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我劝疯批大佬做个好人》作者:万宝乔   文案:   大佬说可以,因为他爱我宋子善这辈子的愿望就是大家都能做个好人。   在这世上,作恶太容易了,做好人却是太难,但如果因为难就不去做,那总有一天,你身边就是全员恶人的无间地狱了。   老天表示你说的对,所以立马送他穿越进了全员恶人的渊合宗。   渊合宗宗主明亦心从尸山血海中缓步而来,笑容阴森:听说你要让我做个好人?   宋子善:......救命疯批美人攻X一心向善受第一人称,   甜宠 架空 穿越 第一人称 HE 剧情 第1章   我叫宋子善,今年十八岁,是一名根正苗红,风华正茂的三好青年。   我心地善良,乐于助人,坚信“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虽然我经常被人嘲讽是圣父白莲花,是虚伪,是做戏,是另有所图,我也未曾动摇过我的人生理念。   在这世上,作恶太容易了,做好人却是太珍贵太难,但如果因为难就不去做,那总有一天,你身边就是全员恶人的无间地狱了。   我后母生的妹妹却对我的看法嗤之以鼻。   她扔给我一堆小说,扬言要让我见识一下人性险恶。   “你把这些书全看完之后,就能体会到做坏人的不容易了!”她说。   呵,荒唐。   坏人能有什么不容易?   为了能好好反驳她,把她这歪曲的三观给拯救回来,我决定把这堆书认认真真的看一遍。   然后我就怀疑人生了。   为什么这些书里名门正派永远都是道貌岸然,心思叵测的伪君子,而邪魔外道反而是身负血仇,有苦难言的美强惨?   还有为什么正派为了夺得武功秘籍之类的宝物,就一定要使出各种阴谋诡计算计反派?而反派在紧要关头却一定会金盆洗手,退出江湖,正派就会趁虚而入,一举灭了反派满门?   当然最后结局一定是反派和主角携手揭破了正派的假面具,让正派身败名裂,人人唾弃,而反派洗清了污名,与主角拍拍屁股一走了之,逍遥江湖,游戏人间去了。   凭什么啊?!   我气的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   为什么要给反派加那么多光环?就不能简简单单的正就是正,邪就是邪,让坏人丧尽天良,然后被好人惩奸除恶吗?   我那继妹天天就看这些东西,难怪从第一天来我家就对我的示好不屑一顾,认为我是故意装好哥哥模样给爸爸看的,背后一定会给她和她妈使绊子。   真是好心当做了驴肝肺。   气愤之余,我抱起书打算去找她好好讲讲道理,谁料一站起来便是天旋地转,眼前发黑,腿一软,整个人往后仰倒在地,昏迷了过去。   “子善,醒醒!快醒醒!”有人在摇我的肩膀,焦急的呼喊。   我被这人晃的头晕,勉强睁开了眼皮,一张年轻稚嫩的脸立时映入了眼帘。   “啊,你可算醒了。”   他松了口气,扯着我的胳膊就要让我站起来。   “钱长老让我们松鹤堂弟子一炷香之内就要赶到清流台去,谁敢迟到就扔谁去蛇坑,咱们赶紧走吧。”   什,什么?   脑子还不大清楚的我还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跟着他稀里糊涂的走出了门外。   这是哪儿?!   被外头的冷风一吹,我顿时清醒了不少,看清了四周的景象。   怪石嶙峋,奇花异草,房屋青砖黑瓦,古香古色,一看便不是现代建筑。   “柳师兄,宋师兄。”有路过的小童向我们行礼,穿着打扮也是一副古代人的模样。   此情此景太过怪异,我想起看的那些小说,心里顿时有了个不好的预感。   我不会是,穿越了吧······被小童称呼为柳师兄的人看起来有点忧心忡忡,拉着我一边走一边叹气。   从他小声的絮叨里,我勉强拼凑出了一些信息。   我和他都是一个名为渊合宗的弟子,类属门下的松鹤堂,虽然进宗派已经一年,可由于资质低下,武功式微,至今还进不了内门修炼,只能在外门上打杂。   而近日渊合宗出了一件大事,那就是他们的宗主在外头误中圈套,被十八位敌人联手围剿刺杀,受了重伤,好不容易才逃回来,要闭关疗养。   原本这事儿跟我们这种外门弟子也扯不上什么关系,但是松鹤堂堂主钱长老说宗主疗伤需要人去护法侍疾,之前送去的弟子宗主都不满意,所以要在门中更为大范围的选拔。   “之前送去的人一个活着回来的都没有,只盼着这回咱俩都选不上,要不然,只怕也是凶多吉少。”柳师兄摇着头,叹气声越发的沉重。   “为什么?”我试探着问道:“他们都被宗主杀了吗?”   “嘘!”   柳师兄赶紧捂住我的嘴,左右看了一圈,见四下无人,才小心翼翼的附在我耳边低语。   “听说宗主练的那门功夫需要渴饮生人心头血,所谓的护法侍疾,其实就是给他当活药引罢了。”   用活人当药引?   我心头的那股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   “干嘛呀?快走啊。”柳师兄催促道:“再害怕你也得去,钱长老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敢不听他的,可没好果子吃。”   “不是,那个······”我吞了口口水,眼巴巴的看着他。   “咱们渊合宗是魔教吧?宗主是被正派大侠围剿受的伤,对不对?”   “你说什么呀?”   他像看怪物一样的看我。   “咱们渊合宗是天下第一名门,宗主才是正派之首,他是中了那些魔教妖人的暗算受伤的,你是不是被吓糊涂了,说这样的疯言疯语,若是被人听到,连我都要被你连累丢了小命了。”   完了。   我眼一闭,很想当场就死了算了。   蛇坑,心头血,活药引,这几个词一听就残忍无道,哪个和名门正派沾边?   而那位宗主,想必又跟那些书里描写的一样,是什么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伪君子一枚吧。   苍天哪,为啥连穿越都要让我遇上这种讨厌之极的设定?   柳师兄把我的沮丧当成了恐惧,只得一边安慰我一边架着我的胳膊强行把我带到了清流台。   这儿是建在悬崖上的一处高台,宽广疏阔,连根柱子也没有,高台背后是几处远远隐在林间的飞檐峭壁,檐上的琉璃瓦在日头的映照下,泛着清冷冷的光,刺的人眼睛疼。   据说,那儿叫正心居,就是宗主的住处。   我心情很差,一言不发的跟着柳师兄站在了人群的后头。   “柳之信,宋子善,你们两个平日里最会偷奸耍滑,有什么好处都抢在头里,这如今到了要为宗主效力的时候,就磨磨蹭蹭的等到最后才来,可真够无耻的。”   说话的是个面容清秀的少年,看穿着打扮跟我一样,也是个外门弟子,可神情却是骄傲的很,仰着头连正眼看我们都不屑。   柳之信有些生气,又不敢高声,便皱着眉头低声道:“苏谨,你别以为跟钱长老攀上了亲就可以飞上枝头了,你姐姐充其量就是他的暖床丫头,连侍妾都算不上呢,你也得意的太早了些。”   “你!”   被叫做苏瑾的少年登时大怒,脸皮涨的通红,用手指着柳之信刚想骂回去,却听得鼓声骤响,随即有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响彻高台。   “安静!”   刚才还三三两两窃窃私语的人群立刻散开,列队站成几条直线,齐齐躬身向台上的人行礼。   “见过钱长老。”   我抬头悄悄看了过去,只见一位四十来岁穿着青色衣袍的中年人,正背着双手,居高临下的扫视着底下恭恭敬敬的弟子们。   “叫你们来所谓何事,想必你们也都知道了,能为宗主侍疾乃是本门弟子至高无上的荣耀,你们可有谁愿意主动请命的?”   底下一片鸦雀无声,半响,才有三四个人犹犹豫豫的走了出来。   “就这么几个人?”   钱长老面色不悦的挥了下袖子。   “最少也得五人一组,如今还差一个,既然你们都不情不愿,那就抽签来决定吧,抽到谁便是谁,也省的你们在背后嚼舌头,说我强迫你们。”   “长老英明。”众弟子再次向他行礼。   果然和书里描写的正派作风一样,真会做表面功夫啊。   我在心中哼了一声。   若是被抽中的那个人不想去,你不还是一样要强迫他去,又何必在这里惺惺作态。   柳之信在一边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   “绿签为不中,红签为中,老天保佑,让我同子善都抽到绿签。”   苏谨朝我们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讥嘲道:“求老天要是有用,你们这两个废物怕是早就当上内门弟子了,我看你啊是求啥啥不灵,待会抽到的肯定是红签。”   柳之信顾不上理会他,一门心思的在那里祈愿求福。   大约是心诚则灵,他同我果真一起抽到了绿签。   “太好了,太好了。”   柳之信松了一口大气,如释重负。   “子善,我们总算是逃过一劫了。”   话音未落,我手中拿着的绿签却突然被人凭空抽走,随后塞了一根红签过来。   “苏谨你干什么?!”柳之信又惊又怒,喝道:“把子善的绿签还回来!”   “不还。”   苏谨挑高了眉毛,毫不示弱的瞪了回去。   “这绿签本来就是我抽中的,你可不要血口喷人。”   “好不要脸!”柳之信狠狠呸了声,挽起袖子作势要打他,“你还不还?”   “你干嘛?想打人?”   苏谨连忙向后退了几步,梗着脖子大声喊道:“大家快来看哪,光天化日的,这两人就想当强盗抢我的绿签了!”   “吵什么?”   钱长老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这儿,紧蹙着眉头盯着我们几个。   “谁抽中了绿签?”   “我!”   苏谨连忙答应着,三两步就跑到了钱长老的身边。   “长老,是我抽中了绿签,宋子善抽中了红签,他贪生怕死不敢去,柳之信就替他来抢我的签子了!”   “你胡说!”柳之信气的跳脚,“明明是你······”“都闭嘴。”钱长老斥了一声,把眼睛转向了我,“你来说,你抽的到底是什么签?”   我抿了抿嘴唇,在柳之信鼓励的目光和苏谨威胁的眼神中,平静的开了口。   “红签。” 第2章   “子善你疯了!”   柳之信急的猛拽我的胳膊。   “你别怕苏谨,快说实话!”   “他说的就是实话呀。”   苏谨抱着手臂在一边看戏,得意洋洋的说道:“看来宋子善可比你有良心多了,柳之信,你为何要在这儿如此闹腾,宗门到底哪里对不起你,让你这么不愿意去为宗主效力?”   这顶大帽子扣下来,让柳之信也承受不住。   “我没有,我·····”“够了!”钱长老抬手,指了一下我,“既然你说是你抽中了红签,那就随我出来吧。”   说完,转身便走。   “子善。”柳之信的表情看着像是要哭出来一样,拉着我的手舍不得放。   “没事。”我拍了拍他的手背,轻声道:“吉人自有天相,放心吧。”   “啧,这么兄弟情深,不如就一起去啊。”苏谨冷嘲道:“多一个人伺候宗主不是更好?你们也能有个伴。”   “你说的对。”   我松开了柳之信的手,转身走到了苏瑾的面前。   “多一个人伺候宗主更好,不如我现在就去跟钱长老说,想要你同我一起去做个伴儿,你猜,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他会不会为了你那个当暖床丫头的姐姐而心疼你,不让你去呢?”   苏谨嘴边的讥笑立刻僵在了那儿,脸色变的十分难看。   “你敢威胁我?”   “这不是威胁,是忠告。”我看着他的眼睛道:“害人终将害己,如果你不能明白这个道理,那么迟早有一天,你会自食恶果。”   “还等什么?准备出发!”远处传来钱长老催促的声音。   我不再去看苏谨又气又怒的一张脸,抬腿大步走出了人群。   虽然以前常被人嘲讽假好心,男白莲,但那也并不代表我就是一个怯懦软弱的人,之所以没有揭穿苏谨的谎话,愿意替他去犯险,是因为我想清楚了一件事情。   如果这个地方真如书中所写的一样,是正派伪君子,反派真善美,那渊合宗的下场不外乎就是身败名裂,遗臭江湖,到时宗门都倒了,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虾米在人人喊打的坏境下,根本活不下去。   命没了倒还是小事,如果让我临死前还亲眼看着反派和主角一起携手登上山顶,将宗门牌匾踩在脚底下,啐一句“什么名门正派,什么好人,都是假的,全是欺世盗名的蛇虫鼠蚁!”那我估计会气的当场吐血,生不如死。   横竖都没什么好下场,那我决定还是拼一下,借这个可以接近宗主的机会,去劝他放弃心中邪念,真正当个名副其实的好人。   毕竟书里的那些正派只要不挑事,所谓的那些歪门邪道最后都会莫名其妙的被主角感化,扬言要洗心革面退隐江湖的,那既然如此,你就啥也别做,等着让他们自己退出就行,最后你还是声名赫赫的正派之首,躺赢不好吗?何必累死累活给他人做嫁衣裳呢?   我算盘打的挺好,但对于能不能说服宗主,我却是没什么信心。   书里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太多了,也不知道这位宗主是个什么脾性,看这些门下弟子战战兢兢不敢见他的模样,估计也不是个好糊弄的,想说服他,肯定很艰难。   难也得试试啊!大不了就是一死,没准死了我就能回到原来的世界去了呢?   我捏了捏掌心,暗暗的给自己打了个气。   加油。   钱长老遣散了高台上的众人,将我们五个要送进正心居的弟子带到入口处,一人发了一粒黑色的药丸。   “为防外敌侵入,正心居外头布满了瘴气,闻之便会陷入迷幻癫狂,这是我渊合宗独门秘药清心丸,可抵瘴气一炷香的时间,宗主喜静,你们不可一起进入,只能服药后一个一个依次进去拜见,每次间隔一炷香,若是宗主满意你,他就会另外赐药,若是不满意,则会遣你出来,你们切记要谨言慎行,小心服侍,万万不可触怒宗主,都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   我在五人之中,身份最低,所以便被排到了最后一个,眼看着前面几个人隔一炷香便进去一个,却始终不见有人出来,心里不由的有些打鼓。   难不成柳之信说的都是真的,这些人都是送进去做活药引,一个也不能活着出来。   铜炉里第四支香燃烧殆尽,终于点起了第五支香。   “宋子善。”钱长老唤道:“该你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将手中的药丸咽进了嘴里,走进了那幽静深邃的林间小道。   虽然钱长老说这里瘴气遍布,可不知是不是我吃了药的缘故,竟一点儿也感受不到,视线也未曾受到影响,四周的景象瞧了个清清楚楚。   这儿又不同于我在松鹤堂看到的模样,没有花里胡哨的假山石林,也没有争奇斗妍的艳丽花草,只是简简单单的种满了青翠的山竹和松柏,山林中还能听到鸟儿的清啼和溪水哗哗流过的声响。   若是没有事先听柳之信所说的那些话和看继妹给我的那些书,我肯定以为,这是哪个淡泊名利的高人所隐居的世外桃源了。   到底是善于伪装的正派大佬啊,这场面做的挺足,任谁看了都得赞一声清心寡欲,高风亮节。   不知道他在杀人饮血的时候,会不会也正气凛然的喊出那一句经典台词。   “我这都是为了天下苍生!”   这么一想,天下苍生也真够忙的,要在这么多书里到处串场。   我胡思乱想着,也不知走了多久,转过了几个弯,终于来到了一处挂着正心居三个大字的院落前。   奇怪的是,这儿不是我想象中竹舍瓦屋,反倒是红墙琉璃,大殿高堂,修得华丽之极,与四周清雅大方的环境格格不入。   到自己的地盘了,所以就不装了吗?这正派宗主的道行看来也不太高啊,你看那书里写的,要装就得装到骨子里,连枕边人都能骗,不到最后绝不露一丝端倪呢。   我心里正嘀咕着,正心居的雕花木门却轰然一下被撞开,从里头飞出来一个人,重重的砸在了我的脚下。   这人浑身是血,软绵绵的躺在那儿一动不动,似乎是已经死了。   我猝不及防的被这一吓,心脏都差点跳出了胸口,空气中弥漫开的血腥气更是令我几欲作呕,我低头想吐,却意外看见了那人的脸。   是刚才与我站在一起的那五人之一!   他,他果然被杀了······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有人死在我眼前,现实带来的冲击远远大于文字上的,那一瞬间,什么舍生取义,劝人向善我全忘了个干净,本能就是逃,赶紧逃。   然而我的腿完全不听使唤,像是被钉子钉在了原地一样,半天都抬不起来。   太没出息了!   我骂了自己一句,勉强定了定心神。   事已至此,跑也是无用,不如就硬着头皮上吧,哪怕是能让这杀人如麻的宗主听见我一句劝告,也算是我没白来一趟。   从这里走到大门里,不过十几步的距离,而我仿佛走了一个世纪,在迈过高高的门槛时候,还差点被绊倒。   大殿里空空荡荡,陈设极少,正前方垂着红色的轻纱帐幔,隐约可见后头斜卧着一个人。   想必那就是渊合宗的宗主大人了。   我踌躇了一会儿,学着之前弟子们向钱长老行礼时的样子,双手平抬,低头躬身给那人行了个礼。   “松鹤堂弟子宋子善,拜见宗主。”   帐幔背后寂静无声,很久都没人说话。   刚杀了人,难道就睡着了?   我看不清里头的情景,也猜不透里头人的心思,可若是就这么干耗下去,一炷香的时间一过,我服下的解药就会失效,不用等宗主杀我,瘴气就可以先让我丢掉性命了。   再次提高了声音自报了名字仍然没有得到回应过后,我咬了咬牙,鼓足了勇气朝着那被微风轻扬的帐幔后走去。   “宗主,请恕弟子无礼,但是钱长老说宗主会赐下解瘴气的药丸,所以弟子······”在小心翼翼的掀开帐幔后,我的话却噎在了喉咙里,惊的再也发不出声音。   这是个什么情况? 第3章   帐幔后并没有什么凶神恶煞的宗门大佬等着扑上来咬断我的脖子,而只有一个身穿单薄寝衣的年轻男子孤零零的躺在那描金雕龙的奢华卧榻之上。   他闭着眼睛,大半张脸都埋在松软的枕头里,只露出侧脸处那完美流畅的下颌线,而他从寝衣里滑出来的胳膊皓白如玉,光洁的让人移不开眼睛,连带着无力垂下的手指都显得格外纤长美丽,宛如一朵初开的睡莲。   如果不是他整个身子都浸染在大片鲜血之中的话,此情此景,倒可真称得上是赏心悦目。   “宗主?”   我试探着去摸他颈侧的脉搏,手都不受控制的有些抖。   咋回事啊,他也死了吗?剧情已经走到大结局这一步了?   指尖下的皮肤冰凉滑腻,手感极佳,我正了正心神,终于是摸到了那仍在跳动的脉搏。   原来他还活着。   说不清为什么,我松了一口气,暂时忘记了他杀人的事情,开始寻思该怎么救他。   看这出血量和衣服上染出的痕迹,他应该是腰腹处受了刀剑伤,得马上给他包扎止血才行。   好在我父母都是医生,我从小耳熏目染,多少也懂的一些急救知识,此刻才不至于慌了手脚。   只可惜眼下没有合适的纱布给我用,我想了想,解开衣带,将外衣脱了下来,然后扯住里衣的一角,用力的撕了条布下来。   虽然不太合适,可这到底是也棉布做的,情况紧急,就凑合用吧。   我连撕了几条布,撕的身上已是衣不蔽体,眼下也管不了这许多了,救人重要,在伸手抱住宗主试图将他翻过来查看伤口的时候,突然一阵大力袭来,没等我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已是天翻地覆,同宗主掉了了个儿,摔在了他的身下。   我被摔的头晕眼花,迷糊间就看见宗主的脖颈间掉出来一块圆形的玉佩,上头似乎刻着三个字,明亦心。   听说宗主姓明,这应该就是他的本名了吧,还挺秀气风雅,像个女孩子的名字······“你在走神?”   冰冰凉凉的声音,透着一丝森然阴冷。   “是还没想好谎话怎么编吗?”   我瞬间清醒了过来。   跟我说话的,是渊合宗主明亦心!他没受伤!刚才是假装的!   呸,都说了这种设定下的正派大佬个个都有两副面孔,演起戏来那是一套一套的,我怎么还这么天真,毫无防备的就被他给骗了。   “这是什么?”   明亦心用一节手指挑起落在我身边的布带,似笑非笑的瞥了我一眼。   “你是打算用这个东西勒死本座吗?”   他慢条斯理的将布带一圈一圈缠在了我的脖子上,最后还紧了紧,似乎是试验这布带结不结实,能不能勒死人。   我额头上的冷汗都冒出来了。   明明长得这么好看,像天上的神仙似的,怎么说要杀人就杀人,行事作风如同地狱的恶鬼一样。   “宗主,我不是来杀你的!”   不管有用没用,我决定先开口求个饶。   “我是来救你的,刚才我见你浑身是血的倒在这儿,以为你受伤晕迷了,所以才撕了衣裳,想给你包扎的。”   “救我?”   他眉梢一挑,目光由上及下,从我的眉心滑到了胸口,那儿衣襟大开,里衣被撕的破破烂烂,委实看起来有些狼狈。   我顿时感觉到胸前凉飕飕的。   不会吧,他是不是误会了我的意思,以为我要自愿的献出心头血了······明亦心松开了把玩着布带的手指,顺着咽喉处一路朝下,不偏不倚的落在了我心脏的位置,那儿有一个暗色的伤疤,似是陈年已久,他的手指就绕着那个伤疤打着转儿,力道轻轻柔柔的,挠的我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   他这是要干嘛呀,猫吃老鼠前的戏耍?还是在考虑从哪下手?   我感觉自己已经是难逃一死了,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又觉得就这么死了实在是冤的慌。   大约人临死之际都会生出些莫名的勇气来,我一把攥住了明亦心在我心口流连的手指,用力的抬起了上身,企图与他平视。   “宗主,你听好了,你若是想活下去,想一辈子的做个受人景仰的正派宗师,那就从现在开始,不要起心动念的害人,不要去争抢江湖上的宝物,踏踏实实的当个好人,一心向善,到最后,你想要的一切都会得到的!你信我!你一定要信我!”   明亦心神色古怪的瞧了我半天,终于像是憋不住笑一样把手指从我掌心抽了出去,起身坐了起来,笑的肩膀直抖。   “当个好人?哈哈哈,你们魔门现在是黔驴技穷了么?杀不了本座,就派你这个傻子细作来策反,劝本座不争不抢,一心向善?到底是你疯了还是本座疯了?哈哈哈······”我愣了下。   他对我说,你们魔门?   魔门?谁?我吗?   “不可能!”我脱口而出,“我入渊合宗已经一年了,是松鹤堂的外门弟子,怎么可能是魔门中人?”   “啧啧,一年了还是混个外门弟子,果然是脑子不好。”   明亦心刚才还笑的东倒西歪,瞬间却又恢复到了一开始冷漠阴森的模样。   “你这心口的伤疤就是魔门的印记,从小就烙上去的,是魔门直系弟子的象征,你可别告诉我,你不记得了。”   什么?   这句话带给我的冲击不亚于刚才在门外看到的那个死人。   从小烙上去的魔门印记,直系弟子······我那种熟悉的不好预感又席卷而来了。   难道,我并不是什么打酱油的路人甲,而是那个集美强惨与一身,最终与主角联手干掉伪君子正派的大反派?   苍天哪!你要不要这么玩我呀!我是要成为拯救名门正派的人,不是毁灭啊!   明亦心盯着我欲哭无泪的表情,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困惑,半响,问道:“你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   我被打击的有些破罐破摔,老老实实的回答。   “对,我摔了一跤,醒了之后就这样了,除了我的名字,我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知道,你要杀便杀吧。”   杀了我故事就终结,挺好,眼不见心不烦。   明亦心沉默了一会儿,却突然笑了声。   “你要我杀,我偏不杀,留着你,倒也是个乐子。”   他从卧榻上站起身来,随手扔给我一个东西,赤着脚踩在了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慢慢悠悠的走了出去。   “带上这可以避瘴气的手串,然后把脏东西都拖到竹林里埋了,若是本座回来你还没有清理干净,就把你同他们一起给埋了。”   我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走出了大殿,消失在门口。   又不杀我了?   这喜怒无常,阴晴不定的性子,看起来你倒是更像魔门中人一样。   等会儿,他说让我把“脏东西”拖到竹林埋了,脏东西指的是什么?   正在这时,我忽然感觉到似乎有什么湿润的水珠滴到了我的脸上,我手一抹,拿到眼前却是一片猩红。   这好像,是血?   我怔怔的仰头,终于看见了被红纱缠绕包裹着,倒吊在横梁上的三个人,他们个个面色黑青,七窍流血,明显已经是毫无生机了。   所以这榻上我误以为是明亦心受伤所流的血,其实是他们几个滴下来的······像被蝎子蛰了一样,我立刻从床榻上蹦了起来,胃里翻江倒海,再也控制不住,俯身吐了个干净。   什么名门正派,毁灭吧,赶紧的。 第4章   是挖坑埋了他们四个,还是躺下不管等着明亦心来把我们五个一起埋了,我在这两个选择中挣扎了一会儿,还是认命的捡起避瘴珠带上。   既然有活的希望,那我就不想死的那么憋屈。   至于我是怎么爬上屋梁把那几人解下来,又是怎么把他们一个一个拖到竹林边埋掉,这其中的恐惧心酸和艰难,我真的不想再回忆第二遍,只知道等我终于盖上最后一捧土的时候,时间已经从日上三竿变成了月上柳梢头。   我筋疲力尽的瘫倒在地上,感觉自己浑身酸软,一丁点力气都没有了,空空如也的腹内也传出来阵阵响动,我这才想起来,我已经整整一天没有喝水吃东西了。   明亦心从走后就再没露过面。   指使我干这么久活连饭都不给吃,这个人真是不仅残忍暴虐还抠门,放现代就是最最无良的老板排行榜TOP1!   可我现在除了在心里多骂两句,压根儿也拿他毫无办法。   能咋办呢?总不能躺在这儿干等着饿死。   休息了半天,我好容易才恢复了一点力气,手脚并用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拄着捡来的竹竿,一瘸一拐朝竹林间的溪流走过去。   我打算在那里洗洗我这一身的臭汗和脏污,再看能不能运气好叉两条鱼烤来吃。   月色下的水面波光粼粼,似是被洒了一层碎金,我脱下破破烂烂的衣裳,将暴晒了大半天的疲惫身体整个的泡进沁凉入骨的水中,终于舒服的发出了一声喟叹。   还好现在是夏天,要是冬天,我可就连这仅有的一点惬意都享受不到了。   洗了会身子后,我低头又看到了心口的那个烙印,不由的瞎琢磨了起来。   小说里写的那些魔门中人最重视容貌,就连里头打杂的奴仆个个都是俊男美女,尤其是作为核心人物的大反派,那颜值一般都是惊天地泣鬼神的高,基本属于瞅他一眼就得浑身发抖,激动的心中小鹿一头撞死。   如果我真是传说中的反派,那我现在的脸又得好看成什么样子?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也不能例外,趁着月色正好,我寻了一处亮堂地方,俯身仔细看向水面。   这一看,却顿时把我的好奇心打消了大半。   就这?   平平无奇的一张脸,连清秀都算不上,如果硬要夸,也只能勉强夸个五官端正,属于丢人堆里就找不着的那种普通相貌。   我顿时索然无味,伸手将水面搅乱。   看来那个明亦心是故意诳我的,我根本就不是什么魔门中人,更不是什么直系弟子,充其量就是个炮灰罢了。   这个人,残忍暴虐抠门,如今还得加上一个说谎,真是五毒俱全,可惜他长了那么好看的一张脸了······我正胡思乱想着,耳边却似乎听到远处传来了一声“扑通”的动静。   嗯?难道是有鱼在跳?   饿的前胸贴后腹的我立马来了精神,摸过岸边放着的竹竿,顺着水流的方向边走边看,可走了半天鱼的影子都没看见一条。   正沮丧时,却看到溪流的尽头处趴着一个人,脸朝下的浸在水里面,黑色的长发散开,像水草一样的铺陈开来,随着水波起伏荡漾,衬着他那雪白的手臂,在月光下,诡异而又糜艳。   这副场景让我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是明亦心!   他这又是玩的哪出?   被早上的情景吓出阴影来的我不敢贸然靠近,但这么转身走了似乎也不合适,我苦着脸想了想,隔的老远喊了几声。   “宗主,明宗主?你没事吧······”毫无回应。   明亦心就那么静静的趴在那里,死气沉沉的。   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过去看看,万一他真的死了,总不能就这么放着不管,好歹也要挖个坑埋起来,毕竟这儿可是上游处,污染了水源可是要传瘟疫的。   可怜我一天没吃饭,这会儿还要拖一个大男人上岸,几乎是咬着牙拼尽了全身最后一点力气才终于把明亦心弄到了岸上。   他同早上的样子比起来,脸色更加的苍白,隐隐透着些黑气,嘴唇也是毫无血色,微微的张开一点缝隙,似一条濒死的鱼。   不会是溺水了吧?   此刻我也顾不上许多,赶紧翻看他的眼皮,好在瞳孔未散,应该还没断气,出于救人的本能,我立马按压他的胸腔做心脏复苏,又俯身下去给他嘴对嘴的做人工呼吸。   如此几次反复下来,我已是累的精疲力竭,可明亦心却仍然是毫无反应。   难道是我的方法做的不对,还是,我发现的太晚了······想救人却又有心无力的感觉可真是太糟糕了,我跪坐在明亦心的身边,看着他那张纵是垂死也依然是颠倒众生的脸,心中五味杂陈,咬咬牙决定再试一次。   然而我刚深吸了一口气,准备覆在他的唇齿间吹进去的时候,却凭空出现了一只手,不偏不倚的正好隔在了我们两人的嘴唇之间。   “你在干什么?”   依旧是那熟悉的阴冷嗓音。   我的脑子像是死机了一样转不过弯来,嘴巴还堵在那柔滑的掌心之中,下意识的开口,声音含糊不清。   “我在救你。”   “救我?”   明亦心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表情。   “为什么要救我?”   我依旧还是懵的,老老实实的回答。   “我早上说过是来救你的,做人要言而有信。”   似是过了很久,又似是只过了一瞬,我看见明亦心冰冷的嘴角微微勾起,周身的戾气消散,仿佛是一朵收起了尖刺的玫瑰,亲和又美丽。   “这么算来,你今天已经救了本座两次,本座应该奖赏你,说吧,你想要什么?金银财宝还是神兵利器?”   他这幅口气让我想起了阿拉丁神灯,不知道如果我说想要他做个好人的话,他会不会立刻翻脸啥也不给了?   “大胆说,不用怕。”明亦心循循善诱,“你想要什么本座都能给你。”   我的肚子适时的叫了一声,在这寂静的夜里听起来格外的响亮。   “我饿了,我想要吃饭。” 第5章   我想要吃饭。   在我说出这句话后,流动的空气似乎都凝结了一秒。   明·阿拉丁神灯·亦心大概是从未听过有人向他提出过这种愿望,脸上原本挂着的“来吧,年轻人,我能让你得到想要的一切”的诱惑笑容,已经瞬间变成了“废物没救了”的冷漠脸。   “本座已经辟谷,正心居并没有储备食物。”   “没有?”   我顿时大失所望,也许是饿壮怂人胆,脱口而出就抱怨了两句。   “那你吹什么牛,亏你还是一宗之主呢,连吃的都没有,刚才若不是为了救你,没准我都能叉条鱼起来填填肚子了,你说你真是个······”“真是个什么?”他冷冷的问。   我瞄到他的眼神,立马一个激灵,起身退后了两步,努力挤出一丝笑容。   “呃,我的意思是宗主你真是个好人,好人一定会有好报,所以才会遇上我救你嘛。”   “好人有好报?”   明亦心似笑非笑的挑了下眉,慢悠悠的从地上坐了起来。   “虽然你老是说些蠢得要死的话,不过既然本座答应了要给你奖赏,那就一定会做到。”   你都说这儿什么吃的都没有了,还怎么做到啊?   我心里正纳闷,却见他手一抬,在空中随意的一挥,霎时间有数十条鱼从水中腾跃而起,噼里啪啦的就向我砸了过来。   哪来的这么多鱼?刚才怎么一条也瞧不见?!   明亦心瞧着我手忙脚乱接鱼的样子,表情看起来很是愉悦,勾着唇角问了句。   “够了吗?不够本座再给你点儿。”   “够了够了!”我连忙说道。   再饿也吃不了这么多啊,而且没有盐,天气又这么热,鱼不能腌制只怕放到明早就坏了,也太浪费了。   我决定留个两三条,其他的都放回水里去,来个可持续发展。   明亦心在一旁瞧着,显然是又会错了意。   “怎么,又要善心大发,连鱼的命都要救?”   他哼了一声。   “吃一条鱼同吃十条鱼有什么分别?横竖都是杀生,凭什么这条鱼就该死,其他的鱼就能活?”   这都什么歪理?   “当然有分别。”   我说道:“吃一条鱼能救我的命,吃十条鱼会把我撑死,就像宗主你今天杀人一样,留我一个能救你的命,全杀了你也活不了。”   明亦心用手撑着下巴从上到下打量了我一番,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有意思,你可真是个人才啊,哈哈哈······你说是吧,钱长老?”   钱长老?   我一愣,抬头看向前方暗色里悄无声息出现的一群人,大惑不解的眨了眨眼睛。   这些人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宗主好眼力。”领头的那人从暗处走了出来,手提长剑,一双晦暗不明的眼睛盯在了明亦心的身上,似一条蓄势待发的毒蛇。   正是白天送我来这儿的那位钱长老。   跟随在他身后的人也在月光下显露出了模样,个个短衣劲装,手持利器,看样子全都是有备而来,杀气腾腾的。   这剑拔弩张的场景让我顿感到不妙。   不会是门派势力之间的权力争斗,内部倾轧吧?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怎么什么坏事都让我赶上了。   为了避免他们打起来殃及我这条无辜池鱼,我闭紧了嘴巴一言不发,抱着手里尚在蹦跶的小鱼和竹竿缓慢的朝后一步一步退开,试图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原来宗主还留了一位弟子。”   钱长老把眼睛又盯在了我身上,意味深长道:“属下还以为送来服侍您的人都太过无用,全都惹您生厌了呢,所以才连夜上山,向宗主请罪。”   “服侍?”   明亦心漫不经心的整理着自己的衣襟,嗤笑了一声。   “是服侍还是来刺探本座的伤情,你心里清楚的很,又何必来装模作样,看着恶心。”   “宗主这样说,可真是令属下心寒哪。”   钱长老眼神闪烁,也跟着假笑了声。   “自从宗主被魔门妖人所伤,属下可是心急如焚,若是不清楚宗主到底伤到何种程度,属下又怎么能对症下药,为宗主解忧呢。”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奇怪起来。   “我听说魔门有一种毒功,狠辣之极,若是不慎侵入心脉,七日之内每隔六个时辰就会全身经脉逆流,神思魂散一次,令人生不如死,虽然可以用内功保住性命,可消耗极大,到了第七日便是绝顶的高手,也会被折磨的虚弱无力,任人宰割,不知,可是真的?”   明亦心注视着他,语气嘲弄。   “是不是真的,你过来试试不就知道了?”   钱长老身后有人已按捺不住,蠢蠢欲动。   “长老,看他这脸色差成这样,想必定是强弩之末,不如我们一拥而上,将他擒住,又何必同他废话。”   “等等。”   钱长老摆了摆手,对着明亦心,笑的很是恭敬。   “宗主别误会,我并非是要来害您性命,只想问您要一件东西,您只要现在交出来给我,我自会保您安全无虞。”   “哦?”   明亦心拉长了声音。   “钱忠元,看来你知道的还真不少啊,想必那魔门之中,也有你关系匪浅的知交好友吧。”   有钱长老的跟班立刻横眉怒目的呵斥。   “胡说!我们长老一身正气,怎么会同魔教妖人相交,你可不要血口喷······啊!”   他话未说完,只见明亦心只轻拂了下衣袖,他就好似被重物砸中一般,狠狠的飞了出去,摔到了七八丈远,正撞向竹林旁一处突出的尖锐山石上,被戳了个透心凉。   凄厉的惨叫声在这空旷的竹林间听起来格外的瘆人,钱长老一行人不由得面色突变,齐齐向后退了几步。   明亦心这一招很是威风,如果他嘴角没有渗出血迹的话,想必当场就能把这帮人吓跑了。   可惜钱长老不是近视眼,我能看见,他也瞧了个清楚,所以在经过短暂的慌乱后,很快的又镇定了下来。   “我这小徒不懂事乱说话,宗主大人大量,又何必动气。”   他收敛了脸上的假笑,眉眼间也带了几分阴狠之色。   “沧海泪是魔门至宝,如今既被宗主抢夺到手,这消息一旦在江湖上传出去,不光是魔门妖人,恐怕连正道大大小小的门派都会动了心思,到时他们前仆后继,为夺宝,全都来找我们渊合宗的麻烦怎么办?,宗主可不要为了一己之私,为宗门惹上天大的祸事啊。”   明亦心伸手抹去嘴角血迹,毫不在意的说道:“所以你打算如何?”   “宗主把沧海泪交给我保管,然后住到一个隐秘的地方,对外则称宗主离宗隐世,下落不明了,到时就算消息走漏,他们也只会去江湖上找寻您的踪迹,不会来寻渊合宗的晦气,等将来风平浪静了,宗主再现世重掌大权,我把沧海泪也交还给您,岂不两全其美?”钱长老道。   “你这画饼的功夫太差了,傻子才会信呢。”我听他这一通冠冕堂皇的胡话,忍不住插嘴。   “合着风险全是宗主一个人抗了,你却不费一点劲儿就得到了宝物和权利,这生意简直是无本万利,我还是头一次见人把不要脸说的这么清新脱俗,你还当什么长老,不如当奸商去更有前途。”   “你!”   大约是我戳到了钱长老的痛处,他的脸皮紫涨起来,气的胡子都在抖。   “混账东西!敢这样同我说话,我就先杀了你来祭我死去的徒儿!” 第6章   其实我的话刚说完就有点后悔了。   这种打脸装X的剧情一般都出现在有光环护体的主角身上,我就一个炮灰,是嫌自己死的还不够快吗?   然而后悔已是晚了。   钱长老长剑出鞘,振袖腾空而起,剑影如虹,在夜色中划过一道雪光,瞬间便至我面前。   不要问我为什么不躲,我根本来不及躲,太快了,快到我只来得及紧紧闭上眼睛,等死。   早知道会死在这么一个又丑又挫的糟老头的手中,还不如让明亦心杀了我痛快,至少他还是个稀世罕见的美人,我也能附庸个“牡丹花下死”的风雅了。   然而想象中的剧痛却没有到来。   只听的耳边有“呼呼”的风声掠过,紧接着便是剑刃与什么东西相击到一起的声音。   我试探着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明亦心不知何时挡在了我身前,用他不知何时从我手中拿走的那根竹竿,硬生生的抗下了钱长老的这一剑。   死里逃生的我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他,他这是终于被我感化了,愿意好心救人了吗?   没等我开始激动,就听到明亦心冷冷的对钱长老说了句。   “本座的人只能本座杀,你这条老狗不配。”   我还没扬起的嘴角立马往下一耷拉。   好吧,是我想太多。   钱长老见自己的宝剑还劈不开一根竹竿,怒意更盛,两指并拢,以真气灌注在锋芒上,剑势大涨,力压明亦心。   大约真如他之前所说,明亦心此时的内力消散大半,重压之下,再难抗衡,竹竿应声而断。   眼看冰冷的剑刃就要架上自己的脖颈,明亦心却忽然弯腰低头,瞬间转身,如鬼魅一般躲过了长剑,绕到了钱长老的身后。   “不好!”钱长老的随从们纷纷惊呼,拔出剑向这边奔袭而来。   可惜来不及了。   明亦心手中的两截被砍断的竹竿已经狠狠的从钱长老的后背刺了过去,直接穿过了他的琵琶骨。   钱长老发出了比他之前先死的那个徒弟更为惨烈的叫声,踉跄两步,还未站稳之时又被明亦心当胸一脚,直接踹到了那帮跑向他的随从身上,带翻了五六个人。   “长老!长老!”   剩下的人慌忙扶住栽倒在地的钱长老,仿若一群无头的苍蝇般围住他。   “现在怎么办?要不我们先撤吧?”   “不······不能撤!”   钱长老眼珠暴起,口中吐着血沫,似一个已入穷巷的困兽。   “事已至此,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快,你们快一起上,趁······趁他现在气力用尽,擒住他挑断经脉,再逼问出沧海泪的下落,快,快!”   在他催命一般的喊声中,众人咬了咬牙,起身摆出阵势,持剑攻了过来。   他们心知今日已是骑虎难下,就算逃走,明亦心以后也会天涯海角追杀他们到死,倒不如豁出去拼到底,没准就能改天换命,挣个富贵前程。   钱长老重伤,而明亦心似乎也好不到哪去。   他脸色苍白如纸,摇摇晃晃的站在那里,仿佛风一吹就能倒下去。   我眼睛眨呀不眨的盯着他,指望他这是扮猪吃老虎,装虚弱迷惑敌人,一定还藏了什么大招没使出来。   可眼看着那群凶相毕露的恶人就要杀到跟前了,他还是无动于衷的站着,一副听天由命的架势。   完了,大佬都放弃抵抗了,我这种小透明待会儿肯定也要被戳上十七八个血窟窿,死的惨不忍睹。   有一种莫名的焦躁在我心中瞬间升腾而起。   我也不知道我在焦躁些什么,但我感觉脑子热的厉害,一个箭步就冲上前去,张开双臂挡在了明亦心的身前。   “你快跑!”   我头也不回的说道:“别死撑着要面子了,就算你现在打架打不了,逃命总该行吧,不管是轻功还是什么,赶紧都使出来,快跑啊!”   明亦心在我身后轻轻的喘气,突然的笑出了声。   “傻子。”他说道。   我的脸黑了黑。   大哥,不管有用没用,我也是拿命为你跑路拖延时间啊。   小说里最伪善的正派这种时候也会感动的掉两滴鳄鱼的眼泪吧?你倒好,嘴还是这么毒。   明亦心笑声未落,对面剑阵已经势如破竹,直逼我们二人眼前。   我叹了口气,将张开的双臂放了下来。   得,你不跑,那就跟我一起等死吧。   明亦心却猛地伸手揽住我的腰,足尖轻点,似惊鸿一般霎时便后退掠到远处,另一只手则拿出一只短哨,放到唇边吹响。   随着清脆的哨声响彻天际,一张弥天大网忽的从天而降,将躲避不及的一群人当头罩下。   好家伙,你果然留着一手。   我目瞪口呆的瞧着眼前这离谱的一幕,完全忽略了自己此刻被明亦心搂在怀里的情形,其实更离谱。   只不过现在已经没人有空注意到我们了。   那张大网坚韧无比,还布满了倒刺,困在其中的这些人根本就挣脱不出,反倒被尖刺划破了手掌和身体,弄的惨叫连连。   钱长老隔的较远,并未被网罗其中,他之前被伤的太重,此刻只能瘫在地上,衣裳被血水染红大片,骇人之极。   “这不可能!”   他不可置信的望着那张网,眼睛死死的盯在了压在网边四角看守的几个翠色竹影上,震惊的脸上的肉都在抖。   “明亦心!”   他朝着这边嘶喊,声音无比尖利。   “你竟敢私自修习魔门的傀儡妖术!你违背宗门祖训,猪狗不如,还有何脸面立在这天地之间!你不配当正道之首!不配!”   “对付你这种卑劣小人,自然用不着光明正大。”明亦心依然抱着我的腰没撒手,还把头搁在了我的肩窝处,懒懒的朝钱长老抬了下眼睛。   “顺便提醒一下你,一炷香的时辰已到了。”   一炷香?瘴气!   钱长老眼神一凛,看着网中已开始有些癫狂发疯征兆的弟子们,急声大喊。   “快把清心丸拿出来服下!”   众人凭着最后一点清醒意识,纷纷从身上掏出药丸服下,可不知怎地,这次却毫无用处,他们一个个开始说话颠三倒四,狂躁不安,拿着手中的剑乱劈一气,竟自相残杀起来。   钱长老到底内力修为比他们要深厚些,这会儿还强撑着没有陷入疯癫,他似乎是明白了些什么,怒不可遏的看向明亦心。   “你在这药上动了手脚?!”   “不然呢?”明亦心挑着唇角,冷冷的一笑。   “你以为你这清心丸是从哪儿来的?”   钱长老的双手在地上越抓越紧,指甲已是磨的鲜血淋漓,他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脸色灰败之极。   “原来你早就,早就······”这场大戏最后终于随着对面这群人全部命丧黄泉落了幕。   我依靠着自己看书的经验,似乎也搞懂了一些,扭头看向明亦心。   “所以你受伤什么的都是假的,设圈套才是真的,为的就是等着他们来自投罗网?”   明亦心垂眸,呼吸拂过我的颈侧皮肤,带着些微热的气息。   “也不全是假的。”   他在我耳边轻轻说道:“譬如现在,我连吹哨的力气都没有了,你想杀了我夺沧海泪,轻而易举。”   7 第7章 我现在对明亦心说出来的话一个字都不信。   刚才那帮人也觉得杀了他轻而易举,结果就是被诱进了那张送命之网,死的凄惨万分。   沧海泪这种东西一听就是小说中所写的江湖上人人争夺的绝世宝贝,我这种武功低微的人拿着它,无异于拿着一张催命符。   “不管是你的命还是什么沧海泪,我都不想要,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我说着,抬了抬被他压的生疼的肩膀。   “宗主你能不能把头挪开,真的好重,我快受不了了。”   明亦心不说话,头却慢慢的从我肩上滑落,箍住我腰的手也垂落了下来,整个人像是一条被抽去了脊骨的蛇,顺着我的身体缓缓的滑到了地上。   又来?   我有些无语。   作为一个从小就听过狼来了故事的人来说,此刻我已经不像之前两次那么天真好骗了。   “宗主,你别玩了。”   我无奈的说道:“一天都没吃东西了,我真的饿的要死,没力气再陪您折腾了,赶紧起来咱们回正心居去好吗?算我求您了。”   明亦心无声无息的倒在那里,对我的话没有任何反应。   还装是吧?   我赌气的转身,自顾自的抬腿向前走。   可走出十几米远后,我还是忍不住回了头。   明亦心蜷缩着,孤零零的躺在溪边的地上,仿佛一只被人丢弃的小兽,怪可怜的。   我看了许久,终究是又心软了,掉头回到了他身边。   好歹他刚才也确实是救了我,就算是他现在要耍我玩,我也没什么立场好生气的。   “明亦心?”   我大着胆子喊了他的名字,伸手拂去覆在他脸上的黑发,见他双目紧闭,薄唇惨淡,一副气若游丝的模样。   不得不说,他五官真的长的极好,哪怕是看起来如此脆弱不堪,却依旧能让人心头微颤,目光留连在他无双的美貌之中。   我承认我也是个凡夫俗子,被他的容色迷了心窍,当下也不管他真晕还是恶作剧,也不管自己已经是饿的双腿都在打颤的地步,蹲下来将他两只胳膊拉着,艰难的背在了后背上。   这儿应该离大殿也不是很远,可我却仿佛走了一整个晚上。   在终于把明亦心背进大殿的门槛之时,我的眼前已是一阵阵发黑,脑子里嗡嗡响成一片,身体不由自主的踉跄了两下,再也支持不住,轰然倒了下来。   浑浑噩噩之中,我仿佛来到了一片虚无之境,四周雾气弥漫,冷风盘旋而上,如跗骨之蛆一样,冻得我手脚生疼。   “贱人!你干出这种丑事,竟还妄想让我成全你!”   随着一道怒喝,不远处竟出现了两个模糊的人影,看样子是一男一女。   “父亲,父亲,女儿求您了!”那女子的声音很是年轻动人,哪怕是带着哭腔,听起来也十分的悦耳。   “他说他愿放弃一切,同我成亲过平凡的日子,父亲,他······”“放屁!”   被称作父亲的男人没等她说完便暴跳如雷的打断了她的话。   “这种鬼话你也信?你是我的独女,他几次三番想过继儿子给我,都被我回绝,转过头就把主意打到了你身上,你若是生下他的儿子,岂不是让我把半生心血拱手相送?岂不是让我成为全江湖的笑柄!”   “不是的,不是的!”   女儿跪在地上哭泣着恳求。   “他对我发了誓,绝不是为了继承人的位子才与我相好的,只要父亲您能成全我们,他情愿放弃一切。”   男人怒极反笑。   “这一切本来就不是他的,又谈何放弃不放弃?我原本看在兄弟的情分上,对他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不料升米恩斗米仇,他这样糟践我的脸面,那我又何必对他留情?你也不必再求我,求也是无用,他这会儿恐怕已经到了阴曹地府,再也见不到你了。”   女子怔愣了半响,反应过来后瘫倒在地,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喊。   雾气渐浓,将他二人的身影遮盖不见,霎时,却又是换了一副场景。   这里似乎是一处田庄,有鸡鸣犬吠之声,水井旁,有个女子正在打水洗衣,而另一个女子站在她的背后,一步一步的朝她走了过去。   “谢谢你照顾了我这些日子,要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熬过去才好。”   我蹙了蹙眉头。   这女子的声音好耳熟,似乎就是方才被棒打鸳鸯的那一个,可这会子她的语气却全然不见了凄楚可怜,反倒是多了几分嫉恨和怨毒。   “谢什么,相逢即是有缘,我与你有缘呢。”水井旁的女子爽朗的笑着答话,她忙着打水,并未回头。   身后的女子已经慢慢靠近了她,一字一句的说道:“是啊,咱们的确有缘,看在这缘分上,以后每年今日,我都会为你烧纸祈福的。”   “啊?”   打水的女子听到这话觉得奇怪,懵懵的回头。   “你说什······”她最后一个“么”字尚未出口,已经是被身后女子奋力一推,猝不及防的从井口摔了进去。   “不要!”   我惊叫出声,吓出了一身冷汗,猛然的睁开了双眼。   原来是做梦。   怎么会做这么奇怪的梦······我揉了揉酸胀不已的太阳穴,从床上坐了起来。   等等,床?   昏迷前最后一刻的记忆告诉我,我此时貌似是应该躺在正心居大殿的地上的。   可眼前这屋子,却明显是换了个地方。   这里不同于大殿的空旷冷寂,倒是装饰的美轮美奂,如琼楼玉宇一般,四处都立了红木的大架子,古玩珍宝,珊瑚玉石,各式各样的宝剑弓弩,古籍丹炉,都像是不要钱一样随意摆放,扔的到处都是。   我被这琳琅满目的宝贝几乎恍花了眼睛。   这莫不是到了神仙的藏宝金库了吧?   “终于舍得醒了?”   目不暇接之际,明亦心惯有的冷清声调却突然在耳边响了起来,透着一丝丝阴郁和不耐烦。   “一睡就是三天,比死人还娇弱,本座留你还有何用?。” 第8章   这凉飕飕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让我后颈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在见识过明亦心杀人不眨眼的性格后,我总感觉他下一秒就要变脸,把我吊起来倒挂在屋梁上放血。   “那个,留我还是有点用的,你看这么大屋子宗主你一个人住也挺寂寞的,留着我至少可以跟你聊聊天解闷嘛······”我干笑了两声,试图转移话题。   “宗主,这里是哪儿啊?是你的内库······”不对,内库有点奇怪。   “呃,是你的小金库?”   好像也不大对,小金库不是形容已婚男人藏私房钱的地方吗?   “不是金库,是金屋。”   明亦心说着,漫不经心的走到了我的床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我,似是在打量一件什么精美绝伦的宝物,目光灼灼又玩味。   “金屋藏娇,没听过吗?”   藏娇?   我对上他的眼神,意识到他说的这个“娇”,指的是我。   不是吧······且不说我是个男人,就凭我在溪边看过自己的那张平凡之极的脸来说,跟娇字是边儿也沾不上。   明亦心忽而俯身,捏住了我的下巴,迫使我将头仰了起来。   “听说魔门最善易容之术,一人千面,变幻无穷,他们通常都是取美人皮用秘法贴于自己的脸上,严丝合缝,毫无破绽,不如你来猜猜,你脸上的这张皮,又是从谁的脸上活生生剥下来的呢?”   他的语气轻柔的像羽毛,似恋人间的暧昧低语,却听的我脸上的表情逐渐僵硬。   什么意思?   他是不是在讲鬼故事?   我的脸不是真的,而是被盖了一层死人皮?   我突然又很想吐,可腹中空空如也,什么也吐不出来,只得干呕两声,有气无力的说道:“那你有法子帮我把这假脸皮揭下来吗?”   “有啊。”   明亦心十分好说话的样子,低头与我越靠越近,近到我已经可以看清他纤长如鸦羽的睫毛。   “张嘴。”他诱哄一般的开口。   “啊?”   我搞不懂揭脸皮同张嘴有什么关系,正想问个清楚,明亦心却蓦地吻住了我的嘴唇,将我整个人都拢进了怀里。   被一个男人强吻这件事极大的震撼了我,有那么几秒钟,我的脑子里是一片空白,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   明亦心大约是觉得我傻掉的样子很有趣,他撬开了我微闭的牙关,带了些逗弄的意味,在我的唇齿间碾压反转,来了一个长长的深吻。   我逐渐有些喘不过气来,在终于意识到他到底在对我做着什么事情的时候,恼怒的情绪也随之而来,试图摆头逃脱他的控制。   太过分了!他这是把我当成玩物娈宠一样的作弄了吗?   明亦心察觉到了我的抗拒,却丝毫没有放开我的打算,垂下的眸子里甚至还带着愉悦的笑意。   在最后几乎把我亲的快要窒息的时候,他终于放开了我,随手就往我嘴里塞进了一粒珍珠大的丸药。   这药苦涩无比,根本难以下咽,但我连吐出来的机会也没有,因为明亦心他,又亲了上来。   混蛋,你这是亲上瘾了吗?!   我这下算是彻底体会到了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是个什么感受,腰被箍着,嘴被封着,根本无路可逃,只能被迫仰着头,将那颗药吞了下去。   明亦心也似乎是终于玩够了他的亲吻游戏,满意的松开了我的双唇。   终于获得了自由,我像是濒死的鱼终于见了水一样,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瞪着眼睛质问明亦心。   “咳······你!你给我吃了什么?”   “当然是好东西。”   明亦心挑眉。   “这是万金难寻的灵药,吃一粒,便可锻气炼体,充沛内力,抵得过常人修炼一年之功。”   一粒抵一年?   我半信半疑的看着他。   “那要是吃一百粒呢?像我这样不会武功的人不就马上成了绝顶高手了吗?”   “你想的美。”   明亦心冷眼瞥向我。   “这药十年才能炼制一粒,一百粒你到死的那天也是吃不到的。”   十年?   我瞬间丧失了兴趣。   “那我还不如自己修炼,十年怎么也该小有所成了吧?”   明亦心将手放到了我的后背上,缓慢的移动,似笑非笑的说道:“是吗?你确定你能活的过十年?”   他摸的我浑身鸡皮疙瘩骤起,我忍了又忍,终于是没忍住。   “明宗主,我不喜欢男人的。”   “哦?”   明亦心毫不在意,手掌仍在我脊背上慢慢的游走。   “那跟本座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你不是男人吗?   我刚想反问回去,却猛地又意识到,在明亦心看来,我可能压根就不算是个人,顶多是个拿来逗乐的微贱蝼蚁,我喜不喜欢男人压根就不重要,只要他开心就好。   “你看起来很沮丧。”明亦心说道:“是这种人为刀俎,你为鱼肉的感觉让你不好受了吗?”   他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我抬起头,刚好与他的视线相撞。   他的眼神里闪烁着某种复杂不明的东西,让我瞧不清楚。   “不想当弱者?本座可以帮你的,这里有天下人梦寐以求的武功心法,剑谱灵药,再加上本座的亲自指点,不出一年,你就可以打败渊合宗内所有人,当然,除了本座,怎么样,想想是不是觉得很动心?”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给我画大饼,可我确实是动心了。   在这种江湖乱世,武功越高便越有底气,我虽不打算去欺凌弱小,也不准备去争权夺利,可我也总该有自保的能力。   “不过······”明亦心看了我一眼道:“你得答应本座一个小小的条件。”   “什么条件?”   我想了想,立马又警觉起来。   “让我去杀人可不行。” 第9章   “杀人?”   明亦心嗤笑一声。   “就你现在这副身板,怕是连只蚂蚁都踩不死,还想杀人?你也是太过看的起自己了。”   谁想杀人了?   我不是看你只有这个兴趣爱好才这么说的吗?   我在腹内偷偷吐槽,但脸上也不敢带出来,万一惹怒了他,待会儿后悔给我吃灵药又给我喂毒药让我肠穿肚烂怎么办?   “那宗主你到底要我做什么?”   明亦心看着我,脸上的笑容让我心慌的厉害,本能的感觉他要给我挖个大坑。   “我要你替我保管沧海泪三年。”   沧海泪?   就是那个让钱长老一群人陷入疯癫丢掉性命,会引起江湖血雨腥风,人人觊觎争抢的大宝贝?   “不行!”我立马拒绝。   想要我死就直说,整这么复杂干什么?还三年,我看如果是我拿着沧海泪,连三天都活不过去。   “不行?”   明亦心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不过抚在我后背的手掌却在缓慢的摩挲上移,仿佛下一秒就要来一招猛虎掏心,好让我知道对他说“不行”会是个什么下场。   在这种疯批大佬手底下讨生活真不容易啊,我想了想,决定认怂保命。   “那个,我的意思是,我武功这么差,就算是练也要时间啊,这么宝贵的东西,万一出了什么纰漏,让给别人抢走了,那我可怎么向您交代,要不您还是自己随身带着比较妥当······”“胡说。”   明亦心冷冷道:“若是什么东西都要本座自己带着,那本座岂不是要把这整间屋子都扛在肩上行走?”   你可真会杠。   我忍。   “那您可以把沧海泪也放在这屋子里啊。”   “不行。”明亦心把这两字又还给了我。   “沧海泪比这里所有的东西加起来都要重要,不能离本座太远。”   杠精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在心底朝他怒吼,嘴上依旧是好声好气。   “既然沧海泪如此重要,那您就不怕我带着它逃跑?”   明亦心一脸看傻子的表情。   “跑?你不会真的以为,本座刚才给你吃的,只是一颗简简单单的灵药而已吧?”   我的后脖子倏地一凉。   果然!那颗药果然有问题!   走捷径果然是要付出代价的,明亦心看似和我商量,实则早已把我安排的明明白白,这就是虚伪阴毒又满腹算计的正派大佬形象,小说诚不欺我。   所以我根本没得选择,只能答应。   现在只能希望沧海泪是个小如米粒大的物件,好让我贴身藏着,不会被人轻易发现。   “给我吧。”我认命一样的朝明亦心伸出了手。   明亦心挑眉。   “给你什么?”   明知故问。   “沧海泪啊,不是要交给我保管吗?”   “它已经在你身上了。”   明亦心意味深长的又补充了一句。   “从三天前开始。”   什么?   我惊讶的睁大了眼睛,赶紧低头查看自己的身上。   与三天前相比,我身上唯一不同的,可能就是把破破烂烂的衣裳换成了织金暗纹的软缎长袍。   别说,这袍子还真挺漂亮,一看材质就很高级,手感也好,又软又滑······等等,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明亦心说沧海泪三天前就已经在我身上了?   我的目光落在了左手腕那串普普通通毫不起眼的木制手串上。   这是明亦心随手丢给我,说是用来避瘴气的。   “你的意思是,这串珠子就是沧海泪?”我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明亦心漫不经心的点了下头。   那一刻我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如果可以,我真的想撬开明亦心的脑袋瓜看看,里面是不是装的都是水。   这么多人拿性命夺的宝贝,你就这样大大咧咧的让我一个不会武功的人戴在手上?这就是所谓的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最危险的地方吗?   “啧,别摆出这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难看死了。”明亦心道:“沧海泪只是藏在这里头,外人绝对看不出端倪,只会当是个普通手串罢了,你就大着胆子戴着,怕什么。”   真的吗?我怎么觉得你在忽悠我。   正当我在身上寻摸着能不能找个口袋赶紧把这宝贝藏起来的时候,又听得明亦心在耳边懒懒的开了口。   “不过既然你答应了本座的条件,那本座就大发慈悲,再送你一个惊喜吧。”   我叫苦不迭。   求求你可别送了,我这脆弱小心脏真的经不起吓了。   明亦心一如既往的没给我拒绝的机会,放在我后背的手掌倏然用劲,凝聚真气直接拍在了我背心之上。   顷刻,便有一股热气自我的丹田处由下及上,迅速蔓延至我全身的四肢百骸,如同打通了我封闭桎梏的关节一般,整个人畅快不已。   我因为饿了许久虚弱无力的身体也瞬间恢复了大半,精神抖擞的仿佛立刻可以出去跑圈。   这就是传说中武林高手的渡气运功吗?当真妙不可言!   明亦心瞧着我一脸兴奋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忽而笑了笑。   “你现在的内力已经就如高阁广厦打好了地基,比内门最优秀的弟子也相差无几,修炼心法或剑谱都能事半功倍。”   我有点激动。   没想到有一天我也能享受到大佬带飞的快乐,要不是我胸口有魔门印记,我都要怀疑我是不是出来历练升级,奇遇不断的主角了。   “还有。”明亦心道:“想不想试试你的轻功如何了?”   我眨眨眼睛。   “宗主,我还没来及练轻功呢。”   “是吗?”   明亦心毫不在意的一笑,俯身把我拦腰抱了起来,径直往外走去。   “那现在就去练吧。”   我对明亦心这心血来潮,想一出是一出的行为已经习惯了,但我不习惯的是,练功就练功,你抱我干什么?我现在有力气了,我能自己走!   明亦心压根就不理会我的挣扎,抱着我刚出门就飞上了屋顶,脚下一点,如杨柳拂风一般舒展着,轻飘飘的瞬时跃出去十几丈远,几个起落间便到了竹林上头。   “就是这儿了。”   他悠悠说了句,突然就没有任何征兆的松手,把我从高空直接丢了下去。 第10章   “啊!”   骤然失重的感觉太过可怕,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喊叫声响彻天际,惊起林间一群飞鸟。   万万没想到,明亦心所说的练功,就是这么练的。   从来这里的第一天起,我就预料过自己的一百零八种死法,却独独没料到还有这种新花样。   眼看我就要坠地摔成泥,耳边却传来了明亦心的声音。   “凝神提气,以树枝叶稍为落点,用你的内力发劲。”   明明他离我那么远,可声音却是听的那么清晰那么近,犹如薄雾中敲响的一记晨钟,立刻驱散我心中的恐惧和慌乱。   怕什么?与其活活摔死,倒不如奋力一试!   我稳住心神,照着明亦心的话,试着以内劲控制身体,瞄准了不远处的一处树梢,歪歪斜斜的落在上面缓冲借力,腾跃而起,竟当真向前掠了好几米,又落到了另一棵树上。   “太神奇了!”   我抱着树干无比兴奋的朝着远远站在后方树顶的明亦心挥手。   “宗主!我会飞了!”   明亦心负手站在高处,身上衣带袍角随着微风飘扬翻卷,衬着他那美如冠玉的一张脸,倒真有一番仙风道骨的派头。   当然,如果他不开口的话,就更像一位神仙了。   “你那不叫飞,叫麻雀扑腾,丑死了。”   我正在兴头上,自动忽视了他的嘲讽,又开始跃跃欲试的向着前方飞去。   几次三番下来,我已是越来越得心应手,在林间飞跃穿梭,彻底体会到了轻功的快乐,直到后来内力消耗过多,有些支撑不住,才恋恋不舍的停在一枝树梢上休息。   明亦心从那高处飞掠而来,轻飘飘的落在了我身侧。   “玩够了?”   “才没有。”   我摇摇头,十分可惜的说道:“若是让我吃饱饭有力气了,肯定还能多玩一会儿。”   明亦心不置可否,抬眼朝远处看了过去,似是在观赏景色。   我依然沉浸在我会飞了的激动心情中,自顾自的絮絮叨叨。   “哎,宗主,我从未练过轻功竟然也无师自通,这么一会儿工夫就学会了,我是不是天赋异禀啊?就是那种书里写的百年难遇的武学奇才,你看出了我根骨不凡,能成大事,所以才让我替你保管沧海泪对不对?”   “呵。”   明亦心冷哼一声。   “原来你不仅脑子不好,还没有自知自明,什么天赋异禀的武学奇才,你作为一个魔门直系弟子,定是从小修炼,哪怕是不会吃饭,也不可能不会轻功,虽说你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但你的身体却仍会有记忆,遇到绝境精神高度紧张之时,也许便会刺激它想起来罢了。”   这一盆冷水浇的我当场愣住,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你的意思是,我原本是会武功的?可能武功还不低?”   “那倒不一定。”   明亦心道:“魔门现今大不如前,便是直系弟子,资质也有参差不齐的,以你这个年纪,若是当真身手不凡,是个人才,他们是不会舍得让你来这儿当细作冒险的。”   好吧,又挨了第二盆冷水。   我兴奋的心情顿时平静了不少,失落也谈不上,原身不是什么精才艳绝的人物也并非坏事,至少说明了我极有可能不是那个覆灭正派的美强惨反派。   江湖争斗我没兴趣,虽然明亦心有时候的言行作为让人很想揍他,但如果他真的身败名裂被人踩在地上打脸羞辱,那画面我也是一点都不想看见。   “明亦心,你能做个好人吗?”神差鬼使的,我突然冒出了这句话。   被直呼名讳在这样等级森严的宗门之中,应该算是以下犯上的忤逆之罪,但明亦心的脸上并不见怒气,反倒是勾起薄唇,慢条斯理的开口。   “好啊,那我就做一回好人。”   我怀疑是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这么容易就答应了?   在我愣住的时候,明亦心伸手揽住我的腰,几乎未见怎么动作,便已是矫若游龙一般飘到远处,速度之奇快,让我连身边的景色都看的眼花缭乱。   宛如坐上了高空云霄飞车的我,被吓的瞬间便忘了自己也会轻功的事实,反手回抱住明亦心的腰,紧紧的巴在他身上不敢放,嘴里大叫。   “太快了,太快了!开慢点!超速了!”   明亦心笑了起来,不是那种冷嘲热讽的笑,也不是阴阳怪气的笑,而是像那种高中男生恶作剧得逞之后的笑,得意满满又开心的不得了。   多大人了还这么幼稚?   见他压根就没有停下来的打算,我干脆闭了嘴,连眼睛也一起闭上。   不看就吓不着我,爱咋咋地吧。   事实证明,并不是闭上眼睛就真的无所畏惧了,因为看不到,反而对未知的环境感知的更为敏感,更为刺激。   在经历过最初的害怕后,越到后来,我似乎越过瘾,睁大了眼睛尽情享受这万里晴空,绝美风光,挂在明亦心的身上在飞过一片错落有致的屋舍时,甚至还抽出一只手来,热情的朝底下正在宽阔院子里举行宴会的人们打招呼。   “下面的朋友们!你们好啊!”   这从半空突如起来的喊声惊动了不少人,他们扬起头朝我这边看过来,惊讶过后又招呼更多的人朝这边看。   我心情特别好,继续快乐的朝他们挥了挥胳膊。   “再见了!”   原本以为只是惊鸿一瞥,却没想到明亦心搂着我,竟是飘飘然的从天上落了下来,还径直落在了院子的正中央,让所有人都能清清楚楚的看见。   不是,你刹车到站了怎么不早说?   想起刚才我那傻样,突然被这么人齐齐注视的我有些脸红,连忙松开抱着明亦心腰的另一只手,小声问道:“来这儿干嘛呀?”   明亦心倒一点儿没有被人围观的窘迫,面色坦然之极。   “这里今日亡者出殡,有宾客来吊唁,所以要设席答礼。”   我这才注意到这大院四处都布置的一片缟白,客人们也都穿的极为素净,耳边还隐隐有哀乐之声传来,顿时恍然大悟。   所以明亦心说做一回好人,就是带着我来别人的葬礼上大摇大摆的蹭饭吃?   我扶着额头,很想挖个洞原地消失。   这么厚脸皮的正派大佬,小说都不敢这么写。   周围一片寂静,仿佛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大约他们也没见过这样从天上掉下来蹭饭的,所以都震惊的不知该如何反应。   我半捂着脸,拉着明亦心的衣角要扯他走,却没想到这位大佬纹丝不动,理直气壮的说了句。   “你不是要吃饭吗?”   吃什么吃,不嫌晦气啊?   我试图用些力气把他拉走,明亦心却直接揽着我,闲庭阔步的朝着台阶上摆设的主位走了过去。   “开席。”   他只开口说了淡淡的两个字,就莫名的透着一股压迫天灵盖的威势,令呆若木鸡的一群人瞬间清醒,一个个慌慌张张的连忙向他行礼下拜。   “属下拜见宗主!”   “弟子拜见宗主!”   “火霖派掌门余承荣拜见明宗主!”   “落云观观主林间晟拜见明宗主!”   ······在这此起彼伏的行礼声中,我捂着脸的手一僵。   合着翻山越岭的飞了半天,连渊合宗的大门都没出啊。 第11章   不愧是天下第一宗门,地方大,连办个答谢酒席的排面也这么大,底下宾客光报名号就报了半天,五湖四海什么地方的门派都有。   看着阵势,没的是个渊合宗的大人物啊,怎么明亦心完全一副事不关己的漠然样子?   我心里嘀咕着,迈上台阶后,这才瞄到了不远处正厅上摆放着的巨大黑漆木牌,上面的人名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钱忠元?   是三天前趁夜来行刺夺宝,结果被明亦心反杀的那个钱长老?!   我惊讶的瞪大了眼。   原本以为对付这种叛徒,渊合宗肯定会把他挫骨扬灰,以儆效尤,没想到居然还这样排场十足的为其办身后事,让他走的风风光光。   明亦心,你格局挺大呀。   “愣着干吗?”明亦心扫了我一眼。   “难不成还等着本座来喂你吗?”   底下还干站着不敢坐的众人顿时朝我投来了复杂莫名的眼神。   从他们的反应我可以猜出,明亦心应该是很少出席这样的场合,更别提身边还不带绝色美女,竟带着一个貌不惊人的年轻男人,手还揽着他的腰,如此亲密,真是怎么看怎么诡异。   不过现在我也顾不上理会别人在心里怎么八卦我,眼前这流水一样源源不断端上来的美味佳肴已经彻底吸引走了我全部的注意力。   跪坐在我身后的美貌侍女为我殷勤布菜,柔声报着菜名。   “这是螃蟹羹,这是酒炊淮白鱼,这是羊舌签,这是莲花小酥肉······”饿了后几天的我,只光听名儿都要流口水了,向侍女道了声谢,直接拿起筷子就开吃。   真香!   其他的人可就没有我这样的好口福了,明亦心不动筷子,他们也不敢动,就这么一个个站的跟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院子里。   “宗主,你叫大家也吃啊,待会菜凉了。”我啃着手里红亮流油的肘子,嘴里塞的满满,含糊不清的说道。   明亦心正百无聊赖的把玩着一只玲珑白玉杯,闻言抬眼朝底下扫了一圈,极其冷淡的说了句。   “都坐下吧。”   众人如蒙大赦,纷纷又朝他行了礼,这才入席落座。   左下首离主位最近的一张桌子坐的是赤霞堂堂主吴若为,他白发白须,体型富态,看起来慈眉善目的,似乎是为了缓和席间的尴尬气氛,举杯朝明亦心笑了笑。   “宗主前些日子受伤闭关,我等宗门上下俱是忧心不已,今日见宗主这般容光焕发,气定神闲,想必是身体已经恢复无碍了,真是吉人自有天相,可喜可贺呀。”   “是啊,是啊。”其余人纷纷附和。   吴若为话头一转,却又是叹了口气,满脸惋惜感慨的说道:“想当初钱长老为了宗主的伤病忧心如焚,恨不得以身替之,可惜他如今却再也见不到宗主生龙活虎的模样了。”   火霖派掌门余承荣也说道:“在下听闻钱长老是为了追踪夜袭渊合宗的贼人,寡不敌众这才殁了的,真乃赤胆忠心啊,他若在天有灵,见宗主屈尊亲来祭拜,想必也定能安息了。”   “是啊,是啊。”又是一阵附和之声。   嗯?   明明是阴险恶毒的叛徒,这就洗白成忠心不二的侠士了?   我捧着碗玫瑰汤圆,一边拿金汤匙舀了往嘴里送,一边偷偷看了明亦心一眼。   他依旧在面无表情的玩着那只白玉杯,对吴若为等人的话都置若罔闻。   我“咕咚”又吞下一口汤圆,暗暗的嘀咕。   脾气那么反复无常又暴虐的一个人,怎么这会儿又这么能忍了?   哦,我懂了。   家丑不可外扬,既然钱长老在外头的名声这么德高望重,若是把那夜真相说出来,不仅连带着渊合宗的名门招牌要被砸,还会引人怀疑他反叛的目的,说不定就会拔出萝卜带出泥把沧海泪也给暴露了······果然是思虑深远,心计缜密,难怪年纪轻轻就能当上正派之首啊。   “宗主。”   吴若为道:“钱长老已经故去,如今松鹤堂堂主之位空缺,许多事务无人处理也多有不便,属下拟了份名单,上头都是如副堂主秦典一样能堪大任的人才,本来要送去正心居给宗主过目,既然今日宗主来了,不如就看看名单选上一选,定下接管松鹤堂的人吧。”   “不必了。”   明亦心道:“本座已经有人选了。”   吴若为愣了下,脸上马上又挂起了笑。   “哦?不知宗主看中的是哪一位?”   明亦心用两只修长的手指夹着白玉杯,漫不经心的朝我点了点。   “他。”   什么?!   底下顿时一片倒吸凉气之声。   我惊的一口糖水都呛在了喉咙,咳嗽连连。   明亦心皱眉,万分嫌弃的伸手在我后背拍了两下。   “饿死鬼投胎一样,又没人跟你抢,慌什么?”   能不慌吗?人家一堆打工人眼巴巴的等升职,结果凭空冒出我这么个天降靠关系来吃现成的,多招人恨啊!   我好容易止住了咳嗽,拿手遮了额头,侧过身去咬着牙低声劝明亦心收回成命。   “不行,我当不了这什么堂主,你快点取消刚才的话。”   “你这是第二次跟本座说不行了。”   明亦心眼神凉凉的看着我。   “寻常人连一次的机会都没有,你可别不知好歹。”   我无语,但心里又实在憋的慌,不吐不快。   哪有这么当CEO的!不怕寒了手下人的心,到时候都辞职跳槽了吗?   “你这低情商是怎么混上宗主之位的?光靠打架吗?”   “当然不是。”   明亦心挑眉看我,勾唇一笑。   “本座是上任宗主唯一的儿子,靠爹就行了,还打什么架?”   我立马被他噎的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忘了这儿可是唯血缘论的古代,傻子都能当皇帝,何况明亦心只是情商低了点,出手狠了点,当个一宗之主有什么稀奇,还是别用现代社会的那套理论来看待了。   反正抗议也是无用,我干脆闭了嘴。   “这······”吴若为显然也是被明亦心的任意妄为给惊到了,犹豫了会儿,拱手向我道:“这位少侠面生的很,不知是宗内哪堂的内门弟子,还是宗外哪家的小公子呢?”   我见避不过去,只得站了起来,也拱手还了礼。   “我是松鹤堂外门弟子宋子善。”   底下又是一片倒吸凉气之声,这回还夹杂着窃窃私语,纵使是他们惧怕明亦心的威势,这会儿也实在是按捺不住了。 第12章   “外门弟子?”   吴若为见多识广,到底比其他人沉的住气些,纵使是心中满满惊疑,脸上也并未显露多少,只稍作为难之色朝底下看了眼,犹豫着开口。   “宗主,这怕是不合规矩,宋······宋公子年纪太轻,资历又浅,如何服众啊?不如先在松鹤堂内做个管事,历练之后再······”“你这是在跟本座讨价还价?”   明亦心冷冷的说着,将手中的白玉杯“砰”的一声放在了桌面上。   吴若为见势不妙,赶紧低头行礼道:“属下不敢。”   刚才还有些交头接耳骚动的人群也立刻变的鸦雀无声。   “不能服众?”   明亦心瞥了吴若为一眼,忽而笑了声,随手朝下一指。   “秦典,本座立的新堂主,你可服?”   被点到名的这人,正是刚才那位被吴若为夸过是能堪大任的人才,松鹤堂副堂主。   只见他生的浓眉大眼,仪表堂堂,一看就是标准正派大侠的长相,给人无比可靠的感觉。   “属下······”秦典站了起来,神情中带着隐忍,欲言又止了片刻,像是终于忍不住了一样,越身而出,站到了院子的中间,对着明亦心拱手道:“宗主,就是拼着一死,我也要说句实话,此人在渊合宗内未建寸功,若为新堂主,我不服,松鹤堂上下都不会服,老宗主在世时定下的规矩是要以德才选人,还请宗主三思!”   说罢,他就撩袍跪了下去,脊背却是挺的笔直,很有点古时忠臣义士向暴君进谏的意思。   从席间又出来几人,看衣着佩剑应该都是松鹤堂的管事或大弟子一类,都有样学样跪在了秦典的身后,朗声道:“请宗主三思!”   席间众人面面相觑,互相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   这眼神用我的话翻译,就是,有好戏看了。   我默默的叹了口气,转头看向明亦心。   你说说你,没事儿整这一出干啥,犯众怒了吧?   明亦心倒并没有像电视剧里的暴君一样,恼羞成怒的跳起来大喊:“来人,把他们都拖下去斩了!”他反而淡定的很,似笑非笑的看着秦典等人,仿佛看着一群小丑。   “不错,老宗主的话你记得很熟,以德才选人。”明亦心悠悠的说道:“那你自己做到了吗?”   秦典的眼皮跳了下,脸上仍是满满的正气凛然。   “属下将老宗主的训诫记在心间,一时半刻都不敢忘,属下自认为是做到了。”   “是吗?”   明亦心的嘴角含笑,眼底却俱是嘲弄之色。   “去年的宗门大比,松鹤堂共选了一百三十人为新进内门弟子,这一百三十人中有六十一人是钱忠元和你家中有关系的亲族子弟,另有六十九人是向你们二人送了重金酬礼的富家子弟,这就是你口中的以德才选人吗?”   这番话一出来,四周哗然,秦典镇定自若的表情瞬时有些维持不住,语气也开始虚浮。   “内门弟子选拔一事向来是由钱长老做主,属下只是从旁协助,并不知晓其中内情,也从未收受过好处,还请宗主明察。”   “你倒是推的干净。”   明亦心漠然的看着他。   “钱忠元在离此三十里地盖了一座别庄,名为挽春苑,里头搜罗了上百名美貌的女子以供玩乐,其中不乏从各处劫掠来的良家女,当初你去里头纵情声色,纸醉金迷的时候,不是同他把酒言欢,为他献计筹谋么?怎么他如今死了,你就不认账了?是真以为本座一心修炼,不理宗门事务,就可以由着你欺上瞒下了?”   秦典已是满头大汗,挺直的脊背瞬间便伏到了地上,他似乎是努力想为自己辩解,却又拿不准明亦心手里掌握着多少他的把柄,不敢多说再惹怒明亦心,牵扯出更多的事来。   “属下,属下不敢······”周边坐着的其他门派诸人,脸上的表情已经不能用复杂来形容了,简直既是精彩,恨不能马上离席,去外头好好说一说今日的所见所闻。   “宗主。”   吴若为上前两步,低声道:“若要清理门户,不如等先送了客散了场再说,毕竟这家丑不可外扬,您刚继任宗主一年,还不知晓这江湖流言的厉害,众口铄金之下,对您的声誉也是大大的不利啊。”   明亦心冷笑一声。   “他们做出这种伤天害理之丑事,难不成还指望本座替他们遮掩?至于流言······”他顿了顿,眼睛转向火霖派掌门余承荣,语气阴森森的。   “余掌门,听说你将挽春苑之事安在了本座的头上,还亲自编了歌谣传入市井,谣言散播之广,连那稚龄小儿都能朗朗上口,可有此事?”   “绝无此事!”   余承荣慌忙站起来,极力否认。   “这是哪里来的谣言?在下最为敬重明宗主,怎会做出如此卑鄙无耻的事来!宗主可千万别信,这定是有小人在背后诬陷!”   他的话音刚落,明亦心手一扬,那只白玉杯已是应声而出,疾如闪电又似雷霆千钧,重重的打中了余承荣的面门,竟瞬间将他掀翻在地。   连惨叫都来不及,余承荣的额头上已是破了一个大窟窿,奄奄一息的瘫在那里,出气多进气少,眼看是活不成了。   众人低低惊呼出声,相顾骇然。   不过小小的一只杯子,在明亦心的手上,就仿佛成了世上最锐利的暗器,顷刻间便要了一个人的命。   跪在下面的秦典等几人更是吓的瑟瑟发抖,完全没了一开始的视死如归,全都趴在地上畏缩的像只鹌鹑。   我也是没料到,出来溜个弯儿蹭个饭,又被迫看了一出杀人现场,见明亦心垂眸朝我面前的碗碟看了过来,不由的头皮都有点发紧。   他不会是在找下一个凶器吧······“等等。”我一把攥住他的手。   “先别急,我有更好的办法,你要不要听一下?”   明亦心盯着我攥着他的那只手,却是答非所问。   “吃饱了吗?” 第13章   饱是饱了,但是如果接下来还要看到如刚才那般可怕画面的话,没准吃进去的东西又得吐出来。   当然这话我没敢说,万一明亦心正在气头上,连我一块给杀了助兴,那我岂不是要当个名副其实的饱死鬼?   “多谢宗主关心,我吃的挺饱的。”   我斟酌下了语气,又夸了几句厨子的好手艺,缓解了下当前的紧张气氛,这才把话题转到对秦典等人的处置上面。   “杀了他们是很容易,但那些因为他们受害的人却不懂这其中的内情,只会将包括宗主您在内的所有渊合宗门人都视作仇敌,痛恨咒骂,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他们造的孽,就该由他们自己去偿还,所以我想,是不是能将他们往日所得的不义之财都收缴了来,补偿给那些受害人,然后张贴告示,将前因后果都写明出来,把他们从渊合宗除名,交给受害者们商议处置,是死是活我们宗内都不插手,这样即可平息众怒,又能显示宗主您光明磊落,铁面无私的美德,不知宗主觉得可行吗?”   明亦心望着我,眼神微妙,似乎是瞧见了什么好玩的事物一样,笑吟吟的点了点头。   “行啊,你说的都行,那内门弟子选拔一事又该如何解决?”   见他没有因为我的话翻脸,我不由的松了口气,胆子也大了起来,想了想道:“虽然说如今松鹤堂的内门弟子都与钱长老和秦副堂主有关系,但也不能一概而论,没准这里头也有真正的人才,也有是被迫无奈才去送礼的,不如就重新再选一次,不看其他,不论出身,只看人品武功,光明正大的靠自己争取机会,这样行吗?”   “行。”   明亦心拉长了声音答应了一句,又转头似笑非笑的看着杵在一边的吴若为。   “如何?他这样的,算不算你口中所说的德才兼备?”   吴若为见风使舵,马上把刚才自己说过的话丢到一边,笑得分外慈祥可亲。   “当然,宋堂主矫矫不群,豁达大度,的确是个难得的人才,宗主真是慧眼识珠啊。”   “是啊,是啊。”   周围那一圈人纷纷收起吃瓜瞧热闹的嘴脸,又开始变成了没有感情的附和机器。   于是,我就这么稀里糊涂又顺理成章的当上了松鹤堂的一堂之主。   回去的路上,我问明亦心,为什么如此重要的一个职位会选我一个才同他认识了几天的人来当,而且我还是他口中的魔门细作,他就不怕我是装傻充愣故意来骗取他的信任吗?   把敌人送上高位,如此迷幻的操作,我实在是看不懂。   “难道你就没有一两个心腹可以用吗?”   “没有。”   明亦心回答的很干脆,随后又幽冷冷的瞥了我一眼。   “怎么?你是在嘲讽本座众叛亲离,残忍无道,所以才没有人愿意留在我身边吗?”   “不是,我没有。”   我求生欲上线,连忙摆手。   “我是觉得你也挺不容易的,好处是别人收,骂名是你来担,若是能有信任的心腹手下可用,像今天这种糟心事情,就不用劳烦你亲自出手收拾烂摊子了。”   明亦心笑了声,说不清是在嘲笑我还是在自嘲。   “信任能值几个钱,若是有利益相争,他们连手足妻儿都可杀,如今世上,强者为尊,只要本座比他们强,他们就得乖乖臣服在我的脚下,我又何必去搞那套收买人心道貌岸然的把戏呢?胆敢背叛我的,杀了便是。”   他话语间带着毫不掩饰的冷酷与戾气,像是筑起一座高墙把自己包围了起来,拒人于千里之外。   我本来还想问问为啥他突然就这么信任我了,但转念想起了早上他喂我吃的那颗药丸,又默默把话咽了回去。   生死都掌握在他的手里,他当然不怕我能翻出花儿来,在他的眼里,我大约也是同刚才那群人没有什么区别的。   没来由的,我的心情骤然有些失落,可能是想到了我那个不识好歹的继妹,还有以前许多人对我的那些冷眼和误解,没想到穿越一回,还是要遭遇这些。   明亦心说的也有道理,信任能值几个钱,至爱亲朋间尚有猜疑,又有谁能无条件的相信另一个人呢?   “你又怎么了?”明亦心停了下来,蹙了眉头看我。   “我想去外门我生活过一年的地方瞧一瞧。”   我沉默了会,说道:“如果真如你所说,我是魔门细作,那我住过的地方肯定会有一些痕迹线索,也许能对我想起以前的事有帮助。”   “以前?”   明亦心眼睛微眯了下,蓦地又笑了起来。   “现在这样不好么?有本座护着你,灵药秘籍予取予求,金银宝器应有尽有,宗内地位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你安心享受就是,还惦记着以前的事做什么?”   “我不是惦记着以前,只是不想因为贪图享受,就抹杀掉从前的一切,那也算是我人生的一部分,不管是好是坏,我至少应该记住。”   我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问道:“宗主,你难道真的放心让一个不明底细的人呆在你身边吗?你就不怕我其实是个大魔头,处心积虑专门来搞垮渊合宗的?”   明亦心与我对视片刻,眉梢轻挑,脸上并无怒容,反倒是有些兴致盎然。   “你若真是个大魔头,那可就更有意思了,本座倒是很乐意陪你玩玩,看看谁的道行更高,比如现在,本座就可以随你一起去外门,瞧个究竟。”   “不,不用了。”   我连忙拦住他。   太招摇了,他这杀神去外门露个脸,估计得把那群外门弟子全给吓瘫,何苦因为我,让那么多人战战兢兢担惊受怕。   “您在这儿等我就成,我很快就回来。”   我把他拉到旁边的一个凉亭坐下,掏出一袋装在锦囊里的五香瓜子塞进他手里,那是我从刚才宴席上带的外卖,原本是想留给自己晚上磕着玩,现在就忍痛先给他吧。   “呐,宗主你就看看风景,磕磕瓜子等我回来,不要乱跑啊,不然待会儿我找不到你了。”我一副叮嘱捣蛋小朋友要听话的慈母口气。   明亦心低头把锦囊里的瓜子倒在手心里看了看,又抬头看看我,突然间就笑的前仰后合,连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哈哈哈,你可真是有意思······”作者有话说:宋子善:提问,从疯批酷哥变成了爱笑的疯批是个什么感受?   明亦心:甚好。 第14章   在明亦心的笑声里,我趁机转身,像只兔子一样飞快的窜出去老远,好半天才敢回头看一眼。   还好,他没有追过来。   我松了口气,停下来歇歇脚,却望着四周陌生的环境犯了难。   这层层叠叠的院落屋舍,九曲十八弯的,去外门到底要怎么走啊?我不认路啊。   说来凑巧,刚想找人来问个路,就听到远远的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子善!子善!”   这声音有点耳熟,好像在哪听过。   我望着那个朝我奔过来的人影,终于是想起来了。   是我当初穿越刚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那个貌似和原身关系很好的柳之信。   他的脚步急切,面色欣喜,显然能在这儿见到我,令他很意外又很开心。   “子善,我······”眼看着他就要冲过来给我一个久别重逢的拥抱,但在离我四五步的距离又硬生生的止住了腿,骤然停了下来。   我正想着是该如何称呼他,柳兄?还是学他叫我的法子,之信?   算了,还是别叫这么亲昵了,有点肉麻。   “柳师兄?”   我选了个最稳妥的叫法,看着他犹疑不定的样子,有些纳闷的问。   “你怎么了?”   柳之信因为跑的太急,这会儿还在大口的喘着粗气,他将双手撑在膝盖上平复了一会儿,才又重新抬头望着我,眼神纠结又迟疑。   “我听说,你已经当上松鹤堂堂主了?”   前头的宴席只怕还没散呢,消息就传的这么快了吗?   我点了点头。   “是。”   柳之信的眼睛先是亮了一下,转瞬又黯淡了下去,他退后了一步,同当初向钱长老行礼一样,端端正正的躬身给我行了个大礼。   “弟子拜见宋堂主。”   “别这样。”   我忙扶住他的胳膊将他托住。   “这儿也没外人,咱们既然都是朋友,就没必要拜来拜去的,我也不喜欢这套繁文缛节,还是随意些吧。”   柳之信不好意思的笑了,这才没了刚才的拘谨和纠结,神色也自然了很多。   “其他人都在酸言酸语的,说你攀上了高枝,再也不会同我来往,我就知道他们胡说,子善你才不是那种一朝得势就翻脸不认人的人,何况咱们俩兄弟的关系又这么要好,你怎么可能不要我这个朋友了呢?”   “咱们以前关系很好?”我试探着问道:“那关于我的事,你应该都了解的很清楚?”   “那当然了。”   柳之信道:“咱们两个当初一同入门,又一同被分到松鹤堂,在一间屋子住了一年,若说在渊合宗有谁最了解你,那一定是我了。”   能有人给我答疑解惑,也省的我四处瞎捉摸,真是瞌睡遇到了枕头,好极了。   “我想去以前住过的屋子看看收拾点东西,你能陪我去吗?”   柳之信一口答应,刚跟我一起走了几步,却又顿了顿,偏头朝我看了过来。   “子善,宗主他······为什么会对你这么好?不仅没杀你,还让你当了堂主?”   这个问题我可答不出来。   我哪知道明亦心为什么突发奇想不杀我,还把沧海泪丢给我保管,现在又闹着玩一样让我当这个堂主。   总不能说因为明亦心大概是闲的太无聊了,所以随心所欲,想一出是一出吧。   柳之信见我不答,倒也不追问,反而很贴心的说道:“你不方便说就算了,总之你在宗主身边要多加小心,毕竟伴君如伴虎,今天他捧你上天,没准明天又踩你入地,你一切都要谨慎些,不要违逆宗主,先保全性命要紧。”   听的出来,柳之信是在真心为宋子善在着想的,若换了一般人,得知好友得势,只怕都得想法设法的趁机捞点好处,他却只字未提。   是个老实人啊。   “马上要重新选拔内门弟子了,你考虑去试试吗?”我问道。   “嗯!”   柳之信用力的点了点头。   “以前被他们打压着,咱们无钱无势,总也出不了头,这次我就凭本事叫他们瞧瞧,咱们才不是废物呢,你靠自己当上了堂主,我也要靠自己挣个前程出来,论武功,我可不比那些弟子差,这次选拔,我肯定榜上有名!”   “你这么有信心,看来是没问题了。”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   “加油。”   “啊?”他茫然道:“什么油?”   糟了,说顺了嘴,又忘了自己已经在古代的事实了。   “呃,就是一种鼓励的话,没什么,我们快走吧······”我打着哈哈糊弄过去,刚想再问问我以前的事情,却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嘈杂的吵闹声,夹杂着哭喊与喝骂,似乎是有人在打架。   “那是怎么了?”   我指了一下拐角墙根处,那个跌倒在地被追上来的人拳打脚踢,痛呼出声的少年。   “这打的也太狠了,会出人命的,我去劝劝吧。”   “别去。”   柳之信一把拉住我,盯着那少年,脸上并无同情之色,反倒是分外解恨的样子。   “那是苏瑾。”   苏瑾?   我怔了一下。   就是那个在清流台,强行跟我换了签子,骄横的像只野山鸡的苏谨?   “哼,活该!”柳之信呸了一声道:“他以前仗着钱长老,在外门狐假虎威的到处横行霸道,可没少欺负我们,现在钱长老死了,他姐姐也跑了,他没了靠山,再也神气不起来了,现在谁还把他当回事,想打就打,想骂就骂,他就好好受着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苏谨也的确该受些教训,可也不至于,就这么活活的被人打死。   “住手。”   我不顾柳之信的拦阻,走上前说道。   打苏谨的,也是一帮同苏谨差不多大的少年,见有人出来阻拦,本想大骂我少管闲事,但当看清了我的脸后,又生生的把话咽了回去。   看来我当堂主的消息已经是传的人尽皆知,连他们都听到风声了。   “你们为什么要打他?”   一帮人互相看看,你推我搡的,最后才有一个年纪大点的人出来说道:“我们只是聊了他姐姐几句,他就像条疯狗一样扑上来打人,打不过又跑,我们追上来还手而已。”   “就是。”   其他人纷纷点头。   “他姐姐本来就是寡廉鲜耻的爬床丫头,现在又不知道爬到哪个男人的床上去了,我们又没说错,他凭什么打人?”   “你们骂他的亲人,难道还要他乖乖听着吗?”   我说道:“如果是他骂你们的亲人,你们能忍住不生气?”   那群人里头还有人不服气,想说什么,又被那个大些的少年拉了袖子拦住,暗暗的使眼色摇头。   我也没指望几句话就能让他们心服口服,停手了就行。   “你们骂了人,他也打了你们,现在你们也还了手,总该是已经两不相欠了,以多欺少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你们确定还要跟他纠缠下去吗?”   众人见地上的苏谨奄奄一息的模样,大约也觉得是出手重了些,怕待会真出了人命会让他们惹上麻烦,忙不迭的一哄而散,眨眼便不见了影子。   我走上前蹲下来查看了下苏谨的伤势。   还好,只是皮外伤,骨头没断,虽然血肉模糊的看着吓人,但只要好好上药休养,应该没什么大事。   “能走吗?”   我问他。   “要是能走的话就赶紧去找个医生看一下,免得伤口感染了。”   苏谨躺在那里,被打的乌青的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看向我的眼神里,既羞愤又恼怒。   “宋子善,不,不用你来假好心······”他的声音嘶哑的像乌鸦,说话断断续续的。   “你,你一直嫉妒我······这次,也是抢了我的机会,你才,才当上堂主的······不过,你也别高兴太早,等宗主知道了你的秘密,你就,就等着死无葬身之地吧!” 第15章   秘密?   从苏谨断断续续的话里,我的耳朵自动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   什么秘密?   难不成他也认识我身上的魔门印记,知道我的身份?   苏谨见我不说话,以为我是心虚害怕,顿时来了精神,连带着被打肿的眼睛都睁大了几分,说话也流利了起来。   “你要是不想我把这事儿捅到宗主那儿去,就马上让我当副堂主,以后咱们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自然会为你保守秘密,如若不然······”“苏谨!你简直无耻之极!”   柳之信怒道:“子善刚刚还救了你,你不感恩就算了,转眼就拿着那点错处来威胁他,真真是条白眼狼,刚才就该让你被人打死!”   “呸······”苏谨忍着疼,瘫在那儿艰难的朝他啐了一口,嘲讽道:“难怪别人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呢,如今连你这种废物也敢在我面前抖威风了,这儿还轮不到你说话。”   他说着又转头看向我,神色里带了些志在必得。   “怎么样,宋子善,你考虑好了吗?”   我并没有在考虑,我想的完全是另一件事。   “柳师兄,听你刚才话里的意思,你也知道我的秘密是什么?”   柳之信愣了下,随后有些尴尬的朝我笑笑。   “我,我是知道点,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因此看轻你,更不会拿这个来威胁你的!”   听了这话,有那么一瞬间,我把自己代入了下卧底正派的大反派角色,顿时为魔门的未来无声的叹了口气。   所以说到底是我这个细作当的太失败,还是魔门用的这个印记太显眼,竟然上到正派宗主,下到正派外门弟子,随随便便来个人都能一眼看穿?   就这还卧底呢?卧个屁!   “你到底想好了没有?”   苏谨不耐烦的催促。   “反正你也没第二条路可选,不如就赶紧答应了完事,我······”“这秘密你爱告诉谁就告诉谁去吧。”   我扔下一句话,站起身来准备走人。   反正明亦心早知道了,他都不当回事,我还用的着在这儿跟一个心理扭曲的小人啰嗦?   “你!”   苏谨见我竟然真的打算一走了之,顿时又惊又怒,口不择言的喊了起来。   “你以为我不敢去告吗?你且等着吧!宗主要是知道了你是个眠花宿柳,修身不正的淫贼,定会把你丢进蛇坑,让万蛇啃噬,以正门风!”   啥?   我迈出去的脚步僵在了那里。   眠花宿柳?   原以为是敌我立场不同的问题,没想到是个人生活作风问题。   “柳师兄,他说的是真的?”   柳之信先是狠狠瞪了眼苏谨,然后看着我,难为情的点了点头。   “城东有一处烟花巷,里头住的,都是各色的娼妓优伶,你每到宗门休沐的日子,就会偷偷跑到那里去,大约,是去找认识的朋友吧······”他说的很委婉,但我并不是猜不出来,到底那些小说也不是白看的。   所谓认识的朋友,其实就是跟宋子善相好的不良职业者吧。   怪不得原身进渊合宗一年了,卧底工作毫无进展,原来都是忙着谈恋爱去了。   苏谨犹自在那儿气急败坏的咒骂,我走了过去,居高临下的站在了他身前。   “我若是你,现在会选择闭嘴,然后马上收拾东西离开渊合宗,毕竟以我现在的身份,想叫刚才那群人回来接着打到你再也开不了口,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你说是吗?”   苏谨的骂声瞬间噎在了喉咙里,他咬着牙,不敢置信一样死死盯着我,半响,终究是像泄了气一样移开视线,扑在地上捶地痛哭。   留在这儿,以他这个为人和性格,只怕早晚都是被打死的命,还不如就此离开,没准在外面还能过上点平静安稳的日子。   至于他恨不恨我,会不会曲解我的用意,他以后该怎么生活,那我管不着,我也不在乎。   “走吧。”我对柳之信说。   柳之信皱着眉头看了眼苏瑾,转身跟上我的脚步。   “就这么放过他了?万一他真的到处去乱说可怎么办?”   “他不会的。”我说道:“是自己的性命重要还是败坏我的名声重要,他应该是能想明白的。”   “太便宜他了。”   柳之信忿忿不平的说着,转而又感概万分的看向我,语气带了些小心翼翼。   “子善,其实之前我就想说了,你好像变了很多,行事作风跟原来都不太像是同一个人了。”   当然不太像,因为本来就已经换了芯子,是另外一个宋子善了。   我沉默了会儿,道:“我摔了一跤,可能是伤到了脑子,有些事情记不大清了,你能跟我说说,我原来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柳之信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   “怪不得呢,我说你怎么什么也不记得了的样子,原来是受伤了啊。”   他又絮絮叨叨了一大堆让我注意休息养病的关心话,这才开始说正题。   “其实吧,咱俩虽然认识了一年,可对你我也不是特别了解,你对的出身家世从来都是闭口不谈,平日里不爱说话,也不怎么与人交往,被苏谨欺负了也不还手,自己默默避开他,有空的时候不是练剑,就是跑到外门那块大石头上坐着,朝内门里看,一看能看一整天,我问你看什么呢,你只笑笑也不说话······”我有点纳闷。   一般来看,魔门的细作人设都是八面玲珑,极善钻营,这样才能打入对方内部,刺探到自己想要的情报或者煽风点火挑拨离间之类的,怎么原身反倒是沉默寡言,独来独往呢?   “到了。”   柳之信带着我来一处偏僻小院,推开角落里一间不起眼屋子的木门。   这屋子不大,里外被隔成了两间,分别放着简易的床铺和柜子,收拾的很干净。   “我睡里头那床,这外头的就是你的。”柳之信说道。   我翻看了一下外间柜子里,没找到什么有线索的东西,都是些再寻常不过的衣物和用品。   原以为这次只能是无功而返了,却意外的在床铺下头的缝隙里发现了一把剑。   这把剑拿布包裹的很仔细,从上而下绑着带子,打着繁复的结,显然对原身来说,这是件重要的东西。   我问柳之信见过这把剑没有,他摇了摇头。   “你不喜欢别人动你的东西,床铺也是自己整理,不让我帮忙,所以我都不知道你还藏着这个,不过既然是你的,你就把它带走吧。”   柳之信同原身是一同入门的,他都不知道这把剑的存在,看来这剑是原身从外头带进来的,想必大有来历。   我摩挲了一下剑身上打的结,决定把它带回去再好好研究研究。   “呀,还有这个你也带走吧。”柳之信弯腰捡起枕头边的一个纸包,打开来给我看。   “这是你最爱吃的红豆糕,平时咱们在山上不好买,我就偷偷在晚上跑去厨房给你做,你开始不要,到后来还是接了过去,每天都得吃上两块,再后来我在厨房做,你就在外头给我望风,好几次都差点被管事发现,咱俩逃的跟半夜上灶台的老鼠似的,一溜烟跑的飞快······”他明明是笑着说的,眼圈却慢慢的红了,将那包所剩无几的糕点递给我后,又突然握住我的手,看着我的眼睛,无比认真的问道:“子善,你以后还会吃我做的红豆糕吗?”   “当然。”   我对他笑了下。   “我们是朋友嘛。”   蓦地,从门外幽幽传来了一个声音,阴郁森然,像是从地底刮上来的寒风,平白的冻的人打冷颤。   “你所谓的找寻记忆,就是在这儿同人执手相望,泪眼语还羞?” 第16章   在听到这个声音的那一瞬间,我下意识的就把手从柳之信那里迅速的抽了回来。   但反应过来后,我又有些懊悔的在心里吐槽自己。   没出息,我看你是被明亦心吓出应激症来了,关系好的舍友之间握个手怎么了?光天化日,堂堂正正,又不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而另一边,在看到明亦心走进来时,柳之信已经是整个人完全傻掉了,僵在原地连行礼都给忘了。   对他来说,估计明亦心就是如星辰一般遥不可及,地位高悬在天上的人,谁成想还能在外门这破屋子里遇到他。   “宗主你怎么到这儿来了?瓜子吃完了吗?”   我看明亦心面沉如水,一副想找茬的样子,怕他随手又把柳之信给灭了,忙迎了上去,拉住他的袖子试图把他往门外带。   “我的事情都办完了,咱们走吧······”明亦心扫了眼呆若木鸡的柳之信,又垂眸瞥向我,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就笑了起来,一把搂过我的腰,在我的额头上亲了亲。   “你说很快就回来,却让本座等了那么久,岂不知一时不见,如隔三秋吗?待回去后,本座可要好好罚你才行。”   他的语气温柔的能滴水,却让我的心头突突慌的直跳。   您这演的又是哪出啊?戏瘾犯了也不要贴着我耳朵说这种油腻霸总台词好吗?我是个男人,不是八点档的苦情戏小白花啊。   我伸手想推开他,明影帝却直接俯身将我拦腰抱了起来。   “走,本座带你回去,可别累坏了你。”他深情款款的说道。   我已经完全不敢看柳之信脸上是个什么表情了,这诡异暧昧的一幕,估计是个正常人都会觉得我和明亦心之间有一腿。   这是为什么呢?闹这种桃色绯闻对明亦心有什么好处吗?他就不怕流言缠身,被人骂死断袖?   我想不明白,而明亦心显然也不打算同我解释,一出屋门,他脸上的温柔笑意就倏地消失,面无表情的施展轻功离开了这儿。   在抱着我飞到了清流台后,明亦心停了下来,松开手让我站在了地上,自己却拂了拂袖子,跃身而起,眨眼间便飞到了密林深处不见踪影,只余一道冷冰冰的声音远远的传来。   “你既是吃饱了有力气,就自己用轻功回来吧,若晚一刻,本座就挖坑埋了你。”   说好的别累坏了我呢?   一会儿柔情蜜语,一会儿又无情威胁,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我顾不上去研究明亦心这离奇的脑回路,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还是抓紧时间赶快飞回去是正经。   尽管驾驭起轻功来还有些不熟练,动作也笨拙,但比起之前,我已经是进步的很快,起落飞跃间,身法也越来越得心应手,现在的我,肯定不会再是明亦心口中“扑腾的麻雀”,至少也算的上是个“轻盈的鸿雁”。   紧赶慢赶之下,我终于是在太阳落山之前回到了正心居。   天都没黑呢,应该不算晚吧?   四下里不见明亦心人影,不知道他又去哪了,当然我也不会闲的慌跑去寻他找不痛快,还是先给自己找个晚上睡觉的地方比较重要。   大殿肯定是不能去的,且不说那是明亦心住的地方,但凡只要想起那天看见的几个倒吊在房顶上的死人,我就浑身恶寒,再也不想踏进那个殿门。   兜兜转转之下,我信步走到了一处漂亮的楼阁处,随手推开了虚掩的雕花槅扇门。   嗯?   怎么有点眼熟?   我朝里走了几步,望着满屋的红木架子和架子上摆放的流光溢彩的古董摆件,宝箱玉瓶,还有屋子左边山水屏风后那张铺着锦被绣枕的大床,一下子记了起来。   这儿不就是明亦心的私房小金库吗?!   如此重要的地方,换了别人不是都得藏到暗无天日的密室,外头再设无数个机关陷阱,好让那些觊觎宝贝的人都找不到地方,便是找到了也是有去无回吗?   怎么这个地方的画风就如此清奇呢?不设防,不隐藏,大大方方的任由人进?   这是什么新潮的炫富方式吗?   我发誓我真的是随便逛逛就进到这里面来了,可不是故意想来偷东西的,外头连把锁都没上呢,谁看得出来这是个藏宝库啊?   所以说有钱任性到明亦心这个地步,就会视财富如过眼云烟毫不在意了吗?   那既然是这样,我睡在这儿,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   这么一想,我顿时心里安稳了不少,将手里的剑和包着红豆糕的纸包放在了床头,转而兴致勃勃的在屋子里转悠了起来。   与其说这里是个藏宝库,倒不如说是个应有尽有的百宝库,那些金银珠宝武功秘籍啥的就不说了,连绫罗绸缎的四季衣裳,触手生温的瓷器茶具等等等等,只要是你能想到的生活用品,这儿全都能找到。   放着这么多好东西不用,自己住的大殿反倒空旷冷清的像广寒宫,明亦心果然是不走寻常路的奇男子。   我就不一样了,像我这样没见过世面的俗人,掉进这样的富贵窝,巴不得能在里头多打几个滚,沾沾财气。   看到最后眼花缭乱的我终于是累了,抱着刚翻到的一件白色的寝衣,决定去上次的小溪边洗个澡,回来好舒舒服服的睡个觉。   月色朦胧,溪水清凉,如果我没有在脱完衣服后看见坐在岸边石头上的明亦心,这一切该是多么的完美。   真的没想到会又在这儿碰见他,怎么就巧到这个地步呢?   明亦心一袭红衣,披散着头发,皮肤又是雪白,在月光下乍一看,还以为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艳鬼,在这儿等着迷惑过路人,勾魂索命。   他与我大眼瞪小眼的对看了半响,凉凉的先开了腔。   “你这幅不着寸缕的样子还要维持多久,是打算色诱本座吗?”   我这才醒过神来,低头一看,顿时面红耳赤,慌的往水里一沉,将身子淹没,只留个脑袋在外面。   “啧,有什么可藏的。”明亦心道:“你全身上下本座早看过了,包括你那张假脸后头的真容。”   这倒是,我昏迷了三天,身上的衣裳总不可能是自动换的,只能是明亦心帮······等等!   真容?   我大惊,连忙低头在水面一照。   还是那张普普通通的路人脸啊,根本毫无变化。   不对,我要是变了个模样,赵之信也不会认出我了,这明显还是我原来那张假脸。   难道······“你不会看完了又给我贴回去了吧?”   我忍着恶心问他,手指用力的在脸侧的边缘撕扯,想把这张假皮给弄下去。   “别白费力气了。”   明亦心站起身来,赤着的双足踩在草地上,一步一步的朝我走了过来。   “这是用秘药粘合的,天衣无缝,用手是取不掉的。”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在水中愤愤的瞪着他。   “我不想再戴着这个死人脸!”   “很多事不是你不想就可以不做的。”   明亦心立在岸边,离我只有几步之遥,语气淡淡的。   “以你现在的武功,若是暴露真容,只怕很快就会招来数不清的麻烦和灾祸。”   他顿了顿,盯着我因为生气而泛红的耳朵,却是又微笑了起来。   “放心,现在在你脸上的,不是原来那张死人面皮,是我用树脂给你另做的一张,薄如蝉翼,无色无味,对你不会有任何影响。”   事已至此,我也只能接受了。   “那我什么时候能看看自己的真面目呢?”我不死心的又问。   “真面目啊······”明亦心语气悠悠,脸上神情是少见的正儿八经。   “自然是等你变强之后······”他话未说完,却是眉头微蹙,伸手捂住了胸口,脸上现出痛苦之色,猛然向外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第17章   按道理说,我这也不是第一次看见明亦心吐血了,也该习惯了。   没准这又是他的一次故意捉弄,或者,是他又要引出什么潜在的敌人,再或者,他对我疑心尚在,这不过是多一次对我的试探,我只需老实呆着,冷眼旁观就行。   可有时候,人是做不到那么理智的。   在看到他鲜血染襟,摇摇晃晃要轰然倒地的时候,我根本来不及多想,直接从水中冲上了岸边,一把将他扶住。   离得近了,我才发现,他脸上的白,不是肤如凝脂的白,而是惨无人色的白,就如同那日,我在溪边见到他时一样,明显是伤重未愈。   “你今天是吃了灵药强撑的,其实你根本没有完全康复,对不对?”我皱紧了眉头问他。   明亦心虚弱的朝我一笑。   “你猜?”   猜个鬼啊猜!   都这个时候了,还死要面子活受罪。   我瞪了他一眼,伸手想拿袖子替他擦擦嘴角的血迹,可抬起手时才赫然想起来,刚才从水里出来的太急,我好像······没来得及穿衣服。   时间,仿佛就尬在了这一秒。   我僵在那里,无语问苍天。   为什么,总要让我遇上这种难堪的场面?   夜晚的凉风吹了过来,冷的我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   正当我考虑是不是要厚着脸皮装无事发生,先去拿自己的衣服穿上时,明亦心已经解开了他的衣带,将我拢在了那件血色的大红袍子之下。   “别动。”   他在我的耳侧轻轻说着,吐息幽寒似兰。   “本座没力气了,让我靠一会儿休息。”   我的腰被他搂的很紧,心口也几乎与他贴到了一处,根本就动弹不得,只得放弃了挣扎。   算了,反正都是男人,何况他还长的那么美,咱也不吃亏。   我任由他抱着,感觉被风吹凉的身体也渐渐温暖起来,明亦心微闭着眼睛,也不说话,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这样安静的时候,完全没了之前凌厉冷傲的气质,墨发如流云一般散落在肩头,眉眼柔和又放松,有一种易碎虚弱又可怜可爱的氛围感。   我很没出息的看入了迷。   神仙下凡也不过如此了吧······“好看吗?”他突然的开口,冷不防吓了我一跳。   “好看啊。”   我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睛,强装镇定。   “不好看我看你干吗?这是对你外貌的一种赞赏,你应该高兴才对。”   明亦心果真很高兴。   “哦?既然是这样,那本座可得好好谢谢你的这份赞赏才行啊。”   听到这句话,我本能就感觉到不妙。   他不会是又要整什么幺蛾子吧?   事实证明,我的预感果然没错。   在他以让我带他看看我挑了哪间屋子住下的时候,理所当然又顺理成章的躺到了我铺好的那张床上。   “既然你如此喜欢看本座的脸,以后,本座就同你住在一起,让你随时都能看个够吧。”   不是吧大哥,博物馆的艺术品我也喜欢看啊,但那并不代表我就要把它扛回来藏被窝里啊。   我从小到大都是一个人睡,突然多了一个人,我一时半会儿真有些接受不了。   但是我又不能把他请出去,这屋子都是人家的,何况一张床?   “宗主,你的心意我收到了,但是······”我憋了会儿,终于找到了个理由。   “我晚上睡觉不老实,爱踢被子又爱说梦话,待会打扰了宗主休息,影响了您养伤多不好啊。”   “那可巧了。”   明亦心懒懒的斜倚在锦枕上,勾唇笑道:“本座既不踢被子也不爱说梦话,跟你正好互补。”   这算哪门子的互补啊!   “又不是女子,你这么扭扭捏捏的做什么?”他又道:“难不成,还怕本座吃了你吗?”   我不怕你吃了我,我怕你半夜发疯一根绳勒死我。   当然这话我是不敢说出口的,万一给他提供思路了可咋整?   罢了,豁出去了!   我裹紧了身上的寝衣,大踏步的走了过去,英勇就义似的往床上一躺。   “哎呀。”   好像压在了什么东西上,硌着我后背生疼。   “一把剑?”明亦心在我还没来得及看时,已经抢先一步,伸手拿走了它。   “差点忘了,这是我在外门住的屋子里找到的。”我说道:“大概是我从家里带到渊合宗的,没准上头能有关于我身世的线索。”   明亦心的手指挑起剑身复杂缠绕的布带,只轻轻一拉,那在我手里怎么也解不开的结就立刻四散而开,滑落到底,露出这把剑的真实样子来。   古朴雅致,剑身修长,外鞘上嵌着几颗绿色宝石,在灯火的映照下泛着莹莹的光彩,整体看起来低调又奢华,不似凡品。   “这把剑······”明亦心微蹙起眉头,若有所思的打量了好一会儿,这才“仓啷”一声拔剑出鞘。   轻薄柔韧,雪亮生光,线条流畅之极,纵然是我这样不懂武器的外行,也脱口而出赞了声。   “好剑!”   “的确是好剑。”   明亦心轻轻点头,转而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   “这是百年前铸剑大师苍云子的封山之作,名唤若水,位列名剑榜第二,是江湖人万金也难求的宝剑,早先它的主人都是名声赫赫的正派大侠,后来不幸被魔教教主给抢掠了去,没想到如今竟会在你的手上。”   什么?   这剑的来头这么大吗!   我的瞳孔顿时一震。   能拥有这样的名剑,原来的宋子善,又岂会只是一个小小的魔门细作这么简单?   看来,在我心里一直不愿去承认的那个猜测,到底还是得到证实了,没错,我就是魔门的大反······“原来你是魔门的叛徒啊。”明亦心突然道:“偷了你们教主的宝贝,跑到渊合宗避祸来了。” 第18章   啥?   偷东西跑路的魔门叛徒?   我的思路被明亦心的这句话给一下子打乱了。   还能有这种说法的吗?   “你要不是叛徒,又怎么会隐姓埋名易容躲在渊合宗外门整整一年都毫无动作?”   明亦心说着,将宝剑回鞘,直接扔还了给我。   “原以为你是脑子不好,看来是大智若愚,为了躲魔门的追杀,就藏到一个他们想破脑袋也猜不到的地方,这份聪明倒也不是寻常人能有的。”   是这样的吗?   我怔了怔,感觉自己快要被他说服了。   “这么说,我也算是弃暗投明了?”   明亦心挑眉,笑了声,带了些轻嘲的冷意。   “不说以前,就拿今日你的所见所闻来说,你还觉得渊合宗是明吗?”   我想起在宴席上的那些糟心事儿,顿时沉默了。   渊合宗顶着天下第一名门的金字招牌,看起来光鲜气派,可内里也是暗潮涌动,乌糟一片,同声名狼藉的魔门相比,还真说不准到底谁更明,谁更暗。   “宗主,你有没有想过大刀阔斧的改变一下现在的局面,让渊合宗名副其实的成为一个正派宗门?”   我知道我的人生阅历不足,说出的这些话都很幼稚很理想主义,可不知为什么,我就是想对明亦心说。   出乎我的意料,明亦心并没有嗤之以鼻,也没有冷嘲热讽,他看着我的眼睛,语气很是轻轻淡淡。   “渊合宗自立派以来,已逾百年,内部早已盘根错节,各分势力,本座虽然为一宗之主,可在那些老东西的眼里,我也只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儿罢了,他们只需我坐在那最顶端的位置上当个神像,若当真伸手触及到他们的利益,他们就会想出一切法子来杀了我,另立傀儡新主,我父亲在位二十余年,也未能改变分毫,如今我想要破局,谈何容易。”   情况原来比我想象的还糟。   我咬唇呆了一会儿,忽然又想起件重要的事来。   “那我今天说的那些处置秦典他们的法子,还有重新挑选内门弟子的事,是不是也触及到了他们的利益?”   明亦心拿手撑着侧脸,悠悠吐出了几个字。   “你说呢?”   “那你怎么不拦着我呢?”我急道:“他们会不会因此怀恨在心,对你做出什么不利的事来?”   “你在担心我?”   明亦心意味不明的笑道:“为什么呢?难道是喜欢上我了?”   “没有!”   我立马否认,耳朵却有些隐隐发烫。   “宗主你今天带着我去外头露了这么大一个脸,现在整个宗门都知道咱们俩是金主与狗腿的关系了,若是你出了什么事情,我还能跑的了吗?”   “金主,与,狗腿?”   明亦心把这两个词在嘴里琢磨了一会儿,不知又哪里戳到了他的笑点,伏在锦枕上哈哈大笑了起来。   “狗腿,哈哈哈,这名字好,以后我就这么叫你了,哈哈哈······”不是,你的重点是不是歪的有点多?   “我只是打个比方,没让你给我瞎取名。”   “怎么?狗腿这名你不喜欢?”明亦心道:“那,叫小狗腿?”   我的脸黑了黑。   “不好,不准叫狗腿。”   “叫小狗狗?”   “不行!”   “小腿腿?”   “不好,不行!”   我几乎要抓狂,若不是打不过明亦心,我真的很想马上把他的嘴拿针线缝起来。   “闲扯到此结束,睡觉!”   “这又是什么?”明亦心压根不理会我说睡觉的话,又拿起那个抱着红豆糕的纸包来。   “本座瞧见外门那小子同你在那儿拉拉扯扯塞这个给你,难道是什么了不得的宝贝?”   “并不是什么宝贝。”   我没好气的从他手里接过来,拆开纸包道:“这是柳之信给我做的红豆糕,据说我以前是很爱吃的。”   “呵。”   明亦心冷嗤一声。   “如此低劣不堪的东西,你也入得了口,本座看你不用学别的,先把辟谷学了是要紧,以后便再也不用费事吃这些乱七八糟之物了。”   “我不要。”   我说道:“吃东西是最容易获得幸福感的事情之一了,为什么要放弃?像今天满桌的美味佳肴,宗主你尝都不尝一口,难道不会觉得可惜吗?”   “可惜?”   明亦心冷冷道:“若是有一天,你遇到的所有人都有可能会对你起歹心,你的所饮所食都可能会被下毒,便是天上的瑶池仙宴摆在你面前,你不吃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可惜的。”   我想起他的处境来,顿时噎住,但还是觉得有些不服气。   “凡事也不能说的太过绝对,世上终归还是有好人的,比如就算全天下的人都想要害你,至少我是绝对不会对你下毒的。”   明亦心看着我,脸上的冷意悄然褪去,眉梢眼角又柔和了下来,闲闲的伸了个懒腰后,朝枕头上拍了拍。   “太晚了,小狗腿,来睡觉。”   “说了不准叫我狗腿!”   ······大约是我今天真的太累了,沾到枕头就睡着了,以至于完全忘记了床上还有另一个人的事实,早上醒过来时,我已然是呈大字型横躺在正中央,尽情的舒展着手脚,几乎霸占了整张床。   不得不说,这床是真舒服啊,软和如绵,比我从前睡的席梦思都要强多了,躺在上头甚至还能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勾的我肚子里的馋虫都要流口水了。   真高级啊,熏香还能做成美食味的。   我又使劲儿吸了两口香气,却觉得有哪里不对。   这味道似乎不是从床铺散发的,而是在离我不远的桌子那边传来的。   有吃的!   我鼻尖一动,倏地睁开眼睛,一个鲤鱼打挺就坐了起来。   果然。   床边的八仙桌上不知何时已经摆好了整整齐齐一桌的早点,中间还摆着一个小火炉,上头搁着一个漂亮的紫砂锅,正汩汩冒着水汽,似乎里头正煮着粥。   不是说正心居什么食材都没有吗,这些是从哪儿变出来的?莫不是有田螺姑娘?   屋子里也不见明亦心踪影,我肚子正饿着,也顾不上去多想,直接从床上跳下来,几步便跑到桌边。   晶莹剔透的小虾饺,香软诱人的芝麻饼,粉粉甜甜的糯米糕······还有许多我叫不上名字的点心,总之就是四个字,琳琅满目。   我抄起筷子便夹了一块虾饺塞嘴里,愉悦的眯起了眼睛。   由美食开始的一天,真是美好啊。 第19章   吃饱喝足出门时,我带上了那把若水剑。   昨日在宴席上,我见他们那些人无论年纪身份,腰上都佩着剑,想来这应该是一种礼节,那我也入乡随俗,赶一回时髦,反正在正心居,除了明亦心也再没有外人了,不会有人识破我剑的来历。   对了,明亦心呢?从早上起到现在都没见到他的人影了。   我刚溜达出门外,有一道翠色的人影就拦在了我面前,直挺挺的伸着手,将一张纸条送到了我面前。   竹子做的木偶?   竟然不用电池,就会跑会跳还会送东西?   我惊讶之下,围着它绕了个圈,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   这好像,就是那晚钱忠元口中所骂的“傀儡妖术”吧?   难不成,刚才的早饭也是它做好送来的?   这么高级的玩意儿,为什么要被叫妖术?要是放到现代,妥妥的科技发明大奖。   竹人虽也做了粗浅的五官,却是不会说话,眼睛也不会斜视,我转圈,它就跟着我转圈,手里的纸条依旧拿的稳稳的,执着朝我鼻子底下递。   “好好好,我这就看。”   向竹人道了声谢,我拿过纸条,上头龙飞凤舞的写了三个字。   跟我走。   嗯?   跟谁走?你吗?我指了指竹人,它似乎是听懂了,点了点那颗长满了竹叶的木头脑袋,转身倏地就跃上了高空,从这个屋顶轻盈的跳到了远处的屋顶。   合着不是跟它走,是跟它飞。   幸好我今天吃饱了,正是精神力气都充足的时候,飞就飞吧,小小轻功,不在话下。   晨曦透过云层洒下来,落在身上,清新又温暖。   我感觉自己像只自由翱翔的雏鹰,在山林和溪流间穿梭起落,丹田处的内力在蜿蜒向上游走,让我仿佛脱胎换骨一般,如获新生。   怪不得小说之中,那些武林高手会如此执迷于突破自己,获得更高的武学境界,这个中的美妙感受的确是无法言说,我虽然只窥见一斑,却已是生了向往之心。   那更广阔,更顶端的大千世界,终有一日,我是否也能触碰到呢?   竹人带着我,一路向前,终于在山顶的一处平地上停了下来。   这儿貌似是正心居所在山峰的最高处,四周都是万丈悬崖,眼前一片豁然开朗,茫茫雾气在云海中浮动,太阳的光圈若隐若现,仿佛仙境一般。   而明亦心就持双剑立在那悬崖最边处,云从袖出,长长的发带迎风飞舞,身姿潇洒俊逸,恍若天人临世。   我很没出息的又看呆了。   他这样正经摆POSS的时候,真的很有万人迷的潜质。   “这么慢?便是乌龟也比你爬的快些。”   明亦心再次发挥了他开口即幻灭的拿手戏,让沉迷美貌的我,一下子便清醒了过来。   “乌龟哪有我快?”我不满道:“你这种打压教育很有问题,好老师对学生应该多多鼓励,这样学生才能进步的更快。”   “哦?”   明亦心挑眉,袍袖微扬,将手中的一柄长剑朝我扔了过来。   “看看,比你这把天下第二的若水剑如何?”   我手忙脚乱的接住,好奇低头看去,他给我的这把这剑造型古朴,剑鞘以秘银打造,饰以雪花纹路,清方雅致,比若水剑的外鞘倒是更为大气。   再拔出长剑来瞧,剑身以玄铁而铸,透着淡淡的寒光,真正的是刃如秋霜,称的上是一把罕见的上品宝剑。   不知为何,这把剑我一见了就喜欢,是那种从心底自发而生的喜欢,而不是见到若水剑那种看见稀罕宝物的肤浅喜欢。   “这把更好。”我毫不犹豫的下了评语。   明亦心轻轻笑了声。   “还挺识货,这便是名剑谱上排名第一的月冷剑。”   天下第一的宝剑?!   震惊之下,我瞬间觉得手里的长剑重如千钧。   这样的剑,当真是我配拿的吗?该拿在一位德高望重的武林宗师手中才不算委屈了它吧······“仓啷”一声,明亦心手中的另一把剑三尺青锋已然擎出,起手势开,对着我勾唇说道:“你若能接我一招,这月冷剑便当做奖励送给你。”   我听了这话,几乎倒抽一口凉气,为这珍贵无比的奖品而心惊,但想了想,又很快冷静了下来。   “宗主,你不是在开玩笑吧?我连剑法都不会,哪里接的了你一招?虽说奖励能刺激学生进步,可你饼画的也太大了,我根本不可能吃的着。”   “试都不试就放弃?”   明亦心似笑非笑的瞥向我。   “看来你不但爬山的速度如乌龟一样慢,连胆子也如乌龟一样小,遇到一点困难就缩头回去,不敢挑战。”   试问哪个男人受得了被人比作乌龟?   我内心深处的热血傲性被全被他激发出来,决定为了我的自尊心也要同他过过招。   明亦心提剑跃身而起,手势曼妙犹如莲花绽放,直冲我而来。   直接跟他硬杠肯定是杠不过的,我还是先苟着,看能不能运气好捡个漏。   剑光如雪,恍然间便要劈向我面前,我稳了稳心神,快速旋身避开,飞掠至悬崖的另一边。   明亦心瞬时转身,紧随其后而来。   我未敢停留半步,又施展轻功趁他未到之时,落到了别处。   接下来就是,我逃,他追,我再逃,他再追,我们俩就绕着这悬崖的四个边,猫捉老鼠似的跑了好几圈。   我当然不信明亦心的轻功会比我差,之所以一直抓不到我,明显就是在逗我玩。   “宗主,能,能不能休息,休息一会儿?”   在又一次飞到悬崖的边角处时,我伸手朝明亦心摆了摆。   “好累,我,我有点不行了······”明亦心停在了离我四五步的地方,微眯了眼睛道:“第三次了。”   “啊?”   我怔了下,才反应过来他是意思是我第三次对他说“不行”了。   “我也想说我很行啊,但是我真的没力气了,我······”话还没说完,我的身体已是摇摇晃晃,脚步也开始虚滑,不知怎的就一下子踩空,栽下了悬崖。   在最后一刻,我似乎看到了明亦心脸色突变,身形如同鬼魅一般,比之刚才快了数倍不止,眨眼间便至悬崖边上,拉住了我的手。   他望向我的眼神,凝重又后怕,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他流露出这样无比认真的样子。   也对,我死不死的不要紧,但我身上同时带着沧海泪还有天下第一和第二的宝剑呢,这要是掉到万丈悬崖下去找不到了,那对他来说,可不亏大发了。   “你这个······”他蹙紧了眉头,似是要骂我,但不知为何又忍了回去,冷声道:“抓紧,我拉你回来。”   我也不知哪里来的胆子,忽然就福至心灵,将另一只拿着剑的手举了起来,轻轻的在明亦心的剑上碰撞了一下。   “宗主,我这算不算是接住你一招了?” 第20章   明亦心没回答。   他就那样静静的看着我,脸上紧张的表情也趋于平缓,只那眼神深深沉沉的,看不清里头隐藏的情绪。   其实说完那句话我就很心虚了,被他这样盯着,我就更心虚了。   不管人家是为了什么救你,那终归也是救了你,这种时候还耍心眼钻空子要诳人家的宝剑,也太不要脸了点儿。   “那个,其实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刚想给自己找个台阶下,明亦心却挑唇一笑,对着我点了点头。   “好。”   啊?这么容易就答应了?   我还在懵懵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明亦心已是一个用力,将我从悬崖边上瞬时就给拉了上来。   在重力的作用下,我压根就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整个人不由自主的往前飞扑,将还未站稳的明亦心也给扑倒在了草地上。   更为要命的是,倒下来的时候我的嘴还正好撞到了他的嘴上,当然并没有像电视剧里男女主那样浪漫唯美,而是因为力气太大,他的唇被我牙齿一下子磕破,连血都流了出来。   我这算是恩将仇报了吧?   慌乱自责之下,我就想拿袖子去给他擦拭嘴角的血迹,可还没碰到,就被他一手握住我的手腕,牢牢的抓紧。   “袖子都沾了草屑尘土,你就打算用这么脏的东西来碰本座的脸?”   他这云淡风轻的一句话,让我更加的不知所措了。   “那这怎么办?现在也没有别的可用了。”   “谁说没有?”   明亦心意味深长的笑了声,忽而就仰起头来,另一只手按着我的脖颈,带着血的嘴唇不偏不倚的印在了我的唇上。   他的掌心似乎有练武磨砺出来的薄茧,按在我的后颈皮肤上时,温热又酥酥麻麻的,似是过了电一般,窜至了我整个脊椎骨。   我浑身都在发软,压根也没力气挣脱,就这么由着他肆意的吻着我,将他唇间的那缕淡淡的血腥气传到了我的嘴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我脑子都快要缺氧窒息,明亦心终于结束了这个吻。   “好了,这下干净了。”   他在我耳边轻笑,听起来心情甚好。   “月冷剑也是你的了,从今日起,你每天都上到这里来练剑,那些竹人就是你的老师和陪练,一个月后,我再来与你对招,那个时候,你再像今天这样耍滑头,本座就把你重新扔下悬崖去。”   我的脸颊烫的厉害,他这威胁落在我晕晕乎乎的耳朵里,轻飘飘的像棉花。   如果说上一次被强吻,我的感受是愤怒和委屈,那这一次,我似乎好像并没有那么的反感,而且心跳还加快了,用个成语来形容,就是“小鹿乱撞”。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我开始喜欢男人了吗······不不,应该是明亦心长的太好看了,他这样等级的美貌同你亲吻,不分男女,是个人都会喜欢的。   对,没错,就是这样,有感觉了不是我的错,是明亦心的锅。   他若是知道了我的这些胡思乱想,估计都要笑掉大牙,对他而言,这只不过是再一次心血来潮的逗弄而已,我又何苦在这儿庸人自扰。   清醒过来后,明亦心不知何时已经悄然离去,这小小的一处峰顶上,就只剩下我和几个竹人傀儡。   我看着自己手边放着的月冷剑和若水剑,很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天下第一剑和天下第二剑就这么都归我所有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差生文具多”?   几个竹人在我的对面忽然就动了起来,个个手拿着一根竹竿充当兵器,摆出各不相同的姿势来。   明亦心的宝库里的武功秘籍我当初也好奇翻过两本,上面的篆字和画像都形同天书,我一页也看不懂。   但是眼前这个就不一样了,几个竹人的姿势连起来一看,很容易就能让我明白,这是一招连贯的剑势。   可以啊!这种教学方式就很通俗易懂很适合我嘛!   我顿时来了精神,跃跃欲试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将若水剑放到了一边,抽出月冷剑开始有模有样的跟着竹人学了起来。   一个月的时间过的很快。   不知是不是因为我原身就有武功底子,所以领悟力特别好,竹人所演示的招式我通常看一遍就会,只稍稍练习个半天,就能有模有样的同竹人对上几招,到了后期,我甚至还能融会贯通,由这个剑招拆解到另一个剑招,在比试中频频先一步将竹人制住。   明亦心倒是露面不多,除了每天晚上会雷打不动的出现在床上搂着我入睡以外,白天基本看不见他的踪影,只有几次神出鬼没的出现在悬崖边上,眉眼含笑的看我打完一整套剑势,又带着几分嫌弃挑出我的不足之处,告诉我该如何改进。   而我也从一开始的不适应,到现在已经完全习惯了这种生活方式和作息,若是哪天早上突然醒来,枕边不见了明亦心,我都会有些失落。   这算是睡出感情来了吗?   我也弄不懂我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我就觉得明亦心身上的味道很好闻,他的怀抱很温暖,躺起来很舒服,落在我额头上的晚安吻轻轻柔柔的,瞬间抚平了我练功一天的劳累。   如果日子能一直这样过下去,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一月之期已到,我怀着紧张又期待的心情上了峰顶,与明亦心对招。   “这回,可别又脚滑了。”他立在我对面,挑眉说了句。   不知为什么,我的紧张情绪立刻缓解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突如其来的好胜心。   “别小看我,我这次可是很认真的。”   明亦心笑了笑,拔出了手中的长剑。   “那就来吧。”   我握紧了手中的剑柄,低低喝了一声,腾跃而起,剑光游走,如鹰击长空,直逼明亦心而去。   “架势倒是不错。”   明亦心悠悠赞了一声,长袖飘洒间,手腕顺势一扭,翻身向右斜出,剑意如虹,气势如排山倒海一般而来,与我的月冷剑两道剑影撞击在一起,好似无声的雷霆,惊心动魄。   我气力不足,只能将他的剑尖阻于半步之内,时间一长,只怕很快就会抵挡不住。   “要认输了吗?”明亦心瞧着我的脸色,似笑非笑道。   不,我才不认输!   我咬了咬牙,仍以全力抵挡着他的剑势,同时左掌倏地运起掌风,向他劈下,明亦心侧身躲过,我趁着这个空当,起手再运剑,剑尖夹着柔劲,点在了明亦心用来格挡的剑鞘上。   成了!   “这次我可没有耍滑头,得算我赢了吧?”我朝他扬着脸,得意的说道。   “行,算你赢了。”   明亦心好似哄小孩一般的语气,伸手在我的头发上揉了揉。   “想要什么奖励?”   奖励啊······我的眼睛亮了亮,想了会儿后,先问了句。   “你的身体养的怎么样了?伤都好了吗?”   “问这个做什么?”   明亦心微眯了眼睛看着我。   “难不成你想对本座的身体做什么不可言说的事情?”   我怔了下,反应过来脸都烧红了,气的立刻否认。   “没有!你都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我的意思是如果你身体没事了,那就带我去渊合宗外头转转,看看热闹和新鲜而已。”   “就这样而已啊。”   明亦心故作失望的摇摇头,却在我以为他不答应而丧气的勾下头时,却笑着上前搂住了我的腰,足尖一点,还未看清他如何动作,便已经跃出去数十丈远。   “那就如你所愿。” 第21章   渊合宗外,是一片极为繁荣茂盛的城镇,大路小巷四通八达,商铺饭馆琳琅满目,街上的人流也没有因为天色已暗而减少,反倒是在五彩各色的纸灯笼的映照下,熙熙攘攘的在街市上行走游玩。   路边宽敞的地方还有很多的小摊子,卖各种各样的市井美食,天南地北的各地特色小吃都有,甚至还有用木炭火炉烤肉串的烧烤摊,瞧那油滋滋香喷喷的大肉串子,咬一口再来一杯酸梅汤,那滋味儿肯定美的直冒泡。   这古代的夜生活,也是丰富多彩的很,丝毫不比现代差嘛。   我在正心居也翻过一些典籍,这里之所以这么热闹,是因为背后倚靠着天下第一名门正派的威名,治安比较好,所以每年都有邻近城镇的很多百姓都迁居到这里来。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附属在渊合宗底下下讨生活的小门派,以及与渊合宗里有关系的亲族子弟,在加上他们的家眷仆从,便又是乌泱泱的一大票人。   人多,消费的地方就会变多,开销也会变大,经济也就越好,挣钱的活路多了,就会吸引更多的人来,如此循环之下,也就成就了我眼前所看见的这一片热火朝天,车水马龙的盛况。   与我的兴致勃勃相比,明亦心就显得很淡定从容,对那些花里胡哨的吃食玩意儿都没什么兴趣的样子,但如果我在哪个摊子店铺逗留的久了,他也不会催促或者不耐烦,只静静的负手立在门口,像一株挺拔修长的竹子。   今天临出门时,他也戴了如我一般的树脂面具,遮去了那俊美无俦的神仙样貌,五官变得平凡普通,可即便如此,也遮不住他一身浑然天成的气派,让人不由自主的就会把视线投到他的身上。   比如我吃碗羊肉汤的功夫,就看见有不下十几个年轻姑娘朝明亦心害羞带怯的送秋波,但凡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能出现一丝笑容,估计她们就会像花蝴蝶一样前赴后继的围过去了。   可惜,我们这位明宗主压根就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人,不仅对姑娘们的撩拨完全无动于衷,还对一位大着胆子上前来给他送糖面人搭话的女孩子冷冰冰的吐了一个字。   “滚。”   那女孩子圆脸杏眼,长的甜美可爱,腰上还挂着佩剑,看样子应该也是哪个门派的小弟子,平日里怕是没受过这种冷遇,眼睛里霎时便盈满了泪水,待要发火,却又是不敢,一时进退两难,攥着糖面人站在那里又羞又恼,看着怪可怜的。   我一口气喝完碗里的汤,朝门口走了过去。   “小妹妹,你的糖人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可以卖给我吗?”   女孩子怔了下,转眼看着我脸上和善的笑容,大约是明白了我是来给她打圆场的,忽而就转怒为喜。   “你瞧着年纪也比我大不了多少,倒叫我小妹妹,莫不是想占我便宜?”   我连忙摆手。   “那你可冤枉我了,我是看书上说,女孩子都喜欢别人称赞她年轻,所以才这么叫的。”   那姑娘噗嗤一笑。   “以为是个登徒子,原来是个书呆子。”   她说着把糖面人递了过来。   “呐,给你。”   “谢谢。”我接了过来,又问道:“多少钱?”   “不要钱,送你了!”   她大方的一挥手,抬腿便跑。   “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我看着她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人群里,转头对着明亦心语重心长的说道:“出来玩,开心点嘛,她们也没恶意,书上还说了,像你这样不解风情又凶巴巴的男人,将来找媳妇儿会很困难的。”   “你都看的什么歪书?”   明亦心冷冷道:“回去把名字写下来,本座令人立刻全部搜集来一把火烧了。”   “这怕是不行。”我摇了摇头。   虽说继妹给我的那些书,的确不是什么正经书,但你想搜来烧了,怕是挖地三尺也找不到半张残页,因为在古代,压根就没有。   明亦心却好像是误会我舍不得那些歪书,眼神更冷了,倏地伸过手来,直接将我手里的糖面人扔在地上踩了个粉碎。   “哎,你······”我低头看看地上的糖渣,分外惋惜道:“这也太浪费了,我是真的想尝一下是什么味道,看跟我故乡吃的那种有什么不一样。”   明亦心不发一言,转身便走了。   不是吧,我还没生气呢,你倒是有脾气了。   我在原地顿了顿,还是无可奈何的追上去了。   能怎么办呢?我又不认路,而且,刚才我只管吃喝,付账都是由明亦心来的,他要是走了,我身无分文,岂不是只能看着满大街的新鲜玩意儿干瞪眼?   这叫啥?这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我感概了两句,眨个眼就不见了明亦心的踪影。   这么快,跑哪儿去了?   我垫着脚往人群里张望,冷不防的眼前却伸过来一支大草垛子,上面密密麻麻的插满了各式各样的糖面人,足有二三十个。   “吃啊。”   拿着草垛子的明亦心看了我一眼。   “你不是想尝尝是什么味道吗?”   我愕然之下,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幸亏这里没有狗仔队之类的八卦记者,要不然把明亦心现在这样子拍下来,铁定能上明天的头条新闻。   “笑什么?”明亦心道:“你不吃我就都给扔了。”   “别别别。”   我是知道他说的出做得到,连忙伸手接了过来,看着这么多的糖面人,又有些为难。   “可这也太多了,我吃不完啊,这样吧,我拿一个,剩下的就送给过路人,结个善缘吧,你看行吗?”   明亦心的脸色依旧是淡淡的。   “即送了你,就是你的了,随你处置。”   “那就好。”   得了他的准话,我就放心多了,在挑了一个八仙过海样式的后,对着旁边吸引过来对着草垛子上的糖面人流口水的一群小孩子招了招手。   “你们想吃吗?”   孩子们立刻齐声回答。   “想!”   “那好。”   我指了指旁边的明亦心说道:“你们每人夸那个哥哥一句,夸完就能领一个糖人,谁若是能夸的他笑出来,就可以得两个糖人。”   “真的吗?!”   小孩们听见不要钱就有糖吃,一个个眼睛顿时亮了,立刻将明亦心围了个水泄不通,七嘴八舌的瞎夸一通。   “哥哥好高啊,像年画上的将军一样威武。”   “哥哥你腿真长,比我家的晾衣杆都长!”   “哥哥脸长的太俊了,我娘看见你都要喜欢上你了!不如你给我当后爹吧!”   “哥哥,哥哥······”明亦心开始蹙着眉头,很是嫌弃的样子,但是大腿被他们抱着,衣服被他们拉着,想走也走不开,到最后认命一样站在那儿,看着抱着肚子笑的眼泪都快出来的我,眼中的冷意褪了个干净,唇边竟也浮出一抹笑来,无声的对我说了两个字。   “傻子。” 第22章   闲逛到一处河边,远处水面上波光粼粼,挂着彩灯的画舫船只三三两两的聚集,缓慢的划行而过,偶有丝竹之声和谈笑随风传来,一片其乐融融,诗情画意。   我也逛的累了,便在岸边租了一条小船,同明亦心一起坐了进去。   他不许船夫跟着,也不拿桨划水,直接简单粗暴的在船身上拍了一掌,那小船儿便悠悠荡荡向水中央飘过去了。   果然武功高就是好啊,一条小木船也能给你整出全自动驾驶的感觉。   我一边把手伸到水里面随意的泼着玩儿,另一只手则拿着那根八仙过海的糖面人吃的津津有味。   这上面裹的糖不知道是用什么熬的,特别的香甜酥脆,吃到嘴里却又一点不黏腻,再配上那软乎乎的面果子,口感特别好,真是越嚼越上头。   明亦心坐在我对面,托着下巴盯着我看了半天,皱着眉头问。   “正心居的饭菜不好吗?为什么你出来外头嘴都没闲过,像八百年没吃饭似得,一块糖也能啃的这么高兴。”   “那不一样。”   我咬下竹签上的最后一口面人,嘴里的糖嚼的嘎嘣响。   “正心居的饭菜算是五星级大酒店的高档餐,确实色香味俱全,我挺喜欢的,但这种路边小摊也是别有一种风味,吃起来比正心居更多了一丝烟火气。”   明亦心冷哼了声,显然是不信。   “可惜最后一块在我嘴里了,要不然让你尝尝你就明白了。”我含着糖说道。   他突然笑了笑。   “好啊。”   嗯?   好什么?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是探身凑上前来,贴上了我的唇。   惊讶之下,我都来不及合上嘴,便已被他轻轻巧巧的打开了唇齿,将那块未来得及咽下去的糖勾到了他的嘴里。   糖是尝到了,他却也没有放开我的打算,双唇就那样黏黏糊糊的粘在了一起,直到糖块全部融化,被我们一同吃下。   “你说的没错。”   明亦心的鼻子挨着我的鼻尖,低低的笑了声。   “的确别有一番风味。”   我再一次不争气的脸红了。   苍天哪,他为什么这么撩人?这暧昧气氛简直让我有种要谈恋爱了的错觉。   难道我拿的不是反派剧本,而是女主剧本吗?可我是个男人呀!   不对,不对,这太不对劲了,明亦心明显就是冷血冷情,狠戾果断的人设,怎么可能是个恋爱脑,一定是我脑补太多·······正当我心烦意乱,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觥筹交错的谈笑声,还有女子在丝竹管弦之中娇柔婉转的唱着小曲儿,一片靡靡之音。   原来是小木船随波逐流,飘到了一座两层高的画舫旁边,这画舫张灯结彩,人影绰绰的,看来是正在开聚会,十分的热闹。   “哈哈哈,那明亦心当真如此荒唐?”   靠着画舫的栏杆处传来了一阵男子的粗哑大笑。   “竟然收了一个外门弟子做男宠?而且还是个貌不惊人的普通货色?”   “嘘,关兄,小声点。”   另有一个男人说道:“这儿到底还是在渊合宗的地盘上,小心隔墙有耳啊。”   “怕什么?”   姓关的男子满不在乎。   “这船上都是咱们自己人,就那几个唱曲儿的是外来的,敢乱传就杀了她们,再说,这儿也没有墙啊,明亦心还能从天上飞过来偷听不成?哈哈哈······”我默默的撇了一下嘴。   路走窄了吧?他虽然不从天上飞过来偷听,但是可以坐着船光明正大的过来听啊。   明亦心的手依然的搂在我的腰上,额头贴着我的额头,保持着刚才亲密的姿势没动。   这个样子要是被船上那群八卦的人看见了,那可就真是有图有真相,我男宠的名头算是要坐实了。   可我也不敢推开明亦心,万一弄出什么动静来,把人引过来就不好了。   船上并没有发现我们,交谈仍在继续。   “关兄说的是。”有人讨好的笑着附和。   “也不知那个外门弟子到底有什么手段,竟然能勾引到明亦心,当初江湖上多少门派世家给他送美人啊,他是正眼也不瞧,我还只当他清心寡欲,要当圣人呢。”   “什么圣人?那是没送到他心坎上。”   关姓男子一副很懂的口气。   “光长的美有什么用,躺那儿跟木头桩子似的,玩起来也是无趣,反之若是在床第间玩的花样多,会伺候人,便是相貌差点有什么关系,反正熄了灯都是一样。”   “没错,正是这个理了!”   几个人都心照不明的笑起来。   “我还听说那个外门弟子的确是烟花地出身,恩客不知凡几,可笑明亦心一副心高气傲的模样,却是要捡别人吃剩的,还当个宝呢。”   “哈哈,活该,谁让他眼睛长在了头顶上,瞧我们不起?如今正是该遭报应呢!”   又是一阵不堪入耳的大笑。   我看着明亦心面无表情的一张脸,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心疼,伸手捂住了他的耳朵。   “别听了,这些谣言都是怎么离谱怎么传,我们管不了别人的嘴,但是也不能脏了我们的耳朵。”   明亦心一双黑沉沉的眸子看着我,半响,将我的双手拿了下来,握在了他的掌心。   “对,不能脏了你的耳朵。”   我刚想再补充一句,其实他们说我什么我是无所谓的,反正也伤不到我分毫,但我不想明亦心被刺激的更偏执,更加的不信任人。   但我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被明亦心抱着腰,纵身跃起,像天外飞仙一样,飘然落在了那画舫的甲板上。   “什么人?!”   有护卫打扮的几个人立时拿着剑朝我们跑了过来。   “这是青远山关家的私宴!你们也敢乱闯······”明亦心没等他们靠近便不耐烦的挥了一下衣袖,瞬间那几个护卫便像被巨浪掀翻一样,腾空狠狠摔下,砸在了甲板的四处角落,惨叫连连。   画舫上的其他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反应过来后,那些唱曲儿拉琴的女子和乐人都吓的尖叫着四散逃跑,想找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   而那几个拿着酒杯锦衣华服的男人明显也是一脸慌乱,但又碍于面子,强撑着开口。   “你们是强盗?我们给钱就是,你们拿了就走吧,若要胡来,青远山关家绝对不会放过你们的!”   明亦心充耳不闻,不紧不慢的朝他们走了过去,随手又抓了几个沿路的护卫和小厮,一个一个的摔在了他们的面前。   “你,你到底是谁?”   这粗哑的声音,是那个姓关的没错,原来长的这么肥头大耳,眼睛还小成了绿豆样,此刻正像只受惊的老鼠一样,瑟瑟发抖的看着明亦心,一边后退一边惊恐的乱喊。   “这儿,这儿可是渊合宗的地盘,我们关家与明家向来交好,你若是敢对我不利,渊合宗明宗主定会杀了你的!”   明亦心冷笑一声,抬手朝自己脸上一抹,那张面具便应声而落,掉在了他的手心。   我瞪大了眼睛。   说好的以秘药粘合,寻常是绝对弄不下来的呢?怎么这么简单就揭下来了! 第23章   而对面那几人眼睛瞪的比我还大,从他们不可置信的震惊表情来看,他们应该是认出了明亦心的相貌。   “明,明宗主······”姓关的胖子又惊又怕,慌的舌头都在打结。   “我,我是青远山关掌门的大儿子关衡,咱们,咱们以前在明老宗主的寿宴上见,见过的。”   明亦心漠然的看着他,眼神就像看着一个死人,完全没有与他叙旧的打算。   关衡旁边的几个人却是机灵,此时已经全都跪了下来,以头抢地,磕头不已,一副诚恳认罪的后悔模样。   “我等酒后失言,冒犯了明宗主,还请宗主恕罪!”   “恕罪?”明亦心冷冷扫了他们一眼,却是忽然勾起唇角,阴冷冷的一笑。   “本座倒可以给你们一个机会,不过,你们的主子好像不大乐意啊。”   那几人见明亦心口气松动,只当是能逃过一劫,忙去拉扯关衡的衣袖,小声劝道:“关公子,快向明宗主认个错吧,他大人大量,就不跟我们计较了。”   关衡抖着脸上的横肉,明显是不怎么情愿,可自己被人抓了把柄,打又打不过,纵使是觉得丢人,也只能顺势跪了下来,磕头服软。   “是我灌了黄汤,嘴没把门胡说八道,请明宗主看在我父亲的面子上,饶我一回吧。”   明亦心慢慢的踱着步子,语气,也是漫不经心的。   “饶你一命也可以,跟你说话的这几人,有一个算一个,你今晚要全部伺候好。”   关衡和那几人同时一愣,好半天才小心翼翼的问道:“明宗主指的伺候是?”   “不懂?”   明亦心挑着眼角瞥了他一眼。   “刚才你不是还高谈阔论如何伺候人吗?想必是很有心得,那就照你说的那种法子去伺候一下你的朋友们吧。”   这下子是不懂也得懂了。   关衡的脸涨的通红,被当众羞辱的愤怒盖过了害怕的情绪,气的一下子从地上爬了起来。   “我不过是无心之失,明宗主何必咄咄逼人,我父亲和令尊是故交,便是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他老人家这回也来了附近,明天就会上渊合宗为我妹妹向明宗主提亲,以后,咱们便是一家人了,我把这大喜讯提前告诉了您,您总该消气了吧?”   提亲?   我不由的朝明亦心看了过去。   好家伙,刚说他找不到媳妇儿,这就从天下掉了一个下来了,但是这便宜大舅子也太磕碜了点儿,我觉得这亲事八成要黄。   明亦心的脸上找不到一点听到“喜讯”的快乐,反倒是带了几分烦躁和阴郁,手一挥,关衡便像块石头一样滚了出去,重重的撞到了画舫上陈设着的琉璃屏风上,琉璃被撞的支离破碎,在关衡的身上尖利的划出了无数道血口子。   “啊!”   关衡嘶哑着声音惨叫不止,他的眼睛似乎也被划伤了,用手捂着,血都从指缝间流了出来。   “我的眼睛!我看不见了!来人!快救我!救我!”   他的朋友们全都吓的面无人色,哪里敢上前帮忙,跪在那儿越发慌张,向着明亦心磕头磕的像只啄了米的鸡。   “明宗主饶命,饶命啊!我们再也不敢了!”   明亦心看样子并没有放过他们的打算,手作势再要抬起,我悄悄的握住了他的胳膊,摇了摇头。   “算了,他们也是跟着那个姓关的混饭吃的,虽然嘴贱该打,但也不至于就要让他们去死,我们今天是出来玩的,还是不要为了这种人破坏好心情了。”   “我们?”   明亦心重复了一下这个词,脸上神情肉眼可见的由阴转晴。   “你说的对,不该为了这些烂人坏了我们的好心情。”   他转而看着那些人,冷淡的说道:“你们既是嘴贱该打,现在就全都脱了衣服丢到河里,两个人一组,跪在这儿互相打嘴巴,打够一千个为止,若是敢少一个,就两个人都要死,明白了吗?”   这些人哪里敢说个不字,只得磕头应下,愁眉苦脸的开始脱衣服。   我马上用手把眼睛遮了起来。   这辣眼睛的场面,我可不想看。   明亦心明显也是不想看,他直接搂着我转身,跃到了画舫栏杆上,微微侧头,声音冰寒如刃。   “记好了,一千个,谁敢偷懒,有如此杆。”   他的话音刚落,便足下轻点,飘然飞远,而身后的栏杆顷刻间便炸裂碎开,化作漫天木屑碎渣落进了水里。   我在明亦心的怀里,听到身后传来的动静,不用看也知道,那些人肯定又受了一波惊吓,他们害怕遭到明亦心更大的报复,所以是绝对不敢偷懒的。   “一千个耳光,怕是得打到天亮去吧?”我自言自语道。   “一千个又怎样,就算是一万个,他们也得乖乖照办。”   明亦心抱着我又落在了小船上,垂眸淡淡道:“你是觉得本座睚眦必报,出手太狠了?”   我摇了摇头。   “跟要享受那什么关衡的伺候来说,一千个耳光已经是小惩大诫了,我是觉得他们通宵打嘴巴,得找关衡要加班费才行,哦,对,还有误工费,医药费,精神损失费什么的,都是打工人不容易,可不能便宜了那姓关的。”   明亦心大约是没料到我会说出这样一篇话来,眉毛一挑,伸手捏住了我的脸。   “本座还当你又是慈悲心发作,原来是在这儿替人算起账来了,那你是不是在心底也给我记了一笔,等着将来讨工钱啊?”   他的手劲不大,捏的我并不疼,可我怕他又突然翻脸,把我扔下自己飞了,于是咧着嘴就开始拍他的彩虹屁。   “那怎么会呢?宗主你这么豪爽大方,慷慨无私,天底下找不到第二个比你更良心的老板了,我还讨什么工钱,就是倒贴钱也得跟着您干哪。”   这马屁拍的并不高明,但明亦心似乎是很受用,他松开了捏着我脸的手,亲昵的蹭了蹭我的鼻子。   “小狗腿,连以退为进都学会了,这是变着法儿朝本座要钱呢。”   我不是,我没有,还有,不准叫我小狗腿。   我的抗议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听见明亦心又说道:“以后正心居里面的金银你可以任意取用,不必向我报备。”   任意取用?   这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把我的脑子都砸的都有点晕,所谓天上掉馅饼也不过如此了吧,正心居里的钱,用金山银山来形容都不过分,以后我都可以随便花了?   一时间,我的心情变得既微妙又复杂。   又是让我当堂主,又是送宝剑又是送钱,这妥妥的被金主大佬宠爱的感觉是怎么一回事啊?! 第24章   我之前从未谈过恋爱,对感情这方面的事反应也很是迟钝。   记得高中时有个同班的男生,家里很有钱,长的又高又帅像个明星,很受女孩子们的欢迎,只不过他学习成绩不好,又喜欢逃课惹事,很让老师头疼,便让我这个班长多盯着他,课后帮忙补习功课。   我很兢兢业业的完成老师交给我的任务,他逃课我就去抓,他打架我就去劝,他不及格我就主动去帮他讲解试卷。   从一开始的抗拒到后来的顺从,他的改变越来越大,成绩也越来越好,我那时觉得自己让一个校霸变成了学霸,真是做了一件大好事,特别有满足感。   可这份满足感在毕业晚会上他对我告白的那一刻,全部破碎掉了。   我犹记得自己当时错愕到呆滞的大脑,记得同学们朝我俩投来的探究好奇又兴奋的眼神,里头还夹杂着不少鄙夷。   “还以为真是什么良心好班长,感天动地同学情呢,原来是使美男计啊。”   “哎呀无利不起早,我早说了他不安好心了,无缘无故的那么帮忙,就因为老师的一句话?谁信哪!”   “就是,你说他们天天腻在一起,会不会已经那什么了呀?”   “妈呀,快别说了,我都要恶心吐了······”我在那一片流言蜚语中落荒而逃,连毕业照都缺席了。   明明是做好事,可最后却所有人都认为我别有用心,包括那个男生,他后来还找到我,理直气壮的质问我为什么不接受他,因为他也觉得我帮他是因为喜欢他。   我那时候的一颗心真是拔凉拔凉的。   给予别人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为什么就是一定有所图,为什么你们就不能相信世界上是真的有好人存在的呢?   但是事到如今,这句话好像可以反过来问我。   为什么明亦心给我权势富贵,就一定是有所图?为什么我就不能相信世界上是真的有人愿意包容我,喜欢我的呢?   但我并没有那个勇气去向明亦心确认,大约是怕得到的不是我想听到的答案,尴尬失望的只能是我自己,到时候我又该如何自处。   而且自打听到关衡说他家里要对明亦心提亲的消息后,我就变得更加别扭了。   既然这儿是唯血缘论的地方,明亦心又是他爹唯一的儿子,那将来势必是要娶妻生子,为渊合宗诞下继承人来的,像关家这样来提亲的,只怕是会越来越多,我如果自作多情,那将来就真成了众人口中“不要脸的男宠”了。   为了避免将来伤心难受,我还是及时止损比较好,当狗腿就好好当狗腿,不要再对明亦心的撩拨有感觉,以免泥足深陷。   首先就从第一步做起,不再与明亦心睡一张床。   我借口自己练剑需要静心,卷起铺盖搬到了大殿去,把睡了一个多月的小窝让给了明亦心。   出乎意料的,他并没有多说什么,既没有问我原因,也没有大发雷霆,更没有像之前一样,死皮赖脸的再挤到我的床上来,他整个人就像是消失了一样,白天夜晚都不见了踪影。   果然,我对他不过是闲时无聊拿来逗趣取笑的乐子罢了。   我心里闷闷的,连去山顶练剑练心法都有些懒懒的,天气又越来越热,晒在身上像火烤似的,我索性中午就不练了,同竹人们一起,躲在小溪边玩水纳凉。   鱼儿在脚边游来游去,滑不溜秋,弄的我痒痒的,我百无聊赖的用脚拨着水,自言自语的念叨,要是有个冰淇淋什么的吃吃该多好啊。   忽然,头上落下一片阴影,有一只修长的手拿着一个水晶碗递到了我眼前。   碗里是切成小块的西瓜,芒果和桃子,上头淋着一些细碎的冰沙,还浇了糖水,看起来十分的凉爽可口,像极了我从前吃过的水果沙拉。   我抬头一看,正对上明亦心那双深邃漂亮的眸子,他看着我,唇角微微勾起。   “发什么呆?难道是在想我吗?”   “瞎说,谁想你了。”   我匆忙移开视线,伸手把水晶碗接过来。   “这是哪儿来的?竹人连这个都会做吗?这也太智能了吧。”   “谁告诉你这是竹人做的?”   明亦心挨着我坐了下来,没穿鞋的玉白双足也放到了水中,与我靠在了一处。   “这是本座亲手做的。”   “你?”   我一口西瓜差点呛在了喉咙。   “你还会做吃的?”我讶然的看着他,“难道,我一直吃的那些早点什么的,都是你做的?”   “也不全是。”   明亦心道:“这些天我出门了一趟,你吃的就是竹人做的。”   怪不得我说味道怎么差了一些,还以为是自己心情差所以胃口也差,原来是厨师换了人。   “你这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富二代,不是从小就有一群人伺候着吗?怎么学会做饭的呢?”我好奇的问。   “我小时候与父母离散,独自生活了很久,不学会做饭,便会饿死。”   明亦心口气淡淡的,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   我万万没有想到高高在上的他还有这么一段凄惨的过去,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对不起,我不知道······”明亦心轻笑了一声。   “傻子,你当然不会知道,整个渊合宗,除了我死去的爹,也没第二个人知道了,他们都以为,我幼时是身体不好被送到隐士高人那里养病修炼去了。”   他捻起水果上插着的竹签,送了一块桃子到我的唇边。   “别光顾着说话,尝尝味道如何,这是我出门看到路边一家甜点摊上卖的,想着你爱吃这些,就回来照原样做了份。”   看一眼就能做?你这厨艺天赋也太高了吧。   那块桃子吃到嘴里,又凉又甜,顿时抚平我因为暑热而有些燥热的心情,接过竹签,开开心心的享受起美食来,随口与明亦心搭话。   “你这几天出门干什么去了呀?”   “去杀人。”   明亦心的语气极为寻常,仿佛他说的是出门买菜一样普通的事。   我嘴里的水果顿时不甜了。   “为什么要去杀人啊?”   他若无其事的瞥了我一眼。   “本座受了这么重的伤,伤我的那些人,难道不该死吗?”   原来是去报仇了。   我松了口气,只要杀的不是无辜之人就行,江湖恩怨什么的,我也管不着。   明亦心的双足像条小鱼似的在水中与我的脚摩挲玩闹,忽然又补充了一句。   “关家的提亲本座也拒了,以后,只要是想来对我提亲的,连渊合宗的大门都进不了。”   我怔了下,原本想躲开的脚也僵在了那里。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以后不接受任何人的提亲了吗?   为什么要特意对我说这个?   难道······我不敢再深想下去,勾着头,闷声往嘴里塞水果。   “你很开心。”明亦心挑眉,意味深长的对我一笑,“所以今晚你能搬回来睡了吗?”   我的脸腾地烧的通红,抬起头,鼓着塞满了水果的腮帮子否认。   “我是为了静心练剑才跟你分开睡的,没有别的原因。”   “哦。”   明亦心拉长声音,表情似笑非笑的。   “所以你的静心练剑就是到这儿来垂头丧气的偷懒?”   “我······”无可抵赖之下,我索性装傻充愣,只当听不懂,低了头只管吃水果。   明亦心探身凑近,勾起我的下巴含笑亲了上来。   “给你再加点甜吧。” 第25章   我稀里糊涂的搬到了大殿,如今又从大殿稀里糊涂的搬了回来,当真是白折腾。   但我的心情却没来由的很好。   在大殿睡觉实在是冷清,那么空的屋子就我孤零零的一个人,再加上这里死过那么多人,每到深夜有点风吹草动的声响,我就要吓的连眼睛都不敢闭,抱着月冷剑辗转反侧到天明。   睡眠质量如此之差,因此这才过了几天而已,我的眼睛里已是布满了红血丝,疲累不堪。   现在好了,我又睡回了我温暖舒适的富贵窝儿,晚上还有武功高强的大美人儿陪睡,天天都是一觉到天明,精神好的不得了。   这人一精神,练起功来就是事半功倍。   才又过了半个月的功夫,我的剑法比之从前已是突飞猛进,都能顺利的接下明亦心的两三招了。   当然,表现这么好,明亦心又要给我奖励。   想到上次出门遇到的风波,我这次便打消了出去玩的念头,转而向明亦心提出来了一个我想了很久的念头。   能不能让我亲眼看看他是怎么做饭的。   是的,我就是好奇这位神仙落下厨房,沾染一身烟火气的时候,会是个什么模样。   一想到明亦心也许会系着围裙,在烟熏火燎中挥舞着锅铲汗流浃背,我就忍不住要笑出声。   然而事实却让我大跌眼镜。   神仙就是神仙,便是置身锅碗瓢盆油盐酱醋的灶火间,他依然是不染凡尘,高不可攀,动作行云流水,优雅的仿佛一幅会动的美人图。   待竹人们将他做好的佳肴摆上桌子时,犹如看了一场厨房殿堂级艺术表演的我,不由的起身连连拍手称赞。   “太精彩了,太棒了!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明亦心眼睛微眯,向我走了过来,语气凉凉的。   “你说什么?”   “呃······”这才意识到刚才自己不过脑子就脱口而出的话有多大胆的我,本能就想先逃为上。   “那个,吃饭之前应该先洗个手,要讲卫生嘛,我去去就来。”   然而明亦心的动作永远是快我一步,我还没迈出去腿,就被他伸手按着肩膀,一把压倒在餐桌上,动都动不了。   “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他看着我的眼睛道。   “啊?哪句啊?我说了很多呀。”我眨着眼睛装傻。   他低下头来,在我的唇上啄了一下。   “自己想。”   我的耳朵开始发热。   “想不出来,忘了。”   嘴唇又被啄了一口。   “那本座就提醒你,得什么如此?”   我试图挣扎起身未果,但刚才那句话太过羞耻我实在说不出口,便东拉西扯随口胡说,想搪塞过去。   “得你如此?”   “得帅哥如此?”   “得金主如此?”   “得······”我说一句,就被亲一下,到最后明亦心似乎都有些失去了耐心,在我的嘴角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   “再不说,你就别吃饭了,本座先吃了你。”   吃了我?   这到底是简单的字面意思还是另有深意,我这个涉世未深的单纯孩子根本不想懂。   不管是哪个意思,后果都是我承受不起的。   “得夫如此,得夫如此!”   我豁出去了,闭紧了眼睛喊出了正确答案,连去看明亦心脸色是什么表情都不敢。   安静了片刻,我听到他轻轻的笑了声,带着几分愉悦和得意,随后一个温柔的吻又落在了我的嘴唇上。   这个吻缱倦绵长,颇有些爱人间诉说衷情的意味,我也不知那根弦搭错了,第一次笨拙的回应了他。   明亦心顿了顿,随后忽的加深了这个吻,由浅尝辄止变成了强取豪夺,直到最后亲的我双目泛红,气喘吁吁才作罢。   “这道开胃菜不错,以后可以多吃。”他微笑着对我说道。   我拿手指遮着脸,整个人烫的像只煮红的虾,把他这句话当成了一句调戏的玩笑话,说说就算了。   然而后来的结果告诉我,我真的是太傻太纯真。   明亦心说到做到,每次吃饭前都要先尝尝我这道“开胃菜”,以至于我后来都养成了习惯,为了能快点吃饭,便主动先亲他一口就跑。   不过自从他三天前去闭关修炼了,这个仪式算是暂时终止了。   但我也并没有一种什么解脱的庆幸,反倒是怪想念明亦心的,也想念他的吻。   每天练完剑,就是懒懒散散的,算着明亦心出关的日子。   这天正无聊,竹人却给我送来了一封信。   原来是松鹤堂传过来的。   上面说内门弟子选拔大会已经筹备好,选定了日期等着我这个堂主亲临现场,为弟子们坐镇壮威。   说来惭愧,我自当上这个堂主以来,好像也没干过什么业绩,这重新选拔内门弟子也算是松鹤堂的一件大事,我连个面都不露,确实有点不像样。   那就去走一趟吧,反正也是当个吉祥物,又没什么危险,还能看到许多场精彩的打斗,就当是去看演出了。   只是明亦心在闭关,这事没法同他说一声,不过也不要紧,按照他告诉我的出关日子,只怕我都回来了他都没出来。   打定了主意后,我换了一身庄重点的衣裳,又在宝箱里挑了个名贵的发冠带上,毕竟是出席这么大的场合,还是穿的成熟稳重些才符合我的身份。   一番拾掇过后,我站到光可鉴人的大铜镜面前从上到下的一照,满意的点了点头。   很好,很有派头。   哦,对了,还差一样。   我将那把天下第一的月冷剑挂在了腰间,顿时心里的底气更足了。   明亦心说过,这把剑以前是他的佩剑,渊合宗人都认识,见此剑如见宗主亲临,为防止有人不服闹事,我还是得狐假虎威一次,拿着这把“尚方宝剑”出去镇场子。   除此之外,我还有个宝贝。   那是明亦心闭关前留给我的一个小竹筒,只有拇指大小,可以贴身藏匿,他说如果遇到危险,就拉开竹筒,里面会放出烟花信号,通知他出来救我。   他为我想的这么周到,我很感动,不过我不打算去用这个竹筒,因为我能猜出,这次闭关对他很重要,也许是他能不能彻底恢复好,武功更进一步的关键,我不想因为我,而妨碍了他的进展。   将竹筒收好,我又检查了一下其他的东西。   万事齐备,出发! 第26章   自从当上松鹤堂的堂主后,我基本上就只呆在正心居上,所以对这个职位并没有什么概念,也不清楚我现在手底下总共有多少个弟子。   不过我猜测了一下,情况应该不是很乐观。   毕竟我年轻无资历,又是个实打实的空降系,挂靠着一个不管事的明亦心,哪里斗得过在这里盘旋经营了许多年的其他堂主,那些想奔前途的弟子们,大概率是不会考虑投靠我的。   所以在我做好了可能得面对只有几十个人参加的选拔大会时,却被练武场上这乌泱泱的一大群人给吓了一跳。   “这,他们都是来参加松鹤堂选拔的?”我有点不敢相信的问。   “是啊。”   前来协助的赤霞堂堂主吴若为笑吟吟的说道:“宋堂主不拘一格,广纳贤才的美名传出后,许多人都慕名而来,想为自己争一个出头的机会,不仅是宗门里的弟子,还有许多外头带艺入门的练武好苗子全都找过来了,我看这次的选拔大会,一定是精彩纷呈,人才辈出,在这儿就先恭喜宋堂主了。”   居然是这样吗?   我惊讶了片刻,好像有点明白了。   如今其他堂的势力和实力是比松鹤堂强,可要想出头,得苦熬资历和靠关系,一步步的爬上去。   而我这儿就不一样了,有我这个一步登天的例子做招牌,让人觉得成功似乎是唾手可得,不熬资历不靠关系,就跟买彩票一样,没准下一个中奖的就是自己呢?不来赌一把才有鬼了。   “弟子见过宋堂主!”   练武场上众人见我入座,忙一齐躬身行礼,声音震耳欲聋,响彻天际,好像喊的越用力,就越能引起我的注意一样。   但其实从我站的这个角度往下看去,只能看到一片低下来的黑色头顶,压根看不清谁是谁。   所以在古代,现在这个情境下,我应该说什么?   总不能说平身吧?   可惜明亦心以前似乎对向他行礼的人都没搭理过,我就是想学也没得学。   “那个,都请起吧,不必多礼。”   我憋了会儿,决定还是照着最保险的套路来,字越少越不容易出错。   “选拔可以开始了。”   底下人愣了下,直起身来面面相觑,估计是难得见到没有长篇大论画大饼的上司,有些不习惯。   吴若为到底是年纪大,沉得住气,脸上丝毫不见讶异之色,依旧是笑容可亲,朝负责这场选拔大会的几个管事点头示意了下。   “开始吧。”   “是!”   原来这江湖门派的比武选拔,同以后的选秀比赛,也差不了多少。   先是海选,一千人分组对战,选出五百优胜者,初选再刷掉一半,然后半决赛再刷掉一半,剩下的一百来号人进行决赛,前三名可获堂主的亲自嘉奖,出任堂中管事等职位,剩下的按照排名,选拔出优秀的内门弟子。   当然,这儿的赛程比选秀要短的多,大概三四天便可结束了。   我坐在高台主位之上,头顶上是阴凉的遮阳华盖,面前摆着精致可口的点心凉饮,身边还有漂亮侍女持扇殷勤扇风,这待遇可比现代演出的VVVIP还要强多了。   看比赛的间隙,我随手翻了翻那本厚厚的参赛选手的名录,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   柳之信呢?   记得上次见面时,他信誓旦旦的要来参加这次的选拔,并且好像对此报了很大的期望,没道理会临阵退缩啊。   难道是生病了?还是出了什么意外?   他毕竟是原身在这宗门里的唯一朋友,若当真遇到困难,我不管不帮,也太凉薄了,要不待会散场休息的时候,让人找他来问问什么情况再说。   “好!”   我正寻思着,忽听得耳边观礼的吴若为等人发出一阵拍手喝彩之声,似乎是看到了什么精彩的场面。   抬眼望去,只见练武场正中央有一大约十七八岁的年轻男子,身姿潇洒,眉目英气,一手剑法耍的行云流水,对战二十几人仍游刃有余,瞬间成为了全场都瞩目的焦点。   “承让了。”   在毫无悬念的取的了分组第一的成绩后,他不骄不躁,分外谦虚的向对手们躬身行礼,举手投足间,更显出他与众不同的从容气度来。   “好,好。”吴若为称赞完,又转头看向我,笑道:“宋堂主觉得此人如何?”   我从善如流的点了点头。   “的确很出色。”   这长相,这气质,这身段,放现代电视剧里,妥妥的仙侠剧男主,大爆特爆的那种。   场中那人仿佛是听到了这边的动静似的,忽然抬头,朝我的方向望了过来。   他的眼神,很奇怪。   虽然含着笑意,却不是刚才那种客气谦卑的模样,反倒是扬着眼尾,风情万种,活脱脱的像是个是要来勾引我的狐狸精。   我的心口没来由的一悸,拿着茶杯的手也微微颤抖了起来,这感觉并非是当真受到了诱惑,而是······害怕?   为什么我会害怕一个未曾谋面的陌生人?   我发现我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悸和手抖,也就是说,这是我这具身体的本能反应。   莫非,这人同原来的宋子善有什么关系?   “宋堂主,你怎么了?”吴若为注意到了我的异常,关切的来问。   我定了定心神,再朝那人看过去的时候,他却已经不见了踪影,仿佛刚才那一切只是我的错觉而已。   难不成,当真是我眼花?   “宋堂主脸色不好,可是累了?”吴若为一脸担忧道:“要不咱们先休息一下吧。”   休息一下也好,我这个状态,也不适合在这儿再坐下去了。   到了练武场后头的内厅里,不知为何,空荡荡的只有我一个人,连服侍的下人也没有,我心跳的越来越厉害,额头上也开始冒出冷汗,感觉自己浑身的力气在一点一点的流失掉,虚弱的几乎要站不住。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便是受了惊吓,也不至于会难受成这个样子,连眼前都开始模糊一片,什么都看不清,这症状,分明是中了毒。   我想起刚才吃的那些点心来,大感不妙。   完了,中招了。   此刻来不及后悔,也来不及去猜是谁要害我,我咬着牙,趁着自己脑子还算清醒的时候盘腿坐下,闭目运起内功,试图把毒逼出来。   而此时空寂无人的内厅之中,却突然响起了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来到了我的身后,停了下来。   “谁?!”   我的质问刚出口,后颈便挨了一记手刀,整个人向前扑倒,顿时无知无觉的晕迷了过去。 第27章   混混沌沌之中,我似乎又陷入到了同上次差不多的梦境里去。   眼前依旧是雾气蒙蒙白茫茫一片,看不清自己身处何时何地,只能依稀辨别出前面有两个人影,一大一小,貌似是一对父子。   “我儿,今日是你十岁生辰,为父将这把若水宝剑送你做礼物,你可喜欢吗?”   这声音,好像有点耳熟,总感觉在哪儿听过。   我突然一下子想了起来。   是上次梦中那个棒打鸳鸯的父亲!   奇怪,他不是说只有一个独女吗?怎么又冒出来一个儿子?   “喜欢!”   那小少年万分欣喜的接了过来,声音脆脆的,悦耳又乖巧。   “爹,这把剑就是排名天下第一的宝剑吗?”   “不。”   他爹摇了摇头。   “若水剑排名第二,月冷剑才是天下第一剑,可惜它如今在渊合宗的手里,你若想要,就好好的练武学本领,将来亲自去血洗了渊合宗,把月冷剑给抢回来,好不好?”   小少年毫不犹豫的高声答应。   “好!”   雾气飘过,眨眼便不见了那个当爹的,只瞧见那个做儿子的站起身来,像丢破烂一样将若水剑扔了出去,“咣当”一声砸在了冰冷的青砖地面上。   随即又有一个年纪身高相仿的孩子出现,弯腰将剑捡了起来,一言不发的递到了小少年的面前。   “拿走!什么破东西,我才不稀罕。”那小少年完全没了刚才在他爹面前的乖巧,口气任性的很。   “练武?练个屁的武!我想出去玩儿,冷情,你陪我吧。”   叫冷情的孩子并不说话,只沉默的摇了摇头。   “啧,闷嘴葫芦一样,真没意思。”   小少年嫌弃的拿指头点了他一下。   “那我自己出去玩儿,你就在这儿假扮我练功,还是像从前一样,可别露馅了,懂吗?”   冷情还是沉默着,但是顺从的点了点头。   小少年满意的拍了拍他的脸。   “这还差不多,我走了,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冷情目送着他的背影离开,蓦地,却转眼向我看了过来,眼睛里面漆黑一片,宛如一片波澜不兴的死海,却突然掀起惊天巨浪,向我呼啸着卷袭而来。   “啊!”   我惊出一身冷汗,瞬时从噩梦中醒转了过来。   “哎,你醒了?”   对面不远处传来一个带了些惊喜的女声。   “是我,你还认得我吗?”   我循声望了过去,透过一道铁铸的囚笼,看到对面笼子里关着的一个年轻女孩子,圆圆的脸蛋,眼睛大大的,长的玲珑可爱,看起来似曾相识。   女孩子见我怔怔的记不起她来,着急的又给我提示。   “是我呀,上个月在大街上,送你糖面人的那个。”   哦,是她。   我艰难的想从地上爬起来说话,可刚抬了个肩膀,就又酸软的摔了下去,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的力气。   “抱歉,我起不来了·····这里是哪儿啊?你怎么也被抓进来了?”   “别起来了,快歇着,你躺在这冷地上晕了三天,身上肯定是没劲的,待会儿吃点东西就好了。”   女孩子先是关心了我一下,又回答道:“这是清远山关家的地下死牢,我是关家的小女儿关吟,因为逃婚被我父亲关进来的。”   关家,逃婚?   我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所以,她就是关衡口中所说的,原本是要向明亦心提亲的那个女孩子吗?   “既然你不愿意嫁,你爹为什么要强逼你?还要把你关进这种鬼地方来?”   “因为他不是人!”   关吟脸上露出愤恨的表情,气恼的砸了一下铁笼上的栏杆。   “他厌恶我娘,又嫌弃我是个女儿,从我出生起便把我丢到了别庄,从未来看过我一眼,倒把那个小妾生的窝囊废儿子关衡放在心坎上,现在我长大了,能给他换取利益了,他就又想起我了,呸!我凭什么就要听他的摆布?只恨我逃的不够快,被他派人给抓住了,要不然这辈子我都不会再回关家来!”   原来是这样。   那关衡父子俩倒是一脉相承的不要脸,为了利益,连自己的亲人都可以论斤称两的当猪肉一样卖。   “可是明宗主不是拒绝了关家的提亲吗?他们还这么逼你又有什么用呢?”我问道。   “哈,岂止是拒绝?”   关吟说到这个,颇有些幸灾乐祸道:“还没提亲呢,关衡那废物因为得罪了明宗主的男宠,被明宗主打断了全身好几根肋骨,现在还躺在床上起不来呢,我爹当时也到了渊合宗附近,第二天就想向明宗主讨个说法,结果连渊合宗的大门都没进去就被赶出来了,哈哈,你是没看到他回来时的那个表情,黑的像是锅底一样!哈哈,可乐死我了······”看的出来,她爹吃瘪很是让她开心,越说笑的越高兴,可猛然间却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停了下来,疑惑的看着我。   “你怎么知道明宗主拒了关家的提亲,我刚才没说呀?对了,我都忘了问你了,你是因为什么被他们抓进来的?”   我张了张嘴,却不知该怎么回答。   关家为什么抓我来这儿?估计是为了给关衡出气吧,惹不起明亦心,还惹不起我吗?   就算以后明亦心查出来是他们干的,无凭无据,难不成还真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男宠”,去灭了整个清远山吗?那肯定会在江湖上引起漫天非议和众怒,渊合宗的名门招牌都要保不住了。   孰轻孰重,看来关家是算定了明亦心会以大局为重,舍弃掉我。   “你怎么不说话?是哪里难受吗?我······”关吟的话还没说完,台阶上的铁门却突然“砰”的被打开来,一行人抬着一张太师椅鱼贯而入,从高高的台阶上下来,停在了我的面前。   “臭小子!你也有今天哪!”   靠在太师椅上的那人,粗哑不堪的声音,肿成猪头一样的脸,眼也瞎了一只,仅剩的那绿豆眼睛正死死的盯着我,满满的都是怨毒和痛恨。   正是上个月,在明亦心的手底下,怂成狗的关衡。   “当初就是因为你这个混蛋,让我吃了这么大的亏,今儿个我可要好好的同你算这笔账!” 第28章   关衡这穷凶极恶,对我喊打喊杀的模样,似乎是完全忘记了当日在船上,若不是我拦下了明亦心,他同他的那群狐朋狗友会遭到怎样可怕的灭顶之灾。   事到如今,他不仅没有一丝悔改,反而把自己受伤的原因归咎与我,足见是个无可救药的小人。   这世道,好人难做,不仅寒心,连命都可能会赔进去。   “你那什么眼神?不服气是不是?”   关衡伸出根粗胖的手指头指着我,怒道:“来人啊,先给我挖了他一只眼,再卸了他两只胳膊,我看他还神气的起来?”   “是!”   跟着他身后的护卫们刚要上前,却听到对面铁笼里的关吟扯着嗓子大喊。   “住手!住手!关衡!你不要命了!”   “有你这臭丫头什么事?”   关衡瞪了她一眼。   “再吵连你一块打!”   关吟两只手紧紧的抓着铁栏杆,整个人挤上前,恨不得能从那狭窄的缝隙里钻出来。   “我听你刚才说话的意思,他就是那个明宗主的男宠?”   “没错,就是他。”   关衡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皮笑肉不笑的砸了两下嘴。   “怎么?这小子坏了你的好姻缘,所以你也想来打他出气?好说,待会儿我让人弄残了他,再丢给你捅两刀就是了,毕竟我可是你的好大哥,自然是要照顾你的。”   “呸!”   关吟狠狠朝他啐了一口。   “你算我哪门子的大哥?可别叫我恶心了!我只想提醒你,他既是明宗主宠爱之人,你伤了他,明宗主难道会放过你?到时可别连累到关家,连累到我!”   “闭嘴!”   关衡大怒。   “这是清远山,不是他明亦心的渊合宗!他的手伸不到那么长!再说凡事有爹在,我怕什么?动手!”   “是!”   “等等!等等!”   关吟急中生智,喊道:“你这么做,没经过父亲允许对不对?他若是知情,你也不会等了三天才来,父亲把他关在这儿自然是有用处的,你这样擅作主张,就不怕父亲会怪罪你吗?”   关衡手下的人听了这话,有些迟疑的停了下来,看着他小声道:“大公子,小姐说的也有一点道理,要不就先去禀报掌门一声?”   “有道理个屁!”   关衡气急,把手里的扇子就朝他砸了过去,行动间牵扯到了旧伤,疼的龇牙咧嘴,好半天才缓过气来。   “你们到底是听我的,还是听这个臭丫头的?她要是能讲出什么大道理,还能被关在这儿?一群蠢货!”   护卫们也不敢反驳,只得答应了一声,挽起袖子朝我走了过来。   刚才他们在说话的时候,我咬着牙,强撑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后背靠在冰冷的石墙上,用以支撑自己不倒下去,这会儿眼看着就要大难临头,却是突然笑了起来。   “哈哈哈,世上还有这么蠢的人,我可真是长见识了!”   “你笑什么?”   关衡狐疑的皱起眉头看我,随即又是怒道:“我看你是吓疯了!都到这田地了还敢骂我蠢?来人!把他的牙也全给我敲掉!”   “你确实是蠢啊。”   我微笑着说道:“不知道利用我去对付明亦心,却只会拿我出气,因小失大,伤不了明亦心分毫,却会给你留下杀身之祸的隐患,不是蠢是什么?”   “对付明亦心?”   关衡的那只绿豆眼转了两圈,出声叫住了护卫们,又死死的盯住了我。   “明亦心可是你的靠山,你怎么可能会帮我对付他?不会是在故意骗我吧?”   “命都要没了,还管什么靠山?”   我一脸坦然。   “只要你放我一条生路,我就告诉你明亦心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这秘密足以让他在江湖上身败名裂,再也当不成渊合宗的宗主,怎么样?这个条件是不是很划算?”   “当真?”   关衡明显是心动了。   “什么秘密?快说!”   我笑了笑。   “既然是秘密,知道的人越多可就越不值钱了,你过来,我只告诉你一个人。”   “大公子,小心有诈。”关衡的护卫提醒道。   “你怕什么?”   我看着有些犹豫的关衡道:“我中了毒,手脚一点力气也没有,形同废人,这是你关家的地盘,我还能翻出什么花儿来?”   关衡到底是抵挡不住搞垮明亦心的诱惑,不顾护卫的劝说,拄着拐杖从太师椅下来,一瘸一拐的艰难挪到了我面前。   “快说吧。”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   “蹲下来把耳朵靠近啊,这样说他们岂不是全听见了?”   “真是麻烦!你最好真的能说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不然,我保证你待会儿会死的更惨!”   关衡怒视着我,忍着身上的伤痛好不容易才蹲了下来,侧着头把耳朵送了过来。   “快点!”   他的话音刚落,我的左手已经猛的勒住了他的脖子,右手则拿着一根泛着银光的束发尖簪,抵在了他的太阳穴上。   “都别动!”   我朝着那些大惊失色想要冲上来救主的护卫喊道:“谁再往前一步,我就杀了他!他若死了,你们难道还活的成吗?”   护卫们谁敢担着害死主子的责任,当下便僵在了那里,不敢再多走一步。   擒贼先擒王,这种电视剧里被吐槽烂了的老梗,用起来还是挺灵验的。   我的样子虽然看起来挺唬人,但是其实只要仔细观察下,就会发现我拿着簪子的手都在颤抖,还有鲜血从我的手腕上缓缓蜿蜒向下,一点点滴落在了我的衣服上。   那是我之前为了保持清醒,刺激身体能行动,自己把手藏在袖子里,悄悄划破了掌心。   真的好痛啊!   我可是以前连打针都怕的要死的人,现在被逼到这份上,只能说,为了生存下去,人的潜力真的是无穷的。   “你,你冷静点······”关衡又变成了船上那副怂的要死的德行,脸上的肉在抖,声音也在抖。   “我死了,你更,更活不了。”   “老是死呀活呀的多不吉利。”我说道:“只要你帮我从这里出去,你就会活的好好的,我也不会死,大家皆大欢喜不好吗?”   “这,这怕是不行······”关衡吞了口口水,紧张道:“抓你进来的是我爹,没有他的同意,我,我也放不了你······”“他会同意的。”   我用簪子佯装要用力刺下去。   “毕竟你可是他的宝贝儿子,不是吗?”   “别,别别!有话好商量!”   关衡当即吓的尖叫了起来,护卫们也紧张的拔剑出鞘,将门口堵了个水泄不通。   “哎呀,好热闹啊。”   倏地,在人群的后头,凭空响起了一道好听的声音,如截金断玉般悦耳,带着些调侃的笑意。   “看来我是来的不巧了。” 第29章   所有的人都在怔怔的看着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人。   他带着一张青面獠牙的恶鬼面具,长身玉立的站在台阶的最高处,虽看不到神情,可莫名的就能让人感觉到一种温润如玉的随和气质,声音笑盈盈的,好似当真是来探访故友的客人一般。   “虽说不凑巧,可我大老远的也不能白来一趟,只好叨扰各位了。”   他客客气气的抬手,做出要行礼的样子,袍袖随意一荡,便有无数粉末漫天飞舞,瞬时便充盈了整个地牢。   这粉末显见的是极为厉害的迷香,众人都来不及掩住口鼻,便一个个腿软身斜的栽倒在地,片刻功夫便人事不知了。   奇怪的是,明明我也吸入了这迷香,可这会子却是清醒的很,完全没有要晕迷倒地的迹象。   咋回事?   是因为我本身就中了毒,所以反而以毒攻毒了是吗?   “你当然不会有事了。”   那人仿佛知道我此刻心中所想似的,一边缓步从台阶上下来,一边柔声同我解释。   “这萤舞散还是你亲手调制出来的呢,只对别人有效,却不会反噬主人,自然不会伤害到你。”   我亲手调制?   “你认识我?”   关衡早就晕迷倒在了一边,我警惕的看着那人朝我走近,袖子里的手将那枚簪子攥的紧紧的。   那人轻声叹了口气。   “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听到你对我说这样生分的话,我可真是太伤心了,看来,你是真的把咱们从前的那些情分都给忘了啊。”   这宜喜宜嗔的幽怨语调让我心中一个咯噔。   他这一副以前男友自居的暧昧态度是怎么回事?   等等,之前柳之信说原来的宋子善在外头有个相好,难不成,就是他?   不过看他这架势,肯定也不是什么简单的烟花巷中人,八成也是个混魔门的,借那种青楼楚馆掩饰身份,传递消息接应宋子善而已,小说里不都是这么写的吗?   “以前的事,我确实不大记得了。”   我斟酌了一下语气,既不想露馅,更不想再与这人扯上什么关系,但是,我又想搞明白宋子善作为一个魔门直系弟子,到渊合宗卧底一年,到底是想干什么,没准,眼前这人就知道真相。   “你可以同我说一说,没准我就想起来了。”   “不急。”   说话间,他已经走到了我的面前,屈身蹲了下来,掏出一块素净的帕子,伸手就要来捉我的手腕。   “来,我先给你包扎下伤口吧。”   我下意识的就往旁边一躲,后背在粗糙的石壁上摩擦过去,顿时一阵剧痛袭来,疼的我眉毛都皱到了一处,忍不住轻哼出声。   “你说你这又是何必?”他温柔说道:“难不成还要为了明亦心三贞九烈的守节操吗?”   “我没那么矫情。”   忍着疼,我又离的他更远了些。   “是你这个鬼面具太过吓人,离近了看就更可怕了,你能摘下来再跟我说话吗?”   他笑了笑,手抚摸上自己那张几乎可以媲美地狱魔鬼的丑陋面孔,顺着线条慢慢的描绘,仿佛是美人在揽镜自怜一样。   “戴在脸上一眼看穿的东西,又什么可怕的,真正可怕的,是戴在人心里的那张假面具,你看不见摸不着,误把恶意当真心,被人哄骗利用而不自知,那才是真正的可怕呢。”   “你好像是话中有话。”   我懒得同他绕圈子,开门见山道:“如果想给我忠告,最好是有话直说,毕竟我把从前的事都给忘了,你同我打哑谜,那就是跟对牛弹琴一个效果。”   他顿了顿,又是一笑。   “你如今这样子,倒是比从前更爽利了,好啊,那你有什么想问我的问题,尽管来问,我一定知无不言。”   既然你主动提起,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你是谁?”我看着他问道:“我又是谁?”   “好问题。”   他赞许的点了下头,而后才缓缓答道:“我叫冷情,从小与你一起长大,我们无话不谈,生死与共,名为主仆,实为彼此的知己挚友。”   合着他和原来的宋子善还是两小无猜的发小儿······等等!   冷情?   这个名字不是刚刚还在我那个诡异之极的梦里面出现过吗!   梦里有两个孩子,一个是他,那另一个,就是我?   所以,这就是我为什么会身边藏着若水剑的原因?   我不是什么偷了宝贝的魔门叛徒,而是若水剑真正的主人。   那我······“你是万乘宗的少主冷心。”他适时的说道:“万乘宗,就是那些正道中人所蔑称的魔门。”   我两眼一闭。   最不愿听到的事情还是被证实了。   为什么一定要这么狗血呢?就不能让我安安静静的当个小透明,一定要给我搞这种翻云覆雨的大反派身份?   还好只是少主,尚有一丝余地,魔门中想必勾心斗角比渊合宗更为厉害,我这一年都不回去,没准早就有人盯着我的位子打起盘算了,谁最后真的当上那个大反派,还说不定呢。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要告知你。”   冷情在一边好心的补充。   “老宗主已经在上月不幸病故,按照他老人家留下的遗愿,你现在就是新一任的万乘宗宗主了。”   真是个噩耗。   我当然不会为我那个没见过面的便宜爹难过,我难过的是,从此以后,我就要坐在明亦心死对头的位置上了。   “我能辞职吗?”   我把眼睛睁开一条缝,试图再挣扎下。   “不如你们再另选高明?我现在这个处境,真的不适合当你们魔门的老板,除非你们改邪归正,不再与渊合宗为敌,大家从此和气生财井水不犯河水,那我倒是还可以考虑下。”   “改邪归正?”   冷情似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温柔的语调之中也添了几分怒意。   “谁为正?谁为邪?这规则凭什么由别人来定?我万乘宗虽被骂作魔门,可行事向来坦荡,从不畏惧恶名,比之道貌岸然的渊合宗之流,强了百倍,你想让我们井水不犯河水,那你怎么不去问问明亦心,为何夺我宗门至宝沧海泪,暗杀了万乘宗一十八位高手?若不是因为他,老宗主又怎么会旧疾复发,气得吐血而亡?”   我知道,站在他的立场上,我刚才的话的确是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很是欠揍。   可我能怎么办?   让我去杀了明亦心报仇?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去劝明亦心把沧海泪还给万乘宗,从此无论万乘宗怎么作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没看见?   明亦心除非是疯了傻了才会听我的。   我能做的,貌似也只有从中调停,让他们双方的矛盾不要再进一步激化。   “沧海泪之事先不要急,我现在很得明亦心的信任,以后再寻机会拿回来便是。”   这话倒也不是完全在忽悠他,毕竟沧海泪现在就在我手上好好带着呢。   “信任?”   冷情的怒意忽然就烟消云散,言笑晏晏的看着我。   “让我猜猜,明亦心看过你面具下的真容,对不对?” 第30章   他说这句话时的语气太过诡异,仿佛是要迫不及待的向我揭穿一个大阴谋,既兴奋得意又隐隐期待着我会作何反应。   我本能的觉得不妙。   “看过我的真容又如何?难道我脸上刻了什么惊天大秘密吗?”   “正是因为没有秘密才有意思啊。”   冷情从面具上露出的两只眼里水波荡漾,笑意愈发的耐人寻味。   “你觉得,身为天下第一正道宗主的明亦心,原先会不知道他恨不得除之后快的所谓魔门少主,到底是长的什么模样的吗?”   这个角度,我倒还真是没有想到。   他的意思是,明亦心早就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却故意装作不知道?   冷静,可不能被这怪人给带沟里。   “你又是怎么知道他一定会知道呢?这不也是你猜的?便是知道又如何,天下长相相似的人多了去了,要是他当真认定我就是魔门少主,要处之而后快,为什么不早一剑杀了我,还要留我活到现在呢?”   “若换了以前,他自然是早就杀了你,不过从他把沧海泪抢到手之后,他可就舍不得杀你了,毕竟再过个三年,你对他可是有大用处的呢。”冷情缓缓笑道。   我心里悚然一惊。   明亦心让我保管沧海泪的期限,可不就是三年?   怎么这个叫冷情的,连这个都知道,他该不会是在正心居装了监视器吧······“看来,是让我说中了一些东西了。”   冷情微微侧过身子,在我耳边轻声细语的,似有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虚情假意可是他们这些正道伪君子惯有的手段,明亦心留你在身边,也只不过是因为你对他有利用价值罢了,你若被他所蒙骗,失了本心,那三年后,你会死无葬身之地,整个万乘宗也会随你陪葬,而明亦心也只会像拂去袖上的一粒微尘一样,毫不留情的扔掉你。”   “当然,你也可以及时醒悟,将计就计与他周旋,伺机先下手为强,用毒控制让他对你言听计从,借他的手彻底毁掉渊合宗,吞并其他小门派,最后再揭穿他伪君子的真面目,杀了他替天行道,如此,你将一举成名,震慑整个江湖,到时你大权在握,又有沧海泪在手,武林盟主舍你其谁?所谓成王败寇,我们万乘宗也可彻底摆脱掉魔门污名,取代渊合宗,成为真正的天下第一名门正派了。”   不得不说,他很适合去给人洗脑卖安利。   语气轻缓,循序渐进,似乎还用上了内功,誓要把每一个字都潜移默化的刻进我的脑子里。   如果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混江湖的,这会子铁定是已经被他给说动了心思。   武林盟主,小说里不管正派反派都抢破头做梦也想当的职业,不过对我来说,这就是个毫无吸引力的虚衔而已。   “你的饼画的很好,不过还是算了。”   我表情平静的看着他。   “从头到尾,这也只是你的一面之词,你说明亦心是在利用我,那我又怎么知道,你又不是在利用我呢?你若真有诚意,就不要这样云里雾里的说话,沧海泪到底与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明亦心要留我三年,你该把这些关键的事情都说明白,并且,拿出证据来,我才能相信你。”   冷情也看了我很久,眼中温和笑意渐渐淡去,起身站了起来。   “罢了,你记忆残缺,又被明亦心灌了迷魂汤,我此刻说什么也是无用,既然你当真要不见棺材不掉泪,那我也只能由着你了。”   他临走时最后瞧了我一眼,语带关切。   “你好好保重,咱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   在他终于消失在地牢深处的黑暗之后,我强撑着的身体瞬间便似抽去了骨头一样,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按道理说,现在是逃跑的大好时机,可我实在是有心无力,别说站起来向外走,就是一点点爬,我都爬不动。   好累啊,好痛啊,好饿啊······脑子乱的像浆糊,眼皮也越来越沉重,我再也支撑不住,头一歪,又睡了过去。   明明是三伏大夏天,这地牢里却是潮湿的像个冰窟,不知从哪个缝隙里钻进来的冷风,阴魂不散的围绕着我,冻得我手脚僵硬,蜷缩成了一团。   迷迷糊糊间,似乎有人往我身上盖了件衣服,随后将我整个人从冰冷的地上抱了起来。   这人怀中的气息好闻又熟悉,就像之前每晚明亦心抱着我睡觉的时候,给我一种无比踏实的安全感。   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正是明亦心那张美的惊天动地的一张脸。   只不过,美则美矣,他的脸色却是不好看,又冷又凶,瞪着我的眼神仿佛是家长抓到了逃学打游戏的熊孩子,要狠狠的揍上一顿。   我条件反射似的缩了下脖子,虚弱的咳了声,伸手去抚摸他的脸,口中喃喃自语。   “一定是我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想的太多,都出现幻觉了,真的是你吗······”明亦心冷冷的哼了声。   “你要是再装下去,我就直接把你丢了不管。”   “不要!”   我立马来了力气,伸手将他的脖子搂住,紧紧的钻进了他的怀里,就算是他松手,我也绝对掉不下去。   “这儿真的好冷,我又中了毒,难受的要命,不想再呆在这儿了,你快带我走吧。”   明亦心皱着眉头打量了一下我,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冷声道:“抬头。”   我心虚的把头抬起来,看着他眼睛里通红的血丝和躁郁的神情,一时也不知哪里来的胆子,凑过去主动贴了贴他的唇。   “别生气了,我知道错了。”   这一招还当真有点用,明亦心紧蹙的眉头终于和缓了一丝丝,只是没等我再缩回去,就猛的捉住了我的唇,像头小兽一样舔舐撕咬,直到我眼泪汪汪快要憋过气去,他才结束了这个粗蛮的吻,往我的口中塞了一颗小小的药丸进来。   “吃了。”他以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对我说道。   我猜到这可能是解药一类的东西,当即就很听话的给咽了下去,为了缓和气氛,试图转移话题。   “你不是在闭关吗?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我没用那个竹筒啊······”这话刚一说出口,我就后悔了,因为明亦心的眼神倏地一下变的更冷了。   “想死就直说,本座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第31章   我感觉明亦心说的话不仅仅只是威胁而已。   他的语气和脸色都太过可怕,冷的我心头打颤,我毫不怀疑如果接下来我再说错什么,他真的可能会掐断我的脖子一了百了。   虽然我早就见识过他翻脸如翻书的本事,也同他有过许多亲密举动,但那并不代表我就会恃宠而骄,一点都不知道怕。   毕竟我在他心中,到底是占了多重的分量,我并没有多少把握。   “我不是不想用竹筒,我是来不及,中了毒又被打晕了······”我可怜兮兮的说着,决定还是卖卖惨,打打同情牌。   “这鬼地方又冷又黑,我都在这儿昏迷了三天刚刚才醒,身上没力气,手也疼,肚子又好饿,还好有你来救我,要不然我可就死定了。”   “下次再乱跑乱吃东西,死了也是活该。”   明亦心口中不留情,眼神却是缓和了很多,将我往上托了托,抱的更紧了些,转身朝外走去。   我余光扫了一圈地牢里,却发现之前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的看守,护卫还有关衡,关吟兄妹俩都不见了踪影。   难道是知道明亦心要来,提前跑路了?   其他人的死活我无所谓,不过关吟是个好姑娘,我不希望她被关衡所连累,但愿她能趁此机会逃走,不再受关家的钳制。   “你来的时候,有看见关家的人吗?”我试探着问明亦心。   “人?”   明亦心冷冷的嗤笑了一声。   “本座见的,只有鬼。”   我在出了地牢之后,才真正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关家,已经变成了一片看不见活人的炼狱。   什么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已经不足以形容我所受到的震撼,同眼前这惊骇可怕的一切比起来,明亦心以前的那些杀人现场都可以称的上是清新文艺片了。   “你看那是谁?”明亦心朝不远处抬了抬下巴示意,语气阴沉。   我本能的意识到接下来肯定会看到引起我强烈不适的画面,可我眼睛动的比脑子慢,还不来不及闭上眼睛装瞎,就已经猝不及防的看见了。   关衡,他已经落的跟传说中的戚夫人一个待遇,没了四肢,耳朵,舌头,眼珠,变成了一个又聋又瞎又哑的怪物。   更瘆人的是,他居然还活着,就那么一团肥肉瘫在尸体堆里,张着空洞洞的嘴巴,无声的惨叫。   胃里在翻涌作呕,如果不是腹中空空如也,我现在肯定已经吐了明亦心一身。   “可解气了?”   明亦心附在我耳边,语气森冷。   “不如你现在去亲手杀了他,也好练练胆量。”   听到这句话,我几乎头发都骇的倒竖了起来。   这不是在练我胆量,这是想活活吓死我吧。   “他,他已经受到惩罚了,就,就算了吧······”我结结巴巴的说道。   “算了?”   明亦心冷漠的朝关衡看了一眼。   “上次你在船上,也是算了,可结果换来了什么?你对他人手下留情,他人却要置你与死地,你若不趁早扔掉这副没用的慈悲心肠,他今天的下场,也许明天就会轮到你。”   我知道他说的有道理,我也知道在这个江湖乱世,杀人就如同砍瓜切菜一样寻常,可我从小接受的现代教育已经建立了我的三观,我做不到亲手去杀人,这是我的底线。   可现在怎么办?   感觉我如果再不答应,明亦心就要强行手把手的教我如何去“练胆量”了。   无路可逃,我干脆两眼一闭,装作吓晕了过去,倒在明亦心怀里动也不动。   顿了一会儿,脖颈处有温热的触感传来,似乎是明亦心在低头用嘴唇查看我的脉搏。   “你以为这样就能骗过我吗?”   他在我的耳朵上咬了一口,冷哼道:“等回去本座再好好收拾你。”   我的眼皮微不可查的抖了抖。   虽然不知道他打算怎么“好好收拾”我,但那也是回去以后的事,至少眼前这一劫,我是逃过去了。   倏地,从我们身后响起了一道奇异的声响,好似利刃划破空气,又好似火石呼啸而来,顷刻间就要狠狠的击中我们。   然而明亦心的动作更快,他连头都未回,抱紧了我,身形如同鹰隼一般飞掠而出,眨眼间便落到了高处的屋檐上。   “轰!”   伴着巨响,我们原来所站的地方火光四溅,厚重的石板被整块掀起,炸的粉碎,滚烫的热浪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这么大的动静,我便是想继续装晕也不行了,睁大了眼睛看着那冲天而起的熊熊火光,心中后怕不已。   这要是再晚一秒,我跟明亦心就都得烧成飞灰了。   漫天的烟雾中,忽然现出几道黑影,如秃鹫扑食一般向着我们疾冲而来,手中的长剑在夜空中闪着雪亮的银光,刺眼的令人胆寒。   明亦心微眯了下眼睛,转身将我放在了屋檐的后方,安抚的亲了亲我的额头。   “好好呆着。”   我看着他背后即将刺来的冰冷剑刃,心头猛跳,恨不得立刻将他推到一边让他躲开,至于没了他遮挡的我该怎么办,我脑子里却是完全没想过。   明亦心瞧着我紧张的神情,微微勾唇,看也不看背后,振袖一挥,顿时有无数枚银针挟着凌厉风势倾泻而出,似倾盆暴雨一般笼罩住那些黑影。   随着此起彼伏的闷哼响起,黑影们纷纷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从高处跌落下去。   在凄厉的惨叫中,明亦心站起身来,负手立在屋檐最高处,对着底下冷冷的讥讽。   “关别凛,枉你一大把年纪,还玩这种藏头露尾见不得光的把戏,羞也不羞?”   有一身形瘦高的老者在渐渐散去的烟雾中现身,他大约是刚才也被银针刺中了,此时右手捂着肩膀,眉间隐有痛苦之色。   “明亦心!你这狼心狗肺的畜生!我与你父亲多年交情,算是你的长辈,你竟为了个卑贱男宠,就屠了我关家满门!你犯下这等滔天逆行,早已不配再当渊合宗主!所有江湖同道也都不会放过你的!”   “关老头,你这贼喊捉贼的戏码倒是演的不错。”   明亦心冷冷一笑。   “这满院子的死人,除了你儿子和他的几个随从,其他的不都是你自己杀的么?” 第32章   今天晚上的震撼还真是一个接一个。   我觉得自己的脑子都有些转不过弯儿。   这姓关的老头为什么要杀自己的人?是怕明亦心杀起来太辛苦了吗?这也太离谱了。   关别凛显然也觉得明亦心的话很离谱,一张脸宛如怒目金刚一样,扭曲的几乎变形。   “一派胡言!我看你是丧心病狂到疯了!为私怨就杀我儿灭我门,现在还要栽赃给我?如今证据凿凿,我已发了信号通知江湖各门派,很快就会有人来亲眼见证你的罪行,你休想抵赖!”   “呵。”   明亦心冷笑了声。   “好啊,让江湖同道也来品鉴下你的九转神功练的如何,也不算白跑一趟。”   关别凛神情一变。   “什么九转神功?这种早已失传的邪术我怎么会练?你为了给我泼脏水,已经是口不择言了吗?!”   “嘴硬?”   明亦心漠然的瞥着他。   “你都已经练的走火入魔,奇经八脉错乱不堪,现在不过是以内功强行压制,一旦发作,便是个傻子都能瞧出你有问题,还指望能瞒得过那些眼神精似鬼的武林同道?”   “不可能,我的经脉还没到错乱的那一步,怎么会发作,你······”关别凛话说一半才猛然察觉到自己已经是变相承认了,脸色青了又紫,半响,忽的就收了脸上的怒容,露出一丝迷之微笑来。   “老夫一直就觉得你是个聪明孩子,既是跟聪明人说话,那也就不必兜圈子了,你把沧海泪借给老夫用用,待我功成再还给你,以后我清远山就是你手里的刀,任你驱使,替你铲平一切不听话的阻碍,包括渊合宗那些与你作对的老顽固,让你身不沾血,顺顺利利的当上武林盟主一统江湖,可好?”   “本座是聪明人没错,但你却是太蠢。”   明亦心道:“知道沧海泪下落的大有人在,怎么别人就知道按兵不动,隔岸观火,等着坐收渔翁之利,你就迫不及待的跳出来打头阵?你不会当真以为扳倒了本座,那些躲在你背后挑唆的黑手,就会让你得到沧海泪吧?”   “我当然知道!可我没得选!”   关别凛状如疯癫的喊着,挥舞着手臂,指向那满院子的死人。   “九转神功每练一重,就需要吸收数百个年轻力壮会武艺的男子内功阳气,我练到了第六重,手中的人命岂止上千,如果此事被泄露出去,我清远山数百年的清誉都要毁于一旦,而我就要身败名裂被钉上耻辱柱,你说!我能怎么办?”   他歇斯底里的发泄了一通,忽的看着一脸冷漠的明亦心,又笑了起来。   “明亦心,难道咱们不是同病相怜吗?你练的合渊功应该也到了突破不了的瓶颈期吧?要不然上次也不会受重伤,你离走火入魔也只差一线之隔了,多少人等着你跌下神坛之后,将你千踩万踏,啃噬干净,你若不与我联手,只怕以后会比我惨上千倍万倍呢。”   走火入魔?   我的心不由自主的揪紧,怔怔的望向明亦心的背影。   这是真的吗?他已经,到了这般艰难险峻的境地了?   “你的废话太多了。”   明亦心冷冷的说完,足尖在屋檐上借力一点,俯冲下去,身形似仙鹤掠翅一样优美,但速度却犹如疾风闪电一般的快,瞬间便来到了关别凛的面前,抬掌拍出凌厉一击!   关别凛脸上的浑浊笑意都来不及退去,就重重挨了这一章,眼中俱是惊怒和不可置信,口中喷出鲜血,疾退两步,避开明亦心的攻势,手中长剑寒光一闪,带着真气内劲势不可挡的朝明亦心刺了过去。   然而他终究是晚了一步,明亦心的动作快如鬼魅,在谁都没看清他是怎么办到的情况下,他已经捏住了关别凛拿剑的手腕,犹如掰断一段枯木似的,毫不留情的一折。   “啊!”   关别凛凄厉的大叫,还未等他再出招,明亦心已是当胸一掌,将他狠狠的拍飞了出去。   胜负已定。   我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是落了下来。   这老头咋咋呼呼的,我还以为他武功有多么了不起,原来也是不堪一击。   就这智商和身手,还敢搞这么大的事,真是不作不死。   关别凛飞出去后被砸到了一堵青砖墙上,“砰”的一声巨响后,墙直接被他砸出了一个大洞,碎石砖屑飞舞倾泻而下,让他血肉模糊的伤口又雪上加霜,爬都爬不起来。   而墙的那一边,蹲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小姑娘,她应该是刚才躲在那里避祸,却意外的被暴露了。   是关吟!   我讶然之下,手撑在屋檐上努力的站了起来,对着一步步朝那里走过去的明亦心喊。   “别杀她!”   明亦心的脚步顿了一下,倒当真停了下来。   趴在地上垂死的关别凛却是回光返照一般,突然从地上暴起,抓过了关吟挡在了自己身前。   “把沧海泪给我!不然我现在就杀了她陪葬!”   这老混蛋,连亲生女儿都不放过!   我气的握紧了拳头,要不是身上还没有恢复多少力气,真恨不得现在就飞下去扇他两巴掌。   关吟的脖子被勒的死紧,大大的杏眼中盈满了泪水,说不清是害怕还是绝望。   “快点!”   关别凛嘶哑着声音,疯了一样的大笑。   “你那个宝贝男宠可舍不得我女儿死呢,你想伤他的心吗,哈哈哈······”他的笑声戛然而止,喉咙上不知何时刺入的一根银针,在月色的映照下,泛着清冷冷的光。   “不,不可能······”含糊的吐出这几个字后,他瞪着死不瞑目的一双眼睛,斜斜的倒在了地上,没了气息。   关吟死里逃生,整个人白着一张脸僵在那里,冷汗涔涔,半天都不敢动弹。   “明宗主!”   不知从哪里突然窜出来一群人,举着火把跑近前来,震惊不已的看着眼前这一切。   “我们接到清远山的求救信号才赶了来,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这到底是发生什么了,关掌门这是被谁所害?”   明亦心漠然的扫了他们一眼,勾唇冷笑。   “当真是晚了一步,还是瞧够了热闹,觉得没有便宜可捡才出来装傻,你们心里清楚的很,又何来惺惺作态。”   众人捡漏没捡着,本来是打算给明亦心杀了关别凛这件事一个台阶下,双方彼此心照不宣维持下脸上的体面而已,没想到他这么一阵见血,不按套路出牌,顿时都噎在了那里,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有人忽然朝我这边指了一指,惊讶出声。   “哎,那不是明宗主的男······”那个“宠”字被他生生的咽了回去,没敢说出口。   一时间,各种复杂莫名的眼神交织在我的身上,好似在观摩什么珍稀动物一样。   我从他们脸上的表情里不难猜出,在他们心中,已经把我当做类似于红颜祸水一般的男妲己了。   这都叫什么事哦。 第33章   其实我也没想到,今晚的走势会发展到这样一个诡异的境地。   清远山这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惨景总该有个说法,关别凛好歹也是一派掌门,他的死,也该有人负责,难不成要说他是在家闲着无事撞墙玩儿把自己给撞死了吗?   当然,本来的剧本也许是明亦心冲冠一怒为蓝颜,丧心病狂天理难容,江湖同道为主持正义,联手围剿痛斥,让他从渊合宗主的位置上滚下台,血债血偿。   但经过刚才这一出,显然明亦心是有备而来,连关别凛私练邪功这样的把柄都知道,没准早就给自己留好后路了,要是现在对他发难,只怕是占不到一点便宜,反而可能会把自己给折进去。   毕竟在场的各位都是混江湖的,谁还没有个见不得光的秘密隐衷啥的?   再说瞧明亦心这身手敏捷,武功绝顶的样子,哪有一点重伤未愈,走火入魔的迹象?他们要是强出头,那就是白送死。   说到底,还是鱼死网破的代价太大,不值得,不如就送个人情给明亦心,替他圆了这场子,随便给关别凛找个由头把事情收尾得了。   但问题是,明亦心好像压根没打算配合他们的演出,甚至连多看他们一眼都不愿意,直接转身飞上屋檐将我抱下来,大有一走了之别来烦的态度。   这就很尴尬了。   众人拦又不敢拦,问也不好问,面面相觑,憋的脸通红。   到底咋办,您倒是给句话呀!   “谢明宗主救命之恩。”   关吟忽然冲了出来,一把跪在了明亦心的身前,神情恳切。   “我父兄在江湖结怨,惹了灭门之祸,若不是明宗主赶来仗义相救,连我在内的老弱妇孺也要保不住性命了,明宗主博施济众,仁德无私,实为天下正道之表率!关吟在此代表关家,叩谢明宗主!”   说罢,她俯下身去,对着明亦心大礼拜倒。   众人惊讶了片刻,顿时松了一口气。   有关家人出来收场,那就是再好也不过,明亦心得了面子,总不至于再来跟他们这些人秋后算账了。   明亦心却是毫不动容。   他一脸冷漠的看着关吟,眼中还带着不耐烦,仿佛拦在他面前的,是个讨嫌的障碍物,怕是关吟再多说两句,他就要把她一脚踢开,扬长而去了。   我在他的怀中,悄悄拉了拉他胸前的衣襟。   那是我在求他脚下留情,别为难关吟,毕竟,这姑娘什么坏事都没做过,还在关衡要教训我时,出声阻止为我说过话。   受人点滴恩惠,也是要还的。   明亦心垂眸看了我一眼, 奇*书*网 *w*w*w*.*q*i*s*u*w*a*n*g . c*o*m 依旧是面无表情,但终于是绕开了关吟,没有与她计较。   “明宗主,我还有一事相求。”   关吟见明亦心二话不说就走,忙从地上爬了起来,怯生生的追上前。   “我怕仇家还会再来,所以想寻求渊合宗庇佑,您能不能把我也一同带走?哪怕是待在外门打杂也行,我只求一个容身之地。”   说的也是,这江湖如此多的豺狼虎豹,清远山这么大的一分产业,难保不被人盯上,她一个女孩子势单力薄的,可怎么活?   明亦心充耳不闻,抱着我只管往前走。   我抬头眼巴巴的看着他流畅漂亮的下颌骨,还没开口便被他一句话给堵了回来。   “你若再为她求情,本座不介意斩草除根。”   好吧,我闭嘴。   关吟见明亦心头也不回,有些着急,可又不敢再去求他,眼看着我们越走越远,情急之下朝我喊了声。   “宋公子,你身体虚弱,不宜吹风,我,我可以给你套马赶车,让你在路上也能好好休养,我在庄子上长大,马术很好的,你就带上我吧。”   我抿了抿唇,没有应声。   虽然很感谢她的好意,但是为了她的性命着想,我还是不要去挑战明亦心的耐心了。   但没成想,明亦心听了她的话,眉头微微一动,停下了脚步,侧脸淡漠的开了金口。   “车厢要大,不准有熏香,路上不许颠簸,若是做不到,就不准跟上来。”   这是,同意了?   关吟大喜过望,忙一叠声的答应,脚不沾地的就飞快的跑去准备马车。   我知道明亦心是为了我才妥协的,心里柔软的地方又被轻轻触动下,若不是后头还有很多的围观群众在朝这边张望,我倒是很愿意亲亲他的脸。   “你没有坐马车,那是怎么来的,难道是天上飞了三天?伞都没带一把,万一下雨不得淋成个落汤鸡啊?”我瞧着他仍旧板着的一张脸,忍不住想逗逗他。   明亦心的嘴角弯了一下,但很快又绷直,抱着我的手在我身上不轻不重的掐了一把。   “本座日夜兼程赶过来救你,你还敢说风凉话。”   他掐的正是我的痒痒肉,我哎呦一声,闷头像只兔子似的往他怀里钻,没想到这幅样子倒是逗乐了他,脸上冰雪消融,眉梢眼角都漾开了笑。   关吟赶来的车果然是又大又舒适,里头不仅有锦缎铺就的软榻,还有小茶几和小柜子,摆的整整齐齐,吃的用的,一应俱全。   关上车厢门后,这简直就成了个移动的酒店五星级客房。   明亦心把我的头放在了他的腿上,给我梳理乱糟糟的头发。   在地牢里呆了这几天,又没洗漱过,头发不仅散了还沾了一地的草屑灰尘,肯定要多狼狈又多狼狈。   我知道明亦心素有洁癖,见不得脏乱,便伸手去拦住他。   “算了,别弄了,等找个地方好好洗洗就行了。”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看着掌心上面已经血迹凝固了的伤口,眼神一下子冷了下来。   “这是怎么伤的?”   我也没觉得这有什么好隐瞒的,便老老实实的说了经过。   “早知道这么疼,我就划轻点了,还好只是小伤,上点药应该很快就会好了。”   “小伤?”   明亦心的语气更冷了。   “关别凛父子还是死的太便宜了,应该把他们千刀万剐再扔去给野狗啃噬。”   他说着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阴森森的朝车厢外看了一眼。   “这倒是还留了一个姓关的。”   我毫不怀疑他会一时怒起就去“斩草除根”,毕竟关吟在他眼里,只有关别凛女儿这一个身份,丝毫不值得他同情。   “别冲动。”   我吓的抱住他。   “关吟同她父兄不是一路人,她是无辜的,而且还帮过我,不能杀啊。”   明亦心眯了眯眼睛,似笑非笑的说道:“你倒是挺怜香惜玉。”   “我没有,我······”我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得车厢外关吟小心翼翼的询问道:“明宗主,前面有个温泉客栈,好像还挺大的,今晚要不要去投宿,让宋公子歇息下?”   温泉客栈?   我的眼睛一亮。   听起来好像很高级的样子,泡泡澡洗洗自己这一身尘灰,再好好的睡个觉,那可太舒服了。   明亦心挑了下眉。   “你想去?”   当然想去了。   我连连点头。   他盯着我看了会儿,忽而扬唇一笑。   “这可是你说的。” 第34章   说是温泉客栈,其实倒更像是个度假山庄。   最贵的上房并未连在一处,而是分成单独的小院,从抄手游廊进到花厅,一路的花香袭人,灯影摇动,颇有些曲径通幽的意趣。   而过了花厅便是两间陈设大气素雅的卧房,卧房后面带着一个小院,栽着开满了玉兰花的树木,树下便是以山石堆砌的温泉池子,池水清澈见底,入手生温,一看就是个休闲养生的好地方。   明亦心给我吃的不知道是什么灵药,才这么短短一段路的功夫,我手脚便恢复了大半的力气,心中晕闷难受的感觉也消散了不少,除了肚子有点饿以外,与往常已经无异。   泡在水里放松的时候,我盯着手上那串木头制的避瘴珠出了神。   说来好笑,到现在为止,我都不知道这在江湖上引起腥风血雨,人人争抢的大宝贝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那个叫冷情的,说话藏一半露一半,明摆着是想让我自己胡乱猜测,胡思乱想,再来个胡编乱造,到最后自乱阵脚,自相残杀,最后落得个自作自受。   “在想什么?”   身后有人似在闲聊一般的问。   我头也没回,下意识的答了句。   “在想我成语知识掌握的可真好,去参加词典节目肯定能拿奖,可惜了。”   自吹自擂完,我才猛的反应过来,转头看着不知何时已经跟我泡在一个水池子里的明亦心,眼睛一下子瞪大。   “你怎么跟个鬼一样,进来一点动静都没有?”   明亦心挑眉看了我一眼。   “不做亏心事,又怕什么鬼呢?”   您这模糊重点,倒打一耙的本事真是大师级别的。   我被他噎的无话可说,眼睛落在他露在水面上的身子上,顿时有些口干舌燥起来。   虽然我也跟他同床共枕了很长一段时间,但他向来都是寝衣穿的齐齐整整,领口衣襟一丝不乱,我连他脖子以下的皮肤都没能瞧见过一次,以至于我都曾怀疑过他是不是身上有什么吓人疤痕,或者像电视里混社会的大佬一样,手臂胸口都纹满了龙虎刺青。   然而事实却是他脱下衣裳后的身材完美的无可挑剔,就如羊脂玉雕刻出来的艺术品一样,在灯火和水光的映照下,莹润润的勾人心魄。   我知道这样直勾勾的盯着人瞧,显得我很不正经,但是如果谁能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无动于衷,那估计是某些方面的能力不太行。   “你这样子,好像是只流着口水的呆头鹅。”   明亦心不愧是破坏气氛小能手,一句话把我拉回了现实。   “我哪里流······”我的话还没说完,他就倾身过来,嘴唇顺着脖颈,一路缓缓向上,温热触感好似过了电的藤蔓,让我心头狂跳不止。   路过喉结的时候,也不知他是无心还是故意,轻轻在上面咬了一口。   我像条鱼似的弹跳了下,慌慌张张的就想逃。   再让他这么撩下去,我只怕是要把持不住了。   然而我刚起心动念没来得及抽身,就被明亦心勾着腰一把贴进了怀里。   “跑什么?”   他说着,手指在我腰上的皮肤蹭了下,像是渔夫抛下的钩子,让我这条小鱼插翅也难逃。   “本座来查一下你身上还有没有别的伤。”   这话让我脑中的警铃大响,总感觉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   “不,不用了。”   我开始变的结巴。   “你贸然出关,身体肯,肯定没恢复好,色字头上一把刀,还是清心寡欲一,一点······”“清心寡欲?”   明亦心眯了眯眼睛。   “我只是要给你渡内功排毒疗养而已,你在乱七八糟想些什么东西?”   我伸出去准备推开他的手顿时僵在了半空。   干正经事你不早说,搞的我现在像个欲拒还迎的绿茶,多尴尬呀。   明亦心抓住了我的手,低头在我掌心已经结痂的伤口处亲了亲。   “看来需要清心寡欲的,是你。”   这句话让我本就滚烫通红的脸更加的火上浇油,但为了面子只能装傻。   “你在说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明亦心没计较我的死鸭子嘴硬,只勾唇笑了下,掌中运起真气,拍在了我的腰窝处。   他的手微微有些凉,可传递进来的温度却是比温泉水还烫。   我感觉从有一股热气从我的丹田处缓缓升起,顺着我的各个穴位传遍了四肢百骸,似在洗涤,又似在锻造,让我的内功经过轮转积累,又瞬间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以前看小说中,老是有武林前辈给掉入悬崖或者闯入洞府的主角传功,让废柴一般的主角立马脱胎换骨变成高手的桥段,当时只觉得烂俗老套,可当我自己也亲身体验其中时,才知道有时候运气来了,老天就是要给你光环金手指,没有什么合理性可言,拦都拦不住。   譬如现在,我的内动等级就已经鱼跃龙门一样,成功的从小有所成跳到了大有可为。   明亦心收功回掌,将我的额头轻轻靠在了他的心口。   “你要快快的变强,强到即使是我不在,你也能保护自己。”   他这句话,明明语气淡淡的,可却莫名的让人感受到了一种炙热的情感。   我听着他胸膛里心脏跳动的声音,仿佛如春雷阵阵,从我的耳朵,直击到了我的那颗心。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你真的知道我是谁吗?”   这句话,很煞风景,可我就是很想问出口,冷情对我说的那些事情,虽然我不信,可终究是在我心中扎下了一根刺,我不喜欢猜疑,不喜欢误会,我想知道真相。   “为什么对你这么好?知道你是谁?”   明亦心重复着我的话,意味深长。   “有人对你说什么了吗?”   我沉默着没说话,明亦心的声音又从头顶传了过来。   “那你愿意相信谁?”   又沉默了会儿,我靠在他的胸前,闷闷的开口。   “废话,当然是你。”   明亦心摸了摸我的头发,轻声笑了笑。   “这就是我对你好的原因之一,因为你是这世上,唯一真心信任我的人。”   “之一?”我说道:“那之二呢?”   明亦心却不答了。   “以后再告诉你。”   这个答案,我并不是很满意,但既然他不想说,我也不强求。   “至于你是谁······”他勾着我的下巴,让我抬头看着他的眼睛。   “你谁都不是,因为,你的魂魄根本不属于这儿。” 第35章   其实,我之前也预想过明亦心会怎么回答。   坦诚,狡辩,或者是诉苦衷,再不济就是置之不理,以不变应万变。   可万万没想到,他会给我这么一个石破天惊的答案。   他口中的“魂魄不属于这儿”,意思就是他知道宋子善不止是失忆这么简单,而是压根换了个芯子,变成了与原身毫不相干的一个人。   这到底是怎么猜出来的?   我觉得他这个超前的思维也不属于这儿。   难道······一个大胆的想法在我的心中呼之欲出,让我头皮都瞬间绷紧了,像是等待着彩票开出大奖一样,心情紧张又兴奋。   “地镇南岗,一派溪山千古秀?”   明亦心垂眸看我。   “为什么突然作诗?”   呃,你一个混江湖宗派的大佬连金庸武侠小说都不看啊。   我不死心,又问。   “你无情,你残酷,你无理取闹?”   明亦心的眼皮跳了下。   “你再这样胡言乱语,本座就让你知道什么叫无情,残酷,无理取闹。”   好吧,琼瑶阿姨的言情小说你也不看。   我本来还想再问几个大众梗,但看着他的眼神顿时又怂了回去,想了想还是不甘心,小声道:“所以你是怎么知道我的灵魂不属于这儿的?这根本不可能猜的出来,除非你的灵魂也跟我是一个老家来的。”   “这有何难?”   明亦心一脸少见多怪的表情。   “本座善占卜扶乩之术,已入化境,别人猜不到,我却可以。”   原来是算命算来的。   我涌起的那股他乡遇故知的激动心情顿时烟消云散。   “那太可惜了,你要是能去我们那儿,就凭你这个算命本事,能把彩票头奖中个百八十回,地球首富非你莫属。”   “听起来,那里倒是个很有意思的地方。”   明亦心道:“以后,你带我去看看。”   这怕是办不到了。   就算是哪天我突然又穿回去了,也带不走明亦心啊。   想到这儿,我莫名的又有些低落,垂着头靠在了明亦心的身前。   好像不知不觉间,我已经把他当做了我人生的一部分,越来越依赖他。   如果当真有一天,让我选择回去过以前平静安稳的现代生活,还是留在这个血雨腥风的古代江湖,我该怎么选?   鱼和熊掌当真难以抉择。   在温泉客栈呆了几天后,我连手上的伤都已经完全痊愈了,再加之有明亦心给我的真气滋养,我现在整个人容光焕发,身轻如燕,颇有些武林高手的派头了。   关吟很惧怕明亦心,有时候想来跟我聊天,但一瞧明亦心的脸色就吓的撒腿就跑,躲在角落里偷偷的朝我们这边看。   我觉得这孩子怪可怜的,便在明亦心出去时,招手把她叫了过来。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关吟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笑。   “我就想来谢谢宋公子,之前在街市上为我解围,后来又在清远山救我性命,我真的是无以为报。”   “没什么,举手之劳,不用谢我,要谢就谢明宗主吧。”   我说完这句话才想起来明亦心杀了她爹和她哥,顿时有些窘迫。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不,不,你别向我道歉。”   她连忙摆手道:“我爹和关衡落的那个下场,都是他们咎由自取,我与他们虽有亲人名分,可实际与仇人无异,又怎么可能因为他们的死去怨恨明宗主呢?”   这小姑娘明事理晓大义,既有胆量又有脑子,同她父兄还真是天壤之别,关别凛舍珍珠而取砂砾,放着这么优秀的女儿不要,反而把关衡那个废物儿子当成继承人,活该关家彻底败落。   “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关家的那些遗产,你不要了吗?”我问道。   “要啊。”   她也放松了下来,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坐到了我对面的凳子上,一副准备闲聊的样子。   “只不过我现在势单力薄,斗不过家里的那些叔伯,等我在渊合宗混个一年半载的,再狐假虎威的回来收家产,谁要不服,我就搬出宋公子你跟明宗主的名头来,他们只当我在渊合宗彻底攀上了高枝,哪里还敢求证去,到时还不是我想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被她的坦白逗的一乐。   “搬明宗主的名头就够行了,搬我的有什么用?我在江湖籍籍无名,谁还会怕我呀。”   “谁说你籍籍无名的?”   关吟捏着茶杯,一脸认真的反驳我。   “现在整个江湖谁不知道你跟明宗主的关系啊,要不然我那个鬼迷心窍的爹也不会绑了你回来,利用你去要挟明宗主,只不过他低估了明宗主的实力,结果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了。”   我抿了抿唇,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没想到我能在这个江湖世界扬名四方,不是因为武功盖世,行侠仗义这类的光辉事迹,而是因为我是大佬男宠这种八卦花边新闻。   “宋公子,其实我知道,你并不是明宗主的男宠。”关吟突然说道。   嗯?   我眨了眨眼睛,低头喝了口茶,随意的一问。   “那我是他的什么?”   关吟左右看了看,凑了过来神秘兮兮的小声道:“你是他的心上人,你们以后是要结为夫妻的。”   啥?   我一口茶差点呛在了喉咙。   “咳······不是,你误会了,两个男人怎么结为夫妻?”   “哎,别不好意思嘛。”   她在我的肩膀上拍了拍。   “话本里戏台上,两个男人结缘拜天地的故事可多了,这叫真爱来临,情难自已,哪怕违背世俗礼法也要在一起,多感人啊,我都懂的。”   你懂的确实有点多。   我的脸莫名的烫了起来,借故喝茶,把头转了过去。   关吟还在那里如数家珍的要给我介绍几本经典的“兄弟情”故事,很有点按头安利的意思。   “等以后我找来给你看看就知道了,那写的真是妙笔生花,精彩绝伦,我看的时候都给感动哭了,太好······”忽然她的话像掐了电似的瞬间断掉,看着面无表情走进门来的明亦心,吓的倏地一下站起来,动作太快打翻了茶杯,泼了自己一身的茶水。   “明宗主,我,我这就走。”   明亦心看也不看她,走过来捏着我的胳膊拉了起来。   “带你去个地方。” 第36章   大约是在温泉客栈这几天的日子过得太安逸舒服的缘故,所以明亦心拉着我的手带出门时,我还以为是要去游玩赏景,心情美滋滋的。   然而在跟着他飞到一处狭窄山谷,亲眼目睹他出手狠厉的拧断一个车队小头目的脖子时,我那满脑子的粉红泡泡顿时破灭了个干净。   合着不是带我来约会,而是带我来杀人。   明亦心换了衣裳,袖子盖住脸,再拿下时,顷刻便换了一张面孔。   看样子他这是要易容混进别人的队伍里去做什么事情。   “那我呢?”我好奇的问。   我的脸上已经盖了层假皮了,难道还要再来一张?那不成千层饼了么?   明亦心勾唇看了看我,什么也没说,直接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一个缝着白色轻纱的帷帽,戴在了我的头上。   我透过纱帘看着眼前朦胧的一切,总觉得有哪里不大对。   这玩意儿不是古时候闺秀千金出门带的吗?我一个行走江湖的汉子,难道不是应该蒙个面巾,或者干脆带半边铁面具更符合人设吗?   明亦心倒是对我这个装扮很满意的样子,慢悠悠的围着我绕了几圈,从头打量到了脚,若是现在有手机,估计他都要掏出来拍照发朋友圈了。   “周管教!”   有随从模样的人从另一边跑过来,殷勤又讨好的对着明亦心笑。   “都准备好了,可以出发了。”   变成“周管教”模样的明亦心,依旧是一脸冷淡疏离的表情,随意的抬了抬手,当作是回答。   我估摸着原来的那个周管教脾气也不是很好,所以这个随从纵使是觉得哪里有些怪也不敢多问一句,陪着笑脸就去给我们带路。   这个车队很长,蜿蜒数十米,几乎占据了整个山谷的入口,每辆马车拖的都是一个巨大的铁笼子,上面盖着严严实实的黑布,瞧不见里头装的是什么东西。   我跟着明亦心的身后,一路朝最前面走去。   不知道为什么,越靠近这些铁笼子我就越是心悸,总觉得这些黑布下面隐藏着什么不可见光的隐秘,一旦掀开,便会触目惊心。   “周管教,请上马。”   随从牵来一匹膘肥毛亮的高头大马,十分自觉地跪了下去弯下脊背,要给明亦心充当上马凳。   明亦心压根都不管他,直接长腿一伸,翻身上马,动作利落潇洒之极。   而我则看着另一匹马发愁。   这可咋整,我根本不会骑马啊,看这车队架势,路不会很近,又不能用轻功,难道要我用两条腿跟着走?那不得累死。   事实证明我这完全是瞎担心。   明亦心俯身,手臂揽住我的腰,轻轻松松就把我抱上了他的那匹马。   “坐稳了。”   他在我的耳边轻声说了句,随即一拉缰绳,两腿在马肚子上一拍,骏马便似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快,快跟上!”后面远远的传来了随从的大呼小叫。   我这是生平第一次坐在这么高的马背上,一路颠簸起伏,失去重心,仿佛一个不慎就会摔下马去,紧张的我心跳都漏了几拍。   明亦心揽在我腰上的手越搂越紧,侧脸贴在了我的帷帽上,隔着轻纱,有温热的呼吸吹入我的耳中。   “怕什么,有我在,就不会让你受伤。”   他的话,似有一种安定人心的魔力,让我紧绷的神经顿时松弛了下来。   “你不问问我要带你去哪儿?”他说道。   “有什么好问的。”   我往后靠在了他的怀中,一副听天由命的模样。   “你去哪我去哪儿,凑合跟你混呗,还能跑咋的?”   明亦心笑了起来,低头在我的耳垂处烙下一个吻。   “你可要记着你的话,不许忘了。”   骏马一路疾驰,在绕了不知道多少个弯后,终于在一座藏在大山深处的城池停了下来。   这里的城门以黄铜铸就,高耸如云,配着那青灰色的坚硬城墙,看起来像是一座严防死守的巨大监牢。   随从们领着马车紧赶慢赶的追了上来,拿着令牌去为明亦心叫门。   而另一波人则开始解开铁笼上绑着的黑布,将里面关着的东西一点点露出来见了天光。   我扭头从明亦心怀中的缝隙里看了过去,下一秒就惊的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以防叫出声来。   怎么会是这样······那里头既不是奇珍,也不是异宝,而是一群群被绑着双手,布条塞嘴不许发声的人。   他们有男有女,大都还很年轻,衣衫褴褛,面色灰败,瞪着一双惊恐不安的眼睛在看着眼前这陌生的环境。   有看管的人拿着鞭子,像赶牲口一样将他们从铁笼里赶了下来,呼喝着让他们站好,挨个点数。   在验过了令牌后,厚重的城门终于从里往外,缓缓的打开了来。   “周管教,您在这儿画个押,就可以进去了。”随从捧着一本名录,毕恭毕敬的送了过来。   明亦心扫了一眼,随手拿过狼毫笔,在名录上画了几道,然后也不等随从验看,直接笔一掷,提绳纵马,风驰电掣般的便冲进了城门里。   奇怪的是,这里面竟没有街市,也无房舍,迎面又是一座山。   山下山上到处都是赤着上身的青壮年男子,在如同牛马一样干活,挖掘,采集,过筛,再把挑选出来的石头运上木板车,用麻绳拉着,一车车的朝外运。   “这是,在采矿?”我惊讶的问道。   “不错。”   明亦心抬眸看向远方,语气阴沉。   “这是一座铁矿,隶属魔门管辖,他们从四处抓了劳力,扔到这儿挖矿做奴隶,到死都不能出去。”   我其实对魔门没有什么概念,小说里写的也很模糊,大概跟正派作对的就是魔门,无非就是打打杀杀,争抢宝物什么的,却没想到,还有这么黑暗的一幕。   然而接下来所看见的一切,却是更加的令我胆战心寒。   在山的另一边,盖着大片的茅草棚,那些被抓来的女子便住在这儿,她们洗衣做饭,挑水种菜,忙的脚不沾地,其中很多人都大腹便便,显然是有孕在身。   明亦心抬手指了指她们。   “这些女奴白天干活,晚上便同挖矿的男人睡在一起,不停的生下孩子,为这里再源源不断的提供新的奴隶。”   我震惊的张大了嘴,半响,才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问他。   “难道,就没人管吗?那些名门正派呢?失踪了这么些人,他们都没接到消息吗?”   “呵。”   明亦心冷笑一声。   “你说的名门正派,在这儿可都有分成呢。” 第37章   这世间,并不是非黑即白,更多的,是为了利益游走在黑白边缘的灰色地带。   明亦心给我说了一个例子。   有一个姓南的富商,家中独子被魔门劫掠绑走,索要十万两白银的赎金,南老爷害怕人财两空,便去求了本地镇守的一个正道门派做主。   门派表示救人他们义不容辞,但是魔门势力太过庞大,这一战只怕他们也会折损弟子,受伤严重,若是最后没有救出人质,还请南老爷不要见怪。   这话说的体面又漂亮,但南老爷到底是经商出身,哪里听不出言外之意,为了自己儿子的性命,咬牙说愿出十万两酬金,给门派弥补损失。   门派收了钱,果真派了人去救,也果真救了回来,但是不过一天的功夫,南老爷的儿子就又被魔门绑走,这次开口要一百万两,限期三天,不给就撕票。   南老爷对魔门深恶痛绝,不愿妥协,便还去找了正道门派,倾家荡产凑了一百万两,求门派救回自己儿子再杀了魔门妖人报仇。   门派满口答应,收下银子再次救回了他儿子,只是当天夜里,儿子就又被魔门给抓走了,这次,他们要二百万两。   南老爷已经拿不出钱了,他被这几次三番的变故弄的几乎发疯,而那个门派则表示爱莫能助,前两次他们弟子伤亡过大,已经尽力了,南老爷无法,便带上整个家族的青壮男子,自己跑去救子。   结果当然是全军覆没,当他被绑了扔到铁笼里准备被送走当奴隶时,他看见了另一辆车送了十几个箱子过来,箱子上的烙印分外的眼熟,那是他们南家用来标记银箱的,前几天刚送了几十个到正道门派去的。   他这才明白,自己是中了连环套。   哪有什么行侠仗义替天行道,不过是黑白两波人心照不宣的演场戏一起发笔财罢了。   似南家的这样情况的,还有很多。   受害的人不计其数,投告无门,哪怕是千辛万苦找到正派之首渊合宗那里去,也不过是得两句安慰的话和虚无缥缈的承诺而已。   我太年轻,并没有接受过社会的毒打,所坚持的仍旧是“邪不胜正”的那套理论,可面对着眼前这残酷又离奇的一切,我也开始陷入了迷茫。   烈日当头也有照不到的阴影之处,当所谓正道也开始与邪恶同流合污的时候,身处其中的人,又该怎么办呢?   明亦心带着我在深处另一道铜门前下了马。   “站住!”   门口有护卫模样的人跑过来喝止我们。   “此处不可擅进,令牌呢?”   他的话音才刚落,明亦心身形微动,已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眼前,伸手干脆利落的拧断了他的脖子。   另有几名护卫见势不妙,转身想跑开报信,只不过还未走出一步,便被明亦心一袖子全给扇的远远的砸到了地上,骨骼尽碎,直接动弹不得。   我终于发现了带帷帽的好处。   那就是残酷可怕的杀人现场也看不清,恐怖效果直接打对折,避免因为害怕而腿软走不动路了。   明亦心等我走近,伸手握住了我的掌心。   “前面等着你的,是可能会丧命的危险,你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离开?   我并非不怕死,虽然不知道前面是会遇到什么可能会丧命的危险,但我现在离开了,不也是个死吗?   全江湖都知道我同明亦心的关系,如关别凛那样心怀叵测等着绑我换取利益的人,只怕如枝头的麻雀一样多。   “我不走。”   我说道:“你不是说了,有你在,就没人伤的了我吗?”   明亦心看着我,缓缓勾唇的一笑。   “你说的对,有我在,没人能伤的了你。”   铜门里,又是另一番天地。   阴暗潮湿,一股陈腐恶臭的气息扑面而来,熏的人几欲呕吐。   有成千上百个一脸死白的人静静的站在了这里。   他们面容如纸一般惨白,身体如木板一般僵直,低垂着眼睛,无声无息,很像我看过的那些鬼片里的僵尸。   可便是再吓人的鬼片,出现的僵尸也不会超过二十个,哪里会像这样,乌泱泱的这么一大堆怼到你眼前,让人毛骨悚然。   “他们,是活着还是死了啊?”我捏紧了明亦心的手,压低了声音问,生怕惊动了他们。   “死了,但又没完全死。”   明亦心道:“他们是外头做工累死的奴隶,被运到这里,用以炼制傀儡。”   傀儡?   我想起了在正心居和我相处甚欢的竹人兄弟们。   都是傀儡,竹人多安全无害,看起来又可爱,为什么要用死人来炼呢?   明亦心像是猜透了我心中所想一样,淡淡道:“竹人虽好,但攻击力远不如用真人炼制的,且一场打斗下来,损坏过多,而这些傀儡一旦炼成,只要主人一声令下,他们就会疯狂进攻,不惧刀剑,不怕伤残,哪怕只剩一颗头颅,也会死咬住你不放。”   我听的头皮都有些发麻。   这战斗力也太可怕了,一个就够难对付了,这成百上千个,若是一起扑过来,便是绝世高手也得被撕成碎片吧。   难怪明亦心说,这是可能会丧命的危险。   可想而知,这些傀儡若被放到外面去,又会使多少无辜的人受害。   “你打算毁了这儿?”   我扭头看向他,眼里闪着希翼的光。   就好像在无尽的黑暗里,终于看见了太阳。   “要怎么做?”   明亦心松开了我的手,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竹筒。   “自然是一把火烧个干净。”   空寂的场子里,忽然有细细的破风之声疾冲而至。   我还没来及看清来的是什么,就只见雪光一闪,一柄长剑快若闪电般从天而降,直取明亦心的面门。   明亦心看起来连拔剑迎敌的时间都没有,他直接抬手,化掌而出,似乎是要来一招空手接白刃。   只不过剑刃还没有挨到他的手掌,便被他溢出的真气生生的弹出,持剑之人惨叫了声,倏地向后飞退,长剑在地上拖曳出一道长长的火花,将灰色的砖石都劈的尽碎。   “什么人?敢闯万乘宗的禁地!”   随着一道阴鸷尖细的声音响起,那群傀儡的头顶,忽的出现了数十个穿着黑色斗篷的影子,像是伺机而动的吸血蝙蝠一样,手里拿着上满了利箭的弓弩,死死的对准了我们。   我毫不怀疑,只要明亦心再动一下,对面那群人就会催动弓弩,将我们两个射成刺猬。   “大胆。”   明亦心冷冷的扫了他们一眼。   “万乘宗主在此,你们也敢放肆。” 第38章   万乘宗主在此。   所有人都被这句话震的一呆,包括我自己。   他果然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现在这是打算让我这个万乘宗大老板去威慑手底下的小弟们,让他们亲手去毁了我自己的产业,以彼之茅攻彼之盾?   妙啊,妙啊。   但是能让外头那些被劫掠剥削的可怜人得到自由,能让这些破坏力极强的傀儡不被放出去祸害人,就算是被利用,我也是很乐意的。   只不过明亦心干大事之前能不能稍微跟我通个气,让我也好有个心理准备,哪怕编几句台词也是好的,像现在这样我都反应不及,就不怕演砸了露馅吗?   对面的那些黑影明显没那么好骗。   “宗主?”   为首的那个拿着剑的狐疑的看着我,手上的戒备一刻没松。   “我们可没接到万乘令说宗主要来,你们是哪里来的贼人,好大的胆子竟敢来这儿招摇撞骗,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明亦心并不打算跟他废话,手一扬,戴在我头上的帷帽便飘然落下。   而随着轻纱缓缓拂过我的面容,好像有什么东西也随之一起掉了下来。   我定睛一看。   哦,是我的假脸。   万乘宗的底层小弟们也许没见过大老板的真容,但能在这么重要地方看守的,肯定不是什么泛泛之辈,至少是知道他们宗主到底是长什么模样的。   不过魔门最善易容之术,所以他们虽然见到了我的脸后很惊讶,但还是不敢贸然相信,左右互相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似在商讨盘算我到底是真的还是冒牌货。   明亦心不慌不忙,举起了手中的剑,稍一用力,那包在剑鞘处的一层外壳就尽数脱落,露出这把剑本来的真实面目来。   古朴雅致,见之忘俗,纵使在这样昏暗浑浊的光线下,剑鞘上的宝石依然流转着盈盈的光韵,似在彰显著自己高不可攀的昂贵身价。   这不是我的那把天下第二的若水剑嘛!   对面的那群人,也认出了这把名声赫赫的宝剑,人可以易容,剑却是作不了伪,何况经过他们以专业的角度这么长时间的观察,明显也是没发现我脸上有什么破绽,这下自然是信了,纷纷从高处掠到了地面上,单膝跪地,齐刷刷的向我抱拳行礼。   “属下见过宗主!”   我悄悄的看了眼明亦心。   接下来该咋演啊?我该说些啥呀?   看样子明亦心也没准备让我去跟他们周旋,他就那样理直气壮的站在我身边,仿若一个合格的保镖加代言人。   “宗主有令,立即将开矿所用的火药全部集中到这里来,留出引线,疏散众人,把此处夷为平地,飞灰不留。”   什么?!   黑影们闻言大吃一惊。   “宗主,为何突然如此?这里的傀儡费了属下们许多心血,耗时数年,眼看就要炼成了,毁去且不是前功尽弃?”   “宗主自有他的打算。”   明亦心冷冷道:“你们只需听从命令,若误了宗主的大事,便让你们随此地一起化作飞灰。”   不得不说,他真的是天生的上位者,发号施令的时候有一种压迫人心的强大威势,容不得你拒绝和迟疑。   这些人纵使再不情愿,可也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去违逆宗主的命令。   他们只能服从。   不愧是魔门的骨干精英,行动力和执行力都是一流,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火药包便已经在这儿如小山般堆积了起来。   长长的引线顺着铜门延伸了出去,直接铺到了外头的山脚下。   而外头那大批的奴隶们,也像是被赶牛赶马一样的朝矿山外头赶,转眼间此处便空旷了大半。   一切都稳稳的朝着明亦心所安排的轨迹朝前进行着。   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我悬在半空的一颗心也总算是掉了下来。   明亦心艺高人胆大,单枪匹马就敢闯这龙潭虎穴,我是没见过这阵仗,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高兴吗?”   他在袖子底下勾住了我的手指,轻轻的摩挲,用只有我们两个人才听的到的声音在说话。   “你从前念叨着让我做个好人,现在,可如你所愿了?”   “所以,这都是我的功劳喽?那你还快不谢谢我。”   我反客为主,将他的手指也给缠住,若是要用一个词来形容我们俩这袖子底下的小动作,那就是,十指相扣。   明亦心几不可察的笑了下。   “把我本人给你,这个谢礼还不够么。”   ······我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耳朵再一次不争气的烧的发烫。   这种危机重重的场合,你还能这么面不改色的调戏我,果然是见过世面的江湖大佬,佩服,佩服。   万乘宗的小弟干完活,恭恭敬敬的来我面前复命。   “宗主,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只要点燃引线,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此地就能灰飞烟灭,不留半丝痕迹。”   “嗯。”   我的代言人明亦心再次替我开口。   “引线可确保无误?若遇水遇刺可会熄灭?”   “请宗主放心,引线为特制,只要点燃,便绝不会熄灭。”   “很好。”   临到结束,我终于抢到了一句台词。   “那就立刻点火。”   “是。”   只要看着引线被火折子点燃,我就可以和明亦心全身而退,没准回去温泉客栈的时候,还能赶上关吟给我们准备的佳肴晚餐。   可惜天不从人愿,就在马上要大功告成的时候,远远的有个人从空中飞掠而来,正好落到了引线的前头。   “住手。”   他的声音似乎是刻意变过,调子扭曲诡异,不似个正常人。   而他的脸也隐藏在宽大的黑色兜帽斗篷里,遮的严严实实。   看来,他是不想在外人面前暴露他的身份。   “谁让你们擅作主张的?这么大的事,竟敢不上报!”   他虽不露脸,万乘宗众人却似是认识他一般,忙行了礼道:“禀尊者,这是宗主亲自来下的命令。”   “宗主?”   这人顺着指引朝我这边看了过来,端详了片刻,却是斩钉截铁的摇了摇头。   “不对,此人是假冒的。” 第39章   假冒的?!   这个消息对忙活了半天的万乘宗众人来说,不亚于惊天霹雳。   “可是,他的脸和宗主长的一模一样啊。”   还是那个带剑的头头站了出来说道:“而且以属下的经验看,他应该是没有易容的,便是长相相似,也没有像到这个地步的。”   “你懂什么?”   兜帽男喝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你怎知他用的不是更为高明的易容术?况且纵使是相貌一样,气质也是完全不同,宗主何等洒脱风流之姿,哪像此人,畏畏缩缩,一看便是心怀不轨。”   畏畏缩缩?   你怎么睁眼说瞎话呢?我顶多算个安静如鸡,论身段仪态我绝对挑不出毛病,当我在正心居是白练的?   我腰板瞬间又挺直了几个度,要不是为了不露馅,我几乎都要当场朝他翻白眼了。   “可是······”那小头头看来不敢承担认错人的责任,还是想挣扎下。   “他带着宗主的若水剑啊,这个总该是假不了的。”   “若水剑又如何?”   兜帽男阴测测的看向我。   “保不齐是此人偷来的,若当真是宗主亲临,不妨使一招幽冥火出来。”   “对啊。”   小头头顿时大悟,忙向我行了个礼道:“幽冥火是宗主独门武功,天下再无第二个人会使,只要宗主能出此招,那我等便绝无怀疑了。”   我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已经开始打起了鼓。   兄弟你这是在难为我啊,就算那什么幽冥火我会使,可我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如果我说我失忆了你能信吗?   现在只能靠明亦心糊弄过去了。   然而在我希翼的眼神中,明亦心并没有开始他的巧舌如辩,反而是冷笑一声,倏地拔剑出鞘,挟带着雷厉风行之势,排山倒海一般向着对面席卷而去。   好家伙,原来是打算是硬抗啊。   万乘宗一行人虽已有防备,可面对着这突如其来的凌厉剑意,依然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慌乱间只能借势飞身避开,有那避之不及的,瞬时便被摔到了身后的山壁上,被滚落下来的大小石块劈头盖脸的砸了个头破血流。   “果然有诈!”   兜帽男也被剑气震伤,捂着胸口疾退了数米远,望着明亦心,声音又惊又怒。   “竟然是你?!”   听他这话的意思,明亦心纵使是带着面具没露真容,仅凭刚才这一剑的威势,已经是被认出了身份。   明亦心并未否认,他冷漠的看向兜帽男,也送了四个字过去。   “原来是你。”   我听的一头雾水。   你们俩在打什么哑谜?   都到这份上了,不如都掉马坦诚相见吧。   不过看来兜帽男没有叙旧的意思,语气里反而有一种被戳穿了之后的恼羞成怒,向着我们愤然一指。   “拿下!绝不能让他们逃了!”   以小头目为首的万乘宗众人见自己今日闹了这么大一个乌龙,只怕是要受宗内严惩,眼下正是对我和明亦心恨咬牙切齿的时候,用不着兜帽男吩咐,也要把我们撕成碎片,好将功补过。   有人扯下脖子上戴着的短哨,骤然吹响。   尖利的哨音突兀的响彻整个山谷,难听得让人忍不住紧紧的捂住耳朵。   这怪声,真是多听一秒都得折寿十年。   随着这声音而起的,是由远及近细细碎碎响起的动静,伴着嘶吼怪叫,从山上倾泻而出。   我顿时想到了一个可怕的东西。   是那些在铜门里关着的死人傀儡被放出来了!   纵使是它们还未炼成,可看这摧枯拉朽的架势,纵使是明亦心武功再高强,也是难以抵挡住的。   好汉不吃眼前亏,要不咱们就先跑吧?   我这句话还没对明亦心说出口,对面那些人就像是察觉出了我的意图一样,大喝道:“休想逃!受死吧!”   几十个黑影蓦地腾空而起,手中银线结成一张天罗地网,密不透风的就朝我扑了过来。   “接着。”   明亦心将手中的若水剑抛给我,沉声道:“你先走。”   按照一般的套路来讲,我这时候应该眼含热泪,死都不肯走,然后在最后紧要关头再被人以命保护,强迫送走。   以前我对这种拖后腿的行为是深恶痛绝的。   你说你又帮不上忙,在这哭两句磨磨蹭蹭的耽误事儿,害的主角原本受的轻伤都得再挨成重伤,这不有毛病吗?   可真的身临其境之时,我才明白,但凡是对眼前人有真心实意的感情,哪怕知道是无用碍事,也不愿舍弃对方而换取自己逃命的机会。   “我不走。”   我到底也还是说出了这句俗套之极的台词。   “在正心居练了那么久的剑法,吃了那么多的灵丹妙药,你又传了那么多内功给我,总不能永远只是躲在你背后当个花架子,今天,正好拿他们来练练手。”   明亦心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我,慢慢道:“会死的,你不怕吗?”   “怕啊。”   我老老实实的回答。   “可如果你比我早死了,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明亦心盯着我不放,眼神炙热的仿佛能燃烧成火,忽的大笑了起来。   “好,好,好!”   他连说了三个好字,在头顶那张大网即将要落在我们身上时,伸手猛然一抓,竟将那些坚韧细密的银丝硬生生的扯出了一个大口子。   我虽然不知道这魔门的大网是用什么材质做的,可看这样子,应该是与现代的鱼线差不多,锋利得能当杀人利器,普通人想徒手扯断,那是自寻死路。   明亦心不是普通人,但他终究也是个人,纵使是扯破了这张大网,他的手掌也同样被割的鲜血淋漓,看的我心头一紧。   黑影们显然是没见过这么生猛的,大惊之下更是不敢懈怠,纷纷抽出袖中软剑,从四面八方重重将明亦心包围,誓要将他剁成肉泥。   我抽出若水剑,踏风而起,正要上前相帮,却又有一人凭空而至,以手中长剑阻拦住了我的去路。   是那个藏头露脸的兜帽男。   “别冲动。”   他诡异的冲我一笑。   “识时务者为俊杰,何必为了个将死之人赔上你自己的性命,虽然你是个冒牌货,但只要你肯与我联手,我就可以让你以假乱真,坐上万乘宗主之位,以后天下权势尽在你手,岂不比依附他人来的痛快自在?” 第40章   他的这套说辞莫名的有点似曾相识。   好像在关家地牢里,那个冷情来劝服我时,也是差不多的几句话。   无非是威逼利诱画大饼,你们这些人就没有点新鲜的招数了吗?   “好啊,那你先让他们住手。”   我手中的若水剑在日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直指他的咽喉。   “再点燃引线,我就相信你的诚意,与你合作。”   兜帽男闻言顿时换了一副嘴脸,语气凶神恶煞。   “哼,既然你不识好歹,那就陪他一起去死吧!”   他话未落音,手中剑势已起,如泰山压顶一般,骤然向我劈下。   这是我第一次与外敌实战,初时有些忙乱,只知疾退避让,躲开剑锋,但在兜帽男的步步紧逼下,我稳住心神,真气大涨,剑芒如重重巨浪汹涌纵横,将兜帽男整个人都吞噬其中,根本无法分辨我的方位。   他疲于抵挡,却无法拆招应对,逐渐开始有些气力不支,人也急躁了起来。   “这不可能!”   怒喝声中满满都是不可置信。   “你一个黄口小儿,怎么会有这么深厚的内功?难不成是修了什么吸功邪术?”   “打不赢就是打不赢,还给自己找借口,羞不羞?”   我嘴上嘲讽,眼睛却敏锐的捕捉到了他招数上的破绽,在他还未反应的过来时,剑光已经横扫至他的身前,势如破竹,避无可避。   “砰”的一声,兜帽男手中的长剑惶然掉落在地,手臂及前胸都被划开了一道长长的血痕,身体站立不稳,踉跄着连连后退。   我初战告捷,而明亦心那边的情况很不乐观,除了那群吸血蝙蝠一样的黑影们在死缠烂打,还有第一批已经涌下山的傀儡,前赴后继似野兽一般厮扯啃咬,令明亦心根本没有片刻的喘息之机。   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纵使是明亦心已经把这儿杀成了一片尸山血海,可也架不住敌人实在是太多。   他那张带着假面的脸庞上,溅满了星星血点,额上筋脉根根突起,似青蛇盘踞,一身的白衣被鲜血渗透,红的刺目,看起来可怖又糜艳。   我顾不上再与兜帽男纠缠,持剑跃身飞了过去,左右砍倒了两个即将要扑上去的傀儡,焦急的大喊。   “你怎么样?”   他刚刚徒手捏碎了几个傀儡的脖颈,此刻眼尾红的吓人,站在这杀机重重的包围圈里,神情如颠似狂,纵声的大笑。   “哈哈哈,好的很!谁还想杀我?来啊,再来啊!”   我不是没见过他受伤或者杀人的场面,可不知为什么,今天的他与以往都有所不同,似乎完全失去了冷静和理智,变得越发的狂戾不羁。   躲在暗处的黑影们又吹动了短哨,催动着源源不断的傀儡们越发凶狠的朝他扑了过去。   我心里越急,眼前的阻碍就越多,手中的剑光也越发的凌厉,真气提到了最高处,不顾一切的朝着明亦心方向杀了过去。   然而我终究是晚了一步。   在尖锐哨声中,有数十成百的傀儡跳了起来,如巨石小山一般,扑倒了明亦心。   “不!”   我目呲欲裂,五脏六腑似有熊熊烈火在升腾而起,从丹田出倏地蔓延开来,仿若无师自通般令我朝傀儡群中拍出耀天灭地的一掌。   掌风带着烈焰席卷而过,霎时间火光大起,不但轰开了那些压在明亦心身上的傀儡,还意外的连引线也给点燃了。   “快,快上啊!”   兜帽男躲的远远的,不管不顾的大叫。   “趁现在杀了他们!”   黑影们却并未听从他的命令,反倒是呆滞着不再吹哨。   “幽冥火?你会幽冥火!”   “竟然真的是宗主!”   他们明显是讶然异常,反应过来后纷纷大惊失色的“噗通”向我跪倒。   “宗主!属下们罪该万死!”   “你们的确该死。”   我从地上扶起满身染血的明亦心,冷凝着一张脸,朝他们看了过去。   “那就留在这儿,守着引线燃尽吧。”   黑影们自知死罪难逃,哪里敢说个不字,只得瑟瑟发抖的趴伏在地,眼睁睁的看着火花一路窜上山,连动也不敢动。   而那个兜帽男见势不妙,早就脚底抹油,不见了踪影。   “我们走。”   时间紧迫,我顾不上去抓那个男人回来,架起明亦心的胳膊放到了我的肩上,抱着他的腰,咬着牙向外跑去,用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这儿。   刚刚走出最外头的那道铜门,就听得身后轰然一声惊雷巨响,有山石土块分崩离析的滚落,伴随着强烈骇人的热浪,从里头狠狠打了过来。   来不及跑远了,我护着明亦心的后背,用尽全部的力气纵身往前扑倒在地。   热浪夹杂着飞灰碎石从我们的耳边呼啸而过,散落在了远处。   直到再也听不见半点动静,我才抬起头来,起身将明亦心也扶着坐好。   “没事吧?”我问他。   明亦心的面具不知何时已经掉了,露出那张美如冠玉的脸来,纵使是沾了一身一头的灰,也丝毫不减他夺人心魄的俊美容貌。   他微微的喘息着,垂眸看着我,嘴角噙着一丝笑。   “我欠你的可越来越多,以身相许都不够还了,怎么办才好?”   看来是没什么大碍,我心里松了一口气,顺手推了他一巴掌。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啊。”   他拧着眉,捂着心口就要往地上躺倒。   “好疼。”   我瞧着他身上的血迹,只当是自己正好碰到了他的伤口,一时间即慌张又内疚,忙探身过去察看。   “哪里疼?快让我看看。”   他顺势伸手一把揽住我的腰,在地上翻滚了一圈,正好把我压在了下面,低头碰了碰我的嘴唇。   “现在不疼了。”   “你······”我没料到他一个伤病号还有这把力气和心思,红着脸刚想把他推开,却听得不远处有怯怯生生的声音响起。   “是你救了我们吗?”   明亦心抬眸,看着前方微眯了下眼睛,慢条斯理的放开了我,从地上坐了起来。   “不错。”   他勾着我的肩膀将我拉进了他的怀里,一本正经的向着面前的人群介绍我。   “就是这位大好人救了你们。”   这些人应该是之前被疏散驱赶出来的奴隶,他们被打骂成了习惯,恐惧刻到了骨子里,纵使是出了矿山,都不敢逃走,唯恐会被抓回去受到更大的惩罚。   不过在亲眼看到折磨他们的地方化作灰烬后,似乎是终于惊醒了他们原本的意识,从只知顺从的绵羊,变成了活生生的人。   刚才问话的是个年轻妇人,她挺着孕肚,二话不说的就朝我跪了下来。   “敢问恩人姓名是什么?奴回去要为您立个长生牌位,一辈子为您祈福。”   她带了头,身后的其他人也纷纷跪了下来。   “谢恩人救命之恩!求恩人赐下姓名,我等永世不忘!”   不是,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啊,若不是明亦心找到了这儿,我哪里想得到世上还有这样的活地狱存在。   “其实是他······”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明亦心打断了。   “记好了。”   他勾唇笑了下,一字一句道:“你们的恩人,叫宋子善。” 第41章   回到温泉客栈的时候,明亦心这一身染血的受伤模样把关吟吓了个半死。   大概她以为我们是在外头遭到了刺杀,心急火燎的想上前来询问,却在看到我的脸后,脸上的表情由忧急变成了震惊。   “你,你是谁?”   她瞪着圆溜溜的杏眼,几乎要把我的一张脸给盯出花儿来。   “宋公子呢?”   我这才记起来脸上的那层假皮已经掉了,现在的容貌肯定是大不相同了。   “我就是宋子善,之前是有易容过。”   她听出了我的声音,脸上的讶异却是丝毫未减,甚至还带上了毫不掩饰的惊艳之色。   “天哪,宋公子,你也太好看了!跟明宗主简直不分伯仲啊!”   把我同明亦心的容貌相提并论,这真是对我颜值的最大赞赏。   关吟难掩兴奋,还想着与我攀谈几句,大有马上去找面镜子来给我欣赏下美色的架势。   明亦心被我扶着,似乎是有些不耐烦,面颊阴沉的朝她扫了一眼,还未开口便已经让她噤若寒蝉般闭了嘴,往后退了两步,转身像兔子似的一溜烟跑远。   “你别总是这么凶嘛。”   我轻叹了口气。   “看,把我的颜粉都给吓走了,本来还想听她多夸我两句的。”   明亦心不以为然。   “再好的皮相也只是虚妄,百年之后不都是一堆枯骨,有什么可值得夸的?本座看重的从来不是你的长相,而是你的灵魂,纵然是你貌丑粗陋,也胜过世上万千绝色。”   我怔了下。   反应过来后,心头似有热流趟过,暖融融的。   他的话听起来像吐槽,但其实是在夸我。   毕竟我长相并不是属于现在的我,而我的灵魂才是真正的本体。   这男人,是怎么做到能用最寻常的口气说出最撩人的情话的?   明亦心倒完全没觉得自己在吹我的彩虹屁,脸上的表情甚至还带了几分嫌弃。   “你不要听别人两句吹捧就忘乎所以,要知道很多人都是嘴上甜言蜜语,背地里却捅你一刀,你这么傻乎乎的,迟早要被人吃的骨头都不剩。”   我心中刚刚泛起的春水涟漪顿时没了踪影。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你一定要在现在说吗?   论破坏气氛,明亦心真可称得上是天下第一。   有时候我甚至都怀疑,自己是不是错觉过多,一直在自作多情。   明亦心看起来是真的累了,他连去温泉泡澡都懒怠去,进了房间就懒懒的歪在贵妃椅上,染了血迹和灰尘的衣袍拖曳垂地,衬得他那张不食人间烟火的面容都多了几分憔悴的破败感。   我拿了关吟送过来的药,坐在了贵妃椅旁边的矮脚凳上,伸手拿过他那伤痕累累的胳膊,挽起衣袖,给他清创包扎。   虽然只是受了皮外伤,可那一道道的口子看起来血肉翻卷,可怕极了,这该有多疼啊。   明亦心却是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在我用药酒擦过伤口边缘时,他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就仿佛是没有痛感一般。   “你真的不疼吗?”   我终于忍不住问。   “以前我的手破了一个小口子,上碘酒消毒的时候差点没给我疼晕过去,你都伤成这个样子,怎么还像是没事人一样?这儿又没外人,你别有偶像包袱,该喊疼就喊疼,该哭就哭,我不会笑话你的。”   “哭?”   明亦心嗤笑一声,头仰在了贵妃椅的靠背上。   “自七岁起,似这样的皮肉伤,我受过无数回,哭又有什么用,难道你所受的伤痛就会减轻一分?把自己表现的像个弱者,除了徒增笑料与危险,再无一点用处。”   他的语气淡淡的,可我却从其中听到了痛苦。   这痛苦并不是来自他的伤口,而是来自他尘封已久的内心。   我记得他曾经说过,幼时他与父母失散,有过一段无人照料的苦日子。   当时我只以为这苦指的只是衣食不继而已,但现在看来,并没有那么简单。   “可以和我说说吗?”   我垂着眼睛一边给他手上缠着白布包扎,一边轻声补充。   “你小时候的事。”   明亦心侧眸瞥着我,失去血色的薄唇微微勾了起来。   “那可不是什么有趣新鲜的经历,你为什么想听这个?”   “就当我是想忆苦思甜吧。”我说道:“这样以后我也可以像你一样,不会因为受伤了就哭天喊地的。”   “你不准受伤。”   他的声音瞬间变冷。   “这么不吉利的话,不许说,收回去。”   看不出来你还挺迷信。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哪还能收回来的?   没学过覆水难收这个成语吗?   我本来有些不服气,但在对上他凉凉的眼神后,立刻缩了缩脖子表示妥协。   “好吧,我收回。”   他没再说话,屋子里归于一片沉静,就在我给他包扎完,以为他闭着眼睛都要睡着了的时候,他却突然开了口。   “我离开父母时,才两岁。”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我愣了会儿,才恍然大悟,他这是打算和我讲讲以前的事情了,我把椅子拉的离他更近了点,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明亦心将我垂在胸前的一缕头发勾过来,手指无意识的把玩着,缓缓的开口。   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多少情绪,可莫名的就是一种说不清的感染力,瞬间便把我带入了当年那个错乱离奇的事件。   与父母失散时,他才两岁,并没有多少记忆,连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   有个漂亮的女人对他说她是他娘,将他带回了家。   这女人对他很好,温柔细心,体贴入微,还请了先生和高手教他认字和练武,完全是个望子成龙的慈爱母亲。   他也就信了她的话,当真认她作娘,她说什么他都会听。   可这母慈子孝的日子到了他七岁时,就忽然翻天覆地变了个样。   女人将他扔进了一个黑暗腌臜的地方,这里三教九流鱼蛇混杂,人人都为了生存互相欺骗,暗算,和厮杀,活的像是阴沟里的老鼠,暗无天日看不见光亮。   “你就在这里好好呆着,活下来是你的造化,死了也是你活该。”   他不敢相信这冷冰冰还带着怨毒的话是出自女人的口中,可事实就是如此,女人留给他一个轻蔑的眼神后,就毫不犹豫的离开了。   这个比阴曹地府还可怕的地方,他呆了整整五年,直到他的亲生父亲找到了他。   我真的难以想象,一个本来备受关爱的孩子,是怎么承受的住这巨大的落差,在那样艰难的环境中活下来的。   “你后来有找到这个女人吗?她为什么要这样害你?”   “为什么?”   明亦心讥嘲的笑了笑。   “一个人要作恶,有时候,是不需要理由的。”   他松开我的头发,手指缓缓摸上我的脸,语气有些怪异。   “这世上想害我的人,不计其数,与其便宜了他们,我倒情愿死在你的手中。” 第42章   之前还嫌我说受伤不吉利,结果你现在倒是直接把死字说出口了。   合着你迷信还搞双标呢?   我有些不高兴,更是莫名的有些心慌,赌气一样的回答。   “你武功这么高,我可杀不了你,你还是好好活着吧。”   “现在杀不了,不代表以后杀不了。”   明亦心完全看不懂我的脸色似的,仍在毫无顾忌的信口瞎说。   “毕竟世事无常,就好比本座现在武功虽高,可也难保以后不会内功散尽,形同废人,到那时只怕是一个三脚猫功夫的小贼都能要了我的命,你若不想看我受辱,就必须抢在众人前头,亲手杀了我,方能保全本座的一点体面。”   他这话说的云淡风轻,像是在开玩笑一般,但落到我的耳中,却是令我听的心惊肉跳,不管不顾的伸出手去,捂住了他的嘴。   “不许胡说。”   我朝他瞪起眼睛,努力的使自己看起来凶一点。   “要真有那一天,我不会杀你,也不会让别人杀你,我就给你在菜市场支个摊子,让你挂着一派宗师的名头卖猪肉去,不拿剑你就拿菜刀,挣了钱全都得交给我,每天苦兮兮的给我打工,直到最后被我榨干最后一滴油,怎么样,就问你怕不怕,还敢不敢说那些晦气话了?”   明亦心看着我,眼尾微微勾起,含着一丝笑意,就像是家长看着童言无忌的小朋友,宠溺又无奈。   “快点头,说不敢了!要不然······”我威胁的话还未说完,就感觉到自己堵在他嘴唇上的手掌被什么温热的东西轻轻舔了一下,似是小蛇吐出的信子,危险而又诱惑。   这是他的······反应过来后,我就像是被打断了输出的法师,气势顿时全没了,手像是被蛰了一样慌忙的要收走。   明亦心抓住了我的手腕,轻轻巧巧的往他的怀里一带,另一只手则勾着我的后脑勺,迫使我将头抬了起来,退无可退。   他的身上,还留着很浓重的血腥味儿,可他的吻落下来时,我就什么也闻不到了,唇齿相连间,我能感受到他轻柔的鼻息,与我略有些急促的呼吸交缠在一起,难分又难舍。   我的心颤的厉害,腰也软了下去,像是没有骨头似的靠在他的身上,如果不是他紧紧抱着我,只怕我都要滑到地面上去了。   意乱情迷间,我却突然像是迷雾中被晨钟敲醒了一样,想到了某种骇人的可能。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我从他的亲吻中逃脱出来,喘着气看向他的眼睛。   “你今天受伤,是想刺激我恢复以前的武功,把我的名字宣扬出去,是想洗脱我的男宠身份,让我在江湖上拥有侠义声誉,你之前还传了大量真气给我,是想让我内功能涨的更快更多,你为什么要这样着急为我安排后路?之前关别凛说你离走火入魔只差一线之隔,到底是耸人听闻还是确有其事?”   明亦心失去血色的嘴唇因为吻我而泛起了红润的水光,瞧着像颗鲜艳欲滴的樱桃,此刻正缓缓的勾起一个微妙的弧度,似笑非笑的与我对视。   “如果我说我没事,今天受伤是因为寡不敌众,宣扬你名声和传你真气只不过是想让你更好的替我保管好沧海泪,而关别凛所说的皆为谣言,你信吗?”   “我信你个鬼。”   我皱了眉头,双手将他的脸捧住。   “不许骗我,说实话。”   “你看,关别凛说的谣言你就信,本座说的实话你反而不信。”   明亦心脸上的肉被我挤到了一处,看着都有点嘟嘟嘴,又萌又好笑,哪还有一点杀伐果断的大佬影子。   “亏本座之前还说你是这世上唯一真心信任我的人,没想到这么快就自己打脸了。”   这话瞬间就把我的质疑给堵了回去。   再加上他现在这带了几分委屈的模样实在是有点可爱,我没忍住心一软,不再追问下去。   可现在矛盾的是,他如果说的是假的,我会因为他对我隐瞒身体状况而不高兴,但他如果说的是真的,我依然高兴不起来。   当初问他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他只说了一个理由,其他的就避而不谈,如果第二个理由是因为沧海泪呢?   说到底,他虽然对我有很多亲密的行为,但终究,是没有戳破那一层窗户纸的。   不过我也没有什么立场去苛求他,毕竟我自己也没有真正的对他表白过心意。   罢了,又想这些做什么,太矫情。   生活又不是在演言情剧,何必把自己弄的像个恋爱脑一样,练功升级能跟他逍遥江湖就挺好的嘛。   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情本就无法预计,眼前人才是最重要的。   我放弃了胡思乱想,睡意也席卷而来,眼皮子越来越沉重,脑袋靠在明亦心的胸前,就这么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神清气爽。   睁开眼睛才发现,我不知何时已经被抱到了床上来,此刻正窝在明亦心的怀里,手臂搂着他的后背,嘴唇贴着他的脸。   他似乎是昨晚趁我睡着的时候换洗过,此刻脸上不见半点血污,头发也是干干净净,似水一样倾泻下来,散落在肩膀上,滑进我的脖子里,让我有些酥酥痒痒的感觉。   我怕惊醒了他,不敢贸然伸手去挠,便悄悄的把嘴唇离开了他的脸,试图拉开一点距离。   可刚离了不到分寸之间,明亦心长臂一伸,将我贴的更紧,而我的嘴就那么巧,不偏不倚的又撞上了他的唇。   他懒懒的半睁着眼皮看着我,眼神里带着得意的笑意,那表情仿佛在说,你真是色迷心窍了,大早上就过来偷亲这么热情。   我不是,我没有,这纯属巧合。   像根弹簧似的从床上蹦起来的我,捂着嘴离他三丈远。   明亦心“啧”了一声,用手撑着头,以一个十分慵懒妖娆的姿势对着我。   “都亲过这么多次了,还害什么羞?”   我嘟囔道:“我没害羞。”   “那你跑什么?”   “因为没刷牙。”   我看着他,老老实实的说道:“大早上醒来就吐气如兰,清香四溢的那是只有你这种不像凡人的神仙才有的外挂,而普通人现实情况是,早上起来不刷牙,会有难闻的口气。”   他似乎没料到我会这么实诚,怔了会儿,伏身趴在枕头上,笑的像个神经病。   我在他的笑声中落荒而逃。   小说里那种缠绵悱恻的清晨拥吻,浪漫气氛都是假的,像我这样尴尬的想钻地缝才是真的。   在外间洗漱时,我终于在铜镜里见到了我的真容。   关吟昨天的夸赞并没有过分,我这张脸的好看程度的确能与明亦心的一较高下,五官脸型无一不美,无一不精,称得上是顶尖的美男子。   只是我看着这张脸,总觉得在哪里似曾相识,越看心里越是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说不清是害怕还是恐慌。   害怕?   有模糊的影子从我脑子里一闪而过,让我猛然间记了起来。   这感觉跟在松鹤堂内门弟子选拔大会上看到那个受人瞩目的年轻人的感觉一模一样。   可是他的相貌与我完全不同啊,就连气质也不一样,他是张扬魅惑充满攻击性的,而我则是内敛安静显得人畜无害的。   根本就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可为什么会让我有这么强烈的熟悉感呢?   我百思不得其解,但总觉得不太对劲。   回去之后若那人还留在渊合宗,我得避着他点,多加提防了。   才一天的功夫,关吟把马车拾掇的更加舒适华丽了,车厢顶上甚至还绑好了一个竹制小风扇,不知道怎么设的机关,只要马车跑动起来,它就会自己哗啦啦的旋转,纵使是关着车窗,也能享受到凉风阵阵。   “宋公子你跟明宗主两人相处,有时候是需要些私密空间,不方便开窗,所以我才想了这个法子,不错吧?”她笑着问我,一脸求表扬的神情。   需要私密空间?   这背后的深意我都不敢问。   你一个小姑娘家的,是怎么知道这么多事的?   “不是,我······”我清了下嗓子,试图把她跑偏的思维给拽回来,然而刚开了个头就被她给打断了。   “不用说了,我都懂的。”   她冲我挤了挤眼睛。   “上次我跟你说的那些话本我都买了回来,就放在车上茶几的抽屉里,宋公子你无聊的时候可以看看,没准也能多开点窍,跟明宗主的感情就更和睦了!”   我张了张口,终究是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好吧,到哪儿都逃脱不了别人按头让我看小说的情节。   明亦心上了马车后,闭目盘腿,双手掐诀,似乎是在打坐疗伤,我不好去找他闲聊打扰,就这么干坐着又没什么意思,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还是从抽屉里拿出了关吟给我买的话本看了起来。   这一看就沉迷了进去。   写的真好啊,能把两个男人之间的感情描绘的这么细腻动人,让你不由自主的就跟随书中主人公一起,去经历爱恨离合,悲欢聚散,仿佛在白日里做了一个悠长而美好的梦。   “在看什么?”   耳边突然响起了明亦心的声音,我手一抖,下意识的把书丢了出去。   这一丢,直接把这书里夹杂的一张图给摔了出来。   这图大约是店家为了招揽生意塞在里面的,画的真是大胆火辣,活色生香,看一下眼睛都得发热。   我慌慌张张的想去捡,却被明亦心抢先一步从地上拾了起来。   “哦,原来你是在看这种东西。”   他用两根修长的手指夹着那副图,飘飘荡荡的在我眼前晃。   “这就是你所说的清心寡欲?我懂了。”   我捂着额头,很想叹气。   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懂什么了啊?! 第43章   明亦心并没有带我回渊合宗。   他扔给了关吟一张地图,让她按照上面画圈的地方驾着马车走。   关吟很纳闷这是要去干什么,但她又没胆子去问明亦心,便逮着机会偷偷摸摸来问我。   开玩笑,你以为我就有胆子了吗?   明亦心现在对于“以吻封嘴”这个技能可是越来越娴熟了,一言不合就要按着我亲个七荤八素,让我大脑缺氧,思想短路,完全忘记了自己刚才想说的话。   而且自从跟着我看了那些话本极其附赠的小图片,他就又多添了一个恶趣味,闲着无事时会跟我来一段情景模拟,把那些脸红心跳的暧昧桥段都亲身来演一遍。   我这样的纯情少男哪经得住这样的撩拨,经常被他逗弄的像是跳上岸的鱼,扑腾着拍打鱼尾巴,张着嘴连呼吸都困难,渴的要命。   他每次撩完就收手,并不会突破最后一道底线,而浑身被点火的我,也只能去泡泡冷水澡,好消消心中的燥热。   我都怕再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我会受不了直接把明亦心扑倒给那啥了。   这怎么行,我一个大好正义青年如何能做强迫他人的事情,那是禽兽的行为。   为了避免自己冲动之下失去理智,我现在可不敢去主动招惹他。   “随便要去哪儿,就当是去自驾游不也挺好的吗?”我对关吟说道。   关吟本来还有点忐忑,但一路走过来,吃好喝好,想玩啥玩啥,想买啥买啥,大把花钱,自由自在,跟她以前在农庄上节衣缩食受人白眼的日子相比,现在简直过的比神仙还快活,她早就把那点担忧和疑惑忘到了九霄云外,一天天高兴的不得了。   “宋公子,这地方叫梅城!”   又到了一个新地图点,刚看见城门,关吟就兴奋的在车窗外叽叽喳喳。   “人好多,好热闹啊!我刚才听过路人说,今天他们城里过节,肯定挺有意思,要不咱们现在就去逛逛吧!”   我在车里闷的久了,听见过节两个字也心动了,便应了声,决定下车瞧瞧热闹去,便跟明亦心说了句。   “你在这儿睡会儿吧,我待会儿就回来。”   明亦心倚在座榻上,闭着眼睛没什么精神的样子,半响才从鼻子里“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他前两天在另一个小城出去了一整晚都没回来,也不知道去干了什么,白天回来抱着我倒头就睡。   之前每经过一个地方都会这样失踪一两个晚上,再出现的时候眉宇间带着些疲惫之色,懒懒散散的,不知道还以为他晚上做贼去了。   我不是没好奇过,但当他清晨回来抱紧我时,我闻到从他身上泛过来的淡淡血腥气,就立刻打消了所有的好奇心。   不要问,问就是去杀人了。   我并不知道他杀的是谁,但我相信他应该不会滥杀无辜,至于那些江湖寻仇,恩怨争斗之类的打打杀杀,他不带我去自然有他的理由,我又何必多问。   下车了,我的脸上依旧是戴上了那张宋子善原身的假面具。   其实本来我是不打算戴的,毕竟也不去什么江湖门派,应该没人认识魔门宗主到底长什么样。   但是我的真容实在是太引人瞩目,刚在外头一露面就会吸引来一大批狂蜂浪蝶,男女都有,拉扯纠缠着我,让我寸步难行。   明亦心冷着脸一个掌风把那些人都给轰跑了,第二天再出门时就拿出了面具要给我易容。   这假皮不是在那个矿山就掉了吗,你这又是从哪里弄来的?   我一度怀疑他的袖子里是不是有什么乾坤百宝袋之类的东西,怎么想要什么就能拿出来什么。   “想知道吗?”   他朝我摊开双手,一副任君采劼的样子。   “自己来搜啊。”   这危险的语气让我大感不妙,转过身就要逃,可惜还没跑出去一步,就被他勾着后衣领给揪住,将我拦腰抱了回去。   于是这天我被迫好好的将他全身“搜”了个遍。   “找到了吗?”他在我耳边轻笑道。   我的手被他抓着,像被烧起来了一样。   “你这是诱人犯罪。”   我的脸烫的能烧开水,又羞又恼之下开始胡言乱语。   “撩吧,早晚有一天我把你给连锅端了。”   “好啊,本座等着。”   明亦心挑眉,凑过来啄了下我的唇,然后再一次笑得肩膀抖成了花。   论厚脸皮,我终究是赢不了他。   “宋公子你看,那边的酒家招牌!”   关吟指着远处的一座三层阁楼,兴奋的说道:“天一第一楼?这意思是他家的酒菜是天下第一喽?好大的口气啊,我要去那儿点几道菜尝尝看,要是徒有虚名,就砸了他的店。”   这孩子,自从见过明亦心把路上一家以次充好,漫天要价的黑店给拆了个干净后,就莫名学了榜样,之后但凡去过的商铺酒楼不合她的意,她就嚷嚷着要砸店。   “淡定。”   我再一次的劝她。   “天下第一只是一个噱头,全天下只怕能找出来几百上千家叫天下第一的店来,你就是砸几年也砸不完,要是饭菜不合口味,不吃换一家就是了,别人做生意也不容易,得饶人处且饶人。”   “知道啦。”   她随口答应一句,蹦跶着欢快的步子就往那边跑了过去。   我对这家店也有些兴趣,既然敢打这样的名号出来,想必也是有些拿手好菜的,不如就去尝尝,正好也可以看着关吟,免得她因为菜咸了淡了点就把人家桌子也给掀了。   没想到还没等我进去大门,就已经听到关吟在里头跟人争吵了起来。   “明明就是我先到的,凭什么把雅间让给他?你是觉得姑娘我没钱吗!”   小二赔着笑。   “小的哪敢哪,实在是那位客人与我们东家有亲,得罪不起,只能请姑娘见谅,咱们大堂里的座位一样宽敞干净,保准您坐的舒服,小的另外再送您一壶上好的碧螺春······”“呸!”   关吟不等他说完便啐了他一脸。   “本姑娘稀罕你那一壶破茶?你这明摆着就是狗眼看人低,等我砸了你这黑店,看你还敢不······”“好了,好了。”   我见这势头不对,连忙进去打断了她。   “他就是一个打工的,做不了主,何必为难他,别吵了。”   “凭什么?真的是我先来的!他们欺负人!”   关吟还是很不服气,可又不想顶撞我,只得跺了一下脚,悻悻的转身要走。   “哎,等等。”   我叫住了她。   “我只说让你不要为难这个小二,可没说不让你去找那个插队的呀。”   关吟愣了下,瞬间眼睛一亮。   “公子说的对!他抢了我的位子还不道歉,小二怕他,我可不惯他这臭毛病!”   她说完握紧了挂在腰间的长剑就往二楼台阶上冲。   小二吓的大惊失色,慌的就要赶上前去追她。   “不是,您快停下!这可使不得啊!”   我手一伸,拦住了他的去路。   “请问一下,你一个月挣多少钱啊?”   “啊?”   小二被我问的一脸懵,又被拦着追不上关吟,急的满头大汗。   “您行行好,送佛送到西,别为难小的成了吗?那姑娘可还带着剑呢,万一伤了贵客可怎么办啊!”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既然知道会有危险,那还冲上去,不怕伤了自己?一个月挣的那点辛苦钱够你买药吗?”   “这······”小二顿时语塞,动作也迟缓了下来。   “放心,她带剑只是为了吓唬人,顶多劈碎个桌子椅子什么的,出不了事。”   我又说道:“先来后到这个道理既然是你们那位贵客不懂,那总该是有人教教他的,你说对吗?”   小二无言以对,只得垂下手臂沮丧的站到了一边。   关吟“咚咚咚”的大步跑上了楼,还没冲到雅间那儿去踢门,忽然从走廊那边出了个侍从模样的人,对着她恭恭敬敬的作揖行礼。   “我家主人遣奴出来跟姑娘赔礼,实在是身体不适不能吹风才占了雅间,万望姑娘海涵,为表歉意,特命人在楼下大堂备下一桌上好酒席请姑娘笑纳。”   这下给关吟整不会了。   本来是气势汹汹的去讨说法,可没想到人家主动来赔礼道歉,态度还这么好,这让她还怎么闹?   小姑娘到底心软,见对方先低了头,便不打算得寸进尺。   “算了,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既然是事出有因,又给我道了歉,我就不追究了,酒席也免了,我可不占你们便宜。”   “姑娘,请留步。”   侍从忙又行了一礼,表情恳切。   “酒席已经预备下了,您不吃也是浪费,就请姑娘收下我家主人的一片诚心吧。”   “呃······”关吟不知该怎么办,转头向我投来了询问的眼神。   我瞧着大厅中央的一张桌子上已经开始源源不断端上来的菜品,点了点下巴。   “这样皆大欢喜,也挺好,那就留下来尝尝吧。”   关吟的心情转怒为喜,高高兴兴的下楼来同我一起入座,瞧着满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满意的拿起了筷子准备开吃。   “看起来还不错嘛!”   然而还没等到她夹起的第一筷子菜送到嘴里,就有几个满身酒气的人嘻嘻哈哈的围到了桌子旁,朝着我指指点点。   “咦,这不是宋子善吗?” 第44章   没想到,在这么偏远的地方,也有人能认出我。   只是瞧着这帮人吊儿郎当的样子,貌似并不是单纯过来叙旧这么简单。   “你们是谁?”   关吟瞪着他们,眉头皱了起来,语气也有些冲。   “怎能直呼宋公子的名讳,好生无礼!”   “无礼?”   这帮人哈哈笑了起来,朝着我挤眉弄眼,一脸轻薄相。   “当初你这位宋公子在勾栏瓦肆挂牌的时候,那可是投怀送抱,撒娇卖痴缠人的紧呢!当时怎么不嫌咱们无礼了?”   “就是!你宋子善的艳名风月场谁人不知,当初那股浪劲呢?以为换个地方就能立牌坊了是吧?做梦呢!”   “哈哈哈,苍蝇就是苍蝇,捂上腚你也是臭的,快别装了!陪大爷们喝两杯啊······”他们所说的话不堪入耳,嗓门也越来越大,直嚷的整个大堂楼上楼下的人都朝这边看了过来,纵使是我没有回头,也能感受到那众人投射到我身上强烈的鄙夷和轻蔑的目光。   “你们,你们胡说!”   关吟气的小脸通红,又吵不过这帮粗声大嗓的男人,情急之下就想拔剑出来将他们赶走。   “怎么,想杀人灭口啊?”   一个络腮胡的大汉立刻喊了起来。   “各位快来看哪!这个叫宋子善的烂货被拆穿了身份,恼羞成怒就要杀了他的相好们了!”   古今中外,大约喜欢看热闹就是市井中人的通病。   被这帮人这么一闹,酒家内外都挤来了不少闲人,踮着脚朝里头东张西望,七嘴八舌的问。   “哪个是勾栏头牌,快让我瞧瞧。”   “什么杀人,杀谁了?”   “听说是一帮男人为了一个男人争风吃醋,啧啧,真是世风日下啊!”   “那这男人是不是长的特别好看?他叫什么名字?”   “好像是姓宋,叫什么善来着······”流言向来是不用负什么责任,上下嘴一碰就能泼人一盆脏水,谁能想我只是来吃个饭,就要以这种风流艳名原地出道了。   络腮胡捏着杯斟满了酒的小盅,嬉皮笑脸的就朝我靠了过来,另一只手朝我的脸上摸去。   “来来来,子善弟弟,喝了这一杯,哥哥们就不跟你计较了。”   我看够了他们的表演,随手将手中的筷子掷了出去。   络腮胡哎呦一声,膝盖被筷子打中穴道,不受控制的就“噗通”跪倒在地,连站都站不起来。   “你们是受谁的指使做这种无聊的事,说出名字来,我就饶了你们。”我说道。   “什么指使?我不知道!”   络腮胡既惊又怒,大叫道:“宋子善你好大的胆子,敢伤了大爷?你就等着······”他话还未说完,我就又扔了盘金丝枣泥糕过去,力道不偏不倚,正好将他的嘴堵的严严实实之余,盘子的碎片还锋利的划伤了他嘴角四周,看这惨样估计接下来没十天半个月他连吃饭都困难,更别提用这张破嘴出去胡说八道了。   “下一个。”   我扫了眼其余几人,淡淡道:“还是那句话,说出指使者来,我就饶了你们,否则,这个人就是你们的下场。”   这几人瞧着在地上痛苦打滚的络腮胡,早没了刚才借酒装疯的模样,不由自主的就朝后退,结结巴巴道:“真的,没,没有人指使,我们就是喝多了,认错了人······”“这种瞎话就不要编出来糊弄人了。”   我手里拿了把小汤匙把玩,毫不客气的拆穿了他们。   “你们并非原先在店里喝酒的客人,而是刚才趁着小二与我们争执时从侧门溜进来的,目标直冲我而来,你说你们认错了人,可你们开口就点名道姓,并且声音大的能让所有人都注意到,看样子你们并不是打算来叙旧情占便宜的,而是打算抹黑我,让宋子善这个人臭名远扬,是也不是?”   “我们······”几个人的脸色乍青乍白,语塞的说不出话来,僵了片刻,转身拔腿就跑。   “还想逃?”   关吟早就忍不住了,拔出剑来一个翻身就跃到了他们前面,堵住了去路。   “公子的话你们还没回呢,敢跑?问问本姑娘手里的剑答不答应!”   这帮人被剑刃上泛的寒光吓破了胆子,一个接一个的都跪了下来,直呼求饶。   “小的们真的不是存心冒犯,是刚才有个人拿着一袋钱给我们,教了我们这一篇话,小的们真的不知他说的都是诬陷公子的啊,求您饶了我们吧,我们再也不敢了。”   我叩了叩桌子。   “那人是谁?不知名字就把衣服长相描述一下。”   “快说!”关吟也挥着剑吓唬。   “这,这,······”他们要说又不敢说的样子,急的满头大汗,其中有一人实在是受不了惊吓,脱口而出道:“他穿的是姚家下人的衣裳,姚家是梅城冷剑庄的主人,在这儿势力最大,无人敢违逆啊。”   有人开了口,剩下的人便唯恐我会迁怒到自己,也忙跟着附和。   “是啊,确实是姚家的,小的们也是得罪不起,并非故意来刁难公子的。”   我蹙了下眉头。   “这就奇怪了,我们初来乍到,并没有与姚家结过怨,他怎么知道我的姓名,要跟我过不去?”   有一人抢着说道:“小的看刚才跟这位姑娘争雅间的那家下人,衣裳同姚家是一样的,或许是为了这个。”   “什么?!”   关吟一听这话顿时怒火中烧。   “刚才当面赔礼道歉说好话,没想到背地里搞这样阴险的手段,当真是不要脸!看我怎么教训他们!”   她说着再次气势汹汹的往二楼冲了上去,挨个踹开一道道雅间的门。   可怪的是,当她从头到尾踹了个遍,并没有找到与她争抢雅间的人,靠里头的一间,更是已经空无一人。   “跑了?”   关吟恼怒的直跺脚。   “真是阴沟里的老鼠,见不得光吗?”   不敢与我打照面,却又有胆子雇人来羞辱我。   我在心里已经隐隐约约有了个人选,只是还不能确定。   “公子!”   关吟又火急火燎的从楼上跑了下来。   “既是知道那人是哪家的,咱们就打上门去,可不能白吃了这个亏!”   我摇了摇头。   “不。”   “为什么呀?”   她气呼呼的说道:“凭他什么势力大不大,难道咱们还用怕他们?”   “怕自然是不怕的。”   我耐心的告诉她。   “只是无凭无据,又没抓到现行,单靠这几个泼皮无赖的一面之词,那姚家肯定是不承认,到时争执起来,咱们也不占理,难道还要把姚家的每一个人都揍一遍?不仅麻烦还会伤及无辜,白白结这个仇做什么?反正咱们在这儿呆的时间也不长,只要他们不再来挑事,就不去理会,省的坏了好心情。”   关吟倒也不是真的冲动莽撞之人,自然明白我说的在理,便也不吵着要去姚家算账了,但是让她留下来吃饭也是不可能,早就败了胃口,连换一家吃也不愿意。   被闹了这么一出,我也不想吃东西了,干脆先回去,找个客栈休息一下再说。   回到马车时,明亦心还保持着我离开时的姿势,倚在坐塌上,貌似都没醒。   我轻手轻脚的爬上车,还没坐到座位上,腰就被勾住,直接被卷到了某个人的怀里。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他懒懒的掀起半个眼皮,垂眸看我,声音略微有些暗哑。   “跟人打架了?”   这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算命的连这个都算吗!   明亦心像是听到了我内心所想一样,摩挲着我腰间的软肉,笑了笑。   “你哪次出去逛,不是吃的肚子溜圆才回来,今天却还是空空如也,除了跟人打架,难道还有什么能阻止你吃东西吗?”   “你这话说的我像个饿死鬼一样。”   我不满的哼哼。   “不过你猜错了,我没有跟人打架,我是单方面的打别人,而且是实力碾压,别人连我的衣角都没碰到过。”   “呵。”   明亦心非常不走心的夸了我一句。   “那你不是好厉害?”   “知道就好。”   我抓住他到处捣乱的手指,威胁道:“再乱摸我就让你尝尝我的厉害。”   明亦心又笑了起来,凑近了我的脸,像只小鸟一样,一点一点的轻轻啄着我的皮肤,直到最后捉住了我的唇。   我被亲的脑后发麻,想逃也逃不掉。   好吧,没能让他尝到我的厉害,我倒是又一遍尝到了他的厉害。   明亦心直把我亲的双目失神,粗气喘个不停才放开了我,手指又开始玩起了我的耳垂,漫不经心的说了句。   “今天晚上我要出去一趟。”   若换了以前,我是不会过问他的行踪的,但是今天大约是脑子被亲缺了氧,顺口就问道:“你要去哪?”   明亦心勾了下唇,拉长了声音道:“你这是暗示让我留下来陪你一起睡吗?”   “不是,你也太会扩展思维了,我看起来像是满脑子不健康思想的人吗?”   “你是啊。”   明亦心摸了摸我的鼻子,似笑非笑。   “要不然脸怎么又红了呢?” 第45章   明亦心虽然是在发问,可并没有疑惑的意思,尾音还微微上扬,带着些愉悦的得意。   他这一副吃定我了的样子让我很不服气,为了男人的自尊,我决定嘴硬到底。   “这你就不懂了,脸红是因为我精神焕发!”   “是吗?”   明亦心挑起眉,悠悠道:“既然这么精神,晚上就跟本座去杀人吧。”   啥?   大可不必!   我立刻闭上眼睛装死。   他轻笑了声,戳了戳我的脸颊,看似无意的在自说自话。   “今日是此地的玉童节,据说是为了庆祝冷剑庄姚家唯一的继承人姚玉童生辰所设的节日,每年今日都会广邀宾客,大摆筵席,姚家祖上是御厨出身,如今虽然改练武了,但做菜的手艺倒是没丢,他家佳肴之美味在整个江湖都是颇有名气的。”   我的眼睛立刻又睁开了。   御厨,美味,名气。   这三个字像是鱼钩一样顿时把我的食欲给钓起来了。   我也算是尝过不少好东西,但是御厨世家做的菜还是很值得去品一品的,享受一把皇帝老儿的待遇也不错。   今儿幸亏没吃成天下第一楼,要不然哪还有肚子装得下这顶级的美食?   古人说“因祸得福”,果然是诚不欺我。   我正想的美滋滋,忽而对上明亦心那意味深长的表情,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   “等会儿,人家过生辰,你去杀人?为啥非得选这个日子?”   明亦心从鼻子里哼了哼,冷冷开口。   “本座想杀就杀,管他什么生辰不生辰,要怪只能怪他自己,为什么要生在今天。”   他这任性妄为的行事作风还真是从没变过。   虽然不理解,但我并不打算去干涉他,只不过这个什么冷剑庄姚家怎么听起来有几分耳熟,仿佛我不就之前才刚刚听过似的。   对了!   我猛的一拍巴掌。   那个在天下第一楼挑事羞辱我的,不就是姚家的人吗?   这叫什么,这叫冤家路窄。   本来是怕麻烦,不打算跟他们扯皮的,但是现在他们马上连命都要没了,那我去走一趟也无妨。   我倒要找找看这个藏头藏尾的神秘人是不是就是我所预料的那一个。   “好,我跟你去。”   顿了顿,我又试探着补充了句。   “嗯,那什么,能不能等他家开席了,我先尝尝味儿你再动手?要不然那么好的菜,一口没吃上,怪可惜的。”   明亦心唇一勾,探过身来亲了亲我的额头,答应的很爽快。   “好啊。”   时间过的很快,眨眼便到了晚上。   临出门时,我问明亦心,既然是要去搞事情,要不要换个夜行衣改装下,挑个姚家人少偏僻的后门混进去。   明亦心嫌弃的看了我一眼。   “又不是去做贼,换什么夜行衣?”   他不知哪里掏出来一张烫金的大红请柬,随手扔给了我。   “你就拿着这个,光明正大的从大门进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随后就到。”   不是,你下午都一直和我在一起,这东西你都是从哪儿弄来的?   我越发怀疑他身上是不是真的有什么乾坤袋之类的储物仓库了。   明亦心顶着我好奇又灼灼的目光,不紧不慢的又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精巧的银镯子,“咔擦”一声就铐在了我的左手腕上。   这诡异的感觉,总感觉自己是犯了事被明警官当场抓获了。   “我一个大男人,就算是去赴宴,也不用戴首饰吧?”   我嘟哝着拨弄那个镯子,想把它取下来。   “这不是首饰。”   明亦心从背后环抱着我,又白又细的手指捏住我手腕抬高,让镯子完完全全的显露在我的眼皮底下。   “这是江湖排名第一的暗器,山雨无影针,只要扣动上面的机关,对准你的敌人,就算他轻功卓绝,有金钟罩铁布衫护体,也绝无可能逃得掉。”   这么牛的吗?!   原来是我有眼不识金镶玉。   “算上月冷剑,你都已经送了我两件天下第一的宝贝了。”   我抚摸着镯子上精美的花纹,既开心又有些懊恼。   “可我还从没送过你什么贵重的礼物呢。”   “你送过了。”   明亦心用鼻尖蹭了蹭我的耳垂,声音是难得的温柔。   “真心,就是你送给我最宝贵的礼物。”   他说的如此自然,如此坚定,就好像是我真的这么好,好到可以抵过世上所有最珍贵的宝物。   我的心颤动着,像沸腾的水,“砰砰”跳的欢快,不知道是激动还是害羞,又或者是两者都有,总之我的脸,再再再一次的红透了。   “又精神焕发了吗?”明亦心在我的耳边揶揄道。   “那可不,倍儿精神!”   我故意提高了声音,压过了自己悸动的心跳。   “走啦。”   冷剑庄不愧是本地最大势力的门派,远远看去,就属他家的高阁广厦最为显眼,占地最广,门口立着两个巨大的石狮子,摆着张牙舞爪的姿势,彰显著主人家的身份地位,威武又气派。   而站在石狮子旁的,是几个打扮体面的侍从,带着职业化的笑容,迎接着源源不断上门道贺赴宴的客人们。   “给公子见礼。”   接待我的侍从向我躬身行过礼后,拱手问道:“请教公子姓名,隶属何派?小人也好唱喏记录造册。”   “昌祯派,卢星。”   我面不改色的将手中的请柬和一个礼盒递了过去。   “这是在下给姚公子的生辰贺礼。”   “卢公子破费了。”   侍从习惯性的接过来打开,大声唱喏道:“昌祯派卢星公子到访!送寿面两······”他的声音在看清了礼盒里的东西时,顿时卡了壳儿。   “寿面两束?”   “没错。”   我微笑着看他。   “这可不是普通的两束寿面,家师素习药理养生之法,在此面中加了数味珍稀难得的药材,只要佐以鸡汤煮食,就能延年益寿,身心康泰。”   “哦,原来如此······”侍从半信半疑,但在我一脸坦然的表情下也不好多问,只得收了礼盒,再恭敬的请我入门。   我道了声谢,大大方方的迈进了门槛。   没错,那面是我在路上随手买来的,就是普普通通的面条,并没有加什么珍稀药材。   不过这也不能完全算我胡扯蒙人。   过生日嘛,就该吃碗热气腾腾的鸡汤手工寿面,既讨了长生的好彩头,又荤素搭配补充了营养,可不就延年益寿,身心康泰了嘛。   当然,这位金贵的姚公子今晚能不能吃上这碗面,那就不是我能管的事情了。   姚家摆宴的地方,设在了他们的后花园。   入目便是一座巧夺天工的假山石林,造型优美大气,还有细流在石缝中潺潺落下,形若瀑布喷泉,一看就是造价不菲。   穿过石林,所见之处皆是张灯结彩,花团锦簇,空旷的地方设着投壶,皮影,对诗等玩耍的游戏,池塘游廊下还可以猜灯谜和钓鱼,人来人往的,欢声笑语,喜庆又热闹。   我对这些都没什么凑热闹的兴趣,直奔正厅摆席的地方而去。   说是厅,但论起宽敞的程度,比个足球场还要大。   这儿并不是摆几张大圆桌子,大家坐下来等菜上齐了再吃,而是一人一张小几,男女分席而坐,从主台到末尾,直溜溜的一排怕是有上百米那么长。   中间则有数名腰肢纤细的舞姬飞旋起舞,踏着鼓瑟的拍子,朝客人们抛着迷人的媚眼,若是客人高了兴,随手扔给她们一些金珠银锭,便娇笑着翩飞而止,在客人的怀中扭动腰肢,做些不堪入目的亲昵之举。   啧,光看这些,知道的以为是生辰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了青楼喝花酒。   我对舞姬目不斜视,直接挑了一张不起眼的小几入座。   立刻有侍女上前,流水样的为我端上各色菜肴果品,甜饮佳酿,其中还设了一个小巧的火炉,里头是烧红的栗炭,上面架着细细的铁丝网,泛着蹭亮的油光。   这眼熟的物件引起了我的注意。   侍女以木筷夹起一盘碎冰上覆着的鲜红肉片,放在了铁丝网上,见我一直盯着这炉子不放,便带着殷勤的笑容为我解释。   “这是半个时辰前刚刚宰杀的小鹿,肉质最为鲜嫩多汁,以此炙烤之法烤熟食用,滋补又好吃,公子想是不曾见过这样新鲜的做法吧?这可是我们姚家独创的,连天子吃了都赞不绝口呢。”   不是不曾见,是见太多了。   这就不是现代烧烤店里的炭火烧烤迷你版嘛!   不过烤鹿肉我倒是真的没见过,这倒是可以尝个新鲜。   话说回来,姚家不愧为御厨出身,菜品佳肴做的一绝,夸一句色香味俱全都是谦虚了。   我吃的头也不抬,谁也不知道明亦心啥时候杀过来,我得趁机多吃点,以免辜负了这满桌的美食。   “小兄弟,来喝一杯。”   邻桌的一个面色红润的中年男人朝我举杯敬酒,笑道:“别光顾着吃,这姚家酿的玉液春可是有钱也难买的好酒啊。”   有钱也难买。   我就听不得这五个字,虽然酒量不好,也浅酌了一小杯。   不错,入口绵长,甘甜沁喉,虽说是酒,但感觉和饮料也差不多,拿来解腻佐餐真是再合适也不过。   刚吃好喝好之际,却听得高台之上有侍者走上前,替主人大声的传话。   “哪位是昌祯派卢星?” 第46章   气氛正是一派欢乐热闹的时候,他这一嗓子,可着实是有些突兀。   “昌祯派卢星,请出席,我家公子有话要问你。”   “这语气怎么听着不大对劲啊?”   与我喝酒的那个中年男人端着杯子嘀咕。   “小兄弟,你不会是有什么地方得罪姚公子了吧?”   得罪?   我觉得这纸醉金迷的富贵公子哥儿应该不至于为了两束寿面就来寻我的麻烦。   说不定,是那个藏在背后的神秘人终于发现我了。   “哎,你也别怕。”   中年男人在我起身时,小声的提醒。   “万一应付不过去,你就向他身边的那个粉衣男宠小鸿儿求求情,暗示许他些好处,那人爱财如命,肯定会帮你的。”   “多谢。”   我对他拱手笑了笑,出于礼尚往来,我也好心送了他一个提醒。   “待会这儿可能要出大事,老兄你还是快走吧,免得殃及池鱼。”   “啊?”   中年男人在我身后愣了会儿,江湖人哪能不明白出大事是什么意思,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当即便放下了酒杯,寻个由头溜之大吉了。   “你就是卢星?”   我走到高台之下时,从上头传来一个带着些好奇和兴奋的声音。   “抬起头来让本公子好生瞧瞧你的漂亮小脸儿。”   嗯?   这腔调听起来怪怪的好不正经啊,跟纨绔子弟调戏良家妇女似的。   我皱了下眉毛,抬头朝高台望了过去。   上头摆的自然不是底下用的那种小几,而是黄花梨的雕花大桌,桌后设着锦屏软榻,一个衣着打扮金光闪闪像个财神爷似的年轻男子便坐在其中,左右环绕伺候着的不是美貌侍妾,而是一群涂脂抹粉的妖艳男人。   看来,这财神爷就是今日生辰宴的主角,姚玉童。   他五官长相也称的上是俊秀,只是眼下两团青黑,皮肤蜡黄,明显就是纵欲过度把身体也给糟蹋坏了的表现。   “什么嘛,就长这样?”   姚玉童看清了我易容过后的脸,大失所望。   “谁传的他是勾栏头牌?这不是造谣吗?摆明了是个沽名钓誉想往上爬的小人,还敢骗到本公子的头上,来人啊,把他给我拖下去,扔到湖里喂鱼!”   “是。”   侍立在他身后的一帮护卫立刻应声,面色不善的就要朝我围过来。   “等等。”   我抬手阻拦道:“姚公子,骗你的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事实上我确实不是什么勾栏头牌,也不是什么昌祯派卢星,我的真实姓名是,宋子善。”   “宋子善?这名儿好像在哪里听过······”姚玉童疑惑的眯了下眼睛,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一拍桌子。   “哦,对了!那个大名鼎鼎的渊合宗明宗主男宠也叫宋子善来着!”   他说着站了起来,走到我身边将我从头打量到了脚,砸吧着嘴,摇摇头。   “身段倒是还行,只是这脸蛋太过平平无奇,便是扔人堆里也找不出来呀,你是看那位宋子善飞上枝头变凤凰,从外门弟子一步登天成了松鹤堂主,所以想借借运气,也取个相同的名字出来勾搭大人物?这野心虽然值得鼓励,但是你条件太差,成不了大事的,还是早点歇了这心思吧。”   “姚公子误会了。”   我说道:“我并不是与人同名,你所说的那位渊合宗松鹤堂主宋子善,正是我本人。”   姚玉童怔了下,转身便用“你在说什么屁话”的表情看着我,不耐烦的对着护卫们下令。   “这人已经疯了,满口胡言乱语,赶紧把他拖下去处理了,省的扫了我的兴。”   护卫们早就蠢蠢欲动,得了主子的命令,便像是放出笼子的恶狗,面目狰狞的朝我扑了过来。   我不慌不忙,拔剑出鞘。   在矿山那样的大场面都见过了,眼前这点子阵仗算的了什么。   没等他们近身,我已经足尖点地,跃身而起,若水剑光带着真气,层层叠叠,如滔天巨浪将护卫们裹挟其中,使他们还未开打便已经一败涂地,似飞溅的棋子般狠狠砸落在大厅的四面八方。   我听见了舞姬的尖叫,宾客的骚乱,还有碗碟杯盘坠地破碎的清脆声音。   姚玉童的这个生辰宴,算是开始毁了。   “好小子,倒是有两下子!”   躲的远远的姚玉童咬了咬牙,朝着台下来赴宴的一些宾客们吼道:“还愣着干什么?上呀!我姚家每年那么多钱,难道是养你们这群废物吃白饭的!”   这些人想来在各门派是有点地位的,却在此被一个浪荡富二代指着鼻子当面辱骂,脸色都有些不好看,可到底是拿人手短,当下便把气都撒在了我的头上,也顾不得什么不能以多欺少的江湖道义,一群人亮出兵器,乌云压顶黑压压的一片就朝我攻了过来。   他们人虽多,我却也是不怵,正好可以来试试明亦心给我的山雨无影针。   我摸上了手中的银镯,对准了这群乌鸦,扣动了上面的机关。   一瞬间,仿佛有万千道银光疾射而出,快的连影子都看不清,还未待那些人反应过来,便已经一击即中。   惊呼惨叫声不绝于耳,像是被拔了毛的乌鸦,呱噪难听的要命。   这排名天下第一的暗器,名声在外,想来受伤的人里头应该是有见识的,当下捂着痛处恐惧的朝姚玉童大喊。   “这是山雨无影针!只有渊合宗明宗主才有的,他,他真的是那个宋子善!”   “什么?!”   姚玉童大惊失色,呆滞了片刻,见我朝他走了过去,竟是吓的连连后退几步,瘫坐在了地上。   “宋,宋公子,不是,宋堂主!晚辈有眼不识泰山,竟没认出您来,冒犯之处,还请见谅啊!”   他看起来比我年纪还要大上一些,此时却改口自称晚辈,与之方才那骄狂轻浮的模样大相径庭,倒是能屈能伸。   我走到他身前站定,垂眼看着他,面色平静的说道:“姚公子,我与你无冤无仇,你却不由分说就要拖我去沉塘喂鱼,看来平日里似这类滥杀无辜的事情没少做吧?”   “不是,不······”姚玉童惊恐万分的摆手。   “是之前有人告诉我城里来了个勾栏头牌,最是貌美风流,水性杨花,今日还来了我姚家的生辰宴,晚辈平日里喜好男风,所以就想看看是不是真的人如其说,没想到宋堂主这么,这么端方稳重,晚辈以为遇上了骗子,一时生气,这才······”“这人是谁?”   我打断了他的话,问道:“可在这席上?指出来。”   “是,是晚辈的男宠,叫小鸿儿。”   他伸着手指向角落里抱团瑟瑟发抖的男宠们,急急的喊道:“小鸿儿呢?你惹了大祸了,还不快滚出来向宋堂主认罪。”   可喊了半天,却是没见人出来。   有个穿绿衣的少年哆嗦着开了口。   “小鸿儿从刚才乱起来的时候,就不见了踪影,想来是偷偷跑了吧······”“这贱人!”   姚玉童气的破口大骂。   “我早就看出来他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初勾上我时手段就极其不要脸,都怪我一时心软就留下他了,宋堂主你放心,晚辈一定派人把他抓回来,亲自送上渊合宗任您处置。”   我还未说话,刚才那个绿衣少年却是突然起身跑了出来,跪在了我的脚下。   “宋堂主,求您别放过了姚玉童,他不是人,就是个恶魔!我本是清白人家的好儿郎,被他强抢了来,还害的我家破人亡,求告无门,像我这样无辜受害的人,在他后院还关着许多,若是病了伤了就会被直接丢去喂鱼,池塘里的枯骨都要垒成山了!宋堂主,小人一见您就知道您一定是个大好人,求求您主持公道,救救我们吧!”   他身后的那些男宠们也跟着纷纷跪了下来。   “求宋堂主救救我们!”   “你们!”姚玉童气的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   “简直一派胡言!你们这些贱人,全都是为了钱自荐枕席的,现在反而倒打一耙?宋堂主,你可千万别上了他们的当,晚辈是冤枉的······”“冤不冤枉不是光靠嘴说。”   我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   “现在去后院看看,再立刻去他们的家中查访一下,自然就知道你是不是冤枉的了。”   “这······”姚玉童的脸色变幻了几重,半响,像是妥协了似的,勾了头道:“好,晚辈愿意带宋堂主前去查看,以证清白。”   他慢慢的从地上站了起来,在我以为他要为我带路的时候,却是突然目露凶光,猝不及防的从袖间抽出一把匕首,猛的向我心口刺了过来。   “宋堂主小心!”绿衣少年们吓的大叫了起来。   其实我早注意到了姚玉童的小动作,在他匕首离我还有三寸远的时候,我抓住了他的手腕,膝盖狠狠撞向了他的腹部。   “啊!”   姚玉童惨叫出声,匕首也握不住,仓啷坠地,被我以长剑指向了咽喉,再不敢轻举妄动。   “你们快走吧。”   我对那些少年说道:“叫上后院的那些同伴一起,赶紧离开这儿,姚家今日有大麻烦,是顾不上抓你们的,快回去和家人团聚吧。”   少年们左右看看,不敢置信自己终于获得了自由,眼中含着热泪,不住的向我磕头。   “谢谢宋堂主!您是我们的恩人,是当之无愧的大侠!我们绝不会忘了您的恩情的!”   大侠?   这称呼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叫我,感觉还真不赖。   在他们千恩万谢的走后,我正思考着该怎么处置姚玉童,半空中却忽然响起了一道平和醇厚的声音来。   “今日是小儿生辰,贵客这般荒唐行事,不觉得太过无礼了吗?” 第47章   这人的声音由远及近,自带回音放大效果,仿如暮鼓晨钟,震得我耳朵嗡嗡作响,心神激荡,差点连剑都拿不稳。   按照一般江湖套路来说,这样酷炫的出场方式,此人多半是个内功深厚的反派高手。   他说姚玉童是他小儿,看来这波还是场经典剧情,打了儿子,爸爸来找场子报仇了。   我本来也想像电视剧里主角一样,横眉冷对,正义凛然的来一句。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他这都是咎由自取!”   但是想想我到底还是在人家的地盘上,面对的是实力尚不可估算的BOSS级对手,我又没有明亦心那样绝顶的武功,还是不要轻易学他开嘲讽的好。   我想了想,收剑拱手,客客气气的开了口。   “您是冷剑庄的姚庄主吧?在下是渊合宗宋子善,本无意打扰令郎的生辰宴,但主动挑衅的是令郎,荒唐行事的也是他自己,您如果一定要为今天的闹剧找个负责的人出来,在下建议您还是好好问问令郎,他都干了些什么伤天害理的丑事吧。”   “哦?原来你就是最近那个在江湖上声名斐起的宋子善?”随着声音离我越来越近,仿佛是迷雾散开了一样,有人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身影终于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与姚玉童一身金光闪闪亮瞎眼的装扮不同,他爹从头到脚,都穿的朴素低调之极,一袭青色道袍,一双布鞋,头发以一支木簪束起,手中拿着一柄白色拂尘,除此之外,再无别的配饰。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气度不凡哪。”   他缓缓的在离我不远处站定,看着我说话时,儒雅清俊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好像地上躺着的那个窝囊废并不是他亲生儿子,反倒我才是一样。   这是个什么招数?   先礼后兵,先抑后扬?   我心里直泛嘀咕,但并未放松警惕,把对准姚玉童咽喉处的剑重新握紧。   好歹有个人质在我手上,他若是想对我不利,也得掂量掂量。   他瞧见了我的动作,却并未生气,微微叹了声。   “我半生无子,夫人四十岁上才得了这个孽障,难免娇惯纵容了些,古人云慈母多败儿,这才养成了他无法无天的性子,我也是痛心疾首啊。”   “姚庄主,你这话就有点偏颇了。”   我说道:“古人还云,养不教父之过呢,您儿子被养成今天这个德行,怎么能把责任全推卸他妈妈的身上?你这个做父亲的难道就袖手旁观,不尽教养之责吗?”   这话说出来,其实已经是很不给面子了。   以姚玉童他爹的身份地位,大约是很久没有人敢这样对他说过话了吧。   但即使是这样,他的脸上也不见丝毫怒色,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笑容。   “我在江湖上听过不少关于宋堂主的传闻,早些时候,多半是些你与明宗主不堪入耳的风流韵事,但近日你的风评却是大为好转,还有传颂你侠义助人,惩奸除恶的歌谣在各地传唱,称你为正道之光,我原本只当你是沽名钓誉之徒,今日一见,方知名不虚传哪。”   正道之光?   我的眼角抽动了一下。   这个词儿还是不必了吧······“姚庄主过奖了,我只是个普通人,当不起这样的赞誉。”   “哎,何必过谦。”   他微笑道:“以宋堂主的资质人品,想必五年之内,定会青云直上,在江湖上大有可为的。”   紧接着,他话锋一转,语重心长。   “只不过你若耽误与明宗主的床帏情事之中,不出一年,就会武功尽废,性命攸关啊。”   嗯?   挑拨离间,危言耸听的话我也是听过了不少,像他这种理由倒是挺新鲜。   虽然我和明亦心经常亲亲抱抱,还老躺一张床上,可我们现在依旧是纯洁的男男关系。   但是没有做过这事儿,并不代表我不好奇。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忍不住问道:“为什么那样我就会性命攸关,武功尽废?”   他又沉重的叹了口气,刚要答话,却听得凭空之中,有人冷冷的哼了一声。   “姚三苟,你平日里装假道士装出瘾了吗?这么喜欢给人指点迷津?”   三苟,三狗?   看起来这么仙风道骨的人物居然起这么接地气的名字?   我没憋住,噗嗤笑出了声。   姚玉童他爹那自始至终都谦和儒雅的面孔,终于是出现了一道裂缝。   “明宗主,你身为正派之首,行为举止当符合身份才对,如今却当面直呼老夫幼时的旧名,不觉得自己太过失礼了吗?”   “呵。”   随着一声冷笑,明亦心红衣墨发,似神明临世般从天缓缓而降,落在了前方绣着精致花纹的波斯地毯上。   “跟你这种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讲礼数?真是笑掉大牙了,你同魔门勾结,在矿山谋取私利的时候,可也没见过你记得自己正派的身份。”   “明宗主这话从何说起?”   姚三苟一脸受了不白之冤的委屈。   “我冷剑庄姚家虽然偏安一隅,在江湖上无甚声名,但从来都是持身以正,与邪魔外道势不两立,又怎会勾结谋取什么私利?这谣言要是传出去,我还有何面目做人?只能以死证清白了。”   “是吗?”   明亦心语带讥讽,袍袖一扬,几张写满了字的纸便飘飘荡荡的飞了出来。   我定睛瞧了瞧,这纸张各有不同,上头的字迹也大都不一样,不过相同的是,上面全都印着一个鲜红的手印。   从见到这东西起,姚三苟的表情管理便趋于崩溃,甚至可以称的上是大惊失色。   “你······钱掌门他们,果然都是你杀的?!”   “不错。”   明亦心承认的很坦然,看向姚三苟的眼神,轻蔑又嘲讽。   “这些,都是他们临死前亲笔写的认罪书,还有与魔门暗中相通的书信,你猜,你那些一起发财的盟友们,有没有供出你来?”   姚三苟手中的拂尘被他攥的咯吱作响,沉默了一会儿,却是强撑着笑了笑。   “明宗主,你手里有这么好的把柄,为何不利用起来要挟我们为你效力?你虽武功高强,可也是独木难支,我实在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做这种玉石俱焚之举?”   “因为你们这些唯利是图的墙头草,本座可瞧不上。”   明亦心阴冷冷的话音刚落,身形一动,掌风便挟着汹涌真气,疾如风中闪电般,凌厉的扑向了姚三苟。   姚三苟避无可避,只能咬牙迎战。   他从拂尘中倏地抽出一把雪亮软剑,手腕翻转,顷刻间剑光大盛,将明亦心整个的包围其中。   明亦心凌空跃身而起,飞出了包围圈,从半空中攻击他的薄弱处,出招越来越凶,越来越快,逼得姚三苟没有片刻喘息之机,几次欲刺向明亦心的要害,却又总是棋差一招,连他的衣角都碰不到一片。   又急又怒之下,难免就失了分寸,一时大意便被明亦心重重一掌拍在了胸口,脸色痛苦的吐出了一口血沫来。   明亦心乘胜追击,掌风如影随形,掠向姚三苟,姿态潇洒如闲云野鹤,看的人眼花缭乱。   在如此强劲的攻击下,姚三苟勉力支撑了这许久,已是身心俱疲,终于在半柱香后被明亦心一掌拍飞,重重砸破了华丽的案桌,灰头土脸的滚落到了离他儿子不远的地方。   三招两式就解决了战斗,赢得轻松又漂亮,果然,大佬就是大佬,出手就知有没有。   我在心里默默的为他点了个赞。   明亦心神情闲适,拂了拂袖口上沾染的星点灰尘,缓步走到了我身边,向我伸出了手。   呃,这是干吗?打赢了跟我要奖励?   又不是小朋友,还这么幼稚。   我心里在吐槽,身体却很积极,俯身将下巴搁在了他的掌心处,像只猫一样朝他眨巴了下眼睛。   “好棒,好棒,给你卖个萌。”   明亦心挑了下眉,就这么捏着我的下巴摩挲了两下,凉凉道:“本座让你把剑拿来而已,你在干什么?”   我的脖子顿时僵了一僵。   要东西你不早说,害我浪费表情!   明亦心的嘴角翘了起来,看着我像只兔子似的抬头蹦出了他的掌心。   “呐,给你,给你。”我将剑塞了过去,敷衍的说道。   明亦心接过了剑,还顺手掐了一把我的脸,这场景落在地上那对凄惨父子眼里,可不就成了打情骂俏的铁证。   “宋堂主·······”姚三苟脸色苍白,虚弱无力的看向我,语气可怜巴巴的。   “求你看在我刚才没有偷袭你向你出手的份上,救救我的儿子,我死不足惜,可他是我姚家几代单传的独苗,这香火要是断在我的手上,叫我如何去地下跟列祖列宗交代?求求你了!”   姚玉童见老爹都服了软,知道大难临头,早已是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将我当成了救命稻草一般的恳求。   “宋堂主!求求您救救我吧,我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去祸害那些好人家的男孩子了,我知道您心善慈悲,是不会见死不救的,对不对?”   这咋还道德绑架上了呢?   你们也太看得起我的枕头风了。   我摇摇头道:“我救不了你,我也不会救你,你的生死只能让明宗主来定,你们求我没用,不如去求他。”   父子两显然不认为拿着剑的煞神明亦心会心软放过他们,一时间面如死灰,几乎是失望丧气到了极点。   “谁说的求你没用?”   明亦心斜斜的看了我一眼,似笑非笑的开了口。   “本座倒是真的可以给他们一个活命的机会。” 第48章   姚家父子一听见明亦心的话,就如同被人丢到江河里就要淹死时,那人却忽然又朝他们伸出了一截枯木,纵使是明知有陷阱,为了求得一丝生机,也不得不全力抓住。   “明宗主,你到底有什么条件,不妨直说。”   姚三苟忍痛说道:“无论是要我将家产全部奉上,还是要我豁出性命去为你去做什么事,我全都答应,只求你能放我的儿子一条生路。”   明亦心施施然的抬手,像是观赏宝剑一样将若水剑举至眼前,剑身雪光映照着他俊美无匹的脸庞,颇有些玉面阎罗的意味。   “你那些破钱还有你的一条狗命,对本座来说,毫无用处。”   他语气淡漠的看着手中的长剑,斜觑了姚三苟一眼。   “本座要的,是玉魂。”   “什么?”   姚三苟脸上的表情简直可以用惊心怵目来形容。   “你怎么会知道玉魂!”   “本座知道的可还要多着呢。”   明亦心慢条斯理道:“二十年前,一代大侠剑无行退隐江湖,不久就病逝在乡下,可奇怪的是,当他的知交好友们想去为他收敛安葬的时候,却发现他的遗体已经不翼而飞,再也找不到了,你猜,这是为什么?”   “你······”姚三苟不仅是声音,连整个人的身体都开始发抖,顿了会后,却是仰头将脖子往前一横。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玉魂,剑无行,我全都不知道,你要杀便杀吧!”   “别,别呀!”   姚玉童吓的大叫起来。   “这东西再重要也没有命重要啊,爹,你就给明宗主吧!要不然我也得死了!”   “住口!”   姚三苟朝他怒瞪着眼睛。   “谁无一死,有何可惧?你若还当自己是姚家的男儿,就拿出点骨气来!”   姚玉童被他吼的往后缩了一下,小声的嘟囔道:“死到临头了还要什么骨气?你无非是想把玉魂留给外头那个杂种,连我这嫡出儿子的命也不要了······”“你胡说什么?”   姚三苟又惊又怒。   “混账!快闭嘴!”   “我偏不!”   姚玉童被他激的逆反,声音顿时提高了几个度。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南庄养的那个外室生了个男孩,为了他还专程去了五阳观祈福批命,道长说他气运奇佳,根骨上乘,将来必成大器,你便信以为真,将那个杂种放在了心尖上宠,他昨天生了病,你便连夜赶过去照顾,所以我今天的生辰宴,你才迟迟未到,是不是?”   姚三苟被他质问的有些狼狈,猛咳了几声,一脸的痛心疾首。   “他不过还是个孩子,又是你的手足兄弟,你怎能一口一个杂种的叫?你简直,简直······”“简直什么?狼心狗肺?”   姚玉童哼了声,眼神中划过一道狠色。   “既然你没把我当儿子,那我也不必认你这个父亲!”   他说完看向明亦心,表忠心的一般的急急说道:“明宗主,我知道玉魂藏在哪儿,我可以带你去,你别杀我!”   明亦心很有耐心的看完了这一出父子反目的狗血大戏,带着讥讽之色慢悠悠的点了点头。   “好啊。”   “畜生!畜生!”   姚三苟声嘶力竭的怒吼了好几声,眼见已是无力挽回,喘着粗气颓然的瘫在了地上。   “罢了。”   他生无可恋的叹了口气。   “或许这就是姚家的命吧······”话音轻轻落下时,他的牙关狠命一咬,从嘴角处顿时流出一股黑血,淅淅沥沥的淌到了地上,看起来格外的骇人。   “他,这是怎么了?”我有些不敢看,转过了脸去。   明亦心朝我这边不动声色的靠近了两步,以他的高大身形完完全全的将我的视线遮挡了起来。   “自我了断,为了死的有尊严些。”他慢慢答道。   “宋子善······”隔着明亦心,我听见了姚三苟奄奄一息的声音传了过来。   “不,不要相信明亦心,这是,是一个将死之人对你最后的忠告······”随着最后一个字的声音微弱的落下,他便再也没了动静。   奇怪,好像我到现在遇到的每一个反派,都叫我不要相信明亦心。   难道是因为他们看出了我很有当大反派的潜力,所以对我惺惺相惜,恨铁不成钢?   我胡思乱想着,不自觉的将头轻轻的靠在了明亦心的背后。   但是怎么办呢,我就觉得明亦心挺可信的。   当大反派有什么好的,我可是要成为拯救名门正派的男人!   明亦心没回头,袖子下的手却抓住了我攥的紧紧的拳头,用力的捏了下。   “你激动什么?”   他问道:“刚才没吃饱?”   “我······”刚开口说了一个字,我便适时的打了一个饱嗝,鼻子底下立刻闻到了一股浓厚的鱼汤味儿。   那是我在宴席上吃的最后一道菜,黄芪鲈鱼汤。   当真是色白味美,鲜的想让人把舌头都给吞下去。   明亦心转过身看着我,语气里带着几分嫌弃。   “看来不仅是吃饱了,还吃撑了,怕是连路都走不动了。”   “谁说的,我能走······”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明亦心拦腰抱了起来。   “果然沉了不少,照你这么吃下去,迟早胖成球。”   他垂眸看着我,眼里含着戏谑笑意,连唇角都扬了起来。   我有些无语。   嘴上嫌弃,可我看你抱我抱的很开心很情愿嘛。   “行吧,今晚我不下来了。”   我破罐破摔的往他臂弯里往后一躺,手脚跟个软骨人似的在半空中晃悠。   “你要去哪儿都得这样抱着我去,不许用轻功。”   姚家外头可是宽敞大街,今儿又是过节,出来玩的行人肯定多,要让明亦心抱着我走在街上让人围观,他肯定嫌丢脸不做。   我笃定了自己下一秒就会被放下来,可没料到明亦心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将我在他的怀中搂紧。   “既然你想这样,那就照你说的办吧。”   “啊?”   我傻了眼。   不是吧,来真的?   一个男人公主抱另一个男人在大街上毫无顾忌的游走,这怕不是要被人呼朋唤友的过来把我们当猴一样围观。   “我开玩笑的,你快放我下来······”我在他的怀里像条鱼一样挣扎着想跑,但都是徒劳无功,明亦心的胳膊像是焊在了我身上一样,甩都甩不脱。   “你再动的话,本座就要亲你了。”他一本正经的说道。   我眼角余光瞄见地上蹲着的姚玉童那满脸吃瓜的八卦表情,立马用手捂住了嘴,不挣扎了。   在这种情况下被亲也太诡异了,而且我也没有被人窥私的爱好。   抱就抱吧,反正我的手是自由的,可以拿来遮住眼睛,只要我看不见,尴尬的就不是我。   明亦心轻笑了声,随后将目光投向了姚玉童,语气瞬间变得阴森森的。   “带本座去拿玉魂,若是没有,本座叫你生不如死。”   姚玉童吓的一哆嗦,忙说道:“有,有!玉魂就在城外我家祖祠的密室里,不过那密室钥匙不在我这儿,得先去另一个地方那儿拿······”他看着明亦心朝他扫过来的冷冷眼风,更是害怕,竹筒倒豆子一样将他知道的全说了出来。   原来是姚三苟嫌他这个儿子没出息,早晚会把姚家的家业败光,所以转而把希望都投到了外室所生的那个孩子身上,不但悉心教养,亲授武功,还暗中将一些私库,密室的钥匙印章都交给了那孩子保管,准备着若是自己有什么不测,就让那孩子凭这些东西继承姚家的所有。   说到这儿,姚玉童愤愤然的哼了一声。   “要不是我收买了我爹手下的心腹,灌酒套出了两句实话,我到现在还蒙在鼓里呢!合着我辛辛苦苦忙了这些年,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全都是给那个小杂种做嫁衣裳了,凭什么!”   “你所谓的辛苦,就是到处强抢民男祸害人,然后花天酒地吃喝玩乐?”   我实在听不下去他的混话,忍不住从明亦心的怀中探出头去怼他。   “自己烂泥扶不上墙,还老把原因怪到别人的身上,但凡你爹有一点清醒,早该把你逐出家门自己挣钱养活自己,那时你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辛苦了!”   姚玉童养尊处优惯了,处处被人奉承,哪里被人这样当面不留情的斥责过,脸色顿时难看的像喝了一大碗奇苦无比的中药,苦涩又扭曲。   “宋堂主说的对,我,我的确不成器······”明亦心似乎是有些不耐烦把时间浪费在他,抱着我转身就走,衣袍翻飞间,一颗黑色药丸不知从哪里被丢了出来,咕噜噜滚到了姚玉童的脚边。   “吃了。”   冷冰冰的两个字,却差点把姚玉童的胆子都给吓破了,他哪里还敢多一句废话去问这到底是什么药,从地上捡起来慌不迭的就塞进嘴里咽下去了。   片刻后,他忽然感觉自己受了伤的身体忽然不痛了,甚至还让他有了力气从地上爬了起来。   “多谢明宗主!”   姚玉童从后面跟了过来,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惊喜,明显是觉得自己终于逃过了一劫。   我撇了下嘴角,摇摇头。   呵,太天真。 第49章   明亦心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把我从姚家抱了出来。   眼看着就要到大门口那两只石狮子那儿了,他都没有放我下来的意思。   我算是彻底相信了,他真的打算就这么抱着我去街上溜达任人围观。   很好,他的脸皮已经厚到可以面不改色玩这么刺激的行为艺术了。   可是我不行啊!   跑又跑不脱,抗议又不听,无可奈何之下,我只能拿手捂住了眼睛往他怀里像鸵鸟似的一钻,心中默念。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宋公子!”   我的后背都为之抖了一下。   真是怕啥来啥,这刚出大门就有人认出我了?   耳边传来一串“哒哒”的脚步声,像是有人朝我这里跑了过来。   “明宗主,宋公子这是怎么了,为什么您要抱着他?是受伤了吗?”   我听着这略有些焦急的清脆女声,觉得很是耳熟,便转过脸从指缝里看了过去。   原来是关吟啊。   “没有,我没受伤,就是······嗝。”   是的,我又打了个饱嗝,时机就是那么的凑巧,刚才我还在想该怎么向她解释明亦心要抱着我去游街这个离谱的举动,这个嗝倒是可以让我顺水推舟找个台阶下。   “就是我吃撑了,肚子有点不舒服,所以只能麻烦明宗主帮帮我了。”   “哦,没受伤就好。”   关吟松了口气,看向我的表情是既羡慕又感概,欣慰的像个终于看见自家孩子有了好归宿的慈母。   “明宗主对公子你可真好呀,武功高强又细心周到,他出门前吩咐我半个时辰后要赶着马车来姚家门口,不但为你出头还连你吃多了会身体不适都考虑到了,真是绝世好男人啊。”   我在她一顿对明亦心的吹捧中抓住了重点。   有马车?   果然,在离关吟不远处的身后,陪了我一路的五星级移动房车不就在那儿静静的停着么?   虽然是用马拉的,可这车真的是很舒适,我超喜欢的。   就在我眼巴巴的看着它的时候,明亦心已经抱着我越过关吟身边,径直踏上了马车垫脚的木板。   我懵了一下,猛的反应了过来。   “原来你早就决定让我坐马车了,刚才都是吓唬逗我玩的!”   “怎么,你很失望?”   明亦心垂眸看着我,唇边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做出要转身下车的样子。   “那本座就如你所愿,还是抱着走吧。”   “不要!”   我立马揪住了他胸前的衣服,本来是想威胁他不坐马车就挠他痒痒,后来一想他可能还挺喜欢我在他身上摸来摸去的,就临时换了一套策略。   学着小说里白莲花矫揉造作的口气,我满脸深情的看着他,声音甜的能拧出蜜。   “咱们还是坐马车吧,我怕你累着身子,万一牵动了你的旧伤,我的心会好痛,好痛,痛到无法呼吸,痛到吃不下饭,痛到······”“够了。”   明亦心打断了我,脸上的神情说不清是嫌弃还是欢喜,总之就是很复杂。   “你以后还是把舌头捋直了再说话吧。”   干嘛?人家书里的霸道总裁都很吃这一套的,你怎么就搞特殊呢?   我刚想吐槽他,他却已经抱着我打开了车厢门,进到了里面。   哈哈,成了!   真是口嫌体直,明明你就很喜欢听我这个调调嘛。   “哎哎,你是谁?怎么闷头就往这里闯?”   车窗外传来了关吟生气的斥责。   “干什么?你个小丫头片子敢推我?”   听这二流子咋咋呼呼的声音就知道是姚玉童。   爹死了,他活了,于是他觉得自己又行了。   “我是宋堂主和明宗主的朋友,是要为他们二位带路去办极重要的事,要是耽误了,你担待的起吗?!”   “朋友?”关吟明显是不信。   “别听他瞎扯。”   我掀开车帘子对关吟说道:“他是冷剑庄庄主的儿子姚玉童,今天在天下第一楼指使那帮无赖闹事的就是他的男宠。”   “什么?”   关吟立刻变了脸色,凶巴巴的朝着姚玉童瞪眼睛。   “原来是你搞的鬼!混账玩意儿还敢对本姑娘吆三喝四?新仇旧恨一起算,看我怎么教训你!”   她扬起手里捏着的马鞭就往姚玉童身上抽了过去,打的他抱头鼠窜,慌的直喊。   “明宗主,明宗主救命啊,我要被打死了还怎么为您效劳啊。”   “住手。”明亦心果真说道。   然而没等姚玉童挺起腰板在关吟面前狐假虎威一下,就又听得明亦心冷冷的声音传了过来。   “让他把地点告诉你,然后捆了他的双手,绑到马车的后头跟着跑。”   关吟一听就乐了,脆生生的大声答应。   “好!”   “不是,明宗主!我还受着伤呢!您不能这么对我呀······”姚玉童惊慌的像只被掐住脖子的山鸡,但是不管他怎么扯着嗓子挣扎,关吟都充耳不闻,拿了根麻绳将他的双手结结实实的绑好,栓在了马车后面的横栓上。   “你可得跑快点。”   关吟扬着下巴对他说道:“要是跟不上摔跤了,我可不会停车等你爬起来。”   “你!”   姚玉童气的脸红脖子粗,可又不敢再顶嘴,马车一走就只能跟着后面跌跌撞撞的跑了起来。   这副奇景很快就引起了街上行人的注意,纷纷驻足朝这儿看了过来。   他们惊讶的发现,那个狼狈不堪的可怜虫居然是昔日金尊玉贵,不可一世的姚家大公子。   这是怎么了,姚家出事了?倒台了?   消息立刻像龙卷风一样传遍了大街小巷,赶来挤在路边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他们指着姚玉童指指点点,交头接耳的在议论。   不知道是谁先开始喊的一句。   “苍天有眼啊!终于让这混蛋遭报应了!”   有人带了头,跟着喊的人就越来越多,到后来已经是群情激奋,震耳欲聋。   随着骂声扑面而至的,是烂菜叶子和臭鸡蛋,前赴后继的打在了姚玉童的身上和脸上。   姚玉童大概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今年的生辰竟会落的这么一个凄惨耻辱的下场,早知如此,还不如刚才跟他爹姚三苟一起死的体面些。   人太多,把路挤的窄了,马车便走的慢了些。   有个头发花白的老爷爷站到前面来,对着关吟拱手行礼,颤颤巍巍的问道:“姑娘,请问你,这姚家公子是被谁抓的?”   关吟拿不准他什么意图,不敢贸然回答,却听到马车里的明亦心说了句。   “告诉他们,他的身份。”   明亦心并没有说这个“他”指的是谁,但关吟一下子就领会了他的意思,立刻喜笑颜开,清了清嗓子朗声对人群说道:“诸位听好了,这位抓了姚玉童,替天行道的侠士,就是渊合宗松鹤堂堂主宋子善,宋公子。”   人群顿时发出了一阵骚动,议论纷纷。   “渊合宗?就是那个天下第一正道名门?怪不得能动得了姚家!”   “诶,这个什么松鹤堂主宋公子的名头我好像听过,之前李家失踪一年的儿子女儿突然回来了,说是被坏人抓了去矿山做奴隶,就是这位宋公子救的他。”   “对,对!我也听说过,而且我邻居小儿子被姚玉童绑了去,今晚竟然回家了,他也说是渊合宗的宋堂主救了他,还有那些姚府里关着的孩子们,都被放出来了!”   “这宋公子莫不是天上下凡来救苦救难的,怎么做了这么多积德的大好事!”   “是啊,是啊,以前总说那些名门正派都是嘴把式,光是说的好听,可有事求上门去,没钱都请不动他们!没想到这天底下还有像宋公子这样真正的好人。”   “难怪渊合宗能当正道之首呢,果真是名副其实啊!”   那老爷爷扶着膝盖跪了下来,感激涕零的就朝马车这边拜倒。   “多谢宋公子,为我们这儿除了一害啊!”   越来越多的人也跟着跪下来。   “多谢宋公子,多谢渊合宗!真是大好人啊!”   “快起来吧。”关吟笑眯眯的摆手让他们不要跪了。   “我们宋公子从来不是为了图人感谢,他只是侠义仁心,想为世间正道助一份力量罢了。”   于是乎,她这句话又迎来了众人新一轮对我的花式赞扬。   我在马车里被他们夸的脸都热了,明亦心冰冰凉凉的手指适时的蹭了过来,绕着我五官的轮廓,慢悠悠的打着圈儿。   “这么烫?”   他轻笑了一声。   “又精神焕发了?”   啊,这个梗你要玩几次啊!   我躺在他的腿上,把他的手指一把抓住,抬起眼睛看向他。   “照你这么安排下去,没等回到渊合宗,我就快要名扬满天下了。”   “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他垂着眸子与我对视,嘴角笑容不散。   “为正派扬名,当个天下第一的大好人。”   我无意识的把玩着他的手指,摇了摇头,并不是很认可他的话。   “天下第一大好人?这名头太大了我担不起,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我就已经很知足了,再说,这些事情不都是主要靠你来办的吗,要论我的脑子和武功,可不一定能打赢这么多人,早在清远山关家的时候,要是你没有及时赶到,也许我就已经被杀,死的透透了。”   “你不会死的,我不许。”   他的口气突然变凶,带着一丝不容反驳的威严。   “只要服下玉魂,以后即便是我不在,也没人能杀的了你。” 第50章   其实我一早就对玉魂起了好奇心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宝贝,能让姚三苟负隅顽抗到最后,宁愿死也不肯把它交出来?   现在明亦心又说只要服下玉魂,以后就没人能杀得了我了。   难道这是什么大妖怪的内丹,吞下去就能长出坚硬皮甲,刀枪不入,百毒不侵?   我把这些胡乱猜测都当闲扯一样跟明亦心说了。   本来是想逗他笑笑的,毕竟刚才因为我说什么死呀凉呀之类的晦气话好像惹的他很不高兴,连眉毛都凶的立了起来。   没成想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因为我一些蠢话而乐的东倒西歪,反而颇为认真的点了点头。   “你猜对了一半。”   这也能猜对?   我惊讶的瞪大了眼,挣扎着想从他腿上爬起来好好问问他。   这不是武侠世界吗?哪来的妖怪啊!难不成你们还兼职去修仙的吗?   明亦心伸手按在我的脑门上,不由分说把我重新按了回去,另一只手揽着我的肩膀,让我压根就不能再乱动。   “你自己说的,今天一晚上都不下来了,说话要算话。”   不是吧,大哥,随口说说而已嘛,要不要这么严谨啊······严谨的明亦心把我又往他怀里紧了紧,确定我这条小鱼儿钻不出去他的天罗地网,刚才冷下来的表情这才缓缓回暖,开始给我科普云魂的来龙去脉。   原来如同高僧大师圆寂火化时能结舍利子一样,江湖上那些武功突破最高境界,拥有几十年深厚内功的宗师大能级人物临终之时体内也有可能结出一种类似于内丹之类的东西。   这东西便被称作玉魂。   它极为珍贵,怕是千万个武林高手之中也难出一粒,等于是将这人的毕生所炼之功浓缩成果,摘了果子的后来者只要服下它,就能万丈高楼平地起,一下子便能拥有普通人修习几十年都到不了的武功境界。   而更为神奇的是,只要保持住体内有玉魂的死者尸身不腐,它竟还能继续自己增长功力。   就拿姚三苟暗中藏起来的那粒玉魂来说,它的主人剑无形内功修习了四十年,又逝去了二十年,现在把它取出来,那就是白得了六十年的功力啊!   拥有六十年的内功,那估计都能在江湖上横着走了吧······“姚三苟为什么不早点把玉魂自己服下呢?难道他不知道夜长梦多的道理吗?”我忍不住问道。   “他倒是想。”   明亦心嗤笑了一声。   “只不过他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资质低陋,悟性又差,便是得了这许多内功也是白费,根本没有能力融会自然,收为己用。一招不慎,说不定还会反噬自身,所以他发现临终的剑无行有玉魂后才秘密的将其偷走,藏了这许多年,为的是给自家有出息的子嗣服下,好让他将姚家发扬成江湖中的名门大派,光宗耀祖。”   原来是这样。   我“啧啧”称奇。   没想到姚三苟还挺有事业心。   只可惜生了个儿子是个二世祖,别说什么天赋异禀,勤学苦练了,瞧那整天耽于酒色的样子,就连拿个小匕首都拿不稳,把玉魂给他那跟让牛去嚼牡丹也没什么差别。   不过大号练废了,他还有个小号,姚玉童不是说那孩子请道长算过命,是气运极佳,根骨上乘的习武好苗子吗?   跟恶贯满盈的姚玉童不一样,这小儿子应该是清白的,就算要连坐,他也罪不至死。   虽然他爹不是什么好玩意儿,但站在他的立场来看,也确实是我们让他家破人亡,现在又要逼他就范,把玉魂抢来给我,这样对一个小朋友会不会太残忍了?   “快收起你那泛滥无用的怜悯心。”   明亦心透过我的表情,一下子便猜透了我心中所想。   “你若想在这个险恶阴深的江湖立足,还想做个好人,那前提就是你必须要强,强到可以赢过所有人,不然你连你自己的命都保不住,又怎么去帮助其他人?”   他也不是第一次说这样的话了,次次都这么犀利真实,在我开口之前就把我想说的话给堵回去,必须按照他的来。   我寻思了一会儿,还是想试探看看他的态度。   “那拿了玉魂之后呢,你会把那个孩子怎么样?”   “怎么样?”   他看了我一眼,似笑非笑的说了句。   “难道你没听过斩草除根这个词?”   斩草除根······我知道江湖上为了避免寻仇,这样做是最稳妥的结果,但说我心慈手软也好,说我鼠目寸光也罢,我真的做不到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小孩子因为我而白白丢了性命。   “要不,就别杀他了。”   我底气不太足的去跟明亦心打商量。   “他将来也不一定会来寻仇啊,就算来寻仇也不一定打的过我啊,再说了,可能他跟关吟一样,也不喜欢自己的亲爹呢?既然有这么多的不一定,那为什么一定要现在就决定杀死他?再考虑一下好不好?”   明亦心没回话,脸上表情奇奇怪怪的,说不准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看来只能拿出我一击即中的绝招了。   “求求你了。”   我伸出两只胳膊将他的劲腰死死的圈住,脸埋在他的肚子那里,像只猫一样的蹭来蹭来去。   “亦心哥哥,你就答应了我吧。”   在我用女儿国国王求唐僧从了她的口气在那儿跟明亦心磨了半天,他终于是像受不了一样拎着我后脖子上的衣领将我提开了一点点。   “蹭的舒服吗?”他眯起眼睛问我。   “挺舒服的。”我老老实实的回答。   这真的是实话,明亦心的不但脸长的好看,那身材也是一等一的上乘,隔着衣料我都能感受到那健硕有形的几块腹肌,蹭着就跟猫蹭到了猫抓板一样,舒服的想伸懒腰。   明亦心显然很满意我的回答,唇角都不自觉的勾了起来。   “再叫一次,本座就答应你,留他一命。”   叫什么?   我愣了一下,回想到刚才的情景,这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好吧,虽然这么称呼他是有点肉麻,但是如果能因此救人一命,那也算是我的功德了。   “亦心哥哥!亦心哥哥!”   我豁出脸皮大声的喊了几句,还努力的用胳膊顺着他的腰线爬了上去,故意贴着他的耳边往里头轻轻说。   “亦心哥哥,你听到了吗?这样行不行,不行我再多叫几声呀!”   大概是被我说话时的气息洒在耳边弄的很痒,他直接拿手捏住了我的下巴,将我的头抬高,离的稍微远了一点。   “行。”   他故意拉长了声音说道,见我高兴的笑了,他也浅浅一笑,低头过来亲了亲我的嘴唇。   “一股酒味,你喝酒了?”   听这口气似乎是有点嫌弃。   我想起在正心居的时候,明亦心确实是滴酒不沾的,应该是很厌恶酒的味道。   “隔壁桌的大哥好意来敬酒,我就喝了一丁点儿。”   拿拇指和食指比了个手势给他看。   “呐,就这么多,拿来养条金鱼都嫌水浅了,我就尝了个味儿。”   “你这意犹未尽的意思,是告诉我你还没喝够?”明亦心道。   “确实没喝够,那酒当真是好,听说是有钱也难买的佳酿,早知道刚才应该带一壶出来的,真太可惜了······”我正咂摸着嘴惋惜,忽然瞄到了明亦心凉凉的眼神,心下顿喊不妙。   完了,他不会因为讨厌我喝酒了就反悔了吧。   急中生智之下,我又开始换成抱着他的脖子蹭啊蹭。   “亦心哥哥,别生气了,下不为例啊。”   “我没有因为你喝酒生气。”   他用手抚着我的后背,鼻尖在我额头上碰了碰,语气幽幽的。   “但是你以后不能再跟别人喝。”   我这才明白他在意的点是哪儿。   不是,你这吃飞醋的角度是不是有点太刁钻了?   我忍不住想笑,但还是忍住了,凑过去对准他的唇又亲了一大口。   “好,我不跟别人喝,那我跟你喝,喜不喜欢?”   明亦心的嘴角在往上翘,完全忘记了自己刚刚还在嫌弃我的酒味儿,自然而然的又吻了过来,与我唇齿交缠间,好好的品尝了一把这佳酿的滋味。   “明宗主,宋公子,到了这小子说的地方了。”   车帘外关吟清脆的声音将我已然被亲的迷迷糊糊的脑袋瞬间唤醒。   美色误人啊,忘了还有正事要办。   我慌慌张张的想要与明亦心分开,却被他用掌心按住后脑勺,将这个绵长的亲吻一直进行到最后,才终于放开了我。   “喜欢。”   他用手指轻轻擦拭掉我唇边的水迹,含笑回答了我之前的那个本来是打算调侃他的问题。   这难得温情脉脉的样子我真的有些顶不住,如果不是关吟疑惑着又问了一遍我们要不要下车,我可能要在他怀里接着赖个没完了。   掀帘子下车后,我看见姚玉童一身的脏污,像摊烂泥一样趴在马车的后头,哎呦哎呦的直叫唤。   “疼啊,疼死我了,我的腿怕是断了······”关吟解了栓在马车后头的绳子,毫不留情的一扯。   “少卖惨,再不滚起来姑娘我就拿剑把你的手也给砍断!” 第51章   对遭遇了一晚上巨大变故和折磨的姚玉童来说,他当然不会觉得关吟的话只是吓唬吓唬而已。   当下也不敢哭爹喊娘的叫疼了,也不敢在地上磨磨蹭蹭不起来了,就算他全身骨头都快散架了,在关吟的横眉怒目下,也不得不咬着牙拼了命从地上挣扎着站了起来。   “明宗主,这里就是我爹养的那个私生子住的宅子了。”   姚玉童指着巷口一间粉墙青瓦的三进大宅子,对着明亦心讨好又殷勤的笑。   “我爹待这个杂种真是看的如眼珠一般宝贵,不但给他派了最好的护卫,还经常给他换地方住,为的就是怕人发现,会对他不利,还好我昨天让人跟踪我爹,查到了这处新搬的地方,要不然就得耽误明宗主的大事了呀。”   他谄媚的像条狗,明亦心却根本连个眼神都懒怠给他,脚步一抬,身形微动,眨眼间便已至那宅子的大门口。   “什么人?”   从门侧暗处立刻跃出来几个身穿青衣短打,眉眼锐利的护卫,沉声对着明亦心呵斥。   “此处是私人宅邸,不得擅闯,快离开!”   明亦心还未开口,后头的姚玉童却是一瘸一拐的赶了上来,火急火燎的对着他们喊。   “瞎了你们的狗眼!这是我姚家的贵客,还不快开了大门,叫你们主子滚出来跪迎!”   看表情护卫们应该是认识姚玉童的,但却并没有马上诚惶诚恐的答应,反倒是皱着眉头,毫不客气的回绝了他。   “大公子见谅,小人等只奉老爷和小公子为主,其他人的话,恕我们不能遵从。”   “你,你们!”   姚玉童被当面泼了冷水,一时间又气又急,气的是他眼里的下人压根不把他当回事,急的是怕明亦心觉得他无用,反手一剑就杀了他。   “狗奴才,敢这么跟我说话!活腻了是不是?你们老爷都已经死了,再不让开,里头那个小杂种也得死!”   他嚷嚷着便身先士卒的冲上前。   大约是他觉得这护卫到底还是吃的姚家饭,肯定不敢真的来拦他,所以想图个表现让明亦心好记他一功,顺便还可以耍耍威风,让里面他那个便宜弟弟吓的尿裤子。   然而他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那几名护卫压根就没有把他当成主人来看待,没等他冲到大门口,就凌空一脚将他踢飞,害的他像皮球样咕噜噜滚了好几圈,栽到路边花坛的泥土地里,摔了个狗吃屎。   关吟见此情景,指着他乐的哈哈大笑。   “哈哈哈,公子你瞧他那蠢样,可乐死我了,哈哈哈······”对面的护卫们的脸色更难看了,眼神里都带着隐隐怒气。   当然他们不是为了姚玉童受嘲笑而生气,依我的判断来看,他们此时的心态应该是“严肃点,这打架呢,笑什么笑!”,于是将关吟的笑声也当做了一种对他们的挑衅,当即便不再啰嗦,几人结成阵势,撸袖露出绑在手臂上的机关弓弩,对准了明亦心。   霎时间数道尖利的声响破风而至,那一整排细密锋锐的箭头处还闪着乌色的暗光,显然是淬了毒。   这出手可真够狠的,不要人伤,只要人亡。   明亦心冷笑一声,在漫天箭矢中游走从容,掌风带着真气呼啸而至,袍袖翻卷间便将射过来的利箭打飞,如碎石流星般散落崩回,投向了对面。   护卫们万万没想到还能吃到“回头箭”,惊讶之下连忙跃身避开,只不过到底是迟了一步,有好几人都被箭射中,闷哼着落地,溅起一片尘灰。   只有站在角落的两人侥幸躲过,这才知道来的不是泛泛之辈,而是强敌。   “你,你到底是何人?”   他们看着明亦心逼近了过来,也跟着一步步往后退,直到后背撞在了黑色大门上,才不得不停下来。   “这宅子里只有一位生了病的姚家小公子,并无什么珍奇异宝,阁下可不要听信了姚玉童的鬼话,被他利用来借刀杀人。”   “放屁!”   好不容易才从花坛泥土里挣扎起来的姚玉童,一听这话气的七窍生烟,呸呸将嘴里的土吐了几下,一边咳一边朝他们那边骂。   “我要是能借刀杀人,还会是这个惨样?咳咳······你们这群猪脑子,再不开门叫那小杂种出来,连我也要给你们害死了!”   那两个护卫惊疑不定的互相看了看,眼见到明亦心压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咬了咬牙,抽出腰间挎着的长刀,握紧在了手中,准备最后一搏。   而此时,那扇紧闭的黑漆大门,却是“吱呀”一声,缓缓的从里面打开了。   有两个丫鬟提着黄纸灯笼,簇拥着一个十一二岁左右的男孩子出现在门口。   这孩子长的与姚玉童有三分相似,但容貌与风骨却要远胜与他,虽然年纪不大,但小脸玉白生光,眉眼潋滟脱俗,颇有些“池中蔓蔓莲,高山皑皑雪”的不凡气质。   只不过他看起来身体不太好,这么热的天气,还裹着件带毛的披风,额头上绑着治头疼的膏药带子,显见的是大病未愈。   两护卫见本应避在内宅的小主人竟自己走了出来,顿时大急,慌忙用身体挡在了他面前。   “小公子,快进去,从暗道离开!此处有危险!”   “不必了。”   小少年的声音还带着几分稚气,却很是沉稳。   “我已接到了飞鸽传书,姚家大宅出了事,父亲已经殁了,我便是跑也无用,不过是今天死还是明天死的差别罢了。”   “什么?!”   护卫大惊。   “老爷,老爷他······”“看吧,我说的没错吧!”   姚玉童在花坛那儿哼哼,鄙夷又痛恨的拿眼睛瞪着少年。   “喂!小崽子,你知道站在你面前的这位武林前辈是谁吗?说出来吓死你!你要是识相······”他的话音未落,少年却是直接上前一步,对着明亦心拱手躬身行了一礼。   “冷剑庄姚云轻见过明宗主。”   明亦心居高临下的扫了他一眼,语气冷淡淡的。   “你见过本座?”   “未曾见过。”   姚云轻微微摇头,直起了身板。   “但明宗主的威名如雷贯耳,我虽年幼,却也并未毫无见识,似明宗主这样天下无双的风华气度和绝世武功,满江湖也寻不出第二个,我一见,自然就猜到了。”   我站在明亦心的身后,暗暗的点了点下巴。   不错,这孩子挺会来事儿,还懂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的道理,这一顶大高帽戴下去,明亦心就是想一掌毙了他,也得犹豫犹豫了。   “呵。”   明亦心对他的吹捧不置可否,语气似笑非笑的。   “既然你这么聪明,那应该也猜出本座的来意了。”   “是。”   姚云轻冷静点头。   “我愿带明宗主前往姚家祖祠,开启密室取走玉魂。”   “哦?”   明亦心挑眉,终于拿正眼打量了一下他。   “这可是你父亲费尽千辛万苦,藏守了一辈子的秘宝,你就这样拱手让人,没有怨恨?”   “没有。”   姚云轻回答的很果断。   “弱肉强食,这是天理,云魂本也不是我姚家之物,我势单力薄,根本也守不住它,与其让它沦落到如姚玉童这种人手里,倒还不如交给明宗主这样的宗师人物,才不算埋没糟蹋了这珍宝。”   这孩子的情商之高真令我叹为观止。   脑子又好,又会说话,这样的人怕是丢到地狱里去也能完好无损的爬出来,可比我强多了。   “不过······”姚云轻顿了顿,抬眼看向明亦心。   “我只有一个小小的条件,还望明宗主答应。”   明亦心神色漠然,显然是没兴趣同一个孩子讨价还价,我见势不妙,上前一把按住他袍袖微动里的手掌。   “咱们就听一下看看,也不耽误什么,和气生财嘛。”   我说完又转脸看着姚玉轻,催道:“别等了,快说啊!”   姚云轻愣了下,眼睛在我和明亦心之间看了看,立马从善如流的应了声,将自己的条件说了出来。   “我想亲手了结姚玉童,为我父亲母亲报仇。”   啥?   这回轮到我愣了下了。   虽然我并不同情姚玉童那个坏事做尽的混帐,但也没想到这看起来病弱可怜的孩子,张口就是要杀人。   “你竟敢想着要我的命?”   姚玉童不可置信的望向他,连身上受伤的疼痛都忘了,气急败坏的大喊。   “爹是自己了断的,与我何干?你娘也是自己得病死的,怎能也怪到我的头上?”   “当真与你无关?”   姚云轻蔑然的看着他,冷声道:“不要以为我年纪小,就可以任人蒙骗糊弄,你就是害死我父亲母亲的罪魁祸首,我若不杀你,枉为人子。”   “你!”   姚玉童又惊又怕,忙跪地向明亦心求饶道:“明宗主,您快救救我,这杂种心黑手狠,不是善茬,绝不是诚心跟您合作的,您快杀了他,不要让他在妖言惑众,可千万别被他给骗了呀!”   我跟着明亦心刚在姚家看完父子反目的大戏,没想到现在又被迫看了出兄弟残杀的戏码。   看来这姚家不仅酒菜做的好,这狗血也是洒的很地道。   明亦心反手捏住了我抓着他袖子的手指,摩挲了两下,意味深长的问我。   “你觉得,他们两个,谁该死,谁该活?” 第52章   谁死谁活?   这么哲学的问题为什么要来问我,我又不是拿笔勾生死薄的阎王爷。   再说了,刚才在马车上,你跟我耳鬓厮磨的时候,不是都答应我放过这小孩了吗?   “又不是让你做决断,只是假设一下。”   明亦心慢悠悠的说道:“如果此时只有你一人在场,而他们两人之中又必须有一人要死,你会选谁?”   “这还用问?”   我不明白他突然来这一句是为什么,一边是臭名昭著的大坏蛋,另一边是病弱无助的可怜孩子,明摆着是个人都知道怎么选吧。   “关吟,你来说。”   “啊?”   皮球被踢到关吟这里,她却没有我想象中斩钉截铁的让姚玉童去死,反而犹豫了起来。   “只能一个人死?不能两个都杀吗?”   什么?   一时间,我都怀疑是不是我的耳朵出了什么毛病,听错了。   “两个都杀,你的意思是,斩草除根?”   “对啊。”   关吟理直气壮的点头,似乎是已经完全忘记了之前在清远山,若不是我为她求情,她也说不定已经死在了斩草除根之下。   明亦心瞧着我不可置信的眼神,却是笑了一声。   “看来你已经选好了。”   他对着静立在旁的姚云轻懒懒的说了句。   “动手吧。”   “多谢明宗主,多谢宋堂主。”   姚云轻朝我们分别躬身作揖,举手投足有礼有节,客气的像是个接受长辈礼物的乖乖仔,可下一秒他就抽过身旁侍卫腰间的长刀,骤然扑起,仿如飓风一般袭至姚玉童的面前,手起刀落的凌厉一斩。   刚才还在叫喊呼救的姚玉童,眨眼间已经身首分离,大片的鲜血喷涌了出来,在地上蜿蜒成溪,缓缓淌过了我的脚边。   我忽然间很想吐,这感觉就像我第一次在正心居看见那几具被吊起来的尸首一样。   其实杀人场面见的多了,我以为我已经有免疫力了,可没想到,却还是被一个我眼中的小孩子,一下子就破了防。   他出手狠辣无情,比之明亦心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同他的年龄形成了极大的违和感,让我莫名的后背都有些毛骨悚然了起来。   在去姚家祖祠取玉魂的路上,姚云轻也上了马车。   他很识相的没有去宽敞的座榻上找个位子坐,而是直接抱着膝盖,可怜巴巴的蹲在了我们的脚下,同刚才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模样相比,简直是判若两人。   “你,不害怕吗?”   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他。   姚云轻微怔了下,抬头看向我,好似一下子就明白了我的意思。   “怕。”   他平静的说着,甚至还朝我微笑了一下。   “以前,我连只鸡都不敢杀,父亲为了练我胆量,手把手的教我怎么用刀,可我怎么也不愿意学,直到后来有一天,我娘被人下毒,眼睁睁的死在了我面前,我哭求父亲为她报仇,可他却说,你想杀谁便要自己动手,我能帮你一时,却帮不了你一世,我在娘的灵前跪了整晚,从那以后我便开始不再抗拒练武,也假装自己不再害怕了······”原来还有这样一段辛酸往事。   我抿了抿嘴唇,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似我这样生长在和平年代,可谓是在蜜罐里泡大的人,很难体会到这种从小背负仇恨,逼迫自己成长的痛苦。   但也不能我因为不能感同身受,就对他妄加判断,毕竟他出生所处的环境,也不是他自己能够选择的。   “以后你有什么打算吗?”   停顿了会儿,我还是打算跟他聊一聊,这孩子看起来本性应该是不坏,别钻了牛角尖,走上歪道。   “姚家已经倒了,你还呆在这里迟早也会被人找上门来寻仇,不如去······”我本来想说不如去外地避避风头,找个富饶平安的地方先安顿下来再图以后,却没想到姚云轻忽然神情一振,两眼发亮的盯着我,带着欣喜之色说道:“宋堂主是想要收留我进渊合宗吗?”   啊?   我被他问的猝不及防。   渊合宗水可深的很,一不留神就会被人害,不是什么好去处啊。   “我愿意的!”   他不等我回答就匆忙膝盖点地,跪在了我面前。   “我如今孑然一身,无依无靠,宋堂主若收我入门,便是我的再生父母,无论是为徒为仆,我都心甘情愿,绝无二话。”   这殷殷恳求的表情和话语,顿时把我架上了高处,下不了台。   要是现在说我刚才那句话根本没有收他入门的意思,会不会太残酷了。   我把求助的眼神投向了明亦心。   你才是渊合宗的大老板,到底收不收,你来拍个板吧。   明亦心以手撑着下巴,倚在靠枕上,犹如在看戏一般冷眼旁观,还闲适的问我。   “你眼睛怎么了,不舒服吗?”   什么眼睛不舒服,我是在眨眼睛向你暗示好吗?   平时那么聪明,怎么这会子开始装傻了。   我直觉觉得他是故意的,就是为了看我出糗,但我又拿不出证据。   “宋堂主?”   姚云轻见我半天不答,语气开始变得惴惴不安起来,一双大眼甚至还泛起了水光,哀怨的像个被人抛弃的小狗。   “您是不愿意收我吗······”我叹了口气。   罢了,一只羊是赶,一群羊也是放。   关吟也收下了,没道理不收他。   “你如果真的想好了,那之后就跟我一起回去吧。”   姚云轻大喜,又连着向我磕了好几个头。   “谢谢宋堂主,不对,谢谢师父!”   师父?   我刚才有这个意思吗?   莫名其妙就多了个徒弟的我,心情有点复杂。   我自己在这个江湖上还没怎么混明白呢,姚云轻这种一看就是武学好苗子的人才,我教教他做人的道理还行,要是教武功,有点怕误人子弟啊。   可现在骑虎难下,反悔也说不过去了。   “恭喜啊,宋师父。”   明亦心在一旁挑着眼梢,似笑非笑的。   “以后有徒弟孝顺你了,可真叫人羡慕呀。”   我不知道他这到底算是阴阳怪气还是冷嘲热讽,总之不会是真心诚意的祝贺,好像在等着看我因为轻信人闹笑话一样。   让你替我拿主意你不管,现在又摆出这副阵势做什么。   我有些不爽,磨了磨牙,忽而想到了一个扳回一局的好点子。   “来,徒儿,为师教你认认辈分。”   我拍了拍明亦心的肩膀看着姚云轻道:“这是你师娘。”   一瞬间,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几秒。   姚云轻满脸震惊的看向明亦心,仿佛是看到了什么世界奇观一样,张了张口,好半响才鼓足勇气唤了声。   “师······”“闭嘴!”   明亦心没等他叫出剩下的那个字就厉声喝止,大有他敢喊出来就一掌拍死他的威胁意思。   他这个炸毛的样子特别好玩儿,像是被踩了尾巴的暴躁狮子,逗得我忍不住笑出了声。   哈哈哈,终于也有你吃瘪的一天。   明亦心看着我这乐不可支的德行,眼睛眯了眯,伸手捏着我的两边脸颊,像是揉面团一样搓圆搓扁。   “谁给你的胆子?嗯?”   我的嘴被他揉的像只金鱼,含糊不清的朝他嘟囔。   “泥,给滴······”“还敢倒打一耙。”   明亦心冷冷哼着,又加大了手中的力度。   “那本座下次就弄只豹子胆来给你下酒生吃,可好不好?”   要是别人说这话,我肯定是认为这是在吓唬我,不过从明亦心的嘴里说出来,就特别有可信度。   我毫不怀疑要是再不给他顺顺毛,他明天可能真的要抓只豹子来弄生胆给我吃。   根据将来的惨痛的经验来说,这野味可真的是吃不得啊。   “豹子胆有什么好吃的,我还不如吃你。”   空气再一次的瞬间凝结住了。   这句话的震撼程度对姚云轻来说,好像比刚才那句“师娘”更大,他整个人就跟被雷劈了一样,呆怔了半天,忽然就红着脸把身子转过去了一点,不敢再看我们。   不是,你这孩子是不是太早熟了一点,我说这话的意思只是想表达明亦心比豹子更厉害,你想到哪里去了?脸红个什么呀!   我拉下明亦心的手,刚想解释解释,挽回一下我的形象,却听得明亦心慢条斯理的在一旁搭腔。   “原来你心心念念一直想的是这个。”   他的表情很正经,眸子里却含着星点笑意,不留神还差点看不出来。   “放心,以后一定如你所愿。”   什么就如我所愿,你还没听我解释呢,我刚才真的不是这个意思······我憋了一肚子的话,对上明亦心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却是一句也说不出来,脸上烧腾如火,不用照镜子也知道红的厉害。   还以为终于能赢一把了,结果又是我自己败下阵来。   这辈子我还有机会看见明亦心在我面前脸红的那一天吗?   马车忽然猛烈的颤抖了一下,急停了下来。   “明宗主,前面是断崖,中间的桥都断掉了,这可怎么过去呀?”关吟在外头着急的说道。   明亦心眼中的笑意倏地消失无形,他掀开车帘向外扫了一眼,转身向我说道:“你就呆在这儿别动,我去看看。”   其实我并不想心安理得的躲在他背后,让他一个人去独面危险,但他跟我说话时的表情太过坚决,完全不容我反对,我只能从善如流的点头。   “好。”   他安抚似的摸了摸我的脸,随后修长指尖对着姚云轻一点,语气冷然。   “你出来。” 第53章   风吹云动,暴雨将至。   时不时从天际划过的一道闪电,短暂的照亮了前方幽深黑暗的断崖,但却是一望无际,什么也瞧不清楚。   看不清不代表就可以放下心。   从明亦心抓着姚云轻的后背衣服,纵身跃进那无边黑暗的时候算起,怕是都过去有好几个小时了。   怎么还没有回来?   我立在马车外头,越等心里越是突突跳的厉害。   这玉魂既然是这么厉害珍贵的宝物,想必姚三苟为了隐藏保护它,肯定是下了不少功夫,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都没有暴露过。   我知道明亦心向来随性妄为,武功修为又是绝顶,对一切危险和陷阱都毫无惧怕之心,也根本不放在眼里,可我还是担心,他会因为这份过分自信而吃亏。   “要下大雨了。”   关吟仰着脖子看了看天气,眉头轻蹙。   “公子,进车里头等吧,小心待会儿雨打下来淋湿了衣裳,着凉了可不好了。”   她这句话给了我一个提醒,或者说是一个理由。   “把披风和油纸伞帮我拿过来,我给他们送去,免得被大雨淋病了。”   “万万不可!”   关吟慌忙阻拦。   “明宗主让你在这儿等他回来,就是不想让你一起去涉险,你还是听他的吧。”   我轻轻叹了口气。   “所以你也觉得,我只会给人添乱惹麻烦,一点忙也帮不上?”   “我不是这意思。”   关吟急的摆手。   “宋公子,我大胆说句实话,你不要生气,你现在的武功虽不低,可论起江湖阅历,你也许还比不上我这个在田庄市井打滚长大的女孩子,不管是识人还是破局,你经验都不足,是很容易受伤害的,如今既有明宗主对你保驾护航,你何妨就乐享所成,静观其变呢?”   听的出来,她是真心为我着想,句句都是肺腑之言。   毕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只要装聋作哑的接受明亦心为我安排的一切就好,至于他会为此付出多大的代价,冒怎样的风险,又与我何干呢?   “你说的很对,我不会生气。”   我看着她担忧又诚恳的眼睛,微微笑了笑。   “但我没法做到心安理得,让别人以身染血来为我的前程铺路,而且这个人还是我喜欢的人。”   说罢,我不等她反应,便大步向前,足尖点地,猛然跃身飞出,长袍广袖迎着狂风鼓起,猎猎作响,转瞬便已投向断崖对面那未知的黑暗处。   “宋公子!你快回······”关吟焦急的喊声从后面传了过来,但很快便被湮没在了电闪雷鸣的巨大声响中,她的轻功很差,是飞不过这里的,只能眼看着我离她越来越远。   断崖的深处,是一块三面环山的低谷。   谷中丛林密布,雾气弥漫,天光时阴时亮,让我几乎都瞧不清脚下的道路,只觉得这里安静的有些诡异,甚至连虫鸣鸟叫都听不见一丝一毫。   “明亦心!”   我摸索着朝里头走去,嘴里大声的喊着他的名字,声音在山谷里幽幽回荡,传的很远,却始终不见有人应声。   空气里传来的淡淡血腥气让我越发的紧张,跑的也越来越快,倏地便撞进了一团更浓的雾色之中。   眼前白茫茫的一片,虚无而飘渺,像极了我之前做的那两次怪梦里的场景。   这是怎么一回事?   难不成我还能原地睡着,莫名其妙的进入梦境?   我心下讶异,刚想掐自己大腿一把,看是不是在做梦,前方却突然出现了两个人的影子。   一个是明亦心,另一个,却是我?   不对,我就在这里,怎么会是我!   我想冲上前看个究竟,可腿一点都不听使唤,像两根木桩子似的钉在原处,动弹不得。   远处的那个“宋子善”,言笑晏晏,将头靠在了明亦心的身前,举止形态亲昵而暧昧,似是在同他说什么有趣的事情。   而明亦心垂眸低头,也很有耐心的在聆听。   一双身影掩在迷雾之中,如诗如画,不似梦,倒似是真实发生的一般。   可这是假的!   我咬着下唇,奋力的向前一挣,竟当真挣破了桎梏,双腿恢复了自由,急匆匆的向他们跑了过去。   “明亦心!我在这儿!”   话音刚落,眼前情景却骤然生变。   明亦心一把推开“宋子善”,两指并作利刃,疾如雷电,狠狠的刺进了他的心口!   明明杀的不是我,可我竟也感受到了从胸口处传来的一阵剧烈绞痛,令我大汗淋漓,几乎要当场疼的晕倒过去。   如果这是梦,那肯定是一场极为可怕的噩梦。   我打起精神,强行镇定了下来,以真气运转周身,破障清心,混沌的脑子逐渐开始变的清醒。   而眼前的迷雾也不知何时尽数散去,露出这块地方本来的真实面目来。   四周墓碑林立,环绕着一座黑瓦灰墙的祠堂,而从祠堂到外头的青砖地面上,横七竖八的躺着许多穿着夜行衣的死人,面色惨白,口角流血,四肢以一种极为扭曲的方式僵硬的伸展在那儿,显而易见死的极为惨烈。   这阴森可怖的场景让我不由的心头生寒,站在原地,都有些不敢往前踩上那血流成河的地方。   果然出事了。   这些人不管是姚家看守祠堂的护卫,还是跟踪我们而来的仇家,明亦心此行肯定是不太顺畅,遇上了难缠的麻烦。   “明亦心,你在吗?”   我朝着那黑洞洞的祠堂大门里喊。   “要是找不到那什么玉魂就算了,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喊了半天,里头还是无声无息,没人应答。   现在到底是怎么个情况啊!   我实在是等不下去,硬着头皮向前迈出了步子,打算进到里面去亲身查看一下。   然而还未等我有所动作,一个身影却是从祠堂上方凌空出现,掌风灼灼如火,扑面便至我的眼前。   还好我一直保持着警惕,面对着突然来袭,才不至于仓皇中招。   疾退数步,我翻身避开那人的攻势,可我的动作虽快,那人的动作却是更快,不等我落定站稳,便又是一掌拍了过来。   时间间隔的太短,我连若水剑都来不及抽出,只得以剑鞘做武器,硬生生的格挡下了他这狠戾一击。   “明亦心?”   我震惊的望着眼前人熟悉的面孔,差点以为自己还是在刚才的迷梦中未曾醒过来。   看见他完好无损,我终于是松了一口气,可为什么他连我都不认识了?   “是我!”   “你还敢来?”   明亦心的神色晦暗,眼尾发红,语气冷的都能结成冰,仿佛站在他面前的不是我,而是什么阴险狡诈的仇敌。   若换了别人,肯定是要懵圈,不过我作为一个看过无数遍三打白骨精的西游爱好者来说,这似曾相识的对话让我惊讶过后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刚才肯定是有人冒充我伺机接近他,图谋不轨。   眼下最要紧的,是向他证明自己。   “真的是我!我是你的小狗腿呀!”   虽然我不喜欢这个称呼,但到了这个时候,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不信你可以问我问题呀,我知道你最喜欢穿的睡衣是白色暗纹的,做的最好吃一道菜是清炖乳鸽,睡觉的时候一定要搂着我的腰,还喜欢亲我锁骨下面的一颗小痣,手还要摸······”“好了,可以了。”   明亦心用手指堵住我的嘴,顿了顿,眼中的癫狂和戾气尽数消散,整个人都缓和了下来,语气里带着后怕不已的情绪。   “真的是你。”   他张臂将我揽进了怀里,抱的紧紧的,像是抱着什么失而复得的宝贝一样,下巴靠在我的头顶上,轻轻的摩挲着。   “我遇见了一个人,跟你原本的样子长的一模一样,连声音都完全相似,一点易容过的痕迹都没有,我还以为真的是你,差点让他把玉魂都给骗走了。”   连明亦心都能险些认错?   我想起之前那个怪诞荒唐的梦,还有在温泉客栈第一次照镜子时的心悸和害怕,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难道这世上,当真有与我心脉相通,长相一致的人?   莫非是双胞胎?   不对,不是说我是万乘宗老宗主的独子吗?又怎么会冒出来个兄弟?   我越想越不对劲。   那个在渊合宗练武场出现的年轻人,还有那个在关家地牢带着面具自称是我童年玩伴的神秘人·······难道我那便宜老爹也跟冷剑庄的姚三苟一样,在外头偷偷养了个私生子?   这私生子怨恨我,所以如跗骨之蛆一样尾随着我,伺机挑拨离间,筹划着利用我去达到他的目的,最后再彻底的取而代之,杀了我再冒充我,自己上位坐收渔翁之利?   这也狗血了吧······我正胡思乱想间,耳边听到明亦心在说道:“还好玉魂未失,等我回去炼化了,就给你服下。”   玉魂?   我突然想起另一件事来。   好像从刚才开始,就没有看见我那个新收的小徒弟在哪儿了。   “姚云轻呢?”   我从明亦心的怀中抬起头,左右到处看了看。   “他是躲起来还是受伤了?”   明亦心不答,手却渐渐的松开了我。   “你才与他相处这么短的时间,就这么关心他?”   我没听出他话里的异常,依旧在左顾右看。   “哎,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嘛,总要负点责,再说他带路拿玉魂,也算是出了点力,孩子挺可怜的,咱们也不能卸磨杀驴吧,他······”我的话戛然而止,望着远处趴在祠堂门槛里面的一个小小人影,瞪大了眼睛。   厚厚的披风,头上绑着布条,这打扮,不就是姚云轻吗?   “他怎么身上都是血?”   我惊讶问道:“是被别人杀死了吗?”   “不是别人。”   明亦心声音冷冷的。   “是本座动的手。”   作者有话说:谢谢小天使们的评论和海星~ 第54章   “你动的手?”   我懵怔了一下,想起姚玉童在生辰宴上对我的那次突然袭击,慌的忙去明亦心身上到处翻看。   “是不是他趁你不备暗算你了?你受伤了吗?”   明亦心抓住了我的手。   “没有。”   他的语气很冷静。   “本座还不至于会被一个稚龄小儿暗算得手。”   说的也是。   我终于放下心来,但却更加的疑惑不解。   “那你为什么要杀他?是他反悔了不愿交出玉魂,还是故意引你去陷阱,还是······”似乎是为了替明亦心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我已经把所有的可能性都说了一遍,连地上的黑衣人都没放过。   “还是这些人跟他是同伙,被他偷偷召来围攻你的?”   “都没有。”   明亦心并不理会我递过来的台阶,一点都没有打算推脱解释的样子,态度十分的坦然。   “他自始至终都很配合本座,并没有藏私算计,而这帮刺客的主子应该是那个冒充你的人,与他无关。”   我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被冷水浇灭,深吸了口气后,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   “所以你为什么要杀他?”   明亦心的眉头微微拧了一下,似乎是不理解我为什么一定要追问到底。   “本座杀过那么多人,你以前可从来没有多说过一句,我倒也想问问你,为什么单单对他另眼相看?”   “这不一样。”   我的头都有些疼了起来,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失望。   “以前那些是江湖恩怨,门派争斗,我明白你不杀他们就会被他们所害,所以我不会干涉,可这个孩子有什么错?你明明答应过我饶他一命,我以为,你至少是有底线的,不会滥杀无辜,可你······”“可我什么?”   明亦心的脸色沉了下来,与我对视的眼神也陡然变冷。   “可我竟是这样一个言而无言,心狠手辣的坏人?你是想说,你终于看清本座的真面目了吗?”   “你!”   我搞不懂明明是他有错在先,为什么还能这么理直气壮,好像这一切都是我多管闲事的锅,是我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了。   腹中有一把无名火在越烧越旺,快要将我的理智都要湮没。   “所以你还是觉得斩草除根是对的,为了变强,为了得到想要的一切,为了永绝后患,把无辜的人利用完就杀掉也是很正常的,是吗?”   明亦心盯着我,声音里有努力在抑制的怒意。   “本座这都是为你好。”   “为我好?”   我几乎都要气笑了,脑子一热就开始口不择言。   “那你当初给我喂下的那颗药,也是为我好?你把沧海泪和我放在一起三年,还是为我好?我和沧海泪之间到底有什么关联,你为什么从来不提?是不是等三年后,我没了利用价值,也要死的不明不白?”   话一说出口,我就感觉到自己和明亦心之间瞬间仿佛隔开了座巨大冰山一样,气氛僵冷到了极点。   他就那样定定的看着我,眉眼含霜,唇角紧紧的崩成了一条直线。   完全不后悔是不可能的,但是这些话隐藏在我内心深处的角落里,就像一个伺机夺取养分长大的带毒藤蔓,迟早会有发酵蔓延的那一天,今天把它说出来了,是意外也是解脱。   我原以为,我不会受那些挑拨离间之人的影响,我原以为,我会永远无条件信任明亦心。   却原来,我也只不过是个有疑心病的俗人而已。   这一刻,我简直是灰心丧气极了,刚才质问明亦心的怒火和勇气也忽然间丢到了九霄云外,站在那儿喉咙发紧,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明亦心看了我很久,却是什么也没说,转身腾地而起,似一只离弦的羽箭般向远处飞去,眨眼便在我面前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走了。   没有狡辩也没有嘲讽,更没有因为我这些冒犯的话而大发雷霆。   可他一定是生我的气了。   我在原地呆呆站了很久,直到脸上被什么湿润的东西打到,才猛然清醒了过来。   原来是下雨了。   想想自己,原本来的时候是担忧明亦心会被暴雨淋湿,却没成想,如今淋雨的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先回去吧,我在心里对自己说。   事已至此,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我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用手遮在额头上,朝祠堂那边跑了过去。   虽然我没能救得了姚云轻,但至少也挖个坑让他入土为安,不要像这样曝尸荒野。   离的越来越近,姚云轻身上的惨状也就越来越令我触目惊心。   除了衣裳上沾染的大片鲜血,他露在外面的手脚都是血肉模糊的,似乎是被人刻意的挑断了经脉。   在正心居虽然我读武学相关的书读的不多,但基本的常识还是有的。   他这种情况,与其说是折磨,倒更像是废去了全身的武功。   既然不想留他的命,一剑杀了便是,为什么还要废掉武功这么多此一举呢?   明亦心不在这儿,我也没法再问他。   罢了,人都死了,还疑惑这个做什么。   我叹了口气,蹲下来将脸朝下趴在地上的姚云轻翻转了过来,扶着他的肩膀,试图将他拉起来挪个地方。   可就在我搬动他身体的时候,忽然耳边听到了一丝弱不可闻的声响。   这动静,分明就是活人才能发出来的,是因为疼痛而无意识的轻哼。   难道······我惊疑不定的伸出手指,按在了姚云轻颈侧的动脉上。   虽然很微弱,可它确确实实是在跳动着的。   他没死?!   刚刚才因为这个同明亦心吵了一架,结果掉过头来发现是个乌龙。   我的心情说不上来的复杂,不知道是在高兴还是在懊悔。   “师······师父······”姚云轻似乎是从昏迷中悠悠醒转了过来,惨白着一张小脸,眼皮沉重的几乎太不起来,却依然艰难而执着的看向我。   “你······你是来救我的吗?”   这热切期盼的眼神让我有些惭愧。   我总不能说我以为你死了,是来挖坑埋你的吧。   沉默了会儿,我拉着他的手臂,用力的将他拖了起来,背在了后背上。   “好,我来救你。”   拜明亦心之前大量传给我的真气所赐,我现在的轻功可以说是更上一层楼了,即便是背上多了一个人,也能轻而易举的飞过那幽深宽阔的危险断崖。   “宋公子!”   大雨中,正在崖边焦急等待的关吟打着伞匆匆朝我跑了过来。   “你终于回来了,刚才明宗主的脸色好可怕呀,一句话不说就走了,我都不敢问你怎么没跟着一起回来,还以为······”她望着我背后背着的人,本来念叨个没完的嘴,突然就卡了壳。   “他,他这是死了吗?”   “还没有。”   我把姚云轻往上托了托,背着他朝马车快步走了过去。   “先不要多问了,救人要紧,咱们先回客栈去,你帮我去找个城里最好的大夫来给他治伤,越快越好。”   “可是明宗主他那边······”关吟还想说些什么,但瞧着我越走越快,只得又把话憋了回去,急急忙忙的跟了上来,等我们上车后,拉起缰绳,套车驾转回城。   下这么大的雨,本来没有大夫愿意出诊的,尤其是有名的大夫,可俗话说的好,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舍得出多几倍的诊金,再有名的大夫也会在最短的时间赶过来。   “怎么样了?还有救吗?”我问那个胡子花白的老大夫。   他刚才给姚云轻上药包扎,又诊脉看瞳色,一套流程下来很是专业,想来应该是有些真本事的。   “救是可以救的,他虽然手脚受的伤重,但万幸心脉没有受损,只要好好用药调养,不出半个月应该就能痊愈,只不过·····”这转折听的我眉头一皱。   “只不过什么?”   老大夫捻了下胡子,有些惋惜道:“他以前应该从幼时起就有修习武功的,这下可全都废掉了,多年之功,毁于一旦哪。”   我看了眼病床上闭着眼睛气若游丝的姚云轻,干巴巴的说了句。   “只要还活着就好,命总比武功重要。”   老大夫摇摇头。   “公子你这话就错了,对这些习武之人来说,活着若是没了武功,比死了还难受啊。”   我抿了抿唇,正不知该作何反应的时候,却听到这老大夫又来了个神转折。   “不过嘛,他还是走运的,武功虽废,经脉却未完全断绝,若想重新开始练功,也不是不行,说不定反而会更长进,所谓不破不立,这也许是他能在武学上达到更高境界的一个契机,祸兮福所倚,这孩子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老大夫这话震的我半天没醒过神,直到他走了才反应过来。   所以姚云轻不但性命无虞,连武功也能再练,或许还能比以前更好?   我想起自己那些指责明亦心滥杀无辜的话,一时间痛悔的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记得他以前还说过,我是这世上唯一真心信任他的人。   现在看来,可真是讽刺。 第55章   整整过去了五天,明亦心都没有回来。   刚开始的时候,我还有抱有一丝丝的幻想。   会不会我早上醒过来,就会看见他躺在枕边,会不会我推开房门,就能看见他站在廊外,会不会我凭窗眺望,他就会从街角的拐弯处不慌不忙的走过来······可是时间一天天的过去,不要说人影,就连只言片语的消息都没有传回来。   他仿佛真的从我的世界里彻底的消失了。   我整个人都有些恹恹的,连东西都懒怠吃了,每天关吟端了饭菜过来,又基本原封不动的端了回去。   她原本是很活波爱笑的,现在看着我没精神,她也跟着愁眉苦脸起来,每天从街上费尽心思淘回来些新鲜的玩意儿和吃食,就为了能让我高兴一下。   可我真的高兴不起来。   一想到有可能再也见不到明亦心,我就觉得难受得要命。   如今恐怕只有姚云轻是我们几人当中心情最好的那一个了。   那老大夫的医术确实高明,药也用的好,这才短短几天的功夫,姚云轻手脚上的伤口就已经愈合了大半,人也不像之前那般奄奄一息的模样,甚至都不用叫店小二来帮忙,自己就有力气可以挣扎着起床换衣裳和吃饭了。   我也替他查看了一下经脉。   一切都如老大夫所言,武功虽废,经脉却未断,等以后身体完全恢复好,就可以重新开始练功了,毕竟他年纪还小,总还是来的及的。   “师父,你不要为我难过。”   在我探完病起身要走的时候,他突然抓住我的袖子,虚弱而又诚恳的望着我。   “以前我练武,是为了给娘报仇,也是被爹所强迫,并非我自己喜欢才练的,如今娘的仇已报,爹也没了,我那点武功废就废了吧,也没什么可惜的,以后,我只听师父的,您让我练什么我就练什么,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   多会说话的孩子呀,自己都惨成这样了,还想着来开解我,怕我有心理负担。   若换了其他人,肯定要顺水推舟表示一下自己的深切慰问,好好赚一把对方的感激和人情。   可我压根没心思这么做。   “我没有为你难过。”   实话虽然伤人,但我还是没有掩饰的说出来了。   “你能保住这条命,以后还能练武,我为你感到庆幸,毕竟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师父,您别骗我了。”   他轻轻的摇摇头。   “你的气色这么差,连下巴都瘦出尖儿了,眼睛里也都是血丝,我知道你心肠最软最善良了,如果不是因为担心我的伤势,你又怎么会吃不好睡不香呢?”   这一刻,我倒是真的有些想笑了。   原来这孩子不仅会说话,还很会脑补。   “你想多了,其实我是因为······”“师父。”   他忽的加大了声音,语气表情近乎是发誓一样的认真。   “您救了我三次,这恩情比天大比海深,这辈子云轻一定唯师父之命是从,如有背叛,万死不得超生!”   “你不用这样。”   他这幅奉我为再生父母一样的架势让我有点无所适从,伸手把袖子从他紧攥着的掌心里给扯了出来。   “就算不是你,换了是关吟或者是其他无辜的人,我能帮也一定会帮的,再说,我也只救了你一次,哪有三次这么多?”   “有!”   他像是怕我不记得了一样,急匆匆的提醒。   “第一次在姚家大门口,明宗主问您我和姚玉童谁死谁话,您选了我,第二次在马车上,您答应收留我进渊合宗,让我这个无依无靠的孤儿也有了活下去的希望,第三次就是在断崖,若没有您及时赶过来,不顾自己危险也要背我回去,恐怕我早就流干了血,死在大雨里了,您救了我这么多次,我铭感五内,永不敢忘!”   我怔了怔,感觉本来乱成一锅粥的脑子里似乎有了些头绪,好像有什么事情在渐渐浮现真相,呼之欲出,但却又总是模模糊糊的不清晰。   “师父,师父?”   姚云轻对我表了这一番的忠心,却半天不见我有什么反应,不由得疑惑的连唤了我好几声。   “您怎么了?想什么那么出神?”   “啊?哦,没什么。”   我反应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救你,不是为了图你的回报,只要你好好活着,以后也尽自己所能去帮助别人,别走了歪路,就算对的起我了。”   “可是,我······”他还想说些什么,却又被我摇摇手拦了下来。   “先休息吧,你的伤需要静养,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走出姚云轻的房间时,我看见了等在外面的关吟。   她望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了?”我问她。   “公子,你跟明宗主是因为姚云轻吵架了吗?他还会回来吗?”   这个问题真是让人如鲠在喉,忧伤的很。   我沉默不语,关吟等不到我的回答,眉毛都皱成了一团,咬了咬嘴唇,似是下了某种决定一样的开口。   “公子,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其实我现在心里乱的很,有点想说不知道当讲不当讲,那就不要讲,可看她这幅担忧又着急的样子,我还是忍住了,伸手朝走廊的尽头指了指。   “去那边说吧。”   二楼的走廊边,是一排的红木栏杆,靠在上面望下去,正好可以看见底下街道上熙熙攘攘来往的行人。   我垂下眼睛,一直盯着那热闹的大街,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看些什么,只听到关吟在身边呆了会儿,终于是开了口。   “宋公子,我觉得,你是错怪明宗主了。”   我没应声。   错怪是一定错怪了的,但世上又没有后悔药吃,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我说的错怪,不是指你以为明宗主杀了姚云轻而他其实没杀,你有没有想过,明宗主为什么要废了姚云轻的武功,却又不绝了他的后路呢?”   我的脑子似乎是被什么被拨动了一下。   是啊,为什么呢?   如果只是留着姚云轻的命,而让他以后再也造成不了什么威胁,有的是更为厉害的法子,比如砍了他的手脚,弄瞎他的眼睛,再不然给他下药,让他彻底变成一个傻子,又何必只是废武功这么简单呢?   关吟一句话点破。   “因为明宗主想让姚云轻欠你还不清的人情。”   欠我的人情?   我心中原先那些模糊不清的猜测一下子变的清晰了起来。   “你的意思是说······”“没错。”   她问也没问,就肯定的点了点头。   “明宗主知道,无论是杀了姚云轻还是彻底毁了他,都不是你愿意看见的,可姚云轻留在你身边,实在是个潜在的巨大危险,你太容易轻信别人,又不设防保护自己,万一姚云轻长大了想要为他家里报仇,岂不是会对你造成伤害?所以,明宗主就选择自己来当这个恶人,而让你充当拯救姚云轻的大恩人角色,有了救命之恩在前头,他以后便是想复仇,很有可能就会对你手软,矛头总是会先对准明宗主的。”   没想到,我还没有一个置身事外的小姑娘头脑清楚,看的明白。   这就是所谓的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吗?   我的手指把栏杆抓的越来越紧,直到指尖用力的泛起白色。   如果要是能时光倒流回那一天就好了,我一定把那些伤人的话都咽回肚子里,绝不会把它们说出来。   可惜,没有如果。   关吟见我这脸色发灰的神情,知道我已经想通了关节,在后悔自己与明亦心发生争执了。   “宋公子,你也别太自责了。”   她说道:“人无完人,谁都有钻进牛角尖想不明白的时候,何况,你也只是因为心急,并不是故意的,我想明宗主也不会真的怪你,也许出去冷静几天,是为了防止和你再吵架,毕竟他那么喜欢你,等再过几天,他肯定就会回来的。”   我抿了下嘴角,轻轻的叹了口气。   “也许,他也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喜欢我······”“不,以我多年看话本看唱戏的经验来担保,我绝不会猜错。”   关吟坚定的说道:“一个人的表情会骗人,说话也会骗人,但眼睛是骗不了人的,明宗主他看什么都是冷冷淡淡没感情的,可唯独看你的时候,眼睛里是有温度,有光的,是会笑的,这分明就是喜欢你到心里去了的表现啊!”   喜欢我到心里去了······我懵了下,抓着栏杆站了很久,直到夕阳落山,暮色沉沉,才失魂落魄的回到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很黑,烛台一盏也没有点亮,我也懒的点,径直走向窗边,倚墙坐了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房门“吱呀”一声的打开,紧接着似乎是有个人走了进来。   大概是关吟来送晚饭了吧。   我用手托着腮,无意识的望着窗子外面的风景,随口说了句。   “拿走吧,我不想吃。”   没人应声,关吟并没有出去,反而是一步步朝我走了过来,立在了我的身边。   与之而来的,是一股诱人的美食香味,盈盈绕绕,直往我鼻子里钻。   “本座亲手做的,你也不想吃吗?”   作者有话说:七夕快乐~ 第56章   一瞬间,我以为自己是出现了幻听。   直到眼皮子底下出现了一双白皙修长的手,端着碗香气四溢的酒酿汤圆,里头还放着一只小巧精致的金边圆勺,送到了我的唇边。   “难不成,还要本座喂你吗?”   清清淡淡的声音,带着几分嫌弃和宠溺,一如我从前经常听到的那样。   我的心脏一下子狂跳了起来,又有些不敢太快将头转过去,我都怕万一这不是真的,动作太大会不会把这假象又给击碎了。   映入眼帘的,正是明亦心那俊的人神共妒,美的难描难画的一张脸。   他回来了。   “你······”这一刻,我仿佛有千言万语要说,可喉咙一片干涩,竟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顾怔怔的看着他,眼眶里开始不知不觉的泛起水汽。   “哭什么?”   他微微笑着看我,腾出一只手来,轻柔的捏了下我的鼻子。   “就算要感动的热泪盈眶,也该先尝下味道,万一不好吃呢?”   你做的怎么会不好吃,如果世上有人不喜欢你做的美食,那他肯定是味觉失灵了······我很想同以前一样,同他插科打诨,但又始终没勇气开口,只得低了头,拿了勺子舀了颗雪白剔透的汤圆送进了嘴里。   软糯爽滑,入口清甜,轻轻咬一下,里头满满的芝麻核桃花生碎随着糖水倾泻而出,伴着一缕似有若无的醇厚酒香,吃下去的滋味儿真是美妙绝伦。   好几天没有认真吃过东西的我,被这美味勾的食欲大增,不自觉的就开始舀第二颗,第三颗,接连不断的往嘴里送。   不到一会儿的功夫,我就把这整碗的汤圆全给吃完了,连汤都仰脖喝干,一滴都没浪费。   “好吃。”   我满足的点点头。   大约是肚子吃饱了,所以脑子也开始迟钝了,我顿时把刚才拘谨复杂的心情忘了个干净,放下勺子时随口就问了句。   “不过这酒香味儿挺特别的,跟我之前在姚家喝的那玉液春味道好像啊。”   明亦心从我手里接过空碗搁到了一边,随后掌心捧住了我的脸,用拇指为我轻轻拭去了嘴角残余的汤汁。   “不是好像,这就是用玉液春做的。”   “啊?”   我傻傻的张口。   “不是说这个有钱也难买吗?”   “难买?”   明亦心挑眉。   “本座在回来的路上,忽然想起你说过喜欢喝姚家的酒,就顺路去了趟姚家地窖挑了几瓶,有什么难的?”   他的语气轻松自得,仿佛就像是在说自己下班去逛了一趟超市这么简单。   而我也终于从他的话里,想起了自己面临的窘迫处境。   回来的路上······那他这几天去了哪儿,又为什么会出去这么久?是不是真的生了我的气?   “对不起。”   我到底还是把这三个字说出了口,低眉垂着睫毛,都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   “那天是我过分了,误会了你,不该对你说那些伤人的话······”“不要和我说对不起。”   明亦心的手指抵在了我的唇上,将我的歉意如数都堵了回去。   “沧海泪的事,的确是我对你隐瞒在先,也不怪你会疑心。”   这个展开,我是没有料到的。   原本以为只要把姚云轻那件事的误会解开就过去了,却没成想,明亦心会主动提起沧海泪。   其实,只要他能回来,不生我的气,对于沧海泪,我是可以继续当只鸵鸟,不管也不问的。   但明亦心好像不打算瞒下去了,他就那样捧着我的脸,让我抬头就能看见他深邃坦诚的眼神。   “沧海泪是医族圣女倾毕生之心血,在种种偶然巧合下,调配出的一味旷世奇药,据说有长生不老之效,且习武之人若是服下,则内功直接突破大圆满境界,普天之下,永无敌手。”   我听的一愣一愣的。   玉魂那么难得珍贵,也才多添几十年的内功而已,这个沧海泪厉害了,直接给突破顶点,让你不费吹灰之力,秒变天下第一,笑傲武林。   更离谱的是,它居然还能让人长生不老?难道是用唐僧肉做的吗!   “这医族圣女,不会是姓孙吧?还是个猴子?”我试探着问道。   虽然物种和性别对不上,但是我都能穿到这个武侠世界来了,还有什么是不敢想,不可能的呢?   由于我以前也常说些明亦心听不懂的话,所以他并没有好奇我是怎么能莫名其妙的扯到姓孙的猴子上去的,只摇了摇头。   “不,她不姓孙,她姓宋。”   姓宋?   这么巧,跟我同姓啊。   明亦心看了我一眼,轻声道:“她叫宋白微,传闻早年间被万乘宗宗主冷无尽给抢掠了去,后为其诞下了唯一的继承人。”   他的话每个字我都懂,怎么连起来听就有点懵了呢?   这位姓宋的医族圣女曾被万乘宗宗主抢走,还给他生了唯一的继承人?   等等,我不就是万乘宗的新任宗主吗!   想到这儿,我震惊的连眼睛都睁圆了。   “你的意思是,她可能就是我亲妈?”   “不错。”   明亦心对我的猜测表示了肯定,随即将我脸上的易容假面给揭了下来,又递给我一张薄薄的羊皮纸卷。   “从画像上来看,你与她长的很有几分相似。”   我接过纸卷时,手都有些微微颤抖。   自从小时候爸爸妈妈离婚,妈妈就再也没有回来看过我,甚至连张照片都没有给我留下,这么多年过去,我连她长什么样子都有些模糊不清了,没想到来了这儿,倒是能看见“妈妈”的模样了。   画像上的女子明眸皓齿,艳色绝世,身段窈窕有致,气质出尘脱俗,如一朵在清水潭中静静绽放的睡莲,清纯中又带着点妩媚,撩人而不自知。   当真是个稀世罕见的美人,就跟明亦心一样。   “像我吗?”   我盯着她瞧了半天,又把画像举到脸边,方便明亦心对比。   “总觉得比我要好看多了。”   “谁说的?”   他捏了捏我的脸颊,表情不容置疑。   “你才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人。”   被他怼习惯了的我,突然听到这么走心的夸奖,一时之间还真有点不适应,耳朵不出所料又开始烧腾腾的红了起来。   “你又骗我······”“我不会再骗你。”   明亦心的眼神太过深沉和认真,让我总感觉他下一秒就要过来吻我。   等等,为什么重点偏的这么快,刚刚不是还在说沧海泪的事吗?   为了避免自己又被亲的晕头转向,撩的浑身起火却又只能戛然而止,我决定把话题稍稍拐回来一点。   “那,那个药既然这么神奇,为什么冷无尽却藏着不吃?难道他也像姚三苟一样,觉得自己能力不够,想要留给子孙辈?”   “他倒是想吃,可惜却不行。”   明亦心道:“沧海泪从炼成到起效,需得等上二十来年,若是提前把它吞了,不但毫无作用,反而会有剧毒,如今离它炼成之时,已经过去了大约十八年,还需等上两三年才可以,但他都死了,永远也等不到了。”   难怪当初明亦心见我第一面就把沧海泪扔了给我,原来是试探我,看我是真的失忆还是装疯卖傻想夺回宝贝,反正沧海泪一时半会儿也吃不了,他有的是时间来耍我玩。   “那我昏迷那次,你看过我的真容,就认出我是冷无尽的儿子了?”   我看向明亦心,见他点了点头,便忍不住又接着问了下去。   “所以你为什么要让我保管沧海泪三年呢?这不是让猫叼着鱼,让狗守着肉吗?就算你占卜知道现在这个宋子善换了灵魂,但这个你就不怕我三年之后突然原来那个魂魄又回来了,赶在你前面一步把沧海泪给吞了?那你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嘛。”   “因为你是宋白微的后人,你的血脉气息对沧海泪都有很大的影响,放在你身上,能催化它更快的起效,也许用不了三年,就能彻底的让它成熟,至于你会不会灵魂归位恢复记忆,那颗药······”明亦心说到这儿便没有再说下去了,但他脸上流露出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愧疚之情,让我一下子便明白了。   原来那颗药,是为了让我这缕游魂永远被困在这具身体里,对过往对将来都懵然不知,只能依靠他。   说实话,就算知道这些真相,我现在也并没有什么愤怒痛恨的心情。   如果明亦心能因为服下沧海泪而变得长生不老,天下无敌,我是很愿意为他付出的,因为经过这几天,我发现我对他的感情,已经深到无法自拔的程度了。   但是,我依然有一个很介意的问题。   如果这个问题没有得到我想要的答案,那这根隐形的刺也许就会永远的扎在我心里,时不时的隐隐作痛一下,虽不致命,却十分的致郁。   既然今天已经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我还是坦白问一下的好,免得自己以后想起来就会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   “你以前抱我,亲我,非要和我挤一张床,还说自己以后不会接受任何提亲了,也是为了沧海泪?”   “不是。”   明亦心回答的很快,仿佛都没经过头脑的思考,毫不犹豫的就下了结论。   “因为我喜欢你。” 第57章   明亦心说他喜欢我。   我呆怔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他总是这样,永远都出其不意,不按套路出牌。   明亦心微微俯身,亲了亲我的眼睛,温热的触感伴着呼吸从皮肤一下下的传进了我的心里,激起战栗酥麻一片。   “抱紧了,我带你去个地方。”   他的话音刚落,便伸手揽住了我的腰,从窗台上一跃而下,身姿如展翅的白鹤般洒脱俊逸,迎着微凉的晚风,眨眼间便已经飞出去几十丈远。   夜色沉沉,繁星点点。   下方的街道村镇,灯火闪烁点缀在屋舍院落之中,从天空望过去,倒像是另一片浩瀚的星海。   明亦心就这样带着我,越过城池堡垒,掠过山野丛林,一往无前的向远方飞驰而过,像是要去往那世界的尽头。   我靠在他的胸口,双手紧紧的抱着他,似是怕稍微松了一瞬,他就会化作泡影,从我眼前轻飘飘的消失无形。   如果这一切只是个美好的绮梦,那我宁愿永远不再醒来。   终于,我们在一处湖水荡漾,花繁叶茂,美丽的犹如仙境一般的地方落了下来。   明亦心的轻功真的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如此遥远的距离,他却犹如缩地成寸般,转瞬既至。   “这是什么花,好漂亮啊。”   我望着身旁的那几棵开满鲜艳绚丽花朵的参天大树,情不自禁的感叹。   “你看,红的像火,连绵不断的,就跟把天上的万里彩霞都给搬过来了一样,真好看。”   “凤凰木。”   明亦心随手摘了一朵,放在了我的手心上。   “传说它寓意着世间最真挚的情意和思念,若有爱侣在花树下定情,就会比翼连枝,凤凰于飞,永远在一起。”   这花语听起来,比玫瑰还要浪漫啊。   我垂眸望着手中红艳如火的鲜花,心中小鹿蹦跶个不停,几乎要跳出喉咙。   他这是,在跟我表白吗······明亦心又递过来一样东西,摊开我的掌心,珍之重之的放在了上面。   “这是我自小就贴身带着的,应该是我生身父母留给我唯一的一件东西,我现在把它送给你。”   触手生温,润白荧光,小小圆圆的一块,上面还篆刻着工工整整的三个字。   明亦心。   我讶然的睁大了眼睛。   这是,我第一次见明亦心时,戴在他脖子上的那块玉佩!   居然是他父母留给他的,还是唯一的一件,如此有着非凡纪念意义的重要之物,他却要把它拿来送给我?   我顿时觉得整个手掌都开始烧的滚烫了起来,几乎都要捧不住这朵花和这块玉佩,下意识的就要往回推。   “太贵重了,我不能······”“别拒绝我。”   他握着我的手,紧紧的将它包裹了起来,不容我有半丝的退缩和怯懦。   “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想留住的人,我希望你能带着它,永远的和我在一起。”   永远和他在一起?   我的耳边顿时响起巨大的轰鸣。   原以为只是表白,现在看来,竟然是求婚!   不愧是明亦心,一出手就是大招,让我心慌气短,百感交集,毫无招架之力。   “你愿意吗?”   他抱着我的腰身,与我额头相抵,声音轻轻柔柔的,像是拂面而过的微风,又像是拨云见日后的清朗,笼罩着我,让我沉醉其中。   “我愿意。”   下定决心说出了这三个字后,我浑身都感觉轻松快乐了起来,将手上那朵大红花端端正正的戴在了明亦心的头发里。   “鲜花配美人,好看。”   我笑眯眯的摸上了他的脸,顺着那流畅出众的五官线条,爱不释手的摩挲。   “这么好看的大美人儿,以后就归我了呀。”   明亦心任由我的手在他的脸上肆意妄为,直到我摸了个爽,才捏着我的下巴抬高,直接吻了上来。   不同于以往的巧取豪夺,碾压反复,他这次吻的极温柔,好比倦鸟归林,游鱼入水,缠绵之中带着眷念和温情,一点一点的,从我唇间蔓延到了我的心间。   这感觉就像是吃了蜜糖一样,从里到外,甜的直冒泡。   我抱着他的脖子,与他紧紧相贴,呼吸和亲吻交缠在一处,逐渐令我筋酥骨软,连站都快站不稳了。   一吻终结,我还在倚着明亦心的胸前轻轻的喘着气,他又不知从哪儿拿出来一颗玲珑晶莹的珠子,托在手心,送到了我的嘴边。   “这是玉魂,把它服下吧。”   玉魂?   我捻起这珠子,见它周身流光溢彩,璀璨的宛如钻石一般,不由的啧啧称奇。   “真是巧夺天工啊,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都不敢相信有这么神奇的东西,这是怎么炼出来的?”   明亦心将我散落在脸侧的一丝头发挽在了耳后,语气淡淡的,仿佛在说一件极为自然平常的事情。   “玉魂它喜寒怕热,遇火则化,稍有不慎就会变成一团灰迹,我在城外寻了个地下冰窖,炼了五天,才算是把他炼成了。”   我愣了一下。   五天?   所以他消失的这五天,我以为他是负气出走要离开我,为此还好一顿难受和郁闷,结果他只是为了给我炼制玉魂去了。   什么叫庸人自扰,我这就是。   换到狗血电视剧里,这误会得你拉我扯,拖上个十几集才解的开,我以前还挺鄙视这种烂俗桥段,没想到事到临头,我也跟那些智商骤降的主角们没什么两样。   可太丢人了。   我闭着眼睛,将脸一头埋进了他领边的衣襟里,声音嗡嗡的。   “你就一点都不生气吗?我要听实话,你刚才说过不会再骗我的,说话要算话。”   等了一会儿,明亦心才开口回答。   “有一点,就一点点。”   他的下巴贴在了我的耳廊,轻声道:“但是很快,我就开始担心,你这次是真的生了我的气,觉得我是害你骗你,会马上远走高飞,再也不想见到我,那一刻我才意识到,就算我失去一切都不会可惜,可唯独不能失去你。”   明亦心这样撕下所有伪装,坦白心迹的样子,让我的内心顿时如湖水般泛起阵阵涟漪,悸动的不行。   就问谁能挡的住他这样的温言软语,情话攻击。   我反正是早已丢盔弃甲,完全被征服了。   “你不会失去我的。”   仰头亲了亲他的嘴唇,我把手里的玉佩拿起来晃动了下,看着他的眼睛微笑。   “我现在已经收了你的定礼,跑不掉了。”   明亦心就那么看着我,眼中是从未有过的柔和,他歪了歪头,在我的手腕内侧亲了下。   “等我回来,我就向全江湖宣告,与你合籍。”   合籍?   虽然我没听过这个词,但是光从字面上,我也能差不多猜到它的意思。   “你要跟我结婚?还要通知全江湖?!”   我惊讶的连嘴都快要合不上了,心情激荡之下又有些迟疑,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的问出了口。   “你这样做,不怕天下人笑话你吗?”   他挑了下眉,忽而勾唇慢悠悠的说道:“怕啊,怕的不得了。”   “啊?那你还······”我的话还未说完,却又听到明亦心又往下接了一句。   “本座怕天下羡慕我的人太多,都跑过来想把你抢走,那我可有得头疼了。”   好家伙,他说情话的功力真是无师自通,突飞猛进,都可以开班教学了。   我捂着脸,试图遮住那火辣辣的一片红,他却又低下头,嘴唇像小鱼一样,轻轻啄着我的手指。   很快,脸上的火红就跟着也在手指上晕开,热腾腾的快要烧起来。   明亦心就那么顺着指节亲到了指尖,又顺理成章的捉住了我的唇,再次和我交换了一个缠绵悱恻的深吻。   意乱情迷之下,我的脑子里却好像“叮”的一声,抓住了他刚才话里的一个关键词。   等他回来?   “你又要去哪儿?”   我问道:“不带我去吗?”   “去西域。”   明亦心摸着我的后背,似在安抚一样拍了拍。   “都是些打打杀杀的事儿,你又不喜欢,何必跟着去,反而会令我分心。”   我知道他的性子,决定好的事就不会更改,所以这次他是真的不打算带我去。   “那会有危险吗?”   我犹自不死心。   “不如我还是跟着你去吧,万一有什么陷阱,我可以帮你啊。”   他笑了笑,双臂将我搂紧。   “这天下,就没有陷阱能困的住我,你不在,我才能心无旁骛的对付敌人,速战速决。”   听这口气,是没有商量回转的余地了。   我有些泄气的靠在他的颈侧,想了想又问道:“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多则半年,快则三个月。”   “这么久!”   才五天没见他,我都觉得漫长的过了一个世纪,现在告诉我,接下来半年我都可能看不见他,那岂不是让我抓心挠肝的受不了?   “不会很久的。”   他垂眸含笑看着我。   “你回去渊合宗,一样可以帮我做事情,到时候只怕还嫌时间太短,不够你大展身手的。”   我顿时来了精神。   “需要我帮你做什么?”   明亦心与我四目相对,唇角微勾。   “我要你替我,代掌渊合宗主之位。” 第58章   代掌渊合宗宗主之位?   说真的,我都想去找本黄历来看看今天是什么大日子,怎么各种意外,感动,惊喜,震撼,一个接一个的来,让我这本来就不怎么好使的脑子越发的晕晕乎乎反应不过来了。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我惊呆了,好半天才张嘴接话。   “渊合宗的那群拉帮结派的老油条,对你都是面服心不服,何况是我?在他们眼里,我只是个靠爬床上位的卑贱男宠呢,怕是我连宗主的宝座都没坐热,就要被人联名讨伐赶下台了。”   明亦心微微抬着下巴,脸上带着不以为意的狂傲。   “怕什么?谁不服,你就打到谁服。”   他说着把手心里的玉魂又往我眼前递的更近了些。   “只要把玉魂服下,再加上你原本的武功底子,便是全渊合宗所有人加起来,也打不过你一个。”   我知道他这话肯定没夸张。   玉魂要是没这么厉害,他也不会下这么大力气弄来,更不会放心让我一个人去独面渊合宗那群各怀鬼胎的老狐狸。   可我真的不喜欢打架,更不喜欢杀人。   为了自保为了救人还行,若要为了权力争斗去弄的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我心里还是过不去这个坎儿。   明亦心见我没接玉魂也没答话,并没有接着催促,而是挑了下眉,话锋一转。   “你还记得在矿山遇见的那个与你交手过的神秘人吗?”   那个藏头露尾阴险歹毒还试图挑拨离间的兜帽男?   “当然记得。”   我说道:“他的手上可被我用若水剑划开了好几道口子呢。”   明亦心笑了笑,扔出了句重磅炸弹。   “他也是渊合宗的人,而且地位非轻,在与魔门勾结谋取私利的正道人士里,他获利最大。”   什么?   我的大脑受的刺激太多,听到这个都有些开始迟钝了,眨巴着眼睛仔细回想了会儿,才猛的一拍大腿。   “对啊,你当时易过容都被他给认出来了,肯定是对你特别熟悉的人!那他到底是渊合宗的谁?我见过吗?”   “你确实见过,他伪装的虽好,却也并不高明,就看你能不能透过假象看穿人心了,这个,算是我留给你的一道谜题。”   明亦心卖了个关子,握住了我的手微微一笑。   “你可愿意揭开谜底,让这个罪魁祸首落网伏诛,给那些无辜受害的人讨一个公道?”   不知为何,他这句话深深的戳中了我,让我心中某处蕴含热血的地方顿时不可抑制的沸腾了起来。   惩奸除恶,替天行道。   这才是一个真正的名门正派,一个真正的大侠应该向往追求的理想。   老是躲在别人的身后苟且偷安,不敢出头,又有什么脸来指点江山,感叹这世间没了好人呢?   好人难当,但更难的是,你愿不愿意打破安逸,勇敢去迈出第一步。   “我真的能行吗?”   明亦心看着我的眼睛,斩钉截铁的回答。   “我说你行,你就一定行。”   他真的很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不过短短的一句话,就令我原本还有些犹疑不自信的情绪尽数消散,整个人连腰板都直了起来。   “好,我都听你的。”   明亦心勾起唇,亲了亲我的额头,眉梢眼角俱是温柔的暖意。   “那你万事小心保重,等我回来。”   “嗯。”   我又重新投向他的怀里,像是要从他的身上汲取力量一样,双手把他的肩背抱得紧紧的。   “你也是一样,万事小心,在外头打架,打的赢就打,打不赢就跑,好男儿能屈能伸,没什么可丢人的,保住命才是最重要的,你可要记得,我还在等你回来呢。”   我这唠唠叨叨犹如老家长叮嘱自己爱惹祸儿子的口气貌似逗的明亦心很开心,“噗”的一声,笑的连肩膀都抖了起来。   “哈哈哈,你可真是有当贤妻的潜质啊,打不赢就跑?哈哈哈······”我被他笑的脸都涨红了起来,后知后觉的羞耻感爆棚。   什么贤妻,你才贤妻!   “别笑了。”   我在他腰身上拧了一把,磨着牙开始放狠话。   “再笑我就让你体会一下,我到底有多贤。”   这软绵绵的威胁惹的明亦心笑的更开怀了,我都怀疑他是不是吃了什么含笑半步颠之类的东西,再笑下去会笑断了气。   真的有那么好笑吗?   我有些羞恼,甩了手佯装要走,却被他笑着一把拉住,用力的抱进了怀里。   “好,我答应你。”   他在我的耳边轻声说着,像是许下了一个郑重的承诺。   “为了你,我会保重自己,也一定会记得,你在等我回来。”   夏夜,风清月白,万籁寂静。   我躺在床上,悄悄睁开了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服下了玉魂的缘故,我丹田里的真气一直在汹涌翻腾,像是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不断的吸收着外来的能量,再如江河入海一样,源源不断的往我奇经八脉输送而去。   《淮南子》里说,天道玄默,无容无则,大不可及,深不可测。   以前看到这句话我都是似懂非懂,一知半解,直到今日,才算是有了一个切身的体会。   武学是没有止境的,人的潜能却是有限的,但是如果能打破束缚,不断向上追求到了更高的境界,这感觉真是令人痛快淋漓,神清气爽极了。   我现在整个人都身轻如燕,心潮澎湃,如果不是明亦心伸手搂着我的腰,估计我都可以飞出窗外,去到月亮上逛一圈抓兔子摘桂花玩了。   借着从外头照进来的微弱星光,我百无聊赖之下,开始欣赏起明亦心优越的五官容貌。   不知他是不是太疲倦了,今天睡的很快,也很沉,长长的睫毛一动不动的垂下来,如蝴蝶的翅膀,在雪白的皮肤上留下一块小小的暗影,让人忍不住很想去轻轻触碰亲吻,看是不是真的能化蝶而飞。   敢想就要敢做。   恰巧的是,我今天格外的有勇气。   然而就在我尽量放轻了动作,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候,明亦心却一下子睁开了眼睛,正好把我嘟着嘴去亲他睫毛的痴汉样子给看了个正着。   四目相对之下,我尴尬的手脚都有些不知该往哪里放。   美色误人啊。   明亦心醒着的时候,通常都是气势锋利,孤高冷漠,仿佛世间一切万物都入不了他的眼。   可现在被我吵醒的他,却是眼尾含春,勾唇浅笑,好似枝头一朵雨后新开的桃花。   “怎么,想趁月黑风高,来偷偷吃了我吗?”   我的耳垂倏地通红,嘴上却仍是努力在给自己找场子。   “哪里月黑风高了,明明是花好月圆,良辰美景,正适合我来采你这朵花儿。”   这话一说出来,我就感觉自己真的是在越描越黑。   本来只是打算亲亲睫毛就收手的,现在弄的我像个想霸王硬上弓的好色之徒似的。   明亦心嘴角溢着一抹说不清的笑意,脸上却露出一种分外惋惜的表情。   “本来是想如你所愿的,但现在还不到时机。”   都一张床上睡这么久了,还不到时机?   难道非要等结婚宴客,宣告天下,才算是时机成熟?   看不出来,你还真是个守规矩懂礼法的讲究人儿。   我被他激的逆反心顿起,手顺着他的寝衣下摆就往里摸。   “时机未到?我看未必吧······”明亦心眼神眯了眯,突然抱着我的后背,翻身一转,将我压在了底下。   瞬间攻守异势,我被他压制的根本动弹不得,心脏砰砰跳的如同擂鼓一样,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既激动紧张又有那么一点害怕。   关于两个男人如何将亲密关系发展到更近一步,我基本上算是个门外汉,只在关吟给我的那些话本子里看了些,模糊知道个大概。   听说如果是第一次,承受的那一方会很疼。   看明亦心这强势的样子,肯定不会让我当进攻的那一方。   那我岂不是······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我已经想的乱七八糟五花八门,甚至连明天还能不能下床走路都考虑到了。   明亦心看着我脸上变幻个不停的神色,像是猜到了我在想什么一样,扬唇笑了笑。   “还记得姚三苟对你说过的一句话吗?”   我怔了下。   大好的气氛,提个死人做什么?多扫兴。   “什么话?让我永远不要相信你?”   “不是这句。”明亦心道。   “那是哪句?他说了那么多话,我哪记得清······”我不满的嘟囔着,突然脑子里电光火石的一闪。   对了,我想起来了!   他说如果我耽误与明亦心的床帏情事之中,不出一年,就会武功尽废,性命攸关。   明亦心点了点头。   “这假道士虽然平日里满口胡诌,招摇撞骗,但这句话,他却是并没有骗你。”   姚三苟说的竟然是真的!   我目瞪口呆的惊了一会儿,忽然觉得这事情的走向不大对。   “你不会是妖吧?还是修炼千年找我来报恩的那种?”   现在也只有这个解释了,要不然姚三苟为啥要对我说法海的台词。 第59章   “你这脑袋瓜里想的都是些什么呢?”   明亦心伸手,不轻不重的掐了一把我脸颊上的软肉,慢慢开始把真正的原因讲给我听。   原来,作为渊合宗唯一的继承人,他从回到自己父亲身边的那一刻起,便要修炼明家密不外传的一门独门绝学,合渊功。   合渊功至刚至阳,霸道非常,若要与人结合,就非得是至阴至柔的女子才行,如果对方是男子,那其内功心法要格外深厚,最少也得有个几十年的功力,才能化解掉合渊功冲击经脉所带来的危害。   难怪他坚持要让我服下玉魂,除了让我武功大进,不受别人威胁,还有这个重要的原因在。   果然是思虑深远啊。   我红着脸,小声道:“那以我现在的功力,是不是可以······”“现在还不行。”   明亦心一句话又打破我的幻想。   “玉魂在你的身体里还未吸收完全,你得打坐调修,运转真气,炼化上七天,才能彻底的把它收为己用。”   七天?   明亦心明天就要走了,下次再见面没准还要等到半年后,真是天不从人愿,难为我今天把脸皮都给豁出去了,还是没能采到他这朵美丽又刺手的花。   “你好像很失望?”他勾起唇角,微笑着问我。   本来为了面子我可以嘴硬到底死不承认,但我这会子就想破罐破摔,放弃抵赖。   “是啊,失望透了。”   我把头靠在他的颈侧,拿鼻尖去磨蹭了两下那玉白的皮肤。   “你可得快点回来。”   从头顶传来明亦心轻轻的笑声,随即一个温柔的吻落了下来。   “好。”   我醒来时,已是烈日高悬。   昨晚倚在明亦心的怀里嘀嘀咕咕的说话,说着说着就睡着了,还做了一个特别美妙荡漾的好梦。   在梦里,我带着明亦心回到了现代,在家里吃团圆饭,热热闹闹的一大家子亲戚全来了,说说笑笑的举着杯子,挨个来和我们碰杯敬酒,嘴里还不停的说着打趣的话。   “小善可真是太厉害了,当初考了个好大学,大学毕业找了个好工作,现在不声不响的就又给领回来这么好看的一对象,你瞅瞅这长的,哎呦比电视上的明星还漂亮呢!”   “就是啊!刚才进门差点都没给我看呆了,还以为是神仙下凡了呢!”   “哈哈哈······”亲戚们笑的前仰后合,明亦心却是处变不惊,坐在那儿淡定的接受着所有人的注目,桌子底下的手却暗中捏住了我的掌心,有意无意的用指尖一下下的画着道儿。   我的心都像被羽毛给挠痒了,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不敢轻举妄动,只能规规矩矩的坐好,脸上挂着正儿八经的微笑。   “呀,哥,你的耳朵怎么这么红?”   继妹端着杯橙汁也凑过来跟我碰杯,却意外的看见了我绯红如血的耳垂,她向来是个藏不住的话的,当下带着笑便叫了出来。   “你是不是害羞了呀?”   从我十八岁时,她和她妈来到我家,到如今都过去这么几年了,还是她第一次在公开的场合称呼我为“哥”,以前在私下里,从来就是毫无礼貌叫我姓宋的,今天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我也不好拆穿她,另一只手端着葡萄酒杯,低头喝了口。   “什么害羞,没有,可能刚才我吃的那道水煮鱼太辣了吧。”   “真的吗?”   她半信半疑的在我身边坐了下来,眼睛一直往明亦心那边瞄,羡慕不已的说道:“哥你真是好福气,明先生长的这么英俊,事业又这么成功,你算是瞎猫碰着死耗子,逮着了。”   瞎猫碰着死耗子?哪有这么夸人的?   我有点不高兴,掉过脸去不想搭理她,她却依然在我耳边喋喋不休。   “哎,哥,你帮我问问明先生,他家里还有没有什么哥哥弟弟之类的介绍给我,我要是嫁过去,那不是也能帮衬帮衬你嘛!”   “咳······”我被她这大胆的想法惊的呛了一口酒,捂着嘴咳个不停。   明亦心轻轻给我拍着后背顺气。   “你的衬衫打湿了,去换一下吧。”   他搀着我的胳膊给我扶了起来,对着继妹礼貌的笑了笑。   “柯小姐是吗?”   继妹见刚才不怎么搭理人的明亦心竟然主动跟自己说话,顿时受宠若惊的站了起来,满脸都是笑。   “对对,我姓柯,叫柯筱琳,明先生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我一定尽力······”明亦心不等她说完就打断了她。   “柯小姐,你的钻石手链是假的。”   “什么?”   柯筱琳脸上笑容一僵,勉强扯了扯嘴角道:“明先生看错了吧,我这是去国外旅游的时候在专柜买的,花了十几万,怎么可能是假的呢?”   “我不会看错。”   明亦心的嘴角挂着一丝似有若无的讽笑。   “因为这手链的品牌也是我明氏集团旗下的。”   此话一出,亲戚们看向柯筱琳的眼神就变了,毕竟她刚才可是晃着胳膊,大肆炫耀了一下这名贵的手链。   还以为在外面混的多有出息,原来是拿假货凑数,打肿脸充胖子。   “你······”柯筱琳的脸色都黑了,气的手都在抖。   “还有。”   明亦心最后又说道:“你的假睫毛胶水开了,建议去补补,要是掉进菜里去可是会影响别人胃口的。”   说罢,不再看她一眼,扶着我就朝卧室走过去。   身后传来了亲戚们的窃窃私语和憋不住的笑声,还有柯筱琳气的摔了杯子,“咚咚咚”跑出去的一连串动静。   明亦心门一关,将这些吵闹都隔绝在了外头。   “你喝的有点多。”   他用手指揉了揉我的嘴唇,俯身过来在我身上闻了下。   “一股酒味。”   “不多,就两杯,还没喝完呢。”   我被他禁锢在门后,想动都动不了。   “快松开我,我要去换衣服了。”   明亦心不理,一只手揽着我的腰,另一只手顺着我的脖颈往下,一颗一颗解开了我的衬衣扣子。   “我帮你。”   他离我离的这么近,贴的这么紧,我甚至都能感受到他温热的气息和胸膛里的心跳,一时间都有些口干舌燥了起来。   “不,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真的可以吗?”   他自言自语的说着,忽然低下头,在我的喉结处轻轻吻了一下。   “这里还有滴酒。”   这嘴唇的触感让我脊椎骨从上到下一阵都酥酥麻麻的,都快要抑制不了自己了,艰难的保持着最后一点理智。   “别这样,外面还有好多人呢。”   “怕什么?”   他顺着我的脖颈吻了下去,语气诱惑的我根本把持不住。   “反正他们也看不见。”   “宋公子!”   门外传来了关吟的声音。   “你醒了吗?”   我从旖旎的梦中回味中顿时清醒了过来,转头看了看,身边空空如也,哪还有明亦心的影子?   难不成,昨晚去凤凰木那儿发生的一切,也都是我在做梦吗!   我悚然一惊,鞋子也顾不上穿,赤着脚跳下床,三两步的就跑向外间,猛的拉开了雕花木门。   关吟端着一个食盒,站在门口惊讶的看着我。   “公子,你怎么不穿外衣也不穿鞋啊,外面风大,小心吹凉了。”   我顾不上去同她交谈,越过她直接跑向走廊的栏杆处,四下里到处张望。   没有,哪里都没有明亦心的身影,难道,这真的只是我一厢情愿的一个美梦而已······我越想越灰心,无意识的摸了摸脖子,手指却触碰到了一块温润的东西。   这是?   低下头,我看着那块小巧润白的玉佩,忽然的就松了一大口气。   还好,还好,不是梦。   “公子,你是在找明宗主吗?”关吟在身后问。   “你怎么知道?”   我惊讶的转身看着她,心里正想着昨晚回来没碰见她呀,就听到她清脆的声音说道:“我早上,遇见明宗主了。”   早上遇见?   “那,他已经走了吗?”我连忙问。   “对啊,已经走了。”关吟点了点头,示意我看向她手里端着的食盒。   “这是明宗主临走前给你做的早饭,他特意吩咐我一定要让你好好吃饭呢。”   我说不上来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酸酸甜甜外加一点委屈。   “他为什么不自己来和我说?”   关吟抿着嘴,像是想笑又忍住的样子。   “明宗主说,你昨晚太累了,要好好睡一觉才行。”   再怎么要睡觉,也该把我叫醒啊,哪能一声不响的就跑了,我还没有跟他好好送别呢。   我正懊恼着自己睡的太死,眼角余光却瞅见关吟笑的格外开心脸上有两团红晕,衬得她那张小圆脸跟红苹果似得,特别喜庆。   无缘无故脸红个什么?   我纳闷着,脑子里闪过刚才那个春意盎然的梦,忽然就一下子懂了。   她该不会是以为······“不是,我没有·····”我试图解释,又发现跟一个未嫁的小姑娘谈论这些是不是不太合适,话到嘴边又卡了壳,只能看着她对我一脸姨母笑,无奈默认。   “关吟,你以后啊,还是少看点话本吧。” 第60章   关吟还说,她觉得明亦心之所以不等我醒来在走,是因为他不忍心同我别离,怕我会太难过。   其实我也是这么觉得。   我太过感性,如果当面眼睁睁的看着明亦心离开,那我可能一瞬间就头脑发热,什么大道理会全都忘了个干净,只想扑上去抱着挂在他身上,走哪儿跟到哪儿。   现在这样也好,纵然是再舍不得也没办法,只能收拾心情接受现实。   人总是要成长的,不是吗?   明亦心走后,我依然留在这个客栈呆了七天。   一来是姚云轻伤势还未愈,经不起路途的颠簸劳累,二是我也需要立即闭关修炼,将玉魂彻底吸收。   七天不吃不喝不睡,只能打坐运气练功,能不能坚持下来,我自己心里也没有底,毕竟以前也从没有尝试过。   但奇妙的是,一旦进入了那个冥想的状态,我就再也感受不到来自饥饿,干渴,困倦,炎热等等外在的干扰,内功真气在四肢百骸和全身经脉中游走迂回,整个人就像是在热气弥漫的温泉池中浸泡着的一样,从呼吸到毛孔,都畅快舒服的不得了。   直到第七天的晚上,我才终于将玉魂完完全全的吸纳收归。   如今我的内功,就好比是湖泊江河终于奔腾入海,变得波澜壮阔,豪情万丈,深厚的能一掌拍飞这个客栈的屋顶。   在江湖上混嘛,武功越高越有底气,随着我功力大涨,自信心也跟着涨了起来,走起路来衣带当风,行步如飞,很有些武林高手的派头了。   关吟让人流水样的端上来六盘八碗九碟十几道菜肴果品,在我屋里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说是我第一次闭关成功,必须得好好的庆贺一下,讨个吉利彩头。   这整的还挺有仪式感。   望着满桌琳琅满目,香气扑鼻的美食,过了七天的我,才第一次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了饿。   虽然以我现在的境界来说,进食与否对我并没有多大的影响,但能多多品尝到美味的东西,我认为也是人生一种非常重要的幸福感,我是不会因此而嫌麻烦不吃的。   入席落座时,姚云轻也来了。   他看起来恢复的不错,脸上气色也不似之前那么苍白,手里虽然拄着一根用来支撑身体的木棍,但脚步已经不再虚浮踉跄,走的慢却稳,见到我时甚至还欣喜的朝前跑了两步。   “师父!”   “小心。”   我一把扶住险些就要撞到桌角的他。   “慌什么,我就在这儿,又不会突然消失。”   他腼腆的对着我笑了笑,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我,我好多天都没看见师父了,着实是有些想念······”孩子倒是挺孝顺。   我也朝他和善的笑笑,语气慈祥的像是个老父亲。   “现在不是见到了吗,来,坐吧,一起吃。”   姚云轻高兴的连忙点头,但还是牢记着礼节,敛袖低眉朝我行礼致过谢,这才放下了木棍,在离我最近的一个座位上坐了下来。   别的不提,姚三苟确实把这个儿子教养的很好,小小年纪行为举止从容大方,优雅得体,说是翩翩贵公子也不为过。   哎,等等。   我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眉清目秀,父母双亡,遭逢巨变,还是被大师批命过的气运之子,这设定,怎么看怎么像小说里写的那种大男主啊!   明亦心这个渊合宗主是看起来不像是正派的正派,我这个万乘宗主是看起来不像是反派的反派,现在又来了个看起来很像是主角的姚云轻······得,所有要素都集齐了。   我看向姚云轻的目光,顿时有些复杂。   命运的齿轮就是这么巧合又不可抵挡么?难不成将来把渊合宗夷为平地,把明亦心给拉下台的,就是他?   姚云轻对我探究怀疑的眼神浑然不觉,他挽了袖子洗了手,替我卷好了一个内馅丰富又卖相极佳的酥皮卷饼递了过来。   “师父,尝尝看。”   出于对食物的本能,我下意识的就接过来咬了一口。   嗯?   真好吃诶!   肉质滑嫩,冬笋脆爽,蔬菜清甜,还有些我叫不上名字的各种小料,被酥香入鼻的薄饼一卷,色香味俱全,咬到嘴里便能迅速的勾起人的食欲,情不自禁的就想接着往下吃个够。   我三两口就把这个小小的卷饼给吃进了肚。   姚云轻又舀了碗奶白喷香的鱼汤过来放在我面前。   “师父,喝完汤润润喉吧。”   我暗暗的惊讶了一下。   他怎么猜出来我想喝汤的?我刚才只朝放汤的桌子那边瞄了一下而已,什么也没说啊,他这也太有眼力见了。   不过现在我也顾不上去分析琢磨了,这碗汤看起来实在是太过诱人,让我迫不及待的想尝尝是什么味道。   鲜美回甘,余味无穷,喝下去竟是一丝腥味儿也无,从喉咙一直香到了胃。   我把这碗汤喝的一滴不剩,频频点头称赞,又好奇的去问关吟。   “这店家以往的菜色做的没这么好啊,是换厨子了吗?”   关吟却是望了姚云轻一眼,噗嗤笑道:“不是换了厨子,是公子你的好徒儿专门写了菜谱,去到厨房手把手的指点厨子们做出来的,就为了让你这个师父吃的舒心呢。”   “你还会做菜?”   我有些错愕的看向姚云轻,忽然又有些明白了过来。   哦,对,他姚家祖上是御厨出身,姚三苟如此看重这个儿子,自然除了武功,把传家做菜的手艺也教给他了。   姚云轻伸手给我夹了一箸爆炒凤舌到碟子里,却是谦虚的摇了摇头。   “我只是记得几道家传的菜谱,纸上谈兵而已,若要我亲自动手,那这菜可就糊的没法吃了。”   “那也很厉害了。”   关吟笑着夸奖道:“你能讲的清,还能让那些厨子听明白,这本事就不是一般人能有的了!”   “关姐姐过奖了。”   姚云轻站起来朝她拱手施礼。   “也多亏了姐姐不辞辛苦从中协助,要不然厨子们哪里肯听我一个小孩子的差遣安排?这席面最后能完美的摆到师父面前来,姐姐当记首功。”   关吟的脸上都笑开了花儿。   “公子你看,这徒弟又从聪明能干又谦逊懂礼,多好的苗子啊!   好话谁都喜欢听,关吟也不例外,明明之前我刚带姚云轻回来时,她还很是嫌弃厌恶这个令我和明亦心吵架的人,可现在看她对姚云轻这喜爱的劲儿,这些天里应该是没少听姚云轻拍她马屁。”好了好了,你们两个都别夸来谢去的了,菜都凉了,快坐下吃吧。“我说道。   姚云轻应了声,坐下来拿起筷子却是没有开始吃饭,反而又接着为我夹菜。”师父,这碗烧鹿筋可是我亲自看着火候炖的,软烂香滑,是上好的养生佳品,您多吃点。“我拦住了他。”你自己吃吧,不用管我,我吃饭不需要人伺候,又不是没手,咱们以后相处也不必讲究这些破规矩,大方自然一点就行,好吗?“姚云轻动了动嘴唇,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最后又咽了回去,转而乖巧的笑着答应了下来。”好,师父既然想这样自在些,云轻听话就是了。“关吟在一旁也跟着笑。”我就说了,宋公子是最平易近人的,不用那么多虚礼,你还不听,这下可是信了吧?“她说着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拍了拍桌子。”对了,今天有好几道菜都是你家里祖传的菜谱,不能外传的吧?你把那些厨子教的那么细致,他们可都学会了去可咋办?“我吃着鹿筋,也不由的朝姚云轻看了过去,想知道他会作何反应。   关吟这话说的有些道理,古代都是很注重传承的,有什么稀奇的东西或者秘方都是只能留给自己的血脉,宁肯毁了也不会便宜外人。   菜谱这个虽然不及武功秘籍有价值,但好歹也是挂着御厨的名头,能给姚云轻带来不小的财富收益,白白教会了这客栈的厨子,其实就是损失了他自己的利益。   姚云轻的脸上并不见急躁懊恼之色,不慌不忙的放下了筷子。”学便学了吧,只要师父能吃的满意,我就把这菜谱当做谢礼送给厨子们又何妨?再说了,我本就打算将姚家收藏的一些御用菜品都整理出来,编撰成册,在市井中流通,让天下喜爱美食之人都能有机会做这些菜,亲口品尝到美味。“”啊?“关吟瞪大了眼睛道:”你家祖传的方子你也不要了?多可惜呀!“姚云轻面带微笑的摆了下手。”不可惜,好东西就该广为流传下来,人人都可以见识到,而不是只能供奉给有权有势的贵人们享用,如今这世间,因为人分了高低贵贱,结果造成了多少不公平的惨剧啊,我虽力量微薄,改变不了这局势,那至少就不要再让姚家的菜也分出个贵贱吧。“这掷地有声的一席话听的我都想给他起立鼓掌。   果然是气运之子,天选之才,这思想格局大的都超前多少年了啊!   原本我还考虑着是不是让他不再学武,免得将来对明亦心造成威胁,但现在看来,倒是我想的狭隘了,这孩子就算是不会武功,靠这张嘴皮子和人格魅力,估计想做的事也都能做成。   堵不如疏,与其想着怎么打压他,还不如趁现在还小,好好教育,掐掉他脑子里一切的复仇小火苗,别让他走歪路了。   我正在心里盘算着,耳边却灵敏的扑捉到了空气里一丝不寻常的动静。   仿佛是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拉紧,对准了这里。   不好!   有杀气! 第61章   杀气无影无形,看不见摸不着,实在是个玄而又玄的东西。   若换了从前,我是绝对察觉不出来的,但是现在的我已经今非昔比,耳聪目明的堪比一台灵敏的小雷达,所以尽管窗外的动静细微的几乎毫无预兆,依旧被我感应到了。   我倏然起身,双手抓住桌沿下垂的软布,用力一掀,将这满桌子碗碟杯盘尽数扬起,如天女散花一般朝远处砸落而去。   “公子,你这是怎么······”关吟惊讶的话音未落,便有无数道闪着银光的细丝从门外疾刺而来,密密麻麻如同结成了一张蛛丝大网,要将我们包围其中。   还好我提前一步动作,利用那些七零八落的碗碟将这大网的阵势打乱,令它无法迅速成形,趁着这短暂的功夫,一手拎过姚云轻,另一手抓住关吟的胳膊,从身后的窗外一跃而下。   “轰!”   我们还未及落地,后面的那扇窗连带着那堵墙爆裂而开,如同春雷惊响,巨大的声音伴着漫天洋洋洒洒的粉尘,呼啸而至。   这客栈前头是街市,后头却是一大片花园树林,当初是看中了这里闹中取静,环境清幽才住进来的,如今突遭遇袭,却是孤立无援,引不起旁人的注意。   “你带他先走,我来应付。”我提着他们跃到一棵大树附近,沉声对着关吟说道。   眼见的形势险峻,关吟和姚云轻一个武功低微没什么战斗力,一个武功被废身体虚弱,跟着我一起徒劳无益,反倒会有极大危险。   关吟性格直爽,也不是个拎不清的,尽管脸色神情很是担忧紧张,但动作却不迟疑,答应一声,扶着姚云轻转身便要逃到树林深处去隐藏起来。   但他们才刚刚迈出去一步,几支利箭便破空带着风声凌厉而来,大有敢跑就把你们射成刺猬的架势。   我掌带真气,身形如云雁侧翻飞转,挥袖将箭矢扫落在地。   几乎没有任何喘息的功夫,在离我们不远的周围便出现了一大群人,个个黑衣蒙面,目露凶光,像狼盯着肉一样的死死的盯着我,绝不给我一丝逃走的可能性。   看来,他们的目标很明确,不是什么认错人或者误会,就是冲着我来的。   “你们是什么人?”   我立在原地,不动声色的握住了腰间挂着的月冷剑柄。   “无冤无仇的,为什么要来和我过不去?”   “无冤无仇?”   为首那人冷笑一声。   “难道你没听过,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你毁了多少人的钱袋子,难道还想全身而退?”   原来是为了矿山。   我心中一动。   这事儿与之相关的其他门派都被明亦心杀的杀,灭的灭,修理的差不多了,现在还有能力出动这么多人来围剿我的,也就还剩下渊合宗那位神秘幕后黑手了。   “你们还是冷静一点的好。”   我扫了他们一眼道:“事已至此,难道杀了我,你们的财路就能失而复得?”   那人面色黑沉,声音更是冷硬。   “杀了你是于事无补,但是却可以给其他人一个警告,知道如果再和你做一样的蠢事,就将会付出怎样惨痛的代价。”   合着你们在这儿杀鸡儆猴呢?   我还未曾开口,被我庇护在身后的姚云轻却突然出声道:“你们才是在做真正的蠢事,只为了逞一时之快就不计后果,就没想过如果明宗主随后赶到,你们付出的代价,将会比我们惨痛上千百倍吗?”   “呵。”   姚云轻的虚张声势换来的不过是一连串轻蔑的冷笑。   “你当我们是傻子吗?明亦心早走了,我们可是足足等了七天,等到就算他飞天遁地也赶不回来才动的手,我劝你们,别做无谓的挣扎,还是束手就擒的好。”   这话听的我也忍不住笑了,是无情的嘲笑。   “准备工作倒是做的挺齐全,可惜你们还漏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只能功败垂成了。”   那人狐疑的看着我眯了下眼睛。   “什么事情?”   我好脾气的耐心回答。   “那就是,你们现在根本打不过我。”   他的眼神一变,还未来的及动作,我便已经飞掠而起,手中月冷剑剑光如雪,将沉沉夜色划裂而开,剑气翻涌如疾风席卷枯叶,顷刻间便震飞了对方数十人。   余者大惊之余,纷纷退后了几步,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忽的就分散而开,各自隔了一段距离,从四面八方如同沙漏合围一般向我杀了过来。   这是觉得我只有孤身一人,纵使剑法再厉害,也无法兼顾四周吗?   你们哪,还是太年轻,世面见的太少了。   我摇摇头,足下轻点,身姿飘忽形如烟雾,剑光翩然惊鸿,迅如闪电般将他们全部遮蔽其中,运起真气,雷霆一击!   就像是碎石遇上了龙卷风,这帮人被剑气盘旋冲上云霄,划得遍体鳞伤后又轰然坠地,一个个摔砸的头破血流,惨不忍睹,蜷缩在地上像断了手脚的木偶似的,僵着身子连动都动不了。   “公子好厉害啊!”关吟兴奋的挥舞着手臂在那儿蹦跳,像是演唱会给偶像应援的小粉丝一样。   我被她逗的乐了下,只是嘴角刚刚扬起便猛地一滞,大声喝了句。   “小心背后!”   “啊?”   她有点懵懵的,刚想回头去看,脖颈上已经横上了一把锋利的薄刀。   是刚才那个同我说话的领头人,刚才群起攻之的时候,他应该是没有上前,反而趁乱悄悄绕了个大弯,跑到了关吟他们的身后。   现在他右手拿刀辖制着关吟,左手扣在了姚云轻纤细的喉咙上,眼睛阴狠狠的瞪着我,一副标准挟持人质的绑匪模样。   “把剑扔了!”   他朝我喊道:“别磨蹭,快点照办!不然我就杀了他们两个!”   这熟悉的台词让我想起了从前看的那些警匪片。   “好,我扔,你冷静点。”   以我看片的经验来说,这个时候不能跟他对着干,得先安抚再寻个机会救人。   将月冷剑“咣当”扔的远远的,我摊开双手给他看,以示诚意。   “呐,大家出来混呢,是讲究个信义的,我照你说的做了,你也至少该先放一个人吧,咱们都各退一步,有什么事好商量嘛。”   “没什么好商量的。”   那人哼了声,语气凶狠之意丝毫不减。   “明亦心手上的那些认罪书和通魔门的书信肯定都交给你了吧,你现在把它们都马上给我,再自缚双手不再抵抗,我就饶他们俩个一命。”   “这个好说。”   我脑子里飞速的思考着应对之法,嘴上只管先拖延着。   “只是那些东西不在我身上,在屋子里藏着呢,要不你跟我上楼去拿?”   “少耍花招!”   他不耐烦的斥道:“这么重要的东西你会不随身带着?当我是傻子呢!我数十下,若是交不出,我就先掐断了这小孩儿的脖子!”   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虚,他扣在姚云轻咽喉处的手指用力的攥紧,掐的姚云轻面皮紫涨,眼泪都冒了出来。   “行,行,我交,你快松手。”   我伸手探进袖子,正寻思着怎么趁他不注意拿个暗器射过去,眼前形势却突然发生了巨变。   姚云轻以一根手指作刃,猝不及防的朝那人的眼睛狠刺了下去。   这人估计也根本没把一个捏在手心的少年放在眼里,哪里想到他会偷袭,当下惨叫一声,捂着左眼踉跄着倒退了好几步,鲜血从指缝里慢慢涌了出来,糊的满脸都是。   这是我第二次见姚云轻出手了,没想到他就算没了武功,也照样这么利落狠厉。   “谁派你来的?”   我飞身上前,用这人的刀抵在了他的胸前。   “说出来,我饶你一命。”   尽管脸上已经痛到扭曲,他却没有妥协的意思,压根不回答我的问话,反而紧紧的闭着牙关,仿佛在用着狠劲一样。   这是在干吗,宁死不屈?   “快卸了他下巴,他想服毒!”姚云轻喊道。   关吟大概是以前见过这场面,有点经验,姚云轻一说,她就立刻上前,果断的将那人的下巴关节给卸掉了。   “师父,这人看起来是个硬骨头,咱们得上点大刑才能逼他说实话。”姚云轻又说道。   上大刑?   江湖经验极其缺乏的我并不太懂所谓的上大刑具体是怎么个实施的,但是有一点我还是懂的。   那就是此地不宜久留,得赶紧先离开。   正当我吩咐关吟去把马车赶来,自己准备动手绑了这人时,姚云轻却起了一个新提议。   “师父,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坐马车走了,谁知道他们还会不会在前面设陷阱呢?要不咱们改走水路吧,更安全稳妥些。”   走水路?   我想了下,觉得这个办法的确可行,挺出其不意的,于是就让关吟把马车赶到隐蔽的地方藏起来,再重金寻了一条画舫,雇了几个船夫,扮作回乡探亲的普通人,改道而行。   这个被抓住的绑匪倒真是把硬骨头,被绑在潮湿的船底仓库整整一天,任凭我怎么问,就是死都不肯低头。   我有些无奈。   这么犟呢?我不想折磨你上刑才耐着性子问的,你这么不配合,让我很难办啊。   “师父,你去休息吧。”   姚云轻不知何时出现在仓库门口,对着我微笑。   “交给我,一个时辰后,定会有结果。” 第62章   姚云轻没有吹牛,一个时辰之后,果然就拿着口供过来找我了。   “师父,幸不辱命。”   他将一张薄薄的纸张放在了我的面前,微微仰着头看我,两只眼睛亮晶晶的含着光,好似是个等待夸奖的小兔子。   我问了一天都毫无所获,他就用了这么一会儿就问出来了?   这真的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少年么?办事能力也太强了吧!   忽然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挫败感涌上我的心头,我何德何能能做他的师父,我看在情商处事方面,他都能当我的师父了。   “咳,你做的很好。”   我战术性的咳嗽了下,用以掩饰自己的尴尬,随手拿过一把银鞘的小匕首,递给他做奖励。   “这个是我之前买来切水果的,你要是不嫌弃,就留着防身用吧,总比手指强。”   “谢谢师父。”   姚云轻又惊又喜的从我手中把匕首接了过来,捧在手心里摸了又摸,就像是得到了一件传家宝似的,紧紧的把它贴在自己的心口处。   “这是师父送我的第一件礼物,我一定会好好珍惜使用的,就算把命丢了,也不会丢了它的。”   这天真稚气的样子看起来绵软无害,倒是挺讨人喜欢的,我的口气也不自觉的软了许多。   “说什么傻话呢,这都是身外之物,命才是最重要的,丢什么也不能丢了命,知道吗?”   “知道了。”   他攥着匕首,不好意思的点头,又想起什么似的,高兴的对我说道:“师父,刚才船夫钓了两尾鲑鱼上来,这东西可是稀罕难得,最为补血益气,我去盯着厨下好生做了,待会送到这儿给您尝个鲜!”   鲑鱼?   听到这两个字,我顿时想起了在现代时吃过的那些肉嫩鲜美的三文鱼刺身来。   原以为无缘再吃到了,没想到今天倒是突然来了口福。   “好,辛苦你了。”   姚云轻兴冲冲的走后,我展开那张薄纸,从头到尾的看了一遍。   这上头的字迹潦草的很,甚至还缺笔少画,模糊成一片,可见写字之人当时手得抖成了什么德行才会写的乱成这样。   不过我还是从这一篇鬼画符中勉强认出了关键性的三个字。   吴若为。   那个总是笑容满面,和善的好比弥勒佛的白胡子老头,赤霞堂的堂主。   是他我倒是不意外,从见他第一面起,我就觉得他长的像个笑面虎,再加上他在渊合宗的势力地位,能和魔门搭上线还半点风声不漏,差不多也只有他能办到了。   但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哪里有点蹊跷奇怪,却又说不上来。   那些认罪书里,为了求明亦心饶他们一命,几乎是把能交代的都交代了,牵扯出了许多其他门派的各色人等,却独独没有一个人供出吴若为来。   我不认为是这些人多么讲义气,宁死也不肯出卖吴若为,我觉得吴若为应该是采取了什么万全的手段,没有在他的盟友面前暴露真实身份,所以没有人知道。   既然是这样,那他还派人来抢什么认罪书?这不是没证据上赶着给我送证据来了吗?   难道是因为在矿山被明亦心识破了身份,怕我回去揭穿他,所以狗急跳墙出昏招?   我放下这纸口供,手指无意识的在桌面上轻轻的敲打着,陷入了沉思,连关吟什么时候进来的都没发觉。   “宋公子,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她端过来一个小小的茶盘,替我沏了杯热气腾腾的茶水。   “这是酸枣茶,可治反胃恶心,我怕公子你会晕船,就给你送了点来。”   “多谢你。”   虽然我并不晕船,可我也不想拂了她的好意,接过白润的骨瓷茶盅,浅浅的喝了一口。   酸甜适宜,又带着沁人心脾的茶香,余味绕齿不绝,喝下去肠胃也暖洋洋的润贴了起来。   “嗯,挺好喝的。”   我随口夸了句,无意间却是看到了关吟的脸色有些奇怪。   以前她都是双颊红润,元气满满的,今天却失了些血色,显出了几分苍白。   “你看起来不大舒服啊,是晕船了吗?”   我问道,伸手又取了只杯子准备给她也倒杯茶。   “不是。”   她摇了摇头,心有余悸似的拍了拍胸口。   “我是被姚云轻这孩子给吓着了。”   “吓着了?”   我好奇心顿起,不由的问道:“你不是一直对他赞不绝口的吗?他这是做了什么,能把你给吓着?”   关吟朝门外看了看,确定没人经过,这才凑到我身边,连声音都压低了几分。   “他刚才审那个男人的时候,把旁人都支开,一个人留在了仓库里,我担心那男人万一耍什么花招会把他给骗了松绑逃走,就偷偷在隔壁找了条缝隙往里头看,结果······”她顿了顿,似乎接下来的事情太令她犯恶心,得做点心理准备才能接着说下去。   “结果看见他拿了个木盆放在那男人面前,里头养着几条奇奇怪怪的鱼,扔点肉丝下去就跟饿鬼似的抢了个精光,姚云轻就抓着把船夫杀鱼的刀子,一点点的割那男人腿上的肉丢去喂鱼,还说如果再不招供,就要让那男人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慢慢的变成怪鱼的口中食,也别想着一死了之,他会拿药吊着男人的命,足足要养他当十天半个月的活鱼食,公子你是没看见那个场景,真是,真是太骇人了,哎呀,我想起来都要吐······”我听着她这一番讲述,越听越心惊,仿佛感同身受一般,也有点恶心作呕了。   姚云轻会用刑我不奇怪,可我以为他顶多也就让人抽抽鞭子,或者拿竹板来夹夹手指,没想到我实在是低估了他的冷酷心狠的程度,居然还会凌迟喂鱼这种反人类的法子。   “不过这也不能全怪他。”   关吟大概是看我的脸色也变的不好,怕我会因此而厌恶姚云轻,又忙着往回找补。   “他年纪也小,哪里懂的这些?还不是他那个爹教的,他也是可怜,摊上了这种丧心病狂的亲人,公子你以后再慢慢教导就是了。”   “师父,关姐姐。”   说曹操曹操到,冷不防的,门口响起了姚云轻的声音,把我和关吟都给吓了一跳。   “你们在聊什么呢这么专心?”   他迈过门槛走了进来,脸上依旧是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   “是在说我吗?”   “啊,没,没有······”关吟背后说人被撞了个正着,满脸都写着心虚,赶紧转移了话题。   “诶,你这手上端的什么?怎么都是生切鱼片,没做熟呢?”   “关姐姐你这就不懂了,此鱼就是要这样吃,才能更显出清甜鲜嫩的风味来呢。”   姚云轻微笑着,把手中的食盒里装的一盘红艳艳的鱼肉拿了出来在我面前摆好,旁边还放了一小碟褐色的酱汁。   “师父,你尝尝,绝对是你从前没吃过的新鲜味道。”   我望着他递过来的竹筷,不知怎地,脑子里突然涌上一个吓人的念头。   这鱼,不会就是刚才吞了那绑匪腿肉的鱼吧?   “师父?”   姚云轻见我迟迟不接筷子,疑惑的问道:“您怎么了?是不喜欢这菜吗?”   我感觉有些如坐针毡,逃避似的站了起来,匆匆找了个借口就往外走。   “那个,有点闷,我先去船头透透气。”   “师父······”身后传来姚云轻错愕的声音,紧接着便是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我才刚走到门外,胳膊就被人一把拉住,攥的死紧。   “这是另外准备的鱼,不是,不是那个······”姚云轻慌的舌头都有些打结,小脸憋的通红,带着些委屈和失落。   “我怎么可能把那种恶心的鱼做给师父吃呢,难道在师父的眼中,我就是如此不堪下作的人品吗?”   “刚才关吟的话,你都听见了?”我问道。   “听见了一点儿。”   姚云轻抿着唇,可怜巴巴的朝我望了过来。   “我只是想快点问出实话来,好为师父解忧,可那贼人一直油盐不进,情急之下我就用了这个法子,我,我做错了吗?”   我的胳膊都被他捏的生疼,这孩子看起来瘦瘦弱弱,力气怎么这么大?   “你先放手。”   我蹙着眉头,把他的手从我胳膊上拉了下来,垂眼看着他快要哭出来的一张脸,轻轻的叹了口气。   “也不能说你就一定是做错了,毕竟这个结果确实是我很想要的,起因在我不在你,我只希望你以后遇事能多和我商量下,不要再这么偏激走极端,就算盗贼都讲究盗亦有道呢,何况你还是正派中人,太过阴毒残忍的手段以后还是不要再用了,不然,与那魔门有什么两样?”   姚云轻被我说的脑袋越垂越低,连耳朵都有些耷拉了下来,声音小的如蚊子哼。   “我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师父,你别生我的气了······”“好了好了,他知道错了以后改了就行了嘛。”   关吟忙出来笑着打圆场。   “那鱼看起来是真不错,公子,快进去尝尝吧,别辜负了你徒弟的一片孝心。”   我没有就着她给的台阶下,盯着姚云轻乌黑的头顶看了会儿,一字一句的问了出来。   “你恨明亦心吗?” 第63章   我这个问题问的突兀又犀利,一点都没有让姚云轻含糊不清混过去的意思。   他明显的也是被问的愣了下,抬头看着我,嘴唇抖了抖,停顿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我不敢欺瞒师父,对明宗主,我,我的确是有一点埋怨之心,我父亲他虽然做了很多错事,但他对我有生养抚育之恩,我为人子,若对父亲猝然惨死毫无芥蒂,那不也是忘恩负义,禽兽不如吗?”   这番话,说的倒是比我想象中的要坦白真诚很多。   站在他的立场上,我不能要求他不恨明亦心,但站在我的立场上,我不能允许身边之人对明亦心暗藏毒蛇窥伺之心,时刻准备着找时机咬他一口。   “你既对我说了实话,那我也对你说实话吧。”   我对上他的眼睛,语气极为的认真。   “明亦心此番的所作所为,全都是为了我,就连玉魂,也是他夺来给我服用的,所以,我才是害的你家破人亡的真凶,你要恨的人是我才对。”   “不,不······”姚云轻不知是惊的还是急的,含着眼泪慌忙摇头,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师父没有错,师父是我的恩人,我绝不会怨恨师父,绝不会的!”   “你听我说。”   我扶住他的双肩,强迫他镇定下来,理清自己的心绪。   “明亦心对我而言,是比我性命还要重要的存在,所以,如果你因为仇恨以后对他做出什么伤害的事情,我是绝对不会原谅你的,你如果不能接受,那下船以后,我们就分道扬镳,不必再做什么师徒了,也免得将来刀剑相向之时,彼此脸上心里更加难堪,希望你好好的想清楚。”   姚云轻红着眼睛轻轻颤抖着,泪水已经控制不住的流了出来,滴在胸前的衣襟上,晕开了一团团的水渍。   这可怜憋屈的小模样,让我看起来格外像个欺负弱者的大坏蛋。   可这些话还是越早跟他说清楚越好,一时的不忍心却可能会给未来造成极大的隐患,对他也是很不公平的。   眼见他只顾着流眼泪,却不说话,我轻轻叹了口气,松开他的肩膀准备先离开让他冷静冷静,到底还是个孩子,别逼的太紧了。   然而我才刚刚松开手,就又被他一把抓住,动作之急切慌张,好像是怕我会原地消失一样。   “我答应,我答应,师父!我以后再不会对明宗主有任何怀恨之意,也绝不会图谋去害他,求求你不要丢下我,我什么都听你的······”他说话的声音里都带着哭腔,怕我不信似的,又连忙举起三根手指放至侧脸边。   “我可以发誓,若是违背今日之言,就叫我苍天不佑,万厄缠身,永世不得安眠,死的······”“好了,好了。”   我没有让他接着赌咒发誓下去,既然他拿出了这样坚决的态度,那我也该退让一步,再给他个机会看看。   “你的人生该由你自己做主,而不是看天意,我相信以你的聪明才智,是会做出正确的选择的,是吗?”   姚云轻哽咽着点头,又抬眼怯生生的问我。   “师父,那您还吃鱼吗?”   他不说,我还真要把那看起来格外美味鲜嫩的生鱼片给忘了。   瞧着他企盼又担心的眼神,我笑了笑,转身又回到了船舱的房间里。   “吃。”   这趟回渊合宗的路途,并不顺畅。   虽然走水路少了许多陷阱刺杀,但却也绕了不少弯子,行程更加的缓慢,走到一半时,还遇上洪水,只能弃船改行陆路。   而陆地上也因为受灾,许多地方道路阻断,流民拥挤,这一耽误,就又足足耽误了一大半的时间,等我们几人终于来到渊合宗山下时,已经是三个月之后了。   这三个月里,姚云轻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好了。   他的悟性天分真的极高,有时候只是在一旁看我练剑,就能跟着耍出一套像模像样的剑法来,打坐练功也完全不用人教,自己照着以前的记忆琢磨,很快就打好了基础,我不过稍稍点拨,他的进步就一日千里,突飞猛进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天才吧,换做现代,他就是十几岁连续跳级一路考上博士后的高智商尖子生,教他的老师都能以他为荣,脸上有光。   我寻思着回正心居得好好找几本武功秘籍给他练着,可别耽误了这么好的武学苗子。   不知道明亦心那边怎么样了,他离开之前说快的话三个月就能回来,会不会等我进了渊合宗大门,就能看见他在等我了呢?   想到这儿,我的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公子你看!”   关吟指着不远处外门山脚下,惊讶的说道:“怎么那么多流民?”   我顺着她的手势看了过去,那里果真横七竖八,乌泱泱挤着一大群人,个个衣衫褴褛,面色愁苦,在太阳底下晒的萎靡不振,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刚才入城时,我就见过有不少因为洪灾而流离失所的平民,拖家带口的来这儿找条活路。   因为守卫不许灾民进城,城门口处有不少富户和门派设了帐篷,给他们施粥布药,看起来还算是井然有序,怎么这些人宁愿在这儿被烈日暴晒,也不去外头领救济呢?而且,他们是怎么进城来的?   我心中有疑,刚想上前去问问,身边的姚云轻却好似一下子就猜到了我的想法,抢先一步替我跑过去搭讪问话了。   “老人家,你们这是打哪里来的,怎么都坐在这儿,晒的多难受啊。”   他长相秀气乖巧,态度又很礼貌,被问话的那个老大爷本来恹恹的不愿搭理人,但看了他一眼,还是开口答话了。   “我们都是租种了渊合宗田产的佃户,今年洪水淹了庄稼,收成都没了,房子也倒了,本来指望渊合宗能派人来救我们,谁知没等到救济,反而等到了一个消息,说是今年的租子半分不减,还是要按时交那么多,这不是逼我们去死吗?”   “就是啊!”   旁边有人跟着搭腔。   “我们没了活路,就想进城来找渊合宗求求情,可又被人拦着进不来,本来都快绝望了,幸亏今儿遇上了好心人,带我们硬闯进城,上这儿来讨说法了。”   “好心人?”   姚云轻蹙了下眉头。   “是哪里来的好心人,怎么有这么大的本事,连城门都敢硬闯。”   “不知道。”   灾民们摇摇头,人群之中又似乎有声音传了出来。   “好像是个江湖门派,叫什么乘的,我们也不大懂······”乘?   我的眼皮倏地跳了一下。   万乘宗?   不是吧,魔门的人为了给灾民主持公道打上了天下第一正派的大门?   这个顺序逻辑确定没弄错?   我突然想起来,除了万乘宗主,自己现在还多了个渊合宗代掌宗主的身份,也就是说,我手底下黑白两家大公司的员工原本只是在暗处互相争斗,明面上打打口水仗而已,现在却在我眼底下正面杠上了,撕破脸皮互殴扯头花?   这都叫什么事儿?也太魔幻了!   那个老大爷眯着眼瞅了我半天,忽然激动的从地上颤颤巍巍的爬了起来,向我拱了拱手。   “这位公子,您,您是渊合宗的宋堂主吗?”   我并不奇怪他是怎么认出我的,拜明亦心所赐,这一路上我听过传颂我好人好事的歌谣,看过记载我行侠仗义的话本小册子,甚至还在书摊上见过卖我画像被一抢而空的,我都不知道这些人是从哪儿知道我的相貌,怎么能画的那么像的。   于是,我就顶着一张平平无奇的易容脸,靠着“正道之光”的噱头红遍了大江南北。   明亦心真是个营销鬼才,可惜他都把心思用在了我身上,自己的名声倒是一点都不在意,外人提起来,只知道他喜怒无常,杀人狠厉,又哪里知道他是那么好的一个人呢······收起万千思绪,我正了正神色,对着越来越多因为认出我这个江湖红人而惊喜朝这边看过来的灾民们拱手还了个礼。   “不错,我就是宋子善。”   “真的是宋大侠!”   不少人闻言顿时打起了精神,纷纷都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向着我躬身拜了又拜,口中恳求不绝。   “宋堂主,您回来就好了,求您救救我们吧。”   “是啊,都说您是好人,是真正的大侠,到处济弱扶困的,您就帮我们向渊合宗的那些贵人们求求情吧!”   “你们不用这样,快请起。”   我赶紧上前几步扶住那个老人家,又对其他人朗声说道:“大家放心,我们渊合宗的明宗主因为有要事出门在外,特命我代掌宗门,所以我现在就可以给大家承诺,今年的租子全免,稍后也会派人过来给大家发救济粮和修房子的银钱,一定会帮你们度过这个难关的。”   “真的吗?太好了!”   “谢谢宋大侠!谢谢宋大侠!您真是大好人哪!”   灾民们难掩自己的激动之情,围着我千恩万谢的磕头作揖,我和关吟姚云轻一起好不容易才将他们劝了起来,目送着他们满怀着希翼和欣喜的离开。   “师父。”   姚云轻脸上带着些担忧之色看着我。   “魔门的人既然敢硬闯进渊合宗闹事,肯定来了不少高手,您现在上去,只怕会有危险,要不还是等之后······”“不。”   我没等他说完就否决了他的提议。   “没什么可怕的,我能行。” 第64章   渊合宗从下而上,共有三道大门。   这三道门也是三道防线,每一处都安排了不少精锐弟子值守,布了陷阱阵法无数,若是当真有外敌贸然闯入,只怕没过第一道们就会全军覆没。   可我这一路行来,前两道防线竟是已经全数失手,阵法被毁,弟子被杀,到处躺着死状凄惨的尸首,鲜血几乎汇聚成了沟渠,在漫山遍野间四处流淌。   远远的,有兵刃相接的喊杀声从山顶上传了下来,震耳欲聋,嘈杂不堪,听着就让人顿起一种形势危急的紧迫感。   好歹也是顶着天下第一名门正派的金字招牌,渊合宗的战斗力竟然拉胯到了这个地步,被人直接打到了最里面,今日这一战若惨败,从此以后渊合宗恐怕就要成为全江湖的笑柄了。   这都怪钱长老吴若为的那一流蛀虫,只顾自己谋私利,却全然不顾宗门稳固和发展,把渊合宗的百年基石都蚕食成一个空架子,外头看着光鲜风光,里头却已是千疮百孔,劲风一吹就要倒了。   我让关吟看顾着姚云轻,在后头走山路缓慢而行,自己则纵身一跃,点在了那参天古木的树冠上,提起真气,如离弦之箭般向着最高处直冲入云,片刻间便消失在了他们俩的视线里。   越近内门,喊杀之声就越是刺耳。   我立在牌楼高高的屋脊之上,俯视下方,如同在看着一副修罗地狱的残杀现场,到处都是刺目的鲜血和断臂残肢,触目惊心之中又带着腥味扑鼻,让人几欲作呕。   “哈哈哈,什么天下第一宗门,简直不堪一击嘛。”   这矫揉造作又嘲讽的声音出自万乘宗里一个领头的人物,他穿着一身五彩斑斓的轻薄纱衣,脖子上带着闪闪发光的宝石璎珞,明明是个男人,打扮举止却是如同孔雀一般,比女人还娇艳,此刻正挑着他精心描好的远山眉,对着渊合宗的几个长老哧哧笑的极为得意。   “我劝你们别负隅顽抗了,趁早投降,我还能在我们宗主面前替你们说说好话,留你们一条小命。”   “呸!你少做梦!”   里头一个姓郑的长老对着他狠狠啐了一口唾沫,怒斥道:“若不是我渊合宗出了败类与你们勾结给了线路图,你们岂能这么容易就攻上来?魔门妖人,卑鄙无耻!”   “卑鄙无耻?”   孔雀男笑的简直可以用花枝乱颤来形容。   “你都骂我们是魔门妖人了,难不成还指望我们温良恭俭让?真是笑死了,哈哈哈······”“风蝶,你到底想要如何?”   郑长老脸色黑如锅底,强压着怒气瞪着他。   “可别说什么是替灾民出头,这理由还是留着骗鬼去吧,渊合宗可不是你们一朝一夕就能灭的了的,若是不想拼个同归于尽,就趁早把底牌亮出来。”   “哎呀,总算是听见一句明白话了。”   叫风蝶的男人抚了抚自己鬓边戴着的一朵牡丹花,娇笑了两声。   “我万乘宗向来好说话,只要你们渊合宗把欠的债还清,今天就暂且先放过你们。”   “什么债?”   郑长老眉头死死皱成了三条川字纹。   “你是说那些灾民安置费?这是我宗内自己的事务,用不着外人来插手,你们······”“少在这儿装糊涂了。”   风蝶不等他说完便打断了他,从怀里掏出一叠纸来,如天女散花一般朝对面洒了过去。   “看清楚,这些欠单上面,盖的是不是你们渊合宗的大印。”   郑长老几人抓住几张空中飘荡的纸张,凑到眼前一看,顿时惊疑的互相对视了下,立马否认。   “这不可能,定是你们伪造的!”   “是不是伪造的你们心里有数。”   风蝶扭动着水蛇般的腰肢,摇曳生姿的朝他们一步步走了过去。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渊合宗要是还不出,那你们今日就带着人从这里滚蛋,以后,这座山门,挂的就是我们万乘宗的牌子了。”   “放屁!”   郑长老气的爆了粗口,满脸涨的通红。   “你敢把这话当着我们明宗主的面说一遍吗?你看他会不会把你的脊椎骨也抽出来踩碎!”   “哎呦,我好怕呀。”   风蝶做作的用手拍了拍胸口,满脸都是讥嘲的笑。   “但是怎么办呢?你们的明宗主可不在这儿,他现在啊,伤不了我一根头发丝呢!”   话音刚落,风蝶倏地眼神一变,完全没有任何征兆的扬手一挥,数道淬了毒的暗器便随风疾射而去,速度之奇快,顷刻间便要尽数打中郑长老他们。   暗器凶猛,距离又太短,加之郑长老几人刚才打斗了半天,早已筋疲力尽,眼看着就要避无可避,数块琉璃瓦突然从天而降,将暗器全部打落在地。   “谁?!”   风蝶喝斥之声才出口,我的长剑已势如破竹,乘风而至,似一道银色的闪电般,直直的劈向了他的面门。   “宋堂主?”   郑长老他们看见我的脸,震惊的表情都快要裂开。   不用猜也知道他们在惊讶什么,我上次离开渊合宗时,还是个靠爬床上位的男宠,手无缚鸡之力的废柴,如今大半年过去,我竟然脱胎换骨如救世主一般出现在他们眼前,还能与风蝶正面一战,可不是要惊掉了他们的下巴壳儿。   风蝶也想不到,十拿九稳的事儿,半路会杀出我这么个程咬金,纵使是他武功高强,堪堪避开要害,手臂上却还是被我的剑芒深深的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淋漓而下,把他漂亮的纱衣也给弄脏了。   “你是谁?”   他的口气不复之前的娇柔尖细,变得低沉狠戾了不少。   “敢管我万乘宗的闲事,不想活了吗!”   我持剑指向他,淡淡道:“不想活的是你,不是我,识相的就赶紧带着你的人滚蛋,否则我就抽出你的脊椎骨,给渊合宗的山门铺路。”   “好大的口气,但愿你杀人的本事也能赶上你吹牛的一半儿。”   风蝶冷笑着,从袖中抽出一道九节软鞭,整个人倏然朝我扑了过来。   我挥剑横扫,剑气如惊雷炸开,打乱了他凶猛的攻势,令他身形不稳,连连后退了好几步,“哇”的吐出了一口血沫来。   趁着这空当,我足尖一点,如惊鸿一般翩然向着山崖下的树林里投身而去。   “想跑?”   风蝶咬着牙根儿,用手背擦了嘴角血迹,也提气运起轻功,随着我的方向紧追而来。   我在一处树荫接连蔽日的茂密丛林落了下地,这儿是渊合宗的后山死角,四处都人迹罕至,便是上头有人想朝下边张望,也只能看见满坑满谷绿油油的树叶子。   “怎么,躲到这儿来,是想向我求饶吗?”   风蝶如影随形的跟着我后面落下,一圈一圈绕着手中的鞭子,阴笑着朝我慢慢逼了过来。   “但是太晚了,你已经激怒了我,今天我要让活活扒了你的皮,叫你生不如死!”   “你确定?”   我不慌不忙的看了他一眼,剑尖垂地,并没有打算迎敌的架势,另一只手则慢慢的抬高,掌心凝聚出一簇幽蓝色的火苗。   火苗在风中舞动,跃跃欲试,仿佛只要我一个动作,就能呼啸蔓延而开,将对方毫不留情的烧成一堆灰烬。   “幽冥火?!”   风蝶瞠目结舌的望着我掌心的火焰, 奇*书*网 *w*w*w*.*q*i*s*u*w*a*n*g . c*o*m 惊的连鞭子都掉在了地上。   “你怎么会幽冥火?这······”他不敢置信的将目光移到了我的脸上,盯了一会儿后,更是吓的连手都在抖。   “易容?你,你难道······不,这不可能,我刚刚还见过宗主,他明明······”刚刚见过?   我的眼睛眯了眯。   这句话的信息量可有点大啊。   “是吗?那你眼里的那位宗主,可会幽冥火?可有若水剑?”   风蝶张了张口,半响,却又闭上了嘴,犹疑不定的打量着我,试探道:“如果你才是真的,那为什么会不认识我呢?”   这道题我会啊!   “因为我记忆有损,以前的事很多都不记得了。”   顿了顿后,我又故意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说了句。   “你与其在这儿盘问我,倒不如回去好好问问你的那位”宗主“,为什么要趁我失忆之时鸠占鹊巢发号施令,是谁给他的胆子?”   风蝶的脸色复杂的像是打翻了一个调料缸,好半天才双手合拢,低头朝我行了一礼。   “宗主,是属下有眼无珠,请您恕罪。”   “无妨。”   我就坡下驴,大方的挥了下袖子。   “现在立刻带着万乘宗的弟子,原路退回去,往后没我本人的亲口命令,不得再踏进这里一步。”   “为什么?”   风蝶惊呼出口,抬头对上我的眼神,又慌忙把头低了下去,但还是很不甘心。   “宗主,今天这么好的时机,何不一举拿下渊合宗,若是现在退回,岂不是前功尽弃?”   “你懂什么?”   我负手站在他面前,微抬起下巴,语气高深莫测。   “如今我已经是渊合宗的代掌宗主,这里的一切已经尽在我的掌握,何必还要让你们在这儿拼个头破血流呢?”   风蝶怔了会儿,方才恍然大悟般,屈膝朝我跪了下来。   “宗主英明。” 第65章   蝶的动作很快,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原本已经占据上风的万乘宗众弟子纷纷听令弃战,如潮水一般的退了个干净。   郑长老他们万万没想到我只靠一人一剑就扭转了败局,挽救了岌岌可危的渊合宗。   更令他们的震惊的是,我拿出了明亦心的手书和令牌,向他们宣布,从今日起,我就是渊合宗的代掌宗主,是他们的顶头上司。   宽大的议事厅里,在这场厮杀中幸存下来的长老堂主等地位较高之人,全都来齐了,他们传阅了明亦心的手书,鉴定了是亲笔,一时脸上神色各异,谁也不先出头遵令,但也没人先开口反对。   毕竟纵然是再不服气,我刚刚也立了一大功,他们想用年轻无资历这借口来堵我的嘴怕是不大好使了。   我高坐在最上首的座位上,并不着急逼他们表态,只一张张翻看着刚才风蝶扔出来的那些欠单,打算先把灾民租子的事情问清楚。   原以为这可能是万乘宗借势造谣抹黑渊合宗的手段而已,谁知对着我的询问,这些人却是面露难色,你推我让了好一阵,为首的郑长老见躲不过去,这才叹了口气答话。   “宋堂主有所不知,并非我们刻薄欺人,对灾民落井下石,不施援手,实在是渊合宗账上无钱,库房已空,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若是免租,只怕接下来连弟子们的衣食都要维持不住了。”   “是啊,是啊。”其他人也跟着附和点头。   “实在是没办法啊。”   竟然不是辟谣,是哭穷,这种展开,我是怎么也没想到的。   明亦心才离开不到一年,这么大的一个宗门,就连吃饭的钱都快没了?你们简直是在说笑话逗我玩。   站在我身边的姚云轻当即开口反驳。   “这话简直荒唐可笑,钱呢?难道凭空消失了不成?你们不会是在欺负我师父年轻,故意合起伙来刁难他吧?”   “你又是谁?这是渊合宗的内部事务,哪里轮得到你一个黄口小儿来插嘴?”   有个面黄须短的中年人很是不满的瞪了姚云轻一眼,又顺杆往上爬,对着我也摆出了一副前辈老人的姿态来。   “宋堂主,你也该管管,如此重要的场合,让个外人留在这儿旁听,不大合适吧?”   “他不是外人。”   我垂眸,居高临下的扫了这人一眼。   “他叫姚云轻,是我的亲传弟子,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有资格留在这儿,谁敢再藐视他,就如同藐视我,一律按宗规处置。”   “······”这人被我堵了个哑口无言,脸色红一块白一块的,旁边另有一人,大约是他的亲信,见我这么不给情面,颇有些忿忿不平,忍不住的站了起来说话。   “宋堂主,钱的事你来责问我们也是于事无补,如今你既然想当这个代掌宗主,如何解决此事,就是你的责任了,公帐上虽亏空了,但是正心居里应该还有不少金银宝贝吧,那虽是历代宗主积攒下来的私房钱,本不该挪用,可如今渊合宗有难,你难道不该替明宗主做主,把这些东西都拿出来共度时艰吗?”   如此不要脸的一番话可着实惊到我了。   你们糟蹋祸害完了渊合宗的资产,个个贪的脑满肠肥,现在却要拿明亦心的私产出来给你们这帮蛀虫兜底?   我现在终于体会到了明亦心为什么从来不给这群人好脸色,也从来不理会他们。   他们实在是不配。   这帮人对刚才这人厚颜无耻的提议纷纷表示了赞同。   “对啊,对啊,既是要当宗主,就该担起大事来嘛,总不能光想着享受权利,却不承担责任吧?”   “就是啊。”   那人得了支持,底气更足,脸上也显出得意之色来,拿眼睛斜瞟着我,还想趁热打铁来逼我表态。   “宋堂主,你别不吭声呀,我们这都等着你······”他的话还未说完,一根细细的狼毫笔已经破风而至,如利箭般射穿了他的青玉发冠,将他连发髻带人整个儿都钉在了身后的柱子上,力道之大,让柱子表面都开始龟裂成片,簇簇的往下掉灰,周围几人避之不及,被呛的捂住嘴,咳嗽个不住。   那人一时没反应过来,还以为自己的额头都给射穿了,惨叫一声,抖的如同筛子,半响,感觉不到痛,才颤着手去摸了摸头,知道没有受伤,才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只是神情再也不复刚才的得意,而是带上了恐惧和后怕。   这一招,只要稍微懂点武的人,就能看出蕴含了多么深厚的内功,这些人在渊合宗里混到了高位,也都算是有见识的,自然不会不识货,当下震惊之余,都识时务的闭上了嘴,不敢再打正心居的主意。   欺软怕硬,还真是某类人一种亘古不变的通病。   郑长老也没了一开始的敷衍轻视,态度变的谨慎卑微了起来。   “宋堂主息怒,我们并不敢对您不敬,只是这账房原本是赤霞堂吴若为堂主管辖的,他已称病三个月没露面了,我们找不到他,账上的钱也空了,也正是在焦头烂额之中呢,这才病急乱投医想到了正心居······”找不到吴若为?   这是卷款跑路了?   我的眼睛眯了眯,起身站了起来,负手朝下面看了过去,学着明亦心的语气,冷冷淡淡的。   “你们这些狗屁倒灶的扯皮烂帐,我不想听,我只给你们十天的时间,去查,去追,去把账面上的亏空补齐,去把灾民们妥善的安置好,如若不然,我就把你们一根绳子全捆了,扒光衣服吊在城门口示众,再送给万乘宗抵债好了。”   “什么?”   众人不敢置信的望着我,几乎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脸上的表情写满了错愕。   这还是当初那个跟着明亦心后头蹭吃蹭喝的男宠吗?   到底发生了什么!   姚云轻适时的跟着站了出来,立在我旁边对着这些人冷眼相向,又补充了几句。   “都听明白我师父的话了吗?十日之内若办不到,那就先缴了你们的私产,你们的家人也要与你们同罪,若想着学吴若为的榜样逃跑,那就是渊合宗的叛徒,三族以内,杀无赦!有不信的,尽管来试试。”   他明明还是个孩子,可周身的凌厉气势却令人不敢直视,仿如大山倾轧,将这帮人的脊背一下子便压弯,再不复刚才随意散漫的模样,不少人头上连冷汗都冒出来了。   论放狠话的功力,我真是对姚云轻甘拜下风。   虽然我并不赞同祸及家人,但眼下情况特殊,不下狠料怕是吓不住这群老油条,总不能当着人面说姚云轻太偏激,也只能先默认了。   “能办到吗?”   我环视着他们,语气不轻不重的。   “别不吭声,给我个答复。”   众人面面相觑了一阵,便是再不情愿,终究还是全部起身,低眉俯首的向我行礼应声。   “是,宗主,属下领命。”   解决了这摊子事,我并没有就此回正心居去休息,而是留在议事厅,看那些堆积如山的宗务看到了半夜,彻底的体会了一把古时皇帝熬夜批奏折的心情。   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一点小事都层层推诿,无人出头承办,要钱的项目倒是五花八门,个个理直气壮,仿佛你不拨款你就是耽误宗门发展的千古罪人。   这渊合宗真是从里到外烂到根,若是没有明亦心的威势和武功在江湖上压场子,只怕早就被别的门派打上门,瓜分个干净了。   我扔了手里的卷宗,撑在案台上,揉着太阳穴,疲倦的闭上了眼睛。   三个月都过了,明亦心怎么还不回来,难道真的要等上半年才能见到他?他的事情会不会是办的不顺利······有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的响起,来到了我身边,紧接着,似乎是有人放了盘什么东西在桌子上。   估计是关吟或者姚云轻来给我送夜宵了吧。   “子善,你还好吗?是不是太累了?”那人关心的问道。   这声音······我睁开了眼睛,抬头一看。   果然,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久未见面的柳之信。   他的脸上,依旧和从前一样,写满了对我的关切和挂念的表情。   “我听说你回来之后,可高兴死我了,本来一早就想赶过来看你,可那时你又在和长老们议事,我不好打扰,就先回去了,趁等着的功夫,给你做了新鲜的红豆糕,你快尝尝,是不是和从前一样的味道?”   我看了眼那还冒着热气的红豆糕,对他笑了笑。   “多谢柳师兄费心了。”   “跟我还客气什么,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嘛。”   他也跟着笑了,又离我走的更近了些。   “子善,你去哪儿了这么久?当初你被人绑走之后,我担心的整晚整晚都睡不着,生怕你出了什么事,还好老天保佑,让你平安归来,我这颗日夜记挂的心,也终于可以踏实些了。”   “是吗?”   我在他温柔凝视的目光中拿了一块红豆糕,却是没有马上送到嘴里,而是悠悠然的抬眼,与他对视。   “既是这么担心我的安危,那又为什么要派刺客来暗杀我呢?” 第66章   我这话一出口,四周的空气仿佛都瞬间冻结了一秒。   柳之信表情未变,只眼中微微泛起了些讶异。   “子善,你在说什么呀?我担心你的安危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派刺客去暗杀你?这简直太荒唐了,你是不是从哪儿听说了什么谣言啊?”   “荒唐?”   将手中那块红豆糕一点点碾碎在了桌面上,我慢慢说道:“在内门弟子选拔大会上,令我中毒的那碗红豆奶羹竟是你做的,我也觉得很荒唐。”   “我?”   柳之信用手指了指自己,一副啼笑皆非的模样。   “子善,你到底是怎么了啊?无缘无故怎么怀疑起我来,从外门开始,我都跟你相处了一年了,要害你早害了,还用等到今天?”   “是啊,柳之信都跟宋子善相处一年了,当然不会害他。”   我说着,从座位上站起了身来,面对面的看向柳之信。   “但可惜,你不是柳之信,他死了,对吗?”   “柳之信”静静的与我对视了一会儿,忽然就笑了,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可奈何。   “看来你是真的不想见我,连这种糊涂话也说能说出来了,也罢,你如今是高高在上的代掌宗主,我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外门弟子,哪里还配与你做朋友,你既然厌烦我,我走就是了。”   他伸出手去端起那盘红豆糕,转身便想离开。   说时迟,那时快,我伸手抓住他的衣袖,迅如闪电的一扯。   “刺啦”一声,从他的袖子到前襟,布料应声而裂,露出半边线条流畅的肩膀和胸膛来。   他的皮肤很光洁,滑腻白皙,如上好的羊脂玉,只是在那肩膀和心口处,却大大小小的划了好几道伤痕,虽早已结痂脱落,但伤口太深,还是留下了淡淡的疤痕,生生的破坏掉了肌肤的美感。   其实他的反应也是极快,从我撕破他衣裳的那瞬间,他就已经往后疾退,几乎只是在我眼前恍了个影子,再出现就已经是在一丈开外了。   但纵使是这么点的时间,这么远的距离,我已经看到了他身上的破绽,印证了心中的猜测。   “原来在关家地牢戴面具的人,在矿山出现的那个神秘男人和姚家祖祠冒充我接近明亦心的,都是你,冷情,你这样藏头露尾故弄玄虚,究竟想干什么?”   从我叫出他名字的那一刻起,明明脸还是柳之信的那张脸,但给人的感觉已然换成了另一个人,嘴角上翘,眼波流转,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种风流倜傥的潇洒气质,令人一见难忘。   “我想干什么?这话该我问你才对啊。”   他笑盈盈的看着我,完全不在意身上褴褛破损的衣衫,自在淡定的像是个来找我叙旧的故人。   “老宗主在你身上花了那么多心血,指望着靠你振兴万乘宗,一统江湖,结果你在干什么?忙着给仇敌暖床,谈情说爱,自甘下贱,老宗主若是泉下有知,只怕都得气活过来,亲手掐死你这个逆子。”   这话说的极为的难听,可他的表情却不见一丝愤慨,反倒言笑晏晏的,若不是眉梢眼角带上了几分讽意,真的会让人错以为,他是在夸奖我了。   “我想做什么,不需要你来说教。”   我把手中的那块残余布料朝他的方向一扔,面色沉静道:“今天冒充我下令攻打渊合宗的,也是你吧。”   “是呀。”   冷情含着笑答应,看向我的眼神里,却开始逐渐发冷。   “可就是这么一件十拿九稳的事儿,也被你给搅合了,你可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啊,早知如此,当初我就不该只是让你失去记忆,废去武功,应该直接一颗药毒死你才对。”   失去记忆,废去武功?   我突然明白了些什么。   原来以前那个宋子善的消亡,不是偶然,是这个从小与他一起长大的冷情故意为之。   看他这态度,他大概还以为自己是手下留情了。   “那你有没有想过,我虽然身体还在,可内里,却已经魂飞魄散。”   我凝视着冷情,一字一句的说道:“你,已经杀死他了。”   冷情脸上悠闲自得的笑容终于凝滞不动,从上到下打量了我许久,才终于重新开口,语气里带着掩饰不住的薄怒。   “我倒希望我早点杀了你,在你厌倦一切,离家出走,甘心在渊合宗当个外门弟子混日子的时候,在我屡次劝说,你都不肯跟我回去的时候,在你口口声声称万乘宗为魔门,对宗主之位不屑一顾的时候,我都不该对你心存幻想,指望你有一天终会清醒,我若那时干脆利落的将你杀了,也不至于我现在会这么痛苦,要眼睁睁的看着你如一条无脊之犬般跟在明亦心身边摇尾求欢······”他的胸口微微起伏着,似乎是因为生气而导致他都有些说不下去,良久,才平复了一点儿,盯着我缓慢的吐出了几个字。   “你,早该死了。”   在最后一个字消失在他的唇间之时,我的身形突然摇晃着站立不稳,踉跄了几步,用手扶住桌角才勉强没让自己腿软摔倒在地。   “为什么?”   我面色发白,眉头皱成了一团死结,头晕目眩的连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   “红豆糕我,我没吃,怎么会······”“想不通?”   冷情背着双手,闲庭阔步的朝我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讽笑。   “我知道你服下了玉魂,如今功力大涨,寻常药物是拿不住你的,这毒可是我千挑万选出来,沾一下就会中招,根本不用你吃下去呢。”   他一步一步走了过来,垂眼看着因为难受而攥紧了桌角连腰都直不起来的我,顿了下,似是大发慈悲一样告诉了我一个消息。   “你也不必恨我,毕竟连明亦心都已经死了,你既然这么喜欢他,那就到地下去跟他再续前缘吧,也算是我做了件好事,成全了你们这对苦命鸳鸯。”   心脏仿佛是被人猛捶了一下,我的瞳孔都随之紧缩成凝,挣扎着抬起头死死的盯住他,咬牙骂道:“骗子,你胡说!”   “哈哈哈哈······”冷情大笑了起来,笑容里满满都是宿怨已了的畅快。   “你都要死了,我还骗你做什么?你以为渊合宗如今为何成了一盘散沙?那些人哪来的胆子搬空库房,私吞钱粮?要不是正心居有瘴气,他们上不去,连明亦心的那点私产都要被他们瓜分殆尽了,明亦心若还活着,他们敢吗?”   “这都是你的猜测!”   我喘着气,眼中怒意不减。   “都是骗我的,我才不会上你的当!”   “啧啧。”   他怜悯似的摇了摇头,朝我又走近了一步,十分有耐心的娓娓道来。   “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好吧,那我就看在幼时的情义,让你死个明白,明亦心此去西域,是为了寻一本失传百年的古籍,这古籍可以让他突破合渊功的瓶颈,不会再有走火入魔的危险,但他不知道的是,这古籍的下落不过是有心人放出的诱饵,目的就是为了引他自投罗网,去赴一场为他精心设计的杀局,可怜他也算是个赫赫有名的江湖人物,临死前被逼的筋脉寸断,神智癫狂,宛如一个歇斯底里的疯子呢,真是好惨,好惨啊,哈哈哈哈······”在他放肆畅意的大笑声里,我猝然起身,掌风挟雷霆万钧之势,狠狠拍在了他的胸膛上。   冷清的眼中,浮现出不可置信的错愕,嘴角也开始溢出鲜血。   他似乎是想逃,但已经太迟,因为我没有给他丝毫喘息的机会,真气在我掌中汹涌翻腾,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心口和背心要害完全暴露在我的掌下,根本无处可躲。   我的心中仿佛燃着一把火,发泄般的连击了他数掌,直到打的他如一团破絮般飞了出去远远的砸在了门口,才缓缓的收起了掌势。   “这,这不可,能······”冷情的口中抑制不住的喷出大量的鲜血,额上青筋暴起,冷汗密布,却仍然不甘心的瞪向我,断断续续的说道:“此毒无解,沾,沾之即亡,你,你怎会,没有事······”“沾之即亡,不沾不就行了吗。”   我冷冷的说着,抬手将指尖用墨沾着的两块小小的纸片搓掉,那正是刚才我捻起红豆糕所用的两根手指。   “既然对你起了疑,我又怎么会毫无防备之心呢?你真以为,我会永远那么好骗吗?”   他颤着手抓住胸口,不知是因为太过疼痛还是气急攻心,连表情都几乎扭曲到不成形。   情势逆转,现在换我一步步朝他走过去了。   “刚才你所说的,到底是真是假,如果是真,那明亦心现在西域的何处?布局者是谁,动手的又是谁,你把这些都老实说出来,我可以饶你不死。”   冷情趴在那儿,下巴上满是淋漓的血迹,他盯着我看了会儿,却是哑着嗓子笑了起来。   “你,你想知道啊?我偏不告诉你,这辈子,你都,都不会得到明亦心的下落,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你永远,永远都要守着这个遗憾,永远都要被折磨,哈哈啊哈······”我的脚步僵在那里,浑身突然感到一阵阵的发寒,莫名的有种巨大的恐慌占据了我的心头。   难道,我真的再也见不到明亦心?   “哈哈哈······”又是一阵肆无忌惮的大笑过后,冷情收敛起嘴角,忽然如回光返照般从地上暴跳而起,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尖刃,向着我猛的扑了过来。   只不过他才刚刚迈出去一步,一柄雪亮的长剑就从后往前,穿胸而过,将他刺了个透心凉。   仿若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被杀死了似的,冷情怔怔的低头看了一眼胸前的长剑,喉咙里发出奇异的怪叫,片刻后,轰然倒在了地上。 第67章   “不要!”   冷情被杀的那一瞬,我下意识的脱口大喊出了这两个字。   并不是我心慈手软舍不得他死,而是明亦心的下落我还没有问出来,我不要“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我不要去猜那一个个的谜团,去慢慢的找线索,我现在就想知道答案,我现在就要去找到明亦心·······“师父!”   姚云轻拎着尚在滴血的长剑,大步跨过冷情的尸体,急匆匆的朝我跑了过来。   “您没事吧?”   我神思恍惚,眼睛似乎开始都有些失焦,模糊望着他焦急担忧的一张脸,喃喃的问。   “谁让你杀他的?”   “啊?”   姚云轻被问的有些懵,手足无措的说道:“我一来,就看见这人拿着刀朝您扑过去了,我以为他是刺客,怕他伤到您,情急之下才出手,不是故意杀人的,师父,我,我是不是又做错事了?”   做错了?   站在他的角度上,应该是没错吧,毕竟刚才冷情最后那个孤注一掷,穷凶极恶的样子,换了谁来,都会觉得他对我有极大的危险,想救下我的话,就得马上杀了他。   我责怪不了姚云轻,但我也说不出你做的很好之类鼓励的话,我满心满眼想的都是,明亦心怎么办,我该上哪儿去找他。   一时之间,脑子里仿佛有千万只怪兽在一齐吼叫,吵的我头疼欲裂,全身上下都泛起一阵无力感,只觉的眼前突然一片黑暗,身子一软,缓缓就的倒了下去,耳边似乎有仓皇失措的声音响起,我却什么也听不清了。   再醒来时,我已经躺在了一张柔软的床铺上。   我盯着床帐顶上那绣着仙鹤祥云的花纹图样看了很久,倏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师父!”   “公子!”   守在屋子里的关吟和姚云轻见我醒来,齐齐的叫出声,连忙过来围住我关切的问个不停。   “师父,您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现在好点了吗?”   “刚才云轻派人通知我说公子你晕倒了,可把我吓个半死,大夫来看了说是急火攻心,到底出什么事了要急成这样?”   我对他们的询问充耳不闻,抬脚就要朝门外走。   “你们就留在这儿,我要出去一趟,估计要很久才会回来。”   “您要去哪儿啊?”   他俩大惊,抢着上前拦住了我。   “我们不是刚回来吗,出了什么事,您倒是给我们个明白话,别让我们蒙在鼓里稀里糊涂的啊!”   我走不出去,也有些急了,伸手推在他们的胳膊上,皱眉说道:“快让开,明亦心在西域可能遇到麻烦了,我得去找他。”   “明宗主?”   关吟惊讶的睁圆了眼睛,她是明白我与明亦心之间的感情的,当即就把手收回来不再阻拦。   “那我跟公子你一起去。”   我并不想让她一个女孩子跟着我去长途跋涉的受苦,刚想摇头拒绝,一旁的姚云轻却斩钉截铁的将我和关吟一起拒绝了。   “不,你们都别去。”   “小孩子不懂大人之间的事,别插嘴。”   关吟说着给他使了个眼色。   “公子心系明宗主安危,哪里还呆的住,肯定是要去的呀,你现在还小,等长大了就明白了。”   “我不小,下个月我就满十三岁了!”   姚云轻对她一向都是彬彬有礼的,这还是第一次用这么生硬的口气同她说话。   “你和师父,不也没满二十?明明比我大不了几岁,为什么总是把我当小孩子看待?”   “这······”关吟没料到他会有这么大反应,有些尴尬的转头看向我。   “公子,那你的意思呢?还去吗?”   “去。”   我想也不想的回答,直接绕过姚云轻伸过来阻拦的手臂,就要朝外走过去,关吟忙也跟着追了上来。   “公子等等我呀,咱们先收拾行李吧,听说西域那边风沙特别大,得多带点······”“师父!”   关吟的话都没说完,就被姚云轻的一声大喊给打断,他就站在我的身后,语气有些急乱。   “西域那么大,人海茫茫,你知道明宗主在哪儿吗?你怎么找?”   我顿了下,接着头也不回的朝前走。   “慢慢找,总有一天能找到的。”   “那要是明宗主过两天就回来了呢?”   他像是生怕我不听完就跑似的,一句接着一句,快的像连珠炮。   “你想想,明宗主历经千险万难,好不容易才赶回来,结果你又跑去了西域,他担心你的安危,会不会又跟着找过去,你就不怕他再一次的遇上更大的麻烦吗?”   我的脚步顿时僵在了那里。   是啊,如果我一走,明亦心就回来了怎么办?那岂不是又错过了,他若是才脱险,难道又要因为我再一次的去面对那未知的风险吗?   姚云轻见我停下不走了,便知道说动了几分,当下更来了劲头,小跑着来到面前,看着我的眼睛,表情无比的恳切。   “师父,我不是在拖你的后腿,我是真的在为你着想,明宗主之所以没带你一起去,而是让你回这里来,也是有把渊合宗托付给你的意思吧?眼下宗里的情况你也看见了,你一走,只怕马上就要分崩离析了,你忍心让明宗主回来,面对这样一个颓败不堪的渊合宗吗?”   我想起那天晚上对明亦心说过什么替天行道的豪言壮语,脚下更是像灌了生铁一样动不了了。   眼下灾民流离失所,宗门百废待兴,我扔下这么一大堆烂摊子,将来还不是得明亦心来收拾,我又怎么跟他交代呢。   姚云轻一直在观察着我的神情,见我开始犹豫踌躇,他的声音也跟着柔软了下来。   “师父,当初明宗主应该跟您约定过他回来的时间吧,是多久以后?”   我怔了一下,缓缓的说了出来。   “半年。”   “那就等到半年以后。”   姚云轻道:“现在我们先多派些人出去打探消息,规划路线,做些万全的准备,若是半年之后明宗主还没回来,你再去也不迟,也免得现在像无头苍蝇一样大海捞针,反倒给耽误了,不管怎样,你都该相信以明宗主的武功和能力,是一定可以逢凶化吉的,你说是吗?”   他说的有理有据,在情在理,我根本反驳不了。   刚才的冲动在慢慢的褪去,我立在那儿,有一种茫然无措的疲累感,不知道该去哪儿,不知道该做些什么,闭上了眼睛,沉默着不再说话。   姚云轻扶住我的胳膊,将我往屋里里带,轻言细语的边走边说。   “我在厨房炖了一盅雪蛤银耳,待会您吃了,好好睡一觉,明天起来,说不定就有好消息了。”   明天,真的会有好消息吗······事实证明,愿望通常都是美好又脆弱的。   第二天,并没有什么好消息,接下来的一个月,两个月,直到半年期满,明亦心依然没有回来,甚至派出去的诸多探子,也没有一个打听到关于他的一丁点消息。   江湖上只知道他在西域失踪了,却不知道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冷情那天所说的,也根本没有传言流出,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他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我再也等不下去了,正好渊合宗稍稍安定了一点,重新选了一批年轻能干的弟子出来做事,一洗之前的腐烂败颓之气,终于现出生机活力的气象来。   不得不说,姚云轻实在是个天生的高级管理人才,即懂利用威势,又懂收买人心,行事万分缜密无纰漏,说话八面玲珑无错处,我对付那些宗门老油条的时候,他往往都能帮上很大的忙,纵使是我不在,有关吟和风蝶照看着,他也应该能独当一面。   我觉得,是时候该出发了。   为了阻止关吟和姚云轻要跟着我去,我并未作别,只留下书信一封,便趁夜离开了渊合宗,踏上了漫漫长途。   春去秋来,风霜酷暑,我就这样,独自一人,在外面找了三年。   这三年,我遇上过沙尘暴,碰到大风雪,被马贼打劫过,被黑店坑害过,也卷进去大大小小的江湖恩怨厮杀,吃过的苦头比我两辈子加起来都多。   但幸好,我有武功傍身,又会易容,再加上一点运气,每一次都化险为夷逃出生天了,除了因为路途劳顿,染上了咳疾,身体变差了点,倒也还过的去。   只是,我花了三年的时间,依然没能找到明亦心。   他好像,真的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连一点影子都没留下。   每到深夜,我就会想起冷情的那个诅咒,然后辗转反侧到天明都睡不着,灰心之后又会自己安慰自己,自己给自己打气。   不会的,明亦心一定还活着,他说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我相信他。   姚云轻大约也是派了很多人找我,终于找到了我的踪迹,给我送了一个口信,说是明亦心已经到了渊合宗,盼我早日回去。   那一刻,我真是无法形容自己欣喜若狂的心情,二话不说,拼死拼活,用我最快的速度赶了回来。   三年不见,关吟和姚云轻都变化不小。   一个亭亭玉立明眸皓齿,长成了俊俏的大姑娘,一个芝兰玉树目似朗星,身量窜的比我还高,不能再说他是小孩子,得叫小伙子了。   他们看见我,都很激动,眼含热泪的围着我,问东问西,那表情仿佛是痴心父母终于盼回了浪迹天涯的孩子。   呃,这个比喻可能不大合适。   “明亦心呢?”我终于问道。 第68章   在我问出这句话后的同时,姚云轻和关吟脸上的神色不约而同的僵住了。   他们互相看了眼,似乎是不知该谁先来跟我开这个口。   我在这尴尬的沉默中等了会儿,却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语气淡淡的说了句。   “明亦心根本就没有回来,你们是骗我的,对不对?”   关吟抿了抿嘴,有些心虚和惭愧的移开了视线,不敢看我的眼睛,而姚云轻则向我走近了点,一撩袍角,端端正正的跪了下来。   “师父,是我撒了谎,骗你回来的,你要打要罚,我绝无二话。”   “不,不。”   关吟也忙跟着在他旁边跪了下来,急切道:“不是云轻一个人的错,这个主意我也有份,公子,你要是生气,就只管骂我吧!”   说实话,我现在并没有感到多么生气。   可能是因为这三年来失望的次数太多,让我的承受力都变的更强了。   虽然刚接到这个消息时,我几乎被欢喜冲昏了头脑,可随着回来的路上离渊合宗越来越近,我的脑子就越来越清醒,对可能会面对的结果,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了。   现在,也无非是再多失望一次罢了。   看着他俩这副觉得自己犯了大错,惴惴不安的样子,我轻轻的叹了口气,上前一手一个,准备将他们扶起来。   “我没有责怪你们的意思,不要这样,都起来。”   关吟听我这么说,这才松了口气,面露喜色的站了起来,但姚云轻却仍是跪地不起,反手抓住了我搀扶他的胳膊,眼睛直直的盯在我的脸上。   “师父,你还要走吗?”   这个问题还真是问到了点子上。   我还未说话,关吟在一旁却叫了起来。   “什么?还要走?这可不行!”   她赶紧跟着抓住了我另外一条胳膊,跟姚云轻一左一右,像根藤蔓似的把我绑的牢牢的。   “公子,别走了,你看看你这气色,都憔悴成什么样了,留下来好好调养调养身子吧。”   “关姐姐说的对。”   姚云轻点头,看向我眼神里都带着浓浓的担忧。   “师父,你眼眶泛红,气虚体弱,刚才还在咳嗽,我替你把了脉,咳疾已经很严重了,若是再不吃药好生调养些时日,只怕咳疾都要变成肺痨了,到那时可就晚了啊。”   “是啊,公子。”   关吟附和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总该保重好身体,才能等到明宗主回来啊。”   我与他们僵持了会儿,凝真气入臂,将胳膊强行从他二人的禁锢中解脱了出来。   “师父!”   姚云轻急的一张俊脸上全是细汗,不管不顾的要接着上来拦我。   “你不能走!”   我把手中的月冷剑横着挡在了他身前,微微笑了笑。   “急什么,我也没说现在就要走啊。”   姚云轻怔了下,明白了我话里的意思,脸色立刻由阴转晴,满满的都是如释重负后的喜悦。   “真的吗?师父,您说话要算数啊,我现在可不是小孩子了,您不能骗我。”   “就是,我们云轻现在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公子,你不能拿他当孩子哄了。”   关吟想了想又加了句。   “也不能拿我当孩子哄,说留下就一定得留下,不能像三年前那样不辞而别了!”   “知道了。”   我拉长了声音答应了句,有些无奈的摇摇头。   “你们啊,是真的长大了,不骗我就谢天谢地了,我哪还骗得了你们?”   “哪有?”   关吟不好意思的笑了下,又像想起什么似的,高高兴兴的过来拉我走。   “来,公子,我带你去看看你的新院子,那可是云轻专门为你准备的,你见了肯定会喜欢的!”   “新院子?”   我说道:“不用那么麻烦了,我还是住回正心居去就行了。”   “师父。”   不等关吟开口,姚云轻就把话头接了过去。   “您三年未归,正心居上头无人打扫收拾,定是尘灰厚积,不宜住人,再者山上寒气重,霜露冷,与您养病无益,反而会加重你的咳疾,山下又有瘴气阻路,我和关姐姐也没法去看望您,还是暂居别处比较方便啊。”   “没错,没错。”   关吟生怕我不愿意似的,点头如捣蒜。   “等病养好了,再去也不迟,现在回正心居,那不是要睹物思人,看到什么都要想起明宗主来,更伤······”“关姐姐。”   姚云轻打断了她的话,朝她深深看了眼。   “既然知道师父会伤心,就不要总提起明宗主了,万一他反悔留下,又跑了可怎么办?”   “我,我······”关吟一下子就卡壳了,虽然年纪比姚云轻大好几岁,可如今看起来,倒是姚云轻更占主导地位,她反倒是听从的那一方了。   “是我说错了,公子,你别把我的话放在心上,正心居现在确实不能住人,我也是一时心急,怕你犯了执拗坚持要去,才······”“没事。”   我拍拍她手背以示安慰。   “什么样的新院子,能让你跟献宝似的,快带我去瞧瞧吧。”   关吟这才重新欢喜起来。   “好。”   三年未回,渊合宗的变化可谓是翻天覆地。   原来那些华而不实的花墙影壁,垂纱玉环等装饰用的玩意全都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随处可见的剑术浮雕图,实木兵器架,内门弟子们也不似从前那副世家公子哥似的富贵打扮,全都是布衣绑带,利落又干练,不知道的还以为进了哪个边关大将的练兵营。   来往的人多,却是井然有序,没有一个闲谈玩乐的,见了姚云轻也很是恭敬,远远的就开始敛袖躬身行礼。   “姚师兄好。”   姚云轻点头致意后,每一次都不不厌其烦的提醒他们。   “宗主回来了,快见礼。”   弟子们都有些诧异,但也没有多问,按他的吩咐规规矩矩的又给我行了礼。   “宗主好。”   看样子,姚云轻在这些年轻弟子们心里很有威望,已然超过我这个挂名宗主了。   这孩子,确实是能成大器的人才。   三年前我走时,虽然让风蝶带着万乘宗照应他,免得他手下无人可用,会受那帮长老堂主们的排挤和欺负,可他小小年纪,就能硬抗住巨大的压力,把渊合宗管理的这么好,能力绝不可小觑。   我甚至还在想,反正我跟明亦心以后也不会有孩子,不如就和他商量下,拿姚云轻当儿子算了,以后就让他继任渊合宗主之位,要是不嫌累,干脆万乘宗主也给他一起当了,别看明亦心一副孤傲骄狂谁都瞧不上的性子,其实他也是很欣赏天才的,肯定会同意。   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明亦心了······“公子,到了!”   耳边传来关吟清脆的声音,这才把我飘忽的神思给拽了回来。   院门一开,眼前顿时焕然一新。   这地方宽阔又舒朗,四处浓荫如盖,花香扑鼻,假山巧思林立,池塘清澈见底,里头还有数尾各色锦鲤穿梭游曳,美的像一幅生动雅致的画卷。   如果说正心居的风格是奢华冷寂的广寒宫,那这里就是安逸喜乐的桃源地了。   关吟兴致勃勃的领着我四处游看,口中对姚云轻称赞不绝。   “公子你知道吗,这里从构造图开始,到后来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是云轻亲力亲为,带着巧匠们一点点修建起来的,他那时要忙宗里的事,还要兼顾这里,辛苦的要命,人都瘦了一大圈,可他却说,只要你愿意住进这里,住的舒心,再辛苦他也是值得的,你说说,这么好的徒弟可上哪儿找啊!”   “关姐姐老是这样夸我,我都有些惭愧了。”   姚云轻道:“不过是为师父做一点小事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说着转头看向我,脸上的笑容都暖了几分。   “师父,您觉得这儿如何,喜欢吗?”   “挺好的。”   我点点头,看向他的表情就像是看见孝顺孩子考了双百一样的欣慰。   “谢谢你费心了。”   “师父,不要和我说谢这个字。”   姚云轻也看着我,语气格外的诚挚。   “没有您,我根本也活不到今天,所以,为您做什么我都是心甘情愿的,您只要接受就好,永远都不用对我道谢。”   若换了从前,我听这令人感动的一番话,没准还要拍拍他的头,夸一句好孩子,但现在他的身高隐隐要高过我,伸手去拍头怕是有点违和了。   这是吃了啥营养这么好,长这么老高,我在他面前,连作为师父的气势都快被盖过去了。   “对了,师父,我给您在院外安排了一队护卫传令的人,领头的叫周卓然,以后您有什么事,直接吩咐他就行。”   姚云轻说完,举手击了一下掌,从门外立刻进来了一个身材高大健硕的弟子,大步流星的走到我们面前,躬身先朝姚云轻行了礼,又向我行礼,最后看见关吟时,微微顿了下,声音不复刚才的端正严谨,变得软和了一些。   “关姑娘好。”   关吟也不似平常爽朗活泼的样子,倒是有些扭捏起来,红着脸给他还了一个女子的福礼。   “周大哥好。”   嗯?   我在他们俩之间看了看,久违的八卦之魂突然开始燃烧了起来。   这是有情况啊。   作者有话说:再次感谢小天使们的评论和海星~ 第69章   “师父,以后你就放心的住在这儿,我会让周卓然带人在外好好的守着,不会让那些乱七八糟的闲人乱闯进来来打扰您养病,要是您闷了想出去走走,也可以让他······”姚云轻还在我耳边说着什么,但我没怎么专心听,我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关吟那边。   她从周卓然进门开始,眼睛就没离开过他身上,哪怕是周卓然刚刚告退出去了,她的视线也依然黏在他的背影上,直到院门关上,再也看不见都不舍得收回来。   我伸出五指,在她的眼前晃了晃,轻轻笑了声。   “要不把那位周大哥再叫进来,让你好好看个够吧,不然,魂儿都要叫人家给勾走了。”   “哎呀,公子,你瞎说什么呀,谁要看他了?”   关吟醒过神来,脸更是羞的通红。   “我,我跟他没什么关系的。”   姚云轻适时的插话道:“关姐姐,我上次还看见你给他送荷包呢,怎么就没什么关系了,你可别糊弄我师父啊。”   “哦。”   我故意拖长了一点声音,含笑看着她。   “原来没什么关系都可以送定情信物了呀。”   “不是,我,没有······”关吟越说越乱,脸上的红云烧的都可以飞起来,在发现自己怎么也解释不清的时候,又羞又嗔的跺了一下脚,直接扔了句话就给跑出去了。   “你们两个不是好人,合起伙来欺负我,我不理你们了!”   我和姚云轻对视了眼,忍不住一齐笑了笑。   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却也不短,还真是发生了不少的变化啊,关吟都已经找到心上人了。   我感慨万千之余,又打量起了杵在一边的姚云轻,好奇问道:“你不会也有喜欢的姑娘了吧?”   “没有!”   姚云轻想也不想的否认,那速度飞快的好像慢了一秒就会被我默认成有似得。   “宗门事务繁多,我的武学也有待精进,每天都忙的晕头转向的,哪有空闲去喜欢什么姑娘,师父,你就不要开我的玩笑了。”   他这副紧张兮兮的样子倒显得我像是个抓早恋的班主任一样。   “别慌,有也没什么。”   我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以一个过来人的口吻意味深长道:“你现在啊,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有喜欢的人很正常,我懂的。”   姚云轻的脸上,也和刚才关吟一样,起了些莫名的红晕,似乎是怕被我看见笑话他,借口有事,慌慌张张的行了礼转身便出门去了。   我立在原地,耸了耸肩膀。   得,又羞跑一个。   不知是不是这三年里奔波的太累了,在这个小院住下来养病的日子里,我是越来越懒洋洋的不愿动弹了,通常一整天下来,连院门都不会迈出去。   以前上学背的古诗里有一句“人闲桂花落,月静春山空”,我觉得就很适合来形容我现在的状态。   一张竹椅,一盏茶,我就能在那儿坐上一天,悠悠看着花瓣从枝头飘下,随着微风吹落在我的衣袍上,心情久违的得到了一点宁静。   也许不久之后,我就又会踏上漫漫长路,但至少现在,我决定让自己脑子里那根紧绷的弦好好松弛一下,要不然,我真怕哪天会突然撑不住,一下子崩溃了。   不过懒归懒,剑还是要练的。   毕竟武功修为不进则退,若是不能打了,只怕以后在路上马上就会被各路敌人啃的连渣都不剩。   姚云轻这天早上来看我时,正碰上我拿着月冷剑在练一套剑法,他也不出声打扰,就静静的站在一边观看,直到我练完收势,才用力的鼓掌,十分给面子的喝彩。   “太好了!师父,您的剑法真是出神入化,堪称精妙绝伦,世间再难寻出第二个了!”   “行了,别捧杀我了。”   我笑了下,将手中的长剑抛给了他。   “来,让我看看,你这三年剑法练的如何了。”   姚云轻一把接住月冷剑,又惊又喜的用手指轻轻的抚摸了下剑身,抬眉看向我,意气满满的应了句。   “是,师父!”   他立在庭院正中,长剑含光,足尖点地,翩然一跃,身法之妙若踏雪无痕,剑势再起,周身气劲浩然,寒光划开,去势准且快,激起花叶翩舞,铺天盖地的飞旋飘洒。   这一幕,极有气势又有美感,当真是让人见之难忘。   英雄出少年啊,我不由的赞叹。   一套行云流水的完美剑法表演完,姚云轻周身风声止息,手臂轻扬,收势,将月冷剑挽回身后,快步朝我走了过来。   “师父,我的剑法可有长进?”   “太有长进了。”   我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   “在外面江湖上跑了这么久,你是我见过年纪最轻,剑法最好的一个了。”   “真的吗?”   姚云轻仰脸看着站在台阶上的我,眼睛亮亮的。   “那,我可以向师父讨一个奖赏吗?”   奖赏?   我怔了下,忽然看到了尚在他手中的月冷剑,不由的心里泛起了嘀咕。   这孩子不会是看上了我这把天下第一的宝剑吧。   “咳,这个,月冷剑我还得留着用,要不以后我另外再找一把好剑送你,如何?”   姚云轻愕然的挑眉。   “月冷剑?师父你想哪儿去了啊,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忙将剑双手递还给了我。   “我只是有另外一个不情之请,希望师父能答应。”   不要月冷剑就行,其他的都好说。   我回剑入鞘,随口问道:“什么不情之请啊?”   姚云轻顿了顿,似是鼓起勇气一样看着我。   “我,我能看看师父的真容吗?”   我一听这话就明白了,肯定是关吟跟他说的,照关吟那个性子,肯定是把我长相夸的天上有地下无的,也难怪他会起了好奇心。   “行啊。”我爽快的答应。   关吟都看过了,没道理不能给他看,总不能搞区别对待。   掌中凝聚真气,往脸上一抹,那张薄如蝉翼的假面具便轻轻松松的掉了下来,露出了我真实的面容。   “怎么样,和关吟说的像吗?”我笑着问道。   姚云轻的眸子里闪着细碎的光,呆站在原地看了我很久,才轻轻的开口。   “不像。”   居然是不像吗?看来关吟在他面前确实吹的太过头了。   “那是比她说的丑?”   “不。”   姚云轻又摇头。   “师父比关姐姐说的,还要好看上千百万倍,如果人的容貌也像武功一样在世上有排行,那师父一定是天下第一美人。”   原来吹过头的不是关吟,是你。   你又不是没见过明亦心的神仙无双容色,是怎么能夸出我才是天下第一美人的?   “看来你这三年,长进的不只是剑法,拍马屁哄人开心的功力也是更上一层楼啊。”   “我说的都是实话,不是拍马屁,我······”姚云轻有些着急,还想再夸两句证明自己所言非虚,院门却响了,周卓然端着一个食盒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恭敬的垂首行礼。   “宗主,该吃药了。”   我一看那乌黑的药汁,眉头就轻轻蹙了起来。   这药也不知是用什么熬的,苦的能赛过胆汁,每次喝它都跟上刑似的,虽然对我的咳疾是很有效果,可是我还是看见它就发怵。   “这几天我感觉好很多了,要不这药就停了吧。”   “那可不行。”   姚云轻把药碗从食盒里拿出来,端到了我面前。   “良药利病,师父如果怕苦的话,待会吃个蜜饯就是了。”   “这蜜饯也不顶用啊,该苦还是苦。”   “今天的可不一样,不是外面铺子买的,是我亲手照着古方做的。”   姚云轻道:“师父喝了药,再吃这个,保证嘴里一点苦味也没有了!”   “是不是真的啊?”   我看了他一眼,知道躲不过去,叹了口气,只得接过碗来,仰头喝了个干净,眉毛顿时被苦的紧皱成了一团,不由的微张了嘴,想把那苦味散出去。   冷不防的,姚云轻捻起一颗蜜饯就塞进了我的嘴里,看着我,笑的一脸的纯净。   “甜吧?”   我想训斥他几句没大没小,可蜜饯香甜浓郁的独特味道萦绕在齿间,倒让我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的确挺甜的。   月朗星稀,夜风微凉。   我躺在床上睡不着,干脆走到院子里,就着盛开的昙花品一壶香茶。   “宗主。”   周卓然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上前就要接过我手里的茶壶。   “小心热水烫了手,还是让我来吧。”   我微笑了下,倒也没推辞,伸手就要放开茶壶的把柄,但当他的手快要触及到我的时候,我突然扬袖一挥,指挟真气,直冲他咽喉而去。   周卓然反应倒也奇快,眨眼间便后退掠出一丈远,站定后一手掐腰,一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娇娇弱弱的抱怨道:“宗主,外面都传你是光明磊落的大好人呢,怎么也玩起偷袭这一套了?”   “风蝶?”   我诧异的看着他,忽然想起周卓然是关吟的心上人来,忙问道:“你假扮的这个人呢?他没事吧?”   “没事,中了我的独门迷药,在后头好好睡着呢。”   风蝶抬手将脸上的易容去掉,娉娉婷婷的朝我走了过来。   “宗主,你这徒弟看你简直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宝贵,这天罗地网把这儿守的密不透风的,要不是我还有点本事,怕是等到头发白了都见不到你一面啊。” 第70章   “哪有那么夸张?”   我笑了笑道:“你若是不方便出入渊合宗,送个信来,我出去见你不也是一样?”   “宗主啊,你住进这儿,可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了。”   风蝶走到我跟前,不满的撇了撇嘴。   “你可知道,你那个好徒弟截下了我送来的所有消息,还义正言辞的回信告诉我,你现在养病,不能受任何打扰,有什么事就跟他说也是一样,呵,那能一样吗?他还想做我们万乘宗的主不成?”   我微怔了下。   姚云轻是跟我事先说过,会把那些来探病献殷勤的各方人等都拒之门外,免得扰了我的清净,我确实也懒怠同那些各怀鬼胎的无聊人打交道,也就由着姚云轻替我安排了,只是没想到他连风蝶也给拒绝了。   我虽然没有明说我还有个身份是万乘宗主,但这些年风蝶带着万乘宗给姚云轻带来了不少的方便和帮助,以姚云轻的聪明程度,想要猜出我与万乘宗的关系,也是轻而易举的。   可如今他却不肯让风蝶见我,这点我倒是真没有想到过。   “好了,云轻年纪还小,行事难免有不妥当的地方,你就别跟他计较了。”   我一边说着,一边从茶盘里取了两只杯子,斟上热气滚滚的香茶,推了一杯给他。   “坐。”   “宗主,你就惯着他吧。”   风蝶哼了声,带着些怨气坐了下来。   “三年前,你说要去追杀明亦心,夺回沧海泪,扔下一切就跑了,让我听姚云轻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破孩差遣,还不许万乘宗再做以前那些烧杀抢掠,大把捞钱的营生勾当,这可弄的万乘宗是日渐式微啊,不但日子过的紧巴巴的,连威势都没了,如今江湖上提起魔门来,我们万乘宗都排不上号了!”   我忍不住莞尔。   “那不是挺好?终于把屎盆子给甩出去了,难道你喜欢满江湖都喊你魔门妖人?”   “好什么呀!”   风蝶没好气的敲了一下桌子。   “甩出去的不止是屎盆子,还有万乘宗的钱袋子和江湖地位啊!弟子们往常都过惯了刀口舔血,横行霸道的快活日子,现在却要他们夹起尾巴做人,多憋屈啊,再这样下去,干脆金盆洗手散伙算了。”   “要不这样。”   我心念一动,提议道:“索性你们就不要再混歪门邪道了,直接把万乘宗改成正派宗门吧,以后出去,人人都喊你一声大侠,岂不是比魔门妖人要气派好听的多?”   凤蝶的一口茶顿时呛在了喉咙里,咳的连眼泪都快出来了,好半天才勉强平复了下来,瞪着一双漂亮的凤目看着我。   “改邪归正?宗主,你好歹也是出去混过几年江湖的人,怎么还如此天真?就凭万乘宗以往做的那些事,杀的那些人,在江湖上结下不知多少生死血仇呢,现在想回头当好人,邪道不会容我们,正道也不会帮我们,到时候,咱们下场不知道要多惨有多惨呢!”   我默默的捧着手里的茶杯,盯着里面浮浮沉沉的茶叶看了会儿,轻声开了口。   “再难也得试试,哪怕只是先开个头,做一点点改变,就像愚公移山,子子孙孙的传承接力下去,总有一天,万乘宗可以彻底摆脱黑暗淤泥,光明正大的立足在江湖上,哪怕没有什么威名,但至少,可以问心无愧,后代也不用被人指着鼻子像过街老鼠的一样的骂了,你觉的呢?”   风蝶张了张嘴,看样子是想反驳我,但不知为什么却没有说出口,停了会儿后,像是泄气一样的将手中快冷掉的茶一饮而尽。   “也不用想什么以后了,眼下万乘宗马上就有大麻烦,弄不好,直接被人灭门了也说不定。”   “什么大麻烦?”   我有些惊讶的看向他。   “是有什么厉害的仇家要来寻仇?以前连明亦心都没给万乘宗灭门,难道有人比他还厉害?”   “哼。”   风蝶抽动了一下涂着大红胭脂的脸颊,很不屑的样子。   “明亦心是厉害,但他自视甚高,眼睛长在了头顶上,只知一门心思的修炼武功,其余万事不管,若不是为了抢夺沧海泪,他压根也懒得和我们万乘宗打交道,灭门都嫌脏了他的手呢。”   这话说的有几分道理。   明亦心确实目空一切,如独身立在绝顶巅峰,不染凡尘俗务,不爱欢喜热闹,什么都入不了他的眼。   当然,他对我,是例外。   “现在来的这个仇人,那可是大有来头,宗主,你还是自求多福一下,最近别出去外面跑了,要是落他们手里,只怕要折磨的你生不如死呢!”   “到底是什么深仇大恨啊,与我有关?”   “与你虽无关,但和老宗主有关。”   风蝶没有马上接着说和我那个便宜爹到底有什么关系,反倒是抬眼看着我,问了另一件事。   “宗主,你听说过怀灵宫吗?”   “怀灵宫?”   我沉吟了会儿,似乎是有点印象。   “听说过一些,好像他们宫主是个女子,常令手下的弟子们去各处搜罗长相姣好的少男少女,抢回去灌了药洗去记忆任她驱使,还喜欢去别人的婚宴上闹事,逼着新娘去杀死新郎的家人,让好好的夫妻成仇,以此为乐,造成了不少的惨剧。”   “没错。”   风蝶点了点头。   “以往怀灵宫都是小打小闹,在江湖上也成不了什么气候,但近段日子以来,他们可是大出风头了,那个宫主不知从哪儿收了个义女,称她做少宫主,此女竟会傀儡之术,怀灵宫有了她,简直是翻天覆地,看上哪块地盘就抢,哪个门派不服就灭,杀完人就地把死尸炼成傀儡,再用这些凶猛异常,不畏伤,不畏死的傀儡去攻打下一个门派,不过一两个月的功夫,他们已经连下十五城,我看很快啊,就要打到咱们这里了。”   昔日在矿山见到的那些傀儡凶相还历历在目,听他这么一说,我后背都开始生寒。   “用死人炼傀儡不是要花很长时间很难的吗?怎么这个少宫主炼的这么快,这么轻松?”   “那谁知道,也许这个女子天生就是当魔头的命呢。”   风蝶话头一转,又说道:“别管她了,与老宗主有关的是另一个人,怀灵宫主甄媛,她是你同父异母的姐姐。”   什么?   我不是独生子吗?哪里来的姐姐?   风蝶似乎是十分理解的我的疑惑,接着就开始解释。   原来甄媛本来叫冷媛,在我出生之前,她就已经被逐出万乘宗了。   据说是因为与仇人私定终身,珠胎暗结,惹怒了老宗主,把那男人杀了后,给她灌了碗落胎药,直接赶出门,甚至从宗谱上除名,彻底当没有过这个女儿。   她在外头吃了很多苦,恨透了自己的父亲和万乘宗,连姓氏都改了,后来靠着姿色,搭上了一些江湖人,慢慢有了自己的势力,创建了怀灵宫。   只不过老宗主在世时,对怀灵宫打压的很厉害,她压根也翻不出什么浪来,更别提来报仇,直到老宗主去世,她才喘过气,手底下的弟子也发展的越来越多。   最近,甄媛得了义女相助,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在江湖上几乎是肆意妄为,无人可敌,很多门派为了求自保,主动向她伏低做小,认她为主,如今世人提起“魔门”来,已经指的不是万乘宗,而是怀灵宫了。   “如果要问你姐姐现在最恨谁,那估计就是你了。”   风蝶道:“你是老宗主唯一的儿子,父债子偿,她是不会放过你的,所以我才来找你,让你做个准备,想个法子对付她。”   不知怎的,我这个姐姐的遭遇总让我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风蝶走后,我一个人又留在院子里,望着那洁白盛放的昙花待了很久,才终于想了起来。   以前做的第一个稀奇古怪的梦,不就是女子怀胎被棒打鸳鸯的桥段吗?难道,那个可怜的女儿和无情的父亲,就是我这原身的家人?   但是,为什么上一辈遭的孽,要我这个无辜的人来造报应啊,我要是现在去找甄媛求和,动之以理晓之以情,她能收手不干吗?   还没找到明亦心呢,我可不能死啊······胡思乱想中,我躺在竹椅上,就这么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清晨,当树上鸟儿欢快的叫声将我从迷糊中唤醒的时候,映入眼帘的,竟是姚云轻那张清俊秀雅的脸。   他伏低了身子,朝我伸着手,指尖刚刚触碰到我的衣裳。   “云轻?”   我打着哈欠坐起身来,不解的看向他。   “你怎么这么早过来了?”   他不动声色的将手收了回去,朝我笑了下,露出一口整齐莹润的小白牙。   “我要出去历练,特来向师父辞行,哪知道一来就看见师父睡在院子里,我怕您着凉,正想叫醒您回屋去睡呢。”   “出去历练?”   我靠在椅背上,以手支额,微微有些讶异。   渊合宗是会隔段时间选出一些内门弟子去江湖上处理一些疑难杂事,以磨练他们的意志,剔除心志不坚之辈,一般派个资历深点的弟子领队也就是了,像姚云轻这样的宗主首徒,却是不用去做这样的苦差事的。   “是啊,最近江湖上不太平,我怕弟子们应付不来,所以想亲自去一趟,若是能一举解决掉祸患,也是给渊合宗扬名的好事。”姚云轻说道。   “好吧,那你一切小心为上。”   我嘱咐了两句,想了想,又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布袋给他。   “这里头装的是烟火珠,若是遇上打不过的敌人,就砸几颗在地上,马上就会炸起大片烟雾,你就能趁机逃跑了。”   姚云轻接过布袋,眼框有些发酸,有什么东西似乎要涌出来,又被他生生的憋了回去。   “师父。”   他忽然在我身前半跪了下来,一把抓住了我的手。   “我回来的时候,你还是在这里的,对吧?”   这是又怕我不告而别?   “当然了。”   我把手抽了出来,朝他笑了笑。   “关吟的喜酒我还等着喝呢,不会走的。”   姚云轻的眼中顿时迸发出光彩来。   “一言为定。” 第71章   姚云轻走后,关吟便来的更勤了,叽叽喳喳说说笑笑,倒是给这幽静庭院添了不少的生机和热闹。   当然,她是为了我多一些,还是为了门口那个沉默寡言的周卓然多一些,明眼人都看的出来,我也就笑而不语,看破不说破了。   “公子,你帮我把这些画像都题个字吧,好不好?”   这天她来时,带着一沓画卷,上面画的都是不同衣装,不同发冠,胖瘦眉眼也各不相同的我,唯一相同的点可能都是表情慈眉善目,一副要普渡众生的怜悯模样,跟庙里的菩萨似的,看了都想点三支香来拜一拜。   我知道现在市井中我的画像卖的挺火,甚至渊合宗都出了一款珍藏版,被人们抢购的几近脱销,但是为啥还要我题字?亲签更值钱的意思是吗?   看不出来关吟你还挺有生意头脑的啊。   “不是。”   面对我的调侃,关吟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耳后。   “周大哥的娘亲特别喜欢你,她快过生辰了,我也没什么好送的,就想着送几张公子你亲笔题字的画像给她,她一定会特别高兴的。”   原来是这样,我哑然失笑,故意逗了逗她。   “上次不还说和人家没什么关系吗,怎么这会儿连人家娘亲的喜好都摸的这么清楚了?下次不会就要给我送请柬喝喜酒了吧?”   “哎呀,公子,你就别笑话我了。”   关吟羞赧的拿手捂住了脸。   “我认识他娘亲还在认识他之前呢,那个时候本来就没什么关系嘛。”   哦,这里头看起来还有不少故事呢,反正我现在闲的很,倒是很有兴致来听一听。   关吟本来也不是多扭捏的性子,羞了一会儿见四下无人,干脆也不羞了,竹筒倒豆子一般把她跟周卓然结缘的过程都讲了出来。   原来周卓然家里只一个寡母,靠种地和养了几只鸡过活,一次在城里卖鸡蛋时,遇上地痞无赖,要钱不成就将她的鸡蛋砸了个精光,她坐在地上痛哭失声,街上围观者众,却无一人伸出援手。   正好关吟上街碰到此事,将那几个坏蛋全都抓住了暴打一顿,还逼他们赔了周卓然娘亲的鸡蛋钱。   周卓然母亲对她感激的不得了,打听到了她的姓名住处,正巧她儿子刚入渊合宗不久,她就让周卓然带着一筐子新鲜的瓜果蔬菜给关吟当谢礼。   然后关吟不好白拿人家的东西,又准备了些回礼拿给周卓然,因为周卓然在宗内修炼和当值不能常回家,关吟还替他去照顾过生病的周母,这一来二去的,两人就越来越熟悉,日久生情了。   “周大哥他们家租种的也是渊合宗的田产,三年前的那场洪灾,他们母子被逼的走投无路,几乎要去寻死,幸亏您替灾民们主持了公道,免了租子又送钱粮,还派人帮忙修房子,这才让他们母子保下一条命来,所以从那以后,周婶就什么神佛都不信了,只信您,她那么节省的一个人,却只要看见您的画像就会买,在家里还供着您的长生牌位,每天给您祈福呢。”   居然和我还有这样一段渊源。   三年前的举手之劳,却叫人家感激涕零,记了我这么久,倒叫我有些惭愧了。   我认认真真的给那些画像都题好了字,又额外写了份“寿比南山”的横幅当做我的贺礼,一齐让关吟带给周母。   这得多亏了我上辈子从小就上的书法班,让我还能写出一笔像样的毛笔字来,要不然这种时候,可就要丢人了。   “公子你真是太好了!”   关吟捧着那横幅看了又看,激动不已。   “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我微微笑了起来。   “那就给我当妹妹吧,以后好好孝敬我这个大哥,等你出嫁的时候,我给你备一份超级丰厚的嫁妆,让你当全江湖最风光最有钱的新娘子。”   “啊?”   关吟愣住了好一会儿,反应过来后,不敢置信的捂住自己的嘴,两只眼睛瞪的大大的,像是要哭出来似的。   “公子,你是说······”“不愿意啊?”   我故意道:“那就算了。”   “不!”   关吟急忙否认,冲上来一把抱住我,声音既高兴又有些哽咽。   “谢谢哥!”   我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乖。”   大约是关吟同周卓然说了今天的事,他对我的态度也隐约起了一点变化,从以前的公事公办,不发一言,变得稍微亲近自然了些,风蝶的一些消息他会偷偷传递给我,问他一些外面的事,他知道的也都会告诉我。   比如,姚云轻这次出去历练,是因为有消息称怀灵宫那位令人闻风丧胆的少宫主正在离渊合宗几城之外的渲城落脚,他带了渊合宗武功最为精锐的众多弟子一同出发,为的就是去铲除这个女魔头的。   我有点为姚云轻担心。   他虽然是武学奇才,这几年修炼的也是大有所成,但是对上那心狠手辣的少宫主,就不知有几分胜算了。   但愿他能平安归来吧。   “宗主!”   日落时分,我正在院中赏花品茶,周卓然却从外面脚步匆匆的闯了进来,他神色很是慌张,过门槛的时候都差点摔了一跤,与他平日里成熟稳重的形象简直判若两人。   “关吟出事了!”   我握着茶杯的手顿时一凝,惊讶的看向他。   “出什么事了?你别急,说清楚。”   他像是奔波了很久似的,一直喘着粗气,但还是坚持把话都说完整。   “我收到消息,怀灵宫的大弟子朱姬今日出现在元村,侵扰当地,劫掠年轻男女,我娘亲就住在元村,关吟今天去给她送东西,到现在还没回来,朱姬是怀灵宫少宫主手下最得力的下属,极为的阴险狠毒,我担心她跟我娘的安危,就去宗内求长老们带人去相救,他们全都推三阻四不愿去,我又去内门弟子那边找人与我同去,可他们却说没有姚师兄的手令,他们不会去,谁来说都不行。”   “谁来说都不行?”   我问道:“我也不行吗?”   周卓然没接话,从他难堪的沉默中我已经猜出了答案。   现在的内门弟子们都是姚云轻一手选拔上来的,几乎都没见过我的面,对他们来说,宗主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符号而已,握有实权的姚云轻才是他们真正听命的人,自然也不会对我心服口服,无条件听从我的命令了。   现在救人最为紧迫,我也顾不上去和他们掰扯,想了想道:“在我这院子外头护卫的弟子,一共有多少人?”   “二十八人。”   “你是他们的队长,总该能调动得了他们吧?”   周卓然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   “能,但是宗主,人数太少了,只怕,敌不过那朱姬。”   “无妨。”   我起身,拿起放在一旁的月冷剑,迈步就朝门外走。   “我同你们一起去。”   “宗主!”   周卓然怔了下,又匆匆从后面追了上来。   “可是您病体未愈,姚师兄临行前特意吩咐我,不要让您外出······”我侧眸看了他一眼,脚步未停。   “对你来说,是云轻的吩咐重要,还是关吟的性命重要?”   他顿在原地呆了会儿,下定决心似的大声道:“自然是关姑娘更重要。”   我头也不回的招了招手。   “那还等什么,跟上。”   “是!”   元村离渊合宗并不远,就在山脚下数里之外附近,怀灵宫如此的胆大妄为,都敢跑到来这里闹事,是一点都没把天下第一正派的名头放在眼里啊。   “宗主,宗主!”   一名前去探路的弟子脚步凌乱,面色如土的跑了回来,两腿一软,跪与我面前嚎哭道:“那魔门妖女,就在,就在前面,与我同行的师兄弟也被她杀了······”我眉间微蹙,低喝道:“见了敌人慌成这个样子,不是自乱阵脚吗!”   “弟子知错,弟子知错!”   那人仓皇磕头,其状却犹如疯癫,我看着他那失常的举止,心中越发的警惕,电光火石间,蓦然跃起,闪身向后一避。   只听的“砰”一声巨响,腾起阵阵黄烟,那弟子扑在我刚才所站的地方,胸口已然炸开,鲜血自伤口喷涌而出,瞬时染红了身下大片的泥土。   我振袖一挥,散去黄烟,冷眼扫向身形微晃的剩余弟子。   “此烟有毒,快闭气服下解毒丸!”   几个弟子闻言,连忙凝神静气,将出发前准备的解毒丸服下,这才觉得心中那股翻涌欲吐的难受感觉全数消失。   “宗主,看来这妖女分外狂妄,早有准备,您是不是先回宗门,多召集些弟子再来?这儿就让我带人先去吧。”周卓然又开始担心我出事,自己没法向姚云轻交代,苦心劝说道。   “来不及了。”   我看着不远处那村庄上空的乌云压顶,雾气弥漫,微微变了脸色。   “再迟一步,不止关吟,整个村子的人都要遭殃,能救一个是一个吧,随我来!”   “遵命!”   见我态度如此坚决,周卓然等人再不犹豫,拔剑出鞘,紧随我的身后,凌空跃起,向着那浓雾之中疾冲而去。 第72章   元村之中,雾气汹涌,让人几乎都要看不清眼前道路。   我带着周卓然一行,绕着村子走了半天,却未曾见到一个人影,脚下不时有血肉模糊的手臂探出土来,想要抓住我们的脚踝拖入地下。   能被姚云轻派来护卫我的弟子,据说都是渊合宗出类拔萃的人才,在江湖上的对战经验很丰富,但是他们基本上也都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传说中的傀儡妖术,难免有些心惊肉跳,止步不前。   敌在暗我在明,这样下去,只怕人还没救到,我们就要全军覆没了。   得想个法子,逼那个朱姬主动现身。   我拔出月冷剑,手腕翻转,剑光如惊涛骇浪绝提而去,冲散挥之不去的雾气,同时结成一道护体的剑阵,将几名弟子一同笼入了阵中。   前方迷雾腾散时,有一身着轻纱,容貌妖艳的女子悄然现身,她的脚下,傀儡遍布,白骨累累,形容分外的可怖。   “哟,这是遇上高人了?”   那女子咯咯娇笑着,声音柔媚入骨,仿佛能勾了人的魂去。   “刚听人叫你宗主,莫非,你就是渊合宗的代掌宗主宋子善,那个大名鼎鼎的正道之光?”   我很想扶额叹一口气。   这么严肃的场合,能不能别提“正道之光”那茬儿了······当然,表面上我神情却无一丝波动,武林高手的架势摆的很足,长剑一鸣,直指那妖女的头颅。   “你就是朱姬?这村子里的人呢?都交出来,不然,今天叫你有来无回。”   “哎呀,你不是慈悲心肠的大好人吗?怎么对我一个弱女子这么凶啊。”   朱姬掩唇轻笑,媚眼如丝。   “相逢即是有缘,宋宗主想要救人的话,就先跟我回去坐上一坐,把酒言欢交个朋友如何?”   开玩笑,跟你回去,我还有命在吗?   “色诱对我没用,你这媚眼是抛给了瞎子看,还是省省的好。”   我冷冷说罢,凌空跃起,仗剑朝朱姬疾刺而去。   “宗主!”   周卓然睁大了眼睛,大喊一声,恨不得立刻纵身跟去我身边护卫,可刚刚踏出去一步,突然从脚下就有数具傀儡破土而出,张牙舞爪的阻断了他和弟子们的去路。   “宋宗主还真是一点都不怜香惜玉,叫人家好伤心呢。”   朱姬脸上依旧挂着魅惑人心的笑容,美目中却有厉色闪现,待我的长剑直刺过来时,腾的向后掠出了数丈之远,又消失在了迷雾之中,她脚下的那些尸首白骨却都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带着一身腥臭腐烂的气息,伸出尖锐锋利的指爪,嘶叫着向我扑来。   这味道可真是太难闻了!   我皱着眉头屏住呼吸,真气由丹田涌入手臂,再全力灌注到剑尖上,纵横一扫。   雪光冲天而起,剑气如白虹贯日,耀眼夺目,倾时化作无数残影,疾射进那些傀儡之中,令他们避无可避,触之皆化为尘埃粉末,顿时消散。   “还不出来么!”   我大声喝道,剑光层层叠叠,疾如闪电的向左侧飞射而去。   剑气过处,浓雾消散,朱姬纤指掩口,娇笑一声。   “哎呀,被你找到了。”   说着玉臂一挥,一把利剑顿时捏在了手中。   “那我就来和宋宗主过过招吧。”   说罢,提剑轻点,瞬息而至我身前三寸,月冷剑动,双剑交击,我以快制快,避开自身要害,左手凝起真气,夹风雷之势,飞身迎向她。   而朱姬剑光破浪,身法诡魅,招势轮替不断。   “宋宗主,我看你眉间隐有黑气,怕是身体有恙吧,你确定还要跟我打下去吗?”她带着笑,语气意味深长,手中利剑寒光一闪,直逼我而来。   “你把人交出来,我自然就不跟你打了。”   我一边说着,一边剑转流云,瞬时破开了她的攻势,凝光绕指,挥掌拍了过去,只听的一声惨呼,朱姬重重的跌在了地上,手中的剑都掉到了一边。   好机会!   我刚想趁胜追击,胸口却突然气血上涌,喉间一片腥甜,嘴角也有淡淡血痕漫出。   怎么回事,这还带反噬的?   后面周卓然终于摆脱了傀儡的纠缠,飞身赶过来,伸手扶住我,神情分外的焦急。   “宗主,你怎么样?”   “没事。”   我努力平复着不适,刚想让周卓然替我上去擒住受伤的朱姬,却在看到他身后的情景后,眼眸顿时点缩成凝。   “小心!”   我厉喝一声,一把推开了周卓然,将手中长剑尽数刺进了一只傀儡的胸腹。   周卓然跌在一边,看不到我的脸,却能看到自我肩胛处刺透的利刃,鲜红的血,蜿蜒而出,沾染了我身上素色的衣衫,触目惊心。   “宗主······”周卓然声音发颤,手忙脚乱的爬起来,跑到我身边。   “宗主,你快坐下,我给你运功疗伤。”   我咬牙拔出了肩上的利刃,自封了穴道止血,这才以剑支地,剧烈的咳嗽起来,血珠顺着嘴角滴落,染的我前襟一片的腥红点点。   见鬼,怎么偏偏这个时候犯起了咳疾。   “先别管我。”   我摇摇头,喘息了一会儿说道:“你赶紧带人先去抓住朱姬,把关吟她们的下落逼问出来。”   周卓然也知道事情轻重缓急,当即带着剩余弟子,朝朱姬冲了过去,却没想到眼看着就要到她前面时,脚下土地却突然陷落,令他们瞬间全都栽倒进了深坑里。   难怪万乘宗的魔门称号会被怀灵宫抢走了,这五花八门的诡计也太多了!   我揪着胸前衣襟,刚想起身上去营救,可浑身却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几乎月冷剑都快拿不住。   就在此时,一块宽大的黑布从天而降,将我整个人都笼罩其中,像个麻布袋一样倏地收紧口子,随之而来的,是一缕奇异的香气,整个过程快准狠,都没给我闭气的功夫,我就已经因为吸入迷香而陷入了昏迷。   浑浑噩噩之中,我似乎是在这个黑袋子里被人运着走了很远,不知道过了几个日夜,才终于在一个地方停了下来,直接被毫不留情的扔在了地上。   好疼······我感觉身下是冰凉又坚硬的大理石地面,撞的我浑身的骨头都快散架了,连眼泪都忍不住成串的掉出来,脑子也清醒了不少。   “少宫主,这回可钓到大鱼了,属下把渊合宗的代掌宗主宋子善给您抓到了。”   隔着黑布袋,我听到了朱姬那谄媚满满的邀功之声。   “您想如何处置他?是活剐了还是下油锅,要不剁了手脚,做人彘吧?”   我悚然一惊,后背都开始生寒,不管不顾的在袋子里扑腾,嘶哑着声音对外喊话。   “不是吧,什么仇什么怨啊,你们要用这么狠毒的手段整治我,直接给个痛快不好吗?我告诉你们啊,我上头可是有人的,明亦心听说过没?那可是渊合宗的正牌宗主,他要是知道你们这么对我,定要踏碎整个怀灵宫,把你们全都杀个干净!”   “混蛋!你还敢······”朱姬立刻气急败坏大声呵斥,但刚刚才骂出几个字却又闭了嘴,随后就匆匆退了出去。   听这动静,她应该不是被我吓唬走的,而是那个神秘的少宫主让她离开的。   这少宫主看来有点见识,知道明亦心的威名,也清楚现在怀灵宫这个发展阶段得罪渊合宗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那我是不是能有机会逃过一劫了?   正当我稍稍松了口气,寻思着该想个什么法子忽悠这少宫主放了我的时候,却猛地想起风蝶对我耳提面命的警告来。   怀灵宫同万乘宗是有大仇的。   比起渊合宗,我这个万乘宗宗主处境更危险啊!   我慌忙往自己脸上摸了一摸。   还好还好,我的易容还在,勉强能苟一苟。   外头的环境安静的掉根针都能听见,在我以为是不是人都走光了的时候,有脚步声响了起来,不急不缓的,一步步朝我走了过来。   我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大脑飞速的运转着,思考待会该如何应对。   打现在肯定是打不过了,要不先示弱,抱大腿求饶,卖惨装乖?   不行,不行,男女授受不亲,待会她以为我存心耍流氓那不是火上浇油了吗?   怎么办啊······焦虑之中,头顶被束紧的布袋口却蓦地散开,黑布顺着我的脸和身体滑落在地,同它一起掉下来的,还有我那张保命的假面具。   完!蛋!了!   我下意识的就把头勾下,用手紧紧捂住了脸,像一只把脑袋钻到沙子里躲起来的鸵鸟,自欺自人的希望别人发现不了我。   祸不单行啊!   求老天保佑,这个少宫主不知道万乘宗主到底长什么样子,要不然,我就真的要把刚才朱姬所说的酷刑挨个都受一遍了。   从捂脸的指缝里我看见,一只骨节修长的手朝我伸了过来,捏住我的下巴,微微用力,不容抗拒似的将我的头抬了起来。   一双波澜不兴的眸子在缝隙里与我对视,熟悉又陌生。   这,这是······说不清是震惊还是高兴,我的手都开始剧烈的颤抖,脱力般的从自己脸上滑下去了。   “是你?!” 第73章   没错,此刻出现在我眼前的,正是我苦苦寻找了三年的明亦心。   他披散着头发,身穿一件暗红色的曳地长袍,弯腰低眸看我,长长的睫毛垂落下来,似鸦羽一般轻轻颤动着,令这张美的雌雄莫辩的面容更添了几分撩人的意趣。   我就这样傻傻的盯着他看了很久,似是不敢确认一般,好半天才小心翼翼的试探着问出声。   “明亦心?”   他的表情没有一丝波动,木然的像是从前在正心居看见的那些竹人兄弟,就连动作也没有变过,依旧是俯身捏着我的下巴不放,我都怀疑他待会儿可能腰酸的都要直不起来。   这个状态,很不对劲啊!   以前的明亦心,虽然也经常的面无表情,但他还是会笑的,不管是冷笑,嗤笑,还是神经病笑,至少还是有情绪的。   可现在看到的这个明亦心,完全感受不到他一丝的情感波动,明明白白的就是个冷。   我心里开始隐隐约约有了个不好的预感。   “你,不会是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吧?”   他还是没说话,但却缓缓的点了下头。   这一刻,我已经完全无法形容我的心情了,就像是坐了一趟窜天入地的云霄飞车,什么大起大落,大喜大悲全都体验了一遍。   又是狗血失忆梗,作者你还有没有点新意了?!   “所以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了是不是?”我心灰意冷的问。   “我知道。”他终于开了口,声线直直的像一条平行线,冰凉但依然好听。   “你是宋子善,是我从前的,爱人。”   爱人这个称呼,就是他从前正常的时候也没对我说过,出于意料的竟在这种诡异的场景下听到了。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哪怕遗忘了全世界,也不会忘了你的脸和姓名,因为,那已经深深的刻在了我的真心上,海枯石烂,此志不渝。   天哪,这可太浪漫了!   我被我自己的脑补感动的都想掉泪。   明亦心终于放开了我的下巴,冰冷的指尖顺着我的下颌一路慢慢描绘到耳垂,语气好似久旱的荒野落下春雨,不再死气沉沉,而是微微有了些生机。   “听说,你为了权位,对我始乱终弃,巴不得我死在外面再不出现,可是真的?”   啥?   我感动的泪水立刻憋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无名的恼火。   “听说?听谁说的?这么荒谬的谣言你也信?我还巴不得你死外面?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了三年,我才是真的差点死外面······”话还没说完,他就不慌不忙的打断了我。   “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最开始的半年没有来找我?你当时在做什么?”   我一下子就卡了壳,明明问心无愧,却莫名其妙的开始结巴。   “我,我当时在渊合宗,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脱,脱不了身,所以,所以······”明亦心的眼尾带了些淡淡的嘲讽。   “所以,你还是为了权位。”   “不是,我······”我想解释,却发现这很难解释,也压根解释不清楚,尤其还是在他已经先入为主对我下了不好的判断的时候。   心中有沮丧憋闷的情绪在不断蔓延,这有口难辩的感觉真让人难受,我日夜期盼的久别重逢竟是在这样猜测怀疑辩解的对话下展开。   也许是触底反弹,也许是窒息难忍,总之我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股巨大的勇气,伸手揽住他的脖子,对准那水润漂亮的双唇就亲了下去。   明亦心的身体僵了一下,似乎是对我这样大胆的行为有些意外,但很快,他就反客为主,一手揽住我的腰,另一只手按住我的脖颈,密不透风的回吻了过来。   我的呼吸和他的交缠在一处,炙热而急促,像是火山爆发前的岩浆,滚烫的快要把我们的身体都融化在一起。   情热心动,他的手臂在我的腰上不断的收紧,仿佛要揉我进他的骨血里,我努力的想要回应他,想要与他贴的更近,动作太大,一不留神便牵动了我肩膀上的剑伤,剧痛袭来,疼的我眉头都皱成了一团,在他的唇齿间不自觉的闷哼出声。   明亦心发现了端倪,停了下来,轻轻松开了我的唇,视线滑落到了我那血迹斑斑的衣服上,眸色暗了暗,伸手挑开了已经有些松垮的前襟。   “谁伤的?”   他盯着我的伤口看了会儿,阴沉沉的问道。   “还能有谁,你的那个得力下属,朱姬呗。”   我的语气活像个挨了欺负找靠山告状的小可怜。   “她驱赶的傀儡哪来的?是不是你炼的?可把我打的好惨哪,还有我的那些弟子们,都掉进她的陷阱里了,也不知道······”明亦心在我絮絮叨叨的诉苦声里,忽然低下头,柔软的嘴唇贴在了血肉模糊的伤口处,一点一点摩挲着,似在安抚我的疼痛,又似在懊悔因为他而让我受伤,温柔小心的样子同最开始那个冷漠木然的冰块脸判若两人。   我不知道他是恢复了记忆还是情不自禁,我现在也压根没心思去思考,从肩膀传来的柔软触感,湿润而旖旎,让我痛并快乐着,脑子里一阵缺氧,失神般的倒在了他的怀里,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还是因为肩膀上传来的感觉,清凉滑腻,混合着指尖微热的温度,让伤口的疼痛得到了很大程度的缓解。   我艰难的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柔软宽敞的大床上,四周挂着粉色的轻纱帐幔,还有莹白的珠帘,随着窗外吹进来的夜风微微飘荡,如梦似幻。   明亦心就坐在这少女心爆棚的床边,手里拿着一罐小小的药膏,在给我认真的上药,脸上因为烛火的映照,一半明亮,一半朦胧,让人感到一种岁月静好的温暖。   我的心头似有暖流悄悄趟过,下意识的就握住了他的手,脱口而出。   “你信我,我没有为了权位舍弃你,我一直都在找你,每天都在想你,真的!你相信我吧。”   他把目光投到了我的脸上,深邃而又复杂,许久,将他的手从我的掌心之中缓慢的抽了出来。   还是不信我吗······就在我的一颗心失望沉下去的时候,明亦心却张开唇,简简单单的说了两个字。   “我信。”   如同枯木再逢春,我的眼睛一下子便焕发了光亮来。   “你信我?你是都想起来了吗?”   “没有。”   他摇了摇头。   “我昏睡了两年多,醒来后很多事情都忘了,但我一直记得你的模样和你的名字,还有你曾经说过的一些话,刚才你亲我的时候,我又想起了许多和你在一起的画面,虽然断断续续很模糊,但是我可以确定的是,你对我,的确是真心以待的。”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这里。   我感动的泪水到底是有机会流下来了。   他真的记得我。   明亦心放下药膏,拿了一旁放着的干净白布条,为我把上好药的伤口包扎了起来,动作轻柔的好像我是一个易碎的瓷娃娃。   但是他的语气就不怎么轻柔了,阴寒冷戾,冻得人牙根儿都生疼。   “我已经让人把朱姬绑了倒吊起来了,你打算怎么报复她,活剐,下油锅,还是做人彘?”   这么温馨浪漫的气氛难道不该亲亲抱抱贴贴,好好温存一下,提什么朱姬,太扫兴。   “不要,那些手段太凶残太反人类了,那是别用,就给她个痛快吧。”   我刚说完,猛的又想起另一件要紧的事来。   “等等,她还不能杀,关吟的下落还不知道呢,得赶紧让她说出来。”   明亦心的眼睛眯了下。   “关吟是谁?”   对了,他现在只记得我,别的一概都忘了,关吟这名字对他而言就是个陌生人。   “是我朋友。”   我想了想,觉得不够分量,又补充道:“不仅是朋友,还是我妹妹,她的生死对我很重要,你快点让朱姬把她交出来,可别让她出什么事儿。”   明亦心的脸色更难看了,明显是对我说的话很不满意,但他并没有追问下去,直接让人把朱姬和她的几个跟班一起都押了进来,跪在了我的面前。   朱姬灰头土脸,遍体鳞伤,完全没了白天那副妖媚惑人的德行,变得狼狈不堪,进来就喊冤。   “少宫主,属下,属下到底做错什么了,请您明示啊。”   明亦心冷冷的扫了她一眼。   “你白天抓回来的人呢?”   “白天抓回来的人?”   朱姬懵了一下,这才看到了从明亦心身后探出头的我,脸上表情犹如被雷击,但又不敢多问,只得哆哆嗦嗦的朝我这边指了一下。   “不是,不是在您的床上吗,虽然脸换了,但是,但是人应该没换······”倒是挺聪明,可惜聪明用错了地方。   我怕明亦心不耐烦,又像从前那样随手丢个东西过去就送人上西天,连忙从身后环抱住他的双手,头搁在他的肩膀上,对着朱姬喊话。   “说的不是我,是你抓的那些年轻男女,里头有没有一个二十出头,脸圆圆,眼睛也圆圆,长的很可爱的女孩子?” 第74章   “没,没有啊······”朱姬刚说了这几个字,明亦心的眼风一扫,她立刻就吓的瑟瑟发抖,有什么说什么,恨不得把自己在元村走了几步路,踩过几个水坑都给交代出来。   我从中提炼到了几个关键的信息。   她当时是把全村人都赶到一处山谷里,派了跟班看管着,刚想仔细挑挑,我就赶过来了,跟班听见打斗动静,就扔下那些人往她那边驰援,后来擒住我再回去看时,山谷里的人已经跑的一个都不剩了,她因为急着把我这条大鱼送回去邀功,也就懒得再去找人,放过他们了。   “少宫主明鉴,属下说的都是真话呀,若日后查证了有虚言欺瞒,甘愿领受千刀万剐之刑!”   我觉得她的这番话,可信度还是很高的,毕竟这事儿不难查证,她也没必要为了几个普通人搭上自己的性命。   “还要问吗?”   明亦心微微偏过头来问我,声音冷冷的。   “你要还不放心你那好妹妹,就把她们都吊起来,挨个放血,总有熬不住的会开口。”   我从身后环抱着他,咂摸着这句话,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明明是威胁朱姬的狠话,为什么要对我说的这么······酸溜溜?   “不用了,量她也没胆子说假话,把她们都押走吧。”   明亦心只轻轻抬了抬眼皮,马上就有一队侍从出来押着朱姬等人拖下去了。   “谢谢你。”   我把脸靠在他的肩膀上,磨蹭了两下。   “这下我就放心多了。”   明亦心没说话,等了一会儿,像是忍不住一样,转过身来看我,似乎想问什么,但半天又不张嘴问。   其实,我心里已经有些明白了。   看他这幅少见的别扭模样,真是可爱到我心坎里去了。   “关吟和我是清清白白的朋友关系,认她做妹妹呢,是因为她有心上人快出嫁了,娘家人又都死光了,总得有个给她撑场面的亲人吧,至于我嘛······”我用手捧住明亦心的脸,笑眯眯的看着他的眼睛。   “我也有心上人了,你要不要猜猜他是谁?”   明亦心与我四目相对,眼神再不复之前那般波澜不兴,了无生趣,而是逐渐变的柔和,变的有了感情。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抓着我的手腕放到唇边亲了亲。   “你先猜。”   我反应过来,他是让我先猜他的心上人是谁。   若换了以前,明亦心早就得寸进尺,不管嘴上还是身上,都占尽我便宜,撩的我脸红心跳,压制的我毫无还手之力,哪像现在,都快变成一个陷入初恋的纯情少男了。   我倏地眼前一亮。   对啊,他还没完全恢复记忆,我也可以占一回上风,好好“欺负”他了。   “让我先猜啊······”我故意拖长了声音,想趁他不备,来个饿虎扑食,将他扑倒在床,像他从前对我一样,好好调戏个够。   但可惜,我想的太激动,完全忘了我的肩膀上还有伤这回事,刚把他扑倒,就因为牵扯到了伤口而疼的呲牙咧嘴,那模样,不照镜子也知道有多难看。   明亦心躺在下面,扶着我的双肩,忽然的唇角勾起,笑了。   这笑容,真如冰雪初融,万物复苏,生生的把我的魂儿都给勾引走了。   “你就是我的心上人。”   我凑过去,像小鸡啄米一样啄他软软的嘴唇,黏黏糊糊的又说了句。   “我也是你的。”   明亦心任由我在他的唇上胡作非为,直到我闹够了,才伸出手来,勾住我的后脑,仰着头吻住了我的唇。   这个吻,深情而又绵长,带着久别重逢的相思,碾转到了我心里的最深处。   “明亦心,我真的好喜欢你呀,你不要再离开我了。”   一吻终了,我趴在明亦心的胸膛上,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他的衣领,喃喃说道。   他将我掉在脸侧的头发轻轻的拨开,手顺着我的脊背轻轻的拍着,似在安抚一样。   “好,我不离开你。”   夜色沉沉,漫长而又宁静。   这大约是三年来,我睡的最安稳最香甜的一觉。   就好似漂泊不定的小船终于找到了停靠的港湾,可以踏踏实实的好好休息一下了。   睁开眼睛时,已经是天光大亮,日上三杆。   明亦心就倚在床头,一只手支着下颚,一只手放在了我的腰上,垂着眸子,也不知这样静静的看了我多久。   “醒了怎么不叫我?”   我说着,往他的怀里钻了下,伸手回抱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了他的颈窝里。   “等很久了吗?”   他顺势搂住我的肩膀,低头在我的眉心处亲了亲。   “不久。”   我的手摸着他身上的衣服料子滑溜溜的,像是与昨天不同,好奇看了下,原来是他将那件华美累赘的暗红长袍换成了一件淡青色锦缎的常服,头发也跟从前一样用根长长的发带简单束了起来,越发显得丰神俊美,眉目如画,真真叫人看的心猿意马。   大约是被美色冲昏了头脑,让我开始有胆子胡言乱语了。   “外面都传你是女子呢,你怎么不穿女装,是不喜欢吗?”   明亦心挑了下眼尾,淡淡道:“你喜欢?”   嗯?   为什么要问我喜不喜欢,难道我说句喜欢他就会为了我穿女装吗?   啊,爱情的力量真伟大。   我兴奋之余,不知怎地,脑子里自动冒出风蝶那涂脂抹粉,扭着腰肢花蝴蝶一般的打扮,再代入一下明亦心要是也这个样子的话······哈哈哈哈!   我没憋住笑,在明亦心的怀里抖的像只抽了筋的麻雀。   虽然靠着这张脸,他穿什么都会好看,但是还是不要扮女孩子了,我怕我想到他以前骄狂冷漠的样子,会把头都笑掉。   “看来你是喜欢了。”   他抱着我,慢条斯理的说道:“那你今天就穿给我看看吧。”   啥?   我笑了半天才觉得不对劲。   “不是你穿,是我穿?”   “对啊。”   他捏了下我的耳垂,语气似笑非笑的。   “可以吗?”   什么叫挖坑给自己跳,什么叫作茧自缚,说的就是我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管男装女装,漂亮衣服我都喜欢,但是要在明亦心面前穿,我还是有点克服不了。   “那什么,都到中午了,你吃过饭了吗?”我开始转移话题。   明亦心唇角微扬,并没有揭破我的小心思,反而很配合的回答了我的话。   “没有,我不吃东西。”   原来你除了我,也不是什么都忘了,不吃东西这点倒是记得很牢。   “但是我好饿怎么啊?”   我眼巴巴的看着他。   “你以前都会给我做吃的,还记不记得?”   “记得。”   他在我希翼的眼神里,又悠悠说了句。   “但是我忘了该怎么做了。”   我指望着能吃上美味大餐的梦想当即就破灭了。   这么好的手艺怎么能忘了呢?简直暴殄天物······我正惋惜着,忽然又听到明亦心在我耳边说道:“不过我让人把这附近几座城里最顶尖酒楼的名厨全都抓来了,你想吃什么,让他们做就是了。”   这山大王似的霸道总裁发言从他嘴里说出来,就特别顺理成章,特别的悦耳。   我心里莫名的开始甜的冒泡,但是想到那些莫名被抓来的大厨们,又觉得挺过意不去的,到底是因为我,才让他们受了这场惊吓。   “跟你商量个事儿,大厨们做完饭,就放他们走吧,他们在家也有亲人,会担心他们的,好不好?”   明亦心捻起我的一缕头发在手指间把玩,笑了笑。   “那你以后不吃饭了?”   “吃啊。”   我说道:“让他们临走前给我写几个简单点的菜谱,我可以自己学着做,虽然我在厨艺方面没什么天赋,但是把东西做熟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明亦心的嘴角依然勾着,起身把我抱在了身上。   “既然你想学做菜,那就到厨房去,看着他们做吧。”   啊?   他这副想一出是一出的随性样子还真是跟从前如出一辙。   “但是,我还没换衣服,脸也没洗······”明亦心的脚步丝毫未作停顿,依然稳稳的抱着我朝门外走。   “你的衣服昨晚我已经帮你换过了,至于脸······”他垂眼看着我,嘴角微翘。   “不洗也好看,我都喜欢。”   这情话简直说的猝不及防,让我的脸上又开始隐隐发烫。   好吧,就算他记忆有失,把做饭的手艺都给忘了,但这撩我的手艺倒是日增月进,更娴熟了。   明亦心现在住的这个地方,比正心居还要大上好几倍,奢靡华丽,九曲十八弯,像座巨大的漂亮迷宫,若是放我一个人在这里走,估计会绕的稀里糊涂,半天都找不到路。   地方大,厨房也大,里头锅碗瓢盆,油盐酱醋一应俱全,还有几十个厨师打扮的人被怀灵宫的女弟子们看管着老老实实垂手的站成一排,大气也不敢出。   明亦心刚一进来,所有人都“呼啦啦”跪了一地,把脸埋在底下,好像抬头看一下眼珠子就会立刻瞎掉似的,包括后面我和颜悦色的跟他们说话,让他们各人做道拿手菜就行,不用紧张,他们也还是勾着头,死活不敢把脑袋抬高一点。   我看了眼站在旁边握着剑对他们横眉冷眼的女弟子们,好像有点懂了。   大厨们应该是受了什么警告,不允许窥看明亦心的容貌,否则就有杀身之祸。   冷媛对外称明亦心为义女,应该就是不想让他的真实身份被人知道。   “怪不得你不在乎我洗没洗脸呢,原来是知道压根就没人敢看我呀。”   我坐在他的腿上,小声的嘀咕。   “谁说没人看?”   他笑了下,勾着我的下巴,在脸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我在看。” 第75章   不知道是恐惧还是炫技,总之就最后我品尝到的成果来看,大厨们估计是把压箱底的手艺都拿出来了,每道菜都是色香味统统俱全,就没有一个掉链子的。   我吃的相当满意。   刚睡了三年以来最安稳的一个觉,现在又吃上了三年以来最美味的一顿饭,真让人有一种否极泰来的幸福感。   明亦心宛如一个在看美食吃播的捧场观众,眼尾含笑,专注又认真,视线都没有离开我一瞬。   到最后在我明明已经吃的肚子溜圆的情况下还去夹了块酱汁牛肉朝嘴里塞,他似乎是终于忍不住了,凑过来咬住我嘴边还没来得及吞进去的半块牛肉,自己嚼了嚼,咽下去了。   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他吃东西,大为新奇,当即连东西也顾不上吃了,忙着去问他的感想。   “好吃吗?”   “你觉得好吃?”   在得到我点头肯定的答复后,他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你以前,要求可没这么低。”   说着朝墙角站着的大厨们扫了一眼,语气冷然。   “什么名厨,也不过如此。”   这句话落到厨子们的耳朵里,无异于是“你们待会全都要死”,一时间个个都吓的面如土色,仓皇跪下来就哭求饶命。   “闭嘴!吵什么!”   怀灵宫的弟子们立刻大声呵斥,抽了腰间的佩剑出来就要往厨子们的脖子上比划。   “别别别!”   我赶紧站起来阻止,又去扒着明亦心的胳膊晃了晃。   “你答应过我,不杀他们的,现在饭也吃完了,菜谱也写了,就放他们走吧。”   明亦心还未说话,那群弟子中领头的一个却上前一步,抢先道:“少宫主,这些人可万万放不得啊,宫主曾有令,凡是见过您容貌,听过您声音的外人,必须全杀了,一个都不能活着离开。”   “宫主有令?”   明亦心冷冷看着她,突然抬手,凌空一抓。   那弟子顿时就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绳索套住了脖子似的,双脚缓缓离地,在悬空的状态下,捂着脖颈,痛苦万分的挣扎,像一只垂死的蚂蚱。   随后明亦心收拢五指,当着所有人的面,用真气掐断了那弟子的颈骨,好似扔垃圾一般扔了出去。   这一幕把厨子们吓得瘫成了一团泥,连求饶都不敢喊了,眼里满满都是绝望之色。   其他的弟子们倒是没有多少惊讶恐慌,显然对此已是司空见惯,只不过在明亦心冷漠命令她们放大厨们走的时候,再无人敢多嘴一句,格外的顺从。   回去的路上,我又是被明亦心抱着走的,感觉他似乎是把我当成了生活不能自理的残障人士来照顾了。   “要不你还是放我下来吧,我能自己走,正好当饭后散步消消食儿。”   “不。”   他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你受伤了。”   大哥,我伤的是肩膀不是两条腿好吗?   看他这不容反驳的样儿,我就知道下来走没戏,干脆也不坚持了,把头靠在他的胸前,懒洋洋的拿手指去顺着他衣裳纹理一路滑到了精致优美的下颌骨,像把玩玉石一样在上面慢慢的摩挲,爱不释手。   “三年了。”   明亦心突然开口,垂眸看了我一眼,意味深长。   “玉魂应该早就吸收好了。”   这不是废话吗?   我品了一下他说这话的意思,才猛的反应了过来。   当初他临走的时候,我想跟他这样那样,就是因为玉魂还未吸收,身体承受不来才作罢,但是现在可就不同了,轮到他来向我讨债了。   莫名的,我有点慌,耳朵又开始烧的发烫,声音也小的特别没有底气。   “我受伤了······”他挑了下眉。   “伤的只是肩膀,不影响。”   太双标了,这个时候就不影响了,刚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不知道是不是近乡情怯,如今的我,反而没有三年前那不管不顾往前冲的劲儿了,一想到接下来可能要发生的事,就整个人的身子都绷紧了,僵的好比一块木板,心“砰砰”跳的像四处乱撞的小鹿,手脚紧张的都不知该往哪里放。   明亦心不可能没觉察出我的异样,但他什么也没说,十分自然的俯下身,把我放回到了那张粉红色的大床。   我看着他离着我越来越近,憋红了脸,冒出了一句。   “现在,还,还是白天······”“白天怎么了?”   他的手摸着我的脸颊,动作轻柔的像是一缕春风拂过。   “白天就不能传功疗伤了?”   “疗伤?”   这才明白自己会错意的我大为窘迫,只能假装无事发生,干笑两声糊弄过去。   “呵呵,当然可以了,疗伤就得在白天嘛,晚上黑灯瞎火看不见怎么疗,对,白天好,特别好!”   我这语无伦次的模样落到他眼里,倒似乎逗的他很愉悦,凑在我的耳边,低低的笑。   “等你伤好了,我们再来讨论晚上的好处。”   晚上的好处是什么,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明亦心也在我身边躺下来,手放在了我的丹田上,霎时间,似乎有一股温流缓缓流淌而过,从丹田蔓延至奇经八脉,润物细无声般在滋养着我受损的内力。   我也闭目运功,配合他将送入我丹田的真气在身体里流转顺畅,免得他费神过多,反倒耗损了他自己的功力。   但是这个过程是在是太舒服了,我闭着眼睛神思渐渐飘忽,糊里糊涂的就睡了过去,再醒过来时,已是满室昏暗,伸手不见五指了。   “明亦心?”   由于看不清周围的景象,我只得一边用手在空气中摸索着,一边嘴里叫着他的名字。   “你在哪儿?”   我的话音未落,微张的唇瓣便被一个吻封住。   这个吻在我的唇上碾转不离,带着炙热的温度,纠缠勾绕,几乎汲取了我全部的呼吸,直到我都要喘不过气来,才终于被放开。   黑暗中,传来了明亦心一声轻笑。   “这就是晚上的好处之一。”   他说着,嘴唇擦着我的脸颊来到耳垂,似有若无的碰了碰。   “至于其他的,以后再慢慢的告诉你。”   我只能说幸好现在屋里没有点灯,要不然,明亦心就能看到我这脸上会红到一个什么离谱的程度了。   然而下一秒,所有的烛台仿佛约好了似的,无风自动,蓦地就被点燃了芯子,将屋子里的暗色一驱而空,变的光明通亮了起来。   明亦心收回手,回头看向把脸藏进枕头的我,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点点笑意。   “起来,吃点东西。”   “不吃了。”   我闷在枕头里,说话都是嗡嗡的。   “中午吃太多,这会儿还不饿。”   “真的不吃?”   他故意说道:“那我做的这些,只能拿去倒掉了。”   我的耳朵敏锐的捕捉到了重点。   “你做的?”   瞬间我便扔了枕头,朝屋子里看去。   果然,在中庭屏风摆着的桌子上,摆着大大小小好几个碗碟,正袅袅冒着热气。   我用力的嗅了下传过来的香味儿,肚子里的馋虫顿时就欢快的蹦跶开了。   “你不是说你忘了怎么做吗?现在都想起来了吗?”   “没有。”   明亦心将我打横抱起来,迈步朝桌子那边走。   “今天看一下,就又学会了。”   “看一下就会了?”   我惊讶的睁大了眼。   “你怎么那么厉害啊!”   “是吗?”   明亦心的唇角微微勾起,神色却十分的淡然。   “这本来也算不得什么难事。”   我这种做饭天赋为0的渣渣顿时朝天赋异禀的学霸投去了羡慕敬仰的眼神。   “怎么不难啊?我学了好久都学不会······”“你不用会。”   明亦心将我放在桌子前的红木雕花椅子上,揉了揉我的头发。   “你只要会吃就行了。”   我心里暖暖的,捉过他的手背就亲了两口。   “那我要是被你养圆了,你不能嫌弃我。”   “圆了不是更好?”   他摸着我的手腕上突出的骨节,悠悠道:“你如今瘦的太过头了,吃多长点肉,摸起来才舒服。”   我噗嗤一笑,仰着脸,眼睛眨呀眨的看着他。   “这可是你说的,别后悔哦。”   他也轻轻笑了声,低头亲在了我的眼皮上。   “绝不后悔。”   难怪中午明亦心吃了那半块牛肉会嫌弃成那样,这顿饭的美味程度,比中午那顿,等级提高了不是一点半点,是直接窜上了天,无可比拟。   我吃了个心满意足,摸着溜圆的肚皮站了起来。   睡了一下午,又吃了这么多,该出去溜达溜达,免得积食。   明亦心在我吃到一半的时候,收到了弟子送来的什么消息,暂时先出去了,我寻思着这迷宫我也绕不明白,干脆就在房间外的附近游廊里走两圈得了。   外头走廊里的烛台没有房间里多,光线稍微暗一些,我一边欣赏着墙上嵌着的各色华美的装饰品,一边缓步朝前走着。   路过拐角时,冷不防从旁边虚掩的一扇门伸出一只手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我的胳膊,将我扯进了门里。   这人抓的正好是我受伤的那只手,疼的我直抽冷气,一时连反击也慢了半拍,被他直接牢牢禁锢在了墙边。   他见我还要挣扎,忙扯了脸上蒙面的黑布,小声的唤我。   “师父,是我。” 第76章   这声音,有点耳熟。   借着窗外照进来的稀薄月光,我终于是勉强认出了那人的脸。   “云轻?”   我像见了鬼一样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你怎么在这儿!”   姚云轻很警惕的先听了听门外的动静,这才把焦急又担忧的目光投到我脸上,语气满满的都是懊悔和自责。   “之前我跟师父说带弟子外出历练,就是冲着要剿灭这怀灵宫大魔头的,谁料半路却中了他们的迷阵陷阱,无端端绕了几个大圈子都找不到这魔头的老巢,我好不容易才破阵出来,就接到了师父你被掳走的消息,本来想带着弟子们强攻,又怕逼的他们狗急跳墙会伤害你,所以就独身一人潜进这儿,万幸,一来正好就遇上了师父,真是天助我也!”   正好?   这么大这么绕的迷宫,这么多这么严的守卫,你居然就这么一路畅通无阻的进到了内庭?还这么巧就遇上我一个人出来遛弯儿?   不愧是气运之子啊,这运气也忒强了吧。   我还没来得及感概他真是自带男主光环护体,他就一把钳住我的胳膊,大力往窗边拉。   “师父,趁现在无人发现,快跟我走。”   “嘶,疼······”我皱紧了眉头,站着不动,另一只手捂住了痛的钻心的肩膀。   “快放开,我的伤口都要裂了。”   “你受伤了?!”   姚云轻惊讶之下,慌忙放开了我,手足无措的向我道歉。   “对不起,师父,我不知道,我,我真该死······”他看起来像是要哭的样子,眼眶里都开始红了。   “师父,都怪我没有保护好你,才让你受这样的苦,要是当初我没有出去历练,留在你身边,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多孝顺的徒弟啊。   我都有点被他感动了。   “这跟你没关系,你不用自责,再说我这伤的也不是很重,上过药休息几天就会好,没事的。”   “怎么会没事?”   他声音里都带着哭腔,泪水已是摇摇欲坠。   “你落到这个狠毒的魔头手里,指不定受了多少酷刑折磨,我知道你是为了怕我难过才故意说的这么轻松,我要是信了,那岂不是个傻子吗?”   我看着他,默默的叹了口气。   这孩子,可能真的有点傻。   也不想想,要是我真的受了酷刑折磨,还会这样优哉游哉的在他口中的“魔窟”里随意晃悠吗?   “我真的没事,这儿也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可怕,其实······”“师父。”   姚云轻突然就打断了我的话,双眼紧紧的盯着我略微红肿的嘴唇和脖颈边的某些痕迹,顿了半响,干涩的开口。   “你这是,怎么一回事?”   “啊?什么?”   我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看着他惊愕到几近颤抖的眼神才回过味来。   这孩子打小就早熟,现在这个表情,肯定是猜到些什么了。   “呃,这个······”这让我该怎么解释,总不能说是明亦心和我的闺房情趣吧,我好歹是给人当师父的,在小辈面前说这些,也太不正经了。   姚云轻也不知脑补了些啥,但看他这表情显然是把我这犹豫含糊的态度当成了默认,脸色一寸寸变的更加青白。   “这无耻妖女,竟敢对你,对你······”他又惊又怒的说了几个字,就再也说不下去,手指攥在腰间的长剑上,用力到骨节发白。   “我这就去杀了她!”   “你别冲动,听我······”我阻拦的话还未说完,他就像团火似的气势汹汹的冲向门口,大有要去把这里一切都烧成灰的架势。   就在这时,门外不远处传来了怀灵宫弟子的喊声。   “快,那边去看看!仔细的搜!”   不好,这要让姚云轻跑出去贸然跟人正面撞上,又得是一场腥风血雨的无谓缠斗。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我扑过去在姚云轻打开门之前扯住了他,小声的呵斥。   “胡闹!不要命了?先躲起来再说。”   “我不怕死!师父,我一定要杀了······”他尤自不死心,还想要摆脱我的拦阻去外面,但在我发狠的瞪了他一眼,威胁要把他逐出师门后,到底还是妥协了,一脸不情愿的被我拉到屋子的角落,找了个柜子塞了进去。   外面的脚步和人声越来越近,须臾间就要来到我们藏身的这间屋子了。   “老实呆着,别说话。”   我最后警告了他一句,刚把柜子合上,屋门便被人用力推开,一群背着弓弩刀剑的弟子鱼贯闯了进来,手里提着的灯笼立时把这昏暗的房间都照亮了不少。   “什么人?胆敢夜闯怀灵宫!”   他们初见我时,先是厉声喝问,但在看清了我的面容后,又像是被掐住了脖子似的不敢再放肆。   看来经过昨天朱姬和今天厨房的事情后,他们已经明白了,我可不是什么阶下囚,而是他们少宫主的心头肉。   “公子。”   并没有多少犹豫,他们很快就恭恭敬敬的朝我行了礼。   “属下等正在搜寻刺客,无意惊扰公子,请您见谅。”   “刺客?”   我故作惊讶的挑了下眉。   “还有这样大胆的人?那是得好好搜搜,辛苦你们了。”   估计在明亦心那儿,他们从未听过这样宽慰温和的言语,所以我这话一出口,他们就很是受宠若惊的样子,忙又向我低头行礼。   “不敢当,这不过是属下应尽的本分。”   “你们太谦虚了,有机会我一定向少宫主转达一下你们的忠心,让他好好嘉奖你们。”   虽然我当宗主的时间并不长,但对人画大饼这一必备技能我却是无师自通,别说,还挺好用。   怀灵宫的弟子们闻言立刻面露喜色,对我谢了又谢,房间也不搜了,生怕打扰了我,二话不说就退了出去,转而去搜别的地方了。   姚云轻像是憋不住一样,不等我来开柜门,就自己“砰”的一声把门撞开,钻了出来,死死咬着唇,满脸沉痛的望着我。   我看他现在这个状态,估计也听不进去我解释的前因后果,干脆也就不说了,直接推着他就往窗边赶。   “你不用管我,快离开这儿,过不了多久我就会回来了。”   “我不走。”   姚云轻十分抗拒,就那么赖在原地看我,眼泪一颗一颗的往下掉。   “师父还在这儿受苦,我怎么能自己先走?便是死,我也要跟你死在一起。”   “谁说我要死了?”   我肩膀使不上力,实在推不动他,只得无奈的摇了下头。   “不管你信不信,我确实没有受什么苦,之所以留在这儿,是有原因的,以后再跟你细说,你要是还把我当师父,现在就赶紧离开这儿,带着弟子们回渊合宗去,以后不要再来。”   姚云轻耸着微红的鼻子,强行忍住奔涌而下的泪水,哽咽道:“你是为了渊合宗,为了我,才甘愿受这魔头的折辱吗?师父,我不要你做这样的牺牲,我,我心里······”他说到一半,忽然就脸色巨变,抢身上前,张开手臂像老母鸡护崽一样护在我身前,整个人的气势徒然就拔高了。   “谁?!”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只见门口不知何时立了一个黑沉沉的影子在那儿,纵使是光线昏暗,也依然能看出此人修长挺拔,宽肩窄腰的绝好身材,只一眼,我已经认出了他是谁。   原本还有些紧张的心立刻放回了肚子里,我拍了拍姚云轻挡在面前的手臂,示意他别挡着我。   “是自己人。”   “自己人?”   姚云轻到底是个脑子极为聪明的人,在狐疑不定朝门口黑影打量了一会儿后,猛的反应了过来。   “明宗主?”   他不可置信的盯着明亦心在月色下越发显得淡漠出尘的一张脸,回头又看向我。   “师父,明宗主怎么也在这儿?”   这可就说起来话长了。   在我打算长话短说的时候,姚云轻却已经自己给出了答案。   “难道明宗主失踪的这几年,也是被怀灵宫的妖女抓到这儿关起来了吗?”   “呃,算是吧,不过······”我再一次的试图解释,但姚云轻完全陷入了另一个思路,表情也越来越震惊。   “明宗主武功这么高强,也敌不过那少宫主吗?这妖女到底练得是什么邪门的功夫,若不尽早除去,岂不是要在江湖上四处为祸,造成一场生灵浩劫?我看得以渊合宗之名,召集天下所有愿意除魔的门派,合力围剿怀灵宫,将那魔头挫骨扬灰了才好。”   “呵。”   明亦心嗤笑一声,语气比平时更为的冷冽寡淡。   “若是没那个本事,就不要说大话,平白给人增添笑料罢了。”   “我······”姚云轻应该是很久没有被人这样当面嘲讽过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握着拳站了会儿,才勉强忍着气道:“多谢明宗主的教诲,晚辈自当铭记在心。”   “那还不快走?”   明亦心微眯了眼睛,毫不客气的对他下了逐客令。   “再磨蹭,被挫骨扬灰的,可就是你了。”   作者有话说:谢谢小天使们的评论和海星~ 第77章   姚云轻到底还是走了。   虽然他看起来还是满肚子疑惑不解和不甘愤怒,很不愿意我继续留在这儿,但胳膊拗不过大腿,我不听他的,明亦心也不理他,毫无办法之下,只能一个人空手而回。   临走时,他冷不防的用力抱了我一下,在我耳边抽泣着小声说了句。   “师父等我,总有一天,我会救你脱离苦海的。”   说罢,咬牙放开了我,决然而然的跳上窗台,一跃而起,头也不回的消失在了无边的夜色中。   明亦心自始至终都立在原地,没有移动分毫,若不是他刚才开口说过话,完全都可以当他是座完美的雕像了。   我看他神色无波,似乎对刚才这一幕视若无睹,也没有要开口询问的意思,心里顿时有点犯嘀咕。   昨天因为关吟的“妹妹”身份,他都平白吃了场飞醋,这会儿别人当着他面抱我了,居然没什么反应?   不会是故作淡定,待会再来翻旧账吧。   为了稳妥起见,我决定还是先说明一下,毕竟他现在记不得以前的很多事情,肯定也把姚云轻的来历给忘了。   “呃,这孩子就是几年前从姚家带回来的那个小儿子,现在都长这么高了,武功练的很好,人也聪明,我在外找你的时候,就是他帮着看管渊合宗的,对我这个师父就像对爹一样的孝顺,所以他才会······”明亦心没等我说完,就朝我伸出了手,沉声说了两个字。   “过来。”   “哦。”   我屁颠屁颠的跑过去,二话不说就握住了他的手。   掌心顿时有暖意传了过来。   明亦心摩挲着我的手指,淡淡道:“刚才,我又想起了一些事。”   “什么事啊?”我好奇的问。   他没有马上接话,另一只手轻轻翻开我的衣领,将那块贴身带着的玉佩勾了出来,垂眼看着它,就像在看着过往的曾经。   “在凤凰木下,我把这个送给了你。”   原来是想起了向我求婚的名场面。   “对呀,你已经送给我了。”   我起了促狭之心,故意逗他。   “难道现在想讨回去?那我可不答应,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吃的。”   “我说过,绝不后悔。”   他抬起我的指尖亲了亲,然后同他的手一起,覆在了莹白温润的玉佩上。   “你是我认定之人,无论你是什么样子,做什么事,说什么话,我都会相信你,爱你,永远陪着你,以后你也无需向我做任何解释,因为我知道,你的心,和我是一样的。”   眼角有湿润的水汽弥漫而上,但我的脸上却是笑着的,扑到他怀里,紧紧的抱住了他的腰。   月影朦胧,夜已深沉。   我们就这样拥抱在一起,满室静怡,仿佛只听得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在纠缠贴近,再也分不开。   明亦心把下巴搁在我的头顶上,抱着我左右微微摇晃着身体,忽然笑了笑。   “晚上吃饱了吗?现在有精神了吗?”   “你做的那么好吃,当然吃饱了。”   我靠在他的胸口心满意足的回答,刚想接着说时,脑子里却叮的响了一声。   等等,他问我有没有精神是什么意思?   难道说······我的心又开始狂跳起来,像是怕他反悔一样,连忙点头。   “有有有,我睡了一下午,现在精神好的不得了,就想找点事情做呢。”   “好。”   明亦心勾唇笑了笑,不出意料的又把我拦腰抱了起来。   “那我就带你去找点乐子吧。”   漆黑的夜幕下,连颗星星都看不见,我从明亦心的怀中拨开他包裹住我的披风,向外远眺而去。   这儿是一处幽深的山谷,四处都是陡峭的断崖,明亦心所在的位置,就是这山谷的咽喉处,下面的山道狭窄到只能容一辆马车经过,断崖上面偏偏又枝繁叶茂,丛林密布,一般很难发现这儿,极为的隐蔽。   荒山野岭,黑灯瞎火,来这儿不是找乐子,是找刺激吧?难道明亦心是有什么奇怪的嗜好?   我偷偷仰头去看明亦心的表情,想找出点什么预兆或者端倪,可他的神色一切如常,微微抬着下巴,眼睛看向下面的山谷,正经的像是个出外勤的地理绘测工程师。   这是欲擒故纵,角色扮演吗?要不,我就主动点吧。   主意已定,我重新钻回了披风里,像条蛇一样扭动着,好不容易才把身子调转了个方向,正面坐在了明亦心的怀里。   他由着我乱动,直到我完全转过来了,才用掌心捂着我的后背,将我往他怀里按的更紧了些。   看来我这步棋是走对了啊!   正当我琢磨着该怎么进行下一步的时候,就听见明亦心对我发出了直男的关切询问。   “你冷吗?”   冷什么冷,我现在热的很!   感觉自己似乎是媚眼抛给了瞎子看,我莫名的有些挫败感,直接掀开了披风,微微抿了下嘴角。   “你说的乐子,就是来这儿看夜景吗?”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明亦心伸出指尖,在我眉心轻轻的按了下,眼底都变的柔软了。   “但是你现在除了受伤,还有陈疾未愈,气血两亏,我不能因逞一时之欲,就全然不顾念你的身体,越是喜欢,就越要珍惜。”   他的这番话,说的专注而认真,完全没了以前的调笑和旖旎的意味,但却依然撩的我怦然心动。   能遇上一个喜欢你到愿意珍惜你的人,是多么难得而幸运。   明亦心将披风重新给我围好,低头与我交换了一个温存湿润的亲吻,唇舌分离之时,我蹭了蹭他的鼻尖,轻声问了一个问题。   “三年前,你到底遭遇了什么,会伤重到昏睡这么久?”   这个问题其实我在刚见到他时,就想问了,可不知怎地,却总是一拖再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可能是我太脆弱,不忍听他受苦受难的经历,也可能是他如今完好如初的出现在我面前,我就不想再揭过去的伤疤,让自己的心情也跟着难过低落。   但是现在想想,我这样也太懦弱自私了,只想享受明亦心给我的关怀和照顾,只想和他花前月下柔情蜜意,却不想了解他曾遭受过怎样的磨难,不想安慰他分担他的痛苦,我如此作为,又哪里配得上他的喜欢和珍惜呢。   “也没什么,无非就是个高明些的杀局陷阱罢了,若不是我的合渊功正值瓶颈,无法突破,被激的走火入魔,又岂会落入圈套之中。”   明亦心说的轻描淡写,我却听的心头一紧,抬头看向他的眼睛,连声追问。   “走火入魔?那是不是会经脉逆流,痛不欲生?他们肯定用了很多残忍卑鄙的法子对付你,你当时,是不是差一点就,就······”“差一点就死了?”   明亦心替我说出了不敢说的那个字,微勾了嘴角,贴在我的额头上亲了亲。   “放心,想杀死我的人,最后只会有一个下场,就是被我杀死,当日围剿我的喽啰成百上千,可最后活着走出来的,只有我。”   这自信到近乎狂妄的话语,倒真的让我放心了不少。   “那布这场杀局陷阱的幕后黑手到底是谁?你查出来了吗?”   “不急。”   明亦心挑眉笑了笑,语气里带着一丝寒浸浸的冷意。   “既然是躲在幕后,就没有那么轻易露马脚,只要我还活在这世上一天,他们就迟早会卷土重来,自投罗网的。”   “他们?”   我又抓到了重点,惊讶的问道:“还不止一个?”   “阴沟里的老鼠自然是会抱团的。”   明亦心嘴角勾起一抹浅浅弧度,眼底却毫无笑意。   “怀灵宫宫主甄媛就是其中之一,今天带你看的乐子,也是其中之一,至于其他的人,待我全部记起来,一个也逃不掉。”   甄媛?   我听到这个略有些耳熟的名字,才猛然想起来,怀灵宫宫主是我同父异母姐姐这回事。   说实话,我对这个想杀了我报仇的所谓亲人,没有一点好感,尤其是现在知道她居然还参与过谋害明亦心,直接让我对她的厌恶感升到了顶点。   害了人,见人没死有利可图,又趁他失去记忆收他做什么“义女”,利用他炼制傀儡给怀灵宫抢地盘排除异己,真是太卑鄙无耻了!   “甄媛现在在哪儿呢?”   我捏紧了手指,越想越生气。   “她在江湖上兴风作浪,残害了多少无辜的少男少女,毁了多少新婚的恩爱夫妻,这种人,不能让她在作恶下去了!”   “她躲起来了。”   明亦心不乏讥讽的冷哼了声。   “大约是察觉到我恢复些了记忆,开始不受她控制了吧,不过可惜,她的贪念太大,是不会舍得放弃唾手可得的一切的,只要我没离开怀灵宫,她就会心存侥幸,迟早都会忍不住,回来继续试图控制我的,她的死期也就到了。”   原来,这才是明亦心继续留在怀灵宫当这个什么少宫主的原因,是为了钓鱼。   “你说今天的乐子也是其中之一,是谁啊?”   “看了就知道了。”   明亦心说着,抬眸朝下面幽暗山谷看了眼,嘴角冷冷的挑起。   “来了。”   作者有话说:求小天使们点一下关注作者~万分感谢~ 第78章   幽暗逼仄的深谷里,由远及近的传来了一些细碎的马蹄和车轮声。   奇怪的是,在这么空寂的地方,一丁点声音都会被放大,可这些马匹和装着箱子的车子弄出的动静却极小,若是离的远些,怕是什么也听不见。   明亦心简直是同我有心灵感应一样,我刚刚有点疑惑,他就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个类似于望眼镜的镀金镶镜长筒,塞到了我手里。   “拿这个看,更清楚。”   我对他身上是否藏了个百宝乾坤袋的事情至今没弄明白,明明出门前只拿了一件披风的,这东西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刚才我摸来摸去也没摸到啊。   不过现在我也顾不得再去他身上翻找查验了,这古代版的望眼镜效果如何,且让我先来看上一看。   果然是高级货,凑上去往下一瞄,连人的头发丝都能看清楚。   难怪动静这么小呢,这个车队的马蹄和车轮上都包着一种不知道什么材质的软皮,上面还有道道暗纹作为防滑之用,而且车队前进的速度极为缓慢,旁边押运的人步子小的都可以用莲步轻移来形容了。   “这些人好怪啊。”我说道。   明亦心活像个捧哏的,接着我的话就问。   “哦?哪里怪?”   我拿下长筒镜,眨巴着眼睛,在脑子里搜了一下形容词。   “嗯,鬼鬼祟祟,担惊受怕,像是做贼心虚的贼一样。”   明亦心在我的耳边轻轻的笑了笑。   “不是像,他们就是贼。”   “啊?”   这么容易就被我蒙对了?   我刚想再问个究竟,却只见明亦心从身边捡了个石子儿,信手一扔,那石子儿就像是长了眼睛似得,疾如闪电,快若流星,正好打在了为首一匹马车的车辙上。   随着“砰”的一声巨响,那车辙立刻四分五裂,崩成了碎渣渣。   整辆车重力骤然失衡,一下子便倾倒下来,连带着驾这车的两匹马都嘶鸣着跌倒在地,半天都爬不起来。   原本小心翼翼生怕会惊动什么的随行人终于是发出了一阵骚乱,慌着大声喊。   “快,快看好箱子!”   可惜他喊的终究是晚了一步,箱子早在车子倒地的时候便滚落了下来,不知是撞到了哪里的尖锐山壁还是什么,箱盖被撞开,里头装的东西哗啦啦散落了一地。   押车的人连忙去跟着捡,可待看清了这些东西后,大惊失色,吓的连滚带爬的跑向中间的一辆马车,结结巴巴的报告。   “主,主人,不好了,出事了!”   一只带着绿宝石扳指的手挑开车窗的帘子,露出了半张脸。   “大呼小叫的做什么?我说过,此行一切要低调小心,万不可张扬,你这样乱喊,是生怕惹不来歹人注意吗?”   “小的,小的知错······”那随从唯唯诺诺的答应着,但还是难掩惊慌之色。   “可是,主人,我那车箱子里的东西全都变成了石头,还有,还有人的断指······”“什么?!”   车里的人完全忘记了自己刚刚说过要低调的话,声调立刻都提高了几个度。   “你没看错?”   “千真万确啊。”   马车的车门倏地打开,一个衣着富贵,头发花白的老男人从里头跳下车,由那随从带路,急匆匆的朝刚才箱子落地的地方赶过去。   “这,这······”他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僵立了片刻,像是猛然惊醒一样,忽的喊道:“把所有的箱子都打开!”   我把长筒镜对准其他的车子都扫了一遍,发现无一例外,里头装的都是灰扑扑的石块。   弄这么大阵仗,这么谨慎小心,当然不会就是为了运几箱石头,看他们这反应,估计是里面原本装的财物被暗中掉包了。   “是你干的?”   我扭头悄悄的问明亦心,笑着勾了勾他放在我腰间的手指。   “江湖上都传,怀灵宫少宫主是个无恶不作的大魔头呢,谁成想,其实这位少宫主半夜还会出来劫富济贫当大好人呢?”   明亦心与我十指交缠,语气慢条斯理的。   “我倒也不是什么大好人。”   他抬下巴朝车队那边指了下,悠悠道:“只不过,是拿回我自己的东西罢了。”   “你的东西?”   我讶然不已。   “哪里的贼,这么大胆,连你也敢偷,不要命了?”   “人为财死,对某些人来说,命可远远没有钱重要。”   明亦心说完,冲我含笑着挑了下眉。   “你再仔细看看,不觉得刚才那人有几分眼熟吗?”   说起来,是有点眼熟,不过我注意力全在那一车车的石头上面,倒是没细看那老男人的长相。   此时,山谷里传来了一阵歇斯底里的吼叫,声音之大,几乎要把崖上的树叶给震落下来。   “金子呢?我的金子呢!谁拿了我的金子?是谁!”   我顺着长筒镜锁定了那个急怒攻心面目都开始扭曲的老男人,观察了一会儿,终于是在自己尘封的记忆里想起了这个人。   松鹤堂堂主吴若为。   自从他三年前从渊合宗卷款跑路,就仿佛是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了一样,再也没人见过他,姚云轻跟我说这几年都没放弃派探子出去搜寻他的下落,可就是找不到一丁点踪迹,八成是因为分赃不均已经被人给杀死了。   没想到,原来他还好端端的活在这世上,居然让我给碰上了。   车队的骚乱只是刚刚开始,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有人开始攻击身边的人,随后又有更多人加入混战,像是一群疯子在不死不休的互相撕打,刀剑乱响,血肉横飞,喊杀声不绝,仿若置身与一处活地狱之中。   而此时的吴若为,早已没有了当年的和蔼可亲的气质,也许是因为突然失去所有钱财受的刺激太大,看起来他都有些陷入癫狂,无法控制自己的言语和行为了。   “明亦心!”   在胡乱发泄了一通后,他突然赤目张望着四周,嘶吼了起来。   “是不是你?是你对不对,我知道是你!你一天杀我一个亲信,一天给我饭菜里下一种毒药,现在连我的钱也全都抢走了,你就是想这样慢慢折磨我,让我生不如死!有本事你就出来杀了我,只敢躲在暗处下黑手,你这个卑劣小人!你活该不得好死!来啊,你出来啊!”   明亦心压根就没把他的咒骂当一回事儿,他就这样悠闲的抱着我高坐在断崖之上,仿佛是在看下面一条狗在叫。   但我可不喜欢有人在我面前骂明亦心骂的这么难听,蹙了蹙眉头,问了句。   “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你说呢?”明亦心不答反问。   我想了想道:“就这么一刀杀了,反倒便宜了他,当初因为他,害的多少灾民衣食不继,走投无路,我看不如将他废去武功灌下哑药绑了送回渊合宗,罚他去那些佃户田地里帮工,有没有饭吃全看他干活卖不卖力,佃户们如果不满意,他就得饿上一天,下半辈子都得这么过,让他好好体会一下劳动人民的辛苦和不容易,这可比杀了他要大快人心的多了。”   “好啊。”   明亦心勾着唇角,爽快答应。   “就照你说的办。”   吴若为真的是个狂热的黄金爱好者,这么多钱,换成银票多好跑路呀,他偏不,愣是积攒了整整十万两的金条,堆起来足有一座小房子那么高。   当然,这些金子现在全都摆在了怀灵宫,被颇有技巧的搭了座漂亮的黄金屋,极具艺术性和观赏性。   而这座黄金屋被明亦心大手一挥就送给了我。   我躺在黄灿灿的金子堆上,抱着明亦心这个神仙似的大美人儿,幸福感真是油然而生。   什么叫人生赢家啊,这就是了。   不过人生赢家也有一点小烦恼,那就是每天都得喝药。   比起在渊合宗喝的那些苦药,明亦心给我喝的,还要苦上一倍,我都怀疑这是不是拿千年老黄连熬成的汁,怎么能苦成这个德行。   不过它的疗效确实强的不是一丁半点,短短十日的功夫,我沉疴已久的咳疾竟然治愈了大半,气色也一天比一天好,皮肤透白,嘴唇红润,就像是湖水里新绽的睡莲,从里到外,重新焕发了光彩。   明亦心送来最后一碗药时,我刚刚沐完浴出来,身上只穿着一件透白的寝衣,湿漉漉的头发披散着,隐约透着一缕皂角的清香,犹自在往下滴着水珠。   “是不是喝了这个,以后就再也不用喝药了?”我苦着脸问。   “嗯。”   他走过来,将装着药碗的托盘放在了桌子上,接过我手里的布巾,替我擦拭着长发,口中似无意中说了句。   “喝了这个,你的身子就算是真正的康复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的这句话,好像是话中有话。   我顾不上想太多,抱着早喝早完事的态度,端起碗来一饮而尽。   好苦······纵使是已经喝了这么多天,我依旧是受不了这可怕的苦味,放下碗就赶紧去找今天润口的甜点蜜饯。   但奇怪的是,以前每天明亦心都会在药碗旁边准备一些五花八门的小零食,今天却是什么都没有。   “我嘴里好苦呀,为什么没有甜点,你是不是忘了?”我蹙着眉头朝他小声的抱怨。   明亦心笑了笑,低头在我的唇上亲了下,一把将我抱了起来,缓步朝床边走去。   “我没忘。” 第79章   大约是刚泡过澡的缘故,我整个人都懒洋洋的,连脑子也不太灵光,被明亦心抱到那张大床躺下时,还没有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但很快,在他过来吻我的时候,我就感觉到,这好像并不同于往常睡前浅尝辄止的晚安吻,而是变得缠绵又温热。   唇齿厮磨间,我几乎都要喘不过气,想要伸手推他,可是胳膊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气,说是推拒,看起来倒更像是欲拒还迎。   明亦心在我凌乱的呼吸中终于放开了我的唇,顺着脖颈又亲上了我锁骨的那枚小痣,他鼻息间的热意似有若无的萦绕着我,让我心痒难耐。   身上本就轻薄松垮的寝衣被明亦心勾着手指一扯,便散落而开,我顿时感觉到凉意丝丝麻麻的攀附了上来,脑子终于是清醒了一点。   “你,你这是要······”我紧张的声音都有些发颤,后面的话都说不出来。   明亦心轻笑一声,覆身又吻住我的唇,直把我吻的七荤八素之后,才凑在我的耳边,声音暗哑的似化不开的雾。   “对,要你。”   我感觉到他的掌心在顺着我的脊背一路往下,如星火燎原一般,几乎要将我烧的燃起来。   莫名的,我有点怕,仿佛自己偷懒摸鱼了一学期却突然发现要上考场似得,连额头上都沁出了薄汗来。   “会不会,很疼啊?”   “不会。”   明亦心轻啄着我红彤彤的耳垂,声音温柔的像一池春水。   “一点都不疼。”   事实证明,永远不要相信男人在床笫间说的话。   第二天醒来时,我的全身都像被从头到尾重力碾压了一遍,酸软又疼痛,疲惫到连手指都快抬不起来。   明亦心这个大骗子!   哪里不疼了,我都疼哭了!   哭了他都不放过我!   “醒了?”   明亦心衣着齐整的出现在床边,俯身摸了摸我的脸。   “都中午了,起来吃饭。”   我一看见他,就忍不住回想起昨晚他那股疾风骤雨的劲儿来,脸上顿时烧的通红,把刚才要骂人的气势也忘了个干净,伸手拽着被子就往头上一盖。   外面半天没声音,在我以为明亦心走掉了,悄悄把被子拉下一点缝隙观察情况时,却正对上了明亦心那双含着温情笑意的漂亮眸子。   “不饿吗?”他微勾着嘴角问我。   “你什么时候跑上来的?”   我瞪大了眼睛,攥着被子看他。   “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你想要什么动静?”   他骨节修长的玉白指尖轻轻拂过我掉落在脸侧的发丝,语气意味深长的。   “昨天那样的吗?”   我并不觉得他是在跟我开玩笑。   这要是再来一遍,我估计好几天都下不了床了。   “不,不是的,我饿了,我要起来······”我像是只慌不择路要从猎人手底下逃走的小白兔,手脚并用的想爬起来,然而刚刚才起了个头,就因为腰间的一阵剧烈疼痛又给瘫了下去。   明亦心看着我,笑的像是个中了五百万大奖的神经病患者。   这还是重逢后,我第一次看他笑成这个样子,很有几分从前那副欠揍的德行了。   笑什么笑,还不是你干的好事儿!   我又羞又气,抓着被子又想往里钻,却被他一把拦住。   “不是饿了吗?”   “现在又不饿了。”我把脸埋在被面上,死活不肯抬头。   “我待会儿再吃,你先出去。”   “那可不行。”   没等我再找出下一个借口,他就将我连被子带人,一起卷着抱了起来。   “饭菜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我疼的眉心又抽了抽,红着脸倚在他怀里极小声的哼了哼。   “你以后,轻一点儿。”   明亦心嘴角的笑意愈发的加深,低头轻轻的吻在了我的头顶上。   “好。”   事实再次证明,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以后的第二次,第三次,第N次,他没有一次遵守他“轻一点”的诺言。   而我也逐渐的发现,其实我还挺喜欢他这样没轻没重的,让我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愉悦感,欲罢不能,于是在认清了自己真实的内心后,我就疼并快乐着,同他在这座华丽宽敞的怀灵宫没羞没臊的过了大半年。   从前在外头苦苦寻找失踪的明亦心时,感觉每一天都是度日如年,而现在天天跟他厮混在一起,大半年也不过是弹指一瞬间。   明亦心的记忆恢复了不少,虽然还没有把从小到大的一切事情都想起来,但对他找到当初那些参与过西域围剿的黑手也还是够用了,这些人被找出来后,当真是每一个都死的惨不忍睹,后悔自己曾经活在这个世上过。   不过这个怀灵宫主甄媛倒是一直没露面,哪怕现在怀灵宫上下所有人都唯明亦心之命是从,她这个所谓的“宫主”也没吭过一声。   求生欲很强啊!   明亦心并不着急,他由着手底下的人继续去抢占地盘,攻打那些不听话又作乱的门派,掌握的势力也越来越大。   当然,怀灵宫不会再像甄媛主事那时一样掠夺少男少女,也不再搅扰新婚夫妻婚事,更没有用傀儡去滥杀无辜了。   久而久之,江湖上谈起怀灵宫,不再是闻之色变,更多了一种对强者的向往和渴望,甚至还有习武的青年男女主动找上门来,要拜入怀灵宫当弟子。   而在怀灵宫周边的城镇,之前因为劫掠搜刮苦不堪言逃得七七八八的人们,现在又慢慢聚集回来了。   因为他们惊奇的发现,可能最危险的地方真的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怀灵宫虽然恶名在外,但它好像不再对平民普通人出手了,只会去打压那些以武犯禁的江湖人,铲除那些作威作福的帮派门阀,比很多干说不练的正派还管事儿。   没了流氓地痞,没了欺压践踏,更无人敢在这儿行凶斗狠,对于只想安安静静过日子的人们来说,简直是等于找到了一块洞天福地。   人多,做生意的也就多了,光在离怀灵宫不远的地方,就出现了好几条热闹的集市,吃的喝的玩的,衣裳首饰奇花异草,一应俱全,连狗皮膏药都有,同当初渊合宗那附近的繁荣景象也差不离。   我在宫里待的闷了,也经常拉明亦心出来到处瞎逛。   明亦心的身份并未泄露出去,这儿的人也基本上没去过渊合宗,所以也就没人认出这身材高大俊逸的美男子就是大名鼎鼎的怀灵宫少宫主,外加渊合宗的宗主了。   当然,就算有一两个猜出来端倪,为了小命着想,也会聪明的选择紧闭嘴巴的。   至于我就更轻松了,不用再戴假面具,直接顶着一张真实面容出去,同样没人知道我就是名满天下的大好人宋子善。   这惬意自在的生活,甚至让我萌生了一种干脆就在这儿过一辈子也不错的念头。   明亦心倒是无可不可,随我高兴就好,但凡只要我开口的事,他就没有不点头的,怕是我要上九天去揽月,他也会眼睛也不眨一下,搂着我的腰就起飞。   甚至他发现我的手腕上空空如也,那串暗藏着沧海泪的木质珠子不见了踪影,他也没有多问过一句,仿佛从来就没有这回事一样。   到最后,还是我自己憋不住,主动去问他。   “你当初为了抢这东西受了那么重的伤,费了那么多心力,现在无缘无故的不见了,你就不着担心吗?”   “有什么可担心的?”   他一脸随意的表情,好像谈论的不是什么稀世罕见的灵药,而是街上小贩卖的三文钱一大包的糖豆。   “既给了你,那就是你的了,不管是丢了,扔了,还是被抢了,都由你自己决定它的命运,你还想要它,我就帮你找回来,你不要了,我就更不会在意了。”   我听的一愣一愣的。   沧海泪诶!内功顶点,长生不老!全江湖梦寐以求的珍宝,说不要就不要了吗?   明亦心笑了笑,像逗小孩一样轻弹了一下我的脑门。   “傻瓜,道听途说而已,这世上哪有什么长生不老的灵药,顶多也就是强身健体,增多点寿命而已,至于内功到顶点,就更没意思了,武学之道,追求的就是不断上升突破自己极限的过程,若是直接就到了终点,那还有何乐趣可言?”   这说的好像也很有道理啊。   但是这道理你当初难道就不懂?   “当初是觉得这东西人人都说它珍贵,珍贵的东西自然只配我才能拥有。”   明亦心看着我,嘴角微微漾着一抹笑。   “不过现在,你的珍贵就可以抵得过世上所有,我有你就够了。”   我的心,又一次不由自主的“砰砰”乱跳了起来。   纵使是听过无数句他对我说的情话,可我依然是会被撩的脸红心动,要是他能去现代出本《说情话的艺术》,估计能蝉联畅销排行榜第一名,成为最受欢迎的人气作家。   当然,沧海泪没丢没扔,也没有被抢,只是我三年多前出来寻找明亦心时,害怕自己因为江湖经验不足而被骗中圈套*丢沧海泪,所以把它藏到了一个秘密的地方,除了我,谁也找不到。   以后,我还是要去把它拿回来送给明亦心。   他那么好,理应配得上这世上所有的珍贵。 第80章   时节已经入秋,金风送爽,天高云淡,特别适合出游的好天气。   可惜明亦心要开始闭关,半月之后才能再见到他。   经历过三年前的走火入魔,他现在要更为小心的修炼内功,培根护气,上一个瓶颈期虽然暂时化解,但如若不尽快突破,迟早还会进入下一个瓶颈期。   这是大事,我自然不会去惊扰他,想出去游玩,也只能一个人去了。   今日的街市,似乎在办什么类似于现代“美食节”一样的活动,有许多从外地赶来的商贩在这儿摆起了小吃摊子,花样繁多,香味扑鼻,诱的游人向蜜蜂扑花一样都涌了过来,整条大街都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我是这儿的常客,一开始人们知道我是从怀灵宫出来的,还有点害怕和好奇,不敢接近,但后来见我毫无架子,出手还大方,用他们的话讲,我长的又俊又俏像画上的人儿,肯定也是人美心善的,对我也就完全放下了防备之心,看见我来,都热情的像看见了亲人一般,二话不说就要各种给我塞吃的。   于是乎,我刚刚才在这条街上走了不到几百米的距离,怀里就已经大大小小塞满了十几个拿纸包好的糕点零嘴儿了。   太多了,我也吃不完,干脆就照老规矩,绕到街市东边去,那儿有一个善心堂,是我让明亦心派人在这儿修建的,收留着许多流浪到此无家可归的孤儿,平常有空出来的时候,我都会顺道去看看他们,给他们带点好吃的。   今天来时,正巧看见孩子们都在门口围着一个卖糖人的,嘻嘻闹闹的讨糖吃。   那卖糖人的小贩带着斗笠,虽看不清神情,但明显也是个好说话的脾气,被一群小孩儿缠着瞎闹,耽误了生意,却是没发火,没骂人,反倒是拿了草垛子上的糖人,白送给孩子们吃。   这人虽是好心,但孩子们尝到了甜头,以后看见小摊贩就围上去死皮赖脸的讨白食,岂不是要闹的别人不安宁,万一碰上个脾气不好的,说不定还要挨打吃亏。   我忙走上前,让孩子们对那小贩认真行礼道了谢,告诫他们下次不可以这样了,再把手中的糕点拿给他们自行分去吃。   “多谢你,这是给你的钱。”   小贩没接我递过去的碎银子,却是扶着斗笠,微微抬了点头,声音故作深沉。   “这位公子,我卖的糖人贵的很,这些钱可是不大够啊。”   不够?   若是市价来讲,我手里的这些钱,都可以买上百个糖人了,怎么会不够?   我诧异之余,却又觉得这刻意压低的声音似乎有点耳熟,好像以前在哪儿经常听过一样。   刚想再仔细看看那人的长相,没想到她到先憋不住了,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取下头上的斗笠,露出一张娇俏可爱的脸庞来。   “哥,是我。”   “关吟?”   我又惊又喜的看着她。   “你怎么来了?”   关吟左右看了眼,又压低了些声音道:“这儿说话不方便,哥你先跟我来。”   其实我很想说这儿说话挺方便,不用弄的跟地下工作者接头一样神神秘秘的,但看她这幅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样子,也不好泼她的冷水,便没说什么跟着她去了一处偏僻的小茶馆。   这小茶馆同它的位置一样冷清,一楼也只两两三三坐着几个客人,我随便扫了眼,便看出这几人全是有功夫在身的练家子,名为喝茶,实则在观察四面八方的环境,手边就放着刀剑武器,像是时刻在准备着要奋起迎敌。   “这是跟着你来的人?”我一边上二楼台阶,一边随口问关吟。   “对啊。”   她点点头。   “深入魔窟,哪能不带点人手,哥你放心,这茶馆里里外外都是我们的人,全安排好了,保管怀灵宫的那些妖女探听不到半点消息。”   我微微叹了口气。   纵使是怀灵宫早已不做当初那些伤天害理的坏事,在市井普通人之中的口碑是变好了些,可之前被污名化的太严重,加之势力发展的过快惹人红眼,这魔门妖女的帽子一时半会儿在江湖上怕是摘不下来了。   等会,她刚才说“我们”?   那就是说,除了她,还有另一个人也来了?   “就这儿,到了。”   关吟推开二楼雅间的一扇门,里头一个眉清目朗,英俊秀雅的少年抬头看到我,立刻站起身大步迎上前。   “师父!”   果然我猜的不错,姚云轻也来了。   大半年不见,这孩子长的越发的高了,五官线条也褪去了些稚气,变的清晰凌厉起来。   我看着他就犹如老农看到了地里长势喜人的好庄稼,颇为的欣慰。   当然,欣慰归欣慰,话还是要先问清楚。   “云轻,你怎么又来了,不是说让你在渊合宗等我回去就行了吗?”   “可是师父,你也没回去啊,连个消息也没有。”   姚云轻眼神里带着浓浓的委屈,眨也不眨的看着我,令我莫名的都有些理亏。   当初因为明亦心要钓鱼,不能暴露身份,所以我也不好将实情告诉姚云轻,说多错多,干脆就什么也不说了。   “呃······”我还没想到如何回话,又听到姚云轻语带哽咽的接着说了下去。   “一想到师父还留在这魔窟受辱受难,我就忧心如焚,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做梦想的都是如何能救师父出苦海,如今终于寻到了机会,当然要日夜兼程的赶过来,接师父你回去。”   “机会?”   我讶然的挑了挑眉。   “什么机会?”   关吟在一旁兴奋的插嘴道:“哥你还不知道吧?怀灵宫的那个宫主甄媛,被咱们渊合宗给抓到了!”   啥?   这回我是真的震惊了。   合着甄媛死都不出来露面,是因为已经被抓了,还是被渊合宗抓的?   “是啊,师父。”   姚云轻也说道:“甄媛被抓,怀灵宫没了头目,自然是一盘散沙,剩下一个区区少宫主,虽然厉害些,但终究也是孤掌难鸣,成不了什么大气候,此次江湖上各位正道同门几日后要开一个英雄会,商讨联手讨伐怀灵宫之事,师父你是渊合宗代掌宗主,自然是要出席的。”   讨伐怀灵宫?   “绝对不可以!”   我眉头都皱了起来。   “怀灵宫昔日之恶,都是甄媛所为,既然已经抓到了她,又何必还要费事来讨伐?你们也看到了,这附近生活的平民都是安居乐业的,无人受苦受难,要是一旦打起来,岂不是会连累他们也跟着遭殃丧命?”   “这······”姚云轻面露难色,语气也有些无奈之意。   “师父,不是我不肯从中转圜,而是我人微言轻,也做不了主啊,那些各门各派的领头人,个个都比我年长有资历,我一个晚辈,又无职无权,哪有说话的份儿,师父你若是觉得这英雄会不能开,那就赶紧跟我回去吧,如今也只有你才能阻止他们了。”   我抿了抿唇,想了一会道:“能真正阻止他们的,应该只有明亦心,可是他现在在闭关,要半个月后出关,不如等等他,我们再一起赶回去?”   “恐怕来不及了。”   姚云轻摇摇头。   “我出来时,英雄会已经定下了日子,就在下月初一,离今也不过只剩七八天,而我们回去的路程,纵使是快马加鞭也得五六日呢,若是要等明宗主出关,只怕他们各门派的人马都已经打到这儿来了。”   “云轻说的对啊。”   关吟在一旁连连点头。   “哥,你要是不同意讨伐怀灵宫,就回去把那些人先拖延着,这边等明宗主出关再回来,不就都解决了吗?”   事到如今,好像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我寻思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同意了。   “那我先回去怀灵宫一趟,给明亦心留个书信。”   “师父。”   姚云轻拉住我的胳膊,目带忧色的劝阻道:“我们出来,后面也不知道跟没跟尾巴,怀灵宫那边,也难免没有细作,你现在跑回去,只怕是会打草惊蛇,不如就在这儿写了书信,我派个妥当的人悄悄送去就是了。”   “是啊是啊。”   他一说完,关吟又连忙跟着点头。   “当初哥你被怀灵宫掳走,云轻可是把消息全都封锁死死的,没露一点风声,别人只当你还在渊合宗养病呢,这次我们出来,也是瞒着外人的,毕竟你身陷魔窟这么久,若是传出去,指不定江湖上会编排出什么恶心下作的谣言,对你和明宗主的声誉也是有很大影响的呀。”   这话说的很有几分道理。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若我在怀灵宫呆了大半年的事在江湖上广为人知,那从此我就不再是什么受人尊敬的大好人宋子善,而是可能就要成为街头巷尾的茶余笑料,和那些不入流小话本以及画本的香艳主角了。   在古代,流言对一个人的破坏力往往比之现代更为巨大,就如同拿一颗砂砾去对抗整个汪洋,根本毫无胜算。   我并不怕流言,但我怕的是,会因此而连累明亦心,也怕,这块承担了这么多人想好好过日子愿望的洞天福地会顷刻间毁于一旦。   之前耽溺与眼前的安乐,对可能要面对的危机总是逃避,但现在看来,已经到了不得不解决的地步了。   “好,我跟你们回去。” 第81章   我们一行人紧赶慢赶,也还是花了五日才到目的地。   渊合宗此时,倒是热闹的不得了。   广场正中央,已经搭起了一座木质高台,绑着各色彩带和旗帜,后面还摆着数个兵器架子,刀枪剑戟,寒光烁烁,极为的震撼人心。   而在高台下面忙碌的,除了日益增多的本门弟子,还随处可见外宗外派的内门弟子,形色匆匆,神情严肃,颇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迫感。   姚云轻说,这是为了三日后的英雄会准备的,届时由各门派推选出来的盟主就会在这座台子上杀了甄媛祭旗,为讨伐怀灵宫做誓师动员。   “盟主是谁?”我一边走着,一边皱着眉头问。   “是荣山派掌门齐仲成。”   姚云轻紧跟在我身边,为我答疑。   “他是这次各门派之中最为德高望重的老前辈,所以大家都一举推选了他出来此次联盟的盟主。”   荣山派齐仲成,我倒是有点印象。   三年前渊合宗遭受里外重创,正是艰难之时,这老头却趁机占了渊合宗底下的几处所属地,还美其名曰自己是体恤渊合宗的难处,大义施以援手云云,不仅雇了不少书生写文大肆吹嘘荣山派高风亮节的美德,后来居然还好意思派人过来邀功要钱,脸皮厚的令人叹为观止。   这种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却是众望所归的盟主,可想而知,此次的联盟,讨伐怀灵宫是假,趁机排除异己,争地盘抢好处才是真的。   至于会不会血流成河,生灵涂炭,使无辜之人遭殃,在他们看来,这自然是怀灵宫的黑锅,与他们清清白白的正派有何干系?   我越想心中越是像攒着一团火,连脚底下的步子都迈的更快了些。   “姚哥哥!”   从不远处跑过来一个娇艳如花的妙龄少女,拦在了我们面前,欣喜的对着姚云轻笑语盈盈的,声音甜的似白灵鸟一般。   “这几日你去哪里了?到处找你都找不着,都没人陪我玩了。”   姚云轻先看了我一眼,见我没什么异常反应,这才语气十分的客套对那少女回话。   “我送我师父去了杨神医那里疗养了几日,今天接他回来,事出有因,未来的及向上面各位长辈辞行,是我的疏忽,还请齐师妹在令尊面前替我辩解几句才是。”   “原来是这样啊。”   那少女恍然大悟,十分好说话的点头。   “你放心,我父亲最是喜欢尊师重道之人了,你是为了你师父才不告而别的,他肯定不会怪你。”   说着,她又歪头看向我。   “你就是姚哥哥的师父?渊合宗的代掌宗主?怎么这么年轻啊,看起来也比我们大不了几岁,竟这般有出息,你是怎么······”“齐师妹。”   姚云轻面色不悦的打断了她。   “我师父虽年轻,但论身份地位也算的上是你的长辈,你对他说话,不可如此无礼。”   “我······”看的出来,姚云轻以前应该对她都是和颜悦色态度亲善的,从未有过语气这般生硬的时候,少女讶然之下有些委屈,最后还是撇着嘴向我老老实实行了礼。   “晚辈荣山派齐真真,见过宋宗主。”   姚云轻在一旁跟着补充。   “师父,她是齐掌门的女儿。”   女儿?   齐仲成那老头起码都有六七十来岁了,这齐真真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说是他孙女我也信,居然是女儿,还真是“老当益壮”啊。   虽然祸不及家人,但我眼下也没心情同齐仲成的女儿寒暄,对她随意点了点头,迈腿就走。   “哎,姚哥哥,你看他······”身后传来齐真真带着嗔怪的抱怨,娇娇软软的,姚云轻留下来同她说了几句话,快步追了上来。   “师父,好像近日又出了什么大事,各门派在议事厅闭门讨论了好几天了。”   这些人聚在一起能有什么好事,指不定又在憋什么坏水。   “直接去议事厅。”   “可是,师父,你刚回来,连口茶都没喝······”姚云轻劝了句,见我充耳不闻,便识趣的闭了嘴,紧跟着我一路疾步来到了位处内门正中的议事厅。   刚到大厅门外,便听得里头有一道响亮如洪钟的声音传了出来。   “如何?诸位,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啊,如今既已证据确凿,那我们就该按江湖惯例,褫夺明亦心渊合宗宗主之位。”   什么?   这句话真如一捧滚烫的热油,将我心头怒火彻底的点燃,振袖将关闭的大门轰然而开,在众人惊愕的回头中,大步迈过了门槛。   “我倒不知,渊合宗何时都能轮到外人来指手画脚了?”   “你······”坐在上首处的齐仲成眯着眼尾几条深刻的皱纹,打量了我一会儿,笑了笑道:“原来是代掌宗主来了,听说你身体有恙,卧病在床,本来想去探望一下的,但姚贤侄说你需要静养,我们也就没有去打扰,不过今日一见,你气色恢复的不错,想必身体已经痊愈了,真是可喜可贺啊。”   “倒也别忙着先道喜。”   我冷着脸,朝他走了过去。   “既然知道我才是渊合宗的代掌宗主,那就请齐掌门不要在鸠占鹊巢,立刻从现在的位子上下来吧。”   众人见我如此不给齐仲元面子,一时脸色各异,互相悄悄交换了个眼神,却也没谁先开口替齐仲成说话来得罪我。   看来这个临时拉起来的所谓联盟,也不是铁板一块,都各自藏着小心思罢了。   齐仲成倒是很沉得住气,扫了一圈儿四周,从善如流的站起身来,脸上没有什么怒容,甚至还十分宽容大度的对我笑了笑。   “宋贤侄何必动气,我坐在这个位子上,也是勉为其难,大家抬爱罢了,可并非是我想越距揽权,毕竟,这还是在渊合宗的地方上嘛,不过······”“不过什么?”   我蹙着眉头打断他。   “齐掌门有话就直说,不要在这儿打哑谜,也不要叫我贤侄套近乎,我真的没有什么耐心,若是说不出什么好话来,那也就不要说了,还请哪里来的回哪里去,以后不要掺和我们渊合宗的内部事务了。”   “宋贤侄这话就错了。”   齐仲成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我,慢慢道:“明亦心是魔门余孽这事儿,可算不得只是你们渊合宗的内部事务了。”   魔门余孽?   难道明亦心是怀灵宫少宫主这事儿暴露了?   “胡说。”   我板着张脸道:“明宗主不计个人安危,除魔卫道,深入敌方,已然控制住了怀灵宫上下,使其不再作恶,你现在却无端端的要给他泼脏水,称他为魔门余孽,你居心何在?”   “明亦心控制了怀灵宫?”   齐仲成笑了起来。   “宋贤侄还不知道吧,怀灵宫宫主甄媛已经招供,明亦心是她亲生的骨肉,控制怀灵宫,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么?”   我差点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想也不想的就否认。   “荒唐,你们以前叫她魔门妖女,妖言惑众,现在却对她胡乱攀咬的谣言信以为真?原来她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全凭你们来决定吗?”   “我既敢这么说,自然是有了铁证的。”   齐仲成道:“甄媛不仅拿出了老宗主当年写给她的情信,还说出了明亦心身上的胎记位置,众所周知,明亦心素来独来独往,不近女色,若非亲生母亲,又怎会知晓胎记这般隐秘的事情呢?”   “这话就更可笑了。”   我踏上台阶,一步步离他更近,态度毫不退让。   “明宗主再独来独往,也是从婴孩慢慢长大的,总不可能只有一个人照顾过他,除了亲生母亲,被别人看到胎记也很正常,再说,这算什么铁证?要是甄媛她现在又招供,说同齐掌门你有过一段露水姻缘,知晓你身上的什么胎记暗纹,你是不是要当众脱衣以证清白啊?”   “你!”   齐仲成脸上维持的假笑终于破裂,变得有些气急败坏起来。   “胡搅蛮缠,巧言令色!便是明亦心本人在这儿,也得叫我一声齐伯伯,你一个爬床的男宠,得了势就敢藐视前辈?说到底,你这个所谓的代掌宗主也只不过是空有名头罢了,江湖上可从来没承认过,眼下这么多正道同门在此,还轮不到你来耍威风!”   他的话音刚落,我的掌风已然呼啸而至,袍袖高扬鼓起,似澎湃大浪,直扑齐仲成的面门。   齐仲成想必压根没料到我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对他动手,大惊之下差点来不及躲避,但他好歹也是见多识广,练了几十年的武,怎么也是有点真本事的,仓皇之下侧身翻转,堪堪避开我的一掌,逃也似的跃至座位下面的台阶。   我刚欲飞身去追,姚云轻却冒了出来,挡在了齐仲成面前,双眼望着我,神情无比恳切。   “师父,冷静,眼下还是先去查明真相,澄清谣言,还明宗主清白要紧啊。”   齐仲元惊魂未定,咬着牙躲在姚云轻身后恨恨的说道:“不错,你堵的了我一个人的嘴,堵得了天下人的悠悠众口吗?难不成,你要把所有人都杀个干净?你杀得完吗!”   “是杀不完。”   我立与台阶,自上而下的扫视了一圈这帮人,缓缓开口,掷地有声。   “但在我查明事实之前,在座的各位有谁还敢散播这个谣言的,我就先杀了你。”   作者有话说:不信谣~不传谣~ 第82章   我所展现出来的武功实力和强硬态度到底还是换来了齐仲成他们的妥协。   当然,这个妥协只是暂时的。   如果在三天后我还查不出事实真相,那么英雄会照常举行,并且他们要在会上向整个江湖正式公布明亦心是魔门余孽的消息。   咄咄相逼至此,这是算准了我只有一个人,孤掌难鸣,翻不出什么水花来,毕竟连渊合宗的那些长老堂主们对此事全是含含糊糊,闪烁其词,连出来质疑谣言的场面话都没有说过两句,明显是打算袖手旁观。   我这会儿也顾不上去愤慨大骂什么人心不古,蛇鼠一窝,时间太过紧急,我得尽快找到一个头绪,想出解决的办法来,绝不能让他们得逞。   事情的关键,还是得从甄媛那里入手。   她被关在了渊合宗地下的水牢,这里防范严密,守卫森严,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彻底杜绝了她想逃跑的任何可能性。   若不是姚云轻带路,我还真不知道,渊合宗里,还有这样的地方。   阴暗潮湿,狭窄陡峭,蚊虫蛇蚁遍地可见,一路蜿蜒盘旋向里的台阶两旁,是用刷了桐油漆的木柱隔成的一间间小小牢房,里头可供栖身的,只有一张铺着稻草的粗糙石床,人躺在上面,连伸直双腿都做不到,只能蜷缩着,在这暗无天日的活地狱,苦苦捱着日子。   我看着那些呆在牢里,已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囚徒们,心头莫名的生出一股寒意。   跟死比起来,被关进这里,才是真正令人绝望的折磨。   坏人是该受到惩罚,但被关进来的人,也不见得个个都是罪无可恕到要受这样非人的折磨,以渊合宗那些长老们的德行,很难说这里头没有无辜受牵连的可怜人。   “以后,把这里的水都放干,就当成一个普通的牢房来用吧。”我对姚云轻说道。   “好。”   他并没有多问原因,二话不说就应承了下来,跟在身边,无比钦佩的看着我。   “师父,便是天上的神佛,也要求个香火供奉呢,你却总是这么心善,从来不求回报。”   我摇摇头。   “别把我说的那么伟大,我没有那种慈航普渡众生的本事,也不是一点回报不求,天底下,有谁会不喜欢知恩图报的人呢?”   听了我这番话,姚云轻垂着眼睛,看着脚下的路,半张脸隐在了黑暗中,顿了会儿,轻轻的开口。   “师父,我一定会成为你帮过的人里,最知恩图报的那一个的。”   我稍稍放缓了些步子,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   “好孩子,我不用你报答我什么,只要你以后能一直这样努力上进,光明磊落的过日子,我就很高兴了。”   姚云轻微微仰起了些头,眼睛里似有晶莹泪光在闪,嘴张了又合,欲言又止的样子,好半天才小声道:“师父,我不是孩子了,如果我······”“就是那儿吗?”   我指了指不远处守卫更加严密的一道石门。   “你说的甄媛被单独关押的地方?”   他晃了下神,眼角的泪花很快就消失不见,表情变得同之前别无二致。   “是的,我这就去让人给咱们开门。”   “等等。”   我叫住他。   “待会儿你在外头等我就行,我一个人进去。”   姚云轻怔了下,立马又听话的点头。   “知道了,师父。”   石门的后头,环境倒没有我想象中的恶劣糟糕,蚊虫也少了很多,连水质都清澈了些。   牢房里除了石床,还摆了张石桌,上面放着些笔墨纸砚之类的东西,应该给人用来写供状的,墙壁上挂着几盏油灯,光线虽不强,但总好过身处无边无际的暗色之中,一点希望都看不到。   这跟外面那些人呆的地方比起来,算得上是VIP级贵宾房的待遇了。   甄媛就坐在张石桌之后,拿着支笔在写写画画,听见有人进来的动静,连眼皮都没有抬起来一下。   这应该是我第一次见到我这位名义上的姐姐。   她看起来并不像是四十多岁的样子,皮肤白皙,鼻子秀挺,乌发梳的溜光,带着根碧玉簪子,衬得她整个人气质都显得十分温柔婉约,没有一点穷凶极恶的魔头影子。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啊。   我站在外面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儿,抬手在栏杆上敲了敲。   “你能回答我几句话吗?”   她依旧是头也不抬,嘴里不咸不淡的说了句。   “还有什么好说的,想要什么答案,你们自己添上就是了,何必还来问我,不嫌烦吗?”   “所以,如果我说明亦心并不是你所生的孩子,你也是同意的?”   甄媛手中的笔停了下,终于是抬头朝我望了一眼。   她的目光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仿佛有洞察一切看破人心的本事,只一眼,就猜出了我是谁。   “宋子善?”   “对。”   现在这个情况下,我还是不要暴露我另一重真实身份的好。   “你知道我是谁,那也应该知道我和明亦心的关系了。”   “我当然知道。”   她挑起细长的眉毛,颇有兴味的打量着我。   “能让心儿重伤失忆都忘不了的人,你的大名,我可是如雷贯耳啊,不过你这样子嘛,也太过平平无奇了,到底是哪里吸引······”在以一种挑剔嫌弃的口气评价了我几句后,她却突然是眼睛一眯,语气变得锐利了起来。   “你易容了?”   眼神倒是厉害,隔这么远也能看破我这以假乱真的易容。   “是啊,我长的太好看了,为避免遭人骚扰纠缠,就把脸遮起来了。”   没想到我信口胡扯的理由却得到了甄媛赞同的点头。   “不错,你虽为男子,却有这份为夫君守节从德的忠贞气度,也很是难得可贵了,品行方面勉强算是配的上我家心儿吧。”   我真是听的满脑门的雾水。   说你胖你还喘起来了,这一副高贵婆婆相看儿媳妇的既视感是怎么一回事啊?你哪儿来的立场!   “不要一口一个心儿,显得自己跟明亦心很熟似的。”   我皱着眉头看她。   “你根本不是他的亲生母亲,为什么要平白造谣?你难道不知道,这会给他带来多大的麻烦?”   甄媛与我对视着,弯着嘴角笑吟吟说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俗话说狗不嫌家贫,儿不嫌母丑,总不能因为我名声不好,就不让我认儿子了吧?”   “这样的鬼话你也只能去骗骗外头那些傻子了。”   我毫不客气的拆穿她。   “你当初被从万乘宗赶出来时,喝下的落胎药是特制的,足以让你终生都不能再生育,而那时,明亦心都还没出生呢,你又怎么可能是他的亲生母亲?”   甄媛嘴角的笑凝了一瞬。   “你怎么会知道当年万乘宗的事?”   当然是风蝶告诉我的啊。   不过这实话不能跟她说,我负手在背后,一脸的高深莫测。   “我自有我的法子,只要你好好与我配合把之前的供词推翻,我让你从这里活着出去,也不是什么难事。”   “哦?”   甄媛用手支着头,眉眼含笑很是和气好商量的样子,嘴里却并没有说出我想听的话。   “如果我说不呢?”   “为什么?”   我有些装不下去淡定了,声音里带了些怒意。   “他跟你有什么仇怨,让你宁死也要构陷他,这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仇怨哪?”   甄媛道:“还真有诶,他的亲生母亲,就是我杀的。”   什么?!   我震惊到连接下来要说什么话都给忘记了,眼睁睁的看着她从石桌旁站了起来,懒懒的伸展了下身体,对着我,柔声笑了笑。   “我是他的杀母仇人,可以后他却要一辈子顶着我儿子的名头活在这世上,还因此身败名裂,变得人人唾弃,你说,这是不是很有趣呢?哈哈哈······”她笑起来的模样很漂亮,可落在我眼里,却如同修罗恶鬼也没有什么两样。   人心,居然能坏到这个程度,魔门妖女这个蔑称,还真是没冤枉了她。   在她畅意愉悦的笑声里,我第一次,有了杀人的念头。   这种满怀恶意的败类渣滓,凭什么还能好端端的活在这世上?她不配!   “你想杀了我?”   甄媛仿佛能猜透我心思似得,朝我紧握的拳头看了眼,莞尔一笑。   “那我劝你还是想清楚,杀了我,可就真的死无对证了,还有,你怎么能把明亦心手刃仇人的机会给抢了呢?他那么喜欢你,你就该多多为他着想才行啊,是不是?”   我闭上了眼睛,深吸了口气,再睁开时,语气已经冷静了不少。   “万乘宗主的命,你不想要了吗?”   甄媛悠然自得的表情终于僵硬了一下,嘴角缓缓的收敛了起来。   “你说什么?”   我不耐烦的哼了声。   “我的话有这么难懂?他不是你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的生死仇人吗?你在这里受苦受难,性命难保,他却得到了整个万乘宗,在外面锦衣玉食,荣华富贵的尽情享受,你就真的甘心吗?”   甄媛的脸色明明暗暗的,变幻了几重,缓缓的开了口。   “好,如果你能把他带到我面前,让我亲手杀了他,那我就帮你还明亦心一个清白。” 第83章   我当然不会那么傻,拿自己的命去换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   讨价还价过后,甄媛终于是松了口,同意先翻供拖延时间,等我付了报酬,她再彻底的帮明亦心摆脱掉谣言的纠缠。   齐仲成那帮人虽说不会轻易罢休,但以甄媛的这份狡诈和口才,我相信她一定能做到。   只要暂时把英雄会的事儿给拖过去,接下来该怎么办,走一步看一步吧,到那时,明亦心肯定会来的,有他在,我就什么也不怕了。   “师父。”   姚云轻等在石门外,见我出来,连忙迎上前。   “你的脸色怎么差?是不是那妖女胡言乱语冒犯你了?”   “没事。”   我轻轻推开了他要过来搀扶我胳膊的手,吩咐道:“去把齐仲成他们全都叫到议事厅去,甄媛已经承认她之前的供词都是污蔑造谣,愿意再次受审,澄清事实了。”   “啊?”   姚云轻愣了愣,在我催促下却是有些为难的摇了下头。   “师父,现在恐怕不行,刚才我接到消息,齐掌门说因为受了你羞辱,令他身体极度不适,不愿再呆在渊合宗,已经下山去客栈投宿了,等到英雄会他才会再回来,同他一起走的,还有好几位别派的掌门人,如今天色已晚,山路难行,就算去请,只怕他们也不肯动身的。”   齐仲成这老无赖,我才不信他有那么玻璃心,什么受辱身体不适,分明是故意遁走,冷暴力不配合,在三天后的英雄会开始之前,不给我任何转圜的机会。   “派人去送信。”   我冷声道:“让他们明天一早必须到齐,若有不来的,不管什么借口,一律视为藐视渊合宗,从此便是渊合宗的敌人,以后再也不许踏进这里一步。”   “是,师父。”   明月高悬,夜凉如水。   在姚云轻的一再坚持下,我又住回了当初那个专门为我修造的庭院里。   这儿和我走时相比,好像完全没有变过,处处纤尘不染,光洁如新,陈设摆放分毫不差,花草树木郁郁葱葱,就连院子里那张竹椅都未曾挪动,还静静的呆在那儿,旁边摆着我喜爱的那套茶具,似乎是一直在等待着我回来。   离开的这大半年,真像是一场如梦似幻的时光,我现在似乎是终于懂了,为什么小说里的那些爱侣们,会在一切风波平息后,放弃到手的权势地位,选择退隐江湖,游戏人间去了。   为名利权位所束缚,在江湖这个明枪暗箭的大染缸里蹚浑水,哪有和相爱的人在一起自由自在,洒脱逍遥的过日子快活?   什么渊合宗,万乘宗我都不想管了,等明亦心过来把这帮人都收拾干净,我就和他一起走吧,天涯海角,去哪都行。   “哥。”   关吟清脆的声音将我思绪拉扯了回来。   “你晚上都没有吃东西,这碗黄鳝粥味道可鲜了,你快来尝尝。”   我其实没有什么胃口,但架不住关吟盛情难却,还是拿起勺子吃了两口。   “怎么样?好吃吧?”关吟坐在我对面,捧着下巴,一脸期待的望着我。   “这可是我照着云轻写的食谱,自己动手做的,连周大哥都没尝过呢。”   “你做的?”   我略有些惊讶的看向她,不禁微笑着调侃了她一句。   “这是准备要给你的周大哥当贤妻良母了啊。”   关吟羞的闹了个大红脸。   “哎呀,哥!你又取笑我······”想到之前见周卓然的最后一面,还是在元村他栽进了朱姬的陷阱里,既然提起他来了,我就顺道问了问。   “周卓然还好吗?上次他去元村救你,可有受伤?”   “受了些皮外伤,没什么大碍。”   关吟说到这儿,忽然站起来身来,在我面前跪了下来,二话不说就给我磕了个头。   我错愕之余,赶紧也起来弯腰去扶她。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哥,你别拦我。”   她抬头望着我,眼睛里满满都是认真和感激。   “周大哥跟我说了,你为了救我,不顾身体,不怕强敌,义无反顾的就跑去跟那怀灵宫的妖女交手,还为了救他,活活受了傀儡的一剑,若不是你,他没了命,我也活不成,你救了我们两个,这恩情,我们一辈子都会铭记在心的。”   说罢,又要对着我拜倒,我忙一把撑住她的手臂,强行不让她再弯腰。   “好了,还没到过年呢,你对我行这么大礼,我也没有压岁钱给你啊。”   关吟被我逗的噗嗤一笑,终于是放弃了要给我三跪九叩的道谢。   “那哥你要把粥吃完,不然我就不起来。”   我无奈的点头。   “好好好,我一定吃完,行了吧。”   这粥的味道的确很鲜美,一碗吃下去,不仅胃里暖洋洋的,连人也是懒洋洋的,困意翻涌而上,让我踏踏实实的睡了个好觉。   “师父,你醒了吗?”   “砰砰”的敲门声终于是把我从沉睡当中惊醒了过来,我费力的睁开眼睛,这才发现,从窗外透过来的阳光,都已经洒在了我的被子上,晒的一片热哄哄的。   “什么时候了?”我哑着声音问道。   “巳时了。”   姚云轻隔着门回答道:“齐掌门他们都已经到了,在议事厅等着你呢。”   巳时?十点多了!   居然睡到这么晚吗,我昨天到底是有多困······“进来。”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姚云轻提着一个小木桶走进来,先去木架那边取了洗脸用的铜盆,将木桶的水倒进去,这才端着盆子朝我走了过来。   “师父,我伺候你洗脸吧?”   “不用。”   我没看他,闭眼揉了两下太阳穴,刚想从床榻上坐起来,手脚却一点也不听使唤似的,直直的又摔了下去。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我睡太久,血液不流通的缘故?   我心下惊愕,又试着起身,却还是同样的结果。   隐隐感觉到不太对劲,我运起真气,想探查一下自己的经脉,但丹田处却顿时一片绞痛,根本不能运气。   “师父,怎么了?”   姚云轻见我捂着肚子,表情痛苦,急忙上前扶住我,语气十分的关切。   “是不是手脚无力,丹田疼痛,连真气也运不起来?”   是啊!   我刚想点头,脑子里却仿佛被什么敲了一下,后知后觉的明白了些什么。   “你,你······”姚云轻的脸上,似乎还是和以前一样,挂着纯净无害的表情,可分明,又有什么不一样了。   “师父,关姐姐做的那碗黄鳝粥,好吃吧?”   黄鳝粥?   我怔然的望着他,心里一片冰凉。   关吟昨天感激涕零的样子还历历在目,一言一语,都仿佛是朝今天的我极射而来的利箭。   难道,这就是她对我的回报······“师父,我说过,你的心太善。”   姚云轻观察着我的神色,惋惜似的叹了口气。   “你总是把别人想的太好,可你自己却没想过,人是会变的,关姐姐如今一颗心全扑在周卓然身上,为了他的性命和前程,背叛你又有什么奇怪的呢?她叫你一声哥,你就真把她当妹妹了?难道你忘了,明亦心为了你,杀了她关家满门吗?”   “那你呢?”   我靠在床头,目光直直的盯着他。   “你为了什么要背叛我?是因为灭门之仇?”   “当然不是。”   姚云轻不躲不避,坦然的面对着我的眼神。   “与我有仇的,从来只有明亦心一个人,我也不会背叛你,很早之前我就发过誓,要永远记得你的恩情,一辈子都对你好。”   “你还记得你发过誓?”   我仿佛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似的。   “那当初在回渊合宗的那条船上,你发的誓言呢?你还记得吗?”   姚云轻沉默了片刻,浅浅笑了下。   “记得,我说过,如果我将来对明亦心不利,就会万厄缠身,不得好死。”   他说到这儿,伸手去扭铜盆里的布巾,语气平平淡淡的。   “可是师父,我不怕死,更不怕什么厄运,我的命运掌握在我自己的手里,就连老天爷也休想替我做主。”   “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冷冷的开口。   “如果你要害明亦心,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   他拧布巾的手顿了顿,随即又恢复如常,拿起布巾朝我坐的更近了些。   “虽然你对我说这样绝情的话,但我不怪你,因为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才是真正对你好的那个人。”   我刚要再骂他两句,他却两指并拢,迅如雷电般的点了我两处穴道,让我动不了,也说不了话。   “别生气了师父,暂时就先受些委屈吧,很快就会好的。”   他抬手用布巾仔细的替我擦完脸,又取了外袍给我穿上,头发也帮我梳的整整齐齐,最后让人抬了一架步辇来,将我放了上去,围绕着转了个圈儿,满意的点点头。   “好看,君子如玉,就该是师父这样的。”   视线落到我的脸上,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愈发的高兴起来。   “等过不了多久,你就不用再顶着这张假面具了,连宋子善这个名字都可以不要了,以后,你就可以用全新的身份,永远陪在我身边了。” 第84章   我就这么犹如一个雕塑木偶般,任由步辇稳稳的将我抬进了议事厅。   于昨天相比,今天人来的更齐,偌大的一间厅室,愣是挤的座无虚席,像是看电影首映一样的热闹。   齐仲成这次倒是很识相,没有去坐最上面的位置,而是在左边为首的椅子上坐下,半抬着眼皮看着被姚云轻小心翼翼扶进上座的我,脸上依旧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死样。   “宋贤侄好大的架子啊,一个口信就让我们这些老骨头大清早的赶过来,自己却高睡到日上三竿,迟迟才到,果然是背靠大树好乘凉,有恃无恐,怕是连渊合宗的祖训,不矜不伐,敬老尊贤都给忘了个干净吧,也对,到底是走旁门左道爬上来的,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终究是上不得台面哪。”   如果我现在能说话,我一定骂他个为老不尊,再把他手里的那盏茶拿过来泼到他的脸上。   可是我什么也说不了,我连手指都抬不动,只能面无表情的高坐在上首,当个活的吉祥物。   “齐掌门误会了。”   姚云轻立在我身边,拢袖并指,不卑不亢的朝他拱手行了个礼。   “我师父昨日连夜清查明宗主之事,急火攻心又过于疲累,犯了咳疾旧症,今天起来连嗓子都哑了,却不顾身体难受还坚持要来此,正是因为他心虔志诚,尊敬长辈啊,若有什么不周到之处,还请诸位多多见谅。”   这番话说的既给我找了借口,又给了齐仲成脸面,可谓是两全其美。   如果换了以前,我一定是很欣慰,自己捡了个高情商的好苗子做徒弟,可现在,我的一颗心却是如堕冰窟,失望透顶。   到底是他伪装的太好,还是我真的太傻,怎么就一点没察觉出来呢?   再想到关吟的那碗黄鳝粥,这双重打击让我几乎是心灰意冷到了极点。   做好人的代价可真是大啊,做个愚蠢的好人,那更是犹如送羊入虎口,白做牺牲惹人笑话罢了。   我在这儿百感交集,齐仲成却在那儿对着姚云轻,换了张和颜悦色的表情。   “既然姚贤侄说是事出有因,那我们也不是那等斤斤计较的人,误会一场,说开了就好了嘛。”   其余人也纷纷附和。   “不错,眼下正事要紧,就不必纠结什么虚礼了。”   “是啊。”   姚云轻拱手,环顾一周向他们道谢,仪态礼节都完美的无可挑剔,看的在座的众人都频频点头,面露赞许之色,尤其是齐仲成,看着姚云轻的眼神犹如是在看着自家未来的乘龙快婿,满意的不得了。   收服人心就跟喝水吃饭一样的轻松自然,这就是传说的主角光环吗?   我又无声的叹了口气。   一定要走主角和反派联手打败伪善正派的俗套剧本吗?这难道是什么不可抗力吗?能不能放过我,让我罢演?   “听说宋贤侄查出了些新证据?”   齐仲成斜眼觑着我,阴阳怪气的开口。   “若非铁证,就想为明亦心洗脱嫌隙,我们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齐掌门又误会了。”   姚云轻正色道:“我师父不辞辛苦,连夜清查,并非是为了给明宗主正名,恰恰相反,他给我们提供了一个比甄媛供词更为有力的铁证,证明魔门余孽确是明亦心无疑。”   窃窃私语的议论之声顿时四起,无数道探究惊疑的眼神朝我投射了过来,似乎是想看穿我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怎么昨天态度那么强硬的维护明亦心,今天就把他给出卖了?   “哦?”   齐仲成也大为惊奇,终于是正眼打量了我一下。   “原来竟是我小瞧宋贤侄了,不知是什么铁证啊?”   姚云轻抬手拍了下,立刻有一队渊合宗的内门弟子抬着一堆东西鱼贯而入,整齐的摆放在了议事厅的正中央处,好让所有人都能看见。   我盯着那些东西,瞳孔都不自觉的一震。   竹人,大网,哨子······它们不是好好的被收在正心居吗?怎么会被拿到这里来?难道姚云轻的气运已经强到连瘴气都可以轻而易举破除的地步了吗!   怪不得他死活不肯让我回去正心居,原来是以前早就上去过,怕我看出端倪吧······事到如今,我的心不仅凉,连手脚都是冰凉的。   这叫什么?这叫引狼入室。   齐仲成年纪最大,见识的也多,别人或许还看不出这堆死气沉沉的竹子是干什么用的,他却已经是摸着胡子,恍然大悟的站起身来。   “这是用来修习傀儡妖术的东西!”   “傀儡妖术?”   众人大惊,纷纷都跟着站了起来,探着脖子挤上前,想看个究竟。   “不错,这些正是明亦心躲在正心居私自炼成的竹制傀儡。”   姚云轻说着走上前,捡起那支短哨给他们传阅。   “以真气吹响这个,就能操纵它们杀敌取物,与活人无异。”   不少人盯着那只短哨,眼里的神色复杂未明,他们是很恐惧和厌恶所谓傀儡妖术带来的巨大杀伤力,但如果这无往不利的杀器能被他们自己所拥有,他们大概是十分乐意的。   “还有这张网。”   姚云轻道:“诸位前辈可还曾记得,渊合宗松鹤堂上一任堂主钱长老,是怎么死的吗?”   “记得。”   立刻有人搭腔。   “据说是为了追击夜闯渊合宗的歹人,不幸遇伏,伤重殁了的。”   “并非如此。”   姚云轻摇了摇头。   “他和弟子们是无意中撞破了明亦心在修炼傀儡之术,被明亦心灭口了的,此事,乃是我师父亲眼所见,我为此还专程去开馆验尸,那些弟子们身上的奇特伤口,刚好能与这张网上的尖刺对照上,足以证明我师父所言非虚。”   众人又是一片哗然。   我与明亦心的关系虽然没有对外挑明,但江湖上都是心照不宣,若说谁最能刺探到明亦心的秘密,谁的话又最可信,那必然就是我了。   可那晚在场的人,除了我,明明都已经全死了,姚云轻到底是怎么知道的这些内情?他是开了金手指吗!   “啧啧啧,没想到明亦心竟丧心病狂至此。”   齐仲元一脸痛心疾首道:“以往我只当他戾气重些,性子冷僻,但为人做事还是有分寸的,没想到他私下里却是走上了邪道,练这种妖术来残害同门长辈,唉,渊合宗老宗主当年何等光风霁月的侠义人品,怎么就养出这种大逆不道的孽子来?”   “是啊,是啊。”   一片叹息的声音中,又有人说道:“那这是不是正好就印证了那妖女甄媛说的不是假话,明亦心就是她私生的孽种,所以才能轻而易举的炼成这傀儡术?”   放屁!   我在心里无声的朝他大喊。   明亦心那叫天资聪颖,他就是有不管什么一学就会的本事,是真正的学霸,你这种墙头草属性的蠢才是不会懂的!   “不错。”   齐仲成立马来了精神。   “我早说了甄媛的话不是谣言,明亦心就是魔门余孽无疑,你们却偏偏不肯尽信,非要再等等看,现在好了,人证物证俱在,你们这下总该相信了吧?”   “这······”大多数人都神色各异,不再对此有什么反对的意见,只有一个老者还是有点犹豫。   “证据是有了,但要给人定罪,也得先让人认罪啊,这么大的事情,是不是让明亦心出来当面对质说清楚的好啊?毕竟明老宗主在世时,对我们各门各派也都多有照拂,总不能他一死,就连一点自辩的机会都不给他的儿子了吧?”   他这话说出来,倒也跟着有三三两两的人也出声附和。   “是啊,总得听听明亦心是怎么说的吧。”   齐仲成从鼻子里哼了声。   “他都失踪三年多了,还能说什么?没准,早就因为修炼邪术走火入魔身亡了呢。”   那老者指了指我道:“可是,这位宋公子昨天不是说,明亦心已经把怀灵宫拿下控制住了吗?说不定送个信去,很快就能回来了。”   “他说的话你也信?”   齐仲成轻蔑的朝我扫了一眼。   “一个爬床的男宠而已,他是怕你们知道明亦心死了,靠山倒了,他就不能再狐假虎威,荣华富贵的享受了,在那儿故作声势呢。”   “齐掌门,慎言,我师父早已弃暗投明,不是什么男宠了,请您对他尊重些。”   姚云轻看着他,语气很平静礼貌,但莫名的就有一种无形的压力,让齐仲成讪讪的闭了嘴。   “诸位。”   渊合宗当初和我打过交道的那个孙长老站了出来,神情肃穆道:“不管明亦心是不是魔门余孽,他修炼傀儡妖术已是铁一般的事实,按照我们渊合宗的祖训,必须先褫夺他宗主之位,余罪再论。”   “对!对!”   齐仲成又精神了起来。   “不管有没有罪,渊合宗主他肯定是不能当了,眼下英雄会在即,不如请孙长老同宗内其他长老堂主们商议下,另选一位英才俊杰担当宗主之位吧。”   “我们正有此意,已经商议好了。”   孙长老点了点头,声音稍稍的提高。   “姚云轻,便是我们一致推举出来的新任宗主。” 第85章   纵使是我再不聪明,现在也该明白了。   什么英雄会,揭露明亦心,讨伐怀灵宫,所有的一切都是为给姚云轻顺利坐上渊合宗宗主之位推泼助澜,而我,不过是被蒙在鼓里,惨遭利用的一块踏脚石罢了。   经过最初的震惊愤怒和失望,我现在的心情,应该更多的是灰心,心灰意冷的那种灰心。   “师父怎么这样看着我?”   从议事厅出来回到庭院,姚云轻倒是一言不发,直到将我放进花架下的竹椅里坐好,他才俯身半蹲在我身旁,语气软软的开口。   “我当上宗主了,你不为我高兴吗?”   种了多年的萝卜,结果挖开来发现是个黑心的,你看我高兴的起来吗?   我将视线收了回来,偏过头,摆明了不想看见他,也不想听他说话的态度。   姚云轻以往最会察言观色,可现在却像是什么也不懂似的,跟着我也换了半蹲的位置,执着的要面对着我。   “师父,你生我气了?”   我干脆闭上了眼睛,将头靠在了竹椅的靠垫上,就是不愿搭理他。   姚云轻碰了钉子,依旧不气不恼,更不走,反倒是自言自语的给自己找台阶下。   “对了,师父的哑穴还没有解开,所以才说不了话,我这记性可真是越发差了。”   他说着,指尖运力,利落的点在了我咽喉下方。   被封禁压抑的感觉终于消失,我喉头一阵发痒,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姚云轻忙站起来,伸手要为我抚平后背顺气,我一边捂着嘴,一边推开了他的手。   “咳,走开,别碰我,咳咳······”沉默了片刻后,他缓缓收回了自己僵住的手,垂着眼睛低声问我。   “师父是讨厌我了吗?就因为我抢了明亦心的宗主之位?”   看来,我今天要是不同他说清楚,他是要在这里纠缠不休,不肯走了。   我好不容易止住咳嗽,抬头看向他,声音很是冷淡。   “所以,你一点儿都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错?我哪里错了?”   听姚云轻这口气,他似乎是还感觉自己很冤枉的样子。   “那些竹人傀儡难道不是明亦心练的?钱长老难道不是明亦心杀的?怀灵宫以前在江湖上横行肆意的作恶,难道和明亦心一点关系都没有?是他自己做错了,触犯了渊合宗祖训,所以才会被褫夺宗主之位,与我何干?我又有什么错?”   “你错的是不该用这么卑鄙的手段来欺骗我。”   我蹙紧了眉头看着他。   “你明知道,我本来就打算等你再长大一点,就跟明亦心商量,让你来做宗主的继承人的,甚至,我连万乘宗宗主的位子也可以让给你,你为什么就不能多等等,等一个皆大欢喜的结果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弄到现在这样难堪的地步?”   姚云轻抿着嘴角,眼圈红红的。   “我知道,我知道的,师父······”他的声音委屈又低落,仿佛是下一秒就要落泪。   “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是,我等不了······”“为什么等不了?”   我气急反笑。   “等不了你可以和我说,为什么非要去偷去骗,去阴谋算计的抢?,这样你才觉得开心,觉得有成就感是吗?”   姚云轻不答,他就那样站着,眼睛看着自己的脚尖,像是出了神一样,半天才张嘴说话,声音不再软绵委屈,变的低沉了些。   “师父,人跟人是不一样的,有人生来就高贵如天上明月,有人却生来低贱如沟渠污泥,你跟明亦心,都是前者,从出生起就拥有了一切,就因为你们有个当宗主的父亲,而我,是个连庶子都不如的外室子,我什么都没有,在姚家,姚玉童养的一条狗,只怕都比我有体面些,我若不争不抢,不会阴谋算计,根本也活不到遇见你的那一天。”   可能是他今天带给我的阴影太大,这听到这悲惨身世遭遇时,我下意识的觉得他还是在骗我。   “可你父亲不是很偏爱你的吗?手把手的教养你,家产宝物也都交给你,他临死之前还为了保护你,连姚玉童的命也不顾惜了,你现在说这样的话,难道不觉得对不起他吗?”   “偏爱?”   姚云轻自嘲似的笑了声,将头抬了起来。   “他偏爱的不是我,是姚玉童。”   “这不可能。”我脱口而出。   姚三苟对姚玉童的嫌弃都快写在脸上了,只要没瞎都能看出来,再说,姚玉童那样一个穷奢极欲,不学无术的败家子,哪有半点值得人偏爱的地方?   “不怪师父不信,七岁以前,我也不信。”   姚云轻胀然的看着天空,像是陷入了什么不好的回忆一样,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忧郁的气质。   “我爹那时对我真的很好,衣食住行处处周到,习武练字亲自过问,对我照顾的无微不至,他常对我说的一句话就是,姚家的未来就靠你了,让我一定要加倍的努力上进,我为了不让他失望,每天勤学苦练,只睡两三个时辰,就为了换他一声夸奖······”他顿了顿,语调变的有点冷。   “可后来无意中,我偷听到了他和心腹的谈话,原来,我只不过是他养来看管玉魂,打理姚家产业的棋子罢了,所以他才一直不肯答应我娘让我认祖归宗上家谱,给我一个儿子的名分,在他眼里,姚玉童是太贪玩,不扛事的懒散心性,如果没有个得力的帮手,那他死了之后,姚家就会很快倒掉,姚玉童也会因此而受苦受难,但如果我能保住姚家,姚玉童就能一直过他的富贵悠闲日子了。”   我听了他的话,脑子都有点懵,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这种豪门大族,里头弯弯绕绕的破事儿怎么都那么多?   姚云轻重新在我身边半跪了下来,望着我的眼睛,神情和以前一样的纯净恳切。   “师父,我不是坏人,我只是害怕,害怕又成为别人的棋子,害怕我在乎的一切原来又是泡影,明亦心他什么都有了,权势,财富,武功,连你都是他的,为什么他有就是理所当然,我有就是罪该万死?难道,就因为我的命比他的差吗?”   我怔然的与他对视了会儿,半响,长长叹了口气。   “云轻,你只看到了明亦心风光显赫的一面,可你又知道他背后承受了多少压力和伤病,天下想要杀他的人,如过江之鲫那样多,只要稍一松懈,他就会死无葬身之地,每天过的都是刀尖索命的日子,在有我之前,他连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他所经历的孤独和痛苦绝不少于你,你不该把自己所有的怨恨不满都加诸在他身上,这对他不公平。”   姚云轻没说话,但表情微微有些松动,不再像刚才那么执拗。   我病急乱投医,想劝劝他回头是岸,于是尽量把语调放的缓和了些。   “收手吧,现在还来的及,去阻止召开英雄会,阻止武林各派联手讨伐怀灵宫,你是亲眼看过的,那儿根本不是什么魔窟,而是很多人安居乐业的地方,不该就这么被毁了,只要你愿意帮忙,我可以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我们还是可以和以前一样的和睦相处,你······”“师父。”   姚云轻打断了我的话,摇了摇头。   “来不及了。”   “为什么?”我蹙眉问道。   “师父,你这天真的性子,还真是从来没变过。”   姚云轻站了起来,眼神里的纯净也在一点点的淡去,多了一些我看不懂的锋芒。   “怀灵宫如今占踞着那么大的地盘,手底又有那么多的财富和资源,早就成了江湖各派垂涎欲滴的一块大肥肉了,现在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你让我去阻止,我阻止的了吗?而且,就算我现在收手,明亦心就会放过我了吗?”   我张了张口,话还没说出来,就又被他再次打断。   “你不要说会劝他别杀我,或许在别的方面,他都会依着你,可这次,如果不能彻底打垮明亦心,他绝不会再留下我的命,从我踏出这一步起,我同他,就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关系了。”   不死不休······我虽然看不见自己的脸色,但也能感觉出来很是苍白难看,有一种无力的挫败感席卷而上,让我颓然的倒回了竹椅上,再次闭上了眼睛。   “师父,我知道你现在很讨厌我,不想见我,所以我请来了一位你的老朋友,这几天就在这儿陪你说说话解解闷,等外头的事情都了结了,我就天天过来给你赔罪,要打要骂,我任你处置,只要你能消气就好。”   姚云轻刚说完,从院子的另一边就传来了一个男人捏着嗓子,尖细矫揉的声音。   “得了,你也太啰里啰嗦了,磨蹭这么久都不走,他现在被那个明亦心迷了心窍,昏了头了,哪里还听得进去你的甜言蜜语,照我说,直接给他灌药,再洗一次记忆就行了,那时候,还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吗。” 第86章   就算是我闭着眼睛,这独特的声线还是一下子就让我听出了来人是谁。   风蝶,连他也······我的手指默默的攒了起来,指尖掐进掌心,明明很疼,但我却仿佛麻木了一般,连眉头都没有动一下。   “风前辈,请你自重。”   姚云轻的声音带着疏离和一丝厌恶,同时又很有警告的意味。   “如果你未经我允许就给我师父吃什么乱七八糟的药,那我们之间就不再是盟友,而是死敌了。”   “啧啧,我原以为你小子心狠手黑,是个成大事的,没想到却还是个情种。”   风蝶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气。   “你想要得到他,就该学学明亦心,不择手段,强取豪夺,靠你这样委曲求全,小心翼翼,得等到哪天才能等到他回头?”   “这是我的事,不劳你费心。”   姚云轻道:“我要的,从来就不止是一具躯壳,日子还长,我可以慢慢等,就算要等一辈子,那也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事。”   他这坚决的口气似乎是把风蝶也给震住了,顿了半响才砸吧了两下嘴,懒得再劝。   “得得得,你爱咋样咋样吧,我不会动他一根头发,你放心好了。”   “那就多谢风前辈了。”   姚云轻敷衍的给他道了谢,转头又对着我,语气轻柔。   “师父,我先走了,过两天再来看你。”   我躺在那儿,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就仿佛是睡着了似的,对他的告别充耳不闻。   沉寂了会儿后,终于是听到了脚步声,由近及远,一路出门去了。   姚云轻走后,风蝶在我对面,也就是上次喝茶的地方落了座,似乎是打量了我下,发出了一声嗤笑。   “想当年,你娘就是因为一张绝色的脸,在江湖上成为无数人倾慕追求的对象,你爹为了抢她回万乘宗,差点连命也给拼掉了,如今,你倒是和她当年的经历颇为的相似,又一次被人争的你死我活,这就是所谓的有其母必有其子吧?哈哈······”我不理会他的嘲讽,也不想问他为什么会背叛我,我现在什么话都不想说,只想一个人安静的待会儿。   但风蝶明显就不想给我这个清净,嘴就没停下过,叨叨个不停。   “你也别怨我,毕竟这几年,你骗我可骗的好惨呐,当初跑出去还说什么是要去追杀明亦心,夺回沧海泪,可结果呢?你是去寻夫去了,连人带沧海泪全都白送给了明亦心,难怪你不让万乘宗再做以前的营生了,什么保存实力暗中蛰伏,什么摆脱污名回归正道,说的好听,你不就是想为了明亦心打压万乘宗,在他的武林江山功劳薄上多添一笔吗?”   我终于是睁开了眼睛,朝他看了过去,只不过眼神却是没什么温度,木然的很。   “你同姚云轻联手,不过是与虎谋皮,明亦心在位时,万乘宗尚能在江湖上苟延残喘,可换了工于心计的姚云轻,他利用完了万乘宗,你凭什么以为,他不会将万乘宗连根拔起,彻底除掉这个隐患,为他的武林江山功劳薄上多添一笔呢?”   风蝶带笑的嘴角僵了一会儿,很快又恢复如常。   “所以,这本来就是一场豪赌,如今还没到那一步呢,也不见得我就会输,可如果我不赌,站在你这一边,只怕万乘宗用不了多久就要关门大吉了。”   他抬手给自己倒了杯茶,语气不复刚才的尖酸刻薄,反而多了一些无可奈何。   “宗主,当好人不是那么容易的,我们万乘宗当惯了坏人,已经回不了头了。”   原来,所有人都有他们的难处,他们的不得已和苦衷,自始至终,傻的就只有我一个。   我默默的又闭上了眼睛,不再多说。   风蝶说起来是陪我聊天解闷的,但其实他是姚云轻请来监视我的。   毕竟现在,我可是拿来对付明亦心的一张王牌。   或许许多人都还以为我和明亦心不过是逢场作戏的金主与男宠,没什么真感情,但姚云轻他是知道内情的,他很清楚我就是明亦心最大的软肋,有我在手上,明亦心投鼠忌器,空有一身武艺也施展不开,便是手底下有众多的怀灵宫弟子和凶猛的傀儡又怎样呢?只要把我往阵前一押,拿把剑横在我脖子上,明亦心便是不退也得退。   若换了以前,我是绝不相信姚云轻会做出这样卑劣的事情来的,但是现在,他使出什么极端的手段,我也不会奇怪了。   我不能拿明亦心的安危去赌姚云轻的良心,在英雄会开始之前,我必须得想办法离开这儿。   可我现在没法动用真气,手脚也没什么力气,多走两步路都会心慌气短,连站都站不直,再加上有风蝶这个高手无时无刻的盯着我,我想逃跑,真是难于上青天。   但再难,我也得试一试。   时间飞快的过去了两天,明天就是召开英雄会的日子了。   这两天里,我基本上都不吃不喝,躺在椅子上装睡,其实,我一直在暗暗的调息内功,虽然很难受进展也很慢,但终于还是有了一点成果,能稍微控制住自己的身体,虽然还不能用轻功,但是如果是跑步,还是可以的。   现在的问题是,我该怎么避开风蝶的视线跑路?他可是机敏灵活的很,见识过的诡计比我吃过的饭还多,我那点调虎离山的小手段,对他根本不起作用。   “你这是要绝食?”   傍晚时分,风蝶看着我旁边桌子上纹丝未动的饭菜,一直吊儿郎当的表情也变的沉重了些。   “你以为,你靠这个能威胁得了谁?”   “威胁?”   我自嘲的笑了笑。   “你们又有谁会怕我的威胁,不是都把我当傻子一样的耍着玩吗?我不想吃东西就是单纯的吃不下,别用你那多疑阴暗的思想来揣度我。”   风蝶被噎的无话可说,有些恼怒的一甩袖子,坐的离我远了些。   “砰砰”。   门突然被敲响,紧接着有一个清脆的女声说道:“风前辈,姚宗主命我送一碗燕窝羹给宋公子补身体,是他亲手做的,让我一定要看着宋公子吃下去才行。”   风蝶又啧了一声。   “这不就威胁到一个了?大事临近忙的要死,还为了你去下厨,这是生怕饿坏了他的心肝宝贝呀。”   他的冷嘲热讽我听的多了,压根也懒得搭理,但是我还是睁开了眼睛,从躺椅上坐了起来。   因为送东西来的,是关吟。   从黄鳝粥之后,我就没再见过她,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我就是很想看看,她现在会以一种怎样的表情面对我。   风蝶打开门,让关吟进来,自己则靠在墙边,懒洋洋的摆弄着涂了大红蔻丹的指甲,斜觑了她一眼。   “听说,这次是你让他中招的?”   关吟正拿了小碗把燕窝粥从食盅里盛出来,听了这话手顿了下,脸上却是仍旧挂着笑。   “都是为了大局着想嘛,姚宗主的吩咐我不能不听啊,毕竟我未婚夫的前程还指望着他呢。”   “呵,又是一个为情冲昏头脑的白痴。”   风蝶眼中的轻蔑之意更浓,对关吟也似乎失去了兴趣一样,不再盯着她监视,扭过头继续玩他的指甲。   “宋公子,请尝一下吧。”   关吟将燕窝粥放在我面前,却始终避开我的视线,不愿与我对视,放了粥就转过了身去,似乎是生怕我会出声质问她。   我也突然觉得没什么意思,有什么好问的,无非又是逼不得已的苦情故事,陈词滥调没什么新意,是我自己好骗,怨不得别人。   “风前辈,您要不要也尝一碗?”关吟殷勤的问道。   “不必了。”   风蝶看也不看她,一口拒绝。   关吟却也不气馁,依旧是没话找话的套近乎。   “风前辈,您脸上擦的胭脂好特别呀,这颜色灿若朝霞一样,衬得您皮肤更加通透漂亮了,真是人面桃花,美不胜收啊。”   风蝶最为得意的就是自己的妆容打扮,关吟这马屁算是拍对了。   “你这小丫头还挺识货,我这胭脂可是价比黄金,稀罕的很呢。”   “果然,风前辈用的东西哪会有凡品,定是最好的。”   关吟说着离他走的更近了几步。   “我就要定亲了,也想打扮的好看些,求风前辈把这胭脂铺子的名字和地址告诉我吧,只要我擦上这胭脂,能有风前辈万分之一的风采,我就心满意足了。”   风蝶被她哄的挺得意,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眯着眼睛道:“让我想想,应该是南镇大街东边的一家铺子,叫什么千金春的······”“是吗?风前辈您真是太好了,我以后成亲一定要请您当座上贵宾,到时您可千万要赏脸啊。”   关吟说话时,已经走到了风蝶身前五六步的地方,满脸堆着讨好的笑,伸手似乎是要给他行礼道谢,但猛然间就朝着风蝶脸上洒出一大把粉末。   风蝶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终日打雁,倒被雁啄了眼,大意之下,闭气都已是来不及,两眼一翻,软软的就栽倒在了地上。   关吟丝毫没有犹豫,立马掉头朝我跑了过来,扶着我的胳膊将我一把拉起。   “哥,快跟我走。” 第87章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我被关吟拉着胳膊一路带着朝外走的时候,整个人还是懵的,连话都说不出来,只听见关吟一直在小声又紧张的向我交代着一些事情。   “周大哥已经暂时把这后头的护卫都引开了,只不过拖不了多长时间,咱们得更快点,待会儿到了花园假山石那边有一个暗洞,从那儿钻出去就是后山,我放了套外门弟子的衣服在里头,哥你换了之后就赶紧······”“关吟。”   我终于醒过了神来,惊疑不已的打断了她的话。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脚步不停,眼睛却望向我,满满的都是后悔和自责,语气带了些哽咽,几乎都要语无伦次了。   “哥,是我的那碗粥害了你,可是,我真的没有在里面动手脚,我都是照着云轻给的食谱和材料做的,我不知道怎么会······要是我做完能先尝一口,说不定就······”话虽然说的不清楚,但是我却是听明白了。   看来,姚云轻不但骗了她,还又一次骗了我。   这个事实虽然令人很愤怒和沮丧,但我的心情倒是像久久的阴霾过后终于投射进了一点阳光,变的晴朗了一点儿。   至少,关吟她还是没有变的。   “这不怪你。”   我安慰她道:“那药是第二天才起效的,就算你先尝了也是无济于事,别人有心要害我,纵使是你怎么防备都没用的。”   关吟咬着唇角,看起来还是很难过的样子。   “可是我不懂,云轻他怎么变成这个样子,像是个陌生人一样,这几年的相处,我竟是一点儿没看出来,我还只当他是个好的,没想到他竟然,竟然······”我沉默着没说话,只是轻轻的叹了口气。   这能怪谁呢,只能怪姚云轻太能伪装了,装的能骗过所有人,也是一种要命的本事啊。   “就是这儿了。”   行色匆匆间,关吟领着我避开守卫,七弯八绕的走了许久,来到了她之前所说的假山石前。   “哥,你快走吧,我在这儿给你望风,若有人来,我就把他引到别处去。”   “那你呢?”   我担忧的看着她。   “你放走了我,姚云轻不会放过你的,你还是跟我一起走吧。”   “不,我不能走。”   关吟摇着头,眼里含着泪水道:“周大哥还在这里,我若走了,他肯定会被杀的,我留下,姚云轻看在你的面子上多少还会顾忌一点儿,总不至于就这么要了我们的命。”   “可是······”“别可是了,快走吧!”   她擦了把泪花儿,把我推着往山石暗洞里塞。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蓦地,从我们身后传来了一个阴阳怪气的妖冶声音,像是地狱里飘出来的幽魂一样,听的人毛骨悚然。   “已经来不及了,你们谁也走不了。”   关吟大惊,仓皇间刚刚回头,迎面就是一阵香风袭来,令她眼花腿软,瞬间便昏迷倒在了地上。   “哼,雕虫小计,也敢在我面前班门弄斧?我调制迷香时,你还在吃奶呢。”   风蝶说着,不屑的拍了拍手指上残余的粉末,拿出了两根细长的银针来,挑着眉看了我一眼。   “宗主,你可得记着,她是因为你才丢了性命的,你若是再起了逃跑的歪心思,下一个就不知道会论到谁了。”   我看着那银针顶端涂着的墨色,知道那是染了剧毒的,碰之即死,沾之即亡,他为了杀鸡儆猴,竟想当着我的面杀了关吟!   “住手!”   “哦?”   风蝶拉长了声音,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你觉得,我现在还会听你的命令吗?”   “不听的话,你可以试试。”   我横眉冷目的瞪着他,口气发狠一样。   “你若杀了她,将来就等着被幽冥火把你全身的骨头都一寸寸烧成灰吧!”   风蝶盯着我不放,眉眼间的讥嘲和杀意慢慢的消退了下去,似是在思量着什么,手里的银针到底还是收了起来。   “宗主,我也不想弄的大家彼此之间这么难看,你既面慈心软,不忍别人因你丧命,那你就该安分些,老老实实的呆着,不然,这次我放过了她,下次别人可不见得会手下留情了。”   话糙理不糙,我知道他并不是在吓唬我,照现在这个架势来看,如果我真走了,只怕关吟和周卓然一个也活不了。   我在原地静默的站了会儿,一言不发的开始朝回走。   刚燃起的一点儿希望小火苗,就这样被毫不留情的被冷水浇灭了,接下来该怎么办,我心中毫无头绪,乱作了一团麻。   英雄会,到底还是如期举行了。   我也在日出之时,见到了两天没露面的姚云轻。   大约是因为当上了宗主的缘故,他如今的打扮,与以往大有不同。   一袭雪青色的衣袍,领口和下摆俱是以金线绣成繁复华美的暗纹,腰间则用一条羊脂玉带束起,衬得他整个人都身形俊秀,仪态卓绝,宛如一位矜贵优雅的世家公子一般。   “师父。”   他轻声唤着我,脸上的笑容纯真而洁净,亦如从前我看到的那样。   “我穿成这样好看吗?”   如今我看到他这一张笑脸,不再觉得欣慰,只觉得恶心,转过头,冷冰冰的扔过去三个字。   “不好看。”   “是吗?”   他也不生气,反而哑然失笑。   “既然师父不喜欢,那我下次就不穿这身,以后把衣裳都拿到师父这儿来选,你说哪件好看,我就穿哪件。”   “姚云轻,你这样有意思吗?”   我皱着眉心道:“既然都露出真面目了,又何必还在我面前假惺惺的演戏?难不成你觉得,我还会上你的当吗?”   “演戏?”   姚云轻仍是微微笑着,眼中却有落寞之色一闪而过。   “不管师父信不信,我对你都是真心实意,以后,我也不会再骗你。”   “这话你还是留着骗自己吧。”   我冷声道:“以后,我再也不会相信你。”   空气顿时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   姚云轻黑黝黝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我,仿若是在盯着猎物的豹子,隐忍但又带着掩饰不住的野心和攻击性。   这是他以前从未展露过的另一面。   我心生警惕,挪动双腿不自觉的就往后退。   他瞄了一眼我的动作,却忽然间又像是换了个人似的,重新对着我,笑的一脸的温良无害。   “师父这两天呆在这儿也闷了吧?不如跟我出去瞧瞧热闹,权当散散心。”   说的好像是在跟我商量似的,可实际上他压根没给我拒绝的余地,直接就拉着我的手腕就往外走。   我虽然比之前有了些力气,可内功仍旧是运用不了,根本甩不开的他的钳制,就这么硬生生的被他拽到了院子,送上了早就等在门口的一架轿子里。   “师父,你还是好好坐着吧。”   姚云轻翻身骑上了旁边一匹白色的高头大马,垂眼看着准备愤而掀帘下轿离开的我,轻声开了口。   “要不然,我只好像上次一样,点了你的穴道了,你难不成还想体会下不能说话也不能动的滋味吗?”   我刚迈出去的半只脚顿时僵在了那里。   他这话说出来的语气很柔和,简直称的上是温言软语,可我硬是听出来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威胁感。   好汉不吃眼前亏,我现在也打不过他,只能憋着气坐回了轿子里。   姚云轻笑了起来,很是开心的样子,意气风发的挥手一召。   “出发。”   渊合宗正门广场之中搭就的那座高台,几日不见,好似又加高了一层,人立在上面,宛如立于小山颠,看向下面乌泱泱的人群,就像看一窝密密麻麻的蚂蚁似的。   甄媛被绑在高台旁的一根柱子上示众,明明是很狼狈凄惨的下场,她却不哭不闹,悠然自得,仿佛是出来观赏风景一般。   在看到我时,她挑了挑柳眉梢,朝我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虽然没说话,但意思很明显。   原来你也是和他们一伙的呀。   我的手腕从下轿起就紧紧攥在了姚云轻的掌心里,在宽大袖子的遮掩下压根也看不出异样,从她那瞄过来,可不就是和别的男人形容亲密的样子吗?   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说的就是我吧。   “诸位!”   齐仲成站在台前,一副慷慨陈词的大义模样。   “怀灵宫在江湖上作恶多端,血债累累,为了天下苍生,我们武林正派今日在此齐聚,杀妖女,盟血誓,除魔卫道,死而后已!”   底下立刻随之响应起了震耳欲聋的喊声。   “杀妖女!盟血誓!”   “除魔卫道,死而后已!”   这一连串的口号喊下来,场上的气氛顿时高涨了不少,齐仲成很是满意的捻着胡子,又清了下嗓子,换了副痛心不已的语气。   “渊合宗原宗主明亦心,因为修习傀儡妖术,触犯祖训,已被褫夺宗主之位,我们要引以为鉴,绝不能像他一样误入歧途,自甘堕落,另外,据妖女甄媛供述,明亦心实则是······”他的话还未说完,忽然,不知从哪儿由远及近的传来了一个冰凉沁雪的好听声音,明明漫不经心,却仿若惊雷一般在场中炸开,激的所有人都冷不防的打了个寒颤。   “是什么?”   作者有话说:小明闪亮登场~ 第88章   从听到这个声音起,我的心脏就如同死水被投入巨石,砸起惊涛骇浪。   广场中乌泱泱的人群忽然就像是遇到了什么令他们极为震慑惊惧的事情一样,如退潮的海水般朝四周散开,将凭空出现在正中央的一道熟悉身影清晰的映入我的眼帘。   来人一袭红衣,耀眼的刺目,衬得他那墨发雪肤愈发的艳丽生光,仿若凤凰还朝,仙人临世,让人觉得自己多看他一眼都是亵渎了神明。   而他却仰头看向了高台,看向了我,日出的光芒洒在了他的身上,带来了热切又浓烈的希望。   明亦心,他来了。   我连呼吸都开始有些不稳,情不自禁就想往前冲下高台,用尽全力奔向他。   但我刚刚才迈出去一步,就被拉了回来。   姚云轻死死攥着我的手腕,力气大的简直快要把我的骨头也给捏碎。   “师父,别冲动。”   他的脸上依旧是风淡风轻,说出的话却无端端的叫人齿冷。   “下面可是很危险的,你还是乖乖的呆在我身边比较好。”   “你给我放手!”   我咬着牙拼命的挣扎,但我的这点子力气同他比起来,简直是微不足道,他捏住我的手腕提高,扣住了我的脉门,只稍稍压入些真气,就令我手脚发软,五脏六腑都开始疼痛了起来。   “师父,我也不想这样对你,但你不要逼我。”   姚云轻的眼中带着寒芒点点,语气更是从未有过的偏执阴鸷。   “我绝不会放手!”   明亦心衣带飘扬,如仙鹤展翅一般,迎风跃起,身形快的几乎让人连残影都看不清,直冲高台而来。   “这,这······”齐仲成吓的脸色发白,慌慌张张的往后退,惊恐的几乎要栽倒在地。   “他来,来了,怎么办?怎么办!”   姚云轻蔑然的看了他一眼,并不说话,只抬手轻轻一挥,从高台的两旁迅速的出来了几排衣着干练的内门弟子。   他们的手上都拿着造型奇特的弓弩,身后背着箭袋,训练有素的站到了高台的围栏后,搭箭上努,对准了明亦心,都无需姚云轻下令指挥,一排射完,第二排迅速自觉补上,依次递进,不叫漫天箭矢有丝毫空缺的地方。   而这些利箭又不是寻常的羽箭,它们箭头上绑着火硫石,在风中一触即燃,若是躲避不及时,就会当场被炸的粉身碎骨。   明亦心袍袖翻卷,真气犹如大海磅礴,汹涌澎湃,将迎面而来的箭矢尽数打落,但这些箭矢密密麻麻,铺天盖地,好像永远没有尽头似的,在半空中连续不断的织成了一张巨网,阻断了明亦心的去路,让他不能接近高台分毫。   我紧张的后背都僵直了,手心里全是冷汗。   有好几次,都有箭矢险险擦着明亦心的身侧过去,若是稍稍再偏一点儿,就会射中他,让他就此陨落摔下地。   “走!快走啊!”   我声嘶力竭的朝下面喊话,用力到脖子上的青筋都暴起,我只希望他能听见,不要再飞蛾扑火一样向上冲。   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比他的命更为的重要。   透过乌云蔽日一般的箭雨,我恍惚间好像看到了明亦心朝我深深的看了一眼,这一眼饱含了无数在此刻无法诉诸于口的情感,顷刻间融化在了我的心里。   我知道,他听见了。   好比飞鸟惊鸿,蜻蜓点水,明亦心身形变化万千,堪堪避开了箭矢的猛烈攻击,霎时间便落到了广场的远处。   齐仲成这才松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后怕不已的对着姚云轻说道:“你不是说他走火入魔在闭关,就算是我们打到怀灵宫门口他都不知道,怎么会突然在这儿出现?”   姚云轻没说话,嘴角紧抿,眼睛紧紧盯着下方,丝毫没有松懈。   齐仲成见他不搭理自己,越发的急躁,满脸都是忧心忡忡。   “明亦心的武功可是冠绝天下,万夫莫敌,你这箭阵虽说厉害,可也只能抵挡一时,待会儿要是箭矢用尽,他又冲上来怎么办?对了,他还会召傀儡,还有怀灵宫的那些弟子······”“慌什么?”   姚云轻此刻在他面前,完全没了往昔谦虚有礼的晚辈形象,变得十分的不耐烦。   “他只有一个人。”   “一个人?”   齐仲成愣了下,仿佛是被点醒了一样,恍然大悟的拍了下脑门。   “对啊,从怀灵宫来此,便是最快也要五天才能到,可他却在三天内赶过来了,定是耗尽全身真气,日夜兼程拼了命的,他手底下的那些弟子和傀儡被甩在了身后,一时半会儿怕是追不上来,若是只有他一个人,我们倒还是有些胜算。”   “不是有些胜算,是胜算已定。”   姚云轻眼神晦暗,冷哼了声道:“他闭关未成,强行出关,经脉必然受损,再加上远途跋涉,此刻内力枯竭不继,支撑不了多久的,他武功再高强又如何,双拳难敌四手,眼下场中各门派的人加起来上万不止,难道还杀不了他一个吗?”   “是啊!”   齐仲成越发像吃了定心丸一样,让持令旗的弟子挥舞旗子向底下发出了全力进攻的号令。   原本只是少部分胆大贪功的门派想趁明亦心刚从箭阵中退下来立足未稳之时,朝他围攻,现在此次联盟的领头人都下了令了,其他未动手的门派都有些担心,若还在一边观望,只怕事后瓜分怀灵宫地盘时会被揪住这个错漏吃亏,所以一时也不再犹豫,纷纷拔剑出鞘,前赴后继的朝明亦心扑了过去。   我在高台之上,只看见一波又一波的人群围住了明亦心,像是乌鸦抢食,黑乎乎的一片,凶残又贪婪,光是看着就令人头皮发麻,胆战心惊。   姚云轻一直紧抓着我的手腕不放,自然也是感受到了我的胳膊都在微微颤抖,明显已经是忐忑不安,精神都快紧张到频临崩溃的地步了。   “别害怕,师父。”   他放软了口气,试图安慰我。   “明亦心能给你的,我一样能给你,而且,会比他更好,以后,我还会当武林盟主,这天下所有的一切,我任你予取予求,这辈子永远安乐无忧。”   “可我什么都不要。”   我看也不看他,因为刚才的大喊,声音都还有些哑,但我还是一字一顿的说出了我想说的话。   “我只要明亦心,他如果今天死在了这儿,我绝不会独活。”   姚云轻沉默着,手指却更加用力的攥住了我,像是怕稍一松手我就会如泡影一般消失不见似的。   “不会的。”   他说道:“我不会让你死的,你会活的好好的,永远陪在我身边。”   我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若我当真一心求死,他就会采用风蝶的那个馊主意,用药洗去我的记忆,哪怕只留的住我的一具躯壳,他也要强留。   在我眼里,他一直就是个孩子,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对我起了这样的心思,有了这样的执念,若是我能早一点察觉,提前防范,是不是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可惜这世上从来都没有后悔药可吃,事情走到了这一步,我也无可挽回了。   蓦地,场中那将明亦心围得密不透风的人墙忽然就土崩瓦解,像是被巨浪拍飞的碎石,高高抛起,又重重落下,砸在广场的四周,弥漫出一片血光。   明亦心就从那尸山血海中缓步而来,眉眼带煞,周身杀气弥漫,令人望而生畏。   齐仲成见这么多人都制不住明亦心一个,顿时恐慌的又面如土色,求救似的看向姚云轻。   “完了,完了,怕是拦不住他啊,现在该怎么办?”   姚云轻冷着一张脸,像是极为的嫌弃这个老废物,不接他的话,直接抬手,再一次的让那些弓弩手准备,只待明亦心有飞身上来的打算,就万箭齐发,置他与死地。   我心里清楚,姚云轻之前说明亦心因为强行出关而经脉受损的话,并非是危言耸听,他本来就面临着走火入魔的困境,三年前的那场重创,让他至今都没有恢复如初,经过刚才的这一轮血战,他气力已竭,几乎不可能从这第二场箭雨的凶猛攻势下飞上来,只会白白送命。   眼看着姚云轻就要挥手下令射箭,我一阵心虚气短,眼前发黑,整个人都软绵绵的没了力气,若不是姚云轻抓着我,怕是我已经倒在了地上。   “师父?”   姚云轻见我情况不对,神色立时就变了,松开我的手腕,扶住了我的肩膀,急切的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我的脸似乎都因为疼痛而皱成了一团,揪住他华贵的衣服,断断续续的开口。   “好难受,我,我好疼······”“怎么会突然疼成这样?”   姚云轻眉宇间刚才的阴鸷和晦暗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慌张失措,急的眼圈都红了,仿佛还是当年那个稚气纯真的小少年一样。   “师父别怕,我这就带你走······”他的话还未说完,突然就卡了壳儿,噎在了那儿。   因为我从他衣襟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了一把匕首。   那是当初,在带他回渊合宗的船上,我亲手送给他的礼物,他说过,会一直贴身珍藏。   我记住了他的承诺。 第89章   姚云轻在我刚刚摸到那把匕首的时候,就已经反应了过来,几乎是在我拔出刀刃的同时,便提身而起,后跃至了离我四五步的地方。   “师父······”他一脸的不可置信,仿若已经受到了重大的伤害似的,眼尾发红,连声音都在抖。   “你竟然,真的想杀我?”   我的掌心用力的攥着匕首柄,就这么微微喘着气看了他一会儿,却是手腕翻转,毫不犹豫的用刀刃抵上了自己的咽喉。   “师父!”   姚云轻的眼睛倏地睁圆,大惊之下想也不想的就要冲到我这儿来夺刀。   “别过来!”   我后退了几步,手中利刃丝毫不松。   “叫你的人把弓弩都卸下,全都撤走!”   姚云轻的脚步猝然而停,死死的盯着我,脸上的神色说不清是痛心还是不忿,从紧咬的牙关里迸出一句怨气冲天的话来。   “你为了他,拿命来威胁我?”   没错,以我现在的这幅虚弱乏力的身体,根本伤不了姚云轻分毫,我只能伤我自己,拿我的命来威胁他。   “快点叫他们停手,不然,我现在就死在你面前!”   我知道姚云轻绝顶聪明,若不紧逼只怕顷刻间就能想出办法制住我,我不能给他一丝一毫的空隙来思考。   这其实就和风蝶说的那样,是一场豪赌。   赌的,就是我在姚云轻心中的分量。   “快点!”   我催促着,心一横,刀尖往前送了半寸,利刃逼近脖颈,瞬时就划破了皮肤,流出猩红点点的血丝来。   “好,好,我听你的,你快把刀放下······”姚云轻看到我脖子上的血,明显是慌了神,手足无措的就朝那些已经蓄势待发的内门弟子下令。   “把弓弩都卸了,撤回来!”   “你疯了?!”   齐仲成愕然的叫喊了起来。   “撤了弓弩,明亦心要是攻上来咱们就都没命了!这姓宋的小子不过就是一个卑贱男宠,要死就让他死好了,何必······”“闭嘴!”   姚云轻厉声道:“你再敢叫他一声男宠,我就把你从这上面扔下去!”   “你,你······”齐仲成想必是从未见过姚云轻这样对他无礼呵斥过,气的嘴上胡子都乱颤,想骂又不敢,一张老脸顿时憋的紫涨,难看的要命。   那些内门弟子唯姚云轻之命是从,当然不会理会齐仲成的抗议,姚云轻的话一出,他们立即干脆利落的卸下了弓弩,流水一样从高台的前端撤走。   姚云轻紧张万分的看着我,小心翼翼的慢慢靠近,语气轻柔万分,像是怕吓着我了一样。   “师父,来,把刀给我。”   他一步步向前,我不自觉的就一步步后退,现在对我来说,他这张脸,就犹如洪水猛兽一般,只要靠的近了些,我就遍体生寒,忍不住的就想逃离,离的越远越好。   我毫不怀疑,只要他这次又抓住我,绝不会再给我可以威胁他的机会,他肯定要点穴让我不能动,再让我眼睁睁的看着明亦心死在我面前。   心乱如麻之间,我不知不觉已经退到了高台的边缘,衣袍在风中被吹的烈烈作响,飘扬激荡。   “师父,你快站住,危险!”   耳边最后传来了姚云轻慌乱之极的喊声,但为时已晚,我脚下一空,身子往后仰倒,从高台之上摔了下去。   我运不了真气,施展不了轻功,更救不了自己,只能像只折断了翅膀的鸟一样,在冷风中急速的坠落。   没想到,倒是我先死在明亦心的面前了。   闭上了眼睛,我等待着那最后的剧痛到来,可蓦地有另一阵风卷了过来,稳稳让我落入了一个温暖又熟悉的怀抱里。   时间,仿佛瞬间的凝滞。   我睁开眼睛看见近在咫尺的明亦心,脑子里都是空白的。   他,他接住我了······风在耳畔呼啸而过,明亦心不做丝毫停留,一路飞掠,欲落即起,几乎是眨眼间的功夫,身形如轻烟般飘远,完全消失在了场中众人的视线里。   我就这样懵懵的被他抱着不知飞了多久,终于在一片长着茂密树木的山谷中停了下来。   这儿荒无人烟,遍地都是疯长的野草和藤蔓,大树绿荫成盖,连绵成片,形成了一个天然的隐藏之地。   直到他把我放了下来,我的双腿还是有些发软站不稳,怔怔望着他,眼泪一下子便涌了出来。   “没事了。”   他说着,双手捧住我的脸,微凉的指尖轻轻擦去我眼角的泪花,语气带着一种失而复得,心有余悸的轻颤。   “我在这里。”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却犹如定海神针,瞬间令我紧绷着的神经松懈了下来,委屈和心酸也同时弥漫而上,哽咽着像是倦鸟投林一样扑到了他的怀里。   明亦心收拢双臂,紧紧的抱着我,任凭我的眼泪打湿了他的胸前的衣襟,半响,才用手掌摩挲着我的脊背,似有若无的轻叹了口气。   “怎么每次我一有事离开,你就会被人抓走,欺负成这个狼狈样子?”   这真是灵魂发问,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每次他一不在我身边,我就会智商下线,轻而易举的就被人骗。   大概是因为我本来就没什么智商吧······想到他因为我而强行出关,冒了这么大的风险单枪匹马的跑过来对付那么多人,身体内功肯定会受损,我就越发的愧疚,眼泪汪汪的抬头看着他。   “我,我是不是又连累你了?我怎么这么笨,一点用都没有······”“谁说的?”   明亦心嘴角微微勾着,俯身过来吻了吻我的泪珠。   “这世上自作聪明的人太多,我就喜欢像你这么笨的。”   我抽噎了一下,感觉更想哭了。   “哪有你这么安慰人的?一般不都应该说,在我心里你最聪明,一点都不笨的吗?”   明亦心笑着将我搂紧,哄小孩一样的口气说道:“好吧,你最聪明,以后谁敢说你笨我就杀了谁。”   谁说要杀人了,我看你就是故意气我的。   我的眼泪顿时憋了回去,忍不住也笑了起来,把脸埋在他怀里,磨蹭了两下,不小心碰到了脖子上被划破的地方,“嘶”的一声抽了口冷气。   明亦心嘴角的笑意立刻收敛了起来,低头上下查看着我,视线落到了刚才被凌乱衣领遮挡住的那道浅浅伤口上,眼神倏地一沉。   “这又是怎么弄的?”   我觉得瞒不过去,就老老实实把刚才在高台之上的情况说给他听了,他越听脸色越难看,到最后已经是面沉如水,山雨欲来风满楼了。   “早知这个姚云轻对你都如此忘恩负义,本座当初就该把他的骨头全抽出来踩碎了喂狗,岂能容他活到今日?”   我缩了缩脖子,有点心虚,毕竟当初姚云轻能活下来,还跟着回去渊合宗发展出自己的势力,闹出今天这么大的动静,有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我的心软和轻信。   这锅我不背谁背?   明亦心松开了我,伸手开始解自己的衣带,三两下就甩下了外袍,又去扯里衣带子。   我愣了下,不由自主的开始想歪,说话的声音都有些结结巴巴起来。   “这,这不太好吧······”毕竟我们刚经历那么大的波折,现在还在被人追杀,他的内功有损,我的身体有恙,怕是不适合在这荒山野岭那,那啥吧?   “想什么呢?”   明亦心似笑非笑的看了我一眼,脱下身上料子细密软绵的里衣,利落的撕了几块布条下来。   “我只是要给你包扎一下伤口,你脸红什么?”   哦,原来是包伤口。   我咳了声,生硬的开始转移话题。   “武林各派开这个英雄会,就是为了联手讨伐怀灵宫的,要是让他们得逞,咱们那块热闹的风水宝地可就要毁了,附近住的平民也会跟着遭殃,对了,还有我的黄金屋,都得被瓜分了,还有······”“不会的。”   明亦心将布条缠绕在我的脖颈处,一圈一圈的仔细包扎好。   “只要再等一天,我的援手就会赶过来,截住这帮乌合之众,到时本座再把为首的姚云轻和齐仲成全杀了,首级高悬在人前,自会令他们阵脚大乱,溃不成军。”   我抿了抿唇,没说话。   明亦心给我包扎好,修长的手指勾起了我的下巴,眼睛眯了眯,语气有些凉。   “怎么,宋大好人又心软了?”   “不是。”   我面带忧色的看向他的眼睛。   “姚云轻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虽然武功不及你,可除了那种带火的弓弩,他说不定还有其他更利害的东西,你这次闭关未成,又耗损了这么大的真气,我怕······”“不用怕。”   他伸手重新抱我入怀,安抚似的在我额头上亲了亲。   “只要晚上调息下就行了,别担心。”   我的侧脸贴在他的胸前,听见里头一下一下有力的心跳,紧张的情绪顿时缓解了不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噗嗤又笑了出来。   “你还记不记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也是拿了根布条往我脖子上缠,不过那时撕的是我的衣服,现在撕的却是你的衣服,这算不算是我赢了?”   明亦心眉眼柔和,轻笑了声,低头吻上了我的唇。   “是,你赢了。” 第90章   落日余晖,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淡淡的血红色,笼罩在了这片幽深茂密的山谷丛林里,光线愈加的黯淡朦胧,连周遭的景色都开始变得模糊不明。   夜晚,就要来了。   明亦心给我包扎完脖颈的伤口,又探查了一下我的经脉,在得知我中了毒所以丹田真气涣散绞痛后,眼神更是冷的能结冰渣子。   我毫不怀疑,如果此刻姚云轻出现在他面前,会被他千刀万剐,剁成肉沫。   为了给我运功解毒,他抱着我找到了一处窄窄的山洞,这里位处树林深处的崖角,外面都是绿藤枝叶攀附缠绕,不留神观察的话,根本发现不了这个地方。   其实我留神睁大了眼睛使劲儿看也没看出来这个洞口在哪儿,至于明亦心为什么一下子就能找到,可能这就是智商的参差吧······从正午到日落,他足足给我运气疗养了好几个时辰,我凝滞阻塞的穴道终于慢慢的开始畅通,真气如同江河入海,重新汇聚于丹田,疼痛麻木的感觉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轻松自在,暖意融融。   最后终于结束时,我回头看着明亦心那略显得有些苍白的面色,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   “你没事吧?”   我摸着他的脸,又是忧心又是慌张。   “你自己的内功都受损了,不该花这么大力气给我疗养的,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可怎么办?”   “我没事。”   他用掌心覆住我的手指,在脸颊上轻轻摩挲了两下。   “倒是你,怎么就瘦成这样?这几天吃东西了吗?”   我不想让他担心,本来想说吃了,但是他看向我眼神明明白白的写着“不许说谎”,所以我还是老实承认了。   “没有,我怕吃了又会中什么奇奇怪怪的毒,而且,我也没胃口······”明亦心深深的看着我,不知在想些什么,忽而就放开我的手站了起来。   “我出去一下。”   啊?   我更加的慌张了起来,一把拽住他的袖子,仰着头眼巴巴的问。   “去哪儿啊?外面天都快黑了,会迷路的。”   他看了眼我扯着他袖子不放的手,挑眉笑了笑。   “你是害怕呢,还是舍不得我?”   明知故问。   我现在脸皮也厚了,直接就大胆说道:“当然舍不得你,我时时刻刻都想和你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明亦心的嘴角,在无声无息的上扬,握住了我的手,俯身弯腰,同我交换了一个绵长柔软的亲吻。   唇齿分离之际,他又顺势吻了吻我的鼻尖,轻声道:“我不会走远,很快就回来,你在这儿等我。”   “我能和你一起去吗?”   面对我的小声请求,他还是摇了摇头。   “山里夜间寒凉,你身体还未完全恢复,不能吹风。”   我知道他决定了的事就不会更改,只得妥协了下来。   “那你可要快点回来。”   “嗯。”   他最后在我的脸上啄了下,转身出去了。   我就抱着膝盖,坐在这昏暗窄小的洞中,望眼欲穿的等着他,又怕他迷路,又怕他遇袭,又怕林中会有野兽什么的盯上他,胡思乱想个没完,但凡外头有一点细微的动静,我都要紧张万分的朝洞口张望。   为什么还不回来,难道真的出事了吗?   越等越是煎熬,就在我终于忍不住站起来要去找他的时候,明亦心回来了。   他手里拎着用枯草串起来的几条鱼和一只兔子,另一只手抱着张厚大的树叶子,里头装了些叫不出名字的小果子,一股脑的都堆在了地上。   “怎么了?”   他拂了拂衣袍上沾染的草木和灰尘,望着呆呆站在那儿的我,微微笑道:“看见有好吃的,开心的都说不出话了吗?”   我眼眶含泪,扑过去抱住了他。   他以前,是孤高矜傲,活在云端上的人,现在却为了我,甘愿沾染一身的俗世烟火气,我何德何能,能得到他这样的真心相待。   “明亦心,我爱你。”   我这突如其来的表白让他有些意外,随即又笑了起来,伸手抱紧了我。   “知道了。”   他在我的发顶温柔的亲了亲,带着笑意问道:“你想先吃什么?鱼还是兔子?”   我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声音嗡嗡的。   “都想吃。”   他又笑了。   “好,那就都吃。”   不到半个时辰,我就当真同时吃上了酥香可口的烤鱼和油亮细嫩的烤兔子,至于明亦心到底是从哪儿掏出来的打火石和调料,问就是他袖子里有百宝袋,玄学的问题不要细究。   我吃的心满意足,最后半躺在他怀里,抱着那被树叶装着的小野果,一颗一颗扔嘴里当饭后零食吃。   “你要不要也尝一个?”   我捻了颗看起来最为红润诱人的果子,递到了明亦心的唇边。   “很甜的。”   明亦心手里把玩着我额角散落下来的一缕头发,垂着眸子看了看那颗果子,却没张嘴。   罢了,他这不吃东西的原则还真是轻易破不了。   我刚想把手收回来,他却稍稍探头,张口将那颗野果连带着我的手指一起吞进了嘴里。   指尖有湿润温软的触感传来,酥酥麻麻的,犹如过电一般瞬间窜过了我的脊背骨,连脸都开始烫了起来。   这哪里是在吃果子,简直就是在吃我。   我的视线不由自主的落在他衣襟大开的胸前,因为里衣被他撕烂了直接扔了,现在他仅仅只穿着一件大红的外袍,衬着那如玉一般的肤色,当真是美的让人心动神摇,口干舌燥。   不行,不行,他还得调息运功,休养补气,我不能因为贪恋美色就头脑发热,要克制,要忍耐,要······“要什么?”   听到他这似笑非笑的一句话,我才猛的清醒了过来,自己竟在不知不觉间把心里想的念头也给说出来了,顿时窘迫的红了脸,扭头就想躲开。   他按住我的肩膀,嘴唇凑到了我的唇边,极温柔的亲了上来。   夜色深沉,晚风微凉,吹动山谷间的树木花叶簌簌摇响,将山洞里的一切细碎的动静也掩盖的含含糊糊,听不真切。   我累极了,躺在他的臂弯里闭着眼睛小声的呢喃。   “你要一直陪着我,不许走·······”“我不走。”   明亦心在我的额头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声音微哑。   “睡吧。”   我从梦中惊醒的时候,已是后半夜。   身旁空空荡荡的,原本抱着我的明亦心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一片冷寂。   懵了一会儿后,我想起来,他说过今晚要调息打坐,大概是怕吵醒我,去外面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吧。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里突突乱跳个不停,翻来覆去的再也睡不着,干脆从地上爬起来,到洞外去找明亦心,看看他情况如何了。   同生过火的山洞比起来,外面可就要冷的多了,入秋的夜风凉的彻骨,刮的人脸上生疼。   我裹紧了身上的衣裳,越发的担心起来。   这么冷飕飕的天气,明亦心穿的又单薄,可别着凉了。   本能的感觉他不会离我太远,我便绕着崖角四周转了转,果然在东面的一处小山坡上,找到了明亦心。   他坐在一块宽大的石头上,闭目盘腿,正在运功,周身隐有气息缠绕,月光皎洁,似流水一样洒在他脸上,更显的他的气质清冷出尘,仿佛马上就要羽化登仙了一样。   可是,他的神色却并不平和安宁,眉头紧蹙印堂发青,脸侧有细密的汗水顺着修长的脖颈一直滑落进了衣领里,已是沁湿了一大片。   难道是运功不顺利?出了什么问题?   我心中焦急,又不敢贸然上前打扰他,只得等在一边,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他。   时间又过了大约半个小时,这半个小时对我来说,简直是度秒如年,从没觉得这么漫长过,我无比希望明亦心下一秒就能恢复如常,睁开眼睛告诉我他什么事情都没有。   可惜事与愿违,他终于是睁开了眼睛,却没有收功起身,而是脸色苍白如宣纸,捂着心口,猛然间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这不是我第一次看他吐血,可这次却是我最为胆颤心惊的一次,几乎连三魂六魄都快吓的离窍了,我慌张失措的跑了过去,一把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声音都抖的不成样子。   “你,你怎么样?是哪儿出了岔子?我给你渡真气吧,还是我······”“不。”   他靠在我怀里,握住了我的手,语气轻的像羽毛一样。   “没用的,我丹田破裂,经脉逆流,你渡再多真气也是无用,反而会伤了你自己。”   “谁说没用?不试试怎么知道?”   我急的眼泪都掉了下来,不由分说就要给他运功渡气,他却紧紧抓着我的手不放,不让我帮他。   “不要做无用功,你听好我说的话,怀灵宫的援手明晚之前就会赶到这儿来,会帮你拖住那些人,你若见势不妙,千万不要逞强,趁乱赶紧离开,不用管我,我······”“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我泪流满面,拼命的摇头。   “你不会有事的,我哪都不会去,我就是要留在你身边,永远都不走!”   他艰难的抬手,给我擦去泪水,带着血的唇角微微勾起,对我笑了笑。   “傻子······”这两个字说的轻叹一样,蕴含着他无数的不舍与深情,随后,他的手就缓慢的垂落了下来,眼睛也再次的闭上了。   “明亦心!”   我的心脏都瞬间停止跳动了,脑子一片空白,半响,才抖着手去探他的鼻息。   虽然微弱,但还是有的。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我抱着他像是傻了一样不停念叨着这几个字,忽然就想起了一样东西。   沧海泪。   先不管它有没有那些玄而又玄的奇特效用,它毕竟是出自医族圣女之手,救人肯定是没问题的。   我要马上去把它拿回来。   作者有话说:小明没事!马上就生龙活虎了!以后都是甜甜甜了!(看到我强烈的求生欲了吗?呜呜呜~ 第91章   沧海泪,我藏在了正心居。   当初是觉得正心居有瘴气,无人敢闯,再加上我藏的那个位置极为的隐蔽,轻易绝不会被人发现,才放心把东西留在那儿。   但现在我只想回到过去,把自己打醒。   瘴气又怎么样,隐蔽又怎么样?敌得过姚云轻的主角光环吗?他还不是照样如入无人之境,轻而易举的就把明亦心的秘密给翻出来了。   我现在只能祈祷,他还不知道那串不起眼的木头手串就是沧海泪,要不然,我就只能和明亦心一起躺平等死了。   更要命的是眼下这个情况去正心居,无异于是去闯龙潭虎穴,万一不慎被抓,没准立刻就要被灌药失忆,从此以后得被逼着看姚云轻的脸色讨生活了。   那真是比杀了我还难受。   可为了明亦心,哪怕只有一线的希望,便是再多困难险阻,我也要去闯一闯。   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明亦心背回了山洞,妥善的安置好后,我握着他的手,在他染血的唇角亲了亲,低声道:“你在这里等我,我一定会回来的。”   他无声无息的躺在那里,对我的话没有任何回应,长长的睫毛静静的垂在眼下,像一只沉睡的美丽蝴蝶。   我心中的酸楚再一次的翻涌而上,决然而然的松开手,自己擦了擦眼角的泪,转身快速的出去了。   再多留一刻,我都怕我积攒起来的所有勇气会溃散而空。   夜色浓的像墨一样,将天地之间所有的一切都吞噬其中,连月亮都隐藏进了云朵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我施展轻功跃到了山谷的最高处,眺目远望,终于在遥远的东南角发现了一点暖黄的微光。   那是渊合宗的镇宗高塔,足有十八层高,塔顶点着鲛油芯的长明灯,终年不灭,方圆几十里都能看的见,常被附近居住的村民们用作夜间行走的引路星,对我来说,现在它也是最好的指南针。   我向着那光,一路飞掠,片刻不停,用上了平生最快的速度,到底是赶在天亮之前到了渊合宗的山门外。   经过白天那一场鏖战,此刻的渊合宗,还弥漫着一股浓浓的火硫味和血腥气,四处戒备也增强了不少,随处可见带着刀剑巡夜的弟子,稍有风吹草动就跑过去察看个究竟。   这是有多害怕明亦心会过来夜袭?   只可惜,就算他不来,你们也照样连我都拦不住。   我如燕子绕梁一般,藏身于屋角檐下的阴影里,避开重重守卫,顺利的飞上了正心居。   与我想象中的黑灯瞎火,空无一人不同,这儿竟是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害的我几乎要无所遁形。   不过奇怪的是,我躲在暗处观察了半天,一个人影也没发现,也没有听见什么走路说话的动静。   难道是在唱空城计吗?   我踌躇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去碰碰运气,这趟不能白走,我一定要拿到沧海泪,回去救明亦心的命。   借着沿路枝繁叶茂的树木,我遮遮掩掩的来到了后山的那条小溪处,沧海泪就在溪边的一块大石头底下,我亲手刨的深坑给埋的。   正当我准备从藏身的大树上一跃而下时,从旁边林子里却忽然转出了两个人,一前一后,似乎正在交谈着什么。   “你确定沧海泪就藏在正心居?可我们找了这么久,都快把这儿的屋子都翻了个底朝天,怎么连根毛都看不见?”   这捏着嗓子扮女人的声音即使是我不看那人正脸也能认出来。   风蝶。   那另一个,肯定就是姚云轻了。   我心中顿时后怕不已。   要是刚才他们再晚出来一步,岂不是会同我迎面撞个正着?   虽说我现在内功恢复了大半,可比之从前,还是要差一些,要是同时与他们两人交手,我还真没有多少把握能脱身。   而且,我此行最重要的目的是尽快拿到沧海泪,并非是找他们打架耽误时间,决不能被他们发现我的踪迹。   想到此,我手脚死死的攀在树杈上,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尽量不发出一点儿动静。   底下,又传来了姚云轻的声音。   “肯定是在这儿,我师父三年前手上一直戴着那串珠子从不离身,三年后回来,手上却空空如也,既然明亦心没有服下沧海泪的打算,那它就一定还在我师父这儿,按他的性格,大约是害怕自己在江湖上遭人诓骗暗害,会弄丢东西,所以一定会藏在一个他认为最安全的地方,而正心居,就是他心中最理想的藏宝地。”   我知道姚云轻很聪明,可没想到他聪明到了这个地步。   不但猜出了那串珠子就是沧海泪,还猜出了我会把它藏在哪儿,并且连明亦心没有服用沧海泪的打算都猜出来了!   这要是我没有提前将沧海泪藏起来,那前两天我被他软禁时,岂不是直接就要被他拿走了?   还有,连我都不知道明亦心为什么宁愿冒着走火入魔的风险都不服用沧海泪,姚云轻又是怎么知道的?   风蝶替我问出了口。   “明亦心到底打的什么盘算?当初为了抢沧海泪还杀了我万乘宗十八位高手,气死了我们老宗主,搅得一片腥风血雨,这好不容易等到了三年后成熟,不赶紧吃了还留着做什么?他就自负到如此地步么!”   “他不是自负。”   姚云轻语气有些怪,不像是嘲讽,更像是一种感同身受的叹息。   “他是为了······我师父。”   “你师父?”   风蝶明显不解。   “难不成,他堂堂一个正道之首费这么大工夫,兜这么大个圈子,就是为了让万乘宗的小魔头能顺利服下沧海泪?哈哈哈,这种荒唐奇闻要是传到江湖上,岂不是要笑掉天下人的大牙?”   姚云轻又嫌弃似的叹了口气。   “你在万乘宗也算是身处高位了,连这点秘密也不知道吗?沧海泪必须要以医族圣女后人之血做引,才能起效。”   “什么?”   风蝶被这个秘密震惊到半天说不出话,许久才道:“可是老宗主从未提过······”“他当然不会提起。”   姚云轻道:“世人只知沧海泪珍贵,可不知他儿子的血才是最珍贵的,等到沧海泪成熟,他就可以一人独享了,只不过,他还没来得及等到这一天,就先死了而已。”   我在树上,同样被这个大秘密惊讶到心神俱荡。   难怪冷情当初句句话都是意有所指,阴阳怪气,想必他是笃定了明亦心不怀好意,留我在身边,不过是为了养个药引而已。   如果他能活到今日,知道明亦心为了我连沧海泪都能放弃,宁死也不喝我的血,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感想。   消息闭塞的风蝶,声音听起来很受打击,毕竟连姚云轻都知道的事,他在万乘宗混了这么多年也不知道,当真是白混了。   “那,这血是需要多少?”   他追问道:“会死吗?”   虽然没有直说谁会死,但大家彼此都心知肚明说的是谁。   “不知道。”   姚云轻的声音很微弱,几乎都要听不清。   “沧海泪就只有这么一颗,根本就无从试起,他的血,也许只需一滴,也许,要流尽······”下面许久都没有再传来动静,久到我以为他们已经离开的时候,又听到了风蝶嘲讽似的一笑。   “原以为你是个世间难得的情种,却没想到明亦心比你更甚,为了情,连性命功力,武林江山都可以不要,真是愚蠢之极,换了是我,肯定毫不犹豫饮血服药,从此立于不败之地,让整个江湖都臣服在我的脚下,到那时,要什么样的绝色美人没有?何必在一棵树吊死?”   “你不懂。”   姚云轻低低的说道:“真心的价值,是世上所有的一切加起来都无法比拟的。”   “真心?”   风蝶话里的嘲讽之意更浓,很是不屑一顾。   “这玩意儿能当饭吃吗?我早就没有了,顺便提醒你,如果你还抱着这廉价的真心舍不得下狠手,等明亦心卷土重来,你就等着失去一切,死无葬身之地吧,到那时,你猜你那位心尖儿上的师父,会不会为你掉一滴眼泪?”   “我知道该怎么做,不用你来教。”   姚云轻有些烦躁,口气也不好。   “你走吧,我想自己待会儿。”   风蝶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甩袖便走了。   我躲在树上,身子都快僵成了一块木头,手脚都酸疼的要命,更烦人的是,夜间野外蚊虫多,咬的我露在外面的皮肤是大大小小起了十几个包,痒的入骨,却又不能抓,当真是极端考验我的忍耐力,简直如同上酷刑一样。   姚云轻怎么还不走啊!   心急如焚之下,我透过树叶的缝隙,观察姚云轻的行动,却只见他完全没有离开的打算,反倒是恰恰好的在我藏沧海泪的那块石头上坐了下来。   我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这要是被他先找到了沧海泪,那我就只能现身去跟他打斗争抢了,到时又会把没走远的风蝶引过来,他们再发个信号,其他的人也将都赶来围攻我,时间就会越拖越长,明亦心也会越来越危险。   我心中焦急,手就不自觉的用力,无意间碰到了枝桠间的树叶,发出极轻微的一声响动。   这响动明明是微不足道的,便是寻常人听见也只会当是风吹乱了叶子,可姚云轻却不是寻常人,他立即朝我这边看了过来,发出一声喝问。   “谁?” 第92章   在他喝问出声的这一刻,我的头皮都绷紧了,几乎做好了下一秒被他发现该如何出招的准备。   可就在这时,从我藏身的这棵树上却突然冲出一只鸟来,扑楞着翅膀怪叫着飞远,只留下几片抓落的树叶从空中慢悠悠的飘下。   这鸟可谓是帮了我大忙,原本站起身要上前查看的姚云轻止住了脚步,顿了一会儿后,侧身又重新在石头上坐了下来。   他好像心情不大好,原本挺直的脊背缓缓的垮掉,头也低垂着,默默的在抚摸着手里的一把长剑,整个人看起来沮丧又颓败,同英雄大会开始不久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简直判若两人。   我对他现在的心路历程当然没兴趣,我只盼着他能快点走,不要耽误我的事情。   但是他手里的那把剑好像很是眼熟的样子,我眯着眼睛仔细瞧了瞧,眉头一下子蹙紧。   是月冷剑!   当初在元村,我被朱姬抓走时,剑就丢在了原地,后来在怀灵宫一直待着,也没法回来找,这刚刚回来吧,又被下药软禁,根本没空去寻它,没想到,它已经落进了姚云轻的手里。   姚云轻一声不吭,就这么勾着头静静的坐着,我看不见他的神情,但无意间却看见了滴落在他手背上的水迹,在远处灯火的映照下,泛着晶莹的光。   他在哭?   “师父。”   冷不防的这一句,差点吓的我手又要抖,还以为被他发现了,结果定了定神才知道,他是在自言自语。   “我真的没有想过要伤害你,你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我,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呢······”他这语气伤心又哀怨,仿若我真的是什么铁石心肠的人,无情践踏了他的真心一样。   一时间,我的心情也很复杂,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没想过伤害我,可你还是伤害了,从当初到几天前,我一直都是极为的信任你,也给过你收手的机会,结果呢,你还是一意孤行,剑走偏锋,造成了现在这样一个两败俱伤的结果。   如今你的泪水,已经换不回我的心软了。   姚云轻自怨自艾的坐了好一会儿,才总算是起身,慢慢的迈步离开了溪边。   我在树上强忍着又等了半响,直到听不见一丝声音,才悄然跃下,弯着腰迅速的来到石头边,伸手去我以前埋坑的地方刨土。   埋的时候害怕坑浅了,现在就恨这坑为什么挖的这么深,我的十个手指头几乎是快刨出血了,才终于摸到了我用来装沧海泪的那个小布袋子。   太好了,还在这儿。   我捏着布袋子打开看了下,确认是那串木头珠子无疑,赶紧贴身收进怀里,趁着天色未明,一路追风逐电的赶了回去。   直到进到了山洞,看见明亦心还好好的躺在那里,一路紧绷的神经才终于是稍稍松弛了些。   幸亏老天保佑,此行还算顺利,没出什么岔子,看来,我跟明亦心也不该命绝与此,终归是有希望的。   在用真气将手串的珠子全部破开后,我找到了一颗白色的小蜡丸,外表圆圆滚滚的,毫不起眼。   这就是在江湖上顶顶闻名,人人争抢的稀世奇珍沧海泪?   我此时也顾不上去研究琢磨它的珍贵,直接掰开蜡丸,取出里面的神药,塞进了明亦心的嘴里。   虽然不知姚云轻说的关于药引的话是真是假,但我决定还是试一试,死马当活马医。   明亦心为了我,可以连命都不要,我为了他,亦如是。   捡了颗有着尖利边角的石子,我毫不犹豫的划破手掌,忍着剧痛,把冒出鲜血的伤口凑到了明亦心的唇边。   可是,他的双唇却是紧闭,血滴在上面,直接就从嘴角滑落了下来,并没有进去,就连之前塞进去的那颗药,都留在了齿间,压根就没咽下。   这可怎么办?   我急乱之下,心一横,用石子在伤口处划的更深,自己先吮了一大口,再堵在了明亦心的唇上,舌尖抵开了他紧闭的牙关,将药混着血水一起送了进去。   这样的动作不知道重复了多久,血不够了我就再划,整个手掌都已经是血肉模糊,惨不忍睹,一直毫无动静的明亦心,在我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突然浅浅的咳了一声。   这一声,真是犹如吉音仙乐,瞬间让我频临绝望的心情振奋了起来。   “明亦心?”   我轻声唤着他的名字,伸手去探他的经脉。   虽然还是有些絮乱无力,可比之刚倒下的那时,已经是开始好转了不少,心跳脉搏也强健了起来,就连原本惨白如纸的脸色,都开始变的正常了许多。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面发展。   照这个趋势下去,他只要再休养几个时辰,便能恢复如初了!   果然是神药,太厉害了!   我对我那个未曾谋面的生母充满了无限的敬佩和感激,以后,我决定每年都要去给她扫墓上香,虔诚的祝愿她能在另一个世界好好的享福。   晨光破晓,鸟儿鸣叫,天亮了。   一整晚奔波劳累,心力交瘁又失血的我,实在是受不住了,趴在明亦心的身边,也跟着睡了过去。   也许是忧心过头,就算是累到如此境地,我也没有睡的太死,始终保持着一分警惕,在不知过了多久后,忽然就听到了不远处隐隐约约似有什么声响传了过来。   我立马睁开了眼睛,鲤鱼打挺从地上爬起,躲在遮蔽在洞口的藤蔓后,悄悄透过缝隙打量着四周。   果不其然,自远及近稀稀落落的来了好几个人,服饰打扮都各不相同,不像是渊合宗的,倒更像是昨天在广场上聚集的江湖各派的弟子。   “都仔细的搜!”   一个年长一点的青年扬声道:“一草一木都不能放过,姚宗主说了,明亦心那魔头很可能就藏身在此山中,我们决不能让他再逃出去危害江湖,一定要抓住他!”   “是!”   周围的人都拱手应声,继续散开来到处搜寻,也有人小声的在嘀咕。   “可是我总觉得明宗主不像是魔头······”她的同伴立刻压低声音呵斥。   “快闭嘴,这话可不能再说,明亦心昨天杀了我们那么多正派同道,怎么不是魔头了?”   “那,那也是我们这些正派同道先朝他动的手啊,他总不能站在原地等死吧······”“住口!想死吗?被人听见你命都要没了!”   另一人被斥的不敢再吭声,只得低头跟着去搜寻。   原来,也不是所有的人都眼瞎心盲,还是有理智看待问题的人啊。   我心下稍稍安慰,但这片刻的安慰很快就被紧张所取代,因为,貌似有个穿着鹅黄衣衫的女子握着剑朝山洞这边走了过来。   明亦心情况虽然好转,可是仍未清醒过来,要是被人发现,就会立即陷入危险之中,我也不知道外头到底来了多少人,仅凭我一个,能不能护住明亦心,我心里也没有谱。   而且这些年,我虽然在江湖上也与不少人打斗过,但基本上也只是将人打伤,从未亲手杀死过人,但现在这种境地下,一旦被这女子看出端倪,我就必须要杀了她灭口。   不到万不得已,我是真的不想手上沾血,我现在只希望,她什么也没看出来,快点离这里远一点。   这女子脚步轻盈,很快就来到了附近,她并没有像我所希翼的那样走开,反而是停了下来,若有所思的看向了山洞的方向。   我心里捏着一把汗,摸上了手里的那枚石子,只待她拨开洞口的藤蔓或者喊人来,就用这当暗器取了她的性命。   可这女子没上前也没喊人,她就站在那儿,看着洞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瞧着她,总觉得有几分眼熟,但又记不起来她是谁,正寻思着,忽而不远处又跑来一个年轻男子,朝她唤道:“齐师妹!”   齐师妹?   她是齐仲成的女儿,齐真真!   这可真是冤家路窄啊。   “齐师妹,你在这儿看什么呢?”   来的男子问道:“是发现了什么不妥的地方吗?”   他朝四周看了看,随意的就向前走了过来。   “难道是这儿有古怪?”   我提着一口气,将手上的石子隔着藤蔓对准了他。   “阮师兄!”   齐真真却上前几步,拦住了他。   “这儿我刚才都仔细看过了,什么古怪也没有,你不用再看了。”   “是吗?”   她口中的“阮师兄”似乎还是有些半信半疑的样子。   “可我怎么觉得那边地上好像有血迹······”“哪有?是你看错了。”   齐真真道:“我真的把这儿已经搜一遍了,没什么异常的,我们还是赶紧再去别的地方找吧,不要耽误时间了。”   说着,直接拽着那姓阮的男子,强行把他拉走了。   她最后,还回头朝我这边看了一眼。   这一眼让我确信,她其实真的已经发现洞口了,可她为什么会反过来替我隐瞒呢?   我想不通原因,但我知道,这儿真的不能在呆下去了,得赶紧带着明亦心转移到别的地方去。   事不宜迟,我赶紧回到了明亦心的身边,再次查看了一下他的经脉,欣慰的发现状况是越来越好了,用不了多久,他估计就能清醒过来了。   弯下腰,我咬着牙发力将他背在了身上,刚想站起身来,洞口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那些遮盖的藤蔓枝叶像是被人用内功瞬间拍飞,将还不及躲藏的我完完全全的暴露了出来。   姚云轻就站在外面,神色低沉的看着我,他的身后,是那些手持弓弩的内门弟子,箭在弦上,齐刷刷的对准了这儿。   “师父。”   他朝我伸出了手。   “到我这儿来。” 第93章   也许是之前担忧慌乱的过了头,真到了这一刻,我反而不怕了,心里有一种异乎寻常的冷静,类似于一种大不了就是一死,爱咋咋地的感觉。   “你死心吧。”   我站了起来,护在明亦心身前,冷眼看着姚云轻。   “便是杀了我,我也不愿意跟你这种人在一起。”   姚云轻朝我伸出的那只手僵在了半空中,缓缓的,手指一根一根合拢了起来,攒握成拳。   “师父,你可得想清楚,不要做出让自己后悔终生的决定。”   他语气沉沉,脸上已丝毫不见深夜时分在溪边流泪哭泣的脆弱神情,变的晦暗阴鸷了起来。   “你不在乎你自己的命,难道连他们的命也不在乎了吗?”   我听到这句话就大感不妙,果不其然,随着他的话音一落,立即有内门弟子押着几个人上前,按着头跪在了姚云轻的脚下。   关吟,周卓然,甚至,还有刚才隐瞒不报的齐真真······他们全都反绑着双手,形容狼狈的如同待宰的羔羊,就这么毫无尊严的跪在尘土里,被姚云轻当做了要挟我的筹码。   “师父,你可看清了?”   姚云轻盯着我勃然变色的表情,高高挑了下眉梢,嘴角也扬了起来,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他们,都是帮过你的人,你素来最是心善,连萍水相逢的陌生人都要救,总不会要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在你面前吧?”   “姚云轻!”   我咬着牙,直眉怒目的瞪着他,气的连身形都有些站立不稳。   “你当真要做到这种地步吗?他们,难道没有帮过你?你怎能为了达到目的就可以这样忘恩负义?我真后悔,当初为什么要救你,就该狠心将你斩草除根,也不至于有今日之祸!”   “斩草除根?”   姚云轻似在苦笑,又似在自嘲,看着我,眼神说不出的悲凉。   “没想到有生之年,也能听到师父说出这样无情绝义的话,而且还是为了我说的,我该高兴吗?”   我深深吸了口气,将怒容收起,面无表情的看向他。   “你想拿他们来逼我就范,怕是打错了算盘,与其,要一辈子受你钳制威胁,不如今天,就此做个了结,你杀了他们,我就杀了你替他们报仇就是,若是杀不了,我就同他们一起死在这儿,也不负他们的情义。”   姚云轻大约是没料到我会这般决绝,立在那儿久久没有说话,半响,才终于沉沉的叹了口气。   “师父,你让我拿你怎么办才好?”   他这句话分外的惆怅哀怨,像是个受了冷落的可怜孩子,可下一秒,他却突然掠身而起,手掌倏然生风,凌厉如疾风骤雨,直冲我而来。   这是威逼利诱不成,要动真格了?   我身后便是尚未清醒的明亦心,根本退无可退,当然,我也没打算退却,在他掌风袭来的那一刻,起势相迎,讯如闪电般与他交手了数十招。   姚云轻的武功这几年确实是突飞猛进,是年轻一辈弟子中的翘楚,可再怎么优秀,他也只练了三四年而已,内功也远不如我深厚,本来,是不可能赢的过我的。   可令人不解的是,他与我对掌时的真气竟然毫不逊于我,招式变幻莫测,强如利刃,好几次都令我猝不及防,险些中招,即便我拼尽全力,也只是堪堪打个平手而已。   怎么会这样?   “很奇怪?”   他像是猜出了我的疑惑似得,在朝我又拍出重重一掌,打的我步伐踉跄之时,微微停下了攻势,朝我笑了笑。   “师父,忘了告诉你,我爹藏起来的玉魂,可不止一枚呢。”   什么?   我心下愕然。   也就是说,姚云轻也服下了玉魂,所以如今的功力才与我不相上下吗?   姚云轻趁我惊疑,又是一掌拍了过来,真气汹涌倾泻,霎时将我包围其中,逼的我连侧身躲避都不能,硬生生的挨下了这一掌。   因为失血,我身体本就虚弱无力,猛然间受到这样的重击,哪里还承受的住,喉头顿时腥甜一片,张嘴便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师父。”   姚玉轻见我吐血,立刻收了掌风,一张脸很是难过心痛的模样,语调也莫名的变得低声下气,像是讨好一样的向我求和。   “别打了,你不是我的对手,我也不想伤你,只要你跟我回去,我就答应你放了他们,就连明亦心,我也可以只把他关起来,绝不会要他的命,真的,你相信我吧,我可以对你起誓······”“不必了。”   我用手背擦了下嘴边的血迹,冷笑了声。   “你的誓言,比草还贱,我可不敢再信了。”   姚云轻紧紧抿着唇,眼中的痛惜怜爱之情渐渐的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意孤行的偏执,语气也瞬间阴狠。   “好,既然如此,那我就先抓了你回去,再把他们当着你的面,一个一个全杀了,至于明亦心,他会被我千刀万剐,悬首示众,希望到时候,你不会后悔。”   话未说完,他攻势已起,掌风比之方才更加猛烈了几倍不止,风雷疾动,重于千钧,朝我扑了过来。   我气力已竭,这一掌,我根本接不住,可我更不愿,落到他手里受辱,当下调转掌心,就要往自己天灵盖上击落!   蓦地,从旁边伸出一只手,拦下了我的动作,凛然杀气如倾江倒海,同时将姚云轻的掌势轻而易举的化解,反击了回去。   轰然一声,姚云轻都来不及再出招,身子便如风中破絮一般向后飞退而出,砸垮了半边山洞石壁,重重落在了洞外那群待命的弟子身上,惊呼喊叫声顿时四起,嘈杂的像烧沸了水的锅。   “宗主!宗主!你没事吧?”   “是明亦心!他,他醒了!”   “快!射箭,射箭!杀了他!”   我在这一片喧闹之声中,望向从身后扶住我的明亦心,眼眶热的滚烫,不由自主的流下泪来。   他没事,他活过来了······明亦心深深看了我一眼,不及多说,将我护在了身后,面对已扑面而至的漫天箭雨,运功起势,真气大涨,纵横涤荡而出,如风卷残叶一般,将所有的箭矢悉数卷起,向着洞外那群人反攻而出。   “啊!”   惨叫声接连不断,骇人心惊,中了箭的弟子们要么被炸的手断腿残,要么当场毙命,横七竖八的倒了一片,犹如身处修罗地狱一般。   而剩下侥幸未中箭的人,看着神情阴森,缓步而出的明亦心,一个个都吓的面无人色,瑟瑟发抖的就朝后退去。   姚云轻在刚才箭矢反射之时,就纵身跃至了远处,避开了攻击,此刻捂着心口,嘴角溢血,狠狠的盯着明亦心。   “你,你服下了沧海泪?”   这话并不是个疑问句,而是个肯定句,他似乎是愤恨到了极点,眼中透着薄红,戾气满满。   “凭什么?你凭什么能拥有一切?你不过是个冷血薄情的疯子,凭什么能让他拿命护着你,凭什么!”   明亦心冷冷的看着他,声音冰凉如寒冬腊月的湖水,冻的人心头恐慌。   “你这种人,不配与本座说话,本座容你苟活了这几年,今日,便让你一并偿还吧。”   姚云轻脸色一变,不等明亦心出招,忽的往地上砸下了什么东西,霎时惊雷声起,烟雾弥漫,将这里尽数笼罩了起来,呛的人眼酸口干,咳嗽不止,连视线都是模糊一片。   这是,他之前出去历练之时,我送给他逃命用的烟火珠······我扶住山洞口的残垣断壁,心下懊悔不已。   早知道他会把烟火珠在这儿派上用场,我当时就是扔了也不会送给他。   明亦心挥袖,散去了些许烟雾,冷眼看了会儿远处,回头望向我。   “怀灵宫的援手已经到渊合宗了,我现在过去杀了姚云轻和齐仲成,你就在这儿等我,不要跟过来,知道吗?”   我下意识的就想说我要跟你一起去,但看着他坚决的眼神,还是把话咽了回去,乖乖的点了点头。   “知道了,我等你回来。”   明亦心神色稍缓,对我露出一个安抚的淡淡笑意,随后足尖点地,迎风而起,身形如鬼魅一般迅疾无影,起落之间,眨眼便消失在了茫茫天际。   我仰着头,看了很久,直到丁点踪影也瞧不见,才收回了视线。   山洞前的空地上,除了那些遍体鳞伤的弟子和咽了气的死人,还有几个倒在一边,绑着双手的熟悉面孔。   是关吟他们!   我连忙跑过去,查看他们的情况。   幸好,箭矢极射而出时,他们本身就是倒在地上的,正好避开了这一劫,除了受了些惊吓,身上并没有受伤。   我将他们一一扶起来,又帮了他们解了绑手的绳子,取下塞在嘴里的布团。   关吟像是吓傻了,直到现在才回过神来,望着我“哇”的一声就哭出来。   “哥,我,我还以为这回死定了,再也见不到你了······”周卓然不顾自己被绑的酸疼的手,轻拍着关吟的肩膀,低声安慰她。   我看着他俩,欣慰的笑了笑。   “没事了,吉人自有天相嘛,咱们这不是都好好的吗?”   关吟靠着周卓然,抽抽噎噎了半天,总算是安定了下来。   而另一边的齐真真却是脸色灰败,如丧考妣,望着我,欲言又止。   我想了想,还是对她道了个谢。   “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帮我,但我还是谢谢你,你放心,我不会杀你的。”   “不······”她流着泪,哀求道:“我宁愿一死,只求宋公子你能向明宗主求求情,饶过姚哥哥,哪怕是要让他受最重的刑罚,要关他一辈子,都可以,只求能留下他一条命······”我沉默了会儿,在她满含泪水的希翼眼神中,轻轻摇了摇头。   “对不起,我帮不了你。” 第94章   日薄西山,天色又一次到了黄昏时分。   我在原地一直等到了现在,可始终不见明亦心回来,心中的隐忧也越来越强烈,既怕他身体还未恢复好内力不济,又怕他孤立无援遭人围攻,左思右想只下,到底还是没法儿再等下去,决定回去渊合宗看看,若是情况不好,我也可以帮帮他。   主意已定,我喊了周卓然过来,让他带着关吟和齐真真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躲避起来,若我此行顺利,晚上就会派人过来接应他们,若无人来接,则表示我可能遇到了麻烦,让他想办法继续隐藏好,寻个机会离开。   关吟一听就急了。   “哥,我们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孤身犯险?要死大家一起死好了,我们也要去!”   “不行。”   我想也不想的拒绝了她。   “侥幸才死里逃生,该好好惜命才是,你现在这个样子,走也走不快,打也打不了,跟我去做什么?”   “我······”关吟犹自不愿意,周卓然低声劝道:“你就听宋公子的话吧,我们跟着去,帮不了忙,反倒是拖累,难道你还想再一次被抓去当人质用来要挟宋公子吗?”   大约是想到了之前的惊险情形,关吟脸色都有些白,不敢再固执己见了,含着眼泪看着我,千叮万嘱。   “哥,你一定要小心啊!”   “嗯。”   我认真的答应着,又交代周卓然照顾好她,转身提起运功,纵跃而起,如离弦的箭一般向着明亦心离开的方向飞去。   渊合宗内,并没有我想象中的杀声震天,横尸遍野,相反的,各门派的人在那里三五成群的聚集在一起,或救治伤者,或交谈私语,一个个神色各异,表情纠结,仿佛是彩票买错了号码,考试写错了答案,正等着老天能再给他们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一样。   而在昨日那座誓师的高台上,原本绑着妖女甄媛的柱子如今已经换了人。   一个浑身血肉模糊,关节寸断的白胡子老头像个断了线的木偶似的被一根麻绳吊着脖子挂在那里,风一吹就晃晃悠悠的仿佛马上就要摔下来,看着就令人后脖子一凉,骇目惊心。   我认出了那老头是谁。   不就是昨天还春风得意,颐指气使的齐仲成吗?   他都落到这个下场了,那不就表示明亦心已经完全控制住了局面,赢了这险峻的一仗?   我顿时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七上八下的一颗心也总算是落到了踏实的地方。   可是,明亦心呢?   怎么他没有回去找我,这里也不见他的踪影?   “宋,宋堂主······”从旁边过来几个人,犹犹豫豫的与我搭话,表情看起来很是谦卑自责。   “我等受了奸人的蒙蔽,误会了明宗主,犯下大错,自知死罪难逃,宋堂主素来心慈宽厚,救苦救难,还请在明宗主面前替我们转达一下痛悔之情,求他能看在我们为渊合宗效力多年的份上,饶我们一命。”   我扫了他们一眼。   原来是孙长老那几个两边倒的墙头草。   “你们不是已经褫夺了明亦心的宗主之位,一致推举他人做了宗主吗?怎么这会儿反而又要我去替你们求情?敢作敢当四个字,你们活了那么大岁数都不懂什么意思吗?”   “这······”他们被我毫不留情的嘲讽弄的尴尬不已,脸上涨的通红,很是羞愧的样子。   “我们也是被姚云轻骗了,他口口声声说明宗主是魔门余孽,修习傀儡妖术,结果今日明宗主未召傀儡,他反倒是吹哨催尸,将我们死伤的同门都驱化成傀儡赶去厮杀,若非明宗主神功盖世,将傀儡阵一举击溃,只怕连我们都要跟着遭殃了。”   “是啊,是啊,多亏了明宗主啊!”   姚云轻也学会了傀儡之术?   听到这个消息我倒没有多大惊讶,以姚云轻的聪明和天资,学会什么都不稀奇,只是他竟当众用出了这被正道所唾弃的所谓妖术,看来已经是图穷匕见,被逼到绝境了。   “明宗主现在何处?姚云轻又在哪儿?”   我没心思同他们闲扯,直截了当的问。   “姚云轻那小贼见大势已去,慌不择路,一路竟逃到正心居那边,明宗主跟着追上去了,我们被瘴气所阻,没法去给明宗主掠阵助威,正着急着呢。”   他们话音刚落,我就拂袖而起,施展轻功往正心居方向赶过去。   不管怎么样,没亲眼看到明亦心完好无损的站在我面前,我总是不放心,非得去瞧瞧不可。   过了山门,一路往上,沿途的树木花草皆有剑光扫过的痕迹,东倒西歪,凌乱不堪,如此大的范围,如此长的线索,显然是有人一路打斗着往山顶去了。   以姚云轻现在的武功来说,纵使是因为服下了玉魂而真气大涨,但与明亦心相比,还是有不小的差距,就算是以前的明亦心他都打不过,更何况是现在有了沧海泪加持,武功已然达到巅峰的明亦心,只怕是两三招之内就能要了他的命。   可明亦心好像是不打算让他死的痛快,就这样让他逃一会儿,砍几剑,再逃一会儿,再砍几剑,犹如凌迟一般,折磨着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我未作停留,直往山顶而去。   在当初我与竹人练剑的那个悬崖顶峰,我终于是见到了手持月冷剑的明亦心,以及,退到崖边,遍体鳞伤的姚云轻。   任谁看了,都很难把眼前这个一身染血,头发散乱犹如困兽一样的人同当初那个朝气蓬勃,明媚雅致的少年联系到一起。   虽然他落到今天这个下场,是咎由自取,可我看了,心里依然不太好受。   毕竟原本是有着大好前途的天选之才,明日之星,我对他是寄予了厚望的,没成想,星星还没升起来就要陨落了。   “师父······”他看到我来,原本戾气凶狠的眼神瞬间便软了下来,声音也楚楚可怜的。   “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我垂下了眸子,没有说话,默默的走到了明亦心的身边。   明亦心侧脸看了看我,伸手牵住了我的掌心,虽然没有出声,但我已经感受到了他向我传来的温暖和宽慰。   “别折磨他了。”我轻声道:“就给他个痛快吧。”   明亦心握着我的手,什么也没说,只微微点了下头。   姚云轻看着我们,突然就笑了起来,那笑声说不出的凄然苍凉,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似的,让人不忍再听下去。   “我说过,最怕在乎的一切会成为泡影,但却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样快,哈哈哈,也许,这就是我的命吧,再怎么挣扎也是无用,早知如此,我······”他没有再说下去,手背胡乱擦了一把眼角的泪水,抬头看向了我,表情亦如当年那样纯粹真诚,就好像一切从来没有变过。   “师父,希望下辈子,你能早点来遇见我。”   最后一个字落下时,他手里已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未作迟疑的就往脖颈上一横,整个人仰面从这万丈悬崖上倒了下去。   我下意识的就往前一步,要去拉住他,但马上又停了下来,抿着唇,从心底叹了口气。   来不及了,他的醒悟来的太迟了,我已经,救不了他了。   明亦心从身后将我抱住,下巴搁在了我的颈窝处,轻轻的蹭了蹭。   “难过?”   “有点。”   我并不想隐瞒自己的情绪,确实是有些低落。   “要不是因为我,他也不会走到这一步,那么优秀的孩子,太可惜了。”   明亦心揽过我肩膀,让我掉了个儿,正面朝向他怀里,双手捧住了我的脸。   “是他自己走错了路,与你无关,你不用自责。”   我看着他漂亮温柔的眼睛,低落的心情慢慢的恢复了些,伸手抱住他的腰,把脸埋进了他的怀里。   他摸着我的头发,低低的问:“你给我喂了多少血?”   “没多少。”   我闷在他胸口,声音都有些听不清。   “就一点点。”   他显然是不信,但也没有追问下去,只继续摩挲着我的头发,好似自言自语一样的说了句。   “那以后,得帮你把这一点点补回来才行。”   我现在还不明白他这句话的真正含义是什么,但在接下来的日子他让我见识到了原来世界上补血的菜品有这么多,五花八门能让我吃一辈子都不会腻,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从正心居下来后,各门派的掌门人见到明亦心就犹如见到了阎王,一个一个早没了当初英雄会上的斗志昂扬,变得点头哈腰,谨小慎微起来,不停的向他告罪,希望他能大人大量宽恕自己,有个别胆大的想脚底抹油赶紧跑路,也趁乱向他辞行要离开。   明亦心依旧是握着我的手不放,冷冷淡淡的说了句。   “既然来了,就别走了。”   众人闻言吓出了一身冷汗。   这话的意思难道是让他们都别想活着出去了吗?   立马有人慌张跪地哭求。   “明宗主饶命啊!我们知错了!”   跟着就有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跪地求饶的队伍。   “吵死了。”   明亦心眼风一扫,下面顿时噤若寒蝉鸦雀无声。   “三日后,本座要与松鹤堂主宋子善大婚,你们留在此观礼,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作者有话说:中秋快乐 第95章 完结篇 大婚?!   这个重磅消息炸的在场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受惊过度,耳朵已经产生幻觉了。   时下虽然两个男子结契过日子不是什么稀奇事,高门权贵中豢养男宠更是蔚然成风,可还从来没有人像明亦心这样,要如此郑重其事广而告之的给另一个男人正式的名分,从此两人之间的关系平起平坐,光明正大。   天哪,这个宋子善不会真是修了十世功德的大好人,所以才有这样的泼天福报吧!   “本座让你们留下,可不是光看热闹的。”   明亦心挑了下眼皮,冷漠的看着他们,慢条斯理的说了句。   “既是来观礼,那就要随礼,懂了吗?”   在场的各派掌门都是混老了江湖的人精儿,哪有不懂的。   他们这次惹了大祸得罪了明亦心,正惴惴不安会遭到无情报复,眼下明亦心愿意收礼,那就是表示可以给他们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说白了就是买命钱,谁会嫌自己命太贵,钱财都是身外之物,活着才最重要啊!   “懂懂懂!”   众人顿时点头如鸡啄米,唯恐明亦心改主意,还争相献宝表起忠心来,一个个喊的脸红脖子粗,送出的贺礼也越来越多,越来越珍贵,以至于都有把自家祖传之宝也给献上来的,还一脸的心甘情愿,喜气洋洋。   “明宗主和宋堂主大婚,这在江湖上是百年难得的喜事佳话,区区一件祖传之宝又算的了什么,为表心意,我都恨不得把我自己都送过来,为奴为仆,供二位差遣。”   这谄媚之极的话虽然让周围的人都面露嫌弃之色,但又怕他占了先机,很快就纷纷加入了附和的队伍。   “是啊,是啊,我们也愿意啊!”   “哦?”   明亦心语气凉凉的拉长了声音。   “那本座就成全你们,三日之内把渊合宗里外翻整一新,不得见半点尘灰和旧色,若是做不到,以后就长留于此,为奴为仆吧。”   这群人的额头再一次的冒出了冷汗。   渊合宗占地如此之大,再加上这一场动乱争斗,毁损破败的屋子和东西可不在少数,要在三天内翻饰全新,这可是个难以完成的繁琐大工程,费时费力不说,还得他们自己倒贴许多的银钱。   但是牛都吹出去了,在明亦心的威势之下,他们这会子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老老实实的低头应承了下来。   “是,我等定不负明宗主所托,必会圆满完成。”   在安排人去接关吟他们回来,又命令将孙长老几个人给关进地牢待罪,原先跟随姚云轻的内门弟子都要重新编排,处理完一些琐事后,我才踏着星夜霜露,回到了正心居。   找到明亦心时,他正泡在一处露天的温泉池中闭目养神,头枕在池边光滑的石头上,墨发似流云一样倾泻下来,散落在那优美流畅的锁骨和白皙如玉的胸口之间,颇有些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纯情诱惑。   天上皓月当空,水中美人如画,此情此景,当真是叫人不心动也难。   我走了过去,侧身坐在池边,弯下腰低头将嘴唇贴在了他还带着些水汽的额头上,留下了一个柔情蜜意的吻。   明亦心没睁眼,反手摸了摸我的脸,嗓子似乎都被温泉水泡的有些久,一开口竟都有些撒娇委屈的意味。   “那么晚?你明明只说一会儿的。”   他这样整个人都收起棱角,软绵懒散的样子让我的心里都跟着如这池水一样荡漾了起来,忍不住脱下鞋子踩着石头入水,扑到了他湿漉漉的怀抱里。   “小心手。”   明亦心搂着我的背,另一只手则将我受伤的那只手掌举高,放在了他的肩膀上。   “刚上的药,不能见水。”   “没事,我觉得好多了。”   怕他不信似的,我将手拿到他眼前晃了晃。   “你看,连伤口都愈合了,这是什么药也太厉害了,起效神速啊!”   “丹芝阁的玉容膏。”   明亦心答道:“能顷刻间生肌止血,祛毒散瘀,几十年才能炼制一盒,被他们丹芝阁奉为镇派圣药。”   镇派圣药?   难怪这么神奇呀!   我感叹之余,忽的又想到了另一件事,噗嗤笑了出来。   “今天我还以为,你没有像从前那样把那些背叛你的人杀个干净,是善心大发,结果你是为了敲竹杠啊。”   明亦心挑着嘴角,漫不经心的也笑了笑。   “一帮贪婪成性,见风使舵的墙头草而已,杀了一茬又会有新的一茬长起来,倒不如叫他们劳心劳力,倾家荡产,永远活在恐惧之中,这可比要了他们的命更让他们痛苦多了。”   “是吗?”   我拿手指点着他的鼻尖,故意眯着眼睛盯着他道:“可换了以前,你只会简单粗暴的说四个字,杀了便是,怎么现在就变的这么聪明了?”   他一把抓住我的指尖,放到唇边亲了亲,眉眼倒映着水光,笑意融融,春色大好。   “那还不是因为,你让我做个好人吗?”   这话悦耳之极,哄的我心花怒放,捧着他的脸结结实实的亲了一口。   “人美心善,我单方面宣布你就是天下第一大好人了!”   明亦心这辈子大概是头一次听见有人夸他是好人,脸上莫名的泛着些晕开的绯色,衬着他那张如雪如玉的莹白面容,真似牡丹花开,倾国倾城般美丽。   “你害羞了?”   我惊奇之余,更是兴奋不已,追着他想要避开的脸,几乎要凑到了他的眼皮子底下。   “真的诶,脸红了,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不会有害羞的一天呢,没想到啊,还是被我给等到了!”   明亦心避无可避,被我把他这难得露出的一面给看了个正着,头一次在我这里吃瘪,让他有些羞恼成怒,直接翻了个身,将我按在了池壁上,狠狠堵上了我的嘴。   腰间系带一松,里外衣裳拉扯之间便脱了下来,掉在水面上,随着层层动起来的涟漪飘向了远处。   乍然没了衣服,我冷不防的轻轻打了个寒颤,下意识的就往明亦心温暖的怀里贴的更近,这倒是更方便了他抱着我肆意妄为,直吻的我连气都喘不上来,连眼尾都溢出了泪水。   月亮不知何时已悄然钻进了云里,似乎是也被眼前这活色生香的一幕羞的躲了起来。   最后我都不记得是怎么结束的,只记得自己软的像一滩泥,被明亦心抱着往屋子里走,连脑子都是晕晕乎乎的一片。   不过,我还是记住了一个教训。   虽然明亦心害起羞来的样子特别撩人好看,但是我以后还是不要作死去逗他了,要不然,连哭着求饶他都不带放过我的,受累的还是我自己······三天,便是放到现代,要办一场婚礼也是时间完全不够的,但是在这些急于保命,殷勤拍马屁的江湖各门派的辛苦忙碌下,渊合宗已是里外换新大变样,处处彩绸高悬,鲜花遍地,一派喜气洋洋的婚礼气氛,让人看了都情不自禁的要考虑起终身大事来。   关吟陪着我在遍地箱笼里选婚服,被这琳琅满目的衣裳布料,发冠玉饰几乎晃花了眼睛,脸上表情既是羡慕又是憧憬。   “真好看啊,没想到哥你倒是比我先嫁出去了,以后我成亲的时候,就可以向你这过来人请教些经验了。”   我笑着在她的脑门上轻轻拍了一下。   “什么叫嫁出去了?我又不是女子。”   “也没什么区别嘛······”她揉着脑门小声嘀咕,左右看了眼,凑到了我身边,神秘兮兮道:“哥,我替你搜罗了个好东西,就当是我送你的新婚贺礼了,保管你看了爱不释手,受益良多。”   这语气我一听就知道不对劲,果然,在接过她递过来的一卷画轴打开看了眼后,我的脸上立刻“腾”的烧起红云,烫的像烧红的锅。   这上面画的两个男人都是些什么稀奇古怪的样式,也太大胆,太,太不害臊了点······“关吟,你说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子,这都是从哪儿淘来的,你也不怕周卓然看见会吓坏了他。”   “没事,他从来不会乱动我东西,再说他一个木头,懂什么呀?”   关吟不以为然的说完,又对着我嘿嘿笑了笑。   “哥你别害羞,这可真是好东西,出自大师一枝春之手,外头行情都是有价无市,我好不容易花了大钱才抢来的,你留着在洞房之夜跟明宗主一起欣赏,多好的闺房之乐啊。”   “这是哪门子的闺房之乐·····”我话还未说完,就看见明亦心迈进了门槛,慌得赶紧把手里展开的画卷再卷起来,这东西可千万不能让他瞧见,要不然,他恐怕是很乐意跟我一起体验下这别样的“闺房之乐”的。   但俗话说的好,越慌越容易出错,明亦心离我越来越近,我的手就越来越抖,最后一个不慎画轴就从我手中滑落了出去,正正好好的铺开在明亦心的脚下,让他看了个清清楚楚。   空气,仿佛就在这一刻凝滞了。   关吟最先反应过来,干笑了两声,借口她还有事,撒腿就溜了。   我呆站在原地,看着明亦心垂着眼睛颇有兴致的打量着地上那副让人脸红心跳的画儿,半响才惊醒了一样,手忙脚乱的要去把画捡起来。   “别看了,别看了,这看多了对身体不好······”明亦心握住我的胳膊,将我拉了起来,似笑非笑的朝我挑了下唇角。   “好,我不看。”   这么听话?   我正纳闷着,脚下却猛然一轻,整个人已经被明亦心拦腰抱起,落入了他的怀里。   “画是假的,有什么好看的。”   他低头在我的耳边轻轻一笑,声音微哑又暧昧。   “你是真的,才最好看。”   作者有话说: 正文到此完结,之后会更新番外~   感谢小天使们从开始到现在所有的海星和打赏~感谢所有的评论,每一条我都会看,不管是评价好或者不好,我都诚恳接受~第一次写文确实有很多不足之处,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包容和支持,我会继续努力哒~最后求大家关注一下我的作者专栏,以后开新文就不会迷路了~祝大家天天开心,万事胜意! 第96章 番外 现代篇 九月的早晨,连绵几天的秋雨终于是停了,太阳从云层里露出头来,洒下碎金点点似的光线,照在人身上,连心里都是暖洋洋的。   我抱着一叠文件夹,在医院的走廊里穿行,去给在VIP病房区查房的老教授送资料。   虽然来这儿工作才刚刚一年,但我已经深深喜欢上了这家医院的环境,处处绿荫如盖,鸟语花香,问诊住院大楼也不是冷冰冰的灰墙白砖,而是各有巧思,设计的既生动又富有人性化,让饱受病痛折磨的患者们也能感受到美好和活力,燃起对生命更强的希望。   听说,这儿的建筑装修风格当初都是由医院最大的投资人兼股东明氏集团总裁明亦心一手敲定的。   虽然我只在电视上看过他的各种新闻,并未见过他本人,但这件事让我一直对他抱有很大的好感。   毕竟现在这个年头,为富不仁又不学无术的有钱人太多了,明亦心能有这样的审美和境界,一定是个心地善良又温柔的好人。   可惜,好人没好报,上个月底明亦心就因为被商业对手暗害,出了车祸,住到了医院里来,还好只是小腿轻微骨折,做了手术后一直休养到现在,想必应该快出院了吧。   路过中庭小花园的时候,我无意间朝那儿看了一眼,脚步不由自主的就停下来了。   花园的桂花树下,有个坐着轮椅的人正微微仰头,似乎是正在欣赏这难得的好天气,微风拂过,有细碎的桂花从树上悠悠荡荡的飘下来,落在了他的发间和身上,给他冷淡疏离之极的气质添了一点鲜活的意味。   不知怎的,看到这一幕,我的脑中就自动冒出五个字,鲜花配美人。   我很少用美这个字去形容一个男人,可眼前这人的长相,的确当的起这个字,他如果出道去做明星,一定会碾压所有竞争对手的颜值,成为超级巨星,轻而易举的就能俘获万千少男少女的心。   只不过,我总觉得这美人看起来有点眼熟,似乎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可若是我遇见过他,怎么又一点印象都没有呢?   我微微蹙眉想了想,忽然就福至心灵,记起了眼前人是谁。   明氏集团总裁,明亦心!   竟然是他!   之前虽然知道他住进了这家医院,可他所在的病房安保太过严密,给他会诊的又都是医院最顶级的大夫和教授,我这种刚入职一年的新人,根本连他所在的那一层楼都上不去,更别提能见他一面了。   没想到,今天倒是能在这儿巧遇他。   他看起来可比新闻上还要好看上几百倍,单单只是坐在那儿,就是一副令人赏心悦目的世界名画。   我的心情有些激动,忍不住抬腿朝他走了过去,想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能同他打个招呼,说几句话。   离的他越近,我就莫名越来越紧张,攥着文件夹的手心也冒出了细汗,心里一遍遍练着待会要说的开场白,唯恐出了岔子。   正在这时,有只漂亮的蝴蝶从我身边飞过,恰好落在他修长的指尖上停住了。   我的嘴角不由自主的在往上翘。   多美好温馨的场景啊,我都能想象到明亦心会怎样轻柔的触碰这蝴蝶的翅膀,与它戏耍后再送它飞入花丛,而那时,我就可以顺理成章的开口搭话了。   然而下一秒,事情的发展却大大超出了我的意料。   明亦心垂眼看了下蝴蝶,直接用手指将它的翅膀捏了起来,毫不留情的一捻,扔到了散落花瓣的石子路上。   震惊之下,我下意识的就脱口而出。   “哎,别······”明亦心抬头,一双波澜不兴的眸子朝我望了过来,淡漠之极。   其实我刚一出声就觉得不妥了,现在被他这样看着,感觉浑身的寒毛都要竖起来了,我都怕我再多啰嗦两句,下场会和刚才那只可怜的蝴蝶一样。   没想到明亦心竟然是这种性格。   滤镜碎了一地的我,也没心思再去跟他打招呼攀谈了,生硬的朝他挤出了一个职业微笑后就想马上走人。   “打扰了,明先生,我这就走······”“站住。”   我刚转身,就听见明亦心开了口,声音清清淡淡的,很是好听。   这要是没看见刚才那一幕,他这声音可是大大的加分项,能让我对他的好感更上一层楼,可现在,我只想离他越远越好。   “过来。”明亦心又说了句。   纵使是再不情愿,我也只能听话的转身朝他走过去,这医院都是他的,我要是装听不见,只怕马上就要被解聘彻底走人了。   “明先生有什么事吗?”   明亦心抬头看了我一眼,脸上表情看不出喜怒,语气也很平淡。   “你习惯这样居高临下的同病人说话吗?”   我噎了下,忍着气在他的轮椅边半蹲了下来,方便他不用抬头就能看到我的脸。   “宋子善?”   他盯着挂在我胸前的工作牌,原本冷淡的眼神却仿佛柔和了一点,唇边也莫名其妙的浮现出一丝微微的笑意。   “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   这听起来极为老套的搭讪句式让我愣了下,半天才回过神来。   “明先生记错了吧,我们这是第一次见面。”   “是吗?”   他不以为然的挑了下眉,一双眼睛却颇有兴味的在我的脸上身上打量个没完,仿佛是拍卖会上遇到了一件让他心动不已的珍宝古玩一样,在思考着应该出什么价才能把这宝贝收入囊中。   我越发的不自在,找借口就想逃。   “对不起,明先生,我还有工作要做,就不陪······”话未说完,明亦心却突然伸手捏住我的下巴,迫使我将头抬高,随后吻住了我的嘴唇。   我大惊,慌张之下就开始挣扎,然而他的另一只手按住了我的后脑勺,把我牢牢的禁锢在了他的掌握之中,根本就无处可逃。   明亦心的吻,极具侵略性,在我唇齿间碾压反复,几乎汲取了我全部的呼吸,我开始喘不上气,身子也渐渐发软,连视线都开始模糊,脑子里像走马观花一样闪过许多的碎片,奇奇怪怪的,我压根就看不懂。   可不知道为什么,随着明亦心越吻越深,我的内心深处,竟莫名的泛起了一股熟悉感,好像在很久以前,我经常同他这样亲吻,并且习以为常乐在其中。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明亦心还会什么蛊惑人心的法术不成,一个吻,就能让我产生这样的感觉?   在我几乎要因为窒息而晕过去的时候,明亦心终于是放开了我。   他抵着我的额头,看着我快要失神的眼睛,低低的笑了声。   “傻子。”   从那天过后,我再也没敢踏进VIP病房区一步,可我所在的科室却每天能收到指名给我的鲜花水果,还有各种各样价格昂贵的进口零食。   同事们都打趣我,说我走桃花运,肯定是被哪个富家千金给看上了。   我哪里敢说这个“富家千金”其实是明亦心,要是被他们知道,立马我就得成为整个医院的八卦中心了。   明亦心到底在想些什么,我不知道,也许,有钱人的生活太枯燥无味了,需要找点新鲜感来刺激刺激吧。   我并不打算借机攀上这棵摇钱树捞点好处。   命运给你所有的礼物都是暗中标好价格的,哪有什么天降真爱,我同明亦心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只为贪一时之欢,将来痛苦心碎的,只有我而已。   虽然我再没有见过明亦心,但他的消息我却怎么也避不开,总能传到我的耳朵里。   据说,他的腿恢复的极好,马上就可以出院了。   那以后,我可能真的再也看不见他了吧······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感萦绕在我心头,我知道不该再去想,可我又忍不住,那天在花园同他亲吻的一幕反反复复在我脑海中播放,几乎困扰的我心神不宁,连工作都做不好了。   这样下去可不行,我还是去请几天假冷静一下,免得在上班期间出了差错,影响了病人。   去往主任办公室请假的路上,忽然听见不远处一阵骚乱,有尖叫和哭喊的声音传来,乱糟糟的响成一片。   “出什么事了?”我拉住一个小护士问道。   小护士脸都吓白了,结结巴巴的连话都说不完整。   “有个,有个病人家属说林教授给他,给他爸爸的手术做失败了,他拿着刀,一路乱砍,要,要去杀,杀了······”什么?!   林教授德高望重又和善可亲,是我极为尊敬的长辈老师,我绝不能看着他在我眼前出事。   我匆忙朝前头嘈乱的中心跑了过去。   事发突然,又值中午休息时间,连保安都没赶过来,那个病人家属砍伤了几个护士和路人,开始疯狂的朝林教授紧闭的办公室门上乱踹乱砍。   “出来!你害死了我爸,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我顾不上考虑那么多,上前一把抱住他后背,试图把他带离这儿,但是没想到他力气奇大,一下子便挣脱了开来,在我踉跄着还未站稳之时,高举着手中的那把刀,朝我狠狠刺了过来。   完了!   眼看着要避不过去,我就要中刀受伤之时,突然从旁边伸出一只皮肤雪白的手来,干脆利落的就抓住了那人的胳膊,夺下了他手中的刀,接着就是一个过肩摔把他狠狠摔了出去,半天都爬不起来。   赶过来的保安们一拥而上,按住了他,终于是彻底制止了这起意外事件造成的更多恶果。   明亦心扶住我的腰,让受惊过度快要站不稳的我靠在了他身上,垂眸低声问道:“没事吧?”   逃过一劫的我,此刻听到他的声音,忽然就觉得无比的安心和踏实,任由他抱着我,轻轻摇了摇头。   “我没事。”   想了一想,我还是鼓起勇气,抬头看向他。   “明先生,谢谢你。”   他与我对视着,眼中有着淡淡的笑意。   “就这样口头感谢一下吗?”   那不然还能怎么办?   我抿了下唇,轻声道:“要不我请明先生吃个饭吧,您喜欢哪家餐厅,我去定位子。”   明亦心笑了笑。   “我喜欢的餐厅,怕是你定不到位子。”   也对,他这种级别的有钱人,出入的肯定也是最高级的饭店餐厅,哪里是我这种普通人消费的起的?   “那······”“那就由我来定吧。”   他接过了我的话,不由分说的就做了决定。   “下午六点,我派车来接你。”   就这样,我稀里糊涂的答应了下来,又稀里糊涂的坐上了那辆来接我的豪车,直到在一座气派华美的别墅前下车时,我还是稀里糊涂的。   “这是哪儿?”   替我开车门的司机十分客气礼貌的回答。   “宋先生,这是明先生的住处。”   啊?   不是说去餐厅吗?怎么把我送到明亦心家里来了?   难道······我突然就打起了退堂鼓,想要拔腿就跑,可接我来的那辆车倏地一下子开走,不给我留丝毫后悔的余地。   地方太大,想要靠腿走出去是不可能了,出租车也根本进不来这个奢华园区,眼下,我除了自己进去别墅里,好像没有第二条路可选。   在原地站了会儿后,我还是硬着头皮按响了门铃。   是我答应了明亦心一起吃饭的,做人总该言而有信。   有衣着得体的管家为我开门,把我一直领到了里面那间吊着水晶灯的华丽餐厅。   这餐厅极宽敞,比我现在住的地方都要大,我有些好奇又局促的打量了下四周,冷不防的,身后有个人拥住了我的肩膀,在我耳边轻笑着开口。   “还有一道汤,马上就好了,你先坐下等会儿。”   是明亦心。   我的脸侧皮肤被他说话间的微热气息轻轻拂过,酥酥麻麻的,顿时泛起了红晕。   明亦心看着我这样,似乎是心情很好,牵着我的手引着我在那张大理石餐桌旁坐下,自己则走到餐厅不远处的开放式厨房,查看着火上炖着的一盅汤品。   我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他居然会做饭?   也就是说,今天这顿饭,不是什么饭店名厨做的,而是他亲自动手为我准备的?   心里好像有什么软软的地方陷了一块进去,我打消了要告辞的念头,决定留下来尝尝明亦心的手艺如何。   大约是成功的人做什么都是成功的,明亦心做的这桌菜品,是我从生来到现在吃过最美味的,我把一开始的忐忑不安都忘了个干净,吃的头也不抬,满意之极。   “喝点酒?”   明亦心递过来一只高脚水晶杯,里面浅浅的盛着些鲜红色的液体。   本来我是不喜欢喝酒的,但现在这个气氛,我拒绝的话好像很煞风景,便从善如流的接了过来,尝了一口。   嗯,浓香甘醇,入口绵柔,的确是好酒。   我情不自禁的又喝了一口。   明亦心也拿着一只酒杯,另一只撑着下颌,含笑看着我,语气轻缓,却又无端端的带着一股撩人的诱惑。   “你有男朋友吗?”   单身二十来年,我连初恋都没有,哪来的男朋友······我避开了他黏人的视线,咳了一声。   “没有。”   “哦?”   明亦心笑了起来,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极其自然的问。   “那不如,我来当你的男朋友怎么样?”   这句话仿佛春雷炸响在我耳边,让我脑子里嗡嗡响成一片。   他,他这是什么意思,是在戏弄我吗?   理智告诉我,应该果断回绝,并且马上离开。   可不知为什么,望着明亦心那张颠倒众生的脸,我鬼迷心窍的一样开口。   “好。”   明亦心脸上的神情更加柔和了,他放下手中的酒杯,走到了我身边,俯身轻轻吻住了我。   “吃完饭了,现在来尝尝甜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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