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当血族穿成Omega》作者:柒零叁 文案: 怎么就成了被咬的?[娱乐圈强强] 演唱会当天,当红组合SA4队长津行止醒来时,发现和同组合里的冤家睡在了一处。 同为Alpha,津行止本不在意,却突然闻到殷染身上正传来阵阵Omega信息素。 他还没从震惊中回神,殷染却抬起迷离的眸子,对他勾了勾手指:“小东西,过来。” 津行止强忍怒意听他鬼扯完自己是血族是事后,指了指窗边的屋檐:“那你倒挂上去我看看。” —— 殷染一朝穿越,从无人匹敌的嫡系血族变成了病痛缠身的Omega,还被迫成为明星营业。 营业第一天,传出他和津行止的牵手照。 营业第二天,又传出两人互闻腺体的视频。 营业第三天,殷染公开上传了津行止的睡照。 公众哗然,十数媒体围堵殷染。 殷染淡笑,意味深长道:他在教我做……“人”。 —— 津行止x殷染 为队友操碎心的暴躁A x 撩死人不偿命的血族O —— 与CP260510半联动。 ??不混饭圈,无原型,勿代入,勿ky。 ??不是道德模范,人设不完美。 ??私设众多,不生子,会跨行演戏。 ??受会怀揣目的[狂撩]攻、进行肢体接触。 ??不喜不必告知~ 正文 1.脑子有病能治吗? 曦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将晨色挤进闷热的房间。 光线的变化终于唤醒了津行止,他困乏地睁开双眼,用指腹松了松眉心。 他还没起身,一阵不正常的眩晕就顺着后脑攀援而上,令他刚有拢起架势的思绪再次涣散。 他习惯性地伸手摸起床头柜上的手机,当八点一刻的时间点映入眼帘时,他彻底清醒了。 今晚是他们组合的演唱会,作为SA4的队长,他居然睡到了这个时候。 虽说进组合不是他的本意,但既然已经走了这条路,就不能任性地不管不顾。 他撑着起身,指尖却猝不及防触到一抹冰凉,那凉意不同寻常,在泛着热意的房间里显得格格不入。 津行止顺着指尖扫过去,才发现他身旁的被子凸出了一大块,像是蒙着一个人。 他屏住呼吸,零散的记忆穿透脑中的混沌,拼凑浮现。 昨晚,他们一直排练到凌晨,直到后来他的状态莫名差到难以支撑,才被迫终止彩排。 而之后,他们四人就直接入住了公司安排的酒店,而他也应该沾床就睡了才对。 这里怎么可能会有其他人? 津行止迟滞地抬起手,越靠近那人,手就越发难以控制地颤动起来。 他缓慢拉开被子,才掀到一半,就如释重负地长松了一口气。 躺在他身边的不是别人,是和他同组合的殷染。 虽说他和殷染的关系差到人尽皆知,但比起和陌生人在同一张床上睡了一夜,眼下的情况也不是不能接受。 他随手把半掀的被子一扔,毫不留情地拍回殷染身上:“起来。” 说着,津行止侧身下床,准备洗漱完再问问他到底是什么情况。 忽然间,几缕Omega信息素钻入了他的鼻腔。 津行止身形一顿,刚以为是自己的嗅觉出现了异常,那种似有若无的信息素却突然暴涨,在他身后炸开。 毫无准备的袭击令津行止一时不受控,被迫勾出几丝信息素。 津行止压住腺体,转身重新掀开殷染上半身的遮盖物。 殷染似乎还在睡着,没有丝毫反应。 但毫无疑问,这气息的源头,就是他。 殷染是Omega的结论过电般在津行止的脑海中流窜,顿时掀起一片惊涛骇浪。 SA4成立仅有一年,人气就已经跻身绝对前列,其根本原因,是新颖且极难复刻的男团定位。 作为这个社会绝对稀有的群体,S级Alpha活跃在各种圈层的上游,却唯独不包括艺人这个群体。 那是因为基因的遗传优势导致了绝大部分S级Alpha出身名门,而他们一般都会循规蹈矩地过完上层精英的一生,而少有“离经叛道”者。 因此,聚集了4个S级Alpha的SA4,从出道起就倍受追捧。但与迅速走红相对应的,是山倾般的压力。 若有成员冒充S级Alpha,夸张到连性别都匹配不上,那他们面临的,将会是毁灭性的灾难。 就在他措手不及间,殷染终于有了反应。 他缓慢睁开双眼,神色迷离。在他视线聚焦的刹那,津行止清晰地捕捉到了他眼底的惊愕。 但那种惊讶像是一抹沉入瞳色的雪花,只停留了几秒便融散在他淡色的眼眸里。 那松散而戏谑的眼神很快落到津行止身上。 殷染侧身,借势单手撑起头,勾了一眼津行止:“小东西,过来。” “……” 津行止怔在原地,如果不是腺体的温度在真实上升,他都觉得自己可能是在做什么荒诞无稽的噩梦。 床上的人慵懒地抬起眸子,又对他勾了勾手,重复道:“过来。” 津行止嘴角不自觉地抽动,如果不是刚刚知道这家伙是个Omega的话,他大概率会抄起手边的东西毫不客气地招呼过去。 他咬住后槽牙:“说人话。” 殷染淡笑:“不如你教教我,血族如何说‘人话’?” 津行止眉头紧锁,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在说什么?” “是不相信这世上会有血族,还是不相信自己会见到?” 这次,津行止是真的确定了自己没听错。 那一刻,他脑中的所有疑问和焦虑通通化作齑粉,全部精力都集中在了殷染脑子有病这一讯息上。 于是,津行止单手从桌边拉过一个凳子,坐在了殷染对面。 他呵了一声:“你是昨天没睡好,还是脑袋被门——”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殷染的长叹打断:“来这之前,他没和你说过你会因此丧命吧?告诉我你背后的人是谁,他能给你的,我承诺双倍。” 有那么一瞬间,看着从容自若,说话颇有一套自己逻辑的殷染,津行止恍惚觉得是自己跳进了什么未知剧情。 如果,没有满屋子令他心烦意躁的信息素的话。 津行止忍住怒气,扯出一个十足标准的假笑:“吸血鬼是吧?可以。” 他扬手指了指窗帘缝隙间透出的窗口:“那你倒挂上去给我看看,你要是挂上了,我就信。” 殷染蒙着疏离的笑意从眼底散开:“你是不是对种族有什么误解?” “我有误解?”津行止掏出手机,不耐烦地顺了口气,“行,我有误解。” 津行止异常的举动吸引着殷染的注意,直到他手中的东西忽然亮起来,殷染蓦地戒备起来。 可接下来,除了手指无规律地敲动,津行止并没有做什么。 他盯着那窄小的屏幕,看着其中的万千变化,一时有些惊异。 他手上的力气松下来,搭在床边:“你在……做什么?” 津行止没做理会,默默在浏览器的输入框里打下一行字:「人会在什么情况下突然得臆想症?」 然而他似乎觉得这种提问不能解决问题,又删掉重打了一条:「脑子有病如何快速治疗?」 看着那种明明不谙熟却能被读懂的文字,殷染不怒反笑:“有趣。” 他绕下床,重新靠近津行止。 津行止滑动手机的指尖一顿,再次被殷染飙升的信息素包围。 他捏紧了手机:“收收你的信息素,这种浓度,是可以被认定为强制骚扰的。” 似乎是听到了什么新鲜词汇,殷染挑眉:“信息素,那是什么?” “……” 信息素的浓度还在不断上升,如果他不是S级Alpha,恐怕现在已经难以自持了。 津行止喉结上下一滚:“你是真傻,还是在装傻?” “不然……”殷染双手搭上津行止两侧的扶手,将他困在椅子间,“你帮我收一下?” 对于任何一个Alpha来说,Omega的这种言行,都无疑是一种邀请。 但,那是殷染,如果杀人不犯法,恨不能每天活埋他一遍的殷染。 津行止刚想抬眼回怼,就撞入了殷染的眼眸。 他在那双眼睛里见过太多眼神,或揶揄,或厌倦,或不屑一顾,却唯独没见过这种满含情愫的柔和。 而他从没注意过的,殷染那眼尾的痣,更是在此刻显得尤为致命。 殷染面不改色,心头却不由得一震。 自成年开始,人类的气味对他来说就是一种避之不及的存在。共处一室都勉勉强强,更不必说是这种距离。 他的试探还没结束,整个人已经被津行止推了出去。 殷染垂眸轻笑,却突然闻到一种难以名状的血甜味。 他倏而抬头,刚好和转过身的津行止四目相接。 他快步逼前,单手锁住津行止的肩侧,将人重扣在墙面上:“原本我只是觉得你有点意思,就算你不肯交代,也想让你多活一会儿。但现在我改主意了,我再给你一个选择,做我的血仆。” 这样的动作让津行止不悦,正欲反击,房间外就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行止,还没醒?再不训练,晚上的演唱会还能开吗?” 经纪人的声音从门口透来,霎时将津行止的理智拉回。 他忽略了殷染的无礼,紧张道:“经纪人知不知道你的秘密?” 刚说完,津行止就发觉自己问了一句废话。 殷染的脑子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现在问殷染这些,无异于对牛弹琴。 考虑到高等级的Alpha和Omega的灵敏嗅觉,酒店将所有密封措施做到了极致。经纪人这会儿闻不到,但若是开了门,眼下的一团乱麻一准会让殷染露馅。 两人明明近在咫尺,殷染的镇静自若和津行止的忧心忡忡却形成了鲜明对比:“这么紧张,你的小情人?” “……闭嘴,”津行止警告道,“我不管你是疯是傻,先控制好你的腺体,把性别的事给我藏住了,之后再从长计议。” “腺体又是什么?” 面对殷染的弱智问题,津行止的耐心几乎快要耗尽:“在你后颈,放松,尽量控制它不要再散出气息。” 殷染不紧不慢,用指尖从津行止的肩侧向后滑,掠过他后颈上薄薄的皮肤:“这儿?” 津行止周身一颤,不由自主地又透出了几缕信息素。他猛地抓住殷染的手:“你干什么?” 门外,敲门声和呼喊声同时停止。 津行止知道,那是经纪人去前台要房卡的讯号。 “你最好快点。” “我可以配合你,除非……你答应我的条件。” 津行止病急乱投医,糊弄着应声:“行行行,你赶紧。” 殷染撤开半步,开始尝试。 空气中的信息素浓度在稳步降低,速度却慢到令津行止如坐针毡。 三分钟后,殷染睁开双眼:“来不及了,她已经准备上楼了。” 津行止虽不敢相信殷染能听见一楼的情况,但也清楚地知道他没有时间犹豫下去了。 他倒吸一口气,主动拉住了殷染。 一道无法抗拒的力拉着殷染向前了一大步,毫无征兆地迫使他反贴在墙面上。 殷染提起力道,竟发现自己无法挣脱一个人类的桎梏。 “抱歉。” 话音落下,津行止便强行捂住了他的嘴。 接着,某种带着温热的尖锐没入他的后颈,钳制住了他所有的感觉神经。 正文 2.“先让我咬一口。” “嘀——” 随着这一长声,经纪人刷卡走进了房间。 她刚想喊津行止,到嘴边的话就被满屋子的Omega信息素噎住。 “我去。” 她带着满脸城池失守的惊慌,怒气冲冲地推开了正在逸出信息素的卧室门。 房间里,津行止正在打包垃圾口袋。 见到经纪人进来,他略显惊讶:“你怎么来了?” “我再不来,组合是不是得毁在你手上?我是真没想到,第一个出问题的居然会是你,”她往床上一指,“你最好老实交代,她是什么人?知道底细吗?会不会乱说话?” 面对经纪人的死亡三连问,津行止淡定地起身:“那是殷染。” 经纪人白了一眼津行止:“这是我今年听到的扯得最清新脱俗的谎,你要是能和殷染私下和平共处在一间房,我马上发微博辞任SA4的执行经纪人。” “那倒也不必。”津行止伸出手,邀请似的示意经纪人核实。 经纪人上前两步。 床上,殷染正安静地躺着。轻合的双眼盖住了他往日的戾气,微红的脸颊衬得他格外无害。 她大受震惊,后退的几步险些令她把脚上新买的高跟鞋崴断。 “你,你们……” 津行止刚要解释,经纪人直接质问了起来:“是不是你金屋藏娇被殷染撞破,然后把他打伤了?” 津行止眉峰突地一跳,早知道经纪人的想象力能丰富至此,他就不用演这出戏了。 但已经把事情铺垫到了这一步,他也只好演下去。 津行止叹了口气,用倒打一耙的语气回道:“胡姐,在你心里,我就是这么乱来的人吗?” 经纪人瞟了他一眼:“是了,演唱会近在眼前,你就算要打他,应该也会等到明天。” 津行止苦笑一声,不知该怎么回应这份“理解”。 言语间,经纪人又往床边靠了靠。就在她要抬手触碰殷染时,津行止突然开了口:“姐,你没收到我消息吗?” 经纪人停手,从裤兜里掏出手机:“你联系我了?” “嗯。早上我还在洗漱的时候,殷染突然来敲我的门。我发现他发烧,就第一时间给你发了信息,说我俩晚点去。” 说着,他拿出手机,打开了对话框。 调出对话框里一早就打上备用的文字,津行止故作懊恼地把手机递给胡姐:“怪不得你没收到,是我太着急,发送点空了也不知道。” 经纪人将信将疑地接过手机,审视地抬起眼眸:“他来找你?” “我当时也以为自己花了眼,”津行止眨眨眼,“后来想想,应该是他烧迷糊了,以为这次的房间安排还和以前一样,是工作人员的。” “那——” 津行止知道她还想问什么,直截了当地解答了她的疑问:“刚拆了个粉丝送的礼物,Omega信息素香水,不小心被我打碎了。” 经纪人验证性地扫了眼透明垃圾袋里的玻璃瓶碎片,长松一口气:“真是够可以的,下次礼物别随便拆,让助理先把把关。这要是被其他人闻到,说不准会传出什么花边新闻,注意点。” 津行止点头:“费心了,姐。” 经纪人看了眼手机,又看向津行止:“你们两个,需要找医生看看吗?” “暂时不用,这个时候传出我们俩生病,我担心粉丝们情绪会不稳定。” 经纪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行吧,你再看一会儿他,我马上找人来替你。” 关于谁来照顾殷染的事,津行止没做反驳。现在,他一心只想赶紧送走这尊大佛。 “咔嗒”一声,房门再次上锁。 津行止折回卧室,唤了一下殷染的名字。可一连叫了几声,对方都没给他回应,这让津行止有点担心。 Omega初次接受标记,的确有千分之一的概率会昏迷。但他万万没想到,从前强硬到用信息素压他的殷染,居然会因为一个不完整的临时标记昏厥到现在。 正常来讲,这种情况即使发生,也不会持续太长时间。但现在时间已经超过十分钟,殷染没有不苏醒的道理。 他打开通讯录,拨了通电话。 与此同时,殷染睁开双眼。猩红的血色沁入他的瞳孔,瞬间消散一空。 他猛地倒吸一口气,重咳了几下。 刚刚醒来,他还没从自己被咬了一口的事实里回过神来,竟发现自己刚刚完成了一个循环的呼吸。 他单手压在心口上,感受到了来自胸膛的跳动。 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感受,温暖、炽烈却又脆弱不堪。 听见殷染有了动静,津行止忙挂断电话凑了过来。 殷染立即散掉他眼底的错愕,试图起身靠在床头。但现在的他,似乎有点力不从心。 津行止快步上前,扶了他一把。 “没事吧?情况紧急,我没想到你会因此晕倒。”津行止舔舔嘴唇,“放心,标记只开了个头,只是压下你的信息素而已,最多两天就会消失。” 看着津行止透着紧张的神情,殷染莫名有些不适应。从他有记忆开始,几乎每时每刻都有人想将他挫骨扬灰,而他能活到现在,凭借的绝不是谁的同情。 他从未在旁人面前暴露过弱点,更不可能承认被咬晕的事实,尤其是在当下这种未知的状态里。 殷染放松地向后一靠,倚在了床头:“你好像很紧张?” 他眯起狐狸眼:“你不会真的以为,我昏过去了吧?” 津行止一怔,迟疑道:“你……一直醒着?” 见殷染笑而不语,津行止心头盘桓良久的愧疚顿时溃散一空。 殷染果然是殷染,就算大脑机能出现问题,也还是一样令人讨厌。 他闭了闭眼,调节了一下情绪,重新说道:“我姑且可以不管你昨天做了什么,为什么会出现在我房间,为什么会说奇奇怪怪的话。但今晚的演唱会,你必须好好参加。” 津行止的话引起了殷染的兴趣,他淡淡道:“你口中的演唱会,好像对你很重要。” 津行止纠正道:“是对我们很重要。” 他看了眼时间,继续说:“现在距离演唱会开始只有10个小时,以你现在的状态,我没办法一样样和你解释。事实上,我也没这个耐心。但我会告诉你你必须知道的,剩下的,少说少做,随机应变。” “等一下,”殷染的嘴角提起一个弧度,“此一时彼一时,我没有理由再配合你一次。” 津行止换了口气:“你本来就被外面黑到体无完肤,今天如果不出现,情况只会更糟。有些极端的粉丝会天天蹲你、骂你,甚至对你大打出手。” 面对津行止的严肃,殷染却并不在意:“那又怎样?” 津行止一时语塞。 两个月前,#殷染滚出SA4#的词条被粉丝刷上热一,震荡微博。 起因只是一张殷染揪着他衣领的照片。 事实上,那时的情况虽然不容乐观,却也并没有网友说吹的那么浮夸。 虽然当时公司出面澄清,解决了危机。但自那之后,殷染就彻底被打上了尖酸乖戾的标签。 从共同启程出道走到这一步,津行止没有“圣母”到非要把其他人一起带到光辉未来的坚持。 如果殷染清醒且正常,津行止绝不会对他不去演唱会的事置喙半句。 但要他眼睁睁地看着头脑不清楚的殷染做出可能后悔终生的决定,他做不到。 津行止定神,调整了和殷染的交谈方式:“说吧,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我已经拿到了。” 津行止又问:“什么?” “你亲口答应过,做我的血仆。” “原来如此。”津行止恍然大悟似的松开紧蹙的眉心,“你的条件好像是二选一吧?另一个选择呢?” 殷染轻描淡写道:“死。” “哦,”津行止向前靠近,“那动手吧。” 殷染万万没想到津行止会不按套路出牌。 若是从前有人这么和他说话,大概已经再也不能说话了,但如今他显然不能。 且不说津行止身上的气味对他有着莫名的吸引力,就单说他睁眼后世界颠覆这件事,睡在他身边的津行止,也绝对是关键突破口。 强硬的态度行不通,他只好暂时服软:“所以,如果我帮你通过了这个‘演唱会’,你就能心甘情愿地答应我的条件吗?” 津行止轻笑,话语间底气十足:“配合过了今晚再说。” “好吧,”殷染无奈地耸耸肩,“就先这样吧。” “时间紧迫,我们开始吧。” “等等,你好像还没正式做过自我介绍。” 津行止停顿了一下:“你最好不是在和我装疯卖傻。” 虽然不愿,但他还是伸出了手。 “津行止。” 殷染握住他伸过来的手,正要送到嘴边行一个吻手礼,手就被津行止嫌恶地抽回。 接着,一张四人合照被递到殷染面前。 “我们团一共四个人,除了你我,还有温引和池驰。” 殷染象征性地点点头:“不过首先,我需要知道你口中的‘团’,是什么意思?” “……”津行止猛地吸了口气,“我先喝口水。” 二十分钟后。 津行止已然濒临崩溃,他实在没想到,他居然会有兼职幼儿园老师的一天。 见津行止不悦,殷染学着他的动作替他接了一杯水:“先缓缓,我们可以趁这个时间,讨论点别的事情。” 津行止抓起水杯就往嘴里灌,一心只想浇灭心头的火气。 水滴从嘴角坠下,缓慢滑过他分明的喉结。 殷染盯着移动的水珠,在它将停未停时搭上津行止的肩膀,指尖轻压,把水痕收于指腹。 “比如,先让我咬一口。” 正文 3.“我想要,他。” 津行止紧攥住殷染的手腕,将他轻佻的手从身上拉开。 他语气冷淡道:“我建议你不要犯什么毛病,否则我不介意把标记补完整,至少也能让你能更听话点。” 殷染手上的力气一松,眉眼弯起的弧度微妙:“不要激动,开个玩笑而已。” 就在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一阵规律的敲门声。津行止知道,那是经纪人派过来替他照顾殷染的人。 他看了眼殷染,松开手。 津行止离开房间,也带走了殷染的所有散漫。 殷染面无表情地闻了一下自己的指尖,锋利的眉角微动。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试图验证了。 奇怪的是,津行止身上明明没有任何伤口,却能让他在触碰间就沾染到这种令他心驰神往的腥甜气息。 从醒来到现在,殷染一直在回想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无论他怎么努力,就是回忆不出任何有关的事。 这里发生的一切都远超出他的想象。 显然,他进入了一个人类的身体。更糟糕的是,这副身躯的健康状况似乎并不容乐观。 他不清楚自己血族的能力还剩下多少,还能恢复多少。加之在津行止面前暴露了身份,他也只能静观其变。 再回来时,津行止已经成功把来人打发走了。他关好门:“最多还有半个小时,我们必须要出去。” 殷染不紧不慢地起身:“没关系,我们可以现在就出去。” 津行止咬了咬牙:“……你是恢复正常了,还是在开我玩笑?” “都不是,”殷染话锋一转,“少说少做的确可以避免很多问题,但你给我看的那些唱跳,不才是最容易出破绽的地方吗?” 津行止抬眸,停顿了一下,反手搭上了门把手。 · 重回现场,津行止嘱咐殷染不要四处走动,飞速赶去见了经纪人。 只是津行止才离开一分钟,温引就先发现了殷染。 温引拍了一下身边的池驰,一起向殷染走去。 隔着很远,殷染就听见了两人靠近的声响。他不躲不避,主动迎上两人的目光。 殷染的笑意还没从嘴角散开,就被他强行压了回去。他向两人点头示意,却没说话。 温引的动作一滞,一种怪异的感受涌上心头。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眼前的殷染和从前的相比好像哪里都一样,又好像哪里都不一样。 但他的怔神很快被打断,池驰拉了拉他的衣角,咬着牙尴尬道:“哥,说句话呀。” 温引这才反应过来,他沉默的时间似乎有点长。 他重新端起笑意,寒暄道:“听说你病了,我看你脸色不太好,还能坚持吗?” 殷染点点头:“谢谢,还可以。” 这一句“谢谢”出口,温池两人惊愕地对视一眼。 半晌,池驰才摸了摸后脑勺:“那什么,你要是撑不住就说,虽然……但演唱会是我们四个人的,实在不行,我们可以补位的。” 听完池驰的话,温引连忙把他往身后一拉,解释道:“别听小孩瞎说,我们没有抢你镜头的意思。” 说着,他看了一眼池驰:“时间不多,我们就先走了。” 津行止回来的时候,恰好看见二人离开。他心头一慌,快步上前询问道:“你们说什么了?” 殷染淡笑,那股不正经的神色再次顺着眼角爬上眉梢:“说你好看。” 说完,他沿着温引二人离开的方向走去。 · 殷染的学习能力很强,音乐过耳到第三遍,他就已经学得差不多了。 津行止顺了一下流程,发现所有的节目里,只有四人联动的开场舞是无论如何都躲不掉的。 事实上,殷染的舞蹈能力本来就一般,所以编舞的时候,他的部分难度就很低。 但此时距离演唱会开始只有不到5个小时,去除最后的彩排时间,真正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津行止叹了口气:“你会跳舞吗?” 他才抬起眼,就看见殷染向后退了一步,绅士地向他伸出手,宛如舞会邀请。 但他的开场白还没开始,就被津行止一巴掌拍了回去:“算了,当我没问。” 他转过身,正对镜子站好:“我把你的动作跳一遍,你最好认真看。” 时间过得很快,殷染尽力适应着他的新身体,不习惯地忍受着周身的热意和疲乏。 一遍又一遍的练习唤起了殷染身体里潜藏的肌肉记忆,令他的动作愈发顺畅。 看着进步神速的殷染,津行止停住动作,盯着镜子里的殷染:“你真的不是在耍我吧?” 殷染拨开额间的碎发,对视过去:“怎么会呢?” “你最好不是。” 练习室外,经纪人的敲门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津行止错开视线,向门口走去。 直到津行止出来,经纪人的视线才从殷染身上移开:“你不是说他状态不好吗?这不是还行吗?” 津行止无奈地摇摇头:“不好说,人要真倒在舞台上,我们都很难办。” “行吧,我已经把他生病的事放出去了。”经纪人的神情蓦地一紧,“这么为他考虑,你真没打什么别的主意吧?” 津行止不屑地哂笑一声:“我不是为他,是为了组合。” 经纪人长嗯一声,尾声却陡然上扬。 看着正注视着殷染的胡姐,津行止心口一紧。 她缓缓道:“他怎么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津行止回头,隔着玻璃撞上了殷染藏着浅淡暧昧的神色。 他收回视线,紧绷的情绪一松:“烧糊涂了,脑子不太好使,不用管他。” 经纪人似有遗憾地“啊”了一声,道:“这样啊,要是他能一直这么含情脉脉就好了。” “好?”津行止不解,“轻浪浮薄,哪里好?” “比起他平时那种恨不得‘杀人’的神情,这种多情眼才真的能把小姑娘们‘杀’疯。” 经纪人鄙夷地看了眼津行止:“我和你讨论这个干什么,差不多了就赶紧出来彩排。” · 暮色缓缓压下,舞台的灯光还在测试。 化妆间里,四人并排坐开,化妆师们开始了工作。 津行止给了殷染一个眼神,示意他安静。 所幸,殷染的造型师和化妆师都是Beta,即使有皮肤接触也不会暴露什么。 津行止轻闭双眼,刚想缓和一下心神,身边的殷染却突然叫了停。 他睁开眼睛,只见殷染也叫停了他的化妆师,转而对他淡声道:“出来一下。” 一时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两人不和的事,是圈内圈外都知道的事。但在演唱会前搞幺蛾子,产生的后果,怕是任谁都承担不起。 池驰立刻拿出手机,给经纪人打了一个电话。 跟着殷染停在一个不惹人注目的角落,津行止双手环胸,防备道:“又想说什么?” 整个化妆过程中,殷染都在忍耐。 刻在骨子里的危机意识,令他不容许任何尖锐靠近他半尺之内。刚才要出来,也是因为忍耐到达了极限。 不过走出来的这一会儿,积压在心头的紧绷已经散了大半,自然也就没什么说的必要了。 “没事就赶紧回去,我们再在外面停留一会儿,他们一定会以为我们打起来了。” “这么夸张吗?”说着,殷染后颈一阵刺痛,令他不自觉伸手按了上去。 那动作被津行止捕捉到,让他直接联想到了今早的临时标记。 他有点担心是自己咬他的那口出了什么问题,忧心道:“疼?” 殷染放下手,故作轻松地一笑:“你这是在关心我?” 津行止轻嗤一声,偏开头的同时,把手递给了他:“握着,会好一点。” 殷染视线下移,盯着他伸过来的手,一时有些困惑。 下午的时候还不让碰,晚上就能牵着了,这实在不符合常理。 就在他犹豫间,津行止不耐烦地回过头,直接拉住了殷染的手。 双手交叠时,津行止手间一顿。 他没想到,那看上去修长骨感的手,竟不似它的主人那般强硬,反而拥有如此细腻柔软的触感。 他的手不自觉动了一下。 殷染目光慵懒地扫过津行止的手,又轻轻地抬起:“手感好吗?” 被戳中心事,津行止蓦地一慌,迅速放开手:“不识好歹。” 不远处,舞台的灯光变换,打下一道惨白。 殷染收回手,双手插兜,逐渐用冷漠覆盖住笑意。 那中双手交握间产生的舒适感,究竟是什么? · 晚7点,整个会场准时陷入黑暗。 低语声被人山人海消弭,那是狂欢前的宁静。 “咔——” 聚光灯开启的声音格外清脆,点在每个激动等待的粉丝的神经上。 前奏响起,四个光柱停在了升降台上。 随着升降台的升起,场上光影变幻,推进的特写被转播在大屏幕上,引得台下一片尖叫。 “津津!津津眼镜杀我!” “温引!看这里!” “池池,看看妈妈!” 当特写离开其他三人,台下开始出现了不和谐的声音。 “姓殷的怎么来了?下午不是还有营销号说他生病了吗?装什么带病上台,不就是卖可怜继续赖在——” 说话的人抬起头,正对上大屏幕上殷染的特写,一时哑然。 那是从未在殷染脸上出现过的笑容,配上他那张斯文败类的脸,居然刚好卡在了她的审美点上。 “卧槽,他今天怎么像换了个人似的?” 因为人气问题,虽然整场表演殷染都在,但出现在大屏幕上的镜头却少之又少。 刚才因为他一个笑容而心动的女孩们再次回归本命。 中场串场词后,台下一片骚动。 “走走走,正好趁这个时候上个厕所,下面是那个谁的个人节目,全程尿点。” 一片哄笑声中,台上响起了沉重的钢琴音。 令所有人意外的是,那是一段没有背景音乐的钢琴曲。 倾泻而下的乐声带着浓重的中世纪风格,仿佛能将人顷刻间拉入幽森的古堡。 昏沉的天空下,枯死的藤蔓扒在灰色的墙壁间,紧锁着鲜红的玫瑰。 仅有的一丝光线穿过狭窄的长廊,拨动着烛影摇曳轻舞。 良久,迷雾才随风散逝,透出一个孤独的背影。 人影刚欲转身,琴声却戛然而止,猛地将画面从所有人脑海中撤离,只留下意犹未尽的遗憾。 台下一片寂静。 她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曾对殷染的营业能力表示质疑,也参与过两个月前让殷染滚出SA4的行动。 而现在,却无一例外地折服在那段琴曲的魅力里,以至于之后的几十分钟里,她们的疯狂都减损了一半。 快乐的时光总是很短暂,演唱会很快进入了尾声。 SA4全体成员站在舞台中央,轮流说着感谢和道别的话。 轮到殷染时,主持人却超出台本地插了一嘴:“还有不到一个月就是你的生日,不知道这次,你有什么心愿。” 殷染姿态从容地接过话筒。 他未语先笑,用长睫将耀眼的灯光抬起,神情专注地望向津行止。 在数万人的注视下,他微弯嘴角。 “我,想要,他。” 正文 4.翻盘式逆转 当舞台的灯光渐次暗下,会场里的灯牌开始闪耀。 这大概是最安静的一次结束,无论是对SA4,还是对粉丝们来说。 几人刚一下台,经纪人就急匆匆地迎了上来。 她扫视一圈,焦急道:“殷染人呢?” 津行止猛地转过身,才发现殷染不知道什么时候竟消失在了众目睽睽之下。 他很清楚刚才台上殷染的话会引起怎样的骚动,但眼下最棘手的事情,还是殷染诡异的言行和容易暴露的性别。 他从助理手里取过手机,对经纪人道:“姐,去找机位录像,看能不能看到他去了哪。我去找他,要是有消息,务必第一时间联系我。” 见津行止要出去,经纪人立时拦下了他:“你先别随意走动,我让其他人去找他,你——” 津行止却斩钉截铁地拒绝了她的提议:“他那么怪异的脾气,别人怕是带不回。20分钟,就等我20分钟。” 经纪人提了一口气,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又再次咽下。 她还是松开了手:“都不是省油的灯。” 津行止快速脱掉身上的设备,离开人群。 此时,被疯狂寻找的殷染正在艰难前行着。 就在刚刚灯光全熄的一瞬,他的身体出现了明显的异常。 他全身的血液先是不安地翻滚,又很快开始逆流。 躁动卷起的疼痛如同刀剖,毫不留情地沿着脉络回溯,终于在心口迸发。 他不由自主地咳了一下,某种咸腥从喉口涌出。 作为对血液最敏感的物种,他不用看也知道,他吐血了。 在黑暗的掩蔽下,他抬起脚,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舞台。 这里的场地他完全不了解,所以他只能漫无目的地找出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 凭借着卓越的听力,他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但上升的体温却没有丝毫偃旗息鼓的意思,仍旧沿着血液一路烧灼。 殷染单手扒在墙面上,指甲和戒指同时划刻下难以忽视的痕迹。 “滴答。” 焦灼间,那声水滴落池的清脆声响落入殷染的耳中。 他蓄力起身,直冲着声源而去。 虽然和殷染认识已有一年,但津行止根本不了解他,所以也无法猜得他的偏好。 他只能戴着口罩从会场的一个角落,寻到另一个角落。 挂在胸前的眼镜被磕碰得丁零作响,将他的情绪催化得更加烦躁。 津行止心焦地扶上墙面,却偶然在墙面的凹凸处隐约感受到了一丝属于殷染气息。 他抚过墙上左浅右深的痕迹,确定了殷染的前进方向。 顺着唯一的路一直前行,津行止终于在靠近卫生间时,闻到了一阵从门缝里传来的寡淡气味。 Alpha的本能告诉他,被他标记过的Omega,就在里面。 他推开门,叫了一声殷染的名字。 话音未落,一抹力道落在他的手臂上,令他整个人被迫踏进去。 那力道并不温柔地把他甩在门板上,扣住他手背的同时,将潮湿感送到他的颈间。 感受到殷染的牙尖靠近,津行止本能地将人推了出去。 那力道直接把殷染推离了两三步,令他被迫靠在洗手池边。 殷染也不起身,只是用手慵懒地撑了一下,就眼神涣散地轻笑了起来。 “又发什么疯。”津行止理好身上的礼服,不耐烦地抬起头,却正对上殷染惨白的脸。 此刻,殷染的大半头发都是湿的,水珠顺着他略显病态的面颊滑下,给人一种他下一秒就会顺着台子滑下来的错觉。 津行止上前几步,对上他缠布血丝的眼眸:“你又怎么了?” “能怎么,”殷染嘴唇微动,“太闷了,出来吹吹风。” 看着睁眼说瞎话的殷染,津行止上前搀了他一把:“卫生间里吹风,真是好雅兴。” 与此同时,#殷染我想要他#的词条已经越过#SA4演唱会#,成为热搜榜第一。 紧随其后的,还有#SA4殷染出柜##津行止殷染#等等。 而在他们没做回应的这段时间,粉丝和其他网友们的争辩也愈演愈烈。 经纪人的电话就没断过,正当她准备先打电话让津行止回来的时候,手机上突然收到了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彩信。 她点开彩信,里面只有一张照片和一个联系方式。 照片里,津行止正和殷染牵着手,两相对视。 经纪人的脑子嗡地炸开。 在这种节骨眼上,这张照片要是传出去,必然会再次引起翻天动荡。 届时,她若是再想颠覆舆论,只会难上加难。 她毫不犹豫地拨通了那个人的电话,开门见山地谈起价格。 可对方却狮子大开口,显然是想狠敲一笔竹杠。 她没答应也没拒绝,先行稳住他后,打算同照片的主人公通通气。 津行止刚扶起殷染,手机就振动了起来。 他腾出一只手接起电话。 电话里,胡姐的声音响起:“我不管你和殷染之前针锋相对的那些事是不是真的,你现在最好老实告诉我,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津行止加了一些力道,稳住重心不稳的殷染,道:“没有关系。” “好,”经纪人换了一口气,“那你可以和我解释一下,他为什么会在舞台上说那句话,又为什么会有人拍到你们两个的牵手照片?” “怎么可——”津行止的话说到一半,突然想起他把手借给殷染,用信息素帮他缓和的那一幕。 他换了口气,重新说道:“这件事一会儿再解释,我已经找到他人了,马上回去。” 挂断电话,津行止再次严肃起来。 “怎么了?”殷染低声道。 津行止瞪了他一眼:“拜你所赐。” 不过是片刻的接触,殷染已经觉得周身的疼痛被削减了大半。 他有些兴致地抬起眼,似笑非笑地看着津行止:“你倒是真的,很有趣。” 但津行止却并无反应:“可惜我对你毫无兴趣。” 殷染加深了笑意,视线停留下他的脖颈间。 那就,更有意思了。 ? 休息室内,秒针的转动犹如割在神经上的钝刀,每一下都磨得人格外煎熬。 经纪人已经等得几近抓狂,正要再打个电话过去催的时候,津行止和殷染同时推开了大门。 不待两人落座,经纪人的质问已经铺天盖地地压下来:“公众人物,什么能说、什么能做到底还要我强调几遍?20分钟,微博服务器崩了两次,拍到一张你们俩牵手照的狗仔都敢问我要出天价,你们还想干什么?” “让他发。”津行止道,“那件事本来就没什么好澄清的。” 殷染缓缓坐下,打断了两人间的对话:“不必生气,美丽的女士不应该为这样的事情忧心。” 说着,殷染拿起插在花瓶里的一枝玫瑰,递到她面前:“在那么多人面前说话,我还是留有分寸的。” 见经纪人不说话,他又把花枝转递到津行止面前:“如果你们可以回看的话,就能知道,当时我说的是‘他们’。只是传声筒坏了,没有把最后一个字散出去而已。” 闻言,经纪人立刻翻出了演唱会的录屏,将进度条拉到最后。 她这才发现,镜头将要从殷染切换到津行止身上时,他的嘴唇的确动了一下,看起来,真的像是说了“他们”。 惊喜之余,她立刻站直:“我马上安排辟谣。” “等等,”津行止顿了一下,“小范围地安抚一下粉丝,然后让事件再发酵一会儿。这样一来,也能降低媒体们对我们俩捕风捉影的频率。” 思来想去,经纪人觉得津行止说的有些道理,便采纳了他的建议。 她拨通电话,毫不留情的回绝了照片方的漫天要价。 10分钟后,那张牵手照果然再度引爆了微博。 经纪人从热搜上重新点开那张照片,向两人问道:“所以,照片怎么回事?” 津行止淡定地抬眼:“队友不慎跌倒,扶起他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有问题吗?” 面对这样冠冕堂皇的回答,经纪人一阵牙疼,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行行行,你都有道理。” 又10分钟后,经纪人收到团队编辑好的文案和视频,直接转发给了组合微博账号的负责人。 「SA4本不想对不实传言进行回应,奈何谣言愈演愈烈,特作此声明:SA4四位成员均为单身。由于现场设备故障,致使演唱会结尾殷染的发言被落掉一字,引起争议。事实上,完整的言语应该是‘他们’,而非‘他’,表达的是殷染对团内其他成员共赴生日会的邀请,请勿曲解。」 配合视频的声明一发,舆论风向完成了翻盘式的逆转。 半晌,经纪人松了口气:“危机解决,回去休息吧。” 她扫了一眼殷染,最终还是没说出什么。 一路回到酒店,已经是凌晨时分,津行止把殷染送回房间,刚要离开,就又扣住了他房间的门把手,不放心地嘱咐道:“身体不好就安分点,最好不要到处跑。” 殷染眼眸轻垂,笑意浅淡:“当然。” 一道门将两人分隔,殷染松了松领口,缓步走向窗边。 他拉开窗帘,眺望过这个陌生的城市上空,在霓虹璀璨中缓缓勾起唇角。 安分大概是不可能的,毕竟,夜晚,才是属于他的开始。 正文 5.性别转换 后半夜,是夜生活的开场。 夜风呼啸而过,被困囿于鳞次栉比的高楼之间,失去徜徉的自由。 津行止换了身不显眼的衣服,从后门离开酒店。 他要去见一个人。 这个人是于他有救命之恩的朋友,也算是他最信任的人。更为重要的是,他的这位朋友,是一名医生。 他们见面的地点离酒店并不远,是一间附近的酒吧。 津行止压下帽檐,穿过舞池旁的喧嚣,停在吧台边,敲了敲吧台。 被打扰的男子半转过身,松了松紧绷的领带,调笑道:“哟,这不是今天出柜的大明星吗?” 津行止压低声音道:“能不能好好说话?” 职业的敏感性让他很快感受到了周围人的目光,他向司夜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进包厢。 司夜伸开交叠的双腿,端起未喝完酒的酒杯,缓步跟上。 关上包厢门,津行止瞟了眼他手上的杯子:“说实话,我不太能理解你为什么总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当然是为了偶遇美人。” 津行止哂笑一声:“送上门的都快排不上队了,你还用得着自己找?” 司夜避开他的提问,转而敲了敲杯沿:“你今天找我,是为了殷染?” 津行止摘下鸭舌帽的动作一顿:“你怎么知道?” “能让你在演唱会前夕打电话向我求助的,只能是‘见不得人’的病人。而且……” 司夜拿出手机,切进了微博,点开了热搜榜第四位的词条,上面清晰地写着“殷染带病参加演唱会”几个大字。 “说吧,”司夜收起手机,“他得了什么不能说的病,能让你来找我帮忙?” 习惯了司夜直接的说话方式,津行止开门见山道:“我想知道,一个人如果失忆,会连基础常识都忘记吗?” 司夜耸了耸肩膀:“那大概率是傻了。” “如果没傻,还存在一套独特的逻辑呢?” 司夜沉思了几秒:“逻辑和常识都是经验堆叠而来的,如果忘记了常识,逻辑相应地也应该出现问题。当然,我不主攻神经学,这个答案或许不准确。” 犹豫了片刻,津行止又问道:“那我问一个你专业方向的问题,一个人会突然转换性别吗?” 司夜摇了摇杯中的烈酒:“成年后性别基本是固定的,剔除变性手术的可能,再去掉少数的双性别人群,倒是还有一种可能。” “什么?” “被SⅢ级Alpha标记。”司夜放下手上的酒,玻璃杯和桌面磕碰出一声脆响,“且不说能不能找到SⅢ级Alpha这种稀有生物,就算是真能被其转换性别,也需要一个过程,绝不可能是‘突然’。” 听完,津行止一度沉默。 他半转杯口,把杯里剩下的苦艾酒一饮而尽。正当他皱着眉头感慨这酒口感太差的时候,司夜的手部动作一顿:“等等,性别变化,生病……” 津行止倒抽一口气,对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没想瞒你,但事情就是发生了。可演唱会前单是集训就封闭了半个月,这期间他还用信息素压过我,真的没理由会突然变成Omega。” 当猜测变成事实,司夜不敢置信地向后一靠,消化着这个消息。 半晌,津行止提起一口气:“算了,抽个空帮我面诊一下他吧。这件事,我只能信任你一人。” “但我记得,你好像和他关系不是一般差吧?” 津行止无奈地摇摇头:“我也这样记得。” 言谈间,司夜定睛观察了一下津行止:“你脸色怎么不太好?” 津行止这才想起来演唱会前一天晚上他身体不适的事,于是把当时的情况和司夜讲了讲。 司夜认真听津行止讲完,才道:“听症状倒不像是劳累过度,更像是误服了只针对腺体的神经毒素。” “毒素?” “嗯。这种毒素其实在某些动植物里也有,它可以通过影响腺体内的神经,致人昏迷。而造成的影响会随着代谢消散,无需治疗。” 闻言,津行止点头示意,准备戴上帽子离开。 “白眼狼,说完就跑,”司夜叫住他,“账结了再走。” 津行止正了正帽檐:“抱歉,白眼狼出门没带卡,下次请你吃饭。” 推开包厢门,震耳的音乐再度袭来。与之而来的,还有排练那晚的某个画面。 如果他真的在不经意间被人下过药的话,那或许就只有借由其他人传来的,殷染亲手开封的那瓶水。 · 夜色深沉,殷染推开窗户,任夜风倒灌进房间里。 房间已经被他探查过一遍,这里虽然到处都充斥着他的气息,可任哪里都唤不起他一丝记忆。 他渐渐发现,他丢失的记忆似乎不止昨晚那一段。而且,他好像还忘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 踱步到客厅中央,一阵异常的空气对流引起了他的注意。 顺着风向,他发现了一扇隐蔽的连接门。 他轻推开那扇门,来到了一个和他屋子布局极其相似的套房。 传入鼻腔的气味告诉他,这是津行止的房间。 津行止出去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人却迟迟没回来,这种违背人类作息的行为引起了殷染的警觉。 他推开津行止的卧室门,澄澈的月光打透了半间屋子。 这里毕竟是他苏醒的地方,或许藏着什么线索。 在尽量不改变原状的情况下,殷染除了发现了一些和他屋里形似的、不知用途的东西,也没再发现别的什么。 顺着床铺向前摸,殷染在枕下发现了一本书。 他取出那本书,淡蓝色的封皮上的书名是《演员的自我修养》。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属于津行止的脚步声。 他把书本放回原位,走出卧室门,想从连接门离开的时候,却发现这扇门竟是单向的。 他们的房间处于低层,如果现在从门口出去,恐怕会正面撞上津行止。 思忖片刻,殷染随便取下客厅里的一本书,回到了津行止的卧房里。 津行止走进门,把房卡插在卡槽里,房间的灯光亮起,电器也陆续开启。 现在距离天亮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他只想先休息一阵,再去处理那些令人头疼的事。 一开门,津行止竟然活见鬼地看到了殷染。 此刻,殷染正靠在床边,静静地翻开了书。 见有人进来,他也只是淡淡地抬头瞟了一眼,就继续手里的动作。 如果不是确定屋里的东西都是他的,津行止简直觉得是自己进错了房间。 他上前抽掉殷染手里的书:“你怎么在我屋里?” 殷染淡定地抬起头:“是你说让我安分点,别到处乱跑。” 津行止长“呵”一声:“所以你就跑到我屋里来?” 殷染眼皮一抬,顺声应下。 被殷染诡异的行为折磨了一天,津行止竟觉得这样牵强的理由也是勉强可以接受的。 “行,”津行止拉过椅子坐下,“不想睡就聊聊。” 殷染自然地合上书页:“想聊什么?” 津行止一时哑然。 灯光下,殷染淡色的眸子里反出白色的光芒,又在说笑间荡起波澜。 眼前这个人,较之从前,性格大相径庭,处世的方式也天差地别。 若是殷染拥有这样的演技,或许就不至于从出道一直被黑到现在。 结合这一天的相处所观察到的他的行为模式、思维方式,还有司夜说过的话,津行止的想法有些动摇。 他舔了舔嘴唇:“你到底是不是殷染?” “当然,”殷染眼眸轻抬,“那的确是我的名字,但很抱歉,我可能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 说着,他抬手取起床头柜上的眼镜。 是津行止在舞台上戴过的那副,上面还沾着星点他的气味。 殷染将眼镜上银色的长链捋顺,架在自己高挺的鼻梁上。细长的银链子顺着垂下,泛着清冷的光辉。 金属的光晕圈在他的眼角,将他眼角周围的皮肤晕染得发亮,衬得泪痣愈发动人。 像是想起了什么,津行止舔舔嘴唇,开始在相册里寻找一年前的照片。 翻了良久,他才找到一张他们出道时的四人合影。 他双指外滑,放大了殷染的那部分。照片里,殷染的眼角并没有痣。 他退出相册,戳进殷染的微博,翻了翻他的近照。 所有照片无一例外地显示着,殷染的眼角从来都没有过一颗泪痣。 他起身靠近殷染,手指贴近他的脸颊,用力摩擦过他的眼角。 没有妆容会在这种力道下丝毫不花,津行止收力,喃喃道:“竟然是真的。” 正当他打算把手抽离的时候,殷染却一把扣住了他的手。 “不是只聊聊吗?还是说,你觉得只聊,不够?” 正文 6.“你再让我睡一次?” 殷染脸颊上的冷意顺着掌心传来,与他言语间的热络形成鲜明的对比。 津行止瞪了他一眼,抽回了手。 见津行止脸上的表情有些许不对,殷染见好就收地将话题引回正轨:“你刚才确认的动作,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已经证实了我和他不是同一个人?” 津行止退后几步,坐回了原位,用沉默代替回答。 “既然如此,”殷染单肘搭在床头的靠枕上,“你能不能换种语气和我说话?总是这样冷语相向,我会很伤心的。” 津行止压紧眉宇的轮廓,抬眼道:“首先,我没有那么容易相信你和这种超自然事件。其次,即便你不是他,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东西。” 殷染轻耸肩膀:“之前还说做我血仆的事情可以商量,这天还没亮,就翻脸无情了?” 说起这件事,津行止只觉肝火更旺。 但如果殷染都可能不是“殷染”,那是不是也代表着,更奇幻的事情,也是可能发生的? 他用舌尖顶了顶上牙膛,问道:“你要怎么证明……你是那种生物?” “当你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你至少已经信了三分。” 津行止不想听他废话:“我不想重复一遍。” “嗯……”殷染用指节撑住下巴,“或许是你希望那位脾气不太好的女士先行向营销号铺垫我生病的事,也或许是你说我轻浪浮薄的那句话?” 津行止后背一僵。 殷染说的,是他前后两次背着殷染私下和经纪人说的话。 如果说练习室外的对话还勉强可以听到一点的话,那么营销号的那段,却是以S级Alpha的听力,也绝不可能听到的。尤其是,现在的殷染恐怕还不知道“营销号”这个名词。 他还想起今早刚醒的时候,殷染也曾准确预估过经纪人所在的位置。 当过多的巧合堆积在一处,得到的结论,怕就不只是“幸运”二字了。 津行止捏了捏眉心,长呼了一口气:“你再让我想想。而在此之前,你还是继续做‘殷染’吧。” “理由?” 津行止放下手,再次和殷染对视:“就算你不是他,占用了他的身体,也总该对他的人生负责。” 但殷染却似乎并不认同:“我对完成别人的未竟人生没什么兴趣,我只是对你,很感兴趣。” 在殷染的眼神里,津行止读到了几分征服的渴望,纵然很浅,还是令他感到不适。 他半抬起眼,向后靠在椅背上:“你也可以不做,我没什么异议。” 话音一落,两人间的气氛产生了微妙变化。 殷染心知,比起津行止,他显然更需要对方。 津行止知晓他的秘密,而且不会轻易泄密,绝对是帮助他融入新世界的最佳人选。加之那种他无法抗拒的气息和尚未解开的秘密,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远离他。 权衡到这一步,殷染率先打破了僵局:“好吧,我可以暂时沿着他的人生轨迹前行,但我需要你的帮助。” 谈判取得阶段性成功,津行止愉悦了不少:“说来听听?” “比如,”殷染隔空点了点津行止手里的手机,“你可以先告诉我,你们人手一个的,这种会发光的方块是什么?” 津行止熄灭手机屏幕,起身道:“可以。不过,要从明天开始。” 殷染正好奇为什么是明天,就被津行止毫不客气地从床边拉开:“还不走?” 就在津行止整理床铺的时候,背后的殷染突然来了一句:“不如,你再让我睡一次。” “……”津行止手上的动作一停,“我建议你先学习一下正常人的语言艺术,以免挨揍。” 殷染取下眼镜,不咸不淡地说道:“我的意思是,让我再睡你旁边一次。或许一觉醒来我就回去了,你我都不用这么苦恼。” 一边是生活恢复正常的可能,一边是总是对他动手动脚的人。 津行止想了想,把被子扯到床的一侧:“随便你,反正睡在这没被子。” 说完,津行止熄了灯,停顿了一下,最终还是没脱衣服。 很快,床另一侧塌陷下去一块。 能留在津行止这,是殷染意料之外的收获。 而他留下的目的,也的确是想还原昨晚的场景。 他躺在床上,正想观察是否存在异常时,一阵强烈的疲乏感从后颈攀援而上,带起的困意迅速抑制下他神经中的活跃,将他强制送入梦乡。 黑暗中,兀的亮起一道惨白。 一个穿着正装的男人躺在那道光中,瘦削的胸膛间裂开一道血色的伤痕。一根粗长的银钉穿透他心脏的位置,正快速侵蚀着他的身躯。 一个男孩跪在他身边,不停地呜咽。他哭着抬起自己苍白的脸,看向身旁的女人:“怎么会这样?我们不是永生不死的吗?” 女人不说话,只是悲伤地流着泪。 可男孩哭得越大声,地上的那副躯壳就消散得越快。 他伸出稚嫩的手掌想抓住那些散去的灰烬,却发现自己根本什么都抓不住。 最终,所有不舍都随着那个男人化作灰烬消逝,只有一枚泛着血色的银铃“叮”的一声磕在地面上。 女人泪流满面地扶上男孩的双肩,用她浆红色的眸子死死盯着他:“所有人都容不下我们,你一定要变强,强大到让所有人生畏。你要走到那个位置上,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活下来。听到了吗?!” 殷染倏地睁开双眼,额间的薄汗叫嚣着梦境的真实感。 那种强烈的共鸣让殷染有种直觉,他所看见的不是梦,而是深埋在他脑海里的、不知为何被遗忘的记忆。 但他们都是谁,殷染却毫无头绪。 他微微动了一下手指,才发现自己的手正搭在津行止的手上。 他快速抽回指尖,平复自己的惊慌与失措。 良久,他才从那种揪心的情绪中抽离。 这时,他才发现,昨晚的那条被子,竟全都搭在了他身上。 殷染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睡觉习惯,所以这被子,只可能是津行止替他盖上的。 一种奇怪的温情落在心头,登时令殷染觉得心口一闷。 他半起身,正要把被子盖回去,津行止却不合时宜地睁开了眼。 “干什么?” 四目相对间,殷染几乎是无缝衔接地将情绪塞回眼底:“礼尚往来。” 见到这副表情,津行止就知道昨晚的试验失败了。他冷着脸把被子推开:“不必,我只是忽然想起,你现在是个Omega了。” 殷染似懂非懂地撑起身子,蓦地听见走廊里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他唇角一勾,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服:“晚点见。” 津行止抬头,竟看见他离开的背影。 正当他好奇殷染为什么没作妖的时候,就听见门口传来了异常的声响。 殷染卡在池驰要敲门的前一刹那推开门,装腔作势地“嘘”了一声,若无其事地回了房。 一大早就受到惊吓,池驰呆滞地停在津行止门前,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敲门。 就在这时,津行止推开了房门,对他招了招手:“进来。” 津行止摸了摸眉梢,正心虚的不知怎么解释,池驰突然岔开了话题:“啊,胡姐让我来叫你,顺便问你要吃什么早饭。” 那口卡在津行止心口的气被顺了下去:“我都可以,顺便告诉胡姐,我很快来。” 听完,池驰试探地指了指殷染离开的方向:“那,他那边……” “不用,”津行止顺着他的手瞥过去一眼,“他应该已经知道了。” · 四人刚凑齐,经纪人就目瞪口呆地环视了一圈:“你们几个怎么回事,比赛谁的黑眼圈更大?” 津行止头也不抬地捏了捏眉心:“昨晚微博的阵仗那么大,谁能睡得好?比起这个,我觉得你更应该操心点别的。” 他停顿了一下,起身睁开眼:“昨晚的演唱会上,主持人突然脱离台本cue殷染,你不觉得奇怪吗?而且,当时我是可以说点什么做补救的。但那时,我们三个人手里一个话筒都没有,就在我伸手时,主持人直接结束了所有流程。” “我知道。”经纪人笑笑,“这点事交给我处理就好,不用担心。” 说着,她向殷染看了过去:“我能问问昨晚你的钢琴曲谱是哪来的吗?” 听到话题转到自己身上,殷染的目光从窗外的光景中收回,淡声道:“随手弹的。” 经纪人“啧”了一声:“看见热搜说你那是即兴演奏,我还以为是假的呢,你有这种才华,怎么早不说?” 殷染的眼眸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没有,过奖了。” 面对这样的殷染,经纪人有点不习惯。她尬笑一声,掏出手机,给津行止发了条消息。 津行止的手机传来信息提示,他随手滑开,看见了经纪人的困惑。 事实上,津行止根本不知道怎么解释殷染性情大变的事,只好直接甩锅:“殷染怎么了,你问他本人不是更好吗?” 经纪人实在没想到津行止这么不给她面子,只好尴尬地干咳一声,硬生生地把话题转移开:“那什么,因为演唱会的公关,公司要求殷染的生日会你们全员到场。正好也可以借这个机会,打消一下组合内部不和的传闻。” “所以,你们接下来的行程都要调整。”经纪人换了口气,继续说,“温引和池驰的双人广告移到明天上午拍摄;行止的电视剧主题曲提前到今天录制;殷染的杂志拍摄,也提到今天。” 闻言,津行止涣散的注意力骤然聚拢,他从座位上腾地起身:“什么?” 正文 7.“能闻闻你的腺体吗?” 在所有人中,津行止一向是最有事业心的那个。无论行程塞得多满,他都从来没抱怨过一声。 听见是他有异议,经纪人困惑地看过去。她想了想,问道:“怎么,是歌没学会?” 津行止看了眼神态自若的殷染,声音卡了一下,还是认下了这口黑锅:“嗯,比较难,我还没学会。” 经纪人“嗐”了一声,根本没把这当成一回事:“没学会就抓点紧,这不还有今天一整天吗?” 津行止一向没什么推托工作的经验,一番搜肠刮肚后,才又找到一个蹩脚的借口:“我觉得我现在嗓音状态不是很好。” “我听着挺好的,而且就是个电视剧主题曲,又不是单人专辑,你倒也不必这么敬业。” “不行,”津行止继续争取,“敷衍不是我的作风。” “但你的通告原本就很满,时间是真不够,你最近不是还想……” 说着,经纪人瞟了眼车上的其他人,把话音按了回去。 正当津行止还想说点什么的时候,温引忽然插了一句嘴:“坚持质量还是有必要的,胡姐也不想您手下的艺人都是些混饭吃的草包吧?” 说着,他把视线转移到津行止身上:“歌的事,我最近也可以帮帮行止。毕竟只是一首歌,只要前期的功夫做足,录制的时候也能节省不少时间。” 有了温引的帮助,他的托词终于奏了效。经纪人翻了翻津行止之后的行程,点头同意了他的诉求。 津行止在心底默默松了口气。 那些签过合约的行程,躲是躲不掉的。但至少在目前,他不能让殷染一个人暴露在公众的视野里。 否则,他真的无法保证殷染会不会再干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 不到1个小时,几人就到达了公司大楼。 经纪人忙着处理其他事,只把新来的助理往殷染面前一塞,随口嘱咐了几句就离开了。 津行止看了眼新来的小姑娘,把人往温引面前推了推:“让你助理帮个忙,先带她了解一下公司情况。” 温引眨眨眼,越过津行止看了殷染一眼,没说话。 见状,津行止向他靠了靠:“帮人帮到底,这是半年来的第4个了,你也不想她上班第一天就被殷染气跑吧?” 温引目光一垂,转头向新来的助理微微一笑:“麻烦先和我走吧。” 走时温引一并带走了池驰,只剩下了津行止和殷染。 津行止刚准备看一眼时间,殷染的声音就从他身后传来:“着急打发走所有人,是想增加和我独处的机会?” “你什么时候能闭上你的嘴,我大概会考虑。” 距离约定的拍摄时间还有2个小时,两人离开了公司。 殷染被津行止带到停车场,刚坐上副驾驶位,就听见了清脆的一声“咔”。 他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津行止对他使了个眼色。 刚才上车的时候,他并没有注意津行止的行为,所以也根本无法理解他的暗示。 津行止“啧”了一声,手掌向下一按,松开了安全带。 猝不及防间,津行止的气息向殷染靠过来,直接突破了安全界线。 殷染的背脊不由自主地的一僵,心跳都缓了两个节拍。但那种状态只持续了几秒钟,他就自然地搭上了对方的腰:“这是想通了,来投怀送抱?” 津行止的手停在安全带口上,锋利的眼神直接压在殷染眸间,一字一顿道:“松、手。” 殷染识趣地松开手,视线却没办法从津行止颈间的曲线上移开。 看着他微凸的血管,殷染开始憧憬从那里咬下去的美妙快感。 直到那温度撤离,殷染才从那种专注的想象中回过神来。 他身前一紧,一根束带从右到左绑住了他。他正欲挣脱,就见到津行止用同样的方式把他自己也绑在了座位上。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疑惑,津行止解释道:“安全带,保证危急时刻你不被甩出去的救命稻草。还有,别对我动手动脚,下次我就不能保证不动手了。” 殷染眉眼带笑:“那万一下次,是你主动呢?” “除非我脑子进水了。” 殷染扬起嘴角,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说起来,这个被称之为‘车’的东西,倒是很神奇。以前我以为只有血族才能拥有的速度,现在竟成了人类普遍拥有的能。” 津行止冷哼一声:“如果不是待会儿要去拍摄杂志,我倒是真的很想把你扔下去见识见识。” 殷染神态自若地单肘撑在车窗上:“会有机会的,不过现在,你是不是还有别的话要和我讲?” “是,”津行止倒抽了一口气,“接下来,你的工作是拍杂志。简单来说就是有很多人会留下你的影像,然后把它们放在书上。” “就像你之前给我看的那种,可以将人像和活动留存下来的……” “视频,”津行止接道,“和那种差不多,只是表现的形式会有所不同。” 殷染摊了摊手:“或许你直接和我说,我应该做什么,更能节省时间。” “艺人的工作繁杂,但却有共通之处。我们的行程交集本来就不多,我不可能次次都跟着你。离拍摄还有一段时间,你需要认真听,认真理解。” “我现在倒是有点后悔当时接受你的条件了。” 津行止一个急转,驶入一条岔道:“不好意思,晚了。” 摄影棚里,工作人员紧锣密鼓地布置着,津行止和殷染已经赶到了现场。 虽然听津行止说了很多,但进入影棚后,殷染还是觉得这里充斥着难以忽视的陌生感。 一路上,都不停有人向津行止打招呼,却像是没看见他身边的自己一样。 殷染单手插进裤袋,问道:“你与人相处得很好?” “比起你的话,是的。” “我希望你能时刻把我和‘他’分开,或许再过几个月,他们主动打招呼的人,就是我了。” 津行止轻嗤一声:“那就预祝你的盲目自信成真了。” “多谢。” 妆面和造型完成半小时后,津行止和殷染还没等到另一位艺人。 在这个圈子里,没后台又没流量的人的确处于劣势。 但说实话,津行止已经很久没有受过这样的待遇了。他扫了眼时间,决定出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出门走了没多久,他就听见了激烈的争吵声。 “我们茜茜连个独立的休息室都没有,化妆造型也都跟不上,不重视到这种程度,还想我们配合拍摄吗?” “当时签订合约的时候,您这边也没有这么多要求,现在……” “签约的时候我们茜茜是什么身价,现在又是什么身价?麻烦你们搞清楚,今天我们能来,已经是给足了你们面子。” “但现在确实也是来不及了,您看……” “那就是没的商量了?” 说完,女人毫不留情地的踩着高跟鞋离开,只留下一众焦头烂额的工作人员。 众人晦气道:“不就是拍了一个新戏火了吗?至于吗?” “怎么不至于,你是不知道她现在有多火。” “我觉得那都不是主要原因,最重要的还不是她要合拍的是那个脾气古怪的‘祖宗’吗?圈里谁惹了他不是一身腥?我看之前人家也是看在他黑红的面子上才签的约,现在人家不需要这种不入流的流量了,就干脆撂挑子不干了呗。” “现在怎么办啊?” “谁知道?真是倒霉到家了。” 津行止收回脚,重新回到休息室。 其实他能够理解对方不愿意配合拍摄的种种原因。 的确,这本杂志从层次到人员配置,都已经匹配不上现在她作为新晋小花的流量。如果是正常的合同解约,任何人都不能多说什么。 但随意丢烂摊子的行为,着实令人厌烦。 现在这种情况,即使临时换人,今天怕是也拍不下去了。而他,也实在挤不出那么多时间再陪殷染来一次。 感受到津行止的情绪波动,殷染问道:“出事了?” 津行止摇头不语,拨通了经纪人的电话。 一通电话的工夫,现场已经乱成一锅粥。 “不然我们拍单人杂志?” “这个系列就没有上过单人,你们是想告诉所有人,我们杂志连两个人的经费都出不起了?” “不然我们临时换一个人,反正也是林茜那边先违了约。” “你来告诉我,我去哪儿现找一个人?去哪?!” 津行止淡定地靠近争吵中心:“不然您看,我可以吗?” 一番波折之后,杂志终于开始了拍摄。 因为临时更换艺人,他们只能拿出原本给殷染准备的备用衣物给津行止。 两件出自同一系列的衣服,和谐得像情侣装。 殷染虽然有些不适应,但那种与生俱来的情绪隐藏天赋,反而让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故事。 一番拍摄下来,也出了不少片子。 临到中午,拍摄终于暂停。 殷染解开领口的扣子,松了口气。 听着那细微的声音,津行止侧过身:“我还以为,你能在任何情况下游刃有余。” “我还以为,你会因为那些肢体接触推开我。” 津行止拧开手边的一瓶水:“工作是工作。” 殷染欣赏似的点了点头:“不过,我现在很想知道,我每次接触你时感受到的那些血甜味,到底是什么?” 闻言,震惊的情绪从津行止的眸子里浮起:“你说……甜?” 那情绪短暂地停留了片刻,津行止又像自我说服似的自言自语道:“也对,如果你真的是那种生物,这种气味对你来说,应该都是甜的吧?” “我很开心你能这么快适应我的身份,”殷染提起嘴角,“但很抱歉,能让我闻到甜的,你是百年来的第一个。” 津行止的呼吸一滞,第一次毫不排斥地对上了殷染的眼眸。 他瞬间跌入那种眼神里,连带着呼吸一并绷紧。 意识到自己的异常,津行止倏地将目光收回,生硬地转换令他的声音显得刻板:“是信息素。” “在这个世界里,有三种基础性别,Alpha、Beta和Omega,在此之上,又分为男女,排列组合为六种性别。其中,Alpha和Omega最为稀有,都存在腺体。所谓的信息素,都是从这里产生的。” 在津行止这段科普里,殷染读取到了很多这两天他经常听到却不明白含义的词汇。想起他们相逢第一天津行止说的话,殷染隔空指了指津行止的后颈:“所以,你是说,那里是所有气味的源泉。” 说着,他向前挪了两下:“我能闻闻吗?” 不等津行止同意,殷染就靠了过来,轻嗅带来的气息流动让津行止心头一咯噔。 可殷染却若无其事地坐回原位:“嗯,的确是这种气味。” 良久,津行止的反射弧才把殷染闻了他腺体的这件事传递给大脑。 他刚想开口呵斥,殷染却向后拉了一下自己的衣领,用一种充满求知欲的眼神看过来:“那你闻闻,我是什么味道?” 正文 8.“你做我的午餐。” 蓦地,津行止脑海里涌起一段熟悉的记忆。 “行哥哥,你闻闻我是什么味道的啊?” “小孩子家家,都没分化,哪来的气味?” “不啊,所有事物都有自己的气息。花有花香,草有草香,我怎么就没有自己的味道了?” 津行止眉宇舒展着把小男孩抱起:“好,哥哥这就来闻闻,我们舟阳小朋友是什么味道的。” 他把鼻尖凑到男孩的发丝间,轻嗅了一下:“嗯,和别的小朋友一样,是奶味的。” “津老师,您的午饭。” 放饭的人没注意,说完才转过身来。可这一眼,差点把手上的饭盒吓掉了。 殷染低着头,津行止正缓缓靠近。那是比交头接耳更近的距离,仿佛下一秒,津行止就能衔住殷染的腺体,落下一道痕迹。 当殷染真实的Omega信息素钻入鼻腔,津行止才猛然从回忆中抽身。 他的余光正好瞥见想要向他们递饭的工作人员,于是侧身缓冲过这个动作,接过饭盒。 津行止道谢后,回到桌前,心不在焉地拆了起来。 最近真的太忙,津行止这才察觉到好像已经有几个月没见到小舟阳了,竟恍惚到因为一句话相似的话而失神。 他叹了口气,决定这两天抽个时间去看看那孩子。 他把殷染的盒饭递过去,一抬头,正对上他专注的视线。 “看什么看?不吃饭?” 殷染抬手撑着侧脸:“我这是,让你想起了谁?” 津行止没心情搭殷染的话茬,把筷子架在了他的饭盒顶上:“吃你的饭。” 半晌,殷染那边都没什么动静,津行止才发现他正在观察自己。 他这才反应过来,殷染应该是不会用筷子。 他在袋子里翻找片刻,递过去一只塑料勺:“用这个。” 可殷染似乎并不想屈服于眼前的小困难,淡定地拿起一次性筷子,从中一分为二,像模像样地往津行止的饭盒里伸。 津行止刚想抬手打开他的筷子,殷染的手就先没控制好力道地一抖。 两根筷子双双坠崖,惨烈地跌在地上。 津行止无奈地抬眼,低头捡起筷子放在一旁,又取出袋子里多余的一副筷子递了过去:“你是智障吗?都说让你先用勺了。” 殷染接过筷子,一扬眉:“这个词又是什么意思?” “夸你的。”津行止不走心地回道。 “哦……”殷染闻言,声音正经了起来,“那你也‘智障’。” 津行止咬在嘴里的西蓝花差点被一口吐出来。 听完殷染颠三倒四的话,津行止不知怎的就脑补出了殷染在采访中一本正经“夸”别人智障的场景,吓得他惊悸地连咳好几声。 他放下筷子,深吸一口气:“刚才我就是随便说说,‘智障’这个词汇,是说一个人的头脑有问题。” “嗯,”殷染并不意外,“没关系,如果我是智障,那和我比肩而行的你,应该也好不到哪里去。” 毕竟是自己先开的口,面对殷染的揶揄,津行止只好瘪瘪嘴,不再还口。 殷染打开饭盒,看着满眼的翠绿和花白,一时沉默。 虽说他因为反感人类的血液气息,一直不以血为主食,时常吃一些人类的饭食。但要他只啃青菜,也着实是有些过分了。 他将手肘搭上桌面,自然地碰了一下津行止:“我以为像你这种万人簇拥的人,至少能吃得好点。” “这是工作人员特地准备的减脂餐,你还想吃什么?” 见津行止没领会,殷染又点得透了点:“至少,应该有些荤腥。” 但他说完,津行止却在继续喝汤,并没有任何反应。 殷染干脆又靠近了些:“不然,你做我的午餐,我也可以勉强接受。” 心情原本就有些不爽的津行止听到这话,直接收掉了殷染的饭盒:“爱吃不吃。” 只是津行止才带着盒饭走出一步,就心软地退了回来,他把午饭放回桌面:“别乱跑。” 说完,津行止向外走去。 他拿出手机,在通讯录中找到了池驰。犹豫片刻,他把手机调整至全局静音,给池驰发了条微信。 「幺儿,演唱会前一天晚上,你是不是从殷染手里拿过一瓶水给我?」 或许是因为午休,池驰回得很快:「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津行止飞速打字,继续问道:「殷染递给你的时候,表情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啊?」池驰输入了半天,才发过来下一句,「你不问我都没想起来,当时他好像不太敢看我,但我也没多想。他那人,你知道的。怎么了?」 问到了关键信息,津行止面色复杂地摩挲了一下屏幕:「没什么,忙去吧。」 他正要收起手机,池驰突然又发了一条消息来:「那个……津哥,说到这,我能问问你和那个谁,是怎么回事吗?」 津行止发了一个敲脑袋的表情,回道:「小孩子少打听八卦,好好干活赚钱。」 · 休息的时间总是短暂得像夏日的雷雨,还未来得及将空气打凉,就快速退场。 拍摄重新开始前,摄影老师和他们做了沟通。 于是,津行止得知了一个噩耗——上午两人间的互动过少,要补一些互动。 拍了几张,摄影师都不满意,只好帮助他们进入状态 “殷染,你把手搭在行止的肩膀上。” 两人肢体接触的位置,津行止的肌肉明显一僵。察觉到异常,殷染望了过去。 “行止,和他对视一下。” 津行止被迫回望,目光却收不住的审视起眼前人来。 “对,就这个距离,再靠近点。” 被快门记录下的照片显然没令摄影师满意,他扬扬手:“行止,放松一下,眼神尽量不要那么……有敌意,OK?” 闻言,津行止闭眼,做了一个深呼吸。等他再睁眼的时候,状态已经完全调整回来,全身心地投入了拍摄。 津行止原本是做好了陪殷染拍到很晚的准备,却没想到他能适应到这种程度,于是早早地收了工。 回想起他中午问池驰的事情,他总觉得心口闷堵。 如果真的是“殷染”往给自己的水里掺进了那种毒素,那他的目的是什么?他们两人又为什么会出现在同一间房里? 而现在,这一切都因为殷染不再是“殷染”,而成为了难以解开的谜团。 看着还在用双眼不停接收新事物的殷染,津行止轻轻地叹了口气。 回到四人公寓的时候,其他两人都不在客厅,这刚好为津行止把殷染带回房间提供了便利。 虽然不放心,但津行止不可能永远不让殷染知道手机的用途。之前广告商送的手机刚好有剩的,此刻应该躺在他屋子里的某个角落。 殷染跟着进入了津行止的房间。 看着津行止翻翻找找,殷染安静地靠在了墙边。 津行止房间里的陈设十分简单,整个屋子很空旷,甚至透着几分难言的孤寂。 床头柜左右各摆了一张照片。一张是三人的合照,另一张,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小男孩。 那男孩眉宇间有点像津行止,却又有些不同。男孩眉角的一道疤痕,足以令人清晰地将两个人分辨出来。 “很可爱的孩子,你弟弟?” 难得在殷染嘴里听到一句人话,津行止不紧不慢地“嗯”了一声:“我叔叔的孩子,和我很亲。” 殷染对这种以血缘为基础的人类式亲情并没有什么体会,只能应和而过。 他又等了会儿,津行止终于停下了翻找的手。 津行止坐在凳子上,一层一层地拆开盒子,取出手机。 又拿在手里操作了一会儿,他才把东西往殷染的方向递过去。 殷染从墙上支起身,接过了那个他一直好奇的东西。 “这是手机,能做很多事,你可以自己尝试着探索一下。你现在打开通讯录,就是最下面一排,绿色的那个按钮。” 殷染照做。 “通讯录里唯一的电话号码是我的,如果有事,你千万不要擅作主张,无论在哪,先打给我。” 殷染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无论在哪的意思,是指它可以千里传音?” “差不多吧。”津行止似乎并不想让殷染知道得太多,敷衍道,“总之你先了解这个就可以了。” 说着,他又开始拆另一个盒子。 那盒子明显比刚才的小很多,包装也没有之前的繁复。 殷染还没看清那是什么,东西就被津行止收在掌心。 津行止靠过来,向他的手腕处伸出手。 突如其来的冰凉和束缚感令殷染瞬感戒备,他一抬手,竟发现津行止在他的手腕处锁上了一个镣铐似的东西。 突然间,某些血腥禁忌的画面闪过殷染的脑海,掀起他两天来压藏在心底的危机感。 殷染下意识将那危险物从手上甩脱,单手锁住津行止的咽喉,向后猛地用力。 毫无防备的津行止直接被殷染推到床上,腰腹被他的膝盖死死抵住。 津行止扒住殷染的手腕,加强力道迫使殷染松手:“犯什么病?” 但殷染却并没有丝毫要松手的意思,眼神里透着的淡漠杀意,叫人只看一眼,就能背脊发凉。 强烈的压制感唤起Alpha的本能,津行止蓄力翻身,将殷染反扣在床上。 殷染只试探地挣动了一下,便不再挣扎。 津行止咬咬牙:“你最好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殷染眼中的阴翳一散,才发觉自己的刚刚的行径有些过激。 他平复了一下呼吸:“你刚才给我戴的,是什么?你想锁住我?” 津行止在心里默念了一遍殷染的话,长呵一声。 他用力一推,从殷染身上离开,从地上拾起那个被殷染甩在地上的手环,戴在了自己手上。 脱离了津行止的桎梏,殷染骤而起身。 津行止甩了甩手,把手环摘了又戴,循环了两三次才道:“这是组合代言的手环,合同里要求了我们需要在公开场合戴的次数,‘殷染’却从没配合过,我是担心品牌方会找麻烦。我要是想害你,还需要锁你?” 虽然不想承认,但殷染知道,津行止说的没错。以他目前的身体状况,津行止想对他不利,的确有很多方法。 但刚才,那种强烈的恐惧却不明就里地越过他全部的理智,竟令他一时失控。 就在他打算说点什么的时候,津行止的手机屏幕亮起。 看见屏幕上的号码,津行止第一时间接了起来。 “行止,你能接到电话可太好了。你快来看看阳阳,他刚才被救护车拉走了,现在在融城医院的抢救室。” “什么?!”津行止后脑一麻,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正文 9.“你可真是个祸害。” 津行止抓起桌上的车钥匙,狂奔到停车场。 他刚扣上安全带,就从后视镜里看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上的殷染坐在了汽车的后排座位上。 津行止虽然没谅解他刚才的举动,却也担心把他一个人留在公寓会被其他人看出端倪。 他踩下油门,快速提高车速:“你最好别再搞小动作,否则这次,我是真的会把你扔下去。” 车子疾驰前行,带起的尘土来不及傍近车身,就再次被气流抛向更远的上空。 自从14岁他父母因一场车祸双双身亡后,他就被寄养到了叔叔家里,他是一点点看着津舟阳长大的。 在所有晦暗的日子里,小家伙就像是一束光,用拥抱和笑意温暖着他,才能让他支撑到现在。 可就是这样善良的孩子,却在10岁那年被确诊出罕见的血液疾病。 自那之后,舟阳的身体状态每况愈下。津行止只能眼睁睁看着,却毫无办法。 车子疾行到医院,并不规整地停在了车位上。 大厅里,电梯迟迟不来,将津行止的耐心消耗一空。 他环顾四周,发现了楼梯的标识。 殷染还没习惯这里扑面而来的浓郁消毒水味,就被津行止一把拉走。 津行止推开楼梯间的大门,把他留在了门口,道:“在这等我,我一会儿就来接你。” 说完,津行止大跨步而上。 殷染刚想追上去,心口处就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他撑住墙,只能看着津行止从他的眼前消失。 津行止用他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抢救室的门口。 抢救室外,站着一对夫妇。 津行止粗喘着气,心急火燎地跑到两人面前:“怎么会这么突然?舟阳是吃了什么,做了什么,还是被其他小朋友欺负了?” 见人不说话,津行止才察觉到自己因奔跑而外泄出的星点信息素。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他们有多厌恶这种气味。 津行止面色难看地后退了一步:“抱歉。” 但男人的嘴角只是略微僵了一下,脸上就堆起了不合时宜的笑容:“傻孩子,平白无故的道什么歉?” 津行止并不想听这些无关紧要的寒暄,又重复了一遍他的问题:“能先告诉我,你们都知道些什么吗?” 津行止说完,男人开始支支吾吾地不肯说话。 津行止倒吸一口气:“有话就说。” 男人这才抬起眼:“其实,你上次给的治疗费早就用完了,所以我们就把照看阳阳的阿姨给辞了。但我们两个又不专业,也照顾不周……”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钱的事。 津行止没再说什么,只是点点头:“知道了,明天钱会汇到账户上。” 垂眸间,抢救室的灯已经转变了颜色。津行止心情激动地越过夫妇两人,迎上舟阳的床铺。 见津行止一副着急的模样,护士安慰道:“不用担心,小朋友已经脱离危险了,再观察一晚上就可以了。” 津行止松了口气,一路跟回病房。 · 当身体上的疼痛不足以耽误殷染前行,他便循着津行止留下的气息找寻他的踪迹。 他刚停在病房前,一个中年男人就隔着玻璃指了过来:“哎?行止,这是不是和你一起上电视的人啊?” 顺着男人的手,津行止这才看见完全被他遗忘到脑后的殷染。 上下打量了一下殷染,男人又道:“他家里是不是很有钱啊?” 说着,男人的手伸向门把手。 津行止却刻意拦住了他的动作,先于他打开了门:“不是,你们记错了,他比我还不如。我去找一下主治医生,你们照看一下舟阳。” 说完,津行止快速关上房门,将殷染从病房门口带离,生怕他被盯上。 走出了十几米,津行止才松开手。 加上这一次,这已经是他第二次主动和殷染有肢体接触了。津行止原以为殷染又要说什么骚话,但他却只是静静地在身后跟着。 医生休息室里,津行止见到了主治医生。 一番交谈后,津行止确定了舟阳并无大碍。但发病的具体诱因,连医生也不能确定。 见津行止有些迟疑,那医生又道:“你放心,司医生很早就和我们打过招呼。他的朋友,我们会多加关照。但我还是要提醒一下,他这样突然发病的情况日后会只多不少,后期的治疗费用……” 似乎是意料之中,津行止淡淡道:“我会想办法。” 离开休息室,他没有直接回病房,而是在走廊里的长凳上坐了下来。 夜晚,住院部的走廊很静,偶尔路过一两个留夜照看的病人家属,留下的也只有沾满惆怅的烟味。 但一切对殷染来说并不是如此,所有细微都被他捕捉着。包括,那种和白天很相似的快门声。 殷染迅速锁定了那声音的源头,轻声想津行止问道:“如果有人举着手机对着我们,那是什么意思?” 有人偷拍的信息传到津行止耳朵里,打断了他的失神。他扫视一周,看见了护士站正举着手机的护士。 看到津行止的反应,殷染大致猜出那不是什么好事。他按下准备起身的津行止:“我去解决,也算我为手环的误解向你道歉。” 津行止一怔,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道歉”二字上。 等他再站起身时,殷染已经站在了那个护士面前,他只好祈祷殷染别说些什么反常的话。 殷染露出笑意:“这位小姐,你刚才的行为好像并不友善,我的朋友很不开心。” 接着,他手一晃,凭空变出一朵花来:“或许,我可以用这个和你交换你手里的东西吗?” 和永远只待在电视屏幕里明星近距离接触,护士激动地说不出话,抓着手机的手却不肯松开丝毫。 殷染垂眸,把鲜花往她面前一放,转而道:“那是你想,让你口中的‘护士长’知道,在你心里,她就是一个又丑又胖还没人要的老女人喽?” 之前没人时的小声抱怨被一字不差地复述出来,这让她背脊一僵。 想起各种八卦公众号里对殷染怪异举止的描述,她有些害怕。 她忙松开手机,把刚才拍到的照片删除的一张不剩。 殷染把花枝插到她的手里,温声道了一句谢,便转身离开。 见殷染回来,津行止询问道:“删了?” 殷染优雅地颔首。 看着不远处护士手里的花,津行止不由得感慨了一句:“你可真是个祸害。” 说完,他就带着“祸害”重新回到了病房。 像是等待了良久,夫妇俩见到两人来,立刻提起了手上的东西:“行止啊,今晚就辛苦你了,我们明早再来替你啊。” 津行止没有挽留,也没有客套地送行,只是在他们彻底离开后小心翼翼地坐在了舟阳旁边。 殷染靠过来,刚要开口,就被识别出他意图的津行止所制止:“谢谢,不过我并不想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他看了眼时间,对殷染道:“我今晚是走不了了,我给你在附近开间房,你歇歇吧。” 歇息这个词汇很少出现在殷染的生活里,他摊摊手:“我们血族一向精力充沛,很少休息。” 津行止轻嗤一声:“昨天不知道是谁,睡得比猪还快。” 抓到津行止话里的漏洞,殷染又嘴痒起来:“你的意思,是我不应该睡觉,该趁机做点儿别的?” 津行止没心情搭理他的话里有话,正色道:“我的意思是,不管你以前是什么。你现在是人,是需要吃饭需要休息的人。” 殷染正欲反驳,肚子就传来了明显的一声长“咕”。 这种情况虽然从没在殷染身上出现过,他却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尴尬的双手悬空,一时失语。 津行止一言不发打开手机,开始寻找夜宵外卖。 滑了一圈,他也没找到什么低碳水的食物,只好点了碗白粥。想起中午殷染抱怨没有荤食的事,他把白粥换成了肉粥。 晚上的外卖来得格外快,殷染来不及了解这种动动手就能有人送吃食的操作,就被粥香所吸引。 托这具身体的福,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人类食物的魅力。 一碗温热的粥下肚,殷染觉得一直藏在心口的隐痛也仿佛随之消失。 他满意地擦好嘴,竟发现津行止已经窝在椅子上睡着了。 此时,病房里只点着两盏并不明亮的灯,暖黄的灯光和暗夜互相拥抱,显得屋子里格外温暖。 这是殷染第一次看清津行止的眉眼。 暗光下,他长睫微颤,轻闭的双眼盖住他平素的锐利,唯有眉峰还在不遗余力地勾勒着这张面庞应有的英气。 忽然间,津行止眉间微蹙。 殷染看着,总觉得那淡淡的褶皱间锁着某种一触即逝的脆弱。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多久没和其他人这样平和地待在一处了,这样的岁月静好令殷染短暂地将刻印在脑海中的杀戮抛却。 他抬起手,悬空着抚过津行止的眉心。 “舟阳!” 津行止不合时宜地醒来,死死地捏紧眼前的手腕。 片刻又惊慌地松开殷染,目光扫过躺在床上的津舟阳,定在了他床头仪器起伏平稳的曲线上。 他长松一口气,想伸手碰碰舟阳,却又缩了回来,双手拄在床边架上,久久不能平静。 “吃点东西吧。”殷染端起另一碗粥,递到津行止身侧道。 他的声音不大,没有带上往常叠加在其中的情绪,却在静谧到只有呼吸声和机仪器运转声的房间里,平生出一种令人安心的错觉。 津行止接过包装盒,沉默下来。 长夜漫漫,有个人在身边,哪怕不说话,也聊胜于无。 · 阳光透过云层,缓缓推开清晨的雾气,渐渐唤醒这个城市。 殷染侧撑着头,先于津行止睁开了眼睛。 他静静地等着,直到津行止也睁开眼,才缓声道了一句“早”。 那声音带着潮气和慵懒,很难让津行止把眼前人和昨晚老老实实陪他守了一夜的人联系在一起。 那对视只维持了片刻,殷染便侧身道:“有人来了,在打探你和小家伙的位置。” 津行止顿了一下,已经大致猜出了来人是谁。 留下一句话后,津行止便离开了病房。 津行止刚走,床上的小家伙就有了苏醒的迹象。 殷染正要去叫人,手指就被一只温温软软的手抓住:“哥哥,你是不是行哥哥的好朋友?” 手上的触感向上传导,令殷染心头一软。他重新坐回床边:“你是第一个这样认为的人。” “我见过你照片,你长得和我哥哥一样漂亮,肯定是个好人。” 这些年,他听过各种各样夸赞他长相的形容词,却唯独没听过“漂亮”这个词语。 他刚想纠正,男孩又搭上他的袖口,乖巧道:“漂亮哥哥,我能吃个橘子吗?” 殷染无奈地轻笑一声,拿起桌上的橘子,缓慢剥开,投喂到男孩的嘴里:“你倒是个可爱的。” 房门外,两种不同的脚步声在靠近。 殷染散漫地抬起眼,向门口望去,刚好和司夜的视线撞上。 他上下审视着司夜,眼神忽而变得危险起来。 下一秒,殷染的后颈莫名发烫起来,迫使他扶住后颈。 津行止猛地转过头,看向司夜:“你怎么他了?” 司夜摇头:“不是我,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信息素,闻不出来吗?” 闻言,殷染的临时标记已经失效的推论倏地钻入他的脑海中。 病房内的信息素浓度忽的升高,门外却又有人靠了过来。 细微的声音透过门缝传来:“就是前面那间,我都打听好了,津行止的堂弟就在这,我们先想办法拿到第一手采访,要是能碰到来探视的津行止,就再好不过了。” 津行止倒抽一口冷气:“真是够能添乱的。” 正文 10.“为什么不考虑一下我?” 津行止提起嘴角,扬起一个不怀好意的弧度:“司医生,帮忙解决一下。” 司夜淡声道:“解决什么?我可没有对付这些人的经验——” 他拒绝的话还没说完,背后就猛地传来一股力道:“太谦虚了,司医生。” 病房门“砰”的一声关上,司夜险些没站稳,他无奈地轻扶好架在鼻梁上的眼镜,瞬间切换回原来的状态。 他抬起头,发现了两个行为鬼祟的人,应该就是津行止要他解决的“麻烦”。 他快速偏过身,假装自己只是从走廊路过,又刻意和两人错开视线,继续前行。 就在两人放松警惕准备敲门的时候,司夜转身叫住了两人:“你们两人是家属吗?” 意外被叫住,两个人也是一蒙,但他们却反客为主:“你又是谁啊?” 司夜伸手,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了医院的内部通行证件:“性腺综合科室,司夜。” 病房里,津行止正坐在殷染面前,尝试再次教他放轻松腺体。 按照上次的经验,只要司夜能给他争取些时间,殷染应该就能控制腺体,把信息素收回去。 但实际情况和他想象的相去甚远。 殷染的脸上没展现出痛苦的神色,额角不断聚集的汗液却在不遗余力地诉说着他正在承受的疼痛。 津行止双手抓住他的手背,试图替他缓解,但收效甚微。 “还撑得住吗?” 殷染费力地抬起眼眸:“这话倒是新鲜,我有什么撑不住的?” 可这话刚说完,殷染竟直接栽进了他怀里。 有些发凉的呼吸喷在津行止的脖颈上,惊起一阵颤栗。 津行止生理性一滞,才把人从怀里拉起来:“殷染。” 身后,病房门被再次打开。 津行止慌张地半回过头:“过来看看他。” 见人似乎昏了过去,司夜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过去。 他简单查看了一下情况,从兜里拿出一串钥匙:“问题不大,应该是疼昏了。先带他去我办公室,‘麻烦’还没走远,我猜后面还会有。” 津行止接过钥匙,忧心地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津舟阳。 司夜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忙道:“舟阳交给我,进去之后,先从我办公桌最下面的一层抽屉里找点儿通用舒缓剂给他喷上,我很快就到。” 听到这,津行止不再犹豫,将殷染打横抱起,快速离开。 一出病房门,两人就吸引了走廊里其他人的目光。不过好在现在时间还算早,他们也就获得了短暂的关注,并没有引起什么骚动。 但意外似乎比想象中来得更快。 津行止刚踏进楼梯间,就听见了楼下隐约传来的声音。 那杂乱交错的脚步声,让津行止清楚地知道,狗仔们已经顺着楼梯上来了。如果这时掉头,恐怕会被这群人前后包抄。 一个人尚且好伪装,但带着昏迷的殷染,他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 他掐着嗓子,假声道:“不上来就好了,他居然下到了一楼。” 他的声音不是很大,却足以让匆忙上楼的一众人听到。 脚步声很快掉转向下,津行止抱着殷染直接下楼,直奔司夜的办公室而去。 盲目从众的一群人里,总有些精明的人能主导局势。可当他们反应过来再折返的时候,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津行止把殷染放在办公室的床上,开始寻找司夜说的舒缓剂。 气雾式的喷雾飘散而下,津行止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殷染的反应,却先等到了司夜。 还没等他说话,司夜就先于他开了口:“保安正在肃清医院里的无关人等,舟阳那边,我做了隔离观察处理,谁也进不去。” 说着,他戴上手套,向床边靠过去。 他扒开殷染的眼皮:“他以前出现过这种状况吗?” 这一问,倒是勾起了津行止演唱会结束时的那段回忆。 当时殷染消失,他只着急找到人解决迫在眉睫的问题,的确是没太在意他当时的状态。 尤其是当他们回去之后,殷染就几乎没事了,他就自然地以为那时的殷染只是有点小病小痛。 津行止用舌尖顶了一下上颚,将他能记住的细节向司夜和盘托出。 司夜取出医疗工具,在殷染颈间提取出微量信息素,道:“我先帮他检测一下,最近这段时间要保证他的休息时间充足。” “谢了。” 司夜收好手上的东西,摘下手套:“别急着道谢,我有话问你。” 迟疑了一下,司夜还是说出了口:“你昨天和他们见面了?” 看着司夜严肃的面色,津行止也知道,他口中的“他们”,说的是津舟阳的父母。 津行止低应一声。 “他们又问你要钱了?” “没有。”津行止顿了一下,“其实他们对我……挺好的。” 司夜重嗤一声:“这话你骗骗别人就算了,如果他们对你好,我就不可能几年前在大街上撞见奄奄一——” “司夜,”津行止叫停,“以前的事我都忘了,重要的,是当下。” “算了,”司夜泄气道,“我说不动你,要是缺什么,你就和我说。” 津行止应着,整个人却有些心不在焉。 “不想说就不说。”司夜转身,“我替你去外面看看,你在这看着他吧。” 司夜穿上了白大褂,临走前用眼神指了一下还躺在床上的人:“你小心点,直觉告诉我,他不是什么好人。” 津行止扬眉:“说得好像你是好人一样。” 司夜笑笑,离开了办公室。 在原地沉默了良久,津行止才从失神的状态中调整回来。 等他再回头,殷染竟然已经苏醒过来了,正坐在狭窄的看诊床上,背靠着花白的墙壁看着他。 根据上次的经验,殷染这次醒得这么快也在预料之中。 殷染目光一垂:“你小时候,过得不好吗?” 像是被触到雷区,津行止的面色瞬而紧绷起来:“我是该认真考虑要不要给你买副耳塞了,还有,我们没有熟络到能讨论这种事情的地步。” 殷染淡下眼底的波澜,嘴角再次勾起弧度:“我以为,我们至少是在一张床上睡过觉的关系。” 津行止并不想同他争辩那些有的没的,抄起桌上的钥匙,眼睛也没看他:“缓过来了就早点走,省得再出麻烦。” “随时可以,我没什么可缓和的。”殷染回答着,嘴硬得和刚才的津行止如出一辙。 继续待在医院的确不安全,但津行止还是不放心小舟阳,打算再看他一眼。 保安的动作很快,只是一会儿的功夫,医院里已经彻底“干净”了。 在司夜的帮助下,津行止再次回到病房,却没想到津舟阳第一个叫的,居然是殷染。 “漂亮哥哥,你没事吧?” 听见这个称呼,津行止狐疑地看向殷染,审视的目光像是夹带了刀片:“前后也就几分钟,你教小孩子什么了?” 男孩见状忙对着津行止摆手:“不是的,是我自己要叫的。漂亮哥哥人很好的,是除了你以外第二个替我剥过橘子的人。” 听到舟阳说的话,津行止猝尔皱眉:“第二个?那爸爸妈妈呢?” 男孩忙改口道:“不是啦,我说的是除了爸爸妈妈以外的人。” 闻言,津行止才松了一口气。 手机屏幕亮起,津行止瞟了一眼,走出了病房。 通话那头,男人的声音拉得很长,如同他不肯收束的贪心:“我和你婶子有点事情,中午才能过来。我昨天——” “我知道了。”津行止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你们早点来吧,舟阳很需要你们。” 说完,他一刻不等地挂断了电话。 他落寞地靠在墙面上,感受着衣物和背脊的艰难摩擦。 他几次按亮手机屏幕,又几次熄灭。 最后,他终于还是叹了口气:“小舟阳,我还是要让你失望了。” 他解开屏锁,拨通了经纪人的电话:“胡姐,你之前和我说,有一部电视剧找我去演男主角,那个本子还在吗?” “在是在,不过你怎么又问起来了?你不是嫌弃那个本子太差,直接扔到一边了吗?” 津行止舔舔嘴唇:“上次说的价位,还作数吗?” 胡姐顿了一下:“缺钱的话,姐可以先借你点。你要是接了这个,就得推了瞿导那边,那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而且那个角色和你特别贴。用来打响你转型的第一枪,再合适不过了。” “您别说了,”津行止打断了经纪人的滔滔不绝,他怕自己再听一句,就会忍不住重新做决定,“我——” 他的“接”字还没说出口,手机忽然被人从耳边抽走。 “他不接。”殷染说完,利落地点在了屏幕的挂断按钮上。 他微微偏头:“辜负小朋友好像不太可取,如果缺钱的话,为什么不考虑一下我?” 正文 11.“别随便送别人花。” 两年前,津行止刚刚大学毕业,原本打算找一份高薪稳定的工作,努力赚钱给小舟阳攒治疗费,却不巧遇上经济下行。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津行止以笔面最高分被一家企业录取,却因为体检报告单上的血腥味信息素被拒之门外。 彼时他已经接受了司夜太多帮助,便执着于自己解决问题。 一次次面试的奔波中,他偶然被星探所发现。 因为外形优越,对方一直对他穷追不舍。 但不管对方如何巧舌如簧、天花乱坠地描述他进入娱乐圈后的生活,津行止都不为所动。 天不遂人愿,津舟阳的病情突然恶化,半只脚几近踏入鬼门关。 近在咫尺的天人永隔和后续高额的治疗费让津行止的想法产生了动摇。 那天,他试探地问了一下小舟阳的态度。 津行止至今都记得他当时的话。 他说:“星星一样的人就该和星星一样挂在天上,带给人更多光芒啊。” 那天之后,津行止主动找上星探,以减少分成为代价,向公司预支了一大笔钱。 封闭训练的那一年里,津舟阳用那笔钱看病,病势逐渐减轻。 一年后,津行止同公司签约的其他三个S级Alpha一起出道,爆红速度超出预计。 他从没忘记小舟阳说过的话,也不遗余力地践行着。 他清楚地知道,只靠眼前的流量他不可能在娱乐圈长久待下去,所以从一开始,他就只接有质量的通告,并一直期望转型。 但这一切的前提,都是舟阳的身体处于稳定状态。 而当这个平衡被打破,他就必须有所取舍。 津行止拨通了经纪人的电话,一边自嘲自己还是走上了圈钱的道路,一边在心里向小舟阳道歉。 “辜负小朋友好像不太可取,如果缺钱的话,为什么不考虑一下我?” 殷染的话落在耳畔的瞬间,津行止僵在原地,四肢沉重得像不听使唤的机械。 他都快忘了,殷染姓“殷”。 是个虽不受家里待见,却也能随手一划卡,就解决他燃眉之急的、不折不扣的富二代。 呆滞地望了几秒,殷染眼角的痣突然戳碎了津行止的期望。 他是殷染,却又不是“殷染”。 殷染把津行止的手机收进手心:“就那时你那个亲戚的反应来看,我应该是有钱的,对吧?” 津行止眼神一暗:“他是他,你是你。” “没关系,”殷染轻笑,“也可以是我的。” 津行止显然不能理解这种强取豪夺的思维,上手就要取回自己的手机。 殷染双手倒换,将手机换到更不易被津行止触碰到的那只手里:“劳动换酬,我帮他完成了这么多事,之后还不知道要持续多久,提前预支酬劳,这很过分吗?” 他肩膀上的放松下来,继续轻描淡写道:“在我的世界,帮这种程度的忙,代价通常都是性命。” 津行止指尖缩动,缓缓收回手心,犹豫了片刻还是抢回了自己的手机。 “所以,你一定要辜负小家伙的期望?” 津行止的心脏漏跳一拍,连带着手指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但那停顿并没有很长,津行止又再次滑动起手机来。 电话“嘟”过三声,经纪人再次接起电话。 沉默了近半分钟,津行止终于出了声:“姐,刚才是我太任性。那个戏,我不接了。” 电话那头,胡姐轻笑一声:“真好,省了和你大吵一架的功夫。我刚才已经向公司递交了申请,提前支取你的工资。” “姐,”津行止的声音有些发紧,“谢谢。” “谢我就免了,早点回来,你今天下午还有场直播。” “嗯,”津行止应声,“我知道的。” 挂断电话,津行止抬眼,正对上殷染夹杂笑意的眼睛。他刚想张口说些什么,余光正好瞥见垃圾桶上的一捧花束。 那花的品种,正和之前殷染哄小护士删照片时的一样。 他换了口气:“下次别随便送别人花。” 殷染还透着苍白的嘴角微微扬起:“你是在怪我没送你吗?” “在我们的世界里,这叫撩骚。”津行止从他身边擦身而过,“当然,你要是喜欢开屏,全当我没说。” 殷染浅笑一声,将视线从津行止的背脊拉远到那束花上,神情骤而复杂起来。 一起在病房里等到看护的保姆到,津行止才和殷染一起赶回了公寓。 两人一起走进“殷染”的房间。 事实上,就算在同一屋檐下住了近半年,这也是津行止第一次踏进他的房间。 这间屋子的结构明明和大家的都差不多,却平白给人一种压抑感,就像“殷染”本人一样。 钱包却不设防地摆在桌面上,就像那是这间屋子里最不重要的东西一般。 津行止站定在桌前,抽出一张纸,写好借条,放进了钱包,才抽出其中一张卡。 但显然,他们两人都不知道密码。 如果这个公寓里有谁能猜得出“殷染”的银行卡密码的话,那一定不是他津行止。 抱着希冀,津行止还是带着殷染出了门,寄希望于他还能像上次一样存在什么肌肉记忆。不然,他们今天大概率是拿不到钱了。 狭窄的提款机隔间里,两人被迫挨在一起。 看到那张卡余额的时候,超出想象力的数字令津行止不由得为之一震。 但那震惊只短暂停留了几秒,便消散在他手间的动作里。 殷染神色自然地盯着有些紧张的津行止,觉得有些好笑。 上方和身前同时传来的机械音,令殷染的神经倏而一紧。 看着津行止一步步的操作,他竟恍惚觉得有些熟悉。 他抬起指尖,靠近津行止悬空未动的手,顺畅地按下一串数字。 指尖轻点带来的触觉还没散去,机器的反馈却让津行止倒吸一口气。 「业务处理中,请稍候。」 他咬咬牙:“每当这个时候,我总觉得你一直是在编故事耍我。” 殷染抬起手掌,指尖似有似无地搭在他的肩膀上:“那要真的是呢?” 津行止看了眼他的手,又抬起眸,喉结上下一滚:“那也,谢谢。” 「业务处理成功。」 津行止退出卡,带着殷染回去。 “可以了?”殷染有点惊讶,“钱他就收到了?” “不然,你要背着麻袋送过去?” 殷染耸了耸肩:“听起来的确很不雅观。” 津行止没有接他的话茬,殷染却越靠越近:“刚才那种,教教我?” “你能给谁转钱?” “那可说不准,”殷染抬眼,“万一呢?” · 下午两点,津行止的个人直播准时开始。 “大家下午好,我是SA4津行止。” 因为是有赞助商的直播,整个直播都策划了流程。 和粉丝们自由交流了不到10分钟,津行止就开始按照预定流程一项项进行下去。 一切都很顺利,直到快结束时津行止在抽福利的环节里,抽到了一张要展示居住公寓的卡片。 看到卡片时,津行止表情管理失控地惊慌了一下。 粉丝对他表情的反应立刻反馈在了弹幕中。 「津津不会没收拾房间吧?我不会嫌弃你的!」 「哈哈哈,我津慌了。」 「津津什么时候有这么多小表情了?好可爱!」 津行止向外望去,试图寻求工作人员的帮助,但并没有得到什么反馈。 他对着镜头敲了敲,端起手边的杯子:“等我会,我先喝口水,马上回来。” 他匆匆离开正在直播的房间,和工作人员沟通起来:“之前走流程的时候,没说会抽到这个。” 工作人员却没心没肺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你化妆做造型的那段时间,打扫的阿姨已经替你们收拾好了,重要的东西都收起来了,你走个过场就好。” 意识到躲不过,津行止四下望了望,发现殷染正在一层客厅里喝水。 房间的整洁倒是其次,只要殷染不在直播时乱说话,就一切好说。 这样看来,他只要避开殷染的活动区域,应该就没什么问题。 想着,津行止回到了房间,从固定支架上取下了手机。 「津津接好水了?哈哈哈。」 「津津去藏什么了?我想看!」 「我也想看。」 看着弹幕,津行止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不要起哄了,真的没有藏什么。” 镜头一晃,他将镜头翻转过来:“其实公寓也没什么特别,既然大家想看,我们就简单转一圈。” 他匆忙推开门,只想速战速决。 可下一秒,他整个人却连带着镜头停滞在了房间门口。 刚才还在楼下的殷染,此刻正站在房间门口。 他双肘悠闲的搭在扶梯上,时不时抿一口,硬是把白开水品出了英伦红茶的味道。 直播的评论里立刻刷满了「帅哥你谁」的弹幕。 殷染缓缓站直,收回视线,慵懒地转过身,饶有趣味地看着举着手机的津行止,眼底浮上一层暧昧不清的情绪。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你——” 意识到殷染又要说什么不得了的骚话,津行止一个箭步冲上前,单手搭上他的手背,直接把杯子怼到他嘴边:“多喝点水,你嘴唇挺干的。” 那口水灌得太突然,有水流顺着殷染的嘴角滑下,沾湿了领口。 「?」 「津津在干嘛?」 「我们津津不想听他说话。」 「我竟有点听他说下去的欲望。」 「有一种渴,叫队长觉得你渴。」 津行止从兜里拿出一包纸,递给殷染,可弹幕里的评论却一反常态地炸了锅。 在那些快速闪过的弹幕里,津行止捕捉到了一个词——热搜。 他向工作人员做了一个口型,就有人把手机递了过来。 他把手机音量调至静音,点开了热搜。映入眼帘的,是#津行止殷染互闻腺体#的词条。 霎时,津行止的脑海如同光速褪色的照片,只剩一片空白。 正文 12.“你喜欢这样?” 身后,有人碰了下津行止的手肘,他这才从怔神中抽离。 他若无其事地将镜头推前,继续带着直播间的观众走马观花起来。 他的镜头依旧端得很稳,脑中却混沌得如同糨糊。 虽然他没有点开那条微博,但从缩略图来看,应该就是他和殷染拍摄杂志的那天中午的。 他原以为上次的事件能让这些人消停一段时间,却没想先是有人找到了舟阳的医院,后又有人爆料了那段偷拍视频。 不过,距离上次乌龙事件才过去没两天,各大营销号起稿的两人不合事件合集还挂在首页,舆论应该不会太夸张。 好在,这已经是最后一个流程,津行止持续装瞎到直播结束,才又抓起了手机。 不到10分钟的时间里,热搜词条已经上蹿了五六位。 他点开词条下配的那段视频。 尽管是事实,但那段视频的拍摄角度很刁钻,画面也修剪得极其刻意。甚至为了不泄露杂志造型,还专门对两人的衣物和发型做了模糊处理,可谓是“用心良苦”。 他点开评论,事情如他所料,关注度虽高,冷静观望的人却占了绝大多数。 他主动给经纪人打了几通电话,对方却始终占线。 忽略众人的忙乱,殷染不紧不慢地换了杯水,踏进了津行止所处的房间里。 这时,他的手机突然“叮”了一声。 他拿出手机,看见了新闻推送:「SA4津行止殷染再生暧昧,互闻腺体!」 殷染将手中的杯子轻轻放下,点开了那条新闻。 自动播放的视频里的主角,正是他和津行止。 “暧昧……” 殷染重复过这两个字,双眼微眯,把视线落在津行止白皙的后颈上。 这个位置,到底代表着什么? 房间里的其他人收拾好东西就走了出去,似乎是有意给津行止让出一片清静。 人声散去,津行止耳边“嘟嘟”的电话声明显起来。 好奇驱使殷染起身,缓慢靠近津行止。 津行止察觉到了有人靠近,但也只以为那是还未离开的工作人员。 直到,某种冰凉的触感从后颈自下而上地滑过。 津行止生理性地打了个激灵,那缕凉意便全然被躁动吞没。 他不用想也知道,碰他的只能是每天惹是生非,还要不知死活撩拨他的殷染。 一股火气涌上心头,津行止冲动起身,双手锁住殷染,强行把人压进椅窝。 殷染的眼底只稍有些错愕,很快又恢复如常,继续用他能诉说出三百字不可描述文字的眼神盯着津行止。 津行止咬咬牙,猛地弯腰俯下身:“像你这种随意触碰Alpha腺体的行为,通常被定义为——” 津行止话音一停,故意把声音压低,缓缓靠到殷染耳边才道:“你想被上。” 说完,他轻哼一声,放开殷染。 原以为吓唬他这一下,人总也该能老实点。可津行止却没想到,殷染紧接着就拉起了他刚松力的手,搭在了自己的腺体上,哑声道:“那现在这种呢?” 津行止后耳一热,一句脏话险些出口,却意外听见了从走廊传过来的声音:“津行止人呢?” “在屋子里,他心情不太好,我们就都出来了,让他独自静静。” 津行止猛地抽回手,立刻无事发生似的找了个椅子坐下,唯有抓在椅子边缘无措的双手还在叫嚣刚才发生一切的真实性。 经纪人走进来,竟发现这屋子里除了津行止,还待着殷染。 她刚想问点什么,殷染却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 笑完,他从容地从椅子上直起身,仿佛无事发生地拿起水杯,转身离开:“你们先聊,我去透个气。” 以前,殷染都是一句话不说就离开的,现在这么客套,反倒让经纪人有些不习惯。 她没多说什么,只是侧身给殷染让了个位置。 等人出去了,经纪人这才把注意力聚集在津行止身上。 看着他有些难看的面色,经纪人叹了口气:“脸色这么差,你自己先训了自己一顿?” “没有。”津行止轻咳一声,收了收神,抬眼看向经纪人,“比起我,你好像更反常些。” 经纪人将手提包放在桌上,扯开围在脖子上的丝带:“经过上次演唱会的那件事,我已经不觉得今天这样的事算事了。除非你们俩能晒出什么床照,否则我肯定不会再像之前那么激动了。” 津行止上下打量了一下她,立时摇了摇头:“你这个状态,更像是已有底牌。” 经纪人不由得笑出声:“你年纪不大,倒是又眼力见。当初公司选你做队长的时候我还投过反对票,事实证明,你是值得的。” 熄灭手机屏幕,经纪人继续道:“昨天你给我打电话说要救场,我就去谈了合同。这其中有一条,就是规定杂志拍摄期间不允许流出任何物料。 这虽是个双向约束条款,但大多数情况下是用来约束艺人这一方的。出于严格保密需求,一般签订的赔偿比例也很高。现在,从摄影棚里流出了视频,你说,谁更着急?” 经纪人转了个方向,抽了一张纸巾,却意外瞥见了津行止另一侧通红的耳朵,于是问道:“你耳朵怎么这么红?” 还没等津行止说什么托词,胡姐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意料之中,那是杂志社的电话。 津行止安静地听着胡姐和电话那头的沟通,脑子里却都是刚才被殷染握着手摸对方腺体的画面。 “哎——第三遍了,你到底在想什么?”经纪人的呼喊终于把他带回现实。 津行止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挂了电话,也不知道她说了什么,只好糊里糊涂地点点头。 经纪人“啧”了一声,把他的手机拿过来,切进了微博。 确认他登录的是小号,她才搜出一个超话,把手机重新放在他手里:“我是说我真没想到,你俩这样居然也能有CP粉。” “行了,”经纪人松了松自己的肩膀,“杂志方已经答应替你们做澄清,就说是当时在和摄影师讨论拍摄动作。问题圆满解决,你也早点歇着,明天工作别是这个状态了。” 津行止心不在焉地应声:“辛苦了,姐。” 经纪人回了一句“没事”,就离开了。 津行止打开手机,看见了经纪人给他递过来的超话界面。 他无意识地点开最上方的微博图片。 前几张还都很正常,只是他和殷染的同框的照片,可再往下翻,画风似乎就不对了。 P图的画面里,他和殷染耳鬓厮磨,双唇将碰未碰,满眼尽是声色欲望。 震撼令他心头激荡,联想起之前殷染近在咫尺的呼吸,津行止的喉咙有些发干。 就在这时,殷染的声音蓦地从他背后响起。 距离不近,却仿佛贴在他的耳畔:“原来你喜欢……这样?” 正文 13.信息素递进渴求 突如其来的惊吓让津行止手一抖,险些把手机甩出去。 他肢体不协调地从椅子上起身,手不自然地搭在衣角上,试图将其上的褶皱拉平。 他正欲开口,殷染却从后抓住了他的手腕:“那张图里,我的手是这么搭着你的吗?” 说完后,殷染故意长“哦”了一声,又在拖长的尾声中,缓缓把手往上移:“好像,还要往上点。” 那力道涣散地透过微薄的衣料,将属于殷染手指的温度传来,将津行止的窘迫尽数化作烦躁。 他抬起另一只手捉住殷染作怪的手掌,借势转身,沉声道:“奉劝你一句,别招惹我。” 殷染却直接忽略了他警告的眼神,拉近了两人间的距离。用还能自由活动的那只手靠近津行止的手机,在屏幕上敲了两下:“我怎么记得,是你先开始的?” 说完,他抽回手,又不老实地勾了一下津行止的指尖。 这时,房间门忽然打开,探进来半张脸:“那个——” 姑娘的话还没说完,正巧看到两人的动作,瞬间瞳孔地震。 刚打开了一个门缝的门被她一把拍回,再次被关得严丝合缝。 她背靠着门,猛地倒吸了口气。 注意到刚送过去的人直接出来,温引疑惑地走过来询问情况:“发生什么了?他——” 见温引靠过来,女孩马上挡住门:“没没没,他没有瞪我,没有骂我,也没有为难我。我,我就是身体不好,刚才有点高血压。” 温引困惑地重复了一遍:“高……血压?” 房间里,津行止凌厉的眼神压下来,手腕间的力气也加大了些许:“你是听见她过来,还故意这样?” 殷染淡然一笑,还没等用这种情绪说些什么,那种熟悉却不知缘由的疼痛就从心脏处溢开。 疼痛让他戴在脸上的面具裂开一道细小的缝隙。他眉心微蹙,又故意靠近了些,轻道:“是啊。” 殷染的做法果然奏效,津行止终于遭不住地败下阵来,自行离开了房间。 人一走,殷染才捂住心口,猛地咳了一声。 平整的衣物被他抓出了褶皱,冷汗也层出不穷地涌出。 这着实让殷染觉得困惑。 他明明记得自己刚来的时候,只要碰一下津行止就可以缓解大半疼痛,可这才没过去多久,这机制怎么就失效了? 殷染艰难地在疼痛中维持着理智,终于,他想到了一种可能。 门外,津行止接到了司夜的电话。 他没想到司夜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对殷染的信息素完成检测,一时有些惊异。 为了防止殷染听到两人的通话,津行止快速离开二层,走出了公寓才接起电话。 “我还以为你又失踪了。” “现在还没有,但快了。”回应过司夜的寒暄,他转而问道,“你不会这么快就出结果了吧?” “我为什么不能是打电话过来关心你?” “我倾向于你会用这个时间和医院的小护士多说句话。”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笑,笑罢,那声音的主人回答道:“这么快是不可能的,我只是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情况。” 津行止安静下来,等着司夜继续说。 “他信息素里检测出的疼痛因子,是正常腺体疼痛时产生的5-8倍。”司夜顿声,找到了一个贴切的形容方式,“这意味着,峰值的疼痛等级,和被人向两腿之间猛地踢下一脚无异。” 闻言,津行止下身一凉,他似乎能理解殷染为什么能疼到昏厥了。 他咽了咽:“说话就说话,能不能别用这种比喻。” 缓了一下,津行止又问:“有什么办法缓解吗?” “有啊。”司夜淡声道,“你亲亲他,抱抱他。” 有那么一瞬,津行止很想顺着手机信号,一拳捶在司夜的脑瓜顶上。 他刚要开口怼人,司夜突然正经了起来:“没和你开玩笑。Alpha信息素本来就有舒缓Omega疼痛的功效,你要是能抱他一下,比舒缓剂的效果要好得多。” 沉默了片刻,津行止又道:“但我上次牵他的手,他的反应已经很小了。” “信息素递进渴求。” “……不会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吧?”津行止咬咬牙,“牵手不行就拥抱,拥抱不行就接吻,那到最后我是不是还得和他上.床?你上次不还劝我离他远点?” “我是考虑你们职业特殊,所以让你自己来,”司夜倒提了一口气,“不过你能想到这一步,我也是没预料到。你是对我的医术没信心,还是希望我的医术不堪大用?” 不经意落入了司夜的话术圈套,津行止不耐烦地把手机换到另一边:“您还是继续保持您高明的医术吧,谢谢。” 挂断电话,津行止苦恼地捏了捏眉心。 这一个两个,都是些什么祸害。 他收起手机,往公寓里走。 一开门,迎面撞上了刚才的姑娘——殷染的新助理。 跟了温引一天,她已经没有第一次见面时那么生怯了。 只是这姑娘刚归岗,就让她看见自己和殷染那样,着实让津行止有些不好意思。 姑娘抬起头,绝口不提刚才的事:“津老师,上次来不及介绍。我姓唐,您叫我小唐就好。我听说您上一个助理休了产假,您要是有什么事,找我也行。” 津行止还没从之前的尴尬状态中缓过神,只是应了一声。 见津行止没什么反应,小唐有些局促。 意识到自己的回应过于淡漠,津行止忙找了个话题,问道:“现在热搜还好吗?” 听见津行止和她讲话,她忙打开手机把热搜榜展示给他看:“澄清很快到了热一,快到很多人都还没看过那段视频。澄清里警告了视频的传播者,现在已经找不到视频的播放途径了。” 津行止点点头,道了句谢。 温笑间,津行止蓦地瞥见经纪人正在靠近殷染待的那间房,连忙疾步跑上楼。 经纪人的手才搭上门把手,就直接被津行止拦下。 她困惑地看向津行止,接着就被他拉到了一旁。 津行止低声问道:“姐,你这是……?” 胡姐低声叹了口气:“我这不是觉得殷染最近很奇怪嘛,现在难得有空,我得找他聊聊。” “别了吧。” 这话一出口,经纪人的眼神立刻变得奇怪了起来。 “能不能和我交个底,你们俩到底什么情况?”经纪人用手比画了一下,“从前你俩一向都是水火不容,没道理会突然转变啊。” 津行止不知作何解释,只能继续听胡姐絮叨:“认真说起来,殷染的性子真是没什么可取之处。难道……他借你钱给小舟阳看病了?” 津行止干笑一声,只好点点头。 虽然胡姐理解的因果关系和实际的相去甚远,但这似乎是最合理的一套理解方式。 总之,能让经纪人想通,比什么都重要。 话说到了这一层,津行止便顺水推舟下去:“我最近也觉得他变化有点大,所以也在试探。你要不还是等我消息吧,他那个性子,我们俩都问他的话,难会引起猜忌。” 经纪人颔首,冲他比了一个OK的手势,便离开了。 化解了经纪人单独约谈殷染的危机,他顺了口气,打开了房间门。 他扫了一圈,都没看见殷染,正奇怪时,身后突然传来了殷染的声音:“今晚要一起睡吗?” “我发现我真的做错了,”津行止转过身,又站得殷染远了些,“我就该让司夜先给你看看脑子。” 话音刚落,殷染脸色微变:“说这么打紧的事时,干什么非要提那么煞风景的人?” 这种态度让津行止想起来,似乎殷染和司夜第一次见面时,两人间就充满了火药味。这令津行止有些奇怪:“你为什么对他抱有很大敌意?” “很大倒是谈不上,只是一个空间内,就不该存在两个猎者。” 津行止还没理解他口中的“猎者”是什么意思,殷染便再次靠近过来:“该问的都问完了,去睡觉吗?” 津行止原以为说一起睡只是殷染惯用的调戏伎俩,却没想到他居然是认真的。 回想起刚才他和司夜的通话内容,津行止眉间一皱:“你听到了?” 殷染搭上房门的手一收,转身看向津行止:“听见什么?听见你说要试探我,还是听见热搜被压下去了?” 根据殷染这两天的说话习惯来看,他应该是没听见。 津行止眼眸一垂,搭上门把手,带着殷染离开了屋子。 他停在一间房间门口,殷染随之停下脚步:“怎么?想睡我这里?” 津行止满脸笑容的打开房门,拍下房间灯的按钮,毫不留情地将人推进去,直接拧动了门锁上的钥匙:“你不是说你们血族很少会休息吗?那就一个人老实待在房间里散步吧。” 听着津行止的奚笑声和远离的脚步声,殷染不怒反笑:“这个时候倒是肯相信我的身份了。” 他顺着摸上胸口,那种疼痛已经降低到他能承受的程度。 原本他是想和津行止一起睡,趁他睡觉的时候测试一下是不是加深接触会缓解疼痛。但既然被拒绝了,计划就暂缓一下,总不急在这一时。 下一秒,殷染一顿,手指迟缓地摸上自己上扬的嘴角。 这是,发自内心的笑意? 殷染一惊,慌忙收神,拉下嘴角。 平静了片刻,他压住身体里流转的疼痛,开始观察起这个房间起来。 他停在书架前,视线锁在一本叫《释语百科》的书上。 他用指尖搭上书脊,将它从书架上取了出来。和他预想的一样,这是一本解释词汇的书籍。 而这,刚好是他所需要的。 但静静翻书的安静时光并没维持多久,就被经纪人的敲门声打破。 “殷染,我方便进来一下吗?” “可以。” 经纪人转动了一下门把手,才发现门似乎上锁了。 她转动钥匙开门,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语气和他讲话。 她犹豫地长“嗯”了一声,才道:“《今天是谁》那个综艺明天开录,你提前做好准备。” 殷染抬眸,礼貌地应了一声。 “节目组那边会@你,你到时候转发一下就行,转发的文案我发你微信了,别忘了啊。” 虽然完全没听懂,但殷染还是点了点头。 见这个平时说句话都费劲的祖宗点了头,经纪人满意离去。 等经纪人完全离开了房间,殷染才双手插着兜笑了笑:“津行止啊津行止,真不是我想去找你,我也是没办法啊。” 正文 14.“你最好少招惹我。” 隔着房间门,殷染听见了连续不断的水声。那声音掩盖了其他的声响,包括他重复了三遍的敲门声。 殷染只好站在津行止房门口,等水声停止。 池驰戴着耳机,摇头晃脑地从房间里出来,迎头就看见了站在津行止门口等待的殷染。 晚上10点见到殷染站在津行止的房间门口,这种惊吓程度对池驰来说,不亚于大半夜看见了鬼。 他后撤了几步,拉下耳机,干笑了几声:“晚,晚上好。” 寒暄完,他立刻加快脚步,跑下了楼梯。 殷染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扶梯,颇有兴致地看着池驰冲向了一楼的另一间屋门口,边敲门边道:“哥,开个门!我我我,你快开个门!” 而现在,殷染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听下去了,因为津行止房间里的水声已经停了。 “咚咚咚——”他再次敲门。 这次,津行止终于有了反应,他毫无防备地拉开门。 门口,殷染提起笑意,对他招了招手:“晚上好。” 津行止还来不及擦干身上的湿润,只拢着一件睡袍。 晶莹的水珠顺着发丝坠下,又沿着流畅的肌肉线条滑进毛巾下更隐秘的位置,每一寸肌肤都不遗余力地散发着荷尔蒙。 见是殷染,津行止下意识就要关上门。 殷染眼疾手快的拉住门板,顺着走进了房间。 津行止拉了拉衣襟,声音里有几分防备:“你不睡觉,别人还是要睡的。” 殷染自然地找了个地方坐下:“经纪人要我发微博,说文案已经发到了微信里。我想,我只能来找你。” 这是津行止第一次听现在的殷染这么称呼胡姐,还有些不习惯。 但听见殷染来他这里是有正事的,津行止的声音也轻了很多:“手机给我。” 接过那个和他同一型号的手机,津行止一怔。 他险些忘了,那个登录了“殷染”微博和微信的手机早就不知去向。现在的这个,就是个“空壳”。 看着待登录的微信,津行止苦恼地看了一眼殷染:“你还能想起来其他密码吗?” 殷染双手放松地一摊:“在我没想起来之前,至少可以试试当时取钱的密码?” 津行止捏了捏眉心。 微信密码至少有8位,还不能是纯数字组合。与其在这瞎猜,倒不如先去找经纪人先询问要发的文案,再重新给殷染申请个微信账号比较靠谱。 他熄灭手机屏幕,拿起自己的手机准备往外走。 “哎——” 他刚要出门,就被殷染叫住了:“你就,这样去?” 津行止这才想起来自己身上都没擦干,忙转身回到浴室。 听着浴室里窸窸窣窣的声音,殷染拿起手机,点开了津行止刚才打开的软件。 大概是因为心里装着事,津行止的动作格外快。 他快速行至一楼书房,亮着的灯昭示着里面的人还没有停止工作。 津行止没有停顿地敲门,走了进去:“今天不走了?” 经纪人点点头:“不走了,明早温引他们俩有个双人通告,我过去一下。你怎么了,还不早点休息?” “你刚才不是让殷染转微博吗?我帮他弄一下。”说着,他心虚地解释道,“欠债的代价。” “真够可以的。”经纪人翻了一个白眼,“那我把文案发你。” “他的微博密码,你这也有吧?” 似乎是没想到殷染居然连微博密码都不告诉津行止,就让他做这做那,经纪人愣了一下,说道:“那我一并发给你。” 经纪人的行动力很强,津行止收到消息后,刚要出门,竟在要转发的微博里发现了林茜的名字。 他困惑地转过身:“这个综艺,林茜怎么也在?” 经纪人放下手里的笔,叹了口气:“当时她不是糊吗?几次想在机场和你偶遇蹭热度都不成,就打探我手上的资源。这个综艺我原本是打算让你上的,但不巧和你要拍的那个电视剧撞档了,我就排给了殷染。虽然后来电视剧拍摄改期,但合同已经签好了。” 听完,津行止抓到了重点:“所以说,那天的杂志也是阴差阳错?” 经纪人点点头:“是,所以其实我早就想到她会罢拍了。她现在红了很多,要是铁了心蹭你,真的防不胜防。” 津行止淡然地轻笑一声:“她端茶走路我管不着,但要是非凑到我身边,我就打翻她的盏。” 闻言,经纪人舔了舔嘴唇:“做什么之前,都尽量和我商量一下。” “我明白。”津行止颔首,“时间差不多了,我得先帮他搞好。” 津行止离开房间后,下意识抬起头,刚好看见了从二层楼梯向下望的殷染。 他加快脚步上楼走到自己房间门口,一把将人塞回了屋子:“大晚上站我门口,你是不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咱俩有问题?” “如果你说的别人是指隔壁和楼下的小孩的话,你可以不用担心了。”殷染淡定地眨眨眼,“我在门口等你沐浴结束期间,撞见过池驰,而他似乎把这个消息传递给了温引。” 一股血气上头,津行止跌进沙发,自暴自弃地一摊。 半晌,他才想起了正事。 他拿出手机,翻出和经纪人的聊天记录。又将茶几上殷染的新手机取过来,替他注册了新的微信账号,加了几个重要的人,才帮他转发了微博。 看着明天要去录综艺的人员名单,津行止还是决定给他做个提醒。 “明天我会去现场,但不会和你一起录节目。说实话,这个综艺我也不是很了解,我就只能帮你认识一下这几个人。” 说着,他用手机浏览器搜索出了这几个人的照片:“明媚和何桥刚一起主演了一部电视剧,他们现在是营业期CP,所以你——” 津行止的话音一停。 他刚才的解释显然不能让殷染听懂,但留给他们的时间又实在有限,他干脆直接道:“总之,你离他们两个远一点就好。” 看殷染并没有什么提出疑问的意思,津行止继续说:“这个林茜,最近人气很高,但人品一般,最好也离她远点。” 听到这,殷染笑了:“你这样会让我觉得,你只想我靠近你一个人。” 津行止板下脸:“‘殷染’本来就是对谁都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况且根据眼下的情况来看,你和他们保持距离是绝对正确的选择。” “那叫我去不就没有意义了?” “当然有,”津行止直言,“原本就是让你去当个制造话题的花瓶的,而现在,也没什么差别。” 这句冷嘲热讽落进殷染耳里,却完全变了味:“你这么说,我可以认为你是在变相夸我好看吗?” “你还真是不要脸。”津行止轻嗤一声,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很晚了,你该回去了。” “嗯……”殷染迟疑地瞥了眼浴室的方向,“我也想洗澡。” “?”津行止用手挡住他的视线,“想洗回你自己那里,盯着我的浴室干什么?” 殷染苦笑一声:“这里的一切我都不太熟悉,或许,你能帮个忙吗?” 就这样,他只用了三言两语,就把津行止骗到了自己房间里。 津行止走进浴室,认真地指着台子上的东西,一样样向他说明用途。 直到最后才走进淋浴间,指向了开关:“这——” 殷染轻勾指尖,抬起了花洒开关。 细密的水流从上至下,将津行止刚有些干意的头发再次打湿。 他后撤半步,看着殷染的眼神,再联想起他说的晚上要一起睡的话,很难不明白这番操作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单手扣下开关,就着湿漉漉的衣服将殷染锁在自己和透明玻璃间,眼中压着的怒意攀上眉梢:“我再说一遍,你最好少招惹我。” 津行止撤开手,推开透明的玻璃拉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浴室。 听着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殷染从玻璃墙上支起身,单手抓住还未回归原位的玻璃门,默念道:“还真是个,不好太抓的猎物啊。” 津行止刚走出来,才抖了抖身上沾上的水,视线就刚好和要开门出来的温引相接。 温引看了眼津行止出来的方向,忙道:“抱歉,我什么都没看见。” “我——”关门声吞没了津行止将要出口的苍白解释,他单手掩面,头疼地长叹了一口气。 · 第二天一大早,新助理小唐就非常称职地买好早饭来接殷染。 和他们一并准备出发的,还有全副武装的津行止。 津行止并不想让别人得知他也到了拍摄现场,所以全程都低着头跟在殷染后面充当工作人员。 不出所料,这里几乎每个人都认识殷染,但大家却都在绕着他走。 津行止瞥了眼默默跟在身后的小唐,问道:“你哪来的勇气做他助理?” 听见津行止真诚发问,小唐半捂着嘴,如实回答道:“因为薪酬高一些啊,其实来了之后,我发现殷老师好像没有他们说的那样不堪,甚至还挺好的。” 闻言,殷染略微转头,轻声道:“谢谢夸奖。” 发现自己的话能被听到,小唐一脸惊慌地捂住嘴。 三人停在化妆间前,小唐刚要推门,就被殷染拦了下来。 化妆间里,一个尖锐的女声在打着电话。 “烦都烦死了,你当初不是说来参加这个综艺的人是津行止吗?怎么又是这个和狗皮膏药一样的殷染啊,你能不能像上次一样帮我推掉?” 等到了回答,女声继续:“为什么不行,这方面你不是很在行的吗?” 电话那头的人持续劝说,女声的语气才终于缓和了些许:“你说的啊,下次一定得让我和津行止合作上。” “这还差不多。”女人轻哼一声,“和节目组说,游戏的时候我不可能和殷染一组。” 她彻底挂断了电话。 这时,殷染推开了化妆间的门。 正文 15.“但她觊觎你了。” 殷染故意把脚步踏得很重,一步步靠近。 化妆间里的气氛一时尴尬起来,那种安静到能听到呼吸的压迫感让林茜有些坐立不安。 津行止看不清殷染的心思,也猜不透他想做什么,试图拦了一下他,可对方却没什么反应。 津行止又跟得紧了些,生怕殷染冲动行事。 但殷染却只是坐在了林茜旁边的椅子上,似有若无地瞥了一眼镜子里的林茜,随即皱起了眉头。 这样细微的表情很快被心烦意乱的林茜捕捉到,她有些不悦:“你那是什么表情?” 殷染却置若罔闻,只是一直托腮看着镜子里的津行止。 他的不予理会让林茜愤怒异常,她直接侧过身,单手拍在化妆桌上:“你什么意思?” 殷染听得烦了,才半抬起眼,淡漠地瞥了她一眼。 那种裹挟着轻蔑的眼神令林茜顿觉不妙,她脑海里浮现起之前新闻里他和津行止打起来的那张照片,照片里殷染的眼神中似乎就带着几分这种情绪。 林茜声音一顿,乖张的气焰被恐惧冲散了大半。她快速起身,没敢多说什么,带着助理负气离开。 高跟鞋跟点在地面上,发出“嗒嗒”的声响,带着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殷染放松地靠上椅背,轻声道:“注意脚下。” 话音刚落,林茜鞋跟直接断裂,险些一头撞在门上。 纱裙被高跟鞋跟穿出孔洞,林茜心疼地嘴角一抽。在助理的搀扶下,林茜直起身,摔门而出。 殷染很给面子地等人出去才抿嘴偷笑起来。 津行止皱眉,转身对小唐道:“麻烦帮他买杯咖啡回来,他脸有点肿。” 成功把小唐支走,津行止敲了敲桌角:“她的鞋跟,你干的?” 殷染转身笑道:“你把我当成什么了?我只是听到她鞋跟和地面接触的声音不对,好心提醒而已。” 津行止惆怅地摸了摸眉心:“不是叫你离她远点吗?” “我从来不屑和弱者计较,”殷染抬眼和津行止对视,眼神里带着宣誓主权的占有欲,“但她觊觎你了。” 但那种情绪很快从他眸子里散去:“而且,我明明什么也没干。” 那种淡然自然的像是理所应当,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和他毫无关联。 津行止无可反驳,一口气闷在胸口,随便拉过一张椅子坐在一旁:“行,你说的都对。” · 节目很快开始了录制。 津行止找了一个视角不错的位置站着,观察着殷染。 这次的台本原本是侧重宣传电视剧的两位主演,却因为林茜的走红不得不多给她安排镜头,因此留给殷染的镜头相应就更少了。 这对于现在的殷染来说,也算是件好事。 游戏阶段,节目组采取了抽签分组的方式,随机将连同主持人在内的10人分成两组。表面上是随机,但实际也不过是为台上的一对营业期CP增加点所谓的“命运感”罢了。 分组结束后,林茜的脸色立刻变得很难看,尤其是在她看到殷染仍礼貌地对她笑脸相迎时,竟表情失控地瞪了他一眼。 如果殷染现在不是全网黑的话,津行止很难想象这段播出后,林茜会被网友喷成什么样。 但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心情继续胡思乱想下去,因为游戏环节已经开始了。 这是一个经典的传声游戏,第一个人记住提词板上的句子,通过口型告知戴着耳机的下一个队友,一个接一个,直到最后一个人将这个句子说出,按说对字的个数计分。 殷染被安排到最后的位置上,戴上了耳机。 但这种规则对于耳力超群的殷染来说,简直形同虚设。 所以在别人看来,无论中间的人传成什么模样,殷染总能力挽狂澜地扭转局面,甚至令一众综艺老手都黯然失色。 而每当这种情况摆在津行止面前,他心里对殷染称自己“不是人”的怀疑就会动摇。 第三轮,殷染耳机里的音乐再次切换。 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播放的是津行止的歌。那种清澈的嗓音一出,瞬间抓走了殷染所有的注意力。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句子早已被传得面目全非。 轮到殷染时,他的大脑只剩一片空白。他望了眼耳机里歌曲的主人,声线里地起伏更像是诉说给某人听一般。 “你悄然出现,却带着致命吸引。” 主持人敏锐地听出这是津行止单曲里的歌词,立刻接道:“知道要失分还不忘帮队友打歌,果然是亲如一家的SA4。这句话对了两个字,恭喜再得2分。” 原本游戏到这里就该结束了,但或许是殷染的表现太过出彩,后期很难把焦点聚集在明何二人身上,节目组又临时加了一个通过触摸识人的游戏。 听到这,心情刚有些放松的津行止再次紧张起来。 台上除殷染之外的所有人信息素等级都不算高,加之上台前给殷染加固的隐形隔离贴,喷上的阻隔剂,只要他不与别人发生肢体接触,就不会暴露性别。 基于此,津行止一早就核对好了所有流程,确保殷染不会和其他人发生肢体接触。可面对这突加的流程和殷染一向喜欢动手动脚的性子,他真的很难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津行止有种想冲上台的冲动,但理智的弦紧紧压着他,迫使他停下脚步。 到殷染蒙眼的时候,津行止的心跳已经紧张到几近停滞。 但殷染的动作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他只是隔空在身前人周围晃了一圈,很快就切换到了下一个。 不到2分钟,他就点出了目标人物。 人群中这才有人想起来,殷染是嗅觉灵敏的S级Alpha,是在其他人收束信息素时也能嗅到气味的存在。 游戏的焦点再次事与愿违的被聚集在殷染身上,而节目组显然已经不能再加一个环节了。 “……真是个行走的活bug。”津行止感慨着,松了一口气。 台上,游戏的惩罚环节如约而至。 明媚和何桥两人分别抽了一张惩罚卡。何桥抽到了10个俯卧撑,明媚却抽到了吃蒜的惩罚。 抽到卡片的一刹那,明媚的表情明显有些僵硬。她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何桥,但对方却刻意避开了她的求助。 就在她为难之际,殷染伸手接过了她手里的蒜瓣。 “既然规定一个人不能完成两种惩罚,我只好替同样接受惩罚的何桥完成护花的任务了。” 得体的话说完,他将整个蒜瓣直接吞了下去。 津行止心下一惊,想制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他永远都记得,刚出道时出的一个意外。 那是他第一次出去帮大家买东西吃,因为不清楚大家各自的喜好,就买了四份一样的吃食。 可饭还没吃完,殷染就因为蒜辣素过敏直接被送进了医院。 救护车的声响在他脑中印刻,直到殷染出院了很久之后也还在幻听。 而那,也是殷染对他产生敌意的开始。 津行止打开流程表。 明明这个环节结束后,就能到录制的中场休息事件,可主持人却迟迟不肯结束。 津行止心焦地盯着殷染的一举一动,但他却似乎并没有什么过敏的反应。 回想起殷染最近几天身体频繁作痛的情况,津行止开始猜测是殷染的体质发生了改变。 毕竟在他的印象里,殷染的身体一向还是很好的。 在津行止的望眼欲穿中,录制终于暂停,所有艺人都下台休息。 殷染直奔着津行止而去,还没等靠近就发现了他眼里的重重担忧。 他轻松地耸了耸肩:“这么看着我干什么?一块蒜瓣而已,对我这种等级来说,是不会造成伤害的。” 两人的忧心完全不在一个频道里。 津行止的眼睛上下扫过殷染,在他领口下发现了一抹不同寻常的红色。他瞳孔一缩,试图解开殷染衬衫的第二颗扣子。 可殷染却不配合地按下了他的手,调笑道:“在这,不太好吧?你要是想,我们晚上回房继续。” 津行止瞪了他一眼,暴力扯开了他的领口,大片殷红进入他的视线。 津行止捏紧指节:“你是傻的,还是身体没有知觉?” 殷染拉下津行止的手,拢了一下领口:“泛红而已。” 想起之前殷染疼晕前还在强撑笑意的场景,津行止仿佛看见了那些伪装下的忍耐和从不宣之于口的沉重。 他拉住殷染的手腕,提了一下口罩,对小唐道:“殷染对蒜辣素过敏,我要马上带他去医院,剩下的事马上找胡姐。” 一道斐然的力道从腕部传来,令殷染被迫跟上,他轻笑道:“有这么夸张吗?” 话音刚落,他身上的不适感开始成倍增加,沿着身体的脉络向心脏聚集。 殷染捂住心口,故作轻松道:“你们人类可真是麻烦啊。” 正文 16.来收点甜头 津行止懒得和他多说,行进了一段时间后却隐约觉得身后殷染的呼吸愈发急促。 他边走边转过身,才发现殷染的情况好像并不好。 缺氧令殷染的脸颊发红,红疹也蔓延到了整个脖子。 虽然他们已经进入车库,但车子却停在了较为靠里的位置。 津行止松开殷染的手,嘱咐他待在原地等,便直奔车子而去。 焦灼将空气蒸腾的发热,每一寸空气都带刺的略过他的气管。时间仿佛回到了一年前,他为让殷染误食了过敏食物而愧疚万分的那时候。 津行止把车停在殷染身边,扶他上了车。小心地,像是在弥补过去的遗憾。 车上,他不断用车载电话拨打司夜的号码,终于在第四遍时得到了回应。 有了司夜的帮助,殷染得到了最及时的治疗。 望着病床上安静躺着的殷染,津行止悬在心口的大石终于落下。 病房里,医生嘱咐完刚离开,殷染就蓦地睁开了双眼:“我这是不用再出去了?” 整个治疗过程中,殷染就安静地像是睡过去。但津行止似乎对于他一直是清醒的这件事并不意外。 “不然呢?带伤上阵吗?” 殷染一时哑然。 在他的世界里,无时无刻地存在着危险。他不可以疼痛,不可以生病,甚至稍有不慎便有可能死在某个短暂的休憩里。 而这里,却平静得像个天堂。 殷染长久地沉默似乎让津行止有些不习惯,以至于频繁地向他看过来。 殷染淡笑着回望过去:“我有没有和你说过,你唱歌很好听?” 作为SA4的vocal,津行止的嗓音向来都是组合的招牌。但这话从殷染嘴里讲出来,却让津行止觉得哪里怪怪的。 他看了看殷染:“所以,这就是你在台上念我歌词的原因?” 殷染摇摇头,下巴靠在被褥间,蹭起的声响窸窣入耳。 “我只是觉得,那句话很符合我们现在的状态。” “呵,”津行止的轻嗤声瞬间破坏了殷染营造的氛围,“吸不吸引我没看出来,但糟心却是真实糟心。” 他声音刚落,躺在床上的殷染就剧烈地咳了几声。 等殷染再讲话时,嗓音显然比刚才的低了好几个度:“不高兴的话,我们就说点愉悦的事。” 这让原本听他说话就已经有些勉强的津行止不得不靠近床边:“支支吾吾地说什么呢?” 殷染又说了一遍,但津行止还是没有听见。 他又靠近了些,浑然不觉自己的颈项已经完全暴露在了殷染面前。 下一刻,殷染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肩膀,毫不犹豫地向他靠过来。 那温热来得太过突然,夹杂着细密的呼吸,津行止应激性地一抽身,以至于那一咬,变成了深吮的一吻。 嘴唇和皮肤被迫分开的声响在津行止耳边响起,他耳根一热,连带着信息素也溢出几缕。 他捂着脖子直起身:“你是不是又想找死?” 殷染似有遗憾地看了津行止一眼,意犹未尽地舔了舔牙尖:“生这么大气干什么?白白使唤了我这么久,我还不能收点甜头吗?况且我不是没咬到吗?” “我看你就是病得太轻了。” 津行止碰了下被殷染嘬了一口的位置,明显感到刺痛。而这种程度的痛感,是绝对会在脖子上留下印记的。 他剜了殷染一眼,正打算找个镜子验证一下。 经纪人突然风风火火地打开了病房门。 职业的敏感性告诉她,房间里的氛围很不对劲。这种熟悉感让她仿佛回到了一周前,她迟疑地看了看两人:“你们俩……没事吧?” 津行止快速将手扶在脖子上,回了一句“没事”。 经纪人这才走进房间,顺带关上了房门,对殷染说:“放心吧,节目组那边已经协调完毕,你这两天就安心养病。” 闻言,殷染抿着笑意点了点头。 经纪人总觉得那笑容不同寻常,联想起节目里发生的一切,她又问道:“你明明知道自己对蒜辣素过敏,还非要替明媚挡那一下,你喜欢她?” 殷染抬起眼皮,扫了一眼仍旧沉浸在尴尬里的津行止,轻声道:“不至于,只是出于绅士的基本修养而已。而且,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至于我喜欢什么样的,津老师应该知道吧?” 听到殷染的这个称呼,经纪人疑惑地看向津行止。她这才注意到,似乎从她进来开始,津行止就一直捂着脖子没松过手。 她隔空点了点津行止,问道:“受伤了?” “没有。”说着,他向经纪人的反方向偏了一下身。 这一反常举动反而引起了她的关注,她踩着高跟鞋向津行止走过去,抬手就要拉下他遮掩的手。 眼见着就要拦不住了,津行止只好祭出杀手锏。他手上一顿,直勾勾地看向经纪人的眼角:“姐,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眼角的皱纹怎么回事?” 经纪人心下一惊,慌张打开手提包,拿出化妆镜。 “天哪。”经纪人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边小心扒着眼角一边抱怨,“还不都是你们没事给我找事情做。” 看着看着,她就完全忘了自己刚才的意图,不高兴地转身离开:“你们爱干什么干什么吧,我得回去休息了。” 不过她的抱怨也仅限于口头上,她刚走出病房,又猛地折了回来:“行止,今天下午去录歌,别忘了啊。” 津行止颔首,等人彻底离开,才终于放下手。 津行止原本念着殷染生着病,想就这样咽下一口气,可殷染却偏偏调笑道:“藏着干什么?” 这让津行止原本有平息架势的不悦再次涌上心口,他三步并作两步靠近床铺。 下一眼,他瞥见了殷染通红的颈项,最终还是收回了手。 他咬紧后槽牙,动作幅度颇大地给小唐打了个电话。 反正他是没法再和殷染待在同一间屋子里了。 好在,小唐已经在来的路上,应该不到10分钟就能赶到。 在殷染灼人的目光下,他头也不回地走出病房,却还是停在了门口。 等小唐一到,刚和她打了个照面津行止就离开了。 想来殷染病成那种样子,应该是没什么力气再作了,况且还有小唐帮他看着,他还是想去看看小舟阳。 小唐一头雾水地推开门,摸了摸后脑勺。 她指了指津行止离开的方向,又望了望病床上的殷染,道:“你们吵架了?” 殷染眉眼微弯,似是笑了一下:“他闹脾气了而已。” 接着,他自己撑起身子,向偌大的窗外望去,仿佛想将一切全部装进他淡色的眸子里。 小唐静静地替殷染架起病床上的小桌板,把午餐仔细地摆在上面。 良久,殷染才收回视线,温和有礼地道了句谢。 忽略小唐摆在饭盒上的筷子,殷染饶有自知之明地拿起了旁边的叉子。 蓦地,他脑子里忽然闪过刚才津行止带给他的气息和触感,更感到眼前的饭食索然无味。 他放下悬空已久的手,将叉子放回了原处。 见殷染不肯吃,小唐忙迎上来:“怎么了,不喜欢吗?” 殷染淡淡一笑,避而不答:“小唐,你下午准备做什么?” “不做什么啊,”小唐有些奇怪,“我就在医院看护你,这就是我的工作了。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和我说,我尽量办到。” 殷染微转眼球:“你的意思是,你可以帮我做一些琐事?” 看着小唐呆愣愣的神情,殷染意识到自己似乎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 可他却仍旧若无其事地盯着小唐,镇定地不说话。 小唐慌张地连忙摆手:“荤食不行,津老师刚才特意发微信嘱咐过我,说你不能吃那些。” “特意吗……”殷染轻缓地重复了一遍。 小唐双手捂住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殷染将眼里的笑意埋得更深了些,轻声道:“我想要橘子,甜一点的。” 闻言,小唐拿起手机快速搜了一圈,确认了过敏是可以吃橘子的,才对着殷染使劲点了点头:“殷老师,你等等,我很快回来。” 直到确认小姑娘彻底离开,殷染才下了床。 他在病房里转了一圈,发现了一面清晰的镜子。 他一颗一颗解下衬衫的扣子,看着身体上正在褪去的殷红。 这是殷染第一次有时间仔细端详现在的自己。 事实上,他并没有过多的违和感,因为除却伤疤的差别,现在这具身体,可以说和他从前的一模一样。 虽然对另一个世界里有一个和自己完全一样的人这件事感到不可思议,但殷染却没有过多的情绪起伏。 他压了压眼角的痣,缓慢抬起他冷淡的眸子。 迄今为止,他的精力都放在了适应这个新世界上。对于他是怎么过来,又该怎么回去的事,却依然一无所知。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处境很被动,但也毫无办法。 他将纽扣系回,在窗边看见了狂奔而上的小唐。 等小姑娘上来的时候,他已经把自己收拾齐整,站在了窗边。 小唐刚打开门,殷染就走了过去,接过她手上的袋子,拿了几个小橘子放到她手里:“我出去一下。” 小唐怔怔地眨眨眼,下意识拦在了门口:“你要去哪?津老师说不要让你随便乱跑。” “小丫头,”殷染审视地望了她一眼,“你是他派来监视我的吗?” 小唐瘪了瘪嘴:“我没……” 殷染挑眉:“那还不让开?” 闻言,小唐委委屈屈地从门前移开,给殷染让了一个身位。 见拦不住人,她只好默默地发了条微信给津行止:「抱歉津老师,我实在拦不住,就出来了。」 正文 17.“醒了就好。” 循着记忆,殷染在医院里寻找起津舟阳的病房。 终于,他们在护士的热情引导下找到了位置。 一开门,一阵刺鼻的药味猛地袭来,立刻引起了他们的不适。 病房里安静得可怕,衬得仪器冰冷的“嘀嘀”声格外清晰。 病床边,一个发间夹着银丝的中年女人正趴着。 津舟阳缓慢睁开双眼,见来的人是殷染,立刻来了精神:“漂亮哥哥!” 听见这个称呼,从出了病房开始就不说话的小唐忍不住偷笑了一声。 殷染丝毫不受影响地抬起手,提起手上的塑料袋:“带了你喜欢的。” 津舟阳的眼底蓦地泛起光彩。 两人的对话吵醒了正在休憩的阿姨,阿姨抬起头,眼神里闪过一丝警惕:“你们是什么人?” 就在这时,殷染兜里的手机开始振动起来。 殷染掏出手机,点在了绿色的按钮上,津行止的声音从听筒处传来:“不好好养病你去哪?” “慰问小朋友。” “小朋友……”津行止反应了一下,“你在舟阳那?” 殷染轻“嗯”一声,又道:“但这里的……” 他斟酌了半天,还是规矩地用了符合人类共识的称呼:“阿姨似乎并不相信我。” 津行止倒吸一口气:“你把手机的免提打开。” 意识到自己的言语对殷染来说太过抽象后,他又解释道:“就是按一下现在界面上的……右侧的按钮。” 殷染照做,声音果然大了起来。 简单地解释后,殷染终于坐了下来。 目睹了刚才殷染不把听筒贴在耳朵上就能和津行止无障碍交流的操作,小唐第一次感受到了S级Alpha的神奇之处。不过最让她感到好奇的,还是这个孩子同两人之间的关系。 听着津行止和男孩亲密的交流,小唐愈发觉得外界的传闻是多么不靠谱。 通电话间隙,殷染挑了一个品相不错的橘子,仔细地剥了起来。 “行哥哥,我不和你说了,漂亮哥哥给我递橘子了,你快忙吧~” 津行止低应一声,挂断了电话。 身后,工作人员递过来一杯水:“老师,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津行止接过水,点点头:“嗯,麻烦了。” 录歌对他来说,大概是所有通告中最简单,却又最难的一项。 简单是因为这是他最擅长的,而难,是因为这是他目前为止最需要精益求精的工作。 录制了一段时间,津行止停下来休息。他刚拿出手机,就恰巧接到了胡姐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背景音嘈杂,胡姐的声音夹杂着传来:“行止,拍几张自拍传给我,我让运营给电视剧做个宣传。” “自拍?”津行止心头一咯噔,他不安地提了提来录音棚前换上的高领衣服,“一定要是今天吗?” “怎么,”经纪人困惑道,“你明天还想再去录一遍?” 这句话瞬间怼的津行止哑口无言,他无从拒绝,只好应下:“知道了。” 刚挂断电话,路过的工作人员就贴心地递过来一个手持小风扇:“津老师怎么这么热的天还穿高领衣服?快拿着扇扇。” 津行止看了眼风扇,尴尬地往回推了推,笑道:“谢谢,不过最近着了风寒,穿这么多也是没办法。” “哦,这样啊。那嗓音没受什么影响还是挺幸运的。” 说完,那人把小风扇收回手里:“那我先去忙了,您好好休息。” 津行止应声,目送人离开。 人刚走,他就不自觉摸上自己的颈项,隔着衣料触碰到了那个正在泛红的位置。 想起当时殷染要咬他的场景,津行止牙关紧咬。 他觉得自己似乎有点太纵容殷染了,再这么发展下去,殷染恐怕只会蹬鼻子上脸。 他必须好好找殷染谈谈了。 · 落日迟暮,夕阳为城市镀上一层浓郁的金色。 踏着这种色彩,津行止重新走进医院。 没有了白日里匆忙来往的人群,走廊里冷寂的消毒水味再次翻涌而起。 他先是去看望了小舟阳,确认他的情况稳定,才回到了殷染那里。 只是他的手还没搭到病房的门把手上,就听见病房里传出了不属于小唐的女声。 “是我。” 津行止一怔,放下自己悬在半空的手,偏头从病房门上仅有的玻璃窗向里望去。 看着那个纤细的背影,津行止一时间觉得有些熟悉。 思忖片刻,他才靠着她身上的衣着认出,这人正是明媚。 “好久不见。” 津行止心头一惊。 明媚出道五年,和圈子里的不少人都相熟。之前在跨年晚会上,他们组合也曾和明媚打过照面,但也仅限于礼貌的萍水相逢。若说她和殷染熟识,那还真是无迹可寻。 当“旧相识”这几个字迟钝地从津行止脑海中闪过,他还在思考的逻辑蓦地崩断。 现在的“殷染”,可早已不是明媚认识的“殷染”了。 正当他打算进去帮殷染解围的时候,殷染居然也回了一句“好久不见”。 津行止停住脚步,心头的震惊吞没了担忧。 “今天的事,谢谢你了。” 殷染微微提起嘴角,温声道:“不客气,应该的。” 听到“应该”这个词,明媚眼中流光一动,指尖开始不安地来回捏自己的手提袋,嘴唇也动了动,仿佛有很多话要说。 殷染刚隐约察觉到不对劲,明媚就直接把手中的袋子塞进了殷染手里:“你之前的微信好友申请我已经通过了,以前是我太过片面,只见过几面就否定你,以后我会重新看待我们的关系。至于婚约的事,你不用有太大压力。” 似乎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殷染眯起双眼:“婚约?” 明媚咬咬嘴唇:“如果你这周末有时间的话,我想我也会有时间。” 说完,明媚便跑着离开了。 所幸她走得匆忙,并没有发现靠在门口墙边的津行止。 看着明媚离开的背影,津行止忧虑深重地叹了口气,走进了病房。 殷染抬眸,迎上津行止带着沉思意味的眼眸:“我还以为你打算继续听墙脚,不想进来呢。” “主角都走了,我还听什么?” 殷染轻笑一声,把明媚留下的手提袋往津行止的方向一掷。 津行止措手不及,险些没接住。他捋平袋子:“未婚妻的礼物,就这么随便扔?” “纠正一下,不是我的未婚妻,是‘他’的。”殷染顿声,“这种事,你想我怎么处理?” 津行止毫不犹豫地回复:“当然是拒绝掉。说到底也是你惹出的桃花,自己搞出来的事自己不解决,还打算留到过年吗?” 津行止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明媚留下的纸袋。 袋子里只有两张纸片。 一张是一个私人影院的观影券,另一张是她写了字的卡纸。 「谢谢,你和从前真的很不一样。」 不知道什么时候靠到他身后的殷染也看到了这张卡片,不甚乐观地摇了摇头:“难啊。” 津行止斜睨了他一眼,往离他远些的位置走了一步:“拒绝她,让你为难了?” “你这是……在酸她?” 津行止倒吸一口气:“我——” 殷染打断了津行止的话,摇头道:“我的意思是,你应该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这个明媚也就是不熟悉‘殷染’,若是换了一个又熟悉、好奇心又重的人,我不是他的事,还能顺利地搪塞过去吗?” 这番话提醒了津行止。 按照现在的通告密度进行下去,不用别人,就自己那些总盯着殷染的粉丝,就非得刨出个答案不可。 可一个正常人如何才能性情大变呢? 津行止突然想到圈里那些因为患上抑郁症后情绪起伏太大,而被迫休息的艺人。如果按照这个思路倒推,那么原来有这类疾病的人被治愈,恢复原有的正常性格,应该也是合理的。 “对,就是这样……” 津行止自言自语着,决定马上去找司夜,商量这个方案的可行性。 他忽略一脸茫然的殷染,径直往楼下走去。 他刚打开办公室的门,一本书册直冲着他的脸招呼过来。 津行止抬手挡了一下,锋利的书脊却还是顺着他的嘴唇砸了下来。 他轻“嘶”了一声,指尖点一下唇瓣,竟摸到了血。 他抬起眼望过去,正对上罪魁祸首面色复杂的脸。 穿着白大褂的中年人弯腰捡起地上的书册,不悦地道了句歉,背着手离开了。 人彻底走了,津行止才走进办公室,顺便关上了门。 司夜长松了口气,“扑哧”地笑出声来。 津行止“啧”了一声,瞪了一眼正在幸灾乐祸的司夜:“老学究就这么对待你这种杰出人才啊?” “不敢当,杰出败类还差不多。”司夜从抽屉里取出了一次性碘伏棉签,扔给了津行止,“说吧,又怎么了?” 津行止笑着拆开棉签,自己找了个镜子涂药。他边涂边把方案告诉司夜,等待他的回答。 司夜眨眨眼,打开微信推了一个人给津行止:“找他吧,这方面我的建议并不专业。” 说着,他拿出一串钥匙,打开他上锁的抽屉,拿出一个牛皮纸袋,递了过去。 “那家伙的信息素报告,板上钉钉的SⅡ级Omega。我还想办法找到了他之前的体检报告,诡异的是,他从前的信息素报告,他也确实是SⅡ级Alpha。”司夜向椅背上一靠,“说实话,他以前的报告如果没有被动过手脚,我倒是真的很想把他抓起来研究研究。” 津行止把报告翻到最后一页,只是张了张口,就被司夜抢了先:“放心,没有存根,也不会从我这泄露。” 津行止满意地点点头,把报告收进了纸袋:“破相的事就不和你计较了,谢了。” 同司夜告了别,津行止向那人发送了好友申请。 因为迟迟没有回音,他只好收起了手机。 天已经黑下来,如洗的月色从窗边倾泻而下,和灯光交汇流转。 一些需要早早休息的病人已经关了灯,将呼吸沉入夜色。 津行止没想到,殷染的病房也关了主灯,只有暗淡的两盏夜灯还在互相陪伴中亮着。 想来,该是小唐临走时的杰作。 他小心地打开门,殷染竟真的在床上安静地休息着。没有欠揍的表情和言语加持,殷染看上去乖了很多。 津行止看了眼时间,决定在旁边的空床位上待一会儿再回去。 只是他一沾上床,疲惫感仿佛找到了释放的闸口,一股脑地攀附而上。困顿瓦解了他的精神,迅速将他送入梦乡。 殷染原本想逗逗津行止,等了一会儿却发现他那边彻底安静了下来。 他缓慢起身,轻声叫了声津行止的名字,但显然,他睡着了。 殷染叹了口气,百无聊赖地拿起手机。 回想起之前小唐吃饭时拍照发微博的一系列操作,他像模像样地学了起来,对着床上的津行止“咔嚓”拍下一张相片。 可他点了发送后,加载中的灰圈却不停地转,并没有显示和小唐一样的“发送成功”的字样。 他摇摇头,无奈地把手机扔在了一旁。 这时,津行止似乎进入了熟睡,一直咬着的下嘴唇彻底放松下来,露出了新鲜的伤口。 血腥味逸出的一刹那,极富甜香的气味立刻搅乱了殷染所有思绪。 自从差点咬到津行止后,他到现在都没吃过一口饭,早已是饥肠辘辘。 但不偷袭没有还手之力的猎物是他的原则。 他上下滚了滚喉结,克制地拍了拍津行止的脸:“醒醒。” 动作重复到第三遍,津行止才终于有了反应,睁开了惺忪的双眼。 发现近在咫尺的殷染,津行止差点吓得灵魂出窍。 看着恢复活力的津行止,殷染又哑声地确认了一遍:“醒了?” 刚清醒过来,津行止周身的力气还没缓和过来,有气无力地推了一下殷染:“大晚上的干什么?离我远点。” 昏暗中,殷染的轻笑浅淡,视线却仿佛能穿透津行止的皮肤。 “醒了就好。” “什么——” 津行止话还没说完,殷染忽然咬上他的嘴唇,将他所有的言语封缄于口。 正文 18.“只能让你老实点了。” 毫无疑问,津行止是意外的。 那瞬间来得太过突然,以至于他的反应都跟不上来。 殷染的嘴唇比他的冰凉许多,吸吮他伤口的动作却不像传递来的温度那样淡漠。 就在这时,殷染又在原来伤口的位置用牙齿重压了一下。 那一刹那,津行止明显感受到了有血液凝集在唇瓣上,但位置的劣势让他使不上更多力气,便下意识反咬了殷染一口。 捕捉到殷染短暂的停顿,津行止直接起身,攥住殷染的一只手腕,借势向后一推。 殷染被迫后退几步,跌倒在另一张病床上。 被重推在床铺上,殷染不由自主地闷哼一声。他刚轻笑着舔了舔嘴唇,一种疼痛感瞬间笼上了他的后脑。 他抬手遮住双眼,尽力不让津行止发现异常。 可下一秒,他搭在眼前的手就被津行止强行拉下扣在了床上。 后脑传来的麻木令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最后只苍白地抬了一下眼皮:“意犹未尽吗?” “我没有空收拾你,你还真能蹬鼻子上脸。” 那是殷染能模糊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接着,他所有的感官便彻底停止了工作。 像是悬在空无一物的黑暗里,殷染只觉意识混沌,而自己在永无休止地下坠着。 不知过了多久,他隐约听见了什么声响,才缓慢地睁开眼睛。 “还能睁开眼?真是个麻烦。” 说着,响亮的一鞭再次落下。 疼痛沿着伤口蔓延,他一动不动地低着头,看着鞭子带起的血液滴进了地面上的水汪里。 水面的波纹扩散开来,殷染从水洼的倒影里看见了自己的脸庞。 他稍显稚嫩的脸上沾满了尘土和污血,眼神里却满盈着不羁和不肯服输的劲儿。 他啐了一口血沫,兀自笑了起来。 眼前人变调地“嗯”了一声,折了几下关节,蓄力挥鞭而下。 “就这么点力气的话,怕是赶不上我愈合的速度。”殷染将目光锁在禁锢他的铁链上,“如果,我今天能从这里走出去,我必要你死。” 殷染闭上双眼,冷哼一声,鞭子便再次落下。 他猛地倒吸一口气,再睁眼时,周遭的潮湿阴暗已然消失一空。 他的视线开始聚焦,落在雪白一片的天花板上。 就在他还没从之前的一切中抽离出来时,手间的一片温暖忽然抽离消失。 殷染看过去,发现津行止正在按摩手指。而他的身边,正站着那个自己并不喜欢的人。 司夜嗤笑一声,侧过头对津行止道:“行了,人没事了,我得去忙我的了。” 司夜一走,病房再次陷入安静。 殷染捻了捻指尖残留的津行止的信息素,问道:“刚才怎么了?” 无缘无故被啃了一口,津行止还没和他算账,人就直接昏倒了,一醒来还和他玩失忆这一套。津行止“呵”了一声,坐在了他床边的椅子上,往自己的嘴上指了指:“你说怎么了?” 那伤口将殷染的思绪彻底拉回现实,他终于想起来他昏迷前究竟都做了什么。 他回味似的咂了咂嘴:“感谢款待。” 津行止眉峰突地一跳。考虑到殷染的思维逻辑一向和他的不同,他早在殷染醒来前就平复了情绪,只想平心静气地和他谈谈。 但,殷染实在太过欠揍。 他单手抓住殷染床边的护栏,言语中透露着威胁的意味:“殷染,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到此为止,你再越一步——” “会怎样?” 津行止伸出手,搭上他的肩膀,一寸一顿地向他后颈滑动。在靠近腺体边缘的位置停了下来,故意将信息素透过指尖压下:“我只能让你老实一点了。” 但他的威压似乎并没有对殷染造成什么影响,殷染笑着歪了一下头:“听起来好像还挺刺激的。” 说着,殷染抬手撑开自己的衣领,露出一脸“请便”的笑容。 津行止借着这个姿势起身,愈发靠殷染近。他上移指尖,改为锁住殷染的下颚:“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 极近的呼吸交缠在一处,司夜敲了敲病房门:“能进来吗?” 那声音打破了两人暧昧的氛围,津行止推开殷染,起身回到另一侧的空床位。 推开门,病房里的氛围让司夜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他尴尬地把眼镜从鼻梁上扯下来,取走被遗落的钢笔,再次离开。 津行止随手关上了灯,咬牙道:“下不为例。” 灯光熄灭后,殷染谈笑的表情缓慢退去。 这是第二次他在这个世界想起以前的事了。 虽然每次他能想起的记忆都很有限,有短也有长。但殷染知道,当这些记忆连成一串时,他应该就会知道自己出现在这里的缘由了。 前后两次他想起以往的记忆时,都是在津行止周围。这让殷染再次确定了他之前的推论——津行止就是事件的核心。 但究竟是什么契机才能触发他的记忆,他还需要继续试探下去才知道。 不过—— 隔着半间房,闻着津行的嘴唇上还散发着的血甜味,殷染的心口又躁动起来。 那种味道,还真是格外诱人啊。 · 早上的天气有点阴沉,云层将热意笼罩下来,将闷热推给整座城市。 津行止的手机铃响了一声,殷染就醒了。 一直到第三遍铃声响起,津行止才摸起了手机。 他的声音干涩得泛着哑,像没有打磨好就放入机械的零件。 “喂——?” “祖宗,还睡呢?殷染是不是在你身边?” 津行止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 “赶紧起来看看微博吧,殷染深夜发了一张你的睡照这事你知不知道?” “什么?” “我之前还乌鸦嘴,说你们俩只要不放出床照就都好说,现在可倒好,还真给我来了张差不多的。亏我还觉得他一心向好了,这是自己好不了还非得拉着你下水啊。” 经纪人的话如同一盆冰凉的水,从津行止的头顶直泼而下。他瞬间清醒,匆忙起身间还不小心撞到了床头的护栏。 他连鞋都来不及穿,就着急地从床头柜上拿起殷染的手机。他点开了微博,手机加载了良久都没反应。他干脆把手机开了扩音,用自己的小号翻起了微博。 看到殷染微博里那张近乎怼着他脸拍的睡照,津行止一阵头疼。 “殷染什么时候能出院?” 津行止穿上鞋,走进卫生间,洗了把脸:“今天。” “你现在马上离开,千万不能被拍到和殷染同框。我找人联系院方,让他们把监控视频守好。” “知道了。”说完,他走出来,从窗帘的缝隙里看见了一群不该出现在医院门口的长枪短炮。 他倒抽了一口凉气,取出几张干净的纸巾吸干脸上的水分:“怕是晚了,已经有记者蹲在楼下了。” “……真是一群狗鼻子。” 津行止低声叹了口气:“我能确保他们上不来,但我们不可能永远不出去。” “你让我想想,”经纪人自顾自地念叨着,“其他两个小孩都有外地通告,想赶回来——” “姐——”津行止的脑子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昨天我的自拍照,微博发过了吗?” “还没有,不知道他们怎么回事,你现在提这个事干什么?” “那就好。”津行止轻笑一声,“姐,我倒是有个主意。你先把发照片的事压下来,千万别让他们发出去了。我把我的想法用微信发给你,你要是觉得可以,咱们就这样做。” 挂断电话,津行止长吁了口气。 这时,因为被私信和@狂轰滥炸而卡住的殷染的微博号终于不再卡顿。 他点开殷染最近的一条微博,打开了那张照片,怼在殷染眼前:“你什么时候会发微博的?做什么大半夜发我照片?” 殷染答非所问,只是撑起身子:“随手拍了拍,倒是还挺好看的。” 津行止气急败坏地退出微博,直接把殷染手机里的微博给卸了。 殷染悻悻地挑了挑眉毛:“或许你可以往好的方面想想,至少明媚不会来约我了,不是吗?” “你可真是我祖宗。” 话音刚落,医院门口突然一阵骚动,声音大到他们这个位置都能听见嘈杂声。 他透过窗帘的缝隙努力向下望,发现在门口被围堵的,竟然是明媚。 明媚手捧鲜花,摘下墨镜,对着镜头说着什么。 津行止转身,看向殷染:“她在说什么?” 殷染自然上扬的嘴角一顿,苦笑道:“我大概是低估了她的承受力,她好像要来探病。” “是的,”明媚莞尔一笑,毫不避讳地说道,“我们家和殷染家有些交情,但这次来看望他,主要是因为殷染是替我在游戏中接受惩罚,而过敏住院的。于情于理,我都应该来看望。具体发生了什么,大家可以等到综艺开播后自己看。” 说完,她拢了拢怀里的鲜花,走进了医院。 经纪人跟在后面,直到一群记者被医院的保安全部拦在外面,才面色难看道:“你和何桥的电视剧都没播完,你就上赶着去找殷染?殷染黑料缠身、喜怒无常不是一天两天了,圈子里谁见了他不绕道走?” “都说了,那是误解。” “行,”经纪人咬咬牙,“那不说这事,就单说你提前拆CP,你知道得有多少人黑你吗?我估计林茜的团队都高兴坏了,都不用花钱买黑你的通稿了。” 明媚不予理会,继续往病房走去。 等她走进病房的时候,殷染已经换好了衣服,似乎正准备出院。 她笑容灿烂地喊了一声殷染的名字。 殷染转过身,回以礼貌的微笑。 看着明媚递过来的鲜花,殷染想起了津行止之前对送花的一番言论,出言拒绝了她的好意。 但明媚似乎没有多想,只认为殷染是没有多余的手接她的花。 她忽略了经纪人的警告,一定要和殷染一同走出医院。 安保线外,等待良久的媒体们“饥渴”地一拥而上。 “你住院是和明媚有关吗?” “最近你和津行止绯闻不断,你真的如网传一般是同性恋吗?” “你和津行止的关系除了队友还有其他吗?是不是能透露一下?” 殷染驻足,扫视了一圈周围喧嚷的一群人,意味深长地笑道:“他在,教我做……‘人’。” 正文 19.“你安分些。” 明媚的意外出现,给津行止伪装离开医院提供了便利。 他压着帽檐往前走,迎面吹过一阵清风,带起他鼻尖的痒意。 “阿嚏——” 津行止使劲打了个喷嚏,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人在背后骂他。 走到一个不显眼的位置,津行止拿出手机,看了看经纪人的回复:「我觉得我应该把工资分你点,才对得起你这么灵活的头脑。」 津行止笑笑,指尖飞速点在屏幕上:「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打完字,他拿出殷染的那部新手机,打开微博登录上自己的小号。 这个小号是他平时逛微博用的,也就偶尔点赞过一些社会新闻。不过这次过后,他只能再开一个新号了。 他将经纪人发过来的文案复制到微博上。 「我是SA4负责微博账号运营的相关工作人员。公司已于一周前要求SA4全体成员上交微博账号。由于我个人的操作失误,将原本应用SA4团体账号发布的津行止睡照福利误在殷染个人账号发布,对由此造成的误会我深表歉意。我将接受公司内部的一切处理,请勿再以讹传讹。@SA4官方微博@SA4-津行止@SA4-殷染」 尽管官方未转发那条微博,但它还是很快被广大吃瓜群众发现。 「工作人员可长点心吧,再有下次就等着滑跪吧!」 「能不能别让某人继续蹭我们津津的热度了?」 「这都能出错?公司到底有没有内控啊?」 「怪不得,我就说殷染的手机机型后缀怎么都变了,原来不是他发的。」 「真的没人关注我津的盛世美颜吗?怼脸到这个距离了,不带妆还是没瑕疵。」 「半咬嘴唇什么的也太色.气了!还有吗?还有吗?!」 评论画风逐渐跑偏,以至于澄清的词条一度死死被他的睡照压在底下。 事情的发展尚可,津行止松了口气,继续等待公司的人来接他离开。 在大多数人没有注意到的一个名为“浸染”的CP超话里,气氛热闹得像是在过年。 「有人吗?有人吗!有人看xx网在融城医院门口的直播吗?染染说话的时候为什么把“做”拉得那么长?什么意思?什么意思!是我想的那种“做”吗?」 「我的妈呀,一上来午夜场就开始了吗?」 「刚看完,做人=造人。大师,我悟了啊。」 「是做人还是被做人,你讲清楚!」 「舞成这样都可以吗?这就是嗑冷门CP的快乐吗?」 「是的!反正我们超话本来就没多少——等一下,是我的幻觉吗?我们超话的人什么时候变这么多了?」 激动的几人退出超话,才猛然发现#津行止教我做人#这条热搜,已经上了热搜前5。面对突然涌进CP超话的新粉丝,她们一时不敢再说话。 与此同时,在回公司途中小憩的津行止,被司夜的一通电话吵醒。 “我最后提醒你一次,他绝对不是善茬。” 司夜没头没脑的话令津行止感到迷惑,他松了松眉心:“又说什么呢?” “我昨天回病房时,你俩之间的那种氛围,还想和我装?” 想起昨晚的场景,津行止心虚地摸了摸眉梢:“你感觉错了。” “你当我瞎?他看你和看别人,是一种眼神吗?” 津行止舔舔嘴唇,不知道该如何向司夜解释,那是殷染对“食物”的渴求。 漫长的寂静中,司夜率先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你就当我多嘴了,你先处理你的事吧。” 电话被挂断,津行止隐约觉得司夜的反应不对,便再次打开微博。 果不其然,他的名字正扎眼地挂在热一。 他戳开词条,看见了殷染在镜头前那番惊心动魄的表达。 像是被蒙上了几层不透气的胶布,津行止抵住自己发闷的胸口。他向后一仰,大脑一片空白。 公司门口。 明媚微笑着向殷染挥手告别。 车门刚关上,她想起花还在手里,正准备下车,就被经纪人一把揪了回去。 “还去?你当我是空气?” 明媚权衡了一下,还是收回脚,从车窗向殷染的方向望去。 门口,殷染的经纪人正等在那。 她的脸色并不好看,甚至没有装一装的意思。 一路把殷染带到谈话室,刚关上门,经纪人就完全绷不住了。 “殷染——!” 经纪人的下一句话还没说出口,津行止一把推开了门:“姐!” 见到津行止的那一刻,经纪人的目光立刻聚焦在了津行止的嘴唇上:“你嘴怎么了?” 从昨天到现在,津行止似乎一直都和殷染在一起,她迟滞地转过头,还没对上殷染的眼睛,就蓦地被津行止叫住。 他拿出手机,在微信窗口里打了一行字,递了过去:「之前你不是问我殷染为什么性情大变吗?现在有眉目了,你先别刺激他。」 经纪人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 “热搜上殷染和明媚相识的词条热度也在上涨,加上‘工作人员’对照片的澄清,真真假假,他们未必看得清。”津行止又道,“敲打他的事,我来做。” 不爽地瞥了一眼殷染,经纪人还是开门走人了。 送走了经纪人,津行止拉开椅子,坐了下来:“你为什么就不能消停点?” 殷染似有心虚地耸了耸肩膀,没说话。 并不像平时那样巧舌如簧的殷染,竟让津行止说不出什么重话。 事实上,他知道,今天的事情他也有一半责任。 出于对殷染学习能力和不明身份的忌惮,津行止一直在半保留式地带他认识这个世界。 这间接让殷染不明白社交媒体的影响力,更不知道他的一言一行会带来多大的影响。 而这一切,原本可以借由自己来避免的。 想到这,津行止的脾气直接消了大半。 他抬眸瞥了一眼因为这一系列事不得不提早出院的殷染:“你病好了吗?” 说完,津行止觉得自己问了句废话。他拉起殷染的手,一言不发地撸起他的袖口。 有那么一瞬间,殷染有想缩手的冲动。 在他残余的记忆里,似乎从没有人曾这样试图探查他的伤口。 他压下那份稍纵即逝的慌张,略微动了一下手指,装作不经意地滑过津行止的手心:“你这种态度,不怕我觉得自己没做错吗?” 直到确认殷染的过敏症状已经消退,津行止才甩开他的手:“都是成年人,总不至于只有‘做错了事后拿到糖,就以为自己做对了’的辨知力吧。” 殷染幽幽地看了津行止一眼,目光落在他唇间已经结痂的伤口上。 津行止斜视他一眼:“我们重新谈谈条件吧。” 殷染饶有兴致地抬起眼,对上津行止的眼睛:“怎么说?” “我认真教你所有你不懂的事物,尽我所能帮你快速融入。从今以后,你安分些。” 殷染在津行止的话语里听出一些别的意味,于是问道:“安分……是指对你,还是别的?” “你理解的全部。” “哦……”殷染坐上了津行止刚刚坐上的椅子,“你应该知道,我了解一切只是时间问题。现在苦恼的,是你——” 他又指了指外面:“和他们才对。” 短短几天,殷染早已不像当初那样被动了。 短期内他们四个人谁都不可能和组合解绑,为了避免殷染以这种半清不醒的状态继续带给组合负面影响,对他的教学是势在必行的。而这一点,显然已经被殷染看穿。 津行止松开紧咬的牙关:“那你想怎么样?” 似乎是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殷染单肘搭上桌面,淡淡道:“我要你的血,两天一次。” “不可能,我的行程、身体都不被允许。”斩钉截铁地拒绝后,津行止在殷染的审视下迟疑了一会儿,才勉强松口,“最多,一月一次。” 殷染直接被这个条件逗笑了:“小东西,你是想饿死我?” “……”津行止嘴角一抽,“你再这么叫我一次,我保证你可以卧床半月。” 听到这样的威胁,刻在骨子里的桀骜险些影响了殷染的情绪。但好在那种影响只维持了片刻,便被殷染消化一空。他双眼微眯:“你这种语气,倒是很像以前的我。看在这点上,我让你一步,一周一次,不能再少了。” “一月两次,否则约定就全部作废,我们一拍两散。” 殷染心跳一滞。 从在微博发布照片到在人前乱说话,他的目的从来都是换今天这个重新和津行止谈条件的机会。 就目前的情况而言,再如昨晚那样突袭的机会已然不会再有。而且以这副身体的状态,是根本无法强迫津行止做什么的。 如果谈崩,那么试探如何恢复记忆的计划也会随之泡汤,对他也只有百害而无一利。 殷染眉间一松,点在桌面上的指尖一收:“成交。” 裤兜里的手机忽然传来一声振动,津行止掏出手机,那是明媚发来了消息。 津行止没想到,加了微信这么久没说过话的明媚,和他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问殷染。 他闭了一下眼,把手机扔给殷染:“你先想个办法让她死心吧,这样和你纠缠在一起,对她的演艺事业没好处,别耽误了她。” 殷染看了一眼聊天记录,反手把手机扣在桌上:“我大概只知道如何让别人喜欢上我,不知道如何让她们死心。” 津行止一阵无语,脸色肉眼可见的沉了下来。 “开玩笑的。”殷染从上衣兜里拿出了那张明媚送来的票,“其实也好说,你明天送我去一趟,我保证解决问题。” “你有把握吗?” “与其担心这个,不如先担心一下你自己。” 殷染起身靠近,抬手搭上津行止的衣领,左右摩挲起来:“约定就是用来履行的,现在,你是不是先表示一下你的诚意?” 正文 20.“你不是想玩吗?” 津行止垂眸看向殷染的手:“比起我,我觉得你才是那个更该拿出诚意的。” 说完,他抓住殷染的手腕,把他的手一甩。 这种举动也在殷染意料之中,他自然后靠,双手搭在桌子上:“好,不急,就等处理好她的事,我有的是耐心。” 津行止不悦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就听见了不远处传来的经纪人的脚步声。 那脚步在靠近时缓缓放轻,带着几分偷听的意味。 就在这时,殷染忽然直起身,压低的声音带着一丝委屈:“我错了,我就是生病生迷糊了,真的没有下次了。” 津行止睨视过去,冷笑一声。 他倒是没看出来,殷染居然还有当绿茶的潜质。 他还没开始反击,经纪人却忽然打开了门。她瞟了一眼殷染,压低声音道:“行了行了,差不多了。行止你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津行止气不顺地看向殷染,发现他竟像是认错般地低着头,和刚才嚣张的他完全判若两人。 津行止舔了舔牙床,简直想给“人间变脸艺术家”鼓鼓掌。 见津行止的表情不太对,经纪人立刻拽住他的胳膊,把人拉了出去。 把人拉出了好远,经纪人才劝慰道:“你的脾气怎么又上来了,我都没这么生气了。你想想,你还欠他钱呢,要是动手了终归是不合适。” 经纪人没踩在点子上的话,津行止一句也没听进去。他微微回过头,竟看见殷染靠在门框上,双指并拢在嘴唇上对着他弹了一下。 “……” 经纪人颇佩服地“啧”了一声:“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他能这么听话,你到底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津行止嘴角一抽:“我说我打服的,你信吗?” 短暂地惊愣后,经纪人尴尬地笑笑:“不说这个。今晚温引和池驰就能从外地赶回来,你去给他俩补补课,别让他们不小心露馅了。” 津行止应声,转而问道:“热搜怎么样了?” “基本稳定了,不然我哪有空听你在这开玩笑。”胡姐笑道,“说到底,你和殷染都是我手下的艺人,但明媚就不一样了。那边又要撇清关系,又得稳住CP粉,公关能力又一般,那些乱糟糟的事现在已经完全盖过了你和殷染的词条。” “明媚那边不太好?” “很快会好的。”经纪人拿出手机,点开一个营销号的主页,“有明媚的粉丝做了综艺现场的简单repo,矛头直指何桥。等综艺一播,那些骂明媚的CP粉都得心疼回去。” “嗯,”津行止放心似的点点头,“不过,你好像并不意外明媚和殷染的事。” 经纪人摆摆手:“嗐,这不是我觉得殷染为了明媚过敏住院的事不简单,就去了解了一下嘛。这才知道,明媚的父亲是殷氏元老级的人物,那这俩人也算青梅竹马。” 说到这,经纪人话锋一转:“说起来,你要帮我看着点,他俩要是有什么端倪,你得给我透个信。” 想起明天晚上还要带着殷染去找明媚,津行止假装咳了一声,心虚地应下。 · 晚饭后,在屋里谱曲的津行止在楼上听到温引两人回来的声音。 他等了一会儿,原本打算先去找池驰,却发现他并不在房间里,于是转身走下楼去。 他才敲了一下门,房间里就传出一声“请进”。 房间里很静,连灯光好像都比外面要暗一些,使得窗外的月光明亮更甚。 温引正坐在桌前,桌子正中央摆着一个类似策划案的东西。 温引向旋转椅的椅背上一靠,借势转过身来:“这么晚,怎么了?” 见温引的情绪不高,津行止开门见山地打开了话题:“是为了最近我和殷染总是出现在热搜上的事。” 温引浅笑道:“明白,自然是要帮你们圆谎的,这种小事不用特意跑一趟。” 津行止表示感谢地点点头:“那我就不耽误你了,你早点休息。” 就在津行止转身准备结束今晚会面的时候,他身后又传来温引的声音:“我听说,你要去演戏?” 津行止脚步一顿,“嗯”了一声。 “你为什么要进这个圈子?” 面对温引突如其来的疑问,津行止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但温引却并没有在等他回答,而是自言自语地继续说:“我是为了一个人。” 说着,他起身把刚才摆在桌上的策划案往津行止手里一放:“这个综艺不久后就会公开甄选,公司里能和我一争的,只有你。你想要我手里的什么资源都可以,代言、杂志,只要是我的都可以给你,我只想要这个综艺。” 似乎是没想到温引会说这些,津行止隐约觉得手里的策划案沉重了许多。 沉默片刻,津行止迟滞地翻起来。 与其说这是个综艺策划案,倒不如说它更像是一个纪录片的策划案。其核心内容,就是让艺人花费几个月的时间去真实备战高考,以此激励青少年奋发学习。 津行止无法评说这个策划的好坏,就单说要花费几个月的时间,想让公司答应,都是个难题。 当他大致浏览到最后一页的时候,温引又道:“在舞台上的时候,我看得见你眼里的光。你是可以成为所有人星星的人,而我,只想自私地做‘他’的星星。” 津行止心尖一酸,埋在心底的柔软被触动,漾起涩涩的回忆。 他忘了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当他回过神来时,已经回到了房间。 坐在房间里,看着繁星闪烁,津行止陷入沉思。 当年,他因为小舟阳的病被迫入了这一行。两年来,他比所有艺人的训练时间都长,比左右一人吃的苦都多。 但其实,如果他不这么努力,赚的钱或许只多不少。 可每当他有这种想法的时候,就会想起小舟阳说的话,想起那些因为他而收获了幸福的人。 原来,他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和他认为的不一样。 津行止轻笑一声,嘲笑自己当局者迷,竟到如今才搞明白自己的想法。 他突然有些庆幸自己没有因为现实而被迫选择那条会后悔的路。 窗外,夜色诉说着温柔。熙攘的车流交汇,带起光流的耀眼夺目。 每个人都在为自己奔来往走,尽管没人知道抵达目的地前会发生什么,但至少,找对了方向,就成功了一半。 · 直到第二天中午,津行止才想起他还没嘱咐过池驰不要乱说话的事情。 趁午饭时间,津行止抓紧给他打了电话,才终于放下心来。 电话刚挂断,微信里弹出了验证通过的消息。 向司夜确认了对方不知道他的身份后,津行止才向医生咨询了“一个心理疾病被治愈的人性格大变”的可能性。 趁休息的间隙聊完,津行止又投入了紧张的工作中。 晚饭前,他的通告终于宣告结束。 他给殷染打了个电话,让他准备出门。 为了避免两人在外吃饭被拍到,津行止随便买了两份轻食。 在楼下等待的时候,津行止在车上解决了晚饭。 殷染一上车,闻到了熟悉的蔬菜味,就直接拒绝了。 他当然不是不饿,只是盘算着速战速决,早点喝到津行止的血而已。 车开了几分钟,他突然点了点津行止的椅背,问道:“这里有花园吗?那种,可以摘花的地方。” 津行止反应了一下,才明白殷染是想要买花。 这不禁让他感到费解,甚至一度怀疑殷染究竟是去干什么的。 从后视镜里瞥见津行止脸上的疑惑,殷染温声道:“合作的基础是信任,我们之间这点信任都没有吗?” 津行止无奈,转行至一条人少的小巷,选了一家没什么人进出的花店。 他推开车门:“说吧,要什么品种的花?” “玫瑰,”殷染道,“红玫瑰。” 津行止紧皱眉头,话到嘴边又换了一句:“你最好能解决明白。” 一路行驶到明媚约殷染的地点,津行止找了一个相对隐蔽的位置停下车。 殷染捧着玫瑰从后座下车,径直绕到前面。 见殷染拉开前门,津行止不解地仰起头:“你不会让我和你们一起吧?” 接着,那束花就被送到了津行止手里:“花是送你的。” 津行止怔了一下,轻嗤道:“把我买的花送我,你的算盘打得可真响。” 殷染将笑意缓慢滑进眼底:“我还以为你会有惊讶或者高兴的反应。” 但津行止显然并不买他的账:“你现在怎么浪,我都不觉得惊讶。” 殷染含着笑直起身,理了理花束最中心的一朵:“走了,别太想我。” 他刚走出一步,背后就响起了津行止熟悉的嫌弃声:“想得美。” “但我会想你的。” 殷染双手插兜,头也不回地继续前行。 没走多远,他就见到了今晚的另一个主角。 明媚戴着口罩,墨镜后眉眼弯弯,他对殷染招了招手:“晚上好啊~” 殷染把明媚送他的那张票转手交回:“晚上好。” 事实上,殷染并不明白看电影是个什么活动,直到两人一起安静地看了近30分钟后,他才知道这似乎是个很耗时的事项。 其实殷染这次来,也不单单是要断了她的想法。主要也是想借着这个机会,了解一下“殷染”的家庭,以备不时之需。 中断电影似乎不是个礼貌的做法,殷染只好开始他的试探。 他切换成闲谈的口吻:“我们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了?” 明媚眨眨眼,似在回想:“如果不算镜头前的话,大概有半年多了。” “你觉得我家里人怎么样?” 明媚的语气明显有点迟疑:“挺,挺好的啊。” “我想听实话。” 停顿了一阵,明媚才放下手中的无糖饮料:“其实,我觉得你父亲有些专断,也不够公平。明明有三个孩子,偏偏对你这么差。” 殷染淡淡道:“我现在不是也挺好的吗?” “如果好的话,你现在至少应该和我一个公司,而不是被送到对家公司手里折磨,网上也不会有那么多对你不利的流言。” 听到这,他已经大致能了解“殷染”的境况了。怕再问下去会穿帮,殷染见好就收,转而执行起津行止交代给他的任务。 “你以前真的觉得我很讨厌吗?” 明媚苦笑着望过来:“你大概是忘了,我那时候不喜欢你,是因为你也不喜欢我。所有情感都是双向的,你待我好一分,我就可以回你两分。所以……” “但如你所说,我在家中地位低微,还有流言加身,对你的事业会有影响。这一切都说明,我不是你的良配。上次的事,也只是举手之劳,换作任何人,我都会帮忙。所以,婚约——” 说到这,明媚忽然打断了殷染:“不用这么着急,虽然我们一直认识,但也并不熟悉,互相给个机会不好吗?” 殷染眸色一沉。 他能清楚地感知到明媚明白了他的意思,只是不肯放弃而已。 就在他准备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明媚突然站起来,小幅度地转了转脖子:“这部电影一点也不好看,下次我们再看点别的吧。” 殷染安静下来,不再试图通过言语沟通叫醒“装睡”的明媚。 明媚以公寓就在附近为由拒绝了殷染送她回去的请求。 离开的路上,殷染边走边想办法,一抬头正好看见津行止的车正停在路旁的树下。 他顿生一计,径直向车辆走去。 此时的津行止正靠在后车座上,一双长腿无处安放地窝在座位之间,看上去有点憋屈。 殷染拉开后车门的动静吵醒了正在休息的津行止,但他却没有收束动作幅度,并没有让对方继续睡下去的打算。 他单膝跪上后座,另一条腿撑在座椅之间,单手搭上津行止的颈项。 之前被他吸吮过的位置此刻已经几乎看不见痕迹了。 殷染用他干燥的指腹轻轻摩擦着仅剩一点浅红的皮肤,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低声道:“这么好看的脖子,不留点印记真是可惜了。” 津行止用力抵住殷染,正准备把人掀出去,殷染的手指却忽地一顿:“别乱动,明媚在看。” 越过殷染的遮挡,津行止竟真的透过车窗看见了不远处明媚的身影。 明白了殷染的意图,津行止松了一半力气:“你这是没搞定,找我帮忙?” 殷染不说话,指尖挑起津行止颈间的领带,向后一扯。 细腻地摩擦带起光滑的声响,顺着听觉在津行止的心头扫过一片轻羽。 津行止背后一僵,压声道:“你干什么?别太过分。” 殷染低头,嘴唇靠上他的颈项:“很多时候,听得再多也不如亲眼所见。见到不该看到的,她不想死心都难。” “咔”的一声,他衬衫第一颗扣子直接被殷染咬碎。一半顺着领口跌到他的腰腹间,另一半掉在地毯上,带起一声闷响。 一抹凉意猝不及防地贴上被殷染摩挲到发烫的位置,舌头放肆地顺着唇缝舔舐在他的皮肤上。 “你——” 津行止才说了一个字,殷染蓦地半支起身,靠近他的脸庞。 那距离越拉越近,逐渐危险。 殷染垂眸,情.欲深重地盯上津行止的嘴唇:“不好玩吗?怎么这么紧张?” 呼吸停滞了片刻,津行止很快感受到殷染的信息素正顺着隔离贴溢出。 那浅淡的气味拂过他的皮肤,勾起潜在的生理吸引。 他魔怔似的吻上殷染。 他反击的力道太大,直接让殷染磕在椅背上。 脊骨和椅背碰撞,发出不小的声响,殷染却一声没吭。 津行止用力,把殷染扣在后车座位上。 狭小的空间让两人施展不开动作,空气的温度都因为扩散不开的体温而上升。 津行止俯身而下,眼底糅杂着一种不甚清醒的暗。他强势地扳住殷染的下巴:“你不是想玩吗?” 说完,他直接咬上殷染的嘴唇,亲吻咬噬。 鼻息交缠间,互不相让。 正文 21.“你比我更需要清清心。” 这一带的路灯间隔得格外远,让津行止停车的位置显得有些暗。 看着不远处微微摇晃的车身,明媚似乎终于明白了殷染的明示和暗示里隐藏着怎样的劝告。 她垂眸停留了片刻,转身离开。 车内,殷染再次试图撑起身,却仍被津行止死死地压在座位上。 这样的压迫感令他觉得不适,但他却无法挣脱。 换气的间隙,他终于抓住了椅背。 只是他刚借力直起身,就再次被津行止压在车窗上。 “嘀——” 一辆路过的车按下喇叭,刺耳的长声透进车窗,落在两人耳中。 津行止半松开禁锢殷染的手,向窗外望去。 路过车辆的灯光忽而一过,照亮不远处早已空无一人的位置。 身侧,殷染意犹未尽地抿了一下嘴,想帮津行止擦嘴角。 他的意图很快被津行止发现,津行止向后一撤,尽可能地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 殷染松了松肩膀,抹了一下自己发疼的嘴角。 紧接着,一阵疼痛爬上殷染的后脑。他眼前模糊地闪过自己被人围攻的画面,而那时,他似乎就是在这样擦拭嘴角。 脑内,一阵嗡鸣穿透殷染的耳腔,令他听不清津行止说的话。 他努力保持着微笑,失力地倚上车门,令自己看上去和平时一般无异。 津行止不知道殷染又在搞什么,既不答应也不反驳。 但该警告的话他已经说过了,该给的教训他也给过了。至于殷染怎么做,他只能随机应变。 他拉开车门,换到驾驶位上,驱车回到公寓。 车开到一半,殷染已经从迷糊的状态下清醒过来。 他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津行止,又静默地移开了眼。 原本靠近津行止的脖子时,他是打算咬他一口的,但想起之前和津行止亲密接触时他都会昏厥,他决定找个稳妥的时候再行打算。 只是他没想到,津行止这次居然没有对他的招惹视而不见。 尽管他不知道为什么这次获得的记忆只是一闪而过,但他至少肯定了恢复记忆的条件是与津行止有亲密接触。 返回公寓后,津行止把人送回房间,便不再理睬他。 · 翌日,早6点。 津行止从被窝里伸出他修长的双臂,把被子往下一拉,胡乱地把床头柜上的手机闹钟抓起来,连按了好几下。 但手机却偏偏和他作对,硬是不肯噤声。 津行止半支起身来,向床头柜的方向靠拢,却意外压到了什么。 他睁开半合的双眼,正对上了殷染不怀好意的目光。 “早安,亲爱的。” 那种眼神令津行止惊起一身颤栗,差点滚下床。 殷染拉了拉被子,向他靠过来。指腹从他的锁骨上滑到侧颈,又摸上他的耳垂。 只不过是愣了一会儿,殷染似乎离他更近了。 近到鼻尖相碰,呼吸交缠。接着殷染吻上他的唇角、侧脸、最后停在他的耳根上:“不想要我吗?” 炙热的吻落下,泛起的酥麻沿着津行止的皮肤扩散开来。 津行止往后一撑,却支了个空。 这一下直接惊醒了津行止,他这才发觉刚才的一切只是自己的梦。 手机的闹铃响起,每一个音符都在提醒着津行止他刚才荒诞的梦境。 他使劲拍了两下脸,迫使自己清醒过来。 忽略下.身的尴尬,津行止起身向浴室走去。 冰凉的水拍在脸上,望着镜子里自己略微发红的面颊,津行止终于知道之前司夜说压力太大容易欲求不满的话并不是玩笑。 但就算做那种梦,为什么要晦气地梦见殷染呢? 津行止郁闷地朝墙上一靠,长叹一声。 这时,有人敲了敲他房间的门:“津老师,你醒了吗?胡姐让我来喊你一下。” 听声音,是小唐。 津行止走出浴室,想起自己还没换衣服,便隔着门和她交谈起来。 “怎么了?” 小唐长“嗯”一声:“殷老师今天还是休息的,我看你总是一个人出去,就和胡姐申请跟你一天。” 说起来,自从上次殷染录制综艺时发生意外,小唐已经休息好几天了。想着小唐或许是担心一直没事做会被辞退,才提出这个请求,津行止便没有推辞:“好,我知道了。” 小唐的嗓音立刻提高了一个度:“那津老师早餐想吃什么?” “都可以。”津行止叫住了要走的小唐,说道,“方便的话,帮我带杯清火茶。” 殷染的生日会在即,最近大家都忙得不可开交。 好在生日会那天津行止不是主角,他也算可以趁机偷个闲。 算起来,今天应该是殷染综艺播出的日子。 有胡姐把关,他相信殷染替明媚解围的那段应该能被剪进去,刚好也可以解开明媚被CP粉追着黑的困局。 说起明媚,津行止隐隐有些担心。 一回想起昨天晚上他们的暴力解决方式,津行止刚刚平静下来的心情就又乱作了一团。 他糟心地收拾好自己,想趁时间还早出去透个气。 雾气的清凉帮助他整理好尴尬的情绪,他拿出手机。 两年前,津行止因为不放心,特意请了一个熟识的邻居来照顾小舟阳的起居生活。 津行止给她丰厚的薪水,只希望她尽职尽责地照顾小舟阳。 之前她女儿坐月子,离开了两个月,津行止才无奈请了新保姆。恰巧新保姆被小舟阳的父母辞退,津行止就又把人请了回来。 这个时间,她应该已经醒了。 津行止拿出手机,给她拨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保姆阿姨和他说了这两天发生在小家伙身上的趣事,并告诉了他小舟阳很快就可以出院回家调养的好消息。 津行止放心地挂断电话,正迎上一大早就来到公寓的经纪人。 见到津行止,经纪人快走了两步。 她掏出手机,调出两组图给津行止看:“我正愁呢,你给我出个主意,生日会那天我们选服装赞助商的哪个系列比较合适?” 津行止略显惊讶地扬眉:“是哪个品牌方这么硬气,敢为殷染提供服装?” 说起服装赞助,就不得不说上次殷染穿着某品牌的衣服和路人发生冲突的事。 那件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有网友深扒出那件衣物的品牌供应方,纷纷避雷。 无辜受牵连的品牌方一度欲哭无泪,而这件事直接导致了后来没有一家品牌愿意借给他衣服。 “这不还是看在了你们几个的面子上嘛。”经纪人苦笑着把手机推过去,“你看看。” 津行止象征性地翻了几下,随便点了一张图片:“就这套吧,好看。” 经纪人颇为赞同地点点头:“我也觉得这个好,绅士贵族风,肯定能引起一波热议。” 津行止连“嗯”两声,环视一周,才神神秘秘地把经纪人拉到一侧,小声道:“殷染性情大变的事,我想我可能找到原因了。” 听到这,经纪人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去,她收起手机,开始认真听津行止说话。 “他以前应该是有很严重的抑郁症和狂躁症。” “以前?”经纪人成功抓住了他话里的重要字眼,“你是说他现在治好了?你又怎么知道的?” 津行止连续眨了几下眼,开启了胡编乱造模式:“我之前在殷染的垃圾桶里,发现了几张被撕碎的纸条和几个空药瓶。我拿着纸条和药瓶去找了医生,是他给我提供了这种可能性。所以我猜,这就是殷染最近这么异常的原因。” “啊……这我倒是忽略了。”经纪人咬了咬嘴唇,“我手下所有艺人的常规体检和心理报告都在我办公室,唯独没有他的。这样看来,是殷家一早就知道他有问题,才不允许他在外检查啊。” 她抠了抠手指,颇为难地深思起来。 见胡姐深信不疑,津行止乘胜追击道:“他大病初愈的话,总会有点奇怪的行为,所以你也不必那么生气。” 经纪人颔首:“其实利益受损最严重的人就是你了,你都不在意,我还能说什么。” 说完,经纪人拍一下津行止的肩膀就要走。 津行止叫住她:“姐,你要不要透露些风声出去?殷染的综艺今晚就会播。要是他的性情在观众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改变了,难免——” “不用你担心。”经纪人笑着说完,便离开了。 解决了一件大事,津行止长舒一口气。 经纪人刚走,动作颇快的小唐就已经回来了:“津老师,你的早饭和去火茶。” 跟在小唐身后的,还有从公寓里走出的殷染。瞟了眼津行止手上药色的清火茶,殷染故作惊讶道:“有什么事让津老师心不静了吗?” 津行止瞪了殷染一眼,直接把手里的茶丢到他怀里:“我看你比我更需要清清心。” · 生日会的前一天晚上,月亮格外得圆。 透亮的月光将周围的云层打透,像是在晶莹的玉盘边围了一层发亮的棉絮。 小唐把第二天要穿的衣服熨好,送到了殷染房间,就愉快地下班了。 而一整个晚上,殷染始终一动不动地坐在窗边,一边翻着那本《释物百科》一边晒月亮。 翻书的声音轻微,和窗外簌簌响动的风声相映成趣。 天气明明不凉,甚至还夹杂着白日未散的闷热,殷染却意外感受到一阵凉意缓慢从四肢传递上来。 但那种凉很快变成了寒,开始一寸寸地渗入他的骨节。 寒气像是察觉到自己被发现,迅速顺着血液侵蚀而上,仿佛想瞬间冻结他跳动的心脏。难以承受的寒冷,殷染很快发现,带给他这种异常严寒的,是今晚的月光。 他不由自主地抬起双眼,对上那一片毫无杂色的皎洁。 月色散在他的眸底,将一股血色充盈上他的瞳孔。 殷染的感知被无限放大,让他有回到了他从前状态的感觉。 逐渐适应了那种寒凉,殷染目光往下移,看见了他映在玻璃窗上的脸。 此刻,他的脸上俨然失去了血色,泛着不属于人类的苍白。 很快,殷染适应了那种严寒。他张开手掌,感受到原本属于他的力量正在回归。 殷染唇角一勾,血红色的眸子里闪过危险的光芒。 通告一直忙到凌晨,白天又不得闲,津行止觉得自己现在累得快要不省人事了。 他习惯性地锁上门,关上灯就窝进了床铺。 他刚躺下,门口就传来了不合时宜的敲门声。 “睡了吗?” 津行止不聋,那是殷染的声音。 但津行止现在并没有什么心情管他,敷衍道:“睡了,没什么重要的事明天再说吧。” 殷染颇有耐心地温声道:“有重要的事。” 但困意已经搅得津行止大脑运转不畅:“有也……明天再说,我起不来了。” 门口,殷染轻笑一声:“不用起来,我自己进来就好。” 殷染将手搭在门把手上,向反方向一转,门锁直接脱环,彻底失去的阻挡的作用。 殷染颠了颠因为断裂落在他手里的门把手,走进津行止的房间。 破坏门锁的响动惊动了津行止,他不甚清醒地撑起身:“你怎么进来的?” 殷染抬高手腕,当着津行止的面松开了手。 “当——”金属把手跌坠在地面上,脆弱不堪的歪倒在地。 窗外,一声巨响打破寂静的夜色。 刚才还一片晴朗的天空突然划下一道闪电,瞬间劈亮了半间屋子。 殷染嘴角勾起,猩红色的瞳孔一动,只一闪身就坐在了津行止的对面。 他强行将冰凉的指节贴上津行止颈间的动脉:“我其实,不喜欢给别人选择。” 正文 22.“这是你自找的。” 殷染直接将津行止怼在床头,牙尖靠近他突突跳动的动脉。 他刻意把动作放慢,给予了津行止足够的时间反应。 可津行止却依旧镇定,甚至连心跳的速度也只是略微加快。 这样的反应与殷染想象的完全不同。或者说,他完全没有在津行止身上找到一点捕猎的快乐。 他收起牙锋,微微后仰,审视着沉着的津行止。 大晚上经受这样的刺激,任谁大概也会睡意全无。 之前,津行止对殷染“不是人”一直存疑,但当事实摆在面前,却由不得他不信。 他平静地注视着现在的殷染。 殷染的面庞和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稍显苍白。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殷染的头发比平时长了一些,几乎能落在肩上。 殷染身上穿的衣服,似乎是之前自己随手指给经纪人为生日会准备的那一套。如今穿在身上,倒像是为他量身定制的一般。 月光下,光滑的缎面将衬衫的柔白展现得淋漓尽致,领口处镶嵌的红宝石宛如毒蛇的眼睛,掩藏着令人难以忽视的锋芒。就像现在的殷染,看似温和优雅,实则危险非常。 此刻,殷染压在他动脉上的手指正带给他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令他恍惚觉得下一秒就会被撕碎。 殷染眼底的光芒流转,再一次向津行止靠拢。 这一次,殷染终于在他的眼里发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紧张。 识破了津行止的伪装,殷染双唇微抿,眼眸一垂:“藏得可真好啊。” 话音落下,殷染直接将津行止压倒在床铺上。 这次,他没有犹豫,直接用牙尖刺破了津行止的皮肤。 流动的血液在口腔溢开,那是甜的,他梦寐以求的甜。 为了防止津行止挣扎,殷染死死地钳制住了他的身体,这各动作满足了他强烈的征服欲,配合着津行止脖颈间传来的微颤,一度让殷染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感。 津行止再次挣动,试图让殷染松手:“殷染,别太过分。” 但是很明显,正在兴头上的殷染完全没有听进去。 津行止咬紧牙关,连带着皮肤也微微紧绷起来:“殷染,我最后说一遍,你别太过分。” 殷染置若罔闻,吸吮的兴奋把他的情绪推至巅峰,他甚至感觉到那种带着血腥的甜味正在渗入空气,缓慢地将他包围。 血吸得差不多了,殷染克制住自己的热切,刚想给津行止种下血契,津行止却不知怎么有了力气,直接把他推了起来。 天旋地转,两人的体.位上下颠倒。 殷染抬眼,震惊地望着这个可以对抗血族力量的人类。 津行止眉头紧蹙,言语间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还有力气?” 经津行止一提醒,殷染才发觉,不是津行止的力气忽然变大,而是他四肢发软,能用的力气竟还不如他之前作为人类的时候大。 很快,空气中飘浮的血甜味给了他答案,或者他应该用他所了解到的另一种名字称呼它——Alpha信息素。 方才的噬咬在津行止的脖子上留下两道醒目的伤口,血液沿着齐整的伤口坠落,滴在殷染身上。 津行止松开一只手,碰了一下脖子上还在流血的伤口,他不自觉地倒抽了一口凉气:“真够狠的。” 津行止刚松手,殷染就不老实地想掀开他。 但事实上,在信息素的作用下,他早已没了逃脱的力气。 这是津行止第一次在殷染脸上捕捉到不悦。 为了防止意外情况的发生,津行止收敛了部分信息素:“咬也咬了,现在能好好说话了吗?” 殷染一言不发,一种强烈的挫败感正渗透着他的情绪。 他突然想起之前在书里看到的对“信息素”这一名词的描述,好像是说它是一种能够双向影响的存在。 他微微抬起他还能移动那只的手,搭在了自己的后颈上。 津行止困惑地看向他:“你又想干什么?” 下一秒,殷染抓住隔离贴的一角,竭力向外一扯。 津行止来不及阻止,薄如蝉翼的隔离贴就从殷染的手中坠落在地。 没有了隔离贴地阻碍,殷染的信息素一股脑地涌了出来。 他回想着之前释放信息素的感觉,成倍地递加着释放的浓度。 暴增的信息素让津行止头脑一昏,手上的力气也随之一松。 但那种松懈还不足以让殷染找到挣脱的机会。 津行止微磨齿尖:“别疯,把你的信息素收起来,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津行止的反应似乎让殷染很满意,他舔了舔牙尖:“若我不收呢?” “这是明目张胆地勾引,”津行止压低声线,嗓音里不由自主地染上暧昧的色彩,“懂吗?” 言谈间,殷染毫不在意的又把信息素浓度升高了一个梯度。 SⅡ级Omega的信息素到底还是强烈,津行止的腺体有些压不住,开始不受控制地释放起信息素。 再这样下去,非出事不可。 他从殷染身上弹开,胡乱地拉开床头柜,找出了一针抑制剂,毫不犹豫地扎进血管,一推到底。 殷染的身体开始躁热,脸上倒是恢复了平日的神采:“你不敢了?” 一句“不敢”落在耳畔,津行止直接掰断了手上的针管:“这是你自找的。” 他把针管往地上一掷,单膝跪在床上,拉住殷染的裤腰带,将人向自己的方向拖了一段,不由分说地俯身咬在他的腺体上。 生理上带给Omega的屈服感让殷染产生了一种臣服的渴望,可心理上的拒绝却让他抵住津行止,试图阻止这一行径。 滚烫的信息素没入他冰冷的后颈,带给他一种“做人”的感觉。 一种从未体验过的舒.爽顺着后颈传入身体的脉络,却在达到高峰时突然消失。 殷染睁眼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在一片迷雾之中。 那种熟悉的感觉令殷染意识到,他又一次陷入了过往的回忆中。 雾气的尽头,是一条马路,很显然,这不是他曾经生活的地方。 虽然有些迷惑,但殷染还是走了过去。 路上,淅淅沥沥地下着雨,川流不息的车辆带起细小的泥水,又很快被碾压回去。 一辆银色轿车从他身边驶过。 车里坐着一家三口,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在后车座上欢快地哼唱着,气氛一片融洽。 男孩的眉眼给殷染一种熟悉的感觉,于是他看了过去。 “哐——” 巨大的撞击声刺得殷染耳膜生疼。 刚刚还在正常行驶的车子,此刻正被压在一辆卡车底下,车身严重变形到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空气中,血腥味和焦糊味交织在一处,连同呼吸一起残忍地绞着鼻腔。 车的前半部分已经完全被碾碎,只有后半部分还存留着些许空间。 残存的银色后车门歪斜地打开,刚才还在哼歌的男孩浑身是血地爬到车外。 他滚了半圈,趴在了潮湿的马路上。 纵然无力,他还是很快从地上爬起,重新拉开残破的车门。 男孩把半个身子探进车里,边呼唤边试图把母亲从车里拉出来。 可女人的腿被死死卡在空间狭窄的金属堆里,任凭男孩怎么努力都无法移动她分毫。 殷染快步靠近,刚打算伸手帮忙,就意识到自己只是在一段记忆里。 男孩回过头,看了眼空无一人的马路,绝望地再次尝试。 那眼神里熟悉的坚毅终于让殷染认出,那男孩是津行止。 男孩的目光终于扫到了被灰尘包裹的手机上,他颤抖着拿起手机。 手机的屏幕一半亮一半暗,划开分明的界限。 顺利拨通了电话,小行止的眼里终于透出一丝喜悦。 求助电话刚挂断,母亲就有了清醒的迹象,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男孩噙着眼泪,拉紧母亲的手:“妈妈,我刚刚已经找到人来救我们了,会有人救我们的。” 女人费力地喘了两口气,余光瞟过已经完全看不到的车头,把视线移回小行止身上。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嘴角的弧度却因为鲜血显得格外戳心:“行止,你要记住。无论什么时候,你都要记得,爸爸和妈妈都是爱你的。” 空气里,泄露的汽油味愈来愈浓烈。 女人咽了咽,指向远处的灯光:“儿子,你看见那边的光了吗?电话那头的人还有很久才能到,你朝着那个光走,在那边找到人,妈妈就能得救了。” 小行止转过头,胡乱地点着头:“我马上就去,妈妈,你一定要等我。” 男孩拖起沉重的身子,艰难地起身,一瘸一拐地向外走。 他一步也不敢停,生怕耽误一分一秒。 车上,奄奄一息的母亲将她最后的视线放在孩子的背影上。 “轰——” 冲天的火光里,母亲动了动口型,便被永远的地留在了那里。 男孩脚步一顿,呆滞地转过身。 黏腻空气被爆炸冲散,带来令人窒息的热度。 “爸——妈——” 男孩圈在眼眶里的眼泪簌簌而下,夹杂着无可挽回的绝望。 男孩跌倒在地,爆炸迸溅的碎片擦过他的脖颈,留下斑斑血迹。 殷染抬了抬手臂,心口像是被什么塞住,最终还是无奈地放了下手。 这是殷染第一次觉得,血色,是一种残忍的存在。 殷染眼前一白,画面突然全部消失。 他缓缓睁开双眼,心头的闷堵却只增不减。那种莫名的感同身受使他陷入一种陌生的恐惧之中,直到,他看见那和记忆里一般熟悉的眉眼。 此刻,他正枕着津行止的手臂,而津行止的脸距离他只有半臂远。 微亮的光线透过白纱落在津行止的侧脸上,将他的五官勾勒得更加深邃。 昏迷前的那种寒冷已经退去,他的感知力也退回了之前那种半吊子的状态,仿佛昨晚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他的一场幻想。 他的目光略微从津行止的脸上偏开,刚好看见了他脖子上醒目的咬痕。 这还是殷染第一次近距离观察自己咬合所留下的痕迹。 因为对人类血液的诡异厌恶,这还是他第一次吸食人血。不得不承认,那种感觉比他想象的还要美妙。可现在,看着那伤口,殷染的脑子里浮现的却都是那段记忆里津行止倒在地上脖颈流血的模样。 津行止的领口是敞开的,靠近心口的位置似乎有一道陈旧的伤疤。 这会是那场爆炸中留下的吗? 殷染平生出几分悲悯,顺着手臂向津行止靠过去,又向下移动了一点。 接连的动作让昏睡中的津行止苏醒过来,他才睁开眼睛,就发觉殷染正朝着他的脖子靠近。他刚要撤身,后背忽然被殷染扶住。 “别躲,我不是那种意思。” 与之前殷染用过的所有语气都不同,那声音轻柔低沉,更像是在安抚。 津行止动作一滞,忽然觉得殷染像是丢掉了他平时满是尖刺的盔甲,温和到毫无攻击力。 后背只是僵了一下,殷染的舌尖已经舔上了他的脖子。 不带任何吸吮,也不似任何撩拨,殷染的动作更像一种原始的处理伤口的办法。 片刻后,殷染撤开。可伤口似乎除了湿润了些,并没什么不同。 他低叹了一声:“如果当时你不推开我的话,我应该可以帮你愈合的。” 殷染轻叹的气息落在津行止的颈间,带起的生理反应让他瞬间清醒。 津行止支起身,刚想说些什么,就下意识瞟了一眼殷染的后颈。 停顿了一会,津行止泄了口气:“你咬了我一口,我也咬了你一口,算我们扯平了,你走吧。” 闻言,殷染也从床上坐了起来。听到津行止说的“咬”他才后知后觉地轻触了触自己后颈。一阵疼痛袭来,殷染咬牙忍下。 他没再说话,直接从津行止的房间走了出去。 看着痛快离开的殷染,津行止的头脑有些发蒙。 胡思乱想了半天,津行止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 他拍了拍自己昏沉的脑袋,昨晚的记忆开始缓慢回笼。 成功被殷染激怒后,他就直接强制标记了殷染。可标记刚完成,自己好像就不省人事了。 津行止还在纳闷,突然瞟到地上被他掰断的抑制剂针壳。 他忽然想起来司夜之前曾开玩笑,说要在他的抑制剂里加入安眠药强迫他休息的事。 他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拿出装抑制剂的盒子。 果然,盒子里夹着一张字条,上面司夜的字迹简洁:「好梦,不谢。」 “……”津行止把字条往地上一甩,不爽地拿起手机,发现现在是凌晨4点半,又默默把手机放下了。 他掀开半搭在身上的被子,走进浴室打开了浴室灯。 看着脖子上的伤口,津行止十分后悔昨晚放任殷染发疯的行为。 津行止比量着拢了一下衣领,发现两个牙尖造成的伤处应该可以被遮住一个。这样看的话,倒怎么也不像是被咬的伤口。 这样,就足够了。 从他答应殷染可以用吸血当交换条件的时候,他就想到了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竟能骇人到如此境地。 这是他第一次觉得S级Alpha信息素是有用处的,如果他当时再犹豫一会儿,就真的无法预知会发生什么了。 昨天的殷染,手凉到像冰块,眼瞳透着反常的红,速度快到让人看不清,力气大至成压倒性姿态。 而今早,他显然已经恢复了“人类”状态。 水龙头“滴答”着发出声响,一声一顿地钻进津行止的耳朵。 他扒在洗手台边缘思索了半天,才想起昨晚是农历十五,一种离奇的联想闪进了他的脑海里。他从浴室里走出来,开始搜索传说中吸血鬼和月圆之夜的关系。 检索的结果和他预想的不谋而合,异志传说里确实有吸血鬼会受月圆影响的说法。 沉默了一会儿,津行止坐上床,失神地靠在床头。 这时,楼下似乎传来开门的声响。 津行止知道,那是池驰和温引回到公寓的声音。 为了赶上殷染的生日会,这两人应该是坐了夜班的飞机回来。 也幸亏是这样,不然昨晚那一番折腾,不露馅才怪。 缓了一会儿,津行止这才想起来殷染似乎是把隔离贴给撕了。 昨天情绪过于激动,津行止有些心虚自己是不是在他腺体上留下了印记。 想到殷染今天还要出镜,津行止忍不住想去确认一下。 他拿起杯子,把新的隔离贴塞到衣兜里,假装下楼接水。 在客厅了逛了一圈,确认没人后,津行止直接走进了殷染的房间。 他向里望了一眼,殷染的声音却从他身后传来:“这就想我了?” 津行止转过身,殷染带给他的感觉,早已没有了之前的脆弱感。 不过,殷染换上了他一贯张口就来的油嘴滑舌,反倒让津行止生出一种安心的感觉。 看着殷染湿漉漉的头发,津行止的双眼倏然睁大:“你洗澡了?” “怎么,不能洗吗?”殷染扬眉,“你这个表情什么意思?是觉得我身上少了你的味道?” 津行止一拍脑门,焦灼地来回捏指尖。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刚被标记的Omega,腺体是绝对不能碰水的。 他伸手想扶一下殷染,却又失措地放下手。 看着有些慌张的津行止,殷染轻笑着从墙上支起身:“你怎么了?我就是喝了点你的血,你不至于精神都错乱了吧?” 津行止懒得理会他的冷嘲热讽,拉过窗边的椅子,坐在了床边,拍了一下床铺:“你过来。” 殷染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坐在了津行止对面。 “转过去。” 殷染轻挑眉毛:“你又——”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津行止直接搭着双肩转了过去。 津行止轻拉下殷染的衣领,清晰地看见了自己的齿痕。 洗澡留下的湿润还浮在皮肤上,致使咬痕的周边都在泛红。 津行止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问道:“舒缓剂呢?” 殷染没回答。 津行止扫视了一圈,在床头柜上发现了那瓶上次从司夜那边拿来的通用舒缓剂。 他站起身取过来,对着殷染的腺体一喷,竟然发现里面一点药都没有了。 津行止心口突跳了一下:“你最近不会一直腺体疼吧?” 殷染嗤笑一声:“怎么会?只是它洒了而已。” 以这种舒缓剂瓶身的设计,是根本不可能洒出药的。 津行止懒得拆穿殷染,只是抿了抿嘴唇。 以现在的情况来看,通用舒缓剂已经不能解决问题了。 但S级Alpha和Omega的所有性腺药物都是稀有品,在普通的药店根本买不到。虽说他能通过司夜拿到S级Omega的性腺药物,但现在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还有不到一个小时,殷染就会开始工作。若是中途出现什么闪失,那就真是一发不可收拾了。 对于Omega来说,Alpha的信息素就是最好的舒缓剂,尤其是对方还带着自己标记的情况下。 没有告诉殷染腺体不能碰水是他的失误,他自然是不能袖手旁观的。 他的喉结上下滚了一圈,说道:“不想继续疼的话,就别动。” 津行止微微低头,嘴唇贴在了殷染的腺体上。 殷染周身一紧。 但很快,那种温暖的感觉开始抚平他的疼痛和不适。 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靠进了津行止的怀里。 · 公司原本给生日会的预算很少,被殷染在演唱会上用一句“我想要他”造势之后,也算很给面子地增加了用款额度,让生日会也算是看得过去。 生日会比津行止想象的更加顺利。 在他信息素的抚慰下,殷染的状态很好。偶有他不懂的环节和言语,他也能巧妙化解危机。 到最后一个环节,所有成员一同上了台,粉丝们的热情高涨,气氛很快被推至高.潮。 主持人开启了全场最后一个互动游戏。 4个被随机选中的粉丝相继上台,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就在主持人准备开启游戏环节的时候,其中一个粉丝突然向主持人挥手致意。 主持人走到她身边,刚想问她,女粉丝就一把夺过话筒,深情地向殷染望过去:“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我想代表台下所有的姐妹祝殷染生日快乐!” 主持人笑笑,刚要拿回话筒,女粉丝又道:“我们给殷染精心准备了一份礼物,可以现在送给他吗?” 看着女孩期待的眼神,主持人松了口:“礼物在哪?如果太远的话……” 女孩立刻走向前,向第一排的姐妹招了招手,示意她们送上来。 她兴奋地接过箱子,放在了殷染面前的桌子上,提了一下脸上的口罩,便开始拆起来。 在所有人的注视和镜头的拍摄下,女孩从箱子里拿出两个水球,直接往殷染身上砸。 掺着红色颜料的污水顺着殷染的发丝和脸颊流下,宛如血水。 正文 23.“不抓紧偷个情吗?” 殷染用指尖碰了一下自己的眉心,注视着手上的鲜红。 再抬眼时,眼神里已经染上一层藏匿不住的杀意。 津行止心头一震,快步越过温引,抓住了殷染的手腕。 事件发生得太过突然,后台紧急进行处理,关停了绝大部分话筒,连场内的灯光都熄了大半。 保安迟来地把人拉下台,殷染的目光却仍旧死死钉盯在那个女孩的身上,不肯抽离半分。 “今天给你个教训,你要是继续贴着津津,还有你好看的!”见津行止拉住殷染,女孩的情绪明显更加激动了,“津津!津津你离他远点!” 女孩的呼喊声不止,殷染脚步一动,再次被津行止拦下。 津行止抬手抹掉他脸上的颜料,言语间透着关切:“有哪里疼吗?有没有事?” 视线被津行止用身体遮挡,殷染被迫看向津行止。 暗淡的灯光下,他在津行止脸上窥见了慌张,和之前被他咬时的镇静对比鲜明。 “说话,到底有没有事?” 听着津行止安慰式的询问,殷染眸色一淡。 周围乱作一团,殷染却一动不动地盯着津行止,仿佛台上只有他们两个。 他神色黯淡,想起了那些被杀戮包围,身上沾着洗都洗不干净的血腥日子。 那时候,有人给他擦过血吗? 感受着脸上纸巾摩擦的力道,殷染在回想中得出了否定的答案。 殷染藏起自己的失神,对津行止轻嗤一声:“这么紧张,你是怕我对她动手?” “是。”津行止又抽出两张纸,一边给他擦脸一边坦诚道,“但我更担心你。” 听到津行止的话,殷染眼角嘲讽的笑意一僵,意外地抬起眼。 这句诚实的回答像是一块石子,在他平静的心海里漾起细小的波纹。 殷染避开津行止即将到来的对视,又躲过他手上的动作,往台下走去:“不用了,我自己来。” 津行止觉得殷染不对劲,正要跟上去,刚巧与那份要被端下去处理掉的“礼物”擦身而过。 津行止叫住工作人员,拿起了一枚之前粉丝要扔在殷染身上的水球。 穿过水球里浓重的油墨色彩,他仿佛看见了一些不同寻常的阴影。 他将水球抄起,向盒子边缘一撞,水球登时炸裂。 浓郁的颜色铺进整个盒子,掉出几根细长的钢针。 津行止心底一震,刚要开口,就被经纪人压住了肩膀。 经纪人扣下那份“礼物”,低声对津行止道:“不要说话,你所有的行为都会被过度解读。你先去洗洗,剩下的交给我。” 台上,主持人还在安抚着粉丝们。 津行止捻了捻手上的红色染料,不停留地走下台。 顺着地上的颜料,津行止毫不费力地找到了殷染。 卫生间里光线柔和,水声哗哗。 殷染安静地冲洗着自己,夸张的红色顺着洗脸池旋转而下,也将他的妆容完全洗净。 半晌,殷染直起身,眼皮也不抬地说道:“不洗手是在等我帮你吗?” 殷染的阴晴不定让津行止捉摸不透,他走到殷染身边,打开水龙头,有一下没一下地冲着。 他不走心的清洗维持了半分钟,殷染忽然伸手过来,用力替他搓洗着手背:“台下那么多人在等着,你这么洗,是打算洗到明天吗?” 殷染的“懂事”让津行止觉得毛骨悚然,甚至忘记拍开他的手。 洗完,殷染又自然地从旁边抽出纸巾,替津行止擦干了手,从容得就像津行止才是那个被黑粉针对差点受伤的人。 等到这两人回到现场时,那几个闹事的粉丝已经被清出现场。 之后的十几分钟里,殷染若无其事地配合拍完大合照,在致谢后完成了生日会的最后一项流程。 毫不意外地,殷染被黑粉泼颜料的新闻马上占据了头条的位置。 回程的车上,气氛一度凝滞。 明明该是最耀眼的人,却成了今晚最狼狈的那个。 池驰尴尬地滑动着手机屏幕,发现公司发了个声明。他默读了一遍,惊讶地看向经纪人:“你报警了?” 经纪人从包里拿出卸妆湿巾,往殷染手里一塞,示意他把残留的颜料擦掉:“水球里藏了针,这已经不是黑粉不黑粉的问题了。今天她们能针对殷染,保不齐以后就会针对你们中的其他人。” 池驰倒吸了一口气,看向殷染:“你没被划伤吧?” 殷染笑盈盈地接过经纪人的湿巾,对池驰摇摇头。 他刚垂下眸,手里的湿巾就被津行止抽了一张,擦在了他指尖还不够干净的位置上。 殷染会意,模仿似的照做。 温引一言不发,贴心地为两人递上干纸巾。 “嘀”的一声,温引点赞公司报警声明微博的信息从经纪人的手机提示栏弹出。 她瞥了一眼温引:“怎么回事?你账号不是上交了吗?” “但你们似乎没改密码。” 经纪人无奈地瘪了瘪嘴,正打算让管理账号的工作人员用四人的账号都点上赞,池驰点赞的消息又弹了出来。 “……”经纪人一阵无语,“现在的小孩真是越来越难带了。” 津行止从殷染的外套里拿出手机:“你继续擦,我帮你。” 四人一齐点赞的词条,直接压过其他所有词条。 津行止扫视下去,在并不惹眼的热搜榜末尾上,发现了两个词条,一个在说殷染的素颜,另一个在说他脖子上的创可贴。 津行止熄灭屏幕,将殷染的手机塞回,不自觉地瞟了一眼完全不带妆的殷染,又迅速转开目光。 回到公寓,津行止不安地坐了好一会儿,才趁外面没有人,悄悄进了殷染的房间。 殷染没抬头,只是将倒好的第二杯水推到对面。 看着气定神闲的殷染,津行止眉头紧蹙:“你在等我?” 殷染笑而不语,抿了口水。 “你到底打什么主意?” 殷染放下水杯:“我今天没动手也让没让你为难,她又是因为你才攻击我,这样算来,你是不是该补偿补偿我?” “公司已经报警,之后的事会有律师跟进,她自然会为今天的行为付出代价。” 听完津行止的话,殷染摇摇头:“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些。” 殷染刚要继续说,津行止的手机便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令他意外的是,那是明媚打来的微信电话。 虽说自上次之后,明媚就没再联系过殷染,但在热搜上看见殷染的惨状,打电话慰问似乎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但打到他这里,着实让津行止有些意外。 他瞟了眼殷染,接起电话。 电话那头,明媚的声音不大:“我打电话来,其实是想……” 见明媚有些犹豫,津行止直接说道:“殷染没事。”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才有了话音:“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们两个,是认真的吗……” 这样的提问让津行止有些为难,但上次既然已经让她误解了,也断然没有改口的道理,他只好应“是”。 或许是意料之中的答案,明媚释然一笑:“我往你们公寓寄了一份礼物,虽然收件人写的是你的名字,但其实是送给殷染的生日礼物,算是谢过他之前在节目里帮我解围。你要是愿意转交给他,就帮我代为转交,如果不喜欢,就随你处理。” 如果没有殷染的到来,明媚大概永远不会和“殷染”擦出什么火花,也就不会有一段无疾而终的求而不得。 津行止眸光一暗,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嗯……还有最后一件事。”明媚犹豫了一下,又说,“父亲昨天给我打过电话,要求我这几天回家商议订婚的事。我猜殷染那边应该也很快会收到消息。我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告诉你。” 话说到这,津行止突然明白明媚把电话打到他这里的原因了。 “不过你放心,我是不会做恶人的。这次回去,我会尽力说服家里人,祝你们幸福。” 说完,明媚自行挂断了电话。 就在这时,殷染摆在桌上的手机忽的一亮。 殷染随意滑开屏幕,看到了一条短信。 「殷总让我代为转达他的意思,要求您3天之内回家商议好和明媚的婚事,半个月内完婚。」 看着短信里的内容,再结合刚才听到的津行止和明媚的交流,殷染敲了敲杯沿:“哦~这是要我结婚的意思。” 津行止抬头,对上他意味不明的眼神。 “既然是这样的话,”殷染从他对面绕了过来,“不打算抓紧和我偷个情吗?” 正文 24.“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殷染抬起指尖,轻佻地压了压津行止的嘴唇:“伤口倒是好得快。” 没有预料中的反感,殷染的手只是被津行止拉下,合在了他的双手之间。 “如果想感谢别人,就说‘谢谢’,如果是觉得疼,就请我帮个忙。有些情感和需求表达起来没那么困难,说话不转弯抹角,你得到的结果也许会不同。” 殷染一怔,眼中的不安分刹那间冻结在眼眶里。 他安静地感受着从手上传来的信息素,微微扬起嘴角,朝窗外望去。 月光穿透云层,将清冷洒在枝头。一阵微风拂过,枝叶微微震颤。 “你倒是,总能出乎我的意料。” 殷染收回目光,转而看向津行止:“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此话一出口,津行止立时看向他:“又要搞什么名堂?” “没有,”殷染按住津行止要抽离的手,“我就是想知道,和别人建立长期稳定的关系是种什么感受。” 津行止冷笑一声,根本没把他的话当回事,敷衍道:“这么说,你有很多和别人建立不长期又不稳定关系的经验了。” “如果你说的不稳定关系,是指第一面在床上,不出三句话就被我杀了的那种,那倒是很多。” 注视着殷染并不像是开玩笑的表情,津行止撇了一下嘴角:“这么说的话,还要多谢你在第一次见面时手下留情了。” 殷染似笑非笑地回望过去:“别岔开话题,我保证我是第一次和别人说这种话。你也不用着急现在就给我答复,我——” “殷染。”津行止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叫停了殷染的话音。 他抽回手,从衣兜里取出从司夜那里拿到的S级Omega舒缓剂,塞到殷染手里。 “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在说这种话之前,最好先搞清楚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面对津行止突如其来的严肃态度,殷染一时说不出话来。 “走了。” 撂下这句话,津行止走出了房间。 手上间的温热随着津行止手掌的离开而慢慢消散,殷染不由自主地搓了搓指尖。 殷染垂下眼眸。 就在刚才,津行止把他的手从脸上拉下来说了那番话之后,他第一次有了一种想一个人永远待在他身边的渴望。 至于他想要的,或许只是在自己杀红眼时,能为自己擦拭血污的一份温暖吧。 津行止搞不清楚刚才殷染说的那番话是真心还是假意,走楼梯的时候都有些心不在焉。 直到走进房间,津行止才想起殷染家里让他回去结婚的事。 他用手松了松眉心,心想这事也不着急,便决定明天再办。 津行止走进卫生间,刚打算洗个澡,视线便停在了盥洗台上的手环上。 想起殷染上次对手环的应激反应,又想起殷染说过的“杀人”,津行止突然产生了一种不好的联想。 那家伙,不会曾被什么人锁起来过吧…… 他拿起手环,回到卧室间,把它放在了床头柜上,给经纪人打了个电话。 “姐,手环的代言合同殷染的部分能更改吗?” 津行止的话让经纪人有些迷糊。 “殷染不是从来没有执行过那份合同的附属条款吗?我是想问,能不能把他的那部分换给我?” “倒是可以商量。”经纪人犹豫道,“不过他不一向如此吗?每次到品牌方催了才肯执行,你这是干吗?” 津行止舔舔自己有些发干的嘴唇:“还钱的新途径。” 谎言扯得前后一致,经纪人也就没多置喙什么。 津行止正要挂电话,经纪人又开了口:“有件事顺便告诉你,上次散出去殷染心理疾病被治愈的消息后没多久,消息似乎被人清理了。我想了一下,我们的竞争对手其实根本不在意殷染,我猜是殷氏里有人在干预。” 与此同时,殷染接到了一通电话。 “小动作最好少搞,对你好,对我也好。” 殷染优雅地翘起二郎腿,向椅背上靠了靠:“你是谁?” 电话里的人讥笑一声:“少给我装蒜,之前装模作样地不用我打给你的钱,现在用了,你就别想再抵赖。我警告你,明家的婚事你最好别有什么想法。当然了,明媚也看不上你,她只能是我的。不管老爷子怎么催你,你都不准回来,小心我打断你的狗腿。” 听着电话那头的大呼小叫,殷染沉默地抿了口水。 半晌,才不紧不慢地回复道:“我回家里的那天,明媚也会来吗?” “她当然得来,老爷子叫她,她不来也得来。”男人咬牙停顿了一下,“还有,那是我家,不是你家!” “哦。”殷染淡淡道,“那明天见。” 电话很快再次拨过来,殷染懒得和蠢货浪费时间,干脆关了机。 原本殷染是打算把这件事情拖黄,或者实在拖不下去了再行处理。 但听着电话那头的嚣张油腻的话,殷染突然改变了想法。 他多少是伤了美人儿的心,要是再把她推进这么一个烂摊子里,确实有点过分了。 2小时后,殷染打开手机,拨打了那条催他回家的短信上显示的号码:“明天上午10点,公寓门口,过时不候。” 津行止一大早的通告,来不及等殷染起床就离开了,只趁人不注意在他门缝里塞了张字条。 他前脚塞完,后脚就被屋里的殷染拿起。 字条上,津行止的笔画棱角分明:「我有通告,婚事等我下午回来再说。」 殷染将字条凑在鼻尖,轻嗅过纸张上残留的星点信息素气息:“好像,说晚了呢。” 10点,一辆汽车低调地从SA4的公寓门口带走了殷染。 殷染坐在后座上,随意地向窗外望去。 他将所有走过的路在脑海中悄悄形成地图,牢记于心。 还没下车,他就看见门口有个人朝他们走过来。 有人替殷染拉开车门后,殷染顺势而下。 “你还真敢回来啊,我看你是皮痒了吧?” 他刚要对殷染动手,就被接他来的人一把拦下:“这是老爷的意思。” 那人不甘心地向后退了几步,不情愿地甩袖而去。 听声音,这人就是昨晚给他打电话的蠢材了。 殷染一进餐厅,气氛就压抑了起来。 餐桌周围近十双眼睛盯着他,每个人的眼神都不尽相同,唯有明媚的是明显抱有善意的。 坐在最中间那把交椅上的人对殷染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落座。 那种命令式的眼神虽然让殷染不舒服,但他还是照做了。毕竟他今天是来解决问题的,不是来制造问题的。 他走到明媚身边,刚准备落座,昨晚给殷染打电话威胁他的男人就直接移位,坐在了明媚身边。 他着急地向明媚靠了靠:“媚媚,你听我说,殷染不想娶你,也不配娶你。不就是殷明两家联姻吗?我也行啊。你这么好看,以后不做明星,我在家供着你,保证你想要什么给什么,在场的长辈们都可以做见证。” 说着,他手不老实地摸上明媚的手背。 明媚一边皱眉一边想挣脱:“你松手。” 但男人似乎仍旧不依不饶,不肯放开。 殷染拿起桌上的叉子,用叉背用力戳在男人的手背上,眼神里带着不可驳斥的强势。 “她让你松手,听不懂吗?” · 因为心里藏着事,津行止今天结束的格外快。 他尝试给殷染打了个电话,但对方没有接。 他一边滑动手机屏幕,一边等待化妆老师替他卸掉今天的妆发。 虽然是独立化妆间,但这次化妆间的隔音效果并不好。以津行止的耳力,完全可以听到其他化妆间里的谈话。 隔壁,两个人在谈论着八卦。 “你不用嫉妒明媚,今年她就得嫁人了。那些豪门都不让女人出来抛头露面的,她怕是马上就要退圈了。” “真的假的?” 女人“哼”了一声:“我骗你干什么,我听家里说,她今天已经去夫家了,估计好事将近了。” 津行止脑子里空了一下,马上给今天没有通告的池驰打了个电话。 “小幺儿,殷染在公寓吗?” 池驰不假思索道:“肯定不在啊,我今早刚起床,就看见他西装革履地出门了。” “他说自己去干什么了吗?” “没。”池驰咬了口手上的薯片,“但接他的那辆车价值不菲,我爸好像现在就开那个。” 津行止倒抽一口凉气,慌忙挂断电话,拿起外套就径直冲了出去。 正文 25.“我没想脚踏两只船。” 餐桌上,殷羽嚎了一声,被迫松开抓着明媚的手。 “殷染你个——” 老爷子“当”的一声,用手杖敲了一下地面,殷羽才终于安静下来。 他不快地瞪了一眼殷染,刚碰了一下自己的手背,就疼得一抽。 殷染把叉子在原位放好,与旁边的一套餐具换了个位置。 老爷子嘴角一提,灰白的胡子上下动了动:“今天把大家聚在这,就是为了说一下殷染和明媚的婚事。开饭前我再问一遍,在座的各位有异议吗?” 那声音阴沉,将空气压的稀薄。众人都没有开口的意思,只有明媚在神色复杂地酝酿着什么。 但任谁都没想到,所有人中第一个开口的居然是殷染。 他双手相叠,不急不缓地回复道:“没有异议。” · 早些时候,津行止就曾在殷染的个人资料里看见过殷染家的所在地,那是有名的富人区。 尽管具体位置模糊,但也总比抓瞎好得多。 等津行止找到殷染的时候,殷染和明媚已经吃完饭出来了。 看见两人有说有笑并行着,津行止直接拉开车门下了车。 他身上的造型还来不及卸下,整套古装都还完整地穿在身上。 津行止大步流星地向前走,一阵微风穿过他的白纱罩衫,如云烟环绕在侧,翩然而至。 眉心染着一点丹红,星目剑眉间蕴着微怒。 殷染愣怔在原地。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种造型的津行止,给他带来一种超脱想象的惊艳,仿佛周遭的一切都配不上津行止的存在。 津行止一把拉住殷染,对他身旁的明媚表示歉意:“不好意思,人我带走了。他说的话你全当没听见,他做不了主。” 长长的罩衫袖轻拂在殷染的手背,令他有些发痒。 殷染任由他拉着,停在一处墙角。 “你来这干什么?有没有和其他人发生肢体接触?” 津行止的声音终于把殷染拉回现实:“我只是答应了殷家的婚约。” 见带着这个造型的津行止脸上浮起震惊和不满,殷染的关子一刻也卖不下去了。 他照实说道:“昨晚,‘殷染’的蠢货哥哥给我打电话,逼我不要答应和明媚的婚事。还说他要娶明媚,会在婚后圈养她。” “……”津行止的眉眼瞬间舒展,“你怎么不早说?” 殷染轻轻偏了偏头:“我昨晚被拒绝了,伤心得很,不想多说话。” 津行止咬咬牙,连带着他喉结也微动起来。 殷染无法将目光从津行止身上移开,嘴上却一点也不饶人:“不用紧张,我没想脚踏两只船。” 他耸耸肩膀:“权宜之计而已,只是以退为进,把婚期推后了两年。给她两年找个如意郎君,到时候你再想办法毁了这个婚约,好像不是很难吧?” 听到这,津行止还是有些不放心:“她没误会吧?” 殷染无奈地摇了摇头,把手机递到了津行止手里:“想不想知道我们两个刚才在看什么?” 迟疑了一下,津行止还是接过了手机。 他点亮屏幕,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明媚收到的私信截图。 「媚媚姐,殷染和津行止是真的吗?你不回答我,我就当你是点头了!」 两人说起这些能谈笑风生,明媚的释然也很明显了。 一阵微风掠过,吹起津行止飘扬的发带。 殷染抓住一缕在他眼前“撩拨”的鬓须:“你这头发,这发饰,这腰带……” 饶是殷染手里卷的不是津行止的真发,但暧昧之感却丝毫未减。他抽回殷染手里的发丝:“游戏代言,觉得好看的话,就好好营业,你以后也会有。” 发丝从他指间穿过,带起殷染心中的遗憾,他把手搭在津行止的衣襟上:“好看倒是好看,但我倒是不想穿,只想——扒。” 津行止把他的手推下,理也没理地走向停在路边的车。 殷染借势蹲下,看上去在提津行止的衣裙角,实则摸了一块石头。 “再不走,你就自己待这吧。” “知道了。”说着,殷染向后一瞥,朝着不远处的灌木丛铆劲扔出一块石子。 车子扬长而去,只留下一股污浊的尾气。 林茜从灌木丛里走出来,摸了一下泛红的脑门。 照了照随身携带的镜子,她缓缓放下手。 虽然刚才没听清这两人都说了什么,但看今天他们三个人的举动,难道殷染真的和明媚有婚约,还和津行止关系不简单吗? 车上,殷染盯着津行止不肯松开视线:“现在去哪?” “还服装。” 闻言,殷染有些遗憾:“这就要脱掉了?” 津行止轻哂道:“不然留着过年吗?” “那我帮你吧。”说着,殷染直接搭上他的腰封,不由分说地就要脱他的衣服。 “殷染!”津行止低吼道,“你再动一下试试!” 车里传出一阵爽朗的笑声,车子行进轨迹曲折了一下,又很快恢复了正常。 · 夜色缓缓沉下,稀疏的星光涣散地散发着光芒,皎洁的月色洒在窗外,带来难得的宁静。 难得有闲,津行止刚下楼,就看见了坐在客厅里喝水的殷染。 他松垮地靠在沙发上,背脊却意外挺得很直。 津行止原本就是来找他,看见了人,就停下了步子。 这已经是津行止第很多次看见殷染像品茶一般坐在着品水了,这不免让他有些好奇,于是问道:“你为什么这么爱喝白开水?” “我倒是想喝茶。” 津行止叹了口气,拉开了公共橱柜。 看着空空如也的架子,津行止愣了一下。他这才想起来,上次池驰非要学着自己做奶茶,结果清空了整个柜子的茶包和牛奶也就做出了4杯奶茶。 还好当时他和温引都在控糖期,每个人只抿了一口,池驰却跑了自作自受地跑了一天的厕所。 以前客厅里的东西都是自己的助理在帮忙补充,现在少说她也休假了近一个月,这边的柜子就一直空着了。想着自己屋子里还有,津行止掉头回了房间。 “等着。” 他拉开存放各种冲剂饮品的匣子,一样拿了一份。 等这些东西被铺到客厅的茶几上时,殷染才放下了手里的水杯。 他的指尖轻扫而过,停在了一包红茶包上。 津行止靠过来,教学式的将茶包拆开,丢进了殷染的杯子里。 等到茶包完全没入水中,津行止才道:“过来。” 殷染盯着茶色扩散,漫不经心道:“做什么?” 津行止不说话,只是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片刻后,他听见了跟上的脚步声。 虽不是十五,今天的月亮也还算圆。想起生日会前一晚的事情,津行止打算拉着他去晒月亮,看看他有没有什么变化。 一路行至天台,看着月光满铺的地面,殷染似乎明白了什么。 天台上有一张长椅,能并排坐下4-5个人。 盛灿的月光将长椅的影子压缩成一条,津行止坐上长凳的一边,将自己的影子融合在长椅的影子里。 殷染端着他的茶杯,坐在了另一侧。 杯子里逸出的茶香在空气中扩散,带给殷染一种恬淡之感。 他闭上眼,静静地感受着微风和蝉鸣。 良久,他才微微抬起嘴角:“看出什么了没有?” 殷染睁开眼睛:“察觉到了还带我出来看月亮,就不怕我这么快就再咬你一次?” 津行止并不避讳他在观察殷染变化的事,轻哂道:“我不介意把那晚的后半段重演一遍。” 殷染轻笑,抬起杯里的茶抿了一口。 大概是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能毫无戒备地坐在露天的地方赏月,殷染并没有破坏氛围地继续说下去。 半晌,津行止才问道:“经纪人有没有跟你说过你之后的行程?” “她说,让我休息。” 津行止从没关注过殷染的行程,竟不知道他居然会这么闲,一时不知该唏嘘还是该羡慕。 “你呢?” 面对殷染的提问,津行止如实答道:“电视剧马上开机了,我要进组。你就趁这段时间——” “我得跟着你。” 津行止顺着声音看过去:“剧组不会给你准备房间,你就在公寓里呆着,哪也别去,好好学习——” “没关系,”殷染再次打断津行止的话音,语气真诚,“我可以睡你房间,也可以委屈和你挤一张床。” 津行止不爽地舔了舔牙尖:“我看你睡地上最合适。” “这么说你是答应带我走了。”不待津行止反应过来,殷染忽而扬起眉梢,对上他的眼底,“那就这么说定了。” 正文 26.“他想金屋藏‘我’。” 那天晚上,津行止辗转难眠。 他干脆起身倚在床头,尽可能全面地思索着他能预料到的可能性。 但津行止很快就发现,他无法全面预知,因为他根本猜不透殷染每天都在想些什么。 权衡再三,津行止还是决定把殷染带走。 因为殷染没有行程,小唐再一次被委派成了津行止的临时助理。 津行止不能明目张胆的把殷染带走,也是颇费了一番波折才辗转接到了殷染。 殷染驾轻就熟地上了车,坐在津行止身边。 就小唐好奇津行止还要带谁去的时候,抬眼时正对上殷染那双含笑的桃花眼。 她怔愣愣地看着殷染摘下口罩,像是吃了半斤麻椒,脑袋蓦地一懵。 殷染把口罩整齐地叠在手心,轻道:“我跟着来,很意外吗?” “殷老师怎么……”小唐边说着,边向旁边用眼神瞥向津行止。 津行止心虚地捏了捏鼻尖,嘴巴才张开,殷染就先于他给了小唐答案:“他想金屋藏‘我’。” 正在行驶的车明显晃了一下。 津行止朝前排的后视镜望过去,发现刚才还和他们谈笑风生的司机此刻正显得有些局促。 津行止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不想在外人面前和殷染发火,:“他开玩笑的,他是去学习的。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长点阅历也是好的。” 听完,小唐一脸“我懂”地抿嘴笑了起来。 在娱乐圈待了这么长时间,津行止最是知道一件事说多了只会越描越黑的道理,于是保持了沉默。 可殷染却偏偏还要嘴欠:“你看,你说的谎连小姑娘都骗不了。” 津行止克制地闭上双眼,顺了口气才又抬起眼皮看向殷染:“红茶还想喝吗?不想喝的话我马上扔出去。” 此言一出,殷染放下他扬起的眉梢,顿时哑声熄火。 但那种短暂地服软也就维持了一分钟,殷染就向小唐那侧移了移,伸手挡在嘴边,小声道:“看到了吧,他不让我说。” 津行止咬紧后槽牙,单手压在殷染的肩膀上,警告式地用力捏了一下。 要是他现在把人扔出去,还来得及吗? · 因为觉得殷染的身形太过惹眼,津行止险些没把他包成粽子才让他下车。 殷染却气定神闲地跟在后面,丝毫危机感都没有。 见殷染那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神态,津行止气不打一处来地揪起他背脊上的衣服,拖拽着他往前走。 殷染边笑边跟着他的力道走,并没有反抗的打算:“这么急……不太好吧?” “闭嘴。” 刷开门,津行止一把将人推进了房间。 殷染扯开自己身上里三层外三层的衣服,顺了口气。 “这么厚的衣服都捂不住你的嘴。” “有一样倒是能。”殷染看向津行止的颈项,笑容意味深长。 读懂了殷染的言外之意,津行止不爽地捏了捏指尖。 手机传来“叮”的一声,津行止回神看了一眼。 是小舟阳最近一周的身体报告发来了,每当这个时候,津行止都会给小舟阳打个电话。 电话那头的小舟阳几乎是秒接的:“行哥哥,我要出院了,你有时间来接我吗?” 津行止的眼神暗下来,停顿了片刻,没说话。 好像是料到了会这样,小舟阳语气中并没有多少失望,他转而道:“那漂亮哥哥呢?他能来吗?” “……”津行止不悦地皱眉看了一眼殷染,回复道,“他也有点忙。” 小舟阳长“哦”了一声,仿佛比听到他不能去失落得多:“那等你们有空再来看我吧。” 挂断电话,津行止困惑地抬起眼,想看看不知给小舟阳灌过什么迷魂汤的殷染,发现他正在翻自己随行的背包。 津行止不用想也知道,殷染在找茶包。 可他却发现,从背包里取出了茶包后,殷染又开始翻了起来。 津行止双手环胸,审视地蹙眉道:“还找什么?” 他的提问并没有让殷染停下手,殷染边翻边道:“要一起住这么长时间,我怕你吃不消,顺便也给你泡一杯清火茶。” 提起清火茶,津行止就又想起了某些不好的画面,他白了一眼殷染:“不需要。” 津行止刚说完,殷染就停下了手,缓步靠近,手搭上他的肩膀。不安分的指尖一寸一寸地沿着衣料往他的脖颈方向移动:“真的……不需要吗?” 殷染的眼神里像是带着细小的钩子,精准地抓在他心理的薄弱之处。 津行止移开视线,毫不留情地拍掉了他的手,生怕稍有不慎就跌进他钩织的陷阱里。 就在这时,津行止身后传来清脆的敲门声。 “津老师,我给你——”小唐顿声,把“们”字吞了回去,继续道,“买了点喝的。” 津行止后撤一步,转身替小唐打开了门。 小唐走进来,辨认了一番,把手里的茶递到津行止手里:“津老师,这是给你买的清火茶。” 津行止没对着殷染没发出的火气一下上涌至胸口,手半悬在空中,不知该接还是不该接。 见津行止脸色微青,小唐有些慌张:“我做错什么了吗?我记得上次您还点名要它的。” 津行止眉峰的青筋难以自控地凸起,刚安慰式地抬起手,殷染就先于他接住了那杯茶,笑道:“你做得特别好,津老师他,很需要。” · 一场闹剧过去,津行止到底把茶留在了房间里。 他整理好情绪,赶去剧本围读会。 来的人还不多,窃窃私语中,津行止一眼就看见了明媚。 见到津行止的时候,明媚有些怔神。缓了一会儿,她才迟疑道:“你不会是……崔慕吧?” 崔慕是津行止在《死局》中饰演的角色,是个虽然出场短暂,却给女主角曲折的故事线增加了绝对复杂性的一个人物。 津行止其实很早就知道这部电视剧的女主角是明媚,但他这边却始终没放出消息,明媚不知道也实属正常。 “我还以为经纪人说的有个大流量愿意低片酬来演这个戏份不多的配角是假的,原来是真消息。”明媚笑着伸出手,“多多关照啊。” 津行止礼貌地同明媚握手后,坐在了她旁边的空位上。想起上次被迫明媚死心的时候,津行止的心绪有些凌乱。 可明媚却似乎完全不在意,她压低声音又靠了过来:“放心让殷染来探班,有什么绯闻都拿我当挡箭牌就好。” 津行止一愣,神色复杂地看向明媚。 “你别这么看着我,搞得我很可怜似的。不合适就不开始,我只是曾经对他有点好感而已。我对别人的男人,一点兴趣都没有。” 说着,她把面前多余的那杯清火茶推到了津行止面前:“喝点,清火的。” “……”津行止暗暗咬牙。这事怎么就过不去了呢?! 见津行止的面部表情有些奇怪,明媚看了眼茶杯里,又抬起头问道:“怎么了?” 津行止苦笑着抽了抽嘴角:“没事。” 围读会过了一个小时,男主角才姗姗来迟。 而津行止也已经把他和明媚的对手戏部分对得差不多了,于是给男主腾了个位置。 在剧本里,他还有一个初恋女友,但对方演员似乎没来。 津行止不好问,只好等开机再说。 一上午时间,涉及津行止戏份的部分已经敲定,他便先行回了酒店。却不巧赶上了电梯维修,津行止只好去爬楼梯。 刚走到五层楼梯间,津行止无意间听见楼上传来了交谈的声音。 林茜尖锐而极具辨识度的声音钻进了津行止的耳朵里:“副导,下午我去围读会的时候,您可得帮我说话啊。” “崔慕和你的感情线就是一笔带过的,你的重头戏在和男主角的来往上,为什么非得加和崔慕的感情戏?是看上了津行止那个小白脸?” 津行止的心口像是塞了一块抹布。崔慕初恋的角色人选,是林茜? 正当津行止准备继续听下去的时候,一只手从他身后捂住了他的嘴。 通过皮肤传来的,是殷染淡淡的气息。像是清晨未散尽的雾气,透着一股道不明的清冷。 那气息的主人说道:“有人来了,还想听,回去我说给你听。” 津行止拉下他的手,同他一起离开了楼梯间。 回到房间,津行止沉默地看着房间里的钟表,静静地等待着时间流逝。 当分针第三次转过12的位置,殷染歪头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津行止:“他们说完了。” 津行止将视线从表盘上移开,等着殷染的答案。 可殷染却没有痛快告诉他的打算,他靠在床边,轻点了一下自己的脸颊:“想知道?亲我一口,我就告诉你。” · 晚11点,酒店陷入沉寂。 安保严密的封闭式酒店封不住人心的肮脏和龌龊。 津行止收到了副导演的微信消息,要求自己去他房间里,讨论一下自己和林茜的感情戏。 他熄灭屏幕,孤身下楼。 走廊里,不同房间里传来的细微声响杂乱地拼接在一起。 津行止无心多听,径直走向副导演的房间。 “咚咚。” 津行止敲了两下门,门内传来了笨重却欢快的脚步声。 他刚走进房间,整个房间的灯光就全部熄灭。 津行止捂住手臂,低“呃”了一声:“你给我打了什么?” 一臂半的距离外,男人搓手的声音恶心得刺耳:“我还没睡过这么高等级的Alpha呢,滋味肯定非同凡响。” 津行止后退了半步:“你敢动我。” “为什么不敢?入我戏的哪个Alpha没被我睡过。”男人不屑地嗤笑一声,“别有点流量就觉得自己行了,没钱没背景,还不是我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我最喜欢的就是你这种干净的孩子了。” 正文 27.“你是真的疯。” 肥硕的身体再次靠来。 津行止不躲不闪,蓄力抬脚,向那人肥厚的肚子就是一脚。 体重和柔韧度限制了男人的动作幅度,他向后一歪,“扑通”一声,一摊烂肉似的堆在了墙边。 男人捂着肚子撑起身,试图扶墙站起来:“你TMD,小兔崽子,等你药劲上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津行止抬起手,面无表情地从衣兜里取出录音笔,按下了结束键。 在男人的注视下,津行止拆下手臂上裹着的厚硅胶套,随手甩在地上。 肮脏的液体浸湿了津行止的衣服,他不疾不徐地把袖口向上卷了卷,才按下了录音笔的播放键。 半空旷的房间里,男人曾经说过的话清晰地从录音笔里传出。 “为什么不敢?入我戏的哪个Alpha没被我睡过。” 男人呆滞了一秒,挣扎着起身抢夺,却因为疼痛没能起身。他扬手指着津行止,手臂因为气愤而发抖:“津行止,谁给你的胆子,你居然给劳资设局!” 津行止一动不动,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你搞清楚,到底是谁给谁设局?” 男人顿时没了声音。 · 几小时前。 殷染轻点了一下自己的脸颊:“想知道?亲我一口,我就告诉你。” 见津行止偏开视线,殷染不再开玩笑:“好了,告诉你还不行吗?” “那个女人说,今晚要给那个胖子送个让他满意的高等级Alpha。她肯定把一切都打点好,保证没有人能听到动静。” 说到这,殷染忽然顿声,因为他发现,那两人居然又聊了起来。 他侧耳细听,在众多杂音中再次剥离出两人的对话。 副导叫住林茜:“你又要和他搞花边新闻,又要把他送给我,什么道理?” 林茜讥讽道:“我只想要他的流量,又不是他的人。” 那瞬间,殷染表情里的调笑之意像是被抽走,空白的部分很快被一种强制压抑的怒意充盈。 这让殷染的表情一度显得极不协调。 不知什么时候靠过来的津行止伸手在他眼前晃了几下:“怎么不说话了?” “S级到底是什么等级?” 听着殷染没头没脑的话,津行止略感头疼地捏了捏眉心。 但很快,津行止意识到不对。他静心下来,将殷染的话前后勾连。 房间里,时钟“咔哒”转动,卡着他的心跳节拍。 他缓缓放下手:“林茜说的高等级Alpha……是我?” 看着完全没反应的殷染,津行止知道自己猜对了。 “呵。”津行止嘲讽地笑道,“还真是有不要命的。” 津行止靠近殷染:“他们还说什么了吗?” 殷染持续沉默,像是语言系统出现了问题。 津行止又道:“说话。” 半晌,殷染才像是缓过劲似的,低声道:“药备好了,晚11点,叫你去他房间。” 说完,殷染从床边下来,想往门外走。 “干什么去?” 殷染不走心地回复道:“透气。” 津行止走到门口,拦住殷染:“我看你倒是像去杀人的,别忘了来之前,你答应过我不会随便出去的。” 殷染没有反驳,眼神里却像是锁着什么想说的话。片刻后,随手抓起手边的杯子,顺便丢进去一个红茶包。 · 此刻,津行止的耐心似乎已经到了头。 他把录音笔收进手心,轻声道:“开机之前,收拾你的包袱滚蛋,以后别让我知道你还在干这种事。不然,我就只能送你进局子里乘凉了。” “你不敢……”男人提声道,“你不敢的!要是你非要曝光,你要得罪的人,就不只是一两个了。” “哦。”津行止话里的情绪寡淡得像是白开水,却暗藏着浓重的威慑力,“那你可以试试看。” 见津行止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男人一下就慌了神,一个猛扑过来,死死抓住津行止的裤脚:“我答应,我全都答应,我明天就走,你把录音给我吧,啊?”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 津行止嫌恶地抽开腿,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了殷染的声音:“是我。” 他打开门,先行让殷染进了门。 “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老实在屋里待着吗?” 殷染弯了弯眉眼:“你出去了好久,怪想你的。” 借着这个空当,男人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再次试图站起来。当他听到这番对话时,以为抓到了可以拿捏津行止的把柄,急忙抬起眼。 殷染刚好往里走,看见了那张比想象中更恶心的脸。 他轻缓地走过来,没有废话地抬起脚。 蓦地,他的手腕被津行止抓住:“冷静点,在这里,杀人是要偿命的。” 殷染到底是殷家人,而像他们这种人,搞死一个人再伪装成意外的事情,男人也曾在传言中听说过。因此当津行止的话落在他的耳朵里,几乎成了一句死亡威胁。 他周身一抖,忙磕头道歉:“对不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原谅我这一次。” 在男人吵闹的忏悔声中,殷染转头,轻笑着看了一眼津行止:“放心,就一下。” 殷染不再犹豫,利落地踢在男人的后腰上。 那一秒,津行止清晰地在殷染眼里看见了比上次黑粉拿水球砸他时还浓烈的情绪。 听着隐约传来的骨肌分离的声音,津行止把殷染向后拉了拉:“行了,差不多得了。” 当殷染再看向他时,那种情绪又全然消散,就像完全未存在过一般。 旁边放在台子上的手机亮了一下,津行止睨视过去。 那种光亮明显也吸引了殷染的注意。 殷染拿过手机,蹲下身子,把手机丢在那男人身上:“打开。” 男人抬了抬眼,完全不想执行他的话。 “我再说一遍,打开。”殷染的话是命令,更像最后的警告,令他不敢不照做。 屏幕倏尔一亮,殷染从通话记录中找到了一个备注为「林茜」的电话号拨了过去。 “得手了吗?”电话里,林茜的声音传来。 殷染把嘴靠近手机听筒:“我的人,你离远点。” 他根本不想听林茜是什么反应,直接挂断了电话。 殷染起身,拉起津行止的手腕。 临走时,他将还捏在手心的手机转成合适的角度,向地上的人砸过去。 手机在半空滑坠,正好砸在了殷染踢的那一脚的位置上。 一声低嚎穿过走廊,却无人问津。 刚回房间,津行止就被迫撑了一下房门。 殷染早就察觉到津行止的体温略高,见到津行止这样,更觉得不对。 他把津行止原本挽起的袖口又往上撸了一下,针尖造成的划痕清晰地映入他的眼睛里。 其实殷染刚才就闻到了血气的甜味,但他也只以为是津行止的信息素的气味,没想到他是真的有伤口。 看着津行止通红的耳朵,殷染知道,那是药物渗入的反应。 片刻后,殷染抬起津行止的手臂,舔在了他的伤口上。 津行止慌忙抽开手:“你脑子被驴踢了吗?我手上有药!” 可殷染却似乎并不意外,向他靠近半步,暧昧地用指尖搓着他的领口。 津行止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抬眼对上殷染荡漾的眸光:“你故意的?” 殷染故意将眼神涣散得更甚:“这种时候,不太清醒不是别有一番滋味吗?” 津行止咬紧牙关,克制地从齿缝里逼出几个字:“你是真的疯。” 正文 28.“我清醒得很。” 周围的空气不断升温,津行止的感知力也在加强,他甚至能不靠在墙面上就能听见来自楼上的房间的欢愉之声。 一股热流顺着腺体向外流窜,想将信息素释放出来,却被津行止强行压下。 他刻意不看殷染的眼睛,颈窝却传来一阵酥麻,那是殷染的呼吸正扑在上面。 将碰未碰,最是致命。 不知道是不是受标记影响,津行止竟在瞬间生出了就这样放任自流的想法。 殷染冰凉的指尖点在他的侧脸,又轻轻下滑:“见到你这种模样,我真有点后悔刚才那一脚没要了他的命了。” “殷染,”津行止捉住他的手,“你清醒点。” 殷染浅笑,眉头间的褶皱也随之舒展。 他单手将津行止困在墙体和他之间,手掌上移的同时将两人的距离无限压缩:“我清醒得很。” 拖长的尾音间,殷染细啄上津行止的嘴唇,又缓又轻,更像是在品尝。 楼上,呻.吟声破碎到极致,将最后急促的喘息声传递到津行止的耳中。 听觉和触觉的双重撩拨刺激着他的神经,撕毁他残存的理智。 津行止抬手,捏住殷染的下颚,在殷染将舌尖塞进他口腔的刹那回吻,反扑侵入。 那近乎贪婪的咬噬像是在泄愤,报复着殷染每一次挑衅式的挑.逗。 属于Alpha的力道有些大,逼得殷染步步后退。殷染的神情又开始恍惚,好似要记起什么。 意外的“哐当”一声,让两人的动作同时一滞。 响动惊醒了津行止,他没空在意自己打翻了什么,用力拧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迫使自己完全清醒。 一番折腾下来,津行止因为不小心划伤误输的那点药物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可殷染的药劲显然才上头。 看着再次伸过手来的殷染,津行止倒吸一口气,抓着他肩膀上的衣物,把人往浴室里塞。 “哗啦——” 拧到头的凉水从殷染头顶一冲而下,将殷染身上那点火气全部浇灭。 冷白的灯光下,水珠顺着殷染的喉结起起伏伏,积聚在他的锁骨窝里,泛起晶莹的光泽。 殷染闭上眼,失力地向墙上一靠:“真是不解风情啊。” 回想起最近殷染种种过线的举止,津行止隐约觉得,那似乎已经超出对血液和信息素的渴望。 津行止关掉花洒,将视线锁在殷染的眉眼间:“你频繁招惹我,到底想干什么?” 片刻后,殷染睁开他盛着水雾的眸子,鼻腔里轻哼一声,没做回答。 津行止没什么耐心,手掌直接推上淋浴间的玻璃门。 门刚被他推开一个缝,殷染的手掌就压在了他的手背上。 “我失忆了,关于我过去的记忆。” 浴室里水声滴答,一滴一滴打在地面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津行止回过头,看着殷染水雾淡化的眼底,推开了浴室门:“出来说。” 换好干爽的衣物,津行止开始听殷染解释。 窗外,风声簌簌,将殷染的声音衬得低沉。 津行止这才知道,之前每一次和他接触,殷染都会有不同程度的记忆恢复。有时是一段,有时只是一个画面。 虽然没有厘清全部机制,但这中间最重要的因素,就是他。 “所以,你是想和我睡?” “不可以吗?”殷染说得冠冕堂皇,“放心,我不会让你吃亏的。” “呵,”津行止冷笑一声,“你是不是不知道,Omega随便和Alpha上.床,是会怀孕的?” 殷染嘴角一僵,手指不自然地抽动了一下:“你在说什么,男人怎么可能——” 津行止蓦地一笑,起身走向自己的背包。他从里面拿出一本书,不容拒绝地递到殷染面前:“怕你闲得无聊,特意给你拿了些科普工具书。现在看来,我真是有先见之明。” 看着津行止不像是开玩笑的表情,殷染有些笑不出来的接过那本《ABO性知识大全》,摊开放在了腿上。 津行止看了一眼不停走动的时钟,打了个哈欠:“反正你也没什么事,就慢慢看吧,我先睡了。” 许是药性的后劲,这一夜津行止睡得格外香甜。 清晨,枝头上的莺莺鸟鸣和生物钟一同唤醒了津行止。 他睁开眼皮,视线缓缓聚焦,却猛地发现床边坐着个人。他惊悸地腾撑起身,才想起应该是殷染在他房间里。 但他惊愕地发现,殷染居然还在翻那本书。 看着书籍页角的翻折程度,他应该看了不止一遍。 津行止抬头,看着黑眼圈重得像是化了熊猫妆的殷染:“你不会……真的看了一夜吧?” 殷染不说话,目光呆滞得像被抽去了灵魂。 津行止摸了摸眉梢,彻底直起身子,发现殷染的脸颊红得有些异常。他向床边移动,用手背探了一下殷染额头的温度。 这一探吓了他一跳,殷染的额头烫得明显厉害,也不知道是烧了多久。 他慌忙下床,在从背包里找临时药品,才发现那些药都在小唐那。 他很快想起来昨天殷染还舔了他手臂上的不明药物,也不知道能不能乱吃药。 看了眼时间,他给司夜打了通电话。那通电话拨到了快自动挂断,才终于被接起。 电话那头,司夜的声音沙哑:“怎么了?” “那个……”津行止的话音迟疑,“前一晚吃过催.情药的人,早上要是发烧了能吃退烧药吗?” 听到“催.情药”这三个字,司夜心头一咯噔。他舔了舔嘴唇,继续往楼下走:“你人在哪?” 15分钟后,津行止的房门被敲响。他隔着门镜看了一眼,来人居然真的是司夜。 “你怎么这么快?” 忽略津行止的发问,司夜推开房门,自行走了进来。 房间里淡淡的Omega信息素气味让司夜觉得不妙,他看了眼床上的人,只觉血压飙升。 检查的全程,殷染都一动不动,除了双眼空洞地看着天花板,整个人像是昏死过去一般。 司夜直起身,对津行止招招手:“你过来。” 两人走到房间角落里,司夜道:“玩也不是这么玩的,用药、一夜不睡,还着凉,以他现在的腺体搞不好是会出人命的。” 津行止不想浪费现在的时间解释,只想问解决方式:“那现在怎么办?” 司夜抬了抬眼皮:“建议物理降温。” 话一说完,津行止急忙走进浴室,仔细沾湿毛巾,开始用打湿的毛巾给殷染擦拭手心和额头。 忙活了半天,津行止才空出闲问司夜:“你今早怎么回事?” 坐着等了好一阵,司夜的情绪似乎也缓和了下来,坦诚道:“我昨晚睡在和你直线距离不到两公里的酒店里。” 津行止有点困惑:“你不是除了被迫出差,从来不在医院和家里以外的别的地方睡吗?” 司夜将钢笔从他的上衣兜里取出来,一反常态地转来转去,看上去有些焦灼。 看着他衣服上的反常褶皱,津行止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睡了一个从酒吧里带出来的Beta。” “什么?你不是从来——” “是嫌脏。”司夜换了口气,“是有人给我下药了。” “谁?” 看着沉默的司夜,津行止有点后悔问出口。因为从司夜的反应来看,他明显知道那人是谁,只是不愿意说出口罢了。 津行止笑笑,岔开了话题:“你这就叫‘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司夜顺着津行止的话音翻过刚才那页,开启了新话题:“你还有脸说我?你们呢?” 津行止摇头:“我们没关系。” “那催.情药怎么回事?” 津行止咬咬嘴唇,将昨晚的情况和盘托出。 听完,司夜直接笑出了声:“潜规则谁?你?你可太能给S级Alpha增添有趣的可能性了。” 津行止面无表情地看着司夜。 见津行止不悦,司夜手动拉下嘴角:“不过说起来,你现在脾气真是好多了。我记得你刚出道那会儿,有人摸了你一下,你当场就把人手指头掰断了。” 津行止不耐烦地“啧”了一声:“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拿出来说什么?” 司夜哂笑,朝床上瞟过去:“他没少对你动手动脚吧,不还是全须全尾的,还说没关系?” 津行止万万没想到司夜转一圈还能把话题转回来,隔空点了点司夜的腕表。 “上你的班去吧司少爷,小心被你睡过的Beta找上门。” 正文 29.“我要睡你。” 临走时,司夜留下了顺手带上来的退烧贴。 把退烧贴给殷染粘上,津行止竟有一瞬间觉得他有点可爱。 这种想法一从津行止脑子里钻出来,登时就把他吓了一跳。 距离上次标记殷染已经过去了挺长时间,这还是津行止第一次感觉到标记带来的影响有多可怕。 看着呆滞的殷染,他不自然地动了动脚尖,有点歉疚。 仔细想来,因为过去的“殷染”同他关系恶劣,他没少给殷染脸色看。 津行止很难想象殷染生存的世界是怎样的,能让他时刻保持着与人厮杀时才有的警惕。 他身上就像是蒙着一层又一层薄而透的纱绢,叫人隔远了能看得见,靠近了又看不清。 津行止其实昨天只是想挫挫殷染的锐气,让他能悠着点,却忘了自己说的是一件能冲击他世界观的事。 这种愧疚感让他对殷染产生了一种少有的温柔,他捏了捏眉心。 “你……难不难受?” 殷染不说话,一动不动,宛如一尊摆放在床上的雕塑。 晨色铺在床铺周围,打下静止的光影。 这种安静令津行止惴惴不安,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事情一般。 好在他今天没有强制行程,还能看顾着殷染点。 津行止换了口气:“我让小唐给你带点吃的吧,你想吃什么?” 依旧是他一个人的自言自语,被吞没在半空中,了无回音。 半晌,津行止悻悻地转身:“好吧,那我随便了。” 津行止准备洗漱,他习惯性地拿起刮胡刀,想起马上开拍所需的沧桑感,就又放下了手。 7点半,小唐准时出现在房间门口。 小唐刚刚把早餐摆好,津行止就接到了明媚的消息,约他15分钟后楼下见。 他打电话试图询问,但对方并没接。 看了眼床上情绪郁郁的殷染,津行止嘱咐了几句才出门。 津行止还没走下楼,就听见酒店门口传来救护车的声音。那响声从外传来,有些顿涩。 他从走廊的窗户望下去,才发现那个被抬出去的人居然是副导演。 津行止原以为昨天殷染把手机扔回去,他就已经去医院了。现在看来,那扔回去的手机大概率是被摔坏了。 昨天那种伤势耽搁一夜,怕是治好了也会留下后遗症。 不过津行止倒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至少他今后,他是没什么条件能再继续潜规则了。 刚到楼下,他就看见了穿着低调的明媚。明媚没和他说话,只让他先跟上。 他们从偏门绕行,避开了门口的混乱。 明媚把嗓音放低,指了指身后:“我听说他昨天晚上潜规则不成,腰伤得不轻,估计开机前我们要临时换个副导了。” 津行止讪讪一笑,没做回复。 见津行止不想谈论这个,明媚忙切回正题:“我看你肯接崔慕那个角色,也是想好好演戏吧?和我一起见个导演吧。” 津行止动作一滞,脚步也放缓了下来:“给我带资源,你经纪人能同意吗?” “私人资源,”明媚下巴微扬,“她可管不着。” “那今天的围读会你不去了?” “晚点去,”明媚道,“很早就协调好请了假,而且我们昨天迟到的男主角得跟林茜找感觉呢,不差这一小时。说起来,她火了后一直视我为竞争对手,这次来给我作配,八成是想和你加感情戏,你自己注意点。” 津行止笑着道谢,继续跟上。 · 殷染还是没心情吃饭。 他觉得现在的自己像是站在一块仅容一人的礁石上,四周不断上涨的海水强迫着他选择等死或者自行投海。 “殷老师不开心吗?”小唐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小音箱,“听点音乐吧,心情会好很多的。” 轻缓的钢琴曲声环绕耳侧,殷染总算有了点反应。 他自行起身,瞥见了床头柜上那本他翻了一夜的书。 忽的,他脑海里闪过一种可能。 他掀开被子,拿起那本书递给小唐:“你帮我买点这种书。” 小唐迟疑地接过书本:“这种……?” 她看了眼书名,又看了眼殷染,好像明白了什么。 虽说社会上存在双A恋,但津行止和殷染都是罕见的S级Alpha,信息素又均属浓烈系,从信息素这一关就比普通的双A恋人要难过得多。 难怪他们俩从早上开始就互相生闷气,原来是因为这种事情出现了分歧。 小唐拍拍胸脯,拿起手提包就往外走:“放心吧,这点小事就交给我了。” 在外面转了半个多小时,闷热消磨了她所有热情,却还是没找到一家书店。 她长叹一口气,正觉得自己是个废物助理的时候,余光瞥见了街角的一个书摊。 手写的“惊爆价6.6一本”的牌子插得整个摊位都是,十分晃眼。 小唐眼前一亮,拢了拢背包,一路小跑过去。 因为买得太多,小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它们转移到楼上。 看见那一大堆用劣质黑色塑料袋包裹着拖进来的书籍时,殷染是拒绝的。 他一边感慨人类对书籍的处理方式,一边嫌弃地打开袋子。 劣质书页传来的刺鼻气味让他不禁皱了皱眉。 小唐刚蹲下帮忙,就被殷染制止了:“辛苦你一个人弄回来,剩下的我自己来吧。” “那怎么——”小唐的“行”字还没说出口,就被殷染打断。 “去吧。”殷染又道,“买书的事,先别告诉津行止。” 一个优秀的助理是绝不会干涉与工作无关的事的,于是她点头应下。 · 津行止回来的时候,殷染的烧已经退下去了。 一整天,两人几乎没什么交流,像是退回了最初的关系。 接下来的两天,他们也依旧保持着这样的状态。 更夸张的是,只要津行止在房间,殷染就会上床睡觉。津行止说不清这样好不好,但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他至少能省些心。 《死局》开机的第一天,津行止就被安排到大夜。他没有提出异议,只是早早就去现场上妆找感觉。 他刚化完妆,现场就来了一个他意料之外的人。 池驰带了夜宵来剧组探他的班。 津行止这才想起来,池驰应该是在附近录制真人秀。 “听说你们剧组在这拍戏,顺便给你带点吃的。这还是我第一次来剧组探班呢,拍戏好玩吗?” 津行止接过他的夜宵,放在桌上:“吃的就替小唐谢谢你了,我现在可不能吃东西。” “为什么啊?”池驰皱眉,“这么晚还要拍戏,吃口好的都不行?” 津行止无奈地摇头:“为了保持这种颓丧的状态,我几个小时前就断水断粮了。” 池驰频频摇头,语气像个年岁不大的孩子:“不好玩,听起来一点也不好玩。” 池驰从倚靠的桌子上直起身:“哥,这两天殷染和你联系了吗?” 听池驰问起殷染,津行止有点奇怪,正打算问,池驰倒是先藏不住事地叨叨起来。 “我前一阵看见网上说他原来有心理疾病,现在治愈了,你说这事靠不靠谱?他要是真有病,那我们之前对他的态度是不是有点过分啊?” “你从哪知道的?” “网上啊,我可是8G冲浪少年!”池驰的言语中透着得意,“不过后来我就找不到那些营销号发的微博了,奇怪得很。” · 与此同时,殷染终于翻完了最后一本书。 这几天,他利用津行止在的时候补觉,用其他时间背着津行止翻看小唐带回来的书籍。 皇天不负有心人,殷染在那一堆书里找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那油墨不清的书页间,印下的内容表述却很分明。 「大数据显示,有大概不到15%的Omega可以挣脱天性成为AO关系中的上位,其中能使男性Alpha怀孕的,还有奇迹般的0.03%。」 劣质的油墨留在他的指尖,仿佛想最后提醒他些什么,但几天以来压抑的的情感一释放出来,显然冲昏了他的头脑。 殷染按捺不住情绪的起伏,有些喜形于色。 他快速拨通小唐的电话,询问津行止回酒店的时间,但答案却令他不甚满意。 知道津行止还有一个小时才会开始工作后,殷染决定让小唐先来接他。 跟着小唐找到津行止的歇脚处,殷染毫无停留地拉开帐篷帘。 忽略池驰一脸见鬼了似的表情,他俯身到津行止耳边,刻意放缓声调。 “我想好了,我要睡你。” 正文 30.“要试试吗?” 不大不小的空间里,气氛变得尴尬起来。 夜风穿过帐篷的缝隙,带起空气流速的变化。 津行止脸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抽动了一下。 这几天他都习惯了和殷染相安无事的相处方式,几乎忘了,不安分才是殷染的常态。 殷染的声音虽然压得低,却忽略了池驰S级Alpha的听力。 看着池驰半青半紫的脸色,津行止一把将身边的殷染推开。 又挑起僵硬的嘴角,强行解释道:“他刚才是在帮我对戏。” 这话说完,津行止自己都不相信。 尤其是当池驰开始上下打量自己时,简直像是在质问自己是不是觉得他傻。 那种审视产生的压迫感让津行止愈发窘迫,他看了眼时间,忙起身把池驰往外推。 “你该回去工作了,让胡姐知道你偷溜出来,她绝对要说你。” 三言两语就强行把池驰送离,津行止觉得自己的脸皮都被抹薄了。 他伸手想捏捏眉心,又怕破坏了妆容,还是放下了手。 看着站在一旁,若无其事的殷染,津行止气不打一处来:“你又胡说八道什么?你当小幺儿是聋的?” 殷染耸耸肩膀:“我已经尽量小声了。” 言外之意是池驰能听见这件事,不能怪他。 津行止险些被他的思维误导,转而道:“不是小声不小声的问题,你就不该随口乱说。” 殷染浅笑:“但我不说,你又怎么知道我的决定?” 听到殷染这么说,津行止怔了一下。他这才回过味儿来,殷染刚才说的,好像是要和他睡…… 失语了半晌,津行止才哑声道:“你……想开了?” 殷染双手插兜,俯身靠近,眉眼间那种熟悉的从容再次出现:“当然。” 津行止不自然地干笑了两声,表情失控地一僵,半晌才讷讷道:“你的适应能力,还真是……出人意表。” “所以……”殷染拉长声音的同时,右侧的眉尾小幅度扬起,连带着他眼角的痣也微微颤动,“要试试吗?” 那眼神里藏着露.骨的情.欲,仿佛顷刻间就能勾起津行止潜藏的欲望。 “津老师,您这边方便吗?服装可以换一下了。” 帐外,工作人员的声音把津行止拉回现实。 瞬间的慌乱让津行止大脑一蒙,扯着殷染就往他面前临时搭起的桌子下塞。 殷染毫无准备地被塞进桌下,只得无奈地摇摇头。 他试图把挡着他的桌布撩起问津行止自己为什么要钻桌底,刚透进来光线,桌布就被津行止拽了下去。 “闭嘴。” 不知道为什么,殷染总觉得这样逗他很有意思。 他双手后撑,勉强找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听着外面的声音。 “刚才在外面沟通了一下,头发可能还要再乱一点。您看——” “那就麻烦您了。” 津行止坐了下来,脚腕暴露在殷染的视野里。 殷染伸出指尖,沿着津行止脚腕的弧度向上一挑。 酥麻感顺着脚腕上传,让津行止不自然地一抖。 正在整理头发的造型师手间的动作一顿:“疼吗?” 津行止把脚收了收,“没”了一声。 殷染抿嘴坏笑,兀自安静下来。 直到他们从帐篷里走出去,殷染才从桌底下出来。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拿起桌上属于津行止的帽子,快步跟了上去。 现场,光替已经开始走位。 每个人都在忙碌中有条不紊地各司其职。 津行止调节了一会儿,才将情绪从刚才的闹剧中抽离。 这是他职业生涯中的第一场戏,他必须好好表现。 他拿着剧本来到导演身边:“瞿导。” 见津行止来,正在闭目养神的瞿导睁开眼,指了一下自己旁边的空位,示意他坐下。 瞿导翻开通告单,抬头看了眼津行止:“我看了你今天的戏份,绝对是你整个本子里最需要表现力的部分了。第一场就拍这种重头戏,会不会感觉很为难啊?” “是很为难。”津行止毫不避讳地回答着,配上他现在颓废的妆容,看上去像是很不悦。 似乎是没想到津行止会这么说,瞿导把手里的单子卷了卷,摸了一下帽檐,仿佛是担心眼前的“流量”会突然撂挑子。 “但我会尽力。” 瞿导把单子往手心里一敲:“这种态度才对嘛。” 瞿导说着,把手里的单子重新摊开:“关于马上要拍的这两段自杀的戏,我想先听听你的见解。” 津行止静了片刻,在脑海里回想剧本。 《死局》从津行止饰演的崔慕的角度来看,是悲伤的。 崔慕第一次和女主见面,是作为流浪歌手被前女友诬陷偷稿后,被网友的恶意折磨到崩溃,准备跳江自杀时。 就在要跳江的时候,他被女主所救。 他知道女主一直在追查家人离奇被杀的案件后,便一直默默跟在她身后。 直到他被设计误认为女主杀了人后,默默替她清理了现场,写下认罪书后“畏罪”自杀。而自杀的地点,就在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今天,他要拍摄的,就是这两场自杀的戏。 津行止的指尖微拢在剧本边缘,说出了他的想法:“第一次,是绝望的离开,不愿和这个世界再有交集。第二次,是奔赴的奉献,希望他爱的人能好好活下去。同样的笑意,一种是嘲讽,一种是希望。” 瞿导原以为津行止只是来蹭个镜头,之前的围读会能来也只是想拍几张照片方便后期吹嘘,却没想到他是真的下了功夫。 他欣慰地拍了拍津行止的肩膀:“非常好,我很期待你的表现。” 就在这时,明媚也到了现场。 瞿导站起来:“那我们抓紧走一下戏。” · 终于准备得差不多,津行止站在了他熟悉又陌生的镜头前。 “升降机准备——” 殷染默默走到没人关注的角落里,注视着此刻站在桥上的津行止。 那是崔慕第一次自杀时的场景。 之前在化妆间,他都没来得及好好看看换完装的津行止。如今在整个情境之下,那种他们言谈中的颓废感瞬间迸发。 津行止念着崔慕的台词。 “公平……这世界上根本没有公平,世人也都是些饮血啖肉的怪物罢了。” 崔慕静静地把自己的曲谱拿出来,散散地捏在手上,伸到桥外。 他略微松手,任寒冷的夜风将手写稿扬散在空旷而寂寥的半空中。 生命的尽头,没有歇斯底里,也没有自怨自艾。 他翻过栏杆,眼神里透着一种绝望的悲凉。 他缓缓闭上双眼,没有一丝留恋,甚至不愿再多看这世界一眼。 这样的场景,忽然让殷染想起当时他在医院半昏迷时听到的,津行止和司夜的对话。 司夜说在街上遇见奄奄一息的津行止,会是因为发生了什么? 崔慕抓着栏杆的手一松,将自己投入无尽的黑暗中。 那一刻,殷染能清晰地隔着人群感知到,那种情绪不只源于崔慕这个角色,更是来自津行止本人。 殷染心口一酸,插在裤袋里的手紧紧握住。 津行止,你到底经历过什么,才会产生这种真实的绝望? 正文 31.“他,能喝酒吗?” “卡——” 导演隔着对讲机说话,声音里明显有些惋惜:“明媚啊,出什么神呢?为什么不入画?” 明媚侧过头,抱歉地欠欠身:“对不起导演,麻烦再来一次。” 瞿导正了正帽檐,扬声道:“从崔慕跳下去那段,接一下。” 升降机将津行止重新拉起,让他缓缓落地。 造型师上去调整的间隙,明媚走过来道了句歉:“我没想到你能演得这么好,我本来还在想怎么帮你入戏,现在看来,是我低估了你的努力。” 说着,明媚苦笑一声:“你这种表现力突然让我有点不敢看你的第二场戏了。” 津行止抬眼,从无尽悲伤中撑起一丝笑意,就像是从即将熄灭的炭火中挑出一点未燃尽的火苗。就像满身污浊的崔慕,总希望点起一丝光芒给女主那样。 “崔慕不想让你看见,更怕你看见。” 津行止垂眸,不再看任何人。 一切准备就绪,情景再次铺就。 这一次跳下去,有人紧紧抓住了崔慕的手。 津行止看着那双手,大脑逐渐放空。 要是也有这样一个人,能紧紧抓住他就好了。 那天的所有拍摄,以崔慕坠江结束。天边朦胧地泛起鱼肚白,津行止抬眼望去,心头的沉重却愈积愈深。 返回之前的帐篷,津行止发现殷染居然还没走。 “你怎么——” 他还没说完,突然被迎面而来的拥抱打断。 “别动。” 说着,殷染围在他身上的手臂又收紧了一些。 这个时候,演员们大多在换衣服,不会有人不请自入。津行止没有多余的精力挣脱,就任他抱着。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殷染没多说什么,只有那极不平稳的心跳在敲击着津行止的胸腔。 虽然不够温暖,却带来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半晌,殷染才在他耳侧轻声问道:“你最后一次跳下去之前,在桥上弹的那首曲子,叫什么?” 不知道是由于他轻柔的声音还是充满慰藉意味的拥抱,津行止心里一软,不自觉回答了殷染的问题:“是《再见月光》,也是这首曲子,让崔慕背负了抄袭的骂名,将他推进了万丈深渊。” “是吗?”殷染把掌心贴在他的后脑上,“一曲灭,一曲生,也算有始有终。” “一曲生……”津行止一怔,重复了这三个字。 是啊,这种死亡的结局对于崔慕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和新生。 环在身上的力道慢慢小下来,殷染收回手:“一天晚上‘死’了这么多次,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津行止心头一震,对上殷染泛着血丝的眼底。 他这是,在安慰自己? 很快,津行止将那种错愕收敛,环视一周:“你不会在这看了一整夜吧?小唐呢?” 殷染耸耸肩:“我让小姑娘回去睡觉了,当然得在这等着你。” 津行止点点头,示意殷染和他一起回去。 一进酒店,津行止就头也不回地进了浴室。 殷染等了一会儿,才等到津行止从浴室里走出来。 他把手上的书微微合上:“我之前说的事情,你听进去了吗?” “什么事?”话音一落,津行止好像突然明白了殷染在说什么。 他把浴袍拢得紧了些:“你最好把嘴闭上,我现在累得很,不想和你吵架。” 殷染淡笑,把书放在了床头柜上:“好,我不说,今天先睡觉。” 说着,殷染就想往床上躺。 津行止叫停了他的动作,指了指地上的简易床铺:“这两天不是睡得挺好的吗?” 望着津行止脸上的疲惫,殷染放下他拉起被角的手,没有反驳什么,默默远离了床铺。 津行止困顿地上了床,关掉主灯,只像往常一样留下了一个小夜灯。 不多时,殷染就听见了津行止平稳的呼吸声。 这些天他都会在津行止睡下后起身,几乎成了习惯。 他习惯性地走向床铺,却发现自己已经不用再看那些书了。 看着床上安静的津行止,殷染微微怔神。 想起之前他在这张脸上见到的绝望,心酸再次涌上心头。 这种感觉对他来说,太失控了。 他最清楚不过,他自己一直是个哪怕有人惨死在面前,都只会淡漠走过的人。 好像只有津行止,无论是在幻觉的记忆里,还是在真实存在的现实里,都能让他产生情绪波动。 沉静的夜色里,殷染静静地看着在微光里缓缓飘落的尘埃,微微蹙起眉头。 “津行止,我很好奇,你究竟特别在哪里?” · 由于津行止的档期紧张,公司和剧方在签署合同的时候定的拍戏时间一共也没多少天。剧组又负担不起津行止的延工费用,几乎是在让津行止连轴转。 幸好津行止并没有提出任何异议,这让制片和统筹恨不得每天拜佛还愿。 殷染总也抓不到他的人影,只能一次次进入片场。 这天,他正要出门,发现小唐正在着急地找着什么。 一番询问后,殷染才知道她在找津行止的手环。 他在屋子里找了一圈,在浴室的柜子里找到了那只手环。 再看见这个东西,殷染早已没有了当时的应激反应。 他似乎在潜意识里把这里划作了安全地带,哪怕现在真的有什么事情发生,他应该也不会再有当时那样的过激反应。 他把手环拿出来,往小唐面前递:“着急找它做什么?” 小唐接过手环,小心地收起:“之前手环的代言还差你的次数,津老师就揽下了你那份。这次杀青出组后,过机场的时候刚好混个次数。” “揽下?” 小唐点点头:“我看津老师是觉得你不喜欢,才替你合同要求的吧。” 看着小唐要把装手环的盒子收进背包,殷染伸出修长的手臂,对她招了招手:“给我吧,我戴。” 因为更换了副导演,加之收到殷染的警告,林茜加戏的事不了了之。 几天后,属于崔慕的戏份正式结束。 当天中午,津行止杀青。 现场只简单备了一块小蛋糕,准备晚上再给津行止办个杀青宴。 津行止几番拒绝,依旧难却盛情。 殷染听说他完成了工作,特意来接人,却发现津行止似乎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不是说已经拍完了吗?” 津行止抬头看了一眼乖乖戴着口罩的殷染,回复道:“是,但明媚之前提议,把她剧本里最后一场戏的场地改到这里。” “在你……崔慕自杀的地方?” “嗯。”津行止应声。 “为什么?” 津行止缓了一会儿,答道:“你知道,这个剧本的结局是什么吗?” 殷染静下来,等津行止接着说。 “女主发现一路陪伴她寻找凶手、安慰照顾她的男主,就是杀害她全家的凶手。连崔慕的死,也是他一手策划。于是她设了一个局,让男主自行暴露。而故事的结局,是女主站在了崔慕曾经站在的桥上,闭上了双眼。” “她自杀了?” 津行止没有点头,也没有否认:“关于结局,每个观众心里有不同的想法吧。” 这一刻,殷染好像明白了这个故事为什么要叫《死局》了。他斜望向津行止:“如果是你,你的苦难和欢愉都来自一个人,你会怎么选择?” 津行止缓缓抬起眼皮,没有说话。 不远处,导演暴躁地敲了敲椅背:“怎么回事?男主怎么还不到?” 有个人快速跑到瞿导身边,低声说了几句,瞿导却不是很买账地把本子往椅子里一扔:“真够可以的。” 他环视了一周,把视线停在了殷染身上:“那个替身,过来走一下戏。” 津行止和殷染原本藏在柱子后面说话,碰巧有个人从他们身边路过,殷染一移步,就被导演错认成了男主替身。 见情况不妙,津行止拉了一下殷染,示意他掉头走,可殷染却毫不避讳地彻底走了出去。 津行止来不及阻拦,眼睁睁看着殷染快步行至导演所在处。 导演上下扫了一眼殷染:“行,帽子戴着,口罩摘一下。” 众目睽睽下,殷染摘下口罩。 明媚一眼就认出了殷染:“你怎么在这?” 殷染把口罩折好,放在兜里,调笑道:“来当替身。” 瞿导不怎么看八卦,最多也就是因为崔慕这个角色知道了津行止,纵然觉得殷染眼熟,也来不及深想。 他将道具枪转交给殷染。 殷染自然地接过,听着导演引导着明媚走戏。 他扫过明媚手上的剧本,顺着导演的意思后退了一步。 他双手懒散地半举,将食指穿入扳机的位置。枪支半悬着向下,在他的指间晃了晃。 他半抬起眼睛,轻声说了句刚才瞥见的台词:“是我,所以呢?” 眼里锐利的锋芒被帽檐挡住一半,戏谑和轻蔑却丝毫未减。 “对,就是这个感觉。” 导演说完,殷染将眼神一收,恢复之前的平和:“该来的人来了,我就先走了。” 姗姗来迟的男主只看见殷染的背影,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殷染折返,却发现津行止已经不在了,只有小唐站在他原来的位置上。 “津行止呢?” 小唐的脸上略显为难:“津老师刚走,他好像有点……生气。” 殷染淡然一笑:“没事的,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去?” 小唐拿出手机,确认了一遍才道:“津老师今晚还有一个杀青宴要参加,我订了明早10点的飞机,明天上午就能到公寓。” 殷染眨眨眼:“杀青宴?是吃饭的?” 小唐频频点头。 思忖片刻后,殷染忽然眯起眼睛,靠近小唐道:“津行止会在宴席上喝酒吗?” 小唐一愣,一脸“这种事你怎么问我”的表情。 但见殷染像是认真提问,小唐也只好回答:“会吧,一般都免不了的。不过我听说津老师的酒量不是很好,从前都很少参加这样的应酬。” 在心里默默重复了“酒量不好”这几个字后,殷染忽然俯身,用只有小唐能听见的声音低沉道:“帮我买几条领带回来,我今晚就要。” “啊?”小唐抬头,“这是要和津老师一起去吗?” 殷染玩味地摇摇头:“姑娘家家不要乱问,买就是了。记得,要结实点的。” 正文 32.“要我陪你一起睡?” 从拍摄场地周围离开,殷染在原地待了一会儿,等到了津行止。 人刚走到他身后,殷染便转身靠在了柱子上:“追到了?” 津行止眼眸微抬:“你知道有人在盯梢你?” “嗯……其实最近总有人跟着我。”殷染漫不经心地歪了歪头,“别担心,要是我不想别人发现,就没人能跟得上我。” 看着殷染从容的姿态,联想到他刚才的行为,津行止好像明白了他的意图。 “你是故意在片场露脸的?” 殷染笑而不语,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津行止偏过视线,落在明媚身上。 婚期刚推迟,就有人跟着殷染,背后最有可能的人,就是他那个便宜爹了。 左右让殷老爷子放心,他们也能过得消停点。 被殷染这么一搅和,津行止已经没有什么心情继续待在现场了。 他叹了口气,左右环顾了一周,才问道:“回来的时候看见小唐了吗?” “嗯……”殷染心虚地捻了捻指尖,从柱子上支起身,“她以为你生气了,吓到了,我让她先回酒店了。” 他说完,还刻意拍了拍津行止的肩膀:“说真的,总是这样风风火火,不好。” 说完,殷染便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 难得能毫无负担地休息,津行止把剧本仔细收进行李箱,打算好好睡一觉。 他刚躺上床,总觉得殷染自回来之后就过于安静,就看过去一眼。 殷染正站在窗前,不知道在看什么。 就在这时,殷染像是感知到他的视线似的侧身,但视线并没有和津行止的相接。 “怎么?睡不着?要我陪你一起睡?” 津行止白了他一眼,直接背过身,盖好被子,渐入梦乡。 · 晚上的杀青宴设置得很早,天色微暗,津行止便往酒店走。 空中下着蒙蒙细雨,给街道盖上一层朦胧的水汽。 津行止没有撑伞,到酒店的时候也只有发丝上沾了些许水珠。 刚进门,他就遇见了明媚。 但明媚的状态似乎不太好,她的眼下带着些许乌青,眼中也藏着疲惫,精神头和上午相比,差了许多。 想起明媚下午拍摄的内容,津行止低声叹了口气,安慰道:“辛苦了。” 明媚边走边摆摆手:“你不知道,瞿导下午在片场又发了好大的火。” “因为拍摄不理想吗?” 明媚叹了口气:“下午那个谁不是有点事耽搁了吗,殷染替他走了一段戏。我不是说男主的演技不好,只是他演个正面人物绰绰有余,但这种带点邪气的人物,就真的差点意思了。尤其是瞿导在殷染身上看见了那股劲儿之后,就渴望在他身上挖出来,所以……你懂了吧?” 虽然津行止当时因为去追那个盯梢殷染的人,并没看见殷染的表现,但要说演技,津行止倒是相信他有与生俱来的天赋。 这两人说着,津行止的手机忽然振动起来。 明媚识趣地把手提包换了个方向,指了指里面:“那我先进去了。” 津行止点点头,接起了经纪人的电话。 “我不问小唐都不知道,组里给你搞了个杀青宴?” 津行止应声。 “不能喝答应这些应酬干什么?要不要我现在赶过去?” “没事,”津行止摇头,“我醉得快,醒得也快,不会有事的。” “是,”经纪人边肯定他的话边拆台,“一杯倒的量,分解起来可不是快吗?” 听着这话,津行止自嘲似的笑出了声:“我到酒店给你发条消息还不行吗?” 电话那头停顿了几秒,勉强同意了津行止的提议。 不多时,该到场的人已经差不多全到了。 因为是为津行止办的杀青宴,点菜的权利最后被交到了他手里。 大致问清楚大家的忌口后,津行止点好菜,把菜单交还给了服务员。 知道男主今天来不了,瞿导才向明媚问道:“明媚啊,今天下午在现场走戏的那个替身,你们认识?我有一部一直在筹备的剧,一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反派角色,你要是能联系上他,让他来试个镜吧。” 闻言,明媚眉眼弯弯道:“瞿导,那不是替身,是SA4的殷染。” “SA……”瞿导边念叨边思考着,终于在看见津行止时猛地想起这个熟悉的名词是哪里来的,指着津行止道,“那不就是你组合的名字吗?这不是巧了,有时间让他来一趟啊。” 瞿导正高兴着,身旁的人忽然拽了一下瞿导的衣服,压低嗓音道:“瞿导,这两人关系很不好。” 瞿导嘴角的弧度一僵,正想说点什么的时候,津行止却笑着点点头:“好的导演,这事我记下了。” · 与此同时,殷染停在了他住宿层的拐角。 隔着灯光闪烁的贩售机玻璃,殷染看见了几枚淡蓝色的熏香蜡烛。 但显然,他并不知道贩售机这种东西该怎么使用。 他视线下移,若无其事地离开,终于在快到房门口的时候遇见了酒店的工作人员。 他从钱夹里抽出一张钞票,拦住了那个工作人员。 隔着口罩,殷染的声音不甚清晰:“麻烦帮我买几枚蜡烛,就在这层的尽头。” 服务生抬眼,略呆滞地望了眼眼前身材颀长的男子。 殷染指尖一顿。 他明明看见别人也是这样做的,自己没理由做错的。难道是不够? 想到这一层,殷染又抽了两张递过去。 就在殷染准备继续加码的时候,那服务生忽然接过了殷染手里的钱:“够了够了先生,您稍等。” 片刻后,摆在贩售机里的蜡烛终于到了殷染手里。 等人彻底离开,殷染才走进了房间。 茶几上整齐地摆着小唐买回来的五六条领带,颜色款式各异。 殷染坐下,仔细拆开每个盒子。 他将领带试探地缠上手腕,来回拉扯捆绑,最后找到两条较为舒适的,留了下来。 他起身拆开盒子,把熏香摆在床头和茶几上。 说来也奇怪,之前殷染原本是要重新看一下当时他找到的那本书的,可后来却不知为什么怎么都找不到了。 好在,书里的那部分内容他已经一字不差地记住了。 看了眼周围,殷染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独自下楼买了几枝玫瑰花回来。把它们修剪好摆在花瓶里,他才满意地点点头。 殷染正了正胸口的领带,双手插兜站在窗前。 听着车辆穿行的声响,殷染静静地等待着时间流逝。 半个小时后,殷染接到了小唐的电话,那是津行止饭局结束的提示。 殷染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用熏香附赠的火柴点燃了蜡烛。 他轻轻吹灭火柴,白色的烟雾在他指尖缭绕,又很快消散。 殷染抽出房卡,房间很快陷入黑暗,只有蜡烛的光芒还在微微摇晃。 津行止吃饭的地方距离他们下榻的酒店很近,近到5分钟就可以走到。 一进大厅,殷染就看见了津行止。 津行止的身形印在玻璃长廊间,板正的步子正在努力走着直线,却依旧摇摇晃晃。 那种状态让津行止没有了往日的凌厉,甚至显得有些笨拙。 殷染笑着,沿着走廊的边缘靠过去。 同行的人大多都喝醉了,没人有多余的精力注意到殷染。 津行止只是停下来缓了一下,手臂上就传来一股力道,直接将他从和所有人一致的行动方向上带离。 他正要甩手,殷染的信息素顺着皮肤传来,生理上的慰藉感让他松了力气。 “你怎么来了?” “接你。” 津行止使劲闭了一下眼睛,咽下喉口的不适。 他顺着殷染的力道,跟着他一路回到了酒店。 一进房间,一阵香味就钻进了津行止的鼻腔,又在掠过胸腔时带起一阵不同寻常的暖意。 或许是在清醒时想过太多遍,津行止一进屋就开始摸兜。边找着还边念叨着强化记忆:“手机,我的手机呢,我得给经纪人发个消息。” 津行止边找边晃,迫使殷染把人拉得更紧,才不至于让津行止摔跤。 找了半天,津行止才勉强找到了和经纪人的聊天窗口,最后却因为手太抖,只得发了条醉醺醺的语音:“我已经到酒店了,不用担心。” 他一发完,津行止的手就像是完成了什么任务,直接松了力气。 手机“砰”地掉在地上,津行止又试图弯腰去捡。 淡蓝的烛光映在手机屏幕上,反射出浅淡的光芒。 殷染发力,拦住津行止的动作。 “不要管它了。” 使力的方向猛地一转,津行止直接失力撞在殷染怀里。 殷染不由得踉跄地后撤了半步,才撑住了津行止。 津行止细密的呼吸打在他的后颈上,惊起一片战栗。 殷染的喉结克制地上下一滚,单手扶住津行止的腰侧,向床边走去。 他向前用力,直接把津行止甩进床铺。 松软的床铺将津行止的身子弹动了一下,又很快将他包裹。 屋内,熏香还在燃灼,气息寡淡却仿佛能层层挖出潜藏的欲望。 殷染拉开床头柜,取出之前他选好的两条领带,垂在津行止眼前:“喜欢哪个?” 床上,津行止微动身子。 殷染左右看了看,浅笑着俯身。 “不说话的话,我就随便选了。” 正文 33.“你说呢?” 淡色的光芒圈在津行止的周围,衬着他泛红的脸颊,使他整个人的轮廓都柔和了许多。 殷染单膝跪在床上,西装裤和被褥摩擦的声响细微,尽数钻入殷染的耳里。 他抬起津行止的手腕,用领带缠了一圈又一圈。他动作缓慢,更像是在享受这样的时刻。 他在津行止的手腕上打了个结,把津行止的手臂拉起,将领带的另一端缠在床头。 不舒适的姿势让津行止隐约有些反应,动了动身子。 看着津行止手腕上的领带,殷染总觉得不放心,决定把他两只手都绑起来。 他伸手去拿另一条领带,光滑的领带却从另一侧床头滑落掉地。 这种时候,殷染显然不想下床去捡东西,他一抬手,摸到了自己领口间的领带。 周围的窸窣声终于唤醒了津行止的意识。 他试图动一下手,却感受到了强烈的束缚感。 忽略后脑灌铅似的沉重,津行止缓缓抬起眼皮。 狭窄的视野里,殷染正伸手在他自己胸前扯着什么。 片刻后,津行止模糊的视线才聚焦。 殷染把解开的领带从领口扯下,抓起津行止的右手腕,不由分说地缠绕起来。 “你在干什么……”津行止还没清醒,声音小得更像是自言自语似的嘟囔。 他的手臂被抬起,接着就被困在了某个近乎固定的位置上。 但那种蚊子叫般的声响还是被殷染捕捉到了,他分开腿跪在津行止的身体两侧,挑了一下津行止的下巴:“你说呢?” 津行止努力睁了睁眼睛,迫使自己清醒。 一抹冰凉搭上他温热的耳后,缓慢滑过锁骨,津行止只觉扣子一颗颗被挑开,被凉意接触过的位置很快变得灼热异常。 津行止偏头,猛咬了自己手臂一口。 齿印落在手臂上,在烛光下阴影分明。 这种疼痛终于让津行止清楚地知道现在发生的一切都不是梦。 迟疑的片刻间,殷染的手指已经搭上了他裤腰带上的卡扣,“咔”的一声脆响,津行止腰间一松。 津行止试图撑起半醉的身子,才迟钝地发现自己的双手全被殷染绑在了床头。 他用力向外扯动,却发现自己的力气好像还没恢复。 他只好抬起脚抵住殷染,嗓音因为酒精的侵蚀而略显沙哑:“你疯了?” 殷染淡定地将西装外套脱下,甩到一旁。 又俯身压到津行止耳边,用极尽暧昧的语气轻声道:“我觉得,你可以一会儿再问这句话。” 津行止咬牙转了转手腕,倒吸了一口气。 空气中的淡香从他的气管入肺,涌起的热意迅速传到下.身。 津行止往床头的光芒望了一眼,在看见熏香时又转过头:“你用药上瘾了?” 殷染眨了下眼,没太听明白他在说什么。 津行止醒得比他想象中快得多,但既然人醒了,他就不得不再采取进一步的手段了。 他把手伸进津行止的枕下,取出一瓶藏在下面的喷雾型抑制剂。 冰凉的气雾洒落在津行止的肩颈上,很快被他灼热的皮肤吸收。 殷染没有再等,直接吻上津行止的嘴唇。 他的嘴唇很软,夹杂着淡淡的酒香,让人不由得沉醉其中。 殷染的信息素兴奋地散开,和熏香的气味交缠,却傲气地不肯相融。 津行止挣动着,每一次呼吸和每一个动作都让殷染更加兴奋。 就在他以为一切就要水到渠成的时候,一个换气的空当,殷染的背上忽然压下一道力。 熟悉的天旋地转再次上演,殷染直接被津行止压进了床铺。 “当”的一声,两人腰带上的金属磕碰在一处,连同殷染的震惊,一起锁在两人的对视之间。 “你——” 殷染斜睨一眼,发现他后绑的领带已经被津行止解开,正松散地搭在床头,半死不活地摇晃着。 津行止撑着那只还绑在床头的手,压低身形,模仿着殷染和他说话的口吻,语速缓慢道:“有没有人告诉你,普通抑制剂对S级Alpha的作用很弱,尤其是喷雾式的?” 殷染脸上的肌肉一僵,伸出手扣住床角,刚打算借力从津行止的身下脱离,就被津行止一把拉回。 那熟悉的力道让殷染心知不妙,他扬起嘴角,故作轻松道:“开个玩笑,别这么认真。” “开玩笑?”津行止眸色一暗,不甚清醒的眼神里压下的情.欲强势得不容否认,“绑我的时候,你就应该有承担后果的觉悟。” 殷染慌张抬手,抵住津行止的胸口:“等,等一下,我——” 下一秒,他的双腿被强行分开,手被直接压在了自己的胸口上。 殷染尝试用津行止还被绑着的那只手牵制他,却反倒在拉扯间帮他解开了最后的束缚。 津行止拉起那领带的一角,忽略殷染的挣扎,将他的双手绑住,按在了床头。 “自己备的东西,还是得用在自己身上。” 津行止抬手撕扯,致使殷染上衣的一排扣子全部崩落。 雪白的纽扣先后跌落,不甘地又滚了几圈。 烛光摇晃,昏沉与清醒交织,月光与云层交叠,揉碎了焦灼的夜色。 殷染彻底昏了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看见自己希望回忆起的记忆。 连天的火光下,杀戮的气息弥漫,尖叫声此起彼伏。 男孩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惊恐到呆滞。 “带他走——!” 不知是谁嘶吼了一声,男孩瞬间被一个女人抱起,身后还跟着一个男人。 黏腻的血液刮在男孩稚嫩的脸颊上,灼热的气浪翻滚地撕扯着他耳边的空气。 身后的村庄在顷刻间被火海吞没,噼啪作响的火星残忍地滞留在原地。到处都是血族灰飞烟灭后留下的碎片,混合在尘埃中,转眼便消失不见。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他觉得自己快被迎面而来的风劈成两半,带男孩离开的人才稍作休憩。 低矮的山洞里,风雪不断倒灌进来。 好在,他们并不畏惧严寒。 男孩不敢相信昨天还其乐融融的一群人,如今就被围剿到只剩他们三人。 想起那些闯进村子里的人,男孩抬眼,用他淡红色的眸子看向女人:“母亲,什么叫三代出灾星?” 洞口,风声萧萧,将嘶鸣抛向更远处的山谷。 似乎是见到母亲不高兴,男孩从怀里拿出一枝花,递了过去。 那是他白天在路边随手采的,虽然已经蔫得不像话,却勉强还能看出是一朵野玫瑰。 女人揪起那朵花,用力往地上一掷,猛踩几下:“现在的一切都是因为你!预言或许根本没有错,你就是灾星!” 男孩低下头,盯着地上残碎的花瓣不说话,像是习惯了这样的训斥。 半晌,女人平复了情绪。 她拿起地上一根带冰碴的树枝,在坚硬的地面上画出了一个城堡的轮廓。 “这里才该是我们的家。”女人嗤笑一声,“不就是灾星预言吗?躲不过,就坐实好了。” 说着,她将仇视的目光转移到殷染身上:“殷染,你听着,畏缩不前就是等死。我们必须回去,知道吗?” 女人越说越激动,在男孩稚嫩的手臂上留下两道深长的指印。 疼痛让男孩的心口一阵窒闷。 殷染猛地睁开双眼,大脑一片空白。 领带摩擦手腕带来的鲜红映入他的眼帘,将昨晚的记忆拉回他的脑海。 正文 34.“就当是,帮我。” 殷染还来不及深想什么,津行止似乎也醒了。 他下意识地闭上双眼,假装自己还在睡着。 津行止刚刚醒来,大脑就自左至右贯穿过一声嗡鸣。 他用手腕使劲敲了一下脑袋,倒吸了口气。这一晃手,手上的什么东西也随之缓慢扫过他的脸颊。 津行止抬起手,一条半缠在他手腕上的领带直接垂在眼前,这一下惊醒了津行止。 他猝然转头,发现殷染正躺在自己身侧,手腕上还缠着另一条领带。 黑色的领带绕在殷染白皙的手腕上,半遮半掩着清晰的红色勒痕,带着几分凌虐的美感。 津行止敛声屏气,缓缓抬起他搭在殷染身上的腿,放回自己这一侧。 他小心地移动着,生怕下一秒殷染就会突然睁开眼睛。 他轻缓地抓起床角的衣服,径直走进卫生间。就在这时,蓬松的衣角似乎刮掉了床头柜上的什么东西。 津行止匆忙接住,在东西接触到地面之前将它接在了怀里。 他慌张地转头,发现殷染并未受到这点小插曲的影响,才继续向前走。 那燃尽的一次性薰香剩下的底托就这样被他带进了浴室。 当津行止看清自己刚刚接住了什么东西的时候,昨晚在他半醉半醒间发生的事情才被彻底记起。 昨天他把殷染反扣在床上时,本也没多清醒,偏偏这熏香里还带着“料”,催起他难耐的情欲。 就在他强行破开殷染的身体后没多久,津行止突然察觉到殷染所有反抗的力道全部消失,完全没了反应。 突如其来的惊悸令津行止松开手,他退了半臂的距离,才发现殷染已然昏厥。 津行止强撑着精神看着殷染,脑子不甚清醒地想起殷染的前几次昏迷都是休息一段时间后便好了,脑中紧绷的某条弦忽然松了下来。 他翻身平躺在床上,脑袋里混乱成一团糨糊。 一股无形的力道压在他的眼皮上,迫使他闭上双眼。 这一觉,就睡到了刚才。 所以……他是睡了殷染,但又好像没完全睡。 他用力揉了揉太阳穴,双手撑在了洗手台上。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津行止有点后悔没听经纪人的话,答应了那种不喝一杯就下不来桌的应酬。 津行止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殷染。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津行止慌忙披上衣服,走出了卫生间。 他走到床前,用手摸了一下殷染的额头,试出温度正常,才松了口气,歪坐在床铺下的地板上。 这大概是他自出道以来,最不注重形象的一次。 看着殷染的侧脸,昨夜那些未尽的情.欲再次攀附而上,加重了他晨起的生理反应。 假寐带来的僵硬逐渐包裹住殷染,让他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不知为什么,就在津行止碰过他的前额后,一种强烈的屈辱感从他心底迸发而出。 他是真的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现在这样。 他暗自咬牙,却猛然间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一夜过去,他身上除了某个部位之外,似乎并没有其他地方感觉不适。 难道—— 殷染抿起一抹笑意,动作自然地从津行止的背后勾住他的脖子。 他明显感到津行止的身体一僵。 殷染用指尖在津行止的心口画了个圈:“真的不必勉强,我早说过让我来了,下次——” 他的话还没说完,津行止就掐住他撩拨的手,半转过身。 津行止眉间的结拧得几乎解不开,仿佛没听懂他的暗示。 殷染的目光沿着津行止的腹肌一路下滑,停在了津行止正尴尬的某处。 津行止并拢双腿,挡住殷染不安分的视线。 隔着衣料看了一眼,殷染颇为感慨地“啧”了一声:“这种尺寸……关键时候不行,倒是可惜了。” “不行?” “不行”这两个字,大概是在1秒之内就能成功激怒一个男人的通用词语。 听到这样的嘲讽,津行止郁积在心口的那些不知所措骤然消散一空。 他握住殷染的手腕,把人扣在床上,在他腕部发红的位置用力摩挲:“昨天的事还没找你算账,还敢挑衅,你是不是想今天都待在床上下不来?” 殷染温笑,用另一只手拨弄着津行止的腹肌,扬眉道:“你……行吗?” 津行止不言语,一把扯开半盖在殷染身上的被子。 那一瞬间,津行止的后脑勺莫名地涨痛起来,令他难以自抑地闭上双眼。 零碎的记忆画面毫无节制地灌进津行止脑中,企图压垮他的神经。 剧烈的疼痛中,津行止听见了无休止的谩骂与苛责,看见了被屠戮的人群,被大火吞噬的村庄,被护送着逃离的男孩,无止境的追杀,被囚禁时的鞭打,被围攻时的艰难求生。 他脑海里最后一帧,定格在了男孩的父亲死在他面前的画面上。 沾染血色的银铃在转变为灰尘的碎片里“叮”的一声坠落,摔在惨白的冷光下。 津行止震惊地睁开双眼。 画面里所有男孩的右眼角上,都有一颗痣,和眼前的殷染一模一样。 津行止忽然想起殷染之前说过,他能够通过接触自己获得从前的记忆,难道就是刚才那些吗? “你——”津行止用手捂住殷染的嘴,堵住他即将说出的话,开始用眼睛四下搜寻手机的踪迹。 在床上翻找了一会儿,津行止松开手,开始翻找床头柜。 殷染也不知盘算着什么,半撑起身子,好心问道:“在找什么?” “手机。” “哦……”殷染扬了扬下巴朝门口指了指,“地上。” 指着,他仍不忘继续调笑:“你不会是想说,昨晚只是因为手机不在你身边吧?” 片刻后,津行止把手机直接怼在了他眼前。 “这个银铃,你……认识吗?” 图片里的银铃精致小巧,繁复的花纹间早已干涸的血迹盖住了它原本的光泽,和他之前在殷染的记忆里看到的一般无二。 殷染周身一僵,抢过手机的同时从床上坐起,不可置信地脱口而出道:“哪来的?” 殷染的反应验证了刚才那些记忆的真实性,可面对殷染的提问,津行止却一度缄默。 那种沉默揪住殷染心口,他双手扶上津行止的双臂,克制地又重复了一遍他的问题。 门口,小唐的呼喊声先于她的敲门声响起。 “津老师,起床了吗?我们差不多要去赶飞机了。” 津行止咬咬牙,低声回复殷染道:“先回公寓,你先看到它再说。” 他披了一件外衣,往外走去,隔着门应了小唐的话。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他们虽然并肩前行,却毫无交流。 两人间的相安无事像是灌注过降温剂的平静,只要一点火星就能掀起更大的动荡。 几句话之后,津行止把小唐支走,带着殷染进了自己的房间。 他打开柜门,蹲下往最下层的位置看,用指纹解开了自己的保险柜。 那保险柜里没有现金也没有房本,只放着一个巴掌大的盒子。 津行止将盒子取出,拂去盒子上的灰尘,翻开盒盖,将内里的银铃展示在殷染眼前。 殷染抬手接过盒子,想触碰银铃纹理的手伸出又缩回。 见到银铃的瞬间,殷染好像又想起了很多事。 这银铃有一对,一个戴在父亲身上,而另一个一直戴在他身上。 父亲消散后,这一对铃铛就一直在他身上,可这铃铛似乎又在他成年以后变成了单只。 至于这中间发生了什么,殷染还是完全想不起来。 见殷染的脸上恍然流露出的挣扎神色,津行止提了口气。 “得到它,是在我14岁那年的农历八月十五。” “为什么记得那么清楚?” 津行止的脸上看不出来有什么变化,手臂上的血管却狰狞地凸起。 “那是我父母去世的第100天,也是我分化的日子。”津行止咽了咽,将喉口的腥涩强行压下,“醒来的时候,这个东西就在我手上了。我不知道它的来历,也不知道它是怎么出现的。我把它送检过,除了知道它是银制品,别无其他。” 殷染垂眸,把盒子扣上,放在了台子上。 这中间一定有什么重要的记忆被遗漏了,他必须想起来。 殷染轻轻抓住津行止的衣领:“我们再来一次。” 他的声音很低,生涩得像是第一次求人:“就当是,帮我。” 正文 35.“你容我想想。”[修] 津行止呆怔在原地,殷染已经靠了过来。 柜子里樟脑丸的气味顺着殷染的靠近,带来一丝凉意。 殷染的呼吸轻软,立在周身的刺像是放下了一半,令津行止不自觉呼吸一滞。 那双一向隐忍的眸子里,隐约藏着一丝脆弱,真实得让津行止有些移不开眼。 这种眼神忽然让津行止想起昨晚殷染泛着水汽的眸子,下意识躲避地偏开脸。 手机的振动提醒着津行止回神,他将殷染往外推了一下:“你容我想想。” 他往旁边偏了一下身,接起了司夜打过来的电话。 “你手环的数据为什么这么异常?探测到的激素水平也不对,是手环坏了还是你身体出毛病了?” “我——” 津行止刚想说他现在根本没戴手环,殷染的手臂忽然搭上了他的肩膀。 而他的手腕上,正戴着那个原本自己带去剧组酒店的手环。 津行止话音一顿,问道:“看出什么了?” 殷染的手搭上他的动脉,在他不设防间吻上了他的颈项。 津行止单手将人往外推,但因为精力都集中在电话上,那力道并不大。 “那只是用来监控异常的手环,我是看病的,不是算命的。要是手环没坏,你也不想英年早逝的话,明天抽空来找我。” 就在这时,殷染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地在津行止的锁骨上嘬出了声。 尖锐的声音引起了司夜的注意:“你在干什么?” 津行止掩耳盗铃似的咂一下嘴:“吃东西。” 说完,津行止顺势挂断了通话,又往旁边撤开了半步。 津行止还没把手机放进裤兜,视线就再次落在殷染的手腕上。 想起之前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殷染被铁链锁住的画面,津行止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边拆下殷染的手环边道:“没有人勉强你,以后也不用戴这种东西了。” 取下手环的一刹那,津行止恍惚看见了殷染眼底的波动。 殷染沉默着,双手捧住津行止的脸颊,在他唇上淡淡地印下一吻。 没有炙热和渴望,寡淡得像十倍水冲淡的奶茶,只能叫人隐约尝到一点甜味。 忽然,殷染难以自控地咳了一声。 那种甜味骤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血腥味。 殷染猝然偏头,伏在津行止的肩头,双手环住他的腰。 津行止抿了一下嘴唇上的湿润,双手扶住殷染的肩膀把他拉开。 这次,殷染几乎没有抗拒,或者说他没有多余的力气抗拒。 殷染的嘴角沾着一抹不甚明显的红,像是匆忙擦拭后的残留。 津行止捏住殷染的下颚,迫使他张开嘴。 那些未被吞咽尽的血液还挂在殷染的牙齿和腔壁上,令津行止背脊一凉。 殷染苍白地笑了笑:“抱歉。” 一阵剧烈的绞痛开始从心脏处传来,殷染揪了一下心口,半声没吭。 “你心口疼?” 津行止松力,让殷染能靠进他怀里,然后拨通小唐的电话:“司机师傅还没走吧,叫他等等,我要带殷染去医院。” 电话那头的小唐一下就慌了起来:“怎么了?” “一会儿再说。” 津行止挂断电话,殷染又小声重复了一句“抱歉”。 他撑起殷染,将人往楼下带。 抱歉什么呢? 是抱歉没有尊重津行止的意愿,还是抱歉不小心把血留了一丝在他嘴唇上? 殷染自己都不知道。 路上穿行的车辆匆匆,被他们以极快的前行速度远远甩在后面。 津行止联系了司夜,却意外得知司夜现在不在融城的消息。 津行止也不知道殷染现在的状况能不能等到明天,于是隔着电话开始问诊。 但电话里能够获取的信息实在是太少了。 两分钟后,司夜叹了口气:“到医院后,去我们科室找一个叫丁知朝的Beta医生,让他带你们去检查。我前几天看见他和温引见面,也不会对你们的身份太过敏感。我今晚勉强能赶回去,但千万记住,别让他检查那家伙的腺体。” 津行止从后门绕行,全副武装地走进医院。 担忧令他走得匆忙,一不小心就带着殷染撞到一名医生。 津行止压低声音,连声道歉离开。 和殷染指尖相触的瞬间,被撞的人身形一顿,还没有对他们的道歉做出反应,两人就已经走远了。 当他上过卫生间回去时,发现刚才和他相撞的那两人正站在他的办公室里。 津行止定睛,这才瞥见丁知朝胸口的名牌。他指了指靠在墙上的殷染,说明了情况。 不知道为什么,津行止总觉得在他提到司夜时,丁知朝的脸色有点难看。 接下来的流程进行得很顺利,只是一番检查下来,丁知朝居然得到了殷染的脏器没有器质性病变的结果。 而最后没检查的位置,就只剩下性腺了。 就在丁知朝抬手准备检查殷染的后颈时,津行止忽然抬手拦下,将一早准备好的说辞道出。 “丁医生,公司规定,不能在医院留下任何腺体诊疗记录,请您谅解。” 丁知朝眼眸一垂,收回了手。 他坐回办公椅,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开了个单子:“既然我不可以,你们就先住院观察,等他回来吧。” 空旷的长廊尽头,丁知朝找了一个监控死角,打了通电话给温引。 铃声响了近半分钟,才被接起。 温引确认式地问道:“丁医生,我的身体没出什么毛病吧?” “没有,只是有个疑问。”丁知朝道,“殷染是S级Alpha吗?” “什么意思?”温引不解道。 沉默了一会儿,丁知朝才舔舔嘴唇道:“我今天诊治了殷染,在不知道他是谁的情况下,意外碰过他的手。” 他眸光一转,继续说:“就是想提醒你,殷染的真实性别是Omega,你早做打算。” 电话那头的声音略滞了片刻,像是突然明白了津行止和殷染之间的古怪。 温引轻笑着说了一句“感谢提醒”,电话旋即被挂断。 病房外,津行止给司夜发了条消息:「丁医生说殷染没事,不过,你和丁医生有过节吗?」 良久,微信那头才有了回复:「过节谈不上,意外睡了他一次算不算?」 想起刚才丁知朝的表现,津行止才明白这两人之间肯定是因为这件事发生了点不愉快。 津行止有点后悔之前刻意提了好几次司夜的名字,现在看起来,简直是弄巧成拙。 「他有把柄在我手里,所以不会出问题,我会尽量早点回去。」 津行止熄灭手机屏幕,刚要拉开病房门,病房里忽然传出殷染声音。 “津行止人呢?” “大概是去找医生了吧。”小唐回复道。 “哦。”殷染又道,“我一直想问你,你之前去买的那些书,我怎么找不到了?” 正文 36.“那要你睡我呢?” “这个……”小唐颇难为情地笑了笑,“我出去买书的时候,实在没找到地方,最后就随便在路边买了些。后来被津老师看见,还以为是酒店里原来就有的,直接让酒店的工作人员收走了。” “好端端的,拿走做什么?” “津老师说,那种连书封都能印错的书要是被你看见了,不知道会惹出什么乱子。” 原来昨晚出了问题,是因为他看得书本身就是错的。 想起自己之前同津行止的信誓旦旦,殷染恨不能一头撞死在床上。 津行止这才想起,之前在剧组酒店的时候,他的确是在书架上看见了一排书。因为书封上明显的印刷错误,他一眼看出那是盗版书,他隐约还记得其中掉下的一本书里折页的内容。 原来,书是殷染让小唐去买的。 事情串联起来,津行止才想明白殷染为什么能这么快接受Omega身份,又为什么能自信满满地搞出昨晚那一番动作。 津行止深深地叹了口气,走进了病房。 见到津行止,小唐转过身,又看了一眼手表:“津老师,再提个醒,你下午还有一个线下广告活动的行程。” 津行止颔首:“那麻烦先准备一下,我单独和他说几句话。” 小唐刚离开,津行止就拉了个凳子坐在殷染身边。 他还没坐稳,殷染就轻声询问道:“你听到了?” 津行止不避讳地点点头:“所以,以后你如果想知道什么,就来问我,别自作聪明。这里或许没有你那里的腥风血雨,但人的精力不放在担忧性命上,就会放在其他地方。就算你再精明,也很难不会吃不熟悉世界规则的亏。” 他刚说完,就得到了殷染的“肯定”,殷染从倚靠的床头上略微起身:“那你教教我,怎么才能睡到你?” “……”津行止的声音冷了下来,“主观上不愿意,客观上不可能。” “那要是让你睡我呢?” 津行止嘴角因为防备绷紧的肌肉蓦地一松,答案哽在喉口。 见到津行止停顿,殷染眉头舒展:“这样说来,你其实也并非对我不满意。” 又卡了几秒,津行止才从噎住的喉间挤出一句话:“这是你的曲解。” 殷染继续诱导:“你就没想过——” 津行止打断了殷染的话:“不管你要说什么,我都没想过,自己继续在这做梦吧。” 他拿起椅背上的衣服,起身离开。 津行止刚走出两步,忽然折回来,走到殷染床前。 不出意料地,殷染欠揍地对他扬了扬眉:“想开了?” 津行止面无表情地抓起殷染的手腕,在他身上胡乱扫了一圈,看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才放心离开。 “要是身上疼,给我……”想起今天下午的工作,津行止又改了口,“给小唐打电话。” 病房门再次关上,将孤独留给了房间里的人。 殷染松了松手腕,慵懒浅笑。 津行止,你的关心为什么总是这么……别出心裁? · 这是津行止今年的第一场线下品牌见面活动,本来是安排在演唱会前的,却因为当时现场过于失控而被迫取消。 从商场外围下车的时候,看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他已经预见到了今天安保工作的艰难。 几小时的准备后,津行止出现在了品牌方的门店前。 现场瞬间沸腾,尖叫声闷在人群的喧哗中,被削去了尖锐。 上台前他只化了一个淡妆,为的就是方便现场上妆,增强营销效果。 津行止坐在高脚凳上,闭上眼睛。 拍照声此起彼伏,周围的嘈杂因为他的闭眼显得更加清晰。 随着化妆师的化妆节奏,津行止轻抬眼皮,却在视野正前方发现了一个举止诡异的人。 那身影只是一闪,便消失在了人群中,但津行止却坚信,他没有看错。 他一边保持着微笑,一边试图找到人,但人群给了那人最佳的掩护,津行止搜寻无果,只得继续走流程。 “现在请我们的津行止用我们XX口红在白纸上签名,这个签名会在活动结束时作为奖品送给大家。” 粉丝们的情绪一度高涨起来。 津行止接过主持人递过来的口红,用口红在白纸上签了名。 直到他签完,才猛然发现昨晚留在手腕上的痕迹暴露在了镜头下。 津行止自然地收回手,尽量不表现出什么异常。 他知道手腕上的红痕肯定是被镜头捕捉到了,但好在衣服的袖口也够紧,即使露出来,应该也不会露得太多。他只希望粉丝们能够不用放大镜看他的照片,这样也能免掉许多麻烦。 但事实上,粉丝们是带着显微镜看他的现场返图的。 活动结束后,先是有人发现了他袖口下有伤,又通过各种照片色相调整,将他袖子下的伤痕一并描摹了出来。 看着热搜榜上#津行止手腕红痕#的词条,津行止陷入了沉思。 经纪人的电话紧随而至。 看着车窗外匆匆而逝的风景,津行止沉下心来,接起了电话。 “有个事和你商量。” 听语气,似乎并不像兴师问罪。他轻“嗯”一声,继续等待经纪人的话。 “你出组后要去真人秀的行程你看见了吧?”经纪人道,“节目组今天给我打电话,说他们想要殷染和你一起。” 津行止捏眉心的手一顿,刚想拒绝,却发现自己并没有立场。 他舔了舔牙尖:“公司的意思是也要他去,那如果我不同意会怎么样?” 电话那头没了声响。 片刻后,经纪人才为难道:“我已经试过了,我比任何人都知道殷染的情况有多不稳定。但这是公司的决定,我无从驳回。” “我知道了。”津行止刚想挂电话,想起热搜的事,又补了一句,“热搜上的东西,别当真。” 津行止赶回病房的时候,殷染正准备吃医院给患者准备的晚饭。 见津行止回来,殷染放下勺子。 津行止听见殷染那边传来些许嘈杂,走近一看,才发现他竟然在看他下午活动直播的回放。 想起因为这场活动而出现的热搜,津行止闹心地把手机关上,放在一旁。 “我看不见你真人,看你的视频录像也不被准许吗?” 津行止满脑子都是真人秀的事,根本没想搭茬。 见津行止对这个话题的兴致不高,殷染转而道:“早上你说会考虑帮忙的事,现在想得怎样了?” 被乱七八糟的事情烦了一天,津行止险些都忘了还有这么一档子事了。 他提了口气:“你吐血的原因还没找到,现在还有闲情逸致考虑这些?” “不然我该想什么?” 这句反问在他脑袋里转了一圈,令津行止一时哑然。 现在的殷染本就不是原来的“殷染”,稀里糊涂地来到这里,理应找各种办法回去。 如今在自己身上找到了突破口,自然是该想这些的。 思绪神游到这,那些关于幼年殷染的零星记忆浮现在了津行止的脑海中。 想起那脆弱而坚韧的眼神,津行止心头一酸。 他早就没有家了,但殷染还有。 不管那是怎样一片硝烟弥漫、满是厮杀征伐的土地,那终究是殷染的故土。 而现在,殷染回去的希望都在自己身上。 殷染这种人,从不肯与人示弱,就算是清楚地知道自己心软,知道只对自己说出一句“我想回家”之类的话,自己就会帮他,殷染却也从未利用过。 纵然是今早因为银铃而扰乱了心绪,也只是硬邦邦地说了句“帮我”。 这样的殷染,真的像极了他自己。 复杂的情绪不上不下的悬在心口,他轻抬眼眸,看向殷染。 片刻后,殷染抬起眉梢:“这样看着我干什么?同情我?我——” 津行止提声,将殷染即将脱口而出的逞强噎了回去。 “只有我能帮你吗?” 只有他吗?殷染问了自己一遍。 以他现在的处境,是不可能去测试是否接触其他人也会有同样效果的。 就算可以,他也不愿将一星半点的信任交给旁人。 即便其他人可以,他想选的,却也只有津行止一人。 他抬起眼,不夹杂情绪地望向津行止:“是啊,只有你。” 那种眼神像是危险动物发出的求救,隐隐带着几分悲悯的期盼。 津行止总觉得那句“只有你”下藏着什么别的意味,他垂下眼眸,像是终于做好了决定。 “我给你三个月。” 正文 37.“我在哄你。” 城市的尘埃阻挡不了风的前进,只得放任它锲而不舍地剐蹭着窗子。 伴随着窗外的沙沙声,殷染下移视线,嘴角挂上一抹难以捉摸的弧度。 “别笑得这么快,我有条件。” 殷染嘴角的笑意不变,不动声色地重新看向津行止,似乎在等他开口。 津行止接着说:“如果你不是禽兽不如的话,哪怕是那种关系,也应该正常相待。” “嗯……”殷染挑眉,“可我就是啊。” 津行止的脸色直接阴沉下来。 见津行止一副认真的样子,殷染不由得笑出声:“开个玩笑罢了,不就是要我哄你吗?没问题。” “……”津行止磨磨齿尖,尽量压着脾气不让自己生气,“我的意思是,这段时间我们都必须尊重对方的意愿。昨晚的事,我不想再发生一次。” 医院晚间的最后一次消杀结束,消毒水的气息很快从门缝传来。 殷染压住鼻息,将那种刺鼻的气味堵在鼻腔外。 “既不愿意乖乖待在下面,又不肯让我用强,还是要我哄你的意思了。” 津行止还没明白他这话里的逻辑,就看见殷染靠上床头,拿起了他之前吃了一半的晚饭。 晚饭上原本冒着的热气已然消失,不知道有没有冷掉。 一个病人,吃了凉的怕只会更不舒服。 津行止起身走到床头,正要拿过殷染手里的粥,就看见他小心地从饭盒里舀了一勺,用嘴唇试了一下温度,送到了自己眼前。 那双沉淀着情意的桃花眼弯笑着,让津行止一时分不清那是真情还是假意。 他无声地收回了那只半抬着的手,支吾道:“你,做什么?” 殷染又把勺子抬高了些:“看不出来吗?我在哄你。” 那种突如其来的别扭感冲击着津行止,让他后退了半步,这半步让他的小腿不小心碰掉了先前被他放在床头柜上的殷染的手机。 手机跌落,不知怎的亮了起来,续播起之前殷染看的直播回放。 流程刚好走到品牌方让津行止念出从盒子里抽出纸条上的字。 津行止展开纸条,一字一顿地念着,生疏得像是从未对任何人说过一般:“我喜欢你。” 听着从地上传来的津行止的声音,殷染淡笑着收回手,抬眼直直对上津行止的眼睛,用情绪感染着他:“我也喜欢你。” 走廊的灯光异常地闪动起来,没几个来回便彻底暗下来。 光线的变化落在殷染脸上,像是拥有抓人的触须,让津行止移不开眼。 心脏不听话的跳动超出了正常的频率范围。 有那么一瞬间,津行止有种吻上去的冲动。 门外,路过的护士发现了病房门口灯管的异常。 “这边的灯好像坏了,明天得请人来修一下。” 津行止回过神来,从地上捡起还在低声播放视频的手机,连点几下,退出了当前界面。 这时,津行止的手机振了一下。 津行止接起电话,明媚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接到消息了吧?和殷染一起上真人秀,能在镜头下暗戳戳,有没有很开心?你们俩在网上的关系也太僵了,闹了几次绯闻也没什么人信,别说我没给你们制造增加CP粉的机会啊。” 津行止静了片刻:“你的意思是……节目组叫殷染参加的事,和你有关?” “本来就是有人放了节目组的鸽子,我只是在中间稍做‘调剂’而已。” 能让公司高层按头殷染进组,明媚口中的“调剂”,怕不是激将和挑拨。 如果让明媚知道她花了许多心思带给他们的是麻烦,怕是会难过。 津行止叹了口气,低声道了句谢。 为了防止明媚再搞出这样的事,津行止还是补了一句:“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了,多了对我们都不好。” 明媚笑着对他做了保证,因为忙着拍戏挂了电话。 听完两人的对话,殷染彻底把手里的晚饭放了下来:“真人秀……我倒是看过这个词的释义,是要我参加吗?” 津行止无奈地点头:“是,还有我。” “时刻待在镜头下, 奇 书 网 w w w . qi su w a n g . c o m 你就不怕别人发现不该被发现的事情吗?” 殷染看了看他自己,又看了看津行止,暗示意味明显。 “所以,你老实点。” 殷染哂笑道:“你只给我三个月,还要去那种鬼地方,不是浪费时间吗?” 津行止严肃下来,眉尾的线条都锋利起来:“殷染,别忘了我们上一个约定。我带你熟悉这里,你要扮好‘殷染’。” 见津行止似是有点生气,殷染耸了耸肩膀:“好吧,总会有机会的。” 沉默了一会儿,津行止还是犹豫地说出了口:“我其实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今早,我可能看见了你的很多记忆。正因如此,我才知道银铃和你有关。” 殷染周身一僵,小动作不断的手指也像是被冻结了一般。他抬起眼,眼中染着一种稀释了十几倍的阴鸷:“你知不知道,知晓我这种人的秘密或者过去,会是什么后果?” 津行止不说话,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殷染。 半晌,殷染兀自低下头:“这种被人窥视的感觉,可真的是……” 殷染感受着心脏处的闷堵,一种害怕又期待的陌生情绪开始侵占他的思绪。 他想了半天,也没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描述那种感觉,最终笑着摇了摇头。 “咚咚咚——” 病房门口,司夜的声音在门口响起:“行止,是我。” 那声音打破了屋内的静谧,津行止向门口望过去:“进。” 司夜风尘仆仆地走进病房,扫了一眼殷染。没说什么多余的话,直接带他们去做了腺体检查。 一番折腾下来,津行止先行带殷染回到病房,司夜一个人留下出报告。 打印完报告,司夜姗姗来迟,停步在病床前。 他不解地敲了敲报告:“他的脏器是没有器质性损伤,可身子很亏,腺体又和正常人不大一样,经不起折腾的。我真的很好奇,你们俩年纪轻轻的到底是谁不行,每次都要用药?” “……” 病房里突然陷入一片寂静,司夜的视线从报告上移开,扫过眼前的这两个人。 一片沉寂中,殷染忽然笑出了声。 这让本就尴尬不已的津行止瞬间红了耳根,连连把司夜往门外推:“不会说话就闭嘴,他的身子亏不是因为我,嘴下留德吧,司医生。” 司夜被迫走出病房,调笑道:“有病不瞒医,你要是实在……我给你开点药调理一下就是了。你就算不喜欢他,也别太过分是不是?” 津行止知道再和司夜解释也是徒劳,干脆扬起下巴往电梯方向指:“赶紧滚吧。” 司夜扶了扶眼镜:“怎么说我也是连夜赶回的来,话还没说完,你就让我走?” 津行止理亏地眨了眨眼,不情不愿道:“说。” “不开玩笑,他必须节欲禁药。他腺体里有多少你的信息素,报告里一清二楚。就算你俩有想法,也先克制一下。你们要是不听,我就是圣手再世,也治不了。” 想起之前刚答应过殷染的三个月,津行止问道:“那要到什么时候?” “那得看他的恢复情况了。”说着,司夜压低了声音,附耳道,“先养些时日,频次不高的话也可以的。” 津行止一把推开司夜:“赶紧回家吧,累也堵不住你的嘴。” 司夜摸了摸自己的衣领,镜片反射出一道光芒:“不急,我还得再解决一个人。” 津行止知道,司夜说的人,是丁知朝。 送走了司夜,津行止走进病房,睨了一眼殷染:“听见了吧,你现在的身体不能用那种药,能别再作死了吗?” 殷染撑起手臂,单手托着下巴,用指尖点了点脸颊:“我很好奇,除了上次你意外沾了点药以外,我们什么时候用过药了?” 津行止扯了扯嘴角,一脸“明知故问”的不耐烦:“昨晚的熏香不是你点的,还能是我点的?” 熏香,情药…… 殷染蹙眉,这才反应过来当时替他买熏香的人为何神色异常。 他苦笑一声:“我忽然觉得你有句话说得很对,我的确很难避开那些世界规则带来的坑,我很需要你。” 津行止收回视线,看了眼时间:“该说的都说了,我该走了。明天我有行程,大概晚上结束。明天小唐会给你办理出院手续,你安安生生跟着她回去,别让媒体发现了。” 正收拾着东西,殷染忽然开口问道:“你是要去看小舟阳?” 津行止手间一顿,好奇地抬眼:“你怎么知道?” 殷染笑而不答,转而道:“帮我给他带两斤小橘子,要甜的。” 津行止舔舔嘴唇,问出了那个他困惑良久的问题:“你到底为什么对他这么特别?” “如果我说,我是想让你多亏欠我一点,你觉得这个理由合适吗?” 津行止缩了缩指尖,无暇分辨他话里的真假,起身离开。 身后,殷染的声音不出意料地响起:“明天见,别太想我。” 这次,津行止没有驳斥,安静地离开了病房。 关门时,他深深地望了一眼门口彻底熄灭的旧灯管,想起殷染说“喜欢”那句话时的表情,心头一乱。 会……想他吗? 正文 38.“可以安静了吗?” 夜已经深了,医院后巷的路灯悉数亮起,给斑驳的柏油路镀上一圈圈金色。 津行止难得不戴口罩地走在外面,却没有多余的心情感受夜色的浓沉。 想起自己在病房门口的想法,津行止晃了晃脑袋,只想把那种危险的念头从脑海里甩出去。 路边,24小时便利店还在正常营业,想起殷染说的橘子,津行止走进了那灯火通明中。 便利店的收银员坐在收银台里,昏昏欲睡。 感应到有人进入,便利店门口响起机械式的“欢迎光临”。 店员没抬眼,只是继续半眯着眼打瞌睡。 津行止将衣领高高拉起,挡住下半张脸。 转了半圈,津行止终于找到了橘子。货架上的小橘子摆放松散,加起来应该也只有不到一斤了。 他把剩下的挑挑拣拣,最后取走了一半。他在自助称重区自行打上价签,走到收银台。 看着价签上的数字,女孩小声嘀咕道:“这么点儿也好意思买。” 津行止没说话,只是静默地接过袋子。 他已经好久没听到这种话了。 十几岁的他一无所有,靠着课余时间帮小卖部搬东西换一点零花钱,但也只舍得偶尔买半斤因为个头太小没人要的小橘子。 那时候,他觉得水果是一种很奢侈的东西。 便宜的水果就那几样,而橘子体积小易保存,能存着吃好久。 可即便是这样,通常那半斤橘子他也只舍得吃一两个,剩余的都留给了小舟阳。 后来他赚到了钱,却再没买过这种橘子了。 他打开口袋,从里面取出一颗果肉并不怎么饱满的橘子。 路灯的光线打在斑驳的橘子皮上,将橙色的坑洼衬得扎眼。 津行止扒开橘子皮,取出几瓣果肉放在嘴里,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好像还没当年的甜。” “手腕红痕”的热搜升得快,降得也快。一场娱乐过后,那道伤痕最后被认定为拍戏留下的敬业证明。 津行止把打车钱递给司机,一言不发地下了车。 他其实很少回这里,因为这里对他来说,从来称不上是“家”。 原本没打算这么晚回来,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用那枚他从没用过的钥匙进去了。 他刚走到二层就听见楼上传来一阵争吵的人声,听声音,正是舟阳的父母。 他快步上楼,力道不受控制地重敲了几下门。 “都说让你安静点了!肯定是邻居来找了。” “你说我吵?那还不是因为你?” 男人拉开门,一见是津行止,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行止,你这要来怎么也不说一声?” 听说敲门的是津行止,女人忙迎上来:“行止啊,你怎么来了?这么晚了,你——” 见两人行为不太正常,津行止直接越过两人推开了津舟阳的房门。 床上,小舟阳正窝在被子里。听见有人进来,才从被子里小心探出了个头。 见到进来的人是津行止,小舟阳直接从床上弹起身来:“行哥哥!” 津行止着急地靠近床铺,拍开了床头灯。 小舟阳屋子里的灯是节能灯,刚开的时候不够亮,就像是罩着一层灰纱。 男孩的眼角泛着明显的红意,显然是大哭了一场。 津行止心口一酸,忙问道:“怎么了?” 女人往前走了几步:“阳阳下午有点发烧,难受得大哭了一场,这才刚退烧。” 见到小舟阳这副样子,津行止的声音冷淡得如同冬雪:“婶婶,我在问舟阳。” 小舟阳拉了拉津行止的衣角,嘿嘿一笑:“晚饭后我有点发烧,爸爸妈妈一直在照顾我。但他们因为我生病的事吵了一架,我心里难过,所以才哭的。不过行哥哥回来了,我就一点也不难过了。” 津行止屏住一口气。 在他没被这个“家”抛弃的时候,小舟阳就是他们的掌中宝。说到底,津舟阳是他们的亲生儿子,他的担心或许都是多余的。 他探了探小舟阳额头的温度,又擦了擦他眼角的泪花,把手上的口袋提到了他面前。 看见橘子的刹那,小舟阳眼底一亮。 有的时候,人真的很奇怪。什么都没有的时候望着橱窗里的玩具发呆,什么都有了,又只想要一份只有几块钱的橘子。 看着大快朵颐的小舟阳,津行止忽然觉得自己竟然还不如殷染了解小舟阳。 “漂亮哥哥让你带来的吧!” 津行止苦笑于两人的这种默契:“你又知道了?” 小舟阳一口把橘子都塞进了嘴里,口齿不清道:“我就是知道。” 津行止叹了口气,看向身后的两人:“叔叔婶婶,你们早点休息吧,今晚小舟阳我来照顾。” 两人对视一眼,关上了房门离开。 小舟阳乖巧地把橘子皮包起,放在一旁:“漂亮哥哥很忙吗?怎么没一起来?” 津行止指了指房间另一角的床:“这里只有一张空床,是我的,没有他的位置。” 小舟阳努努嘴:“行哥哥好小气,你们一人一半不就好了?” “你怎么不说把自己的床让给他一半?” “那也可以啊。”说着,津舟阳又把他干瘦的小手伸进了袋子。 津行止“啧”了一声,把袋子从他手边拿走。 小舟阳眼看着即将脱袋而出的橘子又滚落下去,瘪了瘪嘴。 “很晚了,不许再吃了。” 带着小舟阳重新洗漱完,两人才回到房间。 津行止躺在床上,竟有点不习惯殷染不在身边。 良久,床那边才传来小舟阳细小的声音:“行哥哥,你在想什么?” 津行止闭了闭眼,向小舟阳那一侧靠了靠:“小舟阳,爸爸妈妈真的对你很好吗?” “当然啦。”男孩道,“他们怎么会对我不好呢?” 津行止低应一声:“快睡吧,晚安。” 听着窗外的虫鸣,津行止缓缓闭上双眼。 是啊,怎么会不好呢。 · 翌日,不到中午,殷染就被小唐接回了公寓。 一进门,殷染就摘下了那闷人的口罩。 他停在客厅,在柜橱里找了一大圈也没找到之前津行止剩下的红茶包,刚转身想让小唐帮忙买点,就发现她正神神秘秘地摆弄着手机,似乎有意在避开他。 他停下手上的动作,视线定住:“小唐,你有事瞒着我?” 突然响起的声音把小唐吓了一跳,手机一个没握住甩了出去。 殷染上前半步,接住那部即将掉落的手机。 手机落在手心,他看见了经纪人给小唐发的消息。 「今天采访津行止的组里,有一个人曾对他动手动脚过。你留心点,要是有什么事就喊我。」 见到对话框里的话,殷染手一紧,把柜门合上,眼神里压进了一层阴暗。 他笑着把手机递给小唐:“我们,去看看津老师吧。” · 津行止今天下午的行程是多家媒体的集中采访。 为了防止手腕上痕迹的事情在采访被放出来的时候再被挖出来一次,津行止选择了带黑色紧身袖口的衣服。 他检查了好几遍,确保万无一失才开始接受采访。 采访的题目都很常规,和他之前看到的本子里的并无出入。 直到有一家媒体别出心裁地让津行止随机抽取两个问题,津行止才又谨慎了起来。 他展开纸条,念出上面上的问题:“请问,你最近一次心动是在什么时候?” 那一刹那,津行止的脑子里又浮现出昨天晚上殷染在病房里说出那句“我也喜欢你”时的画面。 就在这时,他的余光瞥见了不远处有一个人对他招了招手。 看着那熟悉的身形和眉眼,一种想见的人恰好出现在眼前的奇妙感迅速从津行止心口蔓延开来。 他视线停留的时间过长,以至于采访的记者都忍不住朝着他望向的位置看了过去。 但当她的视线移过去的时候,那里早已空空如也。 津行止把话筒摆正,细微的声响拉回了采访记者的注意力。 津行止道:“上一次心动,大概是在戏里,崔慕第一次见到女主的时候。” 采访到了中场休息时间,津行止却没有工夫短憩。 他走回化妆间,打电话正要询问殷染人在哪的时候,铃声却突然从他身后响起。 那声音吓了津行止一跳。 他转过身,看着殷染拉下了自己的黑色口罩:“见到我不开心吗?” 津行止白了他一眼:“你怎么来了?” “算起来我们已经好长时间没见面了,我知道你不想我,但我很想你,所以来看看你。” 化妆间外,敲门声传了进来:“津行止,故人相逢,不叙叙旧吗?” 一阵寒意从津行止身侧传来:“外面的,就是那个轻薄过你的人?” 津行止一惊:“你怎么知道?” 话一出口,他似乎明白殷染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了。 他抬手拦了一下殷染:“你安静躲在后面,我自己处理,你别惹事。” 殷染笑笑,眼角不自然地僵着,看上去完全不像是要听他话的意思。 津行止咬咬牙,把殷染往一排衣服后面一塞,吸气的同时吮上了殷染的唇瓣。 津行止抽开他垫在殷染后脑勺上的手。 “现在,可以安静了吗?” 正文 39.“好像手滑了。” 殷染还没来得及好好感受,那温软的触感便从唇上消散。 “藏好别出来,你在,只会让事情更复杂。” 津行止把那一排衣服整理了一下,将殷染彻底埋了进去。 殷染眼前的光亮被衣衫遮挡,只能隐约看到外面的情况。津行止离开了有一会儿,他才从愣怔中回过神来。 他用拇指抹了一下自己的嘴唇,似笑非笑地捻了捻指尖。 津行止还没到门口,那人就已经走了进来。 男人四下打量了一下:“没有背景也能混到现在,你的确算是走了狗屎运。” 这副小人得志的模样让津行止有种癞蛤蟆跳上脚面的恶心感,他嫌恶地退开一步:“是我当年下手太轻,让你还能接上你断的那根手指头,所以才没让你长记性?” 听到这,殷染忽然有了点印象。 司夜来剧组酒店的那天早上,他似乎在浑浑噩噩中听到司夜提过一嘴,说津行止刚出道的时候因为被人占了一下便宜,当场掰断了那人的手指。 奇怪的是,那时他听到这件事的时候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可现在却觉得尤为刺耳,让他生出一种想把那人捏碎的冲动。 男人拉过原本属于津行止的椅子,嚣张地叉开腿坐上去:“津行止,风水轮流转,当年有人帮你,现在有人帮我。你最好识相点,为当年的事情给我磕头道歉,或许我还能考虑原谅你,不把事情做得太难看。” 说着,他用脚尖点了点面前的空地,示意津行止。 当年津行止刚刚出道,第一次公演后就受到了骚扰,一时激愤,便惹出了事端。 那人利用职务之便把监控录像拷贝后,又删除了原录像,只留下了一段津行止毫不留情折断他手指的视频。 胡姐第一时间发现了这件事,用她在圈子里的人脉,换了一个息事宁人的结果。 “津行止,当时的验伤报告和监控视频我一直都留着。为的就是有这么一天,让你这种毛头小子知道知道,什么是生存法则。” 津行止握紧拳头,在他刚才的那番话里抓到了一个重点:“谁在帮你?” “是谁不打紧,总之是你惹不起的人。”他轻蔑地扬起下巴,“还不抓紧时间跪下认错吗?再等一会儿,我可能会改变主意哦。” 津行止屏住呼吸,强行压下自己喷薄欲发的怒气:“这样做,你好像也捞不到什么好处吧?何必呢?” “捞不到什么好处没关系,只要能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就可以了。” 听到这种不惜自损八百也要伤敌一千的想法,津行止周身一僵。 就在这时,津行止突然听到一抹细微的声响,仔细分辨能听出那是殷染抓在衣架金属横杆上发出的声音。 那种分贝的声响,只有他和殷染两个人能听得到。 津行止低声开口,像是安抚,又像是告诫:“安静点。” 那声音很轻,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只见到津行止张了张嘴,却根本听不见他说的话。 “小兔崽子,逼逼叨叨地说TM什么呢?老子让你跪下听不到吗?” 桌上,津行止的手机蓦地一亮。 津行止偏开视线,接起了胡姐的电话。 “行止,热搜里翻出你打人的事你千万别做回应。你先安心接受采访,除了之前预定好的问题,什么都别回答,就当无事发生。” 电话被猝然挂断,仿佛多耽误一秒都会掀起更大的波澜。 见到津行止脸上的表情波动,男人站起身来:“呦,没想到这么快。还打算多玩一会儿呢,看来不行了。” 他抬手想搭在津行止的肩膀上,却被津行止直接闪身避开。 但那并不影响男人继续猖狂:“在你刚才和我说话的片刻,当年的那段视频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了。站得越高总会跌得越惨的道理,没人告诉过你吗?没了明星的身份,你那个累赘弟弟,怕是就要等死了吧?” 像是被触到逆鳞,一直克制着不动手的津行止直接揪住了男人的衣领:“给我闭嘴,他不是累赘!” 男人笑了笑,眼底尽是讥讽和挑衅:“动手啊津行止,刚好给视频做个佐证。” 津行止的力道越来越大,衣服越绷越紧,如同他的怒气,愈演愈烈。 但最终,津行止还是松开了手,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冲动只会给更多人带来麻烦。 他蓄力将人向旁边一推,闭上双眼,咬紧后槽牙,从齿缝中逼出了一句“滚”。 当那人骂骂咧咧地走出去后,殷染才从衣服堆的掩藏里走出来。 “不让我出面,就把自己逼成这样?这就是你的‘解决’?” 静默中,津行止缓缓抬起眼:“别去找他。” 片刻后,津行止又重复了一遍:“答应我,别去找他。” 那种低沉又略带嘶哑的声音钻进殷染耳里,宛如在他心口上抓了一把。他偏开头:“知道了。” “你现在怎么打算?”殷染接着问道。 “听胡姐的话,继续接受采访。” 殷染不明白津行止为什么忍气吞声,只是看了他一眼,最终什么都没说。 津行止理了理领口和袖口,重新回到镜头前。 同栋楼的天台上,花盆碎裂的声音接连响起。 殷染从中拣出几块锋利的瓷片,跨过天台的围栏,双腿自然地垂在十几层的半空,视线锁定在之前来找津行止的男人身上。 他将瓷片的锋刃朝下,对准男人身侧,松开手。 扔完,他又拿起摆在旁边的瓷片,“哎呀”了一声:“好像手滑了。” 4片碎瓷片不间歇地砸下来,每一片都和男人擦身而过。 他又惊又怒地抬头向上望去,发现顶层的天台上正有人往下扔碎瓷片。 当第5片掉在他身旁的时候,男人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着上了楼。 听着那些污秽不堪的言语,殷染掂了一下手上的瓷片,阴郁的眸子里泛起一阵寒光:“我可没主动找他,这是他自己非要上来的。” 殷染从天台边缘跳下来,在那些碎片里挑拣了一些更薄且更锋利的收在掌心,等着那急促的脚步声不断靠近。 男人刚拉开门,几片碎瓷片就同时向他飞来。 锋利的碎瓷片比起刀锋也不逊色丝毫,迅速在那人暴露在外的皮肤上留下四五道血口。 血液顺着皮肤流下,令他不由得往墙上靠了一下。 难闻的血腥味顺着天台的风向扩散,殷染厌恶地摸了一下鼻尖:“还真是够恶心的。” “谁TM!” 当男人抬眼看见殷染的时候,眼中不由得泛起一阵惊色。 “问他什么叫生存法则,不如来问我。”殷染双手插兜,缓步上前,“这种东西,我最了解了。” 一种强大的气场令男人后退了几步:“你,你干什么?” 殷染揪起男人的头发,把他往天台边缘拽。 巨大的力道让他大半个上身都悬在了天台外。 十几层的高度让车辆穿梭的声音显得空远,每一声都削在男人的耳侧。 殷染毫不留情地又把人往前推了一下,冷淡声音里裹挟的凶戾明显。 “你说,我要是把你从这扔下去,你是会摔死,还是被路过的什么撞死?” 正文 40.“津行止是我的人。” 阴云从头顶压下,盖住烈日的劲头。 伤口渗出的血珠一滴接一滴,从天台坠落,看不清最终落在了何处。 殷染死扣着那人,压制他剧烈的挣扎。 如果不是长年杀伐给他留下的经验,以他现在的身体条件,怕是早就让这人挣脱了。 一连串的动作下来,男人已经吓了个半死,他目眦欲裂地倒抓着脆弱的护栏,声线剧烈震颤:“你现在推我下去,你也得偿命!” 殷染又提了些力气,压在他身上:“我死不死另当别论,但你从这掉下去,必死无疑。” 每一寸力道压下,都如同将男人往死亡边缘推进一步。 他从来都知道殷染是个不能惹的主,却不知道他能疯癫至此。事情闹大了,殷染就算要付出沉重代价,也终究有殷家撑在身后。而自己,却只有一个连见都没见过的“背后人物”。 男人抓在细栏杆上的指尖戳在手掌里,压出几道血痕:“我错了,我千不该万不该,求您给个明示,我一定全都改。” 殷染不松力气,任由男人的脸颊开始充血:“津行止的事,到底是谁在背后帮你?” “津行止”三个字钻进男人耳里的时候,他一时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殷染腾出一只手,拿起一片碎瓷,抵在他的脸上:“都快没命了还替他守口如瓶,还真是一条忠心的狗啊。” “不不不,”男人回过神,失措道,“我真的不知道他是谁,他说只要我把证据交给他,他就能帮我搞垮津行止。” “这样吗?”殷染把瓷片的锋刃对准男人的眼球,轻声道,“还有呢?” “真的没了!他连每次联系我都是用单线加密邮件,我真的不知道了!” 少有人能在这种威压下不说实话,殷染知道再问也是浪费时间,一把揪起他的衣领,把人从天台边缘捞回,甩在地上。 殷染前行两步,弯着腰直视男人充满恐惧的双眼。 “津行止是我的人,无论他受到哪种伤害,我都会先拿你开刀。保护一个人很难,但不计后果地要一个人死,可就太简单了。” 殷染直起身,居高临下的眼神阴沉冷厉:“懂?” 就在这时,殷染隐约听见了楼下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他不用多加分辨也能知道,那是津行止在走动。 殷染不再看他,转身向楼下望去。 果然,津行止正在四下寻找他,焦急又不知所措。 突然间,殷染扬起右手,将手中的碎瓷片抵在身后人的喉口上。 血液顺着伤口流下,男人一动也不敢动地端着手里的花盆。 “滚。” 身后,那人连滚带爬地离开,只留下狼狈的声响。 殷染丢开瓷片,眼神柔和下来,继续看着楼下边踱步边打着电话的津行止。 “真该给你点信物,而不是每次这样漫无方向地找我。” 津行止忽地转头,出于直觉向上望了一眼,正看见天台上的人影。 看衣着身形,正是殷染。 他把手机收起,快步上楼。 津行止到天台上的时候,看着眼前的情景,身子不由得一僵。 紧接着,他就闻到了一阵血腥味。 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上前,一把抓起他带着四五道血口的手。 “我——”殷染一早编好的瞎话刚开了个头,就被津行止的话语打断。 “我知道你是想为我出头,但真的不必这样。” 殷染哽在喉口的话不上不下,不知道做何反应。 看津行止的样子,应该是误会自己是因为过于憋闷才在天台泄愤的吧。 殷染嘴角微扬,想伸手拍拍他的背,却又因担心手上的血迹沾到他衣服上而放下。 两人走下天台,津行止显然有些出神。 刚才设备故障,他就先回了休息间,可却发现殷染人突然不见了。 想起之前在剧组酒店殷染为他出头的那一幕,一阵担忧忽然涌上心头。 父母去世的这些年来,能真正为他着想的人屈指可数。只是津行止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寥寥几人的名单里,居然加上了一个“殷染”。 当他终于找到殷染时,却发现了一地狼藉的碎片和血渍。 而他手上的伤口,都是间接为他受的伤。 愧疚感和心酸感一并铺开,令他的心口闷胀酸涩。 他带着殷染去洗手,盯着他手上的伤口出神。 微信的消息提示音打断了津行止的思绪,他打开手机,点开了微信里与经纪人的对话框。 「停车场A区找我。」 悄然走到停车场,津行止扫了一眼,发现了经纪人的车。 看着津行止走上车,经纪人刚想关好门,却发现殷染也上了车。 她瘪了瘪嘴,无暇关注这两个人为什么又凑到了一块。 但津行止能带殷染来,大概也没想着避开他处理当年的事件吧。 “行止,你再想想,会不会有人可能看到了当年的情况?” 津行止叹了口气:“胡姐,当年你就问过我了。但当时确实只有我和他两个人,除了那段被删除的监控视频,没有任何东西能证明他曾对我无礼过。” 胡姐沉默了半晌,又道:“网上的监控视频很清晰,但粉丝中的大多数还是相信你的,在等我们的澄清。如果要捅出当时的那件事,我可以找几个当年知晓这件事真相的朋友出面澄清。” 她缓了口气,继续道:“但这样做,你无论如何都会受到影响。这件事情一旦曝光出去,即使你是受害者,也势必会影响形象,也会因此掉商务,如果我们因为没有证据被对方倒打一耙,事情很可能会不可控。” 津行止缄默不言,闭上双眼,在做最后的决定。 突然,殷染在他耳边打了一个响指。 津行止猝然睁眼,正对上殷染递过来的手机屏幕。 一篇只有不到百字的澄清稿清晰地映入他的眼中。 那个男人肯定了当年津行止打伤他的事实,却说出了事件的起因——是他性骚扰了幕后工作人员被津行止目击。 津行止夺下殷染手里的手机,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那几行字。 他觉得有些不可置信,之前还嚣张得恨不能一把撕了他的人,绝无可能无端改口。 就在这时,津行止的脑中闪过殷染待在天台上的那一幕。 他瞥了一眼殷染,抓着他的手腕就往车下走。 津行止前行的速度太快,以至于之前搭在殷染手腕上用以阻挡血液中信息素外逸的外套差点滑落。 一路扯着殷染走到停车场的监控死角,津行止才停下脚步。 “你还是去找他了?” 殷染耸了耸肩膀,把搭在手腕上的外套收在臂弯里:“应该说,是他先来找的我,我只是顺便给了他点教训。” 津行止倒吸了一口气,思索着他口中的教训会是怎样的惨烈。 “别生气了,我送你样礼物。” 殷染伸出手,托起津行止的手掌,将之前偷偷从他那拿回的银铃往他手中一放。 殷染将津行止的手合拢,银铃并不清脆地“叮”了一声。 “刚才看见你很着急地找我,现在我把它送你。只要我能听到它响,我一定出现在你身边。” 那声音轻柔,像是哄骗的情话,试图瓦解津行止的怒气。 “这样,能不生气了吗?” 正文 41.“不是说没精力吗?” 殷染依稀记得,那时他将一对银铃中的其中一只改造成了耳坠,日日戴在耳垂上。 每当银铃晃动,都在反复提醒他那些掩埋入骨的仇恨。 那声音带给殷染的感觉从痛苦到平淡,也不过百余年的光景。 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是超过他耳力极限也能觉出的声响。 天台上的风轻轻刮过,将零星的记忆吹远。 看着怔神的津行止,殷染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怎么这副表情,虽然搞不清楚它为什么会在你手上,但它至少算是我的东西,难道不能送给你吗?” 津行止眼神暗下来,看向手里的银铃。 而它,或许是殷染的父亲留给他最后的东西了。 津行止收拢手指,将银铃攥得更紧了些。 乌云越压越低,仿佛在抽取周围的空气,带来一种闷窒感。 津行止抬眼:“在这里,任何故意伤害别人的行为都会受到近乎同等代价的惩罚,杀人偿命是无数人在维护的机制。你今天这么肆意妄为,如果他追究起来,你必然要被抓起来。” 殷染淡笑,看起来似乎并不在乎:“怎么,我被抓起来,你舍不得?” 看着眼前避重就轻的殷染,津行止又认真地强调了一遍:“我没和你开玩笑。” 黑云终于难承其重,将紧收在怀里的雨点归还大地。 圆润的雨珠稀疏地坠下,落在殷染抬在半空的掌心上。 “好像,下雨了呢。” 殷染故意岔开话题,不想和津行止继续讨论下去。 其实他知道,一个和平的世界自然有其法度和规则。 尤其是当那人说出“你也得偿命”的话时,殷染就已经猜到了津行止说的这种情况。 只是他不愿接受,更不愿意遵从罢了。 但显然,津行止并没有放纵他含糊其词的打算。 他抬手搭上殷染的双肩:“殷染,你别装聋。” 殷染不想接受那种管束,却也还是叹了口气:“我会慢慢适应。” 雨点开始密集,更多雨水倾泻而下,但津行止却固执的在等殷染给他一个肯定的回答。 殷染脱下外套,撑在津行止的头顶:“我下次不动手了还不行吗?非要用淋雨这种方式惩罚我吗?” 津行止错开那种让他分不清是真心还是假意的眼神,夺过殷染手里的外套,包在他头上。 “还是多担心担心你自己的身体吧。” 他一把揽过殷染,带着他向门口跑去。 两人刚一走进楼内,雨势就骤然大了起来,大雨带起的水雾笼罩在天台上,刷洗着泥土间的血污。 津行止拉住殷染的手腕,把他头上的衣服又收紧了些,绕路回到了化妆间。 刚进屋,他就扯掉了殷染头上顶着的那件泛潮的衣物,将挂在墙上的干衣服披在了殷染身上。 “我还要继续工作,没有多余的精力照顾你,安分在这里等我结束。” 殷染拨弄了一下他散乱的发丝,将外套取下来时,津行止已经匆忙离开。 不远处,津行止规律的脚步声一停。 小唐步履匆忙地迎上津行止:“刚才胡姐给我打电话,说事情已经解决了。我到处找你和殷老师,快急死我了。” 津行止低声道:“殷染在化妆间,他淋了雨,先给他泡杯姜茶,再买点碘伏和创可贴回来,我去继续拍摄。” 听完两人的对话,殷染拿起津行止的衣服,轻嗅了嗅外套上残留的气息:“不是说,没有精力吗?” 没有了心理负担,津行止接受采访的速度也加快了很多。 等他再回来的时候,殷染正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等他,腿上还盖着自己临走时给他披的外套。 桌上,小唐准备的姜茶已经凉了,买的药也原封不动地放在那。 津行止无言地睨了一眼殷染,把药袋拿在手上,拉了张椅子坐在他对面。 塑料袋在津行止手上发出细碎的声响,他拿出棉签,蘸好碘伏,把殷染的手拉到了自己腿上。 殷染手背上的冰凉很快传到他腿上的皮肤间。 他仔细查看着殷染手上的伤口,轻手轻脚地为他上药。 津行止清理好伤口周围的血渍,将防水创可贴小心为他粘好。 最后一个创可贴包好的时候,津行止的侧脸忽然贴上一抹冰凉。 那印在脸颊上的吻一触即逝,津行止愣怔地抬起眼。 “奖励。”殷染轻描淡写道。 津行止向旁边望了一眼,正对上小唐不自然的神色。 她掩饰性地咳了两声,随便找个借口离开了。 采访透支了津行止过多的精神,让他没心情计较。好在小唐不是外人,也不是第一次看见他们有越界的亲密举动。 他松开殷染的手,随口道:“以前给你疗伤的人,你也是这么奖励他们的吗?” 似乎是没料到津行止会是这种反应,殷染浅笑:“很可惜,你是第一个。” 津行止收东西的手一顿,又很快恢复如常:“你真的很无聊。” · 真人秀的录制如期而至。 因为是在本地录制,又临近傍晚才开始,津行止拒绝了其他行程安排,空出了一上午。 这几天,每每想起那天晚上小舟阳在被子里哭的事,他总觉得心头不安。 津行止一大早起来,打算悄悄回去看看。 他刚到楼下,就看见了正在客厅里泡红茶的殷染。思忖片刻,决定带上自带远程监听效果的殷染。 津行止带着殷染停在了楼下的监控死角里。 照顾小舟阳的阿姨很早就来做早饭了,甚至早过正常的工作时间,这让津行止不免有些感恩。 按着殷染在楼下听了一个多小时的墙脚,确认小舟阳他们相处正常后,津行止才放心离开。 一到车上,津行止就拉着殷染一起恶补综艺。而这一看,就是一整天。 对于殷染来说,真人秀节目是最容易暴露他的实际情况的,可殷染却仍是一脸的悠闲,就仿佛一切都尽在掌握中似的。 当他们的车停在节目安排的住宿公寓前时,殷染的神色却突然异常起来。 那种情绪波动过于明显,以至于津行止不用多加分辨便能发现。 但节目组已经开机,就等他们下车了。 津行止扶了一下殷染,殷染却只是摇摇头,示意他自己没事。 镜头前,他不能和殷染有过多的眼神交流和肢体接触,最终也只能帮他搬了行李。 好在,今天傍晚的录制内容只是他们到达住宿区,并在自我介绍后分房间的一段,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因为事先让胡姐打了招呼,津行止和殷染被分到了最顶层的两个相邻的房间里。 镜头还没关,津行止没办法私下去找殷染,只好悄悄给他发了条微信消息。 但那条消息却迟迟得不到回复。 时钟咔哒转动,细数着津行止心口的倒计时。 预定的拍摄时间结束,摄影机自动关闭。 津行止关上房间的灯,试图去找殷染。 一片漆黑中,他房间阳台门的把手忽然转动了一圈。 “吱呀”的一声,阳台门被打开,顺着夜风一并传入的,是殷染的气息。 他迎了上去,殷染却直接撞在了他怀里。 “扑通”一声,两人顿失重心地歪倒在床上。 正文 42.“哄你开心。” 津行止下意识护住殷染,却被他撞得不轻。 感受到殷染在微颤,津行止顺了顺他的后背。 他知道殷染的状况不佳,但却又觉得这次的情况与往常的都不相同。 因为,殷染的信息素波动是稳定的。 津行止轻声问道:“不舒服就在床上休息,非要过来干什么?我正打算——” 他的话还没说完,殷染忽然撑起身,看向他:“我当然得来,你别忘了,你还欠我三个月呢。” 四目相对,津行止借着月色看见了他眼底的光亮。 月光柔和澄澈,将往日殷染故意藏在眼里的掩饰洗涤殆尽。 那眼眸里透出的一丝脆弱和可怜,让津行止心头一紧。 那一瞬间,津行止的脑海像是被那种眼神占满。 他微动嘴唇,回复道:“我没忘。” 接着,他按住殷染的后脑勺,不容拒绝地咬上他的嘴唇。 他动作轻缓,不自觉地将心疼揉碎,添入那一吻中。 殷染的唇上沾着浅淡的酒味,那是他信息素的气息。 津行止曾无数次闻到过这种味道,每一次都是在剑拔弩张的情况下,却不承想这种味道稀释下来,居然带着几分甜。 那气息让他贪恋,忍不住想摄取更多。 津行止翻身将殷染压在身下,指尖没入他发丝深处的同时,舌头伸进他的口腔,扫过他齿尖,描摹起他牙齿的形状。 津行止抽出一只手,滑过殷染的颈项,拨开他衣襟上的纽扣。 唾液交换间,津行止不自觉释放出几丝信息素。 那种变化没能被沉溺其中的津行止察觉,却被殷染第一时间捕捉到。那种令他兴奋的味道让大脑混沌的殷染嘴角微扬,下意将手搭上津行止的后颈。 腺体的敏感位置被碰触,津行止周身一抖。 看着近在咫尺的殷染,他猛地撤开身。 缠吻后的津液挂在殷染嘴边,提醒着津行止刚才发生的一切。 不知道为什么,津行止下意识解释起自己刚才的行径,搜肠刮肚才找出了一个蹩脚的理由:“司夜让我适当给你提供一些信息素,有助于你的腺体恢复。” 殷染轻歪头,发丝和被褥摩擦的声响钻进津行止的耳朵里,撩动着他躁动的心。 “是吗,我还以为那个庸医只会说让人节制呢。或者说,这只是你的——”殷染故意将声音拉长,将指尖抵在津行止的胸口,“借口?” 津行止心跳一滞,直接从床上坐起身,手一把拍在了床头的开关上。 光线骤然变亮,殷染抬起手臂,盖住眼睛,嘴角的弧度却丝毫没有改变。 半晌,他拿开手,看见天花板上的图案时,脑海里忽地闪过几个画面。 一直锁在他脑后的那种疼痛蓦地炸开,又缓慢消散。 疼痛过去,一种诡异的感觉缓慢浮上心头。 他好像,曾经也躺过这张床。 殷染长呼了一口气,看向还有些不自在的津行止:“不是一直在问我怎么了吗?之前我没办法回答你,因为我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怎么了。但现在,我可能知道了。” 他对着津行止勾了勾手。 见津行止迟迟不肯靠近,他只好扬手示意他向天花板上看。 津行止将信将疑地望过去,瞧见了天花板上的黑色纹路。 那种纹理在月光的映衬下带给人一种强烈的压抑感,津行止说不出为什么,只隐约觉得它有些眼熟。 “你觉不觉得,这种装修风格,很像公寓里我那一间的?” 殷染的话点醒了津行止,他又看了一眼那图案,终于明白了那种令人不适的感觉从何而来了。 殷染温声道:“没猜错的话,这里,可能是‘他’住过的地方。” 津行止怔了怔,没明白殷染想表达的意思。 “想不想知道是谁在你背后搞小动作,又为什么要针对你?” 津行止眼眸微垂:“这和这里是‘殷染’以前的住处有什么关系?” 殷染没有正面回答,继续按着他自己的思路说着:“这段时间了解下来,我认为以你和‘殷染’当时的关系,加上你的警觉性,你们是不可能同住一处的。但是我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却是睡在你的床上。这意味着……你那天被人下了药。” 被殷染一语中的,津行止顿时失声。 殷染继续说:“你一直没有追究当天的事,是因为你觉得是以前的‘殷染’在搞鬼,对吧?但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他’和你都是被人算计的。” “我在演唱会时我住的房间里探查过,发现你我的房间之间有一道单向连接门。这意味着我可以从自己的房间走到你的房间,却不能从你的房间走回去。我不认为一个想搞事的人,会不给自己留后路。所以我更倾向于,有人想通过这扇门将人送进去,却不想他从里面出来。” “什么?!” 这种可能从津行止的耳朵传进大脑,顿时在他脑中炸裂开来,他咽了口唾沫。 的确,他一直以为自己被下迷药是“殷染”的杰作,“杰作”,在确认“殷染”的身体里换了一个灵魂后,这件事也便无疾而终。 直到上次那个蠢货断章取义地污蔑自己恶意伤人,说他背后有人指使,津行止才品出了些许不对味。 说起来,即便是排除“殷染”这个因素,最近他的确过的有些不安生。 如果最近发生的一切不顺都出自同一人的手笔,他之后的路恐怕只会更加艰难。 “既然我能想起零星的片段,或许就能想起所有的事。在‘殷染’曾经待过的地方走动,对找回属于‘他’的记忆一定有所裨益。到时候,我就可以帮你找出那个人。” 铺垫了一大段,津行止终于明白了殷染的意思。 窗外,虫鸣阵阵,带来的却只有无尽喧闹。 津行止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所以,你为什么要帮我?” 殷染粲然一笑,眯着眼往他的方向靠了靠:“那当然是因为要哄你开心了。” 那句话很假,假到津行止不用思索也知道那是一句诓骗。 可即便与此,他的心脏还是不由自主地“咯噔”了一下。 他转身,避开殷染的视线,向门口走去。 正文 43.“别闹,忙着呢。” 从来到这栋公寓开始,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就在召唤着殷染,仿佛在暗示他这里藏着什么亟待他发现的秘密。 他知道津行止一定会来找他,索性编造了些说辞哄骗他和自己一起去找。这样的话,即便在公寓里遇到了其他人,也方便应对。 踏着月色,殷染压住心口的躁动,轻唤了津行止一声,快步跟了上去。 夜色沉重地压下,将光影的爪牙伸向两人。 津行止缓步等了等殷染,和他并肩向前。 他的行为让殷染抓住了机会,殷染把手伸向他,十指相扣地锁住他的手。 津行止指尖微动,看了眼自己被牵着的手,又一声不响地将头转了回去。 见津行止没有反抗,殷染竟有点不习惯。 感受着掌心传来的信息素和温度,殷染将目光移到津行止身上。 清冷的月色披在津行止身上,将他修长的身形清晰地勾勒出来。 殷染无暇深思,头就又开始隐隐作痛。 他们漫无方向地寻找着,却没有什么发现。 半小时后,津行止停下脚步:“逛了这么久,还是没有感觉吗?” 殷染松开和他相扣的手,接着将人推到墙边,在他唇上舔了一口,温声道:“现在有了。” 津行止的心脏突地跳了一下,惊悸地左右张望,发现没有人后才不悦道:“能不能别再外面疯?万一被人看见了怎么办?” 见津行止一副紧张的模样,殷染安抚似的摸了摸他的脸:“以我的耳力,还听不到周围有没有人靠近……” 殷染满是自信的言语说到后半句,声音渐弱到几乎没了动静。 这让津行止立刻察觉出了不对劲,他推开殷染,沿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洁净的玻璃窗外,一个人呆怔地看向两人,又尴尬地抬起手,僵硬地挤出一个笑容:“晚上好。” 殷染是可以听到有没有其他人靠近,可他却忽略了原本就在附近一动不动的人。 那人的声音隔着窗子传进来,像闷在塑料口袋里,让人听到就不由得一阵憋闷。 录制节目之前,津行止仔细看过所有嘉宾的名单,而这人,正是最近刚通过歌唱类选秀出道的新秀歌手陆流。 津行止用力攥了一下手指,快速给殷染递过去一个眼神。 两人从长廊的左右两侧门一并走出,直接“劫持”了陆流。 直到被两人塞进了津行止的房间,陆流都没回过神来。 看着津行止一脸审犯人的刻板严肃,刚入行没多久的陆流显然有些慌张。 但是他聪明地没有把那种慌张表现出来,看起来还算镇定。 苍白的灯光打在地上,将气氛渲染得更加僵硬。 良久的沉默后,还是津行止最先开了口。 “你都看见什么了?” 陆流抬了抬眼,又在目光相接时错开。 而那种表情告诉津行止,他什么都看见了。 津行止单手扶额,头疼地想解释一下,刚开口却直接泄了气。 毕竟,如果是看见他们手牵手也还能勉强应付,可亲都亲了,他总不能说是大晚上路滑,他们意外撞了在一起吧? 想到这,津行止又瞪了眼这件事的罪魁祸首。 殷染无奈地耸耸肩,一副没想到自己会在阴沟里翻了船的神态。 又安静的这一会儿,陆流已经回过了神。 他对两人道:“你们倒也不必这么苦恼,我刚才只是太惊讶了。毕竟我可是吃了好几个月你们俩不和的瓜,这突然转变,不免有点被刺激到。” 津行止尴尬一笑,眼神闪烁。 “我其实可以保证当作今晚什么都没看见的。” 听到这话,津行止抬眼,眼底转过一抹希望的流光。 紧接着,陆流的话锋一转:“但我有一个要求。” 能提要求,总比什么都不提要好。 津行止倒吸一口气,问道:“说来听听。” 可真得到了和前辈平等谈判的机会,陆流却犹豫了。 想了好一阵,他才支吾道:“我一直很喜欢池驰的,你们能不能帮我……追他啊?” “啊?”津行止不可置信地确认着,“就……这样?” 陆流点点头。 刚入圈子的新人,一般都会新奇的先追个星,他倒也是能理解。 津行止长舒了一口气,问道:“你想要什么?签名专辑,还是To签海报?我可以把你想要的都收罗给你,只要你不出去乱说。” “我想你可能误会了,我说的是‘追求’的追,不是‘追星’的追。” 津行止刚松下的那口气再次被提起来,他愣怔地眨眨眼,不解地看向陆流:“你在想什么?你们可都是Alpha。” 陆流指了指面前的两个人:“难道……你们不是?” 这一句话噎得津行止瞬间哑口无言,一口气直接怄在心口。 他频繁地用指尖点着桌面,声音里有点焦灼:“你喜欢他什么?” “长得好看,话也不多,跳起舞来又很迷人,这种小狼狗谁不爱?” 听着陆流的描述,殷染刚觉得不对,想说点什么,就直接被津行止拦了下来。 事已至此,津行止也管不了卖不卖队友了。 不过是一个单方面的追求者,要是池驰打发不了,自己之后也有方法帮他打发掉。 想到这,津行止不再迟疑,满口答应道:“我可以帮你,但只是搭线,其他的一概不管。” 听完,陆流高兴地从位置上站起身:“只要能和他说上话,剩下的我自己搞定。放心,我就当今晚从来没出来赏过月。” 听着陆流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津行止的紧张感慢慢消退,向椅背上松散地一靠。 “你确定他说的人是池驰?” “没错,”津行止松了松眉心,“是池驰。” 津行止放下手,继续说:“艺人大多要营销人设,一般是强化和放大自身的特色。说起来,我也不知道公司为什么给池驰立了那样一个和本身性格完全沾不上边的人设。或许也只能用符合团体定位这一个理由来解释。他那性子,稍有不慎就可能崩人设,他一直很郁闷。” 折腾到半夜,两人不仅一无所获,还惹出了麻烦,也没什么精力继续了。 津行止看了眼窗外浓沉的夜色,转身对殷染道:“回去睡觉吧,不出意外,明早节目组会突袭叫醒嘉宾。你注意点,别被录到什么有损形象的视频。” 面对津行止的提醒,殷染轻笑,将明晃晃的挑逗加进言语里:“我早上起来的时候什么样子,你不是最清楚了吗?” 津行止“嘶”了一声,殷染已然从两人阳台的连通处离开了他的房间。 呆怔地看了会儿殷染离开的方向,津行止回神,忙拉紧了窗帘。 重新铺床时,津行止看见了几根深褐色的发丝。 那是殷染的头发。 而这发丝的主人,曾被他按在这张床上亲吻。 津行止心底一乱,径直走进卫生间。 他用冷水一遍遍地冲洗自己的脸,回想起这几天和殷染的相处,一种奇怪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 第二天一早,六人果然先后被节目组喊醒。 他们被聚集在楼下的时候,明显地自划出了两派。 一派是以津行止为首的经验党,无论是衣着发型还是颜值都在线;而另一派,则是以陆流为首的新手,完全不了解综艺的套路,完全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早上的第一项任务是抽签决定的,两两自由组合,共同完成任务。 有同组合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津行止自然的和殷染组在了一队。 津行止深谙后期剪辑的规则,为了增加殷染的有效镜头,防止后期把殷染的太多细节剪进去,他选择让殷染去抽签。 而他们抽到的任务,是负责所有人的午饭。 平心而论,这个任务还算正常。 但津行止还是将节目组想得太仁慈了。 当他带着殷染来到厨房,发现空空如也的冰箱后,心瞬间凉了半截。 他长叹一口气,接过节目组给的少得可怜的经费,在厨房里转了一圈,惊喜地发现了烧烤用具。 这样看来,他们只要去采买些食材酱料,外加烧炭生火应该就能圆满完成任务了。 借助节目组提供的交通工具,津行止和殷染抵达了附近的菜场。 他们来的这个时间很微妙,上班族已经到了工作岗位上,早上买菜的人都散了,而中午要买菜的人还没来,这让偌大一个综合市场显得有些冷清。 或许是因为人少,菜市场里面没开空调,搭建的封闭空间在阳光的炙烤下越来越热。 几圈下来,津行止脱下外套,递给殷染,自己则负责挑拣新鲜蔬菜。 津行止弯腰的动作让殷染隐约看见他腰间有一道似有若无的痕迹,于是下意识伸手去撩他的衣角。 冰凉的指尖接触到皮肤的刹那,津行止直接抓住殷染的手腕往后一甩:“别闹,忙着呢。” 津行止话还没说完,猛地一抬头。 前后几个摄像机闪烁着的红灯让他的大脑直接当机。 刚才挑东西挑得太投入,竟一时忘了,他们还在录制节目。 而他的反应,绝不是对一个队友该有的动作和回应。 或者说,那更像是——对恋人的。 正文 44.“你安分点。” 津行止大概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最先在节目中出问题的,竟然是他自己。 他直起身子,尽量保持着镇定。 大脑的高速运转让他的额间沁出些许汗珠,停顿片刻之后,他转头对殷染羞愧一笑。 “不好意思,我家里有个弟弟,以前带他出去买菜的时候,他也喜欢这样缠着我,刚才一不小心把你当成他了。” 殷染听得出来,那是津行止在为刚才两人的亲密举止做解释,配合道:“没关系,说起来,也是我们能回家的时候太少了。” 许是没想到殷染接话接得这么快,津行止略感意外。。 就在津行止没接上话的间隙,殷染把外套递还:“辛苦了,剩下的交给我吧。” 津行止还没来得及阻拦,殷染就已经走到了另一家摊位。 他担忧地跟上去,却发现殷染与人交流起来竟游刃有余。 尽管总会有人说出一些他不理解的词语,可他却总能精巧地用话术避开,就像是为交际而生。 看着殷染和摊主相谈甚欢,津行止正打算把经费递过去,顺便提醒他办点正事,就看见和殷染说话的摊主突然拽下一个口袋,免费送了他些东西。 接着,津行止就目睹了殷染没花一分钱就“骗”到了一大堆东西的骚操作。 他猜这期节目播出之后,殷染之前参加综艺得到的“活bug”称号肯定又要被翻出来了。 就这样,他们甚至没用完节目组那点少得可怜的经费,就买完了所有东西。 临走的时候,殷染在出口处发现了一家花店。 那家店很特别,牌匾上没有一个字,只是印了一簇鲜花。 落地的玻璃窗里没有展示的各类鲜花,看上去不像是卖花的,更像是给自己建的私人小花园。 殷染定睛看了一会儿,转头道:“等我一下。” 想起之前每一次殷染拿花送他时那种不正经的神情,津行止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可面对镜头,他却什么也不能表现出来,只在心里乞求殷染能多正常一段时间。 几分钟后,殷染拿着一捧含露的花束走了出来,深情款款地送到他手里。 津行止的大脑像被卡住的机械,失去了思考能力,只能听到自己因为紧张而突突狂跳的声音。 这种过载的心跳使得殷染传来的声音都被压低了许多:“我看我们客厅里空荡荡的,插几枝花能显得温馨些。” 津行止暗自松了一口气,闻着花束传来的淡香,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自从那次他在医院对殷染说不建议随便送别人花开始,殷染就既没送过别人花,也没再收过谁的花。哪怕是粉丝递过来的,也都是转手就交给了小唐。 可这规矩,却唯独他是例外。这……算是一种特别吗? 津行止小幅度地晃了晃脑袋,克制地敛起自己的胡思乱想。 他的动作似乎引起了殷染的注意。 殷染转头问道:“你怎么了?” 津行止恍惚地摇了摇头,还没说话,手里拎的所有东西就直接被殷染拎了过去。 他愣怔地抬起头。 “昨天我不太舒服的时候你帮我搬了行李,今天换我了。” 言语间,殷染将两人的互帮互助说得很得体,叫人既不觉得亲近,又不觉得疏离。 可这样的殷染,却让津行止觉得正常得有些陌生。 津行止载着殷染回去的间隙,殷染仔细清点了一下他们带回去的东西。 回到公寓时,距离午饭开始的剩余时间已经不多了。 摆在他们面前的有三份活:生火、洗菜和下厨。 津行止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却发现似乎哪个也不适合殷染。 殷染不怕冷,也不爱吃人类的食物,必然对这三样都不熟悉。 为了避免殷染在镜头前显得太过生疏,津行止将难度最低的洗菜交给了他。 但在生活技能方面,津行止还是高估了殷染。 看着把蔬菜整个淹进水里滚来滚去的殷染,津行止的额角不由得生出些许黑线。 他放下手中的活,向殷染靠了过去。 他把生菜从水里捞了出来,掰下几片,示范地在水里仔细清洗起来。 看着殷染像模像样地学起来,津行止又从袋子里拿出了其他蔬菜。 他将每一种都示范一遍,让殷染一次性看个明白。 狭小的塑料盆里,两人的手在水底数度碰触,也使得两人微量的信息素混合交融在水中。 一阵酥痒从津行止心口传出,让他突然有抓住殷染那双手的冲动。 “我什么都不会,是不是很笨?” 殷染的话让津行止抽回思绪,他把手从水里抽出,取出胡萝卜按在菜板上边切边道:“人的时间总是有限的,花时间学习一样东西或许就会丢掉另一样。你以前的时间全都花在了练习钢琴上,不过现在再学也来得及。” 津行止本来是借势帮殷染解围,好在之后节目播出后,避免一些说他娇生惯养的评论出现。 可殷染却突然停下了手:“那你喜欢吗?” 津行止动作一滞,没听明白他在说什么。 “下次我单独弹给你听。” 津行止看向殷染充斥着真诚的眼眸,再次愣神。 水龙头流出的水一点点灌满水池,也填蓄着津行止的心。 突然,津行止耳边传来“咔”的一声。 那是殷染拿了一小块生的胡萝卜放在嘴里咬碎的声音。 殷染咂了咂嘴:“原来生的胡萝卜是甜的。” 津行止笑笑,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完成任务的人陆续回来,没到公寓门口就闻到了烧烤味,无一不加快脚步靠了过来。 因为平时被限制,难得能以工作的名义吃顿平时不敢碰的,每个人都很兴奋。 没有什么比美食更能拉近人心,一场聚餐后,六人间的氛围也比昨天好了很多。 落日迟暮,余晖铺洒下来,照在茶几上的花束上,将每一朵花都镀上一层金色,一天的拍摄也到了尾声。 因为今早的打扰,节目组特意很早就关了镜头,让嘉宾们能好好休息。 津行止回到房间,放松地洗了个澡。 他换好睡衣,拉开窗帘,仰头望了望今晚的夜色。 今晚的月亮不知道偷躲去了哪,只留下几颗为它守夜的星星。 星光稀疏,每一颗却都很明亮。津行止抬起手,遥远地碰了碰那光芒,又收回了手。 他蓦地想起下午殷染几次按揉太阳穴的动作,还是决定去看看他。 他跨过两人阳台之间的矮墙,打开殷染的阳台门,走进了房间里。 殷染只开了两盏床头灯,并不明朗的光线让光影的对比更加清晰。 殷染好像正坐在床头摆弄着什么。 保险起见,津行止把窗帘拉紧,星光却还是顽强地从窗帘的缝隙里试图向屋子里渗透。 听见津行止拉窗帘的窸窣声,殷染从床头柜上的花瓶里抽出了一枝玫瑰,从床边走了过来。 看清了殷染手里的东西,津行止疑惑道:“这花不是被我放在客厅了吗?怎么在你这?” 殷染走过来,把那枝花塞进了他手里:“本来就是要送你的,晚上不该回你手里吗?” 看着手里鲜红的玫瑰,白天的想法再次钻回了他的脑海。 津行止迟疑地问道:“你……为什么只送我花?” 殷染用指腹摩挲了几下津行止的手背,避而不答。 他盯着津行止漆黑的眸子,转而道:“今天你总盯着我看,眼神和现在的一模一样,让我好几次都想直接吻你。” 津行止哑然。 回想起今天的表现,他的确屡屡失神。而每一次,都是因为殷染。 那种情况就像是有什么在他自控力的屏障上戳了几个洞,便有源源不断的情绪从中溜出。 殷染又往前了一点,再次缩短两人间的距离,右手直接搭上了津行止的后腰:“白天不方便,现在能让我看看你后腰上到底是什么吗?” 殷染的手一滑,搭上了津行止的裤沿,想要直接拉下他的睡裤。 津行止迅速反应,直接抓住那只手,将殷染往墙上一推。 “殷染,”津行止咽了咽,哑声道,“你安分点。” 两人的距离拉得极近,近到津行止能闻到殷染身上沐浴露和信息素混合的味道。 每一息都在替殷染在他心口处撩拨。 正文 45.“如果我不呢?” “如果我不呢?” 殷染说着,从墙上略微支起身子,向津行止的嘴唇靠近。 津行止背脊一僵,捏住殷染手的力气不由得加大了些许。 眼前人不疾不徐地靠近,将细微的呼吸落在他敏感的皮肤上。 津行止抬起手,将殷染之前放在自己手里的玫瑰花往殷染的嘴唇上一抵。 “拿着。” 殷染垂眸咬住花瓣,又将视线移上来,他那种勾人的眼神还没对上津行止的眼,身体就蓦地被向外一扯,和津行止一并跌在了床上。 玫瑰花来不及跟上他们的动作,跌落在地板上,只留了一片花瓣半粘在殷染的唇上。 津行止先发制人,从背后抱住殷染:“要么安静躺着,要么我现在就走,你自己选。” 殷染松力,花瓣从嘴边坠到床上,将手覆在津行止揽住他腰的手上:“你的意思,是今晚不走了?” “嗯。”津行止低声应道。 “今天怎么愿意一起睡了?不怕明早他们推门进来了?” 津行止顺了一口气,闭上眼:“同一类型的素材没必要那么多,明早他们不会来了。” 殷染长“哦”一声,捏起一根津行止的手指,轻轻揉搓:“所以,只要没人看得到,你就愿意和我亲近了?” 津行止按住殷染那只来回撩拨的手,把殷染又往怀里拢了拢。 他的动作轻柔,嘴上却半点也不饶人:“今天下午开始你就没好受过,你要是能少逞点强,也不至于遭这么多罪。” 津行止从未和别人这样抱过,竟然一时忽略了这样的动作会让对方的腺体离自己更近。 隔着薄薄的一层隔离贴,津行止能感受到殷染腺体里信息素的涌动。 他克制地向后移了移,挪动的声响衬得屋内更加安静。 殷染将指尖从津行止手里抽出来,轻声问道:“说起来,除了那次极特殊的情况以外,我几乎闻不到你身上散出信息素的气味,为什么?” “以为谁都是你,随便释放信息素,生怕别人感觉不到你‘骚’吗?” “我时常能闻到其他人的味道,他们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就会释放点信息素,唯独你不是。你……不喜欢自己的味道?” 被殷染戳到痛处,津行止突然沉默下来。 半晌,他才叹了口气:“白天听到有人说了什么吧?在你的思维里,很少会把信息素这种因素考虑在内。” 虽然被一眼看穿,但殷染还是没说穿在录制节目时听见远处有人讨论津行止信息素的事。 趁着津行止放松的间隙,殷染转过身:“我还以为你会让我闭嘴,或者再说一句‘我们不是可以讨论这些的关系’。” 津行止没理会殷染翻旧账的行为,低声道:“不是听到了吗?他们也没说错,身上时刻流淌着这种血腥的信息素,的确不祥。” 津行止说这话的时候,声线很平稳,就连呼吸的频率也保持不变。 殷染的手却忽然抵在了他的胸口:“不祥又怎样?你走的是自己的路,何必在意那些嘈杂?” 殷染抬起手掌,用掌纹贴上津行止的脸,仰头靠近,吻了一下津行止的眼睛。 “我喜欢,特别喜欢。” 那一瞬间,津行止隐约觉得周围的光线又暗了些,殷染眼眸里的光却明亮了几分。 他紧紧抱住殷染,指尖抠在自己的手背上,划下一道深长的印记。 听着自己的心跳,津行止鼻尖一酸。 多少次的梦境里,他都幻想着有人这样和他说一句,却没想到会是这么实现的。 这……算什么? 失措感带来的胡思乱想很快被津行止强行压下,他略微松开殷染。 想起那些记忆里殷染母亲叫殷染“灾星”的片段,津行止又生出一种同病相怜的宿命感。 他心绪复杂地吻了吻殷染的发丝,话语卡在喉口半天,最后却只是轻声道了句:“睡吧。” 察觉到津行止情绪异常,殷染安静了下来,问道:“我能先脱个衣服吗?” 津行止没有犹豫,直接回了一句“不能”。 不能,因为现在,已经够乱了。 “津行止。” 安静中,殷染忽然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停顿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了一句“晚安”。 津行止松了口气,合眼的同时又摸了摸他的发尾:“晚安。” 那一夜,殷染又梦见了以前的事,但只是些零零散散的琐碎细节,似乎并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地方。 第二天的录制正式开始。 近一小时的车程,他们终于抵达了预定地点。 这是节目组圈定的一个封闭的区域,入口处的石碑上刻着“桃乡源”几个大字,里面来来往往的似乎都是穿着古装的路人。 他们拿到了任务卡。 今天所有人的任务一致,就是帮助其他人完成随机心愿。 规则是将六人分为三组,在城内随机触发任务线。一旦触发任务,必须完成。每人仅有一次跳过任务的机会,机会可转让,可出售。 城中的一切符合正常认知中的法度,最终以完成任务最多的一组为获胜方。 听完规则宣读,接下来就是分组。 当津行止看着殷染手里和自己不同颜色的球时,心里不由得产生一阵担忧。 津行止和陆流分到一组,而殷染和另一个男团的成员周之洋分到了一组。 入城前,他们领取了各自的衣服和腰牌,便各自换装。 津行止扫了一圈,看摄像没跟上来,直接把殷染拽进了自己的临时更衣棚,锁上了门闩。 那力道让殷染差点打了个趔趄,他苦笑着把手里的衣服搭在椅背上,看向津行止:“你让我跟进来我又不会不进来,干吗这么着急?” 津行止边拉开上衣拉链边道:“脱衣服。” 殷染歪头:“昨天晚上不让我脱,现在又让脱,你的心思真的好难猜啊。” 津行止停下手,警告性地瞪了他一眼。 殷染摊手投降:“我脱还不行吗?” 津行止背过身,理了一下古装的里外几层衣服,不由得感慨节目组在服装上的用心。 要不是之前他拍过古风游戏的代言,怕是现在也只能干瞪眼。 大致试出了穿法,津行止转过身。 殷染已经把上身的衣服全部褪下,露出他紧致的肌肉线条。 津行止没想到,殷染看着单薄,脱了衣服,该有的倒是一点也不少。 怔神间,殷染忽然靠了过来:“这表情,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津行止掩饰性地咳了一声,不自然地移开视线,随手拿起里衣就往殷染身上围。 殷染觉得时间不够,本不想继续调戏津行止,却发现他竟然拿错了衣服,只好苦笑着拦住津行止:“这是你的。” 津行止自觉丢人地闭了闭眼,越过殷染,抓起他的衣服,开始帮他穿。 不知道为什么,殷染的下裙带总是系不好,津行止只好半蹲下来看看是什么情况。 就在他左右查看时,周之洋突然拉开了津行止更衣棚的门:“麻烦问一下,这个衣服——”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见津行止半解衣衫地蹲在殷染的身前,双手正扯着殷染的裙带。 画面一度暧昧异常。 正文 46.“只有我能碰你。” 津行止毫无准备地被吓了一跳,瞬间抽手。 被松开的下裙卡在殷染的胯骨上,松松垮垮地垂下。 津行止抄起外袍,想都不想就把殷染严严实实地围了起来。 周之洋彻底走进来:“昨天吃饭的时候,你说有困难就可以直接来找你的。我看你没锁门,就直接进来了。” 津行止有些窘迫,他的是确没想到,圈子里居然还会有把客套话当真的人。 周之洋上下打量过两人,恍然大悟地合起手:“怪不得我自己穿不好,原来要互相帮忙啊。” 津行止分明记得自己进来的时候把门闩别上了,所以才专注地帮殷染换衣服,没有注意周围是否有人靠近。 他瞪了一眼故意把人放进来的殷染,不悦地皱了皱眉头。 两人眼神交会的片刻工夫,周之洋若无其事地走到殷染身旁,有样学样地也向津行止张开双臂:“哥,这衣服太难穿了,你也帮帮我呗。” 周之洋话音刚落,两人就齐齐看向了他。 他不明就里地放下手臂,丝毫不觉尴尬地继续说:“来之前,哥哥们还提醒我,说你们俩关系不好,让我离你们远点。我当时就和哥哥们说,你们是一起出道的,不可能像他们说的那样。事实证明,还是我说得对。” 周之洋絮叨完,开始脱衣服:“我记得我上个星期新玩的手游就是你代言的,就猜你肯定会穿古装。” 见状,津行止立刻挡在了殷染和他之间,慌忙按住他的手:“你等会儿。” 这时候,有人停在了更衣棚外,扬声问道:“津老师,组里的服装老师正在帮其他老师穿衣服,您这边需要帮忙吗?” 听到工作人员的声音,津行止像是抓到了什么救命稻草,忙把人往门口处推。 “麻烦服装老师帮帮他,我这边快好了。” 说着,津行止一把将人推了出去:“一会儿见。” 等人彻底走了,津行止才长吁了一口气:“昨天没怎么注意,这孩子……怕不是傻的吧?” 殷染勾唇轻笑:“不然,我会任由他走进来吗?” “我怎么知道?”津行止白了他一眼,“你一贯喜欢没事找事。” 津行止低头,看见了地上被破坏的门闩,叹了口气。 昨天他就发现,周之洋的力气大得反常,甚至能超过大部分S级Alpha的。只是津行止没想到摄制组的东西这么脆弱,能轻而易举就被周之洋推断。看来接下来的几天,还是得多注意些。 他转过身,才发现殷染已经把衣服齐整地穿好了。 合着这家伙在自己比画研究的时候,就已经看明白这些衣服怎么穿了,却一直装蒜着占他便宜。 殷染将腰带束好,朝津行止靠近。 “刚才那小毛孩过来的时候,你突然把我围得那么严实,该不会是在吃醋吧?” 当时发生的一切都出于他的下意识,这会儿被殷染点出来,津行止才隐约品出些味道。 这种感觉让津行止不太适应,他错开殷染的视线:“我没那么无聊。” “但我很无聊。”殷染伸出食指,勾起津行止的下巴,让津行止重新看向自己,“这三个月里,你是我的,也只有我能碰你。” 他收起指尖,的目光落在津行止的右手上:“是这只吧?他碰过的。” 说着,他拿出不知道什么时候抓在手里的水瓶,拨开津行止的衣袖,将水倒在他的掌心,像是想洗掉属于周之洋的微弱气味。 水流沥沥而下,打湿了两人的袖口。 津行止用他没湿的那只手一把拽起殷染的衣襟,迫使他的嘴唇同自己的相贴,一触即分。 殷染手里的水瓶“砰”地掉下来,水花溅了一地。 “可以了吗?” 津行止松手,殷染衣襟的布料缓慢舒展开来。 “还不够。” 津行止后退半步:“见好就收吧,想脸上的妆花掉?” 殷染摸了摸唇角,意犹未尽道:“也不是不行。” 津行止轻哼一声:“色坯子。” 他将衣服理好,穿上外袍:“一会儿你不和我一组,我不想你节外生枝。之前,我听游戏规则宣读中说,进入‘桃乡源’之后,里面的法度都符合正常认知。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倒有个好主意。” · 在最后确认完成后,津行止一行人换好装,站在了“桃乡源”的入口处。 节目组给每一个人发了一支可以将粉末涂在别人身上的笔,并解释说,只要把粉末涂在城内NPC的关键位置上,就等同于杀死NPC。 正当每个人都在观察手里的笔时,津行止却露出一个与其他人不同的笑容。 一行人入城,两两一组分散开来。 为防止殷染出问题,津行止带着陆流向着殷染离开的方向继续前行。 就在这时,从津行止和陆流的前方突然跑过来一个女子,“扑通”一声就跪在了他们面前。 津行止知道,这是任务来了。 他抬手扶了一下女子,女子却对两人行了一个极其标准的跪拜礼。 “两位少侠,我本是烟霞派掌门人之女。日前,我满门被屠,唯我一人活了下来,希望少侠能助我寻找仇家。” 看样子,是个寻人任务。 津行止看了眼前面殷染和周之洋的背影,有些疑惑:“刚才明明也有别人过去,为什么选我们两个?” 女子指了指两人腰间:“这是江湖第一正道门派的腰牌,两位少侠出身名门,定不会袖手旁观。” 津行止这才知道,原来他们是有原始身份设定的。 津行止担心地面太凉,再次屈身扶她:“先起来再说。” 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混乱起来,不断有人喊着“杀人了”之类的话。 津行止原本以为是有人触发了其他的剧本支线,一抬眼却发现,正在制造“杀戮”的,不是NPC,而是殷染。 津行止心跳一滞。 他是给殷染出主意,让他在触发类似“见义勇为”的事件时,直接把对方解决掉,这样就可以因为犯罪而被逮捕,从而避免镜头过多暴露更多信息。 可他却没让殷染一进城就开始不讲武德地“屠杀”,再这样下去,他非得把节目组埋藏的所有故事线打得稀碎不可。 真要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怕是会连累所有人一起重拍。 津行止头疼地扶额,还没想好是该上去打断他还是继续自己的故事线,殷染居然带着那一帮人,径直朝他们跑来。 殷染周围聚集了越来越多的抓捕者,被迫折返,却一眼就看见了远处的津行止正和旁人拉拉扯扯。 殷染舔了舔牙尖,不爽地轻嗤一声:“呵。” 他径直指向津行止:“别逮着我一个人追,他是我的同谋!” 一时间,所有目光汇聚在了津行止身上。 津行止周身一凛,对身边愣怔的队友使了个眼色:“看什么看,跑啊!难道你想被他们抓起来,一个任务都完不成吗?” 跑开前,他朝殷染的方向望了一眼,正对上殷染不怀好意的笑。 津行止咬咬后槽牙。 殷染,你可还真是,会给我找事啊。 正文 47.“劫到你了。” 津行止走之前,一把抓住任务发布者的手腕,和陆流跑了起来。 看到这一幕,陆流惊愕道:“你带上她干什么?” “……”津行止不解地看向陆流,“没听到规则吗?任务一旦开启,就不能随便跳过。” 身后,脚步声越追越近,陆流从身上摸出之前节目组发的笔:“不然我们把她‘杀’了,委托人都没了,任务不就自动终止了?” “你的想法很危险啊。”津行止缓了口气,“但她刚才已经把任务交给我们了,你‘杀’了她,只能降低任务完成的可能性,让我们不得已使用跳过任务的特权。” 津行止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一众追捕者的目光似乎并没有停在陆流身上,于是缓下脚步,把人送到陆流身旁。 他指向不远处黄色墙面的显眼建筑,对陆流道:“他们似乎不抓你,你带着她绕路去那边等我,我甩开他们就去找你。” 津行止说完,在下个岔路口直接和他们分开。 实际情况和他预计的一致,那些人没有要追陆流的意思。 但他没想到这些群演这么敬业,已经追了他两条街了还不肯停下。奔跑带来的热量积蓄在他厚重的衣服里,让他生出些许烦躁。 津行止觉得不能任由事情这样发展下去,只得抱歉地看了一眼摄像师,甩掉了所有人。 正当他转到另一条巷道的时候,身旁的铺门里忽然伸出一只手,直接把他拽了进去。 “劫到你了。” 传来的信息素先于声音告知了津行止动手者的身份。 贴在耳后的呼吸酥了津行止的半边身子,唯有理智吊着精神,告诉津行止节目还在录制的事实。 他推开殷染,惊悸地环顾一周,发现并没有其他人后,蓦地松了一口气。 片刻后,他才反应过来,忙问道:“跟着你的摄像师呢?” 殷染耸耸肩:“不是之前说过吗,我要是不想别人跟着,就没人能跟得上我。” “……”津行止压住额角突跳的青筋,“你别把这些事混为一谈,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能甩开他吗?” 殷染微眯起双眸,看向他身后:“说得好像你身边有一样。” 提到这,津行止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摄像师跟不上我,还不是因为你随便破坏规则,害得我只能跑?” “谁和你说我在破坏规则?”殷染靠近一步,手搭上窗沿,“那是我的任务。” 津行止怔怔地看了他一眼,又蹙起眉头:“任务总没说要你拉我下水吧?” 殷染扬起眉尾,拉起津行止的衣袖,模仿着他刚才拉起女群演的动作:“我为什么拉你下水,你不知道吗?” 这个动作让津行止很快明白了殷染的暗示,他反手压住殷染的手,力道大得让殷染动弹不得:“你再胡闹,晚上我就把你绑在天台上好好吹吹风。” 殷染没有挣动,只是在津行止的话里挑拣了四个字出来,重复了一遍:“晚上,绑我?” 津行止倒吸了口气,不远处突然传来两道不同的脚步声。 听声音特征,应该是摄影师。 他们不能消失太久,津行止借着机会带殷染走了出去。 津行止鞠躬致歉后,录制重新开始。 看着殷染和他颜色差别极大的衣着,津行止脚步一停,问殷染道:“周之洋呢?” 直到这个名字落在殷染耳朵里,他才忽然想起还有这么个人来。 他抬起指尖,心虚地摸了摸眉心。 就在这时,周之洋迎面跑了过来,对两人招了招手:“可算找到你们了!我刚才不小心被东西绊到,被淹没在了人群里,然后发现他们好像并不追我。” 殷染尴尬一笑,心里感慨着他还真是“傻人有傻福”。 他将手肘搭在津行止肩膀上:“事已至此,我们干脆结盟吧。” 事情发展到现在,似乎也不算太坏。至少在殷染的“诬陷”下,他们也算能够顺理成章地一起行动了。 津行止卸力,使得殷染的手肘顺着他的肩部滑了下去:“我们一共3个队伍,6个人,这种结盟,怕是不太稳固吧。” 殷染并不在意地笑笑:“能结一时,是一时。” 津行止顺着声音看过去:“我总感觉,你有点奇怪。” “是有秘密。”殷染附耳,将声音压到最低,“你要是肯色诱我,我或许可以考虑告诉你。” 津行止瞥了一眼镜头,僵住的嘴角忽而一扬:“好啊。” 那句隐秘的调戏被揉进软棉花里,将惊愣退还给殷染。 津行止接着说:“那就结盟,但我可不保证自己什么时候会反水。” 殷染移开视线,品了品津行止刚才的话,颇有一种被反撩的即视感。他低声回复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两人刚刚达成一致,安在楼巷各处的广播就突然播报起来。 “C组任务完成数1——” 想起殷染刚和他见面时说的话,津行止蓦地看向殷染:“刚才你说在城门处‘乱杀人’是任务,是在骗我?” 殷染没想到还会有播报任务完成的操作,随口说的话转眼被拆穿,有些措手不及。 见津行止的眉眼间隐约染上几分生气的意味,殷染立刻举起双手示弱:“我在完成的是我的核心任务,得一步步来,没全部完成之前当然不会有通知了。” 津行止皱眉:“什么核心任务?又要信口雌黄?” 见两人之间胶着不下,在一旁看了半天的周之洋突然开口对津行止道:“是有核心任务的,你没有吗?” 津行止怔了怔,昨天到现在,殷染不在他视线范围内的时间也有限,想来也就只有昨晚几个人接受单独采访的时候了。 难道是那时候,节目组对其他人说了什么? 津行止虽不了解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但总觉得以周之洋那种憨憨的性格,不像是能说谎的样子。 他将信将疑地将视线移开,转而道:“好吧,那先和陆流会合吧。” 津行止寻了一圈,找到了之前给陆流指的那一幢建筑。 门口,陆流和女群演正安静地等着。 见到津行止,女子忙迎上来:“少侠,您想好了吗?” 被强行拉进剧情,津行止将视线收回:“可以说说你的仇家是谁吗?” “如果我猜得不错,该是夙风楼楼主。两日前,我父亲独自进入夙风楼,却与楼主不欢而散,昨日便惨遭灭门。” “这样啊……”津行止又问,“关于这个夙风楼,你知道多少?” 女子颇为认真地咬牙道:“那是江湖上最邪门的杀手组织,夙风楼楼主阴险狡诈,藏头露尾,没人知道他的长相和姓名。” 津行止直起身,长叹一口气:“听完你的遭遇,我们深表同情,所以——” 他一本正经地舒展眉头道:“我选择跳过这个任务。” 身侧,倚在墙边的殷染忽然笑了起来。 “啊?”陆流忙靠过来,困惑地看向津行止,“早要跳过这个任务,我们把她带来干什么?” 津行止不慌不忙地解释道:“之前我怎么知道她手里的任务是个地狱级任务?没听到吗?杀手组织……听着就很邪门。我们的目标是多完成任务,而不是死磕高难度。” 就在陆流觉得颇有道理的时候,女子突然抱拳,一本正经道:“抱歉,这位少侠,我的任务是您的核心任务,不能跳过。” “……” 殷染再次笑出声,幸灾乐祸得十分明显。 津行止提了一口气,一无所知的境况让他有些恼火:“所以,核心任务完不成会怎样?” “一人完不成,所在组别的最终完成任务总数折半。两人均不能完成,直接判定失败。” 津行止越过女子,用口型询问陆流是否有核心任务。 陆流却非常耿直地对他一摊手:“昨天节目组说,核心任务不能互相告知。” 一道无形的霹雳从津行止的头顶直劈而下。 所以,只有他最后才得到自己的核心任务,还当场被别人直接知晓…… 津行止微磨齿尖,正不爽着,再次瞥见殷染的满脸笑意。 他扫了一眼殷染的玄色长袍,不悦道:“我看你那衣着倒是挺像邪门歪道的,我直接把你送给她,这个任务没准就能过了。” 闻言,殷染从墙面上支起身子:“可以啊,我没有意见。” 随着殷染靠过身来,女子向津行止确认道:“核心任务仅有一次交付机会,您确认吗?” 看来,殷染是知道规则,才敢这么肆无忌惮了。 津行止只好摇头。 “既如此,您可去百晓堂打探消息,我便在此处,静候少侠佳音了。” 布置完下一步任务,女群演退出镜头范围。 津行止带着其余三人找到了她口中的百晓堂。 一条街上熙来攘往,唯独百晓堂堂门大开,门可罗雀。 津行止刚一落座,一块写着“以事易解”的牌匾正入眼帘。 面前人开了口:“我这儿的规矩是以事易解,你的问题若我能解答,帮我办完事就能得到答案,若我不能解答,便请打道回府吧。” 津行止思忖片刻。 直接问和谜底相关的问题定然是得不到答案的,现如今他只能旁敲侧击。 如果其他人都知道游戏内容的相关信息,只有他不知道,那应该是被设定成了失忆。既是失忆,就必然有其原因。 他将双手在桌上交叉放置着问道:“您可知道,我为什么会失忆?” 眼前人推了推他镜片漆黑的眼镜,神神秘秘地将签筒递了过来,示意津行止抽一个。 津行止随意抽出一支,却在看见签子上的内容时瞬间一蒙。 他在镜头聚焦到他所抽签文上之前,把签子往桌上一扣,问道:“这签,能重新抽一个吗?” 那人将签筒收回,道:“一人一问,提问可易,抽签不易。” 也就是说,只要他想在这得到问题的答案,就必须做签子上写的事情。 他把签子推了回去,镜头也随之推远。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他要放弃的时候,津行止却突然拉起殷染的衣襟,对着他嘴唇的位置上嘬了一口。 正文 48.说反水,就反水。[修] 时间静止在那一刻。 微风轻拂,穿过两人的外袍,轻晃衣袖。 津行止的衣带迟滞地搭上殷染的衣摆,刚轻飘飘地触上,又落回了原位。 摄影师快速反应,却来不及捕捉到任何特写,只从镜头里取到了一个远景。 殷染的心脏停跳了一秒,之后便开始不受控制地疯狂跃动,每一下都好似要挣脱胸腔的束缚突破而出。 那是一种殷染完全陌生的感觉,不同于以往他感受过的任何一种情绪,令他震惊又满怀愉悦,忐忑又掺杂遗憾,说不清也道不明。 纵然,津行止只是吻在了搭在他唇间的指节上。 “B组完成任务1——” 在场所有人都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津行止却毫无停顿地回到原位,将之前扣在桌上的签子翻过来,推了过去。 “现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那人拿起签子,推了一下从他鼻梁上滑落的眼镜,戏感明显受到了刚才事件的影响。 “那是因为你……中毒了。” 津行止紧接着问道:“在哪?” 有的时候,过于谙熟剧本也不是件好事。听完津行止的提问,那人几乎是无意识地回复道:“同财客栈。” 津行止嘴角轻扬,露出一个带着几分计谋得逞意味的坏笑,退了半步道:“多谢。”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 他刚走出一步,身后就传来那人的声音:“等等,你刚才问了两个问题。你得——” 津行止停步,对着身后拱了拱手,扬声打断他的话:“承蒙慷慨。” 他用余光瞥了一眼殷染,发现这家伙居然还停在原地一动不动,便提示性地搭了一下他的肩膀,将力道传过去,才扬长而去。 节目组设置这样的任务,津行止的确是没有料到。但如果只是借位吻的话,为了节目效果倒也不算什么。 但殷染的反应,似乎和以往很不同。 节目仍在录制,津行止无暇想更多,只想快速解决空剧本带给他的压力。 穿过街巷,他们找到了那人口中的同财客栈。 殷染停在门口,其余三人一并进入客栈。 见有人来,小二忙迎了上来,仔细看了看三人,道:“几日未见三位了,今儿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啊?” 津行止扫了眼身旁的两人,继续向里走去。 殷染靠在门口,脑中不断回想着刚才的画面。 不知道待了多久,津行止靠近门口的脚步声才将他的思绪从循环往复的记忆里抽出。 就在这时,不远处来了另一组人。 他们衣着翩然,样式和津行止和陆流身上的基本一致,看上去也是第一正道门派的弟子。 游戏开始了这么长时间,这还是他们是第一次同C组会面。 匆匆一面地寒暄后,大家又各自投入了紧张的竞争中。 线索在客栈暂时中断,津行止决定先出去做其他小任务。 几个小时的时间很快过去,三组的任务完成量不相上下。津行止也带着陆流,用掉了最后一次去百晓堂询问的机会。 陆流问了一下工作人员时间,提醒津行止做核心任务。 但津行止不急不缓地坐在茶摊上,示意陆流几人一起坐下。 街上车水马龙,不断有行人在他们周围穿行,颇有几分恬淡之感。 几人一坐下,茶摊的老板还真的上了四盏茶。 看着陆流囫囵喝了一盏,津行止才漫不经心道:“其实,我已经大致推测出谁是楼主了。” 闻言,殷染摸茶杯沿的动作一顿。 陆流一惊,忙放下手中的茶盏道:“谁啊?” 津行止看了眼杯中的茶色,缓缓道:“就是猜测,不如你先听听我是怎么想的。” 陆流急切道:“你快说。” 津行止隔空点了一下殷染和周之洋:“你仔细看一下我们的里衣和他们的里衣,有什么不同?” 陆流定住视线,左右仔细看了几遍,才道:“好像没有区别啊。” “是没有区别。”津行止转了一下茶盏,“之前和C组碰面,我就发现我们和他们的服装基本一致,里衣却不尽相同。” 经津行止这么一说,陆流才注意到这个细节,他看了眼自己的衣服,困惑道:“为什么我们的外袍和C组一样,里衣却和A组一样?” 津行止将杯盖拿开,将手里的茶盏推到殷染面前:“不知夙风楼的人,知晓个中缘由吗?” 面对津行止突然点破他身份的行径,殷染似乎并不惊讶。 他将津行止推过来的茶盏端起,抿了一口:“你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 “啊?”听着两人的加密对话,陆流已经有点跟不上思路了,他在津行止的面前摆了摆手,试图让他看过来,“他什么时候是夙风楼的人了?” 津行止回头看向陆流,指了指他的下衣摆:“刚才做小任务的时候,我得知夙风楼中人,里衣衣角都会刺一个‘夙’字。如果你去翻自己的衣角,应该也能看见。” 闻言,陆流俯身抓起自己的衣角,迫不及待地开始验证。 当他真的看到那个字的时候,不由得惊叹:“你什么眼神,这都能注意到?” 津行止不言语。 毕竟,如果只是自己穿了一遍,的确难以发现这些细枝末节。可若是又帮别人穿了一次,能关注到的自然就多了。 半晌,陆流才堪堪反应过来:“所以说……我们四个的里衣一致,是因为我们都是那个邪门楼的人?那我们怎么没穿和他们一样的外袍啊?” 津行止笑笑:“这就不得不提到你我中毒失忆的事了。” “等会儿,”陆流眨眨眼,“我也中毒了?” 津行止无奈地看过去:“这么长时间过去,你难道没发现,除了我们两人之外,所有玩家都有自己的剧本剧情吗?” 陆流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感觉自己问了一个十分愚蠢的问题。 津行止继续对陆流道:“客栈店小二的反应告诉我,你、我、周之洋曾共同在这家客栈投宿。但现在,你我失忆,他却好端端的,你不觉得奇怪吗?” 听到这,陆流好像明白了什么,他指着周之洋激动道:“所以是你给我们下的毒吧!” 冲动的嘴快后,陆流觉得自己的猜测不够稳妥,刚准备收回自己的话,津行止突然对他打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津行止屏住呼吸,像是在风声中等待着什么。 半分钟后,播报果不其然响起:“A组周之洋核心任务,失败——” 津行止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他刚才其实是在刻意引导陆流说出那个猜测,而对于这个结论的正确性,他也只有不到六成的把握。 他只是在赌下毒者的核心任务就是隐藏自己下毒的行径,而一旦任务失败,就会有通报。 在线索稀缺的情况下,利用规则验证推测是津行止能想到的最佳捷径。 核心任务失败,周之洋丧气地往后一仰:“我都没说话,怎么还是被发现了?” 殷染抬眼,眸底泛起一缕不甚明显的光。 他左脚微微移动,靠在津行止的脚边,在衣裙的遮掩下在桌底勾了一下津行止的脚腕,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 他轻声道:“你还真是说到做到,说反水,就反水啊。” 正文 49.“该算算账了。” 在长衫的掩饰下,津行止缩回脚。他下意识睨了眼镜头,不知道刚才殷染的小动作有没有被镜头捕捉到。 他屏住呼吸,尽量不让自己的表情里流露出异常。 看着还在因为核心任务失败而唉声叹气的周之洋,津行止安慰道:“你其实做得很好,我刚才也只是半诈你而已。” 周之洋抬头,眼中的兴奋可见一斑:“所以只是你狡猾,不是我做错了?” “你可以这么理解。”津行止无奈一笑,“所以现在能先说说关于下毒的事了吗?” 周之洋这才想起,剧本里确实规定自己下毒被发现后,还有一段独白要说。 他直起身,说道:“我奉楼内命令下毒,将毒藏在陆流的窗缝里,待晚上他乔装出行时便会中毒,却没想到,最后中毒的是两个人。” 周之洋的话和津行止在客栈内查到的住宿记录基本吻合,他继续问道:“发现我意外中毒后,你想过为我解毒吗?” 周之洋摇摇头:“没必要吧。这毒一盏茶的工夫便会生效,一旦生效便无可解。” 又听津行止说了半天,陆流还是没明白到底谁才是楼主,好奇心驱使他打断两人的对话,又问了一次。 津行止理了理思绪,片刻后才重新开口:“坊间流传,有人重金求购失忆毒药的解药。经百晓堂证实,这人正是殷染。” “我和陆流中毒失忆,除了执行者周之洋知道之外,应该只有向他发布命令的人知晓。这样看来,殷染就是任务发布者。” “但按照正常的处事作风,即使任务失误致使其他人一并失忆,任务发布者也没必要大费周章求药。除非,这个人非常重要,甚至关乎整个夙风楼的安危。” 津行止停顿片刻,目光炯炯地看向殷染:“所以,我就是夙风楼楼主。只是当夜和陆流乔装成正道人士外出打探,才意外中毒失忆,对吗?” 殷染抿了一口茶,嘴角蕴笑。 “A组殷染完成核心任务——” 津行止眼眸微动,才知道殷染的核心任务就是让自己恢复记忆。这就难怪殷染从一开始就想方设法促成结盟,原来这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听见广播,陆流愣了愣:“所以,我就是夙风楼楼主的随从?” 话音落下半分钟后,广播再次响起:“B组陆流完成核心任务——” 津行止苦笑着看过去:“你的核心任务就是知晓自己身份这么简单?” 陆流点点头,又马上摇头:“哪里简单了?我觉得要不是你,我是解不开了。” 说着,陆流瘪了瘪嘴:“不过,我们找了几个小时的邪门楼楼主,居然是你,还真有点好笑。不过不管是谁,我们现在去交差,肯定能稳赢。” “等一下。”津行止看了看不远处,“再等等。” 顺着津行止的视线望过去,陆流不解道:“你等C组的人干什么?” 津行止叹了口气,耐心解释道:“刚才周之洋说,那毒一盏茶的工夫就能奏效。我们两个记忆全无的人,有什么理由杀人灭派?还有,那女子给我们的任务其实不是找到夙风楼楼主,而是找到灭派的凶手。” “你是说——” 陆流的话还没说完,津行止就向C组的方向走去。 而C组进的建筑,正是他们之前安置那女子的。 他快步跟上津行止,迫切想知道事情的下文。 津行止踏进院子,隔着C组的两位玩家,对之前向他们发布任务的女子道:“他们就是你要找的凶手,确认交付任务。” 闻言,两人震惊地转过身,看向津行止。 “C组全员核心任务失败——” 听见这句广播,C组的两人一齐丧气地向后退了半步。 忙活了一天的任务突然失败,任谁心情都不会太好。但他们的好奇却超过了气恼,忍不住询问津行止得知真相的途径。 津行止却摇摇头:“我根本没有实际证据,那些早就被你们全部破坏了。但也正因如此,我循着线索找到的每一个位置,总会有你们来过的痕迹。很多事情,过犹不及。” C组的成员自嘲地笑笑,解锁了最后一段缺失的剧情。 所谓的江湖第一正道门派,其实是只能容忍自家独大的狭隘之地。对于不拥护自己的小门小派,一律采用屠杀后嫁祸其他门派的手段。他们在屠杀现场留下了夙风楼的腰牌,引导风向,却最终难逃正义的制裁。 “游戏结束,清算积分,B组津行止、陆流获胜。” 录制大致结束,几人先后走出游戏场地,向节目组规定的位置集合。几人边走边分享完成任务时的趣事,气氛很快活跃起来。 短暂地录制了结尾后,一行人再次回到公寓。 今天录制强度比昨天高出了许多,回来时又很晚了。大家没说几句话,便各自回房歇息。 殷染先行走进房间,开着门等待津行止路过。 似乎是预料到了他的行为,津行止顺从地被他拽进屋里。 殷染锁上门,单手搭上津行止的肩膀:“该算算账了。” 津行止放松地靠在墙上,认真道:“按照剧本,我必须补全周之洋下毒的剧情,破坏他的核心任务也实属无奈。我后来帮你完成了核心任务,也算将功补过了。” 但殷染似乎没有在听他解释,只是死死盯着他,一言不发。 “好,那我们就好好算算。”津行止扒开殷染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你昨天就知道‘桃乡源’有剧本,从所谓的‘随机分组’就开始和节目组一起套路我。利用我给你的建议借机与我捆绑,完成你的任务。一环扣一环,你是不是翅膀硬了?” 末尾的那句话传入殷染的耳里,终于让他有了反应。 他俯身靠近津行止耳边:“硬,该硬的地方自然硬。” 那张口即来的荤段子入耳,津行止不悦地舔了舔齿尖牙床,将殷染反压在墙上,不由分说地撬开他的唇齿,品尝起那久违的尖牙利嘴。 津行止知道来人进不来,便不愿理会正在靠近的声音。 他不管不顾地亲吻着殷染,唇齿交缠间,敲门声应和着心跳响起。 “殷老师,明天的拍摄还要确认一下。” 殷染无法应声,更不愿意应声。 但门口的人却锲而不舍,一遍遍地敲,似乎非要等到一句殷染的回答。 津行止刚不情愿地松开殷染,殷染便意犹未尽地迎上。 只是他半张的嘴唇还未重新贴上津行止的,就被津行止抬手挡住,眼神示意着他回复门外的人。 殷染眉峰突跳,不悦道:“知道了。” 敲门的人应声离开,又来到了津行止的门口。 津行止顺了口气,向窗边走去:“我们的账,还没算完呢。” 说完,他轻迈步子,从阳台处离开。 那种不尽兴的纠缠迫使殷染跟着津行止往前走了几步,也让他无意间望见了半空中皎洁的明月。 那几近满月的形状提醒了殷染,他从兜里拿出手机,打开日历。 果然,明日是十五,每月一次的月圆时刻。 殷染伸手接住清澈如洗的月光,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月圆或许,是个好时候呢。” 正文 50.“很好看。” 津行止照了照镜子,整理了一下自己,先行下了楼。 几人陆续到客厅,一边等待一边聊天。 十几分钟后,该到场的人基本已经到位,却唯独缺了殷染。 又过了十分钟,津行止隐约觉得不对,才托词上楼查看情况。 殷染的房间门是锁的,津行止自己从房间阳台跨过去,看见了静静躺在床上的人。 这人难得能安静一会儿,静得却不是时候。 津行止用手背掸了一下殷染的被面:“缩在被子里干什么?都在等你一个不知道吗?” 殷染半睁开眼:“看不出来吗?我在装病。” 津行止不知道他又搞什么名堂,困惑道:“躺在床上就是生病了?” “不是吗?那你们人类生病应该是怎样的?” 津行止抓起他的被角:“现在不是闹着玩的时候,先跟我下去。” 但殷染却置若罔闻,从被子里伸出手,攥住津行止的手腕,猛地往床上一扯。 那力道让津行止顿失重心,他勉强撑在床边上,才没砸在殷染身上。 殷染抓住机会,单手抚上津行止的侧脸,贴近他的耳边轻声道:“不然……你传授我点诀窍?” 那声音细软,令津行止难以自抑地抖了一下。他按住殷染不安分的手,皱眉道:“你又想干什么?” 月余来的试探让殷染知道,这已经是津行止的耐心极限了。 他松下力道,让津行止彻底直起身。 “明天,是月圆的日子。” 当“月圆”这个词落在津行止耳畔时,他倏而一震。 他捏捏眉心,担忧地看了一眼殷染:“在这儿等着。” 半晌,津行止提过来一个小包,在床头柜上铺开。 殷染还没仔细看津行止拿过来了什么,一把刷子就直接扫在了他脸上。 这种感觉他并不让他陌生,津行止在给他——化妆。 “你——”殷染的话还没说完,那刷子就扫到了他的嘴边,呛了他一口。 津行止忙停下手,见殷染没什么事,才继续手上的动作:“不想呛死就闭嘴。” 一番操作下来,殷染的妆容基本完成。 殷染原本健康白皙的肤色被津行止化成了白中透灰,眼下也被打上了一片乌青,唇上浮着一层干涩的白,几缕碎发勾缠着落下,显得整个人气色极差。 这样的殷染让津行止想起他之前真实的病态,心口兀地一酸。 看着津行止有些异常的神情,殷染撑起身,想下床照个镜子:“你在我脸上干什么了?” 津行止“啧”了一声,把殷染按回床上,将被子重新盖好:“不是问我怎么装病吗?你这么好的精神,哪里像生病?” 殷染将信将疑地抬眼,迟疑道:“你没在我脸上乱画吧?” “躺正。”津行止道,“眼皮不要抬上去,眼神空洞一点,嘴角下压,手上一点儿力道都不要使。” 殷染虽不情愿,却还是照做了。 “有点意思了。”津行止又掖了一下他的被角,“一会儿有人来看你,你就保持这个状态。” 见津行止要走,殷染忽然叫住他:“我现在是不是很丑?” 那声音轻而低,落进津行止耳里,宛如撒娇。 他顿住脚步,转身看了一眼床上的人,认真道:“很好看。” 即使化成这样,也很好看。 上个月圆之夜发生的一切还历历在目,津行止到现在还心有余悸,明天说什么也不能让殷染参加节目录制。 给殷染化妆时,津行止就一直在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但始终没想到稳妥的解决办法,看样子,也就只能硬着头皮见招拆招了。 同节目组说明了情况,他们果然纷纷上楼慰问。 有了津行止的指导,殷染装病装得也算有模有样,加上几句哑声的气音,直接骗过了上来探病的人。 津行止回头看了他一眼,默默跟着节目组的人下了楼。他们商量了一阵,决定让津行止先和经纪人沟通一下。 他独自走到阳台,将通话音量调低,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在阳台的围栏上,等待胡姐接电话。 电话刚接通,津行止还没说话,经纪人倒是先行开了口:“我正想问你呢,节目组那边有没有给你和殷染安排什么奇怪的东西?” 他总觉得经纪人要说什么重要的事,于是顺着她的话问道:“怎么了?” “你们两人之间,最具话题的就是针锋相对。但我听说,你们第一天表现得很和谐。” 津行止应了一声。 “录制的第一天晚上,你们之前拍的双人杂志上了,直接霸榜一整天。”胡姐换了口气,“评论区有近一半的人在说你们有CP感,我猜这帮‘狗鼻子’肯定临时调整了对你们的安排。” 听完经纪人的话,津行止终于明白今天录制时那些奇怪又针对性很强的任务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节目剪辑的事,我会及时跟进。之后的录制你俩千万注意,别进了他们的圈套。” 津行止指尖的小动作一滞:“这个倒是不用担心了,明天是我们俩录制的最后一期。但殷染病了,估计不能参加明天的录制了。” 经纪人的声音一紧,丝毫不怀疑津行止的话:“这么严重?” 这让津行止不由得有些心虚,他轻应一声:“节目组的意思,是要我们找个人顶上。但——” “你安心待着,我去沟通。”经纪人顿了一下,问道,“殷染那边,要不要我找个人去接一下?” 殷染被接走等于脱离他的监控,津行止当然不能同意。他费力找了些借口,最后接受了让小唐来照顾的安排。 津行止没想到,最终来接盘的,会是池驰。 听到这个消息,陆流高兴地从沙发上弹起身,就差当场欢呼了。 一小时后,节目组把该交代的都交代好了,津行止才回到房间。 在房间的窗帘旁,殷染正靠墙看着他。 津行止叹了口气:“生病了不安静躺着,来我这干什么?” “又不是真生病。”殷染支起身,缓步靠近津行止,“不是说账没算完吗?这么快就忘了?” 一天的疲乏释放而出,津行止显然没什么精力陪殷染继续。他摆摆手,坐靠上了床头,闭上了眼:“有点累。” “你明天还要去?” 津行止按了按太阳穴:“胡姐让池驰来补你的缺,录制照常。” 周围忽然安静下来,他身边的床铺忽然下陷了一块。 殷染泛凉的指尖搭上他酸疼的太阳穴,帮他揉起来:“明天你不看着我,就不怕我胡来吗?” 津行止睁开眼,疲惫让他眼神里的锐利削减了几分,整个人的气场都温柔了很多:“你会吗?” 那种眼神像是戳进了殷染心底某个未知的角落,令他的态度不自觉柔和下来。 殷染搜寻了半天,才勉强找回些许强硬,半软不硬道:“会。” 津行止拉下殷染的手,捏着他的下巴在他嘴上用力咬下一口:“你真的很不让人省心。” 殷染舔了舔自己嘴唇上凹凸明显的齿痕,轻哂一声。 “所以早点回来。”殷染抬手,用指尖扫了一下津行止的嘴唇,“否则我会去现场,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这一口还回去。” 正文 51.“咬吧。” 津行止早起给殷染化了个病妆,才同节目组离开。 池驰一大早就被送到了今天节目的录制场地,整个人都精神不济。 就在他不情不愿地读本子的时候,津行止拉开了他休息棚的门。 池驰立刻放下手里的本子,向他身后看过去。眼神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胆怯得像是怕做错什么。 津行止把门帘放下,将门挡严实后才道::“工作人员没来,就我自己。” 话音刚落,池驰直接把本子扔到了一边,凑了上去:“队长!我怎么这么惨啊……难得能休息一天还被抓壮丁。” 说到底,池驰被抓来充数的事他也有一半责任,津行止叹了口气,像哄小舟阳那样摸了摸池驰的头发:“最近很累?” “累~快累死了,承受了我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苦难。”池驰瘪了瘪嘴,委屈得像是眼睛下一秒就能挤出泪花一样。 津行止刚要说什么,就听见一阵目的性极强的脚步声。 他提醒池驰道:“来人了。” 池驰的脸立刻板了起来,表情转换无缝衔接。 陆流站定在棚外,声音拘谨道:“池驰,我是陆流,方便说两句吗?” 池驰看了眼津行止,应了一声。 看到津行止,陆流并不惊讶,只是象征性地对他点了点头,便继续热情地和池驰搭话。 “你作曲的那首《空寂》我每天都要听一遍,就是遗憾你没有亲口唱过它。” 池驰礼貌地道了一句谢,依旧保持着萍水相逢的距离感。 但陆流却显然不想止步于此,继续道:“今天的录制偏体竞,你们两个S级Alpha应该不会被分到一个组。要是我们一个组,能不能多照顾一下我啊?” 陆流还没等到答案,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金属断裂的声音。 周之洋推门而入,让半挂上的门闩直接报废:“你们在这里啊,通知集合了。” 说着,周之洋一把揽住陆流的肩膀,连拉带拽地把人往外拖:“走啊。” 陆流被周之洋带走,棚内再次只剩下了津行止和池驰。 这已经是津行止第二次见到周之洋在无意间弄坏门闩了,一时有些担心接下来的录制安全。 他转过身,看向如释重负的池驰,声音中添了几分歉意:“他加了你微信后,给你造成困扰了吗?” 池驰摇头:“那倒是没有,就随便聊过两句,他就是总会给我分享歌单而已。我不和他聊天,只是怕说多错多,给你们添麻烦嘛。” “他要是——” 池驰扬手打断津行止的话:“都是小事情~我们先过去吧,免得又要落人话柄。” 津行止张了张嘴,想说的话还没说出口,便听见不远处工作人员的低声催促。 两人快步赶去集合。 今天的录制强度比昨天只增不减,津行止还不知道今晚殷染会怎么折腾,只能想点办法保存体力。 陆流如愿和池驰分到了一组,周之洋超出常人的力气也得到了用武之地。 时间愈晚,津行止看表的举动就愈加频繁。 落日迟暮,录制终于接近尾声。 照这个时间来看,现在赶回去,也还来得及。 偏偏在这时,津行止突然得知,节目组考虑到嘉宾们的体力消耗过多,直接将住宿地点安排到了拍摄场地附近,还需另外录制一段几人入住新酒店的素材。 津行止无从拒绝,只好配合,他只许愿殷染不会真疯到将昨晚随口一说的话付诸实践。 · 早在落日前,殷染就把小唐打发走了。 三面生风的阳台上,殷染静静地站在原地,等待着满月的出现。 时间越逼近,那种从来到公寓起就出现在他身上的不适感就越发明显。 半掩在云层中的月光一点点透出来,晕染开一片朦胧的淡黄。 那些看似柔和的光线落在殷染身上,好似变成寒锋利刃,不断将那种难以忍受的刺骨疼痛推进他的身体。 对于殷染来说,这一次比上一次更难熬,也更难适应。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殷染竟然习惯了心跳和呼吸的存在,也习惯了那种流淌在周身的温暖。他甚至忘了,那些都是不属于他的。 冷意破开他的胸口,冻住他身上最后一寸热意,结束他忍耐的煎熬。 极强的感知力让殷染终于清晰地找到了那种不适带来的共鸣感来自何处。 他单手撑在阳台的栏杆上,一跃而下。 风在他耳边急速划过,殷染稳稳落在了一层的草坪上。 他走到公寓外围的墙体前,将指尖搭在上面,风声的异常回响让他感知到一个这几天来他从未涉足的空间。 殷染走进一层,快速移动到一间房门口。 这间房门的锁是坏的,上次他和津行止四处探查的时候也曾进来过。没记错的话,这里是一个杂物间。 他走进门,重新扫了一眼这里。这里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但那种召唤感让殷染清楚,那个隐藏的空间就在这里。 他收力敲了敲墙壁,又敲了敲地面,确认了地下室的存在。 地面荡回的声音里有断层,靠着这点波动,殷染找到了入口处。 原本的入口已经被封死,藏在一块带着暗纹的瓷砖下。 殷染蓄力一脚。 入口处封着的瓷砖沿着纹理崩落,将已经捂出霉味的空间暴露在殷染面前。 殷染又补了一下,零碎的瓷砖块掉在地下室里,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入口。 他从狭窄的入口跳了下去,将少许碎块一并带下。那些碎石滚动着散开,裹挟着潮湿的霉气,停在他脚边。 地下室的光线稀薄,但丝毫不影响殷染的视线。 这是一个类似于藏书室的地方,收集的书全都是关于血族的各种传说记载。 殷染抽出一本又一本,发现这些书页无一例外的泛着陈旧,像是每一本都被翻过无数遍。 以殷染这段时间与这个世界的接触来看,他不认为一个正常人会在住处设置这样的地方。 即使有,也不会反复查看这些书籍。 除非,这个人对血族的存在深信不疑,甚至试图找出他们。 殷染把手上的书轻轻合上,陷入了沉思。 一模一样的相貌,突如其来的穿越,会不只是巧合吗? 殷染放下手里的书,仔细在地下室里寻找起来。 终于,他在一个隐秘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个暗格。他拿出暗格里巴掌大的小盒子,拽开脆弱不堪的锁,看见了藏在里面的钥匙。 钥匙落在殷染手心时,牵引着将他带到这里的召唤感突然消失殆尽。 殷染皱眉,用指尖捏起那个金属质地的钥匙。 黯淡的金属光泽覆盖着钥匙的全身,殷染端详了片刻,也没看出什么特别。 他又找了很久,却还是没找到这把钥匙对应的锁孔。除此之外,这里也再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殷染从地下室里出来,将杂物间的柜子移到破损的瓷砖处,挡住了被他破坏的入口。 · 月色弥散而下,淡色的银辉落在地面上,如霜如雪。 路面上一片空荡,只有津行止疾行的车子不断把成片的月色冲散。 津行止已经不记得自己到底说了什么蹩脚的理由才从酒店里出来,他一心只想快点赶到公寓,别让殷染把房顶掀了。 车子开到院里,津行止匆忙将车子锁好,正要推开门,腰上忽然多了一道力。 他向后跌进殷染的怀抱,一抹冰凉不间歇地贴上他的耳后。 感受到殷染的气息,津行止蓦地松了口气,悬在心口的重石终于落地。 殷染用嘴唇轻衔住津行止的耳垂,轻声道:“你回来晚了。” 虽说录制地点是保密的,不会有人靠近,但津行止还是不放心。 他拍了一下殷染围在他身上的手臂:“松手先进去,你非要弄得人尽皆知吗?” “其实,”殷染浅笑,“我一直很想。” 津行止用力挣开殷染的怀抱,拉着他的手往屋里拽。 殷染顺着津行止的力道走进客厅,靠在门背上。 客厅里点着两盏灯,照亮了两个小范围空间,灯光传到门口这边,只能勉强让津行止看清殷染的脸。 殷染已经把之前的妆面洗掉了,衣服也换了一套,恢复了往日的神采。 殷染没有站直,半仰头看着他,深色的发丝落在肩上,将他猩红色的眸子衬得更加显眼。 津行止知道,殷染这是又变回他原来的形态了。 殷染眼里的神色明明和上次相差无几,津行止却已经没有了上次那种需要刻意深埋的紧张感。 他抬手卷起殷染的发丝,在指尖缠绕:“你这头发,怎么好像比上次又长了些?你以前是长发?” 殷染避而不答,抓住津行止的手,深深地看向他:“你好像,一点也不怕我了。” 殷染明明是在仰视,眼神中的压迫感却丝毫不弱。 但津行止放松地笑笑,用被殷染攥着的那只手捏起了他的下巴:“怕你什么?” 殷染松开手,指尖滑过津行止的下颚,威胁性地按在他跳动的颈动脉上:“你说呢?” 安静中,津行止轻哂一声。 下一秒,殷染的后脑勺被托起,嘴唇直接被压在了津行止的颈项间。 “咬吧。” 忽然的靠近让那些原本浮在津行止身上的信息素突然钻进殷染的鼻腔,虽然只有丝缕,却瞬间勾起他压抑的渴望。 他喉结上下滚了一下,刚打开牙关,又克制地收回了动作。 津行止的血液对他的吸引力太大,他必须慎之又慎,才有十成的把握不伤到津行止。 他抓住津行止的衣领,往后靠在墙面上,用舌尖一下一下地沿着他脖颈的线条向上舔.弄。 津行止咬住半边牙:“你又在干什么?” 殷染不予理会,继续上移着亲吻,还煽风点火地往他耳边吹了一口气,手也不老实地搭在了津行止的后腰上:“看不出来吗?” “别得寸进尺。”津行止压下自己不够平稳的呼吸,“你咬不咬?” “有点咸。”殷染抬起头,不甚用心地敷衍了一句,又埋进津行止的颈间撩拨。 津行止闭了闭眼,扯住殷染的后领,把人用力拽开。 “上楼,洗澡。” 正文 52.“过来。” 殷染扬起嘴角,搭上津行止的腰身,两人眨眼间就从客厅到了卧房。 这种速度让津行止一时不适应,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他把门紧锁住,向浴室走去。 推开浴室门,津行止看了一眼殷染。 殷染歪头,对上他的视线:“这是要邀请我进来看?” 津行止站定不动,轻声道:“过来。” 殷染不明就里地靠过去,后脖领猛地一紧,被津行止拉进浴室。 意料之外的动作让殷染来不及反应,直接被津行止怼在了浴室的墙面上。 津行止抬起手,在殷染的腺体上压下几分力道:“我刚才说过,别得寸进尺。” 津行止俯身,噬咬似的吻上殷染的唇。 他托住殷染的后颈,不断加重手上的力道,加深那个吻。 他不加收束地将力道加在殷染耳后,落下几道分明的红痕。 津行止脱下外套,随手往外一扔。 拉链落在浴室的瓷砖上,发出“咔”的一声闷响。 津行止抬手,打开花洒。 冰凉的水流从上方浇下,和殷染的唇舌一起,吸收着津行止身上的热意。 可即便是这样,津行止还是难以抑制自己的躁动。 津行止抽出一只手,摸索到浴室墙边的金属篮,在边缘上用力一划。 血液从指尖溢出的一刹,殷染所有的回应和索取瞬间凝滞。 津行止虚靠上另一侧墙面,将鲜红的血液抹在自己的锁骨上方,又把指尖上残留的血液抹在了殷染的嘴边:“还忍吗?” 殷染的瞳孔剧烈收缩,瞳中的红色忽地一亮,本能地穿过水流,咬在血迹所在的位置上。 津行止“哐”的一下砸在墙面上,闷哼一声。 水流顺着殷染的头发淌下,滑过津行止的锁骨窝,和被殷染咬出的血液一并流下。 水温逐渐上升,漂浮的气雾沾在玻璃上,又和水流混合。 他能感受到殷染整个后背都在抖,自己身体里的血液在快速流失。 疼痛中,津行止搭上殷染的后背,上下拍动,像是安抚一般。 他的指腹摩挲在殷染后背洇湿的衣服上,轻声道:“这么用力推,想要我的命?” 津行止的声音混杂着水声钻进殷染的耳朵,将他从彻底失控的边缘拉回。 他猛地推开津行止,半吼道:“你不想活了?” 那一刻,津行止在殷染的眼里捕捉到了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惊慌,像是被人划破伪装,堪堪露出原本的模样。 津行止倒吸了一口气,轻触了一下自己身上的伤口。 津行止靠过去,将指尖塞在殷染嘴里,左右搅动:“让我看看,这么锋利的牙,长什么样?” 粗糙的指腹在他嘴里转动,用带着微甜的血腥味不安分地勾着,每一下都重击在殷染的理智上。 不知为什么,殷染总觉得相比上次,他的克制力降低了大半,很难抵抗津行止血液的吸引力。 津行止自顾自道:“好像也没什么不同,你这牙……是伸缩的?” 说着,他抹了一下殷染还挂着血迹的嘴角。 殷染磨磨齿尖,扯住津行止将要离开的手腕,用力衔住他的虎口。 空气中的血腥味又重一层,血液再次顺着殷染的嘴角滑落。 津行止没有挣动,也没有喊疼,像是在包容他所有的恣意妄为。 殷染心口泛上一阵酸楚,暗自划伤自己,用疼痛吊着清醒,松了口。 他异色的眼眸转过一抹流光,直视津行止道:“疼吗?” “疼,”津行止看了眼自己虎口上鲜红的齿印,“怎么不疼?” 殷染嘴角微颤,再次拉起津行止的手腕,舔了舔他手上的伤。 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殷染将津行止的手拉到水流下,冲掉上面残留的血迹。 看着自己重新恢复光洁的虎口,津行止皱了皱眉:“你这让我怎么向你讨代价?” 他收回手,隔空点了点自己颈间的伤痕:“对了,这儿还有一个。” 津行止用手指在重压在殷染的嘴唇上:“现在,该换我了。” 津行止将紧封住的信息素释放而出,圈在殷染周围。 两人拉近距离,在沥沥而下的水中交缠亲吻。 水流沿着殷染身体的线条滑落,紧贴在他身上的衣服,重重坠下,被堆在脚边。 升腾的情.欲冲散充斥在殷染心头的情绪,殷染将人反推在玻璃上,撕开了他的衣扣。 殷染脚上一轻,几步间跌进了床铺间。 水渍打湿了干燥,殷染揽住津行止的后颈,将人反压下来,肆意撷取。 津行止翻身,双手扣住殷染的手。 周遭的信息素浓度忽而上升,津行止警告性地将信息素笼罩在殷染身上:“不想像上次一样彻底动不了,任我予取予求的话,就老实点。” “你不是试过了吗?上次不行,这次……”殷染调谑地挑挑眉,“你就可以了?” 津行止捏住他的脸,强迫他直视自己:“你说谁不行?” 殷染哂笑,逆着津行止的力道挣动:“给你个证明的机会,今晚我是不会累的,但凡你停下来,我都会不间歇地接上。” “你可以试试。”津行止顿声,“还有,要是不想我停的话,你得先保证自己不晕过去。” 津行止俯下身吻殷染,他尽力压着信息素,不让殷染过于被动。 殷染嘴上说着狠话,事到临头却又有些退缩,下意识后退了半个身位。 津行止却直接欺身压下,把人往身前一拉:“现在才跑,是不是有点晚了?” 他轻咬住殷染的耳朵,没给他任何后悔的机会。 津行止身上的水凝结成滴,落在殷染的皮肤上,在满月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漫长的一夜,数度亲密相抵。 像是干涸的土地遇上水流,只剩下放纵的汲取。 体温蒸干了津行止湿润的皮肤,也将他的意志打磨得薄弱。 情到浓时,津行止居然难以自抑地问道:“殷染,你喜欢我吗?” 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出那句话,也不知道那份答案对他来说有什么意义。 可他却似乎从心底里期待着殷染的回答。 殷染一直在忍着不肯出声,听到津行止的话,半晌后才竭力克制着把嗓音压低,回答着:“喜欢……所以,你得一直陪着……我。” 津行止闭上双眼,苦笑一声。 忽然,他的手上传来一阵力道。 津行止配合地将手递过去,这已经是今晚殷染第19次咬他了。 每次咬噬,殷染都只是浅尝辄止,总让津行止感觉与之前在浴室里的那一咬不太相同。 殷染在他身上留下了大大小小的十几道伤痕,却不肯再为他疗伤。 那种感觉更像是,他想清楚地看着自己身上留下属于他的印记。 殷染松口,抬手搭上津行止的锁骨,猛地往下一拉。 那意料之外的行为让津行止怔神,动作随之一滞。 殷染咬耳挑衅道:“津行止,你这是要停吗?” 津行止没有说话,用行动给予了他答案。 殷染压抑地按住津行止的腺体,继续刚才未完成的事,张口咬在他颈间的伤痕处。 疼痛和愉悦的交织,让津行止沉沦痴迷。他不顾伤口被撕扯,咬上殷染的腺体边缘。 交缠间,两人互相给对方种下属于彼此的印记。 津行止的脖颈上闪过一道红色的光亮,忽而一逝。 正文 53.“别想摆脱我。” 天还没亮,津行止就被自己设置的闹钟强制催醒。 他飞快地拿起手机关上闹铃,向身旁看了一眼,发现殷染没被吵醒,才堪堪放下心来。 尽管昨天他已经想办法在综艺里节省体力,却也做不到不敬业地敷衍,录制结束回到公寓的时候,其实已经很累了。 加之和殷染一直折腾到凌晨,体力确实已经透支到极限了。 他撑起疲乏的身体,准备提前收拾一下昨晚留下的凌乱。 床铺上满是血痕,像是被肆意打翻的颜料,杂乱地染红了雪白的床单。 殷染躺在那浓重的颜色间,静静呼吸着。 殷染的眼角上挂着风干的泪痕,薄薄地覆盖在他的痣上,压下他平素的蛊惑气质,衬得整个人有些可怜。 被角半遮半掩地压在他身上,每一寸痕迹都在控诉着自己昨晚疯狂的行径。 尤其是殷染后颈处略带撕扯痕迹的标记,让津行止心口一堵。 虽然他没有任何有关情事的经验,但一个标记做成这样,似乎是有点过分了。 空气中,殷染的信息素还在轻缓地飘着,波动平静得如同酣睡。 他隐约觉得殷染的信息素气味好像又浓了一些,让人不贴近就能分辨出那是酒系的甜香,不知道是不是他腺体在好转的表现。 津行止不由自主地伸出手,靠近这信息素的主人。 睡梦中的殷染眼睫微颤,眼角也压下一个微小的角度,这神态让津行止蓦地想起昨晚殷染红着眼回答喜欢他的时候。 他心口一震,克制地收回手。 他很清醒地知道床笫间的话都不能当真,也明白他和殷染这三个月该保持怎样的关系。 纵然如此,津行止还是无法控制因为记忆涌现而加速的心跳。 他用力拧了一下手背,瞬间在他手背上留下一片殷红。 他手指一顿,视线上移到手臂上。 他全身上下十几处伤口早已消失不见,仿佛殷染从未咬过他一般。 难道……殷染曾在他睡下的这一个小时里,起身舔舐过他的伤口吗? 津行止心头“咯噔”一下,他迅速压住自己的胡思乱想,警告自己到此为止。 就在这时,殷染一把抓住床单,身体的颤抖幅度也突然加大。 津行止靠过去,刚抓住他的手,一阵耳鸣穿透他的耳膜。他意识模糊,看到殷染缺失的那部分记忆。 “允予禁忌,许你无瑕——” 沉闷的声音落在殷染的耳畔,每个字如同刀锋般划在他的耳膜上。 殷染抬眼,模糊而狭长的视野里出现了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身影。 那身形熟悉却又陌生,令他一时想不起来。 殷染身上反常地调不起一丝力气,他被数十道坚韧的银丝固定在银黑色的十字架上。 一片漆黑的屋顶正中挖开了一个极小的孔洞,从外挤进的阳光刚好直射在他的胸口。 周围不断有人低声念着什么,声音缠在他耳侧,开始不断放大。 接着,一种强烈的灼烧感从心口溢开,侵蚀着燃灼过他的皮肉,仿佛要将他吞噬殆尽。 他周身凝滞的血液开始流动,银丝随之收紧,如锋刃剖开他的手腕。血液汩汩而下,渗透进土壤,描摹着他脚下的图阵。 穿着黑色斗篷的人绕过那束强光,缓步靠近。 殷染的视线逐渐聚焦,终于看清了她的面容。 “母亲……”殷染呓语似的呼唤着。 “殷染,”女人盯住他,“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吗?” 殷染虚弱地微张嘴唇:“不惜代价启用禁术,纵使……” 女人像是嫌他说话太慢,接过话头:“纵使变成一个毫无负面情绪、对屠戮毫无感觉的怪物,也要为所有人报仇,对吗?” 殷染费力地抬起眼,那个“是”字只张了一个口型,他便被一刀刺中心口。 他的心脏虽从未跳动,却仍然是身体最脆弱、对疼痛感知力最强的位置。 女人面无表情地拔出刀,鲜红又冰凉的血液溅开,一半泼在了她漆黑的斗篷上,另一半洒在了她的下半张脸上。 血色弥漫,脆弱的伤口暴露在阳光下,迅速迎来二次伤害。 片刻后,伤口自行愈合,心口处完好如初。只有被刀锋破坏的衣料间的血迹,还记得他受过的伤害。 殷染还没缓过劲,另一刀就不间歇地再次扎下。 每一刀过后,他伤口的愈合速度都会加快。 殷染的嘴角溢出一缕鲜血,血液沿着嘴角滑落坠下,被他脚下的血阵贪婪吞噬。 整整十二刀,殷染一声也没吭。 甘愿舍身启用禁术是他的选择,无论结果如何,他都无怨无尤。 况且,也根本没有人在意他的感受。 当最后一处伤口愈合后,殷染的力气终于回笼。 他双手握拳,青筋从手臂上凸出,一路蜿蜒至颈项。数十条银丝整齐断裂,连同十字架一并碎裂,四下崩散。 女人惊吓得连连后退,一直半遮着脸的帽子也掉落下来。 殷染看了眼自己手腕上残留的血,淡漠地舔了一口。 那些发黑的伤口很快痊愈,可他却像是被抽离了一部分灵魂,整个身体都因为这缺失而无比空荡。 他静静地抬起手,接住从穹顶打下的那缕阳光,捻了捻指尖的温度。 所有人都一动不动,甚至连眼珠都不敢转一下。 谁也不知道,在他们面前站着的是个什么东西。 良久,女人才试探地出声问道:“我是谁?” 殷染瞥过去一眼,嗓音冷得像是刚从冰封中解冻:“母亲。” 女人前行了一小步:“那你还记得你要做什么吗?” 殷染没说话,继续把玩着那普通血族望而生畏的阳光。 “母亲这么对你,你难过吗?恨我吗?” “难过……”殷染用手搭上岩壁边缘的花朵,原本鲜活的花朵瞬间风干,在他手间粉碎成末,“那是什么?” 剧烈的疼痛后,津行止蓦地睁开眼,恰好对上殷染的眼睛。 他的眼底像是结着一层血色的薄冰,藏着灰蒙而淡漠的杀意,仿佛多看一眼就会被他拧断脖子。 那种眼神和刚才看到的画面里殷染的眼神相重叠,让津行止的心口如被剜绞般疼痛。 他完全忘记了刚醒过来时那些自我警告的言语,吻上殷染的额头,将人紧紧圈在怀里。 “没事了,都过去了,再也没人能那么对你了。” 津行止胡乱地安慰着,抚摸着,仿佛想将他所有的温柔都揉进殷染的身体里。 那噩梦般的记忆太长,长到让殷染觉得已经过去了几百年之久。 一种久违的温暖缓慢将他包围,将他从冰窟里一步步拉回。 他想起了从前因为杀戮,双手沾染的血液从未干过的岁月,那时的他宛如杀人机器,生不出任何悲悯之心。 没人在意他,也没人与他并肩。 回忆翻起的痛苦和压力深戳在他的心底,让他有种如被扼喉的窒息感。 “不会了,以后都有我陪着你。” 津行止的话轻柔地落在殷染的耳畔,像一剂对症的良药,温热了殷染的胸口。 鼻间的酸涩迫使殷染的眼角泛出泪花,他丝毫不收力地咬在津行止的肩膀上,宣泄着那种难以承受的苦涩。 他不知道那一咬自己用了多大力,直到血味在他的唇齿间逸开,他才猛然惊醒。 他刚有向后撤开的趋势,就又被津行止揽回怀中。 津行止带着几分苦笑的意味,温声道:“刚起来就咬人,就算是移动口粮,也没有你这种吃法的。” 殷染干咽了一下口水,目光落在清晰的齿痕上。 血色混乱着他的情绪,让他如簧般的巧舌变得滞涩。 津行止等到直觉殷染平复下来了,才将人从怀里拉开。 津行止坐起身,想先抱起殷染去洗澡,却在拉被角时发现他的大腿后侧有十数道重叠的伤痕。伤口上,干涸的血液凝结成痂,狰狞异常。 那显然不是他做的。 回想起昨夜,津行止好像确实数次看见殷染在咬他时将手伸到自己身后。 他原以为那是殷染在自我纾解,却没想到他竟是用划伤自己的方式来换取清醒。原来,这才是殷染后十几次吸血时比之前克制得多的原因。 津行止抬起手,悬在那伤口上方:“为什么……” 殷染随意用被子盖住伤口,从床上支起身。 “血契有很多种,这一种尤为难结。整整20次的咬合抽离,需要施契者有绝佳的精神力。最后一咬和第一咬重叠之时,被契者身上所有的伤口都会愈合。这种血契一旦结下,除非结契者身亡,否则终生不可解。” 说着,殷染欺身过来,手指碾在津行止颈项处血契印记的位置上。 “津行止,你别想摆脱我。” 正文 54.“试试我的技术?” 津行止抚上殷染眼角的泪痕,指尖有一点不甚明显的摩擦感。 他揉着殷染眼角,反复触摸着他的泪痣。 他压低嗓音,沙哑得像是刚刚咽下一口腐蚀性的液体:“别再继续了。” 津行止重新收紧手臂把殷染抱在怀里,克制地哽了哽,下巴压住他的肩膀,在心底重复道。 别再继续了。 别让我觉得,你的言行里带了真心。更别让我觉得,你不会离开这里。 很长一段时间,津行止都一动不动地伏在殷染的肩膀上。 殷染没明白他那句“别再继续了”是什么意思,只是觉得心口随着津行止的安静被无形地剜了一刀。 听着津行止不算平稳的呼吸,殷染抬起手,将手掌落在他的背脊上:“怎么了?” 津行止没说话,缓缓从他的肩膀上抬起下巴,又撑了一会儿才离开。 那温度从身旁撤离,也带离了殷染心尖上的那份热意。 他指尖微动,将手掌移动到一块残留着津行止温度的位置上,才略微寻到一丝安心感。 隔着一道厚重的磨砂玻璃,浴室里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 片刻后,那声音停下来,津行止回到他面前,避开他腿后的伤口,将他打横抱起。 “你——” 这种抱姿让殷染周身不适,徒生出一种弱势感。 他背脊微僵,下意识地挣了一下。 但当他稳稳地落进津行止的怀里时,那种熟悉的气息却又让他瞬间放松下来。 津行止似乎是看出了什么,小心将他放在自己摆在浴室里的凳子上,拿起了移动花洒。 他一边调整水温,一边道:“睡都睡过了,一个公主抱还受不了吗?” 殷染挑起眉峰,将视线落在他锁骨上方:“现在还敢说这种话?知道血契是用来做什么的吗?” 津行止专心摆弄着手里的东西,没有搭他的话茬。 他轻抬手指,向上一勾。 津行止颈项处的契印随之亮起,分叉的脉络扩散又聚集,向上蜿蜒。 但那光亮似乎只维持了几秒钟,便悄然熄灭,再次隐没在津行止的皮肉里。 殷染怔神,不可置信地又尝试了一次。 可津行止仍旧毫无反应,光亮反而熄灭得更快了。 “没有感觉吗?”殷染问着,声音里掺杂了几丝焦灼。 津行止睨了一眼他的手指,将已经调好水温的花洒头向上移到他的肩上。 热水从他的手臂上滑过,不断向他传递着温暖。 他直勾勾地盯着一言不发的津行止,等待着他的答案。 津行止温声道:“是有点热,所以你的血契,是用来取暖的?” “……” 殷染差点一口气上不来厥过去。 他咬紧后槽牙,指尖触在契印的位置上,不甘心地再次催动。只是他才做了一半,手就直接被津行止拉下来,里里外外地冲了一遍。 殷染知道,是他现在的状态无法催动血契。他双手放松,任津行止把自己洗干净的手肆意摆弄。 这时,津行止忽然问道:“所以,它应该是怎样的?” 闻言,殷染捏住津行止拿着花洒的手,摩挲着他的手腕:“等我下次能催动血契的时候,你就会知道它该是怎样的了。” “啪——” 浴室里传来一声清脆的拍打声。 津行止用他那只还能自由活动的手,拍了一下殷染的手背,迫使他松手。 “你这样说,倒是提醒了我。我似乎得在下个月圆之夜到来之前多努努力,让你彻底适应现在的状况才对。” 这句话像一口血闷在殷染胸口,让他隐约有种自食恶果的感觉。 他不安地动了动腿,津行止手中精准避开他腿后伤处的花洒一偏,险些打湿了伤口。 津行止不悦地按住他的腿:“别动,伤口不能沾水。” 殷染抿抿嘴:“你这样在我身上左摸右摸,又要我一动不动,是想我怎样?” 津行止低头,随意地扫了一眼殷染。 “折腾了一夜,”他将花洒柄往殷染腿间带了一下,“你还硬得起来?” 殷染再次被噎,油然生出一种挫败感。 他总觉得津行止有种想把自己从前对他的轻浮撩拨加倍还回来的意味,面对这种情况,他自然不能认输。 一击不成,殷染另辟蹊径。 “其实,这‘不行’也分两种,一种是时长不行,一种是技术不行。” 津行止抬眼,隐约已经猜到殷染要说什么了,他闷声道:“所以呢?” “所以……要不要试试我的技术?” 津行止紧咬了一下牙关,用力搓过殷染腿上的皮肤:“技术?你和多少人上过床?” 红晕顺着水流扩散,像是他身上开了一朵浅色的玫瑰。 殷染隐约觉得津行止问得很认真,把到嘴的玩笑话又咽了回去,转而道:“不是看得见我的记忆吗?过去的我看上去,像是有闲情逸致做那种事情吗?” 这句话像是一把尖锥,扎在了津行止心口,让他重新想起早上看到的殷染的记忆。 他手上一顿,立刻把话题往其他方向引导:“都没睡过,你哪来的自信?” 殷染立刻反驳道:“都没试过,你怎么知道不好?” 津行止不愿耽误时间逞口舌之快,干脆不言语,准备替殷染清洗最后一个位置。 可他刚一伸手,就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异常。 他垂眸道:“剩下的你自己洗。” 吃了一早上瘪的殷染突然找到一个突破口,立刻迎上他的话音:“怎么,这就不代劳了?” 津行止偏开视线,拢了拢双腿,没有说话。 余光里,殷染将手往下探。 那种看得见却看不清的视角让津行止愈发燥热难耐,索性闭上了眼睛。 殷染忍着疼痛清洗着,视线却并没有离开津行止。 看着津行止微红的脸庞,他竟一时无法将眼前这人和昨晚半强制着同他翻云覆雨的人联系在一起。 他觉得津行止有些可爱,便抬起花洒,向他扬了扬。 津行止刚抬手想挡一下,想起殷染身上的伤口,又放下了手。 看着任自己浇水的津行止,殷染自觉无趣,把花洒塞回了他手里。 津行止不气不恼地关掉水阀,起身将干净的浴巾围在殷染身上。 “演唱会前的事,你找人查得怎么样了?” 似乎是没料到殷染会在这种时候问这种事,津行止讷讷道:“你怎么知道?” “是你傻还是我傻?你都知道有人在你身上打主意了,还能不去查吗?” 津行止顺了口气,点点头:“查是查了,但没结果。事情处理得很干净,几乎无迹可寻。” 他用浴巾将殷染裹好,再次抱起殷染,将他放回了床铺边缘。 “那些事我自己想办法,不用你担心。在这等一会儿,我马上出来。” 津行止再次进入浴室,洗澡的水声沥沥传来。 殷染移到床头,从床头柜上自己的外套里找出昨晚他找到的那把钥匙。 看着那把诡异的钥匙,殷染陷入沉思。 · 节目组的人陆续赶回来,津行止带着殷染录制了一段告别镜头,圆满完成了本次录制。 池驰有其他安排,津行止便只带着殷染回了组合的公寓。 路上,津行止又收到了瞿导对殷染的试镜邀请。 说起来,这已经是他离开《死局》剧组之后,第二次收到瞿导催殷染去试镜的邀请了。 今天下午他们刚好空出了一点时间,他说什么也不好再推辞,于是替殷染应下了试镜。 听着津行止的话,殷染有些心不在焉。 昨天他打发小唐离开的时候,小唐说自己会在摄制组回来之前赶回节目组安排的公寓。 可现在他们都已经离开了节目组,她居然还没回来,这不禁让殷染有点担心。 津行止说完试镜的事,便上楼去取东西。 利用这个空当,殷染给小唐打了个电话。 电话刚一接通,殷染就听见了小唐连声道歉:“抱歉殷老师,我这边实在是走不开。我朋友意外怀孕,情绪很不稳定。我怕她在男朋友回来之前就草率做决定,必须守着她。” “怀……”殷染嘴有点不听使唤,“怀孕?” 当这个词语由小唐说出,殷染蓦地想起津行止之前的某次警告。 津行止似乎是说过,Omega随便和Alpha上.床是会怀孕的。 殷染呼吸一滞,想起昨晚的数次亲密接触,脑中像火山爆发般嗡地炸裂开。 正文 55.“我错了。” 虽然没觉得有任何眩晕感,但一次性失血那么多,津行止觉得还是补点血比较好。 津行止记得他助理休产假之前,给他买了些补血益气的食品,说是为他即将到来的演唱会提前做准备。但到最后他都没能想得起来,没想到现在居然派上了用场。 他翻开橱柜里摆放整齐的物品,终于找到了那些东西。 他刚在其中挑出一袋红枣,手机就忽然响了起来。 是司夜发来了消息:「你把他睡了?」 津行止倒吸了口气,回复了一串省略号。 「怎么,我猜错了?」 两天前,他曾接到司夜的消息,提醒他上次情.药带给殷染的副作用已经全部消除,只要别太过分,他想做什么都可以。 当时的津行止没有在意,甚至都没回复,却没想到月圆之夜来得这么快。 津行止手指悬空,一个字还没打,司夜就又发了一条消息过来:「一看就是睡了,那么硬的Omega你都啃得下口,还真是厉害。」 津行止无言以对,又发了个省略号过去。 「我就是有点好奇,他那样的Omega会叫.床吗?」 津行止瞳孔一震,惊恐地四下环顾,回道:「司医生,天亮了,穿件衣服吧。」 他刚把手机屏熄灭,司夜又打过来一通电话。 津行止用脚指头都能想到他要说什么,本不想接,却不小心手滑了一下。 司夜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说真的,我很好奇。” 津行止把红枣袋子往旁边一放,将其余被拿出来的东西一样样往柜子里摞:“你要是好奇,就去找一个差不多的,别在这和我开黄腔。” 电话那头的司夜忽地一笑:“说什么呢,我现在可是有家室的人了,出去乱玩,不道德。” “呵,”津行止讥讽道,“怎么,年纪大了,终于知道谈恋爱了?” “没有。”司夜顿了顿,语气都严肃了很多,“我结婚了。” 津行止无言,嘴唇上下碰了几下都没发出一声有意义的声音。 “吓到了?” 津行止咽了口口水:“开玩笑的吧?” “嗯——”司夜拉长声音,“我倒是也想和你说我在开玩笑,但很可惜不是。那人你也见过,丁知朝,丁医生。” 出现在司夜身边的异性很多,但能被他叫出名字的却屈指可数。这让津行止迅速想起上次殷染身体出问题时,司夜给他们安排去见的那个医生。 可津行止也分明记得,这两人之前还因为意外上过床而互相看不顺眼。 津行止舔了舔嘴唇:“这可不是你的风格。” “谁知道呢。”司夜轻哂,“我都不能出去找人了,你就不能和我探讨探讨吗?” 话题绕了一圈又回到原位,津行止想都没想就挂掉了电话。 看着和司夜的通话记录,津行止陷入沉思。 看样子,司夜是被迫结婚。如果是这样,那他在家族里的处境怕是更艰难了,或许也是该抽个空去看看他了。 津行止把柜门合好,将红枣拿好,向楼下走去。 · 窗外鼓动的风骤而径静止,而殷染也彻底没了声。 他把搭在腿上的手向里移了移,在触碰到自己的腰腹时,却突然像是被周围的空气烫了一下。 他猛地缩回手,听着电话那头小唐无奈的声音,失神回复道:“按你说的办,我还有点事。” 殷染挂断电话,手机从手上滑落,直直地跌在他的拖鞋旁边。 他单手扶额,不安地揉了几下。 客厅里闭塞的空气没有一丝流动的迹象,压在殷染的周围,让他觉得窒息无比。 他无措地把手搭上腿,将平整的衣料抓出几道难以忽视的褶皱。 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低声念道:“怀孕……” 殷染将双肘架在腿上,崩溃地将指尖插进发丝间。 就在这时,客厅里一直沉寂的液晶电视突然打开:“已为您找到‘怀孕’相关节目,60秒后将为您顺次播放。” 殷染抬起头,呆滞地看向电视,脑中一片空白,甚至都没注意到津行止下楼的声音。 “在干什么?” 猛然有人在身后说话,殷染一惊,背脊不由自主地微颤。 津行止绕到他面前,被他的表情吓了一跳:“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哪里不舒服?” 殷染不吱声,只是暗暗捏紧了指尖。 见人迟迟不肯说话,津行止担忧地把红枣往沙发上一扔,从裤兜里拿出手机。 “我这就给司夜打电话。” 只不过隔了几分钟,刚被他挂断电话的司夜却已经占线了。 津行止挂断电话,不间歇地再次打过去。 “已为您自动选择节目《孕期Omega必知36问》——” 静谧到只有津行止踱步声音的客厅里,电视机忽然开始工作,传出一阵花鸟鱼虫的白噪音。 紧接着,一段正经而隆重的科普正式开始。 “孕期,是一个Omega一生最为脆弱的时刻,需要补充多种营养。怀孕初期……” 津行止两耳一麻,像是被人对称地扇了两个耳光。 他缓缓放下手机,一脸迷茫地看向殷染:“你,你在看什么?” 电视里的解说将殷染的闹心感推至巅峰,他微微侧身,还没张口,电视机里又传来一句:“红枣,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殷染的余光瞥见袋子上鲜红的“红枣”两字,再受重击。 津行止向左走了几步,抓起茶几上的遥控器,一把关掉电视。 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地坐在殷染旁边的沙发上,舔了下嘴唇:“你在搞什么?” 殷染用力剜了一眼津行止,却一句话也不肯说。 那眼神忽然让津行止觉得自己是个出轨劈腿的渣男,还被抓了个现行。 他拿起茶壶,倒了一杯水,猛地给自己灌下去。 他双手交叠,沉默地回顾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忽然,一道无形的线穿过津行止的大脑,让他将所有事情全部串联在一处。 他往殷染身边挪了挪:“你不会是,觉得自己会……怀孕吧?” 说完,津行止猛地撤开身体,移动到距离殷染两个身位外的位置上。 殷染性格刚强,与Alpha无异。 换位思考一下,要是有人这么问自己,自己大概率会想打人。 但事实上,殷染没动手,甚至连嘴上都没反驳一句,这让津行止瞬间明白了什么。 他重新靠过去,说道:“你之前不是看了很多书吗?Omega在非发.情.期时,生.殖腔闭锁,你就是再给我十天,我也搞不出来个孩子。” 明明是正经解释,可话从他嘴里讲出来,却像是火上浇油。 殷染恼火地捏起桌上的杯子,用力到手抖:“不是你以前亲口说的吗?还有,我为什么要看‘一个Omega怎么才会怀孕’这种章节?我难道不是在找……” 在找上了一个Alpha的可能性吗? 殷染把杯子往桌上一磕,瓷杯的釉面被磕掉了一小块,露出内里并不光滑的纹理。 津行止心虚地按了按眉梢,想起了自己以前信口胡诌的威胁言论。 殷染又指了指沙发上横躺着的红枣袋子,声音里带着几分愤懑:“你还给我吃红枣……” “啊?”津行止苦恼地皱紧眉头,“我打个枣泥给自己啊。昨晚你咬了我20口,我失血失得比献血还多,我不能给自己补补血吗?” “你,”殷染呼吸一滞,“你吃的?” 津行止顺了口气:“不然呢?给你补补,好让你把我的孩子生出来?” “你——”殷染灵巧的舌头打了结,憋了半天也说不出下一句话。 他实在受不住这种程度的丢人,径直走上楼,把津行止丢在了一楼客厅。 “去哪儿?” 津行止问了一声,但殷染显然不想理他,甚至没有停留。 看着殷染的背影,津行止心头舒展开来。 这样的殷染,既没有躲在令人看不清的层层情绪后,也没有戴着时刻保持绅士和优雅的枷锁,显得格外真实,又格外……惹人怜爱。 殷染捏紧眉心,刚一进屋就锁上了房门,向卫生间里走去。 活了几百年,他从没有像现在这么丢人过。 他打开水龙头,将清澈的冷水捧于掌心,用力拍了几下脸,在活水的流动中缓慢找回正常的情绪。 冰冷的水流顺着脸颊滑下,又流回水池。 殷染垂眸,看着水龙头上的金属光泽,忽然想起那枚他在地下室里找到的钥匙。 他拨弄了下额间沾湿的碎发,取出藏在衣服里的钥匙。 这里既然是“殷染”的房间,或许会有概率藏着这把钥匙对应的锁。 他将那些令他难堪的情绪强制压下,开始在房间里寻找起来。 他找了些平时他没接触过的位置,终于在柜子里的某个角落,发现了一个深藏的锁孔。 锁是固定在柜内的,不能取出。 殷染刚试图将钥匙插.进锁眼,门外就传来了津行止的脚步声。 片刻后,津行止敲了敲门:“开下门,早上来不及,你的伤口得处理一下。” 殷染转动钥匙,发现钥匙和锁芯刚好匹配,于是扬声道:“没关系,我自己处理。” 津行止叹了口气:“别闹脾气了,我错了,我不该胡说,也不该嘲笑你。那个位置你自己不方便处理,让我进来好不好?” 正文 56.“这么好看吗?”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殷染忽然有种不想让津行止知道自己在寻找回去方式的想法。 但无论津行止知不知道,他始终还是要回去的。 等到那时候,他会不舍得津行止吗? 在殷染的字典里,从来只有“做”与“不做”,他处事干脆利落,没有对任何一件事产生过迟疑。 但面对这个问题,他是真的犹豫了。 门外,津行止用指尖来回点着门板。在他看来,就像是楚楚可怜扒门求进的小动物。 殷染松开手,把柜门关上,向门口走去。 他把门开了个缝,津行止为了阻止他关门,立刻把手搭了进来:“我真的错了。” 隔着开了大半的门,津行止清楚地看见,殷染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姿态,像是重新披上了他那层坚不可摧的情绪盔甲,俨然看不出因为之前的事件存留的一丝窘态。 殷染不想回忆之前自己的窘状,也没有对那件事秋后算账的打算。 他抬起眉梢,把门缝拉大了些,毫无征兆地揪住津行止的衣领,用力将人扯进来。关门上锁一条龙下来,才附在津行止耳边道:“这种道歉,真的一点儿都不适合你。” 说着,殷染用下嘴唇蹭了一下津行止的,在一呼一吸间将舌尖强行塞进了他的口中。 津行止双手端着约莫两掌宽的塑料盘,里面盛着准备好的各种外用药。 被殷染一扯,手上的药“叮叮咣咣”地磕碰在一起,险些滚落一地。 他好不容易才稳住手上的东西,又被殷染怼在墙上。后脊骨和墙面碰撞,传来一声闷响。 津行止在心底叹了口气,任殷染吻着。他暗自将塑料盘腾到一只手上,倾斜盘体,把归拢到同一角上的东西捏住。 总算空出一只手,津行止一把揽过殷染的腰,一边回吻一边将他向后推。 力量的优势令津行止很快掌握主动,衣领也被殷染拉得凌乱。 殷染被迫靠在桌角上,两人动作因为撞击而暂时停下。 津行止将捏在掌心的东西放在殷染身后的桌子上,用指尖勾了一下殷染的下巴:“所以,你喜欢身体力行式的道歉方式?” 殷染捏住津行止的手指,将那指尖从自己的下巴带到胸口,眯起他的狐狸眼:“道歉是这世上最没用的行为,我比较喜欢在对方身上,取回同等价值的东西。” 在津行止的轻笑声中,殷染兀的发现他的胸口处有一块凸起。他抬起手,掌心贴了上去,好奇道:“怀里放了什么?” 津行止松开手,从怀里拿出一个晶红色的瓶子,递到殷染手里:“打开,闻闻。” 红色的瓶体在耀眼的阳光下折射.出光彩,映照在殷染的手指间。 殷染接过瓶子,取下磨砂瓶塞,将逸出的气体往鼻尖处扇了扇,一股浓郁而富有攻击性的红酒气息扑面而来。他蹙眉问道:“酒?” 津行止摇头,拿起之前被他放在桌子上的医药用品道:“仿信息素香水,是以‘殷染’原有的Alpha信息素气味分子制作的。我们四人的数据早就被录入过,只不过你的香水没有现货。这是我月余前定制的,我们不在的时间里刚好被送了过来。” “‘殷染’的易感期就在近期,出去做活动的时候不可能一点信息素都透不出来。虽然和原本的信息素还差一截,但在粉丝面前遮掩一下应该没什么问题。” 殷染重复了一下“易感期”这个词,将香水的盖子重新合上:“是个不善的味道。” 津行止哂笑。 虽然这味道和殷染身上的有浓淡和种性的差别,但归根结底都是同一种气味,而这还是津行止第一次听到别人给自身的气味评价为“不善”。 他拉起殷染,把人往床上一带:“闹也闹够了,该上药了。” 津行止拿着药,走到床边,发现殷染身上居然还整整齐齐地穿着裤子。 “……”津行止转了转手里的棉棒,“还不脱,是在等我动手?” 殷染显然没听进去:“伤总是会好,我没有上药的习惯。” “必须上药。”津行止沉声,不容拒绝地说道。 看着津行止分外认真的模样,殷染自知拗不过,勉强应了下来。 他去浴室换了一件浴袍,以方便上药。 津行止取来一把椅子,让殷染把脚搭在上面,自己半蹲在他身前,开始小心上药。 殷染双腿的线条流畅笔直,却不似一般Omega那样看上去纤细。即便是以现在这种姿势坐在床边,也丝毫没有娘气的感觉。 殷染对自己下手半点也不留情,一道道累积的伤痕触目惊心,让津行止有些不敢下手触碰。 今早匆匆一眼,津行止只是觉得震惊,还以为那伤痕周围大多都是血迹,现在仔细一看,觉得还是找专业人士处理一下比较稳妥。 但医生大多下手没轻重,这个位置又不方便,殷染肯定不会好好配合。 津行止思索片刻,还是决定先帮殷染清理一下伤口周围的血渍。 他边涂边观察着殷染的微表情,但殷染却像是重新缩进了壳子,令人窥探不到半点异常。 就在津行止换过棉签,蹲在床边时,殷染忽然夺过他手里的棉签,小幅度地拉开了他的衣领。 津行止抬起头,不明就里地看向殷染,就瞧见他手法生疏地在自己肩膀上的齿印上涂了一层淡黄的碘伏。 轻微的疼痛从伤口传来,却向他心口注入一丝温暖。 “一动不动地盯着我。”殷染拉上他的衣服,把沾上污血的棉棒在他眼前晃了晃,“这么好看吗?” 津行止撤开视线,无言地拿回殷染手里的棉棒,向旁边的垃圾桶一掷。 棉棒轻声跌入垃圾桶,津行止却不自觉地深深望过去一眼。 涂好药,殷染自行移到床头,刚坐稳就被津行止按进了被窝里。 津行止替他掖好被角、盖好被子,才嘱咐道:“躺着歇一会儿,我叫个午饭,饭到了再叫你。” 殷染没多说什么,只是象征性地点点头,便看着津行止离开。 事实上,津行止刚回到房间,殷染就从被子里起了身。 他轻手轻脚地打开柜子,拨开遮在锁孔前的衣服,再次转动钥匙。 钥匙旋转伴随着轻微的声响,也将细小的粉尘带落。 光线从掩盖锁孔的衣服间穿过那道金属门,照在了其中摆放的一册书本上。 殷染伸出手,将手搭在书本上,一种无比熟悉的感觉从他的指尖处蔓延而上,如同电击治疗的仪器,给予他疼痛的同时,让他脑海中快速闪过几个声音。 “我讨厌他们,我不属于这里。” “滚开,我不需要。” “离我远点,别碰我。” 那是他自己的声音,或者说,这是以前的“殷染”的声音。 殷染抓住那暗褐色的书脊,将那书册从锁背后的空间里抽出。 迎着光线,他将那个本子打开,浓重的油墨味从书页里传来。 与其说那是书,倒不如说,那是一本日记。 “殷染”的字迹倾泻其上,每一笔都在描述着他不如意的生活。 殷染勉强辨认着那些情绪失控时记录下的文字,竟发现“殷染”每次做梦,几乎都会梦见一个和他长着同一张脸的人,每日生活在逃亡和苦难之中。 而那些被“殷染”记录下的文字,无一不是他找回的记忆。 这其中,竟还有他完全没印象的记忆。 比如,对于他刚刚想起来的那一段禁术的描述。 由于三代出灾星的预言,他所在的家族一直被其他家族忌惮。但他们都不知道,所谓的灾星,其实是被创造出来的。 这种近乎失传的禁术,可以将个体中所有需要摒弃的“腌臜”全部抽离本体,同时获得超出高等血族近百倍的战力。 千年前,他们家族就创造过一个这样的怪物。 那怪物却因为失了神志,大肆杀戮,其所到之处,只余死物。 如果不是那怪物最后爆体而亡,整个种族大概都会因此覆灭。 危机解除的往后千年里,这件事都是族人缄口不言的禁忌。 越往下看,殷染的头痛感就越强烈。 殷染勉强支撑精神翻到最后一页时,却只看到了一行字。 那字迹飘逸、笔锋婉转,和他的行笔方式完全一致。 「我会不会,就是他。」 看到这句话,殷染的疼痛感瞬间被推至巅峰。 日记本从他手中掉落,割开沉重的空气,落在冷硬的地板上。 殷染用力按压头骨,脸上泄出难以忍受的痛苦。 记忆像是无数电影片段,劈开殷染的脑海,强行将“殷染”过去那些混乱不堪的争吵,毫无逻辑的冲突塞进他的脑中。 殷染后靠在墙面上,扒在墙上的指甲缝间灌进花白的墙灰。 平整的墙面上被留下几道深长的印记,也在殷染的心里划下几道血淋淋的伤口。 那些被唤起的记忆里,“殷染”的确是个病态的存在。 他讨厌所有人的靠近,也同所有人格格不入。 而这个被所有人反感、厌弃、憎恶,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和津行止针锋相对的人。 居然就是他自己。 是那个被他从身体里割离出去,被称之为“腌臜”的部分。 真是荒唐,又可笑。 正文 57.“后果我来承担。” 殷染靠在墙面上,缓缓滑下。 凌乱的发丝挡住他狭长的眼眸,也遮住他正在流下的汗珠。 寒意从背后干冷的墙面上传来,也渗透进他的骨骼。 脑海中挣扎的记忆片段还在作祟,迫切地想将两份记忆缝合成一个。 违和的割裂感撕扯着殷染,夹杂着情绪碎片的记忆像是细小的薄刃,不断旋入殷染的心底,在他心底翻起一阵血腥。 那种迫切很快带来了恶果,大脑过载的殷染直接昏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殷染见到了他和津行止过去的时光。 他旁观着津行止对他的关怀和叮嘱,看着自己每一次反馈给他的都是反感。 于是,津行止眼神里的热切很快冷却下来。 关心变成了冷漠,冷漠变成了厌烦,到最后,津行止甚至都不愿多看他一眼。 殷染心口一凛,声音压在喉口,却难言一字。 “咚咚咚。”梦外,敲门声响沿着墙体传来,试图唤醒殷染。 清醒梦的最后,是津行止极尽凉薄的眼神。 “是睡了吗?” 门口,津行止的声音再次传来,将殷染彻底拉回现实。 细微的响动告诉殷染,津行止即将推门而入。 他单手扶住墙面,借力将自己猛地从地板上撑起。 虽然头疼感仍在持续,但勉强还可以支撑。 津行止推门而入,向床边走去。他蓦地转过头,眼中掠过一闪而过的担忧。 殷染凝视着他的双眸。 那双略带侵略性的眼里,此刻正充斥着柔和的神色,像是汹涌的江水行至平缓区,试图将温柔传递给堤岸。 津行止走过来,拉住殷染的手。 殷染却兀的说了一句:“你以前是不是很讨厌我?” 落在殷染手上的力气小了一些。 “你就在屋里待了这么一会儿,脑子就憋坏了?又胡言乱语些什么呢?” 殷染佯装镇定,淡然一笑。 津行止隐约觉得殷染哪里不对,顺了一下他的背脊,牵住他的手:“疼就一直抓着我的手,信息素会让你好受一点。吃完饭我带你去找医生,下午我再陪你去试个镜。不管你想不想接这个戏,瞿导的面子总要给的。” 信息素顺着掌心传递过来,紧紧缠住殷染的指尖,带着无尽缱绻。 “我的伤,真的不用看。” 直到被津行止拉进自己的房间,殷染才终于说出话。 他被津行止按在一个绑了好几层垫子的座椅上,头顶才又传来一句不悦的话:“怎么又不去了?” 殷染坦然道:“我不想伤好得那么快。” 伤好了,就会给他一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错觉。 那些亲密无间的接触,都会化作梦幻泡影。那些耳鬓厮磨的情话,也会退至最初的冷漠。 听着殷染的话,津行止一怔,脑海里忽然闪过禁术实施时的那十二刀。 他不是滋味地后退了半步,双手搭上餐盒,退步道:“好,不去看。但你总得让我每天给你上药,只要伤口不恶化,我就不逼你去看医生。” 半晌,殷染才淡淡地回了一句“好”,轻到很快融进空气中,消散一空。 · 晌午一过,天色忽然阴沉下来,浓重的颜色低低压下,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和胡姐打过招呼,津行止便带着殷染赶去瞿导那里。 一小时的车程,殷染都在小憩,津行止只当他是太累了,中途停下给他披了件衣服,便继续前行。 快到的时候,津行止叫醒了殷染,防止他刚醒就下车,再添病痛。 其实殷染一直都没睡,他只是一时不知道该用哪种身份面对津行止。 头痛不断折磨着他,令他无法集中精力。 他跟着津行止再次见到了瞿导,也只是在寒暄中微笑着点头应和。 片刻后,殷染的手里被塞进一本剧本,而瞿导已经不在他和津行止所处的房间里。 “我大致给你看了这一段戏,是你饰演的反派在给女主编造她失去记忆的一年里,她所信任的人都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进而蛊惑女主犯罪。瞿导半个小时后回来,你得抓紧熟悉一下。” 说完,津行止看了眼殷染,隐约觉得他的思绪还是有些游离。 他绕到殷染正面,问道:“是不是身上哪里不舒服?我觉得你状态不是很好。” 殷染摇摇头:“还好,只是有些疲惫而已。” 说完,他眉弯眼笑地看了津行止一眼,打开了剧本。 密密麻麻的字在他眼前过了两遍,却没办法在他混乱的大脑里留下一丝痕迹。 15分钟后,津行止点了点他手上的剧本,问道:“差不多熟悉了吗?台词也不用背得很准,瞿导更看中的是演员带给他的感觉。” 殷染“嗯”了一声,长睫微抬。他避开津行止的视线,把目光落在津行止交叠的双手上:“你想让我演这个角色吗?” “演不演是你的选择,任何人都不能逼迫你,但至少别让瞿导觉得你是在应付他。” 殷染又将视线抬高了些,却还是没与津行止的相接:“如果我……” 如果我听你的话,你就能不讨厌以前的那个我吗? 殷染没说出口,也不想将那句话问出来。 就像不窥视盒子里的猫,就永远也不知道它的生死一般存在着侥幸。 哪怕永远不知道津行止的想法,也总比当面被嫌弃要好得多。 他强行集中自己涣散的精神,透支自己的精力起身,向津行止道:“我想听你念一遍。” 津行止双唇微抿,接过他手里的剧本,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殷染应声抬头。 那一瞬间,津行止在他眼底抓住了一种无助和脆弱,像一只被吊在半空的琉璃盏,摇摇欲坠。 他抬手拉住殷染的手臂往自己身后一带。 津行止温声道:“我不知道你到底怎么了,如果只是不想演,我马上带你走。离他回来还有10分钟,即使离开也不会有被撞个正着的困扰。” 津行止的怀抱坚实而温暖,像是汹涌江水中的一条绳索,让即将溺毙的人抓住了一线生机。 “殷染,所有的后果我来承担,我只想知道你在想什么。” 正文 58.“你能不能别走。” 殷染一哽,刚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无从开口。 他贪恋着那温暖,又在津行止的肩头蹭了蹭。 就像借来的东西终会有需要归还的一刻,殷染还是推开了津行止。 他淡然一笑,轻声道:“我没事,我会好好试镜。” 他不会有事,反正也总是这样。无论是在哪个世界,无论是怎样的他,总是从前无人傍近,往后孤独至死。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殷染转过身,向窗外眺望。 狂风席卷,将尘埃抛向更远的上空。大雨倏而落下,洗刷着城市的污浊。 低落的心情使得疼痛乘虚而入,再次侵入殷染的骨髓。 汗珠沁出背脊,沾湿了殷染薄薄的衣衫。 忽然,那温暖再度将他包围。津行止从身后抱住他,在他耳边厮磨:“你不想说,我永远也不会逼你。” 他扶起被殷染拿在手里的半散着的剧本,随意翻开了一页:“我给你读。” 淡淡的信息素包围过来,连带着津行止轻柔的声音,一同抚慰着殷染。 一段读完,津行止又耐心地往下读。 殷染咬住后槽牙,克制着情绪的波动。 片刻后,他听见有人靠近的声响,便微微挣动,提醒津行止。 津行止松开手,剧本重新回到殷染手里。 不多时,有人在隔间门口敲了敲门:“殷老师,瞿导让我来问一下,你这边可以了吗?” 殷染应声回复,那脚步声旋即远去。 这时,津行止裤兜里的手机传来一阵振动,他拿出来查看。 是照顾小舟阳的阿姨发来了消息,除了小舟阳的身体检查报告外,还有一段语音。 反正无论怎样殷染都会听到,津行止干脆点了扩音键。 那是小舟阳的声音:“行哥哥,我好想你,你有时间和我开个视频吗?” 津行止抬头看了一眼殷染,想到他现在状态很差,还是决定晚一些再和小舟阳视频。 于是便语音回复道:“等——” 他的语音还没发完,指尖就被殷染拉动着上移。 语音被取消发送,殷染随即拿过他的手机,自行发过去一条语音:“他有时间。” 那熟练的操作隐约让津行止觉得奇怪,他还没有细想,手机就被塞了回来。 而殷染的力道很轻,似乎比以往都差了一截。 “我去找瞿导,你陪他就好。” 津行止摇头,否定着他的方案。 殷染只好又补充道:“你在,我只会更紧张。” 虽然津行止并不相信殷染会紧张,但他却能从那声线里强烈地感觉到,殷染是真的不想自己陪他去试镜。 津行止没有刨根问底,只是勉强答应了他的请求。 一路把人送到试镜的房间,津行止停步在房门口。 津行止点开小舟阳的语音,他果不其然在惊叹是殷染回了他的消息。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直到殷染在导演面前站定,才准备离开。 临走时,他拿起手机,拍了一张殷染在试镜的照片,仔细打过码,确认没有泄露出什么信息后,传给了小舟阳。 小舟阳果然很开心,又开始问他什么时候可以见到“漂亮哥哥”。 津行止没带耳机,他看了眼周围的工作人员,决定找个安静没人的地方和小舟阳开视频。 他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和女演员搭上戏的殷染,下了楼。 视频那头的小舟阳几乎是秒接,他笑容灿烂地左看右看,却只看见了津行止一人。 他眨了眨因为长期生病而神色暗淡的眼睛:“漂亮哥哥不在吗?” “他有事要忙。”津行止隔着屏幕虚摸了摸小舟阳的头,“小舟阳乖乖治病,我一定带他去看你。” 男孩用力地点点头,嘿嘿一笑:“行哥哥~我听说结婚可以让喜欢的人永远留在身边,你能不能和‘漂亮哥哥’结婚啊,这样我们三个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津行止心口闷堵异常,那句话里令他难受的不是“结婚”,而是“永远”。 他停顿了一下,又很快扬起发僵的嘴角:“大概,不会吧。” 他的答案一出,小舟阳立刻受挫地靠上床头。 看着满是失落的小舟阳,津行止没有为此开口安慰什么。 与其让他抱有希望误以为殷染会一直去探看他,还不如让他早做些心理准备。这样,等殷染真的离开了之后,他也能早点适应。 想着想着,津行止就觉得那些早做准备的劝慰更像是说给他自己的。 怔神间,一楼大厅的外围,忽然响起一阵异常的喧哗。 在那些嘈杂声中,津行止捕捉到了一个消息:有人跳楼了。 津行止回过头看了一眼。 路上,在暴雨中撑伞前行的人一部分绕过前方,一部分好奇地加快脚步凑过去,似乎是想一探真假。 津行止叹了一口气,刚转过头,就听见了其他人的对话。 “你说得多大压力,才能跳楼啊?” “不知道,听说好像还是个明星呢。” “哪个明星?” “好像姓‘殷’还是‘尹’的,人挺火的,我还总能在电视里看到他的广告呢,就是听说他人品不好。” 对话中的几个信息传进津行止的耳朵,使得他的大脑像是齿轮被卡住,骤而停转。 他想起了之前看剧本时殷染看着窗口的样子,那时,殷染的眼底似乎就藏着一种难以掩盖的落寞。 津行止的理智顷刻间分崩离析,他挂断视频,直接冲出了大堂。 滂沱的大雨模糊了他的视线,也砸得他肩膀生疼。 大雨淹没吵嚷的人声,却盖不过悲凉。 津行止朝着人群围绕的位置狂奔而去,不管不顾地冲进人群。 他“哐”的一声重重跪在地上,手臂沉得几乎抬不起来。 隔着白帘般的雨水,津行止看见了那张脸。 那的确是一张他认识的脸,却不是他熟知的那个人。 津行止刚出道时在一场晚会的红毯上见过这个人,那时的他风光无限,风头正盛,所有的闪光灯都不遗余力地聚集在他身上。 而现在,他却躺在雨水都冲不散浓重颜色的血泊里,一动不动地瞪着周围的人,甚至连挣扎一下都做不到。 有那么一瞬间,津行止自私地庆幸着,躺在那里的人不是殷染。 他按捺下情绪,退出人群。 倾盆大雨和朴素的衣着给了他遮蔽,但他显然不能继续待下去。 周围已经有人拨通了求助电话,憋着一口气的津行止径直跑上楼。 腥凉的雨水和口罩难舍难分,不断将黏腻感传递给津行止。 此时的殷染已然结束了试镜,正在走廊里,望着楼下。听见津行止靠近,他半转身看了过去:“你回来——” 视野里,津行止周身湿透,雨水顺着发丝滴落,溅在走廊的地砖上。 湿润的发丝间,慌乱的神情清晰可见。 下一秒,殷染手腕一紧,被带到空无一人的走廊拐角处。 走廊的空旷容纳着津行止不平稳的呼吸和心跳,却将殷染的心脏捏紧。 他落入津行止的怀抱,迎上那像是想把他捏碎的力道。 那种力气将殷染刚刚平复下来的痛感再次唤起,但他没有多言,只是抬手搭在津行止的后背上,试探性地问道:“怎么了?是你认识跳楼的那个人吗?” 津行止不说话,任潮湿的热气和着体温散开。 沉默是最无言的哀伤。 不知过了多久,津行止才缓缓开口,声音嘶哑得像是电量耗尽前的音频播放器。 他脆弱地请求着:“殷染,你能不能别走?” 正文 59.“你都想起来了?” 救护车已经赶到楼下,刺耳的鸣笛声顺着层层楼梯传递而上,回荡在两人耳边。 殷染没有回答,不断轻抚着津行止后背的手也随之停下来。 津行止这才猛然发觉自己愚蠢地问了一个过界的问题。 可笑的是,说帮他的是自己,说三个月即止的是自己,到头来想让他留下的还是自己。 不管那个世界于殷染而言是怎么样的,那都是他生长的地方。 在那里,他可以恣意地不受任何条框束缚,不必忍耐地屈居人下,不用沿着别人的人生轨迹前行,更无需做那些陌生而毫无意义的事。 只因为一句话,就要殷染留在这个世界,这种抉择的代价实在太大了。 而他自己,也不该因为一句所谓的“舍不得”,就自私地将人留下。 津行止无奈地在心底苦笑一声,松开殷染:“抱歉,是我失态了。” 殷染眼眸一垂,将被津行止抱得半湿不干的衣服脱下,围在津行止身上:“不是和小朋友视频了吗?怎么被雨淋了?” 津行止抓住披在他肩膀上的衣服,左右整理好。 他庆幸殷染没看到自己刚才跪在大雨里的狼狈模样,毕竟,那会让现在的他更加难堪。 他顺着殷染的理解应和道:“是,我认识刚才那个人。我曾在下榻的酒店里亲眼看见他深夜进了一个大导的房间,也在后来听说他不堪潜规则重负,一度抑郁。” 殷染温声道:“你在同情他?” 津行止抬起手,用指尖描摹着殷染的眉,低声说着,像是说给他听,却也好似在和自己确认。 “很多事情,一旦选择,就要为之付出代价。” 殷染怔住,津行止的话从他耳边穿进脑海,不断重复。 他不得不承认,当津行止对他说要他不要走的时候,他有那么一瞬间是动摇的。 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并不只是津行止认为的那个殷染,他也不可能瞒津行止很久。 到那时,津行止怕是会后悔曾说过这样的话。 他轻哂一声,低头看向一层层盘旋的楼梯:“津行止,雨好像停了。” · 那天,殷染并没有收到试镜的结果通知。 不是因为他身体状况不好发挥失常,而是因为当天跳楼的尹离正是在参与瞿导的试镜后自杀的。 尹离虽然已经沉寂了近半年,但却也是当时红极一时的人物。他自杀的消息不胫而走,脏水很快泼到瞿导头上。他自顾不暇,自然没有闲暇去管别的事。 接下来的几天,津行止的日程还是排得很满。他仔细确认过殷染之后几天没有行程后,才放心去赶通告。 小唐又和胡姐告了假,偌大的公寓里就只剩下了殷染一个人。 头痛不分昼夜地折磨着殷染,也令他每天想起一些新的事情。 他从微博里将之前自己和津行止拍摄的双人杂志照一张张下载下来,在相册里翻看了一遍又一遍。 津行止不在他身边的时候,他竟生出了几分迫切的思念感。 可当他远远地听见津行止回到公寓,却又会直接窝进被子里装睡。 他和津行止唯一的接触,是津行止来给他上药的时候。 哪怕忙到再晚,津行止也会来给他涂药。他每次都是悄悄地来,又悄悄地走,日复一日。 这天,殷染起床的时候,公寓又剩下他一个人。 几天下来,他已经把日记翻看了几遍,却仍没有得到其他有用的信息。 “叮咚——” 公寓的门铃响起,殷染小心地安放好手中的日记本。 公寓一般不会来其他人,即使有队友回来,也会使用指纹识别,这还是殷染第一次听见门铃声。 他缓步下楼,在门旁的监视器里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那是他在这个世界里的,所谓的“二哥”,殷羽。 “殷染,我知道你在。再不开门,老子就找人把你门砸了!” 说着,殷羽开始不耐烦地拍门,恨不得当场就把门上拍出个洞钻进来。 殷染倒不是觉得他那种弱鸡发言有任何威胁性,只是如若他真的那样做,自己怕是就不得不和逃避了几天的津行止面对面了。 而且殷染深知,疯狗不解决,就只会追着人咬。 他暂时无法处理自己和津行止的关系,但先行处理掉一条疯狗,还是轻而易举的。 想到这,殷染打开了公寓门。 殷羽一掌拍空,险些打了个趔趄。 殷染睨了他一眼,眼神中充满不善:“关门。” 他如命令般低沉而不容置疑的声音传来,登时激起了殷羽的逆反心理:“你和谁说话呢?!” 殷染懒得和他在这种地方争执,为了防止有人偷拍给津行止添麻烦,他自行关上了门。 他关门的力道太大,传出的声音令殷羽一震。殷羽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说出了他此行的目的:“我要见明媚,你马上把她约出来。” 殷染漠视着向楼上走去。 殷羽却极不识趣地追了上来:“我和你说话呢,听见没有?!” 他边说还边试图拉住殷染的手臂,却直接抓了个空。 殷染原本不想用武力解决问题,可殷羽却不自量力地先动起手来。 殷羽一击不中再来一击,愚蠢且认真。 在殷染看来,那种笨拙程度和被人类圈养的牲畜也没什么区别。 他左右闪躲,逮到一个合适的角度,正准备给殷羽一脚,却蓦地想起津行止说的禁止他暴力解决问题的话。 记忆中的言语像是一道禁令,让殷染缓缓收起脚,闪身到一侧。 尽管殷染没动手,殷羽还是一头撞在墙上。他按住额头,顿时怒火中烧起来。 他的火气还没发出来,就见殷染转身进入身后的房间。 他正要追进去,殷染就又自行走了出来。 殷染从钱包里抽出一张银行卡,甩在他脸上:“拿着你的东西滚,以后别来招惹我,更别去招惹明媚。” 银行卡从他脸上滑下去,“啪”地坠地,和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殷羽觉得自己快被气疯了:“你个残废怎么敢这么和我说话?” 殷染伸出手,用钱包厌恶地抵住殷羽的喉咙:“今天能轮到你在我这里指手画脚,无非是我不想要殷家的东西。二十多年来,你每次的欺侮我都记忆犹新。不管从前我如何忍气吞声,但往后我睚眦必报。如果你非要一意孤行,三个月,我保证你一无所有。” 那声音极度冷淡,内含的威压却如同千斤巨石,叫人单听着就觉得喘不过气。 “你不过是被个遗弃的垃圾,你少——” “够了——!” 一声低吼从一楼传上来,接着,有人打开了公寓的门。 听着那声不用分辨就能知晓是谁的声音,殷染呆滞地望下去,正对上那声音的主人。 津行止抬起头,望向殷羽:“你是现在滚,还是我报警叫警察来让你滚?” 眼见两人站在了同一战线上,殷羽嚣张的气焰又弱了下几分。 他快步下楼,慌张得几度蹭在墙面上。 直到绕到津行止身后,才找补似的抛下一句“你给我等着”,匆匆离开了。 隔着一层楼,两人遥相对望。 时间像是停止流动,在两人之间凝起一道无形的冰棱。 殷染清楚地知道,以这个距离,津行止肯定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果然,当他们对视到第30秒时,津行止终于吞吞吐吐地开了口:“你是不是,都想起来了?” 正文 60.不问明天,只求当下 殷染感觉心口陷下去了一块,那一问,让他这几天来高高堆起的壁垒几乎瞬间崩塌。 他不得不承认,他在畏惧。 他害怕最后一丝侥幸的破灭,害怕再看见记忆里津行止的那种眼神。 纵然他知道,津行止不可能一直陪着他,却心心念念地想在心里留住一簇光,好让他在往后漫长的人生中有一段值得留恋的记忆,记得也曾有那么一个人,是愿意与他并肩的。 可幻灭的这天还是来得太快了。 殷染僵硬地抬起嘴角,看着楼下的津行止,尝试岔开话题:“大忙人这就回来了?我还以为要很长时间都见不到你了呢。” 津行止抬着头,将声音压得很低:“是见不到,还是不想见?” 即便他的音量很低,那句反问还是清晰地落入了殷染的耳中,无情地撕开他故意挡在两人间的纱帐。 殷染尽力调整着表情,使自己看上去和平常没什么差别:“我有什么不好见你的?” “我也搞不明白,”津行止磨牙道,“过去的事你想起就想起了,那也都不是你做的,你到底在和我别扭些什么?” 这段话雪上加霜似的落下,让殷染本就不具暖意的心口的温度迅速下降至冰点。他压下喉口的干涩,倒吸了口气:“我的红茶好像喝完了,你有空帮我买点吧。” “……” 自从去瞿导那试镜的那天开始,津行止就感觉到了殷染的不对劲,但他总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对。 直到那天晚上,津行止倏然发现殷染房间里的加湿器还在开着。 从前,津行止总是能在化妆间里看见“殷染”开加湿器,可自从殷染到来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这种行为。 那天之后,津行止开始留心殷染房间里的变化。很快,他得出了一个结论:殷染找回了一些不属于来自异世界的他的记忆,所以才会变得熟悉这个世界的各种物品的使用规则。 但他却始终没想明白殷染躲着他的原因,想抽个时间好好和殷染聊聊,碰巧早上刚出门没多久,就接到了行程取消的通知。 津行止在路上想了很久该如何措辞,却在站在门前时听见了公寓里激烈的争吵声。 两人的对话清晰地印证了他的想法——殷染想起了很多事情。 可当他想和殷染针对这个事情好好聊聊的时候,殷染却始终顾左右而言他,这让津行止几天中堆积下来的困惑直接爆发而出。 津行止将身后的门反锁上,大跨步上楼。 他分明看见殷染向后退了一小步,而这,从来不是殷染的作风。 津行止更快地走到殷染面前,没有给他任何继续退缩的机会,双手抓住他的肩膀,迫使他直视自己:“你想躲我躲到什么时候?” 那种迫切的热望压在殷染身上,令他一时无法动弹。 感受着从津行止掌心传来的体温,殷染齿尖微磨,眯起的双眼透出一丝锐利:“津行止,你非问不可吗?” “是。”津行止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答道。 “如果我说,想知道这件事,就必须付出代价呢?” 津行止扣在他双肩上的力道骤而一松:“你想要什么?拿走就是了。” 殷染忽而发力捏住津行止的脖子,迫使他后退,靠在墙面上。 最脆弱的位置被自己捏在手心,殷染却感受不到津行止的慌张,那种交托而来的信任让殷染的手像是被烫了一下。 他上移了一下手掌,加大了力道:“我要你哪怕是对我厌恶至死,也必须待在我身边。” 视野里,津行止的眸色蓦地暗了下来,像是灌进了一层铅。 那种犹豫像是钝刀,不带一丝血迹地在殷染的心口划出伤痕。 殷染自诩不是好人,强人所难的事情也没少做,可他唯独做不到这样对津行止。 他哂笑一声,眼底的血丝开始纠集缠绕。 最终,他还是松开了手,顺势把津行止向后一推:“做不到就别再问了。” 他视线下移,落在公寓楼梯灰蒙蒙的地板上。 无论多不舍,殷染还是抽开了手。 就在他的指尖缓慢失去温暖时,他的手掌却陡然被津行止拉回了原位。 津行止微扬下巴,将自己的颈项往他手里送了送。 “做不到?”津行止说着话,脉搏顺着殷染的指腹传递过去,“你就是这么看我的?自始至终,担心对方离开的,难道不都该是我吗?如果可以,我倒是很想离开你。可是怎么办,我好像早就被你困住了。” 殷染嘴角克制不住地微颤,却说不出一句话。 “无论我知道什么,都不会改变我现在的想法。殷染,我想知道,你在想什么。” 沉默良久,殷染才把手从他的脖颈间移开。他冷声道:“津行止,我是殷染。” 津行止不明就里地对上殷染带着凉意的眼神,并不明白他的意思。 殷染又道:“我是SA4殷染,我讨厌这个世界。” 听到这,津行止不受控制地背脊一僵。 他第一次听到这句话,是SA4第一次公演的时候,主持人让他们每个人用一句话来介绍自己。当时,“殷染”说的就是这句。 而那时他的语气、表情甚至眼神,都和现在的殷染如出一辙。 “记得那个禁术吗?我被捅了12刀的那一个。” 津行止僵滞地点点头。 “那是我的成人礼,”殷染眼眸轻抬,“那种禁术可以将个体的负面情感全部抽离,进而打造出一个战力极强、不受任何感情因素影响的怪物。” 殷染不停顿地继续说,生怕下一秒和盘托出的勇气就会消失:“这种怪物,我做了几百年。而被强行抽离的我身体里的那部分,游离在外,成为了你认识的‘殷染’。 “他刻薄、偏激、消极,可事实上,他就是我。那个每次曲解你好意的,不管不顾惹事的,神经病似的在公共场合对你发疯的,每次害得你身陷窘境的,都是我。” 他的话音刚落,津行止搭在他后腰上的手霍然滑下。 看着那只手,殷染苦笑一声。 “果然。”津行止果然还是接受不了。 某种尖锐的刺痛从殷染的心口扩散开,让他瞬间将刚才对津行止的威胁抛在脑后。他落寞地转身,感觉灵魂仿佛再次缺失了一角。 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在褪色,从刚才没被津行止接触到的地方开始,迅速变灰,那种感觉很快将他吞没。 蓦地,津行止重新攥住了他的手腕。 被那温度接触的位置停止了褪色。 “不是说,我必须待在你身边;不是说,血契到死才能被解开吗?” 一阵不容拒绝的力道从手腕上的相接处传来,令殷染顿失重心,撞在了津行止的怀里。 津行止借势托起殷染的下颚:“你说话不算数,但我不是。我之前说过,无论我知道什么都不会改变想法,我说到做到。” 殷染哽了哽:“哪怕你曾经那么厌恶我?哪怕你知道我迟早会离开?” “是,哪怕如此。” 津行止不再停顿,他揽住殷染的腰,将人向上一托,吮上殷染的唇瓣。 不管还有多久,只要在这里一天,殷染就只能是他的人。 不问明天,只求当下。 正文 61.“可以吗?” 殷染紧贴着津行止的胸膛,在那剧烈的心跳中接受他的亲吻。 那句“哪怕如此”如同精巧的画笔,一笔一画地将属于殷染的色彩描摹填充。 刹那间,所有晦暗化作齑粉,消散在苍白的天光之间。 欲盖弥彰的行为被彻底揭开,有人在他沉入泥沼前,毫不犹豫地向他伸出了手。 苦楚和酸涩交织混合,湿润了殷染的眼眶。 那种湿润很快聚集在眼角,模糊了眼角的痣,顺着他的脸颊滑落。 殷染抬手,回抱住津行止,抓住那只向他伸来的手。 他被动地接受着属于津行止气息的侵略,感受着那种狂热的情感一寸寸压入血脉。 两人一路吻到卧室,呼吸凌乱。 太阳越升越高,阳光透过纱帘落在地面上,印下淡色的斑驳痕迹。 津行止顺手拉紧窗帘,将殷染压在床上。 一丝光线落在津行止的发丝间,映出一抹金色。 “可以吗?”津行止温声询问道。 殷染总觉得津行止有那么几分故意的意味,毕竟上次这样的时刻,津行止也没有这么婆婆妈妈地非要得到他的首肯。 情欲催起的答案卡在殷染的喉咙里,如同干涩的食物,不上不下。 他拽住津行止的衣领,将撑在他身上的人猛地拉下来,贴耳道:“你倒是会乘虚而入。” 说着,他偏头深吻津行止,一只手向下去扯津行止的裤腰,用行动代替着回答。 指甲划过腰带的金属扣,带起的声音钻入津行止的耳中,让他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他俯身吻上殷染的耳垂,咬了一口。 耳垂被轻咬的酥麻如过电般传来,连同喷在耳廓处的鼻息,将殷染的热意向上推升。 他快速解开津行止胸前的纽扣,但肌肤相贴却没有缓解殷染的饥渴,反而使他更加焦躁。 就在这时,津行止偏偏停下了手,开始在床铺上四下找寻着什么。 殷染怔了一下,缓缓睁开眼。 此时,津行止正从旁边拿起一块软毯叠了几下,靠在他的腰上比量了一下,又似乎不满意厚薄,重新摊开毯子。 殷染倍感煎熬地动了动,狐疑地看着他:“……你在干什么?” “你伤没好,总要做点保护措施。我不想你这么漂亮的一双腿上,因为我留下伤疤。” 那句话像纯柠檬水般酸涩地淋在殷染心头。 他腿上的伤口早已结痂,甚至连自己都不甚在意,可津行止却至今都时刻谨记。 “留疤也无所谓,我不在意疼痛和伤痕。” 他试图劝说津行止,可效果却不甚明显,津行止继续不急不缓地进行着手上的动作。 “呆子,换个位置不就碰不到了?” 殷染咬咬牙,猝然翻过身,单手搭在床头,隐忍着紧咬下唇,不肯看津行止。 那暗示已经不能再明显了。 “你——”津行止震惊地看着殷染,手上雪白的绒毯径直掉在膝边。 津行止一动不动地看着殷染,脑中混乱如麻。 他从未在殷染身上肖想过如此,因为在津行止看来,这是一种极具征服意味的方式。 让殷染屈于人下都已是打破了他的心理防线,在其他方面,津行止也只敢小心试探,生怕哪一下触到了他的逆鳞,人直接消失不见。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先提出这种要求的,居然会是殷染自己。 津行止小心地靠近过去,手却在碰到殷染时陡然一滞。 见津行止还在犹豫,殷染催促道:“你要是再磨叽,我就后悔了。” 说着,殷染动了动膝盖,那动作竟直接引起了津行止的紧张。 床铺单向地晃动了一下。 哽在喉口的声音压抑地一顿,殷染倒抽一口冷气,指尖死死扣在床边。 “津行止……就算我,还你。” 那种伴随话音的收缩让津行止后背一紧,他听不清殷染在说什么,只觉得脑中嗡鸣。 深入的欢愉,让撕扯中融入温存。 光影起起伏伏,浓重的绯红染上殷染的脸颊。他闭上双眼,被迫听着那些荒唐的“咯吱”声。 墙上的阳光由西侧移到东侧,见证着时间的流逝。 再一次释放后,殷染的手腕处亮起一道岩浆般明亮的红痕。那红痕从手腕处起,向内延伸了三指,又骤而熄灭。 津行止跌躺在床上,一把捞过殷染,将人揽在怀里。 他虽然很累,却始终没有睡着,只是一直盯着殷染发呆。 想起上午殷染和他说的一切,津行止总觉得心如刀绞。 他无法想象过去的殷染是如何不完整地存活着,也不知道他到底还经历过多少自己不知道的苦痛。 只要他再深想一点,那种苦楚便如满布荆棘的牢笼,缚锁住他的心脏,让他在每一次心跳中都受尽折磨。 他心疼地吻了吻殷染的发丝,嗅着他身上的气息。 他动作虽然很轻,却还是惊动了殷染。怀里的人动了动,像蹭枕头似的蹭了蹭他的手臂。 “醒了?”津行止低声问道。 殷染本来还在浅睡,听见津行止的声音,算是彻底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他转过身来,抬手按了按津行止的喉结:“如果我以前知道你这么能折腾人,我大抵不会和你对着干。” 津行止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殷染的指尖也随之上下移动。 津行止声音轻缓,像是询问,又像是在请求:“我想和你聊聊天。” 喉结上传来的震动令殷染指尖发痒,他收回手,半抬起他勾人的眼睛:“想问什么?” 津行止在他眉间印下一吻,问道:“之前为什么要说那些话?难道在你心里,我就是一个会为了从前的恩怨而就此背弃你的人吗?” 这个问题戳到了殷染心口,让他有些无言。 他从没有类似“信任”的体验,又长久缺乏安全感。那种宁愿先离开别人也不愿意被抛弃的思维左右着他,让他险些自行走向无尽黑暗。 殷染无法将这种情绪传达给津行止,更不想影响他,最终对他摇了摇头。 “是,我承认,我很不喜欢之前在这个世界里生活的那个你。” 这样的坦诚出乎殷染的意料,他抬起头,看向津行止眼底的波动。 津行止继续说:“但那不是你的错,没有任何一个个体没有阴暗面,个体之所以正常,是因为理智总能让正面思维战胜负面思维。在没有任何调和的情况下,做事做成你从前那样才是正常的。如果被割裂的是我,我恐怕只会比你更不招人待见。” 这话让殷染感到好奇:“为什么?” 津行止抬手,敲了一下殷染的头:“因为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一直很想打爆某些人的头。比如,从前的你。当然,不只是你,很多时候我都想用武力解决问题。但我知道,那样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所以我都没做。” 殷染提起一口气,靠近津行止,在他契印的位置咬下一口:“你真的很不会安慰人。” 津行止低声笑道:“是吗?没关系,你可以教教我,我很听话。” “听话?”殷染眯起眼睛,审视地看向和“听话”怎么都搭不上边的津行止,“我们是第一天认识吗?” 津行止牵起殷染的手,放在唇边虔诚一吻:“在哄你这件事上,我可以很听话。” 这句话在殷染听来,更像是自己的台词,每个字里都充满着哄骗的意味。 可当他抬眼看见津行止眼底的纯粹和真挚,却再难把它们和“哄骗”搭上关系。 “我其实……还想问你一件事。” 津行止的声音让殷染抽回思绪,他顿了顿,隐约已经猜到津行止要说什么,于是先说道:“关于这个世界的过往的记忆,我还没有完全恢复。演唱会前一天的事,我也只能想起一些零星的片段。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一点点说给你听。” 津行止摇摇头,相比于知道当晚是谁在算计他,他更想先了解关于殷染的事。 “我是想知道,早上你和殷羽说的那些话里,他为什么说你是……” 话说到一半,津行止有些迟疑,开始搜肠刮肚地寻找合适的措辞。 “残废吗?” 殷染补全了后半句,津行止却不忍点头。 殷染反手抓住津行止的手:“如果按照这个世界的规则,说我是个残废,似乎也没错。” 正文 62.“你是特别的。” 津行止微微怔神:“你是说——” 殷染道:“殷家共有三子,殷允、殷羽、殷染。殷允的母亲被迫嫁过来,在生下殷允后因出轨离婚。殷羽又是被过继来的孩子,从小便顽劣不堪。带着满心的期待,殷家盼到了‘半个我’的降生。” 殷染生来带着残缺的记忆,可心智却不足以理解个中深意。所以在10岁之前,疯得也并没有那么明显。 可等跨过了10岁这个年龄界限,他对世界的认知便越发深入。而那个年纪的他的很多行为,已经不能再用胡闹来形容。殷家对他的失望愈积愈深,到他分化那年,已经几乎到达了忍耐极限。 “他们大概谁也没想到,我分化成了一个性征是Omega,唯独信息素是Alpha的怪胎。也是那时候,他们的最后一丝希望落空。再后来,我被殷羽引诱签下进入SA4的协议,彻底触怒了殷老爷子,自此被放任自流。” 津行止一时无言。 其实他很早之前就不明白,出身于名门的殷染明明生来矜贵,为什么会选择和他一样混迹娱乐圈。起初他将这一切归咎于理想,可后来他渐渐发现,殷染似乎志不在此。 殷染不在乎任何事,疏离和反感所有人,尤其当有人想窥视他隐藏的秘密时,便表现得尤为明显。 “印象里,我是在演唱会的那天早上第一次释放出Omega信息素。我猜,大概是因为另一半的我到来,修正了原本存在于这个身体中的畸形结构。虽然还是没弄清我为什么会突然到来,但我想,我已经在走向真相的路上了。” 津行止的喉结上下滚了滚,眼底的忧伤一闪而过。 殷染仰起头,错开津行止的视线:“说起来真是讽刺,缺失和异化,似乎是我无论如何都避不开的事。” 这句话里夹杂着无奈,像一曲色彩浓重的哀乐,每个音符都融着心酸。 津行止向殷染靠过去,缩短两人间的距离。 四目相接时,津行止碰了一下他的鼻尖:“你从来不是什么‘怪物’,你是我的人。物以类聚,如果你非要那么说自己,那么我也该是你口中的‘怪物’。” 殷染的眸光细微地闪动了一下,又很快被他纳进眼底:“哪怕我现在的灵魂接近完整,我也难以认同你现在的做法。毕竟我一无是处,还不断在利用你——” 津行止抬手捂住他的嘴,不想继续听下去:“隐瞒诱骗才是利用,而我是心甘情愿的。我无法用逻辑厘清自己的行为,我只知道,对于我来说,你是特别的。” “特别什么?”殷染轻呼一口气,“是没见过比我还惨的,还是因为我喜欢你这种被旁人抵触的信息素?” 津行止低眉,苦涩从他的味蕾处溢开,沿着感知神经前行,蔓延至每一处神经末梢。 “你当然特别,你是我拼命挣脱,却始终舍不得放手的人。” 殷染周身一僵,战栗自听到那句话起从耳畔迅速蔓延,经掠全身。 “殷染,我好像……”爱上你了。 津行止话只说到一半,就不禁咽了下去。 那后半句无论于他还是于殷染都太重了。很多时候,有些话说出口,便是无形的压力。 他不愿将这种压力传递给殷染,更不愿殷染因为为难而做出抱憾终生的抉择。 殷染也心照不宣地没有再问下去,他向上移动了一点,吻了吻津行止眼角的那抹光。 直到殷染唇间传来的热度彻底消失,津行止才想起来看看现在的时间。 他凭借手感分辨出手机,却在打开屏幕的一刹那怔住。 那是一张他和殷染之前拍摄的双人杂志照,两人双手相叠,眼神交错间似有千言万语。 津行止脑子有点迷糊,还以为是自己之前看微博忘记关,便直接点了退出,直到看见这是系统相册里的照片,才猛然惊觉他拿的是殷染的手机。 相册里,除了系统自带的照片,就只有几张同系列的双人照。 津行止这才知道,殷染这种能将调情调出花的人,居然也会做出躲在被窝里偷看合照这种纯情的事。 为了调节气氛,津行止故意把照片放大,递到殷染眼前:“还以为你有多狠心,还不是偷偷想我?” 背地里的思念被正主当面揭穿,殷染的身体忽而一紧,但又瞬间放松下来。 殷染半支起身子,手腕放松地搭在津行止的后颈上,修长的手指似有若无地掠过津行止的腺体:“是,我很想你,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从窗帘缝隙投进的光线提醒着津行止,时间已经不早了。 津行止把手机丢在床褥上,拦腰抱起殷染,向浴室走去。 殷染仍旧不甚适应这种抱姿,但从床到浴室总共也没有几步路,他一会儿就被津行止放了下来。 他舔了一下津行止的耳垂,低声道:“在这儿?” 津行止捏住他的下巴,将人从身上拉开:“好好的人,为什么总是满脑子黄.色废料?” 殷染抓住津行止捏着他的那只手,在他食指上的痣上印下一个牙印:“我不是人。” 津行止哑口无言,毕竟论挑刺,他大抵永远敌不过殷染。 他干脆走进淋浴间,开始给殷染试水温。 身后,殷染正在缓慢靠近,抱上了他的腰:“你怎么总执着于给我洗澡?” 津行止抓住揽在腰上的手腕,把殷染往淋浴间里一带:“我还欠你那么多钱,怕卖身抵债还不起,所以要做点什么讨好你。” 温暖的水流打在身上,在殷染的皮肤上蒸腾起雾气。 “说起来,那钱也不是我的。我进圈的那个月,殷羽就看上明媚了,为了让我们俩解除婚约,他硬塞了我那张卡,还不断往里打钱,只是我从来没用过。这么算的话,上次给小舟阳用的钱,其实是那个草包的。” 津行止手上动作一顿。 似乎是感到了津行止的顾虑,殷染继续道:“用了就用了,但你要是过意不去,我把这个缺补上。” 津行止轻“嗯”一声,继续帮殷染洗澡。 两人收拾得差不多,殷染听话地喷上之前津行止给他的信息素香水。 那种熟悉又陌生的味道让津行止不禁皱了皱眉头,下意识用指尖蹭了一下鼻尖。 捕捉到津行止的小动作,殷染抬眸:“你不喜欢?” 津行止理了一下殷染的后衣领:“毕竟呛了我那么久,还不能让我习惯习惯吗?” 殷染故意贴上津行止:“那你多闻闻,自然就会习惯了。” 这时,津行止的手机忽然收到了一则信息。 那是小舟阳父母的催款消息。 津行止给他们打钱的频率其实并不稳定,但至少维持着一月一次。他们那边如果缺钱了,也会直接联系他。 但津行止隐约觉得,最近要钱的频率似乎有些偏高了。 津行止担忧地给小舟阳的主治医生打了个电话,但对方却说小舟阳最近一切正常。 他滑动微信通讯录,将叔叔和婶婶的手机号发给了一个人:「我想知道这两个号码的主人近一月内的行程。」 他熄灭屏幕,叹了口气。 目睹了全程,殷染偏头问道:“怎么了?” “没事。”津行止不想给殷染添堵,迅速转移了话题,“我们之前上的那个综艺已经开播了,难得有点空闲,陪我看会儿电视吧。” 殷染没再多问,径直跟在了津行止身后。 那档综艺的后期被胡姐卡得很严,当时的借位吻也被一带而过,让观众都以为他们只是靠近拥抱了一下。 津行止越看自己无剧本的那场录制越觉得委屈,他侧过身,把腿搭在沙发上:“当时我给你出主意的时候,你一点给我提示的意思都没有吗?” 殷染偏身,对上津行止的眼神,微笑道:“很抱歉,并没有。” “真是没良心。” 吐槽声刚落,津行止就突然觉得大脑一阵眩晕。 他径自捂住腺体,靠在了沙发上。 这种感觉让津行止隐约觉得不妙,他默念着:“不该这么早的……” 不断从津行止腺体里逸出的信息素让殷染明白了什么,他握住津行止的手,将信息素缓缓传递过去。 半晌,殷染才问道:“你的易感期是不是要到了?” 正文 63.“你打算把我供起来?” 殷染的信息素正在抚平津性止的不适感。 津行止叹了口气,反握住殷染的手。 以往,津行止的易感期都十分准确,司夜会提前一周寄药给他。可现在药还没到,他却已经产生不适了。 综艺还在播放,刚巧放到殷染手肘拄在茶摊桌上一边埋怨津行止反水一边偷偷勾他脚踝的片段。 但镜头只是聚焦在他们的上半身,并没有拉远景,让人看不出什么异常。 那种被藏匿在镜头下的隐秘感让津行止心口发痒,信息素也随之波动起来。 殷染瞟了一眼电视里的津行止,镜头正巧捕捉到一个他的特写。 看见镜头画面里和身边津行止如出一辙的表情,殷染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了。 他拉起津行止的手,报复性地放在唇边蹭了蹭:“好好的人,为什么总是满脑子黄.色废料?” 之前说过的话被原封不动地还回来,让津行止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窘迫感。 津行止喉结动了动,抄起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给司夜拨了通电话。 电话被挂断,几分钟后才又被拨回来。三言两语地询问之后,司夜总算找到了问题的根源:“你是不是忘了,最近你身边出现了一个S级Omega?” 津行止呆滞地望向殷染,惆怅地捏着眉心。 这么多年来,他的易感期都是一个人度过,在药物的维持下,他的易感期可以缩短至两到三天。虽然每次都很难熬,但他还是习惯了这种方式。 加之职业的特殊性,他基本不会和Omega长期待在一个空间里。这让他几乎忘了,Alpha如果与同一种Omega信息素长期接触,就会一定程度上影响易感期。 津行止提了一口气,对电话里的司夜继续道:“提前把药寄给我吧,或者我找人去取。” 司夜沉默了一会儿,笑了笑:“要什么药啊,你身边不是有人吗?好好体验一次人间极乐吧,大明星。” 电话被猝然挂断。 “喂?”津行止慌忙道,“司夜——” 再拨过去时,司夜已经关机了。 上次和司夜通过话后,津行止偶尔听人闲谈,说洛氏的继承人分化成了SⅢ级Alpha。 而那个还在上高中的孩子,正是司夜的表弟。 司家、洛家再加上医院的事,司夜怕是早已左支右绌。 至于他的这点小事,他还是自己想办法解决吧。 他看了一眼殷染,上楼回房间,拿出床头柜里的备用抑制剂。 上次就是因为这个加了睡眠因子的抑制剂,他在标记殷染之后直接昏睡过去。 看来要是用的话,也只能在晚上。 S级Alpha比普通Alpha对信息素的收束力更强,所以易感期时信息素的反扑比普通Alpha更强烈。加之他平时不愿让别人闻到自己的信息素,这种情况便在他身上表现得尤为明显。 他捏了捏手上的抑制剂,却清楚地知道,这些并不足以帮助他度过易感期。 门口,不知什么时候跟上来的殷染敲了敲他房间的门板:“你不向我求助,去找什么抑制剂?” 津行止咬咬牙。 易感期的Alpha很难时时保持理智,如果是第一次尝试让Omega陪伴度过,失去理智的时间恐怕只会更长。 若是自己因此伤到殷染或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只怕会很难堪。 “我可以把自己关起来。” “真是怪了,”殷染好奇地耸动肩膀,“我们现在这种关系,你这种时候不用我,还打算把我供起来不成?” 津行止不说话,只是摇头。 “你该知道的,不管你把自己关到哪,我总会找到你。” 津行止皱眉,言语间融进几分严肃:“上赶着送上门被我上?” 殷染动作尴尬一滞,干笑了两声。 趁殷染熄了火,津行止准备给经纪人打个电话,让她先帮自己把接下来几天的时间空出来。 这时,公寓外忽然传来了人声。 “小幺儿,你别太着急,所有人都正在想办法解决,你把手机给我,眼不见也心不烦。” 听声音,是胡姐和池驰。 他转身看了一眼殷染,想起被自己反锁的大门,快步往楼下走:“我去开门。” 他在两人指纹开锁前替他们打开了门。 开门后,津行止只是寒暄了一句,便退开了一段距离。 但那气味还是引起了经纪人和池驰的注意。 胡姐把人领进来,看着津行止道:“你的易感期不会提前了吧?” “是,我刚想给你打电话说这件事。” “药品准备好了吗?” 津行止眼珠半转,迟疑地点了点头。 “看来我还得找个安全的地方,殷染的易感期也在最近了,你们俩要是撞在一起,怕是得崩盘。” 津行止拒绝道:“这件事不用你操心,我自己能想办法。我刚才听见你俩说话,小幺儿怎么了?” 经纪人叹了口气:“不知道哪里来的医生,疯传池驰整容的事,手里还有图。” “整容?”津行止困惑,“从我认识他开始,这孩子不就一直长这样吗?” 池驰略带滞涩地摇了摇头:“我是动过,年少的时候也没想过自己会进圈子,随便整着玩的。” 客厅里的时钟笨拙地转动,传出沉闷的声响,每一下都行进的无比艰难。 津行止一怔,看向胡姐:“这件事公司原来知道吗?” 看胡姐面色复杂地点头,津行止打开微博,点开了那条应该是被撤过又重新上去了的热搜。 对比图里,池驰的容貌确实和从前有所差别,下颚和鼻翼的位置尤为明显。 津行止抬眼:“现在公司打算怎么处理?” “其实,这种事不是第一次了,但每一次都有人先于我们把热搜撤掉。但这次很奇怪,哪怕我们两方都在撤,情况还是不好,这给我的感觉就像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有人在背后……” 津行止重复了一下这几个字,心下一沉。 他原本以为最近发生的不顺只是集中在他身上,他耽搁一段时间再调查也没不算什么,可以现在的情况来看,这些事件恐怕还会波及他身边的人。 他眼神微沉,看向池驰。 一个谎言的维持需要更多谎言来填补,这个道理他在殷染到来的这段时间里懂得足够透彻了。 他问道:“你会考虑承认整容的事吗?” 池驰的眼神里闪过一层光,却瞬间被灰雾盖上了:“我父亲不会允许的,其实胡姐说的先于公司撤掉热搜的,一直都是我父亲。毕竟我是他唯一的儿子,我的动向一定程度上会影响公司股价。所以,我不可能承认这件事。” 津行止舔舔嘴唇,没有说话。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决定,他没有干涉别人的权力。至于那会带来什么后果,就不是他能左右的了。 “行止,你觉得以你现在的情况你还能撑几天?” 胡姐的话让津行止从思考中回过神来,他抿了抿嘴道:“大概一到两天,最多不超过三天。” “好,”胡姐点点头,“尽量再撑两天,我想办法把你的行程延后。” 津行止刚点头,楼上就传来了殷染的声音。 他手肘拄在二层的栏杆上,似有若无地点了点津行止:“有我在,他一天都撑不了。” 正文 64.津行止的xx视频。 语言就是如此博大精深。 同一句话落在不同人的耳中,立时产生了不同的意味。 听到殷染的话,津行止还未平稳的信息素波动迫使他的大脑想起一些他和殷染交换信息素的画面。 津行止缩了一下指尖,还没站起来,胡姐就立刻起身按住了他。 “殷染,你在那等我一会儿,我有话单独和你说。” 看着胡姐熟悉的表情,津行止知道她肯定是觉得殷染又要搞事情。 殷染沿着楼梯走了下来,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扶手。 津行止开口调和道:“胡姐,他就是在开玩笑。最近我和殷染说开了很多事情,你放心处理小幺儿的事,我们没事。” 刚才殷染的话几乎瞬时触发了她埋在心底的警铃,这让她险些忘了,殷染和津行止的关系早就没有当时那么紧张了。 她长松一口气,刚好有个电话打了过来。 这通电话带来了一个好消息,池驰的父亲比公司更紧张池驰整容的传闻,已经着手亲自下场压下了这件事。 当天晚上,池驰整容事件无疾而终,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 津行止和殷染分开了几小时,信息素越发波动。 明天有一个公益广告的拍摄,津行止推不开也不想推。 他拿出助眠的抑制剂,正准备今天早点睡,殷染却他从窗口爬了进来,活脱脱像是来偷情的。 他拍了拍裤脚上沾的灰,又整理了一下衣领,才走到津行止面前。 津行止抬头看他一眼,放下了手中的抑制剂:“怎么了?” 殷染摇了摇手上的DV:“看看这是什么?” 看着他手上的东西,津行止皱眉道:“你哪弄来的?” 殷染缓步靠近津行止:“从我房间里找到的,很稀奇吗?” 津行止顿了一下,没说话。 殷染却继续津津有味地说着:“我仔细想了下,你要是不让我陪着你也可以,那我就在你易感期的时候,把它放在房间里。SA4队长的XX视频,肯定比组合专辑畅销得多。” “到时候,你家小舟阳的药费,肯定不愁。” 津行止不悦地瞪了他一眼:“你这时候就不吝惜别人看我了?” “嗯……”殷染挑起眉梢,“那我自己珍藏,左右我通告少,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回味。” 信息素的涌动令津行止有些焦躁,但他还是叹了口气,轻声道:“别闹了,让我安生一会儿。” 说着,他打开了抑制剂的真空包装。 细微的声响萦绕在两人周围,殷染又靠近了一步:“你真要用?” 津行止“嗯”了一声,刚要拔开针管的针套,就有一道反向的力压在了他手上,迫使他又合上了针套。 身后的人圈住他,牙尖咬在他的耳廓上:“你是不是以为,我说让你撑不过一天,是开玩笑的?” 那声音低沉,带着三分蛊惑,引诱他走进一个名为“殷染”的陷阱。 他一时愣怔,没有及时做出反应,紧接着就被殷染带到了床上。 圈在他背后的力道又加大了些许,这才让津行止有了反应。 他没有刻意挣动,只是拍了拍殷染的手:“让我转过来。” 津行止转身,与殷染四目相接。 “从我走上这条路开始,我就注定要承担我该承担的责任。”津行止道,“或许我走上这条路的契机是为了钱,但让我坚持走下去的,一定不会是它。” 殷染的眼神里透出了几分不解。 “明天拍摄的广告是倡议保护海洋生物的公益广告。我们拥有的流量是粉丝们的馈赠,所以同样也应该回馈给她们正能量。” “拍广告就是正能量?” “虽然只是拍个广告,但对于粉丝们的号召力却很强,你是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影响力有多大?” 殷染蹙眉,怅然地向后拉开一小段距离:“你总是有些奇奇怪怪的理由。” 说着,他抬手拿起津行止握在手里的抑制剂,替他注射进体内。 透明的药水被缓缓推入,也将平静带给津行止。 殷染起身将针管扔进垃圾桶,关上了灯,再回到床上,盖好被子后重新抱住他。 “明早我就走,但今天,我想抱着你睡。” 津行止没有拒绝,只是在嘴角挂上了一抹浅淡的笑意。 困意很快上涌,压在津行止的眼皮上。 两人相拥而眠,信息素在被子的小空间里交缠,终趋平稳。 小唐刚刚休假结束,就听闻津行止和殷染即将全面休假。而这两天的行程,将会是二人近期最后的安排。 她还没有找到时间好好为休假的事向两人解释,津行止的拍摄就已经开始了。 这还是殷染第一次在拥有这个世界记忆的情况下仔细看津行止工作。 聚光灯下,津行止笑容专业而灿烂,仿佛想用笑意感染镜头前的每个人。 那种感觉,就像是漆黑夜空里的星星,只要一点光芒,就能引明方向。 只可惜,他却在径自远离这份光源。 忽然,津行止的视线落在了他身上,那笑容中的光便像是成了给予他一人的。 那种感觉让他心头一烫,竟兀自错开了那道视线。 拍摄顺利结束,殷染却不见踪影。 津行止正要去寻找殷染的所在,却迎头撞上一个人。 那人神色慌张,周身的Alpha信息素浓度远远超出了正常水平。 那种外泄的高浓度信息素让津行止周身不适,使得易感期临近的他隐约有种失控感。 他快速远离那个人周围,可身后的信息素浓度却突然暴涨。 焦灼和不安开始随着信息素上涌,仿佛想随着他突突跳动的血管挣脱而出。 他支撑着回到化妆间,看着无措的小唐,嘱咐道:“告诉胡姐,我撑不下去了,麻烦她协调一下。还有,带殷染离开。” 说完,津行止径直冲出化妆间,向停车场跑去。 司机刚准备下车去买瓶水就撞见了津行止,见到津行止的模样,想起早上胡经纪的嘱托,他顿时明白了什么。 他替津行止拉开车门,见人坐好才回到驾驶位上,询问道:“老地方?” 透过后视镜,司机看见津行止重重地点了点头。 津行止歪倒在后车座上,身上的温度越来越高,脑子也开始混沌。一阵生理性的烦躁让他想将周围的一切破坏殆尽。 他在随身的背包里寻找抑制剂,却发现最贴身的背包似乎在小唐身上。 车内的信息素浓度越来越高,充斥在他的鼻腔里,令他的情绪越来越不稳定。 他很快到了自己每次度过易感期的房子里,他甚至来不及同司机礼貌告别,就将自己反锁进了房间里。 整间屋子都是暗的,虽是白天,但所有的遮光窗帘却都是拉着的,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 信息素张牙舞爪地锁在他周围,狰狞地勾起他的情.欲。 津行止一把撕开胸口的衣物,让胸膛暴露在泛冷的空气里。 但他的体温还是很快将周围的空气蒸热,迫使他不断更换位置。 津行止在黑暗中挣扎,不知道过了多久,竟突然嗅到一股清新的气流。 接着,是一阵脚步声。 “这就跑了?我的录像机还没放呢。” 正文 65.“我要你永远记住我。” 津行止倏而抬眼,一缕极其浅淡的信息素随着声音落下潜入鼻腔。 “你……”津行止压下他眼底的欲,声音也因克制而嘶哑,“别过来。” 那气息明明十分寡淡,给予津行止的压迫感却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更加浓烈。 殷染的话随着他衣料摩擦的声音传来:“看来昨晚我说的话,你是一点也没听进去。” “殷染,”津行止咬牙,“你赶紧给我,出去……” 但他的话似乎没什么效果,静谧的房间中响起一阵隔离贴被撕开的声音。那声响细微,却像一剂强心针,猝然打在津行止心口。 津行止的压抑近乎到达极限,他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已经站在爆发的边缘,甚至可能在下一秒失去理智,仅有一丝念力吊着他。 他崩溃地低吼道:“殷染,你脑子有病吗?非要在这时候来撩拨我。” 殷染的身影在他眼前一晃,浓郁的Omega信息素顺着小范围流动的空气径直钻进津行止的鼻腔。 “我有,我还病得不轻呢。”殷染煽风点火似的在津行止的耳边吹了一口气,“要不然,你给我治治?” 轻声软语的诱惑加上信息素的缠绕逼近,让津行止勉强支撑的理智瞬间崩塌。 他强势地紧拽住殷染的衣领,一口咬上殷染凑在他眼前的腺体。 牙尖刺破腺体的声音清晰入耳,伴随着触觉和嗅觉带来多重刺激。 殷染屏住一口气,原本想像津行止安慰因吸血而失控的自己那样安抚他,却发现自己完全无法在那种压制性的钳制下挣开手。 强烈的失控感下,殷染既没有心理层面的慌张,也没有生理上的抗拒,就像是由心到身都自发地决定交托出信任。 信息素交换的暖意从殷染的腺体处扩散开,临时标记逐渐形成带来的痛感缠绕在他的腺体周围,也在抽离他身体里的力气。 正当殷染以为标记结束的时候,津行止的牙尖又往他腺体里压深了几分。 那种意料之外的动作让殷染后背再度紧绷,指尖无意识地捉住了津行止的衣摆。 Alpha的力道强硬地推来,殷染被迫后退几步,靠上墙面。 挂在殷染肩膀上的录像机剧烈摇晃,在他手臂上缓冲了一下,磕在墙面上。 殷染隐约觉得相机压在他肩侧的重量在加大,便顺手将其放置在墙边柜上。 临时标记即将形成,殷染咬住舌尖,压下几乎脱口而出的声音。 几小时前,摄影棚内的某个A级Alpha的信息素失控,搅乱了棚内原本正常的工作秩序。 而那时,殷染正因为津行止灼热的眼神在棚外透气。 即使是在开放空间,那种冲击性极强的信息素还是不可避免地影响到了他。想起自己会给津行止带来麻烦的性别,殷染第一时间就远离了摄影棚。 他在外围仔细听了良久,直到确认棚内出事的Alpha被带离,才准备返回。 这时他猛然惊觉津行止已然临近易感期。 津行止的易感期已经比原来提前了很多,经过这样的刺激,现在恐怕已经完全不受控了。 果然,当他再次回到摄影棚时,就只看到了小唐一人。 他压着焦躁耐心询问,辗转几人才问出津行止的位置。 靠近那间房子的时候,他就已经闻到了津行止冲呛的信息素气味,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进入。 临时标记完成时的信息素交融,让津行止的动作有所停顿。 殷染知道接下来会很折腾,于是想趁这个空档给他倒杯水喝。 可殷染才从津行止的怀抱挣脱,打开身旁灯的开关,就猛地被拉回他怀里。 津行止紧紧箍着他,就像找回了什么丢失的重要物品一般。 他一遍遍呓语着什么,殷染听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听清他一直重复的话是“你不准走”。 殷染明知道他不清醒,却还是忍不住调侃他:“刚才不是还让我马上离开吗?这么快就改主意了?” 津行止的力道再次加深,嘴边的嘟哝却仍旧不停,像是固执地倾诉,又像是卑微地请求。 骨骼相磨的痛感从殷染的锁骨上传来,他叼住津行止的脖颈,将皮肉在齿间辗转磨了几下,一口咬下。 血丝顺着他的唇缝蔓延,甜香的血液渗入他的唇舌间。 殷染用力吸吮了几下,意犹未尽地浅勾起唇角:“我不走,但我也说过,我喜欢在对方身上取回同等价值的东西。” 即便这么说,圈在他身上的手臂还在收紧,这让刚接受了临时标记的殷染有些招架不住。 “留在这儿,”津行止的指尖扣在殷染的皮肤上,“永远留在我身边。” 殷染呼吸一滞,这次,他终于知道津行止在说什么了。 津行止说的,不是留下一天,也不是陪他度过整个易感期,而是永远留在这个世界,永远陪着他。 殷染双唇微抿,嘴角不觉微颤。 距离上次他在津行止嘴里听到这句话,已经过去了很久,这让他近乎忘了,津行止曾在情绪失控的时候对他说过类似的话。 他原以为津行止只是随口一说,也早就放弃了这个念头,却没想到原来他只是将那些想法压在了心底,不肯再宣之于口。 一股莫名的酸涩涌出,殷染忽然有些不知说什么。 就在殷染心绪不宁时,津行止突然将他打横抱起,单膝跪地把他放在地板上,开始疯狂撕扯他的衣服。 地板的凉意从殷染的背脊上传来,让他骤而清醒。 他当然知道津行止要做什么,淡然地抓住津行止胡乱撕扯的手:“等一下,换个地方,这里太硌了。” 可下一秒,极其浓烈的信息素就如同一张迅速收缩的网,强迫他停在原地。 浓烈的血腥气炸裂开来,压在殷染的信息上方,瞬间充满整间屋子。 殷染双腿发软,直接被津行止拉住裤腰带。 他被迫在光滑的地板上移动了一段距离,裤腰带不争气地没守住最后的阵地。 信息素使得殷染的脑中像是被灌入了一团糨糊,他无数次想抬起手,却无数次被津行止强制压下。 津行止像是疯了似的在他的皮肤上蹭来蹭去,将自己的信息素染在他身上。 那些抚.弄或轻或重,和津行止的信息素一起,带起不可抑止的情动。 缓慢恢复记忆后,殷染就已经得知S级Alpha的信息素是最令Omega难以抵抗的存在。但时至今日,他才知道津行止一直都在收束信息素,而当他不加收束,居然会如此恐怖。 津行止“种”信息素的行为游移到他耳侧,浓郁的血味勾着他的心神,他不由得靠上去,再次咬上津行止的脖颈。 但如同溺水的窒息感让殷染几乎咬不紧牙关,那甜味只在他唇间稍做停留便陡然间抽离。 遗憾令他的心口像是缺失了一块,他还没从那种感受中抽离,脚腕就忽然一痛。 虽然他看不见,却也清楚地知道,津行止在他脚腕上咬了一口。 接着,伤口处就被津行止猛地攥住,向上一抬。 那裹挟着浓重信息素的手从脚腕一路下滑,将他的整条腿向前弯折。 津行止灼热的手掌死死锁住殷染的腰肢,眼神沉下来:“我要你永远记住我,永远不敢离开我。” 一滴眼泪混合着汗珠落下,在摇晃中滴在殷染嘴角,在他口间溢开一种难以忽视的苦涩。 正文 66.“不然换你来?” 直到易感期的第二天傍晚,津行止失控的信息素才终于有所收敛,意识也开始逐渐清醒。 他刚睁开眼睛,刺眼的灯光便直直地照在他的虹膜上,迫使他重新闭上双眼。 几次尝试后,津行止才勉强半睁开眼睛。 刺眼的光线下,殷染满身咬痕,齿印或深或浅地嵌在他的皮肤上,昭示着自己两天以来的疯狂行径。 空气中残留的信息素里,掺杂着一种情事后体液交融的气味。 片刻后,他才反应过来他们正躺在客厅的一块软毯上,连殷染身上搭的,都只是皱巴而单薄的外套。 他心头一紧,将殷染打横抱起,往卧室走去。 虽然津行止很小心,但位置的移动还是使得殷染从昏睡中醒来。 殷染蹭了蹭柔软的床铺,缓缓抬起眼皮,眼神里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 那视线落在津行止身上,像是沾着盐水的皮鞭,一下下地抽在津行止的心口。 对于这两天发生的事,津行止只有零星的记忆,根本不知道自己具体对殷染做了什么。但他隐约也能想象得到,那是一种怎样的强势和疯狂。 两人的对视没有维持多久,津行止就率先败下阵来。 他试探着张口询问:“我一直不太清醒,我有没有……对你说什么?” 那一瞬间,他能明显地看到殷染眼神的转变,那种微妙的变化令他有些崩溃。 空气一度安静,连轻柔的呼吸都变得异常灼人。 津行止一动不动地看着殷染,正打算再开口,殷染就撑起身子半倚在床头。 半搭在他身上的衣料从他胸口滑下一段,掠过他胸口青紫的痕迹。 他眯了眯眼:“你想听什么?是想听你说你要把我绑起来X,还是想听你说你一定要X死我?” “……” 津行止蓦地呆滞,如同静止不动的雕塑,完全失去了反应能力。 “都不想?”殷染挑眉,调谑道,“那你是想听更多细节?也不是不——” 想到殷染张口即来的连篇鬼话,津行止像是突然被解封一般,忽而起身捂住殷染的嘴,选择性地忽视道:“我什么都没说就好。” 突然的肢体接触使得津行止的信息素再次波动起来。 殷染视线下移到津行止又精神起来的下身上,唇角提起一个微妙的弧度,随即用舌尖舔了一下他的指腹。 那湿滑的触感令津行止一震,惊愣地抽回手掌。 占领上风令殷染产生一种莫名的成就感,他乘胜追击地看着津行止道:“你这几天咬了我好多次,很多位置我自己都看不见。现在好不容易清醒了,不如你帮我数数?” 说着,殷染彻底扯开了搭在身上的衣服,用眼神示意津行止仔细查看。 见津行止的眸光一闪,殷染干脆下一剂猛药,抬起腿在津行止的小腹上蹭了几下。 他轻哂一声:“醒了不说那些话,难道连那些事也不会做了?” 果然,激将法是津行止最容易中的招数。仅是短短一句话,就让津行止彻底丢掉了刚才的畏手畏脚。 津行止直接跨在殷染身上,用指尖轻扫过他身上的一道道伤痕,又压上他话多的嘴唇,探进去略带惩罚意味地搅动着。 水渍声在室内盈溢,房间很快升温,那温度包裹住两人缠绕的身体。 · 殷染陷入了一场清醒梦。 梦里,他看到十几岁的津行止孤独地蹲在单元楼下的墙边。 小区的楼道看上去陈旧不堪,连楼道门都关不上,风一吹就会晃动着发出“吱呀”的声响。 半开着的防盗门里,传出属于津行止亲人的争吵声。 “我真是不明白,我们干吗上赶着养他?多了一张嘴要多花多少钱,你心里没数吗?” 那女声刚落,男声立刻反驳道:“你懂什么?你知道他爸妈死后的遗产、各种意外险保险金、赔偿金一共有多少吗?我们要是不养他,那些钱我们连边都沾不上。” 女声没了动静,那男声继续说:“他今年才14,到他16岁之前,政.府都会按月给他发钱。他一个半大孩子,哪用得上那么多钱,还不都是我们的。到时候,我们能用这些钱买自己想要的东西。还有阳阳,阳阳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有了这笔钱,还不是想给他买什么就能买什么。” 那些功利和现实的话语如同钢针,每一个兴奋的音节都如同铁锤在津行止年幼的心灵上钉下一针。 他流泪不止,却固执地蹲在墙角,强行将心底的难过压回胸口。 当他再抬起双眼时,澄澈的眼底已然涂上一层灰败。 殷染下意识想抬手擦拭津行止的眼角,他的梦境里却突然传来了几声清晰的门铃声。 那声音令他一时分不清眼前是真实还是虚幻。 当他再次伸出手时,眼前突兀地出现一片白雾,他便彻底被拉回了现实。 津行止还没醒,殷染却已经听到了来自门口的响动。 他走出卧室,从门镜里向外看了一眼,发现来的人是司夜,便直接开了门。 按门铃之前,司夜就已经闻到了一股Omega信息素的气息。但当他看见开门的人真的是殷染,却还是不可避免地惊讶道:“你还真在啊?” 殷染轻蔑一笑,态度依旧和以前一般无二:“不然换你来?” 司夜还没接上话,殷染的视线就移到了他手中的药袋子上:“你手上的是抑制剂?” 司夜点头,转而问道:“你是自己找来的吧?” 这种准确的猜测让殷染一时有些好奇:“为什么这么说?” “虽然搞不清楚他的想法,但他若是肯主动找你帮忙,就不必多此一举问我讨药。” 司夜把药往殷染怀里一扔:“我拿到药时,才从你们经纪人嘴里知道他早就进入了易感期。我还怕他没有药会发疯,现在看来,倒是多此一举了。” 殷染听完司夜的废话,刚收起药,就毫不犹豫地打算把人关在门外。 就在这时,司夜忽然叫住了他。 停顿片刻,司夜才迟疑道:“津行止经不起折腾,你要是对他没意思,麻烦离他远一点。” 司夜的话音刚落,房间门突然被大开。 门板“哐”的一声砸在墙上,津行止一个箭步冲上来横在了两人之间。 他恶狠狠地看着司夜,眼神中的敌意清晰可见。 虽然知道这是易感期Alpha对所标记的Omega的正常反应,但司夜还是不可避免地退了半步。 “呦,还挺吓人。” 正文 67.“你只能是我的。” 司夜的调侃并没有让津行止停手,他反而以更高强度的信息素压过去,像是想强行逼退司夜。 而殷染则直接往后退了一段距离,双臂环胸,端起一副看戏的架势,饶有兴致地看向眼前的两个Alpha。 周遭的信息素浓度几乎在瞬间增加了几倍,凌厉的气息像刀锋般无情地划在司夜身上。 殷染不得不承认,司夜的确很能忍,能在这种强度的信息素的威逼下不放出一丝信息素来抵抗。 司夜示弱地摊开手,错开津行止的目光,一步步向后撤。 细沙擦着鞋底,带起细微的声响,落入几人的耳中。 司夜的退步让津行止的态度有所回转,可他仍旧在信息素的影响下显得不甚清醒。 在他隐约认出来人是司夜后,信息素里的攻击性便登时弱了几分。 “这就逃了?”殷染倚在门框上,“我还等着看场大戏呢。” 听到这句话,原本打算安静离开的司夜忽然顿住脚步。 他没有看向故意找事的殷染,而是从衣兜里掏出阻隔剂,往自己身上喷了几下,对着津行止露出危险的浅笑:“我对你的Omega没有兴趣,倒是你的人,刚刚很主动地给我开了门。” 司夜故意把“你的人”这几个字咬得很重,仿佛在刻意提醒津行止这里最不安分的人到底是谁。 津行止的眼底稍有波动,目光却依旧锁在司夜身上,直到看着他规矩地向后退了很远,目光中的威压才终于有所缓和。 危险解除,津行止转过身,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向殷染。信息素将他的情绪无限放大,他俯身,将殷染扛在了肩膀上。 情势逆转得太快,殷染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双脚悬空,直接被津行止扛回了屋里。 两天来无休止的折腾让他没有多余的力气挣脱津行止的禁锢,他抬起眼,锐利的目光望向远处的司夜。 司夜扬声:“人生忠告,别和医生作对。” 说完,他似乎还不满意,又添油加醋地补充道:“慢慢享受,再见了~” 殷染紧咬牙关,一字一顿地从唇边挤出两个字:“司、夜。” 那声音落在津行止耳里,像是火上浇油般使得他的怒火燃烧得更旺:“你在叫谁?” “砰”的一声,殷染被津行止一把摔在床上。 一阵疲乏感从体内冲击而出,使得殷染四肢酸软。 津行止脸贴脸地压过来,声音混合鼻息一同传来,每个字的尾音都带着不满的意味:“为什么要叫别人?你知不知道,你只能是我的。” 殷染抬眸,撞上津行止眼底正在扩散的红血丝。 刚才司夜的行径让他很不悦,眼下已经没有什么耐心听津行止诉说他因为临时标记而燃起的病态占有欲。 他舔了舔牙尖,抬起酸痛的手臂,一把拉住津行止的衣领:“要做就做,哪那么多废话?” 他用力翻身,将愠怒的Alpha反摔在床铺上。 殷染用自己还红肿着的唇瓣吻上津行止,将舌尖强塞入他的口腔。 但那种强势并没有维持多久,就被津行止打破。 津行止毫不收力地将人反压上床头,用行动践行着“你只能是我的”那句话。 · 第七日,津行止的神志终于完全清醒,信息素的波动也趋于平稳。 津行止找到手机,发现手机早已因没电而关机。 他在一片凌乱中找到充电器插头,刚充上电,余光便瞥见殷染下了床。 殷染扶着门框走出去,径直走向客厅。 见状,津行止立刻跟了上去,生怕人走着走着就突然跌倒。 殷染从客厅的墙边柜上拿起一个相机,左右翻看了两下,利落地取出内存卡。 想起殷染之前关于录视频的言论,津行止忙上前询问:“你什么时候把它带来的?” 殷染把内存卡收在掌心:“当然是来找你的那一天,早该猜到它的剩余电量撑不过这么多天的,不知道录了多少。” “录……”津行止的声音因为震惊而卡顿,他如受重击地看向殷染,“你——” 他卡壳了半天,才终于憋出了一句:“你现在对我们的上下关系已经这么淡然了吗?” 殷染倏地一笑:“对已发生的事,纠结再多都是没有意义的。与其花时间去想‘我要是怎么样就好了’,不如规划一下之后该怎么做。比如……如何将这些变本加厉地还在你身上。” 对于这番言论,津行止无话可说,他低声叹了口气,向殷染伸出了手:“好吧,内存卡给我。” 但殷染似乎并不满意他的反应,故意将一缕信息素凝在指尖,扫过他的腺体:“你疯了这么多天,换作其别人,肯定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我帮了你这么久,这就翻脸无情了?” 津行止不为所动,将手扣在殷染暗暗用力的手上,一寸寸向他握着内存卡的掌心处移动:“这东西太危险,必须删掉。” “嘶——”殷染倒吸了一口气,忽而道,“疼。” 津行止失措地抓起殷染的手来回打量,在发现他手臂上前几日留下的旧伤时,不禁涌起一阵愧疚。 就在这时,津行止猛然意识到一件事——殷染刚才居然在向他倾诉疼痛的感受。 他激动地抱住殷染,喜悦之情不可名状。 “殷染,我很开心。” 津行止的反应令殷染一怔,他在脑中回顾了一下刚才发生的事情,才猝然惊觉自己做了什么。 而能让他做出如此自然又亲昵的举动的人,这一生到头,怕是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这让殷染不由得想起津行止的两次挽留,心绪一时混乱如麻。 紊乱的心跳传到津行止那里,也使他心头紧揪。 津行止不知道该如何结束那漫长的拥抱,最后是殷染先开了口,他才松了手。 殷染走进浴室,在沥沥的水声中,津行止回到自己的手机旁。 他不在的这几天,消息堆积成山。在那些消息中,津行止发现了一个极其重要的,那就是上次他拜托其他人帮他查小舟阳父母行动轨迹的结果。 「一直联系不上你,只能微信告知你结果。两个号码的主人近期频繁出入的位置我已经在地图中标好,有一处异常我建议你关注一下。据我所知,③号点存在一个地下黑赌场。」 看到“赌”这个字眼,津行止心头凉了半截。他上下滑动查看叔婶的消息,发现他们这几天也一直在找他。 那内容刚开始还是嘘寒问暖,到最后干脆挑明了要钱的目的,又在长时间得不到回复的情况下,开始恼羞成怒,破口大骂。 津行止并不为这种态度所动,只想先打电话核实赌钱的事。 就在这时,司夜突然插了一通电话进来。 “清醒了吧?你知道津舟阳现在在哪吗?” 听到津舟阳的名字,津行止脑中的弦忽而绷紧:“别绕圈子。” “我今天正好有事去圣安医院。刚才,我面前推过去一个正在分化的小孩子,如果我没看错,那就是津舟阳。” 津行止手上动作一滞,脑子里像是同时引爆了无数炸药。 “分,分化……” 正文 68.“安静待在这里。” “分化”这个词本身对于津行止来说,就是极其残忍的。 14岁那年发生的一切,是他深藏在心底的噩梦。 那年,津行止失去双亲,成了寄人篱下的孤儿。偏偏在那个他最迷茫无助的时期,他迎来了人生的又一个转折点。 在父母离世的第100天,津行止分化了。 跟着叔叔婶婶从祭奠父母的怀念堂里出来没多久,津行止便有些精神恍惚。 不多时,他便咳嗽不止,脚步也越发沉重。但叔叔婶婶却并没有为此停下来休息,反而变本加厉地催促他不要磨叽。 怀念堂地处偏僻,他们必须穿过一片葱郁的林地,才能走到更开阔的地方。 津行止无力地踩在满是枯枝败叶的地面上,雨后的潮湿气息沁入丛林树木的枝干里,在踩踏间传出一声声闷响。 一股锈腥味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令津行止感觉周身不适。他努力集中精力,踉踉跄跄地跟着。 还没坚持走多远,津行止的颈后却突然像是被一把尖刀从前往后地扎穿,刀口还不间断地搅动着血肉。 他伸出手,半悬着的手抓了个空,他不堪重负地跌倒在地,砸在潮湿的土壤中。 寒气顺着黄泥传来,迅速抽离着他身上的热度,后颈却还在接受着空气的烙烫。两种极端的感受很快将津行止的感知割裂,让他生出一种灵魂几近被撕裂的痛楚。 他试图求援,却最终发现自己连喊疼的力气都没有。 脚步声越来越远,雨水浸透他单薄的衣衫,像胶水般将他死死粘在地上,令他无论如何都起不来身。 不知道在那里躺了过了多久,津行止才被从前路折回的叔叔婶婶发现。 杂乱的脚步声落在津行止耳侧,让他燃起一丝希望。 津行止抬起眼,刚才伸手,就清楚地看到他的“亲人”捂着鼻子往后退。 那种嫌恶顿时刺中了他的胸口,刺痛让他眼前一花。 他只感觉自己被半拖半拽着离开了树林,似乎过了好久才回到室内。 不管如何,津行止还是抱有感激的,至少这里没有肆意在身上撕扯的冷风,算是个安身之所。 可门刚一关上,抱怨声旋即响起。 “不就是分化吗,肯定会难受的,忍忍就过去了。他一个男孩,分个化这么矫情,以后指不定就是个病秧子。要是真那样,还怎么报答我们的养育之恩?” “我看也是,以前条件也不好,分化也不靠给医院送钱。他忍耐忍耐,省下来的钱还能给阳阳多买口吃的。你闻闻他身上的腥味,怕不是生来带着邪门的东西,克死了他爹妈。” “要这么说,我可得去庙里请几炷香,可不能让他把晦气带给我们。阳阳总愿意跟着那小崽子,千万看好了,这几天……不,最近都别让阳阳靠近他。” 那些话还是打破了津行止的最后一丝幻想,纵然他很早就知道他们是为了钱,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些利益纠葛之中,居然没有半分亲情勾连。 他苦笑着蜷缩在床角。 八月十五,阖家团圆。 烟花灿烂地从窗棂一角闪过,诉说着外面的热闹非凡。 华光散去,月光从窗口照进阴冷的屋内,皎洁如雪,美到令人发颤。 只有津行止好似被血腥的牢笼一寸寸吞噬,被迫不断在荆棘中挣扎。 痛苦不间歇地折磨着他,他从疼痛中昏厥,又从疼痛中醒来,如此往复。 那天晚上,津行止梦见了父母,他们披着月光走来,像从前那样对他张开双臂。 但当他幻想着奔向两人时,那幻影却骤然消散,终究成为了水月镜花。 长达几日的分化期,被送来的也只有残羹冷饭。 他清楚地知道,没有那些赔偿和遗产,他或许会直接死在那个少有人烟的树林里,不知烂成什么模样。 他甚至觉得,那样似乎也还不错。 冗长而痛苦的分化期结束后,津行止睁开双眼,发现手心里藏着一枚沾血的银铃。 攥着那枚银铃,津行止自行从那个封闭的房间出来。他第一个撞到的,是小舟阳。 想起之前叔叔婶婶说的话,津行止刚想咬牙绕开,小舟阳却一把抱住了他的腿。 那力道很小,小到他只要迈开腿就能挣开。可津行止还是低下了头,看向正仰头对他咧嘴笑的小舟阳。 小舟阳把攥在手心里的小橘子往他面前一伸:“吃。” 薄薄的橘子皮被他攥得裂开,橙色的汁水溢在他白胖的手指间。 津行止鼻子一酸,下意识想抬手揉揉小舟阳的头,却发现自己满手都是干涸的黄泥和血。 他缩了缩指尖,想说的话一句都说不出口。 可他的举动似乎把小舟阳着急坏了,他用小手又拽了拽津行止的裤子,努力踮起脚又把橘子往上递了递:“给,给哥哥。” 自他被迫来到这个“家”后,小舟阳总是会缠着他。 他的身体小小一个,却是父母去世后唯一给予他温暖的活物。 是,他的父母对他并不友善,但这一切又和一个小朋友有什么关系? 看着小舟阳的模样,津行止早已发红的眼眶又是一紧,眼泪顺着脸颊滑下,落在地板上。 他蹲下身,一把抱住小舟阳。 破损的小橘子在地上滚了一圈,沾上了一层薄薄的灰。 小舟阳很安静,就任他抱着。 半晌,小舟阳才指了指地上沾了灰的橘子,磕巴道:“橘子,给哥哥。” 津行止松开小舟阳,用一条腿挡在小舟阳的身后,防止他跌倒,径直捡起地上的橘子。 他将橘子从中掰开,直接塞进了嘴里。 果皮的苦涩和果肉的清甜搅在一处,混合着灰尘搅在津行止的嘴里。 那种奇特的味道令他记住了一种被称为“感动”的情愫。 他声音颤巍:“谢谢,以后哥哥来保护你,哥哥永远保护你。” · “津行止,你说话。” 司夜的声音将津行止从过往的苦痛回忆里拉回现实。 那些叔婶发来的微信消息让津行止觉得他们像是在被追债,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们最近的注意力怕是都不会在小舟阳身上。 最不正常的是,如果知道小舟阳分化,他们应该知道要先去融城医院找司夜才对。 他们到底在想什么? “津行止。”司夜又唤了一声。 津行止眸光一动,哑声问道:“有人在小舟阳身边吗?” 刚才匆匆一眼,司夜根本来不及注意到这个,只好如实回答。 那回答像在他的心口闷上一层无形的塑料膜。 “我马上赶过去,司夜,我求你,小舟阳不能出事,他已经是我‘最后的血亲’了。” 津行止果断挂断电话,回首看了一眼殷染。 “小朋友出事了?”殷染拿起外套,“带我一起去。” 但他的提议当场便被拒绝了:“你现在快点走路都是问题,跟在我身边只会让我分神。殷染,听话,安静待在这里,等我回来。” 说完,津行止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殷染跟了两步过去,最后还是放弃了。 虽然他现在看上去和平时也没什么差别,但这几日精力透支得实在是太多了,走路尚且勉强,就更不必提跑着跟上去了。 津行止的车子疾驰在马路上。 今天是他易感期的最后一天,信息素虽然比之前稳定很多,浓度却还是超过了平日。 情绪不断影响着他的信息素,他头脑发蒙,这才注意到前方的岔路口横插进了一辆车。 “吱——” 空旷的马路上突然响起一道长长的刹车声。 津行止猝然转向,高速行驶的车撞开旁边的围栏,车子径直撞上山体。 正文 69.“帮帮我。” 津行止离开很久,殷染还站在原地看着。 就他目前的情况而言,就算有什么事情发生,他也的确帮不上什么忙。 他叹了口气,撑起自己有些发虚的身体。 他拉开一半窗帘,看向窗外。 今天的天气实在不好,乌云遮住了原本湛蓝的天空,铅灰色涂在云层之间,带起的憋闷感直接堵在殷染胸口。 发呆了好一阵,殷染才从窗边离开。 他刚转身,心口就像是被烧红的炭火烫了一下,金色的契印忽而在他胸膛的位置亮起。 殷染猛地咳了一声,随即吐出一口鲜血。 他的脑袋一空,又倏地闪过一个车子与山体剧烈撞击的画面。 自上次月圆之夜给津行止种下血契后,殷染一直觉得它的存在感很低,这让他一度怀疑自己结下的契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直到此刻他才清楚地明白,血契的关联是真实存在的。 这种反馈到他身上的感受,只能说明津行止正在遭受生命威胁。 他紧攥起手指,鲜红的血液被挤出,顺着指缝流下,很快被甩在干冷的地板上,顺着地板的连接处蔓延开。 殷染冲出门,朝之前津行止离开的方向跑去。 强行聚力的行为让他勉强支撑的身体迅速脱了力,没几步便险些跌倒。 他单手撑在一棵古树上,血迹不可避免地留在粗糙的树干上。 这里地处偏远,周遭少有车经过,殷染根本找不到人帮忙,而以他现在的状况,根本不能独自找到津行止。 殷染不得不重新回到那栋小房子里。 他先是给津行止打了个电话,然而对方并没有接听。 他尽量让自己浑浊的大脑沉静下来,这让他的眼睛瞟到了玄关。 玄关的鞋柜上方,放着一盒规整的烫金名片。 殷染拿起手机走近一看,发现那名片是司夜的。于是便想都没想就照着电话号码拨了过去。 接听电话的,的确是司夜。 殷染克制地压低嗓音,竭力平静道:“津行止有危险,务必马上找到他。另外,麻烦找辆车来接我,我还在上次和你见面的地方。这次算我欠你的,我可以答应为你做一件事,我说到做到。” “你在说什么?找人接你没问题,但津行止明明好好的,我们刚才还通过电话。” “我没办法用常规的方式和你解释,但我没有半句虚言。还有,让来的人给我带点那种能让人在短时间内恢复精神和体力的药。” “……” 司夜一时哑然,殷染所说的那种药,他的确唾手可得。 那是一种用在那些极度虚弱又不得不做手术的患者身上的药物,以防止他们因为体力支撑不下去而在手术过程中死亡。 那药虽然不是什么被管控的药品,但术中却很少应用。一是因为使用药物只是提升患者的精神和体力,并不能保证患者在手术中活下来;二是该药存在一定的副作用,会对使用者的身体造成一些损害。 听到手机那头没了动静,殷染又道:“带给我就好,我不想听那种药会伤身之类的婆婆妈妈,我的身体,我自己会负责。我要见他,我一定要见他。” 司夜犹豫着应了声,刚说完,电话那头便猝然挂断。 看着熄灭的屏幕,司夜忧思深重地捏紧手机。 眼下小舟阳还在他和保姆的陪同下做着检查,这孩子的状态又不好,他实在是不敢离开。 想起刚才殷染在电话里的信誓旦旦,司夜还是拨了通电话给津行止。 电话长时间处于未接通的状态,最后干脆被自动挂断,这让司夜不由得心头发紧。 鉴于津行止工作的特殊性,司夜思来想去,只找到一个合适的人代替他去找津行止。 司夜的求助电话响了半分钟才被接通。 “有什么话不能晚些说吗?我昨天值夜班你不会不知道吧?司医生。” 电话那头,丁知朝略带起床气的声音闷闷地传过来。 “帮我个忙,帮我找到津行止。” · 殷染没等多久,就等到了来接他的人。 他接过司夜替他准备的药物,只说了“圣安医院”四个字,便不再说话。 沿着道路不断向前,那种来自血契的感应越发强烈,这至少说明津行止还好端端地活着。 车子行驶了约莫有一刻钟的时候,司机忽然打开了汽车内置的收音机。 那种近距离的声响影响着殷染对周边声音的捕捉能力,殷染正打算让他关上,广播里忽然传来一则新闻播报:“SA4津行止超速驾驶撞破围栏,车体损坏严重,目前具体伤势不明。请持续关注本调频,XX娱报将会持续跟踪报道。”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岔路口也传来这样一道声音,和广播里的声响前后交叠,一致得骇人。 血契的呼应忽然加强,他朝着感应的方向远眺过去,看见了很多异常停靠在路边的车。 “前面停下。” “啊?”司机一怔,“停这儿?你戴着口罩我也知道你状态不好,咱们还是抓紧去医院吧。” 殷染没有停顿,只是压抑地又重复了一遍他刚才的话。 那声音里带着几分冷淡的寒意,让人不由得感受到了压迫。 殷染打开药盒,将那药物取出,一针推进静脉。 他满脑子都是津行止一家出车祸时的情形。 那些他曾窥视过的属于津行止的记忆开始在他脑中循环播放,殷染强迫自己不去回忆当时的细节,因为一旦深想,那些记忆便会无限放大他内心的担忧。 他无法在已经发生过的事情里有所作为,但这次,他说什么也不能再留遗憾了。 车停在路边,殷染毫无停顿地下了车,向嘈杂的人群走去。 药物很快开始奏效,殷染的耳力范围内闯进一辆救护车。 看着浑身是血的津行止被救援人员从车里抬出来,一直用目光搜寻津行止的他却失去了行动力,四肢完全不听使唤。 他所有的冷静都在看到这一场景时崩塌,随后他失控地跑了过去。 救护车停在津行止旁边,车上下来几个人,把人移上担架。 殷染眼疾手快地跟着上了车,在被询问身份后一并被救护车带离。 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声从车外传来,殷染抬手抹掉津行止脸上的血迹,僵硬的表情使得殷染看上去冷静异常,只有不断微颤的双手暴露着他内心的慌张。 殷染手上的针口此刻正冒着血,周围红肿瘀紫,将以针口为中心的一块皮肤撑得鼓了起来。 即便如此,他还是紧握着津行止的手。 走了一段,殷染开始病急乱投医,向救护车随行的护士问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但护士也只能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这种回答反而让他心底的焦灼愈甚,只有胸前发烫的血契能给他以安抚。 车身摇晃,虽然津行止身上绑着固定带,殷染还是觉得不够。他单膝跪在殷染身边,用身体进一步减小着晃动的幅度。 那种磨人的心痛感折磨着他,殷染突然听到了手机振动的声音。 那是从津行止身上传来的。 殷染生怕那种震动会牵扯津行止的伤口,快速把手机从他的裤兜里取了出来。 他抄起沾着血迹的手机,贴在耳边。 “我是丁知朝,司夜脱不开身,拜托我找到你。你人在哪,我立刻去接你。” 殷染记得这这个声音,这个人上一次还帮他看过诊,似乎和司夜关系匪浅。 他即刻发起求助:“丁医生,津行止出了车祸,我们在赶往融城医院的路上,帮帮我。” 自殷染存在的这几百年来,他想做任何事都是靠自己,从未有求于他人,可如今他却在短短几小时内连求两人。 他忽然想起津行止曾对他说过,他于津行止是特别的。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原来津行止也是特别的,特别到可以让他开出无数先例。 · 圣安医院里,小舟阳所有的身体检查报告都被回传到了医生办公室里。 司夜带着面色发白的津舟阳和送他来的保姆阿姨一同进入了医生办公室。 分化这种情况,能尽快处理还是最佳,司夜没打算临时换回自家的医院,只想快点让津舟阳接受治疗。 可当司夜开口询问时,对方却吞吞吐吐,含糊其辞。 尤其是司夜提出自己看报告,更是直接被一句“不合规矩”拒绝了。 那种反应让司夜直觉不对,他抬手按住那医生的椅背,连椅带人地将之推了出去。 “我从来没听说过家属不可以看检测报告的规定。” 简单扫了几眼报告上的数值,司夜的火气立时便压不住了。 “他现在这种情况,你不处理是在拖延什么!”司夜怒视过去,“报告结果10分钟内传真到融城医院性腺综合科室,你不好好治,我来治。” 人命关天的事情被如此轻怠,司夜旋即要带小舟阳离开。 就在这时,一直照看小舟阳的阿姨忽然扯了一下司夜的衣角。 “司医生,现在走不太合适吧?万一路上这孩子出了什么差错,我实在担待不起啊。” 司夜拉紧衣角,甩开她的手:“在这我才怕出万一,津行止千叮咛万嘱咐,我要是连这孩子的生命安全都保障不了,还有什么脸再见他。” 他抱起津舟阳,大跨步走出房间,将阻拦他的阿姨远远甩在身后。 正文 70.“让我先选择陪着你吧。” 司夜带着小舟阳来到融城医院,进入了分化隔离室。 尽管津舟阳正在分化,但信息素浓度却迟迟上不来,人也在来的路上陷入了昏迷。 Alpha和Omega分化时,有两种情况会产生较高的死亡率。 一种是信息素浓度长期超过最大阈值,另一种就是信息素浓度迟迟达不到分化所需的最低线。 因此,信息素浓度数值是每一个即将分化的人到医院的必查项目,也是所有医生首先参考的数据。 但刚才,报告的数值就摆在司夜面前,圣安医院的那名医生却不断地找各种理由搪塞,话里话外似乎是要司夜先行离开,他要和保姆单独说些什么。 以前小舟阳生病都是去融城医院,这次突然绕远去圣安医院,这其中怕是有猫腻。 把津舟阳送入隔离室的时候,司夜就已经用仪器往室内注入了些许仿生信息素。 这种仿生信息素可以帮助分化期的Omega提高信息素浓度,可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小舟阳的信息素浓度仍然无法提升。 这孩子身上的病一直没有根除,这种稀薄的仿生信息素已经是他所能承受的最大浓度的了。而他使用的治疗方式,也已经是最温和的药物治疗了。 司夜正焦灼着,忽然想起一种曾经见过其他人使用的治疗方式。 他让护士火速取来穴位按摩贴后,便换好手术衣,走进了隔离间。 空气中的Omega信息素等级并不高,不会对司夜造成什么影响。 他小心地把小舟阳侧翻过来,隔着手套将按摩贴贴在他还未成熟的腺体上,在穴位上极轻地按揉着。那力道刺激着小舟阳的腺体,迫使他的信息素流动起来。 司夜一边揉,一边低语道:“小舟阳啊小舟阳,你可一定得坚持下去,你的行哥哥还在等着你呢。” · 与此同时,救护车劈开道路的寂静,声音一路延伸到医院。 殷染眼睁睁看着他们将津行止抬下,换床,继续前行。 津行止的血液明明还是和从前一样甜香,此时那气味却奇怪地变成了细小的刀刃,顺着殷染的鼻腔嵌入他的身体里,在一呼一吸间划出伤口。 走廊里,属于医院的消毒水气息侵蚀着殷染的感知,冲击着他的大脑。 他木讷地跟着病床跑动,紧紧抓着津行止的手,像是渴望锁住最后的希望。 到了不得不分离的位置,殷染的手却僵硬得动弹不得。他竭力控制自己松开手,两人的指尖才分开。 津行止就这样从他面前消失,被送进了手术室里。 大门上方的红灯倏而亮起,提醒着他手术已经开始了。 良久,他才从那扇闭锁的门前往后退了几步。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身后一直站着一个人。 他动作迟滞地回过头,发现身后的人是丁知朝。 殷染下意识垂下眼睫,不想让旁人窥见他的异常情绪。 丁知朝微叹了一口气:“虽然听到了你的请求,但很抱歉,我是性腺科医生。做这种手术,还是其他同事更专业。” 殷染无力地偏开头,沉默下来。 如果没有丁知朝知会医院方提前做好准备,津行止恐怕也没办法这么快进入手术室。 可他的嘴张了半天,却也只是干巴巴地说了一句“谢谢”。 他低下头,视线固定在地上某块沾染着津行止血迹的瓷砖上,用一只手抚在胸口上,感受着属于血契的温度。 此刻,殷染无比庆幸自己曾给津行止种过血契,能让他在此刻因血契的关联有一丝慰藉。 “不会有事的。” 身前,丁知朝安慰的声音传来,可那句话却像是一阵微风吹过结冰的湖面,根本无法漾起一丝涟漪。 片刻后,殷染的心口兀地绞痛了一下,连带血契的感应水平也迅速下降。 殷染惊恐地抬起眼,目光迅速转向手术室门口。 他激动地移步过去,被丁知朝直接抬手拦住:“手术才进行了没多久,你这样只会影响治疗。” 殷染的脚步被拦停,那种感应的急速减弱却没有因此停止。 他深知丁知朝没说错,于是近乎抓狂地克制着自己想要见津行止的冲动。 那种强烈的矛盾和纠结在他脑中来回撕扯,几乎把他逼疯。 可下一秒,那种感应完全消失了。 他从前没有说谎,这种血契一旦结成,除非一方消散或死亡,否则终生不可解。 而眼下,感应却消失了。 当“死亡”这个词在殷染脑中浮起时,他一直难以稳定的呼吸忽然缓慢下来。 他死死地盯着那扇门,眼前的门缝如同一道深渊的裂隙,将他和津行止彻底分开。 他越过丁知朝,将沾着干涸血迹的掌心搭在那道冰凉的大门上。 “我留下。”殷染的声音轻得如微雨入池,只有他自己能听见,“津行止,你能听到吗?我肯留下的。你能不能,再给我个机会……” 殷染眼前一片模糊,全身的力气像是被完全抽干。 默默在心里煎熬了这么久,殷染如今才发现,他的挣扎都是徒劳,因为他根本无法承受生命里没有津行止。 他明明一点也不眷恋永生,明明厌恶那些杀戮,明明那么舍不得津行止,却像神经病一样一直在寻找回去的途径。 在那个世界存在的几百年里,殷染一直都活在别人的期望与畏惧里。 他背负着所谓的仇恨,从幼年就开始接受严苛的训练,身上被灌注各种试验的药物。他被抓捕、被囚禁、被虐待,最后变成了预言中的“灾星”,同类眼中的怪物。 可到头来,他却一无所有。 而在这里,他是个人,他能呼吸有心跳,还有津行止。 而就是这个叫津行止的人,从没逼迫过他做选择,哪怕知道最终会和他分离,也仍不遗余力地照顾他、包容他。 殷染有一万个理由说服自己不回去,却没敢在津行止面前承诺过一次不离开。 他怕自己做不到,怕自己会想起什么不得不去做的事,会在答应津行止之后食言而肥。 可现在,他却无比憎恨自己的懦弱。 想到津行止到死都没能听到一句自己其实愿意为他留下的话,滚烫的悔恨便无情地泼在殷染伤痕累累的心上。 从前他无牵无挂,所以无所畏惧。可当他真的有了在乎的东西,却笨拙地不知道如何留存。 原来越是害怕失去的东西,消失得就会越快。 墙角衰败的花朵,支撑着残破的身躯努力生长,到最后,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触到阳光。 “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殷染眼神空洞,像一具失去灵魂的人偶。 忽地,一股血腥涌上喉口,殷染来不及遮挡,一口鲜血喷在门上。 他的视野也随之天旋地转,整个人径直向后栽倒过去。 背脊生生地磕在医院坚硬冰冷的瓷砖上,他又喷出一部分残留在口腔里的血。 殷染盯着发白的晃眼灯光,苦笑着勾起嘴角。 津行止,我好后悔…… 周遭的一切从嘈杂到彻底寂静也不过几分钟,殷染彻底昏厥过去。 如果可以,这次就让我先选择陪着你吧。 正文 71.“好久不见,我的爱人。” 津行止的周围一片冰冷,死寂得像是空无一物。 他感觉自己正浸没在海水中,随着海里暗流的波荡上下沉浮,却无论如何也睁不开眼睛。 声音隔水传来,一遍一遍地重复着,音量低到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周遭的水流吞没。 那声音像是混着霜花的晨露,隐约带着几分绝望的寒凉,让津行止后背一凛。 而从车祸发生开始就一直涌动热意的血契此刻也偃旗息鼓,彻底没了动静。 一切都像是在隐晦地告诉他,他已经濒临死亡。 一阵阵酸楚涌上心头,无尽的遗憾和悔恨在此刻迸发。 从他脑海里浮现出“不问明天只求当下”的想法时,他便明白,那不过是他的自我欺骗。 因为只有那样,他才能说服知道故事会以悲剧结尾的自己云淡风轻地和殷染继续下去。 他被迫着接受死亡,感慨着殷染再也不用因为他的存在而纠结。 但就是可怜了小舟阳,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不过还好,司夜总会看在他的脸面上继续照拂他。 司夜这辈子做的最错误的决定大概就是救了他这个麻烦,不仅要在他活着的时候帮衬他,等他死了,还要把小舟阳的担子背在身上。 至于那些喜欢他的粉丝,他似乎也只能陪她们走到这里了。如果可以,他只希望她们不要难过,继续过好自己的生活。 周围环境带给他的压迫感和窒息感愈发深重,津行止的思绪也如同即将凝固的糨糊,越发难以搅动。 忽然,那一直绕在他周围的声音蓦地破开水流变得清晰。 “我留下,津行止。” 津行止的道别刚刚结束,那像殷染又不似殷染的声音就传到了他耳中。 “你能听到吗?我肯留下的。你能不能,再给我个机会……” 那声音像是铁链,牢牢拉住他逐渐下沉的身体,试图唤醒他的求生意志。 紧接着,那声音便无限逼近,径直戳中了津行止的神经。 “殷染——” 津行止脑子一空,从窒息感中抽离,视线呆滞地锁定在天花板上。 这一嗓子也直接吼醒了一直守在一旁的司夜。 司夜一直撑在床头柜上的手瞬间与下颚分离,突然失去支点的他惊悸地拍了拍胸口。 他没有多余的时间缓和自己的情绪,急忙起身查看津行止的情况。 病房里属于医疗仪器的“滴滴”声渐渐入耳,提醒着津行止他还活着的事实,感知的回笼让车祸带来的疼痛也开始从皮肉渗透到骨骼。 此刻,他的脑海里只剩下几缕模糊的印象。他好像听见了什么,却又什么都不记得。 司夜简单地检查了一番,瞟了眼他手臂上的石膏,感慨道:“我听人说你那车头都撞变形了,但你还好端端的活着,命可真是够硬的。” 津行止敲了敲他昏沉到眩晕的头,迷糊地顺着司夜的话继续说下去:“不是命硬,是你的车安全系数高。” 司夜困惑地挑了挑眉:“我的车?” 津行止和殷染待了几天的那处小公寓原本就是司夜的,因为那边人烟稀少,自然景观又好,津行止和司夜两人就总约在那小聚。 后来,两个人都忙了起来,司夜就留了一把钥匙给津行止。 津行止红起来之后,易感期就变成了麻烦事,那处房子就渐渐变成了他的“避世处”。 每次司夜都会抽空上门去给津行止送药,上次津行止易感期的时候,司夜直接从小公寓被家里人接走,那辆车就留在了那里。 司夜这才反应过来:“就是广告号称‘车亡人在’的那辆?” 津行止闭了闭眼,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我买的时候你还嘲笑我来着吧?”司夜哂笑道,“事实证明,我说的才是对的。” 昏沉与头疼没能阻止津行止想起更要紧的事,他没时间和司夜扯皮,抬起眼,忙问道:“小舟阳怎么样了?” 司夜故意开玩笑的表情骤然一滞,整个人僵硬起来。 从津行止醒来开始,他就在不遗余力地聊一些轻松的话题,但不管他怎么努力,津行止还是没忘。 他叹了口气,嗓音直接低下来:“现在我有两个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突如其来的严肃让津行止心口一沉,连呼吸都不由得放缓了。 司夜嘴上说让津行止选,但其实早就决定好了告知津行止的先后顺序。 他舔了舔嘴唇,声音里不可避免地带着歉疚:“小舟阳分化的时候,信息素浓度持续偏低。但也算有惊无险,目前信息素浓度一直维持在分化所需的最低浓度上方一点,性命无虞。 “但小舟阳的身体状况一直不容乐观,他的腺体很有可能会在这种情况下发育不完全。” 津行止知道,司夜的话已经是处理过后的委婉说法了,他干涩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所以……最坏的结果会是什么?” “其实也——” 津行止没有给司夜顾左右而言他的机会,直言道:“司夜,我想听实话。” 司夜早该知道自己那套安慰病患家属的说辞根本糊弄不了津行止。 他捻了捻指尖,还是犹豫着开了口:“最坏的结果,是他的意识无法清醒,他会一直沉睡下去。” 突如其来的情绪一涌而上,堆积在心口,令津行止喉口一腥。 “他怎么能一直睡下去?他还那么小,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他不能,他不可以……” 津行止用自己还能动的那只手搭上床沿,准备撑起身子。 司夜连忙拉开他的手,迫使他躺回去:“我是该再给你挂一个脑科,看看你的脑袋是不是还有别的问题。逞强有用吗?我已经让丁知朝守在那了,你现在飞奔过去,也不会改变什么。要是小舟阳醒来却发现你倒下了,他还能好吗?” 津行止收紧手指,指节被捏得吱咯作响。 他强迫自己沉静下来,半晌才凝重地看向司夜:“那还有一个消息呢?” 见到津行止这副模样,司夜有点后悔自己把事情说得太早了,但箭在弦上,显然已经不得不发。 “你到医院的时候,我正在全力治疗小舟阳。我也是后来才知道,殷染昏倒在了你手术室门口。” 津行止瞬间忘了自己不能起身的事,正要动,便又被司夜按了下去。 “他没什么大碍。” 津行止将信将疑地看向司夜,在他眼中捕捉到一抹不易察觉的飘忽。 他立刻反手抓住司夜要抽离的手臂:“我认识你七年了,你说谎还是没说谎,别人看不出来,我难道也看不出来吗?” 在这场眼神的对峙中,司夜还是败下阵来。 司夜拉开身后一直严密遮挡着另一半房间的床帘,侧过身,津行止这才看见安静躺在床上的殷染。 司夜无奈地走回津行止身边,一边感慨津行止作死,一边小心帮助他起身。 “他当时很准确地预见到了你有危险,一定要赶去见你。但当时他的身体状态不足以支撑他行动,就叫我找人给他送药。那种药会在一段时间内提升服用者的精力,但也存在副作用。他心里很清楚,却执意用药。” 津行止费力地坐在殷染床边的椅子上,覆在他的手背上,心头的沉重却积得越来越厚。 “即使吃过那种药,人也不应该昏迷的……” 津行止念叨着,忽然向司夜抛出一个致命的问题:“我睡了多久?” 司夜没办法在时间这么容易被戳穿的地方说谎,如实答道:“二十多个小时。” 津行止得到了这个衡量标准后,立刻发现了其中的不正常:“是我出了车祸,我醒了,他却一直昏睡不醒,这怎么可能?你到底还瞒了我什么?” 司夜长叹了一口气,无奈道:“丁知朝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被推进手术室没多久后,殷染的情绪忽然很激动,之后就吐血了。可他的重要生命指标每一项都很正常,在我们眼里,他就是在睡觉而已。” “没多久是多久?” “据丁知朝预估,是在注射麻药左右。” 其实从被推进手术室,他曾经有过一点意识,那时候周围的所有对他来说都是模糊的,只有血契带来的温暖还停留在他的感知里。 可当麻药入体后,那种感受也随之消失不见。 如果血契的感知是依附于神经感知力,那当他周身麻痹时,殷染会不会也因此失去来自血契的关联? 若真是那样,殷染恐怕会觉得他已经死在了手术台上。 所以殷染是离开了,才会反常的昏睡不醒吗? 那他,还唤得醒这具躯壳吗? 看着殷染的脸,津行止开始胡言乱语:“一直吵嚷着要上我,现在怎么不折腾了……殷染,再陪陪我好不好,我什么都答应你。” 津行止反复揉搓着殷染的指腹,想将身上的体温过渡给他。 “求求你,回来吧。” 他将殷染的手握在手心,又抵在额头,祈祷似的一遍遍重复着。 可无论他怎么说,殷染都还是毫无反应,狠心的一如既往。 心中的苦痛让津行止感受不到来自身体上的疼痛,他弯腰吻上殷染额头,泪珠“啪”地落在殷染的脸颊上,留下一道长长的泪痕。 下一秒,殷染倏然睁眼,与津行止四目相对。 殷染抬手抚上津行止温热的脸庞,那种活着的温度让他控制不住溢出眼角的泪,打湿了枕边。 殷染微微张口,嘴唇止不住颤动。 “好久不见,我的爱人。” 正文 72.“永远和我有瓜葛。” 失去津行止的痛苦太大,让殷染将自己长时间封锁在梦境中。 他回溯着过往的点滴,不断沉溺。 所以当他隐约听到梦境外围的声音时,他是不愿理会的。那似乎提醒着他,他所处的空间是虚假的,而外面的一切才是真实的。 直到——他听到了津行止的声音。 那声音像是能穿透他的层层遮挡,直抵他的思绪深处。 像是初次尝试过河的人只敢伸出一只脚试探一样,殷染反复确认,才终于尝试清醒过来。 事实告诉他,他没选错。 从昏迷到苏醒,短短二十几个小时,殷染却觉得恍如隔世。 他这一生都在不断失去,在此之前,从未有过一次失而复得。 那种包裹在苦涩里的欣喜迅速从心口炸开,一时让他百感杂陈。 “好久不见,我的爱人。” 于津行止而言,能再见殷染已经是恩赐。而当殷染的那句话落在他耳里时,他已经震惊到说不出话了。 如入庙乞求神祇降临的人一样,当心愿实现在眼前,津行止也只剩下激动和感激。 他顺势将额头贴在殷染额头上,重复着殷染的话:“好久不见。” 窗外,一阵狂风刮过,模糊了他的声音。津行止将指尖没入殷染发丝,强行压下的情绪冲撞着他身上的伤口。 殷染尝试催动血契,熟悉的温热感让他又气又笑。半晌,他才轻抚了几下津行止的后颈:“是我白难过了一场,你哭丧着脸干什么?” 津行止缓缓起身,没有接他的话茬,甚至没有抬眼看他。 殷染从床上支起身,昏迷前服下的药物的副作用让他的四肢发软。 他轻声道:“我刚才好像听见有人说,只要我醒过来,什么都能答应我?” 闻言,津行止眸光一闪,下意识向司夜的方向瞟了一眼,回复道:“殷染,现在不是说——” 津行止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殷染猝然打断:“怎么不是时候?你要我醒,我醒过来了,你合该欠我一个未兑现的承诺。” 津行止有些无奈,低落的情绪使得他的伤口隐隐作痛。 殷染的声音还在继续:“但我不要你兑现,我要你永远亏欠我。在这个世界里,血契拴不住你的生死,但承诺能。从今往后,你的命始终要为我留一线,我要你永远和我有瓜葛。” 津行止蓦地抬眼,对上殷染眼底坚定的光芒。 长久的寂静后,殷染再次将手掌覆在津行止的脸颊上,摄取着那温暖。 “如果你在手术室的时候没听见,那我再说一遍。我会留下,留在这里,永远留在你身边。” 话音落下的同时,一颗滚烫的泪珠落在了殷染的手背上。 眼泪的流出打破了津行止勉强调整好的平衡,让他刚刚平复的身体再次颤抖起来。 他不可置信地确认着:“你说什么?” “‘爱人’都叫过了,我的意思,还需要重复吗?” 津行止却拼命点头,急切地想让他重复一遍刚才的话。 殷染苦笑一声,轻轻吻上津行止的嘴唇,释放出他平时刻意藏在眼底的情愫,直勾勾地对上津行止的眼睛:“我说,我不走了,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反复几次的“永远”像是烙印一般打在津行止的心口,让他终于确认了这是真实的。 他旁若无人地靠近殷染,猛地咬上他的嘴唇。那动作牵扯着他身上的伤口,带出的血液渗透了绷带,将鲜红暴露给外界。 他只咬了一下,便慢慢松开殷染的唇瓣。 “你知不知道我等这句等了多久……我还以为我再也等不到了。” 殷染替他整理了一下额前的碎发:“我记得我刚来没多久的时候,你告诉我,如果我有什么想法就要说,因为我不说,就不会有人明白。 “规劝别人的时候是智者,同样的事落到自己身上就不知道该怎么做。如果我真走了,你打算怎么办?” 津行止沉默着,完全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的问题。 空旷的病房里传来几声短促的振动声,催促着司夜接听电话。 电话那头刚说完,司夜就立刻熄灭手机屏幕,向两人靠近:“小舟阳醒了。” 津行止刚要起身,就被司夜拦住。几句重话下去,津行止总算待在了病房。 可司夜却怎么都想不到,时间过去还没有10分钟,殷染竟然借了一把轮椅把津行止从病房里推了出来。 司夜捏了捏眉心,迎上这对作死没边的情侣。 津行止说出了他的想法:“其实我想进去看看他,或许我在他身边,他心里能有些安慰。” 但他的提议很快遭到了司夜的严词拒绝,原因是他的易感期刚结束,进去反而会影响津舟阳的信息素,综合下来,弊大于利。 听完两人的对话,殷染松开了轮椅的把手,绕到了津行止面前:“让我进去吧,他会知道我是代替你去的。” 说完,他又将目光移向司夜和丁知朝,询问两人的意见。 在两位医生的共同首肯下,殷染走进隔离间,坐在小舟阳身边。 看着只能半睁着眼的小舟阳,殷染心疼地吻了吻他的指尖。 “小可怜,早点好起来,我和你行哥哥一起给你剥橘子吃。” 小舟阳睫毛微颤着闭了一下眼又睁开,像是在告诉殷染他听懂了。 隔离间外,津行止眼睛盯着两人,却和司夜说着话。 “我昏迷的这段时间,有谁来过吗?” 司夜想了想,道:“我还不知道你出车祸的时候你经纪人就已经到了,再之后是池驰、温引。你醒前一个小时,经纪人才和温引一起离开。至于其他人,前前后后来了大概五六个,但都被你经纪人拦在外面了。” “居然来了这么多……” 司夜皱眉,困惑道:“嘀咕什么呢?” “没有。”津行止摇头,“我手机在你那吗?” 闻言,司夜举起手上的记录板,生硬地避开话题:“刚醒就折腾这么久,还思虑深重地想东想西,你是不是想在我这办个‘长期居住证’?” 津行止完全没有理会司夜隐晦的威胁,他直觉司夜还有事瞒着他,干脆一把抽出了司夜衣兜里的手机。 司夜架在鼻梁上的眼镜丝毫没有阻碍手机的眼球识别,手机“咔”的一声被解锁,屏幕上一条消息直接映入津行止的眼帘。 「SA4津行止车祸昏迷,至今未传出苏醒消息,养父母突然爆料其长期苛待家人。」 津行止指尖一缩,看向隔离间里还备受煎熬的小舟阳。 正文 73.“务必留在他身边。” 几重打击接踵而至,哪怕每一次只在津行止心头压下一记,此刻他也已经是不堪重负。 他闭上眼睛,尝试着将周围的声音隔绝在外,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却随之涌进脑海。 他已经很久都没想起过那些事了,如今再想起来,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剜心之痛。 一场分化后,津行止勉强活了下来,继续他寄人篱下的生活。 诚如叔叔婶婶所言,他得到了很多钱。 但据法律规定,这些钱将由其监护人代为保管,待其成年后再返还。 于是那些钱也就象征性地在他手里过了过,很快就借由“代管”之名进了叔叔婶婶的口袋。 津行止知道,这些钱一旦出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但他没有计较那些,失去双亲后,他极度地渴望亲情,身边却独独剩下了一个喜欢傻笑的小舟阳。 当那些热切的情感有了寄托的地方,津行止开始觉得生活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 叔叔婶婶一直惯着宠着小舟阳,唯独不满两人的关系日渐亲密。 但津行止一直悉心照料小舟阳,给他们减轻了不少负担,后来他们便渐渐不再阻拦。 津行止一边上学一边打零工,日子也勉强能过得下去。 即便是如此委曲求全,这样的平静也没能维持多久。 后来,津行止考上了一所半封闭式的高中,繁重的课业让他无法再抽出时间悄悄打零工,不得不开口向叔叔婶婶要钱,这立时引起了他们的强烈不满。 一学期很快过去,就在津行止带着全校第一名的成绩单准备回家见小舟阳的时候,他发现叔叔一家竟已经搬走了。 津行止没有他们的联系方式,只能焦急地四处询问邻居。没有邻居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只知道他们搬走也有段时日了。 津行止这才明白,原来他是被当成累赘丢下了。 他可以忍受叔婶的自私和无情,也可以装聋作哑地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却从没想过会落得一个被抛弃的下场。 他身无分文,只有书包里的几张考卷和成绩单。 而此刻,那几张纸竟显得尤为沉重,几乎能压垮他。 津行止失魂落魄地蹲在早已紧锁的防盗门前,靠在已然爬上青苔的墙面上。 打扫楼道的清洁工一层层将垃圾和灰尘向下扫,当她快扫到底层的时候,灰尘直接从津行止头顶洒下来,在他乌黑的发丝间蒙上一层灰白。 津行止被呛了一口,没有停留地从楼道跑了出去。 他觉得自己就像扫帚下那些垃圾,轻易地便被人扫地出门。 他饥肠辘辘地游荡在街上,心里像被挖空般难受。 他麻木地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渐渐与周围的死寂融为一体。 当他看见幸福的一家三口从他面前经过时,他的情绪终于崩溃。 听见啜泣声的小姑娘松开父母的手递给他一包纸巾,可津行止刚伸出手,女孩就被她的母亲一把拉回。她挡住鼻子,带着丈夫和女儿快速走出了津行止的视野。 津行止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又散发出了那种令旁人避之不及的血腥味。 看着三人仓皇离开的背影,津行止起身,向着他们的反方向走去。 他这才发现,原来偌大一个融城,居然没有他的容身之所。 津行止不停地走,不停地走,想将疼痛转移给双脚。 但他似乎有些用力过猛,后脑反常地眩晕起来。 天上开始飘起雨花,刚试探性地在地上铺上一层,就迫不及待地将大雨狂倾而下。 狂风肆意地刮过大地,将津行止宽肥的衣物吹得震颤。 他眼前愈发模糊,失力地靠在一处墙角。 那天,津行止因为自身S级信息素的泄漏被路过的司夜发现。 而那也是津行止第一次知道,原来他的信息素等级那么高。 在司夜的资助下,津行止顺利完成了学业。 往后的许多年里,津行止都再没能见到小舟阳。再见的时候,是他大学毕业那年。 叔叔婶婶不知道从什么途径找到了他,告知了他小舟阳得了重病的消息,希望他能帮他们一把。 小舟阳已经长大了,样子变得完全认不出,只有小时候不小心磕到眉角留下的疤痕还和以前一般无二。 和小舟阳相认,大概是他那几年最开心的事。只那一面,津行止便再没拒绝他们的求助。 一晃,已经过去了三年。 津行止刚睁开眼,身后就传来一阵尖锐的高跟鞋踩地声,胡姐的话音随之传来。 “刚醒就这么出来,能行吗?” 刚从回忆里走出,津行止还有些不适应,便不明就里地摇了摇头。 见津行止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经纪人有些心慌,缓缓看向司夜。 司夜无奈地从津行止手里抽回自己的手机,轻声说道:“新闻的事,他看见了。” 经纪人忧心地皱了皱眉,正好看见殷染走出了隔离间。 殷染摘下口罩,走到津行止面前:“小舟阳已经睡了。他心里知道我们在等他,肯定会坚持下去的。” 说完,殷染便回到津行止身后,和其他人示意要先带津行止回病房。 他的手刚搭在轮椅把手上,就被经纪人拦了一下。她将声音放低,征求着津行止的意见:“能单独说两句吗?” 津行止向斜后方看了一眼,拍了拍殷染的手背,殷染便自然地松开了手。 那种熟稔与亲昵很快被经纪人捕捉到,她换到刚才殷染的位置上,推起了轮椅。 殷染目送两人离开,忽然被司夜叫住。 “能聊聊吗?” 经过车祸事件,两人之前没来由的互相抵触俨然已经消除。 殷染转身同司夜对视,便在他的指引下换了一个位置。 医院的走廊总是带着严肃,能将氛围的温度骤降。 殷染还没停下步子,司夜的话已经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你想清楚了吗?” 虽然司夜的话单拎出来显得没头没尾,但殷染知道,他说的是自己和津行止的事。 殷染没回答,司夜郁结地取下眼镜,放置在胸前的口袋里。 “当年,津行止的叔叔婶婶在他上高中的时候一声不响地举家搬迁,把举目无亲的他一个人丢下,是我在大雨中看见了他。如果不是当时津行止信息素泄漏,如果他不是S级信息素,我都不会发现他。” 司夜换了一口气:“我帮他,本就目的不纯,但津行止和我不同。这么多年,他感念着那一丁点的恩惠,前前后后帮我挡下了很多麻烦,甚至为此挨过打,可他却总是说自己什么都没为我做过。 “津行止这种人,旁人待他好一分,他便会还回十分。那种付出以透支情感为代价,注定他无法重拿轻放。” 他瞟了一眼认真听他说话的殷染,长呼了一口气,继续道:“我必须在你这里得到一份承诺。” 司夜摸了下自己发湿的眼角,从上衣兜里拿出眼镜,重新戴上,正色道:“你当时要我帮你,说可以帮我做一件事,这话还作数吗?” 面对司夜意味不明的立场,殷染想起司夜曾让自己远离津行止的话,一时有点不愿接话茬。 他等了半晌,见司夜还不肯继续说下去,只好点头。 司夜喉结一滚,却说了句和之前态度完全相反的话。 “请你务必留在他身边。” 正文 74.“我都陪你。” 殷染眸光一动。 那句“务必”落进殷染耳中的同时,司夜之前的提问重新涌进了他的脑海。 想清楚了吗…… 殷染想,他大概没有比现在想得更清楚的时候了。 从动摇到确信,他跨越了一次生死的界线。 短短几个月,他拥有了完整的情感,体会了从前从未有过的喜怒哀乐,见证了这个世界的平凡和安宁。 而津行止就像一个随风飘来的种子,在他心志不坚时悄然溜进他心扉,又不疾不徐地扎根、生长。 殷染自诩不费吹灰之力便能洞察人心,半推半就地利用津行止达到自己的目的,却唯独没能窥探到自己的内心。 那种子在他阴暗的心底抽出了绿油油的枝芽,在他不经意间将根系盘根错节地扎在他的心脏里。 原来,那种情感从来都不是突然出现的,而是被他长久埋在层层的情绪外衣下,深到他自己都忽略了。 见殷染迟迟不回答,司夜有些不安。 他抬眼看向殷染:“说起来,我们大概是一种人,更容易看穿彼此的思想和行为,也因此相互抵触。今天之前,我没见过你的真心,这也是我先前出言阻拦的原因。我不知道你们之间的羁绊居然这么深,所以——” “所以我会。”殷染换了一口气,郑重其事道,“你不说我也会。你说我们很像,所以你也该知道,我要么不选择,一旦选择了就不会改变。” 司夜抿了抿嘴,刚想说声“谢谢”,又自己咽了回去。 毕竟从今往后,能替津行止对旁人道谢的,应该只有殷染了才对。 · 经纪人带着津行止走进一间空置的病房里,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才开始和他交流。 “当时你为什么签约公司,又为什么心甘情愿拿这么低的分成,我心里一清二楚。但你知道的,这种带着‘剥削’色彩的事,公司是不可能允许我们将它公之于众的。 “这几年你一直在给他们打钱吧,光我知道的就不少。你把那些聊天记录、银行转账记录都交给我,这件事很快就能过去。” 津行止停顿了片刻问道:“现在网上怎么样了?” 津行止车祸昏迷的事一直备受关注,持续挂在热搜榜榜首。很多粉丝都在熬夜等消息,生怕错过了什么重要事情。但她们刷来刷去,等到的却是那两人控诉的视频。 粉丝们忍受不了津行止还生死未卜,就有人出言诋毁他,一时群情激愤。好在经纪人及时出手阻止,才避免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胡姐并不想把这些说给津行止听,因为这只会让他的心情更糟糕,于是便含混地用一句“还行”糊弄了过去。 津行止伸手,向经纪人要手机,但经纪人明显不想给他看。 津行止又招了招手,道:“我不看评论,我只想知道他们是怎么说的,这样我也能对症下药地拿出证据。” 经纪人被说服,调出当时他们发布的视频后把手机递给他。 视频里的人声泪俱下地讲述了一个黑白颠倒的故事。 津行止父母双亡后,他们二人协商将无依无靠的津行止接回,尽心抚养。但津行止却在考上重点高中后表示不愿再和他们往来,他们只得给他留下一大笔钱,之后便只能默默关注他的动向。 原以为这就是他们最后的交集了,却不承想津舟阳身染恶疾,他们只得求助津行止。 可明明正当红的津行止却只拿出很少的一部分钱给孩子治病,眼睁睁地看着津舟阳吊着一条命活受罪。 关掉视频,难过毫不留情地侵蚀着津行止的内心。 他难过的不是他们颠倒黑白,而是他们将小舟阳也卷入了算计里。 津行止突然觉得他错了,他一直疲于奔波,以为小舟阳还像当年一样被他们珍爱。 上次他突然回去时看见小舟阳哭,还特意抽时间去探查过,如今看来,怕是他们知道自己会回去,才演了一出合家欢乐的温情戏码。 懂事的小舟阳一直帮他们遮掩,也不知道背后吃了多少苦。 津行止这才恍然大悟,一个生了重病只会不断花钱的孩子,在他们的眼里,又和当年的自己有什么差别呢? 津行止单手扶额,憎恶着自己的愚蠢。 胡姐抚慰似的拍了拍他的后背,没有继续说下去。 就视频的事来说,津行止有些不明白。他们在视频里说的事情,虽说有的难以验证,有的受公司制约不能解释,但也都是只要他醒来就会被戳碎的谎言。 所以,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当他提出这个疑问后,经纪人也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是摇了摇头。 片刻后,津行止对经纪人说想自己待一会儿。 胡姐一顿:“你不打算立刻就回应吗?你醒过来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出去,你多犹豫一刻,你说出的话可信度就会低一分。他们如此混淆是非往你身上泼脏水,你还打算原谅他们吗?” 津行止摇摇头:“没打算原谅,也必然要讨回代价。如果只是我和他们两个之间的恩怨,我会毫不犹豫地反击,但我们中间还隔着一个小舟阳,小孩子是无辜的,他拼命调节我和他父母之间的关系,要是醒来发现我们的关系已经破裂到无可挽回的地步,不知道会不会很伤心。” “行止——”经纪人拖着尾音,带着无限迟疑,规劝到了嘴边又不知说些什么。 “我知道粉丝们还在等我解释,我不会逃避,我只是想一个人静一会儿。” 经纪人也不再说什么,走出了房间,将安静留给津行止。 津行止靠近窗边,长吸了一口气。数道伤口因为被扯动而带给津行止疼痛,也让他清醒了许多。 雨簌簌而下,阴潮的空气从窗缝里钻进,冷意直扑而来。 这时,房间门又一次打开,津行止以为是经纪人担心他又折了回来,正要回头,肩上就被披上了一件外套——那是殷染的。 微微的酒气环绕着他,一股暖流随之涌进心房。 殷染轻声说道:“我和司夜说话的地方离你们不远,你们的对话,我都听到了。” 津行止并不意外,只是温声道:“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殷染没有正面回答,转而道:“我只想转述几件事,至于决定,还是应该由你来做。” 几乎没有什么停顿,殷染开始讲述他从司夜那知道的几件事。 “小舟阳分化,他们绕远去圣安医院也不肯送到司夜那里。于是司夜找人查了小舟阳在那个医院的就诊记录,发现了很多次他并不知道的治疗。” 那些诊疗记录的复印件被一份份传真到司夜那里,当他全部看完后,简直震惊到无以复加。 那些记录里显示的治疗药品药性刚猛,根本不能用在津舟阳孱弱的身体上,而那些药品和治疗手段,除了便宜,一无是处。 虽说津行止因为分成少没办法给他们更多的钱,可那些钱用来给小舟阳买好药还是绰绰有余的。 这让津行止突然想起之前查到的,叔叔婶婶疑似赌博的事。 果然,殷染接着又说道:“司夜查过他们的银行流水,发现近两月的取钱频率尤为高,而这些钱,很可能都流向了一个地下赌场。” 津行止额角血管突跳,他压不住沸腾的怒气,青筋狰狞地从手臂上暴起。 津行止从来都知道他们会多向他要钱,求得优越的生活条件,所以尽可能会多给他们一些,可即便如此,他们却还贪婪地克扣亲生儿子的救命钱去赌。 津行止嘴角颤抖,一字一顿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去他的亲生父母!” 他用唾液润了润自己被火气灼干的喉咙:“他们根本不配被小舟阳护着,这次,我必须带小舟阳离开。” 殷染抬眼,抚了抚津行止眉间的褶皱:“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 正文 75.“永远帮你荡平身后。” 一小时后,津行止录制的一段视频被发布到了他的个人微博上。 没有剧本,没有打光,没有化妆,津行止就这样以刚苏醒没多久的病态模样出现在了公众的视野里。 网友们闻风而动,迅速聚集而来的瞬时流量几乎把微博卡崩。 真实的伤情鉴定报告一经公布,那些曾经躲在键盘后说他假装重伤实则是公关手段的网友立刻遁藏得无影无踪。 他没有将内心的那些伤口公之于众,也不想靠引来同情完成危机公关。 他只针对性地就叔婶所说的那些事情进行了驳斥,并公开了一部分证据。 今天这场澄清,原本就不是为了声讨谁,他最想做的,是通过这件事的铺垫得到津舟阳的抚养权。 证据和视频发出后,舆论开始向着对津行止有利的方向发展。 虽然津行止脾气不好,这些年也得罪过一些人,但总还是有人肯站出来说出真相。 陆续开始有以前认识他的人在网上发博、发帖,将津行止简略提及的东西深深挖出。 粉丝们很快对那些真实的言论进行了收集和整理,最后拿出的东西虽然不足他所经受的五分之一,却足以引起公愤。 倾盆的大雨已经下了几个钟头,街道上聚集的水流将人群划分得四分五裂。 一起顶流失德的事件很快扭转为对一对伪善夫妇的声讨,通过无数终端织成一张道德的捕网。 津行止坐在轮椅上,看着窗外阴沉的天空,一只手紧握着手机,等待着胡姐的电话。 手机刚一振动,他就快速接通,贴在了耳边。 电话那头的声音压得很低:“已经证实了,他们确实一直存在赌博行为。而且不止近两个月,这种行为至少维持了半年。这种赌场有一种不成文的规定,场子上下分为四个等级,只有消费金额超过一定水平才能进入下一个等级,就是所谓的‘准入门槛’。” 听到这,津行止忽然明白,原来他们这两个月频繁地取钱,是因为刚好挥霍到了第二阶段的“准入门槛”。 津行止倒吸了一口气,沉声道:“胡姐,报警。” 胡姐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回复道:“行止,我知道你想拿回小舟阳的抚养权就必须证明他的父母无法履行监护职责。但你要知道,能悄悄设立这种地下赌场的人,背后必然有盘根错节的关系。若是报了警,就会动了别人的奶酪,到时候,你开罪的怕就不是一个人了。你……” 经纪人没有继续往下说,但那种后果津行止心知肚明。 若是平时,他可以通过任意方式匿名举报,反正怎么都查不到他头上。 可现在,全网都在盯着他。那两人因为赌场出了事,而他在争夺津舟阳的抚养权,明眼人都能明白个中关联。 虽然虐待当时分化期的他也足以给他们判刑,但当年的事没有任何目击者,根本不能作为切入点。所以揭露他们长期赌博的事,是他唯一的办法。 这次已经撕破了脸,要是拿不到小舟阳的抚养权,他怕是以后都很难见到那孩子了。 至于以后的路会不会因为这件事走得很艰难,他已经顾不上了。 正当津行止要重复自己刚才说过的话时,电话那头又传来经纪人迟疑的声音。 “我隐约查到点线索,地下赌场背后的势力,可能姓殷。” 听到这,津行止和殷染同时怔了一下。 紧接着,靠在津行止耳边的手机就被殷染抽走。 殷染回复道:“听他的,我绝不会让你说的那种情况发生。” 直到电话那头淡淡地回复了一句“好”,殷染才把电话挂断。 他把手机收在手心,垂眸看向津行止。 津行止单手掩面,却藏不住身上溢出的伤感。 殷染将掌心搭在他的轮椅上,蹲在他身前,吻了吻他温热的手背。 “别担心,想做什么就去做,我会永远帮你荡平身后的威胁。” 津行止拿开手,对上殷染抚慰的眼神。 一路走来,津行止从来都是靠自己,从做了决定开始,他就做好了承担一切的准备。可他却忽然发现自己还有一份倚靠,不禁涌上一阵温暖的安心感。 看着用微笑回应他的津行止,殷染撑起身,吻上津行止的嘴唇。另一只悬在半空中的手按下快门,定格下刚才的画面。 那一吻浅尝辄止,将无限温柔传递给津行止。 他笑着把照片在津行止眼前晃了晃:“等小舟阳醒了,你就告诉他我们在一起了,他肯定开心。” 津行止困惑地皱皱眉:“为什么?” 殷染将照片传给了自己,才把手机放进津行止没伤的那只手里:“小朋友很早的时候问过我能不能和你结婚,我当时没给他答案,现在也算是晚一点回答他了。” “回答……”津行止倏而抬眼,刚想确认点什么,司夜突然从病房门口走了进来。 “那两个人来了,他们不知道你在哪个病房里,现在正一间一间地找,很快就会找到这边,你要是不想见,我马上让他们滚。” 津行止早就料到他们会来,当即回复道:“见,当然要见。” 司夜点点头,离开了。 脚步声旋即远去,殷染推着津行止的轮椅向前,把那能将房间一分为二的大床帘重新拉上,自己走进了靠近门的那侧空间。 “他们不配见你,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所以,我替你见就好。” 隔着厚重的帘子,殷染的话一句句传来,每一个字都让他感到无比安心。 不多时,病房门突然打开,一对中年夫妇刚进门,就双双跪在了殷染面前:“行止,我们错了,我们真的知错了,我们给你道歉,给你磕头,求你放过我们吧。” 殷染居高临下地望下去,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眼要是瞎我可以帮你们挖了,看清楚你们跪的是谁。” 听着那声音不对,两人立刻抬头望去。 两人一脸气愤,刚骂骂咧咧地要起身,帘子后就传来了津行止的声音。 “你们早就知道小舟阳了分化吧?从刚才到现在,你们问过一句吗?” 听见津行止的声音,两人连忙跑过去,刚要伸手拉帘子,一把椅子就“哐”的一声挡在了他们面前。 殷染眼神阴鸷地看着两人,威胁道:“离他远点。” 两人惊恐地舔了舔嘴唇,故技重施地隔着帘子向津行止的方向跪下,乞求津行止的原谅。 殷染听得有些不耐烦,直接坐在了拦在他们身前的椅子上,俯身看向跪在面前的两个人。 “这就受不了了?你们信口雌黄诬陷津行止的时候,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吗?”殷染嗤笑道,“不过没关系,等警察找上门,舆论对你们的影响,自然就无所谓了。” 两人相视一眼,惊慌失措地问道:“什么警察?” 殷染移开视线,漫不经心地抬了抬眼:“虐待分化期的未成年人,长期参与赌博犯罪,你们想被追究哪一项?” 两人一边矢口否认,一边让津行止不要冲动行事。 听着那些自相矛盾的恶心言论,殷染已经完全不想再多浪费时间了。 他起身,双手揣在裤兜里,玩味一笑:“没用了,津行止已经报过警了。一旦惊动了警察,他也没办法。如果你们知道我的身份,就该知道我可以,而且易如反掌。” 两人闻言,立刻跪着靠向殷染。 殷染嫌恶地躲开两人抓他裤脚的手:“津行止的事必须要有人负责,但我很想知道是什么让你们在网上信口胡言,所以谁肯说实话,我就放过谁。” 男人刚要说出口,就被妇人拉了一下。她嘴硬道:“您说什么……我们听不太懂。” 殷染看都没看他们,只是重复了一遍他话里的重点:“我只救一个人。” 危险麻木了男人的神志,他甩开妇人拉着他衣角的手:“那个人说的话到现在一句都没兑现,我们倒是快折进去了。你不肯说,我说。” 他从地上爬起来,大声道:“是林茜!”[注] 几乎是在同时,妇人也把那个名字说了出来。 殷染用决裁者的眼神看向妇人,遗憾地摇摇头:“可惜了,你说得有点晚。” 男人立刻站在了殷染面前,用一种马上就要得救的眼神渴望地看向殷染:“你会救我,对吧?” 殷染抬起眼眸,危险地勾起嘴角:“当然。” 正文 76.“吃的什么陈年老醋?” 看着男人脸上浮起的欣喜之色,殷染的目光骤然冷下来。 他生理性不适地移开视线,隔着帘子看向津行止:“是不是累了?” 津行止低应一声,殷染旋即扬声道:“听见了吗?还不快滚!” 男人想都没想,谄媚地拉起地上的妇人就往外拖。 妇人终于从刚才的事件中回过神,边推搡着边吼道:“你是傻x吗?他是骗你的,他们是一伙的,姓殷的怎么可能救我们!” 很多时候,仅有的希望会麻痹理智,让人坚定地觉得自己是唯一幸运的人。 男人充耳不闻,继续拉扯妇人:“你懂什么,他们这种人一向言出必行。我们两个留一个给行止赔罪就足够了,你想死也别拖累我。” 等到两人推搡着到了门口,殷染又开口道:“最近最好别出现在我面前,否则,我或许会改变主意。” 男人连连应声,强行捂着妇人的嘴走出了病房。 殷染把挡路的椅子搬到一旁,缓缓拉开帘子,走到津行止面前。 看着津行止不太好的脸色,殷染俯身靠过去。 津行止迟疑地看了他一眼。 殷染温柔笑着,眼底的冷淡中显出一抹暖色:“这世界上最经不起算计的就是人心,我从来不是什么好人,也没有对那种人也要言出必行的善心。不过我想,即便我有意愿兑现承诺,他们怕是也不会有需要的那天了。” 说到最后一句,殷染明显感觉到津行止愣了一下。 殷染不想让津行止品出他的言外之意,很快直起身来,转移了话题。 “没记错的话,他们口中的林茜,就是之前频繁蹭你热度不成,还诓骗你去副导房间的那个吧。” 津行止点点头:“和我有交集还叫这个名字的,大概也只有她了。” 想起之前的事,殷染不悦地捻了捻指尖,又道:“我原以为她消停了,便不想脏了手,她倒硬是要往枪口上撞。你在医院好好养伤,等小舟阳醒,剩下的我来处理。” 说完,殷染就要离开。 虽然殷染的语气冷静,津行止却听出了几分躁动。他忙说道:“她不是我们要找的那个背后的人。” 殷染微微蹙眉:“我在你眼里这么蠢吗?我当然知道林茜那种因为我一个眼神就慌张到崴脚的人,也就只敢做点隐蔽的小动作,绝没有背后操盘的心理素质。 “我只是觉得这次的事很奇怪,像是有人从一开始就知道那件事不可能给你的名誉造成实际影响,却……” 却想故意抖出津行止曾经遭受的伤害,打破他看上去平静如水的亲缘关系。 殷染没有把后半句说出口,转而垂下眼眸,抬手在津行止的脸颊上抚了抚:“等我回来。” 他的靠近让津行止逮住机会,直接抓住了他的手腕。 手腕上强劲的力道让殷染不由得又向津行止靠近了半步。他浅笑着问道:“你不会是怕我动手吧?我答应你——” 津行止打断殷染的猜测,声音低得像是在请求:“我不想和你分开。” 也许是没想到津行止是这样的想法,殷染心头触动。 情绪不上不下地卡在胸口处,半晌才让殷染回过神来。他的嘴角漾起一抹笑意:“好,就依你。” 从门缝透进来的消毒水气味扩散过来,引得殷染咳了几声。 他手上又一紧,津行止关切地问道:“医生开的调理药你吃了吗?” 殷染心虚地点点头。 其实醒来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已经好多了,尤其是长时间和津行止待在一起,对方的信息素也在缓解着他身上的疲乏和痛楚,所以护士递过来的药他只敷衍地吃了两次。 津行止长叹了一口气,转而牵住殷染的手:“别再随便用药了,我很心疼。” 那种温柔让殷染无从拒绝,只好应下。 殷染给经纪人打了一通电话,希望她能安排他们两个和林茜私下见一面。 胡姐答应的同时,告诉了他们警方已经介入非法聚众赌博事件的消息。 两人商量以后,决定去小舟阳那守着。 小舟阳的隔离间内外医护人员异常地忙碌,像是发生了什么紧急情况。 司夜和丁知朝一人在外一人在里,相互配合着。 津行止只得和殷染在附近等候。 那种焦灼却束手无策的感觉让津行止生出一种无力的绝望,那种感受压在他身上,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津行止自责着,想着自己如果能再细心一点,如果能再多抽出点时间陪在小舟阳身边,情况或许就不会像现在这么糟糕。 哀戚顺着掌心传递到殷染心头,无声地诉说着津行止的那些悔恨。 殷染从背后圈住他:“你做的已经够多了,别为难自己,这不是你的错。” 津行止紧紧回握住殷染的手,尽量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隔离间里那种紧张的忙碌持续了半小时。 殷染一直紧绷着神经听着里面的动静,刚听到隔离间里丁医生一声如释重负的叹息,便立刻推着津行止靠近。 司夜也第一时间走了过来,将好消息带给了两人。 他们来的时候,刚好是药物治疗的关键时期,也的确出现了一点小问题。 好在问题已经及时解决,经过这阶段的治疗,津舟阳的情况比上阶段好转了很多。等药劲过去,津舟阳应该能醒一段时间。 把这些情况都交代了个遍,司夜又看向津行止道:“这次你也能进去。” 津行止再次确认后,才兴奋道:“我现在去给小舟阳买橘子,等他醒了吃。” 闻言,司夜皱了皱眉头:“差不多行了,你舆论缠身,又有伤在身,作死也不是你这种作法,我去给你买。” 津行止郑重其事地摇摇头:“不一样的。” 正当司夜打算再劝的时候,殷染却插进一嘴:“我陪你去。” 殷染都这么说了,司夜自然也不好再置喙。 夜色深沉,伪装成普通病人和病人家属的津行止和殷染就这样安静地出了医院。 离开医院满铺的光滑瓷砖,轮椅的轮子和地面互相摩擦的声音开始明显起来,细密的沙沙声让黑夜显得更加寂静。 这样的慢节奏让津行止忽然有种久违的安宁之感。 医院楼下到处都是超市,殷染挑了家相对大点的,推着轮椅走了进去。 病号服和口罩伪装让两人没有惹人注目。 楼下超市里没什么人,显得有些冷清。 两人停在水果区的橘子前,津行止示意殷染给他撑开口袋,便挑了起来。 客观来讲,散步、逛超市这种事情,殷染觉得索然无味,但若是在这些活动中都加上一个津行止,殷染又突然觉得兴味盎然了。 他苦笑着搭上津行止的肩膀,感觉自己似乎被他拿捏住了。 或许是觉得小舟阳也吃不了几瓣,津行止挑得很少。 看着袋子里为数不多的橘子,殷染皱了皱眉,又抓了一把塞进去。 津行止刚要出声,想起他们还在外面,便把话咽了下去。 他们没耽搁太久,买完橘子就径直向医院走去。 路上,殷染的手机响了一下。 他拿起来看消息,却意外瞄见了“暗恋津行止”的字样。 他顺势打开新闻,看见了一篇网友截图的po文。从头看到尾,殷染倒吸一口气,瞟了一眼津行止。 似乎感受到背后有一股寒意,津行止茫然地问道:“怎么了?” “怎么了?”殷染舔舔后槽牙,“我给你读读我看见了什么。” 殷染点开其中一张图片,一字一句地念道:“津行止高中的时候就很好看,好多人都暗恋他,我也是。所以我总在观察他……” 再往后,是津行止的同学通过观察发现他家境贫困,家长会也从来都没有人来开的一系列往事。 殷染一并跳了过去,接着念道:“他脾气不好,拒绝我的时候虽然很干脆,却很真的温柔。时至今日,我都不后悔喜欢过这样一个人。” 念完,殷染敲了敲津行止的肩膀:“你就是这么念书的?让我听听,你都是怎么勾人的?” 津行止无奈地舔了舔嘴唇:“你这吃的什么陈年老醋,年头久得都快馊了。” “别转移话题。” 津行止抿了抿嘴,试图和殷染对视:“其实我不知道是哪一个……” 那种半认真的眼神让殷染倒吸了一口气:“你的意思是拒绝过太多人,根本分不清是哪个?” 津行止微扬眉尾,显然是在故意气他。 殷染松开手,轮椅随即停下。 他绕过轮椅面对津行止:“那时候我要是在你身边……” 津行止眨眨眼:“会比我招风得多?” 殷染靠在津行止耳边,利用一个受伤人士无法拒绝的角度与他私语。 “我会让你的目光,只停留在我身上。” 正文 77.“能约束我的,只有你。” 微凉的夜风吹来,掠过津行止发热的耳廓。 殷染与津行止调情还意犹未尽,就听见从周围靠近的异常脚步声。 那种长年在杀伐争斗中磨炼出的直觉告诉他,这些人来者不善。 他快速起身,推着津行止离开。 但还是迟了,津行止有伤在身,殷染根本不敢推得太快。 他叹了口气,索性找到一个死角。 三面坚实的围墙护在津行止身旁,能最大限度避免殷染顾此失彼。 听着身后不断靠近的脚步声,殷染开始不紧不慢地将津行止安置在墙角。 他半蹲在轮椅前, 奇 书 网 w w w . qi su w a n g . c o m 轻声道:“是我预估错误,没想到麻烦这么快就会来。在这坐一会儿,我不会让任何人靠近你。” 饶是再愚钝,听完殷染的话,津行止也明白了现在的情形。 从经纪人提醒他会得罪不少人的时候开始,津行止就做好了接受报复的准备,只是他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津行止见识过殷染的阴鸷,又窥见过那些记忆里他的凶残,可他还是不可避免地担心殷染。 似乎是感受到了津行止的担忧,殷染抬手伸向他的眉心,揉开他皱起的眉头。 “就算我现在什么也不是,也与杀戮相伴了几百年,就算是杀鸡,也能掌握技巧了。所以,你该担心的是他们。” 说着,他挡住津行止的眼睛:“一会儿别看,脏。” 殷染的话让津行止不安,他直起身,拉下殷染挡在他眼前的手。 “殷染,别冲动。” “嗯。”殷染点头,“我知道。” 殷染吻了吻津行止的手背,骤而起身。 月光洒在他身上,将他冷峻的面庞勾勒得锐利逼人。 殷染转过身,像津行止在无数次记忆里看见的一样,伫立在那,孤独无比。 十几个人气势汹汹地围了上来,其中一人看了眼殷染身后的津行止,说道:“殷少,更深露重,我派个人送您回去歇着,就别在这看热闹了。” 那话音刚落,就有一个人向殷染靠过来。 殷染淡漠地抬起眼,不经意流露出来的凶光一闪,泛着令人胆寒的杀意。 那眼神让靠近的人不由得怯懦地退回去,躲进了人群之中。 见状,刚才和殷染说话的男人又继续说道:“行有行规,今天要是不给他点教训,往后人人效仿他断我们财路,那还得了?” 但无论他如何说,殷染始终不为所动。 片刻后,他面无表情地歪了歪头,不轻不重地说了一个字:“滚。” 男人脸面挂不住,咬咬牙道:“你若不是姓殷,这会儿怕是已经站不起来了。识相的赶紧离远点,别来蹚这摊浑水。” “巧了,”殷染淡漠道,“我就喜欢蹚浑水。” 话音刚落,有两个人便一起扑过来,想先弄走殷染。 殷染压下翻涌而上的戾气,一把搪开向他冲过来的人,将刚才一直和他废话的男人揪了出来。 男人的视野天旋地转,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殷染一个利落的擒拿箍住。他刚要挣动,膝窝猝地一疼,直接跪在地上,怎么也起不了身。 短短几分钟折了两次面子,男人愤怒地弹开收在掌心的弹簧刀,往殷染钳制他的手上用力一划。 殷染立时松手,想避开那刀刃,手腕处却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划出一道血痕。 血腥的气息立刻勾起殷染努力压下的杀意。 矮巷中光影交错,下一秒,那把刀就出现在了殷染手里,刀锋直抵那人的脖颈。 “殷染——!” 津行止喊着殷染的名字,喝止住他的行为。 利刃悬停在男人突突跳动的动脉前,动脉起伏间抵在刀锋上,惊险异常。 殷染压下嘴角,将刀向那人的喉口处移了移,往他的皮肉里压了压。 血液从伤口溢出,沿着刀口滑下。 殷染又加了些力道:“滚不滚?” 在圈子里混,这些人最怕遇见的,就是殷染这种完全不把杀人看在眼里的。 高强度的压迫下,那人不敢继续跋扈下去,生怕下一秒就被一刀捅进脖颈。 他忙应声道:“滚,我马上滚。” 殷染松手把人一推,直接把弹簧刀扔到了他脚边。 那人看了一眼刀上的血迹,也没敢捡起,就带着其他人匆匆离开。 巷子里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殷染和津行止两个人。 殷染的眼神迅速褪去阴郁,转身走向津行止。 他抬手刚想搭上津行止的肩,忽然想起自己手上沾了血,便又垂了下来。 他苦笑着,像是自我嘲讽般说道:“还是吓到你了。” 津行止拉下口罩,捉住殷染收在身侧的手,检查着他手腕上的伤口。 殷染缩手无效,只好任他看。 他低头看向津行止,问道:“你不怕吗?” 津行止在他伤口处吹了吹,温暖潮湿的气息让他觉得伤口一痒。 “怕什么?” “我不是正常人,甚至不是人。我杀人如麻,视人命如草芥,搞不好哪天疯起来,会把你也一并杀了。” 忽然,一张干净的纸巾覆在了他手上的伤口处。 津行止抬眼,认真地问道:“管埋吗?” 殷染一滞,口齿忽地不太灵活:“什,什么?” 片刻后,殷染才明白津行止在说什么。他浅浅一笑:“管,给你寻一处好地方。” 津行止低下头,把脏污的纸巾折好收在手心,才又看向殷染:“管埋就好,这样我也算有个地方等你。要是哪天你觉得自己大限将至,就回到我坟前,我还陪着你。” 那一瞬间,津行止的话像一道锁链缚住他的心脏,令他的呼吸也随之一滞。 他抬起手捏住津行止的下颚:“这是你说的,别后悔。” 津行止抬手抓住殷染的手腕,颈项向旁微侧,将契印的位置展示在殷染面前:“你不是早断了我后悔的机会了吗?” 殷染俯身吻下去,衔住津行止的唇瓣。 昏暗的光线里,契印在两人间亮起微光。 长久以来,殷染总是在小心试探津行止,试探他的行为,试探他的想法。 即便是在经历了一场“生死”之后,殷染依旧担忧。 在殷染的世界里,所有的关系都可以被归结为狩猎与被狩猎。 他既想强制圈禁住猎物,又强烈渴望猎物心甘情愿留在牢笼里。 可现在他却忽然明白,津行止从来都不是他的猎物。 没有人能圈住津行止,除非他自己画地为牢。 隐秘的街巷中,两人交缠亲吻,像无数普通情侣一样,交换着浓烈的爱意。 夜空中,两颗流星相并滑落,一同坠入人间烟火。 良久,津行止脖子实在酸痛,才和殷染分开。 殷染替津行止抹掉嘴角的水痕,又说起了刚才的事:“其实你就算不喊我,我也不会杀了他。” 津行止拿出纸,边替殷染擦手边道:“是了,我总会忘,你已经是熟悉这个世界的人了。” 可殷染却摇了摇头,正色道:“不对,能约束我的,从来都不是规则和法度,而是你。” 殷染再度躬身,明明是同一轮明月,当那月光再从殷染眼中折射出来的时候,却没有了之前的凶狠,取而代之的,是无限温柔。 “所以,保护好自己,你是唯一保证我不失控的安全桩。” 正文 78.“你早晚得腻死我。” 两人耽搁了一段时间才回到医院,径直走向小舟阳的隔离病房。 这个时间,小舟阳也应该快醒了。 殷染收了收手掌,触碰到自己伤口时,猛然发现自己似乎忽略了血液中的信息素会扩散到空气里的事实。 而他也不知道,刚才那些人里有没有Alpha或者Omega。 殷染喉结上下一滚,有些紧张地问道:“我的信息素——” 津行止笑出声:“现在才想起来?刚才耍帅的时候怎么没记起这回事?” 殷染顿声:“你早就想到了?” 津行止“嗯”了一声,向殷染解释起来:“被标记过的Omega,信息素会出现假性隐藏。而隐藏的时长,则是由标记的完整程度决定的。标记越深越完整,这种隐藏持续的时间就越长。” “假性?” “就是Omega在被标记后的一段时间里,除了标记他的Alpha外,旁人都闻不到他的信息素。”津行止抿抿嘴,“不然你以为演唱会的那天早上,我为什么要标记你?” 津行止的话让殷染想起他从之前世界刚穿越过来时的场景,一时有些尴尬。 半晌,他才顺了一口气:“你那时候是不是觉得我有毛病?” 津行止转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哦,对。”殷染翻起旧账,“你当时还在浏览器里搜索‘脑子有病怎么治’来着吧?” 津行止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那你让我怎么想?火速进入你的剧本,并声情并茂地向你求饶?” “那你大概会血溅当场。” 津行止“啧”了一声:“我们都走到这一步了,你还能说出这种话,真是狠心啊。” 殷染抽出一只手搭在津行止的肩膀上,微微加大力道:“我还有更狠心的,想见识吗?” 津行止正了正身子,叹了口气:“我好像惹了一个活祖宗回来。” 一番往事说完,殷染皱起眉头:“等会儿,你说别人闻不到我的信息素,那别人能闻到你的吗?” 津行止的沉默让殷染明白了什么,他轻哂一声,身体微屈,靠近津行止耳畔:“好不公平啊。” 殷染抬起搭在津行止肩上的手,用指尖压上他的后颈:“下次我也咬你一口,试试也把你的信息素圈禁起来。” 口罩没能遮挡住殷染言语间的暧昧,津行止隔着口罩闷闷地说:“我觉得你是想把我圈禁起来。” 殷染撩起眼皮,往津行止身上瞄了一眼:“有这么明显吗?” 津行止拉起殷染的手,隔着口罩吻了吻他的手背。 殷染的借势反拉住津行止的手,久久不松。 这两人刚一靠近隔离间,司夜就看到了他们。 看着两人有些发皱的衣物,司夜刚想调侃两句,职业的敏感性就让他看见了殷染手腕上的伤口。 联想起这两天发生的事,司夜倏地紧张道:“手腕怎么伤的?你们遇见什么人了吗?” 话音刚落,殷染便隐约察觉到津行止手臂上的肌肉一紧。 观察了这么长时间,殷染看得出来虽然这两人交情甚笃,津行止却也并不愿过多麻烦司夜。 殷染撩起眼皮,迅速切换成一副没正行的表情:“就是那种时候过分投入一时忘形,手划到了尖锐的东西。司医生这样大惊小怪,莫不是缺少这方面的经验?” 最近不分昼夜的治疗让司夜没有多余的精力理会殷染,他松了口气,向隔离间里看了眼:“小朋友的情况还好,大概5~10分钟后会醒来。一会儿你们进去,说两件让他高兴的事情,让他放松一下心情就好。” 看着司夜走进数据监控室,津行止才长吁了一口气:“今天的事不是不能和他说,我只是怕他自己都很艰难还要帮我的忙。” 殷染理解地颔首道:“所以……以后请专心致志地麻烦我一个人。” 两人默契一笑,心照不宣地把手伸进装橘子的口袋里。 望着殷染拿出的那颗橘子,津行止无奈地摇摇头,一把夺了过来:“一看你就不会挑,只会凭长相选。” 说着,他在袋子里左右扒拉了几下,最后挑出了一个卖相并不怎么样的送到殷染手里:“这个甜。” 殷染接过小橘子,仔细地剥开。 剥好了橘子,殷染取下一小瓣塞进了津行止嘴里:“我不需要知道什么样的橘子甜,往后我就有你了,只要是从你手里接过来的,就肯定是甜的。” 津行止闭了闭眼,咬了咬下嘴唇:“我看你这张嘴,早晚得腻死我。” 两人换上隔离服,走进了小舟阳的分化隔离间。 空气中飘浮着的一层信息素昭示着小舟阳已经醒来。 这是两天来津行止第一次直面小舟阳的虚弱,只一眼,就让津行止生出一种揪心的疼痛。 津行止没忘自己进来是做什么的。 他把一瓣晶莹的橘子送到小舟阳嘴边,将果肉对半弯折。 丰沛的汁水从对折处爆开,滴入小舟阳的唇缝。 小舟阳嘴唇微动,试着扬起嘴角,最后却只露出一个僵硬的笑。 见津行止说不出话,殷染绕过去蹲在了小舟阳的病床旁:“小家伙,橘子是你行哥哥亲手给你挑的,甜吗?” 殷染隔空摸了摸小舟阳的头:“你上次问我,我们三个能不能永远在一起,现在我答应了,只要你好起来,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小舟阳口不能言,眼角却蓦地流下一道泪。 殷染抽了一张纸,在眼泪落在枕头上之前替他擦掉。 一个默默承受了那么多的孩子,当时该是怀揣着怎样的希望问出那样的话的? 殷染不知道。 他捏着手心里被他揉成一团的纸巾,忽然有些庆幸自己做了留下的决定。 · 看完小舟阳,殷染送津行止回到了病房。 殷染一直没睡,等到津行止呼吸平稳得像是睡着了,殷染才起身出门。 可他的双脚刚着地,昏暗中突然传来津行止的声音:“要去哪?” 猝不及防地被津行止灵敏的“雷达”发现,殷染随口解释道:“出去走走。” 那谎言太过敷衍,以至于殷染自己都无法相信。 津行止捅破了他的谎言:“你要回殷家?” 目的被津行止直接揭穿,殷染也没有什么继续隐瞒的必要,他边穿鞋边道:“今晚的事不能再发生一次了,既然有彻底解决这件事的方法,我势必是要做的。” 上次殷染回家,还是为了解决和明媚的婚事,这一晃也有段时日了。 殷染自生下来起似乎就对家族没有任何贡献,现在又伙同旁人砸了自家的灰色生意,这次回去,怕是很难好过。 “相比其他人,我作为公众人物其实更安全些,你没有必要——” “有必要。”殷染打断津行止的话,“殷家的事你不太知道,有空我慢慢解释给你听。你现在只需要知道,我有把握解决这件事情。” 沉默良久,津行止紧绷的嘴角才放松了下来。 他对殷染招招手道:“过来。” 殷染的脚步声缓缓靠近,俯身时衣料的摩擦声清晰可闻。 津行止借势揪住他的领子,轻轻地在他唇上印下一吻。 “我等你回来。” 正文 79.护好津行止 临近凌晨,殷染才回到殷家。 群星隐匿在暗色的夜空,光芒难以穿透云层,只氤氲出几团厚重的冷黄色。 虽是深夜,别墅里却稀稀拉拉地亮着几盏灯。 殷染本就对这里没有特殊情感,回到这里自然也没有特别的感触。 只是身为殷家人,殷染居然连第一道门都过不去。 这一番闭门羹吃得委实让殷染不爽。 之前在津行止车祸时使用的药物到现在还对他有影响,加之晚上那一架,殷染的体力确实已经跟不上了。 现在的他充其量就只是个好看的花架子,怕是风再大些都能让他站不稳。 与此同时,一层书房位置的灯光骤然熄灭。 殷染把手中的信封往前一递:“把这个给老爷子,他自然会重新考虑今晚要不要见我。” 那人犹豫了片刻,刚接过信封,殷染便隔着信封重重地向下拍了一下,温和笑着说道:“别乱翻,否则,这大概会是你最后一次见到你这只手了。” 殷染的话音轻飘飘的,内容却令人背脊发凉。 那人抖了一下,双手捧起信封,飞快向院里跑去。 殷染不再看他,不紧不慢地倚在那道把他拦截在外的大门上,仰头看向天空。 前后不过几分钟,殷染的身后就传来了脚步声。 等他再次转过身时,原本熄灭的书房灯光已然重新亮起。 殷染跟着管家来到书房门口,又独自进了房间。 书房里,老爷子放下了老花镜,将信封里的信息素检测报告推上前。 “说说。” 殷染很不喜欢这种说话方式,却还是不动声色地平复心底的波澜,镇静道:“如你所见,我的信息素已经稀有到足够堵住悠悠众口了。” 老爷子抬头看了他一眼,眼中似有疑问之色。 “我没有蠢到在这种一测即知真假的事情上作假,以前的身体检测报告也没有问题,我只是找到了一个好医生,治好了之前的‘病’而已。” 老爷子一直旋转念珠的手倏而停下,书房一时安静得诡异。 少顷,转动的声音再次有规律地响起。老爷子问道:“是司家那个?” 殷染知道,他说的人是司夜。 看来他这个名义上的“便宜爹”一直都没放弃盯梢,还是知道些事的。 殷染顺势应下,把“信息素转换”这么大一口锅直接甩给了司夜。 听着念珠转速加快,殷染很快明白了他在想什么,于是说道:“司家虽势大,司夜却没把心思放在家族上,况且我们之间连着一个津行止,他怎么都不会把我的秘密说出去。” 老爷子抬眼,似乎并未明白他和司夜之间的事为什么会和津行止搭上关系。 殷染拿出手机,将相册里刚刚拍的那张和津行止的亲吻照调出,顺着宽桌面稳稳地推到了老爷子眼前。 “看来,你还是看我看得不够紧啊。” 大半夜无缘无故地受了这么一道刺激,老爷子差点当场厥过去。 “你不是向来和他合不来吗?你上次还在饭桌上护着明媚,这么胡来,婚约你还想不想要了?!” “我对明媚无意,只是不想殷羽那样的蠢货像个苍蝇一样嗡嗡乱飞,帮她解个围罢了。” 闻言,老爷子轻哼一声:“你这样说,我就要放过姓津的小子吗?你在我这里值几斤几两,你一点数都没有吗?” 可殷染却像是根本没听到他的话,像是已经设定好了程序一般继续说着:“今天我回来,是为了两件事。一是想请你放过津行止,二是让你答应我和明媚退婚。” “……”老爷子愠怒地看了他一眼,“这么久了还是没长进,半点人话也听不懂。” 殷染懒洋洋地双手撑桌,漫不经心地抬眼道:“我们之间,到底是谁听不懂对方的话?” 那种陌生的气场如同一张隐形的压力网,收拢在老爷子周围。 手中规律的“咔嗒”声再次停下,念珠被他放在了桌上:“什么意思?” 殷染轻笑:“从我十几岁分化到现在,差不多过去十年了,你一个私生子都没有吧?你也找了不少人,但好像——” 痛处被殷染戳到,他立刻扬声制止:“住口!” 殷染却丝毫不受影响地继续说:“我们三人,你哪个都不满意,却不得不依仗一个你到现在都不敢做亲子鉴定的殷允。但凡你有一点办法,也不会一得知我病好了就马上见了我。所以你还觉得,是我听不懂你的话吗?” 老爷子一滞,缓慢地转了转他浑浊的眼珠,扫视了一下眼前这个人。 明明和原来是同一张脸,同一双眼,他却在眼前殷染的眼底发现了一抹刻意隐匿的锋芒。 那锐利的眼神像是带着无数细小的倒刺,带着不惜代价也要达到目的的狠厉。 上次他见到这种眼神,还是年少时,而拥有这种眼神的那个人,不到35岁就拥有了他现在拥有的一切。 老爷子咬住牙关,布满皱纹的手指重新搭在桌边的念珠上。 殷染知道,他已经松动了一颗螺丝,于是乘胜追击:“我看得很真切,司夜和津行止的关系远比你想象的更加坚固。 “津行止出事,司夜不可能作壁上观,他就算不动用家里的关系,也还有多年积累下来的关系网。司家局势未定,为这么一点事开罪他,划算吗?” 眼前,老爷子松弛的眼皮一垂,像是终于做好了决定。 他起身,将报告重新放入信封,塞回了殷染手上:“明媚的事可以再商量,既然病好了,就回来吧。” 殷染拿起信封,双指并拢着捋平信封上的褶皱。 那句话中的意思不言自明——他须得离开娱乐圈回归他原本要走的商途。 从决定回殷家的那一刻开始,殷染就已经做好了这种准备。 殷染现在身处在一个被舆论包围的圈子,虽然津行止从来没提过,但他的性别和公众认知不符这件事,却一直是颗不定时炸弹。 虽然一切不是他刻意为之,但一旦引信被点燃,必然会波及津行止。 而离开圈子,是殷染目前能想到的最为稳妥的办法。等到他淡出了观众的视野,无论他的性别发生何种变化,都能保证不波及津行止。 最重要的是,他已经决定留下。 上次津行止车祸时他感受到的那种无力,他已经不想再体会一遍了。他须得手握权柄,才能护好津行止。 殷染“嗯”了一声。老爷子旋即在他手背上拍了两下,离开了书房。 人刚出门口,殷染就听见门外传来了他交代管家从现在开始跟着自己的话。 殷染走出房间,管家紧随其后。 书房的灯光再次熄灭,殷染走出了殷宅。不同的是,他身后多了个尾巴。 老管家跟在殷老爷子身边三十几年,很多时候甚至能代替他出面。 殷染知道,老家伙把这样的“老狐狸”安排在他身边,更多的是监视和考察。 但殷染并不在意,他靠在汽车后座上,缓解着身体的疲惫。 毕竟,就算是个“人精”,在殷染眼里,也不过是个不到百岁的小娃娃而已。 “少爷,我们去哪?” 管家充当了临时司机,向后排的殷染道。 殷染闭上眼睛,脑子里忽然浮现起临走时津行止的那个吻。 他抿了抿嘴唇,缓缓吐出四个字:“融城医院。” 正文 80.“最好下辈子也还不完。” 殷染谨慎地在后车座上闭目养神,恢复着精神和体力。 快到时,管家叫了他一声,提醒他准备下车。 殷染捏了捏眉心,低声道:“我还得回去照顾津行止,你在附近找个酒店睡下吧。” 殷染故意把津行止的名字咬得很重,借以提醒着管家津行止于他的重要性。 见管家有点犹豫,殷染半抬起眼:“反正津行止的病房里一共就两张床,你要是想打地铺24小时看着我,我也没什么意见。” 说着,殷染自然地走下车,径直向医院走去。 管家识趣地没有跟过来,殷染身后只传来一声沉稳的“慢走”。 这个时间,津行止应该已经睡下了。殷染难得不用避人,便没坐电梯,独自爬起楼梯。 半夜深更,周围传来的杂音很少,刚好给殷染提供了思考的空间。 他一阶阶地向上走着,想着后面的路应该怎么走。 但疲惫让他的脑海一片混乱,直到走到了病房门口,他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他叹了口气,手搭上病房的门把手,调整好心情才轻手轻脚地走进屋子。 津行止的病床上不见人影,只有一床散乱的被褥。 殷染正要靠近看,忽然被人单手揽着肩头从后抱住。 殷染身体的反应快过理智的思考,却又在确认身后人身份时瞬间收手。 那动作一起一收后,变成了轻飘飘的一肘,怼在了津行止胸口。 津行止微微松了点力道,避免手臂上的石膏被过分挤压。 “别动,我还伤着,好了再陪你折腾。” 属于津行止的热量缓缓传来,抵消了殷染从黑夜中带进病房的凉意。 “这么晚了还不睡?”殷染问道。 “明明是你回来晚了我才没睡,反倒说教起我了,你倒打一耙的能力总是让我甘拜下风。” 津行止说着,用下巴亲昵地蹭了蹭他的发丝。 “他……没有为难你吧?” 殷染回家这一趟,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帮津行止摆平因为报警得罪人的事情,可津行止关心的,却只有他。 殷染心底一暖,反捉住津行止的手腕,转身面向他:“自然为难了,他怎么可能不为难我?所以——你欠我的东西又多了一样。” 津行止先是一怔,随后才用指腹蹭了蹭殷染的脸颊,在他眉心落下一吻:“既然已经欠了这么多,不妨多欠一点,纠葛和羁绊越深越好,最好下辈子也还不完。” 两人在昏暗的灯光下相视而笑,心照不宣的情谊以两人为中心扩散,温暖了寂寞的夜色。 · 翌日一早,生物钟就把津行止从睡梦中唤醒。 他缓缓睁开眼,正对上另一张病床上的殷染。 透过纱帘洒进来的晨光懒散地打在殷染的一侧脸颊上,将他的面部线条衬得柔和,渲染出平时他身上没有的纯情。 这个画面让津行止心头微动,他被吸引着穿上拖鞋,半瘸着走向殷染床前。 他的动作很轻,却还是吵醒了殷染。殷染撩起眼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像是在等着他过来。 津行止刚停在殷染床前,病房门口就响起了敲门声。 还不待津行止有反应,殷染便毫不犹豫地扬声说了个“进”字。 随着那一声,一个约莫半百的陌生人从门口走了进来,他对着殷染半鞠一躬。 显然,这是殷家人。 昨天殷染离开的那段时间,津行止就一直在想殷染要用什么方式才能摆平这件事。 直到此刻,津行止才明白解决事件的代价是什么。 殷染没有起身的意思,顺了一口气,三言两语打发了管家,约定半小时后再见。 等人完全离开了病房周围,津行止才试探着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你要回去,是吗?” 殷染抱歉地抿了抿嘴:“是,我只是还没想好怎么和你说。” 得到了预想中的答案,津行止却反而沉默了。 从藉藉无名到家喻户晓,原来他们四个已经一起走过了两年的时光。 建立组合伊始,公司就告诉过他们,这个组合本就不会长久,等他们四个人分开的影响力之和大于四人合体的影响力时,就到了解散的时候。 津行止始终觉得那一天很远,可现在他却发现,那很可能就近在眼前。 旧日的时光像是被绘上一层朦胧的色彩,绚丽迷人,不断拉扯着他,让他生出无限不舍。 殷染支起身,拉过津行止的手:“进圈子原就不是我的本意,况且我的粉也大多是黑粉,我离开组合,或许对你们的发展更有利。” 津行止喉结微动,放空了好一会儿才道:“如果来得及,我想我们还能完整地同台一次。” 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殷染应下了他的请求:“我不会一声不响地离开,无论当初的契机是什么,都应该好好告别。” 那天上午,殷染借着买早饭的名义离开了半小时,实则是带着老管家去见了一些人。 殷老爷子大概没想到,自己派去监视殷染的人,转眼就变成了他上演“狐假虎威”戏码的利器。 那些准备对津行止不利的人见到老管家,都以为殷染来传达的是殷老爷子的意思。这一番“假传圣旨”下来,转眼便荡平了那些人不安分的想法。 最重要的事尘埃落定,殷染回到病房,才猛然发觉自己好像是空着手回来的。 他尴尬地推开门,看见小唐正一份份地把早餐从口袋里取出,摆在床上的小餐桌上。 见殷染回来,小唐立刻转过身:“殷老师来得正好,快来吃早饭~” 瞧见紧随其后的老管家,她又迟疑地邀请道:“不嫌弃的话,您也来吃一点?” 殷染立刻顺着小唐的话岔开话题,全当自己从没说过要去买早餐的事情。他问小唐道:“你怎么来了?” 小唐把筷子给在场的每个人都发了一双,才诉苦说她一直都想过来,只是胡姐今天才同意而已。 就在小唐还在表达自己这两天的担惊受怕时,津行止接到了胡姐的电话。 经纪人似乎有些着急,语速都比平时快了不少。 “警方已经查封了我们举报的那个地下赌场,但你那两个极品亲戚没有被带走。他俩误食了老鼠药,现在都在医院。你婶婶还好,但你叔叔还没度过危险期。我托人打探了一下,据说你婶婶曾经购买过这种药……大概这两天警方也会来走访你。” 听到这,津行止背脊一凉,忽然想起殷染曾说过的话。 他似乎说,即便他有意愿兑现承诺,他们怕是也不会有需要的那天了…… 津行止蓦地明白了殷染当时的言外之意。 一个以为自己即将解脱的人,频繁在另一个即将受难的人面前沾沾自喜地炫耀。 获救是假的,独善其身的心却是真的。 压抑和愤怒催生出畸形的不公感,使得“不幸者”向“幸运者”投毒,“不幸者”为了掩人耳目,故意吃下带毒的饭菜。 原来,当殷染说出那样的话时,他就早已经预测到了这样两败俱伤的结果。 津行止还在发愣,电话那头又传来声音:“林茜快到了,你是先去那边,还是先见林茜?” 正文 81.“心软可不是好事。” 那两人给予津行止的亲情像是沾着一层薄薄糖霜的毒药,含在嘴里只甜了一瞬,就带给他致命的伤害。 事情发展到今天这样,津行止谁也不怨。 怨恨这种情绪实在太重,沉积在心里只会将痛苦描摹得更加清晰。 真正的释然,大概是任凭谁人提起有关的话,再听到时,也不过像是听了旁人的一则故事,心里再无波澜。 津行止嘴唇微动,手上传来了一阵力道,试图抽走他手里的手机。 津行止知道,殷染是想替他做选择。 他用另一只手在殷染手背上拍了拍,示意自己没事,简短地回复道:“叫林茜来就好。” 挂断电话,津行止从床头柜里摸出钱包递给小唐,麻烦她帮忙去缴齐那两人的治疗费用。 等小唐离开,殷染才无奈地叹了口气:“阿止啊,心软可不是什么好事。” 津行止沉默着,余光瞥见了被强风从树梢吹下的绿叶,那叶子终于重获自由,随风徜徉。 他忽然想起父母离开的那天,叔叔婶婶来接他时曾对他张开的那个怀抱,即使到后来知道那是虚情假意,却也至少在那一刻,带给过他动容。 津行止垂下眼:“我只是不想变成和他们一样的人罢了。” 十几分钟后,津行止的病房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极低的敲门声,但对于耳力极佳的津行止和殷染来说,也足够清晰了。 殷染觉得那声音不像是林茜敲的,直到人走进来有一会儿了他才想起来,这人是之前一直照顾小舟阳的保姆。 殷染侧头看向津行止,津行止并没有什么意外之色,看样子人就是他叫过来的。 妇人走到津行止面前,连声问着小舟阳的情况,看上去情真意切。 津行止却避而不答,转而叙起旧来:“我父母双亡前,我们还是邻居。” 妇人意外地抬起眼,惊异于津行止突然提起从前的事,只得不自然地应着。 “我记得几年前,我在上大学时偶然在食堂救了一个差点噎死的学弟。巧合的是,他就是您儿子。也是因为那个契机,我们重逢了。” 那妇人不知道津行止要说什么,不安让她的脸色有些难看。 “我记得我父母在世的时候,您对我也很好。我到现在也想不明白,我们之间一直没什么矛盾,你为什么要那样对小舟阳呢?” 急转直下的话题让她的瞳孔猛地一缩,连反驳的话都说得不太利索:“说,说什么呢?” “我自问给你的工资比市价只高不低,你的儿子我在尽力看顾,你的要求我也在尽量满足。我那么信任地把小舟阳交给你照顾,你哪来这么狠的心?” 她急忙否认:“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没有,我没有的。” 津行止闭上眼,压抑的声音里裹挟着沙哑,如同微风卷起地上的沙尘:“没有什么?是你的银行流水说没有,还是你的购物清单说没有?差一点小舟阳就没了。你也是有孩子的人,怎么就这么忍心?” 话说到了这份上,妇人自知瞒不过,于是急忙撇清关系:“我不知道的,我真的不知道会那样。你叔叔婶婶为了在你这多骗点钱,把我每个月的工资翻倍,只给我提了一个要求,就是不要乱说话。 “我其实一直对那孩子不错的,那个医生也是他们联系的,我不知道他能没医德到差点害死那孩子啊。我最多也就是旁观,真没对他不好过。” “是吗?”津行止轻声问道,“那你给他剥过橘子吗?” 妇人怔神,满嘴的辩驳被这一个极简单的问题噎住。 而她片刻的迟疑已然说明了一切。 津行止沉默着,不愿再多说什么。他转而朝门口的方向看过去:“警察先生,这件事麻烦仔细调查了。” 病房门随即被推开,两三个警察向屋内人展示了证件。 原本安静的病房一下变得喧闹起来,保姆被带走调查。 津行止不想看见那种画面,干脆闭上了眼睛。 人总需要为自己的行径付出代价,只不过是时间早晚而已。 殷染隔着被子捏了捏津行止的手心,片刻后又放开,扬声道:“林小姐,听得差不多了就进来吧。你还想知道什么可以汇报的事情可以来问我,肯定比偷听要好得多。” 直接被揭穿,林茜有些恼羞成怒,她大摇大摆地走进来:“谁偷听了?是你们叫我过来的,你们自己耽搁了时间,还怪我站在门口了?” 林茜看上去比上次更嚣张,底气却像是高高鼓起的气球,虚得一扎就能全盘泄气。 殷染瞟了一眼因为精力不足显得有些疲惫的津行止,重新掌握主动权,开门见山地向林茜问道:“是你指使了那两个在网上胡说八道的垃圾?” 殷染还没说完,林茜就急于撇清关系,却在不知不觉间显得欲盖弥彰。 “我为什么要联系那种人,你们自己查不明白,就红口白牙诬陷我吗?” “是吗?”殷染不屑地哂笑道,“我都还没说清楚是什么事,也没说明白‘垃圾’是谁,你对号入座得倒是快。” 那种轻蔑而带着巨大压迫感的眼神落在林茜身上,让她心慌地错开视线。 空气中像是有什么无形的丝线吊着她的脖子,收紧的细丝勒得她有些喘不上气。 静谧的房间里,殷染不知道将手里的什么往垃圾桶里一扔,“哐”地砸响了她心底的警铃。 “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受人指使信口胡言,但你们要查的事和我没关系,我也不知道。”她努力地平稳着声线,“你们还打算严刑逼供不成吗?” 说着,她后退了一步,高跟鞋刚好踩到了站在一旁的老管家脚上。 管家只是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脚面,表情像画上去似的丝毫未变。 看着这个屋子里唯一看上去好欺负的人,林茜终于找到了情绪的宣泄口,破口大骂起来:“死老头你眼瞎吗?没看见我往后退了,是不是想趁机占我便宜?” 尖锐的嗓门让殷染发现了另一个切入口,他“啧啧”两声,边摇头边看向林茜:“眼睛不好用还是捐了吧,省得把命搭进去。” 林茜惊慌地收脚,登时察觉到自己做错了事。 殷染不疾不徐道:“你刚才骂的倒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人,只是在殷老爷子跟前待过三十几年罢了。” 林茜虽然不太了解,却也听说过殷氏的董事长有个跟着他几十年的心腹。 听明白了殷染的话,林茜心底一沉,舌尖打结到连一句道歉都说不出口。 殷染扬起眉梢:“管家想不想计较刚才的事,眼下全凭我一句话,你现在肯说了吗?” 按理说已经把林茜逼到这份上了,她也应该松口了,可她却偏偏仍嘴硬地一口咬定那些事与她无关。这只能说明,那个她背后的人,是她绝对惹不起的。 殷染洞若观火,很快捏准了她的心思,极具针对性地说道:“我想你需要知道两件事。一件是我马上会回归家族,而我一向睚眦必报;另一件,是我定然能找到那个人,而到时候,你绝对会成为弃子。” 这些话入耳,林茜的脸像是扑上了一层极白的散粉,白得厉害。 几秒后,她终于撑不住地张了口:“他——” 正文 82.“大概永远都不会。” “笃笃笃——” 几声不轻不重的敲门声打断了林茜本就犹豫迟疑的话音。 “哥,我们能进来吗?”池驰在病房门口道。 突如其来的打扰把林茜吓得一激灵,骤而从殷染渲染的紧张氛围中抽离。 问话的最佳时机已经错过,殷染闭了闭眼,只好对门口的人说了句“进”。 池驰随即和温引一同走进了病房。 “哥——” 或许是没料到病房里居然有这么多人,池驰脑子一蒙,到嘴边的话直接忘了后半句。 他扫视了一圈,迈着小碎步靠到津行止身边,用手虚掩住嘴,低声问津行止道:“哥,这咋回事啊……” 他还没等到津行止的回答,林茜便猛地冲出了病房。 与此同时,管家也识趣地退出了房间。 这一下让池驰更摸不着头脑了,他后退半步,不明所以地看向津行止。 “没事的。”津行止摇摇头,扫了眼池驰又看了看温引,“你们怎么来了,今天没有通告吗?” 温引苦笑一声,也走了过来:“放心吧,工作没耽搁,我们只是约好在通告开始前抽个空来看看你。你身体怎么样了,有没有好一点?” 现在的津行止满脑子都是刚才林茜的反应,根本没有听进去温引的话,最后只是象征性地应了一声。 温引把手里的东西放到床头柜上,搬了个椅子在床边坐下。 几人的聊天没能持续多久,池驰和温引便不得不离开。 病房安静下来,两个心不静的人却惆怅地对视了一眼。 他们都深知,以林茜这种三言两语就能被别人牵着鼻子走的智商,她一旦走出这个房间,很快就会被她没说出口的那个人重新洗脑。 这就意味着,即使他们再找一次林茜,也于事无补了。 从演唱会前被下药,到被频繁捕风捉影、恶意编派,再到平复了一年多的事突然被翻起,池驰整容事件,还有最近发生的易感期被迫提前、意外车祸。 所有事件节点相互连通,织成了一张错综复杂的巨网,似乎是想将他们困在风浪滔天的海域,再伺机给予致命一击。 可津行止想遍了这些年来认识的所有人,都找不到一个能对他怨恨至此的人。 而津行止想到的这些,殷染自然也能想到。 但他并不想让津行止思虑过重,于是用指腹扫了一下津行止的眉心,哄道:“别动不动就皱眉头,你还是笑的时候好看,我这个人很肤浅的,你得多笑笑,才能一直留住我。” 津行止知道殷染想让他开心,可这种情况下,他着实笑不太出来。他抓住殷染的手放在唇边亲吻,缓和着心头浓重的情绪。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但最重要的还是先把身体养好。否则不等别人动手,你自己就先撑不住了。” 津行止点点头,在心底叹了口气。 病房门口再次传来敲门声:“少爷,殷董这边有事嘱咐。” “进来说。” 管家端正地从门口走进来,向殷染半鞠一躬道:“殷董的意思,是要您今天去一趟公司。” “这件事暂时不急,你先帮我查两件事。” 管家温和地笑道:“如果是想查津先生易感期提前和意外车祸这两件事的话,我想我这边的确找到了点线索。” 殷染微按眼眶,仔细看了看和他说话的这个人。 他虽一直在温和地笑,但眼角的沟壑里却像是藏着深沉的心机。 这种被提前看穿目的的感觉让殷染有些不悦,他故作轻松地撩起眼皮,言语间却丝毫不退。 “虽然我答应要回去,却没说什么时候回去。SA4的名声不小,即便那些违约金对于老爷子来说不痛不痒,但退圈的事如果处理得不好,往后只会不得安生。告诉他,等到这边的事情都处理好,我自然会回去。他又不是马上归西了,不必急于这一时。” 管家没有正面回复,只是又重复了一遍他刚才说的话,个中意味明显——殷染不服从安排去公司,就得不到这些线索。 纵然明白了管家的暗示,殷染仍旧不屑一顾。他尤为讨厌被威胁,即便对方给出的条件再优渥,他也绝不退步。 他刚要开口,余光倏而瞥见了身旁又皱起眉头的津行止。 他忽然意识到,如今他不再是一个人了。 津行止正在为这些事发愁,而他只要点头走一趟,就有可能解决这些问题。 从前无论他如何恣意妄为,都只需要顾好自己,但他现在有了津行止。如果是为了这个人,偶尔向旁人低头,好像也没什么不堪的。 他抬手扫了一下眉尾,声音里的桀骜也弱了几分:“下午我就去公司,之后你带我见我想见的人,就这么说定了。”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管家从房间里走出去,将空间还给两人。 人刚走,津行止就忍不住问道:“你现在就要去?” 殷染安抚性地笑了笑:“别担心,我猜他只是让我先去公司露个脸,还没到退圈的时候。” 津行止紧张地抓起殷染的手腕,千言万语就在嘴边,却不知从何说起。 “你怎么看上去这么担心?就算那地方吃人,一群毛都没长齐的,还能咬得到我头上吗?” 津行止一口气滞在胸口:“你说的那些毛都没长齐的人,年纪大多超过我,所以在你眼里,我也是个小毛孩?” “嗯……”殷染犹豫着挑挑眉,“至少在床上的时候不像。” 津行止咬紧后槽牙,一把拉过站在他身旁的殷染,用指腹用力摩挲着他的腕骨。 津行止原本是想说些诸如“好了之后再收拾你”之类的话,可话到嘴边却完全变了:“你什么都不会就空降到重要岗位,任谁都不会服你。公司里没有一股势力是属于你的,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谁和你说我什么都不会?”殷染顺着津行止攥着他手腕的姿势,不安分地钩了一下津行止的小臂内侧,“我可能比你想象的会得多。” 说着,殷染直起身:“但对我来说,那都是其次。现在更为重要的,还是博弈。” 看着殷染侃侃而谈的模样,津行止眸光一转。 殷染读懂了那种眼神,反手拉住津行止的手,在他手心搔了搔:“你要什么时候才能放心我?” “大概永远都不会。”津行止道,“无论何时,我心里都记挂着你。” 正文 83.“明天…十五了?” 临近中午,阳光还是不怎么明艳,偶尔有顽强的光线穿透云层,又很快被厚积的云层压了回去。 殷染把手中的苹果削好时,津行止已经睡着了。 他默默将苹果切成块放在碗里,又盖了一层保鲜膜,才从病房里走出来。 病房外,管家一直在等着。 殷染阳奉阴违地选择在人最少的午休时间走进公司,刻意不想引起注意。 他虽然低调,却还是被几个眼尖的员工发现了。 等大家都反应过来的时候,殷染已经走进了总经理办公室。 “哥。”殷染滞涩地叫了一声。 这是殷染第一次以这个世界的血缘关系来称呼别人,而这也是上午津行止努力劝说了他108遍后的结果。 虽然知道津行止是为他好,但这种充满违和感的称呼,他大概不会叫第二次了。 殷染摘下口罩,看向一脸呆滞的殷允。 殷允的视线在管家身上停留了片刻,才缓慢移回到殷染身上。 “你怎么来了?” 殷染转头看了眼管家:“我们想单独聊两句。” 管家试图偷听两人的对话,却并未成功,他刚刚站定,殷染就走出了办公室。 前后加起来不过15分钟,殷染就离开了公司大楼,堪称“敷衍界的顶流”。 殷染到殷氏总部的消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散播得极快,殷染出来时,已经有一群粉丝围在了公司外,正被几个保安死死拦在外面。 殷染向人群聚集处瞄了一眼,匆匆上车。 他一直没忘自己来这的目的,很快询问起有关线索的事情。 管家一边开车一边回复:“少爷是想先见哪个?” “随便,反正今天总是都要见的。” 管家没吭声,在下一个路口掉转方向,不多时便停在了一家Alpha护理院前。 这种护理院是专门为无伴侣又处于易感期的Alpha准备的,到院里护理能一定程度上减轻易感期Alpha的不适症状,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烧钱。 殷染先见到的,是那个促使津行止易感期提前的Alpha。 见他们进来,那人忙迎上来,把一份报告递给管家道:“先生,您总算来了,这是护理院给我出具的报告,我的易感期症状已经完全消除,观察期也过了。您说的工作,可以让我去试试了吗?” 看样子,是管家许给了他什么条件优渥的工作,才让他一直留在护理院,等着自己过来。 这样算起来,他回殷家的那个晚上他们应该就着手调查这些事了,随后又把这些事件的相关人员控制起来,用以牵制他。 果真不是省油的灯。 殷染拉紧口罩,压低嗓音,用伪声询问道:“关于你的易感期,我想问几个问题。” 他一说话,那人便看了过来:“您说。” “易感期期间,你这边出了什么意外吗?” 那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叹了口气:“看来你们也知道了。是,我在易感期时外出,去了工作现场,还意外造成了混乱。” “具体?” 男人懊恼地抓了抓头发:“我真不知道自己得罪了什么人,那天我正值易感期,一早就告假在家自我隔离。可随后我接到了一条短信,说我母亲正在摄影棚大吵大闹。” 母亲一直不支持他的事业,之前就闹过一次,领导明确说过下不为例。接到那条短信后,他便立刻打电话联系母亲,可她却始终失联。他又联系父亲,从父亲口中得知,母亲的确去了棚里。 他打了很多电话给同事,可所有人都占线,无奈之下他才赶去现场,也因此丢了工作。 直到那件事过去,他才知道,母亲说去摄影棚只是一时气话,她其实只是和往常一样去买菜了而已。 把当时的情况详细描述了一遍,男人把短信送到殷染面前。看着对方隐藏了号码发来的那条信息,殷染陷入沉思。 片刻后,殷染先行走出护理院,留下管家对他曾经的承诺做好善后工作。 殷染拉开车门,坐在后排的座位上,单肘撑在窗沿上,手指有规律地敲击着。 在刚才的交谈间,殷染一直在观察着那人的举动。 那些很难掩饰的肢体语言告诉殷染,他没有说谎。而那个他以为是巧合的“乌龙”事件,恐怕从头到尾都是一场精密的算计。 驾驶位的车门被拉开,殷染等管家坐好,才低声道:“去见下一个吧。” “殷董想让您帮忙签一份合同。” 话音刚落,一份文件便被递到了他手边,暗示不言自明。 突然被摆了一道,殷染难免有些不爽。 他抬起眼,锋利的眼神落在那份合同上,仿若能将那文件一划为二。 但他深知,一个人处于弱势的时候,逞凶斗狠是毫无用处的。 所以那种情绪外露了一瞬,便被他重新收回了眼底。 殷染接过合同,扫了一眼内容,便洞悉了他们的目的。 这是一份向司家购买地皮的购销合同,合同本身倒是不见得有多重要,逼迫他通过津行止建立起和司家的那条线才是他们的最终意图。 其实上次那两个垃圾在网上兴风作浪时,司夜就曾提出帮津行止出面澄清,可津行止却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津行止都不想叨扰的人,他自然不会动心思利用。 左右不过一份合同而已,倒也不是什么难题。 殷染冷笑一声,单手合上文件,言语间底气十足:“可以。” 车子再次发动,汇入川流不息的车流中,向医院驶去。 调频广播里播放起津行止的歌,舒缓的旋律配合着津行止的嗓音,化解着他的负面情绪。 殷染拿出手机,从相册里调出他和津行止的合照,心情顿时舒畅起来。 等殷染回到医院时,已经接近下午3点了。 由于药物作用,津行止才从睡梦中苏醒。 他一睁开眼就看见了殷染。 殷染身上那套换过的衣服让他知道,殷染已经去过殷氏总部了。 “怎么样?”津行止的嗓子有些干,让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殷染起身接了杯温水,插好吸管后送到津行止嘴边,回道:“算正常吧。” 他靠近津行止耳边,将声音压低,避免让门口的管家听到:“殷允是个聪明人,对我的态度不冷不热。毕竟过分热情或冷淡都是愚蠢的表现,前者过于虚伪,后者过分狭隘。我已经向他传递无意和他争夺的想法了,至于他信不信、信多少,那就是他的事了。” 津行止心不在焉地吸了口水,吞咽时水沾在了嘴角。 不知为什么,下午在车上听到的那首歌忽然在殷染脑海里响起。 他抬手擦去津行止嘴角的水痕,笑道:“这点小事不值得你放在心上,如果你时间实在富余,给我写首歌吧。” 津行止没跟上殷染切换话题的节奏,惊讶地看向他。 “写歌,给你?” 殷染嘴角下压,似有遗憾地移开手,叹惋道:“我还以为你会说你本来也有这种打算之类的话呢。” 津行止顿了一下,有些好奇:“怎么忽然想让我给你写歌?” 殷染抿了抿嘴,认真道:“我想在和你有关的一切事物里留下印记,包括你的歌。” 津行止的心口像是被这句话揪了一把,泛起一阵酸涩又温暖的感觉。 殷染浅浅一笑,温柔得像是羽毛扫在初春的湖面上。 “好。” 那温存的笑意还挂在脸上,殷染却突然应激性地抬手捂住胸口。 津行止紧张地支起身,险些让自己二次受伤。 他慌忙问道:“怎么了?” 殷染不说话,只是微微摇头。 津行止的手机恰如其分地响起,听声音是日程提醒。 这让津行止想起了什么,他看了眼手机,片刻后才怔怔道:“明天……十五了?” 正文 84.“这什么?!” 殷染眼眸一动,缓缓松开紧揪着胸口的手,望向津行止,眼中透着毫不遮掩的欲望。 “是吗——?” 殷染故意将声音拖长,声线却在疼痛的影响下细微地颤抖着。 津行止分明感受到了那眼神中的暧昧,却根本不想被他诱导。 津行止担忧道:“之前司夜还给你做过全身检查,说你除了腺体以外,没有其他异常。仔细想想,这几个月单是被我看见你心口疼也有很多次了,到底什么原因?” 可殷染却像是没听见似的,思维完全没和他在同一个频道:“这样算起来还有一天,还有时间想想明天去哪。总不至于在医院吧?那多不好……” 津行止蹙了蹙眉头:“你都这样了,还有闲情逸致胡思乱想?” “不耽误。” 殷染把手从胸口撤开,搭在了津行止床边:“说起来,等小舟阳和我们一起生活以后,这样的时间只会越来越少,你不想及时行乐吗?” “殷染。”津行止叫停了殷染的胡闹,眉间也多了几分严肃。 殷染从津行止的话音里听出几分愠怒,只好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好吧,其实我也不知道。” 思忖片刻后,殷染随口打趣道:“或许是生存在这个世界的代价?” 殷染笑着抬起眼,却在津行止的神情里捕捉到一种浓重的自责。 “还有其他地方不舒服吗?之前呢?还有哪里难受过?”津行止说着,用手在他身上摸了摸。 那种突然软下来的语气很快让殷染意识到了什么。 他亲昵地靠过去,蹭了蹭津行止的肩膀,心口剧烈的疼痛也在到达顶峰后骤然消散。 “留下是我自己的选择,这代表着我愿意承受所有后果。真的没多疼,你现在这样带给我的心痛感,可比刚才强烈多了。” 津行止紧咬牙关,抬手搭上殷染的后脑勺,轻捋着他的发丝:“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温暖的相拥不过半刻,殷染撩人的呼吸又转移到他的耳后。 “明晚好好表现就好了。” 那声音分明近在咫尺,却像是隔了一层雾气,每个音节都夹杂着隐秘的吸引力。 津行止直接被从刚才的沮丧中拉出,耳垂兀自红了半边。 他偏头在殷染耳边啄了一下,无奈道:“我的伤要是没养好,肯定是因为你。” 殷染指尖微抬,沿着津行止的腺体边缘画了半圈:“没事,要是留下了什么后遗症,我包养你。” 那种细腻的触感让津行止惊起一身鸡皮疙瘩,他捏起殷染的下巴,将他的脸从自己的肩膀上抬起,认真地看向他:“包养我?你知道我有多贵吗?” 殷染垂眸看了一眼津行止的腺体,又迷离地抬起眼:“一颗真心够不够?” 津行止滞了一下,心跳声大得盖过了呼吸声。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殷染的眸子,眼眶酸涩而发紧。 他用指腹摩挲了几下殷染的下巴,颤声道:“够,足够了。” 病房里窗户紧闭,却挡不住浓烈的秋色。微风将金红色的枫叶一片片扫在窗边,诉说着无比炽烈的爱意。 床帐微动,两人在炙热中亲吻。 病房门外总有人行来往去,却无人有幸得窥一眼。 · 临近傍晚,小唐买了好几份饭回到医院,把其中两份送给了辛苦替小舟阳诊治的两位医生。 司夜沉默地看着津舟阳最近一次的信息素监测报告,心情沉重。 几日来没日没夜的辛劳让他和丁知朝都很疲惫,精神状态也很差。 但最让司夜难受的,还是不如人意的结果。 门口,殷染推着津行止走了进来,等待着对于津舟阳最后的“审判”。 司夜捏紧报告,低眉道:“对不起,我尽力了,但还是没能阻止他分化成劣等Omega。虽然说信息素的等级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基因,但如果没有之前那些伤身的治疗,他其实是有可能分化成B级的……” 在这个信息素等级至上的社会,劣等Omega生来就被歧视,社会地位甚至不如普通的Beta。 分化成劣等Omega代表着津舟阳余生都会被人戴着有色眼镜看待,连一份公正的态度都得不到。 而这种感觉津行止再熟悉不过了。 这些年来,他因为怪异的信息素所遭受的非议和白眼不计其数。 即便在经纪公司的营销和运作下,他的信息素成为了一种噱头,那种气味还是会被一部分人定义为“不祥”。 他真的不想让小舟阳也体验一遍那种苦。 津行止的手指紧扣在轮椅边缘,在皮质的把手上留下了几道清晰的印记。 他接过报告,一束阳光洒下,落在了报告上信息素的气味种类一栏上——柑橘。 看到这行字,津行止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小舟阳肯定很喜欢。” 当“喜欢”这个词被说出口后,津行止忽然被自己点醒了。 对于一个小朋友来说,有什么能比“喜欢”更重要呢? 今时不同往日,小舟阳不像当年的他一样形单影只。 他身边有自己,还有殷染,再怎么也不会重复当年的悲剧。 想到这,津行止突然觉得好像也没那么糟糕了。 他的情绪刚有好转,一旁的司夜紧接着就开了口:“今晚他就能出隔离间了,但他父母的事,还是尽量晚些告诉他吧。” 津行止无声地点了点头。 回病房的路上,津行止一直沉默着,但殷染能分辨出那种情绪不是失落。 他揣度了良久也没明白津行止的想法,干脆问道:“在想什么?” 津行止努了努嘴:“在想给他们两个准备什么礼物……司夜什么都不缺,连喜好也不甚明显,我实在是头疼。” “是吗?”殷染眼珠转了半圈,问道,“那两个人现在什么关系,你知道吗?” 殷染偏头看向津行止,津行止没回答,但微妙的表情很快让他懂了些什么。他浅笑一声,在津行止耳边道:“礼物的事交给我吧。” 津行止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又说不上是什么,最后只“嗯”了一声。 夜幕降临,小舟阳被从隔离间转到普通病房,住在了津行止的隔壁。 分化期后需要长时间的睡眠,小舟阳从隔离间出来后就没醒过。 津行止也处在恢复期,小舟阳睡下的时候,便陪着他一起睡。 殷染趁着津行止睡着的时候出去了一趟,很快又回来了。 进医院的时候,他手里提了两个一模一样纸袋,绕远路去了一趟司夜的办公室。 他没说什么,只是把其中一个袋子当面放在了司夜和丁知朝的办公桌之间。正准备扬长而去时,他忽然意识到这样不太妥当,便又留了一句“津行止送的”,才向楼上走去。 打开房门的声音唤醒了津行止。 殷染身上带着属于夜色的气息,靠近的时候带着些许冷意微寒。 津行止睁开迷离的双眼,见殷染递过来东西,便顺手接住。 “礼物,拆开看看。”殷染道。 津行止松了松肩膀,从床上起来,费力地单手把那东西拿了出来。 而当他的视线缓慢聚焦到盒子上时,“润滑.液”三个字像是一根尖锐的刺,直接戳在津行止的感知神经上,迫使他瞬间清醒。 他炸毛般错愕地看向殷染:“这什么?!” 正文 85.“它好碍眼。” 那音量拔得有些高,津行止向后瞥了一眼小舟阳,确认小朋友没被他吵醒才又转过头看向殷染。 殷染半倾身子,眼神挑逗地看了他一眼:“你是在问我?” 这句话伴着不怀好意的笑容,调侃着津行止的明知故问。 津行止刚要训斥,视线却恰好落在殷染松垮的衣领遮掩不住的地方。那半敞着的衣领下,胸口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 那视线只停留了几秒,便被津行止收回:“胡闹也分点时间场合。” “不是现在,是明天用的。” 说完,殷染看着津行止微动的喉结,将几分蛊惑压进声音里:“难道你不想吗?” 津行止拉住自己即将被引入陷阱的思绪,掂量了一下自己身上的伤,冷言拒绝道:“不想。” “你的眼睛可比嘴诚实多了。” 津行止口是心非地错开殷染的眼神,无意识地翻动手里的东西,随手抓出一张小票,随意地扫看着。 小票上的信息扫描式地进入津行止的大脑,他消化了一会儿才猛地发现不对:“等会儿,这小票上怎么显示物品数量为2?” 殷染直起背脊,自然地耸动肩膀:“买了两份,数量自然是2。” 津行止狐疑地看向殷染:“两份?” 殷染点点头:“是啊,不是要给两位医生准备礼物吗?他们一份,我们一份,不是两全其美吗?” “什么?!” 津行止脑子里“嗡”了一声,起身准备下楼,却在路过殷染身边时,被他一把拦下。 “你去干什么?我猜这时候他们已经把东西拆开了。你现在过去,是想当着他们俩人的面把东西拿回来?” 殷染轻笑着拉过津行止的手:“不用那么担心。” “真要搞出来什么事,我就——”津行止想不到可以威胁殷染的话,话说了一半就停了下来。 殷染插了个空,问道:“就怎么?” 津行止俯身咬了一下殷染的耳廓:“那我就把你的‘礼物’如数用在你身上,一滴不漏。” 与此同时,楼下的办公室里,司夜看了眼殷染送过来的礼品袋子。 虽说津行止不是什么善于社交的人,但最近都是自己和丁知朝两人一起忙前忙后,只准备一份礼物这种蠢事,他应该还干不出来。难道他是真把丁知朝当成自己内人了? 想到这,司夜在心里低叹了口气,起身将礼物从两人的办公桌之间拿起,送到了丁知朝手里:“就是表达感谢的小礼物,我的那份和你的一样,津行止已经给过了。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你收着吧。” 丁知朝犹豫了片刻,接过了袋子。 他没有在外面拆礼物的习惯,随手就往自己办公桌上一放。 但他似乎没放稳,纸袋翻倒,从桌边掉落,装在里面的礼物也随之掉在地上,滚了出来。 丁知朝忙蹲下去捡东西,可当那礼物被拿在手上时,他的脸色却阴沉了下来。 他半蹲着把手上的东西往桌子上一磕,对上司夜的眼睛:“你故意的?” 司夜不解地皱了皱眉头,看向桌上那份暴露在灯光下的礼物,意料之外的物品让他心里兀的一紧。 想起刚才自己还多嘴说津行止也送了他份一样的,不免有点尴尬。 但那种情绪也就短暂地在司夜脸上显现了一下,便被他一笑带过。 他向前一步,又俯身捏起丁知朝的下巴:“就算是我故意的又怎么了?你是不是忘了,我们可是有合法关系的。” · 津行止一大早就被噩梦惊醒了。 他记不清自己具体梦见了什么,只感觉自己似乎被丁知朝兴师问罪了一夜。 从梦魇中醒过来,津行止用力地闭了闭眼,长舒一口气。 今天已经是十五了,他不知道昨天殷染的意思是不是真的要搞点什么事。但他的确得找个什么地方安置殷染,否则无法解释的画面要是被旁人看见,精神病院怕是要进入几个无辜的正常人。 他惆怅地捏捏眉心,这才发现殷染已经醒了,正在翻阅着一份文件。 “看什么呢?”津行止问道。 殷染把文件夹合上,放置在床头:“老家伙送来的,随便看看,至少也得装装样子。” 他穿上拖鞋,接了杯水递给津行止:“你今天醒得倒是早。” 津行止抿了两口水,缓解着喉间的干渴。 等他喝完,殷染又把水杯重新放回了原位,全程规规矩矩,一点撩闲的言语和动作都没有。 这种和昨晚完全不同的态度让津行止有些不安,就像是海啸前的海岸,平静得吓人。 津行止刚想问点什么,查房医生的到来就打断了他。 一天下来,津行止有好几次想要开口询问,却总是被巧合地打断。 殷染就这么规矩了一整天。 临近日落的时候,小朋友今日份的药剂已经打完,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津行止左思右想,决定让小唐照看一下小舟阳,又以和殷染出门办点事为托词,低调地离开了医院。 津行止准备带殷染去那个自己易感期曾待过的小公寓。那里隐蔽又安静,是个藏身的好去处。 因为津行止的伤还没好,殷染不得不承担了开车的任务。 看着殷染的动作虽生涩却也有条不紊,津行止松了口气。 秋天的到来将白日逼得更短,车还没开多久,天已经黑了下来。 又过了一阵,月亮也在不知不觉间透出云层,开始向下散射光芒。 当月光辐射到殷染身上的时候,一种熟悉的寒意开始侵蚀他的全身。 这一次,他的体温明显下降得更快了。 他就像是被塞进了瞬时制冷机,在一刹那被抽干了属于人类的热度。 殷染四肢僵硬,总感觉在他看不见的维度上,身体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霜花。 极致的冷意让他的双手颤抖,几乎握不住方向盘。 即便他努力遮掩,津行止还是很快发现了异常。 “殷染,”津行止从后座靠向驾驶位,“你是不是不舒服?先停车。” 但殷染根本没有反应,他不是置若罔闻,是根本听不到津行止的话。 目的地即将到达,殷染死撑着把车停下,还没停稳就解开安全带冲了出去。 津行止行动不便,没能跟上他的脚步。 殷染一路疾行,暴力破除了门锁,直接冲进了房间。 等津行止走进公寓,却完全看不见人影。 他一扇扇地打开门,焦急地叫着殷染的名字。 就在这时,门口处忽然传来一声异常的响动。 津行止顺着望过去,还没定睛细看,一个黑影便闪现在他眼前。 房间里一片昏暗,只有倾洒下的月光能让津行止勉强看清殷染的轮廓。 一阵冷风从未关上的门灌进房间,扬起殷染的发丝。 津行止忙上前半步,抬手便触碰到了殷染冰凉的脸颊:“你刚才怎么了?” 殷染微抬唇角,暗红色的眸子在月光下闪过一道血色的光芒,之前隐忍的痛苦好似完全消散。 他低声道:“只是一点不良反应而已。” 殷染抬起手,轻轻地搭在津行止的肩膀上,又缓慢下滑。 在扫到他手上的石膏时他猝然皱起眉头:“它好碍眼,我帮你拆了吧。” 津行止原以为殷染只是在说玩笑话,并没当真。 可下一秒,殷染居然真的将手指插进了他手臂和石膏之间的缝隙,轻轻向外一挑。 脆弱的石膏裂开几道缝,顷刻间被挑破,碎块散落了一地,在月光下浮起一片粉尘。 津行止震惊地看向殷染,有那么一瞬,他觉得殷染又回到了最初完全没有分寸只会发疯的状态。 津行止的嘴唇微微张开,脖颈处传来的灼烫却卡住了他的话音。 “看我。”殷染的话音极轻,却清晰地落进了津行止的耳中。 难以忍受的灼热感分散着津行止的注意力,让他没能在第一时间看向殷染。 紧接着,那热度像是霎时生出了刀锋,毫不留情地顺着津行止的血脉向上绞动起来。 津行止压抑地“呃”了一声,抬眼看向殷染,疼痛却倏而消散。 “你上次不是问我,血契有什么作用吗?” 津行止捂在颈间的手指微松,明白了什么。 他还没对殷染的话做出回复,殷染的指尖就又落在了他的下巴上。 “宝贝儿,叫声主人听听。” 正文 86.“你的人啊。” 一种巨大的压迫感控制着津行止,将他紧紧抓住。 殷染的话像是命令,转化成某种信号,强行刺激着他的神经。 那声音哽在喉咙间,被津行止死死锁住。 他忍着颈间的疼痛,直直地盯着殷染,用眼神表达着情绪。 殷染略有遗憾地用拇指扫过津行止的下巴:“好吧,不想叫就不叫。别那样看着我,好像我在欺负你一样。” 话音落下,津行止血液中翻涌着的致痛因子便随之平静下来。 很快,津行止的手上传来一道不轻不重的牵引力,从接触部位传来的熟悉信息素让津行止不由自主地跟了过去。 他被殷染按在一把带软垫的木椅上。 殷染冰凉的指尖抚上他之前一直被石膏固定着的手臂,让他有点不舒服。 殷染垂眸看向津行止:“疼?” 津行止这才从之前的情绪里缓过劲,想起了和殷染算他打碎石膏的账。 “你不拆石膏我也不会乱动,你这么肆意妄为,是有什么喜好残废的怪癖吗?” 殷染先是怔了一下,深红的眸子里随即闪过一道浅淡的光。他避重就轻地应声:“当然喜欢,只要是你,什么样的我都喜欢。” 津行止没料到殷染会这么说,一口气不上不下地堵在胸口:“我从前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种恶趣味?” “嗯……”殷染不但不否认,还意味深长地补充道,“以后你大概会知道得更多。” 接着,殷染以快到让他完全看不清的动作一闪,津行止的眼前就多出了一瓶润滑.液。 津行止定睛一看,正是昨晚殷染买来的那个。 “我就知道你安静了一天,肯定在憋坏。” “别说得这么难听,我就是想给你一个终生难忘的夜晚罢了。” 月光洒在殷染半垂的眼皮上,涂上一抹冷淡的银色,和他嘴里明明正常却不知为什么处处透着淫.艳的言语形成了鲜明对比。 殷染把东西塞到津行止手里:“拿好。” 说那句话的时候,殷染没有催动血契,自然也没了强制的意味,但津行止还是照做了。 这下,本就断了一只手的津行止彻底空不出手了。 “那……我开始了。” 殷染的话音很轻,与其说是商量,倒不如说是通知。 津行止还没说什么,殷染的指尖就已经开始拨弄他的耳垂。 津行止“嘶”了一声,殷染冰凉又湿润的舌头作祟似的在他耳垂上打了一个圈。 他不由得打了个激灵,推拒殷染道:“别胡闹。” 殷染愣是被这句话逗笑了,他灵巧的舌尖一停:“我哪里像是在闹?” 那声音是紧贴着津行止的耳朵发出的,隐约带着震动,让津行止的整个后脑都有些麻。 殷染的手不知从哪里滑了上来,压上了他的颈动脉。 被按住的血管内温度蓦地上升,那是殷染又在催动血契。 他正欲出声,殷染却又道:“别动。” 伴随着那句话,尖锐而锋利的齿尖刺入了那个曾被殷染反复摩挲的契印。 血液沿着殷染的唇缝聚集滑下,落进津行止的锁骨窝里。 门口呼啸的风声偃旗息鼓,短暂地停了一会儿,这让津行止颈项上聚起的热量有点无处散发。 那热意四下乱窜,迅速抬高着他的体温。 被咬在血契的位置上的痛感比以往都要强烈。 更要命的是,津行止感觉身上所有的伤似乎都在那一咬下产生了共鸣,让他重新体会了一遍手术后麻药完全失效后的剧痛。 多重痛感同时压来,津行止宛如被缚在蚕茧里,只能反反复复咀嚼自己的疼痛。 下一瞬,他的耳边突然传来清晰的一声“咔”,如同骨头断裂时发出的闷响,和他车祸时从骨骼间传出的如出一辙。 随后,他全身的痛感像接到撤退命令似的,冰消瓦解地消失了。 殷染直起身,猝然后退了一小步。 津行止瞳孔一缩,完全忘了自己身上有伤的事实,想都没想就从椅子上站起身,一把揽住殷染。 他能从两人接触的部位感受到殷染在反常地微颤,他正欲开口询问,却发现了一件更为诡异的事情——他做了一个这么大的动作,全身上下居然没有一处在疼。 但殷染却疼得在发抖。 “置换伤痛”这种可能钻进津行止的思绪里,瞬间在他脑海中引爆了百余颗炸.弹。 津行止扒开殷染的上衣,又拉开他的袖口。 那些和他身上位置大小一模一样的伤口印证着他的猜测。 津行止颤抖着倒吸了一口气,声音断断续续的,像是风穿过破旧风琴时发出的声响。 “为什么擅作主张替我渡伤?”津行止压下自己不稳的呼吸,“渡回来,渡回给我。” 殷染微缩指尖,承受着从周身袭来的疼痛。 从知道月圆之夜即将到来开始,殷染就一直在盘算这件事。 血契又被称作主仆契约,最重要的便是“驯服”——字面意思,一方驯养,一方服从。一旦被种契者违背施契者的意愿,就会受到难以忍受的惩罚。 当然,血契还有很多辅助功能,“置换伤痛”就是其中一种。但这种能力通常被用作血族将伤痛单向转移出去,却基本不会反向使用。毕竟,需要置换的都是重伤,在那种稍有不慎就会灰飞烟灭的环境中,几乎没有施契者会不顾自己的安危冒险治疗血仆。 因为伤痛是在瞬间渡过来的,接受者感受到的痛苦,会是原有痛感的三倍左右。 可殷染却没心没肺地笑了笑:“那大概是还不回去了,我有私心,不想在束手束脚,你有什么好难过的?” 那番话并没有宽慰到津行止,反而让他心底更加酸涩:“轻如鸿毛的事喜欢拿出来反复说,现在倒是遮掩得比谁都快,你到底是个什么人……” 殷染嗤笑一声,用笑转移着自己的注意力:“你的人啊。” 津行止哽了哽:“是不是很疼?” 殷染轻描淡写地扬扬眉毛:“你再晚一会儿问我,我的伤就好了。” 说着,他抓住津行止的手往自己心口上一放:“心脏都不跳,怎么会疼?” 那是个轻易就会被拆穿的谎言,每个字都无法取信于津行止。 津行止环抱住殷染,抚着他的后背:“你嘴里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有句真话?” 殷染倏尔一笑,停留在他身上的伤口开始愈合,不过一分钟便全然没了痕迹。 他从津行止的怀抱里退出来,将人重新推进椅子里。 津行止的眼神明显慌乱了一下。 殷染自然明白那种慌乱里藏着怎样的担心,便对着自己的手臂敲了一下。 这样的动作也在告诉津行止,他已经痊愈了。 津行止拉起殷染的手,看着上面完全消失的伤口,兀自苦笑了一声。 他抬眸对上殷染的眼睛:“我昨天说过什么,你还记不记得?” “嗯?”殷染歪歪头,“你说的话很多,你指哪一句?” 津行止微按眼眶,露出几分危险的神色:“我说,司夜和丁知朝要是出了点什么事……” 他提醒着,没再说下去。 殷染却满不在乎地抬眼:“他俩怎么了?纵欲过度了?” “管他呢,”津行止扬起一侧唇角,“不过,我打算就这样认为了。” 津行止猛地揽了一下殷染的腰,迫使他站在自己两条腿之间。 “你是自己动,还是要我来?” 正文 87.“死生都要拉着你。” 殷染视线微抬,从津行止的手腕移到他的眸子上。 “你觉得我是这个意思吗?” 那种熟悉而富有侵略性的眼神让津行止知道,殷染又想在他们的上下关系里做文章了。 “还不死心?” 殷染反问道:“为什么要死心?” 一声轻哼从津行止的鼻腔里传出,他抬手撩起殷染已经过肩的发梢:“好像又长了。” 经过津行止这么一提醒,殷染才发现自己头发的变化。 他钩起自己的发丝:“要是再长一些,大概就和来之前差不多了。” 殷染才说完,就看见津行止的眼底平白亮起一道光。 他屈膝跪压在津行止的腿上,俯身道:“你是长发控?” “分人。”津行止利落地回答,腿上却不安分地试图挣脱殷染的压制。 但很显然,他失败了,只好继续他的调情:“比如你妖孽似的长相,就很适合长发。” “我就当你在夸我了。” 一直在风中来回摇摆的大门终于结束了和风的拉锯,“哐”的一声砸在门框里,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打开。 津行止释放出信息素,聚集了些猛地压在殷染的腿上。 高浓度的信息素压在一小块位置上,让殷染的腿有点软。 短暂的破绽被蓄谋已久的津行止抓个正着,殷染手腕一紧,便失重般跌进了沙发里。 那沙发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但生生地塞进一人一吸血鬼,就着实显得狭窄又拥挤。 “是我不该让你选,给了你遐想的空间。” 津行止手臂刚松力想吻上殷染,却在靠近他嘴唇时,脖间一热。 “脱衣服。” 那种带着血契威压的话语压在津行止身上,带着几分强制的意味。 津行止只好撤开一小段距离。 津行止觉得这种无伤大雅的“命令”服从也没什么,却在抬手时想到了什么,直接换了个方向去扒殷染的衣服。 因为言语歧义被钻了空子,殷染也没半分恼火,就任由津行止解着他的衣扣。 血腥味的信息素圈在殷染周围,瓦解着他的力气。 殷染不紧不慢地抬眼,并不急于保住自己身上正火速流失的力气。他微张嘴唇,嘴里的话才将将说出一个音,就被完全堵住。 津行止不怎么温柔地抬手穿过殷染的长发,托起他的后脑勺,用力咬在他的嘴唇上。 软滑的舌头不由分说地侵入他的口腔,强行搅碎他含在嘴里的话,没给他半点说话的机会。 殷染被迫扬起下颚,配合着津行止的动作。意识到自己无法发出任何有意义的声音,便干脆将话囫囵地咽回了肚子里。 那一吻太长,使得津行止呼吸尽乱。他短暂地抽离了一下,笑着对殷染道:“还真以为我会让你一直玩下去?” 津行止说的,是殷染用血契作弊戏弄他的事。 一吻结束让殷染的肢体终于在浓烈的情.欲中得以放松,连带着背脊的肌肉也随之一松,他懒懒地贴在有点粗糙的布艺沙发上:“你确定你能一直堵住我的嘴吗?” 津行止支起身子向下移动了一段距离:“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殷染被一口咬住,整个人都被那种温热的感觉吊了起来。 现在,他周身都是冷的,温差便显得尤为明显。柔软的舌尖挑起冷热交织的感受,令他难以抑制地颤动着。 殷染失控地抓住津行止的衣领,直接从领口到肩膀处撕下了一块布。津行止的肤色明明很正常,此刻却晃眼地扎进殷染的眼底。 殷染顾不上什么,任由那块布片耷拉着,又伸手去拽沙发。 他的感知力正处于顶峰状态,亲吻时细微的声响被无限放大,每一声都显得格外荒诞。 诚如津行止所言,他根本说不出话来。 信息素的包裹越来越紧密,抽离着殷染的力气,即便他用力撕扯着沙发,也没能再撕碎一处。 静谧的房间里突然传出清脆的开盖声,津行止毫无停顿地开始下一步骤。 手上的动作和唇上的亲吻双管齐下,杜绝了殷染开口的可能。 风依旧在呼啸,似乎是想将地面上的月光打包卷起。 树影摇摇晃晃,最终和明亮的月色一起静下来。 津行止抽身,不知道哪根筋没搭对,忽然哑声问了殷染一句:“烫吗?” 殷染先是怔了怔,随后才明白他在说什么浑话。他拉起津行止的手,贴在他颈项血契的位置上,反问道:“烫吗?” 被这么一问,津行止干脆丢掉脸皮,暧昧地贴着殷染的耳朵,低声回道:“自然是烫的。” 津行止撤开一点距离,殷染没有半丝疲惫的模样提醒着他,殷染不是和他一样的普通人。每月月圆之夜都会变回原来的模样,代表着殷染仍旧与众不同。这不由得让他生出了一个念头。 他按了按殷染眼角的痣:“你会不会永远是这个模样,不会陪我一起生老病死?” 津行止尽力压着他言语中的悲伤,却还是不可避免地泄露出些许。 那种细微的情绪很快被殷染发现,他握住津行止的手,捏了捏:“要真是那样的话,我就送一把银刀给你。要是我始终不死不灭,你就在自己死之前——” 殷染冰冷的指尖往他突突跳动的心脏上点了点:“在我这扎一刀。” “……” 殷染收回指尖,捻了捻空气中的灰尘:“公平起见,要是我死得比你早,我也扎你一刀,反正死生都要拉着你。” 听完殷染一番公平至极的发言,津行止由衷感慨:“有够疯的。” 殷染笑着,没说话。 津行止移开压在殷染泪痣上的指尖,沿着眼眶的轮廓往里滑。 看着他猩红的眼眸,津行止蓦地出了神:“每当这时候,我总是分不清你眼里的红是原来就有的,还是被我弄出来的。” 说话间,津行止的精力已经恢复过来。 殷染“啧”了一声,视线无奈地下移:“但凡你需要缓和的时间多一点,我都决计不会让你。上楼,我们换个地方。” 两人并行上楼,殷染走进阳台,在四面都是玻璃的阳光房里环顾了一周:“就这吧。” 大概因为总有狗仔跟拍,津行止已经很久没在这种开放式的地方待过了,一时有点迈不开腿。 这里是顶层,向下看是一片茂密的林子,虽然已经是深夜,却还是有鸟不知疲倦地飞来飞去。 单看这场景,就颇能生出几分野战的情趣。 津行止顿了一下,很快想起另一件事——司夜曾经和他说过,阳光房里的玻璃都是单向的。 也就是说,他们就是在这做出花来,外面的人也看不见丝毫。 津行止抬脚迈进阳台,地面上铺了一层灰色的泡沫软垫,赤脚踩上去都没有硌脚的感觉。 他靠过去,从背后抱住殷染:“那就在这。” 殷染原本是想故意逗津行止,可津行止的反应却让他有些意外。 他还来不及深想,身后的人便紧紧贴住了他。 无限热意在相触后蒸腾而起,四周的玻璃模糊地映着两人交叠的影子。 殷染睁开他紧闭的双眼,却通过玻璃在津行止的后腰上瞥见了一簇极其微弱的光亮。 他心头震荡,仔细看过去,却在完全看清那图案时骤然僵住。 那脉络图案,正是家族里可以带给人无限厄运的诅咒印记。 殷染混沌的大脑忽然转动起来。 他想起了津行止父母的车祸,想起他不为世所容的信息素,以及由此而来的所有异样目光、诽谤争议、苦难挣扎。 那一霎,他耳边忽然响起自己曾说过的一句话。 “如果你的苦难和欢愉都来自一人,你会怎么选择?” 正文 88.“再多一点。” 万籁俱寂。 殷染像失聪了一般,完全听不到周围的声音,麻木地看着玻璃上映着的津行止身上的印记。 一时间,殷染的脑子里涌现出无数种可能。 如果没有诅咒的话,津行止应该是父母双全,在一个充满爱意和关怀的环境下长大,不会受尽委屈地将情感寄托在他畜生一样的叔婶身上。他至少会拥有一种受这个世界认可的、相对平和的信息素,不会因此受尽白眼,也不会流落街头又险些丧命。 更重要的是,他不会遇到自己这个麻烦。 从前殷染觉得,他喜欢津行止那种被人厌恶的信息素是一种命中注定的缘分,他们合该互相拥抱,依偎取暖。 可此刻他才发现,他带给津行止的,从来不是救赎,而是灾难。 他不知道家族的诅咒是如何横跨两个世界被刻在津行止身上的,而现在的他,也根本无法冷静地思考这么复杂的问题。 所有的冲撞终止于释放。 津行止带着殷染往地上一倒,从背后环住他。 津行止的呼吸很快平稳下来,隐匿在细微的风声中。 以往的月圆之夜,殷染没有一刻不在活跃状态,就差把“你不行就我来”挂在脑门上。就算不说话,至少也会和他面对面相拥,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过。 察觉到殷染的异常,津行止向上移动了点,在他肩窝处蹭了蹭,柔声道:“伤到你了吗?” 津行止的声音像一把利剑,剖开殷染杂乱无章的思绪,让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反常。 他下意识将所有情绪收束起来塞回心里,在转过身前调整好自己的表情。 但在津行止看来,他的神情里还是藏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 他还没开口,殷染的信息素就笼在了他身上。 那甘甜的酒香浓郁,和几月前只能依稀分辨出属于Omega的寡淡信息素完全联系不到一处去。 刚才的刺激还停留在津行止的身体里并未消却,转眼间他又被殷染信息素的气味勾起一股邪火。 那些信息素干扰着津行止的思绪,让他没办法集中精力。 殷染把视线移动到玻璃中津行止的后腰上,那个依托暗淡光芒才能看见纹路的图案早已隐藏在津行止的皮肤里,根本看不出和旁边有什么不同。可殷染却清楚地知道,他没有看错。 随着Omega信息素的释放,津行止的信息素也蠢蠢欲动地散开,和殷染的相互纠缠。 那血腥味像一枚枚锋利的刀片,在殷染脆弱的心口上一道道划下。 殷染自虐似的搭上津行止的后腰,往他怀里靠去,沙哑地说着:“再多一点。” 津行止没太理解他说的是什么,直到听到他又清晰地说出“信息素”三个字时,才又释放出一些。 空气中的信息素浓度很快叠加翻倍,像透明的浓雾围绕在两人身旁,在一呼一吸间挑动着情.欲。 无形的锋刃伴着气味一刀刀捅进殷染停跳的心脏,带起的疼痛却并未削减丝毫。 殷染却贴在津行止的肩窝上,一遍遍地说着“还不够”,像是要用疼痛麻痹自己。 津行止不断将信息素送出,任由殷染的手臂从他脖颈旁绕过,搭在他肩膀上。 感受到殷染锋锐的牙尖靠近自己的腺体,津行止本能地排斥着。但他很快想起之前殷染说想咬他一口的事,便强压下那种生理反应。 但殷染却不是那么打算的,他越过津行止的后颈,用力咬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那咬合力很大,瞬间刺穿了皮肉。殷染隐忍着内心的苦楚缓慢加力,尽量不让牙齿和血肉的摩擦发出声响。 血液沿着殷染的牙齿流入口中,也顺着手腕滑向掌心,留下刺眼的鲜红。 殷染咽下口中的苦涩,手腕上的伤口迅速愈合,唯有眼角的湿润来不及蒸发。 命运太过残忍,偏要在他耗光离开的勇气后才告知他真相。 他张皇而无力,只剩下尽力补偿这一条路。 可他身无长物,还有什么能补偿给津行止的呢…… 殷染紧闭双眼,在津行止的腺体上舔了一口,一字一顿道:“上我。” 津行止周身一震,不知道是因为那句话,还是因为舔在后颈上的那一下。 殷染不想让津行止看见他的狼狈,再次伸手挡住脸,用半挂在手上的袖口遮住脸上的表情。 云雨间,殷染悄悄在心里给自己上了一道枷,将自己永远锁在津行止的身前。 后半夜,月色被浅浅的云层挡住一半,染上几分半遮半掩的神秘。 津行止将殷染打横抱起,反常的没遭到任何拒绝。 浴室里,殷染坚持要帮津行止洗澡,怎么拦都拦不住。 水温调得很高,却没有温暖能透过殷染的皮肤传到身体里。 殷染根本不会伺候人,边洗着浴缸里的水边往地面上洒,在磨砂的地砖上留下一片明显的水渍。 他一边洗一边问津行止道:“你有什么愿望吗?” 突然被这么一问,津行止有点发愣。 见人不说话,殷染又换了一个问题:“那你有什么想要的?” 津行止泡在浴缸里,看着在他身上扫来扫去的手,蓦地抓在手心。 他前倾上半身,注视着殷染。 那双红色的眼眸里,似乎丢失了锐利,竟让殷红也不显得危险,透出几分违和的柔软。 津行止审视片刻后,才缓缓道:“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事?” 殷染心里咯噔一声,大脑登时停止运转,哑然失语。 “我是不是要死了?”津行止倒吸一口气,在自己身上打量着,“不会是和你上.床会有副作用吧?比如会逐渐面黄肌瘦、形容枯槁,最后变成枯骨什么的。” 面对津行止的调笑,殷染却完全笑不出来。 他停顿了很久,滞涩的思维才勉强转了个弯,他苦笑着摇摇头:“不会。” 津行止抬起手,水花溅在浴缸边缘,留下几道水印。 “你替我做这做那,又问我这么多问题,真的每一件都像是想帮我完成遗愿,再安心把我送走。” “我——”殷染动了动喉结,真相于他像是千斤巨石,临到嗓子眼,又坠回了原处。 殷染转而道:“我想对你好。” 津行止没有戳穿,只是温言软语地继续旁敲侧击:“我的态度还是和从前一样,无论什么事,我都想听你说,也愿意听你说。但如果你不想说,我也不会强迫。” 见殷染神色微沉,津行止安抚似的笑了笑:“不是问我有什么愿望吗?” 他向窗口望了一眼:“好像很久都没见过融城的夜景了,陪我一起看看吧。” 正文 89.“想你亲一下。” 殷染刚从浴室里走出来,就因为津行止湿漉漉的头发又折回了浴室。 也就两三秒的工夫,整个浴室的柜子抽屉都被打开了个遍,其他东西都没挪动位置,唯独一个电吹风“失窃”了。 殷染插上电吹风,拨到热风模式,在手心试了一下温度。 确认东西没坏,他看向被电吹风声音所吸引的津行止:“外面风大,还是把头发吹干再出去吧。” 津行止点点头,往殷染的方向走。 他刚想拿起电吹风,手上的动作便扑了个空。殷染已经抬手开始给他吹头发,暖风正夹杂着嗡嗡声往他头发的缝隙里钻。 津行止缓缓放下他悬空的手,注视着镜子里的殷染。 殷染还没来得及洗头发,只有发尾处并不均匀地湿润着,也随着暖风左右摆动。 两人鲜少有这么平静安宁的时光,尤其是在月圆之夜。 津行止享受着这样的安静,视线一刻都不曾从殷染身上离开。 殷染吹头发的速度正常,大概是怕太快会把他的头发吹变形。 电吹风的声音刚止,殷染一个闪身又把外套递给了他。 那动作太快,以至于上衣内兜里的什么东西直接被他甩了出来。 殷染快速将东西抓在手心,低哑的声响从紧握的手掌里传来。那再熟悉不过的声响让殷染意识到,那是他之前送给津行止的银铃。 他缓缓摊开手掌,看着掌心的银铃,呆滞道:“你一直……随身携带吗?为什么从没听你摇过?” 津行止顿了一下。 他从没忘记过,这个银铃是殷染父亲消散时留下的。虽然殷染看上去并不在意,但津行止却不想让他因此想起伤心事。所以纵然他每天都带在身上,他也从未摇过。 津行止自然不会把这些话说给殷染听,他取过银铃,笑道:“我以前没摇过,是因为你时刻都待在我身边,往后不会摇,是我想一直这样下去。” 津行止的话让殷染心头一暖,可那暖意很快在触碰间消失,反噬着让他心口凝结成霜。 如果津行止知道他所有的痛苦根源都是自己,还能说出不愿分离这样的话吗? 殷染觉得冷,一把抱住津行止,想得到一丝温暖。 可那暖意却总是稍纵即逝,他无论如何都抓不住。 良久,殷染才想起津行止说要出去看夜景的事,连忙从津行止的怀抱里退出来,牵起了他的手。 门锁经过之前的摧残果然坏了,殷染只得再次暴力开锁。 他站在院子里望了一眼屋顶,揽上津行止的后腰。 津行止只觉身上一轻,身体刚产生失重的感觉,就和殷染一起平稳地落在了屋顶上。 月明星稀,月光洒在低矮的灌木丛间,又落在不远处镜面似的湖面上,影影绰绰,波光粼粼。 看了半晌,两人都静默无言。津行止用手肘碰了一下殷染:“夜色好像是太沉了,静得让人发慌。” 原本津行止就是想搭个话,却不承想殷染直接会错了意。 他拉着津行止起身,轻道了一声“抓紧”,就带着人从屋顶一跃而下。 “不喜欢这边,我们就去繁华点的地方。” “哎——” 津行止的话散在风里,他被迫跟着殷染以极快的速度穿行向前。 他原本还担心向人多的地方走会不安全,可真走起来才知道他们走的根本不是“寻常路”,普通的探头拍不到他们,就算拍到了,怕也只剩下个影了。 殷染停下来的时候,津行止因为眩晕没站稳,径直跌进了殷染怀里。殷染眼疾手快地将人揽住,搭在他身上的手指却不由自主地缩了缩。 他们走得不算太远,离市中心还很远,却也是个相对繁华的小中心。 已经是凌晨,路灯不知疲倦地亮着,马路上稀稀拉拉地行驶过几辆亮着“空车”牌的出租车,没什么生意的样子。 津行止看了一会儿,揉揉太阳穴,向后倚靠在天台的栏杆上,看向殷染。 一路过来,殷染被沾湿的发梢彻底干了,风一吹便微微扬起,他像幅画似的站在那。 津行止欣赏了半天,感慨道:“这么一看,看夜景倒不如看你。” 他把手臂抬起,将手背送到殷染眼前,殷染却向他投过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津行止苦笑一声,用手背往他嘴唇上比画了一下:“真不知道是什么事糊住了你的脑子,想你亲一下我,看不出来吗?” 可殷染似乎并不只是被糊住了脑子,甚至连肢体也被糊住了,迟滞得不像话。 津行止微蹙眉头,拉住殷染刚抬起的手,将他往跟前一拽,封住他的唇。 他刻意将舌头向殷染锋利的牙尖上顶动,将自己的血往他嘴里送。 口腔里的舌尖刚转动半圈,之前的伤口便因为唾液而愈合,津行止只好继续划伤自己,循环往复。 殷染倏地睁开双眼,想推开,却不知道多大的力道合适,犹豫着不敢下手。 津行止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给殷染送了多少血才结束那个吻,一吻下来,只觉得唇舌麻木。 他动着用舌尖顶了顶上牙膛,深深地望向殷染:“以前总跟在我后面要咬我,现在送到嘴边又不碰,不馋吗?” 殷染克制地咬了下舌尖,任自己的血和刚才津行止残留的搅在一起,却始终不肯说话。 从刚才开始,津行止就在包容自己的异常。他不揭穿,不试探,只是一遍遍温柔地迎合。 若是看不清也就罢了,可殷染却心如明镜,这让他的自责又加深了一层。 他从没打算一直瞒着津行止,他只是还没有做好准备。可看现在的情形,自己再这样继续下去,只会违背最初的意愿,让津行止越来越累。 他松开牙关,艰难的决定才筑了一个地基,寂静的深夜里突然传来鼎沸的人声。 津行止转身,向声源望去。 隔着一条街的斜对面,某家医院门口正聚集着大量的人,门口警灯闪烁,场面一片混乱。 在那片嘈杂的声海中,津行止隐约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他一恍神,手腕旋即被殷染拉住。 “太吵了,我们换个地方吧。” 津行止捏了一下殷染的手心:“他们是不是在这里住院?” 津行止说的“他们”,是这几天完全没消息的,小舟阳的生身父母。 殷染缄默着。 “这几天没有人和我提起案件的调查进度,谁把消息拦下来了?你还是胡姐?” 殷染没有否认,垂眸道:“是我。” “所以,他们那边怎么了?”津行止的声音顿了一下,“我并不关心他们的死活,但我至少要给小舟阳一个交代。” 殷染回眸看了津行止一眼,带着他跃到了另一栋楼的天台上。而这个位置,刚好对医院门口。 殷染并不想给这件事的陈述增加任何多余的情绪,不咸不淡地说着:“男的抢救无效当场死亡,女的中毒治疗到现在,下毒的事板上钉钉,应该只差一个口供。” 很快,两名警察押送着那个女人从医院门口走了出来。 大概是考虑到民怨的问题,他们选择深夜押送嫌疑人,却还是没能躲过粉丝们滔天的怒火。 门口聚集的粉丝们喊着、骂着,不断往她身上扔东西、吐口水。 但这些似乎都不足以平息她们的怒火,也不足以平息殷染的。 想起津行止受过的委屈,殷染一直压抑的情绪猛然被激发。 他松开津行止的手,撑在栏杆上,一道凶光从他眼底闪过。 一种无以复加的杀意瞬间吞噬了殷染的平静。 正文 90.“在每个日出时吻你。” 见情状不对,津行止立刻拽住殷染的手腕:“你想干什么?” 殷染垂下眼眸,用长睫遮盖住他泛着血色的眼底:“这个时候碰到我,算她倒霉。我如果现在弄死她的话,无论是亲自动手还是借助外力,都没人能查得出来。” 听着殷染坦诚的想法,津行止抓在他手腕上的力量又加强了几分:“她是应该付出代价,但不是以这种方式。” “等判决下来,都不知道是多久以后了,她现在多活一天都是在碍我眼。” “你觉得碍眼,只是因为你把他们放在了眼里。”津行止严肃地说道,“以上帝心态随便判定他人的生死,这和草菅人命没有区别。” 殷染从来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过,之所以愿意脏手,只不过就是想为津行止做点事情罢了。 他望着津行止紧握着自己手腕的手,松开了抓在栏杆上的手。 他妥协地叹了口气,随手捡起脚边的石块,用力向妇人的腿上掷去。 略带棱角的石块飞速划破空气,以一种刁钻的角度砸向妇人的膝弯。 妇人的哀嚎骤而穿透嘈杂的谩骂声,因双手被手铐紧锁而无法及时保持平衡,径直向旁边栽倒。 警察维持秩序的呵斥声变大,他们还没来得及搀扶她,妇人便惊恐地想自己从地上爬起来。 可下一秒,她就因为膝弯上的剧痛,以一种极度不自然的姿势向前跪倒在地。而那个方向,正对着津行止所在的天台。 “她欠你的。” 伴随着夜晚的微风,殷染的话音传入津行止的耳中。 那话音刚落,一只手就从背后伸出,遮挡住了殷染的视线:“别再为无谓的人和事浪费时间。” 感受着津行止掌心传来的薄薄热度,殷染没忍心拉开那只手,就着被遮掩的视野说:“那你还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我陪你。” “是有一件。”津行止用另一只手从背后环住他,在他耳边呢喃道,“我想让你陪我看日出,也想在日出时吻你。” 楼下,警车的鸣笛声渐渐远去。聚集的人群也缓慢散去,将安静还给凌晨的街道。 殷染紧紧抓住挡在他眼前的手,虔诚地向心口一放,嘴角扬起一抹酸涩的微笑。 拥抱像是加速器,让时间无限缩短。 昼夜更迭,曦光穿透云层,一束光倾洒而下,照在殷染苍白的肌肤上。 两人四目相对,默契地交缠亲吻。光影明灭,气息纠缠,他们在日出的光芒里耳鬓厮磨。 悲伤的愁思似乎也识趣地在此刻隐匿,不忍打搅。 这是殷染第一次在完全清醒的状态下从血族形态转换回人类。 与清冷的月光不同,初晨的阳光极为柔和,正一点点将温暖输送给他。 渐渐地,他和津行止口腔里的温差越来越小,他的心脏也重新鼓动起来。 那种如获新生的悸动敲击着殷染的心房,迫使他更加贪婪地吸吮着属于津行止的味道。 直到两个人的心跳都过载,才意犹未尽地结束了那个吻。 津行止抬手抹掉两人唇齿间拉扯不断的银丝,用自己的额头抵上他的前额。 浅色的阳光混合着清晨的雾气,在两人周围笼上一层淡淡的金雾。 津行止退开一点,抬手用指腹扫过殷染的眉心,又对上他血色褪尽的眼眸:“我觉得我刚才说错了,我想做的,是在每个日出时吻你。” 殷染的心口本来像是缺了一块,他跌入一个坚实的怀抱,温暖一寸寸填满了他的心脏。 津行止摸了摸他的发丝,温和地问道:“还有件事想问你,殷家……是不是要求你做什么了?” 殷染下意识否认着:“没有。” 津行止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抱着殷染的力道松了松。 这一举动勾起了殷染的不安,他抬抬手,重新抱紧津行止,下意识说了实话:“只是让我签一份合同,我今天去一趟,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就能办好。” “是不是和司家有关?” 殷染沉默,没有回应津行止一语中的的话。 津行止只得自说自话:“以殷氏的综合实力来说,殷氏如果想在某些方面寻求和司氏合作实属高攀。回去之后那份合同也给我看看,或许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实在不行——” 殷染知道津行止接下来想说什么,便打断了他的话音:“不会不行。” 听着殷染斩钉截铁的话,津行止不再多说什么。他仰首望了一眼天空,拍了拍殷染的后背提醒性地说道:“该回医院了。” 说完,他才突然意识到,他们现在既离融城医院有段距离,也离昨晚住的公寓不近,是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尴尬位置。 他旋即想起另一个致命的问题——他的伤势。 他苦笑着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觉得他还是有必要重新打个石膏继续装病,否则他真的很难解释自己的伤为什么能在一夜间痊愈。 被逼无奈,津行止只能让公司派车接他们离开。 一回到病房,殷染就开始忙前忙后地端茶递水,过了十几分钟也没坐下来。 就在他再一次准备做些什么的时候,津行止忽然叫住了他。 “殷染。” 那一声不高不低,定住了殷染的全部动作。 半晌,津行止才讷讷道:“你现在这样,真的很不像你。” 殷染放下手中的水果刀,轻合双眼。 他这才明白,一颗失衡的心,是无论怎样努力都无法求得平衡的。 他转过身,走到床头,把手里的水果刀放下,艰难地张了张嘴。 “阿止,我现在要出去办件事,回来之后,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津行止没有多问,只是把手里剥好的几瓣橘子送到殷染手里,回了一句“好”。 殷染走出病房,将橘子瓣塞进嘴里。那橘子酸得反常,可殷染还是面无表情地嚼碎咽了下去。 经过一个月圆之夜的恢复,之前注射药物的副作用彻底被消除了,他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好了很多。 殷染将就着在车里换了套正装,切换回原有的强势一面。 临走时,他不舍地望了一眼医院。 等我回来,只要不让我离开,无论你想怎样,我都可以。 正文 91.“对不起。” 车上,殷染沉默了一会儿,目光转向正在开车的管家。 感受到来自身后的视线,管家随即问道:“您这边……真的不需要再带其他人了吗?” 那句话里带着明显的暗示意味,殷染却只是撩了撩眼皮,没做回应。 汽车停在一家酒店门口,殷染从容地下车,拒绝了管家的跟随,独自去到定好的包厢。 推开包厢门,他看见了一个人。 那人独自坐在宽大的圆桌旁边,见殷染走进来,便客套地起身迎接。 望着空空如也的主位,殷染深知,他今天要见的人不是这个。 殷染一边毫不客气地接受着对方的奉承,一边神态自若地坐在桌旁,捕捉着周围的声响。 听他讲了半天,殷染终于捕捉到了一抹细微的响动。 他打断了对方的滔滔不绝,往图纸上点了点:“不知道贵方是否知晓,这块地曾是个大型坟场?” 殷染的话一出口,对方立刻哑了火。他迟疑地推了推自己的眼镜,尴尬一笑:“这不可能吧。” 殷染静静地看着他,指尖一顿一顿地戳在合同上。 不多时,男人便不安地从怀里拿出手机:“麻烦您稍等片刻,这件事我需要核实一下。” 殷染双手交叠,忽然抬头对着右前方出声道:“还躲在后面偷听,你送来搪塞我的人可是招架不住了。” 刚准备离开打电话的人听见这句话,立刻折了回来,刚想说些什么,包厢内的暗门就被人推开了。 男人西装革履,眉眼与司夜有七八分相似——看上去就不是善茬。 殷染没打算把时间过多地浪费在这里,开门见山地准备谈合同。 “司夜怎么没来?” “我们双方谈合作,和他有什么关系?” 听到这,男人干脆冷下脸来:“如果不是殷老爷子说你和司夜有交情,你今天都不可能见到我。” “话别说得太满。”殷染摊开合同,“刚才我说的话,我再重复一遍,这块地曾是个坟场。要是这个消息传出去,你还想卖这个价,就不可能了。” 男人旋即摇头道:“这种重要的信息是不可能在调研中被遗漏的,信口胡诌总要有个限度。” “或许它现在不是,可若是我拿着这份空合同走出这扇门,那它很快就是了。” 殷染的眼底闪过一道暗色的光芒,像黑夜里蹿过的一道阴影,充满着未知的危险。 男人很快明白了殷染的意思。 消极流言往往比正面信息传播得快,众口铄金,三人成虎。届时不管事实如何,早已有一部分人先入为主。 男人冷笑一声:“你这么做,就不怕等你把这块地买回去,我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吗?” “我只负责签合同,至于能不能保住项目,跟我有什么关系?司总若是觉得值得,大可放开手脚。” 见殷染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男人略带威胁地说道:“你就不怕我把你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述给你父亲?” “怕,很怕。”殷染有些不耐烦地把合同推到他面前,“所以司总,合同可以签了吗?” 男人把合同丢给旁边的下属,在他确认后取回,抽出西装口袋里的钢笔,流畅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他目视殷染离开,陷入沉思。 他只在八卦中听过这个人,原以为就是个废物架子,却不承想这么难缠。表面上,殷染做事不瞻前也不顾后,实则却是算准了他的心思,料定他会念在其他生意还有合作的分上不会做出格的事。 他哂笑一声,把手边的合同甩给下属。 酒店楼下,管家借口买东西给殷老爷子打了通电话。 听闻殷染没通过司夜,只用了不到二十分钟就拿下了合约,老爷子有点震惊。 他沉思片刻,只交代管家继续盯着殷染,就挂了电话。 管家刚回到车上,一直闭目养神的殷染忽然睁开眼,瞥了一眼被丢在副驾上的合同:“该汇报的也汇报完了,该兑现你的承诺了,那个和津行止车祸有关的司机在哪?” · 如愿见到那个人之后,殷染却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回医院的路很长,他每前行一米都似乎离“审判”更近一步。 走进病房前,殷染将西装外套脱下,维持了一天的强势气场也从他身上散去。 病床上,津行止已经重新打好了石膏,正用另一只手在纸上画着什么。见到殷染回来,便连纸带笔地放进床头柜前的抽屉里。 殷染把外套搭在门口的挂架上,小心翼翼地坐在床头。 直到手指被他捏得发白,他才从杂乱的思绪中揪出了一个线头,轻声道:“你后腰上,是不是有个时隐时现的印记?” 听完,津行止隐隐在心头叹了口气。 他以为殷染又没能将他原本想说的话说出口,便语气轻松地回复道:“你不说我都快忘了,说起来是挺神奇的,那印记只有在我体温上升到一定程度时才会偶尔出现。你总是闭眼,它又出现得随机,你才发现也不奇怪。” 殷染垂眸,看向津行止手臂上重打的石膏:“是了,它那么‘神奇’,难道不怪吗?” 津行止呆怔了一下。 这印记对他的生活从没有过什么影响,他也就不甚在意。经殷染一提醒,他才惊觉这印记似乎不同寻常。 他好像明白了殷染的意思,回应道:“你是说,它和你有关系。” 殷染的喉结费力地滚动了一下,他哑着嗓子说道:“这种印记,是我们族系的一种诅咒。一旦被种下,厄运不断。而每个个体对应的咒印都有细微差别,你身上的那个,与我有关。” “诅咒……”津行止重复着,眉头紧皱。 “是。”殷染艰难地说着,不敢看津行止,“诅咒纠集厄运,你的父母,你的信息素,你曾经受的困苦孤独,都由此而来。” 津行止呼吸一滞,看着身体微颤的殷染,虚抬起手。 “我一直都无法恢复全部记忆,之前我们接触引发回忆的机制似乎也失效了。我不知道诅咒是怎么到你身上的,也完全想不起来怎么解开。甚至有可能,那印记就是我亲自种下的。” 殷染用力扣住手指,力道大得几乎要将他的手指掰断。 “对不起。”殷染咬紧牙关,“真的对不起。” 正文 92.“你疯我病,天造地设。” 津行止目光板滞了片刻。 他知道能让殷染这么反常的事绝非小事,可他却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居然是这样。 想到殷染一直沉溺在这种痛苦中,一阵酸涩感顷刻间包围了津行止。 他脑中像是快速过了一场电影,将他过去二十几年来经历的所有喜怒哀乐、离合悲欢全都过了一遍。 他蓦地发出一阵苦笑,声音在凝滞的空气中划开一道缝隙。 津行止拉开被角,双腿搭在床边,深深地看向殷染:“殷染,抬头看我。” 那声音太过柔和,让殷染身形一颤。 津行止没有如他预想的那样崩溃,声音里甚至连一点怨恨的意味都听不出。 但殷染还是没抬头,说出真相已经耗尽了他的力气,最后他只干巴巴地又说了句“对不起”。 这次再说完,殷染忽然想起自己似乎说过“道歉是这世上最没用的东西”之类的话,现在听来,真是要多讽刺有多讽刺。 津行止叹了口气,只好从头解释。 “第一次发现这个印记,是我分化期结束后洗澡的时候。那个位置本来我是注意不到的,也是分化时灼热得太明显,我才刻意看了一眼。要是仔细溯源,这印记应该是和银铃一起出现的。所以,从时间上讲,我父母的车祸根本和你口中的‘诅咒’无关。” 殷染惊愕地抬起头,对上津行止仿佛蒙着一层灰蒙雾气的眸子。 “你说诅咒纠集厄运,但我不觉得。” 津行止浅笑着摸了摸殷染的发丝,继续道:“我很幸运,身边有小舟阳,有司夜,还有你。亲情、友情、爱情,每一样都得了个极致,甚至还有那么多偏爱我的粉丝,我哪里过得不如意?” 殷染眼底的血丝一瞬间被逼出,缠上他的瞳仁。 津行止用指尖抚了抚他眼角的痣:“对,我是受过点苦,而且看上去好像都和我奇怪的信息素有关。” “但你真觉得,那和信息素有关吗?”他顿了顿,声音又低了些,“就拿小舟阳的父母来说,如果当时我分化出了正常的信息素,难道他们就会因此对我好吗?” 殷染不说话,眼底的血色中浮上了一层浅浅的水光。 津行止的劝慰仍未停止:“即使是这样,你或许还会想,我的信息素还是让我遭受了很多人的不公平对待。但你有没有想过,信息素的等级绝大部分取决于基因,我出身于普通家庭,基本没可能分化成S级Alpha。 “若是没有这种信息素,我就不会被司夜发现,那天晚上就会病死街头,更不会进SA4,成了今天的津行止。” 津行止前倾身子,抵上殷染的额头:“阿染,信息素本身不是罪过,错的是那些戴着有色眼镜的人。” 他缓缓凑近,触上殷染温软的嘴唇。 “你什么都不欠我的,也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 感受着近在咫尺的气息,殷染一直紧绷的情绪终于山倾般崩塌。 他红着眼回吻住津行止,疯狂地将人扑倒在床上。 现在的他根本说不出一句话,只想疯狂地摄取津行止的气息,那能使他感到无比安心。 他不止一次地想象过当他说出口之后会发生什么,但每次都会因为太过心痛而被自己叫停。 津行止于他,像是捧在掌心的月光,动不得、收不得、放不得。他可以对所有事淡然处之,哪怕生死也可以一笑置之,可到头来却敌不过一个津行止会远离他的可能。 他半撑着的手牢牢地抓住津行止后颈旁的床单,一寸寸收紧,呼吸也随之愈发混乱。 直到碰到了津行止手臂上的冷硬石膏,殷染才微微停滞。 纵然他知道津行止身上不是真的有伤,但下意识的停顿也足以让他回过神来。 “啪嗒”一声,一滴温热的泪珠顺着津行止的颈项滑下。 津行止一怔,从中捕捉到一种无法言说的脆弱。 他抬手按在殷染的背脊上,将人完全压了下来。清晰的心跳声从两人的胸腔里传出,相互应和。 津行止顺了顺他的后背:“要我说你什么好,藏在心里这么久,到底是在折磨自己还是折磨我?” 殷染不说话,呼吸还在打着战。 津行止笑着继续安慰:“如果你非要觉得自己欠了我的,也没关系。那你每天多陪我一会儿,就算多补偿我一点,一辈子那么长,总能还完的。” 殷染终于开了口,声线却十分不稳:“可我解不开它,如果以后它还能发挥作用怎么办?” “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一个诅咒而已,以前要不了我的命,以后也不会。就算真的有什么,我现在也不是一个人了,不是吗?” 殷染闭上双眼,在津行止肩膀上咬了一口。 那力道很轻,隔着衣服传到津行止身上时,已经连留下牙印的力都没有了。 “你一定是有病。” 津行止颇为赞同地点点头:“你疯我病,我俩不正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吗?” 殷染苦笑着安静下来,无比庆幸他还在津行止身边,又宽慰地向他靠紧了些。 良久,津行止觉得身上被压得有些麻,便想引出其他话题转移殷染的注意力,好让自己有起身的机会。于是他说:“合同的事情解决了吗?” 经津行止这么一提醒,殷染才想起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没和津行止核实。 “我有件事想问你。” 津行止“嗯”了一声:“那先起来再说。” 可他正欲起身,殷染却又把拥抱锁得更紧了些:“我想抱着你说。” 殷染难得有黏人的一面,津行止有些舍不得放手。他干脆放弃挣扎,无奈地叹了口气:“好,那就这么说。” 殷染移了移位置,把耳朵贴近津行止的心脏,边听着他的心跳边问道:“你对车祸时那个司机的身材长相还有印象吗?” 津行止安静下来,仔细回忆着当时的情况。只可惜他当时情绪和身体状态都很糟糕,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想了很久,他才勉强想起了一点:“他戴着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穿着褐色的上衣,整个人很瘦削,莫名有种熟悉的感觉,但我想不起来是怎么个熟悉法。” 这些特征过于笼统,殷染无法从这些形容中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只好微微松开津行止,拿出手机,从相册里调出了一张照片,遮住上半边给津行止看。 照片在津行止眼前停留了几秒钟,津行止旋即否认。 “果然……” 殷染兀自念叨着,病房门口传来了清脆的敲门声。 “是我,司夜。” 听见声音,殷染不舍地从津行止身上支起身:“我去开门。” 司夜刚想再敲门,门就开了。 他一眼就看见了殷染发红的眼睛,问道:“你眼睛怎么红得这么厉害?” “没什么。”殷染并不在意地垂眸,“你找行止吗?” 司夜摇摇头:“我找你。” 说着,他朝津行止的方向扬了扬下巴:“把你家作精借我会儿,很快就还。” 里面一直没回应,司夜便看了殷染一眼,示意他跟着自己出去。 两人并肩前行,司夜调笑道:“看样子你魅力不足啊,津行止能这么轻易就放任你跟别的Alpha走。” 殷染无语地白了他一眼:“你懂什么,这叫信任。” 病房里,津行止几次试图起身,却始终没能从针扎般的酸麻中挣脱出来。 到最后,他干脆自暴自弃地等待血流自行恢复畅通。 但他并不懊恼,要是有下次,这种罪他还愿意再遭一回。 正文 93.“我会永远爱你。” 司夜将人带到休息室里,不待殷染坐下就开了口。 “你去见过我弟弟?” 刚才的情感波动过大,透支了殷染太多情绪,当他面对司夜时,已经做不出什么表情了。 他淡淡地“嗯”了一声,没说其他的。 司夜只好自己继续说下去:“我听说你摆了他一道,他这个人很记仇,我建议你还是小心为妙。” 殷染没怎么听进去,余光瞄到了洗手台前的镜子,视线登时一颤。 他转过身,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他原本只是以为自己太过崩溃,才会让司夜在一进门时就发现自己双眼通红,却没想到这么夸张。 一圈殷红围在他的虹膜外侧,就像是戴了一副直径偏大的美瞳。 虽说他原本的瞳色就是暗红色,可自从来到这里之后,也就只有月圆之夜虹膜才会恢复从前的颜色。 如今却卡在将红不红的边缘,属实有些诡异。 一种莫名的不祥感涌上他的心头,让他觉得不安。 这中间,会不会出现了什么差错? “我和你说话呢。” 司夜的话打断了殷染的思考,他压下脑中复杂的思绪,漫不经心道:“哦,随便吧。” “……”司夜一时有些无语,“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刚才说的话?” 司夜说完才瞥见,殷染正站在镜子前,左右查看着他的眼睛。 他从椅子上站起身走过去:“我刚才就在提醒你了,你这眼睛着实有点骇人,我帮你看一眼。” 他边说边向殷染伸出手,却被他偏身躲过。 司夜悻悻地收回手:“行,毛病真不少,不要我看,你就自己下去挂眼科。” 几句话下来,殷染总算是有了点反应,他点了点头,回复道:“多谢,我会注意。” 司夜这才想起自己刚才的话题被岔了过去,刚想说点什么,殷染彻底回过神来,抢在他前面开了口。 “今天我找到了那个和行止相撞的司机,但也没找到。” 殷染矛盾的言语令司夜困恼地皱了皱眉头。 殷染紧接着解释道:“我找到的那个人,口口声声说他是那天和行止发生碰撞的司机,各种车祸的细节也描述得很清楚,但就是太清楚了,才让我生了疑。后来我把那个人的照片给行止看,行止觉得不是他。” 也就是说,有人把真正的司机藏起来了。 司夜怔神间,殷染又道:“和家族有关的事,我不想也没必要向你求助,但这次事关津行止。我现在没什么根基,若是和殷家周旋也不是拿不到结果,但这势必会耽误时间。” 听到这,司夜已经听懂殷染的意思了。 他点破了殷染的意图:“你是想要排查在津行止出事的同一时段中,全市因车祸被接诊的病人?” “是。”殷染颔首,“虽然笨拙,却也最为有效。” 话虽如此,但若是托关系调病历,便很可能涉及患者隐私的问题。 司夜低头,手不自然地推了推眼镜。 他的心思很快被一直在旁观察的殷染所洞悉。 殷染缓缓道:“方法不是很多种吗?没必要非得是你现在想的那一种。比如,你的车停在某个医院门口的时候,巧合地被人刻意刮花,你大致知道他是谁,但你不想惊动警察,只想悄悄看一下监控。” 司夜很快跟上殷染的思路,扭转了作为医生的职业性固化思维,补充道:“而车被刮花的时段,正好是津行止出车祸之后的那一段时间。” “嗯哼。” 司夜松了一口气,坐回自己的位置:“回去等消息吧。” · 等到殷染回到病房时,津行止还躺在原位。分辨出殷染的声音,他支起身子朝门口查看。 只是他刚坐起身,上身就再次被殷染圈住。 那力道有点大,又是从上至下的环抱,一时让津行止有些喘不过气。 他拍了拍殷染的背脊,苦笑道:“还来?你不会还有什么事没和我说吧?” 听着津行止有些发颤的声音,殷染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抱得太紧了。 他微微松了点力气,轻声说道:“的确是有一件。” 听到这,殷染明显感到津行止的后背僵了一下。这让他立刻丢掉了开玩笑的心情,忙解释道:“我只是忽然想起来,我好像从来没有告诉过你,之前你能看到我记忆时,我也曾窥探到你的一部分记忆。” 半晌,津行止才怔怔道:“原来你已经见过他们了,那,那时候他们看我,是什么样的表情?” 殷染这才猛然惊觉,原来思念可以随着时间流逝而日益加深,而记忆却只会随着岁月消逝而日渐模糊。 纵然有照片定格下某些画面,但那种熟悉的感觉只会离人越来越远,最后被不甘地遗忘。 殷染忽然想起津行止的记忆,想起他母亲为了让他逃离爆炸所编织的谎言,心中涌起一股酸楚。 他松开津行止,摸了摸他棱角分明的下颚。 “阿止,爆炸前的最后一秒,其实你母亲曾对你说过一句话,我想你或许没听见。” 津行止整个人呆滞了,随后不可置信地望向殷染。 殷染用指腹扫了扫他的脸颊,轻柔地说:“她说,她爱你,她会永远爱你。”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津行止突然毫无征兆地垂下一滴眼泪。 很多个深夜里,津行止都在回想当年的那场车祸。他明明应该也死在那场爆炸里的,却因为一份爱意孤独地活了下来。 那些艰难的日子里,他从没想过随他们而去。因为他知道,自己好好活下去,就是父母最大的心愿。 他不憎恨那些冷言相待,也不怨怼命途多舛,因为他始终心存爱意。 多年来的坚强被一句话瞬间打破,津行止的眼泪掉了一颗后,便像是断了线一样往下坠。 他失控地像个孩子一样哭着,模糊的温情像是被画师重新描绘,填涂上如旧日般的色彩。 殷染紧紧抱住津行止,顺势在他耳边说出了那句也藏在他心里的话:“阿止,我很爱你,我会永远爱你。” 脆弱的微颤一点点被抚慰平复,两个不被命运眷顾的人互相依偎取暖。 其实,殷染所看到的记忆,都是津行止当时所看到的,或者说是被他大脑修饰过的。 因此,同津行止一样,殷染只看见了他母亲在爆炸前嘴唇微动,却根本不知道她说了什么。 但那似乎不重要了,因为如果他们能听得见,那听到的也该是这句话。 “我爱你,我会永远爱你。” 正文 94.“要私奔吗?” 几天后,警方的调查已经得到了初步结论。 在过去的18~20个月内,津舟阳的父母、保姆,以及主治医生四人,在完全知悉后果的情况下,协同采用不合法的医疗手段对津舟阳进行治疗,涉嫌侵犯未成年人的生命安全。津舟阳母亲向其丈夫投毒的事情也基本得到证实,具体情况还在进一步调查中。 同日,津行止和殷染接小舟阳出院,因为没有合适的地方,便在其他队友都同意的情况下,把小朋友接回了四人公寓。 上车前,小舟阳曾问过他父母在哪,却被津行止三言两语把话岔开了。 未得到答案的津舟阳又乖巧地安静下来,没多久就因分化期残余的影响在车里睡着了。一直到他们回到公寓,小家伙也没有醒。 温引和池驰一直在外跑通告,这里俨然成了他们临时的三口之家。 殷染刚把小舟阳放在沙发上,身后的津行止就突然对他说道:“我们一起去看看爸妈吧。” 这突如其来的话让殷染的动作一停。 “你不想去吗?” 殷染没想到自己短暂的迟疑会令津行止误会,立时转身解释:“不是。” 意识到自己声音稍微有点大,殷染就向津行止靠近了一些:“我只是觉得自己现在声名狼藉,又一事无成,没脸面见我们爸妈罢了。” 津行止被这突如其来的称呼震了一下:“我们,爸妈?” 殷染原本是没在意这个称呼的,被津行止这么一提醒反倒笑了,反问道:“不是我们吗?” 津行止骤而绽开笑容,笑着应和道:“是,是我们。” 沙发上的小舟阳动了动身子。 津行止忙捂住嘴,但他一时没控制住的笑声还是吵醒了小舟阳。 小舟阳揉了揉眼睛,视线迷离了一瞬,又很快落在津行止身上。 “行哥哥,我们到家了吗?”小舟阳自己坐起身,左右打量了一圈,眼睛亮了起来,“这里是不是行哥哥一直住的地方?!我好像来过欸。” 说着,小舟阳便兴奋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朝楼上津行止的房间指了指:“行哥哥,我能再上去看一次吗?” 看着他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津行止笑意中的窃喜忽而转换为宠溺,他点点头。 得到首肯后,小男孩便欢快地踏上了楼梯。 津行止担忧地看过去:“慢点,把着扶手。” 他正要跟上小朋友的步伐,殷染忽然前行了几步,贴近他耳后说道:“你小时候也这么乖巧可爱吗?” 津行止转过身,边听着身后的动静边扣住殷染的腰身。 他倏而加大力道,和殷染贴紧了些,故意往他耳边吹了口气:“那你觉得呢?” 听到津舟阳已经上了二楼,津行止随即松开殷染,往楼上走去。 望着津行止的背影,殷染忽然一阵牙疼:“有个小朋友,还真是有点麻烦啊。” 殷染无奈地摇摇头,跟上两人。 殷染还没走进房间,就听见那小鬼推窗的声音。 他走到门口,倚着门框看着小朋友指着窗外通红的枫叶兴奋道:“行哥哥,你看!是红色的叶子!” 明明因为身体状态不太好走不快,小朋友却非要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像是上了发条似的。 殷染从门口走进来,靠到津行止身边:“这里怎么说名义上也住了四个S级Alpha,虽说你们几个对信息素的控制力很强,但小舟阳一直住在这里也不合适。这几天我在外面找找房子,之后把小舟阳接出去住。” “接他出去?”津行止挑了挑眉,“那我呢?” 殷染蹙眉道:“你不会是在和小朋友争风吃醋吧?” 津行止暗暗捏了一下殷染的后腰:“问你呢,那我呢?” 殷染瞟了一眼还在房间里东张西望的小舟阳,快速挑了一下津行止的下巴:“那宝贝儿,要私奔吗?” “私奔的话,这位哥哥能给我多少钱?” 殷染勾了他一眼:“一天,一觉。” 那样挑.逗的眼神让津行止瞬间失了方寸,他暗暗咬了咬舌尖,无可自拔地陷入无边诱.惑之中。 “行哥哥。” 小舟阳的呼唤声让他回了神,他低头看了小舟阳一眼,柔声问道:“怎么了?” “我能在这多住几天吗?”小朋友问道。 津行止颔首:“在这边待几天,然后你染哥哥带你出去住。” 听到不是要回家,小舟阳怔了一下,眼角僵化的线条又很快被他柔化下来,他眨眨眼:“那行哥哥呢?” 津行止摸了摸津舟阳的发丝:“嗯?你以前不是一见他就忘了我吗?现在怎么忽然长良心了?” 小舟阳紧张地握住津行止的手:“不是的行哥哥,我……我只是觉得你太忙了,才不想给你添麻烦。但漂亮哥哥比较有时间,所以我才一直想找他的。” 说完,小舟阳又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忙又拉住殷染的手:“我也不是说和漂亮哥哥待在一起不好,你别生气……” 听着津舟阳的话,两人对视一眼。 津行止不是滋味地蹲下来,看向津舟阳。 津舟阳好像永远都在讨好周围的人,不想让身边的人不开心,想让大家都融洽相处,却唯独忽略了自己。 在一个明明可以天真烂漫的年纪,却懂事得让人心疼。 津行止单手搭上小舟阳的肩膀,认真道:“小舟阳,你听行哥哥说,你没必要讨所有人欢喜。以后,你喜欢就点头,讨厌就拒绝;开心就笑出声,难过就哭出来。没有人会因此责怪你,也没有人会因此不高兴,知道吗?” 津舟阳怔怔地点点头,又扬起了嘴角,拉扯出一个大大的笑。 津行止能看出那笑中还是有几分勉强,但那是他长期养成的惯性反应,只能往后慢慢扳正了。 殷染蹲下来,从背后圈住了他。 三人在房间内相拥,其乐融融。 · 晚饭后,殷染站在卫生间里的镜子前仔细看着自己的眼睛。 这几天,他一直在留心观察自己瞳色的变化。 但奇怪的是,他的眸色似乎只有上次短暂改变过,之后便没再出现过这种情况,他只能将当时的变化归咎于波动过大的情绪。 晚饭后小舟阳就睡下了,殷染有些好奇津行止在干什么。 他走出房间,轻轻推开隔壁的房间门。 此刻,津行止正躺在一张简易折叠床上,见殷染来,便把手里的东西随手塞到了被子里。 殷染歪歪头,视线落在那块因为塞了东西而有了褶皱的位置上。 他慢慢走过去:“藏什么呢?” “没什么。” 停在床边,殷染俯下身子,在津行止嘴上啄了一口。 津行止眼睛倏而睁大,瞟了眼在旁熟睡的小舟阳,刚想说让他收敛点,殷染就再次压身下来:“别动,会有声音。” 殷染的舌尖慢悠悠地舔过津行止的唇缝,轻缓地吻着。 细微的水声在静谧到只有呼吸声的房间里格外扎耳,隐秘地刺激着感官,鼓动着心跳。 津行止刚有些失神,手机屏幕就蓦地一亮。 感受到光线的变化,他推开殷染,手还没够到手机,手机就被殷染一把夺走。 他对殷染招了招手:“乖,给我,有正事。” 殷染看都没看就把手机塞进了裤兜,贴过来。 “先不管它,来我房间,给你看点好东西。” 正文 95.“我看起来很好欺负?” 津行止又看了一眼小舟阳,不怎么放心地移回目光。 殷染却意味深长地点了点自己的耳朵:“我会听着的。” 为防止殷染闹起来没分寸,津行止还是跟殷染回了房间。 临走时,殷染回头看了眼小舟阳,又浅笑着瞄向那个被津行止藏了东西的位置,和津行止离开了房间。 殷染屋里的灯没关,房间里到处都飘着从浴室里散出的新鲜水汽,其中掺杂着淡淡一层酒香味,和殷染身上的一模一样。 津行止刚停下脚步,便被殷染一把推到了床上。 津行止端着一只被石膏束缚的手,单手后撑着。丝绸质地的黑色布料泛起褶皱,半裹在他微屈的手指上。 他才稳住重心,殷染又单膝跪在他腿间,猛地往床上一伏,无限缩进两人之间的距离。 津行止抬脚,在殷染的膝盖上不轻不重地踢了一脚:“你是不是觉得我打着石膏,看起来很好欺负?” “是啊。”殷染的身子又靠近了点,“就是觉得你好欺负啊。” 津行止眼底细微的光芒闪动,喉结明显地滚动着。此刻,津行止的注意力已经完全集中在殷染温软的嘴唇上。 殷染越靠近,那种诱.惑力就越大。津行止暗自舔了舔牙尖,迎面吻住他的唇。 与此同时,他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键盘敲击声。 殷染唇角微挑,回咬了津行止一口。 殷染那种和以往不同的反应与身后的声响让津行止隐约察觉到了不对。 他微微撤开嘴唇,殷染却故意朝他扬了扬眉尾:“干什么呢?” 顺着殷染错开的视线,津行止转过头看向自己身后。 他这才发现,自己身后一直放着一台黑色的笔记本电脑,休眠时便被迫和被褥融为了一体。 津行止这才反应过来殷染是在故意调戏他。 殷染含着笑撤开身子,明显有得意之态。 津行止颇为不爽地快速支起身子,一把抓住还没完全直起身的殷染,将他反扣在床上,哑声道:“跑得倒是快。” 他威胁性地下压身子,余光不经意瞥见了电脑屏幕上的画面。 他抬起视线,正对上屏幕,对殷染道:“这是什么?” “你车祸后,融城各大医院急诊部大门口的监控录像。” 津行止松开揪在殷染衣领上的手,神色骤然严肃起来:“你在怀疑什么?” 一只微凉的手扶上津行止的腰身,传来一阵冷意,殷染道:“不然,我们先起来再说?” 津行止这才意识到,以现在这种姿势聊这么正式的话题确实欠妥,于是身子半僵着从殷染身上起来,视线却始终锁在他身上。 等整理好被他强行拉出的下衣摆,殷染才从后兜里拿出手机,递到他手里。 “我知道你最近也没闲着,下午我仔细权衡过,与其让你花时间去调查那些我已经找到的线索,还不如直接把这些告诉你。” 说完,殷染将最近自己发现的线索一一讲述给津行止。 至此,津行止才明白眼前的电脑里装的是什么。 他轻而低地叹了口气:“所以,这就是你说的好东西?” 殷染向津行止靠了靠:“我怎么感觉你有点失望?你还想看什么?” 津行止倒吸了一口气,闷着没说话。 时间有限,殷染没有继续得寸进尺,他把电脑从床上拿起,往津行止面前一放。 “你怕是要把这些全部看一遍,毕竟人是冲着你来的,我很可能不认识。” 津行止点点头,将电脑扶正。 殷染下床,去楼下泡了两杯红茶。 上来的时候,津行止已经靠在了他的床头,认真地看着倍速播放的监控视频。 他取来另一台电脑,坐在津行止身边,也看起监控视频来。 静谧的房间里,两人不间歇地盯着电脑屏幕,时不时传来敲击键盘的嗒嗒声。 津行止累了就看看窗边的植物,再吻吻殷染的脸颊。 被墨泼洗过的夜色愈发浓重,津行止眼睛酸涩,刚暂停了监控视频想看看身边的殷染,肩头忽然一沉。 殷染腿上放着的电脑还在不断地播放着视频,可人已经彻底睡着了。 听着殷染绵长的呼吸声,津行止唇角微弯。 他释放出一些信息素圈在殷染身上,帮助他睡得更安稳些。 片刻后,他才微微侧过脸,小心关掉视频,取下枕在殷染腿上的电脑,将人平放在床上。 或许是身体的移动带来了不适,殷染忽然眉头紧锁,嘴里也开始念叨。 “不要……远点,离我远点……” 津行止一怔。 在津行止关于殷染的所有记忆里,殷染几乎都是一副坚韧不屈的模样,从未对过往的一切苦痛示弱过。 但他一直都知道,殷染心里有一块不与人言的角落,那里藏着一个脆弱、柔软又不堪一击的他。而当津行止真的看到他沉沦噩梦,曾经那种揪心的共情感像是翻倍袭来,无言地在他心底钉下无数钢钉。 好在,殷染再也不用回去了。 已是深夜,津行止没叫醒殷染,只是把围在殷染身边的信息素浓度升得高了些。 这方法也算奏效,不多时,殷染紧锁的眉头便舒展开来,他渐渐从噩梦中脱离。 等到他的呼吸重新归于平稳,津行止才小心起身。 起身时,他的手不小心碰到了殷染刚刚看的电脑,监控视频又静音播放起来。 津行止正欲重新暂停视频,却蓦地发现从急救车里被抬下来的人身上正穿着一件褐色上衣,颜色和之前车祸时那个司机穿的一模一样。 他迅速将视频播放速度调至正常,重播刚才的画面。 虽然监控视频的画面不够清晰,但津行止还是在看了二十几遍之后隐约分辨出了这个人。 他仔细回想自己和这个人相识、相处的全过程,好似明白了什么,却又不全然明白。 他不可能仅因为相似的身形和缥缈的熟悉感就妄下定论,他必然需要时间核实。 但如果让殷染知道这个有可能对他不利的人,他怕是会当机立断就做出行动。 津行止思忖片刻,将视频的进度条向后拉了一段,跳过了他发现有问题的那段。 做完这些,津行止瞟了眼安稳睡着的殷染,隔空抚了抚他的发丝,无声道:“再给我一星期。” 正文 96.“争取早日包养你。” 次日殷染醒来时,津行止还没从睡梦中醒来。 津行止是和衣而睡的,眼下的乌青彰显着疲惫。 殷染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昨晚看着看着就出奇地困倦,没坚持多久就睡着了。看样子,还是被津行止抱着放平都没醒的程度。 他正困惑着,突然听见一阵渐近的脚步声。他不用多加分辨,就知道那脚步声是经纪人的。 他悄声下床,赶在经纪人敲门之前打开了房门,又先于她开口道:“是有话和我说吗?” 胡姐看了他一眼,目光微动:“跟我过来吧。” 殷染轻轻关上房门,刚出门就突然听见一阵细微的响动。他转头看向津行止的房间:“稍等一下,小朋友好像醒了。” 接着,胡姐就目瞪口呆地看着殷染转身,推开了津行止的房门,走了进去。 听见殷染对津行止的称呼,胡姐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快停了。 她气愤地跟上去,刚停在津行止的房门口,竟真看见有一个小朋友躺在津行止床上。 她这才想起来,昨天小唐似乎和她提过一嘴,说津行止要把他弟弟接过来暂住几天。因为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她当时手上又忙,便没放在心上,刚刚险些出了洋相。 卧室里,殷染温柔地拍着小舟阳的后背,哄了几分钟,等小朋友再次睡着后,才离开房间。 自顾自地闹了场笑话,胡姐莫名有些尴尬,她掩饰性地轻咳了几声,示意殷染跟上。 走着走着,她忽然意识到有点不对劲,又看向殷染道:“小朋友睡在津行止的房间里,那行止呢?昨天晚上没回来?” 殷染一边继续正常下楼,一边不咸不淡地回复道:“在我房间里,昨天熬了夜,到现在还没醒。” 这样的回答让胡姐刚降下来的血压再次飙升,她回头瞪了眼殷染,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她快速走进自己那间经常用于加班的书房,等殷染进来,便没好气地关上了门。 她拉开椅子坐下,话一股脑地涌到嘴边,却一时间不知道从何说起。 她烦躁地敲了敲眼前的桌面:“我真是——你要我怎么说?你们俩真是够可以的,天天掐架还能掐到床上去?” 殷染垂下眼睫,盖住眼底难以隐藏的笑意:“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胡姐倒吸了一口凉气,在众多疑问中拣出一个打紧的,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好上的?是不是几个月前演唱会的时候,我在津行止房间里看见你的那一次?” 回想起当时的场景,胡姐就恨不能冲回过去给自己两耳光,让自己认清事实。 可在那种情况下,如果能重来一次,她大概还是会相信津行止的说辞。毕竟作为见证他们一路成长起来的人,她从前最大的心愿就是殷染别找津行止的碴,又怎么会想到他们能搞在一起? “不是。”殷染否认道,“当时是有其他原因,还有之前的很多绯闻都是巧合,我们确认关系是在最近。” 殷染顿了顿,又说道:“是行止出车祸后,我才惊觉他对我的重要性。失去才懂得珍惜大概是人生常态,我很庆幸自己还有机会。” 那语气里含着强烈的哀伤,经由殷染的嗓音传出,融入了几分她从未在殷染身上感受到过的深情。 想起津行止说殷染之前异常的为人处世方式都是由于他有心理疾病,胡姐突然有些不落忍。她舔了舔嘴唇:“我知道感情这种东西很玄,说不清楚,但你们俩现在这种情况的确很棘手。虽说行止一直不想走以前那种路子,也在努力转型,但让事业粉比例上升,不是件容易的事。另外,你们俩的性别……” “我退圈。” 殷染的声音里没什么波澜,胡姐却惊得说不出话来。 殷染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继续说道:“这是原本就做好的决定,即使你今天不来找我,我也是要和你说的。” 胡姐怔了一下:“你合约的违约金比公司里其他任何一个艺人都要高,这件事你知道吧?” 殷染点点头:“是殷家叫我回去,不出意外,殷氏这两天就会派人到公司走解约流程。” 胡姐收起放在桌面上的手,双手交叠着放在腿上。 其实她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毕竟殷染一直都不受家族待见。 这样想来,公司方面原来早有预料,也难怪高层不愿把资金投在殷染身上,导致他虽负黑红之名,通告却远远不及其他成员。 继承家产什么的,听起来比在圈子里好多了,再加上他和津行止的事,这或许是件好事。 殷染道:“行止想好好走下去,我绝对不会干扰,但要我们分开,这不可能。” 房间又安静了好一会儿,经纪人才从愣怔中回神,出谋划策道:“原本一周后SA4就有个小型粉丝见面会,你刚好可以在那时正式告别舞台,也算体面离开。” 说着,她叹了口气:“其实瞿导那边的风波已经平息了,他昨天还问我你要不要接他剧里的那个反派角色。你就这么离开,真的不会遗憾吗?” “我一向喜欢来去自由,既然来不由我,至少去要随心。”殷染忽然站得直了些,“行止醒了,我得上去了。” “你怎么知道他醒了?” 殷染打开门,向经纪人道别:“大概是心灵感应吧。” 等他走进房间的时候,津行止刚好从床上起身,睡眼惺忪。 见殷染进来,他打了个哈欠道:“去哪了?” 殷染走到他身边,抱着人又栽进了被窝里:“和胡姐说了说退圈的事。” 津行止沙哑地“嗯”了一声:“那,以后你怎么打算?” 殷染往津行止身上贴了贴:“你这么贵,我当然是要努力赚钱,争取早日包养你了。” 津行止苦笑一声:“又没正行。” · 接下来的几天里,他们四个人难得地频繁碰头,为之后的见面会排练。 津行止带伤参加见面会的事情一经传开,立即引起了粉丝们的一片心疼。 活动开始前12小时,殷染推门而入。津行止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殷染拉进了房间深处。 殷染神秘兮兮地打开笔记本电脑,插进一枚优盘。 片刻后,电脑里开始播放视频。似乎是觉得慢,殷染直接把进度条拉到后面,紧接着,一阵不堪的凌乱声响从电脑里传出。 津行止脑子嗡的一声,慌张地关掉视频,一把将电脑合上:“这视频你怎么还留着?你生怕别人发现不了我易感期是和你一起度过的?” 殷染轻抬指尖,点了点被合上的电脑:“拍都拍了,删掉多可惜。得时常拿出来看看,才能温故知新。” 津行止叹了口气:“我是哪里又得罪你了,一大早就跑来给我添堵?” “怎么是添堵呢?”殷染认真讲着自己的歪理,“我这是让你一大早就保持精神,为晚上的见面会做好准备。” 津行止淡漠地回道:“那我还得谢谢你?” “谢就不用了,优盘留给你。视频千万别删,删了我还会重新给你下回来的,这优盘颜色这么艳,总不至于和其他优盘混了吧?我晚上回来会检查的。” “嘶——”津行止抬手把殷染往外推,“快下楼吧你。” 送走了殷染这尊大佛,津行止看了眼时间,无奈地把优盘塞进抽屉。 优盘不轻不重地砸在抽屉里,躺在其他优盘之间。 · 夜幕降临,见面会如约而至。 粉丝们压抑着自己激动的情绪,尽力保持着冷静。 流程过半,主持人开启了粉丝问答环节。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直到——话筒被递到一个男子手中。 他当即提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请问津行止,你觉得自己和团里谁的关系最好?” 这种会引起互撕的问题一经提出,粉丝们都面面相觑,不知道是哪家的粉这么不讲规矩。 津行止当然也只是应付道:“我们四个关系都很好。” 接着,提问人几乎是压着津行止的尾音提出了质疑:“但据我所知,你和队内某个人的关系,似乎不一般吧?” 话音刚落,原来播放着动画的屏幕骤然一黑。 屏幕再亮时,一段视频被异常切入。 后台的主控机子上,一个红色的优盘正插在接口处,下面坠着的穗子不安地晃动着。 正文 97.“是你一个人的殷染。” 灯光骤暗,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屏幕上。 纯白的画面逐渐消失,屏幕上出现了殷染的一段录制视频。 “很抱歉以这样的方式和大家道别,至于为什么录视频而不是直接站在台上说——”殷染笑了笑,“大概是担心灯光集中在我身上的时候,会有人往我身上扔鸡蛋吧。” 开过玩笑,视频里的殷染敛起笑容,郑重其事地宣布道:“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我决定退出娱乐圈,相关的解约流程正在进行中。” 话音一落,台下一片惊疑声。细微的嘈杂交织,如同一段低频振动。 而当视频里的殷染重新开始说话时,那声音又很快消失。 “不用惊讶为什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因为这也是我最近几天才做出的决定,甚至连我的队友都不知道。出道只是阴差阳错,并非我原本的心愿。 “我之前算是一直存在严重的心理疾病,所以会喜怒无常,很抱歉因此给身边人和公众带来困扰。今日我引咎退圈,不代表过去的一切会一笔勾销,只是希望我个人的言行,从今以后不会再影响任何一个曾被我累及的人。” 视频的最后,殷染对着镜头拱了拱手:“最后祝愿各位,前程似锦,一切顺利。” 灯光旋即亮起,主持人却还在状况外。 场内一片寂静,殷染拿起话筒,临时接过串场词。 “接下来的一首《IN》,送给我最后的舞台。” 流程被推回原来的轨道,后台的工作人员们也跟上了节奏。 当熟悉的乐曲响起时,记忆的按钮也像是被拨动。 《IN》是他们出道时首场演出的唱跳曲目,SA4就是凭借这场精彩表演迅速爆红网络。 一切好像回到了他们刚出道的时候。 没有华美的舞台,没有炫目的灯光,没有专业的和声,却能用歌声和舞蹈惊艳四座。 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 那些曾经的厌倦、苦恼、欣喜、疲累,交织纠缠,模糊了好与坏的界限,终究成就了无可替代的时光。 整场舞蹈的最后一个动作,是四人两两对视。 殷染在灯光下望着津行止,用柔和的目光包围着他。 津行止早已热泪盈眶,努力压着止不住颤抖的嘴角。 台下的哭泣声代替了尖叫声,低气压笼罩着整个现场。 四人同当年一样,一齐向观众们鞠躬,接着准备下台。 人群中突然有人喊了声殷染的名字。 殷染脚步一顿,向台下看了一眼。 那人停顿了一下,大声道:“一切顺利!” 那一声像是一个开头,陆续有粉丝向殷染表达了送别之意,零散的祝福传来,汇聚成最后的道别。 “谢谢。”殷染绽开笑容,“这次,是真的告别了。” 下台时,殷染在黑暗的掩护下悄悄牵了一下津行止的手,又很快松开。 一片漆黑中,津行止听见了一句轻到几乎听不见的话。 “从今以后,我只是你一个人的殷染。” · 回公寓的车上,所有人都沉默着。 温引抬了好几次眼,才开了口:“怎么这么突然?搞得我们都措手不及。” “没什么。”殷染淡淡道,“早晚都会有这么一天的。原本我就是组合最大的黑点,不用因为组合跟我捆绑以后,你们的路只会越走越好。” 温引不知道怎么回,静默了片刻才又接上话:“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殷染摇摇头:“走一步看一步吧。” 车里再度陷入安静,四人先后走进公寓。 津行止走在最后,将公寓的大门关上,突然扬声叫住了池驰:“池驰。” 那语气带着距离感,完全不同于往日那种带着关怀和照顾的口吻。 池驰怔怔地转过身,看向津行止:“怎么了,有事吗?” “为什么?”津行止冷冷道。 “啊?”池驰停下脚步,迷茫地看着津行止,“哥,你说什么呢?” 听着津行止的话,正往房间里走的温引折了回来,插嘴调和道:“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津行止扬手,把手里的东西甩到池驰眼前。 池驰笨拙地试图接住,东西却还是掉在了地上。 他弯腰去捡,在看清那枚红色优盘时身子都不由得一僵。 津行止看着弯腰捡东西的池驰,语气中添了几分复杂:“最近我一直在想,从相识到现在,我到底哪里得罪过你。思来想去,却始终没找到原因。池驰,这个答案,我想只有你能给我。” 池驰直起身子,挠挠头道:“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说着,他把优盘送回津行止手里:“这个东西也不是我的,你给错人了吧?” 津行止喉结动了动。 “我记得以前每天训练那会儿,我们四个里就数你最娇气,仗着自己基础好,就经常偷懒,所以时常被老师说。他们每次训你,你都要哭鼻子。” “我和温引不知道能做什么,听说吃糖可以缓解难过,就总会给你买糖。但我觉得你喜欢吃硬糖,温引偏说你喜欢软糖,就只能每次都买两份。只是你每次的选择都不一样,到现在,我们都不知道你到底喜欢哪种。” 闻言,池驰倏而抬眼:“你说什么?买糖的事,还有你一份?” 他没等津行止回答,侧身看向温引:“哥,那些糖——” 温引虽然不明白池驰为什么会那么在意那些糖,却还是点了点头,肯定了这个事实。 池驰骤而垂下眼眸,陷入失语。 “那个时候,我们训练虽然很苦,却也很开心。我一直都知道,这个圈子的诱.惑很多,从一开始我就没想过那种真挚的情感能留存多久。但我也想不到,我们会有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可能。” 津行止咬咬牙:“如果不是我早有防范,今天你想在大屏幕上放什么?” 池驰的笑容半僵在脸上:“哥,我真听不懂你说什么。很晚了,这两天真的太累了,没什么要紧事的话,我就先去睡觉了。” “池驰!”津行止吼道,“别逃避了,我早在一周以前就见过陆流了。”[注] 正文 98.“哪个才是真正的你?” 一周前的那天晚上,津行止反复看了几遍那段他有疑问的监控视频,再加上出车祸时的回忆,他有七成的把握,那个人就是陆流。 说起来,上次参加真人秀应该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在之后的相处过程中也没觉得他对自己抱有敌意。 如果真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他大可以当时就曝光自己和殷染的关系,或者考虑到对自身的影响,在节目播出之后爆料。 仔细回想之后,津行止想起了一个细节——陆流似乎喜欢池驰。 当池驰的名字在他脑海中出现时,津行止登时吓了自己一跳。 他合上电脑,刻意清空脑中的这个想法。 可人往往就是这样,越是想遗忘什么,就偏偏会记得更清楚,以至于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津行止第一个想起的就是这层微妙的关联。 津行止很快联系了陆流,陆流几番推托后,两人最终还是见了面。 几句寒暄过后,一直萦绕在津行止心头的想法令他无意识地试探了一句:“你最近还在和池驰联系吗?” 津行止抿了口咖啡,抬眼却发现陆流的脸色忽而变差。 陆流含糊其词道:“都挺忙的,现在我们公司拿我当种子选手培养,增加了好多通告。” 这样的反应让津行止不由得心头一震,他表面却不动声色地继续道:“你身上的伤好了吗?接那么多通告的话,身体吃得消吗?” 闻言,陆流的脸色更苍白了,他立刻反驳,语速都比之前快了不少:“我一直好好的,没受过伤。” 津行止没多反驳,只是把截取到的监控视频推到陆流面前:“还要我把话说得再明白点吗?” 监控最多能证明他也在那天被送过急诊,说明不了其他问题,反驳的话就在嘴边,可陆流却在开口前犹豫了。 陆流复杂的神情出卖了他的心思,津行止抽回手机:“既然这样,我就去问池驰。” 陆流立刻叫住了津行止:“是我做的,和他没关系。我嫉妒节目播出后你人气比我高,一时激愤。” 津行止捏在手机上的手指收得更紧了些,一时说不出话来。 陆流的态度,说明车祸的事和池驰脱不开干系。 半晌,津行止才咽了咽唾液,润湿自己干涩的喉咙:“你说的话,你自己信吗?” 津行止有些混乱,他觉得自己可能需要一些时间平复,便对陆流道:“今天就到这,三天以内如果你想通了,随时联系我。” 三天,不只是他给陆流的时间,也是他给自己的时间。 陆流忽然又道:“什么意思?三天以后呢?”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保证。”津行止说完,离开了咖啡店。 陆流呆滞地坐下,猛地靠在座位上,整个人如同精力被抽空。 几月前,陆流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样的。 那时他满心欢喜地加了池驰的微信,但池驰却似乎并不怎么愿意理他。 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池驰的态度忽然发生了翻天的逆转,甚至开始在工作情况允许时频繁和他在线下见面。 池驰私下的性格虽和他想象中的略有差距,却不妨碍他对池驰的喜欢。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对池驰的感情日益深厚,池驰开始请他帮各种忙。 陆流觉得这是一种依赖的体现,每次帮过池驰,他都是更开心的那个。 直到,津行止出车祸的那天。 池驰说他独自到郊区森林里寻找谱曲灵感却意外受伤,希望自己能接他回来。 虽然觉得有点不对,但陆流还是毫不犹豫地去了。 但他没想到,自己的刹车居然失灵,车在岔路口和津行止的车发生了碰撞。 在被救护车拉去医院的路上,陆流联想到他赶去郊区路上时池驰的种种干预,产生了对这种巧合的怀疑。 直到池驰要他即刻离开他所在的医院并隐瞒伤情的时候,他才终于醒悟。 但当他质问池驰时,池驰却只以巧合来搪塞,甚至不肯编织一个像样的谎言。 可即便是那样,他还是无法狠心揭穿池驰。他带着伤不停地跑通告,以此麻痹自己。 然而,这样的自我蒙蔽终于还是被津行止揭开了。 权衡了良久,他将一切向津行止和盘托出,同时也希望津行止能给他一次验证的机会。只是他没想到,验证的那天来得那么快。 打破既有流程在粉丝面前播一段从津行止房间里偷出来的视频,怎么听也和好事扯不上关联。 陆流在公寓门口拿到了池驰留下的指纹膜,顺利进入了公寓。 他违背池驰的意愿先行打开优盘,却只看见了一份殷染宣布退圈的视频。 后来在活动现场悄悄见到津行止,他才得知了事情的全貌。 此刻,陆流站在二层不甚光亮的扶手后,深深地看向池驰:“池驰,别一错再错了,到此为止吧。” 池驰猛地转过身,望了一眼楼上的陆流,又看向津行止:“从早上开始,你们就在设局?” 津行止没有否认:“我们设局的对象,是居心不良的人。” 见面会的前一天晚上,津行止向殷染交代了他全部的顾虑和猜测,并和他设局演了今早“视频调情”的戏码,引有心人入局。 毕竟,想要在殷染的耳力下偷听而不被发现,实在是件很难办到的事。 因为四人的手机昨晚便上交了,所以当池驰向工作人员借手机打电话的时候,津行止就知道他要开始行动了。 果不其然,他联系了陆流,让陆流去公寓窃取优盘。 津行止抬起眼,眼中藏着说不尽的复杂:“天真烂漫,心机深沉,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你?” 陆流从楼梯上走下来,一步步靠近池驰。 津行止继续道:“我不明白,你的出身比大多数人好得多,周围人也对你抱有善意,你到底何苦这样?” “善意?”池驰绷在心口的那根线蓦地断开,他怒目圆睁道,“去TMD善意!” 陆流慌张地上前抓住池驰的手腕:“池驰,你冷静点。” 池驰近乎疯狂地甩开陆流的手,嘶喊着:“别这么叫我!我根本不是池驰,池驰早TM死了!出道前就死了!” 正文 99.“你喜欢唱歌吗?” 池驰心中埋藏了多年的秘密一出口,立刻引起一片震惊。 与吼声伴随而来的刺痛扎在池驰心口,让他几近窒息。 他后退了半步,错开所有人的目光。 半晌,他才自嘲式地耸动肩膀道:“给你们讲个故事吧。” 他径自挪了几步,靠在沙发边缘上。 那嗓音带着酸涩的颗粒感,给人的感觉和平时那种充满活力的少年音完全不同。 “十几岁的时候,我逃离了孤儿院。那天下了一场好大的雪,大到彻底掩埋了我的人生。” 十几岁的男孩翻出了孤儿院的高墙,在大雪中欢快地前行。 漫天飞舞的雪花覆盖了整个天空,街上的人少得可怜,只偶尔有几个行人穿行,却不愿在风雪中多停留一刻。 男孩逆着风雪前行,丝毫不觉得寒风刺骨,反而为自己获得了短暂而珍贵的自由而轻快地哼着歌。 大雪模糊了马路和人行道之间的界线,也遮蔽住人的视野。 男孩喜悦得忘了形,不知不觉地走到了马路上,紧接着,一阵急促的刹车声钻进了他的耳朵。 两道车灯从他身旁打过,男孩惊恐地坐在地上。看着距离自己不到半米的车,他双手捂嘴,一动也不敢动。 驾驶员急忙下车查看状况,可当他靠近男孩,隐约看到男孩的脸时,他整个人惊恐地连退了两步,差点一个趔趄倒在雪里。 司机张皇地钻进车里,指着车头处说不出话,表情错愕。 他的动作惊动了后排的男人,男人亲自下车查看,看见了吓得瘫坐在车前的男孩。 隔着大雪看见那张脸时,男人的呼吸停滞了片刻。 他不可置信地蹲下身子,双手扶住男孩的双肩道:“小驰,是你回来了吗?爸爸错了,爸爸再也不会了,爸爸一定改。” 男孩怔怔地被抱了一会儿,才从刚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他低声唤了一声:“叔叔。” 那称呼让男人身形一顿,他松开男孩,怔怔地看过去。 当男孩放下手,露出了他的下半张脸时,男人的心情瞬间降至冰点。 少顷,男人抬起自己的手,虚掩住男孩的下半张脸,盯着他那双透亮的眼睛,喃喃道:“太像了。” 男孩有些害怕,正要起身,男人忽然开口问道:“小朋友,你家住哪?” 男孩担心自己刚跑出来没一会儿就会被送回孤儿院,于是连忙摇头:“我没有爸爸妈妈,也没有家。” 这样的回答让男人忽生歹念,他眸色微暗:“孩子,你喜欢唱歌吗?” 男孩不明就里地抬起头,旋即被男人从风雪中领走。 男孩享受到了他从小到大都没见过的奢华生活,这让在孤儿院待了十几年的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 而与此同时,他们却给他提了一项奇怪的要求——随时戴好口罩,就连吃饭也要换上特制的,绝对不能摘下来。 室内长期恒温,口罩带给男孩的憋闷感日益强烈。他几次摘下口罩,都遭到了严厉的训斥。 他觉得玩够了,便说出了自己生活在孤儿院的真相,希望他们能送他回去,可当即就遭到了拒绝。 男孩变得极不配合,他不戴口罩,哭闹,逃跑,终于惹怒了那个带他回来的男人。 男人拿起被男孩甩在地上的口罩,往垃圾桶里用力一掷,指尖抚过他眉眼时,动作却又极度温柔。 “小驰,该回来了。” 就是那六个字,开启了男孩的噩梦。 他当天就被关了起来,三日后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被推进了手术室。 等他醒来之后,只觉得脸上裹满了纱布,疼痛不已。 整容手术后还没恢复好,他再一次进入了手术室。而这一次,是让他几乎当场死亡的腺体更换手术。 腺体更换,顾名思义,将原有的腺体完全切除,更换成另外一个,稍有不慎,便是当场毙命。即便手术成功,这辈子也会伴随着不可预知的风险。 术后,男孩持续高烧昏迷,三天后才完全醒来。 而他发现,自己完全被换了一个身份,成了“池驰”。 后来他才知道,就在他撞见那个男人的前一天,男人的独生子因为不堪压力,跳楼自尽了。 男孩失去了原有的名字、身份,无可奈何地顶着池驰的名字活了下来。 男人要求他对自己的过去缄口不言,稍有质疑就动手打骂。 当男孩终于被打怕了,再也不敢违逆的时候,男人开始给他请音乐老师,教他乐理、乐器演奏。再后来,他顶着池驰的名字和身份进入SA4。 那时候他才知道,原来的池驰是个年少成名的曲作者,十几岁时就以一曲《空寂》在行业里谱出了名声。 池驰想进入娱乐圈当明星,却遭到了父亲的严词拒绝,理由是“丢人”。 天才少年的心理总是脆弱的,一次次被撕毁曲谱剪断琴弦后,池驰选择了以自杀结束一切。 而他的死,成为了他父亲不可言说的心结。 “他们之间的心结,凭什么要我搭上一辈子!”池驰的指甲抠在沙发上,抓出狰狞的褶皱,“我不想要万众瞩目,不想要高等级腺体,我只想要一个做我自己的机会。” 他抬眼,恶狠狠地看向津行止:“你知道当粉丝来应援,在我面前齐齐喊着,我的眼睛像天上星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吗?” 他哂笑着:“我在想,我TM要是没有这和池驰七八分相似的眉眼,是不是就能在那场大雪里离开,不会痛苦至此;我在想,是不是挖掉这双眼睛,我就能彻底解脱了。” 他声音里的温度越来越低,如同扩散的冷气,钻进在场所有人的心窝。 “所以,你不遗余力地毁掉SA4,是想让自己被连累陷入丑闻。这样,你既可以独善其身,又能让‘池驰’这个名字无法再出现在公众视野里。这样一来,你就毁掉了池驰的遗愿,还获得了走自己人生道路的可能。” 池驰不置可否。 “你说你不是池驰,你一直在走别人的路。可和我们一起挥汗练习的是你,一起半夜出训练基地偷吃的是你,一起并肩走向光辉的也是你。那些过去时光里的感情都是假的吗?还是说,那些都不重要,可以被你当成垃圾随便甩掉?” 忽然间,池驰像是疯癫一般大笑起来。 他从沙发上支起身,靠近津行止:“津行止,你有什么资格像个圣人一样来质问我?你怎么这么虚伪!” 在池驰的眼神里,津行止读到了满满的恨意,他攒眉道:“你为什么会恨我?” “为什么?”池驰猛地上前揪住津行止的衣领,“凭什么同样在街头流浪,我只能被人捡去改造成替代品,你却能遇见司夜那种贵人,从此顺遂无忧,你告诉我,凭什么?!” 见状,殷染立刻一个箭步蹿了过来,死死钳住池驰的手腕,威胁道:“松手。” 池驰嗤笑一声,扫过殷染愠怒的眸子,重新瞪着津行止道:“真TM是到什么时候都有人护着你。” 见池驰置若罔闻,殷染又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我再说一遍,松手。” 正文 100.“绝不可能。” “池驰”越扯越紧,粗糙的衣领在津行止的颈项上摩擦出两道殷红的印子。 殷染再度发力,强行掰开“池驰”的手,一声清晰的关节错位声在三人之间响起。 那声响让津行止一惊,看着露出痛苦神色的“池驰”,他迅速分开两人的手。 津行止刚想查看“池驰”的伤,却被他一把甩开。 几人的异动让一直沉浸在震惊中的陆流终于回过神来,他快速上前,轻托起“池驰”的手腕。 “你是不是伤到了?我们先去医院,有什么事回来再说。” “池驰”再度甩开向他伸来的手:“事到如今,你都知道我不是池驰了,还假惺惺地装什么?” 陆流抬眼,却不敢看他那双原本透亮的眸子。“池驰”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刀锋般地划下。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对我说,很遗憾没有听我亲口唱过那首《空寂》。你想听什么?听我把自尊践踏到血肉模糊的声音吗?陆流,你和他们也没什么不同。” 那些话,一字一句地剜在他和“池驰”相处的点滴中,将那本就不完整的回忆剜得千疮百孔。 陆流崩溃地抓着衣角,一遍遍地重复着:“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殷染拍了拍津行止从刚才起就一直抓在自己手腕上的手,示意他松开。 津行止刚松开手,他就向前迈了半步,半挡在津行止身前,对“池驰”道:“话已经说到这了,不如把之前的事也一并交代了吧。” “池驰”暗暗地瞥了一眼陆流,将视线移回殷染身上:“你还真是无论什么时候都让人讨厌。” “过奖。”殷染毫不客气地噎了回去。 “池驰”另一只手搭在自己被弄伤的手腕上,看见身后的沙发,干脆坐了上去:“你想听什么?听我这几个月的所作所为吗?” 他摆摆手:“不用一样样细数,只要你们觉得是我做的,那就都当成是我做的就可以。” 殷染并不想听他那些废话,直言道:“演唱会前一天晚上,你在我们身上动了什么手脚?” “池驰”有些困惑,他半歪着头向殷染看过去:“那么多成功的事你不问,偏偏要拎出来一件没成功的问,真是怪了。” 殷染眉峰一动,没说话。 “池驰”靠在沙发靠背上,回想起当时的一切,故作轻松的表情裂出一道缝隙。 当时那场演唱会,对于SA4来说是极其重要的。 连日的熬夜让“池驰”的身体有些吃不消,但他没有像之前那样偷跑出去,而是选择了安分地待在训练室,因为他筹谋已久的计划终于到了实施的时候。 演唱会当日,SA4队长与成员间的性丑闻,足够牵连“池驰”这个名字一并被雪藏。 训练室的歌曲声不断,“池驰”在训练的间隙将事先准备好的药前后两次注射在矿泉水瓶里,再经由别人的手递出去。 大量的舞蹈动作令药物生效很快,先喝了掺药矿泉水的津行止很快支撑不住,先行回房间休息。 过了一阵,殷染的药劲才上来。 殷染的性格本来就别扭,温引只当他是太累了,和“池驰”商量过后决定今晚早点休息,明天早起继续。 两人搀着殷染回到房间,关门的时候“池驰”故意虚掩了一下,等温引进了他自己的屋子,才悄悄回到殷染的房间。 这家酒店他曾经住过,相邻的房间之间存在连通门。但由于施工的问题,原本的双向连通门被装成了单向,而酒店方迄今没能彻底解决这个问题,刚好给了他可乘之机。 几天前安排房间的时候,池驰刻意横插一脚,让津行止和殷染住在了他预想的房间里。 “池驰”觉得时间耽搁得有点久,便快速架着殷染将他从连通门处甩进了津行止的房间,随后匆匆离开。 第二天一早,他一直等待的消息迟迟未传出,他鼓动经纪人去找还未到场的津行止和殷染。 当这两个人好端端地站在他面前时,他才明白计划失败了。 他一直不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但也懒得深究。 听完,殷染嗤笑一声:“编谎话至少也要编得圆一点。” “欺骗陆流制造车祸的事我都认下了,我还有什么说谎的必要吗?”“池驰”如是说道。 “两个问题。”殷染道,“首先,同一种药前后分开下,明显会提高暴露风险,即便是不想两个人同时眩晕引起注意,你也可以选择先后找人递给我们,这样才更为保险。 “其次,你说你想曝光性丑闻,却没有主动联系媒体蹲点,而是在训练室等消息,为什么?” 一直倚靠在沙发上的“池驰”突然后背一紧,苍白地否认着:“你说的这些,我只是没想到而已。” “好。”殷染转而道,“那我只问你,你的药从哪儿来的?” “性.药而已,药店里随手买的。” 津行止和殷染对视一眼,彼此已然心照不宣。 津行止清晰地记得,司夜曾经告诉过他,当时他的症状像是误服了神经毒素,显然和性.药半分关联也没有。 “池驰”能这么说,或许意味着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下的是什么药。 殷染并不想耽误时间,疾言厉色地揭穿道:“既然如此,我来告诉你为什么。前后下两次药,是因为你本就带了两种药,前后分开是怕混淆。而你不动声色地等消息,是因为有人答应为你料理一切,你只需静候佳音即可。 “所以你也根本不知道,给我的那瓶水里掺了剧毒药物,对吧?” “剧毒”两个字一入耳,瞬间在“池驰”脑海里炸开,他惊愕地发出声音:“什么?” 但他很快平静下来:“你果然还是有病,水里要是有剧毒,你怎么可能活到现在?” 就在刚刚,“池驰”的描述隐约唤起了殷染的零星记忆,让他想起那天晚上,在这个世界的他曾清晰地感受过一次死亡,根源就是“池驰”找人递来的那瓶水。 或许那就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契机,也是他之后无数次心脏绞痛的原因。 但这已然不是殷染关注的重点。 他一步步走到“池驰”面前,压迫性极强地俯下身子。 “你想扛下罪名换取另一种自由我管不着,但你想藏住那个对津行止不利的人,绝不可能。” 正文 101.“我会陪在你身边。” 那种压迫性极强的眼神让“池驰”无法直视殷染,他偏开视线,掩饰般地笑了笑,讥诮道:“你们脑子有病的人都喜欢这么说话吗?” 殷染捻了捻指尖,回头看了一眼津行止,压下自己下意识想使用武力逼人开口的念头。 他顺了一口气,调整情绪后道:“细想过去几个月发生的那些事,那些‘意外’清晰地划分成了两种思维,一种是想利用舆论造势,而另一种,是奔着索命来的。你是想告诉我,动过杀心又付诸实践的人有妇人之仁吗?” 殷染的思路极其清晰,问题的针对性都极强,让“池驰”原本就混沌的思维彻底瘫痪,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这时,温引缓缓走过来,也站在了“池驰”跟前。 温引刚想叫他的名字,音节到了嘴边,又被自己咽了回去。 “如果没记错,从头至尾你都没对我下过手,为什么唯独避开我?” 温引的出现让“池驰”的情绪勉强有些缓和,但他仍旧板着脸冷言道:“我对除了你以外的所有人下手,当然是为了出事后独善其身,让你背黑锅。” “对我也不说实话吗?” 温引失落地移开视线,转而走向客厅的橱柜,拿出一个半拆封的快递盒。 快递盒的包装很简陋,上方被拆了一个角。温引倒扣快递盒,对着茶几毫无章法地将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 花花绿绿的糖撒了一桌子,在半磨砂的玻璃桌面上映出流光。 “池驰”永远记得这种糖,因为那是孤儿院里尝过的味道。 很早以前,他就总是不听话,每次犯了错,院长第一时间不是指责,而是给他一块这种糖精味很浓的糖。 被迫成为别人的这些年来,他吃过的每一块糖都比这种糖好吃一百倍,却唯独没了当初的温暖。 直到他来到SA4,一次令他崩溃的训练后,他又收到了这种糖。 而亲手把这种糖递给他的,正是温引。自那之后,他就对温引产生了一种特别的情愫。 温引时常在他的房间里放这种糖,“池驰”每次去都会拿两块。 就算后来被经纪人明令控糖,温引还是会给他藏几块。 也正因如此,温引才成了他所有计划中的例外。 “我刚才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问当年的糖是不是也有津行止送的,但我现在好像知道了。”温引指着桌上的糖果道,“这些糖对你来说意义非凡,是吗?” 接着,温引撕下了快递盒子上的信息单,送到了“池驰”面前。 白纸黑字,收件人处明晃晃地印着一个“J”。那是津行止姓的首字母,意味着这是津行止买的东西。 “不只是当年,一直到现在,给你准备糖果都是我和津行止一起做的事。”温引继续说道。 “池驰”不可置信地在快递单上收件人的位置上搓了一下,整个人的骨架好似散了开来。 “那时候你总喜欢偷懒,经纪人不止一次让行止多看着点你。行止怕对你太好,对你的训斥就失了效力,所以那些糖都是我来给的。后来,除了我的房间,你基本不会去别人那里,就逐渐变成了只能在我这里找到这种糖。” 得知这样的真相,“池驰”心头泛起一阵苦涩,觉得自己像跳梁小丑般难堪。 他闭上眼睛,重新靠在沙发上,半晌后才承认道:“是,你们猜得没错,是有这么一个人。” 他直起身,双手交叠着搭在腿上:“我一直不知道他是谁,演唱会之前他就在接触我。他知道我是个替代品,说可以帮我获得自由。” 接受了那个人的合作请求后,他给了“池驰”一份完整的计划,细致到连单向门这种细节都包括在内。 之后,那个人给他寄了两包药,指定他把两包药分别下给津行止和殷染两个人,声称是专门给两个Alpha使用的性.药,必须先后使用。 如今看来,当时并没有任何媒体出现在酒店,很可能是因为殷染说的药物有剧毒是真的。 毕竟,如果SA4中有人身亡,即使没有媒体蹲点,公司也盖不住这么大的消息。 “演唱会之后,我就联系不上他了。直到陆流出了车祸,那个人才又找到我。那时我才知道,他找了个和我声音很相像的人设计了那个傻子。 “我不想陆流卷进这件事,就匆忙让他离开医院。再之后,我发现陆流住过的那间病房里,出现了一个和他形容相似的男人,想来也是那个人安排的。” 听着那些话,陆流忽然激动起来:“那你为什么会突然对我热情?” “池驰”瞥了他一眼:“因为你在福利院做公益,而那个福利院,刚好是我当年待过的那个。” 所有环节的疑问被解开,陆流却一丝也轻松不起来。他绷不住地吼道:“为什么不解释,不是你做的你为什么要认?!” “池驰”无奈地耸耸肩:“如果我坐了牢,那个男人不想让我玷污池驰的名声,大概率会恢复我的身份。我杀人未遂入狱几年,表现好还能早点出来,对我来说很值得。至少,我能做自己。” “做自己”这么简单的要求,在“池驰”那里,实现起来却好比登天。 津行止觉得心口闷堵,顿了顿才问道:“所以,你真正的名字是什么?” 这么多年来,“池驰”不知道有多渴望有人这样问他。可他完全想不到,这句他最期待的话,居然会是他最憎恶的人对他说的。 一时间,那些可笑的恨意碎成齑粉,滚烫地铺在“池驰”心口,令他疼痛不已。 他抬起眼,嘴唇止不住地颤动,声音滞涩地说出了那个快在脑子里生锈的名字。 “夏由。”一直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终于滑落,滴在他冰凉的手背上,“我是夏由。” “夏由。” 津行止唤了他一声,却不知道还能和他说什么。 不多时,他将目光转向殷染,低语道:“染,我累了,想歇一会儿。” 殷染心领神会,抓住津行止的手,带他上了楼。 房门刚合上,津行止就落入了一个坚实的怀抱。 那怀抱的主人轻柔地对他说:“不知道说什么就不说,我会陪在你身边。” 正文 102.“你应该说,我爱你。” 津行止沉默地回拥着殷染。 从前,他觉得“池驰”——或者说夏由是他们中心思最单纯,最快乐的那个,却没想到他是背负最多,心思最重的那个。 曾经津行止想要一个理由,可当前因后果摆在他面前时,他却无论如何也轻松不起来。 他理解夏由的苦衷,但无法认同并谅解他的所作所为。 夏由说他是幸运的,却也没见过他的不幸。只能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难,只不过每个人都各自活在以自己为主角的世界里,看不清别人而已。 殷染的拥抱给津行止带来了力量,津行止缓慢地从他的怀抱里退出来。 津行止扫了眼手上的石膏,没来由地开始拆绷带。 自从上次被殷染强行拆了石膏后,津行止就换上了夹板石膏,为的就是方便自己拆卸。 殷染没问津行止忽然拆石膏的原因,只是动手帮他一起拆。 被石膏束缚良久的手臂重获自由,津行止径直走向浴室。 浴室里传来水声,殷染默默等着,没有多问什么。 不多时,津行止从里面端出一盆水。殷染不明就里地迎上去,津行止却没让他碰到盆。 看着被津行止放在凳子前的那盆水,殷染走过去,刚有要蹲下去帮津行止洗脚的架势,便被他顺势按着坐在了凳子上。 殷染俯身按住津行止给他脱鞋的手:“行止,你干什么?” 津行止抬眸,对上殷染眼中的惊讶:“看不出来吗?给你洗脚。” 殷染不明白津行止为什么突然这样,不肯配合地按着他的手。 殷染的坚持让津行止不得不解释,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调笑:“不是说退了圈就是我一个人的了吗?碰碰脚都不让吗?” 殷染没说话,只是继续看着津行止。 片刻后,津行止终于破了防似的把那点藏在心底的感受和盘托出:“我只是觉得心里好空,就让我为你做点什么,好吗?” 殷染心中一动,松了手。 津行止的动作轻柔,撩起的水花很小,像是怕弄疼他。 脚上的热度顺着血液传递至全身,却缓解不了殷染对津行止的心疼。 他俯身将手搭上津行止的肩膀,尽力释放出一种他不甚擅长的温柔,吻上津行止的额头。 “如果觉得心里空,那就把我装着,好不好?” 殷染的话像是对症下药的良方,开始在津行止的心口膨胀,消减着他心底的空虚感。 津行止心底一酸,嘴角扬起一个温暖的弧度,回复道:“好。” · 有殷染在身边,津行止只失眠了半宿,第二天还是很早就醒了过来。 公寓里很静,静到好像只有他们两个人。 津行止缓缓下楼,想在殷染醒之前亲手给他做点吃的。 刚走到客厅,津行止便发现茶几上端正地摆着一个信封。 他走过去,正瞥见信封上的笔迹苍劲,写着“津行止亲启”几个字。 他拆开信封,阅读起信里的内容。 那是一封很短的告别信,看内容应该是陆流写的。 “我带夏由离开了。这么多年,他都活在‘池驰’的阴影之下,没能过上一天属于他自己的生活。所以我想陪他散散心,让他做点夏由想做的事情。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我并不是带他逃避地离开,只是短暂地向你们道个别。等到他心情好一点,我就会带他回来,然后陪他承担一切后果。” 津行止不知道殷染什么时候走到他身边的,自然地把手中的信纸递到了殷染手上。 殷染看完,把信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 他迅速转移了话题,对津行止歪了歪头:“阿止,我好像饿了。” 津行止叹了口气,径直走向厨房。 殷染把那封信收到客厅的某个柜子里后,打开了手机。 他退圈的那条新闻还挂在微博上,紧随其后的,是林茜酒驾肇事逃逸的新闻。 那件事似乎是去年发生的,而在这个时间点被挖出来,多半是陆流和夏由的“杰作”。 看着厨房里津行止忙碌的背影,殷染默默回复了管家问他什么时候可以回公司的消息。 面煮得很快,殷染把手机扔在茶几上,之后坐在饭桌旁,期待着自己的早餐。 津行止没有动筷,目不转睛地看着殷染吃,眼仁里满满都是殷染的身影。 看着看着,津行止忽然问道:“你今天是不是要去公司了?” 殷染咽下嘴里的食物,点点头:“是啊,我得积极工作,才能早日攒够养你的钱。” 津行止无奈地摇摇头,又听见殷染道:“对了,房子已经选好了,东西也购置得差不多了,你打算什么时候搬出去跟我住?” “你想什么时候?”津行止反问道。 殷染把筷子放下,对着津行止眨眨眼:“我希望是随时。” 习惯了殷染的贫嘴,津行止只是笑了笑。 他起身走向门口的挂衣架,边从衣服里取东西边和殷染商量道:“小舟阳的身体不好,我还是想给他找个能时时照顾他的人。我考虑了很久,想到了一个人。” 他坐回桌子旁,继续道:“这几天小唐一直在帮我们照看小舟阳,如果我们聘她照顾小舟阳,你觉得合适吗?” “倒是个合适的人选,要是经纪人知道你撬她墙脚,会不会来追杀你?” 津行止长吁了一口气:“随便她怎么说我吧,我再不想小舟阳受苦了。” 察觉到话题变得沉重,殷染立刻转移起津行止的注意力。 他挑挑眉,看向津行止手里的盒子:“手里拿了什么?” 津行止打开礼物盒,一枚设计别致的银铃胸针出现在殷染面前。 “我们还在舆论的风口浪尖上,我送不了你什么太显眼的礼物,只想给你一个能让你时时看到就能想起我的东西。” 殷染端起盒子,取出那枚胸针,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送完礼物,津行止又道:“至于夏由说的那个人,我可能——” “阿止。”殷染打断津行止接下来要说的话,“别煞风景,这个时候,你应该说,我爱你。” 津行止抬起手,抚上殷染的脸颊,手指扫过他眼角的痣,笑道:“是,我很爱你。” “我也爱你。”殷染如是回复道。 正文 103.“有点馋。” 别着津行止亲手为他戴上的胸针,殷染来到了公司。 门口人满为患,人们你推我搡地围上停在门口的车,场景熟悉得和上一次殷染从公司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 殷允正在办公室里看着楼下熙攘的人群,刚嘲弄地笑了一声,一阵敲门声就从门口处传来。 他头也不抬地说了声“进”,殷染的声音忽然在他背后响起:“热闹好看吗?” 殷允转过身,看见殷染正站在门口,一脸玩味地望着他。 他动了动嘴唇,咽下了问殷染为什么没被困在公司门口的话,转而阴阳怪气地对殷染说:“要是你每天上班都要搞出这么大阵仗,公司正常运转恐怕都是问题。” 面对殷允的冷嘲热讽,殷染的情绪没有丝毫起伏:“其实我也没有这么受关注,我退圈的热度是很高,但一大半都是敲锣打鼓为我送行的。” 殷染边说边自然地走到窗边,指着楼下的闹剧道:“你看楼下那些热情到把灯牌都拿错的‘粉丝’,还真是够迷糊的。其实仔细看看,她们好像挺眼熟的,和上次我来公司时遇到的好像是同一批呢。” 暗讽完,殷染重新看向殷允:“我就是猜到她们会穷追不舍,所以才换了辆车从后门进来。不过我猜,她们明天应该不会再来了,对吧?” 殷允自然听得出殷染已经看穿了是自己在故意给他难堪,只好承诺道:“明天开始,我会加强公司安保。” “这样的话,就先谢谢了。” 殷染刚说完,管家就走了进来。 对于经由管家传达来的老爷子的嘱咐,殷允虽气恼非常,却还是不得不遵从。 当晚,殷染还没下班就接到了老爷子要求他回殷家的消息。 和津行止报备后,殷染回到殷宅吃晚饭。 殷宅里来了不少公司元老,每个都是殷老爷子的心腹。 当晚,殷老爷子向他们传达了让殷染继承公司的意愿。但考虑到殷染从前的秉性行为,众人还是有所顾虑。 最后他们商量后一致决定,给殷染一段考察期,看他能力再做决定。 配合着当了一晚上的工具人后,殷染拒绝了殷老爷子的挽留,执意要回公寓。 还没进公寓,殷染就看见了从一楼客厅漏出的光,心头瞬间涌上一股强烈的归属感。 他打开门,直接被等候在门口的津行止拥在怀里。 殷染不想把夜晚的潮气和饭局上的烟味带给津行止,便抬手要推开他。 但津行止并没给他这个机会,反而把他抱得更紧了些:“一切顺利吗?” 殷染贴上津行止的脸,“嗯”了一声。 津行止松开殷染,把人带到沙发处坐下来,像是想郑重其事地和他聊点什么。 果不其然,津行止突然板起脸,正色道:“早上你不让我说,现在可不能逃避了。” 殷染长叹了一口气,把外套脱下搭在一旁:“你还真是操心命,想让你安心休个假怎么这么难?” 津行止蹙蹙眉头:“我不操心你,还能操心谁?” 殷染屈服于津行止无可挑剔的逻辑,为了让他放心,只好和他聊聊:“演唱会那件事很明显是想要我的命,而当时波及你,一是为了更好地欺骗夏由,二是避免夏由按计划把我送进你房间时被当场发现,减少他销毁证据的时间。 “讨厌我的人数不胜数,但真正想要我命的,不是显而易见吗?我自认足够聪明,不应该让你产生我一无所知的错觉。” “我只是担心你盲目自信,会吃亏。”津行止小声道。 殷染撩起眼皮:“我的自信倒是从来都不盲目,除了……” 那句说了一半的话引起了津行止的好奇,他出声问道:“除了什么?” 殷染无奈:“除了勾引你这件事,差点让我觉得自己魅力尽失。” 津行止沉默了一下,忽然对殷染勾了勾手指:“那你看我一眼。” 殷染不设防地看过去,两人视线相接的一刹那他便直接被津行止扑倒在沙发上。 “现在你成功了,还挫败吗?” 殷染还没回答,津行止就封住了他的嘴唇。 刻骨的情意交缠,与夜色相融。 · 一连几天,殷染拿下了好几个业务部一直苦谈不下的大单子,引起了公司内部的激烈讨论。 加上他极度擅长拿捏人心,很快就混得风生水起。 殷允多次尝试暗中给殷染设置阻碍,但都被他巧妙化解。 一日,殷允接到了老爷子的消息,要求他回家。 殷允隐约能猜到今日的主题,却还是抱着一丝希望。 饭吃到一半,老爷子突然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对殷允委婉道:“阿允啊,最近公司想再拓展拓展海外业务,你准备一下去那边历练历练。” 把他调至国外分公司,老爷子想让殷染彻底掌权的心思不能再明显了。 他轻缓地放下手中的筷子,滞涩地问道:“父亲,我不想出国,我想留下。” 老爷子把玩念珠的手顿了顿,继续说服道:“你天赋不足,只能靠后期磨炼,去国外也是为你好。” 殷允的指尖逐渐捏紧。 接手公司的这些年来,他一直兢兢业业做事,唯恐出错。他的确天赋不足,可也确实尽心竭力。公司在他的带领下,市场份额也在平稳上升。 但他的努力从未得到一次夸赞,每次都是变本加厉的严苛。 殷允自嘲地笑着,心头盛着怒意的火炉像是被那样的态度猛地掀起,难以抑制:“我就这么碍你眼吗?你宁可接受一个半阴不阳的怪物,也不肯要我。同样叫你一声父亲,我在你心里就这么无足轻重吗?” 老爷子把念珠猛地往饭桌上一磕,声色俱厉道:“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撕破脸皮的殷允不再虚与委蛇,直言道:“我在公司待了这么多年,想取走我捏在手里的东西,那就看看他有没有那么大能耐吧。” · 刚从浴室里走出来的殷染突然打了个喷嚏。 声音惊动了在看剧本的津行止,他放下剧本,走到殷染身边:“是工作太累感冒了吗?” 殷染摇摇头:“没有,只是鼻子有点不舒服。” 津行止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还要和他周旋多久,我什么都帮不上你。” “快了。”殷染道,“就快结束了。” 他抬眼对上津行止的眼眸:“还有,谁说你什么都帮不上了?” 从殷染带着桃色的眼神中,津行止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抬手扯了扯殷染腰间的浴袍绑带:“我怎么一点也看不出来你因为上班而疲惫,反而是越来越有精神了?” 殷染上前半步,把重心压在津行止身上:“谁知道你对我做了什么,一见到你我就一点儿也不觉得累。” 他偏了偏头,用舌尖顶了顶津行止颈上跳动的血管:“有点馋。” 闻言,津行止咬破嘴唇,撑起靠在他身上的殷染,把血喂进了殷染嘴里。 血味在唇齿的轮廓蔓延,缓解着殷染不明来由的干渴。 殷染手臂一热,没有被关注的金色印记再次伸展,从手腕一路上行,停在手臂最上端。 正文 104.“你想怎么藏?” 连天的休假让津行止的生物钟有些混乱,他隐约听见卫生间里有水声,才半梦半醒地睁开眼睛。 “殷染……” 津行止迷迷糊糊地叫着,不出半分钟,床角就陷下了一块。 殷染动作间发出的声音伴随着他的信息素传了过来,津行止抬起眼,声音慵懒:“怎么这么早?” “今天有个很重要的合作方要来公司考察,我早点去公司看看相关事项有没有处理好,估计晚上不能准点下班了。” 这时,一束光打在殷染正系扣子的手上,衬得他的手指纤长白皙。 津行止经不起诱惑,拉下他的手,凑在嘴边吻了吻:“我忽然有种和你身份对调的错觉,你忙忙碌碌,我看着你忙忙碌碌,感觉似乎也还不错。” “如果你愿意,我倒是希望能永远这样把你私藏起来。” 津行止双眼微眯,对殷染勾勾手指。 他盯着殷染缓慢下倾的身子,等到手能够到殷染肩膀时,猛地把人拉了下来。 殷染闷哼一声,气息掠过津行止的耳畔。 津行止将牙尖在殷染的腺体上压了压:“你想怎么藏?” 说着便毫无停顿地将牙尖刺进殷染的腺体。 信息素交换时的滚烫温度让殷染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他任由力气涣散,将全部感知集中在腺体上,标记结束时,便歪倒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完全起身的津行止怀里。 津行止抬手顺了顺殷染的发丝,在他耳边轻声道:“疼吗?” 殷染小幅度地摇摇头,嘴唇在津行止的颈项处磨来磨去。 短暂的温存被流逝的时间所吞没,殷染无奈地撑起身,准备上班。 他刚拿起外套,就被津行止抢了过去。 殷染原以为津行止是要给他穿,却不承想津行止直接把衣服挂回了衣橱。 “怎么,不要我出门?” 津行止没说话,在衣橱里翻翻找找,最后找出了一件厚实的外套,搭在了殷染身上。 “标记的时候感觉你腺体温度有点低,天冷了多穿点,闲一点了去司夜那复查一下。” 殷染边穿衣服边点头。 “工作大概几点结束?我去接你。” 殷染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轻笑道:“我的大明星,你在和我开玩笑吗?” 津行止踏进殷染的影子里,声音里略带着无奈:“我只开车在路边等着还不行吗?给你当个司机。我只是怕以后太忙,想接你也没机会。” “好吧。”殷染妥协地应声,“工作快结束了我告诉你,到时候你再来。” 津行止默默颔首,走向刚才挂在衣橱里的衣服,取下之前送给殷染的那枚胸针,别在他胸前。 房间里光影交叠,亲密无间。 · 殷染一上午都不得闲,在被下属告知殷允今天没来公司之后也不甚在意。 下午,合作方颇有诚意地带了不少人,双方就合作细节展开了细致的讨论。 时间匆匆而逝,合作方拒绝了共进晚饭的邀请,执意先回公司整理方案。 节省了晚饭应酬的时间,殷染拿出手机,正要给津行止发消息说今天可以不加班时,看见了迎面而来的殷允。 这些天来,他一直和殷允保持着表面和平的状态,可现在看上去,殷允的情绪似乎正处在爆发的边缘。 殷染在他靠近到一步远时抬起手中的文件夹,怼在他胸口上:“想被围观的话,我也不介意在这就摊牌。” 说完殷染移开文件夹,转身向大楼内部走去。 他拉开一楼接待室的门,殷允紧随其后地走了进去。 殷允重重地摔上门,一步步逼近殷染:“拿我母亲的消息引我出公司,殷染,你真是好算计。” 第一次面对面撕破脸皮,殷染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但面对指责,他也没有替别人背黑锅的打算。他毫不留情地嘲讽道:“引你出去,我有必要吗?” 殷允先是怔了一下,随即自嘲地笑起来。 现在的形式对殷染完全有利,他没必要说谎。而如果这件事不是殷染做的,大概也只会是他父亲做的了。 自从多年前父母离婚之后,殷允的母亲便出了国,多年过去也杳无音讯。 父亲一直都知道他在暗中寻找母亲,也知道寻而不得是他最大的心病。 殷允清楚父亲会尽全力帮殷染扫除障碍,却不承想他居然会拿母亲归来的消息做诱饵,借此让他离开公司。 能让父亲做到这一步,殷染今天做的事,怕就是最后一道考验了。 完成了这项任务,怕是那些老古董也就完全站在殷染那边了。 面对即将到来的不利局面,殷允没觉得有多挫败,反而觉得十分可笑。 结痂的伤口被重新划开,刀口剜着伤疤,将所有痛苦唤醒聚集。 他忽然想起父母还没离婚时,父亲把他当成宝贝供着的那段日子。 那时的父亲对外人声色俱厉,唯独对他慈眉善目,最担心的事就是他会不开心。 那大概是他一生中拥有关心最多的时光,至少他的每一个问题都有人回话,每一种情绪都有人分享。 可这一切的幸福,却止于母亲的出轨。 那之后,母亲被迫离开殷家,只留下他这个来路不明的“野种”。 作为殷氏唯一的继承人,在外人看来,殷允和从前并无差别,可实际上,他却失去了一切温情。 周围流言四起,每一条都如利刃般戳在殷允心头。 父亲态度的转变让很多人窥到了其中内情,他的处境也愈发艰难。 直到殷染降世,他彻底成了多余的人。 他无数次蹲着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下,看着殷染和父亲一起玩闹的背影发呆,却连羡慕的资格都没有。 哪怕是他过去数年里以继承人的身份掌管着整个公司的运营,他也从潜意识里觉得,那是偷来的。 而这一切的源头,只是一段看不见也说不清的血缘。 “你这种废物到底凭什么……就凭你身上流着他的血吗?”殷允苦笑着靠近殷染,“早要走到这一步,还惺惺作态地说什么不会和我争?” 殷染抬眼,冷淡地劈开他阴郁的情绪:“事到如今,你还不知道原因吗?” 殷允眼神一暗,下意识地躲开殷染的视线。 殷染把手指搭在桌上,规律地敲击着:“从一开始我就不相信,殷羽那种只会大呼小叫的人会想着把我送进娱乐圈。毕竟把我丢进那个圈子,除了能远离殷家,我实在想不出还有好处,而这件事,受益人只有你。但这没什么,我并不想计较。” 接待室里一片寂静,殷允没有矢口否认。 “我也知道是你在演唱会那天唆使‘池驰’给我下毒,我也的确差点着了道。不过这也没什么,你想斩草除根要我的命,我敬你有几分狠劲。”殷染说着,声音却突然像是混进了冰碴,语气冰冷得刺耳,“可你偏偏没长眼,要动不该动的人。” 殷染的话强势压下,竟让殷允的辩驳卡在嘴边,半句也说不出口。 “你这个人,大概也只能‘慢工出细活’,演唱会的计划筹谋良久,才没留下把柄。可你硬要高估自己,临时制造一场车祸,你知道你留下了多少破绽吗?” 殷允缄默,额角的青筋难以遏制地跳动着。 当年殷染的不正常分化让殷允得到了机会,但他却十分不放心,于是设计诓骗殷染进入娱乐圈,试图让他身败名裂。 但殷染却长期活跃在大银幕上,有时甚至还会以这种方式进入老爷子的视野。 过往的可怖记忆涌入殷允脑海,催生出一种畸形的杀心。 演唱会那次失败后,殷允一直没找到机会,直到他安排去盯梢的人突然传回津舟阳分化的消息。 “你知道津行止处在易感期,也知道我和他在一起。所以当你得知津舟阳在津行止易感期未结束时分化的消息后,便临时起意,想制造车祸杀人。只是你大概没想到,当时我会不在车上。” 当时的计划被分毫不差地揭穿,一种被完全看穿的不适感穿透过殷允。 片刻后,他讪笑道:“你有证据吗?如果是信口雌黄,我可以告你诽谤。” 殷染单手撑住桌角,身体前倾,一字一顿道:“你不会真以为一百万能解决一切问题吧?” 当“一百万”这个数字传进殷允的耳朵里时,他不由得后背一僵。 “非常不巧,警方在你找的那个替身家里找到了一百万现金,目前正在追查来源,你猜他什么时候会把你供出来?” “不可能。”殷允边说着,边要找手机确认消息,却发现自己的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殷染手里。 殷染掂掂手上的手机:“你出去找你母亲的这段时间,关注过那些消息吗?你确定自己还掌握着一切吗?” 说着,殷染打开自己的手机,播放了一段录音,录音里是一段男声。 “车不是我开的,人也不是我撞的,这些事真的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而这话是谁说的,殷允心知肚明。 殷染轻哼一声,熄灭手机屏幕:“从现在起,你可以倒数你在外逍遥的日子了。” 威胁承受得多了,反倒让殷允生出一种轻松感。那种感觉大概像是搬不动东西便索性不搬,这样的话,就算有再多的东西,也产生不了什么压力了。 殷允淡淡一笑,半抬起眼皮:“没关系,既然你不让我好过,你也别想独善其身。” 说着,他直接走出接待室的大门。 关门的声音被门框缓冲吞没,大堂里一片寂静,那是下班前最后的平静。 殷允快步向前,乘上专用电梯。 电梯门合拢前,殷允隔着空旷的大堂看了一眼站在接待室门口的殷染。 他用口型无声地说着:“一起下地狱吧。” 电梯门再次开启时,他径直向公司的广播室走去。 “嘀”的一声,殷允刷开广播室的门禁,还没站稳就着急地开启了话筒。 “下班前给大家添个饭后谈资。”殷允道,“我们的殷染殷总,实际上是个半A半O的怪胎。而怪胎的另一半,正是当下炙手可热的津行止。” 正文 105.“回家吧。” 隔着整个大堂,殷染清晰地看见了他的口型。 殷允身上那种一反常态的从容让他隐约觉察出不对,想过去的时候电梯门已经关上了。 他愣怔片刻,忽然想起了什么。 电梯上升的细微声响钻进殷染的耳朵,让他产生强烈的不适感。 他快速乘上旁边的电梯,火速按了一个较高层的位置,听着旁边那部电梯的响动。 他的动作太快,手指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划开一个口子。 浅淡的血腥味传到殷染鼻腔里,一种熟悉的而强烈的寒意开始包裹他的全身。殷染觉得异常,伸出手时却发现自己不慎划伤的位置已经完全没有了伤口的痕迹。 他心头一紧,听见了殷允那侧电梯停下的声响。 可偏巧这时有人想要使用电梯,他的电梯停在了殷允所在楼层的下一层。 殷染从电梯里冲出来,踏进楼梯间。 整个公司的内置广播传来一阵细微的电流声,刚响了一声,就瞬间哑火。 殷允抬眼,呆滞地看着手里提着电源线的殷染。惊愕道:“你——怎么可能,你不可能比我快的,我进来的时候你还不在这间屋里。” 殷染一把甩掉手上的电源线,一个闪身便掐住了殷允的脖子。 那种只会在电影特效里见到的速度真出现在殷允眼前时,带给他的不是新奇,只有惊悚。 殷染收紧力道:“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冰冷而僵硬的手掌传来令人窒息的力量,殷允看着殷染血浸似的瞳仁,呼吸骤然急促。 惊吓吞没了殷允的所有理智,他胡乱地推搡挣扎,用因被挤压声带而改变的嗓音嘶哑地惊呼着:“放开,我死了你也好不了!” 殷染担心自己下手没轻重,会不小心弄出人命,便松开了手。 从死亡边缘捡回一条命的殷允立刻退到墙边,剧烈咳嗽起来。 殷染讥诮道:“没有任何法度能牵制我,我之所以不杀你,只是家里那位不允许我出格罢了,但这不代表我不能,懂吗?” 殷染抬眼,对上殷允那双满含恐惧的双眼。 此刻,殷允面色苍白,双手紧紧抓在身侧却还止不住地颤抖。 殷染刚有抬手的架势,殷允便立刻高声道:“你别过来!” 那声高呼让殷染情绪微变,眸子里的猩红随之闪烁跃动。 殷染反常的变化让殷允周身紧绷,他死死盯着殷染,声音剧烈震颤:“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这种纯粹的恐惧勾起了殷染久违的凉薄,他冷声道:“是什么你不必知道,总之不是人。” 他话音刚落,殷允旋即摇头,试图自我说服:“不对!你一定是在装神弄鬼!一定是……” 虽然不是刻意,但既然已经恐吓到这一步了,殷染索性便贯彻到底。 他后退几步,从台子上抓起一把刻刀,猛地划入掌心。血液从伤口处涌出,黏稠地聚集在刀口处,却丝毫不流动。 殷染猛地甩手,大量的鲜红的血浆念在殷允的下颚处,迟缓地下坠。 殷染舔掉手上的血渍,将深长的伤口展示在殷允眼前。 血液再度外溢,伤口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殷允看着那不可能发生的一幕,像是被数十根木棍同时击中后脑,疼痛到麻木。 伤口很快完全长好,殷染随手把刻刀扔回桌面上。 “够了吗?”殷染道。 刻刀在桌面上滚了一圈,被迫停在一摞文件前方。 刻刀同桌面接触的声音虽轻,却像是敲在殷允神经上的最后一记重锤。 “不会的,不可能的……” 殷允眼神中的惊恐越发强烈,呼吸间的颤抖明显,下一瞬他夺门而出。 殷染没有追上去,因为他知道,殷允已经不能再说出什么了。 从脑子里浮现出殷允可能会做什么开始,殷染的神经就一直处于紧绷状态,直到刚刚才骤然松懈下来。 说实话,他有点后怕。 如果当时他没能想到殷允的意图,或者来不及阻止殷允说出一切,他根本无法想象这件事会给津行止带来多大的影响。 那种后怕抽空了他的狠厉,让他隐隐感到颓丧。 这时,他接到了津行止的电话。 殷染从兜里拿出手机,按下了接听键。 津行止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 “我刚看见殷允疯了似的从你们公司里跑出去了,你没事吧?人在哪?” 熟悉的声音抚慰着殷染的情绪,他垂眸,淡淡道:“7层,703。” 电话里殷染的声音有些低,音调像是被压平了,缺失了本该上扬的那一块。 直觉告诉津行止,殷染不太好,他立刻回复道:“等我,马上就到。” 下班时间已然到了,人们熙熙攘攘地往外走,步履匆匆地往家赶。 津行止把车丢在路边,径直向停车场里走去。 前几天闲聊时,殷染曾经告诉过他集团大楼的停车场有一处直通内部的通道。 停车场的灯光昏暗,给津行止原本就焦灼的情绪又添上一层暗淡。 他边走边环顾,终于凭借殷染之前三言两语的描述找到了那条通道。 他大跨步而上,耳边不断传来员工下班时的闲聊声。他无暇关注那些言语中的信息,不间断地寻找着殷染所在的房间。 终于,津行止看见了703那扇虚掩着的门。 门缝里吹出孤寂的风,掠过津行止的指缝。 津行止小心地推开房间门,看见了半坐在凳子上的殷染。 殷染半弓着背,一条腿向前伸支着整个身体,整个人有些失神。 听见津行止打开门的声音,殷染结着血块的眼底才浮起几分亮色。 津行止缓步走到他面前,殷染顺势环住他的腰。 隔着衣服传来的暖意融化了从刚才开始就锁在殷染身体里的寒冷,极强的感知力也开始向普通退化。 身体的变化来得快,去得也快,没给殷染任何准备时间。但他知道,这不是什么好征兆。 半晌,津行止退开半步,手覆在殷染肩头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了?” 津行止拉起殷染的手,却蓦地碰到殷染手上半凝固的血液。他惊慌地翻过殷染的掌心,忧心道:“怎么弄的?” 之前自己弄出的伤口已经愈合,殷染毫无负担地胡说道:“殷允的。” 他边说还边用另一只手在那只手上搓了搓:“你看,我手上没有伤口。” 津行止松了半口气,声音却依旧发紧:“你对他动手了?他要是——” 殷染再次抱住津行止,打断他的滔滔不绝:“没有,什么都没有,别担心了。” 殷染的语气中透着疲惫,津行止的话在嘴边转了转,又被他咽回了肚子里。 那拥抱持续了很长时间才结束,津行止在桌上抽了两张湿巾,帮殷染小心擦拭着残留的血液。 “外套怎么不穿?手这么冰。” 擦完,津行止又拉着殷染的手直直地往自己怀里塞。 过于冰凉的指尖让津行止打了个寒战,殷染试图抽回手,却被津行止一把拉回。 等热量传递得差不多了,他才松开手。 他抚上殷染的脸颊,不再追问刚才发生的事,轻声道:“回家吧。” 殷染点点头,取出口袋里的口罩戴上,和津行止一同离开。 路上,殷染悄悄地抚了抚手心愈合后毫无痕迹的伤处,脑海中忽然涌现出津行止曾经说过的话。 “你会不会永远是这个模样,不会陪我一起生老病死?” 正文 106.“我很难自持的。” 夜色浓重,繁星铺就银河。月亮隐匿在云层间,不想把秘密诉诸人间。 殷染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却始终没睡着。 白天的身体异常已经让他无法忽视,他须得想办法解决问题。毕竟如果他会随时变回血族,对他们的正常生活实在没什么好处。 更重要的是,他想陪津行止一起慢慢变老,度过余下的几十年。 他轻缓地从床上起身,目光深沉地看向津行止。 津行止睡得很安稳,身体随着呼吸起起伏伏,看起来是会一觉睡到天亮的样子。 殷染移开视线,拿着外套离开了房间。 今晚殷染的目的地很明确,就是之前拍综艺住的那处公寓。 前段日子找房子的时候,殷染就想起了那处公寓,顺手把那处被殷家外租的房产收回了。 他不确定自己已有的记忆是不是完整的,便想去碰碰运气,看看以前的自己有没有什么意外发现。 他回到之前找到的地下书库,在里面泡了一整夜,但很可惜,依旧一无所获。 津行止一早醒来发现殷染不在,立刻给他打了通电话。 已经启程回公司的殷染避重就轻地隐瞒了他昨晚就出来了的事实,只说了句他已经在去公司的路上了,便应付了过去。 电话那头,津行止声音沙哑地嘱咐殷染注意安全,便挂断了电话。 那天中午,殷染接到了消息——顶包司机交代了找他假冒司机的人,警方顺藤摸瓜地查到了殷允身上。而殷允被警方带走协助调查时,人却是精神失常的状态。 殷染不用多加思索便能想象出殷允的样子,但无论他是真疯还是假疯,案件到这里也便差不多定性了。 案件查清后,殷允若是精神无恙,便会入狱;若是有问题,大概会被关进安定医院。没人会斟酌一个疯子的话,他哪怕能靠精神鉴定逃脱罪责,也只会陷入其中,再难出来。 殷染很快接到了殷老爷子的电话,他只用了“斩草除根”四个字便打发了人。 出于对公司声誉的考量,殷允的消息被封锁得很严密,公司的员工都以为是殷染的到来导致了殷允被“流放”,又担心这种家族争斗会影响自己的工作,纷纷缄口不言。 殷染就此成为真正的小殷总,全盘接手了公司的业务。 他的工作量开始增加,但也算应付得过来。 几天来,他的身体没再出现什么异状,但他始终没忘记那天的事。 休息的间隙,殷染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图纸。 磨旧的图纸软塌塌地躺在桌面上,将其中蕴藏的辛酸铺展开。 图纸上是一把匕首,刀鞘上的花纹繁复,刀身线条流畅,刀柄的顶端还画着一颗棱角分明的宝石。 那是他之前就画好的银刀图样,也是他给自己预备的最后一条路。 复制的图样早就送出去制刀了,算起来工期已经差不多了。他心绪复杂地收起图纸,重新放回抽屉的最底下。 晌午一过,殷染便离开了公司,因为今天有一件更为重要的事需要做——搬家。 最近这段时间,一直都是小唐在照顾小舟阳,殷染早出晚归,也有些日子没和小朋友打过照面了。 考虑到各种因素,津行止先行带着小舟阳到了新房子那边。 殷染让司机把他送到新家门口,便打发他回去了。 刚一进门,小舟阳就迎面扑了过来。 “漂亮哥哥!” 这个好久没听到过的称呼,让殷染产生了一种不可名状的喜悦感。 他摸了摸小舟阳的脑瓜顶,半蹲下来,扶着小家伙的肩膀道:“最近感觉好点了吗?” 小舟阳点点头,脸上灿烂的笑容如同投进屋内的暖调阳光。 忽然,殷染变魔术似的从身后拿出一袋小橘子,往小舟阳面前晃了晃。 小舟阳本就澄澈的眸子蓦地又亮了一分,他接过袋子,从里面拿出橘子,给每个人都发了一个,才拿出一个自己剥起来。 津行止看向小唐,她正捏着橘子瓣往小舟阳嘴里送。 “小唐。”津行止叫了她一声,向她发出了正式邀约,“或许,你愿意留下来和我们一起照顾小舟阳吗?公司能给你的,我这里可以给双倍。”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小唐一怔,她呆呆地抬起眼,不可置信道:“我,我可以吗?” 津行止扬起嘴角:“为什么不可以?我只怕你不愿意。” 殷染退圈之后,公司一直没和小唐提解聘的事,但她心里很清楚,离那天已经不远了。 最近她一直在努力找其他工作,但都不太理想。难题忽然解决的意外之喜让小唐一时有些语无伦次,她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有意义的话,最后只激动地抱住了小舟阳。 等到小唐的情绪缓和下来,津行止才将视线移到客厅桌上的几个小箱子上:“新家总要动手收拾一下才有参与感,那点东西就交给你们了,我去开个灶,今天暖房宴,让你们吃点好的。” 津行止刚要向厨房走过去,小舟阳忽然走了过来,拽住了他的衣角。 他的声音很轻:“行哥哥,爸爸妈妈去哪了?他们……不要我了吗?” 津行止登时愣住。 津行止原本是想等小舟阳身体好了再告诉他,可现在他的身体状况好了些,津行止又不忍心开口了。 他缓缓俯下身,殷染却先于他靠近了小舟阳。 殷染说道:“怎么会呢?我们小舟阳聪明又可爱,大家都很喜欢你。小舟阳的爸爸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把你托付给行哥哥照顾。我也就是沾了个光才能和小舟阳生活在一起,别提多幸运了。” 殷染的声音宛如溪水经过圆润的石块般轻柔,试图抚慰小舟阳脆弱的情绪。 事实上,他也的确做到了。 “真的吗?”小舟阳眨了眨他明亮的眼睛。 殷染十分肯定地点点头,语气里的笃定几乎能让人信以为真:“当然。” 小舟阳扬起一个大大的笑,高兴地朝小唐的方向跑过去。 殷染直起身,看向津行止。 “抱歉,没和你商量就擅自隐瞒真相。我只是觉得我们已经很苦了,他若是能轻松快乐地过完整个童年,也不失为一种幸运。”殷染换了口气,“如果他以后怨我没早早对他说出真相,那我也认了。” 津行止沉吟片刻,重复道:“我也认了。” · 津行止在厨房里忙活了一会儿,发现好像有调料被他们误拿了,便进客厅去找。 他转了一圈才找到刚才的箱子。 箱子里的东西都被拿得差不多了,他只扫了一眼就知道他想找的调料不在这里面。 正当津行止要离开这里继续寻找的时候,他却意外瞥见箱子的一角上有一块新鲜的、还未干涸的血迹。 这时,小唐刚好从他身边路过,津行止顺势问道:“你受伤了吗?” 小唐停下忙碌的脚步,摇摇头:“没有啊,怎么了?” 看着津行止指着的箱子角上的血迹,小唐边回忆边说:“这些箱子都是殷老师搬的,我们都没动过,该不会是他不小心划伤手了吧?” 顺着猜测,小唐转过身,在旁边的抽屉里翻翻找找,取出了几枚创可贴递给津行止:“先别忙了,快去看看。” 津行止想都没想就接过了创可贴,循着殷染的脚步声走到了另一间屋子。 他走向正在整理书籍的殷染:“你手受伤了?” 殷染神态自然地否认,继续手上的活计。 但津行止却不放心,他抓过殷染的手腕,翻过他的手掌,在没有发现伤后又换了另一只手,接着又开始检查他身上其他地方。 手掌和衣料的摩擦声细微,触动着殷染的感知。 他喉结滚了滚:“阿止,天还没黑呢。你这样在我身上摸来摸去,我很难自持的。” 津行止倒抽了一口气,刚抬起手,殷染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 刚升起的暧昧氛围瞬间被打破,殷染不情不愿地接起电话,一连几个“嗯”后,便匆匆挂断了电话。 “要回公司吗?”津行止问道。 殷染长舒了一口气,把房门关上,反靠在门板上的同时向津行止张开双臂。 “都不重要,”殷染微眯起眼,“还是继续刚才的事比较吸引我。” 正文 107.“一定会的。” 津行止顺了口气,三步并作两步地靠近,捏起殷染的下巴,堵住他的油嘴滑舌。 无数次的亲吻让津行止熟练地描摹着殷染的口腔,殷染唇齿间隐隐地泛着的凉意很快被浓盛的热情包裹、吞噬。 两人的牙齿意外碰撞,牙龈间泛起酸涩,久久留滞。 轻细的脚步声从门缝里钻进来,和混杂的亲吻声交融。 气氛变得浓稠,殷染抬手抓津行止的衣服,却被津行止毫不留情地按下。 殷染却仍不肯安分,手搭在津行止的裤腰带边就要往下顺。 津行止蹙了蹙眉头,在他嘴唇上咬了一口。 一吻即止,两人四目相对,距离却并未拉远。 津行止垂眸,发现自己没控制好力道,在他唇上留下一道殷红的印记。 殷染不太情愿地收手,故意擦过津行止的腰线,带着几分戏谑的放肆。 他用指尖点了点自己的嘴唇,轻“嘶”一声:“留印了吧?待会儿你打算怎么解释?” “你也知道有待会儿。”津行止瞪了他一眼,“招惹我的时候怎么没提醒自己?” 殷染撩起眼皮,半倾过身体,慢条斯理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我刚刚在整理东西,然后你突然走进来,对我上下其手。” 津行止想要辩驳:“我——” 殷染却没给他机会,继续不依不饶地讲着听起来有些奇怪的事实:“亲我也是你先动的嘴。” 津行止骤而哑口无言,毕竟论另辟蹊径讲歪理这方面,大概十个他也抵不上一个殷染。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啪”的一声,像是盘子打碎的声音。 两人来不及对视,一同向外走去。 客厅里,橘子瓣散了一地,小舟阳正一个人蹲着慌张地要伸手捡拾地上的碎片,被小唐及时拦下。 敏感的小舟阳无措地把手紧紧收在腿和上身间的夹缝里,低着头,根本不敢看人。 津行止顿觉心酸,他快步上前,一边安抚小舟阳一边收拾地上的碎片。 殷染不敢伸手触碰那些锋利的碎片,生怕被津行止当场发现什么,便自顾自地开导起小舟阳。 他知道小舟阳的事情急不得,只是简单地宽慰几句,就刻意岔开了话题。 小朋友的注意力总是很好转移,殷染三言两语就让他忽略了刚才发生的事情。 一场小插曲过后,津行止又开始忙碌起来。 殷染本想进厨房帮忙,却直接被台子上味道浓郁的葱姜蒜给劝退了,最后便索性陪小舟阳看起了动画片。 因为准备得早,几人很早吃上了晚饭。 一顿温馨的晚宴庆祝着新生活的开始,应和着屋里热腾腾的饭菜,窗外飘起稀松的雪花,晶莹而飘扬。 最先吃饱的小舟阳趴在窗户上,对着窗口哈着气,一笔一笔地画着火柴人。 殷染靠在椅子上,总觉得一切幸福得有些不真实。 他自言自语着:“要是能永远这样就好了。” 那音量太小,以至于就在他身边的津行止也没听清。他于是偏头道:“说什么呢?” 殷染收回视线,落在津行止柔和而深邃的眉眼间:“我说,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津行止扫了眼小唐和小舟阳,趁他们都没看见,快速在殷染的额间落下一吻。他的声音很浅,却真挚非常:“会的,一定会的。” · S级Alpha的恢复能力很强,公司给津行止的假期基本到头了。 这天,津行止终于接了他病假后的第一个工作:开直播。 休息了多天,身边又有殷染和小舟阳陪着,津行止的精神状态很好,很快便找到了工作状态。 殷氏总部总经理办公室外的桌前,殷染的助理有种说不出的紧张。 小殷总大概从二十几分钟前就打开了电脑,貌似在视频电话,可却似乎到现在都没结束。 今天小殷总没有任何视频会议的日程安排,只可能是在处理突发事件。能让他花费这么长时间去解决,助理还是第一次见。 想着,她加快了干活的速度,生怕受到波及。 可谁也不知道,正扶着耳机认真看着电脑的殷染,屏幕上播放的是津行止的直播。 他混在网友里刷了几个礼物,怕引起注意,金额也没敢刷得太高。 殷染端起桌上的红茶,因为一直盯着直播里的津行止没注意到温度,嘴唇被烫了一下。他拿杯子的手微颤,茶水不慎洒落。 茶水顺着桌子向他的抽屉里流。 殷染放下茶杯,忙抽出几张纸,快速拉开抽屉擦拭。 虽然撒的水不多,但殷染还是很紧张。 因为抽屉里放着的都是重要的东西——几本从那栋房子里带来的关于血族的书籍,银刀图纸和之前在他自己房间发现的日记本。 茶水唯独浸湿了那本日记,殷染小心擦拭着,却意外因为水痕不均发现了异常——纸张中间一块的软硬度似乎和周围不同。 他用力错开纸张,银色软金属片的一角旋即露出。 金属边的硬度似乎不大,边缘却十分锋利,不知怎么就割伤了殷染的指尖。 血液反常地迅速扩散,散在那片茶水浸湿的阴影中。 殷染的头忽然剧烈疼痛起来,他脑子里忽然闪过几个画面,像是以前的记忆。 这个本子似乎是他原来世界的东西,从他出生开始就在他身边。被抱回家的时候,这本空白日记被丢在了医院,却在之后离奇地再次出现。 这样类似的情况还有很多,就像是这个本子需要随时待在他身边一样。 后来,他把本子彻底当成了日记本,记录下了那时他所有的乌糟想法。 头痛还未停止,殷染又隐约觉得手臂上十分滚烫,像是被嵌进一条加热的线型烙铁,烫痛感线性地向上延伸着。 殷染脱开外套,还没露出手臂就透着薄薄的衬衫发现了一道狭长的光亮,一直延伸到近心脏的位置。 接着,殷染身旁那个日记本上的字迹突然全部褪除。 本子上浮现了几行字:「媒介者身上带有偏离者的诅咒印记,媒介者死亡,偏离者自动归位。未能在禁契延伸至心脏时击杀媒介者,偏离者消散。」 殷染呆怔地看向那几行血色的字迹,全身麻木。 显然,媒介者说的是津行止,而偏离者就是他。而这些话揭示了一个残忍的事实,他和津行止之间,必有一死。 那一瞬间,殷染像是被沉入无间深潭,顿时失去了所有感知。 正文 特别的礼物 殷染的意识仿若一时被抽空,又猛地灌进一汪混合着冰碴的水,那种冰冻的冷寒比他所经历过的所有月圆之夜都要彻骨,让他根本动弹不得。 他一生桀骜不驯,洒脱不羁,唯独津行止第一次带给了他想要安定下来的感觉。 带着这份热切,他企图在规则的缝隙里找出一份完美的可能。 可每当他以为一切都要风平浪静时,命运便会给予他当头棒喝。 他自以为是地抗争着,殊不知命运的捕网却从未远离,一直在他身边的某个角落潜伏,伺机反扑。 如此反复嘲弄,不死不休。 原来他自以为的走向光明,不过是途中一现,而这条路的尽头,是另一道黑不见底的深渊。 一个常年身处严寒的人,幸运地抓住了天光漏出的一丝温暖,可张开手时却发现,那只是海市蜃楼般的虚影,瞬间便消散一空。 “太晚了。”殷染自言自语地说着。 当他第一次贪恋来自津行止的关心时,一切就已经晚了。 但殷染并不后悔初见时的犹豫和好奇,因为若不是那样,他或许至死都见不到光。 殷染兀自闭上眼睛,悲戚地笑着。 原来,煮熟的麦子永远也不可能发芽。而他这种彻头彻尾的怪物,也没有获得幸福的资格。 云层挤压着阳光,毫不留情地将最后一缕光芒收回。 狂风骤而变得锋利,狰狞地清铲着地上的积雪,它侵袭城市的温度,彻底宣告冬日的来临。 耳边,蓝牙耳机里的声音又缓慢清晰起来。 “那今天就到这里吧,我们下次见了。”津行止热情地在直播里同大家告别。 津行止的声音依旧温暖,却又格外遥远。 耳机里的声音完全消失,殷染的手机铃旋即响起。 那是津行止的电话。 殷染的心跳漏了一拍,他迟滞地抬起手,动作像是开启了0.5倍速。 看着上面跳跃着的接听键,殷染的手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 想着电话对面的那个人,殷染的眼泪突然绷不住地从眼角溢出。 酸涩搅动着他的胸口,聚集翻涌。 他艰难地点在接听键上,耳机里再次传来津行止的声音。 和直播里的热情却疏离不同,津行止的言语自然而平和:“公司体谅我这个半残,准予我现在就回家。” 几乎是下意识的,殷染讷讷地“嗯”了一声。 那声音太过短促,很难让对方捕捉到什么情绪。 津行止言语微顿,又道:“你是不是忘了今天月圆了?为了防止你吓到人,我已经让小唐带着小朋友出去了,今晚都不会回来。所以——” 津行止拉长声音:“麻烦我们家小殷总早点下班,你男朋友给你准备了一份特别的礼物。” 殷染张了张嘴,声音哽在喉口,眼泪失控地从他的下颚聚集。 泪珠掉落进办公桌下的地毯间,将他的悲伤如数加倍。 这时,助理敲了敲门:“殷总,惯例提示一下您今天下午到明天的行程安排,我能进来吗?” 津行止正纳闷殷染怎么一直都不说话,门口助理的声音解答了他的疑惑——殷染忙得不可开交。 不过该说的话都已经都说完了,他也没必要继续耽误殷染的时间了。 他于是道:“你安心忙吧,我先挂了。” 那通电话挂得干脆利落,毫无停留,殷染的心口再失一角。 助理刚准备再敲门,殷染却忽然出了声:“都推掉。” 助理迟疑道:“可是……” 殷染回复的音色很冷,宛如冰霜冻结:“我不想再重复第二次。” 这种态度让助理立刻闭了嘴。 虽说殷染声名狼藉,但真正接触下来,助理却觉得他和传闻中的很不一样——他其实是那种几乎能完美隐藏情绪的人,是个极难猜透其想法的上司。 这种明显的不悦,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她不再规劝,立刻重新排行程。 殷染双手捧着手机,看着屏幕上和津行止的通话记录,沉默无言。 他捻了一下手指,看着完全没有伤口痕迹的指尖,自嘲地笑了一声。 他双手掩面,在眼前撑起一片黑暗的空间。泪水顺着指缝蔓延,却被迫凝滞在掌心。 片刻后,助理又敲了敲门。她语气嗫喏,小声道:“不好意思打扰您,您上次定做的工艺品好像到了。” 殷染呼吸一滞。她口中说的工艺品,就是他亲自画下图纸的那把银刀。 殷染淡淡地“嗯”了一声,暗示她把东西拿进来。 直到放东西的助理走出去,殷染才缓缓放下撑在脸上的手。 他轻启盒盖,看见了里面那把泛着暗调银辉的匕首。 殷染抬眸,空洞的眼睛里泛起一层灰雾:“到得还真是时候。” 下午5点,雪花大片大片地从半空洒下,又被风折抛回半空,如他一样颠沛。 车子被停在新家门口,殷染从车上走下来,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 雪花落在他的皮肤上,半刻都停留不住,便原封不动地被风吹散。 他似乎比周围的一切事物都冷得多,不能融化丝毫事物。 殷染进门,积蓄了一下午的勇气还没催使他开口,他便被津行止一把拉进客厅,按在了沙发上。 “快坐下,准备接收礼物。” 殷染还没坐稳,就看见津行止拿起吉他,盘腿坐在了茶几前的一块软垫上。 “这首歌,献给我最珍惜的人。” 津行止修长的手指扫过琴弦,将他月余来的心思灌注其中。 音符流淌过每一寸时光,将回忆用旋律重演一遍。 从大打出手到暗生情愫,从试探利用到坦诚相待。 殷染记得津行止说过的每一句话,也记得他带给自己的每一次动容。那些日子像是被蒙上一层滤镜,在记忆里留下特殊的印记。 而现在,他却不得不亲手推开这一切。 曲罢,津行止笑着问道:“好听吗?我只作了曲,等你闲下来的时候,我们一起把词填了。等到老的时候一起听,肯定别有一番滋味。” 好听,他这辈子大概都不会听到比这首再好听的曲子了,殷染在心里如是说着。 津行止把吉他小心地放在一旁,起身把茶几上的琴谱送到殷染手上。 “我在空置的那间房里安了一架钢琴,你要有时间可以弹弹。” 看着那张发皱的琴谱,殷染一言不发地站起身,走向津行止说的那间空置房。 殷染娴熟地坐在琴凳上,动作轻柔地掀起琴盖,又铺好琴谱。 琴键跃动,诉诸着演奏人的心声。 殷染明明没有弹错一个音符,轻松而温馨的调子却被他弹出一抹凄凉的色彩。 一曲终了,津行止才发现殷染的情绪不是因为疲惫。他靠近殷染,半蹲在他膝前,问道:“怎么了?” 殷染视线下移,重重地坠在津行止身上。 “津行止,我找到回去的方式了。” “……” 津行止不知道殷染为什么忽然说这样的话,但连名带姓的称呼总让他觉得凉薄。 他沉默着,殷染却没打算停下来。 他说:“我们到此为止吧,你就当我从来没出现过。” 正文 109.“这样够了吗?” “你说什么?”津行止震惊地对上殷染的眼眸。 殷染居高临下,眼里尽是冷漠和疏离,与他们初相识时所差无几。 殷染唇线绷直,用最平淡的声线开口说着最剜人心的话:“我从来没放弃过找回去的方法,那时候答应你留下,只是自以为再也回不去罢了。毕竟你这个人还挺傻的,只要给你一点甜头,你就能把整副心肝掏出来任人糟践。 “原本想着回不去,陪你玩个几十年也无所谓,但既然现在我已经找到了回去的办法,我们之间就自然没有继续的必要了。” 津行止单手搭在殷染的膝盖上,力道压得很重:“你的意思是,你从来没对我动过心,不过是陪我玩玩?” “动心?”殷染勾起唇角,“我本来就不是人,要我动心,不是在难为我吗?你平时不是很聪明吗?你好好想想,你的年纪还没有我的零头大,你真以为我会想和你长相厮守吗?骗你罢了。” “骗我?”津行止的眼神暗下去几分,“那你做的多余事可太多了。” 津行止的话语带着几分浅浅的嘲讽,毫不留情地戳进殷染的行为漏洞间。 但殷染却似乎没跳入津行止的逻辑圈,转而淡漠道:“提前和你说出真相,也算仁至义尽了,至于你相信与否,那就是你的事了。” 津行止倒吸了一口气,觉得有些可笑:“那好,你告诉我,你回去的方式是什么?” 殷染明显顿了一下,连身上那种恨不得把人推出三尺之外的气势也弱了几分。 但那种异常也就停留了几秒钟,很快殷染就调整好了。他嗤笑道:“你是觉得我傻吗?你要我告诉你回去的方式,之后任由你破坏我的计划吗?不过是让你接受一个事实,有这么难吗?” 津行止有些恼了,他咬咬牙道:“殷染,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可以闹,可以不说,但有些话说不得的道理你懂吗?” 但殷染明显没听进去,他面无表情地继续说着。 “已经到这个份上了,还有什么说不得的。”那话语里藏着调谑,“怎么,你伤心了?” 津行止闭上眼,平复着自己激烈的情绪,但事实上,那些话的冲击力已经不是他片刻就能消化得了的了。 他胸膛起伏的幅度开始增大,他猛地睁开眼,按着殷染的膝盖起身,又一把揪起殷染的衣领把人按在了钢琴上。 琴键猛地受到侵犯,混乱地发出声响。 与此同时,单人琴凳翻倒在地,给琴键的长声悲鸣中添进一抹闷响。 津行止没给殷染任何反应的时间,他动作粗鲁地锁住殷染的下颚,极具攻击性的信息素瞬间扩散,包围住殷染。 他撬开殷染那张言不由衷的嘴,不留余地地侵入他的口腔,想看看他的嘴硬究竟是因为隐藏了什么不可言说的秘密。 他亲吻的力道不加收束,殷染的齿尖碰到了他的唇舌,溢开一阵血腥。 明明被扼住的是下颚,殷染却觉得那只手捏住的是他的心脏。 他意识清晰地接受着津行止的吻,想不动声色地记下这种唇齿相依的感受。 能在最后时刻和津行止有这样的接触,他便是死也无憾了。 但纵然再不舍,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他猛地掐住津行止的颈项,把他向后一推,话语间像是夹进了刀片:“想用你的血诱惑我留下?津行止,你未免过于天真了吧?” 津行止不避不让,甚至把脖子往殷染的手里送了送:“动手啊,既然要回去,顺手弄死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你还舍不得吗?” 加上津行止自己的动作,殷染那一下算是实实在在地扼住了津行止的气管。 殷染的肢体先于大脑,登时松了力道。 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点露馅,殷染立刻找补式地笑了起来。 他抬手,用冰凉的手背滑过津行止的侧脸:“别这么狠心啊,好歹我们之间也有过那么多次床笫之欢,别给我留下这么大阴影好吗?” 津行止抓住殷染搭在他脸庞上的手,再次欺身靠近殷染:“殷染,我不可能再放你走了。我告诉你,你就算是真骗我,也得给我演完。不是几十年无所谓吗?除非我老得动不了,抓不住你了,否则,你永远也别想着能从我身边离开。” 那距离快近到脸贴脸的程度了,铺天盖地的压迫感悉数落在殷染身上。 殷染唇角微动,和津行止拉开了一段距离:“要我怎么做你才能相信从前的我才是在演戏?” 说着,他拿起刚才津行止亲手交给他的曲谱,毫无留恋地将它撕碎后抛撒在半空。 曲谱飘扬,如同窗外的雪花,无声落地。 “这样够了吗?” “殷染!” 津行止压制不住自己的怒火,他一把松开殷染,准备离开房间冷静一下。 可津行止刚走到门口,就又折了回来。他从最上层的抽屉里翻找出一串钥匙,把房间的窗口全部锁死后才对着殷染道:“你一个人好好待会儿,反思一下自己刚才说的都是什么混账话。” 门锁轻响,整个房间剩下了殷染一人。 直到他确定津行止已经走出了家门,才猛地俯下身。 他半跪在地上,慌张地捡起地上被他亲手撕碎的曲谱。 他小心地将曲谱碎片一片片收在掌心,生怕它们再受到二次伤害。 他知道这是津行止很早就在写的一首曲子,只因为他曾说过希望津行止的歌里留下属于他的印记。 他曾经无数次见到津行止藏匿这张曲谱,为的应该就是今天的惊喜。 可他却不得不毁掉这份心意,以此逼津行止死心。 他小心地把碎片铺好,拿起他刚才就看见的胶带,将那些被撕裂的部分小心粘补好。 他感谢命运把津行止送来他身边,却又憎恶它将残忍真相告知他时已经是最后时刻,不肯施舍给他任何时间缓冲,就逼迫他告别。 如果说之前的一切他还能告诉津行止,那么这次,他是真的没有开口的必要了。 他害怕津行止会产生和他一样的想法——如果必死一人的话,宁可那个人是自己。 心头的伤口没有因为反复被揭开又愈合而变得坚硬,反而一刀刀在原有的基础上被切得更深。 殷染瞥了眼窗外的风雪,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有时间了。 他把碎纸片粘合在一起,虽然拼合得歪歪扭扭,却也一块不少。他小心地折了几下,放进心口处的衣兜里。 这大概是他唯一能带走的属于津行止的东西了。 这时,殷染明显感觉到禁契又向他的胸口延伸了一寸。 他摸了摸之前就带在身上的那柄银刀,又在津行止刚刚触摸过的位置上摩挲了一下。 那么好的津行止,从今以后便不再属于他了。 殷染左右滑了一下窗子,窗上脆弱的锁被迫下岗,失去了它原有的效用。 风雪迅速倒灌进来,卷走了半个屋子的热量。 殷染不舍地看了一眼津行止离开的门口,撑窗跳出。 再也不见了,我最爱的人。 正文 110.无憾,来过这人间。 说是让殷染反思,倒不如说是津行止自己想出来吹吹风冷静一下。 他知道殷染说那些话都是在故意惹他生气,虽然不想放在心上,却还是没压住自己的脾气。 晶莹的雪花也无法阻止天色昏沉下来,津行止眼睁睁看着光线一点点散尽。 今年的冬天来得迅猛,像是在一夜之间将整个城市拉进冰窟。 初冬本不应该这么冷的,至少不会有这种铺天盖地的大雪。 雪花簌簌而下,平息着津行止的烦躁。 他看了看时间,又抬头望向天空。 津行止记得,每次圆月升起的时候殷染就会很难受。想起刚才自己发的脾气,他有点后悔。 他收回视线,瞥见了远处灯牌闪烁的便利店。 红蓝的灯光映在墙面和雪地上,静谧得无人打搅。 便利店里空无一人,空调暖风开得不够足,像是只在半空浅浅地浮了一层,无法给予任何走进去的人以温暖。 这是一家无人便利店,津行止无须遮掩。 他在里面转了一圈,买了几样殷染喜欢吃的东西,转身回家。 雪花均匀地撒下,像是在他肩头铺了一层薄薄的羊绒毯。 津行止走进家门,站在被他锁死的房间门口,轻声道:“阿染,我能进来吗?” 房间里毫无回应。 津行止敲了敲门,试图引起屋里人的注意:“刚才我是不是太用力了些?嘴还疼吗?” 说着,津行止摇动手上的塑料袋,袋子哗啦啦地发出声响,在静谧的房屋里显得违和。 “给你买了点你爱吃的,我们好好谈谈行吗?你要是生气,大不了我让你随便咬,行吗?” 见里面还是没反应,津行止把耳朵贴在门板上,却听见了一阵异常的风声。 一种不祥的预感迅速蔓上心头,津行止猛地拍了几下门板,在得不到回应后快速用钥匙打开房门。 一阵对流风吹过,让原本就凉透了的房间又寒了几分。 房间里空无一人,只有从窗外飘进的雪花在不遗余力地向津行止扑来。 看着窗口被破坏的锁,那些未深究过的信息迅速在他脑中炸开。 他想起了那时广播室里殷染手上的血渍,想起了殷允疯癫的消息,想起了搬家时箱角上找不出来源的血迹,想起了殷染最近过低的体温,加上眼前支离破碎的窗锁…… 一个令他感觉有些荒唐的推论骤而浮现于脑海——殷染一直处于半血族的状态,却始终瞒着他。 就在这时,房间里突然传来一阵铃声,那是殷染遗落下的手机发出的声音。 津行止霍地接起电话。 电话那头的声音他有些印象,是殷染的助理。 “殷总,抱歉打扰。给您打电话是因为制作方来电,询问下午给您送来的那件工艺品能不能外借展览,他们似乎有点着急,想立刻得到回复。” 津行止压低声音,问道:“什么工艺品?” 似乎是觉得声音不太对,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下,短暂地犹豫后,还是如实答道:“就是您月余前定做的那把银刀。” 听筒里传来的“银刀”两字化作锋刃,破开津行止的记忆。 回忆之书残忍地摊开书页,将殷染当时的话分毫不差地浮现在津行止的脑海。 “要真是那样的话,我就做一把银刀送给你。如果我始终不死不灭,你就在自己快死之前,在我这扎一刀。” 想起自己问殷染回去方式时他的停顿,津行止心头一震。 他挂断电话,手上的东西如同被拴上了巨石,砰地坠地。 塑料袋里的巧克力滚出,金箔纸和冰冷的地板摩擦出的声响被残忍地吞噬在风声里。 津行止退后半步,想起两人刚才激烈的争吵。 他兀自摇着头,他绝不相信这么久以来的一切都是假象,也绝对不相信殷染会离他而去。 殷染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没和他说,一定是这样…… 他要找到殷染,他必须马上找到殷染。 想到这,津行止径直冲出房间。他的脚步太过匆忙,险些被脚下的东西绊倒。 打开大门,津行止毫不犹豫地投身于刺骨的寒风中,可下一秒,他却驻足在茫茫大雪中。 这世界很小,小到能让津行止与殷染相逢。可这世界却又很大,大到津行止根本不知道殷染会去哪儿。 那种空洞和茫然感拉扯着津行止的心脏,让他几近窒息。 就在这时,津行止颈间忽然一热。而那里,正是殷染很早之前给他种下的血契的位置。 那血契像是有灵性一般,试图用温感的变化给他指引方向。 津行止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用双手捂住脖子,生怕那点仅有的热意突然散去。 他沿着血契的指引,向右手边狂奔而去,他的双脚踩在松软的雪里,留下两排深深的印记。 “殷染,”津行止的话被淹没在风里,“等我。” · 殷染不敢再回头看一眼属于他的那份灯火。 他怕只要再看一眼,自己就会忍不住停下脚步。 津行止已经亲眼见过父母死在他面前,不能再让他见到自己也死在他面前。 就让他认为自己自私地离开了也没什么不好,无论他是恨还是怨,那些情绪终有被遗忘的一天。 等到那时候,津行止一定会有更好的选择。 他苦笑着,加快了速度。 大雪遮蔽了视线,半米外根本分不清看到的是人是物。 这里是一片荒地,之前他考察地皮的时候曾经路过。 此刻,原本枯败的枝叶草木已经被雪覆盖,只剩白皑皑的一片。偶有几枝长枝,孤独地支在雪地里,显得格格不入。 殷染站在白茫茫的雪地里,抬头看向天空。 云层和大雪遮蔽了原本属于月亮的位置,让他分不清现在的时间。 片刻后,他垂眸从怀里拿出那份拼得歪歪扭扭的曲谱。 他爱惜地摩挲着,依着曲调小声哼唱,回味着津行止给他弹的那最后一曲。 他忽然想起那一次津行止作为崔慕在《死局》剧组里“自杀”后说的那句话。 津行止说:“崔慕没想让你看见,更怕你看见。” 殷染忽然明白了那种心境,失神地驻足于茫茫大雪中。 他的声音轻而低,与雪覆大地的细微声音混合在一处,渐渐融为一体。 曲谱上,大滴大滴的泪珠从透明胶布上滑过,浸湿了没有被胶布覆盖的部分。 殷染把曲谱收在手心,拿出携带在身上的银刀,缓缓拉开做工精致的刀鞘。 刀柄上的宝石闪过一丝暗淡的光芒,银白色刀刃将跌落的雪花一分为二。 殷染想起父亲死的时候,最后化作了一团灰尘。 想来,自己大概也会是那样的结局了。 突然之间,雪像是被收束般开始变小,如同在为月光让路。 冷月从云层的薄弱处透出,洒下来的月光亮度却似乎并未受到影响。 圆月出现的一刹那,冰冻感开始从殷染心脏的最中心溢开。盘踞在他心口外侧的禁契也开始蠢蠢欲动,向他心口攀援。 最后的时刻已然到来,殷染没有丝毫犹豫,将刀锋扎进自己的胸口。 月光像是被什么收拢,聚集在他胸口,仿若化作无数冰锥刺入,翻起剧烈的疼痛。 殷染松开手,血液滞涩地流出。 侵蚀感强烈地包围着他,就像在当年把他变成怪物的那个仪式中一般。 殷染脱力地后退半步,他闭上眼,静静地等待消亡。 血液顺着刀刃向前流淌,沿着刀柄的纹路延伸,又在尾端聚集,黏稠地滴下。 血色破坏了雪地的洁白与平整,揭开残忍的序章。 殷染明明拥有两个世界的记忆,此刻脑子里回溯的,却只有他和津行止待在一起的那段时光。 他发觉自己真的很卑劣。 他贪恋津行止的温暖,便不断靠近摄取。而当他得到了,却又悄悄藏着回去的念头,肆意挥霍这温暖。 未遇见津行止的这几百年来,他的双手早已沾满血腥,肮脏不堪。 而这样的他,从一开始就配不上那么干净耀眼的津行止。 殷染蓦地有些释然,他开始替津行止庆幸,不用和他这样的人共度余生。 伤口剧烈的疼痛吞噬着他的精神力,他支撑不住地跪倒在地,曲谱被压在手掌下,平添几道褶皱。 膝盖被雪花覆盖的地面摩擦得生疼,殷染却无暇顾及。很快,他的眼前开始模糊,光线像丝线般被扯开。 不知道从哪里吹来的落叶扫过殷染的脸颊,只轻拂了一下便惊恐地逃离。 恍惚间,殷染觉得地上的血迹像是开出了殷红的玫瑰。 这个世界真的很美好,有随处可见的鲜花,有随时维护和平公正的人。没有打打杀杀,也不用风餐露宿。 最重要的是,这里有津行止。 走到这一步,殷染无怨无尤。能有一段美好让他在临死前回味,他已然知足。 爱过津行止,便是他此生最幸运的事。 无憾,来过这人间。 “如果有来生的话——” 殷染声音一顿,鲜血从他口中涌出,从他的唇角处流下。 他绝望地颓然一笑,嘶哑着嗓子说:“还是别再遇见我这种人了。” 殷染的意识逐渐被冰封,唯有疼痛分毫不减,继续试图撕裂他的身体。 混沌中,他感觉周围好似有什么在靠近。 他艰难地抬起眼皮,仿若看见一个与津行止相似的身影。 纵然知道那是幻觉,殷染仍旧觉得无比宽慰。他艰难地抬起指尖,试图触碰那道虚影。 可透支到极限的身体却不允许他这么做,指尖才将将与虚影重叠,他整个人就剧烈咳嗽起来。 他伏下身,呕出的血不知洒在了什么地方,瞬间燃起一大团淡青色的火焰。 诡异的火焰在接触到殷染身体的同时变为血红色,以他为中心画出了一个巨大又鲜红的法阵。 紧接着,那火焰升腾而起,以法阵外层纹路为界冲起一道火焰墙,发出近似燃烧的声响。 殷染完全失去感知,僵直地倒在地上,任凭火焰绕在身上。 他手里紧紧地抓着那份曲谱,像是抓着津行止的手。 我的阿止,你一定要好好地活着。 连带我的那份一起,幸福地活下去。 正文 111.“你还欠我余生。” 津行止跟着血契的指引,来到一处荒地。 漫天的大雪将他与周围隔绝,那种孤寂感让他焦虑且不安。 只有正在加强的血契感应让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接近殷染。 大雪早已将他的鞋袜染湿,他却丝毫未察觉。 空中,雪花密度开始变小,像是装着制雪机的袋口忽然被扎紧,出雪量也随之减少。 月亮透出原本深厚的云层,将清冷的光线无情地释放而下。 津行止的视野慢慢清晰起来,那种知道殷染就在周围却找不到人的焦灼感不断挤压着他,让他几近崩溃。 他一声声地呼唤着殷染的名字,却完全得不到反馈。 他狂奔地寻找着,急促的脚步碾过雪地,制造出迟滞而杂乱的声响。 津行止跑着,颈间的血契像生出了牙齿,紧咬住他的脖子。紧接着,那种近似咬噬的感觉开始向外撕扯,像是被迫抽离他的身体一般。 津行止用手死死扣住脖子,压在温度滚烫到如同沸水的血契上。 急切逐渐击垮津行止的精神,他颤抖地祈求着:“殷染,殷染……你在哪……告诉我你在哪……” 就在这时,远处炸开了一道亮青色的光芒。 津行止来不及思考,冲着那道光源狂奔而去。直觉告诉他,殷染一定就在那里。 没有大雪的遮蔽,他一眼就看见了跪在雪地里的殷染。 “殷染——”他高声喊着,冷风顺着他不稳定的呼吸倒灌进身体,锐利地割着他的气管。 但殷染却毫无反应。 津行止竭力加快着奔跑的脚步,想把殷染从大火里拉出来。 下一秒,青蓝色的火焰骤然产生变化,像被血色泼染,霎时炸开。 大火遮天蔽日,骤而在他和殷染之间升起一道环形屏障。 一步之遥,仿若是生与死的界限。 “殷染!” 津行止不顾一切地冲过去,却直接被火焰的屏障弹开。 他被甩了出去,整个人埋入厚厚的积雪中。冰冷的雪花漫进脖颈,如同细小的针扎在他的皮肤上。 “殷染,醒醒!快出来!” 他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和寒冷,再次起身向那道屏障冲去。 如此反复到第三次的时候,所有的光芒骤然消失。 津行止跨过原本那道屏障线,却呆滞得根本动弹不得。 脖颈上灼烧的血契完全平息下来,再感应不到半点关联。 而他眼前,是一片几乎未被破坏的雪地,散在半空的灰烬转了一圈,旋即远走,仿若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他的幻觉。 看着远去的灰烬,津行止脑中一直绷着的弦猝然崩断。他失去理智般地猛地伏在地上,双手不停地刨着雪,像个疯子一般,试图在一片苍茫中寻找什么。 他的双手红到发紫,却麻木到根本感受不到任何疼痛。 “殷染……”他一遍遍地呼喊着殷染的名字,微如细蚊的声音被散在风里,直至完全消失。 “你出来,别闹了,快出来……”津行止大片大片地摸索着,被扬起的雪侵染着更多平整。 有什么锋利的东西划开了他的手指,直到有血染红了雪地才被他猝然发觉。 他在那片血迹里扒来扒去,找到了一把沾满血迹的银刀,刀下压着一张被胶布歪歪扭扭黏在一起的曲谱。 血迹斑斑的曲谱间,透着他曾经亲手写下的音符。 津行止颤抖着抽出那张支离破碎的曲谱,眼泪抑制不住地滑下。 温热的眼泪从眼眶溢出,还没流下一寸,便凉透了。 冷透了的泪珠成了冰凉的刃,用力划过津行止的脸颊。 这清楚地告诉着津行止,殷染曾经来过这里,而刚才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他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悲伤,只觉得某种酸涩的液体从喉口一路下灌,蓄在他的身体里,漾开一阵强烈的苦涩。 曲谱在寒风中哗啦作响,每一声都重重地敲打在津行止的心房。 他痛苦地垂眸,又看见了另一张压在雪地里的纸。 那张纸透着暗黄色,像是日记的里页。 津行止颤颤巍巍地拾起那张纸,终于发现了那个至死都被殷染捂得严严实实的秘密。 当“必有一死”这样的真相清晰地展现在津行止面前的一刹那,他像是被人从中间一刀劈开,毫不留情地掏空仅剩的所有。 空旷的荒地上传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 津行止紧紧抓住那张几乎能贯穿他心口的纸:“殷染,你怎么能丢下我一个人,谁允许你丢下我一个人的……” 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津行止空洞的眼眸忽然燃起一丝亮光。 他拉开自己的上衣拉链,从贴近心口处的内袋里找到那枚银铃。 他用僵直的指尖将银铃抚顺,在怒号着地寒风中摇晃起来。 银铃清脆地响动,声音顺着风的方向扩散。 津行止半跪着,看着一片苍茫的空地。 周围一片死寂,只有被风卷起的雪在回应着他的希冀。 津行止用力晃动,试图用铃音割破平静。 银铃不知疲倦地响着,四周却依旧空无一人。 津行止哑着嗓子喊着,语气激越:“殷染,你说过的,我摇了铃铛你就会出现的,你不能骗我!” 透支的力气让津行止不堪重负地一歪,半倒在雪地里。 “你答应过我的,你不能言而无信,你还欠我好多好多东西。” 他撑着起身,却再度一头栽在了地上。 津行止跪在地上,额头隔着曲谱紧贴在雪地上:“你还欠我余生……” 风鼓动着他拉开的外套,剥夺掉他胸膛间仅剩的热意。 津行止后腰上的印记突然亮动,腺体也反常疼痛起来。那感觉就像是在剥离那些所有与殷染有关的东西——他的信息素,还有他的诅咒。 “不——” 津行止绝望地低吼着,可那种剥夺感却反而变本加厉地袭来,彻底割离他和殷染的一切关联。 “不要……求求了……” 可同血契一样,无论津行止怎样压紧身体,那些感知还是在光速流逝。 抽离的疼痛超过了津行止的承受力,令他直接被剧痛击晕。 津行止挣扎的力气一松,陷进了被扒得散乱地雪地里。 寒凉的月光倾泻而下,短暂安分的大雪重归大地。 大雪很快覆盖住所有痕迹,遮盖住所有的生离死别,仿若从未有人来过。 正文 “再不分离。” 殷染陷入一片混沌,身上所有伤口开始迅速愈合。 记忆的最后一角像是拼图般整齐地嵌入他的脑海中,亮起一片光晕。 当光晕散开,殷染仿若重新站在了那片冷酷又充满血腥的土地上。 夹杂着沙尘的风干燥地刮来,掀起殷染的长发。他耳边的银铃轻晃,传出悲怆的铃音。 “殷染!你还在等什么?” 殷染面无表情地侧目,看见了那张冷漠而带着愠怒的脸——那是他的母亲。 他淡漠地转过头,未言一句,果决地向前迈进一步。 几十道光影从百米外直冲向前,打响征战的最后一役。 殷染一路屠杀,根本来不及看清眼前的是什么人,对方就已经躺倒在地。 粘稠的血液沾在他手上,层层叠叠地积压,紧接着蹭到下一人身上。 恶臭的腥味铺天盖地地弥漫在空气中,目之所及都是消散后遗留的灰尘。 哀嚎和悲鸣遍野,回荡在空旷的宫殿里。 华美的装饰被打斗震碎,悲凉地躺在墙角。 路过长廊时,殷染用力扯下一片长长的纱幔,盖在那片盛开的红玫瑰上。 血溅纱幔,花枝微颤。 血迹一层层地染在墙壁上,终究还是消亡了仅剩的温存。 一路杀到宫殿的中心,殷染终于停下了脚步。 旧制的统治者坐在王座上,威严恍若不可侵犯。 王座上的人重重地敲了一下手中的权杖:“当年我那般绞杀,预言居然还是成真了。” 殷染抬眸,嘴角扬起一抹不善的弧度:“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没有当年那场绞杀,他们也不必造出一个这样的我。” 听着殷染的话,男人居高临下地瞟过一眼,自鼻腔里散出一声揶揄的气音。 殷染抿起嘴角的弧度,猩红色的眼中闪过一道锋利,语气中有着不由分说的强硬:“是你自己来,还是要我动手?” 男人轻哂一声,从手心里拿出一根细长的银钉,垂直扎进自己的心脏。 “别以为我死了你就赢了,在长生不死的孤寂中沉沦吧。”他张狂地喊着诅咒式的话语,“你这种怪物,永远不得善终!” 那声尾音落下的同时,坐在王座上的男人化作烟尘。 黑灰色的烟土盖在王座金灿灿的装饰上,蒙住它原本耀眼的光芒。 权杖随之倾倒,杖顶硕大的宝石径直栽向地面。 与此同时,殷染的身边忽然窜过一道虚影。 母亲以最快的速度抓住了权杖,手掌一遍遍地摩挲着散着红光的宝石。 她撑起权杖,难掩兴奋地一步步踏上王座前的台阶,坐在了那个她梦寐以求的位置上,动作和刚刚消散的男人一模一样。 她喜形于色地赞赏着殷染:“做得好。” 殷染淡淡地抬眸,耳边的银铃晃起细微的声响,他问母亲道:“你开心吗?” 那声线里没有一丝波动,如同被设置好程序的机械。 女人前移了半身,兴奋道:“难道你不开心吗?从今以后再没有任何人能欺压我们了。你来看看,看看这里,这才是我们应该生活的地方。” 殷染移开眼,避开那种浓墨重彩的情绪:“不必,你好好享受吧。答应过的事,我已经完成,从今往后,我们之间再无瓜葛。” 说着,殷染要转身离开。 “阿染,”女人急切地喊了一声,“到母亲这里来。” 殷染忽而站定,身后的女人仍未休止地说着:“就算要走,也让母亲再看你一眼。” 那声音柔和,劈开殿外继续着的厮杀声,围在殷染身边。 殷染侧身,看着女人撑开的双臂,咬牙转身,缓步靠近。 就在殷染离她只有半米的位置上时,女人脸上的和善骤而一变,一把银刀径直戳进了他的心脏。 像是早有预料,殷染并未挣动,任由着女人将刀刃扎得更深。 与殷染的沉默不同,女人喋喋不休地说着:“你太危险了,今天你能带我们走进这里,明天你就能带别人来,你要我怎么安心坐在这个位置上?嗯?” 殷染不置可否,情绪几乎没有波澜。 血液顺着刀口溢出,殷染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只是抬声道:“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看着没有半点消亡迹象的殷染,女人下移手指,用刀身划破指尖,血液沿着刀身的细槽向前延伸。 那血液化进殷染的皮肤,迅速给他的身体带来变化。 银刀的刀锋仿若升温,胸口刀伤带来的疼痛突然加倍,殷染甚至能听见皮肉被炮炙的声响。 殷染试图拔出那把刀,却在触碰刀柄时被灼热感打回。 殷染半屈着身子,长发略有凌乱地从肩膀处滑下。 他紧咬牙关:“你做了什么?” 女人抬手,用指尖在殷染的侧脸上划过一道带血的痕迹。 “从你接受成为一个怪物的那天起,我就想到你会有不受我控制的一天。所以从一开始,我就在你身上动了手脚。普通的方式杀不了你,但要是加上至亲的血液,这种免疫就会削弱。” 殷染扶着胸口,强烈的吞噬感包围着他。他讥嘲道:“你就不怕恨我的人知道了,取你的血来杀我吗?” “自然是怕,所以我才要先动手。”女人恶毒的眼神愈发幽深,“阿染,你有今天,只能怪曾经的你太心软了。” 殷染重咳一声,血腥掠过喉口,涌进他干涩的口腔。他抬手抹掉嘴角溢出的血迹,一言不发地盯着女人。 女人捻了捻自己已经愈合的指尖:“对了,你是不是还不知道,你那个无用的父亲是死在我手里的?” 她笑出声:“谁让他那么弱呢?跟在身边只会是拖累,能激发你的复仇之心,已经是他最好的归宿了,他应该谢谢我,让他这么有意义的死去。” 殷染眸光一动,整个人失控地单膝跪地。 “阿染,别挣扎了,安心地去吧。” 心口的疼痛似乎被添上一层陌生的情绪,殷染单手拽下耳边的银铃,在地上用力一磕。 撞击的力道打开银铃精巧的机关,银铃在瞬间变成双头生尖的利器。 殷染蓄力抬手,锋利的刃直穿过女人的胸口,钉在精致华美的大门上。 一股血液从变形的银铃上流下,破坏了完整的浮雕。 女人的笑声戛然而止,她呆滞地看向自己的胸口,还没来得及抬头,便直直地倒于地面。 片刻后,她的身躯消散一空,与尘埃融合在一处。 殷染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眼角不知为何垂下一行泪。 与此同时,另一个世界的殷染毒发,毒素逼入心脏,剥夺着他的生命。 强烈的共鸣感震在殷染心口,撕裂着他的灵魂。 蓦地,他胸口一直随身携带的本子散出淡青色的光芒。 殷染记得,当年的法阵结束后,他变成了所有人眼中的怪物。那些人害怕他,却又不得不依附他。 当晚,有一个阿婆趁其他族人外出时悄悄塞给了他一个本子,并让他随身携带。 殷染没说话,第二天,那个阿婆便死在逃亡中。 说不清为什么,自那以后,殷染便把那个本子放在身上,从未离过身。 殷染用沾血的手触碰那个散着异光的本子,青色的光芒骤而变红。 他身下生出一个巨大的法阵,法阵间升起火焰,以极快的速度收缩到他周围。 宫殿中心爆开一阵灼目的光芒,殷染和本子一同消失在宫殿中。 他的灵魂碎片被传送到另一个世界,再度睁眼时几乎忘了一切。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经历过一次消亡的殷染睁开眼第一个见到的,就是被迫和他命运纠缠的津行止。 回忆扭曲地纠缠在一处,欲撕裂时空。殷染眼前一片漆黑,还是失去了意识。 · 津行止陷入无休止的噩梦里。 梦中,他看见浑身是血的殷染站在堆积成山的尸海上。黏腻的风吹起他的长发,发尾沉重的血迹与风抗争,终于不情愿地被扬起。 殷染半转身,从高处向他瞥了一眼,旋即收回目光。 津行止不断向前奔跑、呼喊,却只能绝望地看着殷染离他越来越远。 “别走。”津行止喃喃着,额头上细密的汗珠聚集滴下,“别走。” “殷染——”津行止猛地从床上腾起身。 冻伤的疼痛和热意反噬着他的皮肤,让他疼痛不已。 这里是他的新家。 他无暇顾及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他只想去找殷染。 他努力撑起身子,却在抬手时不小心碰到了床头的花瓶。 花瓶里的玫瑰花砸在地上,躺在满是碎片的地板上。几片花瓣被残忍剥离,诉说着悲戚。 看着地上的碎片,津行止崩溃地跪在地上,双手靠近着那些残片。 津行止记得,这个花瓶是殷染亲手放在这里的,玫瑰也是他亲手挑选。 那时,他还说—— “每天一支,以后我的花,只送你一人。” 晶莹的泪花落在碎片里,被肢解得四分五裂。 “骗子,你就是个骗子。” 这时,房门忽然被打开,司夜走了进来。 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司夜“呵”了一声:“一醒就作死?我是不是不该救你?” 津行止没抬头,只是闭着眼,任眼泪肆意流淌。 “不和我解释解释吗?”司夜倒吸一口气,“你手环的数据一直连在我这,昨晚它突然吵得我头疼。我打你电话你也不接,只能跟着定位去找。结果呢?好家伙,你们两个居然浑身是血地躺在雪地里。怎么?恋爱没谈成还得把对方带走?昨天我要是再晚点——” 津行止蓦地抬起头,眸光中闪烁着的不知是惊恐还是希望:“你说什么?!” 司夜无奈地撇了一下嘴:“我说我要是——” 津行止急促地打断司夜,摇头道::“不,不是,你说殷染昨晚躺在我身边的雪地上?” “嗯。”司夜应声,尾音因为津行止的异常反应显得有些犹疑。 津行止猛然从地上爬起来,情绪激动道:“他在哪?!他现在在哪?” “另一个房间,阿朝在——” 司夜的话还没说完,津行止突然冲出房门。 与此同时,隔着整个客厅相对的房门也被拉开,怀着同样心情的殷染正站在那间房的门口。 清晨的阳光缓慢转动,从窗子的一角洒下,在两人间连起一道光路。 津行止热泪盈眶,却根本发不出一丝声音。 两人同时向对方奔去,紧紧地相拥在一处。 兴奋让津行止彻底遗忘了身上的痛感,不加节制地拥抱着怀里的人。 半晌,殷染才觉得呼吸不畅,他哑着嗓子,低声在津行止耳边说道:“阿止,轻点,我这会儿有点禁不住。” 听到殷染带着虚弱感的声音,津行止忙松开怀抱,上下打量起殷染。 殷染抿起笑意,拉起津行止有些发颤的手掌,贴在自己的胸口上。 “听见了吗?这是属于人类的心跳,也是属于你的心跳。阿止,我不再特别了。” 似乎是没懂殷染的意思,津行止迷茫地看向他的双眼。 “我好像……彻底变成了人类。从今往后,我们生老病死,白头与共。” 殷染停顿了一下,清晰地咬出那句话的最后四个字:“再不分离。” 津行止呆滞地眨眨眼,积蓄在眼眶的泪水终于不堪重负,落在阳光铺就的地板上。 “记住你说的。”津行止颤抖地倒吸着气,“别想再骗我。” 他揽住殷染的腰身,将他整个人紧贴在自己怀里,深吮上他的唇。 晨光流转,逐渐将两人彻底包围在阳光下。 交缠的吻中,殷染声音含混地重复着:“嗯,再不分离。” 113 正文完 “继三年前殷染和池驰相继退圈后,SA4 已经解散了近三个年头。去年,津行止以一部悬疑爱情剧《死局》斩获年度最佳新人男配角后,彻底完成从唱跳歌手到演员的转型。 “今年,由他参演的电视剧《落日》一经上映,立刻引起一片热潮。据闻,《落日》已入围本年度逐光奖最佳电视剧,而津行止也有望通过本片再度斩获业内分量级大奖。” 路过公司茶水间时候,殷染蓦地听到从里面传来的声音,不由地顿住脚步向里瞥了一眼。 视线相接的一刹那,女员工紧张地收起手机往身后一背:“殷总。” 意识到自己的出现给员工带来了压力,殷染扬起一抹淡淡的微笑:“午休时间,这是你的自由。” 说着,殷染温和有礼地点点头,示意离开。 直到殷染彻底离开她的视线,女员工才长松了一口气。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咖啡,蓦地感慨道:“到底什么样的 Omega 能配得上这种人啊。” 此刻,某个没有 Omega 能配得上的人关上了总裁办公室的大门,瞬间扒开身上那层谦逊的皮。 他微微松开领带,解开几颗胸前的扣子,抿了口红茶后,故意在嘴角留下几道水痕。 他打开自拍模式,对着身上的几个重点位置一顿特写,精挑细选了两张,发到了津行止的微信里:「午餐时间。」 “叮——” 津行止刚准备坐下享用剧组的午餐,瞥见殷染连发的消息,忙点开对话框。 由于拍摄周期短、时间紧,自从几天前转到这边的场地后,津行止几乎一直处于无休的状态。除了和殷染每晚互道晚安以外,两人几乎没怎么说过话。 殷染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津行止周身的疲乏都扫了大半。 他点开还在加载的图片,放在桌面上,打开了饭盒。 图片加载完成,他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思绪瞬间在脑中炸开一道烟花。 片刻后,他拿出手机,左右环视了一圈,才重新打开屏幕,看起殷染发过来的两张照片。 照片里,殷染衣扣半解,胸肌的线条若隐若现,微微泛红的舌尖抵在他泛着潮气的嘴角上,带着几分情. 色的暗示。 津行止当即起了反应。 这时,刚巧有人从旁路过,递给津行止一杯凉茶:“津老师,来杯凉茶吧,这太阳还挺毒的,解解暑。” 津行止快速从凳子上拿起自己的衣服,不由分说地盖在腿上。他顶着额角的汗珠摇摇头,信口胡诌道:“我不热,天还挺凉快的。” 听完津行止的话,工作人员一脸困惑地带着他的凉茶离开了。 津行止咽了咽他干哑的嗓子,重新拿起手机。他这才发现,自己不小心在和殷染的聊天对话框里打了一个句号。 殷染的作妖仍未停止:「正在输入了这么久也不发过来,宝贝儿,你是硬. 了吗?」 津行止倒吸一口气,无处散发的火气使得他压在手机屏幕上打字的力气都重了几分:「等我回去,你最好别喊 “不要”。」 那句话刚发出去没一会儿,殷染便回了句语音,还贴心地附赠了一句:「可以听。」 “好啊~” 微微的气音从津行止的耳廓传入耳蜗,如电流般掠过他后颈的腺体。 津行止紧攥了一下盖在腿上的衣服,猛地闭上双眼,微磨齿尖。 片刻后才回复道:「你最好是。」 成功调戏完津行止,殷染心满意足地笑了笑。 看着电脑屏幕边缘跳出娱乐新闻上津行止的照片,殷染扫了一眼桌上最显眼位置上的一摞文件:“看来,我得加快速度了。” · 几日后,全网忽然炸开一条消息——殷氏现任总裁殷染遭遇 SⅢ 级 Alpha 疯狂求爱不成,被对方咬了腺体,被迫遭遇二次分化,已于月余前分化成 SⅡ 级 Omega。 消息仅散出去了半小时,几乎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而去。 而故意散播谣言的事件主人公正悄然走进殷宅,推开了老爷子的卧房。 他没有走进去,只是站在门口低声道:“我已经向外散播了我 Omega 的身份,也很快会在公众面前承认。还有,半小时后明媚会来退婚,我希望这件事能顺利解决。” “你!” 倚在床头上的男人想前撑身子,却失力地靠了回去,猛地咳嗽了一阵。 男人的咳嗽声才刚刚停止,便呵斥道:“你知不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殷染漫不经心地揉了揉耳根:“这句话你说了两年多,你不烦,我都烦了。这几年我一直按兵不动不是在等你点头,只是觉得的确不到时候罢了,别高看了自己。” 男人紧压他本就沟壑丛生的眉心:“你知道你在和谁说话吗?” 殷染互相摩挲的指尖顿住,抬眼道:“你派到我身边的眼线多久没给你回过话了?怎么你身体才抱恙,我就到这里了?” 殷染的底气十足的强硬让男人的态度骤而软了下来:“孩子,你是不是在怪我?当年我也只是一时接受不了,才让你进了那圈子受苦。” 床上的男人沉沉地叹了口气:“你不在我身边的那些年,我心里一直是有你的,不然当年我也不会让你接手公司,对吧?” 听明白了那话音里潜藏的担忧,殷染淡淡道:“你该拥有的,一分也不会。但如果你还是想操控我的人生,得到的就不会是之前那些小教训了。” 说完,殷染转身离开,不想再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殷染——” 身后的房间里传来更加剧烈的咳嗽声,殷染不为所动,头也不回地离开。 “安心颐养天年吧,殷董。” 车上,殷染拿出手机,翻了翻微信,果然没有津行止的消息。 网络上,关于他被袭击的那件事已经衍生出了多种稀奇古怪的版本,但都殊途同归地指向了殷染变成 Omega 的事实。 他打开公司运营的官方账号,点赞了其中一条微博,又迅速取消。 一如殷染所料,他点赞又取消的行为迅速上了热搜。 从殷宅到家不到一小时的车程,殷染不断接到电话,或直接或委婉地询问他那件事的真实性。 殷染选择了一两人承认后,立刻联系运营部,让他们在公司微博账号上挂出刚推进完成的四个大型项目和新的项目的合作意向书。 免费的热度给项目带来了巨大的曝光量,在大众还沉浸在娱乐中时,殷氏的项目部正源源不断地接收着合作意向书。 殷染的电话还在无休止地响着,他觉得有些烦,干脆关了机。 回到家里时,家里空无一人。殷染给自己泡了杯红茶,静静地享受着午后的安逸时光。 空调的冷气缓缓从头顶上方散开,殷染刚扯了扯领带,房门却突然打开。 津行止的气息不稳,像是跑着回来的。他喘着粗气,眉眼里盛着几近溢出的不悦。他甩上门,走进屋子。 殷染呆滞地看向半个多月没见过的津行止,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看着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沙发前的津行止,殷染终于回过神来。 他眉眼舒展,柔和地望向津行止:“我家大明星怎么回来了?你助理可是和我说你近一个星期都没时间理我的。” 殷染故意下压眼角,声音里也添进了几分委屈,试图瓦解津行止身上扑面而来的怒气。 但津行止却没有走进他的情绪圈套。 “你说我为什么回来?” 津行止一把钳住殷染的下巴,“殷染,三天不打,你是准备上房揭瓦吗?” “阿止。” 殷染抬手,柔软的指尖掠过津行止的下颚,试图用感官麻痹津行止。 说着,殷染向津行止靠近了些许,低声道:“我这不是想早日合法嫖你吗?” 津行止眼眶微眯,没有理会他的避重就轻,津行止抬手扯住他的领带,往沙发边缘上带过,倾身压上去。 他还未平稳的呼吸灼热地氤氲在两人之间,诉说着他浓盛的情绪:“你知道我刚收工的时候在别人的窃窃私语里听说你遭到了袭击,我是什么心情吗?” 殷染藏着桃色的眼神微僵,他有些心虚地缓缓抬起手,还没触碰到津行止的脸,就被他强行压进了沙发里。 殷染抿抿嘴:“我是打算等你拍完这一段亲口告诉你的,等到尘埃落定,你也免了担心我的步骤。都是这次情报不准,下次我一定不这样了。” “你还想有下次?” 津行止扬眉,“要不是天气异常停工,我是不是还被你蒙在鼓里呢?” 殷染眼睫微动,他用另一只没被箍住的手攀附上津行止的腰身:“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殷染一向办事稳妥周到,感情上也无微不至,几乎没有会犯错的地方,以至于这三年两人间几乎不会出现 “对不起” 这种词汇,所以当道歉的话一出口,便立刻产生了效果。 津行止的火气散了一半,手上的力气也松了些许:“你一声不响搞出这么大动静,公司那些人没戳碎你的脊梁骨吗?” 见他的态度松动,殷染得寸进尺地拉开他的衣角。殷染探到一层细密的汗珠,那是津行止心焦外加快速奔跑的结果。 殷染手指微顿,解释道:“性别是其次,有没有赚钱的能力才是他们担心的。谣言里我被袭击的那个月,刚巧是我目前任职至今成绩最好的一个月。” 说完,殷染勾住津行止的脖颈,直接将人拉下来,轻咬住他的耳廓,用低沉的气音蛊惑着:“还继续问啊,这么久没见,你…… 不想我吗?” 殷染微微拉开和津行止的距离,扫了一眼津行止弧度异常的裤子:“就算你不想我,它不想我吗?” 面对殷染明晃晃地撩拨,津行止直接堵住他的嘴唇,开始撕扯他身上碍眼的衣服。 红茶杯意外被碰倒,却无人理会。 茶水沿着茶几边缘滴下,极致地拉扯着。 · 几月后,逐光盛典。 红毯上的一片争奇斗艳中,津行止只穿了一件素雅的西装,甚至比他平时参加品牌活动还朴素。 可饶是这样,津行止还是令人神摇目夺,完全移不开眼睛。 说起来,想在这场活动中给津行止赞助服装的品牌商也不在少数,衣服几日前就陆陆续续到了,津行止原本是想抽空在里面选出一件,却没想他只是出去拍了个广告,那些衣服就已经被殷染退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他身上的这件高定。 而殷染的理由也很简单——已经够好看了,不能再过分勾人了。 津行止在背景布上签下名字,闪光灯落在他胸前别致的银铃胸针上,回折出淡银色的光辉。 津行止走进后台,等待着盛典的开场。 从得到自己要在盛典唱开场曲的消息开始,津行止就一直在准备。 因为不够满意,三年前的曲谱和歌词他和殷染删删改改,半年前才敲定。 津行止将它命名为《浸染》,记录着他们侵染对方内心的全过程。而今天,他要在所有人面前宣诉他最为隐秘而盛大的爱意。 台上,清丽的钢琴响起,极协调的和曲调融合在一处。 这不由得让津行止一怔,因为他的伴奏带里,原本是没有琴音的。 几秒后,津行止蓦地绽出了笑容。 因为这种熟悉的弹琴方式,除了他的殷染,他实在想不出第二个人。 舞台的灯光亮起,落在津行止的浅笑里。 津行止虽然看不到殷染在哪里,却恍惚间觉得他就站在自己身边,和全世界分享着他们的爱情。 一曲终了,津行止鞠躬下台,却没能在后台找到殷染。 颁奖典礼已经开始,他不能停留太久,只好回到嘉宾席。 虽然知道刚才的钢琴就是殷染弹的,但津行止还是忍不住想和他确认。 可他的手机不在身上,人偏偏也走不开。 那种感觉像是羽毛般轻柔地扫过他的心房,拨弄得他有些不安。 《落日》毫无悬念地成为本年度逐光奖最佳电视剧。 主持人继续颁奖:“下面将揭晓的是本场重量级的奖项,逐光年度最佳男主角奖。 “出道四年,他秉持初心,用实力找到了适合自己的路。毫无悬念,让我们恭喜《落日》的男主角津行止,获得本次逐光年度最佳男主角奖!” 津行止绅士地起身,优雅上台。 “好的,接下来有请殷氏集团 ceo 殷染为本次的最佳男主角颁奖——” 当殷染的名字被提起,会场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最为惊滞的,还是津行止本人。 他从来没想过,他还有能和殷染再度同台的一天。即便身份早已天差地别,却也让津行止觉得恍如隔世。 他完全没听到殷染的致辞和祝福,他双手接过奖杯,礼貌的鞠躬还没开始,却被殷染直接抱住。 津行止的身体微僵,鼻腔里都是殷染身上那种清淡又醉人的红酒香。 台下细小的沸腾聚集在一处,汇聚成鼎沸的人声。 殷染靠在津行止耳边,声音极低地说了一句话。 周围的噪杂像是按上了静音键,津行止清晰地听见那三个字。他抬起手臂,回抱住殷染的温度。 一瞬间,像是拥住了全世界。 那拥抱短暂又漫长,足够津行止把那句 “我爱你” 在脑中循环数遍。 津行止站在话筒前,之前背诵的稿子完全被遗忘。 他扶直话筒,一句句地感谢着一路走来所有陪在他身边的人,诚挚地向台下鞠躬。 他缓缓起身,继续说道:“现在,我想用《落日》里的一句话结束我今天的致辞。人生中总会出现一个惊艳你全部时光的人,如果可以,请务必用力抓紧他。” 颁奖典礼结束,津行止刚从 VIP 通道出来,就被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拦住了去路。 男人一身西装墨镜,浑身散发的不善让他看上去像个打手。 津行止停住脚步,神色瞬间阴沉下来。 男人板着脸道:“我们殷总请您去一趟。” 听见 “殷总” 这个称呼,津行止将欲迸发的戾气瞬间熄了火。 他跟着人走到马路对面,隔着窗看见了坐在车里的殷染。 他径直钻进车里,终于绷不住地笑出声:“你那个保镖怎么那么好笑?搞得像是来绑架我似的。” “本来就是啊。” 殷染单肘撑在车窗上,“我就是来强行潜规则的,津老师,做好准备了吗?” 津行止抬手敲了一下殷染的额头:“行了,差不多得了。说说,今天怎么回事?” 司机在殷染的示意下开了车。 殷染缓缓道:“给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点暗示,免得以后吓出心脏病。” 直到他们到家,# 世纪拥抱 #这个词条还挂在热搜榜上。 津行止和殷染刚刚拉开门,小舟阳就闻声从房门里冲了出来:“哥哥们回来啦~” 只是他才跑出去两步,就被小唐一把拉回。 小唐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两人,转而对小舟阳道:“你该睡觉了。” 小舟阳莫名委屈:“可现在还很早。” 小唐强行把人拽回房间:“你困了。” 像是明白了什么,小舟阳忽然兴奋道:“哦!哥哥们需要二人世界!” 房门里传来小舟阳被捂嘴的声音。 津行止无奈地摇头一笑,随即看向殷染:“月圆了,一起赏月吗?” 殷染对视过去,跟着津行止一起上了阳台。 月色铺散在阳台上,透过树叶斑斑驳驳地打下来。 两人并排坐在长椅上,双手紧握地看向天空。 忽然间,殷染靠向津行止,一口咬在津行止的腺体上。 津行止倒 “嘶” 了一口气,捏了捏殷染的手心,似乎在等他的解释。 殷染会意地说道道:“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咬过我一口,我现在还回来。” 津行止下意识想碰一下自己的腺体,手抬了抬,却还是放下了:“你还真是记仇。” 这时,殷染在他耳边轻唤道:“阿止。” “嗯?” 津行止自然地应着。 “台上的那句话,你还没回应我呢?” 殷染轻声。 “哪句?” 明知道津行止是故意的,殷染还是顺着他的意思重复了一遍:“我说,我爱你。” “我也爱你。” 津行止回应着,“我永远爱你。” 月光下,两个影子重叠亲吻,交错的心跳逐渐融合。 多年后,我仍热爱那轮明月,爱它的清冽澄澈,爱它的圣洁无暇,更爱那个陪我共赏明月的人。 我感激我们的光锥曾经彼此重叠,而你永远改变了我的星轨。[注] —正文完— 114完结后记 血族到这里正文就完结啦~ 感谢所有读者小可爱们的一路陪伴,柒柒鞠躬感谢大家啦~ 真诚建议关注一下我的微博@柒柒的精神世界~搞了点小抽奖。人不多,拯救中奖绝缘体~ 番外目前暂定的是“传闻中的发.情期”,记录一下殷染从未有过的Omega经历。 另外一个没考虑好,或许是日常,或许是一个平行时空的“血猎津x血族染”。 要是有想看的可以和我说,或许(?)会写? 新文已开,写腹黑教授套路攻x感情迟钝摄影师受。 一句话文案:撩到情敌后,居然发现自己才是他的猎物? 文在我的作者专栏里,求收藏个*。9('O*)g个*。~ 收藏有什么好处?嗯……柒柒给大家拜个早年??(bushi) 番外见~下本见~ 爰你们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