕阳
　　在董苗苗刚刚的催促下，姚悉微她们已经快走到了教学楼。上楼梯之前她往后看了一眼，刚刚在操场上站得整整齐齐的队伍，正在逐渐散开。
　　她看到了萧晴，跟朋友走在一起也在往回走，只有旁边朋友在热闹说话，她看起来有点出神。
　　隔得太远了，姚悉微看不清萧晴的表情。
　　她会是什么心情？
　　姚悉微猜不透，这种感情太复杂。
　　两个人明明互为喜欢，也没有什么家族企业血海深仇的外界干扰。只是因为不合适，性格习惯家庭背景这些种种细碎的不合适，也没能抵过年少时的喜欢。
　　姚悉微活了这么些年，第一次深刻体会到，喜欢跟合适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不知道谁身上带了有反射面的东西，阳光凝聚其中在墙面反射出小小的光束。
　　操场上出现一阵短暂的电流声，最后响起一个低沉的男声：“啊，啊，听得见了。”
　　是贺怀雨的声音，他这个话筒试音又恢复了一点傻头傻脑的特质。
　　这个突如其来的试音吸引了小部分人的目光，纷纷转过头看他。
　　“萧晴！”贺怀雨的声音清晰有力。
　　被叫到名字的人脚步停顿却没有回头，倒是周围有人看向她。
　　那一小束光线一闪而过又消失了，天气依然晴朗，却有人小声惊叫。姚悉微感到面上有点湿漉漉，抬头看空中飘起了缥缈的细雨。
　　贺怀雨两个兄弟还在旁边干着急，刚刚收完器材的老师被他另一个兄弟叫走假装问问题，此刻意识到不对正在跑回来。
　　结果贺怀雨就叫了声“萧晴”，半天憋不出下一句话。
　　管器材的老师越走越近，贺怀雨还特地跑到主席台上大喊：“高考好好考，你一定会前程似锦，未来的日子要过得比现在开心。”
　　很平常的祝福语，竖起耳朵听的局外人彻底没了兴趣，只有小部分知道他们俩关系的同学在挤眉弄眼。
　　背靠操场方向的萧晴终于转过身，朝主席台的方向恢复那个明媚灿烂的笑容。
　　“那个……”
　　贺怀雨还想说点什么，声音戛然而止，他低头捯饬一下手上的话筒，管器材的老师从台下杀上来，旁边还有两个男生想拦没拦住。
　　贺怀雨手里还拿着话筒，话筒线拖在后面随着他满场乱跑而绕成一团，差点把他一个兄弟撞倒了，主席台上瞬间鸡飞狗跳。
　　台下的人看到上面这一幕都没忍住笑开。
　　不知道是谁朝着天空发出惊喜的声音：“有彩虹！”
　　随着云层飘过的太阳雨没一会儿就停了，操场旁边的树叶裹上了一层水光，绿得发亮。天空中有半道彩虹，淡淡的，再过几分钟就会转瞬即逝。
　　主席台总共这么大点地方，贺怀雨一伙人在台上很快就被器材老师逮住，抓到了办公室进行思想教育。
　　这出校长心血来潮，差点播出早恋事故的喊话活动草草结束。
　　董苗苗斩钉截铁说：“明年这活动一定没有了，可惜啊。”
　　“可惜什么？你有什么想说的。”张辛夏问她。
　　董苗苗神秘兮兮得没松口。
　　等她们走到教室门前在往回看，半空中的彩虹已经消失得只剩一个残影，
　　太阳雨在夏季并不算什么稀奇事，但是姚悉微想，很多年以后萧晴应该都会记得这个午后彩虹。
　　喊话大会结束后高三各班还有个简单会议，到了下午的时候就陆陆续续有人收拾东西走了。
　　跟期末考试前清理桌子不同，每个人带回去的东西都不多。高中三年下来，能留下得就这么一个书包精华。
　　可能受即将高考情绪感染，周齐今天下课的时候没在看杂志，嘴里念念有词在背英语。
　　虽然姚悉微发现他对着英语书看了半天，还是停在那一页。
　　下课的时候走廊里聚满了人，趴在栏杆上往外眺望，看着高三的学长学姐渐行渐远。
　　“马上就要高考了，我怎么也有点紧张？”有个女生看着楼下说。
　　“再过几个月暑假一过，等开学了我们也就高三了，其实算算也没有很久。”站在她旁边的女生附和道。
　　姚悉微想她说得对，时间是最经不起消耗的，仿佛一眨眼曾经遥遥不见的东西就已经迫近了。
　　她背靠着栏杆，被太阳炙烤一整天的铝合金栏杆透过薄薄的夏季校服透过来。接近傍晚的空气中来了一点风，有种夹带着清新草木的很好闻的味道。
　　姚悉微舒适得深吸一口气，带着残留暖气的微风吹在身上很舒服。
　　随意往班里后面一看，李乔然正靠在他们班后门门框旁，在和一个捧着卷子的同学说话。
　　似乎是发现姚悉微看过去的目光，他没有停下交谈，眼神却往外暼过来，目光交汇后明显嘴角上扬了一点点。
　　下课时间不过十分钟，上课铃响走廊里的人就被各科老师全轰进了教室上自修课。
　　“不想上自习的话，以后我可以每天的自修课都带考卷来给你们做，做到你们收心为止！”
　　隔壁三班班主任一如既往大嗓门，声音穿透了半个楼层。
　　齐墨今天亲自坐镇在前面，再加上今年高考马上就要来临的间接影响，二班教室整节课都静悄悄。
　　就这么平静度过了小半节课，姚悉微一直凝神做习题，被周齐撞了撞胳膊：“快看快看。”
　　“看什么？”
　　她一抬头就顿住了，窗外的暮色中出现了难得的紫橙色流云，视线所及之处余晖四合，宛如调色的墨盘，瑰丽无比。
　　这景色很浪漫。
　　已经有几个女生胆大妄为到在齐墨眼皮子底下拿出手机想拍下来，齐墨无奈看了眼班上蠢蠢欲动的同学，走到门边往外看看。
　　随后转身说道：“想拍照的都快点，小心一会儿被巡逻的老师抓到。”
　　有个男生双手高举做了个“万岁”的姿势。
　　被齐墨瞪了一眼，就站在门口给班里望风。
　　徐飞注意到自己身旁这位向来不爱凑热闹的大神，也悠悠拿出手机，感叹果然没人能阻挡于美景的诱惑。
　　他当然看不到，李乔然拍的照片里，夕阳下有姚悉微的背影。


第二百章 高考气氛
　　高考这天的凌晨，天空中滚了几遍沉闷的雷声。
　　姚悉微在三点多的时候被惊醒过一次，骤然睁开眼，想起来自己房间的窗户没关。
　　刚起身去关上窗，外面暴雨就铺天盖地砸下来，这场雨啪啪直降下得很大，敲打着窗户发出响动。
　　雷声持续了很久，一声远一声近连绵不绝，闪电仿佛是贴着窗户打下来的，让人看得胆战心惊。
　　这么大阵仗，睡觉自然是睡不着了。
　　姚悉微爬起来拿出枕头下的手机，打算给萧晴发一条高考加油信息。
　　字都打完了，她看了眼时间，手指还是没把对话框输出去。
　　凌晨三点给人家发信息，万一影响萧晴休息怎么办？
　　姚悉微黑夜中懒得再起来去开灯，梁慧珍一直强调这样对眼睛伤害很大，但她挺喜欢这种靠在床沿被黑暗包围的感觉。
　　半夜惊醒意识还有点模糊，姚悉微手指在企鹅软件的聊天界面准备退出时，不小心往下面按了一下。
　　界面滑进了跟李乔然聊天的内容，最后一句话还保持在几个小时以前，他们在讨论题目。
　　迷迷糊糊间最顶上显示正在输入，一个眨眼的功夫都没有就跳掉了。
　　姚悉微定在静悄悄的界面看了好几秒，怀疑是不是自己刚刚看错了。
　　“你还没睡吗？”
　　打上这行字，手指在输入框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删掉了。
　　殊不知自己现在在对面界面，也是“正在输入后”后又长久得静悄悄。
　　李乔然打破了这种沉默感，在姚悉微正准备关掉界面再次尝试入睡的时候，手机轻微震动了一下。
　　那个出息她手中，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头像，发来了一条讯息：“你还没睡？”
　　“你不是也没睡？”姚悉微本想发这句话。
　　不行不行，天使微微出现在她的头顶。
　　这语气一点都没有少女的娇嗔，听起来冷冰冰的像要去吵架。
　　姚悉微对突然冒出来的想法表示震惊，她竟然会认真思索对话语气了。
　　她想了想，还是把对话框改成了：“被外面震醒了。”
　　像是为了配合她，窗外又响起了一阵雷声，像是乌云沉闷得在发脾气。
　　李乔然回得很快，他问：“很害怕吗？”
　　姚悉微本想说没有，她从小胆子大，进鬼屋都能镇定自若让工作人员很没有成就感。
　　但是鬼使神差发了一条：“有点。”
　　“……”
　　发完就觉得自己很不要脸。
　　可能之前很长一段时间独立惯了，偶尔的示弱让姚悉微有点不习惯。
　　于是很快就加了一句：“其实也没有。”
　　通话界面就在眼前蹦了出来，没到一秒就被姚悉微接通。
　　深夜的黑暗中，她几乎是用气音说话：“喂，怎么了？”
　　连带对面也说得很轻：“看看你怎么还没睡。”
　　说完李乔然就笑了一下。
　　外面又是一声惊雷。
　　很奇怪，姚悉微率先听到的是隔着话筒，李乔然那边的雷声。连轰鸣雷声都变得朦朦胧胧，丝毫没有吓人的威慑力。
　　她接话道：“现在要睡了。”
　　“晚安。”李乔然用了很温柔的语气。
　　凌晨三点，算哪门子晚安。
　　但是姚悉微也跟着说完“晚安”后，拉上被子在床上愉快得打滚。
　　这场半夜雷雨在清晨醒来的时候终于逐渐停息，姚悉微掐着时间点，估摸着快要进考场时在教室里给萧晴发了一条短信。
　　时间算得刚好，萧晴回复得很快：“谢谢，我要进考场了。”
　　收到回复后，姚悉微心满意足也将自己手机重新放回口袋里，混在人群中，静默看着现在不远处。
　　澎阳中学作为高考第六考场，高一高二得了两天假。姚悉微却难得没在不上课的日子里睡个懒觉。
　　一大早新闻就在不间断播报高考路况和各类消息。
　　她印象中每年都会有千里送准考证的出租车司机，和因为迟到而进不去考场的考生。
　　年复一年，每次都播放类似的新闻，仿佛时间进入一种停滞的幻觉。
　　十年前自己高考是什么情形，姚悉微都快忘了。
　　姚国笙坐在沙发上代替紧张，参与感很强烈，说：“等到明年这个时候，我得紧张得睡不着觉了。”
　　姚悉微回忆了一下，她爸好像确实一夜没睡。
　　梁慧珍从厨房里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个茶叶蛋：“你别瞎紧张，到时候再给微微添乱。”
　　姚国笙随便“哦”了一声表示回应，一转头看到姚悉微在门口换鞋，问：“你干嘛去啊？”
　　“买早饭。”姚悉微也随便找了个理由。
　　但是她提着装煎饼和豆浆的袋子，就来到了学校门口。
　　最拥挤的路段早就封路了，经过凌晨的一场雨地上还留下深深浅浅的水迹，气温倒是凉爽不少。
　　卖早餐的大爷边摊饼边跟她聊天，问：“小姑娘，你这是来提前感受一下气氛吗？”
　　姚悉微看了眼学校门口方向说：“我来怀念一下气氛。”
　　凉爽的气温只持续了两天。
　　高考这两天结束后，连天气都像松了口气，一路高升，还没到七月就已经出现了连续三天高温黄色预警。
　　头顶的电风扇被开到了最大，风扇转动的响声和窗外蝉鸣声结合在一起。
　　还有楼下灌木丛环卫工在修理草坪，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嗡嗡嗡得机器声不绝于耳，青草香从楼下飘了上来。
　　姚悉微心中长远的记忆有点被唤醒。
　　夏天的记忆从安静凉爽的空调办公室，一下子变得鲜活起来。
　　周齐闻不惯青草味，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很顺手从姚悉微座位上抽了餐巾纸。
　　徐飞从后排走过来，拿着他的全部家当，也就是一堆练习卷，很熟练得跟姚悉微换座位。
　　高考过后马上就是高一高二的期末考，李乔然针对他同桌贴心定制了一套错题笔记，专门针对徐飞理科三门的薄弱项。
　　条件是每节自习课他跟姚悉微换位置。
　　姚悉微这桌坐在教室靠中间，两个电风扇都吹不着的地方。
　　徐飞捧着错题笔记感激涕零，压根顾不得什么吹风不吹风。


第二百零一章 谁说早恋会影响学习的
　　周齐打完喷嚏，就看到旁边日常性搬家。
　　姚悉微习惯性做题的时候要用很多不同颜色的笔区分，零零散散带了一大堆。
　　周齐坐在座位上拿本子给自己扇风，他不耐热，羡慕得看了眼前后的电风扇。
　　“你这样搬来搬去真麻烦，”小胖子点评道，“要是大佬愿意帮我也做个错题集，我只要一支笔就能跟大佬换位置，可以让他享受教室最中间这块风水宝地的精华。”
　　不过周齐一个人的胡扯像在说相声，姚悉微习惯了懒得理他，徐飞性格腼腆在一旁安静笑笑不说话。
　　“啧，”周齐给自己台阶下，“你们真没劲。”
　　于是临走的时候姚悉微拿走了她桌上那包餐巾纸。
　　后排的风扇就在头顶，呼呼风力吹得头发有点乱，姚悉微干脆把皮筋松开重新梳。
　　这么一抬手放在桌上的考卷差点被吹飞，已经扬起一角的纸被旁边人伸出手按了下去。
　　李乔然在她考卷上压了个笔袋，然后姚悉微感到拿着发圈的指尖一松，被人取了过去。
　　“你还会梳辫子？”姚悉微乖乖放下手问。
　　几分钟后她就发觉不对，头发明显往一侧歪，李乔然难得有一件不擅长的事，重新梳了几次，反而一次比一次歪。
　　姚悉微觉得好玩，往后捏住了他的手指。
　　前排有人一不留神卷子就被风扇吹得满场飞，混乱的教室中姚悉微又把手指轻轻松开。
　　顶着李乔然给她梳歪的头发，重新趴回桌子上安静做题，极力做表情管理，结果太用力了以致于面上看起来有点僵硬。
　　李乔然也恢复做自己题目的状态，偶尔会过来看一眼，她卡在哪个步骤。
　　窗外的树叶绿得冒油，教室内姚悉微鬓角的碎发被头顶上强烈的风吹得有点乱飞，连带薄薄的夏季校服，短袖袖口都簌簌作响。
　　李乔然盯着她正在做题的手看了一会儿，问道：“你想去哪个学校？”
　　姚悉微正在做题的笔停下，然后夹在指尖，手指在桌上点了两下说：“北大清华吧。”
　　李乔然没来得及思考其他，下意识虚虚捏了下手。
　　才听到姚悉微继续接上：“想归想，但是我也考不上啊。理想总要有的，做梦做大一点。”
　　李乔然淡淡“哦”一声，又把手松开往旁边抓了支笔。
　　“你想去北京吗？”短暂安静后，他又继续问道。
　　这次他没抬头，也没转头看过去，余光瞥见姚悉微也保持着坐姿没动。
　　然后久久没有给出答案。
　　其实姚悉微上一次高考填志愿选择留在本地，除了当时跟路子舒约定好，也有部分原因是她从小舒适圈待久了，不想往外踏出那一步。
　　相比于班上青春期女孩对于未来朦胧的幻想，姚悉微知道高考结束后随着时间增长，现实问题会毫不留情得暴露出来。
　　盯着卷子上的题目看了一会儿，姚悉微转头笑了一下，这次她说：“我试试。”
　　后排的对话很小声，在教室里嘈杂的环境中旁人几乎听不到。
　　周齐抽了本草稿本给自己扇风，端着手往后看。
　　他这个姿势保持了很久，以致于徐飞在刷了三道题后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问他：“你在看什么？”
　　以徐飞的角度看过去，教室后排除了做作业就是交流学习的，还有人困了趴在桌上睡觉。
　　所以他很好奇，周齐看这么久津津有味能看些什么东西。
　　徐飞有时候会羡慕像周齐和姚悉微这类人，他们眼中好像世界万物看什么都能找到有趣的点。而自己只有在不断压下来却永远提不上去的成绩中，感觉到整个高中生活都很枯燥。
　　不是因为心理负担，他只是单纯得没发现有什么鲜活的事物。
　　因为爸妈从中考结束后正在不断告诫他，你多浪费一分钟时间在别处，学习的时间都少了一分钟，那高考就会少了一分竞争力。
　　结果到了高二快结束才发现，两年高中生活除了偶尔几次考好能让父母开心点以外，他好像没留下什么开心的印象。
　　这点他得向周齐学习一下。
　　小胖子扇风扇得手有点酸，完全没有在意到旁边徐飞幽幽绕绕的心情。
　　他带着八卦的眼神看向后排正在交流题目的李乔然和姚悉微，感叹道：“谁说早恋会影响学习的？”
　　周齐有一种近乎喃喃自语的音量说得这话。
　　徐飞没听清，凑过来又问了一遍。
　　秉持着不出卖同桌的使命感，周齐指了指教室后面的高考倒计时，开始胡扯八道：“你有没有觉得这串数字，比别的班设计得都温柔。”
　　放平时姚悉微肯定会甩来个无语的白眼，不过现在旁边徐飞扶了下眼镜，看起来真的在认真思索他提出的问题。
　　还顺带自我脑补和附和一条龙：“你是觉得我们班学习氛围没别的班好吗？”
　　周齐这时候有点愧疚自己随便扯了一个对方还当真了。
　　他勾过徐飞脖子，把他注意力转移过来。感叹这同桌真不错，要是这么一直换下去也挺好的。
　　不过他没时间分神太多，高考过后一周就是期末考试，也就意味着高二正式结束，再重新开始就要踏入高三的紧张生活了。
　　齐墨看起来比他们还紧张，天天拍着讲台刚柔并济，勉励学生。
　　功夫不负有心人，老天也不负有心的二班和二班班主任。
　　他们班这次期末考成绩距离第一名，平均分只差了1分。如此紧咬的一个趋势，即使一班这次还维持着第一名，这个重点班的优势也被刮分了。
　　所以姚悉微每次路过一班的时候，总能感到他们班学习气氛有点压抑，压力和期望值逐渐累计又在期末考爆发的不那么理想，他们班的状态有点摇摇欲坠。
　　潜移默化中，一班同学看他们班的眼神，从一开始的蔑视到现在警惕，连宁馨过去传个话都不让进班，像是生怕被她偷窥到黑板上的学习秘籍。
　　好在宁馨没什么脾气，她最近心情又不很好，对一班的态度压根没放在心上。


第二百零二章 扯头花
　　宁馨最近确实心情不错，这次她班级排名一跃跳到了第二，年级排名也直接上升了几十名，第一次挤进前十。
　　其实之前一段时间考试宁馨的成绩就一直在稳步上升，齐墨去找她谈过一次话，让她保持这个趋势下去，高三说不定能拿到保送名额。
　　办公室的空调应该是坏了，送风的声音很大，嗡嗡作响。
　　宁馨有那么一秒晃神，有位老师接上齐墨刚刚的话题：“高三下学期才会开启保送的事，这还有大半年呢，现在说太早了。”
　　听到这句宁馨才浅浅笑了一下，又露出老师最喜欢的乖巧表情，退出了齐墨办公室。
　　回到教室里唐宇正站在前面擦黑板，半侧黑板擦到干净得都能反光，终于看到宁馨从门外进来。
　　手上的黑板擦一不留神就掉到了地上，宁馨没忍住笑出来，唐宇也跟着揉揉头傻笑。
　　“你期末考试考得不错。”宁馨走过去朝他眨眨眼睛，“能进到班级前三十了。”
　　他们班总共也就四十九个人，宁馨没舍得说他从倒数第五杀到了班级中游位置。
　　也很默契得闭口不提，前段时间他们两个天天相约泡图书馆学习的事情。
　　周齐看到教室前面的这幕再一次相信，原来早恋真的不影响学习。
　　期末考试刚结束学校就做了通知，这个暑假只放一个月，八月继续回来提前上高三的课。但是布置暑假作业毫不留情，厚厚一叠看起来可不止一个月的量。
　　在各班哀叹中，暑假姗姗来迟。
　　暑假刚开始第一天，姚悉微被萧晴约了出来，高考成绩还没出，现在是她最悠闲的时候。
　　见面的地点选在了一家快餐店，因为听说这家店新出了夏日限定套餐，买套餐就送一个很可爱的挂件。
　　两个在职场上习惯天天泡咖啡馆的人，现在在快餐店排队等套餐，还买了传说中的夏日限定冰激凌。
　　这冰激凌上淡蓝色的酱看起来有点吓人，服务员送过来的时候姚悉微无从下口。
　　又听到服务员从后台走过来解释说：“夏日限定的套餐挂件今天还剩最后一份，要等总部配送，但是你们两位都点了……”
　　没等这二位开口，排在她们后面看起来四五岁的小女孩表演了一个当场哭泣。
　　姚悉微最后选择把套餐让了出去，她和萧晴捧着这个颜色诡异的冰激凌找位置坐下，吃了一口后互相对视一眼，没再下第二口。
　　夏日炎炎，快餐店的空调吹得人很舒服。
　　萧晴送了她一个礼物，姚悉微打开看，里面装着一瓶香水，看颜色倒是和她们正在吃的冰激凌差不多。
　　靠近闻，前调是海风和橘子的味道，是属于夏季的味道。
　　夏天的味道很轻松，一点都没有毕业季的沉重感。可是现实偏偏在六月末的舞台，走完高中毕业典礼后，有的人就天南海北各奔东西，再也见不着了。
　　萧晴说：“别那么感伤，这么好的天气，我们去唱歌吧。”
　　然后她在ktv的包厢，点了首花儿乐队的歌，在欢快的背景乐中哭得泣不成声。
　　“我怎么又毕业了。”萧晴接过姚悉微递过来的餐巾纸，“这一年多我过得跟梦一样，但是我怎么又长大了。”
　　是啊，姚悉微活着活着终于明白，长大了其实并不怎么好。
　　包厢里的光线昏暗，光影正配合着歌曲节奏欢快乱摇，萧晴脸上倒映得一会儿红一会儿黑。
　　她问道：“悉微，我们现在是在梦里吗？”
　　姚悉微掐了一把大腿，疼得紧，应该不是。
　　在前面点歌台的屏幕上，大张伟蹦蹦跳跳唱完第五首歌的时候，萧晴终于哭累了，起身拿起话筒开始跟着大张伟一起蹦。
　　姚悉微出去上洗手间，结果这ktv走廊太绕。回来的时候没记路走错了方向，停在原地东张西望找自己的包厢。
　　视线左前方有一扇没关紧的门，从门缝望进去，姚悉微对看到的情景惊讶了一下。
　　眼前是一间大包厢，桌上放着生日蛋糕，于姗就站在放蛋糕的茶几旁边，从着装来看，今天应该是她生日。
　　包厢里她请了很多同学，即使之前有关于她家庭情况的流言纷飞，但是她面上人缘很广，过生日还是有不少人给她面子。
　　最旁边的沙发上甚至还坐着路子舒。
　　当然这种场合肯定也有于姗最好的朋友柳敏。
　　姚悉微一直搞不懂的是，于姗怎么能和背后捅自己刀子的人依然手拉手一起上下课。
　　不过这也是人家的选择，她懒得多去研究。
　　然而就在她以为于姗已经跟柳敏和好的时候，就在门缝处看到刚刚那一幕。
　　于姗神情不对，像是克制许久的怒意终于找到了爆发点，上前把柳敏头发上那个跟她一样的发夹用力扯了下来。
　　看来还不消气，又伸手把柳敏往后推。
　　发夹表面带着锋利的晶钻，于姗扯下后捏在手心，在和柳敏拉扯间不小心滑到，就在对方脖颈处留下一道淡淡血痕。
　　柳敏被她推得一个踉跄往后倒退几步，撞到茶几角差点没站稳。
　　头发凌乱看起来略显狼狈，往沙发角落路子舒的方向看了一眼，突然发狠也推了于姗一把。
　　这俩姐妹在学校里看起来感情好得恨不得贴在一起，怎么突然扯头花了？
　　这家ktv的隔音效果一般，姚悉微周围包厢的鬼哭狼嚎让她听不到这里面发生了什么。
　　好奇的本能让姚悉微站在门口往里看了一下，就偏偏和正巧转过头的于姗对上眼神。
　　可能没想到就是这么巧，这时候姚悉微会出现在她们包厢门口，以一副看好戏的心态往里张望。
　　于姗手里的动作一顿，伪装出一个淡然的笑容，她并不想在姚悉微面前示弱。
　　即使今天揭穿柳敏这个局，都是她安排。
　　包括路子舒，也是她以过生日的名义叫过来的，在她无意间窥探到柳敏也喜欢路子舒这个隐晦秘密后。
　　所以她要当着路子舒的面，把柳敏的一层秘密说出来。
　　就像当初她在隐秘角落，把自己家里的身世毫不留情抖落到全校都知道那样。


第二百零三章 于姗的局
　　其实当初姚悉微隐晦提醒她柳敏的时候，于姗已经有所察觉了。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久没睡着，拿出手机准备跟柳敏摊牌质问。
　　短信界面叮咚响了一下，其实是运营商发来的彩信广告
　　于姗下意识点进去，再退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下面那条来自她亲爸的短信。
　　言简意赅说临时有点事，这周就不带她出去吃饭了，让她周末自己在家好好复习。
　　她爸一套官话说得头头是道，客套又滴水不漏，让人抓不住破绽。
　　于姗用脚指头都能猜到。
　　能有什么事？还不是学校里的风言风语影响到于局长的名誉了，立马先躲起来避避风头。
　　她知道学校的流言很快就会被她爸安排好降下去，也知道作为无声的惩罚，她爸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会来找她。
　　老房子隔音差，她能听到妈妈又在哀哀怨怨得哭。
　　她从小就怕她妈这样，烦人得很。
　　把刚刚在对话框质问柳敏的话全部删除，注意到最上面柳敏也是正在输入中，然后又消失不发。
　　于姗想了想觉得两个人之间吵翻天都没意思。
　　决定先按兵不动，发了条日常的对话：“我有张历史卷子找不到了，就是上礼拜五课上做得那张，是不是在你这里？”
　　柳敏也维持着面上和谐，对话框中的“正在输入中”出现又消失了好几次，她回过来一句话：“上次你借给我了，明天还你。”
　　整个学期她和柳敏都维持得很好，跟往常一样一起吃饭，一起逛街，她会买两份一模一样的衣服，然后把其中一套送给柳敏。
　　因为只有她知道柳敏家里条件其实并不好，还是有一次跟柳敏回家的时候才发现的。
　　柳敏他爸爱赌又爱喝酒，全靠她妈妈开一家很小店面的干洗店。
　　洗衣机的声音轰鸣不停，柳敏每天就在二楼这种环境中写作业。
　　怪不得她成绩永远提不上去，于姗在心里这样想道。
　　却依然会当着全班的面把自己的卷子借给她，或者在晚自习的时候，特地腾出时间来帮她分析政治最后的概述题。
　　所以当她邀请柳敏来自己生日派对的时候，对方很爽快就答应了，仿佛在这长时间接触中，发现于姗并不知道当初爆料她身世的真相。
　　柳敏当初也不知道自己抽的什么风，她只是憋屈得快要疯掉了。
　　因为当她旁敲侧击问于姗是不是喜欢路子舒的时候，听到对方漫不经心说：“喜欢不喜欢有什么用，有价值才是最实际的。”
　　说实话柳敏有点没听懂，她无声跟着于姗往校门外走，直到看到路子舒今天没骑车，钻进了一辆奔驰。
　　柳敏见过驾驶座上的中年男人。
　　在家里洗衣店旁的小电视机里，常年放着市里的新闻频道。
　　她忘了是年末时哪个领导慰问的新闻，有印象纯粹是因为觉得这个领导跟路子舒长得有点像。
　　现在柳敏知道为什么像了。
　　她和于姗曾经是朋友，会分享心事和秘密的那种。
　　却没想到原来于姗一直光明正大追路子舒，原来不仅仅是因为喜欢。
　　她竟然带着目的去接近路子舒！
　　而自己连喜欢他都不敢说出口。
　　柳敏突然觉得于姗这幅永远高高在上的漂亮皮囊，完美得有点刺眼了。
　　如果别人知道于姗其实也没有那么完美会怎么样呢？
　　所以她才开了个小号，去贴吧把于姗那些必须藏起来的秘密，全部都抖落出来。
　　然后嫁祸给了姚悉微，反正她们两个不和很久了。
　　柳敏这么安慰自己道。
　　即使姚悉微万般否认，但是只要于姗心里确认是她做得就行了。
　　毕竟这件事过后，于姗看到姚悉微的时候还是不经意流露出厌恶的表情，而跟自己却和以前没什么区别。
　　所以接到于姗邀请时，柳敏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柳敏准备了礼物，今天没有穿于姗给她买的一模一样的衣服，在这种情况下撞衫会显得很傻。
　　她在衣柜里翻出了那件自己买的小裙子，她妈妈能给她的零用钱有限，所以当初买这条裙子的钱柳敏用了一点小办法。
　　包括今天准备的礼物。
　　包厢里很大，坐了十几个同学，三三两两坐在一旁，茶几上有个没开封的蛋糕，旁边还堆着很多精致礼物盒。
　　于姗接过柳敏的礼物就拆开来，里面有张手写贺卡，还有一副耳机，一看就是文具店买的款式。
　　她做出惊叹的表情，然后就把柳敏给她的耳机放在了另一台耳机旁边。
　　是索尼新出的一款入耳式蓝牙耳机，贵得离谱。
　　整整齐齐和柳敏几十块钱的那副文具店耳机摆在一起，观感上让人无比窘迫。
　　柳敏的脸色青了一下，到此刻才意识到她跟于姗这些有钱人，连思维都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竭力装作不在意，去坐在沙发另一半，余光暼到路子舒坐在角落里，和另一个男生聊天。
　　路子舒手边没有礼物盒，不知道刚刚那台索尼耳机是不是他送的。
　　柳敏手拧着裙子边，一口气喝了半杯饮料，让自己不要多想。
　　她那小小的嫉妒心和不满，又开始扑腾扑腾冒出来。
　　于姗就站在一旁，把柳敏的反应看在眼里。
　　直到人开齐后准备切蛋糕，刚刚唱歌的人终于停下，包厢里陷入短暂的安静。
　　一直被杂声包围，突然一下安静下来，柳敏有点不习惯。好在她及时往沙发另一侧看过去的眼神，却发现眼底出现了一双小皮鞋。
　　抬起头看到于姗站在自己面前，抬手碰了碰她头发的发夹说：“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于姗又强调了一遍。
　　柳敏笑了一下说：“喜欢就好。”
　　“那我给你的礼物呢，”于姗笑意更深，“你喜欢吗？发夹，衣服，还有书包，我给你买的东西。”
　　听她突然提起这个，柳敏心里一晃，强颜欢笑保持镇定：“我也很喜欢。”
　　“喜欢你为什么要卖掉它们？”于姗突然话锋一转，“我送你东西就是为了让你卖掉还钱吗？你这么缺钱吗？没有钱的话可以跟我说啊，我借给你。”


第二百零四章 做局撕破脸
　　于姗整段话反反复复都在强调钱的事，包厢里已经变得安静了，反而比刚刚有人跑调唱歌都让柳敏感到耳膜疼。
　　刚刚的两幅耳机对比放在一起使得她心理防线被击垮一大半，此刻还能保持最后一点清醒说话。
　　拉了拉于姗的袖子，语气已经有点虚：“你在说什么？”
　　于姗把袖子扯开，没有理会她的眼神，反而看起来情绪激动，声音拔高。
　　“我看到了啊，”于姗语气听起来有无尽委屈，“你为什么把我送给你的东西挂到网上卖二手，然后用这个钱给我买礼物吗？”
　　包厢里的同学已经开始有窃窃私语，柳敏眼神没收住往旁边看过去，正好路子舒往这边看过来。
　　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能跟路子舒对视到。
　　柳敏猛然把眼神收回，站起来跟于姗对峙：“是，我是没钱，但是你有钱了不起吗？”
　　于姗歪头看着她，面上带着不屑的笑容，没有丝毫顾念朋友想要收敛的意思。
　　咄咄逼人道：“所以你是承认了吗？”
　　旁边有同学见气氛不对，开始出来缓和气氛，过来拉了拉于姗说：“怎么吵起来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别跟她计较。”
　　这话说得顺水推舟把责任甩给了柳敏。
　　柳敏脸色煞白，就听到旁边又有人小声来了一句：“这耳机文具店买的吧，二十块钱一个，还真有钱拿来当礼物送。”
　　是个男声，只是现在脑子混乱，已经分不清是谁的声音。
　　包厢里用了淡香的香氛，灯光却有点暗，原本应该让人闻了安稳心神的气味，使得柳敏此刻无比烦躁。
　　脸色骤变，既然于姗突然这么不给她面子，干脆起身跟于姗撕破脸。
　　“你有钱就这么了不起么？”柳敏涨红了脸，感觉一种血液正往头上冲，说的话开始不经大脑，“你的钱还不是你爸给的，你妈破坏别人家庭生了你，你很骄傲吗？”
　　句句往最毒的说，柳敏原以为于姗会发怒，但是她没有。
　　就这么静静站在前面，表情甚至没有丝毫变化。
　　可能因为之前那一波流言已经让众人涛过了，周围人的反应没那么激烈，只有小范围的几个人靠在一起闲言碎语。
　　柳敏刚刚的攻击就仿佛一颗石头丢进了湖中央，只有很小的水花，很快的消失不见。
　　于姗说：“这是上一辈的事，不该怪罪在我头上。”
　　“可是你依然缠着你爸，”柳敏语气变得尖厉，“你和你妈……依然正在当小三！”
　　因为激动，柳敏脸涨得通红，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还能发出这么恐怖的声音。
　　她被自己的嗓音惊讶到，愣了一下。就听到于姗露出个冷笑，仿佛等待猎物入笼，等她这一句话很久了。
　　“所以你就上学校贴吧把我爆料吗？”于姗快速接上，“然后又诬陷给了姚悉微。”
　　周围有同学发出惊叹声。
　　柳敏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维持住镇定：“我没有！我也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听得懂。”于姗收回眼神，“我找人追踪了发帖人的网络IP，你猜追踪到了哪里？”
　　她语气始终保持平淡，和柳敏刚刚的声嘶力竭成了明显对比。
　　有人看热闹太专注，不小心把手边的玻璃杯砸在地上。
　　“哐啷——”一声，四溅的玻璃碎片引起小范围的躁动。
　　柳敏想冲上去捂住于姗的嘴，但是她现在感到浑身冰凉，动弹不得。
　　于姗叹了口气，往前向她的方向靠近一步说：“好运洗衣店，你家的方向。”
　　有同学发出不轻不重的嘘声，由于心虚，柳敏感觉此刻心跳越来越快，像是有石头一下一下撞上来。
　　她从牙缝里挤出声音：“那是你活该！！你每次买衣服送我一件一样的，不就是为了让我当你的跟班，让人觉得我在模仿你吗？！”
　　于姗清秀好看的脸旁上终于有了表情，眉头轻微皱起，看起来楚楚可怜。
　　她反问道：“原来你一直是这么想得？”
　　双眼已经隐约有了泪光，看起来无比委屈。
　　包厢里的空调调到很低，柳敏被冷得一个激灵，突然意识到自己从情绪逐渐失控起，就已经输了。
　　有个围观的男生“撕”了一声，跟旁边说道：“先不说于姗怎么样，这背后捅朋友刀子还诬陷别人，这是人品有问题吧？”
　　另外一个声音附和：“果然面由心生。”
　　他们两个说话的声音不响，也没有刻意压低，至少半个包间都能听到。
　　于姗一个向前把柳敏头上那个跟她一样的发夹扯了下来，因为太用力，还连带下几根头发。
　　“既然你是这么想得，”于姗说，“那这个还给我吧。”
　　看热闹的人在看到两个人有动手的趋势下，终于上来劝架。
　　茶几上的蛋糕在拉扯中不小心掉到了地上，奶油蹭到了柳敏今天特地穿出来的新裙子上。
　　这是她把于姗送的皮鞋，卖到二手市场换的钱，特地买的新裙子。
　　但是她现在狼狈无比，不光是因为裙子上沾到了奶油。
　　“对了，”于姗又开口，盯着柳敏的眼睛强调，“今天请客用的是我自己的奖学金，跟任何人都没关系。”
　　于姗将整个局做完，转过身，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角度弯起嘴角笑了一下。
　　笑容在嘴角有微微一顿。
　　她看到门缝外，姚悉微站在包厢门口，看着里面她亲手制造的这场闹剧。
　　看起来置身事外。
　　姚悉微确实有点置身事外，被于姗发现在门口偷看后也没觉得什么意外，她早该料到这一出。
　　于姗这深沉的心思，哪天穿越到宫斗剧里讲不定能和大boss斗上一斗。
　　姚悉微最怕看这种勾心斗角的剧情，其实她是懒得动脑子。
　　包厢里有同学叫了服务员进来帮忙清理，原本没关好的房门在进进出出中重新关上。
　　姚悉微没再继续关注里面是什么情况，她找了个服务员问自己的房间号。
　　等走在走廊转弯处，余光瞥到那个包厢的门又被打开，里面的人鱼贯而出。
　　重新回到她和萧晴的两人小包间时，萧晴已经唱累了，正在吃水果盘。
　　见她进来，抬头看了眼姚悉微，问道：“你这么久去哪儿了？”


第二百零五章 初恋和心动
　　“看到了同学，”姚悉微把见到的内容概括了一下，“俩姐妹撕破脸，还挺激烈的。”
　　正在吃水果的萧晴差点被呛到。
　　抬头看姚悉微看起来无比淡定又言简意赅，说完这个听起来很爆炸的事情。
　　开口问：“你认识她们？”
　　姚悉微想了想：“有一个诬陷过我。”
　　萧晴往旁边倒了杯饮料，又听到姚悉微补充：“另一个跟我平日里关系不太好。”
　　装果汁的饮料瓶和玻璃杯相撞发出叮当响声，萧晴递了一杯果汁过来。
　　然后把自己的那杯凑过来，杯口相撞，就算是干杯。
　　姚悉微不爱唱歌，两个人在包厢大多数时间都是萧晴一个人举着话筒。
　　这家ktv音质不错，但是歌库仿佛好久没更新。萧晴点了一会儿也没找到想唱的歌，干脆就让他这么放着。
　　屏幕上动力火车的又在“啊——”，小燕子第不知道多少遍开始上树，姚悉微把原唱调了出来，就这么开始听歌。
　　于是她们俩就这样，光听歌又加了两个小时。
　　出大门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下。明明进来时还是正午阳光高照，此刻外面却在下暴雨，看这雨势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
　　“要不再进去开两个小时？”萧晴提议。
　　姚悉微一整个下午都待在包厢这个密闭空间里，温度适宜再加上柔和的香薰，让她有点犯困。
　　她怕现在再进去，能一觉睡到明天早上。
　　姚悉微看了眼头顶的天色说：“应该一会儿就停了。”
　　……个屁
　　她这个乌鸦嘴从来没有说准过，半个小时过去了，这场夏日暴雨撒泼似得越下越大，弹起的水珠打在小腿肚有点疼。
　　在ktv屋檐下等着的人越来越多。
　　萧晴的电话响个不停，但是她一个都没接，直接把手机放回口袋里。
　　ktv包厢在广场靠里面的地方，打车不方便，不少人冒雨跑出去打车都打不到。
　　正在姚悉微犹豫要不要回店里借把伞，听到旁边站着的人有点小躁动，有辆出租车稳稳当当开进来。
　　不过停车后运营载客的牌子没有摆上来，副驾驶上下来一个人。纵使暴雨如注的环境下，旁边两个看起来也是高中生的女生，还能倒吸口气以表花痴。
　　李乔然撑伞走了过来。
　　他的伞很大，走到姚悉微面前微微一倾身，让出半个伞面，邀请她坐上刚刚那辆出租车。
　　他站着的角度刚好挡住了屋檐外的暴雨，姚悉微抬起头问他。
　　“你怎么来了？”
　　“我在楼下碰到你妈了。”李乔然答。
　　几分钟以前梁慧珍给姚悉微打了好几个电话，骂了半分钟问怎么还不回来以后，又改口问这么大雨要不要来接她。
　　姚悉微听了一耳朵骂，完美把她妈的唠叨左耳进右耳出，听到最后一句话，说要的。
　　“那我妈呢？”姚悉微接着问。
　　梁慧珍可不像答应了她会反悔的人。
　　“车子电瓶坏了发动不起来，正在找人修呢。”李乔然回答得一板一眼。
　　姚悉微嘴角有点抽抽，不愧是一家人，她爸这不靠谱的毛病不知何时传染到了她妈身上。
　　老实待在工位前认真工作的姚国笙连打了三个喷嚏。
　　他们俩对话一来一往回答得熟络，仿佛梁慧珍暂时来不了，派李乔然来接女儿是一件很家常的事。
　　在旁边全程听完的萧晴露出了个?狭的笑。
　　为了转移话题，姚悉微清了清嗓子说：“先把学姐送回去吧。”
　　“行。”李乔然说，又加了后半句，“听你的。”
　　……更熟络了
　　远处有隐隐雷鸣，隔着半个城市的震动，声波介质砸得姚悉微不受控制耳畔发烫。
　　为此萧晴很有眼力见坐在了副驾驶。
　　前排雨刷不停挥动，城市的灯光在窗外染成了一圈圈的光晕。
　　窗外有闪电划过，很快又骤然响起一阵惊雷，把广场上正停着的车警报都拉得滴滴作响，此起彼伏。
　　可能是高考那个暴雨的凌晨给出错觉，李乔然至今还以为姚悉微害怕打雷。
　　在雷声响起的瞬间下意识捏住她的手。
　　跟以往冰冰凉凉的触感不同，他的手掌这次有了温暖的温度。
　　干燥宽大的指节扣在姚悉微手背上，逐渐收紧。
　　抬头往旁边看过去，李乔然正侧头看向窗外。
　　车辆驶入长长的黑暗通道，这场夏季暴雨中，视觉和听觉被逐渐拉远，关于少年的初恋和心动暴露无遗。
　　夏季的暴雨断断续续下了一周，每次都是毫无预兆降落下来，过了一阵像是发泄完了，又快速卷走。
　　直到天气预报连续发布了一周暴雨黄色预警后，可能老天终于下累了。这座城市随着气温一路飙升，迎来了夏季的阳光高照。
　　姚悉微连续在家躺了一周不想出门，偶尔被她妈拎起来，到楼上去送点点心，然后被小林阿姨抓住唠唠嗑。
　　厨房里煨着汤，砂锅盖子一直咕嘟咕嘟在跳，小林阿姨闲着的时候坐在茶几前织毛衣。姚悉微不急着回去，也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
　　李乔然原本在房间里做题，听到外面动静抱着本书跑了出来，也不知道怎么加入女士之间的闲聊。
　　干脆拿着书坐在旁边餐厅，偶尔翻两页，表示自己在认真看书，而不是旁听。
　　姚悉微手机震了一下，是董苗苗打开消息问：“出去玩？”
　　“去哪儿？”姚悉微回。
　　她做好了逛商场逛小吃街逛音像店的打算，没想到董苗苗发了张海边的图。
　　“白沙滩？”姚悉微问。
　　张辛夏也跳了出来，发了个点头的表情，看起来她们两个早就已经商量好。
　　隔着屏幕姚悉微都能感到这俩带着饿狼的眼神，仿佛只要自己说不去，马上就能冲到她家门口。
　　哦，她现在不在家，在楼上别人家。
　　想到这里，姚悉微往旁边看了一眼，在群里问：“就我们三个，还有谁去吗？”
　　从董苗苗从热情得上蹿下跳到突然开始阶段性少女扭捏，姚悉微就知道有谁了。
　　不过张辛夏又在群里报了个她意想不到的名字。


第二百零六章 晕船
　　“得划？”
　　姚悉微反复确认张辛夏指的是她们班的董苗苗的同桌，安得划同学。而不是梁慧珍的男神刘德华。
　　虽然她感觉这两者来的几率都差不多。
　　0.1%和0%的区别，从概率上来说确实有那么细微的差别。
　　这差别在于……
　　“你们俩和平共处了？”姚悉微群里问。
　　董苗苗回得很快：“还行吧，大家都是同学，哪有隔学期仇。”
　　仿佛上学期两个桌子之间的马里亚纳海沟没有出现过。
　　这学期快结束的时候，董苗苗和安得划这两个对家粉丝的关系明显缓和。
　　俗话说收别人的手软，虽然上次姚悉微就收了人家吊起来的几个娃娃，还是立志于冲在缓解这对同桌关系的第一线。
　　张辛夏没多关心董苗苗的心情，她向来起起伏伏让人琢磨不透。
　　当打开娱乐新闻时，姚悉微心里有了答案。
　　蔚蓝乐队和room的风头，都被在某档全民选秀比赛冲出的黑马新人今夕给抢了去。
　　大敌当外，锣鼓喧天，这俩人最终决定暂停内战先一致对外。
　　董苗苗又在群里敲她，让她问问李乔然去不去。
　　姚悉微懒得在退出重新换聊天界面，直接抬头问了一声。
　　“她们问你要不要去海边玩？”
　　李乔然没转身，隔空比了个ok的手势。
　　在旁边织毛衣全程围观的小林阿姨笑得有点欣慰。
　　厨房里煨汤的声音逐渐加大，小林阿姨突然把毛球往旁边一扔，就冲到厨房关火。
　　毛球滚到旁边，不小心碰到了常年不打开的电视剧遥控器。电视里出来董苗苗和安得划现在看到就牙痒痒的今夕，正在弹吉他。
　　动静一响，屋子里就逐渐变得热闹。
　　姚悉微在李乔然比了ok的手指，转身就往群里打字：“也去。”
　　另外两个人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直到姚悉微又发了一个“？”
　　“从我问完到你回答，用时没超过三秒。”董苗苗再次开口。
　　……你好变态，还计算时间。
　　姚悉微在心理默默吐槽，还没来得及发出来。就看到群里两个人，已经往另一个方向聊开了。
　　“我就说她有时候会去人家家里吧。”董苗苗直接开了一句，“上次考场上李乔然就说笔记在她家。”
　　然后召唤一下张辛夏：“你输了，给钱。”
　　一直沉默的张辛夏终于开口：“我没同意跟你赌啊。”
　　“你怎么赖账！”
　　……姚悉微已经头顶冒黑线了
　　这两个人完全忘了小群里还有第三个人，你来我往开始唱相声。
　　姚悉微想也不想先冲进去嗷了一声。
　　“你现在在哪儿呢？”董苗苗见她来了，简明扼要提问。
　　姚悉微张口结舌回不出。
　　厨房里小林阿姨端砂锅烫到了手，下意识捏住耳朵。
　　姚悉微觉得这个动作会传染，因为自己的耳朵也跟着有点烫。
　　李乔然走到厨房想去帮忙，不过看起来小林阿姨处理得游刃有余，他站在那儿还有点挡路。
　　干脆走出来把书收起来，看向姚悉微笑得毫不掩饰。
　　“怎么了？”姚悉微被他笑得耳朵上的温度迟迟降不下来。
　　“心情好。”李乔然回答得简明扼要。
　　然后眼神看过去，眼角弯弯，仿佛在等她问为什么心情好。
　　于是姚悉微配合他问了一下：“为什么？”
　　“因为要跟你去海边。”李乔然说。
　　小林阿姨端着骨汤出来，听到后半句又安静得进去了。
　　嘴里念叨：“哎呀好像忘记放盐了，哦盐放了，我忘放什么来着？”
　　其实本来没什么，不过小林阿姨这反应让姚悉微直接从耳朵红到脖子根。
　　揪着李乔然衣服虚打了一下，给她纠正措辞：“不止我一个，还有其他人。”
　　李乔然任由她打过来，还很配合得把手伸过去，说：“你不是也去吗？你去我就开心。”
　　小林阿姨决定在厨房把骨汤再煨一会儿。
　　姚悉微彻底放弃跟他说话，因为她发现这人就是故意的。
　　白沙滩距离下川市地图上来说不算太远。
　　但是如果没有开车通过海底隧道直接到达码头，就得跟着大巴绕个大圈。
　　先去海岛隔壁的小镇抵达，再搭车到游轮码头，等一天只有四班的航渡。
　　从早上出发，折腾一天得从下午才能上岛。
　　一天的路程都在大巴上，没能好好吃饭，姚悉微现在正胃里空空站在航渡游轮的闸板上，对着蓝天白云这番美景，竭力不让自己吐出来。
　　她晕船了。
　　今天风大，这船浪打浪开得摇摇晃晃，姚悉微扶着栏杆生无可恋。
　　李乔然出门前帮她备了点晕船药，但是看起来没什么用，头还是晕得难受。
　　“再忍忍，快了，”董苗苗过来鼓励，“看到那个黑点没，能看到说明马上就到了。”
　　“这个黑点半小时以前我们就能看到。”张辛夏这句大实话冒出来的很不是时候。
　　姚悉微抬头看苍天，欲哭无泪。
　　越晕船就越无比怀念之前开车出去旅游的时候，虽然她现在没驾照，但是她开车这门手艺还在。
　　已经开始转头胡言乱语说：“我当初就应该开辆车过来，现在应该已经躺在民宿的床上看风景了。”
　　这里没人知道她会开车，自然也没人把她的哀怨当回事。
　　董苗苗嗯嗯啊啊回应，给她递上一颗话梅。
　　顺便说道：“你在夹板上躺着，这风景也不错。”
　　光想象一下这个画面就让人开始头晕脑胀，还没等姚悉微说些什么，旁边的另一位已经痛苦哀嚎。
　　温思昀好心从李乔然这儿也借了一颗晕船药递过去，安得划接过药，痛苦得灌了口水。
　　海风萦绕在鼻息周围，咸咸湿湿的感觉扑鼻而来。
　　过了几分钟安得划就全吐了出来。
　　“不争气。”董苗苗在旁边直摇头。
　　带着同样不争气的姚悉微，往船舱里找有没有带软垫的舒服一点的位置。
　　姚悉微没把晕船药吐出来，可能这药带着点催眠作用。靠在晃动的船舱里，姚悉微在极力放空后终于晕晕沉沉睡了过去。
　　她好像做了一个很久的梦。


第二百零七章 多层梦境
　　梦境有很多层，这是姚悉微在看盗梦空间时得出的结论。
　　也有很多次，浅浅睡着的时候，意识中明感觉自己已经醒了，其实依然在梦境的某一层空间。
　　姚悉微此刻觉得自己应该还在摇摇晃晃的船舱内，但是在剧烈的阳光中她又能看到很久以后的时候。
　　高三和大学的日子飞速流过，她看到了十年后的自己，站在公司门前的马路上茫然失措，身旁不断有人走过，带着同样看不到脸的面具涌入办公楼。
　　人潮拥挤，姚悉微手里拿着的资料被挤散，朝空中飘去。
　　白色的纸张再落下来成了婚纱布料，连成一块巨大的布幕从天而降仿佛要把她罩住，
　　姚悉微开始拼命往前狂奔，她看到前方好像有光亮，朝着有光的地方奔跑，却发现脚下的路开始坍塌。
　　地下的裂痕从远处迅速靠近，地面陷落，她站在原地，甚至不断后退，周围形成一道悬崖。
　　随后脚下的最后一块地面也坍塌，她抓不到任何东西直直往下落……
　　“啊！”
　　这个梦过于有真实感，以致于醒来的时候还心慌不已。骤然睁开眼睛，张大嘴开始大幅度呼吸，大口大口努力汲取氧气。
　　往周围看过去，依然在摇晃的船舱里，上面的指示牌显示还有几分钟就到岸了，可能因为刚刚累了，船舱内的人睡着了一大半，整个舱内都是安静从容的气氛。
　　“怎么了？”
　　坐在他旁边的李乔然忙转过头问她，看到姚悉微惊惶的眼神中，眼底藏着泪光。
　　他们坐在船舱的角落里，李乔然忙抬手帮她把脸庞已经掉落的眼泪擦掉。又靠近一点，握住姚悉微的手。
　　被冰冷的触感惊了一下，李乔然复而更握紧，也没继续追问。
　　改口安慰：“没事，没事，我在这里。”
　　“但我不该在这里。”姚悉微几乎是脱口而出这句话。
　　外面夹板上突然传来一阵响声，把姚悉微刚醒来混沌的思维终于惊得清醒过来。
　　有工作人员走进来小声道歉说是撞到了一只迷路的海鸟。
　　姚悉微摇了摇头深呼吸，恢复情绪。
　　冷静下来说：“我做噩梦了。”
　　“嗯。”李乔然这么回应她，“不要怕，现在你醒了。”
　　随后再靠近一点，小心翼翼得抱了抱她，学着跨年那次姚悉微安慰自己的样子，一下一下顺着她的背安抚。
　　她醒了吗？姚悉微问自己这个问题。
　　她带着重生这个秘密，有时候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梦境中。
　　歪了歪脑袋靠上去，不过李乔然现在身上的味道很好闻。姚悉微突然想起萧晴送给她的那瓶香水，干干净净的清冽味道，尾调带着一点木质的醇厚。
　　又靠在李乔然衣领上像只撒娇的小狗蹭了蹭。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小声的“我靠……”
　　吓得姚悉微终于想起来现在自己处于一个“早恋有罪”的年纪，闪身一个后退。
　　“我没醒，”安得划看起来晕船也好了，脑袋一歪闭眼装死，“我什么都没看到，你们继续。”
　　姚悉微：“……”
　　……继续你个头
　　几分钟后头顶的大喇叭提示船即将到达码头，在船上睡得七荤八素的人逐渐都醒了过来。
　　安得划睁开一只眼睛，发现一切恢复如常，带着嘿嘿坏笑朝姚悉微和李乔然眨眨眼睛。
　　一个转身又发现下船的时候，温思昀先一步走在前面，然后转身去牵身后董苗苗的手。
　　简单的搀扶握手姿势，几秒后指尖就缠绕在一起十指紧扣，天天跟他横眉冷对世纪大战的董苗苗，此刻笑得春风灿烂。
　　“我靠……”安得划又小声逼逼一声。
　　他单纯的小心灵，一下子承受了太多小秘密，停下脚步顿在原地，挡住身后张辛夏的路。
　　“你干嘛？”张辛夏探头问他。
　　安得划闭眼沉思：“我在梦游，什么都没看到。”
　　神神叨叨……
　　然后他就被张辛夏在后面踢了一脚。
　　租的民宿在距离海边不远的小村庄，是个二层的小别墅。房东是一对老夫妻，她们住在隔壁的另一间小平层里。
　　村子里商业化还没有那么明显，所以年轻人不多。留下的大多数都是老人，一路走过去就能看到不少爷爷奶奶在自家院子里晒海货。
　　房东很和善，留下钥匙简单交代一下就离开了。
　　姚悉微每次出去旅游都很喜欢租借民宿，感觉这扇简单的门后，藏着霍格沃兹的魔法世界。
　　“喔！”
　　打开门后所有人都很惊喜得叫了出来。
　　房子装修得简洁大方，黄白底调，有点日式的风格，配上窗外海风习习浪淘沙的声音，拉个窗帘都有种身处日本文艺电影的感觉。
　　不知道温思昀从哪儿订到的这家民宿，董苗苗在一旁连续不间断夸了整整二十分钟，词汇优美语序连贯。
　　安得划听完，笑得很欠揍：“下次写抒情文的时候，你就保持好这个状态上，讲不定我们班能出一个满分作文。”
　　“滚。”董苗苗扔了一个靠枕砸了过去。
　　正值暑假三伏天，一年中天最热的时候，午后在海边感受暴晒的人不多。
　　也就这一群天不怕地不怕的高中生，正值洒脱热血的年纪，要去海边和太阳正面抗争。
　　如此炙热的阳光晒在皮肤上，时间久了会发疼。姚悉微踩在细软的沙滩上，拿手掌挡阳光。
　　脚下的沙滩已经被照得发烫，沿着海边走，会有海水时不时潮起，轻轻拍打。
　　李乔然本就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亮得有点不真实。
　　他不爱晒太阳，无奈被姚悉微拉了出来，现在正抱肩走在沙滩上，穿着一件T恤，海风把他宽大的衣服吹得猎猎作响，走出了仙风道骨的气质。
　　走了几步发现姚悉微正在看他。
　　良好的防晒措施使得姚悉微全副武装。还戴了防晒冰袖，突击提问：“我记得上小学的时候去夏令营学游泳，结果整个班都晒脱皮了，就你一点事都没有。”
　　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翻这么远的旧账，李乔然甩了下刘海，淡淡回了个“嗯”。
　　过了几秒还补了一句：“天生的。”


第二百零八章 季风吹向大海
　　远处飞开一只海鸥，盘旋海面绕了一圈又飞走了。
　　海风吹在身上温温热热，姚悉微低头把被风吹乱的头发挽到耳后，对着沙滩温柔一笑。
　　随后立马变脸，迅雷不及掩耳拉着李乔然的胳膊，趁他不备就把他往海里拖。
　　李乔然没想到她突然变脸来这么一出，踉跄跟她走了两步。到海水边及时刹车，但是脚上的鞋还是被海水打了半湿。
　　不远处有两个小孩，在对着沙子堆出来的城堡追逐打闹。小男生一抓手，把前面小女孩的羊角辫给揪散了。
　　李乔然站在原地，鞋子被海水打湿的瞬间就仿佛按了定格键。
　　此刻他双手高举，无奈看着前面恶作剧成功的姚悉微正笑得欢快。
　　正叉腰打算说什么，脚边又是一个潮起，浪直接打到他小腿的高度，整个鞋全都湿了。
　　李乔然愣了一下，低头看被打湿的鞋袜，无措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可爱。
　　姚悉微笑得直不起腰来。
　　正弯腰擦笑出来的眼泪，就感到眼底被阴影挡住，李乔然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心道不好，顺着弯腰的姿势准备一溜烟赶紧跑。
　　没成功！
　　被李乔然胳膊勾住脖子，姚悉微瞬间整个人都在他的包围圈中，小细胳膊小细腿被拖着往海边走。
　　“我错了，我错了，大侠饶命。”姚悉微扒拉着他勾住自己的胳膊。
　　不过大侠这次没打算让着她，轻轻一用力就把姚悉微拉到海边，海水正好扑起，这次的浪有点高，卷在膝盖上一个激灵。
　　姚悉微看着自己刚才的沙滩裙湿漉漉贴在腿上。
　　呵呵笑了一声，抓起一把沙子就扔过去。
　　远处两个小朋友又和好了，坐在一起堆沙子修复城堡。
　　姚悉微追着李乔然跑，边跑边扔沙子，还从脚边舀起海水就甩过去。
　　太阳晒得烈，安得划站在休息区猛吸了一口冰橙汁，打开盖子把里面的冰块嚼得咯吱咯吱响。
　　看着沙滩的方向，问身旁的人：“你们学校不抓早恋吗？”
　　张辛夏把冰激凌在包装拆下，完整折叠好扔进垃圾桶，听他嚼冰块的声音感觉牙齿有点发酸。
　　咬了一口冰激凌说：“上学期期末，你还没来的时候，他们俩被诬陷早恋，举报到教导主任那儿去了。”
　　安得划一听就来劲了，接着问：“然后呢？”
　　张辛夏想了一下，掐头去尾给他总结：“然后太平跑去举报人的班级里怒训了一顿。”
　　“咳咳咳……”
　　安得划被橙汁呛到，得出个结论，澎阳高中看起来真是个校风开放自由的地方。
　　不知道旁边这人正总结出让蒋太平气吐血的观点，张辛夏左右张望一眼，问：“还有两个人呢？”
　　“早恋去了吧。”安得划把最后一口橙汁喝完说道。
　　然后手腕翻转，把空纸杯当成篮球投进垃圾桶。纸杯撞击垃圾桶，原本蹲坐在旁边有一个巴掌大的小黄猫，吓得“咻——”一下就溜走了。
　　到休息区蹭空调乘凉的人越来越多，安得划原本还想进去买个冰棍，一回头看到人挤人，干脆坐在椅子上，翘脚晒太阳。
　　姚悉微也注意到了。
　　她和李乔然你追我赶在海边完成了几百米慢跑，此刻又晒又热想要喝水。
　　往海滩边最近的休息区走过去，看到这里挤了很多人，感觉有个大爷的人字拖岌岌可危马上就要被后面的人踩掉。
　　“换个地方吧。”李乔然提议，“过去走一段路还有一家。”
　　说是一段，姚悉微跟在他后面弯弯绕绕走了有一阵。
　　直到脚下沙滩变成了平地，再绕过一个巷口成了石板路。
　　李乔然带着她绕到了一个小巷里，小巷的入口处有棵巨大的古树。树干粗得两个人抱在一起的长度，枝繁叶茂，树藤蜿蜒绵亘。
　　古树挡在路的正中间，路过的人很少能注意到后面。
　　地上铺满石板路，绿植沿着两旁建筑的墙壁几乎融为一体，便利店的招牌都快被藤蔓盖住。
　　这里的店相比于刚刚人挤人的火爆场景冷清得多，姚悉微拿了瓶水，喝完一半后捏在脸上汲取凉意。
　　脸颊肉被她自己压得肉嘟嘟，李乔然伸手捏了捏她另外半侧脸颊肉。
　　这便利店的空调打得过于低，姚悉微贪凉不肯走，没过一会儿就连打三个喷嚏，被李乔然拉出了便利店。
　　姚悉微走了两步又挪不动脚，他们到旁边的店铺挑选帽子。
　　海岛上帽子店的款式，大多都是夸张的大帽檐沙滩帽，往头上一戴就适合躺在海边吹风。
　　整个店的款式大同小异，姚悉微看了两顶没看中，反而恶从胆边起，抓起一顶沙滩帽往旁边迅速伸过去。
　　李乔然动作比她还快，他的人生字典里就没有吃第二次的亏。
　　仗着身高优势头一歪，姚悉微就作案失败。
　　“没劲。”姚悉微咧嘴说。
　　目光瞥到门口一顶的帽子看起来比店内的精致不少，对着店主摆在门口的镜子试戴，转动一下角度，镜面中出现了一对身影。
　　姚悉微对他们无比熟悉，从刚刚安顿好民宿起这两个人就不见踪影。
　　董苗苗说她要去别的地方玩，拉着温思昀就跑了。
　　两个人像是待在这里很久了，靠在小巷隐秘的角落里说笑。
　　温思昀靠着墙，说话的时候会弯下一点高度，看着董苗苗说话时惯有的龙飞凤舞神情，眼神温柔。
　　他们不知道在交谈什么，然后又停下来，温思昀原本就有点弯腰的姿势一个前倾，侧过头吻了过去。
　　其实应该算是啄了一下。
　　就在姚悉微眨几下眼睛的功夫，温思昀已经又回到刚刚的位置。
　　靠墙的姿势变得有那么一点紧张，绷直贴着墙面，目光转向别处，耳朵红得能滴血。
　　啧！快趁胜追击啊！
　　姚悉微都替他着急！
　　不过温思昀这个内敛容易害羞的性子，能主动确实不容易。
　　董苗苗蒙圈了一秒就回过神，带着笑意往前一步，轻轻捏住温思昀的手腕，踮脚又吻了一遍。
　　海风拂面的带着一点点咸，季风将海水的温度吹到各个角落。
　　阳光下的角落里，有初恋的秘密在发芽。


第二百零九章 薛定谔的驾照
　　初恋是什么呢？
　　是初夏夜晚变得柔和的风，是沙滩上堆了一半的城堡，是偶尔会牙疼的初智齿。
　　石板地上并不平坦，隔着薄薄的鞋底能感受到脚底下高低凹凸的感觉。
　　姚悉微踩在石板地上咯得脚痛，转动一下脚腕，顺便把眼前的小镜子也转过来。
　　镜面反射凝聚阳光，形成小小光斑不知道转到了哪个角落。
　　姚悉微从刚刚虚空失神的状态中回过神，一抬头就看到李乔然站在眼前，吓得一哆嗦。
　　“你怎么能站在这儿？”她这个问题听起来有点强盗理论。
　　李乔然回：“我站在这儿很久了。”
　　过了半晌又补充一句，“你刚刚偷看看得太入神了。”
　　姚悉微唰一下就跳了起来，往后扫了一眼。刚刚还在甜蜜初吻的两个人，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留下偷看被发现的姚悉微代替脸红，特别是在李乔然也看到的情况下。
　　跟这些青春期中学生不同，姚悉微觉得自己本不该如此纯情。
　　不过现实却是她每次在李乔然旁边的时候，纯情基因就会大爆发。重点集中在脸红耳红，随着不远处的海潮声一起，慢慢涌了上来。
　　“你不舒服？”李乔然这句带着上扬语气的话，明显是在逗她。
　　“嗯，”姚悉微回得很认真，捂住脸说，“我牙疼。”
　　“……”
　　她是真有点牙疼，从下午开始就开始隐隐作痛。
　　李乔然原本还有点将信将疑，见她表情真有点不对，走上前查看。
　　智齿长出产生了红肿疼痛，除了痛点没什么大问题。
　　听到这句初步结论时，当事人姚悉微只想翻个小小的白眼。
　　海岛上没有医院，回到民宿后李乔然出去了一阵，借了辆自行车找了小半个岛，才找到一家药店帮她买止痛药。
　　安得划在旁边嚼冰块嚼得咯吱咯吱响，心理作用使得姚悉微一听到这声音，牙更疼了。
　　董苗苗起身把正在拿冰块磨牙的人赶出了客厅。
　　她和温思昀不知从哪儿约会回来，还很体贴带了晚饭。
　　因为有海风，到了晚上太阳下山后就没那么热了，习习吹在身上很舒服。
　　等吃完饭出去又逛了一圈回来，天已经黑了。
　　好像回来的时间确实有点晚，小村庄里好几家老人家已经关灯入眠。
　　考虑到房东就在隔壁，怕影响人家休息，姚悉微他们回来的时候轻手轻脚。
　　进屋前姚悉微鬼使神差往旁边屋子看了一眼，意外发现那里竟然亮了灯，随后有个人影急急忙忙跑了出来，往邻居家敲门。
　　“怎么了，王奶奶？”姚悉微没跟着进屋，走过去询问情况。
　　邻居家有个年轻妇女套了件外套匆忙开门王奶奶一见到她就急忙问：“永康在家吗？”
　　看王奶奶神情就知道有急事，年轻妇女面露难色，说：“永康下午就出去拉货了，明天才能回来了，怎么了这是？”
　　这么一折腾，原本已经进屋的几个人也走了过来。
　　“老头子说他头晕眼花，眼前一阵一阵发黑，还有点肚子痛。”王奶奶焦急有些六神无主，“原本想让永康带他去医院看看。”
　　夜晚起风了有点凉意，姚悉微把自己身上的防晒衣脱下先套在王奶奶身上说：“先别急，叫救护车了吗？”
　　张辛夏也出声安慰：“是啊，别慌，也可能就是吃坏肚子了。”
　　“救护车开到这儿也要点时间。”年轻妇女插话回，“就是这岛上没正规医院，每次发生点紧急情况都特不方便。”
　　王奶奶眼神看向村口：“叫了，之前就叫了，怎么还不来？”
　　年轻妇女还没睡，屋内的电视机正在插播紧急新闻。
　　“……泾河路段突发重大交通事故造成三人当场死亡，目前六人轻伤一人重伤，现场正在抢救……”
　　电视里播放的女记者很专业，口条清楚把重点全部简单提炼出来。
　　让屋外的几个人有短暂几秒沉默。
　　“……还有车派过来吗？”安得划开口问出重点。
　　被董苗苗从背后掐了一下，示意他闭嘴。
　　这么晚了轮渡也早停了，岛上出行不便，年轻妇女从屋里去取电话，说：“我先问问，还有谁在家能开车的。”
　　不过进去了好一会儿都没出来，从屋外能隐约看到她不停打电话的影子，还有因为着急一直在抬手擦汗。
　　再出来的时候有点垂头丧气。
　　“岛上会开车的人不多吗？”姚悉微突然发问。
　　年轻妇女看向她，说：“岛上都是老年人居多，会开车的就很少。之前岛上有什么要去医院的都是王叔带着去，今天王叔这样也不能自己开车去。”
　　可能因为没能帮上忙，说到这里露出愧疚的神情。
　　姚悉微纠结了许久，保险起见又问了一句：“这附近医院近吗？有没有交警查岗什么的？”
　　“五六公里外。”
　　年轻妇女先回答第一句，有点不明白她问第二句的目的，想了想才回答说：“一般来说没有。”
　　行吧，只能赌一把。
　　姚悉微转头问王奶奶：“家里车在哪儿？我来开，我学过。”
　　“你学过开车？”“你有驾照？”
　　董苗苗和张辛夏异口同声发出提问，毕竟她俩天天和姚悉微在一起，惊讶于她怎么突然甩出这个技能。
　　这两个问题，放常人那里答案是一样的，但是姚悉微不是。
　　她学过开车，大学里的时候。
　　但她现在是高中生，当然还没驾照。
　　一时不知该怎么解释，姚悉微眼神有点着急。
　　站在旁边全程没发声的李乔然这时候开口：“我跟你一起送王爷爷过去。”
　　姚悉微转头看他，神情有点复杂。
　　李乔然却没有什么特殊表情，脸色坚定，对姚悉微有种莫名的信任。
　　见他肯定了姚悉微的驾驶技术，另外站着的几个人也要来帮忙：“我也去。”
　　“坐不下。”
　　李乔然扔下这句话，就跟着王奶奶回到她家里。
　　王爷爷此刻披着个毛毯坐在沙发上，疼得脸色煞白，头顶直冒冷汗。
　　姚悉微取了钥匙就去车库开车。


第二百一十章 不要害怕
　　李乔然帮忙扶着王爷爷起身，姚悉微就直接从车库把车绕到了前面。
　　村里的乡间小路间距窄，路又不平稳。姚悉微一个侧方停车稳狠准，安稳得停在大门口。
　　王爷爷和王奶奶坐在后座宽敞的地方，安顿好两位老人，李乔然上前打开副驾驶座的门。上车之前顿了半秒，没什么犹豫又坐了上来。
　　姚悉微动作熟练调整了一下反光镜和后视镜，跟后座的王奶奶说：“麻烦给我指条没有交警的路。”
　　她这话一出，王奶奶后背一凛，眼神往前转了圈。
　　小心提问：“小姑娘，你真的有驾照吗？”
　　姚悉微手指摆在操纵杆上，啧，这车还是手动挡。
　　坐在副驾驶的李乔然开口安稳老人情绪：“没事的奶奶，她会开车，就是怕路上碰到交警再查些什么浪费，会耽误时间。”
　　虽然只有十七岁，不过李乔然这张脸配上他向来沉稳淡定的说话语气，会给人一种莫名安心的感觉。
　　王奶奶应了一声没再多问，靠上前一点给姚悉微指路。
　　海岛的夜风大，呼呼在车窗外吹，好在天气晴朗无雾无雨，姚悉微一路开得平稳，无惊无险听到了医院门口。
　　附近那起交通事故受伤人员也直接送到这家医院，救护车红蓝的光在黑夜中一直不停闪，急诊门口忙碌无比。
　　这么混乱的情况，王奶奶一个人来估计有点吃力。
　　姚悉微找了个空车位一次性到位停完车，就和李乔然陪着王爷爷去挂号。
　　她从小不怎么生病，来医院的次数少，即使过来也是父母总念及她年纪小，总是陪伴在侧。
　　此刻在混乱中挂号抓药找诊室一整套流程，却做起来熟悉无比，稳重得仿佛独立生活了很久的人。
　　李乔然看在眼中没出声询问，和姚悉微分工办理好手续后，坐在了打吊针外的休息室。
　　折腾了一夜，还好没什么大事。老人家肠道脆弱，不知道吃了什么就犯了急性肠炎。
　　值班的医生看起来困极了，把诊断单递给姚悉微说：“家属一会儿注意一点，吊针的速度不能太快，不然老人可能承受不住。”
　　他话言毕，一屋子其他四个人陷入短暂的尴尬。
　　“怎么了？”医生摘下眼镜擦了擦镜片，“不是女儿女婿？”
　　……更沉默了
　　这句话信息量极大，王奶奶把他们俩会不开心，忙解释：“这两个小朋友是来帮忙的。”
　　李乔然却看起来心情不错，一点也没有被人认为是已婚人士的窘迫感。
　　但是姚悉微怒了，对着玻璃反射面揉了半天脸，问：“我看起来很老吗？”
　　她现在可是十七岁哎，如花似玉的十七岁！竟然被人认为已婚，简直岂有此理！
　　“不老，像个小孩。”李乔然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
　　等待吊盐水的时候才知道，王爷爷有点怕针。看到值班护士带着这么粗的针头走过来，脸色比刚刚上吐下泻头犯晕还难看。
　　捏着旁边王奶奶的手，哎呦哎呦直叫唤。
　　“让你别贪嘴吃冰的，你非要吃！”王奶奶边责备边用手掌捂住老伴眼睛，轻声安慰道，“好了好了，一下子就进去了，针头插进去就好了。”
　　这场面看起来有点可爱，姚悉微被逗笑了，转头看向李乔然。
　　却发现他看着护士把针头插到王爷爷的手背血管里，表情也有点不太好。
　　这张常年冰山脸竟然能露出狰狞的表情，姚悉微心中感叹。
　　回忆到很久以前，想起来小学的时候全班排队打疫苗，李乔然也是这样一副苦大仇深的脸？偏偏又不肯表现出来怕打针，小脸蛋纠结得很。
　　姚悉微往旁边靠过去一点，学着王奶奶的样子伸手外李乔然身后拍了拍，故意说道：“不要害怕，要乖哦。”
　　乱动的手被李乔然抓住，斜斜看了她一眼，就把她手腕扣住捏在手心。
　　医院里空调打得足，吹得手心出汗，腻腻得贴在一起。
　　头顶三袋药水吊完要四个多小时，王奶奶原本不愿麻烦姚悉微和李乔然，硬撑坐在一旁守着。
　　只是老人家作息习惯了，没过一会儿就坐着打盹。
　　王爷爷不忍心吵醒她，悄悄问医院借了毯子盖过去。
　　姚悉微也累得够呛，原本坐在休息区想帮王奶奶分担一点。
　　然而不到十分钟眼神就开始涣散，头一点一点往下坠。
　　怕她这么半悬着低头脖子会痛，李乔然坐在她旁边位置，把她脑袋扶过来靠在自己肩膀上。
　　每次姚悉微坐着犯困的时候，李乔然都会摆正她脑袋靠过来，或者给她脖子后压个枕头。
　　可能实在是累着了，姚悉微睡梦中在他肩膀上蹭了蹭。不知道梦到了什么，还吧唧吧唧嘴巴，看起来颇为可爱。
　　李乔然又把肩膀放低一点，低头看她，无声笑了起来。
　　一抬头发现王爷爷给老伴盖完毯子，正带着慈祥的笑意往他们这边看。
　　李乔然没避讳什么，大大方方冲他点点头算是回应。
　　半夜的输液室很安静，陆续出来小幅度鼾声，李乔然一直没睡帮看吊水瓶。
　　直到四个小时后王奶奶才缓缓转醒，一拍脑袋说：“哎哟我怎么睡着了。”
　　“你都忙了一晚上了，睡吧。”王爷爷抬头数着有规律滴落的水滴，说，“我中间也打了会瞌睡，那孩子帮我看着呢。”
　　被点到名的李乔然正在扭动胳膊，他右肩被压得有点发麻了。
　　姚悉微惊异得看着他衣服，问：“我刚刚睡着是不是流口水了？”
　　“是，你睡相不怎么好。”李乔然回答得毫不留情。
　　被姚悉微带着威胁的眼神恶狠狠瞪了一眼。
　　于是他改口道：“你梦里应该有很多好吃的。”
　　姚悉微：……
　　她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人说话这么腹黑。
　　王爷爷挂完三瓶后症状看起来缓解了很多，医生开了其他药，又叮嘱一番就放人走了。
　　今晚的急诊室比以往任何一天都嘈乱，被车祸受伤的人和家属填满，充斥着不同的哭声。
　　姚悉微出门前回头看了一眼，急救手术室的灯亮了一夜。
　　她不知道这个陌生人的未来会如何，但希望奇迹一样可以发生在他身上。


第二百一十一章 坦白
　　走出医院已经快凌晨三点，相比于开车过来的时候事急从权，回去路上姚悉微因为心虚而开得无比紧张。
　　特别是当她刚刚闲暇时查了一下无证驾驶的后果。
　　所以开得格外稳当，连老远看到黄灯都乖乖巧巧停下来。
　　好在一路无惊无险，也没碰到查岗的交警，安安稳稳把车子重新开了回去。
　　王爷爷精神不济，在车上睡睡醒醒好几次，下车的时候以他多年老驾龄的身份评价道：“开车开得不错。”
　　那当然！姚悉微在心里得意，毫不谦虚。
　　当年学车时她大路考小路考都是一次性过，连教练的骂都比同车另一个人少挨很多。
　　到车库停了车，再看一眼时间已经快到四点了。
　　正是一天最好眠的时候，整个村子都陷入沉睡的寂静。村落里静悄悄的，只有路旁孤独站立的路灯在盈盈发亮，灯罩下有不停歇的小飞虫绕着转。
　　姚悉微往远处看，目光所及之处能看到无边大海，相比于村落中还在黑暗里沉睡，遥远天际线已经有了别的颜色。
　　海水拍打沙滩，一下一下落入耳旁。
　　姚悉微站在原地不动，她知道李乔然正在看她。
　　并且带着藏起来的疑问。
　　李乔然从小心思稳重，有些事他愿意帮她圆场，只是为了帮她，不代表他不会怀疑。
　　例如十七岁的姚悉微为什么突然会开车。
　　又或者在某些细枝末节发现姚悉微跟以前，有不一样的地方。
　　姚悉微对于自己从十年后重新回到十七岁这件事，实在想不出能用什么语言解释。
　　原本想跟萧晴一样瞒过所有人，永远维持住这个小秘密。
　　但是面对李乔然总有种跟旁人不一样的感觉，这个秘密像是成了玫瑰梗上的刺，偶尔会扎手。
　　姚悉微想，她的喜欢可能就是这样，需要毫无保留，才能问心无愧。
　　一整晚都在纠结中，还是决定告诉李乔然。至少不能利用他对自己永远的偏心信任，而留给他一个秘密。
　　“这恰好的时间点，”姚悉微开口发出邀请，“马上就要日出了，去海边看完日出再回去睡觉吗？”
　　李乔然的眼神终于从她身上转向到了海边，缓慢得点头说：“好。”
　　夏季凌晨四点多的海滩，除了他们两个，还有另一对追求浪漫的小情侣来看日出。
　　不过看起来这对小情侣精神不济，披了个毯子靠在一起，坐在沙滩上，任由海浪涨起又退下打湿腿。
　　除去白日喧嚣，清晨有种别样的安静。姚悉微走在前面，拖了鞋在沙滩上故意走猫步，玩心大起，踩出一长串整齐脚印。
　　李乔然安静跟在她后面，姚悉微不许他踩在自己脚印上，他只能跟在旁边。
　　姚悉微的小脚印旁边，有个偏大一点的脚印，然后又是一阵海浪，把沙滩重新抹干净。
　　她转过身说：“我有件事要跟你说。可能有点……”
　　姚悉微组织一下措辞：“可能有点离谱。”
　　如果不是发生在一起身上，突然有个亲近的人来说自己其实是十年后穿越回来的，姚悉微打死都不会相信。
　　关键时候语言组织能力偏偏卡壳，正纠结怎么起个正常开头减少冲击。
　　李乔然看着她笑了一下：“想不到竟然是真的？”
　　“什么？”姚悉微反问，听他这话心中涌起股预感。
　　“你是不是……”李乔然垂在两侧的手渐渐收紧，“未来的姚悉微。”
　　天际曙光渐渐向这边扩散，柔和的红色冲淡了浓墨夜色，海浪声正轻轻拍打。
　　“什么……”又是同样的话，这次语调有点弱。
　　姚悉微原本准备好的计划ABC全都被打乱，近乎慌乱。
　　他竟然知道？他什么时候知道了？他怎么知道的？
　　一连三问，让她眼神溜溜得转。
　　相比之下，李乔然表情坦然许多，没有责备愤怒，跟之前一样，看向她的时候温温柔柔的。
　　“我很久以前就一直在做一个连贯的梦，”李乔然说，“刚转过来的时候我是不是告诉过你，我当时重复在做一个梦，梦到你跟路子舒在一起，我等了好久直到等不下去。”
　　姚悉微没有打断他，点点头。
　　他们站在海边，海水拍打脚背，痒痒的。
　　李乔然眨了下眼，继续说：“从那天起，梦境开始持续，我见到了十年后的悉微，见到度过大学，毕业，工作。从恋爱到分手，再到坚持从家里搬出来，每天下班回家经常会不吃晚饭，周末的时候喜欢一个人拉上窗帘看电影，有年假了就一个人去旅游。哦，喜欢的乐队还解散了，在街头哭得昏天黑地。”
　　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回忆起姚悉微塌房那天的情形，好半天终于忍不住冒出来一句：“路子舒这个王八蛋。”
　　正在家睡觉的路子舒，因为空调太冷有点感冒，打了个喷嚏被惊醒。
　　原本听他婉婉道来眼眶已经有点发红的姚悉微，听到这句话没忍住笑了一下。
　　又哭又笑，鼻头红红的，李乔然伸手捏了下她鼻子。
　　接着刚刚的话：“然后有一天你醒了，又重新回来了。”
　　“我梦得是真的吗？”李乔然问。
　　姚悉微点点头，有点不敢看他。
　　“哦，”没想到他听起来语调很平常，“那真是，太好了。”
　　听到他这句话，姚悉微终于抬头，有点不解。
　　“不然这时候你还是孤独一人，茫然生活，我还在美国，可能很久，都不会见到。”李乔然说，“反省一下我也挺不好的。”
　　没想到谈话会往这个方向偏，自我反省的气氛会传染。
　　姚悉微说：“可是我不是现在的姚悉微，我已经二十七岁了，一事无成得混日子，又莫名其妙穿越回来，说到底这段日子我还是对你有隐瞒欺骗的成分。”
　　姚悉微惊讶于自己的口条竟然能一下子如此清晰。
　　李乔然摇了摇头：“可你还是姚悉微，不过是多了十年的记忆，又不是被别人的灵魂霸占身体。”
　　天又渐渐亮了些。
　　他说：“四舍五入我也有了你的十年记忆。你没有欺骗我，我们都一样的。如果非要说，就当我们两个一起隐瞒了全世界吧。”


第二百一十二章 别越过黎明
　　全世界的大多数人此刻正在睡觉，无人知晓清晨的秘密对话，也无人看到遥远东方的水平线，露出了一丝鱼肚白。
　　墨蓝色云霄逐渐被驱散，朝阳升起，那对小情侣已经掀了毯子站起来，兴奋对着海面大喊，开始许愿。
　　海风把话音吹得七零八落，传过来只剩单个音节在嗷嗷叫。
　　姚悉微感觉身上布料正被风往一个方向，不停吹打在皮肤上。
　　她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脚底陷落进软软的细沙，姚悉微低头盯着一只路过的沙滩蟹，聚精会神仿佛就要把它盯穿。
　　她现在知道为什么当初自己耍赖不让李乔然听他妈妈的去美国，对方一下子就同意了。
　　老天爷从不悲天悯人，反而会变着法耍人玩。
　　李乔然也跟着她一起看，小沙滩蟹注意到两道灼热的目光，壳上一凉，呼哒哒就跑了。
　　目光跟着沙滩蟹一直往前，看到那对情侣正在朝光下拥吻。海浪时不时打过来，很浪漫的场景。
　　姚悉微吃瓜吃得正开心，没忍住“嘿嘿”笑了两声。
　　转过头发现李乔然的目光正无语看向自己。
　　“？”
　　“看出来你确实有颗成年人的内心。”李乔然面不改色得说。
　　姚悉微听出他话里调侃，准备扳回一局，伸手戳了戳他胸口，故意把笑容放大说：“是啊，不要这么纯情嘛小朋友。”
　　下一秒她就后悔了，“小朋友”无端被挑衅，挑了挑眉毛，抓住了姚悉微点在她胸口嚣张的手。
　　指尖的触觉温润，心跳不受控制乱蹦，伴随海风一起震痛耳膜。
　　姚悉微想把手指抽回，没有成功。
　　沿着指尖眼前，整个手被李乔然扣住，然后距离逐渐拉近，能闻到他身上沉稳温柔的淡淡檀香。
　　扣着背节靠近，李乔然就这么抱了过来。
　　凌晨的海边风吹得有点冷，两具温热的少年身躯抱在一起。隔着薄薄布料，几乎能感觉到对方的心跳。
　　姚悉微下巴隔在李乔然肩膀上，她很喜欢拥抱的感觉，比任何一个动作都给人有安全感。
　　她也很久没有拥抱过别人了。
　　这个角度李乔然目光能看到那对拥吻的小情侣正靠在一起，他摸摸姚悉微的头发说：“等毕业吧，等高考结束，我就跟你说。”
　　姚悉微昂起个下巴：“我已经高考结束过一次了。”
　　李乔然把她头按了下去：“看当下，你现在这成绩也没法直接让考场。”
　　姚悉微：“……”
　　她给了个建议：“……你可以说得委婉一点。”
　　“没事，”李乔然打了个巴掌再给颗糖，“我帮你补上去。”
　　保持着拥抱的姿势，习惯性抬手呼噜了一下姚悉微脑袋。
　　半个太阳从海面上冒出了头，云彩和海面被染成一片绯红，连带他们也被霞光尽染。
　　初升的光线很柔和，姚悉微内心也变得柔软。又踮起脚一勾手把李乔然拉低了一点，在他脖颈旁蹭了蹭。
　　然后才缓缓松开，拉住他的手，并肩在海滩上散步。
　　时间流走，天渐渐破晓，原本还有些朦朦胧胧的海面上雾气尽散。
　　他们决定将秘密和约定都暂存在这个安静的黎明。
　　回去的时候天还没亮透，整个民宿静悄悄，看起来都在睡觉。
　　所以大着胆子手拉手开门，跟两个小朋友一样胳膊晃啊晃走到客厅，刚准备再抱一下就回到房间。
　　身后就传来拖鞋趿拉的声音，半梦半醒间飘到客厅里找水的安得划正打着哈欠，就看到眼前两个人影。
　　瞬间觉得自己应该立马回房间。
　　站在原地挠挠后脑勺开始没话找话：“你们不会一夜未归刚回来吧？”
　　他话音落下，客厅头顶飘过一只乌鸦。
　　李乔然淡定走过去帮他倒了一杯水，说：“你忘了我们送房东去医院了？”
　　“哦对。”
　　安得划睡眼朦胧拍了拍自己脑袋，接过李乔然给的水就直接喝。
　　随后差点喷出来，说：“怎么那么烫！”
　　“热水倒多了。”姚悉微朝他眨眨眼。
　　回房间补觉的安得划一直到中午才起来，觉得自己这两天承受了太多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秘密，急需大量补眠来存稿脑容量。
　　夏日炎炎他们在小岛上待了三天才走，在海边撒了三天欢，除了李乔然这个反人类体质依然白的反光，其他人都黑了一大圈。
　　哦还有姚悉微，她戴了袖套穿了长裙，完美实践物理防晒。
　　“你这么白是会被人打的。”姚悉微这么说着，就在旁边软绵绵得把拳头挥上去。
　　李乔然也不嫌她幼稚，任由她在旁边闹，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冰汽水贴在姚悉微脸上，对方才安静下来。
　　他很喜欢姚悉微偶尔犯傻的样子，有时候会静静看着她瞎闹，也会有时候回应她陪着一起犯傻。
　　安得划靠在沙发上看视频，眼神往旁边转了一下，随口问：“他们俩在干嘛？”
　　“打情骂俏。”张辛夏眼皮都不带抬一下，看起来已经习以为常。
　　回去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姚悉微反而没晕船，走到甲板上吹风。
　　海风依然保持着这幅不近人情的呼啸，呼呼把头发吹得往后飞扬，甲板上的栏杆被太阳暴晒得有点发烫。
　　可能因为天气好，来甲板上看风景的人很多。
　　李乔然把手靠过来，两个人静静站着不说话，只是右手再贴过来一点，直到小指贴着小指。
　　海风呼啸着吹过来，姚悉微突然觉得曾经纷纷扰扰的时间变得紧凑起来。
　　一个月的暑假看着很长，实际一晃眼就过了半个月。
　　炎炎烈日，姚悉微嫌热，很少高兴出门。
　　李乔然真的如约给她准备高考补习，只是补课地点从市图书馆转移到了楼上李乔然家的书房。
　　他家书房装了一整墙落地窗，天气好的时候阳光毫无阻拦倾泻进来。姚悉微每次上来会带一捧花，有时候是向日葵，也有玫瑰。
　　小林阿姨找了个透明瓶插花进去，放在书房一角，把沉闷的蓝黑风格装修改善了不少。


第二百一十三章 别人家的小孩
　　整个暑假姚悉微被约出去的次数寥寥可数，拒绝理由除了复习就是做作业，还在群里反客为主死亡提问“你们暑假作业做完了吗？”
　　群里陷入短暂的沉寂后，开始对姚悉微这种专戳人痛处的行为表示唾弃。
　　不过反抗力度不大。
　　以往这个时候，董苗苗绝对会跳出来痛诉她重色轻友而错过奶茶店买二送一的活动。但是今年张辛夏叫不出姚悉微，转而约她的时候，这人已经先一步跑去约会了。
　　张辛夏攥着买一送一的券愁眉苦脸，转来找了他们的新姐妹。
　　姚悉微做完半张卷子打开手机，发现群里多了一个人，安得划和张辛夏一人发了一张学校门口甜品店新出的“夏日炎炎闺蜜二人套餐”。
　　董苗苗在下面点了个赞。
　　这两个对家粉丝和好全靠今年的黑马新人今夕，靠选秀节目一夜爆火，而把其他爱豆风头就遮盖掉。
　　受影响的不仅是董苗苗和安得划，还有屯了一堆限量版写真时刻准备好发财的姚悉微。
　　搜刮了一下前世的记忆，姚悉微找了个最合适的时间点。趁今夕新增了很多粉丝，粉圈热情正高涨的时候，将写真和黑胶CD高价放出。把限量版三个字明晃晃得贴在脑门上，学生妹姚悉微有了她重生回来的第二桶金。
　　第一桶金是寒假帮同学画头像。
　　这个业务在寒假的时候饱受好评，到了暑假已经有不少老顾客来预约，姚悉微干脆把楼下的数位板也搬上来，不补课的时候坐在李乔然家的书房里一门钻着画画。
　　画了几天觉得腰酸背痛，又去换鞋噔噔噔把家里的靠枕拿了上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众小零食。
　　在此之前，李乔然家绝对不会出现零食这类的东西。
　　李乔然家的书房原本是给他做作业用，但是他好像更喜欢待在自己房间里，这书房就被闲置了下来。
　　姚悉微这么一趟趟零零碎碎搬家当，没过几天这书房就比其他房间更充满活力。
　　她带来的玫瑰开花了。
　　落地窗的采光无限好，李乔然终于想起来家里还有这么一个地方，不再闷头呆在房间里，每日做作业的地方从房间搬到了这里。
　　姚悉微这几天很忙，除了被压着做作业补习提成绩，“微微画画铺”又重新开张。
　　这次托董苗苗的人脉圈，不少追星族也找她来画头像和Q版形象。不同于学校同学自己用，这个圈子里的爱豆形象Q版会被用来只做贴纸和版图。
　　努力工作了好几天，姚悉微靠专业手艺工作获得的收入逐渐提高。
　　有时候会忘记时间画到很晚，两个人安安静静得在偌大的书房各做各事。
　　李乔然起身，过了一会儿咖啡豆的香味就飘了过来，姚悉微书桌一角出现了杯冒着热烟的瓷杯。
　　“你能喝这个吧？”李乔然仔细问道，他怕姚悉微喝不惯浓咖啡。
　　自然得接过杯子抿了一口，姚悉微点点头说：“还行，我以前和同事熬夜加班的时候。公司咖啡机有更浓的咖啡。”
　　姚悉微此刻还是十七岁略带稚嫩的学生脸，说这话的时候无意中露出一副经历过社会毒打的沧桑语气，顺带扶了下工作眼镜。
　　看起来特老成。
　　李乔然靠在门旁眨了眨眼睛，没说话，伸手帮她转了转台灯。就继续走到另一侧翻动刚刚看到一半的书。
　　书房内的咖啡香延延散开，他今天第一次觉得这个味道还挺好闻。
　　姚悉微算了下时机，当下微博这种社交平台刚刚崛起没多久，更没有铺天盖地的大V和营销号。干脆趁着发展初期，开了个专门营业画画业务的微博，准备先在自媒体行业准备个垫脚石。
　　对于发展初期的社交软件，姚悉微作为在成熟期已经玩转和观察很久的人，比别人多了这么一点点的小优势。
　　暂放学业忙里忙外这么些天，姚悉微将赚的钱积攒好，她心底隐隐有个对未来的计划，准备在高考完有空开始稳步实践。
　　这时候姚悉微突然觉得带着记忆重生也很不错。
　　说实话她自我认知行动力不强，又不会掌握时机，上一世总在庸庸碌碌间错过了很多。
　　现在她跟开了天眼一样，为了不浪费脑袋上突突发亮的二郎神天眼，姚悉微摩拳擦掌准备给自己的未来事业行动起来。
　　放在桌上的手机又嗡了一下，群里多了个一个人后热闹了不少。
　　随便划拉聊天记录，已经扯到了这个月月底即将在下川市举办的刘德华演唱会。
　　张辛夏想去凑热闹，被黄牛炒得上天的票价又吓得后退三舍。
　　这次连董苗苗她妈妈都没本事拿到票。
　　头顶的灯光被阴影遮住，李乔然脑袋凑过来挡住一半的屏幕，问：“这个群里怎么没我？”
　　“闺蜜群，”姚悉微把他脑袋推了回去，“再说你又不追星。”
　　被推回去的人站在原地抱肩站了一会儿，没再多说。
　　直到又隔了一天，在姚悉微做完一张数学练习卷的时候，装作随手递过来一个信封。
　　“这什么？”姚悉微挑了下眉头，“你不会给我写了情书吧？”
　　虽然手上这信封干干净净没有任何装饰，看起来不太像。
　　李乔然让她自己看，姚悉微半信半疑打开信封后条件反射捂住嘴，将惊喜流露在面上。
　　里面是两张刘德华演唱会的门票
　　这个反应李乔然很满意。
　　姚悉微拿着票兴奋得高高举起：“梁慧珍女士肯定爱死你了。”
　　又补充了一句：“虽然她本来也挺喜欢你的。”
　　李乔然靠在电脑桌旁，看她满面笑容，也跟着扬起嘴角。
　　姚悉微这点说得没错，在她妈口中李乔然已经逐渐从别人家的小孩，进展到了别人家优秀的小孩。
　　现在两张演唱会门票一出，梁慧珍女士立马好感度拉满，改口成了别人家优秀体贴懂事善良的小孩。
　　姚国笙从报纸下探出头，按照以往每次他们夸奖别人家小孩时，姚悉微都会做出不耐烦的表情。
　　但是此刻正在附和她妈直点头，恨不得和梁慧珍一起堆砌形容词。
　　不妙啊！
　　姚国笙拉响警报。


第二百一十四章 离家出走
　　为了准备看演唱会，梁慧珍从衣柜里翻出了好几套新衣服。
　　对着镜子横照竖照，还问姚悉微：“你觉得哪套很好看一点？”
　　姚国笙在旁边围观了好久，先插嘴：“你隔那么远的看台，在台上只能看到黑漆漆一片，穿啥都一样。”
　　姚悉微回忆一下自己多年追星经历，其实她爸说得没错。
　　就是这时候说出来实在煞风景。
　　想了想她忽略了姚国笙的“宝贵意见”，认真建议道：“这件墨绿的吧，衬得皮肤白。”
　　“行。”
　　梁慧珍点头如捣蒜，新一代女强人很少有这么听话的时候。
　　演唱会是在全市容纳量最大的体育场，满满当当坐满能有好几万人，姚悉微之前去得蔚蓝乐队的场馆跟这里根本不能比。
　　所以门口从上午起就有很多人在徘徊，倒票的黄牛和卖望远镜荧光棒的小摊贩都在摩拳擦掌大赚一笔。
　　姚悉微和梁慧珍刚下出租车就有个带着帽子的男人靠过来。手覆在背后，用看似随口问的语气问道：“票子要吗？”
　　“什么票？”
　　梁慧珍还想问，就被姚悉微拉走了。
　　今天晴日当空，却意外没有很热。姚悉微看着梁慧珍拿出手机装成无意的样子到处拍照，总觉得她妈今天也有少女心。
　　不管到了哪个年龄，在偶像面前都可以有少女的模样。
　　这是她印象中二十七岁的董苗苗说得至理名言。
　　她拿出手机走过去提议：“妈，我给你拍张照吧。”
　　梁慧珍正在到处看的眼神有点扭捏，她还不习惯如此欢腾的气氛，说：“不用吧。”
　　“那跟我合张照吧。”姚悉微已经打开拍照界面走了过去。
　　这天过后姚悉微就把这张在场馆门口拍得照片打印下来，悄悄放进梁慧珍的相册里。
　　那里面有她年轻时候的照片，在粗糙画质，极具90年代风格的老照片中笑得明艳风光。
　　那时候梁慧珍还不是什么人的妻子，或者什么人的妈妈，她只是路上听到喜欢的歌，都会笑得很开朗少女。
　　后来渐渐在漫长岁月中忘记这种意气风发的感觉，梁慧珍跟所有中年人一样，变得很少喜形于色。
　　坐在台下等舞台光照重新亮起的时候，姚悉微给她妈妈递了包纸巾，然后又默默拍了拍梁慧珍手背，一句话没多说。
　　如果姚国笙在场，肯定会问还没开场呢有什么哭点。
　　姚悉微想，她爸应该不会懂。无论在什么年龄段，只是静静坐在这里，淹没于人海中仰望台上的偶像，就足够热泪盈眶。
　　结束的时候不算早，梁慧珍出来前把手里的劣质荧光棒悄悄塞在了包里，看得出心情很好。
　　甚至心情好到，姚悉微感觉她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来询问自己的成绩排名，这让姚悉微心情也变得好起来。
　　回到家里正整理东西，放在桌上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贴着桌面发出“嗡嗡”响声。其实跟平日里的震动频率差不多，姚悉微总感觉这一刻它响得特别紧急。
　　是个不认识的手机号，但是隐隐约约有点眼熟。
　　姚悉微习惯性飞扬的脑洞，让她脑海中一瞬间闪过三部恐怖片一部灵异片，然后颤颤巍巍接了电话。
　　“你好，是悉微吗？”电话那头说，“我是董苗苗妈妈。”
　　姚悉微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不会董苗苗早恋的事情被她发现了，来翘她口风吧？
　　保持语气警惕又端庄，小心回道：“阿姨您好，我是。”
　　另一头董苗苗妈妈听起来语气焦急，随即问道：“苗苗现在在你这儿吗？”
　　姚悉微：？
　　她察觉不对，听这语气像是……离家出走。
　　在之后冗长的对话中，姚悉微在董苗苗妈妈反反复复话语中终于提炼到了前因后果。
　　是网络上各个生活帖子里最常见的事，董苗苗家里来了亲戚做客，毫无规矩的小孩趁着她房间主人不在大人也在客厅忙碌的时候，潜入董苗苗房间手贱翻她东西。
　　摔摔打打，把她珍贵的画册娃娃糟蹋了掉了一大半，又把海报扯下来在背后拿笔自己画画。
　　大人发现的时候就是这幅安静画画装作乖巧的样子，如果能够忽略旁边一片狼藉的话。
　　更不凑巧董苗苗就在这时候回来了，看到屋子里场景当场黑脸。
　　大人们面面相觑站在门口，除了那个闯祸的小屁孩，场面一度陷入比考场还安静的尴尬。
　　小孩妈妈眼神飘忽，准备找个理由道歉。董苗苗就大步跨过来把还在画画的小孩扯起来，差了十岁的一大一小同时开始哭。
　　在董苗苗她妈妈颇有偏向性的形容中，姚悉微大概知道了前因后果。
　　她偏头看向窗外，夜晚华灯初上，刚刚还留着的半盏残月不知何时被乌云挡住。
　　冷静问道：“然后呢？”
　　董苗苗妈妈可能没想到她还会继续追问，一时语塞。
　　沉默了两秒后她直接扯开话题：“你是她最好的朋友，知道她现在会去哪儿吗？或者会在谁家待着？”
　　“别急阿姨，”姚悉微边往外走边说道，“我去找找她。”
　　电话那头停顿了一秒，可能董苗苗的妈妈也在室外找人，听到风声呼呼作响。
　　“麻烦你了。”她妈妈说。
　　很早以前姚悉微就意识到，对于爸妈这个年代的人，让他们跟孩子承认错误，是有点说不出口。
　　姚国笙看她往外走，询问道：“怎么了？”
　　姚悉微做了个要出去一下的手势。
　　夏季夜色到了晚上带着凉意，姚悉微匆匆往外走。其实她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董苗苗人脉广朋友多，打她电话又一直在忙音中。
　　正打算先一头往外撞，跟张辛夏分析一下。
　　一出门就看到李乔然在往回走。
　　见她这幅焦急的样子，先一步跑向姚悉微的方向问：“怎么了？你去哪儿？”
　　跑得太快，外加着急导致说话时鼻息有点重，姚悉微没有温思昀的联系方式，她也知道这个时候最该找谁。
　　抬头说：“把你手机借我一下。”


第二百一十五章 前因后果
　　午夜的风从刚才起就一直呼呼响个不停，有种越来越大的趋势。
　　董苗苗坐在24小时营业的肯德基，手里捧着杯九珍果汁从窗户往外看。空中有张小广告被吹得起起伏伏，最后残败得挂在树枝上，再也飞不动了。
　　几个小时以前她一回家就发现房间里的杂乱一幕，怒火直冲头顶，吼了一声就走过去。
　　这种熊孩子乱动房间的帖子网上经常飘荡，发生在自己身上，根本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当下崩溃的感觉。
　　眼前一黑冲进房间，一把扯过那个正在她海报背面画画的小屁孩。
　　那小孩精得很，一看她过来就知道闯祸了，明明拉他的力气很轻，哭得震天嚎。
　　大人们被他嚎得终于反应过来要劝架，小孩妈妈也就是自己那个远方小姨，装模作样说：“多少钱啊，我赔给你。”
　　怒火正在头顶烧，她没那么圣母，算上限量版和自己收的价，报了个毫不客气的数字过去。
　　在远方小姨当场就黑下来的脸色中，妈妈偏要跑出来当和事佬，和稀泥说：“别听她瞎说，哪有这么多。”
　　她妈每次都这样，面子比天大。董苗苗当下就急了，跟她妈刚上，拿出部分交易记录，亮给那小孩他妈看。
　　那女人一看换了个策略，跨步到房间里抄起小孩就装势要打，嘴上嚷嚷着：“让你乱动东西，让你闯祸。”
　　手上动作没几下，嘴里喊得特别响，一听就知道是刻意说给旁人听得。
　　董苗苗有时候特想不通，她那个精明的妈，怎么这时候就听不出来人家根本不是诚心道歉？还是听出来又准备委屈自己？
　　被他妈抓在手里小孩一溜烟就挣脱了，跑到董苗苗书桌旁的柜子，随手一砸，就把里面的CD倒出来好多。
　　还学着动画片的话术念念有词：“消灭你消灭你。”
　　一顿鸡飞狗跳在一记耳光声中骤然而止。
　　董苗苗打完才发现自己指尖正在发抖，眼神却毫不示弱，仿佛能把他活剥了。
　　远方大姨一声惨叫声更夸张，仿佛自己儿子真的已经被活剥了。丑态毕露立马把自家儿子拉过来，狠狠推了一把董苗苗说：“你干什么？你想干什么？跟个小孩计较什么？”
　　看，心里话这不就出来了。董苗苗冷笑。
　　妈妈赶紧过来劝架，拉拉她袖子面色严肃说：“赶紧道歉。”
　　“到底是谁先做错的！”这一声声嘶力竭。
　　从刚刚开始她妈就一直在旁边旁敲侧击，弟弟年纪小不懂事，能让就让着点。
　　可是这条千古以来狗屁不通的定论，董苗苗一向觉得简直就是歪理。
　　谁规定的年纪小就有特权了，看这小屁孩不仅有辨别是非的能力，而且精得很，从刚刚起就知道该说什么来转移错误。
　　不过下一声她没来得及喊出来，又是一声耳光声。
　　董苗苗觉得侧脸火辣辣得疼，连带嗓子眼也疼起来。
　　原来被打耳光是这种感觉。
　　可是她刚刚根本对那小孩没用力啊，明明连巴掌印都不会留下的力气。
　　委屈感爆棚，在眼泪控制不住之前夺门而出。
　　直到这时候她妈妈依然在房间里安抚亲戚，觉得自己女儿闹脾气哄一哄就能好。
　　董苗苗沿着路口逛了半天，第一次离家出走什么都没准备，毫无经验得乱逛。
　　还保持着上午和同学出去时的装扮，一摸兜里剩了250，还有半管防晒霜和两本带出来准备抄的暑假作业。
　　蹲在路旁又涂了一层防晒，拿出本暑假作业来扇风。
　　旁边的小卖部前有个小朋友在玩机械摇椅，飞船形状的摇椅放着响亮的《两只老虎》。小朋友身子前前后后，扭过头跟她大眼瞪小眼。
　　几个小时后兜里的手机响个不停，她干脆调成飞行模式。
　　夜幕逐渐降临后揣着兜里的250想去宾馆开个房间休息一下。
　　打扮端庄的前台扑了厚重的香水，熏得董苗苗有点头晕，前台在问她要身份证登记。
　　旁边是一对依偎在一起的小情侣。
　　董苗苗被熏得没忍住打了个喷嚏，逃也似的跑出酒店大堂。
　　用250给自己买了顿丰盛的肯德基，一直吃到了华灯初上天色暗得深沉。
　　奥尔良烤翅冷了有点发腻，可能吃太多了，她现在撑得想吐。
　　不过兜里的钱终于不是250了！
　　这个点肯德基里没什么客人，偌大的大堂服务员坐在一旁整理桌子。角落里有个熬夜加班的程序员，店里的氛围很安静只有他打键盘噼里啪啦的声音。
　　董苗苗坐在原地仿佛要跟程序员大叔比赛谁耗得时间久，一转头他已经头靠在桌上睡着了。
　　手机不能用，一个人在肯德基坐得又有点无聊，董苗苗又放空发呆看了会儿路人，甚至拿出了暑假作业翻了两页，把剩下的题目坐了会儿。
　　没人告诉她离家出走怎么这么无聊！
　　又待了一会儿听到店里响起了轻微的呼噜声，董苗苗把桌子收拾了一下往外走。
　　城市的夜晚逐渐变得安静，董苗苗漫无目的逛了一会儿。听到两只野猫打架的呜呜声，灌木丛里突然窜出来两个快速追逐的影子，把她吓了一跳。
　　她手里还拿着刚刚打包的汉堡，看到路边有只摇头晃脑的小狗，把袋子打开递过去。
　　街角的路灯一排坏了好几个，夏季夜晚亮着的路灯下有小虫子飞舞着绕着灯泡转。
　　董苗苗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突然路边长椅上有坨黑漆漆的东西，走进了闻到了一股酒味。
　　刚刚被投喂汉堡的小狗吃完后甩了甩尾巴，“汪汪”叫了两声，在寂静的夜晚分外清晰。
　　把原本躺着的醉鬼流浪汉吵醒了，这人身上的衣服领子歪歪扭扭，脚边放着瓶二锅头，喉咙里发出粗糙的清嗓声，然后撑坐起来，晃了一下头。
　　可能是光线黑暗，看起来有点吓人。
　　董苗苗当下心里害怕得要命，拽紧书包掉头就准备换个方向走。
　　那两只追逐的野猫又突然窜了回来，贴着脚边过去，董苗苗条件反射吓得大叫。
　　余光看到身后刚刚还坐着的人影已经摇摇晃晃站了起来，还拿起了脚边的酒瓶。


第二百一十六章 要不要吃点东西
　　晚上这条街的街口没什么人，董苗苗心理劝自己镇定，捏紧了书包带越走越快，手里还攥着手机。
　　这诺基亚硬得跟砖头似的，关键时候可以当武器用。
　　晚上的风很大，吹得呼呼作响，董苗苗却因为紧张已经额角出汗。
　　突然有点后悔离家出走没好好找个地方待着，就不该瞎跑晃荡。
　　不过她没后悔离家出走。
　　这条街不在主干道，偏僻又夜深，走了好长一段路都不见人。
　　董苗苗算了一下兜里的钱，还剩200多，不知道能不能跟这醉汉好好商量把钱给他，这钱买酒应该够了。
　　紧张得砰砰直跳，越想越委屈。
　　她今年是不是犯太岁了？不是被报复性抢钱就是被醉鬼跟在后面。
　　再往前有一段就能到刚才那家麦当劳，但是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
　　她低头看了眼身后的影子，离自己还有半步的距离，影子微动正在抬手。
　　也顾不上几多，撒开腿就打算跑，书包被人拉了一下，有个熟悉声音传来。
　　“是我。”
　　剧烈跳动的心跳在这一刻终于舒缓，高度紧张后蹲下来，才发现双腿不收控制发抖，温思昀上来扶住她。
　　用力抓了他手臂，董苗苗像是抓住最后一丝安全感。
　　连带下午的委屈一同涌上来，说话声带着哽咽：“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这肯德基我们之前不是经常来吗？”温思昀帮她接过书包，扶着往外走。
　　短袖下裸露的小臂贴在一起，冷风一吹冰冰凉凉，董苗苗打了个喷嚏。
　　她往后看了一眼，刚刚那个醉鬼倒在了很远的地方，不知是又醉倒了还是……
　　眼神一转，她看到温思昀右手手腕间有点青紫。
　　刚刚安稳下的小心脏又开始噗通噗通狂跳，这次不是因为担惊受怕。
　　没走两步她想起来另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我离家出走……呃……”
　　董苗苗突然觉得这个词有点矫情，她换了个词：“……知道我这个点还在外面？”
　　从小巷里走了出来，大道上路灯的灯光使得眼前光线不再昏暗，路边停了一辆出租车，姚悉微靠在车旁。
　　看到他们俩，姚悉微放下抱臂的姿势走过来说：“你妈打了你一个下午电话都没打通，打到我这儿了。”
　　董苗苗抿了一下嘴，她就知道。
　　身后有家理发店，转动的霓虹灯把站在旁边的人照得一块红又一块蓝，姚悉微打开后车门帮她开车。
　　转身看到董苗苗双手抱着书包站在原地，不肯往前走。
　　“我不回去。”她说，“现在回去太丢人了吧。”
　　李乔然从副驾驶探出头来，和姚悉微对视一眼。
　　听完董苗苗说的话，姚悉微淡定点点头，接话说：“我跟你妈说了，你今天住我家。”
　　原本还准备满腔说服词的董苗苗，话到嘴边踩了个急刹车，不可置信得看着姚悉微。
　　她妈从不让她在外面过夜，朋友家也不行，所以她离家出走的首选没去姚悉微或者张辛夏家待着。
　　这样特没气势，离家出走就该有离家出走的架势！
　　“那你要不要来个睡桥洞的架势？”姚悉微这张嘴，损得一点都不留情。
　　相比于青春期少年顾头不顾尾的行为，从姚悉微现在的角度而言，一个人离家出走没什么，只是不去朋友那儿在大街上晃荡，太过危险了。
　　董苗苗此刻噘着嘴，打开手机群聊。这个群里刚刚报过平安，还残留一派祥和之气。
　　顶着白鸣头像的账号突然敲了敲张辛夏。做了个哭天抢地的表情，说：“想你了，想念温柔的你。”
　　张辛夏抖掉一身鸡皮疙瘩，颤颤巍巍发了个：“？”
　　同在群聊的姚悉微咧咧嘴，刚想转眼瞪过去，余光看到车窗玻璃的倒映面中，温思昀手掌往下，两只手看似随意交叠在一起，右手下还覆盖着董苗苗的手，十指缠绕。
　　出租车内的电台放着小甜歌，姚悉微没听过这首歌。是一个甜甜腻腻的女生嗓音，声线却很有层次感，一首播完意外得余音缭绕。
　　姚悉微把准备说的话咽下去，偏过头看向窗外，尽量不去打扰他们。
　　对于家里有同学做客这件事，梁慧珍表现出一如既往得热情，送衣服送水。这让董苗苗顶着离家出走的名头，有点不好意思。
　　晚上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熄了灯大眼瞪小眼，谁也睡不着。
　　在姚悉微的印象中，上一次跟她睡一张床，是在那年刚失恋的时候。那时候姚悉微虽然面上没什么事，但是整天神情恍惚，为此工作上挨了不上骂。
　　董苗苗带着一堆吃的，跑到她的出租屋里却非说要蹭吃蹭喝，待了好几天。
　　出租屋的床只够单人，两个女生睡一条被子挤挤攘攘，也是这幅大眼瞪小眼的样子。
　　盯着天花板上老旧的灯看了好一阵，黑夜中姚悉微感觉董苗苗碰了碰她的手。
　　说道：“多大点事啊。”
　　“嗯，我没事。”姚悉微语气淡定。
　　就是声音有点晃。
　　这天晚上她靠着身旁的好友，把憋了很久的眼泪终于哭了出来。
　　那个时候天气转凉，姚悉微租的小出租屋里空调还坏了。董苗苗穿着睡衣从被窝里爬起来，抱住她，轻声安慰：“明天太阳照常升起，一起都会过去的。”
　　姚悉微越哭越来劲，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还不忘提醒她第二天要下雨。
　　被无情戳穿得董苗苗无语凝噎，又问她：“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顿了几秒加上一句：“我饿了，你陪我吃点吧。”
　　此刻姚悉微躺在家里的床上，没那么挤，两个女生睡足够宽敞。
　　她也学着那时候董苗苗的语气，碰了碰旁边的手臂问：“我饿了，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准备摩拳擦掌，借此打开话题。
　　“……我刚吃肯德基吃撑了。”
　　“哦。”
　　姚悉微又躺了下去。
　　又回到了寂静的黑暗中，只有时钟滴滴答答转动的轻微响声。
　　姚悉微一时不知怎么安慰她。
　　董苗苗她妈妈委婉暗示过，找到了让她立马回家，这点姚悉微也没说。
　　寂静中董苗苗突然开口问她：“你爸妈有跟你道过歉吗？”


第二百一十七章 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当事人苗苗
　　姚悉微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她说：“偶尔。”
　　董苗苗“哦”了一声，侧过身叹了口气，看起来心情不佳。
　　姚悉微感到被子被拉过去了一点，过了一会儿应该是有小小的抽泣声。
　　她没有说话，也没冒冒失失安慰她。
　　委屈这种情绪就像是泡了水的酸柠檬，扭巴巴得皱在一起。
　　姚悉微也侧过身，靠上去轻轻拍她的背。
　　“你觉得……我做错了吗？”
　　哽咽声从喉咙里漏了出来，董苗苗说话的时候一抽一抽，已经连不上话。
　　姚悉微起身帮她找纸巾，空调风开得很大，短袖睡衣稍微有点凉。
　　微微的凉意让她回忆起很早之前的那个出租屋夜晚，不过这次倒了过来。
　　“说实话，换我也这么做。”姚悉微递了包纸巾过去。
　　很默契得没有开灯，因为她知道心里委屈难过的时候，躲在黑夜里偷偷哭反而有安全感。
　　“是吧……”董苗苗边哭边说，一张口打了个哭嗝。
　　这个尴尬的哭嗝在安静黑夜中特别明显，沉默一秒后两个人都笑了。
　　姚悉微坐起身，盘腿坐在沙发上：“单涛对错的话，源头和爆发点你都是无辜的。只是人际关系间错综复杂，大人考虑得太多总想维持表面平和，即使明知错不在你，也会揪着你先动手这一点，要求你做出让步。”
　　一口气说了很多，说这话的时候姚悉微脑海中闪过姚国笙为人处事的方式，也是这样深谙“糊弄”原则。
　　董苗苗听完她的话转过身：“你语气怎么那么老成？”
　　“这叫阅历沧桑。”姚悉微抖了抖肩，故意做出夸张的语气。
　　被董苗苗在黑夜中翻了个白眼，随后大笑着冲过去打打闹闹。
　　董苗苗在姚悉微家住了四天，期间她妈妈打过来很多电话。董苗苗一开始是不想接，后来是不知道怎么接。
　　姚悉微帮她接了电话，又有点不知道怎么跟长辈说，支支吾吾说得有点生硬。手上的手机一滑，被人从上取了过去。
　　一回头看到梁慧珍给她比了个ok的手势，接过电话跟董苗苗妈妈不知道说什么谈了很久。
　　过后走过来向董苗苗询问：“你想接吗？”
　　董苗苗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她手机即使没有按免提，外扩音也很响，姚悉微坐在旁边隐约听到她妈妈说：“我这两天在家学会了坐蛋糕，你要尝一下吗？”
　　对于大人而言，跟孩子说道歉是很难说出口的，但是他们会用自己的方式来找个缓和的台阶下。
　　董苗苗想了想，笑了一下说：“好啊。”
　　终于在第五天回了家。
　　不过在姚悉微家的四天里，收获比在家大半个月暑假还大。
　　这是比较官方委婉的说法，直白的说法就是，她在姚悉微家四天，被羁押着把包里正好带着的暑假作业给全做完了。
　　有时候李乔然会下来，不过姚悉微的小课桌三个人用有点挤，更多的时候是在李乔然家的书房里。
　　姚悉微和李乔然面对面趴着桌子安静做卷子，偶尔讨论姚悉微不会的题。
　　再偶尔姚悉微突然堵在书房门口抽查李乔然古文背诵，耍赖似得趴在门旁，背不出不让出门。
　　董苗苗在旁边看得傻眼。
　　事后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当事人小苗苗表示，这两个人就是恐怖，非常的变态。
　　怎么会有人真的在认认真真做暑假作业也就算了，还会借此来出衍生题，甚至连暑假作业都准备了错题本！这还是人吗！
　　所以她第五天等她妈妈带着长相有点潦草的草莓蛋糕开车来接她时，下楼的脚步还算欢快。
　　姚悉微跟在后面监督：“暑假还有一个多星期，你理综那本还没做完，开学前别忘了。”
　　董苗苗开车门的动作被她吓得一顿，站在一旁的苗苗妈妈倒是满脸欣慰。决定以后如果董苗苗想留宿姚悉微家，她可以改变一下以前的想法，同意她去。
　　一个月的暑假配上两个月暑假作业的量，让人总觉得时间过得很快。
　　董苗苗剩下的暑假作业，在姚悉微的全程监督下，史上第一次没在开学第一天冲到学校抄作业。
　　简直可歌可泣。
　　所以她在做完作业得到解脱的这天，开了瓶可乐以以示庆祝。
　　翻开日历一看，距离高三提前开学，也就还剩一天半了。
　　翻翻群里想找人出去玩，有史以来得到了张辛夏的第一次拒绝。
　　“我今天得去学校，”张辛夏说，“开学那天有往届毕业学长回母校宣讲，今天先过来彩排，人手不够齐墨让我来帮忙。”
　　她发了语音，背景音略带嘈杂，听起来确实很忙的样子。
　　姚悉微坐在甜品店的高脚凳上摇晃双脚，猛吸一口饮料，纸杯里的冰块随着液体被抽走而哐啷哐啷响。
　　外面阳光正烈，大街上没几个人在走动，有只大黄狗正趴在地上伸舌头散热。
　　姚悉微把叉子伸过去，跟董苗苗开始抢蛋糕上的最后一块巧克力。
　　最后两个人友好猜拳，姚悉微嚼着巧克力在群里发道：“你不来我们没法友好平分三块巧克力。”
　　同在群里的安得划发了个：“？”
　　董苗苗随手给他拍了张店里粉色气球和蕾丝的装饰发过去，安得划选择安静闭嘴，不接这个话题。
　　不过另一个人也没接，看起来张辛夏那边是真的挺忙。
　　她确实正在焦头烂额，负责接待的学生会同学通知错了时间，有个学长因此晚到半小时。
　　她正跟这个出错的女生等在教学楼下，嘈杂的蝉声不绝于耳，热浪一阵一阵往身上打。
　　负责老师的电话又一次响了起来，那个女生突然就哭了，看起来不敢接电话。
　　张辛夏顿时有点不知所措，这个负责老师是个40多岁的化学老师，处理事情向来严厉，骂起人来不带一个脏字，但是咄咄逼人。
　　她从口袋里拿出包纸巾，手忙脚乱递过去。
　　正午的炙热阳光照在她脸上皮肤，烫得有点隐隐作痛。
　　正在焦头烂额间，头顶突然俯下一片阴影，将毒辣的阳光挡在了身后。


第二百一十八章 人类的本质是
　　张辛夏抬起头，她的视线正穿过金色耀眼的阳光往后看。
　　刺眼无比的光线从教学楼旁的树荫缝隙漏下来，在地上形成隐隐光斑，形成一种清凉的错觉。
　　张辛夏不知道怎么这时候咽了下口水，身上黏腻的汗涔涔的感觉尽数褪去。
　　空气有那么一瞬间停滞，她好像突然感到有阵风吹动，从鬓角的头发连带心里都痒痒的。
　　再一次抬起头，眼前站了一个穿白色T恤的男生。看起来不像是她们同学，却带着满满少年气，骨骼舒展肩颈流畅。
　　对面的男生朝旁边女生伸出一只手说：“你们是来接我的学妹吧？不好意思我来晚了，手机给我吧，我来给老师解释。”
　　男生说话的时候张辛夏抬头看他，又快递把头低了下去。
　　琥珀色的瞳孔很干净，使得他的眼睛看起来像是倒映山河的一弯湖泊。随后眼皮微眨，像是平静湖泊刚荡起微漾，挑起一阵春风。
　　张辛夏把眼神侧过去，手背靠在身后，无意识得搅动手指。
　　这天是真的很热，她这么想道。
　　蝉鸣声在嗡嗡嗡盘旋，不知道学长走到一旁跟负责老师说了什么，总之还过来的时候老师语气还算好。
　　“那快点过来吧。”电话那头柔和得说。
　　没想到负责老师会是这个反应，旁边的女生还有点发愣。学长呼唤了她一声，因为他发现旁边的张辛夏也有点发愣。
　　这俩学妹是不是被晒傻了？学长这么想，又涌起因为自己晚到而牵累别人的愧疚感。
　　虽然本来就不是他的错。
　　一路上张辛夏反常得没成为气氛担当而说话，她一路安安静静，原本不多话的学生会女生和这位学长在对一会儿开会的流程。
　　暑假里偌大的校园没有人，安静得有点不习惯。他们沿着树荫走，张辛夏落后半步跟在后面，看着树荫光斑下，前面穿着白色T恤的宽大背影。
　　前行的脚步突然停下，张辛夏立马收紧目光回神，她感到自己浑身的器官都在用力绷直，旁人看起来一定很别扭。
　　“到了。”学长转过身。
　　就在一楼的礼堂视线所及之处，负责老师已经等在了门口，看到三个人走过来急忙招手：“郝棋，这里！”
　　无意中得知他的名字，像是窥探到了什么了不起的秘密。
　　张辛夏又在心中跟着默念一点，无声笑了一下。这个名字有趣中带着点拗口，怎么不叫好奇？
　　老师一转头突然想起来，优秀毕业生人来了，演讲材料还在自己办公室。
　　随便抓了个人，对正站在旁边一声不吭的张辛夏说：“我办公室左侧柜子里应该有份蓝色的文件袋，你帮我拿过来。”
　　刚刚跟她一起的学生会女生已经被老师催着进去忙碌，张辛夏点点头应了一下。
　　反正她今天就是来帮忙的，张辛夏心里想。
　　刚准备转身离开，身后有人叫住她。
　　“那个……”
　　郝棋本想道谢，这两个女生大热天在太阳底下等自己过来，一转头发现有一个已经先跟老师进了礼堂。
　　他叫住看起来准备离开的张辛夏，笑了一下挠挠头说：“谢谢你带我过来。”
　　他站在逆光的方向，张辛夏注意到他笑起来的时候，琥珀色眼睛里漂亮的湖面又开始被波动，漾出闪耀的光来。
　　张辛夏矜持得扬起下巴，抿嘴克制住上扬的弧度，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没关系。”
　　往办公室方向的走廊长且窄，没人的时候走上去能产生回音，她听到自己脚步声踩在瓷砖地板上，仿佛踩出了欢快的节奏。
　　还有心跳快得犹如鼓锤，打乱的脚步节奏。
　　老师办公室的空调一直开着，张辛夏拿完材料走到窗边眺望过去，树荫遮住了一楼礼堂的门口。
　　窗外阳光正好，屋内空调温度吹得很惬意。
　　她这场一不小心路过接住的暗恋，就在这个盛夏季节抽条发芽。
　　就像是藏不住树荫的阳光，零零碎碎散落在地上，到了夕阳将落，没人再能看到地上的痕迹。
　　张辛夏其实挺羡慕董苗苗这种喜欢一个人就勇往直前的傻乐劲，当然性格迥然，她可能没法跟她一样勇敢。
　　就像此刻她把这件事平淡如水说出来，并且表示到此为止的时候，董苗苗同样表示不理解，嘴张大得让她很想把旁边餐盘里的铜锣烧塞过去比比大小。
　　当然她没有这么做，因为这样可能会被打。
　　张辛夏淡定吹了吹手上的花茶，说：“就这样吧。”
　　董苗苗拿起这个铜锣烧咬了一口，问：“那学长还来吗？”
　　“马上开学了，”姚悉微提醒她，“开学这一天会作为优秀学生代表宣讲，应该一整天都在吧。”
　　“然后呢？”董苗苗问，“就这么结束了？”
　　张辛夏面上表情晃了一下，很快就压了下来。
　　她没接话，选择先喝茶。
　　这是姚悉微细致观察到的内容，敲了敲董苗苗面前的餐盘，轻微摇一下头。
　　张辛夏终于一口茶喝完，长长呼出一口气，回答道：“不知道，再说吧。”
　　随后默不作声拿勺子搅动杯口，干净到都能反光的黑色大理石桌面，倒映出自己模糊不清的影子。
　　脑海中又浮现了郝棋闪耀的笑容。
　　她一歪手把杯子挪过来一点，挡住视线中自己的倒影。
　　暗恋是一场漫长的心事，她只是稍微动容了一下。
　　张辛夏在心里这么跟自己说。
　　结果48小时都不到，在新高三的开学典礼前全线崩盘。
　　她又碰到了郝棋。
　　这次他早到了，这么热的天还正儿八经穿着西装站在主席台旁边看演讲稿。
　　张辛夏隔着老远就在心里吐槽，三伏天穿三层，自己不热看得人都热。
　　她刻意让自己不要这么关注这位，明天就会消失在自己眼前的一日游学长。
　　然后在穿着西装的郝棋，抬起头看向她的一瞬间。
　　她还是感到心脏瞬间收缩。
　　迅速打脸几秒前在自己心里说的话，郝棋穿西装的样子，有种介于青涩和成熟之间，专属的好看。
　　果然人类的本质是颜狗。
　　张辛夏在心里为自己啧了一声。


第二百一十九章 不同的青春情愫
　　在各班班主任的指挥下，已经陆续有同学涌入操场。
　　郝棋看到张辛夏就转在不远处后，露出个如释重负的表情，朝她招了招手。
　　这表情一看就是有事求助，张辛夏还在琢磨他的招手的幅度跟之前一次有没有什么区别。
　　如果幅度大一点，是不是跟昨天的心情有不同。
　　张辛夏还在七弯八拐得想着，脚步已经先于大脑行动走了过去。
　　为了掩盖心虚，露出个职业到不能再职业的假笑，问：“有什么事吗？”
　　郝棋原本笑得热情肆意，被她这跟房地产中介似得假笑唬得愣了一下。
　　才继续说：“没想到在这儿碰到你。”
　　这是每个学生通往操场的必经之路，张辛夏又开始在心里嘀咕。
　　她觉得这样不太好，但是每次看到郝棋的时候，总感觉有很多碎碎念的悄悄话，一声不吭全藏在心里。
　　“我去操场报道。”张辛夏实话实话。
　　郝棋又露出那副人畜无害的温和笑容，摇了摇手里的话筒：“这个坏了。”
　　这个坏了你为什么一副这么开心的表情？
　　张辛夏面上依然保持淡定，接过他手里的话筒，看起来很老道的样子。其实她怎么会修这个，眼神乱晃，注意到这个话筒插头没插好。
　　只需要半秒，轻轻拍一下，话筒就出现了回音。
　　郝棋做出个惊讶中带着赞赏的表情，说：“你真厉害。”
　　张辛夏偏过头，没有立即接他的话。她感到耳朵有点发烧，于是装作无意把拢到耳后的头发又遮到了前面。
　　他们现在主席台旁，身边有同学走过，卷起一阵风，给闷热焦灼的天气划过一阵极其短暂的风。
　　身后有负责宣讲的老师在找人，还没等郝棋开口，张辛夏就自己挥手道别：“我先回班了。”
　　随后穿着蓝白色的夏季校服快速跑向人群中，站定往周围望了一眼，大家都穿着同样的衣服，平常自然，毫不起眼的校服设计。
　　而主席台上缓缓走上去一个人，穿着笔挺西装，一上去就剥夺了所有视线。
　　开学，或者确切得说提前开学的第一天，所有人都有点懒懒散散，姚悉微站在队伍里看着周围晃晃荡荡的人群，东张西望。
　　台上话筒旁响起了校长粗犷的嗓音，身后站着一排优秀毕业生，校长这次一反平常，真的只简单讲了几句都让出话筒。
　　阳光高照有点晃眼，她眯着看了眼台上出挑的身影，那人一上去还没拿开口，先晃出一口白牙。整个人身上的阳光气息，和热烈的夏季相得益彰。
　　姚悉微下意识转过头，看到张辛夏站在台下抿嘴低头，一晃而过的笑意。
　　因为混在不起眼的人群中，她直勾勾得往台上看，笑意留了很长，直到学长口条流利宣讲完，才缓缓收了视线。
　　低头仿佛在研究脚下自己的影子。
　　姚悉微轻轻捏住自己的手腕，不知怎地有点感伤。
　　“想什么呢？”
　　身旁突然冒出个人，姚悉微原本也有点低下的头抬起，就看到李乔然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身边。
　　每个班的队伍都呈两排站，他一个人站在两个班中间的第三排，特别显眼。
　　姚悉微眼神警惕得转了一圈，没回答他的问题，先提问道：“你怎么站在这儿？”
　　“哦……”
　　然后他装模作样蹲下来系鞋带，动作缓慢，有眼睛都看得到他把完好的鞋带拆了又重新系上。
　　姚悉微被他气得翻白眼，但是也笑了出来。
　　再转过头，已经换了一个戴眼镜的学姐上去，在滔滔不绝讲自己高三时如何调节心理压力。
　　话筒依然还是那个劣质的质量，嗡嗡嗡得听不清楚。
　　姚悉微回答他之前的问题：“我在想，人与人之间的相遇有时候就是这么从一瞬间起，然后要持续到很久。”
　　她这句话说得让人听起来半懂不懂，在斜后排全程竖起耳朵偷听他们讲话的周齐，怀疑自己听得到底是不是中文。
　　李乔然把他左脚鞋带都快系出一朵花来，又换了一只脚，就是挪不动腿。
　　不远处蒋太平已经在到处找人。
　　李乔然跟着姚悉微的思维加了一句：“台风过境后的狼藉，需要花很久的时候去修复。”
　　姚悉微含笑将眼神收回。
　　有时候觉得跟李乔然在一起很舒服的原因，是自己飞跃的思维，他都能听懂。
　　周齐在后面探出个脖子，表情纠结，认真反省自己暑假里被压着上的语文阅读理解补习班，是不是又没什么效果。
　　李乔然两只鞋带来来回回系了好几分钟，终于齐墨看不下去，从后排晃荡过来，刻意咳嗽一声。
　　吓醒了三个正在打瞌睡的，截断了两个正在讲八卦的。
　　李乔然倒是淡定站起身，他身高优越，一站起来就被蒋太平看到，连连挥手把他叫走了。
　　短暂的对话不了了之，台上还在嗡嗡嗡得响，姚悉微对于这种大道理向来听不进去，左耳进右耳出，又开始眼神四处观察打发时间。
　　她今天偷偷喷了萧晴给她的香水，海盐味混合着淡淡的水生调，很清新自然的味道。
　　不知为何，姚悉微总是想起暑假里的那次海岛之旅，想起细软的沙滩和比此刻更耀眼的阳光。
　　还有汹涌的海浪越过沙滩，扑打在身上，声势浩大后将沙滩上的一切归于平静。
　　姚悉微躲在人群里，看到张辛夏又重新抬起头，望着主席台下面的地方。
　　再一转头，董苗苗正在无精打采，以往每次出操，她都会毫不掩饰肆无忌惮往高一的方向看过去。
　　当然现在温思昀他们是高二了。
　　主席台上请来的优秀毕业生讲得抑扬顿挫，其实也都是一些客套的老方法。
　　姚悉微感觉还没有前一个人，也就是郝棋分享关于高三如何系统性针对自己不足学科的心得讲得好。
　　太阳很热，台下都被晒得蔫蔫的。
　　身旁也有同学正在正大光明偷看平时不敢直接注视的人。
　　姚悉微往刚刚李乔然离开的方向望过去。
　　台上的声音突然放大：“祝福大家在高三最后一年里，不留遗憾！”
　　掌声雷动，姚悉微边拍手边转头看。
　　她们三个人不同的青春情愫，都各自悄悄开始了。


第二百二十章 雾去云散
　　澎阳高中在去年的时候，终于在高三教室都装上了空调。
　　原本说是先从高三开始，高二高一等之后再审批，结果空头支票随便开。
　　认真就输了。
　　整个高二等了半年，愣是连空调影子都没看到，只有两个老旧风扇在头顶吹得哗哗响。
　　高三开学第一天搬教室的时候，整个班开心得楼梯都在震。
　　走到半路一班有人探出头，阴阳怪气说了声：“没见识，有个空调能把楼都快震塌了。”
　　周齐闻言把手里新发的书随手往旁边一放，叠到姚悉微手上。往前走两步，对着一班那个同学的方向，故意高高跳起震地。
　　他一个暑假减肥效果并不显着，做大动作的时候，身上的肉肉会很可爱得一晃一晃。
　　不过这体型吓唬人够了，一班刚刚那个嘴贱的人看到他真过来了，吓得认怂钻回班级里。
　　早上发的新书总共就那么几本，不算重。
　　开学第一天就出了乌龙，因为高三教室的钥匙不知道被负责老师放在哪里。
　　整个上午高二暂时在原教室发书，还要最后忍受半天的炎热天气。
　　姚悉微手撑着叠了两个人分量的书，看着周齐“凯旋归来”，笑得正开心。
　　手上的分量一轻，被李乔然接了过去。
　　见周齐回来了，随手一甩，把最上面几本教材还给他。
　　走廊里很热，周齐看到这张冰山脸递过来的书感到后背凉凉的，老老实实拿过自己的书就撒腿跑了。
　　跑之前回头看了眼，姚悉微两手空空，只有自己的书被甩了回来。
　　啧！
　　收暑假作业又花了一阵时间，早上来得早的已经借到作业一顿抄完。
　　有部分同学不仅没做，还没来得及抄。封面上绿油油的《轻松假期》，一整本打开除了前三页一片空白，看起来这假期确实挺轻松。
　　“别报我名字，问到了就说我没带，”有个同学拉着张辛夏交不出数学作业，“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张辛夏有点头疼，一路收过来已经有四个人跟她这么说了。这么薄薄一叠交上去，费老太一眼就能知道什么情况。
　　她叹了口气，祈祷下一组别再出什么幺蛾子。
　　教室里门窗紧闭，前后两台空调都开着，开强风吹得脑仁疼。
　　垂头丧气一转头，看到教室门口郝棋就站在那里往里面眺望，吓得差点没站稳。
　　每次她下定决心让这短暂的暗恋在心里压下去，郝棋又出现在了她眼前晃来晃去，来提醒这种与众不同的心跳。
　　郝棋看到她，朝里面招招手。张辛夏从一叠作业下面抽出一只手，往外小幅度摆了摆当作回应。
　　手里的一厚叠作业在下一秒失去平衡，往旁边歪过去。
　　急急忙忙去扶，再一回神往外看，郝棋正站在二班教室后门。半个身子被门框挡住，正在和三班的老师说话。
　　原来刚刚真的只是路过她们教室门口，顺便看到了自己。
　　张辛夏又重新堆起作业山，这次双手端着晃晃悠悠走出教室。不经意间往后门暼了一眼，郝棋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
　　她转过身，面无波澜往数学办公区的方向走。
　　董苗苗和姚悉微迎面走来，看到她手上高如小山的作业刚想帮她端过来分担一点。董苗苗越过张辛夏看到她身后，眼睛一亮，拉着姚悉微的手闪到了一旁。
　　还没反应过来这俩人怎么回事，耳边有脚步声，郝棋从身后跑了过来，带起一阵风。
　　伸手很轻松就把她手里的一厚叠作业接了过去。
　　张辛夏当即愣在原地，还保持着端本子的姿势，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拍拍有点发烫的脸颊，快步跟过去说：“不用了学长，我自己来。”
　　“正好我也要去看看费老师，顺路。”郝棋没跟她客气，“再说这两天你也一直在帮我。”
　　张辛夏此刻两手空空，一时不知往哪里放，紧张得搅动校服衣角跟了过去。
　　路过的时候余光瞥见，董苗苗在给她拼命使眼神。要不是姚悉微也在旁边轻轻甩手，路过的人讲不定以为她眼睛里进沙子了。
　　她被自己内心的想法逗笑了，没注意到前面郝棋已经停了下来，差点一头撞上去。
　　“我请你和你朋友吃饭吧？”
　　他下巴努了努，点了点在旁边非常闪耀到宛如高瓦斯电灯泡的董苗苗和姚悉微。
　　那两个人自动走了过来。
　　“……不用了。”张辛夏下意识想拒绝。
　　逃避不好，但是她就是没勇气。
　　郝棋还想说些什么，身后的办公室门被打开。费老太从里面走了出来，看到以前的学生回来探望，面带惊喜。
　　“你等一下，”郝棋回头跟张辛夏说，又重复了一遍，“等我一下，马上就出来。”
　　他进去帮张辛夏把那叠作业放在费老太桌上后，办公室里其他老师也站了起来。
　　老师们拉着他询问了一下最近情况。
　　无非就是来来回回那几句话，脸上却没有一点不耐烦，照样笑得跟个二傻子一样。
　　张辛夏站在门口往里探，她还真的乖乖听话等在外面。
　　董苗苗和姚悉微站在不远处给她无声鼓励，就是动作有点大，摇手摇得吓到旁边路过的同学。
　　里面交谈声杂乱，隐约间有个老师在问：“你什么回北京？”
　　“等开学吧，”郝棋回道，“现在暑假正好回来看看，也回母校探望一下……”
　　办公室响起一阵电话铃声，后面的话张辛夏就没再听清了。
　　她感到眼前雾去云散，有些事实豁然开朗摆在面前。
　　现在自己正处高三最关键的时候，而郝棋即将在一个月后重新回到他的大学生活。
　　短暂心动后，终究是两条暂时不会相遇的铁轨，更何况还是自己单方面暗恋。
　　郝棋心里还惦记着外面刚刚自己让人家等一下，和老师寒暄了几句很快又出来了。
　　看到张辛夏还站在外面，笑了一下。
　　又重复一遍：“我请你们吃饭吧。”
　　跟所有热情对待后辈的学长一样。
　　不过这次张辛夏坚定得摇摇头说：“不用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 同一个阴沟翻两次船
　　跟进办公室门前那一次不同，此刻张辛夏的神情是真的在坚定拒绝。
　　郝棋一愣，没再继续坚持。
　　“那下次吧，”他说，“下次有机会吧。”
　　这次的语气很客气，是个人都听得出来是面上的客套话。
　　旁边办公室也有老师出来，看到郝棋后惊异得呼唤一声，然后热络拍拍他肩膀说话。
　　看得出来，当年在学校里他也是个风云人物。
　　并且跟所有人都保持着性格中固有的热情。
　　有个老师跟他说：“以后也要多回母校看看，别把老师们都忘了。”
　　郝棋连连点头：“那我以后每年都回来看您。”
　　这话听起来特像一张空头支票，毕竟每年毕业的时候都有人这么说。
　　她等在费老太办公室门口，等他出来了却后退一步说：“那我先回教室了，学长。”
　　转身的时候脚腕轻轻转动，每一步走得认真。手指有抠在衣服下摆边缘，长长得呼出一口气。
　　继续好好过紧张的高三生活吧！张辛夏对自己说。
　　她的细节动作，姚悉微都看在眼里。
　　出了大学进社会这段日子里，让她很会察言观色，这个习惯一直保持到了重生后。
　　见她真的拒绝了郝棋的邀请，董苗苗不解。悄悄往后往郝棋的方向看了一眼，问道：“喜欢的人主动请你吃饭不是应该很开心吗？”
　　可是这表情怎么苦大仇深？
　　“暗恋。”张辛夏纠正了她的用词。
　　坦坦荡荡毫不掩饰把这个词说了出来，
　　她又说：“在心里喜欢就好，没有必要非强求进一步进展。”
　　这跟喜欢谁就大大咧咧去追的董苗苗思维太不相同了，董苗苗还想说点什么，被姚悉微拉了拉袖子。
　　“你暑假作业那几本都做完了吗？”姚悉微突然提了这么一句。
　　几天前在姚悉微家被压着做作业的恐怖回忆，又隐隐约约浮现出来。
　　“做完了！”她这次回得底气十足。
　　话题成功被姚悉微带偏。
　　教室门口正好徐琛平探出个头来：“做完啥了？借我抄抄？”
　　董苗苗一歪头，看到徐琛平一摊手，手里还晃着另一本理综作业：“给什么都行，我一本都没写。”
　　这么一打岔，董苗苗跟他叽叽歪歪扯到了暑假作业这个话题。
　　姚悉微看到张辛夏又往刚刚数学办公组的方向看了眼，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然后她头也不回得进了教室。
　　教室里前门敞开，有冷气钻了出来，姚悉微站在门口，身后残留着走廊里的热浪，脸上已经有凉气在拍打。
　　姚悉微看着张辛夏回去的背影，收回眼神也跟着走了进去。
　　在她的印象中，从高中到工作，张辛夏一直都是有主见的人。
　　毕业的时候为了一腔热血放弃原本安稳的体制内工作，而选择辞职一声不吭去北京进修。
　　很多人不理解他这个举动，包括当时的姚悉微。
　　后来事实证明，她的每一步决定都经过深思熟虑，做得很好。
　　所以姚悉微作为过来人，无比相信她这次选择拒绝郝棋。
　　一冷一热夹击得并不舒服，姚悉微摇摇头进了教室。
　　开了空调关上窗，仿佛窗外的蝉鸣声都隔绝在外。
　　上课铃响，齐墨踩着点进入教室。
　　收作业跟开学发书已经办得差不多，只有下午整个高三再去大礼堂听校领导的惯例讲座，整个开学第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齐墨晃了晃手中的一张纸，说：“今天开学准备应该都差不多，那明天大家应该都做好心理准备了，有个摸底考。”
　　全班看起来并没什么心理准备，齐齐发出哀嚎。
　　被齐墨完美忽略。
　　继续说道：“摸底考不用换教室，就在本班，难度系数不会太大，暑假里没松懈下来的就不用担心。”
　　又是一阵哀嚎，
　　齐墨听了一耳朵，头疼，说：“差不多得了，实在不行趁现在抓紧临时抱佛脚。”
　　不过抱佛脚时间太短，第二天一早随着第一门语文卷子浩浩荡荡往后传，准备好的没准备好的都得被压着上考场。
　　摸底考在本班教室，姚悉微能感到身旁的周齐考试时有点焦虑。即使在空调房里，也拿着纸巾不停擦汗。
　　除了齐墨还有个别的班老师一起监考。
　　教室里陷入一种整个高中阶段最常见的安静。
　　考试进入了后半段，响动是从隔壁一班传过来的。
　　教室之间隔音不好，在安静的氛围这一声连二班都隐约能听到。
　　“你在干嘛！”是一个男老师豪迈的声音，“拿出来！”
　　几秒后，又是一声。
　　比刚才更响，听起来在压着怒火：“下面是什么？你考试的时候在干嘛？”
　　这两声整个二班都听得清清楚楚，不少人抬起头来面面相觑。
　　齐墨在讲台旁咳嗽一声，提醒继续正在考试中，不要分心。
　　距离语文考试结束还有一个多小时，憋着好奇心又纷纷把头低了下去。
　　在考试结束后按耐不住，去一班门口晃悠吃瓜。
　　信息整合一下，董苗苗带来最新情报。
　　又是梁则，又是语文考试的时候把书放在下面作弊。
　　一模一样的剧情重复上演，他身上还背着上一次作弊的处分。看起来没吸取教训，一条阴沟翻了两次船。
　　“不知道他心里在想着什么？”周齐听完后评价，“摸底考有什么作弊的必要？”
　　姚悉微想起了上学期在楼梯下窥探到的那一巴掌，还有梁则在背后捏紧的拳头。
　　“可能压力大，环境紧迫，父母要求高，想在高三一开学就起个好头。”姚悉微开口，“都有可能。”
　　她说完这一串就敲敲桌子，提醒道：“下一门数学。”
　　周齐没再说完，皱着眉一溜烟回到座位上，打开书开始一阵翻，想临考前再背几个公式。
　　不过看起来效果不佳，姚悉微注意到他考试的时候不停在草稿纸上划笔，心态崩盘。
　　摸底考花了一天就考完了，从早到晚塞在教室里考了一整天，没再有什么插曲发生。
　　直到傍晚考完最后一门，所有人都松懈下来的时候。


第二百二十二章 一巴掌
　　最后一门理综考完是在下午六点，夏季昼长夜短，到了这个点天色也没有完全落下，傍晚的天空并不阴暗。
　　姚悉微趴在座位上伸了个夸张的懒腰，教室里一如既往是刚考完试时半死不活的状态。
　　有人开了窗说要透气，热浪直接从窗缝里钻进来，引起周围人的不满。
　　这么一开窗，走廊外的怒骂声更明显了。
　　坐在窗边的同学已经趴在窗户上看，还有人特地绕了半个班也去窗边凑热闹。
　　姚悉微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走廊里的几个人影。
　　梁则的妈妈接到了老师电话后，就在考试结束前就急匆匆赶了过来。
　　她跟那次姚悉微见到的梁则爸爸有种莫名的夫妻相，不过看起来脸色更差一点。
　　她黑着个脸，肤色偏向黑黄，枯燥而蓬松的头发被随意扎在后面，身上背了个浅蓝色布袋挎包。
　　姚悉微很难想象如果自己爸妈这种情况下在考场外盯着你考试，会是个什么情形。
　　这得需要强大的心理素质。
　　梁则耷拉个脑袋磨磨蹭蹭从里面走了出来，一班班主任站在门口，面色严肃在跟梁则妈妈说些什么。
　　梁则妈妈跟老师说话的时候神情才有点缓和，姚悉微远远看着，从这位中年妇女脸上读出一丝诚惶诚恐的味道。
　　有部分父母，确实对老师和学校保留着心底的尊崇感。
　　梁则一出来，他妈妈就快步一个上前，当着班主任的面扬手甩了一巴掌。
　　这一声清脆响亮，在无人的走廊里留下残音。
　　趴在窗户上观望的同学倒吸一口凉气。
　　站在旁边的一班班主任也被吓到了，拉着梁则妈妈往后退，安抚说：“不能打人，梁则妈妈你先冷静一下。作弊性质很严重，但是孩子教育问题也很重要。”
　　相比于周围人的惊异，梁则好像已经见惯不惯，低着头顶了个巴掌印站在那儿一声不吭。
　　姚悉微注意到，他的后脖颈和耳朵红得充血。
　　“他已经连着两次作弊被抓，按照校规这次肯定要重罚了。”班里有人说道。
　　“我上次怎么跟你说的！你到底会不会读书！你这孩子怎么那么笨啊！也不知道得谁！！”
　　梁则妈妈声嘶力竭，“成绩越来越差，现在想这样歪门邪道！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啊！”
　　骂着骂着又开始情绪激动，上来就抓梁则衣服。
　　夏季校服胸前脆弱的两颗纽扣被她这么抓，从衣料上脱落，骨碌碌绕地面滚了一圈，掉进了走廊地面的排水沟里。
　　梁则领口被狼狈拉开，他妈妈又狠推了他一下，一个踉跄不稳，撞在门框上露出个吃痛的表情。
　　众目睽睽之下，梁则妈妈表情狰狞，仿佛丝毫看不到自己儿子吃痛的表情。
　　用词也逐渐粗俗：“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玩意儿来？”
　　一班班主任在旁边听得头疼，忍着耐心再次拉住梁则妈妈。这次稍微用点力，没再让她挣脱去打人。
　　这位中年妇女开始哭天抢地：“老师，这可怎么办，不会拿不到毕业证吧？”
　　可能没想到梁则妈妈会大庭广众下，丝毫不在意儿子强烈的自尊心，班主任有点后悔把她叫到班级门口了。
　　“先别急，别急。”一班班主任不断重复同一单词，掩饰心中的不耐烦，“今天叫家长来，也是想跟家长谈一谈解决这个问题。”
　　半推半拉把她带往自己办公室的方向走。两个人一转身，一直垂头站在旁边的梁则突然抬起头，毫无留恋往走廊另一半的阳台中。
　　教室里围观的女生发出惊恐尖叫，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又是一声巨响，梁则都快翻出去一跃而下的时候，被路子舒眼疾手快用力一拉，两个人齐齐摔到了地上。
　　考完试路子舒就被他们班老师一起带回办公室，让他拿作业本回来。
　　梁则，他妈妈和一班班主任三个人一列站在走廊里，让他感觉此刻过去有点不太好。
　　捧着作业本站在旁边等待事态结束。
　　没想到等两个大人一转身，就看到梁则直接冲到阳台上。
　　电光火石间，他把手里的一厚叠作业本甩到地上，四散的本子飞得七零八落，一个大步上前就把梁则抓了回来。
　　两个人落在瓷砖地板上发出重重一声闷响，梁则整个人压在他脚腕上，路子舒吃痛得感觉力气都被抽走。
　　没想到这人一门心思想跳楼，被拉下还没完，爬起来又往阳台上走。
　　姚悉微在全班哗然看热闹的时候第一个反应过来。
　　在路子舒抓住梁则第一次的缓冲时间里，她迅速起身开教室门，朝离得最近的一班教室大喊：“愣着干嘛？帮忙啊！”
　　一班终于有人反应过来，冲出来和姚悉微一起拉住企图再次跳楼的梁则。
　　这么一闹腾，原本快要走到教室门口的班主任和梁则妈妈立马转身跑回来。
　　“出什么事吗？”一片混乱中，班主任拨开人群走进来。
　　梁则被他们班两个同学拉住安抚情绪，眼睛和脸都憋得通红，大口大口喘着气。
　　走廊里充斥着夏日的炎热，不知为何，姚悉微想到了在沙滩上搁浅，正在被太阳烤着慢慢失去生命力的鱼。
　　梁则这样子已经全然没有当初在热水间挑衅的样子，此刻的狼狈样子让人看得觉得可怜。
　　姚悉微想给他递张纸巾，摸了摸口袋才发现身边没有。
　　梁则妈妈跟在班主任后面，看到自己儿子差点跳楼，瞪大了眼睛。
　　也跟着一起哭，边哭边捶地：“你有本事跳吧！你做对了什么事你就想跳楼？爸爸妈妈为了让你成绩提高做了多少努力？你装模作样给谁看！”
　　这段话说得锋利无比，班主任想拦已经来不及。
　　梁则原本激动的情绪被他妈当众一捧冷水。
　　静静得愣在原地几秒后突然爆发：“你们每天用所谓的不容易来绑架我，送我进跟不上进度的一班，天天逼我把成绩提上去，不然就是不孝不努力，就是该死！我能怎么办啊！！”
　　最后这一句“怎么办”，扯着嗓子破音了，听起来无比凄凉。


第二百二十三章 休学
　　看得出梁则妈妈给他泼得不是冷水，而是火上浇油。
　　一桶油浇下去火焰更旺，旁边两个男生都按不住。
　　梁则在吼完一通红，随意拿胳膊擦下眼泪，跑下了楼。
　　班主任不放心，派了两个同学跟过去。
　　只留下他妈妈在原地捶胸顿足，眼泪横流，看表情反而觉得自己很憋屈。
　　扶着班主任的手一直在说：“怎么办啊？这孩子怎么办啊？”
　　姚悉微以为她被儿子一通吼终于反省过来。
　　没想到梁则妈妈跟了一句，喋喋不休问道：“那违纪处分是不是会跟到档案里？还能消吗？哎呀以后是不是不能考大学了？考不上重点大学这以后的人生可怎么活啊！”
　　这一通经典言论扫射无数，周围成绩一般的同学纷纷中枪，默默回到班级里。
　　姚悉微无语搓搓手，想告诉她不管哪条路，未来都可以活的很好。
　　当然她没做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梁则妈妈看起来不怎么听得进别人意见。
　　梁则跑开了，一班班主任好说歹说让他妈妈暂时先去办公室等着。
　　周围早就已经炸开了锅，还保持着乱糟糟的状态。
　　路子舒被人从地上扶起来，他刚刚紧急甩开以便腾出手的作业本散落得满地都是。其中有一本就在姚悉微的脚边，几页纸凌乱得飞了出来。
　　虽说事急从权，姚悉微不确定他这样把别人的作业本弄坏了，会不会被骂。
　　在混乱的环境中，姚悉微悄悄在一旁弯腰帮路子舒把作业本捡起来。
　　半蹲的姿势往前收拾，有只手跟她拾起同一本作业本。
　　李乔然把手上一起捡起来整理好的三班作业递给姚悉微，然后自己后退一步，站在旁边去。
　　姚悉微皱眉看他。
　　见她这个纠结的表情，李乔然笑了一下说：“你要是让我去把三班作业还给他也行。”
　　想象一下这个场景，姚悉微决定还是自己去。
　　路子舒刚刚把梁则往回拉这一下用了全力，摔在瓷砖地上，此刻浑身都疼。扭动胳膊站起来，班里同学站在旁边扶他。
　　突然一个哆嗦，想起来他刚刚把全班的作业给扔了。
　　要了命了！
　　刚准备急匆匆先去收拾个烂摊子，一抬头，在地上散落的作业本出现在自己眼前。
　　他发现凑近时，姚悉微身上有一丝很好闻的味道。佛手柑混合着柠檬的清新味道，神秘而耀眼的味道，他突然想到了海风。
　　“谢……谢谢。”路子舒一下没反应过来，接过姚悉微帮他捡起来的作业本。
　　再往后一看，李乔然正站在不远处。
　　眼神在两个人之间转了一圈，朝李乔然的方向呲了呲牙先挑衅一番，后者抱着肩懒得理他。
　　随后路子舒一拍脑袋，接过姚悉微手里的作业小山。
　　“谢谢！”
　　这次他喊得很大声，且坦荡。
　　混乱的场景没有持续很久，其他班凑热闹的人逐渐回班。
　　班级里开着空调保持舒适的温度，如此震撼的场景还有些余热在飞速流窜。
　　澎阳中学有个学生作弊被抓请家长差点跳楼，这则新闻也很快会在各学校之间，成为校园生活八卦本上的浅浅一笔。
　　梁则那天过后一直缺课，也不知道他家里什么情况，没有人来帮他收拾桌子，看起来只是短暂翘了一下课。
　　杂乱的桌面保持了三天原样，孤零零得立在那里。
　　直到第四天他爸爸才来到学校。
　　姚悉微路过的时候看到梁则爸爸蹲在他的座位前，小心把每张卷子都收了起来。
　　这个中年男人好像跟她上学期看到的有点不一样，胡子邋遢垂头丧气。
　　一班的人说梁则办了休学。
　　教室里前方有一台小电视机，除了开学的时候会号召响应，惯例全班一起看《开学第一课》，照理说平常是不给开的。
　　遥控器统一被老师收走，不过每个班都有神人在。
　　三班经常在午修的时候偷偷开电视放动漫，一班也会开，调到国际频道看英语原片电影。
　　姚悉微有时候真摸不透他们班，因为从情深深雨蒙蒙到网球王子，二班每天的电视喜好从来不定。
　　今年的电视听在了新闻频道，演播厅的女主持播到一高三学生前几日与家长发生争执，从三楼家中跳了下来。
　　全班纷纷抬起头，无论如何，这事就发生在隔壁，也挺令人唏嘘的。
　　还好根据一班的形容中，梁则家楼下有片灌木丛，楼层也不算致命，跳下来被拉到医院抢救。
　　不知道他爸妈最终有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梁则的桌子被收拾得很干净，所有卷子和学习用具被他爸爸收了回去。
　　他的课桌空荡荡摆在原地，暂且停顿下来，而其他人的学习生活还在继续。
　　摸底考的卷子发下来后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进行考试，到了高三阶段学习策略发生了变化。
　　利用暑假剩下的一整个八月，都用来快速把高三的课程一股脑上完。
　　时间紧任务重，上课节奏比之前紧凑了很多，有部分同学容易跟不上。
　　齐墨还能顶着压力在课上把有人没听懂的知识点再过一遍，只是这样长此以往，二班的学习进度总比其他班慢上半截。
　　班里英语成绩好的那几个同学开始有了意见，齐墨无奈改了下策略，班里跟不上的同学又过得很艰难。
　　更别提老华这种完全按照自己节奏来，噼里啪啦把所有知识点全翻出来。几天下来哀声遍野，每到下课的时候，各科老师办公室都挤满了人。
　　学习节奏过于紧凑让成绩靠后的同学神经紧绷，学得很累。
　　成绩靠前的同学剩余精力也不多，有人去请教李乔然问题，他都会认认真真讲完。
　　不过他们这些尖子生九月一开学，又要开始新一轮准备竞赛，也不好意思太多麻烦。
　　班里的学习氛围略带低沉。
　　周齐在旁边抓耳挠腮挠成个猴，烦躁得在草稿纸上划线。
　　姚悉微也有点吃力。
　　她转过头往后看，正好李乔然从桌前抬起头，给了个询问的眼神。
　　姚悉微朝他笑一下以示安心，才又转了回去。


第二百二十四章 有小饼干吗
　　开学后高强度的学习氛围，让姚悉微不再往楼上到李乔然家的书房做作业。
　　他们两个起点不一样，学习的节奏也不一样。各自都有难关要跨的时候，凑在一起反而会影响到效率。
　　作业比以往布置得很多，姚悉微暖黄色的台灯在镜子中倒映出浅浅光晕。指针指向凌晨1点半，从倒映中能看到自己偌大的两个黑眼圈。
　　往后伸了个舒适的懒腰，姚悉微成了倒在椅背上半瘫痪的状态。
　　安静氛围中手机“嗡”得响了一下，曾经的熬夜冠军姚悉微抬头看了眼时钟。
　　这个点怎么除了她还有人没睡？
　　抓起手机随意看了一眼，另一位熬夜有力选手李乔然问她：“睡了吗？”
　　“睡了，现在在梦游。”姚悉微轻点手指，回了过去。
　　发完就笑了，隔着屏幕都能想象到他略带无语的表情。
　　像哄小猫一样，姚悉微随即又发了一条过去问：“还没睡吗？”
　　毫无意义的对话，来来往往乐此不疲。
　　姚悉微咬着笔盖，抬头往顶楼的位置看。两家中间隔了半栋楼，这个点半栋楼的人基本都已经入眠，而她知道顶楼还有个人跟她一起亮着灯。
　　这个场景有点熟悉。
　　记忆里小学的时候，每天中午老师都会要求小朋友们吃完饭趴在桌上睡午觉。
　　正值调皮捣蛋的年纪，有好几个同学不肯睡，在班里上蹿下跳。被老师进来一个个都按在座位上，手背在身后罚坐姿，班里才安静下来。
　　李乔然其实也不想睡，不过他从小性格内敛。那时候他还没长个，小小一个人安安静静趴在桌子上。往右侧过头脸贴着桌面，瞪大了眼睛毫无睡意。
　　小学那会儿姚悉微还是他同桌，也往左侧过头趴在桌面上。
　　两个睡不着的小孩在凑得很近的桌面上，大眼瞪小眼，互相看了一会儿。
　　姚悉微把脑袋挨着桌面稍微挪近了一点。
　　发现李乔然眼睛很好看，眼角细长，眼尾处有一颗淡到几乎看不见的痣，头顶光影在睫毛下投射出道阴影。
　　怎么会有男孩子的睫毛又长又卷？姚悉微好奇。
　　又往前凑了一点。
　　李乔然被她吓得往后靠，明显看到小男孩奶白奶白的皮肤快速晕上一层红晕。
　　不过姚悉微小时候神经大条，竟然一伸手抓住人家胳膊，给抓了回来。
　　然后……在李乔然的眼皮上，点了点。
　　想到自己小时候看的蠢事，跨越了十几年的光阴，姚悉微依然能窘迫到简直能脚趾扣地。
　　“睡不着吗？”姚悉微从桌前起身，躺到床上高举手机，发信息问他。
　　发完短信姚悉微把手机甩到一旁，滚了个圈，半夜两点在床上蹬腿，看起来傻得很。
　　手机很快又震了一下。
　　“我在背课文。”
　　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不知道语文老师看到会不会乐得合不拢嘴。
　　反正姚悉微此刻愣了一秒后，反身笑得锤床。
　　手机掉落在软软被窝里，电话响起来的震动声被淹没在其中，很轻微得响起。
　　快速捞起手机，姚悉微坐在床上蜷成一团，下巴抵在膝盖上。
　　她总觉得最近自己心里像是住了一只黏糊糊的小猫，动来动去静不下心来，尾巴和爪子挠得心里痒痒。
　　此刻夜深人静，李乔然的声音随着电波传过来，挠得她心里更痒了。
　　“你饿吗？”李乔然问。
　　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姚悉微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啊？”
　　想象她愣愣的样子，李乔然在电话那头笑了一下。
　　姚悉微还保持着抱膝的姿势，看了眼窗外，故意说：“有点饿，难道你有小饼干吗？”
　　“还真有，”李乔然电话那头传来拖鞋趿拉走动的声音，“小林阿姨下午做了盘饼干，现在应该能吃了，你要出来吗？”
　　“出来？现在？”姚悉微又抬头看了眼时间。
　　像是怕他觉得自己会拒绝，急忙跟了一句：“我出来，去哪儿？”
　　这次李乔然笑得让人隔着话筒都能听到他的笑声。
　　姚悉微都快忘了他之前冷脸是什么样子。
　　“这么晚了能去哪儿？明天还得上课呢。”李乔然说，“我带下来。”
　　说完发现姚悉微停顿着不说话，询问了句：“怎么了？”
　　“我在祈祷，”姚悉微神兜兜来了一句，“说小饼干就来小饼干，小姚金嘴正在祈祷下次数学拿满分。”
　　说着她隔空做了个祈祷的动作。
　　在停顿了一秒后，李乔然终于大笑出来。
　　他笑嗨了的时候，声音会习惯性一抽一抽。
　　小学的语文课上姚悉微形容过，同桌的笑声像是扑腾的小鸭子，被语文老师给了个须努力。
　　不过长大后她回忆起来，还是觉得挺贴切。
　　听到这个笑声，姚悉微才安心下，攥着手机轻手轻脚从房间里走出去。
　　聪聪从狗窝里睡得香甜，姚悉微绕过它，来到家门外。
　　夏季的暑气从门外扑面而来，却没有白天那么酷暑难耐，湿热的空气贴在身上有点粘稠。
　　姚悉微随意把头发撩到耳后，轻手轻脚关上门，一回头就听到电梯停顿时，清脆的一声“叮——”。
　　凌晨时分，这个点下来的只有一个人。
　　姚悉微立在原地，看到李乔然手里还捧着个装饼干的盒子，转身跟他相视一笑。
　　他们最终哪儿也没去，从紧急通道那儿坐在楼梯上，在炎热的夜晚分享一盒小饼干。
　　楼梯处的灯瓦斯不够亮，姚悉微把小饼干捧在膝盖上。
　　“小林阿姨的手艺真不错。”姚悉微评价道。
　　“鸡蛋是我搅拌的。”李乔然突然这么来了一句。
　　姚悉微又拿起一块饼干，没反应过来，问：“什么？”
　　偏暗的灯光使得李乔然的眼睛看起来湿漉漉，像只傲娇的小猫。
　　李乔然又重复了一遍，这次语气稍微有点害羞：“饼干的准备材料，鸡蛋是我打的。”
　　这次姚悉微懂了，他在求夸奖，他竟然还会有这一面。
　　姚悉微叼着饼干，伸手跟顺聪聪毛一样，呼噜了一把李乔然的头发。
　　乱动的手被李乔然捏住手腕抓住，说：“别用这种对小孩的神情看我。”
　　“哦……”姚悉微语气弱了下来。
　　想抽回手，不过没成功，还被对方捏在手中。


第二百二十五章 打起来
　　手腕与手掌肌肤相触，夏日炎热的气氛中使得掌心开始冒汗，她又看到了李乔然眼角那颗淡到几乎看不到的痣。
　　姚悉微觉得喉头有点发干。
　　暧昧的气氛在流转，紧急通道外又传来一声电梯停顿的“叮——”
　　不知道是谁大半夜归来，声音在紧急通道门外面，隔着一扇门，仿佛隔了遥远的时空。
　　姚悉微被这一声回过神来，在缱绻的气氛中往后坐了一点。
　　再一用力，把手腕抽了出来。
　　顿了那么一秒，故意伸手再把李乔然的头发用力弄乱。
　　“揉揉头发怎么了！”姚悉微起身，“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李乔然也站起来，过了好几秒才憋出句：“嗯。”
　　抱着饼干盒子的手指下意识蜷在一起，明明是个大高个，却看起来委屈巴巴凑成一团。
　　走了几步姚悉微又折了回来，拿走他手里的小饼干说：“这个忘拿了。”
　　摇一摇饼干盒子，露出个灿烂的笑容说：“晚安，明天学校见。”
　　当夜姚悉微又做了个梦，梦里她跑了好远的路，一直被小饼干追着跑，然后小饼干变成了大饼干在她面前垒成台阶，台阶尽头有人跟她伸出手。
　　她不知道自己最终有没有牵上那只手，因为闹钟响起，她被迫睁开了眼睛。
　　不知是因为昨天睡太晚了还是做了一夜浑浑噩噩的梦，醒来后脑袋痛得发胀。
　　姚悉微叼着袋牛奶半睡不醒进了教室，放下书包下去操场跑个晨跑醒醒神。
　　夏季早上没那么热，空气中偶尔夹在这一道风，操场上跑路的人不少。
　　高三会有高考体测，已经有人提前开始做准备。当然也有可能像姚悉微这种纯下来醒神的。
　　耳机的线甩在胸前，姚悉微老远就看到了另一个人影。
　　于姗跟她始终保持了隔了半个操场的距离，她今天没把头发盘跑来，头发在后面一甩一甩。
　　可能注意到姚悉微在一旁热身，故意放慢了速度，直到姚悉微开始跑圈才又把速度匀回来。
　　自从上学期期末在KTV那次后，姚悉微整个暑假都没再见过于姗，还有柳敏。她没太多精力关心这对塑胶姐妹花的后续情况。
　　开学这几天里在学校里或者车站偶尔擦肩而过，看到过柳敏一个人推着自行车回家。
　　柳敏没再特地绕路坐公交车，就为了跟于姗一起走。
　　隔了半个操场，远远就看到又有个女生跟于姗一起跑步，看起来有说有笑。
　　姚悉微见过她，是五班的一个女生，上次于姗生日坐在KTV的包房角落。
　　不过不知道这个女生叫什么。
　　看现在她跟于姗有说有笑，还停下来手挽手继续逛操场的样子，应该是于姗的新朋友。
　　姚悉微远远看过去，于姗和那个女生已经跑完圈走到操场外准备回教室。
　　操场上很安静，太阳高升后逐渐热了起来，额头上闷闷得冒出一层薄汗。
　　她把耳机声音调大，继续自己的节奏。
　　跑完一圈发现从教学楼又下来个人影，等看清是谁后姚悉微震惊得脚步都下来，眨眨眼睛确定自己没认错人。
　　“你也来跑圈？”姚悉微停下，问道，“准备减肥了？”
　　周齐甩了甩头发，弯腰系鞋带，边系边说：“我也要参加体测的，到时候长跑不合格就麻烦了。而且楼上太吵了。”
　　“教室里怎么了？”姚悉微看了眼教室方向随口问道。
　　周齐终于起身，脚下三个跑道都踩了一遍，选中了中间那个。
　　您这跑步还得选个称脚的地方？这三条道有区别吗？
　　姚悉微一脸疑惑看着他。
　　“你懂什么？”周齐又在原地跳了两下，明显看到肚子上的肉晃了晃，然后臭屁得说，“我在匹配鞋底和跑道的匹配度，不然我跑不快，都是这块地方的跑道不抓鞋底。”
　　“行……”姚悉微被他歪理说服了。
　　继续刚刚的话题又问了一遍：“楼上怎么了？打起来了？”
　　她语气轻松，对这个话题好像早有心理准备。
　　这几天学习任务一下子过于紧绷，再加上升高三的心理压力，班里不少脾气急的同学，已经成了一点就炸的炮仗。
　　前天因为黑板灰吵起来，昨天又因为说话声太差而差点把书包扔下楼，
　　“今天又怎么了？”姚悉微慢慢跑在周齐旁边，问道。
　　小胖子跑起来气有点喘，快速总结一下说：“万宇宙和唐宇打起来了。”
　　“这么一大早？”
　　周齐喘了两口气，接着说道：“齐墨今天早上不是没来？万宇宙仗着班主任不在，早自习在教室里跟一群男生外放看篮球赛，宁馨让他收起来他当没听到。说了几次宁馨都有点火了，就把他名字记上了说下课后交给老师。”
　　这个场景有点让人想象不出来，姚悉微一挑眉，连宁馨这么随和的脾气都发火了？
　　一般宁馨管班的时候，很少有记名字向老师告状的行为，只要别太过分，能放就放过去了。
　　不过听到事件的另一方是万宇宙，就不那么难理解。
　　每个班都有那么几个刺头挑事分子，万宇宙就算其中之一。
　　万宇宙比这一届的班里同学都大两岁，姚悉微刚重生回来那会儿，对这个人印象全无。
　　据说是初中的时候因为身体原因留过两级，后来高二那会儿又停了好几个月的课，这次高三开学才回来的。
　　这人以一己之力为拉低班里平均分做了巨大贡献，以致于齐墨看到她就头疼。
　　找他谈过两次话，都左耳进右耳出。
　　“不知道他每天来学校是为了什么？”周齐曾经这么评价道。
　　在周齐逐渐慢下来的脚步中，姚悉微知道了后面的事。
　　其实用猜也猜的到。
　　万宇宙刚回来没几天，没想到这个平日里看起来唯唯诺诺的班长较真了。
　　看神情真打算把他名字报上去，想过去拉住宁馨吓唬她。
　　没想到宁馨不仅没吓到，把他威胁这段也加了上去。
　　万宇宙没憋过这种气，看她瘦瘦弱弱一个小姑娘，冲过去直接拉住宁馨，掰开她的手。
　　听到这里姚悉微倒吸一口，明白唐宇是怎么跟他打起来的了。


第二百二十六章 小心祸从口出
　　“那你怎么下来了？”姚悉微问。
　　她这同桌看起来可不是不乐忠于看热闹的人。
　　周齐跑了半圈，额头上已经一层汗，停下来擦了擦汗看向教学楼的方向。
　　过了一会儿才老老实实说出来，语调还带着点委屈：“他们就在我座位旁边吵起来了。”
　　姚悉微：……
　　也看了眼教室方向问：“那你就下来了？”
　　“也不是，本来我就打算今天要下来练习跑步。”周齐给了她口和善的大白牙，“这两个人吵架真让人心惊胆战，那我还不如下来跑圈。”
　　你就直说怕殃及池鱼吧，姚悉微斜视。顺便递了个她亲爱的同桌一张餐巾纸。
　　突然手上动作一顿：“他俩没打起来吗？”
　　你座位旁边不就是我吗？
　　周齐接过纸巾，给了她一个“你说呢”的表情。
　　姚悉微顿时觉得头大，也没心情继续晨跑，跟周齐摆摆手就往楼上走。她课桌里卷子文具堆成的小山下，还有另一部手机和一本杂志。
　　万一打着打着把她桌子给掀了……
　　刚跑完晨跑有点腿软，跑上楼梯后老远就听到二班方向吵闹得很，看起来里面正在世纪大战。
　　姚悉微定了定神走过去，看到确实在自己和周齐的位置旁边已经形成了小范围风暴圈。
　　万宇宙正在火头上，气急败坏揪着唐宇衣服：“你他妈别多管闲事，还是准备在你马子面前装什么英雄好汉啊？”
　　他说话极其难听，姚悉微都跟着皱一下眉。
　　宁馨手里还攥着名册纸，在旁边被他气红了脸。
　　班里有几个同学已经憋住了呼吸。几个跟万宇宙玩得好的男生，看了眼唐宇，也出来当和事佬说：“好好说好好说，这里学校呢。”
　　“学什么校？”
　　万宇宙揪着唐宇衣领的力道加重，眼神阴霾扫了他一眼，话确是对宁馨说的。
　　“我不是怕你告老师，”他说，“但是贱不贱啊拿着个鸡毛当令剪。”
　　唐宇抬手去掰万宇宙的手腕。
　　姚悉微站在门口都能看到，万宇宙原本嚣张的神情有那么一瞬间松动。
　　然后胳膊就被硬生生掰开。
　　看得出他很用力想维持，不过没唐宇力气大，结果当着这么多人面下不来台。
　　气急败坏就挥拳在课桌间打了起来。
　　旁边两个桌子瞬间牺牲，桌肚朝下倒了下去。
　　课桌里的东西散了一地，看到自己的卷子上留下来个脚印，姚悉微一脸绝望得闭上眼睛。
　　宁馨站在一旁，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张辛夏和几个女生去安慰她：“万宇宙说话就是这么没分寸，别往心里去啊。”
　　另一头已经有好几个男生去劝架了，但是这两个人本就人高马大，又都在气头上，一时拉也拉不住，场面极其混乱。
　　姚悉微余光闪过一道身影。
　　蒋太平不知是听到动静还是别的班告状，匆匆赶来。看到二班班里的情形，当下气得青筋爆出。扶了下眼镜往里面怒吼：“你们班干什么？都给我住手！”
　　姚悉微站在旁边被震得耳膜颤动。
　　但是没想到蒋太平这一声吼竟然效果不佳，
　　那两个人都红了眼，万宇宙把唐宇压在桌子上，转身又被掀开，谁也不肯停下来。
　　蒋太平是真气到了，走上前靠近些又吼了一声。
　　这时候万宇宙在混乱中一个甩手，清脆一声“啪”，不小心把蒋太平的眼镜打飞出去。
　　全班终于安静下来，这一瞬间静得宛如坟地，都能听到心脏最后的跳动声。全班倒抽一口凉气，比开了空调的室内环境还凉。
　　门口吹进一阵风，带动散落在地上的卷子和笔，有只铅笔咕噜噜转到了蒋太平脚边。
　　蒋太平脸气得通红，重点瞪了眼他那个参与打架的侄子。唐宇板着一张脸，面上毫无后悔之意，把理不直气也壮刻在脑门上。
　　蒋太平更气了，一声怒吼问道：“你们班班主任呢！！一个两个都疯成这样了！今天不把这事搞清楚，都别上课了！”
　　全班鸦雀无声，万宇宙和唐宇两个人站在旁边喘粗气，各自负伤，面上已经青一块紫一块，看了就让老师火大。
　　没人能回答蒋太平这个问题，齐墨早上也只是跟宁馨说了一声自己会晚点来，让她先代看一下早自习。
　　蒋太平拾起被打飞的眼镜，恨铁不成钢看了眼全班，把两个人拎走了。
　　班里一地狼藉，直到三个人都走远，宁馨才终于没忍住委屈得哭出来。
　　有小声拖动桌子摆正的声音，费老太端着教材出现在门口，无奈叹了口气，组织学习委员和班长带领剩下的同学把教室整理好。
　　整节课班里的气氛都垂头丧气，一直到第一节 课快下课的时候，齐墨才领着两个人回来。
　　她今天没化妆，戴了副偌大的黑框眼镜，看起来气色更显不佳。
　　“以后注意点，不能打架。”齐墨这么说道。
　　在她旁边的两个人，唐宇应了一声，万宇宙就这么直接越过她回到了座位。
　　“万宇宙！”齐墨开口，阻止了他直接回教室的脚步，“把你的游戏机和扑克牌都交给我，明天让你家长来趟学校。”
　　当着全班的面这么说，万宇宙诧异得回过头，露出个难以置信的表情。
　　齐墨盯着他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快点！”
　　几秒后万宇宙才终于败下阵来，烦躁得妥协，从桌肚里把游戏机和扑克都放在讲台上。
　　东西砸在讲台上，发出重重一声。
　　回到座位后，刻意把椅子往后一摆，椅脚和地面发出一声“嘭”，他直接在上课时正大光明趴在桌上睡觉。
　　“他什么毛病啊？”周齐往后看了眼轻声说。
　　姚悉微也往后看了一眼，转动一下笔，问道：“他之前干嘛休学？”
　　“不知道，”周齐耸耸肩，“好像身体原因吧，而且他爸妈又特别宠他，说不上就不上了。”
　　像是不解气，他继续说道：“他这脾气，也太让人无语了，我们班清净了这么些时日，他怎么又回来了……”
　　周齐话说得很轻，趴在桌上的万宇宙突然抬起头，吓得他浑身一抖。
　　姚悉微把他整个身子掰过去，提醒道：“小心祸从口出。”


第二百二十七章 秘密花园
　　齐墨今天英语课的速度变得很快，完全按照学校布置的教学要求，句式和单词给的消化时间也变少了。
　　周齐跟的有点累，听得半懂云里雾里，靠过来找姚悉微问了好几次。
　　有跟不上的同学举起手要求再说一遍。
　　齐墨手指搁在桌面上无意识得一点一点，扶了下黑框眼镜说：“课上时间有限，有不懂的同学把问题归类好，下课后来找我吧。”
　　那位同学把手放了下去，齐墨一直不停敲打桌面的手指停下，叹了口气。
　　把课本又翻到前面几页，转身抓粉笔说：“我再说一遍，没听懂的同学这次认真听讲。”
　　这种高强度的学习进度下，一整天的课感觉过得痛苦又缓慢。
　　下课期间姚悉微闭着眼睛揉太阳穴，眼皮上感到冰冰凉凉的触感。
　　再睁眼李乔然已经把刚买来的牛奶放在她桌上。
　　“你眼皮很肿。”李乔然提醒她。
　　姚悉微从太阳穴挪动手指碰了下眼皮，因为昨天一晚上没睡好，再加上教室里空调风吹得太足，确实感觉脑子有点缺氧。
　　她睁眼说了句：“可能晚上小饼干盐分太高了。”
　　说完抬头看到李乔然无语的表情，自己没忍住先笑了一下。
　　桌上的冰牛奶瓶被李乔然拿起来贴到脸上，姚悉微被冰得往后靠，撞在后面椅背上。
　　打闹起来周齐从旁边看过来，一脸不解问：“吃饼干还会眼皮肿？”
　　周齐眼神在两个人中间来回转动，没懂这两个人之间的秘密。
　　忍不住嘀咕：“神神秘秘的。”
　　姚悉微低头憋笑没绷住，抄起牛奶喝了一口掩饰心虚。发现李乔然虽然看起来没什么表情，眼角弯起带着一抹笑意。
　　在这两个人眼神对视间，周齐很没眼力见，猛打了好几个喷嚏，打完后从姚悉微这儿抽了几张纸。
　　把气氛瞬间打得七零八落。
　　这也不能怪他，最近班里学习压力大，抵抗力下降，再加上空调风吹得冷，一下子感冒了好几个。
　　这几天陆陆续续有人因为生病请了假，到了晚自习的时候班里少了好几个人，学校突然大发慈悲把剩下半节自修课放了。
　　姚悉微坐在座位上理桌子，她早上还是满满的餐巾纸放在桌面上被人来人往抽走了不少，一天下来只剩三分之一。
　　周齐又在旁边打喷嚏，姚悉微把剩下餐巾纸全递了过去。这么磨蹭一会儿的功夫，李乔然已经站了过来。
　　“去哪儿？”还没等他开口，姚悉微已经很默契得问出口。
　　他放学没在教室后面等着，那就是有事。
　　李乔然笑了一下：“带你去个地方，散散心。”
　　周齐从喷嚏中回神，也插了一句：“你们去哪儿玩？”
　　没人理他，姚悉微背起书包，指着餐巾纸毫不客气得她生病的同桌说：“明天给我带包新的来。”
　　周齐吸吸因为感冒而塞住的鼻子，抱着书包装可怜，一转头发现姚悉微早就没影了。
　　“去哪儿？”
　　走出学校后姚悉微又问了一遍。
　　“秘密花园。”
　　她听到李乔然这么形容。
　　夏季昼长夜短，此刻天气不算晚，吹来一阵风，散了暑气，暖暖的温度扑在脸上。
　　路旁的梧桐树荫被吹得摇晃了一下，盛夏成荫的叶子正在沙沙作响。周围是千篇一律车水马龙的喧闹声，学校附近好像一年四季都是这种场景。
　　姚悉微跟在后面，看着夕阳透过树荫，照在前方宽大的背影上。
　　她没再问这个神神秘秘的秘密花园到底是什么，快步走了几步跟上去。
　　前方有辆公交车通过，在这辆长车开过的几秒之间，姚悉微悄悄伸手捏住李乔然的掌心。
　　又在公交过后，人群涌现前准备把手收回。
　　却被李乔然反手握住。
　　他们就在学校前不远处，偶尔会有执勤老师经过。这个动作胆子略大，保险起见姚悉微想往后抽手。
　　前方路口红灯转绿，李乔然光明正大拉着她走过斑马线。
　　这段马路距离不短，盛夏的掌心微微出汗。姚悉微低头抿起笑，听到心跳引起的震颤在指尖跳动。
　　很神奇，即使过了好几年，重新回到十七八岁的青春期。初恋的感觉依然像是夏季傍晚时天边一闪而过的彩虹，纯粹又浪漫。
　　李乔然带她往跟平常相反的方向走。
　　上了高三后，不再后悔的心态让她打了鸡血。再加上学校拼命加快的进度，姚悉微最近这几天一直复习到很晚。
　　面上不说，整天跟周齐嘻嘻哈哈，下巴上悄悄冒出来的一颗痘出卖了她。
　　此刻晚风微漾，她正被带着去一处不知何地的秘密花园。短暂得没有紧迫感和目标性，晃晃悠悠跟着走，姚悉微感觉这几天乱杂的内心平稳一些。
　　正值暑假，除了高三都没开学，包括初中和小学。
　　李乔然带她走到了他们小学的地方，禁闭着大门没有门。又绕到了小学附近的教堂那儿，也就是之前跨年夜姚悉微找到李乔然的地方。
　　半坡上老旧秋千依然立在那儿，夕阳给秋千拉出好长一道影子。
　　李乔然帮她拎过书包，他们往这个不算坡的小土坡又往上走了一阵，来到了一大块野草地，还有棵老树。
　　“再等等。”李乔然抬手看了眼时间。
　　姚悉微不知道他想看什么，东张西望了半天。脑子里不知为何浮现了放烟花帮戒指的求婚场景。
　　停！打住！你现在可是十七岁的年纪！
　　恶魔微微及时出现在头顶叫停了她的想法。
　　姚悉微被自己的想法羞红了脸。
　　耳旁传来李乔然的声音：“看！”
　　站在老树旁往下望过去，刚好等到暮色晚照，城市的路灯前前后后陆续亮了起来，还有车辆移动的灯光穿梭其中。
　　姚悉微看着下面的方向愣了一下，过去十几年，她从来都是行走于城市中，很少有认认真真看它的时候。
　　“真好看，”她说，“是真的很好看。”
　　随即看向李乔然，抬头笑了一下，发现原来眼底，也可以带着光。


第二百二十八章 现实魔幻主义
　　他们坐在野草地上，用手撑住往后靠，看向远方在夜晚缓缓启动的城市。
　　泥土很干燥，带着一股自然的青草味。隔着夏季校服的薄料子，草地咯在身上有点痒，姚悉微和李乔然坐在上面，远远得居高临下看到半个城市。
　　喧闹的车流声像是被隔绝在空中，风吹过贴在皮肤上，身后老树沙沙的树叶抖动声围绕在耳旁，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你怎么发现这里的？”姚悉微转头问，“在小学待了这么多年我都没发现。”
　　“这里看下去，”姚悉微赞赏道，“像是……像是在看电影。”
　　不是拯救城市的科幻电影，也没有任何特技，只是平凡的生活片。故事的结尾无论影片中途发生了什么，都继续归于平凡，回到周而复始的度日。
　　姚悉微想到了自己，即使经历了重生这么荒唐的事。她现在依然在平凡的度过每一天，没有金手指也没有开天眼，甚至对未来的方向依然带着迷茫。
　　感觉这几天憋在心里的混气终于找到了突破口，逐渐凝聚。
　　她说这话的时候，远处有人一朵小小的烟花转瞬即逝。
　　今天不是节假日，估计是哪家人家有喜事。就这么一处孤零零的烟花，听不见震耳的声音，只远远看到升起又燃放，真的有种看电影的感觉。
　　在她构造出无数个浪漫神奇的场所后，李乔然来了一句：“翘课的时候。”
　　“……啊？”
　　她噗噗冒起来的浪漫细胞被击得粉碎，不得不承认下面那烟花跟电影的大制作不一样。不知道是不是买到了劣质产品，放出来除了亮一点，连形状都不规则。
　　现实突然跟她招手。
　　姚悉微眯起眼睛问：“你怎么小学的时候就逃课？你什么时候逃的课？哇想不到你从小那么叛逆。”
　　没想到姚悉微怎么突然这个反应，李乔然转过头茫然得眨眨眼。
　　回道：“有一次上课迟到了，突然就不想进去。就干脆装肚子疼让我爸请了假。”
　　隔了两秒没忍住揭穿：“你还是你教我的，你忘了你小学的时候翘了多少节课了，连实践课都借口不舒服躲着不来，害我都没搭档。”
　　一不小心回旋镖扎到自己身上，姚悉微心虚得摸摸鼻子。
　　这点小事她还真忘了，这人怎么这么记仇啊！
　　干脆在草地上躺下，琢磨着换个什么话题。
　　被李乔然抓着胳膊拖起来，皱眉看了眼地上：“草地里都是虫，你直接躺下去脏不脏？”
　　姚悉微很听话“哦……”了一声，又重新坐起来。
　　这么一折腾，总感觉压在心理的重大压力，稍微缓冲了一点。
　　今夜天色很好，在这个小坡上能看到被城市霓虹灯遮掩住的星光。虽然依然很微弱，只有零零散散几颗在一闪一闪。
　　姚悉微干脆起身，像当初在海边呐喊那样，冲着山坡下嗷了一声。
　　“啊——”
　　胸口那股混气释放了一点，姚悉微长长叹出一口气，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痘痘。
　　坡下突然传来一阵狗叫声，还有个大爷的吼声，听起来比姚悉微刚刚那声中气十足多了。
　　“谁啊！在哪里鬼吼鬼叫？”
　　听起来像是个来遛狗的大爷。
　　吓得姚悉微一缩身子，往后退了两步，一时不知该不该接话。
　　李乔然从草地上起身，拉着她往后跑，躲到了老树后面。
　　这棵不知道什么品种的老树树干很粗，后面藏两个人刚刚好。坡下的大爷还在骂骂咧咧，配合着狗叫，引起停车场几辆车的鸣声，给人种马上要冲上来打人的感觉。
　　当然大爷没这么闲绕路上来，骂累了又牵着狗走了。
　　草地坡逐渐恢复安静，星星依然若隐若现挂在空中，空气中充斥着好闻的青草味。还有鼻尖挨着少年颈侧时，能闻到他身上干冽清爽的皂香。
　　刚刚情况紧急，下意识贴在一起，靠在老树干后面。
　　从脸上发烫程度而言，姚悉微觉得此刻应该是有点脸红的。
　　但是她臭不要脸不想动。
　　李乔然也不想动，依然保持着贴在一起的姿势。
　　“大爷走了吗？”姚悉微问。
　　“没有吧。”李乔然很默契得在睁眼说瞎话。
　　说话的时候略微侧过头，身高差使得他的鼻尖几乎能蹭到姚悉微的脸颊。晃动一下眼神，他感觉喉头有点发紧。
　　这个角度能看到一望无际的夜空，姚悉微仰着头。忽然就在一瞬间，心中那股憋屈压着又无处释放的劲，就这么散了下去。
　　仰望了好久，脖子有点累。姚悉微低下头，往最近的地方蹭了蹭，然后下巴靠上去。
　　感到肩膀上的重量，李乔然紧张得僵了一下。
　　坡上起了风，夏季傍晚的微风吹在身上很舒服。
　　李乔然手臂收紧，把她拉入怀中，头靠在姚悉微的颈窝间。
　　毛茸茸的头发蹭在脖子上的敏感皮肤，姚悉微下意识往旁边缩了一下。感受到环住她的手臂力量没松，反而更加收紧。
　　姚悉微双手靠上去，在李乔然背后轻轻摩挲。
　　“怎么了？”
　　她终于意识到李乔然今天心情也有点不对劲。
　　本想下意识说没事，李乔然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我妈明天回来。”
　　姚悉微能感觉到，相比于李乔然他爸，他妈妈真是梗在他心里的一根刺。
　　从小到大都是需要她陪伴的时候毅然离开，在习惯了没她的日子里又风风火火得回来，周而复始。
　　姚悉微拍拍他的背，说：“你想她回来吗？”
　　“不知道。”李乔然侧过头说。
　　他没说出口的是，在他妈回来之前，已经因为去不去美国这件事找他谈了好几次。
　　远处烟花已经熄灭，星星被云挡住遮了起来，他闭起了眼睛，感到夏季的傍晚有点冷。
　　但是拥抱的姿势却使得胸前有了源源不断的温度。
　　他们在“秘密花园”没有待很久。姚悉微原本非要心血来潮待在这里做作业，卷子刚拿出来，风一吹差点飞走。
　　幼稚的行为没成功，老老实实回来做作业。
　　姚悉微有时候觉得挺无奈的。
　　一觉醒来重生的事都发生了，竟然还要时刻惦记做作业的事。
　　这大概就是现实魔幻主义。


第二百二十九章 女强人是傻白甜
　　他们以前的小学在市中心的位置，距离机场有很远的距离。
　　夜空中的天色看起来转阴，早先还能隐约看到的星光被乌云挡住，逐渐暗淡。
　　姚悉微临走前又抬头看了眼，发现墨黑色天际中冒出一颗星星，和周围的黯淡星光都不一样。
　　过了几秒才发现这个亮点会动，是一架夜间行驶的飞机。
　　风越来越大，吹动衣服布料拍打在身上。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隔了那么远，她耳旁仿佛响起了飞机缓缓起落的轰鸣声。
　　伴随着没有方向胡乱拍打的风，呼啸着扑到脸上。
　　当天晚上就下起了暴雨，不知道第二天的航班会不会有影响，姚悉微没去关心李乔然妈妈回来的时间。
　　作为一个小区的邻居，她这么多年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惯了，连碰到认识的人就能热情打招呼的姚国笙都跟她不怎么熟悉。
　　第二天的雨下了一整天，班里好几个人都生病请了假，包括旁边的周齐。
　　班里的空调难得没大功率得呼呼直响，雨声噼里啪啦打在教室玻璃窗上。姚悉微感觉自己也被传染感冒了，从早上开始鼻子就有点发酸。
　　这种情况使得一天的学习状态都很差，直到晚上回到家，在暴雨中撑伞狼狈得回到楼里。
　　楼道里铺了防滑地毯，地板上湿漉漉的都是水。斜吹的风使得姚悉微右手胳膊全被淋湿了，额角的头发黏糊糊贴在额头上，书包也湿了一大半
　　她一向讨厌下雨天，因为每次天公不作美时，她都会被冲得无比狼狈。
　　伞面拿在手上往下滴水，姚悉微点开电梯按钮。
　　听到“叮——”一声后抬起头，然后愣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
　　毕竟她现在像只被淋湿的小狗，手上还拿着把正在滴水的伞，看起来形象不佳。
　　保持着跟长辈的礼仪微微弯下腰，叫了声“阿姨好”，算打过招呼。
　　按照以往惯例，李乔然妈妈也会稍微点头算是回应她，就会去忙自己的事情。
　　姚悉微侧身让出一条路，准备回家拿毛巾擦一擦。
　　电梯快要关上门，姚悉微仰头轻轻把刚刚憋住的气吐出来。
　　无论怎么说，看到喜欢的人的妈妈，还是会有紧张。
　　就像上一世的时候面对路子舒那个堪比乌拉那拉宜修的心机后妈，姚悉微那时候没看透她真面目的时候，每次见到她也无比紧张。
　　尽管陶阿姨那时候笑得跟前期的皇后一样，和蔼可亲。
　　电梯门在快要关上的时候又骤然打开，与此同时头顶的灯不知道是不是电路问题闪了一下，吓得姚悉微一哆嗦。
　　李乔然妈妈在外面按下了开关键，朝姚悉微和善一笑。
　　她问道：“你是悉微吧？”
　　话刚出口，乔珍疑惑一歪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表情太过严肃，吓得电梯里那个小孩缩了一下。
　　姚悉微很快回过神来，回答得彬彬有礼：“阿姨您好，我是。”
　　“下课了吧，方便一起喝个茶吗？”乔珍提出第二个问题。
　　衣服还湿哒哒贴在半边胳膊上，电梯里开了冷风，有点冷。
　　姚悉微脑海中突然浮现了霸道总裁剧里恶婆婆扔支票泼水的狗血戏码，眼前仿佛已经有一张五千万的支票在头上转圈圈。
　　不过李乔然家不是霸道总裁，她也不是傻白甜小白花。
　　上一个莫名其妙把她约出来找事的前男友后妈，差点被她泼了一杯子水。事后又企图倒打一耙，还好那时候她多了个心眼，在包里放上另一部手机录音。
　　乔珍露出她对所有人的客套微笑，还按住电梯间在等她回答。
　　急忙收住乱飞的脑洞，在对方的视线中点点头。
　　就这么莫名其妙得上了乔珍的车。
　　这位女强人喝茶有讲究，暴雨天还能开半小时车到一直去的下午茶店。
　　她在国内的时间不多，跟老板却看起来很熟的样子。在车上就先打了电话，让老板留位置。
　　这老板说话语速快得飞起，又口齿不清，姚悉微安静坐在后排，一个字都没听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唱rap的改行来开店了。
　　到了甜品店才发现，老板打扮得真像个rapper。
　　整家店都没几个顾客，安静得很。
　　车子停在店外很近距离的地方，姚悉微撑起伞跟在后面，无聊开始分析同样是乔珍怎么撑伞走进去的姿态毫无狼狈之色。
　　还没分析出理由，已经跟着进了店内。
　　角落里有个穿西装的男士在慢条斯理喝茶，姚悉微感觉自己穿这一身校服，还有个半湿的书包，看起来跟这个环境格格不入。
　　不过面上毫无窘迫之色，工作后人来人往的应酬都跟了好多次，她什么场面没见过。
　　也就是在乔珍拿起杯子的时候，下意识紧张了一下。
　　这家店的甜品盘子精致无比，就是有点浪费，脸那么大的盘子上放了个半个巴掌那么小的布丁。
　　在对方鼓励的眼神下，姚悉微拿起小勺子挖了一块。
　　还没送到嘴边，乔珍直接开门见山：“悉微，我见过你，在小学的时候，你和小然关系很好。”
　　果然没抬起勺子是对的。
　　姚悉微又把甜品放了下去，做出乖巧的表情。
　　也不知道李乔然妈妈怎么突然来这一出，该不会特地飞回来抓早恋吧？她不至于这么无聊吧？
　　姚悉微摸不透眼前这位女强人的心思，干脆敌不动我不动。
　　身上被雨打湿的衣服黏在身上，一进来服务员就注意到，好心递上了毛巾。
　　乔珍继续开口：“我听小林说，他现在跟你关系也不错。”
　　姚悉微擦毛巾的手一顿。
　　下一秒听到她说：“你知道他为什么不接受我的提议，去准备考美国的大学吗？”
　　姚悉微终于把身上的雨水擦干，抬头看她。
　　她不知道乔珍到底是来套话还是真心来询问儿子好友。
　　乔珍慢条斯理吃盘子里的蛋糕，看起来是真的不理解。
　　“我知道他虽然不说，但是也有怨恨我一直不在他身边。”乔珍喝了口花茶说，“所以我给了这个提议，我给他安排的路，是最好的路。但是他为什么不想走了？”
　　姚悉微忽然悟了，这位女强人在外风风火火，在处理和儿子的关系上，是个傻白甜。


第二百三十章 第三次道谢
　　不动声色确认过乔珍的神情，满脸带着疑惑。不知道她回来后跟李乔然谈了什么，看出来并不顺利，也没有得到答案。
　　母子俩之间说了几句就谈不下去。
　　乔珍每次和李乔然说话时，双方都会小心翼翼。怕再说下去会引发不必要的争吵，乔珍没再继续坚持这个话题。
　　她问过小林，家里的保姆不敢随意出主意，却听到了一个人名。
　　直到今天在楼梯处碰到时纠结了一下发出邀请，不知道姚悉微喜欢吃什么，略显笨拙得把她带到了自己最常去得那家不会踩雷的店里。
　　说完刚刚的提问后，手指转动杯面毫不掩饰心里浮动的情绪。
　　姚悉微终于咬了一勺布丁。
　　说道：“可能他想留在这里，比如志向和理想都在这里。”
　　很早以前，上一世的时候，姚悉微记得她问过李乔然。
　　那时候他的回答是：“去那边可能会发展得很好。”
　　现在回想起来，也不知道他这话几分是真心的。
　　印象深刻那时候姚悉微又问了一句：“那你想不想去？”
　　“想去”和“更合适”说出来属于两种概念。
　　李乔然那时候没有回答，因为那时候姚悉微的手机嗡嗡作响，路子舒在给他打电话。
　　姚悉微看着坐在对面的乔珍，同样被一通工作电话打断，起身出去了一会儿。
　　直到盘子里的甜点快吃完了，她才慢悠悠回来。
　　姚悉微现在知道李乔然为什么从小感到孤独了。他妈妈会在儿子问题说一半的时候，随时扔下这个话题，去处理工作上的业务。
　　“或许他觉得留在这里更合适。”姚悉微接上了刚刚的话题。
　　乔珍直接打断了她的观点：“我不那么觉得。我跟他分析过，我在那里都打点好了，毕业以后的发展和资源也会比留在这里好。”
　　她一向习惯用理性思维，而忽视了一个点，所以实在想不通儿子竟然变得优柔寡断了。
　　布丁甜腻的味道在喉头散开。
　　姚悉微有点头疼，本想揉下太阳穴，想到对面乔珍还在看着，又停止这个动作。
　　她开始怀疑小林阿姨所说的，李乔然他爸妈直接在家里客厅谈离婚这件事，可能本人至今都没意识到有哪里不对。
　　姚悉微跟乔珍对视望过去，认认真真得说：“李乔然在这里有朋友，有熟悉的环境，况且以他的成绩不一定在国内不优秀。以他的性格，要再次熟悉一个环境融入进去可能不难，但是会很累，您可能忽视了情感这一块。”
　　她恨自己一道关键时候口齿就下线，越着急越说得颠来倒去，也不知道乔珍听懂没。
　　乔珍有点皱眉，姚悉微下意识盯着她去拿旁边茶壶的手，又飞速移开眼睛。
　　总觉得别人会泼自己水是什么毛病？
　　没想到乔珍拿茶壶的手绕道，给她添了茶。
　　姚悉微诚惶诚恐把自己杯子递过去，正准备清清喉咙继续备战。
　　就听到乔珍说：“我知道了。”
　　姚悉微：？
　　结束了？就这么简单？
　　对面的乔珍又给自己添了茶，说道：“谢谢你，悉微，我确实忽视了这一点。”
　　姚悉微刚在肚子里给自己打得草稿全被吞了下去，吞太急呛到了冷风，在幽静的环境中发出一声“嗝”。
　　未免过于窘迫，瞬间通红了脸。
　　乔珍一见急忙过来拍她的背想把她顺气。对面这种打扮紧致的职业女士一靠近，姚悉微下意识紧张，又不敢往后退，导致打嗝打得更猛了。
　　放在桌上的电话又响起来，打断了这局面，姚悉微第一次感谢乔珍如此敬业热爱工作。
　　她一个人坐在原地，缓了好一会儿才下去。
　　坐在车后座过来的时候，姚悉微在脑海中过了好多种可能发生的场景。
　　本以为乔珍雷厉风行，脾气也可能不好相处。
　　没想到乔珍跟她想象中的有点不一样，这场对话就这么如此简单的结束了。
　　没有争吵也没有弯弯绕绕，虽然乔珍在家庭关系上确实粗心得有点离谱。
　　在下午茶店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外面的暴雨终于停了下来。姚悉微一个人坐在这儿，往旁边拿了两块小饼干细嚼慢咽。
　　“我送你回去吧？”乔珍从身后出现，又强调了一遍，“谢谢你悉微。”
　　回去的路上姚悉微趁热打铁问了一句：“您这次回来是特地为了李乔然去美国读书的事，来劝他的吗？”
　　乔珍开车比姚国笙急得多，方向盘一转就从旁边车道插队进去。
　　“不算是，这次有个项目要回国对接一下。”
　　她回答得很诚实，眼神注意着车子的变道。
　　……姚悉微就知道
　　车上的手机第三次响了起来，看出来她确实很忙。
　　姚悉微坐在副驾驶上，从车窗往外看，暴雨过后整个城市惯例堵得水泄不通，往最平常的方向运转。
　　生活没有奇迹，也不是随处可见洒狗血。
　　就像乔珍四十多年的思维和处理方式不可能一下子转变过来，每天都得循序渐进得过。
　　快下车的时候乔珍终于打断了电话，听对话语气应该是对接出了差错，她把姚悉微送回来就得回公司加班。
　　开到小区门口的时候远远看到一个瘦高的身影，乔珍看起来也注意到了。车速缓慢跟在后面，乔珍盯着儿子背影看，眼角带着一抹难得的柔情。
　　跟刚刚处理工作事务的眼神差很多。
　　但是没有停下来，知道李乔然走进小区，乔珍才把车停在小区门口。
　　“我不送你进去了。”乔珍把车窗摇下来说
　　开始今天的第三次道谢：“谢谢你愿意陪我喝杯茶聊聊天。”
　　眼神往小区入口的方向扫了一眼，姚悉微客气点头，跟她道别。
　　正在往上摇的车窗关到一半顿住，姚悉微料到乔珍会再次叫住她，所以故意走得很慢。
　　脚步停下，转身看向乔珍。
　　她身体隐在车内，看似随意问了一句：“李乔然在澎阳中学适应得怎么样？”
　　“挺好的，”姚悉微认真回答她，“过得很好，有朋友有能力，融入得很好，他是一个温暖的人。”
　　乔珍听完看起来没有多大表情波动，点点头又公事公办把车窗关上去。
　　直到她开车走完，姚悉微深呼吸一口雨后空气，清醒无比。
　　快步跑进小区，往那个正在走远的背影冲过去。


第二百三十一章 离别的季节（上）
　　雨后的夜幕体感凉爽，地上有坑坑洼洼的水塘。
　　原本平静的积水被一阵脚步踩碎，姚悉微快速往前跑着，一个飞速就搂上李乔然的脖子。
　　不过对方太高了，为了保持这个哥俩好的二缺姿势，李乔然走路的时候只能弯着腰。
　　他回头看了眼小区门口，有点不理解姚悉微怎么这个点还背着书包从外面进来。
　　就像姚悉微看了眼他购物袋里的内容，同样不理解。
　　“小林阿姨没给你准备晚饭吗？”姚悉微提问。
　　挺奇怪的，她今天早上上学出门的时候了，还看到小林阿姨买菜回来。
　　“刚刚接了个家里电话，”李乔然解释，“看神情应该是家里有点事。”
　　“有急事吗？”姚悉微关心道。
　　李乔然点点头，弯腰的姿势让他重心被倾向了一遍，和姚悉微的距离不得不贴得很近。
　　他把注意力收回，说道：“看起来是，行李都没带几件。不过她说不要紧，也不知道具体情况。”
　　说罢又往小区门口方向看了眼，他刚刚暼到一辆熟悉的车，产生了一个设想。
　　但是很快就被他压了下去，看姚悉微的表情不像。
　　毕竟没有谁能跟他妈同处一辆车后还这么活力四射。
　　姚悉微终于把胳膊放了下来，距离却没有拉开，依然是贴着走的姿势。
　　雨后的夏季夜晚知了叫不停，有路过的野猫躲在灌木丛里呼朋唤友。雨水沿着树叶往下落，小虫子围着路灯不停飞，烦躁中又透露着一丝安逸。
　　小区里路边有车缓慢开过，走到拐弯的地方李乔然自然抬手，把她拢过来一点。
　　右侧的小车慢慢开了过去，搭在胳膊上的手却没放下，默契得继续在小区里绕圈多走几步。
　　就在小区楼下，姚悉微感觉简直就是胆大妄为。
　　但是对于早恋，这种热烈大胆又因为时常害怕被抓而认怂的青涩矛盾情感，也只有在青春期才能体会到。
　　小林阿姨临走前没说家里出了什么事，姚悉微原本以为不严重，打了电话想过去慰问一下，周末白天的时候打了一整天都没人接。
　　直到傍晚时节，才接到小林阿姨回的电话。
　　即使强提起精神，姚悉微也能敏锐得捕捉到她声音中藏着疲惫。
　　突然感到单刀直入关心的方式可能会让对方有点窘迫。
　　姚悉微想了想问道：“我在网上学着做饼干，阿姨您把模具放在哪儿了？”
　　可能没想到她会特地来问这个，小林阿姨愣了一下。电话那头的背景音很噪杂，直到她关上推拉门才稍微隔绝了一点。
　　“就在厨房靠右侧的柜子里，”小林阿姨说，“放得比较里面，要把前面的杯子都拿出来。”
　　姚悉微应了一声，说：“那我再找找。”
　　拖鞋在地板上摩擦，有点不知道下一句还接点啥。
　　小林阿姨先开口说：“我估计这段时间都不在了，哎呀，真是的，留你们两个孩子也没人照顾。”
　　她听起来有点自责：“正好乔姐回来，我跟她说过了，可以先去找别的保姆。”
　　这话正在委婉表示自己可能不会回来。
　　安慰的话突然说不出口了。
　　姚悉微突然想起去年跨年后的某一天，阳光正好，她跑去跟着小林阿姨到菜场打听李乔然家的情况。
　　那时候她还很兴奋得跟小林阿姨说：“你能一直在李乔然家工作吗？”
　　那个时候小林阿姨回答得信誓旦旦。
　　这一刻姚悉微突然觉得，成年人的世界有时候也会充满天真，毕竟答应的时候是真的想做到。
　　谁也没想到会发生意外。
　　乔珍依然很忙碌，在家的时间很少。家里临时少了保姆阿姨，她有时候会带饭回来。
　　更多的时候回来已经很晚的，打开灯会发现桌上留了一份点心。
　　李乔然出去买东西的时候会顺手多带一份，放在客厅桌子的正中间，乔珍晚上回来一开灯就能看到的显眼位置。
　　他妈妈嘴很挑，蛋糕只吃小区进口超市的特定款慕斯蛋糕，每天只有限量的几十个。
　　他站在货架上拿着这蛋糕犹豫再三，放下又拿起好几次，纠结的样子让旁人看起来以为他在为钱所困。
　　姚悉微站在一旁心里默默评价，这时候就能看出来母子俩纠结又不擅长表达的毛病一样严重。
　　乔珍在国内处理工作问题的时间比预想中的长，又多待了一个星期。
　　小林阿姨还没从老家回来，姚悉微还是跟以前一样，惯例会拿着梁慧珍做的糕点上来。
　　就在这几天里李乔然发现，自己妈妈和姚悉微好像比跟自己熟一点。
　　他面上保持着冰山脸，悄悄挠挠头，看着姚悉微跟他妈说话的样子，不知该做什么表情。
　　从乔珍口中，姚悉微得知小林阿姨是因为老公在喝酒的时候伤了人，把人家打得连夜急救送进重症监护室。
　　惹了事又没本事处理躲起来，现在被伤的人的家属天天去她家里找孩子麻烦。
　　这件事确实需要处理很久。
　　乔珍从电脑前探出头，提议过：“小林有可能要留在老家了，我再给你找个保姆吧？”
　　她说话习惯性很少用提问句。
　　李乔然路过客厅给自己倒了杯水，说：“不用了。”
　　“哦。”他妈没强制，“看你自己意思吧。”
　　暼了眼李乔然的方向，说：“我在冰箱里放了牛奶。”
　　眼神收回来又在电脑上打字，过了一会儿才说：“你不喜欢喝？”
　　“……我以为那是你自己要喝的。”李乔然老实回答。
　　乔珍：……
　　空气中有那么一瞬间尴尬的氛围，一只小乌鸦在空中嘎嘎飞过。
　　乔珍又默默把注意力放回电脑前，李乔然也默默走到冰箱前拿出那个牛奶回到房间。
　　一个星期后乔珍终于处理完了项目，定了张回去的机票。
　　尽管隔了一个太平洋，她带回来的行李依然很少，好像做足了准备不会久留。
　　李乔然待在房间里没去送她，行李箱滚轮的声音逐渐消失，他意识到这个房子里安安静静，突然就剩下他一个人了。
　　手机震了一下。
　　进来一条短信，姚悉微无聊时就会来的那句：“你在干嘛？”
　　他笑了一下，开始放下笔发短信。
　　不过这栋楼还有另外的人。


第二百三十二章 离别的季节（下）
　　这一个月飞速教学进程虽然难熬，但难熬的日子也在一天一天往前爬，在逐渐堆积成山的考卷中逐渐过去了。
　　过了处暑没过多久，八月的暑假就快要结束了。
　　虽然周齐把练习册往头上一盖，开始装死。
　　装了一会儿又开始诈尸嚷嚷着：“这算什么暑假！”
　　被姚悉微隔着练习册敲了一下：“你就知足吧，上一届高三只有半个月暑假。”
　　周齐不听，又痛苦得嗷嗷两声才罢休，从趴桌的姿势，起身老老实实继续做练习。
　　临近九月开学，学校高一高二的老师已经陆陆续续来上班，准备新生开学事宜。
　　这群已经在学校熟悉了一个月环境的悲惨高中生，站在窗边看楼下他们顶着大太阳忙来忙去。
　　再没过几天，就会有一批新鲜血液涌进来，带着热腾腾的生命力，和对未来的无限憧憬与热情。
　　“我怎么感觉我老了？”
　　董苗苗站在楼上，看了眼新高一教室的方向，开始黛玉葬花式哀叹。
　　姚悉微想提醒她，出了这教室往马路上一站，你说这话很可能会被群殴。
　　人这一生，走出去回头望了才发现，十七八岁正是最好的年纪。
　　青春期的少年每个人都抱着巨大的憧憬，对即将踏入的未来规划蠢蠢欲动，世界即将开始在眼前一点一点铺展开。
　　这时候的人，因为怀揣梦想，每个人都看起来闪闪发光。
　　不过正在当下的少年，可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当下只知阳光正好，跑起来的时候会带走鬓角的风，还有燃烧的满腔热血。
　　周齐抬起头开始他的歪理：“你还有一年才毕业，你让人家上了大学的怎么办？”
　　他指得是之前的毕业生。
　　姚悉微注意到说这话的时候，张辛夏正在指尖飞舞转动的笔一个不留神，啪嗒掉了下去。
　　暑假快要结束，各大学的开学时间大多会延后几天，但是也有早回去的人。
　　比如郝棋，他是昨天坐上离开的飞机。
　　没有和任何人道别，还是在老师发的照片中看到，说他临走前和老师吃了最后一顿饭。
　　自打那次请客被张辛夏拒绝后，一整个暑假郝棋也没再来过学校。
　　张辛夏跟往常一样，没什么区别，将一个擦肩而过的暗恋对象藏在心里。
　　只有看到QQ空间和朋友圈发的动态，会混在一堆人里点个赞。
　　这期间她有了新目标，尽管有点困难，正在用最后一年提高成绩打算跟郝棋考一个学校。
　　说出这个鸿鹄壮志的时候，姚悉微和董苗苗立马当下手里的奶茶，给她狂鼓掌。
　　“暗恋届的典范，你一定可以的！”
　　董苗苗夸完又继续拿起了奶茶。
　　她们经常这样互夸鼓励对方。
　　她们班一众青春期情窦初开的少女喜欢一个人后，喜欢在空间发一堆有的没的火星文，大半夜开始哭哭唧唧。
　　姚悉微惊奇得发现，人类的本能就是无论活到多少岁，永远有一眼看透火星文的能力。
　　相比之下张辛夏混在里面，被衬托得无比正常。
　　至少除了她们两个没人知道她的暗恋故事。
　　甚至周齐在路过看到上一次课堂考成绩时，震惊得托了托下巴。
　　说：“张哥，你这是受什么刺激了？还是上次考不好被你妈骂了？”
　　“人家这才叫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董苗苗在旁边补充道，拍了拍周齐的肩膀，“把你课桌里的游戏机杂志都收了，你也可以。”
　　姚悉微就看到周齐哭唧唧回来了，本月第十六次燃起斗志，准备跟桌肚里的游戏机吻别，把它还给路子舒。
　　拍了拍姚悉微正在写作业的胳膊，做出个壮烈的表情：“见证一下，我要还回去了。”
　　姚悉微眼皮都没抬一下，这人狼来了不知道多少次了，路子舒一次都没收到过。
　　她放在桌子里的手机“嗡”得响了一下，萧晴发了条信息来说，她也准备开学前提前先去北京玩几天。
　　萧晴去了北京，考上了电影学院的播音系，毅然决然毫不犹豫做了最正确的选择。
　　贺怀雨去了南方，按照萧晴的说法，两个连天气预报都不会重复的地方。除了很多年以后的老同学聚会，或许真的不会再有交集。
　　所有离开时，他在记忆中依然是鲜活热烈的少年模样，再往后的事，就不再过多关注了。
　　手机又震了一下，姚悉微从回忆中回神。
　　回了句玩笑话：“那等我明年来找你玩。”
　　发完就有点后悔了，她现在自己都不知道想去考哪个城市。
　　萧晴已经有了不同的未来，而她还有点心有余力不足。
　　只是2011年的社交软件没有撤回功能，说出的话没有后悔的选项。
　　萧晴说：“加油，我在未来等你。”
　　姚悉微脑海中又浮现了萧晴在澎阳时明媚张扬的笑容，她简直太喜欢这个学姐了。
　　对着手机还在干乐，教室里的喧哗声没有了，周齐在旁边一个劲装咳嗽。
　　姚悉微已经练的条件反射就把手机塞回桌肚里，抬头看来的老师竟然是老华。
　　拿出课表看了一眼，第一节 原本应该是齐墨的课，所以班上松懈下来偷偷玩手机的人很多。因为齐墨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怎么抓手机。
　　但是老华不一样，他简直比教务处的老师还严格。
　　老华往讲台前站定，召唤班长过去。
　　姚悉微心有余悸开始把左上角的英语书换成化学书，从牙缝里漏出一句话问周齐：“换课了吗？”
　　周齐吓得正在检查上一节化学课的课堂作业有没有漏了，愁眉苦脸说：“没说啊，怎么这么突然。”
　　说话间老华已经转过去开始往黑板上抄板书。
　　然后拍拍手上的粉笔灰说：“你们齐老师临时有事，跟下午的化学课换一下。来上次我课上留给你们的那几道题，抽两个人上来做一下。”
　　全班寂静开始缩头当鸵鸟。
　　齐墨这几天换的课有点多，直到周五的时候，有同学带来劲爆消息。
　　“我们开学可能要换班主任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 人心惶惶
　　“什么？？！”
　　这消息一出，引得全班好多人都震惊，就连趁着下课抓紧时间想补觉的同学都不困了。
　　“徐琛平你别胡说八道。”有个女生当场急了。
　　“真的呀！”徐琛平不容许自己收到质疑，“我刚刚在办公室门口听到的！”
　　他这一声很快就淹没在全班七嘴八舌的讨论声中。
　　相比于其他班的班主任，二班对于齐墨这个班主任大多数还是挺有好感的。
　　可能因为她年轻，很多事面上遵循学校出的铁律校规，很多时候还是会和学生共情，小打小闹就放过去了。
　　姚悉微在一旁沉默不语，她想可能正是因为年轻，学校难免对她有些不信任。
　　班级前面聚集了一堆同学正在嗡嗡讨论，当然也有没参与的。姚悉微从前排走回来，看到万宇宙已经从桌子下面捞出个篮球，叫了几个人下去打篮球。
　　篮球在他手指上不停转动，看起来心情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一转头看到姚悉微正在看他，但是他和姚悉微素来不熟，直接忽略往楼下走。
　　齐墨的课换到了下午，她这几天都没化妆，又是戴着黑框眼镜，面上表情倒是没什么大的变化。
　　在全班担心的目光中捧了叠教案放在桌上，看了眼台下。
　　一个皱眉问：“怎么了？这都是什么表情？”
　　考卷从前往后传，教室里安静得只有哗啦啦的纸声。她扶了下眼镜，面色如常继续上课。
　　这节课节奏很快，跟着齐墨的进度节奏走，难得没什么人提问说跟不上。
　　到了快下课的时候还有几分钟富裕，齐墨站在讲台前收书。
　　坐在第一排有个女生大着胆子轻声问道：“老师，您以后还教我们班吗？”
　　全班的头唰一下抬起来看过去，姚悉微注意到齐墨的眼神闪了一下。
　　“你们先别关注这个问题，”齐墨这么说，“高三了学校会安排最有经验的老师。”
　　齐墨没说出了什么事，到办公室找她问问题也依然跟以前一样。但是这几天的出操改成了老华来带，班里开始人心惶惶。
　　董苗苗打听来的消息：“齐老师之前不是家里有事好几节课晚来了吗？学校本来就找她提了几次，这次是被家长投诉了。”
　　“投诉？”姚悉微和周围一圈同学显然对这个词比较敏感，“为什么要投诉？齐老师最近也没做什么事吧？”
　　“是啊？谁投诉的？”
　　看学校的架势，齐墨要是不当班主任，甚至转去教高一，二班的班主任应该是让老华来当。那肉眼可以预见，二班的好日子是彻底到头了。
　　董苗苗摇摇头：“其他不知道，具体应该还在等学校那边开会做决定吧。”
　　午休时姚悉微去了趟教职工食堂，齐墨向来不乐意挨着人挤人，所以她吃饭期间要比别的老师晚一点。
　　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桌子旁还放着厚厚的资料。
　　一抬头就看到姚悉微也在教职工食堂晃悠，伸手打招呼：“你没吃饭吗？”
　　因为上午最后一节课拖课，中午没来得及去学生食堂，故而跑到教职工食堂，也是常有的事。
　　姚悉微心道我为了找你中午装肚子痛，特地没去食堂，也没跟董苗苗她们躲在后花园吃麻辣烫。
　　面上还是点点头开始瞎说：“下课的时候有道题解了一半，等再去食堂已经没剩什么了？”
　　齐墨露出个欣慰的表情：“你从上学期开始学习热情就一样很好，要这样保持下去，稳中求进。”
　　随手把放在桌上的资料移开，拿出教师卡热情得请姚悉微吃饭。
　　在她转身的瞬间，姚悉微往桌上偷暼一眼，那叠齐墨吃饭时在翻阅的资料，是她做的二班每个学生月度分析。
　　姚悉微匆匆一眼没看清，只看到密密麻麻的字还有下面覆着表格和曲线图，把每次考试包括课堂测验就算了进去。
　　最上层还有一张丑不拉几的入学学生证，姚悉微一眼就瞥到了董苗苗那张，被她藏起来谁也不给看的那张掀刘海大光明入学图。
　　她笑了笑，感觉到自己此刻的目光充满柔情。
　　教职工食堂排队的人不多，齐墨很快就回来，端着个食盘放在自己对面。
　　“点了两素一荤，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齐墨给姚悉微递了筷子，把旁边那叠资料先收起来。
　　两个人，以学生和老师的身份面对面，将沉默的气氛持续了十来分钟。
　　姚悉微开口说：“乔老师，您作为老师和班主任，做得很优秀。”
　　这句开场白颇为生硬，说完后齐墨抬起头有点不知道怎么接，气氛冷得能结冰。
　　然后姚悉微发现这位平时往教室门口一站，故意崩住冷脸维持纪律的年轻班主任，此刻却有点绷不住。
　　从耳尖开始泛红，手上的筷子不知所措扒拉着饭，想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一点。
　　嘴角偷偷扬起被夸奖后的羞涩笑意，被被她压了回去。
　　姚悉微算了算，其实按照扭曲空间的算法，齐墨其实比她重生前还小半岁。
　　一腔热血的年轻老师，是听到学生夸奖都会忍不住开心的年纪。
　　齐墨调整了几秒维持镇定，再抬起头时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酷，很像一个冷血班主任。
　　却小心翼翼反问倒：“是吗？”
　　可能没想到自己的学生会特地跑来夸他，齐墨整个人都有点喜出望外。
　　毕竟在学校的环境中，很少有学生会如此直白跟老师说这话。
　　很久以后参加同学聚会的时候，姚悉微才知道这点，其实所有老师都挺想得到一句夸的。
　　姚悉微看着坐在她对面的齐墨，感觉自己眼神中浮上了不该出现的慈祥。
　　趁对方没发现及时眨眼收了回去。
　　用特真诚的语气说：“我是想跟您说，即使是多年以后再回头看，您依然是学生心中优秀的老师。”
　　齐墨的眼神有点松动，看向了刚刚自己整理的学生资料。
　　自爆说道：“下学期我可能没法继续带你们。”
　　她又往远处眺望教室的方向，打开心扉：“也怪我不好，之前因为家里的事忙得没太多注意班里情况。”
　　顿了一下说：“我也不算好老师，好老师不会因为私事影响工作。”


第二百三十四章 举报人
　　姚悉微点头附和：“你说得对。”
　　前面一段疯狂夸奖，让齐墨没想到她会突然大转变，原本自责的心情被打断，郁闷得直呕血。
　　姚悉微正在往盘子里挑芹菜，继续说道：“但是职场和生活，这种难两全的情况说实话也挺常见。现在学校处罚结果出来了吗？”
　　她这用词一会儿“您”，一会儿是“你”，语气也在不经意间转换。
　　仿佛一下子真的忘了齐墨的班主任身份，成了比她小半岁，正在经历职场大困扰的同龄人。
　　齐墨被她绕得也忘了面前的人是自己学生，语气开始放松下来，拿筷子一起扒拉盘里的菜。
　　回道：“还没有，这几天吧。因为之前班里有打架被蒋主任抓到，再加上……”
　　她顿了一下才继续说：“再加上有家长觉得我班主任做得不够好，所以最差的情况可能就不再做班主任了。”
　　午休时间已经过了大半，这个点连教职工食堂都没什么人。
　　姚悉微对眼前的饭菜没什么兴趣，随便戳了几下就想倒掉。突然想起来对面是班主任，在齐墨的灼灼目光下硬是扒拉了两口饭，表示自己吃过了。
　　“时间不早了，你赶紧回班吧。”
　　齐墨又恢复班主任的状态：“一会儿让宁馨去我办公室把昨天的回家作业拿回去发一下。让班里午自习不想趴着睡觉的都安静点，我一会儿就过来。”
　　姚悉微收拾餐盘，应了一声，走了两步又回来对齐墨说：“加油。”
　　齐墨暼了她一眼，收住眼神，刻意做出老成的表情点点头。
　　在姚悉微转身的瞬间又偷偷乐，脸上微表情在偷笑和严肃之间穿插，看起来纠结得很。
　　姚悉微和宁馨从齐墨办公室拿好卷子慢悠悠走回来，走到一班门口就听到二班门口又一次传出吵架的声音，听起来架势还不小。
　　两个人对视一眼，心里咯噔咯噔直跳。
　　别说宁馨，就连姚悉微都感到头疼。这时候在闹起来被教务处抓住，就彻底没救了。
　　快步走到教室，姚悉微把卷子随手放在第一排同学的桌子上。就看到教室后排一群人围在万宇宙的位置上，嗡嗡嗡得不知道在吵什么，人群中有阵骚动。
　　姚悉微和宁馨赶上前，听到那里东一嘴西一嘴逐渐清晰。
　　“你总得去跟蒋主任解释吧。”
　　“你妈怎么这样啊，简直太无语了。”
　　听到别人评价他妈妈，万宇宙原本就没什么好脸色的脸瞬间垮下来，
　　一排桌子手指着刚刚说话的那人大声吼道：“你他妈的有种在说一遍，信不信我打得你回家妈都不认识？”
　　万宇宙趾高气扬的手指就在眼前晃悠，那人原本就在火气上，一脚踢上万宇宙的桌子。
　　大骂一声：“操！你有本事再说一遍！你他妈还有理了！”
　　课桌斜斜歪过去，周围这次竟然没人拉架。万宇宙和那个男生作势又要打起来，场面一片狼藉。
　　正在混乱中，旁边一声巨响。
　　宁馨把手里的书重重拍在桌面上：“都吵什么呢！才隔了几天又这么闹，不想上课那大家都别上了。”
　　宁馨很少有这么大声说话的时候，刚刚还骚动的情况安静下来。除了万宇宙还在斜眼看人，其他人都很配合得安静下来。
　　虽然依然是暗流涌动。
　　没来得及询问什么情况，姚悉微往窗外看了一眼，说：“先各回各位置，这么大动静一会儿真把蒋太平惹来了。”
　　这话放在平时基本上不会有人搭理，只是眼下情况特殊，整个班的人都想留下齐墨这个班主任。也心知肚明如果这次被抓，齐墨就真的要被立马换走了。
　　万宇宙周围一瞬间散光回到自己座位，只剩下他一个人还残留点不服气，倒也没闹事。
　　正站在原地把桌子搬回去，蒋太平就悄无声息出现在了门口，背着手往里面探。
　　二班的情况跟他想象中不太一样，宁馨和姚悉微正站在前排往后发作业，后排有个男生在排位置，其他人安安静静坐在座位上。
　　在看到他的瞬间，姚悉微还能跟他打招呼：“老师好。”
　　蒋太平点点头，问道：“你们班刚刚在做什么？我接到别的班同学举报，你们班刚刚太吵了。”
　　万宇宙在教室后排轻声骂了句“傻逼”。
　　见半个教室连带蒋太平都看过来，他补充了一句：“我说背地里举报的人傻逼……”
　　这话说到一半他自己顿住，面上颜色那叫一个丰富多彩。
　　除了因为晚来还不知情姚悉微和宁馨，班级里其他同学的眼神也丰富多彩。
　　什么情况？姚悉微开始好奇。
　　蒋太平没抓到一班同学所说得二班炸翻天的情况，啧了一声指向万宇宙。
　　“这位同学你怎么说话的，你给我过来。”
　　万宇宙表情纠结又无语，耷拉着脑袋在教室外被蒋太平训了半天。
　　因为一句脏话，领了一份检讨回来。
　　他不怕齐墨，但他还没胆子得罪蒋太平。
　　姚悉微回到座位上，终于有机会戳戳旁边的周齐，下巴努向了万宇宙的方向。
　　“刚刚怎么了？”姚悉微问。
　　周齐捂着嘴掩耳盗铃，透露道：“惊天大消息，齐墨现在被教务处处罚，可能会被撤班主任，因为万宇宙他妈妈去举报了，说她区别对待。”
　　“为什么呀？”
　　姚悉微回忆一下，没觉得齐墨有什么区别对待万宇宙的地方。
　　周齐耸耸肩：“谁知道啊？那天齐墨因为万宇宙和唐宇打架的事把他妈妈叫到学校。我看到他妈提着个礼盒进来，又提着个礼盒出去，别提有多尴尬了。就他妈这宠儿子的态度，你指望她思想能正常到哪儿去？”
　　他这话说得有点冲，说完心虚往后看了一眼。
　　怪不得刚刚万宇宙脱口而出骂一班举报人的时候，面上能露出这么精彩的表情。
　　原来一不小心把他妈也骂进去了。
　　转头往后看去，万宇宙挨了一顿训回来心情郁闷到极点。
　　趴在桌上闷了一会儿，又烦躁揉了把头发，竟然拿出刚刚发下来的英语作业做起来。


第二百三十五章 班主任拯救计划
　　午自修的后半段已经恢复安静，齐墨赶来的时候整个班正处于一种平静安和的状态。
　　除了做考卷的，就是小声讨论题目的，就连万宇宙都坐在位置上写题，看起来比平常更乖巧。
　　只是这乖巧中透露着一丝诡异的气氛，齐墨敏锐发现班里竟然没有一个人在午自习睡觉。
　　不过面上的风平浪静没引起什么大事，她也没过于在意。
　　在教室里管了一会儿纪律，就收拾教案准备上课。
　　这节课她按节奏全班十分配合，上得无比顺畅，下课后就有不懂的同学整理好笔记，挨个排队过来问题。
　　整个过程相比于以往都让她省心不少，齐墨有种踩在云端的感觉过了一整天，到了晚自习的时候就被叫去开会了。
　　宁馨站在前面，侧过头偷偷见齐墨交代完事情走远后，下面有同学正在发出“噗嗤噗嗤”的奇怪声音召唤她。
　　立马从讲台上下来，凑到第一排的同学那里嘟嘟囔囔小声商量，后排又有几个同桌凑到前面去，形成一个包围圈。
　　齐墨一见班级里面肉眼可见乱了套，干脆挥手让人先回到自己座位上，走到前面关上门开小会。
　　赵恒刚从梦里醒来，一脸惊奇转过头问：“在干嘛？什么情况？”
　　姚悉微从后排把他的头转过去，小声回答，语速说得极快：“班上同学准备联合和教务处写信，证明齐墨班主任做得很好很公正，试试能不能留下来。”
　　“能行吗？”赵恒对这个行为感到有点不可思议。
　　周齐在一旁插嘴：“男人不能说不行。”
　　被赵恒一个橡皮擦甩过去：“滚。”
　　前面有宁馨指导下还在开会，罗列了一排跟论述文一样的观点。
　　赵恒还在东张西望状况外，他的同桌盛敏敏在下面看着表示担忧：“怎么看起来干巴巴的？”
　　宁馨皱眉在前面看黑板，正纠结要不要再改改措辞。
　　看到后排徐飞缓缓伸出一只手说：“要不改成每个人给教务处或者班主任写封信吧，这样更能打动人一点而不是看起来像击鼓上访鸣冤。”
　　显然有人被他最后一句逗笑了，班里的气氛缓和不少。
　　“写信啊？那多肉麻？”有人插嘴。
　　又有人反驳：“我觉得可以，换个方法试一试！”
　　徐飞看了眼周围又补充一句：“自愿原则，想写的人可以写，当然越多越好。”
　　他性格腼腆，高高举起的手还挂在空中。见周围的目光都唰一下聚集过来，小幅度缩了下身子，指了指坐在旁边的李乔然：“他想的法子。”
　　班里几个女生很没志气当场就同意了。
　　理科班文采大多数没特地训练过，但是跟齐墨相处两年多，把想说的话唰唰写在笔下还是绰绰有余？
　　班里几个平时不怎么听管教的男生也在写，还特地用手臂圈起来，别别扭扭得防止别人偷看。
　　可能没做过写信这么感性的事，平日里大大咧咧的那几个男性，别扭得整个人弓成一个虾，仔细看脖子还有点红。
　　姚悉微笔停顿在指尖，抬起头看了圈周围，班级里很多同学自觉加入写信大队中。
　　整个班都很安静，在无声气氛中却有种斗志昂然，像是合力拧成一股绳，像要把尊敬的老师拉回来。
　　即使这种看起来有点傻乎乎的，也不知道起不起得到作用，就只是这样不计后果而纯粹得想要去完成一件事，本身就很有斗志。
　　陆陆续续有写好的同学交给宁馨，所用纸张大不相同，大都是草稿本上撕页。
　　宁馨攥着这一叠拯救班主任计划紧张得手指蜷在一起，姚悉微从位置上举起手：“找个人跟你一起去吧，气势足一点。”
　　宁馨转身对她露出感谢的微笑。
　　姚悉微高举的手立马换了个方向，指向后排刚刚出完主意开始放空的李乔然。
　　没想到姚悉微突然把锅甩给他，李乔然依然保持着那张放空状态下没表情的冷脸，自欺欺人往旁边倾斜身子。
　　姚悉微的手指跟了过去：“他跟我们一起去。”
　　她说我们，就是说姚悉微也跟着宁馨去找蒋太平求情。
　　李乔然勉勉强强答应下来。
　　宁馨手机的信件，陆陆续续花了半节课的时候受成了厚厚一叠。
　　其中还有张粉红色信封，班里有个碎嘴的男生起哄：“呀，是不是原本准备给谁写信的？”
　　被那女生抡起本子追着打，全班刚刚略有些紧张的氛围被打破。
　　教室后排有个跟万宇宙玩得好的男生推推他胳膊，问：“你要不要写？怎么说也是……”
　　被万宇宙一个眼刀甩过来，他说到一半不说了。
　　摸摸鼻子，准备把自己的那份交过去。
　　这人平时写作文800字都凑不满，每次都因为字数问题被语文老师抓去谈话。
　　这次在随手撕得草稿纸上倒是洋洋洒洒写了很多。
　　他刚起身手里的小作文就被万宇宙抓了过去，倒吸一口凉气，心想万宇宙不会突然发火把自己的完美作品给撕了吧。
　　却看到万宇宙随意扫了一眼，在纸张末尾也加上自己的名字。
　　“你在干嘛？”那个男生问道。
　　万宇宙又随手把这张纸递过来，烦躁得重复道：“去去去，交过去交过去。”
　　姚悉微已经等在宁馨旁边，看到那张纸末排名字的时候不约而同往后排看过去。
　　正好碰上万宇宙抬眼，被凶神恶煞瞪了回来。
　　姚悉微感到浑身一哆嗦，怕他下一秒就会冲上来把这纸给撕了。
　　撇撇嘴拽着宁馨又拉上李乔然的校服，雄赳赳气昂昂往蒋太平办公室方向走。
　　一腔热血被现实浇灭，蒋太平办公室没人，宁馨拿着手里那叠信封紧张得开始腿抖。
　　“蒋主任会不会觉得我们不好好学习，管得太多了？”宁馨担忧。
　　“不会。”李乔然和姚悉微异口同声。
　　李乔然闭嘴把发言机会留给姚悉微。
　　姚悉微看了眼那叠包涵二班心里话的信件，说：“在学校学的又不是只是读书，想让齐墨留下也不只是为了过舒坦日子。如果连对我们付出这么多的老师要被撤了，都不去替她争取一下。那我们班真的很差劲耶～”
　　为了缓解宁馨的紧张，她最后一句用了台湾调。
　　站在旁边的李乔然突然附和一句：“你很机车唉。”


第二百三十六章 留人
　　一转身楼梯口看到蒋太平和齐墨一起回来的身影。
　　姚悉微拍拍她，又跟李乔然对视一眼，冲过去拉住蒋太平说：“老师关于齐老师……”
　　齐墨瞅到宁馨手里的那叠纸，大致明白了他们想干嘛，站在旁边疯狂使眼色。
　　好像当着齐墨的面说是不太好。
　　姚悉微眨眨眼睛，和齐墨隔空进行了牛头不对马嘴的眼神交流。互相没理解对方想表达什么。
　　李乔然大大方方开口对蒋太平说：“老师，方便留几分钟时间听我们说点事吗？”
　　听起来煞有其事，这语气仿佛要和蒋太平讨论区里三好学生的名单。
　　蒋太平被他这语气唬了一下，下意识清清嗓子，挺直背看了眼快被宁馨遮到身后的信纸。
　　也不跟他们绕弯子，看了眼齐墨，直接问道：“你们是来说班主任的事情吧？”
　　见蒋太平都开门见山，齐墨也没再使眼色，刚刚还在后面害怕得说自己腿抖的宁馨先开口。
　　跟竹筒倒豆那样一股脑往外说：“是这样的蒋老师，我们今天过来是代表全班。麻烦您能抽出五分钟听我们说完吗？齐老师她这两年的班主任做得很好，她是一名很敬业的老师，很认真的班主任。同学们虽然嘴上不说但是都记在心里。到了高三了，我们真的很希望最后一年能继续在她的带领下度过。”
　　说完不带喘气，立马把手里全班的信纸递过去：“这是班里同学的想法，您能抽空看一下吗？既然能获得班里这么多认同感的班主任，相信她会是一名好老师。”
　　一口气连贯说完，语气铿锵有力，让人听了都想为她鼓掌。
　　想不到她还有这种潜力，姚悉微回忆起半节课前她还在教室里诺诺的样子，姚悉微有种想她去辩论队的冲动。
　　一番讲完对面两个见过大风大浪的老师表情有点微妙。
　　齐墨眼中露出一番藏不住的赞赏之情，再加上感动，神情在各种情绪中流转。
　　姚悉微感觉她又要成为那个比上一世的自己小半岁的感性女生。
　　蒋太平扶了下眼镜，神情严肃看着对面三个一伙人，眼神凉嗖嗖。
　　他不会真生气多管闲事吧？
　　姚悉微紧张咽了下口水，李乔然站在他背后半个身子的位置。感到身后有手撑在她背后，轻拍一下以示安慰。
　　瞬间提着的心就顺了下来。
　　他们三个刚刚急匆匆冲过来，站的位置显眼，周围不断有老师同学走过，侧目偷看。
　　蒋太平严肃的神情扫了一圈后突然放松下来，转头对齐墨说：“看来你们班同学还挺关心你。”
　　才终于转回来看向了这一排三个面容青涩的学生：“先回去吧，谁说要撤你们班主任了。”
　　姚悉微疑惑一歪头看向齐墨，她本人自己说的。
　　蒋太平意识到这话前后矛盾，补充了一句：“我是说，校委开会决定，高三二班班主任暂且不换。”
　　说完这句姚悉微瞪大了眼睛，有种获得意外惊喜时浑身抽空的恍惚感。
　　她很难想象刚刚在一众教委老师前，齐墨作出怎样的发言。
　　不过看眼前两位的神情，会议气氛没有太差。
　　在他们全班为了留下偏爱的老师而想办法的时候，齐墨也在拼命努力。
　　蒋太平又被其他老师叫走了，齐墨手里拿着会议资料准备回办公室。
　　走到一半翻了翻手里的名册，把宁馨叫住。
　　又恢复公事公办的语气说道：“回去下半节自习课，让他们把我之前布置的单词卷背一下。一会儿去我办公室再拿一套，明天上课默写。”
　　每次布置默写作业时的齐墨，头上仿佛长出恶魔的犄角。
　　当宁馨把这个噩耗带回去的时候果然全班一片哀嚎。
　　有人开玩笑大喊：“我后悔了，我要把我的纸条拿回来。”
　　被嘘声压了下去，班里又开始插科打诨式胡闹。
　　姚悉微回到座位上，暼了眼宁馨手里只有拿着的那叠单词卷。
　　原本被她紧紧攥在手里都捏出褶皱的信纸，在到齐墨办公室后被她伸手接了过去。
　　给的时候宁馨还有点不好意思，齐墨看起来表情维持端庄接过去，其实也有点不好意思。
　　明明是她开口要的，接过后又压在桌子旁边的教案下。
　　姚悉微从门缝里望进去，看到宁馨转身的瞬间，齐墨已经迫不及待偷偷掀开教案，看班里同学对她的评价。
　　这个动作堪比每次英语默写时，业务不娴熟在下面偷看的同学。
　　其实动作特别明显，不过齐墨很少会当众戳穿。
　　所以每次默写的时候，姚悉微总感觉齐墨是咽喉炎复发，咳嗽个不停。把企图偷看的同学，都给吓回去。
　　暑假还有两天就真正开学了，换班主任的风波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齐墨解决了家里的事，终于把她的黑框眼镜脱了下来，姚悉微又开始每天走神研究她的妆容。
　　说是为了感谢班里同学的信任，齐墨笑眯眯得走进来说：“我给大家准备了开学礼物。”
　　呵！高中两年了，再也不是天真好骗的初中生！
　　这套路经历了无数回，齐墨没有得到她预想中的欢呼。
　　“这次是本子还是笔？”下面有两个同学正大光明窃窃私语。
　　“不会是课外练习吧？”
　　倒吸一口凉气：“你怎么那么损呢！”
　　这对话就在齐墨的眼皮子底下，明显看到她额角的青筋跳了跳。
　　“礼物跟文具店无关。”齐墨不得已补充一句。
　　班里才逐渐有人起了兴趣往外看。
　　两个出去拿礼物的男生终于哼哧哼哧扛了回来，一打开里面整箱六神花露水。
　　“你看到了吗？”周齐问姚悉微。
　　姚悉微很配合：“看到了，班级上空飘过一只乌鸦在嘎嘎叫。”
　　当然花露水总比练习本好，全班快快乐乐分发下去，
　　没过半天，教室里已经慢慢都是六神的味道。
　　姚悉微把六神花露水尊为夏季最清爽的香水味。
　　路子舒路过时从外面探进半个身子问：“你们班怎么浓浓的花露水味？”
　　座位轮换李乔然坐在了第一组，面对路子舒的提问没理他。
　　放在桌上的花露水被路子舒顺手就捞走了。
　　姚悉微站在教室门口，就看到这两个身高差不多的人又在后门拉拉扯扯。
　　无语咧了咧嘴巴。


第二百三十七章 花都开好了
　　经历了更换了班主任的虚惊一场，在开学前最后一天，还有个人回来了。
　　在楼下吃完饭，李乔然和姚悉微借口下去扔垃圾，为了多走一会儿，绕着小区转了好大一个圈。
　　八月时节，暑假的末尾，夏天也快要结束了。小区里的草地白天刚割过草，空气中留着一股好闻的青草味。
　　姚悉微很喜欢这种莫名其妙的味道，有时候还觉得指甲油的味道好闻。
　　夏末时节的晴朗夜晚，月光遗落在地上，抬头能撞到好看的月亮。
　　趁着离家里那栋楼还很远的地方，李乔然的手指附过来，有一段距离他们悄悄牵手。又幼稚得摇胳膊，晃啊晃一直快走到楼下才松开。
　　姚悉微正少女气息爆发准备抬头再看眼月亮，脸色一变：“你出来的时候没关灯？”
　　“关了。”李乔然回答得很确切。
　　但是抬头看顶楼确实开着灯。
　　李乔然没当回事：“可能我爸回来了。”
　　姚悉微“嗯”了一声，心里总有一种奇妙预感在萌芽。
　　直到晚上趴在桌上做作业，手机“嗡”一下来了条短信进来。
　　姚悉微把手机翻过来，李乔然发来的短信很简短。
　　“小林阿姨回来了。”
　　心里的预感成真，姚悉微笑开来，想给小林阿姨发条短信，思来想去删删减减，最后只留了一句话。
　　“谢谢您能回来。”
　　小林阿姨发了个哈哈笑的表情，回道：“我也很开心我能回来，突然走了这段时间，真是过意不去。”
　　天光被无限拉长，这个夏天快要过去了，曾经以为会失去的人在夏季末尾纷纷回来。
　　姚悉微抬头看窗外的月亮，很久以前她就总感觉夏天是个偏爱美好的季节。可能因为夏天万物生长，所有的遗憾都能幸得失而复得。
　　夏季的尾声，正式高三的日子终于开学了。
　　姚悉微记得当初高考结束的那一天，连夜把所有的书都打包卖给了废品回收站。
　　熬过了艰苦一年，她那时候兴冲冲朝天大喊，再也不回来过这苦日子了。
　　谁能想到这种板上钉钉的事，都能发生命运般的意外。
　　此刻姚悉微又急匆匆吃完晚饭，叼着袋牛奶，飞奔出去到车站，开启她神奇的第二次高三。
　　开学第一天门口就有人执勤，别着红袖章的高二同学，还有一张姚悉微脸熟但是叫不上名字的执勤老师站在大门口正中间。目光灼灼盯着每个进来的学生，检查校服仪态。
　　蒋太平自打上学期查出来身体不好后，一大早站岗的任务光荣交接。
　　姚悉微看了眼时间，又在迟到边缘来回试探，快步往学校大门跑去。
　　跟她同行急匆匆跑过去的人中，有刚报道的高一新生。穿着军训统一迷彩服，整个人都洋溢着脆生生的鲜动感。
　　姚悉微站在校门口看他们往教室里跑，书包甩在后面摆动。
　　朝天空肆意笑了一下，她终于释怀了。
　　关于重生，关于重返高中。萧晴已经找到了她的方向，姚悉微在夜里思考过很多次的事，好像突然有了释怀的答案。
　　没有人可以永远青春，而青春期却永远都有那么一群努力向前奔跑的少年们。
　　往前跑吧，姚悉微对自己说，重新跑向未来。
　　深呼吸一口气，感觉到新鲜的空气灌进肺中，身体感受到了鲜活的感觉，姚悉微一路跑回了教室。
　　路过教学楼楼下的时候略微停顿住，气温还没有降下来，时节已经快到了夏末秋初。
　　楼下有定期修剪植物的工人在花丛间工作，身后有人在叫唤同学，声音被风吹散。
　　姚悉微空耳乍一听还以为在叫她。
　　一回头已经有两个穿着迷彩服的高一新生肩并肩走过。
　　眼神跟着他们路过花丛，姚悉微惊喜发现路边的夹竹桃开了，树丛里隐隐探出头的月季。
　　藏在无人在意的角落里，夏末秋初的时节，新一轮的花都开好了。
　　对于学生而言，九月才是新一年的开始。
　　花开时节都有一个轮回，等月季花每天都有些不同程度的变化。
　　姚悉微坐在高三的教室里，关上门窗空调开得呼呼响，能听到操场上军训时训练走路的声音震震作响。
　　午自习的时候姚悉微和董苗苗张辛夏借着去请教老师的名字，爬到行政楼顶楼的天台。
　　很神奇的事，不管是电视剧还是现实中，每个学校的顶楼天台，都会成为聚集点。
　　“可能是因为它高。”姚悉微在爬楼梯的时候突然来了一句。
　　“什么？”张辛夏跟在楼梯后面，抬头问她。
　　姚悉微笑了下说：“我是说很多人想来这里看风景的原因。”
　　张辛夏还是没听懂她的神神叨叨，董苗苗在后面一脸淡定拍了拍。
　　对张辛夏说：“孩子青春期犯了，正在非主流呢。”
　　被姚悉微折回来笑打。
　　今天的运气看起来不错，之前很有同学来了几次天台都被上面一道铁锁挡住。
　　行政楼天台的铁门意外得没锁住，留了一条缝，她们打开生锈的铁门走上前。
　　居高临下可以眺望整个学校的景象。
　　烈日炎炎高一正在军训，她们三个好不容易跑到这里来，却看着楼下什么都不说。
　　直到高一又开始踢正步，“一二一二”的踏步声震天响。
　　董苗苗看着操场的位置，来了句：“高一真好，高一的时候觉得高考还有那么远，结果竟然就在眼前了。”
　　姚悉微拍拍她，董苗苗又叹口气：“我怎么有点害怕了。”
　　张辛夏也跟着说了句：“你们想好去考哪里的大学了吗？”
　　这个老生常谈的问题，到了自己口中开始变得谨慎小心起来。
　　在另外两个人的沉默中，她自己先回答了：“我想去北京，去学新媒体，那里机会多，也是个闯荡的好地方。”
　　这个想法在上学期警察局看到唐宇妈妈时就留下了种子。
　　姚悉微总是会羡慕她，有些为梦想一股脑往前撞的勇气。
　　董苗苗把目光从远处收回：“你们说高考结束后，世界会是怎么样的？”
　　听到这个问题，姚悉微想了想答道：“世界不变，但是我们都会有美好的未来。”


第二百三十八章 时间的错觉
　　姚悉微的煽情言论，把气氛衬托得有点哭唧唧。三个人面色沉重趴在天台栏杆上班盯着操场上高一练正步。
　　凝视远方，不知道的还以为区里领导在高处偷偷视察。
　　她们仨这一排很快就引起了台下高一的注意。姚悉微看到有两个坐在队伍旁边的高一生，正在往她们这个方向伸手。
　　只是距离隔得太远，互相之间谁也看不清。
　　“你们猜他们会说什么？”
　　董苗苗看向高一的方向，没头没脑来了一句。
　　张辛夏也跟着中规中矩回道：“在说这里怎么有人吧？”
　　很没创意的答案，跟天台上的浪漫情结毫不符合。
　　遭到身旁两个人一众白眼。
　　姚悉微来了句：“你觉得他们和我们像不像隔着时空在对话？”
　　天台上有那么一瞬间安静，两只乌鸦从头顶飞过。
　　旁边两个人推搡着走到一边，用窃窃私语的动作做最大声的讨论。
　　“她最近怎么了？”
　　“恋爱中的女生都有点情感丰富，理解一下。”
　　“那你不是挺正常的？”
　　董苗苗一时不知这话该怎么接。
　　姚悉微已经被这两个德云社外编弟子，整得头上顶起两道黑线。
　　虽然她自己也承认，最近是有点过于感怀。
　　高喊一声：“走吧！回去继续奋斗！”
　　刚说完这句，天台另一个角落有个粗狂的声音问道：“谁上来了？”
　　下一秒就有个穿保洁服的大爷，手里还提着拖把窜出来。
　　看到姚悉微她们三个呆若木鸡站在这里，顿时气得眉毛飞了起来。
　　大声呵斥道：“你们这些学生，怎么哪儿不许去专门爱去哪儿？不是说了天台不许上吗？”
　　他提着拖把，感觉下一秒就要冲过来抓人。
　　在清理天台的保洁大爷发怒之前，三个人已经很怂得鞠躬道歉，飞奔下了楼梯。
　　不知道这么怂的一幕，有没有远处高一新生看到？
　　姚悉微边跑边捂住脸，简直丢人极了。
　　高一每天震天动地的军训持续了两个星期时间。很凑巧，他们军训结业式的最后一天，楼上整个姚悉微她们上完了全部高三课程。
　　日子一轮接着一轮过，完成这个阶段，马不停蹄就进入到了下个阶段。
　　操场上再也没有练习正步的背影音，食堂又开始每天中午跟草原大迁徙一样的人挤人。
　　高三第一阶段复习，考卷宛如永不停歇的潮涨潮落，一批又一批压下来。
　　姚悉微亲身经历过一次，还算有点心理准备。
　　坐在她旁边的差生联盟同盟者周齐，就明显没这么平稳的心理素质。
　　之前快马加鞭赶进度的时候生过一次病，这两天一天考三门练习卷的高压下，又没抗住感冒了。
　　“你这么大个个子怎么这么不经抗？”赵恒被身后惨绝人寰的喷嚏声吸引了注意力。
　　周齐乐得自黑：“虚胖懂不懂啊？”
　　听到这两个人拌嘴，姚悉微转头看了一眼，
　　先不说虚不虚胖，可能是熬了大夜的原因，周齐这几天确实有点虚肿。
　　他现在每天没有早于两点睡觉，杂志和游戏机全都被他收了起来，上课的时候撑不住
　　姚悉微很惭愧，每天坐在他旁边都不知道周齐的斗志是什么时候被激发起来的。
　　教室这么小一个空间里，全班每天白天的密切相处，却都没发现旁人的状态。
　　就像姚悉微直到有一天到教室才后知后觉发现，董苗苗不知什么时候起，早自习没在看小说，开始趴在桌上复习。
　　还有在她知道的领域是，李乔然又要开始新一轮的竞赛。这是全国性的，比上次可参考性还大。
　　当然花费的精力也更多。
　　即使天天被称呼为大神，也不是真正的神，只是一个成绩比其他人更好一些。
　　高三生在学校有特权，原本晚自习开始就关闭借书的学校图书馆，只开了部分区域给高三同学上自习。
　　还有就是，即使中午晚到了，学生食堂也会留个小窗口，给因为各种原因来不及按时吃午饭的高三生。
　　李乔然是前往图书馆的第一批人，每天开始有大段大段的时间不在教室里。
　　这个场景姚悉微感觉无比熟悉，上学期竞赛期他也是这样。
　　学校的日子过成了周而复始的单调，李乔然又一次因为竞赛而忙碌，让姚悉微有种时间错位轮回的感觉。
　　几秒后她就不想了，她能重生这件事已经是最大的时间错位，还想别的干嘛？
　　全班有一小半的人都选择不待在教室里复习，人烦躁起来，连教室顶上挂壁式空调的吹风声都能觉得吵。
　　李乔然邀请她要不要一起去图书馆。
　　说这话的时候周齐在旁边打哈欠，姚悉微想了想就拒绝了，指着路过的同桌随口找了个理由。
　　“我答应了帮他看下英语作文。”
　　突然被点名的周齐吓得赶紧把嘴收上，惊悚得瞪大眼睛喜提工具人。
　　然后发现自己一点都不困了！
　　直到李乔然走后姚悉微才戴上耳机坐下来，开始自己的复习。
　　她和李乔然起点不同，所要复习的内容也差很多，现在跟他一起去图书馆，八成得让对方停下进度教自己。
　　姚悉微没有拖累他的打算。
　　高三刚开始的阶段里，他们开始在各自的领域奋斗。中午晚一点的时候，一起相约去午后无人的学生食堂小窗口吃个饭。
　　在大多数人都吃完饭从食堂回来的路上，李乔然在教学楼楼下等她。姚悉微手里还拿着本单词本，两个人摇摇晃晃在这条路上逆流而行。
　　高三开学第一月的生活，就这样被无穷无尽的考卷，和每天那么一小段得到治愈的时间塞满。
　　总感觉时间过得紧凑又缓慢，直到有一天进入学校，嗅觉比视觉先灵敏得触发雷达。
　　满世界的桂花开了，整个秋季最好闻的味道。
　　高三区域也终于完成了第一阶段的学校模拟测验。
　　离国庆前几天，终于到了新生运动会。
　　九月的运动会比高二那会儿刚开春的运动会还要正式一点。
　　只不过人算不如天算，谁也没想到运动会前几天台风来袭。


第二百三十九章 我们正在十八岁
　　天气预报看起来是全市最兴奋的部门。
　　虽然台风只是从临市擦肩而过，但是磕磕碰碰带来的风雨也不小。天气预报直播间的主持人，正在从早到晚播报不同的动态。
　　姚悉微坐在教室看着窗外噼里啪啦往窗上砸的雨滴，不知怎地想到了哥斯拉席卷城市时随意一扫的尾巴。
　　炮火连天中不经意间扫到了无辜的房子，还一脸懵呢就经受了暴风雨的洗礼。
　　看起来可怜中带着一丝丝好笑。
　　台风天气温骤降，教室前排的窗不知谁开了个窗缝，就这么被砸下来的雨水生生打开了。
　　窗外天气阴沉得仿佛到了晚上，教室里头顶的白炽灯线路坏了，比其他教室暗了好几个度。
　　教室里没了上学期运动会前一天的兴奋感，看起来跟平常没什么区别。
　　台风擦肩而过，学校运气很好，暴雨在夜里停下，第二天起来还有点太阳。
　　但是一场台风过后，天气就这么突然转凉，九月末的尾巴，季节交换得轰轰烈烈。
　　学校向来重视九月的校运会，只是这次整个高三，出了三班和八班的男生对篮球赛还在踊跃报名，其他人都没什么兴趣报名。
　　几天过去了，报名表还是空白的比万宇宙的英语默写纸还干净。
　　徐琛平这体委愁得头发都白了几根。
　　当然这是他单方面的说法，至少姚悉微还真认认真真把他扒拉了一下，拔了一根白头发。
　　“变态！”
　　徐琛平在被拔掉头发的瞬间往后一蹭，捂住胸前，活像一个被调戏的良家妇女。
　　纨绔子弟姚公子为了弥补，被强压着填了个女子跑接力。
　　报名期间徐琛平每天托着自己的头流窜在各组中间，非要给人家看头发以示威胁。
　　看起来效果甚微，除了姚悉微压根没人理他的威逼利诱。
　　这孙子干脆把全班人的名字写上开始摇号，摇到哪个填哪个。虽然他这段时间走到班里有种随时被群殴的风险，也算辛辛苦苦把报名表交了上去。
　　为什么说学校相对而言比较重视九月的校运会。
　　至少这一天早上的升旗仪式被挪到了运动会开幕式上，看起来格外隆重。
　　隆重是形式感，出现的效果不怎么好，整个开幕式校领导宣讲环节冗长又无聊。
　　唯一有看点的是昨天台风的余孽突然骤起，一阵风起来把校长的假发吹掉了。
　　那顶假发悠扬得吹过了半个主席台，稳稳落在台下，全场哄笑得快喘不过气。
　　就连站在学生队伍旁边齐墨都没忍住“噗嗤”一声，在注意到姚悉微看过来的眼神后，紧急进行表情管理。
　　旗杆上的国旗被风吹得呼呼作响，太阳瞬间躲了起来，天气开始了不定期的转换，心惊胆战了半天，好在总算没下雨。
　　校长不愧是校长，心理素质极好。
　　面不改色把假发重新戴上，站在后面开始背手欣赏各班的方阵。
　　开幕式的流程每个班都要跟军训那张排个方阵喊一喊。
　　这时间点挑得一点都不公平，高一那群小孩刚刚参加完军训，正气势昂然，喊得震天响。
　　徐琛平站在四人一排的方阵里，被惊得往外探头。
　　又被齐墨按了回去，指了指台上，用眼神警告老实点。
　　“我们班这都没练过，”他这个体委忧心忡忡，“一会儿不会被压吧？”
　　当然队伍中除了他，没人在愁这个。
　　姚悉微就站在他前面，偏过头跟他搭话：“不会。”
　　见人群中终于有一个人理他，徐琛平立马接上，戳了戳姚悉微：“真的吗？那你待会儿跟我一起喊大声点。”
　　她连线下演唱会都快喊不出了，姚悉微挠头。
　　接上刚刚的话说道：“因为我们前面是一班啊。”
　　往前看过去，一班的队伍懒懒散散站在那儿。每次他们班运动会方阵喊口号，声音都轻得跟猫叫似得。
　　按照姚悉微的说法，浑身上下充满着一种“社畜想早点回家”的敷衍感。
　　说来惭愧，当了几年社畜的姚悉微，对这种状态惺惺相惜。
　　等高一兴奋喊完，高二声音一个比一个气势弱，气得几个班班主任在前面疯狂摆手，才响亮了一点。
　　等了好久才等到高二方阵走完，正犯着困呢，前方阵地突然一嗓子把后面几个班喊醒了。
　　谁也没想到，向来敷衍的一班这次铆足了劲，喊得特别响亮。
　　“高三一班！”前阵的男生一嗓子中气十足。
　　身后整个班跟了上来：“超越极限，勇夺第一！”
　　“第一不行！”
　　徐琛平这一声把周围人吓了一跳，突然被炸起了斗志，往前拍拍最前面的护旗手李乔然。
　　说道：“大神，你一会儿喊大声点，震震他们！”
　　站在他旁边男生倒吸一口凉气，估摸着李乔然也不会跟着他瞎闹。
　　徐琛平拍完几秒后，站在最前面的李乔然往后比了个ok的手势。
　　说完他露出懊悔的表情：“人家都在这儿勇闯第一了，我们的口号是不是太没气势了一点？”
　　被姚悉微毫不掩饰瞪了个眼刀。
　　这次二班校运会的口号是姚悉微想的。徐琛平说是在全班征集口号，最后交上去的除了姚悉微就只有他自己。
　　他话音刚落，队伍最前面的护旗手敏锐得歪了歪头，往后看过来。
　　金秋九月，天就算降温也没有冷到极限。
　　徐琛平在李乔然转头暼向他的瞬间，感到胳膊冻掉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老老实实把嘴上拉上封条。
　　一班这一嗓子把后面的人全都顶得斗志昂扬，燃了起来。
　　李乔然身形挺拔，走在前面，声音混厚拔高，冷静中带着一丝振奋。
　　“高三二班！勇往直前！”
　　徐琛平原本以为班里其他同学蔫蔫的样子不大配合，一个人气运丹田，吼得十分卖力。
　　却不突出，身旁的同学纷纷被感染，扯着嗓门声音往上冲。
　　姚悉微原本以为自己喊不出来，冲劲到了嘴边，心中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她跟着队伍一起呐喊道：“高三二班！我们正年轻！”
　　我们正在十八岁，人生中最好最勇敢的年纪。
　　做什么都带着无尽冲劲的十八岁，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十八岁，能感到生命力正在旺盛萌芽的十八岁。
　　姚悉微笑着抬头看天空。
　　多好啊，她重新拥有了十八岁。


第二百四十章 拉的郎认识了
　　运动会上热血沸腾，高一那帮小孩热血过了头，一窝蜂拥在一起吵翻天。
　　昨天刚下过雨的操场上还残留着水迹，走上去都有点滑。学校考虑再三，临时把需要用到跑道的项目都给取消了。
　　田径队退出赛场，姚悉微一下子闲得没事干。
　　整个操场上大多数人都拎着一瓶水，开始漫无目的无聊闲逛。
　　姚悉微这人有点毛病，越不让你做反而越想做。
　　不用参加接力跑反而有点浑身不爽快，想动起来跑两步。
　　弯下腰系紧鞋带，远离嘈杂的操场中央，开始一个人在塑胶跑道慢跑。
　　跑圈的速度很慢，没过多久身旁就来了人。从身后快速追上来后，又慢悠悠稳在姚悉微旁边。
　　这人腿长，姚悉微这慢跑的速度跟他走路差不多。
　　斗志突然就上来了，姚悉微瞥了一眼旁边的人，开始加快速度往前跑。
　　李乔然也跟了过来，注意脚下的地面，伸手撑了她一把。
　　关心道：“这地还是有点滑，你当心摔了。”
　　他们俩都快跑到主席台了，校长和各位抓早恋先锋大队的教务处老师就在那块。
　　姚悉微下意识看了眼老师在的位置，关心会不会被认为是亲密举动。
　　跑了半圈操场才停下来，改成散步的速度混迹在已经涌到另外半边的人群中。
　　操场附近上有班级在比赛，围观的同学闹哄哄在起哄，吵闹的氛围中无人有多余的注意力给别人。
　　混在人群中，姚悉微突然大跨一步靠近。
　　和李乔然的距离从隔了半步，就这么突然贴得很近。
　　目光还保持镇定往前，胳膊挨着胳膊，掌心几次若有似无触碰中，小心翼翼靠在一起。
　　在众目睽睽的余光之地，在无人在意的角落里，浪漫的秘密在萌发。
　　李乔然耷拉着的手攀附到姚悉微手上，混在人群中牢牢扣住，走过了不长不短的一段距离。
　　直到走过这段拥挤人海，才若无其事松开。又回到了刚刚正常的距离，李乔然偏过头装模作样跟她聊昨天那道数学大题的简便解答。
　　极其一本正经的样子，堂而皇之，连路过的老师都没发觉有什么问题。
　　除了看到姚悉微快绷不住的笑意时，嘴角一闪而过勾起的坏笑。
　　大费周章牵手，在欲盖弥彰下小心翼翼的青涩爱意，这或许就是青春爱恋的浪漫所在。
　　等两个人故意磨磨蹭蹭在操场上走了好久才回去，高三这边原本没什么激情的氛围终于开始热闹万分。
　　这诡异的天气终于出了太阳，淡淡的一缕阳光又高又远得照下。
　　姚悉微凑热闹过去问：“开始了吗？”
　　能让学生这么兴奋的，除了老师联赛也没别的什么事能超越。
　　齐墨正在和几个老师参加趣味项目。
　　眯着眼睛望过去，跟她组队的老师姚悉微不怎么熟悉。匆匆见过几眼能叫得出名的应该是五班六班的历史老师，八班的数学老师，还有一位说不上名字男老师。
　　之所以在男老师身前眼神多停留了几秒，是因为他看起来跟齐墨很搭。
　　惭愧惭愧！姚悉微惊叹于自己拉郎能力万年不变，又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这位男老师比齐墨高了半个头，看脸确实有郎才女貌的绝配感。
　　看个老师比赛眼睛里都能冒光？李乔然歪过头，对她感到无语。
　　又没忍住伸手，帮她整理了一下翘起来的外套下摆。
　　姚悉微正悄悄在欣赏，裁判准备发布号令，周围已经乱哄哄开始吵闹。
　　二班这群缺德学生兴奋劲上来没大没小，冲着场内喊话：“老齐！加油！争取不垫底！”
　　旁边还有个男生更笋，跟了一句：“齐老师，你现在代表我们班门面了。赛出风采啊老师，这么多人看着呢。”
　　齐墨本来正紧张呢，这么一闹腾注意力分散，反而不紧张了。
　　做出咬牙切齿的表情，对场边笑骂道：“明天英语默写要是错三个以上，你们俩给我等着。”
　　身旁的男老师跟着她的视线往场边看过去，很小幅度笑了一下。
　　侧头问道：“你跟你们班相处的关系不错。”
　　齐墨的娃娃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表情，仿佛在炫耀一件很厉害的事。
　　弯了弯眼睛说：“那可不。”
　　许卓昀觉得有趣，他在高二带了两年班，第一次见到因为和同学关系好而这么开心的老师。
　　这对学校而言可有点忌讳，身旁的这位年轻女老师倒是看起来大大方方。
　　枪响的瞬间，许卓昀突然开口说：“我帮你拿第一。”
　　齐墨还有点懵，愣在原地。
　　身旁的人已经冲了过去，一路飞奔，仿佛路上的障碍随便一跨就能轻松过去。
　　他年轻有力，在一众老师中脱颖而出。跑得特别快，随手一翻就轻松跳马过去。
　　身旁有老师拍了拍齐墨，叫道：“齐老师，还愣着干嘛！快去下一棒！”
　　见这个情形，场边二班这群小兔崽子叫的更大声，誓言把旁边的声音都压下去。
　　“一队冲啊！一队必胜！”
　　还有个大嗓门跟了一路：“一队不赢没天理！”
　　就数他们班最激动。
　　齐墨拿起毽子就往第二棒的地方跑，既然学生都要求了，那就是得赢一把。
　　姚悉微把目光聚集到场地上，看齐墨一个转身就越过了障碍物，和旁边的男老师配合得天衣无缝。在第四棒把之前八班数学老师拉下的一长段距离给追了回来。
　　这两个人默契十足，传递交接棒的时候都能完美呈现。
　　胳膊被旁边的周齐撞了一下，问：“你笑得这么猥琐，看到什么了？”
　　什么叫笑得猥琐？
　　姚悉微瞪了他一眼，越看他越像木脑袋。
　　战术性咳了一声，收敛起表情。
　　她这叫意味深长的目光，因为惊喜发现她拉得郎好像有戏。
　　奔跑的时候随着一上一下甩动的兜帽，还松开的表情，整个人看起来会是一种松懈飞扬的状态。
　　整个二班都在声嘶力竭往场内欢呼，齐墨举着接力棒，远远甩开一班班主任越过了终点线。
　　看起来前几日因为换班主任和家里琐事的风波，在这一场小小胜利中烟消云散。
　　姚悉微跟在队伍中拼命鼓掌，她发现自己很适合当一个观众。


第二百四十一章 堪比大boss这个人物
　　无论大小的胜利总是能让人热血沸腾，即使胜利后的奖品只是一箱看起来仿佛食堂进货进多了的面包。
　　齐墨摆手让人过来把面包给全班分了，目光看着他们，眼角还带着一抹笑意。
　　旁边递过来一瓶拧开的水，许卓伦也在领完奖品后站了过来。
　　“我说过会赢吧？”
　　许卓昀这话换个人说就显得很臭屁，但是在他嘴里反而只是在陈述一件事实。
　　齐墨回忆了一下，这个人其实在澎阳的教师届略有耳闻。
　　传说中开学第一天就对当时一团乱，翘课作弊打架早恋“五毒俱全”的高一四班放了狠话。
　　“我帮你们提到第一的位置。”
　　那时候没人信，他还真用用了一年的时间把高一四班治得服服帖帖，带上了第一。
　　齐墨感觉这经历跟他们班有点相像，又不那么相似，他比自己厉害多了。
　　想到这里转头往跑道旁看过去，二班这群闹腾的小孩还在傻乐着分面包，为她的小小胜利而庆祝。
　　“我觉得我们班真的很可爱。”她突然这么说道。
　　许卓昀点点头，露出个赞赏的目光：“我也这么觉得。”
　　阳光淡得几乎感受不到，风有点大，人群散去后姚悉微被吹得眨了下眼睛。
　　齐墨在趣味比赛结束后就没了影子，她往操场另一头看过去，刚刚还聚集还这里的人群，又转移到了新的场所。
　　董苗苗管这叫非洲草原动物大迁徙。
　　张辛夏听罢见怪不怪得扶额，把她拉走了。
　　自打董苗苗最近为了复习不看言情小说后，比喻能力宛如脱缰野马一路狂飙。
　　姚悉微往那边看过去，那边男生人挤人一猜就知道是最热门的篮球赛。
　　李乔然就在不远处等她一起走，双手插兜保持不近不远的距离，眼神偶尔对视一下再分开。
　　他这次没报名二班的篮球比赛，主力成了万宇宙和唐宇这两座人高马大的山脉。
　　这半个学期不知是不是苦练过，二班篮球赛竟然还真一路横冲直撞出了初赛，比上学期好太多。
　　只是今天很不幸，对上了三班。
　　看围观人群的激动程度，这场景还挺激烈。
　　姚悉微慢吞吞走过去，找了个空隙抬头张望，才知道为什么二班和三班的比赛能如此焦灼。
　　路子舒没上场，明眼人都看得到，他手上绑着修复韧带的黑色绑带，正在场外指挥。
　　嘴角又出现了一块破皮的淤青，姚悉微注意到这点的时候细微皱了下眉。
　　他这个伤疤没法遮，就这么明晃晃得亮了出来。
　　反而让人无法揣摩。
　　站在旁边有两个女生的目光已经从篮球转移到了场边的指挥员。
　　“路子舒怎么受伤了？”有个女生问。
　　“打架了吧？或者被篮球砸了？”
　　另一个女生回得云淡风轻，她的注意力正对着场上小麦色皮肤的男生。
　　乱哄哄的场地上，向来都是各看各注意的人。
　　就是不知道蒋太平听到有学生对打架如此随意的态度，会不会气得吐血。
　　路子舒神情淡定，在旁边不知道哪儿找来一支笔，嚎着大嗓门指挥场上，活像一个教练。
　　旁边有他们班同学过来搭话，他面上保持着嘻嘻哈哈的轻松神情，旁人看不出有什么不妥。
　　姚悉微眼神盯着他的方向看，不敢瞎猜测。只是上一世还保留着的记忆让她总忍不住想，路子舒他爸每次打他，总习惯性抽这个位置。
　　其实路子舒他爸虽然脾气暴躁，但也不会总打他。
　　根据姚悉微当初了解的细枝末节和对他那位后妈的了解，一般能让这对父子大动干戈动起手的理由，八九不离十围绕着这个女人。
　　而陶歆每次这时候又都能全身而退，继续维持她的好妻子好妈妈形象。
　　姚悉微见过这次这位堪比甄嬛传大boss的人物，一通对话完出咖啡厅的时候浑身冒冷汗。
　　感叹还好自己跟她接触的时间不长，不然再待下去，自己可能也要发配凌云峰。
　　高三原本开设的比赛项目就不多，田径运动因为跑道滑而取消后，很多人闲着没事干。
　　这场篮球来围观的人不少，惹得万宇宙像只花花蝴蝶在球场上乱飞，就是技术不怎么样，老被人截断。
　　路子舒最喜欢这种对手，过于嚣张自己就把弱点全暴露出来。
　　这场比赛结果几乎毫无悬念，万宇宙还没飞起来的蝴蝶翅膀就被折断。这暴脾气咽不下这口输掉的气，想去找三班挑衅。
　　被唐宇拦了下来，两个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万宇宙就被唐宇大力拍着背，半勾半拍拖走了。
　　姚悉微想起了上学期那场篮球赛中临时救场的李乔然和路子舒。
　　感叹这个年纪的男生之间，友情可能因为一场篮球赛就转变态度。
　　感情纯粹到几乎透明的年纪，是一场考试一个篮球都比天大的十八岁。
　　周齐在一旁念念有词：“还好上学期我们班场场输的时候他不在。”
　　姚悉微露出笑来，敬佩他的自黑心态。
　　眼神随意往旁边一转，原本还挂着笑意的眼角骤然冷下，警惕得盯着一处。
　　主席台后一位打扮华丽的妇人，正在和副校长看起来熟络得讲话，说话间眼神正在往周围扫去。
　　即使重生回来，这个年纪还不认识她，姚悉微依然在看到陶歆的瞬间如鲠在喉。
　　天色不早了，夏末秋初的天际却没有暗下来，主席台下的位置还是很显眼。
　　姚悉微偏了下视线看过去，路子舒果然脸色瞬间冷了下来，拉过正在喝水的王帆挡在主席台看过来的方向。
　　“怎么了？”王帆不明所以。
　　转头看过去就瞅见了那座活祖宗，看眼神就是在操场上找人。
　　全校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路子舒身上这伤，是跟他爸吵架的时候气得他爸挥手甩的。
　　王帆平时再混也知道个分寸，这时候不跟他闹了。
　　路子舒一通怨气没处撒，偏偏这后妈处理的滴水不漏，还真找不到出错的地方。
　　路子舒随手一甩就往教学楼走，留下帮他挡视线的王帆暗道漂亮女人真可怕。


第二百四十二章 互相伤害
　　操场上聚集了大半个学校的人，穿着同样的校服扎堆在一起。陶歆跟几位认识的老师说完话，就站在原地扫视一圈找路子舒。
　　昨天晚上听路子舒他爸爸提及的时候，说到下午开会如果结束得早，就过来看看。
　　那时候她在旁边保持着温温柔柔的样子说：“学校校运会，听起来很有趣。”
　　抬眼看了下，对方好像对自己这句话没什么反应。
　　陶歆抬眼看到有个身影往教学楼的方向走过去，跟旁边的老师道别后，就跟着走了过去。
　　学校没有电梯，她穿着细高跟爬上去速度明显提不上。
　　等她扶着楼梯，慢慢悠悠爬上了高三的区域，路子舒刚刚一闪而过的影子早就不见了。
　　运动会期间，留在教学楼里的人不多。安静的环境中，陶歆跟在后面唤了一声“小舒”。
　　整个楼道里都没别人，她这一声特地喊得响亮，空空荡荡的地方能产生回音。
　　抬头往楼梯旋转看，能看到路子舒在听到这一声后脚步丝毫未变，甚至没有慢下来。
　　继续两步就跨过一台阶，然后快步往上走。
　　旁边走廊这时候走出两位正在交谈的老师，看到这情景露出个见怪不怪的表情。
　　陶歆及时开口，像是自言自语得嗔怪：“这孩子……”
　　都是不认识的老师，微微点头就作打招呼。听到陶歆这一句，只当又是哪个叛逆期的别扭小孩惹了祸，把父母都叫到学校了，还不服气要再吵个架。
　　也不知道路子舒要是听到他的形象就这么莫名其妙被大打折扣，会不会气得吐血。
　　陶歆这么多年认定的事情，就没有放弃过。踩着高跟鞋慢慢爬上楼梯，身旁又有两个同学快速奔上楼。
　　这学校学生上个楼怎么都那么冒冒失失，陶歆在心里嫌弃。
　　一抬头，正好撞上于姗拿着英语教材从老师办公室出来。
　　从老师办公区域走回教室会经过楼梯口，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陶歆。
　　于姗对她露出个笑意，礼貌性问好，看起来这两个人之前就认识。
　　可是她们俩怎么认识的？姚悉微往自己陈旧的回忆中翻了翻，忘了这些细枝末节。
　　她刚刚和李乔然正往教室方向跑，余光瞥到于姗和陶歆这一幕，刹车刹得很及时，拉住李乔然就躲在上层楼梯偷看。
　　尽管旁边这个人明显对偷窥没什么兴趣。
　　李乔然抱肩站在旁边，表示就让他这么站着望个风。
　　姚悉微无意识咬手指，再一次感叹她怎么每次都干在楼梯上偷看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
　　还没等姚悉微想明白于姗和陶歆是怎么认识的，看下面的场面仿佛并不友好。
　　至少是陶歆单方面不友好。
　　偏躲一下头，耳后碎发忽而落了下来，陶歆在听到于姗打招呼的时候往后退了一步。
　　脸上神情远没有之前几次在学校里碰面是那么热情。
　　陶歆经常会在下课的时候来学校，美其名曰接路子舒下课，开了辆车往校门口一堵，次次落了个空。
　　她跟于姗就是这时候熟络起来的，在校门口碰到于姗的频率比碰到路子舒还高。
　　不知道为什么陶歆总觉得眼前这个女生跟自己的气场很合。
　　于姗笑得很大方，乖巧贴在她旁边，说：“阿姨，我喜欢路子舒。”
　　陶歆欣赏她这点，她把这定义为她们气场相合的原因。
　　另一边她们都心知肚明，陶歆需要路子舒在学校里的情况，她也可以帮于姗偶尔的旁敲侧击。
　　互惠互利，合作愉快。
　　当然这些戛然而止于，她知道于姗的真实身份后。
　　陶歆的细高跟晃晃悠悠，总让人心惊胆战会不会下一秒就摔倒。当然她站得很稳，眼神也冷静得毫无温度。
　　她直接忽略了于姗的打招呼，冷着脸转身就准备继续往上走。
　　在身后莫名其妙被忽视的于姗疑惑了一秒后，可能心里憋着一股气，偏要不忍这口气。
　　苦笑着开口讽刺：“我有什么地方惹到您了？有的话您说出来听听，好让我整改一下。不然这样憋着显得多没气度。”
　　阴阳怪气出了山路十八弯的味道，一开口就是马力全开，姚悉微在楼梯上围观连连惊叹。
　　虽然有点不道德，她挺乐意看这两位吵架。
　　于姗一通发泄完，原以为陶歆不会理她，胸前抱着练习册的手臂收紧一些，准备换条路回教室。
　　没等她走开，原本不打算跟她多说话准备直接往楼上走的陶歆，突然冷笑一声。
　　转身明晃晃说道：“我明天要跟于处的夫人吃过饭。”
　　于姗败在了年纪小不藏事，有那么几个敏感的名字一听到，脸唰一下就白了。
　　她站直身体，紧抿着嘴唇，也直视回去。
　　陶歆的声音变得冷冰冰的：“质问别人之前，先问问你妈做了什么？我这个人一向不喜欢插足别人婚姻生活的人，不好意思哈。下次见到我还是装作别认识的，免得别人以为我跟你有什么瓜葛。”
　　姚悉微在楼上偷听得入神，脸上表情都变幻多彩。
　　好想冲下去问问陶歆说这话您脸不疼吗？
　　于姗上学期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早就料到陶歆会是这反应。
　　说了一句：“我妈和我爸的上一辈事情怪罪到我头上，您可真会算账。再说您以什么身份来骂我的？我犯罪了吗？人人都能来踩一脚。”
　　没想到她会这么说，陶歆依然保持假笑，眼神却赤裸裸透露出厌恶。
　　她说：“真够不要脸的。”
　　随后没再跟于姗纠结，直接噔噔走上了往高三教室的最后一截楼梯。
　　在她的高跟鞋声音消失后，整个走廊和楼梯，保持了很长一段时间死寂般的安静。
　　周围都没有人，于姗让自己安静了一会儿，再抬头保持了她惯有的处事面具。
　　看不出丝毫破绽，朝远处走进的同学露出个淡定微笑。
　　甚至刚刚被这么骂完，连眼眶都没红。
　　只是转身看了眼窗外，再一次立誓要把这个从她出生起就跟着的，该死的标签撕下来。


第二百四十三章 所谓八卦
　　路子舒刚从课桌里掏出膏药重新喷完，耳旁就传来阴魂不散的高跟鞋声。
　　他不确定这声音到底是不是陶歆，只是此刻步步紧逼的高跟鞋声，在他眼里简直宛如催命。
　　烦得要命。
　　揉了把头发就往外走，他不知道这女人追来自己学校干什么。
　　但是他一点都不想在学校这个地方看到她，让人过于不爽。
　　高跟鞋声是从左边楼梯传来的，路子舒探了个脑袋出去确定她还没来，快步准备往男厕所跑先避一避。
　　路过二班的时候胳膊突然被拽住往里拖，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天旋地转有种被绑架的错觉。
　　陶歆找到高三三班的教室，往里看了一眼，整个教室空空荡荡没有人。
　　她没有立马离开，反而踱步进入了教室，仿佛这是也是她的舒适领域。
　　在教室前排站定一会儿，对着后面的黑板出神，嘴角带着笑意，不知想起了什么。
　　有两个打完篮球满头大汗的学生，从教室后门回来，看到前排找了个人，有被吓一跳。
　　看到陶歆露出个和善温柔的笑容朝他们点点头，有个男生挠挠头，天真问道：“您是哪位家长吗？”
　　陶歆配合他回道：“我是路子舒妈妈，你们是他同学吧？”
　　这句不合理的“妈妈”，说出来面不改色心不跳，路子舒听到估计能气得当场把桌子掀了。
　　她眼角柔和，长得毫无攻击力，端着说话的时候给人一种和善的感觉。
　　这两位同学对她毫无防备心，连连鞠躬客气。
　　陶歆收回眼神，借机问道：“你们看到路子舒了吗？我刚刚走得慢没跟上，再上来就找不到他。”
　　两个男生左右对视一眼，像是打闹般轻拱了一下对方。
　　才说道：“刚刚看到他出教室了，一转头人就不见了。”
　　旁边的男生立马热情接上：“可能在洗手间，我们帮你去看看。”
　　陶歆没拒绝，三个人一行出了教室在这层楼走来走去。
　　这两个男生从洗手间出来没找到人，还跟陶歆很客气得道了别。
　　“可能去操场上了，要不去那儿找找吧？”有个男生走了几步，又很热情提议。
　　陶歆站在原地，目光往三班教室的方向又转了转，做了个叹气的表情。
　　目送两位同学下去后，陶歆又晃到三班教室门口，靠在走廊的阳台上往操场方向看。
　　风把她头发吹得凌乱，手随意搭在阳台上，看起来心情不佳。但是丝毫没有打算离开的意思。
　　姚悉微蹲在二班教室里，从走廊靠窗的位置探出头来。
　　用气音问道：“她准备待到什么时候？”
　　旁边又有两颗脑袋冒了出来，这两个大高个蹲在这儿比她委委屈屈得多。
　　路子舒眼神瞧过去，无语得翻了个白眼。
　　李乔然很认真得回答道：“她是不是准备在这儿等到楼下运动会项目结束，然后待在教室门口堵人。你欠她钱了？”
　　路子舒脸臭得仿佛别人欠他钱了。
　　李乔然说得有点夸张，姚悉微感觉他有点吓唬路子舒的成份。
　　几分钟后就觉得他这个说法讲不定还真有可能性。
　　陶歆立在这儿不动了，甚至从包里拿出一根烟，纠结了一会儿叼在手指间，还是重新放了回去。
　　“靠，她怎么还会抽烟？”路子舒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没控制住还爆了一句粗。
　　旁边两个人齐齐转过头看他。
　　你后妈不是跟你住在同一屋檐下的吗？
　　姚悉微蹲得腿酸，揉了揉自己的小腿。
　　干脆拉李乔然一起起身，从书包里拿出两个上次执勤忘记还回去的红袖章，又递给李乔然一个。
　　李乔然只用了半秒就懂她的意思，默契接过去把红袖章别在自己胳膊上。
　　路子舒没敢这时候站起来，往后转头用口型无声提问：“你们要做什么？”
　　姚悉微朝他眨眨眼，示意包在她身上。
　　陶歆注意到三班隔壁班教室也走出来两位同学，右手的红袖章她在放学来接人的时候见到过，应该是今天执勤的学生。
　　不是一个班的同学，陶歆没有过多在意。
　　眼神收回的时候顿了一下。
　　不知为何，她看到这女生清秀的脸庞，明明从来不认识，但总感觉让她刺刺的不痛快。
　　姚悉微往陶歆的方向看了一眼，甩了个眼神给李乔然，让他可以开戏了。
　　为什么我来开头？
　　李乔然把这句疑问刻在了脑门上。
　　对面姚悉微无辜眨眨眼，誓要看他八卦的样子。
　　只能清下嗓子开口第一句：“你听说了嘛？”
　　所有八卦的惯有开头，终于等到李乔然这句话了，虽然是被逼的。
　　姚悉微嘴角有一闪而过的满足感。
　　不知为何李乔然想起了得到小鱼干后得意甩尾巴的小猫，还会发出呼噜声的那种。
　　她很快就调整了过来，眼神往旁边陶歆的方向暼了一眼，配合问道：“什么？”
　　两个人字正腔圆，仿佛怕陶歆听不清，说得比上课回答问题还得端正。
　　简直有讲八卦的最佳敬业状态。
　　“好像我们学校有个老师因为受贿被抓走了，”李乔然说，“还有行贿的家长，也被带走了。”
　　姚悉微装作惊讶的表情，顺势停下来，他俩说着说着就在教室门口站定。
　　手臂上的红袖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发挥了最大作用，简直快晃瞎了陶歆眼睛。
　　顺带无聊的时候竖起耳朵听旁边八卦。
　　“天呢！怎么回事？”姚悉微捂住嘴，语气拔高。
　　这个动作配上她夸张的表情过于矫揉做作，对面换一个可能会笑场。
　　此刻她敬佩李乔然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冰山脸。
　　李乔然“哎”地叹了一声：“所以学校最近已经不让家长擅自进学校了吧，这事还挺严重的。据说那家长谎称是老师叫家长进来的学校，然后到办公室找的老师，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这么蠢的办法都想得出来……”
　　跟李乔然平日里半天蹦不出一个字的样子不同，这段话讲得又快又狠，还用了平时绝不会说出来的形容词。
　　姚悉微两只手已经背到身后，掐了把手背憋笑。
　　歪了个眼神看过去，陶歆脸上神情一下子就拉了下来，简直要宛如苍蝇一样憋屈。


第二百四十四章 黄金巅峰
　　操场上聚集的人越来越多，高三区域的走廊很久都没人来。
　　除了他们就是陶歆，隔着半个班级的距离，聊天聊得肆无忌惮。甚至因为扯着嗓门大喊，姚悉微差点劈岔嗓门。
　　陶歆出现在三班教室门口莫名其妙想堵人，谁也不知道她想干嘛。
　　她好像跟有几位老师认识，熟络得聊过天。
　　陶歆今天背的包很小，差不多只能容纳一个手机外加口红的容量。
　　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绝不可能是来让老师关照路子舒的。
　　但是姚悉微偏要这么说。
　　见抛出来的内容已经铺垫的差不多了，姚悉微一歪头，仿佛终于看到在他们旁边明晃晃站着的人。
　　李乔然觉得，在气死人方面，姚悉微有独特的本事。
　　把手上的执勤红袖章特地转过来，姚悉微往陶歆的方向走过去。
　　露出个人畜无害的笑容，装作天真问道：“阿姨您好，您来找老师吗？”
　　看到陶歆转过身摆出一副诈骗的笑脸准备说话，姚悉微先一步截断。
　　她和陶歆前一世唇枪舌剑交锋过好几次，知道她的惯有套路。
　　“因为现在执勤规定，也需要检查来学校的家长。”姚悉微仗着手里的红袖章，一本正经开始胡说八道，“或者您找哪位老师，我带您去办公室吧。”
　　陶歆缓慢眨眼，感到脑袋上青筋突突。这个女生说话，果然让她有点刺刺得不舒服。
　　她回道：“我不找老师，听说你们运动会，正好有空过来看看。”
　　转头看向三班的位置，顿了一下继续说：“我是三班路子……”
　　“嘭——”得一声，突如其来声响使得陶歆没说完的半句话被打断。
　　三班教室后面黑板上原本用来庆祝运动会的气球，突然有一个凭空自己炸了。
　　安静的环境中发出一声巨响，惊动了教室外站着的人。
　　这气球炸得真是时候，陶歆后面半句话，硬是没能说出来。
　　一个气球炸了，影响旁边的气球连环跟着爆炸，噼里啪啦跟着炸了三个，半边的气球全部阵亡。
　　一通乱炸后恢复了安静，姚悉微回过神来，随手指了指说：“阿姨您刚刚说要找哪位老师来着？”
　　话题又被她装傻绕了回来，二班教室里躲着的路子舒差点憋不住笑。
　　李乔然站在后面维持他一贯的面无表情，他这表情在这时候特好用。
　　陶歆眼神在姚悉微身上停留了一会，又转到身后看了眼李乔然。
　　本想着绕过这两个执勤学生，包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这通电话来得过于适时，姚悉微在心中默默呐喊。
　　面上维持住弯起嘴角，保持轻微弧度的假笑。印象中上一世陶歆说过，最讨厌她笑成这幅样子。
　　陶歆看起来终于放弃，边打电话边往楼梯口走。
　　远处操场上不知道哪场比赛在发号令枪，朝天又是“嘭——”一声，让陶歆听到后下意识缩了下身子。
　　小步挪到楼梯口往下探，直到确认陶歆是真的走了，姚悉微才给路子舒放了个信号。
　　他们三个在教室门前，上演了一出不怎么专业的引走追兵剧情。严谨中带着一起幼稚，难得李乔然也乐意参与其中。
　　见路子舒从二班走出来，李乔然依然插兜耍酷站在那里，抬了抬下巴提醒他：“没过几个小时你回家就能看到她，你现在躲什么？”
　　那你还劳驾身躯，帮我把她引开。路子舒在心里反驳他。
　　嘴巴张了又闭，吸了好几口气，忍住没跟李乔然呛嘴。
　　毕竟人家刚刚也帮了他，良好的素质教育告诉路子舒这时候他应该说“谢谢”。
　　或者是他这个憋屈的过于丰富，李乔然全程维持住的冰山脸在看到他表情后，出现了一丝松动。
　　姚悉微走过来，听到路子舒无意中来了一段凡尔赛：“我一般回家直接上二楼，家里够大，除了吃饭的时候，基本上碰不到她。”
　　呵！
　　一瞬间天使微微和恶魔微微难得同时出现，正顶在姚悉微脑袋上对无意间炫富的人吐口水！
　　操场上又是一阵枪响声，喧杂的加油助威声音不绝于耳，热闹万分的操场外陶歆匆匆离开的一小个身影显得分开格格不入。
　　天色渐幕，世间万物都被投射出斜长的影子。
　　说来神奇，时间被平行分割成了日夜两个领域，在这一天中白天快要结束的时候，太阳最后冒了一下头。
　　上午还残留湿滑朝腻的塑胶跑道已经干了，国旗又耷拉垂落，偶尔动一下。不再像升起来的时候那样，被风吹得左摇右摆。
　　时间按部就班得走着，连什么时候风停了都没人发现。
　　路子舒半挑着眼睛看楼下，把两边的短袖翻上去，他还有几个项目要去参加。
　　说这话的时候顺势昂起头，斜阳在他下颚骨像是留下了金色的光。
　　视觉差异，使得他嘴角那块淤青就被藏在没照到的阴影中。
　　他好像总是在受伤，姚悉微想，又好像总是在充满活力。
　　这才是十八岁路子舒，最吸引人的状态。
　　要不怎么说十八岁是大多数人一生中的黄金巅峰。
　　起初姚悉微对这句话带着点挑衅式的反驳。
　　人这一生那么长，十八岁屁都不懂的年纪。除了学校家里两点一线，对着考卷像是要绣出一副清明上河图的架势，连人际交往都单纯得很。
　　而经历了两轮十八岁，姚悉微此刻正在夏末的干爽又温暖的空气中，鼻尖还残留着无处不在的桂花香。
　　就这么自然而然顿悟了这个道理，黄金岁月的十八岁，年纪和勇气最珍贵。
　　少年时期声势浩大的不顾一切，越长大越会渐渐磨损。
　　姚悉微见过路子舒在他家里这种诡异环境下，之后几年踏上社会后的逐渐变化，不知道他这种状态还能持续多久。
　　眼前的男生手上还绑着绑带，走在靠近走廊的方向，楼下他们有男生正在找他。
　　抬头看到路子舒隔了一整个教学楼的距离大喊：“你丫赶紧的！快开始了，就等你一个了！”
　　路子舒“唔”一声，估摸着楼下没听到。
　　才扯着大嗓门冲楼下大喊：“等老子来灭了他们！”
　　话音刚落，三班班主任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飘出来，感觉要先灭了大吼大叫还爆粗口的路子舒。


第二百四十五章 未来的宁馨
　　空气中时刻充盈在鼻尖的桂花香，正在提醒所有人夏季正在远去。
　　姚悉微和周齐在阅读理解应试卷中抽空，就这到底是不是高中时期最后一次夏天争论了半天。
　　简直将无聊进行到底。
　　周齐吵了半天没吵过，随手抓了个人课桌空隙路过的人，打算让他评评理。
　　一抬头暗道自己这什么运气。
　　李乔然摆出一张冷漠的脸，正在垂眼看他。站在这个角度斜眼一暼，周齐感觉浑身冷飕飕。
　　讪讪收回抓着人家校服的手，感觉这么弱智的问题不太适合让大佬听到。
　　然而大佬已经听到，周齐这一松手让李乔然又很轻地蹙了一下眉。
　　小胖子抱手求饶，心里暗想：“我错了我错了。”
　　“你刚刚说得是哪个论题？”李乔然越过周齐问姚悉微。
　　还没反应过来的周齐在原地“啊？”一声。
　　姚悉微兴致勃勃，用手指比了个勾说到：“严格来说我们六月初考完高考毕业，那个夏天已经不算是高中生涯的最后一个夏天了。”
　　坐在前面的赵恒。已经听他们两个讨论这个无聊透顶的辩论题整整一节下课，听得他都快疯了。
　　被周齐拦住的李乔然淡定点点头，反正姚悉微说什么都是对。
　　“我觉得你说得对。”他说完就走了。
　　留下风中凌乱的周齐又来了一声“啊？”
　　“您还没听我讲观点呢！”周齐不服气的劲上来了，一股热血往上冲就敢跟大佬叫嚣。
　　前桌的赵恒终于忍无可忍，从前桌转回来，往他嘴里塞了个齐墨上次运动会拿奖发下来的小面包，以示他可以闭嘴了。
　　国庆长假的前一天，大家都没多少学习热情。为了消耗时间，什么无聊的话题都能扯半天。
　　七天的国庆长假，学校大发慈悲没有克扣，就是各科老师铆足了劲布置作业，一叠一叠跟不要钱一样往下砸。
　　等老华布置完近十张卷子，全班都快被砸傻了。
　　周齐在颤抖着接过放下来的最后一张回家作业后，看了眼简单充实的书包，头“哐当”砸在桌上。
　　“他怎么了？”宁馨从旁边路过表示出对同学的关心。
　　周齐从卷子给自己的脑袋堆了个吉穴，竖起支笔当墓志铭。
　　姚悉微代替回答：“他在前往极乐世界，羽化升仙。”
　　趁着教室里嗡嗡吵着没老师进来，周齐和赵恒忍不住吐槽：“这也太变态了，这么多卷子，跟不放假有什么区别！”
　　心里堵着气，语气就容易有点重。
　　赵恒也接话说：“就是啊，疯了吧！布置这么多批得完吗？”
　　宁馨听到他们这么说想插话，姚悉微先她一步说了出来。
　　“批不完，”姚悉微说，“布置这么多作业，老师也会加班加重工作量改卷子。没人喜欢给自己平白增加工作量，除非有必要的先提条件。”
　　她说完又在周齐脑袋上加了张卷子：“认真做吧，努力会有成效的。”
　　说完这段姚悉微抬头看了眼宁馨，她正保持腼腆的笑容，刚刚正在组织语言时想说的话被姚悉微帮着说了。
　　两个人眼神空中交汇了一下，又各自去回到位置上按部就班。
　　姚悉微手里还捏着笔，盯着宁馨离开的背影看了一会儿。
　　她想起很多年以后的宁馨，不知道她会不会再次选择当老师这条路。说来很神奇，齐墨培养出来的人，好像真的成为了第二个齐墨。
　　姚悉微的记忆中，宁馨高考填志愿时，一溜烟全填了师范专业。
　　最后那次同学聚会那年，宁馨正在带一个毕业班。
　　她忙得昏天黑地，在学校办公室灯一直亮到很晚，还有给班里的每个同学都量身定做了成绩分析表。
　　姚悉微在咖啡厅偶遇她的时候，宁馨正端着电脑把班上这次小考的成绩加上去。屏幕上每个人都拉成明显的曲线分析图，最上面还有高中生青涩的证件照。
　　颇有当年齐墨的风范。
　　咖啡店的门被人打开，一瞬间有风吹进来呼呼作响，又在门关上的瞬间像是被遥远得阻隔在外面。
　　跟此刻教室外的风声差不多。
　　姚悉微也不知道怎么了，隔了这么久的时间，竟然会对风声记忆深刻。
　　她笑着晃了一下头，看着宁馨回到位置上坐在后，齐墨正好无缝对接从门口走进来。
　　可能真是命运的凑巧，对于这两份隔着遥远时间却有着相同默契度的学生分析表，全世界也只有她一个人知道。
　　只是那时候姚悉微捧了杯咖啡在宁馨对面坐下，看到宁馨手机的微信工作群正在突突狂响。
　　咸鱼小姚心虚得把咖啡杯放下，闲聊问道：“看你好忙啊。”
　　那时候她和宁馨不算太熟，仅限于毕业后同学会见过几面的关系。
　　于是刚说出口姚悉微就后悔了，语气一不小心熟络到有种刻意套近乎的错觉，虽然宁馨确实给人一种亲近感。
　　好在宁馨没有意识到，满眼都是热情，扭了扭脖子，朝姚悉微说道：“前几天长假我布置了太多作业，堆起来我有点来不及批。”
　　说完没等姚悉微插话，自言自语道：“这些还是我精简过的，快高考了，有些学生基础不稳固，不做题海练习跟不上。”
　　说这话的时候扶了下眼镜，镜片反射出两道光。
　　姚悉微觉得，对面的人换成任何一个，她也会是这种语气。
　　相比于那时候对未来颓废的姚悉微，宁馨看起来有了个稳定志向远大的目标。
　　遥远的思绪被周齐在旁边制造的巨大声响打破，他堆在桌上的一大叠作业本被他不小心一甩手掉到了地上，引起了小范围骚动。
　　在他的哀嚎中，宁馨在接到齐墨的信号，起身去讲台那儿。
　　周齐理完桌子一抬头，看到齐墨手里白晃晃的考卷，两眼一黑把脑袋对准桌面砸了下去。
　　声响不小，没人理他，齐墨看了他一眼，手上动作都没顿。
　　只是她在和宁馨说话时偶尔抬起眼，用余光看到，疑惑姚悉微怎么用这么欣慰的眼神看过来。


第二百四十六章 失魂落魄
　　姚悉微在国庆第一天早早去了趟音像店。
　　蔚蓝乐队在十月一日这天突袭放了新歌。说是突袭，就是突然得很彻底，连后援会都被满得牢牢没听到一点风声。
　　只有姚悉微知道，这么深刻的情景再加上这个并不难记的日子，所以她还留着那么一点印象。
　　天塌下来都能睡懒觉的姚悉微难得早起，梁慧珍从房间里打着哈欠出来，准备去买菜的时候，就看到姚悉微已经坐在餐桌前吃早饭。
　　吓得当场愣在原地，皱起眉问：“你不会玩了一晚上没睡吧？”
　　真是亲妈。姚悉微抬眼白了她妈一眼。
　　慢条斯理喝了口温水说：“我去晨跑。”
　　姚悉微向来做这种想一出是一出的事，前段时间还心血来潮花了半天把整个房间都整理出来。
　　气势恢宏的样子，仿佛突然觉醒励志一改乱扔东西的陋习。
　　然后又用了半天不到的时间，立马在一场头疼的物理作业中，将草稿纸笔袋摊了一堆，打回原样。
　　距离她早上气势汹汹的重新做人宣言，隔了不到24小时。梁慧珍在一旁端着手，甚至姚国笙回来的时候，都不知道姚悉微早上发布了什么壮志豪言。
　　“你要不再大扫除一次给你爸看看？”梁慧珍在一旁说风凉话。
　　姚悉微瘫在床上，疲惫得摇摇头。
　　仿佛几个小时以前励志要把房间整理成样板房的那个人灵魂出窍了。
　　所以梁慧珍对于她今天又突如其来要去晨跑的行为毫不在意，趿着拖鞋绕过客厅，叮嘱她早点回来。
　　休息日早上六点半，姚悉微慢慢吞吞出了门。
　　下川市十月还残留秋老虎的余威，早晨的微风吹在脸上已经闷闷得发热。
　　大早上商场都没开，姚悉微把帆布包套在身后一甩一甩，欢快得仿佛只倒腾的小狗。
　　帆布袋的手机嗡嗡开始响，姚悉微反复确认一下时间。确定放假第一天的清早除了自己还有真有人能醒着，并且打了一通电话约自己出来。
　　一个小时后姚悉微就在音像店门口数路过的蚂蚁，看到张辛夏顶着一头剪坏的头发，表情苦得看起来要去送葬。
　　老远就瞥到她眼下两坨快挂到下巴上的黑眼圈，垮下个小狗批脸。
　　目光被她头顶上被发型师自由发挥过于嗨的刘海，眼神流转了好几次。想问又不敢问，欲言又止，憋屈得进到了音像店里。
　　其实张辛夏找她出来没什么事，也没有想去的地方，她只是一晚上没睡着想找个人陪。
　　音像店刚开门安静得很，张辛夏失魂落魄宛如行尸走肉般跟在姚悉微身后走。走哪儿跟哪儿，也没说话，保持完美的两步距离，自行结成一道结界。
　　姚悉微来得早，突击发歌的专辑刚刚才上架。蔚蓝乐队仿佛在玩愚人节的整蛊游戏，不告诉任何人我们发歌了，就放在这里等路过的人发现。
　　她转了一圈拿好两个版本封面的专辑，开始老旧自助CD机，在此刻还很安静的音像店中，一回头差点被跟在后面的人吓死。
　　张辛夏不仅跟在她后面，还直勾勾盯着她的方向看。
　　姚悉微抱胸后退一步，从旁边抓了本跟砖头那么厚的CD挡在前面。
　　伸手在她前面晃了晃召唤回神。
　　发现张辛夏的目光正越过她，看向身后的书店外墙玻璃面，满眼幽怨得盯着这个狗啃式刘海，和参差不齐的短发。
　　“要不你把它夹起来？”姚悉微小心翼翼提议。
　　“算了，就这样吧。”
　　张辛夏在这个早上终于开口，想把那撮翘起来的短发压下去，没成功。
　　话是这么说，手上动作又是一回事。
　　她开始变得烦躁，倔劲上来非要把这个糟糕的头发压下去，流露出溃败的眼神。
　　姚悉微把手里的CD放下，从自己头上拿下个发夹，帮她把胡乱翘起的头发简单顺了顺。
　　憋了一早上的话终于问出口：“怎么了？”
　　情绪一瞬间的小崩溃正在慢慢修复，张辛夏开始研究正在转动的CD机，叹了口悠悠说道：“我昨天心血来潮想剪头发，花了100块钱剪成了这个狗啃样子。”
　　她说这话的时候手指在CD机的表面不停转动。
　　指甲不小心碰到CD机表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姚悉微掂量着眼神往她这个绝望的头发上看了一眼，刚打算开口就被截断：“别告诉我剪得还行。”
　　于是她又闭上了嘴，靠在架子上细细凝视对方。
　　这黑眼圈一看就是整晚都没睡好，别告诉她单纯是因为头发剪坏太糟心了，她才不信。
　　气定神闲的样子使得原本还在折磨CD机的手指停了下来，张辛夏转头看向姚悉微。
　　后者眼底流露出直接而坦荡的神情，像是在用眼神给予一个拥抱。
　　她乱了一晚上的思绪突然就不慌张了。
　　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整晚在纠结什么。
　　看到郝棋发了条又从学校回来的朋友圈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越不去想反而越容易想得多。
　　可能仅仅只是因为他们又身处在同一座城市，有那么一点点几率会在街头巷尾碰到。
　　却偏偏在这一天被发挥freestyle的理发师，剪了个丑得没法见人的刘海。
　　一想到这个，烦躁的心情就扑腾扑腾往上冒泡。
　　但是在走到阳台外看天空的时候，耳旁就突然响起了轰鸣的飞机声。
　　在寂静的天空，往远处路过的一闪一闪的飞机看了半天。发现自己烦躁的心情中，又有些那么一丝期待。
　　“疯了吧。”张辛夏对自己说。
　　却没有发现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嘴角已经控制不住咧开。
　　她这是魔怔了吗？人家只是趁着国庆回趟家而已，自己想这么多做什么？
　　张辛夏觉得自己烦得这头丑头发都要掉了，没人告诉她暗恋是这么麻烦的事情。
　　无奈甩甩这头让她心情变更差的头发，转头问向姚悉微：“你说我这是什么心理？”
　　姚悉微用这种难得流露出的关怀眼神看着她，安慰道：“喜欢一个人的心理，就是这么控制不住又纠结万分的滋味。”
　　张辛夏撇撇嘴巴，脸色慢慢地垮下来。


第二百四十七章 喜欢一个人的勇气
　　不知为何，张辛夏突然觉得在这个眼神下，姚悉微万分可靠。
　　她低下头，专心研究地上的瓷砖，这个动作使她看起来像是个做错事的小孩。
　　却感受到姚悉微认认真真看着她的眼神，目光温柔。
　　姚悉微放下手里的CD机，推着她往前走。
　　说道：“但是过很久以后你就会发现，能有喜欢的人，还能体会这种因为心动而惶恐不安的感觉。哪怕仅仅是喜欢这件事情，也已经很少了。”
　　姚悉微说得轻巧，张辛夏抬起头，仔仔细细盯着她的眼睛，试图从中破解出什么信息。
　　走在她旁边的姚悉微突然停步，眼神转换让她有一种不是很好的预感。
　　第六感席卷而来，她顿时有点慌张。下意识没往身后看，不自觉得又把头低下，身体往姚悉微身后靠。
　　不用这么倒霉吧？张辛夏内心颤抖，她知道这个头发此刻一定难看得无与伦比。
　　郝棋独特的声线就偏偏要在身后响起：“这么巧啊？”
　　都能想象出他傻笑着亮出大白牙的样子。
　　张辛夏长长叹了一口气，心想她现在可一点都不想这么巧。
　　姚悉微无奈看着她别扭的像个小媳妇，都这时候了还掩耳盗铃做什么？
　　不过看她磨磨蹭蹭没有打招呼的意思，姚悉微先行开口向郝棋打招呼。手里的两张专辑还挡在手上扬啊扬，企图用这两张庞然大物能吸引他的视线，从而转移注意力。
　　然而郝棋是什么人！
　　神经粗条到把专辑凑到他面前，他都只会说封面设计得挺好看，然后又嘻嘻哈哈直接忽略过去。
　　跟姚悉微打了招呼后，直接转移到了旁边难得露出扭捏神色的张辛夏。
　　“你在看什么？”郝棋都快把头凑过来。
　　死就死吧，反正自己在她心中也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形象。
　　顶着这个脑袋一转头，郝棋看到她这发型愣了一下，眼神平淡划过，没过多在意。
　　露出那套熟悉的客套笑容说道：“好久不见。”
　　张辛夏突突乱跳的心一瞬间平稳下来，下意识转头看向姚悉微，后者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然后往旁边挪了一步。
　　“这次答应我请你吃饭吧？”谁也不知道郝棋为什么那么坚持不懈。
　　就吃顿饭而已，而且这时候在音像店碰到他，也算是一种缘分。
　　张辛夏小心翼翼安慰自己。从她脸上看不出是想答应还是不答应，姚悉微在一旁干着急。
　　明明只过了几秒，漫长得宛如一个世纪。
　　张辛夏又看了看站在旁边的姚悉微，开口应下：“也行。”
　　一瞬间她看到姚悉微如释重负的神情，手还垂落在衣摆，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张辛夏还想开口，余光瞥到另一侧来了个人，正低着头看手里刚找到的碟，走起路来莽莽撞撞，直直往郝棋的方向走过来。
　　“你怎么那么受欢迎啊？”来的男生看起来跟郝棋很熟络，一张口就在开玩笑。
　　郝棋笑骂他：“别瞎说。”
　　“本来就是啊，”那个人开始不依不饶，“从高中到大学喜欢你的女生就不少，要不是……”
　　要不是什么？
　　这人话断的真是时候，张辛夏竖起耳朵很想听他继续说。
　　这男生话断在这里，终于抬起头，注意力转移到了张辛夏身上。
　　在看到她这一头狗啃碎发的时候，当即没忍住笑喷了。
　　这人笑得极其夸张，笑弯下腰，手指还指着张辛夏的方向。
　　姚悉微往前走了一点，挡在张辛夏前面，对他没抱有什么好感。
　　张辛夏的表情被刺了一下，涨红了脸，眼神有些不知所措。
　　她向来心思豁达，剪完头发出来到现在，她虽然心里烦得很，也没过多关注这个糟心的发型。
　　但是此刻不一样，在喜欢的人面前被他朋友嘲笑，这是一件不体面的事。
　　那男生笑趴下的一瞬间，郝棋原本挂着客套笑容的表情收起。飞快又自然将自己头上的鸭舌帽摘下，上前一步。
　　张辛夏正偏过头，假装不在意看向另一处。
　　眼底出现了一道阴影，头上被戴上了一顶帽子。
　　被剪得乱七八糟的头发，和琐碎的少女心事，全都笼罩在这顶帽子下。
　　戴帽子的动作使得有那么一瞬间，郝棋离得她很近，鼻尖能闻到他身上充满阳光的淡淡皂香味。
　　“别嫌弃。”郝棋在她耳边轻声说。
　　大脑一片空白，过了好几秒张辛夏才反应过来，他应该是在说别嫌弃这顶帽子他早上戴过。
　　香味散去，张辛夏感觉此刻自己的脸烧得通红。
　　郝棋后退把那男生的胳膊扒拉下来，说：“别闹了。”
　　那男生还在笑得没完没了，看起来毫无眼力见：“不是啊，你看啊，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笑的头发……”
　　“张永怀！”郝棋这次语气严肃多了，“你够了啊！”
　　可能他很少有露出这种语气的时候，张辛夏被吓得浑身下意识抖了一下。
　　那个叫做张永怀的男生也被震得愣住，笑意戛然而止。
　　最后暼了眼张辛夏，摸摸鼻子小声嘟囔：“行吧，真没意思。”
　　又过来撞郝棋胳膊，说：“我刚刚听到了，你要请小学妹吃饭，带我一个，多双筷子蹭你顿饭。”
　　郝棋还在把张永怀的脑袋推开，音像店从某个瞬间开始突然涌进来许多人。
　　姚悉微过来挽她的手，各个货架之间的缝隙被突如其来多出来的小女生挤满，人群在她们和郝棋之前隔出一道界限。
　　张辛夏头顶的鸭舌帽帽檐被人顶了一下，半个帽子往前翘。
　　在感受到帽子快要离开的一瞬间，张辛夏几乎是下意识抬头扶它。
　　她笑起来了。
　　几分钟之前姚悉微跟自己说得话，能有喜欢一个人的心动，也是一件很难得的事。
　　人群中张辛夏往后望过去，郝棋很高，在一群女生中高出了半个头，显着站在那里。
　　没意识到张辛夏看过来的眼神，他还在和张永怀打打闹闹。
　　姚悉微挽着她胳膊的手轻轻拍了拍，张辛夏把鸭舌帽往下压，牢牢重新戴好。
　　朝着郝棋的方向笑了一下。
　　什么时候都可以勇敢一点，她想对自己说。


第二百四十八章 暗恋心事
　　吃饭的地点就在楼上，郝棋让她们两个女生自己挑。
　　可能因为并没有那么熟络的尴尬氛围，在绕着这层楼转了整整一圈后，郝棋问了好几次“想吃什么？”，答案依然是“都行，都可以”。
　　张永怀开始急得像只猴子那样抓耳挠腮，最后他跟姚悉微一个对视，拍板走进了一家烤肉店。
　　烤盘上不断发出油浸湿的滋滋声，还有飘上来挡住半个桌子的白烟，看起来不是个浪漫的好地方。
　　有着助攻自觉性的姚悉微一坐下就后悔了，然而这时候张永怀已经坐在座位上烤肉烤得正欢。
　　坚持光吃不说话专业蹭饭原则，只留下一个头顶。
　　难得有让这颗不定时炸弹闭嘴的时候，姚悉微又把自己按了下去。
　　转头看了眼张辛夏，这个在教室里一直有魄力的小丫头，此刻有点不自信，盯着烤盘上的肉慌里慌张。
　　“没熟。”姚悉微打掉了她夹到自己碗里的烤肉。
　　张辛夏抿了一下嘴，拿起杯子喝了口饮料。
　　她从刚刚到现在吃是没吃几口，饮料倒是喝了不少，不知是因为烤炉热的还是紧张，在桌子底下手拧成一团。
　　姚悉微伸下桌子去捏她的手，张辛夏面上除了总喝水看起来还算淡定，手心里已经紧张得全是汗。
　　从烤盘夹了块烤肉递过来，隔着桌子对面也有个烤肉夹递过来，张辛夏的碗里多了两片肉。
　　张辛夏抱着亮晶晶的眼神抬起头，然而这时候张永怀正在往烤盘上放了一块肉。
　　顿时烟雾缭绕，白烟冲过来挡住视线，让张辛夏看不清他的神情。
　　烤肉夹收回，郝棋又往旁边给张永怀夹了一块，接着是姚悉微，一人一块连大小都差不多。
　　姚悉微瞥到张辛夏眼神又黯淡下去，往烤盘上从张永怀魔爪下抢了一块烤肉又堆上去。
　　没几分钟功夫，张辛夏一块肉没吃，碗里倒是叠了一堆。
　　整个饭桌上的话题氛围有点尬，张辛夏憋着不怎么敢说话。
　　张永怀倒是毫不客气边给自己夹肉，边跟郝棋聊学校里的琐碎事。姚悉微见张辛夏在座位上戳筷子听得入神，干脆也闭嘴没开口。
　　“最近学校里过得怎么样？”郝棋又开始新一轮送关怀，一人一块夹好了。
　　顺便问道，“听说高三教室装空调了吧？我们那时候还没有呢。”
　　张辛夏附和说了句：“嗯，现在……”
　　没等她说完，张永怀就先插嘴：“哇靠，现在条件这么好，我们那时候传闻高三教室里会装空调传了好久，结果毕业了都没装上！”
　　他大惊小怪的声音让话题转移，姚悉微往旁边夹了块玉米给他强行塞嘴里。
　　郝棋又把话题绕了回来：“哦对，上次开学典礼那事，一直想谢谢你请你吃顿饭。”
　　“没关系，”张辛夏终于抬起头，朝他闪亮一笑，“举手之劳。”
　　她想了想，呼出一口气，像是终于鼓足勇气开口：“其实，学长我觉得你挺好的。”
　　这个开场白，姚悉微在一旁差点扶额。
　　哪有准备表白了还一上来就发好人卡！人都被你吓跑了！
　　她这句突如其来的话，果然让郝棋不明所以皱一下眉毛，成功给了张永怀插进来讲话的空间。
　　“这都被你发现了，他就是个滥好人，”张永怀拿筷子指了指郝棋，“谁帮他一点忙都被他记在心里，答应回母校宣讲，还请所有人都吃了一顿饭。”
　　“哦对……”张永怀说到一半想了起来，“你是不是那次没来啊？所以少一个人让他心里惦记了好几天。”
　　郝棋笑了笑，没有否认。
　　他说到这句的时候，姚悉微心里咯噔了一下，她转头往张辛夏看过去。
　　看到她点点头，淡淡回了句“哦……”
　　这顿烤肉变得索然无味起来，只停留在不停得翻动的夹子和永远冉冉呛鼻的白烟。
　　快结束的时候，郝棋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坐在他旁边的张永怀比他本人还激动。
　　“谁啊！谁啊！”张永怀直接把头伸过来，“是不是陈嘉？她竟然会主动打电话了，可以啊你，不声不响把我们系女神追到手了。”
　　郝棋用胳膊肘把他推开，笑骂道：“别闹，八字没一撇呢。”
　　他又一次笑开了。
　　张辛夏注意到，这次他笑死了没那么官方，是洋溢着真心，压抑不住欢喜的笑容。
　　张永怀一开起来玩笑就止不住：“什么没一撇，别说八字，马上能写喜字了……”
　　他的玩笑话被姚悉微一句中气十足的“服务员！”打断。
　　这声响得半个店都能听到，服务员匆匆跑来生怕食物出了什么问题来算账的。
　　“麻烦给张餐巾纸。”姚悉微露出个温和笑容。
　　让做好充足心里建设的服务员，猝不及防一歪头。
　　张永怀的八卦话题被打断，再接上觉得不得劲，又开始默默干饭。
　　一股誓要讲光盘行动进行到底的架势。
　　烤盘上又是持续不断滋滋做响的声音。姚悉微叹口气，将那块张辛夏放上去后就没动过，现在已经烧得焦黑的那块肉拿下来。
　　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郝棋看起来倒是心情不错，因为他终于完成了一桩心事。
　　张辛夏把鸭舌帽还给了他，郝棋好心提议：“要不你戴着回去吧？”
　　“不用，”张辛夏拒绝得斩钉截铁，把还帽子说出一股悲壮的味道，“就这样吧，这个发型虽然难看，但还不至于到见不得人的地步。”
　　又拒绝了郝棋打车送她回去的提议，拉着姚悉微往街上晃荡回去。
　　假期第一天的街边，霓虹灯在人群中点亮。身上还有残余的烤肉味，不太好闻，怎么甩都甩不掉。
　　姚悉微默不作声陪她在街旁漫无目的走了一会儿，看到张辛夏眼泪终于刷地流了下来。
　　她站在街旁，把脸埋在双手间，呜呜哭着，上气不接下气。
　　直到感觉被人轻轻抱住，姚悉微环着她一下一下拍拍她背。
　　“痛痛快快哭出来吧。”姚悉微安慰她。
　　张辛夏像是得到了发号施令，眼泪决堤，哭得更厉害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 你很酷
　　直到姚悉微感觉到肩膀上的衣料有点湿了，张辛夏才终于哭累了。
　　她耳朵哭得通红，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问了句：“有纸吗？”
　　随后又接着问：“我刚刚看起来是不是有点傻？”
　　“没有。”
　　姚悉微立马就跟上回答，这使得她的话听起来很没有参考性。
　　“真没有。”在张辛夏质疑的眼神中，姚悉微这次回答得很认真。
　　咧咧嘴朝天上做了个鬼脸，说：“你很酷！”
　　然后模仿张辛夏的语气：“这个发型虽然难看，但也没到见不得人的地步。酷毙了！像是爽文小说里放狠话准备来复仇的女主角。”
　　“你就瞎扯吧！”张辛夏终于被她奇奇怪怪的语气逗得笑了出来。
　　她们两个抱着站在路边，其中一个还在暴哭，来往路过的行人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午后的阳光赤裸裸炙烤着脖颈后面裸露出的皮肤，姚悉微感觉她们俩就像刚刚在烤盘上被架着烤的肉。
　　张辛夏用了她半包纸，把用过的纸巾蜷成一团，对准不远处的垃圾桶想来个小说女主式的命中。
　　然而现实不是小说，被上帝格外眷顾的好运不会发生，我们谁也没有女主光环。
　　张辛夏又灰溜溜得去把那团纸巾捡了起来，重新扔进垃圾桶。
　　她边捡边笑，让姚悉微觉得背后慎得慌。
　　“你别想不开啊，”姚悉微故意开玩笑，“大不了脸皮厚一点，趁郝棋还没彻底追上女神，给他杀个措手不及。”
　　“去你大爷的！”张辛夏骂道，改口说，“我不喜欢他了。”
　　“行！”姚悉微过来勾她的肩膀，“他有什么好的！我们还有更好的学长！”
　　秋季的阳光依然剧烈，她们走到了街道旁的树荫下，树叶缝隙间有藏不住的阳光细洒下来。
　　和夏季最炽热的那时候不同，太阳晒得暖融融的，却已经有点柔软。
　　张辛夏把脚边的小石头踢得很远，抬头看了眼树荫。
　　说道：“其实也不是。”
　　姚悉微没听清，问了句：“什么？”
　　张辛夏抬高了一点声音：“学长挺好的，就是挺好的，不能因为我不喜欢他了，就说他不好。”
　　她慢慢眯起眼睛，阳光下的树荫在她脸上留下点点阴影。
　　她的心脏成了一张捏皱的报纸，曾经紧巴巴得揉成一团，再打开后无法平铺成原来的样子。
　　温柔和天真在十八岁那年第一次的暗恋中，满怀期待得展露出来，又在无人的角落小心翼翼收回去。
　　在之后的几天里，姚悉微看了眼群聊。张辛夏跟没事人一样继续嘻嘻哈哈在群里发看到的有趣话题，又有时候会跟安得划突然开始一本正经讨论题目。
　　那场从未有过的短暂梦境，在睁眼的瞬间成了一个人的失去。
　　天空中每天都有无数架飞机来来往往，越过平流层，从一个城市的上空到达另一个城市。
　　有可能在飞机起起落落的瞬间，有一段故事悄然结束。
　　这是蔚蓝乐队新歌的歌词。
　　姚悉微平躺在床上，新买的CD机在桌子上悠悠转动，盯着天花板看起来有点走神。
　　她正在放空听歌，这首突击出来的歌和以往的曲风都不一样。她躺在床上不想动，漫无目的听了一整张专辑。
　　新买的CD机音效很好，姚悉微有种什么都不想的时候有种沉淀下来的感觉。
　　明明整张专辑的歌她都听过好几遍。
　　只是之前每次不是在急急忙忙开了好几台手机电脑刷数据，就是两耳带着耳塞，随着音乐节拍奔跑于整个快节奏的城市中，很少有留意歌词的时候。
　　安静听喜欢的爱豆用心发布的歌，这种感觉很幸福。
　　姚悉微双手双脚成大字在床上划啊划，幸福得抖腿。
　　安安静静感受歌词，快要睡着的时候，雷达灵敏察觉到了房间外门锁开门声。
　　在梁慧珍进来之前，一个翻身起床，把CD机关掉了，闪身端坐在书桌前。
　　梁慧珍回来第一件事，敲了两下门就径直进来，借着问她要不要吃点心的借口，眼神在房间里转了一圈。
　　在姚悉微乖巧端庄的笑容，留下了存疑的眼神就退了出去。
　　姚悉微手里还捏着笔，在跟她妈说完后转回头，看到夜幕玻璃下倒映出自己的脸。
　　无奈得感叹怎么活着活着又回到了要时刻注意开门声的刺激时刻了。
　　镜面倒映中的青涩脸庞跟着她歪头的动作也动了动，姚悉微又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脸。
　　她想起了十八岁将暗恋心事隐晦藏起的张辛夏，也有十八岁轰轰烈烈将喜欢向全世界展示的董苗苗。
　　还有自己，宁馨，甚至谭娅莹，每一个鲜活的十八岁，单纯清澈又热血无畏的十八岁。班里的每个人，摩擦不断又限时团结，咬牙向着美好未来共赴的十八岁，无比美好。
　　姚悉微看向镜面，缓慢眨眼，她好像突然有点明白她曾经没有在意过得十八岁的意义是什么。
　　放假的时间仿佛过得特别快，在一张张卷子被刷过，时间跟着笔尖在纸上唰唰溜走。
　　每次回到学校那一天早晨，都有种放假时间被封印起来，一切好像从未发生过的错觉。
　　然后姚悉微逐渐发现，不仅仅是放假的时间过得快。身后黑板上的倒计时不知从哪天起按了加速键，数字正在快去减少，并且永远无法再增加。
　　天气转凉就在忽然之间，等意识到的时候那件曾经因为嫌弃难看而被吐槽过的秋季校服，又都逐渐穿了出来。
　　就连热水间的人都多了起来，时间好像就在细节中慢慢往后倒。
　　姚悉微从热水间打热水回来，在教室门口就看到班里好几个趴在桌上补十分钟的觉。
　　她的同桌困得痛苦万分，还捏着笔维持最后一点清醒没睡下去，笔尖在空中一戳一戳，周齐干脆给自己来了个巴掌清醒一下。
　　……够狠
　　姚悉微敬佩他终于冒出来的狠劲，把帮他一起打的热水递过去。
　　说道：“我发现你最近瘦了。”
　　这要放在之前周齐一定跳起来显摆两圈，不过他最近没什么精神。


第二百五十章 美好的片刻喘息
　　刚过了期中考试，天气逐渐转凉就意味着距离高三第一学期结束又近了一步。
　　周齐已经把所有的杂志和游戏机全都收了起来，他妈给他报了四门补课，周五一下课就直接在校门口被接走。
　　还没算上平日里每天只睡四个小时，来来回回这么一倒腾，确实是瘦了不少，就是憔悴感也与日俱增。
　　姚悉微重新坐回位置上，滴了两滴清凉油在太阳穴上提神醒脑。
　　顺便给旁边困得准备抽自己第二下耳光的同桌滴了点。
　　“用这个吧。”
　　姚悉微感觉此刻自己拿着这瓶绿绿的小东西往外洒的姿势，像个女菩萨。
　　赵恒闻着味就从前排转过身来，一言不发伸了个脑袋。
　　后排也有同学过来借清凉油提神醒脑，姚悉微现在感觉这一个接着一个的样子，更像普度众生的女菩萨了，她正拿着个仙柳往下洒水。
　　洒水的动作暂停，李乔然走了过来，姚悉微举着剩下半瓶问：“你也困了？”
　　“我来吧。”李乔然接过她手里的清凉油。
　　来什么？
　　姚悉微愣愣的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李乔然已经准备给后排伸着脑袋过来的男生涂过去。
　　他这个常年冷得跟冰山一样的表情，配上这绿油油的瓶子，着实有点吓人。
　　剩下几个人压根用不着清凉油就给吓清醒了，姚悉微周围的人顿时散光。
　　想不到这人还有这么幼稚的事情。
　　姚悉微坐在自己座位上笑得欢，周齐在旁边终于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哈欠这玩意儿会传染，姚悉微就是没什么困意，也跟着打了个哈欠。
　　李乔然看了眼窗外天色，没头没脑来了一句：“今天天气不错。”
　　周齐在姚悉微开口前插了一句：“这么厚的云，天气预报说今天晚上要下雨。”
　　被姚悉微给他一巴掌按回了考卷上。
　　抬头扭了扭脖子，默契接话：“下去转一圈吧，教室里太闷了。”
　　李乔然满意点点头。
　　操场上散步的人不少，也有好几对像他们一样在晚自习前晃悠散心的小情侣。在高压紧张的学习环境中，偷到一点点独处的美好时光。
　　即使只是肩并肩对视一眼，没有拥抱牵手也可以走得很开心。
　　走到快转弯的时候，李乔然伸手揽了下姚悉微肩膀，把她往里带了下。
　　手掌接触身体，气息一下子就靠了过来。
　　很快又松开，在转弯处李乔然转身换成了倒退走的姿势，还插着兜。
　　很臭屁，但是不得不承认，配上他这张脸很帅。
　　操场开阔，周围没有熙熙攘攘的人群，只有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李乔然紧绷的表情会松懈下来。
　　虽然还是没有什么丰富表情，姚悉微抬头，看到微风吹动他额前碎发，眼神柔和都放松了不少。
　　缓步走动保持不近不远的距离，正随意聊着天，李乔然忽然改了个话题。
　　“你得先算曲线a和直线b，分别在时刻t1和t2时，小车这段时间的速率……”
　　话题转得莫名其妙，下一秒姚悉微的余光中就看到有个老师从自己身边路过。
　　这老师竖起耳朵警惕早恋的架势摆在脸上，在听到聊天内容是交流题目后稍微松懈了一点。
　　姚悉微非常配合，超大声喊了声：“老师好！”
　　惊动了操场上散步的其他人，纷纷往这个方向看过来。
　　原本还想悄悄来操场转一圈抓早恋的老师，往周围看了眼尴尬得扶了下眼镜。
　　姚悉微又降低声调，接上一句：“老师您也来散步啊。”
　　那老师被她这一出整得晕头转向，跟着姚悉微思路回道：“嗯，过来走走。”
　　反应过来还得维持住稳重严肃，他清清嗓子指着李乔然说：“以后走路不要倒着走，多危险啊，万一被拌到怎么办？”
　　李乔然很听话转了回来，两个人齐齐往老师看过去，等他吩咐下一句话。
　　“快高考了，休息休息劳逸结合一下是可以的，但是别太松了，还是要抓紧时间复习。”
　　他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句话，姚悉微配合乖巧点头，老师实在憋不出什么新鲜的吩咐，干脆背着手走开了。
　　姚悉微一直盯着，直到这老师走远，才将目光收回，松了口气往操场另一边无声得大力甩甩手。
　　在操场另一头假装跑步的董苗苗才停了下来，一脸哀怨看着那老师离开的方向。
　　这让姚悉微差点忍不住笑出来。
　　天知道平时让她练习一下跑步有多艰难，连测800米都跟要了她半条命一样。
　　趁着巡逻老师还没注意到操场另一边的时候，姚悉微刚刚一声吼，提醒了整个操场的小情侣。
　　但是整个操场一览无余没什么遮挡物，一下子跑来过于明显。董苗苗和温思昀开始假装正在跑圈，慢悠悠得，越跑越悄悄分开。
　　见到那老师走了，才又折回去。
　　越过刚刚已经分开的半个操场，董苗苗跑起来一蹦一跳，明显比刚刚假跑的时候欢快多了。
　　姚悉微看得啧啧称奇：“她800米要是有这速度，讲不定能及格。”
　　说话的时候习惯性一偏头，发现身旁站着的人目光正聚集在自己身上。
　　对视上这个眼神，姚悉微甩甩头又起了玩心，保持插兜的姿势，拿胳膊肘跳着撞上去。
　　李乔然任由她撞过来，还很配合弯了下身子。
　　贴贴撞撞间，听到操场那头董苗苗一声带着娇羞高吼。然后舞起小碎拳去追站在不远处狂笑的温思昀。
　　她这拳头一看就不重，就是气势足了点，嗷嗷着追着跑。
　　从姚悉微这个旁观者的角度，能看到穿着高二校服的温思昀跑了两步怕她追不上，还特地往后退回来。
　　姚悉微回忆了一下，感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绝对想不到温思昀还有能笑成这样的情况。
　　高二和高三不同颜色的秋季校服敞开了拉链，随着奔跑的动作掀起了风。
　　姚悉微散心了一会儿准备往小卖部的方向走，
　　张辛夏没下来，让自己带瓶饮料上去。她从国庆后开学开始，进去了一种忘我的学习境界，现在每分每秒都在努力挤出来。
　　周齐不懂她怎么突然进去斯巴达模式，来问姚悉微。
　　自己都困得走不动路了，还有空八卦。
　　又被姚悉微一巴掌挡了回去。


第二百五十一章 下决心
　　事实证明这一个学期，在高三如此高压的环境中，周齐确实瘦了不少，至少看上去有下颚线了。
　　就是他每天早上进教室都是一副梦游的状态。
　　按照赵恒的说法，每天转过来就看到周齐这个半死不活的颓废表情，配上那俩能耷拉到地上的黑眼圈，能把他吓一跳。
　　对于周齐日渐明显的下颚线，姚悉微摸摸自己呈反向比日渐鼓出来的脸颊肉，啧了一声表示不满。
　　梁慧珍不知道哪里看来的广告，从上了高三起就开始各种核桃芝麻填鸭式塞过来，美其名曰要补充营养。
　　姚悉微印象中自己高三这一年胖了十斤，她觉得那时候自己高三下半学期每天惆怅的劲，有一半是因为摸起来逐渐肉嘟嘟的脸。
　　所以她这次自打发现梁慧珍有这个趋势开始，就一溜烟往楼上跑，或者把李乔然拖下来。
　　在梁慧珍放完核桃仁和各种颜色各异的汤后，一转头就摆到李乔然前面。
　　“你看起来就像吃不胖的样子。”
　　姚悉微的歪理一套一套的。
　　李乔然：……
　　李乔然虽然表情无奈，看起来对于高压环境中有人投喂这件事乐在其中。
　　至少在姚悉微眼中，他对梁慧珍硬塞过来的补品，接收得很开心。
　　而梁慧珍看到满碗进空碗出这个情况表示很满意。
　　三个人都很开心。
　　合作愉快持续了一段时间，不知不觉间时间转得飞快。
　　姚悉微感觉自己在日复一日中，已经对时间敏感性逐渐迟钝。
　　等她反应过来才发现学校里的梧桐叶落，穿冬季校服的人越来越多，热水间又开始排队，天色黑的越来越早。
　　学校里的季节转换体现在这些细节中。
　　哦，还有各场考试。
　　月考小考期中考，把时间分割成了一小块。
　　等到冬天彻底来临的时候，距离高三第一学期的期末考试还剩半个多月。
　　传闻中的“黑色高三”挂在头顶，每天晚自习下课都是顶着漆黑的夜空。
　　班里的空调又开启了热空调，小面积的教室里空调温度打太高，有人觉得闷，拿着笔记本到图书馆或者阶梯教室找座位。
　　齐墨在教室前排开了窗缝，动动眼皮子，对这群这群光明正大从后门溜出去的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姚悉微也在其中，教室里暖融融的空气压得她容易犯困，抓起纸笔一路跑到图书馆门口，才发现这里早就人满为患，很多人晚自习前就占了位置。
　　气定神闲往里走，把手里的保温杯放在一个桌子一角。
　　眼角带笑问道：“同学，这里有人吗？”
　　然后眼神往旁边看了一眼，李乔然很厚脸皮用外套盖在另一张椅子上，一个人霸占了两个座位。
　　身旁陆续有来找位置的同学看中他旁边的空位，无奈这人正在刻意浑身上下散发着“我很不好说话”的气息。
　　李乔然抬起头，随手把旁边的外套拿了起来。
　　“等你很久了。”他这样说。
　　姚悉微想，即使过了很多年以后，她正在经历社会的毒打，每天被通勤和工作架成了浮躁的生活。
　　但是她或许都会记得，高中时期的图书馆曾经是个浪漫的地方。
　　冬季的夜晚黑得早。
　　白天天色好的时候，姚悉微会跟着董苗苗和张辛夏到当初她们溜进去的行政楼顶楼天台。
　　天台照理说是不给进的，按照民间流传的说法，这种顶楼的地方学校会格外关注一点，怕学生压力太大想不开。
　　董苗苗摸透了时间点，打扫天台的大叔每天会有特定的时间点打开天台铁门。
　　她们就是钻着这个时间点爬上了天台。
　　四面通风的高楼建筑，一上来就感到比底下都冷了不少。
　　姚悉微裹进冬季校服，缩了缩身子，手里还捏着草稿纸和笔，形式感十足。誓要在这里做习题，体验一把高处不胜寒。
　　不过高处当然胜寒，她拿着笔没写了几个字手就冻僵了，干脆搓搓手把考卷重新塞回口袋里。
　　一个学期过去了，时间从夏季到了冬季，操场上那群刚入学军训时活蹦乱跳的高一新生，被按在了教室里。
　　操场上静悄悄，天台上风呼呼得吹，仿佛到了冬季的时候，万物沉睡，一切都显得很安静。
　　姚悉微把手缩在口袋里，天台被冷风吹得并不好受，但是身旁两个人谁也没说走。
　　在顶楼能看到远方早早亮起的路灯，她跟着张辛夏抬起头看，这座城市好像每时每刻都有无数家飞机在上空路过。
　　“我想填北京的大学。”张辛夏先开口，她手里也攥了根笔，正在用力捏着。
　　情理之中，也意料之中。
　　姚悉微没什么多大反应，保持着仰头的姿势，感到脖子有点酸。
　　张辛夏成了她们之中第一个确定目标的人。
　　说来惭愧，姚悉微都过了两遍高中生活了，此刻依然对未来的选择不敢有斩钉截铁的确定感。
　　她承认自己是一个懦弱的人。
　　张辛夏说完，董苗苗也跟着接了一句：“那我也要去北京。”
　　她笑得灿烂，仿佛已经开始憧憬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姚悉微有时候会羡慕她性格中永远保存着的那份纯真，对未发生的事会保持着一种无限乐观的想法。
　　当然她知道董苗苗扭捏害羞跟着说要去北京的原因，是因为对于温思昀这种艺考生而言，在北京能有更多的选择空间。
　　董苗苗说完，两个人齐齐转过头，现在压力来到了姚悉微这里。
　　她想起了上一世留在本地上大学的日子，想起了萧晴跟贺怀雨的约定和离别，也想起了李乔然，她知道他想去清北。
　　在这个高三第一学期快要结束的傍晚，姚悉微转过身，眨了下眼睛。
　　说道：“我也要去，去闯一闯，追求想要追求的事物，同时过不一样的人生。”
　　董苗苗过来拉了拉她，靠在天台的栏杆上，眼神布满了憧憬，说：“我们寒假，一起先去次北京吧。”
　　“好啊。”
　　姚悉微终于笑了出来，在她做完这个拖了很久的决定后。


第二百五十二章 两个世界的人
　　天台上的鸿鹄壮志正酝酿到了气氛的最高点，张辛夏突然侧过头。
　　问道：“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周围最多的是呼呼在高处的风声。随着她的提醒，姚悉微侧过头去听，惊悚得听到铁门扣锁的声音。
　　她们三个站在天台的另一边，在这几个青春期小女生感慨人生未来的时候，保洁大爷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正在锁门。
　　出来得着急，连手机都没带，要是被关在楼上没法偷偷找人来求助。
　　那可真是载入校史级别的丢脸。
　　三个人愣在原地对视一眼，姚悉微立马反应过来大叫：“等等！等等！上面还有人！”
　　天台有一层楼那么宽，大声呼叫大爷的声音被逆风吹走。
　　根据多日观察，这位大爷还有点耳背。
　　姚悉微跑出了百米冲刺赶公交车的速度，心里默念最好楼下没什么人，不然被人听到可太丢人了。
　　保洁大爷终于听到喊声，拿着钥匙吹胡子瞪眼站在门口。
　　一看到这三个女生，看起来有点眼熟。才想起来好像之前也偷偷溜上过天台，气得吹胡子脸色更黑了。
　　多亏了董苗苗的三寸不烂之舌，才把大爷火气哄下来一点，没拉着她们去老师办公室。
　　下楼的时候还心有余悸，刚刚在天台上畅想未来的美好氛围这么一折腾全无。
　　姚悉微只觉得肚子空空，饿得想去小卖部买烤肠。
　　踉踉跄跄从行政楼走出来，往小卖部走的路上，张辛夏突然拍了拍身旁两个人，然后神秘兮兮拉着往旁边一躲。
　　一顿操作迅雷不及掩耳，等姚悉微反应过来。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才知道她怎么突然起了八卦心。
　　梧桐树下站着两个人，冬季的梧桐树枝光秃秃的，树影在地上形成狰狞的影子。
　　于姗站在树影的漩涡中心，树影明暗交割落在另一个女生脸上，是柳敏。
　　她们俩到底怎么回事？
　　怎么跟分分合合的讨人厌小情侣一样？一会儿和好一会儿又撕逼？
　　姚悉微作为在场唯一见到那场撕破脸的生日会见证者，比旁边的董苗苗和张辛夏还要不解。
　　这两个各怀心思的女生站在梧桐树下，姚悉微躲在不远处的墙后偷看。
　　她感觉今晚的月光格外黯淡。
　　于姗端着手，看起来心不在焉。
　　安静了好一会儿她才说：“你别去惹她。”
　　惹谁？这是个关键。
　　根据以往结仇经历，董苗苗和张辛夏不约而同转头看向姚悉微。
　　姚悉微一脸懵，拿双手比了个叉。
　　无声说道：“我最近都没碰到过她们两个。”
　　三个人又重新竖起耳朵，趴在旁边挤成一堆听墙角。
　　柳敏没说话，又是一阵沉默，惹得旁边围观的人都快抓耳挠腮着急了。
　　你们俩对个话是讲着讲着睡着了吗？姚悉微好奇心腾起，恨不得砸墙。
　　这样很不好，她自我反省，沉不住气吃不到瓜。
　　好一阵沉默后，于姗终于开口：“路子舒的妈妈，你别去惹她。路子舒也好，还有姚悉微她们，跟我们不是一路人。”
　　隔这么远都能躺枪，姚悉微撇撇嘴表示很无辜。
　　她们两个说话声音不大，感觉被风一吹就散了。
　　柳敏看起来不赞同她的观点，两个人含糊不清不知道说了什么，柳敏的声音突然拔高：“我跟你不一样！”
　　好戏来了！
　　姚悉微都能感觉到董苗苗激动搓手。
　　但是于姗没有跟她争吵，静静站在那里，又恢复了雕塑的状态。
　　姚悉微感觉于姗搁在那儿不动，自己在旁边躲着快要冻成雕塑了。
　　柳敏后面半句自己心里都没底气，默默重复道：“我跟你不一样的，我的人生干干净净，我可以靠自己努力，我再努力努力就可以了……”
　　于姗终于开口：“我们跟他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当然你跟我也不是一个世界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明显看到柳敏摇晃了一下身子。
　　姚悉微不知道她们两个为什么能突然在夜幕降临的小树林前，开始平和得聊人生话题。
　　换个角度来说，柳敏和于姗这两个人性格本质有些相近。
　　都有着超乎常人的忍耐程度，从上学期她们彼此折磨忍耐了整整一学期就能看出来。
　　于姗保持了很久的冰雕姿势终于动了一下，她说：“他们的生活简单富足，跟我们不一样。我不简单，你不富足。所以……”
　　说到这里她沉吟了一会儿，姚悉微真的觉得她要是穿越到清朝，能当震慑后宫的一宫之主。
　　至少说话说着说着就停下来凝神的毛病，能让一众小宫女小太监吓得魂不守舍。
　　姚悉微刚想完这点，就看到于姗就很冷飕飕笑了一下。
　　她笑说：“所以你去巴结路子舒后妈没用，她的世界里，从来就容不下我们。”
　　姚悉微不知道陶歆又跟这两个人有什么牵扯。不过根据她以往对陶歆的认识，和于姗的语气，八成是柳敏碰到陶歆的时候，被她阴阳怪气甩了脸色。
　　毕竟她很擅长做这种迅速变脸的绿茶事迹。
　　柳敏感觉又恢复了她之前总喜欢低着头的样子，低声喃喃说着什么，董苗苗都快把耳朵贴过去了都听不到。
　　说了几句，柳敏终于抬起头，改成了仰起头的姿势说：“会改变的，我的世界只要努力一下，拼一拼还能改变。”
　　她看向于姗，想再说几句狠话。但是于姗这学期像是下定决心似得，再也没有依靠过她爸。
　　竟然成了底气十足的样子。
　　她终于妥协，很轻很轻说了一声对不起。
　　空中飘起一阵风，把这句话顺着风声传到了姚悉微耳旁，她甚至怀疑这句话柳敏到底有没有说过。
　　于姗生日当天撕逼的场景还在姚悉微记忆中回荡，但是过了一个学期，时间好像能把任何东西磨平。
　　姚悉微看到于姗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走开了。
　　月光下的树影少了一团黑乎乎的人影，看起来更狰狞了。
　　这天过后，偶尔路过五班的时候，姚悉微能看到这两个人像是彻底决裂，即使于姗把卷子发下去，也不会跟柳敏有什么交流。


第二百五十三章 被赶超了
　　这个年纪的高中生，家世由天定，改变未来的唯一办法，目前除了好好读书，仿佛也没其他办法。
　　柳敏确实挺拼的，姚悉微挺早就看出来，这个女生身上有股韧劲。
　　只是她这韧劲别扭的很，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心里防备心过强，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别别扭扭的让人不舒服。
　　姚悉微和张辛夏去图书馆的时候，无论何时都能看到她坐在图书馆里，头埋得很低，在努力做卷子。
　　在安静的图书馆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柳敏毫不掩饰皱了一下眉。
　　看到她们后把桌上的笔袋悄无声息移到旁边座位，又把试卷往前摊开一点。一个人霸占了三个座位，好像真怕她们俩来抢位置似的。
　　姚悉微不知道柳敏的敌意是对她还是对张辛夏，怎么想都离谱，她们两个和柳敏可以说是基本没什么联系。
　　但是柳敏警惕性很强，咬着笔杆全程注意她们的动作，好像真生怕她们也来图书馆学习。这导致她注意力严重分散，一页纸都没怎么动过。
　　“图书馆这个公共地方，她真当是她开的啊。”张辛夏见她这样就心情不爽，小声嘀咕，“那我非要过去坐一坐。”
　　姚悉微拉拉她袖子，提醒图书管理员就在不远处。
　　说道：“算了吧，你嫌时间太多啊。我们本来就是来还书的。”
　　张辛夏透过书架缝隙看到柳敏警惕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说：“可是……”
　　姚悉微从书架上抽下一本书，拍拍她肩膀：“不要给不在意的人眼神，认真你就输了。”
　　说是这么说，姚悉微在老师办公室门口，看到柳敏碰到路子舒正好出来后，那段假惺惺的聊天模样，还是没忍住给了个小白眼眼神。
　　女生示弱的时候往往容易引起怜爱，柳敏正抱着历史老师让她带回去一厚叠作业本，在看到路子舒的时候特地踉跄一下。
　　理所当然被接过去了一大半，路子舒还很不客气给旁边王帆分了一点。
　　两个男生全程嘻嘻哈哈打闹，看起来真是发挥绅士风度，顺便帮了一把。
　　说话间王帆随口一问：“你们文科班是不是因为背的多，作业看起来比我们还重？”
　　柳敏立马接了一句：“是有点，知识点太多了，很多人困得不行还在捧着书。我基础不好，所以得努力点。”
　　文不对题，毫无逻辑，强行扯到自己身上。
　　但是王帆没察觉，跟着她的话题边听边感叹：“我看你上次成绩提升了好多，真不容易。”
　　柳敏生得不比于姗艳丽好看，但是可能因为面相略带些苦相，她垂眼看地板，做出无辜表情的时候，总有种说服力。
　　路子舒没接话，他和王帆不同，被于姗邀请过参加那场生日会，见证了撕逼对话的全过程。
　　在柳敏看过来的眼神中，静静走在旁边没说话，这么一小段路就是王帆和柳敏的尴尬对话，走得无比漫长。
　　柳敏在路过二班门口，看到姚悉微的瞬间目光多停留了两秒。
　　又想起了于姗说过，她们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十八岁的世界里，姚悉微她们只需要担心成绩好不好，每天回家家庭温馨富裕，有着得天独厚的先机。
　　柳敏看着正在和前排赵恒说话的姚悉微，来了句：“总有人很受欢迎。”
　　“是啊。”路子舒突然来了一句，“人缘好，当然受欢迎，挺正常的。”
　　回到五班的教室里，路子舒和王帆好人做到底把作业放在桌子上。教室里的喧闹声一下子堆满耳畔。
　　路子舒临走的时候看看他们班，来了一句：“每个人都挺努力的。”
　　没等柳敏反应过来，路子舒已经勾着王帆脖子打打闹闹出去了，顺便跟三班认识的男生大声打了招呼。
　　跟刚刚走过来路上沉默不语的样子截然不同。
　　那他为什么还要帮我搬回来？柳敏心想。可能只是真的顺手帮一把，他好像对所有人都挺好的。
　　接着苦笑一声，收回自己的想法。
　　柳敏在教室里和图书馆每天都留到很晚，努力的痕迹有目共睹。
　　期末考试出来的成绩倒也确实上升了几十名，柳敏看到成绩单的时候小幅度勾起嘴角。
　　她算了一下张辛夏的上次排名，这次自己比她上次高了十五名。更别提成绩更差的姚悉微和董苗苗。
　　柳敏在自己的世界里划了个合理范围，拼了命和外面的世界比。
　　老天爷天生不平等，她有太多比不过别人的地方。至少有一项比她们高也是好的。
　　悠哉得看了眼这页的排名，却在翻到前面一页名单的时候眼神一凛。
　　张辛夏的名字不在这页，却出现在了前一页名单上。
　　她怎么也想不通，自己现在只睡四个小时，这么拼了命的努力了。为什么别人看起来轻轻松松，就能超越过她？
　　这次大变动的期末排名每个班都分到了手上，柳敏注意到的点，姚悉微也看到了。
　　当然她只看到了张辛夏这次把平时最薄弱的语文拼了上去，没有弱项拉后腿，导致她最终整个年级排名非常好看。
　　姚悉微见证了张辛夏这段时间心无旁骛的样子，她把所有的心思都好好收藏起来，一心朝着目标方向前进。
　　“厉害啊！”周齐路过时感叹一句，“你这是坐火箭了。”
　　然后垂头丧气摸摸自己鼻子：“我怎么感觉我努力了半天，没什么用。”
　　听他这么说，姚悉微翻了下排名表：“没有啊，你也进步了。”
　　“空间很小。”周齐反驳道。
　　姚悉微本还想安慰他，身后有个声音先响起：“进步空间很小也是进步了，在周围都激流勇进的时候，不要忽略并且质疑自己的能力。”
　　一通话振振有词，有理有据，一对比姚悉微刚刚弱弱的安慰变得有些苍白。
　　周齐仰头用崇拜的目光看向李乔然，就差饱含泪水抱住大腿狂哭。
　　抹抹眼泪又重新奋发图强，回去的时候还不忘拉住赵恒说：“我觉得我这次考得还不错。”
　　他故意压起嗓子，惹到周围的人笑出声来。
　　姚悉微却笑不出，因为她注意到这次期末年级排名第一，被一班的一名女生赶超了。


第二百五十四章 打架的小熊
　　靠在张辛夏的课桌旁，姚悉微看起来正跟她们说话，余光却注视着李乔然。
　　她没敢光明正大看他。
　　这时候不知该用哪种眼神，怕伤了他自尊心，又怕对他关心不够。
　　跟旁人说一句暼一眼，看得眼睛都快抽了，才发现李乔然眼角有一闪而过的揶揄，瞅了一眼姚悉微又瞬间转回去。
　　他发现自己在偷看了？
　　姚悉微把眼神收回来，李乔然已经从她身侧走了过去。
　　“我说！”张辛夏提高音量的嗓音在耳旁响起，“你起来，压着我本子了。”
　　姚悉微跳下原本坐着的桌面，看到张辛夏慢条斯理把草稿本拿过去。
　　然后托腮看着她，用另一只手伸出三根手指，说道：“我刚刚叫了你三遍。”
　　姚悉微眨眨眼睛，张辛夏看了眼教室后排，叹口气挥挥手，用故作老成的语调说：“去吧，反正你的心也不在我这儿，留你的人也没用。”
　　这台词，这语调
　　特像台湾偶像剧里的深情男二，一看就是戏瘾犯了。
　　姚悉微很配合，跟她演了最后一出：“我会在心里一直想你的。”
　　在张辛夏欲作呕的表情中，飞快闪身，跑到了教室外外面。
　　李乔然刚走出去，看到他正停在门口和一个同学讲话。姚悉微往外窜的步伐堪堪停住，又往里面闪了一点。
　　跟李乔然说话的同学是他以前北外附中认识的人，也没说什么实质性内容，无非是看到了排名来关心一下。
　　“你别往心里去，”那人拍拍他手臂，一派老成语气说道，“一次没考好没什么，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有你这么明晃晃安慰人的吗？
　　姚悉微在一旁听得扶额头疼。
　　换成别人这么直接式安慰法可能还有用些，但是李乔然无论什么事都会把自己包裹起来，越直接说他越会装成没事。
　　果然看到李乔然面上坦然一笑，说道：“没什么事，本来也没往心里去。”
　　才不信……
　　姚悉微抱肩注意到，眉头微皱嘴角抿起，一看就是说了假话。
　　又跟那同学说了几句才走，李乔然早就注意到在旁边毫不掩饰的人。
　　姚悉微放在手臂，从里面走出来，眼神咕溜咕溜转了圈，带着笑容走过去。
　　高三下课期间的走廊不再有那么多人闲着出来晒太阳，偶尔有三三两两的人路过。
　　李乔然看到她走过来，干脆转过身，慢悠悠以倒着走的姿势往后晃荡。
　　姚悉微也慢慢跟了上去，眼神帮他看路注意身后。
　　两个人在对视中，以一种缓慢而悠闲的速度在走廊里走着。
　　教室里因为刚发下成绩单，时不时有讨论声隔着窗户像海潮一样悠悠卷过来。
　　他们两个像是对周围的敏感度隔了一层结界，并没有过多在意旁边的来来往往。
　　李乔然其实没想好出了教室去哪儿，只是在走廊里漫无目的往后靠，姚悉微跟在他前面几步的距离。
　　然后冲他笑笑，没头没脑来了一句：“我捡到一个小熊。”
　　听惯了一本正经的安慰，李乔然一挑眉，突然来了兴趣。
　　是准备说童话故事吗？
　　其实姚悉微都没想好怎么说，突然来的灵感，开始胡言乱语，小碎步往前靠了一点。
　　笑着说：“我捡到一只很大的小熊，小熊一只熊蹲在树下，我问他怎么了，他说他是他们部落打架最厉害的小熊，但是因为一次打架的时候输了，因为他那时候在打瞌睡……”
　　认认真真听她说到这里，李乔然噗嗤一声笑出来。
　　他反过身倒着走，面对面的姿势，姚悉微能看到他笑成月牙弯弯的眼睛。
　　“然后呢？”李乔然对她的童话故事感了兴趣。
　　姚悉微也眨眨眼睛，歪过头，继续说道：“然后我把小熊带回家了，大发慈悲送给他一罐蜂蜜水，告诉他一场打架输了有什么，要学小熊维尼那样多喜欢一点蜂蜜。”
　　李乔然往后走的姿势停下，他们两个站在无人的楼梯间。身旁走廊窗外的小雨蒙在窗户上，将外面的世界变得朦胧，。
　　李乔然终于说出口：“万一小熊下次还是输吗？”
　　他到底是个十八岁的小孩，即使很多人来安慰他，面上也回复得得体，心中的不安还是会在一次失败中显现出来。
　　姚悉微往窗户旁靠近了一点，偏头思考了一下，开口说：“往想去的地方，能到达就行了，没必要次次都非要赢，打架也有打架的时候，人人都有输的权利。”
　　“啊……”说完她又改口补充了一句，坚持要把她的小熊童话贯彻到底，“熊熊都有输的权利。”
　　最后一句话把李乔然的笑容无限放大，温和得任由眼睛笑得眯起来。
　　走廊里有个二班男生路过，回头看了好几眼确实此刻笑得像个傻子的，是他们班后排那位万年冰山脸的大神。
　　露出一脸看到鬼的表情，吓得蹦走了。
　　李乔然朝前伸出手，姚悉微不解问道：“干嘛？”
　　“蜂蜜呢？”他问
　　“学校里哪里来的蜂蜜？”姚悉微把他摊开来的手打掉。
　　看他真乖乖缩回去的手，姚悉微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糖来。
　　“蜂蜜没有，”姚悉微把糖递到他掌心上，“味觉差不多，凑合着吃点糖吧。”
　　红底糖纸上还有个张嘴笑的小人，李乔然把这颗糖翻来覆去看了一遍。
　　声音都带着笑起来的颤音，问道：“你来学校怎么还带着旺仔牛奶糖？”
　　“我妈把我低血糖晕倒。”姚悉微每次给出的答案都出其不意，“还有阿尔卑斯，你要哪个？”
　　李乔然没回答，反手把手里的旺仔牛奶糖收好。
　　在姚悉微毫无防备的眼神中，呼噜了一把她的头发。
　　“啊！别弄！”姚悉微偏头，这一下喊得特别响。
　　偏头看到齐墨手里正拿着教案，在旁边不知道瞪了多久，都快无语得翻白眼了。
　　没再有多余的动作，姚悉微和李乔然立马端正俯首，在齐墨的背影注视下灰溜溜得回到教室。
　　坐回座位前姚悉微回头看了眼，李乔然正在拆糖纸，表情看起来比刚才好多了。


第二百五十五章 最好的一年
　　下川市今年从入冬起天色一直不好，气温不算低，但是寒风中零零碎碎下起了雨。
　　碎雨敲打着玻璃，空气中湿漉漉变得又湿又冷。
　　期末考试后又补了好久的课，高三的寒假一共也没剩几天。
　　姚悉微坐在房间里的书桌前搓搓手，房间里开了空调，气温变得又暖又干燥。
　　但是抬头看到窗外灰蒙蒙的天，视觉跟着体感，她总是感觉很冷。
　　天气预报在报道北方又降大雪，姚悉微窝在沙发上给自己泡了一杯阿华田。
　　随便换几个台都能看到各地方又在筹备什么春节活动。
　　端着马克杯往旁边客厅看了一眼，她爸妈早就把春联贴了上去，才惊觉到时间过得真快，竟然又是一年过去了。
　　在学校的时候总感觉时间一天一天难熬，站在某个节点回头看，已经走了一大半赛程。
　　距离章末的终点还剩不到半年时间。
　　姚悉微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把高考当成了某个阶段的终点，好像她从重生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脑海中默认这段路的终点是高考结束那天。
　　这可不太好。
　　姚悉微作为过来人，翘起个二郎腿回忆。
　　她可是全班唯一不会被老师那句“高考完就解放了”给忽悠过去。
　　呵呵，开玩笑，大学里每天从早排到晚的课和小组作业更恐怖好吗？！
　　想到这个话题，姚悉微把最后一口阿华田喝完，心血来潮往群里发了条邀请。
　　“我想去北京。”她这么说道。
　　对未来的无限向往，她想去看看憧憬地方的风景。
　　心血来潮的话刚发出去她就后悔了，群里的对话原本正在讨论要不要去学校门口新开的粤菜馆尝尝鲜。
　　但是因为天气又阴冷又下雨，董苗苗正趴在床上不想出门。
　　安得划隔空冲了她一句：“你就直说懒吧，能有多冷啊？”
　　董苗苗本就对他一放寒假就去泰国度假的事气得牙痒痒，两个人跟吵架的小狗一样又咬了起来。
　　张辛夏已经见惯不惯佛了，隔着长长的吵架，见缝插针跟李乔然研究寒假作业的题。
　　这两个人对着寒假作业都能一板一眼讨论的样子，看起来极为变态。
　　又隔着这变态的场景，温思昀又在下面劝架。
　　他说：“下川市最近是挺冷的，一出门就感觉冷飕飕。”
　　哦对了，这个原本三个人的群聊已经扩展到了六人。
　　就在如此混乱的情况下，姚悉微就这么莫名其妙扔了一句“想去北京。”
　　群里狂跳出来的信息框停滞了，姚悉微尴尬在下面想再跟了一句：“随便说说……”
　　没来得及发，张辛夏已经甩了一张机票图上来。
　　“后天怎么样？”她直接问。
　　姚悉微的提议得到了一致认可，就这么一拍脑袋风风火火在几天内直奔机场。
　　站在摆渡车上的时候，姚悉微注意到张辛夏看着车外越来越近的飞机，神情看起来有点恍惚。
　　摆渡车里静悄悄的，张辛夏跟她挨得近。
　　小声说：“我看过这么多从北京往返起起落落的飞机，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去。”
　　听完这句话姚悉微突然有了道实感，她身边这群人，也不过是刚满十八岁的小孩。
　　张辛夏已经把郝棋的联系方式全都删了，到了寒假，自然也不知道他有没有从北京回来。
　　宽阔的停机场，排队的飞机发出巨大的轰鸣声。
　　那么长时间在她耳旁的幻觉，终于有了实体的声音。
　　起飞的时候耳朵有了严重的肿胀感，在呼啸声中脚下的飞机去到了上空。
　　姚悉微还好，张辛夏在起飞的瞬间耳朵就难受，张大嘴缓了半天都没缓过来，脑袋嗡嗡得发疼。
　　缩在椅子上蜷成一小团，又因为安全带绑着不舒服，直到飞机停稳张辛夏才缓过来。
　　她晃了晃脑袋，蔫蔫得说：“我以前没这毛病。”
　　“我知道。”姚悉微点点头以示回应。
　　在地面上仰头看飞机时，隔着遥远的距离总觉得很美，真正坐上去才体会到还有这重罪。
　　这么想着，张辛夏又叹了口气。
　　飞机受到气流颠簸，姚悉微都没处去给她要水。想了想也叹了口气，拍拍她的肩膀。
　　“怎么了？”董苗苗从旁边探出脑袋。
　　姚悉微伸手呼噜了一下张辛夏的头发，蓬松的头发变得乱糟糟，原本乱糟糟的心情反倒静下来。
　　她仰前半个身子，对董苗苗摇头说：“没什么，青春期。”
　　董苗苗比了个ok的手势表示理解，身子重新靠了回去。
　　张辛夏刚刚随着飞机起飞的浮躁心情完全被姚悉微带偏了，伸手也恶狠狠揉了把姚悉微的头发。
　　等飞机飞到平稳了，姚悉微才把耳机拿出来。她现在会认真听歌，对于爱豆认真写出来的歌，静下心的时候会关注到歌词。
　　即使被关在学校里，也能感受到这一年起蔚蓝乐队在娱乐圈事业开始全面飞升进入鼎盛时期。
　　姚悉微戴上耳机，手指在椅背上轻点，转头看向窗外。底下乌云密布的天气已经被甩到了黑压压的云层下面，他们正平稳得飞在空中。
　　这一年她的高三经历了一半，风风雨雨中的十八岁。
　　往周围转了一圈，一个机舱的人都在睡觉，李乔然开了盏头顶的小灯在做物理题。
　　注意到她的眼神后，抬起头朝她淡淡笑了一下。
　　姚悉微想，这一年，对于爱豆和她都是最好的一年。
　　北方城市的气温显示比南方要冷得多，离降落还有40分钟的时候，头顶的里程表就开始报地面温度。
　　张辛夏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裹着羽绒服戴着帽子做好整套防备。看这架势不知道的以为她要去东北雪原。
　　走出廊桥时姚悉微发现身后的张辛夏没跟上，她正在愣神看着外面。
　　心中一慌，这里有什么勾起她不好回忆的地方吗？
　　“怎么了？”作为直到她暗恋秘密的唯一见证人，姚悉微小心翼翼提出关心。
　　“雪呢？”张辛夏回过神，满脸的遗憾挡不住。
　　她问道：“怎么没下雪？”


第二百五十六章 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这句话她重复了好几天，可惜运气不好天公不作美。
　　就在她们来得前几日，北京刚下完一场小雪，积雪融化后气温稳步上涨，再加上太阳的照耀，体感暖和不少。
　　至少张辛夏这件能抗到东北雪原去打滚的厚款羽绒服，穿起来有点热。
　　“我觉得北京跟我八字不合。”张辛夏敞开羽绒服拉链，晃荡在大街上，得出这个结论。
　　姚悉微暼了好几眼看她神情稳定，犹豫了一下接话想说：“我也觉……”
　　话还没说完，飞速捕捉到她眼角瞬间转变的脸色。
　　姚悉微瞬间改口：“也没有，哪里没有意外呢。”
　　小心观察她的脸色后才松了口气。
　　张辛夏自从踏上北京这块土地后，就开始不对劲。
　　尽管她们都知道，这个时间点郝棋一般都是已经回到下川市过年了。
　　北京街上人群攒动，一眼望去又空空荡荡。
　　靠！
　　谁说向来性格稳定的张辛夏，不会经历青春期失恋后，寻死觅活情绪起伏波动的！
　　每个城市的清晨都有不一样的味道。
　　他们坐在路边摊的早餐店，听两位遛鸟的大爷唠嗑。
　　北方人的口音有些特有的儿化音，显得粗狂醇厚。姚悉微坐在小凳子上下意识跟着学了几句，怎么说都有点躲不掉的南方语调。
　　董苗苗摩拳擦掌点了碗传说中的豆汁，果然愁眉苦脸放下碗。
　　姚悉微笑她刚刚不听自己劝，悠哉悠哉喝起豆奶。
　　很早以前还在当实习生的时候，姚悉微就跟着小组里的前辈来出过差。
　　那时候这里的对接人员信息没处理好，弄得一团乱。等她们过去了，才发现要的材料在另一家公司。
　　有限的时间里工作量瞬间加倍，昏天黑地忙了好几天。
　　有天凌晨加完班，前辈看了眼天色说：“时候不早了。”
　　姚悉微转头凝视她，那时她们正站在街口打车，周围都是彻夜未眠的酒吧。
　　灯红酒绿中前辈终于拦到辆车说：“带你去吃个早饭吧。”
　　凌晨四点半，姚悉微困得跟个狗一样，走路都有点虚飘。
　　但她没敢拒绝，跟着上了车。这司机大清晨的还特别精神，语速跟他的车速一样快，横冲直撞来到了北京胡同里一个隐蔽的早餐摊位。
　　早餐摊看起来简陋无比，摊主正在往外摆塑料凳子，招牌是旁边手写在纸板上的。
　　就一行字——老北京特色
　　姚悉微那时候跟着前辈点了一碗豆汁，毫无防备一口下去，差点当场哭出来。
　　在前辈面无表情得端碗中才知道，原来她是本地人。
　　姚悉微啧啧嘴，从旁边倒了杯温水漱口，一小口一小口抿进去。
　　手放下的时候一滑，剩下的宝贝全倒在自己衣服外套上。
　　从昨天到现在连续工作了二十几个小时，初入职场的崩溃可能就在一瞬间。
　　唉声叹气把碗放下去说：“我和北京真是水土不服。”
　　说完才想起来前辈还在旁边听着，惊悚得忘记表情管理，双手一捂嘴。
　　“这就水土不服了？”前辈又给她重新叫了一碗豆腐脑，笑得特别爽朗，“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万事都有变数。”
　　姚悉微那时候因为自己说错话而诚惶诚恐，一脑袋话什么也没听进去，就记得前辈说得那句话。
　　“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姚悉微手里的筷子不小心碰到瓷碗敲得叮当响，然后她就从以后的日子重生到了以前的十八岁。
　　董苗苗还在跟豆汁做最后斗争，她性子不服输，非要喝到觉得好喝为止。
　　姚悉微起身又去买了其他早餐，回来时看到董苗苗正在跟拍了照片给温思昀发过去。
　　一桌琐碎的画面，甚至看起来有点乱，但是看神情她聊得很开心。
　　温思昀这个寒假被她外婆抓回去补习大提琴了，姚悉微都差点忘了，他也是艺术生。
　　走的道路跟她们都不一样，这所有人一开始就知道。只是不知道另一个赛道的人，会不会走到同一个终点。
　　到高三提前半年各艺术院校就要开始招生，所以即温思昀即使高二，也已经开始提前抓紧一切时间开始练习。
　　遛鸟的大爷和老板娘看起来很熟，在旁边喝豆汁喝得开心。看到旁边几个学生模样的人，热络走过来打招呼。
　　问：“你们是来旅游的吧？”
　　姚悉微点点头，刚刚练习了半天了儿化音一开口覆灭。
　　她说话的时候保留着南方人的喜欢，尾音拖得老长。
　　说：“是啊，趁着寒假来玩玩……”
　　她话刚说完，坐在她旁边的董苗苗也不小心把剩下的半碗豆汁打翻了，洒得满桌都是，差点浸到手机里去。
　　……这场景似曾相识
　　到底还是水土不服。姚悉微不知为何想到了这么久远的话。
　　一大早的就开始手忙脚乱。
　　吃完早饭往胡同口走，今日无风，阳光正好，晒得人暖和起来。
　　张辛夏还是脱掉了不合适的厚版羽绒服，尽管姚悉微劝她这样可能会冷。
　　“怕热不怕冷。”她这样形容自己。
　　这个年纪的年轻人叛逆当道，偏不想去着名景点。
　　姚悉微瞅了眼离她远去的故宫，几个人跟无头苍蝇一样在北京深冬的街头乱逛。
　　路边的树枝早就成了光秃秃的枝丫，从下往上仰望，像是狰狞着往空中张牙舞爪。
　　这个点街上人不多，都是穿着深色羽绒服行色匆匆的路人。
　　奔跑着赶车，或者到地铁站挤得跟个沙丁鱼罐头那样。
　　姚悉微看着前面奔驰而去的早高峰公交车，产生了一种社畜的惺惺相惜。
　　她回过头，不理解张辛夏为什么执意不肯穿上她的羽绒服。
　　深冬暖照的阳光打退了萧条街景，给沉默的静物带来一丝生机。
　　他们最后沿着中关村北大街，从清华走到北大。
　　姚悉微因为出差的原因来过几次北京城，却从来没到过这个地方。
　　晨光初起，阳光斜斜照下来，在地上倒映出幽深的阴影。
　　游览参观校园只要登记身份证就行，游客和学生们稀稀散散又随意得在校门口进出。
　　但是这群刚满十八岁的少年，呆呆望着门口，没再进去。


第二百五十七章 想要去的地方
　　早晨的时间段，城市刚刚从沉睡中复苏。
　　太阳升起的同时带起一阵风，寒冷的气温使得空气中一说话就冒白气。
　　姚悉微手插在外套兜里，四个人一排站在人家学校门口。
　　人数不够气势，也没有气势汹汹的感觉，反倒是仰着头看人家学校门口，眼神极为痴汉。
　　风声越来越大，把街头巷尾的声音传遍每个角落。
　　姚悉微往旁边看了一眼李乔然的神情，看到了一簇隐隐的小火苗，带着对未来的向往。
　　然后很淡得笑了一下，将目光收回，再抬头一点，仰面看向天空。
　　弯腰往后仰去，阳光明晃晃得照下来。刺眼的阳光使得姚悉微眯起眼睛，然后有只手悬空挡在她眼睛上面。
　　李乔然指了指大门的方向问她：“要进去吗？”
　　姚悉微直起身，摇摇头说：“不用了，到这里来过就可以了。”
　　可能不解她都走到门口却不进去的行为，李乔然挑了一下眉毛。
　　“我到了这里，看过了这个位置就可以了。”姚悉微眼神从门口的方向收回，“我的成绩到不了这个高处。”
　　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歪过头对李乔然笑笑：“但是你可以。”
　　可能她这个流露出的眼神过于安详，反倒让李乔然有点紧张。
　　刚打算说话，又看到姚悉微笑容逐渐放大。
　　转头从北大门口转向了另一侧，城市的一天正在苏醒。
　　“我想来北京，我来北京找你。”
　　李乔然眼神明显亮了一下。
　　姚悉微重生后迷茫了很久的方向终于确定下来，她说：“我到过这里，见过高处的风景，所以才在这一刻更加确定了自己想要去的位置。”
　　周围人声逐渐鼎沸，姚悉微这番没头没脑的宣言淹没在人海中，只有身边人听得见。
　　身边人从刚刚起就弯着眼睛，一脸温柔看着她，然后伸手罩了下她的脑袋。
　　姚悉微突然很想哭，没什么由头，就是鼻子跟滴进了柠檬水一样发酸。
　　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她觉得自己在这一刻无比柔软。
　　撇着嘴再往前靠了一点，身旁两个人终于看不下去，一齐靠过来，咳嗽咳得震天响。
　　“够了啊！”董苗苗提醒她，“这儿还有活人呢！”
　　姚悉微瞬间转过身，刚刚面对李乔然冒出来柔软情绪收敛起来。
　　忽然扑上前，勾住董苗苗和张辛夏的脖子，说得很大声：“半年后，北京见怎么样？”
　　董苗苗被她压得一晃，稳定身形后，摇头晃脑开口：“拉倒吧，你这是为了男人……啊！”
　　背后被姚悉微掐了一把，脸色抽搐话锋一转，大大方方承认：“好吧，我也是，到时候我来找你。”
　　虽然都不知道会考中哪所学校，在看到了想要仰望的高度后，已经抱有天真的美好。
　　两个人又一同转头看向张辛夏。
　　她偏过头说：“你们下决心也太慢了，我还以为你们都没目标呢。”
　　三个女生话说到一半，董苗苗眼神随意扫过去，突然很夸张得指向在旁边全程注视着的李乔然。
　　“哦？他会笑哎？”很夸张的语调。
　　姚悉微：……
　　他笑过很多次了好吗！
　　姚悉微想这话的时候理直气壮。
　　李乔然听完董苗苗的话，立刻就把笑意收了回去。
　　准备离开的时候，张辛夏又偏头看了一眼，相比于董苗苗满身斗志美好幻想，她笑得有点勉强。
　　姚悉微注意到，过来捏捏她的掌心。
　　在车水马龙中朝她眯眼笑了一下。
　　她们都知道，半年后的归宿到底在哪里由成绩而定，而北京也不是只有一所高校。
　　成绩会被分割成三个阶级，散落在这个广阔城市的各个角落，跟街上的所有人一样，成为匆匆穿梭的一部分。
　　姚悉微可能比她们更知道一点，大学毕业后还会随着职业规划更加天南海北。
　　但是现实带来的可能性永远留有残酷的余地，她永远抱有美好的幻想。
　　沿着街边慢慢逛回去，这个时间点挑得并不好，马路上的车流堵得缓慢不动，公交车上挤得根本上不去。
　　“他们这儿上班高峰期怎么那么可怕？”董苗苗问。
　　那是因为学生每天到学校的时间和早高峰最激烈的时候完美错开。
　　姚悉微现在想起来作为社畜那段期间的早高峰还心有余悸。
　　天气还早，他们还没想好去哪儿，但是去哪儿好像都没路。
　　就差蹲在路边休息一会儿，姚悉微琢磨着会不会把他们当成摆摊的。
　　身后响起一阵车铃声，让脑子里想法乱七八糟的姚悉微突然弹了起来。
　　“上车不？”是一个蹬三轮车的师傅。
　　眼神狡黠看了眼旁边车流，和怎么都打不到的出租车。
　　拍拍三轮车的车座，说：“你们去哪儿？要载不？”
　　往后看了一眼，那三轮车后面有跟轿子那样摆设，坐进去太阳晒不着雨淋不着的，但是风应该很大。
　　大叔一笑起来能看到他上排有颗两闪闪的大金牙，姚悉微甚至感觉她被这颗金牙晃了一下。
　　大叔还在热情招客，姚悉微看了眼三轮车后略显寒酸的座位。她倒是无所谓，往旁边看了眼那位少爷。
　　少爷看起来毫不在意，已经往三轮车的方向走过去了。
　　三轮车师傅早就料到这结局，把他的金牙晃得特别显眼。
　　董苗苗和张辛夏坐在了另一辆三轮车上，这车厢座位看起来小，坐上去后发现意外没有那么挤。
　　师傅还很得意往后摆手，说：“我就说比你们坐小轿车还舒服嘞。”
　　风从两边吹进来，姚悉微紧了紧外套。看着师傅的背影，和身旁同样收紧外套的李乔然对视一眼，想了想没有反驳他。
　　师傅一踏脚，发出沉重的马达突突声。
　　姚悉微没忍住问道：“您这不是脚踏的啊？”
　　前排的师傅没回头，他嗓门大，声音中气十足，一嗓子出来十里八乡一条街都能听到，倒是没被风吹散。
　　“你这丫头，想累死我啊！”师傅的声音响亮。
　　姚悉微不说话了，她怂，她怕三轮车师傅生气当场把她甩下车。


第二百五十八章 拔刺
　　车后座变得沉默无语，师傅倒是不在意，他嘿嘿笑了两声，话特别多。
　　瞪着突突的小三轮，热情问道：“看你们就是学生样子，来北京旅游的吧？”
　　姚悉微不知道他们到底看起来是啥样，怎么人人都一眼看出他们是来旅游的。
　　叛逆的精神使得她说了一句：“我们是来考察的。”
　　这个词用得极为严肃，坐在她旁边的李乔然僵硬着把脑袋转过来。
　　姚悉微缩了缩身子，发现他最近憋不住笑的时候挺多的。
　　半敞开的车棚，深冬的阳光从前面溜进来，照在他脸上，透亮得发光。
　　姚悉微趁着挤在车厢里，悄悄往旁边靠了一点，在外套下悄悄牵手。
　　她指尖的温度很凉，钻进李乔然温热的掌心里。
　　哼哧哼哧缓慢前进的三轮车旁响起一阵汽车轰鸣声，前排正悠哉悠哉开三轮车的师傅突然偏过头。
　　“你看，这车一看就是改装过的。”
　　师傅热情，也不管自己说的话后排的人有没有回接。
　　看到啥都要絮絮叨叨说两句，偏过头只停了一瞬间，又开始一个人开始讲北京的路况。
　　过了个街口，看到前面不远处就是张辛夏和董苗苗坐的那辆三轮车。
　　三轮车师傅又转过头问道：“哎，丫头，你们几岁啊？高考了吗？成绩咋样？在哪儿上大学啊？”
　　一连三个问题，乍一听以为是问的三个人。
　　劣质的三轮车马达开得突突响，姚悉微也跟着大嗓门三轮车师傅大声回道：“我们马上就高考了！”
　　不知是路旁嘈杂声太响，还是师傅有点耳背。
　　说了好几声他都没听到，扯着嗓子问：“什么？”
　　旁边有辆汽车不知道在抽什么风，一直鸣笛。风好像逐渐大起来，呼呼作响掩盖了声音。
　　姚悉微干脆忽略了前面的话，也跟着大嗓门的吼了起来：“师傅，我想来北京上大学！”
　　那辆鸣笛的汽车终于停了下来，一瞬间感觉世界都安静了。
　　正在嘟嘟开三轮车的师傅一听就乐了，点头说：“北京大学好啊，小姑娘你成绩这么好啊！厉害啊！考北京大学的好面子！想不到我今天蹬了个这么厉害的学生！”
　　一连串夸赞的话，配合标志性大嗓门，姚悉微突然被带了个这么顶的高帽，吓得脸色当场就抽搐了。
　　倒是感到手指被越拢越紧，全程没说话的李乔然眼神看向外面，没能藏住弯起的眼角。
　　“哎，丫头！”三轮车师傅还在问，“要想考北京大学，你们学校也很厉害吧。这次期末成绩年级第几啊？”
　　这话整得姚悉微有点不敢接，就她那成绩，虽然正在龟速上涨，但是在三轮车师傅垫了这么个高帽的前提下，抖落抖落出来还有点丢人。
　　正打算糊弄过去，李乔然在一旁终于发了声：“年级第二。”
　　然后朝姚悉微眨眨眼，反正那三轮车师傅也没问是谁的成绩。
　　姚悉微偷着乐，听过共享衣橱的，还第一次听说共享成绩了。
　　三轮车师傅一听就来了兴趣：“第二啊，第二好啊，这么好的成绩一定能考上。还有半年呢，加加油努力冲第一。”
　　师傅这带着口音的语调，很难让人听出他是真的在用心鼓励还是随口敷衍。
　　“是啊，”李乔然接上师傅的话，“这次考试失误了一下，下次一定把这个第一拿回来！”
　　听完这句话，姚悉微转过头看他神情。
　　欣慰于这个心中埋得小小的刺，李乔然终于能自己把他拔了出来。
　　等三轮车突突回到了酒店，姚悉微蹦蹦跳跳从车上下来，看到另一辆车上董苗苗和张辛夏下车的时候扶着腰，看起来腰酸背痛。
　　师傅边收钱边撇了一眼，突然小声对姚悉微说：“我开得比他好，不颠。”
　　姚悉微注意力总是被他露出的金牙吸引，伸出大拇指点了个赞。
　　然后突然一嗓门喊得特别响：“加油啊丫头！你成绩这么好！肯定能考上北大。”
　　正在旁边揉腰的董苗苗吓得一哆嗦，满脸疑惑转过来看姚悉微，脑袋上满脸问号。
　　姚悉微尴尬笑笑，明白了，人不能随便撒谎，也不能随意装逼。
　　揉了揉被冷风吹得快要僵掉的脸，这小三轮车四面透风。从下坡起就是逆风的方向，吹得人在车厢里凌乱。
　　姚悉微站在原地跺跺脚，抬头看了眼卷盖而来的乌云，从刚才起就在一点一点蚕食着阳光。
　　深冬的天气就是这样，北方干燥的气候让姚悉微感到浑身又干又痒。
　　因为早上起得太早的缘故，到了这个点开始犯困，在酒店迷迷糊糊睡过去，再醒来发现天色暗沉。
　　“到晚上了？”张辛夏在半梦半醒间问道。
　　……倒也没有这么暗。
　　室内很暖，姚悉微习惯性裹了裹衣服，看向张辛夏说道：“下雪了。”
　　果然看到对方唰一下就从床上弹了起来，念念叨叨走到窗边。
　　发出很没见过世面的一声“哇偶！”
　　正常流程，姚悉微第一次看到北方的雪也是这个样子。
　　她低头看了眼手机，天气预报没有报道今天有雪，这场洋洋洒洒的鹅毛大雪像是意外落到人间。
　　就像现在他们几个意外闯进来的人，正在跟小狗一样趴在窗户上，看起来虔诚又好笑。
　　手机在手上震动一下，李乔然的短信进来了。
　　“我在你们房间门口。”
　　？
　　姚悉微慢悠悠往门外走，没来得及把头顶的问号压下去，又跟进一条：“我没穿羽绒服。”
　　他在做什么？
　　姚悉微快步打开门，看到李乔然只穿了件毛衣立在门口。
　　酒店走廊里的空调从昨晚就开始坏了，往那儿一站就冷得很。
　　姚悉微把人拉进来的时候感觉他手都是凉的。
　　“你怎么不回房间？”她提问
　　“房卡没带。”李乔然回答得很坦荡。
　　“……”
　　姚悉微整理了一下，合着他弯弯绕绕说了一大堆，是房卡掉在房间了。
　　李乔然走到窗边，喃喃说了句：“下雪了。”
　　身旁董苗苗和张辛夏，两个人也跟着他重复道：“下雪了！”
　　是南方没见过的雪景。


第二百五十九章 生场病就好了
　　印象中去年的冬季，还没放寒假前，下川市也下过一场小雪。
　　微微小雪，落在地上都积不起来，很快就被踩得湿滑。
　　那时候全校学生都像一群嗷嗷待哺的狼崽，就等各班班主任放闸门，然后飞奔下了操场。
　　南方的雪景僧多粥少，打雪仗都不带劲。也难怪董苗苗和张辛夏第一次见到北方雪景时，惊讶得仿佛能撒泼二里地的萨摩耶。
　　姚悉微站在窗户前。
　　她们起得晚，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北京上空已经铺上了一层白茫茫。
　　奔下去之前姚悉微被李乔然长手一捞抓了回来，非要给她里里外外戴上手套和围巾。
　　低头看了看手上那副一看就不防水的毛绒手套，姚悉微抬头问：“你以前是不是也没玩过雪仗？”
　　正在仔仔细细帮她整理围巾的手一愣，姚悉微感到眼前一黑，脑袋上的帽子被拉了下来。
　　他们俩这么一磨蹭，另外两个人已经跑了下去。
　　姚悉微裹得严严实实，毫无打雪仗的灵活性，从地上散散抓了一把，随意朝着李乔然的方向往前一扔。
　　雪是松的，软趴趴在空中扬起，落在他的黑色大衣上还剩那么一点白色的痕迹。
　　李乔然甩甩衣服上的残雪，走上来几步也抓起一把雪朝姚悉微扔过去。
　　只是他这个准头一点都不准，全往旁边的方向扔。
　　任由玩心大起的姚悉微又捧了一把雪往他那里洒。
　　来来往往间董苗苗在旁边哈出一口热气，搓搓手眯起眼睛。
　　跟旁边的人小声说：“我觉得他俩应该离开这个地球。”
　　“你有时候也这样。”张辛夏作为旁观受害人，毫不留情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董苗苗：……
　　也没有这么夸张……她原本想辩驳。
　　鹅毛般的雪，还在空中蒙蒙往下飘，雪落在脸上冰冰凉凉。
　　注意到身旁人的穿着，忍不住惊讶提醒道：“你不冷吗？”
　　北方冬季下雪的天，她下来的时候没穿外套，就一件红色毛衣在白雪中特别显眼。
　　不知为何，董苗苗总想起了恐怖片的开头，尽管现在天还没黑。
　　对方没回答，灌了她一手雪球。
　　“我年轻力壮身体棒。”张辛夏在前面跑得飞快。
　　八百米危险人士董苗苗在后面捧了一把雪想报仇，追都追不上。
　　不过董苗苗的担心成真了，张辛夏这个作法终于把自己给作生病。
　　姚悉微看着躺在床上脸色红彤彤的人，用上了“终于”这个词汇。
　　闹腾了好几天的人躺在酒店床上半死不活，姚悉微给她倒了杯水。
　　“多喝温水。”姚悉微用了万年不变的老套路。
　　转身看到那件她死活不肯穿的羽绒服，姚悉微突击提问：“郝棋推荐这个牌子，看起来确实挺保暖的，不愧是在北方生活了两年多的人。”
　　正在喝水的张辛夏差点把水洒床上，骂了一声：“我差点把药卡在喉咙里！”
　　姚悉微做出个“我就是故意”的天不怕地不怕表情，凑过来给她递了张纸。
　　“你作了三天了，”姚悉微伸出三根手指，“说吧怎么回事。”
　　张辛夏慢慢用指尖旋转手里的玻璃杯，沉默不开口。
　　她不用说姚悉微也知道，她悄悄去郝棋的生活号微博看过一眼。一捧玫瑰花两双牵着的手，照片的背景地点她很熟悉，就在澎阳高中附近那条街。
　　再看了眼时间，就是这几天，她们在北京的时候。
　　张辛夏删了朋友圈，去qq空间会留下记录，就悄悄去看了一眼郝棋的微博，这里可以不留下任何痕迹。
　　郝棋不怎么用这个社交软件，心血来潮发了张图片，一点进去就能看到。
　　张辛夏不死心，开始自虐点进去好几次，始终都是这个图片没再更新过，甚至都没有新鲜的内容来把这条刷下去。
　　这件适合北方天气的羽绒服张辛夏买了以后第一次穿，她拼命学习了一个月，给自己定了个想来北京的目标。
　　没想到这里没有想象中的漫天飞雪，也没有冷得让人刺骨发痛。
　　不知道郝棋当初是用种什么语气跟她安利的羽绒服，又或许是张辛夏看到后自己悄悄跟着买了同款。
　　姚悉微摸了一下。
　　嚯！郝棋这什么体质？这羽绒服厚得仿佛为零下几十度的俄罗斯边界打滚。
　　不过她没说，姚悉微帮张辛夏把被子掖上，暖气片使得房间里被烘得暖乎乎。
　　姚悉微把药收起来，轻声说：“北京会冷的，也不是只有这一场雪。你没有跟这里不和，这里不仅仅只有一个人。”
　　不知道张辛夏听到了没，她已经挨着枕头睡着了。
　　走出房间的时候李乔然正抱肩在外面等着，抬眼看了眼房间里问：“闹完了？我不是很懂为什么明明知道会生病还自动不穿外套。”
　　看这眼神，他是真的不懂这种把自己折腾感冒这件事。
　　冬季一到，姚悉微每次往外蹦的时候都会被他抓回来检查一下有没有穿严实了。
　　姚悉微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严格的来说这中间还带有一点青春期少女的叛逆自虐情怀。
　　当然没有拿红笔戳自己假装割腕那么中二。
　　当初失恋的后遗症让姚悉微有点理解她，想要放下又放不下的纠结心理，无论几岁多么成熟的人都逃脱不得。
　　她把门把带上说：“可能生场病就好了。”
　　打破再重新开始，把一切都重新组装起来。姚悉微认定，张辛夏这次是真的结束这场心酸的暗恋了。
　　想到这里，当年失恋的阴影又涌上来。
　　姚悉微拿出手机给周齐发了条信息：“你是不是把李乔然借你的笔记借给路子舒了？”
　　周齐被抓包，颤颤巍巍打了个笑脸，没懂大寒假的姚悉微怎么火气如此旺盛。
　　“赶紧去要回来！”姚悉微打了个“怒”的表情。
　　啥事没干正在乖乖补课的路子舒，在补课教室连打三个喷嚏。
　　趴在桌上吸吸鼻子，悄悄摸摸开始研究李乔然的笔记。
　　“最近天气突然转冷，注意身体。”连老师都被他猝不及防的喷嚏惊动，过来提醒。
　　路子舒正打算拿出手机看看气温，坐在旁边的女生已经开始播报。
　　“咦？北京怎么突然下雪了。”


第二百六十章 封存在十八岁的记忆中
　　剩下的几天不再有太阳，北京自从下了雪以后好像整个城市都变得安静。
　　酒店高楼从上而下俯视的某个瞬间，姚悉微感觉到这个城市有种从岁月沉淀中浮现世人的感觉。
　　失去阳光后城市上空开始连绵不断的乌云，北风吹得更加肆无忌惮。当初第一天来时还带着的暖意被悉数吹散，被轻视的北方气温开始给他们几个下马威。
　　张辛夏终于肯穿上她作了好几天的羽绒服，很长一款几乎到脚踝的长度，整个人裹在里面，从远处看像个黑色的蚕茧。
　　当然这个比喻姚悉微没敢告诉她。
　　她们在北京街头穿梭其中，去了很多高校，站在门口以一种仰望的姿态看着这些学校大门。
　　董苗苗喝了一口北冰洋感叹：“果然还是要站在这里，想要努力学习奋斗的目标才会突突突飙升。”
　　又喝了一口后终于没忍住提问：“这玩意儿跟美年达有什么区别？”
　　姚悉微张了张嘴，想说“你懂什么！”
　　突然发现自己也不懂，她以前是出差时这座城市的路人，现在是正在这里赶来的下一届考生之一。
　　把脸颊往围巾里缩了缩，手里北冰洋的瓶子碰上去。
　　她说：“干杯！”
　　虽说秉持着不走寻常路的原则一个景点没去，姚悉微还是有最后的坚持去了趟寺庙祈福。
　　张辛夏不信这玩意儿，扯皮了半天投票决定。
　　同意的那一刻张辛夏就意识到肯定输了。
　　一共四个人，姚悉微旁边的李乔然在立马跟着举手了。
　　董苗苗作为每次考试前的都要对着铅笔拜一拜的人，也悄咪咪伸高了她的小手。
　　张辛夏愁眉苦脸跟着一起去寺庙。结果在出门时因为感冒脑袋混沌，差点被门卡了手。
　　又刚走出来没多久，一脚踩上了不知谁掉在路边的包子馅儿。
　　倒霉透顶！
　　姚悉微慎重得拍拍她的肩，欢迎她一起加入迷信行列。
　　“还是得信点牛鬼蛇神。”董苗苗说，“至少我每次考试前拜完，选择题都做得特别顺。”
　　你那每次都跟着感觉随心所欲！张辛夏用眼神揭穿她。
　　进飞机之前姚悉微站在机场大屏往外看，这天阴了好几日，临走了也没有放晴。
　　身后张辛夏和董苗苗正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说了几句开始无意识打开手机。看了眼毫无反应的屏幕，眼神黯淡一下，又放了下去。
　　神经系统有那么几秒迟钝，歪着头“嗯？”，让张辛夏把刚刚的话重复一遍。
　　不用想都知道她在等谁的消息，温思昀最近两头忙，白天的时候基本找不到人。
　　只有每天半夜，姚悉微临睡前看到酒店房间的另一侧，董苗苗的被子里还亮着灯。
　　她又回头看了眼这个阴沉沉的城市，带着无数学生对未来的美好幻想。
　　经历过一次高考填报志愿的姚悉微始终留有一丝理智空间。
　　现实远没有理想那么简单，她们终归长大，高考过后走出那间一天十几个小时都待在一起的教室，长大了距离分开后可能会走散。
　　董苗苗又在心系手机时不时走神，张辛夏吸吸鼻子，她感冒还没全好。
　　两个人叽叽歪歪各说各的，谁在没听懂她们在说啥。
　　李乔然在一旁抽空背古诗，他这次失误就是语文考试一脚考偏。
　　感天动地，这位理科大神终于舍得抽空研究一下语文。
　　姚悉微想，此刻这些柔软的别扭的小情绪，就这么被封藏在十八岁的记忆中吧。
　　再长大后往走得累了，也能偶尔回来看看。
　　就像此刻的她一样，身在其中，很像高喊一声青春真的很好。
　　有机场工作人员迎面走来，姚悉微又把这股子兴奋劲憋了回去。
　　回到家里的时候又到了一年快要过节的时候，李乔然帮她把行李箱送到了家门口。
　　姚国笙一打开门就看到他，面色瞬间扭曲，不知该谢还是该憋屈。
　　随口问了一句：“你们这次期末考得怎么样啊？”
　　姚悉微瞬间警铃大作，朝聪聪一抬手，小狗立马很配合乱叫，把姚国笙的声音压下去。
　　梁慧珍从房间里听到声音走出来，撞开姚国笙把放下行李准备离开的李乔然给迎了进来。
　　等姚悉微抱着聪聪玩了一会儿再回来时，李乔然已经和姚国笙聊到了秦灭六国之战。
　　姚悉微这位理科生理科都学得勉勉强强，更别说文科内容，坐在旁边嗑了会儿瓜子，听得云里雾里，决定再去抱抱聪聪。
　　回到下川市后才发现，不仅仅是开始飘雪的北京，今年的冬天好像全国都特别冷。
　　雨夹雪零零散散飘了好几天，姚悉微开始怀念玩雪的日子。
　　当然只是怀念，她窝在李乔然家温暖的书房，端了碗小林阿姨刚煮的银耳莲子羹进来，看着落地窗外风雨交加。
　　最后一个寒假变得很短，春节假期过后就要回学校。
　　回来后的寒假里，姚悉微大多数时间都在这里，穿了件梁慧珍过年时给她买的毛茸茸外套。
　　复习累了的时候会跟李乔然说一些没有意义的废话，从人类为什么要早八上班到南方为什么不下雪。
　　每个话题都能被她说得强词夺理还理直气壮。
　　李乔然总能找到新奇的角度附和她，然后像用对小动物的方式过来捏捏脸蛋揉揉脑袋。
　　像房间角落里聪聪和那只新来的小猫，毛茸茸又黏糊糊得靠在一起。
　　聪聪没注意到姚悉微的思想，打了个哈欠把脑袋靠在小猫背上睡了过去。
　　小猫是李乔然原本在小区里喂的那几只，前几天被发现跟别的猫打架，耳后伤了一大块。
　　就被姚悉微捡起来送了趟医院，又领回了家被挡出来……领回了李乔然家，梁慧珍不让家里再多一只小动物。
　　聪聪有时候会跟着一起下来，中型犬的体格比几个月大的小猫大上一大圈，兴奋得摇着尾巴，绕着还有点人生的小猫转圈。
　　姚悉微有时候总觉得时间过得飞快，像是一不留神就被老天爷按了快进键。
　　走出书房的时候看到两只靠在一起睡觉的毛茸茸小动物，和门后靠在桌面上不小心睡着的李乔然。
　　又感觉时间过得很慢。


第二百六十一章 说话有当领导的天赋
　　春节刚过完没几天，高三生短暂的寒假就结束了。
　　忘了谁提醒过，这一年的冬天会特别冷。
　　那时候正值盛夏，他们还在高二那件没空调的教室里，热得浑身腾腾往外冒热气，谁也没把他这句话当回事。
　　到了此刻裹紧冬季外套里，冷风在身旁劲劲得吹，才承认是真的很冷。
　　冬季的早晨起床无比痛苦，姚悉微顶着一张起床气十足的脸一脚踏进教室里。
　　班里安静极了，再没有一大早过来吃早饭唠嗑聊八卦的人。
　　早来的趴在桌上睡觉，还有抓紧一点时间临时抱佛脚，因为开学的第一天就有考试。
　　再经历一次姚悉微还是要说，高三真是黑色的。
　　高三的教室开了暖空调，外套被挂在椅背后面，安然暖和的样子。
　　在教室里抱着泡好热水的杯子边抖边写字的狼狈样子，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
　　周齐正端坐在座位上整理笔记，桌上还放着那本他靠“姚悉微同桌”名头从李乔然那儿框来的笔记。
　　看到姚悉微进来立马唰一下站起来，像是真怕她秋后算账。
　　姚悉微摆摆手让他坐下，从他桌上拿了盒牛奶。
　　随意暼了一眼他在桌上记下的笔记，密密麻麻整理的痕迹让姚悉微自愧不如。
　　看来他整个寒假没白过。
　　摸底考一整天都过得很快，成绩出得更快。
　　第二天中午姚悉微就钻到了齐墨办公室，往她桌上摆了个从食堂拿来的橘子。
　　不过齐墨桌上已经有三个了，看起来身形都比她这个学生食堂的橘子强壮健康不少，大了一大圈。
　　姚悉微那从水果筐里挑了半天的小橘子，仿佛郭德纲掉进了篮球队。
　　“靠！怎么教师食堂连饭后水果都比学生食堂看起来贵。”姚悉微对着那橘子龇牙咧嘴。
　　齐墨抬起头，对她没忍住冒出的粗口皱起眉来。
　　“拿两个走吧。”齐墨往前挪了两个橘子，没问她大中午贼兮兮跑到自己办公室想干嘛。
　　姚悉微看她正在做班级成绩分析表，偷看的姿势明目张胆。
　　还装作无意问了一句：“我们这次年级排名出了吗？”
　　齐墨扫了眼电脑答非所问：“你这次班里排名还不错，比上次进步了七名。还剩半年，还有时间稳定住再往上爬爬。”
　　她一坐在办公室就保留了班主任啰嗦的架势，姚悉微“嗯嗯嗯”表示听进去了。
　　趁她讲完一段，就差热情拿出考卷给她分析错题的时候急忙插上一句：“那年级排名吗？”
　　看在她锲而不舍的精神上，齐墨终于舍得回上一句：“这次没排年级排名。”
　　“啊？”姚悉微这一声暴露了她的失落。
　　引起齐墨好奇的眼神，姚悉微下意识把刚刚端过来的橘子捏在手里搓揉不停。
　　嘿嘿笑了两声：“到了这个阶段，每场考试都很重要。”
　　这倒是，齐墨点点头，对她的回答很满意。
　　然后给了个姚悉微不怎么满意的答案：“怕你们压力太大了，循序渐进慢慢来，这次摸底考给你们放松一下，就不排年级排名了。”
　　您管摸底考叫放松一下？他们可是从早到晚考了整整一天！
　　姚悉微深吸一口气，怕自己脸当场被气成酱紫色。
　　顺顺气，先忍住，她还有更重要的事。
　　“那没排名的话，大体前几位的成绩知道吗？”
　　姚悉微脖子伸长，都快把脑袋凑到齐墨的电脑前了。
　　齐墨很警觉把电脑屏幕退了出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她里面有什么商业机密。
　　“前几名分数应该咬很紧吧？”
　　姚悉微觉得自己话术不行，整得都快算明示了，齐墨还没半点打算透露的样子。
　　齐墨半眯起眼睛站起身，姚悉微感觉对方用鼻孔看她。
　　“你上次年级排多少来着？”
　　“……”
　　姚悉微不说话了，怎么净带打击人的。
　　齐墨揉揉眼睛走过给自己泡了杯茶，姚悉微嗅嗅味道，她这个年龄怎么已经喝枸杞配红枣了？
　　不过又想了想自己那个时候上班，也被刚进来的实习生笑天天提着个保温杯去泡枸杞茶。
　　“总体分数趋势跟上学期末差不多，具体的我还没分析好。”齐墨沿着杯口吹气。
　　听到上学期末，姚悉微已经条件反射咯噔一下，尽管那次期末她考挺好的。
　　“这次没排年级排名，各班主任之间信息就没流通。”
　　……那你不早说！
　　姚悉微点点头准备走了，齐墨的声音又在后面悠悠响起：“不过我去一班班主任那儿看了一眼，这次第一名应该在我们班。”
　　迅速转过头，脖子差点被扭到。
　　齐墨正在慢悠悠喝茶，早就摸透了她的小心思。
　　“看在你最近成绩稳步提高的份上，”齐墨摇了摇茶杯说道，“给你透露的独家消息。”
　　姚悉微真心实意夸了一句：“老师我觉得您有当领导的天赋。”
　　在齐墨半惊喜半询问的眼神中，姚悉微非常诚恳得点点头，然后光明正大把桌上那几个橘子抱在怀里。
　　临出门的时候，听到办公室其他老师问齐墨：“齐老师，你们班保送名额怎么样了……”
　　听着像是老师之间随意攀谈，姚悉微脚步顿住，眼神一晃，又悄悄把门带上。
　　回去的路上把橘子一上一下甩到空中，看起来若有所思。
　　保送名额跟她自然没关系，她不确定会不会跟李乔然有关系。
　　回去后把其中一个橘子放到了李乔然的桌面上，脑袋猝不及防被人从后揉了揉。
　　姚悉微捂着脑袋抬起头，跟李乔然相视一笑。
　　他指了指那个橘子，姚悉微点点头。期间一句话都没说，非常默契得又笑了笑。
　　周齐在一旁直啧嘴，对着挡路的两个人说了声“借过”。
　　教室前面齐墨踩着高跟鞋进来，往后排一扫，又出现了刚刚在办公室里半眯着眼睛的状态。
　　拉开嗓门对班长说：“来把这次考卷发一下。”
　　在全班屏气凝神中又说出了没有年级排名的事。
　　大起大落惊心动魄，姚悉微看到李乔然眼皮抬了一下。
　　悄悄踮起脚跟他说：“年级第一这次在我们班。”
　　话音刚落，那张班级排名榜就轻飘飘落了下来。


第二百六十二章 倒霉
　　学校好心没有安排年级排名也仅有开学这一次，后面几轮考试哐哐哐砸下来，让黑色高三被砸得晕头转向。
　　姚悉微的成绩开始不太稳定，忽上忽下，卷面发下来时，甚至能发现几个从题目抄数字都能抄错的低级错误。
　　抓着头发拍拍脑袋，周齐提醒她：“越抓越容易秃头。”
　　被姚悉微没好气怼了声“滚！”
　　低级错误犯了好几次，费老太都特地在上课的时候把她点起来。
　　看得出费老太有点恼火，毕竟她很少有语气这么重的时候。
　　“都高三了！”费老太把讲台桌面拍得砰砰响，“把题干抄下来都能直接写错，还连着三次，这种状态还怎么上考场！你是不是觉得分太多了！”
　　她骂得嗓子都劈了，拿起旁边水壶喝了一口。
　　这期间教室里陷入焦灼的安静，就姚悉微一个人站着，周围有同学悄悄抬头看她。
　　但是她也控制不了，每次考试的时候脑子里都会开始模糊分神。考完总感觉跟自己当时完全不是一个人写的。
　　用周齐的话来说，恨不得扇死自己。
　　高三最后一学期开学没有多久，姚悉微很苦恼得陷入了瓶颈期。
　　教室里空调开得暖，空气又不流通，促使着大脑容易犯困。
　　姚悉微有时候在课堂上撑不住，迷迷糊糊睡过去，再醒来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恍惚。
　　冬季天色黑得很快，明晃晃的白炽灯挂在头顶。再转头看向窗外，倒映的玻璃面能看到班里的倒影。
　　在这几秒的恍惚期间，姚悉微不知怎得很容易想起一年多之前那个晚上。
　　她都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一年多，时间线在她身上变得毫无意义。
　　严格的来说那时候她正二十七岁，仰面倒在出租屋的床上，窗外夜色漆黑，她懒得爬起来去关灯。
　　手背盖在眼皮上，内心正对着上帝哭天抢地，委屈又无力。
　　再睁开眼就回到了十七岁。
　　煎熬的漫长黑色冬季中，时间变得分外漫长。姚悉微凝神看着教室窗户很久，一声不吭到让人害怕的程度。
　　周齐暼了好几眼，果然拿笔戳戳她。
　　见姚悉微转过头才松了口气，说：“我怕你灵魂出窍了。”
　　他总是有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
　　姚悉微这次没翻他白眼，依然保持着挺直上半身的姿势，幽幽来了一句：“我现在在哪儿？我不会在做梦吧？”
　　靠！她不会学傻了吧！
　　周齐大惊，提议道：“要不我打你一拳，你要是感到痛就是没做梦。”
　　“滚！”姚悉微骂他。
　　周齐这才放下心，两个人正在嘀嘀咕咕说小话，没注意到周齐座位的走廊边，不知何时神出鬼没站了个巡逻老师。
　　刻意咳嗽一声，吓得里面两个人立马安静服帖。
　　“靠……教务处怎么换了个老师巡逻。”姚悉微很怂得缩着身子，用气音说，“我好不容易练出来的太平雷达，换了个老师就没敏感性了。”
　　周齐也很小声回答他：“你不知道吗？太平生病了，好像挺严重的样子，都住院了。”
　　姚悉微听得心头一晃，转头往刚刚那老师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她印象中蒋太平生病是毕业之后的事了，不知怎么此刻进程加快。
　　尽管已经提醒过了，他还是在这学期把工作的精力多于身体，消耗得过损。
　　捏着笔盖的手一直在转动，不知怎得，她心里开始有点不安定的心慌。
　　姚悉微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这是学习瓶颈期的慌乱反应。
　　高三的晚自习被延后到了很晚，姚悉微从老华办公室问题回来已经耽误了一段时间。
　　缓和的教室里没剩多少人，气氛安静而温暖，适合睡觉但不适合学习。有些要抓紧的同学，已经拿好笔和纸去找合适的学习场所。
　　这个时间点去图书馆肯定早就被占满，姚悉微回到座位上，拿纸团扔过去召唤一下张辛夏，本想问问她要不要去找个阶梯教室刷套卷子。
　　放在桌子的手机忘了关静音，短信进来的声音响彻整个教室，简直过于明目张胆。
　　宁馨在讲台旁面色抽搐，姚悉微急忙捂着手跟她求饶。她歪过头，强行假装没听到。
　　“图书馆二层靠窗的位置。”是李乔然发的短信。
　　张辛夏被姚悉微刚刚的纸团砸得转过头，用眼神提问：“叫我干嘛？”
　　姚悉微已经把手机攥在手里了，对张辛夏做了个敬礼的抱歉手势。
　　“把那个纸团还给我吧。”
　　张辛夏气得当场又扯了两张草稿纸，揉成个更大的纸团扔了过来。
　　图书馆人满为患，姚悉微匆匆赶来的时候在门口不小心撞到两个穿高一校服的女生。
　　手里还拿着可乐，一看就是喝饮料被赶出来的。
　　夜里起了风，她正蒙着头走，对面捧着可乐后退着跟同伴说话，压根没分心注意到后面还有人。
　　半罐可乐洒在了姚悉微的校服外套和女生自己的鞋子上。
　　匆匆靠近的时候姚悉微还远远听到她们在讨论“高三那个校草大神”，下一秒撞到后就发出一声惨叫。
　　可乐泼洒出来，这女生一声惨叫比姚悉微还响，大声嚷嚷着：“谁啊！走路不看路！我的鞋！”
　　姚悉微低头一看，这鞋黑的，压根没看出什么痕迹。
　　门口灯光下能看到，两个女生趁着晚上巡逻老师不严格，偷偷带了耳环，亮晶晶的碎钻在灯光反射下特别显眼。
　　两个刚从初中升上来，在叛逆期的小屁孩。姚悉微得出结论。
　　果然这两个女生看到姚悉微的校服也没叫学姐，白了一眼就嘟嘟囔囔往洗手间的方向走。
　　水龙头出水声开得哗哗响，姚悉微就在她们旁边洗衣服，外套上残留了丝丝糖精的甜腻味。
　　旁边两个女生毫不避讳在颠倒黑白喊：“真倒霉，真倒霉！”
　　“算了算了，”另一个女生安慰她，转移话题，“你刚刚看到了吗？二楼靠窗那边的位置。”
　　果然……
　　姚悉微琢磨着这两个叛逆小孩也不像会乖乖来图书馆学习的样子。
　　“但是我看李乔然学长旁边还占着个空位，”女生说，“他不会有女朋友吧？有传闻他旁边倒是一直跟着个女生。”


第二百六十三章 今晚月色很美
　　“谁啊？”她停止了擦鞋的动作。
　　姚悉微关掉水龙头，整个洗手间的哗啦水声戛然而止，她竖起耳朵。
　　“……不知道”女生说，“好像谁跟我说过，但是我忘了。”
　　妈的！姚悉微内心吐血，她就这么没存在感吗！
　　水声停止，姚悉微没了掩护的声音，懒得再听这两个小孩再八卦什么。
　　转身往图书馆大门的方向走。
　　“对了。”她拿出手机假装打电话的样子，嗓门刻意放大，“听说教务处老师到了晚上，反而比白天更打鸡血查校纪。”
　　从玻璃反射面，余光瞥到她们已经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忽闪忽闪的耳环。
　　有个女生开口：“什么嘛……怎么还有带手机……”
　　“啊！没事，高三破例可以在不上课的时候把手机带进来。”姚悉微技术性截断她的话，用假装打电话的语气大声说道。
　　话刚说出口就被堵了，身后两个高一女生无语得僵在原地。
　　等她们想好词来反驳的时候，姚悉微已经拍拍灰尘走了。
　　再等她绕了一圈找完要找的书，看到李乔然所坐的位置旁边，刚刚那两个女生扭扭捏捏站在不远处的书架。
　　通红着脸，却互相推搡不敢向前。
　　刚踏出一只脚，姚悉微注意到那双刚刚被她自己洒了可乐的黑鞋。
　　就在李乔然桌子的旁边，一眼就能看到两个人影。
　　高一女生还没走出两步，李乔然瞬间把头抬起来，一张冷脸看起来心情不佳。
　　瞬间又被吓了回去。
　　看得出来对周围有人窃窃私语围观表示非常不满。
　　李乔然看到姚悉微正站在不远处憋笑，也不赶紧过来，手上答题的动作停下，无奈发出个求助的眼神。
　　姚悉微终于舍得走上前，把他占用位置的外套拿来。
　　拿出笔甩了两下滑不出墨，还从李乔然笔袋里拿了一支，后者自然得把自己的笔袋递过去。
　　旁边两个高一女生跟看到鬼一样的表情，忘记把吓掉的下巴接起来。
　　直到她们走了，姚悉微才克制不住肆意笑起来。她感觉自己特像流落人间最后终于被认出格格身份的小燕子。
　　但是，爽啊！
　　打脸后看到对方瞬间发绿的表情，真爽！
　　姚悉微正暗爽着，脑袋被旁边轻敲一下。
　　“想什么呢？”李乔然小声说，毕竟姚悉微此刻的表情有点吓人。
　　眼神又转到右侧湿了一大片的校服外套，问：“衣服怎么了？”
　　“不小心蹭到可乐了。”姚悉微老老实实回答。
　　李乔然的表情变得拧巴起来，然后把自己的外套递过去。
　　刚刚的高一女生，跑回来把书架上随手拿的书还回去。
　　愣在原地看着这个外套，脸色又黑又红又绿，整个一调料盘打翻扑上去，一蹬腿就跑了。
　　姚悉微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笑笑，她感觉自己整个人心态都得到了一种慈祥的升华。
　　心里时刻谨记不跟这些小孩一般计较，都是一些青春期的叛逆少女。
　　身旁的人拿笔敲敲桌子，趁着巡逻老师还没过来，从包里拿出一盒草莓味牛奶，插上吸管给她递过来。
　　“我帮你望风。”李乔然一本正经的语气说出这句话。
　　姚悉微差点笑出声，身旁这个也是小孩，并且把自己也当成小孩。
　　图书馆倒热水的地方要绕过半个大厅，在楼梯口靠近窗边的地方。
　　热水器旁正开着窗，姚悉微倒完热水靠着窗外往下看，徐徐白烟被吹散。
　　从上往下的角度，正好能看到刚刚那两个女生正垂着头，被执勤老师抓了个正着。
　　二楼距离一层不远，仔细听还能勉强听到些声音。
　　“你们现在还在学校，就要遵守校规上的内容！”
　　不会是戴耳钉被发现了吧？我都好心提醒过你们了。
　　姚悉微探着头往外看，墙体凸出的角度使得她只能看到两个高一学妹的影子，前面站着个有些秃顶的老师。
　　这个高度使得老师的地中海头发格外明显。
　　看起来气急了，还在唾沫横飞教育人：“这穿得都是些什么东西，赶紧换上校服了！把头发扎起来，哪个班的名字报给我。”
　　直到她们磨磨蹭蹭跟着执勤老师走出来，姚悉微才看清楚。
　　嚯！还真敢穿！
　　从刚刚离开她视线没有很久的时间，她们不知道从哪儿整了个小香风的外套，又偷偷穿上了白色长靴。
　　姚悉微敬佩她们都是怎么把这些带进学校的，又对这几个小女生叛逆的心理感到好玩。
　　偷偷在窗边哼歌：“将头发梳成大人模样……”
　　旁边有个人来接水，被她这句完全不着调的歌声吓得杯子一晃。
　　姚悉微及时闭嘴，将目光收回前，看到两个高一女生跟在老师后面，趁着还没让她们在路上把头发梳起来，悄悄把藏在头发下的耳钉收起来。
　　人影很快就走完了，等倒完水回去，沿着图书馆静悄悄的气氛。
　　竟然发现李乔然趴在桌上睡着了。
　　图书馆空调开得不高，空气流通又不会特别闷，一般不会犯困，除非特别累的时候。
　　李乔然脑袋趴在左手臂上，长指微弯。图书馆安静，他这个补觉一直补到了周围人都散去。
　　晚自习早就结束了，下课的声音从教学楼而来远远响起。
　　姚悉微没有叫醒他，坐在旁边做自己的卷子慢慢等他醒来。
　　姚悉微很喜欢笔尖划过纸张的轻微唰唰声，有种莫名安全感。
　　这个唰唰声持续了好一会儿，李乔然才醒过来，抓了抓头发，眼神迷糊。
　　“这么晚了？”他看了眼时间。
　　姚悉微停下笔朝他笑笑，才收拾东西往外走。
　　高三的最后一段时光，这个点校园里已经没什么人了，教学楼偶尔有几盏加班亮着的灯，隔得遥远。
　　在夜幕中姚悉微和李乔然慢悠悠得走在通往校门口的方向。
　　校园静悄悄，脚步声踩在月光下，伴随着各自心跳声。
　　走着走着会在拐弯处逐渐拉进距离，学校小路昏暗的路灯照不清人影。
　　他们挨得很近，穿着厚厚的冬季校服贴贴，姚悉微仰起头说话，注意到今晚月色很美。


第二百六十四章 病危电话
　　瓶颈期是什么时候突破的，姚悉微自己也不知道。
　　成绩在磕磕绊绊中上涨，名次提得很艰难，好歹也算是上涨了。
　　周齐体型跟吹气球似的涨得飞快，比他的分数提高得还快。他妈每天变着法给他做补营养的东西。
　　姚悉微有时候会闹他，周齐最近脾气被磨炼得好了很多，笑呵呵得没有跟她闹回来，又埋头做自己的试卷，像是为了能抓紧一秒是一秒。
　　下课的时候从考卷中抬起头，发现原本放在桌角的凉水被替换成了温水。姚悉微正坐在旁边背英语单词，手里抱着她刚倒完水拿来暖手的水杯。
　　为了不让教室里闷闷得容易犯困，教室前排开了两扇窗缝。
　　这个冬季确实很冷，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雨，天气变得阴阴凉凉，冬天仿佛走得特别缓慢，连带春天也姗姗来迟。
　　北风从窗缝里吹进来，把教室里暖洋洋的温度吹散不少，吹得人脑子却好像分外清明。
　　姚悉微突然有点怀念北京那场大雪，想起了大嗓门的三轮车师傅，她现在原地往看得到的未来眺望，终于抓住了往上爬的力。
　　晚自习的时候，她和李乔然总是会往图书馆待着，故意留到很晚，然后走往那条去往校门口的小路。
　　这条白天看起来不过几百米的石子路，到了晚上仿佛格外漫长。
　　学校里种了石楠花，这扭曲的味道煞风景得很。不知道为什么每所学校都喜欢种这种树。
　　姚悉微痛苦得走在石楠花下，享受难得的独处时光。高三最后的这段路，在这个高压折磨人的岁月里，再回头看的时候也藏着一点温柔。
　　她在石子路里捡糖，小心翼翼珍惜得藏进口袋里。
　　冬天赖着不走，仿佛时间也会变得格外慢些。
　　当然也只是感觉，教室身后的数字时间从某个节点开始跟踩了加速键一样走得飞快。
　　某天再回头已经开始了倒数的日子。
　　在终于拖去冬季外套的第一天，一模考如此而至。
　　姚悉微上课之前深吸一口气，竟然有点想哭。
　　却不是因为紧张的，她自己都不清是什么酸滚复杂的情绪。就像是坚持焦灼了许久的日子，终于看到了一点点曙光。
　　她在这一刻却不知道想不想结束。
　　疯了吧！姚悉微对自己说，怎么会有人不想结束高三？又不是高三结束，现在的人生也就结束了。
　　可能因为她这幅仿佛要进坟场的灰败脸色过于明显，进考场前原本在一旁紧张得抖腿的周齐，过来给了个一个惺惺相惜的碰拳。
　　这一碰拳可能撞到了老天爷的鼻子。
　　一模考的难度比以往都高一些，成绩发来下后姚悉微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被这明晃晃的成绩刺到。
　　眼神无意中暼到隔壁，一桌的难兄难弟，周齐跟她一起翻车。
　　两个人再次露出个惺惺相惜的苦笑。
　　现实面前进考场前那点对时光和人生的情感爆发被打得粉碎，姚悉微痛苦抓抓头发，只想把这卷子塞进去再也别拿出来。
　　分析卷面的课变得格外漫长，姚悉微从上课铃响就觉得脑袋嗡嗡发疼，胸口有点闷。身体像是被上了锈条一样，在梅雨天的日子里逐渐沉寂。
　　这种感觉很不好，姚悉微晃了晃脑袋，强迫自己凝神往讲台上看。
　　走廊旁边有个执勤的老师在巡逻，她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
　　她很久没看到蒋太平了，不知道他现在病情怎么样。
　　倒也不是特别想念，就是原本按部就班的事出现一条裂痕，就会有点慌张。
　　一整天的气氛都让人有点昏昏欲睡，姚悉微把考砸的一模卷整理进桌子，一下午都在绞尽脑汁该怎么解释。
　　姚悉微坐在教室里，能听到高跟鞋的声音又格外清晰。
　　哒哒哒快速靠近，姚悉微百般无聊靠在桌上，打着拍子算齐墨这高跟鞋的频率。
　　却在她打开教室的瞬间突然冒出来一种心脏被抽紧的压迫感。
　　“姚悉微！”她听到齐墨急促的声音，“你出来一下。”
　　在这么几秒的瞬间，姚悉微很想从齐墨的语气中捕捉到什么讯息。
　　但是她心脏突然之间开始狂跳，像被一只手无情捏紧，揉得稀碎再放开。
　　随着跨出桌子往外走的动作，眼前的一切好像成了慢动作。
　　桌子拌到了脚，撞在皮肤上生疼。
　　脑子里嗡嗡声逐渐放大，把所有的声音都杜绝在外，只能在隐约中听到齐墨在叫她。
　　“你爸爸妈妈忙不过来，老师陪你打个车去医院吧。”
　　肩膀有温热的触感，齐墨重重按了她一下安慰道：“先不要急，医生正在急救。肯定抢救得回来，你先不要害怕。”
　　她们站在走廊楼梯旁的空地处，四面都是回旋风，吹得眼睛酸涩。
　　姚悉微感觉呼吸变得困难，眼泪不停得往外涌。这种失去亲人的感觉第二次涌了过来，尖锐得刺在心上。
　　老天爷真的很喜欢开玩笑，或者喜欢盯着她一个人折腾。
　　她曾经天真得以为，重生到了过去，有些人和物改变了，生老病死也会改变。
　　当初军训完接到奶奶病危电话的那种痛彻心扉又涌了上来。
　　第二次，这种感觉第二次了，失而复得再失去。
　　姚悉微连书包都没拿，眼泪模糊了眼前视线，当即就往楼下跑。
　　铆足劲跑得太快，齐墨在后面跟不上。
　　眼泪模糊视线导致脚下一踏空，在楼梯上整个人往下摔。
　　“小心……”齐墨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姚悉微想说已经来不及了，下一秒往下摔的趋势就被人接住。
　　撞进了怀抱里，熟悉的味道萦绕在四周。
　　他脚长，刚刚从教室里跟过来，看到姚悉微跑开后就快速往下一跃。
　　惯性使得李乔然带着她撞到身后墙上，一声闷响。
　　把姚悉微满脑子混沌的思维稍微拉回来一点，靠在他肩膀上大口大口呼吸空气。
　　情绪到达极致，姚悉微正在不受控制浑身发抖。在学校楼梯口，李乔然没松开，保持着这个半着她的姿势。
　　几米外作为班主任，齐墨想说又不好说，表情丰富多彩。


第二百六十五章 劫后余生
　　“那什么……”齐墨开口，走了两步下来拍拍姚悉微，“小心别再让自己受伤。”
　　李乔然直接开口跟她请假：“老师下午的课我请个假，我陪她去医院吧。”
　　姚悉微想摆手说不用，发现话到嘴边却哑口说不出。越是快熬不住的时候，越是贪恋身旁有人护着的感觉。
　　由奢入俭难，人类历史上恒久不变的真理。
　　尽管在重生前有很长一段时间，姚悉微作为二十七岁都市女性，过着连灯泡都能自己换的独立生活。
　　齐墨张口又闭了好几次，纠结得眉毛都快拧巴成麻花。
　　好歹也是在学校，给班主任个面子，早恋收敛一点好吗二位！
　　不过家人病危事态当急，齐墨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对李乔然说：“当心一点，别太急，注意看车。”
　　关照三连，对方点点头就打算带姚悉微往学校外赶。
　　齐墨看着李乔然半抱着她的背影，加了最后一项关照。
　　“你们快高考了！”
　　齐墨觉得自己这班主任当得特敬职。
　　下午时间点，出租车在路上开得飞快，姚悉微手指紧紧捏着。上一次奶奶病危的那场雨夜在她心中不断回放，脑子里已经有点恍惚此刻自己身处哪个世界。
　　姚悉身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无力感，她重生了，却什么都改变不了，该来的命运还是会来，只能不停祈求老天爷别那么残忍。
　　医院的手术室不好找，姚悉微心里着急心乱如麻，跟个无头苍蝇一样乱撞。
　　李乔然带着她找到了姚国笙说的那栋楼，医院里整栋楼都是消毒水的味道，到手术室那一层反而淡了。
　　姚国笙正在手术室踱步，食指和无名指不停得搓揉，看得出他想抽烟了，但是医院不允许。
　　看到姚悉微身侧陪她一起过来的人，顿了一下没说话，眼神继续盯着手术室的方向。
　　走廊另一侧的座位还坐着别人的家属，里面应该还有其他台手术。
　　梁慧珍走过来想把自己的位置给姚悉微：“坐一会儿吧，累了吧？”
　　姚悉微摇摇头，没去连排座位那儿坐下，靠着墙把自己蜷成一小团。
　　后背抵着冰冷坚硬的墙体，两只手紧紧握成一团，成了个祈祷的动作。这个姿势很不好受，但是至少心里有点安全感。
　　眼前都是医院白茫茫的一片，刺眼得很。
　　姚悉微仰头看向窗外，天空干净如洗，老天爷不懂人间生死离别的悲伤。
　　梁慧珍看她这个样子，也没有多加说什么，转身去安慰姚国笙。
　　就当姚悉微把自己包成个球一样蹲在角落的时候，感到身旁多了重影子，李乔然也跟着她蹲在角落里。
　　也没有安慰她，默不出声。
　　窗外的天干净得连朵云都没有，时间就在悄无声息中溜走。
　　姚悉微蹲得脚麻，小腿像是被蚂蚁密密麻麻在啃咬。
　　直到天色渐渐黄昏，手术室的门被打开，一群人乌泱泱涌过去。
　　骤然站起来脚又痛又麻，差点没站稳。
　　视线看着人群中姚国笙又退了回来，另一边的家属熙熙攘攘跟着推出来的手术床走了。
　　姚悉微又耷拉下来，站着蜷成一团，明明已经春天了，却能感到自己后背发凉，下一秒感到李乔然的手撑住自己后背，用力拍了拍。
　　“别害怕。”他终于开口说，看到姚悉微转过头，又强调一遍，“不要怕。”
　　在他轻声细语的安慰中，姚悉微余光看到天际正缓缓飘来一朵云，软软的，看起来很舒服。
　　等待手术的时间比考场上还漫长，姚悉微强迫自己忍住别胡思乱想。想做点别的什么事，精力又完全无法集中。
　　直到夜幕完全降临，这盏漫长的手术灯才熄灭下来。
　　姚悉微靠着墙，不敢走过去，用一种近乎恳切祈求的眼光看着医生。
　　一切都好像成了慢动作，医生口中的话被拆开又组合起来。
　　“手术进行得还算顺利。”医生带着疲惫的神情说。
　　节奏又终于恢复正常，周围人憋着的气长长舒了出来。
　　姚悉微有种劫后余生的超脱感，感觉浑身都在发抖。
　　仿佛刚从高高的悬崖垂直摔下，下一秒掉进了海河，被温和的水包围。
　　眼泪也跟水龙头开闸一样扑通扑通往下掉。
　　姚悉微相比于这里所有人都哭得狠，因为她见识过另一种结局，真真切切知道失去过是什么感觉。
　　哭得医生都惊动了，走过来拍拍她说：“小姑娘别着急啊，术后好好注意修养。”
　　泪眼婆娑中点点头，哭得缺氧脑袋有点放空，下意识很自然得往李乔然怀里靠，忘记了周围还有家里的一众长辈。
　　姚国笙的脸变换多彩，憋屈得很。
　　李乔然面色不变反应灵敏，安慰拍拍她，然后拿出手机说：“齐老师派我代表全班过来，那我先打电话跟她汇报一声，顺便把假给请了。”
　　姚国笙眯着的眼睛终于睁开来。
　　姚悉微拽着他袖子，吸吸鼻子。
　　梁慧珍松懈下来终于想起来一个问题，走过来提问：“你们一模成绩是不是出来了？”
　　刚刚还在落泪气氛中的姚悉微，被她妈的突击死亡提问吓得心里一咯噔。
　　……您觉得在这个场合问合适吗？
　　姚悉微抬头望天，看了圈后面的亲戚，想到自己凄惨的成绩。
　　嘴硬说了句：“没有。”
　　胳膊肘往后拐拐，李乔然很配合跟了句：“还没有。”
　　他摸摸鼻子，说起谎来面不改色心不跳：“这次成绩出的比较慢。”
　　医院守值由家里几个大人轮班倒，老人家精力恢复得慢，但看得出已经在慢慢好起来。
　　姚悉微一下课就会来，坐在奶奶窗边守一会儿，然后带着作业本趴在旁边一直到晚上。
　　医院里的灯不够敞亮，到了晚上看书有点艰难。
　　家里长辈提议好几次，她可以不用呆在病房里，毕竟马上就高考了。
　　没人理解姚悉微为何这次坚持守在病房前。
　　不过这个环境下，有可能是因为需要可以保持注意力提高，姚悉微浑浑噩噩的瓶颈期感觉倒是彻底变得清明。
　　直到奶奶身体逐渐好起来，已经过了大半个月。
　　周齐坐在旁边感叹：“老姚你瘦了。”
　　姚悉微甩甩手里快没墨的水笔，半梦半醒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回道：“你也瘦了。”
　　然后两个人再次惺惺相惜来个友好阶级握手，又继续低下头沙沙写卷子。


第二百六十六章 风筝
　　身后黑板的倒计时终于变成了两位数。
　　姚悉微揉了揉太阳穴长舒一口气，抬起头正好看到蒋太平站在教室门口跟齐墨说话。
　　他终于回学校了，也瘦了挺多的，但精神看着还不错。
　　姚悉微想起很早以前萧晴跟她说过一句话：“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
　　二模的难度明显比一模简单了不少，临考前齐墨在讲台旁稳定军心：“拿出正常水平发挥就行了，我分析过你们每个人的能力，发挥出平时水平，绝对没问题！”
　　不知是她这句话有安定作用，还是像姚悉微这个成绩段的人，简单一点的考卷更有力。
　　姚悉微这次二模考发挥的比一模好很多，成绩出来后往旁边看了一眼，周齐考得也不错。
　　两个人互相抬眼一对视，非常配合拿起杯子干杯。
　　然后周齐心血来潮拿透明水杯用力往前一推，看着杯面内的螺旋漩涡玩得不亦乐乎。
　　姚悉微在旁边给他鼓掌，赵恒转过来就看到这幅智商不太高的画面。
　　赵恒：“……”
　　右手捏紧英语卷子，把想提问的话重新咽了下去。
　　眨眨眼睛，又僵硬得转了回去，卷子在手上甩得哗啦哗哗响。
　　齐墨上节课发下来的模拟卷有些完形填空没理解，他原本想转过来问问姚悉微。原本这种问题他都是去问的彭清青，相比于姚悉微这种全靠语感的做题法，彭清青讲得更清楚一点。
　　眼神往前看，彭清青的位置已经空出来了。
　　班级里空了几个位置，拿到保送名额的同学已经得到允许可以不来学校。
　　再往教室后排看一眼，李乔然正戴着耳机在做题。
　　意料之中他没拿保送名额，全班人都有种共识，他们班大神不是那种会后退一步走安稳路线的人。
　　赵恒拿着卷子刚抬起屁股想去问题，看到李乔然一个冷得快要冻死人的眼神。
　　不知道哪道题又让他不爽了，他又一屁股坐下来，还是找了后排的姚悉微。
　　姚悉微带着?狭的目光拿笔盖指了指旁边的水杯，赵恒在问题之前被迫加入了这对同桌的幼稚小分队。
　　这个漫长又寒冷的冬天，终于在四月开始的某一天离开。
　　天气转暖，齐墨开始从前两年每天在校园里抓人，转到了每天在教室门口催着下去转一转。
　　“都下去活动活动，别一天到晚窝在教室里。”齐墨边说边拍手，像是幼儿园老师在喊话小朋友，“每天坐着对身体也不好，不差这点时间。”
　　在齐墨孜孜不倦的号召下，有那么几个人动了，手里还带着英语单词本下去，边散步边背单词。
　　姚悉微出门路过的时候，注意到齐墨脸上黑眼圈不比班上这几个熊猫浅。
　　拍拍肩安慰她：“第一次带毕业班，放松一点。”
　　齐墨拿着教案愣在原地，心道姚悉微这语气一点都不像比她小十岁的样子。
　　有一点齐墨说得没错，天气确实挺好的。
　　在周五下课时姚悉微被张辛夏堵住，问她周末有没有空。
　　姚悉微带着点惊异点头，问：“你周末不是有补课？”
　　“结束了。”张辛夏不以为然。
　　姚悉微点点头。
　　二模考完后很多补课班都在慢慢结束，整个高中生涯都快结束了。
　　原以为周末找她是为了找个空教室，姚悉微带着万年不变的帆布袋里面套着两张卷子，兴冲冲来到了约定的地方。
　　对面两个穿着运动服的人一脸震惊看着她。
　　“你放风筝为什么要带物理考卷？”董苗苗翻着她的帆布包表示不解。
　　对面两个人两脸懵逼得看着她，姚悉微也一脸懵眨眨眼。
　　“你们什么时候说过要放风筝？”
　　“……前天放学。”张辛夏几乎咬牙切齿，“这是你这礼拜第六次没听清我说话了。”
　　在对面两个快要杀人的眼神中，姚悉微搓搓手求饶。
　　心虚得回忆一下，昨天董苗苗和张辛夏讲这事的时候，她正左耳进右耳出在看李乔然分析她的考卷，一个字都没听到风筝。
　　只是她抬头看看天气，从头上拔下一根头发测试风速。
　　转头问：“你确定放得起来？”
　　“管他呢？”董苗苗过来勾住她脖子，“又不是什么事情都要求一个目的。”
　　她这话说得深奥，姚悉微转过头，赞叹着给她点了个赞。
　　二十分钟后对着一头往地上撞的风筝，气得脑袋冒青烟。
　　“你看起来好像在遛狗。”张辛夏欲言又止了好几次，终于没忍住。
　　姚悉微在旁边插兜，她很英明没买第三个风筝，
　　看着张辛夏手里那个也放不上去的风筝，说：“要不算了吧。”
　　董苗苗闷闷叹了口气，又立马抬起头来，手举得高高，手上的风筝线不听使唤，乱摇得都能当武器使。
　　姚悉微一个闪身躲过划过来的风筝线，感觉脖子凉飕飕。
　　大叫一声：“你丫锦衣卫出身的吧，有这么使暗器的吗？”
　　董苗苗没空回她，半空中终于等来一阵风。那个往地上乱砸的风筝，在徒劳挣扎了许久，终于被风接上，飞上了天。
　　在董苗苗欢呼声的背景音下，姚悉微转过身往旁边走去，张辛夏把自己的风筝竖在地上。
　　刚刚飞了几次掌握不到技巧后，就没再兴致勃勃去飞起来。
　　“她今天怎么突然这么亢奋？”姚悉微插兜眯着眼睛往天上看。
　　张辛夏打了个哈欠，摇了摇手里的风筝：“这俩风筝花了她100块钱，为了钱也得放上去。”
　　“我靠！”姚悉微往旁边一跳，“这么冤大头的价格她都买？”
　　张辛夏不以为然，认识这么久了董苗苗的性格大家都熟悉了。
　　“那你们怎么又突然心血来潮？”姚悉微开始心疼钱，摸了摸张辛夏手里看起来质量不怎么样的小风筝。
　　“不算心血来潮。”张辛夏指着正在逐渐往上飞的风筝说，“看到上面这个许愿丝带没？”
　　风筝像只艰难起飞的小鸟，一抖一抖得往上，一角上绑着个银白色的丝带，看起来丑得别别扭扭中带着点可爱。
　　怪不得她放不上去。
　　姚悉微笑了一下，走过去帮她。


第二百六十七章 倒计时
　　放上天空的风筝有了控制不住的拉扯力，风筝线溜走的声音在耳旁骨碌碌旋转。
　　姚悉微眯着眼睛仰头看，只觉得阳光太刺眼，这个角度看总有种威慑力，说不清得恼人。
　　耳旁传来一声惊呼，原本还在空中悬挂的风筝忽然挣扎得往一个方向去，董苗苗的力气控制不住，人都被带着往前扑。
　　手上的力道没拿稳，风筝线脱手而出，在空中横冲直撞的风筝，就这么脱离了本就摇摇欲坠的掌控中。
　　不知怎得，这场景让姚悉微心中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
　　临近考试，哪里都得信点牛鬼蛇神。
　　姚悉微摸摸兜里上次去北京求的一帆风顺符，把它贴在董苗苗脑门上。
　　张辛夏站在一旁，看这场景特像巫婆施法。
　　董苗苗原本还有点郁闷的心情，被姚悉微这么一折腾，反倒被转移了注意力。
　　“你干嘛啊？”董苗苗打掉她的手，笑骂道。
　　姚悉微原本真想让她摸摸灵气，现在看这样子，干脆顺势就这样闹起来。
　　笑闹过后再抬眼看下那个离家出走的风筝，线被勾住。现在正狼狈得挂在树上。
　　“啧。”董苗苗说，“不靠谱。”
　　转身拍拍姚悉微，拿起她原本带出来的卷子，雄赳赳气昂昂说要去找个地方恶补复习。
　　那个小小风筝就像一颗尘土落进了时间长河里，没引起什么波澜。
　　只有姚悉微偶尔会想起它，坐在教室里俯首做题的时候抬头往外看。
　　天空一碧如洗，那个风筝最后被公园的工作人员帮忙收了下来。骨架散了，扔进了垃圾桶。
　　带着美好期盼的愿望距离天空近了那么一秒，不知道老天爷来不来得及收。
　　手上还保持着握笔的动作，维持往外看的姿势一声不吭，眼神瞅着迷离中透着点忧郁。
　　当然这是周齐在旁边观察到的评价。
　　这个年纪不写点忧郁的火星文，或者散发出没有世俗欲望的文青气息，都不好意思说自己在青春期。
　　二模过后时间就过得特别快，体育会考那一天天气反常得热，已经不用穿外套了。
　　董苗苗练了一个星期800米都丝毫没有进步，干脆破罐子破摔，干脆小声提问：“你说我跑之前喝罐红牛怎么样？”
　　“不怎么样，会被抓，然后咔嚓。”姚悉微回答得毫不留情。
　　然后推着她往前跑。
　　这段时间姚悉微一直陪她在操场上跑圈，脚下的塑胶跑道到底跟健身房的跑步机不同。
　　要是放在以前，姚悉微绝不会想到，自己快要爱上这个橘红色的跑道了。
　　然而当意识到快要爱上高中生活的时候，她的高中生活也马上就结束了。
　　曾经她的人生正在枯燥乏味得往前跑，回过头重开来一遍才发现，很多曾经忽略而去的日子，也需要珍惜。
　　高考倒计时的日子里，班上每个人都天天盼望时间快点跑。快速跑进大学的门，通往成人世界。
　　姚悉微在成人世界走了一遭后又回来，在教室里看着身后越来越快的倒计时开始恋恋不舍。
　　人就是这么矛盾的存在。
　　不过惋惜没用，老天爷多给出的时间，回收起来也特别快。
　　体育会考完天气就一下子热了起来，气温一波一波得往上升，班里有人说今年大冷大热的，这天气极其不正常。
　　“这天气简直就是折磨人。”说这话的时候，他们正在出完操奔向高三空调间。
　　颇有点贱兮兮的味道。
　　旁边路过的高一高二气得鼻子都歪了，姚悉微跟在后面偷笑。
　　温思昀仗着“楼上有人”，有时候会来他们班蹭空调。
　　坐在后排座位上格格不入翻出高二的作业，说：“这学期开学就有听老师说高二也快要装空调了，怎么还不来。”
　　这话说完周围一圈都沉默了，这一模一样的话术，学校忽悠了一年又一年人。
　　姚悉微吸着牛奶，很同情得拍拍他肩膀说：“单纯的小孩。”
　　又吸完最后一口牛奶，把盒子压扁扔到垃圾桶里。
　　身旁宁馨正在拿着黑板擦把数字擦出，重新提起粉笔又少了一个数字。
　　姚悉微看了眼后面黑板上的倒计时，说道：“不过你们也快搬到空调教室了。”
　　因为我们快毕业了，后半句她没说。
　　宁馨写完倒计时收回粉笔，周围的人被姚悉微这句话带得有点感伤。
　　没来得及感伤很久，前排有人大喊一声：“下午英语默什么？”
　　话音刚落一阵稀里哗啦骚动，旁边纷纷传来哀嚎。
　　“默写？什么默写？”
　　“昨天齐老师快下课的时候说的？”
　　“她说过吗？我怎么没听到？”
　　哀嚎一声比一声重，突如其来的英语默写打乱了后面伤春悲秋的氛围。
　　一片人迅速散开，滑步回到自己座位临时抱佛脚。
　　教室前面悬挂的时钟不停走着，偶尔冒出来的小情怀，迅速被现实拉了回去。
　　姚悉微听到周齐边痛苦背书边抱怨：“这该死的高考能不能早点结束？”
　　她撑手托腮，说道：“快了，快结束了。”
　　这些在煎熬的黑色冬天往光明处跑的时光，快要结束了。
　　但只有姚悉微知道，真正到了结束那一刻，除了解脱还有种空落落的感觉。
　　毕业典礼放在了高考前一周，有了去年的教训，校长没再组织奇奇怪怪的喊话动员大会。
　　董苗苗准备了好久对话内容没用上，气得咬牙切齿，说要夜袭广播台把他念出来。
　　“夜袭校园里没人，”姚悉微慢条斯理剥香蕉皮，“你不如中午的时候去威胁了广播站，我帮你望风。”
　　原本只是调侃，姚悉微惊悚得发现，董苗苗真的心动了。
　　姚悉微自己说得话自己负责，被拖到广播站门口左右张望。董苗苗手里拿着凭借她广大人脉拿到的钥匙，趁着广播站老师还没来，偷偷摸摸钻进去。
　　“速战速决，”姚悉微提醒道，“拿出你绕口令的速度。”
　　原本寂静的校园突然传出电流涌动的声音。
　　能预感到广播站老师听到后，正在立马往这里跑。


第二百六十八章 毕业典礼
　　董苗苗确实讲得很简短，因为她拍了两下话筒，“啊啊”收了两个音。
　　又不知道按到了什么，声音突然没有了。
　　广播站老师已经被惊动，每分每秒都在浪费，董苗苗在里面手忙脚乱，姚悉微在门外急得直跺脚。
　　“快点，我听到脚步声了。”姚悉微往里喊。
　　董苗苗急得额头直冒汗，说：“别催……”
　　这话刚说完正好音响又响起，然而姚悉微能看到广播间老师的人影已经从楼梯冒出来。
　　董苗苗拍拍话筒只来得及说出一句：“明年你来被北京找我。”
　　广播站老师距离走过来还有十几米的距离，听到这句话后，气得鼻子都快歪了，立马加速靠近。
　　广播站的门被打开，董苗苗从里面冲了出来。
　　老师还差两个身形就能抓到她们，姚悉微拉过董苗苗的手提速一路狂奔。
　　“这东西怎么突然坏了！”董苗苗还在纠结这个。
　　姚悉微转头看了眼在后面吹得气喘吁吁的老师，说：“先担心一下会不会被抓住！”
　　跑下楼梯立马往旁边一钻，直到广播站跑错方向，看不到她们了才从墙后走出来。
　　董苗苗原本梳在后面的马尾辫跑散了，歪歪扭扭在脑袋后面，头发松散的样子特别好笑。
　　姚悉微一转头看到，指着她狼狈的样子，弯下腰笑得夸张又欠揍。
　　果然被董苗苗抓住一顿狂揍。
　　抓住校服拉拉扯扯，姚悉微笑着不去躲。偏头发现今天阳光很好，天幕下的水珠隐约倒映出浅淡的彩虹影子。
　　当然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甩跑了广播站老师人家也知道你是哪个班的人。
　　姚悉微和董苗苗被广播站老师从二班教室里揪出来，齐墨站在一旁抱肩撑场面。
　　这位看起来有点微胖的中年妇女气得快成气球了，但严格来说确实没触犯校规。
　　面对两个快要高考的学生又不能给多重的惩罚，跟机关枪散射一样吨吨吨骂了一通人。
　　“学校广播站有广播站的规矩，是给你们随便玩的地方吗？要是人人都像你们这样那还了得，有什么事情可以跟老师商量，你们说说自己这样做对吗……”
　　说完一长串话不带喘气。
　　姚悉微低着头听着，惊叹于她的口头表达能力。
　　广播站老师训完一顿，气才终于消了一点。直到她走了，齐墨才慢慢把手放下。
　　用鼻子哼哼两声问：“现在爽了？”
　　“没有没有，”董苗苗回答得特乖巧，“老师我们错了。”
　　齐墨闭上眼睛甩甩手：“去去去快速复习，下次再瞎闹饶不了你。”
　　姚悉微和董苗苗眨眨眼睛，面上一点没有刚被骂过的垂头丧气。
　　她抬起头，十八岁就是应该有疯狂做傻事的底气。
　　齐墨说下一次再这样绝对饶不了你们，实际上也没有多少时间来下一次。
　　喊话大会取消后，学校在高考前安排了毕业典礼。
　　周齐看了眼楼下的方向略有不满：“毕业典礼时间怎么提前了，我还想在毕业当天来撕书。”
　　姚悉微拿笔盖点点他的卷子说：“只要胆子大，现在撕也行。”
　　周齐啧了一声，护着桌上的金牌笔记本转了过去。姚悉微暼了一眼，这笔记本封面上还被他题了个字——武林秘籍。
　　“……”姚悉微给他的武侠梦竖起大拇指。
　　澎阳高中的毕业典礼万年如一日毫无创意，姚悉微眯着眼睛转动一下被太阳晒得发烫的脖子，感觉校长的宣讲内容都跟去年大同小异。
　　眼神巡视一圈，终于在主席台下看到了蒋太平。
　　他瘦了好多，依然穿着万年如一日的搭配，但是看起来衣服有点空荡。
　　面上神情却不变，扫视了一圈操场上板起个脸，还是那个最熟悉的教导主任。
　　李乔然和这次考年纪第二的那位一班女生被安排了升旗。
　　天气很配合，原本一丝风都没有空中在红旗升上去的时候，来了一阵风将红旗缓缓托起来，
　　“起风了。”姚悉微对自己默默说。
　　又揉了揉脖子，看了圈周围同学，跟了一句：“也出太阳了。”
　　红旗稳步到了顶端，不知道人群中谁说了一句：“这是不是我们最后一次升旗了，上大学还会有升旗仪式吗？”
　　“当然没有了，你说得什么傻话。”另一个人回他。
　　说话期间，小红旗一跳一跳升到顶上，校长抬头等红旗升完。
　　扶了下眼镜，认认真真看了圈台下乌泱泱的一片高三生。
　　突然一改往日严肃神情，露出个憨厚的笑容。
　　他说：“毕业快乐，我的同学们。”
　　人群中有人哭了，陆陆续续的哭泣声越来越大，情绪一旦有了宣泄口，就崩盘收不住。
　　校长还在前面说些打官腔的唠叨话，无非就是为校争光，每个人都要保持心态正常发挥。
　　这些话他每次说起来都差不多，这次却引得下面哭声更加汹涌。
　　身旁有个影子停下，姚悉微看到原本齐墨也在悄悄抹眼泪。
　　姚悉微咬着嘴唇忍住没哭，仰起头往上看。
　　阳光刺眼，眼前朦朦胧胧一片空白。
　　姚悉微对自己说：“祝你这次不留遗憾。”
　　毕业典礼散去后惯例去大礼堂听讲座，排着队进场的时候姚悉微感到袖子被拉了一下。
　　往后看和李乔然对上一个眼神。
　　进了礼堂坐下没多久，就弯腰装作肚子疼。
　　表演拙劣刚溜出礼堂大门，发现齐墨站在门口，吓得差点失声尖叫。
　　“你要去干嘛？”齐墨叉腰问她，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姚悉微才想起来，急忙捂住肚子：“我肚子难受，上个洗手间。”
　　浮夸又拙劣的演技，使得齐墨嘴角明显抽搐一下。
　　空气中有那么几秒沉默后，齐墨终于默认了她这个自欺欺人的行为。
　　“去吧去吧去吧。”重复三遍表达她的不爽，“别太久了，收队的时候人得在。”
　　姚悉微知道，这个年轻老师心软顾念到他们马上就要毕业了。
　　趁齐墨改主意前，立马连连称好，撒欢似的跑了。
　　看她跑得这么快乐装都不装了，身后齐墨的声音响起。
　　“你不是肚子痛吗！能不能有点肚子疼的样子！”


第二百六十九章 快要结束了
　　姚悉微根据刚刚李乔然的提示，一路跑到了操场。刚刚还满人的操场身处其中是时没发现，现在看来整个操场特别大。
　　姚悉微站在跑道往远处看，操场空空荡荡，她脚下站的地方正值跑道线的起点。
　　她站在起点线仰起头，看到操场旁边的看台处，李乔然正站在那里。逆光把他整个人照得透亮，他在跟自己挥手。
　　李乔然从看台上下来，姚悉微快速往他的方向跑过去。一个刹车没踩稳，惯性再往前冲了一点，勾住对方胳膊。
　　这个动作使得手臂靠在一起，动作略带亲昵，此刻操场人空无一人，姚悉微和李乔然挨着在看台第一排坐下来。
　　“到这里来看什么？”
　　总不能准备了什么烟花惊喜吧？
　　虽然这么想着，姚悉微还是偷偷摸摸往左右看了一圈，浪漫情怀在发芽。
　　以至于忘记了学校看台的塑料凳子在阳光炙烤下热得发烫，直接一屁股坐下去。
　　立马直接“嗷”一声弹了起来。
　　一脸悲愤转过身看这个对她不怎么友好的看台。
　　索性靠在栏杆上，看着坐在旁边哈哈笑的李乔然，保持着面对面的姿势。
　　“你坐呗？”李乔然拍拍椅子故意逗她。
　　“我不坐！”姚悉微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
　　在她发火前，李乔然从身后掏出了个拍立得。
　　姚悉微惊奇得往旁边看了看，刚刚没发现他身后还藏着这么大个东西。
　　“你怎么带进来的？”姚悉微的注意力跑偏了。
　　李乔然打开拍立得端在手上倒腾了一阵，边研究边说：“很好藏。”
　　他看起来不太会用手里的拍立得，对着地上咔嚓浪费了几张，拍出一团模糊地面。
　　姚悉微看得心疼胶卷钱，抓过拍立得拿在了自己手里。
　　李乔然很顺势一松手，好像就在等她接过去。
　　“你带这个来学校做什么？”姚悉微研究手里的拍立得，裸露在短袖外面的皮肤靠在栏杆上，烧得发烫。
　　李乔然伸手指了指后面的学校，说：“我们拍照吧？”
　　“用拍立得来学校？”姚悉微诧异。
　　面对对面的疑问，李乔然沉吟一下，随后说道：“那趁着还没离校，我明天去买个单反。”
　　被他无意间的炫富行为秀到，姚悉微瞪了他一眼。
　　随后拿起拍立得，对着身后扬起的国旗拍了一张。
　　姚悉微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爱国情怀爆棚，突然想拍国旗。
　　她仰起头盯着旗杆不说话，想起毕业典礼上有人问这是不是最后一次升旗。
　　拍立得的胶卷照片排了出来，对着空气随意甩了两下。
　　姚悉微带着满腔怀念的情绪，低头一看，沉默了。
　　照片上白茫茫一片，曝光过重什么都看不到。
　　“你拍了什么？”看她甩照片，李乔然好奇把脑袋靠过来。
　　姚悉微闪身一个后退，把这张照片收了回去。
　　几分钟以前她还吐槽过李乔然浪费胶卷，几分钟以后面对自己拍出来的成品唉声叹气，她自己浪费的胶卷还要多。
　　“你为什么拍学校建筑楼？”
　　李乔然问她，却没有制止，任由姚悉微拿拍立得做这种浪费胶卷的事。
　　“一般毕业后学校都会改建，”姚悉微说，“我想拍拍现在的样子。”
　　李乔然点点头，没问为什么不用手机拍，对她浪费钱的歪理表示认同。
　　他们用了整整一盒胶卷在学校里乱拍，最后姚悉微终于想起来拍个自拍。
　　一打开才发现胶卷还剩一张。
　　姚悉微甩甩手里的拍立得，对李乔然说：“我们来张合照吧？”
　　李乔然还知道胶卷的事，对她突然要拍合照的想法惊到。
　　愣愣下意识说了声：“啊？”
　　下一秒姚悉微就踮起脚尖勾过来，手臂的触感持续了几秒，可能姚悉微觉得角度不对，又换到了另一侧。
　　大脑有那么一瞬间的空白，熟悉的人身上熟悉的味道让他很安心。
　　李乔然无数次感叹萧晴选择香水的眼光不错，姚悉微是烈日炎炎下最阳光的那一面。
　　不是那么单调的香味，带着酸涩和醇厚的暖阳，温暖了很多人。
　　“看这里。”他听到姚悉微说。
　　李乔然转过头，阳光很热烈，这个角度晃眼睛。
　　姚悉微挨在他很近的身侧，两个人一起对着拍立得做了个傻不拉叽的动作。
　　“这东西拍人怎么能把我鼻子都拍没了？”
　　姚悉微拿着出来的拍立得照片，正在慢悠悠往操场外走。
　　耳旁隐约听到不远处的铃声，骤然抬起头想到齐墨让她在结束前回去。
　　“我们出来多久了？”姚悉微提问。
　　李乔然大约算了下时间，沉默的气氛中和姚悉微对视一眼。
　　“跑吧？”他提问。
　　姚悉微看了眼礼堂的方向，愉快决定点点头。
　　反正现在回去队伍也应该已经整合好，数好人头数准备回教室了。
　　转过身，干脆往相反的方向跑。
　　其实学校也就那么大，最终还是要回到原点，又能跑到哪里去。
　　但是姚悉微发现自己在阳光下跑得特别开心，之前这一刻还是自由的。
　　十八岁，想疯就疯。
　　姚悉微后来把那张拍坏了的拍立得合照好好得收起来，夹在课本的第一页。
　　合上书，封面上写着高三数学。
　　这个折磨了她很久的学科，旁边还有更多它的同伙，名叫物理生物。
　　这些书她都没扔，好好背了回来。
　　周齐心心念念的撕书大会在前一天到来，有的人就是打嘴炮了那么久，真到来的那一刻反而怂了。
　　捂着一堆练习本和考卷，那个都不放手。
　　“我觉得我还能回去再复习一下。”周齐说。
　　然后下一秒就被赵恒拿过去：“课本你都要留着？”
　　姚悉微啧嘴，按了按被她放进书包里的几本课本，感觉自己莫名中了一枪。
　　她带着一些承载着错误和成长的考卷，走到走廊窗边，和所有人那样往下甩。
　　教学楼从上而下洋洋洒洒的考卷仿佛在下雪。
　　姚悉微呆站在原地，看着窗外考卷漫天飞舞。
　　突然有了满腔感慨和不舍，她重新获得的青春时光，也快要结束了。


第二百七十章 写给未来的你
　　疯完了回到教室，整个班都乱糟糟的，课桌被打乱得横七竖八。下午的光线轻易得窗外乘落进来，穿过半开的玻璃窗，照在每个人脸上。
　　又到了一年夏天，窗外的蝉鸣声好像从来没有断过，嘈杂而热闹的声音包裹住整个教室。
　　姚悉微走出了高中大门很少有再经历这种一群人围在一起的时候，热闹又孤单。
　　这大概就是即将毕业的状态。
　　“要毕业了。”姚悉微靠在桌子上感慨。
　　周齐在旁边收拾书包，顺便回了她：“还没高考呢。”
　　说完停下手里的动作，看了眼身后已经进入个位数的倒计时。
　　“不过也快了。”他自言自语道。
　　高考前有一个多星期自己在家复习的时间，考场不在自己学校，走出这间教室就不能再回来了。
　　教室后面那个持续了一年多的倒计时，也要擦掉来布置考场。
　　那个没写完的倒计时，其实从来也不会归零，好像就是为了成就某种遗憾。
　　一片乱糟糟中，宁馨提着水桶进来。满满一桶水，她一个小个子提着摇晃。
　　走到教室门口就被唐宇接了过去，平稳穿过中间各桌子的空隙。
　　又自觉从后门挂钩出处拿了另一块抹布。
　　“我帮你擦上面的。”唐宇指了指黑板说。
　　宁馨脸有点红，点点头说：“谢谢你。”
　　两个人安静在教室后排擦黑板，夕阳的光线连空气中的尘埃都照得恰到好处，悬浮在空中，像是被时间安静定格。
　　姚悉微收回了原本想去帮忙的步伐，站在原地转过身，看着教室后排两个默默的身影，眼神柔和。
　　刚重生回来的那天，她记得自己对唐宇和宁馨评价过一句话。
　　她说：“年轻就是好。”
　　此刻她坐在教室里，看着单纯清澈的两个背影，擦着黑板不小心挨在一起。
　　“年轻就是可爱。”姚悉微又说了出来。
　　“是吗？”李乔然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来。
　　姚悉微转头看了一眼，他坐在周齐的位置上，周齐已经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周围的同学都在各说各话，没人过多注意到她们这里。
　　姚悉微眯了下眼睛，顺便伸手用一种揉小狗的方式揉了揉他的脑袋说：“当然了年轻人，年轻真好。”
　　李乔然甩了下头，在脑袋上越来越肆无忌惮的手快要把他头发揉成了鸟窝。
　　姚悉微玩心大起，对方突然抓住她捣乱的手腕。
　　夕阳在这一刻无比温柔，把教室里的一切都照得虚虚实实。
　　李乔然仰起头，看着她的眼睛说：“毕业快乐，姚悉微。”
　　这句话刚刚毕业典礼的时候没说，在会议室听演讲的重要场合也没说。
　　此刻在闹哄哄的教室里，他却说得无比庄重。
　　毕业快乐，高中时光。
　　这段她向上帝重新窥得高中时光，也在这一刻毕业了。
　　姚悉微忍了一天都没哭，此刻却眼泪不停往外涌，没有人会喜欢离别的季节。
　　但是人生那么长，离别总是在不断发生，能相遇已经是奇迹了。姚悉微有幸获得了这短暂的奇迹。
　　齐墨从教室前排走了进来，她现在讲台前眼神环视了一圈教室，手里还端了个箱子。
　　姚悉微从来没见过她这么温柔的眼神。
　　有同学凑过去好奇：“这里面拿的什么？”
　　齐墨把盒子放在讲台上，说：“还记得圣诞节的时候，我让你们每个人都写了张给未来自己的信吗？”
　　姚悉微想起来了，今年的圣诞节齐墨确实买了一堆信纸发下来，还特地腾了半节课的时间。
　　以一个星期不上作文课为条件，要求每个人都用心写，给未来的自己最好的祝福。
　　牺牲极大，看来不上作文课的份上，全班陪她来了这么一出。
　　最后整了个圣诞老人的红色礼物袋，把每个人的信都收了回去。
　　站在她这话一说出口，原本因为毕业而惆怅的气氛冲淡，陷入一种即将社死的恐惧中。
　　果然听到齐墨吸了吸鼻子，拿出几封信出来说：“都快毕业了，要不我们读一下吧，也算是个美好的愿望……”
　　后面半句话被一片鬼哭狼嚎盖过去。
　　“不要吧！”
　　“这太恐怖了！”
　　齐墨手里还拿着信，表情看起来不解。她好像真的很喜欢这种煽情的内容，要不是两手都用来抱箱子，姚悉微觉得她还能摆个音响来配合读信背景乐。
　　在全班的激烈反抗中，齐墨终于放弃了她的想法。
　　红红绿绿信纸发下来的时候，姚悉微发现后面还有一张，齐墨给每个人都回了信。
　　齐墨垂下头在讲台上整理东西，忽然抬起头笑了一下，像哄小孩那样拍拍手。
　　说得特别大声：“最后几天了，都放平心态好好考吧。我在这里，祝大家前程似锦！”
　　最后一句话她说得有点破音，因为嗓子已经哽咽了。
　　又到了一年夏天，教室里永远有一股花露水的味道，齐墨会放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在教室。
　　下一届会有新的学生进来，这件充满喧闹和六神味道的二班教室，也跟着一起毕业了。
　　放学时大家陆陆续续往外走，姚悉微坐在座位上看齐墨的回信。
　　她写得很认真，姚悉微有时候觉得她像是整个教室的人体观测仪。
　　“偶尔我会觉得你和别的同学不一样，感觉更成熟一点。”
　　看到这句话时，姚悉微弯了下眼睛。
　　她翻到前面那张自己写的信，依然是歪歪扭扭的狗爬字。
　　过了半年看自己当初写了的密密麻麻心里话，突然有点感慨万千。
　　信纸的最后一行她写道：“未来的你过得很好，所以现在的你也要努力生活。”
　　写的时候是什么心境，姚悉微已经忘了，她笑笑把信纸收回去，准备好好藏起来。
　　看来有人也跟她想到了同一点，就是方式有点特别。
　　李乔然是最后几个走得，带着书包走过来，反坐在周齐的课桌上。
　　他们并排坐在课桌上，以前他们下课后做好值日，也会晃荡着腿保持这个姿势。
　　今年是最后一次了。
　　姚悉微看着后面干干净净的黑板。
　　听到李乔然说：“晚上我们来趟学校。”
　　“？”


第二百七十一章 愿望
　　姚悉微转头看了眼窗外，缓慢转过头，拧着眉毛不可置信：“学校晚上会封校吧？怎么进来？进来做什么？”
　　一连三问，眉毛揉成了一个八字型。
　　懵懵的样子看起来有点可爱，李乔然微微侧过身没忍住伸手帮她把眉毛拧开。
　　冰凉的手指触碰眉心的瞬间，姚悉微触电般的后退。手指像是染了墨，脸红一直延伸到她整张脸。
　　心跳开始变得大力而有节奏出来，叫嚣着想往外蹦。窗外的蝉鸣声都变得欢快起来，姚悉微偏过头，不掩饰此刻的好心情。
　　她甩动小腿，往旁边碰了一下李乔然的鞋子。
　　对方没反击，任由她莫名开始胡闹。
　　却在姚悉微问晚上来学校做什么的时候，故作玄虚不肯说，气得人牙痒痒。
　　“那我不来了。”姚悉微威胁他。
　　李乔然没什么表情波动，轻微点头，只留下好奇心爆发的小猫在旁边挠爪子。
　　姚悉微做了几分钟心理斗争，自我屈服了。
　　她问：“你晚上有办法溜进学校。”
　　李乔然用他那张年级第一靠谱脸蛋点点头，特认真回答：“有办法。”
　　到了晚上姚悉微一脸无奈站在围墙外，脸色没忍住抽搐。
　　“你说得你有办法就是这个？”
　　她用手指了指眼前这堵矮墙，姚悉微有印象。路子舒他们经常翻墙逃课的那堵墙，这么多年了学校还没发现的秘密基地。
　　后来有人给他起了个暗号，叫九又四分之一围墙，对标哈利波特的火车站。虽然姚悉微一度觉得他们在碰大瓷。
　　李乔然测了下矮墙的高度，做了个抬手的姿势说：“你踩着我手上去。”
　　姚悉微现在相信他以前有翻墙逃课的经验了。
　　但是姚悉微没有，第一次的翻墙让她怂得站在矮墙下迟迟不敢动。
　　“你说得都安排妥当就是这个？”姚悉微感觉她这张脸有欺骗性。
　　李乔然顶着这张脸点点头：“这地方没有监控，底下是软泥，翻过去很容易也不会发现。”
　　“……”
　　过于理性的分析，让姚悉微一时无语得说不出话。
　　来都来了，不翻白不翻。
　　姚悉微咬咬牙，踩着李乔然的隔壁往上爬。
　　事实证明电视剧里手一翻就一跃而起的轻功都是骗人的。
　　姚悉微死命趴着墙，哼哧哼哧往上爬，她觉得自己这个姿势一定很难看。
　　踉踉跄跄跳下来，缓冲的时候来了个屁股墩。
　　姚悉微扯了扯衣服唉声叹气，身旁一阵干脆利落的声响，李乔然平稳落地。
　　这人演武侠小说呢，还会飞檐走壁。
　　“走吧，”李乔然从身后拿出两张信纸对她说，“去许愿去。”
　　姚悉微看着不知何时被他拿在手里的自己的信，冒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警惕得不往前走：“你去哪儿许愿？把这信挂树上？”
　　想象了一下这个画面，姚悉微拒绝这个中二的想法。
　　这可是在学校！
　　挂在树上被别的同学看到，简直可以上校园新闻在今后的学弟学妹中永流传了！
　　从学校矮墙走了一段出来就是操场，绕着操场边缘有稀疏路灯，把深夜的影子拉得老长。
　　姚悉微蹦蹦跳跳凑过去，李乔然看到她过来，慢下脚步，朝后向她伸出手。
　　半夜11点空无一人的学校校园，连路灯都隐隐在休息，他们在偷偷肆无忌惮和这个世界分享爱意。
　　简单又大胆，在夜深中热烈绽放。
　　李乔然回她说：“不是挂在树上。”
　　姚悉微松了口气。
　　“许愿不能往天上，传达到上帝的路途太遥远，会被飞吹走。”他又开口说，“种到树下吧。”
　　姚悉微愣在原地仰起头，怀疑自己的耳朵。
　　“你要……种树？”
　　一瞬间姚悉微想起她看过的一本青春小说。
　　大半夜翻墙到学校来种树？这是什么爱好？
　　“不是种树？”李乔然又从身后摸出个塑料铲子，“种在树下吧，融入尘埃，就能实现了。”
　　姚悉微惊叹于他的文学能力，语文考试怎么每次都能把老师气到。
　　同时又觉得他手上这个塑料小铲子有点眼熟，跟小区花园的沙滩堆里，小朋友玩沙子时用的小铲子长得很像。
　　学校里的路灯让人在灯光下显得虚虚实实，姚悉微抬起头看他，跟着往前走。
　　突然不觉得中二了，跟着喜欢的人，去做疯狂浪漫又有仪式感的事。
　　都在她这一生中最大胆也是最怯懦的十八岁。
　　怯懦的姚悉微又说道：“齐墨让我们写信，可不是为了给你埋土里许愿的。”
　　李乔然沉吟了一会儿，很愉快得在姚悉微面前把齐墨卖了。
　　他说：“这事儿还是齐老师跟我说的。”
　　“什么？”姚悉微问。
　　“把心愿写在信上，再把信的内容装进树苗里，等树长大了，愿望也就实现了。”李乔然复述一遍说道，“这不是齐老师上课时说的？”
　　是吗？
　　姚悉微用力回忆了一下，齐墨圣诞节那天上课前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来了段酸唧唧的爆发感慨，才让他们开始写信。
　　姚悉微花了两分钟时间听齐墨开了个场，果断掏出物理作业开始，在课桌里两耳不闻窗外事。
　　然而学校里没有刚种下去的树苗，他们找了教学楼前面的梧桐树。
　　一排梧桐树立在那儿，姚悉微站在原地捏着小铲子仰头望过去。
　　月亮缺了一半，阴晴圆缺下藏了一半美好。
　　走到梧桐树下才一愣，两眼向往无语得对视一眼。
　　学校的梧桐树外放上了一层镂空瓷砖，压根没有能埋土的地方。
　　李乔然手里的小铲子递过去，想去掰开来把瓷砖移开。
　　“要不换个地方吧？”姚悉微往左右张望。
　　这瓷砖比想象中更重，不太好搬，李乔然试了一下没把他，没把它抬起来。
　　姚悉微感到眼角划过了一道闪光，在黑夜中一闪而过。
　　警惕得转过头，校园里光线不亮，阴森森的，灵异片的背景乐在她脑海中浮现。
　　“怎么了？”李乔然没发现异常。
　　刚刚那道光线又飘了过来，这次没闪过，直直照射过来。
　　保安大哥洪亮的声音响彻整个学校。
　　“那边谁啊！有小偷！”


第二百七十二章 坑齐墨这件事上从不客气
　　姚悉微那一刻的第一反应是……
　　怎么这么倒霉？她怎么每次做点坏事的时候都要被抓？
　　第二反应是抓起刚刚被她放在地上的小铲子。
　　然后熟门熟路拉过李乔然的手，开始熟悉的狂奔。
　　值班保安半睡半醒间看到这里有两个人影，人还没吓清醒，有点懵逼得摇了摇手里的手电筒。
　　先确认一下这俩是人是鬼。
　　下意识脱口而出：“别跑！”
　　不跑才怪，两个十八岁高中生手拉手跑得飞快。
　　保安大哥默认倒霉，万一真被偷了，那得扣他工资。
　　强撑起精神追了几步，跑到刚刚姚悉微和李乔然待着的树下，停下来研究一下。
　　一棵树，什么都没有，有什么好偷的？
　　不会是树上有什么灵异事件吧？刚刚那两个人有腿吗？
　　保安的小马达正在疯狂转动，感觉这夏夜里怎么阴森森的，抖抖已经立起来的鸡皮疙瘩，决定回到保安室开始放大悲咒。
　　压根没注意到身后的保安大哥已经没追过来了，姚悉微和李乔然一路狂奔，绕过半个校园，又回到了那面矮墙。
　　翻身跳墙而下，整个过程无比顺畅，姚悉微觉得身体内有个练轻功的小宇宙在爆发。
　　她突然有点想笑，手里还捏着信纸和小铲子，模样看起来傻得很。
　　保安没再追过来，李乔然过来跟她肩并肩一起走。
　　关于少年的热血和傻气，全都寄托在夜风里。
　　姚悉微甩了甩头发，晃晃悠悠往家走。
　　姚悉微问他：“为什么要选学校里的梧桐树？”
　　李乔然想了想说：“灵气。”
　　姚悉微笑，她觉得今晚的李乔然特别可爱，为了许愿这件事，从翻墙到现在没成功略有点垂头丧气的样子。
　　李乔然叹得气很小声，胳膊被旁边的人碰了一下。
　　夜色柔和，姚悉微笑得很灿烂：“我有办法。”
　　他们去花鸟市场买了个盆栽，把信纸揉在盆栽的土里，捧着进了齐墨办公室。
　　齐墨盯着桌子上的盆栽眨眨眼睛，手指向自己：“送我的？”
　　“为了感谢您这一年半的栽培。”姚悉微小嘴叭叭得说。
　　齐墨才不信她的邪，眯起眼睛保持警惕。
　　不过一盆盆栽能有什么花样，齐墨愉快得收了回来，把它端到办公室阳台上。
　　正从一旁接了水给它小心翼翼浇上去，已经走出办公室的姚悉微又突然折回来。
　　“老师您得用心养，我高考完回来看它。”
　　在坑齐墨这种事上，姚悉微从来不会客气。
　　齐墨笑着说道：“还提上要求了，那你带回去。”
　　“不行！”姚悉微拿手比划一下，“这可关系着我的前途命运。”
　　毕业班的老师最听不得这话，她正了脸色严肃纠正道：“你的前途命运在你自己手上。”
　　姚悉微有那么一秒发愣，然后应了声“唉！”
　　她在家刷了三天题。
　　梁慧珍和姚国笙正在订考场附近的钟点房，每个人的神经都很紧绷，他俩差点为了订哪个酒店吵起来。
　　姚悉微凑过去一看，这两家酒店相隔不过20米，连装修都差不多。
　　“有什么区别？”姚悉微坐在桌旁仰起头问。
　　“风水啊！”姚国笙说，“这个朝向正对东南角……”
　　他话没说完又被梁慧珍拉了出去，临关门前梁慧珍抵着门说了句：“别太拼了，注意休息。”
　　这可是之前天天在她身后追着让她抓紧时间的梁慧珍。
　　姚悉微朝她笑了一下，然后看了圈旁边的卷子，把目光定格在房间阳台上的白掌上。
　　他们买了两盆盆栽，一盆送到了齐墨办公室，接受学校土壤的熏陶。
　　李乔然把自己的愿望信纸埋在这个白掌下面，让姚悉微带了回来。
　　“怎么不一起放学校？”姚悉微想起他半夜翻墙也要进校的事。
　　“放你这儿吧。”李乔然揉了揉她的头，“我的愿望放在你这里就好。”
　　姚悉微在家闷了三天，群里的消息响了一下，董苗苗问她们要不要出来买考试用具。
　　一件不用那么兴师动众的小事，可以短暂出来透口气。
　　姚悉微她们三个一排坐在文具店前吃冰棍，一人一根绿舌头，叼在嘴里看身后的人来来往往。
　　六月的阳光耀眼刺目，全世界都在共享光辉，流淌到热腾腾的柏油马路上，街边的梧桐树交错相连，交织这阳光和树荫。
　　夏天很美好，姚悉微眯起眼睛看了眼不远处的街头想道。
　　她喜欢这个热烈灿烂的季节，仿佛设计在这个季节里毕业，连离别都能冲淡一点悲伤。
　　张辛夏手里还攥着透明文具袋和考试用铅笔，说：“我怎么已经开始紧张了……”
　　“还有三天才高考，”姚悉微拍了拍她的背，又改口，“虽然我也有点紧张。”
　　“一定可以的。”董苗苗说。
　　姚悉微很喜欢她这句口头禅，仿佛有种不怕被打倒的力量。
　　把手里吃剩的冰棍棒扔进垃圾桶，三个人拿着买好的文具往回走。
　　空气中有风，吹在人身旁还是火辣辣的。
　　董苗苗走了没多久就受不了了，躲进一家小卖部想找冰水。
　　“别喝冰的，当心这时候把肠胃刺激了。”
　　“哎呀不会的……”
　　董苗苗和张辛夏还在争执。
　　姚悉微往周围看过去。
　　小卖部开在街角，店面不大，门帘上挂了千纸鹤，墙面挂着捕梦网。想不到这种温馨的手作装修能出现在最世俗的小卖部里头。
　　立式冰箱开了又关，三个人挤在小卖部靠近里头的位置。
　　听到门口传来一个柔柔怯怯的声音。
　　“您还没给钱呢……”
　　姚悉微的目光转过去，隔着货架看到收银女孩有些手足无措。
　　过了几秒鼓起勇气强调：“一共一百四十八……麻烦您拿了东西结下账。”
　　张辛夏和董苗苗的目光也被吸引过去。
　　三个人对视交流个眼神。
　　碰到买东西不结账的流氓了？
　　趴在货架上往柜台的方向看过去，从零食柜子后面冒出三个毛茸茸的小脑袋。
　　看到个穿着蓝色工装的花臂男，头也不回往门外走。
　　嘴里还在颠倒黑白：“你这烟我抽着不对劲，不会是假的吧？我还没找你索赔嘞。”
　　得，还是个不要脸的流氓。


第二百七十三章 热血学生
　　收银员女生被凶这么一下子，咬着嘴唇没敢继续说话。
　　姚悉微手扒拉着货架，看到柜台上摆放着的手工毛毡。做到一半的小飞猪因为主人骤然站起来，正可怜兮兮倒在桌面上。
　　花臂男可能是嫌店铺门口挂着的千纸鹤挡路，哗啦一扯就扯掉了。
　　收银员女生慌忙从后面跑出来，拉住那个人的衣服说：“等下，你不能不付钱。”
　　姚悉微往周围观察了一圈，小小店铺不知道有没有装摄像头。
　　打开自己手机竖着偷拍，又把手机往旁边董苗苗手里塞过去，换她手里刚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冰水。
　　花臂男力气大，眼看着一甩就要把女生往地上甩过去。
　　姚悉微打开瓶盖装作被柜子拌了下脚，半瓶冰水全泼花臂男身上了。
　　张辛夏跑出来把收银员女生扶了起来。
　　花臂男大吼一声：“是哪个走路不长眼的？”
　　“哎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姚悉微语气很夸张，“是我走路没长眼。”
　　看张辛夏已经把收银员扶了起来，又话锋一转：“这位大哥您长得仪表堂堂玉树临风，怎么打女生呢？”
　　张辛夏差点被她逗笑，花臂男用一种看神经的眼光看过来。
　　“有病。”他说。
　　看了眼姚悉微的方向，摆手擦了擦自己的衣服，最后瞪了他一眼，抬脚就要走。
　　收银员女生还在坚持不懈，柔柔弱弱的小丫头身上有股韧劲。
　　姚悉微跟着开口：“哎大哥，您刚刚买东西是不是没给钱啊？”
　　说着一抬手，把剩下的半瓶水往上一抬，花臂男条件反射抬起手挡。
　　看到姚悉微慢悠悠在喝水，有种被耍了的暴怒感。
　　“管你屁事。”他恼羞成怒，干脆指着姚悉微说，“我就不付你能拿我怎么样？”
　　“你怎么还有理了？”张辛夏看不过去，扯开嗓门骂道。
　　“报警呗！”董苗苗从货架后面走了出来。
　　她保持着拍摄的姿势，指了指手里的手机说：“全都录下来了，别以为小钱赖账警察不管啊，照样能算滋事挑衅。”
　　花臂男被这三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丫头片子烦得不行，骂骂咧咧把刚刚顺走的烟放进口袋里，过来就想抢董苗苗手机。
　　“你别过来啊，我都拍着呢！”听得出董苗苗有点害怕，闪身往后躲，手里却始终保持着拍摄姿势。
　　花臂男快要抓到她的时候，只觉得胳膊被人往后一甩。
　　胸口被抵住往后退，他想用蛮力抓过去，不过没成功。
　　咽喉处抵住，胸口又撞了一下，只觉得力气就使不上劲了。
　　后退了几步大口大口喘气，带着一种恶毒的眼光往往前看。
　　姚悉微还保持着刚刚过来拧开她的姿势，可能用力过重崴到了手腕，此刻正在揉手。
　　见到花臂男的眼神看过来，把水瓶捏紧在手里。
　　不提醒在场的诸位，姚悉微都快忘了自己还学过防身术，就是为了在关键时候打流氓。
　　姚女侠爬墙的轻功没学会，闯荡江湖还有点三脚猫功夫。
　　不过她学的是防身术，不是格斗术，虽然看向花臂男的眼神也恶狠狠，到底还有点心虚。
　　正是场面焦灼的时候，小卖部外面有一群带着足球穿球服的大学生路过，打打闹闹正精神着。
　　张辛夏跑到门口的方向大喊一声：“有人打劫啊！”
　　花臂男被她莫名其妙这一声喊得转过头。
　　那群正值热血的大学生一听，抱着足球呼啦啦往店里窜。
　　小小一个小卖部店面瞬间被这群热血大学生挤满，一瞬间仿佛整个空间都在腾腾冒着热气。
　　“哪里打劫？”为首的大学生把足球往前面一甩。
　　他们进来前店里一共五个人，四个柔弱女生和一个看起来眼睛快要喷火的花臂男。
　　于是所有人眼神都集体齐刷刷看向花臂男。
　　看得花臂男头上直冒冷汗，脑袋突突得疼。
　　他只是想顺走几包烟，这群学生怎么回事？
　　“你有病吧？”他嗓门提得特别响，往张辛夏的方向走过去，“什么打劫？你说说清楚。”
　　这次张辛夏没怕他，花臂男还没走几步，就被横插过来的两个男大学生挡住。
　　花臂男没走过来，他脚步有点怂。
　　有人把足球架在胳膊上，问收银员女生：“怎么回事？”
　　“他……”收银员刚打算开口。
　　被张辛夏拉了拉胳膊。
　　改口道：“他拿店里的东西不付钱。”
　　哦，那就是打劫。
　　男大学生们做出深恶痛绝的表情，齐齐转头再次看向花臂男。
　　花臂男都要被气晕了，口不择言道：“我就拿了几个烟，打什么劫？给我小心你的嘴。”
　　“那你付钱了吗？”全程当人体摄像头的董苗苗又窜了出来，依然拍摄的姿势。
　　晃了晃手里的手机摄像头说：“我全都记录下来。”
　　看到花臂男有那么一愣，姚悉微立马加了一句：“从你刚刚进店，到欺负人家小姑娘，全都拍下来了。”
　　“对，能把你扭送派出所。”张辛夏也跟了一句。
　　三个人一唱一和，配合得非常完美。
　　那群大学生听完了整段对话，有人带头，跟董苗苗：“那你留好证据，我们送他去派出所。”
　　说着就要去动人，这些体育系的大学生看起来人高马大，还浑身都肌肉。
　　花臂男瞅了一眼有点怂，嘴上又弱弱说了一句：“谁有空跟你们闹。”
　　就想一溜烟跑走……没成功
　　门口有两个男生直接挡住了他出去的道路，热血上头，嘴上嚷嚷着：“你要干嘛去啊？你钱给了吗？”
　　姚悉微发现堵在门口的男生飞速和自己交换一个眼神，立马打了个配合。
　　“没有啊！收银员问你要了三次了。”
　　花臂男眼看没辙，骂骂咧咧从口袋里拿出钱拍在收银台上。
　　等他走了，满屋子的人才集体松一口气。
　　有个高个男生对刚刚一直在耍球的男生说道：“你这一紧张就玩球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容易被人抓住破绽。”
　　原来他在紧张啊？
　　姚悉微眨眨眼，还以为刚刚是为了凑气势吓人。毕竟这么大个球甩来甩去，明显把花臂男吓到不少。


第二百七十四章 英雄主义
　　小卖部里占地面积不大，这群体育系男大学生全涌进来围成个圈，整家店显得挤挤囔囔。
　　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打群架，门口已经有路过的路人在往里看。
　　这一切反转的太快，收银员女生还有点愣愣的。
　　突然反应连忙道谢。
　　小姑娘脾气软，竟然一个一个鞠躬过去。姚悉微不敢担此大礼，连忙扶她起来。
　　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刚刚那个男的，经常来你店里吗？”
　　小姑娘摇摇头，过了几秒也反应过来：“应该不会吧。”
　　就怕花臂男回来打击报复。
　　原本围在店门口的男大学生已经进店找水喝，在冰柜前挤成一团。
　　姚悉微这话一说完，货架后面就有人探出个脑袋来。
　　“那这几天我们过来轮班吧？”
　　“啊？”
　　姚悉微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他说得什么意思。
　　男生哗啦啦放了好多水到柜台上，说：“我们社团的足球训练场就在这附近，反正经常会路过这里。如果怕他打击报复再折回来，这几天可以过来轮班守着。”
　　“那太麻烦了。”小姑娘顿时透红了个脸。
　　“没事啊，”男生缺根筋嘿嘿傻笑，“就当来蹭空调。”
　　收银员和那些男大学生还在为了要不要付水费互相推搡。
　　姚悉微和董苗苗张辛夏交流个眼神，趁着他们没注意悄悄溜走了。
　　挥一挥衣袖，不留功与名，姚悉微带着另外两位女侠走得很潇洒。
　　十八岁的英雄主义，拥有最勇敢也是最热血的年纪，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当下重要。
　　张辛夏站在屋檐下给姚悉微喷云南白药，她刚刚拉花臂男的时候用力过猛，拉到了手腕肌肉。
　　“你这马上就高考了，伤了手怎么办？”董苗苗在一旁干着急。
　　“我这是左手。”姚悉微回她。
　　云南白药喷在手上凉丝丝的，活动一下手腕，感觉伤得不重，只是转动的时候稍微有点酸。
　　她们站在屋檐下，没敢回家，见义勇为的事不敢告诉爸妈。
　　英雄主义也有瞻前顾后害怕的地方。
　　她们站在药店门口，身后的自动门开开关关，凉气从玻璃门逃出来探到小腿上，又迅速褪去。
　　像是一阵一阵的海水，潮起潮落。
　　姚悉微想起了去年夏天，无边无际的海，还有属于海边的回忆。
　　甩了甩喷好药膏的手，姚悉微闻到空气中有种淡淡的青草香。
　　路边又有工人在修绿化，她偏过头想起教室楼下嗡嗡嗡吵得烦人的割草机器。
　　突然有点怀念教室，或许是临近关键时候，情怀就会一股脑爆发。
　　不知怎地姚悉微想起最后一节课时，齐墨说得一句话。
　　“要往高的地方看过去，才会发现世界的渺小。”
　　可能是因为眼神看到了附近的摩天轮。
　　姚悉微又看了一眼，咨询旁边两位的意见，得到默契一点头。
　　摩天轮在商业区后面，转过步行街街口，位处一座小花园。
　　收钱的阿姨从里面探出个脑袋，看起来被热蔫了。
　　耷拉着眼皮看这几个女高中生，怎么这么热的天还能这么活力四射。
　　来坐摩天轮的人不多。
　　六月初的下川市，高温黄色警报拉响了好几天，坐在封闭没有空调的摩天轮里，简直跟蒸笼没什么区别。
　　怪不得刚刚售票员的眼神冷漠中带着一点同情，估计已经有很多人忘了这点，坐上去才直呼上当。
　　“你要看什么？”张辛夏拿着刚刚买的透明文件夹给自己扇风。
　　完全不理解对面两个人怎么能这么兴致高昂拍照。
　　“看看风景呗。”姚悉微转过身说，“都坐上来了你还不多看看。”
　　也是，反正花了钱了，虽然热了点导致体验感变差。
　　摩天轮缓缓上升，整个城市像是在逐渐下降。
　　城市里的人忙忙碌碌，永远不会有停歇的时候。
　　“他们在忙什么？”董苗苗提问。
　　“忙着生活。”姚悉微接上她的话。
　　过了几分钟她像是在自己提问：“那梦想呢？也有人为了梦想忙碌吗？”
　　这个答案她好像曾经用了十年验证过，但是结果不容乐观。
　　董苗苗又开始给出她永远富有的乐观性答案。
　　“会有啊，一定可以，我们就可以为了梦想而奋斗。”她这么说道。
　　姚悉微被她一通话收回神，靠过去往董苗苗旁边坐了一点。
　　摩天轮平衡随着她的动作被打破，摇摇晃晃。
　　张辛夏吼得特别大声：“啊啊啊！你别动啊！”
　　“掉不下去。”姚悉微被她喊得耳朵疼。
　　“那你也别乱动，”董苗苗也开始拿本子扇风，“太热了。”
　　她又不是发电机，一动就发烫！
　　姚悉微没理她俩的歪理，她抬头往外看了一眼。
　　天空澄净，一望无际。
　　摩天轮很高，她好像离天空近了一点。
　　但是她们都知道天地之间隔得很远，中间有一整个人间，和人世间每天都在努力生活的人。
　　摩天轮到了顶端缓缓下降，有那么一瞬间靠近高处，又落下来。
　　当然姚悉微浪漫的情怀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整个空间实在是太热了，三个人到后来压根没空看风景。
　　趴在窗旁等摩天轮缓缓降下去等得望眼欲穿。
　　一打开门就飞一般窜了出来。
　　身后有一对小情侣在排队，看到这样一时脚步顿住犹豫该不该上。
　　姚悉微趴在栏杆上，摇手给自己扇风。
　　转头发现卖票员朝这里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等着下一批无知的小羔羊上当。
　　和阿姨隔空互相对视了十几秒，姚悉微败下阵来，往旁边朝董苗苗和张辛夏的方向靠过去。
　　摩天轮候场区上来要走过长长台阶，她们没有急着下去。
　　候场区旁有块凸出来的露台，她们站在这块地方依靠在栏杆上。
　　下午起风了，即使是微小的风在此刻让人格外注意到。
　　她们靠在露台旁，这个角度仰头看。
　　姚悉微觉得此刻自己拿手指指向天空的动作旁边看起来应该特傻。
　　不过她还是抬起双手，朝着天空嗷嗷唱了两句：“最初的梦想绝对会到达。”
　　风把声音吹得五音完全不着调，旁边的路人目光看过来。
　　张辛夏代替丢人，拉了拉她的袖子。
　　姚悉微转过头对董苗苗一挥手，后者心领神会，勾过张辛夏的脖子。
　　三个人凑一块，姚悉微和董苗苗把下半句歌词嚎得更大声了：“实现了真的渴望，才能够算到过了天堂绝对会到达！”
　　傻得出奇，唱完后干脆笑作一团。


第二百七十五章 落幕
　　摩天轮下来再没走多久就到了商业区，一路上人来人往，不枉姚悉微始终记得，要把中午去文具店买的用具捏在手上。
　　手腕再次转动，扭伤的地方好像好了一点，只希望晚上回去不要被发现。
　　董苗苗担心，还在嘟囔着让她小心一点。
　　姚悉微笑笑，并没有过多在意。
　　天色暮色逐渐模糊起来，火红色的夕阳逐渐开始在空中泼墨。
　　拿出手机看一眼，信息内容安安静静，梁慧珍难得没给她打电话夺命连环催让早点回去。
　　不知道梁慧珍会不会后悔早上的时候热情让她出来散个心。
　　时间不早了，她们开始往回走。
　　摩天轮的后面有个商场，姚悉微觉得手里这文件袋都要被她半天下来抓变形了。
　　“我后悔刚刚吃绿舌头了。”董苗苗看见了商场里新出的冰激凌。
　　人都快趴到玻璃上，被姚悉微抓起衣服揪着走。
　　“你自己看看还有几天高考了，当心肠胃刺激坏了。”姚悉微提醒她。
　　董苗苗转回头眯起眼睛看了她一眼，又瞅了眼她的手腕。
　　隔这儿五十步笑百步呢，快高考了你还差点伤了手。
　　姚悉微理不直气也壮得勾过她脖子，两个人推着走。
　　这个点正值工作日，商场里人还不算多，她们路过商场前面广场的时候看到个很多人手里都拿着一支花。
　　再看向不远处，有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在卖花。
　　“今天是什么特殊日子？”姚悉微终于没忍住好奇心。
　　“儿童节？”董苗苗回。
　　姚悉微：……
　　“儿童节是前几天，”姚悉微纠正，“而且你家儿童节买玫瑰花满大街跑。”
　　可能因为姚悉微多看了一眼，卖花小女孩捧着个篮子走了过来。
　　也不说话，直接把花递过来。
　　姚悉微很快接过来：“给我的？谢谢你。”
　　小女孩点点头，然后伸出一只手说：“50块。”
　　吓得姚悉微差点把手里的玫瑰花扔出去。
　　“你打劫呢？”姚悉微还回去，“镶了金子的都没那么贵。”
　　小女孩后退一步不肯收，眼神溜溜转。
　　她说：“买了我的玫瑰花，你的愿望都能实现。你们不是快要高考了？正好啊。”
　　姚悉微突然想到了想要把愿望埋到土里的人，悄悄笑了起来。
　　“你怎么知道我们快要高考了？”董苗苗弯下腰问她。
　　小女孩歪过头，做了个傲娇的表情。
　　过了一会儿再回答：“因为我的玫瑰花有魔法，你买不买啊？”
　　这小丫头片子长得可爱，极具迷惑性，让人忍不住想听她的歪理。
　　……伶牙俐齿，怪不得这里人手一束她的玫瑰花。
　　姚悉微眯起眼睛盯着她看，总感觉这小丫头是不是哪路神仙扮的。
　　当然脑洞只是脑洞，小丫头片子也不会突然变身成大人。
　　姚悉微最终还是咬咬牙买了这束天价玫瑰花。
　　天色缓缓落幕，姚悉微手里还拿着玫瑰花，突然转过身倒退着走。
　　对身旁两个人说：“毕业快乐。”
　　“不是已经毕业了？”张辛夏不懂她又在抽什么风。
　　“高考结束才算整个学生时代的落幕。”姚悉微跟她解释。
　　姚悉微甩了甩文件袋，对于即将到来的高考，不知是期待更多还是害怕更多。
　　她带着这朵高价玫瑰花回到小区。
　　路过门口超市看到个人影，轻手轻脚钻了进去。出现在李乔然身后拍了拍他。
　　“这么巧啊？”
　　姚悉微非要装出偶遇的样子，其实手里连购物篮都没带。
　　李乔然的眼神落到了她手里的玫瑰花。
　　姚悉微把玫瑰花放在他的购物篮里。
　　然后抬起头，用可怜巴巴的眼神强调了一句：“很贵的。”
　　换来了一大袋零食。
　　两个人从超市各提了一大袋零食回去。到了饭点，小区门口的美食店铺又逐渐热闹起来。
　　夏季的夜晚热气逐渐被驱散，到处都是人间烟火色。
　　李乔然把玫瑰花放在零食袋子里，晃荡着跟她往回走。
　　还没走几步，姚悉微就听到身后有人叫她。
　　这声音无比熟悉，天天在家跟梁慧珍拌嘴皮。
　　她爸这个点怎么出现在小区里？
　　吓得姚悉微一个激灵，就往旁边跳开一步，原本和李乔然靠着的距离一瞬间被拉开。
　　“你怎么这个点才回来？”姚国笙快步走过来。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一个大步跨到李乔然和姚悉微中间。
　　左右看了一眼，很热情帮自家闺女把零食袋子接了过来。
　　“你们逛超市呢？”姚国笙笑眯眯得问。
　　眼神瞅到李乔然袋子上的玫瑰花，笑意加深，李乔然总觉得大夏天的背后凉飕飕。
　　姚悉微站在一旁有点尴尬，摸着脑袋回：“我俩在讲题。”
　　她感觉这话自己都不信，果然姚国笙和蔼和亲的目光又转了一圈。
　　姚国笙说：“讨论题目啊，那挺好的。怎么走在街上讨论，来家里坐呗。”
　　李乔然在旁边被姚国笙冲得不敢说话，老老实实安静站在一旁，乖巧得说什么都点点头。
　　难得看到他竟然会有这幅样子。
　　姚悉微眼神往他那边看了一眼，换来个求助的目光。
　　受不了他爸这幅阴阳怪气的样子，姚悉微挤过来勾住姚国笙胳膊。
　　“回去了回去了。”姚悉微说道。
　　李乔然默默跟在后面，在电梯响起的时候一起跟了过来。
　　姚悉微转过头不懂他在做什么。
　　“不是叔叔刚刚邀请我来家里坐坐吗？”李乔然露出个无辜表情。
　　姚国笙被堵得哑口无言，在一旁的姚悉微差点笑出来。
　　等李乔然离开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姚悉微走到房间把白天买的考试用具整整齐齐放在桌面上，突然有种长跑快要抵达终点的超脱感。
　　尽管她比任何人都知道，人生的未来不会在这一场考试后而结束。
　　姚悉微又看了眼窗户倒映的影子。
　　扯过嘴角笑了一下，影子里的人就是她现在的模样。
　　不会再有未来姚悉微的影子，她活成了现在的模样。
　　姚悉微对着镜子揉了揉自己的脸，感觉重生也是一件不错的事。
　　将所有的遗憾都能重新开始。


第二百七十六章 选择
　　高考前一天姚悉微特地看了一眼天气，印象中她高考那一天，下川市下了很大的暴雨。
　　梁悉微来送她，执着得撑伞守在门口，等到出来的时候，梁慧珍衣服湿了一大片。
　　天气预报显示有雨，姚悉微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
　　当天醒来的时候拉开窗帘，发现楼下地面是湿的，零零散散下了很久的小雨。却没有记忆中的狂风暴雨。
　　她趴在窗边往外看，感觉这是一个不错的征兆。
　　上课的最后一天，姚悉微安慰了许多人，告诉他们不要紧张。
　　结果到了自己真上阵这一天，坐在车上紧张得锤腿。
　　经历过是一回事，临上阵前的心理作用又是另一回事。
　　临到高考了，总得有点迷信。
　　她把上次被北京的吉祥符挂在姚国笙的车上，后视镜下一甩一甩的小吉祥符，两旁的风景飞机被车子甩在后面。
　　姚悉微感觉眼前有点恍惚，好像重回回来的这些日子，正在随着车窗外的景色，快速往后飞过。
　　考场在另一群学校，附近早就有警察封了路，空中连零星小雨都停了下来。
　　能改变吧？姚悉微对自己说。
　　既然在这个世界这个时间点，过去的很多事告诉她，会有改变未来的奇迹发生。
　　姚悉微在考场门口看到了齐墨。
　　她站在入口处，四处张望她们班同学。
　　“准考证都带了吧，”齐墨看起来也很紧张，正在进行最后的督促。
　　她又抓住另一名同学说：“做题的时候要仔细，选择题涂完了回头对一下涂的位置……”
　　转头又对周齐说：“心态稳住，你只要心态不崩，稳定发挥就不要慌。”
　　她真的把每个学生经常会犯的问题牢记于心。
　　姚悉微远远走过去，看到她手里还拿着清凉油，在给每个同学额头上涂一点。
　　看起来像一名洒仙水普度众生的菩萨。
　　大门打开，所有考生开始过安检往里走。
　　走进考场后，姚悉微往后看了一眼，身边的同学正在往前走，身后无数期待的眼神，等在考场外。
　　而自己站在正中间。
　　她突然觉得这一幕很感慨。
　　或许她应该拍下来记录一下，姚悉微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惊到，又摇摇头转身继续往前走。
　　她正在大步往考场走去，往她未知的未来和另一种意义上的重生。
　　高考最后一个字落笔的时候，距离收卷还有两分钟，姚悉微盯着卷面发愣。
　　在毕业典礼，甚至最后一天离校的时候姚悉微没感觉到。此刻坐在安静的考场上，心跳开始加速，汹涌的情绪涌上来。
　　姚悉微放下笔，在安静的考场发出一声“啪嗒”。
　　轻微的声音融入考场中，没有引起任何波澜。
　　就在这么平常细小的声音中，姚悉微的高中时代悄无声息的结束了。
　　最后一门考场外围了许多人，还有架着摄像机在采访考生。
　　身旁有个男生跟一阵风一样欢腾跑了出去，被记者拉住采访考生。
　　姚悉微没把手机带进考场，想在人头攒动中找她妈。
　　考生家长都围在教室门口，周围交谈的声音嗡嗡嗡覆盖在耳旁。
　　姚悉微仰着脖子穿梭在人群中，雨后的天气让人感到又闷又热。姚悉微缓慢得眨着眼睛，感觉周围嘈杂声越来越重。
　　终于在前方看到了梁慧珍。
　　姚悉微高高举起手，却发现力气像是被抽走，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往下坠。周围景色像是混合了慢动作，天旋地转间姚悉微意识到应该是自己在往下倒。
　　知觉越来越远，眼前成了一片漆黑，闭眼前的最后一幕，她看到梁慧珍朝已经奔了过来。
　　姚悉微觉得自己应该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她又回到了学校，学校里空无一人，只有上课铃声在不断回荡。
　　学校的石楠花开了，风一吹就往下落，教学楼里有人涌了出来。
　　她站在原地看着熟悉或者陌生的同学，从自己身边穿梭过去，往操场的方向走，仿佛对她视而不见。
　　在人群中探头找了一圈，最后走上主席台站定。她像是一个置身事外的透明人，站在台上，感觉有些说不出的不对劲。
　　站定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发现，人群中少了于姗也少了李乔然，那些她重生回来一年多中潜移默化的改变，又在一瞬间回到了原点。
　　这应该是在做梦吧？姚悉微试探着问自己。
　　这么想着捏一把自己的大腿，嗯不疼，还真是在做梦。
　　姚悉微惊叹到，竟然会有在梦里意识到自己正在做梦的时候。
　　她的第一想法竟然是，要把这种感觉记录下来。
　　其实之前很多次也有过，快要临近高考那段时间，睡眠严重不足。趴在桌上大脑告诉自己该醒了，意识却迟迟醒不过来。
　　这里却不一样，她好像真的无法从这个梦境走出去。
　　她听到身后有人叫她，等回过头再看的时候，原本一个操场的人已经消失不见。
　　又恢复了空空荡荡的校园，风一吹就有落叶在回旋。
　　姚悉微咧咧嘴，自己整个一穿越到了恐怖片，或者跳到了盗梦空间
　　校园里空无一人，姚悉微在每个角落里行走，她不知道该怎么醒过来。
　　被困于梦境中，意识却清醒得很，说出去都让人不敢相信。
　　直到走到教室里的时候，才看到他们班教室里热闹无比。
　　透过窗户可以看到李乔然站在教室后排，教室最后面的高考倒计时又恢复了四百多天。周齐趴在桌子上吃小零食，教室里吵闹得乱糟糟，不知道正在说什么，所有人都在笑。
　　她却听不到里面的声音，感到身后有一阵风吹过。
　　姚悉微回头看了眼天空，安安静静得空中又起了一阵风。
　　老天爷突然怜悯，给了她第二次选择的机会，选择继续往前走，还是回到一开始的起点。
　　姚悉微转身看了眼教室，毫不犹豫打开了门。
　　身后阳光高照，在打开门的一瞬间，照得她晃了眼睛。
　　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窗帘没拉，门外的电子锁有人在按密码，姚悉微穿上拖鞋拖拖拉拉往外走。
　　门一打开，董苗苗看到她这样子见怪不怪。
　　问：“你这是又加班到几点？”


第二百七十七章 撞南墙
　　打开的电脑还摊在书桌上，姚悉微半梦半醒靠在沙发上，拿起茶几上剩下的半罐旺仔牛奶。
　　“你怎么来北京了？”姚悉微抬头看她，顺便扫了时钟。
　　她好像从今天凌晨三点起，已经睡了十二个小时。
　　打了个哈欠接着问道：“代购？”
　　董苗苗把自己的行李箱在客厅里就直接摊开，盘腿坐在她家地板上。
　　边理东西边说：“下川市到北京能代购个什么？我过来玩一下。”
　　说道这里顿了一下，抬头问：“你没看手机？”
　　姚悉微放下旺仔牛奶，起身到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慢条斯理打开手机，果然在自己睡了以后，董苗苗在凌晨四点给她发了条信息，说自己要来北京找她跟张辛夏玩。
　　董苗苗这么多年的脾气没变，想做什么事立马就得做，心血来潮要来北京，当下就买了最近的航班飞了过来。
　　玄学这东西说不准，从断了线的许愿风筝，再到出了故障的广播室话筒，好像上帝在这些小细节中埋了很多小细节。
　　在最后放结局的时候一一盘现出来。
　　董苗苗那年高考考得崩了，她填志愿的时候一腔热血填了很多北京的学校。
　　在最后跟她妈的对峙中终于赢了一次，她说这是她做过最勇敢的事。
　　只是生活不是热血漫画，没有稳赢不输的赌注，期盼的事情也不会在最后一刻发生奇迹。
　　董苗苗的成绩刚刚够上了北京的二本线，这个成绩发挥空间很小，在她填的志愿里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没有能去到北京的机会。
　　还好她妈妈在填志愿卡的时候留了一手，她最后留在了本地。
　　姚悉微安慰她，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董苗苗用了几天时间走出高考失利的阴影，心态很好点点头说：“对，在本地也有本地的好处。”
　　她指得是温思昀还要留在澎阳读最后一年高中。
　　“你这叫恋爱脑。”姚悉微毫不客气点出来。
　　但是恋爱脑的恋爱时光也只持续了半年，艺考生下半年会有集训，还要连轴转去各个学校面试。
　　送温思昀去考场那天，董苗苗有专业课大课，冒着被点名的风险特地从教室里跑出来。
　　“加油好好考！”董苗苗笑着送他进去，“你一定能去你想去的地方。”
　　董苗苗混入人群中，一年又过去了，她从进考场的人变成了高考的旁观者。
　　直到大门关闭，身影看不见了，董苗苗才把绷着的表情松懈下来。
　　姚悉微总说她恋爱脑，其实她心里比谁都清楚，喜欢一个人，就要给他最好的祝福。
　　温思昀如愿去了北京，他在北京去追寻梦想与前途。
　　两地分隔维持了一段时间，董苗苗偶尔会飞到北京来找姚悉微她们玩，而更多的时候跨着天南海北，小半个中国。
　　然而时间终究会疏远，姚悉微有一次后来有一次在北京地铁遥遥看到温思昀的背影时，才想起来董苗苗已经很久没在她们耳旁絮絮叨叨温思昀这个人。
　　长大了就会有人走散，常见到通俗的一句话，但是也往往很现实。
　　董苗苗高考那年回到家乡城市擦边进了大学，没有更高的分数让她选择，被调剂到了这所学校的超冷门专业，机械制图。
　　按照董苗苗的说法，一个班二十个人，只有两个女生。她过个生日轰动得整个班所有大咧咧的男生，花了半节课从教室外捧了个蛋糕给她庆祝。
　　“没想到到了大学，还能用高中班上那种傻乎乎的班会。”董苗苗这么评价道。
　　那个时候姚悉微都不知道她失恋了多少时间。
　　姚悉微坐在咖啡店里，看着窗外人来人往。
　　她说：“你看还有这么多人喜欢你。”
　　“……”
　　董苗苗被她突如其来的矫情堵得一时语塞，过了好久才说道：“你说啥呢？”
　　姚悉微在电话那头搅拌咖啡，笑着说道：“说你人缘好，我跟我们班同学就不怎么熟。”
　　电话那头董苗苗的手机像是收到电流干扰，嗡嗡响了好几下。
　　过了好几秒，才听到她闷闷一声“嗯”。
　　姚悉微看着窗外不说话，她知道董苗苗这时候需要这种鼓励。
　　不适合的专业让姚悉微有段时间几乎每天都能听到董苗苗在崩溃。
　　她说她天生不会做选择题，当初文理科分班的时候是这样，后来高考填志愿也还是这样。
　　但是董苗苗从来没说过她后悔。
　　那个时候她正值十八岁，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十八岁。十八岁的英雄主义充满着对未来的期盼和热血，说什么也拉不住。
　　所以也没有后悔过。
　　她待在宿舍的阳台上，把蛋糕一口塞满，看着楼下那对情侣手拉着手在宿舍楼门前依依不舍，
　　走了两步又追过去，黏黏糊糊得仿佛在演偶像剧，在橙黄色的路灯下，靠在一起说话。
　　董苗苗靠在阳台看居高临下看那对小情侣，活像一个抓早恋的教导主任。
　　早恋这个词已经很久没有在她脑海中出现过了。
　　董苗苗用力咀嚼着口中的蛋糕，一口塞得太难了，嚼得过于费劲，连喉咙都开始酸。
　　另一个室友正在吹头发，房间里吹风机的声音嗡嗡响。还开着手机免提在打电话，用北方方言跟男朋友抱怨PLC控制编程这门课有多变态。
　　董苗苗又往刚刚的方向看了一下，那对小情侣终于恋恋不舍分开。
　　她突然终于把口中的蛋糕咽了下去，在被推着前进的生活中，突然脑海里冒出一个方向。
　　她得找到擅长的事做，而不是待在原地等着被冲走。
　　两件毫不相干的事，突然就被她结合在了一起。
　　回头看了眼窗户的倒影，突然有了十八岁的影子，那个时候她一往无前，去到她想去的地方。
　　董苗苗拍拍手，回到宿舍里，开始构造她的想法。
　　“你的人脉好，去做代购这是你的优势。”姚悉微在对方的烦恼电话中，好像总是扮演安慰的角色。
　　“问题不是这个，”董苗苗耸耸肩琢磨了一下，“还有别的问题。”


第二百七十八章 睡美人
　　姚悉微若有所思得电脑合上。
　　其实董苗苗他妈妈已经给她安排好了毕业后的工作，在一家国企进去当特招工。
　　工资被压得很低，每天上班就是在看报喝茶唠嗑，悠闲得很。
　　按照董苗苗的说法，是个养老的好去处。
　　可是她还年轻，没想过一毕业就进入养老行业。
　　“给自己一个机会，任何时候都不晚。”她忘记姚悉微曾经在什么情况下说出了这句话，被她牢记在心。
　　董苗苗所说的大问题，就是她自己做好了决定，但是爸妈无法理解这种放弃“铁饭碗”去做所谓代购这么荒唐的事。
　　姚悉微不太清楚董苗苗最后是怎么劝服她父母的，不过她正式走上了按照自己想法想要去尝试的人生。
　　她突然想起在写毕业录的时候，齐墨给每个人都写了不同的话，给董苗苗的那句就是。
　　“勇敢得去做吧。”
　　临毕业的时候姚悉微拥抱了一下齐墨，很真诚得跟她说：“谢谢你。”
　　很简单的一句话，齐墨今天听了无数遍。
　　姚悉微拥抱的时候，下巴在她肩膀上蹭了蹭，右手绕到身后轻轻她的背，
　　又说了一句：“即使很多年以后，我也会永远记得你，记得这段日子。”
　　周围都是临近毕业的熙熙攘攘，齐墨今天穿了正装，看起来特成熟稳重。
　　她原本没想哭的，为了保持班主任最后端庄的形象，硬憋了一天假笑，虽然笑起来让人看着瘆得慌。
　　听到这句话后，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
　　她们站在班里门外的角落里，姚悉微也没再多说，一直轻轻拍齐墨的后背。
　　不知怎地，齐墨总有一种对方是知心大姐姐的错觉。
　　以至于她在之后每次看到姚悉微毕业后回校，总会想起那个下午，阳光明媚的离别日。姚悉微跟班里其他人不一样，笑着安慰了很多人。
　　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一下，姚悉微把剩下的旺仔牛奶扔进垃圾桶。捞起手机，刚起床就又继续躺在沙发上，抖抖脚当咸鱼。
　　董苗苗把她的行李整理得差不多了，拍拍手站起来，眯着眼睛叉腰。
　　注意到她这个眼神，姚悉微仰了下脖子，说：“齐老师，她问我们这次百年校庆回去吗？”
　　董苗苗原本想说的话成名被她转移了话题，算了下日子说：“今年校庆有什么特殊的吗？”
　　姚悉微点点头：“今年正好赶上百年校庆，所以会办得隆重一点，说是有校园祭。”
　　董苗苗放下手里的东西急忙点头：“去呗。”
　　姚悉微想提醒她，不要相信学校任何美化的活动名词，包括她印象中充满浪漫情节的校园祭。
　　董苗苗又加了一句：“你跟齐老师这么多年竟然还保持着亲密联系。”
　　“那当然了。”姚悉微说。
　　好歹她们也是同龄人。
　　当然这句话她没法说，姚悉微用脚把那头的抱枕捞过来，垫在脑袋下继续躺在沙发上。
　　董苗苗又想起刚刚被打断的话题，看了眼时间，走过来问她：“你昨天是不是又熬夜了？所以才这么晚起来。”
　　姚悉微心不在焉打了个哈欠，摆手说：“偶尔。”
　　这话倒是没错，她是真偶尔，毕业后靠着高中重生时“窥得先机”，在自媒体行业刚起来的时候，本着瞎胡闹的精神早早入驻。
　　大学的时候又趁着业务时间把整个慢慢摸索运营起来，现在也算是个加了v的手绘博主。
　　所以偶尔的时候也会日夜颠倒。
　　大四那年，室友开始忙忙碌碌去实习面试，也有早早就被家里安排去稳定的岗位工作。
　　毕业那天整理寝室，姚悉微听到身后室友在和父母打电话，讨论过几个月入职的事情。
　　整理好行李，叫好的车还没来，姚悉微靠在桌子上看寝室里的室友忙忙碌碌。
　　突然有种奇妙的感觉，意识中自己很早之前也是这种状态。等着人接，甘愿被安排，最后屈于逐渐平稳的生活。
　　不知道是哪个时段开始，火车的航向轨道改变。姚悉微终于走上了曾经想了很久，却没有勇气去走的另一条路。
　　齐墨说得对，勇敢得去做吧，十八岁的勇气难能可得。
　　微信的消息一直不停在响，姚悉微和董苗苗说不了两句话，注意力又被转移到手机上。
　　被董苗苗压着让沙发旁边挪动一点，带着点关心的语气说道：“你也稍微注意时间。”
　　你自己凌晨突如其来买了飞机，连夜飞进来，大哥莫说二哥。
　　当然这话姚悉微不敢说，董苗苗会毫不犹豫抽起旁边的抱枕磨刀霍霍朝她砸过来。
　　坐起身很顺服得“嗯嗯嗯”。
　　往董苗苗手机那儿一翻，果然看到了李乔然的头像出现在最上面。
　　姚悉微从桌上拿起刚刚董苗苗拿出来的小饼干。
　　李乔然近段时间去了趟美国陪他妈妈，倒了个时差发现姚悉微又趁他不在开始熬夜，找了个正好要飞过去的人让她注意一点。
　　董苗苗把自己手机抽回去，起身把客厅窗帘呼啦一下拉开。
　　下午的阳光正是一天最热烈的时候，姚悉微被晃得眯起眼睛。
　　空调嗡嗡作响，客厅的窗户被打开，一阵热风吹了进来。从阳台上能看到楼下的车道堵得不成样，对面有所高中，附近的车道都封了路。
　　姚悉微才想起来，今天好像又是一年高考。
　　董苗苗把身子从外面收回来，转过身说：“别忘了高考结束那天，你累得直接晕过去的事。”
　　这事儿想起来她还心有余悸，姚悉微在大街上直挺挺就倒了下去。
　　医生的说话是太累了低血糖一下子松懈下来，然而却没法解释为什么吊了好几瓶盐水也醒不过来。
　　原来她睡了整整三天……
　　姚悉微醒来看到周围围了一圈人，才知道原来自己昏睡了三天，什么办法都醒不过来。
　　明明自己印象中只在梦境中待了一小段时间。
　　醒来的时候有点恍惚，看了眼周围，突然眼泪就不受控制往下掉。
　　“都怀疑你是睡美人了，得找个王子来吻醒。”董苗苗也跟着哭，边哭还不忘开玩笑。
　　姚国笙吓得一咯噔，在门口狂咳嗽。
　　临床也有凑热闹的病人和家属想凑过来热闹，七嘴八舌中医生进来赶人走。
　　听到不知是谁问了一句：“晕了这么久是怎么回事？”
　　姚悉微想，她在无人的世界里，做了个关于命运的决定。


第二百七十九章 熟悉的声音
　　姚悉微甩了甩脑袋，听到群里消息响了一下。
　　就在她这么一走神的功夫，群里已经开始讨论校庆的事情。
　　再仔细一看，齐墨刚刚跟自己说的校庆有趣策划，第一手资料让姚悉微别往外说。
　　眼下群里聊得热火朝天，董苗苗还真不忘讲了句提醒一声：“别往外说。”
　　抬头甩了一眼，董苗苗自觉把头转过去，拒绝看姚悉微发射的眼神光波。
　　聊了一阵张辛夏才发现不对劲，问了一句：“你什么时候到北京的？”
　　“刚到。”董苗苗随意一答。
　　张辛夏见怪不怪“哦”了一声，两分钟后就很默契甩了几家店过来。
　　后面又跟了一句：“你什么时候回去？我跟你一起。”
　　这句话比前面一大串美食店能引起姚悉微的注意力。
　　她问道：“你终于舍得请假了？”
　　张辛夏直接甩了段语音，说：“工作太久了，是得休息一下。”
　　话虽这么说，在她语音的背景音里还能听到噼里啪啦打字的声音。
　　张辛夏那年高考终于考到了北京？北方的冬天很冷，她在这里待了八年，终于再没有水土不服。
　　过了几分钟张辛夏又发了条语音，这次没有噼里啪啦的打字声。
　　她说：“我准备辞职了，辞职回到家乡去。”
　　下午的光线从玻璃窗面交织出一道闪光，董苗苗手里的可乐打开罐头，发出一声响亮的“啪！”
　　两个人谁也没敢说话，对视一眼，群里有那么瞬间安静。
　　“你要准备回去了？”董苗苗在群里问得小心翼翼，连表情包都没发。
　　然后无声跟姚悉微做了个口型：“她怎么了？”
　　姚悉微也摊摊手，哑口说道：“不知道啊。”
　　全然忘了整个客厅只有她们两个人，静音开音都不会有人听到。
　　北京很大，即使这么多年要邂逅一个人是很难的事情。
　　张辛夏从毕业至今穿梭在这个城市中，从毕业到工作，忙忙碌碌踩在这片土地上。
　　不知是巧还是不巧，张辛夏没再碰到过郝棋。
　　大概是不巧的，她已经默认这个事实，反正没有缘分。
　　不过这次她的声音在群里再次响起，估计是猜透了她俩沉默的原因。
　　“我回去工作而已，”张辛夏对着语音打了个哈欠，“认识的学长要跳槽回去创业，我准备入股跟他一起。”
　　外头的高考生终于入场了，北京夏天的风吹得轻微，完全没有冬季那种刮在身上劲劲的感觉。
　　董苗苗叹了口气，又去把刚刚开了一条缝的窗户关上。
　　“你在干嘛？”姚悉微从刚刚就不明白她开空调还要开窗这个行为。
　　“换气。”董苗苗说得一脸正直。
　　仿佛当初在高三教室的空调房里，因为怕热死活不肯出去散散步不是她。
　　董苗苗的心血来潮北京之旅只买了来的票，还没有定归程的票。
　　按照她的话来说，看心情。
　　考虑她心情，姚悉微原本带着她在北京街头闲逛，结果被残忍拒绝。
　　“太热了！”董苗苗给了个理由。
　　考试期间学校路段封路，姚悉微只能一个人站在路旁，好久都没叫到车。
　　打车软件显示最近的一件公交车过来还有三公里，巷口路边有位踏三轮车的大爷翘脚悠闲坐在车头。
　　姚悉微想起很早之前那次，她们趁着寒假来北京时，碰到的三轮车大爷正在热情拉客。
　　对标身旁正在悠哉晒太阳的这位大爷，姚悉微注意力集中在他的墨镜，配上剃光的圆滑光头，还挺酷。
　　潮流的三轮车大爷终于想起来揽客，对她一挥手，姚悉微走了过去。
　　她约了个网红做推广，小姑娘说不愿意死气沉沉的会议室，想找个能边喝下午茶边聊的地方。
　　这种情况姚悉微之前也碰到过，紧急给她最常去的那家咖啡馆打了个预约电话。
　　过去的路有点堵，姚悉微眼瞅着要迟到了，催得火急火燎。
　　结果她刚跳下车，正在和三轮车大爷手忙脚乱结账，手机又响了起来。
　　姚悉微看到电话响起来的那一刻，就有不好的预感。保持着假笑挂掉电话时，果然悲伤的预感不会错。
　　人家把她放鸽子了。
　　姚悉微发现自己这个阴森森的假笑，让对面的三轮车师傅都不敢接她的钱。
　　又手动把嘴角扒拉下去。
　　来都来了，姚悉微依然走进这家咖啡店，给董苗苗发了条微信。
　　“你这么快结束了？”对面问道。
　　等问清了缘由，微信跳得特别快。
　　“来啊！”
　　“我这就来。”
　　“还以为你下午要很久呢！”
　　仿佛刚刚因为太热不想出门的人不是她。
　　啧，善变的女人……
　　姚悉微靠在座位揉摁了一会儿还没完全醒过来的眼皮。
　　咖啡店的音乐悠扬，旁边就是商业楼，很多人都喜欢带着电脑来这里点一杯咖啡。
　　店里跟着小型自习室一样安静得各做各事。姚悉微给自己找了个靠垫枕在背后，过了没一会儿董苗苗就走了进来。
　　她兴冲冲得跑进来，带起了一阵风，进门的时候跑太急，撞到了靠近门的桌椅。
　　叮铃哐啷的响声在安静的环境中特别显目，姚悉微想到了高中寒假时的那次补课。
　　董苗苗也是莽莽撞撞扑进教室，只是为了跟喜欢的人一起参加补课班。
　　不过那时候正值冬季，她裹得跟熊一样，摔得磕磕碰碰也不会有多疼。
　　现在董苗苗正捂着裸露在短袖外的小臂龇牙咧嘴，她刚刚那一撞摔得有点疼。
　　冬季掉落在回忆里，此刻已经是夏天。
　　也不会再做为了喜欢的人而莽撞的事情。
　　姚悉微抬头凝视她，董苗苗看起来瘦了，五官棱角立体不少，头发顺滑得散落下来，看起气质都变了，不再浑身冒着纯真的傻劲。
　　跟高中的时候很不一样。
　　“你笑什么？”董苗苗问她。
　　姚悉微笑着帮她把对面的椅子拉开说：“笑你变美了。”
　　还很狗腿主动去帮她拿叫到号的咖啡。
　　电脑屏幕下方电池亮起了红灯，姚悉微临去柜台前指了指桌子下面的插电孔说：“帮我连个线。”
　　董苗苗白了她一眼弯腰到桌子下面找插座，连上电脑线后却看到姚悉微的电脑屏幕，电池最后跳了一下，直接没电黑屏了。
　　她还保持着从桌下探出小半个脑袋的姿势，以为把姚悉微电脑弄坏了，一瞬间吓得手足无措。
　　旁边有个路过的人传来声音：“这桌子下的插头是坏了，充不进电。”
　　很平常的一句话，董苗苗在听到声音时，只觉得“嗡——”一声，大脑一片空白。


第二百八十章 灵魂归位
　　多么尴尬的场景啊。
　　董苗苗还保持着半蹲在桌子底下的奇怪动作，这一瞬间她竟然还能想到自己出门急没化妆，右半张脸长了一颗熬夜痘。
　　董苗苗摸摸脸，下巴上也有。
　　她仰起头，逼自己盯着看，发现温思昀也没比她好到哪儿去，眼皮下方的黑眼圈都快掉到下巴上。
　　咖啡店的门又被人打开，周遭不断有客人进进出出。谁都没发现角落里奇妙尴尬的氛围，董苗苗率先放弃这场永无尽头的僵直对视。
　　她甚至听到自己笑了一下，蜷在桌面支撑的手心不知何时冒满了汗。
　　撑着桌面站了起来，僵住嘴角略显无奈得叹了口气。
　　她来过北京很多回，街头巷尾设想过很多次偶像剧中重逢的情景。
　　姚悉微总说她永远抱有少女情怀，董苗苗每次都大言不惭还很骄傲：“你说得对！”
　　随后时间不紧不慢得流走，人会长大，期盼会消失。没有人会永远十八岁，少女情怀也会被慢慢磨平。
　　而十八岁的人逐渐走散，不是长大了会走散，而是不在身旁了就会慢慢走远。
　　经常有人说初恋到了大学就会分手，董苗苗一开始还不信。
　　温思昀那年高考没有什么悬念去了北京，他考得很好，进了最想去的音乐学院，奔赴前程。
　　音乐学院的课程紧，参加比赛之前时不时要封闭式训练。
　　一开始的时候董苗苗还会拖姚悉微找人，会从自己学校飞到北京。
　　时间一年一年得走，大学的课程逐渐增加，在一起的时间慢慢减少，也没了拼命要跨越距离在一起的热情。
　　下川市到北京，横行1200公里，不是她每天可以乐颠颠的高中楼上楼下。
　　没有每天热热闹闹的上下课铃声，也不会有慢悠悠绕着操场跑道散步的日子。
　　寝室里安静得很，手机也安静得很。
　　董苗苗打开微信发现对话停留在两天前，她说我睡了，对方十分钟后回了条晚安，过了两分钟又解释一下他刚刚忙完。
　　没意思，董苗苗对着手机发了一会儿呆。
　　她突然想起来自己好久没有听到出操的声音了。
　　毕业那天有人问这是不是最后一次升国旗，她那时候莫名其妙哭得稀里哗啦，因为高中时代要结束了。
　　就像此刻坐在安静的大学寝室里，她也哭得稀里哗啦。
　　给对面发了条微信说：“要不算了吧？”
　　第二天醒来发现了好几通未接电话，温思昀电话打不通留了条微信说：“等我过来。”
　　董苗苗抱着手机又等了一个礼拜，半个人影都没有。
　　终于边掉眼泪边把手机号社交软件全都换了。
　　延迟两年向高中时代告别，全部换完后心里钝钝得难受。
　　姚悉微跟她聊到了凌晨，直到天边朝暮逐渐清晰，董苗苗憋了好久终于没忍住说：“虽然那时候天天被考试和作业折磨，还是高中的时候好。”
　　她顿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重复道：“有没有重新回到高中的办法。”
　　重生人士姚悉微不知该怎么回她这句话，起身走到阳台上，看着远处的天际。
　　对话筒说：“你等等。”
　　嗯？她能做什么？
　　董苗苗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姚悉微会说这句话。
　　过了几分钟，话筒那边传来熟悉的广播操隐约声，隐隐约约听到“时代在召唤”
　　“……”头顶一排乌鸦飞过，冷得她打了个寒颤。
　　“有没有回到高中的感觉？”姚悉微问她。
　　“滚！”董苗苗笑骂道。
　　然后两个人一同对着话筒笑了出来。
　　而此刻董苗苗保持着僵硬的笑容，什么话都没有说，拼命瞪大眼睛看过去，让自己看起来并没有闪躲。
　　姚悉微端着咖啡走过来看到这场景，一时不知该不该上前。
　　但她眼睛瞪这么大干嘛？
　　温思昀倒是没他这么大反应，脸上永远是温和的表情。
　　董苗苗曾经喜欢他温柔的样子，现在看这个表情只觉得烦躁。
　　姚悉微在她笑容彻底崩盘前走过去，把咖啡放在桌面上，陶瓷和桌面相撞，发出一声很轻的碰撞声。
　　这两个人被横插进来的第三次终于转回神，开始没话找话。
　　“你怎么来得这么晚？”董苗苗偏过头问她。
　　“你来北京了？”与此同时温思昀开口询问董苗苗。
　　温思昀的目光在看董苗苗，董苗苗非要偏过头看她，作为目光的终点站，姚悉微感到灼热无比。
　　董苗苗在姚悉微回来后，坚持着看她没转头，姚悉微这个角度注意到她眼神中求救的眼神。
　　刚刚提出的问题被董苗苗完美忽略，气氛开始逐渐尴尬起来。
　　温思昀还站在原地，酝酿了好久说什么话。
　　三个人直挺挺立在座位上，看起来神情不佳，周围已经有人眼神暼了过来。
　　姚悉微弯腰收起那台已经没电黑屏的电脑，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
　　身后有个清脆的声音响起来，吸引了三个人的目光。
　　“你碰到熟人了？”
　　很好听的女声，她说话的时候甜甜得笑着。
　　比温思昀矮了半个头，清纯柔和的长相。女生说话的时候往温思昀的方向看了一眼，轻微仰起头，从视觉效果来看，可以打包上《非诚勿扰》的效果。
　　姚悉微听到站在自己旁边的董苗苗倒吸一口凉气。
　　那副能吓死人的假笑又快要挂出来，董苗苗后退一步，终于把一直看向姚悉微的目光转过去。
　　正面直视，面带微笑得点点头，眼神越过温思昀抓起桌上的手机就要走。
　　门口又有人进来，对着这个方向问了一声：“夏凌秋，温思昀，让你俩下来拿咖啡，在这儿傻站着干嘛？”
　　同事？还是同学？
　　姚悉微第一反应看向女生手中的戒指，而温思昀没有。
　　皱紧的心脏慢慢松开，董苗苗从刚刚开始就出窍的灵魂终于归位。
　　卡机了好几分钟，才回复夏凌秋提出的问题。
　　转头露出个夸张的笑容：“是啊，以前同学。”
　　夏凌秋自然没懂她迟钝的脑细胞，下意识说了句“啊？”
　　姚悉微扶额，觉得需要把董苗苗抓去恶补一下宫斗技术。


第二百八十一章 老朋友
　　夏凌秋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以前同学”的概念有很多，看氛围这俩就不正常。
　　她露出个恍然大悟的眼神，在温思昀和董苗苗中间打转。
　　夏凌秋笑起来的时候嘴角会泛起浅浅的梨涡，董苗苗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低下头对着姚悉微的电脑线发呆。
　　半个小时以前董苗苗绝对没有想到，她只是来咖啡馆蹭个咖啡，会碰到这种场景。
　　几年前她曾经认真幻想过的街头巷尾偶遇，会是什么场景。
　　直到真的发生时，疾跳的心脏一路狂奔，吸收了大量的语言能力，大脑变得一片空白。
　　夏凌秋还没注意到对面女生的异样神情，不过她注意到了温思昀全程没说话。
　　探究的眼神刚起意，就被姚悉微打断。
　　“你这双靴子真好看。”姚悉微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她指着夏凌秋的靴子，强行扯开话题，“这靴子哪儿买的？”
　　夏凌秋还没来得及回答，后进来的男生已经先一步说话：“真的吗？我感觉这颜色好丑。”
　　这男生没意识到这样开玩笑很没有分寸，说完还夸张得哈哈大笑。
　　他指着靴子说：“你不觉得很像雨鞋吗？真的很难看我都说了好几次了，让她别穿，她非要穿。”
　　姚悉微明显看到夏凌秋皱了下眉毛。
　　她摇了摇手里的咖啡，弯起眼睛说：“不会啊，我觉得还好看的。”
　　“可是……”那男生见有人反驳，开始没完没了。
　　“我也觉得挺好的。”这次是温思昀发言。
　　男生在他开口后撇撇嘴没说话，目光转移到一直沉默不出声的另一个人身上。
　　“哎这是你朋……”
　　他话还没说完，董苗苗就突然看了眼时间，拿起桌上的咖啡就往外走：“我还有点事，你们慢聊。”
　　随后朝每个人都点点头，包括最后进来的男生。
　　潇洒得走了出去，看起来真是碰到了个老同学，然后继续去忙自己的事情。
　　就是演技有点差，姚悉微后来跟她说，面上的表情都快挂不住了。
　　她大步走了以后，夏凌秋眨了下眼睛，问温思昀：“她不会是你前女友吧？”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温思昀揉着太阳穴叹了口气，没有否认。
　　“哪有这么明显！”
　　董苗苗从沙发上滑落，靠着坐在地板上。
　　从身后捞了个抱枕，头埋在抱枕里，发出闷闷的声音。
　　姚悉微给她倒了杯水，说：“他问我要了联系方式。”
　　正在喝水的董苗苗差点喷出来，手指用力捏着杯壁。
　　“所以你给他了？”董苗苗把抱枕一扔，抬起头问。
　　这一声嗓门特别大，仿佛刚刚闷在抱枕里自闭的人不是她。
　　姚悉微顺手把她的抱枕抽走，伸出一只手说：“他给了我500块钱，换你的微信号。”
　　“？”
　　感觉董苗苗身边的水随时都会被她扑过来。
　　姚悉微眼疾手快把水杯也被截断了。
　　开过玩笑后，揉了揉董苗苗气呼呼的头毛说：“安心啦，500块我给了我的微信号，你的可不止500。”
　　董苗苗的眉毛耷拉得仿佛太上老君的胡子，让人猜不透她到底是想给是不要给。
　　最后撑起手从地板又重新坐到沙发上。
　　“你好黑心。”董苗苗批判她。
　　“是你让我别给他的。”姚悉微反驳。
　　叹了口气，董苗苗打开手机翻了一眼，又忍不住问道：“你真没给？”
　　姚悉微收了神情，转过身说：“是你当初跟他分手的。”
　　见她不说话，又问道：“所以你现在到底是怎么想的？”
　　董苗苗机械性把手机屏幕暗了又亮，折磨完手机不够，她又开始拿遥控器不停换台。
　　电视停在了少儿频道，两个主持人正带着穿恐龙装的小朋友玩寻宝游戏。
　　“小朋友们，叮叮几点会来敲门？”女主持人甩着不和年龄的羊角辫正在装可爱。
　　底下一群幼儿园小朋友在嗷嗷乱叫。
　　电视机屏幕不停在转换，在这种背景音下，董苗苗缩在沙发上抱着腿开始默默不说话。
　　姚悉微知道她迟早会说出来，在一旁被迫安静看了一会儿少儿频道。
　　才听到董苗苗说：“当初是我在追他。”
　　我知道，姚悉微拍拍她的背。
　　高二往高一教室跑借笔记本的事还历历在目。
　　电视机的小朋友笑闹成一团，董苗苗缩成一小团开始抹眼泪。
　　“大三那阵异地恋太久了，我跟他说要不算了吧，他说他来找我。”董苗苗抽抽鼻子，“可我等了这么久他也没来找啊，开头是我追他的，我说要结束的时候，他来追我一下不行吗？”
　　姚悉微把抱枕重新拿起来，靠在她后背。
　　她想起来高中时候，董苗苗穿着高三的校服总是乐颠颠得往高二教室跑。
　　体育课的时候溜出来，跑到教学楼下等着温思昀一起下课。
　　还有寒假那场鸡飞狗跳的补课。
　　北方的冬天和南方不一样，夏季却大同小异。姚悉微坐在沙发把手上，在静静等好友哭完。
　　天色渐晚，她们没有开灯，电视屏幕跳动的人影投射到脸上忽明忽暗。
　　客厅里空调呼呼得吹，姚悉微总能想起那时候高三教室享有的空调特权。
　　还有那时候明明是高三教室，后排都能多一个高二的影子。
　　每次的借口都是找李乔然问题。
　　李乔然作为工具人，脾气出奇的好。就比如此刻，姚悉微重新打开手机多了个微信群。
　　心虚抬头看了眼，董苗苗刚刚哭累了，此刻正在里面洗澡。
　　掩耳盗铃拿着手机跑到阳台上，姚悉微看了眼温思昀的头像。
　　在群里问另一个人：“怎么回事？”
　　李乔然作为工具人回了个：“？”
　　然后又跟了一句：“他不是有你联系方式了？500块？”
　　姚悉微摸了摸鼻子，500块是确实500块。
　　不过是她那时候在店里随口瞎扯的，后来也是跟董苗苗打得嘴炮。
　　见温思昀老老实实真要给她，立马改口：“现金。”
　　又加了句：“499.99现金，少一分不行。”
　　温思昀：“……”
　　多年不见，姚悉微为难人的本事渐长了。


第二百八十二章 年少轻狂的傲劲
　　李乔然开了群后就持续性神隐，姚悉微在群里硬着头皮和温思昀大眼瞪小眼。
　　以前上学的时候他们几个人有个QQ群，每天隔着空各聊各的，在讨论题目的对话中能穿插着董苗苗肆无忌惮问中午怎么从外面叫外卖进来。
　　然后正在和李乔然讲电影的温思昀还能立刻转个话题，提醒她这几天教务处老师巡逻力度加大。
　　那时候在群里很奇妙的关系，每个人好像很熟，但是脱离了那种氛围又好像没有那么熟。
　　就像此刻姚悉微实在不知道该跟温思昀说什么。
　　聊天内容停留在一个句号，尴尬得脚趾扣地。
　　姚悉微没忍住问道：“你那时候怎么没来？”
　　她是指董苗苗想说分手，温思昀让她等自己过来结果放鸽子的事。
　　敲着手机等答案，浴室里的水声已经停止，姚悉微做亏心事的时候特别怂，感觉随时都要被抓包。
　　手机响了一下，她看到温思昀回了条消息。
　　“那时候我导师过世了。”他说，“其实之前原本就已经身体快不行了，我跟着他在医院忙了一阵。”
　　“你怎么不跟她说……”
　　姚悉微靠在阳台上，打出这几个字又删除。
　　都说命运弄人，其实每个人的相处之间还需要一点运气。
　　姚悉微不知道这一对的运气算好还是不好，她见证了董苗苗为他想去北京，异地恋，又逐渐心灰意冷，再分手。
　　少年时期的感情要成长总是要经历很有事情，有的人长大了就走散了，也有的人会在迷宫的出口重逢。
　　温思昀在群里召唤姚悉微：“那个……方便说下你家地址在哪儿吗？”
　　在群里神隐的李乔然突然窜了出来：“信不信我把你踢出群。”
　　姚悉微紧跟着附和一句：“你好变态啊！”
　　温思昀快被这俩人一搭一档折磨得无语了，隔着屏幕抓头发，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
　　浴室的门被打开，董苗苗擦着头发走出来。
　　顿住脚步问：“你在跟谁聊天？”
　　姚悉微听到浑身一凛，差点被她吓得自爆。
　　董苗苗一句话从她表情炸了出来，眯起眼睛靠过来。
　　还没走近，被阳台上溜进来的风，吹得打了三个喷嚏，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又后退回去。
　　手机又震了一下，在浴室里嗡嗡吹头发的董苗苗听到外面姚悉微在光明正大喊。
　　“你马上生日了，想要什么礼物啊？”
　　……你哪年问过我这个问题了？
　　董苗苗停下手，吹风机的声音消失，整个浴室连带世界都骤然安静下来。
　　她甩了甩头发，湿漉漉的水滴落在脖子上。
　　她看到镜子中乱糟糟的头发，感觉心情突然就变好了。
　　对着门外说道：“我要贵的，越贵越好，越难买的越好。”
　　发泄完后对着镜子露出个放大的笑容。
　　“你这敲诈……靠！”
　　门突然被打开，姚悉微话说到一半，看她披头散发又露出个诡异的笑容，被吓得大爆一句粗口。
　　“你对着镜子演画皮呢！”姚悉微大喊一声，被吓得忘记自己进浴室的目的。
　　董苗苗原本还想道歉，被她这么一吼反倒咽了下去。
　　把吹风机往旁边一摆就扑过来。
　　“我要贵的，贵的，让他破产听到没！”董苗苗压着姚悉微说。
　　话说到一半意识到漏嘴了，改口说：“……让你破产”
　　姚悉微的眉毛皱成了八字型。
　　为了掩盖心虚，董苗苗又开始乱找话题。
　　“你刚刚比阳台上干嘛呢？”董苗苗问。
　　“在让他破产。”姚悉微回得没好气。
　　直接被甩了一身水，董苗苗刚洗完的头发还没完全吹干。
　　拼命甩头像是淋湿的小狗终于进了屋，第一件事就是把毛甩干。
　　……疯女人
　　心里暗暗骂道，姚悉微给自己扯了块毛巾。
　　姚悉微判断不出她这具体什么表情，反正开心紧张中带着点未消的怒火，全部拌匀出现在这张纠结的脸色中。
　　姚悉微有时候觉得董苗苗和温思昀，他们两个很像两只单纯的毛茸茸小狗，在高中时以快乐的气氛贴在一起。
　　在走丢了很多年后，一只小狗别别扭扭想咬一顿，另一只又甩个尾巴把自己的项圈递过去。
　　小狗的世界阴雨连绵，整整好几年的雨季终于放晴。
　　不过从暴雨季节到彻底放晴，还有个阴天的过渡期。
　　李乔然在美国有时差，三个人的小群，大多数都是姚悉微每天偷偷看一眼董苗苗在做什么，然后把吃的穿的用的发过去。
　　明明在自己家，活像一个跟踪狂私生。
　　她还开始研究董苗苗最近的口味喜好，要做到重新追人的精准把控。
　　如此艰巨的任务，姚悉微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很重。
　　于是群里又多了个人，她把张辛夏也拉了进来。
　　张辛夏最近在处理工作交接的事，忙得不可开交，也没时间来接班她一顿偷拍。
　　“……你好变态。”张辛夏轻飘飘来了一句。
　　被暴躁的姚悉微差点冲到她办公室打了一顿。
　　姚悉微今天很闲，家里只剩她一个人。
　　董苗苗在连续刻意躲了几天后，终于被温思昀在小区门口用一串糖葫芦骗走了。
　　虽然姚悉微不知道她到底怎么想的。
　　毕竟这几天董苗苗每天把手里开了关好几遍，又走到阳台上往外看，活像等待罗密欧的朱丽叶。
　　姚悉微怀疑她正在让温思昀刻意体会，那时候自己天天往高二楼下跑的追人心情。
　　“那她当初还跟人分手，中间错失了好几年。”张辛夏从电脑前抬起头
　　姚悉微啧了一声，文绉绉来了句：“错过是为了更好的相遇，就像写故事，中间不跌宕起伏一下怎么推进？”
　　张辛夏听完她胡扯也啧了一声，眼神暼到有同事，正在看姚悉微这个外来人口。
　　姚悉微倒是没在意，靠在桌子旁，准备接过她递过来的大箱子。
　　她今天过来又不是真的来把张辛夏打一顿，她是来帮她提东西。
　　手上的重量一沉，姚悉微笑着回头说：“你怎么这么多东西？”
　　她在前面打头阵往下走，准备庆祝姐妹终于可以果断扔下离职信。
　　这么多年，张辛夏好像做什么决定都越来越大胆，那股子年少轻狂的傲劲还在。
　　手机嗡得一声响了，董苗苗的信息询问：“你什么时候回去？我跟你一起回下川市。”


第二百八十三章 重新找回时间
　　她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姚悉微捧着箱子和张辛夏对视一眼，腾出个手来回复她。
　　“怎么了？”张辛夏发了个语音问。
　　对面也很快回了个语音：“没什么，就想回去看看，而且不是齐墨说了学校这次校庆有校园祭吗？”
　　……那也得等几个月后，姚悉微想提醒她。
　　姚悉微和张辛夏两个人站在路旁，把箱子放在花坛旁，脑袋挨着脑袋听她讲语音。尝试从董苗苗的语调中听出来什么异常。
　　然而并没有，她声音正常得仿佛真是旅游够了准备回去。
　　午后的太阳晒得胳膊有点痛，姚悉微拿手掌挡在眼睛上，看被阳光折射得反光的屏幕。
　　另一个群里，温思昀跳了出来问：“她说她要回去了？”
　　“你惹她了？”姚悉微艰难打着字。
　　“好像没有……”温思昀这么回道。
　　探究董苗苗的心思不是他们几个强项，姚悉微在太阳底下眯着眼睛想了会儿。
　　群里很快又多个人。
　　安得划被拉进来后看了眼群名：一个临时群
　　满头诧异问道：“这什么群？”
　　“字如其名。”有时差的李乔然突然又出现。
　　噎得安得划一时不知接什么话好。
　　姚悉微很快把刚刚的情况复述给他，在群里问了他一句：“你觉得什么情况？”
　　群里另外几个人竖起一排耳朵，安得划悠悠来了一句：“失而复得后的情绪不稳定，好听来说缺乏安全感，简单来说就是作。”
　　他说完没几秒又加了一句：“不过这群名能不能改个名字。”
　　没人理他，开始互相各说各的。
　　明明几天前还充满尴尬气息的小群，现在噼里啪啦一直响。
　　张辛夏又重新端起箱子往前走，在等红绿灯的时候来了一句：“得划毕业后去香港考研了吧，我倒是有段时间不联系他了。”
　　姚悉微盯着眼前的红绿灯正在倒计时，车子缓缓在斑马线后形成漫长的车流。
　　她说：“我偶尔会跟他线上说话，不过确实是很久没见了。”
　　群里的消息她忘了调成屏蔽模式，微信群使得一个劲得在震动。
　　高中时候那个每天都会有好几百条消息的qq群，在毕业后逐渐安静下来。
　　时间会带走很多东西，大家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忙。
　　最后一次响起是一年前，姚悉微发现董苗苗在那个群里发了条帮砍价信息。
　　嫌弃的眼神看过去，董苗苗抬手做了个抱歉的手势。
　　“发错了发错了。”她这么说道。
　　这条消息跟碎石沉入湖底，悄无声息，也没有回。
　　两个人对视一眼又沉默得叹口气，曾经热热闹闹的高中时期，在不知什么节点就安静了下来。
　　口袋里的微信群还在震动不停，安得划已经在群里瞎指挥，让温思昀准备玫瑰花铺满到公司楼下。
　　更神奇的是，温思昀竟然在认认真真跟他讨论。
　　一个敢教一个敢听。
　　张辛夏看得嘴角抽搐，问姚悉微：“现在把他踢出去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姚悉微笑道。
　　那个qq群可能会一直停留在砍价信息，又有了新的群聊。
　　曾经短暂走散的人也正在一个个找回来。
　　张辛夏离开北京时什么都没留下，她曾经在她出租屋里种了一颗仙人掌，离开的时候才发现，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死了。
　　“你怎么仙人掌都能养死？”
　　姚悉微摆弄着这个可怜巴巴的仙人掌，正在考虑要不要去楼下的花坛里黛玉葬花。
　　张辛夏正在收拾房间，行李箱摊了好几个，满地都是。
　　抬起头想跟姚悉微说话，注意力一分散，小腿不小心撞到了桌角。
　　捂着脚倒在沙发上，疼了好一会儿才缓下来。
　　理得累了，她干脆倒下四仰八叉躺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发呆。
　　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可能水土不服吧。”
　　所以仙人掌死了，她也不会再回来这座城市。
　　她以为她可以融入进来，过了这么些年还是水土不服。
　　就像在这座城市里，她再也没有见过曾经暗恋过的人的影子。
　　姚悉微最终也跟着一起回了下川市，上飞机的时候左右观察了一圈，温思昀坐在后半个机舱。
　　从狭窄的飞机走廊走到后面，董苗苗装作无意眼神往旁边看了一眼，又飞快收回。
　　姚悉微笑了一下她，然后偏过头往窗外看。
　　飞机缓缓升起，天空终于不再是仰望的姿态。
　　靠着窗迷迷糊糊睡过去，耳边感觉起了一阵轰鸣，再醒来的时候机舱内温柔的声音正在提示飞机即将在40分钟后降落。
　　转动一下脖子，往外看过去。
　　北方的云和南方并没有任何区别，天南海北依然是在同一片天。
　　姚悉微忽然想起来了高中时那个寒假，他们几个人跑到北京去，她也坐在这个位置上。
　　那时候他们还是高中生，顶着青涩的发型，对未知充满向往。
　　相似的场景仿佛一直在重复，只是时间的方向不同，前往的方向也不同。
　　热气在下飞机的时候就腾过来，姚悉微看了眼熟悉的机场，有一瞬间恍惚。
　　身边的人还是那几个，温思昀快步从后舱追了过来，董苗苗正在刻意放慢脚步等她。
　　张辛夏脚步停顿看了眼站在原地的姚悉微问：“发什么呆？”
　　姚悉微笑着拢过她胳膊，给李乔然发了一条微信。
　　“想你了。”
　　张辛夏偏头瞥到屏幕，无语翻了个白眼。
　　李乔然的消息几乎是立马就回了。
　　张辛夏伸长脖子看了眼他们班以前的冰山大神。
　　回了一句：“我也是。”
　　没救了！
　　张辛夏抖抖身上的鸡皮疙瘩，把脑袋从热恋的情侣氛围中抽离开。
　　原本走在另一侧的董苗苗又折了回来。
　　问姚悉微：“齐墨有说百年校庆我们怎么进去吗？”
　　还能怎么进去？姚悉微不懂她的意思。
　　“齐老师说那天澎阳的毕业生想去的都能去，”姚悉微把知道的信息整合一下，“学校放一天的假，联欢会应该是在下午。你要是想去看升旗仪式，早自习的时候过去也行。”
　　董苗苗听完后，若有所思。


第二百八十四章 奇怪的人
　　她这表情看起来要说出什么重要的话。
　　姚悉微和张辛夏在机场廊桥停下脚步，差点挡了别人的道。
　　就听到她摸了摸下巴，歪过头说：“要不我们换一身现在的校服混进去吧，就当体验一把重回青春。”
　　头顶一排乌鸦飞过，姚悉微为自己刚刚真的认认真真停下来，以为她会发表什么豪言壮志而后悔。
　　姚悉微和张辛夏一手一个勾着董苗苗的胳膊就往前走。
　　下川市在姚悉微她们回来的前几天，下过连续大雨。雨后迅速回温，原本就炎热的气温随着雨后潮湿的湿度，整个仿佛在蒸笼。
　　姚悉微回家在客厅沙发上，开着空调四仰八叉躺了好几天。
　　到第三天的时候梁慧珍终于忍不住，闺女刚从外地回家的喜悦感已经过期。
　　开始恢复了以前的暴躁状态，从厨房出来就看到姚悉微瘫坐的样子，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随便找个理由骂了一顿：“你别躺着了，衣服颜色怎么那么晃眼睛。”
　　姚悉微看了眼自己淡黄色的连衣裙，感觉有一丝丝委屈。
　　脚边被毛茸茸的东西拱了一下，聪聪甩着尾巴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
　　姚悉微弯下腰把聪聪抱起来，它被套上了件小狗衣服。
　　嫩黄色的蕾丝连衣裙，再低头看了眼，跟自己身上的颜色差不多。
　　“……”
　　姚悉微往厨房叫了一声：“妈！聪聪是男孩子！”
　　“反正都绝育了，穿个裙子怎么了！”梁慧珍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小狗呜咽一声耷拉个小狗脑袋。
　　是可忍孰不可忍，姚悉微跑到厨房跟她妈理论，被她妈举着锅铲赶出了门。
　　董苗苗一回下川市就没了影子，姚悉微给张辛夏连环call了好几个电话，终于把她叫了出来。
　　“我很忙的。”张辛夏说。
　　姚悉微跟着她的戏瘾，毕恭毕敬往她盘里多加了个冰激凌球，张辛夏才点点头。
　　她们坐在这家学校附近新开的甜品店，点完单才知道凭学生证能打八折。
　　气得姚悉微又怒点了两个华夫饼。
　　“你在气什么？”张辛夏问她。
　　姚悉微把叉子磨得蹭亮，开玩笑说：“我们那个时候，学生证怎么没有甜品八折。”
　　“那时候这家店还没开……”
　　两个人正在说话，身旁突然有个男生凑过来，打断她俩对话，十分自来熟得说：“你们要吗？我借给你？”
　　这男生看起来年纪跟他们差不多大，皮肤有点黑，不知道是不是唇形的缘故，笑起来的时候有点油腻。
　　姚悉微的注意力全在他的帽子上。
　　为什么会有人出门戴绿帽子？
　　眼神暼到学生证上的照片，跟眼前的男生差别甚大，让人看起来存了疑心。
　　被这个莫名其妙的人突然出现，姚悉微和董苗苗疑惑得对视一眼，谁也没接他话。
　　绿帽男生见没人理他，不仅不走，还更凑过来一点说：“别紧张啊，你们就说这是男朋友的学生证。”
　　这个人从头到脚说话都奇奇怪怪的，还说着说着把胳膊靠在她们桌子上。
　　姚悉微警惕得把包换到了里面的位置。
　　“不用。”姚悉微回答得冷冰冰，“我们不需要，麻烦您尽快离开，不然我就叫保安了。”
　　绿帽男生直起身盯了一会儿姚悉微，面上一点没有被人拒绝的窘迫之色。
　　姚悉微皱眉抬起头看他，几秒后绿帽男突然笑了一下。
　　“不要就算了呗，我本来就只是好心。”绿帽男耸耸肩，很愉快得就走了。
　　留下两个人一脸懵逼。
　　“这是来推销的吗？”张辛夏看着绿帽男离开的方向。
　　“有可能，这人好奇怪。”姚悉微摇摇头。
　　姚悉微眼神注意到他晃了一圈回到自己座位上，桌子前还放着他的笔记本电脑。此刻回去后正在对着电脑噼里啪啦打字。
　　过了几分钟后依然保持着电脑依然保持工作的姿势，才松下心来。
　　看来这人确实没什么恶意，就是人轻浮了一点。
　　回忆起他刚刚的眼神，姚悉微总感觉浑身不舒服。
　　六月下旬还没到放暑假的时候，看起来今天应该是考试的日子。
　　姚悉微和张辛夏坐在甜品店二楼的窗边，看着下午时分，校门口一群穿着校服的学生从校门口冲出来。
　　校门口的梧桐树连成一片长荫，阳光倾泻，和树荫下的青春洋溢相得益彰。
　　穿着校服的男生蹦蹦跳跳往前跑，前面两个女生正靠在一起对答案，完全没注意到后面有人。
　　辫子被后面跑过来的男生拉了一下，女主红着脸追着他跑。
　　姚悉微端起一杯咖啡弯起眼睛，看得人心情都变好了。
　　姚悉微和张辛夏在这家咖啡店坐了一个下午，外面下课的学生逐渐散去，也有进到这家店里来那个冰激凌，又蹦蹦跳跳背着书包跑开了。
　　姚悉微转头看了眼门口的牌子。
　　“凭学生证冰激凌七折。”
　　又开始气得直磨牙，默默向天祈祷再来一次重返十七岁可以享受这种学生证待遇吗！
　　也这家店的老板不知道是什么心思，对学生这个身份格外情有独钟。
　　整家店客人不多，姚悉微和张辛夏很厚脸皮得一份饮料喝了一个下午。
　　其中主要原因还是张辛夏把工作电脑带了出来，饮料只喝了几口，全程对着电脑打字飞快。
　　姚悉微看了下时间，有点不好意思一直站在这儿不动。
　　见张辛夏正忙忙碌碌，干脆又起身准备再去前台点点什么。
　　到了这个点，下午的人逐渐散去，姚悉微起身的时候，又看到那个绿帽男还坐在原地，跟张辛夏一样对着电脑。
　　不由得对刚刚怀疑人家是小偷感到愧疚。
　　买单的时候余光瞥到绿帽男就站在自己旁边，也在点饮料。
　　等买完单，一个转身被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身旁的绿帽男撞到。
　　他手里刚点完柠檬汁，在这次撞击中全倒在了姚悉微的裙子上。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绿帽男看起来很惊慌，借了纸巾想帮他擦。
　　在他靠过来之前，姚悉微下意识得后退。


第二百八十五章 惯犯
　　直觉让她警惕性提高。
　　虽说想来众目睽睽下，这人也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姚悉微还是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挡在他伸过来想帮忙擦拭的手。
　　大半杯柠檬水都泼在身上，裙子贴在身上略显狼狈。姚悉微弯腰正在拿纸巾擦干水，绿帽男就站在她旁边一个劲道歉。
　　“发生了什么？”张辛夏很快意识到这里混乱。
　　走过来直皱眉，往前一步挡在姚悉微和绿帽男中间。
　　语气有点生硬：“你做什么呢？”
　　她拔高的音调吸引了坐在周围的一小块人，让绿帽男生很下不来台。
　　原本还愧疚着的表情瞬间就变了，男生可能被气到，也跟着扯开嗓门。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又不故意的。”
　　他说话的时候，手习惯性往前一甩一甩，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姚悉微拉拉张辛夏的袖子，说：“算了，陪我去洗手间擦一下。”
　　反倒是绿帽男一改常态，往前一步挡在她们面前。
　　又露出了那幅让姚悉微感到油腻的笑容：“那我一会儿在洗手间门口等你吧，实在不好意思。旁边有商场，我去给你买件新的。”
　　这一步使得距离靠得太近，近到自己踏入了安全距离。
　　姚悉微接着擦衣服后退一步，跟张辛夏对视一眼，用眼神交流。
　　“他是不是想追你？”张辛夏下巴指指男生的方向，眨眨眼睛。
　　姚悉微皱眉：“……别吧”
　　两个人还愣在当地，余光瞥到绿帽男还想站过来。
　　姚悉微刚打算说些什么，就看到绿帽男突然面容扭曲，隔壁被人从后面扭了过来，整个人被压在收银台上，发出一声嚎叫。
　　突如其来的变数，让周围的顾客纷纷大呼小叫散开。
　　姚悉微也惊到了，下意识捂住嘴。
　　只有张辛夏愣在原地，表情呆滞看着突然从绿帽男身后冒出来的人。
　　郝棋朝姚悉微身后招招手，有个服务员带来一条大毯子递给她，让大半身都淋湿的姚悉微整个都包进浴巾里。
　　绿帽男被扭压在收银台上，整个人还在扭曲挣扎，像一条甩动的鲶鱼。
　　姚悉微反应过来，看了眼身边的张辛夏。
　　后者在看到郝棋的一瞬间脸唰一下就白了，又迅速在半分钟内调整好。
　　急忙上前在这场混战中提问：“发生了什么？”
　　“你他妈的找死啊！放开老子！”绿帽男嚷嚷得特别大声。
　　“你先别过来。”郝棋压根没理他，也没松手，转过头对姚悉微说。
　　郝棋往后面又招了招手，有个男服务员急忙放下盘子走过来，帮他一起压住绿帽男。
　　然后他空出一只手，在绿帽男身上摸索。
　　这个动作使得绿帽男挣扎的动作更大，整张脸被憋得血红。
　　难道这人不只是普通的勾搭？
　　姚悉微心里突然有点害怕。那种在被黑暗笼罩中，不知何时回冒出一棍子的那种害怕。
　　很快郝棋就从他胸前口袋和裤子口袋里，摸出两个亮晶晶的小东西。
　　姚悉微披着毯子往前一看，脸上血色褪去，有种恐惧感在心中漫起。
　　“隐形摄像机？”张辛夏问。
　　郝棋点点头。
　　那绿帽男见已经被拆穿，干脆不动了，像条死鱼一样趴在那里。
　　得到肯定答案后，张辛夏一声不吭，看起来冷静得过头了。
　　下一秒就抄起服务员刚刚放在旁边的盘子，往绿帽男身上砸过去。
　　“你是变态是不是！”她边砸边骂，“怎么会有这么变态的人。”
　　周围一圈的顾客已经在围观，还有掏出手机想拍摄的。
　　姚悉微急忙上去拉住张辛夏，生怕她这段被放到网上被人断章取义。
　　绿帽男自认倒霉一声没说，郝棋给身后的服务员弯起两根手指指挥一圈，几名服务员开始驱散人群。
　　“好了，好了，不要聚集。我们会遣送派出所的。”
　　服务员开始把围观的人群疏散开。
　　张辛夏打完一通累得很，靠在旁边没说话，想再过来挡在姚悉微面前。
　　发现原本应该站在这里的人突然没了影子。
　　转头看到姚悉微把绿帽男放在桌子上的电脑拿过来。
　　“这里面会不会还有别的证据？”姚悉微说，“可以一起送到派出所。”
　　“你大爷的！别动我电脑！”绿帽男突然诈尸抬起头。
　　被郝棋又按了下去：“你大爷的！你叫什么叫！”
　　这么一压，绿帽男开始逆反：“我拍一下怎么了！哪条法律规定不能拍，自己穿这么少还怪别人偷拍。”
　　是不是全世界都在用这个歪理？
　　张辛夏差点被他气得鼻子歪了，撩起旁边的餐盘打算再打一顿。
　　“啊！”
　　还在逼逼叨叨的绿帽男被突如其来一杯水浇上去。
　　世界瞬间安静了下来，姚悉微本想礼尚往来还一杯柠檬水过去。
　　身旁只有刚刚服务员放下没来得及端过去的西瓜汁，姚悉微顺手就拿起泼了过去。
　　绿帽男胸前一片红色的液体，再加上他这顶在打斗中半掉不掉的帽子，看起来分外狼狈。
　　“不好意思，我一会儿把钱赔给你们。”姚悉微还不忘跟服务员道歉。
　　没想到服务员眼神越过了她，直接往郝棋的方向看。
　　“没事，不用赔了，你去跟客人解释一下。”郝棋一派从容的样子说。
　　这种情况，即使再迟钝也看得出来。
　　姚悉微和张辛夏瞪大了眼睛，看向郝棋问：“你是老板？”
　　郝棋很得意甩了下头发，朝她们眨眨眼。
　　绿帽男被郝棋和另一名热心的男顾客一起扭送到了派出所，姚悉微跟在后面。郝棋怕她抹不开面子，暗示张辛夏带她回去休息
　　即使张辛夏这么过年突然碰到一直暗恋的人有种被砸晕的眩晕感，这时候还是配合听他话，想把姚悉微拉开。
　　“我没那么脆弱。”姚悉微摆摆手。
　　坐在派出所里仔仔细细回忆了一番绿帽男的作案手法。
　　调他隐形摄像机才发现，从一开始他靠过来问姚悉微要不要学生证的时候，就已经手放在桌子下面偷拍了。
　　“这人电脑里还藏着个隐藏文件，里面有之前偷拍的视频。”走出派出所时张辛夏还在骂。


第二百八十六章 痊愈
　　张辛夏念念叨叨的时候没看路，脚下台阶没注意，直接一步踩了下来。
　　摇摇晃晃没站稳，站在她身旁的郝棋条件反射去扶她。
　　这下张辛夏不说话了，她的世界静悄悄，有花儿的种子在萌芽。
　　可能是张辛夏瞬间安静的模样，实在太过明显，郝棋扶完后立马绅士得把手抽回来。
　　在气氛变得尴尬凝滞之前，他换了个方向，走过来姚悉微说：“不用太担心，会好好处理的。”
　　他有点担心姚悉微作为受害者，会留下什么阴影。
　　姚悉微倒是没那么脆弱，笑着跟他道谢，眼神开始留意张辛夏的反应。
　　三个人的心理各自都停留在不同的人身上，形成一个闭环。
　　派出所位处十字路口，车来车往四周都是嘈杂的车鸣声。他们站在路口等红灯，瞪着眼睛看这个红灯转绿的倒计时，怎么每一秒就跳得那么慢？
　　郝棋怎么不在北京了？他毕业后经历了什么？他怎么到学校门口开甜品店了？
　　张辛夏面上稳住，心里的问题一个接一个蹦出来。
　　抬头偷偷看了眼他的侧脸，眼神收回时刻意往郝棋的左手停留。想看看无名指上有没有戒指，可惜他手正插在兜里，啥也看不到。
　　姚悉微观察着她乱飞的眼神，把手里的毛毯递过去。
　　“谢谢学长。”姚悉微弯起眼睛说。
　　郝棋接过她手里的毛毯，特憨实得拍拍自己胸膛说：“他在我店里做这种事，我肯定不放过他。”
　　说完露出个傻笑，又很快收了回去。
　　在受害者女孩面前这样不太好。郝棋及时收回表情。
　　他这个有点犯傻的模样，和记忆中几年前高中时候一模一样。
　　风一吹将他的头发吹动，张辛夏抬眼又对上那对琥珀色的眼睛。
　　同时注意到左手无名指干干净净，一点戴戒指的痕迹都没有。
　　“你们去我店里坐会儿吧，晚点请你们吃饭压压惊？”
　　郝棋还是跟以前一样，很喜欢热情得邀请别人。
　　姚悉微没敢回答，瞥了眼张辛夏的意思。
　　眼前的红灯转成绿灯，人群开始往前走，张辛夏拍拍他往前走。
　　“好啊，”她说，“好久不见啊，学长。”
　　四季轮换，夏日逐渐漫长。她从北京绕了一圈回来，再也不是曾经在北京冬季默默掉眼泪的小女孩。
　　郝棋插兜在前面往前走。他骨架大显得肩宽，头发被他剃得很短，普通的黑色T恤穿在身上有种干爽的少年气。
　　张辛夏跟在他后面走，抿着嘴手指紧张得捏着包袋。
　　时光明明过了很久，又好像什么都没变。时间倒流回到了那个午后，郝棋笑呵呵得从校园里跑来。
　　而这不过源于一场意外的久别重逢。
　　“所以你怎么会想到在这里开家甜品店？”
　　姚悉微拿着刚刚她看中的七折冰激凌，光明正大开老板的后门。
　　他们又重新回到了郝棋的店里。
　　郝棋给她加了个球，说：“毕业后收到过几个offer，也在北京待了五六年。待得越长就越觉得可能那里跟我水土不服，嗯……”
　　说道这里停顿了一下，他转了个话术：“也不是水土不服，反正就是不太合适。我在那里也没什么留恋的，就想回来了。”
　　张辛夏全程竖着耳朵，听到他说“没有什么留恋的”。
　　脑子里的小马达瞬间开启，这几个字被拆开重新组合了无数字，五分钟做完了一长篇阅读理解。
　　“想不到你还会做甜点。”姚悉微随口一夸。
　　“我不会做甜点。”郝棋老老实实回答。
　　他瞪着一双眼睛显得真诚又无辜：“但是我会做生意。”
　　这句话不知道戳中了张辛夏哪个笑点，趴在桌上直不起腰来，耳朵都笑红了。
　　手指敲打着玻璃杯，指甲在杯面上发出叮叮咚咚的响声。
　　郝棋的电话也跟着叮叮咚咚想起来。
　　一看到来电显示，他就皱起个脸，纠结一会儿才拿起手机。
　　无奈喊了一声：“妈……”
　　捂着手机背过身去，后面再讲什么就听不太清楚了。
　　张辛夏盯着手里的咖啡杯，有种要把它看穿的趋势。
　　最后听到郝棋对着电话一路敷衍：“知道了知道了，我会去看的。”
　　送点心的服务员看起来跟老板很熟，至少还能开玩笑。
　　弯着眼睛问郝棋：“又被压着去相亲啊？”
　　被郝棋挥挥手赶开：“去去去，干活去。”
　　张辛夏对着这银白瓷的杯子笑得满脸藏不住开心，姚悉微用胳膊肘撞了撞她。
　　清咳一声回神，见郝棋眼神看过来，开始胡扯：“这杯子挺好笑的。”
　　姚悉微：“……”
　　在她更胡扯之前，姚悉微及时强硬转换话题：“澎阳高中这次百年校庆，你会去吗？”
　　郝棋点点头：“学校还从我这里订了点心那天用。”
　　这下轮到姚悉微激动了：“我们那时候怎么没……”
　　风水轮流转，她被坐在旁边张辛夏捂住了嘴。
　　郝棋没能在自己的店里坐什么，没几分钟又一电话进来，他挂断电话后摇了摇手机，朝张辛夏她们说：“我先去进货。”
　　取过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就往外走，开门时一阵风差点吹走，慌慌张张挡帽子，看起来傻头傻脑的样子。
　　又在做正经事的时候，恢复到游刃有余的定力。
　　跟曾经的热血少年丝毫没有改变。
　　姚悉微碰了碰张辛夏胳膊，眼神已经靠过去了。
　　“这次别再纠结，也别再躲了。”她郑重其事得说，“喜欢一个人，不应该是这么自卑又痛苦的事情。”
　　张辛夏看着窗外不说话，还在嘴硬：“我没有自卑……”
　　说到一半又顿住，叫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份暗恋算是什么感情。
　　她可以大大方方跟朋友说出来喜欢，却在面对郝棋时又使劲浑身解数藏起来。
　　确实纠结无比。
　　店内的空调开得足，吹在人身上泛冷，一窗玻璃之隔，屋外正是烈日炎炎的夏天。
　　今年夏天，阳光旋转平移时间，将少年时储存的暗恋尽情蒸发。
　　她不会在回到北京那个飘着大雪的冬季，曾经在冬季的重感冒，也早就痊愈了。


第二百八十七章 心理阴影
　　没人注意到是什么时候下雨的，但天色好像是一下子阴沉下来。
　　伴随在一日将尽的暮色中，乌云四起。
　　沿窗的玻璃总是先察觉到，细细密密的雨水把玻璃逐渐模糊。窗外城市的霓虹灯提前亮起，光晕在水雾折射中被无限放大。
　　临走的时候张辛夏问她：“我送你回去吧。”
　　她们家住在两个不同的方向，姚悉微知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怕她因为下午的事还有点害怕。
　　姚悉微摇摇头，她还记得张辛夏这一天忙碌的样子，况且她又不是小女孩。
　　可能因为在下班高峰期的缘故，姚悉微在街边等了好久的车都没打到出租车。打车软件上的圈滴滴转个不停，时间不断拉长，让人没了耐心。
　　姚悉微不想等了，干脆去坐公交车。
　　郝棋的咖啡店就在学校对面的位置，从店门出来过条红绿灯。最近的公交车站就是高中时候姚悉微下课时，每天都要搭乘的那个公交车站。
　　雨越下越大，姚悉微没带伞，站在斑马线这一头等红绿灯转换。人群在细雨中涌动，有一种时空错位的感觉。
　　她转过身，看到有几个穿着校服的女生拿书包挡着头，呼啦一下就跑了过去。
　　站在公交车站台等车，雨是斜着飘的，即使在站台下也有斜雨洒过来。
　　姚悉微身上好不容易干了的衣服又被雨水淋湿，这让她压抑了一个下午烦躁的心情，在这一刻终于控制不住。
　　一旦有了突破口就容易喷发，姚悉微一个人听着雨声等车，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回忆下午的场景。
　　越提醒自己不要多想，越多想得厉害。
　　那个人拍到了什么？还有没有其他同伙？会不会已经上传了？如果没有郝棋会是什么后果？
　　以至于公交车来的时候，差点忘记上车。
　　车站里等车的人不少，看到车过来一窝蜂涌了过去，根本没有距离可言。
　　姚悉微原本在排队上车，感到后面有个大叔贴很近，他忙着挤上去想抢个位置。
　　于是干脆从排队上车的队伍走出来，又站到了最后一个。
　　大叔疑惑得看了他一眼，没多关心，就跟在人群中上了车。
　　姚悉微为误解大叔而感到愧疚，只不过下午事过后的心理阴影逐渐放大，她现在跟哪个陌生人都不敢贴太近。
　　坐在座位上看窗外景色缓慢划过，脑袋靠在坚硬的车窗玻璃上咯着，整个人气氛都很丧。
　　这时候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一下。
　　“我明天的飞机回来。”是李乔然的信息。
　　面对他突如其来这么一句，姚悉微因为惊异，脑袋终于舍得从车窗上抬起来。
　　“你怎么提前这么多？”姚悉微问。
　　转而很快就猜到了答案。
　　八成是张辛夏把下午的事跟他说了。
　　姚悉微手机屏幕暗了又亮，李乔然极力装作清淡的语气说：“吃不惯。”
　　看到这句姚悉微噗嗤一下笑出声，他还会找这么幼稚的理由。
　　没再扭捏推脱，姚悉微回道：“我来接你。”
　　过了几秒又补充道：“我开车来接你。”
　　屏幕那边一直秒回的速度有了长达半分钟的犹豫，顶部的“正在输入中”出现又消失。
　　过了一会儿李乔然才回道：“我要不再晚点回来。”
　　看来当年暑假在海岛上那次无驾照深夜飙车，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
　　姚悉微对着屏幕缓缓打出三个字：“别想逃！”
　　于是在李乔然航班回来的当天，姚悉微开着那辆姚国笙淘汰下来的polo，还没出小区就在转弯的时候蹭到了路灯，后面划开好大一块漆。
　　从车上下来看着那块惨不忍睹的漆挠挠脑袋，姚国笙从停车场跑了过来。
　　“没事，你开着玩吧。”姚国笙两手一挥，态度特大气。
　　人的态度随着年龄会改变，之前在姚悉微毕业后随着年龄一路增长。李乔然在姚国笙眼中从“跟她闺女有早恋嫌疑的偷白菜小贼”，到现在恨不得自己开车去机场接他。
　　“真不用爸开车去？”姚国笙趴在窗口问。
　　“不用，”姚悉微说，“我开车技术很好。”
　　姚国笙看着后车门刚刮掉的漆沉默不语。
　　去往机场的最后一段路惯例很堵，姚悉微在连续被插队了两辆车后，油门一点，没让第三辆车插进来。
　　这点小插曲使得她心情很好，确切得说，她一路上心情都不错。
　　车内电台正放着蔚蓝乐队最新出的歌。
　　蔚蓝乐队在前年合约到期后，各自去了新的公司，走向各自不同的发展道路。这本就是娱乐圈更新换代中的正常结局。
　　当然比一般的好聚好散还要欣慰一点，他们每年都会聚在一起出首单曲，说是回馈粉丝。
　　大学毕业那年，姚悉微在忙忙碌碌的找工作大军中接到董苗苗电话，让她陪她一起去看演唱会。
　　姚悉微那时候还在面对焦头烂额的毕业论文，临近毕业一堆压力砸过来。
　　她靠在书桌前，把电脑一关，给了个答案。
　　“去！”
　　场馆门口有个放信件的地方，姚悉微想起高二那年刚重生回来时，三个人在场馆门前的路灯下一路狂奔。
　　她又提笔写了信，这次没被在台上抽中。
　　却在几天后木西发出来的微博照片中，看到了她那张画了小小彩虹的信纸。
　　她永远都忘不掉曾经塌房的感觉，以至于有小小的心理阴影，姚悉微有时候会惴惴不安。
　　每隔一会儿全副武装心理准备打开手机，按照同事的说法，看样子仿佛是提出分手后后悔了，在等前男友的复合短信。
　　李乔然打了个喷嚏，表示什么时候分手了！
　　而曾经提心吊胆的日子，继续这么平平淡淡过去，没有狗仔的偷拍角度，也没有铺天盖地的热搜词条。
　　追星少女姚悉微这次倒是没塌房。
　　当然她很有自知之明，没把这些归咎于自己这封小信件能力挽狂澜。
　　她感叹于，时间线重启，有些事情也被改变了。
　　这一次她依然得到了幸运。
　　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所有的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归正。


第二百八十八章 小窃喜
　　手指跟着车内的音乐在方向盘上轻轻敲打，余光往窗外暼过去。
　　可能因为这几天时不时下一场的骤雨，随着暮色降临，天空又出现了紫城色的天空。还有鱼鳞状的云层，蔓延到看不见的天际边缘。
　　这个景色在那时候萧晴他们这届高三离校那天出现过，那时候还留在学校的高二学生，开始猴子翻山坐不住。
　　整个班开始在晚自习蠢蠢欲动，轮流换岗去门口望风。最后齐墨又心软了，她自己亲自守在教室门口给他们看岗。
　　她总是对这群活蹦乱跳的学生心软。
　　还有胆子大的直接待在窗边举起手机，眼神一晃楼下有两个教务处的老师路过，吓得差点直接把手机摔下去。
　　那时候在学校里经常会做一些惊心动魄的幼稚事情。
　　每天中午都有人偷偷打开电视机，遥控器被老师收走了，派个高个子的男生站在桌子上直接按电视按钮调频道。
　　所以每次都是被这帮男生硬调到体育频道看篮球赛。
　　“轮班制，今天轮到我们看了！”董苗苗在下面挥舞个尺子揭旗抗议。
　　班里头闹得很，直到望风的同学从楼梯口跑回来，上气不接下气喊道：“敌军来人了。”
　　电视上关键性一球刚传到中场，在大半个班男生的哀嚎中，眼疾手快把电视机关了。
　　蒋太平背手从这层楼每个教室缓缓路过，直觉告诉他二班气氛不简单。
　　往里探了一眼，半个班从课桌上抬起头，朝他say 嗨！
　　后排一声车鸣声把她唤回身，姚悉微余光暼了眼后视镜，回忆起这些高中时候吵吵嚷嚷的事情，她嘴角总是不经意带着笑。
　　车流开始流动，姚悉微回过神继续跟着往前开。
　　机场屏幕上显示航班准备到达，姚悉微等在接机口，听到旁边两个人在抱怨航班怎么延迟了，等人多等了一个小时。
　　手机嗡得响了一下，李乔然打开信息说他已经下了飞机，正在等行李。
　　姚悉微往旁边站了站，距离那两个还在喋喋不休抱怨的人越来越远。
　　心中产生了一点小窃喜，李乔然总能给她这种小糖果式的开心。
　　等了没多久李乔然就从里面走了出来，他身高腿长，混在一群人中间也很醒目。
　　姚悉微跟着踮脚，大老远朝他挥动胳膊大幅度招招手。
　　结果没注意到周围，手一摆正好摔到旁边一位路过的男士。
　　姚悉微吓得连连道歉，对方捂着脑袋还没反应过来，李乔然已经加快脚步走了出来。
　　好在对方也没计较，摆摆手瞪了她一眼就继续走了。
　　姚悉微看着刚刚自己闯祸的痕迹，长长舒出一口气。
　　倒是李乔然在旁边沉沉笑了起来。
　　姚悉微脚一掂，伸手环住他脖子，整个人抱了上去。
　　直到鼻息间都是熟悉的味道，才将紧绷的心慢慢放下来。
　　姚悉微没再问他怎么突然回来了，她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回来。
　　他赶着回来守护她。
　　李乔然明明自己还有个行李箱，先下意识接过姚悉微拎在手里的袋子。
　　料到他会来这一出，姚悉微今天没带包。
　　她往袋子里装了果汁和甜甜圈，非常愉快递了过去。
　　“我猜你又没吃飞机餐。”姚悉微说。
　　后者点点头，他倒也不就是嫌弃食物，只是不习惯在飞机这么狭小的空间里吃东西。
　　姚悉微总能发现他身上的各种小习惯。
　　眼神不经意瞅了一眼，姚悉微今天穿了牛仔长裤，也不嫌热，短袖外面还套一件外套。
　　靠近一点搂住她的肩，姚悉微还在拆吸管，抬头问：“怎么了？”
　　“帮我也拆一下。”
　　“……哦。”姚悉微不懂他莫名其妙在做什么。
　　又走了一段路他才说：“你真棒。”
　　“你突然抽什么风？”姚悉微嘴上虽然这么说，笑着打过去。
　　走出机场大厅，外面烈日炎炎，她又将外套脱了下来。
　　“伯母身体好些了吗？”姚悉微把外套挂在胳膊上问道。
　　“嗯，”李乔然平视前方帮她看路，“没什么大事，有Ken在照顾她。”
　　他们在大三那年的时候，乔珍又一次结婚了。这次她没快刀斩乱麻，也没跑到家里客厅敲锣打鼓式的张扬。
　　回来之前跟小林阿姨研究了半天李乔然最近的心情起伏表，终于在一次吃早饭的时候拿出一张照片来。
　　“你觉得他怎么样？”乔珍指指照片上金发碧眼的年轻西方男子。
　　李乔然：“……”
　　他妈这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来推销的。
　　“挺好的，”李乔然喝了口豆奶说，“比你小几岁？”
　　乔珍伸出一只手，然后快速收回，装作无意开始把玩手机。
　　“挺好的。”李乔然又重复了一遍。
　　剥了个鸡蛋放进乔珍碗里，看到他妈顿住一下。
　　“那个……”小林阿姨开口，“你妈妈不吃鸡蛋。”
　　这对母子碰在一起的时候，果然无时无刻都挺尴尬的。
　　后来李乔然跟姚悉微说，他还挺开心乔珍表现的样子。
　　姚悉微坐在旁边刨橙子，问：“什么样子？”
　　“吞吞吐吐的样子。”李乔然说。
　　姚悉微拿着橙子没忍住笑出来。
　　Ken就是李乔然口中的“挺好的”先生，姚悉微只在视频中见过他。
　　那时候他在那边后院帮狗洗澡，姚悉微非吵着要看。
　　正好就看到Ken和乔珍隔着院内的落地窗吻别。
　　“他们很般配。”姚悉微仗着外国人听不懂中文说得很大声。
　　“你们也是。”Ken就在这时候打开门走出来，中文说得特溜，甚至带着点东北那地方的口音。
　　吓得姚悉微当场就把摄像头关了。
　　“Ken说下次有机会让你也过去。”李乔然转述道。
　　就看到姚悉微摆摆手：“你随便应付一下就行了。”
　　就料到是这个结果，李乔然应了一声，又上去揉了把她的头发。
　　姚悉微摇头晃脑得躲开。
　　走到停车场，李乔然站在车前盯着后门的划痕研究了一会儿。
　　“这是个意外。”姚悉微跟他解释，“其实我车技很好的。”
　　李乔然没反驳他，也没再多看一眼划痕。
　　简单“嗯”一声就钻进了车子里。


第二百八十九章 神奇定律
　　开车回去途中他们聊了很多，大多数都是姚悉微自己在说，李乔然正安静听着。
　　她说了从北京回来后发现聪聪又胖了一圈，房间里的窗帘被乱跳的狗给勾坏了，姚国笙给她换了个超级粉嫩的颜色。
　　“我爸现在在我房间，看什么都觉得得整点粉的你知道吗？”姚悉微说得眉飞色舞。
　　她已经好久没回家了。
　　“他还说今天想来接你。”
　　“那他怎么没来？”李乔然问。
　　姚悉微拍了下方向盘，说：“我这技术绰绰有余啊，让他辛苦一趟做什么。”
　　李乔然手撑着车窗，给她竖起了大拇指。
　　”对了，”姚悉微又想到了另一个话题，“学校马上要百年校庆了。”
　　李乔然眼神从车窗外收回，傍晚的天色瞬息万变，紫橙色的天空逐渐暮色蔓延，街边的路灯忽而一下全亮了起来。
　　李乔然突然转头对她说：“我们回趟学校吧。”
　　姚悉微眼神盯着前方等红灯，随意点点头，说：“本来就跟齐墨说了，那天要回去看看的。”
　　“不是这个，”李乔然突然换上了?狭的眼神，“今晚我们就回去趟学校吧。”
　　姚悉微眨眨眼睛，皱眉浮现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当晚上站在学校侧门那堵矮墙的时候，姚悉微的眉毛皱成了八字型。
　　“这墙怎么还在这里？”她叉腰抬头看，点评道，“学校都翻新一遍了，竟然没把这墙推倒，也是神奇。”
　　李乔然站在旁边跟她伸出手：“你踩着我胳膊上去。”
　　姚悉微很想问他为什么不直接找齐墨要张进校条。
　　李乔然看了眼矮墙，说了句：“就当返璞归真。”
　　姚悉微被他气笑了。
　　倒是确实心血来潮，准备摩拳擦掌回到高中的状态翻墙进校。
　　两个人说话间，矮墙那头发出一阵响动，两个穿着校服的男生一跃过墙。
　　可能没想到这里还站着人，双方都吓了一跳。
　　“啊——”这两个高二男生明显被吓到，一下子忘记了自己正是翻墙逃课的状态，嚎得特别大声。
　　“靠！”男生大叫，“吓死我了！这里怎么有人！”
　　“那你怎么不上课！”姚悉微身后也传来一个叫声，把那两个高二男生吓得浑身一抖。
　　听着声音有点耳熟，姚悉微转头看到齐墨一手叉腰，另一只手指着这个方向站在那里。
　　她剪了头发，成了齐耳短发，戴了副金丝边圆眼镜。这么多年的娃娃脸依然没变，姚悉微注意到她比印象中胖了不少。
　　高二男生愣住几秒，反应过来后条件反射想跑。
　　“你敢跑！”齐墨提高音量，把那两个男生瞬间定格住。
　　毕业了这么久，齐墨的威慑力倒是增加不少。
　　那两个男生乖乖站在原地不敢动，齐墨撑着腰走过来，面色严肃，一人先敲了一下脑门。
　　连带她的前学生姚悉微都下意识正襟危坐，四个人站成一排。
　　“你们两个晚自修不好好待在教室里，第几次溜出来了？”齐墨踱步教训道，“一人回去认领一篇检讨，明天把家长叫过来。”
　　那两个男生还想垂死挣扎，被齐墨一个眼神瞪过去又乖乖闭嘴。
　　眼神顺带到刚刚准备翻墙进校的另外两个人，姚悉微心虚得摸摸鼻子。
　　她发现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了，心里还是残留着点害怕班主任的基因。
　　齐墨朝姚悉微和李乔然看过去，又暼到后面那堵翻墙圣地，面色带着点扭曲。
　　不过她也没说。
　　两个高二男生被齐墨逮了回去，这墙是肯定翻不了了，姚悉微和李乔然跟在她身后走。
　　门卫大爷看到高二六班的班主任齐老师带着身后四个人浩浩荡荡走过来，震撼得扶了下老花镜。
　　门卫看了眼身后两个没穿校服的，齐墨说：“这是我以前的学生，澎阳的优秀毕业生，我邀请来学校给咱们班学生做毕业生演讲的。”
　　这么高一顶大帽子，姚悉微突然有点腿软。
　　前面两个穿着校服的高二男生惊异回头看了眼，交流个崇拜的眼神。
　　这让姚悉微腿更软了。
　　保安放了通行证，姚悉微和李乔然这墙是没翻成，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世界有个恒久不变的神奇定律，你毕业了，学校就装修了。
　　在姚悉微大一下学期的时候，就听说澎阳高中进行校园翻新。
　　寒假中途她回过一次下川市，站在校门外，看到里面装修外墙的绿布，把学校建筑楼围得严严实实。
　　她没能等到全装修好的那一天就又开学飞北京，现在看起来整个学校的新装修，让人熟悉又陌生。
　　墙面从原本的灰扑扑换上了红黑色的砖，原本后花园的亭子被改成了洗手池。
　　姚悉微路过操场旁，听齐墨夸夸其谈：“原本是学校想设计让学生上完体育课去洗手洗脸的，结果每次都有学生开始玩泼水。”
　　都是十六七岁的青少年，却跟幼儿园的小朋友一样幼稚。
　　姚悉微想象了一下齐墨描述的场景，看了眼李乔然，有点手痒，发出嘿嘿的笑声。
　　心里的小九九全暴露在脸上，李乔然无奈得弹了下她脑门。
　　姚悉微这次眼疾手快抓到他手，反将一军。
　　两个人跟在后面拉拉扯扯，走在前面的齐墨扯了扯嘴角，咳嗽一声。
　　这可是在学校！
　　转过身叉着腰，问：“你们俩当初在我班上……”
　　姚悉微本想随便糊弄过去，李乔然先一步开口：“老师我错了，但那时候成绩可没掉。”
　　他这话说得理不直气也壮，姚悉微转过头扶额，齐墨的脸色变幻多彩。
　　旁边被拎到办公室写检讨的两个男生，噗嗤一声笑出声，被齐墨撵到教室里去写检讨。
　　办公室里的老旧空调呼呼作响，温度却调得不高，姚悉微站在吹风口，被吹得后脖颈有点凉。
　　她往窗口看了眼，当年她留下来的盆栽肯定早就死了。
　　但是齐墨不知道在自己桌子后面的窗框上，种满一排绿油油的盆栽。
　　李乔然原本安静站着，对着齐墨来了一句：“恭喜你啊。”
　　姚悉微转过头。
　　恭喜什么？
　　“也辛苦了，”李乔然说，“怀孕很辛苦吧。”
　　姚悉微：？？？


第二百九十章 怀念
　　真不怪她粗心。
　　姚悉微目光看向齐墨平坦的小腹，直到看到她那双平底鞋和没有化妆的素颜才意识到这种可能性。
　　齐墨扶着椅子坐下来，办公桌上亮着灯，灯下放了一堆没改完的试卷。
　　“这个年纪怀孕是有点辛苦。”齐墨这么说着，“不过还好，现在还没什么感觉。”
　　她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说：“来，坐。”
　　然后话锋一转：“你们俩大半夜翻墙到学校干嘛？”
　　姚悉微屁股还没坐稳，一下子又弹了起来。
　　她觉得她得改改自己这个一惊一乍的毛病。
　　齐墨看了眼窗外，说：“刚刚还有老师跟我说看到我们班两个学生，偷偷摸摸准备翻墙出去。结果买一送一，看到了四个学生。”
　　她说“学生”这两个字的时候，语气咬得有点重，带着慵懒的尾调。让姚悉微总容易想起来当初自己还在高中时，那个军训时往学生身上喷花露水的班主任。
　　那是她第一次当班主任。
　　门外有人敲门，看了看办公室里的两个人。
　　对着齐墨说：“老师，我来拿中午的默写本。”
　　姚悉微感觉这对话，很久以前就发生过。时间好像一直向前走，又好像留在了这里。
　　学校里像是个无穷的乌托邦，很多场景都在重复又漫长。
　　这里永远有人十八岁。
　　“哎，你们等我一下。”齐墨拿起旁边资料，对姚悉微说，“我去班里讲一下通知。”
　　“一起去吧，我们去学校随便逛逛。”姚悉微提议。
　　齐墨没反对，跟他们班学生回到了教室，姚悉微跟在后面穿过走廊往教室的方向走。
　　教学楼走廊的灯光瓦数不亮，走在上面总感觉有点朦朦胧胧的感觉。
　　姚悉微曾经很多次回忆起晚自习的灯光。
　　办公室区域外新增了一面荣誉墙，金灿灿得乍一眼看还镶钻，上面摆一排优秀学生和每次考试年纪前五的荣誉榜。
　　整个看起来一大俗大雅，不知道是谁审美这么独特。
　　姚悉微在心里吐槽。
　　就听到路过的老师端着马克杯评头论足。
　　“这面墙每次出来都会吓一跳。”
　　“校长为什么喜欢弄这么张扬的荣誉墙？”
　　“你们班张柯这次依然考了年级第一啊。”那个老师说道。
　　另一个老师转动一下杯子，表情压不住的骄傲，嘴上还要谦虚。
　　“这孩子是个好苗子。”他说，“有一次心态受到影响考差了，不过很快又追了回来。”
　　说到一半朝楼梯口的方向看过去，音量提高：“张柯，你来趟我办公室。”
　　从楼梯下走上来的张柯，被这么一叫骤然回过头。
　　身旁正跟她说话的女生也一起转过头，两个人原本正凑在一起讲话，张柯说话的时候手指还在不停笔划。
　　女生比他矮上半个头，在张柯说话的时候，抬头看他笑得眼睛弯成两道弧线，安安静静得听他讲题。
　　姚悉微很难判断这位女生眼神在盯着他看的同时，有没有分神来听他讲题。
　　听到老师召唤后，张柯把手里拿着的练习本一合上，递过去交到女生手里，转身朝老师这个方向走过来。
　　姚悉微跟在后面，看到女生的眼神又下意识看着张柯离开后，才转过身回教室。
　　女生看起来心情不错，走起路来一蹦一蹦，连带马尾辫都左右甩动。
　　张柯走到办公室前突然想起来什么，又折回去，跑向女生的方向，叫了声她的名字。
　　在女生转过来之前，上手轻轻揪了下她的后面甩动的马尾辫。
　　从姚悉微这个旁观者的角度，能看到张柯应该是真的随手碰了一下。
　　女生手拐向身后，触碰到刚刚被张柯碰过的马尾辫。
　　张柯没意思到女生正发烫的耳朵，低下头跟她着什么。女生一直跟着点头，身后的马尾辫又开始一颠一颠。
　　姚悉微注意到身旁李乔然的眼神正在看她，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你最近倒是不梳头发了。”李乔然没头没脑来了一句。
　　姚悉微摸摸自己刚烫完的大波浪卷，眨眨眼睛。
　　李乔然也弯起眼角，很用力得揉了揉姚悉微的脑袋。
　　齐墨现在带的班级位置在走廊那头，刚刚出办公室那会儿，她又一拍脑袋说：“来都来了，你们来我们班做了宣讲吧。”
　　“您刚刚不是随口一说啊？”姚悉微惊叹道。
　　看到齐墨坏笑着朝她招手。
　　姚悉微穿过一整条走廊，来到这一届的高二六班门口。
　　很神奇，尽管学校外墙装修了一番，教室里却还是记忆中的样子。
　　前排的窗户没关紧，窗外的风从缝隙中溜进来。没收紧的窗帘被吹起，帘布扬起，把站在第一排准备往下传作业的同学罩在下面。
　　有一秒沉默后，原本安静的班级哄堂大笑。这么一件小事，还有男生站起来起哄。
　　窗帘布太长，被罩在外面的同学一下子还没翻动。
　　鼓捣了两下逃出来，幽怨喊了一句：“谁躲在窗帘里吃过辣条了啊？这味道重的！”
　　这下连齐墨都绷不住，抿着嘴笑起来。
　　姚悉微站在教室外，看到教室里有的人在和同桌靠在一起对题，有的人在抽屉下偷偷吃零食，也有人借着传作业的动作相视一笑。
　　然后在看到教室前方的突发意外时一同抬起头，笑得前俯后仰。
　　教室最后排有个高个男生，趁着全班注意力都在前面，把手里的小纸团扔到前面一个女生桌子那儿。
　　女生拿起纸团看了一眼，肉眼可见红了脸，做了个意味不明的手势。
　　两个人趁着混乱对视了几秒，然后开始偷偷笑。
　　整个教室都青春的气息。
　　耳旁传来李乔然的声音：“我以前怎么没发现教室原来这么小。”
　　“可能是因为当时你坐在里面。”姚悉微这么说道。
　　说话的时候仰起头，她和李乔然也相识一眼，然后笑了起来。
　　齐墨不知何时走了出来站在教室门口，咳嗽一声把两个人拉回神。
　　姚悉微条件反射往旁边躲，突然想起来早就已经毕业了。
　　手在空中乱逛，注意到一个班的眼神已经不知何时转了过来。
　　一人带头，剩下人简直两岸猿声啼不住，开始起哄。
　　姚悉微咧嘴笑开，说实话，她很怀念这种起哄的感觉。


第二百九十一章 过期告白
　　他们比晚自习结束早走了半小时。
　　学校里这时候很安静，夏季的夜晚悠远又神秘，微风轻轻得阵阵吹，空气依然泛着余热。蝉鸣到了晚上有了减弱，一声响一声慢。
　　校园外一墙之隔有车鸣声呼啸开过，身后的教学楼灯火通明，姚悉微和李乔然在往学校门口的方向慢悠悠得走。
　　操场外亮着灯，灯下站着人，影子被拉得很长。
　　走进了看出来是一对男女生，隔着半米的距离靠在电线杆旁聊天。
　　讲起话来说说笑笑，眼神会时不时得盯着对方看。看到姚悉微和李乔然路过的时候，身体会不自觉得绷紧。
　　在原地慌张了没多久，就从电线杆下跑回到了教学楼。
　　像两只被惊扰的小麻雀。
　　“我们是不是打扰到别人了？”姚悉微转头看向那两位追追赶赶跑向教学楼的同学，问道。
　　校园周围又恢复了无人的状态，手心被覆盖住牵起，李乔然过来牵他手。
　　很颠倒黑白得说道：“他们打扰到我了。”
　　不愧是你。
　　姚悉微被他的强词夺理无语凝噎了几秒，随即笑了出来。
　　干脆大摇大摆牵着手往校门外走。
　　身后有一道手电筒光，带着红袖章的执勤老师一个激动把手电筒光逛得到处都是。
　　“那边两个学生！”执勤老师吼道，“哪个班的！你们过来！”
　　说完他加速往这里跑过来，好像生怕早恋的小情侣跑了。
　　执勤老师身材有点超标，跑过来的时候身上的肉一喘一喘。
　　姚悉微盯着他手上的红袖章看，感叹这么多年过去了，学校这个执勤的红袖章倒是遵循传统一点没变。
　　执勤老师走进，黑灯瞎火的先看到这两个人手还牵在一起。
　　顿时吹胡子瞪眼，指了指又问一遍：“你们哪个班的？”
　　话问出口才发现有点不对劲，这俩没穿校服。
　　“……你们不是我们学校学生吧？”执勤老师自己意识到了。
　　“之前是。”姚悉微牵着的手没松开，对执勤老师说，“我们是毕业生来回校看看。”
　　现在？大晚上回校？
　　执勤老师的眼神犹豫不绝，不知道他如果知道眼前他们俩一开始打算翻墙进校，会是什么反应。
　　“齐墨老师让我们来给班里做个宣讲。”李乔然说了个老师名字
　　班里盯晚自习的齐墨打了个喷嚏。
　　执勤老师听到后才做出个恍然的表情，眼神最后在他们俩牵着的手中流转一眼，背着手离开了。
　　快要走到学校门口的时候，姚悉微回头看了一眼。
　　夜晚很长，教室里灯火通明，还好还亮着灯，再过一会儿就会成了熙熙攘攘的放学场景。
　　姚悉微看着此刻还是安静亮灯的场景，心中突然涌现感慨。
　　李乔然当她舍不得走，摇了摇她的手，说：“再过段日子就又要回来了，你不是说还有校庆吗？”
　　姚悉微仰头看了眼头顶的月亮。
　　时间纷纷往前走，月亮永远高高悬挂，好像永远都不会变。
　　校庆是在几个月后，越过一个暑假，天气一下子转凉，姚悉微原本信誓旦旦要早去看升旗仪式。
　　“这是学校升旗仪式，又不是天安门广场。”张辛夏最近很喜欢传语音。
　　姚悉微没理她，挑了个闹钟准备跟齐墨说好，放她早点进去。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姚悉微的闹钟每到关键时候就失灵。
　　反正一觉醒来的时候，发现张辛夏给她打了两个电话没人接，然后毫不留情自己先走了。
　　她今天要去帮忙，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总是热衷于学校里的各种帮忙。
　　当然这次应该去有别的原因。
　　张辛夏此刻就等在郝棋的店里，学校为下午的联欢会从附近的甜品店定了点心。
　　她拿着清单一大早等着，店里的甜品师往算了道蛋糕，正在加急补。
　　郝棋从后厨钻出头来，愧疚得挠挠头：“马上就好了。”
　　张辛夏感叹他为什么每时每刻都能露出乐观的笑容。
　　她点点头，看了眼时间，还早。
　　说道：“不着急。”
　　很平淡的语气，站在对面的郝棋愣了一下，又笑着说：“你好像总是这样，平平淡淡的样子。”
　　张辛夏一时愣在原地，想说的话在口齿间沸腾，最后又缠成软绵绵的语调。
　　她说：“嗯？”
　　“没什么。”
　　郝棋摆摆手，给她倒了一杯水，张辛夏把水接过去，就听到他接着问道：“我请你吃饭吧？”
　　他怎么永远这句话？
　　张辛夏手里还捏着玻璃杯，六角形的玻璃杯，硌在手掌心。
　　坦然点点头说：“好啊。”
　　没想到她这个反应，郝棋准备好的措辞都被吞了回去，随即笑了一下。
　　走近几步靠在柜台上说：“这次怎么答应得这么爽快？那你想吃什么？校庆结束我带你去。”
　　身后服务员不小心打碎了玻璃，发出清脆的响声。
　　张辛夏把书里的杯子放在台子上，仰起头说：“因为当时我喜欢你，但是我高三你大学马上就要开学离开这里。况且你已经有女朋友了。”
　　一口气说完，服务员已经训练有素把破碎的杯子收起来。
　　郝棋被她突如其来的过期告白吓得愣在原地，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张辛夏见他这个反应，坦然点点头，她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
　　口袋里的电话又响了起来，应该是学校负责老师在催促。
　　相似的场景总是不断重复，张辛夏正在跟负责老师解释，只是这甜品店具体情况她也说不清楚。讲到后来开始支支吾吾，对面的老师也没听懂。
　　站在她前面的郝棋伸手过来，把手机接过去。
　　他靠在台子上，跟老师简单解释了一句。
　　“……是我的失误，现在已经快好了，绝对不会影响。”
　　张辛夏手里没了手机，两手空空，就这么看着郝棋拿着自己手机打电话。
　　手机递回来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他的手。
　　不知店里的空调力度不够，还是张辛夏穿得少了。她站了一会儿就手脚冰凉。此刻碰到个有温度的东西，不由得心脏抽紧，漏跳了一下。
　　“我跟老师解释过了。”郝棋说。
　　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年夏天。
　　随后他又说道：“那现在我请你吃饭没问题吧？”
　　张辛夏笑开，点点头。


第二百九十二章 走路看路
　　点心包成一小份一小份，装在箱子里。
　　郝棋从仓库退了个推车，为了弥补失误，他又免费加了两袋小饼干。
　　箱子叠在推车上，张辛夏帮他拎袋子。
　　甜品店距离学校还要步行大概一二百米的距离，阳光从梧桐树的树叶照在地上，形成斑驳光点。天气已经有了凉意，阳光却很刺眼，树荫挡住了不少直烈的阳光。
　　装小饼干的袋子不重，但是很大，张辛夏拎着袋子，笨拙得像个摇摇晃晃的企鹅。
　　“要不你放推车上吧？”郝棋指了指她手里的袋子。
　　张辛夏比划了一下尺寸，说：“不好放，一会儿再掉了。”
　　郝棋从她手里接过去一个说：“看你也不好拿。”
　　两个人边走边有一搭没一搭得说话，天南海北，说得内容无非今天天气不错，明天天气会下雨这种毫无营养的话。
　　“你大学考去哪儿了？”郝棋突然转了话题。
　　张辛夏一愣，然后老老实实说：“北京。”
　　她考到了一所理工大学，距离郝棋那时候的大学公交车只有两站路。
　　大学的时候学院交流，张辛夏跟着社团去过郝棋的学校。
　　校园很大，她绕了一整个圈，没有小说中的邂逅。
　　很平淡的进入了他的领域，很多人在周围踏着脚步匆匆忙忙不停歇。
　　校园很沉静，只是不停得有人路过。
　　就像张辛夏也只是短暂路过这里，很平淡的进来，很平淡在演播厅做完交流，又很平淡离开。
　　一整天风和日丽，无波无澜。连树上的落叶都平静挂了一天，硬是没有吹下来。
　　仿佛除了高高仰望的上帝，谁也不知道她曾经来过这里。
　　张辛夏捏紧手里的袋子，装作无意还说了一句：“我学校离你学校应该挺近的。”
　　郝棋不知道在想什么，边往前走边凝视了她一会儿，才又恢复笑容。
　　他说：“真可惜，竟然都没有碰到过。”
　　张辛夏摇头，又点头说：“是啊，怎么没碰到过。”
　　她闷头往前走，视线向下，脚步又冲。差点对着电线杆猛地撞上去，被郝棋拉着胳膊拽了回来。
　　“走路看路。”郝棋这次没笑了。
　　张辛夏发现自己更喜欢他严肃的时候，有点微微皱眉的样子。
　　……她同时发现自己这样很变态。
　　不好不好。她在心里抽了自己一巴掌。
　　郝棋没发现她在心里已经独自跳了一曲翩翩起舞的芭蕾。
　　他继续问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张辛夏老老实实回答：“在北京工作过几年，不太适合，干脆跟同事一起回来创业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表情丰富起来，还皱了下鼻子。
　　郝棋一听就乐了：“那某种意义上，我们俩差不多。”
　　他原本想跟张辛夏握手，不过没有腾出来的空手。
　　只能继续推着车，手里还提个袋子往前走。
　　“我吃不惯北京的东西，”郝棋说到了自己，“待了几年，总感觉那里没什么好吃的。”
　　这就是你回来的理由？张辛夏头上打出一个问号。
　　想说他这话说出口，可能会被人家当地人打。
　　当然她没说，只是附和得点点头说：“我也觉得。”
　　尽管她曾经给姚悉微形容过，自己简直是契合北方口味的胃。
　　快要走到校门口的时候，张辛夏仰头盯着郝棋。
　　郝棋被她看得摸摸脸又摸摸头发，露出个疑问的表情，下意识把脸上笑容放大。
　　“不想笑的话可以不用笑。”张辛夏用手对着自己的嘴隔空画了一下。
　　想了想又说道：“其实我来过你们学校，不过太大了，没碰到你。”
　　说道这里她笑了笑。
　　郝棋终于把手里的袋子放在推车上，伸手碰了碰张辛夏脑袋。
　　“我知道了，”他把笑容放缓一点，随后对张辛夏说，“你也是。”
　　学校里有老师在走出来，看到门口两个人站着不动，朝张辛夏叫了一声，把两个人召唤回神。
　　太阳光照伴随着微风，头发飘动在脖颈上有点痒。
　　张辛夏把头发挽到耳朵后面，余光注意到刚刚放在推车上的袋子摇摇欲坠。
　　郝棋也发现了，拿手挡了一下。
　　指尖触碰撞到，又很快松开。
　　张辛夏接过袋子先一步往里面走，从小门走到学校里，转过身伸长了隔壁朝郝棋招手。
　　操场上已经陆陆续续有同学在进场，每个班按队列站好。
　　有种刚从教室里被拖出来的感觉，看起来懒懒散散没精神，看起来都是蔫蔫的。
　　等张辛夏跟着老师从主席台经过，校长短暂的开幕宣言已经讲完了。
　　“伸国旗，奏国歌！”
　　有个洪亮的女声对着话筒说道。
　　熟悉的国歌声音就在身后响起来，全场都安安静静仰头看。
　　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旗杆上的国旗跟个小松鼠那样一蹦一蹦往上，蹦到中间还卡了一下。
　　台下有人想笑，被班主任用强硬的眼神瞪了回去。
　　张辛夏停下脚步，阳光很刺眼，仰头看的时候只能眯起眼泪。
　　她站在原地，看着这个一跳一跳的红旗到了最后三分之一路程的时候终于顺下来。
　　红旗平平稳稳抵达旗杆顶部。
　　从刚才就是逐渐放大的风从红旗连带操场上的校服，都吹得猎猎作响。
　　“怎么了？”
　　看到张辛夏停下脚步，原本走在前面的郝棋折回来问道。
　　他跑起来的时候，蓬松的头发一颠一颠。
　　张辛夏重新转回头，目光从国旗转到了他飞扬的头发上。
　　“好久没看升旗仪式了，”张辛夏说，“还挺怀念的。”
　　“是啊。”郝棋附和道，也抬起头看了看。
　　他说：“我毕业以后回来过几次，碰到很多宣讲，倒是没怎么见过升旗仪式。这样看学校的升旗仪式，感觉比我上次一大早去天安门都有感触。”
　　张辛夏毫不犹豫接上去说：“是啊，我也这么觉得。”
　　人类的本质就是打脸，仿佛之前跟姚悉微说“不如去天安门看升旗”的人不是她。
　　“走吧。”郝棋拍了拍她。
　　张辛夏上次感到冷的时候碰到过他的手，很温暖。
　　但是现在可能因为在户外，带上了点凉意。
　　此刻被他手心的温度凉了一下，却没有躲开。
　　不同的温度让她回神，然后跟着他继续往前走。


第二百九十三章 另一种意义上的校园恋情
　　校庆的流程千篇一律，即使是百年校庆也不例外，反而多了不少步骤，显得更加繁琐，一整天都忙忙碌碌的。
　　早上的升旗仪式走完，各班队伍收紧，准备由班主任带着去演播厅，惯例听校长演讲。
　　张辛夏和郝棋忙完就没什么事做了，他们靠在四楼的阳台上休息。
　　在这个不高不低的距离，看着远处操场上的同学们拖拖拉拉往外走。
　　人群去海藻般散开又集中，慢慢得移动。
　　远远得能看到，有个班级的队伍最后，有两个男生打闹起来。勾住脖子又跑又闹了一阵，被班主任快速走过去，一人拍一下脑袋，规规矩矩又回到了班级队伍里。
　　这个整队的小插曲，操场上的其他同学可能都没有发现。
　　只有在高处的角度看起来特别明显。
　　张辛夏在男生被打得瞬间笑了一下，随后又感觉不太好，观察了旁边郝棋的脸色，发现郝棋也笑得更欢。
　　还有点憨，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眯得看不见。
　　张辛夏没注意到自己正在肆无忌惮偷看人家，所以在郝棋突然转头的时候，吓得一个转头，反应特别大。
　　“你怎么了？”郝棋问。
　　张辛夏扭动着脖子不说话。
　　她总不能说一个激动把脖子给扭了！
　　可能她的姿势看起来过于不自然，郝棋伸手在脖子后面帮她按压。
　　“好点没？”
　　张辛夏已经留了长发，披在身后。
　　郝棋指尖的温度透过头发传过来，她感觉脖子有点痒。
　　为了避免尴尬，开始随意得找话题：“你刚在笑什么？”
　　“哦！”郝棋很自然得回答，“我在怀念青春。”
　　这话要是换一个人来说，听起来肯定特矫情。
　　张辛夏现在只觉得他说这话的时候整个人都焕发着朝气，仿佛又回到了曾经那个少年的模样。
　　郝棋指了指正在整队的高中生，说：“你看他们校服，跟我们那时候比难看多了。”
　　张辛夏想提醒他，他俩不是一届的。
　　见她脸色纠结，郝棋低下头。
　　过了几秒张辛夏才说：“比我们那届好看多了。”
　　像是怕他不相信，还特真诚抬手说道：“真的！”
　　莫名其妙出现的真挚样子，把郝棋的注意力从操场上吸引回来。
　　“我发现你是个特有趣的人。”郝棋看着张辛夏说道。
　　这让她突然不知该做什么反应了。
　　时间过去了很久，越过无数个日日夜夜，人在岁月中长大，经历了很多事，身体里的细胞在不断推陈翻新。
　　她已经长大了，但是此刻站在学校的阳台上，风呼呼吹得头发乱飞，却好像又回到了那个穿着校服的青春期。
　　对喜欢的人会不知所措，隐晦的感情小心翼翼冒出来，被她藏在心里呵护住。
　　全然没有这些年在职场上磨炼出来的样子。
　　她开始贪恋和郝棋已经并肩站在这里看远处的感觉。
　　就两个人，站在一处。
　　“谢……谢谢。”张辛夏点点头。
　　显然这不是一个好的答案。
　　郝棋扬了下眉毛：“谢谢？”
　　张辛夏被自己的不妥当回答，绝望闭上眼睛。
　　然后发现自己被人推着走，又重新睁开。
　　“走吧，请你吃小卖部的烤肠。”郝棋推着她往前走，“然后你再跟我说谢谢。”
　　一瞬间张辛夏有种记忆回到那年夏季的感觉，她正十八岁，穿着校服，踏在这条日日经过的走廊里。
　　“走！”
　　张辛夏跑起来，调皮得眨眨眼睛说：“趁着他们还在被压着听演讲，我们先去。不然一会儿就人满为患，小卖部得挤爆了。”
　　学校装修的时候连小卖部都顺带翻新了一番，这外墙看起来富丽堂皇，配上老板手里的大金戒指，买零食的时候看起来像是在做什么高级交易。
　　张辛夏和郝棋蹲在小卖部门口等人。
　　五分钟以前姚悉微走到校门口，拿着齐墨给的通行证大摇大摆走进来，发消息问张辛夏定位。
　　左右看了眼，张辛夏觉得难得回母校，应该换个庄重一点的定位场所。
　　于是咬了口烤肠，含糊不清得说：“我现在在小卖部这里，直接在教学楼下见吧。”
　　“等等！”姚悉微打断了她，“就在小卖部门口吧。”
　　张辛夏：？
　　世界上最好吃的烤肠有两种，一种在景区，另一种在学校小卖部。
　　姚悉微和董苗苗来了后，一人一根烤肠站在小卖部门口，啃得正欢。
　　远处有喧闹的声音，刚刚被关在礼堂里，终于听校长演讲完了，有二十分钟左右的休息时间
　　跟脱缰的野马那样往小卖部狂奔，这场景万年如一日不会变。即使过去好几年，每一届的学生都这么欢腾。
　　姚悉微一个闪身避开过去，感觉这场景有点眼熟。
　　当初他们班一下课也是这么充满精力跑到小卖部。
　　小卖部瞬间就人挤人，姚悉微手里捧着两包膨化食品，手里来大摇大摆拿着一根冰激凌。
　　他们错过了这波高峰，正在慢悠悠往外走，跟周围穿着校服的学生们，形成一道反差鲜明的风景线。
　　手机响了一下，姚悉微待着学校里莫名有种界限让她一下子没敢拿手机。
　　顿了半秒才反应过来，光明正大对着一个执勤老师的面拿起手机。
　　齐墨发来微信问他们现在在哪儿。
　　姚悉微刚回完，就看到齐墨正站在不远处，教学楼外，穿着休闲服饰在和一个男老师说话。
　　这个人看起来有点眼熟，姚悉微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当初高三运动会的时候，她好像给这个男老师跟齐墨拉过郎。
　　在等他们过来期间，齐墨不知在和男老师说些什么，眯起眼睛笑得很开心。
　　张辛夏刚打算大喊一声打招呼，胳膊被姚悉微压了下去。
　　齐墨和男老师说话间说着说着身体有用下意识得贴近，可能看周围没有学生，讲话的时候挽住胳膊。
　　嗯？另一种意义上的校园恋情？
　　齐墨头顶上有落下的花穗，被她老公伸手摘掉。
　　姚悉微正看得起劲，感到头发被轻轻碰了一下。
　　李乔然也从她手上取下几朵掉落的花穗。


第二百九十四章 热血的集体主义
　　空中起了一阵风，把头顶的花穗吹得到处都是，姚悉微只觉得鼻子痒痒，朝天连打了三个喷嚏。
　　距离不远，动静不小，把齐墨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看到姚悉微他们过来后，朝这里挥挥手。
　　姚悉微走过去近距离看了眼齐墨老公，她记忆中已经对这个当初运动会上匆匆见过一面的男老师没什么印象。
　　遥远的记忆中只有一群人围在操场旁，那时候他们的校服简单中透露着一点质朴的丑，热血沸腾得挤在一起，连加油呐喊声都是腾腾得往上冒着热气。
　　齐墨作为年轻女老师到最后一轮的独苗苗，和眼前这位高高帅帅的男老师，手拉手在欢呼声中冲过决赛点。
　　虽然大多数人的面部容貌忘记了，当时震天的呼喊声姚悉微一直记忆犹新。
　　人出了校园，就会怀念这种热血的集体主义。
　　此刻耳旁传来震天的呼喊声，是从操场上传来的遥远声音。
　　姚悉微顺着声音看过去，齐墨歪头跟他们解释说：“游园会开始了，你们要过去看看吗？”
　　游园会？操场上？这么简陋？
　　想象中日本动漫里整个校园都张灯结彩的样子。在眼前化成一面破碎的琉璃。
　　“哐啷”一声，碎成稀巴烂。
　　眼前只有在操场旁围了个圈，支棱起一排简易摊位。旁边摆了偌大的易拉宝横幅，怎么看怎么像旅游景点摆摊忽悠人买纪念品的。
　　“这是在干嘛？”董苗苗端起手问。
　　“社团活动，”齐墨跟她解释，“全是游园会的一部分吧。”
　　“那剩下的一部分是什么？”
　　刚问完姚悉微心中就产生一种不好的预感。
　　齐墨皱眉想了想，说：“校史宣传，动员大会，一会儿可能有小规模校运会。”
　　“啊！”她补了一句，“下午应该有文艺汇演。”
　　……果然不该太相信学校所谓的新晋活动。
　　这不就是把之前的换汤不换药吗！
　　姚悉微在心中呐喊，看着“校园祭”三个充满浪漫情怀的大字离自己越来越远。
　　转头董苗苗瞬间破碎的眼神，拍了拍她肩膀，做了个走过去的手势。
　　社团活动从中午开始，其实从远处看乍一眼不怎么样，走近的才发现，其实也热闹得很。
　　回来的毕业生很多，还有去社团帮忙的。
　　郝棋跟在他们后面，高高瘦瘦一个人本就特别显眼，偏偏人缘还好的出奇。
　　上下十几届，全都有他认识的人。
　　一路走过来插兜走过来仿佛领导巡查，还不忘抬手打招呼。
　　董苗苗偷偷靠过来说：“我大概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张扬了。”
　　“为什么？”姚悉微顺着话题问她。
　　董苗苗一摊手：“为了给店里打广告……嗷！”
　　被张辛夏一胳膊肘抽过来。
　　“别乱说。”她表情特严肃，有种护短的味道了。
　　“开个玩笑嘛……”董苗苗暼着嘴，像是怕她真生气，弯起眼睛扯过她隔壁开始晃。
　　董苗苗以前在学校的时候，就习惯性会勾着朋友胳膊走路。
　　这么多年过去，好像长大了，又好像有些习性没变。
　　温思昀跟在旁边不近不远的距离，看似在低头走路，眼神却总往这里偷看。
　　一个没留神跟前面走过来的同学撞了个正着。
　　捂着脑袋在旁边小幅度龇牙咧嘴，姚悉微注意到刚刚还在跟自己喋喋不休讲话的董苗苗，像是被人按了暂停键。
　　顿住说话的语调，眼神偷偷往旁边温思昀的方向看。
　　看他捂着额头皱眉的样子，看起来还有点可爱。
　　再转过头，发现姚悉微和张辛夏已经手挽手走得离她有点距离看好戏。
　　气得董苗苗牙痒痒，往旁边随手抓了张纸扔过去。
　　耳旁又是一阵喝彩声，刚刚他们在远处听到的声音就是从这儿传出来的。
　　篮球社的成员不知在举行什么活动，花大价钱搬了台投篮机，一堆热血上头的男生围着机器大呼小叫。
　　姚悉微看到的时候顿住脚步，拉了拉李乔然袖子。
　　“你想玩这个？”李乔然问她。
　　姚悉微看了看，点点头：“免费的，不玩白不玩。”
　　……这逻辑不错。
　　李乔然觉得她说得很对。
　　两个人往旁边投篮机旁边站了一会儿，有个男生甩得太用力，篮球碰到框上反弹甩出来，正嘲姚悉微这个方向冲过来。
　　这个场景略微有点熟悉，姚悉微不知为何突然想起来了那时候那场篮球赛。
　　高二时候那场惊心动魄的篮球赛，偏离轨道往自己这里扑过来的篮球。
　　还有当时从身后冲过来把篮球一掌拍开的人。
　　飞速过来的篮球直朝面门，姚悉听尊便脚下仿佛灌了铅，身体一时反应不过来，动弹不得。
　　下一秒就听到一声清脆的“砰”，手掌接触加速度物体的声音。
　　李乔然这里没把篮球拍开，他就站在身侧，正好手掌一弯，顺着篮球的运动轨迹，从上而下一捞，把篮球捞进怀里。
　　而他面无表情，看起来只是随手做了一件很顺手的事。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旁边有男生代替吹了一声口哨。
　　看起来有点中二的动作，加上身旁这群正值中二年纪的高中生。
　　愣了几秒后，在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同学得带领下，这群闹哄哄的男生又开始高声起哄。
　　李乔然没把篮球丢回去，低手递给姚悉微。
　　“你要玩吗？”他问。
　　这群中二学生本着“谁强谁先上”的原则，主动让出一条路让他插队。
　　这氛围有点奇怪，姚悉微咧了咧嘴，怎么那么像“我和我的黑帮大佬男友”……
　　停！姚悉微及时收回她的脑洞。
　　天地良心！她已经很久没看过这类玛丽苏小说
　　黑帮大佬，啊不，篮球大佬已经站到了篮球机前。
　　姚悉微跟着站过去，周围一圈人灼灼目光盯着她，这让她有点紧张。
　　这一紧张就没了玩游戏的乐趣，手指僵硬把每个篮球都能投得偏离轨道。
　　投了三个后直接耍赖把球递给李乔然。
　　后者很自然接过去，长手一扔，就帮他把分数追了回来。
　　那几个高中男生又开始蠢蠢欲动，完全忽略了刚刚姚悉微的窘状。


第二百九十五章 细水流长
　　惹得姚悉微又开始手痒痒，仿佛刚刚大喊一声“不玩了”的人从来没有出现过。
　　她这个耍赖的毛病，这几年被惯得越来越无法无天。
　　当然仅限于在李乔然面前的时候。
　　从旁边抓了个篮球投同一个篮，原本完美的抛物线总是被旁边另一个歪歪扭扭的篮球被打乱。
　　投了几个李乔然就发现，旁边这人就是故意的。
　　跌跌撞撞扔完这一局，最后一个他停下，让给旁边刚刚还在捣乱乱扔的姚悉微。
　　可能是扔顺手了，也可能上帝开了个小小玩笑，压根没对准随手一扔，来了个完美投中。
　　配合这篮球碰到球网的闷响声，投篮机上的时间完美结束。
　　姚悉微“哇”一声跳起来，心情很好把剩下的篮球放下。
　　往后退了一步，准备挥一挥衣袖，不留一片云彩，潇洒离开……没成功
　　篮球社这帮小男生热血又简单，谁打的好谁就是大佬。
　　有几个穿着篮球队队服的男生，摩拳擦掌想邀请李乔然比划两下。
　　姚悉微原本以为他会拒绝。
　　没想到李乔然脱了外套，看着篮球眼睛突然闪现光来。
　　他已经有段时间没打过篮球了，高中的时候天天体育课，都会有一帮热热闹闹的男生乐此不疲往篮球场跑。
　　“下节体育课！走！去打篮球！”
　　这声音隔着遥远的时空传了过来。
　　现在想起来这种少年的傻楞劲，满腔的无畏热血，倒是很久没在身体里跳动。
　　做了简单热身，和篮球队的一名高中生跑到了篮球场，到篮球架下进行半场一对一。
　　脱去外套后，简单的黑色卫衣套在身上，奔跑时风带走了额前的头发，干干净净的少年气好像从来都没有变过。
　　姚悉微在周围这群高中男生越来越闹的氛围中，安静站在原地。
　　眼角带着笑，一瞬间记忆又回到了那场澎阳高中和北外附中激烈的篮球赛。
　　没有人永远都是少年，但总会有人永远热血。
　　最后李乔然一个转身三分空心投篮，一道抛物线从篮球队的成员头顶越过。
　　像是形成了慢镜头，却又好像没有，篮球快速得抛过空中到达篮筐。
　　抛球的人却好像成了电影里的慢动作，姚悉微缓慢眨眼，注意力没有跟周围一圈男高中生一样在篮球上。
　　她发现这么多年的时间中，李乔然属于少年的棱角慢慢锋锐了，眉眼间多了沉淀的气场。
　　时间在每个人的脸上慢慢做着雕刻精啄，多年不见的人再次相遇时会惊叹于容貌上的变化。
　　但是姚悉微这一次没有，因为她一直在李乔然身边。
　　在细水流长的陪伴中，慢慢感受时间的细沙磨砺。
　　耳旁吵吵嚷嚷，姚悉微跟着欢呼声一起大喊大叫。
　　眼神倒是一眼都没看过篮球。
　　身后的篮球社社长手里拿着报名纸蠢蠢欲动，有种想把人“骗”进来当指导的趋势。
　　姚悉微抱肩站在一旁，想起当初李乔然高中的时候，就拒绝过学校篮球队邀请，现在当然也不会答应。
　　气温原本应该是冷的，一场篮球下来，主人公和周围呐喊的人都是热腾腾的汗。
　　学校里总有一种充满活力的感觉，即使这是一件很小的事情。
　　姚悉微突然觉得，这种热热闹闹的社团校园祭，也是很不错的。
　　游园会的场地在操场中间，姚悉微转了一圈，回到了操场红色的塑胶跑道上。
　　李乔然跟过来在她身侧，其他人在里面被动漫社的版图吸引着。
　　姚悉微和李乔然两个人在喧闹中找到一小块专属他们的结界。
　　不知道为什么，姚悉微特喜欢这种绕着跑道慢慢散步的感觉。
　　“想不到你还记得怎么打篮球？”姚悉微说
　　保持着半个人的距离，她转过身，往后倒着走。
　　他们很喜欢这种边倒退边说话的聊天姿势。
　　李乔然露出个无奈的表情：“我也有经常运动。”
　　在北京的时候，一到周末就趴在房间里不出门的那个人是姚悉微。
　　她现在依然喜欢在家拉上窗帘看电影，不过很少一个人看。
　　打个电话就把李乔然召唤过来，顺便指挥他去超市买两袋爆米花和可乐。
　　明明有沙发却不坐，靠着沙发坐在地板上。
　　零食和可乐围成一个圈，姚悉微美其名曰安全感。
　　在幽静昏暗的帘幕下，电视上了光影明明暗暗，投射到墙壁上。
　　屏幕上的人来来去去，姚悉微吃累了就喜欢把东西往旁边一放，靠在李乔然腿上闭目养神。
　　“你看，沙发上就没这么大空间吧。”姚悉微每次都能说出奇奇怪怪的道理。
　　“那你怎么不去床上看，空间很大。”
　　李乔然真是随口一说，只是这话说出口就感觉变了味。
　　屏幕上两个人正在飙车追逐，房间里有那么一瞬间沉默。
　　姚悉微保持住闭眼的姿势，脸却控制不住因为刚刚那句话胡思乱想而越来越脸红。
　　李乔然倒是面上没表现出来，他强行转了个话题。
　　“你闭眼看电影的吗？”
　　姚悉微：……
　　“我听着呢！”姚悉微怒吼。
　　李乔然抬头看了眼屏幕，挑了下眉毛。
　　可是这是日语。他想这么说。
　　当然他没说出口。
　　从旁边抓了个蛋卷，原本正在闭眼当鸵鸟的人，悄悄睁开一只眼睛，又睁开另一只。
　　闻着香味儿就坐起来，动动刚刚躺得僵硬的脖子，从李乔然那儿抽了一个蛋卷。
　　香气四溢，姚悉微最终没能吃成这个蛋卷。
　　因为原本坐在身旁的李乔然附身靠近，交换了一个浅尝辄止的吻。
　　屏幕上的男女主在凌晨的大海边讨论诗词歌赋，配上悠长的背景乐，男主突然拉着女主沿着海岸线边跑边大叫。
　　屏幕光影呈现柔和蓝调，将整个房间衬成温柔的颜色。
　　接吻的时候格外小心翼翼，姚悉微感觉脖子被轻轻勾住，蹭了蹭鼻尖，又乐呼呼得傻笑，才触碰到更柔软的唇部。
　　鼻悉间全是对方的味道，他们长两只毛茸茸的小猫，靠在一起蹭蹭亲亲。
　　就像此刻姚悉微看了眼周围，停下倒退走的脚步，等李乔然走近，手牵到一起蹭了蹭胳膊，并肩走在操场跑道上。
　　姚悉微算了一下，从高中到现在，她和李乔然好像没再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
　　细水流长，又顺理成章。


第二百九十六章 形式主义也不错
　　姚悉微她们没有在操场上晃荡很久，下午几个返校的毕业生被抓去做了毕业生分享会。
　　不知是不是时间的错觉，学校外观重新翻新后装修变得天翻地覆，会议室内部又好像没什么多大变化。
　　也可能是设计的人审美万年不变。
　　姚悉微坐在台下观众席的软垫上，感觉旁边走廊的地毯都跟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台下坐满了即将毕业的高三生，演播厅后排的灯光没开，只有舞台上一排灯光成了唯一的光源。
　　姚悉微很少有上这个舞台的时候，印象中最深的一次还是学校合唱表演，用了同一个舞台。
　　随着两个班近百人浩浩荡荡挤在角落里，人挤人站了好几排，她站在后排缝隙中往下看。
　　灯光很亮，视觉差异导致台下黑漆漆得看不清。
　　姚悉微不知从何时起就已经意识，她好像总是在做旁观者，渺小又平凡得混迹在人群中。
　　看着身边的人来来去去，上帝给她开了个玩笑，走重新回到青春最开始的地方。
　　台上正在发言的是一位她都不认识的学长，根据刚刚的介绍，应该是比郝棋还要大上两届。
　　台上的学长穿西装打领带，头上的定型水用力过猛。在灯光的照射下，能看到他头顶上的出现了一条一条干透的发蜡痕迹。
　　姚悉微在介绍的时候略微走神，没仔细听这位学长念了整整五分钟的光荣履历。
　　转过头问旁边的董苗苗，对方大脑迟钝了三秒，掐头去尾简略说：“据说已经创业成功开公司了，总之就是很厉害。”
　　姚悉微：……
　　这还用你说嘛！
　　视线重新转回台上，可能因为室内空调热，学长没说几句话，都会下意识伸手扯一下领带。
　　台上的学长这身打扮过于成熟，姚悉微原以为他会讲出冠冕堂皇的客套话。
　　坐在她前排的几位高中生正在分神说小话，还有趁着老师不注意偷偷拿出手机，在黑暗中发出萤萤的光。
　　“很多人会觉得，这学校的这三年，特别是最后一年，可是说是黑暗的一年。”学长又扯了一下领带，温润的声音使得他说话有一股安抚性。
　　他看了眼台下，意料之中，很多同学正在做自己的事，都以为他会讲哪些成功之道的大道理，压根没听他讲话。
　　学长笑了一下，看着台下说：“其实我今天想说，不用刻意去追逐什么目的，不用拼命去想完成一个目标。”
　　他这话说得明显跟发言稿不符，站在一旁的老师开始有点慌了，朝台上疯狂使眼色。
　　姚悉微原本斜斜靠在椅背上的身子坐正，这个与众不同的发言让原本台下正在走神的同学们都提起了兴趣。
　　正值叛逆的年纪，对这种看似叛逆的话，会更感兴趣。
　　不过学长好像不是特地哗众取宠。
　　在这个形式主义的演讲中，他从台上慢慢踱步。
　　他用温和的语气慢慢说道：“你们这个年纪，做什么都应该是美好，太过目的性会影响一些过程。就像你一直执着想考第一名，回头看有没有发现，这种执念已经霸占了你全部的精力。”
　　姚悉微侧过眼神往台旁边看，负责老师已经想掐麦了。
　　没人懂这位学长为什么突然话题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姚悉微靠着椅背，拿手指撑住额头，和坐在她旁边董苗苗张辛夏相视看了一眼。
　　她们可能懂，毕业后被生活压着走，重新回到学校里看到这个单纯清澈的年纪。
　　“嗯……”学长看了眼台下，快要被负责老师用眼神揍过来了，安抚性笑笑。
　　座位席中不少同学已经认真坐好，准备听他后面能说出什么。
　　下面有位同学举起了手，这本不是提问环节，班主任正在示意他放下。
　　学长先一步把他叫了起来。
　　“可是我不考虑名次，学校和家长也会考虑。”他没有话筒，说话的时候扯着嗓子，看起来很用力得在大声说话。
　　学长举着话筒看了眼台下，接着说道：“是，这就是现实，没有办法打破。”
　　那位站着的学生和同学都在灼灼目光看着他。
　　他沉默几秒后叹了口气：“我也没有办法打破现实。但是我今天来不是给你们传授如何争分夺秒，去利用每一秒的时间如何提高个几分。我想说，好好珍惜每一秒的时间，你也就懂这一秒的意义了。”
　　姚悉微跟着在台下，把最后那句话默默重复了一遍。
　　说完他往后退了一步，很坦然得说：“我给不了你们很多建议，能活出自己人生的，只有你们自己。”
　　姚悉微不知道台下这群高中生小孩听懂了多少，至少学长下去的时候掌声如雷。
　　整个宣讲会充满形式主义化，李乔然也被叫了上去。不过他只是匆匆说了几句，又被飞速退了下来。
　　姚悉微当然没上去，万一有同学问她考到哪个学校怎么办！
　　不过她倒是参与了另一件事。
　　宣讲会快要结束时，舞台头顶灯光都暗了下去，后面的大屏幕亮了起来。
　　第一个出来的就是郝棋。
　　以至于他坐在后面一排“哇！”了一声
　　然后小声嘀咕一句：“这屏幕怎么衬得我脸这么大。”
　　姚悉微抿嘴偷笑，不过她很快就笑不出来，因为意识到自己的脸，也会这么大出现在上面。
　　屏幕上是历届毕业生对母校说得话，或者一些回忆。
　　学校为了百年校庆，特地找了很多毕业生，充满了形式主义。
　　她看到了宁馨，录制的背景也在学校里，背后墙上就印着几个大字“教书育人”
　　还有安得划，他现在留在了香港。
　　他的视频应该是自己录的，摆了个跟别人都不一样的角度，说着说着自己都没发现摄影镜头已经慢慢下移。
　　姚悉微到后面才看到了自己。
　　果然显得脸很大。姚悉微默默闭上眼睛不忍直视。
　　“有什么想对学校说得吗？”问题是这个。
　　屏幕上的姚悉微柔和得笑起来，她听到自己说：“我很怀念学校的日子，也怀念我曾努力过的青春。”
　　又强调了一遍：“真的，我很喜欢在澎阳的时光。”
　　台下有女生盯着自己的校服看，在偷偷抹眼泪。
　　其实，形式主义也挺不错的。
　　姚悉微突然这么觉得。


第二百九十七章 可爱的秘密
　　宣讲会进行得很快，室内的空调吹得人昏昏欲睡。
　　姚悉微坐在后几排的座位上，看着前面的高中生们按照班级顺序三三两两往外走。
　　后排的灯还没全开，视觉效果还是黑漆漆的一片。
　　昏暗环境中有个看到有名女生正在前面走，后面有个高高瘦瘦的影子大步一跨就跟了过来，贴着说悄悄话，从台阶上这段很短的距离一路走过。
　　不知道说了什么，说着说着靠在一起笑得很开心。
　　昏暗的环境中衬得后门外有阳光的地方特别亮，这对男生女生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分开。
　　早恋的暧昧期情愫，在无人看到的角落里，悄悄交换着秘密。
　　姚悉微又开始发挥观众的身份，一脸坏笑坐在座位上看。
　　正侧着头往左边的走廊看，感到右边的座位有人起身又有人坐下。
　　董苗苗很有自觉性，给刚从后台回来的李乔然让了个座位。
　　“弄完了？”姚悉微没转回头，很熟络得问。
　　“嗯。”李乔然答。
　　然后姚悉微感觉怀里被塞进了个什么东西，小小一个，感觉像是包装纸。
　　低头一看，是一个巧克力派。
　　姚悉微没忍住笑，又周围看了一圈，像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你哪里拿来的啊？”她偏头过去，也开始小声说起悄悄话。
　　李乔然很配合压低了声音：“后台休息区的，我趁他们没注意拿的。”
　　姚悉微想象了一下李乔然别别扭扭又笨拙得把巧克力派藏在口袋里。
　　这样子配合他这张清冷的脸，实在是过于违和。
　　“噗嗤”一下笑出来，脑袋上被人揉了把头发。
　　“我昨天没洗头。”姚悉微故意这么说。
　　揉她脑袋的手有停顿一秒，然后揉得更用力了。
　　姚悉微笑呵呵缩起身体躲，在昏暗中拆开巧克力派。
　　想起来还在高中的时候，自己也经常做这种偷带小零食的事情。
　　从课桌里拿出巧克力棒和小饼干满满装进口袋里。
　　李乔然那时候不怎么在教室做题，姚悉微会在天台或者阶梯教室找到他。
　　“快要上课了。”姚悉微跟他招招手，摇了摇手里的书，“老华说这节实践课，我帮你带好书了。”
　　后者就乖乖收拾好纸笔，跟她往实验室的方向走。
　　实验室在另一栋楼，从阶梯教室走过去，要绕过好大一个圈。
　　路过他们之前合唱彩排的教室，姚悉微看了眼时间，又很大幅度四周转了一圈。
　　鬼鬼祟祟的样子，让李乔然差点想问她想做什么。
　　还没说出口，就被姚悉微胳膊肘一拉，钻到了音乐教室里。
　　李乔然下意识看了眼教室右上方的摄像头，想提醒她，这教室自打上次电子琴时间后，大家就都知道这里装了摄像头。
　　但是姚悉微就站在他旁边，保持了个很近的距离，几乎能贴在一起。
　　这个角度一低头就能看到她毛茸茸的头顶，还有在光线下睫毛投射的影子。
　　音乐教室里有扇窗没关，白色窗纱被吹了起来，飘在空中正好将靠近窗边的钢琴笼住一部分。
　　又是一阵风，白色的窗纱悠悠荡荡。
　　楼下应该是有一群同学经过，全是熙熙攘攘的说笑声。
　　这场景李乔然在电影里看到过，隔着个屏幕没觉得心动。
　　此刻倒是感觉有点浪漫。
　　李乔然感到心脏跳得有点慌乱，抿嘴忍住偷偷笑，提醒的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姚悉微站在原地摸索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把刚刚装的巧克力棒还有小饼干拿了出来。
　　李乔然：？
　　这么大阵仗的偷偷摸摸，就为了个小零食。
　　接过姚悉微给他的巧克力棒，笑着问：“怎么给个巧克力棒还要躲起来给。”
　　姚悉微正在拆包装，没抬头，低着脑袋嘟嘟囔囔：“在教室里给你，一整包都要被抢光。这可是刚出的限量版新口味，我爸好不容易买到的。”
　　李乔然想了一下，好像确实每次在班里拿出吃的，就会发生饿狼扑食的恐怖景象。
　　姚悉微叫他没动，把拆好的包装递过来，又把他手里那个拿走继续拆。
　　“你中午没吃饭。”姚悉微提醒他。
　　李乔然一个中午都在做竞赛模拟卷，懒得去食堂人挤人。
　　姚悉微看在眼里，也没去催他，默默给他带了小零食。
　　其实他到现在依然没感觉到饿，但是拿过姚悉微手里的巧克力棒咬了一口，但是真情实感眼神亮了一下。
　　从刚刚就在观察他的姚悉微见这个反应，欢乐得拿胳膊肘顶了顶他。
　　“是挺好吃的吧？”姚悉微笑笑。
　　李乔然稳重点点头。
　　外面有同学经过的说笑声络绎不绝，窗外的风吹个不停，窗纱一直飘起又落下。
　　他们躲在浪漫的钢琴教室里吃小零食。
　　头顶的铃声很不适时响起，姚悉微抬起头说了声“糟糕！我忘记算时间了！”
　　拉着李乔然捧着书，又从这间音乐教室跑了出去。
　　窗纱还在继续吹，见证了很短暂的可爱秘密。
　　姚悉微咬着巧克力派，坐在座位上等前面的高中生全都走完，在门口整队。
　　看这阵仗是还要去下一个地方。
　　问道：“他们要去哪里？”
　　李乔然看了眼门口的方向，就知道她会好奇。
　　所以刚刚正好问了负责老师。
　　“他们去篮球馆，”李乔然回答，“那边有个展望未来活动。”
　　听这名字，跟当初萧晴他们那一届的喊话会有异曲同工之妙。
　　果然就听到李乔然说：“好像校长为了舞动积极性，组织了去篮球馆放飞纸飞机，说要将梦想飞往天空之类的。”
　　这段宣传词，很有校长的风范。
　　虽然纸飞机在室内放飞这一点有悖常理，出于凑热闹的本能，姚悉微听到后还是心动了一下。
　　“走！”姚悉微一甩手，直接把旁边几个人拉了起来，“去篮球馆不？”
　　董苗苗她们还一脸茫然，李乔然已经跟姚悉微先站了起来。
　　到篮球馆的时候，高中生们已经整队完毕。
　　校长站在最前面，像是为了附和篮球馆青春洋溢的主题，他今天还特地穿了件米色棒球服。
　　正拿着个扩音器在喊话：“……我瑾代表全校老师，希望你们每个学生都能有个光明的未来！”


第二百九十八章 展翅高飞
　　校长的喊话充满了号召力，只是他这一身悠闲过了头，配上因为没有话筒临时找来的大喇叭，怎么看怎么像商场大甩卖。
　　一旦有了这个设定……
　　姚悉微看着校长继续举着个喇叭发言，突然憋不住笑出声。
　　前面都是队伍中站得笔直的学生，班主任和各个老师站在大多站在队伍最后。
　　姚悉微刚刚一笑，惊动了就在不远处站着的一位中年老师。
　　注意力从前面转过来，可能老师也没想到还会有别人来。
　　“你们是外校的吗？”老师走过来问。
　　“我们是澎阳的毕业生，”李乔然跟他解释，“这次回校来参加活动。”
　　可是回校毕业生的活动已经结束了？中年老师一脸疑惑。
　　“哎！张老师！”有个声音从后面响起来。
　　郝棋拿着好几瓶水，和张辛夏从外面走了进来。
　　两个人正乐呵呵在说话，余光瞥到里面，郝棋热情得叫了一声。
　　张老师回头看到郝棋，一眼就认出来。
　　刚刚疑惑的表情瞬间变脸，一脸热情走过去。
　　“你怎么回来都不来办公室坐坐吧？”张老师很热络得拍拍郝棋的肩膀。
　　一个没留神手劲太大，拍得郝棋身体摇晃震了震。
　　眼神又在看向站在他旁边的张辛夏，露出个长辈和蔼的笑容，继续拍得郝棋震了震。
　　按照姚悉微后来形容道，仿佛全村亲戚看到了回村的状元郎。
　　说话间前面的程序又进了一步，校长已经讲完话退了下来，各班正散开不知道在忙碌什么。
　　“一会儿他们要放飞纸飞机。”张老师及时作出解释。
　　还没来得及跟郝棋再多聊一会儿，看到班级里两个学生不知道怎么起了争端，又赶紧过去查看。
　　李乔然消失了几分钟，回来的时候手里拿了几张折纸和一支笔。
　　姚悉微接过纸和笔，突然想起来什么，递给了旁边董苗苗。
　　“要再许一次愿望吗？”姚悉微问，“这次写在纸飞机上，往上飞，不会再断线了。”
　　董苗苗一愣，有那么一两秒恍神。
　　她知道姚悉微指得是高三那次，她非要去花园里放风筝许愿的事。
　　最后风筝线断了，她的愿望也没有实现。
　　董苗苗看了眼站在她旁边，不近不远距离，想靠近又不知道该做什么的温思昀。
　　她都二十七岁了，把愿望写在纸飞机上再放飞这种傻兮兮又热血的事，只有小孩子才会做。
　　但是董苗苗还是点点头接过姚悉微手里的纸飞机。
　　她写得又快又短，姚悉微不知道她写了什么，正在慢悠悠得折纸。
　　“你怎么不写？”李乔然走过来问她。
　　姚悉微歪头看了他一眼说：“没什么愿望，我现在过得挺好的，没有什么遗憾。”
　　李乔然把手里那张同样什么都没写的纸递给姚悉微。
　　“我不会折。”他倒是说得坦荡，“你帮我折一下。”
　　同时也给姚悉微看到了，他的纸上也是空白一片，没有什么遗憾需要用心愿来代替。
　　介于姚悉微对他的动手能力有充分认知，这人在等海底捞的时候，能把千纸鹤折成一个奇形怪状的球，她愉快得接过了李乔然手里的纸飞机。
　　姚悉微折出来的纸飞机属于豪华版，羽翼都带着边，董苗苗看到后吵着要姚悉微也折一个。
　　“500块手工费。”姚悉微手一摊。
　　被董苗苗重重打在手心。
　　队伍外圈有一名拿着相机准备拍照记录的同学，正捧着单反满场跑，估计是要拍下来放在校报上。
　　又是常规的形式主义，不过姚悉微觉得这种充满生命力的形式主义也不错。
　　有很多同学没注意到有人拍照，正笑着打闹，照相机记录下的每个人都很鲜活。
　　没过很久见都准备得差不多了，校长又重新拿着他的大喇叭上台。
　　“请大家努力在当下，奋斗在未来，为了这一刻，放飞手中的纸飞机，让梦想展翅高飞！也希望每一位澎阳学子都能取得美好的未来！”
　　校长这顿话喊得激情澎湃，姚悉微都跟着鼓掌。
　　他话音落下后，整个场上的同学纷纷将手里的纸飞机扔出去。
　　飞机折得形态各异，有的飞很远，也有的直直就往地上砸。
　　并没有电影里那么唯美整齐的镜头，现实中手忙脚乱，还夹杂着有的大嗓门男生差点爆了句日常粗口。
　　姚悉微也把纸飞机往门外扔了出去，她折得纸飞机航线很远，远远飞到了校园的半空中。
　　学校校报的照相机只对准里面，姚悉微她们站在篮球场的最外围，作为多年后回来的围观者，自然也没有人来拍照。
　　姚悉微兴冲冲扔完飞机回过头，看到李乔然正拿着手机对准她拍照。
　　可能没想到他还会做这种事，姚悉微愣了一秒，大大方方冲李乔然的镜头比了个耶。
　　当初在学校的时候，李乔然总是冒着被抓手机的危险，忍不住偷偷把她在校园里的模样拍下来。
　　上课做题做不出嘟嘴的样子，在樱花树下被阳光眷顾的样子，还有端着杯子在教室里乱窜的样子。
　　很多鲜活的样子都会被李乔然忍不住拍下来。
　　这还是很久之后姚悉微无意中打开他旧手机发现的秘密。
　　对着古早的iPhone沉默半天，姚悉微得出个结论。
　　“下次偷拍我记得加上美颜。”姚悉微提出要求。
　　于是这次李乔然在拍她扔纸飞机的时候，还真特地开了美颜。
　　“这次不错。”姚悉微看着他手机评价道。
　　刚刚扔出去的飞机又手动捡了回来。
　　夕阳已经缓缓开始落幕，姚悉微站在篮球馆的门口，往身后看过去，金灿灿的夕阳正慷慨得从篮球馆的斜射进去。
　　地上斜照的影子交织在一起，篮球馆里倒是青春洋溢的欢笑声。
　　姚悉微凑完热闹，拿起她和李乔然的纸飞机就往学校外的方向走。
　　今天一天快结束了，她的重返校园一日行也就结束了。
　　出学校之前又跑到小卖部买了几根冰棍，在寒风中边跺脚边吃，冻得龇牙咧嘴。
　　这种傻事她们毕业后没再继续做过，今天却格外心血来潮。


第二百九十九章 再见罗马
　　姚悉微咬着东北大板往外走，傍晚的天色暗得格外快。
　　等一根冰棍吃完的时间，街边的路灯又陆续亮了起来。
　　姚悉微给温思昀使了个眼色，后者朝她摇摇头又回了个眼色。两个人用眼神电波完成了一通对话，旁人看起来颇有种眉来眼去的味道。
　　董苗苗站在一旁，不懂这两个人在做什么，快速得眨眨眼睛。
　　就听到姚悉微说：“去看电影吧？”
　　很突然又生硬的提议，目的性过于明显，明显到董苗苗没忍住咧了咧嘴。
　　刚打开说话，温思昀已经接了上来：“我票已经买好了。”
　　你什么时候买的？董苗苗疑惑得转过头。
　　偏偏这时候郝棋立马观察到风向，加了一句进来：“那走啊，我们一起去看。你买得什么？”
　　他们俩已经勾肩往前走，原本又在旁边的李乔然，也被拖过去一起搭肩。男生和男生之间即使第一次见，也熟络得很快。
　　董苗苗还没反应过来现在什么情况，姚悉微过来挽她的手臂，张辛夏也笑眯眯过来拉住另一只手。
　　“走，”姚悉微说，“电影院去。”
　　然后董苗苗就感觉自己正被架着往前走。
　　虽然之前在高中的时候，董苗苗经常有这种走着走着被这两个人从后面冲过来，一边架住一个，往前跑的情况。
　　电影院就在学校不远处，只是来的时间不太凑巧，正好赶上高峰期，三分之二的位置都坐满了。
　　温思昀在售票机仔细搜索还有没有剩下空着四个位置的地方。
　　“你不是说你买好票了吗？”郝棋在一旁问。
　　“我买的两张。”温思昀挠挠脑袋，老老实实回答。
　　姚悉微凑过来看了眼，指了指角落里的四个位置，距离前面的两个座位隔着三行。
　　说：“就这个吧。”
　　电影放得是罗马假日的重映，放映厅里都是人，她们来得不早，应该有很多人坐了进去。
　　姚悉微坐在角落里，李乔然在她身旁坐了下来，手里捧着她的爆米花。
　　“我感觉看这电影吃爆米花特不庄重。”姚悉微轻声说。
　　发现李乔然正在垂眼笑，看着她。
　　摸了摸脸颊问：“怎么了？”
　　“没什么，”李乔然说，“就是不知怎么突然想起来以前高中的时候，寒假里跟你看过一场电影。”
　　其实他们后来看过很多场电影，但是李乔然对这第一场记忆犹新。
　　“我们看得什么来着？”姚悉微忘了细节。
　　“让子弹飞。”李乔然倒是记得很清楚。
　　“哦……”
　　幕灯暗了下来，姚悉微从他怀里抓了一把爆米花，然后跟那次一样在昏暗的电影院中偷偷牵手。
　　姚悉微从后排的角度看过去，明明前面的部分还没到催泪的地方，董苗苗从安妮公主见到乔的那一幕开始就不停得掉眼泪。
　　温思昀在旁边手忙脚乱给她找纸，摸了半天没摸到，只能问旁边的人借。
　　姚悉微知道，那时候董苗苗刚失恋，把所有的信息都拉黑了。
　　窝在房间里不出去，想放个电影放背景音，放得就是这一部。
　　电影院的昏暗环境总容易让人胆子大起来，前排有对情侣靠在一起偷偷亲吻。
　　姚悉微和李乔然靠在一起的手指逐渐紧扣，坐在他们旁边的张辛夏喝可乐呛到了，开始疯狂咳嗽。
　　郝棋坐在张辛夏的旁边，注意到这情况好心给她拍背。
　　张辛夏一时不知所措，想说话又堵在喉咙口，一口气憋得通红，呛得更厉害了。
　　好在昏暗中视线看不清，姚悉微分神去关心她，张辛夏一弯就钻到了她怀里，收拾自己的狼狈样子。
　　这场电影各有心思，也不知道每个人都看进去了多少。
　　姚悉微以前看过罗马假日，剧情记住了七七八八。
　　只是安妮公主在最后说出“罗马”那一瞬间，毫无征兆，她感觉自己有两行眼泪掉了下来。
　　电影结束后，姚悉微看到董苗苗的眼睛肿得双眼皮都消失了。
　　董苗苗看电影向来不走心，前段时间全网热评的温情催泪大片，她能在电影院一个人津津有味吃零食。
　　走出来看到姚悉微眼睛也有点肿，走过来拍了拍她肩膀。
　　这一拍仿佛拍中了姚悉微任督二脉，有一股灵感在体内乱窜。
　　姚悉微突然知道了这个好友内心的想法。
　　董苗苗当初高中的时候为了追人，恨不得天天拿着个大喇叭跑到楼下高一。还有冒着被抓风险，风风火火跑到广播室，在全校师生面前做约定。
　　她的人生肆意又张扬。
　　她乐衷于和整个世界表达她的爱意。
　　可能她也想要这种在全世界瞩目中接收的爱意。
　　大学快毕业那年，有个一直追求董苗苗的学弟跟她表白。
　　讲这件事的时候，姚悉微听出她的犹豫不决。
　　“喜欢就接受，不喜欢就拒绝。”张辛夏在群聊里发了个语音，“为什么会纠结？”
　　她是真的不理解。
　　姚悉微跟在后面问了一句：“那你喜欢他吗？”
　　董苗苗答非所问：“他今天在宿舍下面给做了个烟花秀表白，差点被宿管阿姨追着打。”
　　那时候姚悉微没在意，笑着说她在凡尔赛。
　　此刻回过味儿来，才知道董苗苗可能喜欢这种被爱的方式。
　　然而被爱的人和希望的人并不是同一个，董苗苗最终还是没接受愿意大方表达向她表达爱意的学弟。
　　姚悉微拉过温思昀，两个人钻到一旁又开始窃窃私语，一看就知道在讨论什么大计划。
　　李乔然在旁边嘴角抽搐，被姚悉微手臂一弯扯了过去。
　　反倒是使了个眼色，让张辛夏带着董苗苗站在门口按头看星星看月亮。
　　姚悉微这个谋划还手舞足蹈动作特别大，被压着都快对月亮作诗的董苗苗，头顶冒出两条黑线。
　　注意点！我看得见！
　　董苗苗在心里呐喊。
　　这群人商量了好一阵，为了弥补被扔在一旁的董苗苗，回来的时候温思昀递了个华夫饼过来。
　　没好气抬眉看了眼，华夫饼的香味扑面而来。
　　人不能跟吃的过不去。
　　董苗苗傲娇瞪了他一眼，手比脑子快，接了过来。


第三百章 耀眼的青春
　　从电影院出来没有打车，董苗苗想要扬招的手被姚悉微一巴掌打了下去。
　　城市的夜晚热闹非凡，他们穿过那条以前放学时每天都经过的红绿灯，往购物广场那一圈走过去。
　　姚悉微他们走在前面，董苗苗跟着穿过了五个红绿灯两条购物节和三栋大厦后，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们大晚上准备极限竞走？”
　　“还没到。”姚悉微回得很没有底气，“马上就到了。”
　　“那为什么刚刚不打车？”董苗苗发怒。
　　因为一个华夫饼而暂时乖乖听话跟他们走的好脾气已经磨光了，这么长距离华夫饼的热量早就消耗光了好嘛！
　　姚悉微走在前面，看起来脚步气定神闲，眼神开始慌乱四处乱瞟。
　　她明明记得刚刚那个附近的广场，每天到了晚上就会有街头艺人背着吉他和话筒，出来驻唱。
　　结果走过去一看，今晚只有商家搭了个棚，开始夏季衣服大甩卖。
　　这是他们刚刚钻在一起研究了半天的办法。
　　借用一下街头驻唱歌手的话筒，温思昀去向全世界表达爱意。
　　这对温思昀这个柔和温吞的性子有点为难，他乖乖站在一旁听姚悉微的宏伟策划，把他安排得明明白白。
　　听得他逐渐惊异得张开嘴，不过还不忘乖巧点头，有种回到高中时候听话学弟的味道了。
　　天无绝人之路，在街边滴滴叭叭的车鸣声中，空中隐隐有歌声。
　　弹着吉他，在唱萧敬腾的王妃。
　　姚悉微仿佛沙漠里看到水源，眼前一亮，拍了拍温思昀，然后飞快跑过去。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毫不掩饰，董苗苗一时不知道要不要装一下。
　　她又被张辛夏拖着到了广场旁，远远能看到温思昀和姚悉微正在和那个街头艺人商量。
　　姚悉微吧啦吧啦小嘴不停，不知道说了什么，她说话激动的时候很喜欢眉飞色舞，对方被他吓得一愣一愣。
　　还是温思昀简洁明了，拿出手机对准他的收款二维码扫了扫。
　　街头艺人很愉快得把自己的场地连同器材都让了出来，还凑过来好心教温思昀要怎么用。
　　董苗苗突然觉得她应该有点紧张。
　　下意识捏住衣角，眼神却故意转开不看向那里。
　　话筒的声音响起，音质很好，显得整个场地连带她的心都有点空旷。
　　头顶的店铺适时亮起了霓虹灯，照在他的头顶，像是起了一束光，将温思昀整个人都照得闪亮又通透。
　　董苗苗突然发现，灯光下她的少年特别好看。
　　还没开始说话，眼前变得朦胧，发现自己眼睛里有点湿润。
　　“啊啊……”
　　温思昀调整一下话筒，站在灯光下这件事，让他整个人开始脸红。
　　不过没有因为害羞而退下。
　　“你喜欢我的时候，我是学大提琴的艺术生。”温思昀朝董苗苗靠过来，说话的时候温温柔柔弯起眼睛，“现在我也没法变出大提琴来，先借用一下这位兄弟的吉他。”
　　周围已经有围观的路人，被他这话中调皮的语气逗笑了。
　　原本还想保持面上高冷的董苗苗，崩了几分钟没崩住，想笑又非要憋，整个表情极其扭曲。
　　温思昀抬头对天想了想，他会用吉他弹的歌不多，能记住歌词的就更少了。
　　还是刚刚速记背下来的。
　　整个过程准备得兵荒马乱，温思昀心里一度没底。
　　他二十七岁了，早就不是可以莽撞往前冲也不怕碰壁的青春少年。
　　不过拿着吉他站在这里的时候，这么久的时光从脑海中闪过。
　　关于这些年的后悔和不后悔，成熟后再回头往后看，还有少年时期内心喜欢的人。
　　他突然变得温柔又镇定。
　　“还记得那年的秋天，相约在一个微凉的海边，如童话的情节，浮现在眼前。”
　　温思昀唱得是陈奕迅的《I DO》，轻拨吉他弦，意外唱得很好听。
　　连站在一旁那位街头艺人都忍不住“喔”一声感叹。
　　音乐具有感染力，在一旁围观的路人会唱的已经跟着一起合唱。
　　姚悉微都手痒痒想去拿个碗接打赏。
　　后面还有一句歌词：“重拾那年的遗缺，不再让我走得好缓慢。”
　　姚悉微转头看过去，董苗苗站在原地低着头，一声没吭眼泪却悠悠止不住。
　　她知道那个在宿舍楼下放烟花秀表白的学弟，已经在董苗苗心里被一脚踢开了。
　　视线移到她身后，有一群穿着校服的高中生，背着书包跑跑跳跳从广场上路过。
　　人来人往，附近的喷泉到了时间点，配合喷泉洒出开始往周围照射五颜六色的光线。
　　说实话，看起来闪耀得有点土。
　　但是高中生穿梭在其中，每个人都好像变得耀眼起来。
　　温思昀一曲快要唱完，尽管在室外，月色配合霓虹灯，照在他身上好像格外柔软。
　　姚悉微脑海中的每个人都好像回到了高中的时候，在校园里飞奔，踏着上课铃声，校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那些曾经耀眼的青春，好像又在一瞬间回来了。
　　一曲唱毕，掌声如鸣，路人白嫖了一首歌，鼓掌倒是更用力了。
　　还有人起哄表白，不过他什么都没准备，又恢复了之前有点懵的状态，站在原地。
　　还是董苗苗看不下去，走上前把人拉了下来。
　　刚刚哭完鼻头还有点红，拉着人走了几步，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董苗苗问道：“你刚刚给了多少钱租器材？”
　　温思昀眨眨眼说：“8……800。”
　　“靠！”刚刚温情的气氛全无，姚悉微听到董苗苗发出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粗口。
　　看到董苗苗心疼钱的样子，姚悉微很想提醒她，她曾经冤大头的事情也不少。
　　比如花高价买了个看起来只要10块钱的风筝。
　　当然她没说。
　　姚悉微抖了抖羽绒服，大晚上被风吹得有点冷。
　　董苗苗拉着温思昀还在研究刚刚付了多少钱的问题，两个人说着说着逐渐跟后面的人走远。
　　郝棋看了眼时间，跟张辛夏提议：“我送你回去吧。”
　　张辛夏抿了抿嘴，这次她点点头。
　　晚上的广场人很多，姚悉微往前走了几步，朝旁边的李乔然伸出一只手。
　　后者拉住她的手，两个人在冬夜晃晃荡荡往回走。


第三百零一章 后遗症
　　气温快要零下的时候，姚悉微收到了周齐的联系。
　　“最近在干嘛啊老姚？”周齐一开口又是熟悉的调调。
　　姚悉微也恢复了跟他当同桌时每天互怼的感觉。
　　她回：“找你爸爸有事？”
　　啧！
　　周齐连连啧口，感叹姚悉微一开口有高中时候内味儿了。
　　又笑嘻嘻跟她扯皮了半天，才讲到：“这周末有老同学聚会，你来不？”
　　这话一听他就是组织者。
　　姚悉微把手机开了免提，对着电脑继续工作，三心二意得跟他讲话。
　　“你邀请我我就来。”
　　“那拉倒！”周齐也回得很快。
　　这语气，仿佛下一秒他俩又要因为谁动了谁的橡皮，或者谁的胳膊过了三八线而吵起来了。
　　李乔然从厨房里端着水果盘走出来，问：“怎么了？”
　　啧！啧！
　　周齐又在心里啧啧两声，他当初就看出来不对劲。
　　不知道姚悉微已经开了免提，扯开嗓子嚎了两声：“大神！同学聚会！你来吗！可以情侣卡座！”
　　中气十足，把姚悉微整个房间都回荡着他的声音。
　　还没来得及把免提掐掉，李乔然就先一步开口问：“你不是前几天就提到了要去同学聚会的事……”
　　李乔然声音不大，被周齐听了个正着。
　　嚷嚷声更响了，姚悉微毫不客气把电话掐断。
　　然后面对一脸茫然的李乔然，姚悉微抄起旁边抱枕追着打了满房间。
　　不过姚悉微对同学聚会有点后遗症，没什么别的理由，只是上一世同学聚会那次，她的回忆很糟糕。
　　感情生活的糟糕，还有让她精神家园一夜坍塌的塌房事件。
　　导致让姚悉微在决定去同学会后，保持了几天警惕，生怕娱乐新闻又出现什么塌房头条。
　　心惊胆战的塌房头条没出现，倒是出现了另一条消息。
　　是好消息！
　　蔚蓝乐队在即将十周年的时候又突击宣布要开演唱会。
　　收到推送的时候，姚悉微有一瞬间恍惚。
　　其实蔚蓝乐队从前几年开始已经逐渐隐退，合约问题公司问题，说是不解散，除了偶尔聚一下发发歌，也没什么实质性活动。
　　这次的突然演唱会，就让人有点不敢相信。
　　他们好像总是很喜欢突击做一些事，让人猝不及防来不及准备。
　　姚悉微从平躺的沙发上蹦起来，连带在旁边趴在睡觉的聪聪都吓一跳，甩动尾巴跟着跳起来。
　　群消息滴滴响个不停，董苗苗看起来比她还兴奋。
　　“你们都几岁了，怎么还追星？”姚国笙从万年如一日的报纸下探出脑袋来。
　　这句话没讽刺，他是真不明白。
　　梁慧珍无聊换个电视频道，直接给怼回去：“你又不懂，说什么呢。”
　　……行，你懂
　　姚国笙对老婆没敢怼回来，识相闭上了嘴。
　　梁慧珍放下遥控器，屏幕上的刘德华卡在了走下台阶的半空中。
　　一转头，发现姚悉微已经飞速跑出了门。
　　三个人坐在郝棋店里，沿着靠近街面的那面玻璃坐成一排。
　　街外来来往往，不同的人有不同的人生。
　　姚悉微和张辛夏喝完半杯饮料，齐刷刷把脑袋转过去，
　　董苗苗扶额：“我妈这次没客户送演唱会的票。”
　　又齐刷刷把头转了回去，顺便把盘子里剩下的两个饼干拿过来。
　　董苗苗：？
　　姚悉微不知道怎么演唱会前一天自己会睡不着。
　　重生后这几年她已经让自己把重心放在了生活和工作上，好好奋斗，好好提升自己，让自己的注意力从追星的一亩三分地抽离出来。
　　蔚蓝乐队也在近几年进入了养老休息期。
　　虽然有点不好意思，姚悉微感觉他们好像分别两边的老朋友，偶尔上线看一下打招呼。
　　姚悉微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干脆爬起来走到窗边。
　　她没关紧窗帘，窗外夜色很好，月光晴朗得宣泄进来，看得人心情都连带好上几分。
　　本来想翻出很早以前买的CD机，从床底下的秘密空间里翻出一个箱子来。
　　打开来看，姚悉微不由得笑得一下。
　　十八岁生日的蜡烛，圈圈叉叉的数学考卷，拍得技术很差的拍立得。这些零零碎碎的东西，都是她当初重生回来后，特地留下来想当作纪念的。
　　她笑自己总有一颗少女心。
　　CD机还能用，在一旁悠悠转着放歌。
　　姚悉微就这么坐在有点凉的地板上，大半夜不睡觉，叮铃咚隆翻东西。
　　以至于门口起夜的梁慧珍一副见鬼的表情，朝着姚悉微房间门口怒吼。
　　“大半夜不睡觉你在干嘛！”
　　吓得姚悉微刚涌上来的情怀瞬间消失，立马很怂得理好东西，一个闪身飞回被子里。
　　乖乖说一声：“我睡着了。”
　　一宿没睡好，第二天演唱会之前就开始犯困。
　　姚悉微发现她们已经没什么体力在场馆外乱晃。
　　主办方不知怎么，开始有始有终，又选中了十年前姚悉微刚重生回来时那个场馆。
　　这地方过了这么久一点没长进，连个咖啡馆都是稀缺资源。里面坐得爆满，都是聚在一起等开场休息的女生。
　　十年前坐在从学校去场馆的公交车上，姚悉微带着慈祥的目光看着一车当时跟她一样大的高中生。
　　此刻姚悉微站在咖啡店门口，眯起眼睛看过去，发现还是有很多看起来十几岁的高中生，蹦蹦跳跳，脸上的笑容好像永远不会消散。
　　她们这次来得早，没有再出现八百里飞奔的景象。
　　从场馆外转到场馆里面，又看到了主办方准备得写信的地方。
　　不大的平台，聚集满了人。
　　张辛夏靠过来拍拍她们两个问：“这次还写吗？”
　　董苗苗已经走过去拿笔了，回答得气宇轩昂：“写！”
　　她好像永远都有一颗充满热情的心，跟她十八岁那样，张扬明媚。
　　姚悉微也跟着过去，不过她这次突然就写不出了。
　　“你拿着纸的姿势特像在憋高考作文。”张辛夏评价道。
　　这次姚悉微没反驳，因为确实是差不多心情。
　　最后她写了这样一句话：“把这些年的祝福送给你们，也送给我们自己每一个人。”


第三百零二章 热血回流
　　人不可能有两次这么好的运气。
　　姚悉微一个人也不可能被读两次信。
　　她那封堪比高考作文心境的信，淹没在一箱子的信纸中。
　　就像此刻舞台灯光亮起，台下的一切都暗下来，她和场下的所有人都淹没在黑暗中。
　　台上的人变了很多，从以前清秀的少年模样成熟了不少。
　　木西昨天特地发了条微博自拍，上面写着正在染发中。
　　姚悉微看向大屏幕，他今天没染红发，是一头偏暗的发色，正坐在后面的架子鼓前，不说话的时候对着台下嘿嘿傻笑。
　　不知道为什么，姚悉微突然就很想哭。
　　气氛很燃，连着三首，都是之前的老歌。
　　姚悉微坐在台下，重生到十七岁那年她带着一颗二十七岁的心，坐在台下喊不出来。
　　此刻倒是扯着嗓子喊得撕心裂肺。
　　做游戏的时候白鸣无意中提起：“前两天我不是消失了一段时间吗？”
　　台下粉丝跟着附和，心中已经涌上了不好的预感。
　　他笑得很云淡风轻，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心里一沉。
　　“前段时间膝盖受了伤，把膝盖骨的骨头取了出来，就一直在家里养伤。”
　　之后在主持人的补充中才知道，他是下楼梯的时候眼前一黑，直接从楼梯滚了下来，撞碎了膝盖。
　　如果姚悉微没记错，那段期间因为白鸣总是不出现，被各种狗仔无端猜测了很久。
　　生活十之八九的不如意，从来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
　　他说出来的时候神色如常，仿佛只是一件过去了很久的往事。
　　整场演唱会把这十年所有代表性的歌都演奏了一遍，到快要结束的时候，蔚蓝乐队穿上刚出道时候时候那套衣服。
　　这衣服花花绿绿丑得很，曾经让人看了就牙痒痒。
　　此刻穿着这套丑衣服一起手拉手跟台下鞠躬，台上台下哭成一片。
　　因为白鸣的事，董苗苗从刚刚起就一直在流眼泪。
　　此刻捂脸哭得说不出话，哭到张辛夏有点慌乱，急忙拿纸巾安慰她，不知道她这是什么情况。
　　姚悉微知道，本想拍拍她安慰一下，结果发现脸上湿漉漉，原来自己也不知何时起泪流满面。
　　演唱会快要结束的时候总有一种感染力，好像某个时间节点会在这一刻结束。
　　场馆内开了空调又热血沸腾，出场馆的时候被冷风一吹，姚悉微打了个哆嗦。
　　这一吹倒把人吹冷静了不少，姚悉微对着黑漆漆的场馆玻璃面看了一眼，眼睛肿了跟核桃一样。
　　不知道的以为她们来这里做了什么感天动地的悲伤事。
　　时间不算晚，一群人涌出来到马路上拦出租车。
　　姚悉微好不容易叫到了一辆出租车。
　　坐在后排的董苗苗小心翼翼提问：“你们现在想回去吗？”
　　嗯？
　　车里有一瞬间默契的沉默，姚悉微手一挥，对司机说：“师傅，前面掉头。”
　　出租车在午夜城市一路狂奔，从郊区重新回到了市中心。
　　董苗苗其实也没想好去哪儿，就是觉得这种心情直接回家睡觉有点浪费。
　　手机刷着微博，说道：“要不我们去海边吧？”
　　司机师傅捏着方向盘的手微微颤抖。
　　张辛夏眼皮都没抬，把她按了下去：“大晚上的。哪里去看海，要不先晃晃你脑子里的水？”
　　她从小到大都跳脱的思维能力，一般人还真承受不住。
　　她们一时半会儿没想到去哪儿，出租车司机很乐得在街上满世界乱跑。
　　姚悉微最终选定了个地方。
　　“去坐摩天轮吧？”她提议道。
　　跟高考前最后一次狂欢那样，去高处看看这个城市，满足女生的浪漫情怀。
　　绕了一大圈最终在游乐场前停了下来，检票员原本打着哈欠，一脸不可置信看了眼时间。
　　“距离关园还有五十分钟。”她好心提醒道。
　　三个冤大头买了半日票，坚定点头确信没有看错时间。
　　检票员看姚悉微她们飞奔的背影，摸摸脑袋自言自语：“真不懂现在的年轻人，有钱任性。”
　　游乐场门口到摩天轮快速奔跑大概需要八分二十秒，姚悉微在心里默默计算，觉得有点好笑。
　　感觉此刻正在做高中数学题，她们三个就是被在纸上被滑来滑去的小人。
　　不过也是，如果从半空中从上往下俯瞰，确实只能看到三个渺小的黑点。
　　夜晚的北风随着跑步姿势扑闪到脸上，吹得脸颊又干又疼。
　　摩天轮那块已经没有排队的队伍，工作人员刚打开门送了一对小情侣进去后，准备下来。
　　就看到有三个女生朝他跑了过来。
　　“还能坐吧？”姚悉微踹着大气，半蹲下来问。
　　工作人员往后看了一眼，跟她们招手。
　　“快！快！”工作人员看起来比姚悉微还急，“最后一圈了！”
　　一路狂奔，直到坐下后姚悉微都能感觉到疯狂跳动的心脏。
　　姚悉微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非要搭上这个摩天轮，好像那时候的八百米，撒开丫子往终点的方向跑。
　　不过此刻狂跳的心脏，让姚悉微有一种心脏血液回流的感觉。
　　到了晚上气温很冷，倒是没有上一次暑假里快热得中暑的尴尬事件。
　　摩天轮三个月缩进羽绒服里，趴着窗口往外看。
　　三个人坐两边，重心终究不稳。
　　伸到高处有点摇摇晃晃，张辛夏这个半恐高人士，捏着手心不说话。
　　姚悉微很少在这个角度俯瞰过城市，万物逐渐变得渺小，身处其中会感到喧闹的车鸣声被挡开。
　　先是游乐园的的建筑，视野逐渐扩大，整个城市在霓虹灯中安静运行。
　　黑夜中灯光井然有序，今晚的后半夜空中有云，夜空成了黑漆漆的一片。
　　地上的霓虹灯，让世间像是有了面镜子，天空和人间折射倒置。
　　地面上的灯光成了被洒上了星星。
　　无论是多少岁，面对浪漫事物的美好向往总是不会变。
　　摩天轮缓缓升到最高点的时候，一晚上热血沸腾的心情才逐渐平复下来。
　　董苗苗靠在窗户往外看，随口来了一句：“这么浪漫的场景，适合约会。嗷！”
　　然后被姚悉微踢了一脚。
　　“重色轻友！”
　　这句话姚悉微在高中的时候天天骂。
　　此刻说完三个人倒是都笑了出来，


第三百零三章 转移浪漫
　　姚悉微她们是最后一批坐上的摩天轮，一转转下来花了大概20分钟。
　　她已经忘记计算时间，从摩天轮上下来的时候后面还有几个空厢。
　　没有走多远，身后传来轻微灯光熄灭的声音。
　　很微小的声音，就这么被姚悉微捕捉到。
　　她下意识转过头，看到摩天轮这个庞大的建筑物，在一瞬间灯光全部熄灭。
　　仿佛一场盛大的庆典落下帷幕，眼底的星光坠落，一切归于起点。
　　或许是今晚过得过于感性，这个很简单的每日熄灯，在灯关掉的一瞬间，董苗苗跟着“嚯！”了一声。
　　夸张得捂住嘴，被张辛夏用胳膊肘顶了顶，提醒她旁边还有其他路人。
　　不过没人注意到她们这边，游乐场还有没多久就关门了。
　　偌大的园区白天人挤人，到了这时候也没剩多少，零零散散准备着往外走。
　　姚悉微正在重复确认时间，看起来像是在等什么东西。
　　“你在找什么？”董苗苗看到她这个动作，过来问。
　　姚悉微没有往大门的方向走，朝她们俩勾勾手指，跟着人群逆流而行。
　　这个游乐园她很久以前来过。
　　只是姚悉微这个不记路的毛病实在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神秘兮兮的样子让张辛夏和董苗苗跟着她，结果转了半天没找到地方，气得差点发生游乐园群殴事件。
　　终于走到一处停了下来，周围已经没有人群了。
　　姚悉微看了眼时间，对着眼前黑漆漆的建筑说：“你不是要看海吗？”
　　这句话她说对董苗苗说的，刚刚在出租车上她闹得不行突发奇想想去海边。
　　往周围看了一圈，董苗苗被她神神叨叨的样子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最近看的玄幻剧在脑海里发芽，总不能姚悉微手一挥，旁边出现一片海？
　　想归这么想，姚悉微抬手的瞬间，她下意识哆嗦了一下。
　　刚刚那个黑漆漆的建筑突然亮了起来，张辛夏才发现原来她们走到了园区的高科技板块。
　　旁边是游乐园宣传册上，那个传说中高价做出的裸眼3D屏。
　　此刻突然亮起来，屏幕上正在放海面的景象，不是波涛骇浪，海浪轻柔抚平细沙，潮汐温和，还有海鸥盘旋，是一副平静的海面图。
　　看样子每晚关机前例行检查的画面吧？张辛夏这个万年理智的大脑开始猜测。
　　转头看到姚悉微朝她比了个ok的手势。
　　站在一旁的董苗苗对这个画面赞叹不已，连连称奇。
　　也是，这个场景第一次看到的人都会觉得浪漫。
　　三个人并排站在显示屏下，齐齐抬头享受海浪穿梭在空中的感觉。
　　“你是怎么发现的？”张辛夏不忘问一句。
　　蓝色的灯光照在脸上，衬得半边脸明明暗暗。
　　姚悉微歪过头，笑容逐渐展开。
　　她故意回答道：“不告诉你。”
　　张辛夏的嘴角抽了又抽，懒得理她，为自己提过这个问题而后悔。
　　还能怎么知道的？当然是上次约会的时候被人告知的。
　　李乔然拉着她的手往人群相反的方向走，头顶还顶着白天被姚悉微强行带上去的米奇头箍。
　　现在忘了取下来，姚悉微才发现，这个丑头箍还是夜光的。
　　在黑夜中就看到两个荧光圆球一动一动，顶在李乔然脑袋上，让她怎么看怎么想笑。
　　走到停下来的时候，姚悉微已经做好了等待惊喜的准备，自觉把眼睛闭上了。
　　但是想象中的遮眼皮没来，李乔然疑惑得看她闭着眼睛不肯睁开。
　　问：“你怎么了？”
　　姚悉微：……
　　“……我隐形眼镜干了。”姚悉微咬牙切齿给自己找了个理由。
　　那时候正值夏天，空气中有温热的微风。
　　姚悉微感到眼前一晃，有光照从黑夜中亮起来。
　　转头就看到了屏幕上的海浪景象，惊叹一声，眼睛眯成了两道弯。
　　“真好看哎！”姚悉微很热情得评价道。
　　这个反应让创造惊喜的人很满意，又浪漫得附送给了她一个小盒子。
　　打开才发现是一条项链，小小的蓝水晶，跟头顶上屏幕的颜色相得映彰。
　　忘了从高中哪一年开始，李乔然开始变得喜欢大海。
　　姚悉微努力回忆了一下，好像是从他们那次暑假去海边回来的时候，他开始念念不忘。
　　“你送礼物怎么大半夜黑漆漆得送？”姚悉微捧着礼物盒，笑得像个傻子。
　　被李乔然一句话顶了回来：“白天那么挤，我怕送你不到半小时就弄丢了。”
　　姚悉微再次：……
　　没能想到是这么新奇的理由，不过自己好像确实在白天的时候弄丢了一把伞两张票三个通行证，以致于她每次昂起头问李乔然，看起来都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裸眼3D效果逼真得很，可能是因为夜深人静，姚悉微耳旁能听到海浪缱绻拍打海岸的声音，沙沙的，很温柔。
　　她很容易想起那个在海边看日出的凌晨。
　　姚悉微跟他李乔然手拉手慢慢往回走，游乐园的灯开始逐渐熄灭，走得哪里都有种末日狂奔的感觉。
　　末日壮烈的浪漫。
　　姚悉微对脖子上的项链很感兴趣，空出来的那只手总忍不住抚摸一下。
　　就听到身旁人用看似无意的语气说：“下次送你个戒指吧。”
　　姚悉微听得心脏骤然收紧，一个扑腾后开始上蹿下跳。
　　李乔然刻意装出来的云淡风轻，比他平时说话时候的语气都淡。
　　可是装过头的就容易暴露。
　　手指还是十指紧扣的状态，十指连心从指尖都能感觉到他说出这句话后紧张无比。
　　姚悉微动了动手指，跟他说：“看好尺寸了，别买大了。”
　　可能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李乔然有愣住那么一秒，然后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裸眼3D大屏幕持续的时间不长，几分钟后调整时间过了，又忽然暗了下来。
　　姚悉微把这个李乔然带她见识的浪漫景象转移送给了朋友。
　　当然，秘密没有。
　　张辛夏突然想起来时间，大喊一声：“几点了！是不是要关园了？”
　　“超时会怎么样？”董苗苗问。
　　“补明天的半日票价。”
　　“……”
　　三个人有那么一瞬间沉默后，开始往门口狂奔。


第三百零四章 永远偏爱
　　天气是一瞬间转冷了，下川市陆陆续续下了好几天的冬雨。
　　阴冷潮湿的气温，成了南方冬季每年都要折磨人的手段。
　　冬雨过后气温就跟断崖式下降，天气预报显示今年会有近十年来的最低温，提醒做好保暖工作。
　　周齐的同学聚会不知道筹划进展如何了，后来姚悉微才知道，那天他连场地都没排好，第一个给她打了邀请电话。
　　“感天动地。”姚悉微对他抱拳。
　　周齐很配合，也给他抱拳回礼：“咱俩什么交情。”
　　然后拿起旁边的果汁，跟江湖结义那样互相碰杯。坐在旁边夹菜的赵恒看到这一幕见怪不怪，就是脑袋瓜子有点疼。
　　她又想起了在久远的高中时代，坐在他后面这俩同桌，一会儿逼着他玩水杯，一会儿邀请他一起“探险游戏”，每天都在做些什么幼稚的事。
　　等到周齐哼哧哼哧把人叫齐，大街上已经张灯结彩挂起了红红绿绿的小灯笼，配上每个店门口早上贴上的圣诞老人贴纸。
　　快要到圣诞节了，嗯，也快要到姚悉微生日了。
　　这个全世界都要热热闹闹庆祝的节日里，姚悉微小小的生日祝福淹没在了盛大了节日祝福中。
　　可能因为不好定位置，周齐把同学聚会的日子放在了圣诞节后几天。
　　跟他打电话来的时候，背景音热闹得很，有只小狗在狂叫。
　　狗叫声随着话筒传过来，连带原本在姚悉微床上躺着的聪聪都竖起耳朵，跟着一起二重奏，热闹得很。
　　话筒那头周齐在求救，遥遥喊了一声：“老婆！把它带走！”
　　随后是拖鞋趿拉的声音，一阵响动后，世界又恢复了安静。
　　哦对，周齐结婚了。
　　婚礼那天姚悉微去看过，新娘跟他一样脸圆圆的，笑起来的时候嘴角有两个梨涡，很可爱。
　　姚悉微跟着一众老同学，走过去跟新郎新娘合影。
　　她转头看了眼，周齐笑得正欢。
　　时间总是匆匆溜走，周齐也不再是那个每次进考场前，就跟她露出个惺惺相惜革命友谊眼神的差生联盟了。
　　“还记得毕业手册上我写给你什么话吗？”姚悉微看着新郎提问。
　　周齐大笑：“行啊老姚，就你最实在。”
　　董苗苗悄悄来问她：“你给他写了什么话？”
　　姚悉微说得一本正经：“我说他一定能迎娶白富美。”
　　“靠！”董苗苗拉拉她衣服，“你怎么不祝我早日嫁给高富帅。”
　　……当然是因为我是重生回来的。
　　姚悉微转身拍了拍她的肩膀，整理一下董苗苗的衣领，然后又若有其事拍了一下。
　　整个过程没说其他什么话，留下董苗苗一脸茫然的眼神。
　　周齐老婆把狗带走后，电话那头终于变得安静下来。
　　不过也没什么要多聊的内容，周齐通知完快要挂电话的时候，听到周齐嘿嘿坏笑。
　　“你跟大神准备什么时候成？”周齐问。
　　姚悉微没接他这话题，挂了电话。
　　脚背上感到毛茸茸带着点痒的触感，聪聪不知何时从床上跳下，走了过来。
　　姚悉微把小狗抱了起来，聪聪蹬了蹬后腿。
　　她想起了把小狗被抱回来那天，天气也是这么冷。
　　姚悉微一个人跟做小贼一样神秘兮兮，在寒风中等了好久才等到聪聪被扔出来，把他带回家。
　　换作别人大概会对她这一天的行为表示无语。
　　毕竟当时姚悉微不知道究竟能不能等到。
　　但是李乔然甚至没问他当时在做什么，陪她一起耗了一晚上。
　　他总是无条件支持自己。
　　姚悉微每次意识到这点，都会格外开心。
　　手里抱着聪聪的手开始搓揉，小狗的毛在她手里变幻多端。
　　所以电话响起来的时候心情也格外好。
　　“去吃饭吗？”李乔然的声音从那头传过来。
　　姚悉微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隐约记得他今天好像有个会要开。
　　还主动哄了他半天：“没事，晚上12点之前回来，我给你楼道里留块蛋糕吃夜宵。”
　　“你溜出来了？”姚悉微不可置信。
　　对方回答得很认真很正经：“嗯，我溜出来了，别忘了我曾经也是翻过墙逃过课的人。”
　　这么不正经的话到他嘴里反而不像开玩笑了。
　　姚悉微憋着没说话，他们两个过于知道对方脾气。
　　知道她在为自己耽误工作的事等个解释，半分钟后李乔然就笑了一下。
　　他说：“我昨天通宵做完了，今天就能早点走。”
　　姚悉微叹了口气：“那你等等我，开车来接你。”
　　这下是真沉默了，李乔然过了一会儿换了个小心翼翼的语气：“我请你喝酒？”
　　姚悉微：“……”
　　这人连不让人开车的方式都那么与众不同。
　　姚悉微最终还是打车去了。
　　圣诞节人潮拥挤，李乔然竟然能预约到一家还算小有名气的网红店。
　　姚悉微之前一直心心念念的法国菜，叉子叉上第一口，两个人对视交换了个眼神。
　　“以后还是别吃网红店了吧。”姚悉微提议。
　　李乔然刀叉碰到盘子，认同得点点头。
　　圣诞节的夜晚很热闹，姚悉微面色扭曲吃完晚饭，压根没吃饱。
　　走到街边的时候闻到糖炒栗子的味道，怀里揣着一袋热乎乎的栗子走在路上。
　　耳旁全是“叮叮咚叮叮咚”的圣诞音乐声，冬夜的夜晚很冷，走在街上怀里糖炒栗子的温度隔着纸袋子传过来。
　　广场上有几个穿着圣诞装的小姑娘在跳舞，巨大的音响放在一侧。
　　“你看那女生，应该是练习生或者艺人吧？”姚悉微捧着糖炒栗子，边吃边评价，还不忘凑热闹。
　　“嗯，”李乔然在旁边看了会儿说，“你也挺好看的。”
　　姚悉微正剥着糖炒栗子，听完他这句话后手上的动作顿住。
　　眼角下垂，很少有人这么直白得夸过她，有点不好意思。
　　“我说真的，”李乔然拍拍她脑袋，“不管其他人是谁，在我心里你就是比他们都棒。”
　　他语气真挚不像是在说情话，更像是一种真心的表达。
　　姚悉微觉得心下变得柔软，又被一股温柔的力量撑起来。
　　可能这就是被人偏爱的幸福感。
　　点点头，把手里剥好的糖炒栗子递过去。


第三百零五章 看淡尘世
　　糖炒栗子等到家里附近的时候还剩没多少。
　　姚悉微把剩下的半袋装起来了，放在袋子里一甩一甩往前走，然后空出一只手扣住李乔然的手。
　　走在小区门口那条街道旁，摇摇晃晃压马路。周围是车水马龙，圣诞节的夜晚，住宅区外有不少小店也营业。
　　夜间冒着热气白烟，总让姚悉微想起“炊烟袅袅”这个词。
　　店面的玻璃因为冷热交替，蒙上了厚厚的雾气，不断进进出出的人都有着各色表情。
　　姚悉微兜里还揣着糖炒栗子，街边小店玻璃面上的圣诞节装饰被水蒸气熏得模糊。
　　尽管不饿，但是突然感觉有点想吃了。
　　抬起头眼巴巴看过去，李乔然接过她手里的糖炒栗子和想说的话。
　　表示：“我饿了，回家点吃点东西吧。”
　　在众小店中有幸入得姚悉微法眼的这家店，其实直到进去前，她都没看清这是家什么店。
　　店面在街口，是最近新开的。
　　里面人很多，找了一圈没找到菜单。
　　旁边那桌看起来是老客户，提醒他们：“晚上不点单，就只有一种，今晚是云吞面。”
　　姚悉微在心里默念善哉善哉。明明开在他们小区门口的小吃店，到现在都不知道人家是怎么运营的。
　　坐在座位上等了一会儿，厨房布帘被拉开，有个老太太端着汤碗递过来。
　　老太太满头银丝，人看着倒是精神，姚悉微立马站起身去接。
　　这个动作让老太太顿了一下，她气性有点大，非要自己放下桌子上。
　　在旁边柜台收钱的老爷爷终于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让你跟我去染头发，你不去了。”爷爷扶了扶老花镜，把眼睛从做账的台本上抬起。
　　姚悉微本想解释不是觉得奶奶年纪大的意思，被李乔然拉了拉袖子，示意先别开口。
　　老太太注意力完全没在姚悉微身上，擦了擦手又跑到那边去和自家老伴理论。
　　“你说你染这个干什么？”老太太开始评判老伴染好后的黑发，靠在桌子旁念念有词。
　　老爷爷还保持坐着的姿势，偏头没去反驳她的话。
　　过了一会儿等老太太念完了，准备回厨房的时候，才又说：”染了显年轻，要不你下次跟我一起染？”
　　话题又绕了回来，老太太面上露出个无语的表情，姚悉微注意到她嘴角却带着笑意。
　　“这对老夫妻真可爱。”姚悉微调着碗里的安妮感叹到。
　　筷子下的汤碗被拿过去，李乔然把自己面前那碗没葱的转过来。
　　在刚刚姚悉微偷偷看人家老夫妻俩拌嘴的时候，他就已经在专心致志给她挑葱。
　　姚悉微捧着碗不说话，含情脉脉还傻笑一下，看李乔然手上动作没停。
　　“我也不吃葱。”李乔然说得很淡定。
　　……不愧是你。
　　姚悉微拿起筷子开始捞云吞，能感受到对方看出来的视线。明明只是无声看着，心里却莫名高兴起来。
　　捞起筷子飞快往嘴里塞，又被烫得龇牙咧嘴。
　　旁边那桌有人在问：“为什么晚上就不点单啊？”
　　扶着老花镜的爷爷听到后转过去说：“年纪大了，一会儿就得关门了。”
　　“那还费这个精力开店啊？”那人不解。
　　“开着玩呗，”爷爷笑呵呵说，又朝厨房努了努嘴，“她想开着玩玩，给别人分享拿手的菜，就让她闹吧。”
　　老爷爷说这话的时候，保持着笑嘻嘻的表情，姚悉微从他脸上解读出一丝宠溺。
　　没由来得，姚悉微突然眼眶有点湿润，内心变得很柔软。
　　临出门姚悉微回头看了一眼，爷爷手里拿着个类似于圣诞礼物袋的东西，正在偷偷摸摸往里面装染发膏。
　　小老头弓着腰，看起来别样可爱。
　　以至于姚悉微这晚上后半夜，看到什么心情都很好。
　　不过第二天醒来美好的心情又被打破。
　　一大早撑着瞌睡打开电脑，姚悉微想起来有些未完成的工作。
　　点了好一阵点不进去，才看到屏幕右下角连接wifi的标记是灰的。
　　“家里没网了。”梁慧珍打着哈欠跟她说，“大概你爸忘记交网费了！”
　　梁国笙拒绝背锅：“可能是哪儿出问题，我一会儿问一下，你可以先去楼上待着。”
　　姚悉微对他爸这几年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表示有点跟不上这个速度。
　　随便扒拉了一下，姚悉微也跟着打了个哈欠，就捧着电脑就往楼道里走。
　　电梯停留在顶楼，发出一声清脆的“叮——”
　　姚悉微走出来的时候看了眼电梯门反射面，能看到个模糊的影子。
　　出门走得急没在意，上半身套了件家居运动服，下半身还穿着宽松的珊瑚绒睡裤。
　　头发还没来得及打理，发尾翘起七歪八扭，抬手简单理了一下，就走过去敲门。
　　反应应该只有小林阿姨和李乔然在家，姚悉微想。
　　然而天不如人愿，姚悉微每次有侥幸心理的时候，总会出现奇奇怪怪的意外。
　　按了两下门铃，在等待开门的时候又打了个哈欠。
　　门把旋转，大门缓缓打开，姚悉微打到一半的哈欠及时收回。
　　手忙脚乱问候道：“叔叔好。”
　　李乔然他爸的行李箱站在门口，连外套都没来得及脱，风尘仆仆的样子，看起来是刚到家不久。
　　姚悉微问候完站在原地，和这位中年男人大眼瞪小眼，气氛一时很尴尬。
　　上一次她上来碰到他的时候，也是穿着随意的家居服。那时候她捧着梁慧珍给的糕点，此刻她捧着一台电脑。
　　“冰箱里只有牛奶和苹果汁，您要喝哪个？”李乔然的声音从旁边响起。
　　看到姚悉微还站在原地，冲他尴尬笑笑，看了眼自己身上还印着小熊图案的珊瑚绒睡裤，捂着脸一溜烟又小跑跑了下去。
　　“这一块网络缆线坏了。”她一回去，梁国笙放低报纸跟她说。
　　就看到姚悉微飞速抱着笔记本电脑回到房间。
　　几分钟后梁国笙又放下报纸问：“哎你去哪儿啊？”
　　“图书馆。”
　　姚悉微这次穿戴整齐，就是这表情怎么有种看淡尘世的感觉。


第三百零六章 故事还有个结局
　　图书馆里人不多，姚悉微坐在座位上，脑袋埋在电脑前，听到对面传来轻微椅子拖动的声音。
　　“请问这里有人吗？”
　　“有了。”姚悉微说得毫不客气。
　　然后听到对方无奈得笑了一声。
　　脑袋从屏幕后面探出来，露出个纠结的表情。她的头发昨天睡得发梢翘起，尽管理过了，还有一点残留狼狈的痕迹。
　　“你爸今天回来了？”姚悉微轻声问。
　　李乔然自然得把对面的椅子拉开，坐下来说：“嗯，广州出完差就回来了。应该会在这里待一段时间。”
　　“挺突然的……”姚悉微还有回忆早上的窘迫，自言自语。
　　她前面的电脑还没关，保持着小半个脑袋探出来的姿势。
　　李乔然过来的时候从书架带了本书，也学着姚悉微的样子，把书打开，从书册上探出个头。
　　“也不是突然，”李乔然说，“他提前了几个小时说。”
　　……行，进步了
　　姚悉微看着李乔然，突然发现他俩这样子说话看起来有点傻。
　　没忍住想笑，终于舍得把畏畏缩缩的小脑袋伸直，恢复了正常坐姿。
　　李乔然看起来心情不错，姚悉微知道其实他像个幼儿园等待分糖的小孩，只要得到一点点，都能高兴很久。
　　时间不停往前走，足够磨平棱角，做出悄然改变，即使表达方式有点笨拙。
　　李乔然递过来一个挂坠，很平常的样子，看起来像是个平常的纪念品。
　　“我爸给你的。”他说，“他说看起来……”
　　说道这里顿了一下，弯着眼睛继续说：“他说看起来我们关系不错。”
　　姚悉微欣喜接过挂件，捏在手上左看右看不够，准备发条朋友圈。
　　没有发现自己也像幼儿园得到了小红花的小朋友。
　　打开朋友圈的手却顿住，凝视看了一会儿，突然温和得笑出来。
　　“怎么了？”李乔然问。
　　把手机翻过去给他看，屏幕上能看到张辛夏也发了条朋友圈。没有配字，很简单的一张图，应该是在学着做甜点。
　　姚悉微细心发现，做甜点的背景有点眼熟，应该是在郝棋店里。
　　“所有故事都该有个结局了。”她这么说道。
　　作为见证了张辛夏这场跨越了一整个青春期暗恋的人。
　　歪过头，突然对李乔然说：“我们去趟海边吧。”
　　夏季的海边，是他们一开始的地方。
　　不过姚悉微话刚说完，手机推送刚刚显示，刚刚发布了寒潮和大风双黄色警报，伴随着可能有雨。
　　眨眨眼准备把刚刚的想法收回去，李乔然想了一下说：“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儿？”
　　“科技馆，”李乔然说，“带你去看海。”
　　“？”
　　到了科技馆里面，李乔然带着她往里走。
　　“我记得这里应该有个巨幕显示屏，”他拿着宣传册，边走边研究路线，“会有身临海边的4D感。”
　　姚悉微想起了他带自己看过游乐园散场前，那有很少人看到的大屏幕调整界面。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姚悉微问。
　　李乔然上楼梯的脚步顿了一下，又大大方方说出来：“我研究过，关于跟海边相关的地方。”
　　他说得很短，姚悉微跟在后面，看着他背影，正在坚定得踏着楼梯往上走。
　　让她想起高中时候那年夏天，自己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把重生这个秘密告诉觉得最重要的人。
　　那个时候她被收进温暖的怀抱中，李乔然站在她身边，将她和秘密保护在世界之外，在倒错中赋予坚定的信任和爱。
　　姚悉微每次回忆起，内心都会变得柔软，她突然很想拥抱他。
　　可能是感觉到了她的目光，李乔然手上握紧的力度又加重。
　　然而人生处处有意外，算好的浪漫氛围总会被突如其来打破。
　　科技馆今天不知道是哪个学校做实践活动，叽叽喳喳的初中生一涌而入，科技馆的每个角落都有他们欢腾四窜的身影。
　　姚悉微站在展示厅等待排队进场的队伍中，前后左右被初中生包围，还都背着书包，吵吵嚷嚷在讨论前一天的考试和班上的八卦。
　　偏过头看李乔然，他已经无语得闭上了眼睛。
　　摇了摇他胳膊，对方又重新睁开眼睛，无声询问。
　　“明年，”姚悉微在一众吵闹声中踮起脚，跟他说悄悄话，“明年我们再去一趟海边。”
　　李乔然笑了一下，盯着姚悉微看过来亮晶晶的眼神，拍拍她从早上起就翘着的头发。
　　展览馆的大屏呈现360度包围的角度，整个展览过程将海滩作为地点，以日行迹为时长，展示潮涨潮汐和日出日落的一整天。
　　开始的第一幕是早上四点半的日出，整个场景做得很逼真，连远处海鸥的叫声都能在耳边若隐若现。
　　脚踩在地上，甚至能感觉出踩在沙子里的逼真细软触觉。
　　周围的初中生们目光被吸引住，终于停下了说话声，开始安静下来。
　　展览馆的构造成其实是一整个走廊，进去的人缓步向前移动，旁白有个温和的机械女声在解释地理相关知识点。
　　这一批应该是来了一整个班级的初中生。人潮拥挤，姚悉微跟着队伍往前走，一回头发现不知何时李乔然已经被挤到了两三个人之外的距离。
　　屏幕上太阳升起，灿澄色的朝阳从远处天际线倾泻到人间，队伍中有几个女生捂着嘴惊叹。
　　姚悉微也跟着不自觉笑起来，她看向日出，目光带着无限温柔。
　　没有注意到人群中，有处目光所及之处，总是不自觉得落在自己身上。
　　余光暼到关注的眼神看过去，姚悉微整个人看起来像是沉浸在阳光下。
　　李乔然朝她笑了一下，看着他的专属太阳。
　　队伍前排有个初中生可能也找不到同伴，往后叫了一声：“钱心怡！”
　　这小男生嗓门特别大，姚悉微看到身旁有个女生瞬间红了脸。
　　即使拥挤，也努力往前挤过去。
　　“叫我干嘛！”女生回应道。
　　随着女生离开，人群位置发生变动。
　　李乔然一个跨步靠近过来，这一瞬间他突然做了个决定。
　　姚悉微说得对，故事该有个结局了。
　　也包括他们俩的。


第三百零七章 撑伞
　　同学聚会那天姚悉微特地早起化了个妆，化妆袋里零零碎碎的化妆品摊开一桌子都是。
　　梁慧珍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姚悉微仰着头正在贴假睫毛。
　　不再是需要听到妈妈敲门声，就匆匆忙忙把化妆品小样往抽屉里倒的年纪。
　　梁慧珍进来瞅了一眼乱糟糟的房间，条件反射想骂人
　　“……”
　　转过头看她妈的时候，姚悉微只贴了一只睫毛，眼妆只花了一半，让梁慧珍脑袋上的黑线更多了。
　　“怎么了？”她一脸无辜看向她妈。
　　“赶紧把房间收拾一下，”梁慧珍忍着脾气，“都乱成什么样子了。”
　　话还没说完，姚悉微连打了三个喷嚏，鼻头红红的，扑再多粉底都压不下去。
　　昨天夜里她睡觉忘记关灯，一早上醒来就觉得不对劲，嗓子特别痒。
　　姚悉微看了眼日期，她记得今天这个日子，她重生回来的那一天。
　　时间过了这么久，这一天倒是真不会忘。
　　这让她突然有点紧张，姚悉微承认自己心理素质有点差，即使这一天可能什么都不会发生。
　　天气预报报道会有小雨，姚悉微前一天临睡前不知为何想到了曾经那个下雨天。
　　她没带伞，撑着最后一口气走出了同学聚会的会所。
　　前方商场最顶端的大屏幕上，还放着蔚蓝乐队的品牌宣传。
　　姚悉微记忆犹新，是跟一款防晒合作的，整个广告牌都是蓝色清新系。
　　只是防晒霜终究是和阴冷的冬季格格不入，就像当时没撑伞，一个人站在街道旁边的姚悉微。
　　周围整个世界都撑着伞，雨水落在伞面上，又缓缓滑落，溅起了不大不小的水花。
　　天气从前一天晚上就开始变阴，月色被灰蒙蒙得笼盖住。
　　一觉醒来没等到稀稀落落的下雨声，姚悉微走到窗边，意外发现不仅没下雨，反倒是下雪了。
　　不是南方惯有的那种湿漉漉雨夹雪，是真的在飘雪，悠悠荡荡往下落。
　　雪花很小，跟姚悉微在北方见识过的大雪不同。看起来有点弱不禁风，风一吹就在空中换了个方向吹。
　　姚悉微家在高层，从高处往外看，一片雪花横飞过来，正好贴在玻璃面上。
　　姚悉微坐在化妆台前准备了很久，像是准备了全副武装上战场。
　　前世的时候姚悉微从公司里赶过去匆忙，这次按照梁慧珍的说法，这化得想要去参加剧组面试。
　　姚悉微对着镜子点点头，对她妈这句高度评价很满意。
　　带着帽子和围巾，只留出一丝眼睛，像个小企鹅那样摇摇晃晃走下来。
　　走到停车场，姚悉微又打开她的小polo。
　　李乔然今天从另一个方向过来，姚悉微叛逆精神上头，趁他不在非要把这辆车开出去。然后结束的时候再让他坐上去，把李乔然拉回来。
　　在心里嘿嘿坏笑几声，可能坏心思笑得太大声，就容易被老天爷听到。
　　拉车门的时候发现天寒地冻，车门被冻住了打不开。
　　姚悉微使了好久的劲，一股气憋着浑身热血就网上冒。
　　摘了围巾和帽子，又鼓捣好一会儿，快要放弃的时候，车门又突然在某个节点能打开了。
　　姚悉微对着后视镜傻笑，刚刚把自己隐藏在世界外全部裹起来的围巾和帽子已经摘下，她正脸红彤彤钻进了车门。
　　这个点车流量不多，姚悉微开车不算快，但是很稳。
　　一路无畅无阻，姚悉微把车在地下停车场转了一圈都没找到位置。
　　只能老老实实又开出来。
　　今年南方的这场初雪下得尽兴，地上已经有了薄薄一层白色雪迹。
　　只有姚悉微一辆倒霉车在停车场没找到位置。
　　如果从空中俯瞰，能看到有辆小车缓缓移动，身后拖着长且杂乱的车轮胎痕迹。
　　姚悉微停的地方，距离会所有半个停车场的距离。
　　姚悉微没带伞，她停完车下来，手撑在头顶准备往屋檐下跑。
　　雪花落在手背上冰冰凉凉的触觉，姚悉微跑了两步余光瞥到一辆黑色的车，还不忘从车窗倒映中整理一下歪了衣领。
　　还不忘时刻心惊胆战车窗会不会摇下来，出现社死的尴尬场景。
　　担心了几分钟，车窗没有摇下来，头顶的雪花倒是没有在落下。
　　她的上方多了一把伞，身后又多了一个人。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姚悉微整理好衣服歪过头问。
　　李乔然看了眼周围，说：“再看到停车场有个人跑到一半又停下来傻乎乎照镜子的时候。”
　　姚悉微听完这句话后也开始诠释傻乎乎的笑。
　　天气不可能永远晴朗，还好有人为你撑伞。
　　伞面倾泻的角度往自己这边靠近一点，姚悉微歪过头，伸手把李乔然肩膀上没来得及化开的白色雪花拍掉。
　　手顺便挽了上去，整个人往里靠了一点，亲昵得靠在一起。
　　“走吧。”姚悉微说。
　　身上还残留的寒气在打开会所门的瞬间被温暖热度驱散。
　　他们来得晚了，里面已经来了很多人。
　　吵吵嚷嚷，各说各的，欢笑声绕着屋檐跑。
　　不知怎么，姚悉微突然想起了冬季的那个教室。
　　教室里装了空调，温暖的室内温使得玻璃上蒙上一层雾气。教室里一下课就是这么吵，传作业的，坐在别人位置上聊天的，吵闹得让人安心。
　　姚悉微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周齐还真瘦了，同学聚会还跟正式穿了件西装，人模人样。
　　一开口全打回原形。
　　“哎妈呀！老姚！”周齐指着她大叫，“你这也太庄重了！”
　　周齐指得是姚悉微的精致妆容。
　　只是他口音怎么往东北那块偏了？
　　姚悉微也指了指周齐的西装，跟着回他：“干啥呢！你不也是！”
　　说完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齐齐笑出来。
　　姚悉微目光往周围看过去，不枉费周齐这么多天努力，来得人还算挺齐，甚至隔壁班的都来了，热热闹闹塞完了整个会所。
　　跟前世那一场同学聚会的场景差不多。
　　哦当然也有相差的地方，来的人不一样。
　　姚悉微这次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也有人没来。


第三百零八章 月亮的影子
　　端着果汁眼神转了一圈，姚悉微拿起叉子顺便问坐在斜对面的周齐：“路子舒没来吗？”
　　其实只是随意一问，毕竟周齐和路子舒关系从高中时期还算不错。还有就是有那么一点点，只有一点点来自前世的“挑衅感”。
　　坐在旁边的李乔然差点一口饮料被呛到。
　　不过姚悉微的挑衅感无处安放。
　　周齐漫不经心打了个哈欠：“路子舒被他爸扔到英国去了。”
　　转过头质疑：“你不知道吗？”
　　她怎么会知道啊！姚悉微眨眨眼睛。
　　又缓慢移动了一下脖子说：“哦。”
　　这个答案让李乔然很满意，拿起个叉子慢条斯理继续。
　　让姚悉微准备了很久的记忆中的同学聚会，跟她所有的命运时间点一样，往另一条方向行驶。
　　路子舒没来，于姗自然也没有来。
　　姚悉微毕业后没太关心其他人，也就没听说过他俩是不是还联系着，或者上帝又有什么其他安排。
　　时间正在按部就班得走着，每个人身上都留下了长大的痕迹。
　　会所的门又被打开，聚会开始的时间早就过了。
　　这次是温思昀跌跌撞撞冲了进来，外面雪量逐渐增大，他穿得很厚，还没来得及脱外套。
　　进来的时候被门框拌了一下，裹得跟个熊一样冲了进来。
　　董苗苗没想到他会来，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发出巨大的响声。
　　“你怎么来了？”董苗苗问他。
　　没看到在她身后的姚悉微，正在疯狂使眼色。
　　温思昀笑了一下，在万众瞩目中不好意思得挠挠脑袋。
　　董苗苗还愣在原地，温思昀就先一步长腿一跨，自觉得走了过来。
　　姚悉微这个助攻从刚刚开始，就非要用包霸占董苗苗旁边的位置。此刻把自己的包一提，稳狠准，把位置给了他需要的人。
　　温思昀进来后，跟董苗苗头靠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什么。
　　姚悉微任务完成功成身退，待了一会儿就那些拿着饮料走到窗边散心。
　　会所里给的都是高脚杯，装得却是半杯橙汁。
　　姚悉微托着高脚杯站窗边，看起来很深沉的模样，如果忽略她手里亮眼橙汁的话。
　　齐墨走过来站在她旁边，姚悉微下意识看了眼她的肚子，已经有点显怀了。
　　“没想到您会来。”姚悉微说。
　　齐墨点点头，又摇摇头。
　　她温和笑笑，眼角有了一点点细纹。
　　“你们可是我带的第一届学生，”齐墨说，“不管过了多久我都会记得你们班。”
　　姚悉微和齐墨在窗旁站了一会儿，那边远远得又在叫合照。
　　“过去看看吧。”齐墨拍拍她的肩膀，想了想又紧跟着说了一句，“还记得当初因为家里事还有被投诉那事，导致我差点被换班主任时你说过的话吗？”
　　她说过什么了？
　　姚悉微歪头疑惑。
　　“你说即使很多年后看，我依然会是好老师，”齐墨朝周齐他们嚷嚷的方向看了一眼，“这句话我一直记到现在，谢谢你。”
　　说完她又挺着个肚子笑呵呵往那边走。
　　留姚悉微站在原地，神色不明。
　　身旁又传来脚步声，李乔然没去拍照，插兜站在她旁边，一声不吭。
　　“没想到一句话竟然有这么大的作用，”姚悉微感叹，“突然发现带着未来的记忆重生到之前的时间，也挺不错，至少我能做很多事，弥补很多遗憾。”
　　这话她只能对李乔然说，毕竟这是他们俩盘旋于世界外的小秘密。
　　后者静静听她说话，时不时点点头。
　　姚悉微叹了口气，又笑了出来。
　　“不过今天过后的事情我可就不知道了，我的上一世到此为止。不再是带着未来记忆回到从前的人。”
　　姚悉微慢慢说着话，咬字很慢，手里的高脚杯一晃一晃。
　　下一秒就被人取了过去。
　　“你今天开车了？”李乔然突然把话题转到了这里。
　　没想到话题转得这么快，姚悉微的思维跟不上。
　　露出个傻乎乎的表情：“啊？”
　　李乔然很喜欢看她这幅懵懵的模样，眼睛弯成好看的幅度。
　　他说：“一会儿结束后跟我去一个地方。”
　　几个小时后姚悉微靠在车门旁，看了眼熟悉的建筑物和熟悉的坡。
　　转头问道：“你怎么又想回小学了？”
　　李乔然从驾驶座上下来，姚悉微的小polo车他还是第一次开，霸占了驾驶座的位置，一路开到了这里。
　　车子停在了小学门口的空位上，李乔然抬头看了眼，雪已经比刚刚小得多了，只剩零零散散几片在半空中。
　　路灯依然孤独站在那里，旁边的树木茂盛，挡住一部分的光线。
　　早就已经过了下课的时间点，眼前的小学校安安静静关着门。
　　又仿佛不那么安静，他脑海中总是会浮现小时候的场景。
　　下课时一群小学生绕着走廊跑，有个笑得灿烂的小女生拍了他一下，指着椅子说：“我们做同桌吧。”
　　李乔然没说话，盯着她头上一翘一翘的羊角辫，莫名想要伸手抓一把。
　　小女生像是怕他不答应，又过来热情牵他的手。
　　又说道：“你是不是昨天刚搬来，我在家里楼上看到了你家的卡车了。”
　　李乔然终于开口纠正：“那是搬家公司的卡车。”
　　小女生露出个“原来你不是哑巴啊”的表情。
　　她又甩甩头发，指着李乔然身后的方向说道：“你身后天空的颜色真好看。”
　　跟着她跳跃的思维往后转，李乔然看到晚霞鳞鳞，暮色与夕阳并行，天空一分为二，一半云一半晴空。
　　是挺好看的，他跟着点了点头。
　　趁着他注意力在天空上，小女孩空出的那只手又拍了拍他说：“一会儿放学我们一起回家吧，你还没回答我，你是不是就住我楼上？”
　　李乔然终于伸手捏住了她的羊角辫，淡淡说了声：“嗯，我们是邻居。”
　　两只握在一起的小手没有松开，手心的触觉软软的。
　　李乔然握住的手慢慢收紧，手里软软的触觉十几年如一日。
　　姚悉微手心的触觉不再肉嘟嘟，依然柔软。
　　天色渐暮，没有灿烂的夕阳，他抬头看月亮的影子，还有姚悉微身后被路灯拉得很长的倒影。
　　摇摇晃晃，跟他的影子贴在一起。
　　他们拉手一起往坡上走。


第三百零九章 有始有终
　　刚下完雪的地方有残留的雪迹，走上去又湿又滑。
　　路过半坡的时候姚悉微看了一眼，周围的设施应该是几年前进行了一番改造。原本的杂草被清除了，空地上多了个看不清是什么的雕塑。
　　红红绿绿得立在那里，大晚上看一点不恐怖，还有点喜庆。
　　那个老秋千还在那里，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姚悉微路过的时候停下来看了一眼。
　　“应该是被重新修缮过了。”她指着那个秋千说。
　　秋千依然安静立在那里，凳面被覆盖上了一层小雪。
　　突然有种细腻的伤感涌上心头，姚悉微又看了一眼，继续往上走。
　　秘密花园还是老样子，因为天气草坪下这次没有人来遛狗，只有不远处的车鸣声，像是隔了一个世纪如潮水般涌过来。
　　那棵老树万年如一日守在那里，好像时间会在它身上凝滞。
　　地上都是湿的，姚悉微和李乔然靠着树干，耳旁树叶吹动的沙沙声，遮盖住了下面的车水马龙。
　　城市里的夜灯风吹无阻亮着，姚悉微突然指着一处惊呼起来。
　　“那里！那里！”
　　李乔然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黑漆漆的，什么都没有。
　　姚悉微剩下的半句话终于说了出来：“那里停电了。”
　　一件不该大惊小怪的小事，说完两个人一同笑了出来。
　　一开始只是小幅度，后来不知道戳中了李乔然哪个笑点，弯下腰笑得停不下来。
　　姚悉微才发现，原来李乔然可以发出这么爽朗的笑声。
　　他把手从揣口袋的姿势拿出来，手里还攥着一个盒子。
　　悄无声息端到姚悉微面前，整个动作看起来他只是在递过来一块小饼干。
　　姚悉微低头看了眼“小饼干”，失声无奈笑了出来。
　　是个丝绒的小方块，打开里面是一枚戒指。
　　“你的口袋是哆啦A梦吗？”姚悉微看了眼。不确定他是怎么从口袋里变出这么个东西。
　　就像她至今不理解，李乔然之前是怎么在毕业典礼那天，从身后变出个这么大的拍立得。
　　那个拍立得当时被她一通乱拍，浪费了很多胶卷。但是后来的日子里，他们拍了很多拍立得，被姚悉微小心珍藏起来。
　　还有很多属于明天的日子。
　　姚悉微把戒指拿出来，想套在手指上，戒指触碰到指尖的时候顿住，耍赖似得递给对方。
　　李乔然接过戒指，把它套在姚悉微的右手无名指，尺寸正合适。
　　姚悉微对着手上这个突然多出来的东西摆弄着手指左看右看。
　　她期待过很多次惊喜，这次真的是有了惊喜。
　　姚悉微觉得自己这样不对，过于期待惊喜空白出的落差容易折磨人。
　　只是她好像格外依赖被偏爱的感觉。
　　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得问：“你怎么知道我手指的尺寸？”
　　李乔然咧嘴笑：“我理科很好。”
　　这跟理科有什么关系？
　　姚悉微显然不满意这个回答。
　　她亮晶晶的眼睛涌上一层水雾，控制不住得吸吸鼻子，突然就哭了出来。
　　她瞬间哭得泪流满面，收也收不住。
　　双手捧住脸，不让旁人看到。
　　夜里的天气降温得更加明显，有残留的小雪被风一吹，落在脖子上，温热的皮肤被凉得刺了一下。
　　姚悉微感觉有个拥抱从天而降，她正在被对方用力抱紧，带着铺天盖地的暖意。
　　一瞬间原本还在极力克制的心情更加破防，姚悉微感觉自己浑身有点抖，想说话又被噎了回去，
　　李乔然得了间隙，先一步说：“谢谢你。”
　　他收紧手臂，像是要把所有的力量传递过去。
　　冬季夜晚，城市车水马龙，秘密花园却仿佛万籁俱寂。
　　姚悉微哭得终于平复下来，瓮声瓮气得问：“谢我什么？”
　　李乔然笑了，浪漫的偶像剧情节终究要回归现实，他从口袋里拿出纸递过去。
　　然后轻声说：“谢谢你叫我一起回家，谢谢你告诉我小熊的故事，谢谢你带来旺仔牛奶糖，哦还有阿尔卑斯，谢谢你总拉着我一起跑。”
　　一连串的排比句，让姚悉微用一种温和的眼神看着他。
　　姚悉微眨了眨眼睛，她没再哭了，长长舒出一口气。
　　手指上多了个硬邦邦的戒指还不习惯。
　　她仰头看月亮，发现今晚没有月亮的影子，云层把星星卷在了身后，只有茫茫白雪在灯光下散落。
　　时间像是过了很久以后，听到李乔然又说了一句：“谢谢你能回来。”
　　他没说从哪里回来，其实全世界也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他指得是从时空那头回来。
　　姚悉微曾经无数次纠结过，如果自己没有重生，另一种人生回事怎样的。
　　冷风吹在脸上刮得皮肤疼，姚悉微往远处看过去。
　　现在觉得想这些变得毫无意义。
　　刚刚一小块停电的地方，很快又恢复了电力，忽闪着亮了起来，像是萤火从。
　　“这里真美，”姚悉微感叹道，“我好喜欢你。”
　　这两句话用的是一个语气，像是不经意间就说了出来。
　　李乔然刚刚戒指都送了，到这时候却不知所措起来。
　　“啊？”
　　他低头不好意思挠挠自己头发，跟他平时清清冷冷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姚悉微又走过来牵他手，跟当初那个转到小学第一天就主动过来牵他的小女生一样。
　　笑起来的时候鼻子会小小皱起来，姚悉微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我好喜欢你，好喜欢好喜欢你。”
　　姚悉微强调了一遍又一遍。
　　下坡的路因为雪残留的痕迹，变得有点滑。
　　李乔然搭着他肩膀，两个人搀扶着往下走。
　　星光和灯光都被遗落在身后，跟着长长的影子走。
　　还有时光，在姚悉微生命中横冲直撞的时光终于在这一刻要等到平息。
　　她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嘟囔说：“再过一会儿就要12点了，今天就要过去了。”
　　李乔然安静听她继续说。
　　下坡的路走得磕磕绊绊。
　　姚悉微捏紧李乔然的右手，继续说道：“过了今天再以后的记忆我可就没有了，我所有重生后的记忆到此为止。”
　　李乔然用空着的手揉了揉她头发，跟高中时很多次揉的那样。
　　他想起了学校里明晃晃的午后，记忆总是带着滤镜，记忆中的人却不会变。
　　他说：“好，以后我们去创造未来。”
　　姚悉微弯着眼睛笑。
　　点点头，牵着他往前走。
　　祝未来顺遂，姚悉微。
　　无标题章节
　　这是我写的第一本小说，这几个月的时间，很用心得注入其中。
　　之前没有写长篇的经验，中间磕磕绊绊，可能有些瑕疵，也算是没有烂尾得完结了。
　　很早以前看到过一句话，每个书中的人物都有自己的灵魂。无论是姚悉微，李乔然，还是张辛夏和董苗苗，关于陪伴与成长，关于青涩酸甜的青春少年，我尽量赋予了她们完整的人生故事，他们是鲜活的。
　　曾经很怀念青春，也曾在庸庸碌碌的现生中设想过如果重新回到青春期，会是什么样的。
　　可能会带着热情的夏风和阳光，跟遥远而模糊的记忆打个照面。
　　青春啊，千里迢迢得扑面而来。
　　重新拥有青春，这一点我做不到，希望悉微可以代替我不留遗憾。
　　我把结局定格在这里，以后的故事，是姚悉微自己的故事。在平行世界中，美好的故事还在继续。
　　也感谢看到这里看完全书的小可爱们，每个留言我都有看过！谢谢大家一直陪伴鼓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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