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完美男二号》作者:水十三   文案:   今日开始做魔尊,错了!是今日开始做万人迷   因不满游戏结局,德智体美全面发展的高中生吴桐穿越了!   本欲做伟光正的男主(吴越),改写结局携心仪的女二(苏浅)归隐山林,结果阴差阳错穿到反派男二(柳言卿)身上!!!   校队中锋委身病娇瘫痪的躯壳已属实难以接受;且校草魂穿魅力不减,穿越后的感情线歪到天边,人见人嫌的男反派摇身一变成了人见人爱的香饽饽,不止获得女主和女二的青睐,连男主吴越都爱他爱得死去活来。   最最最可怕的是,所有的证据都显示,剧情线仍在沿着他看过的结局往下走。   柳言卿是否还会成为魔尊血洗仙门?   苏浅是否依然会死在魔尊手上?   他又会否会与吴越斗得你死我活,落得灰飞烟灭的下场?   新文《纯情圈养》已开,现代小甜饼,请戳CP490852支持一下噻~   ……   一顿操作猛如虎,到头来还是干不过仙门盟主。   吴越(邪魅一笑):师兄,愿赌服输哦~   柳言卿(实力惊恐):我为度苍生才忍辱负重,你不能尽想着欺负我!   画外音:魔尊和仙门盟主又又又在床*打起来啦! 第1章 穿了个什么玩意   盛夏。黄昏。校园。篮球场。   “吴桐吴桐我爱你!”   “吴桐我要嫁给你!”   “此球必进!吴桐必胜!”   ……   一声哨响,篮球入框,是一个漂亮的三分。   场上的战斗偃旗息鼓,场下却快打起来了。   “你是谁啊?不知道吴桐是我们班的么?”   一个齐耳短发的太妹推推搡搡,在闺蜜的簇拥下朝方才加油最起劲的黑长直靓妹发难。   那竹竿腿的美人挨了一记推,踉跄的模样楚楚可怜,怯声解释:“我是……六中的。”   “隔壁六中的楚然。”好事者唯恐天下不乱,附在短发妹耳畔现场解说:“校花,老吃香了。”   不说还好,一说短发妹火气更旺。   要知道她郑一敏盘靓条顺,九中校花的名头并非浪得虚名,虽说一直没搞定校草吴桐,那也肥水不流外人田,轮不到别校的女生染指。   “那你知不知道规矩,”郑一敏气势汹汹撵上去,非要和楚然面贴面说话,嚣张问候:“跑到六中来喊吴桐我爱你,当我们这没人了么?”   “我……”楚然吓得不敢大声说话,支支吾吾:“我听说吴桐没有女朋友……”   ……   “哎——!”队友陈凯把汗津津的胳膊甩到吴桐脖子上,提醒:“好像又有女孩子因为你打起来了?”   功臣吴桐先把他的咸猪手打下去,仰头把一瓶矿泉水喝得一滴不剩,这才不慌不忙扭头看去。   楚然感受到男神的灼灼目光,连忙并膝低头,鹌鹑模样出神入化,就差浑身挂满大字报求他来英雄救美。   鉴婊达人吴桐内心冷笑,不紧不慢挪开视线,不屑道:“打不起来。”   “这都不管!?”陈凯急得上蹿下跳:“她追到六中来,郑一敏那暴脾气能放过她?”   这个楚然是上次市联赛出现的,当时挤在场边给明日之星吴桐递水,不想吴桐没记住她,倒入了队友陈凯的法眼。   “一敏看着风风火火,其实没那么不讲道理。”吴桐点评。   “嘿!”陈凯眼看着场边局势愈演愈烈,口不择言的质问:“你喜欢她那种泼辣的,那你俩怎么没成?”   反而害我家然然惦记!   吴桐坦言:“没感觉。”   “你个渣男!”陈凯啐骂,忍不住想冲过去控制局势,救楚然于水深火热之中搏个好印象,却被吴桐一把薅住领子。   见惯了大场面的校草劝诫:“女孩子的事咱别插手。”   陈凯力不如人,被他拖着走,不住逼逼:“你到底懂不懂怜香惜玉啊,是不是没长心……”   坦白讲,怜香惜玉四个字,吴桐并非不认识,但确实没谁走进过他的心。   他身为六中校草,成绩好不说,一米八几的身材加上卓绝的球技,早早被省队盯上,不少大学争抢着要,同学们望而生畏的高考在他眼中压根不够下菜。打小围着他转的女生就前仆后继,他看得多了,对谁都没感觉,一概止步于点头之交。   陈凯一步三回头,直到再看不见女神楚然的身影,才烦闷抱怨:“我看你八成是不喜欢女的!”   “难道我喜欢你?”吴桐嬉皮笑脸的撅回去,不想搭理他毫无道理的调侃,一味催促:“走走走,一身臭汗,赶紧回家。”   陈凯的心智终于归位,把八字没一撇的爱情抛到脑后,想起另一桩迫在眉睫的事,兴冲冲邀请:“晚上一块复习啊!”   “不复!”吴桐兴趣缺缺。   学渣陈凯痛苦且纠结:“可是马上就期末考试了!”   “反正我今天没空,”吴桐相当有主意:“要复你自己复,我要把游戏打通关。”   其实只是个低成本仙侠小游戏,梧桐前几天无意间发现的,特效非常五毛,不知凭什么吸引了学霸全情投入。   若要问梧桐,他会回答是因为剧情引人入胜,人设全长在他的审美上。   男主吴越泥腿子出生,一路开挂混成仙门盟主,虽然有主角光环笼罩,狗屎运防不胜防,但因有率性泼皮的个性加持,比一般埋头奋斗的小强式男主讨喜得多。   还是全程智商在线的反派柳言卿。男二没有男主的命,他身残志坚大写的一个“惨”字,作为众星拱月的名门公子,却在地位和感情上遭到了后起之秀吴越的无情碾压以致最终黑化,靠智商和男主的狗屎运硬杠,对推动跌宕起伏的剧情至关重要。   特别是作为正派颜值和武力值担当的女侠苏浅,其端庄持重不扭捏个性是梧桐极喜欢的。他一有空就迫不及待刷游戏,很大程度是是为了多看苏浅几眼。   除却苏浅不是女主,真正的女主苏小满没脑子招人嫌,还毫无道理的把男一男二迷得找不着北,在吴桐看来实在与情理不符外,整个游戏几乎没有别的槽点。   ……   “那我就自己复吧……”陈凯不敢与学霸比肩,被考试压得喘不过气来,不甘心的问:“你今晚能通关?”   “能吧。”毕竟是血气方刚的大男孩,吴桐性子也急,心里的事不过夜,咬牙赌咒:“通不了关就不睡觉!”   考试前夕,学渣陈凯留宿好基友吴桐家,一个心不在焉的刷题,一个全神贯注的打游戏。   凌晨,吴桐怒摔键盘的声音打破静好岁月。   “靠!什么玩意!”五好青年怒爆粗口,去冰箱取了罐可乐灭火。   “怎么了?”陈凯实力惊恐,从未见过哥们如此光火,歪过脑袋看了屏幕一眼,怯怯提醒:“你不是赢了么?”   吴桐就是游戏里的吴越,那正是他最喜欢的角色,说起来还算个本家。吴越在他的操作下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成为仙门盟主,手刃魔尊柳言卿,拯救仙门百家于水火。   “苏浅怎么能死呢!”吴桐指着和和美美的大团圆场面吐槽,怎么也想不到一路披荆斩棘是这个下场。   “没办法,苏浅是女二啊……”陈凯弱弱劝说:“男主当然要和女主在一起。”   “可那苏小满是个什么玩意!”吴桐怒从心起:“干啥啥不行,捅娄子第一名!没脑子没颜值还女主呢?”   “呃……”陈凯斟酌进劝:“现在都流行这种小妞,这样才能吸引女生玩游戏。”   “我想不通!”一罐可乐下肚,距离吴桐消气还差的远。他暴躁的把易拉罐揉扁,隔空投进垃圾桶,再度豪情万丈的拉开电脑椅,坐回电脑前。   陈凯上下眼皮打架,不住哀嚎:“你还不睡啊……”   吴桐毫无睡意,答:“我要上论坛骂作者。”   “至于么,”陈凯不懂学霸的坚持:“一个小游戏而已,干嘛较真。”   再瞥一眼哥们紧绷的唇角,继续吐槽:“你到底是多爱苏浅……平时也没见你对哪个女孩这么上心。”   “苏浅是我女神!”吴桐言之凿凿:“哪哪都比苏小满强!吴越是瞎了眼才选苏小满!”   “啧啧,”陈凯好奇:“一个纸片人能比郑一敏强?能比楚然强?”   “那是当然!”吴桐啪啪敲着键盘,一篇八百字骂街文喷薄而出:“我家苏浅优雅端庄又得体,智商情商都在线!没一敏那么暴躁,又没楚然那么绿茶。”   陈凯微愠:“楚然那叫娇弱,怎么就绿茶了?”   “你觉得娇弱就娇弱吧,”吴桐全情投入口诛笔伐,懒得和他争论:“反正我家苏浅最好。”   “外头的姑娘知道了得气死!”陈凯指着他骂:“现实生活中的女孩子看不上,偏要迷恋虚拟人物!我看你去游戏里过得了!”   “我也想啊……”屏幕上已经洋洋洒洒写满一页,吴桐的情绪还没宣泄完,顺着好友的话往下接:“我也想去游戏里拯救我家苏浅。”   “去去去!赶紧去!”陈凯困顿甩手,仰面倒在床上:“你慢慢骂吧,我要先睡了。”   “嗯……”骂街长文濒临收尾,吴桐已经两耳不闻窗外事,随他睡去。   回车键敲下,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讨伐文贴到论坛上,大功告成。   吴桐长吁一口气,兀自品味自己的文采,仍无睡意。   “叮咚”一声,大半夜的有新消息进来。   吴桐惊奇点开,信息只有简短的六个字:“你牛逼,你来试!”   靠!   这谁啊,这么嚣张!   吴桐点开评论人的小头像,顿时更惊讶了——居然来自游戏《破妄》的作者镜花水月。   本尊冒头,吴桐当然不会放过。气呼呼捋了捋根本不存在的袖管,打算甩开膀子大干一场。   愤怒的骑士:“你设计的剧情逻辑不通!正常男人谁会放弃苏浅选苏小满?”   镜花水月:“这个逻辑是正常的。创作伊始我本来安排苏浅和吴越在一起,但随着剧情推进,那两人越走越远,注定无法在一起。”   愤怒的骑士:“放屁!分明是你脑子有坑!”   镜花水月:“我都说了那两人不合适,你要是不信就自己试试。”   愤怒的骑士:“我也想试啊!怎么试?”   镜花水月:“试还不简单,去游戏里体验一把呗。”   吴桐抱着键盘还想再骂,手指下的按键却越来越虚浮,任他使出浑身力气砸不出声响;周遭的卧室似蒙着一层雾气,熟悉的陈设不再清晰……   “我是不是困了啊……”吴桐摊开手掌,五根修长的手指竟有了重影,他只好无奈认怂:“算了,明天再和你理论……”   说罢,一头栽进梦乡。   梦里的床大得出奇,可以随意翻滚,也没有牛高马大的陈凯挤他。   ……   “公子,公子?”有人在叫他起床,语调很轻,比他脾气火爆的亲妈温柔多了。   “唔……”吴桐无意识的呢喃,想要翻身,却发现四肢从未这么重过。   “公子,真的不能再睡了,”婉转的女声就在耳畔,隐约还听见更多脚步声挤进他的卧室,满满当当站了一屋子,好声好气的劝:“今日可是仙侠大会呢,楼主说你必须到场。”   仙侠大会!   吴桐突然不困了。仙侠大会是游戏里的重要情节,几个男女主角会在此初遇。难道他真的穿越了?   如此想着,他使出吃奶的劲撑开眼帘。   大门朝南开,外头阳光刺目,也不知他这一觉睡到了什么时辰。   等他的瞳仁适应了刺目的强光,才将将看清面前的两排人。   那是一排丫鬟一排小厮,站得整整齐齐的,个个笑靥如花,有的端着铜盆有的捧着礼服,等着伺候公子起床。   这是什么家庭啊……八成是有矿吧?   吴桐眨眨眼,艰难忆起吴越是个要饭长大的穷小子,当年穿得破破烂烂挤进仙侠大会,还差点被人当乞丐架出去。   他有点慌,想坐起来仔细瞅瞅,挣扎几次竟失败了。   两名小厮上来,熟稔的扶起他。很快有四名丫鬟凑过来,分别服侍他漱口擦脸穿袜。   吴桐算是看明白了,他的角色四肢瘫痪生活无法自理。   可整个游戏里领这个人设的只有……只有……大反派柳言卿!?   他猛的打了个寒战。   要知道这个阴鸷的讨厌鬼不止是大反派,还是处处插一杆子的男二号。就是因为他对女主苏小满爱而不得,才痛下狠手棒打鸳鸯,以至她的表姐苏浅为了成全表妹和男主双宿双飞而惨死。   这特么穿的是个什么玩意! 第2章 来的不是我媳妇   吴桐——不,现在是柳言卿了。   柳公子被一众仆从扶上精巧的木轮椅,推到铜镜前梳头。   魂穿的肌肉猛男吴桐有想死的心,摊上这副躯壳连抬眼的兴趣都没有,随便下人折腾,一连试了几个隆重的发冠也没发表意见,如同一具听话的提线木偶。   “公子,”贴身丫鬟小翠是个话痨,不停叽叽喳喳活跃气氛:“今日九璀阁的少小姐苏浅也在呢!”   “所以呢?”柳言卿幽幽发问,兴趣缺缺。   江湖上九璀阁和锁月楼齐名,都是名震九州的高门大户。他与苏浅一个是少主一个是少小姐,际遇却大不相同。一个生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天资颇高,还未及笄就跟着父亲在江湖上行走,是年轻一辈里的翘楚;另一个则是出不了门的残废。就这样两个人也不知老一辈怎么想的,居然给他们定了娃娃亲。   原版游戏里苏浅对门当户对的柳言卿丁点兴趣都没有,一心下嫁兼具天赋和上进心的后起之秀吴越,一度闹得满城风雨,害锁月阁颜面尽失。柳言卿正是因为情路不顺加上各种想不开,才会逐渐黑化堕魔。   怎么说呢,预先知道剧情的柳言卿非常不想出席仙侠大会,因为见面即失恋,还不如不见。   “公子~”贴心的小翠致力于哄他开心,把他歪到一旁的脸扶正了,继续花言巧语:“都说那苏小姐有倾国倾城之姿,可我们公子也不差啊!你们要是能看对眼,那婚期是不是也快了?”   “什么看对眼,”柳言卿只想翻白眼:“换了你会喜欢一个残废?”   “咯咯咯……”小翠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有雀斑的圆脸绽放出一朵花:“我家公子生得这般英俊,换了我当然喜欢啊!”   “是么?”   这大概是不讨喜的反派柳言卿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被夸奖,吴桐对角色有了新的认识。于是懒倦抬眸,看了镜中的自己一眼。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特么也太好看了吧!   受低成本小游戏分辨率的限制,吴桐印象中的柳言卿是个面色惨白的病痨鬼,没想到3D化后如此惊艳。   未来得及束起的青丝簇拥着无可挑剔的五官,有一缕不听话的头发从额间倾泻,路过挺拔的鼻梁,右眼在发丝的间隙里犹抱琵琶半遮面。虽然久病的脸色不好看,但夺目的眶子如黑曜石般熠熠生辉,足以证明此人并非池中物。   吴桐穿越前也是校草级别的人物,但两相对比真的自惭形秽相形见绌。   呃……长成这样的话,没准有戏?   绝望的病痨鬼提起一点对生活的希冀,禁不住催促下人:“快别挑了,戴哪个不是戴。小心迟到闹笑话!”   “对对对!”小翠终于说动了少主,当即眉开眼笑:“今日是公子的大日子,可不能迟到!”   ……   按照传统,仙侠大会由仙门盟主主持,但锁月楼和九璀阁掐了百年难分伯仲,盟主之位一直空置,故而由两家轮流坐庄。今年正好轮到锁月楼,说起来柳言卿还算少东家。   他一出门,各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世交纷纷上前道贺,搞得没见过世面的吴桐很不好意思,只能端着冷脸扮深沉。   ——他突然知晓柳言卿为何不苟言笑挂着脸装深沉了,这场面换哪个十八岁的少年招架得住?更何况是个常年闭门不出的病秧子。   都是生活所迫啊!   如此想着,对这副残躯的厌恶又少了一分。   “柳公子?”一个长得不讨喜的小子凑上来,看年纪应该差不离。但他笑得太刻意,身上的油腻味道在三丈开外就能闻到,只听他自报家门:“在下七星斋杜子腾,不知公子可有印象?”   柳言卿大惊,心道你顶着这么搞笑的名字那当然是有印象的!   杜同学乃柳公子的狐朋狗友,就是这俩人狼狈为奸意图铲平九璀阁,顺便害苏浅身死神灭。   柳言卿痛定思痛,做出穿越以来第一个英明的决定:我才不要和你交朋友!   “没印象。”柳言卿冷漠回答,示意小翠赶紧将他推离。   不想那杜子腾是个属牛皮糖的,不依不饶追上来纠缠:“怎会不记得呢,我们小时候一起习剑法的!”   “抱歉啊……”柳言卿一味推拒:“真的忘了。”   他想走很简单,身下的轮椅乃是法器,与主人心有灵犀,两个轮子无风自转,小翠需得一溜小跑才能追上。   “等会!”柳言卿突然刹车,惊问身后的贴身丫鬟:“我以前习剑?”   “是啊!”小翠理所当然的回答。   “那是怎么成这样了呢?”柳言卿懊丧的捶着轮椅扶手,可他孱弱的胳膊并使不出什么力气,看起来像在掸灰。   “公子……”小翠于心不忍:“这么好的日子,提那些伤心事做什么?”   柳言卿焦急催促:“说!”   “公子又不是从娘胎里带来的病!”小翠嘟囔:“锁月楼以咒术见长,九璀阁以剑法制霸,都轻易不传外人。想当年公子天资卓绝,小小年纪耍剑比说话还溜,传得四海皆知,最后竟引得九璀阁主苏清冷上门求才,非要收做入室弟子。”   “哈?”柳言卿一脸惊愕:“我那么厉害?”   还以为只是个长得好看不差钱的公子哥,不想还有隐藏技能。   “公子今日是睡傻了么?”小翠担心的去探他的额头。   “别闹!我好得很!”柳言卿扭头躲过,蓦然想起他的女神,追问:“所以是因为这个渊源,我才和苏浅定的亲事?”   “也不全是这样,”小翠咂摸一番,娓娓道来:“公子去九璀阁时才五岁,苏小姐年纪还要更小些,两边家长以为还早,都未惦记这事。”   “但公子在他们那刚住一年就被邪祟所伤,落了残废,苏阁主亲自登门谢罪。一是献出灵石,二是奉上独女。”小翠指着他的轮椅介绍:“这法器以灵石为核,随意念而动,既让公子出行自在不受束缚,又可让普通邪祟不敢近身。那灵石就是苏家几代人压箱底的宝贝。”   “原来如此……”柳言卿抚摸轮椅,叹道:“那也算下血本了。”   “也不尽然!”小翠冰雪聪明,继续说着:“苏阁主赔了传家宝还不算,连亲闺女都搭上了,执意要结娃娃亲。我寻思吧,等公子和苏小姐礼成,还不是一家人,传家宝等于没出门!”   “你倒精明!”柳言卿哂笑。   得知自己曾那么牛逼,心情似乎好些了。有如此渊源,再加上有婚约在身,再努力一把,女神也不是不能肖想。   如此,今日就一定要留个好印象了。   “走,”病公子豪情万丈的指路:“我们去会场看看!”   “好嘞!”小翠应声,快步跟上。   ……   长廊似没有尽头,一侧是精雕细琢的雕花门窗,一侧在郁郁葱葱的花园,阳光挥洒下来,随着角度的变换忽明忽暗。单就景色来说,游戏里要比现实世界精彩太多。   柳言卿蓦然紧张起来,意识到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游戏中男主和女二的初见就是发生在此处。也因为吴越最先认识的是苏浅,不少玩家先入为主,对结局总是意难平。   转角处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柳言卿咽下一口唾沫。   可他现在不是吴越,所以来的还会是苏浅么?   亦或是那个少根筋捅娄子没完的苏小满?   “这里还是内庭,怎会有人擅闯?”小翠小声发难,大有仗着贴身丫鬟的权威教训不速之客的意思。   “小翠!”柳言卿连忙喝止,怕她的冒失举动棒打鸳鸯:“可能是迷路的客人,礼貌些!”   那人近了,脚步声愈发清晰。   半个鬼鬼祟祟的黑影从柱子后探出头来,和翘首以盼的柳言卿撞了个四目相对。   是个男的!   “什么人?”柳言卿第一个出言呵斥。   既然来的不是娇滴滴的女孩子,也就不必端出翩翩公子那一套了。   “抱歉抱歉!”行迹已然败露,那人干脆不再躲藏,而是从容走出。   他穿得破破烂烂,举止却镇定自若,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哪怕说了“抱歉”,也是极不走心的那种。大抵是因为翻了墙头,他的发梢上还沾着落叶和草屑,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大胆狂徒!”小翠已然拔剑,剑尖直至不速之客的咽喉,厉声斥道:“竟敢擅闯锁月楼!”   话音未落,袖口一紧。   “小翠,”是虚弱的少主讪讪拉了一把她的衣袂,央求:“算了算了……”   哈?   忠心护主的丫鬟回头,脸上写着十万个为什么。   要问为什么……因为来者是吴越。   柳言卿眼下的心情很复杂,要知道吴越才是他之前选的角色,生辰八字脾气喜好那是了如指掌,说没感情那是不可能的。直到昨晚他还坚定认为吴越应该和苏浅在一起。   可等他真的穿越到柳言卿身上,情况又变了——堂堂七尺男儿,怎能把女神拱手让人?   这是精神分裂之后变情敌的戏码啊!   一想到以后吴越会被苏小满迷得找不着北,而苏浅只能自怨自艾的躲起来哭瞎眼,柳言卿就气不过的想骂一句:   大猪蹄子!   那瞬间柳言卿卓越的脑子盘算了很多,忽的一拍大腿!   让吴越和苏小满好去呗,苏浅正好留给他。两不耽误是不是?   他简直想为自己的机智鼓掌!   “小翠,远来是客,怎么能轰人呢。”柳言卿露出志得意满的假笑,交代:“来,快领客人到我房中一叙。” 第3章 捡了个师弟   同游戏中的设定一样,吴越是个七分淘气三分泼皮的泥腿子,幼时机缘巧合学了点仙术,而后一直想投入仙门修行,可惜不得门道,蹉跎到如今仍是个半吊子。   不过柳言卿知道他根骨奇佳,不出意外的话,会一路狗屎运,以开挂的速度成为他的劲敌。   策略是先想办法阻止他去地方阵营与自己作对,再放任他和苏小满看对眼。   “你就是大名鼎鼎的柳公子啊!幸会幸会!”吴越夸张的行了个拱手礼,许是饿急了,他行礼时还不忘嚼嘴里的点心,吐字含混不清。这副德行也难怪没一家仙门肯收他。   “我怎么就大名鼎鼎了?”柳言卿好奇。   “锁月楼的少主嘛!”吴越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对屋内华美的陈设指手画脚:“生在金银窝里,家里有钱有势,谁不知道你!”   这话不算悦耳,柳言卿的脸色往下沉了两分。   “听说还是百年一遇的奇才,连老对手九璀阁都上杆子教你剑法!”吴越补救了两句,可他心直口快,下一句又急转直下,直愣愣盯着他的残躯看:“可惜啊……怎么就残废了呢?”   这人属实不会说话,柳言卿霎时黑脸。   “公子!”小翠听不下去了:“典礼快开始了,你勿浪费时间陪这乞丐瞎扯,小心误了正事!”   “乞丐”二字一出,吴越的嬉皮笑脸也搂不住,和柳言卿面面相觑,脸色一个赛一个难看。   屈辱在他漆黑的瞳仁里一闪而过,手指收紧的小动作被柳言卿的视线捕捉,但到底也只是倔强的说了一句:“我不是乞丐。”   “小翠,不要乱说话。”柳言卿心疼以前的自己,出言主持公道。   吴越大感意外,感激的看了他一眼。四目相对时,长得赛神仙的柳公子温声细语的问:“那你今日是来做什么的呢?”   “我听说仙门百家齐聚仙侠大会,想来拜师!”吴越笃信对方是好人,倒豆子一样把自己交代得底掉:“可是他们不让我进门,我好不容易找了个墙头翻进来,晕晕乎乎走了几步,就遇到柳公子了……”   久违的善意让他感到失态,说话也开始磕巴。可粉雕玉琢的柳公子竟如此耐心听他的胡言乱语,吴越心头一暖,竟没头没脑冒出一句:“柳公子,你人真好……”   柳言卿打了个寒战,他对这句台词记得特别清楚。   原话应该是:“苏小姐,你人真好……”   怎么就猝不及防砸到了自己头上?   但他很快打消了自己的疑虑,为计划第一步圆满成功而窃喜。   虽然没如愿遇到女神苏浅,可也没让吴越遇到啊。四舍五入等于小胜一局!   “拜师啊……”柳言卿灵机一动,提议:“来我们锁月楼如何?”   吴越瞪着呆滞的大眼睛,没有马上回答。   事实上,他是被吓傻了。   这可是锁月楼啊!修行的圣殿!他之前压根不敢肖想!只要仙门百家哪个吊车尾能大发慈悲放他进门扫地都要烧高香了!   “怎么……”柳言卿犯愁:“不喜欢?”   “不不不!”吴越把头甩得像个拨浪鼓:“岂敢岂敢!只是锁月楼的咒术世间无匹,我担心自己天资愚钝,学不会……”   “不试试怎么知道学不会,”柳言卿意味深长的感慨:“我看你也是举世难觅的奇才。”   “公子!”小翠在旁跺脚:“我们锁月阁挑选弟子有严格的标准和流程,最后人选由楼主钦定!你怎么能稀里糊涂许他入门!”   眼看吴越被她一句话打碎美梦,惶惶然的模样可怜又可爱,柳言卿情不自禁握住他的手,安抚道:“我与这个小兄弟有缘,回头自会去与爹说。”   吴越只觉得肌肤相触的地方酥软又滚烫,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因一个男人的垂怜而哭鼻子。   他堪堪憋住眼泪,泣声道谢:“谢谢柳公子收留……”   “哎,”柳言卿不觉有异,继续摩挲他沾了泥的手掌,笑起来眉眼弯弯,哪有半点传说中的高冷架子:“以后便是同门师兄弟,不要那么客气,叫我师兄就好。”   反正是不可能放你去九璀阁学剑的!绝不!   你一去苏浅就对你百般照顾,然后两人趁修行你侬我侬,末了练好剑法还要一起跟我锁月楼作对!   哼!想都别想!   ……   柳言卿路上耽误了一会,到得确实有些晚了,仙侠大会的会场熙熙攘攘,都在等少东家。   “爹,我来晚了。”木轮椅徐徐入场,千百道视线被它牵动。   锁月楼楼主柳承熙是这场盛事的主角,他端坐在高位,长着和儿子如出一辙的冷峻眉眼,常年阴云笼罩,轻易看不出情绪,只淡淡说道:“落坐吧。”   刚换了干净衣服的吴越没见过这样的大场面,腿肚子抽筋,和小翠一起,战战兢兢跟着少主走。   “咦,”柳承熙终于注意到他,狐疑发问:“这位是?”   主人家一句话,众人的注意力立马从柳公子身上挪开,一阵踟蹰后,不约而同落在他身边的少年身上。   原因无他,吴越不仅是生面孔,而且骨子里带着点山野的狂放不羁,怎么看都不像仙门弟子。   柳言卿暗呼不好,终究是唐突了,游戏里的爹比游戏外的爹还难缠。   瞥目看去,对面遥相对坐的正是他未过门的媳妇苏浅,她旁边跟着表妹苏小满,而此时那两人的目光俨然都落在吴越身上。   “这位道友名为吴越,是我在院中偶遇,相谈甚欢,正打算请求爹爹将他收为门下弟子。”   “荒唐!”柳承熙当堂发难:“院中偶遇,那就是不请自来,谁知是不是奸恶之徒,你就敢往家中请?”   “我……”柳言卿语塞。   咦,他记得游戏里的老头只是严苛,并没有暴走属性啊。这是怎么了?   “我绝非奸恶之徒!”吴越是个怼天怼地的愣头青,哪咽得下这种侮辱,当即梗着脖子还击。   柳承熙质问:“那你鬼鬼祟祟摸来锁月阁作甚!”   “我想来拜师!”吴越拍胸脯保证:“我听闻仙门百家当家话事的齐聚此处,才斗胆来碰一碰运气——”   “一介凡夫俗子,也配有此妄念?”柳承熙不等他说完便怒斥。   “我才不是凡夫俗子!”吴越急着争辩:“我开慧了!”   ……   “爹!”柳言卿听不下去了。   轮椅设计精巧,滚动几番竟稳稳将吴越护在身后。残疾的柳公子不畏老父亲的威仪,当场叫板:“人是我留下来的,要罚就罚我,与他无关。”   “你怎么就不长记性呢!”柳承熙痛心疾首:“当年是怎么被人害成这般模样还是未解谜案,如今又把不明不白的人留在身边,何时能有点防备之心?”   “爹!”柳言卿寸步不让:“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了,自会识人!”   他绝不能让老头把吴越撵出去,否则以苏浅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女侠做派,转眼就会把人捡回去。那他今早上可就白忙活啦!   苏清冷听他教训儿子,如同在打自己脸。毕竟人家的宝贝儿子是在自家做客时伤的。   他的屁股在椅子上挪了挪,很是不自在,斟酌良久,腆着大脸做和事佬:“柳兄!不要冲动嘛!我看这小兄弟面相聪颖天庭饱满,绝非恶徒。再说言卿虽然身体不便,论咒术却是仙门中佼佼者,心智更是不消说,哪那么容易被奸人所害!”   “哼!”柳承熙冷目撇去,意味深长道:“九璀阁五百年名门,号称三千弟子,不也闹邪祟么?”   呃……   苏清冷这下确定了,柳承熙训儿子是假,打脸才是真。柳言卿伤了十二年,纵使九璀阁赔上传家宝和独生女,也难解他心头之恨。   柳楼主一句话将贵客堵成哑巴,拂袖道:“既然苏兄看上了,那正好领走。”   喂!不行啊!不能跟人回九璀阁啊!   柳言卿眼睁睁看着事态的发展要不受控制的拐回原剧情线,只觉眼前发黑,无力回天。   “我不走!”   不受待见的小乞丐自有坚持,一声怒吼石破天惊。   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吴越上前一步,自柳言卿的庇护下走出,抬头直视震怒中的柳承熙,一字一顿强调:“柳师兄留我,我不走。”   他跪下来,先有膝盖砸在冷硬的天青石上,紧随其后是额头。不知是不是柳言卿的错觉,他这一记响头磕得连地面都在轻颤。   力度之大,吴越抬头时不意外的顶着一脸血。   “我真的开慧了……”他既无礼又恳切,只凭那一记地动山摇的磕头就怔得全场鸦雀无声,再开口竟是哽咽:“柳楼主,求求您收留徒儿吧……”   饶是铁石心肠又护子心切的柳承熙,此情此景也难免动容。他稍加沉吟,出了最后一道难题:“你说开慧了,那便找个人来试试。”   “爹!”柳言卿再度急眼。   游戏刚开局,打过通关的骨灰玩家对男主吴越有几斤几两再清楚不过,眼下他确实约等于一介凡人,连最简单的咒法都吃不消。   若男主开局就死了,这游戏还玩不玩?   所以柳言卿不能看吴越送死,继续据理力争:“出席仙侠大会的都是各家翘楚,哪个不是弹指一挥就能要人灰飞烟灭……”   “若当真落得这个下场,就是他不配入门!”柳承熙不为所动,执意如此:“他既然有胆子混进仙侠大会,早该做好最坏的打算。”   正当柳言卿急得抓耳挠腮之际,居然有人在这坟场一样的气氛里自告奋勇。   “我来试试!”   是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如山泉清脆。   柳言卿扭头看去,竟是他最不待见的苏小满站起来了。   全场恐怕再找不出仙术比她更差的人。   如果是她的话,确实使出浑身解数也要不了吴越的性命。   可柳言卿还是一个头两个大。   亲娘哎,这不就是男女主角相遇的名场面——不打不相识?   只是时间地点不太对啊!你们按照剧情设计私下打情骂俏就算了,若在这么多人面前撕破脸,日后还能不能和好? 第4章 不打不相识   苏小满此人,出生勉强算得上名门——是九璀阁苏氏的远房亲戚;长得还凑合——盖因有三分像第一美人苏浅;但奈何脑子实在少根筋,资质更是惨不忍睹。   可她跟表姐苏浅同年同岁,两人一起长大,感情笃深以至形影不离,去哪都跟着,个个名场面少不了她乱入。   既然是苏小满出战,柳言卿暗自松了口气——只要男主角不死,别的以后再说。   今年的仙侠大会与众不同,开场节目由冗长催人眠的祝词变成了看点十足的小孩子掐架,各家弟子交头接耳,大概在为谁是赢家下注。   柳言卿意欲和苏浅搭讪,可美人只专心盯着场下的表妹,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咳咳!”   他忘了自己病痨鬼的人设,轻咳两声就叫人避之不及,纷纷给他让出道来。   哎……都怪他神经质的老父亲,这下谁也不敢和病弱的苏公子交朋友,生怕受牵连。   “苏小姐,”托旁人退避三舍的福,柳言卿轻易挪到了苏浅身边,宽慰道:“不必担心,我这朋友人不坏,也确实不通术法,伤不了人。”   苏浅正值花季,见了传说中未婚夫难免犯别扭。往年两人见面也不过点头之交,都识趣不来往,避免了许多尴尬。也不知柳公子今年怎的转了性子,非要在这种场合套近乎。加上她正记恨方才柳世伯当众不给亲爹好看,言辞间自然而然染上几分薄怒,质问:“看来柳公子觉得小满会赢?”   柳言卿预先知晓结局,不假思索的应对:“没错,苏小姐要不要赌一局?”   “赌什么?”苏浅挑眉追问。美人连生气的模样都娇俏可人。   柳言卿想也不想便解下腰间的玉佩撂在台上:“此物虽不及苏氏传家的灵石珍贵,但也是我娘赠与,在母族中传了三代。”   但凡上了年岁的器物,都有珍贵的含义。苏浅没料到他赌这么大,不敢触碰珍贵的玉佩,心下思量还有什么傍身的宝贝能与他对赌。   “若我赌输了,玉佩归你,”柳言卿无意讹她东西,自顾自把话说完:“若我赢了,苏小姐今夜陪我赏月。”   赏月的要求过于稀奇,苏浅盘算一番,也没少块肉,不甘不愿点头应了赌约。   场下,苏小满已经气势汹汹拔剑,苏浅绝望捂脸。   都说九璀阁的剑术天下第一,其实也无非九璀阁的翘楚经常在比剑中夺魁,强者也就强那么一丢丢,平均下来不见得有多突出。   而苏小满,绝对是拖后腿的那个。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人菜还爱现。知道九璀阁剑术声名在外,她遇事第一反应就是拔剑唬人。   苏浅看她迈开小碎步开始耍剑,而她赤手空拳的对手表情相当精彩,如同在看猴把式。心下既盼着她赢了这一场给九璀阁挽尊,又盼着她干脆输了的好,如此便不必陪柳言卿赏月。   两人已经交上手,苏小满使的是根红苗正的九璀剑法,只是生硬得似个稚童,没有半点行云流水的美感。   吴越不是练家子,用的全是街头把式,时而打滚躲闪,时而抱头鼠窜。   围观者众多,都是被仙门法纪规束的体面人,轻易不笑,除非憋不住。此时已人群中窃笑阵阵,大有愈演愈烈之势。   柳言卿气定神闲的喝茶,笃定自己会赢。   原剧情是吴越长廊偶遇苏浅,衣着寒碜言语冒犯,惹得暴脾气的苏小满拔剑要砍,结果不小心把吴越撵得滚下台阶。苏浅过意不去,将人带回去照料,不想大猪蹄子吴越不爱大家闺秀偏爱刁蛮小妞,成就一段三角恋的狗血剧情。   不过吴越在这场闹剧中受点伤也没关系,苏小满剑术再差,用的剑也是法器,但凡划在身上没把他烧成灰,就足以证明他是开了慧的,有仙骨在。   吴越滑得像泥鳅一样,时不时赢得满堂喝倒彩。没有哪个大姑娘受得了哄堂大笑的侮辱,很快气急了眼。   说时迟那时快!   苏小满长剑既出,竟直指吴越心口!   柳言卿握杯子的手指发颤,没料到她会出这种夺命的狠招。   剑身颤抖,是九璀阁名扬天下的蛇行剑。   “吴越——!”   柳言卿急血攻心,居然扶着桌子站起来了!   站起来了!?   众人再也没心思看耍猴,齐刷刷盯着陡然康复的锁月楼少主。   连身边的苏浅也捂住樱桃小嘴,眼珠子快要瞪出眼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唯有柳言卿的两道目光,还紧紧锁定在狼狈的小乞丐身上。   但纵使吴越天资再好,也比不过练了十来年的苏小满。   颓势已定!   许是柳言卿那一声吼给吴越注入了强效鸡血。那小子无师自通,知道左右躲闪没戏,竟直接匍匐卧倒,苏小满灌注了全力的杀招只在他肩头留下一道浅淡的血口子。   发脾气的女人都不可理喻,柳言卿不敢松懈,生怕苏小满还有后招。   显然,吴越也是这样想的。   他不急着起来,一路滚向苏小满脚下。   而后——!   一记漂亮的扫堂腿!九璀阁最跋扈的小丫头就在大庭广众之下摔得四仰八叉。   “耶——!赢了!”柳言激动得卿双手握拳,那是球赛得胜时的习惯性庆祝动作。   可惜他忘了自己是副残躯,双手一旦松开着力处,下一秒就觉得天旋地转,向后仰倒。万幸轮椅懂事,稍稍前移,接住了主子。   不是……怎么就赢了呢?   我的传家玉佩怎么办?花前月下还有没有指望?   原剧情到底还靠不靠谱了!   柳言卿瘫在轮椅中,意识随着疲惫抽离,再无力回想。   ……   柳公子昏睡一场,醒来时柳承熙带着一屋子的长老,真在进行三堂会诊。   “少主这个身板啊,可再也禁不起这样造了,”一个老头发言:“以后还需平心静气,忌冲动,忌热闹,忌生人,忌出门……”   “不是——”柳言卿想开口,被亲爹抬手打断。   “没错!”另一人附议:“养了十几年才有如今的成果,不能因为一时疏忽功亏一篑啊!”   “养什么?”柳言卿好奇。   “没什么,”柳承熙按住他不安扭动的身躯,解释:“在说你的身体。”   “以后少主便安心养着吧,”第三个老头端着一碗黑糊糊的药汁进来,叹息:“这三个月恐怕下不了床了。”   三个月!   往常三天不碰球就能憋死人。   柳言卿两眼一抹黑,就差当场跳起来证明自己身板还行,急道:“爹,我没事!我好得很!我可以下床!可以出门!”   “言卿,”柳承熙沉声喝止:“你要听长老们的话,勿叫为父担心。”   “可是爹爹!”柳言卿据理力争:“我刚才都站起来了!我觉得可以再抢救一下!”   “言卿!”柳承熙再度强势按住,要他在床板上动弹不得:“你娘刚走没几年,你是为父唯一的亲人了……”   “为父不要你康复,”做爹的毕竟长了二十载年岁,仅凭一个眼神就能震慑躁动的年轻人 ,只叹:“为父只要你平平安安的活着!”   亲爹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成功堵住了柳言卿的嘴,他悻悻躺好,不再争执。只闷闷的问:“吴越怎么样?”   “伤得不重,”见儿子听话,柳承熙开口十分和煦:“为父说到做到,将人留下了。”   柳言卿非常挂心男主的情况,央求:“能叫他过来看看我么?”   柳承熙没说行,也没说不行,从老头手里接过汤药,哄道:“来,先把药喝了。”   柳言卿非常清楚这句话里的隐含意味,接过药碗一口闷,急道:“现在可以了么?”   “哎……”柳承熙无奈交代:“把吴越叫来。”   而后再三叮嘱:“别聊太久,你要多休息。”   “知道了。”柳言卿喉咙泛苦,老实应下。   不多时,吴越便来了。他这次换了一身锁月楼正式弟子的天青色衣裳,束出宽肩窄腰,衬得整个人更加精神,一表人才器宇轩昂,不像有伤的样子。   可等引路的人一走,他便像泄了气的皮球般瘫软,一把扑倒在床头,抓着柳言卿的腕子哀嚎:“师兄!你没事吧!”   “我……没事啊……”柳言卿吃不消同性之间黏黏糊糊的热情,想把腕子扯出来,但孱弱的病人毫无话语权,扭动几番仍被人死死捏在手里。   “都怨我!”吴越低垂着头颅,颓丧到极致:“是我太没用了,害师兄担心。”   “嗨~”柳言卿故作轻松:“我都残废多少年了,哪能是你害的!”   “倒是你,”他吃力的去够师弟的肩膀,可惜胳膊不够长,只能隔空担忧:“那个苏小满没轻没重,你的伤怎样?”   吴越看着大喇喇,实则心细,见状主动把肩膀递过来一些,接住师兄的手掌,安慰:“师兄,我没事,伤口很浅,上了药立马止血,都不需包扎。”   柳言卿有意撮合他跟苏小满,借机推销:“这丫头看着咋咋呼呼,没想到手下还留了情。”   “她才没有!”吴越生气:“那是我躲得快”   “怎会呢,”柳言卿坚持往回掰,一定要为他们打下坚实的感情基础:“苏小满圆脸大眼睛,长得那么可爱的姑娘,能有什么坏心思。”   “哼!”吴越鼻孔出气:“嚣张跋扈!仗势欺人!不自量力!心肠大大的坏!”   见他言辞如此激烈,柳言卿不好再说什么。   只默默赌咒咱两走着瞧,你就好她这一口,迟早会被她迷得五迷三道,到时候我再狠狠嘲笑你!   他正神游天外展望之后的剧情,忽的腕子上的力道又紧了几分。   只听吴越在说:“她长得哪里可爱,比师兄差远了……” 第5章 一起去约会   虽然亲爹和一众长老勒令他静养,但柳言卿岂是那么听话的主。   玩游戏时反派柳言卿从头瘫到尾不假,可自打他不小心起立,便铁了心要把两条腿重新用起来。于是总以静养为由头将下人赶出去,自己扶着桌子练习。   日子一天天过,等他能绕着八仙桌走一圈的时候,吴越已经换上了靛蓝色的袍子——那是高阶弟子的象征。   三个月从杂役混成高阶弟子,在锁月楼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外头惯于哗众取宠的说书先生也不敢这样编。当然,慧眼识珠的柳言卿一点都不意外。   ……   “吴师弟!吴师弟!”   几个迷弟迷妹追着风云人物喊,眼中直冒星星,将他团团围住后邀请:“师弟是要去上晚课么?我们一起走吧。”   “晚课我不去了,”吴越挤出一个吝啬的笑容,客气到极致:“你们好好练。”   “可是……”一个相貌清秀的姑娘支支吾吾,怯声提醒:“今日带晚课的是严长老,罚人很厉害。”   “没关系,我认罚。”吴越始终有一抹乡野带来的随性和桀骜,不把锁月楼的规矩放在眼里。   又有人追问:“那师弟要去哪?”   “我去看柳师兄。”吴越笑答。目光笃定的看向竹林深处,那里是柳言卿养病,亦或是说禁足的居所。   “咦……”小姑娘打了个寒噤,瑟缩道:“打扰柳师兄养病的话,楼主就更生气了。”   “无妨,我皮厚。”吴越绕开难缠的同门,义无反顾前行。   ……   此时,柳言卿正在扶着桌子绕圈,距离他的目标只差最后几步,可惜不争气的腿开始闹脾气。   “加油啊!”   他给自己加油呐喊,用强不了多少的手捶打濒临罢工的腿。   “师兄!”   偷摸进来的吴越恰好看见这一幕,心疼得要死,二话不说上手抱住,以暴制暴按住他还想下重拳的手。   “喂——!”柳言卿大惊失色,解释:“你快松开,我差两步就满三圈了!”   吴越觉得怀里的人柔弱无骨,俨然松手就要摔,肯定是不听的,只劝:“师兄何必跟自己较劲呢!”   钢铁直男柳言卿非常受不了同性相拥,现在压根没心思跟他探讨这个哲学问题,使出浑身力气挣扎。   可别说今日的吴越已经不是第一关的吴越,就算是,论蛮力他也干不过啊!   “你给我松手!”柳言卿黑脸呵斥:“再不听话我要用咒术对付你了!”   吴越死死抱着他,下巴暧昧的抵在他颈窝,闻言只是笑。   “师兄用吧,”他用撒娇的语气怂恿:“师兄大概注意到我的衣服,今晨长老给我换了长袍,也不知现在我与师兄谁的咒术更厉害呢。”   柳言卿用眼尾的余光扫过靛蓝的袍角,暗道跟我预计的速度差不离。他对各个角色的血槽再清楚不过,这会还能自信扬言:“那不用试,肯定是我厉害。”   “师兄是仙门百年难遇的奇才,自受伤之后专心研究咒法,那一定是比我厉害的。”见他不再挣脱,吴越大发慈悲卸了一点力道,让他在臂弯里窝得更舒服,仍在不死心的挑衅:“不过我还是想知道,自己比师兄差多少。”   坦白讲真的差得没多少了啊!再给你三个月时间就干不过了!   反正这厮无论是在敌方还是在己方,都是不容小觑的劲敌,令人生畏继而不爽!   “我怎会对同门师弟用咒术呢,”柳言卿改用怀柔政策谆谆善诱:“伤了你,做师兄的也心疼。”   “不会,”吴越刚刚松懈的胳膊又紧了一圈,嘴唇贴过来,用更暧昧的姿势说着直男吃不消的话:“师兄施的咒法,打在我身上才不会疼。”   柳言卿真受不了他这骚包的说话方式,好声好气商量:“我累了,你还是扶我去床上躺着吧。”   “好,”吴越总算听话,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师兄是该多休息。”   “你说得轻巧,”师弟力大如牛,柳言卿随他摆弄,恨然道:“男儿不自强,日后如何自立!”   “还有我啊。”吴越细心把他塞进被窝。   他做什么都有天分,无师自通习得一套照顾人的娴熟手法,比小翠还伺候得宜,让柳言卿的每一个毛孔都感到熨帖。   而后那混小子大放厥词:“只要有我在,师兄不需要自立自强。所有的事都可以交给我。”   柳言卿有点明白当初为何死活争不过男主吴越了——那张破嘴太特么会撩!无怪乎苏浅和苏小满要着了他的道。   “别说胡话!”柳言卿不留情面戳破他哄女孩子的漂亮话:“同门师兄弟三千余人,日后注定风流云散,一别如雨,你我之间也无特殊之处。我领你进门不算恩情,你大可不必记挂。”   “劳燕分飞……一别如雨……没什么特殊的……”   吴越此时背朝着窗,光亮照不到他脸上,说话时后槽牙始终咬在一起,显得有些渗人。   他不是在清修中熬大的仙门子弟,棱角还未打磨平整,管理情绪和表情对他来说很难,总是有什么说什么。   柳言卿在屏幕外打游戏时只觉得他这份耿直异常可爱,作为另一个角色领略,方觉得难以消受。   “师兄善事做得多,可以不往心里去,”吴越换新衣的那点微末喜悦被他一句话击溃,低头自言自语:“可我没法不记挂!”   亲娘哎!   柳言卿不止腰酸背痛,连脑袋也开始疼了。早知如此还不如让他跟着苏浅去九璀阁呢!   快点派苏小满来治治年轻人无处宣泄的热情吧!   “那个……”柳言卿斟酌措辞,介于安抚和搞基之间:“其实也不是全无特殊之处。”   吴越惶然抬头,拿一双受伤的眼含恨盯着他看,满满的对负心汉的控诉。   “比如吧,”柳言卿把目光投向方才扶过的八仙桌:“我练腿的事,连小翠都不知道,独没有瞒你。”   吴越冷笑:“那是因为我爬墙头有绝招,师兄听不见声响,便来不及躲。”   “哈哈!”柳言卿快笑不出来了。   “罢了。”吴越的小性子并未耍太久,在柳言卿绷不住前主动消停,跪坐在床头的模样像极了乖巧懂事的小师弟。   可他手贱撩起柳言卿的一缕青丝把玩,似嗔似怨的说着:“不管是师兄有意还是我硬掰,总之我要做师兄最亲近的人。”   亲爹哎!   柳言卿心如死灰,快来把他带走吧!   你说巧不巧,恰逢此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糟糕!”柳言卿听出来了,惊恐:“是我爹!别叫他发现你偷溜进来!”   吴越浑身市井泼皮的本事,“呲溜”一下进了床底,险之又险的抢在柳承熙推门的瞬间匿身完毕。   “言卿。”柳承熙对爱子开门见山:“九璀阁来了帖子,说芙蓉镇闹邪祟,请锁月楼去帮忙。”   柳言卿躺着应答:“芙蓉镇离九璀阁才几步脚,何必舍近求远来请我们?有这功夫早把邪祟超度了。”   柳承熙沉声道:“这次的邪祟没那么简单。”   柳言卿瞪大眼睛,表示洗耳恭听。   “十二年前,你在九璀阁中被邪祟重伤,一直是桩无头悬案。”柳承熙娓娓道来:“此事是压在为父心头的大石,也是两派之间嫌隙的根源,哪怕你和苏浅有婚约在身,也无法抹平。”   “孩儿知道,”柳言卿道:“怨孩儿不争气,竟着了邪祟的道。”   “不怪你,你那时还小。”柳承熙叹息:“哪个父母舍得那么小的娃娃离家。要怪就怪为父鬼迷心窍,想九璀阁的剑法想疯了。”   他惆怅几许,又说回眼下的正经事:“九璀阁乃仙门中的高门大户,戒备森严,除了你受伤那次,再无邪祟有本事闯入。”   “而这次芙蓉镇上的邪祟,怪就怪在和当年的邪祟行迹相似,修士出马也难觅其行踪,九璀阁恐二者之间有渊源,故而不敢贸然处理。”   “又因苏清冷急于洗脱嫌疑,才来了这封言辞恳切的拜帖。”柳承熙扬了扬手上的信封:“说是求助,大概也只想要锁月楼的人在场见证。若那邪祟真的行踪诡秘,来无影去无踪,一般术士难以察觉,也就证明他们当年所言非虚。”   说不好奇什么玩意害自己残废是假的,游戏里对此寥寥带过,毕竟没几人会关心男二的腿脚,故而连他这个骨灰玩家也不知道谜底。   可柳言卿本人想知道!非常想知道!   柳承熙交代完前因后果,问他:“九璀阁那边派了苏浅带师兄弟赴芙蓉镇稳定局面,你以为我们应该派谁去?”   苏浅去了!?   那不就说明苏小满也在!   柳言卿想到床底下那个难缠的货色,都不消打草稿就开始推销:“爹,此行虽说是看热闹,但毕竟事关当年迷案,还需有信得过的人去。”   “再者苏浅虽是女儿身,名头却已响彻四海,我们派去的人需得在各方面与之匹敌,才不算丢面。”   “嗯……”柳承熙面色沉重的捋胡子,楼中怕是选不出这号人物。   “爹,”柳言卿做好铺垫,隆重推出他心目中的人选:“您认为吴越师弟如何?”   “吴越?”柳承熙蹙眉:“天资虽好,到底嫩了点,恐难当大局。”   “嫩才需历练啊!”柳言卿倾力怂恿。   “哎……”柳承熙长叹一口气:“眼下也只能如此!”   又问:“可他入门太晚,是排行最末的小师弟,由他领头如何服众?”   “还有我啊!”柳言卿贼兮兮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可是大师兄!”   柳承熙脸色一沉,固执道:“你不能出门。”   “爹!我已经躺足三个月了!”柳言卿据理力争:“再者苏浅是我的未婚妻,我不去不合适,回头江湖上该怎么传?说我缩头乌龟还是吃软饭?”   男人面子比天大。柳承熙受此威胁,绷着嘴角,脸色相当难看。   柳言卿再接再厉:“再说既然和伤我的邪祟有渊源,我总该有权过问!”   “行吧……”柳承熙下了很大的决心:“你与吴越同去,对付邪祟这块不消担心。我再选几个细心靠谱的弟子同行,可得把你看住了,不能再拿这副身子骨儿戏!”   “是是是!”柳言卿忙不迭答应,只要能见到女神苏浅,什么都好说。 第6章 没有你这样撩的   柳承熙一走,吴越立马从床底爬出来,伏在床头撑着脑袋,软软糯糯的喊他:“师兄~”   一句“师兄”叫得百转千回,柳言卿浑身都起鸡皮疙瘩,呵斥:“什么事,说!”   “我们要一起去芙蓉镇了啊。”吴越脸上写满开心。   “芙蓉镇怎么了?”柳言卿不解。他肢体不便,亲爹又管得严,从来出门甚少,去哪都一样,看个新鲜而已。   吴越介绍:“芙蓉镇有舂水流淌,眼下正是芙蓉花开的季节,舂水两岸的芙蓉树相连二十里,簇拥着摆渡的渔家女。若在赏景时,在芙蓉树下喝上一壶糯米酒,那才叫此生无憾。”   “你怎么那么清楚?”柳言卿疑惑。   吴越脸上的笑容滞了一下,悲伤一晃而过,轻描淡写:“我以前在芙蓉镇要饭。”   “啊……”柳言卿愕然,不敢再问。   “其实还好啦,”吴越嬉皮笑脸,把往事倒出来:“那时我还小,教我术法的散修被邪祟吃了,我边哭边跑,在最近的城镇停下,后来才知晓那便是芙蓉镇。”   柳言卿涩声道:“你不必与我说这些。”   “没关系。”方才吴越说起往事的表情有愤恨和悲凉,掺杂些许恐惧,都在与柳言卿目光相触的瞬间化开,只剩温软的依恋,只道是:“想叫师兄更了解我,所有的事都不想瞒师兄。”   这句话成功害得钢铁直男柳言卿的胃中又一阵翻江倒海的难受。   吴越看师兄表情隐忍,濒临发飙,不敢再硬贴,继续说起小时候的调皮事:“芙蓉镇民风淳朴,虽然我调皮捣蛋偷鸡摸狗号称四害之外的第五害,但总有好心人施舍,从未饿着我。”   “两年前我翅膀硬了,才从镇上出走,想找个仙门收留,混口饭吃。”吴越在柳言卿面前总是乐天又话多,蓦然开心道:“后来就混进仙侠大会,遇到师兄了。”   “唔……”柳言卿脑子里有根筋在弹跳,提醒他有两个精巧的齿轮差一点就能合上,可他死活找不出着力点。苦思冥想良久,依然不得要领。   “对了,”他干脆换个话题,改日再想:“既然你对芙蓉镇如此了解,正好带苏姑娘参观游玩。”   “苏浅苏小姐?”吴越懵懂发问,莫名的面色不虞:“师兄想让我带你的未婚妻游玩?”   “不是!”柳言卿断然击碎他的遐想。心道你想得美,我拖着残躯去芙蓉镇就是为了不给你和苏浅独处的机会!   但此等隐秘的阴谋不能与人道出,柳言卿继续诱导:“苏浅的表妹,叫苏小满的那个,大概也会去吧,我觉得你们很投缘。”   “哪里投缘?”吴越的表情近乎生气,坚称:“我并不喜欢她。”   喂,你这个态度可不行!   柳言卿心下哀嚎,你们可是男女主角,注定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啊!   所以他执拗问出个所以然来:“为什么?”   吴越努嘴:“她脾气不好,剑法不好,长得也不好。”   柳言卿心头大骇,涌起一阵不祥的预感,战战兢兢发问:“难道……你喜欢苏浅那样的?”   “苏小姐是师兄的未婚妻!我怎敢肖想!”吴越气急败坏,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焉头巴脑败下阵来,叹息:“不过即便是苏小姐,也不及师兄的万一。”   他径直无视柳言卿天塌了的表情,继续自说自话:“难得有机会与师兄同去芙蓉镇赏花,我带师兄去饮糯米酒可好?”   柳言卿这会已经不是想逃了,而是想死。巴不得赶紧结束这场穿越。   他在心里连着许愿了八次,也未见有任何重返现实世界的征兆,只好心灰意冷的应对:“你在芙蓉镇那么多年,还没喝够糯米酒?”   “没有。”吴越诚恳眨眼:“糯米酒很贵的,我喝不起。等着师兄请我喝呢。”   “呃……”一句话击在柳言卿的死穴上,再多拒绝的话也说不出口。   这该死的同情心!   “咳咳!”既然不能拒绝,柳言卿只能扩大约会范围,驱散暧昧的酸臭味:“此去芙蓉镇山高路远,想必同门大都没尝过芙蓉镇的特产,不如趁这次把酒言欢,大家一起放松放松!”   “师兄……”吴越声音低沉,幽怨的盯着他看,恨然道:“其实不用带旁人,我就能保护好师兄。”   柳言卿自尊癌发作,趁如今还能干得过他,此时不硬气更待何时,高声怒斥:“我堂堂七尺男儿,自己就能顾好自己,不需要你保护!”   “你迟早会需要的……”吴越拧得一根筋,不容商榷的说着:“待我变成最强的人,谁也不能伤我的师兄!”   柳言卿再度感到一阵恶寒。   他记得明明白白,这句台词原本是吴越送给苏小满的。   ……   纵使柳言卿各种不自在,锁月楼的一行人还是即刻开拔,奔赴芙蓉镇。   靠脚是不可能了,否则得走到明年,只能御剑飞行。   柳言卿身体残疾,彻底告别剑法,连佩剑都没有,因而不具备基本的出行技能。   “柳师兄,”韦少东为人可靠个性沉稳,年纪还要比柳言卿大几岁,此时恭恭敬敬的邀请:“我载你吧。”   “柳师兄!”于琴音是此行唯一的女弟子,她生得娇俏,个性泼辣,争抢道:“你们两个大男人挤在一柄剑上有什么意思,师兄还是随我一起吧!”   柳言卿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和韦少东一起固然最合适,只是那个正经师弟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同行实在无趣了些。   和于琴音挤一块则有男女授受不亲的嫌疑,可你看她那腿,那腰,那身段,还会抖机灵甩包袱的,啧啧,是个男人都会选她。   “柳师兄。”吴越终于憋不住发言。   柳言卿暗道不好,怎么把他给忘了!   “还是我来载师兄吧。”再简单不过的一句话,可吴越目光炯炯,势在必得。   “你?”于琴音遭人抢白,怒目圆瞪,端着师姐的架子发难:“你才入门三月,就算天资卓越,咒法盖世,但御剑可是熟能生巧的事,你又飞过几次?”   “我前日才学会,”吴越不卑不亢,坦言:“但就是想载柳师兄。”   柳言卿无声哀嚎,喂!我可不想啊!   连厚道的韦少东都听不下去,蹙眉提点:“太冒险了,不可行。”   他甚至提出了一个更谨慎的方案:“这次要飞一整日,容易困倦不说,不知途中会遭遇什么意外。不如柳师兄跟我一起,于师妹照顾吴师弟。”   柳言卿赶紧抢答:“甚好!”   于琴音的媚眼在吴越脸上剐过,心想柳师兄是长得活色生香不假,但这愣小子也不赖啊。所以既没同意也没反对,权当默许。   “不好!”现场票数一比三,吴越很没有艺术的坚持到底,执意和师兄师姐们抬杠。   “都知道我是柳师兄领进门的,对我有再造之恩。可自从师兄闭门养病,连见面都难,何谈道谢报恩……”   吴越楚楚可怜的看着躲在人后的柳言卿,就差掉眼泪了,似有好几张脸可随时变换,真乃大丈夫能屈能伸的典范。   柳言卿就想喷,你小子三天两头摸进来么,怎么就没见面了?   但他不能把真相捅出来,否则一不小心牵扯出他偷摸练腿的事,古板的亲爹非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哎,吴师弟的诚心天地可鉴。”韦少东为之动容,将柳言卿拱手相让:“我相信师弟的能耐,再者还有柳师兄在旁指点,想来出不了乱子。”   柳言卿是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来不及惆怅,就被吴越带走。   吴越崭新的佩剑躺在面前,离地一寸,静静悬浮。   “师兄,请。”他嘴角挂着些许奸计得逞的坏笑,说话又甜又腻。   柳言卿给他比划:“你把它变大一点,否则轮椅立不住。”   “变大?”吴越实力表演苦恼,真真假假叫人分不清:“我还不会呢。”   柳言卿皮笑肉不笑的戳破:“不会我就现教!师弟那么聪明,学起来不难。”   “啊……”吴越换了个理由:“高处风大,剑身光滑,我担心师兄立不住。”   “那个不需你担心,”柳言卿冷笑:“我随便掐个生根诀,龙卷风来了都刮不跑。”   吴越不笑了,又换回小媳妇不慎摔了碗的嘴脸,可怜兮兮的质问:“师兄为何执意要离我那么远?”   “我……我……”柳言卿没法和他探讨远不远的问题,指着长三尺宽三指的长剑呵斥:“这么小的玩意,你打算怎么载两个人?”   图穷匕见,吴越到底招了筹谋:“我可以抱着师兄。”   柳言卿气结,唯有额角暴起的青筋在跳。   吴越恬不知耻的继续游说:“既安全,又暖和,还方便聊天。”   柳言卿抬起右手,可以看见手指在抖。大概是想掐诀把他炸得灰飞烟灭。   “若师兄这回从我,日后我便扶着师兄练腿,绝不让楼主知晓。”吴越昏招使尽,最后关头又冷不丁谈条件,隐隐还有威胁之意:“若师兄不从,我这张嘴可就——”   “行行行!”柳言卿一秒哑火,悻悻放下右手,认栽道:“我从!”   吴越大获全胜,露齿一笑,竟是腼腆的少年模样。   ……   万尺高空不见鸟鸣,唯有流云为伴。   柳言卿屈辱的窝在师弟臂弯里,昏昏欲睡。   不得违心的不承认,确实安全,并且暖和,适合补觉。   “师兄?”吴越不死心的叫他,大概想聊天。   柳言卿骤然清醒,冷嗤:“满意了?”   “不满意。”吴越丁点面子不给,赤裸裸发难:“为什么每个人都叫你师兄啊?” 第7章 英雄救美   “因为我本来就是大师兄啊!”白瞎柳言卿翩翩公子哥的人设,近来频频爆粗口,几乎是咆哮着反击:“我三岁开慧即入门修行!谁的资历比我老?他们不叫师兄叫什么?叫言卿?”   “那不行。”吴越直视前方,留给怀里的人一个桀骜的下巴:“言卿只有我能叫。”   “你也不准叫!”柳言卿死命掐他,天地良心真的使上了吃奶的力气,但瞅吴越的表情,应该是压根没觉得疼。最后也只剩一张嘴能战,勒令:“你只能叫师兄!”   吴越突然低头,凝视他气急败坏的脸。   柳言卿犹在猜他那张破嘴里能说出什么话来,终究败给了匮乏的想象力。   因为那无法无天师弟说出口的竟是一句:“宝宝,你真可爱。”   “宝——宝——!”   柳言卿出离愤怒,天灵盖都要炸开,恨不能从他的钳制里挣脱,跳下去一了百了,质问:“你到底怎么想的,要叫我宝宝!”   “我只是想叫得和别人不一样罢了。”吴越低垂着眉眼,温柔得无以复加,好似并没有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反衬得为此大为光火的柳言卿才奇怪。   正因为足够坦诚,才令人毛骨悚然。   “放心,”祸从口出的师弟颇为懂事的安慰他:“人前我还叫你师兄,人后偷偷叫宝宝。”   柳言卿再度颤巍巍的举起右手,拇指中指的指尖相触,那是相当严厉的威胁。   吴越有恃无恐:“师兄可要想清楚了,现在揍我的话,会一起摔下去。”   柳言卿道是:“摔下去也好过被你欺负!”   不知游戏里的大反派是否曾被别人几句话气哭,反正现实中的吴桐绝没这么怂的时候。可眼下他没有强壮的身躯,打又打不过,骂吧,那厮没脸没皮,纯属无效攻击。一来二去,竟逼得猛男落泪。   见他红了眼眶,吴越不敢再蹬鼻子上脸,只在风中低语:“宝宝,我错啦。”   “叫师兄!”柳言卿喝止。   吴越从善如流的改口:“师兄,我错啦。”   虽然把称谓硬掰了回来,但他稍稍踟蹰,依然死不悔改的辩解:“我是看师兄可爱又心肠好,像小孩子一样,才突发奇想叫宝宝的。并没有冒犯的意思。”   “我可爱?”柳言卿鼻子出气。   你看我这阴柔的长相,冷峻的气质,高冷的人设,哪里和可爱搭边?   吴越眨眼,诚恳回答:“可爱啊!”   柳言卿再问:“我心肠好?”   他问完立刻觉得后悔。如今游戏开局不久,他来不及黑化,还帮过吴越,可不是金灿灿的好人设么。   所以在得到吴越的再三肯定之后,也只能恶狠狠的吐出语焉不详的一句:“以后坏给你看!”   如果剧情线没歪,他终将成魔踏平九璀阁,致使生灵涂炭血流成河。   不过从男主的感情线看,已然歪得离谱。没准他在游戏结尾会飞升成仙也不一定。   柳言卿默默翻白眼。   “师兄不会坏的,”命中注定的死对头吴越只当听笑话,继续大言不惭的许诺:“师兄永远是师兄,是好是坏我都跟着。”   师弟这话说得非常漂亮,不过柳言卿最欣赏的是那半句“师兄永远是师兄”,非常吻合他至死都要做大哥的尿性,别的不敢信。   于是炸毛的脾气霎时消散,一秒展颜,笑靥如花,反问:“知道我是你师兄了?”   师兄的笑容晃眼。万尺高空,吴越突然有点头晕。   他无比庆幸自己憋住了话,才有幸挣得一个笑颜。   ——只要能把宝宝哄开心,叫什么都行。   剑身因主人的分神而颠簸,不习惯御剑的柳言卿反应更夸张,下意识把师弟的脖颈当救命的浮木,抱得死紧。   “吴师弟!”韦少东追上来问:“是不是累了?换我带柳师兄吧。”   吴越的嘴角微不可闻的抽搐了一下,柳言卿竟读懂那句唇语是“你想得美”。   “不用了,”他信口胡诌:“刚刚是师兄与我打闹,才会不稳。”   “柳师兄是与人打闹的性格么?”晚一步追上来的于琴音嘀咕,又见平素不食人间烟火的柳师兄在吴越怀里活像个粘人的宝宝,不禁哑然失笑:“没想到你们两个的关系那么亲近。”   “哪里亲近!”柳言卿如同被蝎子蛰了,忙不迭撒手。   “哎呀!还不让说!”于琴音夸张捂嘴:“我们柳师兄真是害羞!”   说罢还朝韦少东挤眉弄眼,试图拉战友一起盖章认证:“韦师兄,你说是不是啊?”   “师妹!”韦少东不苟言笑,适时喝止疯丫头:“柳师兄有婚约在身,莫拿他和旁人开玩笑。”   柳言卿听他起调还想夸赞靠谱,听完心都凉了半截,质问:“这和我的婚约有什么关系?”   “若柳师兄无婚约束缚,我倒想看你们双修呢!”于琴音嘴上没门,接得飞快:“毕竟肥水不流外人田!”   “于琴音!”韦少东替少主主持公道,忍无可忍的吼了她。   于琴音小脸一挂,飞远躲开这尊煞神。韦少东踟蹰再三,决定追上去好好念叨楼纪楼规,省得那疯丫头接下来再调皮。   ……   “那个……”吴越心虚瞥一眼师兄的冰霜脸,小声争辩:“我刚才可什么都没说。”   “我知道。”柳言卿大度道:“不怪你。”   吴越松一口气。又听他那好强的师兄自言自语:“都是这副身板害的,男儿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处处需人照顾,当然容易被误会。”   “日后一定要加倍锻炼,争取早日康复!”柳言卿握紧小拳头,目中有炯炯光亮:“到时候一人仗剑走天涯,不容旁人遐想!”   “哈?”吴越讶异:“还以为师兄的理想是统领锁月楼,力压九璀阁的风头,做前呼后拥的仙门魁首呢。”   柳言卿嫌恶甩手:“那个没意思!”   游戏里的设定无论多宏大,都是作者凭空捏造,不值得留恋。   少年谨记穿越的初衷,面前浮现出苏浅的倾世容颜,无限企盼的展望结局:“如果能远离世间纷扰,与心爱之人携手归隐,当然最好。”   “归隐啊……”吴越眉眼含笑,若有所思:“师兄十指不沾阳春水,到时候怕是会需要一个能干的杂役兼厨子。”   柳言卿沉浸在有苏浅为伴的归园田居幻想里,自动忽略师弟冒头的狐狸尾巴。   四人御剑一日,天黑时总算抵达目的地。   芙蓉镇比想象中安宁。事实上,说寂静更确切。   家家户户闭门不出,天黑了也不点灯,看来是邪祟闹得凶所致。   渔家女和糯米酒是指望不上了,柳言卿兀自惋惜。   “你们可算来了!”   苏浅快步走来,因为步子太大,略失仪态。   柳言卿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追问:“发生什么事了?”   “小满被邪祟掳走了!”苏浅额头冒汗,回答:“我和同门分头探寻,毫无头绪。”   吴越脑子转得快,道是:“这邪祟不吃人,却将人掳走,看来有些道行,与平常那些头脑简单见血就疯的魔物不同。”   苏浅打量他几许,一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的震惊表情。   “苏小姐莫慌。邪祟既然掳走人质,必然会提诉求。”柳言卿从记忆里挖出关于芙蓉镇邪祟的信息,慢条斯理的分析:“来时爹就提醒这次的邪祟行踪诡秘,眼下我们只能静观其变,等他出来。”   废话!这一关卡在柳言卿看来如同鸡肋,完全是为了男女主角升华感情,才安排的一出英雄救美。   苏小满什么事都不会有,只会在虚惊一场后,收获一个死心塌地的男朋友。   苏浅傻眼:“这就不找了?”   “不找了,”柳言卿自有主意:“把九璀阁的弟子都叫回来吧,先好好休息,邪祟出现时方能有力气应对。”   “那小满怎么办?”苏浅放心不下。美人蹙眉,我见犹怜。   “放心!”柳言卿拍着胸口担保:“信我,小满姑娘绝不会有事。”   “哼,”苏浅扯一把腰间的玉坠子,冷嗤:“上次你就赌输了。”   往事不堪回首。亲娘的遗物固然贵重,但如果是被自家媳妇赢走,那便另当别论。   柳言卿没办法说服苏浅相信剧透,必须有所作为,眼珠子一转,决定祭出男主角。   反正吴越有主角光环护体,怎么造都不至于丢了命。   于是他一把将吴越推出去,道是:“吴师弟的咒法睥睨同门,还对这一带地形再熟悉不过。不如叫他在方圆百里布下除祟咒,看能不能把邪祟逼出来。苏小姐先好好休息,有消息了再叫你。”   心里想的是,师弟你赶紧去一边凉快,别耽误我和女神约会。   “方圆百里!”苏浅又震惊了一次,指着年纪差不离的吴越惊问:“他怎可能做得到?”   “做得到,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吴越面色沉静,看起来不像多关心苏小满的安危,更像要炫耀他的能耐给师兄看。   柳言卿拍了拍他的胳膊,虚情假意道:“辛苦了!”   很快转向苏浅,换了情真意切的腔调:“苏小姐也辛苦了,我送你回去休息吧。”   吴越在他们身后皱眉,浑身上下哪哪都不爽。   “困了困了!”于琴音哈欠连天,反正不是自家师妹丢了犯不着操心,心大得很:“睡觉睡觉!”   “于师妹!”韦少东一板一眼的提醒:“记得把柳师兄的药熬好送去,他睡前要喝。”   “哦——!”竟让本姑娘干丫鬟的活,于琴音拖长尾音以示不满。   柳言卿心里叫苦不迭。   怎的没有小翠盯着,你们还不能把那事忘了?   鬼知道那药汁又腥又臭有多难喝! 第8章 英雄救英雄   粉嫩的芙蓉花缀满枝头。   柳言卿把毕生所学的撩妹手段都用上了,和苏浅相谈甚欢。又偷偷感慨了无数次,不愧是自己看上的姑娘,就是品味和修养兼具,有趣又健谈。   子时临近,作为一名绅士,他识趣结束对话,放姑娘回房休息。   “柳公子……”十分意外的,苏浅似乎并不想走,在院中扭捏又踟蹰,一双大眼睛欲语还休:“小满没回来,我睡不着。”   “吴越已经在找了,”柳言卿宽慰她,笑容和煦,语调至轻至柔:“你夜里不睡觉也帮不上忙,至少去躺着,闭目养神。”   “你……”苏浅抬眸看他一眼,又迅速低头咬了一口下唇,大家闺秀最后的矜持烟消云散,她终于鼓起勇气开口:“能陪我聊天么?”   感性上,柳言卿求之不得。   理性上,灌过药的身体迅速疲乏,亟需枕头的慰藉。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柳言卿眼一闭心一横,斩钉截铁的应下:“当然可以!”   “师兄!”   就在一场浪漫的对话开始之前,煞星吴越很不赶巧的杀了回来:“我找到了!”   “真的?”苏浅惊喜起立,被柳言卿吸引的注意力随之抽离。   吴越点头肯定:“就在城南七十公里处的密林里。”   “那我们快去!”苏浅抽剑要飞。   “可是……”吴越面色凝重,欲言又止。   柳言卿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注意到他面色有异,道是:“师弟,你但说无妨。”   吴越得了首肯,艰难组织语言:“这邪祟来得蹊跷,除祟咒对他无用。”   苏浅不信邪,追问:“若咒法对他无用,你又是如何将他找出?”   “除祟咒确实找不到他,所以才耽误了一些时间。”吴越剑眉一挑,凌厉的目光意有所指的鞭挞在谈情说爱的两人身上,空气中残存的迤逦气息烟消云散:“后来我是用别的办法找出来的。”   苏浅追问:“什么办法?”   大概是事实不便言说,吴越的表情相当拧巴,半晌也只冒出挑衅意味甚浓的一句:“听我解释又要花不少时间,苏小姐还救不救表妹了?”   他直男癌的表现并不招柳言卿待见,要知道苏浅迷的就是吴越身上的男人味。为了阻止两人一来二去擦出火花,他赶紧横插一杆做和事佬:“救人要紧!废话以后再说!”   “对!”苏浅点头,旋即召来同门:“我们速去找邪祟讨人!还请吴公子领路!”   这种表现的机会当然不能放过。柳言卿掐诀,隔空将熟睡的韦少东和于琴音唤醒,凛然表态:“锁月楼也一起!”   吴越断然开口:“师兄不能去!”   柳言卿惊问:“为何?”   难不成你两还想独处不成!   “夜黑风高,山路太险,那邪祟又不知什么门道。”吴越蹙眉数了一串理由,最后的结论是:“师兄还是留下来吧。”   在柳言卿听来那些理由纯属没屁眼,不虞发难:“你少瞧不起人!再敢把我当废柴,小心师兄打你。”   “揍我也认了!”吴越一根筋:“师兄的安全最重要。”   苏浅心系表妹安危,一秒也不能多等。趁他俩扯皮的功夫,在原处不安踱步,每一个毛孔都在无声催促。   “我也一起去!”柳言卿气得七窍生烟,用大师兄的权威凿下最终决定,骑着轮椅一马当先,扬长而去。   ……   城南七十里的山涧。   乍看岁月静好平平无奇,进去了才发现,不止是没有生灵,甚至连鸟鸣和蝉鸣都绝迹,月光如水倾泻,安静得像一幅水墨画。   “这里好奇怪啊……”于琴音小声嘀咕,悻悻往人堆里钻。   苏浅眼观四路耳听八方,七窍全开,百思不得其解:“可并没有魔气。”   “都说了这邪祟来无影去无踪,摸不清它的路数!”吴越无心解释,闷头往前冲,好似识途老马。细心劈开路侧的荆棘,给身后的柳言卿开道。   一路艰难险阻,一个黑漆漆的山洞近在眼前。若隐若现的钟乳石似獠牙一般,斥退靠近的生人。   “我进去看看!”吴越不等众人商议对策,直愣愣往里钻。   “师弟,危险!”韦少东焦急喝止。   于琴音悠悠开口:“就是,九璀阁的人丢了,你着急个什么劲。”   苏浅受了激将法,想也不想就说:“我去!”   “苏小姐!”柳言卿有心成全吴越的神勇无匹,最好能让苏小满一见倾心,于是出言阻拦:“里头危险。我这吴师弟挺能干的,不如先让他去探一探,我们在外头接应。”   他胳膊肘往外拐得太明显,刚才还勇于担当的吴越立马落脚停步,跟受气小媳妇似的瞪他。   苏浅乃九璀阁少小姐,仙门中不可小觑的青年才俊,日后注定要担大任。此刻那么多同门看着,逼得她必须出头。   少女怯怯看去,强压下内心的恐惧,逞强道:“丢的是我表妹,岂有坐视不管的道理!就有劳柳公子在外接应了!”   言毕,抬脚跟上。   柳言卿一个头两个大,心道姑奶奶你凑什么热闹?原剧情没这一出啊!   你是不想给吴越和小满看对眼的机会,还是自己上杆子要和男主擦出火花?   旁人或许害怕,但柳言卿还真是个不怕死的。游戏嘛,死了无非就是回去面对期末考试而已,学霸没在怕的。   如此想着,他转动轮椅,只扔下一句“你们接应”,便不由分说跟了进去。   ……   洞内伸手不见五指,三人各托着一捧灵光照明。   乱石崎岖,纵使柳言卿的轮椅是法器,到底是太勉强了些,一路颠簸,时不时来个高空坠物,“乒乓”声不绝于耳,成功败坏了贵公子的发型。   “师兄,”吴越一本正经的提议:“把轮椅收了,我抱你走。”   抱——!?   柳言卿倒吸一口凉气。   现在后头跟着苏浅,前头还有苏小满,男一男二抱在一起的话,这感情戏该怎么往下写。   “不必,”柳言卿硬气往前闯,大义凛然:“此地凶险,你自己小心。”   话音未落,忽的脚下一空!   轮椅直直往下坠去,竟是一个深坑。   “师——兄——!”   吴越的悲啼就在头顶盘旋,越来越远,直到听不见。   也不知下坠了几十层楼,轮椅重重砸在地上。   法器具备反科学的特性,不仅没散架,还护了主人周全。   柳言卿不敢惊呼,稍作调息之后,再度点起手中的灵光。   洞窟亮了。   他最先看见穿着石榴红襦裙的苏小满,在石台上睡得安详。章鱼形态的魔物簇拥着她,同样在睡。   它的指爪远超八条,覆满了洞窟内壁。眼睛则更多,因为受到惊扰,百只眼睑不安滚动,随时可能睁开。   离得这样近了,依然闻不到魔气。   柳言卿环顾四下,因为早已知晓这邪祟的属性,故而不敢轻举妄动,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哎……怎么就领了男主的活!   他努力思索对策,比如学习游戏里吴越的招数,不要惊扰邪祟,偷摸过去带着苏小满逃走。   但囊中取物的本事只有吴越那市井泼皮才会,他是正经人家的少爷真的学不来啊!   再者,纵使把人偷过来,出口却在头顶上,没有壁虎爬墙的本事也是白搭。   简而言之这活只有吴越能干。   好死不死的,苏小满挑这时候睁眼。   “柳公子……”她认出朦胧的人影,睡眼惺忪的模样意外的可爱。   柳言卿惊恐万状的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要知道这魔物名为“网罗”,不知修炼了几百年,堪称邪祟中最厉害的狠角色。它蛰伏时与寻常生灵无异,修士轻易发现不了他,而一旦栽倒在他的陷阱里,又绝无脱身的可能。   好比现在,邪祟的触须攀附四壁,包裹出一个严丝合缝的球体。柳言卿也搞不清到底算对峙呢,还是已经到了人家肚子里。   苏小满眨了眨眼,彻底醒了。   女主角的发挥依旧一如既往的稳定,彻头彻尾无视柳言卿的提醒,扯开嗓子嚎叫:“柳公子!快来救我!”   邪祟百目齐睁,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环伺猎物。   柳言卿两眼一抹黑,这一刻真的非常、非常、非常讨厌苏小满。   但话说回来,讨厌归讨厌,如果他丢下苏小满只顾自己逃,亦或是干脆两个人一起躺平等人救援,如此丢脸丢到姥姥家,以后和苏浅怕是彻底没戏了。   不行,男儿当自强!   柳言卿蹙眉凝神,不去看那些令人反胃的触手。灵鞭出手,缠住苏小满盈盈一握的腰肢!   触手飞舞,试图阻拦!   柳言卿咬牙,把数理化知识全用上,愣是计算出一条精确的路线,从触手的缝隙中将人拽回。   然后,稳稳接住!   苏小满不胖,但他虚弱的髋骨不曾负重,这一撞仍然咖嚓作响。大老爷们强忍着没喊疼,实则眼冒金星,差点要了老命。   “师兄!”   吴越的声音传来,很近。   柳言卿循声抬头,看见有主角光环护体的吴师弟不知何时下来了,正在飞舞的触手间跳跃,试图靠近他们。   “我没事!”   柳言卿作了非常纯爷们的发言,同时驱动轮椅躲避触手的攻击。   法器移动的速度奇快,苏小满搂着他的脖子,发出惊叫连连。让人不合时宜的想起与女同学去游乐场坐过山车的痛苦记忆。   可触手太多,防不胜防。   先有一只触手沾上了柳言卿的肩膀,他下意识侧身躲避。另一只触手却从刁钻的角度钻出来,扯住苏小满的腿脚。   而后,将两人生生扯开!   “柳公子——!”苏小满的哭腔充斥着洞穴。   “小满!”柳言卿看着苏小满渐行渐远,而吴越却已然神勇无匹的杀过来,当即下令:“师弟!先救小满!”   但吴越充耳不闻,径直向他奔来。   柳言卿想骂人来着,可惜没机会了。因为触手把轮椅掀翻,里三层外三层缠上他的躯体,然后逐渐收紧。被桎梏的痛苦紧随而至,眼睛不受控制的挤出泪水,很快连呼吸都难。   他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谁还有空管苏小满。   泪眼朦胧中,唯有吴越矫健的身姿是清晰的,不愧是有主角光环护体的人,终究需要他来救场。   目前为止所有的剧情几乎都对,只是为什么英雄救美的对象从苏小满变成了自己?   柳言卿默默翻白眼,无奈问苍天。 第9章 我两原是死对头   网罗与他愚笨的同类不同,岁月磨砺出类人的心智,极其聪颖狡诈。抓住柳言卿后,勒住其喉咙叫他无法念咒,束缚十指令人不能掐诀。   柳言卿只能无助的看着吴越与触手搏斗,砍断一条又来一双,师弟英俊的面庞染上血污,洞穴里顷刻间充斥着刺鼻的血腥味。   ——师弟,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这邪祟有无限再生的属性,砍不完的!   柳言卿有心剧透,可惜喉咙还被掐着,说不出话来。   他被迫安静围观男主角的表演,与苏小满的表现如出一辙。   咦,苏小满呢?   算了……谁有空管她。此时柳言卿能看见的只有大杀四方的师弟。   吴越俨然杀红了眼,手起剑落愈发狠戾。触手断裂,魔血飞溅,劈头盖脸洒下来,他似一尊血染的罗刹鬼站在血雨中。因为找不到柳言卿,他在百忙之中焦急呼唤:“师兄!师兄!”   “在这里……”   柳言卿铆足了劲回答,但声音太虚弱,毫不意外的被打斗声埋没。   “师——兄——!”   吴越等不到回应,发出一声哀婉的悲啼,好比一曲挽歌。   喂,我还没死呢……   触手干扰视线,柳言卿躲在吴越看不到的地方。眼睁睁看着他天真可爱的师弟肩膀颤抖,又哭又笑,变得狰狞而可怖。   “为什么……”吴越剑尖直指半空中蠢蠢欲动的触手,旋身的速度精妙,气场达到诡异的平衡,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一如知根知底的老对手。   “终于找到你了……”   邪祟没有嘴,不知从何处发声。诡异的声响恰如北风灌过破庙,一路呼啸,闻者心惊。   “为什么,”吴越痛到失语,开口便哽咽,声线里的悲恸呼之欲出,只问:“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   “先是师父……又是师兄……”他右手持剑,左手当真抹起眼泪,原来在柳言卿面前动不动就要哭的样子,也不全是演的。   又忽而雄起质问:“为何要把我最重要的人一一夺走!?”   “哈哈哈……”网罗笑了,志得意满的宣言:“我要的可不止他们,我还要你!”   吴越怔愣在原地,想退。可邪祟的百只巨目均匀镶嵌在身体上,遍布四周,没有一个方向是他的退路。   “你师父确实是块好养料,吃完意犹未尽,流连忘返。”邪祟玩弄着猎物,触手惬意的缱绻飞舞,却不急着把猎物吃下肚,而是惬意的拨弄旧恨,约么是觉得这样更有趣些。   “但三岁开慧的妙人,世间唯二而已!”网罗的贪婪透过百目放射,目光如蛛丝将猎物拴牢:“你们的内丹乃上佳补品,得其一便可制霸天下。巧啊,巧啊,今日我一下得了两。”   “旁人不知你几岁开慧,我却是一直盯着的,”邪祟幽幽道来:“你师父死前施术掩蔽你的内丹,将你藏在俗世,意欲叫你远离仙门,作为凡人过一生。奈何……你不听啊。”   吴越开始恍惚。   说实话,他不记得自己何时开慧的,那时候兵荒马乱,他又年纪太小,很多记忆都不清晰。   但江湖上流传最广的传闻他不可能忘——锁月楼少主柳言卿天赋异禀,三岁开慧,是百年难遇的神童。   也即是说,苏小满只能算饵料,他与师兄才是真正的大鱼!   吴越后悔不迭。当时真不应该耳根子软,哪怕动粗也不能让柳言卿跟来!   “内丹集天地灵气,日月精华,千年难凝出一粒。如今同时现世,必有灾殃。”邪祟娓娓道来,用与人类截然不同的嗓音诉说名门正派不屑于过问的暗黑传说::“一山不容二虎,同道不容双雄。两颗珠子注定走向对立面,而今且让我魔道先取一颗!”   只取一颗!   吴越脑回路清奇,在绝望中看到一点光亮。   只要一颗的话,是不是师兄还有活下来的希望?   “你只要一颗?”他惊喜确认。   “对,只要一颗。”网罗对猎物的态度相当满意,凌厉的阵势减弱,目光流转,像在欣赏一道心仪的菜色:“正邪两道都塞不下你们,我又岂敢独吞。”   “你师兄是个病秧子,”触手环伺靠近,带着粘腻的汁水触碰吴越的脸庞,发问:“你说,你的是不是要更好些?”   “我的当然更好些!”吴越信誓旦旦拍着胸脯的担保,迫不及待谈条件:“你取了我的内丹,就放过我师兄!”   “放过?哈哈哈……”邪祟只当听了笑话:“将另一颗内丹放生,岂不是给自己栽培对手。”   吴越脸色惊变,陡然意识到没得选,左右是个死。   “小伙子,你要想开点,”触手继续在他脸上摩挲,游说蛊惑:“纵使我放过他,你师兄也没有活路。”   “不可能!”吴越不听:“师兄乃锁月楼少主,有楼主悉心爱护,岂会有差池!加上内丹助力,假以时日,必成大器,谁也不配伤他!”   “你忘了他这些年遭的罪?”网罗冷嗤:“说是活着,不若死了!”   触手伴随他的怒火变得张牙舞爪:“正道中人满口礼义廉耻,实则都是些男盗女娼之辈!惦记他内丹的人多了去了,只是一个个藏着掖着充好人,还不如我魔道来得坦荡!”   横竖是死,吴越犯不着识抬举。怒血上头拔剑便砍,怒吼:“你放屁!”   魔血飞溅。   “师弟——!”   是柳师兄的声音。   方才网罗聊得太入迷,竟忘了陷阱里还有另一只垂死的猎物。   还当没了轮椅柳言卿只能像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却不知他何时挪了地方。虚弱的病人一手扶着石壁站起,另只手呈掐诀之势。   一声“师弟”出口,下一秒符咒炸裂,在半空绽放烟花朵朵,绚烂又美丽,刺目的光令网罗睁不开眼。   “师兄……”吴越感动不已,第一反应以为师兄在给他壮胆加油。   柳言卿可没给他浪漫的时间,目光一凛,怒吼:“趁现在!”   吴越在烟花下失神:“哈?”   柳言卿咬牙,恨透了他那不开窍的猪脑子。既然猪队友不给力,那便只能靠自己。   他猛地一推石壁,借反作用力起步。   久旷的双腿被迫挪动,第一步走得异常惊险。所幸万事开头难,一旦有了速度,他压根刹不住车,第二步比第一步迈得更有气势,一路扑向对面的吴越。   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第三步便踩在邪祟的残肢上,身体失控向前栽倒。   “小心!”   吴越终于开窍,快跑几步,用铁臂接住他。   像极了双向奔赴的爱情。   柳言卿重重撞在师弟胸膛上,感慨这胸肌真不错,快赶上穿越前的自己了。   触须还在狂舞,煞是骇人。但似乎失了准头,白白花去不少力气,愣是没抽到猎物身上。   “现在怎么办?”吴越一筹莫展。   柳言卿果断指向头顶,指尖的灵力凝成一道灵鞭,直直奔向远得不可见的入口。   “抱紧!”他不容商榷的下令。   吴越求之不得,赶紧照办,一秒都没耽误。   过往想和师兄亲近总遭到推拒,今日师兄却投怀送抱,他甘之如饴,吃豆腐没够。   柳言卿嘴唇翼动,飞速念咒。   灵鞭收紧,带着两人向上攀爬。   吴越目光如炬,一旦占据地利优势,很轻松的在青灰色调中找到那抹红色的影子:“小满在那!”   红裙少女蜷缩在断肢残骸中,像被遗弃的布偶。   柳言卿再探出一道灵鞭,将少女拽入怀中。中间有一条触手误打误撞缠上他们,被吴越眼疾手快斩断,三人继续攀高,逃离了触手的覆盖范围。   “呼……”吴越继续提剑警惕半晌,终于松一口气。长剑入鞘,点起一捧灵光。   师兄的脸近在咫尺,哪怕脸上有污渍,依旧美得不可方物。   柳言卿扬着下巴,眼睛忙于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中探询前路,留给师弟的是纤长的脖颈和一颗形状漂亮的喉结。   这么看的话,除了漂亮,还有刚毅在。   吴越目光再挪两寸,看见了在柳言卿怀里安睡的苏小满。   又是一阵不爽。   “师兄,”他一脱险就开始龟毛,扭捏提议:“你太累了,小满让我抱着吧。”   这要是平时,柳言卿巴不得那两人你侬我侬扯不开。可这会如此狼狈,他实在无心照顾那两人的恋情,不虞道:“反正都是我把三个人拽上去,换你抱着就能轻点还是怎么着?”   吴越遭了抢白,一阵语塞。   想了想又问:“师兄刚才是如何制服那邪祟的?”   “网罗几百年道行,靠打是打不过的,”柳言卿解释:“但他惧光,所以我放烟花。”   “师兄好厉害!”吴越由衷钦佩:“居然连这个都知道,是长老们在课上教的么?”   其实……并不是呢。   邪祟天生地养,没有名字。网罗这个名字是他成了魔尊的左膀右臂后才有的。   柳言卿欲言又止,心想我要是告诉你他以后是我的得力下属,你是不是现在就要一剑捅死我。   不过邪门的事远不止这一桩,他反将一军,转而质问吴越:“网罗奸滑狡诈,有隐匿行踪的绝技。你又是如何找到它的巢穴?”   “我……”吴越年轻又富有生机的脸黯淡下去,在师兄面前没有秘密:“是他追了我们好久,后来师父与之血战,最终不敌被生吃入腹。”   他心有余悸的看下脚下的深渊,喃喃自语:“我记得它的味道。”   说不记得,可有些记忆又异常清晰。   该记得的记不清,巴不得忘却的苦痛却深深烙在脑中。   “记得师父扎人的胡茬和宽厚的大手,酒葫芦里永远剩了几口舍不得喝的浊酒。”   “以及他拒绝教我仙术,三令五申逼我隐瞒已经开慧的事实,只能像个农家孩子一样终日靠玩泥巴度日。”   “还有网罗追着我们跑,他带着我寻遍仙门,寻求庇佑。可两个逃难的叫花子却屡屡遭遇那些高门大户的冷眼,无人愿意收留。”   ……   头顶传来苏浅和韦少东的说话声,吴越就此打住。   他定定看着他仰慕的师兄,怅然一笑,经年旧恨消弭无形。   只说:“还好,现在我有师兄。” 第10章 着了男人的道   其实在吴越卑躬屈膝削尖脑袋投入仙门修行之前,他是恨的。   恨世道不公致师父死于非命!恨仙门百家见死不救!恨透了食肉啖血的魔道和自以为高人一等的名门修士!   他要出人头地,一统仙门,将曾经看不起他百家领主踩在脚下!然后与魔道不共戴天,此生致力于除魔卫道,为师父报仇!   可现在,都有点淡了。   师父走了太久,比起模糊的死状,更多的是两人相伴的点滴。   对仙门也恨不起来,毕竟有柳师兄这样可爱的人。   与其铆足劲寻仇,人生在世还有更得趣的事情。就比如——逗师兄。   苏小满一直昏睡未醒,据说是受魔气侵扰,得驱邪。苏浅一颗心悬在嗓子眼,带领门中一众人忙得不亦乐乎。   柳言卿又瞎造了一把自己的残躯,把人吓得不轻。韦少东和于琴音盯他的梢盯得紧,又是裹被又是灌药,实在熬不住了,硬押着吴师弟上阵,勒令他睁眼盯着柳师兄,绝不许他起来活动。   吴越欣然领命,恭恭敬敬哄师兄师姐回去休息,再三保证一定会照顾好师兄。   柳言卿躺在床上翻白眼,显然觉得他们事儿逼。   “师兄~”室中孤男寡男,牛皮糖再度贴上来,伏在他的床头腻歪:“我来照顾你啦!”   “不需要,”柳言卿冷道:“昨晚你也挺累的,快回去歇着吧。”   吴越娇嗔:“才刚刚同生死共患难过,师兄怎的如此冷淡。”   柳言卿脑中闹哄哄的,一直无限循环网罗说的话,真真假假分不清,信息量太大已然超纲,压根没心情理他。没好气道:“你在这我嫌烦。”   吴越装乖:“我不说话也不行么?”   柳言卿瞥他一眼,想起他们俩注定正邪殊途要斗得你死我活的预言,心情更糟:“看见你就烦。”   “别啊,”吴越不知错在何处,脸上尽是货真价实的苦恼,端着邀宠的嘴脸虔诚发问:“我哪里做得不好,师兄尽管提点;何处需要改正,还请师兄不吝赐教。”   “那你扶我起来练两圈。”柳言卿蓄意找茬,提不可能的要求。   不想吴越眨了眨眼,爽快答应:“好啊。”   “哈?”柳言卿讶异:“你忘了我爹的嘱托。”   吴越已然上手,把他从厚被里挖出来,悉心套上鞋袜:“楼主怎样叮嘱不重要,关键要师兄开心。”   “那……”柳言卿借力站起,因腿力不济,不可避免的趴在师弟肩头,半晌还是问出口:“你乐意我康复?”   “当然乐意!”吴越笑得不掺假,这时候方显露出那对不太明显的酒窝,满眼星星的夸赞:“师兄救我时特别帅!”   以柳言卿对吴越的了解,他不可能是个傻子。斟酌再三,到底严肃问出口:“你也听见网罗说的了,日后你我是死对头。”   “我不信,”吴越冷笑,充满对宿命的不屑:“我不可能跟师兄作对。”   “你——!”柳言卿气结,瞪目骂他:“年轻人太狂!”   吴越只是笑,不禁叫人怀疑他是故意惹师兄炸毛,又道是:“师兄明明与我同岁,怎么把自己说得像老人家。”   同岁啊,那就更巧了。   两颗内丹同时现世,必有灾殃……   越来越多的事实证明网罗所言非虚,柳言卿愁眉不展。   正邪两道都容不下他们,注定斗得你死我活,无数生灵给他们殉葬……   “师兄,别愁啦。”吴越轻轻晃他,继续用那套混不吝的理论说服:“邪祟说得一颗灵丹可制霸天下,我们加在一起有两颗呢,大可不把正邪两道放在眼里。”   柳言卿有气无力掀起眼睑,对他腆着哈喇子的笑颜已经免疫,啐骂:“说得轻巧。”   你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我可是见过咱两拔刀相向,脚下尸山血海的场面。   不管初见如何互相欣赏相见恨晚,总有一股不可知的力量推着两人渐行渐远,直至反目成仇。   靠!不会真的要堕魔吧?   “师兄怎的如此迂腐!”吴越加大力道晃他,说出口的话更混账了:“非要受正邪两道的羁绊!”   “拿我师父的死来说,魔道穷追不舍固然有罪,可仙门百家见死不救同样是为虎作伥!”吴越面容冷峻,目光如刀:“恕我直言,他们并无不同。”   柳言卿一哆嗦,被他的猖狂之语吓得不轻,警惕的扫视门窗,就怕有人偷听。   他护犊子的行为落在吴越眼里,笑容又腻了几分,再度言之凿凿的起誓:“管他正道魔道,黑道白道,师兄才是我的道。”   柳言卿这回是真哆嗦了。酸的。   “噔、噔。”有人扣门。解救了水深火热中的钢铁直男。   于琴音在门外喊:“柳师兄?”   “她怎么又回来了?”吴越连忙把人放回被窝,小声嘀咕,相当懊丧。   柳言卿比他更郁闷,用眼神催促他去开门。   于琴音翩翩走来,手里端着一碗冒着苦气的汤汁,道是:“师兄,药煮好了。瞧我这猪脑子,刚刚居然把这事忘了,差点把锅煮干。”   柳言卿脸上写着显而易见的抵触,心想你怎么不干脆把锅煮干算了。这药天天喝,身上都浸出味来了。   “师姐,”吴越一改优等生的桀骜,乖巧请命:“我来喂师兄喝药吧。”   “你?”于琴音不信任的皱眉,质疑:“你能干得来这丫鬟的活计?”   “照顾师兄的活,哪里分贵贱。”吴越讨好的笑:“师姐也累了,这活合该小辈来做。”   于琴音眉开眼笑,不住赞叹:“没想到咱吴师弟还是个暖男。”   两人一来二去,再打了三五个回合的太极,吴越凭借一条三寸不烂之舌和影帝级演技把师姐劝走。   于琴音打着哈欠离去,吴越的表情冷下来,端着药也不急着喂,心有灵犀的问:“师兄,你是不是不想喝?”   柳言卿咬着后槽牙答:“你试试那味,我当然不想!”   吴越闻了闻味,嫌恶的推开。果然不是人喝的玩意。   “那就不喝。”师弟比师妹好商量多了。   两人对着那晚渐凉的汤汁相顾无言,到底是吴越沉不住气,问:“不想喝药,那师兄的身体怎么办?”   “我还在想自己的身子骨是怎么搞成这样的呢,”柳言卿愤恨盯着药碗,被害妄想症无差别发作:“我现在怀疑就是这药害的!”   吴越惊问:“你怀疑于师姐?”   “不一定是她,”柳言卿一贯是心思缜密的角色,壳子里换了魂魄也继承美德:“从小翠到于琴音,锁月楼上上下下几千号人都以盯着少主喝药为己任,换谁来执行都一样。”   “我不一样。”吴越嬉皮笑脸,作势把药碗推得更远,讨他欢心。   “反正我不想喝,”柳言卿扬言:“我就不信停几天药还能死咯!”   “都听师兄的!”吴越主动担当:“我负责把喝药一事搅黄,等天黑把药倒得远远的,谁也发现不了端倪。”   柳言卿不合时宜的想起他在洞窟里主动献身,意欲拿自己的命换师兄的命那一幕,难免动容。   “那个……师弟啊,”猛男怀柔,他讪讪问起:“你累不累?要不回去歇着,别在着陪我了。”   “师、弟。”吴越咬牙切齿的咀嚼字眼,又龟毛上了,委屈巴巴的控诉:“你怎么管谁都叫师弟啊!”   柳言卿没料到随口关心一句也能被他揪出毛病,哭笑不得:“谁叫我是大师兄呢?”   “那还不如叫我的名字,”吴越赌气:“反正我不要跟别人一样!”   “叫名字不是更显生分?”柳言卿与之理论:“再说我作为大师兄,偏偏喊你的名字,别人听了还以为我鼠肚鸡肠,嫉妒你才学出众才有意排挤!”   “师兄嫉妒我么?”吴越乱抓关键词。   ——我嫉妒你情场得意抢我女朋友!   柳言卿好不容易憋住话,拧巴半天,把滑到舌尖的话换成一句:“我嫉妒你腿脚好行不行!”   “行倒是行……”吴越愁苦挠头,这人有时猴精猴精的,有时又意外的憨厚。   “不过师兄的腿脚总会好的,现在已经能站起来了。等师兄腿脚好了,我们一起浪迹天涯,游戏人间!”他艰难组织一番言语,再开口许诺:“即便……万一好不了,我便把腿借给师兄,不管师兄想去哪里,我都甘为牛马!”   师弟的眼睛那么亮,话又那么真,说不感动是假的。   柳言卿万万没想到他在现实世界抵御了迷妹军团花样百出的攻击,到头来竟被一个男人感动。   他气恼别开脸,借此遮住眼底的水光,轻啐:“你少咒我!”   吴越吃百家饭长大,打小是人精,最是会看脸色。他知道这话说到了师兄心坎上,见好就收,识趣不纠缠。   柳言卿背朝他侧躺,听时间流逝,还有师弟的心跳和呼吸。   许久,许久。   “宝宝,”终于等到吴越再开口,还是那种步步为营穷追猛打,让人直冒鸡皮疙瘩的打法:“你以后可不可以叫我阿越啊?”   柳言卿头也不回的吼:“滚!”   可这回吴越听出来了,他并未动真格生气。   于是不退反进,异常亲昵的帮他掖好被角,意欲让他睡得更舒服。   然后乖乖坐好,老实陪着。   从柳言卿的角度看不见人,但师弟均匀的呼吸无端令人心安。   ……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吴越其人,明明天赋异禀,可惜小肚鸡肠;看似少年老成,却又斤斤计较,处处想搞特殊……   他披荆斩棘而来,仍有一颗童心。情感炙热又直白,世俗枷锁皆不入他眼。   过去置身事外玩游戏时,他只当吴越是主角,不管是女孩的仰慕,亦或是仙门的追随,一切都理所当然。   如今他成了柳言卿,换个角度看吴越,突然看懂了男主角的魅力——这样的人,注定写满故事,天生的主角命。 第11章 师兄是正经人   柳言卿停一天药,晨起神清气爽,不需人扶也能起床,乐的绕桌走了八圈不止。   苏浅踩着晨曦送来好消息,说小满醒了。   柳言卿已经爬回床上,还是那副病恹恹的样子,由衷感到高兴:“那太好了!邪祟受伤遁逃,小满平安无恙,我们这一趟也算得上圆满。”   “还是多亏了锁月楼鼎力相助!”苏浅眉开眼笑,这几日难得有这么放松的时候,又递来一个含情脉脉的眼神,道是:“更要感谢柳公子。”   “哪里……”柳言卿心里那个美哟!   像苏浅这样的大家闺秀,当然不指望她能大喊“言卿言卿我爱你”,但一个眼神就足够说明动情。   柳言卿抓住机会提议:“如今危机解除,听闻芙蓉镇的糯米酒是一绝,若苏小姐不急着回去,不知可否赏光共饮?”   “不急,”苏浅娇羞低头,体贴关心:“可柳公子为救小满疲病交加,你的身体……”   “我的身体没问题!”柳言卿恨不得现在就下床蹦跶两下给她看,出于谨慎的考量,好不容易才憋住。   于是苏浅抿嘴浅笑,更开心了。   病人总不是事事自给自足,柳言卿急着出门,免不了召来隔壁的吴越帮忙。   吴越来得相当快,一句“师兄今日怎么醒这么早”没说完,在看到苏浅的一瞬消了音。   “苏小姐也在啊。”他客气问候。   苏浅对横亘在三人之间的感情纠葛浑然不知,坦率回答:“我与苏公子相约赏花饮酒,大清早麻烦吴公子,真是不好意思。”   “原来如此。”吴越笑了一下,柳言卿总觉得那笑容有点瘆得慌,“清早赏花饮酒,苏小姐好雅兴。”   他话音一转,又道:“那我立刻给师兄梳洗,还请苏小姐回避。”   “啊……好的。”苏浅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仿佛被烫到一般,赶紧从椅子上弹起来,急着出门暂避。   吴越端得沉稳老练,微笑如同刻在脸上,宽慰她:“没关系,我很快的。”   苏浅出去后,屋子里的气氛诡异。   吴越的假笑一秒消退,话里颇有讽刺意味:“我还当师兄病中需要多休息,怎的精神头这么好。”   柳言卿撑身坐起,动作干脆利索,不甘示弱的与他大眼瞪小眼,扬言:“我好得很!”   “咦……”吴越微愣,兀自嘀咕:“看来那汤药真有问题。”   “先别管汤药了,”柳言卿不敢让女神多等,喝令:“先梳头!”   他这边上杆子着急,吴越却一点都不急。冷冷抱胸,好整以暇的看着他:“既然师兄身体康健,那便自己梳呗。”   “这身体又不是一日糟蹋成这样的,哪能一晚上就养好!”柳言卿对齐腰长发束手无策,催促:“师弟!快些帮忙!”   吴越倒是不情不愿的过来了,只抓起一把头发在掌心摩挲,半天没去碰梳子,瓮声瓮气的问:“师兄,我能一起去么?”   柳言卿从未见过他这么不解风情的人,只当听了笑话,质问:“你去作甚?”   “我……就是想去。”吴越的俊脸印在铜镜里,堆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幽怨控诉:“来之前说好了,师兄与我一同赏花喝酒。”   “师弟!”柳言卿见不得他那副小媳妇模样,撇开眼不敢看,一字一顿的理论:“苏小姐是我的未婚妻,我与她赏花喝酒,如何带你同去?”   “既是未婚妻……那当然不便带我。”吴越笑得苍凉,终于僵硬的捡起梳子。   越是挑不出毛病,他越是不乐意。   明知没立场,偏偏要介意。   即便知道这副模样不招师兄待见,也管不住自己的脾气。   ……   他失魂落魄梳了半天也没有进展,柳言卿耐心耗竭,再度威胁:“你再磨洋工耽误事,我就换于师妹来了!”   “不行!”吴越双手一紧,扯得人头皮生疼。   送师兄去同苏小姐约会就已经够憋屈了,还要让另个女人来帮他梳头……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来梳!”吴越打碎牙往肚里咽,手上的动作终于利索。   发冠束正时,柳言卿意外的发现师弟的眼尾有些红。   “师弟……”作恶的男二号突然心虚,开始同情在原著中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男主角。   哎,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令人唏嘘。   “师兄快走吧,苏小姐该等急了。”吴越把人扶上轮椅,哪怕现在柳言卿根本不需他帮忙,还是把服务做全套,趁机又搂又抱。但始终垂着脑袋,看不清表情。   “师弟……”柳言卿又怯怯的喊了一次,觉得这次把人伤狠了,非常过意不去。   吴越没有应他,径直开门推着师兄出去,动作行云流水,熟稔又轻柔,是无可挑剔的好师弟没错了。   苏浅就坐在院中的芙蓉树下,回眸一笑,倾国倾城。胜过他在现实生活中见过的所有女明星。   柳言卿不争气的心脏狂跳,暗道不愧是我看上的妹子,霎时把闹脾气的师弟抛诸脑后。用意念驱动轮椅,奔向他的女神。   “表姐!”   乱入属性的苏小满揉着眼睛出现,用久睡未醒的奶音问:“你要去哪啊?”   “啊……”苏浅有一瞬被撞破的尴尬,很快重归端庄,坦然应对:“和柳公子出去逛逛。”   “柳公子?”苏小满瞥目看过来,好死不死的,柳言卿居然在里头读出了似有若无的春情。   “我也想去!”小丫头片子蹦蹦跳跳赖在表姐身上撒娇。   “你不是应该好好休息?”苏浅无声叹气,试图阻拦。   “我都记不得睡了几天了!”苏小满噘嘴:“再躺下去就要长蘑菇了,放我出去玩好不好?”   “呃……”苏浅惯常拿她没办法,半推半就的答应:“好吧……”   柳言卿在旁气得磨牙,怎么又多了个跟屁虫!这姐妹两抢男人的戏码到底能不能略过?   等会——!   苏小满非要跟来,那大可以安排个人治她。   “吴师弟!”柳言卿贱兮兮找上刚被狠心抛弃的男主角,盛情相邀:“要不,你也一起来吧!要说起来,对这镇子最熟悉的人非你莫属,糯米酒还是你推荐的呢!”   吴越大喜过望,终于肯抬头。   微风拂过,树叶沙沙。   树荫下的师弟几乎被阴影埋没,只剩一双水汽氤氲的眶子是亮的。正专注又希冀的看着他的师兄,因为一点不那么纯粹的宠爱欣喜若狂。   柳言卿难以自持的咽下一口唾沫,如此看来,师弟长得也没比苏浅差啊。   ……   笼罩在芙蓉镇头顶的阴云消散,憋坏的乡亲们重新热闹起来。街巷两侧是鳞次栉比的商铺,卖扇子卖水粉卖点心,叫卖声不绝于耳。   四人约会,好不惬意。   只是,组合起来略怪。   吴越兢兢业业跟在柳言卿身后,扶着师兄那把其实并不需要推的轮椅。苏浅和苏小满挽着手,沉浸在凡俗的烟火气里,流连于各种卖漂亮小玩意的商铺,花了一个时辰也没能扫完半条街。   “哎……”柳言卿痛苦扶额,他以前最烦的就是陪女孩子逛街,没想到穿越后还得干这活。   吴越闻声询问:“师兄是不是累了?”   “不是累,”柳言卿苦笑:“就是烦,也不知她们要逛到什么时候才算完。”   “那我们换个地方等吧,”吴越提议:“这排屋后就是舂水,我们可以找间茶室坐着。”   柳言卿顺着他的手指处看去,房屋阻隔了视线,什么也看不到。   “有渔家女么?”他好奇发问。   吴越的表情凝固在脸上,不愠提醒:“师兄可是名门公子,怎么整日惦记的都是姑娘,说出去有辱斯文。”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就看看,又不动手摸。”柳言卿装配的是21世纪的时髦观点,不以为意的还击:“既没有出格之举,何谈冒犯。”   他存心调戏迂腐的古代人,扭头追问:“师弟难道不喜欢看漂亮姑娘?”   “我……”观念冲撞,吴越臊红脸。   看平素蹬鼻子上脸的师弟红脸,柳言卿乐不可支,得寸进尺的逗他:“都是男人,有什么不敢承认的。告诉师兄又不丢人!”   吴越低头瞪了他一眼,好像是更气了。   “我……”许是受不了挑衅,他吞吞吐吐的承认:“我确实喜欢看美人……”   柳言卿笑眯眯的,鼓励他继续说。   “可是……可是……”吴越的咽喉似被人掐住了,每多吐出一个字来都要命,花光毕生力气才说完一句囫囵话:“可是我觉得师兄最好看,无论是男子还是姑娘,世间再没有任何人比得上。”   柳言卿就笑不出来了。   气氛尴尬,吴越挠了挠头,问:“师兄,我们还去不去河边?”   “去吧。”柳言卿被雷得六神无主,自然说什么都好。   吴越又坦诚提醒:“这个时间,渔家女可能还没出来。”   “要什么渔家女!”柳言卿怒斥:“我又不是色狼!谁整天光惦记女孩子了!”   “好好好,我们柳师兄是正经人。”吴越莫名开心,没有拿他先前说的话反击。   柳言卿看他一上午又闹脾气又穷开心的,突然觉得……觉得……   师弟还挺可爱的?不愧是他欣赏的男主角啊!   不行不行!他疯狂甩头,要把这个不成熟的想法从脑海里捞出来扔掉。   最好扔到十万八千里之外,永远不准再回来! 第12章 是男是女都一样   矮矮一排房子,隔出两个世界,隔绝市井的喧嚣。   河水静静流淌,水面倒映出两岸的芙蓉花树。没有渔家女撑船摆渡,只有成群结队的野鸭游过。   吴越轻车熟路找了一处院子,进门便招呼:“陈婶,上壶普洱茶!”   “来嘞~”一个婶子迈着轻快的步子迎客,上了年纪的面容算不上姣好,但笑容非常有亲和力。   她在看见吴越的瞬间愣了愣神,见他穿得人模狗样,不是很确定的问:“野猴子?”   幼时的诨名曝光,吴越羞赧低头,答:“是我。”   “哎呀!”陈婶的惊讶有增无减,围着他转圈,不住惊叹:“几年不见,你混出头了啊!”   “没有……”吴越很是不好意思,解释:“只是投入仙门,潜心修炼。”   “仙门!”陈婶的眼睛越瞪越大,在他肩头捶了一记:“你小子厉害啊!以前听你说要修炼,都嘲笑你痴人说梦,没想到真有仙骨!”   陈婶是个健谈的女掌柜,话匣子一开合不上,继续追问:“对了,前些日子镇上闹邪祟,来了不少仙门中人。你也是来除魔的?”   “是……”吴越消受不起她的热情,自谦道:“主要靠我师兄,我就跟来看热闹,没帮上什么忙。”   陈婶的目光挪到坐轮椅的柳言卿身上,惊叹:“原来这才是大师啊!怪我有眼不识泰山!”   “陈婶,”柳言卿笑着攀谈:“您别听师弟瞎说,他这次可立了大功,全靠他赶走邪祟。”   “是么?”陈婶作势要捶吴越:“又诓我!骗陈婶很好玩是不是?”   吴越抬臂要躲,但躲得不认真,吃了女掌柜不轻不重的几下,嘴上讨饶:“陈婶,给我留点面子吧,师兄看着呢!”   毕竟有生人在,陈婶闻言停手,拢了拢在打闹中垂下来的一缕乱发,抱歉的说:“实在不好意思,我们看着这野猴子长大的,哪怕他如今做了小仙君,也拐不过弯来。”   柳言卿宛若找到知音,附和道:“没关系,他在门中也这样,我时常想揍他。”   “是么?”陈婶瞪那不懂事的熊孩子,恨铁不成钢的骂:“怎么入了仙门也不知收敛,小心再被人赶出来!”   凡夫俗子看仙门中人,那就是天上的神仙,可望不可及。陈婶有此担忧,看来是动真格关心野猴子的前途。   受了敲打的吴越木讷杵着,此时此刻应该非常后悔进来看熟人。   “不会的,”柳言卿安慰她:“吴师弟天赋异禀,是不可多得的奇才,楼主宝贝着呢。”   “再者,”他瞄一眼手足无措的师弟,称赞:“这野猴子那么可爱,谁舍得赶。”   陈婶放松不少,再去捶吴越,提点:“师兄夸你呢!还不快谢谢他!”   可惜吴越的嘴被未知的力量捆住了,只呆呆看着口灿莲花不吝赞美之词的师兄。   陈婶着急,又捶又掐:“哎,这孩子打小就愣得很!不上道……”   “没事没事,这些都不打紧。”柳言卿把吴越拉到身后护着,免得他再受无妄之灾,转圜道:“陈婶,我们都走累了,还是先上茶吧!”   “对对对!上茶!”陈婶直拍脑门,转身去忙:“真是不好意思,让小仙君久等了……”   ……   吴越终于在雅间落座,不住擦脑门上的汗。   柳言卿笑话他:“看来镇上的人都很喜欢你。”   “应该是被我烦得不行,”吴越摇头自嘲:“蹭完东家蹭西家,时不时搞点小破坏。”   柳言卿盯着他的脸冥思苦想,揣测:“那可能是因为你长得可爱,讨人喜欢吧。”   吴越从进门开始就各种不自在,闻言肩头又颤了一下,直愣愣的问:“师兄,我可爱么?”   柳言卿一口茶喷了出来!   拜托,社交礼仪,商业吹捧懂不懂?有你这么较真的么?   吴越歉疚的给他递帕子,暗自嘀咕:“应该是不可爱吧……”   “不是!”柳言卿恼羞成怒:“你一个大男人,为何要纠结可不可爱的问题?我刚刚还夸了你天赋异禀骨骼清奇,是不可多得的奇才,怎的不见你在意?”   “这不是废话么,”男人的自信毫无缘由,吴越得意扬起下巴,拿鼻孔看人:“我本来就很厉害!”   “你……”柳言卿气得差点捏碎杯子。   我收回原话,这小子一点都不可爱!   你且走着瞧,等老子养好了腿脚,绝不会重蹈覆辙败在你手上!   可那不识趣的混小子还在继续纠缠:“师兄,你等着吧,我会变成世上最厉害的人,再不许任何人欺负你。”   “我、不、需、要!”柳言卿咬牙切齿的顶回去:“我自己能照顾自己。”   “你不能,”吴越凄婉的看着他:“我若能早些来锁月楼就好了,师兄也不会被人害成这副模样。”   他冷不丁提起不能提的秘辛,听得柳言卿心惊肉跳。   “吱——吖——”   木格栅被推开,是陈婶托着壶进来,可以闻到酒香。   柳言卿看了看手里的茶盏,好奇:“茶已经上过了,这是?”   “这是送的糯米酒,”陈婶笑眯眯回答:“野猴子爱喝。”   柳言卿责备的瞪师弟:“你不是说以前没喝过,求我请你喝么?”   “以前是不让他喝,小孩子难能酗酒呢。”陈婶解释:“但是他馋啊,自己摸到酒窖去偷喝,被我揍过好几次。”   “我还以为陈婶是心疼酒贵呢……”吴越挠头。   陈婶白他一眼:“酒是不便宜,可你也没少干活啊!”   说罢不见外的落座,絮絮叨叨聊起往事:“镇上突然多了个小乞丐,谁也不忍心见他饿死,确实挺麻烦大伙的。”   “可他人小鬼大,有恩必报有债必偿,得了谁家的吃食总变着花样还。”陈婶指了指院子的柴房,道是:“但凡我哪天给了他饭吃,天黑前柴火一定劈好摞得整整齐齐。但凡哪天他偷了酒喝,连家里的田土都能被犁一遍。所以啊,大家都盼着他上门,尤其秋收时节,别提多抢手了……”   “陈婶……”吴越央求:“别说了……”   陈婶嗔怪:“我夸你小子懂事呢,怎么就不能说了!”   “原来如此。”柳言卿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怪不得帮了那小子一次,就粘在手上甩不掉了。   “还有啊——”陈婶还想再说。   “陈婶!”吴越忍无可忍的站起来,不由分说把人往外推:“你快去招呼客人吧,别耽误生意。”   陈婶争辩:“大早上哪来的生意?”   “有的,有的!”吴越诡辩:“你长得这么漂亮,人称酒酿西施,在街上吆喝几句,总会招揽到客人!”   “你这野猴子!”陈婶咯咯直笑,听得出来是高兴的,啐骂:“陈婶都这把年纪了,你怎么还提十几年前的事情……”   不过吴越好歹好说,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把快嘴菩萨请走。   他再回来时,一脸的不自在。坐下后猛灌茶水,不知怎样才能把那些糗事抹消。   “师弟~”柳言卿逗他。   吴越撇开脸,不理人。   柳言卿干脆站起来,扶桌走到另一边,换了个喊法:“野猴子?”   吴越本欲不理,又担心他摔着自己,眼尾的余光要看不看,缠缠绵绵扯不断。   这副模样……实在太招人心疼了。   柳言卿撞邪一般,颤巍巍伸出手,借着站立的一点身高优势,按在师弟从不肯轻易低下的颅顶。   掌心烫热,来自年轻人蓬勃的朝气和康健的身体。   “师弟,不丢人,真的。”   现实中,加上游戏里,他从不曾对谁这样温柔过。   男人都是好面子的,尤其吴越这样的个性,面子更是大过天。   柳言卿拿他没招了,牙一咬心一横继续哄:“我觉得吧……陈婶说的那些事,都挺可爱的。”   可爱?   吴越终于等到心仪的认可,猛的抬头。   雅间狭小,男人高大。动作太大,桌子椅子跟着晃。   对正常人不要紧,对刚学会走道的柳言卿却致命。   他脚下一软,踉跄着栽倒在师弟怀里。   又一次……   “师兄!”吴越担心的唤他,带着歉意。   手上却一点都不含糊,捞起软绵绵的人儿,拢到腿上坐好。   “喂……哪有这样坐的。”柳言卿一侧是男人炙热的胸膛,另一侧是结实的桌沿,只能在狭小的缝隙里扭动挣扎。   “是师兄主动过来的,”吴越天真眨眼,无辜诡辩:“这边只有一张椅子,不这样坐还能怎样坐?”   “你放开我!”柳言卿被他搞得没脾气,万分后悔刚才的一时心软:“我要坐回去了!”   吴越明知故问:“师兄急着回去作甚?”   当然是急着脱离你的魔掌!   柳言卿眼巴巴找理由,一眼看见新上来的糯米酒,灵机一动:“当然是坐回去喝酒赏花,看漂亮的渔家姑娘!”   “唔……”吴越往窗外眺望,居然真有渔家女出来了,在河中摆渡,不死心道:“师兄说要带苏小姐喝酒,怎么苏小姐没来,自己先喝上了?”   柳言卿口不择言:“跟你喝也一样!没差!”   不知这句话戳中了哪个点,比牛皮糖还难缠的师弟竟莞尔一笑,乖乖松了胳膊。   柳言卿战战兢兢从他腿上滑下来,躲回自己轮椅中。   吴越斟酒,满满两杯。一杯推给对面的师兄。   他眼波流转,深不可测。用低沉暗哑,撩人得要死的声音重复:“这可是师兄自己说的,我和苏小姐一样,都没差。” 第13章 这是一道送命题   柳言卿在穿越前酒量不错,至少没在烧烤摊上丢过人。   可问题不知出在糯米酒上,还是出在这副身娇肉贵的残躯上,等两位苏姑娘拎着大包小包过来时,他已经把自己灌得晕晕乎乎,连看人都有重影。   “柳公子这是怎么了?”苏浅担心。   “无妨,”吴越晃了晃濒临见底的酒壶,解释:“糯米酒清甜爽口,师兄不知轻重,贪嘴多喝了些。”   “真的么?”苏小满兴奋不已,抢过酒壶,把最后一杯给自己满上一口闷。   “哇!”少女爽得咋舌:“果然好喝!”   立马冲外头喊:“老板娘!再来一壶!”   “你莫喝醉了!”苏浅叮嘱。   “有什么关系,”苏小满不以为意,翘着脚晃啊晃:“左右无事,柳公子都能喝醉,我为何不能?”   “我没醉!”柳言卿闻声狡辩:“我还能喝!”   “是,”吴越习惯性捧臭脚:“柳师兄多能耐啊,当然能喝。”   “怎么这样……”苏浅嗔怪:“柳公子温文尔雅风度翩翩,是仙门中颇有名望的贵公子,不能染上酗酒的毛病。”   “这几日师兄很辛苦,贪欢一次而已,算不上酗酒。”吴越针锋相对,誓死捍卫师兄喝酒的权力。   苏浅只听闻锁月楼的小师弟仙术出众,不想个性也有棱有角,竟敢和她抬杠,蹙眉道:“可柳公子身体不好,贪欢会否加重病情?”   “我看柳师兄除了腿脚有伤,别的哪哪都好,”吴越寸步不让:“难得出门游历,还是开心重要。”   少小姐的威严岂容挑衅,苏浅的修养快要耗竭,语速随之加快:“可此地前日还有邪祟出没,全仰仗柳公子除魔卫道。如今他喝成这般,万一再有变故如何是好?”   吴越脸上始终带笑,要她有脾气也发不出来,只道:“苏小姐不必担心,还有我在呢,定不会让师兄和诸位姑娘出差池。”   “好了!”眼看他们要打起来,柳言卿强撑着主持局面:“苏小姐,我没醉呢,你勿担心。”   “没醉就好。”苏浅不咸不淡的接,对他的表态表示赞许。   柳言卿莫名感到窒息。   此时第二壶酒端上来,苏小满咋咋呼呼给大伙的斟酒,倾情推荐:“表姐!你也尝一尝嘛,这个真的很好喝!”   柳言卿欣慰的看她活跃气氛,心想这个脑子里少根筋的女主角也不是全无用处。若非她救场,这顿酒怕是喝不下去了。   苏浅不好拂表妹面子,微笑着接过酒盏。   然后缺心眼的苏小满对表姐的情绪视而不见,径直把第二杯递给柳言卿。   ……   气氛略尴尬。   “咳咳!”苏浅抬袖捂嘴,轻轻咳嗽提醒。   “表姐!”苏小满口无遮挡:“苏公子想喝,你就让他喝嘛!管那么宽做什么!”   苏浅嘴角一阵抽搐,在桌面下掐了疯丫头一把,然后在她耳边骂:“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我没有啊……”苏小满扁嘴,实力表演委屈:“虽说苏公子是表姐的未婚夫,可眼下还未成婚,表姐管得有点早了。”   苏小满向来没心没肺有什么说什么,苏浅从不与之计较。可这番大白话一出口,在场的人都品出一丝双姝争宠的味道。   柳言卿暗呼一声这是什么修罗场,你们怎么能把男主角当空气,齐刷刷转向我了呢?   不行,必须把苏小满推给吴越,如此一来便没人干扰他与苏浅谈情说爱了!   “小满啊,说起来,你还记得吴师弟吧?”柳言卿隆重推出吴越。   苏小满的大眼睛在吴越脸上流连,从迷茫变得清亮,直至变得惊悚。   “啊!”她指着吴越惊呼:“你是仙侠大会上的那个家伙!使阴招绊倒我那个!”   柳言卿心想这姑娘真不会说话,开口得罪人。   但为了泡女神的百年大计,仍是好声好气的撮合:“吴师弟可不简单,自那日与你比划证明了自己有仙骨,入门三月就成了我们锁月楼的高阶弟子。”   他手贱撩起吴越的袍边摩挲,赞叹:“你瞅瞅这颜色、这衣料,专供青年才俊,在我们那可没几个人能穿上。”   锁月楼的高阶弟子屈指可数,更何况是这么年轻的。   苏小满知道斤两,嘴上却不服输,只道:“哼,有什么了不起!”   “小满,”柳言卿为了劝她调头,不惜歪曲事实,抛出重磅炸弹:“要知道那日你落在邪祟手中,也是吴师弟舍生忘死救出来的!”   “啊?”苏小满被噎得不轻,看吴越的眼神都变了,惊问:“可我记得是柳公子救的我……”   “你看我这残躯,哪有本事把你救出来,”柳言卿拍了一把无法活动的大腿,自嘲:“我自己都还靠吴师弟救呢。”   “是么?”苏小满将信将疑,将目光投向另两人求证。   苏浅不清楚洞窟里发生的事情,只看见苏小满被柳言卿抱上来,理所当然认为是柳公子神勇无匹带三人脱险。但眼看傻表妹要对救命恩人以身相许,是猪也品得出来柳言卿这是在甩锅,一心想把苏小满推给吴越。   她脑海中两个小人大战三百回合,决心篡改先入为主的认知,咬牙道:“没错,是吴公子把你救出来的。”   “是么……”小满怯怯看了吴越一眼,歉疚之情溢于言表,一味埋怨:“表姐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啊……”   吴越都看傻了!你们一个个编的有鼻子有眼的,硬是把我编排成英雄,也不知安的什么心?   苏小满充分发扬刨根问底的美德,朝救命恩人眨巴眨巴她引以为傲的大眼睛,满怀崇拜的问:“吴公子,那邪祟那么厉害,你是怎么把我救出来的啊?”   柳言卿朝吴越疯狂使眼色,勒令他按编排的剧本走。   剧情线歪了有什么关系!我可以硬掰回来!   连向来不正眼瞧他的苏浅也不动声色递来一个眼色,与未婚夫同仇敌忾,共同施压。   那瞬间,吴越突然顿悟了——苏小满是个直肠子,无非想把芳心托付给救她性命的勇士。   可他想通了,继而陷入更痛苦的纠结。   是放任苏小满继续喜欢柳师兄,还是配合他们演一场戏,把火力吸引到自己身上,说实话真不好选。   师兄想和苏浅心无旁骛的谈情说爱,可他也想啊……   想与师兄归隐山林,日夜在一起,世间唯他们俩而已。   吴越被人硬顶出头,形势不允许他思考太久。   两害相权取其轻,他很快咬牙拿了主意。   “那邪祟有几百年道行,只可智取不可强攻,”市井泼皮有千百张脸孔可以变换,说谎脸不红心不跳,捡了师兄的功勋往自个身上套:“它常年蛰伏在地底不见光,我便急中生智放了一场烟花,用强光致其目盲,趁此机会逃出来了。”   “哇哦!”莫说苏小满被唬得一愣一愣,连苏浅也叹为观止,惊叹:“吴公子天纵奇才,能找到邪祟的行踪不说,还能想到这种招数,不知都是哪里学的绝技?”   吴越不想与她提及师父被网罗吞食的过往,更不知柳言卿如何想出的致胜奇招,于是沉吟做深沉状,拒绝作答。   “你好厉害啊!”苏小满问不出多深刻的问题,兴奋鼓掌,而后不耻下问:“说来你入门比我晚多了,仙侠大会那日明明什么都不会,怎的进步如此神速?”   吴越语焉不详的答:“多亏楼中长老们的悉心指点。”   又瞥一眼对他的表现极为满意的柳言卿,恨然道:“还有师兄的不吝赐教。”   “真的么?”苏小满每日三省其身,暗自嘀咕:“可我练了这么多年都没长进,时不时还被邪祟抓走,需要表姐来救,难道是九璀阁的长老教得不好?”   “要不,”她很快想出一个馊主意,迫不及待拽着吴越的袖子分享:“要不我去锁月楼小住一些时日,看换一群师父能不能好一些?我还能向吴公子讨教学习心得,争取一样进步神速,回来让大家刮目相看!”   “呃……”吴越有如被人架在火上烤,应也不是拒也不是:“锁月楼当然欢迎小满姑娘来,只是不知九璀阁是否舍得放人。”   “这有何不行!”苏小满小手一挥,自信满满道:“都有过先例的!柳公子就是锁月楼的首席弟子,以前也来我们九璀阁学剑啊!”   “你还记得?”事关柳师兄的腿伤,吴越有了兴致。   “不太记得了……”苏小满拿指头一下又一下敲着桌面,努力回想:“不过那时候的柳公子是个活泼好动的小哥哥,他在的那一年,我们玩得很开心。”   “哦?”吴越眉开眼笑,端出亲善好哥哥的模样诓哄:“我很好奇师兄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呢。”   ……   吴越成功吸引火力,一来二去和苏小满打得火热,那两人频繁咬耳朵,也不知在聊什么。   甩了烫手山芋的柳言卿并没有想象中轻松,与苏浅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时不时喝闷酒,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柳公子!”苏浅看不下去,按住他的杯子,顺便把酒壶推远,劝道:“你喝得太多,真的不能再喝了。”   “哦?”彼时柳言卿的脸已经红透,目光飘忽不定,迷迷糊糊的问:“为何?”   “锁月楼和九璀阁是仙门中影响最大的两个门派,日后要由你我分别统领,肩上担子那样重,我们还当自我规束,勿要露出丑态落人口实。”苏浅义正辞严。   “是么……”柳言卿只记得自己日后要做魔尊,而锁月楼和九璀阁将荡然无存,故而十分没有代入感。   沉默半晌,突然反问:“那苏姑娘心仪的究竟是我,还是门当户对的锁月楼少主呢?” 第14章 哪个刁民想害朕   苏浅被问傻了,她不认为这两个选项有何不同。   那不都是柳言卿么!   可醉鬼异常执着,黑瞳中没了往日的温雅沉静,直愣愣盯着她,执拗讨要一个答案。   苏浅自幼熟读四书五经,具备十分高尚的道德情操,轻易撒不了谎。   她尚在两个选项之间摇摆,如坐针毡,对面突然传来巨大的声响。   “哐当——!”   是苏小满的脑袋砸在桌面上,碰翻了近旁的酒壶,地动山摇。万幸吴越离得近,顺手扶住了,没有酿成事故。   “天哪!”苏浅紧张的凑过去查探,只见小满鼻息微弱,脸色惨白,不禁质问陪她喝酒的吴越:“你这是给他喝了多少!”   “没多少啊……”吴越认真回忆:“我们光聊天了,都没顾得上喝。”   “我作证!”柳言卿虽然迷糊,但是没醉,举手发言:“一壶全是我喝的,小满姑娘没喝上几口!”   “那怎会如此……”苏小满是找麻烦捅娄子的一把好手,苏浅永远在救火的路上,当机立断:“快将人带回去好好诊治!”   此时人就躺在吴越的臂弯里,他总不能再丢开,于是顺其自然横抱起来,阔步往回走。   苏浅心系表妹安危,压根顾不上旁人。   好在柳言卿的轮椅是法器,倒不需人帮忙,独自驱动轮椅跟上去。   醉鬼说醒不醒,看世间的一切都蒙着一层雾蒙蒙的水汽,距离变得不真切。透过恼人的雾气,柳言卿呆呆望着前边师弟宽阔的脊背,还有圈在他脖子上的胳膊,居然有些怅然若失是怎么回事?   ……   “不好!”医修几经查探,沉痛道:“那邪祟太厉害,小满的魔毒已入心,极难拔除。”   “那怎么办?”苏浅急眼:“昨日不都说医好了么?”   少小姐发威,医修也哆嗦:“只能带回阁中,看长老们有没有办法。”   小满的脸色越来越青,呈现出行将就木的死气,苏浅一秒也不敢耽误,决绝道:“好!我们这就走!”   “那个……”医修欲言又止,打量了看热闹的柳吴二人一眼,提议:“医者望闻问切,需知晓前因后果。如今小满姑娘不能言语,恐怕还需要旁人描述当日的情情形。”   他的意思是要请柳言卿和吴越一同返回九璀阁。可因柳言卿之前差点在九璀阁丢了命,这样唐突的要求又不能贸然开口。   苏浅会意,她的玉葱手指搅着帕子,稍加斟酌便利落开口:“柳公子,吴公子,如今小满病危,不知可否赏光移驾到阁中小叙。家父定将二位奉为座上宾!”   “不行!”不知何时赶来的韦少东断然拒绝:“柳师兄身体抱恙,出门前阁主便千叮咛万嘱咐,事情办完速速归家,绝不可节外生枝!”   “就是啊,九璀阁那地方怎么能轻易去呢,”于琴音生得像个狐媚子,永远一副女性公敌的讨打模样,开口直攻人软肋:“也不知十几年前贵阁主是怎么许愿的,我们楼主竟舍得将幼子送到千里之外习剑。结果还不是……”   她及时止住话头,只幽幽叹气,一切尽在不言中。懂的人自然懂。   苏浅觉得脸疼,屈辱的咬着下唇。但事关小满性命,不允许她意气用事,只能继续好言相劝:“柳公子,看在人命的份上,你就跟我去一趟吧!九璀阁自那次事故后,里里外外的防卫都加强数倍,绝无可能再闹邪祟!”   虽然柳言卿压根不担心苏小满的死活,毕竟她有女主光环罩着。但如若再不答应,女神可就真哭了。于是跟吴越对了个眼色,松口道:“那就……去吧?”   “柳师兄!”韦少东急得跺脚:“当年之事至今没有定论,不可冲动行事啊!”   “无妨,”柳言卿心意已决:“还有吴师弟在,可以相互照应。”   于琴音也想开口再劝,被他抢先一步抬手打住:“于师妹先随韦师弟回去吧,我的药请交给吴师弟,再告诉他怎么煎煮。”   吴越会意。虽然楼中是谁谋害师兄至今没有定论,但柳言卿这是铁了心要逃离魔窟,顺便把盯梢的人甩掉。   只是不知九璀阁是个什么光景。但愿不要才出虎口,又入狼窝才好。   柳言卿和吴越算一派的,韦于二人劝又劝不了,打也打不赢,只好先由着他们去,自己则先行撤退,回阁中去搬救兵。   出发在即,于琴音细细交代煮药的注意事项。吴越根本没打算煮,当然不会有多认真。   “师弟!”于琴音仗着师姐的威仪敲打恃才傲物的后生:“柳师兄的身子骨太虚弱,每日喝药一定不能间断,否则出了岔子拿你是问!”   吴越肆无忌惮的盯着她看,试图在他脸上找出阴谋和谎言的痕迹,可惜失败了。   瞧于琴音那个认真的样子,大概真觉得每日灌药才能救师兄,少了一天都要出人命。   “好的,”他装出虚心模样,将药包悉数接过,诚恳许诺:“我一定照顾好柳师兄。”   ……   众人御剑而行,直奔隐藏在流云秘境中的九璀阁。   柳言卿和吴越共乘一剑,闹别扭非要坐轮椅,不肯像来时一样窝在人怀里。   吴越遭到冷落,扶着轮椅走了半道,终于憋不住问:“我又有哪里惹到师兄了?”   “没有,”柳言卿语调平稳,每一个字都透着疏离:“你好得很。”   吴越就更愁了。   师兄曾几次三番扬言要揍他,算不得大事,可这般老死不相往来之态却是第一次见,故而吓得人肝胆都颤。   男人处理问题的方式简单粗暴,他下一句就直愣愣的问出口:“那师兄为何不让我抱着?”   一说这个柳言卿更气,怒斥:“你那胳膊是公交车么!谁都可以坐?”   “哈?”吴越一脸货真价实的迷茫,问:“我只知道马车,什么是公交车?”   “你……”柳言卿气结:“算了!”   反正你和苏小满是铁打的姻缘,迟早要抱一块的。我酸有什么用?   可明明说了不喜欢苏小满,被人撺掇两句立马亲近得跟要私奔一样,是不是也太不讲究了?   哼!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师兄……”吴越坐不住冷板凳,很快又贴上来套近乎:“师兄把韦师弟和于师妹都赶走,独留了我作陪,是不是我更合师兄心意啊?”   “你是我留的么?”柳言卿冷笑:“你是人家钦点的!”   “哼,”吴越不满他的说辞,在风中嘟囔耳语,极尽撒娇邀宠之能事:“还以为是因为我可爱又能打,师兄特地挑的呢。”   能打……确实还不错。   至于可爱么……一阵一阵的。上一秒让他怀疑自己要弯了,下一秒又恨得牙痒。   柳言卿知道越搭理他越嘚瑟,选择缄口不言。   路程不远,云山雾罩后,隐隐能看见挺翘的建筑。   柳言卿认得,那就是他日后要血洗的九璀阁。   “师兄还记得这里么?”粘人的师弟又贴上来问,鼻息撩得人脖子痒。   柳言卿避嫌似的偏头躲开,答:“毫无印象。那会才几岁,怎会记得。”   “奇了怪了,”吴越道:“你还比小满大一岁呢,她都记得,你怎会不记得。”   柳言卿诧异:“你还和小满聊这个了?”   “聊啊,”吴越理所当然的答:“不聊这个,怎么找出当年是谁害的你。”   唔……再思及他俩在酒桌上咬耳朵的场景,好像也没那么气了。   “那小满记得什么?”柳言卿追问。   “说记得你长得好看。”吴越调戏他,顾左右而言他偏不说重点:“不止好看还顽皮,带她们两个姑娘偷鸡摸狗上房掀瓦无恶不作!”   “不可能!”柳言卿虽然并没经历过那一段,但也据理力争:“我家教很好的!”   吴越乐得“咯咯”直笑,坦言:“其实没有啦,小满那么小,不记得什么。”   “哼!”柳言卿恶狠狠拿鼻子出气,表达被捉弄的不满。   “但是小满说了,”吴越的声调沉下来,那是说正经事的征兆:“闹邪祟那天,家里鬼哭狼嚎火光冲天,这辈子都忘不掉。如今还时不时梦回那晚,半夜惊醒。”   柳言卿紧张的吞咽,这是第一次接近十几年前的真相。   吴越娓娓道来:“她说那日你们三个在院中捉迷藏,苏浅负责找,你们负责藏。她没一会就被表姐从石洞里揪出来,可你藏得太深,姐妹俩联手找到深夜,依然不见踪迹,苏夫人来催了几次,你们都不肯睡,只好随你们去了,叮嘱丫鬟们用心看护,莫叫你们磕着碰着。”   “苏夫人睡下之后,突然毫无预兆的起了鬼火。阁中一片动乱,说有邪祟来袭。”   “可说来也巧,那日苏阁主外出办事,恰好不在阁中,众人六神无主,清点人数才发现丢了锁月楼的小少主。而后全阁出动,将邪祟逼到绝路,苏夫人亲手绞杀,方从他的指爪中救下奄奄一息的你。”吴越沉吟:“小满说,你在她梦里始终是那个浑身是血的小男孩,从未长大。”   柳言卿耐心听完,眉头深深蹙起,只说:“小孩子的记忆只能参考,不可尽信。”   “话虽如此,”吴越谆谆善诱:“你没觉得哪里怪么?”   柳言卿还真没想到,追问:“哪里?”   吴越暗讽:“堂堂九璀阁居然闹邪祟就不说了,还特地挑的苏阁主不在的日子。再者,明明有三个孩子做游戏,邪祟怎的偏偏找上你?”   柳言卿揣测:“许是正如网罗所言,我三岁开慧,连邪祟都知我的内丹珍贵,个个趋之若鹜,不惜铤而走险?”   “师兄啊……”吴越摇头叹息:“我就喜欢你傻得可爱。”   “邪祟与人不同,要几百年修为才能熬出心智,世间寥寥,能有几只。”吴越冷道:“若是它们都似网罗那般奸猾,我一个流落在外的孤儿,又怎能有命长大。”   说话间,一行人飞过山门,已入九璀阁。   长剑悠悠落地,吴越推着柳言卿的轮椅下来,最后说的是一句:   “师兄……人的心思可比邪祟深得多。” 第15章 剧情线也歪得没边   苏清冷人如其名,永远挂着脸,不苟言笑,人神勿近。   不过据说他待人不错,对远房亲戚的遗孤苏小满视如己出便是证明。   果不其然,他一见苏小满的模样就急得表情崩坏,连夜把阁中长老全请来,勒令全力以赴,举全阁之力,不管付出多大代价都要救。   九名长老齐聚一堂,会诊完一个比一个愁,结论是:“疑难杂症,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苏清冷差点当场破口大骂,圆瞪的怒目绕场数圈,一众鹌鹑越抖越厉害,到底没能炸出一个有能力有担当的勇者。   “阁主……”年纪最大的易老巍巍出列,他已经一百二十岁高龄,是人类阳寿的极限,若这两年无法飞升,眼看就要驾鹤归西,道是:“小满姑娘的脉搏虽然微弱,但胜在气息平稳,这一时三刻不会恶化。”   苏清冷稍感心安,终于舍得放下苏小满的腕子,幽幽目光落在客人身上,只道:“柳公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世伯客气了。”柳言卿身体残疾不便行礼,颔首致意:“来得唐突,世伯勿怪。我们只要能为救小满尽点绵薄之力,也算不虚此行。”   “你们有心了。”苏清冷再次道谢,注意力被器宇不凡的吴越吸引,猜测:“这位是?”   “这是我们锁月楼的小师弟吴越,”柳言卿将人推出去,介绍说:“世伯在仙侠大会上见过的。”   “哦——!”苏清冷恍然大悟,熬夜倦懒的眶子因此亮了几分:“我看他周身灵力环绕,修为不凡,还以为是贵派竟有连我都不认识的得意门生,没想到是大名鼎鼎的吴越啊!”   吴越吃不消这波抬举,疑惑:“我入门不过百日,何来大名鼎鼎一说?”   “呵!”苏清冷笑骂:“你的名气可大了去了,有本事留在锁月楼不说,三个月里就能换上蓝衣,如今仙门百家谁还不知道你!”   他撩着一缕山羊胡,不住感叹:“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爹,”苏浅适时插话:“此次在芙蓉镇也全靠吴公子鼎力相助,小满才能活着回来。”   “哦?”苏清冷对吴越刮目相看,愿闻其详。暂时将小满的病情放下。   苏浅条理清晰,言简意赅把芙蓉镇发生的事说了,唯一的错处是把放烟花的功勋也记在吴越头上。不过柳言卿胡诌在先,此刻只能吃哑巴亏,看师弟独领风骚出尽风头。   众长老跟听戏似的频频点头,不约而同朝吴越投去赞许的目光。   被夸奖的年轻人羞怯站好,时不时露出腼腆的微笑,是长辈都喜欢的那款亲年才俊。   此时柳言卿还不知道,这套说辞后续会给他的师弟带来多大的麻烦。   先一场抢救后一场说书,好不容易能回去休息,柳言卿哈欠连天,感觉一沾枕头就能睡到天荒地老。   吴越帮他收拾床榻,好奇:“师兄怎的完全不担心小满?”   “小满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苦命的男二不配担心女主,柳言卿把心落回肚子里,抬杠道:“也没见你担心啊?”   “我……”吴越笑得神秘莫测:“英雄所见略同,我也认为小满不会有事。”   “等等!”柳言卿眼皮跳了一下,似无所不能的系统蓄意给他的暗示,揪着师弟不放:“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我能有什么事瞒师兄。”吴越还是笑,皮笑肉不笑那种,看起来有点虚。   “你怎么没有!一定有!”柳言卿断言。   他玩过吴越的角色,对人设再了解不过。以前那个市井泼皮顶多在爽朗里掺三分狡猾,可现在他面前的男主角就像换了个人,拿那抹诡异的邪笑来说,没个十年的反派素养轻易演不出来。   “哎……怎么什么事都瞒不过师兄。”吴越轻轻叹气,把炸毛的师兄往床榻上扶。   柳言卿不肯安分躺下,质问:“你到底背着我做了什么?”   “没事,师兄别担心。”吴越好言相劝,手上的力道却不含糊。轻轻一推,就把虚弱的师兄放倒在榻上,好在被褥松软,并不觉得疼。   师弟动作轻柔,像贤惠的小媳妇一样帮师兄裹被子,上下嘴唇轻轻一碰,吐露耸人听闻的事实:“小满会成这样,是我使的阴招。”   什么!?   柳言卿表情坍塌,目瞪口呆的看着他,等他给说法。   哥们,那可是你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心肝宝贝啊!怎么就下得去手?   吴越坦言:“我觉得师兄的伤有蹊跷,有必要来九璀阁探一探,便对小满用了邪术。”   “想来九璀阁有的是办法,何必对一个小姑娘下狠手!”柳言卿气急,想扑腾两下却被吴越俯身制住,动弹不得。   强壮的师弟几乎趴伏在他身上,两人鼻息交缠。但现在柳言卿满脑子想的都是干架,没空尴尬。   “来九璀阁的办法确实很多,”吴越不知悔改的反驳:“可这是最快、最顺理成章的办法。”   柳言卿眼睛都气红了,一来是被师弟丧尽天良的昏招气的,二来是受制于人丢脸怄的。   “师兄……”吴越最怕他这副表情,换了乞怜的语调:“小满就是睡一觉而已,我保证她不会有事。”   “来都来了,你何不赶紧让她醒来?”柳言卿斥责:“你没看见大家急成什么样子了么!”   “不行,”吴越冷血拒绝,自有道理:“她得继续病危,把外头那些人的心悬在嗓子眼,才没人有空过问客人的行踪。”   “你……好缜密的心思……”震撼到极致,柳言卿都搞不清楚这句话到底是在称赞还是讽刺,只剩毛骨悚然,追问:“这种邪术是谁教你的?”   “不需要人教,我自己悟的。”吴越看起来相当得意:“天下咒法,万变不离其宗。我稍作修改,就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效果。要伪装成邪祟所为并不难。”   “你就不怕被人发现!”柳言卿几乎被他的狂妄噎死,揪着他的前襟摇晃,试图叫他清醒一点:“我们可是身在九璀阁!一旦你干的好事败露,他们绝无可能放过你这邪魔外道!”   “呵,我干的好事……”吴越细细咀嚼,皆是嘲讽,眼眸冷得骇人,再度显露出黑道大佬的潜质,低喝:“他们十几年前对师兄干的好事,我也绝不会放过!”   “当年的事还没定论,你急什么!”   柳言卿六神无主,是被性情大变的师弟吓着了,也是被歪到天边的剧情线雷着了。他心力交瘁的劝浪子回头:“都说是邪祟伤我,你何苦要跟正道对着干,葬送自己的大好前程?”   哥们,快醒醒,你可是正道的光!以后要带领仙门百家一起捶我的。   “师兄……”   吴越完全不接他的话茬,那痴枉又缠绵的表情让柳言卿颈后发凉,继而生出深切的无力感——就好比你跟情窦初开的青春期小伙说柴米油盐,而他偏和你讲诗和远方。   果不其然,那一条道走到黑的熊孩子开口全是离经叛道的言论:“若伤师兄的是魔道,我便与魔道势不两立;若是正道中人使诈谋取内丹,我同样与之不共戴天!”   他居高临下俯藐着惶然的师兄,忍不住用烫热的掌心去捧他惨白的脸,试图送上一点温暖。   可初长成的男人太过狠戾,无论动作如何轻柔,吐出口的每一个字都会让柳言卿在恐惧里坠得更深:“总而言之,当年无论谁伤的师兄,我都要他拿命来偿!”   “师弟……”柳言卿几乎是在求他了:“你还年轻,不要误入歧途啊!”   我才是反派,我死没关系!死了大不了回去考期末考试!   可你是游戏里的人,这就是你全部的人生,不可以这样糟蹋!   “这怎么是歧途呢,”吴越满嘴歪理,指腹的细茧在师兄的脸上摩挲不止:“只有能救师兄的路,才是正途。”   疯了疯了全疯了!   师弟的唇落下来时,柳言卿怔愣得忘了躲,更别提掐诀弄死对方。   这感情戏和剧情线都歪得没边了啊啊啊啊啊!   万幸吴越只吃了一会,就满意退开。满意的盯着还未回魂的师兄端详。   “师兄,”大抵热恋中的人都爱自我麻痹,给恋人找出这样那样的理由:“没揍我的话,就当你是同意了哟。”   “同意个屁!”柳言卿后知后觉的骂。与此同时疯狂揩嘴,恨不能把皮蹭掉。   可这样抗拒的举动落在吴越眼中,居然只剩可爱。   他微微低头,作势还要亲。   “你还敢!”柳言卿掐指威胁:“信不信我要你命丧当场!”   “师兄大可以试试,”吴越有恃无恐:“虽然正经咒法比不过师兄,但我最近新悟出几招邪术,没准能出奇制胜。”   “喂!”柳言卿不掐诀了,忙不迭去捂他的嘴:“你研究就研究吧,别咋呼!生怕别人不知道是不是?”   他捂得那么紧,吴越口鼻不通,笑起来发出“吭哧吭哧”的怪响。   色令智昏的小阴谋家将师兄的爪子扯下来,握紧。   然后细心感受因病弱而绵软的手指在他掌心不甘悸动,嘴上不饶人的说情话:“我就知道,我家宝宝最疼我了。”   柳言卿气到无力。眼看掰是掰不回来了,只能叮嘱:“你小心些,莫害小满出事,也别被人逮着。”   “知道啦。”吴越对师兄的手指头爱不释手,抓到嘴边亲个没完,带着浓情蜜意絮叨:“宝宝心肠真好……” 第16章 完了完了全完了   虽然惨遭师弟吃豆腐,但柳言卿痛定思痛,决定不忘初心牢记使命,一定要加倍努力追女神,不能轻易抛弃直男的阵地,更不能被一个游戏人物莫名其妙的掰弯。   晨起,苏浅彬彬有礼的过来请人。   柳言卿夜里没睡够,起得极度艰难,但面对女神依然极尽舔狗之能事,殷切回应:“这就来。”   “不急,”苏浅不忍打扰:“柳公子可以继续睡,长老们找的是吴公子。”   柳言卿心虚确认:“吴师弟?”   “对,”苏浅坦率解释:“长老们对小满的病情还是一筹莫展,思及吴公子对那邪祟的软肋相当了解,想邀他共同商议诊疗方案。”   “啊……”柳言卿起得更快了,只说:“师弟入门才三月,除魔还凑合,哪里懂医术。我还是一块去吧。”   “如此最好,毕竟柳公子也和邪祟交过手。”苏浅善解人意:“只是我并不想累着柳公子……”   “要去的要去的。”柳言卿埋头碎碎念,说什么也要跟去。   不然你们发现我师弟是幕后黑手怎么办。我也一样要吃不了兜着走。   “对了,”柳言卿没见吴越过来帮忙,惊问:“我师弟呢?”   苏浅不疑有他,答:“我刚去看过了,吴师弟不在屋内。”   柳言卿心里凉了半截,不知那小子又去做什么违法乱纪的秘事,还被东家小姐抓现行。   “哈哈哈,”他赶紧打哈哈圆场:“师弟的仙术之所以能进步神速,也不是躺着就能学会的,许是天刚亮就去修行了。”   “唔……”苏浅惊叹:“昨日那么累,也未见他放松哪怕一刻,实在是……”   柳言卿接:“实在是夙兴夜寐废寝忘食,未来发展不可限量!”   “师兄又夸我呢?”   柳言卿急得抓耳挠腮之际,坏小子终于出现。他笑容和煦,带来晨露的清香。迈过门槛时,身上好似披着光。   “吴公子!”苏浅惊喜的目光落在他手里的花束上。   繁花簇拥,显然特地搭配过,应该是要拿去讨姑娘欢心。   “这是早晨在花园采的,想送给师兄。”吴越只用一句话打消姑娘的遐想,温和而不留情面。而后带着些许歉疚问:“未经允许擅自采拮,祸害了园中的花草,苏小姐不介意吧?”   苏浅唯恐自己讶异的表情被误会成小肚鸡肠,连连摆手:“不介意不介意!”   可柳言卿介意!   他阴测测的问:“我一个大老爷们要花做什么!”   “这里不同于锁月楼的冷清,不知用了什么仙法,花园里各季花朵争奇斗艳。我本欲邀师兄同去,又听闻你幼时在那受的伤,大概不爱故地重游。”吴越话里意有所指,擅自把花器布置在桌上,霎时把整个屋子打扮得娘不兮兮。   然后莞尔一笑,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满意邀功:“我觉得师兄大概会喜欢。”   苏浅只当师兄弟之间感情笃深,柳言卿却听出了弦外之音。   采花是假,破案是真。   他没再纠缠这花好丑赶紧拿走,只道了声“长老请我们过去”,便把话题越过,示意师弟帮他梳头。   苏浅识趣走开,留他们两人独处。   ……   没有苏浅镇场,吴越立马开始皮。   一把青丝握在手里把玩,坏笑着调戏:“还当师兄昨晚吃了亏,今早要对我避之不及,不想还是这么热情,主动邀我梳妆。”   “不然呢?”柳言卿没好气:“难道我好意思麻烦苏小姐?”   铜镜中师弟的表情深不可测,吐出语焉不详的一句:“你们既然有婚约,亲近一点也未尝不可。”   “苏小姐可是大家闺秀!”柳言卿敲着桌子反驳:“即便过门了也得举案齐眉相敬如宾,这还没过门怎么能把人当丫鬟使!”   “我没觉得做丫鬟不好……”该死的男丫鬟生得五大三粗,从背后靠过来时,宽阔的肩膀能轻易把虚弱的病人笼罩,让被服侍的人倍感压力。   “丫鬟多好啊,还能与师兄亲近,”吴越在危险的距离挑逗,热气灌进柳言卿的耳道:“回去之后,师兄要不放小翠嫁人,以后贴身服侍,一切由我接手,包你满意。”   “你做梦!”柳言卿激动把他退开,吼道:“动作快些!那么多老人家等你呢!”   “好好好。”吴越忙不迭应下,连忙闭嘴,不敢动真格把人惹毛。   时光静默,唯有梳齿在发丝里游走的细微声响。   两人男人离得那么近,一旦安静下来,连空气里呼吸的韵律都无所遁形。   柳言卿先受不了了,开口打破沉默:“你……早上在花园里发现什么了?”   “没什么,正常得很。”吴越的语气一点都不正常:“笼罩九璀阁的结界牢不可破,里外不通,才会四季如春繁花似锦,更别提还有弟子们里三层外三层的巡逻。”   柳言卿听得出来他在说反话,不耐质问:“所以到底哪有问题?”   “问题是——”吴越拖长尾音,故意吊人胃口:“这种情况恐怕连网罗也束手无策,当年那邪祟究竟怎么混进来伤人的?”   柳言卿深深蹙眉,俊脸拧成苦瓜,自欺欺人的揣测:“没准他们事后亡羊补牢的结果,以前的防卫并没有这么完备?”   吴越恨然翻白眼,冷道:“九璀阁选址在山巅,自古上山一条路,沿途关卡无数。那三千弟子得蠢到什么地步,才会放邪祟混进来?”   “唔……”柳言卿语塞。   吴越咬牙切齿:“反正我不信!一个字都不信!”   “好啦,”柳言卿最怕他这副走火入魔的德行,好言相劝:“都过去那么多年,我的腿也不是真的废了,现在偷偷摸摸还能走几步,你又何必动怒。”   “不够!”吴越猛的掐住他的肩膀,力度之大,指头陷进皮肉中。   然后一字一顿的赌咒:“师兄必须康健!不能受一点委屈!”   “疼——!”柳言卿挣扎着躲开他的魔爪,不愠嘟囔:“急什么……等我好了,第一个要揍的就是你。”   “揍呗,”吴越甚至主动把脸伸过去讨打:“我日夜盼着师兄康复,早些养出打我的力气。”   柳言卿磨了半天牙,想到一个成语:“恬不知耻!”   吴越听完只是笑,果然不知脸为何物。   “对了,”他笑完又问:“师兄记得那邪祟的模样么?”   柳言卿还在怄气,答:“不记得了!”   吴越难以置信的追问:“一点印象都没有?”   “没、有!”柳言卿理直气壮。   “奇怪……”吴越摸着下巴思忖:“出了那么大的事,怎会不记得呢?”   柳言卿反正是穿越来的,虽然能背剧情大纲和人物关系表,但并不是真正的柳言卿,故而对角色鸡零狗碎的记忆毫无印象。他趁机把锅甩得干干净净,省得日后再遭盘问:“六岁以前的事情,我全记不得,兴许是吓傻了。”   “是么……”吴越不信任的凝视他,越贴越近,眸色危险。   柳言卿想起昨晚被轻薄的场面,以为他又要发情。立刻惊恐捂嘴,慌乱呵斥:“你干嘛!再敢乱来试试!老子要你后悔入锁月楼。”   吴越被他的模样逗得一秒破功,哪还有心思玩深沉。   他无视恐吓继续乱来,大逆不道的挠了一把师兄的颅顶,叹道:“绝不后悔。”   柳言卿在他的掌下服软,气焰消退,只剩一双颇能唬人的大眼睛警惕的瞪着他,维系摇摇欲坠的师兄威仪。   吴越还他一双含情脉脉的眼,情话跟不要钱似的往外倒:“无论师兄是笨是傻还是别的什么,永远都是我的宝宝。”   “谁是你宝宝!”柳言卿丁点不感动,张牙舞爪的叫嚣:“老子不笨也不傻!只是记不得了而已!”   ……   苏清冷高坐在上首,长老齐聚一堂,在阁主身边一字排开,高阶弟子全在,一个个神情肃穆,搞得会堂气氛异常凝重。   连苏小满都被抬了出来。熟睡的少女不长心,哪怕在这种气氛里,依旧安详的打着呼。   柳言卿这会想的是:师弟诚不欺我,看来小满确实没遭罪。   而此时吴越想的却是:九璀阁的规矩也太严了,不就是迟到半刻么,怎么感觉跟掘了他们家祖坟一样。   “柳公子也来了啊,”苏清冷开口,对柳言卿还算客气:“那便在这边坐吧,长老们有些事情想向吴公子请教。”   柳言卿生出很不好的预感,更不敢抛下吴越不管,笑着转圜:“无妨,我在哪不是坐着,还是挨着师弟自在。”   轮椅随心挪位,作势要把吴越往身后护。   苏清冷脸色一沉,客套到此为止,转而发难:“吴公子好仙术!”   吴越可不敢接这句夸奖,不耻下问:“苏阁主何出此言啊?”   “除祟咒都探不到的邪祟,你却有本事带着人去抄老巢。柳贤侄潜心修行多年,号称咒法第一人,他都拿几百年道行的邪祟束手无策,缘何你一个入门三月的新人会了解邪祟的弱点,有本事将人救出来?”   苏清冷居高临下,咄咄逼人,发问的方式叫人难以招架:“浅浅说小满分明都醒了,可才与你接触,又病成这般模样!”   “说!”苍茫的声音激起大地震颤,余音绕梁三日不散:“你与那邪祟究竟有何渊源?”   苏清冷每多说一句,柳言卿就心虚一分。说到最后已然感觉天旋地转。   完了完了全完了!   纵使吴越的手脚再干净,也架不住这么多老狐狸一起查啊! 第17章 我不是小满   “世伯!”   柳言卿勇于担当,事已至此,只能把真相抖落:“事情其实不是您想的那样!在洞窟中放烟花令邪祟目盲的是我,并非吴师弟!”   “爹!”苏浅也着急发声:“是吴公子救的小满,你怎能怀疑他!”   “哦……?”苏清冷不信任的目光在客人身上打转,质疑:“既是柳贤侄的功劳,又为何要算到吴公子身上?”   柳言卿心道年轻人的事你也不懂,能不能就别管了!   他尚在思量该寻什么理由,吴越陡然发声:“师兄为了护我真是胡言乱语……”   柳言卿回头怒目相向,大有质问他是不是找死的意思。   可吴越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继续发表欠打的言论:“我吴某人天赋异禀,在锁月楼修行三月飞抵今日境界,恶意揣测之人不少,没想到如今尽心救人反而成了错处。”   “苏阁主,我承认你刚才所言都是事实,乍听起来,我确实值得怀疑。”他撩起眼睑,有恃无恐的仰望高处的苏清冷:“可我与九璀阁无冤无仇,有什么理由谋害小满姑娘呢?”   “你……”   苏清冷的目光从柳言卿身上剐过,想说你八成是想给师兄报仇。   再一想那两人也不过相识寥寥数月,纵使私下交好也养不出多深的交情,柳言卿的亲爹都接受现实了,他一个年轻人总不至于为师兄强出头。于是硬憋住了话。   吴越好似他肚中的蛔虫,悠悠质问:“纵使我是记恨十几年前师兄险些命丧九璀阁一事,那也该朝令媛苏小姐下手,为何偏与小满过不去?”   苏清冷对小满太溺爱,早已起了风言风语,只是碍于苏清冷说一不二的雷霆手段无人敢议论。没想到竟被一个外人大喇喇戳破。   苏阁主的表情可谓相当精彩,牢不可破的冷面裂开来,露出狰狞的内里。   柳言卿去扯吴越的袖子,想叫他闭嘴来着,但不意外的失败了。   这厮怼天怼地怼一切,从小有一股咬牙不服输的蛮劲,还锱铢必较有债必偿,谁对他好加倍报答,谁敢惹他也必遭反噬。   就比如现在,苏清冷都快气得咳血了,吴越还在穷追猛打:“都说小满姑娘是魔毒入心导致昏迷,苏阁主偏说与我脱不了干系。就算我愿意承认,可天下之大,从未听说有什么仙法能模仿邪祟的妖术,我自己更不知道该如何做到的。难道……苏阁主对也此有研究?”   “你个孽畜!”苏清冷起掌拍碎了台案,碎木迸裂炸开,众人胆战心惊。   他这一拍没吓着惹事的反吓着护崽的。柳言卿肝胆都颤,颤巍巍把吴越往回拽:“你瞎说什么呢!”   身在虎口狼窝,自己犯了事还不夹着尾巴做人,偏要老虎头上拔毛,等着挨削!   果不其然,震怒的苏阁主振臂一呼,喝道:“来人!”   他指着吴越:“把人扣下,我要好好验他!”   吴越不愧是硬骨头,闻言居然不怂,还嚣张还击:“苏阁主说话要算话,有种便自己来验,勿要假手于人!”   “苏世伯!”柳言卿急眼,这哪禁得起验啊!   眼下只有求饶的份:“吴师弟年轻气盛,不懂仙门规矩,才会出言冒犯。还望世伯大人不记小人过,高抬贵手!”   又急不可耐的担保:“想出强光制敌奇招之人真的是我,与吴师弟无关!”   “你闭嘴!”吴越脾气上头,连师兄都敢吼。兴许还配了邪术,因为他刚吼完,柳言卿便觉得嗓子不利索了。   “苏阁主!”吴越再度挑衅对上苏清冷:“你要扣便扣,我坐等你来验身,绝无二话!”   “好……”苏清冷对这没规矩的后生恨之入骨,铁了心叫他好看:“既然吴公子如此有自信,我便成全你!”   两人剑拔弩张,柳言卿说不出话来,只好恨恨的掐师弟泄恨。   四名九璀阁弟子逼近,吴越温柔捋开他的手,视死如归的跟人走了。整个过程高傲的扬着下巴,胸有成竹的模样仿佛他真的与此事无关。   ……   师弟被关押,柳言卿失了主心骨不说,作为残废更是诸事不便。   “柳公子?”声若翩鸿,撩人心痒,是苏浅来了。   “苏小姐……”柳言卿笑容惨淡,今日没有做舔狗的兴趣。   “我猜柳公子大概没胃口,特地叫厨房做了些你爱吃的。”   苏浅放下手中的托盘,上面是几样精美的清粥小菜,可惜柳言卿还是没胃口。   “我爱吃的?”柳言卿扫过爱心特餐,好奇发问:“那么久之前的事,苏小姐还记得呢?”   “说实话,不太记得了。”苏浅拢了拢头发,挨着他坐下:“只隐约记得你不吃辣,这几样菜色还是问过娘亲后定的。”   柳言卿后知后觉,直懊恼自己迟钝:“苏夫人!我这次过来还没见过她呢!”   要知道他遇险那日,苏夫人为营救还受了重伤,怎的翻身忘本就把人忘了,上门做客都不去拜访。   “没事,娘亲喜静,不见客。”苏浅打消他的顾虑。   不对啊……   柳言卿皱眉,他虽然没有人物的记忆,但剧情线是清晰的。   苏夫人的设定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所以苏清冷才敢时不时出门游历,反正家中有当家主母坐镇,怎么干练的苏夫人突然就自闭了?   他不知怎么开口八卦人家的家事,一面沉思,一面兴趣缺缺的拿筷子戳饭。   “怎么不吃?”苏浅善解人意的问:“还是不合口味么?”   柳言卿心道这当然不合口味了!老子爱吃烧烤,无肉不欢,三天不吃馋得慌,还要多放孜然多放辣,能配啤酒就更好!   “没有,”柳言卿欲盖弥彰,不敢继续手贱,连忙放下筷子:“我只是担心吴师弟。”   “吴公子不会有事的,”苏浅握住他的手,小声劝慰,如水温柔:“虽然脾气冲了点,但毕竟是小满的恩人,爹爹不会对他如何。趁此机会吃点教训,于他也许不是坏事。”   少女的红酥手柔若无骨。柳言卿头一次握到女神的手,却没有想象中的心猿意马,只默默腹诽这事儿可大了。   再说我师弟挺好的,我都没动真格教训过,干嘛要在你家吃教训?   苏浅捡起筷子塞给他,继续劝说:“柳公子勿要急坏了身子,还是吃几口吧。”   柳言卿一看那些琳琅满目的蔬菜就反胃,撇开吃饭的事不谈,只道:“我还是担心师弟,苏夫人劝得动世伯么?”   苏浅脸上有一瞬明显的不自在,垂眸低语:“我娘现在不管这些事了。”   柳言卿越想越觉得怪,顺着她的话追问:“印象中苏夫人不是这样的啊,怎的变了这么多?”   “我也不知道,”苏浅情绪低落:“最早说是养伤,伤好了也没见她心情变好,一直在她的小院里闭门不出,甚至不欢迎爹爹过去……”   “这样啊,”柳言卿沉吟:“有多久了?”   “很多年了,”苏浅苦笑,不愿深谈,反问:“往年怎的没见柳公子关心我娘?”   柳言卿暗道不好,人物性格转变太快,演砸了要露馅。于是一时无语凝噎。   苏浅等不到他的答案,羽睫轻颤,下一句又说了:“还是这样的柳公子好。”   “往年纵使在仙侠大会上见了,也对我冷若冰霜,好似压根不认识,我还当柳公子记恨受伤一事,故意疏远我呢。”   这是哪个缺心眼王八蛋干的事!怎能冲美女甩脸子呢!柳言卿义愤填膺。   “哪里的话,”安慰美人是所有男性的本能,柳言卿回握住她的手,轻声细语的哄:“怨谁都不会怨你的。”   他无声叹息,可是……又该怨谁呢?   师弟非要咬着此事不放,搞得他也跟着挂心。   “苏小姐,”气氛大好,柳言卿趁机提非分要求:“可否带我去拜访苏夫人?多年未见,当年的救命之恩还没机会好好道谢。”   “不不不!”苏浅心虚:“救命之恩谈不上。娘亲一直懊悔,是九璀阁照顾不周保护不力,才害柳公子重伤。”   “哎,苏小姐就带我去见见苏夫人吧!”柳言卿使出美男计,勾着她的指头晃啊晃,实则满脑子都装的吴越:“我是真的担心师弟,想请苏夫人出山帮忙。”   “这……”苏浅在犹豫。   若是旁人求见,娘亲的性子断然不会接待,可柳公子毕竟不同,她沉思良久,到底应了:“好。”   深夜,群花簇拥,皎洁的明月高悬,好一出花前月下的浪漫场景。   可俊男美女结伴同行,却鬼鬼祟祟如同做贼一般,玩的就是心跳。   父母感情微妙,苏浅懂事不去触霉头,选在暗夜将客人带去娘亲的小院。   柳言卿初时只觉得九璀阁门风严苛,气氛沉重,白瞎了漫山遍野的花海。这会才惊觉岂是严苛,简直是变态,堂堂少小姐见亲妈,都要披夜行衣出行。   “那个……”苏浅压着嗓子解释:“爹爹要求门中弟子亥时就寝,我们且小心些,勿要被人发现。”   “咦?”柳言卿想起道听途说的过往,好奇:“可是我们以前会捉迷藏到半夜啊?”   害得我差点被邪祟吃了。   “那时候有娘亲护着,”苏浅幽幽叹息,无限神往:“真怀念以前啊……还可以任性淘气。”   柳言卿不明所以,宽慰:“你现在也可以,学学小满。”   想干嘛干嘛,三天不捅娄子就憋得慌。   “不行的。”苏浅怅然摇头:“我又不是小满。” 第18章 丹心许谁   苏夫人果然冷淡,对待女儿和准女婿也不见得有多热情,持续不断散发低气压。   柳言卿悻悻喝茶,每每瞥见苏夫人瘦得凹陷的面颊,总要腹诽怪不得两口子感情不好,换了谁都和这样的女人亲近不起来。   可苏浅却凑过来说:“娘亲很高兴你能来看她。”   “高兴?”柳言卿惊讶:“你怎么看出来的?”   苏浅很小声的答:“我就是知道……”   “柳公子,”苏夫人终于开口:“多年未见,你变了好多。”   “哈哈,”柳言卿干笑,心下乞求你们快别说变不变的了,人家快演不下去了,只道:“那是必然,那时我还小,现在长大了。”   “你小小年纪就伤了内丹,我真怕你活不下去……”苏夫人只开了个头,意识到这话题不中听,很快换了方向:“不过你是吉人自有天相,如今看来并无大碍。”   她只是淡淡一句无心之言,两个孩子却吓得瞠目结舌:“伤了内丹!?”   修仙之人开慧即结丹,往后一切修为皆凝聚在一颗小小的内丹之上。肉身可坏而内丹不能碰,否则就是灰飞烟灭的下场。有过肉身损毁靠内丹聚魂来续命的仙门大拿,却从未听说过有谁能反其道而行之。   可这号人物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原来柳言卿最惨的地方不是伤了腿,而是伤了内丹!   “我将邪祟铲除时,那魔物正要取你内丹,终究晚了一步……”苏夫人哀戚又动容,盯着面前的柳言卿看了又看:“那时你虽然还剩一口气在,但内丹受损,谁都没信心能救你。还是柳楼主有办法,竟能将爱子救活。”   那个冷若冰霜的女人,提及往事,居然开始垂手抹泪。   “咳咳!”柳言卿虽然关心内丹是怎么治好的,但也不敢误了正事,连忙把人往回拽:“苏夫人,我今日过来,其实有事相求。”   苏夫人收住眼泪,道:“哦?”   “我有个年轻气盛的小师弟冒犯了苏阁主,已经被扣下。”柳言卿道:“我担心以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尿性再开罪苏阁主,才想请苏夫人出面说情,尽早把他放出来。”   “清冷虽然冷漠严苛,但最好面子,对客人向来以礼相待。”苏夫人疑惑:“为何会与锁月楼的人过不去?”   “其实事关小满的安危,爹爹才会……”苏浅交代前因后果。   “如此……”苏夫人苦笑:“既然是小满出了事,怪不得他大动肝火。”   “苏夫人!”柳言卿诚恳请求:“此事真的不关我师弟的事,请出面劝劝苏世伯吧!”   “没用,”苏夫人一旦伤神又露出寡妇相,叹息:“他不会听我的。再者,事关小满,谁说都没用。”   “怎会……”柳言卿希望落空,一时间拒绝相信:“都说苏夫人经韬纬略是女中豪杰,比起夫君不遑多让,九璀阁正因为有双雄坐镇,才能压锁月楼一头……又怎会如此?”   “经韬纬略……女中豪杰……”苏夫人宛若听了笑话,字里行间皆是讽刺:“那又不是清冷想要的。做得太好嫌我多事,一旦有差池又怨我无能。”   她的怨念太深,不由得孩子们听不懂。   苏浅在父母不睦的压抑环境中长大,闻言只是咬唇不语,柳言卿便挑着脑袋直愣愣发问:“是因为小满么?”   苏夫人既惊愕于他的大胆,也惊喜终有人敢与之谈论此事,稍作犹豫后回答:“是因为小满,也不是小满。”   “成婚前我便知晓,清冷有一位交好的小师妹,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事关两门派联姻大计,年轻人的态度从来都不重要。”苏夫人娓娓道来:“我过门后一直睁只眼闭只眼,不该问的不问,风言风语不听,得以相安无事数年。”   “直到……”她的目光再度落到柳言卿身上:“十二年前那一晚。”   “清冷不在阁中,诸事交由我负责。可惜出了差池,仙门重地竟闹邪祟,伤了贵客不说,阁中弟子也损失惨重。”苏夫人的手指在袖中绞紧,难堪交底:“其中,就包括小满的母亲。”   “噢……”柳言卿恍然大悟。不消多想,这就是夫妻交恶的缘由。   苏浅哽咽着问:“爹爹因为这件事怪您么?”   “怪肯定是怪的,”苏夫人怅然道:“初时他怨我,后来我怨他。”   柳言卿推己及人,将心比心:“苏夫人有怨也正常,毕竟那是您的丈夫。”   “不!远不止如此!”苏夫人最后看了女儿和准女婿一眼,近年发酵的委屈喷涌而出:“养伤期间我或许没力气多想,后来越来越觉得奇怪!”   “九璀阁是什么地方?为何会无缘无故闹邪祟?还偏挑在阁主远行之时,又专门朝锁月楼的少主下手!”   “清冷历来喜怒不形于色,心思深不见底,我从来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可我知道九璀阁祖传的训诫,剑法绝不传外人!”苏夫人发出凄婉的质问:“纵使你柳公子天赋异禀三岁开慧,是千年难觅的奇才,可毕竟是锁月楼的少主。清冷又为何要三番五次登门求贤,非要把别人家的儿子带到家里来教养?”   柳言卿冒了满背的冷汗,颤巍巍发问:“您认为苏阁主另有图谋?”   苏夫人斩钉截铁:“没错!”   “娘亲……你怎可这样想爹爹!”苏浅断然反驳,不愿相信。   小满是亲妹妹的事实她早已洞悉,否则也不会毫无怨言的帮她收拾烂摊子。可要说亲爹也是个谋财害命的阴谋家,着实有点难以接受。   苏夫人冷道:“事情早有端倪,不由得你不信!”   “那日清冷从外头赶回阁中,听闻贵客重伤,师妹惨死,神情大骇。可等他开口,最关心的居然是……是……”苏夫人绝望闭眼,忆起负心汉亲手粉碎柔情的那一句:   “万幸柳公子还活着,不知内丹可否完好?”   柳言卿神形俱颤,师弟竟猜对了。   苏浅却道:“内丹对修仙之人至关重要,邪祟既然要夺取柳公子内丹,爹爹关心也正常。”   苏夫人斥责:“我还没来得及跟他说邪祟是在挖取内丹时伏法!他又怎知邪祟是冲柳公子的内丹而来?”   “但凡邪祟攻击修士,都是为了夺取内丹进补,这个不难猜……”苏浅继续为父争辩。   “那九璀阁泱泱三千弟子不够它吃的?为何非要冲一个小娃娃下手?”苏夫人高声呵斥,当家主母的气魄藏不住:“柳公子年方六岁,又能攒多少修为?”   苏浅揣测。“那也许是柳公子三岁开慧,举世罕见,内丹有别的奇效?”   “瞧瞧,”苏夫人冷笑:“连你都想得通的道理,清冷怎可能不知晓。”   “可是……”苏浅想不通:“爹爹贵为九璀阁主,为何要助邪祟夺得柳公子内丹,甚至不惜为此和锁月楼交恶,怎么看都百弊无一利啊!”   “那是眼下看来!”苏夫人毕竟比女儿长了年岁,眼界要犀利得多:“若当年不是这个结果,而是借邪祟之力夺得苏公子内丹,可能就此就此不需把锁月楼放在眼里,又何必赔上传家宝与女儿求和!既然是邪祟下的狠手,九璀阁只有失察之过,锁月楼除了气到内伤,也挑不出别的错处!”   “娘亲有什么证据!”苏浅作为少小姐,不愿听人抹黑九璀阁的招牌,当即气得抹泪:“竟说爹爹同魔道勾结,与邪祟同流合污!”   柳言卿没有说话,那瞬间有如醍醐灌顶,突然明白吴越在打什么主意了!   所谓验身,即验身者与受验者灵流交汇,一路探到内丹,看是否修习邪术或被魔气浸染。过往不少隐匿在仙门中的魔修都是被此法揪出来。   但既然灵流交汇,那受验者一样可以趁机一探验身者的底细。怪不得吴越出言挑衅,非要逼得苏清冷亲自验身。   可苏清冷年逾四十,修行多年,是当今仙门当之无愧的元老高手之一。吴越想趁机探他的内丹,势必面临逆水行舟的窘境,多少有点不自量力。   若被苏清冷发觉,临时挣断撤功,吴越伤及腑脏筋脉尽断都算轻的,搞不好要自爆内丹就此交代。   不过是一桩陈年旧案而已,何以至此?   此招太凶险!绝不能让师弟走这一步!   母女两还在争执,一个说事实如此,将所有的证据串起,足以说明苏清冷居心叵测暗藏祸心;一个指责娘亲是深闺怨妇,妒意蒙心,以至枉顾青红皂白肆意抹黑。   “那个……”柳言卿只好暂且把师弟的事放下,插足母女之间的争吵:“都是猜测,猜测而已!既没有定论,又何必争执?”   苏浅红着眼睛道:“娘亲再怎么生爹爹的气,也不能往九璀阁身上泼脏水!”   “你那个爹对你虽然不怎么样,你倒是样样有样学样!”苏夫人冷嗤:“柳公子为此险些丧命,如今还坐在轮椅上。难道九璀阁的颜面比你未来夫婿的性命更重要?”   两个女人都在气头上,柳言卿一个也拉不住,不禁感慨怎的还没成婚就要插足岳母与媳妇之间的家庭纠纷。   苏夫人还在敲打女儿:“以前我也同你一样,以为高门大户丢不起脸,家丑不可外扬,小事统统可以不计较。”   “可你看看他给小满的宠爱和你遭受的锤炼,真的要喜恶不论,一辈子做个循规蹈矩的好女儿,好阁主么?”   “再者……”她再看柳言卿一眼,蓦然温柔:“这可是你未来的夫婿。你若爱他,就该为他多想想。”   “你若不爱,”苏夫人怅然叹气,苦大仇深:“还当尽早割舍,希望你不要步娘的后尘!” 第19章 到底爱谁   柳言卿觉得自己真是操心的命,一头是铤而走险的师弟,一头是闷闷不乐的女神。   既然苏氏夫妇已然交恶至此,苏夫人帮不上忙,吴越的验身之事便躲不过。   九璀阁长老们再度聚首,郑重其事的为阁主护法。而那个令九璀阁大动干戈的混小子被灵鞭缚住手脚,仰躺于台上,像待宰的羔羊。   大抵是为了证明吴越与伤小满的邪术有关联,昏睡的小满也被抬了出来。而苏浅安坐在她身边,紧握着表妹的手,低头垂眸看不出表情。   柳言卿绝望的看着这个场面,一想到无法承担的后果,心底不住哀嚎这游戏他不想玩了,女神他也不要了,赶紧让他穿回去吧!   不过穿越的套路一直是穿来容易穿回去难,他在轮椅上怒眨好几次眼,依然停留在这个时空,这个场景,逼他以柳言卿的角色面对危局。   长老解开吴越的前襟,露出年轻人健硕的身体,可以看见胸口的皮肤随心脏的跳动而起伏。   苏清冷用手指触碰他的心口,有微弱的灵流灌入。   柳言卿不知吴越的镇定是哪来的,他既然修习邪术,定然禁不起试炼。苏清冷在仙门中的地位举足轻重,有他金口玉言盖棺论证,吴越这辈子都将背上魔修的骂名,足够他葬送一生。   他已然知晓吴越这样做的原因,故而心痛难止;又因悟不透他的后招,每一秒都如坐针毡。   “住手!”   苏夫人终于出现。   柳言卿如获大赦,握拳的双手蓦然松开,掌心盈着一湾汗水。   久未现身的女主人出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她不可谓不美丽,只是上了年纪,过于瘦了,突出的颧骨带来凌厉的气势,比她冷脸的老公还要骇人三分。   苏夫人当庭发难:“清冷,你这般待客,恐怕不妥吧?”   苏清冷神情微动,不情不愿的将探出的灵流收回掌中,面色不善的质问:“你怎么来了?”   苏夫人径直走到他面前,没人帮她,便自顾自的给吴越松绑,嘴中不住絮叨:“听闻吴公子是锁月楼的得意门生,又与柳公子交好。你随随便便将人绑了,就不怕得罪亲家?”   “哼!”苏清冷冷嗤,眺目看向一旁的小满:“他可能是伤小满的凶手!”   “那柳公子还是浅浅的未婚夫呢!”苏夫人针锋相对:“小满还没断气,你就火急火燎要得罪锁月楼。浅浅以后是要嫁过去的,为何就不能替她想想日后的处境!”   两口子当众开撕,门客看傻了眼。   苏夫人出身名门为人持重,印象中永远是优雅得体的,从不把家长里短的事拿到台面上说。怎的闭关数年,再露面会转了性子,开口就谈论九璀阁中绝不能触碰的禁忌,捅出一场家庭伦理剧。   “荒唐!”苏清冷怒斥:“我们现在在说小满的伤,怎么就扯上浅浅了?”   “整天就知道小满!小满姓苏不假,难道浅浅就不是你的亲生女儿么?”苏夫人憋了二十年的邪火,呛声道:“若是哪天小满说他心仪柳公子,你是不是要把浅浅婚约退了,硬把小满塞过去?”   “无理取闹!”苏清冷睚眦迸裂,从未这么失态过。   吴越夹在两口子之间,唾沫星子在他上方交汇。他讪讪拢好衣襟,从台案上滚落,猫着腰想溜。   “吴公子!”苏清冷叫住他:“事情还没完呢,你这是要去哪里?”   “哈?”吴越一改昨日老虎头上拔毛的做派,嬉皮笑脸的讨喜:“我这不是看苏阁主忙着处理家事,不想耽误您时间么。”   “老夫这边马上就好!”苏清冷挽起袖子,俨然要大干一场的架势,不容商榷的下令:“还请吴公子稍安勿躁,躺回去再等片刻。”   “苏世伯!”柳言卿摇着轮椅过来,趁热打铁:“吴师弟是锁月楼的弟子,怎会与邪魔外道勾结?”   “师兄说得对!”吴越赶紧往师兄身后躲,满嘴跑火车:“是我不知天高地厚,冒犯苏阁主在先,昨日在狱中已经悔过,日后绝不再犯!”   又道是:“我既已入了锁月楼,魔道邪术那是想都不敢想!否则一旦被人揪出来,锁月楼几百年的老脸都被我丢尽了,有何颜面面对赏识我的楼主和师兄?”   “我听说验身怪疼的,想起来就双腿打颤,险些憋不住尿!”吴越泼猴一般,说完一套又一套:“还请苏阁主大人不记小人过,高抬贵手,这次就放过我吧!”   “哼……”苏清冷被人撵到墙角,可惜伸手不打笑脸人,光气得嘴角抽搐,不好意思动粗拿他,只道:“可小满病成那般,长老们一筹莫展,放过你之后又当如何?”   吴越张嘴就来:“小满姑娘天庭饱满面若银盘,一看就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我相信一定不会有事的!”   “你——!”苏清冷说不过他,扬起手来,掌中灵力幻化为剑,准备动武!   千钧一发之际!   小满抽搐了一下,苏浅正专注盯着她看,发现少女的睫毛扇动,在努力睁眼。   “小满醒了!”她惊喜唤道。   苏清冷哪还顾得上收拾吴越,慌乱收剑,早就支使众长老一拥而上。又把脉的,有施针的,忙得不亦乐乎。   柳言卿悬着的心这才彻底放下来,转向恩人道:“感谢苏夫人出手相救。”   “我不单是为了救你师弟,”苏夫人功成身退,和他们一道往外走,委屈和磨难将她折磨得不成人样,说话永远透着病、带着恨:“我是在为浅浅打算。”   柳言卿回望一眼苏清冷喜怒全被小满牵动的模样,感慨:“可怜天下父母心。”   “谁说不是呢……”苏夫人看着残疾的年轻人,想到他善良柔弱的生母,不知她短命的闺蜜在撒手人寰之际,有多挂心苦命的儿子。   她定了定神,提醒道:“柳公子若无事,还当早日带师弟离开这是非之地,小心惹祸上身。”   柳言卿不解:“九璀阁地处九霄之巅,仙气缭绕,历来是圣地。何来是非一说?”   “我昨晚说得还不够明白么?”苏夫人冷笑揶揄:“柳公子且好好想想这身伤是怎么落下的。”   柳言卿一个寒噤,惊觉苏夫人心肠虽好,可着实阴沉得吓人。万幸自己没摊上这号媳妇。   “感谢苏夫人提醒,”吴越代替语塞的师兄出声:“师兄身体抱恙,我们出门太久,楼主该担心了。若苏阁主同意,我们也想早些回去。”   “哼,”苏夫人不屑:“他若敢拦,你们再来找我!”   说罢,拂袖而去。   ……   终于又到独处时。   熊孩子太难带,搞得师兄心力交瘁。才不过分开一天一夜而已,柳言卿感觉这辈子的心都操完了。   于是冷冷扫过那闯祸精,质问:“被苏阁主吓着了吧,终于舍得走了。”   吴越还是那副拽得二五八万的德行,道:“我不怕他!”   “不怕你急着走!”柳言卿又想打人了,可惜穿越时没把肌肉猛男的身板一并带过来,才会沦落得只能打嘴炮的份:“万一被苏阁主探出猫腻,你我吃不了兜着走!”   “不过是倚老卖老的老匹夫,哪有本事能奈我何。”吴越将嚣张进行到底:“他刚才没来得及探出东西,但我先闻着味了。”   柳言卿追问:“什么味?”   “邪祟的味道。”吴越神情冷峻:“他不干净。”   虽然柳言卿早前从苏夫人听了些猛料,心下还有准备,但此事过于严肃,谁也不敢贸然指责仙门魁首和魔道有勾结,于是质问:“苏阁主都修炼多少年了,吃的盐比你吃的米还多,怎的他拿你没招,反被你揪住把柄?”   “那自然是因为我比较厉害啊!”吴越腆着脸凑近。   他离得太近,柳言卿心跳加速,一把将那张俊脸推开。   吴越以为师兄生气了,连忙正色解释:“师兄没被邪祟追杀过,也没见过最重要的人被吞食,只知道凭灵流辨正邪。不像我,小时候被邪祟撵怕了,隔着一百里地也能闻见味。”   柳言卿突然心疼,怪不得他找网罗跟玩儿一样。   所以呢,那么小的孩子,闻到味之后会害怕的吧,又会不会睡不着觉?   他神情纠结,欲言又止。   吴越继续卖力活跃气氛,道是:“总之,这里确实是魔窟,不宜久留。”   这下轮到柳言卿想逗他了,调笑:“你那么厉害,还怕魔窟?”   男人狂妄的自信不容挑衅,吴越挠着鼻子答:“其实魔窟不魔窟的不打紧,关键小满一旦醒来就会粘着师兄,怪烦的……”   “小满关我什么事?”柳言卿想到苏夫人在堂上的气话,生怕一语成谶,急忙为女神站台,恨然表态:“苏小姐才是我的未婚妻!”   “不,师兄才不喜欢苏小姐,”吴越努嘴:“我觉得你会更喜欢小满,所以更怕她纠缠。”   这一下戳到柳言卿的隐痛。游戏里男二撞邪般爱女主爱得死去活来,求而不得之后走火入魔血洗仙门,最后苏浅舍身成仁,惨死魔尊之手。   他一想到结局便神经过敏,咬牙切齿的强调:“我喜欢苏浅!”   这样执拗的表白过于孩子气,吴越甚至懒得和他争辩,只是笑着叹息:“师兄啊师兄,你要何时才能明白自己的心呢。” 第20章 师兄像个小媳妇   要走果然不容易。不是苏清冷留人,而是小满难缠。   既缠柳言卿,也缠救命恩人吴越。真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一个都不落下。   对此,柳言卿只想翻白眼,道一声:女主光环就是吊!   “啊!”大病初愈的苏小满伏在桌上又哭又嚎:“怎么这样……我刚醒你们就要走?”   柳言卿好声好气的辩驳:“你已经醒了一整天了,昨晚一起吃过饭玩过牌。”   小满抬眸,大眼睛骨碌碌的,委屈巴巴的看着他:“可是人家昨天还病着啊……”   “可你昨晚赢得最多。”柳言卿不客气的指出。   “那是手气好挡不住!”小满言之凿凿,又继续邀请:“现在山里的辛夷花就全开了,漫山遍野全是粉色,好漂亮的!我们可以一起赏花玩乐。”   柳言卿耐心告急,笑着反问:“九璀阁我隔年就要来参加一次仙侠大会,还能没看过辛夷花?”   “可是……”小满的玉葱指头临时拐弯,大喇喇点在吴越肩头:“吴公子没看过!”   吴越不知是脑子当机还是怎么的,居然顺着她的话答:“确实……没看过。”   气得柳言卿在桌子下面给了他一脚,险些暴露腿脚还能凑合使的秘密。   小满高兴得手舞足蹈:“那就留下来多玩几天吧!”   吴越看来颇感兴趣,道是:“贵阁的辛夷花都栽种在哪里啊?我这两天也在九璀阁走动,并未看到。”   “都在后山,需得走些距离。”小满跃跃欲试,就近抓住两位贵客的胳膊,完全不理会男女授受不亲那一套:“不如我们明日带上美酒点心,去后山玩一整天!”   “小满,”苏浅沉静开口,目光意有所指的落在表妹不安分的爪子上,劝说:“你大病初愈,安心休养,不要玩得太疯。”   “难道病中不能玩,好了还得关家里么?”小满又不开心了,开始满嘴歪理。   苏浅自知拦不住,又道:“柳公子腿脚不方便,后山路不好走。要去你让吴公子陪你去。”   “呃……”小满把撒泼打滚那一套发挥到极致,闻言把柳言卿抓得更紧,几欲把他的胳膊抱到怀里,上下左右的瞎晃:“可是还有轮椅啊,法器哪有什么不方便的,柳公子去嘛去嘛!”   柳言卿被她晃得头疼,愤恨的瞪了一眼不该接茬的吴越。   吴越在不该蠢的时候犯了蠢,万幸在该聪明时没掉链子,从善如流的开口:“小满姑娘,你让师兄好好想想,明日再做决定吧。他连着几日又是除魔卫道又是为你我操心,还没缓过劲来。”   “唔……”小满单手托腮,陷入沉思。除魔卫道和替她操心好理解,但因吴越的事伤神,纯属无妄之灾。   于是她义愤填膺道:“阁主太坏了,吴公子可是我的救命恩人,他竟敢上刑!”   “小满!”苏浅轻声呵斥:“爹爹对你视若己出,此番全是因为担心你才对贵客失礼,你不该这样说他。”   “就要说他!”苏小满大概是真傻,即使昨日苏夫人没有当众把底细抖落,她的血脉也是阁中人尽皆知的秘密,可她依然不管不顾的埋怨生父:“阁主样样都好,可惜不近人情!阁中规矩那么多,师兄师姐们从不敢大声说话,走路都要低着头,无聊死了!”   “还有啊……”她越说越没谱:“阁主对夫人也不好。夫人既然搬出去住,那自然是闹脾气了,可这么多年,也未见他去哄!这般上行下效,阁中弟子有样学样,以后全是薄情寡幸之人!”   苏浅忍无可忍,瞪目呵斥:“苏小满!”   “哼!”小满死不悔改,无法无天:“反正我不会找阁主那样的夫婿!”   “哎哎哎!”眼看要姐妹反目,柳言卿赶紧和稀泥:“小满还小呢,终身大事八字还没一撇,不要这么早下定论嘛。”   小满继续作死,拉着左右的帅哥不放:“虽然八字没一撇,那也知道要嫁给柳公子和吴公子这样的。”   她要赖着吴越所有人都喜闻乐见,可她偏偏没放过未来的表姐夫。   柳言卿看女神面色不虞,连忙表态:“小满眼光不错。吴师弟一表人才,又风趣幽默会聊天,在仙术上也无师自通,假以时日,定会大有作为。”   “至于我么……”他指了指屁股下的轮椅,自嘲发问:“有什么好的?”   “柳公子人好啊!”小满眨眼,理直气壮的答:“柳公子对师弟这般好,吴公子有事便急得上蹿下跳,以后定是个疼媳妇的痴情种!”   “小满,”苏浅突兀插话:“阁主肩头压着九璀阁的担子,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事事大局为重,难免惘顾私情。”   正当众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又绕回正题:“而柳公子以后要统领锁月楼,一样要夙兴夜寐殚精竭虑,不会再是今日的孩子性情。”   柳言卿听出来了,原来是要劝退啊!   他闻到了在女孩子之间熟悉的硝烟味道。   可是不对啊!按照原来的剧情,让你们互相扯头花的应该是男主角吴越。怎么现在字字句句都绕着我?   女子对待情爱总是敏锐的,饶是小满这般不长心,也知道这是表姐对她的敲打。又因为还不适应这样的场面,被驳了面子后只能局促低头。   “不会的,”吴越打破沉寂,肆无忌惮盯着对面的柳言卿端详:“依我师兄的性子,就算日后做了楼主,也只会待我更好。”   “啧啧啧!肉麻死了!”小满将眉头的阴云甩开,揶揄:“你们两个这样腻歪,让今后的夫人怎么想?”   “哈哈哈!”柳言卿干笑,心道吴越这样的狠角色怕是没打算让他有夫人。   两位姑娘也跟着笑,借机化开把方才的尴尬。   ……   到底多留了一晚。   深夜,吴越不敲门直接进来。   柳言卿都对他有心理阴影了,赶紧拢好被子,活像个被糟蹋过的小媳妇,质问:“你又要干嘛?”   吴越在床边坐下,倒是没造次,但万分柔情的目光一样叫人如坐针毡。他说:“邀师兄去后山看辛夷花。”   只是赏花而已。   柳言卿很怂的松一口气,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反问:“白天不去,干嘛非得晚上?”   吴越皱眉:“白天有小满,很烦。”   柳言卿没跟他计较暗地里嫌姑娘很烦不绅士,估计师弟对做绅士也没兴趣。他拿被子蒙头,只说:“夜里要睡觉,我还很困了!”   “师兄最近夜里都没睡好,恐怕已经是只夜猫了,”吴越笑着去扯他的被子:“所以不差这一晚。”   “你还有脸说……”柳言卿想到前两晚抓心挠肺的担心,余怒未消的吼:“不去!”   “师兄……”吴越继续软磨硬泡:“陪我去看辛夷花嘛~早看完早告辞。”   这俨然是赤裸裸的威胁,不看花就不打算回家。   柳言卿无奈的问:“你为什么对辛夷花那么感兴趣?”   “都传辛夷花美丽,可不知何时背上不祥的骂名,现在别处都看不到。”吴越眨眼的模样相当诚恳:“难得有机会,当然要去看看。”   “哎……”柳言卿叹气。   他就输在心软上,但凡有谁拿那种眼神看他,什么都能答应。   “走吧走吧!早看完早睡觉!”他自暴自弃的坐起,手指回勾要召轮椅过来。   吴越将他手指按下,道是:“山路难行,别坐轮椅。”   而后就顺势握上了,再也没松。   柳言卿一面挣扎一面质问:“路那么远,不让坐轮椅,你指望我自己走过去?”   可吴越那块牛皮糖粘上便甩不掉,笑答:“还有我在呢,不会累着师兄。”   说罢,一手搂过他的后背,另只手插进膝窝,一把将他的师兄抄进怀里。   “吴越你特么——!”   柳言卿臀部悬空,身体的重量全落在师弟的两条胳膊上,十分没有安全感,只能压着嗓子骂娘,对此愤恨不已:“我看你赏花是假,想吃我豆腐才是真!”   “刚才真没想……”吴越抱上之后更没正形:“不过既然师兄提了,我认为是个好建议!”   见他越靠越近,又有要亲的趋势,柳言卿怒不可遏:“你不要逼我跟你绝交!”   “不会的。”吴越迷之自信:“师兄会需要我的。”   “呸!”大老爷们的自尊不容挑衅,柳言卿喷他:“我什么事需要你?”   吴越笑而不语,只说:“以后总会有的。”   “谁给你的资本竟敢这样狂!”柳言卿越想越气:“你抢我功劳的事还没和你算账呢!为什么非说自己救的小满?”   吴越委屈:“明明是师兄推给我的,怎么又说是我抢功劳。”   “我那是——!”柳言卿突然语塞。   “师兄那是为了成全我和小满。”吴越不客气抢白。   “你明明知道!”柳言卿气急:“那眼看苏阁主发难,都要给你验身了,为何还非要逞强,不肯把话说清楚?”   吴越挑眉不语。   柳言卿便猜测:“你是铁了心要和苏阁主硬杠啊?也不怕玩砸了!”   “算是吧,”吴越随口忽悠,显然还有更深的隐忧。   柳言卿太了解他,指着他鼻子骂:“你还有事瞒着我!”   “没错。”吴越脖子微微前伸,冷不丁噙住他的手指。   “嘶——!”   手指陷入一个炙热的陷阱,柳言卿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赶紧抽出来。   吴越能吃一口就很开心,笑对他嫌恶的表情,交代:“其实我还怕小满把救命之恩算在师兄头上,爱得死去活来,更加甩不开,我又多一个情敌。” 第21章 你以为自己是谁?   粉色的辛夷花缀满枝头,在暗沉的夜色下沉淀出一抹艳红。   柳言卿窝在吴越怀里漫步花树下,要多暧昧有多暧昧。   他一心犯尴尬,吴越却当真在赏花,感慨:“真漂亮啊……”   “赶紧看赶紧走!”柳言卿催促:“九璀阁门规森严,要求弟子亥时就寝不许夜游,小心被人抓到。”   吴越不屑:“怕什么,你我又不是九璀阁弟子。”   柳言卿啐骂:“我就没见过到人家里做客还这么嚣张的!”   “师兄没见过的多了,”吴越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应该也没见过以下欺上的师弟。”   “那确实!”柳言卿的后槽牙又咬上了。   吴越突然把他放下来。   柳言卿还以为他终于懂事了,正预备夸他几句,只见那小子后退数步,隔得远远的朝他招手:“这里平坦,师兄走两步试试。”   柳言卿刚刚解放的心情霎时好不起来了,质问:“你是遛狗还是哄孩子呢?”   “那当然不敢把师兄当小狗溜,”吴越选了后者:“不过把师兄当宝宝哄也不赖。”   “我打死你个王八蛋!”柳言卿一激动,迈步往他身上扑。   腿脚的状况比两人预想的都要好,他铆足劲往前冲,居然就顺利的跑过去了。   不过加速容易刹车难,本以为牛高马大的师弟能接住他,不想吴越故意使坏,顺着那股力后仰,搂着他摔进松软的草滩中,落叶糊了一头一脸。   “师兄……”高大的男人在身下做扭捏之态,楚楚可怜的看着他:“夜深人静,荒郊野岭,你是要轻薄我么?”   “我——!”混账师弟完全不按常理出牌,柳言卿又要炸毛了。   “嘘——!”吴越忽然捂住他的嘴,翻身把人压在身下:“别动!”   柳言卿以为他又装神弄鬼借机轻薄,脾气越来越大,可瞪目数次都被师弟选择性忽略。   “嘘……”吴越严肃的哄他安静:“真的有邪祟。”   柳言卿掐指,打算用除祟咒试探,不意外的被制止:“我盯着就够了。不知来的邪祟是什么道行,师兄勿要乱用灵力,打草惊蛇。”   柳言卿把他的手拿下来,小声逼逼:“仙门重地怎么老是闹邪祟。”   “是闹邪祟还是自己招来的可不好说,”柳言卿讽刺:“苏清冷一身骚味,此地就是魔窟。”   “狗鼻子!”柳言卿骂,其实心里很服气。   想了想又自言自语:“还好我把你留在锁月楼了,不然你也得来九璀阁拜魔头为师……”   “呵,”吴越冷嗤:“你以为锁月楼能好到哪去?半斤八两!”   柳言卿道:“你个白眼狼!端起碗来吃饭,放下筷子骂娘。再敢骂我锁月楼试试!”   “那师兄的腿脚怎么一出门就好了?”吴越的咸猪手在他大腿上揩一把油。   “这个……”柳言卿气结,虽然心知肚明家里有人要害他,但嘴上绝不认怂,质问:“既然锁月楼不是好地方,那你还留着干嘛?”   “因为有你在。”吴越腻死人不偿命,居然能在此情此景,一本正经的说出这种话来。   柳言卿又想骂人,吴越及时制止了他,下一秒,就听见落叶发出嘻嘻索索的轻响,还来自不同的方向。   是有人在此处碰头!   深夜,苏浅和苏小满也醒着。不过她两只是隔壁串门,算不上犯禁。再说凡事只要捎带上小满,足可以当门规不存在。   “小满,”姐妹俩推心置腹,秉烛夜谈:“你是不是喜欢吴公子啊?”   “吴公子是不错啊,”小满抱着被子在床榻上翻滚,活像个没断奶的娃娃:“长得帅,打架也厉害。”   “吴公子可不止长得帅会打架那样简单。入门三月能成为锁月楼认证的高阶弟子,如今仙门百家里,再没有第二个他这样的人物。你等着瞧吧,明年的仙侠大会上,他一定会大放异彩,全场瞩目。照此势头发展下去,日后必将在修仙界占据一席之地,得万人敬仰!”苏浅把吴越夸了一通,谆谆善诱:“你若是喜欢,就要抓紧时间好好相处,勿要再耍小性子。”   她一下子说得太多,小满面露迷茫,半晌揪出一个不算重点的重点:“可我就是不如表姐持重,爱耍小性子啊……”   苏浅心里一阵酸涩,她最清楚小满这长不大的毛病是被谁惯的。若是命运可以选,她又何尝不想被偏爱。于是耐心说道:“小满,谁不喜欢温柔典雅的妻子,你有幸和吴公子有缘,就应当抓住机会,好好做出样子给他看。否则等到他声名鹊起,不知有多少姑娘和你抢呢。”   “谁稀罕啊!”小满突然闹脾气,“我又不是非他不可,他爱喜欢不喜欢!我干嘛非要为了他改变自己!”   “小满!”苏浅正色:“你还不懂事,我以过来人的经验告诉你,吴公子绝对是最合适的。”   “哼……吴公子那样好,表姐怎么不要。”小满嘴上不把门,又道是:“要说能耐,柳公子也不差啊。三岁开慧的神童,现在还每年要被人拎出来夸一遭。即便是伤了腿,凭借一手咒术也可屹立于仙门之巅,日后还要统领锁月楼,多威风啊!”   “而且,”她完全没注意苏浅逐渐阴沉的脸色,自顾自往下说:“柳公子长得漂亮,说话文绉绉的,脾性我更喜欢些。”   “苏小满!”苏浅呵斥。   她有时会怀疑表妹是故意装傻,一点点蚕食她的底牌,要把她所有的东西都夺走取而代之。   可苏小满挨了训只是再正常不过的缩着脑袋,不解嘟囔:“我又怎么了?”   算了算了,不要和傻子计较。   苏浅好不容易收敛脾气,好言相劝:“柳公子脾气温软,大抵也是伤病所致,才会不如吴公子阳刚。他的咒术再好,但毕竟腿脚不便,降妖除魔还行,生活中必然处处需要假手于人,很不方便。以你不修边幅的个性,恐怕照顾不来。”   苏浅搜肠刮肚找未婚夫的短处,试图劝退暗生情愫的表妹。她完全有理由相信,一旦苏小满哭闹着要嫁给柳言卿,她们那个偏心的爹爹便会改弦更张,把原本赔大女儿的亏本买卖变成哄小女儿开心的美事。   思及此处,她再接再厉,最后上了一记重锤:“还有,你不是最怕凶巴巴的柳楼主了么?若是跟柳公子在一起,以后日夜都避不开柳世伯。”   “啊——!”苏小满惊恐捂脸。苏清冷和柳承熙一个冰冷一个暴躁,相较之下当然是后者更可怖。   “所以,”苏浅眼看大功告成,继续把小满引向正途:“还是吴公子好,父母双亡,不存在这个问题。”   苏小满的肩膀晃了一下,突然不再翻滚。   她从被子里抬起头来,面色是罕见的沉静。   “表姐,你怎么能这样说话?”苏小满控诉:“吴公子从小没爹没娘,很可怜的。我们这些孤儿的心情,表姐恐怕不会懂,才会以为是什么好事。”   孤儿?   苏浅就想冷笑,谁不知道你们母女两在九璀阁宠冠一绝,横着走也无人敢拦!   可她毕竟是少小姐,年纪轻轻城府见长,不会动不动大发雷霆贻笑大方,稍微调整心绪,便言不由衷的道歉:“对不起啊,我不该提你的伤心事。”   这次苏小满意外的难哄。少女抱膝坐着,冥思苦想,兀自嘟囔:“表姐说得吴公子样样都好,柳公子却又样样都不行……”   她忽然扭头看着苏浅,往日清澈明亮的大眼睛在烛火的映衬下幽深得可怕,幽幽发问:“表姐为何就不能承认自己心仪柳公子,不愿我觊觎呢?”   少女对情爱的理解太直白,大家闺秀苏浅噎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什么心仪不心仪的,说实话她真没有想过。   她只知道小满从她这里夺走了几乎一切,而父亲还勒令她要担起姐姐的责任,悉心照顾苦命的妹妹。   至于少小姐之位和柳言卿,那是她最后剩下的东西。一个代表九璀阁的滔天权势,一个象征锁月楼的无上荣光,绝不许旁人染指!   “我当然心仪柳公子,”苏浅挤出一个微笑:“他可是我的未婚夫婿。”   “那为什么在表姐口中,柳公子的毛病那么多呢?”小满歪着脑袋,百思不得其解:“表姐真的喜欢他么?感觉还不如我中意呢……”   她或许是无心之语,在苏浅听来却犹如冲锋号角。眼睁睁看着苏小满来势汹汹,就要攻城略池,杀得她片甲不留。   “小满,你说中意柳公子这话可不合适。”苏浅语调很轻,语速很慢,经年累月的修养告诉她无论何种情境绝不能失态,这就是她对愤怒最合适的表达,故而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他以后是你的表姐夫,无论你有多喜欢,都不该表现出来让人知晓。”   小满却像听不懂话,无辜眨眼,大放厥词:“表姐都不喜欢,还不如放他另娶别人算了。不要最后闹得如阁主和夫人一样,相看两厌,老死不相往来——”   “苏小满!”   苏浅突然大发雷霆,柔弱的身板簌簌发抖。   怎会有这样的人,明明占尽了天下的便宜,还能站着说话不腰疼。拿这些不经大脑的笑话肆意嘲讽那些拼尽全力在努力的人。   你以为自己是谁!? 第22章 结局早已注定   人走近了。   一头来的是形单影只的苏清冷,另一边来的是三两黑袍修士。不消用灵力探,柳言卿从他们不伦不类的打扮和不三不四的气质,就能轻易判断出此为魔修。   “苏阁主,好久不见。”为首者发声,脸掩藏在斗笠的阴影里,语调妖媚婉转,应该是个年轻女子。   “毒蛾,”苏清冷无心客套,质问:“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毒蛾道:“听闻苏阁主得了好东西,我是担心苏阁主吃独食,才火急火燎赶来吃席。”   苏清冷讥讽:“你的消息倒是灵通!”   “要不是我的消息,苏阁主还不知何时才能翻身呢!”毒蛾狂傲不羁,训苏阁主如同训斥小弟:“怎么,之前你办砸了事情,还不许我过问?”   魔高一尺,道短一寸。   苏清冷突然失了气势,唯唯诺诺的辩解:“十二年的事,不能说是我搞砸的……”   “怎么不是你!”毒蛾甩出一口黑锅:“我们辛苦筹谋三年,若非你娶了这么厉害的婆娘,何至于连个孩子都搞不定,到头来损兵折将,竹篮打水一场空!”   “是……”苏清冷抬手抹汗,羞愧承认:“夫人的修为确实不逊于我。”   “怕是比你强吧!”毒蛾冷笑:“早知有这么号人物碍事,就该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她毕竟是浅浅的母亲!”苏清冷不同意她的观点:“那时浅浅还小……”   “苏阁主还是不够狠哪,”毒蛾幸灾乐祸:“结果死的是小满母亲!如此结果,苏夫人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那可真说不好……”   ……   那两人居然拉上了家常,吴越听半天没听出重点,只好向师兄不耻下问:“这人谁啊?”   “毒蛾。”柳言卿压着嗓子答:“她是魔修里最厉害的,饲养邪祟为非作歹。”   “还是师兄厉害,”吴越无时无刻不在捧臭脚:“师兄什么都知道。”   柳言卿冷笑我可不是什么都知道么,日后毒蛾与网罗分别是我的左右护法,熟得很。   吴越揣测:“如此说来,邪祟本无智,可当年攻击师兄的邪祟却目标明确,一定是受毒蛾驱使。”   柳言卿点头同意他的观点,又道:“不过这狼心狗肺的苏阁主不止与魔道狼狈为奸,竟还失手害死了青梅竹马的情人,然后一股脑怪在发妻头上,全不见他懊悔,也算渣得出类拔萃。”   吴越请命:“既然师兄义愤填膺,要不我去教训教训这个老匹夫?”   “别闹!”柳言卿知他无法无天,紧张的拽住他:“苏阁主道行高深不说,这会还人多势众,你别自讨苦吃。”   吴越重新趴好。实际上,就是重新趴回柳言卿身上,耳鬓厮磨,腻腻歪歪的抱怨:“师兄还是不信我的本事……”   “我信我信!”柳言卿讨饶:“你是天下第一厉害行了吧!”   “不是,”吴越笑着摇头:“有师兄在,我只能屈居第二。师兄让我往东,我便不敢往西。”   “说得好听,”柳言卿偏头躲过他潮热的鼻息,啐道:“你最有主意了,拦都拦不住,几时听过我的话。”   吴越趁机讨价还价:“只要师兄许我一世,日后都听师兄的。”   ……   这厢两人谈情说爱,那厢两人快要撕破脸。   “苏阁主!”毒蛾斥责:“柳言卿再度不请自来,这可是好不容易等来的机缘!还应当机立断,一举夺得内丹!”   “上次行动失败,我便赔上了女儿和传家宝,”苏清冷脑门冒汗,不肯遵从:“若再失手,怕是要把整个九璀阁都赔给柳承熙!”   “为何会再失手?”毒蛾不愠:“苏阁主信不过自己,还是信不过我?”   苏清冷辩解:“夫人已经有所察觉,时刻关注我的动向。再者,柳言卿身边的吴越不简单,饶是我也摸不准他的路数。”   “尊夫人十几年前就该死了!吴越区区新秀,又能成什么气候?”毒蛾狂怒:“我看苏阁主是蓄意拖延,想把我支走,独吞内丹!”   “你说得轻巧!”苏清冷顶嘴:“魔修乃无根浮萍,有枣没枣打一杆子,赢了白赚,输了跑路不赔。你有没有想过我的处境?”   “锁月楼和九璀阁势均力敌,我惹不起!柳承熙有本事救活内丹受损的儿子,我根本不知道他有什么绝招,怎还敢再贸然行动?”   “因此就要错失送上门来的机会吗?”毒蛾猛地上前,不甚尊重的揪住柳言卿的衣襟。帽兜随她的动作抖落,露出惨白的肌肤和妖冶的面庞。   有一说一,确实是个万里挑一的美人。   “你说我轻巧,我哪里轻巧了?”她揪着猪队友的领子晃动:“修真界好歹还有你们两个高门大户撑着场面,可魔修界一直乱作一团,我日夜枕戈待旦,无法安睡,不知梦中要命丧谁手!”   毒蛾咄咄逼人,艳丽的脸凑到苏清冷面前,生出相依为命的异情:“九璀阁和锁月楼僵持百年,寸步不让,连个仙门盟主都推不出来,苏阁主难道不想赢一局?”   苏清冷艰难咽下一口唾沫,就快被说动了。   “可是……”这个年纪的男人可不傻,马上关注最要紧的问题:“内丹只有一颗,你我怎么分?”   “苏阁主,”毒蛾瞬间挂脸,看起来成熟了十岁都不止,公事公办的答:“这事我们十几年前就说好了,你助我获得内丹一统魔道,我帮你铲平宿敌锁月楼。”   苏清冷反问:“今时不同往日,何不把灵丹给我,我来助你一统魔道。”   “呵,”毒蛾冷笑:“苏阁主不厚道了,坐地起价乃奸商所为。”   苏清冷反击:“我九璀阁主做得好好的,何必铤而走险为他人做嫁衣。”   毒蛾专门戳人痛处:“可令媛就要屈尊下嫁给一个残废了啊?”   苏清冷咬牙道:“只要浅浅愿意,未尝不可。夫君久病,自然是夫人话事,于我不亏。”   “苏阁主好算盘!轻松将锁月楼纳入囊中。”毒蛾的掌声突兀,在林间回响。   又道是:“看来若苏阁主拿不到内丹,是铁了心不愿合作。”   “哼!”苏清冷桀骜冷哼,扬起下巴,爱谈不谈。   “那我便把实话告诉你,”毒蛾阴嗖嗖的吐出不祥之语:“柳言卿的内丹,你吃不消!”   “为何?”苏清冷不信:“你毒蛾能消化,为何我不行?”   “因为他的内丹已经被污染了!”毒蛾得意断言:“当年我的爱将铁修折在尊夫人手上,灰飞烟灭化为无形。可它取丹已至一半,柳言卿内丹破损,纵使有幸痊愈,也遭魔气侵染,那颗丹再也走不了正途!”   “不可能……”苏清冷的脑子飞速运转,在记忆里翻找:“这么多年了,每年仙侠大会上都有柳言卿出席,从未有人看出他堕魔的征兆……”   毒蛾嗤笑:“谁知道柳承熙用了什么邪术帮儿子遮掩!”   “锁月楼乃仙家名门,出了这种事情,柳承熙应该恨不得幼子死了才好,怎会冒险帮他保命?”苏清冷非常了解他的老对手,喃喃自语:“就不怕有朝一日事情败露,锁月楼遭诸仙门唾弃么?”   “最难猜的是人心,柳楼主此举的意义我可不知道……”毒蛾不关心远在天边的锁月楼,只关心近在眼前的内丹。挑衅发问:“柳言卿有亲爹打掩护,苏阁主有谁?若是冒险吞下内丹,一朝走火入魔,到时候遭诸仙门唾弃的可不是锁月楼,而是九璀阁!”   “苏阁主……”她用了邪术,步法诡谲,身形一晃,移到了苏清冷的另一边耳语:“还有什么能比你的脸面重要?”   “我不信!”苏清冷强撑着争辩:“这都是你的一派之言!”   毒蛾凹出婀娜的造型,自信道:“大不了取丹之后,苏阁主也来看一看,便知我所言是真是假。”   “还有啊……”她很懂得抓人的软肋,苏清冷怕丢脸,她便指着这一处抓挠:“如若置之不理,令媛真的嫁给柳言卿,两边成了亲家,等柳言卿一朝堕魔,拖下水的可不止锁月楼,九璀阁一样要跟着垫背!”   “苏阁主,”毒蛾苦口婆心:“当断则断哪!”   苏清冷大口呼吸,冷峻的表情松动,终是被吓着了。   ……   柳言卿在吴越身下颤抖,也被吓着了。   原来不管现在剧情线怎么歪,最终还是会迎来他堕魔的结局。   而且他一定会铲平九璀阁,因为他现在就十分想这么干!   他的一只脚已经踏上魔道,那另一颗丹必然归属正途。不管吴越眼下怎么离经叛道,也只能是仙门百家最后的指望,成为实至名归的仙门盟主,他们势必迎来你死我活的下场。   至于苏浅,是不会嫁给魔尊的。   她是个理智清醒的姑娘,绝不会自己往火坑里跳。   而他……也不忍心再次毁了她的一生。   “师兄,师兄?”是吴越在唤他,不敢大声。见他不回应,又半道改了叫法:“宝宝,宝宝!”   柳言卿一秒还魂,啐骂:“鬼喊什么!”   “嘘……小声些,”吴越逗他:“小心被毒蛾跟苏阁主听到,他们正图谋你的内丹呢。别叫他们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我不想回去了……”柳言卿哭丧着脸,完全没法再笑对苏氏父女:“这里真的是魔窟,我一刻也不想多呆。”   吴越当机立断:“那就走!”   柳言卿愣愣的问:“什么时候?”   “现在!”吴越坏笑,同时不知念了什么邪咒,林间妖风乍起。苏清冷和毒蛾齐刷刷看过来。   柳言卿目瞪口呆:“你疯了!哪有逃跑这么嚣张的?”   “怕什么?”吴越深谙人心:“苏清冷自己招来的魔修,心虚得很,哪能怪得到旁人头上。”   言毕,罡风卷起两人,向山下坠去。   “柳言卿!”   惊鸿一瞥间,苏清冷看清了消失的人影。   他眼珠子一转,很快怀疑到了盟友身上,指着眼前的毒蛾怒骂:“是不是你的人趁我不备,掳走了柳言卿!”   毒蛾比他还懵,不愠还击:“我还想夸苏阁主这招暗度陈仓用得好,铁了心要撇开我独吞呢!” 第23章 我看你是怕寂寞   柳言卿醒来时,身处一间简陋的民宿,窗外熙熙攘攘的叫卖声,满是凡俗烟火气。   吴越进他房间从来不敲门,端来洗漱的温水,见他醒着,解释说:“九璀阁果然放话说你我被邪祟掳走,现在仙门百家都在合力找人,所以躲在俗世最安全。”   “又是被邪祟掳走,”柳言卿无法释怀,啐骂:“他不嫌丢人我还嫌呢。”   吴越将他扶起,拧了帕子帮他擦手,笑言:“哎,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一起被掳走的还有我呢,我都没嫌丢脸,宝宝也别计较。”   柳言卿瞪他:“叫师兄!”   “我不,”吴越向来不服管,当场抬杠:“此地没人帮你撑腰,我想怎么叫就怎么叫。”   “你上次还说什么都听我的!”柳言卿气急。   吴越郑重其事的复述:“我说的是,只要师兄许我一世,日后都听你的。”   柳言卿身体抱恙受制于人,打不过说不过,只能扭头生闷气。   吴越耐心服侍他洗漱,自说自话:“临时找的旅舍,委屈宝宝了。一会我就去找清净的住处,如若有林子最好,可以散步。”   柳言卿没好气:“散什么步,我连轮椅都没带。”   吴越笑话:“师兄都学会走路了,怎么还舍不下轮椅?就这么喜欢岳丈送的礼物么。”   “什么岳丈不岳丈!”柳言卿提起苏清冷就想吐,压根不想沾亲带故,又道是:“只是那轮椅的内核是九璀阁的宝贝,这样白白还给他未免可惜。”   “师兄莫贪小便宜,说是宝贝,还不知苏清冷在其中夹带了什么私货,没准能定位行踪,还是不带为妙。”吴越擦完左手擦右手,哄道:“宝宝若喜欢奇珍异宝,以后我去帮你寻,送你满满一屋子。”   柳言卿承认他前一句话猜得有理,可是被他后一句恶心到了,气得要抽手。   吴越反应奇快,一把捉住,又问:“此番毒蛾上门踢馆,对宝宝的内丹势在必得,却完全不提我的这颗,就这么看不上么?”   柳言卿坦诚回答:“虽然同为魔道,但网罗和毒蛾素来不睦,不会互通消息。恐怕毒蛾并不知道你身上有另一颗丹。”   吴越愣了愣,先夸:“那辛苦宝宝了,还要替我挡枪。”   又夸:“宝宝真厉害,连网罗和毒蛾不睦的内情都知晓。”   他的话里意有所指,柳言卿一阵烦闷,抽出手来,自暴自弃道:“你没听见他们说我要堕魔么,以后等我收了他们,全要供我驱役,让他们一起打你!”   牛皮糖吴越不依不饶的贴上来,重新抓住他的指头,这次用了双掌拢住,宽慰:“宝宝别听他们胡说。”   “怎么,你也不信?”柳言卿指着心口,挑眉置气:“要不要把内丹挖出来看看是不是黑的?”   “不看,”吴越轻轻拍着他的手背哄:“宝宝就是宝宝,黑的红的都没关系。”   他的黑眼睛那么亮,柳言卿有理由相信他的话里没掺假。   “你……”   他在感动之余,后知后觉想通很多事情。   吴越那百里开外辨邪祟的狗鼻子;   吴越执意揽功,宁可让苏清冷验自己,也绝不让怀疑扩散到师兄身上;   吴越老早就在他面前扬言不受正邪两道的羁绊;   ……   吴越,应该是早就知道的。   “你……”柳言卿难以置信的盯着他,手指在对方的掌心颤抖抽搐,语无伦次的问:“一直知道?”   “知道什么?”吴越装傻。   柳言卿挂脸斥责:“你还跟我演!”   “我错啦。”吴越拿惹他炸毛取乐,道歉很不诚恳:“之前觉得师兄身上的味道不对,可宝宝善良又可爱,怎么也不像坏人。于是我凑近闻了几次,几经确认才不得不接受,不过现在也释然了。”   “好啊……”柳言卿气急败坏的指责:“你连亲我都是别有所图!”   吴越眨眼,不置可否。   柳言卿更气了,感觉不仅是被渣男吃了豆腐,还被玩弄了感情。   以为他是情难自禁才行轻薄之举,不想只是为了验明正身!   可气!可恨!   难道魔道不配有尊严么?   吴越眼看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惊觉大事不好。炸毛虽然可爱,气炸了可难以收场。   他读书不多,想不到怎么用言语形容汹涌的情愫,只好……   再度亲上去!   “唔——!”   这个吻来得猝不及防,柳言卿发出惊恐的呜咽,尽数被吴越吞入腹中,只剩津液交融的粘腻声响。   情之所起,一发不可收拾。   正邪两道,全不在考虑之内。   身在仙门之外,吴越啃得忘情,袒露出凡俗男子炙热的情感,和属于雄性特有的侵略气息。   柳言卿浑身燥热,血液灌入久不活动的大腿,带来些许陌生的冲动。   “不……”他开始剧烈挣扎:“不要了……”   吴越最后狠狠嘬了一口,然后大发慈悲的松开他。   两人的呼吸短促而疾烈,慢慢趋于同频,一起滑向来之不易的平静。   柳言卿一面擦嘴一面质问:“你有必要验那么多次么?”   “真不是,”吴越愁得搓手,字斟句酌的剖白:“我是想说,这次没有所图,就是想亲罢了。”   柳言卿的怒火被抽离,只剩彻头彻尾的尴尬。   吴越蹬鼻子上脸,捡起被撂到一边的帕子,沾了热水帮他擦嘴,省得他自己擦得费劲。   如此……实属贴心。   柳言卿陷在冤家变情人的魔幻感中,像个木偶一样任他摆弄。   “宝宝,”吴越腻歪一会,重新扶他躺好,道是:“你若是累就继续睡,我出去找住处。”   “啊……”柳言卿后知后觉的问:“还找住处?我们要在这住多久,不回家么?”   吴越则反问:“宝宝想回锁月楼么?”   柳言卿忆起疗效不明的汤药,颓然回答:“不想。”   吴越道:“那就不回去了,一直住着。”   “这……”柳言卿踟蹰:“可还有好多事都没弄明白呢,也不能就这么不管。”   “那也不急着回去。”吴越心思缜密,胆大心细:“我看师兄的腿脚再养月余就能好,到那时再回锁月楼,总不至于任人宰割。”   他安排得有理有据,柳言卿愣愣应下:“哦……好。”   “那我出去了,”吴越急着办事,交代:“师兄好好休息,想吃什么让店小二送来便可,我会在天黑前回来,争取今日办妥。”   “天黑前啊……”柳言卿望向窗外,早晨朝霞壮美,离天黑还有好久好久。   “要不,”他动了动勉强能活动的腿脚,讪讪提议:“我和你一起去?”   “你不累么?”吴越讶异:“找住所要像没头苍蝇一样瞎逛,很无聊的。”   “可是我人生地不熟,”柳言卿瞎找理由:“万一有人找来,或者闹邪祟,我孤身一人如何是好?”   “师兄的咒法所向披靡,可以轻松把我吊起来打,谁来都不用怕,”吴越冷不丁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笑着戳破:“我看你是怕寂寞。”   师弟嘴唇碰过的那一方肌肤似要烧起来,很快蔓延至整张脸。   “好了,不逗你了,”吴越见好就收:“师兄陪我当然开心,只是担心你走不了那么远。”   柳言卿豁出老脸,提议:“还有你在呢,走不动了可以背我!”   “这个主意好!”吴越大感意外,求之不得,借搀扶欺身上来,压着嗓子催促:“宝宝,那我们赶紧出门吧。”   柳言卿浑身都在烧,脑子煮成一锅浆糊,“咕噜咕噜”冒泡泡,再难清醒。哪有力气与他计较称谓和揩油的问题。   ……   俗世远比仙门热闹,街上的人流摩肩接踵,汇成人海。   怪不得吴越说俗世是藏匿的好去处,夹杂在这么多人里,只要你不暴露仙术,任大罗神仙来了也难找到人。   柳言卿以前玩游戏时专注剧情线,对作者用心刻画的凡俗世界漠不关心,乍然见了,事事都好奇。   “师弟师弟!”柳言卿从摊子上捧起一个造型奇特的容器,好奇:“这个是做什么的?”   吴越脸色一变,赶紧抢下来放回去,冲摊主歉意的笑,咬牙解释:“那是夜壶!仙门中不用。”   “啊……”柳言卿尴尬。   他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虽然没用过夜壶,也知道那是用来做什么的。   “不要再碰奇怪的东西,也别再问奇怪的问题!”吴越一手揉着眉心,一手拉他走远,方才摊主看白痴的表情一直在眼帘中挥之不去,无奈苦笑:“这样会显得很奇怪,好像是从另个世界来的。”   柳言卿噘嘴,暗自腹诽我本来就是另个世界来的,不甘心的问:“可我哪知道什么是蠢问题。”   “这样吧……”思及他自幼长在仙门中,缺少常识也正常,吴越让步说:“你可以在我耳边悄悄问。”   “切!”柳言卿熟悉他的套路,直骂:“师弟又想趁机吃我豆腐!”   “不要叫师弟!”吴越额角有青筋在跳,作势要捂他的嘴,恐吓:“什么师兄师弟,生怕旁人不知道我们是仙门中人么?”   “哦……”好像确实存在这个隐忧。   柳言卿虚心求教:“那叫你什么?”   他这一题问得好,吴越贱兮兮的笑,顺杆就爬:“那当然是叫阿越啊!” 第24章 告诉你一个秘密   吴越一路问询,寻得在一个长着媒婆大痣的老太,她常年在十里八乡做掮客,对各户家底了如指掌。谈拢价钱之后,热情带他们去看闲宅。   “二位公子,”老态笑靥如花,把两位看起来就不差钱的主顾领到灯红酒绿的闹市区,指着一处三进的大院子问:“此处可还行?”   院子倒是没什么毛病,气派的影壁后面藏着嶙峋的太湖石假山,在吴越看来非常适合柳言卿这号养尊处优的公子哥。   可不巧全城最负盛名的商务会所就开在对面,会芸楼的莺莺燕燕倚在栏杆上,一见新邻居两眼放光,成功扎疼了柳言卿的玻璃心。   就凭这些庸脂俗粉,也配觊觎我师弟的美色?   你们成天乱挥帕子,师弟怎么潜心修炼?   “这院子可有些来历咯,风水奇佳,东家生意迁徙,搬走后也舍不得卖,只愿租给体面人!”老太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唠起来没完:“我看二位公子慈眉善目器宇不凡,想必就是东家说的体面人。若确定要租,老婆子我还能介绍丫鬟佣人,包管勤快好用!”   “看起来——”眼看吴越要点头。   “师——”柳言卿拽一把他的袖子,话到嘴边拐了弯:“阿越,还是不要了。”   “怎么,”吴越愕然:“你不喜欢?”   柳言卿抿嘴,找了个不像理由的理由:“太宽了。”   老太挥着帕子游说:“宽还不好么?气派啊!”   “不要了,”柳言卿坚定摇头,换一个理由:“不喜欢家里佣人多,还是找个小一点的。”   “嘿,这小公子怪了,还不喜欢人伺候的。”老太看他脚步虚浮,身子不太好的模样,又道是:“难道想让你兄弟亲自服侍么?”   亲自服侍倒没问题,但吴越不敢委屈师兄,想起他在锁月楼的排场,坚持:“宽一点好,院子大了你才能散步。”   “散步可以出门,”对面的莺莺燕燕手里的帕子颜色各异,如一面花墙,柳言卿想不看都难,又说:“我们初来乍到,家里一下来那么多佣人,难免人多眼杂,易生是非。”   眼看到嘴的鸭子要飞,老太不虞道:“照公子的说法,那就去乡下找处农宅。方圆三五里没有人烟,田连阡陌,两个时辰溜不完。”   她本是说笑话,不想在柳言卿听来实属不错,追问:“那有没有这样的宅子?”   农宅当然比大院好找,但租金要低得多。老太恨不得自己掌嘴,让你瞎胡说,这下佣金全飞了。   她一心想让柳言卿打消念头,直接奔赴最破的屋子。   农宅远离村落,盖在半山腰上,因为年久失修四处漏风,夜里狂风呼啸,犹如一座鬼屋。并且统共只有两间房,一间客厅一间卧室,彻底断了雇佣人的念想。   老太等着主顾骂娘,但柳言卿看了一圈,竟颇为满意的征求吴越意见:“你觉得呢?”   吴越在泥里打着滚长大,野地里都能凑合过,更别提头上还有瓦。   但他仍是担忧的皱着眉头,惴惴不安的问:“你确定?”   柳言卿郑重点头,不容他再迟疑。   “那就这里吧。”吴越拿半吊钱打发老太,挽起袖子着手收拾。   老太只当柳言卿脑子有坑,不甘不愿走到门口,又回头叮嘱:“回头若是住不惯想换房,公子再来找我。”   柳言卿对换房没兴趣,扬手轰她快走。   ……   吴越扫地,柳言卿看热闹。   不是他不想帮忙,奈何身体条件不允许,一弯腰就感觉头晕目眩要栽倒。   柳言卿心虚晃腿,发问:“为什么不用咒法,非要自己扫?”   吴越答:“怕灵力波动被人察觉,引来追兵。”   “哦……”柳言卿略感惭愧:“不好意思啊,我没考虑到,给你添麻烦了。”   “没关系,”吴越熟练的把枯枝败叶堆到柴房,预备做柴火用,笑言:“早说过师兄离不开我这个好杂役。”   柳言卿记得他说过这话,但不记得是在哪个暧昧的场合,只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发呆。   过了一会,能干的杂役拾掇完了,也在他身边坐下。   “不过……”吴越环顾四下,意外的感慨:“我没想到师兄会愿意住在这里。”   柳言卿瞪目,为:“为什么?”   “就是,”吴越笑着摸下巴:“以前被师兄的排场吓着了,原来仙门公子过着那样的日子,真的超出我的想象,怪不得人人都想入仙门。”   “又不是我要的排场。”柳言卿不忿:“我看着他们也嫌烦,才会想带着苏小姐归隐山林。”   吴越忆起那段对话,又笑:“我以为师兄开玩笑的。”   气得柳言卿拿胳膊肘捅他:“我发现你对我有很深的成见啊!”   吴越掐住他找茬的胳膊。   初时只是掐着,可那只咸猪手很快一路往上,滑到肩头,再跨过脖颈,大胆搂住了正在闹脾气的师兄。   “我错啦。”吴越道歉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敷衍。   柳言卿窝在他怀里赌气:“那你以为我是什么样的?”   “天之骄子,呼风唤雨,”吴越答:“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琴瑟和鸣,共同统领仙门,立千秋基业。后世子孙,延续昌隆。”   “咦,听着好无趣,”柳言卿实力嫌恶:“还不如归隐山林呢。”   “哈哈哈——!”吴越仰天大笑。   柳言卿又掐又挠,他那点力气也只能如此,啐骂:“怎么,我是没志气,你也犯不着这么高调的嘲讽吧?”   吴越不笑了,突然低头,两人的鼻子撞到一起。   他说:“不是笑师兄没志气,是觉得宝宝很可爱。”   柳言卿警惕往后缩,提防他再兽性大发。   “可是……”吴越没有再闹,而是字斟句酌的发言:“师兄应该看得出来,苏小姐对归隐山林并无兴趣。哪怕九璀阁实为蛇鼠一窝,她也不会想放弃。”   “知道,”柳言卿闷声闷气的答:“人各有志,不能强求。”   “师兄。”   吴越老实喊师兄的时候,看起来乖得很。可他手臂偏偏强势的圈着,从肩头落到柔软的腰肢,不容商榷的把病人箍紧在怀。   他诚心推介,用力蛊惑:“苏小姐没兴趣,但我有兴趣。”   柳言卿下意识推拒:“你还没在乡下野够是不是?”   “没师兄的日子是过够了,”吴越满嘴歪理:“但有师兄的日子不一样。”   “当时哭爹喊娘要入仙门的是谁?”柳言卿戳他额头:“这里都磕破了,你是脑子被门夹过全忘记了么?”   吴越诡辩:“磕头是为了有机会认识师兄。”   “呸!”男人最懂男人,柳言卿骂:“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好吧……”吴越不再插科打诨,正色道:“我告诉师兄一个秘密。”   他既然正色说,柳言卿便正色听。把戳人脑袋的手指收回来,道:“你说。”   吴越惭愧坦白:“我之所以入仙门,是因为想出人头地。”   柳言卿在他肩头轻拍一记,安慰:“男子汉想出人头地不丢人。”   “那时候网罗盯上了我,师父带我四处叩访仙门以求庇护。可他不愿透露我三岁开慧的轶事,自己又只是个不成器的散修,当然没人愿意收留。”   “我恨世道不公害师父惨死!也恨仙门百家见死不救!”吴越含恨赌咒:“从此立志一定要将百家领主踩在脚下,除魔卫道杀尽天下邪祟,方能解心头之恨!”   少年的肩头背负太多与年不符纪的重担,不经意间暴露,连柳言卿也为之震撼。   他心悸之下出言调侃:“你野心还挺大,这样容易走火入魔知不知道?”   “走火入魔……”吴越咬牙说完一番豪言壮语,脸上的肌肉蓦然放松,千百种情愫一齐爬上来,凝成一个复杂得难以用言语描述的表情,感伤:“早在认识师兄的时候,就已经走火入魔了吧……”   柳言卿尚在发愣,那情种抱着师兄蹭了又蹭:“从此前尘往事不论,爱恨情仇不究,只是想赖着师兄而已。”   情爱催人迂腐,连混小子吴越也能出口成章。   实在太暧昧,太难堪了。   柳言卿想推开他,但不争气的四肢拒绝发力,消极应对。   “所以,”自以为得了默许的吴越继续蹭:“师兄归隐之时,带上我好不好?”   “好……”柳言卿用尽毕生定力,才挤出反驳之语:“好个屁啊!”   他简直想找根棒子敲醒他的猪脑子:“黑白两道都容不下我们俩个,亏你还想挤一块过日子?”   “谁说不能,我看现在就过得挺好。”吴越置气似的抱得更紧,情话说不尽,挨骂之后反而更多:“若师兄内丹是红,我便修仙;若师兄内丹是黑,我便堕魔。”   柳言卿惊得倒吸凉气,道是:“我看你怕不是疯了……才会拿修道儿戏。”   吴越淡然应对:“到底是不是儿戏,师兄可以走着瞧。”   其实柳言卿知道,师弟是认真的。   人要混账到什么份上,才会不把正邪放在眼里。   柳言卿忍不住质问:“你不是嫌魔道的味儿骚么?”   “不管,”吴越把脸埋在他颈窝乱拱,夸张吸气:“师兄身上的味道好闻。”   然后继续伏在他耳边诓哄:“反正只是找个没人的地方过我们的小日子,内丹是黑是红都不打紧。”   他闹得太过火,钢铁直男柳言卿感觉自己又要把持不住,于是猛捶他的后背,呵斥:“起来!”   “我不!”吴越没皮没脸撒泼打滚,埋头继续拱。   “起来……”柳言卿近乎央求:“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吴越喜欢秘密,立马老实。   “其实吧,”柳言卿囧得要死,需得说点好听的安抚他,尴尬挠头道:“我不喜欢刚才那宅子,是因为对面姑娘太多,一个劲朝你挥帕子,我担心影响你修炼。”   “我?”吴越难以置信的指着自己的鼻子,很不适应从人见人厌小叫花到人见人爱小帅哥的转变。   “对!”柳言卿委屈控诉:“就是你!”   “师兄把我想得太好了,”吴越摇头自嘲:“我这泥里带来的调性改不了,倒是师兄举手投足自带风雅,一看就是名门公子,她们应该是朝你挥的。”   是……么?   柳言卿连忙甩头,把被女人围剿的可怕场景扔出去,啐道:“朝我挥的就更讨厌了!”   “没错,”吴越嬉笑,还想凑上来拱,邀宠般说着:“英雄所见略同,实在太讨厌了!” 第25章 师兄就是故意的   经过一番促膝长谈,两人好像是更亲近了,但也莫名其妙更尴尬了。   吴越的手艺很合柳言卿胃口,自穿越以来,他尝了不少精致的珍馐美食,但还没吃过这样可口的家常饭菜。吃饱之后哈欠连天,不争气的身子骨又早早困了。   师弟未雨绸缪,早早把床铺铺好,贴心安排:“师兄困了就睡吧。”   他越是毕恭毕敬喊“师兄”,柳言卿越神经过敏觉得有猫腻。   果不其然,他扫视一圈,发现床尾放着两人的亵衣,叠得整整齐齐,放在一起专供人遐想。   “那是什么!”柳言卿惊恐:“你也睡这里么?”   “是啊,”吴越的表情相当无辜:“家里只有一间卧房,一张床。”   柳言卿抓狂挠头,无语问苍天:“怎么会这样呢?”   “这农宅本来就小,师兄是里外看过才定下的,”吴越眼波流转,欲语还休,成功把正常的空气炒得粘腻炙热:“我还以为……师兄是故意的。”   “故意个屁啊!”柳言卿面对吴越总是忍不住爆粗口:“我那是没注意!”   “那现在怎么办?”做师兄的光着急了,逼师弟想办法。   吴越半晌出了个馊主意:“要不我打地铺?”   柳言卿赶紧低头审视地板。   所见之处凹凸不平,又脏又硬,不是好床。   人带着你逃难,又不辞辛苦打扫做饭,连筷子都递到手上。翻身忘本赶人睡地上要不得啊!   柳言卿拿鞋底在地上蹭了又蹭,反复掂量舒适程度,都快搓包浆了,到底屈辱让步:“算了算了,睡床上吧。”   吴越闻言笑逐颜开,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   柳言卿恨得牙痒,有理由怀疑天真的自己被人套路,可惜横竖挑不出对方错处。   “睡床上就睡床上!”他气势汹汹三令五申:“只是睡觉而已,胆敢乱来的话,我一个索魂咒弄死你!”   “保证不乱来!”吴越憋笑答应,又恶作剧般提醒:“要弄死我也不能用咒术,小心灵力波动引来追兵。到时候没有我在旁倾力相护,师兄可能会举步维艰。”   柳言卿怒喷:“你把自己想得太能耐了!”   “能不能耐不清楚,至少称得上是个好厨子吧。”吴越回味柳言卿的吃相,继续打趣:“师兄应该舍不得我死。”   “舍不舍得你死不知道!”柳言卿怒气冲冲钻被窝,拿被子蒙头:“反正不想跟你说话是真的!”   吴越没接茬。   棉被里呼吸不畅,柳言卿在黑暗中等了一会,以为那混小子终于消停了。不想下一秒就被人破防,另个男人强壮的身躯硬挤进狭窄的被窝。   然后才听吴越说:“不想说话就睡觉。”   “我我我……你你你……”柳言卿开始语无伦次:“你怎么也睡这么早啊?”   吴越调整姿势,无底线挤压他的空间,打着哈欠说:“做了一天杂役,累了。”   柳言卿在不断腾挪中哀嚎:“这才一天你就抱怨!以后可怎么办?”   “以后?”吴越拖长尾音,来了兴致,眼睛蓦然燃起火光:“师兄若能许我一世,以后我都闭嘴不抱怨。”   “什么一世!”柳言卿在他不断的攻城略池下简直想跳床逃跑:“我说的是最近!这个月!”   “哦……”吴越听起来很失望。   然后柳言卿眼睁睁的暗夜中的眶子黯淡下去,像是两盏灯灭了。   “睡吧。”他心虚的劝,好比做了亏心事一般。   吴越背过身去,闷闷的说:“睡不着。”   “那就聊会?”柳言卿提议,几乎是在哄着他了。   吴越继续发挥:“可师兄方才说不想跟我说话。”   “我错了还不行么……”柳言卿阵地全失,哪还有坚持,指头轻轻戳着他的背脊,隔着亵衣交换温度,讨好:“陪你说话,说到你想睡为止!”   “好啊!”吴越立马转回来,挂着他的招牌坏笑,问:“宝宝,我们聊点什么?”   柳言卿有点噎得慌。   才刚开始就次次被他拿捏,以后还敢想?   等会……什么以后?柳言卿恨不得抽自己两耳光。   你特么可一定要清醒!不要被他绕进去啊啊啊!   ……   虽然是遁世隐居,该修炼的课业还是要练。   荒山野岭没有长老讲课,柳言卿便把这些年积攒的咒法倾囊相授。   ——哪怕明知日后大概率是你死我活的下场,偏还是信了吴越的邪,对他没有一丝防备之心。堪称亲手递刀的活雷锋。   为了避免灵力的波动,吴越不能练习,只能死记硬背,但也乐在其中。   背着背着,会冷不丁抬头来一句:“师兄对我真好。”   “怎么就好了?”忙着绕圈的柳言卿停步质问,气喘吁吁的模样莫名诱人。   “这些啊,”吴越扬了扬手里的宣纸,每一页都是柳言卿的手迹:“这些高阶咒法乃锁月楼秘术,长老可舍不得一次教这么多。”   柳言卿嘴硬:“那是长老贴心,怕你猪脑子学不会!”   “师兄言之凿凿你我日后注定是死对头,教我却掏心掏肺,一点都不含糊。”吴越比猴都精,柳言卿担忧的事情,他一件不落全想到了。   “嗨~”柳言卿自欺欺人:“许是他们胡说的呢,我也不能因为这些风言风语,就趁早把你弄死啊。那也太草率了是不是?”   吴越突然就忍不住了,忍不了师兄离他那么远。   他撂下潦草的教科书,迈步朝柳言卿走来。   病人的敏捷程度比康健的混小子差得远,来不及逃跑就被人揪住。   “宝宝真是傻得可爱。”吴越在他耳畔腻歪了一句,又牵他坐下,心疼道:“快歇会,别累坏了。”   “好啊!”柳言卿成功找茬:“我费尽心力要把你教好,你却挖空心思阻碍我康复,到底安的什么心?”   一句话吓得吴越差点把刚倒好的茶水洒了,委屈道:“我没有……我真的只是怕师兄累着。”   “知道啦。”柳言卿赶紧抢救,接过摇摇欲坠的茶杯,想不通这皮糙肉厚的泼猴怎的这么不禁说。   吴越心有余悸,侧目观察了半天,见他面色如常才稍稍放心。一改嬉皮笑脸的模样,怯懦请求:“师兄别不信我。”   “我没有……”柳言卿都不知该从何解释:“我逗你玩呢,要是信不过,我能教你那些?”   “师兄!”吴越的身子突然矮下去,原来是冷不丁蹲坐在他膝前。   在柳言卿的角度看,只能看见他向上仰望的瞳仁里闪烁着恳切的光,几乎等同于下跪了。   “你干嘛!”柳言卿绵软无力的手臂拉拽,可惜收效甚微,强壮的师弟岿然不动。   然后缓缓的,垂下高傲的头颅,躬下桀骜的脊梁,伏在他膝头。   像归家的旅人,更像依恋的孩童。   “师兄今日信我,日后也要信我。”吴越很满意这个姿势,浑身肌肉全放松,把撒娇的本事用到极致,像个软趴趴的面袋子,最是叫人无可奈何。   就着这个滑稽的姿势赌咒:“我绝不会伤到师兄。”   “知道了。”   鬼使神差的,柳言卿在他后脑抚了一把。发质顺滑,流连忘返。   吴越赖了一会,终于把脑袋抬起,却不急着挪窝,手掌在师兄的大腿上弹动揉捏,摸索着要给他按摩。   柳言卿只觉得又痛又痒,难以忍受,更怀疑他在借机吃豆腐。   “走开!”他推着吴越的肩膀往后撵,急于脱身。   “师兄忍忍吧。”吴越抵死不从,认真游说:“听闻按摩会恢复得更好。”   “道理是这个道理……”奇怪的感觉直冲天灵盖,柳言卿想哭又想笑,骂他:“可关键你个赤脚大夫并不会啊!”   吴越货真价实的苦恼:“可我看门中医修也是这样给伤者按摩的啊……”   “这玩意看看哪学得会!”柳言卿拗不过他,只能继续受刑,扯着嗓子干嚎:“要是你看一眼就能学会,他们的饭碗早丢了!”   “我能学会,”吴越盲目自信,手上的劲更大了,只道是:“我学什么都快。”   就在柳言卿觉得快被他玩死之际,终于从惨绝人寰的刑罚中品出诡异的舒爽。   他急着指出:“就那!”   “这里么?”吴越又在他并不了解的穴位上按了按。   畅快感排山倒海而来,闭塞的经脉被打通了。最初百蚁挠心的痛苦过后,如同熨帖的春水在经脉里奔腾,带来前所未有的体验。   “没错,那里。”柳言卿大口呼吸,感受力量的涌动。   事实证明吴越真不是来吃豆腐的,因为他自始至终都秉持着专业的服务态度,柳言卿稍加提点,很快找到窍门,并且坚定执行,绝不含糊。   柳言卿麻木多年的脚底板烫热起来,脚趾在靴中弹动,努力适应来之不易的掌控感。   他觉得差不多了,便吩咐:“换另一边吧。”   “好。”吴越敏捷起身,换到右侧跪好。精准重复左腿的操作,半点差池不敢有。   柳言卿心服口服,心想这混蛋果然聪明,做过一次便能记得毫厘不差。即使不入仙门修炼,大概也能成为一名出类拔萃的按摩技师。   “你看,”吴越炫技:“一开始不习惯,等适应了还挺舒服吧。”   “唔……确实是。”柳言卿这会爽得想哼唧。   可他不够纯洁的脑子又不合时宜的生出联想——师弟究竟在说什么啊?   是说按摩的事?亦或是别的?   可怜吴越埋头苦干,穷尽所能探索按摩技法,柳言卿脑海中自导自演一出少儿不宜的小电影,把自己窘得不行。   ……   病人享受完五星级服务,刚才的疲惫一扫而空,双腿轻巧得如踩在棉花上。   “好了,”柳言卿撵走意犹未尽的按摩师,自言自语:“我觉得现在能跑两步。”   “师兄悠着点。”吴越担心叮嘱。   柳言卿置若罔闻,玩性乍起,当真跑起来。   他身姿轻盈,找回一点制霸篮板的感觉,只是身高好像短了几公分。   吴越欣喜的看了一会,才后知后觉站起,膝盖上满是灰土。   他随手掸掉,并不在意,笑道鼓劲:“宝宝加油!莫要摔了!”   结果当然是讨了一句训斥。   但吴越不在意。 第26章 逃不开梦魇   天寒地冻,荒郊野外。   嶙峋的枯枝酷似邪祟的指爪,奔逃的人视野摇晃,那些枯枝仿佛是活物,挡在必经之路上,预谋索命。   吴越被藤蔓绊倒,摔在一丛荆棘里,钻心的疼痛随之他的挣扎扩散。   “师父!师父!”吴越哀嚎。   可他愈是着急,愈是不得要领,藤蔓缠得愈紧。   长着酒糟鼻的糟老头子回头,惊呼:“野猴子!”   “师父,我疼!”一见师父朝他奔来,吴越的泪珠子便止不住往外冒。   他只有六岁,离成为男人还差得远。半吊子的坚强大抵是没人看时咬牙硬扛,可一旦有谁施舍一点关爱,所有的娇惯孩子气都要捧出来。   师父火急火燎扯开藤蔓,手掌被刺破皮也没皱一下眉头。   他心疼握着吴越鲜血淋漓的脚踝,问:“野猴子,还能走么?”   虽然是在问询,可他已经把包袱甩到胸前,预备把后背留给非亲非故的小乞丐。   “我能走!”吴越死倔,坚定摇头。   说罢,他爬起来,一瘸一拐向前跑去。   师父拿他没办法,追在身后叮嘱:“你莫再摔了!”   在更远的地方,网罗的百只触手在山谷蠕动前行,带来不祥的气息。   他们师徒两已经逃了三年,永远都在疲于奔命。   上个月师父带他去了七星斋,跪求收留。可他们一个是一条腿迈进棺材的糟老头子,一个是看不出任何慧根的小叫花,门童甚至懒得通传阁主,不客气的把他们撵走。   因为在山上耽搁的这一日,穷追不舍的网罗离得更近了。吴越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的气味,因而在夜里也辗转反侧,不能安睡。   “师父……”吴越困得要死,心脏却惶恐跳个不停,惴惴不安的问:“真的不走了么?”   “走不动啦,”师父轻轻拍他,哄他入眠:“睡一会吧,一会我叫你赶路。”   师父身上稻草的清香和浊酒的醇厚混在一起,杂糅出一味心安。   吴越贪婪的往老头怀里钻,想讨更多庇佑,却依然无法治愈心悸,只能小声表示担忧:“可是邪祟会追过来……”   “没那么快。”师父许是累坏了,拧开酒葫芦,大方的痛饮一口。   然后意犹未尽晃了晃,只剩空响和叹息。   老头觉得孩子苦,孩子觉得老头累。吴越暗自发誓等以后出息了,要给师傅买好多好多酒。   “师父……”吴越睡不着,开始碎碎念:“为什么不告诉那人我开慧了啊?我要是表现得有用一点,他是不是会放我们进去?”   师父斥责:“你还小,开什么慧!过几年再说!”   “可我明明开慧了!”吴越执拗。还隐约记得开慧那日师父叹为观止的神情。   “此事不要再提,仙术不许再用。”师父不再轻拍,而是恶狠狠打在他屁股上,可谓相当严厉。   吴越吃痛,朝他龇牙,是只有脾气的野猴子。   老头只好改用缓兵之计,好声好气讲道理:“师父都是为你好,你要听话。”   “嗯。”吴越闷闷低头,咬唇思索小小的自己能不能派上其他用场,帮师父分忧。   想着想着,他终是困了。眼皮打架,陷入久违的梦乡。   他是被网罗叫醒的。   百只巨目齐睁,闪烁着幽幽紫光。旺盛的妖力照亮血盆大口,呈现出骇人的红。   “师父!师父!”   小吴越哀嚎啼哭,眼睁睁看一只触手提溜着师父的脚踝靠近巨口。   “野猴子……快跑……”   死期将至,老头是平静的。   “往东跑,不要停……”   他离血盆大口又近了一些,留给他说遗言的时间所剩无几。   “勿使仙术,勿用灵力……”他说了最后一句:“切记,切记……”   大口合上,骇人的红光消失。   吴越矗立在黑暗中,周遭有不怀好意的巨目环伺。   他逃不掉。   谁曾想,红光再起!   这次不是邪祟张开巨口,而是它身上的肌肤都皲裂开了。   霸道灵力扑面而来,将妖力织就的巨网迸裂。   吴越目瞪口呆,从未见师父用过这么厉害的咒法。   但他很快知晓了,这是老头押上毕生修为的奋力一搏。   天地间归于沉寂,再感受不到灵力的扰动和糟老头子的味道。邪祟的断臂残肢弹跳蠕动,试图把自己重新拼在一起。   吴越向东奔逃,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顾不上擦。   ……   “师父!师父!”   柳言卿半夜惊醒,竟是身边的吴越在梦呓。   不知他做了什么噩梦,平日里不可一世的混蛋,这会瑟瑟发抖的模样却好比冰窟里捞出来的鹌鹑,男人暗哑的悲啼比少女梨花带雨的哭泣更招人疼。   “师弟?”柳言卿想把他叫醒,但没起到效果。   他只好换了个叫法,尝试着喊:“阿越?”   吴越好了一些,下意识寻求温暖,搂住师兄的腰肢便不肯放。   力度之大,几欲将其箍断。   柳言卿疼得龇牙咧嘴,论蛮力,他绝对无法和这混蛋较量。在施咒给他点教训和以德服人之间踟蹰良久,终是心软选了后者。   哎……仔细回想,也没哪次动真格揍过他。   柳言卿无奈捋着师弟健硕的背脊,感觉自己像个含辛茹苦的老妈子,只剩哄好孩子一条路可走。   吴越闹觉闹了好一会,脑袋扎在师兄怀里不肯出来。直到他浑身的肌肉逐渐放松,蜷缩的双腿变得松弛,才算从可怕的梦魇里挣脱。   “阿越?”铁臂的禁锢堪比上刑,柳言卿不胜腰力,抓住机会又喊了一次。   这次吴越醒得比较轻松,在半睡半醒之间应声:“嗯?”   意识到自己险些把师兄折断,他自觉调整了姿势,让两个人都能舒服些。   柳言卿痛苦扶腰,不忘关心:“做噩梦了?”   “嗯。”吴越点头,大手探过来,懂事的握住他遭了大罪的腰。   按摩师非常专业,跟柳言卿自己瞎揉的那几下不可同日而语。他感受腰窝处惬意的指法,于是生出一丝这小子还算懂事的熨帖,两颗脑袋凑到一起酥酥软软的耳语:“梦到师父了?”   “可能是太想他了吧。”吴越苦笑。   柳言卿呢喃:“梦里看看也好。”   “不好,没什么愉快的记忆。”吴越摇头:“打我记事起,就一直被邪祟追杀,东躲西藏,风餐露宿,从不敢停留。”   “可怜那时我什么都不懂,竟不知师父最后是替我受难,还时不时掉链子喊累。”   “没事了……”柳言卿不知说什么好,只能重复哄孩子那一套:“都过去了……”   “没事,”吴越自我安慰,没按摩多久,又毛手毛脚抱上了,还拿脸瞎蹭:“现在我有师兄。”   柳言卿对闹情绪的孩子无底线纵容,不仅没骂人,还顺势搂住,藉此安放没着没落的胳膊。   吴越还没彻底摆脱梦魇,抱了一会,心有余悸的问:“师兄不会被邪祟掳走吧?”   “你瞎想什么呢?”柳言卿觉得受到了侮辱,质问:“我有那么菜么?”   老子可是要成为魔尊的男人!   吴越疑惑:“什么是菜?”   柳言卿耐心解释:“菜……就是很弱的意思。”   他粗暴的安慰有了效果,吴越顿感安心,笑答:“那师兄不菜。”   “哼!”柳言卿得意冷哼。   “真好呢……”吴越腻腻乎乎的搂着他,感慨:“师兄不菜,我也不菜。如此一来,谁都无法将我们分开。”   柳言卿警惕提示:“你不要说得好像我已经答应了一样。”   吴越埋首在他怀里“咯咯”发笑,莫名自负:“师兄迟早会答应的。”   气得柳言卿揪着他的脸皮问:“谁给你的大脸?你是长得帅还是做饭好?我就非得跟你过么?”   吴越猴精,在床上愿意照顾师兄作为男人脆弱的自尊,吃痛了也不还手,只是哭唧唧讨饶,捂着被揪疼的半边脸嘟囔:“师兄样样都好,可惜笨了点,看不明白自己的心。”   “看我不打死你个嘴欠的!”柳言卿张牙舞爪,还想再掐另外一边脸。   两人在被窝里打了一架,吴越故意放水,最终也没躲开,心满意足肿着脸入眠。   这次梦里没有网罗,换了另一番甜蜜的味道。   ……   吴越万万没想到,一晚上能梦到两次网罗。   梦里网罗再度夺走了他最重要的人,长大的男孩得了失心疯,提剑追出去上百里地,杀得满手鲜血,双目赤红。   他们所经之处,生灵涂炭飞沙走石,只剩一片焦土。一时间搞不清楚他和网罗到底谁更像魔。   吴越再度惊醒!   外头天是黑的,身边被褥是凉的。   没有人抱着他温声细语的哄,也没有人陪他玩幼稚的撕打游戏。   师兄不见了!   吴越掀被起来,无头苍蝇般寻遍了整个院子,一无所获。   不可能的……师兄腿脚刚好,走不远。他心肠那样软,绝干不出丢下师弟自己跑路的事。   他们一直没动用灵力,不太可能惹来仙门百家的追兵。纵使有人瞎猫碰上死耗子,以师兄的修为,仙门中也没有哪号人物有本事悄无声息将其掳走。   如此,便只剩下魔道一种可能。   对了……网罗!   没人知道它修炼了几百年,其妖法高深,奸诈诡谲,且盯了内丹十余年,绝不会轻易放弃。   如若是它追过来,应当还能与师兄一较高下,更别提两人还有过节!   只能是它!   吴越平心静气,努力呼吸。   不出所料,在空气中捕捉丝丝缕缕熟悉的腥臭味,来自网罗。   想起师傅的死状,他浑身的血液都凉透了。 第27章 一窝痴情种   话说柳言卿被网罗的触手缠上时,第一反应是想大声呼救找吴越帮忙的。   可转念一想,人要脸树要皮,哪能次次等人来救,以后在师弟面前都抬不起头来。丢面子事小,做不了男人事大啊。   如今内丹在手剧本在脑,比以前还多了双腿的配置,还能搞不定一个老下属?   如此想着,他长叹一口气,老实被掳走。   ……   网罗的巢穴永远在阴暗潮湿的地底,稍微多呆一会都感觉要得老寒腿。   不巧柳言卿十分爱惜双腿,没好气道:“把我弄来干嘛?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网罗大惊,从未见过这么硬气的猎物。   这一路上柳言卿安静如鸡,没有丁点反抗,还当他是迫于淫威只能认命,但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你很嚣张……”   网罗的声音如漏风的口袋,百目从四面八方盯着他,惯于营造阴森的气氛吓唬人。   “你才嚣张!”柳言卿还嘴:“看来伤得不重,上回的教训就忘了?”   “呵呵……”百足在石壁上攀附蠕动,亮晶晶的津液偶尔反光,似风云诡谲的海面,足以吞噬猎物渺小的身躯。   “你们有句老话,叫吃一堑长一智……”百目怒瞪,恨不得挤出眼眶,网罗带着恨意赌咒:“你以为,区区闪光咒还伤得了我么?”   “谁说要用上次的招数了?”柳言卿不屑。他在满地蠕动的触手之间闲庭信步,几次险些被粗壮的触手绊倒,仍昂首挺胸不肯露怯。   网罗专注盯他,好奇他要玩什么把戏。   柳言卿找到了!   他抬脚踩在某条触手的末端,狡黠一笑,右手颇有闲情的挽了个花,才停在掐诀的手势,笑问:“我把这里炸断会怎样?”   网罗脸色惊变!   不,它没有脸,唯有百目齐颤,说明它的惊慌。   “别动哦!”柳言卿踩实了些,喝止蠢蠢欲动的邪祟:“看看是你弄死我快,还是我掐诀快!”   网罗的命门被制住,若它有表情,此刻一定屈辱得无地自容。   “你……”邪祟好不容易找回说话的气力,已没有最初装神弄鬼的腔调,像个磕巴学语的孩子,怯懦发问:“你怎会知晓……”   柳言卿知它狡猾,也知自己腿脚不算敏捷,担心一不小心被逆风翻盘,干脆一屁股跨坐上去。   这好比有人拿刀架在脖子上。网罗霎时消停,从触手到眼睛都不敢动了,僵成一尊雕塑。   柳言卿占据绝对优势,怡然自得的吹牛逼:“告诉你,我知道的可不止这一处。你怕什么法器,饿几年会死,吃什么东西会吐,我全知道!”   恐惧排山倒海而来,网罗为之颤抖。   柳言卿以前可不是善茬,大抵是残疾导致的变态,他折磨下属的花样百出,把命门摸得清清楚楚,魔道中人无不怕他怕得要死。   “虽然不知为何传闻夺了我的珠子就能统领魔道,”柳言卿抛出一道送命题:“可现在珠子在我身上,你不乖乖臣服就算了,怎的还敢到我头上动土?”   “呃……”他发问的角度刁钻,网罗也答不上来。   绝顶聪明的邪祟思忖片刻,颤声反驳:“你……你一介仙门贵公子,应该最忌讳和魔道有牵扯,难道还想统领魔道?”   “现在魔道至少有两拨人追杀我,正道阴我的不知几多,”柳言卿说的都是事实,故而显得意外的诚恳:“现在只要能保命,谁还有心思挑挑拣拣。”   “魔道还有谁?”网罗追问。   “毒蛾。”柳言卿冷道:“她早在十二年前就和九璀阁联手,差点将我害死,前些日子又想故技重施,还好我及时识破,没给她机会。”   网罗怒骂:“那个乳臭未干的臭婊子!还好没叫她抢先!”   先不说毒蛾到底几岁,在几百岁的邪祟看来,这些魔修可不就是奶娃娃么。   柳言卿知他们交恶已久,不慌不忙抛出饵料:“告诉你哦,不止你的命门,毒蛾的短处我也知晓。”   “是什么?”身下的触手兴奋悸动,网罗迫不及待讨答案:“快告诉我!”   柳言卿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故意吊它胃口:“我为何要帮你与毒蛾作对,你能给我什么好处?”   “我……我……”网罗张口结舌,没花几秒就把自己卖了:“如若你能帮我战胜毒蛾,日后我供你驱役,绝无二心!”   达成目的太轻松,柳言卿觉得一点乐趣都没有。怪不得看电影最讨厌剧透狗,跌宕起伏的剧情都被省略了。   “你也太没出息了……”他抬头环顾铺满整个洞穴的巨兽,脱口而出:“为了一个云萝,连自己都卖?”   网罗巨大的身躯震颤,整个山洞跟着抖,磕磕巴巴的问:“你……连这都知道?”   柳言卿对他们的苦情戏了如指掌,摇头叹息:“没想到邪祟也重情谊啊……”   网罗与云萝是前后脚诞生在同一座石窟的邪祟,属性相似年纪相仿,岁月养出类人的心智和情感,说是青梅竹马也不为过。   可二十年前毒蛾横空出世,凭借精湛的修为后来居上,奴役邪祟为己用,这其中就包括倒霉的云萝。这是毒蛾与网罗交恶的原因。   此后二者数度交手,难分高下。又因云萝是毒蛾的得力干将,故而哪怕被缠得满头包,她也不肯放过好不容易降服的云萝。   简而言之,那两人之间是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我之所以想要内丹,无非是想战胜毒蛾将云萝抢回来!”提起这桩梁子,网罗捶胸顿足,悲痛欲绝:“只要你能帮我夺回云萝,我再也不做统领魔道的春秋大梦!”   洞窟湿寒入骨,柳言卿急着回去睡觉。对方既然爽快,他也懒得扯皮,轻易许诺:“行吧行吧,只要你日后不再找茬,关键时候助我一臂之力,我就让毒蛾把你家云萝放了,也不需你做牛做马。”   “此话当真?”因为承诺来得太轻松,网罗果然犯疑心。   柳言卿想不到让他信服的办法,干脆冷笑:“你现在横竖夺丹无望,信不信我都只剩这一点指望,自己看着办吧。”   网罗发出难捱的呜咽,姿态谦恭,算作默认。   其实原著中的柳言卿冷酷无情,拿云萝吊着网罗,再拿网罗牵制毒蛾,二者互相制衡,实现最佳平衡。直至榨干他们的价值,尽数死在围剿九璀阁的那场末世之战,最后也没有遂他们愿。   虽然不是自己干的糟心事,但柳言卿还是无来由的心虚,狠话说尽之后又改为安抚:“答应你的事,我会守诺的。”   网罗发出意味不明的声响,柳言卿猜他是开心了一点。   病人抱住可怜兮兮的自己,做任性发言:“这里好冷,我要回去了。”   网罗愣了愣,乖乖同意:“哦……请!”   “请你个头啊!”柳言卿恼他不解风情:“你怎么把我带来的就怎么把我送回去!要不就我这腿脚能翻山越岭?”   “哦……!”   网罗老实听命,开启小弟生涯的第一天。   不想走到城镇附近,柳言卿又不让它送了,道是:“就送到这吧,你别再靠近了,我师弟跟你有梁子,见了非打起来不可!”   网罗问:“那个吴越?”   柳言卿点头:“还能有谁?”   不想网罗还来劲了,气势汹汹要护主:“那更应该趁早结果他!等他羽翼丰满,必成主人死敌!”   “你敢——!”柳言卿横在路中央,一声怒吼掷地有声:“你敢动我师弟试试?”   “可是……”网罗犯愁,担心这个看起来还算靠谱的主子在帮它解救云萝前就扑街,极力劝诫:“此时不除,定成大患!”   “反正不准动我师弟!”柳言卿咄咄逼人,黑帮大佬的气质突显,出言恐吓:“你若敢伤我师弟,我要你与云萝再有千年不得见!”   甚至扬起手来威胁:“或者干脆现在就要你灰飞烟灭!趁早绝了念想!”   网罗审时度势,只能噤声。   “他不会伤我的……”柳言卿无力垂手,走向草屋的方向,背对着网罗低语:“他答应过我。”   ……   柳言卿高估了自己的能耐。草屋看着已经很近了,走起来还是很远。   他站在半山腰上,绝望的看着启明星升起,意识到没办法抢在吴越醒来前到家。   怎么办呢……师弟会担心的吧。   会不会哭鼻子?   一个黑影从斜坡上飞速冲下来, 柳言卿初时以为是狼,直到被人扑倒在草滩里,才看清来的是吴越。   老子的腰哎!这一晚真是要了老命!   “师兄……”   没长大的孩子情绪失控,发了狠把人往怀里揉,才没心思管他疼不疼。   吴越语无伦次的哭诉:“我醒来没看见你……到处都找不到……能闻到网罗是味道……可是太着急了反而辨不出方位……若是师兄也出事,我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没事了,没事了……”柳言卿忍痛环抱住他,竭力平复他周身的颤抖:“师兄哪有那么菜,这不是平安回来了么。”   吴越抬头,果然是带着泪的。   这个年纪的男人哭得梨花带雨,柳言卿有刹那的震撼。可在开口嘲笑之前,四肢已然不受控制,居然手贱帮他揩去。   “网罗把师兄怎么样了?”吴越后知后觉的摸他,担心伤到哪里。   大手探过腰窝,换了师兄一句克制着的呻吟。   吴越又要犯失心疯,睚眦迸裂的嘶吼:“它伤了你对不对!?”   “没有没有没有!”重要的问题说三遍,柳言卿大声保证:“兵不血刃,毫发无损!”   “那是?”吴越不信。   柳言卿怒喷:“那是被你没轻没重撞的!”   “对、对不起……”吴越惭愧。   柳言卿将他推开一些,恶狠狠提要求:“所以你得负责把我背回去了!”   可他躺在草窝里噘嘴的模样一点都不凶,反而带着一丝邀欢的娇憨。   吴越身子不抖了,但心颤得厉害。   柳言卿见他杵着不动,以为攻势不够,再接再厉的撒娇:“阿越……我又累又困,真的走不动了。”   他没有成功讨到师弟的妥协,只得到了一个,热烈得有点粗暴的吻。 第28章 什么醋都喝   乡下物产贫瘠,隔三差五需要进城采买。往常都是吴越快去快回,这日柳言卿玩心乍起,非要吵着要一起去。   “好啊,”吴越自然对他百依百顺,提议:“我去邻居家借头毛驴给你骑?”   “不要!”柳言卿断然拒绝:“骑驴多难看,一点都不帅!”   “再说……”他贼兮兮目光在师弟结实的脊背上打转,小声提议:“走不动了就你来背我。”   “我倒随时可以背,”吴越调笑:“就怕师兄脸皮薄,叫人看见又嫌丢脸。”   一句话戳中柳言卿死穴,不甘不愿的同意吴越去借毛驴。   不过他得承认,骑驴虽不好看,但还挺舒适的。   名满天下的仙门贵公子,锁月楼少主柳言卿,身着粗布麻衣,跨坐在毛驴背上,嘴里衔着一根稻草,吊儿郎当进了城。   好巧不巧,城中张灯结彩,一派喜庆祥和,以为是什么盛大的节日,一问才知原来有仙门高人造访,百姓像供神一样供着仙君。   柳言卿顿感不妙,和吴越对了个眼色,互相质问对方:“你用灵力了?”   “我没有啊!”柳言卿先交代:“那晚我只是吓唬吓唬网罗,都没敢掐诀,就怕引来追兵得不偿失。”   吴越道:“我的鼻子就够用了,一样没用咒法。”   “那是怎么把人招来的?”   两人异口同声,决心一探究竟。   柳言卿逮着路人八卦,蓦然松一口气,道是:“还好,来的是七星斋。”   “七星斋怎么了?”吴越不耻下问。他入门时间尚短,暂不了解仙门百家的门道。   柳言卿冷嗤:“全是趋炎附势之辈,一窝饭桶。”   “是么?”路人惊骇:“还指望他们来除魔呢!”   柳言卿再问:“这附近闹邪祟?”   “对啊!要不怎么会去请仙君,费老多银钱!”路人夸张比划:“近来好多人看见山里有巨大的章鱼出没,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网罗!”吴越含恨咬牙。   柳言卿再问:“它吃人了么?”   路人挠头:“那倒没听说……”   柳言卿悬起的心落回腹中,看来网罗还挺乖。于是转而替它鸣不平:“人家在深山出没,也没有伤人,你们大费周章请修士来除魔作甚?”   “因、因为……”路人被问傻,磕磕巴巴的答:“它是邪祟啊……”   “是邪祟就该死么?”柳言卿质问:“那邪祟眼中,人是不是都该死?”   见路人答不上来,他便继续嘟囔:“冤冤相报何时了,你们之间的血海深仇都是自己作出来的……”   那人一脸茫然,大概想的是小公子生得人模狗样,怎么是个傻的。   吴越看不下去,牵起毛驴的缰绳拖走,不叫犯病的师兄继续折磨无辜的路人。   ……   “师兄。”他们在茶楼坐下,吴越递给他一包瓜子,幽幽发问:“师兄有事瞒我?”   瓜子壳“嘎嘣”一声裂开,蹦到舌尖的果仁一点都不香。   柳言卿机械式咀嚼,最钟情的炒瓜子也味同嚼蜡:“没有的事……”   “自那晚之后,你一直不太对,”吴越叹息:“问什么都不说,也不爱我问。”   “咳咳!”柳言卿慌乱咳嗽,欲盖弥彰:“我要收拾网罗还不简单么,就是骂得它主动放人,然后自己回来了。”   “是么?”   吴越的眼眸眯成一道细缝,似锋刃的寒芒,满脸写着不信。   他笃信柳言卿心里有鬼,叹息:“我对师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师兄却对我遮遮掩掩。”   “哎……”柳言卿没招了,看这形势铁定瞒不过去,扭捏回应:“我也不是故意遮掩,就怕你知道了要生气。”   吴越皱眉,不知有什么不好的联想,惊问:“网罗威胁你了?”   柳言卿骂:“它也配!”   吴越松一口气,转而再问:“师兄有没有中奇奇怪怪的毒?只有它能解的那种……”   “你当我脑残么?还能着了它的道!”柳言卿额角有青筋在跳,对于被师弟看作生活无法自理的弱鸡相当愤慨。   “那就好……”吴越长长吐出一口气,讨好的去握他的手:“那我就不担心了。”   “哼!”柳言卿继续闹脾气。   吴越百思不得其解:“那我还会因为何事生气?”   “反正……就……不好的事情。”柳言卿眼神闪烁不定,顾左右而言他:“怕你知道了要生我的气……”   “我永远不会生你的气。”大庭广众,众目睽睽,吴越握紧他的手,卑躬屈膝倾身过来,执拗的要哄好他的师兄。   “你……你先松手!”柳言卿好面子,对旁人的围观尤其敏感,呵斥:“坐好了再说话!”   吴越置若罔闻,一味自说自话:“毕竟以师兄的性子,做不出让我生气的事情来。”   柳言卿面红耳赤:“我跟你讲,话不要说太满!”   吴越终于放开他,摇头:“师兄究竟是不信我……还是不信自己。”   “这跟信不信没关系!”柳言卿顶嘴。   “行吧,”吴越让步:“那就等师兄想告诉我时再说,我不问了。”   即便他这么说了,柳言卿还是惴惴不安观察他的脸色。   “宝宝,”吴越顷刻间换上嬉皮笑脸的德行:“要不要去看热闹,看七星斋来的谁?”   “不准喊宝宝!”柳言卿只顾掐他,哪还记得刚才剑拔弩张的尴尬。   被制服后继续骂:“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还想往人家枪口上撞!”   吴越历来胆大,道是:“你说七星斋是饭桶,但网罗可是当今世上最厉害的大妖,我倒想看看是谁想出名想疯了,这活都敢接。”   听他这么一说,柳言卿也开始好奇了。   吴越继续怂恿:“再说就你我现在这狼狈样,只要憋着不使仙术,谁认得出我们是仙门中人。”   “好吧……”柳言卿被说服,“那就去看看吧。”   一挤到台前柳言卿就乐了,那不是一直上杆子想与他做朋友的七星斋少主杜子腾么!   这货样貌平平无奇,野心倒是不小,忙于四处钻营左右逢源,从未见他消停。   杜子腾端坐在台上,身边跟了一溜人,俱是打扮体面的仙门子弟,看起来挺像那么回事。县令唯唯诺诺伺候着大仙,更加助长了他的威仪。   “这谁啊?”吴越在耳边问。   “七星斋少主,”柳言卿跟他咬耳朵:“名字很滑稽,叫肚子疼。”   “噗嗤!”吴越忍不住笑了一下,又问:“你们熟么?”   那可太熟了——不过那要等我黑化之后。目前柳言卿和他并没有什么交情。   “还行。”柳言卿公正的说:“他喜欢缠着我。”   “缠着你?”吴越霎时警惕:“他喜欢你?”   “是喜欢缠着我!不是喜欢我!”柳言卿服了这个醋缸,耐心解释:“七星斋小门小户,仙术平庸,缺乏安身立命的本钱,所以才削尖脑袋钻营,老是想抱锁月楼的大腿。”   “哦……”吴越嘟囔一声,看向杜子腾的目光仍透着敌意。   “别气啦,”柳言卿在人群的掩护下揪了他一把:“他长得不帅打架不行,我才不会喜欢他。”   吴越又笑,在这么近的距离里,鼻息会喷入耳道,非常撩人。   只听他问:“那宝宝的意思是,我长得帅又能打咯?”   “你……还凑合吧。”柳言卿扭头躲开:“但是比我还差点。”   “那是自然,师兄可是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从网罗手上全身而退,你看杜公子的阵仗,可是把家里的打手全带来了。”吴越笑得更厉害,将捧杀贯彻到底。   “各位乡亲!”杜子腾表演欲甚重,聊着聊着还喊上了,“大家不要怕!区区邪祟而已,我七星斋全力出动,定能保一方安康!”   “区区邪祟……”吴越笑不动了,开始为那愣小子担忧:“他来之前到底有没有搞清楚情况?”   “现在我们七星斋子弟已在城外结阵,网阵绵延上百里,定叫那邪祟躲无可躲,逃无可逃!一刻钟之后收网,将邪祟一举击溃!”杜子腾越来越嘚瑟:“大家若有兴趣,也可登上城楼观看!”   柳言卿悚然,除魔不清场就算了,还胆敢邀请人看?   换谁是网罗也咽不下这口恶气啊!   “不好!要出事!”柳言卿当机立断,拖着吴越便跑。   吴越更担心他的腿脚,惊问:“去哪?”   这会再去找网罗传话肯定来不及了,又不能使用仙术暴露身份,柳言卿只能靠腿。情急之下跑得比兔子还快,根本顾不上解释,断然下令:“去城楼!”   “咦?”   杜子腾站在高台上,视线一览无余,被柳言卿的背影吸引,突然当众忘了词。   旁边的师弟发问:“师兄,怎么了?”   杜子腾指着某处,小声道:“那个人……长得好像锁月楼的柳公子。”   师弟顺着他的指尖看去,人流如梭,争先恐后,全急着上城楼,辨不清谁是谁。便直言:“不会是柳公子的,柳公子是个残废。”   杜子腾猛的瞪过来。   师弟不解风情,继续道:“再说柳公子被邪祟掳走,已经丢了一个多月,一直杳无音信,许是早就没了。”   杜子腾满腔愤恨,懒得理他。猛的跳下高台,追着人流而去。   “杜师兄!”师弟在后边喊:“你要去哪?”   可杜子腾已经跑远,没有理他。 第29章 第二个小弟   托跑得快的福,柳言卿抢到了不错的观景位。   凡夫俗子看不懂阵法,他和吴越还是能看懂的。目光所及处,灵力组成的绳索铺开一张巨网,三里一修士守住阵眼,一直蔓延到天边。   柳言卿尚不知道如此劳民伤财的办法能不能制服网罗,但绝对够格惹恼它。   “劳驾!劳驾让一让!”   杜子腾紧随其后挤过来,身上的仙家道袍好不打眼。   柳言卿暗道不好,直往吴越身后缩。   杜子腾惊鸿一瞥间看清他的脸,惊喜之情溢于言表,唤道:“柳公子怎会在这?我们找得好苦啊!”   “仙君认错人了!”柳言卿斩钉截铁:“我不姓柳!”   “我们兄弟两乃城外樵夫,从没离开过家乡,今日专程进城看热闹的,”吴越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不敢和仙君攀亲带故。”   他自认是仙门新秀,从未串过门,总不至于被认出来,应该能给师兄打掩护。   “你快别瞎扯了!砍柴的能长成这样?”杜子腾确实没认出他,也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因急着要人,居然上手硬抢:“柳公子,你该不会中了不干净的邪术,把我忘了吧?”   从吴越手里抢人,他怕不是疯了。   吴越身形占优,一使劲就把柳言卿拽回来,换了凶神恶煞的嘴脸:“你干嘛呢?别对我兄弟动手动脚!”   柳言卿感觉自己像个彩头被人扯开扯去,晃得头晕。撞进熟悉的胸膛之后,便再也不肯挪窝,死死搂着吴越不撒手。   “柳公子!”杜子腾急得跺脚。   他投鼠忌器,不能用仙术对付这山野莽夫,只能行泼妇骂街之策,叉腰呵斥:“你是何方妖魔,竟敢掳走仙门公子,还洗去他的记忆,究竟在图谋什么?”   他是县令花重金请来的仙家,泼出的脏水非常有分量。摩肩擦踵的人群一听“妖魔”二字,纷纷惊惶退避,硬是在拥挤的城楼上挤出五尺空地。   柳言卿恐事态失控,不能再放杜子腾大放厥词,逼问:“你说的柳公子有何体貌特征?为何非说我是他!”   “柳公子乃锁月楼少主,三岁开会,咒法无边,是世上独一无二的神童……”杜子腾口若悬河,越说越没谱:“尤其长得那个俊哟!但凡看他一眼,甭管男的女的都得把心肝掏出来——”   “行了行了!”柳言卿粗暴打断:“锁月楼谁没听说过啊,可听闻他家公子是个残废,出行需得坐轮椅,你看我这四肢健全的,和他哪里有半点相像?”   说完怕他不信,赶紧蹦跶了两下。   杜子腾承认他说得有道理,可眼睛粘在柳言卿脸上了,死活挪不开。   三人对峙中,忽而灵力汹涌,呈惊涛骇浪之势往人脸上拍。   柳言卿猛的扭头,看见修士踏剑飞行,阵法迅速变换,巨网徐徐收拢。   不好!误大事了!   “柳公子,”他惊悚的表情落在杜子腾眼中,那厮得意调笑:“樵夫可看不见灵网!”   柳言卿顾不上演,质问:“你是怎么想出这个馊主意的?”   “这主意馊么?”杜子腾大感意外:“虽然耗时耗力了点,但这样才能确保万无一失啊!否则我人都来了邪祟没抓着,多丢脸啊!”   柳言卿抓狂:“可你知不知道这邪祟几百岁了?”   杜子腾实力懵逼,愣道:“我不知道啊……”   他们身处巨网的正中央,随着收网,空气中浮起墨色的瘴气,有什么东西从地底呼之欲出。   柳言卿欲言又止的拿指头在姓杜的傻子脸上点了点,恨铁不成钢的骂:“世上大妖千千万,网罗是我所知最厉害的。你用一张网把这些人和它网在一起,全都会被你害死!”   杜子腾的下巴直往下掉,凝固在一个非常难看的表情。   说时迟那时快!   网罗被逼到绝境,触手破土而出!   百姓惊惶四散,互相踩踏。触手上遍布巨目,显然很清楚谁才是幕后主使,只有碾死他方能逃出生天。于是扫开那一片蝼蚁,直直冲身着道袍的杜子腾奔来!   “妈呀——!”   杜仙君一秒破功,鬼哭狼嚎。   吴越飞速幻化出灵剑,预备斩断。   “不要!”   柳言卿侧挪一步,大无畏的横在中间。一时间叫人看不懂他是替杜子腾挡着网罗,还是不许吴越砍杀邪祟。   “那个……”柳言卿经历大型社死现场,对众小弟发话:“都冷静一下,有话好好说。”   而后无视吴越和杜子腾的错愕,沉吟一番,继续教化:“不要打架,打架不好,非常不好。”   吴越眉头紧蹙,半晌垂下手臂,剑尖指地。   令人意外的是,邪祟比他还服管,早早偃旗息鼓,乖乖立在柳言卿身后,听凭差遣。   “你!”柳言卿一记眼刀甩给杜子腾:“赶紧把你的网撤了!放它走!”   “不行吧……”杜子腾瑟瑟发抖,犹在狡辩:“七星斋倾巢出动,如此大费周章却一无所获,肯定沦为笑柄,日后怎么做人?”   “现在已经是笑柄了!”柳言卿指着四仰八叉的百姓和手忙脚乱的修士,没好气道:“你来之前就该掂量清楚自己的斤两,再逞强下去,同门都得给你垫背!”   杜子腾挠了挠机智的小脑袋瓜,讪讪提议:“不是还有你们帮忙?”   “柳公子的咒法冠绝天下,而这位……”他涎笑着看向吴越:“就是近来声名鹊起的吴公子吧?”   吴越扬起下巴算作回应,对他的变脸术很不感冒。   杜子腾继续怂恿:“你们二位联手,还能对付不了一只邪祟?”   柳言卿被人强推出线,表情拧巴,不知如何推拒。   宰了网罗是不可能的,那约等于自断一臂,它今后的用处可大着呢。可眼下更值得担心的,是与网罗有血仇的吴越。   吴越不傻,一眼就可以看出来,师兄不想跟网罗动手,甚至是护着那邪祟的。   柳言卿彷徨四顾,看见师弟的手紧握着剑柄,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杜公子抬举,”良久,吴越落剑垂眸:“网罗过于强大,我与师兄早前在它手上吃过瘪,赢不了。”   杜子腾一脸难以置信的沮丧,颓然撤网。   网罗重归地底,并未伤人。   可柳言卿觉得,事情远远没有完!   杜子腾的小眼睛转啊转,脑中运筹帷幄,正思量在除魔一事上颜面扫地后上哪找补。不消多想,主意很快打到柳言卿身上。   “柳公子?”他越挫越勇,搓着手靠近:“虽然不知柳公子和吴公子有何苦衷,宁可躲在穷乡僻壤,任由锁月楼和九璀阁闹翻天也不肯露面。但既然有缘相遇,不如就赏在下一个脸面,由七星斋护送二位回家可好?”   柳言卿冷冷睥睨着他。倒不是抗拒被押送回家,现在腿脚养得差不多了,总是该回去的,毕竟还有诸多谜题未解。   但首先得搞定眼前这个蠢货再说!   话说自从轻松把网罗纳入麾下后,他蓦然开窍,遇见老下属就恩威并施,管他人品如何,先收拾服了再说。   “杜公子啊,”柳言卿开门见山,摆到桌上谈买卖:“仙门百家掘地三尺找了我整月,最后由七星斋送回去,也是扬眉吐气的大功一件。”   杜子腾的笑脸变得局促,好似被人扒了衣服游街的羞耻。   “我不是不想卖你这个面子,”柳言卿在原地踱步,似笑非笑:“你们与九璀阁本是一家,自百年前分家后,九璀阁蒸蒸日上,七星斋每况愈下,眼下除魔又闹了笑话,总要想办法给脸上贴点金。”   “这样吧,”柳言卿想到一个好主意:“只要你答应帮我瞒住腿脚一事,我不仅卖七星斋这个面子,并且买一送一,就说是七星斋从网罗手里把我和师弟救出来的,把这回的丢脸事一并洗白。你意下如何?”   杜子腾狂喜:“此话当真?”   “当真。”柳言卿郑重点头:“不止这些。我还会对外说咱们是生死之交,情同手足,日后你来锁月楼找我,不必通传。”   “可以可以可以!”条件足够优渥,杜子腾忙不迭答应。虽然不知柳言卿在抽什么疯才许诺这些,但绝不敢给他反悔的时间。   大功告成,柳言卿无事一身轻。   再回头看,吴越阴沉着脸,眼神似要吃人。   他心里“咯噔”一下,完了完了,这下捡了芝麻丢西瓜。怎么着也不该为网罗和杜子腾开罪吴越啊,真要把人撵到敌方阵营去了怎么办。   ……   “那个,对不起啊……”屏退耳目,四下无人,柳言卿怯生生凑到吴越身后,揪了一下他的袍角,委屈控诉:“你不是说不生我气的么?”   吴越冷笑:“师兄又知道我在气什么?”   “肯定是网罗的事呗,它毕竟跟你有血仇。”柳言卿心虚努嘴:“所以我让你别问啊,知道我跟它搞在一起肯定要生气。”   “不关网罗的事!”吴越愤然回头:“我是气师兄对姓杜的态度!”   师弟气得吐血,师兄却一脸懵懂,眨着无辜的大眼睛问:“我对他怎么了?”   “师兄对他开的那些条件,样样砸在人心坎上……”吴越咬牙切齿,极尽讽刺:“真是蛊惑人心的高手啊!”   “那也没办法,”柳言卿摆事实讲道理:“我回去就得装残废,总不能出师未捷身先死,还没进家门就穿帮吧?”   吴越的呼吸更加粗重,像囚笼中的困兽找不到出口。   就因为你样样占理,我才会这么气啊!   “好啦……”   吴越愁得很,又不知他到底在气些什么,干脆一不二不休,牙一咬心一横——投怀送抱!   病人还来不及练出强健的筋骨,撞在怀里是软的。这是破天荒的头一次,师兄主动亲近他。   吴越下意识揽住,再一恍惚就失去了闹脾气的立场。   “我知道肯定是网罗的事惹你生气了,”柳言卿一味瞎猜,自说自话:“本来想一直瞒着你的,到死都不说,可这才几天啊,就玩砸了。”   “真不是……”吴越沉溺在陌生的温存中,语调跟身体一起放软:“其实今日师兄本不必站出来,是杜子腾使了昏招,你为了救人才……”   否则大半个七星斋,以及数以万计的城中百姓,都会成为网罗的下酒菜。   “师兄,”吴越又好气又好笑,摇头叹息:“你就是心太软了,才会玩砸。”   “哼!”柳言卿无法反驳,只能冷哼抗议。   吴越又问:“师兄就是拿对付杜子腾那招搞定网罗的?”   “啊……”柳言卿努力回忆:“网罗比他胃口小,条件好谈得很。”   吴越便顺着他的话问:“答应了什么?”   “就……就……”柳言卿觉得情情爱爱怪尴尬的,更何况还是两只邪祟感天动地的爱情,支支吾吾半天,愣是没法说出口。   “算了,”吴越释然:“师兄能应下的,总不会是坏事。”   “你这么想?”柳言卿讶异:“刚刚还在骂我蛊惑人心呢!”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吴越又要挂脸了,“你是看不出来姓杜的垂涎你的美色么?眼珠子都快抠出来粘你脸上了!”   “啊!”柳言卿大惊:“是这样么?”   “还许诺人家上门拜访不用通传……”吴越倒吸一口凉气:“你怕不是想气死我!”   柳言卿苦恼:“他乐意与锁月楼少主做密友撑场面,我不得给他点甜头?”   “那看来回去之后,我要日夜在师兄屋里守着,提防你的密友上门了。”吴越恶狠狠赌咒。 第30章 魔尊诞生夜   儿子终于归来,柳承熙老泪纵横,别提有多高兴了。   柳言卿把轮椅落在九璀阁了,此番再装残废,诸事不便,全靠吴越贴身伺候,一扶二背三抱抱。   听闻他们被网罗扣在洞窟里捱了整月,柳承熙心疼难耐,执起儿子的手,未语泪先流:“言卿啊……你受苦了……都怪爹爹安排欠妥,果然不该放你出门……”   柳言卿努力配合他表演,可惜功底不够,半晌没挤出泪来,心下焦虑得很,生怕被瞧出异样。   “对了,”柳承熙揩净泪痕,关心起另一件要紧事:“那药是不是停了?”   柳言卿心想难道你还指望在网罗的洞窟里煎药不成,不情不愿点头承认。   “这可不行!”柳承熙捶胸顿足:“你这身子骨再禁不起折腾了,赶紧把药续上!”   “爹……”柳言卿试探口风:“这药我喝了十几年,也未见养好;停了一个月,也没发觉哪里不对。要不,就干脆别喝了吧?”   “不行!”柳承熙的态度完全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捏着爱子的肩膀竭力说服:“言卿,这都是为你好!”   柳言卿的目光越过父亲的肩膀,看见安静待命的吴越。两人眼底写着一样深沉的隐忧。   之后柳承熙又絮叨一大堆闲话,诸如九璀阁和锁月楼因柳言卿遇袭一事彻底反目,与苏浅的婚约八成要作废,明年仙侠大会许是开不成了,仙门百家忙着站队,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柳言卿安静听着,心下戚戚。没想到歪出去十万八千里的剧情线居然还能拐回来,一如他熟悉的情节。   那他与吴越的宿命……又会怎样?   煮好的药送来,吴越请命说他来喂,把闲杂人等都撵走了。   一碗黑色的汤汁放在桌上,升腾出苦涩的味道。   “师兄,”吴越又来逗他,还是逗小情人的腔调:“别愁啦,我一会就去倒掉,包管办得神不知鬼不觉,没人会发现的。”   可柳言卿倦恹恹的卧在被褥里,对他的挑逗无动于衷,好像真的是病了。心病。   “师弟,”他呆呆的盯着药碗看,无助发问:“为何爹爹要逼我喝药?”   吴越宽慰:“许是楼主也被蒙在鼓里,以为这是为你好呢。”   柳言卿咬着下唇,闷闷不乐,道:“不像……他应该没那么笨。”   “别想啦。”夜深人静,吴越猜测不会有人再来,斗胆掀被钻入,奉出一个温暖的拥抱:“不管怎样,还有我在。”   这是在过去的一个月里,柳言卿经常嘴上说着不要,最后都欣然笑纳的,最熟悉的拥抱。   体温在被窝里交融。一边是对他极尽温柔和宠溺的师弟,一边是吴越提剑相向要把魔尊挫骨扬灰的场景,几欲把人割裂。   柳言卿辨不清何为真,何为假。   他突然发问:“师弟,我为了养腿藏起来不回家,是不是做错了?”   吴越胆子越来越大了,说话时嘴唇贴着他的额头,印下细细碎碎的亲吻,不解:“师兄怎会这样想?”   “如果不是我任性躲那么久,事情不会闹这么大。锁月楼和九璀阁不会因此反目成仇,江湖上也就不会刮起血雨腥风……”   剧情线不会拐回正轨,我便不消担心他日与你斗得你死我活。   “嘘——!”吴越突然堵住他的嘴,初时用的手指,很快换成了嘴。   舌头闯进来时,柳言卿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被吃豆腐,小小呜咽抵抗了一把,便自暴自弃随他去了。   大抵情爱有疗愈的奇效,那颗惴惴不安的小心脏逐渐平复,很快又因变得疾烈的深吻跳出另一曲全然不同的快旋律。   良久,吴越大慈大悲放过他。撤走时津液拉出银丝,丝丝缕缕缠绵不绝,恨不得再把两人粘起来。   柳言卿恨恨的瞪他,抹嘴已然成了挽尊的固定动作。   吴越非常贴心的拿出预备好的帕子帮他擦嘴,嘴上却不知悔改的问:“喜欢么?”   “喜欢个锤子!”柳言卿还嘴。   吴越又听不懂了,笑问:“这又关锤子什么事?”   “确实不关锤子的事!”柳言卿愤恨:“可我跟你说正事呢,你突然亲上来算怎么回事?”   “因为也不关你的事。”吴越正色道:“锁月楼和九璀阁较劲百年,嫌隙由来已久;仙门百家各自心怀鬼胎,不知埋了多少沆瀣。若非有这些事情,又岂会真的因为丢了一个小公子就扬言开打。”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吴越视角犀利,见解独到,一语点醒梦中人。   “是这样么……?”柳言卿茫然发问。   “师兄就是心肠太好,什么过错都爱往自己身上揽。”吴越认真与之对视,试图用诚恳去说服。   可目光相触,火花飞溅,炙烤得人魂荡魄飞,继而生出另一抹欲罢不能的异情。   因为太善良,太可爱了。所以引诱人像着了魔一样陷进去。   “我……我去把药倒了。”在克制不了之前,吴越自我戒断,掀被而起,急着出去吹冷风。   变故来得太快,柳言卿口不择言的问:“那你一会还过来么?”   吴越脚步一滞。   靠!这叫人怎么忍!   他就快放弃和自己的欲念较劲了,可他的师兄那样纯澈善良,已经被可怕的命运折磨成一副残躯,连亲爹都不足信。   怎么忍心再逼他?   禽兽!   这是属于吴越的困境,或许与柳言卿所面对的不尽相同,但一样是蚀骨的折磨。   他终是凭借过人的毅力压下了汹涌的冲动,转身还是吊儿郎当嬉皮笑脸的模样,调戏:“师兄想要我回来便开口说,否则我也拿不准师兄的意思,好难办呀。”   柳言卿当然不会遂他愿,气鼓鼓拿被子蒙头,去留全由他。   可即便师兄不开口,吴越还是老实回来了。那人眼里的眷恋那么浓,傻子才看不懂。   “师兄?”吴越轻轻的唤:“睡了吗?”   “唔……”柳言卿发出意味不明的嘟囔:“快了……”   “原来宝宝是想我回来侍寝啊。”吴越自说自话,就坡下驴,不由分说拱进被窝。   好似还在那个僻静的小村里,两人相依为命,亲密无间。   吴越使坏挤他,要把他撵到躲无可躲的角落里。可柳言卿哼哼唧唧,反抗得相当不走心,没一会就被人捞到怀里。   他欢喜了一会,很快意识到不对,身边的人太虚弱了,微凉的躯体上蒙着一层薄汗,俨然没力气陪他闹。   “宝宝?宝宝!”吴越紧张的晃他。   柳言卿坚持不醒,恍惚讨饶:“别闹……快睡……我好困。”   吴越哪里睡得着。探额头和手心是冰冷的,心口却烫得不正常,那里头有一把野火在烧,温度却散不出去,只能在胸腔里横冲直撞,不断叫嚣着想将其撑裂。   “是不是不舒服?”吴越明知故问,病急乱投医:“要不要叫长老来看看?”   “不要……”柳言卿逞强:“他们一来又要给我灌药。”   也对。   吴越的眉间叠起山峦,只恨自己不是医修。   “难道……”柳言卿在迷糊间胡思乱想:“爹爹让我喝的药真是治病的?可惜啊,都被你倒了。”   吴越没有作答,强势解开他的衣襟。   心口黑雾缭绕,魔气翻涌,配着柳言卿玉色的肌肤简直触目惊心。   他知道,这一天终是来了。   “你干嘛!”柳言卿气得打他,手上绵软无力:“不要趁人之危好不好?”   吴越深吸一口气,把他衣襟重新拢好,不动声色的调笑:“我就看看,又不摸。”   “那也很过分啊……”柳言卿哭唧唧闹脾气。   “好好好,我错啦。”吴越从善如流认错,只是心疼的把他搂得更紧:“以后不这样了。”   “阿越,”柳言卿稀里糊涂喊了平时不愿喊的爱称:“我难受死了……要不你再去帮我再去煮碗药,兴许有用呢?”   “不煮。”吴越断言:“那药没用。”   柳言卿质疑:“你又知道?”   “就是知道。”吴越不愿细说。   “那……”柳言卿怯怯的问:“真是那药害我瘫痪?”   “也不是,”吴越无奈交底:“只是压制魔气的东西,于你与毒药无异。”   柳言卿被吓得清醒了一点,质问:“压制魔气,有何不好?”   “不好,”许是怕事实吓着他,吴越贴心的在他眉眼上亲了一圈,才不急不缓的开口:“没有人能在内丹受损的情况下保命,你早就死了。”   “什么……!”   柳言卿只觉得天旋地转。那瞬间想到了切割得干干净净的记忆,和关于他性情大变的传闻,佐证吴越的说法并非空穴来风。   “铁修取丹未遂,灰飞烟灭前在你的内丹中种下了不死执念,”吴越:“既然靠一口魔气吊着肉身,又何必强撑着做仙君?”   柳言卿大概知晓问题出在哪了,手指痛苦的抠着前襟,指甲陷进皮肉中,惊恐发问:“我要堕魔了……对不对?”   吴越笃定点头,异常冷静。宛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路人。   唯有手掌捉住柳言卿自我折磨的指爪,至轻至柔的含在掌中,无声安抚。   “可是……可是……”柳言卿觉得自己像一只提线木偶,无论如何诚心向善,都会沿着剧情规划的路径走,一时间欲哭无泪,恨透了这出穿越荒诞剧,喃喃自语:“那可怎么办啊……我就要堕魔了……”   “没事,没事,”吴越拍着他哄:“就今夜难受些,熬过去就好了。”   “那以后呢?”柳言卿盯着他,泪眼婆娑。   我们的以后呢?   “以后……什么都不会变啊。”吴越脑后绝对生了反骨,身处仙门重地,竟能如此镇定的面对师兄堕魔的变故,全然不当一回事。   “熬过去,”他的温柔和包容给了柳言卿力量,为其勾勒美好的未来:“师兄就是魔尊,再没有人能奈何得了你。”   魔尊……?   柳言卿顿感悲凉,终究没翻出命运的手掌心。   可吴越说完石破天惊的一句,全不管听者能否消化,径直亲了上来!   ——堕魔之路崎岖难行,但还有我陪你。   初生的魔尊在激吻中失神。   他下意识拥紧怀里的温度,就这样自暴自弃,与未来的仙门盟主共赴沉沦。 第31章 你竟敢乘人之危   柳言卿不知吴越是什么时候走的,醒来时床上只有自己。小翠浅笑盈盈,领进来一屋子的丫鬟小厮,依惯例叫他起床。   他坐起来,有点恍惚。   做魔尊的第一个清晨神清气爽,亵衣穿得整整齐齐,让他搞不清楚记忆中的场景是梦境还是现实。   唯有腰是酸的,屁股是疼的。好像跟昨晚那场少儿不宜的运动又关。   柳言卿突然有点生气。   怎么能在把人家这样那样之后,悄无声息的走掉呢?   这哪有新婚燕尔的样子!   “公子这是怎么了?”小翠看他心不在焉,忍不住追问:“好不容易回家,怎的不开心?”   “没事!”柳言卿赌气把漱口的杯子推还给她,一不小心劲使大了,推得小翠一踉跄,两人俱是一惊。   “公子还说没生气,”小翠埋怨:“使那么大劲推我作甚?”   柳言卿心下委屈得很,心道我真没使劲啊。又感叹这副身子骨今非昔比,以后可得小心些。   正说话间,吴越来了。   他穿得人模狗样,规规矩矩站在外头,即使门开着也不进来,乖巧询问:“小翠姑娘,我和师兄昨日刚脱险,特来瞧瞧他有没有不舒服。”   他对谁都一副乖巧的嘴脸,轻易把小翠哄得笑逐颜开,毫无防备的回应:“他倒没有不舒服,就是发邪火呢。我是哄不好了,还是吴公子来吧。”   吴越掀袍抬步,款款走来。那瞬间柳言卿觉得师弟帅得一塌糊涂。   他沉溺于美色,都没听清吴越是怎么盘弄小翠的,总之等他回神,一屋子的下人都打发走了,屋内唯他们两人而已。   “师兄感觉怎样?”吴越在他身边坐下,轻声询问。   柳言卿拿问题应对问题,劈头盖脸发问:“你什么时候走的?”   “后半夜走的。”吴越答:“我看师兄不再发汗,睡得也安稳,担心早晨被小翠抓包,便趁早溜了。”   他答得倒是有理有据,可柳言卿还是心生不爽——以前可是一睁眼就能看见的,回家还不如茅草屋的日子惬意。   心有灵犀般,只听吴越在说:“我也想陪师兄睡到天亮,可惜形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等以后归隐山林,便可日夜腻在一起,再不分开。”   “谁要跟你归隐山林!”柳言卿霎时炸毛,有一种被人戳破最隐秘心事的尴尬,口不择言道:“我可是要一统天下的大魔头,哪有闲工夫跟你玩过家家。”   “师兄才不是,”吴越毛手毛脚,又去掏他的手:“不过见师兄精神这般好,我就放心了。”   “并没有那么好……”柳言卿掰扯他肌肉虬结的胳膊,存心比谁力气大,在较劲中细细品味陌生的力量,扭捏发问:“堕魔会屁股痛么?”   吴越“噗嗤”一声笑出来,故作镇定道:“我听说会的。”   “呸!”方才柳言卿是故意诈他,不想他还真敢腆着大脸顺杆爬,顿时怒不可遏:“你当我好骗呢!分明就是你害的!”   “哈哈哈……”不知为何,吴越笑得更开心了。   柳言卿追着他捶:“我打死你个趁人之危的王八蛋!枉读圣贤书,半点君子做派都没有!”   “疼疼疼!”   这是吴越第一次动真格讨饶,柳言卿赶紧住手,好奇的打量自己的拳头。看起来没什么变化,但力道确实涨了不少。   “冤枉啊……”吴越站在三步开外申冤:“我是看师兄难受得紧,就想干点别的帮你分散注意力。”   “再说了,”他一努嘴,又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欠揍样:“我入门也没几个月,能读进去多少圣贤书。”   “不学无术你还有理了!”柳言卿干脆蹦起来,作势要追着他打。   可他才做了个起手式,就遭吴越先发制人,后背撞到墙上,身侧是铁臂筑成的牢笼,前边咫尺处就卡着师弟的俊脸,进退维艰,动弹不得。   哎……堂堂魔尊威严何在!   “师兄如今可真是矫健啊,”吴越玩味的审视他,警告:“但你不要玩脱了,该装病还得装病。”   柳言卿瞪他:“我是魔尊我怕谁!”   吴越尽职提醒:“师兄倒不用怕,只是若这会被赶出去,可就再也查不出东西来了。”   “噢……”柳言卿眨眼,有点怂了。   “所以啊,”吴越淘气啃他的鼻子,“师兄还是柔弱一点,凡事记得喊我帮忙,不要动不动喊打喊杀。”   他们两一个聪颖一个狡猾,谁的脑子都不输谁,哪怕不动手,玩的也是高手之间的巅峰对决。   柳言卿沉吟半晌,也没想到破局之策,气鼓鼓皱着眉头,约法三章:“装柔弱可以,但你不准再欺负我了!”   “好……”吴越自知昨夜过分,露出着实难得的愧疚嘴脸,亲着他的额头许诺:“以后不会了。”   柳言卿隐隐有点失落,直到那混小子又添了一句“我等师兄自己想要”,霎时恼得天灵盖都要炸开,当即呵斥:“你做梦!”   “师兄啊师兄,”吴越不反驳只叹息:“到底何时才能长大,愿意承认自己的心呢。”   柳言卿不想与他辩论,立刻把自己埋回被子里,兢兢业业装柔弱。   ……   两人闹够了,吴越便安坐在床沿,静静陪伴。   “你不去上课么?”大师兄尽职督学。   吴越抬杠:“你都不去,我也不去。”   柳言卿鄙夷:“我都学会了,你才哪到哪?”   吴越露齿一笑,得意:“经楼主考校,已经把我的课业全免了。”   柳言卿愕然,感叹:“你可真能耐啊……”   都不需假以时日,已经大器早成了。   “不如师兄。”吴越很懂卖乖。   “哼,”柳言卿的心病爬上额头,皱眉道:“我都堕魔了,你还拿我寻开心。”   吴越挽起袖子展示淤青:“堕魔了才厉害,打人特别疼。”   柳言卿没空心疼这混账东西,继续骂:“我爹真不该免除你的课业,你显然思想觉悟有欠缺。居然和魔头打情骂俏,简直枉为仙门弟子。”   吴越一个劲往柳言卿身边挤,腻腻乎乎的邀宠:“我只和师兄打情骂俏。”   宠爱来得太浓烈,总叫人手足无措。   这个世界的一切依旧在按照剧本运行,唯有顶着主角光环的吴越像是开了挂,坚持不按套路出牌。   “喂,”柳言卿烦闷翻身,避开那双炙热的眼,闷声提问:“你说柳言卿早就死了,那我算什么东西啊?是那个叫铁修的邪祟么?”   “铁修也死了。”吴越恳切解释:“机缘巧合有了你,你就是你。”   确实是巧合,要不我能穿到男二身上?怎么想也该顶你的角色啊!   柳言卿带着打游戏选错角色的愤恨赌气:“一股魔气长出的玩意你也稀罕!”   “有什么差别。”吴越按住他的肩膀,本想硬掰过来,却发现魔尊力大如牛,并不似以前好拿捏,遂放弃。   武斗不成只好文斗,师弟继续凭一张嘴忽悠:“我不管十几年前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我只要我的师兄。”   “从相识伊始,一直都在帮我、照顾我;本来特别聪明,可惜因为心眼太实诚,显得有点笨的好师兄。”   “说谁笨呢?”柳言卿果然上套,转过来骂:“有种再说一遍试试!”   殊不知,吴越正在守株待兔。他刚转到一半,就被压在被褥里。   师弟居高临下,虽然堕魔的柳言卿无疑是更强大了,但处在这样的位置,总容易生怯,更何况还有屁股的疼痛提醒他这男人有多野。于是骂声的尾音自然下坠,失于气势。   他让吴越再说一遍,那混蛋还真的敢说:“笨死了……这样子怎么做魔尊。”   这话柳言卿可不爱听,凭历史经验抬杠:“走着瞧!我会做得挺好!”   “好……”吴越抿嘴含笑,夸他:“我宝宝当然是最厉害的。”   “肉麻死了!”柳言卿后知后觉的推他:“快走开!担心小翠进来!”   “别急,就走,”吴越不慌不忙,调戏魔尊游刃有余,坚持把话说完再撤:“我不认识以前的柳言卿,所以不关心那小屁孩的死活。从今往后,我只要师兄好好的,安乐,康健,想做的事情都能实现,要去哪里都无人敢拦。”   这近乎是无法无天了,比柳言卿自己奢求的多得多。明明被感动得喉头发涩,但他在师弟面前总不肯服软,憋出一口气来又骂:“嚣张!”   “那是我有嚣张的资本。”吴越在他鼻尖上啃了一口,突然退开,正襟危坐。   与此同时,韦少东迈步进来,卡点卡得毫厘不差。   柳言卿惊叹不已,这野猴连调情时都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真是猴精猴精的!   “大师兄,吴师弟,”韦少东来得有点急,气喘吁吁传话:“九璀阁的苏小满来了!”   “她来做什么!”吴越比柳言卿还急:“两家闹得这般难看,还有必要串门么?”   一番话听得柳言卿的心拔凉拔凉,这薄情寡性的大猪蹄子,那可是你的官方原配啊!   韦少东答:“据说是和家里闹翻了,离家出走,自己跑过来的。”   柳言卿对那丫头的血槽门清,惊问:“她有本事跑那么远?”   “可不就是没本事么!”韦少东愁得拍大腿:“许是御剑睡着了,迷迷糊糊从天上摔下来,伤得不轻。万一死在我们锁月楼,那可就彻底说不清了!谁不知道苏清冷那怪人对妻女都一般,唯独对苏小满在意的要死,让他拿命来换没准也行。万一苏小满有个三长两短,反咬一口我们仇杀,搞不好两家明天就得开战!”   他这一番话说得上气不接下气,把柳言卿听得目瞪口呆。   不愧是女主角,砍谁的戏也砍不了她的! 第32章 导演,加戏!   柳承熙匆忙给儿子配了个轮椅,但不是法器,需得人推。吴越当仁不让,谁也别想和他抢这活。   柳言卿就是坐着这个滑稽玩意来看小满,卧床的少女一见老熟人,当即“哇哇”哭开;又因为扯到内伤,转瞬演变成哀嚎。   说实话,见了娃娃脸姑娘这副凄惨模样,是个人都心疼。   “快别哭了,越哭越疼,”柳言卿关切道:“你怎么搞成这样了?”   “呜呜呜……”少女艰难止住哭泣,小脸憋成一条皱巴巴苦瓜:“阁主太过分了,表姐也不好,我想来找你们,可是路好远啊……我又困又饿……后来就掉下来了……”   她受伤不方便擦泪,柳言卿需敬业装病,只好示意吴越帮忙。   吴越冷脸找了条不甚柔滑的帕子,瞎揩一气,比一刻钟前哄师兄的态度粗暴百倍不止。   柳言卿追问:“苏阁主怎么了?”   苏小满哭哭啼啼开始说:“你们被邪祟掳走了,柳楼主上门要交代,结果当场吵起来……”   “柳楼主走时扬言要发动仙门百家掘地三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誓要戳穿九璀阁的阴谋。我劝阁主一齐出力,只要能找到你们,总能洗刷冤屈。”   “可是……阁主却说,”少女又有恸哭的征兆,吴越手持半干不湿的帕子严阵以待,“说锁月楼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一切都是你们的陷阱!柳公子每次一登门就出岔子,一切都是你们演练好的,根本没必要找!”   柳言卿冷冷听着,暗道苏清冷勾结魔修觊觎内丹,自己心里有鬼,当然不敢刨根问底。这套说辞倒能自圆其说。   “我与阁主说你们都是好人,还救过我的命,绝不会做这样的事,可阁主不听……还凶我……”苏小满再度嚎开:“阁主以前从来没有凶过我呜呜呜……”   柳言卿急着劝慰,吴越忙着擦泪,哥俩忙得不亦乐乎。   原来她伤心的症结在此处,真是个没长大的丫头。别人肚子里已经修炼出那么多弯弯绕绕,肠子都成精了,女主角却只关心谁凶了她。   “那苏小姐呢,”柳言卿又问:“你们那样亲近,她又怎么惹你了?”   “表姐最坏了!”提起苏浅,小满义愤填膺:“前脚说了一堆我不懂的大道理,说柳公子是她未来的夫婿,不许我肖想。后脚阁主逼她退婚,她竟低头默许。”   小满咋咋呼呼:“这哪是喜欢的样子?喜欢不就应该排除万难在一起么?”   “没错。”吴越破天荒同意她的观点,又因不合时宜的煽风点火挨了柳言卿一记白眼。   “然后呢,”柳言卿平心静气的问:“你就为这事离家出走了?”   “不止呢!”小满脾气没撒完,继续滔滔不绝:“我见阁主不讲道理,表姐又不抗争,当场斥责他们柳公子生死未卜,他们便一个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想的都是独善其身的招数——”   她豪气的拍一把胸脯,碰到伤口也咬牙没破功,吐出石破天惊的一句:“表姐不嫁我嫁!柳公子若真有个三长两短,九璀阁责无旁贷,我愿为柳公子守寡!”   柳言卿被她雷得里嫩外焦,简直不敢想象那场面,冷嗖嗖反问:“苏阁主非常生气吧?”   “没错!”小满毫无悔意,用残躯比划:“阁主一掌就把桌子拍飞了,说表姐都不许嫁,我更不许嫁!”   “我一听就很生气啊!”小满的情绪愈发激动:“我确实没表姐聪明,没表姐漂亮,出身也没她好,练功更是稀松……反正从小到大,样样比不上表姐。可凭什么连表姐不要的东西都不能给我?”   “你别急,苏阁主应该不是这个意思……”柳言卿都不知该怎么解释了。   眼下的境况是全天下都知道苏小满是苏清冷的私生女,唯有她自己不知。谁都不想率先在她面前说破,毕竟谁说破谁来哄。   “那阁主是什么意思?”小满克制着抽泣,这样比较不疼。但因为她叫嚣要嫁给柳言卿惹恼了吴越,那记仇的小子已经不肯再帮她擦泪了。   小满哭累了,继续往下说:“表姐的反应就更奇怪了,阁主明明在骂我,她却哭着跑开……这是我记事之后第一次看她哭。”   柳言卿心道苏浅可不是要生气么,苏清冷字里行间的意思就是苏小满比苏浅金贵,一个苏浅都赔不起,更不能赔上苏小满。   这老头也真是缺根弦,居然能一句话把两个闺女得罪得透透的,闻者都替他急。   事情盘问清楚了,天真少女摊上冷血生父和薄情亲姐,有冲突也正常,并不值得一刀两断不共戴天。   柳言卿稍稍盘算,虽然小满是要挟苏清冷的好筹码,但他不稀得玩人质那种下三滥手段,便出言安抚道:“你莫再想了,都是一家人,你跑出来他们定然担心。我让锁月楼的长老认真给你治伤,你要多加配合,争取早日康复,回去与家人团聚。”   “啊?”小满哭丧着脸:“我好不容易才跑过来的,柳公子不收留我么?”   “不敢收留。”柳言卿耐心讲道理:“你若在这住下,苏阁主会以为我们扣了人。”   “扣就扣了呗,”小满置气:“反正我只是个无关紧要的闲杂人等,留在九璀阁也是吃白食。”   “小满,话不能这样说。”柳言卿严肃道:“我刚刚还在自责,若非我不争气被邪祟掳走消失月余,两家本不会闹到这个地步。眼下大战一触即发,你若再来添把火,到时候要死伤多少人,你有没有想过?”   小满语塞。   半晌,继续委屈嘟囔:“柳公子会这样替大家着想,阁主却不会。他还敢说柳公子是坏人,我看他才像坏人……”   “小满,”柳言卿推心置腹,言辞恳切:“纵使有天大的脾气,现在也不是任性的时候,还要大局为重啊!”   “咦?”小满歪着脑袋思忖:“表姐也说过大局为重……但你们说的事情好像不一样,柳公子说的话要更中听些。”   “所以听懂了么?”柳言卿和颜悦色的哄孩子:“好好养伤,脾气回去之后慢慢闹。”   “好吧……”小满皱着鼻子,不情不愿的答应。   “韦师弟!”柳言卿一锤定音,赶紧传话:“给九璀阁去信,就说我们救了小满姑娘,养几日伤便送回去,叫他们莫要担心!”   “那个……”韦少东杵在门口没动,表情拧巴。   柳言卿问:“怎么了?”   毕竟有当事人在场,韦少东扭捏半天,才答:“楼主的意思,可能不会轻易放小满姑娘回去。”   “不走就不走!”小满求之不得,乐开了花。   “你别瞎想,”吴越冷冷戳破:“楼主不是留你做儿媳妇的意思。”   “那事不急,我还小呢,”小满挺能给自己找台阶,乐呵呵道:“反正我觉得柳公子人好,在这呆着一定比回家强!”   柳言卿焦头烂额,已经顾不上那傻丫头的态度了,追问韦少东:“爹爹什么意思?”   韦少东答:“楼主的意思是师兄你屡次三番在九璀阁吃苦头,他们还不认账。这次小满姑娘自己送上门来,也要借机恶心他们一次!”   “荒唐!”柳言卿怒斥:“两门派交恶,为难一个小丫头作甚!”   “师兄你可真大方……”韦少东实力愤慨:“别说楼主了,连我都咽不下这口气!苏清冷不认账倒罢了,还敢反咬一口是你故意阴他。也不想想你当年只是一个六岁的小娃娃,就算真有那心,犯得着赔上双腿和半条命么?”   小满同仇敌忾:“没错!苏阁主太过分!”   柳言卿扶额,问:“那现在爹爹的意思是怎么办?”   “楼主没说,”韦少东坦言:“约么是想扣着人吓唬吓唬他,再趁机谈条件吧。”   “这个主意好!”苏小满继续插嘴:“苏阁主确实欠教训!只要不真的打我,什么戏码我都愿意配合你们演。”   “小满姑娘,”吴越善意提醒:“请注意你现在是阶下囚的身份,没什么可高兴的。”   “没关系!”小满想得开:“柳公子人好,会护着我对不对?”   柳言卿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姑娘你这话是说得没错,可是会祸害我被师弟收拾啊!   果不其然,吴越忍无可忍,站起来便走。道是:“师兄与其在这发愁,不如当面去问楼主。”   “对!好主意!”柳言卿也吃不消小满的热情,正好想溜。   “柳公子!”竟是身残志坚的小满拽住了他的袍角,眼中千言万语,欲说还休。   柳言卿被逼无奈,战战兢兢的请示:“那个……师弟啊,要不你去外面等我?”   吴越人前惯常会演,倒是老实去门外侯着了,但摔门时没控制好力道,暴露了他的满腔邪火。   柳言卿心惊胆战,控制好表情才敢转向小满,催促:“什么事,快说。”   心下犹在急不可耐的想,你要是三句话说不明白老子今晚可就交代了!   “我跑来找柳公子,吴公子怎么对我那么大敌意?”小满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小心翼翼说出她的揣测:“他是不是……也喜欢我啊?”   柳言卿惊得忘了呼吸——姑奶奶你也太会给自己加戏了!   等等!   “也”是什么意思?   你到底以为还有谁喜欢你啊? 第33章 两面三刀王八蛋   吴越推着柳言卿来找楼主,进门便是一句:“爹爹为何要扣小满姑娘?”   柳承熙悠悠放下书本,看得出来他今早心情不错,说话慢条斯理:“言卿,你不好好休息,怎么管起这些闲事了?”   柳言卿急道:“怎么说锁月楼也是有几百年积淀的高门大户,不说统领江湖,至少和九璀阁平分秋色。怎能行扣押人质之举,说出去不好听。”   “苏清冷都不要脸了,”柳承熙冷嗤:“我还要什么好听。”   忽的目光一凛,又道:“再说,他们怎么对你的,你就忘了么?”   “可苏小满是我的朋友!”柳言卿争执。   “苏浅还是你未婚妻呢,退婚帖已经送到了。”柳承熙甩出一个刚到的信封,冷笑:“婚约尚且如此,你和苏小满的交情又值几斤几两?”   柳言卿简直想站起来理论:“这样冤冤相报何时了!非要打起来么?”   “言卿!”柳承熙突然严肃,沉声呵斥:“你只管把身子养好,这些事不要管。”   柳承熙历来强势,对命途多舛的独子是溺爱,乃至过度保护的。可这一次,他的铜墙铁壁又幻化成牢笼,要将已经长大成人的柳言卿永远锁在属于孩童的那一方小天地,是是非非不许他过问。   这到底是爱,还是别的什么?   “爹!”孩子终会长大,柳言卿不知道原来的角色在亲爹面前是个什么怂包样,但来自21世纪的他主张平等自由,断然忍不了这口窝囊气,怒道:“九璀阁退婚一事,你为何没有征求我的意见?”   柳承熙笑容和煦:“爹爹正打算抽空告知你呢。”   “只是告知而已?”柳言卿怒不可遏:“那可是我的婚事!我也不该过问么?”   “你不要动怒,伤了身子骨可难办咯……”做爹的不痛不痒的安慰,顾左右而言他。   “爹!”柳言卿近乎在咆哮:“我不是小孩子了,不要拿那一套哄我!”   柳承熙愣了愣,许是在找合适的面孔,半晌端出一副慈祥又漠然的表情,与暴躁的后生晚辈讲道理:“事已至此,你总不会还愿娶苏浅过门吧?”   “事情到什么地步了?”柳言卿不解:“两家是有些误会,但我已经平安归来,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再者,就算两家彻底撕破脸——”柳言卿气的不是取消婚约的结果,而是两边家长蛮横的态度:“那也是我与苏浅的婚事,成不成应该由我们俩来定!”   柳承熙最初是震惊的,这孩子一直算得上安静乖巧,从未气势汹汹与他叫板。   “呵……”他的微笑变了味,敷衍的假笑逐渐变得意味深长,摇头叹息:“言卿,你到底太年轻了,很多事还不懂。”   “不懂你倒是教啊!”连日积压的委屈,柳言卿不吐不快:“自我习得门中咒法,便再没去上过课,也不见爹爹带我熟悉门中事务。以养病为由,一直离群索居养在偏僻的竹林里,师兄弟来拜访须得经过爹爹的许可,否则一概不许入内。以至我枉为大师兄,能叫得上名字的师兄弟却没几个!长此以往,爹爹是指望闭门造车的我懂什么?”   他一口气把话说完,气喘吁吁。怒目瞪向柳承熙,追讨一个解释。   可楼主的铁面牢不可破,沉吟半晌,也只是说:“言卿,你太激动了,回去休息吧。我让小翠给你送碗安神汤,等你冷静了再聊。”   柳言卿的眶子黯下去,对这个世界的父子情谊不再抱指望。   不……其实他一开始就不该抱指望的。   即便他不是魂穿过来的,真正的柳言卿也已经死了好多年。   到底怨他太天真。   柳言卿回房后,依然思绪万千。没等琢磨清楚柳承熙的态度是怎么回事,很快意识到比救小满更迫在眉睫的事情是怎么推掉那碗安神汤。   他一头栽倒在床,生活起居已不需人搀扶,阖目交代:“师弟,一会帮我把小翠支走,我没心思与她打太极。”   “嗯。”吴越应了,鼻音很重。   “你又怎么了?”柳言卿睁眼,叫苦不迭:“我今日烦得很,你别给我找事。”   “一会是苏小满,一会是苏浅……”吴越双臂抱胸,没好气道:“师兄好歹背着我点,这也太不避嫌了。”   柳言卿无奈解释:“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知道是知道,”吴越郁闷的挠下巴:“但同样不知师兄对我是什么意思。”   “我对你是什么意思还重要么?”柳言卿说起就有气:“反正你要怎样就怎样,我又甩不掉你!”   “话虽如此……”吴越就当他是认怂了,脸色缓和些许,人也愿意凑近:“师兄开心与否,还是很重要的。”   他卖得一手好乖,柳言卿冷冷拍了拍床榻,邀请他坐,郁闷道:“我现在觉得我爹有问题。”   吴越感恩戴德坐了,还得寸进尺握住他的手,附和:“不难看出来。”   柳言卿敏锐质问:“你这是嫌我反应慢了?”   吴越嬉皮笑脸:“不敢,不敢。”   柳言卿刨根问底:“你是怎么发现我不是柳言卿的?”   “自己琢磨的,”吴越掰着指头给他数:“记忆有断层,口味和性情大变,身上有魔气。最重要的是,内丹受损却活了下来。”   “很有说服力。”柳言卿翻了个白眼,兀自道:“你一个刚入门的小年轻都能琢磨清楚,我爹守了我十几年,怕是早就知道了。”   他懊丧埋首,不解发问:“那他为何不干脆把我这孽畜宰了,还要费劲吧啦的养着。盖这么好的宅子,种这么密的林子,再雇一屋子人看着我。”   “许是为了内丹。”吴越猜测:“苏清冷惦记的好东西,他不可能全无耳闻。可那年你内丹受损,一时间无法取用,只能先养着。”   “这跟养猪吃肉有什么区别……”柳言卿打了个寒噤,再问:“那又为何教我仙术?”   吴越冷道:“师兄想想自己花了多大的功夫锻炼才把腿脚养好,就能理解这个逻辑了。仔细想想,楼主除了教你咒法修炼内丹,也没打算让你学习别的东西。”   这话说得叫人不寒而栗,柳言卿举一反三:“所以既要留着我一口气,助我修行养丹,又不能纵容我觉醒之后不受控制,才要不停灌药压制魔性……”   “没错!”吴越点头:“所以师兄停药之后神清气爽,不多时便堕魔了。”   柳言卿质问:“那你之前还说不是那药害我瘫痪?”   “此事我还没想通。我研究过那药,除了压制魔性外,并没有别的效果。”吴越蹙眉:“养猪都是往肥了养,楼主既然要养丹,就巴不得你康健,否则也不需耗费这么多年的耐心陪你玩。”   养猪的比喻太过贴切,柳言卿光恐惧了,没有接茬。   吴越便自顾自的往下说:“再说两门派这次的冲突,明明平分秋色谁也奈何不了谁,可二位都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铁了心要开打。苏清冷可以仗着有魔修助他一臂之力,那我们阁主有什么底气?”   柳言卿恍惚抬头,已经猜到了。   ——有他的内丹。   取丹在即,柳言卿缩成一团,抱紧柔弱无助的自己,嘟囔:“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因为我懂人性。”吴越回答:“在烂泥里滚过,有过孤立无援,看过世态炎凉,就不会把人想得太好。”   “当然了……”他又执起柳言卿的手亲了一口:“只有师兄是个例外,好得不似这个世界的人。”   他有一件事说中了,柳言卿确实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可他这会正颓着呢,没心思和吴越谈情说爱,啐道:“你每天粘我这般紧,爹爹对你也不设防,我怀疑你也是他雇的眼线!”   吴越并不避讳,一打就招:“楼主确实找我交代过此事。”   “好啊!怪不得小翠那么听你的话!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柳言卿跳起来抓狂:“你居然敢瞒我这么久!”   “有什么区别,”吴越耸肩:“正好奉命粘着师兄,何乐而不为。”   “你你你——”柳言卿拿一根颤抖的手指点着他:“你这种人太可怕了!两面三刀王八蛋!”   “不是。”吴越握住他那根不老实的指头,用力压下,沉声道:“别人这样说我可以,师兄不行。”   “为什么?”柳言卿当下觉得身边的人一个比一个藏得深,只有自己像个傻子在裸奔,日后看谁都得掂量。   “我对别人两面三刀不假,”吴越目光炙热,剑眉英挺,眉间有恰到好处的沟壑佐证他的真诚。只听他一字一顿凿下誓言:“对师兄只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柳言卿的指头在对方的掌心颤抖。他无数次见过吴越这副表情,故而知道他是认真的,没掺假。   男主本是满腔热血的设定,顶着真性情的幌子乱来,世俗法度一概不放在眼里。   以前吴越曾用这副表情许诺小满会出人头地回来娶她;起誓要率领仙门百家重振雄风;诅咒要魔尊不得好死血债血偿……   可现在,痴情的男主站在他面前,许诺的却是全然不同的另一桩事。   柳言卿你是个反派男二号啊!你何德何能把男主迷得五迷三道神魂颠倒?   “师兄不信我?”吴越的声音穿破迷瘴,听起来有点失望。   “信信信!”柳言卿累了,无力斗气:“我若是不信,昨晚就该把你弄死了。” 第34章 本来只是气话   安神茶不意外的被吴越处理了,柳言卿另外安排他多盯着苏小满的安危,提防柳承熙当真朝她下黑手。   “师兄……”吴越很不情愿领这活,推三阻四:“我还得防着楼主朝你的内丹下手呢,又不是三头六臂,哪管得了那么多事。”   “能者多劳,长得帅的总要承担更多。”柳言卿重重在他肩头拍下一记,道是:“至于我你就别担心了,堂堂魔尊还能任人宰割?你还是多关心关心小满。”   “哎……”吴越叹息:“早知道你还不如病着呢,太能耐了也不好,眼看就不需要我鞍前马后的伺候了。”   “师弟,大局为重啊!”柳言卿忧思甚重:“小满若有个三长两短,苏清冷非得失心疯不可,一定会斗得鱼死网破。”   “行吧……”吴越答应得勉为其难,知道在正经事上不耍小脾气,指了指自己的脸颊,趁机讨价还价:“师兄亲我一口,我便过去盯梢。”   柳言卿飞快的啄了一下。   “就这?”吴越挂脸:“这就值半个时辰的劳力,剩下的晚上补给我。”   柳言卿嘴角抽搐,骂他:“你个奸商!”   “嘿嘿,”吴越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羞赧回应:“谢师兄夸奖!”   柳言卿申辩:“我没夸你!”   “聪明才做奸商,傻子只能等着被坑。”吴越满嘴歪理,抢在师兄正式发飙前溜了。   ……   小满养伤卧床,特别无聊,谁来看她都兴奋,喜道:“吴公子来了啊!”   吴越点头,作不冷不热的回应。   小满又作死的问:“柳公子怎么不来看我?”   吴越咬着后槽牙答:“师兄忙着呢,哪来的空。”   “他能忙什么……”小满嘟囔:“他不用练剑,也不管门中庶务,我还以为他最有空陪我玩呢。”   吴越半真半假的敲打:“许是他嫌你吵,不愿陪你玩呢。”   “啊……怎么这样?”小满连忙自省,委屈保证:“我以后可以安静一点的……”   吴越最怕她来这出,担心追问:“你真那么喜欢我师兄啊?千里迢迢跑过来要嫁给他?”   “本来没那么喜欢的,就是在阁主和表姐面前说的气话。”苏小满抱着被子打滚,将小女生情窦初开的羞怯展现得淋漓尽致:“可是柳公子那么照顾我,一心送我回家,那是小爱;又担心因我滞留锁月楼引发江湖混战,苦口婆心讲道理,这是大义。”   “吴公子……你说一个男人怎么能那么完美呢?”小满一脸殷切的看着他,乞求:“我真的好喜欢柳公子啊,你能不能请他来看看我?”   “不能!”吴越断然拒绝。   小满一张哭丧脸,不甘心的问:“为什么?”   吴越尽量装出公正客观的模样:“据我所知,柳师兄对你无意,我不能强人所难。”   “那应该也不讨厌我吧?”苏小满惯常乐天,大眼睛忽闪忽闪,装满了对未来的美好期盼:“没准多相处一下就会喜欢我呢?我一定会好好表现!”   吴越后悔接这个活了。   怎么魔尊一天到晚想的都是怎么普度众生,他却戾气横生动不动想把人掐死呢?   算了算了,男子汉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再憋火也得把这单活干好,顶多晚上多讨点奖励犒劳自己。   “喂,喂!”小满看他阴沉着脸不说话,自个儿叽叽喳喳个没完:“吴公子,你说柳公子长得那般俊美,脾气又这样好,锁月楼里是不是很多姑娘喜欢他啊?”   这次吴越倒是老老实实答了:“并没有。”   “怎么可能!”小满不信:“柳公子那样讨人喜欢”   吴越解释:“柳师兄的别院设在竹林深处,平素楼主不许人过去吵他静养。即便是同门中人,除了仙侠大会那样的大日子,也没机会见到他。”   “唔……那可太好了!”小满窃喜:“如此便没几个情敌跟我抢。”   “好什么好!”吴越气她没脑子:“你还有表姐一起玩,可他那么多年都是一个人,还身体抱恙出不了门,很可怜的。”   “哦,是挺可怜的。”小满乖巧点头,很快转而质问:“那柳楼主为何不许人去看他?”   “这个……谁知道呢。”吴越不愿细说。   “哼!这个爹一点都不贴心,比我家阁主对表姐还不如!都不是好东西!”小满气鼓鼓的骂:“等我伤好了,就带柳公子一起私奔!一起隐居山林算了!”   吴越感觉脾气就要憋不住了,沉声问:“女孩子家家喊着私奔,到底有没有教养?”   小满撅回来:“要教养有什么用,又不能让柳公子开心!”   吴越又道:“可柳师兄饱读诗书,不会愿意行荒唐之举。”   小满直来直去,还嘴:“不问问怎么知道!”   “你……”吴越的脾气终于上头,丢下一句:“口无遮挡,简直不可理喻!”   说完便摔门而去,在苏小满那统共没熬过一刻钟。   事实上,吴越一直是忌惮苏小满的。   柳言卿喜欢苏浅那叫叶公好龙。苏浅自信端庄,举手投足皆是少小姐的贵气,在一众同门中显得异常耀眼,因而对黯淡的柳言卿具有致命的吸引力。   可一旦靠得近了,方能觉察她身上一层层的外壳包裹太厚,已然看不清里面的模样,搞懂她需要太多气力,即便剥开了最后一层,也就发现内核损耗得所剩无几,难以支撑默契相伴的余生。   但苏小满不同!   在某种意义上,她和吴越是相似的。从未被认真调教和规束过,枝丫野蛮生长,具备最原始、最古朴的生命力,也最接近柳言卿喜爱的原真。   苏小满狼子野心,企图撬他男人。吴越再度坚定了绝不能让那两人往一块混的决心。   他正在院子里发愣,忽的听见山门警钟长鸣!   吴越警惕远眺,灵力的碰撞将云霞染成诡异的色彩,一轮比一轮夸张,异色铺满长空。   他知道,是有人攻来了。   柳言卿最不愿看到的仙门混战,竟来得如此快。   “对了……师兄!”吴越一拍脑门,更关心柳言卿的状况,急吼吼奔回竹林,哪还顾得上小满。   ……   因为早晨柳言卿差人送信去九璀阁报平安受阻,沉不住气的苏清冷黄昏就杀过来要人了。   他气势汹汹,有备而来,打得锁月楼措手不及。看守山门的弟子死伤惨重,若非柳承熙来得及时,苏清冷真有本事长驱直入,亲自把小满抢出来。   “苏阁主远道而来,有失远迎!”柳承熙问候:“只是这个阵仗未免太大了吧,在下都来不及交代厨房加菜,恐招待不周啊!”   “柳楼主来九璀阁讨人时,也是差不多的阵仗,最后连口饭都没吃便走了。”苏清冷回敬:“既要礼尚往来,也就不必备我们的晚饭了!”   “在下讨的是亲生儿子!苏阁主又是为哪般?”柳承熙语出嘲讽:“泱泱九璀阁三千弟子,这次不过丢了个小丫头而已,竟值得苏阁主如此大动干戈。看来江湖传闻老兄面冷心热,为人仗义,绝非空穴来风!”   “废话少说!”苏清冷剑指对方:“小满在哪?”   “小满姑娘可不是在下请的,是她自己非要跑来;”柳承熙冷笑:“也不是在下非要留人,只是那傻丫头体力不济,御剑时从天上掉下来,摔断了骨头,眼下正卧床养病,动弹不得。”   苏清冷闻言更急:“既然如此!在下在此谢过柳兄,且让我带她回去好好休养。”   “苏兄这可不是道谢的态度,”柳承熙语调更冷,满是恐吓的意味:“小满在锁月楼本来受到了最好的医治,若贸然赶路,生死还真不好说。”   “你——”   苏清冷懒得废话,默默握紧剑柄。这是个无声的号令,告知身后的弟兄们打算硬闯。   “李兄!陈兄!”柳承熙喊住其中两个老相识,质问:“九璀阁行不义之举,你们就枉顾是非跟着为虎作伥么?”   “我们……”姓李的胆小,吃不住这一记斥责,讪讪回答:“我们只是陪苏兄来救小满……”   柳承熙呵斥:“苏清冷说什么你们都信!也不怕他一朝得志,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下一步收拾的就是你们!”   “怎会!”那姓陈的更虎,直言:“如今江湖上就你们两家独大!既然要打,我们这些小门小户就得选边站,不帮他就帮你,哪有那么多破道理可讲!”   “呵,”柳承熙嘲谑:“你以为凭你们几个乌合之众,九璀阁真敢上锁月楼来踢馆?”   “我告诉你们,苏清冷的底气足着呢!我儿两度在九璀阁遇难,皆是被邪祟所伤。你们自己想想,仙门重地频繁闹邪祟,这说明什么?”柳承熙高声怒斥:“说明苏清冷和魔修勾结谋财害命!因为得了魔道相助,才敢围剿锁月楼!”   仙家名门与魔道勾结的说法过于震撼,现场先陷入死寂。半晌,又有窃窃私语蔓延。   “你们莫要听信柳承熙这老狐狸的一面之词!”苏清冷发声驳斥:“每次柳公子一来,九璀阁便要闹邪祟!闹得九璀阁脸上无光,柳公子却次次离奇脱险!在此我倒想问柳楼主一句,这到底是奇妙的巧合,还是有其他不为人知的原因!”   “九璀阁有错在先!你还敢血口喷人!”丧子之痛涌上心头,柳承熙赤红着双目骂回去。   “究竟是不是我血口喷人,柳楼主把爱子请出来验一验便知。”苏清冷从毒蛾那得来的情报,狂妄逼宫:“如若令郎从未沾过邪术,在下就此收手,三跪扣头道歉,日后江湖再见,九璀阁主动退避三舍!”   他开出的条件不可谓不优厚,可柳承熙再清楚不过,柳言卿哪经得起验身啊!   他目光一寒,毫无预兆的发飙:“言卿身为锁月楼少主,被九璀阁害成现在这般模样,苏阁主竟还敢上门挑衅……未免欺人太甚!”   “来人!”柳承熙灵剑在手,气场全开,挥斥方遒:“锁月楼弟子听令!绝不让这些邪魔外道越山门一步!”   话音未落,已不顾江湖道义率先出招!   苏清冷躲闪及时,仅被割掉一缕发丝。但剑光闪过之处,数名修士身手异处。   锁月楼出手便是杀招,今夜的恶战毫无转圜的余地。   “杀——!”   苏清冷剑锋所指,杀机满溢。   敌者人多势众,锁月楼抵挡吃力,柳承熙在百忙之中唤来爱徒:“琴音,去把苏小满带来!”   “哎!”于琴音领命,转身去带人质。   柳承熙又唤:“少东!去把言卿带来!”   韦少东愕然,他还惦记方才苏清冷所言验身一事,追问:“刚不是说不请师兄么?”   “少废话!”柳承熙惦记的是那颗内丹:“勿要多问!把人带来便可!”   师命难违,韦少东顶着一头雾水急流勇退,远离厮杀的战场,回竹林去请人。   ……   其实柳言卿早就到了,因没有用轮椅,故而不敢现身,只能屏住气息,蛰伏在密林中围观这场祸事。   魔尊有隐匿身形的奇招,韦少东就与他擦肩而过,毫无察觉。   他看见现场一片狼藉,即使没有魔尊插手,一样尸山血海,流血漂杵。   这便是可悲又可笑的人性。 第35章 美貌不可抛   “师兄!”吴越突然出现在他身后,一把将人抱紧,呼唤里蕴含着旅人归家的心安。   “你怎么来了?”柳言卿丁点不欣喜,质问:“为何不看着小满?”   吴越没提差点被那丫头气死的事,一味卖乖:“我担心师兄。”   “我好得很!”柳言卿不客气回怼。   吴越何其敏锐,当即拿下巴蹭了蹭他,追问:“又怎么了吗?”   “没事,”柳言卿无力翻白眼,指着山门的修罗场:“打成这个样子,爹爹却差韦师弟去找我。他指望我一个残废干什么,力挽狂澜还是绝地翻盘?”   事实摆在那里,吴越不加掩饰的戳破:“可能是阁主力所不敌,想要杀猪进补吧。”   柳言卿给了他的肚子一肘子,抗议:“我不是猪!”   “知道啦。”吴越笑着认错,很不诚恳,好奇:“楼主光请你,没请小满?”   “啊啊啊!”柳言卿霎时紧张,刚才光顾着生气,竟忘了这茬,急道:“你快去把于师妹拦下!千万别让她把小满带到阵前来!”   “放心,她请不到。”吴越宽慰:“苏清冷既然敢动粗,就一定备了后招。”   “也对……”关心则乱,柳言卿不禁羞愧于自己下线的智商,很快将怒火转嫁:“你明知道有后招还敢丢下她?”   吴越:……   “不好意思,刚刚我一着急,就没顾得上她。”他惭愧挠头,这回认错态度还算端正。   柳言卿没好气:“那现在怎么办?”   “师兄,稍安勿躁,”吴越慢条斯理的劝:“且让我们静观其变。”   不多时,柳承熙的两名爱徒都回来了,一左一右复命:   “楼主!没有找到苏小满!”   “楼主!柳师兄也不见了!”   什么!?   柳承熙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惊慌之色,急问:“他们一个伤患一个病人,能去哪里?”   韦少东斗胆猜测:“弟子们都往山门来,楼中防御空虚,有什么东西进去了也不一定!柳师兄的轮椅还在房中!”   “苏清冷!”柳承熙怒不可遏:“你竟敢背地里下黑手,跟我玩阴的!”   “彼此彼此,”苏清冷得意拈着小胡子,含沙射影的暗讽:“跟柳兄过招,可不能指望光明正大就能赢。”   柳承熙提剑恐吓:“把言卿交出来!”   此时有弟子附在苏清冷耳畔低语,约么是汇报偷人的进展。却不见他有欣喜之意,反而表情瞬间崩坏,斥道:“你又甩黑锅!分明是你把令郎藏起,却倒打一耙说我抢了人!”   “荒谬!”柳承熙已然出招:“敢做不敢当的玩意!老子今天就宰了你!”   两位德高望重的仙门领袖过招,长剑相撞,霸道的灵力炸出绚烂的光晕,久久不散,如梦如幻。   他们的暴走莫名其妙,看得柳言卿一脸黑线。   反正每逢他无故失踪,江湖上必有灾殃。看来今天这笔糊涂账也说不清了。   “师弟,”他强定心神,运筹帷幄:“对方来势汹汹,我爹后路被断。你得上去帮一把,否则锁月楼有灭门之虞。”   上不上阵是小事,吴越只关心:“那你呢?”   柳言卿道:“我去找小满!”   吴越不乐意了,最不爱看那两人往来,急道:“定是苏阁主将人抢回去了,烫手山芋好不容易才脱手,你还用得着管么?”   “这天下还能信得过谁呢?苏阁主找来的帮手也不尽可信。”柳言卿苦笑摇头:“总归有点不放心,我还是去确认一下。”   “你不放心她,就那么放心我?”吴越可怜兮兮的质问:“你看那战场上血肉横飞,你就不怕我死了?”   “你不会死。”柳言卿在他肩头按了按,有一种诡异的自信:“你只会一鸣惊人,威震四海而已。”   “喂——!”吴越想继续卖惨,可师兄已经溜了。   邪术身法诡异,柳言卿化作一撮魅影,很快从他的视野里消失不见。   吴越的手捞了个空,于是心下惶惶,意识到此后魔尊不是他想抓就抓得住的人。   他含恨跺脚,简直不敢想象柳言卿英雄救美后会发生什么。如果非要选的话,他情愿屈尊纡贵亲自去救小满,也不想将此机会拱手让给师兄。   吴越暗自咬牙,带着满腔不忿杀入战局。   如天神临世,扭转乾坤。   ……   柳言卿在场上没看见毒蛾的身影,猜测她便是藏在苏清冷身后的那只黑手。   堕魔之人对邪祟和魔修有天然的敏锐,比吴越的狗鼻子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费吹灰之力便发觉了毒蛾的踪迹。   他循迹而上,不知飞出几千里,一路摸到毒蛾的老巢。   洞窟口狭小,毫不起眼。但里头纵横交错九曲十八弯,走到头还有个带天井的宽敞内庭。   至于柳言卿为何这么清楚,因为这屋子着实不错,后来被他征用了,作为魔尊府邸。   换别人注定被困死在迷宫里,但于他不同。既然是自己家,他便不客气,轻车熟路选了最快的捷径,悄无声息杀进去。   他能听见小满在哭,毒蛾在骂。   “一群饭桶!”毒蛾气急败坏:“千辛万苦闯进去,怎么又漏了柳言卿!到嘴的鸭子还能飞了?”   “老大,”挨骂的魔修小声提醒:“我是去抓的苏小满,柳言卿那边是你亲自去的,失手不能怪我。”   事实证明永远不能跟女人讲道理。毒蛾的声音陡然尖利,挠得人脑仁疼,质问:“你是在教我做事?”   下属知罪:“不敢,不敢……”   “老大,”到底是女人了解女人,另个女子插话转圜:“莫要动怒,容易长皱纹。”   这个威胁颇有震慑,毒蛾果然一秒哑火。   那个深得她心的女下属继续追问:“话说起来,我们为何不把苏小满送回九璀阁,而是带回老巢?”   “送回九璀阁的话还有我们什么事?”毒蛾冷笑:“苏清冷和柳承熙那两只老狐狸一个比一个阴险,我哪知道这次是谁在背后搞鬼!总之,一日得不到柳言卿,我便一日不放筹码。”   小满被人粗暴掳走,身上的伤疼得死去活来。饶是如此,仍然相当在意毒蛾说的话,并且显然误解了其中的意思,断然呵斥:“你做梦!柳公子坚韧不拔品性高洁,才不会屈就于你这个魔修!”   她乱点鸳鸯谱,毒蛾气到想笑,阴测测开口:“小丫头片子,你还有力气说话啊?”   “你……你要干什么?”苏小满嘴快人怂,四肢并用往后缩,但很快被湿冷的石壁挡住了去路。   “你不要过来哦!”她颤声恐吓:“柳公子会来救我的!你若是敢对我做什么,他一定不会放过你!”   “就凭他?”   毒蛾简直不想跟这样低智无能的对手理论,苏小满在她眼中并不比蝼蚁强多少。但她素有折磨猎物的恶趣味,左右无事,聊聊又何妨:“他一介残废自身难保,这会也不知落在谁手里,没准处境比你还狼狈。”   “你放屁!”苏小满盲目崇拜自己看上的男人:“你说话最好小心些!柳公子很厉害的,你才打不过他!”   “哈哈哈哈!”毒蛾仰天长笑,形态癫狂:“我倒巴不得他找上门来讨人,这样省得我满世界找他!”   “十二年啊……”美艳得看不出年纪的女子哀婉叹息:“我已经追着他跑了十二年,又还能年轻几年……究竟要何时才能得手?”   小满感受到来自情敌的威胁,惊讶追问:“你与柳公子难道是青梅竹马?居然已经喜欢他十二年了?”   柳言卿怕再听下去要污耳朵,忍无可忍从暗处走出。   “毒蛾!”他出言训斥,比老大更像老大:“别再为难小满!”   毒蛾大惊,想不通他是怎么闯过错综复杂的甬道,直愣愣的问:“你怎么进来的?”   柳言卿笑问:“你不是很期待我来么?”   毒蛾见他双腿矫健,完全不似有伤的样子,不禁对这个深藏不露的残废刮目相看。一时间不敢说大话,警惕防备:“你好大的本事!居然扮猪吃老虎,骗过苏清冷和柳承熙,摸到了我的老巢来!究竟意欲何为?”   柳言卿惊觉自己怕是和猪脱不了干系了,近来人人都将他比作猪。   但他不拘小节,一心救人:“毒蛾,你把小满交出来,我便不再为难你。”   “哼!”毒蛾大概没少吃过亏,当即掐住小满的脖子,冷笑:“你们这些臭男人说话等于放屁,我信你个鬼!”   “住手!”   柳言卿赶紧停步,紧张游说:“你既然遵照苏阁主的意思帮他救人,如伤了小满性命,又要如何交代?”   “我不必对他交代!”毒蛾狠戾发声:“苏清冷那老狐狸笃信邪魔外道不足信,与我合作只是权宜之计,心下怕是早就在盘算如何斩草除根。”   随着她手指收紧,可怜的小满憋得面色酱紫,毒蛾却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笑了:“如今你送上门来,只要我夺得你的内丹,莫说一个苏清冷,即便仙门百家联手也不足惧!”   “啊……”柳言卿对此反应淡漠,怅然道:“先不说我的内丹是否有那么厉害,若真有那么厉害,我又为什么要给你,自己留着用不是挺好?”   毒蛾就被噎住了。   好像……是这个理?   “既然丹还在我手上,你便不是我的对手。所以内丹你拿不到。”柳言卿毫不留情戳穿毒蛾的底牌。   他不想小满再遭罪,借剧透便利,直接抛出最具诱惑力的条件:“你图谋我的内丹,无非想借它永驻青春。如今夺丹无望,只要你把小满给我,我便许诺每季给你渡功一次,保你容颜不老。”   “你连这都知晓!?”毒蛾的反应已经不能用惊悚来形容。   “我的本事比你预想的大的多,”柳言卿故弄玄虚,睥睨发话:“所以……你最好老实些,别挑战我的底线!”   毒蛾彻底愣了,不知眼前之人是何方神圣。   “还不松手!”柳言卿嚣张上前,径直打掉她的腕子,将咳喘不止的小满捞到怀里。   毒蛾捂着痛处,还需些时间来接受形势的逆转。   “渡功之事我说到做到,你不必再为容貌烦忧。”柳言卿抱起小满,霸气放话:“但你若再背着我搞小动作,我有的是办法要你烂脸!” 第36章 今日开始做魔尊   柳言卿抱着小满离开,毒蛾深陷在烂脸的恐惧中无法自拔,压根不敢拦。   苏小满:“嘤嘤嘤,吓死我了,这里好可怕啊……”   柳言卿安慰:“很快就出去了。”   苏小满:“嘤嘤嘤,身上好疼啊……”   柳言卿继续哄:“再忍一忍,马上送你回去。”   苏小满:“嘤嘤嘤,阁主好过分,居然和魔修勾结,人家才不要回去,人家只想和你在一起。”   “小满,”柳言卿无奈剖白:“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柳公子最好了!”伤重的小满软绵绵的,眷恋的依偎在他怀里:“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别人都不关心我的死活,只有你关心。”   “小满……”柳言卿努力解释:“你看啊,我的腿脚明明没问题,却总在人前装残废,不是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   “那有什么关系,”小满满眼的星星:“柳公子站起来之后更帅了!”   她夸得那么诚恳,柳言卿忍不住笑了一下,但还是坚持要断她的念想,狠心道:“方才我可是威胁要弄烂毒蛾的脸,你都听见了?”   妒火灼心,苏小满义愤填膺,举双手赞成:“她长得妖里妖气,弄烂她的脸才好!”   柳言卿没招了,再问:“我能轻易制服女魔头,只会比她更坏,能是什么好人?”   “不管不管!柳公子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小满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死命抱紧他的脖颈:“反正我不回九璀阁!柳公子去哪我就去哪!”   柳言卿陷入最深的迷茫。   他不能回锁月楼了,次次迷之脱险,没法再圆谎。不如将错就错,当做被魔修掳走,省得委屈自己装残废,还要日夜担惊受怕柳承熙惦记他的内丹。   他本想把苏小满送回九璀阁之后再做打算,可这丫头抵死不从,又打乱了他的计划。   此刻吴越应该已经一战成名崭露头角,成为仙门中首屈一指的青年才俊,仙门盟主指日可待;自己也成功将左膀右臂纳入麾下,魔尊羽翼初成。   剧情线都是对的,唯独感情戏乱套。   柳言卿突然停步,不再走了。   “小满,我打算留在这里做魔尊。你可想好了,是要乖乖回家,还是要跟我住在此处?”   “哈?”苏小满只愣了一秒,很快做出英明决断:“我当然跟你留在这里!”   “喂,”柳言卿提醒:“你不是嫌洞里黑乎乎的很可怕么?”   苏小满态度坚决:“有柳公子在就不可怕。”   “那好吧……”柳言卿觉得命运何其讽刺:“你不肯回九璀阁那魔窟,现在就要留在真正的魔窟了。”   “没关系,”小满眼珠子骨碌碌的转,担心的事情相当偏门:“柳公子留在此处的话,可要离毒蛾远一点,不要着了那妖女的道。”   “尽瞎想!”柳言卿啐道:“我跟她是纯洁的同事关系!”   ……   毒蛾惊魂未定,柳言卿又杀回来了,施施然下令:“我们不走了,快腾两间屋子出来。”   毒蛾眨了眨那双美艳无双的丹凤眼,居然不敢问缘由,下意识答应:“是!”   “另外,”柳言卿继续交代:“找个懂医术的过来给小满治伤。”   毒蛾只觉得身体不受控制,生来注定服从,竟又乖乖应了:“好!”   “还有,”柳言卿做魔尊驾轻就熟,很清楚各个属下的服务水平,事无巨细的安排:“一日三餐正常做,不要放奇怪的补品,无事少来叨扰请示。”   “那个……”毒蛾颤巍巍提问:“二位就这样留下来,我要怎么跟锁月楼和九璀阁交代。”   柳言卿冷眼斜过来,魔尊的霸气初显:“我管你怎么交代,这种小事还需我一一过问么?”   “是是是,”毒蛾知错,立马整改,连称谓都无师自通的变了:“尊上不必操心,属下会自己看着办!”   ……   半年之后。   那一战锁月楼折了不少弟子,全门派披麻戴孝,缅怀逝去的师兄弟,一派萧瑟之景。   吴越一袭白衣,步履匆匆,对师兄弟们投来的敬畏目光视而不见,径直奔赴竹林。   柳言卿必然是不在的。   自他被邪祟“掳走”,一直杳无音信,唯有他的轮椅安静躺在角落,提醒吴越师兄曾在那上头坐过。   屋里只有吴越一人,仙门新秀的背脊透着阴郁,比窗外的冬寒更扎心。   据说,同日失踪的苏小满也一直未回九璀阁。   “师兄……”思念渐浓,吴越暗暗发力,手指都在雕花窗棂上印出指印,用暗哑低沉的声音控诉:“你非得这样气我么?”   “吴公子!”小翠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吴越转身,转瞬间已经换上沉静可靠的表情。   “你果然又在这啊!”小翠是跑来的,看来事情很急,只听她催促:“楼中来了贵客,楼主正找你呢!”   “谁啊?”吴越兴趣缺缺。   “好多好多人!”小翠措辞夸张:“都赶上开仙侠大会了。”   楼主之命不能不遵,吴越收拾心情,跟着小翠往外走。   小翠是个快嘴,路上叽叽喳喳没停:“楼主可真是太看重吴公子了,什么场合都带你一起。”   “呵呵,”吴越礼貌的笑了笑:“这是柳师兄不在,不然也轮不到我。”   “柳师兄在也不会去的……”小翠惆怅:“虽然是少主,但感觉并不受器重。”   吴越顺着话茬问:“为何?柳师兄人那么好。”   “我也不知道……”小翠低头看着自己脚尖:“可能是因为公子身体不好吧。楼主把他看得很严,公子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跟我们这些下人交代得明明白白,谁不遵守就要挨罚。”   她回头看了小院一眼,怅然感伤:“我有时候,就觉得他像在这里坐牢一样。”   吴越微有动容,对小翠刮目相看了。   曾以为这些人甘为柳承熙爪牙,不会对柳言卿的处境有共情。   也认为师兄一旦羽翼丰满,定会急不可耐逃离囚笼,不会对锁月楼有丁点留恋。   可柳言卿走之前最后交代的事情却是命他守住锁月楼;负责看管他的小翠同样会为公子的遭遇伤怀。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魔尊与仙门的羁绊,远比吴越想象的多。   “小翠,”他踟蹰发问:“你还想柳师兄回来么?”   “当然想啊!”小翠激动:“都说他是被邪祟掳走了,也不知要遭多少罪!”   少女的情绪蓦然低落,垂下眼帘,道:“可是过去这么久了,他们都说凶多吉少,公子怕是回不来了……”   他们终于走出了林子,寒冬腊月,只有竹子是茂盛的,把其后的小院遮蔽得严严实实,再不可见。   “不过……”小翠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轻声叹息:“就算公子平安,可能也不想回来吧……”   “师兄会平安的。”吴越毫无道理的下论断,又难得施舍给小翠一记凝视,眼眸中带着温度:“他若知道你这样想,定会开心。”   至于回不回来……随他吧。   吴越幽幽叹气。反正师兄乐意在哪就在哪,我都愿意跟随。   问题是,师兄到底在哪啊?   不会等我找上门的时候,你和小满连孩子都生了吧!   吴越不无挫败的想。   ……   锁月楼主殿,坐了满满一屋子人。   吴越姗姗来迟,但满堂大佬竟未有谁敢不满。   吴越环顾一圈,看见不少仇家,连死对头苏清冷也在。会场一派和睦,完全看不出来半年前刚斗过你死我活的一场。   苏浅安静坐在苏清冷身边,眉间愁容不散,好似一下子长大了好几岁。   “诸位兄台!”柳承熙致开场白:“今日我与苏阁主召集大家前来,是因为探查到了魔道的阴谋,极可能会威胁到仙门的基业,谁都不能幸免!”   一石激起千层浪,殿中人窃窃私语,怀疑起这番话的真假。   “诸位稍安勿躁!”苏清冷接过话茬:“我与柳兄都不是爱看玩笑的人,这次召集大家,只为未雨绸缪,在事态发展得不可收拾之前,一举将魔尊铲除!”   “什么魔尊?”有人发问。   “哪来的魔尊?没听说过!”   “大家都知道柳楼主和苏清冷都与魔修有私人恩怨,是不是随便找个借口把大伙当枪使啊?”   ……   “诸位!”苏清冷情真意切:“并非我们捏造,实乃真有此事!若非如此,我与柳楼主断无可能放下恩怨握手言和!这都是为了咱们仙门的延续!”   他这番话还算有说服力,停顿一会,议论初歇。   苏清冷与柳承熙对了个眼色,得到允诺之后,高声质问:“大家还记得柳楼主的公子吧?”   有人答:“记得啊,柳言卿嘛。”   “柳公子三岁开慧,震惊江湖。可惜命途多舛,拜魔道所赐,数次蒙难,绝大部分时日都在养病,大家并不常见得到他。”   “柳公子都丢了半年!”那人不耐质疑:“刚才说魔尊呢,怎么又聊到他了?”   吴越表面上不动声色,实则捏了一把汗。不知这帮人如何勘破了师兄的身份。   “诸位!”苏清冷再次拔高声量:“难道就没有想过,为何魔道中人不肯放过他么?”   他抛砖引玉,成功激起一波讨论。   “哎……这苦命孩子!”苏清冷给出答案,脸上的懊丧看起来很真实:“都说三岁结丹的神童百年难遇,其实这话谦虚了,这颗内丹更是千年难求。魔道历来对修士的修为强取豪夺,强者的内丹最合他们胃口,故而柳公子的内丹成了魔道趋之若鹜的宝贝。”   “大家所都不知道的是——”苏清冷越说越玄乎,吊足众人胃口:“有传闻说,得此内丹者可得天下!”   此言石破天惊,殿中又喧哗了一轮。   苏清冷极有耐心的等他们安静,继续道:“哎……也怪我们疏忽!”   “如今距离柳公子被掳走已有半年,我们方查清楚来龙去脉。想来可怜的柳公子已经罹难,那内丹必然落入魔道手中……”   柳承熙配合的挤出两行清冷,默默抬手揩去,此时无声胜有声,将观众的情绪煽动到最高点。   “诸位!这绝非锁月楼与魔道的私怨!得内丹者必成魔尊!带来一场血雨腥风!”苏清冷振臂疾呼:“为求自保!我们必须团结一心,合力应对这次的危机!”   老狐狸最擅长蛊惑人心。经过前边的铺垫,成功一呼百应。   “铲除魔尊!扬我仙威!”不知谁带头喊出口号。   “铲除魔尊!扬我仙威!”   “铲除魔尊!扬我仙威!”   ……   口号一声高过一声,汇成鼓声隆隆。   吴越看着一个个拳头举起,呐喊出相同的口号,险些错觉他们真的是同盟,继而为不知在何处的柳言卿担心。   但不是的。   柳承熙和苏清冷貌合神离,仙门百家各有盘算,根本不足为惧。   吴越微微低头,过长的刘海垂下来,挡住了表情。   他在笑。   师兄,我要来找你了…… 第37章 乱成一锅粥   苏浅永远是温婉懂事的,安静看完了父亲的整场表演。   “爹爹,”散场之后,四下无人,她终是忍不住问了:“爹爹做这些,是为了给小满报仇么?”   苏清冷脚下一滞,一板一眼的回答:“我刚才说过了,这是江湖大义,不是私怨。”   “可现在天下太平,连出来闹事的邪祟都少了,哪有魔尊的影子!”苏浅不信:“爹爹!小满出事我也很伤心,您为什么就不能与女儿说实话呢?”   苏清冷深呼吸一轮,还是那张万年不变的冰霜脸,一字一顿告诉她:“讨伐魔道,乃是江湖大义。你身为九璀阁少小姐,不要老是把儿女私情挂在嘴边,说出去叫人笑话!”   明明是生她养她的父亲,苏浅却觉得从未认识过。   不管造了多大的孽,只要闭口不提,维持伪善的面具,就可以继续做他的正人君子,为所欲为了么?   为了私情可以抛弃妻女,明目张胆的把私生女捧成掌上明珠;为了私欲不惜勾结魔道围剿兄弟门派;一切搞砸之后,又可以装作与己无关,端着阁主架子,肆意煽动江湖仇杀,只为平息他的满腔不忿,   在苏清冷眼中,哪有道义可言?   “爹爹,”苏浅脊背生寒,出言质问:“柳公子两度在九璀阁遭邪祟袭击,真的都与您无关么?”   “胡说八道!”苏清冷怒斥:“这种莫须有的事情,别人传传就罢了,你怎么也鹦鹉学舌!”   但苏浅对此自有判断,不无悲凉的问:“爹爹,你既然要柳公子的性命,又为何要将女儿许配给他?”   “你还敢胡说!”苏清冷扬起手掌,作势要打。   苏浅面不改色的凝视那只手掌,多年的压抑化作一声大逆不道的冷笑:“抑或是……爹爹屡屡失手,奈他不何,所以不惜拿我作饵,毕竟朝女婿下手要方便得多。”   “啪——!”   手掌落下,苏浅白皙的面庞上浮出一个清晰的指印。   苏清冷打完还没消气,嘴角抽搐着,恶狠狠吐出两个字:“放肆!”   他怎么能不气呢?   先为内丹折了心爱的师妹,而后破釜沉舟的一战又害了小满。最后和历来听话的苏浅也闹到这个地步。   山穷水尽,众叛亲离。一生筹谋,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何其不是可悲又可笑。   可惜,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毕竟,越是赔得多的人,越是输不起。   ……   另一厢,柳承熙正与吴越关门密谈。   吴越立在他面前,谦逊的低着头。   他很欣赏这个年轻人。在仙术上天资卓越不说,头脑和个性也是一等一的好,完全没有年轻人无谓的坚持和无用的冲动,交代的事照办,不该问的不问,无论何时都显得恭顺又可靠。   “吴越,”柳承熙沉吟开口:“此次讨伐魔道,主力还是锁月楼和九璀阁,其他小门小户不成气候。但为师老了,许多事情,还要倚仗你。”   吴越淡淡反驳:“楼主不老。”   而后才说:“楼主交代之事,徒儿自会尽心尽力。”   “还有些事,有必要让你知晓。”柳承熙深吸一口气,下了莫大的决心,才将秘密吐露:“你不止要尽力,而是要全力以赴,赶在所有人,尤其是九璀阁前头,找出魔尊,将他铲除!”   吴越眼睑在跳,被他刻意垂下来的一缕乱发挡住,故作惊讶的问:“这是为何?九璀阁不是盟友么?”   “哼……盟友!”柳承熙冷嗤,嫌恶之情溢于言表:“你要记住,锁月楼和九璀阁掐了百年,仙门第一的交椅至今不知花落谁家,苏清冷是永远不会把我们当盟友的!”   “既然如此,”吴越见他气得脑子不清醒,趁机追问:“当年为何要定下柳师兄与苏小姐的婚约。”   “当年……是我愚钝。”柳承熙痛苦阖目:“言卿三岁开慧,我光顾着高兴,昭告天下大宴群雄,却不想有人早早参透了他那颗内丹的奥妙,并打上了歪主意。”   “而后苏清冷数次登门,诓哄为师言卿骨骼清奇,是他所见最好的苗子,若能博采众长,两家可合力造一个不世英才。那时我年少轻狂,也想籍此青史留名,一时糊涂……就……”   吴越见他哽咽得说不出话来,贴心接话:“反害得师兄残疾一生?”   “远远不止!”柳承熙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里都透着狠,淬着毒:   “是我害死了言卿。”   吴越装出震惊的神情,言语磕巴:“那我所见的柳师兄是——?”   “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柳承熙痛苦摇头:“接回来时,他被邪祟伤了内丹,只剩一口气在。最初想给他治病,人倒活着,只是身上的魔气越来越浓,我给他一探,内丹全是黑的。”   “长老们说那就趁早灭了吧,不要酿成大祸。可那是我的儿啊……我怎舍得?”   “只能瞒着所有人,给他灌药压制魔性,让他住在竹林中少与其他弟子接触,只求能掩蔽他的魔气。”柳承熙苦笑:“后来我倒是从别处知晓了他那颗内丹的玄妙,一下便想通其中关节。所以苏清冷上门请罪,提起两派联姻一事,我想也不想便答答应了。”   “他图谋内丹,害死我儿,”柳承熙阴恻恻赌咒:“我便要他的女儿拿命来偿!”   饶是早有心理准备,吴越还是不可遏制的周身颤抖。   枉师兄对苏姑娘一往情深,心心念念娶她过门,不想在柳承熙的筹谋中,这桩红事等同于白事。   这些名门正派啊……一个个心都是黑的臭的,与邪祟有何差别?   吴越用了情,不似往日的疏冷淡漠,忍不住替柳言卿说话:“可我与柳师兄朝夕相伴,只觉他聪颖善良,与寻常人并无不同,反而更好相处。”   “我知道,”柳承熙神色黯然:“言卿刚回来那几年,夫人还在世,总是对重伤的儿子万分心疼,日夜陪着守着。我虽担心,却没理由硬把他们母子拉开。夫人温婉善良,许是那孽畜在她身边耳濡目染,也跟着学了不少东西。”   他胆敢将柳言卿称之为孽畜,吴越差点掀桌干架,堪堪忍住之后,欲言又止。   至少柳承熙对夫人的爱像是真的,这比苏清冷强。   “一颗内丹让苏清冷惦记了十几年,不想最后让魔道得了便宜。”柳承熙终于绕回主题:“现在比起魔尊现世,我还有更担心的事情。”   他悠悠目光落在吴越身上。   “其实早在言卿失踪前,我已能感觉到他病体康复精神抖擞,一度担心他那颗残破的内丹终于养好,再度引来豺狼抢食。”   “可是这半年来我苦思冥想,莫说言卿是个聪明孩子,就凭他有那颗内丹在,一旦康复,寻常人也不是他的对手,又岂会那般容易被魔道夺丹?”   “吴越……”他抬掌落在少年肩上,意味深长的压了压,寄予厚望:“我担心这次伐魔伐到最后,出现在仙门百家面前的是言卿的脸。所以才叫你务必要抢占先机!”   “这……”吴越张口结舌,努力组织措辞。   “楼主既然有此担忧,为何还要讨伐魔道?”他百思不得其解:“若真是师兄堕魔,以他的性子,断不会纵魔修和邪祟屠戮生灵,何不就放他一条生路?”   他这话过于离经叛道,有违仙家规训,柳承熙拍案而起:“因为正邪不两立!”   吴越配合他表演,演技感人的哆嗦了一下。   “吴越!”柳承熙再度掐住他的肩膀,就差把他骨头捏碎,急切的教导:“你可是锁月楼的得意门生,要知道一旦柳言卿堕魔之事暴露,这耻辱你也要一并背着!你此时应该夜不能寐,怎能纵容魔尊在苟活于世间?”   “是……徒儿知道了。”吴越喃喃答应,暂且忍气吞声,唯手掌在袖中握拳。   他替师兄不忿!   私欲和颜面两头独大,真情与道义一文不值。   你们这些王八蛋加诸给师兄的苦难,总有一天,老子要你们加倍奉还!   ……   吴越从柳承熙房中出来,已经很晚。黑漆漆的庭院里,有人压着嗓子交谈。   “好几十年没有现在这样的太平日子了,都没有邪祟可捉,这会子到底谁想不开要伐魔?”开口者怒气冲冲,满腔怨愤。   “他们一家丢了儿子,一家死了闺女,哪能咽得下这口恶气?”   “那两家的孩子丢得不明不白,双方各执一词,吵得不可开交,骂得有多难听大伙可还记得呢!”   “就是!”闻者附和:“柳楼主当众斥责是苏阁主找来的魔修帮忙。”   “我看柳楼主也不见得能脱干系!”另有人道:“他能不知道亲生儿子被魔道惦记?这么多年忍而不发,也不召集大伙帮忙,光晓得把孩子关在家里,谁知道在打什么算盘!”   有人揣测:“话说起来,苏阁主说得内丹者为魔尊,那万一柳公子没丢,这灵丹落在正道手里……是不是可以制霸天下,一统仙门百家?”   “这便说得通了!锁月楼和九璀阁因为一个柳言卿掐了十几年,一会联姻一会翻脸,甚至不惜大打出手,八成就为了抢他的内丹!这会内丹丢了,便握手言和一致对外,指望怂恿我们出头去对付魔道!”   “你这说法有点意思!”听者纷纷点头。   “他们家大业大可不就横么!想打就打想合就合,遭殃的都是我们这些小门小户,不愿出力的受排挤,太出力的又怕一不小心成了炮灰!”   ……   众人七嘴八舌,聊的都是不中听的闲话。吴越觉得无趣,转身要撤。   “吴公子!”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苏浅居然挡在他身后。   她瘦了不少,在夜色中薄得像纸,端庄的气质因此变得清冷,楚楚可怜的央求:“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第38章 柳夫人的苦心   “苏小姐,”吴越微微颔首,招呼道:“有事么?”   苏浅环顾四下,使眼色引他往更僻静处走。   看在那是自家男人前未婚妻的份上,吴越卖她三分薄面,老实跟着去。   都快走出锁月楼的地界,苏浅终于放下警惕,解释道:“吴公子是无人不识的仙门新秀,到哪都是万众焦点,我是不得已才带你跑这么远。”   “还是苏小姐有经验,我理解。”吴越道:“究竟是何事,不妨直说。”   今夜风高月黑,阴风阵阵,处处是不祥之兆。苏浅一袭浅碧色长裙,浮在黑暗中,像极了飞一吹就会散的梦。   “那个……”苏浅纤细的十指绞着手帕,下了莫大的决心方问出口:“你有柳公子的消息么?”   “没有,”吴越坦率摇头,说的全是实话:“一直在找,在等。”   “啊……”苏浅显而易见的失望:“我还以为你们那么亲近,会有确切消息。”   “苏小姐错了,”吴越恨透了那个吃干抹净就跑的负心汉,几乎是咬着后槽牙挤出来的话:“我与师兄认识不够半年,要说熟悉,也是身为未婚妻的你当仁不让。”   苏浅暂不知晓他字里行间呛人的醋味从何而来,只是亲近的人一个个离她而去,她活像只孤身留在陷阱里的困兽,周遭的出路全被堵死,才不顾一切想要抓住最后一点光。   “那便,请吴公子有了消息一定告诉我,”少女身上的生机飞速流逝,就快沉没在无尽深渊中。她紧握着那枚从柳言卿那赌赢的玉佩,轻不可闻的叹息着:“我真的非常想他。”   吴越有些惊讶。   他一改之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面,愕然发问:“我以为……苏小姐并不喜欢柳师兄。”   “以前是不喜欢。”苏浅苦笑:“我娘总说是爹爹无情,把我赔给柳家平怨,想必柳公子也是这样想的。往年即便相见,他也寡言少语,无意与我多聊。”   她抬眸看了吴越一眼:“吴公子说与柳公子相识的时日尚短,其实我也何尝不是如此。自上次仙侠大会以来,柳公子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幽默风趣易亲近,与我说的话要胜过之前十年的。”   “可惜啊……”美人怅然叹息,望着天际的繁星哀叹:“怨我醒悟太晚。这会柳公子都不知在哪,迟来的深情最无用。”   一番话把吴越说得胆战心惊,暗道还好你醒悟得晚,再早一年半载就真没我什么事了。   不过眼下除去儿女情长,他显然还有更关心的事情,幽幽追问:“又?”   苏浅不解:“嗯?”   吴越道:“听闻师兄自打在六岁那场灾殃里受了惊吓便脾性大变,没想到近来还变过一次。”   “说来还真是如此,”苏浅仔细回忆:“幼时年纪虽小,但还有一些模糊的印象。那时柳公子活泼好动,非常顽皮,就差带着我们两姐妹上房掀瓦。但因他是贵客,爹爹也无法过于苛责。”   “等后来再见,有了婚约,柳公子却只倦懒窝在轮椅中,都懒得与我说话,我便以为他是记恨九璀阁的过失致他伤残,也赌气不爱搭理他。”苏浅执起那枚玉佩,再回首仙侠大会的情景,蓦然想笑:“诸如主动套近乎,甚至拿传家宝打赌玩笑之事,绝不是那样的柳公子会做的。”   吴越听得云里雾里,只恨认识柳言卿不够早,无法探究苏浅所言的虚实真假。   最后视线被师兄的旧物吸引,指着苏浅视若珍宝的玉佩问:“那原是师兄的东西?”   “没错,”苏浅大方递过去:“自打柳公子被接回锁月楼,就一直戴在身上。据说是柳夫人那边的传家宝,可保平安。”   玉佩躺在吴越掌中,他不动声色灌入灵流,一探究竟。   “苏小姐!”吴越一激灵,断言:“这玉佩日后不要再戴了!”   苏浅惊问:“有问题么?”   吴越眉头紧蹙,忆起那场兵荒马乱的仙侠大会。那时他对仙术一窍不通,被半桶水苏小满打得满头包。千钧一发之际,台上的柳言卿突然站起。   “苏小姐,”吴越异常严肃,要敲定每一个时间点:“那日师兄突然站起来,是在解下玉佩之前,还是之后?”   苏浅陷入沉思。良久才回答:“是在那之后。”   旋即反应过来,追问:“是这玉佩害柳公子残疾?”   “没错,是有些致人虚弱术法附着在上头,”吴越握紧那宝贝,那瞬间懂得柳夫人的良苦用心:“但绝不是害他。”   身为人母,柳夫人岂会看不出儿子的变化?   身为人妻,怎会对丈夫的阴谋毫无觉察?   到底也只能装聋作哑,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护一护那可怜的孩子。只要柳言卿一直病着,内丹便养不好;只要内丹不好,柳承熙便会留着他的性命……   柳言卿一路走来,可谓步步惊心,蹉跎到这个年岁还有命在,堪称奇迹。   吴越心有余悸,更加坚定了要保护师兄的心。   “不是害他……那是?”苏浅听不懂。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邪术,想必苏小姐佩戴日久,已经出现精力不济或体虚困乏的症状。”吴越将玉佩还给她,宽慰道:“既然是师兄的宝贝,还望苏小姐仔细保管。只是切记勿要再贴身佩戴。”   “好……”苏浅木讷接过,一知半解。   “不过,”吴越自言自语:“柳夫人将这宝贝给师兄时,定是千叮咛万嘱咐万万不可离身。师兄竟连这玩意都敢拿出来赌,想来是把柳夫人的话忘得一干二净,一个字都想不起来了。”   “吴公子又开玩笑,”苏浅为柳言卿正名:“柳公子绝非登徒浪子,怎会置父母的叮嘱于不顾。他这样做,一定有他的苦心。”   “呵呵,”吴越皮笑肉不笑,随口打趣:“许是只想找个理由给苏小姐送礼。”   饶是在这样黯淡的深夜里,吴越目力过人的眼还是看见苏浅的脸上飞起红霞。   他不禁在心中暗骂:师兄,你可真是讨人喜欢呢……   等把你抓到手,休怪我不客气!   这么多天的相思之苦,我都要你拿血肉来偿!   ……   正道伐魔,绝非朝夕之功。   吴越夜里睡不着觉,又摸回到柳言卿的竹林小院。但因主人离开太久,即使他有狗鼻子的异能,也嗅不到师兄的味道了。   他仰面躺在床榻上,数着床幔的褶皱强行入眠。不想于助眠无益,反而越来越清晰的想起师兄堕魔那晚。   热汗湿了被褥,其上有人交缠。   那时的师兄无助又彷徨,在他的攻势下呻吟啜泣,有着冰凉的手脚与炙热的胸膛,连散发出来的魔气都是香甜的。   那时候,吴越能确定柳言卿是爱他的,才会任他欺辱。   可分离日久,到了这会子,不可一世的吴越又开始惶恐。   那个师兄是爱他的,那别的呢?   目前据他所知,已经至少有过三个柳言卿。如果壳子里换了别的魂魄,又还爱不爱呢?   或者反过来,他还爱不爱师兄?   “师兄……”   吴越翻身把脸埋进枕头里,努力呼吸,试图找出一丝师兄存在过的证据。   他想起来,师兄脑子里似有一本书,记载了所有人生平过往,脾气秉性,长处弱点。才会在认识之初,就慧眼识珠,预言他终会大放异彩。连不经意的道别,都点破他会通过此战名扬天下。   师兄,真的不像这个世界的人。他像神一样立在云端,冷漠又温柔的注视着命盘的运转。   吴越躺得腰疼,继续烦闷翻身,脑子里闹哄哄的,柳言卿那些挂在嘴边的不祥玩笑话再度涌入脑海。   “师弟,我们将来注定要斗得你死我活的……”   “等我做了魔尊,你定会带着仙门百家的人来收拾我,我也不会对你客气……”   ……   “师兄啊师兄,”吴越拿手指触碰嘴唇,强行唤起接吻的美好,籍此驱赶梦魇:“如果你真的能预知未来,又为何还要对我这么好呢?”   可回忆再认真,也比不过实实在在的触感。吴越懊恼捂面,在黑暗中将绝望的偏执暴露无遗:“师兄,我不想这样……也不会让事情变成这样的……”   “师兄……你快出现吧……”男人的脆弱与痴狂相伴相生,吴越在黑暗中摇尾乞怜:“我开始害怕了……”   害怕抓不到你;   害怕抓到的,是你又不是你;   更害怕斗不过宿命。   ……   林中有异响,不是风声。   “谁——!”   吴越一个鲤鱼打挺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追出去。   不速之客慌忙遁逃,看身形不算高大,像极了因久病而显得文弱的柳言卿。   “师兄!师兄!”   吴越功力全开追击,不顾一切把人扯进怀里。   不是柳言卿,触感和气味都不对。   想想也是,堂堂魔尊岂是那么好抓的。   杜子腾惊魂未定,趁吴越发愣从他怀里挣脱,恶人先告状道:“你怎么在这?”   “这是锁月楼的地盘,”吴越不虞发难:“我还没问你鬼鬼祟祟干嘛呢?”   杜子腾丁点不心虚,扬起下巴放话:“柳公子特许,我找他不用通传!”   “第一,师兄不在已有半年,”吴越冷脸给他数:“其二,就算师兄曾作出许诺,你半夜登门是为何?”   “我相思泛滥来看看不行啊?”杜子腾也是个胡搅蛮缠的货,反将一军:“吴公子,你半夜从柳公子的房间里冲出来,一样没法解释吧?”   眼下江湖上下都敬畏且忌惮这位新秀,上杆子攀交情,唯有素有墙头草恶名的杜子腾偏要反着来。   两个男人如刀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汇,撞出硝石味。   各自心里门清,这梁子是结下了。   吴越无语望苍天,哀叹师兄什么都好,就是未免太受欢迎了一点。 第39章 这厢风景独好   “言卿!言卿!”   苏小满抱着一捧花跑回来。因为过于熟识,她不知何时把柳言卿的称谓从“柳公子”改成了“言卿”。   “休得对尊上无理!”蛾忍不住主持公道。   维护魔尊威严是一方面的考量,但绝大部分原因还是女人善妒,只要看见这傻丫头和柳言卿亲近,她就感觉自己的地位岌岌可危。   苏小满才不怕,嚣张的冲她吐舌头,径直闯进柳言卿的房间。   柳言卿正百无聊赖的翻阅毒蛾窖藏的陈年邪术秘籍,看见好玩的术法便练一练,看见恶心的便压箱底。苏小满冷不丁跑进来,身上嫩色的裙子和手上艳丽的花束点亮了压抑的石室。   “寒冬腊月哪来的花啊?”柳言卿惊喜接过,记忆闪回到芙蓉花树下喝糯米酒的春天。   “嘿嘿,”苏小满得意:“云萝给我变的。”   柳言卿掐断一根栩栩如生的花茎,指头上全是清新的汁水,和真正的鲜花一模一样,更惊讶了:“她还会这个?”   “她和网罗缠在一起约会呢,也不知聊了什么,浑身上下开满了花。”苏小满皱眉捂鼻子,表情夸张,想要阻隔恋爱的酸臭味。   柳言卿哑然失笑,看来这桩好事功德无量,冬日里还有花可以采。   “呐……”苏小满挨着他坐下,撑着脑袋看他,自以为含情脉脉的样子很迷人:“言卿啊,网罗和云萝都在一起了,你什么时候才考虑我们的事啊?”   “别瞎想,”柳言卿白她一眼:“你还小。”   “我不小了!”小满赌气:“再说小又怎么了?这山里就我们这一男一女,你不娶我还能娶谁去?”   柳言卿含笑逗她:“还有毒蛾。”   “毒蛾!”小满惊恐万状:“那个老太婆都多大年纪了?搞不好比你娘还老!”   “嘘——!”柳言卿轻轻喝止:“女人的年纪是不能提的秘密,你以后少说这种话,她很介意的。”   “哼!”小满更气了,指着他质问:“你你你……不会真的喜欢她吧?”   “那倒没有。”柳言卿坚定摇头,决绝断她念想:“小满,我心里有人了。”   “谁?”小满一惊一乍:“你不会还惦记表姐吧?阁主要退婚时,她可什么都没说……”   柳言卿对此不生气,反而有点同情苏浅,说了:“也不是。”   “那还能有谁!?”小满执意打破砂锅问到底,抛开男女授受不亲那一套,扯着他的胳膊晃啊晃,撒娇又撒泼:“你都做魔尊了,没机会和仙门中人再续前缘,不如就把她忘了,考虑考虑我呗?”   “你啊!”柳言卿避而不答,挥指弹在她的脑门上,啐道:“这没皮没脸的模样和吴越简直一样一样的!”   “吴公子?”小满捂头喊疼,暂时放过柳言卿的胳膊,嘟囔:“他平时话不多,感觉挺不好接近的样子,会对谁死缠烂打啊?”   “咳咳!”柳言卿尴尬,后悔提吴越的名字了。   “告诉我嘛!”小满疼痛稍缓,立刻像块牛皮糖一样粘了上来:“那个冷脸酷哥喜欢谁?是不是于琴音?”   “不是不是!快别瞎猜!”柳言卿不堪其扰的把她推开,站起来道:“我约的人到了。”   “啊啊啊!”小满捶胸顿足质问:“你还能约谁?分明是找理由躲我!”   “乖,”柳言卿将计就计,摸一把她的圆脑袋:“那你以后淑女一点,我就不躲你啦。”   言毕,他施展邪术,化作一股黑烟消失不见。   小满抓不着又追不上,气得对着空气嘶吼:“你再这么拖下去!就只能给网罗带孩子啦!”   ……   北风呼啸,刮得向风一面的山坡寸草不生,裸露出青灰色的岩石和沙土。   就在这样的地方,突兀立着一个人。瞧那质地考究的袍子与卓尔不群的气质,还是个仙门公子哥。   柳言卿飘过去,没有一点声响。在咫尺距离才凝聚成人形,唤了声:“杜公子。”   杜子腾猛地回头,吓得不轻,一声惊呼堵在喉头,花了好大力气才压住,没有失礼。   “柳、柳公子,”他磕磕巴巴打招呼:“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柳言卿客套:“辛苦杜公子跑这么远。”   “我跑这么远不打紧,”杜子腾缓慢找回昔日狗腿子的状态,奉承道:“能确认柳公子无事可太好了。”   他对柳言卿周身的魔气视而不见,极尽舔狗之能事:“听闻柳公子被邪祟掳走的噩耗,在下茶不思饭不想,日夜企盼公子平安归来,昨日终于等到了公子的口信,就马不停蹄的赶来了。”   柳言卿知晓杜子腾是个对魔尊无条件服从,出馊主意没下限的的狗腿子人设,但并未探究过这两人之间奇怪的羁绊从何而来。乍然见了他毫无道理的追捧,总有点消化不良。   “那个……”柳言卿指着自己,吞吞吐吐的问:“你应该看得出来,我堕魔了吧。”   “是么?”杜子腾后知后觉,但这显然不是他关心的事,只用一个语气词潦草带过,依然拿一双星星眼盯着他看,转而奉承道:“论机敏聪慧还属柳公子,总能想到奇招脱险!”   算了……柳言卿默默翻白眼,放弃找原因了,还是谈正经事吧。   “对了,”他打探消息:“近来仙门有何大的动静?”   “有啊!”杜子腾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自锁月楼和九璀阁相争伤了元气,大家消停了好一阵。也是天公作美,半年没闹邪祟,各家忙于休养生息。不过就在前几日,柳楼主和苏阁主又召集百家开会要讨伐魔道。说柳公子的内丹落入魔道之手,眼下魔尊现世,必须速战速决斩草除根。”   他涎笑着凑近,道是:“不过我看柳公子好好的站在这,想必魔道没有得手。不如我回去告诉大伙,让他们别忙活了,各回各家洗洗睡吧。”   “不可!”柳言卿阻拦,冷道:“我就是魔尊。”   杜子腾愣了,但也仅仅是一会。很快话音一转,谨记狗腿子职责:“那我蛰伏在仙门联军中,及时给柳公子通风报信,绝不让他们得手!”   “那也不必,随他们闹吧,我不怕。”柳言卿叮嘱:“杜公子还要注意收敛,勿叫人瞧出你我私交。”   “我知道了,”杜子腾单手握拳,目光坚定,斗志昂扬:“柳公子是想让我专心卧底,放长线,钓大鱼!”   柳言卿:……   你怎么高兴就怎么觉得吧。   他表情淡漠,故作不经意的提起另个关心的问题:“吴越呢?”   “你不知道?”杜子腾先是震惊,很快又转为莫名其妙的欢喜:“我还以为你们两人交好,一直有接触呢?”   “没有。”柳言卿摇头:“柳楼主的心机深似海,我担心吴师弟被盯得紧,不敢贸然找他。”   他已不再称呼柳承熙为父亲。   “柳公子的考量是对的!”杜子腾娓娓道来:“九璀阁围剿锁月楼那一战,吴公子大放异彩,自此声名大噪,柳楼主也将他收作入室弟子,出入都在一起,那是比亲儿子还亲。”   柳言卿听出他话里的揶揄,但是没有发作,耐着性子等他说下去。   “说起来,这才次众仙门讨伐魔道,吴越还是锁月楼的主将。”杜子腾幸灾乐祸的意味愈来愈浓:“不是我说他,危难关头抛下柳公子只顾自己抢功劳就算了,柳公子这么长时间杳无音信,他竟趁机上位取而代之,完全不见神伤,正可谓知人知面不知心哪……”   对于吴越出人头地,柳言卿是能预料的。但听人说起他表现淡漠,对失踪的师兄漠不关心,日常生活完全不受影响,心里多少还是有点憋得慌。   杜子腾继续有的没的说了一大堆,最后义愤填膺的总结:“要我说啊,柳公子当初就是看错了人!这次吴越要是真敢上门找茬,柳公子也不必客气,直接把那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杀了便可!”   柳言卿如水的心境被他凭空搅起波澜,无意再听,抬手止住他滔滔不绝的话茬。   又想起游戏不祥的结局,他与吴越终究是你死我活的下场。   “杜公子,时候不早了,你快回去吧。”柳言卿倦懒抛出逐客令:“勿要离开久了,叫人发现行踪诡异。”   “对对对!”杜子腾无条件服从:“柳公子英明。特殊时期,须得谨慎。”   说罢,抬脚要走。   “等等!”柳言卿不好意思的叫住他:“瞎聊一圈,差点忘了正事。”   “没错没错!”杜子腾主动领罪:“瞧我这猪脑子,一见柳公子高兴得什么都忘了。”   他连忙从袖中甩出乾坤袋:“给,这是公子要的东西。”   柳言卿接过,再次道谢。   杜子腾踟蹰不走,憋不住问:“柳公子要这些玩意作甚?难道是金屋藏娇了?”   “没有。”柳言卿白他一眼:“是给小满的。”   杜子腾拧巴的表情并未松快多少,惊问:“苏小满还活着?”   “活得好好的,就是有点皮。”柳言卿止不住叹气:“她说不想回九璀阁,我便留她住下了,一天到晚吵得我头疼。”   “那那那……”杜子腾磕巴更甚:“柳公子与她孤男寡女,又躲在这荒郊野岭,是不是就——?”   他没好意思问得太直白,扔出一个你懂我懂大家懂的眼神叫人意会。   “别瞎说!”柳言卿呵斥:“勿要毁姑娘家清誉,我和她之间什么都没有。”   “没有你会让我千里迢迢送这些东西,任谁看都觉得你们不清不楚啊……”杜子腾小声逼逼,借他三个胆也不敢质问柳言卿。   ……   “小满!”柳言卿很快回来,把在网罗触手上骑大马的少女喊下来。   “给,”他把乾坤袋甩过去:“差人给你买了点东西。”   小满欣喜接过,只打开看了一眼就两眼冒星星。   “言卿……”她张牙舞爪想往柳言卿身上扑,感动不已:“你怎么对我这么好?还说不喜欢我,一定是骗我的对不对?”   柳言卿凭历史经验判断这玩意粘上就甩不掉,赶紧施法做灵盾把她挡在三步开外,不耐解释:“我就希望你拿了胭脂水粉珠钗玉佩之后,能乖乖自己玩,少来烦我!” 第40章 可惜是个断袖   仙门联军初具雏形,松松散散聚在一块练兵。   杜子腾整日不在,但因七星斋素来没存在感,他本人又是个划水的货色,所以没人关心。   唯有在遭遇不对眼的吴越时,两人火药味十足的交换了一个眼色。   “杜公子好雅兴,”好比学校里的风云人物身边会自发聚集一群为虎作伥的小弟,围观群众抢着替吴越教训不守规矩的杜公子,唯恐天下不乱的打趣:“看你神清气爽,又去哪寻欢作乐了?”   “那可不!”杜子腾丁点不害臊,得意洋洋:“去见我梦中情人了!”   有人继续说风凉话:“眼下魔尊现世魔道猖獗,杜公子那点三脚猫的功夫还是不要乱跑的好,省得被吃了还辛苦大家找。”   对于杜子腾来说,如今“魔尊”二字都染上了旖旎的色彩,于是不忿还嘴:“明明天下太平,连百姓都敢夜里走山路,我还有什么可怕的?”   他挤开挡路的一众人,满嘴胡言乱语:“我看啊,就算真有魔尊,也该是个好人!”   这个论调太过离经叛道,吴越的眼睑跳了一下。   他亲自出马,长臂一横,拦下杜子腾。   然后……慢慢贴近。   包括杜子腾在内,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不知这位仙门新秀意欲何为。只是不管他到底想做什么,举止都太奇怪了些。   吴越继续靠近,鼻尖擦到了杜子腾的肌肤。后者因为过于紧张,脸颊上有细密的汗珠。   这个天气,不应该出汗的——吴越当即能肯定,他一定藏有不能说的秘密。   “你……你要做什么?”杜子腾终于认怂,手忙脚乱向后退,警惕的擦拭着方才接触过的那一方肌肤。   吴越已有判断,不再逼近,负手沉吟:“杜公子的梦中情人,怕不是个男的吧?”   男的!?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有几个忍不住笑了。   其实仙门中同性双修稀松平常,见怪不怪,但大都是芝兰玉树、绝峰瑞雪的翩翩公子好这口,像杜子腾这样才学样貌一样不占的,非要跟着东施效颦,难免遭人嘲讽。   “你怎么知道?”杜子腾真的慌了,完全想不通吴越是怎么闻出来的。   面前的仙门新秀似笑非笑,眉毛和唇角一样翘起一个奇怪的弧度,炯炯目光似狐狸更像狼,肆无忌惮的狩猎他心仪的猎物。   “因为……”吴越嚣张迈步,又到了面贴面的距离,无比贪恋杜子腾身上那抹浅淡得几乎嗅不到的香甜,意味深长的告诉他:“我们有同好啊。”   方才憋不住笑的那些人立马就后悔了。   这是什么意思?仙侠界最出类拔萃的新星不仅当众承认喜欢男人,还顺势朝烂泥糊不上墙的杜子腾表白了?   ……   很快,关于吴越和杜子腾的八卦便传开,简直是听者伤心闻者落泪,大营里群情激奋。   “不是吧不是吧?现在优秀的男人都喜欢男人了么?”一名美丽的女修捶胸顿足。   女人想不开,男人更想不开:“就算是断袖,要找男人双修,也不至于看上杜子腾吧?”   “就是!姓杜的也太磕碜了!”觊觎吴越的男人还真不少,这里又添一个:“我哪里不比他强?”   “要是能早知道吴公子对男人有兴趣,我就冲上去了,还有杜子腾什么事!”一个妖冶的公子哥放话。   “你能早知道什么?”有人充当人间清醒:“吴越发迹不过半年,谁还记得他当初在仙侠大会上被苏小满打得满地滚的狼狈样。这时候知道追悔莫及没有早下手了,那时候,你们有谁愿意多看他一眼?”   “话说起来……”细心的女修回忆:“那时候,只有柳公子帮他了吧?”   “话说那柳公子长得嘿——!”有人文不对题的接。   马上有人伸张正义:“勿拿逝者打趣!”   “谁说柳公子死了?”众人七嘴八舌:“只是被邪祟掳走而已。”   “要是没死我们在这干嘛?正因为柳公子的内丹被魔道夺取,我们才要讨伐魔道啊!”   女修永远多愁善感:“哎,想必吴公子一定很伤心吧,毕竟柳公子对他有知遇之恩。”   “定是如此,”有人附和:“就在柳公子走失那晚,吴公子杀红了眼。他持剑立在锁月楼山门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苏阁主亲率人来攻打,前后折了几百人,都无法越过山门一步。”   众人追问:“你看见了?”   “我看见了啊!”那人言之凿凿:“那日我就在现场!现场一片尸山血海,好比修罗地狱。”   “这么一说,显得吴公子好恐怖啊……”胆小的女修捂嘴惊叹。   “恐怖什么!”另个女修春心萌动:“那叫帅气好不好?”   “所以……所以……”终于有人绕回八卦主题:“这样的吴公子,究竟是怎么看上杜子腾的呢?”   ……   众人万万没想到的是,此时此刻,他们口中狗屎蒙了心的仙门新秀,已经悄然摸到了绯闻男友窗前。   杜子腾被吴越吓了一遭,到夜里心跳还未能平复,捂着心口躺在床上,赌咒以后要低调行事再也不妄动,以免招来是非,殃及柳言卿。   可惜啊可惜,亡羊补牢为时已晚,一个没注意,便有黑影从窗洞钻了进来。   “啊啊啊啊——!”杜子腾犹如惊弓之鸟。   吴越强势捂住他的嘴,沉着嗓子恐吓:“别出声,带我去。”   杜子腾呼吸不畅,瓮声瓮气问出一声:“去哪?”   吴越冷笑:“当然是去见你的梦中情人。”   杜子腾心下一万个不愿意,支支吾吾:“很远的……早上赶不回来。”   吴越心焦催促:“那还不快些赶路!”   杜子腾继续找理由:“我只知道接头点,具体也不知道上哪找他。”   吴越道:“你带我去接头点,我自有办法找他。”   杜子腾都快哭了,心道要是害了柳言卿如何是好,垂死挣扎道:“那……那你不要伤害他哦,他人很好的。”   “屁话!”吴越直接开骂:“他人好不好轮得到你来告诉我?我伤谁也舍不得伤他!”   夜里风疾,北风疾驰而过,飞沙走石寸草不生,山脊只剩裸露的石壁。   吴越一脸黑线的站在原处,怀疑柳言卿是故意整他。   此地连沙子都留不住,还能留住气味?   师兄宁可和杜子腾往来也不找他就已经够怒火中烧了,居然还特地挑在这种地方碰面,存心提防他的狗鼻子……用心险恶!其心可诛!   吴越屏气凝神,尝试捕捉师兄的踪迹。   在蚀骨相思的加持下,吴越的嗅觉和第六感同步升级,借着那一点诡异的指引,执拗顺着陡坡走向山坳。   “吴公子……”谷地湿寒,杜子腾走了一半就不敢走了:“这里好怪,恐有邪祟。”   “那你先回去吧。”吴越用完就扔,巴不得他原地消失,妥妥的渣男行径。   杜子腾倒是有心想走,又实在担心柳言卿,迟疑再三,还是迈步跟了上去。   吴越更不爽了,啐道:“没想到你还挺硬气。”   “那当然!”杜子腾声音在打颤:“我得盯着你,万一你欺负他怎么办?”   吴越心想欺负是一定会欺负的,顺便咬牙切齿的夸他:“不过你如此忠烈,难怪他对你另眼相看。”   “嘿嘿,”杜子腾对醋味浑然不觉,王婆卖瓜,自卖自夸:“那可不!我这人没啥长处,但是恋旧又专情,对柳公子的心天地可鉴日月为证!”   他一不小心泄了梦中情人的底子,悔不当初捂住嘴。   吴越早在白日里擦肩而过那一瞬就嗅出了真章,对此一点都不惊讶。   但他愤恨的盯着杜子腾打量,试图从他那双平平无奇的小眼睛里挖出更多东西来,可惜失败了。这根随风倒的墙头草,居然真的只是单纯得不能再单纯的,迷恋柳言卿而已。   吴越蓦然冷笑:“如此说来,师兄还当真识人有术,竟能挖出你这个可造之材。”   可是我呢?   我就是那个信不过,不能惹,活该被你推开的人么!?   吴越嘴角抽搐,那还有空管收敛气息那一套,灵力随他的情绪起伏,低气压在狭窄的山谷中蔓延。   “吴公子!”杜子腾缓慢劝慰:“冷静!冷静啊!”   “吼——!”   山峦颤动,邪祟现形。黑色的石壁上浮出一个更黑的影子,舞动的触手从地底探出,顷刻间组成牢笼,挡住不速之客的去路。   是两人交过手的老冤家网罗。   “吴公子!”   大难临头,杜子腾也不挑了,是个大腿就抱,不管不顾的挂在吴越身上。   可吴越一不逃跑二不拔剑,对网罗的触手视而不见,拖着肩上的累赘,还是一根筋的要往前冲。   触手们恐吓般乱舞,其中一根向吴越的脖子袭来,网罗的声音在山谷回响:   “此路不通……速速回头……”   吴越裹着那圈黏糊糊的围巾,嚣张气焰半分不减,仰面挑衅:“掐死我啊!”   网罗没动。事实上,他不敢。   魔尊有令,不能伤师弟,否则要他吃不了兜着走。   脖子上的触手在颤抖,掐也不是,放也不是。吴越一路阴霾的心情在这一刻突然放晴。   无论如何,师兄心里是有他的。   野猴子稍一得意便猖狂,二话不说拔剑,剑尖指向网罗最近的一只眼!   “你不敢杀我,我却敢砍你,”吴越不讲武德,毫无君子做派:“到底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吧。” 第41章 留下来陪你   洞窟不见天日,全凭萤石照明,如同另个世界,日夜黑白与外头无关。   这个时间点,苏小满还不睡觉,兴奋的拉着毒蛾炫耀她新得的宝贝:“毒蛾姐姐,你看这个镯子,冰种飘绿,这边还有一抹紫,极品料子可不好找呢,也不知言卿花了多大心思给我求的!”   毒蛾不屑与小女孩拌嘴,直言不讳:“尊上足不出户,能去哪给你找。还不是外头的狗腿子贴心会来事,特地挑的。”   “哼!”小满噘嘴:“你就是嫉妒!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我嫉妒你什么,”毒蛾斗志昂扬:“尊上曾许诺每季给我渡功一次,近来已经改成每月两次。你瞅瞅我这吹弹可破的肌肤,这白里透红的色泽,连你这种十八岁的小姑娘都望尘莫及!你说,这不是无上的荣宠又是什么?”   “哼……”小满较真:“赶明儿我也要让言卿给我做美容!”   毒蛾笑而不语。   魔尊固然宠她,但这事是绝不会答应。原因无他,柳言卿已成魔尊,而苏小满的内丹却干干净净的,为了她的前程着想,魔尊绝不会舍得污染,小丫头提这种要求注定碰一鼻子灰。   她正为自己挫伤对手锐气的妙招得意,忽的洞外一阵骚乱。   毒蛾倏地紧张,喝道:“云萝!”   云萝立刻出现复命:“在!”   “怎么回事?”毒蛾质问:“你男人这么不中用,看不住门的么?”   “别紧张,”小满好日子过太久,迷之自信:“咱家还有迷宫呢,外人进不来。”   云萝与网罗心意相通,须臾之后便回答:“网罗遭人挟持,正往这边来。”   毒蛾开喷:“谁还有本事挟持他——!”   话音未落,最后一道屏障轰然倒塌,飞尘散去,敌人近在眼前。   小喽喽四散奔逃,不住惊呼:“仙门的人打来了!”   小满揉了揉眼睛,将将看清来者的脸,不确定的唤:“吴公子?”   吴越见她养尊处优穿金戴银好似女主人的模样就有气,没好气问:“我师兄呢?”   这声巨响把所有人唤醒,杜子腾身处邪祟和魔修的环伺中,瑟瑟发抖的抱紧吴越。   “吴公子,”他小声进言:“这是魔窟!魔窟啊!说话谦虚一点!”   说话间,睡眼惺忪的柳言卿终于出现。   “啊……”他刚在梦里见过笑靥如花的师弟,没想到醒来还能看见,恍惚发问:“你怎么来了?”   吴越左手撒开网罗,右脚踹开杜子腾,那几步跑出了匪夷所思的速度,一阵风似的撞向魔尊。   “啊——”   柳言卿发出一声惊呼,很快消了音。因为吴越那个不要脸的居然当众啃了上来!   苏小满:……   毒蛾:……   杜子腾……   非礼勿视,领导丢脸的场面不能看,众魔修及邪祟为了保命,不约而同捂眼。   唇齿相依,如痴如狂。   怀里的人无论是扭捏的抗争,还是并不强硬的抵抗,都与记忆中的如出一辙,毫厘不差。   吴越顿感安心,大发慈悲放过他。   柳言卿的第一反应是抹嘴,同时目光恨恨的剐向他,巴不得把那厮的脸皮撕下来,反正他也不需要。   吴越只是笑,爱死了这些熟悉的小动作,甚至热情的帮他擦。   柳言卿骂他:“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瞎搞什么?”   “师兄,你睡糊涂了,”吴越温柔哄他:“现在是夜里。”   柳言卿继续骂:“这么多人看着呢,你也不注意影响!”   吴越指着一众捂眼不敢看的家伙,明知故问:“哪有人在看?”   依旧瞪目的三人齐声控诉:“我们看着呢!”   “区区三个而已,不能算很多。”吴越耍赖,脖子前倾,作势要继续亲。   “别乱来!”柳言卿靠蛮力挣脱,步步后退,惊恐制止:“你现在我的地盘上,信不信我弄死你!”   吴越腆着脸逼近,完全不当回事,自信道:“师兄舍不得。”   “你——!”柳言卿气绝,指着一地碎石质问:“这就是敢拆我屋子的原因?”   吴越努嘴争辩:“谁叫师兄狠心丢下我不管。”   柳言卿狂挠头,辩解:“我那是为你好!”   “一点都不好……”吴越又贴上来,腻乎乎扯不开,缠人的功夫比苏小满技高一筹:“见不到师兄,我整个人都不好了……”   眼看身长九尺的男儿恨不能把自己缩成个宝宝硬塞到柳言卿怀里,魔尊脸上挂不住,无奈道:“进屋说!”   苏小满急眼:“不能进屋啊!有什么不能在这说?”   “就是!”杜子腾附议:“吴公子快些说完,我们还赶时间回去呢!”   毒蛾乱入:“魔尊的私宅岂由你一个外人擅闯!”   但吴越显然是极其迫切要进屋说的。   他这会不装宝宝了,而是把柳言卿当个宝宝,驾轻就熟捞在臂弯里打横抱起,情欲在每一个字里翻涌:“怎么走?”   柳言卿觉得有一把火从尾椎处燃起,顺着脊柱往上窜,要把脑浆煮沸,居然神志不清的指路:“那边。”   身后,受挫的情敌们发出哀嚎阵阵,无力回天。   ……   两人关起门来,没聊几句就蹿火,在床上脱光衣服打了一架,柳言卿又不意外的败了,被吴越压在被褥里狠狠欺辱。   他觉得师弟今夜有点疯。事实上,吴越也确实有点疯。   蚀骨的相思,久旷的欲念,被扔开的不忿,从别的男人那顺藤摸瓜才找过来的哀怨,担心师兄躯壳里再换人的惶然……全部交织在一起,着实很难冷静。   他造得柳言卿有点疼了,只能苦苦哀求:“师弟……别这样……”   吴越的脾气一点就着,捏着他的下巴质问:“你叫我什么?”   好汉不吃眼前亏,柳言卿从善如流的改口:“阿越……”   他的嘴唇因为惨遭吸吮和噬咬而带着艳色,眼中还噙着泪,再配上这声“阿越”,不仅没能救他于水火,反而将吴越推向失控的边缘。   “啊——!”   柳言卿瞳仁颤抖,喊破了音。   那是极致的痛,极致的屈辱,极致的折磨,同时也是极致的欢愉。   只有和吴越在一起时,他才能感觉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过客,而是全心全意被需要着,肆意的生活着。   但凡他出一点差池,都有人会因他发疯。   柳言卿后悔赌气来游戏里体验爱情了。时至今日,到底哪个世界为真,哪个世界为假,他已然分不清。   “宝宝……”疯够的男人突然温柔,吻着他湿漉漉的眉眼请罪:“我错啦。”   “哼!”柳言卿气得背过身去,戳破:“你这叫认错积极,坚决不改!”   吴越自身后拥住他,只是笑:“谁叫师兄宠我呢,从来舍不得打。”   柳言卿举起手要掐诀,威胁:“你试试!”   吴越便祭出对付网罗的大招,躺平认罚:“师兄请便。”   柳言卿被他这副咸鱼样气得翻白眼,默不作声把手放下,扯过被子把自己埋起来。   哪能动真格打他呢?往死了打不舍得,打伤了又怕他回去没法交代。到底也只能咬牙承受他的胡作非为。   “就知道宝宝心软,”吴越抱紧那只裹得密不透风的蚕蛹,喃喃发问:“明明心这么软,怎么偏对我这么狠?”   “我哪里狠了?”蚕蛹里传出回应。   吴越数给他听:“不告而别就算了,带着苏小满隐居我也可以不计较,哪怕你背着我找杜子腾,我都能原谅……”   “这都不算事,那还能有什么事?”柳言卿好奇把被子撬开一角,露出脸来。   吴越顺势捧住,非要抓在手里才能安心,阴测测开口:“我们到了这个份上,师兄还有事瞒我!”   贴在面颊上的手是抖的,不知什么事能把无法无天的野猴子吓成这般模样。柳言卿不明所以,直愣愣的问:“到底什么事啊?”   吴越捧得更紧,带着惶恐发问:“师兄应该不止是记不得六岁以前的事情,而是除了这一年的事,别的都不记得了吧?”   柳言卿哆嗦了一下,算是默认。欲盖弥彰道:“也不是都不记得……”   “对,鸡零狗碎的小事不记得,江湖大事不管自家的别家的,发生的没发生的,倒是门清。”吴越毫不留情的戳破,幽幽质问:“师兄莫不是大罗神仙下凡,来渡劫的?”   对手太聪明,柳言卿放弃抵抗,支支吾吾:“也没那么厉害啦……我要真那么厉害还能被人坑害?”   吴越毫无预兆的抱紧他,还任性掰开他的胳膊,强买强卖把自己塞进去。   “以前我总担心师兄会死,担心师兄受伤,担心师兄受委屈不开心……但是没关系,这些我都有本事不叫他发生……”肢体交缠,吴越动情的吻他,含混不清的哭诉:“现在我更怕不知哪天醒来,师兄就不是师兄了。”   柳言卿做梦也没想到,这样的天机会被他参透。   他从动不动想不玩了穿回去,到动真格关心这破游戏的结局,再到后悔开启这么一段虐身又虐心的旅程。   到目前这一刻为止,他已经实实在在被钉死在这个时空,只想改变原有的结局,让两人都能活下来,彻底治愈吴越的失心疯。   “不会的……”他轻轻拍着哭得打嗝的师弟哄:“不走了,在这陪你。” 第42章 看我自毁清誉   吴越在温柔乡里睡了没一会,就被狠心的师兄掐醒,催他:“阿越,你得回去了。”   他哼哼唧唧不愿睁眼,一味追着温度跑,赖在他身上不起来,打算仗着身强体壮的优势耗到师兄放弃。   “阿越,”柳言卿罕见的亲了他,哄劝:“别任性。”   吴越终于愿意撩起眼睑,目光在师兄脸上巡浚千百个回合,自暴自弃的央求:“好久没见到师兄了,再让我呆一会好不好?”   “不好,不好。”柳言卿轻轻摇头,继续讲道理:“等天亮他们发现你丢了,要出大乱子的。”   吴越大逆不道:“关我屁事。”   柳言卿叹息:“万一又因此打起来,死人终归是不好。”   吴越不说话了,想起柳言卿受伤引起的两派反目,苏小满诱发的山门血战。仙门百家嫌隙已深,搁一块好比炸药桶,任何一点火星都能引爆。   他烦闷坐起,焉巴巴垂着头。   没错,他不止要搅黄伐魔一事,还要那两个胆敢把主意打到柳言卿身上的糟老头身败名裂,付出应有的代价!   柳言卿甚至耐心帮披衣服,可谓劝君从善,用心良苦。   “师兄!”   吴越倏地转醒,再度抱紧他。   “哎哎哎!”柳言卿叫苦不迭:“就最后一件外衫了,你又发什么神经!”   吴越不想透露太多计划,否则师兄定会怨他多事,只抱着他撒娇:“我明晚再来看你。”   柳言卿哭笑不得:“那么远的路你不嫌累啊。”   “不累。”吴越摇头,异常坚决。   “但是我累。”柳言卿扶着腰认怂。   吴越的手掌顺着脊背滑到他腰窝,贴心的揉了揉,许诺:“明晚不这样,就想来看看你。”   柳言卿压根不与之谈条件,瞪目下令:“不准来!”   “为什么……”吴越的俊脸拧成苦瓜,委屈得不行不行的。   柳言卿道:“夜路走多了会撞鬼,你再机灵终会出破绽!”   吴越狂妄的毛病再犯,冷笑:“师兄别担心,我自有办法,能逮着我尾巴的人还没出世。”   柳言卿气不打一出来,只能来硬的:“那我明日就搬家!”   “搬家没用,”吴越斗智斗勇:“找一个不容易,找一窝还不简单?方才看热闹的小喽喽我记了七七八八,但凡叫我揪着一个,师兄就没得跑。”   “瞧把你能耐得!”柳言卿恶狠狠系上他的腰带,故意勒得死紧,存心叫他遭罪。   吴越疼得眼尾抽搐,梗着脖子坚持:“师兄明晚等我。”   柳言卿几乎是铐着他往外走。迷宫百折千回,拉长了告别的距离。   柳言卿初时不忿的扣着吴越的手腕往外拽,后来也不知那小子耍了什么滑头,大手似泥鳅般,在师兄掌中乱钻,一个不小心就成了十指相扣的姿势。   “师兄,”吴越手指施压,捏了捏他:“走慢些。”   萤石稀疏,微光朦胧,好似一场静谧的漫步。   客人故意拖沓不走,主人也没办法,只能发愁:“我真怕你天亮前赶不回去。”   “肯定赶不回去了,我又不是你,能化作一股烟随便飞。”吴越埋汰完又嘚瑟:“不过晚一点也没关系,我能圆过去。”   柳言卿想起什么,开始左顾右盼,只道:“咦,杜公子呢?”   吴越醋坛子再翻,幽怨发声:“你还敢想他!”   柳言卿解释:“我是怕把他落下了。”   “不至于,”吴越揶揄:“我看你手下那个毒蛾漂亮又能干,还懂眼色,许是先把他领出去了,省得扰你我亲近。”   他不提醒还好,一提醒柳言卿更囧,绝望捂脸:“这下可好!都知道了!”   吴越窃喜:“知道有何不好,以后我来去自如,无人敢拦。也趁早断了旁人的念想!”   “我好歹是堂堂魔尊,给我留点脸吧!”柳言卿不忿:“哪跟你一样,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回去又是前途无量的仙门俊公子,不知多少姑娘惦记。”   “不会的,为了不惹师兄烦忧,我这就毁了自己的清誉。”吴越满嘴胡诌,难辨真假:“待时机成熟,再与师兄携手出现,到那时人前人后都是同一套。”   “你挺能想,”九年义务教育限制了柳言卿的想象力,他闻言只是翻白眼:“与魔尊谈恋爱,看谁会放过你。”   “不放过也没办法。”拐过最后一道弯,已能看见洞口微熹的天光,吴越回望一眼,无限留恋:“你这宅子不错,回头我混不下去了,就来求你收留。”   他的胡话越说越没谱,却又好像全是认真的,柳言卿忍不住问:“你……已经崭露头角,正是风光的时候。若我没猜错的话,现在到哪都前簇后拥,一呼百应之势。你怎的不想着好好经营,光惦记我这个老鼠洞?”   吴越哑然失笑:“师兄怎么尽问我问过的蠢问题?”   柳言卿微愣:“咦?”   “并不是每个人都稀罕那些,”吴越的手脚又开始不老实,霸道拉他入怀,拥住了慢慢聊:“我以前觉得师兄大概想统领锁月楼称霸仙侠界,结果师兄却说想携爱人归隐山林。”   “那是我没出息。”柳言卿不无失落的想。   我本是奔谈恋爱才穿越过来的,谁有闲工夫关心那些破事,比期末考试还要无趣。   “可你不一样,”离别在即,他难得肯乖乖依偎在吴越肩头,说几句真心话:“你幼时吃了苦,心里埋着恨,注定熬成一代豪侠,将空置百年的仙门盟主之位收入囊中。那样空前绝后的殊荣,只有你能体会。”   吴越并未受蛊惑,只叹:“师兄又说仙家话,怎么连我能当仙门盟主都知道?”   “我就知道!”柳言卿又强调了一遍,以为咬着牙说话更有可信度。   吴越低头,轻轻抵着他额头,痴痴发笑:“那我看师兄的宅子挺大,等仙门盟主混不下去了,可否接济收留?”   “你想得美!”柳言卿恼他跑题,气道:“这是毒蛾的宅邸,我也是借住!”   “唔……”吴越稍作沉吟,又道:“那就随便找处茅草屋吧,我们先前住过的那处就不错,风景还要更好些。”   “吴越你——!”柳言卿揪着他的衣领晃,把话摊在桌子上说开:“你清醒一点!现在都指望你伐魔呢,这事还不知道怎么收场!”   “怎么收场是我考虑的事,”吴越捉住他悸动的爪子,含在掌中抚慰:“宝宝只管吃好睡好,挑点开心的事情做,等我来接你就好。”   “什么宝宝?”柳言卿气他不清醒:“仙门盟主了不起啊,我才不是你金屋藏娇!”   吴越脸色一沉,好像终于严肃了一点,说出口的却是更没谱的一句:“但要注意和小满保持距离,否则我会吃醋,伤心死了。”   眼看柳言卿又要暴走,吴越见好就收,抢在师兄发飙之前,再度故技重施——亲了上去!   洞外候场的杜子腾好不容易等到人,不想又撞见这场景,慌乱转身面对天边的朝霞。   无语泪先流。   ……   吴越承诺要自毁清誉,绝不是玩笑话。   他们启程太晚,一路紧赶慢赶,中间吴越嫌杜子腾太慢,把他抓到了自己剑上。两人抱成一团从天上下来时,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因为脚程太快,杜子腾落地便开始吐,狼狈得顾不上其他人怎么想。   “吴越!”柳承熙步履匆匆拨开人群,确认爱徒毫发无损之后,才骤然松了口气,埋怨:“怎的一晚上不在,知不知道大家找了你多久?”   “楼主恕罪,”吴越不由分说扶稳刚刚吐完的杜子腾,怜爱的揽在怀里,语不惊人死不休:“昨晚我邀杜公子饮酒赏月,不想喝多了些,做了些荒唐事,两人就宿在酒楼,天亮才往回赶。”   此言一出,现场鸦雀无声,柳承熙的脸则是黑透了。   不过要说最惊讶的,还属无端扛雷的杜子腾。   他茫然四顾,那些漂亮的女修、俊俏的公子一个个端着要吃人的目光谴责他,哪还给他辩驳的余地。   “嗨呀~”苏清冷姗姗来迟,冰霜脸居然挂着笑意,幸灾乐祸四个大字写在脑门上:“柳兄莫怪,吴越再优秀,也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出这种事情有可原。”   其实在柳承熙看来,吴越此举丢锁月楼的脸都算轻的,关键是找的人不行。杜子腾此人名声不好,长得更叫人记不住,从家世背景到仙法造诣无一可取之处。这一下捅得人尽皆知,难道还真屈尊纡贵去和七星斋结亲家?   唯有这时候,他会怀念他那便宜儿子。举止儒雅不说,家学教养样样没得挑,比烂泥你爬出来的吴越好管教多了。   议论声再起,苏清冷唯恐天下不乱的和稀泥,字字诛心打脸:“哎呀,早起没见吴公子,都担心你是被邪祟掳去了,我就说柳兄的得意门生不至于孱弱至此着了邪祟的道!原来只是出去幽会罢了!大家快散了吧,此事没什么大不了!”   话说吴越满面红光,一脸餮足后的志得意满;而杜子腾又脸色惨白脚步虚浮,瑟瑟发抖,活像被欺负惨了的那个。   嗯……看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   “不——”柳承熙当场否认死对头的论断,沉声道:“此事有蹊跷,不可草率!”   吴越无畏迎上师父的审视。杜子腾的腿却又软了三分,全靠吴越扶着才没倒下。   他方才只是懊悔自己的清白,眼下却真要为性命担心了! 第43章 第二颗丹   柳承熙目光如刀,把杜子腾上上下下剐了好几轮,不怀好意道:“杜公子行踪诡秘,三天两头闹失踪,究竟是把仙门联盟当自己家了,才这么随便,还是另有原因?”   “我是仙术不精,帮不上忙,”杜子腾一额头冷汗,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能诚恳认错:“又自幼散漫,好逸恶劳,坏了仙门联盟的规矩,十分抱歉。”   “楼主!是我拐杜公子出去的,您要罚就罚我,不要为难他!”   吴越戏份很足,瞧他竭力相护的模样,连杜子腾都快信了两人的奸情。   柳承熙本欲倒打一耙说杜子腾别有用心扰乱联盟,助爱徒撇清关系全身而退。不想吴越完全不解风情,专门和他对着干,屡屡挑战老楼主的底线。   仙门的热闹年年有,但苏清冷已经好多年没这么开心了,继续阴阳怪气的劝慰:“柳兄,这些事是年轻人的自由,我们不该横加干涉。”   柳承熙冷眼瞥过他身边端庄优雅的苏浅,寄言:“愿苏兄日后能记得今日所言。”   他广袖一挥,喝道:“多说无益!总之今日是你们两个坏了规矩,若就此放任不管,仙门联盟难以为继!”   “这这这……”苏清冷站着说话不腰疼:“柳兄你这是何必呢!吴越这样好的孩子,你也舍得罚!”   “带他们两去大殿!”柳承熙一意孤行:“我要给他们验身!看他们昨晚到底去了哪,究竟有没有受魔道蛊惑!”   吴越不以为意,好像还冷笑了一下。但杜子腾想到柳言卿却露了怯,惶然的表情令柳承熙再度坚信他心里有鬼。   他们昨夜在魔窟呆了整晚,就算没修炼邪术,万一染上骚味怎么办?更别提吴越还跟魔尊关起门来做了见不得人的事……   “柳兄你这就过分了!”苏清冷劝阻:“孩子们出去透气,你怎么就上纲上线攀扯上魔道。”   柳承熙铁了心要拿杜子腾开刀,冷道:“若他们和魔道没有瓜葛,验身后自会还他们清白。”   苏清冷对他的小算盘心里门清,嘲讽:“既是柳兄来验身,到时候说爱徒干干净净,唯有杜公子是个坏坯子,使了邪术拖吴越下水。真相到底如何,不由旁人置喙。”   他落井下石,专挑人最见不得人的心事戳,柳承熙恨得牙痒,还击:“苏兄怕是没少干过这事。”   杜子腾胃里翻江倒海得厉害,又想吐了。   敢情不是要探他清白,而是连黑锅都备好了,这桩飞来横祸避无可避。   “苏阁主如此信不过我们楼主,何不一起来验?”吴越这个吞了熊心豹子胆的尽出馊主意:“二位都是仙门中德高望重的前辈,由你们共同评判,方能堵住悠悠众口。”   杜子腾目瞪口呆。当即怀疑他是不是精虫上脑把脑子整坏了!就你那样的还禁得起验?   可吴越玩的就是刺激和心跳,不等二位前辈同意,已经昂首挺胸,率先走向待验的石台。   柳承熙一脸拧巴,有苏清冷旁证,他便不能信口雌黄。无论是在杜子腾身上验不出什么,或者当真在吴越身上验出什么,于他而言都是损失,到头来只有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份。谁叫他起意验身的呢。   吴越施施然躺下,邀请:“先验我吧。二位前辈快些,莫耽误大家晨练。”   仙门百家的翘楚挤在一起,迫切想要一个答案。   七星斋主在人群里叫嚣要还儿子清白,苏柳二人对视一眼,意识到这是被后生驾到火上烤,不听他的还不行了。   两个老冤家无奈,谁也不肯谦让。于是阖目施咒,两股灵流在吴越的胸膛上跳动,同时游向他的内丹。   吴越淡定的看着头顶的梁柱,对渐烈的疼痛似乎无感,就这么坦然的将他的心袒露。   杜子腾眼睁睁看着那两道灵流越钻越深,周身不可遏制的颤抖,从没见过有谁干了亏心事还这么嚣张。唯恐下一秒二老抓到证据,当场下令将吴越这个异端就地正法。   这场验身结束得很快,在杜子腾看来却有一生那么久。   灵流终于从吴越的身体离开时,二位前辈的表情都有些怪。那不像是抓住了把柄,倒像是被了不得的东西所震慑。   良久,苏清冷沉吟开口,言不由衷的夸赞:“不愧是锁月楼的首席弟子,天赋异禀,异于常人。此子将来的发展不可限量。”   比起高兴,柳承熙更多的是震惊,幽幽发问:“吴越,你入门不到一年,怎的内丹却比养了几十年的还好?”   吴越系好衣襟,挡住令人血脉奔张的完美酮体,乖巧作答:“楼主,入门时我便说过,我很早就开慧了。”   “有多早?”苏清冷急不可耐的抢话。   “那时我还不记事呢,不好说,”吴越摸着下巴做苦思冥想状,不紧不慢抛出钩子:“不过据那时带我的散修说,大概是……三岁?”   “嘶——!”   这次倒吸凉气的远不止验身的二老,而是所有听清这句话的人。即便站得远没听清的,很快也通过口口相传知晓,惊叹在人群中迅速蔓延。   ——原来现今仙门中三岁结丹的天才,不止柳言卿一人。   “怪不得修为能一日千里,”柳承熙满脸堆笑:“这么重要的事,怎么不早些告知为师。”   “非我故意不说,”吴越一脸懵懂,天真又可爱:“只是事情过去太久,若没人提醒,我自己都忘了。”   “再者,”他嗓音一沉,隐隐有不悦的意味:“之前也没见楼主关心。”   “是为师疏忽,为师疏忽啊!”柳承熙高兴的扶起他,异常亲热的在他手背上拍了拍,恨不得当场认下这个干儿子,挽救过往的轻慢。   “吴公子一表人才,才学过人,锁月楼有这样的门生,叫在下好生羡慕!”苏清冷的热情不输老对手,冷不丁把他号称天下第一美人的闺女拉出来:“既然与小女苏浅年纪相仿,又双双未婚配,不如就此结下姻缘,既能弥补之前的遗憾,也能让老夫蹭个能干的半子过把瘾。”   变故来得太快,苏浅第一个不干。   她怒而甩开亲爹的手,质问:“爹爹这是什么意思?柳公子的生死尚无定论,就这么着急给女儿换夫婿?”   苏浅的逆反早有端倪,但苏清冷从来不打算由着她,呵斥:“儿女的婚姻大事自古由父母做主,万一柳公子一案十年不解,你要独守空闺到什么时候?”   毕竟就算寻回柳言卿,取得他那颗被污染的内丹也要付出堕魔的代价,好生难以下咽。而吴越的内丹可是干干净净的,拿到手就能换仙门盟主,一举出了这口怄了一百年的窝囊气。   “苏阁主!”吴越同样不配合,意有所指的看向完全不在状态的杜子腾,笑答:“感谢苏阁主美意,但在下有意中人了。”   千万道目光扎过来,杜子腾只有讪笑的份。他做梦也想不到,居然以这种荒诞的方式实现了梦寐以求的一夜爆红。   “看来吴公子是性情中人,老夫欣赏!”苏清冷哪有那么容易打发,一改方才鼓励年轻人恋爱自由的口吻,搬出另一套截然不同理论:“两派因为柳公子和小满闹得很不愉快,想必柳公子还记得半年前那场血战。如今嫌隙已深,若想抚平,恐怕还需通过一场喜事来冲淡。我看吴公子也是有担当的年轻人,柳阁主又对你青眼有加,在终身大事上更不该如此任性,莫把师父气坏了。”   “我不气!”柳承熙抢话。既然苏清冷不要脸的临场换打法,他也豁出老脸应对。   如今吴越是他锁月楼弟子,那他便暂时比苏清冷离内丹更近,岂能轻易将优势拱手相让,遂了对方的愿。   “苏兄方才可是自己说的,年轻人恋爱自由,老一辈不该横加干涉。”柳承熙巧笑嫣然打太极:“既然吴越和杜公子两情相悦,我们总不能棒打鸳鸯。”   杜子腾的姓名数次在殿内回响,距离名垂青史仅一步之遥。   “柳兄不要急着下论断,”苏清冷嘴唇翼动,再三争取:“虽然这两个小伙眼下干柴烈火如胶似漆,但杜公子的脾气秉性大家都了解,方才他自称懒惰散漫、好逸恶劳,真不是自谦之词。日后吴公子接了你的班,他帮不上忙就算了,没准还要添乱。你就忍心锁月楼几百年的基业,全败在这一代手里?”   “苏兄言之有理,感谢兄台为在下门中内务操心。”柳承熙明褒暗贬:“尽管杜公子有诸多不合适,但若硬生生把一对没有感情的孩子凑一块过日子,八成也是一场悲剧。”   他肆意戳苏清冷的痛处,皮笑肉不笑的挑衅:“你说是不是啊,苏兄?”   两人俞吵愈烈,虽然不带脏字,但明眼人都能瞧出就差动手了。锁月楼与九璀阁双雄争霸的局面延续百年,一朝没分出胜负,便一天不会消停。   “楼主,苏阁主,既然是我的终身大事,且让我好好想想,再做答复吧。”   挑事的吴越站出来说话,态度非常模糊,既没有拂苏清冷的面子,也没照顾柳承熙的脸面,说了等于没说。   他分别朝欢度春宵的恋人杜子腾和上杆子要嫁给他的苏浅轻轻点头,态度谦虚礼貌,无可挑剔。   然后径直拨开人群走出去,远离是非之地。挺拔的脊梁撑起一尊孤冷的背影。   孤身守山门的传说和三岁结丹的神话笼罩着他,绝非流俗的池中物。   柳承熙与苏清冷被人吊在半空,上下不得。两人联手也没按住吴越,反叫他跑了。于是不约而同生出一个可怕的猜想——我们莫不是被这个后生当猴耍了? 第44章 一盘大棋   苏清冷对苏浅的表现很不满意。   苏浅对他的所作所为更不满意,声泪俱下的控诉:“眼下正在伐魔卫道的紧要关头,爹爹为何要横生事端?”   “伐魔卫道就是个幌子!”苏清冷怒斥:“大家一起搭台唱戏罢了!”   “是!我知道仙门百家各有打算,所谓仙门联盟不过是一盘散沙!”苏浅咬牙切齿:“可我以为爹爹至少是认真的!难道小满的仇就不报了么?”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苏清冷捏着她的肩膀说教:“九璀阁与锁月楼斗了百年,谁也奈何不了谁,再僵持下去未尝不可!可眼下……却到了生死存亡之际。”   “什么生死存亡……”苏浅喃喃发问:“就因为一个吴公子?”   “那可是三岁开慧的神童!”苏清冷的表情管理失控,逐渐癫狂:“你知道他那颗内丹长什么样子么?那个光晕……可真是太漂亮了……常人不可比。爹爹修炼四十载,也不及他十一。”   “哼,有什么了不起的……”苏浅还惦记柳言卿,并没当一回事,不屑道:“柳公子的也不会差!”   “可柳言卿是你的未婚夫婿!九璀阁还能加以牵制!”苏清冷恶狠狠点醒:“况且他还是个残废,不足为惧!”   苏浅在抖,不是害怕,而是悲凉。   她难以置信的望着生父,摇头叹息:“爹爹不爱娘亲,我都可以不怨你。”   “可爹爹自己已经吃够了苦,又为何还要逼女儿走这条路呢?”她心口绞痛,芊芊十指揪着裙摆,因为过于用力变了形,厉声质问:“更何况,女儿的婚姻比爹娘的还不如!”   “爹爹和娘亲的联姻好歹算强强联手,我的又算什么?一副挂在夫君脖子上的镣铐么?”她笑得似哭一般,恨透了可笑又可悲的命运:“爹爹指望夫君能给我什么好脸色?”   “够了!”苏清冷怒斥:“是你一个人的幸福重要?还是九璀阁几百年的基业重要?”   他阖目呼吸,艰难平复心绪,尽量平和的叙述:“近来之事你也看到了,江湖就是个火药桶,仙门大战一触即发,爹爹在这些动乱中,一样赔进去不少东西。可责任压在我们肩头,老一辈都能放弃个人幸福,你又为何不能有点担当?”   “爹爹那是为了九璀阁么?”苏浅的音调陡然拔高,尖利刺耳:“那分明是为了自己!”   她素来懂事,不该说的不说,不该问的不问,所以并不能确切知晓苏清冷干的事。   但父女两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只要苏浅不傻,将前因后果串起,再结合点道听途说,也能勾勒出一切的真相。   左右不过要内丹,先觊觎柳言卿的,现在盯着吴越的。就算自己拿不到,也绝不让别人取用。为此不惜搅动江湖仇杀,掀起血雨腥风,甚至打出伐魔卫道的幌子。   “放肆!”苏清冷手掌拍在台面上,八仙桌的四条腿岌岌可危。   “你还小……不懂,”他克制着没动手打人,厉声辩解:“等你坐到这个位置上,便会知晓压根没有个人与九璀阁的差别!你会和责任融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根本由不得自己选!”   苏浅驳斥:“那我宁可不做这个阁主!”   “这也由不得你选!”苏清冷不客气的点出。   “爹爹!”苏浅跪地,恳切乞求:“柳公子不知去向,姑且不提。可吴公子光明磊落又聪慧过人,即便身为锁月楼弟子,我相信他不会盲从师命,对九璀阁赶尽杀绝,更有能力挡住魔尊袭扰拱卫仙门!所以……爹爹为何不能就此罢手?”   “你恐怕搞错了什么事情……”苏清冷幽幽开口,目光黯沉:“还对内丹的力量一无所知。”   “爹爹所言的魔尊现世,并非编造杜撰,而柳言卿被掏心取丹,也不是魔道专利。”   “爹爹实话告诉你……”他那张道貌岸然的嘴脸说着残忍的事实:“只要有机会,别说是魔道,爹爹也会下手取丹!若非时机不合适,柳承熙那王八蛋自己早该亲自下手了!”   “怎么可能……”苏浅不信:“我们可是名门正派啊,柳世伯更是柳公子的亲生父亲……”   “因为那颗丹值得!”柳承熙高声爆喝,眼中有贪婪在闪耀。   “为柳言卿的内丹死那么多人,乃至赔上小满……都是因为它值得!”   “内丹落到魔道手中,就是仙门百家的灭顶之灾!”柳承熙用他癫狂的表情和痴枉的目光说服:“万幸天无绝人之路,我们还有吴越……这次……我们一定要得到它!”   苏浅抖得更厉害了,问:“怎么得到?”   柳承熙嘴唇轻启,吐出几个最是邪恶的字眼:“你嫁给他,取来给我。”   “不——!”苏浅尖叫拒绝。   与锁月楼缔结婚约时她还是个垂髫稚童时,难以想象她的亲生父亲在那时就怀着这样阴暗的心思。   “你不动手,也会有别人动手!”柳承熙极力蛊惑:“你看见柳承熙那老匹夫的眼神了么?他看吴越,就像在看一只待宰的鸡!”   “不会的……”苏浅全力挣脱,步步后退:“以吴公子的本事,绝不会任人宰割……”   “浅浅!”苏清冷凄厉挽留:“对猎物仁慈,与将柴刀拱手让给敌人没有区别!”   苏浅绝望摇头,脚下更快,撞翻了椅子也不停留。   苏清冷倏地站起。步子迈得不急不缓,对付亲闺女胜券在握。   “柳承熙与吴越非亲非故,下手不会有任何顾忌!”他仍在不死心的做最后的劝说:“等内丹落到他手里,九璀阁都等不到魔尊现身,就会成为仙门盟主的第一个祭品!”   苏浅飞快转身,一心要逃。忽的后颈一麻,不知被什么咒术击中,很快失去了意识。   ……   夜幕降临。   杜子腾的窗棂发出异响,下一秒吴越便破窗而入。   “你来干什么!”   清白不保的杜公子神经过敏,将脑袋探出去左顾右盼,生怕叫人看见,这笔狗血情债再添一笔。   吴越涎笑靠近,十足登徒子德行,勾起他的下巴调戏:“当然是来看我相好。”   “去去去!”杜子腾嫌恶推开他:“你还不如去看苏小姐呢!”   “怎么,”吴越嘴上没门,打趣没个完:“今日我没有坚定拒绝她,惹你不开心了?”   “我当然不开心!”杜子腾义愤填膺,指着他骂:“你你你!已经有了柳公子那样好的人,你还要背着他瞎搞!无端拿我当挡箭牌就罢了,居然还想吊着九璀阁的少小姐,胃口也太大了吧?”   “不是我胃口大……”吴越突然严肃,不悦霎时爬上面庞,出言质问:“倒是你……未免对我师兄太上心了点吧?这就帮着他规束我了。”   “那又怎样?”杜子腾生平难得硬气一把:“我要是能得柳公子青睐,绝不会再多看其他人一眼!”   说完又失落垂眸,怅然感伤:“虽然柳公子从未对我另眼相看,我心里也容不下别人……”   “行了行了!”吴越扬手打断,被他酸得骨头打架,对这个不成器的情敌生出些许惺惺相惜之情,交底道:“我自有打算,你勿去师兄面前乱传话,害他多想。”   “我倒是想!”杜子腾懊恼不已:“哪有机会!”   “你还敢想?”吴越抬手摆出掐诀的姿势威胁,这招也是跟柳言卿有样学样。   每每想起师兄扬言要弄死他这个祸害,又次次讪讪收手的可爱模样,他在梦里都能笑出声来。   关乎柳公子的幸福,杜子腾丁点不怂,叉腰还击:“没错!我就要告诉柳公子!让他认清你的真面目!”   “我的真面目师兄自然清楚,”吴越冷笑:“我不让你瞎传是怕他担心。”   “担心什么?”杜子腾不耻下问。   吴越冷冷拒绝:“不告诉你!”   杜子腾气得磨牙,又听那王八蛋在和他谈条件:“你若答应我不乱说话,我便带你去见师兄。”   色迷心窍的杜子腾眼睛一亮,忙不迭追问:“什么时候?”   吴越答:“现在。”   “现在?”杜子腾抓狂:“今天出了那么大的事,所有人都盯着我们俩呢!你还敢出去惹是生非?”   吴越轻哂,摆明了不把仙门百家的人放在眼里,只道:“我答应了师兄今晚过去,男人不能言而无信。”   杜子腾迟疑:“那被人发现怎么办?”   吴越的咸猪手再度夹住他的脖子,卡在胁下诓哄:“不被人发现怎么证明我俩如胶似漆?”   “谁跟你如胶似漆!”杜子腾使劲挣扎,讨厌除柳言卿之外所有男人的触碰,不解质问:“你这样让苏阁主怎么想?”   吴越冷嗤:“正好叫他好好想想,抛什么筹码才能勾引我就范。”   杜子腾生了副七拐八绕的肚肠,多少算个聪明人,这会已能感觉到吴越在下一盘大棋,但暂时还看不清棋局。   再问:“你就不怕柳楼主罚你?”   “他哪里舍得!”吴越嚣张扬言:“讨好我还来不及。”   杜子腾陷入沉默,就快被说服了。   吴越夹着他的脖子晃了晃,催促:“走呗?早去还能在那边多呆一会。”   杜子腾在不眠的劳顿、呕吐的痛苦、败坏的名节、还有柳言卿那张艳丽无双的脸之间踟蹰,最终没出息的选择了后者。   “走吧……”他无奈屈服,只弱弱央求:“回来时飞慢点行不行?”   “放心,”吴越坏笑:“只要你不怕被围观,我能慢悠悠晃到晌午才回来。”   两人踏剑离去,故意搞出很大的声响,生怕没人注意到这对狗男男又出去私会了。 第45章 男人敢做敢当   柳言卿太了解吴越言出必行的秉性,当真在等。   他借口出门透气,在洞外徘徊踱步,时不时远眺天边,成功引来苏小满的注意。   “言卿,”少女不悦努嘴:“你不会在等吴越吧?”   “啊……”柳言卿不好意思的承认:“是。”   “他又来!?”苏小满目瞪口呆:“一个仙门弟子作死的往魔窟跑,万一叫其他人发现,会不会把我们抓回去?”   柳言卿心下无奈:“你这么不想回去啊……”   他精心呵护少女的内丹不受魔气浸染,就是为了给她留一个回去的机会,不禁发问:“都这么久了,还没消气呢?”   “这不是气不气的问题……”苏小满在柳言卿身边抱膝坐下,呢喃自语:“这半年是我最开心的日子了。”   “没有规矩束缚,不会有同门在我身后窃窃私语,也不会觉得自己笨,最高兴的是有言卿陪我玩!”她没心没肺的笑开,在心情好的时候也愿意夸一夸其他人:“毒蛾其实对我不错,虽然比我厉害很多,但总是让着我。另外欺负网罗也很有趣……”   “听起来确实比在九璀阁时开心呢。”柳言卿犯愁,痛苦意识到根本撵不走她的现实。   “所以我不想回去啊!仙门里就没好人!”小满再三表衷心:“我们苏阁主是个坏蛋;表姐还算不错,但处处防着我,从不允许我哪点比她强……”   她说着说着又黏糊糊的往柳言卿身上蹭,撒娇说:“都比不上言卿对我好。”   柳言卿拗不过她,让出去一条胳膊,任她揽在怀里。只叹:“可这里毕竟是魔窟,除了邪祟就是魔修,你呆在这里,总归不是长久之计。”   “为何不能长久?”小满以为要赶她走,当即惊恐万状:“言卿能长住,为何我不行?”   “喂……”柳言卿不记得这是第几百次提醒:“我是魔尊啊。”   “哦。”小满吃瘪,悻悻收声。   柳言卿以为她就此消停,不想她只是在打腹稿。安静了没一会,就开始大放厥词:   “邪祟怎么了?魔修又怎么了?我看都挺好相处的!”   “网罗以前作怪,是因为媳妇被人抓了,为了变强把媳妇抢回来才不择手段,那都是人之常情,情有可原!”   “至于毒蛾……她怕老啊,不想长皱纹,就想求颗灵丹保美貌永驻。女人爱美天经地义,有什么错?”   柳言卿哑然失笑,放弃说教:“照你这样说,魔道都不坏,那与正道便没什么差别,真是狂得跟吴师弟有一拼。”   又抬手去捏她可爱的蒜头鼻:“那你就在这赖着吧,天天不事修炼,就会调皮捣蛋!”   “又不是我不修炼……”苏小满委屈:“你说在魔窟练仙术容易走火入魔,可又没人教我邪术。”   她抱着柳言卿的胳膊猛晃,企图动摇他的铁石心肠:“魔尊哥哥,你就教我几招好不好嘛……”   “不好!”柳言卿冷脸拒绝。   苏小满撒娇失败,气愤不已:“为什么?”   柳言卿直言:“天资太差,不是这块料。”   “啊啊啊啊啊!你又埋汰我!”苏小满怒不可遏,扑到他身上又掐又挠。   柳言卿应声倒地,哈哈大笑 觉得逗她着实挺好玩。时至今日,才终于懂了女主角的魅力。   ……   “师兄!”   两人闹得太入神,直到被一声临空爆喝打断。   黑脸吴越不知何时到的,不客气的把两人扒开。   荒山野岭,月黑风高,孤男寡女,抱作一团,衣冠不整,打情骂俏……   吴越觉得自己可能是黑化了,要不怎么会有那么强烈的冲动要把苏小满挫骨扬灰。   “吴公子,你来了啊!”以小满的智商显然觉察不到命悬一线的险境,掸去身上的尘土,自在打招呼:“你可算来了,吃过晚饭了么?”   吴越气得不想说话,是他身后的杜子腾抢答:“出门太赶,没来得及。”   “那就一起吃点吧!”柳言卿惨被捉奸,努力打圆场。   “你们这都吃什么?”杜子腾怯怯发问:“不会是蝎子蜈蚣眼镜蛇吧?”   “哈哈哈!”小满乐了:“你想得美!那些大补之物毒蛾才舍不得给你,你只能吃点山鸡烤鱼充饥。”   杜子腾松一口气,感慨:“那就好,那就好……”   吴越紧紧扣着柳言卿的腕子不松,源源不断散发的低气压非常折磨人。   柳言卿想破头也没想通,好心出来接情郎怎么成了投案自首现场,只能弱弱发问:“你想吃什么?我叫人给你做。”   吴越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吃你!”   柳言卿酸疼未愈的老腰一哆嗦,急忙申辩:“不是说好今晚不那个的么……”   吴越还击:“那还说好要跟小满保持距离呢!”   “咳咳!”柳言卿理亏解释:“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们聊什么呢?”走在前头的小满回头催促:“杜公子都饿坏了,能不能走快点!”   “你们先走!饭好了就先吃!”柳言卿别有用心的撵人,只想安静待一会安抚闹脾气的师弟。   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杜子腾跟着小满撒丫子跑了,剩下两个大老爷们在迷宫穿行。   萤石星星点点,好似站在璀璨星河中。魔尊特地绕了远路走。   “好啦,”柳言卿屈尊拥人入怀,极有担当的哄:“是我错啦。”   吴越啐骂:“就知道认错,又不会改!”   柳言卿便笑:“又学我说话。”   “还笑!”吴越报复性搂紧,一心掐折他的腰肢,赌咒:“等伐魔的事完了,我要日夜与你在一起,不给苏小满可乘之机!”   柳言卿哭笑不得:“居然和小满一般见识,你有没有出息!”   “我看小满厉害得很,”吴越任性咬着他的耳廓报仇:“要不是我护食护得紧,师兄非被她勾去不可!”   柳言卿讶异:“你这么抬举小满?”   “干啥啥不行,”吴越咬牙切齿:“讨人喜欢第一名!”   “哈哈哈哈——!”柳言卿笑得很大声,点评:“师弟识人相当准嘛!”   吴越冷眼看他笑,阴嗖嗖恐吓:“但师兄不准喜欢。”   “知道啦,”柳言卿给他顺毛:“最喜欢你,只喜欢你,行不行?”   光线太暗,他看不到师弟的脸被他一句话逗红了。   “师兄怎么……怎么……”吴越的脾气全哑火,连言语能力都丧失,支支吾吾发问:“突然……这样子说话?”   “不喜欢啊?”柳言卿挑眉:“那我改回去!”   “不要!”吴越慌得一逼。   “哎……”柳言卿抱紧他,双掌在他后心交叠,缓缓把脸埋进师弟的颈窝。   以为这样会比较不丢脸。   “你总是说我笨,认不清自己的心,”男人瓮声瓮气说话,是从未展露过的娇羞:“现在我知道了,承认了。便敢做敢当,不想藏着掖着。”   这,就是告白了。   虽然听起来不太像,但确实是柳言卿把身心全交付的剖白。   幸福从天而降,砸得人猝不及防。   吴越双臂箍得更紧,要把两人的血肉都交融,动情的唤他:“师兄……”   “所以,”柳言卿这次没有骂他动作粗鲁,吃了痛也乖顺依偎,只叹:“你若不想回仙门那边,就算了。学我和小满玩失踪未尝不可。”   只要不去做劳什子的仙门盟主,我们便不会走到兵戎相见那一步。   但吴越的身子僵了一下,并没有点头。   浓情蜜意戛然而止。   柳言卿抬头质问:“怎么,事业比爱情重要?什么要日夜在一起全是玩笑话,到头来还是想过把当仙门盟主的瘾!”   “不是……”吴越百口莫辩,捉了他的手放在自己心口,掌下有滚烫的红心剧烈起伏:“我开心死了,巴不得从此都呆在师兄身边,寸步不离。”   “只是……”他的嘴巴张了又合,纠结半天,到底也只吐出语焉不详的一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师兄且再等一些时日,让我把手头的事处理完。”   柳言卿知他胆大妄为,不按常理出牌,蹙眉提醒:“不要玩脱了,我会很担心。”   “知道啦,”吴越去啄他的脸,开心说着:“现在师兄说话真好听,以前动不动就要削我揍我弄死我。”   “想听好话就乖一点,”柳言卿拾起以前的嘴脸,恶狠狠威胁:“否则我还对你吆三喝四,喊打喊杀!”   ……   一条路九曲十八弯,走了好久好久。终于抵达中庭时,石桌上已摆满丰盛的佳肴,正腾腾冒热气。   小满经过漫长的等待,噘嘴抱怨:“你们怎么这么慢啊!菜都凉了!”   柳言卿掀袍坐下,揶揄:“你都吃过一顿了,还这么贪食。你自己称称在这胖了多少了?”   小满揉了揉积肉的小肚子,自欺欺人道:“也还好吧,之前的衣服都能穿……”   此言一出,柳言卿又是憋不住的一顿乐。   吴越不虞,在桌下偷偷掐了他一把。   柳言卿赶紧把筷子塞给他,下令:“吃你的饭!”   明知他是顾左右而言他,奈何英雄也有肚饿时,吴越只好先吃饱再算账。   可他执起筷子,半天没点下去。愣愣发问:“怎么全是我爱吃的?”   “这些菜色尊上一早就交代下来了,”女人大都嘴碎,毒蛾也不能免俗:“不止点了菜,放什么不放什么,要几成辣几分熟,事无巨细全有主意,叨得我头疼!”   “咳咳!”柳言卿嫌丢脸,试图打断。   毒蛾越说越来劲,继续补刀:“还把网罗撵去闭关修炼,大概也是不想叫他碍你眼,惹贵客不开心。”   “咳咳!”柳言卿臊得慌,呵斥:“你不是说减肥不吃晚饭么,还在这坐着干嘛?”   毒蛾扭着水蛇腰走了,吴越放下筷子,急切的去讨师兄的手。   握住了还不算,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他不顾桌上还有旁人在,恬不知耻的邀宠:   “师兄,我爱死你了……” 第46章 中了美人计   吴越的激将法卓有成效。他夜夜带杜子腾出去幽会,没过几日苏清冷便熬不住了。   天还未黑,苏浅登门拜访。堵住正准备下班回家找师兄的吴越。   “苏小姐?”吴越微愣,强行按捺住出门的冲动,礼貌将人请进来。   苏浅巧笑嫣然迈过门槛,歪头的角度刚刚好,显得风情万种。   吴越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是说不上来。   苏浅自来熟的坐下,攀谈:“吴公子又要出门?”   吴越无意遮掩,回答:“是。”   “吴公子和杜公子可真是如胶似漆,”她说话时翻看着指甲上新染的蔻丹,尾音微微上挑,恰到好处的撩拨:“天天约会也不嫌腻。”   “年轻人的情爱大抵如此,”吴越试探:“苏小姐以前与师兄是怎样的?”   “柳公子对我忽冷忽热,好生难琢磨。”苏浅托腮垂眸,流露出货真价实的苦恼:“不会像吴公子这般,爱得轰轰烈烈,干柴烈火。”   “哈哈。”吴越干笑两声,已能确定她不对劲。   苏浅可是大家闺秀,虽然远算不上孤高冷傲,但端庄大方的架子是一直端着的,绝不会丢。如此自降身段刻意撩拨,好似全然忘了夜半哭诉对柳言卿思念的那桩事,绝不是正常状态。   吴越扯开椅子坐下,打算与她慢慢玩,单刀直入的问:“苏小姐特地上门,所谓何事?”   “还能有什么事,”苏浅眼波流转,欲说还休,羞赧开口:“那日吴公子明明说了终身大事好好考量,却多日没有回音。还夜夜与杜公子厮混在一起,叫我好没面子……”   她徐徐伸出一只手来,勾着吴越的袖子晃动,追问:“吴公子不妨有话直说,我到底哪里比不上杜公子,人家一样一样的改还不行么?”   吴越冷静掰开她的手,掌下的触感有些不正常的寒凉,只道:“我喜欢矜持的女孩子。”   苏浅努力消化他的话,旋即眨了眨眼,脸上的媚态消失殆尽,大概想要装矜持。然后聊起另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话题:“吴公子乃是锁月楼首席弟子,两派术法不同,小女子有不少问题想要请教,可否请公子匀点时间,与我切磋一二。”   吴越觉得她翻脸比翻书还快,顿感无趣,推拒道:“夕阳美景,不谈工作。若是此事,苏小姐请白日再来,我们校场上见。”   说罢,起身想走。   “看来吴公子也不喜欢矜持的女子!”苏浅几乎同时起身,节奏不差毫厘,堵门的技术炉火纯青。   她顶着一张绝色的面庞哀叹:“吴公子软硬不吃油盐不进,叫人家好生难做。”   “苏小姐,感情的事不能勉强。”吴越摸不透她的路数,只知道来者不善。为防止被套进去处于被动,他忙于撇清关系:“那日之事是在下欠缺考虑,若害苏小姐折了面子。我明日就去苏阁主处登门谢罪,将事情说清楚。”   苏浅不退反进,上前一步,香粉味直往对方鼻子里钻,幽怨叹息:“吴公子可真是一点机会都不给人家留……”   “苏小姐,”吴越觉得头晕,急着要逃:“在下今夜有约,就此告辞,有事改日再说。”   但苏浅莲步轻移,一个旋身后依然稳稳当当堵着路,娇嗔:“吴公子刚才还坐得好好的,怎么突然这么急着走?”   吴越心道那还不是因为你表现得太诡异了!   他觉得苏浅哪哪都有问题,不止是说话的方式,连身上的味道都有迷情的功效。才不慎吸进去几口,敏捷度已经大打折扣,若不及时脱身,后果不堪设想。   “我得走了,”吴越强颜欢笑,又拿杜子腾做挡箭牌:“要不然我家那位生气,是要打人的。”   话音未落,他夺路而逃。打算从苏浅身边的缝隙硬挤出去。   “呀——!”   苏浅一声惊呼,也不知吴越到底撞到她哪了,表演一个浮夸的踉跄之后,居然强买强卖,把自己硬塞到对方怀里。   太近了……比起非礼勿视,吴越觉得眼下最要紧的是憋气。   “吴公子~”苏浅赖在他怀里不起来,媚眼如丝,吐气如兰,稍一扭动,前襟要散不散,露出半个香肩。   吴越在头昏脑涨间,怀疑她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夺舍了。   “苏小姐!请自重!”吴越一把将她推开,连连退走。   苏浅飞出去的方向本无问题,可她的身体滑过一道离奇又诡异的弧线后,径直摔在床榻上。再一番常人看不懂的挣扎,衣裳滑落,干脆把半个身子露出来。   “吴公子~”她欲拒还迎的模样楚楚动人,想把衣裳拉上去,又不知怎的滑落更开,极致的魅惑混杂着药物的冲动一同擂鼓,向吴越的钢铁意志发动进攻。   吴越大口喘气调息。   这要是一般男人哪里扛得住,估计早就失守了!   但吴越是二般男人,一咬牙一跺脚,三十六计走为上,二话不说往外冲!   反正先离开这是非之地再说!   冬寒刺骨,促人清醒。   吴越脑子里的混沌迅速沉淀,就苏浅反常的行为思考了百种可能,但还不能有定论。   不等他细想,苏浅竟跟了出来。哭得梨花带雨,衣裳比方才又乱了几分。   大家闺秀这副模样见人,也是豁出老脸的破釜沉舟之计。   吴越心下大骇,知晓今日之事无论如何不能善了。   原本只是三两人路过,一发现拉扯的年轻男女竟是风云人物吴越和第一美人苏浅,消息不胫而走,很快聚集了里三圈外三圈的观众。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吴越长长吁出一口气,强定心神,笑着靠近苏浅,轻问:“你怎么出来了?”   苏浅顺势扑倒在他怀里,哭诉:“我以为吴公子又要去找杜公子……”   “怎么会呢,我若是那样的人,怎么值得苏小姐托付终身?”   吴越温柔的拥着柔若无骨的女子,一手帮她拉好衣服,一手在她背上拍打,不动声色的巡浚过脊柱一个个凸起的骨节,形状优美的蝴蝶骨,瘦削的肩膀和修长的脖颈,顺着青丝一路走向她哭泣得颤抖的头颅……   他摸到了!   吴越不敢停留,轻轻掠过那处。   掌下的银针只剩浅浅的末端露在外头,藏在发丝里,几不可寻。   端头之下,不知还有多深。但应该可直捣任督二脉,牢牢摄取人的心智,成为供人驱役的提线木偶。   此等伤天害理的邪术,他还是从柳言卿那的藏书离看来的。当时师兄义正辞严夺了书,斥责他别看乱七八糟的东西污了眼睛。可见即便在魔尊眼中,这也是最没品的下三路邪术。   可是以苏浅的地位和修为……谁又有能耐把她炼成傀儡?   吴越不敢细想,装作毫无觉察,搬出哄柳言卿的架势来对付苏浅。   不消多时,两边的家主得到风声赶来现场。见了这个场面,俱是一脸铁青。   柳承熙的心思不难猜,无非懊恼自己不成器的徒儿中了敌人的美人计,有仙门百家的人为证,这该如何收场!不娶还不行了?   而苏清冷的反应,则是另一番意味。   他冲亲生女儿下狠手,本想一招制敌,把那个没品味的乡巴佬勾上床,掏心取丹以绝后患。不想以苏浅的姿色竟会失败,只能见招拆招,退一步选择备选方案。   “柳兄,”苏清冷不虞发难:“你就是这般教徒弟的?”   柳承熙岂是吃素的,当场反驳:“这口锅可不能扣到锁月楼头上,此处是吴越的居所,若是苏小姐无意,难道吴越还能把她掳来?”   苏清冷脸上挂不住,转而与傀儡女儿唱双簧:“浅浅,你跑到吴越屋里作甚?”   “女儿是看吴公子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苏浅此刻还窝在怀里不出来,完美配合亲爹的表演,羞赧承认:“早已将心托付给他。”   柳承熙一阵恶心,质问自家徒弟:“吴越,你呢?”   吴越不想走扯皮的流程,心道横竖赖不掉,权衡再三,直接抛出正确答案:“我娶!”   柳承熙又一次表情崩坏,怒极:“那杜公子怎么办?人家也是正经人家的公子哥,你若始乱终弃,锁月楼如何交代!”   “没关系!我们已经和平分手了!”不知何时凑过来看热闹的杜子腾及时发声,趁机甩掉肩头的包袱。   柳承熙顺带恨上了这个不懂眼色的玩意。   苏清冷心情大好,捋着胡子点评:“如此看来,吴公子也不是脚踏两船之辈,想必已经做出了抉择。”   他再转向老冤家进劝:“柳兄,既然两个年轻人郎情妾意,早已私定终身,你何必横加阻挠。”   “哼!”柳承熙冷嗤。   他有理由怀疑自己被人坑了,可惜拿不出证据。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喜事不宜再拖,”苏清冷没空关心女儿,一味围攻对手,语重心长道:“柳兄,冤家宜解不宜结,不如就借这桩喜事抹去两派的恩怨,也为伐魔一事讨个好彩头。”   柳承熙几乎是嘲讽着质问:“你想多快?”   “巧了!”苏清冷笑得像只刚刚吃饱的老狐狸:“我吃饭时还在看黄历,三日后的日子就不错,宜嫁娶。柳兄觉得如何?”   柳承熙当然不乐意被人赶鸭子上架,正在苦苦思量如何拒绝,就听大逆不道的吴越替他答了:“我没意见!”   柳承熙一双怒目砸过去,吴越不为所动,淡然接下。   也就是那瞬间,他终于发觉,枉自己聪明一世,居然被一只捡回来的野狗造了反。   ……   一场闹剧好不容易收场。吴越在床上辗转反侧,等营地重归寂静,立马起身往魔窟赶。   柳言卿蜷缩在被子里,睡得安详,对仙门中的动荡还一无所知。   看见他的睡颜,吴越顿觉安宁。   即便进被窝时很轻,熟睡的人还是发出了意味不明的嘟囔,他知道是把人吵醒了。   “对不起,”吴越拥着柳言卿,歉疚的亲他的后脑:“回来晚了,没赶上陪你吃饭。”   “唔……”柳言卿闭着眼睛埋怨:“天都快亮了吧,还来做什么?”   “来看你,”吴越闭口不提糟心事,涩声回答:“一天不见便受不了。”   “巧言令色,花言巧语。”柳言卿只是笑。   “真不是。”吴越郑重承诺:“对师兄只有实话。” 第47章 一把硬骨头   晨起,苏小满咋咋呼呼。   “咦,你怎么来了?”她指着吴越控诉:“昨夜言卿等你等到很晚,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吴越一阵愧疚,只答:“说了要来就会来的。昨晚有事耽误了。”   “仙门能有什么事?”苏小满顺着他的话追问。   吴越看着她那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暗道我是该说你爹王八蛋,还是该说你姐被人炼成了傀儡,还是该告诉你我马上就是你姐夫了顺便伸手讨份子钱?   于是表情一阵扭曲,答:“你还不知道么,成天开会吃席,没大事。”   万幸苏小满好哄,扭头便忘了这事。一味往他身后看,再问:“杜子腾怎么没来?”   “你想杜公子啦?”柳言卿睡眼惺忪的出现,逮着她逗。   “哪有!”少女反应强烈:“没有的事!别乱说!”   柳言卿趁机赶人:“想他你就回家啊!让苏阁主操持一下,赶紧把你们俩的喜事办了。”   “谁、谁、谁要嫁给他!”少女的脸全红了,坚称:“我才不回家!也不嫁给姓杜的!”   “别啊,”柳言卿嘴上没门继续逗:“仙门百家打打闹闹没完,好久没喜事了。你要是回去嫁人,我还能蹭杯喜酒。”   “言卿要去喝喜酒?”苏小满惊讶不已:“你可是魔尊哦!”   “魔尊想干嘛就干嘛,谁敢拦!”柳言卿就爱逗傻孩子,笑眯眯怂恿:“你到底请不请我喝喜酒啊?”   “我当然想请!”苏小满成功被他绕进去,答:“就怕苏阁主见了魔尊喊打喊杀,害言卿不开心。”   “那个不打紧,他不能把我怎么着,”柳言卿哈哈大笑,反将一军,讨打式追问:“所以我们小满打算哪天嫁人?”   “啊啊啊啊啊!你又玩我!”苏小满果然暴跳如雷,追着他打。   吴越高兴不起来,被他俩的玩笑话惊出一身冷汗,暗自捂紧怀里偷藏的禁书。   ——他得搞明白上古邪术,才能在新婚之夜见招拆招,设法救自己和苏浅的性命。   “怎么了?”一只手掌搭在吴越肩头,柳言卿发现他不对劲。   “没事。”吴越微笑摇头,反问:“师兄睡得晚,怎么起这么早?”   柳言卿答:“知道你要走,起来送你。”   又道是:“我看你近来累坏了,以后不要天天跑来跑去。”   “可能吧……”哪怕万分不舍,吴越惦记那一摊烂事,忍痛就坡下驴:“那我掂量掂量,如果太累,这几天就不过来了。”   他拿苏小满当空气,捧着柳言卿的脸腻歪:“可如果不来,又担心师兄要等。”   “切,”柳言卿努嘴:“谁等你!”   “没事,快了……”吴越觉得他口是心非的样子更可爱,强行按在怀里,许诺:“师兄,我以后都留下陪你,再也不走了。”   “酸死了!”苏小满在原地跺脚:“你到底还走不走!”   吴越挑眉:“碍你事了?”   “碍我眼了!”苏小满答:“个个成双入对,就我形单影只!”   柳言卿打趣:“师弟啊,你下次还是把小杜带上吧。要不小满不欢迎你来。”   “杜子腾他……”吴越心虚扯谎:“最近生病,过几天吧。”   “哈?”苏小满表情大骇,也不知是动真格担心病情,还是埋汰对方体格太差。   柳言卿叹息:“定是累着了,你以后少折腾他!”   “师兄还真是对谁都上心,”吴越醋坛子再翻,拿住他又揉又蹭:“一颗心统共那么点大,还有多少留给我?”   柳言卿忍无可忍扯他的厚脸皮,质问:“你觉不觉得自己太事儿逼了一点?”   “啊啊啊!”吴越哀嚎:“师兄,疼啊!”   ……   大婚在即,大营张灯结彩,一派诡异的红。   杜子腾鬼鬼祟祟想出门找柳言卿告状,可惜人红是非多,无论怎么低头都会被人揪出来。   “杜公子这是要上哪儿去啊?”有人挡住他的去路。   杜子腾息事宁人,赔笑答:“左右无趣,下山逛逛。”   那人道:“是不是这灯笼太红,扎了杜公子的眼?”   “没有的事。”杜子腾惜字如金,不想惹是非。   “吴公子倒是个好郎君,可惜不长情,”那人长吁短叹,继续揶揄:“怪就怪苏浅那么狐媚子出阴招,竟跑到吴公子房里去逼宫。也怪杜公子不是女儿身,没法用一纸婚约把这事定下来,到嘴的鸭子也能飞了。”   “我与吴公子已经分手了,”杜子腾挂脸要溜:“现在祝他和苏小姐百年好合。”   “杜公子好沉得住气!”来人鼓掌大笑:“不愧是七星斋,做了百年的墙头草,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被苏小姐坑得这般惨,也不见气急败坏。”   “不过人家吴公子娶了九璀阁的少小姐,那是名利双收,两派都指着他接班,比柳言卿当时还风光,过两年那还记得和杜公子的露水情缘?”那小人面露阴邪,贱兮兮追问:“还是说……杜公子有别的妙招搅黄这场婚礼,以解心头之恨?”   杜子腾莫名哆嗦。   其实那人只说对了一半。他确实想搅黄这场喜事来着,但不是自己咽不下这口气,而是替柳言卿不忿。   左右为难之际,天降救兵。   “子腾,你在这啊!”   吴越大步走来,气宇轩昂,一张帅脸照得蛇鼠无所遁形。   杜子腾看见他就犯恶心,不想那祸害顺势揽了他的肩膀,异常亲热的嗔怪:“又翘课!害我好找!”   “找我干嘛?”杜子腾没好气。   吴越举止暧昧,言语更惹人遐想,嗔怪:“看不到你,我会心慌。”   他们如此旁若无人的腻歪,看热闹的早溜了。杜子腾脾气上头,恶狠狠把他胳膊甩下,怒斥:“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吴越摆正身子,不再演戏,交底道:“一天没看见你,担心你跑去给柳师兄通风报信了。”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杜子腾愤怒的瞪着负心汉:“你都能做还不许我说?事情到了这个份上还想瞒着柳公子,不觉得太过分了么!”   吴越委屈挠头:“我好心好意帮你解围,你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就骂我。”   “我不要你解围!”杜子腾异常暴躁,只恨自己少时荒废,没本事把这王八蛋按在地上打:“我怎么就不分青红皂白了?你干的事难道不该骂么?”   “该骂。”吴越理亏点头,又道:“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自有苦衷。”   杜子腾冷笑:“还能苦得过柳公子?”   他算得上伶牙俐齿,气头上骂人滔滔不绝:“不是我说,柳公子那样貌,那脾气,那出身,你还有的挑?就算做了魔尊,也是慈眉善目笑脸迎人,从未见他作恶!”   “倒是你,幸得柳公子相助,一朝踏入仙门,钻营到今日的地位还嫌不够,竟妄图染指九璀阁!是要把仙门百家都装进去才填得饱你的胃口么?”   “柳公子大大方方待你,往来魔窟畅通无阻,真真是把心都掏给你了!”杜子腾想起方才受的委屈,怒意更甚:“等你的婚讯传过去,有没有想过魔尊怎么见人?多少人看他笑话!”   吴越挨了骂也没动怒,只是苦笑:“你就是这么想我的?”   “不然呢?”杜子腾满心嫌恶。   “我对师兄的心,你不会懂……”吴越缓缓开口,坚定又苦楚:“我不告诉师兄,是因为他一定不会允许我这样干。”   “哼!”杜子腾鼻子出气:“他当然不允许!”   吴越轻轻摇头:“我不能告诉你太多,免得你惹祸上身。”   杜子腾当他伪善,一个劲翻白眼作答。   “但你且走着瞧,”吴越一字一顿道:“我是不会与苏浅成婚的,我心里只有师兄,再装不下别人。”   “要等到什么时候?”杜子腾怒问。   吴越答:“三日后。”   “靠!”杜子腾气得跳起来:“那不是黄花菜都凉了?柳公子想砸场子都没处去!”   他指着吴越骂:“我亏你想得出来,居然想用缓兵之计稳住我!你说你人模狗样一个小伙,干的事怎么样样不是人事……”   吴越说不过他那张快嘴,灵机一动,扣腕夺剑一气呵成,冲杜子腾扔下一句:“你的剑我留着玩几天,你且老实呆着,等事情了了,我再随你去师兄面前赔罪。”   杜子腾傻眼,没法御剑便没法出门,他左右不能去告状,只能乖乖喝喜酒,看吴越耀武扬威娶得美人归。   他这辈子从来没这么生气过,后槽牙紧紧咬在一起,眼睛都因为充血而变红,怒不可遏的骂他:“你王八蛋!柳公子不会放过你的!”   “他才不会,”吴越无端自信,一想起那个人,连声音和表情一起温柔,垂眸低语:“就会嚷嚷,从来舍不得打我。”   “那是以前!”杜子腾愤恨赌咒:“这次你试试!”   吴越只是笑,无奈哄劝:“你先消消气,过几日就会真相大白。到那时你若还想替师兄揍我,我保证往那一躺随你招呼,眼皮跳一下都不算男人。”   杜子腾道:“呸!”   吴越好话说尽,走出去两步,又回头叮嘱:“若还有人刁难你,你来找我。”   “笑话!我才不稀罕你帮!”杜子腾不忿:“惨被男人甩就够丢脸了,我还寻死觅活不撒手,是嫌不够招人嫌啊?”   吴越领了劈头盖脸一顿骂,讪讪挠头:“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硬骨头?”   “你少看不起人!”杜子腾捏拳放话:“我绝不会坐视你欺负柳公子!” 第48章 最后一晚   “阿越——!”   柳言卿做噩梦了,从床上惊坐起。   “怎么了?”   吴越带着睡意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旋即一个温暖的怀抱将他笼罩。   柳言卿神情恍惚,花了点时间来区分梦境和现实,末了才摸着圈在自己身上的铁臂,感叹:“你怎么又跑来了?不是说这几日忙么?”   吴越答:“睡了一会睡不着,寻思大概是因为师兄不在身边的缘故,便过来了。”   其实是一想到明日的大婚,总是惴惴不安,非得实实在在抱着柳言卿才能安心。   柳言卿窝在他怀里,担忧:“那不是又很累?”   “没关系,”吴越拥着他躺下,拿坚实的胸膛给他做枕头,手指插进他的青丝中,爱怜抚摸,笑话:“若是我没过来,徒留师兄一个人做噩梦,岂不是太可怜了?”   “哼,”柳言卿倔强挽尊:“梦境而已,能奈我何!”   “梦里怎么了?”吴越好奇:“我又做什么混账事了,能把师兄气醒?”   其实无非是正邪相斗,势不两立的老桥段。只是他对血腥的通关情景印象太过深刻,以至于在梦里好似真的死了一回,才会有此悲啼。   “没事。”柳言卿最终选择什么也不说,把脑袋塞进他怀里扮鸵鸟。   “哎……”吴越叹息:“师兄对我还有小秘密呢?”   心慌大抵会传染,先有吴越夜不能寐,后有柳言卿梦魇缠身。   他在吴越身上趴了一会,依旧没有睡意,不安发问:“阿越,我最近睡得越来越不踏实,你是不是有大事瞒着我?”   “没有。”暗夜无边,吴越的黑瞳深不见底,哪怕心下慌得一逼,嘴上依旧镇定作答:“真的没有。”   “是伐魔要有大动作么?”柳言卿不放心的问。   “那帮乌合之众能有什么动作!”吴越不屑:“就算有,我也会第一时间告知师兄,与你一起应付。”   “阿越……”不知什么残害了钢铁直男的心智,他竟祭出了从未用过的撒娇大法:“你既然老说仙门的人是窝囊废,假惺惺不好玩,又为什么不干脆过来陪我呢?”   “虽不好玩,但胜在好欺负啊,”吴越开着半真半假的玩笑:“他们欺负过我,更欺负过你,哪能这么便宜的由他们逍遥快活。”   “你不要记仇,”柳言卿温温软软的哄,他这时候简直像个贤妻良母,叙述着普世大道理:“虽说是仙门百家见死不救在先,你总不能把他们都屠了吧?”   吴越撩起眼睑,挑衅般问:“不能么?”   “当然不能!”柳言卿严厉敲打。   “哈哈哈!”吴越搂着爱人笑出鸡打鸣,乖巧应道:“我知道不能,因为师兄会生气。”   ——不过,挑三两个弄死,你应该还能接受。   吴越不无恶毒的想。   柳言卿满脸黑线,不想理这无边狂徒。   “很快了,很快就来陪你……”吴越见好就收,翻身将人压住,有一下没一下的亲:“宝宝若是不困,我们做点别的?”   根据柳言卿的历史经验,这厮一旦腻乎乎开始喊“宝宝”,一定没安好心。   “喂——!”他作不严肃的抗议:“天都快亮了吧,你还瞎搞!一会哪来的力气赶路?”   “本来只打算随便亲亲就作罢,既然宝宝对我的体格如此不放心,我认为非常有必要证明一下。”吴越还来劲了。   柳言卿恨铁不成钢的骂:“我看你要是哪天死了,一定是死在床上!”   吴越的咸猪手已经探进他衣襟,嬉笑承认:“死在宝宝床上,也算死得其所。”   “不要脸!”柳言卿破口大骂,抄起枕头砸他。   可吴越的攻势已然打开,一招制敌,闹得他无力反抗,无力发声。   ……   柳言卿对时间的判断异常精准,刚被吴越折腾完,那孽障就悄悄起床,在床边窸窸窣窣穿衣。   “嗯……?”柳言卿费力撑开眼帘,因为劳顿的缘故,把所有的眷恋都坦诚写在脸上:“要走了啊?”   “是。”吴越百忙之中俯身亲他,柔声哄道:“你继续睡,不用送我。”   柳言卿倒是有心想送,但确实起不来。身子像被人拆过一遍又重新装好,每一个骨节都酸涩不堪。继而怀疑吴越是出于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故意把他往死里整。   “唔……”柳言卿扑腾了两下,放弃与这副残躯较劲,他看着衣冠楚楚的师弟,脱口而出:“今天这么急?”   吴越套好鞋袜,复又在床边坐下,帮他掖好散开的被角,解释:“今天有点事。”   “又开会啊?”柳言卿迷迷糊糊的问。   吴越想了想,答:“差不多吧。”   反正是仙门百家的人要因为某件事坐一块吃饭,吃完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那……”柳言卿咬了一口下唇,颇感难以启齿的问:“今晚还回来么?”   还以为那小王八蛋会扔一句“我要再来宝宝还吃得消”之类的混账话。可吴越出人意料的严肃,摆出了史上最深情的嘴脸,郑重作答:“今晚来不了。”   “哦。”柳言卿垂眸,失望难掩。   “明天过来,”吴越立马给他打了一剂强心针:“以后都不走了。”   “嗯。”柳言卿先是情不自禁的笑。笑完又莫名清醒,深刻意识到今晚绝对是个大日子。   他不知吴越准备干什么,但肯定不是好事。要不然何至于一个字都不敢透露。   “宝宝,我走啦。”吴越最后亲了亲他,唇齿间爱恋的味道满溢出来。   柳言卿破天荒送他一句祝语:“一路平安。”   ……   吴越刚走,魔尊强撑着起床。   “毒蛾!”他急着召见下属。   “属下在!尊上有何吩咐?”毒蛾麻利出现,值得最佳员工褒奖。   “派人——不,你亲自去仙门联盟的营地看看,今夜究竟有什么大事。”柳言卿头脑清晰的交代:“别带人!别惊动他们!悄悄去悄悄回来!”   “怎么?”毒蛾惊骇:“他们要发动总攻?”   “不至于。”柳言卿答:“若是如此,阿越会与我说。”   “那还能是什么事……”毒蛾一脸纠结:“吴公子天天去仙门联盟上班,尊上问他不就结了。”   “要是撬得开他的嘴何必问你?”柳言卿因为腰酸背痛而着急上火:“还不快去!”   恋人过招的情形毒蛾想象不来,作为母胎单身的她小声逼逼:“怎么谈恋爱谈得这么累?”   “对了——!”洞窟过于安静,柳言卿蹙眉追问:“小满呢?”   那丫头睡得晚起得早又喜欢缠着柳言卿,一天到晚嘴巴合不上,怎会没有她的声响。   “说起来……”毒蛾心虚坦白:“她昨夜出门了。”   所有的事挤在一起,柳言卿一头乱麻,心焦道:“怎能让她单独出门?”   “尊上从没说过不许她出门啊。”毒蛾申辩。   “好吧……”柳言卿心道就她那三脚猫功夫没人带还能去哪,只好将将按下怒火,追问:“她去哪了?”   “说是去探病,”毒蛾一脸慈母笑:“大概是杜公子许久没来,相思成疾了。”   “胡闹!”柳言卿气急:“仙门联盟那么远她怎么过去?就她那本事去了还不得叫人逮着?再一不小心嘴瓢把吴越供出来怎么办?”   毒蛾意识到事情大条,忙不迭请命:“属下这就赶过去处理!”   “算了!”柳言卿大手一挥:“我亲自去!”   毒蛾快步跟上,却遭劝退:“我一个人去就好,人多易暴露。别叫仙门的人发现端倪,以为魔尊真的打来了。”   “可我担心尊上安危!”毒蛾执意要跟。   柳言卿有些意外的看着她。   最初一个是被迫臣服,一个是略施恩惠,却在朝夕相处中酝酿出了诡异的感情,类似于某种相依为命。   至少毒蛾现下觉得,哪怕一辈子受制于人,求着柳言卿渡功给她保持美貌,也没什么接受不了的。   柳言卿真切看清楚她眼底的担忧,笑着宽慰:“我能有什么事?”   毒蛾努嘴:“尊上心太善,很容易被人拿捏。”   “哪有!”柳言卿绝不承认。   毒蛾不解风情的举例:“比如吴公子就经常欺负尊上,夜夜听尊上在房中求饶。身为下属痛心疾首,只恨自己无能治不了他,否则非拔刀冲进去解救尊上于水火——”   “咳咳!”柳言卿粗暴打断:“闭嘴!别说了!”   魔尊待人亲善,毒蛾倒是不怕,音量降下来后,话茬并没止住:“难道脾气好就活该被欺负么?真要打起来,我们尊上也未必会输给姓吴的小子,何必屈居人下……”   屈、居、人、下。   这个词太形象,柳言卿闹了个大红脸,强行转移话题:“总之,为了不打草惊蛇,我自己去。”   为防止毒蛾再纠缠,他稍作退让:“让网罗停止闭关,随时待命。”   说罢,他没给嘴碎女人废话的机会,化作一缕黑烟,随风飘向仙门联盟的方向。   ……   此时此刻。仙门联盟。   新娘子苏浅已经开始梳妆打扮,铜镜里的容颜倾国倾城,微笑始终挂在脸上,像一尊制作精良的雕像;   新郎官吴越刚刚看到赶制出的喜袍,手指在上头滑过,眉间愁容不散,心下忧思不减;   杜子腾的居所门窗紧闭,苏小满正在里头小声哭泣,痛骂吴越是个负心汉王八蛋;   柳承熙和苏清冷作为今日的主家,下人正卯足了劲盛装打扮,唯恐穿得太朴素,被人抢了风头丢了颜面。而盛装簇拥下的两张老脸,一张赛一张阴沉。   种种异象都在暗示,今日办的不是喜事,而是丧事。 第49章 小满发挥稳定   “别哭啦……”   杜子腾没有哄女孩子的经验,光会围着苏小满转圈,不时甩出些不痛不痒的安慰之语,收效甚微。   “公子!”门外的丫鬟在催:“典礼即将开始,公子该更衣啦!”   “姑奶奶!”杜子腾快给苏小满跪下了,“你生气我也生气,可是光哭解决不了问题!你要是再这么哭下去,他们可就拜堂成亲了!”   “要不,”杜子腾想了个主意:“你快回去告诉柳公子,看他怎么处理?”   苏小满哭哭啼啼:“我……我飞不回去。”   “哎哟喂!”杜子腾扶额:“那你怎么过来的?”   “我飞了一整晚,路上歇了八回。如果现在往回赶,估计要半夜才能到。”少女愁眉苦脸:“再说,我也实在没力气了……”   “就这样亏你敢来!”杜子腾气到无力,继而对这个小丫头生出另类的钦佩,无奈道:“那怎么办,凭我们两个是拦不住的,在典礼上闹事等于找死。”   “等等!”苏小满灵机一动,顾不上哭,“虽然我没法回去找柳公子,但我可以去劝表姐啊!”   她简直想为自己的机智鼓掌:“表姐孤傲矜贵,若知晓吴公子和柳公子的关系,决不会嫁给他!”   “你快别提了!”杜子腾反对:“能有今天这档子事,就是你表姐送上门宽衣解带硬逼的!”   “不可能!”小满不信:“我和表姐一起长大,她才不是这种人!到底是你了解她还是我了解她?”   杜子腾张嘴还想再说,话没出口就被小丫头撅回来:“你还有别的办法么?”   “……没有。”杜子腾认怂。   “那就照我说的办!”苏小满气吞山河,摩拳擦掌,作势往外走,誓要把喜事搅黄。   但她帅不过三秒,就被人揪着衣领撤回来,杜子腾担忧:“你要是被逮着怎么办?”   苏小满眼珠子转一圈,心大的想:“还能怎么样,大家都是亲戚,顶多把我关起来,总不至于杀了我。”   杜子腾一合计,也确实是。   她从未学过邪术,身上没有一丝魔气,又是大名鼎鼎的苏小满,即便暴露也没人能拿她怎样。于是贴心指了路,纵她去了。   ……   苏浅闺房。   红妆初成,艳绝四方,只差最后的盖头。几个姑子嬷嬷围着新嫁娘赞不绝口,苏浅一一回应,谦恭又礼貌,特别擅长讨长辈欢喜。   嬷嬷打趣:“哎哟!也不知道吴公子哪来的福气,能娶这么个仙女!”   “吴公子也不差,”老姐妹接茬:“生得一表人才不说,仙术也是冠绝天下。有了两家的合力加持,成为仙门盟主指日可待!我们浅浅嫁过去也是享福咯!”   “我们浅浅命好!”妇人们七嘴八舌:“以前的柳公子也好。不仅出身名门,长得比吴公子还要俊些。”   有人便叹:“可惜咯……是个残废。”   “所以老天爷开眼,给浅浅换了个腿脚利索的吴公子!”另个嬷嬷捂嘴窃笑,言语间不乏幸灾乐祸。   “你们说……”老女人们可劲加戏,压着嗓子说出另一番猜想,简直唯恐天下不乱:“要是柳公子压根没死,还回来了,看见这般场面,那该如何?”   “就是咯,听闻柳公子与吴公子交好,吴公子有幸入门,还是柳公子苦苦哀求。此情此景,不知吴公子会如何处置……”   “又不知柳楼主又会不会向着亲生儿子?”   “哎,到时候木已成舟,谁来裁决也没得改。”   “你说这会不会是他们师兄弟反目的导火索?”哪里都不缺恶人,这个嬷嬷想法奇特:“本来锁月楼坐拥两位神童,足以压得九璀阁抬不起头。可若他们师兄弟反目……岂不是鹬蚌相争,我们九璀阁渔翁得利?”   苏浅脸上自始至终挂着迷人的微笑,对旁人议论她命途多舛的前未婚夫毫不在意。   ……   “噔噔——”有人叩门。   苏清冷挑在这个节骨眼上过来,不由分说把闲杂人等全赶出去,要与即将出阁的女儿再聊一会。   苏浅微微颔首,乖巧唤人:“爹爹。”   苏清冷凝视她无暇的脸。良久,终于施舍了一个吝啬的微笑,想来极其满意自己的作品。   “计划都清楚了?”他沉声发问,没有慈父的温情。   苏浅点头,凤冠上的珠帘簌簌作响,答:“清楚。”   成败在此一役,苏清冷依旧不放心。   他在苏浅面前来回踱步,自我安慰般复述计划:“礼成之后,你先去洞房等他,吴越需在外头陪宾客饮酒。爹爹会安排人多灌些,叫他回去时不清醒,任你摆布。我则在外头想方设法拖住柳承熙,将他引得远远的,叫他没空插手。”   苏浅认真听着,频频点头,表示自己听进去了。   苏清冷没法放心,追问:“至于吴越,上回你说他完全不为美色所动?”   “没错,”苏浅说起男女之事毫不介怀:“女儿投怀送抱乃至宽衣解带,该说的该做的招数用尽,还配了最烈的迷情香,依然没法叫他就范。”   “不应该啊……”苏清冷上下打量几番她绝佳的姿容和身段,吴越不近女色的高尚品格成了他最挂心的隐忧。   “女儿会在房中加大迷情香的剂量。”苏浅机敏提议:“既是洞房花烛夜,不会有外人进来,也就不怕人察觉。”   “不妥!”苏清冷痛定思痛:“总而言之,他有灵丹傍身,论单打独斗,你绝不是对手。如若美人计无效,我们会痛失最后的机会。”   傀儡苏浅虚心求教:“爹爹的意思是?”   “不若燃魔藤,一举断他心脉!”苏清冷掷地有声。   苏浅不担心人命,唯担心内丹而已:“魔藤要人性命,爹爹不怕伤及内丹?”   “没那么快。”苏清冷经过深思熟虑,残忍又周全:“魔藤毒性剧烈,唯此可以制服吴越。等他晕厥,你立刻掏心取丹交予我,切记要刚在毒入心脉之前!”   苏浅沉静点头,接过他递过来的毒藤,藏在喜袍袖中。   ……   “你们太过分了!”   凌空一声怒吼,惊到密谋的父女两人。   “谁?”   傀儡无情。苏浅听声辨位,灵鞭探向床底,要取不速之客的性命。   “不可!”   苏清冷出手阻拦,因出手太急,苏浅的灵鞭砸在他掌中,抽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鲜血点点滴落,溅在袍角。万幸他身着红袍,并不打眼。   “小满……”苏清冷喉头发涩,朝着黑乎乎的床底发问:“是你么?”   小满犹豫半天,才愿意爬出来。   哪怕她灰头土脸,苏清冷依旧感动得热泪盈眶。   “小满,你怎么回来的?”苏清冷不顾手上的伤口,动情将她扶起,哽咽道:“毒蛾说你伤重不治,死在了路上……你既然还活着,又为何不回家?”   “回家干嘛?”小满面若冰霜,在她脸上从未有过这样深沉的表情,冷笑:“美人计我做不来,掏心取丹我不会,没有帮得上阁主的地方!”   “不需要你做这些,”苏清冷拉着她左看右看,生怕她缺胳膊少腿或是被夺了舍,怅然感伤:“只要你能平安回来,阁主便什么都不求了……”   “哼!”苏小满决绝把手抽回来,质问:“阁主与表姐密谋之事,可为真?”   “呃……”苏清冷支支吾吾。他对苏小满是极致的宠溺,既不要求她上进,更舍不得教她作恶,含糊其辞道:“那都是你表姐的事,你不要管。”   小满步步后退,颤声反问:“因为我是个外人,所以不配管么?”   “不是……”苏清冷把苏浅晾在一边,想要去抓她,耐心解释:“你从小养在我们家里,怎么会是外人呢?”   可苏小满看了看心狠手辣的阁主,再看一眼宛若从来不曾认识的表姐,凄婉摇头。   她后悔来管这趟闲事了。   如果不是趴在床底下偷听,也仅仅只会讨厌这个家而已,不至于在怨恨和恶心里终老。   “如果你们把我当家人,就请收手吧!”她哭着央求。   “小满!”她声音太大,苏清冷恐事情败露,及时出手捂了她的嘴。   小满剧烈挣扎,贝齿咬在他手上。那么用力,又见了红,几欲啃下一块肉来。   “小满!你还小,不懂事!”苏清冷受亲情羁绊昏了头,不忍直接敲晕,努力解释:“如若我们不对吴公子下手,九璀阁几百年的基业都将毁于一旦!”   小满的挣扎弱了一些,是愿闻其详的意思。   “你恐怕还不知道,眼下魔尊现世,仙门岌岌可危,仙门百家正组成联盟要合力讨伐魔道!”苏清冷抓住机会说更多:“若不能把吴公子那颗内丹纳为己用,根本无法与魔尊抗衡!甚至等不到魔尊杀过来,就会被老冤家锁月楼当做异己铲除!”   “一派胡言!”小满怒斥。   别的不说,魔尊她是再了解不过的。   “锁月楼何时说过要灭我九璀阁?魔尊又何时说过要屠戮仙门?”少女长了见识野了性子,勇敢与之对峙:“阁主休要为了给自己的贪念正名,就在此信口雌黄!”   “小满!”苏清冷痛心呼唤:“你忘了在毒蛾手上吃的苦头了么?”   “毒蛾姐姐从没欺负过我!”小满怒目相向,言之凿凿:“言卿更是对我疼爱备至!比你们对我好多了!”   “你的意思是……”苏清冷目光骤冷,很快想通其中的关节。   毒蛾为何谎称小满已死并切断联系,失踪半年的小满又为何会安然无恙的回来。   他沉声质问:“柳言卿成了魔尊?”   苏小满慌乱捂嘴,但已经晚了。   苏清冷终是下了狠心,默默掐了个诀,将少女锁在睡梦中。不到大功告成时,都不打算叫她醒来坏事。   他小心翼翼将熟睡的少女安顿在床上,珍重的摩挲她哭脏了的脸。久久挪不开目光。   在他身后,傀儡苏浅表情迷茫,羡慕和嫉妒在她笑得僵硬的脸上交错,引起肌肉细微的抽搐。   久违的,呈现出生而为人的本相。 第50章 眼看他楼塌了   小满的出现没有阻碍事态发展,典礼如期举行。   锁月楼与九璀阁的联姻是仙门中百年难遇的盛事,光宾客就坐了千桌,乌泱泱一片,流水席从山顶摆到山脚。   新郎官面容冷峻,不见多少喜色,盖因心里装着事,一直保持警惕的缘故。   不过宾客们窃窃私语,这是因为九璀阁苏小姐强买强卖,触了吴大公子的霉头。亦有人说锁月楼柳楼主十分不支持这桩婚事,但两人生米煮成熟饭,已然珠胎暗结,他虽勉强同意苏浅过门,私底下却没少教训爱徒。   种种传闻不胫而走,给这场婚宴蒙上不祥的阴云。   杜子腾看新娘子跨过火盆,准备拜堂,那叫一个如坐针毡。也不知苏小满的计划怎么样了,难道真就让渣男得道升天?   其实吴越也急。都这会子了,你们可真沉得住气。苏清冷或许指望在洞房里下手,可柳承熙你都不挣扎一下的么?   “一——拜——天——地!”司仪在喊。   苏浅乖乖跪下,徒留吴越杵着。   新郎官环顾四下,没人有阻拦的打算,只好认栽屈下膝盖。   司仪继续唱:“二——拜——高——堂!”   一对新人转过身来,面对端坐的二老。两人神情肃穆,比的不是谁更喜庆,而是谁更镇得住场子。   苏浅再度抢先一步,迫不及待要嫁人。吴越绝望的跪下去,想着若夫妻对拜还没人拦,他就只能自己发挥了。   司仪嘴唇开阖,再喊:“夫——妻——”   “慢着!”   凌空飘来一声吼,喝止了苏浅蠢蠢欲动的膝窝,一道清瘦的身影蹁跹而至。   吴越看见柳承熙的嘴角微不可闻的上翘,知晓这应当就是他搬来的救兵。   苏清冷的脸色则滑向另一个极端,他面如缟素,讪声问候:“夫人怎么来了?”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但苏夫人完全没有给他留颜面的打算,高声斥责:“女儿嫁人,我不该来么?”   可她一身黛青,并不像是来喝喜酒的样子。   仙门百家的人都在场,苏清冷彬彬有礼的回敬:“夫人闭关日久,俗务一概不许叨扰。是在下疏忽,才未邀请夫人。”   “相公可不止没邀请我!”苏夫人冷笑:“你是压根没告诉我!”   “吴公子乃举世罕见的亲年才俊,既然浅浅喜欢,年轻人之间又出了那种事,只有尽早把喜事办了,才能名正言顺,不至于给九璀阁抹黑。”苏清冷耐心解释:“事急从权,还请夫人见谅。”   “脸面脸面!就你还要脸面?”苏夫人赶来发难,已然豁出老脸,任谁看见这个骂街泼妇,也想不起来二十年前风光出阁的第一美人。   她想来已经了解前因后果,痛心疾首的维护女儿:“我们为人父母的,还能不清楚浅浅是什么性子?莫说她对柳公子用情至深,即便没有,若非你教唆逼迫,她怎会做出如此丢脸的事情来!”   苏夫人大步走向女儿,怀着要解救她的野心。却在刚触碰到时就被甩开,红盖头下的少女冷冷开口:“娘亲,我要嫁给吴公子。”   苏夫人瘦骨嶙峋的手掌悬在空气中,先是无处安放,继而不知所措。意识到苏浅有点不对劲。   “苏清冷!”又一个女人被逼疯了,她不管不顾的喊了苏阁主的名讳:“你到底教了她什么鬼东西!”   “浅浅长大了,自有主意。”苏清冷难掩得意之色,反问:“难道夫人要硬把人绑走,阻碍两情相悦的年轻人成亲么?”   苏夫人太熟悉他那副表情了。   恶魔终年冷脸,唯有在胜券在握时,舍得吝啬的笑一笑。   她死死盯着苏清冷翘起的唇角,执意死磕到底:“儿女的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然我没同意,这婚便不许结!”   苏清冷没料到素来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夫人会如此较真,不虞驳斥:“夫人从来不管这些事,都这会了横叉一杆,是存心叫九璀阁难堪么?”   “九璀阁要难堪也不是我害的!”苏夫人歇斯底里:“究竟是我不管,还是你不让我管!”   “十二年前,你觊觎柳公子内丹,千方百计把人骗到九璀阁,与魔道勾结设局取丹!自己却置身事外,徒留我在家中,预谋一切罪责过错皆由我承担!”   虽然没有证据,但苏夫人的人前哭诉依旧有十足的说服力:“可惜计划落空,图谋内丹无果,不仅开罪锁月楼,还折了你心爱的师妹!至此我便成了牺牲品,不止要承认自己的无能疏忽,更要承受你毫无道理的迁怒!”   “苏清冷!”苏夫人凄婉控诉,单薄的身子立在寒风中,恰似一片孤苦无依的落叶,风一吹就要归于尘土:“我为此闭关,自责了十余年!浅浅等同于失去了娘亲,可也未见你有个做父亲的样!”   “时至今日,你依然执迷不悟,只把女儿当做实现你野心的工具……”两行清泪从苏夫人凹陷的脸颊滑落,她不由分说拖住苏浅,要强行将其带走:“浅浅,不要再任你爹摆布——”   “小心——”   吴越的提醒话音未落,傀儡苏浅已然出手。   血色弥漫,苏夫人的脖颈上留下一道红痕。因苏浅出手太利索,喷溅的血珠子化作血雾,久久不能落地。   她缓慢倒下,瘦成一把骨头的身子没有分量。可她离奇的死法和石破天惊的遗言,注定撼动九璀阁的根基。   喜事终成丧事,至少柳承熙是高兴的。   九璀阁已经毁了,彻底没救了。   “夫人!夫人!”   九璀阁弟子有须臾怔愣,很快一拥而上,一半护住苏夫人死不瞑目的尸首,一半团团围住弑母的苏浅。   “你不是苏浅!”师兄弟们剑指少小姐,呵斥:“到底是什么东西?”   傀儡自是不答。   柳承熙幸灾乐祸的提议:“苏小姐不说,你们何不问苏阁主。”   墙倒众人推,年轻人们虽不敢开口问,但千百双眼中的熊熊怒意足以把苏清冷烹熟。   “苏小姐是在下看着长大的,对她的为人再清楚不过。前几日出了那种事,说实话我压根不相信是她干的,所以才心存疑虑,对这桩婚事始终不能痛快。”柳承熙假惺惺发言,做扼腕痛心状:“苏兄啊苏兄,没想到你对亲生女儿都下得去如此狠手!天道人伦安在?”   “柳承熙你少站着说话不腰疼!”鱼死网破,苏清冷不可能留死对头独善其身,非把他一起拖下水不可:“伐魔一事是你起的意,仙门百家不辞辛苦陪你玩!可大家又知不知道,当今魔尊到底是谁?”   现场一片沉寂,唯吴越变了脸色。   “我来告诉你们!”苏清冷拔高声调,要把嗓子喊破:“现在的魔尊就是锁月楼少主,柳言卿!”   一石激起千层浪,喧哗声席卷万人席。   “哼,”柳承熙身躯颤抖,强作镇定:“无凭无据,信口雌黄!”   他努力把话题撤回来,指着新娘子斥责:“现在我们关心的是苏小姐,扯上犬子做什么?还嫌我家不够倒霉么!折了言卿还不够,现在又意图冲吴越下手,是不是觉得我们锁月楼好欺负?”   “柳楼主这番话说得,到底是锁月楼技高一筹!”苏清冷嘲讽:“我有本事害令郎受伤不假,还能有本事栽培出一个魔尊?也不知柳楼主是如何言传身教,竟能把一个仙门公子引上歧途,终成仙门大患!否则你也不必着急伐魔,非得把令郎挫骨扬灰方能安睡!”   “证据呢?”柳承熙怒斥。   他掌风既出,却不是打向苏清冷,而是掀开了苏浅的盖头。   女子凤冠霞帔,顶着夺目的红装,此情此景依然甜笑着,说不出的诡异。   柳承熙铁了心要坐实苏清冷的罪名,下令:“吴越!速将她擒住!看看她是什么东西!”   吴越看他们狗咬狗正欢,俱是一嘴毛,其实压根不想插手。但既然师尊开口,多少意思一下,两人过了十招不止,竟是谁也拿不住谁。   但苏浅出手狠辣,对未婚夫毫不手软,招招直逼要害,全不是正经招数,又给九璀阁肮脏的脸上抹了一把烟灰。   “我来!”柳承熙拍案而起,加入战局。   苏清冷岂会坐视不管,立刻跟上。   吴越投鼠忌器,不敢伤及苏浅;柳承熙却不顾道义,不惜取了苏浅性命也要捏住苏清冷命门。   他粗暴掐住苏浅的脖颈,除祟咒灌入,傀儡苏浅因为剧痛而挣扎,后脑炸裂般的痛。   苏清冷一把扯下他的凤冠,很快摸到了那枚银针。   “摄魂术!”他骄傲展示战利品,九璀阁的少小姐像个面袋子被拖着示众:“大家看看!都说苏阁主铁面无私不近人情,到底是低估了!他不仅修习邪术,还舍得把亲生女儿炼成傀儡!如此魄力,在下望尘莫及!”   败局已定,无力回天。   “柳——承——熙!”   苏清冷风度全失,管他仙术邪术,一概用上,誓要同归于尽!   柳承熙扔开手里的少女,全力迎战!   吴越这时候突然利索起来,接住苏浅往后退,任那两人打个天昏地暗。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两派门主身上,没人注意他。   导演了这一切的年轻人从台前退至幕后,围观这场惊世骇俗的猴戏。   没错,他要撕烂这些人伪善的嘴脸,让他们身败名裂,为曾经作的恶付出代价!   可即便如此,也改不了柳言卿已入魔道不容于世,自此只能躲在黑暗里度日的事实。   师兄……   吴越眺向只有他知道的方向,喃喃自语:   “没关系,我来陪你。” 第51章 原是争风吃醋   两虎相争,天地变色。   笼罩在两个古老门派身上的荣光散去,袒露出人性最丑恶的一面,已无人关心二位门主的死活。   论本事,苏清冷和柳承熙半斤八两,无论术法多么玄妙高深,斗到最后都是近身肉搏。   他们身上伤痕累累,一个揪着另一个的头发,试图把对方按在地上,踩在泥里。   吴越看着,只是看着。   没有偏袒锁月楼,也没有出手帮师尊。   黑风卷过,魔气逼人。瘴气散去,一个人影凭空出现,竟是久未露面的柳言卿。   他臭着脸降临,大有要屠尽仙门的气势。   吴越一下子便慌了,看戏的雅兴霎时退散,急着开口:“师兄!”   可他胳膊上还搀着昏迷的苏浅,扔也不是,抱也不是。   有苏清冷放的话做铺垫,加上冲天的魔气,旁人不难猜测柳言卿的身份,自发恐慌起来,四下奔逃:   “魔尊杀来了——!”   二位门主还在地上苟延残喘,像两只濒死的兽。柳言卿扬手如有千钧之力,大发慈悲将他们拨弄开。   魔尊的目光从那两只落水狗身上挪开,再扫过苏夫人的尸首,抬眸的慢动作似有一生那么长,摄人心魄的瞳仁直直看向幕后的始作俑者,问:   “师弟,这都是你干的好事?”   这是吴越策划的不假,但结果并不全在预料之中。他百口莫辩,悻悻低头。   柳言卿怒极:“你好大的本事!”   魔尊动怒,汹涌的魔气掀起惊涛骇浪,卷起飞沙走石,宛若末日般,将人群撵得更远。   狂风中有红绸在飞,好死不死落在两人之间,提醒他们今日有喜。讽刺极了。   “娶了苏浅,你成了九璀阁的乘龙快婿……”柳言卿阴测测发声:“废了二老,你就可以只手遮天……”   “师兄!你听我解释!”吴越将苏浅放在地上,想要去抱他。   可任他动作再快,堂堂魔尊又岂是他随便抓得到的。柳言卿转瞬便挪了地方。   “这就是你要我信你么!”柳言卿在他身后发难:“你特么的野心到底有多大?”   吴越猛的回头,撞上师兄气得扭曲的脸。   他眼睁睁看着师兄扬起手,掐了诀,没有躲。   总是戏称师兄舍不得打他的混账,忍痛受了这一击。邪术打在身上有如百蚁噬心之痛,那片血淋淋的伤痕好起来绝不轻松。   “师兄……”受伤的人卑微讨饶:“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   柳言卿气得神志不清,也不知是恼他野心太大,亦或是更光火他劈腿另娶。   震怒之下,他又抛出一击。   吴越的身躯颤了一下,身上已找不出一块好的皮肉,但依然倔强的杵着。   “我只是……”吴越忍痛回答:“气不过他们作恶多端,害师兄受难,还能恬不知耻受众人的敬仰和膜拜。”   “那现在呢?”柳言卿立于山巅,俯瞰仙门弟子狼狈的逃窜,互相踩踏,不知冤魂几多。而曾经支撑他们的两根脊梁,就在脚边喘息蠕动,断得彻底。   他指着这幅末世图景质问吴越:“仙门的信仰塌了,以后会乱成什么样子,你想过吗?”   “没想过,”吴越坦率摇头,不怕死的靠近,委屈剖白:“我真的只是想替师兄出这口恶气罢了。”   柳言卿气到无力,就快被他感动了。   怎么会那么聪明,又那么傻?   “师兄……事情真的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吴越斗胆去牵他的手,污血在指缝里交融:“我答应了很快就去陪你,又岂会留恋这些?”   他挂着伤苦苦哀求,模样像极了遇人不淑的家犬,哪怕被揍得遍体鳞伤,还执意在主人面前摇尾巴邀宠:“你知道的……我一直看不起仙门里那些斯文败类,哪里有空为他们花心思。”   “师兄,师兄……”   他唤了一声又一声,要把人骨头磨软,心尖熬酥:“我喜欢的只有你啊……”   柳言卿心神恍惚,怔愣挤出一句醋话:“既然喜欢我,又为何要娶苏浅?”   “我没有!”吴越争辩:“那只是因为需要……因为形势所迫。”   柳言卿并不了解各中细节,他看着苏浅并不安宁的睡颜,心道她大概就是个苦情角色,无论剧情怎么歪,注定是最倒霉的那一个。   想起穿越时帮女神逆天改命的野心,携苏浅归隐山林的初衷,他不禁质问:“那女孩子的名节就不重要么!红绸挂上了,宾客也来齐了,你要苏浅日后怎么嫁人?”   “师兄!”吴越怕死了,哪怕浑身无处不叫嚣着疼,也要努力拥紧柳言卿,生怕他转眼又化作一缕黑烟飘走,不住道歉:“我错了,以后不会了……以后万事都听师兄的……”   其实吴越并没有使出了不起的术法,可仅凭一双铁臂,就禁锢得魔尊走不了,逃不脱,舍不得再动手打人。   他们两个是不同的。   柳言卿的家乡在安逸的21世纪,最大的挑战只有升学和考试,哪来的性命之虞。他早早看过故事的结局,习惯用上帝视角看人,有着高得不合常理的道德标准。   可吴越就生活在这个世界,童年的磨难在他的性格里打下烙印,仙门百家的冷漠嘴脸是他挥之不去的梦魇,动辄生离死别,铆足劲与全世界为敌才能求生,不能指望侥幸长大成人的他有多高尚。   他玩游戏时特别喜欢吴越的角色,认为这样不拘一格怼天怼地的个性简直恶爽。怎么如今亲眼见了,又要生这么大的气?   ……   “师兄打我骂我都没关系,”吴越还在他耳边哄:“别生气了好不好?”   柳言卿突然意识到,即便有男主光环傍身,吴越的成功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从泥腿子爬到仙门盟主,并非外人看来那么简单。   打怪升级过程中,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伤害和掠夺如影随形,没有谁能独善其身。   “我……”柳言卿艰难张嘴,想给他找个台阶下。   好死不死的,苏浅在这时候醒了。   她缓缓睁眼,涣散的瞳孔呈现出木偶一般的状态,柳言卿在第一时间觉察到她的异状。   他推开吴越,靠近苏浅,不确定的喊:“苏小姐?”   苏浅还以微笑,面若桃花。   “吴——越——!”   魔尊只一眼就能看透邪术,毛骨悚然。   还以为刚才就是震怒的极限,不想吴越这混小子总有办法突破他的底线。   “就说那本书找不着了,还当是我粗心乱扔……”柳言卿周身的颤抖难止息,觉得下辈子、下下辈子也不会这么生气了,字字句句泣着血,历数吴越的罪状:“偷书。施术。娶亲。到这场万人围观的处刑……你心思缜密,步步为营,好高明的招数!”   “师弟啊师弟,”柳言卿又哭又笑,觉得从来不懂他:“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干的?你这样跟他们有什么区别!”   “这事真不赖我!”吴越争辩:“不是我干的!”   可魔尊已经不再允许他触碰。   “喂!苏阁主!”吴越气急败坏的找幕后黑手对峙:“你快说说这事谁干的!”   但是那两个老匹夫早就趁乱溜了,黑云笼罩的山巅无人能帮他澄清。   “师兄!我偷书是因为别的原因!”吴越苦苦解释:“我早已注意到苏小姐后脑的银针,又知你爱惜她的性命,才想设法救她——”   “邪术我在行,不劳你费心。”柳言卿冷漠谢过,那姿态摆明了是不想再与他有任何瓜葛,抱起苏浅便走。   “师兄!”吴越挡住他的去路,表情那么绝望,说什么也不肯放行。   他太了解师兄了,这些好脾气的人,一旦发作是最难哄的。此去一别,若柳言卿没有和解的心,存心躲起来不露面,能一口气把他耗到死。   可魔尊笑了,轻蔑的,也是残忍的。   他甚至懒得再动手抽吴越,只当那是个不要紧的路人。心念一动,肉身融化在黑雾中,裹着苏浅从他身侧逃离。   他们乘风而去,越飞越远。   柳言卿低头看着苏浅那张美轮美奂的脸,开始搞不明白,自己执意穿越过来的意义。   有什么意义呢?压根没有意义。   苏浅始终没有走进他的心,不该是他此举的缘由。而吴越……更加不配!   身后,关于仙门的一切逐渐模糊,已听不到师弟的哀嚎挽留。   ……   吴越怎么也想不到,传言一经发酵,世人皆说堕魔的柳言卿是六亲不认暴虐无道的狂徒,其手段残忍见人便杀,连亲爹和同门师兄弟也不能幸免。   那日山巅上的活口没剩几个,除去被魔尊掳走的苏浅和两个只剩一口气的老匹夫,吴越的一身伤竟成了勇于和黑恶势力斗争的功勋。   柳言卿的现身,成为压垮锁月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从今往后,江湖上再无名门,只有盟主。   吴越成为仙门盟主乃众望所归,病中的他除了被迫接受这一殊荣,还听到另一个说法。   ——新任魔尊韬光养晦,本无意挑起江湖争端,盖因心爱的女子嫁人,妒火烧心,他才出现在婚宴上大杀四方,只为了抢得美人归。   而苏浅先前的怪异行径,正是堕魔之后丢失本性的表现,原是一直与魔尊有来往,早已私定终身。   至于仙门盟主那身惨绝人寰的伤,就是他胆敢染指嫂嫂的代价。   大丈夫冲冠一怒为红颜,仙门百家还指望吴越莫忘记婚宴上丢的脸,哪怕为了被掳走的妻子,也要举起讨伐魔道的大棋,带领仙门百家重振雄风!   吴越觉得好笑,不管愿与不愿,他到底成了仙门盟主。   儿时默默赌咒的那句“要把仙门百家踩在脚下,把魔道杀个片甲不留”,竟非玩笑。   师兄啊师兄,难道这就是你我逃不开的宿命么? 第52章 不怨师兄误会   因为需要静养,年轻的仙门盟主给自己挑了新宅邸,就是魔尊曾住了十几年的那片竹林。   他拖着伤重之躯去找过柳言卿,可那处洞窟已被填平,魔尊带着从属不知去向。   柳言卿是个狠人,没脾气时什么都好说,脾气上头一丝情面都不留。   吴越悻悻回去养伤,只能等痊愈之后再做打算。   邪术灼伤好起来很慢,思念却不受控制的疯狂滋长,心痒一日比一日更盛,彻夜难止息。   新晋仙门盟主差人去九璀阁请苏小满,那丫头在路上磨蹭了好几天,来得不情不愿,誓要与柳言卿站在同一阵营,与负心汉吴越划清界限。   吴越亲切过问:“家中最近怎样?”   “阁主疯了,表姐丢了,家里没个管事的。”小满自嘲:“万幸现在九璀阁人见人嫌,无人登门讨晦气不说,师兄弟也散了大半,宁可流落在外做散修也不愿和九璀阁扯上瓜葛,阁中人丁稀落,倒没什么事。”   “也好。”吴越沉吟,就怕有心之人揪着小满这半年的经历不放,如今看来也没人有闲心。   只是,苏清冷疯了,苏浅中摄魂术一事便成了无头悬案,他再找不到办法自证清白。   吴越一阵惆怅,想起不知所踪的爱人,追问:“师兄近来有联系过你么?”   “师兄?”小满明知故问:“哪个师兄?”   吴越的表情蓦然温柔,答:“当然是柳师兄。”   “盟主莫开玩笑!”小满冷笑,经历一场变故后出落得牙尖嘴利:“我们九璀阁名声已经够臭了,哪敢再与魔道攀交情。回头不小心被盟主揪住把柄,怕真要把山门拆了平民愤。”   “你就这么想我的?”吴越苦笑着解释:“苏小姐真不是我害的,也压根没想过把九璀阁拖下水……”   “是你策划了这场婚礼!是你蓄谋把二老的名声搞臭!哪怕明知会把魔尊引来置他于众矢之的,你还是这么干了?”小满没憋住喷他一脸:“怎么,盟主还嫌屁股坐得不够稳,非要把魔尊揪出来杀了,成就你的千秋霸业?”   “我怎么会害师兄呢?”吴越喃喃自语。   他环顾熟悉的一草一木,一凳一桌。这都是柳言卿用过的老物件,他叮嘱小翠一件都不许换。   这里有他与师兄相识相知的回忆,其中不乏拌嘴斗气的吵闹,但也承载着他真正的洞房花烛夜。   那时候的柳言卿,是心甘情愿放纵师弟对他胡作非为。   “总之,”吴越说不过小满,低头乞求:“若师兄联系你,估计你不会愿意告诉我。至少请转达我很想他,如果他没那么生气了,就请他来看看我。”   “如果,”他忆起柳言卿那日的决绝,又道:“他还是那么生气,再来揍我一顿也无妨。”   “盟主真是煞费苦心,”小满好像变聪明了,字字句句都能轻易击中人的软肋:“为了引出魔尊,不惜拿自己作饵。想来自从搬空了九璀阁的藏书阁,仙术又精进不少,居然有自信能胜过魔尊。”   “你说什么?”吴越惊愕不已:“我何时叫人搬空九璀阁的藏书阁?”   “你的狗腿子们啊!”小满满脸嫌恶:“有锁月楼的,也有别的门派的,说是为了讨伐魔尊,需得集各家仙术于大成,方有希望取胜。”   她见吴越的茫然不像装的,又自顾自替他找理由:“反正你是仙门盟主,随便使个眼色不知多少人上杆子帮你办事,抢着出人头地。这等小事,他们可能不敢拿来没叨扰你。”   “小满,”吴越严肃解释:“这事真不是我授意的。”   一股寒意自他脚底往上冒,是有人在打着他的旗号为非作歹。   人的贪欲无穷尽,年轻的仙门盟主给了人可乘之机,看似为了屠魔在巩固仙门盟主的权威与力量,实则不知饱了谁的胃口。   哪怕是挂着虚名,他也不能再颓丧下去了。日后若真的在他治下养出更大的蛊,他更没法跟师兄交代。   “我叫人送你回去,”吴越倏地站起,许诺:“书中记载秘法乃九璀阁安身立命之本,我会命人还回去,一本都不会少。”   ……   吴越初出茅庐,根基尚浅,出了这种事全不知能找谁来问话。思来想去,想起素有“墙头草”恶名的杜子腾,便把那个包打听找来了。   杜子腾倒是来得快,但态度比苏小满更恶劣。上来便阴阳怪气的质问:“盟主兴师动众请我来,难道我们七星斋又犯事了?”   “没有,”吴越懊恼自己做什么都吃力不讨好,论魅力跟师兄有天壤之别,尽量和颜悦色的问询:“听小满说有人上门把她家里的秘籍都搬空了,你知道是谁主使的么?”   杜子腾脸色惊变,极其尴尬的作答:“好像是我爹。”   “啊……”吴越一阵惆怅:“竟是杜阁主。”   既是好友的亲爹,他只好按捺住怒火,叹道:“那就麻烦杜公子传个话,请把书还回去吧。”   “我说话没用,”杜子腾也愁:“之前我就拦过,但爹爹觉得我烂泥扶不上墙,压根不听我说话。”   “杜斋主要那些书干嘛?”吴越追问。   “盟主大概也知道,九璀阁与七星斋几百年前是一家。但自分家以来,九璀阁蒸蒸日上能与锁月楼争锋,而七星斋每况愈下混成了三流门派,爹爹一直觉得是分家时留下的症结,好使的秘籍都被九璀阁夺去,才造成七星斋今日的困境。”   “至于搬书一事,我怕小满伤心,也曾出言阻拦,反讨了爹爹一顿削。道是如今天下大乱,就算我们不抢,旁人也会觊觎九璀阁的宝贝,到时候跑得快的吃肉,跑得慢的连汤都喝不上。”杜子腾近来成长不少,不嬉皮笑脸时颇有忧国忧民的气质,摇头自嘲:“爹爹还说我是盟主的老相好,面子不用白不用,总不能真拿七星斋开刀。”   “那还真是不能。”吴越惆怅:“若我敢动七星斋,师兄又该觉得我是过河拆桥铲除异己。”   “师兄?”杜子腾讶异,提起这号人物颇为谨慎,隐晦发问:“盟主今日地位,还在乎别人怎么想?”   “在乎的,”吴越垂眸,一副丧家犬的可怜模样:“若不能让师兄消气,我做什么都是白搭。”   “笑话!”杜子腾将信将疑,讽刺:“要是叫人知道当今仙门盟主居然在意魔尊的脾气,那才是最大的笑话。”   “谁说不是呢,”无忧手里摩挲把玩着柳言卿用过的杯子,感叹:“师兄生气是对的,这一步我从一开始就走错了。”   以为报仇雪恨之后可以安心归隐,不料还有更大的烂摊子等着他。   以为足够强大就可以不在意世人的看法,携魔尊双宿双飞,没想到却被民意裹挟,走向对立的两个极端。   真该早些听话,放下一切去陪他。毕竟那时候的担子还没这么重,随时可以抛得开。   “杜公子,”虽然明知毫无指望,吴越还是不死心的问了:“你有师兄的消息么?”   “话不要乱讲!”杜子腾霎时警惕,义正辞严道:“我可没胆子藏匿魔尊行踪!七星斋再趋炎附势,也不敢与魔道攀交情。”   “一个个防我都跟防贼一样……”吴越失望叹息:“还以为师兄就算生我的气,也不会狠心和你们全断了联系。”   杜子腾盯着他痛苦得难以自拔的神情斟酌半晌,小心翼翼的答:“他是聪明人,吃一堑长一智,应该再不会联系我,留把柄等着盟主抓了。”   “是,”吴越哂笑时抽搐了一下,是心口疼害的:“他太聪明,也够狠心。怎么就舍得呢?”   “恕在下直言,”杜子腾的硬骨头再度发作:“盟主若真的在乎他的想法,就不该这么贪!”   “不……你们都误会了,”吴越虚弱摇头,苍白辩解:“我不是贪,只是蠢罢了。”   “不过,”他幡然悔悟:“既然你们都这么想,也不怨师兄要误会。”   吴越累了,轻轻扬手赶人:“杜公子请回吧,感谢不辞辛苦跑一趟。”   杜子腾顿感轻松,出门前突然想起来问一嘴:“书的事怎么办?”   吴越颓然答复:“你先不管了,等我想想怎么与杜斋主说。”   “不会真的灭了七星斋吧?”杜子腾惊恐。   “我哪有那么狠!”吴越直翻白眼:“你这个朋友的面子我还是要卖的,更要顾忌师兄怎么想。若他觉得我一上位就急着立威扬名,要杀鸡儆猴把仙门百家整治服帖,那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杜子腾终于放下心头的大石,越发搞不懂吴越这个人,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   杜子腾前脚刚走,小翠后脚来送药。   “盟主重伤未愈就忙着待客,真是辛苦了。”她说话唯唯诺诺,远不如服侍柳言卿时开朗大方,更赶不上以前与吴越拌嘴的自在,看得出来有些畏惧新主子。   吴越接了药一口闷。   汤药再苦,也赶不上他的心情。   “对了,”无忧和颜悦色的问:“老楼主这几天怎样?”   他至今依然尊称柳承熙为“老楼主”,给足了他面子。   但小翠对这个害得锁月楼脸上无光的罪人极其不屑,努嘴答:“他近来又逃了两次,都被人逮回来,韦师兄将他投入地牢锁着了。”   “怎么这样!”吴越大惊:“好歹师徒一场,快把人捞出来,还在原来的院子住,叫人看严点就行。”   “盟主何必对他这么好,”小翠争辩:“他心术不正作恶多端,还勾结魔道逼得公子堕魔——”   她慌不择言,又提到了柳言卿,连忙勒住闯祸的舌头。   吴越没有责怪,大方的接:“他毕竟是柳师兄的父亲,纵使犯有过错,也还不知柳师兄想如何处置呢。”   小翠急着把刚才的失言掰正,道是:“柳公子都成魔尊了,盟主还在乎他怎么想?”   “我在乎的。”   年轻的仙门盟主怅然回答,面朝窗外曾和师兄一起看过的风景发呆。   窗外大雪纷飞,春天不知要何时才会来。 第53章 分久必合   摄魂术是柳言卿最看不上的邪术,没有之一。   此术以银针锁死经络,将活人炼作傀儡,傀儡的心脉和脑脉都会逐渐枯竭,最终成为一具精美的行尸走肉,做施术者最忠诚的奴仆。虽然有招可解,但拔针比施针还繁琐,且需得抢在心脉和脑脉枯竭前,简直难于登天。   不管吴越是不是真的想置苏浅于死地,这一招都用得太险,太阴损。这正是柳言卿盛怒的原因。   万幸苏浅中招的日子不长,经过柳言卿的调理,终于在毒蛾的协助下将银针拔出。   小小一枚钉子砸在托盘里,声响不大,但长度骇人。   柳言卿心有余悸的捡起,银针的一端透着邪术浸透的乌青,他凝视着那枚长达三寸半的钉子,自言自语:“谁会发明这种恐怖的东西……”   “咳咳!”对此术颇有研究的毒蛾闻言心虚,阿谀奉承:“那书老得看不出年代,谁知道是上古时期的哪一任魔尊,反正不会是啥好人,比我们尊上差远了!”   柳言卿默默施咒,那根害人不浅的钉子化作齑粉,随风飘散。   “哎——!”   毒蛾来不及阻拦,只能惋惜:“尊上也真是的,不用就罢了,干嘛要毁掉!一根钉子要炼制九九八十一天,您说毁就毁,万一以后又想用怎么办?”   “我才不会用这等下三滥的邪术!”柳言卿蹙眉放话。   “等等!”他像是听说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必须要九九八十一天么?”   “对”毒蛾重重点头,禁不住埋怨:“这下可好,钉子毁了,书丢了,尊上还压根没记住!这么重要的秘法怕不是要就此失传!”   柳言卿领了训丁点不恼。反而是难以遏制的,有一丝狂喜从他干涸的心底破土而出。   要知道九九八十一天前,他与吴越还未重逢。那本书老实躺在他卧房,吴越当然没机会接触。纵使他再天赋异禀,也绝无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独创一门复杂高深的邪术。   “毒蛾!”柳言卿激动捏住她的腕子,追问:“此术除了你还有谁会?”   毒蛾被吓着了,吞吞吐吐道:“会的人倒是不多……”   “那到底还有谁!”柳言卿急不可耐。   “此术玄妙,属下轻易不会拿来与人交易,故而没教过几人,”毒蛾认真回忆:“如今还在世的,只有苏清冷一个。”   苏清冷!   以他的身份和修为,倒是有本事逼苏浅就范。   可那毕竟是他的亲生女儿啊!这也是最初吴越把黑锅甩给苏清冷时,柳言卿一个字都不肯信的原因。   可是柳承熙能把他当做养丹的容器,苏清冷为何不能把苏浅炼作傀儡?   柳言卿浑身都凉透了,继而又化作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心情。   不是吴越干的,是他误会了!   师弟远没有那么下作和不堪,他不该出手那么重的……   总之,那可真是太好了!   “尊上?”毒蛾见他失神,担心的唤:“怎么了?”   “没什么,”大老爷们不愿流露出软弱,柳言卿正色道:“此术确实重要,万不可失传,我得去将书寻回来。”   “书不是被吴越偷走了么?”毒蛾进劝:“如今吴越已经成为仙门盟主,仙门风声鹤唳,伐魔热情前所未有的高涨,尊上还是不要贸然行事的好。”   “再者,尊上一直不是那小子的对手,”魔道第一狗腿子毒蛾摩拳擦掌,恨然请命:“这趟差事还是交给我!”   柳言卿顿感挫败,生气质问:“我怎么就不是他对手了?”   毒蛾言之凿凿指出:“之前尊上夜夜在房中讨饶,听得属下好不心疼。”   “闭嘴!”柳言卿羞恼:“那是在夜里!若在青天白日下打一架,我一定不会比他差!”   “虽然属下也觉得尊上法力滔天神勇无比,”毒蛾依旧不放心,对不成器的主子成见颇深:“可根据过往战绩判断——”   “你快别管过往战绩了!”柳言卿恨不得把她那张破嘴缝上,实在太能找尴尬。   “毒蛾……”网罗漏风的声音自黑暗中传来,作为过来人提醒:“我也经常打不过云萝,两口子的私事不作数的。”   “那是你让着她……”毒蛾尽管一知半解,好歹是闭嘴了。   “咳咳!”柳言卿抓住机会,郑重宣布:“秘籍事关魔道兴衰荣辱,本尊必须亲自出马将其寻回!”   毒蛾继续请缨:“至少让属下陪同!”   柳言卿抬手拒绝:“不宜打草惊蛇,我一人足矣。”   毒蛾死轴:“尊上大闹婚礼,伐魔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哪还有打草惊蛇一说?”   网罗忍无可忍的伸出一条触手,将她拖走,并给出友情提示:“你若再不闭嘴,会被尊上吊起来打!”   毒蛾不信:“尊上脾气那么好,怎舍得将人吊起来打?”   “你就听我一句劝吧!”网罗差点被她气出毛病:“闲得没事多去见见男人,一把年纪嫁不出去,说出去我都替你丢人!”   毒蛾被人刺痛自尊,高声质问:“谁一把年纪?谁嫁不出去?”   趁他们吵得欢腾,柳言卿连忙遁走。   ……   另一头。   虽然锁月楼的招牌砸了,但柳承熙至少有一件事美梦成真。   ——自吴越成为仙门盟主,锁月楼当真成了圣地,仙门百家都来拜码头,时常门庭若市,大小宴席不断。   吴越身体稍好,便开了场鸿门宴,邀请百家门主出席。   苏小满也来了。九璀阁后继无人谁都不想碰,一番争论之后,生生捧了她这个缺心眼来当家话事。   吴越端坐高位,冷脸思索接下来的措辞。   “诸位门主、前辈,”他的开场白非常谦虚:“如今魔尊现世,仙门动荡,晚辈后学斗胆将大家请来,议定接下来的规矩。”   “盟主过谦了,不妨有话直说,”杜斋主尚不知自己就是今日的靶子,急着表忠心:“古人云无规矩不成方圆,如今魔道猖獗,好比垂在大伙头上的匕首,扰得家家户户不能安眠。伐魔大计还需仙门百家团结一心,七星斋一定身先士卒做表率,唯盟主马首是瞻!”   吴越意味深长的点评:“听杜斋主这么说,我便放心了。”   他扫过正襟危坐的百家门主,明知故问:“听闻就在前几日,有人把九璀阁的藏书都搬空了,敢问那些秘籍现在何处?”   杜斋主脸色微变,没有答话。倒是锁月楼自家的弟子兴奋抢答:“都在藏书阁!”   吴越幽幽发问:“既是九璀阁的藏书,为何在锁月楼?”   “伐魔大计不容疏忽,各门各派都应全力以赴,贡献自家的秘法!”杜斋主慷慨陈词,末了又说:“将九璀阁藏书搬来,正是为了方便盟主取用!集各家所长提振法力,一举击败魔尊!”   “杜斋主想得真周到,”吴越皮笑肉不笑的抛出馊主意:“既然要集各家所长,怎么不见其他门派把书搬来?七星斋刚说要身先士卒,不如明日你们先搬?”   杜斋主被这个骤然得势的小年轻噎得够呛,万幸脑子还好使,很快调转枪头,支支吾吾换了说法:“九璀阁的苏阁主有勾结魔道的劣迹,秘籍放在阁中许不安全,还是搬过来由盟主代管比较稳妥。”   “看来杜斋主对秘籍的重要程度深有感触。”吴越瞥目扫过乌压压的人群,接下来的话并不是对杜斋主一人说的,而是对台下一众牛鬼蛇神的敲打:“大家都清楚秘籍是各门各派的安身立命之本,九璀阁经此风波元气大伤,正是需要各位帮扶之际,你们擅自夺人秘籍,是要把他们往绝路上逼么?”   仙门盟主的提点自高处飘落,砸在每个人心头。   “这都是为了伐魔大计!”杜斋主狡辩。   吴越继续训诫,呈现出与年纪完全不相符的深沉:“九璀阁曾是数一数二的高门大户,在伐魔大计中举足轻重,怎么你们比魔道还乐意看他消失?”   “我……”仙门盟主不好糊弄,三言两语就把巧舌如簧的杜斋主堵得哑口无言。   “你们勿要以为我只是在修理七星斋!”   吴越环顾鸦雀无声的众门主,突然严厉:“我知道仙门百家的心从来没齐过,之前一半跟着锁月楼混,一半依附于九璀阁。而今一半人看着另一半人倒霉,都在寻思找个时机扑上去恶狗抢食!”   吴越的手指戳过那些表情一个比一个精彩的脸,怒斥:“你们若再这么江湖乱斗,不等魔尊打来,仙门百家自己先把自己玩死了!”   他这番话训得有礼有节,好长时间无人反驳。   良久,终于等到一位须发花白的老门主发声:“盟主说得轻巧,可百年积怨哪有那么容易抹平!”   “在下已经是要入土的人了,如果不趁我在的这会了结冤家,难道要等我撒手人寰之际,在棺材里看别人欺负我儿么?”   吴越从容应对,语重心长道:“费门主,冤家宜解不宜结。”   他余光瞥到角落里小满,她神情动容,眶子里有泪光闪烁。至少在今天,她没那么讨厌吴越。   吴越在那瞬间想到师兄调戏小满嫁人的玩笑话。   尽管已成魔尊,但那时候的柳言卿过往恩怨情仇不论,小日子过得无忧无虑,逗孩子玩时身上有光。   那便……遂了师兄的愿吧。   仙门盟主稍作思忖,沉吟道:“就拿九璀阁与七星斋来说,五百年前本是一家,又何必闹得这么难看。不如就结个亲家,一笑泯恩仇。”   “结亲家?”被点名的杜斋主不知所措,惊问:“谁啊?”   吴越精准点了人头:“当然是苏阁主和杜公子啊!”   “呸!”苏小满习惯性口是心非,当众埋汰杜子腾:“谁要嫁给他!”   吴越最会拿捏她,道是:“说起来,锁月楼和九璀阁两家也有血仇。苏阁主若不想嫁给杜公子,那就干脆嫁给我。”   苏小满脸色大变,不得不做出选择。她怯生生给杜子腾递了个眼神,态度再明显不过,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吴越想为自己的机智鼓掌,拂袖道:“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九璀阁和七星斋的烂账就此揭过,日后好好过日子。”   “至于你们——”仙门盟主杀气腾腾的睥睨一众人:“谁再挑事,莫怪我乱点鸳鸯谱!”   他神清气爽宣布散会,犹在想:   师兄如若知晓,是会开心的吧。 第54章 又见婚礼   许是为了冲喜,这次的婚礼操办比上次还匆忙。   仙门盟主亲自上阵督战,把锁月楼的风水宝地借出来做礼堂,要求死活尿不到一个壶里去的两家立刻马上将喜事办了,仙门百家一个都不许少,统统得来道贺。喜气沾染到山脚下的城镇,气氛堪比过年。   柳言卿赶到家门口时,还以为自己又又又穿越了。一切情景还停留在吴越迎娶苏浅那天。   不过,这次的喜气是真切的,没有上次诡异的阴云。一打听才知晓,原是仙门盟主强势指婚,要七星斋少主即刻迎娶九璀阁阁主。   啊……原来是小满要嫁人了。   嫁给杜子腾,倒也算两情相悦的一段良缘。   玩笑话猝不及防实现,柳言卿感慨万千。   他来得风风火火,想着要借讨书之名冰释前嫌。到了山脚下,却近乡情怯,徘徊两日不敢登门。   比如不知吴越的伤好了没有;   又比如魔尊见了仙门盟主该说什么好;   ……   思及自己不分青红皂白把人往死里打,再比一比吴越干的糟心事,似乎半斤八两,谁也说不着谁。   柳言卿乔装打扮在镇上住下,静看仙门弟子你来我往。好在魔尊虽然恶名远扬,但凡夫俗子不认识他的样貌,除了模样俊俏惹来些不必要的关注外,并未引发恐慌。   一日他在茶摊消磨时光,碰巧听到隔壁胭脂铺的闲谈。   “老板!把你们这最好的胭脂拿出来!”   柳言卿认得那是于琴音的声音,立刻把耳朵竖了起来。   于琴音看了一圈,很快嫌弃:“哎呀,这些都不行,红得要死,不够嫩。”   掌柜从她的打扮认出这是锁月楼的人,道是:“仙子,这都是我们这卖得最好的色号了。你要是还不满意,只能自己变一个。”   “我要是变得出来还费工夫上你这来挑?”于琴音泼辣撅回去,道是:“废话少说,还有没有别的?”   老板嘟囔着去库房翻找,同行的女修止不住抱怨:“哎,明日就要大婚了,这会还在找胭脂。新娘子可真够难伺候的。”   “没办法,”于琴音情绪还算稳定,一切以新娘子为大:“盟主说了一切必须让苏小姐满意,我们且伺候着呗。”   “苏小姐苏小姐,”女修不屑:“又不是锁月楼的人,占着我们的地方办婚礼,全门派劳心费神伺候她,还这不行那不行的,真把锁月楼的人当奴才丫鬟使么?也不知谁给她的脸!”   “盟主许是为了卖她表姐的面子吧。”于琴音性子虽烈,但没有背后嚼舌根的癖好,淡然道:“横竖把婚礼办完就好了,我们再忍两天。”   “我看那九璀阁苏氏全是坏种子,就没一个好胚子!”女修不依不饶:“盟主也是,苏浅都跟魔尊跑了,还干嘛在意苏家人脸色?”   “魔尊可是我们柳师兄。”于琴音冷冷提醒。   女修不说话了,她位阶不够,没能入得了老楼主法眼,与柳言卿没有来往,故而不必念旧,提起魔尊可以毫无负担的咬牙切齿。   此时掌柜提着一篮子胭脂盒回来,一个赛一个粉嫩,于琴音依次打开看,用手指头揉开试色,依旧不太满意。   女修不耐道:“师姐,差不多得了,我看这几个都挺好。”   “又不是你嫁人!”于琴音正头疼呢,没好气道:“若是苏姑娘不满意,咱们还得再下山来找!”   “是啊,又不是我嫁人……”女修话里醋意甚浓:“我们嫁人哪能奢望这排场。仙门百家一户不落,盟主娶妻也不会比这更铺张了!”   于琴音劝说:“毕竟是九璀阁与七星斋冰释前嫌的联姻,还是盟主钦点,自然意义不同。”   “哎,”女修鬼鬼祟祟打听:“你说这苏小姐是不是对杜公子不满意,才百般刁难我们?”   “不是吧,我听闻他们两私底下就要好,盟主这次是成人之美。”于琴音答:“或许正是因为这样,苏小姐才百般挑剔,毕竟女孩子嫁人只有一次,当然要样样做到最好。”   “那她还真够走运的……”女修不忿:“苏清冷身败名裂,现在九璀阁已经是个笑话,她一个私生女竟还能独善其身找个好归宿!”   “住嘴!”于琴音耐心售罄,声色俱厉道:“盟主刚敲打过,仙门内严禁斗殴挤兑。你这样说话若被盟主听了去,要挨罚的。”   那不懂事的女子挨了训,既不愿伺候九璀阁的余孽,也不敢在师姐面前讨晦气,干脆溜了。留于琴音和那堆胭脂盒较劲。   于琴音望盒兴叹,兴趣缺缺又开了一个。   仙门中沉积了几百年的恩怨,戾气横生,以前有苏清冷和柳承熙各领一拨平分秋色,将将能维持平衡;如今二老失势,恰似一锅沸水,任吴越再怎么安抚游说,乃至使出联姻的奇招,也不过扬汤止沸。   “这个色好。”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伸到面前。掌上呈着一盒豆沙色的胭脂,透着新鲜桃子的粉。与小满吵闹着要找的颜色神奇吻合。   于琴音顺着腕子往上看,看清那人的脸,吓得不敢呼吸。   她不过无意间念了一句“魔尊曾是我们柳师兄”,柳言卿便觉得五脏六腑都是熨帖的,温和说道:“虽用邪术调了色,但是不伤身,你拿去给小满吧。”   “师、师兄,”于琴音讪讪接过,半晌回过神来,前言不搭后语的问:“师兄来喝喜酒么?”   柳言卿自嘲摇头:“我若是去了,这婚礼还办不办?”   “那那那……”于琴音的快嘴继续磕巴:“师兄是来干嘛?”   “放心吧,”柳言卿宽慰:“我不杀人不闹事,不会影响婚礼。你回去不消与人说见过我。”   于琴音怔愣点头。柳言卿又不知使了什么邪术,同他来时一样,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胭脂非常合小满心意,她夸赞好一阵之后,千恩万谢的把于琴音送出门。   于琴音受宠若惊,觉得这个九璀阁的丫头没丁点心眼,虽有些刁蛮性子,但着实讨人喜欢。不怨盟主亲自过问她的终身大事,魔尊屈尊纡贵施法给她变胭脂。   大概是能觉出吴越也对柳师兄念念不忘,她办完差后几经思忖,还是移步去了竹林,忍不住将奇遇招供。   连日来闭门不出的仙门盟主疯了一般冲下山,似无头苍蝇在镇上乱逛。   可俗世熙熙攘攘,仙门的盛大喜事更引来络绎不绝的商人。人太多了,吴越连步子都迈不开,遑论一处一处找。   镇上到处弥漫着柳言卿的味道,迷乱了他的感官。吴越不知师兄到底是在这里呆了太久,以致于走遍了街巷的每一个角落;还是有意为之,让他的狗鼻子丧失用武之地。   天黑了,人群迅速散去,街上人丁稀落,一眼望得到头,吴越开始绝望。   人多时因为找不着而焦躁,人少时又担心他已离开。   不能因为师兄性子温软好欺负就看轻他的……跟魔尊斗,他还差得远。   华灯初上,照亮街面与屋檐的残雪。因为换了红灯笼,照得整个城镇都是红彤彤的。   是喜庆的红,也是刺目的红。   如果不是他曲意逢迎想出了佯装与苏浅成婚的昏招,后面的事本都不会发生。他与师兄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为什么要那么自信,那么狂妄……那么犟呢?   吴越后悔死了,他猜师兄只是因为关心小满才愿回来看一眼,这会怕是早已离开是非地。   堂堂仙门盟主做平头百姓打扮,站在冬日的街头,盯着一盏风中飘摇的红灯笼晃神。   孑然一身,孤立无援。   悔恨得湿了眼眶。   师兄多么矜贵好颜面的人啊,都愿意承认想他,开口求他留下来厮守,那一定是爱惨了。   当时就该果断从命,这辈子呆在那个洞里不出来!   ……   有脚步踩在残雪上,发出“吱吱”声响,由远及近。因为过于熟悉,即使混杂在噪音里也异常清晰。   近了……近了!   吴越激动得不能自已,是师兄朝他走来了!   柳言卿穿一身滑稽的湛蓝色麻衣,裹得像个粽子,头发胡乱梳着,额间挂着几缕乱发,可爱的紧,活脱脱像个乡下来赶集的傻少爷,毫无魔尊威仪。   吴越受宠若惊,不敢轻举妄动。   人都主动过来了,他总不能不讲武德冲上去要抓要绑。   两人斯文对视半晌,不知说点什么好,尴尬得快要死掉。   最后还是柳言卿有做师兄的担当,主动提了:“外头怪冷的,要不去我那坐坐?”   “哦……好。”吴越当然求之不得。   豆灯燃起,照亮简陋的客栈,令吴越想起了两人之前蜗居过的茅草屋。   门闩落下,柳言卿来不及转身,就被人锁在了怀里。   “师兄……师兄……”吴越像个孩子一样“哇哇”大哭,从未如此失态过。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他抓住机会道歉,唯恐魔尊一言不合又跑路。   他一口气把台词说完了,搞得柳言卿有点忘词。   吴越不懂他沉默的意味,慌不择路夺了他的手,按在自己脸上,可怜兮兮的央求:“师兄再打我吧。”   柳言卿正后悔呢,忙不迭把手抽回来,反问:“我打你干嘛?”   “因为……师兄生气啊,”吴越货真价实的愁苦,再没别的好主意,一厢情愿的想:“也许再打我一顿会消气?”   他这副尊容柳言卿简直不忍卒视,直接把头扭开,气呼呼道:“不打!”   “那是……”吴越刚才过于悲观,这会又过于乐观了,居然敢猜:“不生气了?”   怎么可能不生气!   柳言卿把脸转回来,还是气得狰狞的五官,恨铁不成钢的骂:“你害死了苏夫人!”   “我知道,已安排厚葬,亲自去坟前忏悔过。”吴越老实认罚,末了还是那一招:“师兄若还不满意,大可继续打我。”   打是舍不得打了。柳言卿气不打一处来,又骂:“你还害我丢人!连网罗都以为我被甩了,特地来安慰过我!”   被一只邪祟同情,确实够丢人的。   时光不能倒流,吴越没法挽回师兄的颜面,用来用去还是讨打的老套路:“要不师兄再打我一顿,把我押去给网罗解释?”   “你跟他解释什么?”柳言卿气急:“网罗还以为我这个没出息的是把你屈打成招,强行挽尊呢!”   “哦……”吴越悻悻承认,依然紧拥着他一刻也不敢松,腆着脸恭维:“能把仙门盟主屈打成招,至少能力证魔尊的神勇无匹。”   他这是为了哄男人开心,连脸都不要了。   只是一说到打人,柳言卿就更心虚。   他低头垂眸,不敢看人,非常小声的问:“你……伤好了么?”   “好了!”吴越不假思索的扯谎。   柳言卿自然不信,恨然扯开他的衣襟,能看见胸膛上未愈的疤。   吴越抖了一下,不知是因为冬日太冷,还是因为他的热情太灼人。   “骗人……”柳言卿用指尖抚过,心疼不已。   师弟的唇猝不及防送上来,还是熟悉的触感和味道,及时抚慰了他心里的苦涩。   分开时,吴越眉眼弯弯,再开口已换了称谓,不怀好意的问:“宝宝突然脱我衣服,又摸又亲的,是想作甚?”   话音未落,再度迫不及待的亲上去。   柳言卿的唇舌被攻陷,回答不了他的问题,更没空反驳明明是对方先上的嘴。   魔尊阵地全失,只在被放倒时虚弱的挣扎了一下。   客栈的床吱吱呀呀,窗外的红灯笼摇摇晃晃。   柳言卿这才相信,吴越的伤确实是好了的。 第55章 邪不压正   晨曦将吴越唤醒时,他还有点恍惚。   单人床那么窄,柳言卿就窝在他怀里,呼吸平稳,胳膊眷恋都搭在他的腰上,不舍得拿开。   幸福得无以复加,只愿时光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柳言卿其实也醒了,眼帘半闭,要睁不睁,露出大半眼珠子,目不转睛盯着师弟看。   “师兄是想吃了我么?”吴越调皮的问。   柳言卿连忙收敛,不看了。   吴越心痒难耐,又捉了他亲。啃得师兄不堪其扰的撵人:“你一晚上不回去,没关系么?”   “我是仙门盟主,谁敢管我。”吴越嘚瑟。   柳言卿掐他:“瞧把你能耐得!”   “我不能耐,”吴越疯疯癫癫,一会翘尾巴一会夹尾巴,这会又拱进他怀里认错:“这是犯浑惹师兄生气了,落下一身伤。他们以为我除魔卫道有功,硬捧我做的仙门盟主。”   邪术所致的伤不容易愈合,柳言卿已经趁欢爱时悄悄帮他疗养过,这会看起来好多了。   他戳着那些若隐若现的疤痕感伤:“如此说来,你我走到今天正邪不两立的地步,要怨我出手太狠?”   “怨我,怨我,”吴越将罪责揽过,拥着他哄:“是我不听话,孤注一掷要报仇,没有及时收手。”   而后柳言卿安静蜷缩在他怀里,许久没有说话。   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他们一个是仙门盟主,一个是魔尊,任谁来看都不是一路人,强行在一起是给天下人上眼药,搞不好要捅破天。   “今日小满大喜,你应该很忙。”柳言卿把他推开:“快些回去吧,我也要走了。”   “不行!”吴越将人箍紧,情绪异常激动。   好不容易才寻到的师兄,怎能草率分开。   柳言卿拿看白痴的眼神瞪他,问:“那怎么办?”   吴越赶紧搜肠刮肚找理由,不负众望的问:“小满嫁人,你不去喝喜酒?”   “我去喝酒?”柳言卿指着自己的鼻子笑骂:“你怕不是疯了!”   “那又如何?”吴越向来嚣张得不可一世,无法无天:“盟主请来的贵客,谁敢多嘴?”   “别闹!”柳言卿懊丧捶他。   他又何尝不想去喝小满的喜酒呢,只是不能去罢了。为了小满能顺利嫁人,他必须不能露面。   “不是闹……师兄若能去观礼,小满会很开心的。”吴越同样惆怅,他亲手造就今日的死局,一时半会没办法化解,只能出个折衷方案:“我把师兄藏好,绝不叫人发现。”   如此,听起来便有点吸引力了。   吴越见他迟疑,连忙赶鸭子上架。将柳言卿扒出来套衣服,不住哄劝:“走走走,早些过去还能去看看新娘子,晚了小满可就没空了!”   柳言卿君子做派,质疑:“小满今日嫁人,我再去看她不合适吧?”   “我说合适就合适!关键要新娘子开心!”吴越行事不拘一格:“先前我把她惹毛了,现在还气着呢。师兄快去帮我美言几句,兴许你劝她还管用。”   柳言卿半推半就,就这样被他领回家。   ……   吴越带路,回的还是竹林雅筑。   一模一样的景致,一成不变的物件,好似都在等主人归来。   吴越熟练的给他斟茶,很熟悉屋里每个瓶瓶罐罐的位置,柳言卿看了半晌,问:“你现在住这?”   “是啊,”吴越坦率承认:“师兄不理我,我也只能睹物思人。除非在这间屋子里,否则压根睡不着觉。”   柳言卿笑了一下,有些苍凉。埋汰道:“你都做仙门盟主了,又不是小孩子,怎的这么粘人,说出去叫人笑话。”   “旁人爱笑不笑,”吴越毫无预兆的跪坐在地,像个孩童般伏在他膝头,搂着师兄撒娇:“至于我有多粘人,师兄又不是没领教过。”   柳言卿哑然失笑,避而不谈,只说:“我还以为,你长大些就会好。”   他字字句句都是推拒,在为不知何时到来的诀别做铺垫,吴越怎会听不出来。   “长多大都不会好的,”他执拗赌咒:“到老了也赖着你,要你连出门打个酱油都不安生。”   “阿越……”柳言卿放下杯盏,手掌轻轻捋着师弟的颅顶,虽然喊了他最爱听的昵称,但语调里满是不祥的腔调:“你现在是仙门盟主,不要任性。”   “什么狗屁盟主!”吴越激动抬头,捉了他的手,强行十指相扣,惶恐乞求:“等喝完喜酒,师兄带我走好不好?”   “我们说好的,不管这摊烂事了。就找个小小的茅草屋,没有盟主和魔尊,只有我们两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阿越,”许是怕刺激他,柳言卿没有摇头,只是平静又绝情的说着道理:“我瞧着仙门百家似乎有点乱,眼下你真不能撂挑子不干。”   “眼下不行,那以后呢!”吴越那么用力,把他的手捏得有些疼了,整个人都在抖,不死心的问:“明年呢?后年呢?仙门要是乱个没完,总不能一直靠我镇着吧?”   “或许这就是仙门盟主的宿命,”柳言卿非常清楚游戏赋予吴越的使命是什么,不无绝望的感慨:“魔道逼压,人心涣散,需要一根主心骨,将人心拧在一起。”   “凭什么!”吴越不忿:“魔道哪有人心坏?”   柳言卿无奈解释:“伐魔就是一杆大旗,你不扛自会有人扛。到时候再夹带什么私货,干出什么糟心事,可就不好说了。”   吴越想起了由苏柳二老发起的那场伐魔大会,会场群情激奋,伐魔口号喊得震天响。实则一个假公济私,想着为私生女报仇顺便夺丹;一个紧张门楣与脸面,急着抹杀亲生儿子堕魔的证据。   多么讽刺又可笑的,人间正义。   “那我们呢?”吴越见他握得更紧,力气大到柳言卿都觉得有些疼了,眼睁睁看最爱的师弟卑微讨要答案:“师兄,那我们怎么办?”   “我们还能怎么办,”柳言卿自嘲:“或许等我死了,你肩上的担子能轻一些。”   “师兄不能死!”吴越几乎是吼出来的:“我不让师兄死!”   才不过分开一月,相思病就险些要了他的命,哪还敢想象生离死别。   “好,不死……”柳言卿息事宁人的哄,实则一样没主意。   吴越就不想再谈此事了。   白头偕老暂且搁一搁,先想办法搞定眼前的朝朝暮暮再说。   “对了……”他有意转移话题,悻悻提起:“苏阁主疯了,但柳楼主还清醒。他还住在原来的院子里,师兄想去看看么?”   柳言卿大感讶异:“你会好吃好喝的供着他?”   还以为吴越锱铢必较的性子,把柳承熙大卸八块再正常不过。   “师兄不发话,我得供着啊,”吴越委屈嘟囔:“以前不管怎么欺负师兄,都没见你动怒。但我只要稍微动一下别人,师兄便这也生气,那也生气。”   “那就……”柳言卿思忖良久,怅然道:“去看看吧。”   吴越也不赖在地上了,紧张道:“我陪你!”   柳言卿挑眉:“你是怕我溜还是怎么着?”   “嘿嘿,”吴越被人戳破心事只能讪笑,欲盖弥彰道:“魔尊单枪匹马闯仙门,实在太危险,我得护驾。”   柳言卿被人看轻,气恼抬杠:“凭我的本事,还能在老家吃瘪?”   “不能,不能,”吴越不敢再贫,心有余悸的问:“我还不知道师兄为何回来,更不清楚师兄打算什么时候走?”   柳言卿没好气:“我回来找你要书的,取了就走!”   吴越不喜看书,挠着头问:“什么书?”   “还能什么书,你从我那偷的书呗!”柳言卿故作严肃:“那书记载的邪术极其高深玄妙,关系到我魔道的兴衰存亡,我身为魔尊,必须把它寻回去!”   “噗嗤——!”   他话没说完,吴越已经笑了。   柳言卿一秒破功,怒问:“有什么好笑的?”   “以师兄的性子,怕是恨不得把那本害人的书烧了。”吴越摇头晃脑,迈步靠近。冷不丁在他面前停下,两人的鼻尖擦在一起。   “不过……”柳言卿的可爱长在他的心尖尖上,他色心再起,掐着师兄的细腰磋磨:“师兄能想出这么个破理由来找我,也足以证明我魅力大到令魔尊欲罢不能。”   离得太近,柳言卿觉得自己的脸又红了。这会不想与他讨论魅力不魅力的问题,急道:“少废话!快把书还我!”   “哎~”吴越故弄玄虚:“那么重要的宝贝,我怎会随便乱放,当然是藏在了要紧的地方,除了我谁也找不着。”   柳言卿催促:“那你倒是取来给我啊!”   “不给!”吴越捏着他的软肋不放:“把书交出来,师兄就走了。”   又道:“我要师兄留下来陪我,什么时候把我陪开心了,我便把书还你。”   “吴越你个王八蛋……”柳言卿气得磨牙:“等我找见书在哪里,我要把你连人带书一并烧了!”   “师兄才舍不得,”吴越有恃无恐,得寸进尺去噙他的唇,坏笑着点破:“师兄昨晚百忙之中还偷偷帮我疗伤了,是不是担心我伐魔不力?”   “伐……伐个屁啊!”他带着颜色的暗示太明显,柳言卿不可避免联想到床上的折辱,霎时窘得面红耳赤,急着挣脱。   “师兄,”吴越的身板一直比他强健,只要师兄不用邪术揍他,便不足为惧。故而嘴上没门,继续调戏,专挑不带脏字的荤话说:“不知师兄也没有听过,邪不压正的说法?”   “住口!”柳言卿呵斥:“不……住手!”   好汉不吃眼前亏,他高举白旗:“我们先去看柳楼主!”   “好吧……”吴越不情不愿的收回咸猪手,想着且等夜里再办他。 第56章 小满的喜酒   柳承熙与苏清冷打的那一架豁出全力,元气大伤。他年岁摆在那,又没有医修悉心调理,后半辈子大概只能这样捱过。   老楼主塌楼,锁月楼易主,柳承熙被软禁之后,昔日对他尊敬有加的弟子一概没好脸,反而纷纷不爽吴越待他太好。   但在今日,无人问津的老宅迎来了访客。   先进来的是吴越,如今有心看老楼主的也只剩这小子了,柳承熙时常感叹没白疼他。   但吴越身形一晃,另个清瘦男子的身影出现在他身后。   柳承熙心下大骇,来的竟是他恨不能挫骨扬灰的柳言卿。   “柳楼主,”柳言卿大方打招呼,没有再开口喊“爹”两头添堵,只道:“我来看看你。”   “你们聊吧。”吴越点头示意,当真把魔尊留下,自己回避了。   柳承熙孤立无援,战战兢兢待客。   柳言卿客套:“楼主吃住可还习惯?”   “一切照旧,当然习惯。”看到这两人一起出现,老狐狸瞬间想通了许多事情,再想到青眼有加的爱徒,气不打一处来,阴恻恻道:“还当吴越尊师重教,心下没少感谢他。不想他这个两面三刀的家伙早已跟魔头狼狈为奸,设局将我们这些老人拉下水,自己取而代之。”   这事吴越确实脱不了干系,柳言卿没法替他辩解,只语焉不详道:“也不尽然。”   “仙门盟主与魔尊称兄道弟,正邪两道只手遮天,日后还不是你们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柳承熙冷笑:“枉我与苏清冷筹谋一世,论阴谋诡计也不敢与你们这些后生比肩。”   柳言卿叹息:“非他所愿。”   做儿子的文绉绉,做老子的满口喷粪,柳承熙质问:“你们的目的既然已经达成,还留着我这老头子的性命做什么?”   “还是说……”他放完狠话陡然一惊:“吴越特地留着我,就是为了让你亲自动手?”   “我并没有那个意思,”柳言卿摇头苦笑:“好歹父子一场,得饶人处且饶人。”   “呵,父子一场……”柳承熙先笑了,他笃信对方已知悉全部真相,没必要遮掩:“魔尊抬举,在下担不起。”   “虽然真正的柳言卿早就死了,但我归家时不过是个懵懂稚童,无关善恶,我们父子相称了十几年。”柳言卿此行只为一个问题而来,怅然发问:“娘亲同样发现了我的异状,仍千方百计想保下我,为何柳楼主对我,全无怜惜之情?”   只当个养丹的容器,择机取丹后弃之敝履。   “你的内丹已然黑化,自此走不了正途。”柳承熙绝情道:“养的时日再多,也没什么区别。”   柳言卿的眼尾有细微的抽搐,并不明显。   他安慰自己,那十几年与之朝夕相处的人也不是自己,不如早点想通看淡,不要动怒坏心情。只是为人父的如此绝情,听在耳中多少有点难以接受罢了。   “我再走不了正途,比起觊觎我这颗内丹的柳阁主来说,约么还是要高尚一点。”柳言卿不无讽刺的回敬:“纵使今日我已成魔尊,也未害过人。”   “怎么,听魔尊的意思,还想普度众生?”柳承熙只当听了笑话,直言:“普度众生是不行了,两颗内丹同时现世,正邪两道势必斗得不可开交,江湖永无宁日,且看你和吴越怎么操纵人心。”   “最后……”老头抛出不祥之语:“又是谁赢者通吃!”   最后一句话犯了柳言卿的忌讳,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他蓦然起身,扔下一句“柳阁主安心养伤”,便不告而别。   气,当然是气的。   有些人已经坏透了,柳言卿度谁也度不了这个便宜爹。   吴越听见这厢的动静,快步追来,发现师兄眼尾有些红,急不可耐的捧着哄:“怎么,那老头说话不好听?”   柳言卿正在气头上,愤然捋开他的手,啐道:“你们两那么熟,还不知道他么!”   “我看他是嫌命长!”吴越转身便走:“我去弄死他!”   “别啊!”文明人不习惯打打杀杀,柳言卿连忙抱住他胳膊,埋怨:“你怎么说风就是雨!”   吴越脾气稍缓,依旧决绝捋开他的手,温声道:“师兄稍等,我去说两句。”   孩子大了不能管得太细,柳言卿堪堪松手,追在后头叮嘱:“你别太过分啊!”   吴越确实没有太过分。   他只是风风火火闯进去,冲正在长吁短叹的柳承熙放话:“楼主,你有如今的住宿餐食,乃至能看到今天的太阳,都是因为我顾忌柳师兄的心情,才不忍痛下杀手。”   “否则……”他面容冷峻,目光寒凉,说着大逆不道欺师灭祖的狠话:“以我的性子,那日就不会放你和苏阁主下山!”   仙门盟主周身戾气比魔尊身上的滔天魔气更骇人。这是柳承熙头一次领教孽徒的真面目,过早衰老的身体抖得像个簸箕。   其实吴越用脚后跟都能想到老东西又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不依不饶的逐一反驳:“师兄是我此生见过最好的人。你若惜命,便好自为之,管住自己的嘴!”   “勿再造谣我与魔尊注定缠斗至死不得善终,”他恶狠狠凿下狂妄的野心:“我以性命担保,师兄必须长命百岁!”   仙门盟主撂完狠话,夺门而出。   陈旧的木门撞在门框上,落下簌簌粉尘。   相比之下,魔尊的举止要斯文体面得多。   柳言卿就候在门外,焦急追问:“你和他说了什么?”   “没什么,”吴越微笑牵起他的手,诓哄:“这老头以后再也不敢惹师兄生气了。”   他捏了捏乖顺蜷在掌心的指头,又道:“如果师兄还有闲工夫来看他的话。”   “我为何没功夫?”柳言卿不解。   吴越大言不惭:“因为师兄要陪我。”   “仙门盟主没有别的事要忙么?”柳言卿好气又好笑:“一天十二个时辰光盯着我?”   “对!”吴越非常严肃的点头。   ……   去看柳承熙需要吴越护驾,气不过时需要他帮忙骂人,去看小满就不需要了。   柳言卿把那只烦人的大苍蝇轰走,独自去往小满的闺房,颇有几分老父亲嫁闺女的心情。   苏小满听人传话吴越要来看她,非常不情愿的斥退左右,坐在椅子上骂骂咧咧:“仙门盟主就可以没规矩么,谁给他的脸可以随便进新娘的屋子?”   不想门扇一开,来的人竟是柳言卿。   “言卿!”果然女人变脸比翻书还快,她顷刻换上如花笑靥,穿着喜服要往别的男人怀里钻。   “一边去!”柳言卿不耐驱赶:“都要嫁人了,能不能端庄一点!”   “嘿嘿嘿,”苏小满傻笑:“言卿来了我开心嘛。”   “没规矩!”柳言卿笑骂,又捉弄她:“刚刚谁说新娘子的屋子不能进的,要不我现在就走?”   “别啊!”好不容易安分的小满闻言又去拽他的胳膊:“怎么才来就要走。”   柳言卿一记眼刀扎过来,恐吓:“撒手!”   小满手倒是撒了,却还调皮的吐了舌头,丁点不怕恶名在外的魔尊。   好歹是要嫁人的大姑娘,她今日懂事了一些,老老实实立着,没往柳言卿身上赖,追问:“言卿过来没关系么?会不会被人发现?”   然后想得越多越恐慌,当真把人往外推:“你快走!一会吴越那个王八蛋要来!”   “一会让留一会让走的,魔尊有那么好打发么,”柳言卿拒不挪步,质问:“你到底是怕我晦气毁了你的婚礼,还是觉得我打不过吴越那混小子?”   “我没有……”小满焦急辩解:“我就是怕你有危险!”   “放心吧,”柳言卿大喇喇的敞腿坐下:“师弟不会来的,也没人会发现我。”   “哦……”小满松一口气,后知后觉的惊呼:“其实吴越根本不来对不对?他叫我斥退左右其实是等你!你两居然是一伙的!”   “大惊小怪,”柳言卿故意把之前的不愉快轻松抹过,只说:“我跟他原来就是一伙的,你不是早知道了么。”   小满皱鼻子:“我还以为你两闹翻了呢,毕竟他始乱终弃。”   “哎,一点小误会,”柳言卿轻描淡写:“两口子哪有不吵架的,说开就好了。”   他顺势教育起小满:“你也一样,过门之后肯定少不了摩擦,有话要好好说,不要动不动使性子回娘家。”   “哦……”小满不甘不愿点头。   “当然啦,也不要因为九璀阁失势,家中没爹娘撑腰便有压力,”柳言卿说完赖话再说好话:“若是婆家敢欺负你,你就告诉我,告诉阿越,我们一定替你出头。”   “嗯!”这回少女感动点头。   “总之……”送嫁的老父亲感慨万千:“我希望你以后能好好过日子。”   “会的,”没心没肺如小满,也有眼睛发酸的时候,她连忙撩起帕子揩了揩避免花妆,又说:“九璀阁之前没有宁日,盖因一头忙着与锁月楼较劲,另一头还要跟七星斋搓火。如今我既然嫁到七星斋,后头有吴越做仙门盟主说一不二,魔道也有言卿坐镇。只要仙门之间不内斗,也别动不动喊着伐魔,我想日子一定会好的。”   “但愿吧,”柳言卿公正点评:“你虽是孤女一个,后台倒是挺硬,仙门盟主和魔尊都供你驱使。”   小满娇羞的给了他一拳。砸在魔尊的心尖尖上,有点痒。   柳言卿悄悄叹息。他与吴越的肩头挑着小满与芸芸众生平凡的的小幸福,担子真的不轻。   “对了,”小满又问:“表姐还好么?”   “之前中了摄魂术,刚把银针拔出来,”柳言卿指了指后脑勺示意:“伤到脑脉,得调理一阵。等她养好了,我再找个时机将她送回来,让你们姐妹团聚。”   “太好了!”小满欣喜捂面,动容道:“表姐在你那,我最放心了!”   少女的崇拜不加掩饰,柳言卿夸得有点臊,挠头嘟囔:“我哪有那么厉害……”   “言卿是最厉害的!”不守规矩的新娘子强势凑上来,不由分说送给羞赧的魔尊一个大大的拥抱。 第57章 我们的婚礼   柳言卿去看小满时,吴越百无聊赖的在竹林间踱步。   隆冬时节草木衰败,红绸和灯笼是唯一的艳色,满山遍野染上喜庆的红。唯有竹林依然葱翠,绿得突兀。   他逛了半天,怎么看怎么别扭,唤来小翠质问:“这里为何不挂红灯笼?”   小翠也换了红衣裳,哂笑:“这是盟主的雅居,没有客人来,装扮它作甚。”   吴越找茬:“你看不起我?”   小翠不知错在何处,哆嗦着问:“这……是什么意思?”   “雅居没客人,只有仙门盟主在此,所以不用装扮么?”吴越粗暴下令:“去弄两个红灯笼来挂上,沾沾喜气!”   小翠忙不迭去办,又听犯毛病的主子在身后喊:“红绸也要!”   “知道啦!”小翠举一反三:“给盟主办全套的!连红烛都点上!”   她本是嘴快的无心之语,却莫名激发了吴越的灵感,喝道:“等等!”   小翠挪步回来,满脸堆笑,问:“盟主还有什么交代?”   “那个……”吴越摸着下巴,斟酌措辞:“再准备一套礼服。”   小翠道:“盟主出席喜宴的礼服早就备好了啊,您换上就成。”   吴越扭扭捏捏,强势下令:“再备一套!”   “为何要两套?”小翠天真无邪的问。   吴越莫名暴躁:“让你准备就准备!费什么话!”   “行行行,”小翠委屈领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道你是老大你说了算,想怎么铺张就怎么铺张,担保道:“盟主莫急,我保证一并办好。”   “那个……”吴越逼事一堆堆:“不要我这个尺码的,要小一些的……”   小翠纠结:“小一些具体是多少?”   “就按照柳师兄的尺码!”吴越干脆把奇怪的要求一次说完:“还有衣料材质,绣花样式,一概按柳师兄的喜好来!”   小翠目瞪口呆,下巴都要合不上,怔愣回答:“哦。”   “办完这些便去玩吧。今日门中有喜事,你们都安心喝酒作乐,晚上这边不需要伺候。”吴越上一句是体恤,下一句就是恐吓:“谁夜里敢来竹林,我定狠狠罚他!要他吃不了兜着走!”   “是!”小翠赶紧把话记在脑中,撒丫子跑开,不敢过问主子今晚的活动。   ……   等柳言卿回来时,熟悉的竹林雅筑已经变了样,红绸印着翠竹,要多丑有多丑。   吴越挂好灯笼一跃而下,邀功问道:“师兄,好不好看?”   柳言卿埋汰:“红配绿,赛狗屁。”   “哼!”吴越选择性忽视他的意见,坚持:“我觉得好看,是师兄不懂欣赏。”   柳言卿懒得争,随口道:“你觉得好看就挂吧,你的地盘你做主。”   “师兄!”吴越蓦然严肃,牵了他的手解释:“你不觉得这处很特殊么?以前你住这里,现在我住这里,今夜我们一起在这里。”   他一手牵着柳言卿,一手推开门。两件朱红的礼服叠得整齐放在桌上,喜庆的模样堪比新人的喜袍。再配上挨墙立着的一对红烛,氛围感拉爆。   吴越还在他耳畔低语:“是不是,就像我们的家一样?”   柳言卿被他刻意为之的低音炮撩得一阵哆嗦,下意识想躲,质问:“礼服为何要两套,你也太铺张浪费了吧?”   吴越气恼提醒:“有一套是给师兄的。”   柳言卿好笑:“我要这玩意干嘛,又不能去喝喜酒!”   吴越唱着深情的独角戏:“穿给我看。”   “你才没空看,”柳言卿拿白眼砸他:“你马上要去主持婚典。”   吴越却答:“小满与杜公子都跟我非亲非故,我就不去掺和了。”   “哈?”柳言卿大惊:“盟主大人这会才说不去,能找出什么理由来搪塞?”   吴越勾起一边唇角冷笑:“就说我被魔尊揍的重伤未愈旧疾复发,起不来床只能静养。”   “好啊——!”柳言卿暴怒捶他:“我都给你道歉疗伤了,你还敢把黑锅往我头上甩!”   “师兄,疼啊!”吴越忍无可忍制住他的爪子。   柳言卿照旧力不如人,一旦被擒住很快老实。   “师兄……”色胆包天的吴越越贴越紧,刻意压抑的声调似乞求又似蛊惑:“我说了要一天十二个时辰盯着你,不是开玩笑的。”   柳言卿难以自持的咽下一口唾沫。   吴越继续靠近:“今夜,我不想理仙门庶务,只想和你在一起。”   “我知道了……”柳言卿感受到威胁,直往后缩,把腰弯成一张反弓:“你先……放开我。”   吴越贴心把他扶正,但没有放开,一手箍腰一手扶肩的姿势叫人动弹不得,更霸道了。   说是仙门盟主的魄力也罢,说是难缠的牛皮糖也可。他就着这个姿势对旁人闻风丧胆的魔尊大放厥词:“我是不会放开师兄的,永远不会。”   柳言卿已然跪了,放弃和他理论,只能转移话题,讪讪提议:“我们……要不先换衣服?”   这个提议深得吴越心意,他莞尔一笑,总算肯松手。   ……   换衣服绝对是个蠢主意。   换衣服首先得脱,脱了才能穿。   柳言卿刚把亵衣褪掉一半,就能感觉到某色狼有发情的前兆。目光顺着他的肩膀往下剐,剐下皮肉还要嚼碎骨头,吓得他立马把衣服重新拉好。   他呵斥师弟:“转过去!”   吴越当然不会听话,只舔着嘴唇问:“师兄怎么不换了?”   柳言卿恨然捏指:“你信不信我用法术,一弹指就能换好!”   “不行!”吴越阻拦:“仙门重地,魔尊还是别用邪术的好,小心暴露行踪。”   柳言卿额角有青筋在跳,爆喝:“那你就给我转过去!”   “我不!”吴越寸步不让:“昨晚什么都看过了,师兄这会扭捏什么?”   “昨晚你还没闹够么?”柳言卿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这点便宜还非要占?”   “我是泥里打滚的小乞丐啊,”吴越嬉皮笑脸,坦然领骂:“占便宜没够。”   柳言卿咬牙切齿,骂他:“奸商!”   “师兄若觉得吃亏,看回来就是了。”吴越说完,大喇喇敞开衣襟,露出胸腹一片漂亮的肌肉。   柳言卿直接转身,怒极:“不看!”   “师兄……”吴越拿他没办法了,从背后拥人入怀,轻声细语的讨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师兄为何还是放不开?”   “我……我不知道。”柳言卿如是回答,这是实话。   他是头一遭谈恋爱,对象还是个恶热情的肌肉猛男,当然会手足无措不知如何自处。   吴越甚是苦恼,妄自揣测:“难道是因为没有成婚,师兄没有把我当作夫君,才不肯坦诚相待?”   “我警告你不要乱来啊!”柳言卿已经猜到他要出什么馊主意了,赶紧转回来悬崖勒马:“我跟你过还不行么,仙门中两男双修的那么多,你见谁真跑去成婚贻笑大方了?”   “他们不成婚是他们的事,”吴越不理劝阻:“反正我要与师兄成婚。”   柳言卿惊恐:“我才不跟你成婚!”   “这婚必须结!”仙门盟主的决议不容商榷,固执的说理由:“为了防止下次把师兄惹毛了又找不着人,我一定要与师兄成婚。”   “这是成婚就能解决的?”柳言卿哭笑不得:“再说你为何还要惹我?”   “往后岁月悠长,保不准哪天我又犯事了呢。”吴越相当有自知之明,也十分了解师兄的品性:“师兄这么负责的人,总不会因为闹脾气就抛夫弃子吧。”   柳言卿被他气笑了,叹息:“你倒是想得周全。”   吴越终于不再计较这一城一池的得失,大发慈悲放弃了吃他的豆腐,弹指一挥间,仙术把两人的礼服穿得周正服帖,同时燃起红烛。   烛火跳跃,朱红的衣袍衬得人更帅,柳言卿见色起意,先动心后腿软,还哪有坚持。   “所以,”师弟诚恳的问:“师兄愿意与我成婚么?”   门外的灯笼与红绸,桌上成双的礼服,乃至那对诡异的红烛……柳言卿终于把这一系列诡异事件串起来了!   这小子可不是临时起意,而是铁了心要逼婚!   柳言卿幽幽叹气,怨念满满的反问:“我现在说不愿意有用么?”   吴越斟酌回答:“应该是没什么用的。”   柳言卿翻了个白眼作表态。   强拧的瓜不甜也爽口,吴越继续蹬鼻子上脸:“虽然寒酸了些,不太符合魔尊的身份地位,希望师兄不要介意。”   他把流程全省略,拉着师兄面对面跪下,直接跳到夫妻对拜那一步。自嘲:“我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师兄的处境也差不多。你我正邪不两立,大概皇天后土也不会待见。”   “今日就不拜天地与高堂了,”吴越说完,率先低下头颅,冲他最爱的师兄躬下身躯,额头虔诚点地:“今生今世,我定不负师兄!”   说不感动是假的。可承诺太沉重,柳言卿没有吴越那分无法无天的气魄,只呆呆跪坐在原处,彷徨无措的问:“阿越,你知道我们以后要怎么办么?”   “我不知道,”吴越坦诚回答,黑眼睛的光亮无畏迎接他的审视,又不可一世的断言:“但我知道,我与师兄一定会在一起。”   明明毫无道理,没有头绪,他却能那么自信。   柳言卿不知怎的中了他的邪,稍作迟疑,而后无怨无悔的拜下去,承了他的情。   即便没想好怎么办,也确信我们要在一起。 第58章 最好的时光   小翠谨言慎行,坚决落实领导指示,带着一众丫鬟奴仆躲得远远的,没有去叨扰仙门盟主与魔尊的婚礼。   但吴越的指令里有明显的漏洞——比如他只交代了夜里的事,忘了叮嘱早晨。   故而次日清晨,小翠按时按点推门进来时,惊讶的发现床上躺着两个人。   “呀——!”   她先是失措惊呼,很快在捂眼和捂嘴中选了后者。   惊吓是因为吴越近来都洁身自好,她几乎忘了以前闹得沸沸扬扬的风流债,以为那是个正经人;捂嘴则是因为爱惜仙门盟主的名节,不敢惹来更多人围观。   床上的两个男人几乎一同坐起,靠外的吴越凶狠的瞪了她一眼,扯过被子将枕边人裹好。   可任他动作再快,也止不住小翠八卦的目光。   床上有两个男人!还是裸的!   一个仙门盟主!另一个是她熟悉又陌生的魔尊!并且两人身上都伤痕累累!   小翠知道盟主身上的疤痕是前一阵受魔尊毒打所致,可魔尊身上诡异的伤又是怎么回事?   昨夜被人啃的么!?   黄花闺女小翠为盟主鼓掌叫好,不愧是正道之光,锱铢必较以牙还牙,没有丢仙门的脸!   吴越见她傻站着,阴沉下令:“出——去——!”   柳言卿对小翠则要温和得多,从厚被里露出一张娇俏的巴掌小脸,微笑着打招呼:“小翠,早啊~”   那笑容太过熟悉,小翠一晃神就忘了他是魔尊,笑嘻嘻的庆祝:“呀!欢迎公子回来!”   吴越借机赶人:“那你还不快去准备些师兄爱吃的早点送来?”   “对哦!”小翠直拍脑门,为自己的愚钝羞愧,麻利要溜。   “慢着!”吴越逐字逐句叮嘱,罕有这么婆妈的时候:“动静小点,嘴巴别咧那么大,勿叫其他人知道师兄回来了。”   “哎!”小翠欢快应下,拍胸脯担保:“我办事,盟主尽管放心!”   等她像雀儿一样跑开,柳言卿才反应过来,好奇发问:“她怎么不怕我?”   吴越贴心服侍他更衣,这次没有用仙术,很是享受肌肤相贴耳鬓厮磨的小幸福。调笑:“师兄到底以为自己多厉害,谁都应该怕你?”   柳言卿想起大闹山巅那日的混乱场面,蹙眉低语:“可我是魔尊啊……”   “先别管什么魔尊不魔尊的,”衣服已经穿好,吴越继续帮他梳头,又淡淡的说:“你走之后,小翠一直很想你。”   “是么?”柳言卿有点不信。既不信自己有那么大魅力,更不信能感化柳承熙派来盯梢的耳目。   “你再品品就知道了。师兄待人这么好,熟悉的人很难不喜欢。”吴越夸赞师兄,也夸赞小翠:“我会留小翠在身边,也是因为在喜欢师兄这件事情上,我们算同好。”   “哦……”柳言卿将信将疑。   得知这个囚笼里还有其他人真心待他,心里难以遏制的泛起一丝丝的甜。   “好了,”吴越缠缠绵绵把发髻梳好,捧着他的脸欣赏:“真帅!”   柳言卿赶紧把头扭开,啐骂:“腻歪!”   吴越顺水推舟,见招拆招:“新婚嘛,当然腻歪。”   柳言卿乃反矫情第一达人,嘲讽:“我看你能腻歪几天。”   “师兄走着瞧,”吴越得意放话:“以后只会一天比一天腻歪。”   柳言卿反驳:“说得我好像要在这常住一样……”   “难道不住么?”吴越讶异:“那师兄想去哪?”   柳言卿简直想戳他的猪脑子:“魔尊常住在此,叫人发现怎么得了?”   “有我和小翠打掩护,谁人发现得了。”吴越不屑:“再说发现就发现了呗,到时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有解决办法。”   柳言卿被他噎得半死,指着他骂:“我就服你心大!”   “反正我不接受婚后分居!”吴越蛮横将人抱紧:“要么师兄跟我住在这,要么我跟师兄走!绝对不分开!”   柳言卿无语望苍天:“你怎么就不懂道理呢……”   “一起过日子就是硬道理!”吴越声称:“万一分开之后感情淡了怎么办?万一师兄那边有别的小妖精出现怎么办?万一师兄嫌弃我人老色衰了怎么办?”   “你——”柳言卿被他的无理取闹气到失语。   吴越继续说混话:“一辈子没多长,分开一天少一天!师兄昨晚答应我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从他胡搅蛮缠的态度,柳言卿知道这事没法谈了。   既已成婚,他只能认栽。两害相权取其轻,至少魔道的小弟比仙门的小弟听话,魔尊丢了也能凑合过。而仙门盟主若是失踪个三五日……仙门百家非把天掀翻不可,压根不敢想。   良久,柳言卿无奈应允:“我先陪你住这吧。”   “嘿嘿,”吴越似个娃娃般好哄,立马笑逐颜开:“我家宝宝最好了!”   ……   两人粘乎乎的扯不开,直到小翠把餐食送来才有正形。   小翠把旧主子的口味记得很清楚,早餐有柳言卿爱吃的糯米鸡。他在饮食上没什么特殊嗜好,就是顿顿得沾荤腥。   吴越同样清楚师兄的心头好,很自觉取了一包,耐心剥开粽叶后,才小心翼翼放到他碗里。   小翠在旁惊叹:“盟主比我还贴心呢!”   “那是自然!”吴越信心满满:“之前为了与你争宠,我可费老牛劲了!”   “跟我争宠?”小翠不解。   柳言卿揭老底:“就是那些更衣梳头喂药的活,他全要抢。”   吴越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当场就问:“师兄说是我做得好些,还是小翠做得好些?”   “那当然是你,”柳言卿皮笑肉不笑得夸他:“毕竟你肯帮我倒药,小翠不会。”   “哈?”小翠大惊:“公子不愿喝药么?”   “那药是老阁主配的,不是好东西。”吴越潦草带过,不愿细说。又嬉皮笑脸的挤兑师兄:“不过自从我揽了倒药的活,师兄就彻底离不开我了。”   柳言卿把一包糯米鸡下肚,毫不感恩,还骂:“大尾巴狼!”   “原来那药不好啊……”小翠讪然道:“那我给公子送了这么多年,岂不是害了公子?”   “没关系,不怨你。现在我也没事了。”柳言卿大方讨要第二只,狗腿子吴越从善如流伺候。   “也对,”小翠怀抱托盘,笑看盟主给魔尊擦嘴,感叹:“现在公子腿脚好了,人回来了,和盟主也更亲近了,真好!”   “啊……”柳言卿欲言又止的问:“可家里藏了个魔尊,你心里不慌么?”   “不会,”小翠把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公子愿意回来,我就很开心啦!”   “行吧,”柳言卿服气,夸张的捶胸顿足:“你们一个个毫无底线可言,我看振兴仙门是没指望了。”   “还要怎么振兴?”小翠天真眨眼:“盟主话事比老阁主当家公正得多,如今公子也回来,我觉得眼下就是最好的时候。”   “阿越这么厉害呢?”柳言卿惊叹:“我还以为他除了脸皮厚又扛揍之外,没有别的优点。”   “不是这样!”小翠讨好完旧主子,又急着为新主子主持公道:“盟主真的很好,他话事后江湖上消停了许多,公子日后不要再打他了!”   “咳咳!”柳言卿差点被呛着,老实承认:“是我不对,下手重了。”   “没有没有,”吴越给他递茶水:“是我欠抽,师兄打得对,打得好。”   柳言卿接了茶水,把一口气顺下去,盯着眼前一心要关起门来过小日子的师弟看了许久,啐道:“我看你正事全不干,也就适合干伺候人的活计。”   吴越并没觉得丢脸,笑着接:“若还有哪伺候得不好,师兄不妨直说,我都可以改,别换着花样把我往外推。”   柳言卿更愁了,咬牙切齿:“你这没有上进心的东西!”   “师兄不也没有么,”吴越反唇相讥:“自打你当了魔尊,魔道自此凋敝,再也没有大动作。”   柳言卿为自己正名:“至少我轰轰烈烈揍过仙门盟主。”   “非也,非也,”吴越竖起一根指头晃了晃,嘴上继续贫:“是师兄揍我揍得好,生生造了个仙门盟主出来,我应该提议仙门百家给你摆个庆功宴。”   柳言卿这会吃饱喝足有劲了,说不过便要动手:“我打死你个兔崽子!”   两人你追我赶,从屋内一路跑到院中。   急得小翠在后头追着劝:“你们能不能小声些!笑声都要传到林子外了!”   吴越忙于在竹子间闪躲,朝她喊话:“你不会做个隔音罩把林子罩起来啊?”   小翠就是个丫鬟,属于门中最低阶的杂役弟子,委屈抗议:“可是我不会啊……”   “笨死了!回头我教你!”吴越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虽不敢拿仙术对付魔尊,做个隔音罩还是绰绰有余。   弹指一挥间,罩子落下,两人彻底放飞。   柳言卿灵巧占优,从密林中突然闪现,一个恶狗扑食将人放倒。   吴越栽倒在地,被落叶与残雪糊一脸。而柳言卿跨坐在他身上,正龇牙咧嘴的恐吓他:“服不服!”   仙门盟主抹干净脸,硬气回答:“不服。你搞偷袭非君子所为。”   “跟魔尊讲规矩,我看你是疯了!”柳言卿把屁股压实,冷笑:“不服就别起来!”   “行啊,”吴越干脆放松身体,舒展四肢,惬意的仰躺着,色眯眯道:“这姿势不错,昨晚就想试了,奈何宝宝不肯。”   柳言卿没料到都这样了他还能皮,顿时怒不可遏:“吴越你特么——!”   下一秒,吴越便趁他松懈,强势翻身将两人的位置掉了个个,将震怒的师兄按进枯枝败叶里抚慰。   小翠简直没眼看,再度捂上眼睛。溜了。 第59章 小满又又又丢了   仙门盟主闭关“养伤”的第三个月,正是春光浪漫好时节,据说江湖上出大事了。   吴越迫于无奈召集仙门大会,不情不愿更衣,出门前还把柳言卿抵在墙上啃了半刻钟不止,才揣着一肚子火去会场。   小翠着急死了,不住催促:“盟主快点!别玩了!百家门主都火烧眉毛了,您别叫他们干等!”   “我没有在玩,”吴越正了正衣冠,把淫靡倦懒的神情收敛,言之凿凿抗议:“本座带病伐魔,殚精竭虑通宵达旦,很辛苦的。”   “啊——!”小翠捂耳不听:“盟主!我还是个孩子呢!不要与我说这些!”   “放心吧,”吴越终于严肃一点,宽慰道:“魔尊都在这扣着,外头掀不起大风浪来。”   “除非……”他眼眸微阖,修狭的眶子里有寒芒闪烁:“仙门中人自己不老实!”   ……   盟主驾临,百家门主抢着发言。   这厢哭诉邪祟作乱,掳走门中一半弟子;那边说魔尊亲临,将门中宝库洗劫一空……乍一看没有谁家幸免于难,仙门百家乱成一锅粥。   吴越听他们说得有鼻子有眼,一个字都不信。   魔尊压根没出过竹林,还亲临!   盟主无声默许大伙继续说,在其中寻找线索。   初时他猜想是有一拨人打着魔尊的旗号四处掠夺中饱私囊,可受害者毫无瓜葛,天南海北哪的都有,既有原来九璀阁一派的,也不乏锁月楼的马仔。怪事千头万绪,饶是他的脑子也理不出门道。   最终白忙活一天,一头雾水散的会,愁眉不展回了家。   柳言卿正趁着吴越不在,争分夺秒补觉。   他微微蜷缩着,睡颜安详,嘴角含笑,天真无邪的样子哪里像个魔尊。   因为睡得太死,以至于吴越在床沿坐下了,他也毫无察觉。   江湖暗流涌动,一刻也不消停。   可没出息的仙门盟主就这么痴痴傻傻的盯着魔尊看,半点除魔卫道的心都没有。   吴越看了太久,连熟睡的人也被他炙热的目光扎得不自在,哼唧一声,在一个极其诡异的时间点醒了。   “唔……你回来啦,”柳言卿软软糯糯的问:“什么时候了?”   “天刚黑,”吴越拍着他哄:“师兄可以翻身继续睡。”   但柳言卿睡够了,饶有兴致的问:“今天到底是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什么事,”吴越非常迷茫:“就是四处闹邪祟,百家门主嫌我做缩头乌龟,都来击鼓鸣冤,请我出山主持公道。”   “怎么会闹邪祟呢?”柳言卿比他还慌:“我让他们老实了啊!”   “我知道,”吴越耐心安抚:“师兄不仅人在锁月楼,还不能使用术法,如此里外不通,外头再怎么个闹法,都与你无关。”   “会不会是毒蛾或者网罗的老毛病又犯了?”柳言卿心焦,恨不能立刻回去看场子。   “师兄别急,”吴越把他按住:“还有不少人说魔尊亲临现场烧杀抢掠,我想师兄的人纵使作乱,也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冒充主子,显然有别的幕后主使。”   柳言卿陷入纠结,和吴越一样百思不得其解。   “对了,”他想不出主意,转而关心起故人:“你说百家门主都来了,那看见小满了么?”   吴越答:“小满没来,听闻她害喜严重,在婆家养胎。”   “啊……真是恭喜她了!”柳言卿又喜又愁,追问:“那九璀阁有没有事?七星斋呢?”   “巧了,”经他提醒,吴越发现了规律:“这次动乱家家户户都有损失,唯独这两派独善其身。”   “听起来……的确很像我干的呢。”柳言卿不禁苦笑:“四处点火,仅对老友网开一面。”   “阿越得去看看吧,”他劝君从善,勿再留恋温柔乡:“正好我也得回去了。”   “不行,要看一起去看。”吴越神经过敏的攥紧他的手,呢喃低语:“说好了不分开。”   柳言卿好笑:“我不能施展邪术遁形,你出门要怎么带我?”   吴越想了想,认真回答:“师兄可以躲进乾坤袋,我把师兄揣在兜里,去哪都带着。”   “我呸——!”   柳言卿当然不从:“魔尊不要面子么?”   吴越自有一套歪理:“别人又不会知晓,与面子何干。”   “不干!”魔尊倔强:“家中有事要办,我真要回去了。”   吴越逼问:“你手下几个崽子那么乖巧,还能有什么事?”   “三个月大限快到了,我得回去给毒蛾做美容!”柳言卿强调:“否则她肌肤护理不到位,长了皱纹要造反的!”   吴越掐指一算:“这不还剩几天么,等我这边忙完陪你回去。”   柳言卿抱怨:“你要不要这么粘人啊,分开几天都不行。”   “你那是几天么?”吴越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抓过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师兄经常闹失踪,动辄半年杳无音信。我以为师兄不要我了,难过得差点死掉……”   “好了好了……”柳言卿掌下能摸到心跳,每一下都因他而鼓动,脾气霎时烟消云散,什么立场底线全抛开,自暴自弃道:“听你安排还不行么。”   ……   不知吴越在被窝里是怎么给师兄做思想工作的,次日清晨魔尊屈辱的钻进乾坤袋,随仙门联盟的大部队开拔。去往状况最惨烈的云阙观寻找线索。   云阙观的老观主已经九十岁高龄,也在此役中被掳走。他年轻的孙子六神无主,领着仙门盟主来废墟勘探。   现场魔气冲天,连最稚嫩的修士都能看到萦绕的黑云,看来不会是仙门中人假扮。   吴越眉间沟壑渐深,魔道中有如此修为的非常罕见,他见得不多。网罗算一个,毒蛾算一个,魔尊也算一个。   他斥退左右,坚持独自往深处走,顺便将乾坤袋捧到面前。   锦袋在掌心蠕动,吴越知道那是师兄也坐不住了。   “怎样?”仙门盟主虚心请教:“师兄可有头绪?”   “不是我的人,”柳言卿断言:“我不认识这家伙。”   吴越猜测:“难道魔道中还有漏网之鱼没有在魔尊那挂号?”   “我能蠢到那份上么?”柳言卿不忿:“就算有,也不可能有这么大的!”   “那是怎么回事呢?”吴越踱步不止,边走边想:“师兄不过三个月不管事,哪个小鱼小虾能横空出世长这么快?”   柳言卿甩锅:“还不是怨你把我扣下!”   吴越死不悔改,避而不谈:“别说扣不扣了,先说怎么能长这么快。”   “倒也不是没办法,”柳言卿沉吟:“你还记不记得网罗杀人夺丹的劣迹?若能将他人的修为纳为己用,这是最快的方法。”   “怪不得这回丢得最多的就是人……”吴越接着往下说:“既然要大动干戈夺丹,首先自己得有两把刷子,否则谁抢谁的还不一定。黑白两道的角色你我心里有数,这次又是谁干的呢?”   “别管是谁干的,”柳言卿隐忧更重:“究竟有什么血海深仇要报,竟选如此阴邪的路子!”   “对……动机,”吴越眉头紧锁:“咱们就捋一捋,这些角色里谁有动机。”   “如今仙门有我,魔道有师兄,大概没谁还敢不自量力,妄图取而代之一统天下……”吴越娓娓道来,越说越可怖:“可他一口气横扫百家,显然不止跟哪一家有仇,倒像是看全天下不顺眼;而冒充魔尊作案,则是蓄意挑起正邪两道的争端,要谁都落不着好!”   柳言卿总结:“说来说去,还是冲我们俩来的。”   吴越苦恼:“我们偷偷摸摸谈恋爱,到底得罪谁了?”   柳言卿刚想接茬,吴越喝止:“嘘——!有人来了。”   只见韦少东飞掠而来,急着禀报:“盟主,七星斋出事了!”   吴越大惊:“我已经让师兄带人重点防卫,怎么还会出事?”   “我也不知道……”韦少东向来谨慎靠谱,从小到大没挨过几次训,这会已经吓傻了,语无伦次:“魔道诡计多端,我们毫无觉察,就听杜公子在那哭喊,说媳妇丢了。我们过去询问,可连他也不清楚何时丢的,以为小满姑娘出门散步,可惜大半日没回来,找遍山上也寻不到……”   “又是小满!”吴越蹙眉追问:“只丢了小满?”   韦少东答:“目前看来是。”   “不太对……”吴越思忖:“他在别的门派都是烧杀抢掠,杀得哀鸿遍野,唯恐动静不够大。怎的去七星斋如此小心翼翼?”   锦囊在他掌心跳动,看来有话要说。   吴越扬手让韦少东退下,贴心安慰:“没事,我来想办法。”   韦少东还未走远,柳言卿便急着发言:“魔道这次去七星斋小心翼翼,定是有明确目标不容有失,而偏偏掳走的是小满!凭她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内丹根本不够下菜!”   “没错,”吴越跟他想的一样:“根据历史经验判断——”   柳言卿抢答:“他抓小满不为取丹,而是要人质!”   吴越这次想慢了一步,疑惑:“可杜子腾是个草包,整个七星斋上下都没什么可图。”   “你笨啊!”柳言卿提醒:“如今黑白两道谁有小满后台硬!拿了她可以同时牵制仙门盟主跟魔尊!” 第60章 横刀夺爱有理   两人一番合计,没扒出仙门中谁有如此本事和动机,只好转向魔道求解。   魔尊归来,后头还跟着仙门盟主。好在一众亲信已经习惯了这个场面,很自在的欢迎主子回家。   柳言卿见他们无恙顿感安心,但有毒蛾这个不解风情的玩意在旁插嘴:“你们不是分手了么?”   “分你个头!”魔尊一秒坏了好心情,喷她:“见不得我好是不是?”   “我看你们之前打得天昏地暗,又抢回了苏浅姑娘,并且悉心救治……”毒蛾委屈嘀咕:“我还以为尊上要娶苏浅呢?”   柳言卿一脑子糟心事,都快把苏浅忘了。一经提醒才后知后觉的关心:“苏小姐恢复得怎么样?”   “早就好了!”毒蛾答。   柳言卿左顾右盼,追问:“那人呢?”   “上个月回家了,”毒蛾理所当然的答:“尊上说要好好招待,一切以贵宾的喜恶为准,我哪里敢拦。”   “回家了?”柳言卿扭头问吴越:“你有听说苏浅回九璀阁么?”   吴越摇头:“并没有。自小满出阁后,九璀阁一直无主,乱糟糟的惹人心烦。”   “完了完了!”柳言卿捶胸顿足,不知怨谁好,只能怪自己色令智昏沉迷温柔乡:“这下可好,又多一个丢了的!”   “尊上别担心,这个年纪的女孩多愁善感,离家出走很正常,”毒蛾以过来人的身份自信揣测:“苏小姐已然痊愈。她聪明伶俐心思敏捷,修为也不容小觑,应该能照顾好自己。”   “你说得轻巧!”柳言卿并不放心:“你以为她有你这么能耐啊?”   毒蛾窃喜:“尊上是夸我办事得力?”   “你想啥呢!”柳言卿抓狂:“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毒蛾大概是堕魔太久,与世隔绝,整日与邪祟混在一起,导致思路清奇,接近不可理喻。柳言卿与之对骂三百回合,回头却看吴越顶着苦大仇深一张脸,赶紧关怀:“怎么了?”   “毒蛾,”仙门盟主直接向魔尊的大员问话:“若是你们都老实蛰伏等魔尊归来,那外面闹事的能是谁?”   黑白两道大佬是一家,毒蛾毫不避嫌的答:“此人异军突起,搞得我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属下差人打听过,他用内丹饲养低智邪祟和不上道的散修,很快笼络一帮人马,再驱役这帮小弟替他杀伐,以战养战,人马越聚越多,顷刻间刮起一场腥风血雨。”   柳言卿嘀咕:“怪不得这群恶匪左右开弓四处点火,看起来完全没有章法。”   “好在他只对仙门下手,与我们一直进水不犯河水,”毒蛾自作聪明:“属下谨记尊上嘱托,做好分内之事,不去惹是生非。”   “那他从仙门掳走的人就不算性命了?”柳言卿痛心:“你们有没有同情心?懂不懂江湖大义?就不能有点担当,让这个世界充满温暖和关爱么?”   他这一番话把毒蛾说傻了。女魔头的丹凤眼瞪得溜圆,宛若听了天方夜谭,弱弱提醒:“尊上,我们是魔道啊,要和正道势不两立的。”   柳言卿道:“什么正邪两道,仙门中是有人嚷嚷伐魔不假,可那都是居心叵测的阴谋家。这次魔道杀的却都是真正的无辜之人!我们怎能袖手旁观?”   “他们伐魔伐得热火朝天,”毒蛾固执努嘴,真不把吴越当外人,当着他的面大放厥词:“仙门哪有无辜之人,都死绝了才好。”   柳言卿气急:“可是就因为你们的姑息,现在他把小满也掳走了!”   “我操他大爷!”   毒蛾原地爆炸,态度来了180度的大转弯,把这辈子的粗话都骂完了:“姓杜的是干什么吃的,连媳妇都看不住么?王八蛋敢动小满一根头发,老娘要把他千刀万剐——”   “你别急!”柳言卿不敢再刺激她,小心安抚:“小满修为太差,内丹不顶事,他掳走小满大概只是为了做质子,所以暂时不会有危险。”   “那就好,那就好……”毒蛾好不容易冷静一些,自言自语:“做质子她有经验,应该知道怎样才能不吃苦头。”   “好了,”柳言卿给她派活,寄希望于分散她过于旺盛的注意力:“你速差人去查对方的底细,有结果来报。”   “属下遵命!”毒蛾心系小满安危,带着饱满的工作热情退走。   ……   魔道挑的大本营总是阴冷,恰好呼应柳言卿此刻的心情。   吴越在洞窟深处拥着他坐下,贴心捂手,抱怨:“都春天了还这么冷。”   “阿越……”魔尊焉巴巴提不起精神,用自己都不愿相信的语调发问:“你也猜到是谁了对不对?”   “嗯。”吴越冷静点头:“有时间有本事做这些,还知道小满与你我交情的人……只有她了。”   “可是,”柳言卿闷闷不乐,很难接受现实:“苏小姐那么善良,为何要做这样的事?”   “她生来就是九璀阁的少小姐,苏清冷的掌上明珠。美丽,端庄,优秀,逃不开世人艳羡。”吴越慢条斯理的分析:“可是一朝发现父亲是个伪君子,父母的婚姻原是个笑话,而自己就是不值钱的筹码。接憧而来的仙门混战,九璀阁失势,亲爹将她炼作傀儡,那场贻笑大方的婚礼,还有弑母的罪名……落差太大,有如云泥之别。杀人诛心,试问哪一桩不要命?”   道理是这个道理没错。但柳言卿一想到救苏浅性命才是他穿越的初衷,命运却偏偏滑向事与愿违的另个极端,他总有一种反被游戏玩弄的无力感,自然而然开始担心起自己的结局。   “是不是因为摄魂术的余毒没拔干净?才会污染她的品性……”柳言卿不死心的揣测:“也许我把她抓回来,还能想到别的办法帮她。”   “跟这些没关系,”吴越温柔又决绝的敲醒他:“那邪术我仔细研究过,并未记载有这种可怕的后遗症。”   那即是说,苏浅是自发黑化,手上已经鲜血淋漓。要想救小满,还世道安宁,就不容女魔头活命。   无论柳言卿多么努力的为她保驾护航,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啊?我希望她能有个好归宿的……”魔尊说话带了哭腔,这份悲恸旁人不懂。   他陷在游戏的世界里,无助的看着剧情推进,又不信邪的想要掰回来:“她还年轻啊,女孩子生气很可怕的,也许等过了这一阵,再长大一点,成熟一些,还是能回正途的……”   “师兄不要再给她找借口了。”吴越更加用力捏紧他的手,用疼痛使其清醒:“善恶都在一念之间,这是她自己选的路,走了就是走了,不能回头。”   柳言卿不信邪,抬头质问:“可连魔尊都能向善,为何她不行?”   “你们不一样。”吴越苦笑着摇头:“师兄的心是软的,能包容一切,从来没有害人的心。苏浅则不同,她的心是硬的,只会鱼死网破,玉石俱焚,一条路走到黑。”   “你怎知晓?”柳言卿质疑。   “因为我了解她!”吴越不容商榷的说。因为性急,又显出了与生俱来的棱角,扎得人不敢出言反驳。   “师兄,我试过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难受极了……”人模狗样的仙门盟主自我剖白,把最狼藉的伤口展现给爱人看:“那时候像狗一样活着,吃垃圾,喝露水,睡在乱葬岗,每多捱一天都算老天垂怜。人生所有的意义,只剩下追忆逝去的亲人和憎恶活着的王八蛋——”   柳言卿心疼的覆住他的手背,聊表抚慰。这是个很亲柔的小动作,却很重要。   吴越眼尾的薄红霎时褪却,又换回了那副温良的模样,嗓音低沉暗哑,撩人心弦:“万幸我比苏浅走运。想摧毁世界时没这本事,等长本事了,又有师兄来治愈我。”   柳言卿仿佛又看到了那个为投入锁月楼修行而豁出尊严,当众磕响头乞怜的小乞丐。   脑门砸在地上那么响,振聋发聩,地动山摇。   血是红的,眼珠子亦然。   执着得可敬,也可怕。   他有理由相信,就凭这份执念,即便吴越没能如愿留在锁月楼,也会在其他地方出人头地。只是走的是正道还是邪路,就不好说了。   “我哪有那么大本事,”柳言卿根据烂熟于心的剧情反驳:“是你自己选的正途,与旁人无关。”   “你有的。”   吴越凑过来亲他,爱意与兽欲在一起在眼底翻涌,混合成对师兄强烈得不可理喻的占有欲,再被他垂落的羽睫遮盖。   惊鸿一瞥,令人心悸。   吴越亲够了他,恋恋不舍的退开稍许,仍然停在一个很危险的距离。   柳言卿已经把抹嘴的恶习戒了,即便处在饿狼逼视下,嘴角挂着对方的唾液,也只是一脸懵懂的面对恨不能把他生吃入腹的猎手,好似根本不信对方舍得下嘴。   “师兄,”吴越的爱意多得要溢出来,颤巍巍捧了他的脸摩挲:“我确实相信,如若师兄当时选的是苏浅,她不至于沦落到今天的境地。”   “可师兄是我的,”男人发了狠,五指用力托住爱人的脸,挤得五官微有些变形,似嗔似怨:“度了我,就不能度她。”   柳言卿感觉四肢被人钳制,使不出一点力气,悲哀的意识到这辈子怕是被吴越吃死了,只能虚弱抗议:“你怎么这么自私……”   “不是我自私,”吴越狂妄:“世间本为修罗道,一步踏错即入无间地狱,芸芸众生全靠自救。是她下手太晚,技不如人,才叫我后来居上,捷足先登。”   柳言卿恼他站着说话不腰疼,瞪目:“你横刀夺爱还有理了?”   “有没有理不知道,”吴越冷笑:“反正事关师兄,我不可能拱手让人。” 第61章 需要一个英雄   毒蛾毕竟当过多年大佬,办差有经验,找人很利索,很快报来苏浅的位置。   她深谙魔尊爱惜人命的脾性,忙不迭邀功:“探子说,她那还关着好些人,没来得及取丹!”   “极好!”果不其然,柳言卿立马激动:“速随本座杀过去!”   “别啊!”吴越按住他:“你们魔道鹬蚌相争,岂不是坐等仙门那帮杂碎渔人得利。既是讨伐魔道,理应让仙门百家出力。”   “你们行么?”柳言卿质疑。   吴越嬉皮笑脸:“行不行都有魔尊兜底。”   想象力限制了柳言卿的发挥,他狐疑发问:“正邪两道一起上,那帮迂腐的老头能同意?”   “想什么呢!”不顾魔尊的马仔在场,吴越亲昵捏他脸:“委屈师兄在乾坤袋凑合一下,等上阵了再趁乱出来。到时候我在明师兄在暗,打她个措手不及!”   “去去去!”柳言卿嘘他:“还真拿自个儿当人物,使唤起我来了。”   “这招不好吗,”吴越一下捏住他死穴,轻轻抖落乾坤袋,笑问:“师兄还想不想救小满?”   柳言卿嘴角抽搐,咬牙切齿:“我看魔尊和苏浅加起来都坏不过你!”   言毕,化作一缕黑烟从袋口钻了进去。   吴越把小锦囊塞进衣襟,贴着心口放好。   ……   盟主出门一趟,回来便信心满满的召集仙门百家,说是已找出魔头所在,联军立刻开拔,兴许还能救回来不少人。   “这……”   百家门主反应各不相同,堪称奇妙。   他们有的丢了徒弟,有的丢了儿媳,有的丢了老子……而有的不过丢了几件法器。伐魔口号虽然喊得热闹,但猝不及防一朝成真,是否真要拎着身家性命上,是个需要掂量的大问题。   “云阙观申请出战!为爷爷报仇!”云阙观的少观主振臂一呼,是毋庸置疑的热血派。   “云少侠冷静,”吴越好心安抚:“据可靠消息,云观主可能还活着。”   闻此喜讯,年轻人的眶子霎时盈满泪水,更是一秒也不愿等。   杜子腾心系小满,同样跃跃欲试,几次开口都被他怕死的老爹喝止,只剩一双熊熊怒目表明他的态度。   吴越对此早有预料,但现场的气氛还是令他寒了心。   仙门盟主冷目瞥过众人,幽幽质问:“诸位这是什么意思?魔头都欺负到头上了,还想忍气吞声混过去?”   “盟主,不是我不想出力,”丢了大半弟子的霹雳门点炮:“锁月楼家大业大,可我们就剩这一小撮人了,若不幸再损失几个,日后霹雳门就查无此派。”   “怎么,”很快有人站出来互殴:“你们霹雳门自己都不急,专门指望我们来出头?”   “就是!”众人七嘴八舌:“谁家的烂摊子谁家收拾,不要指望旁人代劳!”   “诸位——!”吴越用老气横秋的长音镇场,不愠指出:“而今魔道肆虐,谁能独善其身?若再姑息纵容,待魔头羽翼更丰,那将是仙门的灭顶之灾!”   “盟主这一套,是跟尊师学的吧?”有人阴阳怪气的接茬:“尊师拿魔尊唬人这么久,也没见魔尊真的杀来。唯有山巅一役,还稀里糊涂把爱徒推上了仙门盟主的宝座。风水轮来轮去,依旧是锁月楼坐庄。”   “看来盟主也学到了精髓,张口闭口仙门命悬一线危在旦夕,逼得大家出钱卖命,好不高明!”   有人开了腔,后边的越说越没谱:“就是,还不知这次是不是你们师兄弟两个唱双簧,故意设套让大伙钻?”   “我这样干有什么好处!”吴越怒极。   人心涣散至此,人人都只看着自家的一亩三分田,无暇他顾。   “有什么好处盟主自己清楚!”群众的智慧无限,众人言辞犀利:“魔道肆虐几百年,一直无法斩草除根,历代伐魔不过越伐越多,如今还养出个魔尊!”   “仙门几经更迭,破的破散的散,这家唱罢那家唱。话说起来,你们锁月楼不也是靠伐魔发的家!”   “伐魔是笔好生意,若是我们剃头挑子一头热的冲上去,搞不好魔尊还没来,先把自己玩死了!最后剩锁月楼一家独大,江湖形同你家后院!”   ……   这说的还是人话么?   吴越气得发抖。   他又想起了幼年时与野狗抢食残羹冷炙,在乱葬岗蜷缩过夜的日子。   一样的举目无亲,一样的孤立无援,一样的绝望。   而至亲之人埋在黑暗里,永远得不到世人的正眼相看。   “勿说此次锁月楼本无损失,本座却在为诸位门主的家事殚精竭虑左右奔走……”吴越颤声道:“眼下诸位连上门讨说法的勇气都没有,却信口雌黄一切都是我师兄所为,甚至污蔑我们师兄弟联手设套……”   盟主发怒,虽未咆哮,但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本座现在就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们,此次风波与魔尊无关!魔尊行事尚且讲道义,这次出现的魔头却与暴徒无异!还扯着魔尊大旗蓄意挑唆两道争端,必定有所图谋!”   “呵!”有心之人揪住了他话里的破绽:“盟主不愧是魔尊的同门师弟,连这些内情都知晓!反正要把自家师兄摘干净。”   但吴越已经不在意了。   “本座言尽于此。”他不屑冷笑:“伐魔乃仙门盟主职责所在,我自会前去。至于那成百上千条性命值不值得诸位移驾,自己看着办吧。日后大难临头时,休怪本座没提醒!”   言毕,他拂袖而去。留那群藏头露尾的糟老头面面相觑。   年轻人固然狂妄,一言不合就掀桌不谈。但就担当来说,他确实远胜于擅长耍嘴皮子煽风点火的前辈们,令人耳目一新。   ……   “阿越,别气啦。”   师兄贴在心口安慰,因为不敢大声,听起来瓮声瓮气,更加可爱。   如温泉水流淌过心田,熨帖非凡。   吴越抬手,轻轻按住贴肤放着的乾坤袋,无比安心。只惆怅道:“就这些货色,无论有没有魔道侵袭,下场都一样好不了。”   “也不能全怪他们,”柳言卿劝慰:“魔道猖獗,人心涣散,还出了不少骗子,全拿伐魔做口号中饱私囊。如今二老的底裤都被你揭了,仙门信仰坍塌,他们还能信什么呢?”   “师兄还在怨我,”吴越置气:“反正我是自作自受呗?”   “不敢怨你,”柳言卿溺爱无底线,不忍再给他寻不痛快,只叹:“可总要想办法解决。”   “若是有得解早就解了,”吴越也愁,虚心请教:“师兄有何好办法?”   办法是有的。   原剧情吴越一统仙门横扫魔道,一己之力对抗魔尊围剿,救下危在旦夕的九璀阁。   结局是魔尊灰飞烟灭还了世间安宁,苏浅舍身成仁成就一段佳话,吴越英雄壮举奠定新的丰碑,指引迷途的生灵迈向下一个千年。   可真的要那样么?   这样于世人是皆大欢喜,于他们两却是彻头彻尾的悲剧。   虽然不过是游戏玩砸了回去参加期末考试,为何会跟真的死了一般难受。   “师兄?”沉默不符合他的风格,吴越在催他。   “我觉得……他们可能需要一个英雄。”柳言卿踟蹰着答:“仙门尽是些鸡鸣狗盗之辈,已经很久没有出过真正的英雄了。”   这答案正合吴越心意,他摩拳擦掌道:“那我这次就给他们打个样!”   “啊……”柳言卿欲言又止。   吴越这次孤军深入杀入重围,手刃魔头,解救受困的百家弟子,固然是一次鼓舞人心的壮举。   但拿苏浅顶替柳言卿的戏份,到底能不能起到一样的效果,他先在心里打了个问号。   “行啊,先试试吧。”柳言卿把不祥的念头撵出去,鼓励道:“我来帮你,包你大获全胜,凯旋而归。。”   “委屈师兄了,”吴越感伤:“又要做好事不留名,只能在幕后帮忙。”   柳言卿心道幕后帮忙算什么,如果剧情不可违抗,我还得赔上性命成就你的威名呢。   不过这些话他都没说,只轻飘飘的埋汰:“谁让我师弟不出息,只能辛苦做师兄的一起抬轿子。”   吴越捂着心口,恨不能现在就把他掏出来亲,动情感叹:“师兄最好。”   “你轻点!”柳言卿在乾坤袋中抗议:“压疼我了!”   他身在乾坤袋里,不足平素白分之一的大小,被吴越轻轻一按就动弹不得,只能在掌心与胸膛的狭小缝隙里挣扎。这话本是再简单不过的提醒,但落在吴越耳中全变了味道。   明明身为魔尊,周身却没有一丝戾气。有着无骨的身体和柔软的脾气,在夜里无数次央求过他“轻一点”,抱怨“弄疼了”。   让他留下小住便留,让他藏进乾坤袋就进,敢把这样极致的信任给仙门盟主,吴越简直不知该夸他乖还是笑他傻。   但凡仙门盟主有一点别的歪心思,魔尊就把自己交代了。典型的被卖了还要帮人数钱。   吴越忍不了了,脚下忽然加快,用了仙术。他急吼吼回到自己房间,关门落锁一气呵成,再掏出乾坤袋,粗暴的把里头的宝贝倒在床榻上。   柳言卿自高处坠落,在松软的被褥上滚了两圈,迅速恢复正常身形,扶着脑袋晕乎乎的问:“怎么了?”   吴越没有回答,唯扑上去用热吻回应。   “唔……你轻点!”这下柳言卿是真的被压疼了,只能啜泣讨饶。   “师兄说骗子太多,世人什么都不信了,”吴越艰难勒马,喃喃发问:“可师兄为何信我呢?”   “这不是废话么!”柳言卿愤恨瞪他,祭出了久违的抹嘴来表达不满,理所当然的骂:“是你自己哭着闹着求我信你的啊!” 第62章 失手宰了主角   小满做人质这件事情上,确实有着丰富的实战经验。   醒来之后丁点不慌,先是努力适应黑暗,再眯着眼睛试图看清楚来人的样貌。   “你是谁?”意识到面前是个年纪相仿的女子,她霎时放松不少,直愣愣的问:“抓我干嘛?”   “抓你还能图什么,图你那颗赶不上八岁稚童的内丹么?”女子冷笑着走近,面容逐渐清晰:“自然是等着别人来救你。”   “表姐!——”小满的欣喜稍纵即逝。因为她再傻也能分清好赖,来的人是她的表姐,也不是她的表姐。   五官是一模一样的,但气质和腔调完全是另一个人,比起小满最后一次见的傀儡新娘更可怖。   “表姐?”苏浅又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叹息,非常郑重的纠正:“你应该叫姐姐才对!”   小满情不自禁往后缩,颤声询问:“表姐怎么在这里?听言卿说你在养病,现在是都好了么?”   “说了叫姐姐!”苏浅毫无征兆的发怒,掐住小满纤细的脖颈。   她使了那么大的劲,好似那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   小满从来没有硬骨头,呼吸受阻之后,立即乖乖改口:“姐姐!姐姐!”   “哼,”苏浅嫌恶的将其丢开,阴阳怪气道:“叫言卿叫得好亲热啊,你可还记得,他本是我的未婚夫!”   “我就随便喊两声,并没有别的意思……”小满抽泣着解释,下一秒又因心直口快犯了苏浅的忌讳:“再说你们都解除婚约了啊,表姐——不,姐姐也断不会嫁给魔尊,何必管我怎么叫?”   “没错!他是魔尊!”苏浅在癫狂和阴郁两个状态之间无缝切换:“那么优秀的男人,哪怕堕魔了,也是最棒的那一个!”   她再次忍无可忍的上了手,捡起瘫倒在地的小满,咬牙诅咒:“而愚不可及的你……凭什么能得到他的垂青?”   “并没有!”小满疯狂摇头,死不承认强撩魔尊的斑斑劣迹:“言卿——不,魔尊很烦我的!他就是看我可怜,稍微照顾了我一下!”   “稍微?”苏浅又抓到了不起的关键词:“稍微的意思就是他逃离仙门之时独独带了你!却把我丢在魔窟里,任苏清冷那个老匹夫肆意折辱!”   小满憋不住话:“苏阁主可是你爹啊……”   “呸!”苏浅面目狰狞,带着报仇的快感宣布:“他也是你爹!”   “怎会……”小满下意识反驳,却发现并拿不出几分底气。   她其实是知道的。即便没人与他说,她在经年累月中也能清楚感受到,自己与这一家子的关系一直很奇怪。   “你一出生就抢走了我的一切!”苏浅历数妹妹的罪状:“父亲的宠爱,任性的权利,包括我心仪的男人……都成了你的!”   “我真的没有!”小满当然不敢承认。事实上,在她看来,姐姐才是被老天眷顾的那一个,她只能亦步亦趋跟在后头,被对方的光芒笼罩,永远难被人觉察。   “而我注定背负重担,频频被当做交易筹码!为就父亲的野心付出所有!”苏浅的脾气远没有撒完,揪起小满的衣襟剧烈摇晃,质问:“亲爹把我制成听话的人偶,你能想象么?”   “不能……”小满有心想再多安慰她几句,奈何苏浅下手太狠,晃得她说不出囫囵话。   苏浅看她柔弱的模样更气,咬牙切齿的称赞:“我一直好奇你这傻丫头到底有什么魅力,就连仙门盟主都对你另眼相待,一见九璀阁破败,立马给你找了好归宿,助你脱离苦海。”   “并没有!”这一点小满要据理力争:“我的相公没出息,七星斋也不算殷实人家,公婆亦觉得我懒笨不顺眼……”   “你还想怎样?”苏浅呵斥:“想嫁给仙门盟主么?”   “我才不喜欢吴越——”小满的确不喜欢心思深沉手腕了得的吴越,但话音一转,复又好奇:“我和魔尊亲近你要管,怎么,我与盟主也不能有往来么?”   “当然不能!”苏浅臭脸宣称:“我与吴公子那可是拜过堂的!”   “先不说那拜了半拉子的堂能不能作数,你那时还是个毫无意识的傀儡吧?”小满是个直肠子,有一说一:“姐姐这个男人不许我惦记,那个男人见不得我染指,未免太霸道了些。好嘛,我找个姐姐看不上的草包嫁了,你又怨我小日子太美满。反正我是横也不对,竖也不对,活着就是碍你的眼呗!”   苏浅被她说得哑口无言,惨白的脸憋得铁青,半晌居然同意了她的观点,冷飕飕道:“没错,你活着就是碍了我的眼。”   小满吓得哆嗦,但气头上的女人绝不肯输在气势,咬牙还击:“姐姐,是你要的太多,才觉得旁人抢了你的东西。我看仙门盟主与魔尊,其实你哪个都不喜欢,你要的不过是一个夺目耀眼,足以配得上你高傲的男人!”   “你——!”魔气升腾,是苏浅动了杀心。   小满嘴快收不住,还在继续搓火:“言卿和吴越谁也不傻,怪不得都不愿娶你!”   苏浅头晕脑胀,这个瞬间也顾不上人质不人质的,闪着寒光的指甲直直戳向她的咽喉。   ……   “老大!”千钧一发之际,有小罗罗在外头喊:“仙门盟主打来了!”   苏浅霎时清醒,心有余悸的收手。   没了这个筹码,她可对付不了仙门盟主与魔尊。   “来的人多么?”苏浅质问。   “倒是不多……”小弟支支吾吾。   “不多怕什么?”苏浅得意冷笑:“我早就猜到他一个愣头青说不动那帮老狐狸出马!”   “可他佛挡杀佛,人挡杀神,哪怕就他一人,弟兄们也挡不住啊!”小弟都快哭了:“我们真的连一刻钟也扛不住了!”   “一群饭桶!”苏浅不得不正视威胁,把希冀的目光投向人质小满。   可小满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居然在这种紧要关头冲她炫耀:“姐姐,你看吧,吴越他又来救我了。”   苏浅默默握拳,指甲戳进掌心的嫩肉里。   小满判断她不敢拿自己开刀,于是越战越勇,连嘲笑带奚落:“话说那两人形影不离,这吴越都来了,言卿应该也快到了吧。”   苏浅气到失语,嘴唇翼动许久,也只吐出不甚连贯的四个字:   “你个贱人!”   “哎……我有什么办法呢,”小满摔在地上,不急着起来,顺势凹出妖娆的姿势,一手撑着脑袋,另只手绕着头发打旋,活脱脱一个东施效颦的丑角:“虽然我已为人妇,但奈何仙门盟主与魔尊大人都被我迷得丢了魂,久久不能相忘,真的是……好难办呢!”   黑暗中有人发笑,成功震慑住了濒临暴走的苏浅。   游戏临近大结局,柳言卿总算理解女主角的魅力了。   其实没什么特别的,无非够傻白甜,够能闯祸,也够无厘头。在心情沉重的时候,只要一看到她就能陡然放松。   真正的魔尊出现,哪怕闲庭信步微笑着,周身的威压也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衬得张牙舞爪的苏浅像只炸毛的母鸡。   大抵魔尊才是黑暗的主宰,枉费苏浅严密布防十层不止,也没人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又蛰伏了多久。   “是你……”苏浅想要稳住表情,可打颤的腿肚暴露了她此时的心情。   “苏小姐。”柳言卿笑着问候,他永远温文尔雅,自穿越以来,除了经常在吴越面前破功,他还未有失态时。   “我非常努力的想要理解你的所作所为,可惜失败了。”柳言卿横亘在姐妹之间,一张不露锋芒的俊脸朝向苏浅,可靠的脊背则留给小满,温声细语话家常:“容在下冒昧的问一句,我们究竟哪里惹到你了?”   苏浅已经嚣张不起来了,但怨念还在。魔尊敢问,她就当真敢答:“你们哪里都惹到我了!”   “魔尊与仙门盟主如胶似漆你侬我侬,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谈恋爱!就是不肯顺水推舟与我在一起!”   “一无是处的小满可以得到全世界宠爱,稍微有点风吹草动,黑白两道一齐为她出头!”   “可是我呢?我呢!”苏浅发狂揪着自己头发,蓬乱的发型折损了她的美貌,似怨似泣的控诉:“你们谁为我用过一点心?”   柳言卿看着那个陌生的疯婆子,悲哀承认:“我用过的。”   “我曾仰慕苏小姐,为此付出了你想象不到的努力,”柳言卿感叹命运无常:“虽然感情的事从无定论,但即便在选了阿越之后,我也为了救苏小姐费过不少心。”   比如将你从婚礼上掳走,努力取出你头颅里的银针。   因误会吴越伤了你而翻脸,做老死不相往来之势。   ……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了。   因为不管他讲道理的态度多么诚恳动人,苏浅自始至终只有恨到骨子里的一张脸。   这一刻,柳言卿不得不相信,她确实是没救了的。   “不过,这些苏小姐都看不上,”柳言卿何其聪明,穿越前就是鉴婊达人,他自嘲般摇头:“而苏小姐要的,我又实在给不起。”   外头的吵闹声越来越近,小满没耐心的咋呼:“言卿!吴越来接我们了!别跟她废话!”   内外夹击,大势已去。   苏浅连月来的努力和筹谋,在柳言卿和吴越的夫唱夫随面前不堪一击。   不知是柳言卿的无谓还是小满的不屑刺激到了她,她恨透了躺赢的小满,瞳仁一闪,杀心再起!   “小满!”   猎物还未反应过来,魔尊已悍然出手。   “魔尊”绝非虚名,柳言卿的神威不是盖的。   不过随手一击,苏浅的躯体开始融化,齑粉纷纷扬扬洒下,象征着她短暂的堕魔生涯结束了。   柳言卿伸手接了一把,想给她最后的体面。再伸回来时,掌心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捞起来。   堕魔之人不再是肉体凡胎,死后什么都不会剩下。   他颓然收手,站在原地发呆。   苏浅最终死在了魔尊手上,与他原来看过的剧情的一模一样。   在苏浅灰飞烟灭的地方,柳言卿捡起一只精巧的木匣。打开来,里面有他赌输的玉佩。   关于这枚玉佩的渊源,吴越曾告诉过他。   ——哪怕有莫名其妙的东西霸占了亲生子的身体,柳夫人依然献出了一位母亲的全部情感,竭力去呵护另个素味平生的孩童。   柳言卿对那个善良的女人没有印象。但他的手指在上头抚过,蓦然懂了一个道理:   无论生活多么糟心,哪怕一切都事与愿违,但在你自以为被全世界抛弃时,仍会有美好悄然降临到你头上。   这,或许就是他来走一遭的意义。 第63章 只能自己顶上   “师兄!”   满身是血的吴越冲进来,神情惊惶。   柳言卿一秒回魂,直问:“怎么了?”   “没事……”吴越愣愣停步,看他连发型都没乱,不好意思道:“担心你罢了。”   “还轮得到你关心我?”柳言卿愈发不爽:“瞅瞅自己有多狼狈吧!”   杜子腾气喘吁吁跑来,抱着媳妇哇哇哭,直呼小满受苦了。   坦白讲,以他的修为能跟上吴越的脚步,很是费了一番功夫。   吴越没空跟师兄斗嘴,左顾右盼的问:“苏浅呢?”   “死了,”柳言卿摊手,答:“灰飞烟灭,什么都没剩下。”   “那怎么办?”吴越陡然心焦,从看见杜子腾的那瞬间就知道仙门百家的人也快来了。   这马上就要搭台唱戏,却缺了大反派如何是好?   柳言卿的脑子这才转起来,意识到问题所在,讪声道歉:“不好意思,是我失手……”   “那师兄快些走!”吴越已能听见杂乱的脚步声,是乌泱泱的仙门联军:“苏浅冒充师兄作恶,这会死无对证,师兄却出现在案发现场,再被人瞧见,那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好……”柳言卿虽然应下,却未立马撤退,婆婆妈妈交代:“我方才去看过,苏浅为了叫扣留的人老实,施了邪术令其昏睡不醒。你一会记得用术法——”   “别说了!”吴越粗暴打断:“快走!”   ——但已经晚了!   “柳言卿!”云阙观的少观主率先闯进来,剑指魔尊:“果然是你害了我爷爷!”   柳言卿想安慰一句你爷爷还好,只是在睡,可眼下气氛实在不适合话家常。只能作张口结舌状,结果被对手误会成默认。   吴越背朝洞口,大有帮魔尊挡住不断涌进来的仙门联军的架势。同时不断朝他挤眉弄眼,催他赶紧遁逃。   柳言卿隐遁的咒术念了一半,突然悟了。   ——若是在仙门盟主眼皮底下全身而退,那吴越将毫无威信可言,日后也不用混了。   魔尊大喇喇站在原地,徒留仙门盟主干着急。   “魔尊!你心狠手辣作恶多端,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柳言卿!你还我徒儿命来!”   “今日仙门百家在此,誓要你拿命来偿!”   ……   许是吴越孤军深入的气魄给众人打了鸡血,早前势如破竹的攻势又莫名显得可靠,这些鳖孙一激动,居然敢冲魔尊喊话了。   吴越顶着背后的乌合之众骂街,用唇语质问:“你杵着不走干嘛呢?”   柳言卿则用邪术回答:“我走了你怎么收场?”   民怨沸腾,烹煮着仙门盟主的神志,恨不得化作实体,一把将吴越推出去,比用他无边的道法剿杀魔尊。   可吴越不为所动,只是扛着。   盟主举止怪异,观者疑窦丛生。   这会对剧本铁定来不及,柳言卿忍无可忍的动了。其五指化爪,身形似一股罡风刮过,使出了颇有气势的一记杀招!   吴越脑子不明白师兄要干嘛,但千锤百炼的身子先行闪躲。   但显然他低估了魔尊的狠辣,这一招侧挪虽然避开了致命处,肩头仍被剌出一道血口子。   看着吓人,但是不疼。师兄使的是中看不中用的招数。   柳言卿恼他接不住戏,发出只有吴越一人听得到的咆哮:“你特么倒是还手啊!”   吴越有点愣,心下想的是:师兄要打我便打了,我怎敢还手?   魔尊诡谲的身手震慑了仙门群雄,暂时止住他们谩骂的污言秽语。   柳言卿见演对手戏的那位实在不上道,牙一咬心一横,直直撞在吴越身上!   仙门盟主毫无防备,被推搡得连连后退,好不狼狈。紧接着撞在坚实的石壁上,愣是用肉身撞塌了半拉墙。   现场飞沙走石,剩下的半拉洞窟轰然倒塌。刚才看热闹的百家弟子只剩四下逃窜的份。   “听好了,计划不变!”柳言卿揪着吴越的领子,争分夺秒给他讲戏:“他们的血已经燃起来了,你现在不能半途而废,必须把伐魔进行到底!”   “可是……”吴越有点懵:“这些事都不是师兄做的,我更不能打师兄。”   柳言卿揪着他的领子死命晃,试图晃醒他的猪脑子:“我是有多不堪一击,还能怕你打么?”   “可是——”吴越依旧下不去手,坚持找理由。   “闭嘴!”   正经道理说不通,柳言卿只好舍身饲虎:“我们两个堂堂正正打一场,你若真能赢我,三年之内,所有事我都听你的。”   “此话当真?”吴越一下来精神了。   他想要的可太多了。   想要与师兄寸步不离,想要结束偷偷摸摸的地下情,想要尝试师兄不肯的姿势……若是打一架就能解决,他以后可以省却好多口舌功夫。   沙石造成的雾障急速散去,留给他们扯皮的时间不多,柳言卿急着开打,喝道:“我是言而无信的人么?”   “不像。”吴越诚心称赞,因为师兄言出必行的高尚品格而燃起斗志。   毒蛾与网罗闻声赶来,现场一派狼藉的末世之景,而柳言卿正恶狠狠揪着吴越的领子,两人目光微微一撞就能搓出火花四溅——这两口子是又干起来了啊!   二十四孝好男人网罗不住摇头:“你们年轻人怎么老是爱动手?一家人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   毒蛾学聪明了,在贸然冲上去护主前谨慎发问:“你们这次是真翻脸还是假翻脸?”   “真的!”柳言卿答。   “假的!”吴越的答案截然相反。   于是毒蛾一脸迷茫,继续困惑。   “总之你们别管了!”柳言卿大手一挥,下令:“我与吴越单挑,你们去绊住其他人!”   “是!”毒蛾与网罗领命。   “慢着!”柳言卿早策划好故事结局,未雨绸缪的提醒:“无论我们俩单挑胜负如何,你们都不准插手!”   “是……”毒蛾与网罗对视一眼,总觉得魔尊话里有话。   “还有!”柳言卿一次把要办的事交代完:“苏浅扣的人都中了邪术,你们打完架之后帮忙化解。”   “我不!”毒蛾公然抗命:“我费劲巴拉跟仙门打架,完了还得救他们的人?”   “哎,比武过招,点到即止,差不多就得了。若是赶尽杀绝,江湖仇杀循环往复,冤冤相报何时了。”柳言卿软硬兼施,下一句就是:“你若不乖,我立马停了你的医美套餐!”   “行行行!”毒蛾举手投降:“属下遵命!”   ……   沙尘散去,末世之战拉开帷幕。   仙门盟主面容冷峻,持剑立于山巅。剑锋的寒芒时不时闪现,无论是身上的血痕还是翻飞的衣袂,都助涨了他天下无匹的霸道。   而魔尊用邪术悬在半空,绝美的五官似笑非笑,青丝惬意的垂在肩头,违和的安静平添魔道的阴森诡异。   不知是谁先起的招,两方大佬同时出招,以常人看不清的速度撞在一起。   “砰——!”   灵力的碰撞发出震天巨响,连脚下的山峦都跟着颤。   黑白两道的小罗罗斗得正酣,也因为这样的变故暂且停下,怔愣看着变色的天地。   这才是内丹真正的力量,浅浅一招足以移山撼海。常人修炼百年,也不敢妄想能与之比肩。   但这不过是前菜而已。   柳言卿与吴越稍稍调息,很快二度出招!   “轰——!”   仙门盟主与魔尊都没事,近旁一个垒得不够结实的山头塌了。   巨石滚落,百年古木连根拔出,恰似末世之景。   小罗罗们对视一眼,黑白两道罕见的达成了共识,得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结论——快别打了,赶紧溜吧。   然后很快作鸟兽散。   柳言卿冷眼瞥过,心想他们离远点更好。远景只能看个身手,听不清台词,可以任演员发挥。   他就这一毫厘的失神,不信被迫切想赢的吴越抓住了。   仙门盟主的剑锋抵在魔尊心口,鸡贼的宣布:“师兄,你输啦。”   “啊……”柳言卿居然没有垂死挣扎,就这么毫无斗志的承认:“是你赢了。”   吴越觉得不对劲,这也太轻松了,都不斗狠不耍赖的么?   “阿越,大伙早就打累了,给他们一个英雄吧。”柳言卿挑衅般前倾,吓得吴越连连后退。   那可是心口啊!   仙门盟主的剑是法器,堕魔之人却是天地戾气的化身。万一不小心扎进去,后果不堪设想!   吴越只觉得头皮发麻,吼他:“你做什么!”   “阿越,”柳言卿平静揭晓谜底:“我是注定要死在你手上的。”   “我不同意!”吴越匆忙收剑,但被魔尊抢先一步握住剑刃,进退维艰。   “他们累就累吧,再打一百年也不关我的事!”柳言卿这招釜底抽薪太狠,他恐惧得语无伦次:“师兄答应过会永远陪着我的……不能骗人……”   剑刃划破魔尊的手掌,很疼。   柳言卿的黑血滴落,来不及坠地便化作缕缕黑烟,消失不见。   他狡黠眨眼,娓娓道来:“阿越,你知道么,我研究过一种很好玩的邪术,可以叫心脏移位。”   “心脏移位有何用!”吴越压根输不起,故而一个字都不信,拒绝按照师兄给的的剧本演:“你是魔尊!他们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会轻易罢手的!”   “他们见不了尸。”柳言卿冷笑,解释道:“魔道的终点只有灰飞烟灭一个下场。”   “我不要!”吴越疯狂摇头:“师兄不能死!”   他听不得柳言卿提分别,“灰飞烟灭”四个字哪怕只是过一过耳朵,也够他撕心裂肺痛彻心扉。   “阿越……”柳言卿幽幽叹息,还在劝:“我是那么言而无信的人么?”   他一刻钟前这样问,吴越不假思索的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这会再问,吴越却觉得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像!像极了!”仙门盟主口不择言的骂:“师兄说喜欢我都是假的!脑子怕不是被门挤过!竟想抛下我,为不相干的人牺牲自己!”   “阿越!”柳言卿眼眸深沉,心意已决。但还在做最后的说服:“我以后都会陪你的,真的没骗你。”   剑尖已经没入衣襟,刺破皮肤,墨色的血迹缓缓蔓延。   吴越收不回来剑,只能绝望哭嚎:“那你倒是撒手啊!”   “阿越,”柳言卿逗孩子一般,故弄玄虚道:“你看我给你表演个灰飞烟灭。”   说罢,挺胸向前!   仙门盟主的剑刃洞穿魔尊胸膛,和他游戏通关时看到的场景一模一样。   心脏移位的事是真的,会陪吴越也绝非戏言。   但是,真特么的疼啊……   “师兄!师兄!”   柳言卿拥住他,眼睁睁看着怀里的躯体融化。   越来越轻,越来越浅……   化作黑烟,再不可寻。   “阿越,我真的没骗你,”柳言卿忍痛诀别:“你要乖,安心上班,我等你来找我……”   吴越哭嚎的样子惨透了,哪有半点仙门盟主的威严。   怀里的师兄正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消散,他甚至不敢用力拥抱,带着最后一丝丝希冀追问:“去哪找……去哪找!?”   柳言卿嘴唇开阖,真心想告诉他,可是已发不出声音。   仙门盟主失魂落魄的跪坐着,臂弯里空空如也。   至少在这一刻,他是真的不知道,究竟该信师兄,还是信自己的眼睛。 第64章 大结局   三个月后。   鸟不拉屎的乡下,还是那间茅草屋。   暑热降临,柳言卿惬意的在溪边泡脚。   上次走得匆忙,忘了去邻居家还驴。今日他进城采买,财大气粗买了三头,连本带利还人家两头后,还能剩一头代步。如此忙活一天,累得够呛。   因装死的缘故,魔尊不能暴露,不敢使用术法。每一步都靠双脚走,还有劈柴做饭一堆杂务,每天都过得跟渡劫一样,若有只毛驴驼重物会好很多。   新来的小家伙在身边吃草,看起来无忧无虑,还不知道主人是个不靠谱的角色。   柳言卿伸手,在它脑袋上摸了一把以示亲近,那畜生抬头朝他啸,很不爽吃饭途中被打扰。   柳言卿人怂志短,讪讪缩手,啐骂:“你跟阿越一样,属大爷的,难伺候。”   哎……阿越。   魔尊在草地上躺平,叼起一根草叶,看天边云霞缱绻,喃喃自语:“阿越怎么还不来啊……家中缺了杂役真不行。”   他瞥了毛驴一眼,恶从心中起,坏心眼道:“不如就叫你阿越吧?”   毛驴又啸了一声,远比上一声愉快。看来是欣然接受了。   于是柳言卿满脸黑线,总觉得这畜生的反馈隐隐有不祥的意味。   你叫阿越,那真正的吴越怎么办?   难道因为没说时间地点,那蠢货就找不过来?若连这点默契都没有,算什么灵魂伴侣!   枉他铤而走险忽悠系统,又丢脸面又挨刀,疼得如真的死了一遭。要是落得在村里孤独终老的下场,还不如真死了回去参加期末考试的好!   再躺一会,天色渐暗,柳言卿的肚皮也开始咕咕叫。中午在集市上啃的饼子早已消化,毛驴能吃草果腹,他又不能,还得回去劈柴做饭。   魔尊不得不站起,郁闷掸净身上的草屑,被迫面对无解的晚饭问题。   不同于主人的颓丧,吃饱喝足的毛驴异常欢脱,看什么都想拱一拱,柳言卿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它扯回正途。不禁自嘲明明是想找坐骑,硬生生养成了哈士奇。   柳言卿累得骨头都要散架,不住央求:“阿越……你快别闹了。”   但毛驴显然是听不懂人话的。   眼看草屋就在眼前,那畜生突然发狂,柳言卿一个不注意,缰绳脱手,毛驴似小牛犊般往院外的密林扎进去。   柳言卿脚下踉跄,险些摔成狗啃泥。撑着膝盖骂早已没影的畜生:“阿越你王八蛋!”   “师兄!?”   还真有人应他。   毛驴自是不会说话的,柳言卿恍惚抬头,看见一个身影从院门里疾步跑出来。   “师兄……”   那么高大英挺的男人,看见柳言卿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手足无措的抹泪。   师兄果然言而有信,没有骗他。   短短数月未见,吴越看起来老了不少。不是说容貌的变化,而是周身的气场,少了少年郎的率真爽朗,变得淡漠疏离,隐隐有看破红尘的苍凉味道。   只消看一眼,柳言卿便知他过得不好。   但他这会可没心思安慰师弟,要知道他自己还气着呢。魔尊抱胸撇嘴,哭唧唧质问:“你怎么现在才来!”   “我……”吴越没空哭了,挂着眼泪解释:“我没想到师兄会在这里。”   柳言卿没好气:“我不在这里还能在哪?”   “我去过以前的石窟,在那守过几日。”吴越剖白:“还遇到过毒蛾,动了手,我既不敢伤她,也不敢轻易离开……”   “你不会多找几个地方啊?”柳言卿恨铁不成钢。   “我找了啊!”吴越见他生气,愈发不敢靠近,只能继续凭一张嘴争取:“我还去过芙蓉镇!也守了好久……”   柳言卿盯着他无措的胳膊心里痒,暗道怎么还不来抱抱。又因为吴越的不解风情更加生气,气呼呼的骂:“笨死了!我看你就是没用心找!”   “不是啊!”   吴越又快哭了,急的。辩解道:“今日我在院子里等了一天,也没等到师兄,以为又找错了。可是一样不敢走,侥幸的想着也许再等一等,师兄就回来了……”   说到最后,又是哽咽。   柳言卿先心软了。心想既然你不来抱我,那我只能投怀送抱,于是上前拥住那个浑身腱子肉的大哭包,轻声细语的哄:“你急什么,看不出来这里有人住么?”   怀抱还是一样的,又香又软,叫人恨不得溺死在里头。   吴越像垂死之人抱住浮木,自暴自弃哭出声来:“我以为换了人住啊……就算有师兄的味道,我也分不清是不是幻觉。”   “你可以去邻居家打听打听嘛,这样不就安心了?”柳言卿继续哄。   吴越努嘴:“上回借了驴没还,不敢去。”   “怂不怂啊你!把驴还给人家不就行了?”柳言卿轻啐,但气是气不起来了。   又说:“我已经替你道过歉还了驴,你日后不必不好意思了。”   吴越埋首在他颈窝里点头,继续哭。   柳言卿无奈了,边拍边哄:“怎么还在哭啊……”   “因为师兄骂我了。”吴越抽泣着抱怨。   柳言卿委屈:“我哪有骂?”   “你骂了!”吴越瓮声瓮气的控诉:“我听见师兄很生气的骂我王八蛋。”   “那个啊……”柳言卿讪讪解释:“我是骂驴,没骂你。”   “驴?”吴越的心情好了一点。   “蠢驴,今天刚买的。”柳言卿想起那只哈士驴就有气:“和你一样,特别难伺候。”   吴越的心情再落下去,怯怯发问:“我哪里难伺候?”   柳言卿暗骂你都没眼色要一个饿肚子的人来安抚了,还不算难伺候么?   但孩子泪痕未干,他只能继续行怀柔之策:“就是等啊等不到你,气你笨。”   “我是笨啊,”吴越比他还委屈:“师兄也不来送个信,害我以为你是骗我的,几度想寻死。”   柳言卿翻白眼:“我不能用术法,怎么送信?”   “为何不能用?”吴越追问:“世人都亲眼看见魔尊灰飞烟灭,师兄装死何必那么认真?”   “你不懂……”柳言卿支支吾吾:“我要骗的可不止天下人……反正,我就是想认真装死。”   要让系统认同这个结局,就得让魔尊从世上彻底消失。   吴越就更不懂了。   但他无暇深究,只在师兄身上蹭了又蹭,呢喃耳语:“反正我来了就不走了,师兄再也别想溜。”   他这话算说到了心坎上,柳言卿好脾气的问:“那仙门呢?”   “魔尊已死,他们也用不着仙门盟主,”吴越无所谓道:“我早已宣布归隐。”   “功成身退,倒是稀奇。”柳言卿想了想,感叹:“盟主放弃唾手可得的权势与地位,如此高风亮节,没准能涮涮世人肮脏的脑子。”   “他们的脑子与我何干!”吴越箍紧他,恨然道:“师兄以后关心我就好,勿再为他们操闲心。”   “好,关心你,”柳言卿现场交易:“那你能不能关心关心我?我都快饿死了!”   吴越连忙抬头,不敢再哭,惊问:“师兄饿了?”   “是啊,”柳言卿指向狼藉的柴房,那里只有一堆待劈的木柴,离生火做饭还差得远,摇头自嘲:“杂役不在,举步维艰。”   说罢,肚子应景的唱了一声。   吴越心疼得要死,赶紧挽起袖子干活,不忘埋汰:“居然把自己饿成这样,我就没见过比你混得更差的魔尊。”   柳言卿倚在门框上欣赏肌肉猛男劈柴的英姿飒爽,回敬:“我也没见过比你混得更差的仙门盟主。”   吴越三下五除二把柴火塞进炉灶,趁生火的当儿,又欺身逼来。   柳言卿正看得专心,遭此变故下意识后退,背脊撞在木门上,“吱吱呀呀”显得更慌乱,惊问:“干、干嘛?”   吴越嘴角挂着坏笑,眼中闪着狡黠的光,显然现在才缓过神来,变回那个喜欢欺辱师兄的牛皮糖,开口皆是浮浪:“许久未见师兄,甚是想念。”   柳言卿惊觉他又要发情,含羞带怯的提醒:“刚刚才抱过……”   “不够。”吴越沾着灶灰贴上来,抱住另个浑身草屑的下里巴人。   只是斯文的抱着。   新鲜柴火在灶台里“噼啪”作响,依偎在一起的两人岁月静好,是相濡以沫的模样。   柳言卿刚想夸这货转了性子,没有一言不合就上嘴,就听老实人吴越在问:“师兄许下的三年之约可还作数?”   柳言卿怔愣:“什么三年之约?”   吴越舔了舔嘴唇,提醒:“就是师兄输了,这三年什么都依我。”   夜色无边,柳言卿顿时脊背生寒,说什么也不肯认,呵斥:“那是我输了吗?那是我让着你!”   吴越的手在他后背游走摩挲,意味深长的捋过他脊柱的骨节,在一节节的凹陷处用力磋磨,夏日的薄衣根本拦不住两人的体温交融。   “师兄,”他意乱情迷的噬咬对方耳廓,哑声蛊惑:“愿赌服输哦。”   柳言卿一味摇头:“我为度苍生舍生忘死,你还尽想着欺负我!到底还是不是人?”   “师兄若是不服,大可以再比一场。”吴越不肯轻易揭过这一页。   “怎么比?”柳言卿额角青筋暴跳:“都说了魔尊要装死!不能用术法!”   “那我也不用,”吴越纠缠:“这样算公平了吧?”   若不用术法,那就是比体格和蛮力。   “呸!”柳言卿怒不可遏:“你瞅瞅你那身腱子肉,这也叫公平?”   “哎……”吴越幽幽叹气:“要不师兄干脆直接认输吧?”   “我我我……”柳言卿顾左右而言他:“我饿了!”   还是这招杀手锏管用,甭管吴越脑子里塞着什么黄色垃圾,这会都得老实做饭。   吴越不情不愿放开他,气急败坏去淘米。心里想的是人都在这了,且和他慢慢磨。   柳言卿坐在小马扎上,看师弟驾轻就熟下庖厨,心里想的是都走到这一步了,最后还不是什么都依他。   炊烟袅袅升起,朦胧了月光。饭香勾人馋。   柳言卿饿得前胸贴后背,终于彻底忘记了期末考试那一茬。   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