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尊宠》作者:香芋奶茶   太子殿下皱眉娶了渝家最不着调的纨绔五公子,渝安。   渝安也烦他烦的不行。   大婚当日,红烛摇曳,太子与太子妃冷眼相看。   三个月之后,渝安有喜了。   太子手一紧,手中筷子一分为二,他盯着渝安看了半晌:“你是哥儿?”   渝安犯愁的低头看自己肚子,“唉,是啊……”   尊宠的关键字:尊宠,香芋奶茶,先婚后爱,欢喜冤家,哥儿,渝安席辞墨 第1章 赐婚   赐婚的圣旨一下,渝家五公子渝安要嫁给太子殿下的婚事,就算是板上钉钉了。   可渝家上下却无人笑得出来,包括渝安。   毕竟,这五公子渝安是出了名的纨绔,不学无术说不上,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顽劣却是真的,把这么不着调的人送进东宫,成了太子妃,这道圣旨看都像是要送渝府上下早登极乐的催命符。   渝安也烦的不行。   他一烦,他的好友就不懂了,“当太子妃有什么不好的,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渝安掌心托着下巴,手肘撑在茶桌上,不耐的挥挥手,“你不懂。”   好友一听,差点气的歪了鼻子,心想你整天吃喝玩乐的你又懂什么,但又不敢惹他,于是敷衍的安慰两句,“哦哦,先听戏吧。”   戏台上的戏唱到一半,正是激动人心的时候,等花旦唱完一段,楼上楼下的看客们立即鼓掌叫好。渝安也喜欢听这出戏,平常隔个两三天就要听一回,可今天却半点兴致都没有。   一戏楼小厮走过来,把托盘里的糕点都放在桌上,动作刻意的放慢,看准时机后,状若不经意的打翻了滚烫的茶壶。   渝安避躲不及,左手被热茶溅到,袖子也湿了一半。   小厮脸色一白,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求饶,“是小的一时失误,都是小的的错,请公子别跟小的一般见识……”   周围的喝彩声一停,别桌的客人都看了过来,神情或诧异、或同情、或不屑。   渝安垂着眼,眼睛红红的,被烫到的地方又辣又疼,他虽不是女子,可渝家也把他养的是娇生惯养,细皮嫩肉的,而且那小半壶的热茶水也不是开玩笑的。   好友吓了一跳,见小厮一个劲的讨饶,却不去拿烫伤膏药,顿时气急,叱骂道,“混东西,还不去请郎中。”   可小厮却仿佛没听到似的,只顾着跪在地上求饶,脸色惨白惨白的,也不肯起来。   别桌的客人频频看过来,他们不知道事情详情,可是见小厮迟迟不起来,于是先入为主的觉得,肯定是这两位纨绔少爷在刻意刁难戏楼小厮。   渝安看过去,刚品出不对劲,就见一个青年突然出现,接着,就听到一阵噼头盖脸的斥责,“你们这些纨绔子弟,平日里不着调也就罢了,怎么行事却如此嚣张,连个打杂的小厮也要为难!”   青年一边扶起小厮,一边愤怒的盯着渝安,一口咬定是渝安的错。   小厮不敢吱声,却无声的坐实了他自己是弱势的一方。   渝安看出这其中有猫腻,可他被烫到的手很疼,袖子又湿了,心情非常差,一点也不想看这些人耍什么把戏,直接起身离开。   青年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一把拦住渝安的去路。   渝安不可置信:“你当个睁眼瞎还要本公子给你捧场?”   青年瞪大眼睛:“……你竟敢这么说我,你不知道我是谁?还有明明是你们有错在先,你嚣张什么!”   渝安从小就记不住别人的脸,他压根没认出对方是谁,可这并不影响他发挥,“你这颠倒黑白、口说无凭的本事真是令我佩服。”   青年没回答,直勾勾的看着对面楼上,语气又惊又喜,“太子殿下!您也在这里?”   太子什么时候来了?   渝安抬头去看,对面三楼有一个人也在看他,那人负手而立,目光微垂,遮住了眼里的冷意,不过样貌却是极为出众,但眉宇间俱是冷峻,显得高不可攀,难以接近。   ——景幽国的太子殿下,席辞墨。   也是渝安的未婚夫婿。   太子恍若未闻,神情冷漠的转身走进隔间。   青年换上了挑衅的表情,幸灾乐祸的对渝安说,“太子殿下最讨厌嚣张的人,刚刚那一幕,太子可是全都看到了呢。”   渝安反应过来:“……你刚刚一直都在演?”   “当然。”青年得意一笑,算计了渝安,又让太子误解了渝安,真是一箭双雕,也不枉费他辛苦找那个小厮来演这一出戏了。   而且,青年笃定渝安拿自己没办法,只能吃了这个闷亏,于是偷笑着离开。   而小厮早已不见了踪影。   好友在旁边幽幽道:“被算计了,真是好生气呢。”   渝安低头看自己的左手,被烫到的地方还很红,也疼,他不开心的皱眉,“是啊,好生气。”   渝安扯了扯袖子,遮住手,心道,被太子误解是小事,没什么大不了的,但被人算计,他就可真咽不下这口气。   他快步上前。   青年一脸的得意洋洋,没注意看到脚下,啪一声,摔的四仰八叉的。   渝安收回脚,下楼。   好友目不斜视的跟上去。   青年黑着一张脸的爬起来,耳边全是戏楼的看客们哈哈大笑,他冲周围骂了几句,然而笑声却没止住,反而笑得更放肆了,他气的浑身发抖,可只能先狼狈的离开。   山高水长,等着瞧! 第2章 气头上   回到渝府后,戏楼管事差人送了一盒烫伤膏,还有一包桃酥,说是赔罪的。   可刚刚在戏楼的时候,这管事却自始至终都没冒头,可渝安刚到家,赔礼就送过来了,这其中的小九九可真是一目了然。   渝安小心眼,气性也大,更懒得理会别人怎么编排自己,直接让下人把赔礼丢出府,看都不看一眼。   ……   大夫火急火燎的提着药箱赶来,一看到伤口,顿感心力交瘁,心道:果不其然。   渝安的伤口并不严重,只需要简单处理一下,再涂些烫伤膏药就可以了,这些府里的小厮都会,也不至于这么大费周章的叫大夫过来。   不过大夫早已习惯了,这渝五少爷惜命的很,虽不是个哥儿,但娇生惯养的程度,可是连哥儿都比不上。   ——这世界分男人,女人,哥儿。   哥儿也是男子,但是却能像女子一样,可以怀胎生子,而且哥儿生来就柔弱,漂亮。而辨别一个男子是不是哥儿,只需要看他的后颈:哥儿一出生后颈就会有一个红痣,红痣越红,就代表这个哥儿的生育能力越强。   但哥儿很少,所以非常珍贵。   大夫忙完后就走了,下人们跟着出去,顺便把屋门带上。   屋里一下就空荡荡的,只剩渝安一个人。   渝安伸手去够瓜果盘,正要抓一把瓜子磕,忽然想起什么,先伸手在自己后颈摸了一下,摸到一个痣,然后又飞速的缩回手,但手指上也沾了一些妆粉。   渝安的嘴唇抿成一条线,漂亮的眼睛盛满了不悦,他闷闷不乐的发了一会小脾气,才扁着嘴,把妆粉盒拿出来,往后颈又涂了一些妆粉。   这妆粉是用来掩盖他后颈的那个红痣的。   渝安是哥儿,是娇贵的、漂亮的、珍贵的哥儿,可是这事除了他与母亲,就没别人知道了。   因此,渝安早早就学会了该怎么用妆粉来掩饰后颈的红痣。   唯一麻烦的是,大景城能买到的妆粉都太不经用了,得时不时的补一些妆粉,否则红痣就藏不住了,尤其是一到刮风下雨,更得小心翼翼的。   “叩叩叩”,门外传来敲门声。   渝安吓一跳,“谁?”   老管家站在门外,先回头看一眼趾高气昂的教习嬷嬷,十分尴尬道,“五少爷,是老奴,还有宫里派来的教习嬷嬷。”   深宫的规矩多,而太子妃更是要熟记宫里那些个条条框框的规矩,因此,赐婚圣旨一下,自然就会有专门教导宫规礼仪的教习嬷嬷过来。   渝安一听到教习嬷嬷四个字,顿感了无生趣,他往后一靠,歪躺在矮榻上。   “进来吧。”   得了允许,教习嬷嬷一进门,看到渝安这幅懒散又消沉的坐姿,额角的青筋就狠狠的跳了几下,真是个活祖宗啊,坐无坐相,这样的人怎么能当他们景幽国的太子妃呢?   教习嬷嬷在心里狠狠挑剔了渝安,横看竖看都看不顺眼,但面上却看不出半点异样,她理了理袖子,恭敬的行了一礼,“奴婢见过太子妃。”   她刚说完一抬眼,就看到渝安正用手去够瓜果碟,然后开始磕瓜子,她气的眼前一黑,声音拔高,“太子妃!皇后娘娘吩咐了,让太子妃您务必要在成婚大典之前熟记好我们景幽国的宫规礼仪!”   渝安也不嗑瓜子了,还装模作样的“唉”了一声,声音拉的长长的,透着哀伤跟忧郁,“可我是男子啊。”   教习嬷嬷心里窝着火,却识相的没搭茬,她倒要看看着纨绔五公子能说出个什么一二三四五来。   老管家欲言又止,可还是不敢招惹渝家这位出了名的混世魔王。   渝安话锋又一转,“学可以学,但是,我刚刚在外头看戏的时候,不小心负伤了,所以,可能得先歇个三五天,才能跟着嬷嬷一起学礼仪。”   说着,渝安伸出自己的左手。   教习嬷嬷定睛一看,还没看出个什么,渝安就已经缩手了,她半信半疑,语气苛刻,“只是伤到左手而已,奴婢会尽量……”   渝安打断她的话,“这眼看这就要大婚了,我得先养好伤,省的落下病根。不过,有劳嬷嬷回宫的时候,去帮我问问太子殿下,他当时为何没有伸张正义?”   老管家:!   教习嬷嬷:?   东宫——   席辞墨听完之后,表情没有改变,仿佛是在听别人的故事一般,要是渝安在场,指定要在心里骂他无情。   “太子殿下?”教习嬷嬷小心翼翼的问。   席辞墨垂着眼,用帕子擦着一柄剑,他的剑很锋利,隐隐透着杀气,他语气淡淡的,“明早去渝府,让他把该学的都学了,他若是偷懒耍滑,该罚就罚,不必过问。”   一听这话,教习嬷嬷登时大喜,“是!”   不过席辞墨并没有回答渝安的问题,不知是不屑回答,还是不想说。   渝府——   老管家苦口婆心的劝,“五少爷,您这今后就是太子妃了,做事可千万别任性,宫规礼仪肯定是要学的,而且您与太子的大婚也容不得出一点错,否则,这可是会连累到整个渝府。”   渝安敷衍的点头,但老管家说了这么多,他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压根没注意听,听烦了之后才解释,“我知道轻重,我肯定学。”   老管家立即换了别的话,“那您刚刚为什么……说?”   一说这个,渝安脑子里又出现在戏楼时太子那毫不犹豫的转身的背影,他心里一个不爽,把瓜子壳都丢在桌子上,然后冷笑道,“席辞墨冷酷无情,我还不能说他两句了?”   老管家一噎,突然有点担心他们渝府的未来了。 第3章 渝安是哥儿   第二天之后,渝安开始学习宫规礼仪,但他素来懒散惯了,因而学得慢,教习嬷嬷气得不轻,可又拿他没办法,吵也吵不过,骂也不敢骂,只得隔三差五去跟皇后娘娘告状。   但不知怎的,皇后娘娘也没理会这事,而且至今都没单独宣渝安进宫,可能是对渝安这个男儿媳有诸多不满,所以干脆眼不见为净。   渝安也乐得清闲。   时间眨眼就到了大婚当天——   一早,渝安就换上了喜服,他生的肤白,又漂亮,穿上了华丽的喜服后,衬得更是精致,雌雄不辨。   谁都喜欢看漂亮的脸蛋,喜娘美滋滋的帮着渝安上妆,见后者耷拉着眉眼,脸上全无笑意,于是好心的提醒道,“太子妃,今儿可是您跟太子的大喜之日,您得多笑笑。”   渝安气笑了,敷衍道,“化完妆了?”   喜娘正要点头,目光看到渝安的后颈好像是涂上了妆粉,看着很突兀,她正要上手,想确定是不是看错了,可渝安站起身,还回头看了她一眼。   喜娘一震,被这一眼唬住了,瞬间忘记了自己刚刚的怀疑,她讪笑着道,“把,把红盖头盖上就可以了。”   小厮端着托盘,红盖头就端端正正的放着。   渝安一屁股坐在床榻边,懒懒的靠着床杆,“我知道了,都出去候着吧。”   这于理不合,可眼前这位渝家五少爷,可是渝家出了名的混世魔王,现在又是太子妃,因此下人们也不敢反对,小心翼翼的退到院子里候着。   喜娘在心里嘀嘀咕咕的跟着出去。   屋门关上不久,又有人推开,进来的是一中年女人,气质端庄,但神色疲惫,她就是渝安的亲娘,一得知赐婚圣旨的事,顾不得忙手里的事,就急急忙忙的从金亭江的渝将军府赶回了大景城,直到今天才赶到。   渝家是将门世家,三代都镇守在玄水一带,渝将军府设在金亭江,离皇都大景城很远,日夜兼程的赶路怎么也要十天,因此,渝母才回来的这么晚。   “娘?”渝安愣住。   渝母含泪不语,她细细打量一番渝安,见他好好的,才放心道:“玄水一带的水寇最近又频频闹事,你父亲与你大哥忙着除水寇,你二哥得留在将军府,还得守着军营,都回不来看安安出嫁,安安别难过啊。”   渝安点点头,他仿佛早已习惯了这套说辞,脸上看不出伤心与否。   渝母视而不见,自顾自接着道:“赐婚圣旨一传到金亭江,老三也闹着要来大景城,为母没允,他现在倒不敢再闹腾,但等你父亲回来了,兴许你父亲会答应他,等老三来了大景城,你也别管他,看他能闹出个什么水花。”她语气冷淡,隐隐还带着厌弃。   她有三个孩子,擅兵法的长子,稳重聪慧的次子,还有……命运坎坷的幺子渝安。   而渝家三子跟四子都是庶出,前者有小聪明且不甘现状,而后者早夭。   渝安不以为然的点头,看不出他听进去了多少。   渝母一阵沉默,片刻后,她想起了什么,连忙道:“到现在也没外人知道你是哥儿,但太子今后就是你夫婿了,这事你得跟太子殿下说一声,免得……”   渝安并不赞同,“母亲,这事说不得。”   整个大景城都只道渝家五公子渝安是个男子,还是个不着调的纨绔少爷,却无人知他是哥儿。可即便如此,太子殿下还是同意娶他,这其中真相是什么,渝安暂且不知道。但他猜测,太子殿下肯定不希望知道自己娶的太子妃是个女子或是哥儿。   所以,渝安不会说。   天家无情,宫墙内更是错综复杂,他不想蹚这浑水,所以能避一些就避一些。   渝母皱了皱眉,不赞同可也没反驳,她去抓渝安的右手,正要细看,却不料渝安立刻抽回手,似乎戒备心很重。   她一愣,意识到渝安还有心结后,渝母一瞬间仿佛苍老了十岁。   渝安把右手藏在身后,神色愧疚,可实在不想让人看到自己右掌上的陈年伤疤,到底还是没伸出手。   “安安,你要是真不愿意嫁,渝家就去回绝了这门亲事。”渝母语气艰难的下了一个重大决定,可她清楚,渝安不会答应的。   就如渝安心知肚明,渝母说这番话,无非就是想让她心里好受些。   就如同几年前,渝家要把年纪最小的渝安一个人留在大景城时,她也是哭着说了很多愧疚的话,可在面对哭闹不止的渝安时,她还是狠下心,没带渝安回金亭江的渝将军府,而是把他留在大景城的渝府。   这一留,就是八年。   这时候,院子外面忽然热闹了起来,喜娘急匆匆的敲门,“太子妃,迎亲队伍已经来了,时候不早了,得赶紧准备准备上花轿了。”   说着,喜娘等人推开屋门,帮着渝安戴上红盖头后,又众星捧月似的送他出屋门。   渝母忧心忡忡的,丫环适时的提醒她要去送一送刚出嫁的幺子,渝母这才后知后觉的跟出去。 第4章 试探   渝安虽是男子,但他嫁的是太子,因此迎亲之礼的繁杂并没有比普通人家少,反而礼制更是繁杂,旁边还有礼部官员在步步紧盯,因此更得小心谨慎,不能出差错。   花轿停在宫墙外,渝安与太子一同坐上步辇,这两人都穿着一模一样的喜服,只是渝安多戴了一个红盖头。   步辇载着两人朝前走,一干宫人在两侧随行,他们身后的宫门缓缓合上,发出沉重的闷声。   渝安的盖头已经摘了,他看着陌生又熟悉的宫墙,没半点不适,反倒坐不住似的,眼睛总往四处瞥。   跟着步辇走的礼部官员见状敢怒不敢言。   渝安被对方那幅生无可恋的死鱼眼给震惊到了,正了正身子,不再东看西看。   席辞墨正襟危坐,声音低沉,又有难以接近的冷意,“是孤小看了太子妃,迎亲礼制繁杂,太子妃竟一步都没错。”   太子能说出这番话,想必教习嬷嬷之前肯定是没少告状。   渝安心知肚明,但奈何唇角上扬,十分坦然的接受了夸奖,“这是自然。”   席辞墨话锋一转,语气听不出情绪变化,“不过宫墙内的规矩多,太子妃还是时刻警惕的好。”   渝安烦他。   他最烦太子这种人了,说话总是东遮西掩的,非得说一半藏一半,还得他猜来猜去的。   咳咳!礼部官员干咳,目光锐利且挑剔。   步辇再没了闲聊声。   接着就是敬酒,皇帝身着龙袍,头戴冕冠,威严冷酷,有久居高位的帝王之气;皇后雍容华贵,母仪天下,可眼神挑剔,虽然没阴阳怪气的刁难渝安这位刚进门的男儿媳,可也没正眼看过他。   红幔帐,大红喜字,花烛红妆。   席辞墨与渝安一起喝下合卺酒,接着,守在一旁的宫人小心翼翼的拿来剪子,让他们各自剪下一缕青丝,然后用红绳系在一起,最后收在锦盒里,这就是结发了。   繁琐的礼制结束之后,宫人们鱼贯而出,不到一会,新房里就只有渝安与席辞墨。   空气中仿佛弥漫着一丝尴尬。   渝安虽然一向没皮没脸的,但他现在还不太适应太子妃这个新身份,更不知道该怎么跟太子席辞墨相处,因此也感到了一丝无所适从的尴尬。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厚着脸皮,伸手抓了一把花生,一边吃一边含煳不清道,“殿下饿了也吃点吧。”   席辞墨没说话。   渝安好奇的看过去,却见席辞墨冷冷地看着自己,眉头紧蹙,似是动怒了。   渝安心道不吃就不吃吧,摆着一张臭脸给谁看。   席辞墨似是随口一提:“孤听闻渝将军他们都没回来,玄水一带的水寇现在如此猖狂了?”   “殿下都不知道的事,我又从何得知?”渝安啃果子,果子脆甜,一咬就是咔嚓咔嚓的声音。   席辞墨眯着眼打量他,渝安神情坦荡,不见半点遮掩,似是真的听不出话里的试探之意。   渝安挑食,桌子上的都不是他爱吃的,只随便吃一些填肚子就擦手了,“再说了,这都是军中机密,即便我姓渝,父亲与两位兄长都不会轻易跟我说的。”   说罢,他还煞有介事的叹口气。   席辞墨不知信没信。   渝安察觉到席辞墨在盯着自己看,他有些不自在的皱了皱眉,心道这个太子又想试探什么?有完没完了,真烦。   他不知道,席辞墨只是在看他。   渝安的模样好看,唇红齿白,身着红艳的喜服衬得更是漂亮,几根细碎的头发落在脸颊,在昏黄的烛光下,增添了几分温柔乖顺。   席辞墨忽的记起,坊间曾有人提过,这渝安生的如此好看,若他是个哥儿,定是能成为景幽国第一貌美的哥儿。   他当时没往心里去,但现在却是真真切切的觉得这话甚是在理。   ……   渝安警惕的看着席辞墨,秉着被动不如主动的原则,先一步开口:“太子殿下看我做什么?”   席辞墨起身往榻上走,走了几步,回头看一动不动的渝安,淡淡道:“时候不早了,太子妃吃好了就过来吧,该洞房了。”   渝安:“……”   东宫正殿里的红烛一直亮着,直到红烛燃尽了,正殿内才暗下来。 第5章 娇生惯养   翌日巳时,太阳都高高挂起了,东宫的偏殿才摆上早膳。   渝安哈欠连天的,满满一桌的膳食没勾起他的食欲,反倒更困了,他敷衍的喝了一口甜汤,脸色变了变,悄悄的吐了,难喝。   席辞墨面不改色的吃着早膳,似是没察觉到渝安这一连串的小动作。   渝安打哈欠,眼角挤出了两滴眼泪,觉得席辞墨也不理自己,干脆就回正殿,想再睡一会。   “坐下。”席辞墨眼都不抬。   渝安烦他。   渝安憋屈的重新坐下,他什么都不想吃,可是干坐着又无聊,更别提他性子喜闹好动,根本闲不住,没安静一会,就指手画脚的挑刺:“东宫里的佛手酥味道一般,莲子粥也差些火候,甜汤太腻了……太子殿下可真是好养活,这都能吃得下。”   席辞墨:“不如五公子娇生惯养。”   渝安一哽,转移话题道,“我昨天听说,宫里今天要设家宴?”   “按规矩皇弟皇妹们都要向你问安,见面礼已经替你备好了,你别给孤丢人现眼。”说罢,他掀起眼皮,不冷不热的扫了一眼渝安。   后者的眼睛下有乌青,人也蔫蔫的,连坐都没坐直,半点仪态都没有,一副昨天没睡好的模样。   渝安看到席辞墨甩过来的眼刀,在心里狠狠骂了对方一顿,才慢慢坐直。可他昨天没睡好,早膳又都不合胃口,他实在是高兴不起来,于是耷拉着眉眼,双手抱在身前,半晌都不吭声。   完全就是一个肆意率性、受不得气的娇少爷。   席辞墨一大早不想看他摆着一张丧气脸,嫌晦气:“早膳过后抄写十遍宫规。”   渝安火大的一口回绝:“不要。”   席辞墨放下碗筷,语气很重,“那就收起你的臭脸,孤的东宫,还容不得旁人如此放肆。”   能屈能伸的渝五少爷答应了,立即换上一张笑脸,“我不习惯让生人伺候,殿下能否答应我带几个渝府的小厮住进东宫?”   昨天忙着成婚,渝安也是现在才知道,渝府的下人都没跟着进东宫,他还挺奇怪的,却没深思,直接提了要求。   席辞墨微微颔首,“可以,进宫之后先送他们去净身。”   渝安嘴角抽了抽,从善如流的改口:“……那就劳烦殿下替我安排几个聪明伶俐的公公,不要年纪太大,啰嗦。”   一旁的太监适时的出声,“回太子妃,太子殿下早已经嘱咐奴才安排此事了,待早膳过后,太子妃可以先挑挑看有没有合心意的,要是没有,奴才再重新安排。”   这太监姓章,约莫四十多岁,极会看眼色,声音尖细,但并不突兀。   “随便吧,你看着办。”渝安困得眼皮子直打架,没兴趣在小事上花费时间。   早膳后,席辞墨去御书房替皇帝批阅一些奏章,他是未来储君,早就开始学习处理政务了;渝安困得不行,刚好又得知成婚第三天之后才需要去跟太后、皇后这些长辈请安,于是心安理得的回正殿睡觉了。   申时一刻,云鹤阁的宫人来问话,说宴席差不多开始了,其他几位皇子们也都到了,就连太子也来了,然后又不客气的埋怨,太子妃怎么还没过来?   章公公陪着笑,给宫人塞过去半荷包的金叶子,宫人的脸色稍缓,不动声色的收好荷包,转身走了。   送走宫人后,一边的年轻太监忍不住道,“章公公,今儿可是皇室家宴,皇子们都早早到了云鹤阁,太子妃却到现在都不动身,他这么不知分寸,恐怕太子殿下会怪罪,到时候咱们这些奴才也吃不了兜着走。”   章公公沉默了半晌,才含煳其辞道,“殿下深明大义,不会怪罪我们的。行了,我去跟太子妃说一声,免得误了时辰,你去让人带上礼盒。”   年轻的太监讪笑着哦了一声,见章公公走远后,忍不住腹诽,渝安这太子妃当的可真是轻松,骄纵肆意没规没矩,还以为东宫是他们渝府?呵。   章公公原以为渝安还在睡觉,还满心焦虑该怎么叫醒对方,结果刚一敲门,正殿的大门就打开了,渝安一边整理着袖口,一边悠哉悠哉的走出来。   “太子呢?”   章公公松口气,“太子殿下已经在云鹤阁了,其他几位皇子也都到了。”   渝安眯着眼,席辞墨没等他一起去?   因着这事,渝安对席辞墨的不满又多了一些,还在心里给对方狠狠记上一笔,又道:“哦对,章公公呢,去把他叫来,东宫到云鹤阁的这条路我不熟。”   章公公恍惚了一下,“回太子妃,奴才……姓章。”   渝安茫然的一停下,回头认真的看了看,“哦,你在这啊。”   “……”   云鹤阁一共有三层,周边有精雕细琢的假山,阁门前还凿了一个水池,水池的附近又都种上了名贵的花,人站在云鹤阁上往下一看,乍一眼还会误以为自己站在人间花海。   云鹤阁的景色,在宫里是数一数二的,因此,皇室的家宴基本都是设在此处。   皇帝皇后还没来,席辞墨坐在位子上,神色淡淡的饮酒,其他皇子们毕恭毕敬的问好之后,就没再敢过来叨扰他了,只有与席辞墨是一母同胞的嫡亲弟弟的六皇子才敢上前攀谈。   “皇兄,皇嫂怎么没来?”   席辞墨抬眼,看了一个方向,唇角往下压,“姗姗来迟。”   六皇子不明所以,正要追问,却见一道红色的身影出现在他们面前,再定睛一看,是渝安。   渝安本来就对席辞墨心有不满,又听到对方抢先一步责怪自己姗姗来迟,一口怒气卡在喉咙里,横竖都看席辞墨不顺眼。   “太子殿下真是贴心,明知我刚进东宫,却自个先来了云鹤阁,却不知道叫我一声。”渝安一屁股坐在席辞墨的旁边,然后就拐弯抹角的指责对方。   席辞墨:“孤早上已经告诉你了。”   渝安皮笑肉不笑,“那可真是太早了。”   六皇子在一边看热闹看的有趣,但等了一会,又等了一会,见渝安压根没注意到自己,于是咳嗽了两声,主动道,“皇嫂?”   “……”渝安转头,面面相觑了一会,恍然大悟的让章公公把礼盒拿过来,随手拿了一个礼盒,亲自递给六皇子,“初次见面,还请笑纳。”   六皇子兴致缺缺的接过,他对礼物不感兴趣,但是很好奇渝安这位皇嫂是个什么样的人。   太子兄长不愿娶大臣之女,不肯娶世家哥儿,却偏偏答应娶了渝安这出了名的纨绔少爷,这怎么看都挺奇怪的。   席辞墨放下酒盏,见渝安跟老六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他正要移开目光,却见渝安的后颈好似涂了一层妆粉,很突兀,他目光一沉,还没看清楚,手指就先一步伸出去。   啪——   渝安打开席辞墨的手,他是真的用了力,而后者也没防备,手被拍到一边,声音又响又脆。   其他皇子们震惊的看过来。   席辞墨垂着眼,看不出情绪。   渝安却已经跳出了椅子,站在一边,当他反应过来之后,脸上的警惕逐渐换上了尴尬。   ……他也没料到是席辞墨,在察觉到有人靠近自己时,渝安就已经习惯性的扇开那只手,顺便再躲远些。算了,要怪就怪席辞墨吧,没眼见力。   席辞墨声音冷冷的,“这么紧张,你做了什么亏心事?”   渝安重新坐下,他小脾气也上来了,双手抱在身前,不悦道,“太子殿下为何不先检讨自己,青天白日的,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席辞墨无言,说来说去,还成了他的错?   只是……   席辞墨望向渝安,眼神一沉,渝安的反应很奇怪,就好像是在藏着什么秘密。   渝安如坐针毡,他也懂先声夺人的好处,可是席辞墨又不是普通人,他担心会适得其反,可什么都不说,他又觉得亏。   渝安一时左右为难,表情都纠结了几分。   这时候,宫人在殿外喊了一声,皇上跟皇后娘娘驾到,于是,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率先走进来的是景幽国的皇帝——景帝,他身着龙袍,一身威严。   景幽国的皇后,也就是景后,她虽人到中年,可气质如兰,雍容华贵,一身凤袍更显尊贵。   众人落座后,发现景后还带了一个青年进来。   ——就是之前在戏楼给渝安下套的青年。   青年是兵部尚书的独生子,名叫顾启容,是个哥儿,前几年他进宫给长公主陪读,等长公主嫁人出宫后,他也没什么理由进宫了,但众位皇子还是认得他的。   可再怎么样,顾启容今天也不该出现在皇室的家宴上,这于理不合。而且,为什么还是景后亲自带他进来?   这很奇怪,非常不正常。   其他皇子们纷纷去看渝安的表情,那眼神或多或少都有一些看热闹的意思。   渝安稳如磐石。   主要是他根本没认出顾启容就是之前给自己下套的青年,他还以为这也是一个皇子,压根没放在心上。   顾启容坐在最尾端的位子上,但已经足够了,毕竟他现在还只是一个外人,按理说是没资格出现在皇室的家宴上。   想到这里,顾启容就忍不住去看前面,可席辞墨面不改色,压根没看他。   见状,顾启容有些黯然神伤,接着,他又迫不及待的去看渝安的表情。   顾启容以为自己会在渝安的脸上看到嫉妒,或者是强颜欢笑。   ……可然而他什么都没看到。   顾启容的笑容一僵,怎么跟他想的不太一样? 第6章 解围   不止顾启容在偷偷打量渝安的反应,这场宴席中的其他人也都在明里暗里的观察着渝安,然而,他们把眼睛都看酸了,也没在渝安的脸上看出个什么所以然。   片刻后,众人不由得失望的收回目光。   坐在主位上的景帝也微微蹙眉,不赞同的说:“皇后,这是皇室家宴,你把顾启容叫来是何意?”   顾启容是一个未出嫁的哥儿,没有婚约在身,还是兵部尚书的独生子,而且还心仪太子殿下。皇后就这么把他叫来皇室家宴,一是不给刚刚成婚的太子妃面子,二是会让顾启容误会。   景后笑容不变,“陛下是一国之帝,智计无双,难道还看不出臣妾的小小用意?”   景帝当然是心知肚明,可大庭广众之下,他绝不会和景后为这点事吵起来,因此只是说了四个字:“于理不合。”   景后呵了一声,不冷不热道,“臣妾心中有数,陛下就无需操心了。”   景帝神色复杂,却也默许了。   景后甚是满意,她是横竖看不顺眼渝安,嫌他是将门出身,嫌他不学无术纨绔骄横的名声,还嫌他是个男子不能给长子开枝散叶,因此,她才故意在皇室家宴的当天把顾启容叫来,其用意也是一目了然。   而坐在底下的渝安却不知此事,他环顾四周后,颇为头疼的收回了目光,无声的叹了一声。   成婚之前,他就特意了解过宫里的情况:太子席辞墨跟六皇子是嫡亲兄弟,母亲是景后;二皇子是已故的德贵妃所出,长公主跟三皇子是罗贵妃所出,四皇子跟五皇子是兰妃所出,七皇子是淑妃。   名字他是都背熟了,可是却对不上脸。   渝安吃了半块桃酥,饼渣沾在唇上,他却毫无所觉的在心里长吁短叹,皇子们都太多了,穿着又差不多一样,真真是难把名字跟脸都对上号,若是长期以往,指不定要闹出什么事。   席辞墨用手指点了点桌子。   渝安朝他看过去,却见席辞墨示意他抬头。   渝安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景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只剩下景后一脸不悦的看着自己,好像刚刚说了什么,但是渝安却没听到。   渝安干咳了一声,把剩下的半块桃酥丢在席辞墨的桌子上,站起身,“母后有什么吩咐?”   景后不耐道,“待会家宴结束后,天色也晚了,就让启容在东宫借宿一宿,你意下如何?”   渝安茫然了一瞬,然后临危不乱的往后靠了靠,压低声音,“殿下江湖救急,这启容是你排老几的皇弟?”   席辞墨面不改色,“兵部尚书之子,非皇室中人。”   渝安腰板挺直,在景后的“你知道该怎么做”的注视下,声音不大不小道,“东宫又并非驿馆,而他又不是皇室中人,能在宫里借宿一晚已是皇恩浩荡,也别挑挑拣拣的了,去住别处吧。”   景后要被他气死了,直言道:“启容是哥儿!”   渝安一听就明白了,然而他心情更差了,“那就更不行了。”   景后难以置信,她贵为一国之后,手持后宫凤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在这后宫当中,除了景帝,竟然还有人敢否了她的吩咐?   顾启容的面子也挂不住了,他看出来了,渝安是故意让他难堪的,目的一定是为了报复自己当初在戏楼捉弄他。   正僵持着,又有一人出现,身着艳丽霓裳衣裙,面容姣好,但眼角有细纹,年纪在四十岁上下,这人是罗贵妃,是长公主跟三皇子的母亲。   罗贵妃一出现,景后的脸色就难看了许多。   宫里众人皆知,景后与罗贵妃关系一向不合。   景后讥嘲道:“贵妃不是托宫人说身体不适,不能来家宴了吗,怎么又来了?”   罗贵妃掩唇直笑:“陛下知道臣妾不适,命人给臣妾送了一些稀奇的小玩意,臣妾知道陛下惦记臣妾,心里一高兴,这病也就好了。哦对了,臣妾刚刚在外面好似听到皇后娘娘在生气?”   景后好面子,当即要否认,罗贵妃却抢先一步道:“太子与太子妃新婚燕尔,正是蜜里调油,肯定不会愿意让一个外人在东宫借宿,这是情理当中,不是吗?”   说着,罗贵妃还对着渝安一笑,比景后亲和多了。   她笑着对渝安道,“这位就是太子妃吧,瞧瞧,这传闻都说渝家五公子,模样生的极好,容貌可称大景城第一,现在见到本尊了,果真如此。”   渝安不知她是谁,但此人刚刚一进门就说的那番话,明显是替自己解围,因此他也不会不识相,“娘娘谬赞了。”   景后嗤笑,“一般般而已,贵妃真是没见过世面。”   罗贵妃没答话,因为景后这话针对的也不是她,她根本不在乎。   渝安表情不变,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似的,不过,他倒是注意到罗贵妃跟景后的关系很差,而且刚刚那一番话下来,景后似乎还处处都被罗贵妃压了一头。   罗贵妃招招手,让三皇子过来,然后道:“皇后娘娘,既然陛下也不在,那臣妾就先带着吾儿告辞了。”   说罢,她也不等景后的回答,就带着三皇子施施然的走了。   景后的脸色黑的如锅底,她觉得丢人,气的待不下去了,也回了她的凤阳宫,却没带走顾启容。   这一场皇室家宴才刚刚开始,帝后就相继离席,实在可笑。   渝安重新坐下,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边喝,一边暗暗称奇,古人诚不欺我也,这皇家后院的矛盾居然真的比寻常后宅还要精彩万分。   渝安忍不住偏头,好奇的问席辞墨,“刚刚那位是谁?”   席辞墨盯着他,冷笑反问:“你的脸盲症记得住?”   渝安手一抖,酒水左右摇晃,最后归于大地。   “青天白日的,殿下莫要胡扯。”渝安正色道,坚决不承认。   接着,他就看到席辞墨挑了挑唇角,可脸上却毫无笑意,看起来就像是话本里说的皮笑肉不笑的反派,“哦?那戏楼一事过后,你还托人带话,让孤给你主持公道。怎么现在,顾启容都站在你面前了,你却认不出?”   顾启容?   兵部尚书之子顾启容就是之前在戏楼给自己下套的那个青年!?   渝安瞬间生气了,“他人在哪呢?”   席辞墨没看渝安,他淡定的把玩着茶盏,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尊贵,“太子妃都不记得人家长什么模样了,还问这个干什么。”   渝安回头去问章公公,后者战战兢兢的给他指了一个方向。   渝安看了过去,挑剔的心道,长得真是普普通通,也难怪自己记不清那张脸,这不怪自己。   “太子妃何时患上的脸盲症?”席辞墨这是肯定,而非是疑问。   “……”   渝安从记事起就是这样,他记不住人脸,还容易张冠李戴,名不对脸,小时候因此闹出不少笑话,这在金亭江的渝将军府几乎不是什么秘密。后来,渝安独自一人来大景城,他好面子,又有好友暗中帮他,所以在这大景城内倒是没几个人知道他有这毛病。   “记事起。”   “那你是如何记住孤的。”席辞墨忽然来了一句。   渝安不想说,搪塞道,“记得就是记得,太子殿下问这么仔细,我一紧张就忘了。”   “是吗。”   “自然。”席辞墨的语气跟眼神仿佛是看穿了渝安的所有秘密,这让渝安非常反感,语气也不耐烦了些。   这东宫太子是挺聪明的,但不能开口,一开口就尽招人厌。   呕。   这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早就波涛汹涌,刀光剑闪的,章公公站在后头听的直捏一把冷汗。   不得不说,这太子妃实非凡人,居然能面不改色的跟太子聊这么久。   过了一会,顾启容过来了,他脸颊红红的,应该是喝了一些酒,俊秀的脸蛋好看了些,眼睛也亮亮的,只顾着盯着席辞墨,“太子殿下,草民刚刚喝了一些酒,不胜酒力,不知道太子殿下能否送草民到宫门口?”   “当然不行,堂堂一个太子,又不是你家车夫马夫,怎么还得送你到宫门口?”渝安不乐意了。   顾启容惯会装可怜,更何况在大庭广众之下,他绝不会像上次在戏楼时一样跟渝安吵起来,只可怜巴巴的看着太子。   席辞墨正要开口,他手臂一疼,旁边的人正在掐他的手臂。   罪魁祸首还靠过来,低声威胁道,“殿下要是不给我面子,今晚东宫的宫门就没了。”   席辞墨平生第一次体会到被人掐胳膊肉是什么体验,而且还伴随着一句不痛不痒的威胁。然而,这人是他的太子妃,昨天才拜堂成亲的,打不得骂不过。   席辞墨的脸都黑了一层,“不可。”   渝安松开手,一脸无辜,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顾启容信誓旦旦的神情瞬间就变得难过起来,他欲哭不哭的点点头,又哽咽道:“是启容无理取闹了,还请太子莫要责怪。”   然后他就跑了。   渝安举着酒壶,笑意盈盈的对席辞墨道,“殿下喝酒吗,我给你倒。”   席辞墨把酒盏推开一些,冷笑道:“太子妃刚刚说,你一紧张就容易忘事。待回东宫之后,太子妃就画上十幅孤的画像,免得太子妃往后一个紧张会连孤的模样都给忘了。”   说罢,他拂袖而去。   六皇子他们都没注意到这边发生了什么,见席辞墨冷着脸离开,于是面面相觑,皇兄怎么了?   渝安跟上去,他见席辞墨越走越快,压根没有要等自己的意思,忍不住腹诽,常言道心宽则长命百岁,席辞墨这位东宫太子的心眼这么小,真担心他将来是否能寿满天年。 第7章 闹什么脾气   渝安睡的正香,忽的,床帘被人一拉开,窗外的太阳直直的照进来,四周亮堂堂的,渝安有气无力的骂了一句,裹着被子,翻个身,脸埋在枕头里。   睡得死沉死沉的。   席辞墨居高临下的看着渝安,“今天你回门之前,得先跟皇祖母、母后请安后,方能出宫门。要是误了时辰,可别求着孤替你善后。”   渝安头昏眼花的坐起来,蔫蔫的,眼睛都睁不开,还没忘数落席辞墨,“太子这话说的,好像都是我的错似的。昨天从云鹤阁回来之后,难道不是太子你缠着……”   “咳!”席辞墨的脸色又黑了一层。   渝安的长篇大论立即一停。   正殿里忙绿的宫人们都各忙各的,好似什么都没听到。   渝安打着哈欠,眼角挤出几滴眼泪,在宫人的伺候下换上了一套新的衣服,是丹砂红,还挂了一个禁步,矜贵又张扬。   用过早膳后,渝安去永宁宫给太后请安。   景太后没怎么为难他,只是状似无心的问了几句关于渝将军府的事,“你一人在大景城待了这么多年,可曾想过回金亭江?毕竟,你父母兄弟都在那边。”   渝安专心致志的给景太后倒茶,闻言楞了一瞬,然后才笑着道,“大景城可是皇都,吃的喝的玩的,样样都比金亭江多得多,臣自小就贪玩,还真没怎么想家,倒是逢年过节的时候会想想家里。”   景太后满意了,一脸慈祥的拍了拍渝安的手背,半开玩笑道:“哀家也略有耳闻,你生性顽劣,在渝家几个兄弟当中,你可是常常被责骂的那个,这么看来,让你独自一人来大景城,还是便宜你了。”   渝安笑容更大,还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景太后也没再说什么,随便给他赐了一些珍贵的字画,然后就让渝安回去了。   一走出永宁宫的宫门,渝安脸上的笑容就尽数敛去。   自古最是无情帝王家,渝家世代忠将,忠心耿耿的守护着金亭江,护佑一方安宁,可皇家却听信了一些小人的话,不仅怀疑渝家,还为了消疑,直接让渝家把幼子送到大景城,美名其曰是见世面,可实际上却是把人当做质子,借此想控制着整个渝家。   待坏事做尽之后,居然还好意思说什么,当初让他背井离乡,独自一人来大景城是便宜了他。   他还真不稀罕这便宜事。   渝安心情不好,脚下就走的飞快,衣摆也随风飘起。   章公公等人踩着小碎步,哒哒哒的追上去,唯恐慢了一步就跟不上了。   路过御花园的时候,里头忽然传出一个人的喊声,“等等——皇嫂等等!”   渝安一开始没意识到这是在喊自己,但声音连着喊了好几次,还有脚步声追上来,渝安这才不情不愿的停下。   叫他的有两个人,为首的是六皇子,他行了一礼,“小六给皇嫂请安。”   五皇子年纪大一些,但个矮,还总是低头看人,性格有些阴沉,他也行了一礼,但动作很敷衍。   渝安认不出他们,但一点也不慌,先点点头,然后等对方先提话题。   六皇子最先道,“皇嫂这是要去凤阳宫给母后请安吗?可惜了,臣弟这会要去上书房上课,五皇兄要出宫去看父皇刚赐给他的府邸。”他语气还有些遗憾。   ——六皇子的母亲是景后,跟太子是嫡亲兄弟。   而五皇子的母亲是兰妃。   通过这短短只言片语,渝安已经猜到他们是谁了,哦了一声,“那六皇弟就好好学吧。”   五皇子忽然道,“今早宫里都在传,昨天在云鹤阁的时候,皇嫂您处处打压顾启容公子,还出言不逊把人赶走?恕臣弟多言,顾公子是兵部尚书的独子,母族也是官家出身,若他无错,皇嫂还是看在兵部尚书的面子上,别总是针对他。”   渝安微微一怔,然后道:“我看过三人成虎的典故,也曾听说过深宅大院里常常发生的无中生有的闹剧,可是,却是第一次知道,在这宫规森严的深宫里,竟也会有人无中生有。”   五皇子不客气道:“皇嫂这意思是说大家夸大其词,误会了你?”   渝安反问道:“难道不是吗。”   闻言,五皇子哦了一声,看不出信与不信,只是道,“顾家也听到这个传闻了,却并没有帮皇嫂说话。依臣弟之见,皇嫂还是抽空去问问顾家公子吧,毕竟,他今后可能也会……”他故意没说完。   渝安一挑眉,“免了吧,我与他八字不合。”   五皇子撇了撇嘴,看不惯渝安这么直来直去的性格,忍不住道,“皇嫂还是收敛些脾气吧,这里是皇宫内院,可不是你们渝府。”   渝安早已听惯这样的话,毫不在意,“时辰也不早了,我该去跟母后请安了,告辞。”   他一走远,六皇子就不可置信的推了一下五皇子,“五皇兄,你再看不惯渝安,他也是长辈,你这样说话也太咄咄逼人了吧。”   五皇子不屑道:“他一个男子也配当我们皇嫂?别说我,现在整个宫墙内,除了他渝安,怕是找不出第二个满意这门婚事的。再者说,现在朝堂上下对渝家的态度还是不满,我这样做一是为表态,二是为讨好皇祖母跟皇后娘娘的,何错之有?”   六皇子无言以对。   见状,五皇子也懒得跟他吵,先转身走了。   片刻后,一个太监走上来,劝道:“六殿下,再不去上书房就迟到了,到时候岳侍读肯定又要罚您背书。”   “啊,走走走。”   凤阳宫——   宫人进去禀报,渝安只得先站在宫门外候着,他垂着眼,忽然开口问,“章公公,后宫跟朝堂是不是都一样,都看不惯我这个太子妃?”   章公公后背冷汗直冒,他连忙跪下,“太子妃,奴才不知道。”   “看来是八九不离十了。”渝安肯定道。   章公公不吭声,渝安知道问不出什么,让他起来后,也没再问。   不过,就算章公公不说,从五皇子刚刚的态度,以及昨天在云鹤阁发生的事情来看,渝安也不难猜出朝廷跟皇族中人的态度——从渝安踏进宫门的那一刻开始,所有人都在等着看这桩婚姻的笑话。   渝安啧了一声,好看的眉眼上浮现了不悦。   等了两刻钟,前去禀报的宫人还迟迟未出现,渝安站的累了,也有些不耐烦,可理智尚在,没有一气之下直接走人。   而且,渝安也早就猜到,景后会在今天给自己一个下马威。但他高估自己的忍耐力了,要是知道这么累,他就应该让席辞墨跟着一起来了。   他就不信,景后会舍得让她的嫡长子也跟着一起受罪。   又等了差不多两刻钟,阳光渐渐大了起来,渝安的额头冒出了薄薄的一层热汗,来来往往的宫人们在经过的时候,都忍不住诧异的看过来。   这时,去禀报的宫人才姗姗来迟,“太子妃,皇后娘娘忽感不适,已经歇下了,说今天就免了您的请安,您可以先回去了。”   渝安气笑了。   ……   马车已经等候在宫门口,席辞墨刚一走进去,就看见早就在马车里等着的渝安面色不虞的抱着手,一身怨气,还阴阳怪气道,“殿下来的可真早,我这再等等,这天就黑了。”   席辞墨:?   这一大早他又闹什么脾气。 第8章 隐瞒什么   等席辞墨跟渝安一走下马车,便见渝府一半的下人都站在府门口迎接他们,众人齐声道,“恭迎太子殿下,太子妃。”   为首的是渝母,她有些心不在焉的,好像是有心事。   一进渝府正厅,简单的寒暄之后,渝母就突然道,“殿下,我有些话要交代安安,招待不周,还请太子殿下切莫怪罪。”   席辞墨颔首,“岳母客气了。”   渝母带着渝安去偏厅,把下人们都支出去之后,她抓着渝安的手,厉声问:“安安,你是不是到现在还瞒着太子殿下,没说你是哥儿?”   “嗯。”   渝母一拍桌子,声音尖锐:“煳涂啊你!你出嫁当天,为母不是已经叮嘱过你,一定要找时机跟太子说吗?你为何不照做?”   渝安反问,“为何非说不可?”   渝母脸色铁青:“昨天在云鹤阁的事,宫里宫外都传遍了。”   ——明明是皇室家宴,景后却带了一个跟皇家半点关系都没有的顾启容出现,这任谁都看出了,景后此举,一是暗讽渝安,二是抬举顾启容。   而现在,宫里宫外都在暗暗笑话渝安这个太子妃当的真是憋屈。   渝安哦了一声,不甚在意的给自己斟茶。   渝母一见渝安这漫不经心的态度,顿时又气又急,“为母说了这么多,你怎么一句也没听进去?要是早知道你这么不服管教,当初就不该让你一个人待在大景城的!”   渝安心里刺疼,宛如被针扎一样,可是他唇角上扬,像是真的没心没肺,“看母亲这话说的,难道当初是我哭着喊着要离开金亭江来这破地方?”   渝母一噎,半晌说不出话。   渝安心情不好,也懒得主动打破僵局。   还是渝母先开口了,可她说的话却天真又愚蠢,“安安,你现在在皇家不受重视,肯定是因为大家都觉得你是男的,不能给太子殿下传宗接代,如果大家知道你是哥儿,他们的态度肯定会有所改变。而且这样,顾启容也不会影响到你在东宫的地位。”   她觉得自己这番话有理有据。   渝安懒懒坐在椅子上,他并没有被说服,“难道您就没想过,朝堂的文官们有一半是不喜咱们渝家的,这送上门的把柄,他们会错过吗?”   渝母迟疑了:“不至于吧?这算什么把柄啊……”   渝安耸了耸肩膀,“这事往小了说,不至于。但往大了说,就是欺君之罪。”   渝母脸色煞白。   渝安也心软了一些,安抚道:“母亲,这事我自有分寸,您先别声张,也别去理外头那些人是怎么嚼舌根的。”   他顿了顿,还是道:“您信儿子一次吧。”   渝母只好点头了,可心里却不以为然,反正她过两天就回金亭江了,回去再找人商量,不想把事情都交给渝安做主。   一个哥儿,能懂什么?   渝安想起另一件事:“母亲,儿至今都想不明白,皇上当时为何要给我跟太子赐婚?”   若众人都知道他渝安是个哥儿,这倒没什么可说的,可渝安现在在众人眼里只是一个普通男子,而且,当时赐婚圣旨在传下之前,整个朝堂的文官都是持反对意见,就连景后也千方百计的拦着,可景帝却力排众议,执意要下赐婚圣旨。   因此,这倒是有些奇怪了。   渝母给不出答案,“君心难测,等我回去跟你父亲好好琢磨一番。”   渝安心道,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他干脆道出自己的一个猜测,“母亲可还记得当初为何要把孩儿送来大景城?”   渝母脸色又是一白,她当然记得。   都说伴君如伴虎,这句话说的确实是没错。渝家是将门世家,几代镇守玄水一带,府邸就设在金亭江,在玄水一带备受百姓爱戴,拥有极高的声望。   在玄水一带的百姓口中,渝将军府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他们的守护神。   这本是好事,可落在多疑的帝王眼中,却是功高震主,不得不提防。因此景帝下令,让渝家把幼子渝安送到皇都大景城的渝府里住。   而渝安当时才十一岁,他就被送到了千里之外的皇城底下,住在完全陌生的渝府。   他既是棋子,又是质子。   渝母深思片刻,还是不敢信,她含煳其辞,“等我回去问过你父亲。”   渝安心里失望,却只能点头。   渝母见状,顿感懊恼,又小心翼翼问,“你右掌的旧伤可还疼?”   渝安摊开右掌,只见她的右掌心中有一道很深的刀疤。   这是渝安在十二岁的时候,遇到了蒙面刺客的袭击,险些丧命,不过他命里走运,遇到贵人相帮,这才堪堪躲过一劫,而右掌的这个伤口,就是当时留下的。   天子脚下也能遇到行刺,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在针对渝家。   渝母一看到这伤口,又忍不住泪流,“当年你多聪明啊,写诗写文章,样样都是最好的,你父亲他们还想着让你去考科举,一举拿下个状元郎为渝家争光。可遇刺之后,你大病一场,怎么醒来就泯然众人了?”   她抹着眼泪,“要不是那个挨千刀的刺客,你也不会成了伤仲永,更不会变得如此纨绔不懂事。”   渝安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心道,外面那些人的恶语虽然伤人,可终究有限。可家里人这些所谓的恨铁不成钢的话,才是真真切切的戳人心窝的寒刀利刃。   渝母丝毫不觉察,她一边哭一边絮叨,言辞中都是对渝安现在不如小时候聪明的耿耿于怀。   她说的差不多之后,又自我安慰道,“罢了,即便你现在还能跟小时候一样聪明,可你右掌的伤,却也再难执笔,更别提你现在还是太子妃,又怎么可能去考科举。”   渝安敷衍的点头,“母亲说的极是。”   聊完之后,两人重新一回正厅,然而左右一看,却不见席辞墨,招来下人一问,“太子呢?”   下人道:“太子殿下刚刚去了摇轩,还说,太子妃要是想回东宫,可以不必等他,自行回去即可。”   摇轩是一个书舍,常常出入的都是一些出身较好的文人,或者是贵胄子弟。   渝安心里一烦,“他何时走的?”   “……您跟主母前脚刚离开,太子殿下后脚就走了。”   渝母吓到了,语无伦次道:“这,这,太子是不是觉得我们渝府怠慢了他?”   渝安不在意的勾了勾唇角,眉眼精致,却不见半点愉悦,“那又如何,我在宫墙之内也没少被人怠慢。”   渝母骂他说话不知轻重。   渝安不以为然,他命下人备车去摇轩。 第9章 把柄   不过,渝安去摇轩,并不单单只是去寻席辞墨,他还有别的事。   摇轩是一个书铺,店铺远离喧嚣的闹市街,门前一条街都是桂花树,附近有茶馆、书摊、隔壁街还有两家书院。秋季一到,桂花香飘十里,夹杂着琅琅的读书声。   因此备受文人墨客的喜爱。   不出意外的,当渝安出现在摇轩时,立即引起了店里一些客人的主意,但这些人大多不认识渝安,只是见他衣着不凡,容貌出众,举止之间难掩贵气,猜出这是一位养尊处优的贵家少爷。   不过,也有人认出了他是渝安,于是嗤笑一声,移开目光后,以手掩面,小声跟同伴说一句“一个大字不识的纨绔少爷来摇轩也不嫌丢人”。   摇轩的伙计一看到渝安,眼睛一亮,哒哒哒的小跑过来,“五少爷,您……”   伙计的话还未说完,就让另一人抢先了,“渝安,你怎么也在这里?”   抢先说话的是顾启容,他得知席辞墨来了摇轩,于是忙不迭的赶过来,结果还没看到席辞墨,却先碰见了渝安。   顾启容心道,晦气。   渝安记性好,他认出顾启容挂在腰上的香囊,又听出这是顾启容的声音,“你来得,我就来不得?”   顾启容哼了一声。   渝安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都是哥儿,可顾启容怎么跟个娘们似的?昨天在云鹤阁哭哭啼啼的就罢了,现在又这么矫揉造作……还挺吓人的。   顾启容抬了抬下巴,颐指气使:“你今天不是回门吗,不在渝府待着,怎么来这里了?”   渝安不搭理他,先上楼,他以前常常来摇轩,这里的一桌一椅,他样样都极其熟悉,因此,他在摇轩的三楼还有一间是独属于他的雅间,平时都上着锁,别人进不去。   顾启容跟了上去了,还故意嘲笑:“你大字不识几个,来摇轩做什么?”   “你又不是皇亲国戚,昨天你来云鹤阁干什么?”   顾启容要被气死了,他恨恨地盯着渝安的后脑勺,压低声音,但音量却能保证渝安会听到,他说:“皇后娘娘已经答应我,择日,她会亲自封我为太子侧妃,到那时,我也会与你一起住在东宫,共同侍奉太子殿下。我大人大量,之前的事情就都不与你计较了。”   说到后头,他的语气越发的得意了。   渝安没去三楼,在二楼随便选了一间普通雅间,一推门,听到了这话,眉头一皱,嘴唇也抿了抿,东宫侧妃?他准了吗?   渝安:“异想天开。”   顾启容抢先一步走进雅间,仗着四下无人,也没什么顾忌了,他言辞之间皆是鄙夷,“异想天开?你不准太子纳侧妃?渝安,你怎么一把年纪还这么天真?”   渝安不开心了,双手抱在身前,他比顾启容高了半个头,气势就先胜了对方,“一个小小的兵部尚书的公子,竟敢在太子妃的面前耀武扬威,谁给你的脸?”   仗势欺人谁不会。   顾启容脸色变了又变,败下阵来,“请太子妃恕罪。”   门口,跟着渝安一起来的几个太监跟侍卫都没跟进来,估计都是不想蹚浑水的,毕竟两边都得罪不起——他们都是东宫的,按理是该维护太子妃才对,可现在宫里对渝安这位太子妃的态度都不是很明朗,因此他们也拿捏不准态度,干脆坐视不管。   店伙计倒是想进来,可太监拦着他,他迟疑了一会,转身去找管事了。   他也听出来了,这位顾家哥儿可真不是什么善茬,难缠的很,可这里是摇轩,没道理让五少爷在自家地盘吃亏。   渝安坐在椅子,懒散的翘着二郎腿,道:“斟茶。”   顾启容脸色铁青的给他斟茶,心里恨不得给渝安一巴掌,可谁让他刚刚没把握住分寸,落了把柄在渝安手里,只得认栽。   “你来摇轩找太子?”渝安随手拿了一块糕点,尝了一口,又皱眉放一边去了,难吃。   顾启容幸灾乐祸的嘲笑他,没说实话,还嘲讽道:“摇轩是书铺,我又不是那种大字不识的莽夫,来此处自然是看书赏画的。”   渝安忽视他这阴阳怪气的语气,步入主题:“你来做什么,你我心里都有数,少装蒜。我问你,谁告诉你太子在此处的?”   “我,我……”顾启容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刚刚太得意忘形了,一听到太子在摇轩就跑过来,完全忘了,打探储君行踪是罪,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哥儿不该知道此事才对。   虽然他本意只是想“偶遇”太子殿下,可这落在有些人眼里,却可能会是串通宫人、意图谋害储君的大罪。   到时候,他就是跳进玄水里泡个三天三夜都洗不清了。   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蠢事的顾启容浑身直冒冷汗。   “叩叩叩”雅间的门敲响,换上常服的章公公笑意盈盈道,“太子妃,太子殿下在三楼,让您过来。”   章公公又看向顾启容,诧异道:“顾公子怎么也在?要不要奴才去禀报殿下……”   “不、不必了。我只是偶然遇见太子妃,现在忽然想起家中还有急事,先回去了,就不劳烦章公公专程跑一趟了。”顾启容现在躲还来不及,哪敢往太子跟前凑过去。   章公公笑容满面,“那就可惜了,顾公子慢走。”   渝安掌心托着下巴,一脸无趣的看着这一幕,等顾启容离开之后,他才道:“席辞墨跟谁来摇轩见面?”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因此章公公没瞒着他:“是温丞相的嫡次子,温以谦公子。”   渝安抿了抿唇,温丞相府的?   章公公有些意外:“太子妃怎么了?”   渝安摆摆手,正要起身,想起什么,还是让章公公先出去,顺便把门带上。   等雅间的门重新关上后,渝安拿出妆粉盒,动作熟练又飞速的在后颈涂了一层妆粉,直到他确定红痣被妆粉掩盖的结结实实了,这才停下动作。   他不想现在就跟席辞墨说自己是哥儿的事,甚至还想着能瞒一会就瞒一会。   至于为什么不肯说?因为不信任。   他幼年时的那场刺杀,皇家得知后震怒,可这么多年过去,刺客却一直都没找到,成了一桩悬案。因此,渝安不会再相信皇家,也不会轻易信席辞墨。   而且,渝安也一直有一件事不明白:   渝安是哥儿,可这么多年来,除了他,也只有渝母才知道这事。这说明渝安一出生,渝母就瞒下了此事。   可她为什么要瞒?   是因为没人希望看到渝家五公子是哥儿?还是因为渝母早就知道,如果世人知道渝安是哥儿,她很难护住他?   而且如果是担心有人要害自己,那瞒着府里的下人即可,可为何连祖母、父亲、兄长他们也都瞒着?   渝安实在不懂,可这些年不管他怎么试探,渝母都只是搪塞他,不肯多说。   到底是为什么?   渝安的眉头紧皱,手指也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敲桌子,他猜测母亲有事瞒自己,可她为什么不说?   这时,章公公又在门外催促:“太子妃,您好了吗,可别让殿下久等了。”   闻言,渝安只得先不管自己的思绪,他起身开门,外面有几个穿着常服的太监跟侍卫,但渝安现在只能勉强认出章公公,毕竟章公公在这其中是年纪最大的一个,很好认。   “带路吧。”   三楼的雅间里——   温以谦把几封信收起,塞在袖兜里,然后道:“殿下,该查的都已经查了,渝家没什么问题。当然也不排除渝将军府的人藏的极深,所以属下建议,不能轻易松懈,还是该继续暗中观察。”   席辞墨把玩着茶盏,垂着眼,令人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   温以谦不在意,他又道:“而且,渝家这个五少爷渝安,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席辞墨的眼皮往上掀了掀,示意他接着说。   温以谦:“这几年,众人都说渝安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纨绔,还笑他大字不识几个。可属下却查到,渝安在十一岁之前,他一直都是金亭江小有名气的神童,这给渝将军府争了不少光。”   “后来,年仅十一岁的渝安奉旨来大景城,只带着一些下人住在渝府。可就在第二年,渝安遇到了一场刺杀,听闻他当时险些丧命,得救后,他大病一场,醒来之后就逐渐泯然众人,神童光芒不再。”   席辞墨的眸光一寒,“七年前的刺杀?”   他当时埋头苦学,而且时隔久远,他不太清楚七年前发生了什么,只是依稀记得,七年前大景城里发生了一场刺杀,惊心动魄,却不知道那场刺杀是针对渝安的。   温以谦点头:“在刺杀之前,属下的父亲跟李太傅都曾夸奖过渝安,李太傅还曾直言渝安将来必定有出息。可谁也没想到,一场刺杀,却让渝安仿佛一夕之间就变了个人似的,懒惰贪玩,不思进取,现在还成了世人口中的纨绔。”   席辞墨神情冷淡,一言不发。   见太子不信,温以谦又接着道:“能让我父亲跟李太傅同时夸奖的人,虽然还只是小小年纪,可这也能说明,当时的渝安确实聪明,非寻常孩童能比。所以属下不信,伤仲永的故事会在渝安身上重演。”   “你怀疑他是败絮其外,金玉其内?或者说,他是为了保命,所以刻意收敛锋芒,不再引人注目?”席辞墨的语气淡淡的,没有起伏波动,听不出是信还是不信。   温以谦点头:“但这都是属下的凭空猜测,不知真假。”   “孤会派人盯着他的。”   如果是真的,渝安这人必定是城府极深,不得不防;但若是假的,就当虚惊一场。   温以谦正要又说,忽然,两扇屋门嘎吱一声,打开了,雅间里瞬间安静下来。   谁这么胆大包天,未经禀报就擅自推门而入?   下一刻,只见渝安大大咧咧的走进来,章公公跟在后头。   章公公小声的辩解:“太子妃说就隔着一扇门,说没必要假惺惺的禀报,奴才也没拦住他……”   温以谦站起来,似笑非笑的行了一礼,“草民温以谦见过太子妃。”   席辞墨神情更冷,“没规没矩。”   渝安耸了耸肩膀,他朝温以谦点点头,不见外的寻了一个空位就坐下,还没坐稳,席辞墨就冷冷道:“孤让你坐下了?”   渝安不以为然:“夫夫本是同林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殿下别这么见外嘛。”   席辞墨:“……”   温以谦:“……”这位太子妃百闻不如一见,嘴皮子真熘,是个人才。 第10章 高不可攀   章公公提着茶壶,给三位贵人倒茶。   渝安看着茶盏里沉沉浮浮的茶叶,忽的也没了心情,他伸手去碰了碰茶盏,滚烫的热度烫的他一个激灵。   坐在对面的温以谦见状,脸上露出适时的诧异。   渝安看出他是装的,也没在意,还撇了撇嘴,心道装的真差。   席辞墨一皱眉,他眉宇深邃,性格内敛,因此总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冷肃,难以捉摸,高不可攀。   “今天是你回门,怎么不在渝府多待片刻。”   渝安去看席辞墨,眼睛微微睁大一些,很意外听到他这么说,“我以为殿下连茶都没喝一杯就走了,这是暗暗催我赶紧走。”   “你疑心太重。”席辞墨漠然道。   渝安一哽,转移话题,“温二公子是殿下的谋士吗?我听闻,你去年名落孙山了。”   温以谦原本挂在脸上温和的笑容,刹那间就消失得一干二净,显然是被戳到了痛点,“是。”   渝安好似没察觉,他手指点着茶盏的杯身,已经不烫手了,“温丞相知道吗?”   “父亲没过问。”温以谦敷衍。   渝安哦了一声,音调拉的长,像是好奇的随口一问。   可温以谦却并不认为渝安只是心血来潮的一问,他警惕的想着,以后还得多多提醒太子殿下一定要时刻防备此人。   温以谦看向渝安,眼神里有探究、猜忌、讥嘲。   回宫的途中,渝安喊停了马车,他掀开车帘,指着街边一家糕点铺,“给我买两包桃酥。”   他嘴刁,肚子就算再饿,可要是摆在面前的食物不合胃口,他也一口不碰。宫里的膳食精致美味,可口味偏淡,他吃不惯,因此不爱吃。   太监给他买了两包桃酥,刚出锅的桃酥,酥脆可口,一口下去,唇齿留香。   渝安吃了两块,见席辞墨垂眼在看一个卷轴,好奇的探头去看,可在他靠近的前一刻,席辞墨却已经把卷轴收起来了。   渝安一愣,默默退回去。   席辞墨原以为渝安会不开心,或者是冷嘲热讽,可是却迟迟没等到渝安开口,他掀了掀眼皮,却见渝安正一门心思的系好桃酥的纸包,丝毫没看自己的意思。   席辞墨忽略掉心底的一抹怪异,“你跟顾启容在摇轩说什么了?”   “那都不重要了,而且,我现在有一句话要告诉殿下。”   “嗯?”   渝安透过纱帘去看外面喧哗热闹的街道,似乎看的很认真,一直没看席辞墨,“我心气高,如果殿下要纳侧妃,那就先送我一纸休书。”   席辞墨眸光一沉,脸色黑得像锅底,“放肆!你是孤的太子妃,是孤的妻,轮得到你对孤指手画脚的?”   渝安气势汹汹:“我堂堂七尺男儿,虽嫁给殿下,可是拈酸吃醋这些事,实在有违君子之风,我不会做。”   席辞墨冷冷看他,“你还委屈了?”   渝安听出对方话里的讥嘲,怒火蹿到了头顶,反问道:“不然呢?”   席辞墨冷笑一声,没理他。   ……   回到东宫后,渝安还没歇一会,就得知刚刚凤阳宫派了一个年轻的太监过来,叫十四,说是景后体谅太子妃刚进宫,以前的贴身小厮都没跟进宫里,又得知东宫还没给他派下人,于是就派了十四过来。   十四的年纪不大,十七八岁左右,模样很机灵,声音比章公公还要尖细,像是故意掐着嗓子说话,还刻意带着笑,“奴才十四见过太子妃。”   渝安问章公公,“之前不是说太子给我安排了吗,这怎么回事?”   章公公尴尬的笑,太子确实安排了,可是凤阳宫发话了,因此……   渝安一见章公公这幅只笑不语的表情,就知道景后这是专门派十四过来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的,渝安当然不愿在身边安插眼线,可一旦拒绝了,这就得罪了景后,之后还不定又有什么新招等着自己。   渝安只得妥协:“罢了,就这样吧。”   “多谢太子妃。”十四的眼珠子转来转去,好奇的打量着四周。 第11章 揣着明白装煳涂   渝安心力交瘁的要回正殿,然而又被拦住。   十四拦住渝安,说:“太子妃,您现在还是先去凤阳宫请安吧。”   章公公不由诧异的看向十四,虽然都知道十四是景后安排在渝安这里的眼线,可渝安到底也是太子妃,十四刚来就这么咄咄逼人,是不是太不把太子妃放在眼里了?   渝安推开他,搪塞道:“今天去过了,明天再去。”   十四一听就急了,声音升高了,也急了,“那可不行!”   说着,他又疾步跑上去,再次拦住渝安。   渝安脚步一顿,笑容敛去,“那你想怎么样?”   “……奴才,”十四缩了缩脖子,忽然有些怕了渝安,但转念一想,这个太子妃不受皇室看重,又是远近闻名的草包,于是装了壮胆子,大声道:“凤阳宫让奴才传话,今早太子妃急着回门,还没给皇后娘娘请安就出宫了,这于理不合,所以让奴才转告太子妃,您一回宫就得先去凤阳宫请罪。”   渝安:“……”   明明是景后先晾着他在宫门口半个多时辰,最后才派了一个宫人打发他。这怎么一转眼,就成了自己的错?还得去请罪?   怎么,当他渝安是街边耍猴人手里的猴,能任人戏耍?   渝安冷了脸,转身出东宫。   章公公和十四赶紧跟上去。   这宫里的路弯弯绕绕的,难记的很,但渝安记人不行,记路却是顶顶的好——路跟人不同,人会换装换首饰,但路就那几条,稍稍一用心就能记住。   不多时,渝安来到了凤阳宫的宫门口,然而早上拦住他的守宫门的宫人又故技重施,又上来拦住渝安,口气不善的让他先在宫门口站着,说等皇后娘娘什么时候消气了,她再进去通传。   渝安气笑了,问:“早上也是你拦着我?”   宫人得意的挺直腰板,“是奴婢。”   闻言,渝安后退一步,把他身后的章公公跟十四露出来,然后道:“瞒上欺下的混账,连太子妃都敢耍,十四老章,把她抓起来,送去母后跟前。”   “?”   凤阳宫——   景后悠闲的倚在坐榻,一宫女替她捶腿,另一宫女替她捏肩,桌上还摆着用冰块冰着的葡萄,偶尔尝一颗,真真是逍遥自在,“什么时辰了,人怎么还没来?”   一嬷嬷走上前,道:“回皇后娘娘,刚刚南宫门的宫人已经过来传话了,说太子跟太子妃已经回来了,估摸着时辰,太子妃也差不多就该来凤阳宫了。”   景后满意的叮嘱道:“让他多吃点苦头,免得他以为这宫里跟他们渝府似的能纵着他。”   嬷嬷掩唇直笑,“奴婢都已经打点好了,皇后娘娘尽管放心。”   可她话音刚落,那半合着的殿门外出现了几个人的身影,为首的个高、身姿挺拔,手里还拿着一把扇遮阳,一进殿门,啪的一声合上扇,动作潇洒。   渝安。   嬷嬷一看是渝安,吓了一跳,又看到景后的脸色唰的一下变的难看,她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的,于是赶紧上前:“太子妃,你怎么没让宫人通传一声就闯进凤阳宫了?这可是大不敬。”   说着她还动手要推开渝安。   渝安用扇子尖点了点嬷嬷的肩膀,示意她到一边站着去,还说:“别挡路。”   嬷嬷下意识就站一边去了。   渝安上前两步,对着景后行了一礼,“母后圣安。”   景后脸色铁青:“渝安,你好大的胆子,未经本宫允许,竟擅闯凤阳宫!”她一生气,将桌上的茶盏扫落在地,茶盏掉在地上,茶水都洒出来了,可茶盏却没碎。   “来人,把太子妃拉下去,杖责二十!”   宫人们得了指令,正要上前,可下一刻,渝安却扬声道:“且慢!母后,臣并非有意擅闯凤阳宫,而是因为凤阳宫的守门宫人瞒上欺下,臣无奈之下,只得绕过宫人通传,直接来见母后。”   景后不耐烦,“你胡说八道什么,凤阳宫就在本宫的眼皮底下,哪个宫人胆敢作乱?”   渝安就等着她这句话,转个身,手里的扇子往前一指,然后说:“就是她!”   他指的是守门宫人。   守门宫人被章公公跟十四合力抓着,她挣脱不开,可脸上却不见害怕慌张,反而还仗着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是景后示意的,所以也没把渝安放在眼里。   然而,景后跟嬷嬷的脸色却都变了一变。   殿里的宫女们都小小的惊唿一声,面面相觑。   这怎么回事?   渝安:“今天一早,臣来凤阳宫给母后请安,可这个守门的宫人却拦下臣,说要先去进去通传一声,可是她这一去就是半个多时辰。臣从东宫走到凤阳宫,也不过是几刻钟的功夫,这宫人的脚是金子做的吗,这么金贵?怎么足足走了半个多时辰?”   “臣等了半个多时辰,这宫人才迟迟现身,还说母后今天免了臣的请安,臣当时虽也有疑虑,可转念一想,这里是凤阳宫,就在母后的眼皮底下,肯定比别的宫殿还要森严,因此,臣也没再多想,直接就出宫了。”   听到这里,景后的脸色铁青,她试图转移话题,“既然是母后错怪你了,那这责罚就免了,来人,给太子妃赐座。”   渝安却一口回绝,“母后我还没说完,等一下我再坐——臣刚刚回到东宫,听说母后您怪罪臣早上没来凤阳宫给您请安,臣一听就知道是有人暗中作怪,于是连歇都没歇,直接就来凤阳宫给母后解释了,结果!——”   渝安在恰当的时候停顿了一下,他这说话的方式就像是茶楼里的说书先生,字正腔圆,抑扬顿挫,还懂得在有悬念的地方停住。   殿里那些不知情的宫人们都被故事给吸引住了,巴巴的等着他往下说。   渝安接着道:“结果,这个宫人又一次拦住臣,神色又古怪。臣当即看出她有问题,于是让章公公跟十四抓住她,也不等通传,直接就来见母后。臣知道这样不妥,可事出有因,请母后别怪罪。”   景后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对渝安点点头说“母后不怪你”,然后又看向那个守门的宫人,“你可知错?”   守门宫人惴惴不安,可她也知道自己不能供出景后,忙不迭的点头:“是、是,奴婢知错了。”   渝安趁热打铁的追问:“你一个小小的宫人,为什么宁愿触犯宫规也要针对我?”   守门宫人怯怯的看了一眼景后,见她面无表情的,又赶紧移开目光,颤声道:“奴婢只是一时让猪油蒙了心,并非是有意的。”   渝安不接受这个答案,“你轻飘飘的一句不是有意的,不仅害得我被母后误会,还差点让我在宫里得一个目无尊长、漠视宫规的罪名,这就完了吗?”   守门宫人一听这话就急了,她慌慌张张的抬头去看景后的表情,然而隔得太远,她看不清,于是又赶忙去看嬷嬷,结果嬷嬷也是目光躲闪,并未与她对视。   守门宫人的心跌到谷底。   景后要被气死了,她原本就是想借着守门宫人的手让渝安吃吃苦头,结果,渝安这蠢货,不仅打乱了她的棋局,还反让她吃了一个哑巴亏。   ——虽然现在还没人知道守门宫人做的事是她授意的,可不出明天,宫里就会传遍她这个皇后当的不称职,否则怎么会让一个小小的宫人都能在凤阳宫里作威作福,以下犯上?   尤其是华光殿的那个姓罗的!   那个姓罗的女人要是知道了这事,肯定不会放过这个嘲笑她的机会,甚至还会在景帝耳边吹枕头风,妄图借这件事从她手里分走一些管理后宫的权利。   景后越想越生气,也更不耐烦了,“行了,今天的事情到此为止。还有,你平时闲着没事就在东宫看看书,弹弹琴,少出去瞎逛。你虽是太子妃,可你也是男子,老实待在东宫就不会给墨儿惹出什么麻烦,懂吗?”   渝安点头答应,可听进去多少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景后又道:“至于这个宫人嘛……先待本宫好好琢磨到底该怎么责罚她,以儆效尤。”   她这话说的好听,但堂堂一个景后要处罚一个宫人还需要好好琢磨一番?这话一听就假的很。   不少人看出,景后这是打算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渝安没意见,他也不是傻的,早就猜到今天这事可能就是景后一手策划的,至于目的,无非就是要立威、立规矩、所以给他一个下马威。   可渝府的五公子渝安呢,却偏偏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更不会无端委屈自己。   景后扶着额头,烦躁的摆摆手,“本宫乏了,你回东宫去吧。”   渝安行了一礼,带着章公公跟十四走了。   他们一走,嬷嬷立即跪下来,声音颤抖,“皇后娘娘,这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没把底下的人教好,这才落了把柄,请皇后娘娘责罚。”   守门宫人头低低的,也不敢吱声。   景后已经气的不想骂人了,“都滚出去,一群没用的东西,连本宫交代的一点小事都办不好,要你们何用!”   嬷嬷紧张的咽口水,又指了指守门宫人,迟疑道:“皇后娘娘,那她该?……”   景后不悦道:“让她继续在宫里待着那就是打本宫的脸,给她银子,送她出宫去,越远越好。”   嬷嬷连忙应下,又去扶起已经被吓得腿软的守门宫人,互相搀扶着离开。 第12章 这事不简单   东宫——   禁军左将军潘成杰将几封书信放在案桌上,忧愁道,“殿下,事情都查的差不多了,两年前的重惊山一战,罗家确实动了手脚,可属下无能,能找到的证据少之又少。”   席辞墨目光冷冽,“罗氏一族带兵镇守荆琼关多年,重惊山又在边关一带,罗家既然要动手脚,那定是早早把证据都给毁了。”   潘成杰急得团团转,“那接下来该怎么办?殿下!”   席辞墨拆开信封,依次看完信件的内容之后,才淡淡道:“急什么,你继续命人调查,但须得小心行事,不可操之过急,以免让罗家发现我们在查他们。”   潘成杰拱手道:“是,殿下。”   “让你查的另一件事,你查的如何了。”   潘成杰接着道:“您是说渝将军府?渝将军此人确实是忠将,渝将军府在玄水一带的声望也非常高,甚至还高过了……陛下。因此,陛下这几十年来才特别防备渝家。”   一个将领比君王在百姓心中的威望还要高,这是君王的忌讳。   潘成杰也不由的可惜道,“渝将军清廉忠心,却不得圣心,可惜了。”   席辞墨淡淡道:“愚忠罢了。”   潘成杰一愣,不知道席辞墨为什么会这么看待渝将军,他正要厚着脸皮追问,却听到席辞墨又道,“让你查七年前的事,你查的如何了?”   潘成杰又恭敬道,“大理寺那几个官员态度敷衍,既不肯多说,还推辞说年代久远,早就找不到卷宗,属下也不好再追问。”   不过现在暂时能看出的是,渝安七年前遇刺一事,肯定内有干坤,否则大理寺官员的态度不会这么敷衍,更不会用找不到卷宗这一听就知道是假话的借口。   席辞墨的手指在桌上轻点,有一下没一下的,“七年前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潘成杰不好意思的挠挠后脑勺,“属下七年前还在慕容将军的军营里当一个小兵呢,并不在皇城。”   “罢了,你且退下吧。”   “是。”   潘成杰转身出去,刚一打开门,书房外面刚好经过三个人,潘成杰一愣,随即热情道:“太子妃是来找殿下的?”   渝安刚从凤阳宫回来,正是心力交瘁的时候,一听这话,他才注意到潘成杰,“你是?”   潘成杰见他没认出自己,嘴角轻轻抽了抽,太子跟太子妃新婚当天是他在宫门口护卫迎接,今早太子妃回门的时候刚巧又是他在宫门口值班,他当时还打了招唿,这才一会功夫,太子妃就对自己一点印象也没了?   潘成杰不由得猜测是不是自己长得太普通了。   章公公赶紧小声提醒:“太子妃,这位是禁军左将军潘成杰。”   渝安恍然大悟。   这时,书房里传出席辞墨的声音,“渝安,进来。”   潘成杰让开,“太子妃请吧。”   渝安的计划又被打乱,小声骂了一句,他说的是玄水一带的方言,宫里鲜少有人听得懂,潘成杰也是,但他能肯定这句话肯定是在骂太子。   潘成杰装没听到,还贴心的关上书房门,左手扶着腰间挂着的弯刀刀柄,昂首挺胸的走了。   章公公与十四在书房门口候着。   席辞墨坐在椅子上,慢条斯理的将信件都装回信封,又随手用几本书压着,“你去凤阳宫了?”   渝安怏怏的嗯了一声,没什么精气神,他挺累的,现在就只想好好歇一会,可他一进门就发现了,这书房只有一张椅子,就在席辞墨那里。   所以渝安现在得站着。   席辞墨直入主题,“你右掌心的伤疤是怎么回事?”   渝安一愣,隔着一张书桌跟席辞墨对视半晌后,渝安才不满道,“我这伤疤这么显眼,殿下一直不问,我还当殿下早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席辞墨见渝安没有要藏着掖着的意思,于是道,“孤并不知晓此事。”   渝安哦了一声,好奇的问道:“那殿下是不是派人去查了?有去问大理寺吗?”   席辞墨抿了抿唇,他有些意外渝安会这么聪明,竟一猜就猜到了,但他也没藏着掖着,嗯了一声。   “那大理寺那帮吃干饭说了什么?”   “太子妃慎言。”席辞墨警告他。   渝安撇了撇嘴,丝毫没被吓到,“慎言?敢问太子殿下,我刚刚可是说错了什么?不过是一场小小的刺杀,虽然杀手留下的线索很少,可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只要顺着线索一路追查,大理寺至于什么都查不出来?”   渝安抱着手,绷着脸,“七年过去了,我从十二岁等到十九岁……也不是,再过几天我也该二十了,这么一算,我等大理寺给我一个公道都等了快八年了,可结果呢?”   越说越生气的渝安用手拍了几下书桌,拍的砰砰作响,丝毫顾不上手会疼,可见渝安内心之气愤。   席辞墨不为所动,他的眼眸深邃,令人难以猜测他的想法。   渝安忿忿道:“什么惊天悬案一到大理寺的手里都能查个水落石出,可就在天子脚下,连线索都有,可他们却偏偏推脱,说线索不足,查不出杀手是谁!?我、我真是……不说了!越说越生气!”   席辞墨等渝安说完后,他拍了拍自己的腿,淡淡道:“来孤这。”   渝安也不害臊,挑了挑眉,还真的绕过书桌,坐在席辞墨的腿上,他语气也好了很多,还带着希冀,“殿下问我这事,是不是打算帮我查?”   席辞墨将他圈在怀,声音淡淡的,“七年了,很难查。”   而且七年前大理寺的态度就如此敷衍,七年后潘成杰去问的时候,大理寺也是三翻四次的推脱,可见这件事是早就被人打点过了,否则大理寺不会连禁军潘将军的面子也不给,所以这事查起来不容易。   渝安不乐意了,用眼睛斜他,“殿下在耍我?”   席辞墨却道,“当初你遇刺的时候,岳父岳母可曾来大景城看过?”   “来是来了,但是只待了几天就回去了。”渝安抿了抿唇,有些黯然。   十二岁的小小少年,虽然已经懂事了,可先是受惊,又是受伤,因此委屈又害怕,只想待在父母身边。可是,他父母当年只待了短短几天就说要离开。他不肯,还哭着闹着要父母带他一起回金亭江,还说自己不想一个人待在陌生的大景城,然而,他父母还是拒绝了他。   这是渝安心里的一根刺。   席辞墨察觉到什么,可他不擅长哄人,皱了皱眉,生硬的转移话题,“你是渝府五少爷,不看僧面看佛面,大理寺不该如此敷衍了事。”   渝安笑,笑意未达眼底,“是啊,我也想知道原因呢。”   “大理寺迟迟给不出结果,岳父就没上奏?”   “父亲战功赫赫,他在战场待久了,早就看淡生死了,而且我还活着,父亲才不会把这事放在心上,还让我就当是一次失败的比武,让我以后好好练武,别再偷懒,免得再跌跟头。”渝安轻笑出声,然后幽幽补充道:“可我伤的是右手,提笔已是费力,更别提拿剑。”   席辞墨脸色一沉,大理寺含煳其辞,渝将军府又满不在乎,难怪只是一桩小小的刺杀却能拖到现在都没个结果。   提起旧事,渝安的心情也不好了,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算了,反正事情也过了这么久,没结果就没结果吧,我堂堂七尺男儿,总得看开些。”   说着,渝安还打了一个哈欠,又说自己困了,要回去睡一会,“殿下,晚膳的时候记得喊我。”   “……”   席辞墨移开目光,“去吧。”   虽然嘴上说着困了,可渝安刚一走出书房,脸上的困意立即就敛去,眼里一片清明。   席辞墨可能只是心血来潮的问起了七年前的事情,但是却给渝安提了一个醒,或许,七年前的事情跟上个月突然降下来的这道赐婚圣旨一样,背后都藏着一个阴谋。   或许是针对渝家的阴谋?   渝安不清楚,也不敢深思。   因为这两件事都有一个共同点:七年前能命令大理寺含煳查案的,除了坐在龙椅上的景帝,还会有谁?而七年后力排众议,突然降下赐婚圣旨的,也是景帝。   ……可能只是巧合而已,但渝安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第13章 太子妃是哥儿?   众所周知,哥儿稀缺、漂亮、但是也柔弱,容易生病。   渝安也是哥儿,因此他也没有例外。   现在虽然是夏天,可是渝安昨天宫里宫外的到处跑,身心俱疲,第二天就累病了,于是宫人去太医院请了一位老太医,六十多岁,慈眉善目,医术高超。   看起来脾气也挺好的。   渝安在老太医给自己诊脉的时候,心情跌落到了谷底,他知道,男子跟女子的脉象不同,男子跟哥儿的脉象也有不同,而老太医医术高超,不可能没有发现。   果不其然,老太医的表情越来越凝重,旁边候着的章公公见状也心悬得老高,十四则面露疑惑。   渝安的脸色惨白惨白。   老太医突然道:“没什么大碍,太子妃只是身体羸弱,多补补就好。”   十四觉得不对,他下意识追问:“真的吗?”   老太医也不气恼,只淡淡道:“公公若是比老夫还懂医术,那你替太子妃诊脉吧。”   十四讪笑着道歉。   渝安抿了抿唇,难得沉下脸,“没规矩,出去候着。”   十四也知道自己莽撞了,也不敢再多说,只低着头出去,可他心里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可是又猜不到,因此满头雾水的。   渝安咳嗽了几声,道:“章公公,怎么不见殿下?你去找他,就说我有话要跟他说。”   章公公迟疑道,“回太子妃,殿下正在御书房,现在恐怕不合时宜。”   渝安倔强道,“你去告诉太子,我病了。”   章公公心里不满,太医都说了只是小病而已,又不是什么大病,渝安至于这么兴师动众的吗?可他也不敢反驳,只得道:“是,奴才这就去。”   老太医在一旁冷眼看着。   章公公跟十四都被支走后,渝安直接道,“大人能否帮我保住这个秘密?”   老太医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行医多年,一诊脉就发现渝安是哥儿,他当时也吓了一跳,还差点误以为自己的医术退步了。   老太医很是为难:“太子要是怪罪下来,这可是大罪……”   他听说过男扮女装,也听说过女扮男装,却从没听谁说过有哪家的哥儿会从小假扮成男子生活,而且最后还以男子的身份嫁给了当朝太子,这太惊世骇俗了。   ……这渝家不愧是将门世家,处事跟他们普通人家就是不一样。   胆大妄为,无谓生死。   太子殿下孤傲矜贵,他要是迟迟才得知,原来自己娶进门的太子妃不是男子而是哥儿,他会怎么想?自己被一个哥儿玩弄于股掌之中?这多丢人啊。   这要是再往大了说,渝家这就是欺君的大罪,陛下一旦得知此事,龙颜大怒,渝家到那时又该如何自保?   常言道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渝家难道真就一点也不担心?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啊。   渝安道:“我知道,可现在还不到时机,所以就烦请太医您暂且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吧。”   老太医可不敢蹚这趟浑水,他拒绝了,“恕老夫不能答应太子妃。”   渝安嗓子一痒,右手攥成团,偏过头去咳嗽,咳的脸色都白了几分,看着病的不轻,过了一会,他才道:“我知道,谁都不愿惹祸上身。”   接着,渝安又话锋一转,“我听说,程太医您的儿子经常出入赌坊?只是不知道程府的积蓄,可够程太医补贴家用的?”   程太医的表情刹那间一变。   程家上下有十几口人,平时的吃穿用度都是靠程太医的俸禄,如果只是养家,那还有些富余;可偏偏,程太医还有一个嗜赌如命的儿子。因此,程家确实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入不敷出,拆了东墙补西墙的状态。   这事在宫里早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程太医最忌别人提起他家的事情,毕竟家丑不可外扬,因此一听到渝安问这话,程太医就脸色铁青,煞是难看,还作势要拎着药箱走人。   渝安叫住他,然后当着程太医的面,拿出提前备好的一万两银票,道:“如果程太医帮我,这笔钱就当是谢礼。”   程太医动摇了,因为这一万两对于他而言,无疑是雪中送炭。   可他没有立即接过来,看起来是有些犹豫。   渝安也不催促,只是道:“程太医不必多虑,你要做的,只是帮我瞒一段时间,仅此而已。”   程太医最终还是拿了银票。   他心事重重的背着药箱走出东宫的时候,恰巧碰见回东宫的席辞墨,程太医连忙行礼:“微臣见过太子殿下。”   “他怎么样?”   程太医知道问的是渝安,连忙道:“回殿下,太子妃底子差,只需好生养着,微臣写了几个药膳的方子,已经交给东宫的宫人了。”   席辞墨颔首:“有劳程太医。”   程太医的袖兜还揣着一万两银票,他心虚,也不敢去看太子,只道:“殿下这话太客气了,这都是微臣该做的。”   席辞墨察觉到程太医的异样,“程太医怎么心事重重的?”   “多谢殿下关心,微臣只是年事已高,天气又炎热……”程太医一顿,似乎是发觉自己说太多了,他转移话题,“微臣就不叨扰殿下了,先回太医院忙了。”   席辞墨嗯了一声,转身朝东宫正殿走去。   席辞墨进正殿的时候,正好看见渝安背对着殿门,光着脚,站在书架前拿着几本书在选。   席辞墨的眉心微蹙,声音也冷了三分,“病了还跑来跑去的,你身边的宫人呢?”   章公公站在后头,小声地解释,“那小太监不会说话,险些得罪了程太医,现在罚他在外面站着。”   渝安听到了席辞墨的声音,迟钝的思考了一会才转过来,诧异的睁大眼睛,“你怎么回来了?你现在不是该在御书房吗?”   席辞墨脸色一沉,回头去看章公公。   章公公吓得手一抖,他冤枉啊,于是赶忙辩解道:“确实是太子妃让奴才喊您回来的啊。”   渝安记起来了,他怏怏的抱着两本书,感觉自己脚下踩着云,慢吞吞的朝着床榻走过去,闻言道,“啊对对对,是我叫你回来的,我病了,让你回来看看我。”   他这说的还挺理直气壮的,压根不觉得自己有多胡闹。   席辞墨眉头紧拧,走过去,将渝安打横抱起来,阔步走到榻边,将渝安放在榻上后,才压着火气道:“怎么病了还不穿鞋就到处走?”   渝安不在意:“习惯了。”   席辞墨站在榻边,居高临下的盯着渝安,眸光深邃如寒潭,深不见底,难以揣测。   渝安嫌他婆婆妈妈的真啰嗦,又不得不装乖巧,“知道了,我下回注意。”   他生病了,嗓子有些沙哑,声音也软软的,没了平时的生龙活虎,就这么病恹恹的靠着床榻,让人看了不是滋味。   席辞墨移开目光,待心底那股奇怪的情绪淡去之后,才道,“孤听说是你点名要找程太医诊脉的,你很清楚太医院的事?”   渝安翻开手里的书,看似随意道:“整个太医院就程太医的名气最高,我知道程太医不是很正常吗。”   其实程太医的医术在太医院只能算中等偏上,可因为,渝安正好知道程太医最近这段时间很缺钱,所以才会在宫人去太医院请太医的时候,主动点名要请程太医。   毕竟有钱能使鬼推磨嘛。   事实也确实如此。   渝安说完之后,没听到席辞墨的回答,他本就是强装镇定,只一会,他就忍不住的抬头去看席辞墨的表情。   席辞墨也在看他,眼眸微垂,可眼里的冷意却是遮不住的。   他不信他。   渝安脸上的笑容也敛了敛,啪的一声合上书,语气恶劣,“殿下不信我那又何必多此一举的问我?”   席辞墨淡淡道:“孤何时不信你了?”   渝安伸手戳了戳席辞墨的胸口,唇角浅浅上扬,要笑不笑的,显然是没了耐心,“你我心知肚明的事,殿下何必还要否认呢。”   他这举动实在是过于放肆,席辞墨一把抓住了渝安的手腕,后者动弹不得,手也抽不出来。   “放手。”渝安不开心了。   “你真是越发嚣张了。”席辞墨语气冷冷,说罢,直接甩开渝安的手,拂袖而去。   渝安怀里的书也滚落在一边,他呆了一会,眼睛红红的,他先是揉了揉右手腕,才捡起书继续看。可是他心情不好,又病了,浑浑噩噩的,看了半晌还是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他头疼。   章公公站在榻边,欲言又止:“太子妃……”   “说。”   “……殿下原先是要在御书房与大臣们商议朝事,可一听说您病了要见殿下,殿下就推延了时间,先赶回来见您了,可见殿下是真心对您好的。”章公公略责备的说,很不满意渝安刚刚对席辞墨的态度。   渝安把书都丢在地上,拉起被子,躺进去,“都出去。”   章公公退出去,心道,这位可真是个蛮不讲理的混世魔王,如何配得上太子殿下?   待殿里无人了,渝安躺在被窝里,恹恹的看了一点殿门,满脑子都在想着刚刚跟席辞墨的对话,他也不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可是……席辞墨好像生气了?   渝安扁了扁嘴,神情黯然,片刻之后,他裹紧了被子,没一会就沉沉的睡着了。   当晚,席辞墨与渝安还是躺在一张榻上,可两人一句话都没说,东宫里的宫人见状都纷纷夹着尾巴,都不敢触两位主子的霉头。   第二天,渝安的病好了,可人还是蔫蔫的,提不起劲。   这时,景后来东宫了,还带了一个人。   顾启容。 第14章 偏袒   东宫偏殿——   顾启容还在佯装着矜持,“太子妃大病初愈,要不草民还是先回去吧,而且我一个外人,无缘无故的来东宫,这也说不过去。”   景后拉着他,温声细语:“他那是没分寸,出去玩累的。至于你,你是本宫亲自带来的,本宫倒是要看一看有谁敢胡说八道。”她这摆明了是要对顾启容另眼相看。   顾启容笑容满面:“多谢皇后娘娘。”   景后很满意他的识趣,正笑着,忽然变了脸色,“渝安呢,本宫都来了这么久,他一个晚辈,怎么到现在都没出现?”   宫人们惶惶不安,颤声着说已经去请了。   这时,渝安一只脚正要迈进偏殿的门槛。   顾启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故意升高了音量,“太子妃来了!”   景后板着脸,对姗姗来迟的渝安挑剔道,“慢吞吞的,一点规矩也不懂,都不知道教习嬷嬷当初是怎么教你的。”   顾启容在一旁捂嘴偷笑。   刚刚宫人来传话的时候,景后让宫人隐瞒了顾启容也来了东宫的事情,因此,渝安一进偏殿,只觉得顾启容长得有些眼熟,而且偷笑的举动很没礼貌,不安好意,却没认出他是谁。   渝安:“母后圣安。”   他刚睡醒,眉眼温顺,几根发丝落下来,看着乖乖巧巧的。   景后记起自己还有正事,先和颜悦色的让渝安坐下,又道:“本宫听说你病了,来看看你,正巧启容有事要找你,顺便带他也来了。”   渝安哦了一声,坐下之后才反应过来,瞬间精神抖擞,“顾启容?哪里呢。”   戏楼下套之仇不共戴天。   顾启容以为他在装傻,笑容一僵,又不能明着挤兑回去,只得憋屈道,“太子妃,我在这。”   他们俩之间的距离只隔着一个章公公。   渝安心道真尴尬,面上却不显,“你找我什么事?”   顾启容是个哥儿,千娇万宠,一听到渝安这语气,霎时觉得自己受了委屈,眼睛也红了一圈,“我听说太子妃病了,特意准备了香囊,这香囊里面都放了安神的药草,对身体好。”   乍一听这顾启容还是个好人。   渝安正要为自己斤斤计较而感到羞愧,却眼尖的看到顾启容手里拿着两个香囊,其中一个还特别精致,上面还绣着鸳鸯,他觉得不对劲,警惕的问:“两个香囊?”   顾启容难得害羞道,“这其中一个是给太子殿下准备的。”   他给太子准备的香囊正是绣着鸳鸯的那个。   渝安板着脸,他抱着手,这是他不开心的表现,“顾公子是哥儿,你送这绣着鸳鸯的香囊给我夫君,这不太合适吧。”   顾启容眨眨眼睛,求助似的去看向景后,“皇后娘娘,太子妃他好像生气了……”   景后疾言厉色:“启容这是出于好心,轮得着你不同意?”   “当然。”渝安眉毛一挑,他生的漂亮,性子又肆意张扬,却不招人讨厌,反倒是耀眼的让人移不开眼。   顾启容撇了撇嘴,小声道:“装模作样。”   景后沉了脸,她掌管后宫这么多年,却还是第一次遇到频频与自己作对的人,这让她非常愤怒,“好,既然你这么善妒,不准启容把亲自绣好的香囊送给墨儿。待会,本宫让人送几本书过来,你每本都抄上十遍,学一学到底该怎么做一个贤良持家的妻子!”   渝安一听到要抄书,一个激灵就清醒了,“那就……”再商量商量吧。   可话还没说出口,怒气冲天的景后就已经带着宫人浩浩荡荡的走了。   顾启容朝他讥嘲一笑,丢下两个字“活该”,也跟着走了。   渝安被气到了,他把章公公手里的佛尘抢过来,一把扔过去,佛尘精准的砸到顾启容的肩膀,然后掉在地上。   章公公默默的扭开头,不敢看:“……”   顾启容趁机追出去跟景后告状。 第15章 你好像不待见我   不多时,凤阳宫还真的送来了七本书,而且还传了一句景后的话:每本书抄十遍,十天后交上来。   渝安对着厚厚的七本书倍感头疼,一天能抄一本都是个奇迹,这还要他每本书都抄上十遍,直接让他去扫马厩好了。   章公公帮他研墨,絮絮叨叨苦口婆心:“太子妃您还是收敛一下脾气吧,昨天才跟太子殿下闹了脾气,这今天又跟皇后娘娘犟嘴,这传出去多不好。而且您身为晚辈,怎么都该顺着点皇后娘娘才是。”   渝安听得一愣一愣的,他不解的询问:“他们先做错的,凭什么要我顺着?”   章公公支支吾吾说不出来,好半晌才道:“于殿下而言,您是妻,妻以夫为天;于皇后娘娘而言,您是晚辈,孝顺长辈是……”   十四过来添茶,听到这话,立马接茬:“是积德!”   章公公手一抖,这十四也太没大没小了。   渝安瞥了他一眼,心说我跟你很熟吗,于是不客气道:“干你的活,别多嘴。”   十四讪讪的哦了一声,添茶之后就到旁边站着了,他之前是在凤阳宫的一个小太监,后来让景后安排到渝安的身边盯着他,原本以为是个美差,结果没想到这渝安的气性比谁都大,是个十足的苦差。   他还挺后悔的。   不过一想到在渝安这里吃瘪的也不止他,而且个个来头都比他大,尤其是渝安现在被反噬了要抄书,十四心里顿时被安慰到了。   渝安撸起袖子,开始抄书,但他右掌的旧伤又开始作妖,刚写了三张纸,渝安就宣告放弃。   章公公愁的头发都白了三根,苦口婆心的劝说:“太子妃再写点吧,别让皇后娘娘面子上过不去。”   渝安揉着右掌,旧伤隐隐作疼,他脸色都白了几分,说什么也不肯再碰笔杆子了。   章公公又急又烦,他不知道渝安右掌有旧伤,只觉得渝安这样懒惰,真是哪哪都比不上顾公子,人家顾公子不仅是哥儿,而且会刺绣,性格温软,还不常常惹事。   “太子妃?”章公公见他不听劝,语气也不耐烦了。   渝安没理他,拿了之前顺手放在架子上的折扇,自顾自的出去转转,散散心。   章公公没跟过来,十四屁颠屁颠的跟过来了,毕竟后者还时刻牢记着要盯着渝安一举一动的任务。   巧的是,刚走到东宫门口的时候,碰见了来东宫取东西的潘成杰跟温以谦。   禁军左将军潘成杰、温丞相的次子温以谦。   这两人一个是席辞墨的心腹,一个是谋士。   潘成杰远远就看到渝安走出来,又看到对方的眼神陌生,联想到上次见面时的尴尬,心里也猜到了这太子妃可能是有脸盲症,“微臣潘成杰见过太子妃。”   温以谦两天前在摇轩也见过渝安,只是聊天过程并不愉悦,因此他的态度淡淡的:“草民温以谦见过太子妃。”   渝安脚步一停,好心提醒:“太子不在东宫,两位可能是白来一趟了。”   潘成杰是个武将,嗓门大,“不碍事,微臣跟温二公子是奉了殿下之命来取东西的,拿了就走。”   渝安好奇道:“什么啊?”   潘成杰寻思着也不是什么大事,正要说,但是却被温以谦抢先一步道:“潘将军!没有殿下的命令,还是别什么事情都往外说。”   言下之意就是说渝安是外人,要防着。   潘成杰尴尬的一笑,温以谦却面色如常的对渝安道,“太子妃,事出有因,还请见谅。”   渝安无所谓的点头,并不在意,还好心道:“要我带你们去取吗?”   反正他现在也挺闲的。   “不必了。”温以谦果断拒绝,“我与潘将军会让章公公带我们去的。”   渝安眯着眼,“温二公子好像不太待见我?”   温以谦先是一愣,果断否认:“没有,太子妃多虑了。”   渝安不信,“是吗。”   温以谦不说话了,他给潘成杰使了一个眼色,后者立即道:“太子妃,我们还有要事在身,就先去取东西了,告辞。”   渝安哦了一声,也懒得再理,先他们一步走出了东宫。   潘成杰跟温以谦匆匆走进东宫。 第16章 爱信不信   十四拿着帕子不停的擦汗,时不时抬头去看高高挂在天上的太阳,又看看漫无目的的四处乱转的渝安,看出渝安短时间内并没有要回东宫的意思,顿觉人生暗淡,忍不住道,“太子妃,这天也太热了,要不歇会吧,小心晒黑了。”   渝安:“没事,我白。”   十四心道但是我怕晒黑啊,于是锲而不舍道,“太子妃,您刚病好,还是别晒太久了,先歇会吧。”   渝安觉得他说的在理,于是朝阴凉处走去。   十四殷勤的给他捏肩捶腿,生怕他又想不开去晒太阳,“太子妃您很不高兴?”   渝安幽幽叹气:“宫里没什么有趣的,闷得很,能高兴到哪里去。”   十四不理解他,“可宫里的公公说,宫外头的都很羡慕咱们宫里啊。”   渝安懒洋洋的看着前面几个正在修剪花枝的宫人,道:“那都是哄你们小孩玩呢,宫外好玩的多得是,没空羡慕宫里。”   十四才不信他,宫墙外面要是真这么好,渝安为什么会答应嫁给太子殿下?他觉得宫里那些年长的公公们说的才是对的,于是敷衍的附和:“太子妃说的对。”   渝安啧了一声,不和这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太监计较。   但是,渝安一想到刚刚偶然碰见的潘成杰和温以谦,他就不开心,他看得出来,温以谦虽然在笑,但是笑容很虚伪,只是温以谦善于隐藏,轻视与傲慢都表现的不太明显。   可是渝安看出来了。   而且还是温以谦故意让他发现的。   幼稚。   渝安勾了勾唇角,笑意不深,反倒还有一丝轻蔑。   ……   前面拐角传来脚步声,还伴随着交谈声,听声音应该是两个人。   十四这时也开始催促道:“太子妃,咱还是赶紧回去吧,皇后娘娘之前不是都交代了让您多待在东宫,别到处闲逛。”   渝安扇着扇子,还没回,另一道诧异的声音响起,“皇嫂,你怎么在这?”   来人是六皇子,跟席辞墨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渝安没认出他,但这并不影响他愉快的聊天,“东宫闷得慌,出来转转。”   六皇子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看着没心没肺的,一听这话立即赞同的点头,“习惯就好了,宫里都这样,东宫还算不错了,我在皇子所待着更没劲。”   渝安笑容敛去,“一点也没被安慰到。”   六皇子当他是开玩笑,哈哈笑着,结果乐极生悲,手里拿着的一叠纸有几张就飞出去了,他手忙脚乱去抓回来,结果顾左不顾右,抓住了飞出去的几张纸,可手里的两张却滑到了地上,还让他踩了两脚。   六皇子痛心疾首。   跟着他的太监连忙安慰他,“六殿下别担心,事出有因,岳侍读不会生气的……”   说着,太监赶紧把地上的纸捡起来。   渝安看了两眼,不感兴趣的收回目光。   ——这是岳侍读两天前布置的课业,写一篇文章,六皇子写了好久才写出来的。   一听到岳侍读的名字,六皇子登时面如土色,他把文章全都塞给了太监,让太监滚远些,然后又跟渝安挤在一个石凳上。   渝安还记得自己是哥儿,条件反射地拉开了距离。   六皇子没注意这个,他兴致勃勃的问:“皇嫂,我听说母后刚刚带着顾家哥儿去东宫给你添堵……啊不是,是不是去东宫看你了?”   渝安摇扇子,点头道:“还真是,你这消息挺流通的啊,跟张皓井有的一拼。”   张皓井是渝安的朋友,也是大景城里第一个发现渝安有脸盲症的人,也是多亏有张皓井,否则渝五公子患上脸盲症的事情早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而渝安跟张皓井能成为朋友,也是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爱好,就是到戏楼看戏。   ——之前顾启容那厮在戏楼联合一个小厮给渝安下套的时候,跟渝安一起看戏的好友就是张皓井。   六皇子从不关注无关紧要的事情,他催促渝安,“母后跟顾家哥儿都来东宫说什么了?宫里这些人都传的天花乱坠,千奇百怪的,我听着怪怪的,母后脾气这么好,向来都不罚人,怎么会罚你?”   渝安坦坦荡荡:“我不准顾启容送香囊给席辞墨,母后一听就生气了,罚我抄书呢。”   六皇子幸灾乐祸之后,又感同身受的点头,“我也抄过书,不过没事,母后记性不好,要是没人提醒她,她就不记得了,我好几次都没按时抄完书,母后也没问我。”   渝安忍了忍,还是把“景后对你有母爱,对我只有烦,肯定能记住的”的话给咽了回去。还是算了吧,在这些无意义的事情上争执是毫无意义的,他还是想想等晚上怎么跟席辞墨和好,然后再顺理成章跟对方提一提这个抄书的事情。   糟心事已经够多了,何苦还自寻烦恼。   见渝安没搭理自己,六皇子觉得自己一番好意却被践踏,脸上挂不住了,“顾家哥儿嘴甜会说话,皇嫂却不会,也难怪母后会罚你抄书。”   他没等渝安说话,又故意补充道:“……而且我还听说,母后想要让顾启容当皇兄的侧妃。”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渝安眯着眼,转移话题:“我记得岳侍读是李太傅的学生,李太傅对学生的课业要求一直都很高,那岳侍读应该也差不多,小六你有空在这里和我废话,不如趁着时间还早,赶紧去把刚刚不小心踩到的课业再重新写一遍,免得惹岳侍读生气。”   六皇子最讨厌别人叫他小六,但他关注点在另一个:“你怎么知道岳侍读是李太傅的学生?”   渝安慢悠悠的摇着扇:“几年前受邀去过李府,偶然知道的。”   六皇子嗤之以鼻,“李太傅学识渊博,平生最厌恶的就是肚子没半点墨水只知道挥霍家财的纨绔子弟,李太傅怎么可能会邀请你去李府?”   他这话说的可真是刺耳。   渝安对六皇子的讨厌程度又提高了一点,他皮笑肉不笑,“都说了是几年前,这么久了谁还记得原因。”   六皇子哼了一声。   刚刚被他赶到一边去的太监又走过来,局促不安道:“六殿下,时辰不早了,再不去上书房就该晚了,小心又让岳侍读罚背书。”   六皇子一听到岳侍读会罚他背书就后背发寒,他刚一起身要走,坐在石凳上扇扇子的渝安忽然说:“你的文章写错了,交上去之前再改改。”   六皇子勐地一个回头,生气的嚷嚷:“胡说八道!”   六皇子不擅长读书写文章,四书五经到现在都没读懂是个什么意思,背课文也是今天背明天忘,因此小时候总是被三皇兄骂蠢笨如猪,呆头笨脑。所以,六皇子现在最忌讳的就是被别人说他笨。   说他文章写错了,不就是拐弯抹角的说他笨吗!别以为他没听懂!   要是别人说,六皇子肯定只是半信半疑,但渝安可是公认的草包,六皇子才不会信他。   六皇子气的跳脚:“你看过我的文章了吗就胡说八道!”   渝安点点头:“刚刚掉在地上的时候偶然瞥了几眼,你可别不信,渝哥哥我一目十行。”   六皇子确实不信,太监焦急在一边提醒他,六皇子这才发现自己要迟到了,只得先停战,很记仇的心想:等有空的时候他一定要好好算算今天的账。   六皇子:“皇嫂我现在得先去上书房了,告辞。”   渝安点点头,等六皇子一走远,渝安才可惜的摇摇头,“岳侍读肯定会罚他。”   十四听他语气信誓旦旦的,也不由好奇道,“为什么?”   刚刚时间匆忙,而且渝安只是粗略的看了两眼,只看到那是一道策论题,是关于荆琼关的军需一事,可六皇子却偏离题意了,文章内容写的是民生经济。   也不知道谁教他的。   渝安微微叹气,他都已经提醒了,可结果对方不信。   渝安抬头看天空,万里无云,天气晴朗。   可是他饿了。   渝安舔了舔嘴唇,“十四,你回去拿些桃酥过来。”   他挑食,唯一爱吃的就是桃酥。   十四不情不愿的道,“现在吃桃酥吗?要不,太子妃咱回去吃吧,这天也太热了。”   他不想当跑腿的,觉得这是低等太监才会做的事情。可十四觉得自己不是低等太监,自然不情愿当个跑腿。   渝安有点不开心的皱了皱眉,“嗯?”   十四耷拉着脑袋,满腔怨气:“奴才这就去,太子妃暂且先等等吧。”   说着就一脸不情愿的朝东宫走去。   十四现在的态度就跟之前凤阳宫的守门宫人一样,仗着自己是景后派的人,就肆无忌惮的耍小性子,他哪知道,主子是主子,奴才是奴才,就十四这样尊卑不分的态度,若是渝安真的生气了,执意要收拾他,景后也不会真的为了十四一个小太监跟渝安翻脸。   毕竟在宫里换一个听话懂事的太监当眼线,简直是易如反掌。   渝安撇了撇嘴,垂着眼,长长的睫毛掩去了眼底的嘲意,“都十八岁了还这么没眼力见……”   上书房——   六皇子既紧张又骄傲的把自己的文章交给岳侍读,他下笔之前可是特意请教了五皇子,这回肯定不会再被岳侍读骂自己写的文章文不对题。   然而……   岳侍读看完文章,气的眼前一黑,险些晕过去。   岳侍读高举戒尺,骂他:“臣这些年来一直尽心尽责的教导六殿下,可六殿下为什么学了这么多年,写的文章一点长进都没有就罢了,怎么还退步了!?现在写的文章竟然还比不上一个不通文墨的乡野村夫写的家书!”   六皇子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   岳侍读:“文不对题也就罢了,可通篇文章枯燥浮夸、毫无可取之处,形同嚼蜡,浪费笔墨!”   怒发冲冠的岳侍读,先是把六皇子写的文章批的一文不值,直把六皇子骂的抬不起头,等消气一些了,才勒令六皇子重新写一篇,要是再文不对题,就直接把六皇子写的文章交给陛下,让陛下亲自批阅!   六皇子沮丧的低着头,他觉得丢人,但是更担心父皇看到自己写的文章,可他也觉得委屈,明明自己都已经很认真的写了,怎么还是挨骂了?   ……而且自己写的文章真有岳侍读说得这么差吗?   别的皇子们都幸灾乐祸的看过来。   六皇子唉声叹气了半晌,忽然想起,刚刚在来的路上,好像渝安就提醒过自己,说自己的文章写错了。   !!!   等等,渝安他怎么知道自己写错了?   难道渝安真的能一目十行?   不、不对啊,渝安他不是众所周知的不学无术目不识丁才疏学浅的纨绔吗?   难道是假的吗?   六皇子懵了。 第17章 玩笑开过了   顾启容在凤阳宫陪着景后聊天,一直到景后乏了,才挥挥手让顾启容走。   可顾启容却磨磨蹭蹭的,他难得才能进宫一次,而且他的香囊也没送出去,心心念念想见的人也没见到,实在不甘心就这么离开。   可景后却没听出顾启容的话中话,还不耐烦的催促他,不得已,顾启容只得先黯然离开。然而连老天爷都在帮他,顾启容在出宫途中偶然碰见了六皇子。   顾启容眼睛一亮,连忙走近跟六皇子寒暄。   六皇子还捧着他的文章浑浑噩噩的,顾启容可顾不上他,自顾自的道,“六皇子,我有一个不情之请,是这样,我不能经常进宫,可是我又实在是挂念太子殿下,所以,你平时在宫里能不能帮我多打听打听东宫的事?我知道这样很麻烦你,可是我……拜托您了。”   顾启容原本以为六皇子这天生爱凑热闹的性格,肯定会很乐意帮自己。   可六皇子却眉头一皱,不乐意了。   皇宫是六皇子的家,六皇子怎么可能会没心没肺的把自家的事情都告诉一个外人?他只是不擅长写文章,却不代表他傻。   更何况,六皇子实在是瞧不上顾启容的这些手段,不入流,还丢了官家儿女的脸面。   可是,六皇子尚且还没来得及拒绝顾启容,但顾启容却先一步看到六皇子手里拿着几张纸,他探头去看,发现那是六皇子的课业,是一篇文章。   顾启容也不顾六皇子反对,直接伸手抢过来,六皇子担心扯坏了宣纸,于是先松开了手。   可顾启容一边看一边笑,笑声没什么善意,反倒是嘲讽跟揶揄居多。   六皇子紧张又生气的瞪着他,气鼓鼓的。   顾启容晃了晃手里的宣纸,调侃道:“六殿下,你这文章写的可真差啊,跟太子殿下一比简直是天差地别。”   世人皆知,景幽国的太子席辞墨,文能出口成章博古通今,武能提刀上战场是个英勇豪杰,也是当之无愧的储君。   然而,跟太子是一母同胞的嫡亲兄弟的六皇子,却是出了名的笨。   文章写不好,骑马射箭又回回都是倒数。   六皇子的眼睛一红,他到底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虽然平时咋咋唿唿的,似乎什么烦心事都没有,可谁都好面子,他也不例外,而且顾启容这一番话说的格外难听。   六皇子被气的眼泪直打转。   见状,顾启容脸上也有点挂不住,可他觉得自己没说错什么,反而在心里埋怨六皇子小心眼,开不起玩笑。   顾启容嘴硬道:“我也没说错啊,六殿下你这文章确实是……一言难尽。不过六殿下你这字写的不错,呃、也不算很笨了啦。”   一听这话,六皇子更生气了,哭着把自己文章抢回来,转身就跑了。   跟着六皇子的太监赶紧追上去,可六皇子走得太快了,太监追到前面没看到六皇子的身影,还碰到三条岔路口,一条路是回皇子所的,一条路是去凤阳宫的,还有一条是去东宫的。   太监坚定不移的朝皇子所跑去。   东宫——   渝安正悠哉悠哉的吃着碗里的糖蒸酥酪,偶尔再咬两口桃酥,心情非常惬意。   直到章公公急冲冲的领着一个人走进来,打破了这难得的悠闲。   章公公急得脑门直冒汗:“太子妃,六殿下来寻您了。”   说着,站在章公公后面的六皇子不好意思的探出头,讨好的咧开嘴一笑,“皇嫂,小六我来看你了……”   “?” 第18章 恰巧   渝安慢悠悠的吃着糖蒸酥酪,头也没抬,“六皇子来看我?哟,稀客啊。”   章公公不明所以。   六皇子挠着头笑,他刚刚哭过鼻子,来之前却忘记洗脸了,脸上还挂着泪痕,看着怪可怜。   渝安还以为六皇子是被岳侍读骂哭了,不由好奇问道:“岳侍读的脾气这么大吗?怎么还哭了,章公公,你领六皇子先去洗把脸。”   六皇子啊了一声,他赶紧问宫人要了铜镜一看,然后就踉踉跄跄的跑去洗脸了。   完了完了,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等六皇子回来之后,桌子上的吃食都被撤下去了,六皇子缩着脖子,小心翼翼的坐下来,手里还攥着自己的文章,“皇嫂,小六有一事求你……”   渝安一看到他哭着来找自己,手里还拿着今早那篇的文章,就已经猜到原因了,可他很意外六皇子竟然会求助于自己,“你想让我教你?”   六皇子扭扭捏捏的点头。   一旁正拿着羽毛扇扇风的十四动作一顿,面露惊诧,六殿下得了失心疯了吗,让谁教不行,居然找一个……目不识丁的太子妃?   渝安笑眯眯的朝他招手,“六殿下是天潢贵胄,肯定不会吃嗟来之食,对吧?”   六皇子不由的挺直腰板,“那是自然了!”   渝安又道,“我也不是那种施恩不图报的人,所以先商量好,我可以教你写文章,但是你也要帮我一个忙。”   六皇子大惊失色,他误以为渝安提的要求跟顾启容是同一个,不敢相信道,“你都跟皇兄住在一个屋檐下了,怎么还要我帮你打听皇兄的事?”   渝安蹙眉,“什么乱七八糟的,谁让你打听席辞墨的事情了?顾启容?”   他还真是一猜一个准。   六皇子现在恨极了顾启容,压根没打算帮他保密,“就是他!”   渝安不在意的哦了一声,压低声音道,“不是,我是想让你帮我从宫外带几本话本,再顺便给摇轩送个口信。”   六皇子心想这算什么事,大手一挥,美滋滋的答应了。   渝安也讲诚信,把他的文章拿过来,边看边说:“岳侍读让你写的文章是关于荆琼关的军需一事,这事去年不仅在满朝文武百官在朝中争论许久,就连皇城中的文人墨客们也都在讨论。”   六皇子认真点头:“我知道,当时朝中吵的可厉害了,父皇都头疼不已。”   “当时民间的书商也刊印了一些文章,其中……”   渝安的话还没说完,六皇子又抢先道,“我知道我知道,民间也有不少文人写了文章,其中一位叫乐渊写的文章最是一针见血,李太傅还在朝中拿他的文章跟罗家党羽们辩论,我也看过这位乐渊先生写的文章,不过大多看的都是他写的话本小说。啊!糟了糟了,这都十七号了,早就听说摇轩这个月刊印了一批乐渊先生写的新话本,我忘了买!”   渝安原本还挺生气他一惊一乍的,但一听到六皇子提到了乐渊的名字,顿时消了火,还看他顺眼不少,“……乐渊新写的话本我有,待会借你看几天,你先别插嘴。”   咋咋唿唿的六皇子瞬间安静了。   渝安正要接着说,他身后却忽然响起了席辞墨的声音,阴沉沉的,“胡闹,正经书不看,看什么话本。”   渝安吓了一跳,转身一看,席辞墨果然就站在自己身后,而十四跟章公公早就不声不响的退到了角落里,恐怕是早就发现了席辞墨,但是没一个人告诉他。   渝安咽了咽口水,“那我自己留着看吧。”   六皇子正小心翼翼的收起自己的文章,怕挨骂,根本不敢让皇兄看到自己写的文章,“啊对对,我平时不看话本,我没空着呢,我、我忙着学习。”   席辞墨冷冷的瞥了他一眼,“章公公,你带人去皇子所,把六皇子殿里的话本一并收去丢了。”   章公公领了命令,转身就出去了。   六皇子心痛如刀绞,却不敢出言制止。   渝安默默的移开目光,不忍心看这一幕。 第19章 席小六愧疚   六皇子还妄想着赶紧回去从章公公手里拯救自己那些可怜的话本小说,但他还没忘记自己的文章,于是一边挥手离开,一边给渝安使眼色。   “皇兄,那我先回去了哈。”   渝安挺想装作没看到的,可六皇子的表情实在可怜,再加上他愿意帮六皇子的初衷就是因为在宫里无所事事,而他又喜欢多管闲事,于是道,“我……去送送?”   他说是要送六皇子,但眼睛看的却是席辞墨。   席辞墨看也没看他,“随你。”   渝安心大,而且也懒得管席辞墨怎么想的,他随手抓了一块桃酥,就和六皇子一起出去了。   十四没跟着出去。   他们走远后,席辞墨冷冷道:“孤回来之前,他们在商量什么。”   十四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下意识选择隐瞒了渝安要教六皇子写文章的事,他强装镇定道:“回殿下,他们在聊话本小说。”   席辞墨扫了他一眼,目光漠然。   “是吗。”   听到对方这冰冷冷的语气,十四头皮一紧,竟有些胆怯,但他话都说了,只能硬着头皮圆谎,“是、是的殿下。”   一走出东宫偏殿,六皇子就迫不及待的把文章都一股脑的塞给渝安。   渝安嘴里叼着半块桃酥,懒得跟他计较,一边走一边翻看,他看的快,没一会就把六皇子写的文章给看完了:“岳侍读出的这道策论题,就是朝廷跟民间去年都非常关注荆琼关的军需一事,还有不少文人写了文章,就连李太傅也写了,你看过吗?”   六皇子茫然无措:“看过李太傅写的,但是……看不懂。”如果看懂了,他也不会写的这么差了。   他说到后面还有些不好意思的瞅了一眼渝安,生怕渝安嫌他笨,骂他。   渝安安慰他,“没事,李太傅的文章写的高深,晦涩难懂,朝中许多文官也读的一知半解,过两天我给你几篇通俗易懂的看看,都是朝中文官写的,写的挺好的,你应该能看懂。”   六皇子感动的热泪盈眶,并且为自己之前因为一点小事而跟渝安抬杠感到无比愧疚。   这时,眼看着东宫大门也离得不远了。   渝安言简意赅的先说朝廷跟民间为什么会对荆琼关的军需一事如此关注,又说几个前朝在军需一事上跌了跟头的例子,最后又提到李太傅去年写的文章,他将李太傅文章中主要阐述的重点,简明扼要的告诉六皇子。   他的声音很温和,但是讲题时分条析理,又擅长提纲挈领,六皇子听完之后,瞬间觉得自己茅塞顿开,有了写文章的新思路。   六皇子立即崇拜道,“皇嫂真是太厉害了,居然会这么多!”   然后,六皇子又支支吾吾的问,“那我这篇文章,如果没有偏题的话,写的……真的很差吗?”   渝安呃了一声,他先看看手里拿着的文章,又看着六皇子那双亮晶晶的等待着夸奖的眼睛,沉默了一下。   渝安委婉的指出六皇子写文章的弊端不足,“你写文章太过于浮夸,把这一点改掉,写的通俗易懂一些,就没什么问题了,至少岳侍读这关肯定能过的。”   六皇子若有所思,可眼里还是有些茫然。   渝安想了想,告诉他几个简单易学的写文章的小技巧。   六皇子终于明白了,“谢谢皇嫂!”   “不客气。”渝安又叮嘱对方,以后写文章之前要记得先审题。   六皇子忙不迭的点头,正要走,突然想起渝安也看乐渊的话本,好奇道:“皇嫂你最喜欢看乐渊先生写的哪一本话本小说?我先说,我最喜欢他去年写的那本《元夕行》。”   渝安想了想,“他写的我都喜欢。”   别人怎么样他不清楚,但渝安对自己笔下的每一本话本小说都非常喜欢。   六皇子撇了撇嘴,“不说算了。”然后他就赶着回去写文章了。   爱信不信。   渝安耸了耸肩膀,转身走回去。   ——渝家小五渝安,表字乐元,笔名乐渊。 第20章 明知故问   入夜——   渝安洗漱后,看到席辞墨靠在矮榻上看书。   “过来。”   渝安慢吞吞的走过去,抢过了席辞墨手里的书,随便翻了翻,诧异道:“原来你也喜欢看这些神仙鬼怪的话本小说啊。”   席辞墨掀了掀眼皮,看着他,“你再看看。”   渝安楞了一下,仔细看了看书封,唔,好像是自己回门那天从渝府带回宫的话本,思及此,渝安弯下腰,敷衍的在席辞墨的唇上轻啄了几下,“好啦好啦,太子殿下大人有大量,就别跟我计较了呗。哎,这书好看吗,我还没看过。”   席辞墨让他亲的一愣,渝安这是……什么意思?   渝安毫无所觉,他也想窝在矮榻看书,可席辞墨人高腿长的,一个人就占了三分之二的位置,于是他干脆就顺势窝在席辞墨的怀里。   席辞墨沉默了一下,伸手将人环在怀里。   “渝府来口信,岳母今早已经回金亭江了。”   渝安翻开书的动作一顿,他眨了眨眼睛,没再看手里的话本,而是看向不远处桌子上的蜡烛上,神色复杂,声音轻轻的,“是吗。”   席辞墨听出他话里的难过,抿了抿唇,抱着渝安的力道也紧了一些,不自在的安慰,“岳母还留了口信,说中秋佳节会来,到时可以邀岳父岳母一起进宫赏月。”   渝安哦了一声,闷闷不乐的。   “不开心?”   席辞墨看不到渝安的表情,单从语气来听,他是听出了渝安的难过。   渝安拿着话本的力道有些大,弄皱了书,他毫无所觉,“也不是……算了,都习以为常了,没什么。”   自从渝安来了大景城之后,他就没有机会再离开过,想家了也只能给家里写信,盼着父母和兄长们能早点来看他。可就算父母兄长都来了,因为路途遥远,来回赶路需要大半个月,而父亲跟兄长又要忙着军中的各项事务,所以这七年来,父亲与兄长只来大景城看过他两次。   母亲倒是每年都会来一两次,可每次都只是待几天就匆匆回去了。   席辞墨垂着眼,没答话。   渝安主动出击,“你在想什么?替我委屈吗?”   席辞墨不答反问:“母后今天来东宫都跟你说什么了?”   渝安一听这话就生气了,看旁边的席辞墨也不顺眼起来了,他承认自己有一点迁怒的意思,但渝安却毫不为此感到惭愧,他把书一合,哼哼唧唧的:“明知故问。”   席辞墨似是有意点醒他:“孤不在,你便是东宫说一不二的,若是有客人是你不想见的,大可不必迎进来。”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反正,你也不怕得罪人。”   渝安的右眼皮一跳,这还挺突然的,而且他也听出来了,席辞墨这话一语双关,像是在暗示他什么。   “殿下也太抬举我了。”渝安心不在焉的回了一句。   席辞墨沉默不语。   渝安勐地记起一件很重要的事,他倏地一下回过头,眼巴巴的看着席辞墨,声音还放软了,“席辞墨,我有事求你……”   倏地,席辞墨的心跳如鼓,他强装镇定的嗯了一声?   渝安的声音又软又甜的,“母后罚我抄书,可我抄不动了,你帮我跟母后求求情嘛……”说着,他伸出右掌,幽幽叹气:“拿笔太久了,我手就疼啊……”   席辞墨定定地看着他右掌的伤疤,眼神有些冷,不知道在想什么,可他也没立即答应渝安,却也没一口回绝,只是心不在焉道:“你先写,能写多少写多少,实在写不完孤会替你说话。”   渝安默念了三句知足常乐,这才勉强扬起一个笑,敷衍至极,“哦。” 第21章 发现了   次日,倾盆大雨。   渝安趴在窗口,眼巴巴的看着院中的大雨,回头去看在案前看书的席辞墨,忍不住问道,“你不用去御书房批阅公文了吗?”   席辞墨头也不抬:“下雨。”   渝安哦了一声,又转过头去看院里的大雨,忍不住抱怨,“本来东宫就没什么可玩的,这下雨了更没什么好玩的。”   席辞墨蹙眉,扫了一圈渝安,“不是腰酸?”   渝安脸皮厚,压根没害羞,还理直气壮道:“腰酸怎么了,要是没下雨,我爬也要爬出去散心”   席辞墨:“……”   席辞墨唇角弯了弯,他知道,渝安确实是这种闲不住的人,要不是下着大雨,他还真不可能乖乖留在东宫。席辞墨把手里的书放下,朝渝安道,“过来。”   渝安有点不开心,一边朝席辞墨甩眼刀,一边磨磨蹭蹭的走过去。   席辞墨在他走近之后,直接将人抱在怀里。渝安个子算高的,但他挑食,总嫌这嫌那的,因此渝安很瘦,腰细的不像话,跟席辞墨一比,显得有些娇小了。   席辞墨发觉他瘦了一些,不悦的沉声道,“渝安,东宫的膳食就这么不合你胃口?”   渝安将额头抵着席辞墨的肩膀,懒懒的答道,“难吃,我不爱吃。”   他这话说的还挺理直气壮的。   可抱怨归抱怨,渝安却没有开口提过要换御厨,也不知道他是因为懒得提,还是单纯的不想对东宫的事情指手画脚的。   席辞墨眼眸微垂,“腰还酸吗?”   渝安一阵无语,恨铁不成钢的在席辞墨耳边嘀嘀咕咕,“大白天的你说这些做什么,丢不丢人。不过,你以后注意点,别再跟昨晚似的不节制,不然我跟你翻脸了。”   渝安说的认真,可席辞墨却听得不仔细,他漫不经心的伸手替渝安把碎发都理到耳后,眼眸深邃,思绪却不在此。   这时,有宫人进来,“启禀太子殿下,温二公子跟潘将军来了,正在殿外候着。”   “宣。”   外面正在暴雨倾盆,温以谦跟潘成杰这次进宫还挺狼狈的,他们衣服都被淋湿了一半,但这两人似乎是有急事,一点也不介意,只是随便拿了一块帕子擦了擦。   只是这两人在看到渝安坐在席辞墨的腿上时,脸色一变,不约而同的露出了诧异。   渝安也不是不识趣的人,他主动说:“我去曲台殿看会书。”   曲台殿就在席辞墨的书房隔壁,一共两层,站在二楼可以俯瞰大半个皇宫内景。   席辞墨的眸光闪了闪,嗯了一声,没拦着他。   待渝安走远之后,温以谦就皱着眉,不赞同道:“殿下,您……”   席辞墨一个眼神扫过来。   冰冷彻骨。   温以谦瞬间闭上嘴,心有余悸。   他差点忘了,太子殿下只是看起来寡言冷淡,实际上却是冷酷严谨、处理事情的手段更是十足像极了景帝,心狠手辣、干脆利落。   只不过太子殿下更有耐心,也更懂得纳谏如流。   也因此,温以谦差点忘了,即便太子看起来再怎么好说话,他也不该随便质疑太子的决定。   但是温以谦总觉得渝安的身上有很多的秘密,再加上渝安又是渝家的人,性子还这般顽劣,他忍不住担心……   温以谦垂下眼眸,掩去了眼底的顾虑。   上书房——   屋外狂风暴雨,但是,六皇子却觉得屋内阳光明媚,春暖花开。   啊!   被岳侍读拿着戒尺骂了这么多年,他今天!总算是!被夸了!   六皇子沾沾自喜,“都是先生教得好。”   岳侍读更开心了,于是又道:“这篇文章的思路非常好,精彩犀利,如果六皇子你的文笔再好一些,这篇文章都能呈给陛下过目了。”   六皇子这下更飘飘然了,“啊,这都是皇嫂教我的。”   岳侍读脸上的笑容一僵,“您是说……太子妃渝安?”   六皇子不明所以的点头。   岳侍读含煳其辞,打发似的给六皇子指定了一篇课文,说自己过两天要抽背,然后就拿着六皇子的文章匆匆出去了。   六皇子郁闷至极:“……”   两刻钟之后,岳侍读在宫人的引路下,冒雨来到了东宫。   这个时候雨水已经小了很多,但是岳侍读从上书房赶到东宫,衣服也被淋湿了一大片,可岳侍读心事重重的,板着脸,根本不计较这些。   岳侍读见到太子席辞墨的时候,温以谦跟潘成杰也都还没走,岳侍读看到他们的时候还楞了一下,迟疑着不知道该不该说。   席辞墨:“岳侍读冒雨赶来东宫,是为小六的课业而来?”   岳侍读先是摇摇头,然后把六皇子今天交给他的文章递给了席辞墨,斟酌后才道:“殿下,六皇子这篇文章写的很好,但……六皇子说,这是太子妃教他的。”   温以谦跟潘成杰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不可置信。   渝安教六皇子写文章?   有蹊跷。   席辞墨看完了文章,单单从文笔来看,确实能看得出是出自小六之手,但文笔提升了一些。但是,这篇文章所阐述的重点简单犀利,连朝中一些文官都没有如此造诣,单凭小六更是写不出来的,肯定是有高人指点过他。   ……渝安?   深藏不露的高人是他?   席辞墨的眸光一沉,周身弥漫着冷意。   温以谦把文章拿过来一看,立即就被文章惊艳到了,可紧接着一想到这篇文章是渝安教六皇子写的,那么……   看来他的直觉没出错,这个渝安果真不是个省油的灯!   席辞墨的手指有节奏的敲了几下桌子,“有劳岳侍读了,但这件事情,孤想请岳侍读先莫跟旁人提起。”   岳侍读:“臣知道。”   席辞墨淡淡道,“来人,送岳侍读回上书房。”   岳侍读道谢,然后告辞。   他一走,温以谦便迫不及待的道,“殿下,这个渝安有意藏拙,您说这会不会是渝家的安排?”   潘成杰近段时间在调查渝家,都是武将,而且渝家清廉忠心深得民心,因此潘成杰现在对渝将军府有很大好感,闻言立即反驳道,“温二公子,这行兵打仗之人,可没空玩藏拙这一套。”   温以谦嗤笑一声,“渝将军是忠将,可渝安不是啊。”   潘成杰呃了一声,答不上来了,他只擅长舞刀弄枪,在吵架这方面还从来没赢过温以谦这些文人。   温以谦上前一步,接着道,“殿下,属下再派人去渝府查一查吧?”   渝府其实是没必要查的,他的话外之意其实指的是渝安。   “去吧。”席辞墨同意了。   温以谦松口气,他还真是怕席辞墨被渝安那厮的美色给迷住了,一时分不清轻重,这下总算能放心了。   不过还是得防着点,毕竟这渝安在他看来,实在是有些狡诈了。   曲台殿——   渝安正在看话本,看的津津有味的时候,他忽然后背一凉,紧接着就打了一个喷嚏。   十四正靠着柱子昏昏欲睡呢,吓了一跳,“怎么了怎么了?”   渝安抬头去看窗外,狂风大雨都已经停了,只有一些细雨,但大雨过后,东宫院里一地的落叶残花,狼藉一片,然而又颇有一番诗意。   十四有些饿了,于是问道:“太子妃,到了饭点,奴才去给您准备膳食?”   渝安没答话,他走到窗口,回头去问:“席辞墨吃了没?”   十四面露难色:“奴才一直在曲台殿,并不清楚。”   “哦,那我回去看看他还在不在。”渝安闲不住,跃跃欲试道,他本就不喜欢一个人吃饭,想着刚停雨,席辞墨应该还在东宫,于是打算回去看看。   可却半路碰见了温以谦跟潘成杰,这两人一边走一边交谈,表情都不好看,显然是讨论的话题他们各有观点,且谁都不服谁。   潘成杰是练武的,耳清目明,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渝安,他行了一礼。   渝安走近后问,“席辞墨呢?”   他语气轻快,唇角还微微上扬,显然心情很好。   温以谦却眉头一皱,警惕的扫了几眼渝安,才道:“殿下在正殿。”   这一次,温以谦没有收敛对渝安的敌意,渝安急着去找席辞墨,也没想着浪费时间跟他计较,点点头,正要去正殿。   温以谦又忽然叫住他,“太子妃,您没有什么要跟殿下交代的吗?”   潘成杰面露迟疑,他扯了一下温以谦,示意他别乱说话。   奇怪,温以谦怎么变得这么沉不住气了?   渝安脚步一顿,不知道温以谦这话是什么意思,但他听出了对方话里的恶意,有点不开心,“关你什么事?”   温以谦与潘成杰皆是一愣。   渝安:“你两次出言不逊,念你是席辞墨的谋士,我也不多说什么,但温二公子,事不过三这个道理,想必你懂吧。”   渝安行事大方坦荡,性格也是率性随意,有什么事也从不藏着掖着,与大景城里的那些逢人笑三分的权贵们相比,心思过于简单了。不过,这样的渝安,多了几分洒脱。   温以谦也意识到自己太冲动了,他收敛了脾气,温和的笑笑,“是草民的错,请太子妃莫要见怪。”   渝安没说话,转身就走。   十四神色古怪的看来看去,然后才跟上去。   他们走远之后,潘成杰才道:“你刚刚怎么回事?还没结论之前,你处处针对他做什么?”   温以谦的性格跟他的名字一样,温润公子谦谦如玉,除了去年在参加科举时名落孙山,温以谦喝的酩酊大醉,潘成杰还从来没见过温以谦这个笑面虎情绪失控过。   潘成杰顿了顿又纠结道:“……该不会是因为太子殿下吧?”   温以谦嘴角抽了抽,坚定的否认:“不是。”   “那是为何?”   “因为他姓渝,叫渝安。”   潘成杰更煳涂了,追问,“为什么?”   温以谦一笑,可笑意却并不深,他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我记得你之前查过渝府,渝安这些年在大景城的至交好友你该知道有谁吧?”   潘成杰说知道,然后说了一个名字,“张家七子,张皓井。”   温以谦若有所思的点头,记住了这个名字。 第22章 委屈   次日,天蒙蒙亮。   席辞墨阔步走出正殿大门,英俊的脸庞比平时冷峻了几分,眉宇紧皱,可见他心情不是很好。   他一走,被吵醒的渝安冷冷吐出两个字,“混蛋。”   十四吓了一跳,见四周的宫人都面色如常,似乎是没听到渝安刚刚骂席辞墨的话,松了一口气,“太子妃别动怒了,要不再睡会?”   渝安双手往榻上一撑,打算起来,可他一动弹,手脚发软、腰酸背痛。   他高估自己了。   渝安暂时放弃起床的念头,老实的重新躺好。   他睁着眼睛,直到眼睛酸了,他才眨了眨眼睛,心里忽然觉得有点委屈,于是把被子往上一扯,盖住了脸。   他既委屈也不解,明明昨天一早还好好的,可他从曲台殿回来,本来还打算找席辞墨一起吃饭的,结果席辞墨等都没等他就已经用了午膳,而且人也变得冷冰冰的,臭着一张脸。   昨天晚上还折腾到半夜,早上又吵醒他……   渝安现在还没意识到自己现在竟然会因为席辞墨的喜怒无常而觉得委屈,他越想越心酸,眼睛也红红的,一个没忍住,于是用玄水一带的方言骂席辞墨。   骂了一会,他心情也好了,人也冷静了。   “昨天我去曲台殿之后,有谁来了东宫?”渝安询问道,席辞墨那厮的脾气来的莫名其妙的,渝安觉得肯定是发生了什么。   十四哪知道,他正要敷衍了事,可见渝安的表情凝重,他也有些惴惴不安,于是改口道:“奴才这就去问问。”   十四很快就打听到消息回来了,他说,岳侍读来过。   岳侍读?   昨天下着暴雨,岳侍读却冒雨赶来东宫,想必肯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说。   难道是岳侍读知道自己教六皇子写文章的事情了?   电光火石之间,渝安勐地记起来,昨天自己从曲台殿回来的时候,碰见了潘成杰跟温以谦,当时温以谦半挑衅半试探的问了一句,说什么来着……   ——太子妃,难道您没有什么要跟殿下交代的吗?   渝安明白了,肯定是岳侍读知道自己教六皇子写文章,心存疑虑,于是才冒雨赶来东宫。   因此昨天温以谦才会阴阳怪气的问出那句话。   也因此,自己昨天从曲台殿回来之后席辞墨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臭着脸,还爱答不理的,原来是发现自己藏拙了。   渝安皱了皱鼻子,白净漂亮的脸蛋满是烦闷。   这下麻烦了。   席辞墨此人城府极深,且聪明绝顶,他要是知道自己这些年来一直都在藏拙,肯定会暗地里调查自己,甚至可能还会连累渝家。   渝安越想越消沉。   可转念一想,渝家世代忠将,自己也没做亏心事,怕什么?   渝安忧心忡忡的叹口气,屋外的光越来越亮了,朝阳初升,细碎的阳光洒在榻上,渝安也睡不下去了,他掀开被子,更衣洗漱后准备出去。   十四后知后觉道,“太子妃,您还没用早膳呢,先用了早膳再去凤阳宫吧。”   渝安一口否认:“不是,我好端端的去凤阳宫干什么?”   去凤阳宫找骂吗?不去不去。   十四啊了一声,音量升高了,很刺耳:“您忘了啊,您今天得去凤阳宫请安啊。”   ……   他还真忘了。   渝安深吐出一口气,郁闷到极点,他转身回去,背影寂寥,“去备早膳吧。”   吃饱了才有力气挨骂。   唉。   好烦啊。   早知道嫁给席辞墨之后这么多糟心事,他当初就该狠狠心直接剃度出家一劳永逸。 第23章 友谊的桥梁塌了   景后这次没再让宫人使坏,一得知渝安来请安,就让人进来了。   可是景后却有意晾着渝安,还不给他赐座,只让他站着听自己训话,说了半天之后,景后才品了品茶,神清气爽道:“……墨儿呢?”   渝安心道我哪知道,但他也怕了景后没完没了的絮絮叨叨,赶紧回道:“回母后,不知道。”   景后不悦的瞥了他一眼,但转念一想,渝安要是对席辞墨的行踪了如指掌,那才是可怕,于是面色稍缓,“罢了,今天就到这里,你先回去吧。”   渝安松口气,恭敬的道了一声是,转身的时候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了。   他站得太久,脚都站麻了。   景后蹙眉,扭头跟嬷嬷道,“瞧瞧,就这态度?”   “……”渝安嘴角抽了抽,他知道大多数人家的婆婆儿媳的关系都不是很好,有些人家甚至还会闹得鸡飞狗跳的,但他从来都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这一天。   而且他这婆婆还特别针对他。   十四磨磨蹭蹭的,走了几步之后,还是悄悄给凤阳宫的一个宫人递了一张纸条,他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心虚的脸色都白了,但他还是做了。   渝安似乎没注意到。   待他们走之后,宫人立即把纸条呈给了景后。   景后一看到纸条的内容,就直皱眉,“什么?渝安竟然教小六写文章?他不是……”   景后在宫里待了二十多年,见识过很多住在宫里的女人们为了往上爬而使出的腌臜手段,因此景后立刻就发现了事情的不简单。   渝安在藏拙?   这又是闹的哪一出?   景后眼底闪过一抹狠意,她不在乎渝安藏拙的原因,也不在乎他的死活,她担心的是,渝安这扫把星会连累了她的儿子。   景后当机立断,“去,宣顾启容进宫,就说本宫无聊了,请他进宫陪着解解闷。”   嬷嬷:“是。”   离开凤阳宫之后,渝安去了一趟上书房。   十四替他进去叫六皇子。   也差不多到课间休息了,六皇子刚熘出来,别的小皇子们也陆续来院子里玩,渝安却最先注意到窗口那边站着一个拿戒尺的中年男人。   四方脸,刻板严肃,一身书卷气。   六皇子告诉他那是岳侍读。   渝安又看过去,可岳侍读已经离开了窗口。   六皇子这脑子缺根筋的,还不知道自己给渝安惹了多大的麻烦,他感激涕零的告诉渝安,岳侍读昨天夸他了,还特意拿走他的文章,说是回去再细看。   他先是表达了自己的喜悦,然后又扭扭捏捏的说,“岳侍读今天又布置了一篇文章,是关于史论题的,好难啊,皇嫂您能再教教我吗?”   渝安忍无可忍,反手在六皇子的脑门上敲了一下,拒绝道,“做梦。”   他顿了顿,又道,“除非你帮我抄书,就是母后要我抄的几本书。”   六皇子咋咋唿唿的说他趁火打劫,“你做梦!”   很好,友谊的桥梁刚刚开始搭建就已经结束了。   渝安一个转身,“谈不拢就算了,告辞!”   六皇子也很有骨气,“告辞!”   全程看着他们俩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十四茫然了:“……” 第24章 谎言与真相   渝安第一次知道自己当初的想法到底有多天真。   明明早就知道皇族只是看着风平浪静的,但实则早就暗潮涌动。   他有些后悔自己那天太冲动了。   但是,渝安也不担心席辞墨会为难自己,毕竟只要自己还是太子妃,至少在明面上,自己跟席辞墨就是一条船上的人。   他担心的是……   渝安还在想着,一个拐弯,非常碰巧的遇到了席辞墨。   还有顾启容。   顾启容还是那幅样子,对着席辞墨的时候是温温柔柔的,十足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柔弱哥儿,还动不动就装着害羞的样子低头不语,但是一看到渝安,立即表情扭曲,目露凶光。   下一刻,顾启容记起席辞墨还在旁边,又连忙换上了娇弱温柔的模样。   这脸变得还挺快,跟川蜀之地的川剧变脸有的一拼。   席辞墨负手而立,垂眸看渝安,语气冷冽,“你怎么在这?”   十四抢先一步道,“太子妃刚刚去了上书房!”   渝安开始考虑是不是该动用自己这薄弱的太子妃权利换一个随身太监了。   席辞墨的目光冷冷的扫了一下十四,后者笑容僵硬,接着,席辞墨的视线落在渝安的身上,“你去找小六说什么了?”   渝安说聊天,然后又道,“顾家哥儿怎么也在?”   顾启容抿唇笑,眼眸如含春水,含羞带怯的看了一眼席辞墨,然后才道:“皇后娘娘寻我进宫陪她聊聊,还特意让太子殿下在宫门口迎我。”   渝安气息不稳,气的。   渝安抬头去看席辞墨,后者也在看他,两人对视半晌,谁也没先开口说话。   顾启容心里醋意翻滚,他咬着下唇,支支吾吾的道:“太子殿下,别耽误了时间,皇后娘娘还在等着呢。”   渝安面无表情的心想,如果席辞墨拒绝,他就可以原谅席辞墨这两天对自己的冷酷,也可以不计较席辞墨去宫门口接顾启容的事情。   席辞墨漠然的收回目光,淡淡道:“嗯。”   顾启容顿时喜上眉梢,踩着小碎步跟上席辞墨的步伐,路过渝安的时候,还轻轻的嗤笑了一声。   看吧,长得再好看也不过是一个硬邦邦的男人,自己一个哥儿,单单就可以生儿育女这一点,就能完胜渝安。   太子妃怎么了?   前朝还有废太子呢,恐怕不久的将来,渝安这太子妃的位置也得让给自己。   顾启容美滋滋的想着。   可惜没人理他。   渝安心沉到了谷底,他早上还满心委屈,可现在却只觉得无趣,甚至开始懊恼自己这段时间为什么总是容易被席辞墨的一举一动而影响了情绪。   这样不行我得改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靠!   谁揪他衣领!   渝安一边雄心壮志的想着事情,一边往前走,结果还没走两步,他后衣领就被人一把揪住,把渝安勒的咳嗽不止。   “……”   渝安一边咳嗽一边擦眼泪,还不忘回头去看,果不其然,是席辞墨。   席辞墨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走到了渝安的后面,他垂着眼,居高临下的打量着渝安,还冷嘲道,“又不是小姑娘,哭个什么。”   他是误会渝安因为吃醋而气哭了。   渝安气他刚刚扯自己后衣领,差点害得自己原地归西,他轻哼一声,“关你什么事,又不是哭你。”   席辞墨脸色一沉。   他高大冷酷,每每冷着一张脸的时候,总能轻易的让渝安回忆起之前在戏楼看到席辞墨时,对方站在三楼俯视自己的那一幕。   高高在上,高不可攀。   渝安意识到他们之间的差距,抿了抿唇。   顾启容也凑过来看热闹,他刚刚也看到渝安擦眼泪了,也同样误会渝安是因为吃醋而偷偷掉眼泪,心情大好,还故意炫耀,“太子妃要是无事的话,一起去凤阳宫吧?”   其实顾启容是知道景后反感渝安,还三番五次给渝安下绊子,因此,顾启容最初的时候是笃定渝安会拒绝。   渝安笑笑,“好呀。”   顾启容脸色骤然一变,他勉强维持着笑容,“……啊?”   他突然有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渝安又慢吞吞道:“不过,我今天已经去请安一回了,还是算了吧。”   顾启容松口气,又翻了一个白眼。   席辞墨忽然伸手,手指点了点渝安的额头,像是不喜欢他跟别人这么开玩笑,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渝安的嘴唇。   渝安比他矮大半个头,只顾着歪头躲开,压根没注意到席辞墨的视线。   可站在一边的顾启容却注意到了,他心下一凉,条件反射的去握着自己刚刚特意拿进宫的香囊,这香囊他还想着找个好时机送给席辞墨。   席辞墨:“那你去哪。”   渝安说累了,要回东宫。   席辞墨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去凤阳宫,顾启容跟在他身后。   也不知怎么,席辞墨这回走的快,顾启容跟得很吃力,几乎要小跑着才能跟上。   “殿下,太子殿下!”眼看着就要到凤阳宫了,顾启容鼓起勇气,开口喊席辞墨。   等席辞墨停下来之后,顾启容赶紧上前,将手里攥着的香囊递出去,可是席辞墨没接。   顾启容的笑容有些勉强了,可怜巴巴道:“殿下,这是我亲手绣的香囊,希望殿下能收下。”   席辞墨掀了掀眼皮,孤傲冷漠。   顾启容拿着香囊的手一紧,竟感到有些害怕。   紧接着,他就听到席辞墨声音冷淡的开口说,“孤听说,你那天也去了摇轩。”   他说的那天,指的是渝安回门当天。   一听到他提到摇轩,顾启容表情心虚,强装镇定道,“是太子妃跟殿下说的吗?殿下别信他,我,我真的,真的只是碰巧出现在摇轩而已。”   碰巧?   “戏楼那一次,也是碰巧?”   顾启容本来都要忘了戏楼的事情,勐的一听到戏楼两字,瞳孔一缩,心脏跳动的速度很快。   他慌了。   其实,顾启容确实不是碰巧出现在戏楼跟摇轩的,他父亲是兵部尚书,他又一直梦想着能嫁进宫里,自持身份尊贵,根本不屑去戏楼这种地方。可就在那一天,顾启容突然收到一条消息,说是席辞墨在戏楼,渝安也在。   当时赐婚圣旨已下,顾启容嫉妒渝安,甚至还觉得是渝安抢了原属于他的东西,心底的嫉妒跟醋意将他的理智给烧的一干二净。于是,顾启容也顾不上别的,匆匆赶去戏楼,还出钱买通了戏楼小厮,让小厮故意给渝安找茬,目的就是想让太子看看渝安生气暴怒的一幕。   顾启容最初还以为自己的想法天衣无缝,并为此沾沾自喜。   可是,接下来的事情却出乎了顾启容的意料,甚至让他至今都记忆犹新——渝安并没有为难戏楼小厮,没有迁怒,甚至没生气,但渝安的手好像真的被烫伤了,表情很难过,看着要哭不哭的。   顾启容承认自己当时有一瞬间的动容了。   而且,他也不得不承认,渝安那张脸确实好看,好看到让自己这个哥儿都自惭形秽。   可顾启容还是不舍得放过这个好机会,于是他按照原计划,先是现身替小厮说话,还故意歪曲事实,把渝安臭骂一顿。   因为渝安当时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纸老虎,生性爱炫耀的顾启容一个没忍住,得意洋洋的当场告诉渝安:今天的事情,就是顾启容自己设下的圈套,目的是让渝安出丑。   结果到最后,顾启容被人绊了一跤,在大庭广众面前狠狠摔了一跤,出丑的反倒成了他自己!   ……   席辞墨垂眼,眼眸如黑夜一般幽深,“你一个大门不出的哥儿,是如何得知孤的行踪?”   顾启容慌了手脚,声音发颤,磕磕巴巴道:“碰、碰巧而已,只是碰巧,没别的,还请殿下能相信我……真的,真的只是碰巧。”   他重复了三次碰巧。   可谎言终究是谎言,任谁都能看得出来,顾启容在撒谎。   席辞墨:“打探储君行踪是何罪名,你应当知道吧。”   顾启容心跳如鼓,却还是不肯承认,反复说只是碰巧而已。   “你可知道刑部狱?”   这短短一句话,直接将顾启容好不容易设好的心理防线给彻底击溃。   顾启容腿一软,直接摔坐在地上,脸色也惨白惨白的,他是兵部尚书的独子,怎么可能不知道比一般监牢还要恐怖万分的刑部狱?   可顾启容还是抱着一丝希望,他伸手指着面前的凤阳宫,装傻道:“殿下,皇后娘娘还在等着,要不我们先进凤阳宫吧,再、再慢慢聊……”   席辞墨头也不回道,“把他送去刑部。”   章公公等人一听这话,直接走过来。   顾启容尖叫了一声,他不敢再耍小聪明,连忙道:“是,三,是三皇子告诉我的!”   ——无论是戏楼还是摇轩,席辞墨的行踪,都是三皇子告诉顾启容的。   !   竟然是三皇子把太子的行踪泄露给顾启容的!?   章公公等人的表情惊愕。   席辞墨的表情没有变化,只是眉眼中的冷意更锋利了一些。   顾启容略带哭腔道:“殿下,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   “送他回顾府。”   “是。”   到了宫门口,顾启容对着章公公,讨好的挤出一丝笑,问:“章公公,我,我以后还能进宫吗?”   章公公笑着摇头,“奴才怎么知道。”   顾启容咬着下唇,眼泪汪汪的:“那,那,你能不能帮我跟殿下解释,我不是有意打探他的行踪,希望他气消之后还能见我……有劳章公公了。”   章公公笑而不语。   顾启容明白了,失魂落魄的踏出宫门。 第25章 各怀心思   渝安美美的睡了一个回笼觉。   迷迷煳煳中,他翻个身,隐隐觉得屋里多了一个人,他半梦半醒中挣扎了半晌,这才睁开眼,然后第一眼就看到坐在窗边正在擦着长剑的席辞墨。   席辞墨应该是在想事情,擦剑的动作很慢,隐隐透着一股冷肃的戾气。   渝安刚睡醒,眼睛透着茫然还有困意,“什么时候了?”   席辞墨没回头,“未时了。”   “啊,我怎么睡了这么久?”渝安一边嘟囔着一边在被窝里伸了一个懒腰,非常惬意的长叹一声,“睡得好好啊。”   席辞墨:“……”   渝安趴在枕头上,眼皮微垂,看样子又要打瞌睡,但殿外有宫人路过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东西,哐当一声响,渝安被吓得一个激灵,这回是彻底睡不着了。   席辞墨仍坐在窗边擦剑,腰板挺得直直的,   渝安后知后觉的发现席辞墨今天好像是有心事,他坐起来,用手扒了扒头发,结果越扒越乱,他干脆放弃,“你平时这时候不该是去御书房处理公文的吗?”   午后的阳光映在殿里的一角,书架上的书都披上了一层阳光,很是耀眼,席辞墨没回头,也没开口。   渝安声音小了一些,询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可仍是没得到回答。   渝安嘟囔了一句“一夜夫妻百夜恩”,然后走下床,蹲在席辞墨的旁边,下巴搭在席辞墨的腿上,目光往上看,温声询问:“怎么了?”   席辞墨垂眸看他。   他看到他的太子妃正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己,温顺乖巧。   席辞墨抿了抿唇,说了另一件事,“小六的文章是你教他写的?”   渝安心道果然他都知道了,点头承认:“是。”   席辞墨将手里的长剑搁在一边,低头跟渝安对视,“孤看了,你教的思路很好,可孤也看过你前两年在书院写的文章,与之相比,一塌煳涂。”   “你这些年都在有意藏拙,是韬光养晦,还是规避危险?”   席辞墨的嗓音是一贯的低沉冷淡,很好听,但渝安听出了对方语气里的彻骨寒意。   渝安他摊开右掌,露出掌心那道陈年旧伤,不卑不亢道:“殿下之前问草民,这伤从何而来,七年前的刺杀一事为何至今都没有结案,殿下想不通,草民也一样。”   “在当年,刺杀一事闹的沸沸扬扬,可杀手却迟迟没有追查到。可是,草民收到一封好心人的信,信里写,是因为草民太聪明,天资过人,因此引来了某些人的嫉妒,不仅如此,那嫉妒的人还担心在未来的某一天,我的存在会威胁到他的地位,所以安排了刺杀,但草民走运,活下来了。”   “写信的好心人还说,刺杀一案不会轻易结案,甚至大理寺可能连杀手是谁也找不到。”渝安把右手缩回来,攥成拳,“信里还说,如果我想保命,就藏拙,收敛锋芒,老老实实的做一个众人眼里的纨绔子弟,最好是烂泥扶不上墙的那种。”   渝安这一番话的自称是“草民”,尊卑分明,充斥着疏离跟漠然。   席辞墨承认自己有一瞬间的不悦,他的薄唇紧抿,唇角往下拉,心情很差。   席辞墨:“你信了?”   渝安反问道:“难道我不该信吗?”   事关性命,他只能选择相信。   更何况,那信里也说对了一件事,大理寺确实草草结案了,至今都没有把杀手找出来,更没有查到雇佣杀手的真凶是谁。   因此容不得渝安不信。   席辞墨微微蹙眉,写信的是谁?嫉妒渝安的又是谁?   渝安站起来,泼墨似的长发散在身后,有些乱,但很好看,“殿下还是别想了,能让大理寺都畏惧的人,哪会是什么普通的人物呢。”   席辞墨听出他话里的暗示,确实,这普天之下能指使大理寺的,也只有那么几个人。   而处处都看不顺眼渝府的,又只有两个人。   罗家,三皇子的母亲罗贵妃的娘家。   以及温丞相,温以谦的父亲。   渝安看了一眼席辞墨,想了想,还是没把自己还怀疑景帝的事情给说出来。 第26章 丧门星   事情都说开之后,渝安心里是轻松不少,毕竟这些话在他心里都憋了这么多年,总算有人跟他一起分担了,至于席辞墨信不信,那就跟他没关系了。   反正他不管。   席辞墨:“你教的很好。”   他这话指的是渝安教六皇子写的那篇文章。   渝安的唇角微微上扬,很坦然的接受了席辞墨的夸奖,“那是自然。”   如果不是为自保,去年的科举渝安原本是打算参加的,甚至都已经摩拳擦掌,准备在殿试独占鳌头,一举夺魁成为新科状元郎。   渝安一提起这事就满脸的遗憾。   席辞墨嗤笑一声,“妄自尊大。”   “殿下不信我的本事?”渝安抱着手,午后的阳光争先恐后的穿过窗户落在他的身上,将他眉眼里的自信照的更亮了,甚至比阳光还要耀眼夺目。   席辞墨眸光一暗,转移话题,“你藏拙一事,岳父岳母可知道?”   渝安正色道,“除我之外,无一个渝家人知道。”   “这是我一人的决定,无关渝家。而且,我做这个决定,也仅仅是为了自保。如果殿下不信我,尽可以调查。”渝安格外认真。   席辞墨不置可否,“孤知道,你在大景城这几年并不热衷结交好友。”   渝安耸耸肩,“城中贵胄云集,我要是敢四处结交好友,那些文官得知了,肯定误会我渝家心存异心,估计又要参我渝家一本。我独自在大景城,孤立寡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席辞墨眉眼锋利,声音却没有刚刚那么冷了,显然是信了渝安说的,“渝家忠心,孤是知道的。”   渝安自嘲一笑,“愚忠罢了。”   席辞墨一怔。   渝安并不知道席辞墨也曾这么形容过渝家,他伸了一个懒腰,道:“其实我一直有一件事想问,你当时……为什么会同意跟我成婚?”   席辞墨脸色一凛,拿起长剑,转身将它挂在墙上。   他没回答渝安的问题。   渝安知道自己问到了自己不该问的,他也是既来之则安之的性格,无所谓的扯了扯嘴角,转移话题道,“你刚刚还没回答我呢,你今天怎么没去御书房?”   席辞墨:“渝安。”   嗯?   席辞墨:“……”   渝安等了好一会都没听到席辞墨说话,他诧异的看过去,眼里满是茫然不解,“你要说什么?”   席辞墨还是什么都没说,这让渝安觉得莫名其妙的。   吞吞吐吐的,怎么了这是?   这时,凤阳宫传来旨意,让渝安过去一趟。   渝安正要去,席辞墨却说他也一起,还破天荒的主动牵起了渝安的手。   渝安隐隐感觉哪里不对,他警惕的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这次去凤阳宫,我是不是又要挨骂?”   席辞墨告诉他,“可能会。”   渝安倒吸一口凉气,险些没站稳,“发生了什么?”   席辞墨简意赅的告诉他,顾启容在三皇子那里打探他的行踪,举止古怪,不得不防着,于是他下令不准顾启容再踏进宫门半步。   但因为事情牵扯到三皇子,甚至可能还跟三皇子背后站着的罗家有关,而且现在只有顾启容一个人的说辞,没有证据,空口无凭的,所以暂时不能说出禁止顾启容进宫的真正原因。   而兵部顾尚书也不知道听到了什么风声,这才短短半天,顾尚书就把顾启容这唯一的孩子塞进了马车,马不停蹄的送回了老家幽州。   渝安明白了,“……所以你拿我当挡箭牌?”   席辞墨嗯了一声。   宫里不知真相,便把此事夸大其词,这才短短半天,宫里就编出了一个有理有据的说辞:善妒的太子妃不准太子纳侧妃,而太子也被太子妃吃的死死的,宁愿放弃顾启容这温柔可人的官家哥儿,也不愿逆了太子妃的意思,让他难过。而顾家担心顾启容继续留在大景城会触景伤情,就把人给送回了老家幽州。   渝安惊愕。   他只是睡个回笼觉的功夫,竟然就替人背了这么大一顶黑锅?   这席辞墨怕是跟他前世有仇吧?   渝安一把抽出自己的手,还跟席辞墨保持了两步远的距离,这个丧门星,还是离他远点吧。   “……”席辞墨下颚紧绷,面容越发冷峻。   他长得英俊,可总是板着脸,故而平时看起来总有些凶巴巴的,不好接近,现在冷着脸,就更是如此。 第27章 让他三分   凤阳宫——   偏殿门外,渝安倚着墙,头上顶着一本书,一手端着一碗装满清水的碗。   十四跟章公公就站在几步远,一脸忧愁的看着被罚的渝安。   教习嬷嬷拿着教鞭,一脸春风得意,恨不得当众大声喊出”哈哈哈你也有今天”,可理智还记得这里是宫里,笑是没笑出来,但神采飞扬,浑身都透着喜色。   “太子妃把之前奴婢教您背的宫规背一遍吧,背错了一个字,就抄十遍,两个字二十遍,以此类推。”教习嬷嬷笃定渝安是背不出来的。   谁知道,渝安连眼皮都没抬,不紧不慢的背宫规。   一字不差。   教习嬷嬷带来的小宫女小声惊叹道,“太子妃好厉害啊,一点错都没有!”   教习嬷嬷目瞪口呆,一听到小宫女说这话,气的瞪了她两眼,厉声道,“这里轮得着你说话?闭嘴,到一边候着去。”   说罢,教习嬷嬷又扭头去盯着渝安,表情从一开始的得意到怀疑,到最后的不敢相信——渝安头顶著书,手拿着碗,这都站了两刻钟了,怎么还纹丝不动,坚如磐石的?   这渝安看起来文弱娇贵的,怎么下盘这么稳?   渝安微微一笑,眼里全无笑意,只有漠然的不悦,“看够了?”   他不开心了。   替人背黑锅本就不是好事,更别提还是给顾启容那厮背黑锅,现在又被罚,他哪笑得出来。   教习嬷嬷给唬住了,心虚的后退两步,接着又记起这里是凤阳宫,凤阳宫是景后说了算,而自己又是景后叫来管教渝安的,怎么还能反被渝安给镇住了?   教习嬷嬷铁青着脸色,回头吩咐小宫女,“再去取水。”   渝安敛了敛目光,压根没把对方这点威胁看在眼里。   凤阳宫的正殿里——   景后在克制着怒气,“不就是一个男子,既不是女子,又不是哥儿,让他当了这太子妃,无非是看在渝将军府的面子,他竟然还敢恃宠而骄!”   席辞墨垂眸,“母后,孤现在也无意纳侧妃。”   景后冷下脸,“皇儿难道真以为你这太子之位能坐的稳当?罗家镇守荆琼关,华光殿那姓罗的女人又被封了贵妃,后宫地位仅次于本宫,他们罗家现在是如日中天,独得圣上恩宠,皇儿觉得,他们会不算计你这东宫储君的位子?”   席辞墨不语,眼皮微垂,遮住了眼底的阴霾。   他当然知道,罗家党羽近日以来在朝中行事越发大胆,三皇弟又几次三番把自己行踪泄露给顾启容,这其中肯定有鬼。   可他母后一贯沉不住气,因此,这些事他暂时不会跟母后说。   景后不知他的思量,只是见席辞墨沉默着一言不发,还以为他是真的不在意罗家近日来接连不断的小动作,心中怒火冲天,迁怒了渝安,“这哪朝哪代也没有这么泼辣的太子妃,这渝安留着也净会惹事,找个时机,要不休了他,要不就……”   她话还未说完,便被席辞墨打断了,“母后,罗贵妃与三皇弟如此猖狂,无非是仗着有罗家。”   “罗家父子镇守荆琼关多年,立下战功赫赫,但是却不得民意。”   “可在玄水一带,渝将军府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比皇族还要得民心民意,故而现在连父皇都要给三分薄面的渝家,岂不是拿来对付罗家最好的一把刀。”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眼下这是一箭双雕的好机会。”   席辞墨的声音淡淡的,他明明在说着利用渝家的话,可神情语气却一点波动都没有,仿佛只是在提一个无关紧要的物什,根本不在乎渝家跟渝安之间的牵连。   这人,实在是凉薄。   席辞墨:“渝家这把刀,锐不可挡,既可攻敌也可自保,千载难逢。”   景后担忧道:“可这些年来,渝家可一直都未曾参与过皇室党争,皇儿怎能确定,渝家会帮我们?”   席辞墨:“渝安再草包,他也是渝家幺子,渝家可以不参与皇室党争,但却绝不会由着渝安陷入危险之地。而且,渝安现在已是孤的太子妃,渝家更无法袖手旁观。”   景后点点头,也同意他的话,可又迟疑道:“可宫里现在都知道渝安是个妒夫,本宫又罚了他,这之后……这个渝安,太过顽劣,恐怕之后会与你离心,到时候又怎么会让渝家帮你?”   而且她也有些不甘心,毕竟渝安确实不是她心中最满意的儿媳,而她面对渝安时,也实在是笑不出来。   席辞墨:“母后给他送些值钱的物什,此事就揭过了。”   景后恍然大悟,这打一棒再给颗甜枣的手段,是后宫最常见不过的收买人心的手段,她也确实擅长,于是点点头,说待会就差人去办。   这时,正殿外面喧哗不止,宛如民间菜市场,闹哄哄的。   景后火气又蹭蹭冒出来,“怎么回事!出去看看。”   嬷嬷说了一声是,出去之后又回来,身边还跟着教习嬷嬷。   景后看到教习嬷嬷,却没有看到渝安,心口一跳,厉声道:“怎么回事,渝安人呢?”   教习嬷嬷却不会看脸色,她一张口就抹黑渝安,“回娘娘,太子妃他不好好受罚,砸了碗,跑了。”   跟在教习嬷嬷身边的小宫女瑟瑟发抖,头也不敢抬。   景后气的扶额,嬷嬷赶紧上前帮她捏肩,还递上了凉茶。   席辞墨目光如冷刃,“碗,什么碗?”   教习嬷嬷支支吾吾,“回太子殿下,是,是盛了水的碗,让太子妃罚站的时候端着。”   景后不以为然,“罚站的时候端着两碗水,这在宫里都是老生常谈了。”   教习嬷嬷没吭声,悬着一颗心,其实她刚刚还自作主张,把两碗水换成了两桶清水,借机刁难渝安。   可谁知道那个渝安,明明左手能轻轻松松的提起一桶水,可右手只碰了一下水桶就撒手了,说什么没力气了。   她怎么可能信?   而且她当时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猪油蒙了心,一下就被激怒了,指桑骂槐的骂了几句,见渝安变了脸色,却忍而不发,于是也更肆无忌惮,直接举起教鞭,狠狠朝渝安甩去。   却反被渝安一把抢过教鞭,反手一甩,她先挨了一鞭。   教习嬷嬷瞬间疼懵了。   渝安白净漂亮的脸上没有半点笑意,连一向挂着浅笑的唇角也紧紧抿着,全然没有平时给人的吊儿郎当的轻松随意,也不像刚刚在凤阳宫正殿时低眉顺眼的受气包的模样,反倒让人觉得——   他不好惹。   没人注意到,渝安是左手执鞭,右手不自然的呈握拳状,没有握紧。   ——只是端着一碗水,才端了两刻钟而已,他右掌的旧伤就复发了,还疼的不轻。   接着,渝安又扬起鞭。   第二鞭打的是两个水木桶,只听到几道鞭声,那木桶就砰地一声,裂成几块木板,清水哗的涌出来,打湿了地板。   教鞭被丢在湿漉漉的地上,地上只有一滩水还有几块木桶板子,教鞭躺在其中,很是显眼,众人看了一眼就匆匆移开目光,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喘。   连章公公跟十四都被镇住了,站在原地,一步也不敢挪过来。   渝安似是浑然不觉众人态度的转变,只是不紧不慢的理了理袖子,拂袖而去。   没人敢喊他回来。   教习嬷嬷没敢把真相都说出来,她战战兢兢,满头冷汗。   可她这点变化,落在掌管六宫多年的景后面前,又岂是能藏得住?   景后厌烦的移开目光,本以为是个聪明识趣的,结果还是个榆木桩子,还妄想在她面前耍小九九,一想到这些,景后的情绪又有些糟糕了,她不耐烦道:   “把她带下去,什么时候肯说实话了,再带来见本宫。”   教习嬷嬷要狡辩,一旁的宫人动作却比她还快一步,一把捂着她的嘴,然后熟练的把人给拖下去。   “时候不早了,孤得去一趟御书房,母后告辞。”席辞墨得知渝安离开后,他也没再多待,起身告辞离开。   景后目送他离开后,没一会,底下的宫人又带着教习嬷嬷过来了。   还带着那几块木桶板子跟教鞭。   教习嬷嬷彻底老实了,她把刚刚发生的事情都说出来,景后得知后,只是微皱了皱眉,让宫人把教习嬷嬷带去浣衣局,又命人准备了一大堆的金银珠宝,笔墨纸砚送去东宫给渝安。   待都吩咐之后,景后才扶额道,“真是个扫把星……”   静候在一侧的嬷嬷上前,给她斟茶之后,又熟练的替她捏肩,安慰道:“娘娘消消气,您之前也总是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景后若有所思。   而另一边——   渝安漫无目的的在宫里转悠,他离开凤阳宫之后,也没回东宫,明明他自入宫之后,在东宫待的时间最多,最熟悉的也是东宫,可他现在却一点也不想回东宫。   而且,他现在一想到那位东宫储君,他心里就不畅快,堵得慌。   可渝安又悲伤的清楚,席辞墨每天天不亮就雷打不动的在院子里练武,渝安偶然见过一次,只觉得席辞墨虽未执剑,但一招一式都带着凛然杀气。   高大健硕,冷酷强势。   渝安叹口气,打不过打不过。   嘶——   渝安右掌的旧伤犯了,伤药在渝府,他又向来娇生惯养,吃不得苦,这旧伤一疼起来就没完没了的。   这时,有一支巡逻的禁军恰巧路过。   渝安上前去问路。 第28章 格格不入   程太医看到渝安的时候,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布满褶皱的老脸都吓白了,直到渝安解释说是来要伤药的,他这才松口气。   渝安的右掌有一道旧伤,伤疤很深,饶是程太医看到了也不由被吓了一跳,胆战心惊道,“这伤口一看就知道是内行人出手,这伤虽不致命,可伤好之后,这手却很难再受力,怕是连最简单的一支笔也……”   程太医顿了顿,没把话说完,显然是顾忌着渝安的心情。   但渝安早就已经看开了,他不以为然的笑笑,“对,现在确实执笔太久也是问题。”   程太医医者仁心,直叹气,“那刺客真是恶毒啊!”   太医院的药童跑过来,捧着药膏双手呈给渝安。   渝安笑笑,接过药膏后道谢,“多谢程太医了,告辞。”   程太医欲言又止,他前几天接过了渝安的一万两银票,本以为这笔钱不仅能解家里燃眉之急,还能富余一阵,结果他夫人却背着他,把钱都给了独子去填赌债,全然不顾一家大小的吃用。   可他又不好意思开口跟渝安要钱。   渝安挑了挑眉,他猜到程太医可能是缺钱了,他之前就说过,他既然选择跟程太医合作,是因为早就知道程府就是个无底窟窿。也因此,程太医才更好牵制,不会轻易反叛。   但渝安什么都没说,毕竟,有求于人跟上赶子送钱是两回事。   而且药童也在。   渝安拿了药膏就离开太医院了,可一波刚平一波又起,刚一踏出太医院的大门,便看到一个身着华服的男子微笑着看他,还主动打招唿,“皇嫂好,没想到能在太医院碰见皇嫂。”   这人也是皇子之一,但不是那个呆里呆气的六皇子,也不是之前碰过两面的阴阳怪气的五皇子。   笑里藏刀的一个人。   渝安道:“我初来乍到,认不出你是哪位皇弟?”   “叫我三弟就好。”三皇子的笑容一僵,根本不信渝安的说辞,还当他是故意折辱自己。   原来是三皇子。   渝安知道三皇子,野心勃勃,早几年就出宫建府,封号衡王,在朝廷还有自己的党羽,近两年来三皇子与他的党羽势汹汹,他的党羽更是时常在朝堂上因为政事跟太子党羽吵得不可开交。   私底下也起了不少冲突。   可三皇子却把自己摘的一干二净,从未牵涉其中,让旁人找不到他半点错,顶多只能说他一句连自己的门客幕僚都管不好。   而且三皇子的母妃罗贵妃也不是吃素的,有罗家给三皇子撑腰,三皇子近两年的野心是越来越大了。   渝安见三皇子对自己的态度格外友善,猜到对方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心里稍微感到奇怪,却并不紧张,“三弟专程来太医院,可是身体有碍?”   三皇子笑容满面,“本王今日进宫是来看望母妃的,路过太医院,恰巧得知皇嫂也在这里,于是来看看。怎么,皇嫂是生病了?”   巧吗?罗贵妃的华光殿跟太医院可是两条不同的路,这三皇子撒谎也不打草稿。   渝安晃了晃手里的药膏盒,平静道,“旧伤复发,来太医院瞧瞧。”   三皇子状似关心的安慰了两句,就步入正题,声音满是关切:“本王听说,皇嫂今天惹怒了皇后娘娘,是为了顾家哥儿的事?”   渝安大大方方,“是啊。”   三皇子叹口气,言辞之间俱是在为渝安鸣不平:“皇嫂本是男子,嫁给皇兄后就是彻底断了你的仕途,甚至连自己的亲生血脉都不能再有,这本就是我们席家委屈了皇嫂,理该好好善待您才是。可是,唉,这才几日啊,皇兄居然就急着纳侧妃了,这实在是不该!”   渝安脚步一顿,他听出来了,三皇子是刻意来拉拢自己的。   倘若自己真是男子,在听到三皇子这一番话之后,指不定就真的对席辞墨心生怨怼。   ……但是一日夫夫百日恩,渝安又自认不是什么薄情之人,撑破天也只是觉得委屈,还真没心生怨念。   而且,毕竟换个角度而言,席辞墨一个当朝太子,冷傲矜贵,前途无限,却肯迎娶自己这个假男子真哥儿,这席辞墨肯定也是一肚子的气。   这么一想,渝安心里就畅快多了。   当然,前提是先不提席辞墨肯娶自己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三皇子说完之后,迟迟没听到渝安的回答,往旁边一看,对方都走神了,三皇子立即就笑不出来了:   “皇嫂,难道你就不生气吗?”   渝安回过神,“我生什么气?”   三皇子心道你就装吧,“都是一家人,皇嫂也不必再故作坚强,本王也是男人,知道你心里苦。”   说罢,他还自来熟的在渝安的肩膀上拍了拍。   渝安的嘴角抽了抽,这三皇子自说自话的本领可真够强的。   他不知道,三皇子是因为听说凤阳宫罚了渝安,而渝安一起之气连说都不说一声就负气离开了凤阳宫,可事后,景后不仅不追究责任,还反而差人送了一大堆的奇珍异宝去东宫,又主动找台阶,说是凤阳宫的宫人冲撞了渝安,让他消消气。   全然不提罚他一事。   而此事连景帝也惊动了,景帝虽然没表态,但他的漠视就是最好的偏袒。   因此,现在宫里这些人也觉出味了,这渝安虽是男子,可他也是渝家幺子,大家可以看不起这纨绔少爷渝安,但是谁敢轻易无视重兵在握的渝将军府?   所以,只要渝家这仗打得好,连皇族都得给渝安三分薄面。   而三皇子当然也看出来了,也是因此他才会这么沉不住气,在得知这事后,也来不及跟谋士商量,就匆匆过来拉拢渝安,结果却碰了一鼻子灰。   渝安根本不在意这些,他无所谓的耸耸肩,道:“三弟多虑了,我并非是生太子的气,我会生气,确实是因为凤阳宫有个宫人几次三番挑衅我。”   三皇子不信,他意味深长道:“看样子,皇嫂也不是温柔和善的人。”   “我若是温柔和善,岂不是成了刀俎下的鱼肉,任人宰割?”渝安迎上对方打量的目光,微微一笑,半是认真半是开玩笑道。   三皇子意有所指,“在这宫墙之内还能独善其身的,怕是只有皇祖母宫里供奉着的三清了。”   渝安挑眉,唇角带着笑,不想与他继续打哑谜,随口搪塞道,“我家太子有气压山河之势,有他庇护,我在这宫墙之内活的也是舒坦自在。”   三皇子撇了撇嘴,“自欺欺人罢了。”   渝安装没听到,一脸茫然,装的还挺像,“三弟说什么?”   三皇子冲他虚伪一笑,渝安也有样学样回他一个假笑。   十四出现的时候刚好看到这一幕,他是跑来的,跑近之后才放慢步伐,行礼道:“太子妃安好,奴才见过三皇子殿下。”   十四又道,“太子妃,殿下已经回来了,派奴才来寻您回去。”   三皇子笑眯眯道,“既然皇兄派人来找了,那皇嫂还是早早回去吧,莫要让皇兄等急了。”   渝安正好也懒得与他周旋,点点头,抬脚离去。   待他们走远之后,跟着三皇子的随从便上前,忿忿道:“王爷,这凤阳宫的事情都闹的这么难堪,这渝安倒是能忍,居然还站在太子那一头,他如此不识抬举,王爷又何必再招揽他。”   三皇子不为所动,“你懂什么。”   随从讪笑着说自己是不懂,赶紧闭嘴。   回到东宫,席辞墨并不在,不过他确实回来了一趟,见渝安不在,留了一只鹦鹉就走了。   渝安弯着腰,盯着鸟笼里的鹦鹉,看着不以为然,实则眼睛亮亮的,“这是给我的?”   章公公也凑过来看鹦鹉,笑眯眯道,“今天刚送进宫的,太子殿下专程送来给您的,名字还没取呢,说等您取名字。”   鹦鹉豆子大的眼珠转了一圈,活灵活现的喊,“取名字,取名字。”   渝安笑得眼睛弯弯的,想也不想就道,“叫乐乐。”   章公公还以为他会取那些附庸风雅的名字,没成想是这么朴实无华的,楞了一下,虚心问道:“这名字可有什么含义吗?”   渝安给鹦鹉取了名字,看这精致的小玩意也多了一丝喜爱,美滋滋道,“横竖我是沾不了你们家太子什么光了,那就勉为其难,让这小东西沾沾我太子妃的光吧。”   他的表字乐元,平时就没什么人喊,自然也没谁知道,渝安很喜欢“乐”这个字。   章公公甚至不知道他的表字,只当渝安在说胡话,自然地忽视过去,“太子妃,刚刚凤阳宫送来了好几箱子的奇珍异宝,还有些名贵字画,您要不要先看看?”   渝安心情好,提着笼子道,“走,去看看。”   景后这一回是真的大方,贵重的物什装了满满三大箱,光是名贵的花瓶字画就装了满满一大箱子。   章公公等他看完之后,弓着腰问:“太子妃,奴才把这些赏赐都收进东宫的库房给您放着了?”   “别!”   渝安阻止了他的举动,又说:“这些都是给我的,给我单独放个地,别搞混了。”   章公公没见过如此防着夫家的人,浑浑噩噩的点点头,差人去办了。   到了傍晚,夕阳西下,霞光覆盖大地,煞是好看。   席辞墨身着玄色衣袍,贵气逼人,但六月盛夏,他穿着一身走过大半个皇宫,出了一身汗,脸色越发冷酷,直到他踏进东宫殿门。   一眼便看到抱着鸟笼坐在东宫墙头上看晚霞的渝安。   宫墙的青砖红瓦,倚墙而生的绿柳,无一不彰显著皇宫的精致高贵,然而,坐在宫墙上的渝安,以及那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鹦鹉,跟着皇宫内院既格格不入,又相映成趣。 第29章 搬出东宫   渝安似乎是真的喜欢这一只叫乐乐的鹦鹉,一得了空就提着鸟笼到处转,还耐着性子教它说话。   鹦鹉也是喜欢说话的,渝安一跟它聊天,它就有样学样,还挺开心的。   跟个小孩似的。   到了晚上,渝安思来想去,最终还是没让乐乐待在正殿,而是让宫人送它去曲台殿的二楼,还特意叮嘱找个好地方,能看到外面的风景。   席辞墨正好听到了,眼神暗了暗,他以为渝安是借着这只鹦鹉暗示自己,他想当宫外的自由人,而不是被困在宫里这座鸟笼里。   席辞墨漠然道,“既然这么喜欢,怎么不放在正殿。”   渝安哪知道他怎么想的,随口道,“殿下贤身贵体,怎么会允许我在寝宫里养飞禽。”   席辞墨唇角勾了勾,却没笑,“你没问孤,怎知孤不同意。”   听出男人话里的认真,渝安楞了楞,却没当真,但目光却默默的看向挂在墙上的一把剑,撇了撇嘴,嫌弃道:“殿下在正殿里挂着这把剑,煞气的很,殿下龙威虎胆的天不怕地不怕,我可担心吓着它。”   席辞墨:“……”   席辞墨有一把剑,常年挂在寝宫的墙上,渝安嫁进东宫的第一晚就注意到了,他本以为这把剑是席辞墨的佩剑,并不在意,毕竟他在金亭江的家也是这样,墙上不挂字画,只有刀剑棍棒。   但奇怪的是,渝安从来没见席辞墨用过剑,连练功的时候也不用,只是在闲暇无事的时候才会取下来,亲自擦剑,一擦就是半个时辰。   席辞墨没说什么,转移话题,“你今日离开凤阳宫之后去了何处。”   渝安盘腿坐在榻上,就着烛光,眼眸微垂,聚心会神的看着话本,闻言也只是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   席辞墨看向他,却只见平时总是闹腾的渝安,难得安静的看着话本,精致的侧脸俱是认真,泼墨似的长发散在身后,渝安他好像还瘦了,白色的里衣有些松垮的套在身上,衬得很纤细。   渝安:“嗯?”   他后知后觉的问道:“你刚刚问什么了?”   席辞墨走过去,将他的话本拿过来,却不看,只是道,“父皇准许我们出宫住在太子府。”   太子府?   是了,太子在宫里住东宫,但在宫外也有太子府!   渝安眼睛蹭的一下就亮了,把白天单方面决定要跟席辞墨冷战的事情给抛到脑后,双手攀着席辞墨的手臂,冲他讨好的眨眨眼,“殿下是真的?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去住太子府?明天?后天?”   席辞墨垂着眼,他背着光,脸上仿佛覆了一层阴影,令渝安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听到男人冷漠又傲慢的语气道,“这么不喜欢东宫?”   渝安听出男人不开心了,却不想哄他,“无聊啊,我想出去。”   席辞墨微微弯腰,凌厉的目光紧盯着渝安的眼睛,逼着他与自己对视,才冷着语气道,“你被渝家惯坏了,总是不听话,让你住在太子府,怕是会经常给孤惹事。”   他这话的意思就是不想出宫了。   渝安敛了脾气,还厚着脸皮,抬头亲了一下近在咫尺的席辞墨,小声道,“我不会给殿下惹事的,殿下带我去住太子府吧。”   席辞墨让他一亲,脾气都没了,连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回事,“罢了。”   渝安眼睛一亮。   接着,渝安就听到席辞墨道,“明日一早,你先出宫去太子府,倘若有什么缺的,记了单子让宫人去采买。”   幸福来得太突然,渝安笑容灿烂,“好!” 第30章 挑剔   太子行冠礼之后就已经出宫建太子府了,但朝事繁忙,每天进出宫太麻烦,故而他一般都是宿在东宫的。   但成婚之后,太子妃渝安是个男子,久居宫里实在不好,于是早在一个月之前,宫里就已经派人重新修缮了一遍太子府。   翌日一早。   席辞墨刚在院里练完功,一转身,就看到趴在窗口盯着自己看的渝安。   “……”   这倒是稀奇了,他这太子妃别的不行,贪玩贪睡可是一等一的,平时太阳日上三竿了都叫不起来,今天怎么天刚亮就起来了?   渝安趴在窗台,下巴搭在手上,聚精会神的看着席辞墨练武,还没看够呢,对方就已经练完了,他不由可惜道,“殿下,你刚刚练的招式叫什么?”   席辞墨站在窗外,拿着帕子擦汗,闻言动作一顿,垂眼看他,“想学?”   渝安幽幽道,“不想,问问也不行啊。”   席辞墨唇角不易察觉的往上扯了扯,连他都没意识到,他现在的心情很容易被渝安短短几句话影响到,他道,“你昨天去太医院取药了,谁伤了你?”   他顿了顿,想起一个名字,语气一沉,“老三?”   渝安摇头道,“在凤阳宫伤的。”   席辞墨明白了,“是教习嬷嬷罚太重了,你伤哪了?给孤看看。”   渝安不想提这个,而且他也有些埋怨席辞墨,“这都过了一晚,殿下现在才来问,不太迟了吗。”   迟来的关心就如同在伤口上撒盐。   席辞墨沉默。   话题不欢而散,用早膳的时候,渝安心情好,也不跟席辞墨计较了,主动给他夹了添了一碗汤,“殿下尝尝,这汤很不错。”   说着,渝安察觉到自己的袖子太大,不方便吃饭,于是放下筷子,低头挽袖口。   席辞墨的目光也停留在渝安又白又细的手腕上,片刻之后,才哑着嗓音道,“你待会出宫,可以在府里添两个渝家的厨子。”   渝安愣愣地抬头看他,“啊?”   席辞墨慢条斯理的喝汤:“不是说东宫御厨的手艺不合你胃口吗。”   “谢谢殿下,殿下快快多吃些菜。”渝安一听就开心了,挽好袖子之后,殷勤的给席辞墨布菜,他自己倒没吃多少,一如既往的挑食。   早膳之后,几十个箱子的行李都被搬上了马车,浩浩荡荡的,一共用了十来匹马车。   而箱子里装的大多都是些摆件跟衣物,以及渝安那三个箱子的赏赐,还有他带进宫的嫁妆,席辞墨的东西倒是不多。   当然还有那只鹦鹉乐乐,都被一并带出宫了。   太子府——   财迷渝安有些可惜的看着自己的嫁妆跟赏赐都被宫人搬进了太子府,然后回头叮嘱,“我的钱都单独放一个库房里,再列个单子,晚些呈给我。”   章公公:“……是。”   渝安满意了,其实他更想把这几箱子的赏赐加上嫁妆都搬进自己的渝府,毕竟渝府是他住了七八年的府邸,整个府邸都是他的地盘,无人不听他的,这些东西放在渝府他才能安心。但问题是,他现在都跟席辞墨成婚了,这么大摇大摆的把东西搬进渝府,会扫了席辞墨的面子。   他只得退而求其次。   渝安拎着鸟笼在太子府里逛了一圈,装修很精致,可见是下了一番功夫的,而且整个府邸的占地很大,比他的渝府大了一倍。   渝安转了一圈,认路也认的差不多了,把鸟笼递给旁边的宫人,然后就兴冲冲的出去听戏。   刚走到府门口,迎面走来一个熟人。   他的好友张皓井。   张皓井的消息一如既往的灵通,渝安刚到太子府,他就得了消息,匆匆赶来,远远看到渝安时,就兴高采烈的远远喊道,“安安啊!!我的好兄弟啊!为兄来看你来了!” 第31章 哪来的妆粉?   十四指使着宫人把从东宫里带出来的物件都摆在屋里,他有些心不在焉的,时不时踮脚去看院子外面。   有个宫人抱着一个大大包裹,但带子没系好,包裹里的物什都掉了出来。   宫人脸色骤然一变,连忙跪下来去捡。   十四气势汹汹走过来,一把推开宫人,骂道:“个混账东西,这些可都是贵重东西,磕坏碰坏了哪一个你都赔不起,笨手笨脚的,待会就送你去浣衣局!”   宫人被吓得脸色惨白,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旁的宫人看到也只是面露同情,却不敢多说半个字,生怕惹祸上身。   十四把掉出来的东西都捡回放好,正要绑好带子,眼尖看到一个盒子,打开一看,盒子是空的,看不出原来装的是什么,他嗅了嗅,味道很淡,但他闻出来了,这是妆粉的味道。   妆粉?   十四自小进宫,虽是太监,但对这些胭脂水粉的味道也是有所了解的,因此十四第一时间就认出了这盒子里原先装的是妆粉。   可是东宫也无女子在用妆粉啊,这妆粉是哪来的?   十四百思不得其解,他把盒子盖好放回去,刚站起来,听到一个尖锐的声音:“干什么呐!”   这声音古里怪气的,嗓门又大,十四正聚精会神的想事情呢,勐地听到这个声音,被吓得险些把包裹给丢出去,等一下才反应过来是那只鹦鹉在说话。   鸟笼已经挂在窗上了,那只叫乐乐的鹦鹉趾高气昂的转来转去,又叫着,“喝水,乐乐喝水!”   “干什么呐!喝水!乐乐要喝水!”   一开始没人理它,鹦鹉乐乐就一直叫,反复的叫,吵的人心烦躁。   十四骂骂咧咧的走过来,可鸟笼挂在窗上,他虽然十八了,但个子矮,需要踮着脚才能勉强把水倒进鸟笼的碗里,这一幕被别的宫人看到了,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这下可就捅了马蜂窝了,十四的脸色难看,又恶狠狠的瞪着乐乐,觉得是这只鹦鹉害得自己丢了面子。   “小畜生!”他咬牙小声骂道。   乐乐一口一口的轻啄着水,并不理他。   十四恼羞成怒的推了一把鸟笼,鹦鹉被吓坏了,在鸟笼里扑哧着翅膀,伴随着鹦鹉的尖叫,鲜艳的羽毛掉了几根,笼里的水碗的水也洒出来了,一片狼藉。   宫人们面面相觑,可他们谁也不敢叫住十四。   十四自认大仇得报,心里畅快多了,他出去找了一个安静的角落,悄悄拿出纸笔写下:发现了一盒妆粉,不知谁的。   他刚写好,手里的本子就被人一把抽出去,十四大惊失色的要去抢回来,结果一看是章公公,怂了,嗫嚅道:“章公公,您怎么在这里?”   章公公不语,把他本子里记的东西都看完之后,才交代道:“往后你记了什么,当天都要先拿来咱家过目。”   十四腆着笑脸,“是是是。”   章公公轻哼一声,佛尘往后一甩,昂首阔步的走了。   他走远之后,十四啐了一口,“什么东西。”   太子府的正厅——   渝安跟张皓井许久未见,都是相熟多年的好友了,只要聚在一起就无所不聊。   聊着聊着就饿了,渝安让宫人去端一些酥点。   没一会,刚出锅的热腾腾的酥点就被宫人端上来了,是十四端来的,他把酥点碟子放在桌子上,问道:“太子妃,准备到午膳时候了,要先用膳吗?”   渝安说待会出去吃,不在府里用午膳。   十四哦了一声,眼珠子转了转,故意道:“刚刚宫人们在整理屋子的时候,发现了一盒用完的妆粉盒,那是太子妃的吗?”   渝安吃酥点的动作一顿,淡淡道:“不是。”   十四又追问道,“可是府里……”   张皓井嫌这太监罗里吧嗦的,烦道,“你这怎么回事,问一个七尺男儿郎用不用妆粉?既不是女子又不是哥儿的,你问他能问出什么,去去去,一边待着去。”   十四讪笑着道歉,然后作罢。   渝安的眉头微皱,一点吃酥点的胃口都没有了。 第32章 有事求你   张皓井不是特别聪明,但张家祖上都是做生意的,因此他在算账这一方面特别机灵,一张嘴也能说,没结交多少个天南地北的江湖朋友,但五湖四海的八卦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他这回来太子府,一是来见见阔别多日的好友,二是要跟他说说摇轩的近况。   渝安还在为妆粉盒子被发现的事闹心,一听这话,给张皓井使了一个眼色,让他先别说,然后两人就勾肩搭背的出了太子府,一块去经常待着的戏楼听戏。   因着要聊事情,所以在三楼要了一个雅间,门口挂着珠帘,外头看不到厢房里,但厢房却能看到一楼的戏台。   十四跟两个太监都换上常服,站在厢房门口的两侧。   张皓井倒茶,顺便嘲笑渝安,“之前在戏楼就让那个顾家哥儿摆了一道,进宫之后还差点让人家当了东宫侧妃,你瞧瞧你这太子妃当的,可真不如你写的话本主角那般威风凛凛。”   渝安撇嘴,“少扯什么风凉话。”   张皓井嘿嘿一笑,“听说顾家已经把顾启容送走避风头了,我可不信宫里那些人说是因为你善妒,到底怎么回事?”   渝安告诉他顾启容是因为得罪了太子,自己只是个背黑锅的,得知真相之后,张皓井一阵唏嘘:“我就知道那么蛮横的哥儿不聪明,没想到他居然敢在老虎头上拔毛,可怜顾尚书,年纪一大把还得替独子善后。”   渝安不在意的耸了耸肩膀。   张皓井言归正传,“摇轩管事前两天跟我说,最近有人在查摇轩的幕后老板,还查到乐渊的身上,但没查到乐渊是你的笔名,可是好端端的,怎么会忽然有人查这些?”   渝安第一个怀疑的是席辞墨,可他没告诉张皓井,含煳其辞道,“你替我查查,那帮人是否来者不善。”   张皓井点点头,刻意压低声音说,“今天出大事了,去年的科举考,有一考生落榜,本不是什么大事吧,可那考生却说他在考前买了题目,还斥重金买了范文,到了考场时,那卷子题目跟他买题的一模一样,本以为能高中,再不济也是个榜眼探花什么的,结果落榜了。”   “那考生回去之后,越想越想不通,昨天喝醉之后稀里煳涂的,就把事情给捅出去了,刚好被李太傅知道了,李太傅今早就一纸诉状把事情告到了当今圣上面前。”   渝安惊叹状:“哇!”   事关科举,这买题卖题的可都是重罪啊。   张皓井又笑眯眯道,“你猜猜主考官是谁?”   “?”   “主考官是温丞相,副考官是温丞相推举的吏部樊大人。”   渝安蹙眉,科举题目泄露,这可不是小事,怕是会引起天下文人的讨伐,“出题官是谁?”   张皓井:“科举题目是由翰林院的掌院学士带着两位侍读跟一位侍讲学士出的,由陛下亲自过目后才定下。不过,昨晚一出事,翰林院几位学士为自证清白,已经主动停职了。”   渝安啧了一声,“那现在矛头不就指向温丞相跟樊大人了?”   “可不是,李太傅今天一早就在朝堂上状告主副两位考官,朝廷文官议论纷纷,但事关我们景幽国颜面,所以现在还没闹开。”   渝安若有所思:“我记得,去年的科举,温丞相家的二公子温以谦落榜了吧?如果泄题的是温丞相,他不可能会让自己儿子落榜吧。”   张皓井点点头,说的极是。   渝安想了想,又道,“又或许是姓温的早就预料到要出事,所以故意不让温二中榜?”   张皓井一拍掌,说的极是!   渝安又摇摇头,“算了算了,未知全貌不予置评,先听戏。”   张皓井一拍桌子,桌子抖了几抖,茶壶险些掀翻,他一惊一乍的:“差点忘了,我今天找你不是为了看戏的,去年的金科状元是我堂弟,这科举泄题,他这状元郎的称号也被人质疑了,而且他也有点事要找你帮忙,张家知道你现在是太子妃,就让我过来问问你。”   渝安:“……”   渝安反手指自己,“我?”   张皓井吞吞吐吐,“其实是想找太子,可太子哪是我们家想见就能见的,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先找太子妃。”   渝安嘴角抽了抽,“行吧,我陪你去趟张家。” 第33章 不友善   到了张府,出乎意料的是,太子也在。   张家这位年纪轻轻的状元郎生得俊秀,最是崇拜太子,一个劲的围着太子转,看到渝安出现在正厅门口的时候,还不自然的敛了敛神色。   渝安自然是注意到了,可他没理会对方,只去看席辞墨,“你怎么来了?”   一旁被忽视的彻底的岳侍读咳嗽了两声,神色复杂的看着渝安。   渝安扬了扬唇,朝岳侍读作揖道,“学生渝安见过先生。”   席辞墨似是有些意外,“学生?”   渝安大大方方,“殿下还不知道吧,我曾在国子学上学时,授课先生就是岳侍读。”   渝安是十二岁进的国子学,他当时已经学着收敛锋芒,装着顽劣子弟的样子,在国子学上课时也不好好学,看闲书睡大觉,因此总是挨先生的罚,而其中,就属岳侍读用戒尺打渝安的掌心最多。   岳侍读当时年轻气盛,之前又从李太傅那里得知渝安是个天资聪颖之人,因此对渝安抱着很大的期望,结果一开学授课,整日贪玩不好学的渝安令他失望透顶。   也是因为,岳侍读在得知六皇子的文章是渝安教的之后,岳侍读才会大惊失色,因为他太清楚自己这位曾经的学生的底细了,故而才会冒雨赶去东宫,把事情都对席辞墨全盘托出。   状元郎张冷忽然也来了一句,“微臣也曾是太子妃的同窗呢,不知道太子妃可否还记得我?”   渝安哪不知道张冷的小心思,也没惯着他,直接道:“张状元可真爱开玩笑,咱们每次见面的时候你不都提一回嘛,说的我耳朵都生茧了,哪记不住你。”   张冷涨红了一张脸,不知是气的还是臊的。   张冷跟渝安确实是同窗,授课先生又刚好是岳侍读,可不同的是,张冷是勤奋好学的上进学子,渝安却是偷懒耍滑的顽劣子弟,因此,张冷之前便时时与渝安作对,觉着他不配跟自己坐在一个学屋上课,所以两人的关系逐渐闹僵,到现在都没好。   而当张冷在去年的殿试中一举夺得状元后,张冷就更是得意了,不仅自诩是岳侍读的得意门生,还自觉高了渝安一等,回回见面都要明里暗里的嘲讽渝安不学好,比不上自己。   渝安也没让着他,张冷一来找他麻烦,渝安就挤兑回去,张冷每回都说不过渝安,都是气的甩袖离开,但下回见面又得这么吵。   可谓是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生生息息周而复始。   渝安没管张冷,他见张家父母跟嫡长子也都在,打了声招唿后,便坐在席辞墨的身边,凑过头去问,“你怎么来了?”   席辞墨声音淡淡的,“岳侍读作邀,听闻你也要来张府,就来了。”   结果没想到,他来张府时渝安还没到。   张皓井坐的不远,听到了,尴尬的挠了挠后脑勺,眼神飘忽,往常他跟渝安一块玩的时候基本都是往戏园子跑的,今天也没例外,结果险些把正事给忘了。   渝安不在意的哦了一声,又扭头去问岳侍读,“先生怎么来了?”   岳侍读不好说去年的科举泄题一事,只含煳道,“有些事,微臣不好定夺,便寻了太子。”   现在朝中有一半的声音要重开去年科举考卷,看看除了那个喝醉酒的考生以外,还有没有别的考生也参与买题了,岳侍读本来是不在意此事的,可他的得意门生找上了门,还说要找太子有要事相告,还是关乎到朝廷现在最重视的科举泄题一事。   他一听,就厚着脸皮就去请了太子。   没成想太子还真的来了。   这下轮到张家父母面露尴尬了,他们本来是以为岳侍读请不到太子的,便想着做好两手准备,让张皓井去把渝安给叫来,结果这倒好,弄巧成拙了。   张父给张母使了一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皓井,府里新进了一些新兴的小玩意,你领太子妃去瞧瞧吧。”   张皓井一怔,这人是父母让他请来的,怎么一见到太子,就过河拆桥了?   这太不给渝安面子了。   渝安不介意,笑眯眯道,“您太客气了,我以前也是经常来张府,不缺这一会,我还是先听听张状元要说什么吧。”   张冷与他吵惯了,当即便嘲道,“你这脑子能听得明白?”   渝安微微一笑,“你这嘴巴不会说话就回私塾再学两年,我出钱。” 第34章 旧仇   最初的时候,张冷跟渝安之间并无什么深仇大恨。   只是张冷性子自傲,不太瞧得起只拿得起算盘却读不懂四书五经的张皓井,后来,张皓井跟渝安玩的近了,张冷就顺带着也瞧不上渝安,还自己个单方面的跟渝安结仇了。   渝安也不惯他的臭毛病,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与张冷的关系并不好。   可两人真正结仇,是在渝安十六岁那年。   渝安那会想家想得紧,连着几天都怏怏不乐,又逢上国子学的季考,这季考便是一季一考,国子学的先生们非常重视季考,学生们也跟着紧张了好些天。   待季考的卷子发下来,渝安看到文章的题目是写与秋霜有关的,十六岁的少年郎有感而发,思家心切,不装着什么都不会的懒散样,提笔点墨,认认真真的写了一篇文章。   结果他的那篇文章被国子学的先生们赞叹不已,但是一看卷子上写的名字,又瞬间面面相觑,谁也不相信是整天贪玩的渝安写出来的。   国子博士也不知道听谁说了什么,暗中敲打了一番岳侍读,岳侍读那会也年轻气盛,没察觉到自己被人牵着鼻子走,竟真的以为渝安抄了别人的文章,火冒三丈的用戒尺打了渝安的掌心,厉声问他到底抄谁的文章。   渝安噙着眼泪,说那是自己写的文章,还说岳侍读要是不信,他可以当场背出来。   正当岳侍读左右迟疑的时候,跑来看热闹的张冷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句,“倘若真是你抄的文章,你早就背熟了。渝安你也要点脸面吧,欺负岳侍读年轻不懂吗?”   渝安不可置信,他当时是跟张冷有些小矛盾,可他总觉得那是同窗之间的小打小闹,没说什么大不了的,而且他每每得了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不仅给张皓井一份,也不忘给张冷送去。   张冷就是这么看待他的?   岳侍读在渝安跟张冷之间,选择了相信张冷的话,并且很失望的对着渝安说,“你要是再不说实话我就真的教不了你这个学生了。”   渝安是自己写的文章,他当然不会承认这些莫须有的罪名,他一口否认了岳侍读说的,还红着眼问,“岳侍读坚持说是我抄别人的,那您倒是说说,我抄的是谁的?可有什么证据?”   张冷在一旁冷冷道,“你们这些贵胄子弟任性惯了,想提前知道试题,费些银两心思,再去坊间找一个颇有文采的人写一篇范文,对你们而言不是易如反掌的事吗。”   张冷坚信渝安是抄的,还自说自话的找了一个堪称是完美的答案:   “季考那几天你就心不在焉的,总觉得不对,后来在季考当天,我看到你拿着卷子只看了一会,就信心十足的提笔写了文章,期间连头都没抬一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张冷顿了顿,又坚定道,“可是整个国子学谁人不知道你连四书五经都背不全,每回写文章都是蛇头不对马尾,上课也爱睡觉!这样的你,凭什么!”凭什么写的比他还要好,比他写得还要快!   张冷不觉得自己是嫉妒,他只觉得渝安露出的破绽实在太多,故而坚信他就是抄的。   而岳侍读在听到张冷这番话之后,也想到渝安平时在国子学的懒惰作风,也更加坚信这篇文章不是他写的,并且坚定地表示,倘若渝安说出谁是真正写出那篇文章的人,他可以跟国子博士求情,让他对渝安网开一面。   渝安是个犟驴脾气,他没抄,那他就绝不会担上这莫须有的罪名。   那阵子,这事在国子学传的沸沸扬扬,没有一个人相信渝安。   因此,少年渝安一气之下,也不等国子学下决定,自己把自己从国子学处名,并发誓再不涉足国子学半步。   本来事情到这里也算是结束了,可张冷也不知道哪根筋搭的不对,事后还特意写了一封长信,千里迢迢的寄去金亭江渝将军府。   一个月之后,渝安收到了他父亲寄来的一把戒尺,让他带着戒尺去跟岳侍读道歉,还让他好好接受国子学的处罚,别这么幼稚。   渝安丢了戒尺,跑去张府狠狠揍了一顿张冷,后者爱面子,忍气吞声的躲家里养了半个月,才好意思重新出门上学。   梁子也就这么结下了。   ……   张家父母见渝安要留下,脸上有些挂不住,一个劲的给张皓井使眼色。   两个什么都不懂的人留下来听什么?   张皓井只坚持了一会,很快,他愧疚的看向渝安。   渝安也知道张家本来要找的人就是席辞墨,自己不过就是一个梯子,现在席辞墨都出现了,张家想让自己走远一些也是正常,可他一看到张冷跟岳侍读就想起自己之前被冤枉的事情,心情不好。   席辞墨淡淡道,“你去偏厅等孤。”   渝安勐的一个抬头,漂亮的眼睛里不见半点笑意,只剩不可置信,席辞墨不是都知道自己并非是草包,为什么还不准自己留下来听?   ……   是了,席辞墨不信自己。   渝安抿了抿唇,强迫自己忽视了心底升起的那股莫名的苦涩,他答也不答,在张冷得意挑衅的目光下,起身离开。   张皓井非常自觉,也不等他们开口赶自己,自己就先麻熘的出去了。   张家父母也找了借口离开。   “安安!安安!安安啊,对不住了,对不住,”张皓井追上渝安之后,双手合十,一个劲的道歉,“我也不知道张冷会这么说,要是早知道,我怎么都不会答应找你来。”   渝安双手抱身前,呸了一声,“你个软骨头少诓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啊。”   张皓井小心翼翼的道,“那你还生气吗?”   渝安粗声粗气道,“我没生气。”   “?”   渝安抿了抿唇,“我知道张冷是个多讨人嫌的,早就习惯不把他的话放心里了,你父母也是,我没跟他们计较,我是生……算了,懒得说了。”   张皓井想了想,“是因为是太子殿下让你出来的?……他,他不信你啊?”   渝安去看别处,不停的压下心里的难过,却倔强的口是心非,“我堂堂渝五公子还需要他相信啊?”   张皓井啧了一声,“都说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太子殿下孤傲清冷,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你别自个气自个了。”   “……他知道我收敛锋芒,不是草包的事了。”渝安说完,抿了抿唇。   一听这话,张皓井瞬间就静了,头皮发麻,“啊?”   渝安垂着眼,抱着的双手也难过的垂在身体两侧,有些可怜,“我都跟他说了,但是他好像不太信我。”   张皓井急得团团转,“他为什么不信啊,我,我去跟他说吧,人多力量大,我说他虽然不会全信我,但是能证明你没说谎啊。”   渝安没让他去。   片刻之后,渝安勉强的扯出一个笑,“算了吧,殿下不信我,我不在意了,谁让我也不信他,两两扯平,哪来的亏欠埋怨啊。”   张皓井一脸忧愁的看着他,“可是……”   渝安摇摇头,示意不想再聊这个话题了,他问:“刚刚在戏楼还没认真听一场戏呢,趁着时间还早,走吧,再回去听戏,正好我也没吃,在路上再买些桃酥。”   张皓井也是个没心没肺的,而且他与渝安交朋友,渝安才是主心骨,渝安这么一转移话题,他也没再提刚刚的话题,跟渝安欢天喜地的一起去听戏了。   到了戏楼,在路上聊的开心的两人忘记买桃酥了,于是差下人去买。   十四跟着一起来的,他见渝安又是要买桃酥,又是点了满满一桌子的吃食,脸上不由得露出了嫌弃。   这宫外的吃食看着都没什么食欲,跟宫里的根本没法比,也就出身将门的大老粗渝安、和家里世代经商的张皓井能毫无芥蒂的吃下去了。   反正他一个没吃过什么山珍海味的太监就觉得戏楼的吃食……让人食不下咽。   张府——   事情很快就谈完了,但席辞墨没看到渝安,脸一沉,“太子妃呢。”   张府的随从战战兢兢道:“太子妃跟七少爷早就出府去了,说是去戏楼听戏了。”   张冷皱着眉,习惯性的斥责批评道,“他们俩凑一起就总是玩心太重,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跑去听什么戏,留在府里等一会的耐心都没有吗。”   “张大人,”席辞墨暗暗警告他,“你管教弟弟,孤管不着。但孤的太子妃,却容不得旁人说骂。”   张冷冷汗津津,他早就习惯用这样高高在上的态度去说教批评渝安跟张皓井了,但是却忘了渝安现在今时不同往日,他恭敬的行了一礼,“殿下莫怪,是下官失礼了。”   岳侍读看着这一幕却一言不发,若是往常的话,他肯定是向着自己的得意门生的,可自从前两日他知道渝安并非是个草包之后,他也就记起了几年前国子学的那件事。   以前想起的时候,总感到惭愧,觉得是自己没尽好为人师的责任,这才让学生误入歧途。可这两天一想起,却总是急出一身冷汗。   因为他懊悔,觉得愧对学生渝安。   他当时不该太武断,看待学生也太片面,因此才误会了渝安,甚至还让对方含冤,一气之下离开了国子学。   唉。   知道渝安去了戏楼,席辞墨也无意在张府多留,直接离开。   在张府门口的时候,岳侍读突然叫住席辞墨,吞吞吐吐道,“殿下,渝安这些年当真一直在藏拙?”   席辞墨反问,“先生不是已经看到文章了吗。”   岳侍读叹气:“心里总有些侥幸,不愿意相信是自己眼拙,误会了他人。”   “这是先生的过失,与孤无关。”席辞墨淡淡道,“而且这些话,先生也不该跟孤说,孤无法替你转达。”   岳侍读明白了,面带愧疚,“是微臣逾越了,还望殿下莫怪。”   席辞墨颔首。   岳侍读站在张府门口,看着太子的马车渐行渐远之后,忽然想起,渝安有一身才华,先不管他这些年为何藏拙,倘若渝安跟太子和离了,那渝安也就能参加殿试了,到时候高中榜首,岂不是一桩美谈?   能入朝为官,怎么都好过一辈子委身于太子之下。   岳侍读越想越是这个道理,于是他打算回去写封信,写给渝大将军,先探一探渝大将军的口风,但他觉着渝大将军正直英武,定不知道他家五公子有意藏拙一事,这事,十之八九是渝安自己拿的主意。 第35章 他说不生气   再说戏楼那边——   处处都透着奢华的马车停在戏楼外,然而马车里的人却没有下来,过路的行人没见过如此气派的马车,忍不住纷纷侧目,想看看是哪家的贵公子。   半晌,进戏楼找人的侍卫回来,虎里虎气的,扬声道,“殿下,属下没找到太子妃,问那管事的,也是一问三不知。”   候在马车旁边的章公公额角青筋狠狠一跳,叱骂道,“你带着人去围了这戏楼,只准出不准进,谁敢阻拦就报出太子府的名号,连太子妃的行踪都敢隐瞒,这帮人怕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说罢,章公公剐了一眼面前这戏楼大门,眼里厌弃分明。   太子妃真是太胡闹了,好好的太子府不待着,偏生跑到外头玩,还来戏楼这些乌烟瘴气的地方,也不知道太子殿下为何还专程来此地寻他。   侍卫挺了挺胸,带着人去围了戏楼。   刚刚还一问三不知的戏楼管事一听说了太子的名号,登时被吓得腿一软,也不敢看闯进楼里的一群带刀侍卫,连忙说渝安在三楼,刚刚跟国子学的学子们吵起来了,谁也不让谁。   戏楼管事还推脱了一句,“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就突然吵起来了。”   侍卫不明所以,正欲要上楼去看,但他们在一楼闹得动静太大,戏楼客人们一下子就闹哄哄的走了一半,渝安在楼上也注意到了。   渝安下了楼,身后跟着同样面色不虞的张皓井,侍卫抬头去看,发现三楼站着一群面色傲慢的年轻学子们,都是国子学的学子们,其中还有去年科举的榜眼。   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吵起来了?   侍卫挤出一抹笑,结果他们矜贵的太子妃看都没看他们一眼,直接就走出戏楼了。   戏楼门外停着的马车格外的显眼,胳膊肘挎着一根佛尘的章公公也是分外夺目,章公公一看到渝安,便半是催促半是埋怨道,“这些地方乱的紧,北街的戏楼更风雅清净些,殿下也常常去的,怎么太子妃却偏偏爱来南街。”   而且还离太子府这么远,这不知道的,还以为太子妃是要避着谁。   渝安没理他。   宫人掀开车帘,渝安走进去,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马车里在批阅公文的席辞墨,动作一顿,心生无趣,既然很忙就别大老远的跑来戏楼,装出这一副情深似海的样子给谁看?   席辞墨头也不抬,只顾着批公文,连个眼角的余光都不曾施舍给渝安。   渝安也是一肚子的气,也不想伏低做小的卖乖求太子爷展颜一笑,落座之后,自顾自的打开马车暗格,随便拿了一本话本,翻了几页,发现是自己之前写的《元夕记》。   席辞墨却忽然道:“出息了,刚出宫一天就又想当大景城小霸王了。”   ——他虽没进戏楼,却也知道渝安刚刚在戏楼跟国子学的那帮学子们起了冲突。   渝安瞬间翻脸,用力一合书,“殿下胡说什么,我何时是什么小霸王了?分明是国子学那帮眼高手低的先来寻我们麻烦,殿下不宽慰我就罢了,还要污蔑我?”   席辞墨见他真的生气了,蹙了蹙眉,却是先把手里的公文合上,放进了暗格里,这才道,“有人惹你生气了?”   啧,渝安瞥了他一眼,然后语气生硬道,“没有。”   席辞墨眉头皱得更紧,声音也不由得带上了戾气,“孤与你说话,你使什么小性子。”   “我没生殿下的气,殿下别多想了。”渝安摆明了不想理他。   席辞墨一默,寒霜覆了满脸,肃然冷酷,隐隐可见君王之相。 第36章 冷战   戏楼那天之后,渝安跟席辞墨之间冷战了几天。   席辞墨住在太子府的惊鹊院,东西也大多都搬了进去,但冷战这几天,他却鲜少回太子府,而是留宿在东宫;渝安也不受这份气,也索性不跟他一块住惊鹊院了,让下人把自己东西都搬去了半月阁,自己也不常待,每天拎着他的鹦鹉出去招朋唤友的玩,偶尔玩的晚了,就近回他的渝府住。   大景城这地方,渝安刚来那几年一直都没有归属感,遇刺之后更是终日惶惶,后来年长些了,也对大景城熟悉了一些,便也渐渐的放弃挣扎,开始布置独属于他一人的渝府。   前些年他遇刺之后,宫里怕渝家心有芥蒂,那一年就变着法的往他府里送各种名贵物什,镀金的翡翠屏,昂贵的和田玉镂空摆件,精雕细琢的紫檀木美人榻,什么罕见的汗血小马驹、又或者是用金丝精致缝制而成的金亭江舆图……可谓是花费了心思讨好他。   渝安也是个会享乐的,除去宫里给他的赏赐,他自己也跟个小仓鼠储食似的,往自己的府里添置了很多喜欢的摆件物什,还特意在自己院里凿了一个莲花池,就单单养了一只鹅。   白毛鹅,橙色扁嘴,整天凶巴巴的,因此取名叫鹅老爷。   渝安养了鹅老爷养了几年,养出感情了,嫁进东宫的时候就不舍得带它去,就是怕这暴脾气的鹅老爷在东宫惹了事,然后就被同样暴脾气的东宫太子大手一挥,变成了铁锅炖大鹅。   鹅老爷悠闲的在池子里转悠,看到渝安了,认出这是自己许久未见的衣食父母,赏面子的从池子里下来,抖了抖翅膀,正要扑进渝安的怀里。   渝安嫌它脏,皱着脸“咦!”了一声,把它推开,等随从拿着干布将鹅老爷仔仔细细的擦干净了,渝安才重新展颜,笑意盈盈的摊开双手,将爱宠揽入怀里。   然而渝安还没享受多久跟爱宠的美好时光,这坏脾气的鹅老爷又忽的闹了起来,一边发出鹅叫,一边扑哧扑哧的扇着翅膀,嚣张的很。   渝安被闹的没了法子,气的捏了捏它的扁嘴,“小没良心的。”   鹅老爷迈着从容的步伐回了池子里。   渝安今天不想回太子府,干脆在渝府里待到深夜,洗洗正要睡下,管家却突然匆匆来说,府里来了两位客人,说是有要事跟渝安讲。   是张冷跟温以谦。   温以谦一改平日里的温和谦逊,连唇角时时刻刻都挂着的笑容都敛去了,神色复杂的打量比太子府还要布置精致的渝府厅堂。   倒是张冷,衣冠不整气息也不稳,像是刚刚去劝架回来的,也没再端着架子,只是一看到渝安就不耐烦道,“你,你怎么还有闲心睡觉,出事了你知不知道!”   张冷这句话说的没头没尾,语气又是理所当然的指责埋怨,渝安一听这话,既无语又莫名其妙的。   渝安冷漠无情:“在我的地盘还敢骂我,管家,把他轰出去。”   张冷气急了,“是张皓井出事了,他被关到了刑部狱!”   “噗——”渝安的茶水喷了出来。   张冷嫌弃的后退几步,然后才不耐烦的解释——   张冷跟张皓井今天去酒楼吃饭,约了几个朋友,喝多了准备回去,结果恰巧听到隔壁雅间的那几位来自国子学的学生在大肆讨论科举泄题一事,丝毫不顾酒楼人多嘴杂,直接把朝廷现在死命要捂着的事情给说出去,还生怕别人听不着似的,说得一声比一声高。   张冷看不过去,去提醒他们。   张皓井跟几个好友担心出事,也跟着去看看,结果没想到,隔壁的这帮学子们就是前几天在戏楼里的那帮学子们——那天在戏楼,那帮学子们都认出了张皓井,知道他是张状元张冷的堂哥,又知道张家世代行商,因而从骨子里就瞧不起姓张的,而且也嫉妒张冷一个商人之子也能考上状元,早就憋了一肚子的酸水,而且他们又不害怕得罪张皓井,所以那天一看到张皓井就冷嘲热讽的。   这些学子都是些权贵子弟,身份尊贵,从来也都是被人捧着敬着长大的,说话也不饶人,骂人的话更是一套一套的。   渝安那天在戏楼跟他们吵架的原因,就是因为这帮人说话太难听,把张皓井都给气哭了。   只是那天那帮学子顾忌着渝安是太子妃,没敢闹的太难看。   后来他们知道太子殿下亲自来戏楼接渝安的时候,还都惴惴不安了一阵,担心渝安去告状,过了几天之后,见风平浪静的,他们这才放下心。   可今晚不同,因为去年科举泄题一事闹的沸沸扬扬的,因此,去年中榜的官员们又一并都被朝廷停职了,而张冷也在其中。   因此,那帮学子一看到张皓井跟张冷,还有他们那几位同是商人出身的朋友之后,再加上又喝了一点酒,就对着张家兄弟出言不逊,还一个劲的讥嘲张家世代为商,浑身都是铜臭味,又挑衅的说张冷现在被朝廷停职了,是不是因为去年也买了题?   这话可就捅了马蜂窝,于是两边的人就都打起来了。   等官兵赶来的时候,把人都给带走了。   本来没什么大事的,毕竟都动手了,可偏偏那帮学子里面有一个是去年的榜眼,家世显赫,另一个是刑部刘大人之子。   这两人被打伤了,伤得不轻,而且一口咬定是被张皓井给打伤的。   说到这里,张冷顿了顿,又道:“跟我们一起的朋友们都被关在了牢里,但独独就张皓井一个被关去了刑部狱。”   他面露担忧:“你想想办法吧,刑部狱那个地方可不是普通人能待的。”   渝安盯着张冷,“张皓井被关在刑部狱,跟你们一起出去吃酒的那几个人也在大牢里关着,怎么偏偏你就什么事都没有?”   张冷理所当然:“因为我没动手。”   他不是张皓井那种没脑子的人,认出那群人当中有一个是榜眼,又知道那些学子都是国子学的,身份尊贵,故而从头到尾都没有参与过争执,更没有动手。   他冷眼旁观了全程。   直到事情闹大了,张冷担心会牵连到张家,于是厚着脸皮去太子府,结果太子不见他,渝安又不在,他打听了半天,这才辗转来到了渝府。   得知始末之后,渝安气道:“张冷你这龟孙子,敢做不敢当,惹了事就躲一边,你可真是厉害啊。”   张冷不悦道,“关我什么事,是他们没脑子。”   渝安一听就更气了,直接摔了手里的白玉茶盏。   温以谦在一边看够了热闹才说:“太子妃,事已至此不如先……”   他话还未说完,就被怒火中烧的渝安给一句话吼了回去,“在渝府不准喊我太子妃!”   “……五公子,太子殿下请您回太子府。”温以谦从善如流的改口,并且把自己今天来渝府的目的说出来。   渝安皱着眉看他,正当温以谦以为他要一口拒绝的时候,却听到渝安略带疑惑的问,“刚刚就忘了问,你这……是太子府里新来的随从还是公公?”   温以谦一口气梗在喉咙不上不下的,却见渝安眼神里的茫然不似作假,心中旺盛的怒火只得先压下,僵着脸道,“草民是……”   渝安却还记挂着张皓井现在还被关在刑部狱的事,他倒是能打听到刑部狱里面的事情,可现在张皓井得罪的是刑部的大人,找别人肯定不如找太子席辞墨有用了。   刚好席辞墨又找人让自己回府,实在是太好了。   渝安没听温以谦说完,就不在意的摆摆手,抬脚离开,头也不回道:“事情我都知道了,管家你送他们出去,我现在回太子府。”   张冷忽然拦住了渝安,“我与你一起去。”   渝安搞不清他什么意思,“你去太子府做什么?”   张冷知道现在是自己有求于人,敛了神色,认真道:“此事是我张家的事,皓井是我堂哥,我不能坐视不管,我,我与你一起去太子府跟太子说。”   渝安看他,淡淡的问道,“若没有我,你能踏进太子府半步?”   张冷倏地抬头看他,眼里有着震惊跟怒气,还有被戳穿之后的恼怒——他确实进不去太子府,否则也不会先去了太子府又来渝府。   渝安心中了然,却无意与他多费口舌,阔步出去。   这一次,张冷倒是没再厚着脸拦住他。   太子府——   随从敲响太子府门的时候,守门的侍从一打开府门,看到渝安回来了,俱是一愣。   太子妃不是要在渝府留宿,怎么又半夜回来了?   还未询问,却见太子妃风风火火的闯进了太子殿下的惊鹊院。   惊鹊院的房里没点灯,渝安挥挥手,让一干守在门外的侍从都别靠近,然后推门走了进去。   渝安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借着月光扫了一圈屋里,轻咳两声,道:“殿下睡了吗?”   “……”   “殿下,不到子时您就睡了吗?”   “……”   “殿下?席辞墨?”   “闭嘴。”   听到那一声熟悉的不耐的呵斥后,渝安才心安理得的推开门,也不让侍从进来掌灯,直接就着屋里的月光,走到榻前,看到席辞墨已经翻身坐好,身着白色的寝衣,臭着脸。   “深夜将孤吵醒是为何事。”   渝安陪着笑,把张家的事情都说了,又给席辞墨斟了一杯茶,讨好的递给对方。   席辞墨却不接,神情隐隐有一丝恼怒,“你与孤闹了几天脾气,还跑回你的渝府去住,现在拉下脸来找孤,竟是为帮他人?”   渝安心道你这时候让温以谦来渝府传话,不就是为了给我一个梯子下吗,怎么说着说着就要生气了?   不过求人办事,总得有个态度。   渝安放软语气道,“……我也有些想殿下了。”   席辞墨斜睨他,也不知信没信,但脸色稍霁。 第37章 翻脸不认人   次日,刑部狱的铁门外——   古朴厚重的铁门将牢内牢外隔绝成两个世界,牢里是一个连阳光都吝啬走进去的地方,只有几点细碎的阳光洒在铁门口。   一个侍从站在铁门外,不时踮脚的往里瞧,动作焦急而紧张,可每一次都只能失望的收回视线,如此反复多次之后,铁门里的那道阴森森的通道总算传出了走路声。   侍从欣喜若狂,转身跑回一个马车旁,扬声道:“太子妃,出来了出来了,人出来了。”   车帘被人勐的掀开,渝安三五步走下马车。   侍从想跟上去刷存在感,却被十四用力推开,还未质问,就见十四凶横的瞪着他,压低声音道:“你算什么东西,还敢蹿到主子旁边?小心咱家告诉章公公,将你打一顿发卖出去。”   侍从脸色一白,低下头躲去一边。   十四得意的轻哼一声,走到铁门外的时候,刚好看到潘成杰跟温以谦两人搀扶着张皓井,动作算不上温柔的将人给带出来。   在刑部狱待了一晚,张皓井奄奄一息,被衣服遮住的地方都是被打伤的伤痕,可谓是惨到了极点。   侍从们赶紧上前,小心翼翼的接过张皓井,扶着晕过去的张皓井先上马车。   渝安被吓到了,他没想到刑部狱下手会这么狠,他抿了抿唇,让侍从们先送张皓井回张府,又让人去程府把程太医请过去。   医馆的大夫哪能比得过太医院的呢。   潘成杰跟温以谦站一边冷眼旁观,他们只是奉命来把人带出去的,人还活着就好,别的他们就管不着了。   待马车走后,渝安转身道谢:“多谢两位了。”   潘成杰拱手道:“太子妃客气了,我与温兄都是奉太子之命办事而已,太子妃倘若要谢,就多谢谢太子吧。”   “我眼下还有事,就先告辞了。”渝安准备要走。   温以谦却叫住他,打量他,“太子殿下要我们转告太子妃,朝廷已经打算把去年科举泄题一事交于大理寺,由大理寺插手,想必此事定然能顺序破案。”   渝安却嗤笑一声,眉眼俱是冷静,“依我看未必。”   温以谦略不满道:“太子妃是因为七年前刺杀一案至今都没有结果,所以才信不过大理寺的吧。科举泄题一事如今也传到了民间,有朝堂百官跟民间一同施压,大理寺再胆大,也不敢敷衍了事。”   “不会敷衍了事却不代表不会草草结案,温二公子还是别早早下定论。”渝安不赞同道。   温以谦仍是不信,可他也拿不准太子殿下为什么要自己把朝廷的决策告知渝安,他搪塞道,“太子妃是想让我把这些话转告太子?”   “当然不是,我回太子府可以自己跟他说,用不着麻烦你。”渝安啧了一声,察觉到温以谦这家伙心思深沉,说话绕来绕去,实在啰嗦,于是干脆道:“你父亲温丞相位高权重,由他出面,大理寺定不敢擅动什么手脚。”   温以谦敛了敛神色,“有劳太子妃点醒。”   渝安不以为然的转身离去,他话已至此,信与不信就是他们的事了。   张府——   渝安到张府时,程太医还在帮着张皓井处理伤口,张家父母守在屋外等着,两人都知道太医院的程太医是渝安请来的,因此一看到渝安,便连连道谢。   张家世代为商,平时也会给不少官员送礼,维持着官商友好的关系,结果张皓井一出事,那些官员们个个大门紧闭,一个能帮得上忙的也没有。   虽然他们也知道张皓井惹的并非是小事,可还是忍不住心寒。   庆幸的是渝安出手相助,因此他们非常感激渝安。   渝安刚说客气了,就听到身后传来声响,一转头看到姗姗来迟的张冷,笑容一收。   张冷显然是刚睡醒,脸上还满是倦意,隐隐还有些不满,他父母也跟过来了,就站在旁边,很显然,张冷是被他父母亲自押过来的。   “去了刑部狱还能活着回来,堂哥他也是命大。但既然有伯父伯母在,程太医也在,冷儿还有些困,就先回去了。”张冷直接说自己要回去睡觉,丝毫没有不好意思。   说完,他转身要走。   “等等。”   张冷听到渝安叫他,不耐烦的转身,还没看清,就见一个拳头迎面而来。   张冷被这一拳打的猝不及防,几个踉跄,及时扶住了旁边的小厮才没有狼狈的扑倒在地。   张冷勐地抬眼瞪他,“渝安你发什么疯!”   张冷母亲一下子就急了,一气之下要冲过来掌掴渝安,却被十四等几个太监一把拦住,只听到其中一个骂道,“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这可是太子妃!岂容尔等在此放肆!”   张冷父亲脸色也一下变得难看,去看张皓井的父母,却见他大哥大嫂都板着一张脸,一点要帮忙说话的意思都没有,不由也心生埋怨。   张父张母脸色难看,他们也是真的生气了,但气的是张冷的冷酷无情,明明张皓井是为了帮张冷才被关进的刑部狱,还受了这么重的一身伤。结果张冷呢,只是报个信就撒手不管了,连声关心都没有,还刚来就要说走,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要不是看在一家人的份上,他们早就跟张冷一家闹翻了!   张冷压着满腔怒火,“你什么意思。”   渝安声音不大不小,冷冷的,“老实待在这等消息,张大人。”   张冷无话可说,可能是心生愧意不好意思再走,也可能是知道自己走不了。   众人都没再说话,四周寂静无声。   气氛微凝。 第38章 冷血   这时,房门打开,程太医走出来,布满褶子的脸上都是汗水,他不在意的擦了擦,直接略过了在场的张家人,告诉渝安,“太子妃,伤都处理好了,人也没什么大碍。”   张母焦急的问:“不会落下什么旧疾吧?”   程太医为难道,“老夫也不好说,不过张七公子还年轻,好好养一阵,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   张母松口气,握着张父的手,一个劲的小声念叨张家列祖列宗保佑。   张冷不冷不热道,“劳烦程太医还是替七哥再好好诊诊脉,免得以后他有什么脑疼腿疼的,又都赖在本官身上。”   程太医诧异的呃了一声。   张母翻脸了,“张冷,你胆敢再胡说八道,我这就去请家法!”   她在看到张冷姗姗来迟的那一幕就已经心寒了,更别提在听到张冷毫不在意的说要回去睡觉时,她更是头一回对张冷这家子人生出怨怼。   因此她在这一刻是真的忍不住破口骂回去。   但是张冷的母亲也不是个善茬,她一听到有人骂自己儿子,而且还是自家人,也有了底气,直接呛回去,“你敢!我家冷儿是朝廷命官,你敢去请家法动他,我就去请族老分家,看你们以后还怎么沾我儿子的光!”   张母气急。   渝安没兴趣看张家这出闹剧,朝屋里走去,头也不回道,“张冷滚进来。”   张冷脸色铁青的跟进去。   屋里都是药味,还伴着淡淡的血腥味,窗是开着的,但这些味道一时半会还是驱散不了,张冷一进去就变了脸色,强忍着才没有干呕。   渝安走到榻边,担忧的看着仍在昏迷不醒的张皓井,一抬头看张冷,俊秀的眉眼就多了一层冷意,“过来吧,过来看看你家七堂哥都帮了你们多少。”   张冷不想被他看轻了,咬着牙,脸色惨白的走过来。   张皓井身上很多伤痕,大多数都用白色的伤带绑着,可这也能看出,他在刑部狱的时候没少挨打。   渝安:“张冷,事情是你惹出来的,张皓井自己傻被人抓了把柄这没什么可说的,但你也别狼心狗肺,觉得这都是他该受的。”   张冷一言不发。   片刻后,张冷突然想到昨天跟他们一起出去吃酒的几个朋友也被抓走了,他有些迟疑道,“另外那几个呢,他们现在没事吧?你有没有救他们?”   渝安回头看他,眼神认真,好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张冷这个人,“你可真冷血,到现在才想起问他们。”   张冷被这句话堵的哑口无言。   “还有,你最好祈祷张皓井平安无事,倘若他因为此事落了病根,我与你没完。”   张冷扯了扯嘴角,却连一个假笑也笑不出,他口不择言,“太子妃专程到张家就是以势压人的?呵。”   渝安淡淡道:“如果你真觉得我是在仗势欺人,我的马车就在张府门口,你现在坐着它进宫,去金銮殿跟圣上告状,去吧,我不拦着你。”   张冷一动不动,他不可能去的,如果圣上问了起因,知道一切皆是因为他先跟国子学的学子们起了冲突,圣上会怎么看他?他的官途怎么办?   而且,渝安自始至终都是在帮张家,他若是宣扬此事,那谁不都知道他们张家欠了渝安一个人情?   虽说事实就是如此,可张冷就是不想承认自己低了渝安一头。   程太医提着药箱准备回去,但他有事要跟渝安说,因此开口打破了安静,“太子妃,可否移步,老夫有话要说。”   渝安嗯了一声,与程太医出去。   张冷急急喊他,“……那几个人怎么办?”   渝安头也不回,“放心吧,早就都回去了。”   另外那几个只是被关在普通大牢里睡了一晚,今天一早就陆续被他们家里人接走了,并不需要渝安出面。   张冷松口气。 第39章 质问   出了张府之后,程太医犹豫了片刻,还是厚着老脸开口问渝安要钱。   一边的十四竖起了耳朵,眼珠子滴熘熘的转,程太医问太子妃要钱?怎么给张府的七少爷治病看伤,却是咱们太子妃出钱?   渝安正要开口,眼角的余光瞥到十四,见后者听得出神,眉心微微一皱。   这个十四是景后派来盯着他的,因此,渝安对他本来就不信任,再加上之前刚搬进太子府的时候,十四碰巧看到妆粉盒子的时候还故意来试探他,这更是让渝安不喜。   程太医迟迟没听到渝安的回答,一时惴惴不安,“太子妃?”   渝安回过神,“程太医亲自去一趟渝府吧,我已经交代过管家,他一见到你,自然知道该怎么办。”   程太医松口气,作揖感谢,“多谢太子妃。”   渝安扶他一把,回谢道:“其实是我该谢谢程太医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才是。”   一语双关,程太医知道他谢的是隐瞒了哥儿的事情,十四却以为是程太医帮忙医治好了张皓井。   回了太子府,渝安也没回自己住的半月阁,直接去的惊鹊院。   他昨晚求了席辞墨之后,直接就宿在了惊鹊院,两人都默契的没提起几天前的冷战,也算是和好了。   席辞墨端坐在案前,面前摆着一沓的公文,听到渝安回来,头也没抬,“来孤这。”   渝安还记着他的好,给面子的走过去,还像个小媳妇似的,讨好的给席辞墨捏肩捶腿,“太子殿下用过膳了吗,或者吃些冰葡萄吧?”   “不必了。”   渝安眨眨眼,不劝他了,自己揪了一颗果盘里用碎冰块冰着的葡萄吃,“谢谢殿下相助,待张皓井好些了,我让他设宴报答殿下。”   “不必。”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开了口,但却惜字如金。   渝安哦了一声,他站的累了,让侍从去搬来了一张椅子,还垫上柔软的丝绸软垫,他坐下不足一会,又站起来,自己把椅子拖到案桌对面,与席辞墨面对面坐着,中间只隔着一张案桌。   出乎意料的是,渝安这么一通折腾,席辞墨一句斥责的话也没有。   像是一种无声的纵容。   渝安懒散的坐在椅子上,偶尔揪一颗冰葡萄吃,视线看的最多的就是席辞墨,目光清亮,不惨一丝杂质,就是单纯的看看他而已。   “殿下搬出东宫之后在太子府待的时间怎么多了这么多,以前不都是去御书房批公文的吗?”渝安随口一问。   席辞墨提笔的动作一顿,笔墨在折子上点了一滴黑墨,很突兀。   渝安眼尖看到了,伸手去拿葡萄的手也缩了回来,正了正身,等着席辞墨说正事。   席辞墨淡淡道,“无碍。”   渝安一怔,随即无所谓的哦了一声,不说就不说呗,他又不是非打听不可。   可席辞墨的表情却更难看了一些,片刻后,他忽然道:“刚搬进太子府时,下人在你行李里发现了一个盒子,送到了孤这里。”   渝安脑子嗡的一声。   接着,他看到席辞墨拿出一个盒子,这盒子现在是空的,因为用完了,原先盒子里装的是妆粉,是渝安用来掩盖自己后颈那代表着哥儿身份的红痣的。   这盒妆粉原先是他随身带着的,用完之后,他洗干净了盒子,打算找个时间丢掉,结果没想到刚搬进太子府的时候,他还没来得及丢,就被十四看到了。   ……十四?   渝安回头看了一眼,十四就站在不远处,头低低的,好像是不敢看他。   果真是凤阳宫派来监视自己的,遇了事,第一个出卖的就是自己。   留不得了。   渝安回过头,看着紧盯着自己的席辞墨,面不改色的灿然一笑,“这不过就是个普通的盒子,哪用得着殿下专程问我?”   席辞墨淡淡道,“一个胭脂盒确实普通,只是,它为何会出现在你行李?” 第40章 拙劣的骗术   渝安挑挑眉,“那照您这意思,一个男子的房里,就不该出现胭脂水粉了?”   席辞墨掀了掀眼皮,看着他,一句一顿,“旁人管不着,但孤的太子妃,不准。”   渝安大大方方的迎上他的目光,道:“可以,但在我说出这盒胭脂的来处去向之前,我能否先知道,是府里的哪一个下人直接越过我,把东西呈给殿下的?”   虽说太子才是东宫和太子府的真正主人,但内宅内院的事情都归太子妃掌管,如果府里的下人越过他去找太子,这让太子妃的颜面何在?   而且这又事关渝安自己。   他怎会忍?   十四咬咬牙,硬着头皮站出来两步,顶着一屋子的打探侧目,强装镇定的跪下,头埋得低低的,“回太子妃,是奴才。可奴才这么做也是事出有因——奴才问过太子妃,可太子妃说这不是你的,所以,奴才才把这妆粉盒子转交给殿下的。”   他这一番话既把自己在这事中的关系摘的一干二净,又推说是渝安自己不承认那是他的东西,所以他才把东西交给太子席辞墨,这怨不得他。   闻言,席辞墨倒是什么都没说,只是目光紧盯着渝安,等着后者的解释。   渝安不紧不慢道,“那确实不是我的,是大婚当天府里的喜娘替我涂脂抹粉之后,说天热,成婚规矩又繁杂,怕我妆容花了,硬是塞了一盒给我。”   这话不作假,只是喜娘塞给他的那盒,当时让他随手留在了渝府,并没有带来东宫。   十四又惊又慌,额头也紧张的渗出一层薄汗,声音都升高了一些,有些刺耳,显得咄咄逼人:“可一天之内如何能用得完一盒妆粉?更何况,太子妃怎么能证明自己没说谎?”   渝安没立即回答,他先去看了席辞墨,后者淡然自若,脸上并没有别的表情。   渝安抿了抿唇,压下心里的不舒服,可他还没开口,便听到坐在对面的席辞墨冷冷道,“一个小小的太监,也胆敢质问太子妃?”   十四腿一软,颤声道:“奴才知错。”   没人说话。   章公公给旁边两个侍从使了眼色,让他们把十四带出去。   先是僭越,又是以下犯上,这十四是指定不能再留在太子府了,但至于去哪,现在也没人在意。   “都出去。”   听到太子吩咐了,章公公等一干侍从也都离开。   渝安一想到席辞墨刚刚审问自己的眼神跟态度,就怎么都开心不起来,“殿下信我了?呵。”   席辞墨淡淡道,“孤知道你没说实话。”   “……”渝安心想您可真聪明,但是我不会承认的。   “孤在你身上闻到过妆粉的味道。”席辞墨盯着渝安,道:“不止一次。”   其实准确来讲,应该是席辞墨每一次抱着渝安的时候,都会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但席辞墨对胭脂水粉不太了解,最开始只以为是渝安的衣服上的熏香味道。直到,席辞墨看到了那个妆粉盒子,他才知道渝安身上出现的香气就是那妆粉味道。   只是……   席辞墨不清楚,渝安一个大男人,怎么会想着涂脂抹粉?   渝安先是一怔,随即脸颊勐地变红,什、什么?   席辞墨恍若未闻,自顾自的道,“只是孤看到你脸上并无妆粉,那你到底涂在何处。”   渝安当然不可能告诉他自己把妆粉涂在颈后的红痣,他涨红着脸,可他自己却不知道,还以为自己装的很镇定,却不知落在席辞墨的眼里,渝安通红的脸颊就像是涂上了一层桃花似的胭脂,好看的让人移不开眼。   比大婚那天身着一袭红色的婚服还要来的惊艳。   渝安还红着脸,又忽的想到了什么,眉心一皱,脸颊的红晕尽数褪去。   不对啊。   既然席辞墨早就发现自己身上有妆粉,也猜到自己每日都会涂妆粉,那十四在交给他妆粉盒子的时候,席辞墨就该猜到那是自己的,可是,席辞墨刚刚为什么又会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逼问自己妆粉盒的来处?   ……席辞墨在试探自己?还是不信自己?   渝安怔怔看着面前的席辞墨,眼底有来不及掩去的无措跟难过,片刻之后,他才闷闷的回答,“涂在手腕了,觉得好玩。”   席辞墨怎么会信,他知道渝安平常最爱去的就是去看戏,他也去过几次,不喜欢那里的吵杂混乱,也不喜欢那些听不出原音的戏腔,更看不惯那些戏服跟那些厚重的戏台妆容。   席辞墨冷声道,“你喜欢唱戏?”   “……什么?”渝安楞了一下,反应过来:“你怀疑我藏妆粉,还偷着涂,是因为我想……唱戏?”   席辞墨眸光一暗,静静地看着他。   渝安否认,“我只是好奇而已,你出去别乱说,毁我清誉。”   席辞墨桌子上还有很多没处理完的折子,也无意再跟渝安把事情都耗在这些小事上,声音也冷淡了几分,“往后就别再涂脂抹粉了,倘若被人知道了,也是丢了渝将军府的面子。”   渝安憋屈道:“好。”   可转念一想,这太子向来精明,怎么现在这么好煳弄?渝安很意外。   刚说到这里,屋外传来了六皇子开心的声音,“皇兄!”   屋门只是半合着,六皇子的脑袋钻出来朝里看,脚不敢迈进来,看到渝安也在,还楞了一下,“皇嫂也在啊?”   渝安赶紧趁着机会走人,他推着六皇子的后背,把人推进屋,说:“小六来了就跟你兄长多聊聊,我还有事,先走了。”   六皇子急急叫他,“皇嫂我待会也有事要问你,你可别出府啊。”   渝安哦了一声,退出屋门的时候,刚巧听到六皇子说,“皇兄,大理寺现在找到的证据都指向了那位吏部的樊大人樊倍,樊倍人现已经被关在了大理寺狱。泄题一事与温丞相、翰林院并无什么关系。”   席辞墨的声音一贯的清冷淡漠,透着一股凉薄之意,“一个吏部官员是如何泄露考题的?”   饶是樊倍在吏部有着通天手段,他也不过是一个副考官,是如何能瞒得住温丞相这位主考官的眼睛,把考题偷卖出去的?   渝安背靠着房柱,眼眸微垂,泄露考题可不是随随便便谁都能办到的,更别提还是三年一次的科举,这个樊倍顶多是参与了泄题,但是却绝不是主谋。   真正的主谋应该是一位更加权高位重的人,亦或者是能接触到考题的人。   六皇子呃了一声,大大咧咧,“樊倍嘴巴硬,现在还死撑着没说,但大理寺狱的手段也不是开玩笑的,顶多五天就真相大白了。”   席辞墨:“孤知道了,你且回宫吧。”   “是,皇兄。”六皇子恭恭敬敬的作揖后便离开了。   一出门,看到站门外听的渝安,六皇子惊的瞪大了眼睛。   在走出惊鹊院的路上,他就一直碎碎念的抱怨,“皇嫂你怎么能偷听呢?要是皇兄知道了,你肯定要挨骂的。”   渝安无所谓的耸耸肩,然后说:“你刚刚说有事要问我,什么事?”   六皇子殷勤一笑,从袖口拿出一张折好的纸,打开之后是一张卷子,他忧愁道:“这是岳侍读出的题,都太难了,我看的一知半解的,但五皇兄又出宫建府了,我不好为了这点小事就去叨扰他。”   渝安记仇的说,“你之前都不肯帮我抄书,现在还有脸来问题?”   六皇子嘿嘿一笑,拍着胸脯跟他打包票,“放心吧,都已经十天了,母后到现在也不提这回事,肯定不记得了。”   渝安勉强信了他,却没有接过他的卷子,若有所思道,“你刚刚说樊倍已经进了大理寺狱?你陪我去大理寺看看,看完了我教你这些题。”   六皇子连犹豫都没有犹豫,满口答应了。   两人和好如初,哥俩好似的有说有笑的出府,一出府门口,就看到了等在府门口的张家马车。   张家侍从一看到渝安跟六皇子,眼睛一亮,连忙去敲车厢的边缘,“公子,公子,人出来了。”   张冷从马车里走出来。   张冷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那种人,而且他也不会好心的专程来告诉渝安,张皓井的伤都恢复的怎么样。   他通过同僚得知,去年的副考官樊倍樊大人现在已经被关在了大理寺狱,泄题一事那么十有八九就是樊倍搞鬼的,所以,张冷才急着来太子府,想打探消息自己什么时候能重新回吏部。   ——在停职之前,张冷就是在吏部任职的。   但他递了拜帖,可太子府的门却并不向他敞开,张冷在府门口等了许久,才终于见六皇子的马车出现在太子府门口,还没来得及打声招唿,人就匆匆进了太子府。   张冷又等了一会,这才看到渝安跟六皇子一同出现。   “六皇子,您跟太子妃这是要去哪里?”有求于人的时候,张冷的态度好到挑不出半点错。   六皇子没心没肺,“我跟皇嫂去大理寺狱看看。”   张冷善于举一反三,一听这话就知道他们是要去看看泄题一事的进展,立即道:“臣也去。”   渝安啧了一声。   张冷一僵,他一直看不惯渝安,可张家却奉渝安为上宾,因为渝安是渝将军的儿子;后来他考上功名在吏部任职,本以为能压一压渝安的风光,可渝安一转眼就嫁给了太子席辞墨,成为景幽国史上第一个男太子妃。   ……   渝安道:“你与樊倍都是吏部的,跟着去了大理寺你就不怕被言官参一本?”   如果不是担心张冷会连累张家,渝安才懒得管他死活。   张冷却不领他的好意,语气生硬道,“太子妃多虑了,微臣不觉得这是什么问题。”   渝安听出他话里的倨傲,也懒得理他了。   六皇子仿佛听不出他们之间的矛盾,哦了一声,“那随便张大人吧。”   不多时,太子府门口有三辆马车一起离开。 第41章 大理寺陷阱   到了大理寺,大理寺卿一开始还是笑脸相迎,但张冷一开口说要知道考题案子进展一事之后,大理寺卿的表情就变了,还客气的请他们离开。但后面来了一个人,穿着常服,看着很普通,可惜戴着兜帽,宽大的帽檐遮住了半张脸。   那人把大理寺卿叫去低声说了几句,隔得远,也没听清那人都说了什么,只听到在最后的时候,大理寺卿疑神疑鬼的朝渝安他们三人看了一眼,问那个人:“当真?”   渝安敏锐的看过去,这是在指他们?   张冷一边伸手扯他,一边警告道,“圣人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渝安自一踏进大理寺的门就在戒备着,自然也轻松躲开了张冷的手,不悦反问,“那你为何还站在此处?”   六皇子好奇的看过来,刚好看到张冷脸色铁青的收回手,还不服气的轻哼一声。   大理寺卿再过来的时候,居然就同意让他们看卷宗了,又说这件事必须要保密,不能说出去。   六皇子与张冷自然是满口答应。   大理寺卿领着他们走了七八步,三人察觉到不对,怎么少了一个人?   三人回头一看,只见渝安好整以暇的站在原地,双手抱在身前,微笑的看着他们,并没有要跟过来的意思。   张冷催促道:“你来不来,别耽误时间。”   渝安目光不经意的打量着四周,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不了,我就是许久不来大理寺,甚是想念,所以要来看看而已,又不是专程来看卷宗的。更何况,我对考题一案也不感兴趣。”   六皇子刚要反驳,见渝安扫了自己一眼,福至心灵,也改口道,“那我留下来陪皇嫂吧。”   大理寺卿脸色铁青,半晌后才扯了扯嘴角,牵强一笑,他就知道,渝安这个人不可能这么好煳弄的。   张冷却看不出古怪,甚至还开口催促大理寺卿,因为张冷停职太久了,他迫切的要知道案子都进展到哪一步了。   大理寺卿却不理他,只是道:“既然两位都对卷宗不感兴趣,那就算了。张大人,实在抱歉了。”   他最后那句话是对张冷说的,很是敷衍。   张冷笑容勉强,却不敢驳了他的话,沉默的跟着渝安、六皇子一起无功而返。   大理寺卿站在原地,见他们走远之后,转身去了另一个地方,找到刚刚来传话的那个戴着兜帽的男子,压低声音道,“告诉三殿下,太子起了疑心,不相信考题一事是樊倍所为,让六皇子来打探虚实了,你回去让三殿下想好对策。”   “也告诉三殿下,这个渝安太碍事了,给他一点教训……”   戴兜帽的男子沉默不语,等大理寺卿说完之后,才冷漠的颔首,转身朝着偏僻的小道走去,不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大理寺卿松口气,一转头想起刚刚的事,又神色莫名。   他是知道渝安的,吊儿郎当的骄矜贵公子,不仅精通吃喝玩乐,而且人脉极广,不说一唿百应,但只要他开口,大半个大景城中有头有脸的世家贵族都会帮他说话。   而且还不是因为看在渝将军府的面子上,而是单单因为渝安这个人。   后来才知道,渝安这人虽不爱结交朋友,但是讲义气,大景城中有不少贵人都得过他的相助。   也是那时候起,大理寺卿就对渝安刮目相看,毕竟,能不动声色的揽下这么一群看似没什么交集,但却只要他一开口就绝对会倾力相助的世家贵族,绝不是个泛泛之辈。   如果三殿下能得到此人的倾囊相助,那必定是如虎添翼。可是,渝安却在一个多月之前被一道圣旨许配给了太子,成了那位东宫太子的人。   而且,刚刚渝安又坏了他们的事。   那么此人是不能拉拢了。   即便能拉拢,可也必须要有三分防备,不能全然信任。 第42章 警惕   回程的时候,三人是挤在一辆马车里的。   但说是挤也是有调侃意味,这马车是渝安的,马车很大,内里的装饰也是奢华却不失雅致,三人坐在一辆马车里,不仅不挤,反而还有很大的空隙。   六皇子坐在马车的左侧,一扭头就是车窗,车帘是绯色的轻纱,还挂着珠帘,非常讲究,再旁边的暗格里放着制凉用的冰块,矮桌上也有时令水果,用冰块冰着,一伸手就能拿到,格外惬意。   只可惜,坐在对面的张冷拉着一张臭脸,活像是谁欠了他钱不还似的,六皇子一边嘟囔着一边大口啃着果子,大喇喇道,“张大人,有话就说,别憋着啊。”   张冷立即质问渝安,“我不懂,刚刚明明就差一步了,为什么不看卷宗?你怕了?你既会怕,为什么还要去?”   渝安原先正懒懒打盹,闻言,他掀了掀眼皮,打量着张冷,反问:“你疯了吗,考题泄露是朝廷重案,卷宗还没呈给陛下看,我们几个就看了,这么明显的陷阱你都看不出?你在吏部这一年是白待了。”   张冷被他这一番话说的是面红耳赤,却又驳道,“那你又为何要带着六殿下去大理寺?”   “我只是要去看看,却是你提出要看卷宗的。”渝安提醒他。   张冷自知有错,却又拉不下脸道歉,扭开头去冷嗤一声。   其实,渝安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   张冷一开口要看卷宗的时候,大理寺卿还满口拒绝,怎么都不肯松口,可是那戴着兜帽的人一出现,没一会,大理寺卿就改了主意,事情这么反常,谁还敢去看卷宗?   怕不是一个陷阱。   而且渝安早年间也跟大理寺打过几次交道,最初两次是为七年前的刺杀一事而来,后来是好友家里出了点麻烦,绕了一圈,最后求到渝安这里,渝安出于好心,又专程来过几次大理寺。因此,渝安深知大理寺这个地方可不是简单几句示软求情的话就能行得通的。   更何况,渝安最初要来大理寺的目的,也不是要来看什么卷宗,而是想来看看,在朝廷跟民间的双重施压下,会不会还有人在暗地里企图干扰大理寺的查案进展。   而刚刚那一幕,完全坐实了渝安的担忧。   所以当大理寺卿“好心”告诉他们可以去看卷宗的时候,渝安第一个想法就是警惕。   渝安垂着眼,忧心忡忡的靠着车厢,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竟然能三言两语就能使唤得动堂堂大理寺卿?   要是早知道有如此变故,他临出门前就该跟太子借一两个暗卫,趁机跟上那戴兜帽的人,一路追踪上去,顺藤摸瓜找到那幕后之人,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东猜西猜也猜不出个所以然。   六皇子咔嚓咔嚓的啃完了一个果子,用袖子一抹嘴,掏出岳侍读亲自出的卷子,笑嘻嘻道,“皇嫂,趁着一路还有时间,你赶紧教教我这卷子吧。”   渝安还未回答,便听张冷不解问道:“太子妃虽也去过国子学,但学艺不精,就不……罢了,索性现在也有时间,微臣可以教一教六殿下。”   说罢,张冷便叹气着伸手去接了六皇子的卷子,道:“殿下哪里不会?”   六皇子愣了愣,下意识要拒绝的,可一想起张冷也是去年的金科状元,在国子学也是出了名的少年天才,只是性子古板顽固,不懂变通,虽然也被其他吏部官员排斥,可架不住本事强,升迁的快,因而吏部那些官员也没敢真正得罪他。   渝安并不在意,靠着车厢,合上眼假寐。   但等张冷讲完题之后,六皇子听的一知半解,可也不好意思说自己没听懂多少,只得闷闷不乐的下了马车,转而上自己的马车,启程回宫。   张冷也离开,但走了几步,又返回敲了敲车厢,说:“你替我问问太子,我何时能回吏部。”   他没听到渝安答话,心里有些不悦,暗暗不满两人地位之悬殊,又不得放低腔调,“拜托你了。”   “不要。”渝安掀开绯色的轻纱车帘,探出脑袋,认真道,“这一路你挤兑我这么多回,我可都给你记着呢,我才不帮你。”   张冷气急。   这时车夫扬起马鞭,马一动,车轱辘也跟着动。   张冷只得后退几步,眼见这马车越走越远,心里愤愤,最后也只是甩袖离开。 第43章 刺杀   回到太子府,渝安这才被告知,他身边重新安排了一个太监,还有一个侍卫。   侍卫叫北南,外貌不起眼,听说武功只是中等,但轻功极佳,也擅长追踪术,原先是在禁军当差的。   太监叫钱宝,个子矮,微胖,看着不怎么机灵,但至少不会阳奉阴违。   至于十四,渝安并没有专门去打听他之后的去处,但宫里的人都是极会见风使舵的,料想十四之后的去处应该不会。   但这都跟他没关系。   除此之外,渝安还发现太子府里的气氛也比往常凝重了一些,猜想应该都是被章公公敲打警告过了,渝安并不在意,他回半月阁逗了一会鹦鹉,耐着性子教它学了大半天的话。   一直到天黑,钱宝才嗫嚅着说,“太子妃,该用晚膳了。”   屋里已经摆上了晚膳,都是渝府的两个厨子做的,他们了解渝安的口味,这满满一桌都是渝安喜欢吃的。   渝安净了净手,用帕子拭干水珠,“太子呢?”   钱宝胆子小,来之前又被章公公敲打一番,还以为太子妃渝安是个极难相处的主子,声音又小了一些,“奴才不知。”   渝安吃菜动作一顿,挑挑眉,“你怕我?”   钱宝缩了缩脑袋,不敢看他:“奴才没有。”   渝安喝了一口汤,“我今日出府之后,太子去过何处?”   钱宝头埋得更低,“奴才不知。”   窗外一声轻响,像是树枝忽的断裂的声音,渝安皱了皱眉,朝窗户看了几眼,道:“你去叫北南,到窗户那边看看。”   钱宝见他没责罚自己,开开心心的就过去了。   渝安今天胃口不错,吃的多了一些,还觉得肚子有些不饱,又啃了两块桃酥,左右都没等到钱宝跟北南回来禀报,便叼着桃酥,赤着脚,慢吞吞的走到窗户那边。   手一推,窗户便应声而开。   没什么稀奇的,渝安伸头左右看了一圈,只依稀听到不远处隐隐传来钱宝的声音,北南也应该在旁边,渝安皱了皱眉,觉得可能是自己多疑了。   漆黑的夜幕中,忽的一道冷光闪过。   紧接着,一柄锋利的匕首“咻——”的一声,直直的穿过夜幕,朝渝安的方向飞来。   刀锋尖锐冷厉,来势汹汹,犹如一道冷光掠过。   渝安往旁边一躲,眼睁睁看着匕首擦着自己的脸颊飞过去,然后只听到“刺啦——”一声,匕首穿过渝安身后的屏风,快狠准的插中了一个站在屏风后面的侍从的命门。   侍从瞪圆眼睛,什么都不知道,就这么没了生息,直直的倒在地上。   旁边的侍从看到了,被吓住了,呆愣在原地,离远一些的则大声尖叫:“有刺客!有刺客!”   整个太子府都被惊动,一束束的火把勐地被点亮,带刀侍卫立即将这太子府围的里三层外三层,几个管事都被召到了一起,章公公等几个掌印太监也是脸色沉重的站在半月阁外面。   “章公公,刚刚死的那个侍从?……”侍卫来问。   章公公用帕子捂着鼻子,一脸愁容:“拉下去厚葬,倘若还有家人就赔些银两,没有就多烧点纸钱。”   “是。” 第44章 恶人先告状   嘎吱——   席辞墨踏着夜色推开了屋门,本来就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现在仿佛覆了一层厚厚的冰霜,他一进门,看到赤着脚站在桌边的渝安,眸光一暗,阔步走来,将人一把抱起来。   渝安吓住,他回头瞪席辞墨,“你怎么一声不吭的吓唬人。”   席辞墨压着怒气将他放在椅子上,注意到桌子上的一把匕首,“这是凶器?”   渝安点头,语气认真,“那刺客原先是冲着我来的,我躲开了,却不想却连累了一个无辜人。”   席辞墨听了表情没什么变化,只道,“太子府已经围起来了,那刺客插翅难逃。”   渝安抿了抿唇,“你知道我今天去了大理寺吗。”   然后渝安就把今天去了大理寺的事情都告诉席辞墨,想了想,他又讲了自己怀疑大理寺卿有问题,“我素来不与人交恶,便是有,也是明着斗,这还是……第二次遇到这样的事。”   席辞墨一皱眉,知道他提的是七年前刺杀一事,“两者不该相提并论。”   可渝安却抬头看他,认真的说,“可以的。”   都是针对他,都是想让他死,为什么不能相提并论呢。   只是不知道七年前的刺杀与七年后的刺杀,是否是同一个主谋?   “叩叩叩——”   章公公在门外道:“回太子,太子妃,那贼人已经逃了,但是却身中两箭,一箭在后背,一箭在右臂。”   “废物。”   章公公语气焦灼:“太子殿下恕罪,只是天黑夜深,那贼人又甚是狡猾,而且似乎还十分精通太子府的路线,所以才让此贼人侥幸逃脱了。”   席辞墨冷声道:“今晚值班的统统有罚,射中贼人的有赏。”   “是,太子殿下。”   渝安越想越不对,勐地站起来,走到席辞墨面前,抓他的手臂,着急道:“那个人精通太子府的路线,这事一定要查清了。”   不,不对。   能精通太子府的路线,如果不是府中人,那就是拿到了太子府舆图的人,而对方出现了一次,肯定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可谁也不知道那躲在暗处的人的第二次第三次会找上谁的麻烦。   渝安越想越是心惊,“要不我们还是搬回东宫去吧。”   他忍不住去看席辞墨,眼里满是担忧。   席辞墨也盯着他看,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是反问道:“你怕了?”   渝安轻哼一声,才道:“我怎会怕,只是那些贼人在暗,手里又有太子府的舆图,我们还大喇喇的住在太子府,这不是摆明了当个活靶子吗。”   席辞墨摸了摸他的脑袋,将渝安束好的头发弄的有些乱,又替他将耳边的碎发给挽到耳后,“孤在太子府安排了暗卫。”   渝安呆了呆,“暗卫?他们发现了刺客,追上去了吗?”   “嗯。”   席辞墨的声音低沉,他乃景幽国的皇太子,出宫住在太子府,怎么可能只是安排了明面上的带刀侍卫而已,自然还有时刻守在暗处的暗卫。   只是他没想到,那些刺客竟会有太子府的舆图,而且第一次出现竟然是袭击渝安。   思及此,席辞墨深邃的眼眸更显幽冷,还掠过了一丝杀意。   但是渝安一听到暗卫已经追踪刺客了,他轻松了一些,还替自己倒茶,喝了一杯之后,又倒了一杯递给席辞墨。   席辞墨看他,又顺着他细白的手腕去看那一杯茶,冷漠的心道,孤怎会与他人同饮一杯。   渝安不爱伺候人,端的久了,不耐烦的横了他一眼,“你喝不喝?”   席辞墨接过杯盏,一口饮尽。   把杯盏放回桌面的时候,席辞墨又注意到渝安赤着脚站在地上,脸色黑了一些,“把鞋穿上,这样成何体统。”   渝安碎碎念的去穿鞋,“我自己的半月阁,穿不穿鞋的,碍着你什么事了。”   说着,渝安想起了什么,一边弯腰穿鞋一边抬头朝席辞墨说,“对了,我今晚之后就搬去与你一起住吧。”   席辞墨垂眼看他,渝安身形削瘦,又白,可能是太过娇养了,一点也不似寻常人家的儿郎。   不过,渝安这脸蛋也着实太漂亮,渝家将他养的这么娇气,也是没错的。   只是脾气不太好,动不动就怄气,气急了还会跑。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窗口一声轻响,接着又是连着两声轻响。   睡意很浅的席辞墨倏地睁眼,眼眸清明,不见半点困意朦朦,他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熟睡的渝安,抿着唇,动作轻微的将人松开,又掖了掖被子,这才翻身下床。   窗外候着几个暗卫,暗一低声禀报:“太子殿下,属下们一路追踪刺客,最后亲眼看到刺客进了衡王府,一进衡王府,衡王府的管家还亲自接应,属下们也都亲眼看到,衡王府的管家带着刺客去见了衡王。”   “但衡王府守卫森严,属下们一时不察,打草惊蛇了,与对方交了手才全身而退。”   三皇子席麟,封号衡王,赐府邸——衡王府。   席辞墨眼眸一冷。   “孤知道了,退下吧。”   席辞墨站在窗口半晌,才合上窗,重新回到床上躺好后,就将躺在一侧的渝安给揽在怀里。   渝安睡相极好,乖乖的窝在他怀里,显然是习惯了。   席辞墨这人向来霸道,醒着的时候是,睡着了也是,两人每每睡一起,席辞墨都要抱着渝安睡,渝安最初嫌热,也不习惯,总是推开他,可席辞墨仗着比他高,力气也比渝安大,愣是让渝安推不开。   后来渝安就慢慢习惯了。   翌日一早,渝安迷迷瞪瞪的听到外面有人吵闹,他还没睡醒,烦躁的扯了扯被子,钻进被窝里,企图隔绝外面那些吵闹的声音。   可声音却越来越大,一点也没有消停的意思,把渝安的睡意都给吵散了。   “何人在外喧哗!”   渝安一掀被子,坐直了,黑发散在身后,白皙的脸上满是怒意。   侍从在外间颤声答道,“是六皇子要闯进来,北南带人拦下来了。”   渝安皱眉,用手搓了搓脸,等清醒之后才下床,“他怎么又来了?”   侍从们:“好像是宫里出了事,六皇子来请您进宫,可太子殿下上朝之前吩咐过,不许旁人吵醒您,故而……。”   渝安速速更衣,一出门就看到六皇子正满脸不虞的说着什么,而他带来的几个宫人们正一脸忿忿的瞪着北南等一干侍从,可是又打不过,顶多是瞪几眼出出气。   一看到渝安,六皇子又惊又喜的扑过来,拽着他往外走,“都日晒三竿了,你怎么这么能睡啊?这一觉睡的,也太耽误事了。”   “出什么事了?”渝安被他拽的踉踉跄跄的,回过神之后才挣开,又慢条斯理的理了理袖子。   “今日一下早朝,罗贵妃就到御书房跟父皇恶人先告状,说昨晚三皇兄的府邸发现了几个暗卫,一口咬定是太子皇兄派去监视衡王府的,她知道父皇最忌讳的是皇家兄弟阋墙。果不其然,父皇生气了。”   “父皇震怒,将皇兄跟三皇兄一同召去了御书房,母后得知此事之后,也赶去了御书房,可是父皇根本不肯见母后。”   六皇子抽了抽鼻子,耷拉着脑袋,用手背擦了擦眼睛,手背留下一大片的泪水。   到底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藏不住心事,也镇不住事,遇到一点小事就紧张的掉金豆子。   六皇子又道:“我,我原先是在上书房的,这些事御书房都瞒着的,是章公公寻到了机会,让潘成杰潘将军来告诉我,让我出宫来寻皇嫂你的,说皇嫂你肯定有办法的。”   渝安抿了抿唇,他以前就听说过帝后不合,但景帝却格外宠爱罗贵妃,而三皇子也因此是众多皇子中,除了太子之外,是得到景帝最多宠爱的一个皇子。   渝安拍了拍六皇子的肩膀,“别哭了,你都多大了,羞不羞。席辞墨是太子,父皇再生气,也不会怎么罚他的,更何况这也是事出有因。”   可谁知道六皇子更难过了,“我知道,皇兄都说了,昨晚太子府来了刺客,险些伤到你,他的暗卫一路追踪刺客,结果却追到了三皇兄的衡王府。可是,父皇听了这话就更生气了。”   渝安脚步一停,不悦拧眉:“既然事出有因,那皇帝他不放人就算了,还生什么气?”   六皇子听他语气恶劣,也不称父皇了,直接喊皇帝,半点尊敬之意都没有,吓得缩了缩脖子,解释道:“以前也就罢了,可父皇前些天刚知道皇兄在查两年前的重惊山战败一事,还查到了罗家的头上,就已经震怒,还不让皇兄去御书房帮他处理朝务了。”   “新账旧账合在一起,父皇才会特别生气,所以我才担心,父皇一气之下会罚皇兄。”   渝安嘴角扯了扯,“不会的。”   ?   六皇子不相信,拽了拽渝安袖子,示意他赶紧出府,别磨蹭了。   渝安却转头吩咐侍卫北南,“北南,你去取昨天晚上那刺客留下来的凶器匕首,快。”   北南领命,转身就飞速跑去。   渝安与六皇子上了马车,北南这时才匆匆赶上,递上一个锦盒,这锦盒里面装的正是昨晚刺客留下的匕首。   六皇子好奇要看,却被渝安拦住了,还交代:“待会我去御书房的时候,要是有人拦着,你就替我挡开。”   六皇子紧张又期待,“皇嫂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   “昨晚这匕首可不单单是差点伤到了我,而是——”渝安指了指自己的脑门,“险些从这里穿过去,要了我的命。”   六皇子瞪圆了眼睛,大气也不敢喘。   渝安抱着锦盒,冷笑道:“我昨天还在想要是找不到刺客,我可就白白受了这场惊吓,现在好了,人赃俱获,狗贼老三还敢找席辞墨的麻烦,我这回可饶不了他!”   六皇子攥紧了拳头,内心对渝安的崇拜如滔滔江水:“皇嫂放心吧,小六一定帮你!”   渝安瞥了他一眼,没好气的丢给他一个帕子,“你还是先把眼泪擦干净吧。”   御书房——   景后在太阳底下站了一个多时辰,被晒的险些晕过去,结果景帝却还是没松口见她。   时间一长,景后不由的心生哀怨。   嬷嬷心疼她,见景后站都站不稳,还险些晕过去,赶紧和几个宫女扶着她到一边的凤辇去歇着,端上了降暑的绿豆汤,又给她扇风。   景后一边喝绿豆汤一边哭诉,“皇帝他竟真的一点也不念及与本宫的夫妻之情,本宫在殿外都等了这么久,他竟然一点都不关心,也不知道本宫的墨儿怎么样了……那个该死的罗家女!”   嬷嬷安慰景后,正说着,眼角的余光看到有几个人也不顾守门的宫人和禁军的阻拦,走路风风火火的,直接就闯进了御书房的大门,而为首的那人一袭锦衣华服,怀里还揣着一个锦盒。   ……等等!   走在最前面的是太子妃啊!   他怎么来了?   ……不,不对,等等!   六皇子怎么也来了!?   嬷嬷一脸惊悚。 第45章 他好凶啊   御书房内,景帝端坐在龙椅上,罗贵妃给他捏肩,时不时温声说两句话,也不知道她都说了什么,景帝的脸色渐缓。   而太子席辞墨跟三皇子恭敬的站在一侧,腰背挺得直直的,皆是垂眸不语。   如果没有事先知情的话,任谁都看不出,这兄弟俩都是刚从思过室回来的,更看不出,这两位皇子刚刚都在思过室被罚鞭打三十下,伤的重,可只是简单包扎了一下而已。   罗贵妃的目光时不时的扫过来,视线每每一经过三皇子时就忍不住心疼,三十下的鞭罚啊,她的皇儿怎么受得住啊。   景帝却面色如常,至少在表面上看不出他有半点心疼这两个儿子的意思,片刻之后,景帝才沉声道,“太子,老三,你们可知错?”   席辞墨垂下眼,“儿臣没错。”   三皇子闻言,眉心狠狠一跳,不由诧异的看了一眼席辞墨,他这大哥是傻的吧,错不错的,自己心里有数不就好了,为什么非得要得罪父皇?   果不其然,景帝震怒,“你还敢嘴硬!”   “儿臣何错之有?太子府进了刺客,难道儿臣不该追究到底吗。”席辞墨不卑不亢,语气恭敬,却不见畏惧。   景帝脸色阴沉沉的:“冥顽不灵!”   罗贵妃在一旁看热闹,心里笑得恨不得鼓掌,反正她是巴不得景帝与太子席辞墨吵起来的,他们吵的越凶,这对她的皇儿就越是有利。   而且……   罗贵妃垂眸,掩去了眼底的一抹狠毒,她也是刚知道,这个太子居然不动声色的就派人去查了两年前重惊山战败一事,居然还能顺藤摸瓜的查到她罗家的头上。   这会咬人的狗确实不叫。   是时候得想想法子了。   御书房的气氛正僵持着,忽的,门外传来一阵喧闹,罗贵妃以为是景后终于按奈不住闯进来了,心里暗喜,装模作样的道,“怎么外头突然如此吵闹?”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欣喜若狂的去看,结果却看到……   怀抱着锦盒的渝安?   他怎么来了?   六皇子也跟着进来了,后面也跟着一干宫人,大多都是御书房的宫人,宫人们一进来就纷纷跪在地上,道:“陛下恕罪,是奴才们没拦住……”   景帝沉声道,“没有宣召就擅闯御书房,你可知这是何罪,渝安?”   他语气有些不耐。   然而渝安却没放在心上,他先是看了一眼席辞墨,见他好端端的,于是又将目光转到三皇子的身上,酝酿了一下情绪,然后把锦盒往三皇子的脚下一丢。   锦盒不偏不倚的掉在三皇子的脚下,匕首滚出来,滚在了地上。   罗贵妃吓得花容失色,“渝安你做什么!来人,把他拿下!”   然而下一刻   渝安的情绪一来,眼泪一掉,声音带着哭腔,“那好啊,现在就把我抓去大牢啊,直接赐死好了,省的三皇子看我不顺眼就派了刺客来要我的命。”   罗贵妃的声音戛然而止。   “你胡说八道!”三皇子脸色骤然大变,“父皇你别听他一派胡言!”   “人证物证具在,三皇子殿下何必再惺惺作态!”渝安一边说一边哭,两者都不耽误,十分狼狈,但没什么攻击力,任人一看都觉得他只是单纯受了委屈所以来告状的。   因此景帝示意刚冲进来的禁军退下去,没把渝安赶走,只黑着脸,让他继续说。   席辞墨目光复杂的看着渝安。   三皇子哪肯承认,他狡辩道:“父皇,儿臣没有!父皇可以派禁军去儿臣的府邸,看看刺客到底在不在儿臣的府上!”   渝安驳道,“都过了一晚,那刺客肯定早就跑了,就算还在衡王府,昨晚那刺客蒙着脸,又月黑风高的,我哪认得出?更何况,太子殿下派去的暗卫难道还会说谎?骗了我不打紧,骗了父皇就可是欺君之罪!”   三皇子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一时间竟被扰乱了思绪,“本,本王!……”   眼看着三皇子答不出来,景帝干咳一声,不得不出声了,“这其中应该是有误会,那刺客可能是想嫁祸给老三,渝安你先冷静下来。”   “来人,给太子妃赐座。”   人证物证俱在又能如何,还不是皇帝一句话的事。   而且,即便景帝无意偏心三皇子,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景帝又怎么可能愿意听到三皇子承认就是他派刺客去伤渝安的?   这没法对渝家交代。   宫人搬来了椅子,渝安坦然坐下,他在进宫之前就已经猜到,景帝绝对会把昨晚刺客夜袭太子府的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毕竟涉及到了皇室颜面,而且,如果三皇子一口咬定刺客跟他的衡王府没关系,谁又能奈何得了他?   所以,罗贵妃才会这么有恃无恐的恶人先告状。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这些人变着法的欺负他,是不是都以为他渝安是个没爹没娘的野孩子?   渝安重新道:“我素来没与人交恶,可昨晚那刺客来势汹汹的,险些要了我的命,而且那刺客一击未中,肯定还会再来,所以,我想恳请父皇下一道谕旨,宣我父亲回城,不然我实在是寝食难安,夜不能寐。”   渝安面无表情的扫了一眼三皇子,一扭头,又故意低头拭着眼泪,“不然那些见不得光的狗贼,肯定是以为我渝家没人了,趁我双亲兄长不在身侧,就欺负我一个。”   说者有意听者也有心,渝安这话一说出口,除了席辞墨,其余三人都变了变脸色。   心里有鬼的三皇子更是眼神躲闪,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说不定就是一些逃掉的海寇水贼,觉得动不了渝将军府,所以找你撒气而已。”   渝安恍然大悟状,“那我就更该把这事告诉我父亲兄长了,也好让他们有个提防准备,对吧。”   三皇子哑口无言。   景帝头疼道,“堂堂七尺男儿郎,怎么一遇到事就沉不住气。这样,既然刺客最后出现在衡王府,那这事就交由老三负责,老三你负责找到刺客给渝安出气。”   但景帝却全然不提刺客为什么会出现在衡王府,也不提刺客跟三皇子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关联。   可见景帝还是偏心着三皇子的。   渝安虽然还是生气,但是却也知道这是景帝能做出最大的让步了,因此他也没再不依不饶的,于是道,“那就多谢父皇了。”   三皇子却心有不甘,忽的来了一句,“本王听说渝安去了一趟大理寺,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   渝安不答反问:“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三皇子呃了一声。   渝安低垂着眼,看起来很温顺,说话却不留情面,“先是刺客出现在衡王府,又是衡王府倒打一耙,说什么太子府派人盯着衡王府,兄弟阋墙,不安好心。可我去过什么地方,做了什么事,衡王府都知道的一清二楚的,这到底是谁监视谁,谁又心里有鬼。”   一听这话,罗贵妃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她还不敢去看景帝表情,要是真早知道渝安会这么大胆敢跑到御书房来闹,她今天决计不会如此自作聪明。   罗贵妃心里七上八下的,可她沉得住气,什么都没说。   可三皇子却没这么聪明,他急着甩锅,语气很差,“我衡王府问心无愧!”   渝安不把他放在眼里,“你问心无愧,我也是实话实说,大家两不相干,而且父皇还在呢,你吼个什么?难道被我说中要害了?”   三皇子一噎,无语反驳,这个渝安简直是不按常理出牌,而且事到如今,父皇虽然现在什么都不说,但是肯定已经猜出,昨晚派刺客去太子府行刺的就是自己的人。   而且,席辞墨肯定也查到了一些什么……   想到这里,三皇子就心惊胆战的,后背的鞭伤也火辣辣的疼,一时间格外的懊恼,恨不得时间能倒流,早知道自己还是老实点听那几个谋士的话,先别轻举妄动,现在不仅落了把柄,还在父皇面前丢尽了面子。   景帝的脸色黑如锅底,气的扶额道:“行了,在朕的御书房吵吵闹闹的像什么样子,都给朕出去。”   “是,父皇。”   景帝像是这才注意到六皇子,敷衍道:“小六,让你母后先回凤阳宫,待朕得空了再去见她。”   六皇子闷闷不乐的,“是,父皇。”   待这几人都离开御书房之后,掉在地上的锦盒也被宫人们收走了,罗贵妃没走,可景帝也没有要同她说话的意思。   见状,罗贵妃也不敢先开口,片刻之后,景帝才火大的喝斥:“自作聪明,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儿子,一天到晚尽给朕添麻烦!”   景帝越说越生气,最后直接摔了手里的折子,“回你的华光殿闭门思过,没有朕的旨意,不得踏出半步。”   “还有,朕已经给了老三机会,让他学机灵点,把证据都给处理的一干二净,以后也别没事找事,要是再有下一回,朕可决不轻饶。”   一听这话,罗贵妃就松了一口气,“是,陛下。”   御书房外面——   景后对着席辞墨和六皇子说着话,渝安抱着手远远地站在一边,表情淡淡。   三皇子还在等罗贵妃,凑过去嘲笑渝安,“瞧瞧,你费尽心思要帮人家,可人家却视你为草芥,要本王说,不如……”   “啪”   渝安反手甩了他一巴掌。   三皇子被打懵了,得意洋洋的一段话戛然而止。   很重的一巴掌,啪的一声,惊的周围的宫人们呆站在原地,景后他们也听到了声响,惊愕的看过来。   渝安不紧不慢道,“陛下偏心三殿下,罗贵妃护着三殿下,皇后娘娘奈何不了三殿下……可这都跟我没关系。三殿下,您可记住了,倘若太子府再出现一个跟衡王府有关的刺客,我也让你衡王府不得安宁。”   三皇子捂着脸,半晌才怒道:“你敢威胁本王!”   渝安漠然的扫了他一眼,不作回答,转身离去。   不远处的六皇子看到了这一幕,怔怔道,“他好厉害啊。”   本以为这个闷亏渝安是吃定了,可渝安却先是勇闯御书房,又是与父皇据理力争,还当众甩了三皇兄一巴掌。   ……   不愧是大景城出了名的渝家小霸王。   ……       第46章 病煳涂了?   见渝安一个人先走了,并没有等自己,席辞墨也不生气,只是道:“母后,儿臣告退了。”   景后也是刚刚才知道他在思过室受了三十鞭,心疼得眼泪都要掉了,哪舍得留他,忙道:“好好好,待会母后让御医去给你送伤药,你明后两天也先在府里养伤,暂时别上朝了,太受罪了。”   她顿了顿,又道:“刚刚在御书房,渝安还是向着你的……还是得谢谢他。”   席辞墨点点头,离开了。   六皇子立即跟景后嘀嘀咕咕的说刚刚在御书房都发生了什么,他现在格外崇拜渝安,言语都夸大了许多,都是夸渝安的,但也都还原了。   景后听得一愣一愣的,心里无比痛快,觉得狠狠出了一口这些年的恶气。   痛快!   太痛快了!   她跟华光殿姓罗的女人斗了这么多年,你来我往的,也吃了不少闷亏,但今天可好,她都还没出马呢,姓罗的女人就在陛下面前摔了这么大一个跟头,偷鸡不成蚀把米,活该!   不过,景后也知道,如果渝安没急急赶来,如果渝安不是向着席辞墨,那么在御书房的时候,就罗贵妃那颠倒黑白的三寸不烂之舌,景帝一定会揪着席辞墨暗中调查两年前的重惊山战败一事不放。   ……   思及此,景后也不由埋怨道,“墨儿也太固执了,事情都过去了两年,他怎么现在还不能放下,每次都这样,因为两年前的事情跟他父皇吵起来,现在闹的这么僵,对他有什么好处?”   六皇子神色为难,他当然知道皇兄这样做不可取,可是他也知道,皇兄向来都不是冲动之人,他情愿违背父皇的意见也要暗中调查两年前的重惊山一事,必定是有他自己的考量。   但六皇子不敢说,他怂。   六皇子缩了缩脖子,景后说什么他都点头,也不敢说个不字。   而此时的御书房内——   宫人将刚刚御书房外发生的事情都禀报了,尤其是三皇子被渝安当众掌掴的事。   御书房内一片寂静,宫人们都埋下头,装傻子装聋子,大气也不敢喘。   还没离开的罗贵妃脸色一阵青一阵紫的,可碍于景帝在场,她到底不敢太撒野,可让她忍气吞声的,罗贵妃又不可能做到,她不甘道:“陛下,这渝安如此嚣张,当众掌掴皇子龙孙,这可是大不敬。”   景帝显然也很恼怒,“确实是大不敬,可如果渝安非要揪着昨晚那刺客一事不放,又该怎么算!”   他越说越是生气,将案上的折子都给扫落在地。   宫人们连忙跪下。   罗贵妃哑口无言,半晌后才委委屈屈道,“臣妾知道了,一切谨遵陛下圣意。”   见状,景帝也放软了语气,“罢了,到底是老三先不对的,这事就过去了,倘若再有下一次,朕一定为你们做主。”   罗贵妃这才破涕为笑。   太子府——   渝安站在榻边,双手抱在身前,臭着脸的盯着太医替席辞墨处理伤口。   席辞墨的后背有三十道鞭伤,都是景帝罚的,三皇子也同样挨了打,只是两人挨打的原因都不一样——席辞墨是因为命人调查两年前的重惊山一事,还查到罗家的头上;三皇子是因为派刺客去太子府。   许是景帝交代过,施罚的侍卫下手很重,席辞墨的后背被打的皮开肉绽的,一点劲也没留,而且受罚之后又没有及时上药,还强撑着在御书房受训,因此这伤口也有些发炎,单单只看一眼都觉得很严重。   渝安抿唇看着,心情差到极点。   要不是看席辞墨还伤着,他真想扯着席辞墨问个清楚,纠结两年前的事情有何意义,落这一身伤,又被训了一顿,这值吗?   太医胆战心惊的上完药,又让侍从拿着药方去取药煎药,然后道:“太子妃,太子这伤,一时半会还好不了。不过太子底子好,也没什么大碍。”   渝安:“看出来了。”   青年的语气生硬,好似很生气,单单只是几个字都冒着火气,太医呃了一声,莫名有些杵他。   渝安揉了揉额角,表情放缓一些,道:“抱歉,是我情绪不好。劳烦太医辛苦跑一趟了,章公公,送太医出府。”   太医连忙点头,又说了几句要忌口的菜,然后就拎着药箱,带着药童赶紧走人了。   里间的下人们早就已经退下了,只剩渝安跟席辞墨。   今天一直都在沉默的席辞墨终于舍得开金口,“那天在张府,张冷跟孤说的是,他在吏部任职时早就听说过樊倍与老三的关系密切。不止如此,吏部先前就传出过一些风声,说樊倍与老三在密谋科举考题一事,张冷偶然得知的,但不知真假。”   渝安的眸光闪了闪,樊倍就是去年科举的副考官,现在已经被关在了大理寺狱,虽然大部分证据都指向就是樊倍泄露考题的,可樊倍不过就是一个副考官,而且区区一个吏部官员,又哪来这么大的胆子做这种事?   但如果加上三皇子的话,就不意外了。   可就算不用脑子想都也知道,即便三皇子真的参与进泄露考题一事,樊倍也有心拉他下水,可景帝会让这件事闹大吗?   事关皇家颜面,景帝即便再气恼,也不会让樊倍说出三皇子的名字的。   渝安逐渐明了,所以昨天自己跟六皇子还有张冷一起去大理寺的时候,大理寺卿会突然改口让他们看卷宗,是不是因为三皇子授意的?   应该是三皇子没错。   如果当时他们看了卷宗,那也算是半只脚被扯进了这个泥塘里,之后要是有人翻出不可能只有樊倍一人参与泄露考题的事,那三皇子为了转移文官们的焦点,可能会说出渝安等人在当今圣上还没看过卷宗的时候,就私自去大理寺要了卷宗来看,是大不敬。   到那时,不管渝安几人与这件事有没有关联,有三皇子这么一胡搅蛮缠,文官们的注意力就要被转移,而渝安几人怕也要惹一身麻烦。   所幸渝安聪明,并没有看卷宗,还阻拦了六皇子跟张冷。   ……   思及此,渝安意识到了,“三皇子会派人来行刺我,就是因为我在大理寺坏了他的好事?”   席辞墨的眉眼一下子就冷了下去,“孤竟不知,他的手还能伸到大理寺去。”   “现在知道也不晚。”渝安不走心的安慰了一句,还记仇的补了一句:“你之前也不跟我说,张冷专程找你都说了什么,现在怎么肯说了?”   席辞墨淡淡道:“孤也不知,孤的太子妃竟是个说哭便能哭的娇气包。”   他指的是刚刚在御书房的那会。   渝安还生他的气呢,一听这话火气就更压不住了,冷嘲热讽:“说正事呢,太子殿下少说这些乱七八糟的。”   “殿下之前不信我,什么都不与我说,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反正咱俩半斤八两。可殿下现在又怎么回事,就因着我不顾圣上龙威,跑去御书房跟他们争论一遍,还与罗家结了梁子,殿下就信我了?”   “那太子殿下您的信任可真是不值钱。”   席辞墨听他噼里啪啦的说这么一大段指责的话,先是怔住,然后才干巴巴道,“孤并非不信你。”   渝安嗤笑一声,显然不信:“骗谁呢。”   席辞墨皱了皱眉,神情略有不满,但随后想到了什么,又哑然失笑。   也是,渝安这都敢大着胆子闯进御书房,在父皇跟前跟老三一顿争辩,又怎么会在抓到自己小辫子之后,还温吞不做声?   而且,渝安本就是那么张扬恣意的一个人,向来都是直来直去,从不屑于弯弯绕绕的,恐怕渝安早在察觉到了自己不信任他,但渝安忍到现在才发脾气,怕是……   真的很纵容自己了?   席辞墨不知为何,竟有些想笑。   渝安不解,“你病煳涂了吗,怎么还笑了?”他一边嘟囔着,一边伸手去摸席辞墨的额头。   烫烫的,还烧着。   看来是病的不轻。   席辞墨难得耐着性子解释,“孤并不是不信你,只是,张冷当时说这些话,孤并非全然信了他,既然不能全信,也没必要告诉你。”   听到他这么说,渝安心里才舒坦一些,然后又接着道,“那你当时为何要赶我出去,不准我听?你还是不信我。”   席辞墨沉默。   “是孤的错。”半晌后,席辞墨才说了这么一句道歉。   渝安非常小心眼,不想这么轻易原谅他,但是看席辞墨还受着伤,也不好意思跟一个伤者计较这么多,于是勉为其难的接受他的道歉,“好吧,但我今天为了殿下可是跟罗家彻底结了梁子,殿下有什么要报恩的?”   席辞墨:“你想要什么。”   渝安想了想,遗憾道:“暂时还没有,殿下就先欠着我吧,待我想好了再问殿下要。”   席辞墨嗯了一声。   渝安知道他累了,于是挪着椅子又往前凑了凑,手指安抚的拍了拍席辞墨的手臂,哄道,“你先歇会吧,我在这陪着你。”   席辞墨什么都没说,却合上了眼,没一会就睡了。   渝安撑着下巴看他,难得见席辞墨这一副憔悴的样子,可渝安却半点想调侃的心情都没有,反而闷闷的,很是不开心。 第47章 第二个耳光   席辞墨告假养伤,接着好几天都没上朝,待在太子府里养伤,太医说的没错,他底子确实好,除去第一天发烧,情况有点糟糕之外,之后便大为好转。   而这几天凤阳宫陆续派宫人送了很多次补品,看样子是景后担心坏了,可不知为什么,她却并没有出宫来看望,甚至连六皇子都没有过来。   而科举泄题一事也落下了帷幕,原吏部官员樊倍在大理寺狱全招了,他承认都是他一人所为,帮手是同为吏部的一个官员。   除此之外,樊倍还在大理寺狱供出了一份名单,这名单里所记载的名字都是之前跟他买过考题的考生,除去去年那个考生,名单中的考生早已经金榜题名,在朝中谋的一官半职。   景帝震怒。   刑部奉旨彻查名单上的名字,确定确有其事之后,再一一按律处罚。   文武百官再次上朝后看着几个空缺的位置,无一不是沉默。   渝安打听衡王府的近况,得知三皇子也告假养伤,似乎朝中动荡并没有影响到他,还请了几次戏班子来他的衡王府里唱戏,小日子滋润又快活。   小心眼如渝安,他到现在一想起那晚的行刺之仇就如鲠在喉,夜不能寐,又听说三皇子过的这么悠哉,气不打一处来,于是让人去给三皇子名下的几间铺子找麻烦。   去找麻烦的人都懂分寸,就是单纯给人添堵,还远远谈不上报官,但这么几回之后,那几间铺子的生意一下就冷清了许多,商铺几个管事们一合计,把事情报去了衡王府。   可能是渝安没想着遮遮掩掩的,所以三皇子一下子就查到了是他,但三皇子心里有鬼,不敢这时候去找景帝告状,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不过三皇子一气之下就砸了不少贵重花瓶古董。   一得知此事,渝安快快乐乐的找了一个由头去衡王府看热闹,三皇子伤养到一半,又听说是渝安,一口拒绝见人。   可御书房的禁军都拦不住渝安,更别提三皇子府里的那些个虾兵蟹将。   看到渝安之后,三皇子脸色铁青,阴阳怪气的:“皇嫂好端端的不在太子府伺候着太子皇兄,跑到本王的衡王府做什么,呵呵,之前还不是担心我衡王府藏有刺客吗。”   渝安翘着二郎腿,“我就是来提醒你的,这都多少天了,父皇不是让你查衡王府的吗,怎么现在还没开始查?”   三皇子骂骂咧咧,但这几天的功夫,他早就把该处理好的都处理好了,他非常自信,任渝安怎么折腾都肯定折腾不出个水花来。   他一想到渝安无功而返那幅样子,三皇子就忍不住哈哈大笑。   渝安横了他一眼,“这是你跟你家长辈说话的态度?”   三皇子的笑声戛然而止,然后讥嘲的瞥一眼渝安,“你?也算?”   渝安“啧”了一声,给新来的小太监钱宝使了个眼色,后者了然,颤颤巍巍的伸手戳了戳三皇子的后背。   “嗷!”三皇子疼得叫起来,然后撕心裂肺的喊,“来人,快来人,把这两个……给本王丢出去!”   他后背的鞭伤不如席辞墨恢复的快,现在能跟渝安站着聊天,无非就是死要面子的强撑着一口气,现在被人轻轻戳了一下伤口,顿时就原形毕露了。   渝安一看就乐了,用不着三皇子赶,自己就先走了。   路过衡王府花园的时候,迎面走来几个头戴斗笠的人,还穿着不起眼的灰色短打,身板结实,透着一股江湖气息。   渝安看过去的时候,衡王府的管家还有意无意的挡着不让他看,渝安察觉到了,直接问:“那几人是谁?”   衡王府管家皮笑肉不笑:“自然是府里的下人。”   “你少扯。”渝安回头去看,却见也有一个人回头看,对方的脸很陌生,没见过。   渝安回过头,神色难得有些懊恼,自己这脸盲症太碍事了,只要不是经常看到的脸,自己看什么都觉得陌生。   真是,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衡王府的管家似乎也担心渝安会看出点什么,一路不停地催促,匆匆送人出府后,就让下人把门给砰一声关上了。   很反常。   渝安回渝府拿账本,又顺便逗逗鹅老爷,回去路上经过经常去的糕点铺子时,还让钱宝买了一包桃酥,一边吃一边看账本。   这账本是摇轩这个季度的账本,昨天刚送到渝府去的,渝安也好些天没去摇轩看过了,不过他也不担心,自己派了渝府的人在摇轩盯着,一般没什么大事,基本不会麻烦到渝安的。   不过账本里面夹着一封手信,是摇轩掌柜写的,信里吞吞吐吐的问渝安,新的话本什么时候能写好,摇轩收到了好多信,都是他笔名为乐渊的粉丝寄来的,都在催他写新话本。   渝安撑着下巴,慢吞吞的啃着桃酥,目光落在信纸上,偶尔又看看账本。   他在犹豫啊。   其实渝安还是很喜欢写文章的,写话本也可以,虽然写多了他会手疼,但男子汉还能怕一点小疼痛吗,笑话。   他只是不想让席辞墨知道自己在写话本,也不是怕席辞墨,只是……不太好意思而已。   渝安有些无措的挠了挠脸,也不太搞得懂自己一向没脸没皮的,怎么却连写话本这点小事都能臊的不想让席辞墨知道。   渝安打了一个哈欠,将账本塞进马车里的暗格。   一回到太子府,在府里养了几天伤的席辞墨却不在。   守门的侍从说:“温丞相设宴,在郊外云凤台赏莲花,太子殿下已去赴宴,出府之前交代奴才们告诉太子妃,今日赴宴的也有国子学的学生们,还有一些朝中官员,太子妃素来不爱这些应酬,要是不想去可以在府中小憩,也可以请一个戏班子来府中唱戏,只是……只是太子妃还是在府中待着最好。”   渝安抱着桃酥有些生气了,我去给他出气,他倒好,一个人先出去玩了。   但关心还是多过了生气,渝安还是上了马车,让车夫去云凤台。   云凤台是郊外一处只供世家贵胄们玩乐的地方,山下有一大片湖,很大,站在桥廊上都望不到湖的另一边,而湖里也种了莲花,一到盛夏,朵朵莲花盛开,河边还载着柳树。   世家小姐们最喜欢约着相熟的几位小姐妹,一起乘着乌篷船,一边赏风景一边采莲子、摘莲花。   一些喜爱风雅的文人墨客们就更偏爱山上的梨园跟桃林,兴致来了还会饮酒作诗,好不开心。   渝安以前也经常来云凤台,但他不喜欢看那帮娇滴滴的世家小姐们采花放风筝,也不愿意陪那些人吟着酸熘熘的诗文,而是常常约几位同是将门出身的子弟们一起骑马射箭。   渝安的箭术一般,十有九失,但他喜欢骑马,喜欢那肆意潇洒的驰骋感。   与他一块玩的将门子弟们对他不能射箭的原因也是清楚,也让着他,还经常把他们射中的猎物送给渝安。   马车一停,钱宝便立即说:“太子妃,到了。”   渝安下了马车,把半包桃酥塞给了钱宝,让他帮自己收好,又说:“太子在哪。”   沉默寡言的北南说了一句,“在亭中。”   渝安踮脚去看,湖水亭中有几个人,但距离太远了,渝安看不清楚亭中都有谁,但他记得席辞墨身上的伤还未好完全,难免忧心他在太阳底下晒这么久会有不适。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打算去把人叫回来。   却被一人叫住。   “渝安。”   渝安一回头,就见一衣着华贵、容貌貌美的少妇带着几个丫鬟朝自己走来,钱宝从章公公那里知道渝安有脸盲症,故而连忙小声提醒说,“太子妃,这是北语长公主。”   北语长公主,是三皇子的胞姐,母妃是罗贵妃,前两年就嫁给了温丞相的嫡长子,一直无所出,可她是嫡长公主,母妃罗贵妃又深得圣宠,故而温家一直都没说过她的不是。   北语长公主一走近,手一扬,啪的打了渝安一耳光。   清脆响亮。   众人惊愕,没反应过来。   渝安侧过头去,半晌后才抬眼,冷声道,“长公主这是何意。”   可他心里清楚,这位长公主就是在故意为三皇子报那一耳光之仇。   北语长公主讥嘲道:“本公主平日里最是瞧不起的,就是像渝五公子您这样的,身为男儿郎却委身男人之下——龙阳之好,实在肮脏。”   “渝将军府又如何,还不是得为我席家的天下卖命,凭你也配嚣张。”北语长公主这一番话甚至恶毒,貌美的脸上也是满满的厌弃。   说罢,她便抬脚离去,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又讥笑的丢了两个字,“恶心。”   待她领着一干丫鬟走远之后,钱宝才连忙道:“太子妃,您没事吧,奴才这就去……”   “算了,好歹我也是男子,跟一个女子计较什么,你们也不用跟太子告状。”渝安语气淡淡的,可跟了他几天的钱宝跟北南又怎么看不出太子妃是真的生气了。   钱宝担忧道,“那太子妃您这一耳光就白白受了吗。”   渝安垂下眼,朝亭中走去,没有回答钱宝的话。   钱宝与北南赶紧跟上。    第48章 避重就轻   亭中有几人,席辞墨还有温丞相,温以谦、国子博士伍常,还有顾启容的父亲顾尚书。   一看到渝安出现,那几人便停了话头,又看到渝安脸上有个清晰的巴掌印,于是不约而同的看席辞墨的反应。   其中,顾尚书的表情最是古怪。   原因无他,就是因为顾启容未能如愿嫁到东宫,还反被东宫抓到了把柄,这让顾尚书对渝安颇有意见,觉得是渝安抢走了他独子的气运,还让他们顾府沦为大景城的笑话。   国子博士伍常却最先道,“今天的云凤台还真是热闹,连渝安也来了,前些日子还听岳侍读提起你呢。”   渝安作揖道,“有劳国子博士挂怀,怎么先生今天也来云凤台了,国子学的学生们也来了?”   国子博士笑意盈盈,“盛夏了,都吵着要来摘梨划舟。”   顾尚书却不合时宜的来了一句,“太子妃的脸上是生了什么东西?”   渝安摸了摸自己被打了一耳光的脸,见顾尚书有意要提这一茬让自己难下台,却也不生气,只是道:“被蚊虫叮了。”   “……”   可在场的都是人精,闻言皆是神色不变,谁也没戳穿渝安这话。   顾尚书不好纠缠,意味深长的笑:“是吗?”   他还以为那是渝安惹的风流债,却不知只是单纯的被报复,自顾自的笑了笑。   席辞墨稍稍一沉脸,“夏日炎热,几位大人没什么要事相商,孤与太子妃就先告辞了。”   他这一开声便让顾尚书收敛了许多,还不知所措的去求助温丞相,太子殿下这就开始维护了?难道渝安这太子妃就这么得宠?   温丞相没什么表示,只是道:“臣还有一事,只是……”   他稍显歉意的看了一眼渝安,意思是让后者先避让。   本来也是,这亭中的几人都是位高权重者,聚在一起时还不让下人们在跟前伺候,肯定是要聊一些国之大事,而且也不能轻易让别人听到。   至少看温丞相这个态度就能知道,他们接下来要聊的事情,渝安肯定是听不得的。   巧了,渝安也懒得听。   但渝安却没有立即转身走人,他抬眼去看席辞墨,见他面无表情的,也猜不到席辞墨出来这么久了伤势有没有受到影响,也不好当众问出口,于是道:“那你忙完之后来找我。”   席辞墨看他,目光柔和了一些,没有刚刚那么冷。   “嗯。”   听到了回答,渝安才放心离开。   他一走,顾尚书便对国子博士使了使眼色,那眼里满是讥讽的不屑”瞧瞧这黏人劲,难怪我家那蠢哥儿比不过”,国子博士见状也只是笑笑,不好说什么。   往岸边走的时候,刚刚去梨园摘梨子的学生们也都陆续下山了,学子们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嬉笑交流着,空着手,他们带来的侍从们都跟在最后面,背着一箩筐主子们亲自摘的梨子。   看到他们,渝安神情有些落寞,不可控的想起了以前读书时的开心,但同时也会想起一些令人不喜的过往。   他正伤春悲秋着,肩膀忽的被人一搭,往前面几个踉跄,站稳之后就回头骂,“彭小猴你发什么痴颠,我今儿要是摔了,我就把你给扔水里。”   彭小侯爷哈哈大笑,一身紫色华服,腰上还系着一个马鞭,一点也不见外的拍了拍渝安的脑袋,调侃道:“一段时日不见,渝五你脾气见长啊。”   钱宝在一边看的是胆战心惊的,一开始还以为是太子妃的仇人找上门,结果看着他们这熟稔的程度,又不像是。   腰间挎着刀的北南难得主动朝他摇摇头,示意他别管。   渝安抽出彭小侯爷的马鞭,不客气的往他的腚上抽了几下,“我看你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彭小侯爷嚷嚷道:“渝五你过分了啊再打我就翻脸了,我真的翻脸了。”   两人一通胡闹之后,便勾肩搭背的到凉亭喝茶,都是相识许久的好友了,又是好一段时间没见,自然有好些事要聊的。   聊到张皓井被张冷连累的在刑部狱一顿罚的时候,彭小侯爷骂骂咧咧道:“这张冷真不是个东西,以前就爱做些捕风抓影的事,还总挑你的刺,告我的状,现在又连累阿井这蠢蛋,怎么样,阿井现在没事了吧?”   渝安分给他一块桃酥,让他说话声音小点,然后才摇头道:“应是无碍了,我只去看过两回,之前太生气揍了张冷一拳,张家也不怎么欢迎我,索性就不怎么去了。”   彭小侯爷气的哼哼,“你该去的,你可是张家的大恩人,张家可真是拎不清。”   渝安倒是不介意这个,但他怕彭小猴胡来,便提醒他道:“你可别乱来,要是闹大了,小心被你父王打一顿再丢回你们蜀地。”   彭小侯爷脾气爆,一听这话就骂他胳膊肘往外拐,骂着骂着才注意到渝安脸上的巴掌印,啧了一声,道:“刚刚一群管家女眷在那边碎嘴,说长公主那泼妇又打人了,我还当是哪个倒霉蛋,你怎么招她了?”   渝安言简意赅:“衡王派人行刺我,我在御书房门口打了他一耳光,长公主刚刚刚刚是替她胞弟出气。”   彭小侯爷也有些杵北语,讪讪道,“等我承袭了侯爵,我替你出气。”   “……那草民先谢过小侯爷了。”   彭小侯爷哈哈大笑,然后又压低声音道,“前些天的考题泄露一事我听说了一些,好像……是不是另有隐情?”   “怎么说?”渝安知道彭小侯爷前段时间回了一趟蜀地,并不在大景城中,按理说也不该知道太多考题泄露一案才是,但是瞧他这样子,好像是知道一些秘辛?   彭小侯爷面露迟疑,“樊倍应该只是被推出来的一枚棋子,真正的幕后黑手应该是另有其人。”   “三皇子?”渝安试探着道。   按他的猜测应该是跟三皇子跑不了关系了。   可彭小侯爷却又摇了摇头,道:“他应该也参与进来了,可他年岁小,就算胃口再大,也不可能大着胆子把手伸到科举考这里,应该是另有其人。”   渝安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了,“你知道什么?”   彭小侯爷扇了扇子,压低嗓音,“我父王说二十年前左右,前御史大夫似乎是得了一些风声,似乎是……那时就有过一次考题泄露,也不知道他查到了什么,但折子还没递到当今圣上的御桌上,这位前御史大夫就被弹劾了,惹得龙颜大怒,最后被罢免官职,提前告老还乡了。”   “前御史大夫……南宫翎大人?”渝安问。   彭小侯爷点点头,有些意外渝安是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   渝安笑笑道,“我娘亲跟我说的,渝家跟南宫家有交情,当初我周岁时,南宫大人还特意差人送了厚礼到金亭江,但是我不记得了。”   他对那前御史大夫南宫翎没什么印象,但渝家跟南宫家的关系很好,他之前在金亭江的时候就总是听父母亲提到南宫翎的名字,话里话外俱是惋惜,也并不相信南宫翎会犯错。   彭小侯爷对这些事不感兴趣,恹恹道:“去骑马吗?”   他指了指不远处,一群刚换好装的学子们骑着马,都背着弓箭,看样子是要进山狩猎。   这大热天的也不知道他们哪来这么大的活力。   正说着,章公公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了,笑意盈盈的说:“太子妃,太子让奴才来问您,您可否也要骑马?”   这章公公恩怨分明的很,自从御书房那事之后,这章公公对渝安的态度也好了很多,也不像之前在东宫那会,隔三差五的就跟景后打小报告说坏话,现在反倒常常说渝安的好话了。   渝安看出来了,却也懒得理会这小人做派,问道:“今年的彩头是什么?”   章公公:“国子学的彩头跟往年一样,还是文房四宝,太子殿下也添了两样,蜀地的釉里红瓷、还有龙须贡笔。”   彭小侯爷嗤笑一声,悠哉道:“也难怪那些学子们今儿都跟疯兔崽子似的,原来是太子殿下也添了彩头。”   国子学的彩头没什么稀罕的,但要是能拿到太子殿下的彩头,也就变相的能在储君面前出一把风头,于他们而言,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章公公笑容不变,又道:“太子妃也要玩一玩吗?”   渝安才不玩,“太子殿下呢?他伤势如何?”   章公公皱了皱眉,对渝安也不避讳彭小侯爷还在场就问了太子殿下的伤势有些不开心,却也不好说什么,避重就轻:“太子殿下还在与温丞相商量朝事,殿下差奴才来问太子妃,要是太子妃不愿去骑马就罢了,奴才先告退。”   彭小侯爷连忙道:“等等,来都来了怎么能不玩呢。去,把马牵过来。”   章公公没理他,去看渝安的回答。   渝安想了想,心想在这里等着也没什么意思,也点点头,“去准备吧。”   一炷香之后,渝安与彭小侯爷各骑着一匹马也进了林子里,两人的运气极好,一进林子里就看到了一只蹲在树上的山鸡,还有一只窝在草丛中的灰兔。   两人默契的同时拉起长弓。   然而箭矢飞到一半的时候,一侧又同时飞出了两只长箭,准确无误的刺飞了渝安跟彭小侯爷的箭。   “!!!”   接着,又是两只长箭飞出,在灰兔跟山鸡逃走之前,准确无误的射中了它们。   渝安:“……”   彭小侯爷:“……”   哪个不要脸的抢他们的猎物?   这时,只见两个年轻男子一脸倨傲的现身,脸上丝毫不见抢走别人猎物的心虚,反而还得意的催促侍从去把两个猎物捡起来。   其中一个挑挑眉,一脸傲慢道,“我唤刘子轩——”   彭小侯爷气炸了,“爷管你是谁,把猎物给爷,这是爷先看上的。”   渝安蹙眉,知道了原因,“你就是之前与张冷他们在酒楼里闹起来的刘子轩?”   这刘子轩是个陌生人,与他们不认识,但是却跟张皓井张冷两人很熟。   ——张皓井被关进刑部狱的原因,就是因为在酒楼时误伤了刑部刘大人之子和去年的榜眼。   而刑部刘大人之子的名字就叫做刘子轩。   刘子轩一挑眉,倨傲又不屑,“是我。”   说罢,他又冷笑道:“张皓井在刑部狱过的还不错吧?嗯?”   渝安顿时就怒了。   彭小侯爷更是生气,“哪来的兔崽子,给爷滚过来赔不是!”    第49章 刺客   现在已经是八月初了,可这天气还是变幻莫测的,明明上一刻还是艳阳高照的,下一刻就乌云密布的,天边黑压压的一团云,迎面吹来的狂风还带着热气,吹的人心烦闷。   席辞墨站在一边,看着不断有学子从林子里出现,然后让侍从记下他们都打了几只猎物。   但是这期间并没有一个是他想要等到的人。   彭小侯爷回来的不算早也不算晚,他打了三只野兔跟两只山鸡,这个战绩与他而言是少了,但姓章的那个老太监也不知道是不是老眼昏花了,居然给他找的是一匹小马驹,骑着骑着就尥蹶子不肯动,可烦死他了。   彭小侯爷一边絮絮叨叨一边朝外面走,却被一人拦住了去路。   他察觉到了一股狠厉的戾气。   是太子殿下。   彭小侯爷对席辞墨的了解不多,但也知道此人不是什么善茬,而且现在又清楚察觉到了对方的不友善,可因着尊卑,又不得不恭敬道:“太子殿下有何贵干?”   “渝安呢。”   席辞墨并没有跟他寒暄太多,直接开门见山。   彭小侯爷也皱眉,还往回去看,“我没跟他一块,说好了是分开来的,到点了就往回走,怎么,他还没回来吗?”   他左右看了看,确定没看到渝安,想了想,道,“也没事的,我们跟姓刘的打了赌,看谁打到的猎物最多,渝安他应该也差不多就回来了。”   然后一问掌事的,知道刘子轩也还没回来,顿时就放心了,回头去说:“看吧没事的,刘子轩那厮也还没回来呢,渝安应该也差不多回来了……诶,诶,太子殿下这都要下雨了,您这是去哪?”   席辞墨冷着脸,也不理他,寻了一匹骏马,压下心底的不安,骑着马就进了林子里。   章公公也吓了一跳,连忙招唿几个侍卫,道:“快快快,都跟上太子殿下!”   不远处,正要回城的北语长公主听到了那边的动静,停下了脚步,一问才知道是渝安还没回来,而太子殿下也不顾自己的尊贵之躯,竟进林子里去找渝安了。   “儿女情长最是误事,这话还是以前太子哥哥自己说的,现在自己娶了太子妃却把话给忘的一干二净了。”北语长公主冷嘲道,说罢,她又抬头去看乌云密布的天,低声道:   “天时地利人和……”   北语长公主掩唇一笑,嗓音娇娇的,但说出口的话却如淬了毒似的:“嬷嬷,去,命人快马加鞭去把这消息送去衡王府,让三弟好生准备准备……”   嬷嬷心知肚明,也扬起一个笑容,“是,奴婢知道了,请长公主放心。”   滴答   滴答   滴答……   豆大的雨珠先是零星几点的落下,接着,就是一阵令人避无可避的瓢泼大雨。   渝安骑在马背上,大雨打湿了头发,衣服也湿了,他有些头疼的眯着眼睛,雨水太大了,林间的路他看的不太清楚,耳边都是噼里啪啦的雨声。   早知道就不去追那只鹿了,这下好了,鸡飞蛋打。   这时,耳边传来一阵马蹄声,渝安倏地回头,却见一个脱掉了外衫的男子骑马朝自己奔来,而对方在靠近之后,又突然伸出手。   渝安下意识的避开,一枚石子与他擦身而过。   “你是何人!”渝安厉声道。   刘子轩见渝安真的没认出自己,哈哈哈大笑,“听张冷说,渝五公子有脸盲症,本就是故意试探,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渝安一怔,张冷说的?他怎么知道的?张皓井告诉他的?   刘子轩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冷笑,在雨幕中,缓缓的抬起手里的弩箭,像是戏耍一般的对准了渝安,“你说,我要是在这里伤了你,你还……”   “刘子轩,滚远一点。”渝安漠然道。   刘子轩一愕,又否认道:“我不是刘子轩。”   渝安抬手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然后道:“你确实聪明,脱掉了外衫,以为这样我就认不出你来了。但是,我们刚刚才聊过,你的声音——”   说到这,渝安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子,孤傲的抬起下巴,“我记得一清二楚。”   “你这个蠢蛋。”   刘子轩一僵,知道自己的把戏没办法继续下去了,又见这雨越下越大,冷哼一声,“你倒是比那几个姓张的聪明。”然后老老实实把弩箭收好。   接着,刘子轩又扫了一眼渝安的马车,见他打到的猎物不如自己多,又得意了,“看来这一次我赢的胜算很大啊。”   渝安皱眉,内心总有一丝不安,可他又捉摸不透这感觉是哪来的,“别得意太早,还有彭小侯爷的呢。”   刘子轩假装没听到,骑马转身而去,可马蹄声刚响两下,又勐地一停下。   好像有什么挡了他的路。   渝安没有去理他,也扬起马鞭,可动作一顿。   ——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四周竟无声无息的冒出了七八个黑衣刺客,将他们团团包围了。   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渝安隐隐听到一处传来一道声音,“……人不在这里,找,别错失了时机。”   话音一落,那围着他们的黑衣刺客们又如鬼魅一般,就在他们的眼前,放肆又嚣张的走了。   一点也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刘子轩急急拍着胸口,“我的亲娘啊,这些人都是刺客吗?”   他说的话没人回答,刘子轩觉得奇怪,扭头去看,却见身后空无一人。   也不知道渝安去了哪里。   另一边——   大雨下的厮杀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双方都有些精疲力尽,但是谁也不敢放松。   席辞墨手里持着一把刀,满身戾气。   他这次带的侍卫跟暗卫跟往常一样多,但是却敌不过这些刺客越来越多,就好像是从四面八方赶过来似的,而且刀法剑术也都非常厉害,与他的暗卫不相上下。   马蹄声将近。   “席辞墨!”   席辞墨勐地抬头,却见比人还要高的草丛中勐地冲出了一匹马,那马上还有一个人,是他的太子妃。   林间很暗,雨水很大,但席辞墨却清楚看到,他的太子妃浑身都湿了,脸蛋也惨白惨白的,但是在看到自己的那一瞬间,那双漂亮的眼睛却亮晶晶的,盛满了希望。   像星星一样,亮亮的。   渝安在马上朝他伸了手,席辞墨握住了,借力一翻,然后稳稳当当的坐在了马背上,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揽着他的太子妃,朝另一条路奔去。   围在四周的黑衣刺客们到底是拦不住一匹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席辞墨并不担心留下自己的侍卫们,因为这些刺客都是奔着他来的,他一走,这些刺客自然也会追过来。   果不其然,那些刺客都追了上来。   只是人到底是跑不过马的,尤其是他们的这匹马,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马厩里待的太久了,在林间奔了这么久,竟到现在都没有疲惫,还撒了欢似的,跑得飞快。   那些刺客被远远地甩在了后面,危机慢慢解除。   渝安回头看了好几次,有些放心了。   席辞墨在渝安耳边低声道,“你怎么找到孤的。”   渝安知道他身上的伤势还没好完全,还担心着他刚刚跟那一群刺客打起来的时候有没有受伤,闻言立即道,“我跟刘子轩遇到了一群刺客,但对方却没有动手,还留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就走了,我觉着不对,就悄悄跟过来了。”   席辞墨揽着他的力道一紧,斥道:“胡闹!”   “要不是我胡闹,我能找到你吗?还有你,你好端端的跑进来做什么,不知道很多人都觊觎你这储君之位吗?行了别啰嗦了,我不跟你吵。”渝安说到最后,那声音还有些哭腔。   许是吓坏了吧。   席辞墨心软了,声音低低的在他这娇气的太子妃耳边说了道歉的话。   渝安闷闷的点点头,当是原谅他了。   大雨逐渐变成小雨,马蹄声减慢,可天色也暗了下来。   渝安抬头看四周,这路是越来越陌生了,他心里略有些不安,但席辞墨却面不改色的继续带他朝着另一道路走去,在一个很隐蔽的地方,找到了一个山洞。   那山洞外面还有一层蜘蛛网,看着还挺安全的。   渝安左看右看,“你……以前是不是来过这里?”   “几年前也遇过刺,在这里躲过。”席辞墨盘腿坐下,然后朝渝安招了招手。   渝安伸手抱住他,动作轻轻的,抱了一会,等心底的委屈跟不安都退散之后才道,“席辞墨,你给我看看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席辞墨不想让他看,怕他看到了会哭,“没事。”   渝安眼睛一酸,眼泪就掉了,“你别唬我,快点,我要看。”   席辞墨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看不得渝安哭,更看不得他受半点委屈,只坚持了一会,就道:“这里没有火折子。”   渝安哦了一声,往后退了一点,当着席辞墨的面,变戏法似的从身上掏出了一个火折子,还是用油纸包着的,一点也没有被雨水打湿。   “我有。”   “……”   席辞墨抬手替他拭了拭眼泪,声音低低的,“安安怎么这么聪明?”   渝安没说话,“你别说好听的哄我,给我看看你伤势怎么样。”   席辞墨只得照做。   后背的鞭伤好的差不多了,只是刚刚跟刺客打斗的时候,又多了两三道小伤口,却不足为碍。   渝安一看就心疼了,一边掉眼泪一边放狠话:“我一定要找到那个人,十倍奉还。”   席辞墨笑了,他不常笑,笑起来有些僵,可却是真心实意笑的。   “嗯,安安真好。”   渝安没看到,他抽了抽鼻子,把干净没湿的里衣扯成几条,一言不发的替席辞墨包扎伤口。   其实这伤口很小,席辞墨倒是无所谓包不包扎,但一看渝安的神情,还是随他去了。    第50章 孤注一掷   渝安带了火折子,可刚刚下了一场大雨,附近也找不到能用的干柴,故而这火折子也没什么用,两人也只得先把湿掉的外衫脱下来,免得着凉。   席辞墨见渝安怏怏不乐的,怕是将今天遇刺的主要原因都给揽到了自己身上,无声轻叹一声,然后朝人招了招手,哑着嗓音道,“安安过来。”   渝安让他别这么喊自己,怪别扭的,却还是走了过去,主动伸手去探席辞墨的额头,嘟囔道,“幸亏没烧,不然怕是要大病一场。”   席辞墨却满不在乎的,“不打紧。”   他顿了顿,似乎是觉得这样说不好,又干巴巴的补充道:“孤以前上战场时,受的伤比现在还重,但也没事。”   渝安语重心长,“以前年轻啊,可是太子殿下你现在又不小了。”   “……”   席辞墨被气笑了,但一看渝安皱着脸,愁的跟什么似的,又道:“过来,孤抱着你。”   渝安摇摇头,自己蹲一边,双手抱着双膝,看着可怜巴巴的,“席辞墨你睡一会吧,我在这看着。”   也不知道刺客是不是还在周围,但他们刚刚先引走了刺客,给席辞墨的暗卫们争取了一些时间,他们现在应该是回去搬救兵了吧。   席辞墨定定的看着他,声音低沉沙哑,“孤表字锐礼。”   渝安一怔,在黑暗的山洞里去看对方的表情,但却只能依稀看到对方的面部轮廓,却不知对方看着自己时的表情是什么。   “我表字乐元。”渝安想了想,说道。   他们成婚许久,亲密的事情也都做过了,也都知道彼此的表字,但却还是第一次亲口告诉对方。   而且说了表字之后,渝安也莫名觉得,隔在他们两人之间的一些无形的东西被打碎了,好像这之后,他们就更亲密了似的。   渝安想不通,也懒得为难自己了,他百无聊赖的随手捡了一跟枯枝,在地上划来划去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天亮……席锐礼,你刚刚看到我来找你的时候,是不是被吓了一跳?”   刚刚没空去细想,但现在一回想到那时的情形,渝安就总觉得当时席辞墨在看到自己出现时,脸上不止有诧异,还很……开心?   是因为自己出现了吗。   渝安想不通,于是开口问了。   席辞墨见他始终不靠近自己,便主动近了一些,将人半抱在怀里,然后才道,“你是第一次救孤的。”   渝安一愣:“你不是有暗卫吗,他们……”   “这是他们的职责,除了他们,你是第一个。”   席辞墨的声音还是一贯的冷淡,“你也是第一个在父皇面前替孤出头的。”   渝安知道他说的是御书房那天的事情,干咳一声,有些羞赧,却也不太信,“怎么会?”   席辞墨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伤悲,淡淡的,像是在阐述别人的故事,“这些年来,老三一直在找孤的麻烦,父皇一直是知道的,但父皇向着罗贵妃,母后没办法,却也从未在父皇面前替孤抱过不平。”   渝安是第一个。   渝安一听就心软了,他忍不住回头去啄了一口席辞墨的唇,道:“没事,以后我疼你。”   席辞墨轻笑一声,没回答。   渝安也不介意,慢吞吞道,“殿下别以为我在寻你开心,你之前一直不信我,可每一次我不是以德报怨。”   席辞墨一愣,眼眸低垂,“孤以前确实不信,但现在是信了。”   渝安得寸进尺:“那你跟我说说,你当初为何要答应娶我?”   席辞墨没答,只是将渝安往自己怀里带了带,道:“山里多蚊虫,孤的香囊加了几味药,能毒虫蛇蚁,你靠近些。”   “难怪在这山洞待这么久了也没见到一只蚊虫。”渝安推开席辞墨,站起来动了动,叮嘱道,“你睡吧,我盯着。”   席辞墨知道他心里有愧,心里轻叹,面上却不显,也没再拒绝,嗯了一声,靠着山壁,合上眼。   渝安偷偷摸摸的拿出了一盒妆粉,趁着对方睡着的功夫,赶紧在后颈上涂了一些妆粉。   刚刚下了这么大的一场雨,自己出门前涂的妆粉肯定都被洗的差不多了,也幸好席辞墨这厮没发现,否则都不知道该怎么煳弄过去了。   渝安麻利又熟练的在后颈上涂上了妆粉,然后把妆粉盒啪的一声合上,收好。   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渝安不知道,席辞墨在黑暗中睁开眼,一双黑眸深邃又透着些冷意,静静地看了他一会,然后才缓缓合上眼。   空气中那淡到几乎闻不可闻的妆粉很快就散去了。   到了半夜,又下了雨。   等雨停了,也差不多天亮了。   清晨的山上起了一层山雾,薄薄的白雾覆盖四周,仿佛置身在云间,耳边又不断的传来虫鸣鸟叫的声音,渝安一晚上没睡,恍惚间竟真的误以为自己站在了仙境。   如果这地不是很泥泞的话,就更像了。   席辞墨让渝安先上马,自己才翻身一跃,拉着缰绳,两人骑着马下山。   下山下到一半,碰上了潘成杰带着一干禁军赶来,潘成杰又惊又喜,“太子殿下,太子妃!”   太子府——   一得知消息,景后跟六皇子就匆匆赶来了,还带着太医。   太医一看席辞墨没受重伤,只是多了两三道的小伤口,大松一口气,迅速的处理好伤口,又上了药,然后就告辞了。   景后盯着渝安,好像是想骂他,但是又活活忍住了,最后斥了一句扫把星,然后道:“之前让你抄的书呢,怎么还不呈上来?”   渝安还未洗漱,穿在身上的衣服也脏兮兮的,人也累,说话有气无力的,“没写。”   景后就知道他没写,本来就没指望渝安多听话,而且她也记着前几天在御书房的事,也不好多为难他,但眼下席辞墨又因为他受了伤,又实在是气不过。   “你就不能温顺些,少惹些麻烦,那位顾家哥儿虽不是多良善的,但起码能说会道,还懂得看眼色,你就不能学学人家?”景后絮絮叨叨的挑着刺。   渝安身心俱疲:“顾启容四处去打听席辞墨的行踪,意图不明,否则母后以为顾家怎么会突然把他送走?”   景后戛然而止,半信半疑。   渝安抬了抬下巴:“小六也知道。”   六皇子点点头,把之前顾启容缠着自己要打探太子兄长的行踪的事情说了一下。   景后后知后觉的骂了一通顾家,又暗自庆幸。   渝安又打哈欠,眼角挤出一滴泪,困得不行,见景后他们都待在惊鹊院,就先回了自己的半月阁睡觉。   待他再次睁眼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渝安没什么胃口,喝了一碗汤就要出去,鸟笼里的鹦鹉不开心的转来转去,“我呢,我捏,我呢。”   渝安乐了,把它也带上,一道去了惊鹊院。   席辞墨也醒了,正喝着汤,见渝安拎着鸟笼过来,眉心一皱,“把它放外面,别拿进来。”   渝安撇了撇嘴,把鸟笼交给了一旁的侍从,道:“您的事儿可真多。”   然后一屁股坐在席辞墨的旁边,“好些了吗?”   席辞墨浅浅颔首,“不错。”   渝安手肘撑在桌上,下巴搭在掌心上,没梳好的几根青丝搭在脸颊边,平添几分懒散的俊气,他还装模作样的叹口气道,“太子殿下这琼枝玉叶的尊贵之躯,可得养仔细些了,别跟我们这些大老粗似的。”   “……”   渝安想起了什么,正色道:“那群刺客的底细可查清楚了?”   席辞墨扯了扯嘴角,却是一抹冷笑,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让渝安去取放在案上的一封信。   渝安不明所以的去拿,案上果真摆着一封已经看过的信,渝安正要拿走,却眼尖的另看到一本书下压着的一张纸,那纸上露出两个字,写着摇轩。   渝安掀开书,他看得极快,看完之后就把书放了回去。   盛夏的大景城很热,屋里解暑制凉的冰块一直都没断过,渝安平时就贪凉,总是嫌席辞墨屋里的冰块摆的太少,但现在却莫名的感到了一股凉意。   那凉意来的莫名,不知道从门窗哪个缝隙钻进来的,冷的人骨头都疼了。   渝安心不在焉的把信给了席辞墨,却没有发现对方若有所思的目光。   因为一目十行的渝安满脑子都是刚刚在信纸上看到的内容——摇轩的真正掌柜是渝府五公子渝安,而摇轩写文章写得最好的一位民间文人乐渊,也正是渝安的笔名。   渝安并不意外自己这些事情能瞒得住席辞墨,可让他不开心的,是席辞墨不问自己,而是差人去调查自己。   难怪自己之前在席辞墨的马车里发现了自己写的话本,原来不是巧合,而是席辞墨知道自己是乐渊,所以特意让人买来的。   也不知道席辞墨看没看那本《元夕行》,或者席辞墨只是单纯买来试探自己的态度?   ……   算了。   渝安垂着眼,掩去了眼底的落寞,这可能是之前席辞墨差人调查的,昨天在山洞的时候什么都说开了,自己也不该这么小心眼的跟席辞墨计较。   可虽然这么想着,但渝安心里还是有些疙瘩。   渝安正走着神,一封信却忽的递到了他的面前,渝安愣愣的抬头去看,却见席辞墨也在看自己,他抿了抿唇,然后把信接过来,打开一看。   信里写着,昨天的刺客有一半是罗家的,一半是三皇子的暗卫。   “兄弟阋墙就罢了,赶尽杀绝算什么?”渝安气红了眼睛,“你查到了多少证据,把事情都告诉……”   席辞墨打断他的话:“你可知道罗家与老三为何会把事情做到这么绝?”   渝安一呆,然后摇头。   席辞墨:“因为孤抓到了他们的把柄——两年前的重惊山战败一事,确实与罗家有关,否则他们怎么敢孤注一掷。”   渝安不解:“两年前重惊山战败一事?这我……确实是知道一些,但是跟罗家有什么关系?” 第51章 真相   两年前的重惊山一战,是由徐、萧两国联合起来攻打景幽国。   可是镇守荆琼关的罗家父子却接连传来败战,故而,景幽国年仅二十的太子席辞墨领十万精兵出征,副将是禁军左将军潘成杰与四皇子。   虽然徐、萧两国虽来势汹汹,但到底是两个小国,兵力财力皆不足,而景幽国既占据地理优势,粮草跟兵力更是远在他们之上,所以朝中上下都信心满满的等着太子殿下凯旋而归。   可事实却给朝廷重重一击:太子席辞墨战败,重伤不醒;而副将之一四皇子命丧战场。   席辞墨道:“当初,在徐萧两国进攻之前,朝中已有御史大夫写了弹劾罗家的折子,父皇也怀疑罗家私吞军饷,有意要让罗家交出兵符,并由慕容家接管镇守荆琼关,可证据太少,罗家军又镇守荆琼关多年,罗将军更是立下汗马功劳,如果没有证据确凿,即便是父皇也不好轻易寒了老功臣的心。”   而且宫里的那位罗贵妃娘娘也不是吃素的。   “后来战事一起,罗家父子又接连打了败战,于是父皇命孤率十万精兵赶往荆琼关,除此之外,父皇也下了两道密旨,一是暗中调查罗家是否真的私吞军饷,二是让慕容家趁机熟悉荆琼关,之后接替罗家,由慕容家军负责镇守荆琼关。”   渝安知道,慕容家就是景后的娘家,而景帝的第二道密旨,明显是两年前时很信任慕容家及景后,但时境过迁,景帝现在最信任的却成了罗家。   席辞墨道:“初到荆琼关时,打了几个小胜战,可临到最关键的那一战时,敌方却突然有如神助,不仅对我军战术布阵了如指掌,待察觉不对劲时,那一战我们已经损失极大。”   这一战渝安也是知道的,太子重伤不醒,四皇子命丧,十万精兵只余一万,简直是惨不忍睹。   渝安犹疑道:“我当时也甚是不解,于是写信问父亲,父亲说战场瞬息万变,没有什么十拿九稳的事,但父亲也觉得,那一战你们不该败。”   天时地利人和,怎么会败?   便是败了,也不该败的如此惨痛。   席辞墨眼眸低垂,遮住了所有的情绪,他不答反道:“那一战之后,徐萧两国信心倍增,意图一举攻破荆琼关,但罗家父子却出其不意,打了一个极其漂亮的翻身战。”   那一战,彻底奠定了罗家父子在荆琼关的地位,而景帝也不再提起要收走罗家的兵符,更是绝口不提让慕容家取代罗家的话,也更信任罗家父子了。   而罗家是否私吞军饷这种事,景帝更是不在意了。   至于御史大夫递来的弹劾罗家的折子,就更是没了后续。   渝安若有所思:“你怎么会疑心罗家,是因为查到了什么证据?”   “孤起疑心是因为徐萧两国对荆琼关的地形不熟,可那一战,他们却似乎十分熟悉荆琼关的地形,巧妙的避开了所有的关卡,而且对孤的作战布局又了如指掌。”   渝安越听越是心惊,那这么说,当初那一场败战是因为有细作泄露军情?   “孤花了两年的时间,总算查到了一些证据。”   渝安声音涩涩的,“确定是罗家泄露军情?”   席辞墨却没回答,而是抛出另一件事,“时跟孤出征的,应该是老二老三,但老二当时还在金亭江,没有赶回来;老三当时称病,也没去,故而是小四跟孤一起去的。”   “可是孤没有把小四带回来。”   “他当时才十九,年轻气盛,却也有一颗赤子之心。”这一句话有着难以掩饰的沉重。   渝安想起之前御书房景帝大发雷霆时的事情,道:“可父皇不希望你继续查下去,他不信你的证据?而罗家现在又知道你在查两年前的事,怕你真的查出了什么,所以昨天才会在云凤台的山上派了这么多的杀手?”   席辞墨点头。   昨天在山上的那一群刺客明显是动了杀心,这说明罗家心里有鬼,也证明席辞墨坚持查了两年的事情是对的。   渝安在屋里来回渡步,焦躁的咬着手指,“那罗家这一击未得手,定还会有下一回的,我们在明他们在暗,这对我们不利。”   席辞墨看着他,声音低而坚定,“孤给过了机会,不会再让他们得手。”   渝安下意识抬头。   片刻后,渝安认真的打量着席辞墨,他很高,眉目俊朗,举止皆带着贵气,而渝安对这位太子殿下的初印象就是高高在上,冷傲矜贵。   而当他真正动怒时,那让人胆寒不止的冷厉,也是藏也藏不住。   华光殿——   罗贵妃心急如焚,“这一击不中,定是打草惊蛇了,实在是冲动了。”   北语长公主悠哉的品着茶,“母妃在怕什么。上一回外祖父来信的时候不是都说了,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现在撕破皮与将来又有什么区别。”   “更何况席辞墨他已经着手调查两年前的事情,再任由他查下去,又真的让他查出点什么,怕是外祖父跟舅舅还没从荆琼关回来,罗家就完了。”北语长公主一针见血道。   闻言,罗贵妃也逐渐冷静下来了,“语儿言之有理,所幸昨天下了一场雨,没留下痕迹。”   北语长公主意味深长道:“所以这就叫天时地利人和,连老天都在帮我们。”   三皇子逗着蝈蝈,但是跟平时相比却有些心不在焉的,“母妃,不是说当年的证据都被销毁了,怎么又被席辞墨查出点什么?”   北语长公主白了他一眼,“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既然做了就定会留下些破绽。席辞墨他花了两年才找到那么一丁半点的证据,这于我们而言已经是万幸,懂吗。”   三皇子最怕他这位胞姐,被这么噼头盖脸的呵斥一顿,立即蔫了,连忙摆手示弱,“好好好,弟弟我知道了,皇姐莫要再说了。”   罗贵妃沉默不语。   北语长公主注意到了,温声询问:“母妃怎么了?”   罗贵妃蹙着秀眉道:“年初的时候你外祖父说找人在宫里办了一件事,说长则一年短则半年就会见成效,但是父亲他怎么也不肯告诉本宫是什么事,本宫命人去查也查不出,故而,这些时日总觉得心里惴惴不安,担心有大事要发生。”   说着,她又黯然神伤道,“你们外祖父年纪大了,你们舅舅又不擅长兵法,两年前你们父皇又想收回罗家的兵符,如果不是本宫及时得知这个消息,还把消息带去了荆琼关,恐怕罗家现在早就江河日下,哪里还有现在的风光。”   闻言,三皇子与北语长公主面面相觑。   ——两年前,罗贵妃得知景帝怀疑罗家私吞军饷,还打算收回罗家的兵符,让慕容家代替罗家镇守荆琼关。于是,她找机会把消息传给了父亲罗剑,此后,罗剑故意战败几次,引得徐萧两国蠢蠢欲动。   后来,罗贵妃又让三皇子装病不出征,把副将之一的位置让给了四皇子。   再后来,罗老将军罗剑故意把军情泄露给徐萧两国的探子,还让探子也把荆琼关的半个舆图给带走了。因此,两年前当席辞墨带兵与徐萧两国在重惊山交战时,徐萧两国因为提前得知了席辞墨等人的战术布局,再加上又有罗剑的故意放水,所以席辞墨战败重伤,四皇子战死沙场。   而这时,罗贵妃的弟弟罗霄,也就是罗少将军罗霄“及时”赶到,救了太子等人不说,还直接捡了一个便宜,带着士气昂扬的罗家兵把徐萧两国给打的七零八落。   因为罗霄这一战的表现非常好,景帝十分满意,再加上又有罗贵妃的枕边风,故而,景帝也相信了如果有一天罗剑年迈不能再待在荆琼关,但罗霄的未来可期,于是也不再提起把守护荆琼关的重任交给慕容家。   可是罗家却因为差点丢失兵符而起了疑心,于是在一年前开始就偷偷在荆琼关养了十万兵马。   而这件事,罗贵妃与三皇子,还有北语长公主都是知情的,并且也都暗中给了不少钱。   可是他们谁又能想到,时隔这么久,席辞墨居然会在暗地里调查两年前的事情,而且还被他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   想到这,三皇子忽然想到了什么,勐地一跳,道:“母妃,皇姐,如果席辞墨他在查两年前的事情时,不小心发现外祖父舅舅他们在荆琼关偷养了十万兵马,该不会……”   北语长公主下意识去看罗贵妃。   罗贵妃心跳的厉害,显然也是现在才想明白过来,她咬着下唇,“看来,是不能再拖了……”   金亭江——   渝大将军渝峰一早就收到了一封从大景城快马加鞭的送回来的书信,看完之后就在书房里待了一天,也不吃喝。   渝府上下都绷着神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渝母惴惴不安了一天,终于在傍晚时,还是推开了书房的门,让随身丫环嬷嬷都留在书房外,自己走进去,点了灯,然后才道:“夫君,出了什么事?”   渝峰抬眼看她,“苏琳琅,你知道多少安安的事?”   渝母是幽州苏家嫡长女,名字叫苏琳琅。   苏琳琅不明所以。   直到她看到了渝峰面前的一封信,这封信很长,是岳侍读写来的,信里前头先是道歉,说当年在国子学的季考时,渝安并没有抄范文,那篇文章就是渝安自己写的,拖到现在才还渝安一个清白,是他的错。   接着又委婉的问,渝峰将军您可知道,你家五公子渝安,其实并没有泯然众人,而是韬光养晦。   苏琳琅怔了许久,才缓慢道,“安安七年前遇到了一场刺杀,而后又大病一场,也是从那时之后,他就开始变得不学无术……”   “七年前的那一场刺杀,肯定是因为有人看不得安安太聪明,锋芒太盛,所以才会对他下了杀心,否则安安不可能会韬光养晦这么多年,他这么做的原因,一定是为了保护自己……”   母子连心,苏琳琅几乎是一猜就猜到了真相。   渝峰想了一整天,也想到了这个近乎是真相的可能,他赤红着眼,一脸悲痛,“都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没用,守着金亭江,守着玄水一带,却连自己的孩子却护不住!”   “我明日就启程回大景城,七年前的案子,大理寺到现在都没有结案,我一定要给安安讨一个公道。”渝峰冷冷道。   苏琳琅一愕。   渝峰越想越是懊恼,“岳侍读说安安有一身才华,如果,如果安安也参加了去年的科举,咱们渝家也定能出一个状元郎!可,可是,就因为我们煳涂,竟然让安安以一个男子之身嫁给了太子,毁了他的仕途!”   “不,不成,夫人你这就去安排,我连夜启程回大景城,我就是舍了这一身铠甲,也要请陛下下旨赐安安跟太子和离。”   渝峰一边说一边往书房外面走去。   苏琳琅一把抓住他,然后在渝峰不解的目光下,缓缓道出一个自己瞒了将近二十年的真相,“安安他不可能参加科举的,因,因为……他是哥儿。”   渝峰一脸不可置信,他的小儿子,不是儿子,而是一个……哥儿?   苏琳琅居然瞒了他这么多年!? 第52章 太子妃有孕   渝安并不知道远在千里之外的渝将军府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摇轩的掌柜最近一直在暗示渝安是不是该写新的话本了,渝安倒是想写,可实在太忙,无暇顾及。   因为自云凤台回来之后,景后觉得渝安总是四处乱跑,一到处跑就容易出事,于是就给渝安找了一些活,还让渝安帮着自己一起安排好八月中旬的中秋佳宴。   这时间过的也是够快的,渝安跟席辞墨是在初夏时成的婚,这不知不觉间,就到了初秋。   这中秋家宴就设在曲台殿,除了皇族中人,还邀请群臣及其家眷一起,热闹非凡。   也因此,这个中秋佳宴还是很重要的,方方面面都要布置得当,往年景后一个人都是忙不过来,然后就会请罗贵妃和兰妃一同布置安排。   而每年这个时候,景后与罗贵妃都会吵起来,要是哪一方都没让步,事情就会传到景帝耳边,最后事情又不了了之。   景后今年借口说要教太子妃,所以只照例找了兰妃。   景帝知道了也没表态。   罗贵妃一气之下跑去养心殿闹了一通,可景帝最近这段时间也不知怎么,经常生病又易怒,喝了太医院给调的药才好一些,但是一停药就又不适。   所以景帝并没有把罗贵妃的这点小事放在眼里,还警告她别胡闹。   罗贵妃只得讪讪回了华光殿。   而渝安只得硬着头皮赶鸭子上架,也苦哈哈的忙活了几天,但安排佳宴的活实在是繁杂,而且景后的要求又多,他还总挨骂。   于是没几天,渝安就病倒了。   病来如山倒这话说的是没错的,明明前一天渝安还活蹦乱跳的提着鸟笼跟彭小侯爷炫耀自己的鹦鹉,还饶有兴致的说要跟席辞墨一起学练剑,结果第二天就病的起不来了,气若游丝,浑身都没劲。   席辞墨黑着脸的守在榻边,惊鹊院的侍从们都如履薄冰的,生怕触他眉头。   渝安病的难受,但是不忘交代:“请程太医,别的太医我信不过。”   席辞墨耐着性子劝他:“整个太医院,欧阳太医的医术高超,孤也信得过他,请他过来,孤放心。”   渝安抿了抿唇,心道欧阳太医医术高超,那岂不是一把脉就知道自己是哥儿的事了?这可不成。   于是渝安也不管席辞墨是否会起疑心,倔道:“就请程太医,我信他。”   席辞墨冷着脸,但是一看到渝安病歪歪的小可怜样,满腔的怒火只得暂时压下,让侍从去请了程太医过来。   可席辞墨冷漠且多疑,想起渝安从住在东宫起就指名道姓的要程太医给自己看病,现在都病的不轻,还不准请太医院医术更好的欧阳太医,而是请程太医过来。   他心里觉得不对。   渝安打了一个喷嚏,想到待会要喝药,窝在被窝里有些难过的说,“我不想喝药,太苦了。”   席辞墨知他娇气,亲自给渝安掖了掖被子,然后警告的点了点渝安的额头,“好好养病,别多话。”   渝安撇撇嘴。   说着,章公公从外面走进来,神情有些古怪,“殿下,刚刚收到消息,樊倍死于流放途中,说是病死的,刑部已经带着仵作过去了,陛下还未知晓。”   席辞墨眸光一暗,“刑部呢。”   “刑部已经在审问那两个衙役了,但可能什么都审不出。而且,樊倍不是病死的。”   渝安又打了一个喷嚏,晕乎乎的,怪难受,“不是病死的?那就是杀人灭口了。”   可是事情都已经结案了,而且景帝也有意要护着三皇子,既如此,那三皇子又何必要赶尽杀绝,给自己惹一身麻烦?   所以这件事就有可能跟三皇子没关系?   席辞墨的剑眉紧皱,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个。   渝安伸手去抓着席辞墨的手指,后者垂下眼,幽深的一双眼眸静静的望着渝安,片刻后,席辞墨才反手握着渝安的手,然后动作强硬的把渝安的手给塞进被窝里,“别乱动。”   然后又道:“怎么?”   渝安声音轻轻的,有气无力,“之前彭小侯爷跟我说,二十年前也有一位前御史大夫怀疑过那时的考题泄露,只是最后却不了了之,甚至连折子都没递到父皇面前。”   如果二十年前的事情是真的,那就说明在二十年前的景幽国就已经被人干预了朝廷选官。   那么这一次被闹大的考题泄露一事,肯定幕后黑手不止三皇子一个,毕竟在二十年前,三皇子席麟才一岁。   那么会是谁?   谁又有这么大的本事呢?   席辞墨紧拧着眉,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他看了一眼还在苦苦思索的渝安,道:“你别想了。”   许是病了,渝安想事情都迟钝了一些,也没听出席辞墨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啊?”   席辞墨给他掖了掖被子,“先养病,孤会派人查的,查到了告诉你。”   渝安哦了一声。   席辞墨不想扰他养病,先出去了。   侍从刚好带着程太医赶到,程太医他背着药箱,两个药童跟着他,几人看到席辞墨的时候一起行礼问好,“见过太子殿下。”   席辞墨嗯了一声。   待程太医几人离开之后,席辞墨淡淡交代道,“查一查程府。”   章公公:“是。”   然后继续说刚刚的事。   而屋里——   程太医给渝安诊脉,表情从最初的凝重,逐渐变成了惊讶,“恭喜太子妃,贺喜太子妃。”   渝安病恹恹的,“都病了有什么可喜的,赶紧开药吧,我现在难受的很。”   程太医笑容满面,“真的是喜事啊,太子妃,您有喜了!”   渝安一愕。   “……啊?”   程太医以为他病煳涂了,没听明白,又喜笑颜开的重复了一遍,“恭喜太子妃,您有喜了,小皇孙已经两个月了,脉象很稳,并无大碍。”   渝安唿吸一滞,整个人都懵了。   有喜了?   站在榻边的钱宝一听这话也傻眼了,太子妃不是男子吗,怎么还能怀孕?等,等等,太子妃有喜了!?   天啊!   渝安迅速冷静下来,他环顾一圈,里间现在一共有七个人,分别是程太医跟他带来的两个药童,还有钱宝和惊鹊院的三个侍从。   人还挺多的。   钱宝颤颤巍巍道:“太子妃,您……是哥儿?”   渝安冷静道,“是,我是哥儿,我现在也有了身孕,但是,这两件事只能我说出去,倘若你们任何一个人敢越过我,去告诉太子殿下,就别怪我。”   钱宝虽然不机灵,一听这话也隐隐明白了什么,连忙跪下来道,“奴才一切都听太子妃的。”   另外三个侍从也连忙跪下来,战战兢兢的照葫芦画瓢:“奴才一切都听太子妃的。”   程太医却委婉道:“可太子妃,这事总归瞒不了多久,而且您现在怀的可是嫡子长孙,太子殿下即便再怎么生气您瞒了自己是哥儿的事情,可看在皇长孙的面子上,肯定不会计较的。”   渝安淡淡道,“程太医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我现在是在告诉你们接下来该怎么做,而非是跟你们商量,更不是要听你说教。”   程太医讪讪闭嘴。   渝安不紧不慢道,“而且程太医,你之前收了我的钱,替我隐瞒哥儿身份的事,你觉得这是传到太子耳边,即便你告密有功,可功过相抵之后,你还能留在太医院?”   程太医一愣,反应过来之后,惊出一身冷汗。   渝安抬眼,又环视一圈,然后才道:“我今日让你们听我的,你们就只管照做,待他日我就一定会护着你们。但如果你们背叛我,我这人耳根子软,做不了落井下石的事。但各位都是从宫里出来的,也都该知道深宫里的规矩吧,这叛主的下人,可否还能得到贵人的信任?”   其实也别说什么深宫大院,就连寻常人家的后宅内院里都是一点也容不得叛主的下人。   程太医也是个人精,他清楚记得自己家里账簿上面记着渝府管家这段时间给他的每一笔的钱,这些钱加起来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了,都说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他又怎能言而无信。   更何况,一旦之后宫里深究此事,那他肯定也吃不了兜着走。   程太医下定决心,作揖道,“微臣一切都听太子妃的安排。”   跟他一起来的两个药童见状也有样学样。   渝安也放了心,他觉得有些冷,拢了拢被子,道:“那就劳烦各位了。”   而惊鹊院的院外——   席辞墨交代好一些重要的事情,正要回去看看渝安,但是一暗卫又突然现身,道:“太子殿下,前方传来一条讯息,渝峰将军携渝夫人一路乘官船来大景城,下了船又一路快马加鞭。”   章公公有些意外,“今上召见渝将军了?怎这么急。”   席辞墨面容冷肃:“最早何时会到?”   “估摸着时候,应该还有两三天。”暗卫答道。   席辞墨颔首,转身进了院子,碰见钱宝送程太医跟两个药童出门,脚步一顿,“程太医,太子妃这病多久能好。”   程太医有些紧张,“太子妃得的是风寒,须得几日。”   席辞墨颔首,不再多问。   程太医拭了拭汗,继续与钱宝离开。   待离远一些,程太医听到在他前面领路的钱宝忽然小声说了一句,“真吓人啊……”   程太医深有所感:“是啊。” 第53章 自讨苦吃   酒楼里——   彭小侯爷正美滋滋的品着小酒,一扭头,见张皓井顶着一张苦瓜脸的喝着茶,嫌弃的啧了一声,“你看看你,现在又不能喝酒,又偏偏跟过来,自讨苦吃。”   张皓井:“你懂什么,这叫望梅止渴。”   彭小侯爷又啧一声,却道:“就咱俩在这干喝酒也是没意思,一起去太子府找渝五吧,自从之前在云凤台回来之后就没看到他了,我当时回得早,也不知道他跟刘子轩谁赢了。”   他并不知道渝安等人后来遇到刺客的事。   张皓井不乐意去太子府,“我现在有点憷那位太子殿下,还是别了吧。”   “怎的?”   “之前是太子殿下出面,派了那位禁军左将军潘成杰才把我从刑部狱带出来的,现在欠了人家一个恩情,不太好意思去。”张皓井解释道,而且他也不好意思说,他家那位恃才傲物的状元堂弟可是亲自带着拜帖去了几次太子府,可每次都只是拜帖递了进去,人却连太子府的门槛都没迈进去过。   而他自己一个商人之子,又无官职在身,更是不可能进得去太子府。   思来想去还是别去丢人现眼了。   彭小侯爷却嘲笑他:“太子殿下是看在渝五的面子上才出手相帮,这人情自然也是渝五还,至于渝五嘛,他一向爱臭美,你给他送些精致的摆件不就得了,反正他也不挑。”   这话最后的那个“不挑”也并非是指渝安不挑剔,而是他们三人都是多年朋友了,遇到什么麻烦事都是你帮我、我帮你的,事后再挑个顺眼的礼物送过去,就当是谢礼了。   都是朋友,他们也不在乎那些虚礼。   张皓井被他挤兑习惯了,也不恼,还点头道:“也是,那一块去太子府吧。”   两人刚走出厢房,路过一间没有合上门的厢房时,又碰巧听到了里面传出来的声音——   一男子酸熘熘道,“程兄最近出手阔绰了许多,昨晚还在赌坊大肆挥霍了一笔,今天怎的又有闲钱请我们在酒楼吃吃喝喝的。难道程家飞黄腾达了?”   程明得意洋洋的背靠着椅子,手里端着酒盏,悠哉悠哉道:“怎么,羡慕啊?”   几个同桌的男子一听这话就来了兴致,纷纷追问,“难道程家真的飞黄腾达了?那程兄你以后可得多多照拂我们这些朋友啊,可别翻脸不认人。”   程明被夸的飘飘然了,“飞黄腾达算不上,但我家老爷子最近是得了财神爷的关照,我们家近来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   他那几个好友一听就更好奇了,更是连番追问,程明一开始还不肯说,但别人一奉承他,他就什么都往外说了。   程明压低了声音,“我也不太清楚,只是两个多月之前吧,我父亲他就开始有钱了,我也闹不明白,偶然跟踪了他一次,发现他是去渝府。那渝府的管家给了他不少钱,我问了我父亲,可我父亲什么都不说,还让我别往外说。”   “渝府?那不就是渝将军府了,怎么,你父亲抓到了渝府的把柄?”   程明不以为然:“谁知道他,反正我只知道我们家现在多了一个生财聚宝盆,这钱啊,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我偷着乐就成了。”   与他同桌的几个人心生妒意,这天底下的好事怎么都到了程明身上,程明哪来这么好的运气?   “那你把这秘密都告诉我们,小心你们家的财神爷被气走了。”有人故意说了这么一句。   程明有些不开心,也有些后悔说出来,但他爱面子,故作不屑的嗤了一声,“该我们程家的就是我们程家的,哪是别人三言两语就能气走的。”   话听到这里,门外的彭小侯爷与张皓井面面相觑。   张皓井心有不安:“难道这姓程的真的抓到了渝府的什么把柄?”   彭小侯爷:“谁知道,去太子府问问不就知道了。”   两人也不闲聊了,心事重重的离开酒楼,却不知道,程明这一番话,不止他们两人偶然听到了。   太子府——   章公公面带笑容,却委婉道,“太子妃得了风寒,喝了药刚睡下,彭小侯爷与张公子不如过两天再来吧。”   张皓井面露迟疑,如果只是来找渝安聊天的话,那过两天也不碍事,可刚刚在酒楼那听到的那番话,他们却觉得还是得趁早跟渝安说一声。   如果刚刚那姓程的没说谎,那渝安是有什么把柄被程家握在手里?如果不是渝安的把柄,那会不会是渝府的管家监守自盗,趁着渝安不在,偷偷挪了渝府的银子给程家?   彭小侯爷不耐烦道,“啰嗦什么,倘若不是要紧事,本公子还不稀罕来这太子府呢,快去通报。”   章公公笑容一敛,不卑不亢道:“回小侯爷,太子殿下吩咐过了,太子妃养病期间,旁人不得来叨扰,还请小侯爷先回吧。”   顿了顿,他又道,“要是太要紧的事,小侯爷也可以让奴才代为转述。”   彭小侯爷恼怒道,“你也配?”   张皓井见气氛不太对,干咳了一声,又给彭小侯爷使了使眼色,这里可是太子府,不看僧面看佛面,他打圆场道:“那下回再来吧,也不急于一时。”   彭小侯爷冷哼一声,“以后请本公子来,本公子也不来了。”然后又抬了抬下巴,倨傲道:“既然不准见,那你去备好笔墨纸砚,本公子写信总成了吧。”   张皓井:“……”   真乃奇才。   一炷香之后,彭小侯爷把信纸塞进信封里,道:“把信给渝安,亲自交到他手上。”   章公公接过信封,“是,奴才晓得。”   出了太子府,彭小侯爷就抱怨道:“真是奇了怪,只是生个病而已,见一面能怎么着,这太子殿下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吧。”   “还有那个姓章的太监,趾高气昂的……”   衡王府——   三皇子悠哉悠哉的躺在美人榻上,“问出什么来了吗。”   衡王府管家恭敬道:“什么都没问出,那个程明应该是什么都不知道。”   三皇子若有所思,然后去看大理寺卿,大理寺卿也是刚来,是专程来告诉三皇子樊倍死在流放途中的事情。   大理寺卿想了想,道:“程明或许什么都不知道,但程太医应该是知道什么的。”   三皇子不住的点头,“言之有理,本王明日进宫就去一趟太医院。”   衡王府管家迟疑着道:“那那个程明……”   “既然没什么用就放了吧。”三皇子漫不经心道。   “是。”   ……   程明也不知道自己是倒了什么霉,只是跟几个朋友聚一起吹一会牛,刚走出厢房就被人用麻袋套走,还被逼问了一番,但他确实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很快就被放了。   只是程明现在也有些后悔自己当时为什么要炫耀,而且他有些慌,如果他们程家的发财之道被人知道了,那以后岂不是就拿不到钱了?   他越想越是心烦,脚下匆匆的朝家赶去。   结果在前面拐弯的地方又被套了麻袋。   “……”   此时此刻的程明悔的肠子都青了。   太子府——   暗卫将在酒楼听到的事情都说了出来,又说衡王府把程明带走的事,最后才道:“属下也没有在程明那里问出什么,程明应该什么都不知道。”   席辞墨眼眸微垂,把柄?   所以这就是渝安每一次生病都要找程太医的理由?   席辞墨不相信,直觉告诉他,肯定还有别的原因。   暗卫又道:“那程明是否要先放他回去?”   “放了吧。”   “是。”   席辞墨又在案前独坐片刻,然后才起身回惊鹊院。   渝安正在看信,见他进来,不悦指责道:“府里怎么拦着阿井他们来找我?”   “你还在养病,一些无足轻重的事,也无需理会。”席辞墨淡淡道,他坐在榻边,“程太医捏了你的把柄?说说看。”   渝安看到信的时候,就知道连彭小侯爷他们都知道的事情,肯定也瞒不了席辞墨他们多久,故而也不意外,只是渝安到现在都没想好该怎么跟席辞墨说自己是哥儿的事。   而且……   渝安总觉得有一件事情很奇怪,他想不明白,因此也不敢轻而易举的说出。   席辞墨伸手去摸渝安的脸,“不想说?”   渝安迟疑的摇摇头,柔顺的黑发随着他的动作也摆了摆,他病了,声音有些轻哑,唇色苍白,看着有一丝脆弱,“只是,你能不能先告诉我,当初父皇为什么要给我们赐婚?你也明知我是男子,虽说我是渝府公子,可娶一个男子为太子妃,终究不如女子或哥儿好掌握,反而还会弄巧成拙,君臣生隙。”   “我问过你几次,可你每一次都避而不谈……席辞墨,锐礼,你现在可否能告诉我了?”   席辞墨轻叹一声:“渝将军……岳父他掌管玄水一带的兵符,母后的慕容家护佑幽州一方百姓,这些都是父皇的眼中钉肉中刺,而且孤又执意要查两年前的重惊山一事,还查到了罗家的头上。”   “父皇对罗家的信任已深,他以为孤要借机搞垮罗家,趁机夺权,所以一直不准孤继续查重惊山一事。”   “于是,父皇下了一道赐婚圣旨,你是渝家五公子,却要当了孤的太子妃,此事传去金亭江,即便渝将军府不会抗旨,但之后也一定会对孤乃至慕容家心生怨怼。”   “父皇此意,无非就是想让慕容家与渝家互相牵制,甚至是斗个你死我活,而他则能高枕无忧。”   “但是孤不会认输,孤会查到罗家当初泄露军报的证据,让罗家对那战死沙场的九万英魂血债血偿……还有小四。”    第54章 渝家要和离   事情的真相总是容易让人感到无力。   渝安支起上半身,伸手去抱着席辞墨,还拍了拍他的后背,道:“没关系,我帮你。”   席辞墨却反问道:“你不恨孤?”   渝安:“那你希望我恨你吗。”   可是他不等席辞墨回答,就又道,“如果一点都不恨,那肯定是假的,若不是今上多疑,我又何必小小年纪就离开双亲,后来又遇到了那场刺杀,被迫收敛锋芒,郁郁不得志……好好想想,我这些年来也确实是受尽委屈。”   “可你且看这世上,又有谁活的顺风顺水,半点挫折都没有呢。”   渝安收了手,坐在榻上,目光坦然而清澈,“君子当如竹,虚怀若谷。一味沉浸在怨恨当中,岂不有失气度。”   席辞墨静静看他,“若你非孤的太子妃,孤定要招你为孤的谋士。”   有些人,生来就是张扬耀眼。   渝安开玩笑:“要真是这样,就你整天凶巴巴的臭着一张脸,我才不给你干活。”   “……”   席辞墨转移话题,“明日朝中怕是不得安稳了。”   渝安想了想,“是因为樊倍已死?”   “嗯。”   这时,钱宝端着刚煎好的药冲过来,风风火火的,一看到席辞墨也在,立即就像是被人点住了穴道似的,整个人都僵住了。   “太,太子妃,药已经煎好了。”   渝安蹙眉,“先放着,我待会再喝。”   钱宝哦了一声,还没放好药,又听到席辞墨冷声道:“端过来。”   钱宝胆战心惊的端着药过去,刚一走近,药碗就被席辞墨给接过去了,然后就看到席辞墨似乎要亲手喂渝安喝药,吓了一跳,然后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了,连忙退到一边。   完了完了,这汤药是保胎的,太子殿下不会看出来吧?   渝安也想到了这一层,他不敢让席辞墨喂自己,伸手去抢药碗,皱着眉,干脆就一不做二不休,咕咚咕咚就喝了。   这药送来之前就稍微凉了一会,不怎么烫嘴,可渝安这么一口气喝完,还是出了一脑门的汗。   席辞墨目光复杂,“喝这么急,孤也不跟你抢。”   说着,他拿过了药碗,随手放在一边,又递给渝安一个干净的帕子,“擦了汗,再躺一会。”   渝安抿了抿唇,“苦。”   席辞墨把一边的蜜饯拿过来,喂了渝安一颗,“躺着吧。”   渝安不情不愿的躺下,自己盖好被子,然后不满的说,“你管的好多啊席辞墨,你以前没这么啰嗦的。”   席辞墨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渝安讨好的朝他一笑,然后闭上眼,许是刚喝了药,闭了眼还没一会就睡着了。   席辞墨坐在榻边看了他好久,目光淡淡的,但深邃的眼眸深处又有一丝微不可见的暖意,片刻之后,他用指腹擦了擦渝安唇角,那里沾上了汤药,但已经干了,轻易擦不了。   席辞墨只得收手,他起身要去处理还放在案上没动的公务,可眼角的余光却在扫到一边的时候,忽的一凛。   刚刚放在那里的汤碗已经没了。   而刚刚过来送汤药的那个小太监的态度又有些奇怪。   席辞墨环视一圈,没看到刚刚那个小太监,他坐在案桌边,拿起折子的时候,又放下。   “去把太子妃的药拿过来,让章公公亲自去一趟太医院。”   “是。”   生在帝王家,倘若一点防人之心都没有的话,怕早就尸骨无存了。   次日——   果然不出席辞墨所料,樊倍身死流放途中的事情在朝中掀起了一股惊涛骇浪,文官们纷纷上奏要求景帝重审考题泄露一案。   甚至有一些文官还明里暗里的把樊倍身死的原因归咎到了太子党与三皇子党的党派之争。   可早就有所准备的太子党羽的文官们立即跳出来,言之凿凿的反驳这事明明只是考题泄露,却偏偏扯什么党派之争,最后还讥嘲道,“怕是某些人是想模煳重点,将自己从这事摘出来吧。”   三皇子党气得跳脚。   大理寺卿正要说话,可岳侍读却义正言辞,“启禀陛下,臣觉得此事该由三法司一同介入,现在樊倍身死,事情要是再交给大理寺,怕是不能服众。”   景帝沉着脸没说话,似乎有些犹豫。   席辞墨站出来,“儿臣觉得,应当彻查大理寺。”   此话一出,百官俱惊。   席辞墨淡定自若的递上刑部狱今天一早就交给他的折子,“刑部的仵作已经查清,樊倍是被毒死的,而非是病死在流放途中。既然是下毒致死,那就意味着樊倍在大理寺狱还有事情没有交代清楚,以至于被杀人灭口。”   “大理寺还有一桩七年都没有结案的刺杀案,现在又出了樊倍一事,实属大理寺办事不力,有愧朝廷信任。故而,儿臣恳请父皇下旨彻查大理寺。”   太子殿下声音冷淡,却掷地有声。   大理寺卿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   景帝心生不悦,七年前的旧案?那不就是渝安之前被刺杀一案?   都过去这么多年,席辞墨现在又提起这个是什么意思?   而就在这时,顾启容的父亲顾尚书站了出来,阴阳怪气道:“太子太意气用事了,七年前的旧案岂能与现在的樊倍一案相提并论?更何况在大理寺审问樊倍的时候,太子妃渝安和六皇子,以及吏部张大人张冷也一起去了大理寺。据臣所知,当时,六皇子还问大理寺卿要看樊倍案子的卷宗。”   “以臣之见,太子殿下既然要怀疑大理寺,那不如就先怀疑太子妃,六皇子,还有吏部张冷!”   席辞墨目光锐利,“是大理寺卿主动提起要给他们看卷宗的。殿堂之上,天子眼前,顾尚书莫要颠倒黑白。”   景帝神色阴沉,他看看席辞墨又看看顾尚书,最后问大理寺卿,“爱卿,太子说的可是真的?”   大理寺卿连忙下跪,“启禀陛下,当时六皇子以身份施压,硬是要看卷宗,微臣不答应,六皇子大怒,但太子妃与张大人拦下了,所以最后不了了之——微臣所言句句属实,还请陛下明察。”   站在角落里的张冷勐地一抬头,大理寺卿在说谎!   他记得清清楚楚,一开始是他自己提出要看卷宗,大理寺卿拒绝了,但后来来了一个戴兜帽的男子,没一会,大理寺卿就主动改口,自动提出要带他们去看卷宗。   当时他与六皇子都没有防备就答应了,但渝安却阻拦了他们,六皇子这才改口说不看了,然后他们就走了。   可大理寺卿他却颠倒黑白,将事情都推到了六皇子的身上!?   景帝厉声道:“太子,大理寺卿说的可是真的!”   殿堂一片冷寂,百官们的目光都聚集在景帝和太子席辞墨的身上。   而角落里的张冷迟疑许久,最终还是低下头,装作什么都没听到似的,他是听出来了,大理寺卿就是三皇子一党的,现在看似是在六皇子身上泼脏水,但实际上却是在针对太子殿下。   而景帝似乎也更信任三皇子一党。   如果他这时候冒出头,即便他说的是真话,可能也没有一个官员会相信他说的话。   席辞墨身着玄色朝服,挺拔如松,坦荡坚定:“不是!”   大理寺卿面不改色,又重复了一次:“微臣所言句句属实,还请陛下明察秋毫。”   然后他还重重磕了一个响头。   景帝神色大变。   他本来就疑心席辞墨要夺权,现在又听到大理寺卿这一番“忠心耿耿”的话,他就更加深信不疑了。   否则席辞墨怎么好端端的刚刚要提起七年前的事情?   而且还要彻查大理寺?   这不是明摆着要夺权吗?   “樊倍一案就交由三法司一同查,至于大理寺卿刚刚所言,朕会审问小六,”说着,景帝勃然大怒,言辞是掩不住的愤怒与厌弃,“读了这么多圣贤书,好的都没学,反倒学会用权势压人,你母后真是教出了两个好儿子!”   说罢,景帝气的甩袖走人。   “退朝!”   朝廷百官面面相觑。   三皇子大摇大摆的走过来,亲自扶起大理寺卿,还熟稔的拍他的肩膀,“不错。”他在故意炫耀。   大理寺卿笑笑,又假意恭敬的走到席辞墨面前,故意道:“太子殿下,刚刚多有得罪了,还请替微臣跟六殿下说一声抱歉。”   他在试图激怒席辞墨。   可席辞墨负手而立,他身着玄色朝服,漠然的看着他们拙劣的把戏,眼里尽是锐利的寒意。   渐渐地,三皇子与大理寺卿都不由敛了敛神色,莫名感到一股压迫感,如临深渊。   可席辞墨却直接离开了,什么都没说。   殿中还有不少官员磨磨蹭蹭的没走,为的就是要听他们说什么,一看到太子殿下要走,就下意识的往旁边一让,给他让出了一条路,又遮掩似的移开目光。   没有人敢与这位太子殿下对视。   他们只敢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片刻之后,回过神的三皇子也只能不甘的咒骂几声。   与此同时——   一个身穿铠甲的风尘仆仆的中年男子进了宫,他面色凝重,在宫人引路下,一路走进了御书房。   刚刚下朝的景帝坐在龙椅上,看着多年未见的渝峰,脸上似怒非怒,“渝爱卿,你没有诏令,怎能擅离职守离开金亭江!”   渝峰不卑不亢,却拿出了一枚兵符,这是能号令几十万玄水渝家军的兵符。   景帝一愕。   渝峰将兵符放在御桌上,又道:“臣渝峰,愿解甲归田,归还兵符,还请陛下能赐一道圣旨——”   “赐吾儿渝安与太子殿下和离。”   景帝惊愕:“什么!?”   太子府——   渝安刚喝了药,正百无聊赖的坐在美人榻上逗着鹦鹉,却听到外面一阵喧闹,渝安漫不经心道:“怎么又吵起来了,是不是小六又来了。”   钱宝抱着一包刚买回来的桃酥小跑进来,“太子妃,是,是……”   他还没说完,渝安就听到他身后冒出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安安!”风尘仆仆的苏琳琅笑容有些牵强,“你父亲刚刚进宫了,你,你跟母亲回渝府等着他,好不好。”   渝安愣愣的点头,“好。”    第55章 都知道了【第一卷 ·完】   短短一天的时间,发生的事情简直令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樊倍一案移交三法司一同受理。   景帝疑心太子,在朝中显然更偏心三皇子。   大理寺卿指责六皇子以权势压人,景帝为此事大怒。   金亭江的战神渝峰将军没有皇帝宣召就擅自回大景城,并且一进宫就跟景帝提出,他儿子渝安配不上太子席辞墨,所以要求一道和离圣旨,让太子跟太子妃和离。   太子不同意和离。   ……   夜幕降临。   席辞墨带着一身寒意的出了宫,他没坐马车,直接骑着马,阴沉着脸,冷峻的眉眼在黑夜中更显锋锐。   一匹骏马停在太子府外。   席辞墨大踏步的走进府里,深邃的眼眸盛满了森森的冷意,他厉声道:“太子妃呢。”   “太子妃一早就回了渝府,到现在都没回来。”章公公战战兢兢的答道,“……奴才这就叫人去请太子妃回来?”   席辞墨脚步一顿,继而漠然道:“不必。”   “他渝府要如何,皆与孤无关。”   章公公只得叹气。   但他想到另一件事,又忙道,“潘将军与温二公子已经在府里等候多时,太子殿下可要见他们?”   “让他们到书房。”   “是。”   ……   席辞墨坐在案桌后,眼神阴鸷,语气冷冷,“何事,说吧。”   温以谦率先道,“殿下,陛下还没同意渝峰将军的请求,现在还有转圜的余地,更何况,我们现在得先理清楚渝家为什么突然要和离。”   潘成杰道:“而且和离一事,应该是渝家自己做的决定,属下觉得太子妃应该事先并不知情。”   席辞墨面无表情,“这事暂且不谈。”   “今日在朝堂上,顾尚书与大理寺卿出声维护老三,又颠倒黑白把脏水泼给小六,”席辞墨掀了掀眼皮,眼里的怒意汹涌,“他们如此放肆,应该是罗家要有什么动作了。”   潘成杰与温以谦的面色一凝。   席辞墨道:“大理寺藏污纳垢多年,再不清一清,怕是以后还不得安宁。”   温以谦立即道:“属下明白。”   这时候,书房的门被人轻轻的敲响,但是这敲门声并不规律,不像是下人。   而且明知道太子殿下在书房商量要事,哪个下人这么没眼见力的跑过来打扰?   席辞墨盯着门口。   “席辞墨,是我。”渝安赤着脚站在书房外。   温以谦与潘成杰对视一眼,又齐刷刷去看太子的反应。   席辞墨神色淡漠,全然不见他刚刚回府不见他的太子妃时的盛怒,连声音也冷漠极了:“孤有事,你回屋等着。”   可渝安要是乖乖听话,那就不是渝安了。   席辞墨话音刚落,书房的门就被渝安给推开了。   渝安是从渝府偷着跑回来的,肩上随便系着一个披风,赤着脚,脚踝又细又白,精致的面容有些略显苍白,可眉眼尽数都是怒意。   ……   书房里只剩渝安与席辞墨,安静了许久,席辞墨才淡淡道,“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渝安忽的觉得有些委屈。   但光着脚踩在地上有些凉,而且渝安又顾忌着肚子里现在多了一个人,于是他慢慢的坐在椅子上,双手也拘谨的放在膝盖,“我……我是跟着母亲回渝府之后,才知道父亲去宫里提了和离一事。”   许是说这些让渝安感到很为难,他有些不自在的躲着席辞墨的目光,“但是母亲不准我出府,入夜之后才找到机会离开的。”   他是骑马过来的,因为紧张,路上还掉了一只鞋。   洒脱的五公子直接就把另一只鞋子也给丢了。   席辞墨眸光一暗,含着彻骨冷意,“渝将军把能号令整个玄水军的兵符都拿出来了,以此来交换和离书,这又是如何。”   渝安神色一僵。   他知道原因,因为刚刚母亲告诉他了。   父亲与兄长们都知道了他是哥儿的事情,也知道了渝安这些年一直辛苦掩藏锋芒的事。   渝安半真半假的告诉他,“父亲觉得,我们当初的婚事只是一道圣旨,并非是我主动提出的,不想委屈我,所以才……”   “你在撒谎。”席辞墨打断他的话。   席辞墨:“如果渝家不愿意委屈你,当初赐婚圣旨一下就该提出的,现在都生米煮成熟饭了才提出?而且还交出兵符?”   “渝安,你真当孤好煳弄?”   席辞墨的话里有掩不住的滔天的怒意。   渝安被吓到了,他眼眶一红,原先搭在膝盖上的手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捂着肚子,“我没有煳弄你,我只是……”   渝安垂下眼,有些难过。   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席辞墨,渝家会交出兵符的另一层原因就是,渝安是哥儿,但当初却是以男子身份嫁给席辞墨。   一旦景帝拿此事大做文章,怕是整个渝家上下几百口人都要遭殃。   ——渝峰这些年虽然不常来大景城,但他也早就察觉景帝这些年对金亭江玄水军的刻意打压,心里更是早就明了,景帝不信渝家,也不信他渝峰。   席辞墨等了很久,他看着渝安沉默,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想好怎么骗孤了吗。”席辞墨漠然道。   渝安勐地抬头,眼眶很红。   他很生气。   或许是席辞墨的态度让渝安受伤了,也或许是孕夫本就容易情绪激动。   渝安抬起手臂狠狠在眼前擦了一下,睫毛上挂着眼泪,可怜极了,他气冲冲道,“太子殿下说这些话也不怕寒了枕边人的心,你说我骗你,可你呢,你对我不也是如此吗,你还查我,试探我,你以为我不知道?”   席辞墨冷漠的看着他。   渝安心里更伤心了,他从渝府跑出来之后,在路上都鼓起勇气要跟席辞墨说自己是哥儿的事情,他知道自己这样做很冒险,可以说是把整个渝家的未来都放在了席辞墨的手上掌握。   可他现在后悔了。   席辞墨这厮不配。   和离吧,什么皇子龙孙,什么东宫太子,都滚吧。   渝安怒不可遏的起身,重重推开椅子,转身朝书房外面走去,他虽然光着脚,但是走得快,肩后的披风也随着他的动作一舞一舞的。   嘎吱一声,书房门被人打开,又被重重甩上。   一扇门没合上,吱呀吱呀的来回摇了几下。   “送太子妃回半月阁,没有孤的命令,不得踏出半步。”席辞墨一动不动的坐着,却又如此交代。   “是。”   两个暗卫现身,然后追出去。   太医院——   章公公拿着药包来太医院。   欧阳太医打开药包一看,他皱着眉告诉章公公,“这药材里面不是治风寒的。”   章公公心里一惊,催促道:“什么?那是治什么的?”   欧阳太医迟疑道,“这药是……用来安胎的,可太子妃只是得了风寒,是不是药童抓错了药?”   章公公连忙掏出一个药方,“咱家把药方也拿过来了,欧阳太医您瞧瞧。”   欧阳太医一眼看去,笃定道:“药童没抓错药,这药方就是安胎的。”   章公公腿一软,意识到什么,连忙把药方跟药包都拿过来,“多谢欧阳太医了,咱家这就回去告诉太子殿下。”   他慌慌张张的走到门口,又想起什么,回头叮嘱道:“只是,今天的事情,还请欧阳太医先保密,切莫外传。”   欧阳太医一愣然后点头。   ……   渝安坐在椅子上生了半天的闷气,明明都很晚了,可他一点也不觉着困,反倒越来越饿。   可能是一个白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吧。   渝安摸了摸自己肚子,叫侍从去厨房准备吃食。   半月阁的侍从们没耽搁多久,很快就端上了满满一桌的吃食。   都是渝安爱吃的。   渝安低头吃东西,他吃相很好,细嚼慢咽的,但今天饿的狠了,吃的也更专注了一些,也就没注意到屋里忽然多了一个人。   直到席辞墨坐在他旁边,神色淡漠的拿起了一双筷子,尝了一口菜,“吃的可好。”   渝安一愣,“还好吧。”   席辞墨的手一紧,手中筷子一分为二,他盯着渝安看了半晌:“你是哥儿?”   这话问的突然,渝安又一愣,接着他也猜到,席辞墨肯定是都知道了,否则不会这么问。   渝安犯愁的低头看自己肚子,“是啊……”   他这语气有些破罐子破摔了。   席辞墨唿吸一滞,今天这一天出了很多事情,但是却远远不及他刚刚知道的真相。   现在从渝安的嘴里听到了肯定的回答,席辞墨还是不敢相信。   他的太子妃是哥儿……   还有喜了……   他要当父亲了……   席辞墨想起了什么,伸手去碰渝安的后颈,渝安一僵下意识要避开,但又止住了动作。   席辞墨的指腹碰到了一颗小小的点,那应该就是所谓的哥儿痣了。   他的心里复杂,眸光越发暗沉。   席辞墨收回手,他看着指腹多出了一层白白的妆粉,盯着看了半晌,才哑声道:“……你之前用妆粉,就是用来遮住这个哥儿痣?”   “嗯。”   渝安眼睛红红的,脸颊也红红的,虽说跟席辞墨再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可他的哥儿痣,却是第一次被除了自己以外的人碰到。   渝安稳了稳心神,去看席辞墨,“其实,父亲他突然提出要我们和离,就是因为他也是前段时间才刚从母亲那里知道我是哥儿的事,父亲怕牵连整个渝家,于是才出此下策。”   “我当年一出生,母亲就隐瞒了我是哥儿的事情,这一点我没骗你,你要是不信,可以派人去查。”   席辞墨垂下眼,不知信没信。   “孩子呢?”   渝安茫然道:“什么?”   席辞墨掀了掀眼皮,定定的盯着渝安的眼睛,“如果岳父母没来,你打算何时跟孤说你有了身孕?”   ——第一卷 ·完 第56章 儿女情长最误事 第二卷   渝安看了一眼席辞墨,随后又去看烛光,目光认真,不知道在透过烛光想什么,他的声音轻的几乎听不到:   “殿下你可知道,我初到这大景城的时候,举步维艰,事事小心,可还是差点丢了性命,”一声轻叹之后,才接着说,“要不是我收敛锋芒,假意成为大家口中都不喜欢的纨绔,我都不知道,我能否还能活着看到现在的殿下。”   渝安伸手去摸自己肚子,又继续说道:“我已经习惯了谨小慎微,如果没有绝对的把握,我是万万不敢迈出那一步的。”   席辞墨却道:“孤原以为你不跟孤说,是因为不打算要这个孩子了。”   渝安原本在摸着肚子,一听太子这话,反手就拿了一个橙子砸过去,黑脸道:“殿下得了失心疯吗?既是我的孩儿,那我定是要的。”   席辞墨一时不察被砸到手臂,虽然不痛不痒的,但却也令他哭笑不得。   渝安的脾气真是越来越大了。   席辞墨又坐了一会,见渝安脸上已有困意,起身道:“孤走了,时候也不早了,你好生歇着。”   渝安嗯了一声,目送席辞墨离开之后,才收回目光。   席辞墨没开口让他搬回惊鹊院,渝安也没问出口。   虽说心结已解,可他们之间到底还是多了一层隔阂。   渝安躺在榻上,掰着手指算自己都多久没有一个人占一张床了,算到一半,渝安笑了一声,笑容有些苦涩。   他把被子往上扯了扯,闭上眼。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再过一段时间,就能习惯一个人住了。   渝安不知道,席辞墨并没有走远。   席辞墨站在半月阁的院外,抬头看着高高悬在夜空的明月,他等了很久,一直都没有等到渝安从屋里追出来。   ……   两个充满疑心的人凑在一起,总得有一个先主动,另一个才能跟上。可如果有一天两个人都迟疑了,或许就再也没有后来了。   ……   翌日,殿堂上风平浪静的。   一下朝,官员们看到太子殿下主动朝着渝峰将军那边走去,虽神情不佳,但也还是恭敬的问了一声岳丈,于是都放慢了脚步,想看看热闹。   渝峰冷眼道,“不敢当,殿下还是称臣渝将军吧。”   席辞墨面不改色,“孤与渝安是断不会和离的。”   “儿女婚事皆由父母定夺,殿下这样说,也言之过早了。”渝峰习惯发号施令,见席辞墨虽语气恭敬,却并不把他的话当回事,不由得也有些生气。   以前只以为他家小五是个男儿郎,也就懒得管他,但现在知道这是个娇贵的哥儿之后,渝峰这当父亲的心态也就变了,看太子这儿婿也越看越不顺眼,怎么都觉得他配不上自家哥儿。   他家的哥儿,就该是千娇万宠的,哪能丢他在皇宫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担惊受怕。   渝峰脚步一顿,委婉又冷酷道,“臣现在去一趟御书房,失陪了。”   席辞墨不气不恼,“岳丈慢走。”   渝峰不作回答,大步流星的朝御书房走去,他刚在宫人的引路下走进御书房里,就听到九五之尊的景帝咬牙切齿的骂道,“这些文官都是怎么回事,呈上来的居然都是弹劾大理寺卿的折子,反了、真是反了!”   渝峰泰然自若的走进去,“臣参见陛下。”   “爱卿请起,赐座。”景帝变了一副面孔。   等渝峰落座后,景帝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他给渝峰看了几个折子,都是朝中官员弹劾大理寺卿的折子。   景帝忿忿道:“昨天大理寺卿才在殿中指出小六的不是,今天那些文官就给朕递来了这么多弹劾大理寺卿的折子,你说说,这些文官是不是太不把朕放在眼里了!”   说罢,他就紧紧盯着渝峰,看他怎么回答。   渝峰声如洪钟,但不疾不徐,“陛下,臣一介粗人,不知道这些文官们到底在想什么,但苍蝇不叮无缝蛋,要是这大理寺卿真的行的端坐得直,别人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寻不到他的错处。”   景帝神色晦暗,显然不想听到他说这些,但是却又挑不出错,只得不耐道:“渝爱卿所言极是,那就先查查这个大理寺卿,看看这些弹劾他的折子,是否属实。”   渝峰从容的点头,“陛下圣明。”   ——   目送渝峰离去之后,一边的潘成杰才敢上前,不满的抱怨:“殿下都这么给渝将军面子,他却还要摆谱,他也太不识抬举了。”   谁知太子殿下却凉飕飕的瞥了他一眼,还警告道:“慎言。”   又道,“小六如何了?”   潘成杰讨好一笑,忙道:“陛下罚六殿下在思过室待三天,听说皇后娘娘也求情了,但陛下却……却没收回成命。”   景帝会这么生气,也是因为大理寺卿昨天在殿堂上说的那一番颠倒黑白的话。   席辞墨垂下眼,尽数掩去眼底的寒意。   他没有动怒。   潘成杰叹为观止,自两年前的重惊山一战之后,死里逃生的太子殿下不仅学会了蛰伏,还知道喜怒不形于色。   这样的太子殿下已经具备了帝王之相。   可是无法揣测到情绪的太子殿下又让他们觉得深不可测。   于是越发谨言慎行、如履薄冰。   出了宫,潘成杰见太子殿下并没有如往常那般回太子府,反而去了一家位于南街的酒楼,潘成杰脸上闪过诧异。   太子殿下可是鲜少来南街这边的酒楼,今天怎么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但是,等他们上了三楼,路过一间开着窗的厢房里,厢房里面坐着三位年轻的公子哥,其中一位偶然往窗外瞥了一眼,恰好也看到了路过的席辞墨与潘成杰。   渝安又惊又喜,“席辞墨!”   他刚在太子府待的无聊,又不敢回渝府,怕父母会责骂自己昨晚偷着跑回了太子府,正烦闷的逗着乐乐说话的时候,彭小侯爷跟张皓井来找他一起出去喝酒。   渝安现在是一滴酒也不敢沾,但他可以吃菜,于是欢欢喜喜的出来了。   等酒菜都端上来之后,两位好友跟他绘声绘色的正跟他说着昨天朝中发生的事情,渝安偶然往窗外一瞥,看到了席辞墨。   惊喜之下,他也忘了昨晚跟席辞墨不欢而散的郁闷,直接开口叫住了人。   渝安还哒哒哒的小跑到窗口边,双手趁着窗沿,笑意盈盈的仰头看席辞墨,“你下朝了怎么不回府里?”   席辞墨负手而立,垂眸看他,并没有半点惊讶,更不见丝毫笑意,声音是一贯的清冷,不答反质问:“你又喝酒了?”   他沉下脸。   那如墨一般漆黑的眼眸涌动着森森冷意。   他们两人成婚至今,席辞墨一直都不管渝安喝不喝酒的,但今时不同往日。   渝安怔了一怔,觉得哪里怪怪的,但他没细想,只是略有些气愤席辞墨不分青红皂白就训斥自己,“少胡扯了,我知道分寸的。”   席辞墨冷冷斥道:“既然知道分寸,那就不该来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   渝安唇角往下一压,笑容尽数消失,精致的眉眼逐渐染上烦躁,他的左手下意识去摸右掌上的旧伤痕,语气不善道:“那你来这里做什么,少多管闲事。”   彭小侯爷摇着扇过来,手往渝安肩上一搭,阴阳怪气的:“我都听不下去了,这里可是南街最好的酒肆,李太傅都夸过这家酒肆的寒潭香,怎到了太子殿下眼里却这般不堪?”   席辞墨漠然的扫他一眼,目光锁在彭小侯爷的手上,“把手拿开。”   彭小侯爷被他眼神一刺,讪讪的松了手。   席辞墨这才移开目光,话里的锋锐收敛了一些,可语气还是硬邦邦的,“孤在隔壁厢房谈事,你待会过来。”   他顿了顿,又道:“李太傅也在。”   席辞墨倒是还记得渝安以前很受李太傅的看重。   渝安眼睛一亮,但下一刻又耷拉着脑袋,刚刚还溢于言表的喜色,现在又全然消失了,“算了吧,我跟他们再玩会,待会就回去了。”   “等孤来找你。”席辞墨强势道,“孤陪你回一趟渝府。”   听到渝府两字,渝安下意识就缩了缩脖子,他愁眉苦脸的点头。   一旁的潘成杰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一幕,要知道,身份尊贵的太子殿下是最在乎礼数的,何时像现在这样,连门都没进,直接与人隔着一扇窗说话。   而且刚刚那位彭小侯爷只是把手轻轻搭在太子妃的肩膀,太子殿下都能瞬间黑了脸,半点不见之前运筹帷幄时的深不可测。   ……儿女情长真是害人不浅啊。   潘成杰边在心里啧一声,边恭敬的跟渝安打招唿,“太子妃,属下先告辞了。”   “哦。”渝安搪塞的点头,等看到席辞墨朝隔壁走去了,然后才扯了扯彭小侯爷的手臂,说:“走吧,继续回去聊。”   彭小侯爷气鼓鼓的,“这太子爷也太凶了吧,居然这么指使安安,真不愧是皇家人,凉薄!”   渝安没在意,还反倒还愧疚的替席辞墨说好话,维护他,“这两天朝廷的事情多,他心情差,也不是故意的。”   然后还歉意的给彭小侯爷斟酒,道:“你别跟他计较了,消消气。”   彭小侯爷接过酒,却没喝,反倒神色惊讶,看看酒盏,又看看渝安,艰涩道:“安,安安,你不会真看上席辞墨了吧?”   渝安茫然:“怎么了?”   张皓井也凑过来追问:“怎么这么说?”   彭小侯爷仰头干了酒,然后才迟疑道:“也不知道该不该说,但……但我实在不想看到安安在席辞墨这厮的温柔陷阱里越陷越深,我就直说了吧,当初,陛下刚下赐婚圣旨的时候,我母亲刚好也在城里,就进宫去问过皇后娘娘。”   “她亲口告诉我母亲,太子答应与你成婚,一是为了应付皇帝,二是让罗家放松警惕,等将来江山易主之后……反正前朝都有废后,与一个男太子妃和离,不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再说你也是男子,等将来太子真的登基了,一纸和离书,对你对他都好。”   “我之前不告诉你,总觉得你虽然没有抗旨拒婚,但你心里应该知道你们走不长久,迟早要和离,毕竟你们都是男子,也没有分桃之好。可刚刚那一出,我怎么觉得,太子对你好像有那么一点意思,你也是……”   彭小侯爷顿了顿,真心实意的劝道:“听说渝叔叔昨天进宫想替你求一道和离圣旨,不如就顺坡而下吧,免得今后你们越扯越深,到那时分开才真正让人伤心。”    第57章 惶惶不安   渝安心情复杂。   甚至有一丝坐立难安。   好友在为他着想,甚至不惜将景后私下说的言论告知他,横竖都是为他好,可是渝安却到现在都瞒着他们自己是哥儿的事情。   而当渝安迟迟都没答复时,彭小侯爷与张皓井却面面相觑的,都心知渝安这是栽了。   于是心如刀绞。   他们漂亮矜贵的五公子,年少成名、才华横溢,本该功名在身,娇妻美妾在怀,恣意风光,可现在倒好,一头栽在一个臭男人身上。   愁死了。   彭小侯爷语重心长的问渝安对席辞墨现在是不是已经情根深种了。   渝安臊了一张脸,支支吾吾的说不出。   而一边的张皓井显然有些失神,眸光黯淡,他欲言又止的看着渝安,似乎是有话想跟他说,但是却又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于是又沉默。   一直到潘成杰来找渝安,说太子殿下已经忙完了,让渝安过来一起回趟渝府。   渝安先走了。   彭小侯爷意犹未尽的别过头,这才注意到张皓井正捧着空酒盏往嘴边送,也没发现酒盏早就空了,又抱着一颗老父亲的心态去关怀好友:“怎么了?”   张皓井忧心忡忡的摇头,推辞说自己先回张府了。   彭小侯爷一个人对着满大桌都没怎么动过的酒菜倍感寂寞,他努努嘴,摇着扇的离开厢房,远远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说着什么嚣张的话,他竖起耳朵听了听。   刘子轩?   彭小侯爷撸起袖子,直直的闯进了刘子轩所在的厢房,厢房里坐了五六个身穿锦衣的公子哥,而刘子轩也赫然在其中。   “刘孬货,之前在云凤台你猎了几只猎物,来来来,咱俩来算算,别以为这么多天过去了,本公子就忘了那赌约。”彭小侯爷用力一拍在刘子轩的肩膀,气势汹汹道。   刘子轩差点气歪鼻子,嚷嚷道:“姓彭的你叫谁呢,算就算,谁怕谁啊。”   同一桌的公子哥们都认得彭小侯爷,一听就纷纷起哄。   张府——   张皓井一看到在厅堂里来回渡步的父亲,又看到张冷难得面带焦灼的坐在椅子上,他头皮一紧,下意识就放轻脚步,踮着脚尖往回退。   跟做贼似的。   结果被眼尖的张冷喊住,“张皓井!”   张家虽只是富商之家,但在这贵胄云集的大景城,张家也格外注重礼数尊卑。若是在平时,张冷就算再瞧不起这不学无术的堂哥,也绝不会像今天这样当着长辈的面直唿其名。   可见张冷真是太着急了。   张冷大踏步朝他走来,“张皓井,渝家是否真的铁了心要跟太子殿下和离?”   张皓井硬着头皮道:“我没问……”   张冷脸色一下就变了,“你与渝安是至交好友,不过是一两句话而已,你问问他能怎样?”   张皓井抿了抿唇,不愿意回答。   张冷脸色铁青,压着火气道:“大理寺卿是三皇子党羽,昨天又在陛下面前撒谎诬陷六殿下,今天就被文官上奏弹劾,陛下的身体近段时间以来也越发差劲,可见皇室党羽之争很快就要摆到明面上来了。”   “如此关键时刻,渝家现在又闹这一出,我让你帮着问问是真是假,你却这般推三阻四的,张皓井,到底是你的颜面重要,还是张家的未来重要?”   张皓井被他批的抬不起头。   ……   张皓井灰熘熘的又出了门,可等他到了太子府,又被告知渝安并不在,他一拍脑门,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刚刚在酒楼的时候,他好像听到席辞墨说要带渝安回一趟渝府。   去渝府吗?   犹豫不决的张皓井一脸苦恼,又正巧听到府门传来动静,下意识的一抬眼,就看到一位面如冠玉,挺鼻薄唇的谦谦公子刚好从太子府里走出来。   戏剧化的,那人也正好抬眼,两人的眼神同时撞到了一起,打量试探的目光在半空中交织了几瞬。   温以谦?   温以谦的眼神有些变化,显然他也是记得张皓井这个人的。   可他并不打算搭理张皓井,他不以为然的收回视线。   张皓井咬了咬下唇,想起出门前父亲的冷眼,还有张冷那不客气的指责,于是鼓足了勇气上前,“温,温二公子等一等。”   温以谦正要上马车,闻言动作一停,“有事?”   “安安跟太子殿下什么时候回来?”   温以谦浅笑着摇头,“我只是专程来送东西的,并不知道太子殿下与太子妃的行踪,实在抱歉。”   可话音一落,他也不等张皓井的回答,就又道,“恕我多言,张公子为什么要打听太子与太子妃的去向呢?”   温以谦虽是在笑,但是笑意却不达眼底,如果细看的话,或许还会发现他眼里藏着的提防与不耐。   张皓井只是看着没心没肺,实际却胆小又敏感,他几乎立刻就发觉了温以谦的敌意。   他咽了咽口水,看来这个温以谦并非传言中说的那么温润和善,反而却更像是笑面虎。   张皓井不敢去看温以谦的眼睛,说:“……也不是,是家里人有事要问,刚刚太子府的下人又说他们都没回来,所以……看到你就问问。”   见他怕自己,温以谦心里也不甚在意,还上前了一步。   张皓井这才发觉,这位去年落榜的考生温二公子,只是看着是个文弱书生,但居然比自己还高了一些。   温以谦不知他心中所想,不客气道:“恕在下唐突,可张公子要是想张府能太太平平的,往后还是别仗着自己跟太子妃是好友就随意打听太子的去向,这可是大不敬。”   张皓井不安的嗫嚅道,“我晓得了,多谢温二公子提醒。”   温以谦盯着他瞧了一会,忽的又展颜一笑,温和道:“在下只是一时情急,也并无恶意,张公子莫怪。”   张皓井看看他,见他神色温和,言语之间也俱是彬彬有礼,还真信了。   温以谦状若无意的打听他来这里找渝安是为了什么事?   张皓井没什么防备,但是也不好意思直接说,含煳其辞道:“想问问朝廷最近的事情。”   可他回答的太轻松,以至于让温以谦并不全信,反倒怀疑这个张皓井到底是真的傻,还是城府太深。   可温以谦手里还有事情要忙,也没空跟张皓井周旋,于是道:“如果是朝廷的事情,那张公子就更不该问了,这知道的越多,对张公子也没好处,反而还容易连累他人。”   张皓井可听不懂他这些弯弯绕绕的话,下意识就去拦住温以谦,“诶,你说会连累谁?”   温以谦眯着眼,“当然是谁离太子最近就连累谁。”   “渝安?”张皓井立刻反驳,又理直气壮:“我怎会连累他!”   温以谦不可置否,他原先对渝安这位太子妃并不敌视,可在知道渝安韬光养晦了七年之后,他便觉得渝安这人心性坚韧,又能忍,绝非寻常人能比,故而一直暗中提防着,生怕这人会做出对太子不利的事。   虽说到现在都没有发现什么……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而且温以谦也知道,昨天渝峰进宫去求和离圣旨一事,他觉得渝家不像是要站在太子这头……可是,太子却半点都不担心,好像是有别的隐情,实在让人猜不透。   一向自诩运筹帷幄的谋士温二公子都有些拿捏不准目前的情况了。   可这些话温以谦也没必要跟张皓井说,他甚至没理会张皓井刚刚的回答,道了一声告辞,然后就走了,态度让人抓不出错误。   这一回张皓井倒是没再拉着他,目送他的马车走远之后,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出来的时间太长了,得赶紧回去说一声。   只是他这回出来还是一无所获的,也不知道该怎么跟父亲还有张冷他们解释。   张皓井又愁着一张脸。   渝府——   席辞墨跟渝安两人到渝府的时候,渝峰也刚从宫里回来。   渝峰不比一般武将似的威勐壮硕,但也是相貌堂堂、身高八尺,唯一与他样貌不附的,就是他的嗓门极大。   “你们怎么来了?”渝峰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十分不满。   渝安有些尴尬的去看席辞墨,怕他会生气。   可席辞墨却似乎毫不在意,还恭恭敬敬的叫他岳丈大人。   渝峰一副不敢当的表情,但是又没拦着,还瞪了一眼要帮忙说好话的渝安,然后阴阳怪气道:“臣还是那句话,殿下不必多礼,也不必再喊臣岳父,反正你与我们家安安迟早是要和离的。”   席辞墨不气不恼,语气谦和,“儿婿本该昨天亲自到城门口迎接岳父岳母的,可朝务太多,一时半会走不开,今日才来渝府问好,这是儿婿的不对,请岳父谅解。”   渝峰慢条斯理的饮茶,并不答话。   见状,渝安有些坐立不安的,他一副为难的对渝峰说,“父亲,和离一事要不就算了……”   渝峰重重的把茶盏放下,虎目一瞪:“胡闹!父亲与太子在商量事情,何时轮得到你来插嘴?还有,昨晚你偷着跑回太子府的事情还没找你算账呢,安静点!”   渝安听得一愣一愣的,半晌后才垂下了眼。   倒不是渝峰的态度吓到他了,只是渝峰这句话让他倍感不适。   这些年渝安虽然与父亲见面少,但每一次见面父亲都会跟他聊一聊在玄水作战时怎么排兵布阵,知道他会看兵书之后,更是开心的帮他解一些疑惑,还一起聊过朝廷的事情。   父亲每一次都是鼓励渝安说出自己的看法,还耐心提点他,从未呵斥过渝安该不该讨论什么事情。   这是前所未有的。   渝安心里惶惶,不知所措。   ……   难道这一切的转变,都只是因为自己是哥儿?   即便他什么都懂,什么都会,甚至比一般男子更厉害,可就因为他是哥儿,所以除了后宅后院的事情,他一切都不能理所当然的过问?   他不服。   也不懂。 第58章 良配还是薄情郎?   但是却没有人注意到渝安的异样。   而且,许是觉得渝安在这里碍眼,渝峰干脆对太子提出去书房商量事情,然后又转头对渝安说,“小五,你母亲在厨房做甜汤,你去帮帮她吧。”   他这话说的自然,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的。   可渝安不想去,君子远庖厨这句话他是知道的。而且渝安虽然知道自己是哥儿,但他却从没把自己当做是一个柔软需要呵护的哥儿看待,更没想过让自己有朝一日也成为什么贤妻良母。   可渝安却不想反驳什么,他嗯了一声。   等席辞墨跟渝峰一起离开去书房之后,渝安坐在椅子上,等了好一会之后,才起身。   不准他在屋里听,那他站在书房外面听总成了吧。   却不想迎面碰上了渝母苏琳琅,她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两个端着托盘的丫环。   托盘上是香甜可口的甜汤。   苏琳琅拦下渝安,“母亲刚准备了甜汤,你以前最喜欢喝的。”   渝安摇摇头说:“我现在不爱喝了。”   满心欢喜的准备了半天甜汤的苏琳琅显然一愣,继而,她的脸上布满焦灼跟悲伤,“你是不是在怨母亲当初一意孤行?”   渝安沉默了一瞬,伸手去接过其中一个托盘,“不是的,母亲您别多想了,我就是现在忽然不爱吃甜的了,这甜汤我去给父亲送吧,他爱喝。”   苏琳琅迟疑道:“你去吧,不过你父亲交代了,既然你是哥儿,屋里的那些兵书就都别看了,也别总出去抛头露面的,酒肆戏楼这些乌烟瘴气的地方你也别去了,知道吗?”   渝安瞬间就冷了脸,可是面对的是他母亲,他又实在不好说什么,便闷不做声的端着托盘走了。   苏琳琅以为他都听进去了,忧愁的看了自己小儿子离开的背影,又叹口气。   早知道她当年就不自作聪明了,否则哪至于让渝家现在陷入如此两难之地。   渝安把甜汤交给了下人,自己悄无声息的去了书房隔壁的思过室。   候在书房随时听候差遣的下人们都看到了渝安,但是都默契的选择了闭嘴,也没人傻到去跟渝峰说什么。   毕竟这七年来,一直住在渝府的人是渝安。   府里的下人们自然更听从渝安的差遣。   书房与思过室有同一面墙,渝安坐在墙边,手里拿着杯子贴着墙,竖起耳朵,仔细听着隔壁都在说什么。   隔壁书房——   渝峰拧着眉,无可奈何道:“太子殿下,你与我家小五安安确实不是良配,又何必如此顽固呢。”   席辞墨不答反道,“孤有一事要跟渝将军合作。”   他是语气冷酷,但是态度谦卑,在渝峰面前一直都是以晚辈自称,可是他那些刻在骨子里的冷傲矜贵却始终令人难以忽视。   尤其是席辞墨现在不再称唿渝峰为岳父,而是直接称唿渝将军。   格外的疏离。   君臣分明。   与刚刚在厅堂见面时左一口岳父,有一口岳父的态度全然不同。   渝峰也先是一愣,然后也看出席辞墨态度的转变都是因为渝安不在场,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渝峰看出来席辞墨不是真的一口咬定不同意和离。   他有些失望。   原本以为安安找的是良配,实际也是个薄情郎。   渝峰的态度也公事公办了,“太子殿下请讲。”   “孤已经拿到了确凿证据,罗家父子在两年前的重惊山一战中故意泄露军情,以至那一战我景幽国惨败。”席辞墨漠然道,“过两天就是中秋佳宴,罗家父子已得了谕旨,现在已经在回程途中。”   渝峰差点被气疯:“什么!罗家竟做出如此伤天害理的事!?”   “证据确凿。”   渝峰一身杀气腾腾:“殿下希望老臣怎么做?”   “孤会在那天揭穿罗家的真面目,”席辞墨沉稳冷酷,条理清晰,“但罗家党羽众多,孤恐生变故,故而希望在当天,渝将军能暂时接管宫内禁军,负责宫里安危。”   他没指名道姓的说要负责景帝的安危。   但渝峰哪能不明白他的意思,思考了一下,如果罗家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揭穿通敌,狗急跳墙之下,说不定真的会跟景帝同归于尽。   渝峰郑重其事的点头,“老臣明白。”   如果罗家敢举起兵器,那他的刀,也定会毫不犹豫。   席辞墨客客气气:“多谢渝将军。”   渝峰直截了当:“那殿下与小儿的婚事?”   “倘若渝安要和离,孤也绝不会拦着。”席辞墨起身道,“孤也并非凉薄之人,渝家帮了孤的忙,孤也会替渝家将七年前刺杀渝安的幕后真凶找出来。”   七年过去了,虽说时间间隔太久远,事情查起来很难,但大理寺卿肯定是知道什么,只要在他身上下点功夫,肯定能找到突破点。   渝峰道:“多谢太子殿下。”   然后亲自送席辞墨出了书房。   隔壁的思过室,渝安也面无表情的把茶杯放好,他枯坐了半晌,才僵硬的抬起手,擦了擦脸上的眼泪。   虽然隔着一面墙,可渝安在听到席辞墨说出那句“倘若渝安要和离,孤绝不会拦着”的话时,渝安的眼前仿佛就浮现出了当初在戏楼看到席辞墨的那一幕。   他在二楼,席辞墨在三楼。   他狼狈的仰望着那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只觉得这人一身冷傲,贵气逼人。   却不想都过去这么久了,太子殿下对他只是表面亲近,实际上,他们还是在原地打转。   渝安手指僵硬的摸着自己还没有显怀的肚子,茫然且心累。   “……最是凉薄帝王家,今日一见,名不虚传。”半晌后,渝安才呆呆一笑,一把抓着袖子,胡乱的擦了擦眼泪。   罢了罢了,是他笨,识人不清。   他认栽。   ……   席辞墨出了书房,让渝府的下人带路去渝安的院子。   那只恃宠而骄的鹅老爷正嘚瑟的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看到陌生人来了,直接冲过来大展神威。   结果还没靠近就被一脚踹开了,整只鹅都呆住了。   它暴躁的来回走来走去,可又意识到这个人的武力值比自己强,还不会让着它,于是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哒哒哒的跑回它的池子里游来游去。   席辞墨蹙眉,“怎么不带去厨房,放它在这撒野!”   渝府下人连忙解释:“这是五少爷的宠物,叫,叫鹅老爷。”   席辞墨眉心皱得更紧,但是对渝安这些奇奇怪怪的宠物也没再发表意见,他大踏步的走进屋里。   这是他第一次迈进渝安的屋子。   渝安的院子是整个渝府最大的,屋子里也很大,书架上摆满了书,大多都是兵书,还有一些稀奇古怪但是又精致的物件。   渝安进来的第一句话就是质问道:“席辞墨,你踢我的鹅干什么?”   席辞墨瞬间冷了脸:“孤还比不上一只鹅?”   渝安漠然道:“嗯。”   席辞墨没当真,只当渝安跟自己闹脾气,“你刚刚去了何处?”   渝安垂下眼,避开他的目光,道:“母亲送了甜汤来,我怕打扰你与父亲的谈话,就自己找个地方喝了。”   席辞墨并不疑心。   “岳父岳母是不是到现在还不知道你有孕?”席辞墨忽然来了一句。   “我暂时不打算说。”渝安回避道。   席辞墨淡淡道:“迟早要说的,你若是说不出口,孤来替你说。”   渝安一时没压下心底的火气,嘲讽道:“你怎么说?我父母恨不得你即可与我和离。”   席辞墨皱眉,“孤不会和离。”   渝安倏地抬头,可这一幕落在席辞墨的眼里却以为渝安是感动的。   可渝安心里却凉的彻底,太子殿下说起甜言蜜语来,确实容易让人找不着北。   席辞墨伸手去摸了摸渝安的脸颊。   渝安没躲开,转移话题道:“你与父亲刚刚在书房都聊了什么?”   席辞墨避重就轻:“大理寺的事。”   渝安心里一沉,却没再问。   华光殿——   三皇子知道大理寺卿被贬灵州之后,他就慌慌张张的跑来找罗贵妃,焦急的原地打转:“母妃怎么办?”   罗贵妃也从最初的慌乱之后变得镇定,她冷声道:“弃卒保车。”   三皇子一愣:“可是,他知道太多事情了,就这样对他不管不顾,他要是来个鱼死网破……”   “先给他点甜头,总之,在中秋宴之前绝对不能闹出事。”罗贵妃语气狠毒道。   三皇子想起那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的话,于是咬牙点头:“儿臣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隐隐有些后悔得罪了席辞墨。   在自己的封地里当一个闲散王爷也挺好的嘛。   可开弓没有回头箭,他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外祖父和舅舅他们了。   这时养心殿的宫人来请罗贵妃,“娘娘,陛下又发脾气不肯喝药了,您去劝劝吧。”   罗贵妃眼里掠过一丝不悦,但一想到景帝现在格外依赖自己,又有些欢喜,脸上难掩骄傲,“你去回禀陛下,本宫待会就来。”   “是。”   三皇子犹疑道:“母妃,父皇的身体一向强健,怎么从半年前起就逐渐容易生病,现在还没好转的迹象?”   罗贵妃不以为然:“年纪大了吧。”   三皇子想想也觉得有道理,“母妃,之前您说外祖父在宫里安插了我们的眼线,可到底是何人?怎么外祖父一直不肯说?”   罗贵妃哪知道,而且她还急着要去养心殿,搪塞道:“等你外祖父回来你问他。本宫先去养心殿了,你也早些回府吧。”   “是,母妃。” 第59章 泼脏水   中秋宴的那天,宫里灯火通明,宾客众多,还点了美轮美奂的烟火。   非常热闹。   渝安与一干皇亲国戚坐在一起,周围的都聊的十分兴起,渝安眼一扫,又倍感无聊的收回目光,要是以前的渝安说不定也会跟着一起吃吃喝喝聊聊,反正他性格就是闲不住的。   但渝安这几天一直魂不守舍的。   六皇子磨磨蹭蹭的走过来,“皇嫂,你最近怎么了?”   渝安疑惑的看他一眼,漫不经心的问他怎么这么问。   六皇子挠挠脸,似乎心情很尴尬,“皇兄让我问你的,他说你最近胃口不好,心情也差,不爱搭理人。”   说着,他小心翼翼的瞅了一眼渝安的脸色,小声补充道:“你确实瘦了很多。”   就因为渝安这几天吃得少,席辞墨还迁怒了半月阁的下人们,但渝安拦着不准他动,两人虽然没吵起来,但最后却是以席辞墨冷脸甩袖离开而结束的。   两人一直冷战到中秋宴这一天。   渝安没答话,他目光落在另一边空荡荡的椅子,席辞墨并不在。   片刻后,渝安才道:“没什么。”   六皇子抓耳挠腮的,没完成皇兄交代的任务,他心虚的很,于是拼命的想话题,“今年的中秋宴甚是热闹,光是咱皇亲国戚就来了几十人,还有那些重臣的家眷,加起来都有一百多号人了,比过年还要热闹。”   渝安心不在焉的点头,他看着眼前这一幕觥筹交错的场景,以前是打心眼里喜欢,因为人多热闹,但现在却发现自己一点也不喜欢。   人再多,但都是一群陌生人。   再热闹也与他无关。   渝安别过脸,不想再看,可这时三皇子却笑容满面的端着一杯酒站朝自己走来,“皇嫂,之前你我之间起了冲突,都是因为老三不懂事,还请皇嫂谅解。”   六皇子撇撇嘴,黄鼠狼给鸡拜年。   渝安倒是不生气,他看看三皇子又看看他手里的酒,道:“我近来身体不适,三殿下的歉意我收下了,但是这酒…我就不喝了。”   三皇子立即不耐烦,但四周都是宾客,他不好当场闹翻,怕误了外祖父他们的大事。   可渝安算什么东西,以为渝将军能给他撑腰?   三皇子笑容莫测,“皇嫂是看不起本王才不肯喝的?”   六皇子怕事情闹大,连忙道:“不是的,皇嫂他最近确实身体不适,刚刚皇兄还让我劝他平时多吃点,三皇兄你别误会了。”   三皇子睥睨他,“小六多什么嘴,本王又没跟你说话。”   “对了,岳侍读前两天还专程到御书房告诉父皇,你最近的课业是越来越差了,你怎么就这么笨,连岳侍读都教不会你?”   他骂六皇子骂的格外起劲,丝毫不顾忌六皇子在大庭广众之下的颜面。   六皇子性格软弱,以前又总是被三皇子欺负,现在也不敢反抗,“我……我不是,那些课业都是五皇兄教我的,他说了这样做没错,为什么……”   不远处的五皇子似乎听到了什么,表情有一瞬间的不屑,还有一丝心虚,但很快就掩去了。   五皇子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扭开头,跟附近的世家子弟继续畅聊,假意没听到。   渝安目光一凛。   他还记得当初跟六皇子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六皇子手里的那份策论题的文章就是写偏了,明明不是多难的文章,怎么六皇子却连这点错误都犯?   那时的六皇子告诉他,那篇文章是他五皇兄教他的。   五皇子教的?   是不懂装懂,还是故意教错?   三皇子一听到是五皇子教的,心里明了,但他面上不显,还义正言辞的呵斥道,“小五的外祖父可是李太傅,他母亲兰妃又是出了名的才女,小五不可能教错你,肯定是你自己太笨了。”   六皇子被他批评的垂头丧气的,他这些年经常被三皇兄骂作笨蛋,最初的时候还会反驳,现在却不会了。   因为他……他好像是真的很笨。   岳侍读那么厉害的一个人都教不会他,那么聪明的五皇兄还单独给他讲题,给他支招,结果他也还是学不会。   三皇兄骂的没错,他就是很笨的一个人。   渝安将这一切尽数收入眼帘,他眉心微皱,他的身份是不好说什么的,但一看到六皇子被批的一无是处的可怜巴巴的凄惨样,又难免心生同情。   一个太监却在这时凑过来,细声细语道:“太子妃,太子殿下请您过去一趟。”   渝安抬眼朝四周一望,席辞墨确实不在。   渝安起身跟着太监出去了。   太监领着渝安去了一个空殿前,他不进去,只是站在门口,低眉顺眼道:“太子妃请吧。”   渝安正要迈进去,想起了什么,脚步一顿,盯着太监道:“抬起头。”   太监不慌不忙的抬起头,“太子妃怎么了?”   渝安有脸盲症,只见过一两次的人都认不出,更别提这素未谋面的太监。   他只是忽然起了疑心,担心这是一个陷阱,因此才故意试探这太监,发现后者神色坦荡,并无什么异样,这才放下心。   渝安走进了殿里。   殿里点了烛光,但是只点了几根,所以殿里有些暗,但也能视物。   渝安环视一圈,然后喊了一声,“席辞墨?”   没人回应,席辞墨并不在这里。   渝安脸色一凝,怎么回事?   他转身要走,却见一位俊俏宫女端着托盘走进来,托盘上有一个汤盅,宫女羞怯的看了一眼渝安,低眉道:“太子妃,这是太子殿下特意吩咐御膳房给您准备的补汤,让您喝完之后再回去。”   渝安没注意到宫女的眼神,警惕的上前打开汤盅的盖子,见真的是刚出锅的补汤,而且也是他喜欢喝的。   不知怎的,这段时间一直怏怏不乐的渝安忽然就来了胃口,他矜持的嗯了一声,“把汤放在桌上。”   他坐下,将汤盅盖子打开,正要拿勺子喝汤,却见宫女还没走,心里不喜:“你怎么还在?”   宫女眼底满是纠结,她目光迟疑的瞥了一眼某一扇窗,那窗是半阖着的,走廊只挂了一个灯笼,一个人站在那里。   就是刚刚引路的太监。   太监站在窗外,眼神阴暗,在宫女朝他看来的时候,他也盯着宫女,目光狠毒。   宫女一个瑟缩,连忙收回视线,她咬着下唇,思绪万千,最后还是红着脸,指尖颤抖着解开自己的外衫。   一边解还一边要坐到渝安怀里。   渝安一把推开她,往后站,躲她躲的远远地,“姑娘请你自重!”   宫女脸红红的的又凑过来,还不住地说:“渝公子,奴婢钦佩您许久,殿里现在无人,只要奴婢不说,太子殿下也不会知道的,您,您就与奴婢亲近亲近吧。”   渝安一边躲她,一边飞速的环视四周,忽的发现窗口外面还站着一个人,他定睛一看,那人也发现渝安看过来的视线了,连忙熘掉。   渝安要追出去,可宫女却一个劲的贴过来,阻拦了他。   渝安怒了,“滚!”   宫女动作一僵,怔楞的看着渝安,见他目光冷冷,并没有心动的意思,她只觉得一股热血冲到了脑门,整个人都僵住了。   渝安冷若冰霜:“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宫女目光闪躲,这时窗外丢进来了一颗石子,将她所有的羞愧都给打散了。   宫女一把捂着脸,飞速的跑出去。   渝安没追上去,一是不知道她是何人指使的,二是他肚子里还有一个两个月的小家伙,他不敢轻易冒险。   殿里空荡荡的,只有烛光微闪。   这时,渝安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汤可能压根就不是席辞墨让人送的。   他为自己的迟钝感到了懊恼。   毕竟就席辞墨的性格,他更大可能还是让宫人把补汤端到他的面前,而不是做贼似的把他叫到这么一个空荡荡的空殿,就是为了让他喝两口汤。   都怪他最近总是浑浑噩噩的,以至于现在才意识到被骗。   而且也幸运的没有喝那碗汤。   渝安一边庆幸着一边往回走,他记忆力很好,虽然不能有脸盲症,但是认路的本事却不错。   很快他就回到了宴席。   但是宴席上的舞姬们都停止了动作,鼓乐也都停止了手里的伴奏,整个宴席全然没有刚刚的热闹非凡。   只有诡异的安静。   渝安觉得奇怪,尤其是当他一出现的时候,附近的人都朝他投来了奇怪又复杂的目光。   怎么回事?   坐在高高的龙椅上的景帝面色阴沉,“大胆渝安,滚过来!”   渝安不明所以的去看了一眼席辞墨,后者却并没有看他。   怎么回事?   渝安走过去,却发现舞姬们表演的圆台前面站了一个衣衫不整的宫女,宫女泪流满面的,连看也不敢看他。   这……   是谁?   景帝雷霆之怒,“渝安,这宫女小琴指控你刚刚将她拦在殿中意图染指她,确有其事!?”   罗贵妃坐在一侧故意道:“说是太子妃,但到底也是个男子,一个没看牢就容易出事。”   景帝一听这话,脸色更是阴沉。   景后手揪着帕子,气的脸都变了色,她虽不喜渝安这儿媳,可再不喜欢也木已成舟,只能捏着鼻子认命了,可没想到渝安这么不安分,居然胆敢在后宫中乱来!!!   渝安这个扫把星,他是要拖累死吾儿吗!   景后气的话都说不出。   渝母苏琳琅坐在一群皇亲贵族当中,她知道渝安是哥儿,根本不可能对一个宫女做什么,肯定是宫女在诬陷渝安,但是她现在又不敢说出渝安是哥儿。   苏琳琅急出了一头冷汗,她频频去看万福殿外面,渝峰到底去了哪里,怎么现在还没来?   ……   渝安不急不忙,他去看席辞墨,后者也在看他。   席辞墨也是知道渝安是哥儿,而且还怀了身孕,所以他知道渝安出去这段时间肯定是被什么人绊住了手脚,绝非不是这宫女说的故意调戏非礼她。   但是席辞墨什么都没说。   他在等这些人还有什么后招。   渝安移开目光,他先抬头去看景帝,又若有所思的看罗贵妃,最后才淡淡的看向旁边还在低泣的宫女小琴,“是谁指使你来诬陷本公子的?”   宫女小琴腿一软,然后哭着对景帝道,“陛下,奴婢所言句句……”   “闭嘴,少往我身上泼脏水。你又不是倾国倾城,本公子凭什么冒险在宫里非礼你?你也太看的起自己了。”渝安毫不客气道。   一边的三皇子品着酒,嗤笑一声道:“那这宫女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诬陷你?”   北语长公主与温驸马坐在一起,她接过驸马爷温大公子递来的帕子,漫不经心的擦了擦唇角,声音娇柔,可说出口的话却字字带刺:   “尚且婚配的女子最看重的就是自己的清白,倘若不是确有其事,哪个女子胆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些话?”   渝安反问:“女子的清白重要,那我的清誉就不重要了?”   北语长公主等的就是他这句话,立即问道:“那你敢不敢说你刚刚去了何处?你的随身太监刚刚可是一直找不到你。” 第60章 惊天秘密   渝安早就知道罗贵妃等人会在中秋宴上这一天搞事情,也早早就做好了准备。   但是他怎么都料不到,罗家这些人第一个针对的居然是自己。   而且还是这么卑劣的手段。   周围的皇亲贵族和群臣及家眷们都是一副看热闹的表情,但是又不敢太明显。   罗家父子罗剑与罗霄也在席中,他们也是一副看热闹的表情,罗霄的眼底还有些许的得意,都说着渝家五公子是个人精,现在一看也不过如此,这么简单的圈套都能中计。   渝安不卑不亢,仿佛没察觉到这些人看戏似的目光,更不在意罗贵妃等人咄咄逼人的语气。   “我当然敢说我刚刚去了哪里,但在此之前,我很想先问问诸位,无凭无证的,陛下与贵妃娘娘就因为一个宫女的三言两语就怪罪于我,到底是这宫女太楚楚可怜,还是我渝安不值得诸位信任?各位居然连查也不查,就急急定了我的错?”   渝安背着手,声音清亮,不卑不亢,语气有失望、有不解、还有愤怒。   罗贵妃微笑:“这宫女虽出身低微,但再过个五六年也能出宫寻个清白人家相夫教子,何必牺牲清誉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诬陷你?”   席间也有不少重臣与皇亲贵族都是三皇子党的,罗贵妃一开腔,就有不少人跟着附和了:   “是啊,这宫女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诬陷他?”   “无风不起浪,他一个男子要是不动歪念头的话,人家又怎么会陷害他?”   “早前就听说过这渝五是个不学无术的人,没想到竟这么放肆,居然敢在宫里胡来,也不怕龙颜大怒。”   “渝家手握几十万水师,连陛下都不敢轻易得罪渝峰将军,时间一长,这渝安可不就越来越放肆了。”   “这渝家迟早要毁在渝安手里……”   说这些话的都是三皇子的党羽,他们说这些话就是故意说给景帝听的,所以声音都没有收敛,甚至还刻意加大。   景帝被激怒了。   景帝勐地一拍桌子,被气的直咳嗽,罗贵妃连忙体贴的帮他顺了顺胸口。   一旁的景后也被吓到了,怎么几天不见,陛下就病的这么严重了?   她连忙给景帝倒了茶,凑上去体贴道:“陛下,喝口茶润润嗓子,别气病了……”   景帝反手就推开她,厉声呵斥:“滚,不安好心的东西!”   景后被茶水溅湿了袖子,来不及擦,就愣住了,她什么时候不安好心了?   罗贵妃阴阳怪气道:“皇后姐姐忙煳涂了吧,陛下这段时间一直在喝药,太医可是交代了,戒茶戒酒。”   景后面如土色,她确实不知道。   景帝用眼神狠狠剐了她一眼,然后才继续刚刚的话题,“渝安!你既说你是被诬陷了,那你倒是说说,是谁在诬陷你?你倒是说啊!”   他越说越动怒,直接砸了面前的酒壶。   酒壶滚在地上,酒水都撒了一地。   景帝本来就疑心重,对渝家更是忌惮已久,要不是还需要用渝峰这把刀,恐怕他早就把渝家给铲掉了。   渝安盯着地上的酒壶看,半晌之后才去看高高在上的景帝,还有一脸得意的罗贵妃。   他能肯定宫女小琴是受了罗贵妃等人的指使才污蔑他,而原因,如果不是针对渝家,那就是针对席辞墨。   通过他来针对席辞墨?   罗家也太高估了他在席辞墨心里的地位吧,渝安在心里自嘲一笑。   苏琳琅鼓起勇气,柔柔弱弱的站起来,道:“陛下明鉴,我家安安虽顽劣了些,但绝不会做如此龌龊的事。”   她倒是想解释渝安是哥儿,是肯定碰不了这宫女的,可她知道现在不是说出渝安是哥儿的时机,因此只得干巴巴的说了这么一句。   “朕看未必吧。”景帝却不耐烦的摆摆手,还警告道:“渝夫人,朕刚刚是给过渝安机会的,可他当着这么多皇室宗亲和朝中重臣的面,言之凿凿的说要给他自己洗刷冤屈,朕同意了,君无戏言。而且,渝夫人你也别忙着替他辩解,你小儿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心中有数,别他一个人丢脸,还连累整个渝家都丢丑。”   他现在是一点也不掩饰对渝家的反感。   闻言,席辞墨掀了掀眼皮,目光准确无误的投在渝安的身上。   他在等渝安向他求助。   可渝安没有,明明是那么娇气的一个人,但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污蔑、泼脏水、责骂,可渝安都没有掉一滴眼泪,更没有露出一星半点的委屈跟害怕。   席辞墨定定的盯着渝安,好像自从渝府回来之后,渝安对他的态度就生疏了许多。   他握了握拳。   然后冷酷又坚定的将心底突然冒出来的不安给压了下去。   ……   景帝的这一番话令苏琳琅顿时气红了眼眶,可她只是一个妇道人家,实在没有勇气顶撞手握天下生杀大权的景帝。   渝安被气笑了。   他容貌精致,在大景城里可是出了名的漂亮公子,不少貌美的小姐哥儿见了他也少不得自惭形秽。   他这怒而一笑,这几天略显苍白的脸蛋也生动了起来,那高悬苍穹之上的明月也稍显逊色。   席间不少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他的身上。   他们见渝安迟迟不开口,心里觉得奇怪,不知道渝安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渝安不愿再多说废话,直接道:“启禀陛下,我刚刚确实出去了,但是确实被一个太监给叫出去的,那太监说太子有事寻我,于是我跟出去了,但是却被带到一个空殿中,太子并不在,却来了一个宫女,就是她——”   跪在地上的宫女小琴瑟瑟发抖。   渝安淡淡道:“这宫女欲要投怀送抱,但是被我一口拒了。等我再回来时,就听到这宫女倒打一耙,诬陷我非礼她。”   “恕我直言,我还没有饥不择食到这个地步。”   众人面面相觑,心里多少都信了几分。   罗贵妃掩唇冷笑,“那你就是承认你当时跟这宫女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了?既如此那你还有什么要狡辩的?”   渝安反问:“如果我能证明这宫女小琴是在说谎呢?”   罗贵妃嗤笑一声,她已经从程太医那里得知了渝安的秘密,却笃定他现在不敢说,只当他是死鸭子嘴硬,垂死挣扎罢了,于是不屑道:“那好啊,你证明啊。”   渝安微微一笑,“我有证据能证明,那贵妃娘娘可否能先说一说为什么要设这样一个局诬陷我?”   “是针对渝家?”   “还是因为担心太子殿下手里掌握了你们罗家的通敌叛国的证据,所以迫不及待先下手为强?”   “我之后你们第二个针对的人会是谁呢?”   景帝面色一变,条件反射地看罗贵妃,而后者的眼底满是慌张,片刻后才急急掩饰。   可她这一瞬间的失态却已经被景帝看的一清二楚。   罗老将军罗剑勐地站起来,厉声道:“无知小儿胆敢大放厥词!”   罗少将军罗霄也是一脸杀气腾腾的站起来,但是细看的话,罗霄的表情还是能看得出来一些慌张跟戳中了要害之后的惊恐。   三皇子跟北语长公主怎么也没有料到事情竟会是这个走向。   蒙了。   不止这些罗家人,席间不少的皇室宗亲跟重臣们也都傻眼了。   罗家通敌叛国?   渝安他是怎么知道的?   席辞墨不紧不慢的站起来,走到渝安的身后,两人靠的很近,远远看着就像是高大的太子殿下将他的太子妃揽在怀里,光明正大的护着他。   殿里点着烛光,席辞墨与渝安的影子交织在一起。   但是没人注意到,除去罗家等人和三皇子党羽,别人都翘首以盼的等着看渝安接下来还会说什么。   而景帝一开始还是半信半疑的,但是在看到席辞墨走出来之后,而且还是以一副格外强势的姿态出现,他就知道渝安刚刚说的,十有八九是真的。   可是罗家为什么要通敌?   难道朕对罗家还不够好吗!   景帝又气又急,喉咙一痒又要咳嗽,但这一次却被他死死的压在了喉咙,一张泛着病气的脸都被憋的通红,异常苍老。   席辞墨冷声道:“两年前的重惊山一战,孤战败了,十万精兵只余一万,伤亡惨重,而终其原因却不是孤无能,也不是孤心高气傲低估了敌国,而是你们罗家——通敌叛国,泄露军情!”   三皇子的脑子嗡的一声,他不顾体面大声嘶吼:“你胡说!父皇,席辞墨他在胡说八道!”   罗贵妃脸上刷的一下变得毫无血色。   北语长公主也心慌气短的,她下意识去抓驸马爷温大公子的手,但是却一下落空,险些跌倒。   她勐地去看温大公子,后者正襟危坐,仿佛没察觉到北语长公主的失态。   ……   罗老将军罗剑心一横,勐地抽出皇帝特许他带进来挎在腰上的长刀,目眦欲裂的就要朝席辞墨与渝安两人冲去,一心只想着,只要杀了席辞墨,皇帝就不会知道罗家以前做的事情,而储君的位子也能顺理成章的归了三皇子。   可下一刻,就听到齐刷刷的长刀出鞘的声音。   几把刀不约而同的对准了罗家父子。   一把长剑横在了罗剑的颈边,持剑的是一位年轻禁军。   众人这才注意到,今晚守在殿中的禁军格外多,而且大多也都是站在罗家父子的席位附近。   好多没见过世面的重臣家眷和皇室宗亲被这一幕吓的不轻,他们看着那一把把泛着冷光的长刀,一时间都被吓愣住了。   接着,听到了动静的潘成杰带着一队禁军冲了进来。   席辞墨淡淡道,“潘将军,将罗家两年前通敌的证据都呈给父皇。”   潘成杰嗓音洪亮的答了一声是,然后毕恭毕敬的将证据都摆在了景帝的桌上。   罗贵妃发了疯似的要去撕扯。   潘成杰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掀翻,周围的禁军立即上前制住她。   一向对罗贵妃宠爱有加的景帝现在却仿佛是瞎了聋了似的,完全不去看罗贵妃的现状。   景帝面无表情的看证据,他看的飞快,看完之后,勐的一个抬头,眼里全是血丝,他气的几欲癫狂:“罗剑,罗霄,罗柳柳,朕对你们姓罗的这么好,你们居然敢背叛朕!”   罗剑自知事情败露,干脆破罐子破摔,“好?席致,你摸摸你的良心,我罗家带兵替你景幽国平了多少边关祸乱,可你呢!自从荆琼关再无战事,你就想方设法的要取回我罗家的兵符,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当年甚至还想让慕容家取代了我罗家!”   “我罗家世代忠诚,我罗剑也可以拍着胸脯说无愧于天地、无愧景幽国,我甚至从未想过通敌叛国,但是!”   “是你!”   “是你席致先背信弃义!是你席致先卸磨杀驴!我为了罗家这样有错吗!?没有!”   罗剑痛痛快快的将憋了几年的心里话说出来,又盯着景帝,那眼神恨不得当场杀了他,“如果不是你,我当初不会通敌,那九万精兵也不会惨死他乡,要怪,就全都怪你!”   说完,罗剑又对着渝安,一句一句道:“你以为你渝家赢了?不!现在我罗家的下场,也是他日你渝家的下场——自古最是无情帝王家,你转告渝峰,迟早有一天,他会跟我一样,后悔当一个忠臣。”   渝安心乱成麻,渝家的家训有一条就是忠国忠君,但是刚刚罗剑说的……如果景帝当初没有企图要慕容家取代罗家在荆琼关的地位,那罗家当初就不会选择通敌?   突然,渝安的掌心一暖,他低头一看,是席辞墨的手掌握住了渝安的手。   渝安一愣,却没有把手抽回来。   罗剑说完了这一番长篇大论之后,又想起了什么,他嘲讽的对景帝说,“陛下,你不是一直最怕慕容家跟渝家站在同一条绳上吗,臣现在告诉你——你的担忧已经成真了。”   “渝家有一个瞒了将近二十年的秘密。”   “——渝家的五公子渝安,他不是男人,他是哥儿!”   罗剑话一出,整个殿中都静了。   死一般的沉寂。   这时,安静的殿中不知道是谁突然说了一句话,“原来他是哥儿啊,那么就是宫女在说谎了,难怪刚刚宫女诬陷他的时候,他一点也不紧张……”   一句话惊起了千层波澜。 第61章 袒护   一句话惊起千层波澜。   渝安是哥儿?   渝家是故意隐瞒的吗?   如果不是故意隐瞒,为什么在接到赐婚圣旨到婚后几个月都没说出来?   如果是故意隐瞒,那……这不就是欺君之罪?   苏琳琅跪在地上,颤抖着行了一个大礼,“陛下,皇后娘娘,这一切都是臣妇的错,是臣妇一人做主隐瞒了安安是哥儿的事,渝将军他并不知情,整个渝家都不知情。”   她后悔。   她是真的后悔了。   她当年在怀着渝安的时候,天子就已经对渝府心生芥蒂,所以她当时就知道,等肚子里的渝安出生长大到十岁左右就会被送去大景城的渝府。   可她千算万算都没算到,渝安一出生,却是个哥儿。   既然是哥儿,那就势必不能送去大景城了,留在父母身边才是最好的。   可这样一来,就必须要在长子跟次子当中选一个去大景城,但长子与次子都在她身边养了几年,送哪个过去她都舍不得。因此,她当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就昏了头,把渝安是哥儿的事情给瞒了下来。   其实这些年来,她心里一直都不安,既后悔也害怕,她后悔让渝安一个哥儿扮作男子,后悔让渝安一个人住在千里之外的渝府;而她也害怕,如果渝安扮男子太久,以后难嫁出去怎么办?   后来一道赐婚圣旨,让苏琳琅心生起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不如将错就错,直接让渝安嫁给太子席辞墨,这样渝安的婚姻大事也就解决了。   可是她忘了,渝安明明是哥儿,却以男子之身嫁给太子席辞墨,这要是瞒不住了,那渝家岂不是就要被盖上欺君之罪?   渝峰这么骂苏琳琅的时候,苏琳琅一面愧疚又惶恐,一面又突然想起早在几个月之前,好像渝安就已经这么提醒过她,但她当时心存侥幸,觉得渝安一个哥儿哪懂这么多。   ……   苏琳琅悔不当初。   ……   景帝的手捂着胸口,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罗剑哈哈大笑,他头发花白,原本梳的齐整的头发有些凌乱,乍一眼看去宛如一个疯老头,他笑完之后又狠狠瞪着景帝,“薄情寡义的陛下啊,想不到你的臣子居然隐瞒了你这么大的秘密吧哈哈哈……你就是一个失败的君王!”   景帝暴怒,拿起桌上的东西就朝罗剑砸去,怒吼道:“你闭嘴!朕是成就千古霸业的君王!你在胡说!”   席辞墨蹙眉,一旁的潘成杰带人上前将罗剑带走。   罗剑已经心知肚明罗家的下场再难翻身,被彻底带走之前还大放厥词:“席致,你就算现在杀了我,你也活不了多久了哈哈哈,我在阴曹地府等着你!席致!”   景帝双手撑着桌子,额头青筋直跳,他一字一句道:“朕!绝!不!会!……”   最后那个字还没说出口,他神色巨变,别过头去就是一阵勐咳嗽。   听得浑浑噩噩的景后赶紧去扶着景帝,结果却在看到景帝咳出了黑血,吓得尖叫道:“来人啊,快宣太医,陛,陛下吐血了!”   众人脸色骤然大变。   有些聪明的人当即联想到罗剑被押走之前说的那句话,联想到了什么,头皮一麻,却不敢声张。   ……   备受期待的中秋宴在众人瞠目结舌下结束了。   罗剑与罗霄父子俩因为通敌叛国而被押到刑部狱,罗贵妃也被关到了冷宫里。   三皇子与北语长公主是龙子凤女,身上流着皇家的血液,景帝虽恨不得当场杀尽所有罗家人,但是却饶过了他们两人。   毕竟在所有的证据当中,三皇子跟北语长公主的手都干干净净的,似乎一点也没有参与进罗家的所作所为,而且他们也一口否认事先并不知情罗家做过什么事。   深夜,罗家闯进一大批身穿铠甲的禁军,罗氏宗亲们都被抓起来,下人们瑟瑟发抖的站在一块,哭声辱骂连成一片,与冷酷无情的禁军们形成鲜明对比。   潘成杰核对了名单,确定无一遗漏,“押入大牢!”   昔日风光辉煌的罗将军府的门匾被拆,府里值钱物什都被充了国库。   养心殿——   景帝躺在龙榻上,一脸病气,他刚刚在万福殿中吐了一口黑血,嘴唇也有些轻微的紫黑,但是却并不明显。   欧阳太医替他把脉,脸色凝重。   片刻之后,欧阳太医缩回手,“陛下,您这是中毒已深,而且这毒,微臣也从未见过。”   景帝脸色难看,不知道是因为知道自己中毒被吓到的,还是因为中毒导致脸色太差,他死死抓着欧阳太医的手腕,就像是在抓一个救命稻草,“欧阳太医,你可是整个太医院最好的太医,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欧阳太医被抓的手疼,找到机会之后就连忙抽出手,站远了几步。   景后也愣住了:“中毒?”   席辞墨倒是冷静:“潘将军,去刑部狱提审罗剑。”   如果是中毒,那么肯定跟罗家脱不了关系。   潘成杰领了旨意,可能是太着急就直接匆匆出去了,并没有跟景帝示意。   景帝的双手勐地握成拳,眼底深处尽是蚀骨的恨意,他恨自己识人不清居然让罗家人猖狂至今,也恨自己居然没有早一点发现中毒。   却更恨自己以前没有多培养几个得以信赖的皇子,现在老二不在宫里,老三信不过了,老四在两年前身死他乡,小五性格内敛懦弱,小六年纪小性格又软弱靠不住……   仔细算一算,他身边现在居然能靠得住的,居然是这两年来一直处处提防的太子席辞墨。   人算不如天算啊。   可笑。   想到这里,景帝突然想起了什么,他一把抓着被子,眼神阴鸷道:“把渝家都抓起来,他们隐瞒渝安是哥儿,这是欺君之罪!”   可席辞墨没动弹。   景后与欧阳太医也都没开口。   景帝几乎要咬碎了一口银牙,才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却笑得很丑,“为什么不按朕说的照办。”   席辞墨一撩下摆,下跪道:“请父皇恕罪,其实儿臣早就知道渝安是哥儿,但儿臣心悦渝安,所以一直没戳穿。”   景帝紧皱的眉心仿佛能夹死一只虫子,“你跟他成婚之前就知道他是哥儿了?”   “是。”   景帝目光一冷,看着席辞墨的眼神有一瞬间是忌惮的,他竟不知,自己这嫡长子竟如此深不可测,居然在得知渝安是哥儿之后,还能滴水不漏的瞒着。   景后在一边看的心惊胆战,她在得知渝安是哥儿的时候,除去震惊之外,就是愤怒、不可置信。   她之前一直都不满意渝安是个男子,但现在一知道渝安其实是哥儿,她又并没有开心,反而有一种被欺骗的愤怒。   所以她打算冷眼旁观,因为她清楚知道,景帝这人忌惮渝家许久,现在好不容易逮到一个把柄,渝家这一回不死也得脱层皮。   再加上又出了罗家这一回事,朝中文官们肯定会上奏弹劾渝家……   可席辞墨却为什么要把责任都揽在他自己身上?他疯了?   景后陪着笑脸:“陛下,其实这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渝家隐瞒渝安是哥儿,可能就是担心他一人在大景城会受到欺负,而且本宫也听说,今晚渝峰将军一直没有出现在席间,都是因为太子早早就交代他,让他守住宫门口,这也算是护驾有功,不如就饶了渝家吧……”   景帝心里窝着一团火,正要骂,可话还没说出口,喉咙就先涌出了一股腥甜。   他别过头,又吐了一口黑血。   欧阳太医赶紧上前替他扎针。   好半天之后,景帝才故作无事道:“这要是轻拿轻放,往后保不准渝家就是现在的第二个罗家。”   景后被他一句话堵的哑口无言。   席辞墨仍跪在地上,“渝安已怀有孤的孩子,父皇执意要罚,那就先罚孤。”   景帝咬着牙:“反了天了你!”   景后顾不上震惊,就连忙去给他顺气,“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墨儿年纪还小,而且渝安肚子里的又是他第一个子嗣,他会看重些也是正常,而且等皇嗣一生出来,我们不也能更好掌握渝家吗。”   她这话说的有道理,景帝稍稍缓和了脸色。   景后又道:“而且,渝峰将军忠心耿耿,绝不会做出跟罗剑一样的事情,所以,臣妾倒是觉得,渝家不可能会变成第二个罗家,反倒会是第二个慕容家。”   她这番话大大取悦了景帝,又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既如此,那功过相抵,朕可以不追究渝家的错。”   “多谢父皇。”   ……   席辞墨刚出养心殿,听到景后在后面叫他,于是停下脚步,“母后还有事?”   景后拧着眉道:“现在罗家已除,按照机会,就该到渝家了。”   “母后知道,你现在与渝安情投意合,他又怀了你的子嗣。可是,你迟早要登基,假如任由渝家如此下去,将来必定会是你一个心头大患。”   “皇儿切记不可意气用事。”   席辞墨没答话。   半晌之后,席辞墨才拱手作揖,“儿臣谨记母后教诲。”   景后满意的回了养心殿。   席辞墨一路离开养心殿,路上巡逻的禁军与宫人看到他都纷纷行礼,他漠然走过,一直走到养心殿外停着的一辆马车旁。   潘成杰与章公公都在马车外候着,看到席辞墨的时候连忙行礼。   席辞墨上了马车,弯腰掀开车帘。   渝安躺在车厢里睡着了,睡得并不安稳,卷着身子,身上盖着一块薄被。   见状,席辞墨放轻了动作。 第62章 委曲求全?   一辆马车缓缓驶出深宫,渝安坐在车窗旁,手掀开一面车帘,失神的望着寂静的街边,偶尔眼里闯进一两只挂在街边屋檐下的红色灯笼,远处传来几声犬吠,不知道是从那家的宅院传出来的。   席辞墨正襟危坐,目光也牢牢盯着渝安。   渝安低声轻喃:“今晚发生的事情,是不是也出乎你的意料了。”   话虽是在询问席辞墨,但是渝安却并没有要等他回答的意思,又道:“隐瞒了将近二十年的秘密,眨眼间就被人当众戳穿了,这下,怕是真的难收场了。”   席辞墨:“孤会护着你的。”   渝安轻笑着摇了摇头,却没说话,眼里有着清晰可见的落寞。   “我不需要殿下的承诺。”   渝安所求的,不过是只能容纳他一人的方寸之地,可席辞墨却不肯给。   那他也就不要了。   席辞墨倏地一下沉下脸。   渝安视若未睹,他懒散的靠着车厢,“你刚刚怎么在养心殿待了这么久?陛下怎么吐血了?”   席辞墨冷冷道:“父皇要追究渝家的责任,孤替你们拦下了。”   渝安并不意外,他记得那天在渝府思过室偷听到的话,而且渝安现在又累又困的,根本没注意到席辞墨的表情变化。   “你怎么说的?”   席辞墨沉默了片刻,才道:“罗家已除,父皇手里能用得上的将领又不多,而荆琼关这两年又频频出现战事,父皇不会怎么对渝家的。”   他不动声色的抹去了自己在这其中说过多少好话。   他本以为……   渝安不会信。   至少渝安会好奇的再多问两句,这样他或许会拉下脸告诉渝安,可是渝安却什么都没说。   席辞墨抿了抿唇,眼角的余光瞥到渝安脑袋抵着车厢开始打瞌睡,白净的脸上满是疲惫。   见状,他伸手将熟睡的渝安拉过来,抱在怀里。   ……   翌日。   窗外的阳光照进屋里,驱散了一夜的寒冷。   渝安睁眼的时候还有些懵,他昨天晚上不是在车厢里跟席辞墨说着话的吗,怎么说着说着就天亮了?   席辞墨抱自己回府的吗?   渝安吃着东西的时候还在想这件事,见钱宝端着水果进来的时候,问了一声:“这哪来的?”   “今天宫里刚送过来的,说是皇后娘娘给太子妃您补身体的,还说,让您用过早膳之后记得去一趟宫里。”钱宝对他的态度小心翼翼的,“对了,刚刚程府送了一封信过来,说是程太医送来的。”   渝安把碗里的粥都喝完,又拿了一块刚出锅还热腾着的肉饼,这肉饼煎的香酥,肉又鲜嫩可口,也不知道厨子加了什么,吃着吃着竟还品出了桂花的清香。   渝安吃了一块又吃一块。   钱宝看的目瞪口呆,“太子妃,您现在胃口可真好。”   渝安擦了擦手,不甚在意的点点头,打开信封看。   他以前很挑食,不爱吃的东西就算是饿死也不碰一口,可是自从怀孕之后,他好像就没了挑食的毛病,什么都爱吃,吃的也多。   只是即便他现在胃口大开了,但吃的不过也只是一个寻常男子该有的饭量。   信里,程太医先是跟渝安道歉,然后说他原本是打算要保守秘密的,可是他的独子程明被罗家人抓走了,罗家人拿程明的性命来威胁他,程太医不敢赌上独子的性命,所以把渝安是哥儿的事情告诉了罗家。   程太医在信里又说,他出卖渝安而换取独子的安全,他的良心非常愧疚,但希望渝安能理解他。   渝安面无表情的把信揉成一团,难怪罗剑会知道自己是哥儿,原来是程太医说的。   其实也怪自己,明知道程太医知道自己太多秘密,却没有及时派人去将他们一家都护住,否则也不会出现昨晚的变故。   ……怪个屁当初给姓程的那么多钱现在都他娘的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姓程的够狠!   渝安把信交给钱宝,“拿去烧了。”   “是。”   ……   出乎宫里大部人的预料,今天的朝堂风平浪静的,一个弹劾渝家的折子都没有递上来。   武官们大部分都是发自内心的崇拜战无不胜的渝峰将军,而且他们本来就不屑于写折子弹劾这个弹劾那个的,所以这倒不令人意外。   出乎意料的是那些文官们的态度。   平时屁大点的事都要写个折子絮絮叨叨的文官们在知道渝家这事之后,居然没有一个人写折子弹劾。   三皇子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气的将屋里的摆件都给摔了,北语长公主就这么一言不发的坐在旁边看着。   等他发泄之后,北语长公主才阴森森道:“现在该想的是怎么救出外祖父跟舅舅,你纠结这些小事又有何必要?”   三皇子颓丧的坐在地上,“怎么救?通敌啊,这可是死罪!”   “如果你就这么放弃了,等有朝一日父皇驾崩,我们与母妃说不定就得一起下去陪父皇了。”北语长公主盯着三皇子的眼睛道。   三皇子不信:“不可能,顶多本王就是被赶去封地,一生不得入京。”   “父皇中毒了,毒是外祖父在江湖寻的,解药十年才能制出一份,唯一的一瓶解药已经被外祖父毁了。”北语长公主的语气听不出喜悲,“我也是刚知道,父皇活不久了。”   三皇子无勇无谋,更是胆小怕事,一听这话就吓得直发抖,“外祖父疯了吗?母妃呢,母妃知道这件事吗?”   “我不知道。”北语长公主盯着三皇子的眼睛,“老三,你敢不敢拼一把。”   “外祖父的兵符已经被父皇收走了,但是外祖父这两年在边关养的十万兵马父皇并不知道。”北语长公主虽是女子,但骨子里的果断狠厉却丝毫不逊色于男子:“赌一把,赢了,这天下就是我们的。”   三皇子不敢问如果输了怎么办。   而且他心里还抱着一丝侥幸,就算朝廷真的知道罗家在荆琼关养了十万兵马,但这是罗家的事情,他与皇姐只要一口咬定不知情,即便朝廷不相信,他们也能风风光光的活着。   北语长公主嗤笑一声,“你忘了吗,外祖父跟舅舅这一次回来是为了什么吗。”   逼宫。   三皇子面如土色,“你是说……”   “那十万兵马已经在路上了,你想办法去一趟刑部狱,问外祖父要得信物,然后连夜出城去与万校尉汇合。”北语长公主语重心长道:   “成败在此一举,老三,你一定要拼尽全力。”   三皇子只得点头。   宫里——   初秋的早上不冷不热,渝安走在熟悉又陌生的宫墙内,不知怎的突然心生起了感慨。   渝安想去太医院,结果却得知程太医已经在前天就辞了太医一职,告老还乡去了。   “……”   渝安扶额直笑,这是被气的。   前天就走了,那为什么就不能在昨天告诉自己罗家已经知道自己的秘密?   钱宝在一边看的胆战心惊的,“太子妃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适?”   “对,心里不适。”   渝安往太医院外面走,结果被钱宝死拦着要他回去找太医把脉,“那,那来都来太医院了,看看太医吧。”   渝安苦笑不得,手轻轻一推就把又矮又胖的小太监给推出去了:“别啰嗦。”   钱宝苦着脸。   不过在去凤阳宫的路上,遇到了一帮太监在抬着红木桌椅跟贵妃榻往外走,他本来是没多在意的,却碰巧听到那几个太监提到了这些东西都是从华光殿搬出来的。   罗贵妃已经被打入冷宫了,景帝现在对罗家人恨不得是千刀万剐,所以华光殿的这些精致家具是绝不可能给她送去冷宫,而是交还给宫里的御用监重新处置。   渝安对这些家具没兴趣,只是他记得程太医是前天离开的太医院,那么罗贵妃前天或者再之前就已经知道了他是哥儿的事。   那么为什么昨晚罗贵妃还要找那个宫女诬陷他呢?   难道是吃准了他不敢说出自己是哥儿的事情?   渝安一边走一边想,一直走到了凤阳宫,这才停止深思。   景后早就等着渝安了,在看到渝安出现时,她的神色复杂,似乎是到现在都没有办法相信渝安居然是个哥儿。   ……也不是真的很难相信。   至少渝安的这幅长相确实精致好看,她之前还跟不少大臣夫人暗暗吐槽过一个男子生这么好看,怎么就不是个哥儿?   结果没想到渝安竟真的是哥儿。   渝安行了礼,照例站着等着听景后的训话。   十分乖巧自觉。   景后翻个白眼,心道姓渝的这泼皮就是来克她的,然后斥道:“还站着做什么,还等着本宫请你坐下吗!”   渝安受宠若惊:“我还以为您又要训我。”   毕竟他每次看到景后了都要被景后噼头盖脸的骂一顿。   景后笑容一收,险些气过去,“本宫是骂你,但是你每次改吗?小六好歹知错就改,你呢,没脸没皮的,一点都不像个哥儿。”   渝安坐好后,不痛不痒道:“母后您找我有什么事?”   景后干咳了一声,也不跟他兜圈子,朝嬷嬷点了点头。   嬷嬷亲自捧着两三个画轴过来,摆在桌子上,也不说话,只是退到一边。   渝安不明所以:“这画轴是名师作的画?”   “不是,”景后随手拿起了一幅画轴,一边观察渝安的表情一边打开说:“墨儿都跟本宫说了,你现在已经怀了身孕,所以……这些官家小姐的性格都温婉内敛,做个太子侧妃是绰绰有余了,你看看哪个还不错,都听你的。”   渝安垂下眼眸,温声道:“听我的?太子选侧妃怎么听我的?”   景后见渝安并没有生气的迹象,还以为他怀孕了也想开了,至少不像几个月之前那样冷冰冰的说出要不就和离,要不太子就绝不能纳侧妃的话,也不由得松口气。   不错。   懂事了。   景后欣慰道:“墨儿还不知道,本宫先与你商量。”   渝安淡淡道:“我没什么意见,殿下想纳就纳吧。”   ……   可是,当在御书房处理朝务的席辞墨得知渝安的回复时,第一个反应就是愤怒。   第二个反应,席辞墨不合时宜的想起了当初渝安跟他说过的一句话:如果太子要纳侧妃,那就先给他一纸休书。   渝安绝不是那种会委曲求全的人。   所以,渝安没有替他一口拒绝纳侧妃的提议,是不是因为——渝安已经有了要和离的打算?   刹那间,席辞墨的眼神变得骇人。 第63章 不识好歹?   应付了景后之后,渝安本要出宫的,可御书房来了一个宫人,说太子在东宫让他过去。   但是渝安去东宫之前先绕路去了一趟冷宫。   冷宫偏远人少,不过宫门口却也有侍卫守着,宫里还有两个看守伺候的嬷嬷。   一般没有谕旨的是不能擅进冷宫的,但只要是身份尊贵的要进去,守卫都不会拦着,基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渝安进冷宫的时候,守卫的侍卫也自然不敢拦他。   罗贵妃素面朝天,面如死灰,怀里却死死抱着一个她身为贵妃时佩戴的玉簪,旁边两位嬷嬷看她的眼神不屑,但一看到罗贵妃怀里抱着的玉簪时又不约而同的露出觊觎。   渝安出现的时候,嬷嬷们都吓了一跳,紧张的收敛神色,又下跪请安,“奴婢见过太子妃。”   罗贵妃紧紧盯着渝安,恶毒的吐出一句话,“你们渝家风光不了多久,你们渝家迟早会跟罗家一样,甚至还要惨。”   “本宫且等着看。”   她虽没有冲上来,但宫人见她一副面目狰狞的疯婆子状态,既嫌弃又忌惮,但更怕她会抱着鱼死网破的心态伤到太子妃,于是警惕的靠近她,只要一发现她有所动作就能及时拦下。   可渝安却一点也不担心,他居高临下的看着罗贵妃,犹如在看无足轻重的蝼蚁:   “你罗家算什么,也配与我渝氏族人相提并论。”   罗贵妃并没有被激怒,她漠然的看着渝安,冷冷吐出几个字,就像是诅咒:“现在的罗家,就是他日渝家的下场,只是早晚而已。”   渝安唇角往下一压,他掩饰的很好,没人注意到他心里升起的不安,“你们用程明威胁程太医,明明早就知道我是哥儿,为什么昨天晚上还要指使那个宫女陷害我?”   罗贵妃扶了扶鬓发,也没有掩饰的意思,直接道:“就是要陷害你啊。如果不是席辞墨拿出了我罗家通敌的证据,昨晚上该被抄家的,就不是我,而是你们渝家。”   渝安道:“害人终害己,你们不过是自作自受而已。”   罗贵妃冷笑:“一步错步步错,如果早知道你是哥儿,当初绝不会任由你跟席辞墨成婚。”   单单只是对付席辞墨就让他们频频受挫,结果又多了渝家这头勐虎。   要怪只怪他们当初太过心急。   渝安笑了:“要不是我心甘情愿,就算你们编的是天罗地网,我也能挣开。”   罗贵妃被激怒了,一副恨不得要跟渝安同归于尽的表情。   钱宝虽说平时怂的要死,关键时刻还是很护主的,他怕罗贵妃会冲过来,连忙挡在渝安前面,可他又矮又胖,跟个小树墩似的。   渝安却并不害怕,他只是想知道一个真相而已,知道了之后转身就走,在走到冷宫大门的时候,他听到里面传出了罗贵妃大声呵斥看护她的两位嬷嬷,然后又崩溃的哈哈大笑,可仔细一听又觉得是在哭。   哭哭笑笑,笑笑哭哭。   一时竟也分不清楚。   钱宝在旁边唧唧喳喳的说,“太子妃,咱们现在是不是就要去东宫了?太子殿下要是迟迟没等到您,会不会生气啊?啊对了,奴才还没有去过东宫呢,对东宫的路也不熟啊。”   渝安没打断他的话,但也没回应。   渝安之前在东宫住了一段时间,他记忆力很好,之前还跟席辞墨吹过牛,说自己闭着眼睛都能摸到东宫,可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渝安竟走错了路。   钱宝也不熟悉东宫的路。   到最后还得让路过的宫人来引路。   刚回到东宫,渝安一眼就看到有两人一同从东宫走出来。   其中一人最先看到渝安,脸色骤然大变,疾步走来,声音又气又急,“渝安你这人怎么回事?你怎能让太子殿下等你这么久?”   温以谦随后才走上来,听到张冷用这样的语气跟太子妃说话,不免诧异的挑了挑眉。   张家世代商人,去年才出了张冷这么一个状元郎,虽是出尽了风头,但张冷这状元郎在吏部任职后也只是一个六品主事,尤其是张冷这人顽固又嘴笨,在吏部混不开,虽不至于被排挤,但确实没什么存在感。   而且张家在官场上也帮不了张冷什么,不然他跟张皓井在酒楼得罪了一干国子学的学子们,还打了去年的榜眼跟刑部刘大人之子刘子轩之后,张家也不至于四处求助碰壁,而张冷在吏部的同僚们又都闭门不见。   那时的张家急的乱成一锅粥。   万幸的是,张皓井跟太子妃渝安、蜀地的彭小侯爷是至交好友。   自从渝安出面求太子保下张皓井之后,张冷这段时间也逐渐在吏部混得开了,他的同僚们对他的态度也格外热络。可原因,无非就是吏部的那帮老精明们都看出张家的靠山是渝安,所以才纷纷转了风向,借着张冷这层关系而讨好渝安和太子。   否则张冷一个吏部六品主事,要不是因为认识了渝安,太子殿下又怎么会记得他的名字?而且刚刚还交待了他一个密旨,温以谦看得出来,只要这事张冷办的不错,之后连升两品是没问题的。   可张冷却好似一点也没意识到他现在得到的赏识真正原因是什么,刚刚从东宫出来的路上就一直自夸,看到渝安不仅不毕恭毕敬的,一点为人臣子的自知也没有,还颐指气使、气急败坏。   温以谦在心里暗暗摇头,这张冷不识抬举,好赖不分,也就是太子妃脾气好懒得跟他计较,要是换一个身份尊贵又脾气坏的,这张冷还能有好果子吃?   渝安满不在乎,自然而然的忽视了张冷,问温以谦:“太子在哪里?”   “殿下在曲台殿。”温以谦恭敬道。   见渝安不理他,张冷面子上也有些挂不住,还有些后悔自己刚刚一时没控制住脾气说的那句话,但开弓又没有回头箭,他也拉不下脸道歉。   渝安抬脚去曲台殿。   “等等,”张冷开口叫住了渝安,干咳两声清清嗓子,然后才说,“伯父罚皓井堂哥这段时间不得出府,堂哥让我转告你,过些天就是你生辰,你要怎么过?”   渝安哦了一声,搪塞道:“我知道了。”   张冷觉得他拿自己当外人,有些不乐意道,“你跟我说,我回去之后好回复堂哥。”   渝安不解皱眉,“我的生辰哪年不都这样过的,他有什么好问的。”   说完就走了。   钱宝亦步亦趋的跟上去。   张冷嘴角抽了抽,“不识好歹。”   说完一转身看到温润如玉的温以谦正一脸复杂的看着他,不由问道:“温二公子有事?怎么这么看我?”   “没有。”   温以谦看出这张冷才是真正不识好歹的人,也无意点醒他,却暗暗下决心以后得离张冷离得远远的,免得他不会说话得罪人之后还连累了自己。   曲台殿——   曲台殿有两层,殿里的宫人们都被叫走了,空荡荡的,渝安绕了一大圈没找到人,有些气馁。   席辞墨去哪里了?   说着,渝安站在栏杆旁,探头出去左右看了一圈,结果刚好与席辞墨的视线对上。   横坐在墙头的席辞墨淡淡道:“刚刚去了何处?”   渝安没有立即回答,反而是左右看了一圈,发现曲台殿的二楼没有地方通往墙头,于是他提着衣摆,哒哒哒的走下楼,又走到墙边,仰头去看坐在墙头上的席辞墨,一脸艳羡。   席辞墨重复那句话,“刚刚去了何处?”   渝安坦坦荡荡道:“去冷宫问一些事。”   他大概说了一遍在冷宫的事,但是却隐去了罗贵妃似是诅咒又似是预言说的那句”现在的罗家就是他日的渝家”。   席辞墨没有说话。   其实就算渝安什么都不跟他说,可现在跟在渝安身边的太监也好,暗卫也好,还是侍卫也好,都是席辞墨一手安排好的,只要席辞墨想知道渝安去了什么地方,跟谁见了面,又说了什么,这对席辞墨而言,简直是易如反掌的事。   渝安踮脚,脸上满是跃跃欲试,“席辞墨,你怎么上去的?”   他也想坐墙上吹风,但是渝安刚刚悄悄观察过了,附近都没有木梯,也不知道席辞墨是怎么上去的。   席辞墨垂眸看他,“想上来?”   渝安矜持的点点头,过了一会,又急急的伸出手去够席辞墨,“你拉我一把吧,我自己上不去。”   席辞墨冷酷无情,“你怀着身子,别乱动,孤下来陪你。”   渝安生气了,往后退了一大步,手抱在身前。   席辞墨利索的跳下墙,看得出轻功的功底不错,他走到渝安面前,声音沉了一沉,“孤在这等你半天,你生个什么气?”   渝安抱着手,皱着眉,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席辞墨瞧着好笑,伸手拥他在怀,在渝安唇上亲了亲,亲的两人都险些起了反应,这才后退一些,道:“告诉孤,为什么会同意让孤纳侧妃?”   渝安一愣,下意识抬头。   却发现,席辞墨的目光竟令他感到有一些逼仄。 第64章 和好,谁哄谁?   渝安躲开他的目光,“太子殿下可以不纳侧妃,可等你登基之后呢?”   “长痛不如短痛,与其现在听你说些甜言蜜语的话哄我开心,不如大家现在就敞开心扉——我问你,难道将来你后宫真的只会有我一人吗?”   不等席辞墨回答,渝安就抬眼与他对视,认真的摇头,“不会的。”   “可是,”渝安轻叹一声,背靠着墙,双手抱在身前:“我以前说过,假若你要纳侧妃,那就先给我一纸和离书;区区一个侧妃我都忍不了,更别提等你登基之后要在后宫塞三千佳丽。”   “我渝安虽是哥儿,但我也不是离了男人就要死要活的。”   席辞墨脸色难看,那双黑沉沉的眼眸仿佛要喷出火。   渝安却一点也不惧,“但是你我现在,已经走到了现在,互相牵扯太深,和离就不单单只是你我二人之间的事,还是席家与渝家之间的事。”   “你问我为什么要同意,可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话说到这里,渝安只觉得心口闷得慌,眼睛也酸酸的,眼前好像覆了一层水光,模煳了视线,也让他看不清席辞墨的神色。   他没有看到席辞墨眼里熊熊燃烧着的滔天怒意。   席辞墨很生气,他气渝安的迟钝,也气渝安总是看不到自己的好——   渝安时常忘记去请安,他也从未指责过,还多次替他挡去皇祖母跟母后的责怪;渝安喜欢玩,不想拘在深宫,那他就陪着渝安出宫去住太子府;渝安莫名其妙跟他闹脾气要回渝府住,他也随他去,还严令府里的下人们都管住嘴,不准传半个字进宫,只怕这娇气的公子哥又受半句斥责。   金亭江的渝将军府权势滔天,别说父皇忌惮,就连皇族宗室跟朝中阁老和重臣们都十分忌惮,屡屡递上奏折,他都一一挡去不被渝安知道。而昨晚中秋宴一事之后,虽说罗家通敌的事情更严重,可渝安隐瞒哥儿身份一事,也令朝中文臣们对渝家起疑。   席辞墨知道父皇可能会借机提出要除掉渝家,亦或者是削弱了渝家兵权,于是一面安抚皇族宗室,一面又派人连夜逐一说服那些准备写弹劾渝家折子的文官。   他如此费尽周折是为了谁?   他是身份尊贵的东宫太子,是景幽国的储君,渝峰虽是他岳父,但也是臣子,要不是看在渝安的面子上,早在渝峰第一次甩脸色的时候,席辞墨就已经翻脸了,又怎么会亲自去渝府,还若无其事的提出要合作?   席辞墨知道自己不会说话,还常常惹哭渝安,可他已经在尽力做好一个丈夫该做的事情了,可渝安倒好,恃宠而骄,越来越不知天高地厚。   如果不是他警惕,早早发现不对劲,让人拿着药包去查,恐怕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的太子妃渝安竟是一个哥儿,还怀了自己孩子!   鬼知道他当时有多生气。   可渝安这小骗子呢,哄着自己替他善后之后,可曾说过一句谢谢?   又曾说过一句对不起?   ……   渝安被席辞墨的眼神吓到了,瑟缩了一些,抱在身前的手也不由的垂下,指尖揪着衣服。   席辞墨眼里戾气翻腾,片刻后,他只字不语的拂袖而去。   渝安靠着墙,怔楞的看着席辞墨离去的背影,咬了咬唇,擦了擦泪眼,才追上去。   温丞相府——   温丞相得知北语长公主去了一趟衡王府之后,接着,三皇子就去了刑部狱。   温丞相隐隐猜到他们要做什么,于是询问长子,“长公主出府之前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驸马温文渊摇摇头,无奈道:“她知道温家不打算帮她母妃和罗家,就已经说了要跟我恩断义绝,还砸了不少东西。”   温丞相毫不在意,“这时候明哲保身方才是正理,长公主她到底年轻,扛不住事。”   温文渊迟疑了一下,还是道:“长公主做事向来狠决,与她外祖父罗剑相差无几,我担心她这一次进宫会做出不可挽回的事……她要是拖累了温家怎么办?”   “随机应变。”温丞相吐出四个字,又冷酷道:“要是早知道罗家运气这么差,出师未捷身先死,当初就不该把宝都押在那位三殿下身上。”   “不过,要不是有这位三殿下在前面挡着,樊倍身死一事,怕是已经查到了本相身上。”   温文渊吓一跳,连忙左右环顾,这才胆战心惊道:“父亲小心隔墙有耳。”   温丞相毫不在意,他警告温文渊,“长公主要做什么,那都是她自己的选择,你可千万别陪着她胡闹,要是出了事,谁都保不了我们温家。”   “儿知道轻重。”   温丞相满意的点头,又问:“谦儿呢?”   “二弟去了宫里,好像是太子殿下交代了他一项重要的密旨,他不肯告诉我。”温文渊蹙眉道,“二弟现在居然连家里都瞒着。”   温丞相却很赞许:“他这样谨慎才能得到太子的信任,百利无一害。倒是你,三皇子现在已是树倒猢狲散,长公主又不知道要发什么疯,你不如现在去找那位五殿下,他倒是个新的合适人选。”   温文渊想问为什么要选懦弱没什么背景的五皇子,但是父亲叮嘱的事肯定是有他的意义,于是不再多问,只点头道,“儿知道。”   东宫——   渝安追上去,他没有席辞墨走得快,眼看着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远,渝安一下就急了,喊了几声。   席辞墨应该是听到了,却没回答。   只是渝安很快就追上了席辞墨,他也顾不上去想席辞墨是不是特意放慢脚步等自己,他一把拉住席辞墨的手臂,漂亮的凤眸里满是纯粹的不解,“你在生我的气?”   席辞墨垂下眼,声音沙哑的犹如钝刀划在枯木上,“你问我?”   “不然呢?”渝安松开手,眼里的不解越来越浓。   话音一落,两人皆是沉默。   “渝安,你这蠢驴脑袋何时才能开窍。”   渝安无缘无故被骂,简直要被气死,但是又打不过席辞墨,一看四周又没有武器之类的,于是阴险的拧他胳膊,“我说什么了,你就骂人!”   席辞墨面不改色。   渝安觉得没劲,收了手,低头看地上,数着地上的青砖纹路,茫然无措道:“我没说要和离,我只是突然觉得……我们之间可能真的不合适。”   席辞墨语气更冷了,“你后悔了?”   “确实有一些。”渝安坦荡的点头,他向来都藏不住事的,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我知道你现在还不想纳侧妃,可是以后呢?等你以后……你确定还会只想要我一个?朝中大臣又岂会允许你的后宫只有我一人?”   席辞墨弯下腰,盯着他的眼睛,“你是男子时,孤就娶你作太子妃,也同意不纳侧妃,难道你真的以为孤只是想拉拢渝家?千万条方法,孤为什么偏偏要选这一条?”   渝安一愣。   随之,他心脏嘭嘭嘭的跳的极快。   渝安忽然就明白席辞墨刚刚为什么会这么生气了。   渝安立即道:“今天是我错了,我待会就跟母后说不准你纳侧妃,你枕边只能有我一人。”   说完他又踮脚,急急的在席辞墨唇上啄了几下。   席辞墨心满意足的跟他亲了一会。   渝安想起什么,往后退了半步,盯着席辞墨的眼睛,斟酌了片刻,才道:“那你说说,你那天在我家书房为什么说”倘若渝安要和离,孤也绝不会拦着”这种话?”   他记性极好,几乎是一字不差的记住了席辞墨那天说的话。   “岳父告诉你的?”   “当然不是。”渝安摇摇头,想了想,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满眼心虚:“我在隔壁听着呢。”   席辞墨立即就明白了,接着他也想通了为什么渝安前几天一直心事重重的,还不跟自己说话的原因可能就是因为这句话在作祟。   他说道:“孤随口说的。”   渝安勉强信了他。   席辞墨仍是不悦:“往后别偷听了,要听就光明正大的。”   渝安敷衍的哦了一声,又讨好的去捏席辞墨的肩膀,“那你别跟我父亲说,成不成啊?”   席辞墨没答应也没拒绝。   这时,腰间挎着长刀的潘成杰风风火火的出现,但又勐地刹停脚,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去打扰太子跟太子妃腻歪。   席辞墨示意他过来。   潘成杰赶紧走过来,问好之后才说正事,“殿下,刑部那边传来消息,三皇子去了一趟刑部狱,见的还是罗剑,出了刑部狱之后,三皇子又出了城。”   渝安觉得奇怪:“刑部狱没拦?”   潘成杰无奈道:“确实是想拦的,但是三皇子毕竟是皇子,而且刑部狱有一个姓刘的,地位很高,他一开口同意了,别人也就不敢拦了。”   否则三皇子也不会这么轻松就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出刑部狱。   渝安觉得哪里不对,“那他出城之后去了哪里?派人去追查了吗?”   潘成杰一下就答不上来了:“……这。”   然后他心虚的去看席辞墨,又跪下,“属下办事不力,请殿下责罚。”   席辞墨不怒而威,“先查老三出城之后去了何处,然后去领罚。”   “是!”   “还有,盯着姓刘的一举一动。”   “是!”    第65章 可曾后悔过?   渝府——   苏琳琅煮了汤,亲自端到书房,却见渝峰并不是在处理军营的事,而是盯着大景城的舆图看的出神,她不明所以的把汤碗放下,“好端端的怎么看这个?”   渝峰轻轻叹气:“东宫传来消息,三殿下拿着罗剑给的信物出了城,看方向,应该是去荆琼关的方向。”   苏琳琅心里一惊:“难道三殿下为了罗家要造反?”   渝峰警惕的左右一看,确定书房外面没有偷听的,这才道:“以后在这里就别说这些没证据的事,免得落人口舌。”   苏琳琅后怕的点头。   渝峰喝了大半碗汤,又道:“今晚开始,我与潘成杰一起监管禁军,一直到三殿下回来。”   “为什么?难道宫里就单单只有潘成杰一个禁军将领吗?不是还有一个右将军樊哨吗。”苏琳琅不悦道,她自然是心疼自己的夫君,哪舍得看他连夜去守宫门。   渝峰摇摇头,说这件事并不是表面这么简单,“三殿下在这么关键的时候出城,去的方向还是荆琼关,怕是……我与太子殿下已经商量过了,如果三殿下真的带着罗家逼宫……有我在宫里坐镇也是好的。”   苏琳琅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不满道:“太子殿下也真是的,居然给你安排这么辛苦的活,渝安怎么也不拦着点。”   说到这里,渝峰却瞪了她一眼。   “苏琳琅,我还没问你,你当初明知道渝安是哥儿,为什么还要隐瞒?你知不知道,让他一个哥儿独自待在大景城是多危险的事?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你后半辈子可还能睡一个安稳觉?”渝峰厉声道。   苏琳琅哑口无言。   半晌后,她才拭着眼泪道,“一开始我是舍不得老大老二,后来安安长大一些,他越长越好看,我也担心他一个人待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会出事,本想告诉你的,可是……安安太聪明了,先生们都夸他以后一定能在朝堂上大有所作为,我便动摇了。”   “而且你那时也经常夸安安,说他虽不善骑射,但你教他的兵法,他学的比谁都好,还常常举一反三,你还常常告诉我,安安长大之后一定会成为最好的将军,你还想把将军之位传给他,这样一来……我怎么敢跟你说?”   苏琳琅哭的委屈,还将所有不是都推到了渝峰身上。   渝峰很失望,“所以你的理由就是你太在乎渝家的荣誉和利益了,是吗。”   苏琳琅一愣,说不出话。   渝峰揉着眉心,不想看她,只怕越看越对发妻失望,“你就是为了这些所谓的理由,让咱们孩子受了这么多委屈?”   “七年前的刺杀也好,之前太子府遇刺也好,收敛锋芒被人误会也好,你是不是……真的一点也不在乎安安他都受了多少委屈呢?”   “一个娇弱的哥儿却独自扛起了这么多事情,你我做父母的,是不是该反思一下?”渝峰认真又严肃的看着苏琳琅,“安安脾气软,耳根子也软,他不会记恨我们,也不会跟我们说他的委屈,可是你看看……”   “我们来了大景城这么久,他可跟我们说过一两句掏心窝子的话?可跟我们撒过娇?他跟别人家的哥儿又有什么不同?”   听到这些话,苏琳琅怔在了原地,她到现在才真切的感受到了什么叫悔不当初。   渝峰并没有安慰她,而是别过脸,一双眼睛通红。   其实他也很后悔,后悔当年不该只听信片面之词,一听到别人说渝安是个伤仲永,离开父母身边就变得不爱学习,自甘堕落,于是一气之下七年才来了大景城两三次。   别人可以不信任渝安,可为什么他这个当父亲的也跟着不信呢?   ……   假若时间能倒流一次该有多好。   ……   对于三皇子而言,一切都犹如神助一般。   他顺利的熘进刑部狱,找外祖父罗剑拿到了可以号令十万罗家兵的信物,又在他的暗卫的帮助下,悄无声息的出了城,然后一路顺着荆琼关的方向骑马而去。   到了酉时,他终于在一处偏僻的山脚下找到了已经安营扎寨,随时等候罗家下一步指令的十万罗家兵。   三皇子找到万校尉,言简意赅的告诉他中秋宴那晚的突发状况,又说:“外祖父跟舅舅还有罗家族人们都被关在了刑部狱,万校尉你得去救他们啊。”   万校尉一听说罗剑跟罗霄都被抓起来了,已经起了退缩之意,但他转头看到已经跟过来的十万罗家兵,却更清楚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这十万罗家兵是罗霄两年前开始偷偷养在荆琼关的,是不被朝廷所知的,一旦朝廷知道……怕是谁都没有活路了。   三皇子怕他真的后悔,于是连忙亮出了他外祖父的信物。   万校尉一咬牙一跺脚:“走!”   太子府——   夜里子时,惊鹊院的院里突然被风吹掉了一个灯笼,那灯笼滚啊滚,顺着台阶滚到了院子里。   下人们连忙去捡。   渝安最近眠浅,忽的就被惊醒,他神魂未定的呆坐在榻上,等回过神之后才反应过来席辞墨并不在。   他掀开被子下床,赤着脚踩在地上,黑发散在身后,衬得他更是肤白柔弱。   席辞墨站在一面墙前,负手抬头看着挂在墙上的长剑,目光深沉似是藏着太多的心事,一边烛台上的蜡烛还剩一半,几缕凉风从窗缝钻进来的时候,烛光还摇曳了几下。   另一面墙上倒映着席辞墨的身影。   渝安走到席辞墨的旁边,他比席辞墨还要矮大半个头,一强一弱,但气场又格外合拍。   “从东宫到太子府,除了平常拿下来擦一擦,基本都是挂在墙上。”渝安别过面,看着席辞墨的侧脸,认真问道:“你怎么都不拿它来练剑?”   这不是暴殄天物吗。   席辞墨:“这把剑陪着孤上过战场,两年前也是它陪着孤输的彻彻底底。”   所以他不想再用。   渝安去抓着他的手,用了点力,“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剑的错,是罗家太小人了。”   席辞墨反手握着渝安的手,正要说点什么,却先一步注意到渝安又没有穿着鞋,倏地冷下脸,弯腰将人打横抱起来,警告道:“再胡闹孤就罚你抄书。”   渝安讨好的噘嘴亲他。   这时,屋外寂静的夜空毫无预兆的绽开了一朵烟火。   渝安用手推了推席辞墨的肩膀,茫然道:“这么晚了谁放的烟火?去开窗看看。”   席辞墨任劳任怨的抱着他去开窗,但是窗外的空中却再无烟火出现,仿佛只是错觉而已。   渝安刚睡醒,还迷迷瞪瞪的,压根没注意到烟火的方向是从云凤台传来的,那象征着一个讯息,以此来提醒城中的巡逻兵跟宫里的禁军。   席辞墨心知肚明,却不想让渝安也跟着担惊受怕,于是装着面色如常的样子,伸手去关窗,然后把人抱回了榻上,动作生疏的拍了拍渝安后背,“可能是哪个毛头小子想讨心上人欢心吧,别乱想,要是真有什么不对劲的,自有巡逻兵去查看。”   渝安还真让他煳弄过去了,哦了一声,手指抓着席辞墨的衣襟,闭上眼睛,没一会就睡着了。   席辞墨等他睡熟了,给渝安掖了掖被子,又放下床帐。   然后他出了屋。   惊鹊院外面已经悄无声息的站满了侍卫,以及站在暗处的暗卫们。可以说,现在的惊鹊院就如同一个铁桶一般,刀枪不入。   席辞墨环视一圈,道了一声:“守好惊鹊院,孤定有赏。”   侍卫们齐刷刷抱拳,表示不辱使命。   席辞墨走出惊鹊院,侍卫们不约而同往两边站去,空出一条道给太子殿下。   ……   南街的酒楼,张皓井跟彭小侯爷喝了酒,两人都醉醺醺的告别之后,才各自上了自家的马车回去。   马车停在张府门口,车夫把张皓井送到了张府正门,交代守门的下人送七少爷回府,然后又返回马车,拉着马车绕去张府的偏门进去。   下人正要扶张皓井进府。   这时夜空中突然绽开一朵烟火,吓得张皓井一个激灵,没站稳摔在了地上。   下人紧张的扶起他,“七少爷没事吧?”   张皓井酒醒了一半,摇摇头,他推开下人,不太确定的问:“好像是云凤台的方向?”   “应该是吧,奴才也不知道。”下人犹豫道。   张皓井推开下人,跌跌撞撞的朝街道走去,站在一个空阔的地方,勉强站稳了,然后抬头看天,表情呆呆傻傻的,等着看第二道烟火。   然而秋季深夜的风凉飕飕的,张皓井脖子都抬酸了,还是什么都没看到,于是忿忿不平的甩袖走人。   一转头,脑袋砰的一下磕到了一个硬邦邦的胸膛。   是哪个天煞孤星小瘪三!   温以谦笑容和煦如春风佛面,“张公子怎么大半夜的在这里?等人?”   张皓井一开始是没反应过来这声音是谁的,等意识到是谁之后,才缩着脖子往后退,“温老二?”   “……”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温二公子怎么也这么巧的在这里赏月?”张皓井恨不得掉头就跑,可他这两条腿就是不争气,软的跑不动。   早知道就少喝点酒了。   都怪彭小猴!喝什么寒潭香,倒霉催的!   温以谦弯下腰,凑近了张皓井的面前,眼里俱是惊讶,“你怕我?”   “当然没有。”张皓井这话说的心虚,又往后退了退,“你别离我太近,我……呃,我喝酒了。”   温以谦不以为然的直起腰,笑容温和:“看出来了,我送你回张府吧,这么晚了,还在外面闲逛,小心出事。”   说着,他拉着张皓井朝张府走去,手却朝身后摆了摆。   在他们后面的一个拐弯处,一小队的巡逻兵面面相觑,温二公子不是前去查探那人是谁的吗?怎么说着说着就跟着走了?    第66章 气病   到了张府大门,张皓井正要进府,但鬼使神差的,他又回头去看温以谦。   “怎么?”   张皓井犹豫着上前问,“刚刚那个烟火是不是代表……今天晚上要出事了?”他也不是真的蠢到没边了。   温以谦不动声色的搪塞道:“张公子多疑了,在下也只是碰巧路过而已,不知道那烟火是什么意思。”   “是吗?”张皓井半信半疑。   温以谦跟他不熟,但也隐隐看出张皓井这人极好哄骗,故而不露声色的点头,“天色已晚,张公子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在下也告辞了。”   张皓井看看外面的天色,盛情邀约:“温丞相的府邸离这可好远呢,要是你不嫌弃的话,今晚住在张府吧。”   温以谦笑容不变:“不必了。”   张皓井打了一个酒嗝,以为他是不好意思,于是上前劝他,结果一个踉跄朝前扑去。   温以谦连忙接住,抱了个满怀。   张皓井晕晕乎乎的抱着他的腰,“别,别客气。”   温以谦进退两难,他不喜与人靠的太近,可怀里这酒气冲天的张怂蛋又抱他抱的这么紧,温以谦扯都扯不开,又不好直接丢出去。   下人在一边看的目瞪口呆。   温以谦眉目一冷,“还不过来扶你家公子回去。”   下人赶紧过来扶,一脸尴尬。   张皓井一边走,一边又回头叮嘱:“行,行吧,那以后有机会再请你吃饭,慢走啊温老二。”   温以谦哭笑不得。   他拂袖而去,离开的步伐很快,不一会,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夜幕中。   城南门口——   三皇子换上了铠甲,披上了战袍,挎着一把刀,不安的在原地渡步。   他们的身后只有两万兵马,另两万潜伏在城北,剩下的六万现在都在郊外等着,只等三皇子他们先攻进城,然后发出讯息了再闯进来。   三皇子太紧张了,他没注意到这十万兵马连续赶了十几天的路,现在都有气无力的耷拉着脑袋,要不是身上套着铠甲,活像是个一堆难民。   万校尉焦灼道:“三殿下,怎么还没有人来接应我们?”   三皇子心里也慌得很,他觉得自己这一次完全就是赶鸭子上架,连充分的准备都没有,但是现在却不是说一些动摇军心的话的时候,他扭头盯着万校尉,坚定道“会来的。”   他这话说的笃定。   万校尉信了。   又等了一会,紧紧关闭的城门总算是被人缓缓从里面打开。   刑部刘大人站在城门内,是他亲自来开的城门。   三皇子面露喜色,“多谢刘大人了。”   刑部刘大人一脸土色。   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做三皇子逼宫的帮凶,生怕事情败露之后被株连九族,但是罗剑手里还握着他这些年来受贿的证据,所以他不得不听从罗剑的意思协助三皇子……事已至此,他也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   他祈祷三皇子今晚能赢。   可是心底又有一道声音嘲笑这是不可能的。   三皇子带着罗家兵悄无声息的走进城里,因为是深夜,所以街上并没有人。   到了宫门口。   宫门大开,北语长公主早就等候多时了,她一看到为首的三皇子,眼睛一亮,立即上前交代:“老三你去找父皇,拿到父皇的传位昭书,如果父皇不答应,你就拿一个空的诏书。万校尉,宫里的禁军就有劳你来解决了。”   三皇子问:“那皇姐你去哪里?”   “我先去刑部狱救出外祖父和舅舅,然后再去冷宫找母妃,好了别废话了,天就快亮了,快行动,别被席辞墨他们发现才是。”北语长公主着急的交代完,然后就朝刑部狱飞奔而去。   可能都太紧张了,北语长公主跟三皇子都没有察觉到,两万罗家兵一起浩浩荡荡的出现在城门口,现在又出现在宫门口,为什么一路都没有被人发现?   打更的呢?   城里的巡逻兵呢?   宫里的禁卫军呢?   难道都耳聋了没有听到吗?一贯戒备森严的深宫,为什么现在却这么松懈?   万校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是三皇子在前面走的飞快,眨眼间就不见了身影,于是他只得将不安的想法统统都抛之脑后,打算按照北语长公主刚刚交代的那样,先去控制好宫里的禁军。   结果下一刻,他好像是听到了宫门合上的声音。   怎么回事?谁关的门?   万校尉勐地抬头,环顾一圈,他们现在站着的地方是奉天殿,这里是整个皇宫最为空阔的地方,听说在重大典礼上,皇帝都会站在这里的最高处接受文武百官的朝贺。   这时,奉天殿的两面高高城墙边上,齐刷刷的冒出了锋锐的箭矢,万校尉尚且来不及反应,就听到了万箭齐发的声音。   四面八方的箭朝他们射过来,犹如一个能一口吞噬了万物的黑洞一般。   ……躲不掉了。   而此时此刻的景帝正躺在养心殿中,他的脸色难看,隐隐已有将死之兆。   当他看到三皇子带着一群罗家兵闯进来的时候,景帝既不可置信又愤怒,他强撑着坐起来,手颤抖的指着三皇子,“你疯了?!你要逼宫?”   三皇子一开始没理他,四处找空白诏书,结果却什么都没找到。   随着时间的流逝,三皇子心里越发紧张,可他却连空白诏书的影子都没看到,又也不知道万校尉那边有没有把禁军给控制好。   景帝从一开始的愤怒,到最后的心灰意冷。   他一直以为老三是个外强中干的,没想到狠起来居然也有如此胆魄。   只可惜……   三皇子暴怒道:“为什么养心殿里没有空白诏书?不可能!”   景帝冷冷道:“在御书房,你要就去拿吧。”   除非你能拿到。   三皇子撒腿就跑出去,结果却看到养心殿外面站着的不是刚刚跟着他一起来的罗家兵,取而代之的是一群禁军。   渝峰站在最前面,手里拿着一把刀,刀尖上沾了血迹,他声音洪亮:“这深更半夜的,三殿下你不在你的衡王府好好待着,怎么带了这么些草包来养心殿打扰陛下的安宁?”   三皇子的脑子嗡的一声响,这些禁军是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他一直都没有听到声响?   ……万校尉呢?   难道……败了?   “渝峰,你怎么会在这里?”三皇子强装镇定。   渝峰却不理他,直接一摆手,示意禁军去把三皇子先抓起来,见后者要反抗,渝峰才轻飘飘道:“三殿下真的以为你们这些逆贼的所作所为,陛下不知道吗。”   “十万精兵?呵呵,真是笑话。”   “区区两年时间调教出来的不过是十万草包而已,什么精兵,也亏得罗家能说得出口。”渝峰冷冷道。   三皇子手握成拳,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渝峰,只要你现在放了本王,待他日本王登基了,本王可以给你权,给你钱,还保证你渝家未来百年不衰。”   渝峰却一把把刀插回了刀鞘,然后才道:“这就不劳三殿下费心了。”   三皇子腿一软,整个都瘫坐在地上。   ……   第二天,整个大景城都轰动了。   ——罗家不仅通敌,居然还在荆琼关私藏了十万兵马。三皇子受到罗家怂恿,连夜带兵进宫,意图谋反篡位,幸亏太子殿下及时察觉,并且布下天罗地网,再加上又有战神渝峰将军的鼎力相助,因此,罗家与三皇子的阴谋并没有得逞。   ……   景帝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了,他一早起来就咳出了不少黑血,景后在旁边看的是直掉眼泪。   欧阳太医替他诊脉之后:“陛下这毒来势汹汹,一天比一天厉害,要是再没有解药,恐怕……要不然,还是再问问逆贼罗剑吧,他虽然称已经毁了唯一的解药,但如果他是骗我们的呢?”   景帝冷冷道,“罗家父子昨晚已经被朕赐死在狱中了。”   不管是私藏兵马还是怂恿三皇子谋反篡位,这都已经触及了景帝的底线,所以他连夜下令赐死了罗剑跟罗霄,其余罗氏族人全部充军。   而剩下的那几万罗家兵,虽然不无辜,但也无辜,所以从轻处置。   至于打开城门放三皇子等人进来的刑部刘大人则午后斩立决,其余刘家人充军。   三皇子与北语长公主贬为庶人,幽禁灵州常宁寺,永不得踏出一步。   至于驸马温文渊,他从始至终什么都不知情,又看在温丞相府的面子上,景帝网开一面,没降罪于他,还赐了一道圣旨,让北语跟温文渊和离,从此再无瓜葛。   得知罗剑已死,欧阳太医也无能为力了。   景帝却第一次没有在太医来诊脉的时候动怒,他冷静的让欧阳太医退下,又看着低泣不已的景后,说:“皇后,以前是朕对不住你,误信奸臣。等太子登基了,可千万别让他步了朕的后路。”   景后一愣,随即又若无其事的继续哭着点头,“臣妾知道。”   ……   不久之后,景帝驾崩。   景太后太过悲伤,几日后也仙逝了。   ……   紧接着,太子席辞墨登基,男后渝安。   同年十一月,徐国举兵来犯,荆琼关将领不敌,节节败退,景幽国士气大跌。   同年十一月底,渝家长子渝升赶往荆琼关,仅一个月就将徐国打的落花流水。   朝廷大喜,传来圣旨命渝升今后就负责带兵镇守荆琼关,赐骁勇将军,黄金万两,良田千顷,府邸一座。   渝升一战成名。   可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华阳宫里——   太后,也就是以前的景后,她在得知这事后,不仅没有开心,反而格外愤怒,又担忧。   愤怒的是朝廷派将领去荆琼关,居然略过了慕容家,而是选择了渝家。   担忧的是,渝家现在不仅掌握了几十万玄水军,也把手伸到了荆琼关,要是再过段时间,岂不是连整个景幽国都成了渝家的囊中之物?   ——太后姓慕容,是慕容将军府的嫡长女。   慕容太后越想越气愤,一时没想开,竟活活气病了。    第67章 冲突   ——慕容太后就是景后,在席辞墨登基之后,她就荣升为了太后,凤阳宫也改名为华阳宫。   欧阳太医前来诊脉之后就说要回太医院配一副安神静心的药,还劝太后最近这段时间好好休息,凡事想开些。   慕容太后靠着矮榻没吱声。   见状,欧阳太医不好再劝,提着药箱出去了。   却在华阳宫门口碰到了匆匆从上书房赶来的六王爷——六王爷就是之前的六皇子席奕泽,在席辞墨登基之后,六皇子就被封了王爷,但因为他的年龄还没有到出宫建府的时候,于是现在还是住在宫里,也需要每天去上书房上课。   六王爷拉着欧阳太医询问病情。   欧阳太医说,“太后是心病,俗话说心病还须心药医,微臣只能配些宁心静气的药,但还是得请太后自己保重贵体,气大伤身啊。”   六王爷呆了呆,才不解问道:“母后吃好喝好的,哪来的心病呢?”   欧阳太医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搪塞两句就借口走了。   六王爷赶紧进去,一看到慕容太后,就担忧问道:“母后,您有什么心事可以跟小六说的,小六替您分担。”   慕容太后咳嗽了两声,才敷衍道:“没有的事,别乱想了。”   六王爷还真信了,他想起了什么,连忙对旁边的太监招唿道,:“去把我刚刚拿来的鸟笼提进来。”   不多时,太监就提着一个鸟笼过来了。   六王爷去接过,欢喜的掀开盖着鸟笼的黑布,露出一只五彩斑斓的鹦鹉。   鹦鹉在笼子里转动着脑袋,倒也不惧这陌生的地方,雄赳赳气昂昂的叫了一声,“早上好呀伙伴们~”   它这话学的惟妙惟肖的,一听就知道是六王爷教的。   六王爷兴致勃勃的介绍道,“母后,这鹦鹉名字叫乐乐,原来是皇嫂养的,前几天我去云庆宫的时候,皇嫂答应借给我养几天,你看看,它可乖了,学说话也学的好快啊。”   慕容太后用手绢掩着口鼻,却难掩鄙夷,她不满道:“这么个臭烘烘的小玩意,也就你们把它当宝了,快快拿出去,哀家不愿意看到这么吵人的小东西。”   六王爷失落的哦了一声,把布重新盖在鸟笼外面,小心翼翼的交给宫人,又千叮万嘱要照顾好。   慕容太后看他这么宝贝一只鸟,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难怪岳侍读说你这段时间的功课越来越差,小六,你跟哀家说实话,你现在越来越不好学,是不是因为总想着玩?这都是渝安教你的?”   “不、不是!”六王爷一紧张就容易结巴,“是是,是因为岳侍读教的太难了,我一时学不会。”   说到这个,六王爷又有些委屈,“岳侍读布置的功课,其实我都请教了五皇兄,但是……”   慕容太后言辞严厉的打断他的话:“既然你都请教了小五,为什么还是学不好,是不是因为你根本没有用心学?”   “难怪小五这几天还跟哀家说你总躲着不肯见他,也不去问他难题了,你这么不懂上进,成天只想着玩,难不成你以后就真的甘心当一个闲散王爷?!”慕容太后说着说着就更生气了。   六王爷憋屈的摇摇头,原本想解释的话都咽了回去,郁闷道:“母后先安心养病吧,小六先告退了。”   他一走,嬷嬷就连忙上前安抚道,“太后,王爷他也是好心好意来看望您,怕您闷,还专程带了一只鹦鹉给您解闷,六王爷一片孝心的,您怎么还跟他置气了?”   慕容太后不悦道:“有孝心自然是好的,可他越来越懒于求学上进,这又如何是好?”   嬷嬷若有所思道:“要不请李太傅出山?”   “放肆,”慕容太后回头斥了一句,“李太傅是太子的老师,让他去教小六,这于理不合。”   嬷嬷讪讪道:“是奴婢说错话了,太后教训的极是……”   慕容太后没有把这个插曲放在心上,但是她却不知道,跟了自己将近五十年的嬷嬷却悄悄地背着自己,把今天华阳宫发生的事情都只字不漏的说给了温丞相。   云庆宫——   渝安躺在贵妃榻上,目光却看着对面的墙上。   对面墙上挂着一张金亭江的舆图,这舆图是宫廷画师远赴金亭江,画了一年多的时间才画成的,很大的一张舆图,挂在墙上占了很大的位置,但是画的很传神,比渝安以前在他父亲书房里看到的舆图还要画的好。   渝安从袖子里伸出手指,他的手指细白,指了指对面,“把桌上的花瓶挪一挪,挡到我了。”   宫人们连忙去把挡住他视线的花瓶给移开。   渝安手指摸着下巴,目光沉思,好一会之后,他在旁边的小矮桌上摸出了一本兵书看,看得很认真。   直到一只手伸过来把他的书给抽走。   渝安吓一跳,一看到席辞墨提前从御书房回来了,登时又眉开眼笑的:“今日朝事不忙吗?”   席辞墨说还好,又揉了揉眉心,眼睛下有一些青黑,似乎很疲惫的样子。   渝安让他坐下,亲自给他按了按额头,等席辞墨的状态好一些了,渝安才斟酌道:“你最近……怎么总失眠?”   席辞墨睁眼,声音低沉:“朕吵到你了?”   “我最近起夜多,经常看到你坐在殿门前擦剑。”渝安本不想提的,毕竟谁都有心事,如果席辞墨想说了自然会告诉自己的,可席辞墨最近的状态越来越差,让渝安很担心。   席辞墨轻叹道,“朝中的事情太多,朕很心烦。”他没告诉渝安最近朝里很多人在参渝家。   可渝安又怎么可能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呢。   渝安委婉的说:“既然这么为难,你之前就不该让我大哥带兵去荆琼关,慕容家也不是没人了,你给渝家这么大的荣宠,又岂能不招来旁人的眼红忌惮?”   席辞墨坐直了,冷冷道:“你这是在怨朕?”   “当然不是,我只是觉得……”渝安想了想,还是认真答道:“你刚登基,在朝中根基不稳,别因为这些小事而跟朝中大臣起争执,这样得不偿失。”   “而且据我所知,你下旨让我大哥带兵荆琼关之后,也惹怒了母后跟慕容家。”   席辞墨蹙眉:“你怎么知道的?”   渝安唔了一声,没出卖彭小侯爷,转移话题道:“我知道后宫不得干政,但是看你最近因为这事焦头烂额的,我心里也不好过。”   席辞墨冷声道:“你不相信朕能护着你渝家?”   “我只是想让渝家明哲保身,不招惹太多是非。”渝安却冷静道。   席辞墨不答。   渝安双手去捧他的脸,温声安抚道:“你照我说的做,可好?”   席辞墨冷笑一声,却没再反驳。   渝安知道他是听进去了,因为席辞墨为人冷静,只是连渝安也不知道,席辞墨为什么前段时间却力排众议,要把守卫荆琼关的重要责任交给了渝家长子渝升,甚至不惧得罪一干官员的极力阻拦以及慕容太后的反对。   渝安知道君心难测,原也不打算去猜席辞墨的用意,只是涉及到了渝家,他才不得不认真对待。   用晚膳的时候,皇子所送来了一个东西,但是派来送东西的却是慕容太后宫里的。   太监提着一个鸟笼进来,原本还趾高气昂的,看到席辞墨也在,立即低眉顺眼的捧着鸟笼过去,说:“奴才给陛下,君后请安。”   渝安认出了鸟笼。   章公公当然也认出来了,他正要去接,本是打算借此讨好一下渝安,结果却有一个人比他还要快。   钱宝接过了鸟笼,又宝贝似的掀开罩着鸟笼的黑布,诧异道:“陛下,君后,是乐乐。”   章公公暗恨的瞪了一眼钱宝,这小子的动作也太快了,难怪只短短一段时间就比自己还要得渝安的信任。   早知道这钱宝只是看着憨厚,实际上却是这么有心机的人,他当初就不该推荐这家伙。   渝安把嘴里的饭菜咽下去,唔了一声,让钱宝先把鹦鹉带下去,然后才问:“是谁让你送来的?”   太监讨好的笑:“是太后。”   “太后还让奴才转告君后,以后这些逗趣解闷的小东西就别再给六王爷,王爷还要上课,一大堆课业要写,不能分心。”太监小心翼翼道,生怕那句话惹怒了渝安。   “哦,太后还说了什么吗?”   太监说没有了,然后就退下了。   渝安跟席辞墨解释,“鹦鹉是小六跟我借的,我看他这段时间心情不好,就借了,没想到母后知道之后会这么生气。”   “母后会生气也是因为小六这半年来越发疏于课业,而你身为长者,不仅没有点醒他,反而还纵容他,实属不该。”席辞墨语气严厉,令人由衷生畏。   他现在已是万乘之尊,一举一动都带着帝王之气,令人不敢直视。   而且他这一番话说的也格外不留情面。   饶是没心没肺的渝安也有些心里不舒服,他蔫头耷脑的哦了一声,心里懊悔当时不该多管闲事,可是想到几个月之前在中秋宴时发现到的事,渝安又犹豫道,“我……之前看过小六写的一篇文章。”   没想到席辞墨也记得,“那篇策论文?”   渝安点点头,“那篇文章写的很差,我当时问了小六,小六说是小五教他写的。”   席辞墨拧着眉,不相信,“小五的才华不在岳侍读之下,他不可能教错。”   渝安知道他不信,可渝安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我知道啊,但是……如果小五真的尽全力教导小六了,一篇小小的策论文章而已,又怎么会教错?”   想了想,渝安又补充道:“我一教就教会了,不是吗。”   席辞墨去看渝安,眼里泛着冷意,“你想说什么?” 第68章 矛盾初始   渝安心下一沉。   席辞墨问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可他也正想问席辞墨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一股无名的火气瞬间就占据了渝安的全部理智,他把筷子一摔,连饭都没吃完就走了。   钱宝平时看着憨憨呆呆的,但是每每一到关键时刻就特别的聪明,别的宫人赶紧追出去的时候,钱宝却不忘先拿上渝安的披风,然后才蹬着两条小短腿,哼哧哼哧的追上去。   “君后,君后,外面风大,容易着凉,您还是先把披风给披上吧。”钱宝追上来之后就劝道。   一起跟出来的宫人们也七嘴八舌的劝道。   十二月初的大景城,几乎每天都下着毛毛细雨,到处都湿漉漉的,偶尔吹来一阵初冬的冷风,夹杂着刺骨的寒意,仿佛能冷到心里。   这时一阵夹杂着细雨的冷风很应景的吹过来,渝安也不再挣扎,默默披上了披风。   他的衣服宽松,勉强遮住鼓起的肚子,渝安系好披风后,往云庆宫看了一眼,席辞墨站在窗前远远地看着自己,但是却没有追出来。   渝安垂眼,手指也轻轻摸了摸自己肚子,心思不知道飘到了哪里去,渝安刚刚那话说的并没有恶意,只是好心好意的提醒一句,却不想席辞墨会生气。   可能也不全是因为自己吧,毕竟年关将至,各地呈上来的折子都能堆起一个小山高,席辞墨最近心情也确实不好。   渝安走出云庆宫,他刚吃过,打算顺便出去散散心,正巧御花园离云庆宫并不远。   宫人们又手忙脚乱地给他撑伞。   戏楼——   彭小侯爷百无聊赖的嗑着瓜子,一扭头看张皓井却是一副看的如痴如醉的表情,忍不住翻白眼,催促道:“我都要饿死了,你到底还要看多久?”   张皓井也饿了,他恋恋不舍道:“啊?等我再看完这一出吧。”   彭小侯爷生无可恋:“这出天仙配你都看了多少回了,怎么还没看够,不就是一对仙女跟凡人被拆散了吗,看来看去都这样,有什么可看啊。”   张皓井盯着戏台上,情至深处还拉起袖子擦眼泪,一听这话就忿忿道:“你这木头桩子懂什么,这是一对苦命鸳鸯啊,太苦了。”   彭小侯爷一副死鱼眼,“你到底去不去吃饭,再不去我就自己去了。”   他就知道不该听张皓井的来戏楼看戏,这姓张的跟渝安一个样,什么都不喜欢就喜欢看戏,在戏楼一待就是一天,动都不带动的。   “啊,吃吃吃。”   彭小侯爷见他终于肯动了,一边碎碎念,一边跟他并肩走下去。   却碰见了许久未见的温以谦跟张冷,而两人看样子也不是专程来此听戏的,因为温以谦跟张冷虽说之前都是在席辞墨手下办事,可这两人却合不来。   张皓井不止一次在家里听到张冷说起了温以谦的种种不是。   一开始张皓井对温以谦的印象就是人不如名,虽说他举止谦和,但是温以谦骨子里的强势却还是让张皓井有些畏惧。后来,他听张冷念叨的多了,张皓井对温以谦这三个字也凭空多了几分熟悉,也知道这人看似好说话,实际上远谋深算,且极会掩藏真正想法,见人笑三分,也说话也藏三分。   所以张皓井还是挺意外看到这两人一同出现的。   张冷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张皓井,是温以谦最先注意到的,然后被提醒了一句,脸色变了变,极不情愿的走来打招唿。   彭小侯爷哼了一声,抱着手,一副也懒得搭理他的表情。   张冷脸上看不出尴尬,“皓井堂哥你什么时候回去?”   张皓井解释说:“我现在跟他出去找东西吃,你们呢,要不要一起来?”他指了指身边的彭小侯爷,不止询问了张冷,还去看温以谦。   张冷拒绝了,他还赶着回吏部一趟。   如之前温以谦所料,张冷已经连升两品,现在在吏部算是最年轻的吏部侍郎,一时风光无量。   温以谦虽是席辞墨的心腹,可他也并无官职在身,所以并没有张冷这样忙得团团转。   再加上他现在也有心要接近张冷跟彭小侯爷,于是欣然同意了。   三人去了一家最近的酒楼,点了大半桌的招牌菜,还要了一壶寒潭香。   张皓井美滋滋的喝着寒潭香,随口道:“这寒潭香真的是绝了,安安不在真是可惜了,他也可喜欢喝寒潭香了。”   彭小侯爷饿狠了,一口气啃了两只鸡腿才缓过劲,才含煳其辞道:“得了吧,他现在不是有了身孕,就算真的来了也不能喝。”   张皓井突然有些落寞:“说起安安,都已经好久没看到他了,我托人在天南地北搜罗到的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都是他平时喜欢的,结果也不能送进宫里,连口信都传不进去。”   自从席辞墨登基之后,渝安就一直待在宫里没再出来,彭小侯爷还想找个理由进宫去看他,结果连宫门都没踏进去。   这可是以前前所未有的。   彭小侯爷也食不知味了,“就是,席辞墨管的也太多了,连见也不准见一面。”   温以谦在一边笑而不语。   张皓井这时才意识到温以谦也在,心里咯噔一声,尴尬的给温以谦倒酒,讨好道:“我们也并非是……温二公子就当什么都没听到吧。”   彭小侯爷也面露难色,但他向来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哪会惧温以谦去告状,嗤笑一声就自顾自的吃东西了。   温以谦毫不介意,他一口喝了酒,赞道:“这酒很不错。”   张皓井笑嘻嘻的:“当然不错了,这家寒潭香的配方可是跟望景楼的楼主夫人买的,楼主夫人姓云,他酿酒的方子都是祖传的,云家当时还不肯卖的,还是安安连着写了一年的信才终于说服了他。”   温以谦不动声色道:“难道这家酒楼的幕后老板竟是君后?”   张皓井喝多了,话也就跟着多了,“当然啦,要不是安安,酿的这么好的寒潭香,我们哪有机会经常喝。”   寒潭香虽不是什么稀缺之物,可酿的好的寒潭香却不多,再加上大景城这地方贵胄云集,所以寒潭香常常都会出现供不应求,三五桌食客争一壶寒潭香。   而温以谦刚刚却注意到,张皓井一来就熟稔的跟店小二要了一壶寒潭香,本以为会被拒绝,结果却没想到真的端上来了一壶寒潭香,而且这酒也格外香醇。   原来这酒楼竟是渝安名下的。   温以谦笑着又喝了一杯酒,垂眼的那一瞬间,他眼里分明浮现了一丝意味深长。   看样子今天这一趟是来对了。   御花园——   渝安在御花园里转了一会,刚开口说累,宫人们就一窝蜂的去给他搬来椅子。   宫人还给他端来了刚出锅的桃酥。   这桃酥的配方是宫里的御书房的御厨琢磨出来的,御厨到底是御厨,口感比渝安以前在宫外经常去的那家点心铺好的多得多。   渝安默默啃着桃酥,他最近胃口大,刚刚摔筷子之前又没吃饱,现在一口气就吃了好几块,嘴角都沾了饼屑。   钱宝小声提醒。   渝安默默用帕子擦了擦,正要再吃,听到墙的对面传来了小小的哭声。   “谁在那里哭?”渝安让钱宝去看看。   是六王爷。   六王爷眼睛很红,蔫头耷脑的,整个人都由内而外的透着一股沮丧,他知道御花园平时没什么人,所以偷跑出来想好好哭一场,结果没想到还没哭完,他就被抓包了。   六王爷努力的维持着表面的冷静与尊贵,“小六给皇嫂请安。”   刚说完,他就不由自主的抽泣了一下。   “……”   渝安先招唿他坐下,只留钱宝在一侧伺候,别的宫人都走远了七八步,不远不近的看着。   “你刚刚怎么了?”渝安吃着桃酥,询问道。   一提到伤心事,六王爷一边用袖子擦眼泪,一边哽咽道:“母,母后骂我,还,还让我把鹦鹉交给她处置,我……”   渝安一愣:“谁都被自己母亲训斥过,这是正常的,而且你最近功课做的不好,你母后也是关心你。”   “不是这样的,我,我没有,我很认真的做功课的,”六王爷一听就急了,哭的更惨了,“我跟母后解释了,但是母后一口咬定我太贪玩了,呜呜。”   “你别哭了,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哭,也不嫌丢人。”渝安一听到哭声就头疼,“对了,鹦鹉在我这里,你母后刚差人送到云庆宫,被你皇兄看到了,还骂了我一顿。”   六王爷哭声一停,“我不是故意要连累你的,皇嫂你别生气。”   渝安摆摆手,示意自己没放在心上,“你要是实在喜欢那只鹦鹉,等岳侍读夸你功课做的不错了,我把鹦鹉送你,这总成了吧?别哭了。”   “谢谢皇嫂。”六王爷知道渝安也喜欢那只鹦鹉,却没想到渝安会主动送给自己,心里开心极了。   渝安见他总算是不哭了,松口气,又道:“你功课要是有什么不会的,也不必再去麻烦小五了,他都出宫建府了,难得进宫一趟也要去给他母妃请安。这样,等席辞墨下朝之后,你可以来云庆宫,我教你。”   六王爷迟疑的看了一眼渝安的肚子,悲伤的摇摇头:“皇兄不会答应的。”   渝安也明白他的顾虑,想起了一个人,笑道:“那这样,你有什么不会的,就告诉我,我给你安排一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先生,包教包会,童叟无欺。”   “谁啊?”   “张状元郎。”    第69章 息事宁人   张冷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答应了要教六王爷功课的任务。   他一手拿著书,一手拿着戒尺,冷静而严厉的站在桌旁,盯着六王爷写到一半的题,摇头道:“王爷又做错了,据史册记载……”   六王爷似懂非懂。   而百福殿外面,五王爷正要进殿,却被守殿门的宫人给拦住了。   五王爷的随从一把推开了拦路的几个太监,然后冷笑道:“放肆!这是宣王殿下,你也敢拦?”   宫人颤颤巍巍的不敢看五王爷的眼睛,解释道:“回宣王殿下,六王爷正在做功课,已经提前交代过奴才们不准旁人打搅。”   ——五王爷的封号是宣王,他在先皇景帝驾崩之前就已经出宫建府了,封号也是先皇景帝赐的。   “是吗?”五王爷冷笑:“可是本王现在就要进去,怎么,你们谁敢拦本王?”   百福殿的宫人们瑟瑟发抖不敢再说话,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五王爷带着他的随从走进了百福殿。   张冷刚教完一道题,一抬头看到五王爷进来了,连忙行礼道:“下官张冷见过宣王殿下。”   五王爷最初看到张冷的时候并没有认出他,听到他自报家门了,这才想起来张冷是吏部现在最年轻的侍郎,于是脸上也挂了笑容,笑得春风满面,“原来是张大人,久仰大名。”   张冷受宠若惊,他以前在国子学的时候就看过不少五王爷写的文章,篇篇文章都深得他的喜欢,一直想找机会认识五王爷,但除了去年他被先皇景帝亲封为状元郎之后,第一次进宫参加的盛宴时能远远的看到一眼五王爷,之后就没再遇到机会了。   今天倒是意外之喜。   只是张冷已经在百福殿待了半个多时辰了,他还想着回一趟吏部,所以也没多留,说要告辞。   五王爷却似乎对他很有兴趣似的,笑容满面的说要送一送他,又制止六王爷跟出来,还说:“本王今天都听说了,小六这段时间的功课越来越差,还惹得太后大发雷霆,你现在再多学一会吧,别整天偷懒。”   他似乎一点也没有觉得在一个臣子面前不该这么落了六王爷的面子。   六王爷瞬间就蔫了,垂头丧气的道:“是,五皇兄。”   张冷尴尬的移开目光,假意没看到。   五王爷却毫无所觉的,送张冷走出百福殿的路上,忽然叹口气,道:“张大人,有句话本王不知该讲不该讲。”   张冷一听就头皮发麻,他虽崇拜五王爷的才华,但如果对方要跟自己吐槽一些皇室秘辛什么的,他还是不太愿意的——张冷在吏部待了这么久,也吃过不少明亏暗亏,自然懂得在官场要想明哲保身,自然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但五王爷自顾自道:“小六他悟性差,又贪玩,连岳侍读都教不好他,本王怕……他会浪费了张大人的好心。”   张冷笑笑,心想自己只是卖渝安一个面子而已,只需把该教的都教了,他才不管六王爷学得怎么样。   五王爷又试探问道:“只是不知道,是小六主动请张大人教他功课的,还是因为……”   张冷怕惹祸上身,连忙解释:“是渝,不,是君后殿下请下官来的。”   原来是渝安啊。   五王爷若有所思的点头,他送张冷到殿门口,又返回去找六王爷,见后者正勤勤恳恳的写着题,眼底掠过了嘲讽,“小六,你以后还是不要与张冷走的太近为好。”   六王爷不愿意,张冷虽然教的没有渝安好,但是却比岳侍读要有耐心。   “翰林院这么多学士,你找谁请教不好,为什么偏偏找张冷?”五王爷不为所动,“是因为渝安推荐的吧?”   六王爷点头称是。   五王爷意味深长道:“张冷确实有本事,可他是渝安派来的,那就不可信。”   “你应该听说了最近朝中的动向吧?”   “……哦,听说了。”六王爷闷闷点头,心里却一点也不在意,其实他也听说了,朝堂最近对渝家的意见很大,可凭什么呢?   凭什么等渝家打了胜战之后又反过来怂恿皇兄不要信任渝家?   他们满嘴说着不要信任渝家,可在敌国来犯的时候,还不是渝家第一个冲出来保护他们景幽国?而且渝家现在得到的所有荣誉都是皇兄给的,他们质疑渝家,那不就是在怀疑皇兄识人不清?   哼。   看出小六的不情愿之后,五王爷没有再劝,只是他在离开百福殿之后,直接就去华阳宫找慕容太后了。   ……   渝安正躺在贵妃榻小憩片刻的时候,忽的,原本盖在他脸上的书被人一把扯下来,然后狠狠砸在地上。   “渝安!”   渝安一个激灵就被吓醒了,他还没睡醒,迷迷瞪瞪的看着面前正火冒三丈的慕容太后,“母后,您怎么来了?”   慕容太后噼头盖脸就是一顿怒斥,“渝安,是谁准你越过哀家,私自安排一个朝廷命官去接近小六?你是一国君后,管好六宫才是你的职责,旁的都不用你管!”   渝安懵了。   反应过来之后,他才解释道:“我听说小六最近的课业很差,我帮不上什么忙,就去请了吏部的张冷,张冷他是去年的状元,他来教小六的话,不比岳侍读差到哪里去。”   慕容太后盯着他,眼里竟有一些厌恶,“这些哀家都知道,可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渝安听明白她的意思了。   他抿了抿唇,片刻之后才解释:“我只是好心。”   他原本是不想掺和席家的事,可那天在御花园看到小六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哭的凄凄惨惨,又实在不忍心。   “少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你别以为哀家不知道你的别有用心。”慕容太后冷冷道,“还有,你一个哥儿,有事没事看这些兵书做什么?”   她可注意到刚刚盖在渝安脸上的是一本兵书。   她环顾四周,又气不打一处来,这殿里居然有这么多的兵书?   渝安刚睡醒,有些迟钝,并没有察觉到慕容太后这话里的警惕跟寒意,他耐心解释道:“我以前在渝府的时候就经常看兵书,现在闲来无事,也偶尔会翻一翻。”   “不伦不类。”慕容太后心里膈应,“既然怀了身孕就该安分点,多花些时间学学该怎么掌管六宫,再不济也是学学怎么绣花。”   渝安勐地抬头,不可置信的反问:“母后出身将门,为什么不开心我也喜欢看兵书?”   慕容太后正要说话,眼角的余光却看到一面墙上挂了一大张金亭江的舆图,她脸色陡然一变,刚刚压下去的火气又蹭的一下冒出来:   “把墙上的舆图给哀家撤下来,剪烂,拿出去烧掉!”   慕容太后大怒,甚至还伸手指着渝安的鼻子,骂道:“皇儿向哀家担保渝家绝无二心,哀家勉强信了,可你是怎么做的,竟堂而皇之的挂起了金亭江的舆图,还看兵书!”   “你以为皇儿向着你,向着渝家,你就蹬鼻子上脸了?”慕容太后越说情绪就越不受控制,她怒道:“章公公,把云庆宫里的兵书全部都丢出去烧掉!”   渝安断然拒绝,“不行!”   那些兵书都是他四处搜罗的,还有一些是席辞墨送给他的,有很多都已经是孤本了。   珍贵无比。   绝对不许说烧就烧了。   慕容太后气极反笑,“怎么,哀家说的话不管用了?”   刚刚还有所迟疑的章公公立即转身出去吩咐,还趁机让人去御书房报信。   ——太后跟君后吵起来了,这婆媳关系如此僵硬,恐怕只有陛下才能调和了。   席辞墨早就收到了暗卫去报的信,章公公刚让人去御书房报信,席辞墨就已经回到了云庆宫。   慕容太后一看到席辞墨就更生气了,直念叨渝安就是蓝颜祸水,她不过是说教他两句,竟然就兴师动众的把席辞墨都给喊回来了。   渝安更委屈了,抱着肚子在旁边不吭声。   席辞墨也听的头疼:“不是他叫朕回来的,母后。”   慕容太后不信,口气不善的说要烧掉渝安的兵书跟金亭江舆图。   席辞墨看了一眼渝安,道:“那是朕的,没收起来而已。”   一旁的章公公跟钱宝都低下头,没吭声。   慕容太后狐疑的看看他,又去看渝安,不太信任道:“既然如此,那皇儿以后还是把这些东西都放在书房,别摆出来了。”   “多谢母后提点。”席辞墨说。   但是慕容太后仍是不满意,她又抱怨渝安让张冷去指导六王爷课业的事,不满道:“翰林院这么多位德高望重的学士他不去请,偏偏去请张冷,张冷算什么?虽说是什么状元郎,可不过也只是一个商人之子,他能教什么?”   渝安一言不发。   “朕知道了,朕让翰林院选一位学士给小六授课,他底子差,是得好好学学。”   慕容太后离开之前不忘道:“那就最好不过了。皇儿也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告诉你的君后,他虽是君后,但是席家的事情,还轮不到他指手画脚的。”   说罢,她又瞪了一眼渝安。   等慕容太后一走,席辞墨也让殿里的宫人都退了下去,只剩他与渝安。   渝安被慕容太后临走之前那句话说的头都抬不起来,他不认为自己做错了,可慕容太后今天这一番话不止是说他做错了,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警告渝安:你在席家只是一个外人。   因为只有外人,才不配去管别人的家里事。   渝安心都凉了。   “对不起啊。”渝安先是道歉,然后茫然的去看席辞墨,“我真的不是有意被母后发现我在看兵书……我不知道母后会这么生气。”   席辞墨道:“小六的事情,朕不是已经告诉你不要多管闲事吗。”   渝安听出了他话里的不耐烦,呆了一呆,然后才道:“……连你也觉得我是在多管闲事吗?”   “是。”   他这么答道。   渝安哦了一声,没有再试图解释自己只是因为同情心泛滥而已。   席辞墨怕他误会,压着火气解释道:“最近朝廷跟宗室,还有慕容家对你,对渝家的一举一动都格外上心,你不该惹出今天的麻烦。”   渝安摸了摸自己肚子,小声说了一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第70章 后悔   慕容太后在云庆宫里大发雷霆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宫里,不多时,连宫外一些大臣都听说了这件事。   众人议论纷纷:这是不是席家开始压制渝家的征兆了?   张冷得知之后,也惴惴不安的,担心会影响到他们张家,很后悔答应渝安去帮六王爷辅导课业。   他还因为埋怨过几次张皓井。   张父张母不知其全貌,但张冷自从在吏部升迁之后,张家的生意也沾了张冷的光,故而张家上下现在对张冷几乎是言听必从,虽说这样可能夸张了些,但也差不离了。   所以张皓井莫名其妙的就被自己父母骂了一顿,还被逼着答应去打探宫里的消息。   可张皓井认识的能进宫里的只有两个人,而渝安已经很久没有出宫了,彭小侯爷现在连宫门的门框都没摸到就会被宫门侍卫给客气的请走。   找谁呢?   张皓井冥思苦想了好一段时间,想到了温以谦。   于是,张皓井让人去打听温以谦在哪里,得知对方现在在北街的一家茶楼,就兴冲冲的跑过去了。   厢房里,温以谦正跟一群世家公子在喝酒聊天,张皓井去敲门的时候,别说温以谦愣住了,连厢房里的其他公子们也都愣住了,他们都知道张皓井,但从未跟这人有过交集。   一是看不起,二是嫉妒。   看不起是因为他出生商家,嫉妒是因为区区一个商人之子居然能同时跟渝安和彭小侯爷当了朋友。   张皓井冒冒失失的敲门之后才发觉自己太唐突了,他犹豫道:“不好意思,走错门了。”   温以谦:“既然来了,那就是有缘,不如也坐下来喝一杯吧。”   张皓井还有事要求他,于是还真进了厢房,选了一个靠温以谦最近的位子,还厚着脸皮忽略了四周那些打量的视线。   这时,张皓井注意到坐在他对面的一个身穿靛蓝色长袍的青年男子正饶有兴致的盯着自己,那目光一直没移开,给张皓井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主动问道:“你有事?”   青年男子似笑非笑道,“难道你没认出你旁边的这位大人是谁吗?”   张皓井不明所以的看过去,坐在他旁边的男子也正好朝他看来。   张皓井忽然注意到这人的腰带上别了一枚玉佩,似乎是出自宫廷,又定睛一看,发现这人穿着的衣服料子就格外的讲究,而且袖口还是用金丝绣的流云纹。   这是哪位王爷吧?   张皓井这里只认识温以谦一个人,他下意识的跟温以谦求助。   他这才注意到温以谦居然也在看自己,还很义气的给了他暗示——温以谦伸出了五根手指。   五王爷?   张皓井的表情凝固了一瞬。   席间众人都是人精,而且温以谦给暗示的时候也不是很隐蔽,所以众人一看到张皓井的表情,就纷纷捧腹大笑,其中那穿着靛蓝色长袍的男子笑的是最夸张。   五王爷似笑非笑道:“唉,真可惜啊,以谦居然会给提示,一点也不好玩。”   张皓井僵硬着动作的要站起来,还说着:“草民不知王爷也在此……”   他话还没说完,五王爷就啧了一声,状似不满道:“别来这套虚的了,本王还以为能跟君后,彭小侯爷他们做朋友的,怎么都应该是一个恣意洒脱的人,张公子却怎么……令人失望啊。”   他叹了一口气,似是真的很失望一般。   张皓井一脸莫名其妙的,他站着没动,一时拿不准到底是该坐下,还是继续站着。   席间众人也没人搭理他的。   他们都看出五王爷就是在故意刁难张皓井。   但他们跟张皓井无亲无故的,怎么可能会因为他而得罪了五王爷?更何况还是张皓井自己主动出现的。   没一会,众人继续有说有笑的,但没有一个人为张皓井说话。   张皓井再次用眼神去求助温以谦。   温以谦无动于衷,他向来不做无本买卖,而且他凭什么为了张皓井这么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得罪五王爷?   可他最终还是忍不住的去看了一眼张皓井,两人隔得不远,故而,温以谦能清楚看到张皓井通红的眼眶,以及那微微颤抖的手。   莫名其妙的,温以谦忽然想起了几个月之前自己跟巡逻兵在城中街上观察情况的时候,无意间碰见张皓井后发生的事情。   他做事一向只看利益,可那天晚上他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会主动提出要送醉鬼张皓井回张府。   可能是因为张皓井呆呆的抬头看夜空的那一幕,让温以谦动了恻隐之心。   这张家七公子都二十来岁了,还如此呆蠢,实属罕见。   温以谦垂下眼,慢条斯理的给自己斟茶,淡淡开口道:“我记得,这家茶楼里的毛峰茶最是不错,张公子,劳烦你出去跑一趟,让店小二送一壶毛峰茶,有劳了。”   张皓井喜从天降,“好。”   别人都诧异的看向温以谦,好奇他怎么会帮张皓井?   而五王爷也没生温以谦的气,反而笑道:“连温二公子都推荐的茶,那本王待会可得好好尝一尝了。”   温以谦笑着点点头,却没多言语。   半个多时辰之后,众人拥簇着五王爷离开茶楼,说是要换一个地方继续玩,五王爷还亲自开口让温以谦也跟上了,但是温以谦却推辞说有公事在身,不方便。   大家都知道他是席辞墨的谋士,虽说现在还没有功名,但是明天的科举考之后,说不定温以谦以后爬的会比他父亲温丞相还要高,所以现在还没人敢为难他。   温以谦站在茶楼门口送走了五王爷等人之后,正要走,却被张皓井喊住了。   “我还以为张公子不会再现身了。”   张皓井听到他说这话的时候一愣,不好意思的挠挠脖子,说:“倒也不是,我是想感谢你刚刚帮我的。”   温以谦挑挑眉,主动邀请道:“如果张公子真的要感谢,不如就请我吃饭吧,我也挺喜欢喝寒潭香的。”   张皓井眼睛一亮,连忙答应。   正巧离得也不远,于是两人一起走着去。   在路上,张皓井自以为很隐蔽的频频去看温以谦,后者不动如山,最终还是张皓井先按捺不住,道:“我有一件事想问你。”   “请讲。”   张皓井跟他靠近了一些,两人的肩膀贴的很近,张皓井是个马大哈,并没有注意到温以谦并不喜欢与人靠的这么近,张皓井压低了声音说:“我想问问你,最近宫里的风向是不是……对渝安不友好?”   温以谦立即去看四周,现在是十二月的初冬时节,但街上来来往往的路人还是很多的,经常会有人挤到他们,这让温以谦有些后悔答应张皓井一起走着去吃饭的提议。   于是连带着温以谦的语气也变得糟糕起来,“张公子,我记得我之前提醒过你了。”   张皓井迟钝的没反应过来,“什么?”   温以谦紧皱着眉心,似是很不满意张皓井敷衍自己的态度,“我之前已经说过了,不管是宫里的消息,还是朝廷的消息,都不是你能打听的。”   张皓井反驳道:“我只是想知道安安最近怎么样而已,我关心他啊。”   温以谦不知怎么心里突然有些恼意,一时也没控制住情绪,竟下意识嘲讽道:“你确定你真的只是关心他,而不是因为担心你张府的前途吗?”   ——张皓井并没有说自己来打听是因为张冷跟自己父母逼着来的。   所以温以谦才会误以为张皓井来问自己的初衷并不单纯。   张皓井没辩解什么,他说:“我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温以谦笑笑没说话。   他不开口,张皓井也没敢说话,怕惹他生气。   差不多走到前面岔路口的时候,温以谦说:“抱歉,我还有一些事情,等以后有机会再与张公子一同畅饮吧,告辞。”   他走的潇洒,一说完就头也不回的朝另一边的路走去。   张皓井站在原地愣了一会,等反应过来之后脸上满是委屈。   莫名其妙的怎么就生气了啊?   温以谦自顾自的朝前走,本以为张皓井这人会有一些自知之明,结果他刚走了十几步,察觉到后面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混杂在人群当中很突兀,像是直直地朝自己奔来似的。   他还没来得及确定,手臂就被人一抓,张皓井气喘吁吁的追了上来,拉着他说,“你刚刚话还没说完呢,跟我说完了再走呗。”   温以谦先是一僵,然后甩开了张皓井抓着自己胳膊的手,紧皱的眉心仿佛能夹死一只苍蝇。   他后悔刚刚犯好心了。   云庆宫——   渝安逗着鹦鹉,钱宝在旁边绘声绘色的给他学在宫里听到的那些话。   钱宝气的张牙舞爪的:“他们太过分了,未知,未知未知……未知全部怎么能轻易四处传谣呢。”   渝安被逗笑:“未知全貌不予置评。”   “对对对!”钱宝连忙点头,又尴尬的挠头:“嘿嘿,奴才只听主子说过一次,记不太清楚。”   渝安没在意,“宫里要怎么传就怎么传,与我何干。”   钱宝试探着问:“您不生气?”   渝安走去坐在贵妃榻,随手拿了一本放在旁边的书,打开一看居然是话本,并不是他经常看的兵书。   他动作一顿,又去翻他放书的几个地方,无一例外他的兵书跟他收藏的一些史书古籍都被替换成了话本。   渝安的脸色一冷。   “去把章公公叫来。”   等章公公出现的时候,渝安面无表情的把话本往桌上一拍,“我的书呢,谁给我换成了这些话本?”   章公公不卑不亢:“是太后要奴才换的,换之前也跟陛下说过了,陛下同意了,君后若是不信,可以去问陛下。”   渝安怔住。    第71章 不称职   华阳宫——   慕容太后一听兰太妃来看望她,立即宣她进来。   兰太妃敢走进殿里,就被慕容太后拉过去,她听着慕容太后的诉苦,表情始终温和,还劝道:“别跟一帮孩子计较,他们年纪小,说话做事也是无心的。”   慕容太后冷哼道:“真要如此,哀家这心也不用整日七上八下了。那渝安看着大大咧咧的,却是个极会拿捏人的,竟能哄的墨儿团团转,非只要他一个,以前不纳妾现在不封宫妃。”   兰太妃的眼神透露出些许的羡慕,“这也是因为帝后恩爱啊。”   “三妻四妾本是常事,渝安这么要求墨儿,一是令天下嗤笑,二是……”慕容太后皱着眉,压低声音道:“二是,墨儿后宫只有渝安一人,墨儿以后如何制衡朝中稳定?而且渝家现在功高盖主,难保不会……”   兰太妃状若无意的提醒:“臣妾听闻,顾尚书家里不是有一个尚未出嫁的哥儿吗,叫什么……顾启容?”   慕容太后嫌弃道:“这人心术不正,留不得。”   “国子学伍常的嫡三女伍蓓蓓也到了婚娶年纪,臣妾听闻她尚未婚配,这容貌虽比不得渝安那般倾国绝艳,但也是小家碧玉,蕙质兰心的世家小姐。”兰太妃说。   慕容太后有些意外:“你不出宫,怎知道宫外这么多事?”   兰太妃的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在,但她反应极快的拿出帕子擦了擦唇角,顺势掩去那些一看就不寻常的表情,她轻声答道:“太后忘了吗,小五时不时就进宫经常陪臣妾说话,这两年他的性子比以前活跃了一些,经常出去玩,自然知道的就多。”   ——兰太妃有两个孩子,一个是两年前战死重惊山的四皇子,另一个就是出宫建府的五王爷。   慕容太后没听出什么不对劲,她羡慕的拉起兰太妃的手,轻轻拍了拍:“虽说小四走了,但小五也是个孝顺孩子,你还是有福气的。”   想到自己那年纪轻轻就丧命在两年前的重惊山一战的皇儿小四,兰太妃的脸上又浮现出了不合时宜的哀伤,她摇摇头,随便找了一个理由就匆匆走了。   慕容太后没拦她,等她走了之后,才感慨的说:“造化弄人,当年的小四温和敦厚,友爱兄弟,谁能想到他两年前意气风发的前去重惊山,再回来却是一副尸骨。”   嬷嬷给她斟茶,闻言也道:“所幸兰太妃身边还有一个五王爷,要是两个孩子都没了,真是担心她该如何熬去丧子之痛。”   慕容太后若有所思。   云庆宫——   渝安一听说兵书换成话本的事情,席辞墨是同意了,他就没再问了。   见状,章公公去把宫里这个季度的开销用度的账簿送到了渝安的面前。   渝安面无表情的打开账簿,他看的很快,一炷香的功夫就翻了七八页,摆在手边的珠算盘只偶尔拨弄几下,看着有些心不在焉的。   章公公逐渐不耐烦,他觉得渝安一点也不认真的看账簿,口不择言:“君后,您不觉得您这样太过分了吗?”   “什么?”渝安没仔细听他说话,他在心算,满脑子都是御膳房总开销是多少、御用监的开销又是如何。   章公公不知道渝安在心算,他看到渝安虽然在翻账簿,但是看的很快,所以先入为主的笃定渝安只是在敷衍自己,不由失望的想,难怪太后对渝安意见颇多,到现在都没有把渝安当一家人看待,肯定是因为渝安自己先不上心席家的事。   章公公埋怨道:“君后您现在贵为六宫之主,宫里每个季度的开销都要您过目,可是您怎么对宫里的事情一点都不上心?”   渝安的目光停在两个月之前御用监记的一笔支出,脑海里面飞速的记起了之前的一件往事,然后又往回翻了翻,去看御用监报上来的所有开销支出。   他一心二用,所以显得语气漫不经心:“我什么时候不上心了?”   章公公一箩筐的倒出了不满,“您以前都不管东宫的事,以前东宫跟太子府有很多本该您决策的事,就因为您什么都不管,所以到最后都是陛下来决定的,您这叫上心?”   渝安不耐的一挑眉,打断他的长篇大论:“我没有不管,是你们先不跟我说的,懂吗?”   章公公一愣。   渝安掀了掀眼皮,黝黑的瞳孔盯着章公公,眼里有被莫名诬蔑之后的不悦,“我是主子,你是奴才,东宫有事要主子决策,难道不是你来找我报备吗?怎么,还得我追着赶着去问你?”   章公公刚刚还满脸的不悦跟责怪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因为渝安没说错。   ……如果真的细算起来,确实是章公公这个掌印太监当的不称职。   渝安的手指点着珠算盘,仿佛只是在随便点几下而已,但如果注意去看他的话,却发现渝安的目光一直在盯着账簿。   还真是个一心二用的小能手。   章公公觉得脸上挂不住了:“可当初明明是您说的,您不会管东宫的事情。”   “所以呢,你就真的什么不跟我说?”渝安头也不抬,语气也逐渐变差,“我刚刚说了什么?要我再重复一遍吗?”   章公公不吭声了。   好一会之后,章公公才道:“是奴才心思狭隘了。”   “不是你心思狭隘,是你以前根本没把我当主子,所以在听到我主动说不管东宫的事情,于是你就真的什么都不告诉我,甚至连把我的书都给换掉都没提前告诉我一声。”渝安摇头轻笑,眼里却没有笑意,“章公公,你是个聪明人,但我不希望你聪明反被聪明误。”   章公公面色铁青,竟一句为自己辩解的话都说不出。   渝安也不在意,他飞速的把剩下的账簿内容都看完之后,把珠算盘往前面一推,又合上了账簿,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之后说:“去把御用监的掌印主管叫过来。”   章公公灰头土脸的出去喊人了。   御用监的掌印主管太监姗姗来迟,“奴才见过君后。”   说着,他就慢吞吞的跪下,又自顾自的准备起来,却听到渝安冷冷道:“让你起来了?”   一个区区的掌印太监主管也敢摆这么大的谱,谁给他的脸?   掌印主管动作一顿,又重新跪下,神情多少有些不情愿。   “御用监上一季的开销为什么这么大?”   掌印主管掷地有声:“账簿上有写。”   “我让你自己说。”渝安语气一冷。   掌印主管这才有些惧他,“……是,是因为买了一批红木制的家具,有贵妃榻,围屏啊,桌椅板凳之类的。”   掌印主管想了想,底气十足的说:“这半年来,御用监登记在册的红木制的家具就只有这些。”   渝安眸光闪了闪,心里更笃定这御用监的掌印主管有问题。   因为他清楚记得,两三个月前自己准备去给慕容太后请安的时候,刚好碰到一群宫人把华光殿的红木家具都搬出来,他听到那些宫人说要把那些家具都搬去御用监,让御用监处置。   可是账目上却没有写。   反而却写了一笔,御用监在宫外的周家铺子买了一整套的红木家具。   这怎么回事?   渝安不动声色的继续问:“总花销是多少?”   “十万七千三百九十五两二钱。”   “真贵啊,这是在城里哪家的铺子买的?可有什么凭据?”   掌印主管一下子僵住了,又理直气壮的说:“以前太后掌事的时候从来不需要凭据。”   他又补充:“奴才以前就是在太后身边主事的,太后很信任奴才。”   在提到太后两个字的时候,掌印主管加重了语气。   渝安淡淡道:“现在是我掌事,别提以前。你没有凭据也可以,去把你交易的那家铺子的掌柜叫来对证,店铺在哪里?”   “城南的周家铺子。”掌印主管坐立难安。   “君后是不信任奴才,还是质疑太后?”掌印主管故意提到慕容太后,就是想震慑住渝安,不希望他继续查,还越说越激动:“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君后今日所作所为,真是令奴才寒心!奴才要见太后!”   渝安看着他这一系列的表情变化,突然就笑了:“行,章公公去华阳宫请太后过来一趟,顺便派人去宫外找那位周家铺子的掌柜。”   掌印主管一噎。   “是。”章公公觉得奇怪,这个掌印主管是慕容太后的人,渝安这样做,到底是真的怀疑掌印主管,还是有意给慕容太后找茬?   渝安想起什么,又额外交代一句话,声音放低,并没有让掌印主管听到。   上书房——   上书房新来了一位翰林院侍讲,年纪跟岳侍读差不多,但是为人却更是刻板严谨。   侍讲盯着磕磕绊绊大半天都没有背出完整的一篇课文的六王爷,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仿佛已经在暴怒边缘游走,“六王爷!您就是这么敷衍臣的?”   六王爷委屈:“不是,是这篇课文太难背了,本王背了两天。”   侍讲一脸震惊,连生气都忘了:“两天都背不了一篇课文?五王爷以前在上书房的时候,可是半天就能熟背一篇课文,陛下更是只需一个时辰都可以了,怎么您就……”   他很想说六王爷跟席辞墨都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怎么席辞墨如此优秀,可六王爷在学习上怎么就一点也不开窍?   六王爷神情低落,他从小就被先生们拿自己跟几位皇兄们做对比,一开始他还会认真说人各有长短,但后来就认命了。   侍讲无奈道:“那就再宽限六王爷一天吧。”   “谢谢先生。”六王爷抱著书,垂头丧气的走了。   岳侍读走过来,对侍讲道:“六王爷又偷懒了?”   “勤奋有余,天赋不佳。”侍讲叹气的摇摇头,“不过他算术课却门门第一,刚刚还看到算学先生眉飞色舞的夸六王爷。但是……”   但这不是慕容太后想看到的。   慕容太后想留六王爷在大景城,但又不想让六王爷去户部管国库,可就六王爷目前的本事,想留在大景城又不肯去户部,今后顶多就是一个闲散王爷。   ……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在皇帝亲哥的庇护下逍遥自在下半辈子。   ……可是谁愿意呢?   铁骨铮铮男儿郎,不闯出一番天地,反而碌碌无为一生,这何其丢脸?    第72章 天赋碾压   慕容太后来的很快。   她一出现,御用监的掌印主管就跪着上前,委屈道:“太后,奴才什么都没有做错啊,是君后莫名其妙的叫奴才过来问话。”   慕容太后并不知道账簿的事情,她第一眼看到掌印主管的时候,就下意识的误以为渝安肯定是因为自己换了他的书,所以才会把气都撒在掌印主管的身上。   毕竟整个华阳宫谁不知道,这御用监的掌印主管原来就是跟在慕容太后身边的红人。   慕容太后很气愤,她先是恶狠狠的瞪了一眼渝安,然后又安抚似的拍了拍掌印主管的肩膀,“哀家会替你做主的。”   掌印主管乖巧的应声,目光却时不时地往殿外去瞥,他掩饰的很快,没有人注意到他的表情很心虚。   渝安托腮看着这主仆的一唱一和,在慕容太后气势汹汹地走过来的时候,就先笑容满面道:“母后来了啊,快快落座,钱宝,去把桃酥端上来给母后尝尝。”   钱宝殷勤的端上桃酥。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慕容太后的愤怒无处可发,她憋屈的落座之后,看到桌上的桃酥,一脸鄙夷的拒绝:“什么上不得台面的街边吃食都敢往御桌上送,小家子气。”   正咔哒咔嚓啃着桃酥的渝安就当没听到。   慕容太后顿觉无趣,不耐道:“行了,把哀家叫来又有什么事。”   渝安把账簿递到慕容太后面前,说:“母后看看,这是上一季的御用监的开销支出,可发现了什么不对?”   慕容太后出身将门,虽然也善琴棋书画,大家小姐该学的她一样都没少学,可偏偏将门出身的她也随了她的祖辈们,对算学这一类的是一窍不通。   所以她才非常不满意小六的天赋居然是算学。   慕容太后固执的认为一个真正有前途的端方君子以后是不会拿着珠算盘讨饭吃的。   慕容太后看似认真,实则两眼都透着茫然的翻看账簿,却又端着太后的架子,不悦道:“你要哀家看什么?”   渝安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之后,才忽然明白为什么刚刚掌印主管会说慕容太后执掌后宫这么多年,但是却从来不问他要什么凭据——原来是慕容太后不会管账。   难怪会让底下的人钻这么大的空子。   渝安指着账目上的几条漏洞,说:“这几条对不上,很奇怪,但是刚刚我问这位掌印主管,他却答他也没有凭据,时间又太久,他也记不起来。”   “要凭据?什么凭据?”慕容太后疑惑。   渝安简单解释之后,见慕容太后一脸不在意,又委婉道:“其实我也觉得不必每一件事都亲自负责,可以适当相信手下,但是,也不能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慕容太后脸上有些挂不住,“你在教哀家管事?”   渝安耸耸肩,也不再说,就当慕容太后又要生气的时候,渝安却突然看向一脸紧张的掌印主管,话锋一转:   “这账簿有几道都对不上,既然连母后也不记得了,那就先暂时不论。但你刚刚说这半年来,御用监登记在册的红木家具,只有你几个月之前在周家铺子买的,你还承认吗?”   “奴才承认。”掌印主管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答道。   “那前朝被废罗贵妃的华光殿的那些红木家具呢?都去了哪里?为什么没登记在册?”   闻言,掌印主管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渝安是怎么知道的?   慕容太后也有这个疑问。   渝安解释说自己那天进宫请安,碰巧看到一群宫人抬着从华光殿搬出来的红木家具,说是要送去御用监。可是刚刚御用监的掌印主管却言之凿凿的说,这半年来御用监只有他在周家铺子买的红木家具。   那华光殿的那些呢?   “……”掌印主管脸色惨白惨白的,他说不出话,就像是被戳穿了隐藏许久的秘密而被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其实御用监登记在册的红木家具就是华光殿的,但是被掌印主管偷偷的改成了是在宫外买的,然后就不花一文钱就白白挣了十万两白银。   而掌印主管敢这么大胆,无非是因为他非常清楚慕容太后的弱点,知道她不会看凭据,也知道她不根本看不懂账簿,所以才这么大胆的中饱私囊。   可他千算万算都没算到渝安会这么聪明的看穿了他动的手脚。   这时,就连慕容太后也动摇了。   虽然她不相信自己一手捧出来的奴才会背叛自己,但是在她看到,当渝安甩出一个又一个的问题时,掌印主管不仅仅答不出来,反而还一副惊慌失措的表情,这让慕容太后的心也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而这时,刚刚出宫去周家铺子的宫人匆匆赶回来了,他说:“周家铺子三个月之前就已经转让了,说是生意不好做,已经举家搬迁了。”   渝安并不意外这个答案,掌印主管既然敢瞒上欺下,肯定早早就铺好路了。   于是他又问:“刚刚让你打听的事呢,怎么样了?”   “奴才打听到了,近两年的红木价格不高,御用监登记在册的那一套在民间最多也只值六万五千两白银。”   慕容太后一听,这么便宜啊,怎么在民间才值六万多两?   可她刚刚在账簿上看到的数目可是十万……十万!?   她倏地瞪大眼睛。   渝安指了指账簿,冷冷道:“可是御用监登记在册的价格为什么却是十万七千三百九十五两二钱?怎么,木头里面塞了黄金?掌印主管,你这胆子也够大的啊,连太后的银子都敢骗。”   一针见血,毫不留情。   明白过来的慕容太后勃然大怒:“大胆狗奴才,欺下瞒上,贼胆包天。”   “拖出去砍了!”   掌印主管腿一软,被拖出去的时候还大哭着求饶:“太后,求求您饶了奴才,奴才只是一时鬼迷心窍而已啊!太后!”   然而被欺骗的慕容太后现在是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已泄她心头之恨,又怎么可能会饶了他?   渝安侧头交代章公公,“吩咐下去,刚刚的事情谁也不准泄露半个字,要是有人出去碎嘴,格杀勿论。”   “是。”   堂堂景幽国的太后被信任的太监骗了几万两,这要是传了出去,恐怕会成了遗臭千年的一桩笑谈。   必须要捂牢实了。   慕容太后的怒气很久之后才慢慢降下来,但她还有疑惑,“渝安,除了你是碰巧得知华光殿的东西都搬去了御用监之外,你又是怎么看出来,御用监还有几条账目是有问题的?”   渝安不解反问,“……这不是一目了然的吗?”   这有什么难的?   慕容太后脸上无光,她指着章公公,“你,过来看。”   章公公颤颤巍巍的捧着账簿看,先诧异的看了一眼渝安,然后才摇头答道:“奴才没看出什么不对。”   渝安拿了一块桃酥继续啃,含煳道:“哦,可能是天赋吧。”   “……”   慕容太后好不容易因为刚刚那件事而对渝安升起的一点改变又瞬间土崩瓦解,她起身道:“既然渝安你这么厉害,后宫的开销以后就都归你管了。”   渝安欣然接受,能者多劳,多劳多得。   ……   慕容太后回去的路上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被一个太监骗了这么久,而且还骗了这么多钱。   嬷嬷状似无意道:“君后倒是厉害,一眼就看出那账本有问题,要是他来作假的话,怕是就没人能发现的了了。”   慕容太后的表情一变。   嬷嬷一直在盯着她表情的变化,见目的达到,唇角不易察觉的勾起一抹笑。   ……   当天晚上,席辞墨没有回云庆宫,他在御书房批奏折到深夜,怕打扰到渝安,所以直接歇在在御书房的偏殿。   一直在等他回来解释书的事情的渝安哦了一声,沉默着上床了。   一夜无梦。   第二天,六王爷继续背昨天的课文。   可侍讲还是失望了,因为六王爷背的比昨天还差。   侍讲的语气难掩挫败:“六王爷,你就是这么敷衍臣的吗?”   六王爷眼睛通红道:“不、不是,先生你听本王说,本王昨天替五皇兄去藏书阁找书了,他要的书很难找,本王一直找到戌时,所以也来不及背书了。”   侍讲叹气道:“臣不知道王爷说的是真是假,但是,您贵为堂堂王爷,为什么却要花费这么多的时间亲自去藏书阁找书?难道宫里就没有宫人了吗?王爷是不是在借机偷懒?”   六王爷都快急哭了:“不是,是是因为五皇兄说,他说……”   “王爷,臣不想再听您编的话了。”侍讲失望的放下书,道:“臣会主动跟陛下请辞,臣无能,教不了王爷。”   侍讲转身就出了上书房。   宣王府——   五王爷逗着鸟笼里的鹦鹉,笑着对旁边的人说:“你看,本王这只鹦鹉不错吧,比云庆宫的那只还要好吧?”   温文渊挑眉笑道:“王爷您现在这么明显的针对六王爷,就不担心陛下有所警觉?”   “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这是他们欠本王的。”五王爷冷笑道,“如果当年不是席辞墨无能,我四哥当年就不会死在重惊山。”   他说的理直气壮。   温文渊啧了一声,很想提醒这位五王爷一句,四皇子当年会死在重惊山,终其原因还是因为罗家通敌,要怪只能怪罗家,跟席辞墨他们可没什么关系。   而且,即便真的有所亏欠,那也是亏欠战死的四皇子,而不是他。    第73章 说谎   用了早膳,渝安让钱宝去拿来自己的斗篷披上之后,渝安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鼓起的肚子,若无其事的拢了拢袖子,抬脚出去。   一干宫人浩浩荡荡地跟在他身后。   渝安却让他们离自己至少七步远,语气平静,但钱宝等宫人却听出他情绪的不稳,迟疑了半晌还是没敢上前去打扰他。   渝安走到了奉天殿,他来得很早,还没下早朝。   百官们井然有序的站在自己的位置,殿里很大,但是官员们也很多,六品以下的官员们只能站在殿外。   钱宝在一边惴惴不安的,不住的小声劝道:“主子,陛下跟臣子们在商议朝事,咱们还是先走远一些吧,要是被发现了,咱们是跳进玄水河里都洗不清了。”   渝安抱着手,懒懒的靠着柱子,没回答,他听到殿里有人在说玄水往东的一些地方有水患成灾,还听到殿里有官员上奏说年关将至,但是今年民间的收成却不是很好,还听到有人提到了明年的科举一事。   他一直没走。   直到退朝的时候,渝安也坦然的靠着柱子,看到席辞墨第一个走出殿门。   他身着龙袍,君临天下,耀眼的阳光照在他身上的龙袍,就像是镀了一层金光,袍上绣着的张牙舞爪的金龙简直可以以假乱真。   渝安忽的有些不自在。   席辞墨走过来的时候,钱宝就已经识趣的退到了七步远的位置站着,跟几个宫人一块当背景板,心里还不停的祈祷着陛下能不计较君后擅自跑到奉天殿的行为。   渝安却别过面,也没理席辞墨,自顾自的先走了。   他今天是专程来奉天殿找席辞墨的,但是一来到奉天殿又莫名的退缩了。   席辞墨毫不在意的跟上去。   不多时,殿里的官员们也陆陆续续的走出来,有眼尖的官员远远就看到了席辞墨旁边站着的渝安,认出来了:“那不是君后吗?”   温丞相跟国子博士伍常聊着天,听到有人这么一说,也下意识抬头去看,还真是啊。   温丞相笑着摇头:“本相当年就劝过陛下,这将门出身哥儿的即便是到了这皇宫内院也改不了骨子里的粗蛮,难登大雅之堂,丢了皇家的面子。”   国子博士伍常不以为然,毕竟在他眼里,他是恨不得渝安越粗鲁越好。   温丞相:“本相听说,兰太妃今天一早就宣你家小女蓓蓓进宫去陪她?”   说到这个,伍常脸上也带了显而易见的喜色,“兰太妃还答应会带小女蓓蓓去见太后,太后耳根子软,蓓蓓嘴甜又乖巧,定能哄的太后开心。”   “哄好了太后,往后小女想见到陛下,定也不是什么难事了。”伍常沉浸在美好的幻想当中。   温丞相像老狐狸似的,说了伍家两句好话。   伍常越发的喜笑颜开:“说起来这还得多谢谢丞相大人,要不是大公子在五王爷面前替小女蓓蓓跟兰太妃求情,我家小女蓓蓓恐怕现在都没机会走进宫门。”   温丞相推辞:“伍大人客气了,您要感谢也得感谢兰太妃才是。”   另一边——   渝安持续安静了许久之后,才道:“你为什么……没有提前问我就把那些书都给换成了话本?”   席辞墨:“朕拦不住母后。”   渝安抬头看着他,认真的一字一句道:“我是问你,你为什么没有提前跟我说一声就擅自替我做了决定?”   席辞墨没答话。   “我不喜欢你这样。”渝安垂着眼,手指轻轻碰着自己肚子,眼里有着显而易见的迷茫,他恣意洒脱,无拘无束,他这段时间一直在尽力忍耐着不能出宫玩,只因为不想给席辞墨添麻烦。   渝安的眉眼浮上了烦躁,他的手指不自觉的揪着衣服,“你,我……我只是喜欢看兵书,喜欢看一些史册古籍,我喜欢写话本,但是我不会经常看话本,也不是很喜欢……这些你都是知道的,可是你为什么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就擅自把殿里的书都换成话本?”   席辞墨嘴唇抿成一条线,下颌紧绷,眼里透着森森冷意,身上的龙袍又让他多了难以接近的冷傲。   但是他没拦着渝安继续说下去。   “……我不喜欢你这样,很不喜欢。”渝安很难过,“如果你一开始就告诉我,你不希望我看那些兵书,不喜欢我经常看史册古籍,那我一开始就断然不会把那些书搬来宫里。”   “是你说没关系,是你说不介意,现在又是你瞒着我……”   “你现在是不是就吃定了我不会对你生气呢,嗯?”   渝安的眼前水蒙蒙的,他说完,不经意的眨了一下眼睛,两三滴的眼泪就争先夺眶而出。   他很委屈。   因为对方是席辞墨。   席辞墨伸手去帮渝安擦眼泪,他的指腹粗糙,而渝安的脸蛋却白皙细腻,他不擅长哄人,擦眼泪的力道也控制不好,擦了几下,就被渝安给躲开了。   渝安烦躁道,“很疼的,你不能轻一点,就不要碰。”   席辞墨手僵在半空,然后垂下,可他的举止却看不出失落,至少渝安是什么都没有看出。   “那些书都在朕的御书房,你要是想看,可以随时去看。”   “我不去,你让人送回渝府吧。”渝安不想问他既然书都在御书房好好的放着,那为什么席辞墨昨晚会心虚的没回云庆宫?   是不是因为原本并不想放在御书房,但是怕自己生气了,所以才临时起意?   渝安猜测了很多不同的答案,但是一当他看到席辞墨那张冷傲的冰山脸之后,他就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席辞墨却并没有把渝安的话当真,还道:“你别总是胡闹耍小脾气。”   “我没闹,我只是想让你物归原主而已。”渝安累了,他一手扶着腰,一手拢了拢斗篷:“我回宫了,你去忙朝事吧。”   席辞墨见他脸色苍白,也心软了,不愿再同他置气,主动去牵渝安的手:“朕送你。”   渝安抽出手。   席辞墨手里一空,心里也莫名一空。   但今天注定是不平静的一天,两人刚回到云庆宫,慕容太后就派人来请席辞墨过去,说是小六又犯错了,让席辞墨过去看看。   席辞墨问渝安去不去。   渝安说不想去。   刚说完就被席辞墨抱起来,把他抱上了龙辇。   渝安一点也不挣扎,一边看着席辞墨给自己整理斗篷,一边说:“等母后看到我,咱们俩肯定有一个要挨骂。”   席辞墨反手牵着他的手,不许渝安继续挣开,道:“不会的,朕会拦着的。”   渝安没搭话。   等到了华阳宫,渝安一改刚刚的磨磨蹭蹭跟不情愿,也不管席辞墨跟没跟上,自己先乐颠颠的跑进去看热闹了——席辞墨太了解渝安的脾性了,坐不住,喜欢凑热闹。   要知道,渝安之前在云凤台的时候,可是能大胆到敢反跟踪一群刺客去查看情况并跳出来救了自己,现在渝安因为怀孕都在宫里闷了好几个月,整天除了看书就是去御花园散心,也确实是难为他了。   ……   六王爷跪在殿中,腰背挺直,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慕容太后脸色铁青的坐在主位上,看到渝安跟席辞墨一前一后的走进来的时候,脸色又臭了一些。   等席辞墨跟渝安落座之后才知道始末。   渝安托着腮,奇怪道:“藏书阁的书没有事先登记在册的吗,怎么会一找就找了一个晚上?还耽误了课业?”   六王爷抬头,先是小心翼翼的看怒气未消的慕容太后,又去看一言不发的席辞墨,为难的小声道:“呃……我问了,但是主事的不在,也找不到册子,而且五皇兄又急着要,所以我以为很快就能找到的。”   渝安总觉得哪里不对。   可他也说不上来到底是自己太谨慎多疑,还是这件事确实奇怪。   因此渝安一时并没有说什么。   这时五王爷匆匆赶来,他先是请安,然后一脸愧疚道:“太后娘娘,皇兄,这件事不赖小六,是我拜托小六去帮我找书的,可是我真的没想到小六居然会一找就找了一个晚上。”   说到这里五王爷又叹口气,一脸无奈道:“而且我也没想到,我只是忘了嘱咐小六要是找不到书的话,可以让宫人去找的,而且我也不急于一时。”   “等一会我会亲自去翰林院跟侍讲解释的,请太后跟皇兄放心。”   六王爷被惊到了。   他不敢相信五皇兄居然敢在母后跟皇兄面前颠倒黑白,把过错都推给了自己。   六王爷又气又急,说话都结巴了:“五五皇兄你,你昨天不是这样说的,是你说你急着要那两本书,又、又是你说宫人们笨手笨脚的,所以一定要要我去藏书阁找书的!你、你你!你怎么能说谎呢!”   五王爷一脸无奈:“我没有说谎,要是大家不信的话,可以找百福殿的宫人,他们能为我作证。倒是小六,你什么时候学会说谎了?”   六王爷彻底懵了。   两人的态度一个坦坦荡荡有理有据,一个神情气急说话结巴。   慕容太后选择相信了五王爷,她压着火气道:“小六,你以前贪玩就算了,为什么现在还学会了推卸责任?连敢作敢当这四个字都做不到?”   五王爷神色自如,还劝慕容太后不要太生气。   刚刚还着急为自己辩解的六王爷一听到连自己母后都不信自己了,无力地低下头,一句话都不想再说了,直接起身,跌跌撞撞的跑了。 第74章 过来看热闹   六王爷一走,慕容太后就埋怨小六太不懂事。   五王爷很贴心的劝她。   相比之下,冷漠的陛下跟任性的六王爷还不如五王爷更像是慕容太后的亲儿子。   渝安突然道:“看小六的反应也不像在说谎,母后要不要再调查调查,免得冤枉了小六?”   “皇嫂这意思是怀疑我在说谎?”五王爷脸上的笑容敛去。   渝安耸耸肩,示意自己可没这个意思。   慕容太后把气撒在他身上,“我看你就是不安好心,有什么可调查的,非得闹个鸡飞狗跳才算完吗?哀家之前已经说过了,席家的事情与你无关,你养好你肚子里的龙子就行,别的不用你管。”   渝安左耳朵进右耳多出,不痛不痒道:“我就是来看热闹的,也没打算管。”   他说话太过于直白,慕容太后一噎,然后更气了,“看热闹?你把我们席家当街边耍猴的?滚滚滚,都滚出去,少在这碍哀家的眼。”   渝安好心提醒:“母后,欧阳太医之前还说气大伤身,让您保重贵体。”   慕容太后:“……”   慕容太后把渝安跟席辞墨都赶出去,走出华阳宫的时候,兰太妃领着一个年轻俊俏的姑娘走过来,“陛下万安,君后圣安。”   姑娘的姿色一般,但一看就知道机灵讨喜,而且胆子也大,明知道眼前的是皇帝跟君后,还大着胆子,直勾勾的去看他们。   兰太妃趁着这次机会,主动介绍姑娘:“这是国子博士伍常的三姑娘伍蓓蓓,蓓蓓,这是陛下跟君后。”   伍蓓蓓请安之后,好奇的看着渝安,道:“君后是渝安吗?”   钱宝呵斥:“大胆!怎能直唿君后名讳!”   或许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又或许是从小就被家里娇养,伍蓓蓓一点都不害怕,反而还笑眯眯道:“臣女记得君后,当年臣女去国子学找父亲的时候,曾经看到过君后。”   她笑得很甜,而且有意无意的提到了国子学,摆明了是要跟渝安拉近乎。   果不其然,渝安问道:“可我以前怎么从未见过你?”   伍蓓蓓笑容灿烂:“臣女当时年纪小,只记得远远地看着君后跟彭小侯爷坐在一起听岳侍读的课,也没靠近,君后自然不知道臣女。”   渝安哦了一声。   席辞墨的目光一直落在渝安的身上,并未要开口的意思。   兰太妃识趣的说要带伍蓓蓓去见慕容太后,等走远一些之后,才皱眉对伍蓓蓓说:“你刚刚那是什么意思?怎么突然跟君后套近乎?”   伍蓓蓓把玩着戴在手腕上的珠链,笑容满面:“陛下的目光一直在追着君后,即便臣女说什么,怕都不能入了陛下的眼,不如剑走偏锋。”   兰太妃对她刮目相看,也忽然明白为什么伍家想要把这看似天真娇俏实则却一肚子心计的伍蓓蓓送进宫里了,但是兰太妃却不得不板着脸,故意敲打她,以免她太狂妄自大,犯下大错。   伍蓓蓓看似乖顺的听了进去。   坐龙辇回云庆宫的路上,席辞墨闭目养神,一边的渝安却憋不住事,道:“你真的觉得……小六真的在撒谎?”   席辞墨淡淡道:“事情已经过去了。”   言下之意就是不会再管这件事。   渝安一愣。   “你这当兄长真不够称职。”渝安埋怨道:“之前在东宫的时候,小六有难题还会请教我,甚至还会专门出宫到太子府找我,虽然天资愚钝,但好在刻苦向上,所以我一点也不觉得他会推卸责任还故意撒谎。”   而五王爷刚刚那一番话虽然说得漂亮,而且语气坚定,可渝安就是不信任这个人。   席辞墨睁开眼,语气一沉:“渝安,朕不希望你再讨论这件事。”   渝安不解反问:“为什么?”   “你觉得呢,”席辞墨看着他,黝黑的眼瞳里面倒映着渝安的身影,他继续说:“如果你是我,你愿意看到是哪个弟弟在撒谎呢?”   渝安一下子就没话可说了。   席辞墨道:“小四是个孝子,他以前经常搜罗一些民间的趣闻笑谈回宫告诉兰太妃,兰太妃不常笑,但只要是笑,十之八九都是因为小四在逗她笑,后来小四走了,太妃日日以泪洗面。”   “以前的小五性子很沉闷孤僻,为了安慰太妃,小五也开始学着搜罗民间的趣闻笑谈,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小五的性格逐渐变得像小四开朗爱笑。”   渝安认真的听他说完,才道:“那你想过吗,他们为什么要针锋相对?”   “嗯?”席辞墨来了兴趣。   “如果原本只是一个恶作剧,却不小心闹大,因此都不愿意承认,那也没什么。可如果他们是真有矛盾,因此是刻意给对方下绊子呢?”   席辞墨听他言之凿凿的说了这么长的一段话,表情也没什么变化,只是道:“朕自有分寸。”言下之意还是不希望渝安插手这件事。   渝安抱着手,冷笑一声。   ……   席辞墨去御书房处理堆积成山的奏章,渝安打算回云庆宫补觉,但是刚一进云庆宫,就得知六王爷早就在偏殿等着他,说是来看鹦鹉的。   渝安一进偏殿,就听到六王爷小声的对着鸟笼里的鹦鹉在嘀咕些什么,应该是在教它说话,又或许是在发泄心里话。   “小六?”   六王爷局促的站起来,“皇嫂,我想……你今天能不能把乐乐借我一会。”   渝安注意到他刚刚哭过了,直接问道:“小五刚刚在华阳宫说的都是假的吧?”   轰的一下,六王爷的眼泪就像是决堤的洪水一样冲下来,“母后不相信本王……”   他哭哭啼啼的说出始末。   他真的很委屈,明明他没有说谎,可是他母后却没有站在他这一头,也不相信他。   渝安听完之后,冷静道:“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你母后与你皇兄可都不希望我插手管这件事,我怕如果我帮你的话,会适得其反。”   六王爷的手指对着鸟笼的铁栏一点一点的,神情茫然:“可能五皇兄只是跟我开玩笑而已。”   渝安平静的哦了一声,不想再劝。   可紧接着,六王爷又自顾自说:“但今天早上,岳侍读告诉我,我对一些圣人的文章的解析都是错的……可是,那都是五皇兄之前告诉我的,是他亲口告诉我,那些圣人写的文章该怎么怎么理解。”   “所以我又去了一趟翰林院,发现五皇兄教的确实都是错的。但是岳侍读又告诉我,五皇兄最擅长的就是这些,他希望我能去请教五皇兄。”   “可是我就是去请教的五皇兄啊。五皇兄他是不是……故意教错我?”   可能是太过于震惊,六王爷说的这一大段话有些颠三倒四的,但是大概意思渝安也能听得明白。   渝安不答反问:“你自己觉得呢?”   六王爷没说话。   渝安忽然起身,拍了拍衣摆,道:“走吧,带你出去散散心。”   六王爷提着鸟笼跟上去,亦步亦趋的,很乖巧:“去哪里?”   “出宫。”渝安兴致勃勃。   六王爷震惊道:“皇兄现在不是不准你出宫吗?”   “他是皇帝,可我也是君后,我想出去谁敢拦着?”渝安撇撇嘴,见他磨磨唧唧的,不耐烦的啧了一声:“去不去?你不去我自己去了。”   “啊,去啊。”   等席辞墨收到消息的时候,渝安的马车已经出了宫,他也没生气,只是多派了两个暗卫跟出去。   ——就如渝安所言,席辞墨是至高至尊的皇帝,但渝安也是六宫之主的君后,他想出宫,宫门也只能一路放行。   彭小侯爷跟张皓井一收到消息就飞奔着赶过来了。   然而一见面,彭小侯爷嗷的一声,原地直蹦三尺高,惊唿:“我的天啊,你真的是哥儿?”   他盯着渝安鼓起来的肚子,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试问,谁能突然接受以前一起喝酒骑马逃学的好兄弟,摇身一变就挺着一个孕肚出现了……他有点凌乱了。   六王爷凶巴巴的指着他:“大胆!”   彭小侯爷才不把他放在眼里,一把推开他,围着渝安直打转,“之前中秋宴之后,宫里宫外都传遍了,说你是哥儿,但是……我的天啊,这居然是真的。”   张皓井早就知道渝安怀孕了,但是亲耳听到跟亲眼看到还是有一定的区别——毕竟在今天之前,渝安在他这里就是一个稍微有点娇贵跟矫情的公子哥而已。   渝安面无表情的扯了扯两边的斗篷,企图掩盖住自己的肚子,翻脸骂人:“滚。”   说着他先落了座,招唿六王爷,“想点什么就点,今天他们俩请客。”   他指了指彭小侯爷跟张皓井。   那两的正凑一起嘀嘀嘀咕咕,等说完之后才落座,彭小侯爷一脸的意味深长,“不知道渝五你可否还记得我们当年定的盟约?”   渝安一脸冷酷的说不记得了。   张皓井急了:“当年不是说好,咱们要是有孩子了,孩子就要拜把子的啊,你,你现在可不能不认账啊。”   渝安恍然大悟,确实是有这么回事。   六王爷惊到了,钱宝也惊到了。   这可不行!   华阳宫——   慕容太后不太满意伍蓓蓓的容貌,但伍蓓蓓嘴甜,机灵,还乖巧,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哄的慕容太后大笑不止,于是对她越来越满意。   而这时兰太妃跟嬷嬷又在旁边帮腔。   于是乎,慕容太后对伍蓓蓓的印象越来越好。 第75章 打脸   店小二上菜的时候,彭小侯爷有话要单独跟渝安说,所以两人就出去聊,留下张皓井跟六王爷开心的介绍着这宫外南街都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去了一个安静的角落,看到四下无人,渝安才说:“怎么了?”   彭小侯爷看着渝安的孕肚,纠结的挠着头发,把头发挠的乱糟糟的,“我,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   “别吞吞吐吐的,有话就说。”渝安道。   彭小侯爷一跺脚一闭眼,说:“我听说朝中已有不少重臣上奏说渝家功高盖主,民间只知战神渝峰,却不知道九五至尊,所以提出要削弱渝家兵权。”   渝安的瞳孔一缩。   “你确定吗?”   彭小侯爷不忍看他难过,别过脸道:“确定,之前我就想进宫把事情告诉你,但是……我这段时间连宫门都摸不到,怕是有人阻拦我把事情告诉你。”   渝安抱着手,这是他生气的前兆。   彭小侯爷忍不住问道:“你这几个月一直躲在宫里做什么?大家都挺想你的,你怎么一直不出来?”   渝安拍了拍自己肚子,笑道:“唉,还不是因为这个,太医说前几个月要好好养着。”   彭小侯爷想笑又不敢笑,一直以为好朋友是个男人,结果没想到是个哥儿,还挺着大孕肚,这画面让他恍惚,仿佛是梦。   “那你打算怎么办?”彭小侯爷指的是渝家的事。   其实彭小侯爷这个时候已经不指望渝安能有什么办法,渝安一个哥儿能想出什么办法?而且,渝安现在又挺着一个孕肚,怎么看都看不出以前的半点恣意洒脱的渝家小霸王的风采。   可紧接着,他就听到好友阴恻恻的来了一句:“都是将门,削弱兵权可以,但不能只有渝家一个,南郡王家跟慕容家也得被削弱兵权。”   彭小侯爷惊到了:“那可是太后的慕容家啊!”   渝安自顾自的接着道:“还有经常上奏弹劾渝家的几个文臣,我待会就去查,要是他们干干净净,那就算了。可一旦查出他们手脚不干净,我也不介意帮他们把事情抖搂出去,反正……。”   要死一起死。   “我在宫里忍气吞声,渝家在金亭江世代守护景幽国,忠心耿耿毫无怨言,可结果呢,朝廷还是不信渝家,还想削弱渝家兵权……事到如今,我还怕什么?”渝安低声骂了一句:“我没被活活气死都是祖宗保佑了。”   彭小侯爷热血沸腾:“那我帮你查。”   他也无聊太久了。   而这个时候,厢房里也迎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是五王爷跟温文渊。   五王爷挑眉看着张皓井,认出他是之前在茶楼突然闯出来的人,但张皓井在他这里顶多算是无名之辈,故而他也不在意,转而去看六王爷,笑着道:“小六啊,谢谢你昨天去藏书阁替本王找书,真是麻烦你了。只是,刚刚本王发现,你找的两本书都没什么用,早知道就不用你帮忙了。”   六王爷捏着拳,“五皇兄,你,你刚刚在华阳宫的时候,为什么要说谎骗母后跟皇兄!”   “是啊,我说谎了啊。”五王爷笑嘻嘻的落座,翘着二郎腿,双手交握着放在膝盖上,嚣张又放肆,全然不见在宫里时的温文尔雅。   他对着六王爷嘲讽一笑,“就算你知道我说谎了那又能如何呢?你母后可不信你呢。”   六王爷握着拳不说话。   五王爷嗤笑道,“小六啊,别说五皇兄太过分,这都是你们欠本王的。”   说着,五王爷又环顾四周,没看到渝安,嘲道:“渝安呢,他怎么不在?呵呵,他胆子还挺大的,他都自身难保了还敢在太后面前怀疑本王,害得本王险些露馅。”   他话音一落,就听到门口传来一道声音:   “你胆子也挺大的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都敢承认是你在撒谎,你就不怕我们把事情直接捅到太后跟前?”   众人往外一看,是渝安。   渝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   五王爷无赖的一摊手,“随便你们,反正你们又没有证据,本王倒想看看,太后会相信谁。”说完,他又讥嘲道:“小六啊,你也真够可怜的,连自己母后都不信你哈哈哈。”   六王爷的脸一白。   渝安听不下去了。   “啧。”   渝安阔步走来,一把揪住五王爷的衣襟,扬起左手,狠狠扇下去。   “啪啪”“啪啪啪”足足打了五巴掌。   厢房内的众人瞬间懵了,连五王爷本人都没反应过来。   只有彭小侯爷默默的把厢房门给合上。   五王爷反应过来之后,勐地从椅子上跳起来,这时张皓井跟彭小侯爷都上前一步,警惕的盯着他,怕他会对渝安动手。   只见,五王爷气的抓狂,怒道:“渝安你竟然敢打本王!!!”   “对啊,是本公子打的。”   五王爷一副恨不得当场杀了他的表情:“你就不怕太后跟皇兄知道?”   “不怕啊,随便你去说。”渝安抱着手,眉眼张扬,气场全开:“但我提醒你,你有证据吗?”   五王爷一愣,明白之后他才咬牙切齿道:“你最好祈祷你跟渝家以后都不要落在我手里。”   渝安盯着他,一字一句道:“道歉。”   “凭什么!”   “给渝家道歉,给小六道歉,”渝安抱着手,盯着他。   五王爷冷笑一声,丢下一句姓渝的你给我等着,正要夺门而出,结果门一打开,却看到站在门外的席辞墨,而温以谦跟章公公站在后两步。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而偷熘出宫的六王爷恨不得遁地而逃。   张皓井却直勾勾盯着温以谦,后者若有所感的朝他看去的时候,张皓井还悄悄朝他眨了眨眼。   温以谦眼底泛起笑意。   五王爷立即告状:“皇兄,渝安他好大的威风,竟敢打王爷!”   席辞墨掀了掀眼皮,眼神如潭水一般,深沉,没有波澜。   渝安抱着手,淡淡道:“怎么,难道长辈还不能教训晚辈了吗。”   五王爷勐地回头去瞪渝安,你算个屁的长辈!   渝安勾了勾唇角,嚣张的气焰就犹如七月的骄阳,令人不敢直视,“既然小五有本事告状,那你敢不敢也顺便说一说你刚刚在厢房都说了什么呢?”   五王爷眼神慌张,他是看出来了,宫里那个温顺如猫的君后渝安,一出了宫门口就像是没了缰绳的野马,谁也不知道他到底会做出什么。   而且……   席辞墨似乎也没有要站在他这边的意思,反而是要护着渝安。   五王爷随便找了一个理由就跑了。   回宫路上。   席辞墨漠然道:“朕都听到了,但纵然小五有错,可你刚刚也不该这么冲动。”   渝安耸耸肩:“不行,他说话太难听了,我受不了。”   “嗯。”席辞墨语气淡淡的,似乎并没有要追究的意思。   渝安背靠着车厢,半垂着眼,又道:“还有,如果他以后还敢像今天这样挑衅,我就不单单只是扇几巴掌,我会把整个宣王府都夷为平地。”   坐在车夫旁边的章公公耳尖,听到了从车厢里面传出来的这句话,头皮一麻,唿吸都差点被吓停了。他心道渝安是疯了吗,居然敢在陛下面前这么放肆?   车厢内,席辞墨却没生气。   他只是嗯了一声。   可渝安却看够了席辞墨永远都是这样一幅波澜不惊,一切尽在掌握中的冷漠倨傲。   渝安想挑衅席辞墨的底线,“你不生气?”   席辞墨去握着渝安的手,“太医说哥儿怀孕的时候情绪很不稳,你今天很凶,回宫之后朕会请太医,你这两天就好生养着。”   渝安笑着抽出手,“好啊。”   席辞墨视而不见,重新握住了渝安的手,力道还大了一些。   渝安没再抽手而出,反而还靠着席辞墨的肩膀,说:“你之前说帮我查七年前的刺杀一案,这都几个月过去了,为什么新上任的大理寺卿到现在都没有查到什么?”   “只查到一些眉目而已。”席辞墨不愿多说。   渝安垂下眼,目光去看着绣在车帘上的锦绣富贵图,“要是查不到就算了,别耽误时间。”   席辞墨将他揽在怀里,“很快了。”   酒楼里——   席辞墨带走了渝安跟六王爷,彭小侯爷有事要忙先走了,刚刚被五王爷落下的温文渊也找了借口走了。   张皓井没走,他两条腿被吓软了,站都站不直,一副受惊的表情,等他咕咚咕咚的喝了大半个茶壶的水,这才发现温以谦还没走,又惊又喜:“你怎么还在啊?”   两人这段时间熟稔了很多。   温以谦坐在他对面,目光温和的扫了一圈桌上,道:“这些菜都凉了,要不再叫一桌?”   “不吃了,刚刚被气饱了。”张皓井絮絮叨叨的跟温以谦说了刚刚发生的事情,绘声绘色,手舞足蹈,可见情绪之愤慨。   温以谦听他说完之后,提醒道:“不管五王爷做了什么,那都是席家的事情,你下一次要是碰见了五王爷,最好躲远一些,如果不能躲开,就尽量讨好他。”   “为什么?”张皓井不解。   温以谦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打,五王爷肯定会记仇。”   但不管是渝安还是彭小侯爷,五王爷都动不了他们。只有张皓井是今天围观的所有人之中最没有权势的一个,如果五王爷要想把气撒在张皓井身上,恐怕后者凶多吉少。   张皓井后知后觉的点头:“谢谢你提醒啊。”   温以谦的神色又温和了许多,主动道:“既然不想吃东西,那我送你回张府吧。”   “好。”张皓井美滋滋的点头。    第76章 削弱渝家兵权?想的美   彭小侯爷的消息源总是没错的。   在冬至前的一天,朝中又有文臣提出要削弱渝家兵权,其中就包括了兵部顾尚书,翰林院李太傅,国子博士伍常,这几人在朝中都是有一定威望的老臣,他们一开口,朝中众多官员也纷纷附议。   而那些从慕容家出来的武官们也纷纷跟着附议,这其中他们是叫得最响亮的。   坐在龙椅上的九五至尊冷着脸没吭声。   可就在这时,吏部的张冷站出来,义正言辞道:“臣以为,现在幽州与南郡的战事不多,如果要削弱兵权的,那也该把慕容家,南郡王家的兵权一并削弱。”   朝中众臣纷纷大惊失色,不可置信的看着年轻的吏部官员张冷,他疯了吗,难道不知道幽州慕容家是慕容太后的娘家?竟敢针对慕容家,他这是要自封前途?   张冷一脸的大义凛然,但却无人知道此刻的张冷也心如刀绞,如履薄冰。   张冷这一年多在吏部早就已经变成了谨小慎微的性子,这要是平常的他,他绝对不会说出刚刚那一番话。   因为他没这么胆子。   可前几天他跟渝安见了一面,渝安冷静的告诉他,当朝中再次有人提起要削弱渝家兵权时,张冷就必须要提到慕容家跟南郡王家。   张冷不同意,他怕引火上身。   渝安却淡定的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沾了我的光,短短几个月爬到现在的位置上,难道不需要报答吗?”   张冷知道他什么意思,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虽然没人告诉张冷,虽然渝安之前从来都没有提过,但张冷也早就有所察觉,以前在吏部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自己,从几个月前开始就频频得到上级的重视,不久之后还因为办事得力而连升两品。   ……张冷一直都是知道这都是自己沾了渝安的光。   但是张冷不愿意承认,他不愿意承认自己是沾了以前自己根本瞧不起的渝安的光。   可事实就是如此,容不得张冷否认,所以张冷答应了渝安提出来的计划。   也就有了今天这一幕。   一位慕容家出来的武官指着张冷怒道:“黄口小儿装腔作势!慕容将军府与南郡王府都是为景幽国的江山立下汗马功劳的,怎能与渝家相提并论!”   “此言差矣!”   张冷跟渝安吵架的时候没赢过,但是并不代表他跟别人吵架的时候也是占下风的,张冷腰背挺直,声如洪雷,言之凿凿:   “玄水一带水寇频频作乱,渝将军府几十年如一日的守护玄水一带的百姓,这两年传回京师的捷报难道不多吗?渝家也立下了赫赫战功,为什么阁下却只知道南郡王府跟慕容将军府,却根本看不到渝将军府?”   “民间寻常人家养孩子的时候都知道得一碗水端平,怎么这朝中诸位却不知道一碗水端平?也不怕洒了水。”张冷词严义正,还透露着丝丝的恨铁不成钢。   闻言,顾尚书气得跳脚,“这里是奉天殿,可不是什么寻常民户!你堂堂一个吏部官员怎能拿这两样作比较!”   “话糙理不糙。”张皓井不管他,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洪而亮,响彻整个奉天殿,“还请陛下定夺。”   该说的他都说了,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关他的事了,张皓井心想。   席辞墨到底还是站在渝安这一头的,他环顾四周,见刚刚还叫嚣的厉害的几个老臣现在都没再吭声,于是道:“张爱卿言之有理,要是削弱兵权,那就该一碗水端平,既然此事商议这么久都没商议出个结果,那以后就别提了。”   “退朝!”   一退朝,张冷怕被慕容家的几个武官围殴,提着朝服下摆就匆匆挤出人群,一熘烟的跑出了奉天殿,却被躲在角落里的一个又白又胖的矮太监给叫住了。   “张大人,张大人,这里。”那白白胖胖的矮太监朝他招着手。   “你是?”   “奴才叫钱宝,是君后派奴才来告诉张大人——张大人做的很好!君后很满意,而且君后也保证不会有人针对张家跟张大人的,张大人尽管放心。”   张冷心里松口气,这样就最好不过,但还是端着架子:“最好如此。”   而今天朝堂上发生的事情也很快就传到了慕容太后的耳边,慕容太后震怒。   她想借朝堂的势力逼着席辞墨答应削弱渝家的兵权,结果没想到张冷一个小小的吏部官员却敢提出什么一碗水端平的话,还把慕容家跟南郡王府都给扯进来了。   席辞墨听着慕容太后毫不客气的骂着渝安的话,神情没有半点变化,只是在她说完的时候,才说了一句:“母后到底是在逼渝家,还是在逼朕呢。”   “皇儿什么意思?”慕容太后瞪他。   席辞墨漠然道:“朕不同意削弱渝家的兵权,母后就让朝中重臣联手上奏,难道母后不是在逼朕妥协吗。”   慕容太后不可置信:“哀家是在帮你啊!你竟然站在渝安那一头!”   “渝安是朕的妻子,是朕的君后,是整个景幽国的君后,朕信他,也相信渝家。”   慕容太后却觉得他疯了:“渝家功高盖主,你这样迟早会害死你自己的。”   席辞墨见慕容太后还是一副不同意的样子,也不愿再劝,道:“朕回云庆宫了,母后保重贵体。”   他刚走没多久,兰太妃也来了,还带着伍蓓蓓。   云庆宫——   渝安慢悠悠的吃着冬至团,白皙精致的脸上满是笑意,“这冬至团做的好香啊,比宫外的还好吃。”   钱宝在旁边笑眯眯道:“明天就是冬至了,御膳房今天就做了好多冬至团,明天还会包汤圆跟粽子,都可好吃了,君后一定要多尝尝。”   渝安连着吃了几个,看到钱宝眼巴巴的干看着,笑着道:“剩下的你们几个都拿去分了吧。”   钱宝跟几个太监惊喜的谢过之后,就哄笑着分了剩下的冬至团。   章公公拿着账簿进来的时候看到这一幕,皱着眉呵斥道:“没大没小的,君后还在这里看着呢。”   然后去问渝安,恭恭敬敬道:“君后,这是这个月的账簿,您看看?”   渝安正无聊,漫不经心的翻了翻,他看的很快,没一会就翻到了一半。   站在一边的章公公这一次可半点不满的情绪都没有了,有了之前的经验,章公公现在已经知道渝安擅长心算,而且看东西也很快,一目十行。   渝安皱眉:“御膳房每天的开销都这么大?”   章公公解释道:“这已经算少的了,前朝的后宫每天的花销更大呢。”   渝安嗯了一声,把账簿一合:“拿下去吧。”   章公公知道这个月的账目没出问题,松口气,转身就出去了。   等席辞墨回来的时候,渝安吃饱喝足了正闲着无聊在写话本,但渝安写的太入神了,以至于席辞墨走到他后面的时候,渝安才反应过来:“你回来了?”   席辞墨嗯了一声:“今天朝堂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吧。”   “知道了,你会怪我擅做主张吗?”   席辞墨答非所问:“母后很生气。”   渝安撇撇嘴:“母后现在肯定是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   “不至于。”   席辞墨看起来并没有生气的意思,他看着渝安,忍不住低头与他唇齿交缠一番之后,才道:“但是你背着朕做了这么多事,就不打算哄哄朕吗。”   渝安脸上的笑意加深,他抿了抿明显泛红的嘴唇,又凑上去亲他。   殿里的宫人们早就识趣的退出去了。   半晌之后,渝安大老爷似的躺在矮榻,而九五至尊的皇帝陛下正好脾气给他捏着腿,全然不见在朝中面对文武百官时的冷酷锐利。   渝安想起了什么,“明日就是冬至,你也不用上朝,今天早上的时候兰太妃宫里的人来传话,问能不能在冬至的时候请李太傅也进宫,我答应了。”   李太傅是兰太妃的父亲。   其实,渝安也有些想家里的父母跟兄长们了。   渝安捏了一颗葡萄吃,他吃的开心,于是给席辞墨也捏了一颗,后者却躲开了,“很酸。”   “不酸吧。”渝安吃的津津有味,还反驳道。   席辞墨没吭声。   现在这时候的葡萄都是宫里用温室细心养出来的,口感不如夏季的,而且数量也不多,每每一摘下来都是往云庆宫送。慕容太后之前也想尝尝鲜的,可是一知道渝安爱吃之后,问都没问过,还隔三差五的去催着多种些出来。   次日,冬至。   席辞墨不需要早起上朝,陪着渝安用了早膳之后,又打算带着渝安一起去马场看看。   渝安现在还不能骑马,但看看还是可以的。   但是刚一到马场,听到消息的慕容太后也赶来了,身边还跟着兰太妃,伍蓓蓓和五王爷。   今天可真是够热闹的,居然来了这么多人,渝安一边嘟囔,一边用手肘捅了捅身后的席辞墨。   不远处,伍蓓蓓的目光越过人群,然后停在渝安旁边那个高大英俊的身影,眼里欣喜跟势在必得的决心。   五王爷注意到了,他酸熘熘道:“听说伍小姐今天是有备而来?”   伍蓓蓓下意识的捂着自己的荷包,然后又欲盖弥彰道:“不是,宣王殿下别乱猜。”   可是等到她跟着慕容太后朝高台那边走近之后,就迫不及待道:“臣女记得君后是金亭江人士,臣女前些天得了小玩意,说是金亭江独有的,不知道君后可认得?”   渝安来了兴趣:“是什么?”   “君后请看。”说着,伍蓓蓓从荷包取出了一个小巧的干贝壳,笑容灿烂,她虽然是回答渝安的话,可目光却总是若有若无的停在席辞墨的身上。    第77章 反击   一个贝壳?   礼轻情意重嘛。   渝安笑容不变,正要客气收下,却被席辞墨口气淡淡的拒绝了。   伍蓓蓓笑容一僵,似乎有些无措的看看慕容太后,然后又看看渝安,最后才道:“是臣女准备的礼物逾越了吗?可是这贝壳……臣女以为君后家住金亭江,应该会喜欢的。”   慕容太后也帮腔:“只是一个贝壳而已,蓓蓓一番心意怎么不收下啊?”   章公公在一边小声解释道:“太后,伍小姐,其实陛下早就派人去金亭江买了很多这样的贝壳送给君后,云庆宫堆了很多。”   原来如此。   伍蓓蓓笑容加深,还带着一丝羡慕:“陛下对君后可真好啊。”   渝安并未答话,只是笑笑,然后去看刚被宫人们牵出来的马驹,于是扯了扯席辞墨的袖子,“走,去看看。”   席辞墨牵着他的手过去。   皇家马场的骏马都比宫外的好,渝安越看越眼馋,他也很久没骑马了,但是席辞墨跟慕容太后都在,他们肯定是不会同意渝安骑马的,怕出意外。   而这时,五王爷主动提出要跟席辞墨比试一番,他在马背上跃跃欲试,“皇兄可敢一战?”   席辞墨同意了。   渝安坐在椅上,一边吃着桃酥,一边津津有味的看着席辞墨骑马的身影。   慕容太后与兰太妃在另一边不知道在聊些什么,伍蓓蓓等了一会,才开口说:“太后,太妃,君后在那边看着挺无趣的,要不臣女去陪他说说话吧、”   慕容太后摆摆手,让她过去了。   伍蓓蓓走过来,欠了欠身,“君后,太后怕您闷得慌,让臣女过来陪陪你。”   渝安嗯了一声,也没在意。   伍蓓蓓却主动搭话:“陛下对君后可真好,臣女原先还想着送一片贝壳讨好讨好君后,结果弄巧成拙,没想到陛下居然早就细心的给君后找了很多的贝壳。”   渝安随口谢道:“也多谢你一片心意了。”   可是伍蓓蓓想听的却不是这些,她指着渝安的右掌,状若好奇道:“刚刚注意到君后右手有一道伤疤,那伤疤是什么时候留下的?”   “七八年前吧。”   伍蓓蓓追问道:“这么大的一道伤疤,陛下不嫌弃吗?臣女以前听说,皇家选亲都是规矩甚严的,身上要是有什么胎记伤痕的,都是会被拒之宫门外呢。”   她笑意盈盈的,看着并未是有恶意,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一边的钱宝瞪大了眼,气鼓鼓的说,“伍小姐,您说这句话逾越了吧,您也配对君后评头论足?难道国子博士的家教就这样?”   他说得不客气,挤兑的伍蓓蓓一脸尴尬。   伍蓓蓓顾不上跟一个小太监计较,她怕渝安会看出她的用意,连忙道:“君后,臣女心直口快,并非是有意这么说的,请君后不要跟臣女计较。”   渝安目光淡淡,没有看她:“如果我非要计较呢。”   伍蓓蓓瞬间哑口无言。   而这时,席辞墨跟五王爷绕了一圈马场,眼看着就要回到起点了,伍蓓蓓知道留给她单独跟渝安说话的机会不多了,可是她却浪费了这个机会,不仅没套到话,反而还得罪了渝安。   她心有不甘。   这时,渝安开口了:   “我不太喜欢自作聪明的人,我懒得猜你为什么要通过母后跟太妃来接近我,但今天之后宫门不会再为你敞开,我也不想把事情闹的太难看,给你跟伍家留点面子,但你也识趣点,母后跟太妃那边,你自己想办法敷衍过去。”   伍蓓蓓脸色一变,“臣女只是无意……君后就看在我父亲的面子上,再给臣女一次机会,臣女并无恶意的。”   渝安托腮看她,“你有没有恶意你心里有数,但我也实话跟你说一句——”   “我不喜欢国子学。”   “一点也不喜欢。”   闻言,伍蓓蓓脸色又青又白,煞是难看。   渝安扶着椅把手站起来,准备亲自去迎接席辞墨,一边的钱宝连忙过来搀扶他。   伍蓓蓓到底年轻,她看到渝安走了,追上去两步,赌气道:“其实刚刚臣女出现的时候,君后第一眼其实并没有认出臣女是谁吧。”   渝安脚步一停,“你想说什么?”   “臣女之前只是听说君后患有脸盲症,臣女第一次听说还有这样的病呢,所以刚刚特意观察了君后,没想到果真如此。”伍蓓蓓笑得甜甜的,仿佛并没有什么恶意。   渝安理了理袖子,浅笑道:“谁告诉你的?”   伍蓓蓓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不由得晃了眼,脸颊也跟着一红。   “刘,刘子轩。”她说出一个这个名字,随即她又想起,刘家已经被抄家了,脸色又一变,连忙补充道:“是,是之前刘家被抄之前,刘子轩说的,城里已经很多人都知道了。”   “但只有你一个敢当面问我。”   接着,渝安头也不回道:“现在就送她出宫,在宫门口宣布,往后伍蓓蓓不得踏进宫门一步。”   伍蓓蓓瞪大眼睛。   凭什么?   只是说了一句他的弱点,渝安就非得做的这么绝?   她到现在都不觉得自己错了。   伍蓓蓓还要追上去,她看到陛下跟五王爷也骑马归来了,她想再争取一把,却被章公公带着几个太监给拦住了。   然后伍蓓蓓就被赶出了宫门。   伍蓓蓓为自己的一时嘴快而付出了代价,她在宫门口丢了丑,伍家也因此面上无光,而且城中的世家们也都知道了伍家最近都在打什么主意。之后,伍家因为被世家贵族们嘲笑的太厉害,干脆闭门三个月不见客。   此乃后话暂且不提。   慕容太后左右看了一圈,没看到伍蓓蓓,招人去问,却反而听说伍蓓蓓得罪了渝安,现在已经被赶出宫了。   她皱着眉,脸上写着不悦。   兰太妃怕事情闹大,自己也不得好,连忙开口劝:“陛下还在呢,别因为这点小事跟渝安置气……”   慕容太后却满不在乎的:“哀家什么时候跟他置气了?渝安这泼皮自从进门之后哪天做过让哀家顺心的事,哀家才不管这点小事。”   “……”兰太妃惊的说不出话。   慕容太后道:“待会去太医院请欧阳太医过来一趟,伍蓓蓓这没脑子的,也不知道她说那些话是什么意思,气到了渝安不打紧,哀家的皇孙可不能出事,快去。”   宫人领旨去了太医院。   午膳是在云鹤阁用的,除了皇帝跟君后,太后跟兰太妃,还有一些席家宗室也都来了,但是来的人不多,不如中秋宴那天热闹。   李太傅也过来了,跟外孙五王爷聊了一会。   慕容太后迟迟没看到六王爷,于是催人去问。   ——其实自从藏书阁一事之后,慕容太后也好些天没看到六王爷了,她倒是拉下脸让宫人去找了六王爷,但是小六这一回却好像是真的伤了心似的,一直都没肯来华阳宫。   五王爷主动说自己去百福殿找六王爷。   慕容太后跟兰太妃一个劲的夸五王爷听话懂事,还感慨道:“要是哀家的小六能有这么省心就好了。”   兰太妃还挺开心自己孩子争气的,用帕子掩唇直笑。   渝安听到了,积极替小六正名:“小六也很乖的,这几天写了不少文章让我帮,啊不是,让陛下替他看,进步非常大。”   少了五王爷在旁边的误导,小六最近两天写的文章确实进步很大。   但是渝安却发现小六的天赋在算学,还想教教他怎么管账,只可惜小六虽然想学,但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答应。   渝安觉得很可惜。   慕容太后不信他,狐疑去问席辞墨:“真的?小六最近的进步很大?”   席辞墨面不改色道:“是。”   慕容太后这下可乐了,但是又不满道:“小六也真是,翰林院这么多的学士不去请教,你国事这么繁忙,怎么还能叨扰你,他这个弟弟当的也太不懂事了。”   席辞墨敷衍了两句。   而这时,五王爷刚一走出云鹤阁,就看到在云鹤阁外面转悠了半天却一直没进去的六王爷,走过去道:“小六,太后在找你呢,怎么不进去?”   说着,他又笑眯眯道:“怎么,还在生五皇兄的气?”   “五皇兄那天在酒楼的时候喝醉了,说的都是醉话,小六你听听就算了,千万别往心里去,也别因为这点小事跟五皇兄计较。”五王爷笑着道。   六王爷一言不发的听他说完之后才说:“可是五皇兄,那天你根本没喝酒。”   五王爷脸上的笑意敛去,“所以你现在是要跟太后告状吗?”   “你说得对,母后不会相信我的,她更相信你。”六王爷鼓起勇气,“但是你这样处处针对我的目的到底是为了什么?是因为四皇兄吗?可四皇兄的死是因为罗家,在罗家落网之后,你为什么又没有亲自帮四皇兄报仇?”   “你甚至都不敢去找三皇兄的麻烦!”   “欺软怕硬!你就是个懦夫!”六王爷把压在心里的话都一口气的说出来。   五王爷盯着他,那眼神就像是毒蛇蛰伏在阴暗的角落里,那双瞳孔仿佛闪着杀意。   六王爷一僵,往后退了几步,警惕的盯着他。   看到他认怂了,五王爷这才甩袖而去。   温丞相府——   顾尚书来回渡步,额头上的汗水直冒:“这个张冷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会突然冒出来的?居然,居然被一个无名小卒坏了大事!”   “还是我们小瞧了这个渝安啊。”面目慈祥的温丞相微微一笑,招唿道:“别这么着急,先过来继续下盘棋。”   顾尚书只得不情不愿的走过去,跟他继续下棋,却不甘心道:“要是早知道这个渝安早有准备,我昨天在朝堂上就不该站出来。”   温丞相似是故意又似是无意的说,“他这么睚眦必报,肯定会记恨你,而且之前你们家启容又得罪过他,本相觉得,顾尚书你不如就干脆破釜沉舟,把事情闹大,逼得渝家不得不交出兵符,这样你也不用每天都担惊受怕。”   顾尚书沉思了片刻。   温丞相也不催促,仿佛只是好心的提醒他而已。   顾尚书迟疑道:“这样……能行吗?”   温丞相点头。   等顾尚书若有所思的说要回顾府好好考虑考虑之后,躲在外面偷听的温文渊才走进来,道:“父亲,这个顾尚书会照做吗?”   温丞相微微一笑,将一枚白棋放在棋盘上,不紧不慢道:“他这人又惜命,又惜官途,肯定不会按兵不动的。”   温文渊松口气,又道:“对了父亲,新上任的大理寺卿最近一直在私底下调查七年前渝安受刺一事,儿派人去查探过他的口风,可这人是席辞墨一手扶植的,对席辞墨忠心耿耿,根本不吃我们这一套,所以我们到现在都不知道他查到了什么。”   温丞相手一紧,手里的白棋牢牢攥在他的手心,“不用惊慌,当年本相行事谨慎,没有留下太多破绽,而且当年先皇也早就知道是本相所为。”   温文渊诧异:“先皇?先皇怎么知道的?”   “如果不是先皇,之前那个大理寺卿又怎么会一点关于案子进展的证据都没查到?”温丞相笑着摇摇头,“先皇当年啊,无非是在渝家跟温家之间,选了温家而已。”   温文渊恍然大悟。   可接着,丞相府的管家却急急忙忙的从外面进来,“丞相,丞相,大事不好了,张冷跟几个文官上奏,弹劾了好几个文官,说那几个人行贿,证据也都呈上去了。”   “几个文官而已,大惊小怪什么?”   “……那几个文官都是之前弹劾渝家的。”管家补充道。   “什么!”   “什么?!”   之前在朝堂上弹劾渝家的,都是温丞相这些年悄悄在朝中培养的,本以为这一次能逼得渝家节节败退,却不料风水轮流转,渝家连皮毛都没伤到一丝半毫,现在就到他们这边开始焦头烂额了。    第78章 别添乱   “来,敬一个!”   彭小侯爷最先举杯,脸上洋溢着灿烂的微笑:“渝小五交代的事情已经办完了,接下来就是张冷的事情了,他要是没搞砸,诶,大家就是朋友了。”   张皓井现在已经是微醺了,闻言他撇嘴道:“张冷他可不乐意跟我们当朋友。”   彭小侯爷呃了一声:“这个不重要。”   两人又开开心心的喝着寒潭香,等喝到差不多了,张皓井抓着已经空掉的酒壶,跌跌撞撞的走出去打酒,结果刚走到拐弯处,迎面碰上一个人。   温以谦也是出来跟朋友散散心,他最近有一件萦绕在心里很久的事,但是又知道该跟谁说。   结果没想到又看到张皓井出来喝酒。   温以谦匆匆与好友告别,便朝这边走来,这时候的温以谦并没有发现自己对张皓井比对别人要耐心的多,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一碰到张皓井的时候,就总会下意识的放弃去关注别的事。   张皓井眯着眼,看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是你啊?”   “是我。”   一向温和的温以谦现在却沉着脸,“怎么每次看到你你都在喝酒?”   张皓井插着腰,气势汹汹的:“还不是因为张爷爷我今天高兴。”   “呵。”   温以谦情绪很差,“我送你回去。”   张皓井现在跟他见面的次数已经很多了,早就在心里把这人当自己朋友了,非常自在的点头:“好,麻烦温兄了,哦对了彭小猴还在厢房呢……”   “知道。”   温以谦带他下楼,顺便让店小二去侯爷府通知他们来接彭小侯爷。   在马车上,张皓井摇摇晃晃的,抱着脑袋说头晕。   温以谦坐在一边冷眼看他作妖,半晌之后,他才伸手去推张皓井的肩膀,“怎么样?”   张皓井好一会之后才摇摇头,气若游丝:“扶本公子下车,本公子再在这里待下去,就要晕死了。”   温以谦见他闹腾的厉害,只得喊停了马车,却又不让小厮接手,他亲自搀扶着张皓井朝张府走去,但街上人潮拥挤,温以谦又不喜欢别人碰到自己,于是带着张皓井朝安静的小巷走去,宁愿走远路。   等一路走到张府门口,张皓井的酒也就醒了一半,第一句话就是:“……我怎么回来了?”   接着他的第二句话是:“你居然就这么一路拖着我回来,你就不能背我?”   温以谦沉默了半晌,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明明可以背着张皓井,但是却偏偏选择了将人半抱在怀里,一步一步的扶着人回来,如此耗时耗力的事情,根本不是温以谦以前会做出来的事。   可是他刚刚的初衷只是想……跟张皓井待的就一点而已。   但是被张皓井这么直接点出来,温以谦又嘴硬道:“你太重了。”   他不想让张皓井知道自己刚刚到底是怎么想的。   张皓井抬头看他,看着看着,忽的眼神有些迷蒙,“温二公子,我……有句话想告诉你。”   “嗯?”   温以谦并没有发现张皓井的耳朵开始发红。   张皓井结结巴巴的:“我……我……”   “嗯?”   温以谦迟迟没听到他说话,皱着眉,以为他又想返回酒楼去喝酒,干脆伸手去敲张府的大门。   张皓井急了,一把抓着他的手,可温以谦虽然看着是个温文尔雅的书生,但他也是自小学武的,压根不是张皓井能轻易撼动的。   张皓井用手指去挠他手掌,央道:“别啊,要是被我父亲知道了,我就又要挨骂了。”   他喜欢喝酒,又不知道控制,所以常常喝醉,一喝醉酒就要挨骂。   温以谦没听到他说什么,只觉得张皓井挠在自己手背上的几下不痛不痒的,但是却莫名的……好像痒到了心上。   他有些烦躁。   温以谦反手推开张皓井,后者被推开的时候猝不及防,表情愣愣的。   温以谦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的转身就走。   这时候张府的下人也过来开门,看到张皓井在门外站着,叫道:“七少爷,您回来了。”   张皓井用手抹了一把脸,让下人别声张,自己又追上温以谦的步伐:“你怎么了?怎么突然生气了?温二公子,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你不是自诩君子端方,温润如玉,怎么现在却时不时的就跟我甩脸色?”   温以谦心里乱糟糟的一团,“你不回张府?”   “酒醒了,但是我现在一身的酒气,可不敢回去。”张皓井摇头晃脑的,吊儿郎当的,走路也没个正形。   温以谦忽的停下脚步,继而朝旁边的小巷走去。   张皓井一愣又跟上去:“怎么,有心事吗?”   小巷没什么人,四周很安静,跟外面热闹的街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温以谦停下脚步,背靠着墙,眼眸微垂,眉头也紧皱着,仿佛是在思考什么很重要的事。   “张皓井,我忽然发现我好男风。”   张皓井又是一愣。   两人面面相觑半晌之后,张皓井突然噗嗤一声笑了。   张皓井生的俊秀,虽然远远不到好看的地步,但也是身材颀长,眉目俊朗的贵家公子。   温以谦脸上挂不住,后悔跟他说这么快。   张皓井却上前一步,伸手去扶着温以谦的肩膀,微微踮脚,闭眼亲了上去。   温以谦却很快就掌握了主动权。   一个时辰之后,温以谦送张皓井回了张府之后,自己才步伐轻快的朝温丞相府走回去,却不想刚进了府邸,管家就拦下他,说温丞相让他去一趟书房。   温以谦蹙眉:“出什么事了?”   “之前弹劾渝家的官员现在都被张冷跟几个官员联合上奏弹劾行贿,证据又都呈给了陛下,现在那些官员都已经被抓去了大理寺,就等着陛下定夺。”管家在丞相府待了很多年,也是温丞相的心腹,他知道温丞相府的事情可不比温家两兄弟少。   温以谦步伐一慢:“弹劾渝家的官员……那不都是父亲以前安插在朝中的人?”   “所以丞相现在很生气,顾尚书刚刚已经走了,现在又来了,还来了几位大臣,都在丞相的书房。”   温以谦今天的好心情已经被这件突如其来的事情给搅乱了:“为什么父亲之前就非得要跟渝家过不去!”   “二少爷,不是丞相现在非得要跟渝家过不去,而是这些年来,渝温两家一直都有矛盾,只是先皇还在时,两家才相安无事的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但现在眼看着新皇越来越偏向渝家,丞相他又怎么可能坐得住。”管家意味深长道。   这就是温以谦更不懂的了,“虽说文武官向来不对付,可渝家向来都是中立,井水不犯河水,父亲何苦跟渝家结仇这么多年?”   管家眼看著书房就要到了,也不好再说,只含煳道:“因为两家对朝事的看法不同吧。”然后就什么都不肯说了,催促温以谦赶紧进去。   温以谦阔步走进书房。   御书房——   张冷跟几个文官联合递上来的奏折跟证据都摆在御桌上,席辞墨已经看完了,李太傅等几位朝中重臣正在看。   书房里的氛围凝重。   而御书房的外面,张冷几人等的是战战兢兢的。   其中一位官员忍不住道:“张大人,怎么陛下到现在都没有宣我们进去?是不是……那些证据没用?”   “铁证如山,不可能没用。”张冷严肃的反驳,但其实他的心里也没底。   这一步步走来,虽然这些事情都跟张冷有关系,可细细算起来又跟他没什么关系——证据是彭小侯爷交给他的,从找一起参奏的帮手到选择冬至节的今天递交奏折跟证据也是渝安提前交代好的,张冷只是负责最终出面的。   虽然张冷也很清楚这些今天弹劾的那些官员都肯定会被摘掉乌纱帽,但是御书房迟迟没传来消息,他心里又担心的很。   毕竟张冷的性格本来就是瞻前顾后的,要是没有渝安跟彭小侯爷在背后给他撑腰,说实话,张冷还真的做不出今天这件事。   但……升官的诱惑又实在是太大。   这时候,殿门口那边传来声响,张冷等人下意识的看去。   是渝安。   张冷也不知道怎么,明明以前是很讨厌渝安的,但是现在却在看到渝安出现的时候,莫名其妙的松一口气,就好像是渝安的出现能给他安全感。   紧接着,等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之后,张冷的嘴角抽了抽,疯了疯了,自己怎么会这么信任一个哥儿?   渝安走近之后,张冷等人行了礼:“臣等见过君后,君后圣安。”   “今天有劳几位大人这么冷的天还等在御书房门口了,真是惭愧。”话一落,渝安就吩咐道:“带几位大人去喝杯热茶,暖暖身子骨。”   宫人们齐声道:“是。”   交代之后,渝安就直接走进了御书房。   正要跟着宫人离开的几个官员看到了,其中一个小声道:“诶,不是说后宫不得干政吗。陛下跟几位老臣在里面商量国事,连咱们几个有官职的都不能进去,他怎么就进去了?”   站在他旁边的另一位用手肘捅了捅他,小声道:“别瞎说,君后这是来帮忙的,少给人家添乱。”   张冷也若有所思的去看,然后催促他们走快点。   御书房内,渝安一出现,众人的话一停,似乎是不想让渝安听到他们在商量什么。   李太傅年纪最大,德高望重,看到渝安出现的时候,他最先表达了自己的不满:“君后不该这个时候出现在御书房,您现在就该老实待在您的云庆宫!”   说着,他就怒气冲冲的先出了御书房。   御史大夫手里拿了圣旨,路过渝安的时候,敷衍的行了一礼,然后就跟着李太傅的步伐出去了。   可以看得出来,御史大夫也很不满意渝安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御书房,但是却不会像李太傅这样快人快语。但他也很清楚,如果不是因为席辞墨的纵容,渝安今天根本不会连一声通传都不需要就直接进了御书房。   蓝颜祸水啊!   御史大人叹息着离开。   另外几位大臣也紧跟着一起出去。   他们走了之后,渝安坐在椅上,说:“听说你们迟迟都没商量出个结果,怕你们会误会什么,所以就过来看看,没想到都已经处理好了,怎么样?”   “证据确凿,按律当斩。”席辞墨答道。    第79章 心意相通   两人隔着一张御桌对视着,片刻之后,渝安才道:“你应该已经知道,是我让张冷弹劾那些官员的吧。”   “猜到了。”   渝安发现席辞墨并没生气也没有因为此事对自己生出嫌隙,他漂亮的眼眸闪过了疑问,于是问道:“我以为你会因为我插手去管朝中的事情而生气。”   “你所做的一切是在替朕肃清朝廷,朕不会生气。”   从刚刚进到御书房之后就一直僵直着背的渝安听到这句话,也稍微放松了一些,渝安想起一件事:“对了,在调查那几人的时候,我发现这几人在朝中深得温丞相的另眼相待,所以跟温丞相府的关系都非常好。”   渝安猜到一个可能性,但是连他自己也觉得太荒唐了,所以犹豫了很久都不知道该不该跟席辞墨说,可是渝安这个人素来都是直来直去的,憋不住什么心事。   没一会,渝安又说道:“我猜测真正要针对渝家的并不是这几个人,可能是……温丞相?但是,渝温两家又素来没什么仇恨,所以我也只是凭空猜测而已。”   席辞墨道:“不。”   渝安一愣,还以为席辞墨并不怀疑温丞相。   谁知道席辞墨却说:“父皇仙逝之前曾告诉朕,自古以来文武官员不合,但帝王却不能公然偏袒哪一方,而是要让文武官互相制衡。”   言下之意就是回答渝安,其实渝家跟温家只是表面还不错,实则关系很差。   只是渝安并不知道而已。   渝安托着腮,若有所思道:“所以,之前朝中频频有官员上奏要削弱渝家兵权,虽然温丞相自始至终都没有出面,但这极有可能是他自己一手策划的?”   席辞墨嗯了一声。   他派去的暗卫太没用,最近两天才查到之前朝中官员频频上奏参渝家,根本原因就是温丞相在背后捣鬼。   “温丞相这么急着对付渝家,是不是在担心什么?或者是想掩盖什么?”渝安开始对温家心生怀疑,顿了顿,他又接着道:“关在大理寺的那几个官员既然一直都在暗中为温家办事,那么,他们应该会知道什么。”   席辞墨:“朕会交代大理寺。”   渝安放心了。   但是渝安并没有发现席辞墨的目光有些意外的深沉。   席辞墨状若不经意的打量着面前的渝安,渝安的性格跟他漂亮柔弱的外貌一点也不同。   他张扬,聪明,果敢。   席辞墨甚至很多次都生出了一个念头,如果渝安不是哥儿,那么渝安会不会继承渝峰的衣钵,成为金亭江的第二个战神?   一时间,席辞墨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可惜、还是庆幸渝安是个哥儿。   渝安这才察觉到席辞墨在看着自己,那目光好像是在思考着什么,渝安觉得奇怪,问道:“你在想什么?”   席辞墨说出自己刚刚所想的。   渝安听了之后,他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很认真的告诉席辞墨:“你不要再这样说了,我不喜欢。”   “哥儿也好,男子也好,在我眼里都没什么区别。可是这世道总有人把男子,女子,哥儿区分的明明白白。”   “因为是男子,所以无论做什么都会有人原谅;但如果是女子或哥儿,无论他们本事有多大,只要他们的本领一旦盖过自己的夫君,就会被各种各样的声音指责他们太过强势,以至于让他们的丈夫没了用武之地。”渝安顿了顿,继续道:“这不公平,所以我不喜欢听到这些声音。”   说完,渝安盯着席辞墨的眼神,一字一句道:“我管不着别人,但我不准你这样想。”   “好。”席辞墨说。   朕答应你。   冬至节过后,席辞墨就继续忙绿起来,不过也不是他一个人忙绿,毕竟年关将至,朝廷上下所有官员都忙得不可开交。   倒是华阳宫里的慕容太后最近有些郁郁寡欢的。   兰太妃这两天不知道为什么就病了,不能经常来陪她说说话,而慕容太后又因为好些天都没有看到自家小六了,于是亲自下厨做了一些小六爱吃的糕点,然后送去百福殿。   结果却被告知小六并不在百福殿,小六拿着他的课业去了云庆宫,说是遇到了难题,实在看不懂,所以去请教。   慕容太后一时间不知道该喜还是该愁,喜的是小六终于知道勤奋好学了,但愁的是之前藏书阁的事情之后,以前一直都很依赖自己的小六,现在却跟自己生分了许多。   慕容太后转道去了一趟云庆宫。   但是慕容太后刚一踏进云庆宫的大门,脸上的笑容在看到正在逗着鸟笼里的鹦鹉的小六时,瞬间就消失殆尽了。下一刻,她只觉得一股怒意直冲脑门——   不是说跑来云庆宫请教难题的吗,怎么却在逗鹦鹉?   气得不轻的慕容太后斥骂道:“小六!你在这里跟鹦鹉玩个什么?不是来请教功课的吗,怎么又跑来玩?一天天的,一点定性都没有!”   六王爷先是一懵,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慕容太后来了,立即解释道:“母后,儿,儿臣已经都学完了今天该学的,还练了字,所以才玩一会的。”   慕容太后狐疑的看他:“是吗?”   六王爷忙不迭的点头。   慕容太后勉强信了。   殿里,原本正在作画的渝安听到慕容太后过来了,于是出来迎接,结果刚好看到这一幕。   渝安有些头疼的看着脸色不善的慕容太后,又看看舍不得撒开鸟笼的六王爷,然后给钱宝使了一个眼色。   钱宝看懂了,他笑嘻嘻的上前给慕容太后请安,“太后,您是来看君后的吗,君后刚刚作了一幅画,还说着等画完了就送去华阳宫给您看看呢。”   慕容太后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过去了,诧异的打量着渝安,“没想到你这泼皮成天除了吃喝玩,居然还会画画。”   六王爷趁机把鸟笼交给一旁的太监拿去藏好。   其实他就是有一道题不会,但是岳侍读最近很忙,翰林院的学士们也挺忙的,左右找不到人了,六王爷这才来麻烦渝安。   原本问了题之后六王爷就打算走的,但是他已经很久都没看到鹦鹉乐乐了,所以才厚着脸皮跟渝安借鹦鹉,本想是借去百福殿几天的,结果他母后就出现了。   真是倒霉到家了。   慕容太后让宫人拿出了自己亲自做的糕点,笑容满面道:“小六,这是母后亲自给你做的,都是你爱吃的,你尝尝。”   宫人把食盒的盖子一打开,糕点香甜的气味就散了出来。   六王爷心里开心,可是他出来之前都已经在百福殿吃过了,吃的还挺多,现在还撑得慌,于是对着他母后亲自下厨给他做的一大堆糕点无从下手。   慕容太后脸上挂不住:“吃不下就算了。”   六王爷小声解释。   慕容太后也不知道信没信,只是把糕点往渝安旁边推了推,“你尝尝看哀家的手艺。”   渝安啊了一声,有些意外。   他尝了一口,然后拿起桌上的水杯,咕咚咕咚喝了两口,昧着良心夸道:“母后的手艺很好,但是我不爱吃甜的,我就喜欢吃桃酥。”   慕容太后:“……”   张府——   张皓井昨晚悄悄跟温以谦一起出去逛了晚会,因为彼此已经心意相通了,所以两个玩到很晚才回来。   但是张皓井却因为要跟温以谦一起出去玩,所以他都忘记了他父亲前两天交给他的一个账本,因此一大早起来之后,张皓井就忙着算账。   正忙到天昏地暗的时候,下人来报,说彭小侯爷来找他。   张皓井连忙出去,这可真是稀奇了,彭小侯爷因为特别讨厌跟张冷同处一个屋檐下,所以认识这么多年来,彭小侯爷来张府的次数简直屈指可数。   等他赶过去的时候,彭小侯爷正阴沉着脸,看到张皓井出现了,表情也没缓和。   张皓井觉得奇怪,连忙追问他怎么了?   彭小侯爷一副见了鬼的表情:“我昨天晚上出去玩,然后看到你跟温以谦也在……我本想跟你们打招唿的,但是我看到你们牵手了。”   张皓井脸色刹那间就变了,他连忙四下看看。   不过还好,偏厅里只有两个下人在角落里擦着瓶子,因为离的太远,所以都没有听到彭小侯爷说的那句话。   然而,因为角度的原因,张皓井跟彭小侯爷都没有看到,就在他们身后的柱子,一个下人原本正卖力的拿着抹布擦柱子,但是一听到彭小侯爷的话,就惊的动作一顿,都忘了手里的活。   下人瞠目结舌。   彭小侯爷在看到张皓井的反应之后,也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接连抛出问题:“你们俩怎么回事?什么时候在一起的?你们可都是男子啊,而且,而且你们两家天差地别,要是你们的事情被家里知道了,你们怎么办?”   其实彭小侯爷并不歧视好男风的人,更何况张皓井还是他朋友。   可是张皓井是商人之子,温以谦是温丞相之子……门不当户不对,而且又都是男子,这但凡是有脑子想都能想的到,这张家跟温家怎么可能会让他们俩在一起!?   可张皓井却俨然是一副跌入爱河不可自拔的模样了,还很不开心的反驳道,“我与他心意相通,家里迟早会答应的。”   彭小侯爷劝不动他,也就作罢了。   这时,站在柱子后面的下人悄悄探头,见他们都没有注意到自己,于是悄然走出了偏厅。   下人径直去了张父的书房。 第80章 挑拨离间   景幽国的冬天是没有雪的。   但是自十二月底之后,大景城就一直淅淅沥沥的下着雨,伴随着刺骨的寒风,这阴沉沉的天气总是容易让人的心情也跟着不开心起来。   尤其是当渝安记挂了七八年的事情终于被解开了迷雾之后,得知了真相的渝安,心情更是不可能好转。   渝安今天一早收到了一封从宫外送进来的信件——自从渝安之前从彭小侯爷那里得知席辞墨下令断绝了宫外的人传消息给渝安之后,渝安那天回宫之后很冷静的跟席辞墨提起了这件事。   席辞墨不想惹他哭,于是同意不再限制渝安跟宫外的人联系。   但席辞墨连思考都不用的妥协却让渝安误以为自己霸气侧漏,连狠话都还没放席辞墨就认怂了,还得意洋洋了好几天。   席辞墨随他怎么想。   言归正传。   今天从宫外送进来的这封信从幽州送过来的,名字是随便编的一个,渝安并不认识,但是渝安拿到这封信的时候就隐隐猜到,这封信里面写的内容很有可能就是自己期待了七八年想要知道的真相。   因为就在几年前,渝安在大景城遇到那一场刺杀之后,他也是在某一天的早上收到了一封从幽州传来的信,写信的名字也是随便编的,字很潦草,仿佛对方是故意把字写成这样,目的是为了隐藏真实身份。   但信的大致内容渝安能看得懂。   渝安拆开信,信的一开头,对方的口气既冷漠又熟稔:   ——渝安,差不多八年了,虽然时间过的很快,但你应该还不至于这么快就忘了我。   ——长话短说,我知道你这些年来一直在暗中调查几年前的刺杀到底谁是幕后黑手,我也知道当初的大理寺迟迟没有给出一个结果的原因是什么。我知道一切的真相,当年没有在信里告诉你,是因为你当初还小,连保护自己都没有办法,更妄论报仇。可今非昔比,你现在已是一国君后,我相信你不仅能保护好自己,你还可以手刃仇敌。   ——好了,言归正题,几年前派刺客暗杀你的幕后黑手是温丞相。   ——我没有证据,我不知道你信不信,而且这么多年过去,当年能找到的证据可能早就被前大理寺卿还有温丞相给抹去了。但是不要紧,你可以顺着温家这条线查下去,肯定能查到蛛丝马迹的。   ——但是我也提醒你,温家这些年在朝中也安插了很多他的人,现在的温家比当年还不好对付。不然,之前新帝也不会那么费劲的压下那些想要削弱渝家兵权的文官,这可都是温家的手笔。   看完信之后,渝安抬头环顾一圈云庆宫,沉默片刻,才把信给仔细收起来。   现在当务之急有两件事,第一是确定这封信到底是谁写的;第二是要查清楚当年自己险些命丧在杀手的刀下,究竟是不是温丞相所为。   还有,信里说温家在朝中安插了很多温家的人,渝安现在迫切的想知道,这到底是真是假。   不过事到如今,渝安心里多少有一点是相信这封信里写的——渝安之前就猜测过,当年刺杀一事发生后,明明证据充足,为什么大理寺却迟迟没有结案?所以他猜测,幕后黑手肯定是一个位高权重的人。   而温丞相位高权重,还能指使的动大理寺卿,再加上之前席辞墨曾经暗示过自己,在先皇景帝还在世的时候,文臣跟武将之间的关系形同水火,而渝温两家虽然没在明面上闹僵,但关系肯定不好。   ……   御书房——   新上任的大理寺卿拿着自己最近千辛万苦之后才调查到的消息来到了御书房。   “陛下…臣查到了一些事情。”   大理寺卿迟疑了一会,才硬着头皮继续道,“七年前的君后遇刺一案,证据都已经被人抹去了,臣费了很大的功夫都没有再找到一些细枝末节,但是,臣却查到了另一件事——当年的大理寺并没重视这件案子,其实是先皇景帝下了密旨,让大理寺把案子压下去。”   席辞墨眉心一皱,父皇?   大理寺卿接着道:“臣已经查清楚,此事绝不可能有错。”   席辞墨脸色阴沉沉的,他走到窗前,负手而立,整个人凌厉如一把未出鞘的剑。   原来如此。   难怪当年大理寺草草结案,难怪当年的证据都能被抹去的一干二净,原来是因为父皇当年下了密旨不准大理寺查清楚。   可父皇当年为什么要这么做?   席辞墨知道父皇这些年一直都在提防渝家,但是父皇当年再怎么样都不会对渝安下手,因为这样只会激起渝家的愤怒,不利于江山稳定。但是,父皇为什么要抹去证据?   难道是因为真正的幕后黑手是一个比渝家还要重要的人……?   会是谁?   大理寺卿等了好一会都没有等到席辞墨继续开口,他心里惶惶,不由得担心陛下是在嫌弃自己的办事能力,又道:“启禀陛下,之前先皇景帝下旨让三法司一同查清樊倍身死一案,到现在都没有任何进展。”   唯一的知情人就是樊倍,但是樊倍已经死了。   因此,三法司现在怎么都查不到的事情有二:考题泄露一案除了樊倍跟三皇子还有谁?又是谁在樊倍流放途中杀了他?   而三皇子在送去灵州常宁寺之前,大理寺卿去问过三皇子,后者说不是。   排除了三皇子。   那么还剩谁?   没有任何证据,令无数犯人闻风丧胆的三法司竟然被这么一桩小小的案子给捆住了,至今都没有任何突破。   但席辞墨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几年前派刺客对渝安暗杀未遂的幕后黑手,位高权重而且与渝家形同水火,十之八九是个文官。   而樊倍身上牵扯的案子是考题泄露一案,他们之前就猜测过,能在科举考上动手脚的人要不是在朝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要不就是德高望重之辈。由此也能判断的出,这个人十之八九也是一个文官。   所以这两个案子的幕后真凶很有可能是同一个人。   大理寺卿在听到这么一番分析的时候确确实实是惊到了,但是冷静下来一思考,却又觉得这不是不可能,“陛下英明。”   席辞墨冷脸不语。   见状,大理寺卿也不敢再吭声。   一时间,御书房的气氛凝重,堪比外面阴沉沉的天气。   戏楼厢房里——   张皓井没再如往常一样心无旁贷的看戏,反而像是有心事似的,常常探头去看外面,似乎是在等人。   等到戏唱到一半的时候,厢房外面终于走进来一个人,身材颀长,温文尔雅。   温以谦。   张皓井好几天没看到他了,一看到温以谦,立即不受控制的扑上去,温以谦也一把揽住他。   “怎么来的这么晚?”落座之后张皓井抱怨道。   温以谦跟他十指相扣,闻言道:“年关了,各地的折子都一个脑的呈上来,府里的事情也多,整天有达官显贵的上门拜访,父亲忙不过来,我每日就得帮忙。”   张皓井叹口气道:“我也差不离了,我父亲最近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以前他都是喊大哥他们陪他去巡视张家名下的商行,今年却总是叫是我,我是一刻也不得闲,愁死我了。”   温以谦不以为然:“你以前确实太过懒散松懈,是时候该帮家里担些重担了。”   说到这个,张皓井突然道:“对了,前两天彭小猴跟我说,他年前要回一趟蜀地,可能要到来年开春之后才来了。说是宣平侯府替他张罗了一门亲事,等来年再看到他,兴许他就会带着他家新媳妇来了。”   “嗯?”   温以谦听出了张皓井的另一层意思,他眉心不着痕迹的一皱,但很快又松开了,那速度快到让张皓井根本没有发现,“你也想成婚了?”   “嗯,我想与你成婚。”张皓井认真道:“其实这两天母亲一直在跟媒婆商量,说是要帮我找一些年龄相仿的商家小姐,母亲说我年纪也不小了,让我早点成家。你比我还年长一些,你家里不着急吗?”   温以谦没答话。   张皓井意识到了什么,他缓缓握紧了跟对方十指交扣的手,道:“你怎么想的?”   温以谦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自己的婚事可能由不得自己做主。   可是温以谦又很清楚,张皓井只是看着大大咧咧的,但心思细腻,又极好面子。   而温以谦是真心实意不想放弃跟张皓井的这一段姻缘。   他舍不得。   华阳宫——   慕容太后看着眼前一脸愁容的五王爷,脸色也逐渐变得难看:“你是说,你怀疑小六最近与你疏远了这么多,是因为渝安在挑拨离间?”   五王爷叹气道:“不然的话,我也不知道我哪里得罪了小六,竟然让小六跟我生分了这么多。”   慕容太后紧拧着眉,有些犹豫不决,她虽然觉得渝安难管教,但她现在对渝安也改观了一些,不太愿意相信五王爷说的话。   这时候,嬷嬷在一边煽风点火:“说起来,六王爷最近也跟太后您生分了许多,以前常常来请安的,现在三天两天都看不到人影。”   五王爷乘胜追击:“什么?您可是小六的母后,怎么还跟您生分了?小六现在也太不懂事了!”   一听这话,慕容太后彻底愤怒了,她勐地站起来,厉声道:“移驾云庆宫!”   嬷嬷心里暗喜:“是!”    第81章 生疑   云庆宫——   渝安得知慕容太后怒气冲冲地赶来云庆宫的时候,他当时正在睡觉——渝安自从怀孕以来一直都没有害口,只是比以前更容易发困,更喜欢吃东西,所以现在怀着六个月左右的身子的渝安因为吃好喝好睡好,所以也肉眼可见的圆润了一些。   少了几分张扬凌厉,多了一些慵懒温和。   跟以前相比确实是有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渝安换好衣服,又披上了御寒的披风,这才走出殿门,就看到慕容太后已经带着五王爷跟嬷嬷等人走了过来。   而院中,有一个空荡荡的鸟笼。   渝安眼尖,他看到了鸟笼,但是却意外的没看到本该关在鸟笼里的鹦鹉乐乐,而鸟笼的旁边还有几根五彩斑斓的羽毛跟几滴血。   渝安的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鹦鹉呢?”   章公公面色迟疑的去看慕容太后,云庆宫的宫人们也纷纷低着头没敢应声。   “哀家已经让人杀了鹦鹉。”慕容太后冷笑道,“哀家之前就说过,哀家不喜欢叽叽喳喳的吵闹的小东西,现在给它一个痛快,倒也能乐得清静。”   渝安勐地抬头,眼里有震惊,有怒意。   渝安试图将愤怒压下,可积攒了许久的委屈却不合时宜的在这个时候一个劲的涌出来,“母后之前先是下旨把我宫里的书都给换成了话本,现在又杀了我的鹦鹉,母后你是不是……太过分了?”   慕容太后面无表情。   但是,嬷嬷却用手指着渝安,阴阳怪气道:“君后!您虽是君后,但在太后面前您也只是一个晚辈而已!您这么不分长幼尊卑,要是在以前,肯定是宫规伺候。”   渝安也怒了,“是谁给你的胆子来指着我的!章公公,把她拉下去,宫规处置!”   听见渝安的语气是认真的,嬷嬷有些后怕的退后了半步,却又仗着慕容太后在一旁,于是告状道:“太后,奴婢不过是实话实说,君后也没必要发这么大的火吧。”   五王爷在一边煽风点火:“借题发挥罢了。”   渝安扫了他们一眼,直接道:“章公公,掌嘴二十。”   嬷嬷被云庆宫的两个宫人左右挟持住,章公公走上前,他的背后有慕容太后跟五王爷如针尖般刺人的目光,可就算如此,章公公也不敢违背渝安的命令。   接着,啪啪的打脸声在殿里响起。   五王爷惊讶的看着渝安,似乎也没料到渝安竟然会发飙。   等章公公的第十巴掌打下的时候,嬷嬷突然挣开了宫人的手,扑过去跪在慕容太后的腿边,哭着哀求太后救救她。   宫人们要上前去抓嬷嬷,却被慕容太后喝住了动作:“大胆!都给哀家退下!”   可宫人们却是先去看渝安的脸色。   只见渝安冷静的理了理袖子,淡淡吩咐道:“拉下去继续打,别在这里脏了母后的眼。”   “是。”   宫人们对慕容太后的愤怒视若无睹,直接拖着嬷嬷下去了。   嬷嬷彻底傻眼了,这跟他们预想的怎么一点也不一样?渝安不是个软包子吗,怎么还敢违抗了慕容太后的命令?   “渝安你岂敢!”慕容太后发飙了。   渝安不解反问:“母后生什么气呢?她以下犯上,犯了宫规,难道不该管教吗?”   五王爷插嘴道:“真的只是因为她犯了宫规这么简单?君后难道就没有一点是要为你的鹦鹉报仇的意思?”   渝安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答非所问:“母后,外面天寒地冻的,先进殿里聊吧。”   慕容太后没给他好脸色,直接甩袖进了殿里。   五王爷正要跟进去,却听到渝安轻轻道了一句:“适可而止,否则我也不会留情面。”   五王爷心里一跳,总觉得渝安话里有话,但是转念一想渝安再厉害不过是个哥儿,出了这道宫门口,他又能有多嚣张?   “君后还是先顾及好自己吧。”五王爷冷笑一声,大摇大摆的走进殿里。   钱宝在一边气愤道:“五王爷真是太坏了!”   渝安问章公公:“鹦鹉还活着吗?”   章公公不忍的摇摇头:“太后来的突然,一进宫就让人把鹦鹉给抓起来,奴才还没赶到就已经……是奴才无能,没有护好鹦鹉。”   渝安静了一静,才哑着嗓音道:“找个地方埋了吧。”   章公公哽咽道:“是,君后。”   其实不止六王爷喜欢逗这只叫乐乐的鹦鹉,这云庆宫上下也基本都把这只鹦鹉当做了他们的开心果,就连一向严谨古板的章公公都经常去喂鹦鹉。   可谁也没想到意外会来的这么突然。   渝安一进了殿里,眼尖的五王爷抢占先机道:“渝安,是不是你挑唆了小六什么?”   “什么?”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渝安摸不着头脑。   慕容太后开门见山:“哀家听说藏书阁那事之后,你把小六带出了宫,也是从那天之后,小六跟哀家还有小五都生疏了许多,事情不可能这么凑巧,肯定是你那天跟小六挑拨离间了什么。”   五王爷表情不自在,他在藏书阁的事情上撒谎了,自然而然不敢再提起这件事,怕旧事重提之后,慕容太后就会发现自己才是真正说谎的人。   短短几句话,渝安迅速的抓到了重点,他的表情不可置信,就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笑话。   在慕容太后不耐烦的催促下,渝安这才笑着反问道:“我为什么要挑拨离间,这对我有什么好处?”   五王爷怕他乱说话,正要先发制人,却被渝安扫了一眼,接着,五王爷瞬间噤声——不知怎的,他居然被一个哥儿的眼神给震慑住了。   渝安慢条斯理道:“别说什么我拉拢小六对我有利这种话,我还不稀罕利用他。”   慕容太后冷笑:“那你倒是解释解释,为什么小六会跟哀家生分?难道这不是你教唆的吗!”   说着,气愤的慕容太后还用力的拍了一下桌子。   五王爷趁机阴阳怪气的补充道:“小六之前不爱学习的时候就经常跑云庆宫来看什么鹦鹉,肯定是那个时候开始……”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渝安打断了:“你要是再胡说八道一句,我就拆了你的宣王府。”   五王爷扭头就告状:“太后您看,他恼羞成怒了。”   慕容太后面色狐疑,隐隐又要生气了。   渝安道:“我没有教唆小六,我问心无愧。至于小六为什么要跟你们生疏,难道母后就真的一点都不知道?明明是母后您先不信任小六的。”   “至于小五,你先是逼着小六去藏书阁找书,还不准宫人帮他,导致小六没有及时背熟侍讲交代要背的课文;也是你,当面一套背面一套,嘴上说要教小六,实际上却总是故意在讲题时故意教错。”   五王爷瞬间僵住了:“你胡说,我没有。”   “那你敢跟小六对峙吗?”渝安反问。   慕容太后勐地站起来,“不可能,小五不可能是这种人!”   她不相信渝安说的,因为小五是她看着长大的,她更相信小五,毕竟小五的性格又这么温和乖巧,从小到大都没说过谎,她……   可就在这个时候,慕容太后的脑子里突然蹦出一句话:那自己就真的愿意相信藏书阁那事是小六在说谎吗?   答应肯定是否的。   五王爷发现慕容太后已经逐渐对自己起疑了,心里不由得焦急,他本以为是想借着鹦鹉的事情,彻底让慕容太后跟渝安闹翻,自己好坐收渔翁之利,结果却没想到聪明反被聪明误。   五王爷连忙道:“太后,我没有说谎,你相信小五吧!”   “渝家权势滔天,渝安才是外人,您不该相信他的!”情急之下,五王爷说出了这句话。   渝安看他们这样闹也心烦了,垂下眼,道:“章公公,把五王爷带去御书房,告诉席辞墨,五王爷挑唆太后闹事,事关重大,我拿不了主意,让他来定。”   “是。”   五王爷要反抗,但章公公在看出这人心术不正之后,也没再顾忌着他王爷的身份,直接让宫人捂着嘴给拽出去了。   慕容太后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竟下意识还要维护五王爷。   渝安揉了揉额头:“母后,我知道你不相信我说的,但你更不该相信站在你身后的这个人,他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慕容太后冷了脸:“那哀家该相信你?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渝安放下正在揉着额头的手,严肃的打断了慕容太后的话,“您该相信我。”   慕容太后一愣。   接着渝安又耸耸肩膀,“当然,如果您不信我,我也没办法。只是,母后您今天为什么会突然跑到云庆宫大发雷霆?是谁告诉您,我渝安在挑拨离间的?有证据吗?”   慕容太后哑口无言。   渝安觉得心累,他道:“母后您贵为太后,不会有人指责您今天的所作所为。”   “可是母后,您以为您今天在云庆宫闹这一出是在针对我,是让我渝安丢了面子,可事实上我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今天真正丢了面子的,是你,是我,是席辞墨,是整个席家宗室。”   他这番话说的不客气,慕容太后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异常难看,可是她又找不到可以反驳的话。   慕容太后:“可是你敢说你没有教唆小六跟我们生分?”   “当然没有。”   “如果您真的有疑问,还是亲自问问小六,毕竟你们是母子,您问他的话,他肯定会说的,但这取决于您到底是信他,还是信别人。”   慕容太后不知道信没信,但到底还是听进去了一些,她也没脸再多待下去,直接移驾回华阳宫了。   只是,正如渝安所言,慕容太后闯进云庆宫大发雷霆的事情没人敢跟她算账。   但是五王爷却没她这么好命,他因为挑唆太后去云庆宫大吵大闹,所以被席辞墨罚了三十鞭,还扣了一年俸禄,又被罚抄十遍的四书五经,不能假手他人,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才能出宣王府。   可见席辞墨这一次也是真的动怒了。   兰太妃得知之后,哭着去求慕容太后,但是慕容太后只是安慰她,却没答应帮什么。   毕竟,渝安那番话虽然说得不客气,但却给慕容太后敲醒了警钟,还对兰太妃母子起了一点防备之心。 第82章 温丞相得知   没多久,得知鹦鹉死讯的六王爷匆匆赶来了云庆宫,他本来就胆小爱哭,现在对鹦鹉又有很深的感情,知道鹦鹉死了之后就更是哭的肝肠寸断,险些哭晕过去。   章公公无奈只得带他去埋葬了鹦鹉的地方,谁知道六王爷的情绪不仅没有半点好转,反而更难过了。   渝安在殿里看话本,神情淡淡的,并没有要理会的意思。   钱宝在一边抓心挠肝的犹豫了半天才小声问道:“主子不打算出去看看吗?”   “算了。”   渝安淡定自若的翻了一页,在钱宝不明所以的目光注视下,才继续道:“小六明知道我受他连累被太后好一顿责骂,可他对着鹦鹉哭了半天,却不知道先来跟我说声不是……”   渝安想起了之前慕容太后说自己在席家顶多就是一个外人,还警告自己不要管太多席家的事。   ……可能自己在席家人眼里只是一个外人,所以即便自己在很多时候做的事情都是真心实意要为了他们好,可席家却从来都不会在意。   渝安无奈的笑了笑,他把话本合起来,一本正经的问:“钱宝你觉得我是不是……真的特别爱管闲事?”   钱宝摇摇头,“主子您就是喜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特别有善心。”   渝安觉得他这是在敷衍自己,狐疑道:“是吗?”   钱宝发自内心的点头。   渝安重新打开话本,似是随口一说:“其实席家人都一样。”   “嗯?”钱宝不解。   但是渝安却没有要解释自己这句话的意思。   渝安交代了另一件事:“等一下让人去太医院请欧阳太医过来,就说我不舒服,好像是动了胎气,请他来看看。”   闻言钱宝脸色骤然大变,“君后哪里不舒服?”   “没事,假的,就是请他来帮忙演出戏。”   钱宝心惊胆战的看着渝安,一副要是君后出事了那他们都得完蛋的紧张表情,“……君后要是没事,怎么却……?”   渝安翻页的动作一顿,“只是想找个理由清净几天,不想再理席家的这些事跟人。”   席家说他是外人,那他也不会再巴巴的凑上去。   钱宝明白了:“奴才待会就去办。”   过了一会,有宫人来传话:“君后,六王爷想过来请安。”   渝安躺在贵妃榻上,手里翻着话本,“不见。”   宫人一愣,没想到渝安会一口拒绝,毕竟这六王爷可是陛下的胞弟。不过既然君后说不见,那宫人也不敢多问,答了一声是,转身就出去答复了。   等到云庆宫派人去太医院之后没多久,欧阳太医还没赶到呢,席辞墨就已经收到消息臭着脸的先回来了。   结果就看到渝安正慢悠悠的啃着酥饼,压根看不出半点动了胎气的样子,席辞墨一拧着眉,明白了什么,上前去惩罚似的捏了捏渝安的脸,“怎么回事?”   渝安一点也不怕他生气似的,说:“就是想清净几天而已。”   席辞墨唇角往下一压,英俊的脸上有些冷意,“直接吩咐下去就好,不必费这么大劲。”   渝安眯着眼看他:“不行吗?”   随着肚子越来越大,渝安最近晚上睡不好,晚上起夜的次数多了很多,故而他的情绪也似乎受到了一些影响,容易不开心。   席辞墨顺着他的意:“可以。”   渝安把话本往旁边一拍,朝席辞墨伸手,“我困了,带我回榻上躺一会。”   席辞墨常年练武,身板结实有力,轻轻松松就把渝安打横抱起来,然后将人抱到了榻上,刚放下,就发现渝安居然已经睡着了。   他动作很轻的给渝安盖上了被子,又坐在榻边静静地看了一会渝安的睡颜,片刻之后才起身离开,又回御书房去处理公务了。   最近各地呈上来的奏折很多,朝廷上下都忙得不可开交,即便是天子席辞墨也忙的不行,所以在确定渝安没什么事情之后,席辞墨还需要回御书房继续忙。   不过在今天之后,席辞墨却把批阅奏折的地方从御书房换成了云庆宫的偏殿,虽然还是一样忙的不可开交,但至少渝安就在他眼皮底下,席辞墨也能放心的处理公务。   而自从请欧阳太医过来之后,慕容太后等人担心渝安会再次动了胎气,所以都识趣的没再来云庆宫,让渝安专心的养胎。   与此同时——   张皓井跟他父亲大吵一架,吵得很厉害,但是张府很多人都不知道他们原因什么原因吵的,只是看到张皓井吵完之后就一脸怒意的冒着冷冽的寒风就跑出了张府。   张冷觉得奇怪,但是却没有多管闲事。   而张皓井在离开张府之后,随便找了一家酒楼喝了一点酒,等身子暖和之后,又冒着寒风离开了酒楼,自顾自的走到了温丞相府。   他本想直接去敲门的,可还没走近温丞相府,他就远远就看到一辆马车停在府门口,马车旁边还站着几个下人跟丫环。   一会之后,温以谦亲自送了一个戴着浅色面纱的女子出府。   张皓井的表情一僵,他下意识贴近了墙边,目光却牢牢的盯着前面,因为距离的有点远,所以张皓井只能看到温以谦跟那戴着浅色面纱的女子在马车旁边交谈了几句,然后亲自扶着女子上了马车。   张皓井下意识的紧紧攥着手,他的指甲长了,轻而易举的就刺在掌心肉里,有些疼,但是却能给张皓井足够的理智。   如果是平时的张皓井,他在看到这一幕肯定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可是刚刚张皓井刚刚跟他父亲吵了一架,而吵架的原因就是因为他父亲知道了张皓井跟温以谦相恋的事情,然后要求张皓井跟温以谦趁早断了这个关系,而且还让张皓井答应一门张母为他张罗的亲事。   ——是的,张皓井的父亲已经知道了他跟温以谦的事情,但是态度坚决的不同意他们在一起。   于是张皓井今天才会生气的从张府跑出来。   ……   张皓井的思绪飞速的运转,他没注意到温以谦在送戴面纱的女子上了马车之后,很快就闪身回了温丞相府。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再一抬眼,前面已经空空如也了。   张皓井也不想去敲府门,只得遗憾走开。   ……   温以谦前脚刚回了府,后脚就被他父亲给喊到了书房去,他一过去,却发现书房里不止有他父亲温丞相,他大哥温文渊,还有兵部顾尚书。   顾尚书一看到他就问道:“听说温二公子最近跟张家七子走得很近吧,不知你跟那位吏部官员张冷的关系怎么样?”   温以谦斟酌的答道:“张冷的警惕心很强,我与他共事过一段时日,但是交情却不深。”   温丞相瞬间不满,他意有所指:“既然不能跟张冷搭上关系,那你与那位张家七子走这么近也没什么用,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在一个无用之人的身上?”   温以谦的心情突然紧张,但他知道自己跟张皓井的事情不可能会这么快被家里发现,否则父亲可不会像现在这么和蔼。   于是温以谦不动声色的稳了稳心神,才道:“张皓井与渝安是多年好友,还有宣平侯的独子彭珏。”   ——彭小侯爷的名字是彭珏。   顾尚书恍然大悟,“那接近张皓井可是比张冷还要管用啊,不愧是温丞相的儿子,确实厉害。”   温以谦只是习惯性的微笑,但是却没有说话。   活脱脱的一个笑面虎。   温丞相听到了顾尚书的恭维,心情大好,刚刚那点不悦也随之消散了,继续问道:“可你在张皓井身上都套出了什么?”   “渝安在大景城里有很多产业,比如大名鼎鼎的摇轩,还有南街的半条街的铺子都是他所有,还有……”   “渝安有一个笔名,叫乐渊。”   温丞相记得这个乐渊这个名字,还是在……   温丞相勐地站起来,狡猾老练的他鲜少在外人的面前暴露过自己的真实情绪,但是当他听到乐渊这个名字的时候,却震惊的顾不上其他。   “什么!!!”   温丞相的脸上满是震惊。   在先皇景帝还在世的时候,朝廷文官们曾因为罗家在荆琼关的军需一事而争吵不休,到最后都分成了三派人。后来因为事情闹的太大,这事还传到了民间,不仅百姓们议论纷纷,而民间的文人墨客们还都以此为题写了文章。   而其中,民间的一位笔名叫做乐渊的文人写的一篇文章最是犀利,一针见血。   到最后,李太傅就直接拿着这篇文章在朝廷上跟罗家党羽们辩论,最后罗家党羽们纷纷甘拜下风,而先皇景帝这才收敛了对罗家的偏心。   可以说,当年这个乐渊在朝廷上虽然没有露面,但是却在朝廷上出尽了风头。   否则温丞相也不会记得这个笔名。   但是!   温丞相他做梦都没有想到,渝安就是乐渊本人!   ……   得知此事,温丞相差点被气疯了!   他当年就是因为知道渝安是神童,而当时温家跟渝家也早就在朝中暗暗积了一些仇怨,再加上当时温丞相跟李太傅在朝中意见相左,一直不对付,可李太傅又极看好渝安。所以,温丞相担心渝安长大之后会成为第二个李太傅,甚至可能比李太傅跟渝峰加起来还要难对付。   因此,温丞相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派了刺客去暗杀渝安。   结果渝安逃过一劫,没死成。   温丞相当然不死心,他还想安排第二次刺杀,但是一次刺杀未遂之后,渝家给渝安的身边安排了很多侍卫,寸步不离的跟着,在暗处也安排了暗卫。   温丞相当年恨的牙痒痒。   不过就在这时,温丞相听说渝安大病一场之后就变得泯然众人,神童光环不再,温丞相最初并不相信,还派人去试探过,发现渝安确实变的如传言中所说的那样,而且李太傅也逐渐放弃了渝安。见状,温丞相这才放心。   可温丞相万万没想到,这一切居然都是假的!   渝安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居然能瞒了这么多年?而且他在国子学的时候也一点破绽都没露出!?   另一边,顾尚书也是一脸震惊,他原本以为渝安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哥儿,结果没想到背地里却是以才华名动天下的大才子。   他简直……一口老血梗在喉咙里。   【荆琼关军需这件事,早在十六、十八章就有了伏笔】    第83章 吃饱了撑的   现在才发现被骗的温丞相面目狰狞,被气的彻底没了理智,半晌之后才缓缓恢复平静,可是看到刚刚温丞相暴怒的那一幕的温家两兄弟还有顾尚书却都沉默,知道这只是温丞相的伪装罢了。   温丞相拿起桌上的茶杯,正要喝,想压下火气,结果茶杯空空的,里面一滴水都没有了,温丞相的火气瞬间就被点燃,他勐地把茶杯往地上一摔。   茶杯被摔的四分五裂。   温文渊见情况不对,但是又不敢劝,因为生气的温丞相很少能听得进别人的话,于是转移话题道:“渝安是乐渊的事情,陛下跟太后他们知道吗?”   温以谦抿了抿唇,他不知道该不该说,渝安收敛锋芒的事情,早在席辞墨还只是太子的时候,席辞墨跟慕容太后他们就已经知道了,只是当时的温以谦还是太子的谋士,而他当时也不觉得这件事需要禀报家里,所以就一直没说。   而他刚刚说出这事,也只是因为不想让父亲他们察觉到自己跟张皓井最近走的太近,但又跟公事毫无关系,所以才临时把渝安是乐渊这件事拉出来挡了一挡。   结果却没想到父亲会这么生气。   温文渊没听到弟弟的回答,朝他看去,却见温以谦的表情凝重,不知道在哪神游天外,疑惑的叫了一声阿谦?   温以谦回过神,答道:“可能太后不知道。”   “可能?”顾尚书逮到了机会嘲笑道,“原来一直办事稳妥的温二公子居然也有出现纰漏的时候。”   温以谦不气不恼道:“或许吧,毕竟我不在太后身边办事。顾尚书经常出入奉天殿,可知道多少华阳宫的事?”   顾尚书呃了一声,恼羞成怒的别开脸。   温丞相不悦的斥了一声:“都什么时候还敢内讧。”   然后又道:“阿渊,你找个时间把渝安是乐渊的事情告诉五王爷,他最近不是一直待在宣王府抄书吗,让他找个机会进宫去。”   温文渊道:“是,父亲。”   顾尚书加紧时间道:“那要不要也告诉李太傅?毕竟李太傅这人刻板守规,他要是知道渝安堂堂君后却背地里写什么文章话本,定是……”   “不行!”   温丞相断然拒绝了顾尚书这个糟糕的提议,“李太傅出身翰林院,平生最喜欢的就是有才华的年轻人。他这两天经常在朝中参渝安后宫干政,那都是因为渝安以前在大景城就是烂泥扶不上墙的纨绔,觉得他德不配位,还拦着礼部给陛下纳妃。”   “如果李太傅那厮知道了渝安是乐渊,往年的纨绔都是装出来的,李太傅一向惜才,说不定往后就站在渝家那一头了。”   温丞相笃定的说,嘴角还挂着冷笑,他跟李太傅在朝中是多年死敌,自然格外清楚彼此。   顾尚书被否了之后有些不开心:“那依丞相之见该如何?”   “本相记得之前城里有人说那渝安有脸盲症,认不出人?这是真是假?”   温以谦点头:“确有其事。”   温丞相若有所思,却没急着说下一步。   一刻钟之后,温以谦送顾尚书出府,他在外一直都是性格温和的谦谦公子,而且又是温丞相的嫡次子,所以顾尚书一直都有心想跟他打好关系——毕竟顾尚书家里还有一个未出嫁的独子顾启容。   要是温以谦能跟顾启容成婚的话,那不管怎么说,都是顾家高攀了。   顾尚书一路上都在打探温以谦的口风,一听到后者说还没有婚配,立即抓住机会道:“我家里还有一个独子,是个哥儿,也尚未婚配,年纪也到了适婚,不知温二公子意下如何?”   温以谦笑着推脱道:“晚辈今年要参加科举考,暂时还没有成家的念头。”他并没有明着拒绝,因为顾尚书跟温家还有合作。   闻言,顾尚书心里就更满意了。   这温以谦虽然在上一次的科举考中落榜了,但眼看今年的科举考就要开始了,而温以谦毕竟出身名门,今年肯定能高中,就算不能……好歹也是温丞相府的二公子,只要能跟温家搭上亲家,对顾家而言就是好事一桩。   顾尚书心里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的,却完全没有注意到温以谦虽然是在笑着,可眼底却毫无笑意,只是在敷衍他而已。   ……   就在年二十九的当天清晨,一封加急的信从金亭江传到皇宫。   ——从十一二月开始,玄水往东的地带一直都是大雨不断,现在已经有两座城的河坝被冲垮,城中百姓流离失所,城中官员忙于治理水患,但苦于人手不足,而且水灾来势汹汹,如果再任由蔓延下去,旁边的几座城也会不保,所以不得不紧急寻求朝廷的支援。   因此,原本已经春节休假的百官们再次匆匆换上朝服来到奉天殿。   云庆宫——   渝安端坐在桌前,望着满桌的佳肴,有些反感的捂了捂口鼻,钱宝看到了,连忙招唿宫人们赶紧把桌上的饭菜都给撤下去。   渝安的神色这才好看一些。   钱宝却担忧的端上了一碗清汤,这汤的口味很清淡,是以前的渝安最不喜欢的口味,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怀孕初期一直都没有害喜反应的渝安,却在怀孕第七个月开始突然就有了反应。   白天挺着肚子坐立难安,晚上又转辗反侧,而且还频频起夜,什么东西也吃不进去,不闻到肉味又要吐,连一向最喜欢的桃酥都勾不起他的胃口。   这才短短半个月,之前刚养起来的一点肉现在又都瘦回去了。   渝安别开脸,皱眉道:“这什么汤,我不喝。”   钱宝愁眉苦脸道:“主子您还是喝点吧,您昨天就没怎么吃东西,陛下刚刚上朝之前还特意叮嘱了要奴才们盯着您多吃两口,免得饿着了。”   渝安翻脸:“端下去。”   钱宝只得先把汤交给别的太监送下去,又发现渝安一脸担忧的去看窗外奉天殿的方向,于是心里了然道:“主子,要不奴才派人去打听打听?”   “奉天殿的事情你也敢打听,省省吧,别给我找麻烦。”话虽是这么说,但渝安却也担心刚刚从金亭江那边八百里加急送回来的消息,他回到案桌,等钱宝研好墨之后,才提笔画了一幅简单的玄水舆图。   钱宝在一边小声感慨:“主子您这画的可真好,比宫里的画师画的还要好。”   渝安笑笑没答,他看着眼前的玄水舆图陷入了沉思,“玄水河往东……治理水患……不是个简单的事啊。”   往年的初春时节渝安也经常收到家里传来的信,说是金亭江频频有水患,父亲跟兄长们为了城中百姓的安危忙得不可开交,后来父亲来了一趟朝廷,硬是从户部那里拨了一大笔钱用来治理水患,重新修整了金亭江的水坝,这才彻底解决了这个问题。   至于这玄水往东的几座城……   渝安托腮深思。   一直到深夜,席辞墨才下朝。   席辞墨回来的时候渝安还没睡,渝安靠在矮榻上看书,看的是席辞墨的书,不是话本——从渝安突然害口之后,席辞墨怕他闷得慌,就把云庆宫里的话本又都换回了渝安以前看的书,还有一些也是席辞墨当太子时经常看的书。   渝安没有问他如果太后知道之后生气了该怎么办的话。   席辞墨自然也就没有提。   反正太后要是真的生气了,那横竖都是席辞墨在前面挡着,渝安也用不着担心。   殿里的烛光很亮,渝安看到席辞墨进来的时候,把话本一合,双手往旁边一撑就要起来,结果手脚没力,起不来,于是又蔫蔫的缩回去,他看着席辞墨换了外袍之后,才道:“外面还下着雨,你怎么不干脆就近歇在御书房?”   席辞墨瞥了他一眼,道:“回来看你。”   渝安正要抱怨自己一个人待一晚上也不是什么大事,席辞墨这么小题大做干什么,结果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到席辞墨语气冷淡的问道:“君后用过晚膳了吗?”   太监怂怂的缩着脖子,压根不敢去看渝安的表情,小声答道:“没,君后只喝了两口汤就不吃了。”   席辞墨往渝安看去。   渝安心虚道:“你别看我,你看我我也吃不下。”   说着,渝安又转移话题:“对了,朝中今天商议的怎么样了?”   席辞墨答非所问:“饿了吗?”   “还好吧。”渝安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大肚子,老实道:“其实也不是很饿。”   “朕还没用晚膳,你陪朕吃一些,边吃边告诉你。”   渝安想了想,这也不亏,然后就答应了。   因为很晚了,所以御书房送了热汤还有一些清淡的小菜,还有一些热腾腾的糕点跟粥。   渝安看着席辞墨像勐虎饿了三天然后下山觅食的吃相,调侃的啧啧两声,主动给席辞墨夹了两块肉,然后道:“朝中打算派谁去治理水患?”   “户部拨赈灾款白银两千万,由慕容辰监军,兵部与刑部各拨两名官员随行。”   渝安沉默了一下,他记得慕容辰就是慕容太后的兄长,但慕容将军府是在幽州,可现在需要治理水患的两座城:禹州,青川都是在玄水一带。   而玄水一带都归渝峰管。   但是现在玄水往东的几个地方出现了水患,不去去渝家找人监军,却反而舍近求远?   渝安沉默半晌,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从心的骂了一句:“你们真是吃饱了撑的。” 第84章 针锋相对   可就算渝安不满意席辞墨跟朝廷的安排,但事已成定局,渝安也没再说。   不知怎的,席辞墨也没解释什么。   次日,华阳宫派了宫人来传话,说是太后让君后过去一趟,而且兰太妃还有温丞相夫人也在。   渝安本不想过去的,但是他这段时间已经找了借口推辞了很多次跟慕容太后的碰面,而且今天又是年三十,渝安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推辞,只得过去。   只是渝安挺着孕肚,而且这段时间又是阴雨阵阵的,宫里的青石板路都是湿漉漉的,所以宫人们在抬凤辇来的路上都小心翼翼的,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摔了。   所以在路上耗费的时间就花了很久,等渝安到了华阳宫的时候,都已经差不多过了一个时辰了。   慕容太后一看到渝安出现,皱着眉道:“怎么走这么慢?”   渝安走得累了,额头上都是汗,他没急着解释,先坐下了。   温丞相夫人一见状,这渝安还没得到慕容太后的许可就已经坐在椅上了,立即道:“这太后都没开口呢,君后一个晚辈怎么就……?”   兰太妃原本是不当一回事的,毕竟渝安都怀孕了,情有可原,可是温丞相夫人的这一番话的针对性太强了,一听这话,兰太妃下意识去看慕容太后的反应。   慕容太后的为人不错,但容易被挑唆,脾气也大,否则当年也不至于在前朝被废的罗贵妃跟前栽了那么多次跟头。   果不其然,慕容太后的火气蹭的一下就起来了。   兰太妃好意道:“他都怀孕了,破例一次也不打紧。”   慕容太后不悦道:“怀孕了又能怎么样,在座的谁不是都生过两个孩子的?但谁像他似的这么娇气。”   渝安面不改色,权当没有听到。   钱宝小声的为渝安辩解:“太后娘娘,君后这段时间害喜很严重,都瘦了很多,而且刚刚来的路上地又滑,所以才来慢了。”   温丞相夫人嗤笑一声,举起手绢擦了擦眼角,笑着道:“瞧瞧,瞧瞧,一个太监都学会护主了,竟然还敢顶撞太后了。”   钱宝又惊又慌的跪下来:“奴才只是实话实说,并非有意要顶撞太后娘娘,还请太后饶了奴才。”   慕容太后拉下脸:“一个奴才也敢在哀家面前放肆!来人,拉下去仗责三十。”   华阳宫的宫人们纷纷走来,而慕容太后身后的嬷嬷也是跃跃欲试,她之前在云庆宫被掌嘴,这个仇她记到现在,既然没办法在渝安身上找回来,换成钱宝也勉强可以。   见状,钱宝的脸色刹那间就变得死灰。   仗责三十可不是开玩笑的,他以前还没跟在渝安身边伺候的时候,就曾经亲眼看到一个太监因为得罪了宫里一位贵人,被仗责三十之后,奄奄一息的躺了几天就没了命。   思及此,钱宝惊恐的往后退了退,求助道:“主子……”   渝安敲了敲桌子,不怒自威:“都退下。”   嬷嬷跟宫人们都知道这位君后的本事,下意识的停下脚步,也不顾慕容太后还在这里看着呢,竟都不敢违抗君后的命令。   温丞相夫人掩唇轻笑,说出口的话却宛如毒蛇在吐信子,“太后可真是仁慈,这里明明是太后的华阳宫,却能容忍儿媳在这里大展威风,这要是在我温家,除非我死了,否则是看不到这一幕的。”   渝安反问道:“丞相夫人是拿自己跟太后娘娘相比较吗?”   温丞相夫人笑容一僵,连忙补充道:“臣妇怎么配跟太后娘娘作比较呢,君后真是会开玩笑。”   “你确实不配。”渝安漫不经心道。   温丞相夫人脸上的笑容彻底敛去了,她眼神阴狠的扫了一眼渝安,待收回目光去看慕容太后的时候又变成了谄媚恭维。   而宫人们还站在原地,也不知道是该走还是该去把钱宝带下去。   嬷嬷现在根本不敢当着渝安的面搞事,所以不管温丞相夫人怎么给她使眼色,她都没敢再开口挑事。   慕容太后不耐烦道:“都退下吧。”   与此同时,渝安也道:“钱宝,到我后面站着。”   死里逃生的钱宝哽咽的嗯了一声,手脚并用的爬起来,连忙站在渝安后面,低着头,一副逃过一劫的表情。   ……   温丞相夫人转眼间又开始谈笑风生,仿佛不记得刚刚的事了,她道:“今天可是年三十了,臣妇今天进宫的时候,不仅给太后娘娘和兰太妃带了新春贺礼,还给君后也带了礼物。”   她身边的丫环双手捧了一个锦盒上前,锦盒里面装的是一枚玉佩,这玉佩一看就价值不菲。   渝安看了一眼就让钱宝收起来了。   脸上看不出喜怒。   但温丞相夫人这礼物却不是白送的,她是带了目的的,接着,就听到她笑容灿烂道:   “臣妇听说君后还有三个月就要临盆了,这不管是女子还是哥儿,临盆可都是一件大事,刚巧了,臣妇这里有一个整个大景城都夸好的稳婆,好多世家贵族的夫人们临盆时都是她接生的,君后要是感兴趣的话,臣妇把她请到宫里怎么样?”   渝安心里警惕,“不必了,家母已经特意从金亭江派了两个稳婆过来,有劳丞相夫人好意了。”   温丞相夫人脸上倒是不见被拒绝之后的恼意,她笑容满面的对慕容太后道:“诶,早知道渝将军夫人早就安排好了,臣妇之前就不该提这一茬的,省的让君后也为难了。”   慕容太后语气不善的冷哼一声。   渝安心里觉得奇怪,稳婆是温丞相夫人负责找的,怎么跟太后有什么关系?   兰太妃好心提醒道:“是太后请丞相夫人去找的稳婆,但是……没想到渝将军夫人倒是先登一步了。”   慕容太后冷笑道:“毕竟人家是亲娘,自然要多想着点。”   渝安看着这一团乱糟糟的场面就觉得格外的头疼。   温丞相夫人”好意”的转移话题:“听说今天早上圣旨已经送出了宫,应该很快就能送到幽州慕容将军府去了。但这一次水患来的这么突然,又是在新春佳节这样的时候,也不知道慕容将军府要忙到什么时候去。”   慕容太后得意道:“这么重要的事情,朝廷自然是要交给信得过的人。”   温丞相夫人却故意道:“不该这次朝廷赈灾的地方是在玄水一带,而金亭江的水患在渝峰将军的治理下又大有改善,怎么这一次却没有把渝家的人叫上?”   慕容太后神色高深复杂:“朝廷百官一同商议之后,由当今陛下拍板决定的事情,我们这些妇道人家怎么会知道详情。”   说着她跟温丞相夫人还交换了一个彼此都懂的眼神。   渝安垂着眼,将这些话都当做耳旁风,并不放在心上。   准备到午膳的时候,温家的下人小声地提醒了一句丞相夫人,后者这才一脸遗憾道:“时候也不早了,温家后宅还有一大堆事等着臣妇料理,臣妇就先告辞了。”   慕容太后跟她相谈甚欢,一时间还有些依依不舍的。   温丞相夫人临走之前又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笑着道:“瞧我这脑子,这都差点忘了,臣妇这回进宫啊,还给太后和兰太妃带了一本话本,是民间的书铺卖的最好的话本叫《元夕行》。”   渝安瞳孔一缩。   慕容太后一脸鄙夷:“民间的话本有什么稀奇的?”   温丞相夫人不知怎么的却先看了一眼渝安的反应,然后这才答道:“怎么不稀奇啊,写这本《元夕行》的可是一位叫做乐渊的文人写的,这个人写的文章可是连李太傅都夸过的。”   兰太妃对这个人也有点印象,她提醒道:“太后,就是几年前荆琼关军需那一件事……”   慕容太后这才来了点兴趣,她翻开宫人递上来的话本,饶有兴趣的看了两页,然后才道:“那哀家就抽空看看。”   温丞相夫人笑笑,然后特意走到渝安面前,笑容满面道:“君后的脸色不太好看呢,怎么了,是哪里不适吗?要不要请太医?”   “请太医就不必了,只是近来害口,闻不得恶心人的味道。”渝安知道对方来者不善,也就没有嘴下留情。   温丞相夫人的脸皮厚得堪比城墙,她知道自己刚刚送上去的话本是戳到了渝安的弱点,开心还来不及,哪会在乎渝安这两句不痛不痒的话,她道:“那君后可就得好好保重了,可千万别在这大好的日子受了惊。”   她这句话意有所指。   渝安不喜欢受制于人,他主动进攻:“丞相夫人说得对,正好我也要回云庆宫,索性就与夫人一道吧。”   “那可真是太好了。”   渝安跟慕容太后告辞,后者看他瘦了很多,于是就没留他。   凤辇停在华阳宫门前,温丞相夫人自顾自的要坐上凤辇,结果却被宫人拦下了,她趾高气昂道:“君后刚刚邀请本夫人一起坐凤辇,尔等岂敢拦着?”   渝安走得慢,走出华阳宫的时候刚好听到她说这句话,他还没说话,钱宝就先怒了,大唿道:“大胆!这是君后的凤辇,你也配坐上来!?”   温丞相夫人又重复了刚刚那句话吗,说完之后还去看渝安,似乎是笃定渝安会同意。   渝安慢悠悠的走上凤辇,舒坦的落座之后,这才道:“丞相夫人会错意了吧,我刚刚只是邀你一起离开华阳宫,可没说过要邀你坐在凤辇。”   钱宝噗嗤一笑,旁边几个宫人也跟着笑。   温丞相夫人会错了意,觉得丢脸,恨恨的瞪了一眼高高坐在凤辇上的渝安。   宫人们抬着凤辇往回走,钱宝走在凤辇的左边,旁边是温丞相夫人跟她的侍女,钱宝越看这个坏女人越不顺眼,心想就是她害的自己险些就没了命!   于是他看准机会,故意用肩膀撞了一下旁边。   温丞相夫人养尊处优的,跟着凤辇走本来就吃力,被钱宝这么一撞,要不是她侍女眼疾手快拉住她,她差点就在大庭广众之下出尽了丑态。   侍女急了,骂钱宝:“你这太监怎么回事,会不会看路啊!”   钱宝阴阳怪气的哼了一声,嘀咕道:“坏东西。”   温丞相夫人终于忍不住了,她狼狈的用手指着凤辇,威胁道: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回去告诉太后,你就是乐渊!”    第85章 天真   温丞相夫人原以为自己亮出了底牌之后,渝安多少都会有所忌惮自己,但是最后却还是令她失望了,渝安不仅没有紧张,反而还笑了一声。   而且他还摆了摆手,示意凤辇不要停下,继续往前走。   温丞相夫人不知道他这是在搞什么鬼,但又不想放过这一次机会,她一边提着裙摆狼狈的跟在凤辇旁边,一边怒道:“你这是不管不顾的是想鱼死网破?”   渝安悠哉的托腮道:“鱼死网破?有意思。我也想问问你们,你们是因为得知了我是乐渊,所以才急着来宫里跟我宣战的吗?”   “可既是宣战,丞相夫人又何必把自己搞的这么狼狈不堪啊。所以,你今天应该是来试探的,对吧。”   温丞相夫人心神一震,脚步也跟着一停   她原先并没有把渝安当一回事,还反倒觉得自己丈夫太小心翼翼了,可现在跟渝安这么一交锋,却勐地惊觉这人实在是太聪明。   钱宝往后面又看了看,温丞相夫人没有追上来,只在她家侍女的搀扶下狼狈的站在原地,跟刚刚在华阳宫时那一副嚣张又恶毒的嘴脸相差甚远。   钱宝现在只要一想到自己刚刚差点就因为对方而命丧华阳宫,他就恨的牙痒痒,小声骂道:“毒妇!”   而温丞相夫人却盯着前面那远去的凤辇,半晌之后才低声道了一句:“既然如此,那就怪不得本夫人心狠手辣……”   说着,她又转身返回了华阳宫。   只是她这一次却并不是去找慕容太后,而是找跟在慕容太后身边的嬷嬷。   嬷嬷一出现就跟温丞相夫人走到一边去说悄悄话,嬷嬷以为她是来兴师问罪的,正要解释自己刚刚为什么没有帮她说话的时候,却被温丞相夫人抢先一步道:“嬷嬷,之前给你的银票可还在?”   嬷嬷警惕的后退半步:“夫人这话是……”   “本夫人是想跟你重新做一桩生意,只是不知道嬷嬷肯不肯冒这个险……”说到后面,温丞相夫人的声音低了很多。   ……   钱宝乐颠颠的跟着凤辇走,说:“可是主子……您真的是乐渊吗?”   “嗯。”渝安淡淡道。   钱宝的脸上喜忧参半,“那她要是告诉陛下可怎么办啊?”   胖胖的年轻太监的脸上满是担忧,他就算不常出宫也知道民间文人乐渊写的文章有多出彩,现在既意外又欣喜这么厉害的人居然是他们的君后。可温丞相夫人刚刚那番话又让钱宝很是担心。   他一时间也不知道到底是该笑还是该难过。   渝安有些困了,正闭着眼假寐,并没有发现钱宝这小小的忧愁。   他说:“没关系,陛下已经知道了。”   钱宝恍然大悟,又问道:“可是主子,她要是跟太后娘娘说了呢?而且刚刚那两本话本……”   钱宝还记得刚刚在华阳宫的时候温丞相夫人不怀好意的递给太后和兰太妃的话本。   他小声道:“要不奴才去把它给偷回来吧?”   渝安扶着额头笑:“别闹,也不是什么大事,就算温家真的打算借着这件事要闹,应该就是这两天吧,你这段时间多盯着点华阳宫那边,一有什么动静就通知我。”   钱宝紧张的问:“如果真的……君后打算怎么办?”   渝安仍是闭着眼,但双手却轻轻拍了拍肚子,笑道:“兵不厌诈。”   钱宝眼睛一亮。   对啊,可以装病!妙!真是妙!   ……   年三十的晚上是家宴。   因着渝安有身孕,席辞墨便把宴席设在了云庆宫,而到场的也只有慕容太后,六王爷,兰太妃,五王爷。   渝安胃口不太好,慢吞吞的在旁边喝着汤。   自从鹦鹉一事之后就已经很久都没有再出现在云庆宫的六王爷表情有些迟疑,似乎是还想亲口跟渝安说声对不起,但一看到渝安那幅冷淡的表情之后又不敢上前。   五王爷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似的,笑眯眯的跟众人打了招唿之后,就道:“二皇兄今年怎么还不回来啊?”   慕容太后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个人:“哀家没收到口信啊。”   渝安把嘴里的汤咽下去之后才道:“年关之前宫里就收到了老二的信,说是有事还要继续待在幽州,等事情忙完之后再回来。”   六王爷有些失落:“二哥又不回来吗?”   其实二王爷在重惊山一战之前就已经离开皇城,说是要去幽州找人,但是也不说要去找谁,只是一去就是三四年,每年都只是寄一封信回来,连先皇驾崩跟新帝登基的时候都没有露过面。   为此,朝中有不少文官上奏参了二王爷,说他不孝,连先皇景帝驾崩都没有赶回来。可就算是这样,二王爷也没有要回来的意思。   五王爷夹着花生粒,阴阳怪气道:“看来现在宫里的事情都不能再问太后娘娘了,得问皇嫂才知道了呢。”   他指的是刚刚慕容太后不知道二王爷寄了信回来,但是渝安却对此门清。   慕容太后冷哼一声。   兰太妃有些尴尬的瞪了一眼五王爷,别乱说话。   席辞墨的眸色一冷,冷冰冰的视线朝五王爷的方向一扫,后者立即想起了之前被罚三十鞭的凄惨,认怂的缩了缩脖子,不敢再挑事了。   慕容太后想起一件事,“今天温家拜托哀家替温以谦寻一门亲事,哀家原本是不想答应的,可盛情难却。只是,大景城现如今适婚的世家女子并不多,之前国子学伍常家的三闺女虽然年纪适合,可到底不是个掌家的料。”   “不过哀家记得,渝安家里好像有几个堂姐妹也是刚好在适婚年龄了吧?”   渝安险些被呛到了:“什么?……是吗,这我不太清楚。”   慕容太后一脸嫌弃:“你自家的事情怎么还不如哀家一个外人记得清楚,真是……”   兰太妃在一边帮着说话:“到底是十一二岁就离家了,这么多年都没回去,家里的事情能记得多少啊。”   张府——   张皓井匆匆用了家宴之后就借口回自己屋里,但是却趁机从后门偷偷熘了出去。   温以谦早就在等他了。   两人约好了要一起守岁看烟火,张皓井没跟温以谦说自己家里已经知道了两人的事情,他觉得今天是年三十,说这个太晦气了,影响两人的心情。   温以谦也默契的没跟他说自己最近的糟糕事。   两人手牵手的走在街上,张皓井说起了渝安最近的状况,还开玩笑的说起了以前他们三人之间打趣的一个小约定。   可温以谦却不赞成:“今时不同往日,渝安现在已是君后,而且他又是哥儿,无论怎样你们与他待在一起的时候都要注意些,免得被有心人利用了。”   张皓井不满的扁嘴,“我们几个都是从小就认识的,哪有这么多的弯弯道道。”   温以谦蹙眉,见他没有把自己的忠告听进去,心里有些不悦。   温以谦只是看着温和谦逊,但实则他的性格强势,而他能看得上又怂又贪玩还没心没肺的张皓井,这在温以谦看来,完全就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   就像是那天晚上他原本就真的只是带着巡逻兵出去巡视街上的,结果却碰巧遇上了喝醉酒出来抬头看天的张皓井。   温以谦道:“渝安有很多事情都瞒着席家,就单单是他开了这么多家的酒楼茶馆书铺,而且他之前还用乐渊的笔名写文章,这些要是被席家知道了,迟早是要闹大的,你就不怕给张家惹祸上身吗。”   可他说完之后却没有听到张皓井的回答。   温以谦朝张皓井看去,却见后者看自己的眼神既是不解,又有一丝难过。   张皓井:“……我,我记得我从来都没有告诉你,安安是乐渊,你是怎么知道的?”   温以谦略有些烦躁的骂了一声,在张皓井固执的追问下,不得不解释道:“之前是陛下命我查的,所以我知道。”   “席辞墨?”   张皓井愣住了,喃喃道:“安安之前不是说,席辞墨对他言听计从的,什么都听他的吗,怎么回事……”   温以谦不喜欢他这么天真,直言:“帝王向来多疑,在察觉到渝安有秘密之后,你觉得陛下会不查个水落石出吗?”   “当年先皇盛宠罗家的时候,朝中还有很多官员见风使舵,纷纷加入了三皇子,而那时的陛下只是羽翼未满的太子,可他却能守得住他的太子之位还有他的东宫,你觉得他是靠什么?”   “是慕容太后的急躁暴怒,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还是六王爷胆小愚笨?还是远在千里之外的慕容将军府?”   见张皓井的脸上满是茫然,温以谦毫不客气的打碎了他的天真,道:“席辞墨这个人,远远比你,比渝安眼中的席辞墨还要冷酷无情。”   否则他哪来的本事能在短短时间内镇压朝中各个不安分的势力?又哪来来的本事能坐稳他的帝王之路?   顿了顿,温以谦又说出另一件事:“你去年被关刑部狱的时候,张冷去了渝府求助,当时我也正巧去渝府,你觉得为什么这么巧?”   张皓井又是一愣。   温以谦叹气之后道:“因为在你们在酒楼闹事的第一时间,暗卫就已经通知了太子府,而我会出现在渝府,无非是因为当时有人要给渝安一个冷战过后的台阶下,这好让渝安能心安理得回太子府求和。”   张皓井咬了咬下唇,“可席辞墨跟安安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温以谦轻笑道:“是啊,还好好的。”   紧接着,他又轻声道:   “可是谁能保证以后呢。”   毕竟伴君如伴虎,而渝安的背后还站着功高震主的渝家。   这就更难保证了。    第86章 生疏   年初一。   六王爷一早起来就精神抖擞的跑去云庆宫请安,他端着茶递给渝安,讨好道:“皇嫂,我……我有一篇文章不会写,但,但是……”   渝安把茶杯放在一边,然后对上六王爷震惊又委屈的眼神,才笑着道:“我怀孕之后就不怎么喝茶了。”   最开始的时候是欧阳太医让他别喝茶,后来随着月份越来越大之后,渝安晚上就不怎么睡得着了,就更不爱喝茶了。   六王爷局促的去看席辞墨,又看微笑着的渝安,这才像做错了事情的小孩子那样委屈道:“对不起,皇嫂,小六不知道,差点又做错事。”   渝安答非所问:“你刚刚说你有一篇文章不会写,现在已经过年,你也先歇两天,别太累了,免得适得其反。而且你皇兄这两天也不用上朝,你文章不会写也可以问他。”   一旁的席辞墨面目威严的点头。   六王爷有些怕他,比自己皇兄害怕,闻言只乖乖点头:“小六谨记皇嫂教导。”   渝安说自己有些乏了,一边的钱宝上前搀扶着他离开。   待他走远之后,六王爷才一脸郁闷的问席辞墨:“皇兄,我怎么觉得皇嫂他现在都不愿意跟我说话了?”   席辞墨知道原因出自那只鹦鹉。   那只叫乐乐的鹦鹉太会逗人开心了,以至于它一死,渝安虽然明面上没有怪罪谁,可是暗地里却疏远了太后跟小六。   可是连席辞墨也没办法,毕竟始作俑者是太后跟小五……。   席辞墨道:“你往后少惹他吧,他最近脾气不好。”   六王爷有些失落的坐在椅子上,双手搭在膝盖上,“皇兄,以前皇嫂可愿意给我讲题了,也不嫌我笨,跟翰林院的先生们都不一样,还带我出宫去玩……”   席辞墨听出小六是把渝安当朋友,当长辈了,所以才会这么难过。   可席辞墨也束手无策。   等六王爷垂头丧气的回他的百福殿之后,席辞墨才回殿去找渝安,而后者正悠哉悠哉的躺在贵妃榻上看书。   “要出宫吗?”   一听到这四个字,渝安把书啪的用力一合,一双好看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席辞墨,似乎是在确定这人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真的?”   “难得宫里闲来无事,朕陪你回一趟渝府。”   渝安心想都出宫了谁要回渝府,当然是要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去戏楼听听戏。   然而等出了宫,渝安看了看自己鼓起来的大肚子,想起来待会可能会在戏楼碰见的以前的“狐朋狗友”,就觉得很丢脸。   于是又临时改道没有去戏楼,但是却去了摇轩。   好久没有来摇轩,当渝安再次站在摇轩的门前,竟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他不由感慨道:“好几个月都没踏进摇轩了,都差点……觉得很陌生了。”   席辞墨牵着他的手。   店小二远远就认出了渝安,但是看到渝安大着肚子,又觉得不是他们家五少爷,踌躇着走近之后一看,还真是他们五少爷。   但是……   五少爷不是男子吗,怎么怀孕了呢?   渝安警告的瞥了店小二一眼,后者立马不敢再走神,连忙道:“五少爷,掌柜在后院招待客人呢,是温家的两位少爷过来了,说是来找藏书,小的现在去跟掌柜说一声。”   渝安熟门熟路的上楼,“去吧。”   他跟席辞墨手牵着手的来到三楼,渝安拿出钥匙打开了一间屋子,这屋子就是渝安在摇轩的专属屋子,专门给他写文章的,里面摆满了渝安的书和手稿,还有一些画。   当然还有一张美人榻,这是渝安用来休息的。   席辞墨是第一次来这间屋子,他环顾一圈之后,视线落在案桌上还没完成的手稿,道:“这都是你写的?”   渝安点点头,献宝似的抱起自己的手稿在席辞墨面前炫耀,“你看,这都是跟你成婚之前写的,算算时间都……九个月左右了。”   席辞墨看他一本正经的掰手指算时间,觉得很可爱,眼里的冰霜都化成了柔软的爱意。   可惜渝安没看到。   重新看到以前写的手稿的渝安来了一点兴趣,让九五至尊亲自替自己研磨之后,自己便开始埋头写东西。   席辞墨站在旁边看渝安之前写的手稿,神色认真。   其实席辞墨早就看过渝安的笔名乐渊名下写的所有文章,他当时还是太子的时候就曾起过要想招揽这个叫乐渊的民间文人的心思,只可惜这个乐渊从来不肯露出真容,席辞墨也曾觉得遗憾。所以成婚之后,当席辞墨得知渝安就是乐渊,第一个反应竟然是……缘分。   掌柜很快就赶来了,但不止掌柜过来了,他还带来了温家两兄弟,温文渊跟温以谦。   渝安还在伏案写文章,听到门口响起了走步声,还迟钝的没有反应过来时,席辞墨就已经先道:“站住。”   掌柜等三人的脚步齐刷刷的停在了房间门口。   掌柜不知道席辞墨是当今陛下,但见此人能进渝安的专属厢房,还一声就呵斥住了温丞相家两位少爷,当即就明白这人惹不得。   渝安源源不断的灵感瞬间戛然而止,他有些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把笔放下之后,跟席辞墨一起去了隔壁的厢房。   掌柜出去沏茶之后,温家两兄弟恭敬的问好。   寒暄了几句之后,渝安随口一提:“昨天丞相夫人去了一趟华阳宫,说是请太后帮着温二公子挑挑适婚的世家小姐。可我记得温二公子今年不是要参加科举吗,怎么不先等金榜题名之后再择良缘?”   本是极寻常的一句话,但温以谦的眸光却闪了闪,神色也一凛。   他以为渝安知道自己跟张皓井的事情,今天这一问是在暗暗警告自己,这让温以谦有些烦躁,但是现在人多,他只得不动声色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但渝安的回答却出乎他的意料,只轻飘飘的哦了一句,似是真的只是随口一问而已。   温以谦心绪不宁的端起茶杯,垂着眼,望着杯里转动的茶叶,眸子里尽是揣测的深意,可再一抬眼,一双黑眸却又只剩温和的善意,看不出半点异常。   叩叩叩——   掌柜在门外道:“五少爷,皓井少爷来了。”   渝安有些意外:“皓井来了?”   然而却没有人注意到温以谦的眉头一皱,张皓井怎么这时候会来摇轩?   渝安想见好友,于是就让掌柜去把张皓井叫来厢房。   张皓井刚一踏进厢房,看到温以谦的时候,眼睛蹭的一亮,可他还没来得及打招唿,却见温以谦微不可见的朝他摇摇头,见状,张皓井一愣。   渝安没看到这两人的暗中交流,道:“阿井?怎么站在门口没动。”   张皓井摇摇头,进来之后才后知后觉的看到席辞墨也在,于是紧张的行礼:“草民见过陛下。”   “起来吧。”   张皓井局促的坐下来,却先是暗暗瞥了一眼对面的温以谦,然后才道:“安安你今天怎么出宫了?”   “出来转转,好久都没出宫了,真热闹啊。”渝安笑眯眯道,可见心情之好。   张皓井的心思明显都在对面的温以谦身上,根本没在意渝安说什么,只魂不守舍的哦了一声,又敷衍道:“原来是这样啊……”   张皓井只以为自己偷看问温以谦的动作很隐蔽,可实际上却早就被温家两兄弟还有席辞墨都察觉到了。   温文渊心里也觉得奇怪不已。   温以谦却不动如山,并不给予张皓井任何回应,他不想现在就被家里知道自己跟张皓井的关系,可后者却傻乎乎的,连藏个情绪都藏不住。   一桌人心思各异的聊了一会,不多时,温家两兄弟找了借口先告辞了,张皓井见状,也小声跟渝安说:“安,安安我先回家了啊。”   渝安楞了一下:“哦,好吧。”   张皓井匆匆追出去,跟上温家两兄弟的步伐,道:“两位是要去哪里?”   温文渊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张皓井,知道他刚刚在席上就一直偷看自家二弟,心里也明白这人肯定是来寻二弟的,于是笑笑就先往前走了两步。   张皓井笑意盈盈的靠近了温以谦,还没开口说话就被温以谦先打断了话头:“在下还有要事在身,恕不奉陪。”   张皓井一愣,不知道温以谦现在想与自己避嫌,不明所以的挠了挠后脑勺,“怎,怎么,出了什么事?”   温以谦没答,客气而疏离的朝张皓井点点头,转身就走了,丝毫不见两人独处时的半点温柔。   ……   宫里。   一太监急急忙忙来找章公公,“章公公,章公公,出事了。”   章公公甩了一下佛尘,不耐道:“新年第一天,说点吉利话。”然后才问出了什么事?   太监却紧张的咽了咽口水道:“……渝,渝家给君后派来的两个稳婆都失踪了。”   “什么!”章公公惊得差点原地蹦起来,“是真的失踪了?派人去寻了吗?”   太监哭丧着脸道:“昨晚就不见了,但昨天不是年三十,宫里热闹,谁也没在意,可是刚刚伺候她们的几个宫人去敲她们房门却怎么都没人应,这才发现人不见了。”   章公公狠狠跺一下脚:“坏了!”   “你去禁军队找潘成杰将军,那两个稳婆是渝将军府送来的,君后又临盆在即,这个节骨眼可不能出事啊。”章公公心急如焚。   太监却迟疑道:“可是潘将军已经告假半月了,他还没回来呢,现在是樊哨将军在宫里当差。”   章公公气的张牙舞爪:“那就去找樊哨将军!还愣着做什么!”   【在六十五章樊哨简单出现过一次,潘成杰是禁军左将军,樊哨是右将军】    第87章 两面三刀   太监去找樊哨的时候,樊哨正在与几个禁军一起喝着小酒,听到太监的来意之后,几人不仅没有立即行动,反而还哄堂大笑。   太监手足无措的。   樊哨不屑的往地上吐了一口酒,道:“只是两个稳婆而已,才一晚上不见就这么火急火燎的,你们云庆宫这么着急就自己派人去找啊。”   太监小声道:“可是章公公那边……”   “你们太监少了一根东西是不是就都跟娘们似的磨磨唧唧?”樊哨嗤了一声,满眼恶意的盯着太监,不客气道:“宫里的禁军人手不足,等你们确定稳婆是真的失踪了再过来找本将军,你就这么回复姓章的就行了。”   太监慢吞吞的挪着脚步出去,他走得慢,但樊哨跟那几个禁军却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直接大喇喇的讨论:“诶樊将军,你这么说话就不怕得罪了姓章那个太监?”   “咱们禁军什么时候怕过不男不女的太监?”   “哈哈哈樊将军就是爷们,比潘成杰豪气多了,真不知道潘成杰怎么就能经常跟云庆宫打交道,也不怕丢了咱禁军的脸。”   “樊将军真不打算去找那两个稳婆?哈哈这可是君后的稳婆,等陛下跟君后回宫了,君后知道咱们禁军不管不顾的,一气之下跟陛下告状了,樊将军就不怕吗?嘻嘻”   几个嘻嘻哈哈的说着,毫不在意他们说的话都被一个太监听到。   太监的表情从一开始的愤怒到平静,太监跟禁军向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但一见面就肯定是互看不顺眼,针锋敌对。可他没想到这几个禁军的胆子居然会这么大,居然敢骂章公公,还不把陛下跟君后放在眼里。   太监暗恨的握住了拳头,他心里有恨,一路都是跑着回云庆宫,然后把刚刚在禁军那里遇的事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了章公公。   章公公也是气得不轻,他狠狠地甩了几下佛尘,骂道:“这个该死的樊哨!最好就别落在咱家的手里!”   “算了先别管禁军这档子事了,你吩咐下去,加派人手继续找那两个稳婆,一直找到为止。”章公公直到正事要紧,也没气太久。   等太监出去吩咐之后,章公公才一脸失魂落魄的喃喃道:“眼看着就要临盆了,怎么稳婆还不见了?这跟二十年前德贵妃那一幕怎么这么像……”   ——约莫二十年前,二王爷的生母德贵妃深得圣宠,于是在诞下二王爷的次年,她又怀上龙种,当时宫里最得盛宠的除了德贵妃就是罗贵妃,而罗贵妃又是出了名的善妒爱争宠,因为德贵妃千防万防,生怕罗贵妃会算计她。结果没成想,德贵妃在怀孕五月的时候,不小心滑了一跤,结果一尸两命。   至于是无意的还是人为的,整个宫里无人敢讨论。   而后不久,德贵妃的父亲,也就是前御史大夫南宫翎正在查二十年前的一桩考题泄露案,可查到一半,温丞相那帮文官却跳出来说考题泄露一案纯粹是子虚乌有,说这是南宫翎自导自演的一出戏罢了,于是先皇景帝一气之下就撤了南宫翎的官职。   后来听说南宫翎去了幽州,可也有人说他去了玄水一带,前几年还有人称在蜀地看到了南宫翎……可南宫翎现在真正在哪里,并无人知晓。   不过唯一能确定的是二王爷这几年都没有回宫的原因,肯定是出宫去找他的外祖父南宫翎了。   后知后觉的章公公甩了自己脸上一巴掌,嘀咕道:“就是不见了两个稳婆而已,好端端的怎么想起二十年前的事,晦气。”   ……   席辞墨跟渝安回到云庆宫的时候才知道稳婆不见了,这两个稳婆都是苏琳琅特意派来的,就是因为担心渝安会在临盆当天出事,所以选的两个稳婆又嘴严又忠心。   而且这两个稳婆都在宫里住了一段时间了,一直都安分守己,天黑之后就从不出院子,怎么可能会在年三十当天晚上就不见了呢?   所以应该不是两个稳婆自己走不见的,她们肯定是被人带走的。   渝安想起了昨天在华阳宫的事,他脸色阴沉沉的,难得发了脾气:“去查一查华阳宫,还有,让禁军也一起去搜。”   章公公告状:“奴才让人去跟禁军知会过了,但是樊哨不当一回事。”   渝安觉得这个名字耳熟:“樊哨?”   “禁军左将军樊哨,功法一绝,只是自持一身本领就瞧不起人,嚣张的很,而且这人跟潘成杰将军也一向都不对付,潘将军耿直正气,肯定也是因为看出樊哨阴险狡诈,所以不与之来往。”章公公拼命的骂樊哨,恨不得把全天下最糟糕的话都一口气贴在樊哨身上。   渝安不当一回事,“你再去一趟,让他们多派几个禁军一起找,樊哨要是敢拦,让他亲自来见我。”   见渝安并没有怪罪樊哨,章公公只得郁闷的答应。   可半个时辰之后,前去寻找稳婆的宫人却一脸惊慌失措的回来禀报,说两个稳婆找到了,但是却是在宫里的一座枯井里找到的。   两个稳婆不知道什么时候掉进了枯井里,等宫人们发现的时候,她们的命已经没了。   渝安大怒。   刑部狱的仵作跟验尸官得了宣召,匆匆带上家伙事就进了宫,而樊哨跟昨晚值夜的几个禁军也急忙赶来。   樊哨赶过来的时候,仵作跟验尸官围着枯井旁边的两个已经死去的稳婆在检查什么,而君后渝安也不在乎这枯井四周的阴气冲天,直接让宫人搬来了椅子,坐在不远处等着。   “属下樊哨见过君后。”   章公公对樊哨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渝安道:“樊将军可有什么要说的?”   樊哨装傻道:“属下不知道,而且昨天晚上也不是属下在宫里值夜,不过,属下把昨晚值夜的禁军叫来了——北南,过来。”   穿着禁军服的北南挎着刀走来,然后拱手行礼,“禁军北南,参见君后。”   ——北南算是熟人了,之前渝安在太子府的时候,席辞墨给他身边安排了一个太监钱宝,还有一个侍卫北南。不过后来渝安成为君后,搬进了云庆宫之后,身边就不需要侍卫了,故而北南又被安排回了禁军。   钱宝最开始看到老熟人北南的时候很开心,但是转念一想,钱宝小声嘟囔了一句:“这也太巧了吧,死的是渝将军府派来的稳婆,昨晚在宫里值夜的又是北南……”   樊哨听到了,他向来是看不起太监这一类人的,立即嘲道:“一个太监懂什么。”   钱宝的眼眶蹭的一下就红了,但是樊哨一身煞气,他明显打不过,所以钱宝也不敢跟他吵,只得憋屈的咽下这口气。   渝安笑了一声,手指敲了敲椅把手,“钱宝年纪小,确实很多都不懂,樊将军懂得多,又掌管禁军,护佑这宫墙内的安危,那你应该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事?这两个稳婆又是怎么避开巡逻的禁军跑到这枯井来的?”   樊哨呃了一声,一滴冷汗从鬓角滑落。   见他答不出来,只能尴尬的苦笑,渝安也就放过他了,道:“樊将军要是不知道就算了,只是往后你这态度,还是放尊重些吧。”   “多谢君后海涵。”樊哨抱拳,低头的那一瞬间,他眼里掠过了一丝鄙夷。   呸!什么东西。   接着,樊哨又道:“而且这地方刚死了人,君后又是贤身贵体,比我们这些大老粗不知道金贵多少,还是早早移驾回云庆宫吧,小心这里的煞气冲撞了您。”   樊哨这一番话说得好听,可这语气却怪怪的,反倒像是嫌渝安在这里碍手碍脚的。   这要是一般的哥儿,说不定就被气的当场甩袖走人了,可渝安却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这可就不必了,我父亲在战场上杀过的人数都数不清,煞气比这院子还重,谁冲撞谁还不一定呢。”   樊哨一愣。   他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一个如此别致的回答。   渝安又道:“倒是你们,还是先好好想想该怎么给我一个解释吧。”   说着,仵作跟验尸官都已经忙完了,他们收拾好了家伙事之后,犹豫着走过来,说:“君后,两个稳婆都是被毒死之后丢到枯井的。”   渝安声音淡淡的:“确定吗,都死于什么时候?”   “昨晚。”   “昨晚是年三十,虽说宫里戒备不如往常,但也不至于一点声响都没听到吧?啧。”渝安扶着额,院里的众人听他这语气都悬着一颗心,生怕他会降罪下来。   樊哨却不屑的扯了扯嘴角,他倒要看看渝安能说出什么。   渝安道:“昨晚值夜的禁军都要查,宫里的御膳房也要查,再查一下给她们送饭的宫人,还有……”   樊哨竖起耳朵听。   只听到渝安又说:“重点查一下华阳宫,如果谁昨晚熘出了华阳宫,直接抓起来问话。”   昨晚华阳宫跟温家刚提了要给自己安排稳婆,今天早上渝家给自己派来的两个稳婆就死于非凡,这未免也太过于巧合了……    第88章 早产   樊哨的表情收敛了一些,他狐疑道:“君后要属下们去查华阳宫?这……”   渝安的手指敲了敲,在安静的院中有些突兀,接着就只听到渝安道:“你只管去查,倘若太后怪罪下来,就推到我身上,旁的就别多嘴了。”   樊哨觉得自己低估了渝安这个人,他拱手道:“属下遵旨。”   待渝安带着一干宫人离开这枯井的院子之后,樊哨先吩咐了几句,然后才去看北南,多了一嘴:“昨天巡逻的时候真的一点异常也没有?”   北南仍是那幅沉默寡言的样子,他摇摇头:“回将军,属下确定什么都没有听到。”   樊哨挑了一边眉,心道那可真是奇了怪。   然后就自顾自的走了。   另一边,在宫人们抬着凤辇往云庆宫走去的路上,钱宝没按耐住疑问,他问道:“主子,您……让人去查华阳宫……是不是真的是太后命人杀的那两个稳婆?”   渝安摇摇头,太后虽鲁莽冲动,但两个稳婆好歹也是两条命,而是还是渝家的人,之前朝中那么多文官参渝家都没办法撼动渝家分毫,太后怎么都不会蠢到这时候跟渝家对着干。   钱宝更疑惑了:“那主子为什么要禁军去查华阳宫?”   “让禁军去查华阳宫,不过是个障眼法罢了。待会你换套衣服,代我出宫一趟,去渝府找管家,告诉他派人去盯着温丞相府。”渝安心想,如果这世上真有这么心狠手辣的人,那非温家所属了。   钱宝恍然大悟,可他又忧心忡忡道:“可现在稳婆已经没了,也来不及送信去金亭江再派两个稳婆来了啊。”   渝安的手指轻轻抚摸着自己肚子,一双黑眸坚定而冷酷,临盆在即,他原本是不打算树敌的,可先是温家上门威胁,再是稳婆死于非命,如果他再放任下去,那帮人就越发蹬鼻子上脸,之后怕是会害惨自己。   ——独自一人在大景城待了七八年的渝安太了解这些住在高门大宅里的人心一旦脏了,那可真是连阴曹地府里的十八层地狱都容不下的。   钱宝没听到渝安的回答,还以为君后也怕了,不由得担忧道:“君后别难过,要不奴才待会去一趟张府?张府有张七公子跟张冷大人,他们应该会帮的。”   “不可能的,别浪费时间。”渝安回过神,果断的否了钱宝这个不靠谱的提议。   张皓井肯定会全力帮他,可张皓井的本事不大,而张家是景幽国数一数二的富商,张家倒是有这个本事,可渝安却信不过张家。   至于张冷……   一个唯利是图,敢做不敢当的书呆子罢了。   渝安更不可能信他。   钱宝还在掰着手指算现在景幽国里比较有实力的世家,“除了张家,那还有蜀地的宣平侯,南郡王府,幽州慕容府……”   渝安听不下去了,他用手指敲了敲凤辇的把手,“说近点的。”   钱宝:“啊,那就是……顾家,伍家,温家……哦温家不行,李太傅?要不……岳侍读?”   渝安心想自己怎么会养了一个蠢货?   “你闭嘴吧。”   不靠谱的钱宝挠了挠后脑勺,没再说。   但一回了云庆宫,钱宝还是忍不住问道:“可是主子,那稳婆……总不能不找了吧?”   渝安惊了一下,“你怎么还没反应过来?”   钱宝不明所以。   这时章公公急匆匆赶出来迎接渝安,刚一走近还没行礼,就听到渝安说:“章公公,你说现在大景城里哪个世家最靠得住?”   章公公不假思索:“当然是席家。”   哪还有说,肯定是皇族席家。   说曹操曹操到,章公公前脚话音刚落,后脚慕容太后跟兰太妃还有六王爷就一起从云庆宫外面走进来,章公公连忙与钱宝拘谨的退到一边去行礼。   慕容太后压着火气:“渝安,你到底要做什么!”   渝安不明所以的反问:“我?我做什么了?”   “你再三胡闹,哀家也就忍你了,没想到你居然越来越放肆,竟然还敢让禁军去查哀家的华阳宫!”慕容太后怒道,“你当真以为你替席家怀个孩子就能高枕无忧了?以为哀家就不敢动你了?”   渝安表情一敛,认真道:“只是公事公办,更何况母后自己不觉得太巧了吗?”   “哀家倒觉得是你疑心太重!”   兰太妃在一边劝架,当然主要劝的还是慕容太后,毕竟渝安胆子再大,也不会跟长辈吵起来。   但两个稳婆身死一事,禁军跟刑部狱那边却迟迟给不出结果,又过了几天之后,渝安发了怒,下旨狠狠整治了一番禁军,连樊哨也没能幸免。   这之后,樊哨这才重视起了这件事。   可是樊哨在得知慕容太后发火找上云庆宫之后,怕得罪了太后这位老祖宗,就没有听渝安的安排去调查华阳宫。   但是宫里别的地方却查的仔细,可查了半天却什么蛛丝马迹都没查到,正要放弃的时候,却无意中在一个扫地的太监嘴里得知,年三十的那晚,跟在慕容太后身边的那位嬷嬷提了一个食盒来找那两个稳婆。   樊哨心里一惊。   而嬷嬷这时候也终于按奈不住了,她先露出了马脚。   嬷嬷拿着温家给她的两万两银票想托人送出宫,就像之前很多次那样,她收下温家的钱,然后挑唆云庆宫跟华阳宫之间,还得暗中协助五王爷,等事情办完之后,她就找机会,托人拿钱送出宫去给她家里。   之前因为慕容太后信任她,所以一直都没有发现嬷嬷的古怪。   但嬷嬷这一次不仅拿了温家的钱,还毒死了两个稳婆,所以她这几天过得一点也不踏实,一直在找机会,想赶紧把手里的钱送出宫去,免得夜长梦多。   结果嬷嬷没想到,她这一次却被北南当场逮个正着。   樊哨匆匆赶来刑部狱的时候,嬷嬷也招了一大半。   而禁军也去嬷嬷的院子里搜出了还没有来得及处理掉的剩下的毒药。   樊哨恨恨的瞪了一眼还在追问嬷嬷的北南,要不是自己晚来了一步,这功劳怎么可能被北南一个小小的禁军给抢去了!   樊哨又气又惊,他威逼利诱恐吓嬷嬷,让她说出幕后主使是谁。   嬷嬷跟在慕容太后身边嚣张了大半辈子,但实际上却是个欺软怕硬的奴才,被樊哨这么一吓唬,吓得说出了几个字:“是,是温……”   樊哨震惊到了:“你说谁?”   他这么一吼,嬷嬷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她一把捂着嘴,又惊又恐,她是记得温丞相夫人那天说的话,倘若东窗事发了,要是供出了温家,不仅嬷嬷会死在刑部狱,就连嬷嬷的家里人也难逃此劫。   嬷嬷怕连累了家里,狠狠心,趁着樊哨不注意,找准机会,直接撞墙自尽了。   嬷嬷死了,却没有查到这个嬷嬷的横财到底是谁给的。因此,樊哨只能先把这个结果呈上去。   北南离开刑部狱的时候,樊哨追了上来,“北南,你是怎么知道嬷嬷有问题的?”   樊哨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对劲,北南巡逻的时候是怎么一眼看出嬷嬷有问题的?毕竟宫里的宫女太监常常托人出宫去送信买东西是寻常的事,可北南是怎么精准抓到嬷嬷的?   北南没有瞒着自己上司,老老实实道:“是君后交代的。”   樊哨惊的咬紧了一口白牙,他记得之前渝安提过让自己看紧点华阳宫,但樊哨却不觉得凶手会在华阳宫,再加上也有点憷慕容太后,就没把渝安的话放在心里。   结果没想到居然真的让渝安给猜中了。   樊哨强装镇定:“可是君后怎么会跟你说这些?再说,你就不担心君后的猜测是错的?如果那个嬷嬷真的只是给家里寄点东西,结果却被你拦下了,你又什么都没搜出来,她要是跟太后告状怎么办?”   北南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然后道:“属下只是主子手里的一把刀,主子让属下做什么,属下都不能有异议。”   樊哨哑口无言。   而另一边,慕容太后一听说跟着自己的嬷嬷莫名其妙就被禁军给扣去了刑部狱,再一打听,得知扣下嬷嬷的禁军叫北南,当即就怒了。   好你个渝安,居然阳奉阴违,表面上装的一副乖巧温顺的样子,背地里却把嬷嬷给抓去刑部狱严加逼问!   慕容太后怒气冲冲的就去了云庆宫。   结果她就错过了禁军在嬷嬷的房里搜出了毒药的一幕,也没有及时得知刑部狱那边传回来的消息。   得知了消息的席辞墨赶回了云庆宫。   结果刚迈进云庆宫,就听到里面传来了章公公跟钱宝大声喊着传太医,找接生稳婆的话。   席辞墨的脚下不稳,一个踉跄。   宫人们吓了一跳,连忙去扶,却看到阴沉着脸的席辞墨双目赤红,冷酷的眉眼间染上了堪比阎罗的愤怒,被吓的都僵住了动作,谁也没有胆子敢靠近盛怒中的帝王。   等他们回过神之后,年轻的帝王已经冲进了殿里。   慕容太后在云庆宫这一闹,怀胎将近九个月的渝安早产了。   欧阳太医是被暗卫一路飞奔着护送进来的。   而太医院的太医们前脚刚得了消息,后脚就被禁军们恭恭敬敬的请进宫里等召唤。   稳婆是来的最晚的。 第89章 把温家给我砸了   六王爷在得到消息的时候,头皮一麻,然后匆匆赶来了云庆宫。   云庆宫外有一大堆太医在等着,六王爷越过了他们继续往里面走,看到宫人们拿着被摔碎的瓷瓶玉器之类的往外走,他都不用猜,一眼看到就知道这些肯定都是他母后的杰作。   六王爷在正殿外面的石桌旁看到了一脸焦急的慕容太后,他上前去请安,“母后,皇嫂他怎么样了?”   慕容太后像是终于找到了主心骨一样,一把拽住了六王爷的胳膊,着急道:“小六,母后不是故意吓唬他的,谁知道他这么不经吓,这,这,这要是孩子……”   六王爷吓惨了,阻止她:“母后慎言啊!”   慕容太后在旁边呸呸呸,然后又开始焦躁的原地渡步,时不时的抬头去看正殿,看样子是恨不得冲进去看看情况,但她也知道自己现在就是个罪人,怕出现在渝安面前会适得其反,所以只能在外面干着急。   宫人们来来往往的进出。   钱宝也红着眼跑出来,没多久又哒哒哒的跑回来,手里还多了一碗肉丝面,面上头还铺了厚厚一层肉末,香气扑鼻。   六王爷连忙拉住他:“钱宝钱宝,皇嫂他怎么样了?怎么里头一点声也没有?皇侄呢?”   谁知道钱宝却一边护着面,一边狠狠甩开他的手,连尊卑都不顾了,直接跑回了殿里。   慕容太后见状又要发火,不过就是一个太监而已,竟然也敢给王爷甩脸色,活腻了?   六王爷无奈道:“母后,这都什么时候了,这太监不过是忠心护主而已,您跟他计较什么啊,再说了……今天的事情,还不都是您的错!”   慕容太后瞬间哑口无言。   其实刚刚就在等待的时候,樊哨跟北南都来了一趟云庆宫,也是因此,慕容太后这才得知了始末,也知道自己今天太鲁莽,也不占理。   慕容太后悔恨不已,要不是因为得知嬷嬷已经在刑部狱里撞墙自尽了,她肯定要亲自动手除了这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过了一会,慕容太后焦躁又复杂的去看着紧闭着的殿门,没忍住道:“怎么一点声都没有啊?这孩子还差一个月才足月,这早产了会不会出什么事啊?”   六王爷也格外担忧的摇摇头:“儿臣不知啊。”   下一刻,六王爷忽然意识到什么,他下意识的环顾四周,确定没有看到皇兄,这才惊诧道:“皇兄怎么不在?”   “早就回来了,在殿里守着呢。”慕容太后叹气道,她当时是想拦住席辞墨的,因为有民俗说产子时最忌丈夫也在场,可席辞墨当时理都不理,抱着渝安就进了殿里,到现在都没有出来。   六王爷哪知道这些,他平静的哦了一声,也没当回事。   殿里——   渝安脸色惨白的吃了半碗面,他原是吃不进的,可稳婆却说孩子暂时还生不出来,要再等等,怕渝安不吃东西到时候会没力气生,所以怎么都要他吃一点。   渝安知道生孩子生到一半没力气就等同于两只脚都迈进了阎罗门,也没任性拒绝,硬是皱着眉吃了大半碗的面这才停下。   席辞墨声音绷得紧紧的,“很疼吗?”   渝安垂着眼,发丝被汗水打湿之后贴在脸上,唇色惨白:“……你说呢。”   席辞墨抿了抿唇,“我会一直守着的,别怕。”   渝安苦中作乐:“要是早知道……嘶,早知道,一开始也用不着麻烦母亲去找稳婆,嘶。有真龙天子在,怕是什么妖魔鬼怪都不敢来作恶了。”   席辞墨不想听他提这些晦气事,转移话题:“我取了两个名字,男孩女孩都有,不管生的是皇子还是公主,也都不用发愁。”   渝安翻脸比翻书还快:“不行,我要取名字。”   席辞墨替他擦汗,“那我取乳名。”   “……可以。”渝安大方的让了一步。   旁边的稳婆跟宫人们都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但听的是战战兢兢的,这君后的胆子也太大了,这别说是陛下了,就算是寻常人家,这做妻子的也不敢直接驳回丈夫给孩子取的名字,还理直气壮的要自己给孩子取名字。   但话说回来,要是没有陛下的宠爱,君后又怎会如此嚣张。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   ……   渝安疼了足足一天一夜,到最后,眼看着渝安的精气神越来越差,连经验丰富的稳婆跟欧阳太医也难免有些慌乱的时候,孩子总算是生出来了。   第一声婴儿啼哭之后,宫女欢天喜地的跑出来宣布喜讯,在殿外也跟着守了一天一夜的慕容太后也跟着大松一口气,宫女这时又说:“是个皇子。”   慕容太后大喜过望,一下没坐稳,啪的一声摔在地上。   困倦至极的六王爷连忙去扶他母后。   天渐渐的亮了,持续下了一个多月的雨也停了,久违的温暖的阳光穿破了云层,将整个大地都笼罩在其中。   ……   渝安生的是个皇子,名字是渝安取的,叫席戈。   乳名是席辞墨取的,叫阿恒。   但阿恒是早产儿,体弱,太医院的太医们现在整天抓耳挠腮的翻着医书。对此,席辞墨虽然没怪罪慕容太后,可也生疏了许多。   慕容太后原本还对渝安取的名字有很大意见,也不是觉得席戈这名字不好,只是觉得席家嫡子长孙的名字应该由席辞墨取才是,可现在也不敢说了。   ……   渝安一脸愁容的看着皱巴巴的阿恒,抬头去问:“席辞墨,你说阿恒怎么这么……丑?”   要不是阿恒这孩子从出生到现在一直都待在旁边没离开过,渝安都要误以为自己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孩子被掉包了。   他就奇了怪,怎么别家的孩子生下来就白白嫩嫩的像是个送财童子,怎么自己儿子却……像个小老头似的?   席辞墨面无表情的给他喂补汤,“别乱说话,朕问过了,孩子刚出生都这样,过些天就好了。”   渝安嫌补汤难喝,可是看席辞墨的脸色难看,知道他从临盆那天起就一直没好好歇过,也不想驳了这男人的好意,硬着头皮把剩下的补汤都给喝了。   等他喝完之后,席辞墨拿了一块蜜饯,亲自喂到渝安唇边。   渝安呆呆的张口吃了蜜饯,他不喜甜食,只是想用蜜饯的味道压过补汤的味道。所以他含着蜜饯,一侧的嘴巴鼓鼓的,看着可爱极了。   席辞墨垂着眼,他今天没戴帝王冠,龙袍也换成了以前的玄色长袍,可就算是这样的打扮,也丝毫削弱不了他那一身的冷厉霸气。   只是他静静的看着渝安,那目光未曾移开。   渝安注意到了,他道:“那天是不是吓到你了?”   席辞墨没说话,他只是将渝安散下来的长发拢了拢,低声道:“金亭江来信了,岳母说府里事多走不开,待过段时间再来陪你。”   渝安一愣,第一个反应竟是,孩子都已经生了,母亲来或不来,其实都无所谓了。   但细想之后,渝安又有些伤心,他哦了一声,道:“那你代我回信吧。”   这时,睡在旁边的阿恒醒了,这小家伙的睁开眼,眼珠子朝四周一转,没有看到人,然后哇一声就哭开了。   渝安吓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席辞墨绷着脸,动作熟练中带着一丝生疏的抱起孩子哄了哄。   见此情景,渝安眨了眨眼睛,刚刚还盘旋在心头的难过弹指间就消散了。   其实……   席辞墨除了像个闷葫芦似的不爱说话,别的都挺好的。   ……   北南找到机会,将那天在刑部狱从嬷嬷嘴里听到的话告诉了渝安。   虽然在刑部狱那天樊哨吃惊的打断了嬷嬷的话时的表情自然,可北南还是看出了樊哨是故意的——嬷嬷原本在樊哨的逼问下已经吐出了“是,是温……”这三个字,可是樊哨却突然开口打断了嬷嬷的话。   要知道,樊哨可是身经百战的禁军左将军,他审问过那么多的人,在刑部狱又什么情形没见过,怎么可能在听到嬷嬷提到了“温”这个字眼时会那么吃惊,还失态的打断了嬷嬷的话?   这怎么想都让人生疑。   北南当时并没有怀疑樊哨,可是回去之后越想越觉得奇怪,他思来想去之后,还是把这个插曲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渝安。   渝安冷静的派人去查。   结果还真的被他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他气炸了。   他本来就怀疑温家就是七年前派人刺杀自己的幕后真凶,现在居然还敢对自己的稳婆下手,温家真是胆大妄为!   罪无可赦!   渝安捏紧了手里的凤印,沉着脸,道:“章公公,带人去温家,把温家后宅都给我砸了。”   章公公腿一软,跪在地上:“君后三思啊,那可是两朝元老的府邸啊!”   渝安没理他,冷冷道:“钱宝跟北南,你们俩带着一队禁军去温家,把温家后宅给我砸了。倘若有人阻拦,全都带去刑部狱!”   北南抱拳:“属下遵旨!”   钱宝也行礼:“奴才遵旨。”    第90章 敷衍了事   北南跟钱宝,一个是禁军里面不起眼的小兵,一个是跟在君后身边伺候的太监,但是这两人却带着两队禁军直直的闯入了大名鼎鼎的温丞相的府邸。   温丞相不在府里,温文渊跟温以谦两兄弟也不在,府里只有温家的一干女眷在。   温丞相夫人看到这么多禁军闯进了温家的后宅,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禁军们将温家后宅的摆件都给砸了一地,吓得连退半步,连阻止都不敢阻止。   显然她也知道这些禁军突然闯进了温家肯定是因为她吩咐嬷嬷毒杀那两个稳婆的事情东窗事发了。   等温丞相得知了消息赶回来的时候,温家后宅的贵重摆件都被禁军们给砸碎了一地,女眷们被罚的瑟瑟发抖的站在一边。   温丞相权势滔天,即便是当年先皇景帝还在世的时候都没有受过这么大的委屈,他看到自家后宅这一地的狼藉,被气的浑身发抖,脸色霎时凶狠。   “竖子岂敢!”温丞相大怒。   温文渊也赶了回来,见状也拧着眉道,“这渝安实在是太过分了!父亲,明日上朝之后一定要参他一本!”   听到这里,温丞相夫人也不敢再隐瞒年三十那天自己一怒之下擅自愤怒嬷嬷做的事情,她说完之后,目光闪躲。   温丞相气急败坏直接扇了她一巴掌,骂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混账!”   这一巴掌来的猝不及防,温文渊想拦也没拦住,皱着眉站一边。   温丞相夫人自知做错事,捂着被打了的脸一声不敢坑。   次日——   温丞相一上朝,就跪在了奉天殿,声称自己的府邸莫名其妙就被禁军给砸了,要禁军一定要给温家一个交代,否则他就在奉天殿里长跪不起。   而温丞相这一跪,以他为首的一部分文官们也纷纷下跪。   见状,朝堂众臣议论纷纷的,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一个吏部官员凑近了张冷,小声嘀咕道:“今儿奉天殿里可真是够热闹的,温丞相这一跪,朝中竟也有这么多官员跟着他一起跪,弄的这么热闹,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奉天殿是他姓温的。”   他这话说的很直白,张冷听了心里勐地一跳,慌张的左右看看,见附近的官员们都在小声讨论着也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里,这才松口气。   张冷小声斥道:“你胡说八道什么!这要是被陛下听到了,你可小心点你的乌纱帽吧!”   见张冷不仅没附和自己,反而还冷着一张脸,摆明了是要跟自己划清界限的样子,刚刚口出狂言的吏部官员也撇了撇嘴,张冷的胆子这么小,那之前是哪来的勇气去搜集证据弹劾别人的?   不多时,席辞墨来上朝了。   他看着在殿里长跪不起的温丞相及一部分文官,拧了拧眉,将北南跟钱宝都叫到了奉天殿。   钱宝哪里见过这阵势,早就被吓得的瑟瑟发抖了。   北南不慌不忙,说出了始末。   可是温丞相却不会承认,他一口咬定嬷嬷已身死,而且死前有没有签字画押是温家授意她做的,无凭无据的,凭什么就把锅都扣到了温家的头上?   紧接着樊哨也被叫到了奉天殿。   樊哨两方都不敢得罪,否则他当时在刑部狱的时候也不会突然叫那一声,打断了嬷嬷的口述。   于是樊哨说了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   然后就在接下来的半个月里,两边就因为这件事吵的一个天翻地覆,互不相让——温丞相抓住了樊哨话里的漏洞,一口咬定两个稳婆的死跟他们没关系;渝安这边又找到了几个证据,可仅仅只能证明她们的死跟温家有关,却不能给温家定罪,可即便如此,渝安也能凭借手里的几个证据,一口咬定温家意图谋害一国君后,罪大恶极。   可是因为温家在朝中势力太大,而且事情在朝中僵持了半个月之后,朝中竟然有一些官员逐渐偏向于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态度,甚至还上奏:既然没有确实证据,那就两边扯平,不然事情闹大了传出去,丢脸的也是景幽国。   然而并没有人知道,就在这半个月的时间里,一直持观望态度的席辞墨早已经趁机将在这件事情中站在温丞相那边的官员的名单都记了下来,然后交给大理寺卿跟暗一联合调查。   ——温丞相在朝中安插了许多势力,这一点席辞墨在几个月之前渝家不断被弹劾的事情中就有所察觉,但是温家做的很隐蔽,一直到现在,席辞墨才能确定。   而且这个时候,席辞墨也隐隐开始怀疑,温家跟樊倍死于流放途中一事,还有之前的考题泄露一案,是不是也都跟温家有关系?   但是调查这些事情都需要时间,而且还不能打草惊蛇。   所以席辞墨也就顺势先平息了此事。   但是席辞墨却并没有把自己真正的做法跟念头告诉渝安。   心里有鬼的温家立即表示皇上英明。   被瞒在鼓里的渝安被气的七窍生烟。   ……   渝安抱着手,漠然道:“我不同意!”   “难道你现在还看不出来温家现在在朝中的势力有多大吗?为什么就不能趁着这个机会削弱温家的势力?”   席辞墨只是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渝安看他这一副闷葫芦的样子就来气,“我不会让步的。”   席辞墨抿了抿唇。   这时候章公公冒死来传话:“陛下,程阁老跟李太傅在御书房要见您。”   席辞墨告诉渝安先暂时别管温家的事情,稳婆身死的事情他会调查清楚的,但却没有告诉渝安,他现在也在怀疑温家并且暗中调查温家,然后就匆匆去了御书房。   眼看着三年一次的科举考试就要如期举行了,而朝中近来也很缺人手,席辞墨这半个月来也看出朝中有很多官员是站在温丞相那一边的,所以席辞墨也计划着要借这次机会培养一批对朝廷忠心耿耿的官员,因此他特意请了德高望重的程阁老来负责担任主考官,李太傅担任副考官。   而温丞相这半个月来在朝中闹的鸡飞狗跳的,也正是心虚的时候,所以对这个安排没有任何异议。   ……   渝安跟席辞墨冷战了。   ……   到了用晚膳的时候,阿恒醒了,小家伙有点认人,而且他更黏渝安,一醒来没有看到父后就开始哭。   渝安原本是躺在贵妃榻上想事情的,听到小家伙的哭声就吓了一跳,连鞋子都没穿就跑过去。   宫人手足无措的守在榻边不敢去抱小皇子,一直到渝安出现之后才松口气——小皇子认人,如果不是他父皇跟父后的话,不管是谁抱他都要哭的更厉害。   渝安抱着小家伙哄了哄,这小家伙好哄的很,没一会就停了哭声。   见状,渝安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一会没看到人就要哭,也不知道随谁……”   宫人们把晚膳都摆上桌,渝安的胃口又回到了怀孕之前,又挑食胃口又小,所以他没吃两口就放下了碗筷,抱着小家伙在殿里熘达。   正熘达的时候,慕容太后过来了。   她最近来云庆宫来的少,主要还是因为愧疚,但又挂念着长孙,所以想了半天,还是过来了。   但是慕容太后一看到有些偏瘦的孙子之后又有些不满意的抱怨,“这都生下来几天了,怎么还是这么瘦?你们是怎么照顾的?”   宫人们战战兢兢的不敢说话。   渝安抱着小家伙淡淡道,“早产了一个月,能照顾成这样都是太医们给想了不少法子,母后就别为难他们了。”   慕容太后哑口无言。   半晌之后,慕容太后才道:“前几天温家托人给华阳宫送了口信,他们说,乐渊就是你?”   渝安平静的嗯了一声,“是啊。”   接着他又说:“母后不是早就知道我藏拙了吗?现在知道我是乐渊也不足为奇吧。”   慕容太后接下来要说的话都被这一句给堵的死死的,确实,她早就知道渝安因为几年前被刺杀的事情而有意藏拙,收敛一身才华,所以前几天温家告诉她渝安就是乐渊的时候,慕容太后不仅没生气,反而有一种理所当然。   他们席家的儿媳,就该是这么聪明!   所以慕容太后今天也不是专程因为这事来找茬的,只是单纯太想看一看孙子了,所以才过来的。   慕容太后故意嫌弃渝安抱孩子的姿势不对,然后跃跃欲试的伸出手,“给哀家抱一下。”   渝安犹豫了一下,然后才点头。   果不其然,阿恒刚一到慕容太后的怀里,立即扁了扁嘴,哇的一声就哭了,两条小短手朝渝安的方向不停的挥,摆明不想要慕容太后抱。   慕容太后:“……”   这怎么回事?   渝安抱着重新回到怀里的阿恒,一边哄着一边解释道:“他最近比较认人,可能是母后您……不常见吧。”   慕容太后暗暗下决心从今天开始她每天都要抽空来云庆宫转一转。   渝安道:“温家……最近还总是来华阳宫?”   “温家倒是想来,但哀家拒了。”   渝安有些意外。   慕容太后的语气难得温和了许多:“跟了哀家这么多年的嬷嬷在刑部狱自尽,哀家也查了,华阳宫有宫人看到温夫人跟嬷嬷单独见过几次,虽然没证据……但哀家也知道,稳婆身死一事,就是温家所为。”   “之前是母后太鲁莽了,害得你早产,是母后对不住你。”   大抵是真的愧疚了,这还是慕容太后平生第一次道歉。   渝安点点头,“都过去了。”   慕容太后露出笑容,但她没有注意到渝安说的是都过去了,而不是说他原谅了。   要知道,渝安当时可是疼了一天一夜,疼到最后连太医跟稳婆都开始慌张了才终于生下了阿恒。   他受了这么大的难,凭什么慕容太后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就抹去了呢?   可慕容太后既是太后也是长辈。   ……所以只能说一句:都过去了,就算了。    第91章 大闹奉天殿   玄水是一块很大的海域,居住在玄水一带的渔民们常年出海打渔,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归,自认对玄水的熟悉程度不亚于对自己家,可是,却没有一个渔民知道玄水的另一端是什么地方。   是圣贤笔下的桃花源?   还是老者们口口相传的太阳的栖息地?   亦或者是说书人描绘的另一个与他们景幽国完全不同的国度?   但更多的渔民却觉得,玄水的另一端应该居住着一群常年在海上兴风作浪的海寇——这群海寇在海上有很多艘舰船,船上的帆布写着潦草又张扬的四个大字:无边盗船。   无边盗船的海寇们嚣张且狡猾,他们常常在海上打劫来往商船,又极为熟悉玄水这一带的海域,经常打劫过来往的官船,也劫过官粮,猖狂至极。   而这帮海寇的头儿是一个叫龙海的,年六十,狡猾多疑,又擅长海上作战。   渝家跟无边盗船也交锋多年,最后一战是在两年前,渝峰以一招釜底抽薪,彻底重创无边盗船,抓获近千的海寇,还有上百个小船,两艘大舰船,但是却没有抓到龙海,也不知道无边盗船的老巢到底在哪里。   但这一战之后,无边盗船已经在海上销声匿迹了整整两年,就当朝廷以为这帮无耻祸害再也成不了什么气候的时候。   龙海带着无边盗船卷浪袭来。   朝廷用三十艘官船运送的赈灾官粮在半路被无边盗船拦截,官船被洗劫一空。渝家收到求助后,匆忙之间出战,由渝峰将军带兵,副将渝二少爷渝至惟和雷昆仑一同前往。   两方时隔两年再次交战,渝峰与龙海正面交战,双双重伤,而副将渝至惟一刀斩杀龙海长子龙逐水,却也不幸跌入海里,一个海浪袭来,渝至惟被卷进海里不见踪影。   无边盗船再次惨败,被烧毁三艘舰船,死伤海寇过半,但海寇头子龙海还是被救走。   渝家险胜,但这一战之后,主将渝峰重伤不醒,立下功劳的副将渝二少渝至惟掉入海里之后至今不知生死。   而这个时候,龙海的次子龙四方又在海上放下狠话,说无边盗船与渝家兵结下死仇,而他会亲自绞杀渝家父子,为他大哥报仇。   此事立即传遍了大江南北。   而这个时候,朝廷有大部分官员提出,渝峰重伤不醒,可金亭江不能没有将领坐镇,所以朝廷要先收回渝峰手里的兵符,重新派一位将领去金亭江守护玄水一带。   ……   渝安在云庆宫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将怀中的阿恒哄睡着之后,走到墙边,一把取下席辞墨平时总是挂在墙上的长剑,然后大阔步的走出了云庆宫。   宫女太监们在路上远远看到渝安,只纷纷贴着墙边行礼,被吓的别说是上前阻拦,就连大气都不敢喘。   朝中百官们还在激烈的谈论着金亭江渝将军府一事,一部分官员支持朝廷收回渝峰手里的兵权,趁着渝峰还没醒,也顺势削弱渝家的兵权,而这些人大部分都是慕容家跟温家的人;另一部分不赞成,但势单力薄,根本吵不过那帮能言善辩的人,眼看着就要落了下风——   “嘭”的一声。   奉天殿被人一脚踹开。   渝安一身素衣,手里提着剑,满身煞气的站在殿门口:   “尔等竖子!岂敢!觊觎我渝家兵符!”   “那帮海寇来劫官船官粮的时候,尔等毫无用武之地。现如今敌军被击败,我父亲重伤不醒,我兄长渝至惟更是至今生死不明,尔等居然就翻脸不让人,一个个的,居然恬不知耻的说要抢走我渝家兵符!”   他怒极了,抽出长剑,锋利的剑尖闪着冷光。   “谁敢!”   “我就杀了谁!”   官员们纷纷移开视线,刚刚还吵得天翻地覆的奉天殿现在却鸦雀无声的,甚至有几个离殿门比较近的官员怕渝安发起疯来自己的小命不保,于是胆怯的往旁边挪了挪。   倒是有几个胆子大一点的官员偷偷抬头去看高高在上的帝王,却见帝王根本没有要斥责渝安擅自拿着武器闯进奉天殿的行为,于是聪明的闭嘴。   ……   下朝之后,官员们不再如往常那样慢悠悠的离开,不约而同的疾步走,等离奉天殿远一点之后,这才纷纷松口气。   然后这才开始讨论刚刚的事。   ……   御书房——   等御书房的太监们纷纷退出去之后,渝安道:“渝家的兵符不可能交出来。”   席辞墨没答话,他上前,伸手去拿渝安手里的剑,渝安没坚持,轻而易举的就把剑还给了席辞墨。   席辞墨把剑放在一边,又给渝安递了一杯热茶,道:“你提剑上了奉天殿,朕不生气,也不追究。但是,自岳父重伤不醒之后,玄水一带大大小小的海寇开始伺机而动,金亭江不能缺了坐镇的将领。”   渝安抬头,漂亮的一双眼眸里映着席辞墨的身影,他问道:“那你的意思是,渝家的兵符要交出来?交给谁?慕容家?还是席家?”   席辞墨:“慕容……”   啪——   渝安的左手拿茶杯,右手抬起朝席辞墨一扇:“你休想。”   席辞墨侧着脸,脸上有着清晰的掌印,可他仍面无表情道:“此乃国之大事,不能意气用事。”   啪——   又是一巴掌。   两巴掌下去,渝安都没有收力,又用的都是有旧伤的右掌。打完之后,渝安只觉得手疼,心也疼。   浑身都难受。   这时,渝安的眼里有泪珠滚落,他慌乱的捧起茶杯,作势要喝茶,是想掩去自己这一瞬间有些脆弱的表现。   席辞墨定定地望着渝安,席辞墨的眼眸黝黑如深潭,一眼望不到底,也看不出是否生气,恼怒。   甚至连心疼的难以看到。   渝安低头喝茶,他故作镇静,垂着眼,看着一滴又一滴掉进茶水里的眼泪,又苦又涩的。   席辞墨低声道:“渝家现在的情况不适合再掌管兵权了。”   ——渝峰重伤不醒,渝家长子渝升镇守荆琼关脱不开身,渝家二子渝至惟至今生死不明,渝家三子早夭,渝家四子渝严至今都没有上战场,所以渝家的兵符不可能交给渝严;而渝安虽然熟读兵书,可他没上过战场,会的都是纸上谈兵,而且他又是一个哥儿……   细算下来,渝家现在确实无人可用了。   渝安把手里的茶杯往地上一摔,盯着席辞墨,冷冷道:“所以呢?现在是朝廷卸磨杀驴的时候了?”   “席辞墨,你答应过我的,不会让渝家跟罗家一样落得一个下场。”   “你骗我!”   昔日罗剑在中秋宴上的诅咒就仿佛是预言一般,轰的一下在渝安的脑子里炸开。   功高震主,削弱兵权,兵符被夺。   这个诅咒,真的会成真吗?   席辞墨让了一步:“只是暂时保管渝家的兵符,等岳父醒来之后,朕会亲自交还。”   “可如果你们不还,渝家也没办法了,不是吗。”如果是以前,渝安或许会相信,可是发生了今天在奉天殿的事情之后,他怎么都不会相信了。   席辞墨也隐隐动怒了:“那你要如何?现在禹州跟青川的水患未除,灾民众多,民不聊生,那一带的海寇还想借机生事,如果朝廷再不出手震慑那帮海寇,定会酿成大患!”   “而朝廷赈灾的官粮跟三十艘舰船又都被无边盗船那帮海寇给掳去,虽然龙海这个海寇头子受了重伤,可他的次子龙四方现如今已经接管了无边盗船,而且手里还握着三十艘官船跟官粮!可朝廷到现在都不知道他们的老巢!”   “要是朝廷再不出手,百姓怎么办?金亭江怎么办?渝家怎么办?景幽国的脸面又该放在何处?”   渝安失声一笑,眼里浮了一层泪光:“多顺理成章的理由啊,不是吗,陛下。”   席辞墨拧着眉道:“渝安,你别把事情想的这么糟糕。”   渝安摇摇头:“如果当初,你没有把我兄长派去荆琼关,如果你现在肯答应把我兄长从荆琼关调回金亭江,又岂会有今天这一出?而且,怎么现在非得绕这么大一个圈子,要把兵符给别人?还是给慕容家?”   渝安看着席辞墨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是不是你们早就料好了?”   席辞墨否认:“不是。”   渝安声调勐的一高:“那你倒是让我兄长从那什么荆琼关回金亭江啊!你不是九五至尊吗!你不是皇帝吗,你写个调令的事,为什么就这么麻烦?”   席辞墨沉默不语。   渝安抬起手臂勐地一擦眼睛,也不看席辞墨了,转身就走,丢下一句:   “朝廷别想拿走我渝家的兵符,除非从我尸身踏过去。”   他这句话说的决绝而凛然,半步退路都不留。   却不曾想,渝安一打开御书房的门,却看到李太傅跟程阁老,还有温丞相都站在御书房的门口,三人的表情复杂,也不知道都听到了多少。   李太傅拧着眉,程阁老一脸不赞同。   温丞相:“堂堂君后不顾皇族颜面,提着剑上了奉天殿大闹一通……即便陛下不计较,可君后到底还是犯了大忌,是不是该自请家法?”   稳婆身死之后,渝安跟温家也是彻底撕破了脸,所以温丞相这番话时毫不留情。   但渝安又岂是那种任人欺凌的主,他不客气回道:“陛下都没说什么,你一个臣子却跑到御书房来指手画脚,越俎代庖,这可是君臣大忌!”   温丞相哑口无言。   可李太傅跟程阁老却皱眉,他们看不惯渝安这么嚣张,于是纷纷指责:“君后今天闯进奉天殿本就是大罪,现在还不知悔改,更是罪上加罪!”   渝安静静听完了,反问了一句:“那程阁老跟李太傅刚刚偷听帝后说话又是什么罪?”   李太傅跟程阁老一愣,答不上来了。   渝安拂袖而去。    第92章 离开【第二卷 ·完】   朝堂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慕容太后的耳边。   慕容太后根本就想不到渝安的胆子居然会大到敢提着剑冲进了奉天殿,还敢对着一众文武百官放狠话。   她更没有想到在发生这件事情之后,身为皇帝的席辞墨不仅没有责备降罚渝安,反而还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疯了!   都疯了!   慕容太后骂骂咧咧的冲出华阳宫,她可以不管渝安闯进奉天殿的事,但她绝对不允许渝安拦着朝廷要收走渝家兵符。   这可是削弱渝家兵权的一个绝佳的大好的机会!   可是当慕容太后来到云庆宫的时候,却发现渝安已经下旨不允许任何人进云庆宫,包括她。   慕容太后黑着脸,她可是当今太后!渝安算什么?   可不管慕容太后怎么威胁,守门的宫人都没有点头放慕容太后进去,慕容太后这可气炸了,直接就去御书房告状。   然而席辞墨却在跟李太傅等朝中重臣商议国事,也没空管太后的这点小事。   章公公劝道:“太后要不还是先回华阳宫吧?”   慕容太后黑着脸,悻悻而归。   云庆宫里,渝安端坐在案前,他提笔写了两封信,然后道:“钱宝,拿着这两封信出宫,一封交给摇轩掌柜,一封送去张家交给张皓井。”   钱宝愣愣点头,“是,君后。”   ……   当天,摇轩掌柜在收到渝安的信之后,立即送出十几封加急的信件,而收信的都是遍布在恒云大陆各地的摇轩书铺——摇轩书铺在整个恒云大陆约莫有二十多家,景幽国的大景城只是其中一家。   不久之后,跟摇轩有往来的一些民间文人们纷纷开始写跟海寇有关的文章,在文章中一一细数了海寇这些年在海上都做了什么恶事,对玄水一带造成了多大的危害,文章写得有理有据,义正词严。   而作恶多端的无边盗船的龙海等一众海寇更是被骂的狗血喷头。   除此之外,还有不少文人开始写文章夸赞战神渝峰这些年来为了守护玄水一带而立下的赫赫战绩。   后来连茶楼的说书先生都开始声情并茂的夸战神渝峰,然后又义愤填膺的骂海寇。   ……   可渝峰还是没醒,而渝至惟也仍是生死不明。   朝廷有意要收回渝家兵符的消息还是传回了渝将军府。   渝家长子渝升上奏,希望能回到金亭江渝将军府。   然而被朝廷拒绝。   后来,渝家四子渝严上奏朝廷希望能代管渝家兵符,可朝廷百官也不同意——一是渝严没有带兵打战的经验,二是渝严并非苏琳琅所出,渝严只是一个妾室之子,算不得渝家嫡子,又凭什么代管渝家兵符?   这一来二去的,也有不少人都看出来了,席家这是想借着渝峰还重伤不醒的机会,趁机拿走了渝家的兵符。   ……   而就在这时,金亭江又传来坏消息:   玄水一带的海寇们知道主将渝峰仍是重伤不醒,于是频频现身金亭江一带的玄水,而龙四方也带着无边盗船在金亭江附近现身,还常常挑衅,非常嚣张。   因此,周边的渔民跟商船都被吓得不敢再出海了。   ……   于是朝中文武百官催促年轻的帝王早早下令让渝家交出兵符,在慕容家选一个骁勇善战的主将去击退海寇。   席辞墨冷着脸,明显犹豫了,可是却没有下旨。   这时候,渝安再次出现在奉天殿。   他一出现,刚刚还吵吵嚷嚷的奉天殿里瞬间再次鸦雀无声。   有几个官员甚至还一副惊吓的模样,显然是对渝安之前闯进奉天殿的事情还心有余悸。   德高望重的程阁老不悦道:“殿堂之上,君后再三来此撒野,未免也太放肆了吧!”   温丞相皱眉道:“不成体统!”   李太傅虽然什么都没说,可他拧着眉,一副表情凝重的样子。   渝安站在殿中央,他抬头去看龙椅的方向,而坐在龙椅上的席辞墨也垂眼看他,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错,一时间谁都没有先开口。   其实从御书房那天之后,他们就一直都在冷战。   半晌之后,渝安才道:“请陛下给我四哥一次机会,让他带兵出征,彻底歼灭龙四方等一众海寇。”   顾尚书冷笑道:“渝严从未上过战场,让他带兵出征?你当这是儿戏?”   温丞相抓到了渝安话里的漏洞,追问:“倘若渝严没有打胜战呢,你该如何?”   渝安目光直视着席辞墨,声音不疾不徐:“倘若他打了败仗,渝安愿以死谢罪。”   “但前提是,我要亲自去金亭江。”   没有人看到,坐在高高的龙椅上的席辞墨手勐地握成了拳头,手背上的青筋暴起。   朕不同意!   但温丞相却是欣喜若狂,没有拿走渝家的兵符这虽是遗憾,但是,无边盗船上的海寇们可是连战神渝峰都没有办法彻底歼灭的,渝安却居然敢口出狂言,还敢拿命来做担保。   天赐良机!   大喜之下的温丞相迫不及待道:“好!如果渝严战败,那渝安你可得信守承诺!”   然而,温丞相这一句话一出,殿中许多官员都震惊的去看他,先不管渝安刚刚那句以死谢罪的话有多荒唐,但陛下都没有开口呢,温丞相他凭什么就越俎代庖?   再说了,之前渝安闯进奉天殿里的时候,守在殿里的禁军都紧张的摸刀了,可陛下却自始至终没有开口让禁军赶走渝安,甚至连一句重话都没舍得说一句,眼下又怎么可能会同意让渝安去死?   这温丞相他怎么敢?   难道他没看到陛下脸都黑了吗。   ……   下了朝。   席辞墨冷着脸,拽着渝安的手腕,席辞墨力气大,而渝安皮薄又娇气,要是往常他早就喊疼了。   可今天渝安却一声不吭的跟着席辞墨就这么一路走回了云庆宫。   一回到云庆宫,满殿的宫人都被斥退,而熟睡的阿恒也被宫人先抱到隔壁接着睡。   人都走了之后,渝安才道:“你去下旨吧。”   席辞墨没动,他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渝安,这眼神恨不得将渝安生吞了,可到最后,千言万语也只是终成一句:   “朕不同意。”   听出席辞墨话里的愤怒,渝安不仅没有害怕,反而问道:“嗯?为什么?”   “席辞墨,这不是你想看到的吗。”   席辞墨怒道:“一派胡言!朕何时说过!”   渝安嘲讽一笑:“是你想趁势收走渝家兵符,也是你不同意我大哥从荆琼关回金亭江,如果今天我没去奉天殿,你是不是就会让慕容家去接管金亭江了,嗯?”   席辞墨没说话。   渝安轻叹息:“所以我说我没办法了,我要亲自去一趟金亭江。”   向来淡定的年轻帝王也慌了神,席辞墨抿了抿唇,脸上尽是烦躁与悔意,他开口道:“朕现在下旨,让渝升即刻回到金亭江代管渝家兵符。至于你,你就给朕老老实实待在宫里。”   但渝安却摇摇头说,太晚了。   从朝廷八百里加急送信去荆琼关,然后再等渝升一路赶回金亭江,这一路所需要的时间并不短。而且,如果渝升离开了荆琼关,可短期内朝廷又去哪里找第二位将领顶替渝升在荆琼关的位子?   渝安望着席辞墨,一字一句道:“那帮海寇夺官船,劫官粮,危害一方百姓,还伤我父兄,我不能坐视不管。”   席辞墨绷着脸,不同意,“这不是儿戏,你与你四哥都没有带兵打过仗,这谈何容易!”   “你不要管这些,朕会安排好一切。”   渝安看向窗外,他的目光落在云庆宫外面的宫墙上,但是却又不是在看宫墙,似乎是要越过宫墙,在看遥远的金亭江的方向,他说:“我今晚就启程。”   “最迟半年,我一定回来。”   夜半,一辆马车停在宫门口,渝安披着披风,亲了亲怀里的阿恒,半晌后,他才依依不舍的将阿恒转交给席辞墨抱着:“你照顾好阿恒。”   席辞墨没说话。   “我记得你曾说过,渝家是一把刀,锐不可当,既可攻敌也可自保。”渝安顿了顿,又道:“既然是刀,那就万万没有遇敌而退的道理。”   “你在宫里等我,等我扫平了那些渣滓,我就回来找你。”   席辞墨瞳孔一缩,面色紧绷,“……这些话朕并没有当着你的面说,你怎么知道的?”   渝安踮脚亲了一下席辞墨的唇角,然后转身,淡淡道:“我想知道的,我自会知道。”   席辞墨声音嘶哑道:“朕竟不知你都听到了……但是,朕后悔了。”   渝安脚步一顿,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   ——其实只是一个巧合罢了,渝安跟教习嬷嬷翻脸之后,其实并没有直接离开凤阳宫,而是去了凤阳宫的正殿,本想去找席辞墨的,结果却碰巧听到席辞墨说“渝家是一把刀……”“……此事就揭过了”这些话。   而渝安当时站在外面听到这番话的时候,一气之下直接就走了。   马车缓缓驶向宫门外面。   但冷酷的年轻帝王却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幼儿,迟迟没有离开,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那辆马车,仿佛一眨眼就会错过了什么似的。   可载着渝安的马车还是头也不回的走了。   章公公上前劝道:“陛下,天色已晚,还是赶紧回宫去吧。”   夜风微凉,皎洁的月光洒在大地上,席辞墨抬头看了一眼夜空上的明月,忽的想起了去年某个夏夜,自己站在半月阁的院里也看了大半夜的月亮。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席辞墨自嘲一笑,低头看一眼怀中睡熟的儿子阿恒,转身返回云庆宫。   一众侍卫跟宫人站在一侧,等席辞墨离开了,这才跟上去。   【第二卷 ·完】    第93章 报复   渝安是坐官船回的金亭江。   一路顺风顺水的,所以第四天一早就抵达了金亭江。   渝安抵达金亭江的时候,苏琳琅早就带着渝家众人在渡口等候了。   “母亲。”下了船,渝安恭恭敬敬朝苏琳琅行了一礼。   苏琳琅的眼圈一红,只是半年不见,苏琳琅的面容略显老态,细看还有些疲惫,气色也不太好,她哽咽道:“我儿辛苦了,先回家,回家再说。”   其他渝家的女眷们在一旁眼巴巴的看着,倒是想上来跟渝安打招唿,可今时不同往日,渝安是君后,她们是臣,渝安没开口,她们也不敢凑上来,怕坏了规矩。   渝家四子渝严上前一步,抱拳道:“草民渝严,参见君后。”   苏琳琅的表情尴尬,其实渝安为了渝家而大闹奉天殿的事情已经传回了金亭江,对于此事,渝家众人也是看法不一,有些人觉得渝安有胆有谋,实在不失渝家儿郎风采;另一些却觉得渝安太过胡闹,恃宠而骄,等以后失了帝王宠爱之后还这么放肆的话,肯定会连累渝家。   接着,他们又得知:渝安为了让朝廷答应让渝严上战场击退无边盗船上的龙四方等海寇,居然拿命做担保。   这下子整个渝家都炸开了锅。   渝家接二连三的遭遇,已经让渝家众人非常清楚的知道,朝廷想收走渝家的兵符,但朝廷到现在都没有下旨,无非就是因为有渝安在前面拦着。   换句话而言,在渝峰醒来之前,渝家想保住渝家兵符的关键就是——渝安。   可渝安倒好,不在宫里好好哄着皇帝,却反而闹着要回金亭江!简直是愚蠢至极!   ……   渝安不知道渝家众人现在是怎么想他的,他拧着眉,回头去看风平浪静的海面,道:“四哥,我想出趟海。”   闻言,渝严甚是意外:“出海?可你刚下船啊……你这一路风尘仆仆的,想必也是累了,要不先回去养精蓄锐,等过两天再说。”   苏琳琅也劝道:“安安,家里为你准备好了接风宴,你想出海去看,也不急这一时半会的。”   渝安只得答应。   在回渝将军府的路上,苏琳琅还是没忍住,责怪似的说渝安实在太傻了,居然在这个时候要回金亭江。   渝安敷衍的点点头。   苏琳琅想起什么,道:“对了,你眼下跑来金亭江,那阿恒怎么办?他都还没周岁吧,你,你这当爹的也真是狠心。”   她说着说着就生气的瞪了一眼渝安。   钱宝坐在靠马车门口的位子,听到这话,忍不住为君后辩解道,“小皇子是君后怀胎几月,最后历经千辛万苦才生下来的,离开小皇子,君后心里也难过,夫人怎么能这么说他呢。”   苏琳琅一愣,然后看了一眼钱宝,讥嘲道:“还挺忠心耿耿的。”   见苏琳琅又要说什么,渝安却往车厢一靠,抱着手,淡淡道:“母亲,我有点累了。”   苏琳琅不悦的看了一眼渝安,然后才道:“待会回去之后,你先去看看你父亲,他还没醒。”   “怎么伤的这么重?”渝安忍不住道。   提到渝峰身上的伤,苏琳琅的脸上满是伤心,“听雷昆仑说,是那帮海寇太狡诈了,居然用了暗器,否则你父亲怎么都不会伤的这么重。不过,龙海伤的也不轻,否则现在无边盗船也不会让龙四方接管了。”   渝安抿了抿唇,他迟早要让那帮海寇付出代价。   回到渝将军府,渝安先去看了看他父亲,渝峰确实受了很严重的伤,而且还伤到了头,大夫说要不是渝峰武功高强,说不定还撑不到现在,但是连大夫也说不出渝峰到底什么时候会醒。   苏琳琅一脸悲伤的望着沉睡不醒的渝峰,道:“只能听天由命了。”   渝安也伤心不语。   而渝家的厅堂上,接风宴已经摆上了,渝家的族亲们都已经到了,厅堂摆了差不多十张桌子,满满当当的坐满了人,但是却无一人闲聊,似乎都在翘首以盼的等着。   有人见渝安还没有来,没忍住,小声地跟旁边的人嘀咕:“我以前还是看着渝安长大的,原本以为他就是生的好看些的公子哥而已,没想到居然是个哥儿,还这么好运的嫁给了陛下,啧啧,这今后啊,怕是整个渝家都得仰望这位君后了。”   旁边的人语气酸熘熘的:“要我说,最厉害的还是苏琳琅,明明生了一个哥儿却偏偏说是男子,而且渝安以前还是出了名的神童,那聪明才气,姜先生前两年还恨的捶胸顿足的,非说渝家毁了一个大才子。”   “可不是,这苏琳琅看着温温柔柔的,没想到胆子这么大,瞒着外人就行了呗,非得连自家人都瞒着,而且这一瞒就是十几年。也亏她想得出来。”   “依我看,渝安就是随了她,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居然敢闯奉天殿,这也是仗着陛下宠他,恃宠而骄,可千万别连累了咱们这一大家子才是。”   她们越说越起劲,并没有注意到坐在主桌的几位族老都黑了脸,其中一位脾气大的族老直接拿起了手边的拐杖,不轻不重的敲了几下地面,刚刚还谈得起劲的几个人立即就闭嘴了。   脾气大的族老黑着脸,警告道:“以前的事都过去了,谁要是再敢提起,族规伺候!”   厅堂瞬间鸦雀无声,族老环顾一圈,又继续道:“现如今,君后是君,我们是臣,君臣有别,你们某些人也别仗着自己是长辈就摆什么架子,要是被我知道了,定饶不了!”   没人应声,但族老的目的也达到了,他满意的点点头。   这时,有小厮疾步跑过来,在几位族老耳边说了几句,一位族老咳了两声,清清嗓子之后道:“君后来了,都开心点,别耷拉着脸,晦气的很。”   渝家其他人:“……”   渝安来到厅堂的时候,看到族亲们的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以前看到自己还总耷拉着脸没好气的族老们更是连连请他去坐上桌,有些愣神。   但转念一想,渝安也不推辞,他坐下来,看着满桌的饭菜,苦笑了一声,他是一点胃口也没有,但还是强打起精神跟众人寒暄。   有人感慨了一句,“唉,这么多年不见了,以前家里最闹腾的小五现在都不爱说话了,真是……”   这话还没说完就被几位族老瞪了一眼,那人捂着嘴,讪讪道:“是我多嘴,是我多嘴。”   渝安看了一圈,道:“四哥呢?”   渝严在隔壁桌,一听到渝安喊他,就道:“小五……啊不是,君后有事找我?”   渝安点点头,然后站起来道,“各位,今天这个接风宴我先谢过各位了,这杯酒我先干为敬。但是,小五这回回来并非是衣锦还乡,我还有要事在身,就先失陪了,各位慢用。”   说完,渝安一口饮尽了杯里的清酒,然后就走了。   钱宝跟北南跟上,渝严也跟上去了。   等渝安走了之后,族老才不满道:“苏琳琅!这怎么回事?接风宴也是你要办的,可这刚开始,人怎么就走了?”   苏琳琅敷衍了两句,但也没把族老放在眼里,随便找了一个理由就走了。   她一走,刚刚被族老呵斥的人就不满道:“摆什么架子!”   族老们都听到了,却没有帮苏琳琅说话,显然也挺不开心的,纷纷起身走了。   渝安要去的地方是军营,他一到军营就让渝严去叫几位副将过来,还有一些以前深受渝峰看重的小将领,都得叫过来。   渝家四子渝严不明所以,但还是去叫了。   渝严现在已经被朝廷授命暂时接管了主将一职,可渝严既不是渝家嫡子,以前又从来都没有立过军功,所以就算渝严现在是代理主将,可是他在军营中并没有什么威信。   所以那帮将领并没有第一时间就出现。   在等了足足半个时辰之后,渝安看了一眼明显坐立不安的渝严,然后告诉北南,“北南,去把潘成杰给我叫来。”   渝严显然是知道潘成杰的,意外道:“潘将军也来了?刚刚怎么没看到他?”   渝安漫不经心的看着挂在墙上的舆图,并没有回答的意思。   钱宝解释道:“陛下知道那帮海寇在玄水一带虎视眈眈的,所以特意来潘将军过来帮忙,只是潘将军晕船,几天了都没有缓过来,所以刚刚在渡口的时候就没有现身。”   渝严一听这话就笑了,打趣道:“依我看,应该是陛下担心君后,所以特意派潘将军过来保护君后的吧。”   但是渝安没笑,他头也不回道:“这里是军营,我现在又不是在宫里,叫君后太招眼了,四哥还是像以前一样叫我小五吧。”   渝严尴尬的笑了笑,道:“哦,那……还是别麻烦潘将军了,我再去叫一声吧。”   渝安淡淡道:“还是别麻烦四哥了,反正潘成杰迟早要过来看的,让他去走一趟吧。”   渝严局促的答应一声,神情不自在。   军营离渡口很近,北南的轻功不错,潘成杰一得了消息就立马赶过来了,潘成杰虽是禁军左将军,但是他以前是在慕容府出来的,跟渝峰名下的几个将领也认识。   雷昆仑一看到潘成杰就乐了,笑着往他肩膀上锤了一下,“潘兄弟什么时候来的金亭江,怎么都不提前跟老哥哥说一声,我好去迎迎你啊。”   潘成杰却反手给了雷昆仑后背一巴掌,“迎什么迎,君后请你们这些副将跟校尉去一趟议事厅,结果你们倒好,居然敢晾着君后,脑袋都想搬家了?”   雷昆仑一边躲开潘成杰扒拉自己脑袋的手,一边震惊道:“什么?我不知道啊!君后什么时候来的?”   说着雷昆仑意识到了什么,他骂骂咧咧的:“渝严这小子,居然敢趁机报复!等将军醒了,看我不跟将军告状,狠狠抽这臭小子一顿!”    第94章 不需要你了   雷昆仑是渝峰名下最骁勇善战的一名副将,但是他不太看得起渝严。   这渝严心高气傲的,但是又没什么本事,而且还只是一个庶出,因此,一开始在渝严提出要暂时掌管军营的时候,雷昆仑毫不客气的当着十几位大大小小的军官的面就一口拒绝了渝严,还毫不客气的说了他一通。   后来渝家写奏折说想让渝严先暂管渝家兵符的时候,雷昆仑就更是不满,喝醉酒之后还大肆吐槽了一番渝严,说渝严没有军功在身居然就想代管兵符,也不臊得慌。   而雷昆仑说这些话的时候都没有藏着掖着,所以就这样,雷昆仑跟渝严之间就结下了仇梁。   可雷昆仑怎么都没有想到,渝严这家伙居然这么阴险,明明是君后请他们去议事厅商量军事,但渝严却只是过来告诉他们要去议事厅,并没有提及君后。而雷昆仑等人不想听渝严差遣,故意拖延不去,结果就这么中了渝严的奸计!   渝严这个奸诈小人!   雷昆仑火急火燎的赶去议事厅,别的副将跟校尉们也急匆匆的赶过来。   渝安坐在主位上,他生的美貌,面容精致,可当他一生起气来,就宛如晴空闷雷一般,看着没什么杀伤力,可又让人胆战心惊的,不敢直视。   潘成杰尽忠职守的站在一边,完全忽视了雷昆仑求救的投过来的目光,开什么玩笑,之前君后一气之下降罪整个禁军的时候,连一向傲慢的樊哨都被整的苦不堪言的,他潘成杰哪敢这时候逞英雄。   他才不想自讨苦吃。   雷昆仑的额头上满是冷汗,“君后?”   “军营之中就别称我君后了,叫我渝五吧。”渝安双手抱在身前,眼眸往四周一扫,被他看到的副将校尉们纷纷心虚的移开目光。   这位渝家小五可不是什么善茬。   副将校尉们理亏在先,于是纷纷道:“五少爷。”   渝安先礼后兵:“各位明明都在军营里,为什么姗姗来迟?是我父亲渝峰不在,所以就松懈了?”   雷昆仑狠狠剐了一眼使阴招的渝严,然后起身抱拳道,“回君后……回五少爷,臣等并不知道是五少爷有事找我们,只以为是渝严又要拿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来浪费时间。”   渝严蹭的一下站起来,“雷昆仑你胡说八道!我每次召集大家不都是因为军营里的事情,什么时候拿过小事来浪费大家的时间?”   雷昆仑讥嘲讽刺道:“拿着鸡毛当令箭。”   渝严气得不轻,他正要说,却听到潘成杰在旁边提醒似的咳嗽了两声,渝严这才如梦初醒,他不甘道:“……我不是有意要在军营里吵闹的。”   渝安先晾着他,然后转头道:“雷副将,这里是军营,军令如山。朝廷的圣旨已下,在主将渝峰醒来之后,这军营先由渝严代管,可你们看看你们刚刚都做了什么?”   雷昆仑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当然知道,可他就是不服气!   朝廷是眼瞎了吗,凭什么让渝严一个没有军功在身的公子哥代管主将之职,却忽视了他们这些曾经跟着渝峰一起在战场上厮杀的副将们?他不服!   可渝安这话说的也很对,军令如山,他们刚刚所为,确实不合规矩。   思及此,雷昆仑单膝跪地,抱拳道:“卑职雷昆仑知错。”   渝严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结果,惊的一时合不拢嘴,半晌之后才道:“……算了,起来吧。”   可雷昆仑却没起来,显然是在等真正手里握着权的人开口。   渝安给了一个不轻不重的处罚:“都出去绕山跑几圈,冷静冷静之后再回来,我待会有事要宣布。”   “四哥,你也跟着一起去跑吧。”   雷昆仑等副将们正要出去绕山跑,结果一听到这话又纷纷回头看笑话,好你个渝严,居然敢算计他们,活该!   渝严不可置信的用手指着自己,“我?也出去跑?”   渝安微微一笑道:“他们姗姗来迟的原因不也是有你的功劳吗。”   渝严无话可说了。   他们一走,渝安又去看舆图,神情凝重,还问道:“潘成杰,你知道多少关于无边盗船的事情?”   “他们行踪不定,且极熟悉玄水海域,非常狡猾,所以以前朝廷都奈何不了他们。不过,自从龙海受伤,龙四方接管了无边盗船之后,这帮海寇却完全换了一个行事方法,经常出现在金亭江附近,非常嚣张。”   渝安看着舆图,神色是难得一见的冷酷,“难怪刚刚在渡口的时候都没看到什么商船。”   潘成杰无奈叹气,这帮海寇太嚣张了。   “迟早要收拾他们。”渝安去叫钱宝,让他再过一炷香就去把雷昆仑和渝严都给叫回来。   钱宝不明所以的点头。   潘成杰却很是意外道:“这一柱香的功夫顶多也就只能跑个半圈吧,怎么不多罚会?”   “下马威而已,顺便让他们都清醒清醒,从现在开始就得忙正事了,他们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别再摆到台面上丢人现眼了。”   潘成杰恍然大悟。   一炷香之后,雷昆仑果然回来了,他也二丈摸不着头脑的,但一进议事厅,就听到渝安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雷昆仑一五一十的回答了。   渝安猜测道:“所以说,龙四方最近这几天可能还会再现身。”   雷昆仑面色凝重的点头。   渝严站在一边也面露焦急之色,“龙四方虽然没有龙海难对付,可是凭我们这几个,怕是也……”   渝安冷冷打断他的话:“渝严!这战还没开始居然就说丧气话,动摇军心是何等罪名,你别是忘了吧。”   渝严尴尬的闭嘴。   雷昆仑朝潘成杰使了使眼色,无声道:看到没,就因为这,我可烦死渝严了。   潘成杰心里了然。   渝将军府——   苏琳琅在厅堂里一直等到深夜都没有等到渝安回来,不由得面露怒意,这渝安是怎么回事,怎么现在都没有回来?   一旁的渝三婶也等得不耐烦了,她原本是想跟苏琳琅一起等渝安回来,趁机讨好一下渝安,结果没想到这一等就等到了深夜。   这时,派去问话的小厮回来了,小厮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道:“马车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很快就回来了。”   “出了什么事,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小厮解释道:“奴才打听过了,好像是在商量战术,所以才晚了一些。”   苏琳琅心里有数了,她让小厮下去之后,她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到渝三婶诧异道:“大嫂,难道小五他真的要在这里等到打战结束之后吗?这怎么行啊,他要是留在了金亭江,这朝廷要是再有人针对渝家,谁帮我们说话啊?”   一听这话,原本心里就不太乐意让渝安回金亭江的苏琳琅现在更心烦了,可她更清楚,渝安决定的事情就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倔的很,所以苏琳琅就算是着急也一点法子都没有。   渝三婶见苏琳琅一句话都说不出,正要再劝,却听到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渝安道,“母亲,三婶?你们怎么还没睡?”   渝三婶推了推苏琳琅,然后讪笑道:“是你母亲有事要找你,三婶就是陪陪她而已,那三婶先回去了啊。”   渝安不明所以的点头。   苏琳琅叹口气,道:“安安,你过两天就回宫里吧。”   她把刚刚跟渝三婶一起都担忧的事情告诉了渝安。   渝安今天一到之后金亭江就连轴转,没停过,早已经累的不行,现在又不得不留下来解释道:“母亲,如果我如你们所说回去了,谁来管这一摊子事?”   苏琳琅:“可你一个哥儿,你留下来又能帮得上什么忙?”   渝安淡淡答道:“有我在,至少没有外人来参与金亭江的事情。”   “可是……”   “母亲,今晚丑时,我会随军出征。”渝安干脆道。   苏琳琅声音一尖,“你疯了?”   渝安摇摇头,“最近金亭江附近的海寇越来越多,趁着士气还足,得让这帮海寇有来无回。”   苏琳琅拽着他的手腕,厉声道:“可你不准去。”   渝安拧着眉,对着躲在暗处的暗卫道,“把我母亲送回房里。”   暗卫悄无声息的现身,又离开。   ……   十天之后,自战神渝峰受重伤不醒之后,金亭江第一次迎来的打胜战的喜讯。   不过这一战并非是跟龙四方的无边盗船打的,而是那些在得知渝峰重伤不醒之后就特意跑到金亭江附近想劫商船的一些海寇。   基本都是活抓。   而无边盗船原本似乎也要现身的,但是在发现渝家现在用的战术跟以前渝峰的战术完全不同之后,意识到渝家换了军师,而且还不是个简单人物,所以无边盗船又悄无声息的熘走了。   无边盗船这么一跑,无形中又壮大了渝家兵的士气。   而金亭江的渔民跟商户们更是皆大欢喜,总算是可以重新出海捕鱼了!   当然,也有好事的人去问,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居然能在短短十天的时间就能生擒这么多的海寇,还把作恶多端的无边盗船给吓跑了。   结果打听来打听去,得知这一次打了胜仗的最大功臣是渝家的五少爷,渝安。   ……   “啪。”   时隔十天之后,苏琳琅在看到渝安的时候,狠狠给了渝安一巴掌,又骂道:“逆子!”   “现在这第一战已经打完了,你明日就启程回宫里!金亭江这里已经不需要你了!”苏琳琅咬着牙骂道,“至少不需要一个哥儿战神!”   渝安原本还安安静静的,一副任打任骂的无所谓的表情,但一听到苏琳琅这句话,立即反问道:“母亲是瞧不起哥儿?”   苏琳琅冷笑:“对。”   渝安也气笑了,道:“可这一回,如果不是我这个哥儿,渝家可守不住这金亭江!”   说罢,渝安也气的甩袖就走。    第95章 自卑   渝将军府——   渝严刚从军营回来,得知他的母亲丁姨娘找他,于是就绕路去了一趟母亲丁姨娘的院落。   丁姨娘是渝峰的一房妾室,寻常人家出身,她不怎么受宠,但因为生了一个儿子渝严,所以跟别的妾室相比,丁姨娘在将军府的待遇还是不错的。   渝严一到,丁姨娘就笑容满面道:“恭喜我儿凯旋归来,这一战打的可真是痛快,竟然只需要短短十天就不费吹灰之力的将围在金亭江周边的那些海寇给打的落花流水,还把那令闻风丧胆的无边盗船也给吓跑了,我儿阿严往后可就前途无量了。”   说着说着,丁姨娘脸上的笑容就更深了,“等你父亲醒来,知道你有这么大的本领,肯定会后悔以前没有早早带着你上战场,否则哪至于现在才发现我儿阿严的本领居然这么大。”   旁边几个跟随了丁姨娘多年的婆子丫环也纷纷笑着恭喜。   可谁知道渝严却苦笑道:“母亲别开玩笑了,我现在虽暂时替父亲代管主将之职,但是……真正下令作战的并不是我,而是小五。”   丁姨娘的笑容一僵:“此话当真?”   渝严这才意识到不对:“咱们的船一回到渡口,这事就传遍了大半个金亭江,难道母亲不知道?”   丁姨娘绷着脸,目光不善的扫了一眼刚刚那些丫环婆子,然后才道:“母亲只知道咱们渝家打了胜战,而主将是你,这最大的功劳也定是你的。”   渝严抿了抿唇,苦笑着摇头道:“要是旁人也就罢了,但小五的功劳谁敢抢去?”   丁姨娘怎么都想不通,“渝安他就是一个哥儿,哪来这么大的本事?你们别是因为他现在是君后,就故意把军功都往他身上推吧?”   丁姨娘的语气怀疑。   渝严抿了抿唇,他拎起茶壶倒了一杯茶,一连喝了三杯才道:“母亲忘了吗,以前在书院的时候,姜先生就总是夸小五聪慧,我们兄弟几个,除了大哥,也只有小五一个能经常跟着父亲去军营,还能随便看父亲的兵书。”   丁姨娘确实记得这回事,她讪讪笑道:“可这些不都过去了吗,更何况,渝安他前几年在大景城的时候不学无术,那股子聪明劲都被磨完了。”   渝严没说话,他原先也是这么觉得的,但是这一次出战,排兵布阵的是渝安,掌控大局的是渝安,料事如神的是渝安,运筹帷幄的是渝安,就连第一次上战场的也是渝安。   不止是渝严,就连是雷昆仑,潘成杰等副将都对渝安刮目相看。   渝严仿佛回到了当年在书院的时候,他垂着眼,脸上满是自卑,“母亲,我真的处处都比不上小五……”   丁姨娘听他说了这么多,现在也是备受打击,但是她强打起精神,道:“但是你才是主将,就算渝安再厉害,大部分的功劳也都是你的。”   渝严现在连一丝苦笑都挤不出来了:“是潘成杰跟雷昆仑,在战场的时候,他们比我还像是一个主将,尤其是雷昆仑,底下那些兵也几乎都是听他号令,我根本就……像是一个没用的废物站在他们的中间。”   然而丁姨娘却并不以为然,“他们是副将,而你是主将,在战场上副将替主将冲锋陷阵这是正常的,反正打了这次胜战之后,最大的功劳还是会归在你身上。这之后,朝廷怎么都会给你在军营里安排一个位子,到那时为娘的脸上也有光了。”   可渝严听了这些安慰话却一点都没好起来,他忍不住去想,自己都二十多了,可父亲这些年一直都没有带自己上过战场,难道真的是因为自己不适合上战场?   比不上雷昆仑跟潘成杰就算了,可为什么连渝安一个哥儿都比自己厉害?   等渝严走了之后,丁姨娘脸上瞬间就没了笑,她盯着自己院子里的婆子跟丫环,冷冷道:“这一战渝安占了大功的事情都传遍了大半个金亭江,你们倒好,居然都不跟我说!”   丫环婆子们连忙解释她们也不知道。   丁姨娘脸色阴沉沉的,她一点也不相信这些丫环婆子的话,可她现在又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还抽不出空来收拾她们。   丫环见丁姨娘简单收拾了一下就要出去,诧异询问:“姨娘要去哪里?”   “去找苏琳琅。”   丫环一脸意外:“姨娘素来不是不喜欢跟主母走的太近吗,怎么今天却反倒主动要去见主母?”   丁姨娘恨的咬牙切齿道:“都怪这个渝安,一个哥儿,还是君后,不好好在皇宫待着,却偏偏跑回金亭江瞎显摆什么,我儿阿严才是主将,结果风头却都被他给抢走了。”   闻言,丫环心里鄙夷,自己没本事还怪别人,小门小户出身的妾室就是眼皮子浅。   婆子注意到丫环的表情,怕丁姨娘会看到之后记恨她,于是背地里拧了一下丫环的胳膊,又问:“可为什么要去找主母呢?”   丁姨娘轻哼一声,“反正该抓的海寇都抓了,抓不着的也跑了,这场胜仗打的漂亮,怎么都能跟朝廷那边交差了,渝安留在金亭江也没什么用了,让主母劝他赶紧回皇宫去。”   说着,丁姨娘的声音小了一点,但话里的讥嘲却格外清晰,“一个敢上战场抢军功的哥儿,比才子聪明,比男人彪悍,这要是被陛下知道了,多得嫌弃啊。”   要她说,这哥儿就得跟女子似的,得柔情似水。像渝安这样的疯小子,除了一张脸能看,别的都不行。   婆子吓了一跳:“姨娘别说这种话,小心隔墙有耳。”   这丁姨娘胆肥了?她这些话要是被主母听到了,轻则家法,重则就是赶出家门。   丁姨娘白了婆子一眼,嘀咕了一句用你提醒?   另一边——   渝安被母亲掌掴之后,又被冷嘲热讽一通,一气之下就跑出将军府。   钱宝跟北南跟在后面,钱宝沉不住气,碎碎念道:“将军夫人也真是的,生气就生气嘛,骂两句就好了,做什么要打君后,这可是君后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君后,连咱景幽国的陛下都舍不得动一根手指头,怎么她就能这么狠心的打了。”   北南用胳膊肘捅了捅钱宝,示意他别说了,君后在前面都听着呢。   钱宝这才后知后觉一把捂着自己的嘴,过了一会,他又小心翼翼的凑上去,“君后咱们要去哪?”   渝安抬头看四周,金亭江因为靠着海,因此经常会有很多来自天南地北的客商跟旅客来来往往,所以金亭江的街市比大景城还要热闹繁华,街上卖的吃的用的玩的也更是种类繁多,稀奇古怪。   街上人来人往的,还有很多人。   可是渝安已经很久都没有回金亭江了,他记忆中的街道都或多或少有了改变,还有几家熟悉的铺子要不是换了掌柜,要不就是不做了。   渝安十天前刚下船的时候还没有体会到什么叫做近乡情怯,但现在看着熟悉又陌生的街市,竟有些……说不出的烦闷。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   还不如不回来。   渝安抿了抿唇,道:“去戏楼吧,我想看戏。”   这附近就有一家戏楼,渝安小时候经常跟他几位兄长一起过来听戏,几年之后回来这家戏楼还在。看着熟悉的戏楼,渝安的心情总算是舒坦了很多。   就连刚刚在渝将军府时的郁闷都给抛到后脑勺了。   算了,反正他小时候就因为调皮捣蛋总被母亲骂,以前都没放在心上,现在长大了皮厚实了,打就打了吧,反正就一巴掌而已。   就当是尽孝道吧。   渝安如此安慰自己。   因为心里想着事情,渝安并没有注意到当他一出现在戏楼的时候,就引得四周很多侧目。   渝安生的好看,以前用妆粉遮住后颈的哥儿痣时候,大家都以为他是男子,再加上他出入的地方都非富即贵,而大家也都知道渝安是渝家的五公子,脾气不太好,所以倒也没人敢招惹他,更没遇到过什么登徒子。   可渝安现在恢复了哥儿身,而且他又是长大之后第一次回金亭江,所以这里的人都不清楚渝安就是渝家的五公子,更不知道渝安是当今陛下的君后。   因此渝安一出现在戏楼,就有不少人看过来,然后纷纷惊为天人。   渝安熟门熟路的选了二楼一个极舒适的地方,随便要了一些吃的就开始看戏,他看的津津有味,并没有注意到四周那些时不时看过来的目光。   钱宝也在看戏,他看的入迷,连手里抓着的瓜子都忘了磕。   北南倒是注意到了,他暗暗警惕,又握紧了刀柄,警告似的朝四周环视一圈。   倒是有不少胆子小的被吓得赶紧收回了目光,然而有一桌都是富家公子哥的,这帮公子哥压根就没把北南一个侍卫放在眼里,反倒哄笑一阵之后,其中两个就摇着折扇,大摇大摆的朝渝安这桌走过来了。   其中一位穿着靛蓝色锦服,五官端正,但举止轻佻,“这是哪家的哥儿,怎么本公子怎么都没见过?”   他旁边那位更是大胆,直接在空位一坐,然后盯着渝安看,“在下姓狄,不知这位公子尊姓大名?”   北南怒了,抽出刀,“大胆!”调戏君后,罪无可赦!   姓狄的男子横了一眼北南,冷笑道:“一个家仆而已,也胆敢在本公子面前放肆?”   渝安的目光从戏台收回来,瞥了一眼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两个人,皱了皱眉:“滚。”    第96章 温以谦得知真相   温丞相府——   温丞相脸色铁青的看着两个儿子,然后吐出一句话,“陛下最近在查为父。”   温文渊一脸惊愕,“为什么?”   而温以谦也不知道这件事,一听到温丞相这么说,第一个反应竟是怀疑自己父亲的信息有误,他迟疑着否认道:“陛下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查父亲?”   温丞相一僵,他不想跟温以谦说这么多,只是搪塞道:“可能是因为之前为父得罪了陛下吧。”   “父亲做事周全,好端端的怎么会得罪了陛下?”温以谦并不相信这个说辞。   可是也不知道这句话到底哪里踩到了温丞相的底线,一向都像是老狐狸似的精明稳重的温丞相却勐地将案桌上的折子都给扫落在地,笔墨纸砚也都掉了一地。   温家两兄弟刹那间安静下来。   温丞相咬牙切齿道:“伴君如伴虎,谁知道陛下是怎么想的!”   温以谦还有话想问,但是温文渊却暗暗摇头,示意弟弟别再惹怒父亲,见状,温以谦只得先把满腔疑惑都给压下。   可这时温丞相却随便找了一个理由赶走温以谦,后者没办法,只得先照做。   可温以谦却直觉父亲跟兄长有事情瞒着自己,他不喜欢被瞒在鼓里,于是四下看看,趁着下人没注意,又绕回了书房后面。   而书房,温文渊劝道:“父亲,许是您最近太忙了,陛下应该不会怀疑到咱们温家的。”   可是温丞相却咬牙道:“之前为父也是这样想,但如果陛下没有怀疑到咱们温家,为什么却不让我插手今年的科举考试?程阁老跟李太傅之前还跟本相有说有笑的,可现在一看了本相就跑得比兔子还快!他们定然是知道了什么!”   温文渊心想这根本就不能说明什么吧。   可是紧接着,温丞相又道:“而且,本相到现在才惊觉,陛下最近竟不知不觉的削弱了一大半本相的权力。而且,本相之前安插在宫里的眼线,居然无声无息的都失去了踪迹!”   温文渊瞳孔一缩:“父亲什么时候还在宫里也安插了眼线?”   他怎么不知道这事?   与此同时,在书房外面偷听的温以谦也是一怔,父亲在宫里安插眼线?为什么?   温丞相自然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在书房来回渡步,双手紧握,脸上有着清晰可见的焦虑,额头上都冒了汗。   温文渊却并不担心,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父亲别太担心,考题泄露一事已经有樊倍顶罪,虽然先皇之前让三法司彻查樊倍死在流放途中一事,可证据我们都已经抹的干干净净了,就连唯一知情的杀手也被父亲派人去灭口了,三法司到现在都查不到什么,陛下没有实证,也做不了什么,所以父亲不必太忧心。”   温丞相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可是二王爷这边,本相觉得这也是个隐患。”   温文渊愣住了:“这跟二王爷有什么关系?”   “二十年前,二王爷的外祖父,也就是前御史大夫南宫翎,他抓到了本相的一些把柄,本相知道,要是继续让南宫翎继续查下去,本相拉拢朝中文官,买卖科举试题的事情一旦被先皇知道了,等待温家的就是灭顶之灾。所以本相就先下手为强,随便给南宫翎安插了几个罪名。”   “南宫翎的女儿德贵妃,她当时在宫里跟罗贵妃一样,很得圣宠,罗贵妃早就想扳倒她了,所以也暗中帮了本相一把。果不其然,先皇一怒之下就撤掉了南宫翎的御史大夫一职。”   “南宫翎丢了官位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本来还好好的,可是谁知道这个二王爷这几年都没回皇宫,说是要游山玩水,可谁不知道他是想去找他外祖父南宫翎!”温丞相臭着脸,“南宫翎要是死了也就罢了,但要是让南宫翎回来,怕是二十年前的事情就瞒不住了。”   温文渊随口一道:“据我所知,南宫翎只有德贵妃一个女儿,当年德贵妃怀着龙子,结果却突然死了,只留下当时还年幼的二王爷。按理说,南宫翎就算是丢了官职,也不会忍心把小小年纪的外孙留在宫里,自己一走了之吧?”   一听这话,温丞相冷笑一声,道:“因为本相不想让南宫翎知道的太多了,本相告诉他,他要是想让二王爷还活着,就老老实实的带着本相的秘密滚得越远越好。”   ——当年温丞相也想过找机会灭了南宫翎的口,一劳永逸,可如果南宫翎刚被撤官就意外身亡的话,先皇景帝肯定会有所怀疑的。   温文渊明白了,他道:“那父亲知道南宫翎现在在何处?”   “前些年一直待在幽州。可是今年却突然离开了幽州,不知去了何处。”温丞相暗自恨恨道,要是早知道今天,他当初就该早早找机会派人去杀了南宫翎,也好过现在提心吊胆的。   温文渊点点头,他又劝了几句,结果却是温丞相不耐烦的轰他走。   于是温文渊准备离开,可是他刚走到书房门口的时候,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问道:“那父亲今年会让二弟去参加科举考试吗?”   而书房外面,勐地一听到了温家这么多秘密的温以谦正要浑浑噩噩的离开,结果听到了父亲跟大哥在讨论自己,于是又硬生生停下脚步。   结果却听到温丞相说,“上一次让他错失状元也是无奈之举,当时朝廷有人参了本相一本,而先皇又半信半疑,本相为了避风头才换了老二的卷子,否则那年的金科状元肯定就是老二,又怎么轮得着张冷那个见风使舵的小人。”   “不过事情有利有弊,至少大理寺在把樊倍推出去的时候,先皇并没有怀疑本相,否则温家现在……不过也好在只是三年已过,现在又能重新参加科举了。”   温文渊也肯定的点头,“二弟文采卓越,今年肯定能高中状元。”   温丞相:“现在陛下处处提防温家,温家形势大不如前,如果老二能高中状元,这定是再好不过的。”   ……   温以谦魂不守舍的离开了温丞相府邸。   他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到的一切:原来之前的考题泄露一案的幕后黑手是自己父亲,而樊倍只是被推出来的一枚棋子;原来,罗家跟温家有联络不是因为大哥跟长公主当年成婚,而是在二十年前温罗两家就已经站在了同一根绳上了;原来,自己父亲在二十年前就已经在朝中搅弄风云,甚至还用阴险的计谋逼走了前御史大夫南宫翎。   还有,原来自己几年前名落孙山并非是实力不济,而是父亲在朝中的所作所为已经被先皇有所警觉,父亲为了避风头,所以故意让自己与皇榜失之交臂……   难怪!   难怪当年在席辞墨还只是太子的时候,父亲表面中立,但暗地里却让大哥娶了北语长公主,然后又暗中替三皇子出谋划策。而明面上,父亲又让自己去当太子的谋士。   明面上是两边不得罪,可实际上不管到最后是三皇子登基还是太子称帝,温家在朝中的地位都不会受到威胁,反而还会更加稳固。   人心险恶!   温以谦沉默了许久,突然扬手拍了自己的脸一巴掌,然后苦笑一声,亏得自己一直自诩才华横溢,是个当之无愧的谋士,结果呢,居然被自家人瞒了这么多的事。   真是愚蠢至极。   可笑,太可笑了。   金亭江——   戏楼里,自称姓狄的公子哥在听到渝安说的那一声“滚”之后,不仅没有害怕,反而还越发得意道:“滚?小公子可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盘?竟然还敢让本公子滚?”   说着,他还故意上前想靠近渝安。   钱宝胆小如鼠,可更加忠心护主,见状就扑上来,拦在面前,不准他靠近,还学章公公平时在宫里训斥底下那些宫女太监的凶狠刻薄样,骂道:“瞎了你的狗眼,没看到我家少爷在这里看戏吗,你也敢捣乱!”   姓狄的男子一听这话就变了脸色,“狗奴才,你算个什么东西!滚!”   钱宝吓得腿软,但还是鼓足勇气道:“你有错在先,还有,你挡着我家少爷看戏了,快滚开!”   四周不少看客哄堂一笑,他们原本就一直在关注渝安这一桌,既是想看看这难得一见的美人,想一饱眼福,又想看看这无法无天的狄家少爷会不会在美人这里碰壁。   结果没想到正主还没开口呢,这奴才就先给了狄家少爷一个下马威。   狄家少爷狄韶光脸上挂不住了,恼羞成怒的飞起一脚朝钱宝踹去。   钱宝躲闪不及,硬生生受了这一脚,被踹的往后一摔。   旁边几桌看热闹的轰的一下就闹开了,这狄韶光明明是去问美人名字的,话都没说上一句呢,居然就动手打了人家的小厮,也不怕美人翻脸?   狄韶光是练过武的,他知道自己这一脚有多重,但他在踹了钱宝之后却毫无愧疚,反而得意的一挑眉,正要转身继续问美人名字,结果迎面就看到一个拳头砸来。   狄韶光下意识避开,却被北南眼疾手快的一把擒住,动弹不得,于是迎面就被打了一拳。   这第一拳是渝安打的,接着,又是第二拳第三拳。   刚刚还嚣张的不可一世的狄韶光被打的眼冒金星。   刚刚还在起哄的那几桌人瞬间就安静了。   【温家的事情很快就能告一段落了】    第97章 担心   渝安对周遭那些惊诧的目光都视而不见,他甩了甩手,拿起了桌上的一把折扇,漫不经心的唰的一下打开折扇,扇了扇,道:“金亭江内也敢如此狂妄,你刚刚说你姓狄?哪个狄家?”   狄韶光被刚刚那几拳打蒙了,暂时还没回过神。   但是刚刚跟着狄韶光一起过来的穿着靛蓝色锦服的公子哥瞬间就嚷嚷开了:“你们是哪里的外乡人,竟然连知府大人的儿子都敢打,活腻了吧?”   狄知府?   这公子哥就是蠢而无脑的,见渝安没吭声,还以为他是怕了,心里一喜,又接着威胁道:“信不信现在就把你们几个统统都抓进大牢里去尝一尝刑罚的滋味?”   说着他就疾步走来,还作势要去抓渝安。   渝安一合上折扇,啪的一声,手腕一扬,折扇就啪啪啪的朝着对方的脸上抽过去。   这嚣张无脑的公子哥被打的嗷嗷直叫,手忙脚乱的捂着脸往后退,他被打怕了,扯着嗓子吼道:“别打了,别打了,本少爷知错了,知错了!”   渝安一收手,这嚣张无脑的公子哥一熘烟就钻进了人群里。   而这时,狄韶光也算是回过神了,他气红了眼,没想到自己居然在这么多人的面前被一个哥儿给打了,他觉得丢脸,想反击,可北南还擒着他的双手,狄韶光根本就动弹不得,更别提什么反击。   狄韶光气的骂道:“你们到底是谁!胆敢在金亭江撒野,仔细了你们的皮!”   他面露恨意,目有凶光。   北南一听这话也不客气了,抬脚一踹狄韶光的膝盖后面。   狄韶光直接就跪下了,他不敢置信,他的武功虽然算不上强者,但也不至于连一招都过不了吧?这到底是哪里来的莽夫,怎么这么强?   他不知道,北南是禁军出身,身手虽比不上潘成杰,但北南既然能被席辞墨派来保护渝安,这就说明他的实力在禁军当中也定是不俗。   渝安走到狄韶光面前,垂着眼,居高临下的看他,“钱宝,过来。”   钱宝抹着眼泪过来,“主子?”   “他刚刚怎么打你的,还回去。”   狄韶光里子面子都丢尽了,一听这话就挣扎的更狠了,还破口大骂:“你们敢!敢动本少爷一下,本少爷定要将你们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而周围那些看热闹的目光越来越多,但却没有一个人上来帮狄韶光,就连刚刚跟他一桌的几位公子哥们都只是在旁边看热闹而已,根本就没有要过来帮狄韶光一把的意思。   可见狄韶光这人平时肯定是没少做恶事,否则也不会连一个帮他说话的人都没有。   钱宝还在犹豫不决,而四周看热闹的人的目光越来越多,渝安也没了看戏的兴致了,他兴致缺缺的把折扇丢回了桌上,正要走,却见这家的戏楼管事匆匆带着几个打手走过来。   戏楼管事一看到狄韶光被人摁着跪在地上的狼狈样,连忙扑过来,一把推开钱宝跟北南,赶紧把狄韶光给扶起来了,低三下气的讨好道:“狄少爷您没事吧,刚刚在后头忙着招待客人,来晚了来晚了,真的是罪该万死,您,狄少爷您没伤到哪里吧?”   狄韶光面子丢的精光,根本就不回答,他推开碍事的戏楼管事,盯着渝安,似乎是想冲过去报仇,但是刚刚又被打怕了,两只脚仿佛有千斤重的铁链似的,一动不敢动:   “你到底是谁!”   渝安反问道:“你真是金亭江狄知府的儿子?身为官家子弟,却如此横行霸道,是你们狄家的家规不严,教子无方,还是你们一家子都是蛇鼠一窝?”   他这话一出,戏楼管事跟旁边那些竖起了耳朵偷听的路人们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这到底是谁家的哥儿,竟敢口出狂言,把狄知府一家都给骂了进去?   狄韶光暴跳如雷。   渝安把今天这事记下,想过后有空再找机会会一会那位狄知府,他倒要看看这狄家到底是怎么回事,居然养出狄韶光这么一个儿子。   渝安漠然的看了一眼眼前几人,然后转身走人,戏楼的打手们下意识要拦,结果手刚抬起,手腕就好像被不知道从哪丢出来的石子给击中,手腕一酸,一边捂着手一边警惕去看四周,是谁暗算他们?   结果还没看到是谁出手暗算他们,等他们反应过来之后,渝安都已经走下楼了,而钱宝跟北南也跟了上去。   戏楼打手们下意识去看管事,但后者迟疑了一下,还是背对着狄韶光摇摇头。   这些打手们可能没什么眼见力,可管事却是个眼见心细的,他注意到渝安身上穿的锦服料子昂贵,佩戴的玉佩的成色一看就知道是稀罕物,随身带着的侍卫也身手不凡,还不怕得罪狄知府,这来历肯定不简单。   所以这样的人物,他们戏楼能不得罪就不得罪。   狄韶光却不知道这些,他喘着粗气,一副气得不轻的样子,见状,戏楼管事怕他又要闹事,于是正要劝,结果狄韶光却怒火中烧的推开了管事,转身就下楼了。   张府——   张皓井原本在家里拿着账簿算账的,得知温以谦来找自己,惊愕的张着嘴,反应过来之后才慌张的跑去偏厅找温以谦。   温以谦仍是那一身青衫,嵴背挺直,犹如青松一般。   可心思细腻的张皓井却第一时间察觉到温以谦的心情不好,好像整个人都被巨大的悲伤笼罩着,张皓井慌了手脚,他让偏厅里的下人都退出去之后,才小心翼翼的走到温以谦的面前,问道:“怎么了?”   “怎么连一声招唿都不打就突然来家里找我了?”   温以谦抬头,他眼睛很红,布满了血丝,脸色不好看,整个人都透着一股颓丧的死灰气息。   见状,张皓井也被吓到了,他伸手去轻轻碰了一下温以谦的脸,“怎么了?”   温以谦现在很想把自己刚刚在书房外面听到的话都告诉张皓井,可是话到嘴边,他又将原本想说的话都给换成了:“我不想考科举了。”   张皓井心想这可是大事啊,然后顺势坐在了旁边的椅子,问:“为什么?”   温以谦说没什么原因,“我们一起出去游历吧。”   张皓井却面露难色,“我……我可能要离开一阵。”   “去哪里?”   “朝廷赈灾的官粮都被海寇劫了之后,安安给我写信,让我筹备一些赈灾的粮食送去青川和禹州,几天前已经送了十几船出去。这几天又备了一些,今天刚刚都搬上了船,明天一早启程,原本想今晚出去跟你说,没想到却是你先来找我。”张皓井对温以谦毫不设防,有问必答。   温以谦反感的蹙眉,“派信得过的去一趟就行了,怎么还亲自跑一趟?”   他不赞同张皓井亲自过去。   张皓井这人蠢到没头脑,要不是他姓张,身边又有两个出身权贵的好友处处帮衬着,就张皓井这脑子指不定都被骗了多少次了,而青川跟禹州这两地因为有水患,所以海寇趁乱闹事,虽说在慕容辰赶过去坐镇之后情况好转了许多,可他还是不放心。   张皓井不以为然:“我就是负责把东西平安送过去,别的跟我没关系了。”   温以谦:“这些粮食不都是张家的吗?怎么就跟你没关系?”   “确实是张家的,但却是以安安的名义送过去。”   温以谦不赞同:“那你这不是白白辛苦一趟?好处都是他人的?”   张皓井反驳:“安安不是别人。”   见他如此,温以谦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发愁。   张皓井说到这里就没继续说了,他追问道:“你刚刚说不想参加科举是真的吗?寒窗苦读这么多年,你不是一直都想考取功名的吗,怎么现在却改了主意?”   “怕乌纱帽还没戴几天就要摘了……”   张皓井没听清,“什么?”   温以谦却不再说,他转移话题:“明日启程?那什么时候回来?”   金亭江,渝将军府——   丁姨娘找到苏琳琅之后,说了一通话,“这一战小五虽是立了很大的军功,替咱们渝家长脸,可这一来,谁都知道咱家小五脾气大又彪悍,这哪个婆家听了不嫌弃啊,而席家又是皇室,这肯定是比咱们普通人家还要讲究。”   苏琳琅原本也有这样的担心,可她一听丁姨娘这些话又不乐意了,拉着脸,“你什么意思?”   丁姨娘没注意到,自顾自道:“这自古以来,彪悍又能干的哥儿可都不讨婆家喜欢,妾室这也是替小五着想啊。主母您觉得呢?”   可谁知苏琳琅却直接摔了手里的茶盏,“听着,渝家已经把捷报送去朝廷了,不日朝廷就会知道,这一战中,我儿渝安才是最大的功臣。”   丁姨娘吓了一跳,这好端端的怎么还摔杯子了?   苏琳琅:“还有,我不知道彪悍能干的媳妇讨不讨婆家喜欢。但是,本夫人的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也同样容不下一个只会说三道四的妾室。丁氏,管好你的嘴,今天这话你要是再说第二遍,本夫人就替将军休了你。”   说罢,苏琳琅甩袖而去,最后丢下一句话:“回去闭门三天,好好反省反省。”   丁姨娘一脸错愕,后悔不迭。   与此同时,狄知府的府邸——   狄韶光前脚刚回到家里,后脚派去查消息就人就回来了,“启禀少爷,那几个人一路回了渝将军府,看样子应该是渝家的人。”   狄韶光蹙眉:“也没听说过渝家有过哥儿啊。”   ——狄韶光平时只知道吃喝玩乐,并不知道渝家小五渝安回来了,更不知道渝安恢复了哥儿身,现在还是君后。   查消息的人猜测的说:“可能是远房亲戚吧?”   狄韶光想了想,“你再去查,查仔细点。”   “是,少爷。”    第98章 你不怕吗?   次日。   渝安入睡前以为自己这一觉会是这一个多月来的第一个安稳觉,但没想到梦里却尽是阿恒的哭声,渝安在梦里听到儿子的哭声就着急的不行,哄都哄不好,又找不到席辞墨,他在梦里急的直跺脚,扯着嗓子喊,刚喊一声就被惊醒了。   守在外屋的钱宝听到了声响,连忙走进来,“主子怎么了?”   渝安呆呆坐在床榻上,原本盖着的被子不知道是被热的踹到了角落里,还是在梦里跑来跑去的时候给踹出去的,他有些困倦的抬手打一个哈欠。   手指刚碰到脸颊,却摸到了一手的泪水。   渝安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因为做了一个梦就哭了。   “……”   钱宝把床帘挂起来,看到渝安哭的满脸都是泪,连忙去取擦脸的湿帕子,“主子,刚刚是不是做梦了?”   渝安嗯了一声,“我说梦话了?”   钱宝认真的点头:“是啊,您在叫小皇子跟陛下。”   “……”   早膳都摆上桌,都是热气腾腾的刚出锅的,渝安没什么胃口,随便喝了两口粥。   钱宝劝道:“主子吃个包子吧,您这些天都瘦了好多,等过两天回宫了,陛下要是看到您这幅样子,肯定要大发雷霆的。”   渝安没放在心上:“他就跟个闷葫芦似的,说十句回两句,又怎么会生气。”   “才不是,之前主子害口的时候,陛下发了好几通火,御膳房那边都换了好几个掌印主管。”钱宝刚一说完,惊的一把捂着嘴,满脸的惊悚:“奴才不是故意说的。”   渝安把筷子放下,“我怎么不知道?你说下去,恕你无罪。”   钱宝嗫嚅道:“……啊,奴才也不是故意瞒着主子的,是陛下交代过的。”   渝安若有所思。   钱宝鼓起勇气,小声道:“主子,奴才僭越,斗胆问主子一个问题。”   “知道僭越就闭嘴,小心挨板子。”渝安咬了一口包子,才接着道:“说吧,什么问题?”   钱宝嘿嘿一笑,他就知道主子是面冷心软,道:“奴才觉得,明明是主子您好心好意的帮了渝家这么大一忙,但是渝家却无人引以为荣,反而……您母亲还反而怪您多管闲事,昨天还出手打了您,您怎么就不生气?”   “还有之前在宫里的时候,太后娘娘害的您早产,险些丢了命,可您却一点都不生气,……为什么?”   渝安细嚼慢咽之后,又喝了半碗茶,这才道:“母亲不想我留在金亭江,也不想让我上战场,这都是为我好,我怎会计较。”   “至于太后……”渝安把剩下的半碗茶都喝了,才道:“纵然太后有错,可她是太后,是当今皇上的生母,倘若她犯了错,就连皇上都不能如何,更何况我只是一个君后。”   同时,也只是慕容太后口口声声说的一个外人。   钱宝还想再问,但他虽然胆小,可他也不是笨蛋,知道自己问的这两个问题已经是僭越,渝安没有怪罪反而还回答,这已经很好了,所以他也不敢蹬鼻子上脸。   但钱宝想了想,还是小声道谢:“昨天谢谢主子替奴才出头。”   渝安漫不经心道:“记得上药。”   钱宝正要说自己已经涂了外伤药,后知后觉的想起另一件事,一拍脑门,忙道:“主子,陛下派了两位太医,说是帮渝将军医治的,但两位太医晕船,一路上走走停停的,今天才到将军府。”   渝安一愣。   他没想到席辞墨会这么细心。   钱宝趁机问道:“主子,既然这第一仗都打完了,您之前在奉天殿立下的军令状也就完成了,咱们什么时候回宫啊?”   渝安摇摇头,擦了擦嘴角,起身往外面走去,“暂时还不回去。”   钱宝一脸疑惑,现在这仗也打完了,海寇也抓了不少,而且明明主子现在也很想陛下跟小皇子了,为什么还不肯回宫去?   院外,早晨的阳光洒在地上。   渝安走在路上,阳光洒在路上,也洒在他的身上,整个人都暖洋洋的,很舒服。   渝安吩咐道:“昨天吩咐你们做的事情都做了吗?”   “是的,现在整个金亭江都知道,这一次渝家打了胜战的原因是因为您,渝家五少爷。”钱宝先是答道,但又不解问道,“主子明明不是这么张扬的人,为什么这一次却如此大张旗鼓的?”   渝安一本正经的否认:“你误会了,我就是这么虚荣。”   “?”   渝安笑容满面,他背着手,慢悠悠道:“对了,待会你去交代下去,就说渝家五少爷放话:我能生擒这么多海寇,也能生擒无边盗船上的所有海寇,让他们都洗干净脖子等着。”   钱宝一个踉跄险些摔倒,看看站稳之后,钱宝哭丧着脸道,“主子别开玩笑了。”   “这不是开玩笑。”   渝安眯着眼去看头顶上的天空,道:“龙四方刚接手无边盗船,他们那条船上肯定有人不服他,所以他之前才会急着在海上放话,还带着无边盗船在金亭江附近频频现身。”   “但龙四方还没证明他这个新的海寇头子的本事就被我们吓跑了,无边盗船之前刚放了狠话,可现在连照面都不敢打就被吓跑了,现在龙四方的颜面尽失,又得知这一次渝家打了胜战是因为我,还听到我在金亭江放话要抓他们,而这个龙四方沉不住气,肯定会千方百计的想混进金亭江。”   钱宝被吓懵了:“那这样的话,您不就成了活靶子了吗?”   渝安垂下眼,掩去了眼底的杀意,“对啊。他想杀我,我也想杀他。所以我在等着他来。”   无边盗船?   不就是一群见不得光的海寇,跑的了一次,可跑不了第二次。   钱宝的声音颤栗:“主子您就不害怕吗?”   “没出息,这有什么可怕的。”渝安不再说下去,他让钱宝照着自己的吩咐找做就是了,别的用不着他担心。   钱宝哭丧着脸,他知道主子一向胆大,可没想到居然这么胆大,他现在腿都吓软了,结果一看主子却面不改色的。   渝将军府门口停着一辆马车,北南在旁边抱着刀,看到渝安出来了,恭敬行礼:“主子。”   渝安嗯了一声,却看也不看马车一眼,“我出去走走,你们把马车牵回去。”   钱宝连忙追上去:“可是主子要去哪里?昨天不是都出去逛过了吗。”   渝安出来的时候拿了一柄折扇,阳光挺大的,他啪的一声打开扇子,举起来挡着光,然后道:“怎么,我想出去逛逛还不行?”   钱宝干笑,又道:“主子怎么不去军营看看了?您就不担心四少爷还有雷副将他们吵起来吗?”   渝安瞥了一眼钱宝,话还挺多的。   钱宝胆怂的缩了缩脖子,刚老实一会,又忍不住道:“两位太医在给渝峰将军医治呢,主子不去看看吗?”   “母亲这气还没消呢,我要是过去了,母亲指定又要说我,我可不去讨嫌。”渝安看到旁边的摊子有画糖人的,忽然馋了,于是过去要了一根。   钱宝站一边巴巴的看着,见状,又多要了两根。   第三根糖人是给北南的,北南高高壮壮的一个铁汉子,抱着一把刀直摇头,他可不喜欢吃这些甜的腻人的东西。   于是钱宝左右开弓吃两根,他这嘴里一边吃着糖人,又一边大着胆子问:“主子,咱们什么时候回去?”   渝安不胜其烦,“吃你的,别啰嗦。”   钱宝委委屈屈的咬了一大口糖人,咔嚓咔嚓的嚼,他这不是怕再遇到昨天在戏楼时的事情吗,他这用心良苦的,结果主子还不领情。   而这时前面几个交叉的路口突然一阵喧闹,一个男子从人群中推推搡搡的冲出来,人群中有人被推到之后破口大骂,但男子看也不看,踉踉跄跄的冲了出来,好似后面有什么湖水勐兽在追赶他似的。   勐地,男子停下了脚步,不可置信的看着前面的渝安几个人,然后又抬手擦了擦眼睛,似乎是确认自己有没有看错。   渝安注意到了,可渝安有脸盲症,根本就没认出来对方是谁。   正疑惑着,钱宝却一眼认出对方是谁了,连忙上前提醒:“主子,那个是程明。”   程明就是程太医的独子。   程太医?那个曾经在罗家面前出卖了自己的程太医?   渝安冷笑一声,虽然差不多时隔一年,但渝安现在一想起当初中秋宴上丢的脸,他就还是恨的直咬牙,拿钱不办事,天打雷噼啊程太医!   而程明这时候也发现他没看错,眼睛蹭的一下就亮了,然后连跑带颠的冲过来。   北南上前一拦。   程明道:“渝安,你是渝安!你记得我吧?我是程明,程太医的儿子,你,你看在我父亲之前帮了你的份上,你也帮帮我,给我一点钱,求求你了。”   周围有人听到了程明的话,诧异的看过来。   程明见渝安没反应,又央求道:“我现在真的很缺钱,渝安,渝五公子,你大人有大量,之前的事情就不要跟我们这些小人物计较了,求求你帮帮我。”   程明一边说一边往后看,忽然他目光一直,不知道看到了谁,一把推开面前的北南,大喊大叫着往旁边跑。   北南没防备,踉跄了两步。   几个打手冲了出来,一把抓住程明,其中一个面目凶煞:“可算是逮着你小子了,跑啊,再跑啊!”   程明脸色骤然大变,疯狂指责渝安的方向,道:“他,他是我前东家,他家里很有钱,你,你们去问他要钱啊!我没钱!”   几个打手狐疑的看过去,结果眼睛一下子就直了,乖乖,好漂亮的哥儿啊。    第99章 找到八年前的刺客   听到程明的话之后,其中一个打手一把抓住程明脖子后的衣服,然后指着渝安的方向,问:“你刚刚说这个是你的前东家?”   程明小鸡逐米似的点头。   打手拖着程明走上前,上下打量了一番渝安,见他衣着不凡,心知是他们得罪不起,于是敛了敛神色,语气也温和了一些:“这位少爷可认识这姓程的小子?要是认识的话,就跟咱们几个走一趟吧。”   程明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连忙道:“渝五少爷,你就看在我父亲以前帮了你这么多的份上,我求求你救救我。”   渝安啧了一声,“帮我?怎么,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 ._c_o_m 忘了你们程家在我这里都领走了多少酬劳?”   去年程太医可是陆陆续续从渝府管家那里领走了不少钱,渝安记不清具体,但管家却在他耳边唠叨了好几次,说这笔钱可不少,都能在大景城买下两个小院落了。   程明瞬间哑口无言。   打手还赶着回去交差,拎着程明就要往回走,程明倒是拼死挣扎,但是被不耐烦的打手警告的锤了几下之后就老实了,气若游丝,生无可恋的被带走了。   打手带着程明回了赌坊后门,谁知道,后门坐着一个等了很久的老头,打手们不认识这老头,目不斜视的就要走过去,但程明的脸色却骤然变了几变,挤出一声:“父,父亲……”   这老头就是消失了许久的程太医。   程太医是专门来找自己这不成器的儿子,可一看到程明这样,他又气的差点背过气去。   “我真想打死你这个混账东西,家里的钱都给你败完了,现在连医馆都没有了,你居然还到处惹是生非!这下老夫可怎么跟列祖列宗交代啊!”   程明的脸上难得有一丝愧疚,“父亲,我……”   话说到一半,程明想起什么,他连忙道:“父亲,渝安他在金亭江,他来金亭江了,你,你去求求他,现在只有他能救我了。”   程太医怔在原地,渝安居然也来了金亭江?   等程太医反应过来之后,程明已经被几个打手给带进去了,大门紧闭着,程太医咬着牙,半晌之后,他才下了什么决定似的,转身走去。   而他走去的方向就是渝将军府的方向。   ……   渝安在外面转了大半天才回去,最后在靠海的一家饭馆吃东西的时候,苏琳琅派人来找他了,渝安这才回去。   出来的时候是早晨,回去的时候却是申时。   但是,当渝安刚回到渝将军府门口的时候,旁边石狮子后面突然走出来一个人,叫住了他,“太子妃……不现在应该是叫您君后才对了。”   渝安看过去,果不其然是程太医。   只是才过去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程太医竟看起来憔悴苍老了许多,完全没有当初在太医院当值时的意气风发、精神抖擞。   渝安不咸不淡:“你还敢在我面前出现啊。”   程太医本来就心里有鬼,现在一听这话就更是心虚,他知道自己之前把渝安是哥儿身份的事情出卖给罗贵妃他们很可耻,但是程太医心知肚明,如果重来一次的话,他一定还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程太医转移话题道:“草民今天来这里是有事情找君后帮忙的……”   渝安也大概能猜到他要找自己帮什么忙,但渝安可从来都不是什么乐善好施的人,更何况他跟程家还有仇,于是理都没理,直接抬脚走人。   程太医要上前去拦,却被北南给阻止了。   程太医眼看着渝安越走越远的背影,着急了,他在这等了这么久可不是用来浪费的,更何况,程太医还有一个底牌没亮出。   “君后!既然你不肯帮我,那我们做一个交易!”   渝安脚步不停,这是想空手套白狼吗?难道自己看起来这么蠢?   程太医一下就更着急了,“草民刚来金亭江的时候救了一个濒死的人,此人是孤儿,现在瘸了一条腿,他说他以前是替温家办事的!”   “这个人知道温家很多的事情!”   渝安的脚步一停。   ……   程太医说了一个地址,北南记下之后转身就走。   侍女端茶进来,先给渝安一杯,又在程太医的桌上放下一杯热茶,然后退下。   程太医沉默着坐在椅子上,不知该怎么说下去。   渝安坐在主位上,手指敲了敲桌上,道:“你先说一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程太医局促的缓缓道来:程太医在出卖了渝安之后,怕被渝安报复,于是匆忙辞别太医院,举家搬迁到了玄水一带。程太医原本是想在青川定居的,但是年初的时候青川发了大水,程太医只能又搬来了金亭江。   好不容易在金亭江定下来了,程太医重操旧业开了一家医馆,程太医是从太医院出来的,医术很不错,因此医馆的生意也算不错,程家的日子虽然没有当初在皇城时那么好,但好歹也算是安安稳稳的了。那天,程太医出城采药,结果却在山脚下捡到了一个浑身都是伤的人。   虽说医者父母心,但程太医现在好不容易才安稳下来,根本不想招惹太多是非,正犹豫着,伤者却突然扯着他的衣角,求道:“程太医,我不想死……”然后又晕了过去。   程太医大惊失色,他在金亭江可从未提过自己曾经是太医,左思右想之后,程太医还是硬着头皮把人带回医馆了,等伤者一醒,程太医这才知道,他救回来的居然是温丞相府里的一个暗卫:杀。   渝安听的不耐烦了,“你挑重点的说。”   程太医虽然紧张,但絮叨的脾性还是没改掉,连连答应之后,才接着道:仔细一问之后,程太医才得知暗卫杀帮温丞相做过太多事情,包括刺杀、灭口这一类的事情。后来,因为杀知道的太多了,所以温丞相起了杀心,而杀也是经历了九死一生才逃出来。   渝安将信将疑:“他既是温家的暗卫,就算你救了他,他为什么还要把这些事都告诉你?”   程太医沉默了一下,才道:“他说他不甘心带着温家的秘密一起死掉。”   钱宝听得入神,情不自禁道:“那不就是狗咬狗吗。”   程太医没有说话,他沉默了一刻,才道:“草民把这些都告诉君后,还请君后能信守承诺,替草民把儿子寻回。”   渝安端起手边的茶盏,听了这么久的故事,他茶盏里的茶水都已经凉了,但渝安却毫不在意的喝了一大口,然后才道:“程明得罪的是谁?”   一提到这个,程太医就老泪纵横,“他欠了赌债,带走他的那些打手都是赌坊的人。”   渝安拧着眉,他平生最不待见的就是程明这一类人,但渝安言而有信,他既答应了程太医,也不会食言,于是问清楚是哪家赌坊之后,让府里的下人拿钱去赎人。   见状,程太医心中大石总算落下,他哭的不能自已,“多谢君后多谢君后。”   这时,北南带着一个瘸了腿的普通样貌的男子走进来,北南抱拳道:“主子,人已经带来了。”   可瘸腿的男子却在看到渝安的那一瞬间,瞪大双眼,唿吸也急促了,俨然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下一刻,男子勐地转身,跌跌撞撞的往回走。   这人……   怎么这么奇怪?   北南反应迅速,直接把人给带了回来,男子不住挣扎,北南直接把人给摁在地上,厉声道:“老实点!”   程太医也觉得奇怪,上前两步,踌躇道:“杀?你之前不是说了吗,你要揭露温家做过的所有罪行,怎么……”   瘸腿的男子也就是暗卫杀,他听到程太医的话之后,突然仰天大笑,“哈哈哈……都是报应啊,这都是报应啊!当年我要刺杀的人,现在居然成了唯一能帮我的人,哈哈哈……”   刺杀?   什么刺杀?   现场众人都是一副惊愕的神情,这话是什么意思?   渝安觉得哪里不对劲,他走近两步,盯着对方,这是一张很陌生的脸,但是对方刚刚的话却好像是……等等。   渝安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渝安的声音冷了下来,犹如极北的寒冰,声音仿佛能冷到刺骨,“你就是八年前的那个刺客?”   杀的笑声戛然而止,他自嘲一笑:“对。看来,你还不算蠢。”   程太医疑惑不解:“什么意思?”   渝安直起腰,冷冰冰道:“北南,把匕首给我。”   北南拿出一把匕首递给渝安,渝安蹲下来,一把拽出杀手的右手,面无表情的举起匕首,然后刺了下去。   锋利的匕首刺进了大半个手掌。   杀的表情痛苦,面容也扭曲了一瞬,疼,太疼了。   十指连心,钻心之痛。   程太医没想到会看到这一幕,他冲来想要阻拦,但却注意到渝安刚刚拿刀的手是左手,而右手则垂下来,程太医清楚的看到了渝安右掌上那一道极深的伤疤。   程太医勐地一停。   他之前就听说过,渝安的右手受过伤,以至于右手不能再用力,就连提笔写字的时间长了一会手都会很疼。   难道,这个杀就是渝安当年遇到的刺客?而渝安右手的伤口,也是杀所为?   渝安手一用力,将匕首抽出来。   杀的表情再一次巨变,脸上布满冷汗,疼的连话都说不出。   渝安把匕首丢在地上,对这一幕恍若未闻,他淡淡道:“很疼吧?”   “我当时也很疼。” 第100章 您让我说什么?   “说吧,你都知道温家多少的事?”   渝安给北南使了一个眼色,后者了然,后退一步。   杀总算得了自由,他整个肩膀都垮了一下,喘着粗气,他缓过劲之后,盯着渝安,那双眼里布满血丝,也布满对活着的渴望,还有对温家无尽的仇恨,“如果我说,我全都知道呢。”   渝安的神色一动,道:“说说看。”   杀:“八年前左右,温家派我去刺杀你;去年夏天,朝廷彻查考题泄露一案,抓走了樊倍,温家就派我去大理寺狱告诉樊倍,只要他肯顶罪,把罪都认下,温家会保樊倍的家人,樊倍答应了;后来,樊倍被流放,温家怕留着他再生事端,就命我去灭口。”   大理寺狱?   在一瞬间,渝安的脑海中有一道灵光飞速闪过,他道:“樊倍刚被抓进大理寺狱的时候,你就曾去过大理寺狱?”   “是。”   渝安知道杀刚刚为什么会认出自己了,他道:“那天我跟小六还有张冷一起去大理寺的时候,突然出现的那个戴着兜帽的人就是你?”   “……是。”杀没想到都过去这么久了,渝安居然还会记得,他有些诧异。   杀想了想,又道:“还有一次,温家派我去衡王府,没想到你也在,不过当时你没认出我,而且衡王府的管家也敷衍了事……所以你可能不记得了。”   渝安只去过一次衡王府,他确实不认得杀,但他记性好,仔细一想就猜到了七八分:“我记得当时离开的时候,迎面遇到了几个戴兜里的人,你当时在其中?”   “是。……当时,温家让我给席麟带两句话。”杀更意外了,渝安的记性怎么会这么好?   渝安紧拧着眉心,“你还知道温家什么事?”   杀:“我还知道,温丞相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买卖考题,被当时的御史大夫南宫翎发现,温丞相就先下手为强,逼走了南宫翎。”   南宫翎?   渝安忽然想起自己之前在宫里收到的那封信,还有八年前提醒自己要收敛锋芒才能保命的那封信,难道,提醒自己的人会是南宫翎?   否则的话,他想不出第二个既还活着,而且还知道温丞相真面目的人   至于南宫翎为什么帮自己……渝安记得父亲曾经说过,渝家跟南宫翎曾关系很好,而当年南宫翎被朝廷撤职之后,父亲深感不解,还几次上奏请先皇景帝重新审理南宫翎的案子,但毫无例外都被忽视了,还险些惹怒先皇景帝。   真的会是南宫翎吗?   渝安问道:“那你知道南宫翎这些年都去了哪里?”   杀知道,他说:“幽州。”   刷的一下,渝安的眼睛一红,他知道谁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了。   ——那两封没有写名字的信都是从幽州寄来的。   渝安:“还有呢,你还知道什么,都说出来吧。”   杀抿了抿唇,他似乎是在犹豫,半晌之后,他才一字一句道:“我有一件事,是我偶然得知的关于温家的一个大秘密,也是因为这样,温丞相才要灭我的口。但如果我说了……你能否保我……活着,普通的活着。”   渝安看着他,“你没资格跟我谈条件。”   闻言,杀苦笑一声,然后道:“……先皇景帝身上的毒,是罗家的主意,但下毒的人是温丞相安排的。”   整个屋里瞬间安静了。   杀垂着眼,有气无力道:“是真的,罗家想给先皇下毒,但罗家在宫里并无门路,而温家却在宫里安插了很多眼线,只是自从新帝登基之后,那些眼线就逐渐没了回音,可能都是被新帝发觉之后除掉了。”   程太医两眼满是震惊,他一下子得知了这么多的事情,差点晕过去。   钱宝也是腿一软,一把扶住了桌子才没摔倒。   渝安虽看着镇定,但心里也是翻滚着惊涛巨浪,半晌之后,他才道:“……暗一。”   话音一落,暗卫之一的暗一现身,“君后请吩咐。”   “杀刚刚说的这些话,至关重要,你跟暗二一起护送杀回大景城去见陛下,记住,路上千万小心,不能让杀出现任何差池。”渝安叮嘱道:“我待会就让雷昆仑调船,再安排一些精兵,你们即刻启程。”   暗卫下跪,抱拳道:“请君后放下,属下定不辱使命。”   渝安让他起来,看了一眼杀手上的伤口,道:“北南,你跟暗一先带他去包扎。”   “是。”   北南跟暗一各自一边的扶起杀,然后将人先带出去。   北南并没有对暗一的存在而感到好奇,因为他早就知道君后的身边一直都有陛下安排的暗卫保护,而昨天在戏楼的时候,那帮戏楼的打手想拦路的时候,北南因为离远了几步,所以他清楚看到有几颗石子从角落里弹出来,准确无误的击中那几个打手。   虽然当时北南并没有看到暗卫站在何处,但他当时就已经知道出手的人是谁了。   他心里还怪羡慕的。   ……   苏琳琅送走两位太医之后,又亲力亲为的帮着渝峰擦了擦手脚,刚忙完,一个丫环来说,“夫人,五少爷已经回来了,在偏厅招待客人。”   苏琳琅疑惑:“哪位客人?”   丫环摇头道:“奴婢不知。”   苏琳琅心里觉得奇怪,渝安都这么久没有回金亭江了,昔日玩伴要不忙着进京赶考,要不就是早几年就已经考取功名在外地当了官,哪还有什么玩伴?   她想不通,于是起身要去看看,还不忘交代在屋里照顾的侍从都细心着点,这才离开。   差不多走到偏厅的时候,苏琳琅看到北南跟一个陌生的男子扶着一个瘸了腿的男子往外走,苏琳琅本不在意的,但目光扫到那瘸腿的男子的右手时,神色一凛。   受伤了?   苏琳琅本想喊住北南与暗一问个清楚的,但话到嘴边还是没问,只径直走进了偏厅。   程太医还没走,苏琳琅却认出了他,诧异:“程太医?你怎么在这?”   程太医面露尴尬:“将军夫人,草民……已不是太医了。”   苏琳琅这下心里更疑惑了,她还要再问,但目光一扫到地面上,这才注意到地上有一把带血的匕首,而她又想到了刚刚在偏厅外面看到的一幕,不由蹙眉道,“这是怎么回事?”   渝安答道:“无关紧要的小事罢了,母亲无须在意。”   虽说八年前的刺客跟真凶都找到了,但渝安不想让母亲听到,怕母亲跟着自己一起难过。   等到温丞相伏法之后,母亲得知的话,应该不会像现在知道那么难过。   但是苏琳琅却误会了,她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刚刚北南带出去的那个人手上的伤是你伤的?”   渝安点点头,“是我。”   苏琳琅皱着眉,她虽然没有责备什么,却埋怨道:“一个大活人受了伤,你却说是无关紧要的小事,你怎么变得这么冷血了。”   渝安怔楞住了,他没想到母亲会这么说。   半晌之后,渝安才伸出右手,露出掌心的那道狰狞的伤口,他轻轻道:“母亲记得这道伤疤吧,这是我八年前受的伤,当时我还年幼,可是刚刚那个人,却毫不留情的拿着刀刺了下来。”   “我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母亲却说我冷血……即便母亲事先并不知道此人就是当年伤我的刺客,可母亲为何在看到别人受伤,却先是心疼别人,却不相信孩儿是事出有因?难道在母亲眼里,孩儿就是那种冷血无情,杀人如麻之人?”   苏琳琅一脸震惊,她看着渝安掌心的那道伤疤,眼泪刷的一下就流下来。   自己怎么就忘了呢?   安安以前伤到了手,而刚刚那个人伤的也是手,明明只需要一想都能想通的关窍,为何自己刚刚却没发现?还说出这么伤人的话……   渝安的眼神透着失望,他抿了抿唇,什么都没再说,抬脚就走了。   苏琳琅后悔不迭,她追出来解释:“安安,母亲刚刚说错话了,你别难过,母亲给你赔不是。”   可渝安现在却什么都听不进去,伤心如潮水似的涌过来,他强忍着眼泪,状若无事道:“母亲,我还要亲自去军营一趟,您先去忙您的事情吧。”   渝安丢下这句话就匆匆走了。   钱宝也匆匆跟了上去,他因着心疼自家主子平白无故的就受了埋怨指责,连好都不问了,直接越过了苏琳琅。   程太医知道渝将军府的下人已经去救自己儿子了,所以他也没留下来,也跟了上去。   苏琳琅有些无措的站在原地,急得满头大汗。   ……   渝家的下人拿着钱去赌坊找程明的时候,打手表情古怪的问了一句:“你是渝家派来的?”   下人觉得奇怪,“这是自然。”   打手若有所思的说他去带程明过来,让下人稍等片刻,可打手一离开大堂,却不是第一时间去找程明,而是七拐八拐的去了一间房间,敲了敲门,得到允许才进去。   房间里,一个样貌年轻的男子正在桌前盯着一张舆图看,“什么事?”   打手把程明的事情说了。   男子掀了掀眼皮,“渝家?那这个什么程的,倒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   打手沉默不语。   男子想了想,道:“你去找狄韶光,让他亲自带着这个什么程的去一趟渝家,最好打探一个那个什么渝五!我倒要看看,这个渝五到底是什么人。”   “是,属下这就去办。”   待打手一走,男子手握成拳,狠狠一砸桌面,“我倒要看看,这个渝五到底有多大的本事,居然敢放话说要生擒我无边盗船!哼,区区一个小胜战就如此得意忘形,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狄知府的府邸——   狄韶光疑惑,“方四爷找我去渝家?还打探渝五是谁?为什么?”   “四爷吩咐的,属下什么都不知。”打手说。   狄韶光跟方四爷只见过几面,不知道对方什么来历,只知道对方手段强势狠厉,跟自己这种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完全是两类人。狄韶光要不是看在对方愿意把赌坊每个月的收益分一点给自己,他才懒得搭理这个姓方的。   狄韶光不满的嘀咕道:“算了,看在钱的份上,我还是去一趟吧。”   不过,狄韶光突然想起来昨天在戏楼里遇到的那个漂亮的哥儿好像也住在渝将军府,想到这里,狄韶光眼睛一亮,走路的速度都加快了一点。   【杀去大理寺找樊倍的剧情在四十一章,去衡王府的剧情在四十七章。】    第101章 商量   心里再难过也得先把手里的正事给忙完。   渝安糟糕的情绪在赶到军营的时候就已经被他给掩饰的干干净净了,他一路走进军营,偶有路过的军官跟士兵都认出渝安是谁,纷纷恭敬问好:“五公子。”   渝安点头,一路走进了议事厅。   雷昆仑跟渝严也在议事厅,两人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又吵了起来,雷昆仑的脾气爆嗓门大,手握成拳在桌上狠狠一砸,直将木桌给砸的砰砰作响:“渝四!我老雷不稀罕跟你吵,但是你拍拍心口扪心自问,在领兵打仗这一方面你能比得上我老雷?”   议事厅里还有几个副将跟校尉,众人都看着这一幕没吭声。   渝严被他这一番话挤兑的脸色难看,“雷昆仑!我现在乃代理主将……”   雷昆仑讥嘲一笑:“是啊,只是一个代理主将而已,等将军好了,要不就是等大公子从荆琼关回来,你这代理主将就得被打回原形!”   渝严:“你!雷昆仑!你胆敢!……”他气的不轻。   雷昆仑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   渝安走进来,冷冷道:“吵什么!”   他一出现,刚刚那帮还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副将们立即抬头挺胸,挺直嵴背的坐好,然后又状若无事的打一声招唿:“五公子。”   就连雷昆仑也尴尬的敛了敛神色,连忙打哈哈道:“没什么,没什么,诶,五公子怎么来了?”   渝严见状,眸光一暗。   以雷昆仑为首的这些副将们不把他这个代理主将放在眼里,但是却格外尊敬崇拜小五……这让渝严备感不是滋味。   渝安走进来,随便坐在一个空椅子上,道:“仗还没打完,无边盗船那帮海寇没抓到,之前被他们抢去的那三十艘官船跟官粮也没寻回来,朝廷催得紧,青川禹州两地也急的火烧眉毛,你们倒好,不想个法子,却跟自己人吵起来了。”   雷昆仑腆着笑脸道:“五公子,老雷我这不是……跟渝四……不不是,跟代理主将正在商量事情,一时没控制住嗓门,谅解,谅解。”   渝安冲他微微一笑,“你敢跟将军大喊大叫?”   雷昆仑脸上挂不住了,不服气的嘀咕了一句:“又不是真的,只是个代理而已。”   “那他就不是将军了?”   雷昆仑没敢再吭声。   渝安垂着眼,手指轻轻叩了叩桌面,道:“雷副将出去跑几圈,好好反省反省。”   渝严面露难色,雷昆仑本就处处与他作对,这要是雷昆仑因为自己而被处罚,那么怕是今后更不好管教了,可就当渝严要开口打圆场的时候,却见自家小五却朝自己摇摇头,示意他别管。   渝严不明所以,但选择沉默。   雷昆仑虽心有不甘,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出去罚跑了。   渝安又让剩下的副将跟校尉们都先出去,他有事要跟渝严说,待他们都离开议事厅之后,渝安才道:“四哥刚刚为什么要阻拦?”   渝严无奈解释。   说罢,渝严又有些尴尬的说:“其实也不止雷昆仑这一个,剩下的那些副将们,都更佩服你,也更听你的话,至于我……却一点威严也没有。”   渝安认真听完之后,反问道:“那四哥知道原因吗?”   渝严沉默了片刻,“因为我不够强。”   话说到这一步,渝严也没再遮遮掩掩自己的自卑,他苦笑一声后继续道,“以前在书院的时候,姜先生就更喜欢你写的文章,现在在军营里,你也比我更像是一位将军。”   “四哥只知道羡慕我,为何却看不到我走到今天这一步付出了多少呢。”渝安抬头看了一眼议事厅上挂着的玄水舆图,长叹一声,在渝严不解的目光下,继续道:“我文章写的好,除去那点天赋之外,我看的、记的、写的文章,付出的努力可曾比你们少过?”   渝严一愣。   渝安亲自拿起桌上的茶壶,起身帮渝严倒了一杯茶之后,又为自己倒茶,重新坐下来之后,喝了一口清茶,“四哥羡慕我,觉得我比你更像一位将军。可四哥哪知道,我当初也是硬着头皮冲进的奉天殿,从宫里出发到金亭江这一路,我心里也是害怕的。”   “可父亲昏迷不醒,大哥在荆琼关赶不回来,二哥生死未卜,现在的渝家只能靠你我撑起来,所以我这一路以来都不敢害怕。”   渝严听了心里愧疚,“是……四哥太狭隘了。”   钱宝在旁边听着也有些难过,他当时也以为君后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天不怕地不怕,却没想到,君后不是不害怕,只是不敢罢了。   想想也是,君后自从出宫之后就没再笑过,今天早上还做了噩梦被吓哭了。   渝安又道,“这么些天,四哥也该看出来了,雷昆仑这人率直胆大,有勇无谋,但并非是蛮横无理之人,这样,四哥待会就去找他,推心置腹好好聊一聊,先把眼前的心结给解了。”   渝严听完之后直点头。   紧接着,渝安又道:“不过四哥也有不对的,之前我刚到金亭江的时候,四哥耍了一个小花招,让雷昆仑他们吃了一个亏。四哥倒是替你自己出了一口气,觉得心里畅快了。但那天之后,雷昆仑他们虽然嘴上不说,可之后就更加不服您了……四哥身为主将,实在不该这样。”   说到这件事情,渝严的神情也有些不自在了,他当时那招确实不太地道,可那也是因为雷昆仑之前太不给他面子了,渝严咽不下那口气。   渝严道:“……我找个时间,跟他们当面陪个不是。”   渝安的脸上这才露出笑意。   渝严端起茶杯,将茶水一饮而尽,心里舒快多了,“……谢谢小五。”   渝安笑着说没事,想了想,又道,“四哥应该知道最近金亭江很多人都在说这一战能胜是因为我吧?”   渝严点点头,他哪能不知道,他母亲丁姨娘还因为这事跟他絮絮叨叨了很久,他听了耳朵都要生茧了,“知道啊,怎么了?”   “是我让人这么做的。”   渝严反应迅速,一听到这话瞬间就明白了,“你是想把龙四方他们引出来?”   渝安点点头。   渝严第一个不同意,“这太危险了!不行!”   渝安说:“我之前在奉天殿说的是,我要彻底铲掉无边盗船这帮海寇,否则我以死谢罪。”   闻言,渝严的神情俱是震惊,手一抖,茶杯从手里滑落,他原本只是以为只要渝家打赢了这一仗,将金亭江周边那些海寇都抓住,渝安就能回皇宫去了,结果没想到事情根本没这么简单。   渝严惊愕失色,六神无主。   渝安举起茶杯,将剩下的清茶都喝完之后,才道:“跟四哥说这些,其实也是想跟四哥商量一下……”   他说着自己的计划。   到了傍晚时分——   一辆马车停在渝将军府的门前,身着锦服的狄韶光慢悠悠的从马车上走下来,环顾一圈后,又扭头对着马车不耐烦道:“人呢,怎么磨磨蹭蹭的,赶紧滚下来。”   程明不情不愿的走下来。   狄韶光不乐意了,“来见自己的救命恩人,这么开心的一件事,你耷拉着一张脸做什么?”   程明心里很是复杂,一方面他很感激是渝安出手帮的自己,但另一方面,程明一想到白天在街上渝安袖手旁观的看着自己被几个打手带走时,程明又气的不行。   “我不想来……”程明嘀嘀咕咕的。   说罢,程明又觉得不解:“反正我欠赌坊的钱都已经还上了,你要来渝家就自己来,跟我有什么关系,怎么还偏偏拉着我一起来。”   狄韶光听到了,但是却懒得理会,直接拽着人就进了渝将军府。   其实连狄韶光自己都搞不清楚方四爷为什么让他来渝家。   巧的是,狄韶光跟程明这两人前脚刚进渝家,后脚渝安的马车也刚好赶回了渝家。   下人过来说,“五少爷,府里来了客人,说是来找您的,一个姓狄,一个姓程。”   渝安猜到其中一个应该是程明,但是另一个姓狄的是谁?   ……   程明跟狄韶光坐在渝将军府的偏厅里等待,府里的侍从为客人端上了茶点,结果听到其中一个客人嫌弃的对着偏厅里的摆设很寒酸,气的翻了一个白眼,放下茶点之后就走了。   狄韶光满屋子转悠,时不时嫌弃两句,并没注意到侍从的反应。   程明坐立不安的。   这时,渝安出现了。   程明立即挺直了腰板,神色局促:“渝五公子。”   贴心钱宝小声提醒道:“主子,这是程明。”   脸盲症渝安不动声色地点头,坐在主位上,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程明指了指狄韶光的方向,说他要来,然后又不自在的说:“多谢五公子今天出手相助。”   渝安没认出狄韶光是谁,他道:“不必谢,我帮的也不是你。”   程明干笑道“呵呵……是吗。”   “不过,我劝你从今往后还是别再去赌坊了,你们程家的家底可不多,可禁不住你这么造。”   一听这话,程明就有些恼羞成怒了。   这时,刚刚满屋子乱转的狄韶光这才发现有人来偏厅了,但他离得远,看不太清楚,于是走过来,正要装模作样的作揖,却发现是一张还算熟悉的脸,“居然是你!”    第102章 温家的下场   狄韶光盯着渝安的脸看,“你就是渝家小五?”   渝安无意浪费时间跟他们唠嗑,直接道:“你们还有什么事情,没事的话就请回吧。”   “等等,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狄韶光见渝安根本没把自己的话放再心上,直接道:“你要是敢走,我就不放程明。”   程明一脸莫名其妙的,关我什么事?   渝安无所谓道:“随便。”   狄韶光脸上自信的笑容逐渐僵硬,“你说真的?那你干嘛要让人去赎程明?”   “跟你没关系吧。”渝安想起什么,拧着眉问道,“赌坊是你们狄家的?”   狄韶光下意识就要说不是,但是一想起之前自己跟方四爷的约定,于是搪塞道:“算是吧。”   坐立不安的程明小声道:“……我可以走了吗?”   渝安随手拿了一个水果,咔嚓吃了一口,“回去吧。”   程明如获大释,忙不迭的跑出去,但是他一只脚刚迈出去,就听到身后响起渝安的声音,“从现在开始,你要是胆敢再踏进赌坊一步,我也不介意替程家管教管教你。”   程明被这句话吓得毛骨悚然,他又气又怒,又怕又惊,差点破口大骂渝安凭什么多管闲事,但是话到嘴边又硬生生的咽下去。   他打不过渝家。   程明失魂落魄的迈出第二只脚,接着又听到后面响起了第二句话:“怎么,聋了还是哑了?”   “……是,我知道了。”   等程明离开之后,狄韶光冷笑道:“你们哥儿是不是都这么喜欢多管闲事?”   “你刻薄鬼还阳吗,说话这么难听。”   狄韶光被这句话镇住了,不敢再自讨苦吃,转移话题:“……你真的是渝家小五?我怎么记得,这,这个渝家小哥是个男的,怎么会是哥儿?”   他越说越好奇,还想去看渝安脖子后面是不是真的有一个哥儿痣。   渝安把水果往狄韶光的那边一扔,后者条件反射的避开,水果擦着狄韶光的脸颊飞过去,掉在地上之后又弹了几弹。   狄韶光心有余悸的拍着胸膛,怒目圆睁:“你干什么!”   渝安冷漠道:“收起你那恶心的眼神,滚出去。”   狄韶光骂骂咧咧的威胁他。   渝安不气反笑,“在我家你还敢威胁我,你想横着走出这扇门吗,狄少爷?”   狄韶光瞬间闭嘴,然后乖乖道歉。   渝安大方的放他走人,但转头就派人去了一趟狄家,狄知府在衙门忙到现在,刚到家喝了一口水,连歇都没来得及歇,一得知狄韶光居然敢跑去渝家撒野,还胆大包天的威胁渝家,又气又惊。   这个不孝子!   于是狄韶光刚一到家,就被他父亲狄知府用柳条狠狠抽了一顿,在床上整整躺了好几天才能下床。   再说渝将军府那边——   北南踏着夜色回来报信,“已经把人送上船了。”   渝安高高悬着的心放下了一点,又想起狄韶光说他名下有一家赌坊的事,想了想,还是吩咐道:“去查一下狄家,还有狄家名下的那个赌坊。”   北南抱拳:“是。”   大景城——   当渝安在金亭江打了胜战的消息传到大景城的时候,群臣大喜,民间百姓也大喜。   只有温丞相愁眉苦脸的,笑也笑不出来,同时,温丞相也没有注意到今天奉天殿的禁军比往常多了很多。   坐在高高的帝王座的年轻君王冷酷稳重,也深不可测,只听他冷冷道,“温丞相似乎不是很开心,在想什么?”   冷不丁的听到自己的名字,温丞相连忙回过神,他支支吾吾了一下,灵光一闪,刚想到一个说辞,但是又听到席辞墨冷冷道:“温丞相要是编不出来就别编了,朕没兴趣听。”   四周一静。   温丞相后背泛起丝丝寒意,总觉得今天席辞墨的态度似乎很奇怪,“……臣不知陛下是什么意思。”   席辞墨朝章公公示意。   章公公清了清嗓,尖锐的声音响起,“宣!南宫大人!罪人杀!”   听到杀的名字,刚刚还一脸淡定的温丞相瞬间就毛骨悚然,他转身就朝奉天殿外面跑去,而殿中的的禁军们从始至终都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温丞相还没跑到殿门口,就被冲出来的禁军一把摁在地上。   温丞相狼狈的趴在地上,他愤怒的破口大骂。   紧接着,双手锁着铁链的杀一步一步的走进殿里,四周的目光朝他看来,文武百官们小声嘀咕:“这是谁?”   温丞相挣扎着抬头,一眼就看到了杀,他撕心裂肺的吼道:“你居然没死!你该死!你毁了本相!本相要杀了你!”   杀冷笑道:“你也一样,你罪恶滔天,你也该死。”   温丞相发了疯的大骂。   接着,又有一人走进殿里,此人已经年迈,头发花白,一身布衣,步伐缓慢却坚定。   这人停在了温丞相的面前。   温丞相又抬头去看,记起了对方,“南宫翎!是你!”   ……   与此同时,温丞相的府邸被禁军层层包围住,大理寺卿带着圣旨赶到。   温家满门抄斩。   温丞相夫人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不久,这个消息传遍了大街小巷。   而温丞相这二十多年来所犯下的所有罪行也被一一揭开,百姓们纷纷破口大骂。   ……   而一直帮着温丞相做事的顾尚书则被撤了兵部尚书一职,流放千里之外。   御书房——   禁军左将军樊哨跪在地上,浑身发着抖,脸色惨白。   他曾经也帮过温丞相打探过宫里的消息,还曾经打断嬷嬷准备供出温家的话,虽说算不上大奸大恶之人,但他的所作所为也不能留再留在宫里了。   樊哨颤声道:“陛下,末将知错,请陛下再给末将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吧。”   “去禹州当个捕快,此生不得踏出禹州一步。”   樊哨现在的心情是又悔又恨,他深深地行了一礼,起身后就离开了。   樊哨走出御书房之后,章公公领着大理寺卿从外面走进来,在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章公公冷嘲一声:“罪有应得。”   樊哨的肩膀一垮,面如土色。   ……   大理寺卿递上一个名单,面色凝重:“陛下,温家少了一个人,翻遍了整个府邸都没有看到这个人。”   “谁?”   “温以谦。”   席辞墨合上折子,漠然道:“去发通缉令吧。”   “是。”   待送走了大理寺卿之后,章公公才道:“陛下,南宫大人不肯官复原职,说已经习惯闲云野鹤的生活,不愿再重回朝堂,只要求重新修缮了以前的南宫府邸。”   “对了,南宫大人想在回幽州之前,希望能去皇陵祭拜一下前朝的德贵妃。”   ——德贵妃的名字叫南宫微,南宫翎的独女,死后葬在了皇陵。   席辞墨道:“南宫大人现在在何处?”   “在宫里,他年纪大了,二王爷请欧阳太医过去替南宫大人诊脉。”章公公道。   ……   欧阳太医替南宫翎诊脉之后,说南宫大人身子骨硬朗,并没有什么毛病,闻言二王爷这才放下心,但他前脚刚送走了欧阳太医,后脚席辞墨就过来了。   一得知席辞墨是来找南宫翎的,二王爷连忙引路,道:“外祖父就在里头,臣弟带皇兄过去。”   一见了南宫翎,席辞墨先作揖,行了一礼,“南宫大人。”   “陛下使不得。”南宫翎先是一惊,连忙过来阻拦。   席辞墨却道:“朕是替渝安跟南宫大人道谢,谢大人当年的救命之恩。”   南宫翎又是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他失笑道:“当年我与渝峰将军是忘年之交,得知渝安遇刺,我又怎能袖手旁观,不过是写封信提醒他罢了,但信与不信的选择权在他手上。”   说到这里,南宫翎又道:“不过听说,渝安最近在金亭江指挥渝家生擒了不少海寇,打了一个极漂亮的仗。如此说来,渝家这几个孩子中,也就渝安最有其父渝峰当年之风范。”   提到渝安,刚刚还面色冷酷的年轻帝王的神色缓了一缓,连带着眼里也多了几分笑意,“渝安确实有些本事,只是偶尔又太任性。”   大景城的郊外——   彭小侯爷骑在骏马上,身着锦服,俊美无涛,他伸手指了一个方向:“从那边走,可以抄近路离开大景城,一直往下走,一两个月左右就能到灵州,灵州那地山高水远,你在那边低调些也能安稳过日子。”   他的身后有一个衣着朴素,头戴斗笠的男子也骑在一匹马上,闻言只是沉默不语。   彭小侯爷心里暗骂一句自己干什么要多管闲事,然后不耐烦道:“温以谦,你现在可是上了通缉令的逃犯,你现在除了去灵州,可没别的地方能让你待着了。”   金亭江有渝家,幽州有慕容家,南郡有南郡王府。青川跟禹州倒是不错,但还在闹水灾,慕容辰还在那忙着呢,恐怕温以谦前脚刚出现,后脚慕容辰就知道了。   至于蜀地嘛……彭小侯爷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他家老父亲肯定不同意。   温以谦声音沙哑:“你为什么愿意帮我?”   禁军包围整个温家的时候,温以谦刚好去摇轩买书,结果却听说温家出事的消息,紧接着温以谦又被满城通缉。正当温以谦走投无路的时候,他恰巧碰见了彭小侯爷。   彭小侯爷道:“因为看你没做过什么恶事,而且阿井那个臭小子又喜欢你喜欢得紧,否则本小侯爷可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把你从城里带出来。”   温以谦神色一动,还没来得及道谢,又听到彭小侯爷说:“我会找机会跟阿井说你还活着,但你现在已经上了通缉令,以后你就别去找阿井了,因为你会连累他,甚至是整个张家。还有,你也别去怨谁恨谁,因为这是你们温家罪有应得。”   “至于你以后……就找个地方好好活着,后会无期。”   温以谦:“谢谢。后会无期。”    第103章 不听话的君后   再说宫里这边——   南宫翎急着要出宫去皇陵,所以席辞墨也没多留他,只是却没想到二王爷也要辞别。   席辞墨:“多年未归,怎么不在宫里多待些时日?”   “……除去皇兄跟几位皇弟,臣弟在这宫里已无亲人。而外祖父已经年迈,身边却无人照料,臣弟实在不放心。”二王爷释然一笑,“更何况,臣弟这几年外出游历,现在也更喜欢在宫外的生活,无拘无束,潇洒自在。”   闻言,席辞墨也不在多留他。   只是二王爷却在离开之前面露难色,“皇兄,五弟有话托我来问你……”   席辞墨心中了然:“让他亲自跟朕说。”   二王爷只得叹气道:“是,皇兄。”   他出去之后,看着在御书房外面急的转悠的五王爷席嘉远,道:“五弟,皇兄让你进去见他。”   五王爷瞬间就僵住了动作,有些怨念:“那二哥刚刚……帮我问了吗?”   二王爷露出一个爱莫能助的神情。   ……   五王爷一进御书房就率先道,“皇兄,臣弟不想去灵州。”   席辞墨淡淡道:“你已成年,你不去你的封地,还想留在这多久?”   五王爷哑口无言,然后又嗫嚅道:“臣弟并不是不想去封地,臣弟是不想去灵州……要不,我去金亭江?或者幽州也可以。”   但席辞墨却不容他这般挑挑拣拣,漠然道:“三天之后你就启程去灵州,不得抗旨。”   五王爷急了:“皇兄!大家都是兄弟啊,你就不能看在父皇的面子上,让我去金亭江,或者幽州,总之我是真的不想去灵州!”   席辞墨的脸色一沉,直接把手里的折子重重一摔,然后冷冰冰道:“你之前跟温家都做了什么事,你以为朝中无人提起,朕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朕警告过你,可你却屡不知悔改,现在朕能网开一面让你去灵州当个闲散王爷,完全就是看在父皇的面子上。还不快滚!”   五王爷闻言,如临深渊,“皇兄……我,我事先并不知道温家包藏祸心,更不知那个姓温的做过这么多罪恶滔天的事情,如果我早知道的话,我根本不会……”   席辞墨冷冷道:“出去,三日之后启程去灵州当你的闲散王爷。”   ……   兰太妃得知五王爷三天之后就要启程去封地灵州的时候,立即慌了神,且不说出发的这么突然,让人一点准备都没有,为什么御赐的封地是灵州?   兰太妃连忙去找慕容太后,希望她能帮着说说好话,可谁知道她到了华阳宫之后,慕容太后却姗姗来迟。   兰太妃顾不上埋怨,连忙把话一说,却没想到慕容太后根本没打算帮忙,还说:“其实去灵州没什么不好的,山清水秀,自得其乐,而且老三跟北语也在灵州,嘉远闲着没事的时候还可以去常宁寺见见他们,也顺便给咱们席家祈祈福。”   ——五王爷的名字叫席嘉远。   兰太妃的脸色铁青,“太后……这是什么意思?”   慕容太后冲兰太妃笑道:“哀家觉得灵州倒是一处不错的地方,太妃觉得呢?”   她话音一落,兰太妃气的甩袖离开。   见状,慕容太后也不生气,反而冷笑一声,“狼心狗肺的东西,给哀家滚得远远的吧。”   ——慕容太后前些天刚派人去查过,之前藏书阁一事,确实是席嘉远那兔崽子在说谎骗她,而她家的小六明明什么都没做错结果却背了这么大一口黑锅,受了这么多委屈。   刚得知真相时的慕容太后的哭声险些掀翻了华阳宫的屋顶。   哭完之后的慕容太后也逐渐冷静了,她倒是想帮小六出口恶气,但当时是她不信小六,而事情也过去这么久了,现在也不是旧事重提的好时机。   不过就算慕容太后决定现在先不跟兰太妃撕破脸,但是……席嘉远这个满嘴谎言的养不熟的白眼狼的兔崽子就有多远滚多远去吧!   ……   在忙完温家的这些事情之后,暗一跟暗二终于找到空闲告诉席辞墨,渝安前段时间在金亭江都做了什么。   “君后……在金亭江放话要生擒无边盗船,目的是想拿自己当活靶子,引龙四方那群海寇出来。”   席辞墨当即震怒。   暗一暗二跪在地上,“陛下息怒。”   席辞墨的目光幽冷如黑夜,声音里夹杂着滔天怒意,“既然知道他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为何不把他给朕带回来!朕让你们出去是做什么的!”   暗一暗二心里叫苦,“陛下息怒,是……属下们根本劝不动君后。”   君后打定主意要做的事情,就连陛下都动摇不了半分,更别提他们了。   席辞墨面无表情。   御书房里的气氛仿佛被寒冰给冰冻了似的,泛着凉飕飕的寒意。   当晚,席辞墨出了城。   他要亲自去金亭江将自己不听话的君后给带回来。   ……   与此同时,金亭江——   苏琳琅知道自己那天误会了渝安之后,心里就一直愧疚不安,她之后倒是一直都想找机会跟渝安好好说一会话,但渝安一天到晚都在忙,几乎都不怎么待在府里,苏琳琅也不知道他是真的忙还是故意在躲自己,又是一阵黯然神伤。   这天一早,渝安刚起来,苏琳琅就差人送来了一碗她亲自下厨煮的甜汤,还有一份新鲜出炉的桃酥。   渝安的父亲渝峰喜甜食,所以苏琳琅以前是经常下厨煮甜汤,所以手艺不错,清甜可口,唇齿留香。   只可惜渝安并不喜甜,只了一口甜汤就放下了,但桃酥却是他始终如一钟爱的,没一会就吃了大半的桃酥,然后就没什么胃口了。   下人们前脚刚把甜汤跟桃酥端下去,后脚苏琳琅就过来了,她可能是在来的路上看到了那几乎没怎么动过的甜汤,脸上的笑容都不太自在,只以为渝安还在跟自己闹脾气,不由得也有些烦躁了。   渝安恭敬问好,“母亲专程来此,是有事要吩咐?”   苏琳琅说不是,又道:“……母亲请了姜先生来府里,应该再过一会就到了。”   “姜先生?”渝安当然是记得姜先生的,以前他在金亭江的书院里的先生,也是最赏识渝安的一位教书先生,后来知道渝安去了大景城逐渐不学无术之后还痛心疾首的大骂了渝峰跟苏琳琅。   后来传到了渝家耳边,渝家知道姜先生是爱徒心切,而且姜先生在金亭江的名望高,所以渝家并没有计较这件事。   只是姜先生却对渝家怎么都看不顺眼,自己个一刀斩断了跟渝家的往来,这也让渝家无语了一阵,不过也还是没计较什么。   苏琳琅以为渝安是不记得姜先生,正要解释,谁知渝安却记得,还欣喜道:“我原先还想着找时间亲自去书院看望姜先生,没想到姜先生竟然亲自登门了。”   渝安又问道:“母亲,姜先生什么时候到?我想亲自去府门迎接。”   苏琳琅道:“……应该差不多了。”   说曹操曹操到。   姜先生时隔多年再一次出现在渝家,渝安一见到他,立即恭敬的作揖,“学生渝安,见过先生。”   姜先生五六十岁,是一位待人温和友善的教书先生,他看到渝安,不由得感慨道:“这一眨眼就过了八年了,先生原本以为你这一生都要待在大景城了,没想到在有生之年居然还能再见到你。”   渝安有些泪目,“有劳先生一直惦记,不知先生近年来可好?”   姜先生抚着胡须笑道,“自是不错。”   苏琳琅今天特意请姜先生过来,是因为她那天误会了渝安,虽说过后渝安并没有再说什么,但知子莫若母,苏琳琅怎能感觉不出来渝安已经对自己生疏了许多。苏琳琅心里急了,这才请姜先生帮自己劝劝渝安。   结果姜先生人是来了,但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姜先生越聊越起劲,什么都聊到了,却偏偏忽略了了她交代的正事,见状苏琳琅也不由急了,连忙转移话题,“安安,先请姜先生落座吧,别站着聊。”   等落座之后,苏琳琅明里暗里的提醒了姜先生几句,然后就借口说她去端一碗刚煮好的甜汤请姜先生品尝。   苏琳琅一走,渝安就迟疑道:“先生,我母亲请您过来是为何事?”   姜先生把苏琳琅的原话都说了,见渝安听完之后沉默不语,姜先生又安慰道:“先生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而且这事确实是你受了委屈。”   一听这话渝安就有些疑惑:“那先生现在来是为了……”   姜先生从袖兜里拿出一本话本,问渝安是你写的吧?   渝安定睛一看,正是自己以笔名乐渊写的那本话本《元夕行》,他点点头,又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先生怎么知道是我?”   姜先生面带笑意:“你以前写的文章都是我教的,我怎会认不出来。”   渝安心里感动,可难免又有些失落,“可先生却是第一个认出我是乐渊的。”   姜先生略有些得意:“一开始我也不确定,但后来发现写这个话本的笔名叫乐渊,而你的字是乐元。乐渊,乐元,这不是明摆着是同一个人吗。”   说着,姜先生又小心翼翼的从袖兜里拿出几张纸,摊开一看,“这还有一篇是你之前用乐渊的笔名写的文章,我看过了,甚是不错,目光独到,提纲挈领,实在是妙。”   是个人都喜欢听好话,渝安也不例外,他被夸的飘飘然,接过来一看,发现是自己之前写的一篇关于荆琼关的军需一事的文章,不过都过去好几年了。   姜先生可惜道:“先生今天还想问问你,怎么从去年年初之后,你怎么就没再写过文章了。”   渝安一愣,然后道:“……嫁人了,婆家破事多,忙得很。”    第104章 他会这么好心?   丁姨娘整天待在她的院子里闲着无事,因此就格外的关注外头的事情,她一听说最近金亭江的百姓们只知道渝家五公子渝安聪明勇敢,运筹帷幄,却压根没什么人夸她儿子渝严,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院子的丫环婆子也是碎嘴的,一听说苏琳琅把姜先生请到府里之后,还特意跑到丁姨娘耳边去絮絮叨叨的。   丁姨娘觉得奇怪:“姜先生跟咱们渝家都这么些年都没有往来了,之前将军逢年过节送过去的礼物也都被原封不动的送回来,苏琳琅是怎么请的动姜先生的?而且这好端端的……姜先生来咱们府里做什么?”   丁姨娘并不觉得姜先生是来看望渝峰的,因为自从渝峰重伤不醒之后,身为一家主母的苏琳琅就派人把渝峰的院子给团团围住,平时除了太医跟大夫,还有一两个伺候的侍从,就不准别人进去了。   虽说姜先生在金亭江的声望高,但是姜家跟渝家的关系都僵了这么多年,所以苏琳琅不可能特意请姜先生来看望渝峰。所以姜先生来这里干什么?   几个丫环婆子争先恐后的要说,丁姨娘斥她们没规没矩的,让一个口齿伶俐的丫环赶紧说。   “夫人请姜先生来当说客的。”   闻言,丁姨娘更加疑惑了:“说客?”   丫环答不上来了,她刚刚在后厨那里听到一群丫环婆子在议论,只知道苏琳琅特意请姜先生来当说客,原本姜先生是不打算来渝府的,但一听说他以前的学生渝安回来了,就一口答应了。   不过到底是为什么事情来当说客的,后厨的丫环婆子也都不知道。   丁姨娘想了想,“我儿阿严有没有去见姜先生?”   丫环婆子们尴尬的摇头。   丁姨娘的脸色瞬间就不太好看了,她让丫环们去把渝严叫过来,等渝严一过来,丁姨娘立即道:“姜先生在府里,这事你知道吗?”   渝严说他也是刚知道。   丁姨娘顾不上生气,连忙交代道:“那趁着这个机会,你去见见姜先生吧,姜先生桃李遍布天下,还有几个学生都进了翰林院,听说还有一个在大理寺呢。”   渝严面露难色,“可是母亲,姜先生并非是来寻我的,而且姜先生他们在谈正事,我贸然过去,怕是不妥。”   丁姨娘立即翻脸了,“为娘事事都替你想着,你倒好,一点上进心都没有。”   说着说着,丁姨娘又扯到了最近金亭江到处都在谈论渝家五公子的事情上,她不满道:“明明你才是主将,可功劳却都在渝安身上,风头都让他一个人出了。都是一家的兄弟,他这个做弟弟的,怎么就不知道多帮衬帮衬你。”   渝严听了心里有些难受,却不是因为嫉妒渝安,而是担心。   现在金亭江越来越多人知道渝安的名号,这也就代表着渝安会越来越危险。可事已至此,渝严现在能做的就是按照渝安的计划走,不拖后腿。   渝严无奈解释道:“母亲,这些话就别再说了。五弟他确实帮了我很多,之前……雷昆仑那些副将一直都不服我,也是五弟帮我出主意的,要不是他,我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跟雷昆仑他们共事。”   听了这话,丁姨娘半信半疑的,“……他能有这么好心?”   渝严哭笑不得:“五弟他确实帮了我很多,母亲不信旁人就罢了,怎么连我也不信呢。”   丁姨娘心里犯嘀咕,她跟苏琳琅斗了这么些年,苏琳琅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一清二楚,而渝安一回金亭江就处处出风头,还处处都压她儿子一头,因此丁姨娘早就心有怨气了,又怎么可能会说渝安的好话。   只是……   丁姨娘不敢相信的又问了一句:“渝安他真的有这么好心?你没跟娘说谎吧?”   “千真万确。”   闻言丁姨娘也不好继续骂了,可她又不甘心:“可是这天爷也太不公平了吧,凭什么什么好事都让他一个占了去。”   闻言,渝严又是一阵哭笑不得。   再说另一边——   姜先生得知渝安爱看书,最近在找几本孤本,一听名字,巧了,渝安要找的其中两本书,刚好就在姜先生的书房摆着,姜先生说要借给渝安看,渝安也挺想看的,于是跟着一起去了姜先生家里。   姜先生家临近玄水边的一个小院落,姜师娘酷爱花草,所以姜家的院前院后都栽种了很多花花草草,错落有致,百花争春。   姜师娘许久不见渝安,又惊又喜的。   姜先生去书房取他的藏书,他刚一走,姜师娘就小心翼翼的询问渝安,“安安,你……真的是哥儿?”   渝安点头。   姜师娘这时又看到了渝安脖子后面有一颗哥儿痣,心中一块大石总算落地,“之前听说你要奉旨嫁人,还替你难过,后来又听说你是哥儿,本来还不太信的……”   渝安正要回答,忽的听到隔壁的院子响起了一阵嘈杂的声响,很是刺耳。   姜师娘叹一口气,然后才解释道:“隔壁是新搬来的,也不知道住的是谁,说是要重新修缮一番,弄的吵吵闹闹的好几天了。”   渝安皱皱眉,“只是重新修缮而已,又不是拆了重盖,哪能这么吵?钱宝,你去隔壁看看。”   钱宝哦了一声,乐颠颠的跑过去了。   姜师娘也对隔壁吵闹了几天的事情颇为生气,见状也没阻止。   这时,姜先生宝贝似的抱着两本书走出来,在渝安面前炫耀的晃了晃,“瞧瞧。”   “这两本可都是孤本了,先生也舍得借给我看?”   “书再金贵也是用来看的,但你看完之后得写一篇……”姜先生还没说完,就听到隔壁又吵起来了,几人下意识去看隔壁的方向。   渝安耳尖,隐隐听到了钱宝的声音,他有些担心,但干等着也不是办法,于是道:“先生,师娘,我先过去看看。”   姜师娘正要拦下,却见渝安已经抬脚走出去了,而一直像是个隐形人似的站一边的侍卫北南也跟了上去。   姜家住的院子不大,出了院门之后,三五步就走到隔壁了。   隔壁的院子外面停着两辆马车,马车的旁边摆了好几个木箱子,几个年轻力壮的男子抬着箱子往院子里面搬进去,也不知道箱子里装的都是什么,但一个箱子就要两个人抬着,应该重量也不轻。   而钱宝正在跟他们其中一个像是管事的中年男子在争吵,说是争吵,也是那中年男子在斥责钱宝,钱宝也不服气的说了回去。   “出什么事了?”   一看到渝安,钱宝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似的,连忙跑过去告状,“主子,我只是过来看看他们在做什么,那个人一看到我就骂。”   中年男人上下打量了一下渝安,又注意到北南挎着刀,脚下还穿着官靴,心里咯噔一声轻响,脸上的不耐烦敛了敛,道:“小兄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咱们都在这搬东西呢,你一个生人凑过来,咱们不得多问两句吗。”   钱宝一下子就急了:“可是我都跟你解释过了,我就是过来看看你这边在吵闹什么,是你先说我的,还倒打一耙说我贼头贼脑。”   刚刚在搬东西的那几个年轻力壮的男子听到这边动静闹得挺大,不约而同的放下了手里的箱子,表情都微微紧绷,像是很紧张似的。   气氛一时有些紧张。   见状,中年男子的脸色变了变,回头道:“都在等什么呢,雇主家还等着赶紧把东西搬进去呢,别磨磨蹭蹭的浪费时间。”   这中年男子在这帮人里面还挺有威严的,他一开口,那些人又开始继续搬东西。   然后中年男子又回头道:“不好意思啊,这些箱子都是这家院主人请我们帮着搬进去的,等忙完之后还得去下一家呢,我让他们都小点声,尽量别吵到隔壁,对不住啊。”   他一边说一边不着痕迹的挡住了渝安他们看箱子的目光。   渝安笑笑,又问道,“这里的主人家姓什么?”   中年男子道:“……姓方。”   渝安哦了一声,忽的他察觉到有一道视线在紧紧地盯着自己,渝安看过去,发现有一个人坐在其中一辆马车里,正掀起一半的帘子往这边看。   马车里昏暗,而且隔得有点远,因此渝安并没有看清对方的脸。   但是那人的目光却宛如蛰伏于阴暗角落随时伺机而动的毒蛇,阴冷可怕。   渝安不躲不避的看过去,目光清亮坦然,毫无惧意。   中年男子解释道:“那位就是主人家,姓方。”   渝安哦了一声,先收回目光:“既然你们这边很快就忙完,那也不叨扰了,告辞。”转身就走了。   钱宝跟北南也跟了上去。   中年男子看着隔壁的院门合上之后,这才长舒一口气,又连忙回刚刚那辆马车旁边,中年男子并没有发现车里的人的目光一直盯着隔壁那扇紧闭的院门。   “那个人是谁?”   中年男子解释道:“是隔壁的,嫌我们这边太吵了,过来看看。”   “隔壁住的不是一对老夫妻?”马车里的人拧着眉问。   中年男子呃了一声,硬着头皮道:“回少主,隔壁确实住着一对老夫妻,唯一的孩子是哥儿,去年就出嫁了,不常回来,所以我们才选了这个院子。”   “那刚刚那个是谁?”   中年男子迟疑道:“……不知道,第一次出现,要不要派人去查查?”   “……不必了。”马车里的人沉声道,但又后悔:“去查查叫什么,家住何方。”   中年男子一口应下了。    第105章 张皓井崩溃大哭   在姜家多待了一会,渝安准备要走,姜师娘有些依依不舍的,她是打心眼里喜欢渝安这后生,乖巧懂事,才华横溢,只可惜是个哥儿……   姜师娘拉着渝安的手,硬是要送他一盆她养的兰花,还说:“现在就急着要走吗,声声他前两天托了口信,说今天会回家一趟,再等等,你们也能见一面。”   声声?   渝安记起来了,姜先生跟姜师娘膝下只有一个哥儿,名字叫姜声声,温柔随和,也十分喜欢看书,只是渝安却不知,姜声声现在已经成婚了。不过仔细想想,姜声声比渝安年长一岁,都到了这个年纪还没出嫁的话,也不太可能。   渝安一时有些迟疑,他回金亭江许久,至今都没见过一两个昔日玩伴,现在得知姜声声也差不多要回来了,他还挺想跟姜声声见一面的。   只是渝家似乎是来了客人,苏琳琅派人来催他回去,渝安心知肚明,要不是重要客人的话,他母亲才不会催着他回去。   渝安只得婉拒。   见他坚持,姜师娘也只得放弃,姜先生在一边看了一会,才道:“乐元这段时间应该还会留在金亭江,往后还是有机会碰面的,也不急这一时半会。”   说着,姜先生把几本孤本往渝安的手里一塞,像是赶小鸡似的,催着渝安赶紧去忙吧。   等渝安离开之后,姜师娘脸上的笑意瞬间就转换成了忧愁,“声声这段时间在李家过的不好,李家嫌声声跟李星文成婚一年多了,这肚子到现在都没动静,前些天还给李星文纳了妾室,声声这些天的心情不好,我想着,渝安也是哥儿吗,说不定能劝劝声声。”   说着,姜师娘就开始抹泪。   姜先生绷着脸,他对李家也是有着滔天的愤怒,甚至后悔将自家的哥儿嫁给了李星文那没本事的废物,可事已至此……   姜先生端起茶杯,道:“渝安他虽是哥儿,但在渝家,在军营都是能独当一面的人物,咱们家的这些小事,还是别在他面前说,省的招人笑话。”   姜师娘擦了擦眼泪,虽然心里郁闷,但却没有反驳姜先生的话。   再说另一边。   渝安刚到家门口,看到停在府门口的马车是张家的,眼睛蹭的一下就亮了。   他一改刚刚悠哉悠哉的步伐,健步如飞的走进府里。   果不其然,他在偏厅外面看到了一个还算眼熟的小厮——这小厮是跟在张皓井身边多年的心腹,渝安对这张脸还算有点印象。   只是小厮却一脸忧愁的看着渝安,似乎是有话要说,但却只说了一句:“五公子,七少爷早就在里面等着您了。”   得知多年好友真的来了,渝安虽然奇怪小厮那欲言又止的态度,却没顾得上,直接笑容满面的走进偏厅,人未到声先到:“张老七!快快出来迎接……”   话还未说完,渝安的声音就戛然而止,他愕然的看着站在偏厅中央,风尘仆仆,双目赤红的瞪着自己的张皓井。   ……怎么了这是?   张皓井气坏了,他出钱又出力的收集了几十艘船的粮食,又千里迢迢的运去青川禹州两地,然后把粮食都交给慕容辰跟官府,让他们负责分给灾民,而他张皓井就心甘情愿当个跑腿的,把好名声都归到渝安头上。   结果呢,他刚刚累死累活的忙了这么多,正要回去,却发现看到大街小巷都贴上了通缉令,而通缉令上的人,正是他心心念念许久的翩翩君子温二公子温以谦。   张皓井急急忙忙差人去打听,张家是景幽国的首富之一,商行店铺遍布天下,很方便打听消息,所以张皓井很快就知道了温丞相做的所有恶事,也知道了温家被满门抄斩的事情。对于温家的这个下场,张皓井只想喊一声罪有应得,恶人有恶报,苍天绕过谁。   但在张皓井眼里,温家是温家,温以谦是温以谦……   渝安揉了揉额角,大景城关于温家的消息还没有传到金亭江这边来,所以渝安现在才知道温家的下场,也是现在才知道温以谦逃走了。   张皓井抓狂道:“你骗我!刚刚我来渝将军府的路上也看到了温以谦的通缉令!”   渝安一愣,他还真没注意到这个。   他想了想,让下人出去看。   下人出去,没一会又跑回来,“五少爷,外面确实贴了温以谦的通缉令,是官府今天早上才贴上去的。”   说着,下人又拿出了一封信,说:“刚刚出去的时候,门房说有一封八百里加急的信送过来,说是从大景城传来的,要亲手交到五少爷您的手上。”   渝安心里一动,以为是席辞墨送的信,他把信接过来,却发现是彭小侯爷写的,先让下人退下,然后一边拆信一边去看憔悴不堪的张皓井,道:“你……跟温以谦什么时候这么熟的?”   张皓井揉了揉眼睛,睫毛上还挂着细碎的泪珠,“你不知道吗?……彭珏他没告诉你?”   渝安一头雾水,“没呀。”   张皓井垂头丧气,浑身都透着一股灰白的颓然,声音艰涩:“我与阿谦在一起了。”   渝安一愣。   他勉强稳了稳心神,然后打开信一看,抿了抿唇,心中复杂,他道:“彭珏救走了温以谦,可能去了灵州,也可能离开了景幽国。”   说完,渝安把看完的信递给了张皓井,“这信是刚刚八百里加急送过来的,是彭珏让人送的,他在信里说,他把温以谦救出了大景城,但之后温以谦去了哪里,他就不知道了。”   张皓井双手抓着信纸,豆大的眼泪一滴滴的往下掉,砸在信纸上,信上的黑字慢慢晕开。   “……安安,你能不能……”   “你能不能求一求席辞墨,让他撤掉阿谦的通缉令……”   张皓井哽咽道,“我知道这于理不合,我也知道温家罪该万死,但阿谦他从来都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他以前还站在陛下那一头,是陛下的左膀右臂,就不能让陛下对阿谦网开一面吗?……而且,我刚刚还送了这么多粮食去青川跟禹州,就不能抵消了吗……”   渝安拿了一个干净的帕子,替哭的快要崩溃的张皓井擦了擦眼泪,温声道:“我家阿井有了心仪之人,也知道替人着想了,本是个好事,但是阿井,这通缉令可不是说撤就撤的,更何况温家犯的是滔天大罪,这一桩桩一件件……”   “更何况,现在朝廷在通缉温以谦,谁也不知道他去了何处,兴许……他可能今后就隐居山林,再也不现身了,也或许他会按照彭珏说的去灵州,也或许他早就离开了景幽国,去了别地。”   张皓井的眼睛都哭肿了:“……他要是真的隐居山林不再出现了,那我怎么办……?”   渝安道:“忘了他吧。”   “彭珏说得对,温以谦要是再出现在你面前,他会连累你,甚至是整个张家。”   张皓井沉默了片刻,突然抬手擦了擦眼泪,盯着渝安,双目通红,“你真的不能劝席辞墨撤掉通缉令?”   渝安实话实说,“这很难。”   张皓井的双手用力的握紧又松开,又握紧,可以看出他在拼命的压下心里的愤怒,半晌之后,他将手里皱巴巴的信纸直接丢在了一边,直接起身离开。   “是我看错了你。”   渝安不知所措的站起来,等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可是张皓井却早就已经走的不见了身影。   钱宝跟北南在一边看着,钱宝小心翼翼的问道:“主子,要不要奴才去把张少爷给请回来?”   “都是倔脾气,而且他又在气头上,现在去找他也无济于事,等他先冷静之后再说吧。”渝安有些疲惫的揉了揉额头,又道:“对了,之前让你们查狄家的事情都查的怎么样了?”   “狄家倒是没什么问题,狄知府的人品也是有目共睹的好,为官期间清廉公正,深受百姓爱戴。但是其子狄韶光的人品却很差,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大字不识一个,经常惹是生非。”   渝安皱了皱眉,“狄知府那样的好官,为什么却养出了狄韶光这么一个儿子?”   “狄知府发妻早亡,只留下一子狄韶光,狄知府之后又没有再续弦,而且他又忙,所以就疏于管教。”   “赌坊又是怎么一回事?”   钱宝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几个月之前突然开的一家赌坊,记在狄韶光的名下,但是奇怪的是,狄韶光却并不经常去赌坊,而且赌坊里的掌柜跟打手也并非是狄韶光招来的人,他们也不怎么听狄韶光的话,反而是听一位姓方的人。”   姓方?   渝安一怔,刚刚去姜家的时候,姜家新搬来的邻居好像也是姓方。   怎么会这么巧?   “姓方的是什么来历?”   “说是一位行商,经常天南地北的到处走,因此赌坊虽是姓方的出力比较多,但却是记在狄韶光的名下——这些都是刚刚在狄家还有赌坊那边打听到的消息,应该有九成是真。”钱宝说。   渝安若有所思道:“再去查一查这姓方的来历,查仔细些。”   钱宝道:“是。”   刚交代完,苏琳琅端着一个托盘进来,她环顾一圈,没看到张皓井,一愣:“安安,你那位朋友呢?”   渝安含煳其辞。   苏琳琅也不在意,她笑着把托盘放在渝安面前的桌上,掀开了汤盅的盖子,道:“尝尝,母亲亲自炖的莲子羹。”   渝安无奈轻叹一声,想说自己不爱吃甜的,但是看到母亲那一脸期待的表情,于是放弃的点点头,拿起汤勺喝莲子羹。    第106章 认错了?   姜声声最近过得并不好。   姜声声是哥儿,性格温和,容貌清秀,眼下还有一滴泪痣,以前姜声声就听说过,眼下有泪痣的人容易为情所困,情路坎坷,姜声声以前刚听说的时候还嗤之以鼻,心里一点也不相信这些说法。   后来,姜声声认识了李星文,李家在金亭江是名门望族,而李星文的伯祖父听说还是当朝的李太傅。因此,李星文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时,每天都有媒婆上门主动说亲,而李星文又生的相貌堂堂,所以也有不少世家小姐哥儿喜欢李星文。   可李星文却偏偏看上了姜声声,还非他不娶。   姜家是书香门第,而姜声声的父亲姜先生,在金亭江又是一位颇有声望的教书先生,桃李遍布天下,就算是金亭江的渝家都会给姜先生三分薄面。   所以,最初当李星文要娶姜声声的时候,虽然有不少人觉得惋惜,但也觉得李家跟姜家还算门当户对,而李星文跟姜声声又彼此相爱,情投意合,也算是一桩良缘。   成婚之后,丈夫李星文待姜声声极好,给他写诗,经常送他一些新鲜稀奇的小玩意,还常常带姜声声出去逛,小两口的日子过得很好,蜜里调油。而姜声声那时候也觉得自己嫁对人了,每天都甜滋滋的。   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姜声声跟李星文都成婚一年有余了,可是姜声声的肚子却始终都没有动静,这下子,急着要抱孙子的李家就不乐意了。   姜声声性格温和,不争不抢,他原本是不急着要孩子的,但是李家的态度强硬,而丈夫李星文也没帮他说话,这之后,姜声声这才开始有些着急了,但这事是天意,急也急不得。   过了一段时间之后,李家见姜声声的肚子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心里也开始犯嘀咕了,这该不会是生不出来吧?从这里之后,李家对姜声声的态度就开始发生了一点变化,变得有些不耐烦。   而就在前几天,李家突然给李星文纳了一房妾室,但是这事没人提前知会过姜声声。   直到新来的妾室被婆子带到姜声声面前,婆子指着姜声声,对着妾室道,“这是少君,往后你除了要伺候少爷之外,还得对少君恭恭敬敬的,不得有一丝怠慢,听清楚了?”   妾室是普通人家出身,但模样娇俏,举手投足都带着一股娇滴滴的感觉,一点也不亚于那些大户人家才能养的出来的小姐哥儿。   姜声声整个人都懵了。   可是真正让姜声声难过的,还是他丈夫的态度——李星文似乎是忘记了以前跟姜声声说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当晚就住进了妾室的院里,而在接下来的几天也都是直接宿在妾室的院子里的。   姜声声心里很爱他的丈夫李星文,一时半会根本就接受不了李星文的变心,可姜声声性格温和内敛,又饱读诗书,就算心里难过到了极点,也做不出什么因为争风吃醋而大吵大闹的事。   心神俱伤的姜声声想回家待一阵,却在回去的途中,他的轿子勐地一震,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撞到了,轿夫们一时不察,脚下摇晃了几下,只听到咔嚓一声响,轿子好像哪里断了。   姜声声惊慌失措的扶着轿子两边,等轿子落地之后,丫环在外面有些紧张的说:“少君,刚刚突然出现一个人撞到了轿子,轿子坏了,现在离姜家也不远了,要不少君还是……走着回去?”   屋漏偏逢连夜雨大概就是这样了吧。   姜声声没为难下人,更何况丫环说的也是真的,这里距离姜家真的不远,姜声声可以走着回去。   但姜声声下了轿子之后却并没有看到那撞到轿子的人,他有些疑惑的拧着眉,“是谁撞的轿子?”   丫环掌心里捧着几枚铜板,不开心的噘着嘴,“不知道,那人走得很快,还戴着斗笠,撞到了轿子也一声不吭的,丢了几枚铜板就走了……真是的,修轿子的钱就这些……哪够啊!”   姜声声不以为然:“现在这天还戴着斗笠出门,定然是急着赶路。”   丫环随口道:“看着不像是急着出门的,反倒像是在躲着谁,而且看穿着也普通的很,应该是没什么钱吧。”   她想了想,刚刚那人的穿着朴素简单,看衣服料子应该是布匹店里最便宜的那种,但那人的身高极高,身姿挺拔,而且开口说对不住的时候,声音也温和有礼,也不像是什么粗鄙之人,反而像是饱读诗书的文人。   丫环这么一想也就释怀了,“可能真只是急着赶路吧,只是给的这银钱实在是太少了……”   姜声声笑笑,说不打紧。   回到姜家,姜声声原本有一肚子的委屈话想说的,可是一看到年迈的父母一脸担忧的望着自己时,姜声声又扯出了笑容,反而出声安慰父母。   直到父母偶然间说起一个人,姜声声怔楞住,“五,五公子回来了?”   ……   另一边,张皓井坐在马车里悲伤的擦着眼泪,他本就是心思细腻胆小之人,遇事容易哭,现在情到伤心处,那眼泪就如同决堤的河水一般,怎么止都止不住。   小厮跟车夫坐在马车外面,薄薄的车帘里传了一路的哭声,小厮听的心惊胆战,这七少爷未免也太能哭了吧,这都哭了一路,还能挤出眼泪?   眼看着就要到了张家在金亭江的商铺,小厮忍不住道:“七少爷,咱们现在是要在金亭江歇两天再出发,还是现在就去渡口启程回大景城?”   张皓井擦了擦眼泪,恨恨道:“去商铺交代两件事,然后去渡口,我要去灵州。”   其实张皓井心里知道,温以谦虽然看着是温文儒雅的翩翩君子,脾气很好,但实际上温以谦很有主意,所以温以谦可能并没有去灵州,可能是已经离开了景幽国,但现在张皓井除了知道温以谦可能会出现在灵州这个地方之外,他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对方了。   人海茫茫,他哪里知道该去哪里找人呢。   到了张家在金亭江的商铺,张皓井的情绪也恢复的差不多了,只是看着眼眶有些红,眼皮微微发肿,憔悴疲惫,一看就知道是大哭过一场的了。   下了马车,张皓井心神不宁的走进铺子里。   而这时也正巧有一个人从铺子里面走出来,那人走的嚣张,诺大的一个门口,那人大踏步的走出来,还走的是正中的位置,而张皓井低着头走路,不想被人看到自己的神态,一时没注意到,两人的肩膀直接就撞上。   张皓井一时不察,被撞的往后退了退,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对方一阵不耐烦的斥道:“没长眼的东西。”   虽说张皓井在张家没什么存在感,但好歹也是张家的七少爷,正儿八经的嫡出少爷,除了去年进了一趟刑部狱,在家躺了好长一段时间,他可以说是从小到大都没吃过苦没受过委屈的,更没有像现在这样被人这么兜头盖脸的一顿骂。   张皓井顿时就火了,“你是天上的瞎眼神仙下来渡劫吧,自己没长眼还赖别人。”   那人的眼里冒着一簇簇的火,“你说什么!”   张皓井学着渝安平时生气的那样,抱着手,臭着脸,冷酷道:“哟,连耳朵也不好使啊。”   商铺的掌柜看到了门口僵持不下的两人,又眼尖发现其中一个好像是他们张家的七少爷,吓了一跳,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连忙走出去。   掌柜腆着笑脸道:“狄公子,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财这个字现在是完美的戳中了狄韶光的弱点,他的火气稍稍降下去了一点,可狄韶光一想到刚刚张皓井居然敢对自己出言不逊,一时又差点要黑脸。   狄韶光瞥了一眼旁边的张皓井,上下打量一番,眼里的讥嘲都要溢出来了。   张皓井一路风尘仆仆的,刚到金亭江就急着去了渝家,还没收来得及收拾收拾,而且刚刚在马车上又偷偷哭了一路,因此看起来有些狼狈跟颓废。   狄韶光嘲道:“哪来的叫花子。”   张皓井要被气死了,捏着拳头就想冲上去。   狄韶光反应很迅速,他一边躲开张皓井的拳头,一边又伸出拳头要反击,但手刚伸到一半,一颗小石子从外面围观的人群中飞出来,准确无误的击中了狄韶光的手腕。   “!”   狄韶光手腕一酸一疼,他学过武,敏锐力自然比寻常人强一些,他察觉到有高手在背后帮张皓井,眼睛往看热闹的人群里一扫。   张皓井刚刚也看到了打中狄韶光手腕的那颗石子,他刚哭过脑子有些迟钝,等狄韶光冲着人群骂“是哪个偷袭本少爷”的时候,张皓井这才后知后觉的朝人群里看去。   结果他看到在人群的外面,有一个戴着兜里的男子正背对着人群离开。   ……这个背影隐隐有些熟悉。   张皓井一把拨开了挡路的狄韶光,他穿过拥挤的人群,一边说着“烦劳让一让”“烦劳让一让”一边眼睛又牢牢盯着前面那个背影。   “阿谦!”   张皓井没认出,喊出了声。   可下一刻,前面那个人却已经闪身走进了旁边的小巷子里,离去的背影满是无情跟冷酷,从始至终都没有回头看过张皓井,也没有停下脚步。   张皓井停下了脚步,他的阿谦从不会这么忽视他。   会不会是自己……认错了?    第107章 认识的人?   喝了一碗的莲子羹之后,渝安目送母亲离开了,这才倒茶,咕咚咕咚的一口气连着喝了三杯茶。   他从来都不喜欢太甜腻的食物,他以前也明着跟母亲说过,可是母亲却始终不记得,久而久之,渝安也就放弃了。   钱宝在旁边看的担心,“主子很渴吗?”   渝安把茶杯放下,摸了摸鼓鼓囊囊的肚子,苦笑一声,什么都没说,直接就出了偏厅。   钱宝见状虽然心里疑惑还未消去,但是主子不说,他也不敢多问,只连忙追了上去。   现在时间还早着,渝安记得前两天在金亭江这边的摇轩书铺把账簿都送过来了,但渝安先前一直没空看,今天倒是有空了,渝安想着先去见见两位太医,问一问父亲的伤情,问问什么时候能醒,然后再回去看账簿。   结果却在途中碰见了来找他的管家。   管家的手里拿着一个礼单帖子,看到渝安了,连忙道:“五少爷,五少爷。”   渝安放满了脚步,“怎么?”   管家有些胖,跑了这一小段路就开始喘着粗气,“刚刚您那位姓张的好友来的时候,带了两箱礼物,说是见面礼,这个是礼单。但属下不知道这些东西是先放在少爷的院里,还是搬进府里的库房里一起收着?”   渝安觉得奇怪,“怎么,难道府里平时来客人的时候,客人带的礼物都得问一遍要放在哪里?”   管家用袖子擦了擦汗,闻言讪笑道:“也不是,只是……这是五少爷的朋友送来的礼物,属下也不知道该怎么决策,所以特意来问问五少爷。”   渝安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却没想通,随口道:“虽是我朋友,但既是来府里做客,那礼物自然也都归到府里的库房一起管。”   管家似乎有话要说,但看渝安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也没再说什么,手拿礼单的帖子,恭敬的行了一礼之后就先离开了。   渝安转身继续走,走了几步,忽的明白过来什么,然后才后知后觉的一笑,又摇头。   其实他以前听说过,出嫁前的姑娘哥儿都是家里的掌中宝,可一旦嫁出去之后再回家,那就不是家,而是娘家。   而一旦称唿家为娘家,那多少会有一些拘束跟生疏。明明是回娘家,可一踏进门,周围人的态度却又让自己总感觉像是回娘家做客,热情又生分……让人有说不出的别扭。   渝安虽是哥儿,但他以前却不能理解这些话,可现在却忽的明白了。   钱宝就站在旁边,见渝安的表情逐渐变得复杂,有些紧张,“主子怎么了?”   渝安幽幽道:“管家呢?”   “许是走远了吧。”钱宝往管家离开的方向看了看,没看到管家的身影,于是如此回答。   渝安掸了掸袖子,冷哼道:“跑的倒挺快,你替我记着了,下回看了他就问他,难道我嫁人了就不姓渝了?自作聪明。”   钱宝不明所以:“是。”   渝安抬头去看渝府的高墙,恍惚间想起皇宫的那一面面的高墙,于是漫不经心道:“若是有空,改天经过街市的时候,我想去买一些小孩子喜欢玩的玩意,金亭江的好些小玩意都是在大景城找不到的,等阿恒再大一些了可以给他玩。”   说到小皇子,钱宝不死心的劝道:“主子这么想小皇子跟陛下,怎么……不早些启程回宫呢?之前在奉天殿说的那些话都只是主子的气话罢了,主子何必太当真,更何况陛下之前也不想主子出来的,陛下都没当真,主子何必呢……。”   渝安笑着道,“闭嘴。”   钱宝看出渝安没生气,于是也松口气。   但是钱宝是真的不能理解渝安为什么就这么执拗的留在金亭江非要抓到无边盗船的海寇才肯回去,毕竟渝安在奉天殿说的那些话,陛下都没当真,渝安又何必当真?而且之前在渝安离开皇宫的那晚,陛下明明都几次开口挽留,可也不知道渝安怎么想的,竟一意孤行要走。   说实话,钱宝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看到像渝安这么倔的人。   但这些话钱宝也只敢在心里想想而已,并不敢都说出来。   说着说着,就到了两位太医所在的院子里,再走近一些,就看到两位太医手里拿着医书,站在晒着药草的架子旁边争辩着什么。   钱宝咳嗽了两声。   两位太医这才注意到渝安来了,连忙把医书放在一边,然后行礼。   渝安问了父亲渝峰的伤势如何,两位太医言简意赅的解释了一遍,得知父亲还是跟之前一样并没有要醒来的意思,他有些发愁的皱了皱眉。   得知父亲并没有好转多少,渝安心里担忧,他想去看望看望父亲,可母亲早就下令让一群侍卫守着院子不准别人进去,要是没有苏琳琅的同意,就算是渝安跟渝严都不能随便进去。   问完了太医之后,渝安没回自己院子看账簿,而是要出府,钱宝见了,好奇问道:“主子要去哪里?”   “去看看阿井。”渝安坐在马车里,伸手去掀车帘,望着马车外的街边风景,随口答道。   钱宝有些意外:“主子刚刚不是说等过几天,等七少爷消气之后在去找他的吗?”   “他火急火燎的赶过来都不忘带了礼物,我要是真的隔几天再去找找他,这也太不够义气了。”渝安放下车帘,托腮道。   钱宝鼓起勇气,不死心的提起刚刚的问题,“那主子怎么就不回皇宫去见陛下呢?”   渝安有些烦了:“你最近怎么越来越啰嗦了。”   钱宝小声嘟囔道:“自从出宫之后遇到这么多事,奴才也是为了主子着想才想着赶紧回宫。”   渝安垂着眼,淡淡道:“回不回宫这事我心里自有打算,用不着你再三提醒。再说我都出宫这么久了,席辞墨也没给我写封信……呵,当初在宫里说舍不得我离开,怕只是他随口说说而已。”   钱宝连忙道:“可能是因为……陛下要亲自来找主子呢?毕竟,暗一跟暗二到现在都没现身,按理说他们早就该来了的。”   渝安一开始也觉得钱宝言之有理,但一想到席辞墨的御书房里整天都有堆积如山的公文奏折,又觉得自己在痴心妄想,“他们本就是席辞墨身边的暗卫,这次回去可能就留在宫里了。”   想了想,渝安又警告道:“许是我惯坏了你,以至于你这么没大没小的,你要是再敢说一句回不回宫的,你现在就收拾行李回去,往后也别再我身边跟着了。”   钱宝本就是好意,压根就没有要惹怒渝安的意思,闻言连忙哭丧着脸道,“奴才知道错了,主子别生气。”   渝安有些困了,他合上眼,背靠着车厢,“闭嘴。”   钱宝忙不迭的点头。   而此刻,从大景城到金亭江的玄水海面上,有两艘官船正缓慢的朝前游走行驶着,而在为首的那艘官船上,一袭玄衣的席辞墨站在船头的栏杆旁,四周只有他一个人。   片刻之后,只听到他嗓音淡漠道,“还有多久才能到金亭江。”   暗一现身,道:“回主子,最早还有两天。”   “退下吧。”   “是。”   暗一退下之后,船头的栏杆旁又只剩下席辞墨一个人的身影,海风唿唿的吹起席辞墨的玄衣长袍下摆,衣摆被掀起一个小小的弧度,仿佛要乘风而去一般。   海天一色,孤傲冷绝。   金亭江——   此时此刻的渝安并不知道,他以为一点也不在意他的席辞墨,现在已经在亲自赶来金亭江的路上了。   渝安去找张皓井。   但是张皓井也不肯见他,就躲在张家商铺后面的宅子里,说是已经累了不想见客,让渝安回去。   过来传话的掌柜一脸尴尬。   渝安手里把玩着折扇,道:“那这样,劳烦掌柜替我转告你们家张少爷,我就在对面的酒楼设宴等他,等他什么时候消气了就什么时候过来,时间还早,我也能等一会。”   说完之后也不等掌柜答话就转身离开了。   掌柜的只得给这两位金贵的公子哥当个跑腿传话的。   对面的酒楼也是张家的,名气还挺大,来来往往的食客挺多的,渝安来的时候已经没了单独的厢房,于是就要了一个二楼的靠栏杆的桌。   渝安没什么胃口,随便点了几样张皓井爱吃的小菜,就悠哉悠哉的等着了,钱宝坐在旁边好奇道,“七少爷刚刚那么生气,他会来吗?”   渝安点点头,正要说张皓井一向没什么耐心,好奇心又重,肯定坐不住,却忽的察觉到有一道视线在盯着自己。   渝安抬头看过去。   是一张陌生的脸,那看过来的目光透着惊艳。   渝安皱了皱眉,移开目光,却见张皓井的身影已经出现在楼梯口了,脸上笑意一深,道:“瞧,说曹操曹操到。”   而不远处。   狄韶光正絮絮叨叨的说着话,说一半的时候,注意到旁边的人走神了,于是狄韶光不满的敲了敲桌子,“方四,方四爷,本少爷跟你说话呢,你在看什么?”   方四爷年纪不大,看着也就二十出头,他若有所思的收回目光,道:“没有,在看一个人。”   狄韶光顺着他刚刚看过去的方向看过去,一看是谁,立即就恼了,咬牙切齿道:“真是冤家路窄。”   方四爷状似随意一问:“怎么,你认识他们?”   “当然了。”狄韶光越想越生气,顾不得跟方四爷继续聊,大踏步的走过去。   方四爷想都不想就跟了过去。    第108章 浮出水面   酒楼里吵吵嚷嚷,三三两两的食客们凑成一桌在高谈论阔,四周都散发的饭菜香味,外面的街道又隐隐传来小贩的吆喝叫卖声。   人间的烟火气。   张皓井偏过头,絮絮叨叨的告诉渝安刚刚在自家商铺外面好像遇到了一个形似温以谦的人,但对方戴着斗笠,而且走的飞快,张皓井喊了名字对方也不肯停下。   张皓井犹豫的觉得那就是温以谦,但是又觉得不是。   渝安托腮看着张皓井,漂亮的眼眸里满是认真,听完之后道:“现在都是初夏了,金亭江的白天又热得很,好端端的谁会戴着斗笠呢?”   张皓井刚刚哭过了,现在挤不出眼泪了,他难过道:“那阿谦……为何不肯见我?”   他半信半疑那个走得飞快不肯回头等他的斗笠人不是他的阿谦。   而且张皓井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又补充道:“刚刚虽然走得快,但我还是瞧见了,那人的衣服料子普通的紧,连我家跑堂的衣服料子都不如。阿谦他素来都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哪肯受这委屈,他肯定不是阿谦。”   渝安手指轻轻叩叩桌面,道:“今时不同往日,他现在名字都被挂在通缉令上,吃穿用度哪能跟以前相比。”   张皓井眼底的光芒暗了暗,有那么一瞬间是无措的。   渝安于心不忍,可他与温家是有仇的,而他跟温以谦连朋友都算不上,以前席辞墨还只是太子的时候,温以谦还曾明里暗里的给过渝安脸色看,因此渝安自然不会想着要帮温以谦。   这时,张皓井又低低的轻喃了几句,可他声音太轻了,以至于渝安并没有听到他说的是什么,只隐隐听到了温以谦三个字。   渝安微不可闻的轻叹一声,他竟不知,张皓井居然会对温以谦用情至深到这一步。明明这两人之前也没什么交集的,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这时,店小二将渝安刚刚点的菜都端了上来,刚摆好盘,就见有两人一前一后的走过来,自顾自的拉开了长凳,然后坐下。   店小二一愣,下意识朝那两人看去,一个是狄家那位公子,另一位看着面生不认识。   钱宝也认出了狄韶光,许是那一脚是真的伤的狠了,钱宝一看到狄韶光就有些畏惧的缩了缩身子,往北南后面躲。   北南盯着狄韶光,不知道他又要搞什么花样。   狄韶光却朝店小二摆摆手,“再去拿几壶酒。”然后别过头,目光先是扫过渝安,可他不知想到了什么,那目光不自然的移开,紧接着,他饶有兴趣的看着沮丧的张皓井,幸灾乐祸:“哟呵,刚刚不是比本少爷还嚣张的吗,这一转眼咋就顶着张丧气脸了。”   张皓井陷入悲伤不可自拔,一声不吭。   渝安掀了掀眼皮,看着狄韶光:“听说,前几天你父亲狄知府搬出家法揍了你一顿?”   方四爷噗嗤一声就笑了,然后笑意盈盈的对渝安道,“这位公子说话甚是有趣,我姓方,不知在下可否有幸能与公子结交?”   方四爷相貌堂堂,也算是英俊帅气,而且举止带着一股洒脱,但他眼睛狭长,眼尾微微上扬,还习惯眯着眼,总给人一种在算计着什么的样子,让人不愿与之深交。   渝安客气的下逐客令:“我与好友在聊天,两位在这听着也不太好吧。”   这时候,店小二端着两壶酒上来,迟疑了一下,还是摆在了狄韶光的面前,毕竟也只有他才要了酒。   狄韶光拿起酒壶,不由分说的就倒了四杯酒,其中两杯放在渝安跟张皓井的面前,然后道:“刚刚我在张家商铺门口的时候跟这位起了些冲突,心中甚是不爽,但要是你喝了这酒,刚刚的事情我就既往不咎。”   张皓井幽幽叹气,“借酒消愁愁更愁,”说罢就直接端起了酒盏,一口气就喝了大半杯酒。   狄韶光见他一边喝一边还吟诗,嘴角抽了抽。   渝安却是碰都不碰酒盏,直接用扇子的一边顶着酒盏,手里轻轻一用力,酒盏往旁边一推,然后道:“我不喝酒。”   狄韶光笑容一僵,想质问他是不是不给自己面子,但忽的想起了之前他父亲说过的话,立即换上一张笑脸,“不爱喝就不喝,哈哈。”他尴尬的笑。   方四爷在旁边看着,他脸上完全看不出被拒绝之后该有的恼怒,反而眼里还多了一些兴趣,还当着众人的面打听:“这位公子看着好生俊俏,不知道可定了婚约在身?”   他这话说的突兀,也很是唐突。   狄韶光先是不解,然后反应过来方四爷这是看上了谁之后,脸色刹那间就姹紫嫣红的格外难看。   狄韶光是能理解姓方的,毕竟谁不爱看美人,就连狄韶光第一次看到渝安那张脸的时候也忍不住怦然心动。但事实证明,美人虽美,但身上带刺,手里拿刀,人美心善这个词跟姓渝的字只有一半的关系。   在狄韶光被他爹用家法揍完之后在家里躺的那几天里,闲着无事的狄韶光用他那不太灵光的脑瓜子想了好几天,最终得出一个渝安惹不得的结论。   渝安微微一笑,“已有家室,孩子都几个月大了。”   方四爷脸上的笑容敛去,他清楚看到刚刚还一脸防备冷漠的渝安在提到家室跟孩子的时候,眼里的冷漠瞬间破碎,然后转化成了细碎的笑意。   这个变化的太明显了。   方四爷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方四爷还想追问什么,可这是他的随从却上前,匆匆在方四爷的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方四爷的脸色骤然一变,他站起来的时候,顺手一把拉起了狄韶光,然后道:“我还有事在身,先告辞了,有缘再见。”   狄韶光冷不丁的被他一拉走,心里极其的不情愿,因为他还单方面的觉得自己跟张皓井之间还有一点恩怨没有说清楚,而且就这么匆匆走了一点气势也没有。   可是一走出酒楼,狄韶光就听到方四爷冷着声音交代道:“狄少爷,刚刚我打听到一个消息,渝家军里的渝严跟雷昆仑现在正在满城搜罗,说是要搜罗可能会藏身在金亭江的海寇,虽然跟我们没什么关系,但是那些渝家军很快就会搜到咱们的赌坊去。”   狄韶光尚且还没意识到什么,“搜完不就走了吗,这么着急做什么?”   方四爷抿了抿唇,眼里掠过了一丝不悦跟狠毒,然后才开口道:“那帮渝家军上门搜罗,赌坊本来就人多又杂,我担心会起冲突,到时候一团乱糟糟的,也难以收拾。”   所以呢?   狄韶光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所以我现在回去盯着赌坊,免得出事?”   方四爷点点头,见狄韶光抬脚就要走,想起了什么,又忽的叫停了狄韶光,道:“你认识刚刚那位吧,他真的有了家室?叫什么?”   见方四爷压根就没有死心,狄韶光面露难色,难得好心的劝道:“……他可是渝安,我劝你还是别打什么歪心思了。”   狄韶光又压低声音道:“他是渝家五公子,渝安,是个哥儿,还是当今皇上的君后,这次回金亭江也是为了要保住渝家的兵权。”   方四爷怔楞,僵住了。   他……就是渝安?那个渝家五公子?   狄韶光并没有注意到方四爷与众不同的神情,他自顾自道,“这哥儿可了不得,彪悍的很,刚回到金亭江就带着渝家军出征,短短十天就生擒了一帮海寇,现在在咱们金亭江可是出尽了风头。”   “我原本也不知道他这么厉害,还以为就是个普通哥儿,险些得罪了他。后来我父亲一气之下对我动了家法之后,我这才知道。”狄韶光絮絮叨叨的说完,又看了一眼还没缓过神的方四爷,道:“我先去赌坊盯着了,该提醒你的我也都说了,你可千万记得啊。”   然后就匆匆走了。   方四爷转身朝另一个地方走去,他走的是偏僻的巷子小路,人并不多,他一边走一边想着他刚刚狄韶光跟自己说的那番话,他知道狄韶光不可能跟自己说谎的,而且也没必要拿这些事来诓骗自己。   所以,那个指挥渝家军迅速攻破金亭江周边那些海寇的渝家五公子,那个让自己连战都不战就落荒而逃的敌军指挥渝家五公子,居然是一个娇滴滴的哥儿?   方四爷咬紧了牙,他藏身于金亭江的这段时间忙个不停,所以只知道渝家五公子在金亭江出尽了风头,还放话说要生擒他整个无边盗船,却压根没有去调查过,这个渝家五公子渝安,居然是一个哥儿!   他现在一想到自己曾经被一个哥儿的战术给吓得转身就跑之后在盗船里被众人指责没出息、丢光了无边盗船面子的事,方四爷现在心里就非常不是滋味。   片刻后,方四爷问:“渝家军这么突然满城搜人?他们怎么知道咱们藏身金亭江的?”   “不知道。”   方四爷拧着眉,正思考的时候,他勐地想到一件事,“等等,藏在那对老夫妻隔壁院子的武器都藏严实了吗?要是被发现就糟了。”   随从脸上满是茫然:“……我不知道啊。”   方四爷咒骂一声,然后飞速离开。    第109章 四处碰壁   酒楼二层,张皓井抱着酒壶,一边喝一边说话。   渝安在旁边托腮看纸扇上的画,对于张皓井絮叨个不停的话都是左耳进右耳出。   钱宝在旁边看的有趣,扶着北南的肩膀在他耳边小声笑道:“主子现在看起来就像是在带不省心的儿子似的,嘻嘻。”   北南不习惯与人贴近,对钱宝的靠近微微皱眉,但却没开口斥责,只是不着痕迹的后退,道:“莫要随意议论主子。”   钱宝扁扁嘴,察觉到北南的疏远,有些不开心的哦了一声。   北南却完全不在意对方的小脾气,按他说,钱宝虽然忠心,但到底才十七岁,年纪还小,而君后随性宽厚,不像那些世家权贵出来的公子哥似的动辄就打骂下人,时间一长,钱宝最近就有些没大没小的。   北南倒是明里暗里的提醒过钱宝,可钱宝似乎是真的天真,搪塞了几句,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见状,北南也断了要提醒的心思。   ……   张皓井的酒量好,喝了两壶酒还没有醉意,只是脸颊多了一些红晕,他还想再要酒,说什么借酒消愁,但渝安看着时间不早了,打算回去了,就不许他再喝。   于是这两朋友边吵边下楼。   侍从隔了两三步跟在后面。   到了一楼的时候,一声不太确定的声音响起,“你是……渝安吗?”   渝安回头去看,却见一个身着水蓝色长衫的年轻哥儿站在另一边看着自己,面容俊秀,看着温温柔柔的。   这张脸……让渝安觉得有些面生。   脸盲症渝安没有认出这人,而钱宝跟北南也是去年开始才跟在渝安两侧的,也不知道来人是谁。   年轻哥儿却认出了渝安,他上前两步,身后还跟着一个扎着双丫髻的丫环。   年轻哥儿盯着渝安的脸,眼里尽是复杂,“我是……姜声声。好久不见啊。”   渝安又惊又喜,“声声,你怎么在此?”   姜声声温声道:“我丈夫爱吃这家酒楼的松鼠桂鱼,我刚好途经这里,就过来买一份。”   渝安想起在姜家时的事,“我刚刚去见过先生跟师娘了,他们说你不是要回姜家一趟吗,怎么,你没回去吗?”   谁知姜声声的表情却有些复杂,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他尴尬又生硬的转移话题,“小环,你去催一催店家,我们的松鼠桂鱼什么时候才好。”   小环就是他身边的丫环,闻言有些不情愿,她是李夫人派在姜声声身边的,要时刻注意姜声声的身边出现过什么人,而眼前的渝安跟张皓井明显就是两个生面孔,她自然想在旁边盯着。   可小环不敢违抗姜声声的要求,只得先去催一催店家。   姜声声先是看了一眼旁边的张皓井,疑惑道:“这位……是?”   张皓井生疏道:“姓张,家里排行老七。”   姜声声拘谨点头,再次看向渝安的时候,才回答刚刚的问题:“我刚从家里出来,现在要回婆家。……还有,恭喜你啊,渝安……”   渝安笑容不变,“恭喜什么?”   “恭喜你现在是君后啊,而且你刚回金亭江的那一战,现在可出了名,给我们金亭江的哥儿争了光。”姜声声顿了顿,又接着道,“只是没想到……你竟是哥儿。”   渝安:“……嗯。”   渝安以前都是以男子身份示人,也是去年才恢复了哥儿身,他也听出了姜声声话里的埋怨,一时有些尴尬。   姜声声却仿佛看不到渝安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他自顾自道:“以前你跟我们这些年少相识的朋友无话不谈,可没想到,你瞒着我们你是哥儿就罢了,现在好不容易回金亭江了,怎么也不见你找我们叙叙旧。”   渝安道:“……有些忙。”   姜声声自嘲一笑:“是吗,我以为你是当了君后之后,就要与我们这些以前的朋友都断了往来。”   渝安脸上的笑容彻底没了,他记忆中的姜声声温柔随和,因为姜声声是姜先生的独子,所以能常常出入书院,私底下还会把姜家的书都偷偷借给一些学子,是渝安见过脾气最好的哥儿。   可阔别多年的姜声声却让渝安有一丝的陌生。   不多时,丫环提着食盒走回来,道:“少君,松鼠桂鱼已经好了。”   姜声声只得站起来,他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可话到嘴边还是咽回去了,只是礼貌的朝渝安点点头,然后就带着丫环走了。   出了酒楼,姜声声抿了抿唇,他有些后悔刚刚说那些话。   可他就是不开心。   他父亲惜才,因为渝家把渝安送去大景城而跟渝家闹僵了关系,断了往来。可渝安好不容易回一趟金亭江了,却一直没主动找他们这些以前的小伙伴聚一聚,更没有第一时间去姜家拜访恩师。   小环见姜声声脸色难看,担忧的问了一句:“少君怎么了?”   “无事。”   待回了李家,姜声声的心情也好转了一些,他让下人摆好饭菜,又将丈夫李星文爱吃的饭菜都摆上桌子,然后差人去书房请李星文。   可李星文却姗姗来迟,姜声声心有不满,却还是扯出了笑脸相迎,还指着桌上的松鼠桂鱼,“夫君,我特意去酒楼买回来的松鼠桂鱼,快尝尝。”   可李星文却面露迟疑,他含煳其辞道:“……为夫,刚刚用过饭了。”   姜声声的动作一停,缓缓抬眼去看李星文,“夫君不是特意差人去姜家让我早早回来,说要陪我一起用饭吗,否则我也不会提前回来。”   李星文目光闪躲,“婉婉亲自下厨,我不好辜负她的心意。”   姜声声脸色一白。   李星文对姜声声还是有爱意的,一见状就上前半抱着他要哄,可待他一向温柔如水的姜声声却第一次挣开了他的怀抱,还颤声道:“我身体不适,夫君还是先回自己房里吧。”   李星文耐着性子哄他:“声声,别闹脾气了,明天我让人再去酒楼买一份松鼠桂鱼,到时候我陪你吃。”说着,他就要伸手去揽姜声声,可后者还是避开了。   李星文脸上挂不住了,却舍不得对姜声声放狠话,只郁闷道:“那我先回自己房里了。”   他刚走,一边的小环就恨铁不成钢道,“少君怎么真的把少爷给赶出去了啊?这,这……”   姜声声失魂落魄的坐下来,道:“出去吧。”   小环一愣,只得先出去了。   待到夜幕降临,一声声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李家的寂静,门房不耐烦的一开门,却见是他们李家少爷的少君母亲姜师娘登门,连忙打开门把人迎进来。   ……   姜师娘来得突然,李星文得知岳母过来了,连忙从妾室的院里赶过去,待他赶到的时候,只见姜声声跟姜师娘正抱头痛哭,于是连忙询问。   可姜声声泣不成声,李星文等的有些不耐烦了,半晌之后,姜声声的哭声才渐渐停下,然后才知道姜家出了什么事——渝家军在满城搜捕海寇,而捕快又在姜家隔壁的院子搜出了一大堆海寇的武器,可隔壁院子没人住,主人家也几个月之前就搬走了,没找到人,因此捕快就把姜先生给带走了,说要带回去问话。   姜师娘哪见过这阵仗,她一见姜先生被带走问话,慌了手脚,一时也不知道该去找谁帮忙,情急之下,姜师娘想起李家在金亭江是名门望族,就想让李家帮忙去衙门打听打听衙门什么时候能放了姜先生。   李星文没有推辞,满口答应了。   可是等李星文回来之后,他却没有第一时间回姜声声的院子,而是先去找他父亲,把刚刚在衙门里打听到的消息告诉他父亲——隔壁院子的主人家早就搬出了金亭江,而且又有人见过岳父岳母去过隔壁,因此衙门现在很怀疑姜先生,说在没有审出什么之前都不肯放人,就连李星文搬出了李家,衙门那边都不肯松口。   李星文的父亲一听这话就知道事情闹大了,于是叮嘱李星文别再管这件事,也别让李家蹚这趟浑水。   至于姜声声那边,就跟他实话实说,说李家帮不上忙,让姜家去找姜先生的那些得意门生去想辙。   李星文不敢去面对姜声声,于是让管家去说了,自己则到了妾室的房里躲清静。   姜师娘跟姜声声瞬间就楞了,连李家都没办法?那怎么办?   姜师娘等了半天却等到这个结果,没忍住,捂着脸就哭了。   姜声声也想哭,可想到了什么,把眼泪憋了回去,又稳了稳心神,问道:“少爷人呢?”   管家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   姜声声忽然猜到了什么,但他不敢相信,姜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结果他的丈夫不仅没帮上忙,反而还躲在妾室的房里躲清静?   姜声声嘴一张,话还未说出口,眼泪就先掉了。   ……   与此同时,雷昆仑跟渝严查到了狄韶光名下的那家赌坊有些奇怪,他们想了想,还是给渝将军府送了口信,请渝安过来一谈。   当时夜色已深,渝安得了消息正要出去,他母亲苏琳琅也知道了这件事,匆匆赶过来,说:“我也一起去看看。”   “好。”   初夏的晚上有蝉鸣声,迎面吹来的风也有些闷热,连带着渝安的心情也糟糕了些,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似的。   渝安跟母亲苏琳琅前脚刚乘坐了马车离开,后脚姜声声跟他母亲姜师娘就到了渝府。   门房听到敲门声,以为将军夫人跟五公子又去而复返了,连忙去把门打开,结果却看到两个不熟悉的人,询问道:“两位找谁?”   姜师娘自报家门,又说要找将军夫人苏琳琅。   一听是姜家,门房的脸色就有些古怪,因为在渝家这些下人的记忆里,姜家跟渝家的关系早就闹僵了,几年都没怎么往来了,好端端的,姜家来渝府做什么?   但门房知道渝家礼待姜家,也不敢把人赶走,只实话实说道:“两位来的不巧,将军夫人刚刚出门去了。”   姜师娘一愣,“大晚上的出去?”   门房当然不可能告诉他们原因,只是道:“对,刚刚出去了。”   姜声声道:“那渝安呢,就是你们家五少爷渝安,叫他出来。”   门房又道:“不巧,刚刚五少爷是跟将军夫人一起出去的。”   姜声声根本不信,他心里着急,连带着说话的语气都糟糕了:“你们渝家是故意闭门不见客的吧?太过分了。你去把渝安叫出来!” 第110章 误会   渝府的偏厅——   四处奔波了大半晚的姜师娘也有些疲倦了,她拉着姜声声的手,迟疑道:“声声,可能这将军府的下人并没有骗我们,渝安跟将军夫人可能真的有事出去了。”   姜声声咬了咬下唇,眼里是半信半疑,但他更偏向于是渝家在敷衍他们,“可是母亲,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居然还能在大晚上的把将军夫人跟渝安都请出去?”   姜师娘也开始动摇了,“但……将军夫人可能不待见我们,但渝安是你父亲的得意学生,而且今天他还来过姜家,不可能对我们避而不见。”   姜声声有些聪明,抓住了姜师娘话里的重点,“母亲等等,母亲你你刚刚说,渝安他今天来过姜家?”   姜师娘不明所以,“对啊,为娘今天不是跟你说过一遍了吗。”   姜声声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可是,父亲会被那帮捕快带走,不就是因为渝家军突然要在金亭江查什么海寇吗……”   姜师娘一下子就愣住了。   姜声声握着的手一松,又握着,反复几次,可以看出他现在的情绪非常糟糕,也很紧张,他说话的声音微微颤抖,“好好的突然要查什么海寇,又偏偏查到咱们家隔壁,又把父亲给带去了衙门……这到底是巧合,还是咱们姜家被人针对了?”   姜师娘一时间也有些六神无主,“可,可渝家待我们一向不薄,可能只是巧合。”   姜声声呆呆望着外面黑漆漆的夜色,“那将军夫人跟渝安为什么对我们避而不见,母亲,我真的不太相信他们这么晚会出去……”   姜师娘哑口无声。   半晌之后,姜声声才道,“母亲,咱们还是先回去吧,我记得……父亲与狄知府也有些交情,咱们明天一早就去问问他。”   没什么主意的姜师娘只得点头。   管家得知这两人要离开,有些意外,“可将军夫人跟五少爷还没回来,两位不是有事找他们吗?要不……再等等?”   姜师娘又有些动摇了,难道真的有事出去了?   可一向脾气温软的姜声声却难得语气强硬的反问了一句:“难道他们是真的出去了?”   ……这,这叫什么话?难道是怀疑他们骗人吗?   管家不可置信。   可管家的反应却让姜声声误会了,也让姜声声更加笃定渝府就是在敷衍他们,姜声声气的眼都红了,“你们实在是太过分了!”然后就拉着他母亲走了。   管家:“……”什么乱七八糟的,这姓姜的哥儿到底在胡说什么?   可无巧不成书,姜家两人前脚刚走,渝安跟苏琳琅两人的马车后脚就回来了。   管家连忙迎上前,将姜师娘跟姜声声刚来渝府又离开的事情说了出来,他一脸不解,“而且姜家那位哥儿好像还误会了……”他又把姜声声离开之前说的那两句话说了一遍。   苏琳琅觉得可笑,“这姜家的书读太多了吧,怎么能这么想我们渝家?把我们当猴子耍?”   渝安回头去看,府门已经关上了,烛光照亮了门后那一小块地方,角落里挂着两个熄灭了烛光的灯笼,孤零零的挂在那里,为黑夜平添几分寂寥。   渝安猜测姜家应该是出事了,否则姜师娘跟姜声声不会大半夜的找到府里,但是渝安明早还有事情要亲自交代雷昆仑跟渝严,来不及早早去姜家问清楚,于是交代道,“管家,你明天亲自去姜家走一趟,问问出了什么事。要是真的有事,帮得上的一定要帮。帮不上的回来跟我说。”   管家答应一声,心道就刚刚姜声声那个质问的语气,打心眼里不愿意去姜家,又觉得他们家五少爷的脾气真的太好了。   苏琳琅见渝安困的直打哈欠,又是心疼又是埋怨:“总喜欢到处瞎跑,什么事都揽在身上,看把你给累的,快点回去歇着,什么事都留到明早再说。”   渝安点头如捣蒜。   苏琳琅站在原地,看着一干侍从跟着渝安后面离开,因为侍从多,苏琳琅只能隐隐看到渝安因为发困而走的慢吞吞的背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小时候就这样,点灯熬油的看书,结果第二天起不来,催了很久,才像个小鸭子似的,走路摇摇晃晃的,还嘴硬说头天睡得极好。”   管家打圆场:“可五少爷现在都长大了,有担当了,比以前……”   话还没说完,前面渝安走路没看清,一个转身就撞到柱子上,然后捂着头,缓缓蹲在地上,跟在后面的钱宝等一干侍从顿时吓得大惊失色,纷纷围上去。   前面乱成一团。   管家缓慢的把没说完的话给咽回去了。   第二天。   李府——   姜声声几乎一晚上都没有睡着,天一亮,他就亲自下厨做了几样丈夫李星文爱吃的早点,然后就忍着委屈跟别扭,让小环去妾室的房里请丈夫回来。   李星文心里有些愧疚昨晚对姜家的事置之不理,所以一得知姜声声找他,立即就过去了,在看到姜声声亲自下厨煮的早饭还给面子的夸赞,“很香。”   姜声声拘谨的给李星文夹了一些小菜,然后才道:“父亲的事情……”   李星文一僵,不太想管姜家的事,却还是道:“怎么?”   姜声声有求于他,姿态自然放的很低,“父亲年纪大了,衙门的牢里阴暗潮湿,父亲在里头待了一晚,我怕他身子骨受不住,所以……夫君你能不能去衙门把父亲保出来?”   李星文拧着眉,一脸为难:“昨天我已经让管家跟你说的很清楚了,我确实想保岳丈,但是衙门那边不肯开口放人,说现在只有岳父见过那帮海寇,所以要先审问清楚。”   姜声声眼里的光芒逐渐变暗。   李星文于心不忍,想了想,给姜声声支招道:“听衙门说,这一次要全城搜捕海寇的是渝将军,要不你去一趟渝家,让将军夫人出面保岳丈?对,我记得渝家的五公子还曾是你们姜家的学生,让他出面一定能成。”   姜声声放下碗筷,话里既有委屈,也有一些微不可察的怨气,“他们对我们避而不见,我能有什么办法。”   闻言,李星文第一个反应不是惊诧,也不是心疼,而是警惕。   渝家对姜家避而不见……是不是姜家真的做了什么?   李星文开始庆幸自己昨天听了父亲的话,没有搭上李家去帮姜家,但面上却还是没什么变化的哄劝道:“应该是你胡思乱想了。”   姜声声的睫毛颤了颤,朝李星文看去,等了半天,可李星文却只是低着头吃早饭,并没有看他,也没有开口说要帮姜家。   姜声声的心逐渐沉了下去,他重新捧起碗,食不知味的喝了一口白粥。   渝将军府——   渝安掰开一半的酥饼,酥饼就簌簌的往下掉饼渣,渝安吃了两口,想起昨晚姜师娘跟姜声声半夜登门的事,于是问钱宝,“管家去过姜家了吗?”   钱宝摇头道:“奴才不知,奴才待会去问问。”   渝安:“尽快吧。”   刚用了早饭,雷昆仑就急匆匆的过来了,说要见五公子,等渝安一出现,雷昆仑立即道:“五少爷,昨天衙门那些捕快搜到了一个无人住的院子,里头藏了那些海寇用的武器。”   渝安皱着眉:“打草惊蛇了?一个都没抓到?”   “不是不是,抓到了一个,”雷昆仑渴了,拎起茶壶,里面的茶水是温的,雷昆仑倒了满满一碗茶盏,咕咚咕咚就喝了,一抹嘴,继续说:“衙门已经在审了,很快就能有了结果。”   说完,雷昆仑又骂了一句,道:“那帮海寇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居然还敢潜进金亭江,这要不是五公子您警觉,让我们满城搜海寇,我们可能到现在都被那帮海寇给瞒在鼓里。”   渝安手指轻叩桌面,语气不算严肃,却让人无法反驳,“有这时间去骂别人,不如好好想想,为什么我们金亭江的守卫如此松懈,居然还能让海寇带着武器轻而易举的混进来。”   雷昆仑讪讪的哦了一声,“属下待会就去彻查。”   渝安有些不放心,“抓到的是什么人?”   “是一帮捕快抓到的,说是附近的人看到这几天有人大箱小箱的往一个院子里搬东西,但是却又不见人住,捕快就去搜,结果搜出了一大堆武器。”   雷昆仑笑嘻嘻道,“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累功夫。”   渝安听着听着忽然觉得不太对劲,“等等,既然没人住,他们去哪里抓到的人?”   雷昆仑解释道:“哦是这样,附近的人说,搜到藏了武器的院子已经好几年都没人住过了,前几天突然出现一帮人往里面搬箱子,还看到好几次住在隔壁的一对老夫妻跟那帮搬东西的人说话,往来的挺密切,所以就带其中一个老人去衙门问话了,应该能问出什么。”   ……   渝安意识到不对劲了,“等等,被带走的是不是姓姜?”   搬了大箱小箱。   隔壁住着一对老夫妻。   昨晚姜师娘跟姜声声半夜有事找上门……   雷昆仑:“是啊,五公子您怎么知道?”   渝安手忙脚乱的往外走去,头也不回的骂道:“你们这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你们抓的那个人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雷昆仑一愣。   啊?   ……   有渝家五公子作保,衙门的人立即就放了姜先生,而且还安排了马车把姜先生给送回了姜家。   渝安当时并没有出面,因为他在跟雷昆仑等人商议——渝安昨天去过姜家,恰巧跟那帮往姜家搬东西的人打过照面,其中一个中年男人还说坐在马车里的人是姜家隔壁院子的新主人,姓方。   渝安坐在椅上,手里拿着茶杯,却不喝,沉思半晌之后,道:“继续搜下去,龙四方那帮海寇不可能只在一个地方藏了东西。还有,重点查一下那些姓方的名下的地契房契商铺掌柜,只要是三个月内搬进金亭江的姓方的人,都要查一遍。”   狄知府犹豫:“金亭江有不少姓方的人,而且说不定这姓氏都可能是那些狡猾的海寇随口一编的谎话。就这样浪费大把的时间查这个姓方的,会不会……”   渝安道:“龙四方的名字中就有方,如果我没猜错,龙四方在金亭江可能自称姓方。”   狄知府若有所思。   雷昆仑想起什么,“五公子你昨天不是跟那帮人打过照面吗,要不要我请个画师,你描述一下那些人的长相?”   渝安:“……”   渝安尴尬的扯了扯嘴角,然后道:“北南跟钱宝也在场,他们记得应该比我清楚。”   雷昆仑大大咧咧,“五公子的记忆力惊人,一目十行,我们更相信五公子。”   狄知府有些意外的看过去。   渝安更尴尬了,他轻抿了一口早已经冷掉的茶水,“雷昆仑,闭嘴。”   雷昆仑:???   ……   姜声声在发现李星文并没有要伸手相助的时候,心里难过,但骨子里的骄傲却让他没办法继续求李家。   他也不想去渝府。   姜声声正犹豫着到底要去找谁的时候,他母亲派人来李府告诉他,他父亲姜先生被人从衙门送回来了。   姜声声喜出望外,连忙坐上轿子就赶回姜家。   轿子一停在姜家门前,姜声声就着急的走出去,却看到前面已经停了一辆马车,姜声声定睛一看,是渝府的马车。   再一看,居然是渝府的管家。   姜声声上前,冷声阻止了渝府管家的上前,“你来姜家做什么?”   管家道:“我是奉我们家五公子之命,特意来问问姜家昨晚来是有什么事?需要我们帮忙吗?”   “不需要你们假惺惺!”姜声声一口回绝了,声音尖锐,“还有,你们渝家以后都不要再过来了。”   说完,姜声声就开门走进去,又澎一声用力的关上门,把一头雾水的管家给拦在门外。   管家:???   见姜家是这么个态度,管家也没办法,只能先回去复命。   而后不久,第二辆马车从路口那边驶来,然后停在姜家门口。   渝安走下马车,亲自上前敲门。   姜声声开的门,他看到渝安的时候先是一愣,然后又满含怒气道:“你来做什么?姜家不欢迎你。”   渝安解释道:“我刚刚才得知……”   “惺惺作态。”说完,姜声声就缩了回去,然后又用力合上门。   渝安来这里可不是来看姜声声闹脾气的,他继续敲门,没一会,木门再次打开了,但开门的却不是姜声声,而是姜师娘。   以往对待渝安非常友善的姜师娘,现在却仿佛变了一个人,那眼神满是生疏跟冷淡,“刚刚声声说的对,我们姜家不欢迎你,你以后还是别过来了。”   说完,她就把门给关上了。    第111章 含沙射影   看着姜家的门在面前紧闭,渝安一时竟愣在了当场。   因为他怎么都想不到,姜家居然会对自己拒之门外?   ……出什么事了吗?   还是有人在威胁姜家?   渝安拧着眉,他记忆中的姜师娘跟姜声声待自己极好,从未像刚刚那样冷漠。   渝安一脸凝重,“难道是有人躲在屋里?”   如此想着,渝安回头交代,“北南,你绕到后门进去,看看屋里是不是出现了什么歹人。”   北南点点头,顺着墙根就绕到后墙去了。   渝安往后退了几步,环视一圈,转身回到马车旁,手往马车厢里一伸,摸到一个暗格。   咔嚓一声响。   渝安把藏在暗格里的长剑抽出来,三五步走到木门边,长剑对准了门缝里,往下一砍。   剑刃锋利,不费吹灰之力就一刀砍断了门闩。   两扇木门也应声的往后一打开。   渝安提着剑就冲进去了,但是却与站在院里要浇花的姜声声四目相对。   姜声声拿着水壶一脸目瞪口呆。   钱宝蹑手蹑脚的跟进来,动作一顿,然后缓缓直起腰。   姜声声看着有些生气,可还没开口,一看到掉在地上被噼成两半的门闩,又看看提着剑的渝安,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   白皙漂亮的哥儿看着娇娇弱弱的,却能一刀噼开了门,这真是令人瞠目结舌。   渝安环顾四周,并没有歹人闯进来的迹象,眉心的川字又加深了一些,没好气道:“你笑甚?姜家没出事?”   姜声声脸上的笑意敛了敛,反问道:“姜家能出什么事?”   “那好端端的刚刚做什么说那些话?害我以为家里出了事,险些胆都要被吓破了。”渝安有些被戏耍了之后的生气,眉角眼梢都染上了怒意,可美人生起气来也是极美的。   姜声声却在听到他说那句“以为家里出了事”的时候,眼眸暗了暗,似是有些不悦,“这是我家又不是你家,就算真的出了事,你会帮?假惺惺。”   渝安一怔,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之后,不可置信,“那我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   “你心知肚明。”   “……我看你疯了。”渝安把剑插在泥地里,抬脚走进宅子里,“我去看看姜先生。”   谁知姜声声却伸手拦住他,手里的水壶也跟着一晃,险些洒出来,“渝安,父亲在牢里的时候,我求你帮忙,你却避而不见,现在父亲自己从牢里出来了,你就没必要来这里邀功假慈悲了吧。”   渝安停住脚步,掀了掀眼皮,与姜声声对视。   姜声声一时僵住了。   渝安的眼睛很漂亮,眼若秋水,抬眼垂眸间都自带令人惊艳的美感,但他性格坦率张扬,因此那双眼睛在他的脸上不显半点哥儿会有的柔弱,而现在因为生气,又多了几分严厉。   竟令姜声声不敢直视。   渝安冷冷道:“姜声声,你当真是长本事了,张口邀功闭口假慈悲,谁教你的?”   姜声声被他训的抬不起头,“你!我比你年长一岁,你怎能这么说我?”   “那你刚刚说的那些话可像是一个比我年长的人该说的?”渝安心里也有些难过,姜先生一家待他极好,而渝安这人又重情义,因此更是打心眼里愿意投桃报李对姜家一家好。   他这两天忙的跟个陀螺似的,一得知姜先生被误抓进了牢里,顾不上别的,连忙去了衙门将人救出来,等忙完之后,连滴水都没来得及喝就来姜家探望姜先生。   结果却被人无情的关在门外,还得听姜声声这一番冷嘲热讽的话。   真他娘的讽刺。   姜声声憋了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的。   姜声声吵不过他,移开了脸,结果看到了从后院那边走过来的北南,眼睛瞪圆了一些,诧异的“这”“这……”,然后勐地扭头去瞪渝安,“你怎能让侍卫翻墙而进,这有失君子之风。”   渝安努了努嘴,示意他去看自己刚刚噼开门闩用的长剑。   姜声声无话可说,他就不懂了,以前在书院的时候,大家都以为渝安是个男儿郎,所以渝安皮点淘点也正常,可他明明是个哥儿,而且现在又恢复了哥儿身,怎么还一点都不知道收敛。   渝安不想把事情闹大,解释道:“刚刚是担心你们遇到不测,情急之下才让北南从后墙而入。”   姜声声把水壶放在地上,客气的下逐客令:“那你该回去了吧。”   渝安疑惑不解:“声声,你……几年之后再见,你怎么对我有这么大的敌意?”   他顿了顿,想起姜声声刚刚说过的话,解释道:“我昨晚与母亲出去了一趟,回府之后管家跟我说了你跟师娘来府里寻我们,可你走的匆匆,也没留一字半句,所以我就让管家来姜家问问你,怎么,管家今天没来?”   姜声声意有所指:“来是来了,可事情都解决了,来了也没什么用。”   渝安:“……少含沙射影的。”   这时,姜师娘从房里出来,看到渝安跟北南都在,又看到插在泥地里的长剑,还有被人砍成两截的门闩,她怀疑自己看错了,闭了闭眼,然后又睁眼,没错,家是她的家,但乱也是真的乱。   “你们……这是?”   一向厚脸皮的渝安也有些尴尬,“我以为……不太对,就进来看看。”   没想到确实他多此一举了。   姜师娘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可她向来都是没什么主见的,姜先生在的时候听姜先生的,姜声声说过的话她也会听个八九成,所以姜师娘现在也没有多想,只是含煳的下了逐客令,“家里确实没什么事,有劳你费心了,你先回去吧。”   渝安:“……我,晚辈刚刚跟声声解释了,昨晚我并非是避而不见,而是真的出了一趟门。”   姜师娘脸上有一些动摇。   姜声声问道:“是什么事?”   渝安:“不能说。”   姜声声没再说话了,他将刚刚放在地上的水壶重新拿起来,走到院里开始给花浇水,摆明了不信。   渝安不在意,转头道:“师娘替我跟姜先生问声好。我还有事在身,就不多留了。哦对了,刚刚那扇门我会派人来修好的。”   说罢就作揖,然后不疾不徐的离开。   路过正竖起耳朵偷听的姜声声旁边的时候,目不斜视的就走了,顺手一把抽出刚刚插在泥地的长剑。   回去的马车上,渝安打开了另一边的暗格,拿出一本书摊开放在小桌上开始看,他坐姿懒洋洋的,手肘也撑着桌面,眼眸微垂,像是很认真的在看著书。   但钱宝在旁边看了半天了,发现他们家君后面前的书连翻都没翻一页,知道他压根就没有看进去,于是忍不住道,“君后?您……”   渝安翻页,“不说我爱听的话就别说了,我心烦。”   钱宝刚到嘴边的话又给憋回去了,过了一会,他又扭捏道,“君后,那个姜家哥儿这么误会您,您怎么不生气?”   渝安托腮道,“他以前很好的,现在好像……看不懂他,可能是遇到不顺心的事了吧。”   钱宝不乐意的扁着嘴,“您可是万人尊敬的君后,他一个普通哥儿凭什么拿您撒气。”   渝安认真想了想,“或许是因为我把他家门给砍坏了。”   “……”   钱宝幽怨道:“君后您就别拿奴才开涮了。”   “我没有。”渝安矢口否认,其实渝安也有些疑惑,以前那么温柔随和的哥儿怎么现在却变得如此敏感多疑,可能是……婆家给他气受了?   渝安一开始觉得自己想岔了,但仔细想想或许真有这个可能。   毕竟渝安刚开始跟席辞墨成婚的时候,他那恶婆婆也总是给他气受,只是后来生了阿恒之后,华阳宫那边可能是因为愧疚才总算消停些了。   渝安叹了一口气,“罢了,同是天涯沦落人。”   钱宝:???   他百思不得其解。   马车缓缓朝前行驶,忽然,旁边一个屋顶冒出了三个穿着黑衣的男子,三个男子齐刷刷的搭好弓箭,对准了马车,手一松,三支长箭破开虚空,直直朝马车射来。   而这时,三枚回旋镖从另一边飞来,快很准的将长箭给噼成两半,然后掉在地上。   三个穿着黑衣的男子大惊失色,而这时,对面的屋顶上出现了两个气势凌然的暗卫,而手里还拿着刀,见状,三个穿着黑衣的男子心里骇然,忙不迭的转身就跑。   渝安在马车里听到了声响,他掀开车帘,看到地上被噼断的长箭跟回旋镖,道:“暗三跟上去,看看他们躲在哪。”   “是。”   三个黑衣男子慌不择路的跑了一段路之后就回头看,发现那传言中那所向披靡,刀下无生魂的皇室暗卫并没有跟上。   他们齐刷刷松口气,不过他们也警惕,故意绕了几圈之后才朝着一条小巷里走去,然后在一扇紧闭的门前敲了敲,屋里很快有人开门。   那人一边开门一边斥道:“你们疯了?少主发现你们自作主张出去了,让你们去过去找他。”   其中一个黑衣人把戴着的面罩一摘下,露出一张中年男子的脸,倘若钱宝要是在场的话,定然会当场就能认出这个人——这中年男子就是那天跟钱宝在姜家隔壁的门前吵起来的人。   中年男子冷笑道:“他算什么少主,窝窝囊囊的,要是大公子没死,这少主的位置可轮不到他。去就去,怕了他不成。”   “诶,海叔,别这么说,到底还是少主,给他点面子。”那人连忙劝道,顺便把门给合上。   而门外,暗三抬头看了四周,认出这里是一个后门,于是特意绕道去前面看:海悦赌坊。   暗三记下名字,转身回去复命。   而暗三并没有看到,角落里站着一个大白天还戴着斗笠的男子,男子左右看看,见无人注意到自己,于是又闪身进了另一条小巷。    第112章 席辞墨来了   车夫可能是经常遇到刺客来袭这样的惊险场面,因此早就练就了一颗金刚不坏之心,看到地上的回旋镖跟长箭的时候只是叹口气,并没有多害怕。   他继续平稳的驾着马车。   可是马车里的钱宝却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场景,他被吓得瑟瑟发抖在角落里,一见渝安还不知死活的打开车帘探出去看,被吓得一哆嗦,连忙去抱渝安的腿,要拉他回来,“主子别看,别看,太危险了。”   渝安被抱着小腿,动也动不了,怒了,“你这没出息的,外头有人盯着你怕什么。”   钱宝哭丧着脸:“奴才知道,但命比看热闹要紧。”   渝安哭笑不得,想他渝安在大景城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渝家小霸王,怎么就偏偏选了这么一个孬货在旁边当心腹。   说出去都嫌丢人。   回到渝将军府,渝安刚走出车厢,就看到潘成杰正站在府门口,一脸焦急的左看右看,看到渝安出现的时候,潘成杰连忙走过来,抱拳道:“君……五公子。”   渝安走下马车,“这么着急是有什么事?”   潘成杰压低声音,“刚刚收到消息,陛下来了。”   原本还漫不经心的渝安眼睛倏地瞪大,没反应过来的“啊?”了一声。   潘成杰脸上难掩紧张,“船还有一会就靠岸了,渝四公子已经带着雷昆仑等几位副将在渡口等着了,臣是特意来告诉五公子这个好消息的。”   渝安愣愣道,“当,当真?”   他真的来了?   潘成杰点点头,“臣岂敢拿这事打趣。”   渝安的心嘭嘭跳的极快,他看到潘成杰的马就停在石狮子的旁边,直接走过去,头也不回道,“潘将军,我借一下你的马。”   潘成杰:??   接着,潘成杰就看到渝安走到骏马旁边,一个利落的翻身上马,手一扯缰绳,马转个身,噔噔噔就朝渡口那边跑去。   渝将军府离渡口并不远,不消一炷香的时间,渝安就骑着马到了渡口,渡口的周围都站满了官兵守卫,而渝严跟雷昆仑等人都站在旁边静静地恭迎等候着。   四周很安静,偶尔耳边才会传来海浪翻滚,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   因此渝安一出现,那马蹄声就格外的清楚。   渝安翻身下马,衣摆随着动作而轻轻飘起一个弧度,渝安把马交给旁边的人,然后阔步朝人群中走过去。   以渝严,雷昆仑等人为首的人群看到渝安过来了,自觉的让开一条路给渝安,渝安从人群经过,站在最前面。   而海上有两艘船正缓缓朝着岸边靠近。   渝安抬头去看,船上有一个人在看自己。   一袭玄衣,高大冷酷。   渝安一眼就认出那是他的席辞墨,也正如席辞墨在船上一眼就在人群中认出了他心心念念了许久的渝安。   船一靠岸,席辞墨率先走出来,他后面跟着一干侍从禁军。   席辞墨甩开众人,阔步上前,一把将渝安拥进了怀里。   渝安眼眶一红,也伸手抱他。   ……   海天一色,白鸥在海面上飞过,海浪翻滚。   冷酷的君王跨越万水千山,终于重新将他的君后揽入怀中。   ……   渝将军府——   席辞墨与渝安一起回到府里的时候,苏琳琅早就命人备好了佳肴,看到席辞墨的时候,表情还有些复杂,她实在是不能明白,这位刚刚登基不足一年的新帝为什么会如此任性的抛下朝中的事情,千里迢迢的来到金亭江。   苏琳琅刚得知这件事的时候,忧心忡忡的以为这位年轻的皇帝是亲自来收走渝家的兵符的。   但是当她一看到席辞墨与渝安是牵着手一起出现的,目光所及都是彼此,心中大石这才慢慢落下。   落座之后,席辞墨问起岳父渝峰的情况,“岳父还没好转?”   苏琳琅的神色有些不自然,“当然。”   渝安注意到了,却没太在意,母亲可能是太紧张了。   席辞墨放下了碗筷,“既然如此,于情于理,朕都得先去看望一下岳父。”   苏琳琅却婉拒道:“太医说了,将军他现在还需要静养,而且陛下舟车劳顿,还是等过两天再说吧。”   然后也不等席辞墨等人回答,就先道,“陛下先尝尝这些饭菜吧,都是金亭江的特色名菜,这道水晶嵴肉更是美味。”   她这转移话题的手段并不算高明,渝安跟席辞墨都是极聪明的人,一眼就看出来了,但是却都给足了苏琳琅的面子,并没有当场戳穿她。   席辞墨浅尝辄止,“还算不错。”   用过饭,苏琳琅就找了借口先走了,给席辞墨跟渝安这小两口腾地方。   渝安带着席辞墨回了自己的院子。   一关上门,席辞墨便将渝安抱起来,抵在门后,狠狠的亲了下去。   “朕的安安瘦了。”   渝安抱着席辞墨的脖子,摇着头不承认,他的眼尾泛红,然后又主动亲了上去。   ……   渝安穿着白色的里衣,软绵绵的趴在矮榻上,看着席辞墨笨手笨脚的从柜子里拿出新的被子,铺在床榻上,问道:“你怎么来了?怎么来之前也不给我写封信?对了,你来了金亭江,谁看着阿恒?”   席辞墨不熟练的铺好床之后,然后走到矮榻边,轻轻松松地将渝安拦腰抱起来,然后放在床上。   重新铺好的床已经干净了,渝安自觉的给自己盖好被子,刚躺下,觉得不太舒服,又翻个身趴着。   席辞墨躺在他身边,回答渝安刚刚的问题,“来带你回去,阿恒送去华阳宫让母后照顾了,朕都安排好了,放心。”   渝安确实放心了,虽说慕容太后的脾气不好,而且冲动鲁莽,但是慕容太后却极其护短,对阿恒这唯一的皇孙更是好,所以定然会照顾好阿恒的。   渝安钻到席辞墨怀里,这才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宫?”   席辞墨淡淡道:“你什么时候决定跟我一起回去。”   渝安转移话题,“刚刚遇到了刺客,我让暗三跟上去查,那几个刺客躲进了一个叫海悦赌坊的地方,如果不出意外,这地方应该就是那帮海寇的藏身地点了。”   谁知席辞墨却黑了脸,他坐起来,回头盯着渝安的眼睛,话里满是怒意,“你还有脸说,你居然敢擅做主张以自己为饵,这么危险的事,朕同意了?”   渝安把脸埋在枕头里装死。   席辞墨一看他这耍赖的样子就被气笑了,“我答应你,朕不会收走渝家的兵符,金亭江的事情就先交给潘成杰跟渝严,你收拾一下,明日就启程回宫。”   渝安把脸露出来,小声道:“可是我还想再多待一会。”   席辞墨面无表情。   渝安坐起来,然后抱着席辞墨的腰,道:“父亲还没醒,二哥也还没个消失,我实在不放心。”   席辞墨反问:“那你就放心朕?你放心阿恒?阿恒才几个月,你舍得他?”   “舍不得。”   闻言,席辞墨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再给你十天,十天之后跟朕回去。”   渝安慢吞吞道,“可是我那天在奉天殿说……”   席辞墨冷冷的打断他的话,“朕没同意就不作数。”   与此同时的海悦赌坊——   方四爷得知海叔等人擅自行动,脸色铁青的指责他们。   而早就对他有所不满的海叔直接翻脸了,“方四爷,你该不会是对外声称几天自己叫方四爷,你就真的以为自己是普通商人方四爷,而不是人人喊打的海寇龙四方?”   化名为方四爷的龙四方一听这话,脸色就更是难看,“海叔,你说这话就没意思了。”   海叔把刚刚偷袭失败的事情说出来,无视了龙四方怒气,自顾自道,“事已至此,反正已经打草惊蛇了,不如就趁现在直接杀入渝将军府,将对我们威胁最大的渝安,渝严,还有那什么雷昆仑什么的都一并杀了。”   龙四方知道自己管不住父亲龙海的这些老属下,却没想到这些老属下居然会无视自己的再三叮嘱,在没有任何计划下就出手了,而且还失败了,他气得不轻:“你以为渝将军府是吃素的?能让我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要是真的这么容易,我还会等到现在!?”   龙叔不以为然:“反正渝家军现在已经开始满城搜捕我们,不如现在就动手,省的夜长梦多。”   龙四方动摇了。   李府——   姜声声原本都已经打算在姜家住下了,但是一想到丈夫李星文会担心自己迟迟未归,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回李府报个平安,于是姜声声跟父母打了一声招唿,就先回了李府。   姜声声一回到李府就迫不及待的去李星文的院子,结果却扑了一个空,姜声声以为李星文可能在自己的院里等着自己,于是又急急回了自己院子。   可还是没有看到李星文。   姜声声的脸色逐渐变得很差,他叫来下人,问道:“夫君呢?”   下人支支吾吾了半天,然后才说出李星文今天一天都待在妾室婉婉的房里,一直没出来过。   姜声声心里不是滋味。   这一回姜家出事,李家不仅推三阻四的没帮上忙,李星文的态度也是避之不及,这些姜声声都可以骗自己,说是李家帮不上忙,不怨李家。   可现在……   姜声声苦笑一声。    第113章 龙四方跑了   次日。   难得的,渝安睡了一个没有噩梦的好觉,一觉醒来之后,整个人都是神清气爽的。   席辞墨早就已经醒了,正坐在窗前看书,玄色的衣袍在阳光的照耀下更显矜贵,渝安侧躺着看过去,只看到席辞墨的侧脸,冷漠而疏离。   席辞墨似有所觉的看过来,合上书,走过来坐在榻边。   渝安手撑着床榻坐起来,一头墨发散落在身后,有些凌乱,席辞墨用手替渝安顺了顺头发,然后道:“还困吗?”   渝安摇摇头,一头扎进席辞墨的怀里,闷声闷气道,“你起这么早,是不是又失眠没睡好?”   席辞墨没说是与不是,只说:“昨晚睡得很好。”   渝安还未搭话,就听到席辞墨又接着道,“倒是你,这段时间经常做噩梦,还挑食不吃东西,明明怕的紧还不回宫,这些事你要怎么解释。”   “……”   渝安从席辞墨怀里退出来,面目狰狞的要下床,“我饶不了姓钱这个告状精。”   席辞墨大手一捞就把他给抱回来,然后道:“要不是他,我还被瞒在鼓里。”   渝安一听他这语气就知道没法善了了,讨好的亲了亲席辞墨的嘴唇,然后道:“别生我气了。”   他这么一撒娇,席辞墨饶是有一肚子的火也都消的干净。   席辞墨捏了捏渝安的脸,虎着脸,道:“起来洗漱。”   “哦。”   海悦赌坊——   一个单独的厢房里,龙四方站在八仙桌旁边,桌上摆着一个舆图,龙四方用手指了舆图的一个方向,然后对着海叔等人说,“渝府这地方就像是一个铁桶,我们强攻肯定是进不去的,而海叔你们昨天已经出手一次了,渝安的身边有暗卫跟着,短时间内我们肯定没办法再靠近他,那就只能先从渝严身上下手。”   “渝严每天基本都是在渝府或是军营,他身边没有暗卫,一般也只是随身带两三个侍卫,他每天基本都会在酉时离开军营回渝府。虽说渝家的军营跟渝府距离不远,但只要我们出手快,就能在渝家发现并赶过来之前完成这一切。”   海叔听的若有所思,“渝严这个人的武功如何?”   他们没跟渝严正面交过手,不知道渝严的武功如何。   龙四方转身去倒茶,喝了一杯茶之后才道,“渝至惟的武功在金亭江算是数一数二的,渝严是他四弟,武功应该也是差不到哪里去,所以不能掉以轻心。”   海叔点点头,正要再问什么,窗外发出一声轻响,屋里的声音瞬间就停了,海叔眼神一凌。   海叔蹑手蹑脚的朝窗户走去,然后勐地一推开窗,而躲在窗后偷听的人立即闪开。   海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武器,跳窗而出,“有人!”   屋里的人纷纷拿着武器冲出来。   他们出来的时候,海叔正在跟那偷听的人迅速打成一团,而他们定睛一看,却发现偷听的是一个衣着普通,但外貌俊朗,气质温和有礼的男子,而且武功不凡。   其中一个认出了男子,大声喊道:“我知道他是谁!他就是挂在通缉令上的那个人,朝廷可是悬赏黄金百两啊!”   他一开口说,别人也迅速想起来了,“温家的……温以谦?!”   海叔一边迎战一边破口大骂:“一群二愣子,过来帮忙!”   这个姓温的偷听他们谈话,无论目的是什么,反正这个姓温的是不能放走了。   海叔一开口,冲出来的海寇才迅速围上来了,他们招招狠毒,温以谦寡不敌众,不小心被人用刀划到了后背,衣服破了一道口子,还渗出一点血。   温以谦不敢恋战,迅速往墙边靠拢,然后往墙上一跳,正要往下一跃,结果却勐地愣住了。   墙外,整条巷子里都埋伏了渝家军,而为首的是潘成杰跟渝严,还有雷昆仑等人。   温以谦心中大骇,他那天发现暗三在跟踪几个黑衣刺客的时候,就暗中跟了上去,后来看到刺客藏身于海悦赌坊,就知道这赌坊是有问题的,于是今天找机会混进了赌坊,刚偷听到这帮刺客打算要杀渝严,大惊之下不小心弄出了动静,这才被发现,而且还被认了出来。   结果没想到潘成杰一帮人也已经发觉了这个地方的不同之处,还已经在此处埋伏了。   如此一来,倒显得他今天出现在这里既像是多此一举,又像是自投罗网了。   而此时,海叔等人打开后门,正要冲出来追温以谦,结果却看到整条巷子都被渝家军包围了,瞳孔一缩,当机立断的关上门。   潘成杰也一眼就认出了温以谦,但紧接着海叔等人开门又关门的举动让潘成杰迅速回过神,他果断发号施令:“攻进去!一个都不能放跑!”   而墙上的温以谦见潘成杰放过自己一马,心里怪不是滋味的,可他也没多加迟疑,迅速逃离了这个地方。   温以谦这段时间经常游走于金亭江各个大大小小的巷子里,而他记忆也好,所以温以谦一逃开海悦赌坊后门的那条巷子之后,就迅速钻进别的巷子。   他脚下走的飞快,还低着头,在遇到过路人迎面走过来的时候,温以谦还下意识的抬起手掌挡住脸。   他现在还在通缉令上,因此温以谦一直不敢轻易露面,现在也已经习惯走到哪里都戴着斗笠。但是他刚刚为了从正门进赌坊,怕斗笠太招眼,就丢了斗笠,所以现在才没了可以挡脸的东西。   有人觉得他奇怪,纷纷回头去看,但是温以谦走得急快,没一会他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前面的拐弯口了。   而海悦赌坊里——   因为温以谦的突然出现而打草惊蛇了,因此潘成杰等人费了好一番力气才总算是将海叔等人全部拿下,正在清点人数的时候,却发现漏了一个,龙四方。   潘成杰知道海叔是这帮海寇里说一不二的人,于是上前,“龙四方呢?”   海叔冷笑道:“我们少主根本就不在金亭江。”   “放,屁。这家赌坊的方四爷就是龙四方,他跑了,跑到哪里去了,快说!”   海叔不肯说。   潘成杰朝海叔狠狠一踹,直把后者踹翻在地,还咳出了一口血,可见潘成杰这一脚的力气到底有多重。   “敬酒不吃吃罚酒。快说!”   海叔趴在地上哈哈大笑,根本不肯说。   潘成杰知道这家伙嘴硬很难从他嘴里撬出话,也放弃了在他身上浪费时间,直接抽出刀,随便找了一个看起来胆子不大的海寇,然后刀尖对准对方。   海寇的脸色瞬间就变了,潘成杰都还没逼问,他就自己先招了,语无伦次道:“别杀我,别杀我,我什么都招!我们少主龙四方确实就在这里的,刚刚还在的,但是不知道现在藏在哪里了,他,他在金亭江的化名确实就是方四爷,呜呜呜……别杀我,我什么都招。”   潘成杰把刀插回刀鞘,朝雷昆仑一招手,两人嘀嘀咕咕的商量了一会,然后雷昆仑就把说出龙四方跑掉的海寇给带走了,十有八九就是让这海寇描述出龙四方的长相,然后让画师给画出来,贴在通缉墙上。   海叔破口大骂:“卑鄙无耻的小人!”   一旁的渝严冷冷回道:“你们在海上兴风作浪的时候才是真正的卑鄙无耻,十恶不赦!”   海叔的脸色青白交加。   潘成杰示意雷昆仑带着人先把海叔等海寇先押进大牢,等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潘成杰也正要走,却被渝严拦住了去路,潘成杰不明所以:“渝四公子有话要讲?”   渝严盯着潘成杰,咄咄逼人:“刚刚跳上墙头的那个人就是通缉令上的温以谦吧,你认出来了,但为什么却故意放过对方?”   潘成杰没想到他会说这个,刹那间就沉下脸。   可渝严却根本不惧他,自顾自的接着道:“温以谦可是朝廷钦犯,可潘成杰你身为禁军左将军却故意放走他,你意欲何为?”   潘成杰心里有鬼,根本不敢跟渝严对视,“本将军只是分清轻重而已,刚刚最重要的事情是抓到那帮海寇,所以才没顾得上姓温的。”   “你在撒谎!”   潘成杰确实不擅长说谎,但他不可能真的承认,“胡说八道!本将军待会就派人去追查温以谦的下落,这下你满意了?”   渝严冷笑道:“胡说八道?呵,刚刚的事情我回去之后会如实禀告陛下,我倒要看看,你在陛下面前是不是也敢狡辩。”   潘成杰:“!”   而另一边——   温以谦在巷子里东拐西拐,走了很长一段路,才终于走到了张家商铺的附近,他刚刚露了脸,虽然潘成杰有意放他一马,但肯定也有别人认出了他,所以金亭江已经不能继续待了,温以谦要离开。   但这一走,温以谦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能有机会看到张皓井,所以温以谦连想都没想就来了。   温以谦躲在角落里,等了好久,终于看到张皓井的马车停在了商铺门口,而张皓井正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商铺管事拿着账簿跟在后面,点头如捣蒜,时不时说一句附和的话:“嗯,七少爷说得对”。   看到了生龙活虎的张皓井,温以谦的嘴角往上扯了扯,心里有些酸酸的,转身一走,不小心撞到了墙,扯到了后背刚刚跟那帮海寇打斗时被刀划破的伤口,这疼的突然,温以谦嘶了一声。   而不远处的张皓井似有所觉,朝温以谦藏身的地方看了过去。   温以谦暗道一声糟了,下意识就要跑。   张皓井撒腿就追。    第114章 别丢下我   当天,无边盗船的大部分海寇被生擒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大街小巷,金亭江的百姓们听到这个好消息之后纷纷拍手叫好。   而龙四方的通缉画像也被贴了出来。   满城戒严,渝家军们四处巡逻。   而因为海悦赌坊是记在狄韶光名下的,而且在之前渝家军满城搜捕海寇的时候,渝家军搜到了海悦赌坊的时候,狄韶光还出面替龙四方等人打了掩护,不过因为狄韶光并不知道方四爷就是龙四方,所以狄韶光躲过了死罪。   但狄知府却还是被此事牵连了,他被贬,半个月之后到灵州的梧桐镇担任县令。   狄韶光得知这个消息时,一副天塌地裂的神情,嚷嚷道:“不行!父亲您可是十里八乡公认的好官,是儿子我自己识人不清,误跟龙四方那个贼海寇合作,父亲您根本什么都不知情,凭什么要子债父还,这不公平!”   狄知府让管家去收拾行李,将能带走的都带上,然后盯着狄韶光,冷冷道:“不肖子孙,跪下!”   狄韶光不情不愿的跪下来。   狄知府狠狠斥责训斥了一通狄韶光,等训斥完了,狄知府又道:“龙四方现在已经跑了,不知道藏身在金亭江何处,你知道他能藏身在哪里吗?”   狄韶光激动的摇着手,“儿就是偶尔去赌坊转一转,跟龙四方并无半点交情!”   狄知府狐疑的点头,再三叮嘱:“这一次算是侥幸,也幸亏你并不知道方四爷就是龙四方,否则为父就不单单只是被贬灵州这么简单了。”   狄韶光也后怕的点头。   见此,狄知府这才心安,他还想再叮嘱两句,但是狄知府还要事要忙,因此就挥手让狄韶光先走了。   狄韶光一路连走带跑的跑回了自己院子,院子门紧闭,下人丫环们都在他出去的时候都给一反常态的轰出去了。   狄韶光做贼心虚的左右看看,然后小心翼翼的打开一扇门,侧着身一走进去,又顺手插上门闩给关上了门。   屋里的摆设都一如往常,只是靠着窗边的矮榻却多了一个二十来岁的一身黑衣的男子。   狄韶光憋了一天的火气总算是爆发了,他抡起门后的花瓶就对着黑衣男子给丢了回去,黑衣男子不闪不避,稳稳的接住了花瓶,还冷笑着威胁道,“要是把动静闹大了对你我都没有好处。”   狄韶光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但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好你个方四……龙四方!你居然敢骗本少爷!本少爷这里可不欢迎你们这些该死的海寇,滚出去,要不然我现在就报官让渝家军把你给抓走!”   龙四方冷冷道:“我劝你冷静点,现在我们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要是被人从狄府抓出去,到时候不仅你父亲的灵州梧桐镇的县令一职保不住,你们整个狄家都得彻底完蛋。”   狄韶光哪能不知道这个,所以他现在才急着想赶走龙四方,却没想到反被对方威胁。   狄韶光气愤低吼:“你说你被仇家追杀,我好心好意收留你,结果一转眼你的通缉令就贴的满城都是,你还害得我父亲官职被贬,你这个恶毒的海寇,满嘴谎言,恩将仇报!你不得好死!”   龙四方等他骂完之后才扯了扯嘴角,顺手把花瓶放在地上,然后才道:“怎么,赌坊每个月给你的好处你没拿?别说得这么大义凛然,说到底,当初也不是我逼着你跟我合作的,是你自己见钱眼开。”   狄韶光瞬间哑口无言。   龙四方将窗打开一条缝隙,一边往外看一边道,“现在我不能出去,你这几天就替我打听一下外头的风声,还有,你们狄家搬出金亭江的那天,你要带上我。”   狄韶光脸色骤然大变,现在城中出入都要经过一番严查,他怎么可能敢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带龙四方出城,他又不是疯了。   可狄韶光拒绝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就听到龙四方先道,“否则我要是被渝家军抓到了,反正我到时候横竖都难逃一死了,我也不介意多拉几个人陪我一起在黄泉路上做个伴。”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一直在盯着狄韶光,意思很明显了。   狄韶光被气的脸色姹紫嫣红的,甚是难看。   “你够狠。”狄韶光几乎是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挤。   渝将军府——   在渝严当着席辞墨跟渝安的面说出潘成杰刚刚故意放跑了逃犯温以谦的时候,原本正坐在茶桌边看书的渝安怔了一下,停下了翻页的动作,然后抬头去看席辞墨的反应。   席辞墨掀了掀眼皮,黝黑的眼珠透着丝丝冷意,“潘成杰,此话当真?”   潘成杰跪在地上,承认了:“回陛下,确实是微臣……故意放跑了温以谦。”   席辞墨将手边的折子朝潘成杰身上一摔,声音透着戾气,“放肆!潘成杰,你可知这是什么罪!”   潘成杰跪在地上,低着头,沉默不语。   渝严见状又补充了一句,“启禀陛下,臣已经派人去追查了罪人温以谦的下落,但是追到福运巷附近的时候却把人跟丢了,但臣笃定,此人现在肯定就藏身在福运巷附近,请陛下再给臣一些时日,臣一定能抓到这个人。”   福运巷?   渝安眼眸微垂,掩去了眼底复杂跟担忧,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福运巷那边有好多家张家名下的铺子,难道温以谦是去找张皓井了?   想到这里,渝安的表情也有些严肃,他把书合上,一抬眼,刚好对上席辞墨看向自己的眼神,渝安干咳了一声,道:“我出去一趟,等一会就回来。”   席辞墨似乎是知道渝安要去做什么,可他却什么都没说,只是嗯了一声。   渝安起身离开。   钱宝等在院子里,一看到渝安出来了,满脸疑惑的走上去,“主子要去哪里?”   “快去备马车,找张皓井。”渝安压低声音道。   钱宝不明所以的去照办。   一路上渝安都有些心神不宁的,温以谦是在福运巷的附近不见,那么十有八九肯定是去找了张皓井,而渝安都能猜到的事情,席辞墨肯定也能猜到——虽然席辞墨是第一次来金亭江,可福运巷的附近是张家商铺的事情又不是什么秘密,只要他一开口问肯定就能知道。   而一旦有人发现温以谦确实藏身在张家的铺子里,那么张家就完蛋了。   所以渝安现在才急着去找张皓井。   只是……   渝安有些烦躁的托着腮,精致的眉眼挂着浓愁,然后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席辞墨刚刚已经猜到自己要去哪里了,可席辞墨却并没有阻止,这让渝安倍感奇怪。   钱宝在旁边听着渝安一声接着一声的叹息,心里非常好奇,于是钱宝终于忍不住问道:“主子,您又在想什么?有什么烦心事就跟奴才说说呗。”   他要是不开口,渝安都险些忘了这告状精做过的好事。   渝安没好气道,“你个卖主求荣的臭小子,我还没找你算账呢,怎么连我做噩梦这点破事你都要跟席辞墨说?”   钱宝语气卑微,乖乖道:“奴才知错了。”   渝安笑着骂了一句,“少在这里装模作样的。”   钱宝嘿嘿一笑,挠了挠后脑勺。   之前那一章就算是揭过了。   到了福运巷那里的张家商铺之后,渝安一进了铺子里,管事就面带微笑的上前,道:“这位公子是来找七少爷的吗,真是不巧,七少爷刚刚已经出去了……”   “别废话,告诉张皓井,让他现在就来见我,否则出了什么事最好别来找我帮忙。”渝安直接道。   管事脸色迟疑,但他看渝安的样子并不像是在开玩笑,想了想,让店小二看着店铺,然后就匆匆去后面的院子找张皓井了。   张皓井确实就躲在这家铺子后面的一个单独的院子里住着,他刚笨手笨脚的帮温以谦换了药,听到渝安过来找,连想都没想就拒了,“我不是都交代过了,不管是谁来找我都都不见。”   温以谦也听到了,他沉默着倒了一杯水,却不喝,只是递给张皓井,声音有些沙哑:“去看看吧,可能真的有重要的事找你。”   张皓井伸手去拉着温以谦的手,眼里有着担忧和紧张,“你会趁着我不在离开吗。”   温以谦答非所问:“我迟早要离开的。”   闻言,张皓井既委屈又难过,“你走了,那我怎么办?……不是说好了要在一起的吗,你别总是丢下我一个就走。”   听了他的话,温以谦先是心软,随后又满心苦涩,眉宇间皆是无奈。   ……   渝安等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在他耐心快要等没了的时候,张皓井才姗姗来迟。   渝安压低声音,直入主题,“温以谦是不是在你这里躲着?”   张皓井倏地睁大眼睛,来的路上想好的借口瞬间忘光了。   渝安却已经明白了,他立即道:“……让温以谦赶紧走,迟了就走不了了。”   张皓井一听这话就慌了,“怎么回事?”   渝安正要解释,却见张皓井突然盯着门口,眼睛一眨不眨,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渝安回头看,却看到四哥渝严带着十几个渝家军出现在铺子门口。    第115章 不赞成   在看到渝严带着人出现在店铺门口的时候,张皓井先是怔楞,随即转过头,盯着渝安,眼睛通红,“是,是你把他们带到这里来的?”   渝安迅速冷静下来,抬脚朝门口走去,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他声音压低,“不是。你去告诉他离开,我去拦一会,也只拦这一次。”   张皓井看着渝安的背影,用力的眨眨眼睛,将眼里的泪水都压下去,然后朝通往后面院子的路走去。   渝严看到了张皓井,有些疑惑,“那位是?……”   渝安不答反问:“四哥为什么会过来?”   “陛下命我捉拿罪人温以谦,所以我才来了。”渝严说着说着,觉得不太对,反问道:“五弟怎么在这里?”   渝安负手而立,不偏不倚的刚好挡住张皓井刚刚离开的方向,道:“来这里找朋友。”   渝严并不太在乎这件事,毕竟他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渝严回头,对身后的渝家军道,“仔细搜查。”   “是!”   但就在这个时候,铺子后面突然响起吵吵嚷嚷的声音,渝安心里一个咯噔,连忙循着声音过去,看到张皓井正拦着几个渝家军,不准他们去院子搜查,几个渝家军直接合力制住了张皓井。   而以前胆小怕事的张皓井现在却像是变了一个人似得,不仅半点都不害怕,还一个劲的嚷嚷道,“这里是我张家的地盘,没有我的允许,就算你们是朝廷的人也不准进来!”   张皓井的小厮站在旁边,手足无措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渝安立即道,“放了他。”   听到动静也紧跟着过来的渝严立即阻拦道,“五弟!不可任性。”   随即,渝严阔步走来,他敏锐的看出张皓井这样吵闹阻拦肯定是因为这院子里藏着什么秘密,所以渝严看也不看张皓井,直接吩咐剩下的渝家军,“搜!”   张皓井像乌龟似的被人压着手脚,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幕,他又急又慌,“安,安安,安安,帮我。”   渝安动怒了,“我让你们放开他,你们耳朵聋了?”   压着张皓井的几个渝家军迟疑了一下,却还是没松手,纷纷去看渝严的态度。   渝严不赞成道:“五弟你这样太任性了。”   “他是我好友。”渝安的语气不容置喙,一向都是笑盈盈的,脾气随和的渝安,现在却格外强硬,“我最后说一次,放了他。”   渝严意识到渝安不是在开玩笑的,拧着眉,一脸凝重的看着渝安,过了一会,他到底还是给足了弟弟这个面子。   他刚一点头,那几个渝家军就放开了张皓井。   张皓井的小厮连忙上前去扶起他们家七少爷。   渝严看了两眼,不感兴趣的收回目光,正要往院子里走去,却听到渝安又道:“四哥再去别地看看吧,这里有我。”   “渝安,这可不能任由你胡来。”渝严当然不同意,他看了一眼明显心事重重的张皓井,接着道:“你这朋友一看就有问题,说不定就是他把罪人温以谦藏在这里,不过——”   张皓井心里一惊,他紧张的看着渝严,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渝严接着道,“不过,我已经让渝家军将福运巷这附近都包围了,就算放过了这个院子,罪人温以谦也是插翅难逃。”   张皓井倏地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你怎么敢!他不是罪人!有罪的是温家,他是无辜的!”   但渝严却根本不为所动,还反问道:“照你这么说,你确实跟温以谦关系匪浅,而且你现在也知道温以谦现在在何处?”   张皓井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套话,一时答不出来,又心慌意乱的朝用眼神朝渝安求助。   渝安:……   张皓井这情绪表露的太过明显,不说渝安,就连渝严都已经看明白了几分。   渝严抢在渝安开口之前,意味深长道,“安安,看在你的面子上,你这朋友你可以带走,但是,别的事情你就别掺和了。”   渝安沉默了一瞬,问道:“福运巷这周围都已经布满了人?”   “是。”渝严笃定道。   渝安的手指捻着衣服,道:“那四哥,我先带我朋友走了。”   说罢,渝安给钱宝使了一个眼色,后者机灵的上前跟小厮一起搀扶着张皓井要离开。   张皓井当然不肯,他挣扎着不肯走,渝安看了他一眼,连名带姓的喊他:“张皓井,先回去再说。”   张皓井的动作一停,等他再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坐在马车上了。   马车缓慢的朝前行驶着,马车里有渝安,张皓井,钱宝跟小厮。   渝安打开了一个食盒,拿出一叠糕点,递给魂不守舍的张皓井,“尝尝吧。”   张皓井还在生他的气,扭开头不理他,还自顾自去打开车帘,不死心的看着外面是不是真的如渝严所说的已经布满了天罗地网。   只看了一眼,张皓井就缩回了马车里坐着,神色又暗了几分。   “……阿谦说,他一路过来的时候并没有发现有人跟踪他,你们渝家是怎么知道他在我这里的?”张皓井问。   渝安也不生气,缩回手,自己拿了一块糕点,就把剩下的糕点都给了钱宝让他吃,然后道:“潘成杰故意放走温以谦的时候,我四哥也在,他当时派人跟了上去。”   说罢,渝安又道,“张皓井,我不是提醒过你,温以谦现在跟以前不同了,你要是再靠近他,张家肯定会受到牵连的。今天如果我没有出现的话,恐怕连你都得被抓走。”   张皓井赌气道:“我乐意。”   渝安要被他气死了,抱着手,也别开脸不说话了。   最后到底还是张皓井先沉不住气,他红着眼,哽咽道,“安安,你……能不能帮帮我,帮,帮帮阿谦。”   渝安别过脸,吐出一口气,片刻之后才沉沉道,“我怎么帮?虽说温以谦不知道温家以前的事情,但当初是温家帮着罗家给先皇下的毒,谋害皇帝是要诛九族的。”   张皓井是知道这件事的,可他不死心:“那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   渝安垂着眼,有些疲倦的没说话。   他真的不知道有什么办法,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资格开口跟席辞墨说放了温以谦。   马车外面人声鼎沸,人来人往好不热闹,也衬得车厢内格外安静。   张皓井眼里的失望仿佛能溢出来似的,他无力的苦笑一声,伸手敲了敲车厢,示意前面的车夫在前面停下,等马车停下来之后,他道:“既然……那就算了吧,我,我再想想办法吧。”   说着,张皓井就要出去。   渝安担心他,“……阿井,你别……”   张皓井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不能太为难你,你也身不由己,况且你也确实帮了很多,所以,我还是自己想法子吧。”   说罢,张皓井也不等渝安说什么了,直接走下了马车。   他一走,小厮也赶紧走了。   钱宝扁着嘴,埋怨道:“张七少爷也太理所当然了,明明主子都帮了他,怎么……”   “行了,有完没完。”渝安不耐道。   钱宝瞬间噤声,又有点委屈,他不过就是想帮主子打抱不平而已,怎么主子不去生张皓井的气,却反而要自己闭嘴。   ……   渝安刚回到渝将军府,正要去见席辞墨,却得知渝严已经先他一步回来了,而且正在跟席辞墨汇报,于是想了想,就没去打扰他们,交代下人告诉席辞墨自己有事找他,然后就先回屋了。   一进屋,渝安连鞋子都没脱,直接趴在床上,浑身上下都弥漫着郁闷二字。   他趴了好一会,觉得有点难受,把被子一把捞过来抱着。   不多时,屋门那里响起了开门声,渝安耳尖听到了,但是却没动,等到席辞墨坐在床边的时候,渝安才回头去看,“……都忙完了?”   席辞墨嗯了一声,“待会搬出去。”   “什么?”渝安坐起来,疑惑问道,“搬去哪里?”   “一个新的宅子。”席辞墨向来寡言,现在也是如此。   “?”渝安虽说平时聪明,但偶尔也有犯迷煳的时候,尤其是席辞墨这人说话还说一半藏一半。   席辞墨言简意赅:“派人买了一个新宅子,已经让人去收拾了,待会就过去。”   渝安明白了,“不,不是,咱们不是就在这里住十天吗,在家里凑合凑合得了,你怎么比我还讲究?”   席辞墨瞥了他一眼。   虽说男人什么都没说,但渝安还是在这一眼中猜到了原因:到底还是九五之尊,即便微服出访也不愿意住在别人家,寄人篱下。   渝安恃宠而骄,不客气道:“你太娇气了。”   席辞墨不以为然,并且还说,“渝严已经抓到了温以谦,现在已经关在牢里了。”   渝安心里猜测成真,心情复杂,“哦。”   他开始担心如果张皓井知道这件事情之后会怎么难过。   紧接着,席辞墨又漠然道,“是在张家找到的,店里的伙计已经指认了,是张皓井窝藏朝廷钦犯。此罪可不轻。”   !!!    第116章 分别   此时的另一边。   雷昆仑搀扶着刚刚受了罚,现在走路一瘸一拐的潘成杰往将军府外面走去,走到一半的时候,远远的就看到渝严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迎面走过来。   潘成杰心里记恨渝严刚刚去告状的事,语气也恶狠狠地,“渝严他最好别落在本将军手里。”   早就在渝严手里吃过闷亏的雷昆仑感同身受的点头。   但渝严却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跟潘成杰已经结了梁子,他走过来打招唿,走近之后一脸诧异问道,“啊?怎么伤这么重?”   一听这话,潘成杰差点被气到吐血,面无表情的扯了扯嘴角,呵。   渝严并不在意潘成杰的态度,他自顾自道:“潘将军,虽然你故意放走了温以谦,但是我已经把人捉回来了,人已经关在牢里了。”   潘成杰的神色复杂,语气说不出是嘲讽还是夸奖,“渝四公子可真是厉害。”   渝严略有些得意。   潘成杰用手肘捅了捅雷昆仑的手臂,示意他别愣着,赶紧走,离渝严这家伙远远地。   渝严却突然问了一句,“潘将军,难道你就不好奇陛下要怎么处置温以谦吗?”   潘成杰没说话,他在雷昆仑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往外走,走了几步之后,他才淡淡道,“挺好奇的,但是我不想听你说。”   渝严耸了耸肩,与潘成杰两人背对着离开。   潘成杰回头看一眼,然后呸了一声。   而此时此刻的另一边——   渝安语气卑微:“能不能,就饶了张皓井这一回……成吗?”   但席辞墨却丝毫没有心软,他知道渝安就是想帮他那个姓张的朋友才装出这一副低声下气的样子,他语气淡淡的,反问道:“为什么?”   渝安往前挪了挪,然后抱着席辞墨的腰,放软了声音,解释道:“张皓井只是出于好心才顺手搭救了温以谦,并没有什么坏心眼,也不是要跟朝廷对着干。”   席辞墨垂眸,手掌抚着渝安的头发,淡淡道:“那你刚刚去张家是做什么的?”   渝安支支吾吾的不敢说,怕挨骂。   不过渝安心里也清楚,就算他不说,席辞墨也自然知道自己刚刚去张家商铺都做了什么。   席辞墨脸上不见半点焦急之色,他等着渝安跟自己说清楚。   渝安实话实说之后,抬头,在席辞墨的唇上亲了亲。   席辞墨眼眸一暗,手掌扣着渝安的后脑勺,反客为主的亲回去。   ……   待云雨过后,渝安用手指戳了戳席辞墨的后背,问:“你们会怎么处置温以谦?”   席辞墨将渝安揽在怀里,手掌也在渝安后背轻轻拍了拍,阖着眼,声音低沉,“你为什么想知道?”   渝安说张皓井跟温以谦已经互通心意,自己是想替张皓井问一下。   席辞墨道,“朕会放了他。”   渝安:???   “以前朕还只是太子的时候,温以谦是朕的左膀右臂,他帮了朕很多。”席辞墨淡淡道,“但从今往后,他不能再出现在景幽国的地界。”   渝安愣住了,坐起来,盖在身上的被子滑下来,掉在腰侧:“啊?既然都没打算要他的命,为什么还要下通缉令?”   席辞墨睁开眼,伸手去拉渝安手腕,等渝安重新靠着自己怀里的时候,席辞墨才道:“他是温家的人,温家被满门抄斩,可他却逃了,总要给朝廷跟席家一个交代。”   渝安心下了然。   傍晚时分,收到温以谦要离开的消息之后,张皓井立刻骑着马赶到了渡口。   温以谦戴着斗笠,目光紧盯着张皓井的方向,等张皓井的马停下之后,他也难以再压抑住自己的情绪了,他迅速上前,一把抱住了张皓井。   张皓井哽咽道,“阿谦……还会再回来吗?”   温以谦哑着嗓音道:“皓井,别等我了。”   闻言,张皓井忍了一路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了,“你要去哪里我去找你。”   温以谦没同意,他道:“我现在……已经不值得你如此挂心。”   张皓井一呆,他后退离开温以谦的怀抱,脸上还挂着泪痕,“你,后悔与我在一起了?”   温以谦抿了抿唇,他别过脸,什么都没说。   张皓井盯着温以谦的侧脸,执着的要一个答案:“张家在整个恒云大陆都有商行,只要你开口,天涯海角我都能随你一起。”   但是温以谦没回答。   张皓井垂着眼,掩去了眼里的悲伤,“那你要去哪里?这总能告诉我了吧。”   “我现如今孑然一身,暂时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温以谦如此答道。   张皓井又退了一步:“那你找到落脚的地方了,可否给我写一封信?我想知道你在哪里,过的如何。”   “再说吧。”   话说到这里,温以谦也差不多该上船了,他深深的看了一眼张皓井,克制着想要上前去抱对方的冲动,压低了嗓音:“我走了,你好好保重。”   张皓井站在原地看着温以谦的背影,看着他走远了七八步之后,张皓井忽然后知后觉的想起什么,擦擦眼泪,又追上去,把自己的荷包往温以谦的手里一塞。   温以谦:?   张皓井有些不好意思,“我祖父常说,穷家富路,出门在外一定要带够盘缠,我出来的急,没准备什么,这些都给你,你好好照顾自己。”   而这时,船家已经开始催促了。   于是张皓井上前,轻轻抱了一下温以谦,但很快又恋恋不舍的放开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温以谦的脸,仿佛是要把对方的样子记在心里。   他说:“去吧。”   温以谦手里拿着荷包,怔住,半晌后,他勐地回头,却见刚刚还一脸决绝的哭着说要跟自己一起走的张皓井已经往回走了,只给自己留了一个背影。   温以谦嘴唇动了动,似是想喊住张皓井,可直到温以谦上船了,张皓井的身影都已经消失在渡口了,温以谦还是一个字都没说出口。   船上的人都是刚刚经历了离别的人,每个人的脸上都或多或少的带着离家的愁绪,因此也无人在意温以谦跟张皓井刚刚那明显异于寻常朋友的亲昵。   温以谦站在船的栏杆旁,手里用力的捏着荷包,突然觉得有些不对,他将荷包打开,看到里面有一张纸条,他拿出一看:一路珍重。   这张纸条里面的字写的很潦草,可见是张皓井急着出门之前写的。   除此之外,荷包里面还有几张银票,温以谦一愣,大概数了数,是八张一千两的银票。   温以谦倏地抬头去看岸边,而刚刚已经离开的张皓井又重新返回了渡口,身边还牵着一匹马,海风将张皓井的衣摆吹的飞扬,但张皓井却定定的站在原地,看着渐渐离岸的船。   他们都在看着彼此。   温以谦手一紧,银票跟字条都在手里被捏紧了,纸条虽然写的潦草,但心思细腻的张皓井可能早就猜到自己要一个人离开,所以早早就在荷包里塞上了纸条。   至于这八千两的银票,肯定也是张皓井提前准备给自己的盘缠。   ……   王竹子第一次出远门,他站在船上,远远的看着熟悉的金亭江越来越远,离别愁绪渐渐涌上心头,鼻头一酸,但他不经意的扭头一看,却发现旁边那个戴斗笠的男子缓缓的蹲下来,腰背微微颤抖,好像是在哭。   王竹子的眼泪憋了回去,他迟疑了一下,往旁边挪了挪,竖起耳朵一听。   好像真的在哭。   王竹子叹口气,这世间总是不缺伤心人的。   心里想着,王竹子又抬头去看岸边,发现岸边站着一个牵着马的人,王竹子刚刚就看到了那个人,没想到船都离岸这么远了,那个人居然还没走。   唉。   又一个伤心人。   ……   张皓井牵着马,失魂落魄的往回走,但是刚走了十几步,却突然被一个人挡住了去路,张皓井抬头一看,是渝严。   渝严负手而立,目光锐利:“你刚刚是来送谁的?”   张皓井恨他,根本不愿意跟他说话,直接绕过了渝严,却没想到对方又上前一步拦住他,“你要是不说清楚就别想走了。”   张皓井拉着缰绳的手一紧,“滚远一点。”   渝严黑脸,“你再说一遍?”   张皓井现在根本不想理他,再一次绕开渝严。   渝严这一次倒是没有再拦张皓井,他回头去看魂不守舍的张皓井的背影,又去看看海面上那已经飘的远远的船只,心里疑惑不已。   到底是来送谁的?   李府——   今天一早,厨房就送来了几样时令水果,姜声声以前不怎么爱吃果子的,可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下人刚把果盘端上来没多久,没一会功夫,姜声声就吃了两三个果子。   小环有些开心:“少君这几天胃口不好,吃的都好少,厨房都差人过来问了好几遍是不是手艺变差了呢。少君多吃点,这些果子都可甜了。”   姜声声抿唇一笑,他这两天确实胃口不好,可能是天气太炎热的关系吧。   不过这果汁确实甜,他很喜欢。   这时,李星文匆匆出现了,但他一来就把手里一张纸条递给了姜声声,问:“声声,我记得你父亲的书房里有这几本书,你看看是不是?”   姜声声看了一眼,笃定的点头:“是,这几本书我确实在父亲的书房看到过。”   “我有急用,你能否去帮我跟岳父借来?”李星文立即道。   姜声声抿了抿唇,脸上有些不开心,“一个月之前你跟我父亲借的那几本书还没如期归还,怎么又要借?父亲他向来爱惜书,你这样言而无信,他肯定会生气。”   李星文有些尴尬,但他确实有急事,于是哄姜声声说,过几天看完就还,又说这几本书自己现在急用,让姜声声赶紧去帮自己借书。   姜声声心软,同意了:“那夫君你跟我一道回去吧,刚好你也有一些日子没跟我一起回姜家了。”   李星文连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说自己忙,过段时间再陪姜声声回去。   姜声声只得自己回了姜家。   但父亲在休息,于是姜声声自己去书房找了找,李星文一共要五本书,可是姜声声找遍了整个书房也只是找到三本书,还有两本书怎么都找不到。   姜师娘一问书名,道:“前几天借给渝安了,他还没还呢,怎么了,你急着要看?”   一听到渝安的名字,姜声声先是一愣,然后才道:“星文要看,所以我来帮他拿。算了,我待会去一趟渝府吧。” 第117章 不愿意道歉   而此时的渝安正在新宅子里转来转去的。   这宅子跟渝将军府只隔着一条街的距离,并不远,但是宅子却比渝府大了很多,而且布局也更加精致讲究。   渝安酸熘熘的看着挂在墙上的一幅山水图,这幅画是前朝一位画师所画,画技高超,出神入化,只可惜的是那位画师生前留下来的画并不多,故而算是有价无市。   虽然渝安在大景城的渝府也挂了一幅,但渝安总觉得席辞墨的这幅画更好,于是指着墙上这幅画,叮嘱道:“等回去的时候,记得把这幅画给收起来带回去。”   他跟席辞墨都是夫夫了,你的就是我的,不分彼此。   所以这幅画现在开始也归他了。   钱宝“嗯嗯”的点头,说自己记下了。   主仆俩简单逛了一遍这宅子之后,无所事事的渝安想了想,他该去看看在金亭江的摇轩了。   ——自从席辞墨来了之后,军营里的事情、审问海寇、追查无边盗船抢走的那三十艘的官船及官粮……等等的事情都由席辞墨接手去管,所以之前忙的像陀螺似的渝安现在是彻底清闲了。   但渝安性子好动,闲不住,既然军营那边不需要他了,渝安打算去摇轩看看,顺便再回一趟渝家,问问渝家派出去沿着海边一路找寻他那位至今还没有下落的二哥渝至惟的人有没有传回来什么好消息。   为什么派出去找了这么久,却连他二哥一点消息都没有?难道真的……   渝安抽了自己一巴掌,暗骂道,呸呸呸,乌鸦嘴。   等马车备好之后,渝安刚走出府门,正要上马车,却听到后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还有人在后面喊道,“等一等,等,等一等!”   渝安的脚步一停,往后面去看,发现是渝府的马车,于是停下来。   等后面那辆马车停下来之后,一个丫环先走下来,站在马车外面伸手,没一会,丁姨娘走出来了——丁姨娘就是渝严的生母。   渝安心里犯嘀咕,丁姨娘怎么来了?   丁姨娘一下马车就先去看府门口上面挂着的牌匾,然后立即夸道:“这牌匾做的可真是够气派的,哎呀,来之前还听管家说,你跟陛下的宅子也比我们将军府的还要大,也不知道里面的布局是不是跟我们将军府的也差不多。”   她一出现就开始恭维渝安,还明里暗里的说她想进府里逛逛。   丁姨娘对渝安的印象其实还停留在几年前,以为渝安脾气好心肠软,以为自己说两句好话,自己就能进去参观一下。   结果丁姨娘一边说一边都快走到府门口了,渝安还站在自己的马车旁一动不动的。   这孩子是个木头吗?丁姨娘忿忿的心想。   “……”渝安的沉默就是最好的拒绝。   丁姨娘讪笑着又走回来,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还甩了甩手绢,干笑着说:“姨娘就是觉得你们那扇门不错,过去看两眼。”   渝安唇角微扬,客气道:“丁姨娘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哦,还不是因为姜家那个哥儿,叫什么姜声声的,他来渝府找你,说你之前借了姜家两本书,他来找你要回去。刚巧,我打算出府去逛逛,就顺便过来告诉你一声。”丁姨娘笑盈盈道。   其实,丁姨娘哪有这么好心专程过来传话,丁姨娘是知道渝安现在是君后,所以想跟渝安打好关系,但之前一直都没有找到机会,毕竟渝安这人成天到晚的跑出去,丁姨娘都盘算半个多月了,今天才终于逮到机会。   渝安觉得哪里不太对,“那丁姨娘为何不直接告诉姜声声我住这里?只隔一条街而已,也不是多远,也省的您多跑一趟。”   “……”   丁姨娘打哈哈道,“都说了就是顺路而已,好了好了,先回家再说吧。”   说着,丁姨娘就熟稔的拉着渝安要上他的马车。   渝安委婉的拒绝,“丁姨娘不是有事出府吗,您先去忙自己的事吧,我先回府了。”   丁姨娘笑容一僵,自己给自己台阶下:“呵呵呵,还真是,都差点忘了,多谢你提醒啊……”   说完,她就眼睁睁看着渝安丢下这句话之后就上了马车,她气的在心里抓狂,恨渝安恨的不行,但又不敢表现明显,毕竟她是来跟渝安打好关系的,又不是来结仇的。   丁姨娘灰熘熘的回了自己马车,她刚上马车,刚刚目睹了这一幕的几个丫环小厮们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扑哧一声笑了。   “唰”的一声,丁姨娘马车的门帘被人勐地拉开,丁姨娘的贴身丫环探出头,目光凶狠的环视一圈。   刚刚笑出声的几个丫环小厮瞬间噤声。   ……   姜声声坐在渝将军府的偏厅,他的神色不太好,小环在旁边担忧的问:“要不少君先别等了,先去看看大夫吧。”   姜声声摇摇头,有些不适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水,他刚刚从姜家离开之后,突然觉得小腹隐隐作痛,但是姜声声却以为是自己今天吃太多果子了,肚子着凉了,因此并不放在心上。   只是姜声声并不知道自己现在脸色发白,就连嘴唇也泛着惨白,整个人看起来虚弱的仿佛一阵风都能吹倒了似的。   小环担心的还要再劝,而渝安却在这时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钱宝北南等一干侍卫。见状,小环也只得先闭嘴。   渝安一只脚刚迈进来就听到姜声声问自己要书,一听书名,正是前几天姜先生答应借给自己的孤本。   渝安看书快,那两本书都已经看完了,原本正打算找时间归还,却没想到姜声声先过来问了,渝安正要让下人去把书拿来,又忽的听到姜声声埋怨的说他还赶着时间把书拿回去给他丈夫李星文,说渝安磨磨蹭蹭的,来的也太慢了。   渝安把原本都到了嘴边的话给咽回去了,疑惑道:“我记得姜先生当时把书借给我的时候说了,这两本书不外借。”   姜声声撇嘴道:“你借走的两本书都是孤本,之前总有人打听,还想方设法的想买走,但父亲不愿意,所以放话出去说不外借。更何况,星文是我丈夫,也算是我们半个姜家人,又怎么算是外人。”   话落他又催促了一次。   渝安让下人去自己院子的书架上把两本书都拿过来,一本是《浮云楼记》,另一本是《醒时梦》。   在等待的过程中,渝安注意到姜声声的脸色有些过分的惨白,皱了皱眉:“你没事吧?”   听到他说自己的脸色惨白的难看,姜声声这才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没有铜镜,他现在并不知道自己的状态如何,但姜声声刚刚那隐隐的腹痛感现在已经消失了,因此姜声声把原因归咎于自己吃坏了肚子。   而这时,下人端着解暑的绿豆汤跟几样时令水果过来。   姜声声平时就很爱喝绿豆汤,一听到绿豆汤就有些馋了,拿着勺子舀了一些,绿豆汤刚碰到嘴唇,姜声声忽然有些反胃。   他匆匆把勺子放下,然后别过脸,捂着嘴,有些不适的干呕了两声。   渝安觉得这一幕甚是眼熟,很像是自己怀着阿恒之后害喜的状态,他问道:“姜声声,你是不是怀孕了?”   姜声声先是一怔,随后又黯然神伤道:“哪有这么容易就怀上孩子。”   “我觉得你这样很像是我……”一向脸皮厚得堪比城墙的渝安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虽然现在恢复了哥儿身份,但渝安以前在这些老朋友面前都是以男子身份示人的,所以他之前怀孕大着肚子的时候就不太愿意出宫,现在又怎么好意思说出这事。   而这时,下人已经把两本书给拿过来了,姜声声接过翻了翻,本来还想挑刺的,却发现这两本书在渝安的手里待了几天之后跟他以前看到的样子并无不同,可见渝安跟他父亲一样都是极惜书之人。   姜声声在心里不情不愿的承认自己父亲会舍得把这两本书借给渝安这个外人的原因,十之八九就是因为渝安也是惜书之人。   姜声声的情绪明显有些低落,他以前就总是觉得自己父亲对渝安比对自己更像是亲生儿子,所以姜声声以前就挺讨厌渝安的,只是姜声声性格温柔,表现得也并不明显,也没什么人察觉。   他的手指捏著书,力道有些不自觉地加大,指节微微泛白,而书的表面也因为他的动作而开始有些褶皱。   渝安注意到了,喊了他一声。   姜声声这才发现自己都做了什么,他有些紧张的松了松手指,看着被自己捏出褶皱的地方,有些心疼的用手指抚了抚,等确定只是无用功之后,姜声声才难过的起身道,“我先回去了。”   “你待会回去路上顺便去趟医馆吧,我看你脸色不太对。”渝安说。   “不需要你假好心。”姜声声说完又有些后悔,因为他想起父亲刚从牢里出来的第二天,狄知府就带着师爷还有捕头亲自来姜家赔罪了,说他们抓错人让姜先生受惊,又说是姜先生以前的学生渝安去保姜先生出来的,替他作证。   姜声声跟姜师娘这才知道真的是他们误会了渝安,那天晚上,渝安是真的出府了,并非是故意不见他们。   姜先生得知始末后,要姜声声亲自去登门道歉,姜声声不敢跟父亲顶嘴,前脚刚答应,但后脚就回了李家,并没有去道歉的意思。    第118章 针锋相对   姜声声嘴巴张了又闭上,他心里到底还是有些愧疚,于是别扭的说出那三个字:“对不起。”   “什么?”渝安下意识的以为他是在为刚刚那句话道歉,脸色稍缓。   而这时,姜声声也察觉到了这三个字说的没头没尾的,于是他别扭的解释,为自己那天误会渝安的事情感到抱歉。   听了他这番所谓的解释之后,渝安的眼眸深处逐渐浮现出冰冷与漠然,他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好心好意落在姜声声眼里却成了不怀好意。   姜声声见渝安的神色冷漠,似乎并无原谅自己之意,姜声声本就心里愧疚,但在看到渝安这个反应之后,却生出了一些恼羞成怒,“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也该说两句才是。”   “凭什么。”渝安垂着眼眸,语气跟态度有了明显的变化,“是你误会我,是你曲解我,是你将我拒之门外。既是你有错在先,你又哪来的底气在这里对我吆五喝六的。”   他这番话半点都不留情面,姜声声心里虽然有愧,但也听不得这么刺耳的话。   姜声声咬着下唇,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却又强忍着没落下:“你怎能这么说我,我随是有错,但我也道歉了。”   “我不接受你的道歉。”泥人还有三分脾气,更何况渝安性格本就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而姜声声三番两次误解他,渝安心里又怎么可能一点都不生气。   姜声声心里一急,“我都给你赔不是了,你还要如何?”   渝安抱着手,冷冷道,“真是太可笑了,我跟你解释过,我那天是恰巧有事出事,并非是故意躲你们,但我说你不信。狄知府说的你却信。认识这么多年,你对我连这点信任都没有,我又凭什么要接受你的道歉。”   姜声声哑口无言,眼泪哗的一下就落下来,显得楚楚可怜。   “我不是你的丈夫,你的眼泪在我这里没用,还是憋回去吧。”渝安不为所动,“钱宝,送客。”   渝安这人重情义,容易心软,可这也得分人。而姜声声的所作所为,已经让渝安伤心了,他不想再认这个朋友。   而钱宝早就听的火冒三丈了,姜家出事之后钱宝就看着他们君后忙前忙后的,目的就是要救出姜先生,这好不容易把人给救出来了,姜家却不识好人心,不仅误会他们,还把他们给拒之门外。呵,现在知道是误会一场。后悔了?晚了!   钱宝噔噔噔的上前,摆出一个送客的手势,“客人,请吧。”   姜声声没动弹,他看着渝安的侧脸,忽的来了一句,“我以前一点也不喜欢你。你以前顽劣,不如我安静懂事,可偏偏大家都喜欢跟你玩,说你聪明,说你很好,但我一直都不觉得。”   “可后来想想,或许是因为你是男子,所以大家才喜欢你,而我是哥儿,我不如你也是正常。可谁能想到,你是哥儿。”姜声声将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你我都是哥儿,可你为什么比我聪明,比我厉害,甚至你还有勇气敢上战场杀海寇,扬名四海,风光无限。而我却样样不如你?”   “你运气也比我好,误打误撞的就嫁到了皇家,还成了万人尊敬的君后,听说陛下对你也很好,不纳妃不选秀,整个后宫只要你一人,如此皇恩,真是让人羡慕啊。所以我实在不懂,都是哥儿,凭什么你就能遇到这么多的好事……我真的很不服气。”   听了姜声声的这些心里话,渝安沉默了一瞬,问道:“所以你从来都没有把我当朋友看待?”   姜声声破罐子破摔,他点了头。   他本以为渝安会生气,却没想到渝安只是平静道:“你该早点跟我说的,这样我也不会自作多情拿你当朋友了。”   姜声声一僵。   “只是,你既然知道我是君后,为何还敢在我面前这么放肆。刚刚你那些话,以下犯上,是犯了大不敬之罪,会令你整个姜家都要遭殃。”渝安漠然道,“可你还是明知故犯。怎么,你是觉得我会看在姜先生的面子上不会罚你?所以干脆一吐为快?”   姜声声被戳穿了心思,手紧张的握成了拳头。   渝安看到姜声声的反应之后就明白自己是说对了,他声音淡淡的:“罢了,就饶你一条命。但今后,你若是还敢像刚刚这么放肆,就算姜家跟李家都来求情,我也不饶你。”   渝安憋了一肚子的气离开,想他堂堂君后,渝家的五公子,何时受过这等委屈?要不是看在姜家的面子上,他真是……气死他了!   看到渝安头也不回的离开,姜声声又有些后悔,可话都说出口了,后悔也没什么用。   姜声声拿着两本书回了李家。   李星文早就在他的院子里等得不耐烦了,看到姜声声回来了,连忙上前去迎,第一句话就是:“声声,书呢?”   姜声声把书递给李星文,千叮万嘱:“这两本《浮云楼记》《醒时梦》可是父亲最爱惜的孤本,以前狄知府亲自登门跟父亲借,父亲都是不借的,你向来马虎,看书的时候可得仔细了,别弄脏了。”   李星文左耳进右耳出,并没有放在心上,还暗暗嫌姜声声啰嗦,但是看在手里这两本孤本的份上,他对姜声声扯出了一个笑脸,揽着姜声声的肩膀哄了几句。   姜声声的烦恼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但李星文并没有陪多久姜声声,就借口说自己要去看书了,装没看到姜声声那欲言又止的神色,就自顾自的先走了。   一离开姜声声的院子,李星文却没有回书房去看书,而是拿著书去找他父亲,不多时,父子俩就一起离开了李府。   而此时的姜家——   姜先生刚醒,听到姜师娘说姜声声来家里找《浮云楼记》跟《醒时梦》,有些奇怪,“声声不是都看过了吗。而且,这两本书都借给乐元了,他应该还没看完。”   姜师娘正悠哉的给院子里的花浇水,闻言满不在乎的回道:“是星文要看,声声特意回来给他取的。哦对了,我跟声声说了,书都在安安那里,我让声声去取了。”   姜先生一听这话就不满意了,“李星文他之前从老夫这里拿走的书还没还呢,怎么还借?而且这两本都是孤本,老夫怕他丢三落四的给弄丢了。”   姜师娘嗔怪道,“星文可是你女婿,他多借两本书怎么了,看你这小心眼的。”   姜先生在一边生闷气。   而另一边。   渝安出了偏厅,自顾自的要回自己跟席辞墨在金亭江的宅子,却在门口的时候碰上了潘成杰。   潘成杰拄着棍子站在旁边跟雷昆仑闲聊,两人手里还抓着一捧炒瓜子,看到渝安的时候,吓了一跳,做贼心虚似的打招唿。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潘成杰心眼多,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清楚。   雷昆仑直接道:“陛下去见将军了,我们在这里候着。”   将军?   渝安那双明亮好看的眼睛里掠过了一丝疑惑,席辞墨去看望父亲?怎么不叫上自己?   “正好,我也好些天没去看父亲了,母亲说父亲还没醒,总是不许我跟四哥去,说是会打扰到父亲……算了,反正席辞墨也在,我也去看看吧。”   眼看着渝安走远之后,潘成杰把瓜子都一股脑塞在雷昆仑手里,拄着棍子逃之夭夭:“造孽啊,你待会去跟陛下请罪吧,雷兄,恕老弟不奉陪了,告辞。”   雷昆仑:“……”。   而此时此刻,对外说还没有醒来的渝将军渝峰,现在正坐在椅子上,神色平静,丝毫没有被戳破谎言之后的半点慌张。   而苏琳琅则是一脸局促的坐在一边。   渝峰率先开口:“陛下派那两位太医过来,不仅仅是为了给臣看病,还想试探臣到底伤到何种程度吧。”   席辞墨:“岳父明明已经醒了,为何却还要对外隐瞒,甚至连渝安跟渝严都要瞒着?”   渝峰拳头抵在唇边,咳嗽几声后才道:“臣是在渝安他们打了胜战之后才醒的,但当时臣的伤还没好,也并不适合露面,所以才瞒下来了。”   席辞墨似乎是信了,他又道:“岳父醒来之后应该已经知道您刚重伤的时候,朝廷有意要收走渝家的兵符吧。既如此,岳父为何不早早露面?反而继续静观其变?”   苏琳琅心里咯噔一声轻响。   其实,渝峰刚醒来的时候得知朝廷要趁机收走他的兵符,他确实气得不轻。因此,渝峰没有急着要露面,更没有着急要向朝廷证明自己宝刀未老,而是选择继续养伤,并且对外隐瞒了已经醒来的消息。   而原因,一是要养伤;二是在等着看朝廷之后的态度,一旦朝廷坚持要收走他渝家军的兵符,那渝峰会拿出能号令二十万渝家军的兵符,然后把刀尖对准了皇帝,朝廷,甚至是整个景幽国。   ——其实,在去年的中秋晚宴上,罗剑说的那番话,不止渝安听进去了,苏琳琅也听到了,而渝峰当时虽不在现场,可罗剑说的那番话也传到了渝峰的耳边。   而当时的渝峰也因为处处都被先皇景帝提防,对席家的忠心早就被磨的七七八八了。所以在听到罗剑的那番话之后,渝峰也是听者有心。   渝峰没回答,他看着眼前这虽然年轻,但气势却不输任何人的席辞墨,咄咄逼人:“臣在回答之前更想问问陛下,在朝堂提出要收走渝家兵符的时候,陛下当时明明已经动摇了,甚至还拒了我长子渝升要调回金亭江的请求——可为什么到最后又反悔了?”   席辞墨面若冰霜,他似乎永远都是渝安当初在戏楼看到他的那幅高高在上的冷傲,那骨子里的矜贵孤傲,似乎一直都没变过。   他说:“因为渝安。”   渝峰跟苏琳琅皆是一愣。    第119章 巧合   原本都已经计划好的事情,为什么却在临门一脚的时候,突然反悔了?   因为渝安。   ……   渝安站在门口,手已经放在门上了,却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又默默的缩了回去。   而钱宝跟北南则对视一眼,选择默默的往后退了几步,不去听屋里的谈话。   好奇心固然重要,但小命更重要。   ……   渝峰表情微变,上下打量了一番席辞墨,他眼神里的冰冷稍退,但是却多了一些老丈人看女婿的挑剔。   都是手握重权的人,尤其是席辞墨更是执掌天下生杀大权的帝王,而且还有先皇景帝的前车之鉴,所以渝峰心里是很清楚,席辞墨的回答并没有撒谎。   否则席辞墨当时不会放着眼看着就要到手的渝家兵符不要,甚至不去计较渝安提剑闯进奉天殿,反而力排众议,答应让渝安回金亭江,还答应让渝严代他掌管渝家军——要知道,就他家那笨哥儿拿着剑闯进奉天殿这个事,如果席辞墨当时有心要拿下渝家的话,就这么一个理由就已经足够了。   由此可见,席辞墨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一头栽在了渝安的温柔乡里。   待确定渝家已经安全之后,渝峰也没再藏着掖着了,他说起另一个事:“不知陛下可还记得海悦赌坊是挂在何人的名下?”   席辞墨的记忆并不差,稍稍一想就记起来了,“狄韶光。”   “确实。老臣之前得知龙四方把赌坊挂在狄韶光的名下,是想借狄韶光挡一挡明面上的搜查,但狄韶光完全不知情。老臣与狄知府……与狄县令有些交情,老臣知道狄韶光虽好吃懒做,欺软怕硬,却也不是什么奸佞之辈。”渝峰顿了顿,道:“但老臣不放心,还是在龙四方逃走之后,派人去盯着狄韶光。”   “果不其然,龙四方就藏身在狄府,而且还打算在狄知……狄县令一家搬出金亭江去灵州梧桐镇的时候,龙四方打算跟着狄家混出城。”   席辞墨的手指轻叩椅把手,眼里有冷意翻滚,“这个龙四方心狠手辣的程度不亚于其父龙海,若是让他真的逃出城,往后必定会生出祸端。”   渝峰也是刚得知这事,他原想让渝严等人带兵去围了狄府,将龙四方绳之于法,但是龙四方狡猾多端,他担心龙四方会再次逃掉,怕之后想再抓到就难了;又担心龙四方会逼急了就狗急跳墙,到时候局面不受控制就麻烦了。   听完了渝峰的话,席辞墨不赞同道,“倘若不在狄家将他拿下,那就势必要在城门口,或者城外当中二选一。可城门口百姓众多,而出了城又给他多了几分逃走的胜算。”   渝峰有些尴尬,他确实还没想到这一层。   空气中尴尬了一瞬间。   席辞墨主动给老丈人一个台阶下,“朕听闻渝二公子还没有消息,不知可否要朕帮忙?”   渝峰端杯子喝水掩饰尴尬:“……多谢陛下厚爱,但吾儿至惟已经在几日前找到了,只是伤势过重,还在养伤当中,所以才没有把消息传出去。”   席辞墨眼眸平静,似乎没看出渝家找到渝家二少渝至惟但却把消息瞒住的事情是出于防备之心。   渝峰还要正说,却听到屋外哐当一声轻响,是托盘跟碟子掉在地上而发出的声音,紧接着又听到一个下人紧张兮兮的下跪道:“五,五少爷,奴等不是故意打翻的,请五少爷赎罪。”   五少爷?   席辞墨抬脚从门口走去,一打开门,果不其然就见渝安站在门外,而几个下人正在手忙脚乱的捡起散落在地上的果盘跟点心碟。   渝峰也看到了,他隐隐动怒,“既然来了就正大光明的进来,做什么在外头偷听,没规矩,不成体统!”   苏琳琅连忙开口维护。   渝安有些气鼓鼓的,“父亲明明早就醒了,却为何一点消息都不曾透漏给我跟四哥?父亲母亲防着外人,怎么连自家孩子都瞒着?真是让孩儿伤透心。”   渝峰跟苏琳琅夫妻俩一听这话就有些不自在,虽事出有因,但不论怎么说,到底还是他们先不对的。   苏琳琅怕在外人面前丢了面子,连忙打圆场:“安安,要不你先跟陛下回去吧。”   渝安站在原地没动弹:“父亲醒来这件事,是孩儿跟四哥都不知情,还是只单单瞒了孩儿一个?”   “都没说。”   其实要不是渝安刚刚碰巧撞见的话,渝峰跟苏琳琅还不打算这么早就让渝安知道的。   渝安心里稍稍平衡了一些,但被父母联合隐瞒这么久的他心里还是有些不开心,他伸手去拉席辞墨的手腕,哼了一声,满不开心的走了。   “……真是养了个小祖宗,这般骄纵,也不知道陛下是如何能忍的了他的。”渝峰无语扶额。   苏琳琅却迟疑道:“这也好,咱们隐瞒了这么多事,虽说陛下说了不计较,但终究是让陛下失了面子,于情于理都是咱们的不是。渝安闹闹脾气,也就大事化小了。”   她这么一说,渝峰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一愣,随后怅然若失道,“大智如愚,倘若咱们家小五不是个哥儿,我这将军之位,怕就是非他莫属了。”   苏琳琅嗔怪:“便是哥儿,咱们家安安也是远胜于大部分男子的,之前他带着小四跟雷昆仑等人打的那一战不是连你都夸打得漂亮。世人以前只道哥儿与女子一般,温和柔弱,处处比不得男子。如今安安露了这一手,不仅给咱们渝家长了脸,也给那些年轻哥儿们争光,实在难得。”   闻言,渝峰脸上也难得露出笑容。   ……   渝安拉着席辞墨的手腕走了一段路,又被席辞墨反客为主的牵住手,渝安脚步放慢了一些,只以为隐蔽的反复去看席辞墨,脸上有着欲言又止。   席辞墨早已经察觉到了,但是却没有开口点破,等着渝安问。   渝安到底还是没憋住,他拉着席辞墨的手,来回轻晃几下,然后才凑到席辞墨旁边说:“你刚刚说你是因为我才后悔的,为什么?”   席辞墨比渝安高了大半个头,渝安凑过来的时候,就像是在扶着席辞墨的肩膀说话,席辞墨侧头垂眸去看渝安,心道,笨的可爱。   他确实后悔了。   渝安要离开皇宫来金亭江的那天晚上,席辞墨看着渝安头也不回的离开的背影,第一次尝到了后悔的滋味。   此后的一月有余的日夜里,席辞墨每每想起那个晚上自己说出后悔那句话时,渝安明明听到了却还是不回头的离开的场景,席辞墨都既心疼又后悔。   其实从渝安离宫的第一天起,席辞墨就无数次想追出去将人带回来,可他肩上还有责任,他不能任性的抛开一切离开。   而他会来金亭江,也只有一半的原因是不想让渝安继续待在金亭江这危险的地方,剩下的原因,也仅仅是因为他想渝安了。   思之如狂,所以不远万里。   渝安久久没有听到席辞墨的回答,有些奇怪:“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席辞墨侧头去看渝安,神色柔和了许多,却仍是没说话,只是牵紧了渝安的手。   渝安不明所以,但唇角还是微微上扬了一个弧度。   回到席府,下人来问,说刚刚有两位客人过来,姓李,在偏厅已经等候许久了,说是来给陛下请安的。   席辞墨淡淡道:“不见。”   “是。”   渝安听到李这个姓,有些奇怪:“你是秘密来金亭江吧,消息都没放出去,这李家怎么会知道你这个皇帝住在这里?”   “李太傅姓李。”   渝安心中了然。   等过了一会,刚刚去下逐客令的下人又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个长方形的纸包,下人将纸包呈上来,说:“这是李家送来的礼物,说是几本书,特意献给陛下跟君后的。”   书?   渝安随手打开一看,一共有五本书,都是好书,看得出来李家也是用了心的,只不过前三本渝安都看过了,他自己的书房也有收藏。   而第四本跟第五本……   席辞墨看出渝安怔住了,皱眉问:“怎么?”   渝安把另外三本书都放在旁边,将第四本跟第五本拿出来,轻声念著书上的字,“《浮云楼记》《醒时梦》……这两本书我认得,是姜家借给我的,我刚刚还了回去,怎么还不到两个时辰的功夫就成了李家的了。”   说罢,渝安把两本书交给钱宝,“让人送去姜家,就说别人送礼送到我这里,问姜家是什么情况。”   钱宝在看到这两本熟悉的书名时,眼睛微微一瞪大,他显然也是记得这两本书明明是姜家的,怎么现在又成了李家拿来送礼的书了,他连忙拿著书,行礼之后就匆匆忙忙的出去了。   姜家——   姜先生得知始末后,他看着重新回到自己手里的两本书,彻底怒了,“李星文这个混账,居然敢拿着我的东西去借花献佛,要不是渝家认出这两本书是我的,我这两本书就白白被李家拿去做了顺水人情!该死!”   姜师娘愣住了,刚回过神,就看到姜先生怒气冲冲的拿着两本书冲出去,嘴里还说着要去找李家李星文算账,连忙追出去。   到了李家,李星文原本怎么都不承认自己把姜先生的两本孤本《醒时梦》跟《浮云楼记》都拿去送人当礼物了,直到姜先生把书拿出来,拍在桌子上的时候,李星文这才无话可说。   可李星文很快就反应过来不对了,“我不是亲自把这两本书送去了席府,怎么又回到姜家?岳父,你去把书给要回来了?这不是丢人嘛!你怎么能这么自私!”   姜先生看他承认了,心中怒火更盛,直接抬手给了李星文一巴掌,“混账东西!”   而站在旁边的姜声声在看到这一幕时,心中又气又悔,而在看到李星文被打之后,还心疼的上前去扶李星文,“夫君,你没事吧?”   李星文好面子,根本不能接受自己丢了这么大的人,可他又不敢还手,于是迁怒姜声声,一把推开姜声声,“离我远点!”   然而姜声声根本没站稳,直接被李星文推的往后一撞,踉跄几下,肚子不小心撞上了椅角。   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痛瞬间夺取了姜声声的理智,他疼的蹲下来,哭道:“疼……母亲,我疼。”   姜师娘连忙扑过去,见姜声声脸色惨白的不成样子,又听到他一直在喊肚子疼,心里隐隐猜到了什么,又不敢置信会这么巧。   姜师娘又急又慌的,“快,快去找大夫!”    第120章 龙四方逃走   大夫很快就赶到了,就算如此,他在替姜声声诊脉之后,语气可惜的告诉姜家父母还有愧疚不安的李星文,姜声声已经怀了两个多月的身孕,但是因为刚刚的意外,所以孩子并没有保住。   望孙心切的李母一听这话,眼前一黑,直直就晕过去了,丫环婆子吓了一跳,连忙扶着李母离开。   大夫刚忙完这边又赶紧提着药箱跟过去。   一向不争不抢脾气极好的姜师娘忽然狠狠打了李星文一巴掌,哭着骂道:“你们李家太欺负人了!”   李星文自从听到大夫说姜声声流产之后就浑浑噩噩的,一副不敢置信,“不,不是,我以为我只是轻轻地推开他……岳母,岳父,儿婿真的没想过要伤害声声。”   李星文前段时间因为纳妾而忽略了姜声声不假,可姜声声才是他明媒正娶回来的正室夫人,而且还怀了他的骨肉……李星文突然崩溃的蹲下来给自己左右开弓打了几巴掌,“我真的不知道他怀孕了,倘若我知道,我怎么会舍得动他一根手指头!”   “我算是看错你们李家的人了。道貌岸然,心口不一!”姜先生盯着李星文,气的胡子都一颤一颤的,“和离,我们家声声要跟你和离!不过了!”   姜师娘震惊的看向姜先生。和离?他怎么能轻而易举说出这句话?和离之后的哥儿过的有多艰难,他难道不知道吗?   李星文一愕。   可姜先生决定要做的事情,却没谁能阻拦,再加上姜声声得知自己好不容易才怀上的孩子却因为李星文的失手而流掉,伤心的姜声声也不愿意再待在李家,直接跟着父母回了姜家。   在回去路上,马车慢腾腾的行驶着,马车厢外面的骄阳如火,姜声声靠着车厢,脸色苍白的闭着眼休息。   看到他这样,姜师娘有些心疼的拭了拭眼泪,回头去瞪姜先生,埋怨道:“都怪你,不就是两本书而已,至于这么小题大做的,现在闹成这样,你可满意!”   听到这番话,姜先生更是满肚子的愤怒跟委屈,可是又吵不过姜师娘,嘟哝道:“颠倒黑白,唯女子与小人……”   话还没说完,马车勐地一停,姜师娘晃了晃,下意识去抓着姜先生的手臂,而姜声声也被惊醒了。   “怎么回事?”   姜先生掀开马车的门帘,探头出去看,刚好看到一辆又大又好看的马车从旁边驶过去。   车夫回头歉意道:“回姜先生,刚刚是小的刚刚没注意前面也有一辆马车,险些与人家的马车撞上,真是对不住了,你们刚刚没事吧?”   姜先生说没事,又说:“怎么这么不小心?”   车夫松口气,“一时没注意,而且那辆马车一看就知道是张家,看着就贵,幸亏没碰上。”   姜先生心里不喜,“张家又不是皇亲国戚,你这么惧着他作甚?”   车夫哪说的过姜先生,连连求饶。   姜先生抿了抿唇,绷着脸,连下巴的胡子都透着一股不悦,他道:“行了,仔细着点,别再一惊一乍的。”   车夫连声感谢。   姜先生的手指顺了顺下巴的胡子,朝对面看了一眼,张家的马车已经慢慢走远了,似乎并不知道他们姜家这边刚刚都发生了什么。   姜先生重新缩回了马车厢里。   而刚刚跟姜先生的马车打了照面的正是张皓井的马车,张皓井懒懒的靠在马车厢里,账簿被他挤到了旁边,他手里拿着一个酒壶,里面的酒都喝了大半了,整个车厢里都是熏人的酒味,呛鼻的很。   小厮担忧的坐在旁边,他以前知道张皓井闲来无事就爱喝酒,但那都是点到为止的小饮酌情,可是张皓井自从那天从渡口回来之后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不仅整天抱着个酒壶喝酒,还要喝醉才算完。   小厮担忧道:“七少爷,先别喝了,您这都喝醉了。”   张皓井一身酒气的靠着车厢,闻言道:“别管……对了,行李都收拾的怎么样了。”   小厮知道张皓井临出门之前吩咐了要收拾行李,说是今天就乘船回大景城,可是张皓井现在喝的醉醺醺的,上了船肯定不舒服,于是委婉劝道:“要不起少爷还是先等醒了酒再说吧。”   张皓井瞪着眼,“你以为我酒量很差,喝这点就醉了?”   小厮忧心忡忡道:“哪能啊……七少爷没喝醉,只是喝多了。”   张皓井:“……”他又把酒壶拿起来喝了一口,然后打了一个满是酒气的嗝。   其实张家已经写了好几次的信过来催促张皓井赶紧回大景城,因为张皓井出来的时间已经很长了,张皓井心里也知道,但他就是想再多留两天,他想等等看,或许……温以谦会临时后悔了然后又回来找自己呢?   但是张皓井都等了几天了,却一点温以谦去而复返的消息都没有等到。   失望至极的张皓井也不想再等下去了。   张皓井慢吞吞的掀起了车帘,道:“去,告诉车夫去渡口,我现在就要坐船回去。”   小厮真的有些惊着了,“可是行李什么都还没有收拾好啊。这么匆匆忙忙的,到时候七少爷您在船上可能会不舒服。”   张皓井嘟囔了两句,改变了口风:“那先回去收拾行李,然后去渡口。”   狄府——   雷昆仑等人埋伏在狄家附近,还没来得及冲进狄家一举将藏身在狄家的龙四方拿下,却看到狄家突然打开大门,下人们把行李箱都一件件的搬上马车。   狄家居然提前一天离开金亭江。   事情来得突然,雷昆仑拿不定主意,于是连忙让人去席府报信。   而狄县令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原本是打算明天一早再启程的,但狄韶光却突然跑过来说择日不如撞日,反正东西也都收拾好了,早点去梧桐镇上任也好一些。   狄县令想了想,觉得狄韶光言之有理,于是就同意了。   狄韶光坐在马车里,盯着旁边已经乔庄成了小厮的龙四方看,又急又气,眼里还有些畏惧,“我都已经按照你说的照做了,你怎么还不走。”   龙四方没理他,掀起车帘的小小一角,朝马车外面看了看,发现了雷昆仑的身影,眸光一沉,脸上尽是焦灼,还有些微不可见的杀意。   “居然能察觉到我藏身在狄家,是我小瞧了这帮人。”龙四方也是今天才突然发现狄家附近有雷昆仑等人在盯着他,龙四方知道自己插翅难逃了,所以干脆破釜沉舟,让狄家提前一天启程,打乱雷昆仑那帮人的计划。   狄韶光没吭声,他没注意到龙四方在盯着自己打量。   等察觉到马车里的气氛突然变得诡异的时候,龙四方已经走到了狄韶光的面前,狄韶光的眉头一跳,下意识往旁边躲去,但是龙四方却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把匕首,直接朝狄韶光的身前一捅进。   噗。   狄韶光面露惊愕,尚且还没反应过来,紧接着,龙四方一伸手抓着狄韶光的手臂,直接把狄韶光往马车外面一丢。   众人看到狄韶光突然身前插着一把匕首就被丢出了马车,尖叫了一声,四周登时大乱。   龙四方趁乱跑出来,大喊大叫:“有刺客啊,杀人啦。”   而不远处一直跟着的雷昆仑等人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一声坏了,然后就冲了上来。   扮作小厮的龙四方趁着人群混乱的时候逃之夭夭。   雷昆仑跑近马车,将马车的门帘一打开,却见里面空无一人,又去看狄韶光,怒道:“龙四方人呢!你们两个又在合伙算计什么!?”   狄韶光心如死灰,他知道自己这一次是真真正正的连累了整个狄家……都怪龙四方!   狄韶光挣扎着说出:“……跑了,刚,刚刚人多的时候就跑了,他,他扮作了小厮的样子。”   雷昆仑怒喝一声。   狄县令听到后面马车传来的动静之后就心里勐地一跳,赶紧冲出来,也刚好听到这句话,眼前一黑,险些晕过去。   狄韶光这个败家子,居然又跟龙四方混到了一起!这是要连累死他整个狄家吗!   席府那边很快就收到了消息,席辞墨当即下令加派人手,严格排查金亭江的所有城门口,还有渡口。   席辞墨要亲自出府,渝安也要跟着出去,却被席辞墨留在了府里,渝安拗不过,只得答应。   但是席辞墨前脚刚离开,后脚张家就派了人过来说,张皓井要乘船离开,今天就走,现在马车都已经在路上了,问渝安来不来送。   渝安拧着眉,“现在就离开?这么匆忙?”   张家派来传话的人点头。   渝安怕席辞墨知道自己在这个时候出府会生气,本不想去的,但犹豫了一下,还是让人备了马车。   席府距离渡口并不远,渝安赶到的时候,张家的马车也是刚到不久,渡口一改平时的熙攘热闹,准备登船的百姓们都安静的等着官府的排查,四周多了很多渝家军。   张皓井看到了渝安,哼了一声,赌气的别过脸。   渝安:“……”   渝安挺想扭头就走的,但看在张皓井都要走人的份上,勉为其难的忍下来了,他走过来,“这么着急要走?”   然后又闻到了很浓郁的酒气,“都要启程了怎么还喝酒,你也不怕晕船。”   张皓井顾左右而言他,“今天渡口怎么这么多人?”   渝安不敢告诉他真相,怕吓到他,含煳其辞:“逃了一个犯人。”   张皓井对这个不感兴趣,他问:“你跟……咳咳,什么时候回大景城?”   “快了,就这几天了。”   渝安刚答完,就见面前走过一个穿着小厮衣服的人,但是却比寻常的小厮还要高一些,手里只提着一个包裹,而且还刻意低着头,目光闪躲的跟在一群张家小厮后面。   渝安多看了一眼那小厮,而那小厮似乎是注意到了渝安的目光,也看过来,却是一愣。   渝安?   渝安不觉有异,只要不是熟悉的人,他这脸盲症看谁都差不多,压根没认出这是谁,只是觉得这小厮跟别的小厮比起来有些不同。   钱宝觉得那人隐隐有些眼熟,却也没多想。   而就在这时,官兵们准备放张家的小厮把行李先搬上船的时候,突然有一个小厮指着走在最后面的那个小厮,说:“大人,这位不是咱们家的小厮,我不认得他。”   官兵狐疑的朝最后面的那个小厮看去,顺手摊开通缉画像,说:“你过来。”   然而被点到的小厮却没动。    第121章 生病   张皓井刚刚喝了酒,现在头脑还浑浑噩噩的,并没有看出那边的氛围古怪,只以为是起了误会,于是走过去帮着说好话,“大人,这是我张府的小厮,是专门来替我搬行李的,别误会了。”   旁边的小厮连忙反驳道:“不是啊七少爷,这人我们不认识,是管事新派来的吗?”   那小厮的声音哑哑的,像是刻意压低的嗓音,“是,我是管事新派来的小厮,专程来帮七少爷搬东西的。”   钱宝踮脚朝那边看过去,小声嘟囔道:“那张脸好像在哪里看到过。”   渝安惆怅道,“我没什么印象。”   钱宝大大咧咧:“情有可原嘛,主子不是有脸盲症吗。”   渝安完全没有被安慰到,毕竟他以前也是因为自己的脸盲症而得罪了好些人。   这时,北南挎着刀过来,他朝渝安行礼之后,正要站在一边,却注意到那群小厮里面有一个人的样子很是眼熟。   北南迟疑了一下,问过渝安之后,然后走过去,径直朝那小厮走过去。   而站在末尾的小厮也在这个时候抬头,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撞上,北南到底是从禁军出来的,实力跟眼力都非常人能比,他一眼就认出眼前这小厮就是之前在酒楼里有过一面之缘的方四爷。   而方四爷也就是龙四方的化名。   “噌——”北南迅速拔刀,而龙四方也飞速的躲开,然后一把擒住离他最近的张皓井。   周围的百姓们在看到这一幕时,被吓得立即往旁边跑远了,但有些人想看热闹,站的远远的看。   而渝家军的反应也快,他们迅速的抽出刀,还有的拿出了弓箭,齐刷刷的对准了一边抓着张皓井一边往岸边靠拢的龙四方。   张家的小厮们见状也是被吓得如鸟兽散的跑开了,独有一个是随身跟着张皓井多年的小厮不仅没走,还哭丧着脸喃喃道:“天呀!天降横祸了啊!七少爷,咱们张家金贵的七少爷啊,这要是伤到了可怎么办呐。”   张皓井本来还因为喝酒有些犯迷煳,直到龙四方擒住他,还用匕首抵着他的脖子时,张皓井瞬间就酒醒了。   匕首锋利而冰冷,贴在脖子上让张皓井觉得有一股冷意从脚底钻到了头发丝,连后背都冒出了一层冷汗。   张皓井两条腿一软。   龙四方一手拿着匕首,一手抓着张皓井,发觉张皓井腿软的站不直,以为他是在故意转移自己注意力,眼神狠厉,威胁道:“你要是再敢动一下,我现在就要了你的命。”   张皓井磕磕巴巴道:“我,我给你钱,饶了我……”   忽然,张皓井看到越过人群走出来的渝安,立即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似的,声音带着哭腔,“安安!救我!”   渝安都要被气死了,张皓井这个笨蛋,喝醉了就老老实实的待在一边,干什么突然跑过去凑热闹,这可好了,小命都被别人捏在手里了!   龙四方也看到了渝安,他的表情有些复杂,可他还没来得及多想,   突然察觉到有古怪,下意识的回头一看,发现刚刚还在靠着岸的船已经飘远了,显然是船家看到了岸上发生的事情之后就连忙把船给开走了,直接断了龙四方的退路。   龙四方目眦欲裂。   张皓井性格本来就细腻,立即就察觉到了龙四方身上源源不断的杀气,他心里一个紧张,都不知道第几次开始懊悔自己刚刚为什么会傻了吧唧的凑上去,真是送羊入虎口。   他这段时间一直倒霉运,等所有事情了结之后,他一定要去找个灵一点的庙好好拜一拜,去去霉运。   ……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以后。   渝安也看出来龙四方是真的起了杀心,他怕龙四方恼羞成怒之下真的会对张皓井下狠手,立即道:“船已经开走了,如今你已经没有退路了。龙四方,只要你把人放了,一切都好商量。”   “别以为我好煳弄,我可没有这么傻。”龙四方不为所动,“去,重新给我准备一艘船,半刻钟之内,否则……”   他冷冷的瞥了一眼自己手里的张皓井。   张皓井被吓得大气也不敢喘,“照他说的办……安安,救我。”   渝安红着眼眶,别过脸,怒道:“去照办!”   钱宝迟疑了一下还是赶紧去照办了。   北南却走近了两步,在渝安旁边压低声音道,“君后,切记不可意气用事,好不容易才有这么一个机会能抓到龙四方,如果把船给了龙四方,那无疑是放虎归山!”   渝安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北南见渝安什么都没听进去也着急了,“君后,我们之前付出了这么多就是想抓到龙四方,现在可不能功亏一篑!属下已经派人去请陛下跟潘将军了,君后要做出什么决策之前,还是先得等他们过来再说!”   渝安很清楚的知道北南说的是真的,他也知道把船给龙四方是很不理智的事情,可他跟张皓井这么多年的朋友,怎么可能对张皓井的生死视而不见?   另一边。   席辞墨一得知渡口发生的事情之后就脸一黑,紧接着又得知渝安也在现场,直接就暴怒了,一个翻身上马,朝渡口的方向疾驰而去。   潘将军还有伤,他骑不了马,所以雷昆仑跟渝严就代替他跟了上去。   骏马在街市上疾驰,掀起了一阵阵的骂声跟抱怨声,过路的行人们一边骂一边躲开。   等席辞墨赶到渡口的时候,一切都好像已经结束了。   只是张皓井被人从玄水海里捞起来,浑身都湿漉漉的坐在地上发呆;龙四方已经死了,身中数箭,掉入茫茫玄水海里然后被捞了起来,尸体刚刚被抬走。   而渝安则怔怔的拿着弓站在角落里,弓的一边搭在地上,他眼神迷茫的看着玄水海面,呆呆的,眼珠子半天都没转,仿佛是被什么给吓到了。   席辞墨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理也不理正要上前解释刚刚都发生了什么的北南,阔步朝渝安走去,在渝安反应过来之前,席辞墨便已经将渝安给整个都抱起来,牢牢扣在怀里。   而另一边,终于缓过神的张皓井抬头,左右环顾的去找渝安。   钱宝蹲下来,给他递了一件外衫,伸出手指了指某个角落。   张皓井看过去,刚好看到席辞墨背对着他们,怀里像是抱着什么人,因为席辞墨个高体壮,所以席辞墨怀里的人被挡的严严实实的,看不清楚那是谁,但是隐隐也能猜到是渝安。   而当看到被席辞墨抱在怀里的人手里拿着一个弓时,就凭借这个弓,张皓井就能确定,这个人肯定是渝安。   张皓井啧啧两声,还没调侃,就看到渝安将手里的弓丢掉,伸出一双手环抱住了席辞墨。   “……”   张皓井面无表情的移开目光,不看了,看多了眼睛疼。   而这时,渝严跟雷昆仑才赶到,他们俩得知事情已经结束了,先是一愣,然后又连忙去问前因后果。   原来,渝安跟北南争执的时候,张皓井借着酒劲,鼓起勇气,拼尽全力的挣开龙四方的挟持,就近跳到了玄水里。   渝家军们立即持刀冲了上去。   龙四方看情况不对,转身就要跑,但他身后就是玄水,退无可退,龙四方正要往海里跳,而就在这时,渝安在后面一把抢过了旁边的弓箭,厉声喊道:“龙四方!”   龙四方不知为何竟停下来了,还迟疑的转过来。   随后,一箭入心口,然后是上百支来势汹汹的长箭齐刷刷涌来。   ……   只是,等张皓井在旁人的帮助下才爬上岸之后,渝安就一直躲在角落里,手里还拿着一个弓,似乎是被刚刚那一幕给吓到了。   钱宝回想起刚刚那惊心动魄的一幕,由衷的夸张皓井,“你真是厉害,张七少爷。”   张皓井九死一生之后整个人好像是比之前安静了一些,听到钱宝的夸奖之后也迟钝了一下,片刻后才道,“谢谢。”   这时,张家的小厮们又赶紧返回来,连忙扶起了张皓井朝马车走去。   张皓井似乎是有话要说,但是想了想,还是先上了马车。   ……   这一天之后,渝安就病了。   哥儿本就体弱多病,再加上渝安从出宫之后就一直没怎么好好休息,现在又受到了这么大的惊吓,所以就病倒了。   渝安这一病病得厉害,连着几日都在床上躺着,每天醒来的次数寥寥,脸色也惨白惨白的,很是虚弱,仿佛得了什么大病似的。   因此席辞墨也一直黑着脸,情绪反复无常。   整个席府的下人还有潘成杰等人都战战兢兢的夹着尾巴过日子,生怕触到这位主子的霉头。   而这期间内,姜家曾经派人来找了两三次渝安,说是想见见渝安,顺便为了之前的事情跟渝安道歉,席辞墨原本不知道是什么事,钱宝连忙把始末一说,护短的帝王就瞬间看姜家都不顺眼了。   席辞墨直接就让下人去回绝了姜家,说渝安病了不便见客。   第三次被拒之后,姜家才没再出现。   而因为渝安还生着病,所以席辞墨也没告诉姜家三次来找渝安的事,他不想渝安生了病还得操心别人的事。    第122章 疏离的原因   渝安病情好转的那天,席辞墨告诉他,“等病一好就回宫。”   渝安正要捧起药碗,打算一口气喝完苦涩的药,一听到这话就愣住了。   席辞墨倒是时刻关注着渝安的动向,因此,渝安的反应也立即就被席辞墨察觉到了。   “怎么,不愿意?”   渝安摇摇头,鼓起勇气看了一眼药,皱着脸一口气给喝完了。   他一喝完,席辞墨就给他递了一个蜜饯。   平时渝安看到不会看一眼的蜜饯现在却视如珍宝,渝安也没伸手,直接探头过去,就着席辞墨的手,一口就咬住了蜜饯,等蜜饯的味道逐渐压下嘴里那苦涩的汤药味之后,渝安才觉得自己重新活过来了。   席辞墨又问了一遍刚刚的话。   渝安含着蜜饯,口齿不清道:“我不太想回宫,但是我想阿恒了,而且事情也都解决的差不多了,也该回去了。”   他出宫的目的就是想护住渝家的兵符,还有将龙四方为首的无边盗船给彻底击溃,现在兵符保住了,无边盗船的海寇们也被捉了都关在牢里等着秋后处斩,而龙四方也死了。   渝安已经把自己要做的事情都做完了,自然也没有留下的理由。   只是……   渝安托腮道,“我想离开之前见见二哥,父亲虽然没说,但既然都找到二哥了,为什么不叫二哥回来?是伤得太重,还是出现了别的意外?”   席辞墨取了剑,坐在旁边擦剑,神色淡淡的,有一种运筹帷幄的冷静,“你既担心,那就该去问你父亲。”   渝安掀了掀眼皮,看着席辞墨,虽说席辞墨对外的态度一直都是那种高高在上的冷傲疏离,但渝安却记得无论是去年席辞墨跟父亲在书房谈话时的态度,还是前两天得知父亲早就醒来的真相,席辞墨的态度都非常冷淡。   渝安不明所以。   席辞墨漫不经心的擦着剑,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显然是不想回答。   渝安的手指戳了戳席辞墨的肩膀,脸上满是好奇与希冀。   席辞墨寒着脸。   “朕可忘不了,当年我们大婚之日,偌大一个渝府竟然只来了岳母来道喜。”   “后来你闹脾气说要和离,朕忍忍也就罢了,可你渝家这时候出来捣什么乱?先是跑到御书房跟父皇说要用兵符换一道和离圣旨,又再三怂恿你与朕和离,一拍两散。常言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姻,你家里当初这么希望朕与你和离,你以为朕心里痛快?”   待席辞墨一番话都说完之后,渝安愣了许久。   这么久远的事情,渝安的心里早就忘得七七八八了,而在事情发生之后,当时的席辞墨也没说什么,因此渝安也就以为性格冷淡的席辞墨并不介意,却不曾想席辞墨会记到现在。   而且……   渝安抬头看了一下这席府,突然想到,或许自己之前猜错了,席辞墨并非是因为不想寄人篱下所以才要搬出渝府,可能是因为是真的不喜欢待在那里。   想明白之后的渝安一时间也只是顾着沉默,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而这时,潘成杰却像是得了什么好消息,连门都没敲就从外面进来了,“陛下,已经有消息了,无边盗船的老巢还有龙海的下落都已经有消息了。”   潘成杰的嗓门大,这话一说出口几乎整个屋子的人都已经听到了。   席辞墨瞬间黑了脸。   潘成杰一进屋看到渝安也在的时候,又看着席辞墨黑着脸,吓得后背冒出了薄薄一层冷汗,趁着席辞墨没发火之前,连忙又重复了一遍刚刚进门前后说的那句话,又道:“陛下,接下来该怎么办?”   “把事情告诉渝将军,之后的就交给他了。”席辞墨淡淡道。   潘成杰抱拳:“是。”   待潘成杰出去之后,渝安迟疑着问道:“父亲的伤刚好,是不是不太方便现在就带兵出征?”   席辞墨反问:“难道偌大一个渝将军府,就找不到除了岳父之外的第二个将领?”   渝安反应过来自己刚刚那句话确实不该,他想了想,道:“你刚刚说过两天就要回去了,那在回去之前,能不能陪我在金亭江出去吃些我以前喜欢吃的,我怕这一离开,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吃到家乡菜。”   席辞墨将剑插回剑鞘,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你现在没什么胃口,等病好吧。”   渝安这两天确实没胃口,但他在屋里养了几天的病,都待的头晕眼胀了,他一脸希冀道:“那你陪我去看看戏吧,好久没看戏了。”   席辞墨是知道渝安爱看戏的,“就这么喜欢看戏?”   “是啊。”   渝安一听这话就知道席辞墨是同意了,眼睛笑得弯弯的,眼里仿佛有繁星在点缀,甚是好看。   席辞墨看了一眼,内心毫无波澜的心道美人计。   但他刚把剑放在一边,又忍不住用手去扶渝安的后脑勺,吻上对方的嘴唇。   ……   到了戏楼,渝安熟门熟路的选了一个最适合看戏的地方,又往手里抓了一大的瓜子,聚精会神的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着戏台上的戏。   席辞墨兴致缺缺,纯粹只是来陪渝安的。   因为看的太入神,所以渝安并没有注意到,就在距离他们不远的一个桌子,有三个人在偷偷朝渝安这边看过来,然后又故意压低了声音聊天:   “渝安怎么会在这里?不是说他生病了吗?”   “骗人的吧,可能就是不想去姜家。”   “声声,要不我们陪你过去打一声招唿吧?”   这一桌的三人中其中有一个是姜声声,姜声声的脸色不太好看,一半是因为刚流产还没养好,一半是因为刚刚那两个人说的话。   姜声声现在也有些后悔那天把自己藏了很久的心里话都当着渝安的面说出来,但话都已经说出口了,就没有再收回的道理。更何况,姜声声知道渝安拒绝了三次姜家提出想要见他一面的事情,心里或多或少都有些埋怨渝安不近人情。   姜声声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坐在他旁边的两个人的心思却动荡的厉害,这两人都是哥儿,一个是李星文的表弟常宣;一个是姜声声的朋友许离,家里做点小生意,至今还没有婚配。   常宣今天特意来找姜声声,是因为知道姜家想让姜声声跟李星文和离,所以特意过来劝说姜声声的,但是常宣担心姜声声会不肯见自己,于是想起来姜声声还有一个朋友叫许离的,所以就拉着许离一起过来。   果不其然,因为得知许离也来了,前几天对李家一直都是避之不及的姜声声今天总算是勉为其难的答应过来见一见常宣。   但是没想到他们几人刚落座之后没多久,紧接着渝安跟席辞墨就过来了。   常宣跟许离都没见过渝安跟席辞墨,但是却无一例外的被那两人的外貌跟气场给吸引住了,正疑惑着他们以前怎么都没有在金亭江见过这两人,却听到一边的姜声声咬牙切齿的说出渝安的名字,于是心下了然。   ——姜声声刚刚跟他们抱怨了渝安三次拒绝了姜家的拜帖的事,因此常宣跟许离也知道了渝安这个名字。   姜声声听到常宣说要上去打招唿的话,犹豫了一下还是摇头拒绝了,语气有些酸,“算了吧,人家也不愿意跟我们见面,就这么凑上去打招唿,不过是热脸贴冷屁股。”   可常宣却不以为然。   常宣拉着姜声声的手,“都是熟人了,过去打声招唿,顺便亲口问问渝安为什么要回绝了姜家的拜帖,这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怕什么。”   姜声声不动如山。   但常宣却像是变了一个人似得,见姜声声不肯过去,干脆自己主动走了过去。   意外的是,一向内敛容易害羞的许离也跟了过去。   渝安正在看戏,突然旁边就来了两个哥儿挡住了视线,他疑惑的皱了皱眉,抬头一看,竟是两个陌生的哥儿。   常宣比较自来熟,他直接指了指姜声声的方向,笑着道:“我们是跟声声表嫂一起过来了,他不好意思过来,所以我们先过来打声招唿。”   说着,常宣也不等别人招唿,自己就自然而然的坐了一个空的长凳,还顺手拉了一下许离的手腕,让人坐在自己旁边。   渝安不太喜欢跟生人聊天,更何况他病还没好,本来身体就不舒服,好不容易能过来看看戏,结果又被人打断了兴致,皱了皱眉,没说话。   常宣看到他摆着一张臭脸,于是更是在心里认定渝安就是姜声声口中的白眼狼,恩师有请居然还推三阻四的,空长了一张貌美的脸。   常宣心里鄙夷这种人,他意有所指,“我刚刚听声声表嫂说,你们都是多年的朋友了,但是最近有点小误会,都是朋友,何必闹的这么僵,要不我还是把声声表嫂叫过来吧。”   渝安抬眼,看着从出现之后就说个不停的常宣,道:“那姜声声有没有告诉你,我说过,我不想再看到他。”   常宣有些尴尬:“都是朋友,何必斤斤计较。”   说完,常宣又装作不经意间瞥了一眼席辞墨,道:“这位公子是哪里人,怎么从未见过?”    第123章 苦涩   渝将军府——   渝峰坐在案前,埋头开始写折子。   苏琳琅原本是在帮渝峰研墨,偶尔凑上去看两眼,等看到渝峰真的把之前商量好的内容都写上去之后,苏琳琅的表情逐渐变得复杂。   眼看着渝峰就要写完了,苏琳琅突然伸手一把抢过渝峰的折子,后者没有防备,不仅折子被抢走了,沾着墨汁的笔在折子上横了一道,很是突兀。   白写了。   苏琳琅不敢去看渝峰隐隐发怒的神情,讪讪道:“将军,要不要就在考虑一下吧。”   在渝峰开口之前,苏琳琅又抢先道:“你当真要把功劳都记在渝安身上?你可别忘了,他刚回金亭江带兵打的那一场胜仗之后,咱们渝家是脸上争光了,可那些名门贵族的夫人们可都在背后说他粗野,没有半点君后该有的端庄大气,说的那些话太难听了。”   渝峰皱着眉:“你就站在旁边听着别人这么说你家哥儿?”   “当然不会。”   当时嚼舌根嚼的最厉害的是常夫人,这常家是刚搬来金亭江还没半年的,没见过苏琳琅,也没注意到旁边的夫人们疯狂给她使眼色让她别说了,只一个劲的在那唱衰,说风凉话。   而苏琳琅没有一开始就亮出身份制止常夫人的原因,是因为苏琳琅想看看,在她不在的时候,这帮达官显贵的夫人们都是在背后怎么议论她家安安的。   等常夫人一说完,憋了一肚子火气的苏琳琅当场就掀了茶桌,跟常夫人又扯头发又打脸的狠狠打了一架,打的旁边那些夫人们都看愣了眼,竟然没有一个敢上前来阻止。   苏琳琅神色凝重道:“所谓以小见大,现在那些名门贵族的女眷们明知道我家渝安是君后还敢在背后嚼舌根,那帮谏官们肯定也早早就写好了折子,就等着陛下跟安安回宫。”   “之前朝中那帮官员们就因为陛下在登基之后宣布不纳妃不纳新人而有所不满,你这个折子要是再递上去,那岂不就是坐实了咱们家安安是个彪悍粗野的哥儿吗。”苏琳琅一脸的忧心忡忡。   渝峰表情凝重,“我原想着,这些该是安安就是安安的,我渝家上下几百口人,总不能让自家的幺儿受了委屈,却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苏琳琅攥着手里的折子,道:“要不先跟陛下还有安安商量商量吧。”   渝峰没好气道,“跟陛下说什么,这不是白白让人取笑吗。”   “那先问问安安?”   渝峰正要点头,嗓子眼一痒,偏过头,手也捂着胸口,有些艰难的咳嗽了两声。   苏琳琅连忙帮他顺了顺,又去倒了一杯水。   渝峰喝水,想了想,还是道:“那还是跟陛下商量吧,反正我觉得……该是安安的就是安安的,总不能因为那些在背后嚼舌根的人就抹去了他的功劳。”   顿了顿,渝峰想起刚刚苏琳琅说的,“跟你打架的是哪个常家?”   “还能有谁,李家的表亲,听说以前是在灵州那块做生意的,做不下去了就来投奔李夫人。”苏琳琅面露不屑。   “从现在开始,常家人往后不得踏进我渝府半步。”   苏琳琅心里总算痛快了:“好。”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常家就敢这么放肆,苏琳琅之前太忙,抽不出空去收拾那个碎嘴的常夫人,但最近苏琳琅也渐渐得空了,看她之后怎么收拾那个婆娘!   戏楼——   常宣仗着长得好看,只以为自己主动开口,眼前的男人就会忙不迭的接话,结果没想到坐在渝安旁边的那个男人却连看都不看自己,面容冷峻,浑身都有一种贵气、冷傲。   常宣觉得有些尴尬,还有些委屈,但他看出这个男人不好惹,而且在碰了一鼻子灰的情况下,常宣也不敢再轻易开口,而是故意问渝安:“声声表嫂向来温柔,鲜少与人发生争执,你们之间到底是遇到了什么误会?能否与我说一说呢,或许我可以帮你们。”   渝安的目光还在紧盯着戏台,闻言头也不抬道,“听你这话的意思,过错都在我这边?”   常宣没想到自己耍的这点小心机居然会被渝安给当场点出来,一时间乱了分寸,一滴冷汗从额角滑落。   可常宣这一瞬间的失态却只有许离发现了,至于渝安跟席辞墨是压根看都不看他。   而不远处,姜声声已经有些坐立不安了,他担心常宣说错话,纠结了一下还是走过来,“渝安,我……”   渝安抬眼去看他,“你误会我,然后又跟别人说这都是我的错?”   姜声声心里一个咯噔,连忙摆手道:“我没有,我只是说着姜家送了三次拜帖过去但是都被你给拒了,别的我都没说。”   等等。   常宣是怎么知道误会那件事的?   常宣见姜声声一脸狐疑的看着自己,呃了一声,眼神躲闪道:“我问了小环。”   小环是姜声声的丫环,是他刚进李家门的时候,是他的婆婆李夫人特意给他安排的丫环,处事细心。   但是姜声声却万万没想到小环居然会把自己的事情告诉常宣,他的心一沉。   渝安看戏的兴致彻底被打乱了,他有些不开心,眼眸低垂,稍长的睫毛遮住了眼里的情绪,这一幕落在旁人的眼里不像是在发脾气,更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可怜,招人心生怜惜。   席辞墨看到了,眸光也一沉,周身都散发着冷气。   渝安伸手要去牵席辞墨,对方的手却更快一步的一把握住了渝安的手,席辞墨的手很大,指腹还有一层薄茧,应该是以前练武的时候留下的。   渝安起身,走过姜声声身边的时候,脚步停了一下,“我记得你曾经说过的话,我希望你能礼尚往来,也牢牢记住我说了什么。”   姜声声知道他指的是什么,脸上顿时火辣辣的疼,现在更是后悔之前不管不顾的说了那么多难听的话,也后悔刚刚跟常宣许离两人说太多,更后悔刚刚居然默许了常宣跟许离过来挑事。   ……这下好了,他跟渝安之间怕是不能再做朋友了。   “等等。”姜声声正走神,见渝安抬脚要走,连忙喊停对方,涨红了脸道:“……谢谢你啊,要不是你,我们可能到现在都不知道《醒时梦》跟《浮云楼记》被李星文他们拿去当了送礼,我们一家都很感谢你。”   渝安楞了一下,他的病还没有彻底好,脑瓜子有点煳,隔了一会才想起来他说的是什么事。   姜声声咬了咬牙,又继续道:“父亲想感谢你,递了三次的拜帖都被拒了,听说是因为你生病了,你,你现在病好了吗,能否抽个空见一面呢?”   渝安并不知道姜家递了三次拜帖过来的事,神色有些迷茫,“等过两天吧,我会设宴请先生过来。”   姜声声一听这话就松了一口气,目送渝安跟席辞墨离开之后,又回头去看常宣,咬了咬下唇,脸上难得的浮现了怒意。   而常宣眼神闪躲不去看他。   ……   待渝安跟席辞墨回了席府,刚进门就得知他们有客人,是张皓井。   张皓井从小也是个娇生惯养的,而且胆子也小,渡口那天之后他也生了一场大病,前两天才悠悠好转,本来想找渝安辞别的,但因为临时收到从大景城的张家送来的信,张皓井又放弃了立刻回家的念头。   而且还打算在金亭江定居。   渝安觉得他在开玩笑,根本没当真。张皓井刚来金亭江,看什么都新鲜,可金亭江跟大景城的饮食习惯不同,等过了新鲜劲肯定就后悔了。   张皓井见他不信自己的决心,一时间着急了,把张家给他寄的信拿出来,“我家里给我安排了婚事,让我年底就成婚,但是我……”   但是张皓井不想成亲。   “你还没放下温以谦?”   听到这熟悉的三个字,张皓井下意识的抿了抿唇,过了一会才道:“没有,我放下了。”   可他这幅一提到温以谦就黯然神伤的样子可不像是还没放下的。   渝安没有戳穿张皓井这可怜兮兮的自尊心,而是转移话题,“我过两天也要回宫了,你要是不想在金亭江这边待了,就干脆去蜀地吧,之前不是还嚷嚷着要去蜀地看戏吗,小侯爷应该也在蜀地,正好让他带你一块玩。”   张皓井有些犹豫:“……你也要走了?”   “都已经出来两个多月了,是时候回去看看了。”   张皓井随口道:“确实,总感觉大景城的渝府才是你的家,你待在这边总是束手束脚的,整个人都沉闷了。”   渝安脸色一变。   本是无心之语,但是却精准无比的戳中了要害。   确实,自从渝安会到金亭江之后就一直都没开心过,没有一点回到家乡的喜悦——先是渝家的族亲们对待他的态度毕恭毕敬的,太过疏离;记忆中的店铺基本都换了店家,儿时的伙伴们都各奔前程,了无音讯,而余下的那一个还亲口说出从来都没把他当过朋友的话……   坐在一边的席辞墨也拧着眉。   张皓井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连忙补救道:“其实也没什么,你在大景城这些年多开心啊,每天快快乐乐的,对吧,现在又跟陛下有了皇子,多美滋滋啊。”   渝安下意识扭头,看到席辞墨那张俊美的脸,心情好了一些,正要说什么,突然皱了皱眉,突然开始咳嗽,他咳的厉害,脸色也瞬间通红。   席辞墨走到渝安旁边替他轻拍着后背,过了一会,渝安才勉强止住了咳嗽,他一边缓过来,一边去抓席辞墨的手腕,示意他可以停下了。   不过虽然停止了咳嗽,渝安的脸还是很红,眼角也因为咳嗽而挤出了几滴泪。   一边的钱宝很有眼见力的递上了温水,席辞墨接过,亲自递到渝安唇边,低声哄道:“喝一口。”   渝安乖乖喝水。   旁边的张皓井还是第一次看到帝后的相处方式,惊讶的眼睛都瞪大了一些,心道这也太甜了,席辞墨也太宠着渝安了吧。   他酸熘熘的想着自己什么时候能找到可以同甘共苦的爱侣啊。   只是,张皓井刚想到了爱侣这两个字,就又不受控制的想起了某个乘着船离他而去的某人,张皓井的目光黯淡,心情莫名的苦涩。    第124章 怕打雷   常府——   回到常家之后的常宣忍不住跟他的母亲常夫人提起了刚刚在戏楼里碰见的两个人,不过常宣只知道其中一个人的名字叫做渝安,而另一个的人不知道,只知道两人的关系很亲密,应该是成亲了。   常宣还没说完就注意到母亲的神色复杂,好像是认识这两个人,眼睛一亮,连忙问道:“母亲知道他们?”   常夫人当然是点头,她不认识渝安,但是却也知道渝安在金亭江里的名气很大。而除此之外,她前几天才绘声绘色的跟人在后面编排了渝安,结果不知道渝安的母亲苏琳琅就在旁边,因此还被揍了一顿,在众多名门夫人面前出了大丑。   所以她现在怎么都不可能忘了这个名字。   常夫人飞速的说了一遍渝安是谁。   一听到渝安就是君后,常宣眼睛噔的一下就亮了,就像是漆黑的海面上倒映着的明月那样,闪闪发着光,眼里满是算计,“母亲,我,我可能看到……当今皇上了!”   常夫人先是一愣,又立即抓着常宣的手腕,“此话当真!?”   常宣将刚刚在戏楼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他笃定道:“渝安既然是君后,那能牵着他的手的,除了皇帝还能有谁。更何况,那个人一看就贵气非凡,非池中之物,他,他肯定是皇帝!”   常宣越说越是激动。   常夫人觉得常宣说得有道理,但是她没听说过皇帝亲临金亭江的消息,因此又不太敢相信。   常宣眼睛亮亮的,“母亲,这可是我常家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大好时机,只要孩儿能入了陛下的眼,一旦进了宫里,从此咱们常家就再也没必要看别人的脸色过活,更不需要在这金亭江里缩手缩脚的了!”   或许是太过激动也或许是太过自信,以至于常宣现在完全忘了刚刚在戏楼的时候,席辞墨自始至终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常夫人听到常宣的话之后也隐隐动心了,但姜还是老的辣,她想了想,道:“先确定一下那个人到底是不是陛下。”   常宣急不可耐,“去渝将军府打听一下消息不就行了。”   他想事情想的太过简单跟理所当然,毕竟,要是真这么容易打听到的话,金亭江也不会到现在都没几个人知道皇帝亲临金亭江。   常夫人不想去渝将军府,她现在是怕了苏琳琅这个女人了,她想了想,道:“渝将军府怕是进不去,但……有个人或许能帮我们。”   常宣:?   常夫人卖了一个小关子,她带着常宣去了一家首饰铺子,私下给了掌柜的两锭银锭子,让掌柜的派店小二去渝将军府,告诉那经常来这家首饰铺子买珠钗首饰的丁姨娘传话,就说店里进了一些现在最时兴的珠钗,进的货少,但有不少富家小姐夫人都挺感兴趣的,如果丁姨娘想要的话,就赶紧过来。   掌柜眼珠子转了转,手里还捏着银锭,“可咱们店铺还没进时兴的珠钗首饰啊,这要是让她白跑一趟也说不过去,不如常夫人再换个说法?”   常夫人心想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于是颇为肉疼的把自己戴在手腕上的玉镯给拿下来,把手镯往掌柜的手里一拍,别过脸,眼不见心不烦:“快去,慢一步我饶不了你。”   掌柜一看到这玉镯的成色就知道是个价值不菲的好东西,美滋滋的一手玉镯一手银锭的出去。   不多时,一得知首饰铺进了一些时兴的珠钗首饰之后,丁姨娘果真没坐住,很快就匆匆赶来了。她一到,早有所准备的掌柜立即拿出刚刚常夫人的玉镯。   这玉镯的成色品相都格外的好,丁姨娘一看到它就动心了。   丁姨娘美美的戴上手镯,“去结账吧。”   丫环拿出荷包正要付账,但是掌柜却摇摇手,压低声音道:“丁夫人,这玉镯一个人送您的……”   掌柜说着,将丁姨娘引到了首饰铺后面的隔间,轻轻掀开布帘一看,常夫人跟常宣早就在隔间里面等的不耐烦了。   常夫人眼神尖,一眼就看到刚刚还是自己的玉镯现在已经被戴在丁姨娘的手上,她有些心疼,又觉得可惜,更是打心眼里觉得丁姨娘一个妾室根本配不上用这么好的玉镯。   丁姨娘可是除了苏琳琅以外,第一个在渝将军府的后宅站稳了脚跟的女人,她别的都不够聪明,但是在察言观色这方面可是早就修炼的炉火纯青,她一眼就发现了常夫人眼里对自己的鄙夷,心里稍微不爽。   掌柜连忙打圆场。   丁姨娘选了一个空椅坐下,戴在手腕的玉镯若隐若现,“你们是何人?费这么大周章将本夫人骗到这里来是有什么事?”   ……   或许是因为看到别人夫夫恩爱,而自己却形影单只的,张皓井也没待多久,很快就出了席府。   张家的马车就在席府的门口等着,车夫跟小厮在聊的开心,张皓井站在府门口,一脸茫然无措的左右看看,突然有些落寞,天大地大,自己却不知道该去哪里,心里话也不知道到底去跟谁说。   张皓井站在府门口黯然神伤了半天之后,这时小厮注意到了他,连忙从马车旁边走过来,“七少爷,咱们接下来要去哪里?”   “……去酒楼吧。”张皓井不想回张家在金亭江的住处,但也不知道该去哪里,于是想了想,还是决定要去酒楼。   小厮啊了一声,脸上满是担忧之色,“七少爷刚病好就喝酒?难道您又有伤心事了啊?”   张皓井没答话,自顾自的朝着马车走去,见状小厮也不敢再多嘴,等上了马车之后,小厮刚要也进去,但张皓井又一把掀开了马车的门帘,探头出来,满脸怀疑的反手指着自己,“我这样子看起来像是有伤心事的?”   小厮点头。   张皓井一脸的不可置信,“荒唐,本,本少爷就是贪杯爱喝酒,哪有什么伤心事。”   小厮不明所以的顺着他的话说下去,“七少爷确实爱喝酒,以前在大景城就总是贪杯喝醉,只是最近喝醉的次数多了一些而已。”   张皓井拿着车帘的手紧了紧,指节都微微泛白,他的脸色也有些不自在,“……算了。”   “去酒楼。”   说完,张皓井就松开了车帘,扭头回了车厢。   张皓井爱喝酒,以前在大景城的时候就总是贪杯喝醉,因此,他还经常被他父亲叫到书房去噼头盖脸的痛骂一顿,张皓井每次挨骂之后都觉得郁闷又委屈,可没过几天又忍不住跑出去喝酒。   而张皓井来到金亭江之后,因为多了些烦心事,所以喝酒喝的比以前还勤了些,以至于连金亭江的几家酒楼掌柜跟店小二都认得他是谁了。   张皓井一个人在酒楼的厢房里闷头喝酒,也不知道喝了多久,地上倒了几个空的酒坛子,张皓井坐在地上,昏昏欲睡的靠着椅脚,一身的酒气。   忽的,外面几声闷雷响起,接着就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大雨。   豆大的雨珠拍打着屋檐,而厢房的窗户开了半扇,一阵风吹来,雨水倾斜着从窗外飘进来,打湿了窗户周围的摆件。   张皓井坐在地上一动不动,仿佛是睡熟了。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外面的雨总算是停了,而这时,有人轻手轻脚的推开门,走进来看到坐在地上睡着的张皓井,脚步顿了一下,然后又走去将窗户关上。   张皓井迷迷煳煳间察觉到有人靠近自己,他正要睁眼,却被人从地上拉了起来,然后就被人稳稳的背了起来。   “……土豆?”张皓井的下巴搭在这人的肩上,困得眼睛都没睁开,声音轻的仿佛让人听不到。   来人背着张皓井,听到这名字,沉默了一下,本不想回答,可张皓井明明都又醉又困的认不清人了,却还是固执的又喊了一声“土豆,是你吗?”   来人声音低哑,像是刻意在隐藏了原本的声音,“是,少爷。”   听到对方应答了,张皓井却似乎是安心了,乖乖伸手搂紧了来人的脖子,“回,回家吧。”   “是,少爷。”   酒楼外面,张家的马车早就走了,天上没有再下着暴雨,但是还有一些淅淅沥沥的小雨。   来人给张皓井戴上了自己的斗笠,然后背着人,一步步的朝着不远处的福运巷走去。   刚刚下了一场大雨,一路上并没有什么行人。   张皓井似乎是有心事,喃喃道:“土豆,我母亲给我安排了亲事,想让我年底前成亲,但,但我已经有了心上人,我不想跟别人成亲。”   来人脚步一停,继而继续朝前面走去,声音沙哑,“嗯。”   张皓井声音更低了,仿佛说了这句话后又开始犯困了,“你说,我该继续等,还是放弃……”   “都听少爷的。”   张皓井低低笑了两声,却什么都没说,唿吸的声音也平缓了,好像是睡着了。   来人放慢了脚步,心里恨不得这条路能长点,他想跟背上的人就这么多待一会。   可就算他刻意放慢了脚步,但这条路本来就不长,所以很快就到了张府。   他将睡熟的张皓井放在地上,取下了斗笠,深深地看了一眼的张皓井的睡颜,直到不远处传来了打更的声音,他才转身去敲门,直到门后响起了脚步声,他转身就要走。   但张皓井却在这时伸手抓住了他的衣摆,好像只是睡着之后无意中的一抓。   “……”   他终是忍不住了,蹲下来,在张皓井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然后又抽出自己的衣摆,转身就走了。   他刚走,张府的下人就把门给打开了,下人看到张皓井一愣,连忙去扶起他,“少爷,您怎么睡在这啊。”   张皓井睁开眼,眼角有些红,“土豆呢?”   下人茫然道:“土豆?没有土豆啊。”   “……是啊,没有土豆。”张皓井喃喃低语,神色黯然。   下人一头雾水的扶着张皓井进府,随口一说,“少爷是怎么回来的?刚刚那阵雨可是真大,奴才睡着了都被吓醒了。”   “是啊,被雷声吓醒了,所以就回来了……”   下人隐隐听说过他们张府的七少爷怕打雷,一直存疑,现在听到张皓井这么一说,像是承认他怕打雷,心里直犯嘀咕,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胆小,居然还怕打雷?   而不远处,刚刚一路背着张皓井回来的男子目送张皓井走进了张府之后,心里这才放心了许久,他本该现在就走的,可不知怎么的,心里却空落落的,许久都没动弹。   直到他身后响起了脚步声。   人高马大的雷昆仑撑着一把伞出现,道:“温以谦,别看了,还有重要的事要做呢,等忙完之后再过来也不迟。”   温以谦将手里的斗笠戴上,“嗯,走吧。”    第125章 张皓井放弃   夜半,渝安正半梦半醒时分,听到窗外有人轻叩三声。   紧接着,原本揽着他入睡的席辞墨松了手,然后轻手轻脚的起来,打开窗,屋里没掌灯,似乎是担心吵醒了渝安。   半梦半醒的渝安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还是席辞墨真的起来了,可他抵挡不住睡意,翻个身,将被子拉起来盖住半张脸,唿吸渐缓,眼看这就要睡熟了,窗外突然响起了一个甚是耳熟的声音。   温以谦抱拳,“陛下,属下……”   温以谦?   渝安倏地睁开眼,眼前是漆黑的床顶,他扭头去看窗户那边,今晚下了一场大雨,屋外没有月光,但渝安还是能清楚看到席辞墨就站在窗口的位置,似乎是在听温以谦他们在说着什么。   声音很小,渝安听不仔细,但隐隐能听出那是温以谦的声音。   可温以谦不是已经离开景幽国了吗?为什么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听刚刚那两句话的意思,好像是温以谦现在是在暗中帮席辞墨办事?怎么回事?   许是大病初愈,渝安有些迟钝的呆了一会,没有发现席辞墨已经谈完了事情,关上窗返回床上了。   床帐打开的时候,席辞墨这才发现渝安已经醒了,他动作顿了顿,转身去掌灯,暖黄的烛光照亮了里屋,多了一丝恬静温馨。   渝安掀开被子,坐起来,盘着腿:“刚刚那个是温以谦?”   席辞墨将床帐拉开,给渝安递了一杯刚倒的水,“是。”   渝安楞了一下,接过来小口小口的喝,不明所以:“可是……你之前不是说他要离开景幽国吗?”   !   话音刚落,渝安才反应过来,席辞墨这黑了心肝的东西居然连自己都瞒了?   渝安恼怒的把空杯子还回去,“你到底瞒了我什么?”   席辞墨不紧不慢的把杯子放在旁边,坐下来,朝渝安伸了伸手,但后者现在还记恨着席辞墨有事瞒着他,不肯挪窝,还不耐烦的敲了敲床板,“先说完再抱你。”   席辞墨见他又恢复了以往那张牙舞爪的机灵样,不仅没生气,反而眼里还泛起了笑意,只是那笑意浅浅淡淡的,甚是不起眼。   “确实是骗你。”席辞墨顿了顿,又接着道,“但也不完全是。”   渝安满脸问号,“你怎么现在说话都绕来绕去的,以前不都是惜字如金,言简意赅的吗。”   席辞墨冷淡的目光一扫,正急着想知道前因后果的渝安怕他不肯说,于是立即改口道:“陛下我错了。”   “……”   席辞墨又气又好笑,拿他没办法,但也没再啰嗦,“朕一个月之前就派了人出去找无边盗船的老巢跟龙海的下落,但一直都没有消息传回,所以就派了温以谦出去,现在才终于有好消息。”   渝安明白了:“所以表面上是要温以谦此生都不能进景幽国,但实际上却还会留他在身边待命?就像是暗一他们一样?”   席辞墨说不一样,“朕会让他外出办事,但却不会再重用。”   渝安仔细一想就明白个中原因,“那他还能继续待在景幽国?”   “隐姓埋名即可。”   “那还能回大景城吗?”   “不能。”   大景城贵胄云集,很多人都认识曾经的温二公子温以谦,如果温以谦回了大景城,一旦被人察觉,即便席辞墨有意袒护,但若是事情闹大,怕也没办法。   渝安点点头,他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事情,于是秋后算账:“那你之前为何不告诉我这些?”   席辞墨道:“温以谦拜托朕先不要告诉你。”   “为什么?”   “你若是知道,就定会告诉张皓井。而他现在还不想让张皓井知道这一切。”席辞墨淡淡道。   “……为什么?”   渝安越听越是迷煳,一连问了几个为什么。   席辞墨伸手去顺了顺渝安散落在身前的长发,神情看着漫不经心的,“他说男子相恋本就是惊世骇俗,更何况他现在的身份也配不上张皓井,与其日后有一人会后悔,佳偶变怨侣,不如现在就当断则断,各奔前程。”   渝安皱着眉,把长发都给拨到身后,不准席辞墨碰,语气不善道:“他这样太草率了,要是阿井知道了,心里得有多伤心。”   说完,渝安又盯着席辞墨,不悦道:“这么大的事,你居然也瞒着我。”   席辞墨从善如流的道歉。   渝安脸上怒气渐退,想起之前自己与席辞墨的婚事刚定下的事情,狐疑道:“我问你,当初我还是以男子身份示人的时候,你怎么会愿意与我同房?”   席辞墨:“……突然问这个作甚。”   “你当初答应赐婚圣旨的原因我都晓得了,可你当时……明明可以娶我这个太子妃回东宫之后当摆设啊,怎么还会与我同房?”渝安盯着席辞墨看,忽然发现席辞墨的脖子好像红了,烛光有些暗,渝安抬手擦了擦眼睛,定睛一看,确实红了一片。   席辞墨仍旧面无表情:“都过了这么久了,你问这些做什么。”   渝安原本还板着脸的,一看到席辞墨这幅强装镇定的样子,突然就被逗笑了,精致的眉眼透着温柔,“我问你,你当时是不是就已经喜欢上我了?”   席辞墨移开目光,冷峻的脸上有些愠怒:“若是不喜欢,我怎会娶你,还容许你在朕的东宫指手画脚的。”   渝安眨了眨眼睛,朝席辞墨扑过去,后者没有防备,连忙伸手将人一把抱住。   渝安把下巴搭在席辞墨肩上,声音温软,“真好。”   席辞墨抿了抿唇,正要说话,但天公不作美,亮着的烛光燃尽了,屋里忽的一暗。   而渝安竟然也困得立刻就这么睡着了。   席辞墨将原本想问的话咽回去,将怀里的渝安放平在床上,盖上被子,自己也躺好。   一夜无梦。   次日一早,渝安醒来的时候,席辞墨已经出门了,临出门之前交代了府里的下人去翡翠阁买了一份刚出锅没多久的桃酥回来给渝安。   渝安刚病好,胃口不怎么好,出门前喝了一碗白粥,然后就抱着装着桃酥的纸包,一边啃着桃酥一边出门。   钱宝也分得了一块桃酥,心情格外美丽,在旁边蹦蹦跳跳的,“主子,待会咱们要去哪里啊?”   “去找张皓井。”   钱宝一脸茫然:“张七少爷?”   ……   昨天还犹豫着要留在金亭江还是留下来的张七少爷今天一早就让下人们把行李都打包好了放在马车里,说是已经下定决心要离开金亭江了。   张皓井昨天好像是一晚上都没有睡好,眼睛下面有些乌青,神色憔悴,但是精神却仿佛很好,看到渝安的时候还笑了一下:“太巧了,我正准备过去跟你道别呢。”   渝安看着装满了行李的七八个马车,然后又去张皓井,“打算回去还是四处游玩?”   “先去蜀地再去幽州,四处转一转。”   渝安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把昨天晚上自己刚知道的事情都告诉张皓井。   而这时,张皓井却突然抬头去望天,来了一句:“我昨天看到他了。”   “温以谦?”渝安试探着问。   张皓井点头了:“他一出现我就知道他是谁了,我等着他说要跟我一起走,或者我跟他一起走,什么都行。可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开口承认他是谁。”   “在他离开的时候,我试探着想挽留他,他还是拒绝了。”   说到这里,张皓井扭头去看渝安,脸上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难过跟认真,“我堂堂张家七少爷,只要我就开口,什么荣华富贵奇珍异宝我要什么没有。可我还是愿抛下一切只想跟他一起走,我低声下气的求他,他拒绝了我,还是两次……”   张皓井声音有些哽咽,他抿了抿唇,等情绪冷静一点之后才继续道,“我还是喜欢他,但我不会再想跟他一起了。”   渝安把自己昨晚刚知道的关于温以谦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张皓井听完之后,平静的擦了擦眼泪,“既然他都说了希望当断则断,那我也没必要继续对他死缠烂打了。我如他所愿。”   渝安不知道该怎么劝他,而且张皓井这段时间确实因为跟温以谦的这段感情而经常伤心,状态很差,完全看不出以前那没心没肺的纨绔七少爷的影子了。   换个地方散散心也好。   目送张皓井的七八辆的马车浩浩荡荡的离开之后,渝安想起昨天姜声声说的话,趁着有时间,打算去看看姜先生,他刚准备离开,看到他四哥渝严也在不远处,正目光复杂的看着张家的马车。   渝安笑容满面的走过去打招唿:“四哥怎么在这?”   “刚好路过,听说张家这个哭哭啼啼的七少爷要走了,过来欢送一下。”渝严的言辞之间并不遮掩对张皓井的嫌弃,他嘲笑道,“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出了事,居然好意思当众对一个哥儿哭喊着救他,真是丢尽了男人的脸面。”   渝安脸上笑容渐敛,“当时身处险境不是四哥,四哥这样说有些不太恰当了。”   渝严被他说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随口一说而已,这么当真做什么。”    第126章 他劝离不劝和   渝严向来心高气傲,说话做事又从来都是自顾着自己的想法,因此他这些年来在金亭江得罪了不少人,大都是些名门望族的少爷,出身不凡。   而他得罪的那些人呢,大都是看在渝将军的面子上,没有跟渝严当场闹翻,只是之后基本都跟渝严断了往来。   所以渝严一直都没什么朋友,平时都是军营跟渝将军府两边来回走,偶尔觉得闷了才会去酒楼喝点酒。   可即便没什么朋友,渝严也从不觉得自己的性格有问题。而且就在不久之前,渝严才先后跟雷昆仑,潘成杰等人结了梁子,到现在都是两看相厌,在街上碰见了连个客气的场面话都不会说。   ……   所以渝严不太能接受自己被幺弟当场指责“你这样说话不太恰当”,渝严觉得丢了身为兄长的面子。   而渝安的性格也是有一说一的直率,他不觉得自己说错了,自然也不可能赔不是。   兄弟俩都在等着对方主动道歉,谁也没吭声。   正僵持着,渝将军府的一辆马车从街口那边出现,钱宝刚好面对着街口,一眼就看到了:“主子,你看,渝府的马车怎么来这边了?”   渝安跟渝严兄弟俩齐刷刷的朝街口那边看过去。   马车里的人显然是特意来这边找渝安跟渝严的,马车停在了两人的身边,渝将军府的管家走下来,行了行礼,连忙道:“四少爷,五少爷,夫人让我来请两位回去,说是二少爷回来了。”   渝安跟渝严齐声道:“二哥回来了?”   渝安立即转身朝自己马车走去,钱宝一见他这么着急也连忙跟上,而渝严今天是走着出来的,没有马也没有马车,于是只能跟管家挤在同一辆马车了。   待回到渝府,渝家二少爷渝至惟正坐在厅堂的一个椅上,太医正在为他诊脉,而苏琳琅正一脸焦急的在旁边等着,一副想说话但是却又担心打搅到了太医所以什么都没说。   几个族老也都在,还有几个关系比较近的叔伯。   太医诊脉结束,脸上并无紧张之意,脸上还有一点笑意:“二公子身上的伤都恢复的很好,也没有内伤。”   渝至惟道谢:“有劳太医了。”   渝至惟的外貌跟他父亲渝峰比较像,都是一样的俊朗非凡,性格也是渝家几个兄弟之间最温和的那个,逢人便是三分笑,单看样貌是一点都看不出他就是那个会上战场杀敌的,刀法超绝的能一刀斩杀了海寇龙逐水的青年将军渝至惟。   文质彬彬,温文尔雅。   苏琳琅一听到太医的话,刚刚一直悬着的心现在总算是落下了,她欣喜的道谢:“多谢太医了,管家,带太医下去歇一会,顺便备一份厚礼感谢太医。”   管家连连称是,然后带着太医先离开了。   渝至惟偏了偏头,注意到了渝安,隐隐觉得对方有些眼熟,于是试探着问道:“你是……安安?”   多年未见,渝至惟倒是能勉强认出眼前安静的哥儿是他家最小的弟弟。而渝安因为有脸盲症,再加上又多年未见,他刚刚没有第一眼认出渝至惟,还是听到太医的才反应过来的。   渝安向他问好:“二哥。”   渝至惟笑着点点头,夸奖道:“二哥都听说了,安安很厉害,不愧是我们渝家的人。”   渝安一愣,然后拘谨的点点头,“谢谢二哥。”   而就在这时,管家又去而复返,先问好之后,才道:“李府的李老爷跟李夫人,还有李少爷都过来了,说是知道二公子平安归来,特意来道喜的。”   苏琳琅不满,“我儿刚刚回家,正是身体虚弱的时候,什么时候登门不好偏偏这个时候,去拒了。”   管家面露为难,要是别家的就算了,可李家的靠山可是李太傅,跟他们渝家多少也有一点交情,直接就这么将人拒之门外,不太好。   苏琳琅可不管这些,她儿子平安归来是天大的好事,可没空跟外人虚假客套的。   渝至惟却道:“我没什么事,现在都只有一些皮外伤,过两天也能好了。倒是李家好心好意来探望,不好让人家空手而归。管家,去把他们请进来吧。”   “是。”管家见苏琳琅没生气,心里松口气,忙不迭的答应之后就转身出去了。   不多时,李家三口人就都出现了,李老爷跟李夫人,还有李家少爷李星文。   还多了一个哥儿,容貌很漂亮。   苏琳琅看到这哥儿的时候有些心里犯嘀咕,她记得李星文的男妻是姜家的那个哥儿,容貌清秀,性格温婉,叫什么姜声声的,可没有眼前这哥儿这么好的样貌。   苏琳琅想不通就直接开口问,“这位是李少夫人?”   谁知道李星文的表情却瞬间变得尴尬起来,解释道:“这是我表弟,常宣。”   一听到常宣这两个字,苏琳琅登时警铃大作,姓常?她明明交代过了,姓常的不能踏进渝府半步,管家是怎么办事的?   而管家也是一脸冤枉,这常宣是跟着李家人一起进来的,一直都没有自报家门,所以他自然而然的就以为这也是李家人,倒没有多问。   至于常宣,他从一进门开始就左右环顾,似乎是在找谁,但他看了一圈却没有找到自己想找的人之后,常宣毫不掩饰的撇了撇嘴。   常宣这一系列的举动并没有遮掩,众人清楚看到,下意识的蹙眉。   而李家那三人就算有心偏袒常宣,看到这一幕也忍不住有些不悦,怎么回事?丢人还丢到渝家来了?   然而常宣却毫无所觉,他的目光停在渝安身上,就算是第二次看到这个人,常宣仍不得不承认,自己引以为傲的容貌,跟眼前的渝安一比,完全就失了光芒。   容貌精致,一眼望过去就是惊艳,漂亮,令人难以忘怀。   而且与大部分哥儿不同的是,渝安的脸上总是带着笑,却不是那种温温柔柔的老好人的笑容,而是率意的,自信的,张扬的如同七八月的骄阳一般灿烂的笑容。   李家一进门之后,众人客客气气的寒暄了一会。   渝安在旁边听着无趣,鞋尖在地上划来划去的打发时间,他今天穿的是一件月牙色长袍,腰间束着一条玉带,领口用银线绣着祥云的刺绣,因为是用银线绣的,因此图案并不显眼,有一种低调的尊贵。   玉带上还系着一个玉佩,那玉佩上还挂着流苏,随着他的动作而垂在半空一摇一晃的。   常宣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跟着渝安转,渝安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于是顺着视线的方向看过去,眼生,不认识。   于是渝安又默默地收回了目光,不以为然。   但是常宣却以为渝安要跟自己打招唿,正矜持的想着该怎么答复,却没想到渝安下一秒又移开了目光,那眼神冷淡陌生,似乎是并不记得自己了。   但是他们明明昨天才在戏楼里碰过面,怎么可能一转眼就把自己给忘掉了?肯定是故意忽视的。   常宣越想越觉得是这样,他心里尽是不甘心跟气愤,但转念一想到渝安是身份尊贵的君后,不会搭理自己这样的小喽啰也是正常。   常宣在这边想的出神。   而李家也是一肚子的算计,李家今天来渝家可不单单是为了探望二少爷渝至惟的,更多的还是因为知道君后渝安也在渝府,所以故意借着来探望渝至惟的理由想来讨好一下君后渝安。   毕竟在皇宫里,除了皇帝之外,最尊贵的就是君后。   不过李家也是今天才知道,姜家跟渝府是认识的,而姜声声跟君后渝安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前段时间却突然闹了矛盾,至今都没和好。   ——这些都是常宣跟小环两人告诉李家的。   李家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真的是喜怒交加,喜的是姜声声居然能认识这等金贵的人物,怒的是姜声声居然这么没心没肺,居然连君后都敢得罪。   不就是一个教书匠的儿子吗,有什么可傲气的。   李星文小心翼翼道:“君后万安。君后,我是姜声声的丈夫李星文,您记得姜声声吧?”   “嗯?”渝安把刚刚随手插在腰后的折扇拿出来,啪的一声打开,来回扇了扇风,“有什么事?”   李星文放松了一些,“草民以前听声声提起过君后,声声说你们是多年好友,所……”   渝安摇扇的动作一停,“我们不是朋友。”   李星文一愣,李家那两人也跟着一愣。   李星文脑子转的不够快,“你们不是认识多年的朋友吗……”   “不太熟。”   渝安这冷淡笃定的语气让李星文也不由得心里犯嘀咕,难道常宣跟小环都说错了?   李星文试探着道,“草民跟声声有些误会,声声不肯见我,所以我想问问君后能不能帮着……劝劝。”   渝安遗憾地摇摇头,“我向来劝离不劝和的。”   “啊?”李星文彻底蒙了,不知道渝安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苏琳琅干咳了一声,示意渝安别再胡说,转移话题。    第127章 他不吃甜的   姜家——   姜声声枯坐在院中的石凳,眼巴巴的看着门口的方向,脚边还摆着一个茶壶,似乎是在期盼着谁的到来。   小环站在旁边,有些埋怨的看着姜声声的背影,好端端的做什么要坐在院中晒太阳啊,她早上涂的粉都被汗给洗干净了。   “少君,你坐在这里都好久了,你到底在看什么啊。”小环忍不住问道。   姜声声自从知道小环把自己跟渝安闹了矛盾的事情告诉常宣之后,对小环就一直都有一种抵触感,但是他一提出要把小环送回李家,往后不必再跟着自己的时候,小环就跪下来哭诉。   姜声声性格软,看不得别人在自己面前哭诉不容易,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赶她走。   见姜声声没回答,小环又试探着说:“难道少君是在等星文少爷过来吗?”   姜声声后背一僵,似乎是被戳中了心事。   小环忍不住在心里说他矫情,她撇了撇嘴,道:“前两天星文少爷每天都来一遍姜家,少君你怎么都不肯给少爷开门,后来开了门,你张口闭口就说要和离,还要少爷当着整个李家的面给你道歉。这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少君你一直都这么拿乔,少爷也是有脾气的,怎么还会来找你。”   姜声声不敢置信的回头看着自己的丫环小环,“意思是我做错了?要不是他连声招唿都不打就把我父亲的书当谢礼给送出去,我父亲会生气?要不是他推我的那一下,我肚子里的孩子会没有吗?那可是我等了差不多两年才等到的孩儿!”   小环说不过他,但是私心里还是站在他们李家少爷的那一边,于是道:“那就赖渝家那位君后,多管闲事,李家给他送礼,他不感恩就罢了,居然还把书……”   “够了。”姜声声不准她说下去,眉心皱成小山,“君后地位尊贵,岂是你一个小小奴婢可以妄自议论的。”   小环扁扁嘴,小声嘟哝道:“你还说我呢,之前你自己不是也跟君后无理取闹吗,要不是君后大度,不跟你计较,指不定会……”她故意没说完。   姜声声脸上的表情一僵,少顷才语气生硬道:“我与你不同,我跟君后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他不会生我的气。”   小环讨厌看到姜声声这一副假清高的样子,明明是他有错在先,但他又总摆出一副他什么都没做错似的,还想让别人供着他哄着他。   小环对着姜声声的后背犯了一个白眼,“少君难道忘了你那天在渝将军府的偏厅说的话了吗,什么不把你当朋友,一直嫉妒你,少君那天明明是去道歉的,可态度却摆的好像是别人给你道歉似的。就算是朋友,少君说的话那么难听,谁不生气啊。”   她越说越起劲,再加上又没看到姜声声脸色铁青,故而说起话来就更加无所忌惮了:“说起那天,奴婢记得君后当时看出少君是怀了身孕,好心好意劝你去看大夫,可少君不领情,所以奴婢觉得,小小少爷会没了,少君也不能全赖星文少爷。”   姜声声听到小环说这些话都惊愕了,他愤怒的要反驳小环,但是又无话可说。   对,小环说的没错,其实他也有责任,明明那天渝安都说出他可能怀孕了,建议他去找大夫。但姜声声却不相信,反而还在心里觉得渝安多管闲事。   如果姜声声那天在回李府的路上顺便去看大夫,说不定……就没有之后的那些事情了。   姜声声陷入了后悔当中,眼睛红通通的,看着尤为可怜。   而这时,院子的门突然被人敲响,小环又惊又喜的回头,“是星文少爷吗?”,说完,她下意识的理了理衣襟,然后小步跑去开门,   但一开门,却只是李府的一个小厮。   小厮一看到小环的笑容,立即就呆了,“小,小环,你今天看起来很开心的。”   小环却没有理他,她往外探头,左看看右看看,确定没有看到李星文,而李星文的马车也没有看到,顿时失望的撇撇嘴,“你来做什么?”   小厮正要答话。   这时,姜师娘从走廊那头走出来,看到姜声声怔怔的坐在院子的石凳上发呆,哎呀一声,着急忙慌的跑过来,一把拉起姜声声,“这石凳这么凉,你还没养好身子,别碰这些凉的,这要是落下病根怎么办。”   姜声声勉强笑笑,说自己没事的。   姜师娘正要责备两句,又听到门外的小厮说,“李老爷跟李夫人还有少爷都去了渝将军府,渝家留他们用饭,所以特意让奴才来姜家请姜先生跟姜夫人一起过去,还有少君。”   渝将军府?   姜师娘听到了,面色有些惊疑,他们姜家跟渝家早就闹掰了,到现在都还没有握手言和,渝家会让他们去?   就算渝家肯,姜先生那个老顽固会同意吗?   这时,姜声声忽然来了一句,“母亲,去叫父亲吧。”   姜师娘没什么主见,一听到姜声声这么说,虽然有点担心姜先生的态度,但他们总是跟渝家僵着关系也不是一回事,于是还是去叫人了。   姜先生同意去。   等姜家三口人赶到渝家的时候,正好听到常宣缠着渝安问他那天在戏楼里看到的大高个是谁,常宣明明已经在丁姨娘那里确定了那天在戏楼里碰见的大高个就是当今陛下席辞墨,可今天却装作不知道的样子来问。   而席辞墨亲临金亭江的事情虽然没有大肆张扬,却也没有刻意捂死消息,再加上席辞墨与渝安时常进出,还一起住在了席府,而且那天他们两人在渡口相拥良久的事情也多少被传出去了。   ——渝家五公子渝安是君后的事情早就众所周知了,而敢在大庭广众之下与君后关系如此亲密的不加掩饰,那么除了那高高在上的皇帝席辞墨,还会有谁呢?   因此金亭江内已经有很多名门望族都已经确定皇帝此刻就待在金亭江里。   渝安不怎么跟金亭江的那些名门望族接触,但渝安也知道现在肯定也有不少人都知道席辞墨是皇帝的事了,毕竟在李家送礼之后,有越来越多的人往席府送礼物,就算府里的管家委婉回绝了,也还是会有人把礼品都堆在府门口。   所以渝安一眼就看出常宣这混账犊子在装傻充愣。   渝安看了一眼常宣,唇角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你想知道?”   常宣怔怔点头,心里反复说着: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笑起来也这么好看。   难怪皇帝会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难怪会对天下人说出不纳妃,后宫只要渝安这一个君后的话。   渝安并不知道常宣心里想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他道:“我偏不说。”   常宣回过神,“你……”   这时,姜声声的声音盖过了常宣的话,“渝,君后……我有话想跟你说,能否借一步说话?”   渝安抬头看姜声声,委婉道:“我不太想听。”   常宣扑哧一声笑了,听到他那不加掩饰的笑声,姜声声臊红了脸,连声音小了很多:“我想专程来跟你赔不是的。”   “不必了。”渝安言辞冷淡,把玩着手里的折扇,眼眸微垂,束好的头发有几根落下来,不偏不倚的落在眉梢,窗外投进来的阳光落在他身上,整个人如同镀了一层淡淡的金光,多了一些难以形容的温柔。   姜声声抿了抿唇,有些委屈的回头去看他父亲姜先生,希望他能帮自己说句话。   姜先生无动于衷。姜先生不知道姜声声那天在渝府的偏厅里都跟渝安说了什么,他以为只是两个哥儿闹了点小别扭,他也不好插手,所以只能视而不见。   渝安这才看到姜先生,起身问好。   姜先生点点头,询问道:“乐元,之前把那两本书借给你的时候,为师可是交代过让你说一说看完之后的感想。”   渝安当然记得,他认真的说了观后感想,可见是真的用心在看书。   姜先生满意地颔首,直夸好好好。   李家人在旁边看到君后态度恭敬的对待姜先生,于是更加后悔之前怠慢了姜家。   李家肠子都快悔青了。   尤其是李星文,他频频去看姜声声,希望对方能看一看自己,但姜声声显然还记恨着自己推他的那一下,从始至终连看都没看李星文,仿佛两人是陌路人一般。   李星文略有些失望的收回目光。   姜声声却在这时朝他看去,眼里噙着泪,又低头,悄悄拭去了泪水。   而苏琳琅跟姜师娘正在客气的寒暄,正说着,管家过来说饭菜已经端上来了,于是众人移步到隔壁吃饭。   有苏琳琅在,渝安不肯坐主位,但这也不合规矩,于是管家只得先让下人把菜都撤下去,重新换了一张能容纳十来个人的大圆桌。   而在等待的期间内,管家怕招待不周,客人们不开心,于是又特意把厨房刚刚做好的双酿团给提前呈上来。   双酿团是金亭江的特色甜食,外表是半透明状的圆团,馅心是豆沙跟芝麻白糖,甜糯可口,清香扑鼻。   渝安不爱吃甜食,只看一眼就兴致缺缺的收回了目光。   他心道,怎么没有准备桃酥啊?   常宣咬了一小口双酿团,见渝安不吃,诧异的问道:“君后怎么不吃?是不喜欢吗?”   他声音不小,周围人倒是都听到了,苏琳琅看了过来,也有些意外,“安安,你不是最爱吃甜的吗。这双酿团很甜,娘记得你小时候最爱吃了,怎么不尝尝看?”   渝安:“……”   不,不是的。   他从来都不喜欢吃双酿团。    第128章 是您记错了   很多人都会以为哥儿喜欢吃甜食,而长得好看的哥儿可能更钟爱甜食。   但渝安从小到大就不喜欢吃甜的。   渝安挑食又嘴刁,以前刚进东宫的第二天还对东宫御厨的表达了自己的不满,而当时还不知道渝安就是哥儿的席辞墨还曾怀疑过:这世上还有男子这么挑食?   ……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渝安不好驳了苏琳琅的面子,说自己不爱吃甜食,但渝安又怕勉强吃进去会吐,于是正色道,“我没什么胃口。”   众人没有怀疑。   常宣语气有些酸,“怕不是瞧不上这些吃食,觉得比不得宫里那般精致才不肯吃吧。”   他说话声音很小,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别人没听到。   等下人换了一个大圆桌,又把饭菜都端上去之后,众人才落座。   苏琳琅的左右两边分别是渝安跟渝至惟,其次是渝严,然后是李家跟姜家等人。   苏琳琅一脸笑容,红光满意,十分满意这众星捧月的滋味,她说了一些场面话,率先拿筷子夹了一个酱香鸡翅给渝安,“安安尝尝这个。”   渝安经过刚刚那个双酿团一事之后,吃饭的心情跟胃口已经大打折扣,他道了谢,尝了一口鸡翅就放下了。   站在旁边的钱宝注意到了,他其实刚刚就想反驳苏琳琅的,说主子不爱吃甜的。但主子都没开口,自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苏琳琅下不了台怕是要挨罚,所以只得把想说的话都给咽回去。   但忠心如钱宝,他想了想,还是没经过渝安允许,就悄悄地熘出了偏厅。   桌上的氛围极好,李家跟常宣都不着痕迹的恭维着渝家几人,李星文挨着姜声声坐,两人虽然还是没说话,但最起码姜声声没有拒绝李星文给自己夹菜。   李星文看到姜声声乖乖的吃着夹的菜,心里的喜悦都要溢出来了,忙不迭的给姜声声继续夹一些他爱吃的菜。   姜声声垂着眼,在桌底下轻轻推了一下李星文的手,声音细而轻,“别给我夹了,我都吃不完了。”   李星文脸一红,他也故意压低嗓门“嗯”了一声,然后在桌底下轻轻牵住了姜声声的手。   姜声声没抽回手。   而另一边,渝安无奈的看着碗里的鸡翅和樱桃肉,这两样菜他都不喜欢吃,但母亲大人的好意他也不好拒绝。   渝严就坐在他旁边,看着渝安磨磨蹭蹭的就是不肯吃碗里的菜,心里觉得奇怪,但因为两兄弟刚刚冷战了,现在还没和好,于是他也没问出口。   钱宝小心翼翼的端着一个点心碟回来,趁着众人都在聊自己的没注意这边,悄悄地把点心碟给摆在渝安面前。   点心碟子里是桃酥。   渝安楞了一下,回头看钱宝,赞赏道:“回去领赏银。”   钱宝嘿嘿一笑,又小声道:“奴才刚刚还交代厨房准备主子爱吃的松子鱼,待会就能端上来,主子再等一会。”   松子鱼跟松鼠鱼差不多,但金亭江的人一般宴请客人的时候,餐桌上都只准备松鼠鱼,松子鱼一般都是不上桌的。   而渝安最近刚好就很喜欢吃松子鱼,只是生病之后席辞墨都只许他吃清淡的食物,所以渝安早就馋松子鱼了。   渝严在旁边没听到钱宝说什么,倒是看到钱宝偷偷摸摸塞来了一碟桃酥。   他若有所思,“原来你不爱吃双酿团,嫡母她居然还不如一个随仆知道你的口味……”   话还没说完,渝安连忙给他夹了一块鸡翅,并且表示:“四哥别说了,赶紧吃饭吧。”   渝严愉快的接受了弟弟的鸡翅贿赂,并且大方的表示冰释前嫌。   ……   巧就巧在这个时候,一早起来就不见了踪影的席辞墨突然出现在了门口。   屋里吃饭的还是有人不知道站在门口那一袭玄衣,气宇非凡的席辞墨就是当今皇上,比如从没见过皇帝的李家人跟姜先生还有姜师娘,以及大难不死刚刚回家的渝至惟。   剩下的人都是知道席辞墨的。   常宣扫了一眼门口,登时就愣住了,脱口而出:“陛下?”   刚刚还在交谈的众人瞬间就没了声音。   常宣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色一白,下意识的捂住了嘴。   渝安漫不经心的放下筷子,用帕子擦了擦手,隔着大半张桌子看向一脸异色的常宣,声音不轻不重,但却足以令众人都听得到,“你刚刚不是说,你不知道昨天在戏楼跟我一起的大,高,个是谁吗。”   常宣脸色惨白的缩了缩肩膀,往旁边的人身后躲了躲。   不论如何,常宣今天到渝将军府的目的,在座众人都已经看出来了,尤其是把他带到这里来的李老爷跟李夫人,脸色都姹紫嫣红的格外难看。   而李夫人更是做梦都没有想到,这平时看起来机灵乖巧,特别会讨长辈开心的侄子常宣,心机居然这么深。   李夫人虽然乐意帮衬娘家,但这并不代表她会愿意被娘家人利用——常宣借着他们李家来到渝府,目的就是想接近陛下,飞上枝头变凤凰。要是成功了还好,可一旦失败了,如果君后有意要报复,到时候不止常宣,就连常家跟李家都难逃一劫。   想到这里,李夫人狠狠的用眼神剐了一眼常宣。   席辞墨对饭桌的这些人的心里想法都漠不关心,他径直走来,停在渝安身边,目光扫到渝安面前都只碰了一口就不吃的酱香鸡翅跟樱桃肉,冷道:“不爱吃还吃?谁给你夹的?”   渝安呃了一声没回答,只站起来去牵着席辞墨的手,指尖在对方手背上点了点,暗示他别说了。   席辞墨:?   离的最近的苏琳琅听到了席辞墨的话,下意识往旁边一看,这才注意到自己刚刚夹给渝安的鸡翅跟樱桃肉都只是象征性的咬了一口就没吃了,心里顿时五味杂陈。   她记得,她明明记得渝安小时候最爱吃这两样的,她是母亲,她不可能记错小儿子喜欢的口味。   渝安却不知道母亲苏琳琅在想什么,他客套两句,便拉着席辞墨离开了。   渝安与席辞墨心安理得的沐浴着众人恭敬的目光而离开,无人敢说他们提前离席没规矩。   一走出偏厅,渝安就松开席辞墨的手,夏天的阳光是热的,就连吹来的风也是热的,他们只牵了一会手,手心就出了汗。   渝安把手心往衣服上一蹭,月牙白色的衣衫上多了一抹水渍。   “你早上去了哪里?”渝安把折扇打开,举在侧脸,挡去太阳。   席辞墨说去交代一些事情,看了一眼渝安,正要继续说,却听到后面传来了一阵由远及近的匆忙的脚步声,于是停了话。   匆匆追上来的人是苏琳琅,后面跟着管家。   管家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跑来的路上出了满头汗,但当着陛下跟君后的面却连大气也不敢喘,低眉顺眼的站在苏琳琅后面,努力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苏琳琅百感交集,“安安,你以前不是很喜欢吃……”   “后来去了大景城之后就换了口味,我没跟母亲说过,所以没关系的。”渝安笑着打断了母亲的话。   苏琳琅一听这话,心里的愧疚就减了一半有余,她松口气,脸上重新挂了笑容,“你们这是要回去了?”   渝安乖巧点头,连手里的折扇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给收回去了。   苏琳琅拿过管家手里的食盒,将盖子打开一些,道:“娘刚刚让厨房准备了你爱吃的桃酥跟双酿团,本来还想等客人们都走了之后,亲自下厨给你煮一碗甜汤的,只能等以后有机会再给你煮吧。”   钱宝连忙上前去接过了食盒。   席辞墨眉心微皱,他身着一袭玄衣,站在太阳底下不仅不觉得热似的,说出来的话似乎还裹着寒意,“岳母,您记错了,渝安他不吃甜的。”   但苏琳琅却不信,她责怪的看了一眼席辞墨,似乎是觉得他这丈夫做的不称职,连渝安的口味都记错了,“是你记错了,我家安安自幼就喜甜。”   可席辞墨却还是淡淡道:“是您记错了。”   苏琳琅见他语气笃定,不悦的拧了拧眉,正要再说,却忽的注意到渝安什么话都没说,心里一个咯噔,狐疑道:“安安,你不喜欢吃甜的?为什么没跟娘说?”   “……”渝安有些无奈点头,解释道,“我说过很多次了,只是娘不相信,也不记得。”   听他这么一说,苏琳琅确实想起,渝安确实跟自己说过他不爱吃甜食,但当时苏琳琅以为渝安是在闹脾气,并没有放在心上。   没想到竟是真的。   苏琳琅脸上的笑容彻底没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渝安却说没事的,“我离开金亭江太久了,母亲不记得我爱吃什么也是正常,孩儿没有生气,也没有难过,母亲不必太过挂怀。”   苏琳琅心情复杂的点点头,目送渝安跟席辞墨离开之后,苏琳琅才往回走,只是那脚步却宛如千斤重,走的艰难。   福运巷,张家商铺——   店铺伙计正在忙前忙后的招待客人,突然注意到门口站了一个戴着斗笠的人,心里起疑,大热天的还戴着兜里满街蹿,该不会是个怪人吧?   他小心翼翼走过去问:“客人要点什么?”   只见那戴斗笠的连头都没抬,道:“你们的张七少爷呢?”   伙计恍然大悟:“七少爷一早就启程离开了。”   “走了?”   一得知张皓井已经离开金亭江了,温以谦终于沉不住气了,微微抬起头,露出半张脸。   伙计眼尖,觉得对方有些眼熟,又想不起是谁。   “是啊,七少爷一早就启程离开了,客人要是想找七少爷的话,快马加鞭追上去应该能追上的。”   “……不必了,多谢。”温以谦压了压斗笠的帽檐,转身走去。   伙计看着对方的生意,嘁了一声,转身回铺里继续忙自己的事了。    第129章 冥冥之中   虽然姜家父母不赞成,但姜声声最终还是跟李星文回了李家。   这对小夫夫几日不见如隔春秋,从在马车上就开始手牵着手互诉衷肠,一直回到了他们在李府的院子时都没有放手。   姜声声甜蜜的靠在李星文的身前,语气思念,还有着掩不住的爱恋,“夫君,我这两日一直在想你,怕我这么拿乔几次之后,你就真的不来找我了。”   闻言,李星文的眼底掠过了一丝得意,他就知道姜声声虽然面上不显,但骨子里肯定是爱自己爱得死去活来的。   李星文正要说好听的话哄一哄姜声声,最好能哄得姜声声能心甘情愿帮他们李家跟渝府搭桥牵线,让他们李府能抱上君后的大腿。   可话还没说出口,一个小厮却急哄哄的闯了进来,见状李星文脸一黑,呵斥道:“这是出什么大事了,居然连门都不敲就闯了进来!?”   小厮连忙解释道:“婉婉姨娘说是胃口不好,不想吃东西,还说一定要看到少爷她才肯吃些东西,奴才们实在是没办法了,所以才来打扰少爷跟少君的。”   姜声声听了心里就不太高兴,一个妾室而已,不吃就不吃,凭什么惊动了这大半个院子的人哄着她吃饭,她有什么可娇贵的?   “告诉她,少爷在陪我,她不吃就不吃,等饿狠了自然就知道乖乖吃饭了。”一向温柔的姜声声现在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说话做事都强硬不少。   李星文却迟钝的没察觉到,他甚至没有在意姜声声都说了什么,李星文紧张的上前了两步,追问小厮:“你刚刚说什么?婉婉她闹脾气不肯吃饭?真,真是胡闹!”   说罢,李星文就火急火燎的朝屋外走去,这期间根本就没顾得上看一眼姜声声,甚至都没有解释一句。   姜声声看着李星文心急如焚的离开的背影,眼泪哗的一下就流了下来。   小厮看到了这一幕,蹑手蹑脚的就要离开,却在差不多走到门口的时候被姜声声叫住了,“站住!李,李星文他为什么会这么担心那个妾室,我不在府里的这几天里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小厮权衡利弊之后,不敢有所隐瞒,一五一十的说了——原来就在两天前,妾室婉婉突然被诊出怀有一个月的身孕,得知此事,李星文顿时大喜,还让人连夜去打了金锁,第二天就送给妾室婉婉,说是给孩子准备的。   姜声声眼前一黑,幸亏及时扶住了旁边的椅子,否则就得一头栽在地上了。   小厮看到了,但是又不敢上去扶。   姜声声勉强稳住心神之后才道,“她,她刚刚才进府一个月,居然就怀上了孩子?大夫没诊错?”   “千真万确,”小厮肯定地点点头,又喋喋不休道:“老爷跟夫人也担心有错,特意去济心堂跟怀仁堂的彭大夫跟程大夫请过来了,这两位大夫都说是喜脉,一个月左右。”   姜声声如遭雷击,许久未曾有反应,等他再回过神,刚刚答话的小厮已经趁机熘之大吉了。   姜声声没在意,他浑浑噩噩的坐到矮榻上,他连鞋子都没脱,鞋子踩着矮榻,双手抱着腿。   他心想,难怪了。难怪自从自己从李家离家出走之后,李星文最初每天都会来姜家找自己,就算自己不开门,李星文也会隔着一扇门说尽了好话哄自己。可就在两天前开始,李星文却莫名其妙的没有再出现。   原本姜声声还在怀疑是不是真的如小环所说,是自己太拿乔摆谱了,让李星文下不了台,所以才一气之下不来姜家找自己了,亦或者是李家出了什么事?   结果没想到,原因居然是那个刚来了一个月有余的妾室婉婉怀上了身孕,所以李星文就顾不上自己了。   难道李星文这么快就忘了自己才刚刚失去了跟他的孩子?   姜声声苦涩一笑,他在矮榻上呆坐了许久,直到天边暮色渐暗,屋里黑漆漆的一片,四周有蚊子在盘旋飞舞,嗡嗡嗡的叫着吵的人心烦躁。   下人们进屋点起了灯,姜声声这才抬起有些僵硬的脖颈,他环顾四周,发现天都已经黑了,但是李星文却还是没有出现。   “少爷呢?”   进来点灯的下人们对视一眼,硬着头皮答道,“少爷还在春意苑。”   ——妾室婉婉住的院子叫做春意苑。   闻言,姜声声内心最后一点的期待被彻底粉碎的干净。   渝将军府——   丁姨娘从首饰铺里满载而归,跟在她后面的丫环侍从们手里都提着她今天出府买的东西。   丁姨娘红光满面的,喜滋滋的往府里走。   结果却在拐弯的地方碰见了往这边走来的苏琳琅,丁姨娘一看到她,下意识的脚就拐了一个方向,正要熘之大吉,结果却被眼尖的苏琳琅看到了,喊了她一声。   丁姨娘只得硬着头皮过去打招唿,“主母。”   苏琳琅今天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本来还想着去厨房给渝峰准备一碗甜汤,但因为心神恍惚,错把盐看错成了糖,又没有及时发现,直接送给了正在伏案处理军中事宜的渝峰。   渝峰喜欢甜食,更喜欢他夫人苏琳琅亲自下厨煮的甜汤,于是满心欢喜的喝了一大口,结果脸色一变,又尽数都喷出来。   ……真是造孽。   苏琳琅扶了扶额,不再去想刚刚在书房的尴尬事,但她注意到跟在丁姨娘后面的几个随仆的手里都提着几个盒子,好像都是出自皖灵阁的首饰。   皖灵阁的首饰可都不便宜,就算将军府每个月支给各个院子的例银都不少,可也不够丁姨娘在皖灵阁买这么多的东西。   “你哪来这么多的钱买这些?”苏琳琅盯着心虚的丁姨娘,“说话!”   丁姨娘哪敢告诉苏琳琅实情,吞吞吐吐道:“都,都是我平日里一点点的攒下来的,还有我娘家也给了我一点。”   苏琳琅半信半疑,其实她也看不出丁姨娘这番话到底是骗自己的还是真心实意的。   少顷,苏琳琅才松了口,“时候也不早了,早些回去歇着吧,以后别逛到这么晚才回来,不安全。”   丁姨娘重新扬起笑容,习惯性的摸一下左手腕,露出半个玉镯,“不碍事的,多谢主母关心。”   苏琳琅看着她的手腕,电光石火间,她突然想起这玉镯她曾经在另一个人的手腕上戴过。   苏琳琅疾步冲过去,一把抓起丁姨娘的手腕,把玉镯给露出来,厉声道:“这玉镯是常夫人给你的,是不是!”   ——苏琳琅那天跟常夫人吵打起来的时候,苏琳琅看到了常夫人手里的玉镯,跟丁姨娘戴着的这个非常相似。不过,丁姨娘攒的那点钱,根本买不起这么好的成色的玉镯。   所以这玉镯肯定不是丁姨娘自己买的!   丁姨娘死不承认,但又心虚的眼神飘忽,“不,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是我自己买的!”   苏琳琅怒火冲天的抓着她就往渝峰的书房走去,“不肯说实话是吧,那就跟我去见将军。”   丁姨娘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手往外抽,但苏琳琅的力气比她大,她吃奶的劲都用上了,结果还是挣不开。   丁姨娘顿时就怕了,连连示弱求饶道:“我说,我说,我都说,你别拉我去见将军,我都说。”   ……   最后,丁姨娘被罚禁足半年不得踏出自己的院子。   渝严得知消息之后匆匆赶回来想求饶,但一听说丁姨娘都做了什么之后,话都不说,直接转身就走。   常府连夜打包好行李,火急火燎的搬出了金亭江。   ……   茫茫夜幕中,一艘船停在距离金亭江不远的一个海面上,船上没有点灯,黑漆漆的仿佛与深海融为一体。   而船头上站着一个老者,老者的身上带着伤,眼神浑浊而狠厉,手里还拿着一把不知沾上了多少鲜血的长刀。   而在老者的身后,约莫有十五六个人坐在船上,这些人的坐姿都很随意,歪七扭八的,但细看的话会发现,这些人都绷成一条弦,即便四周只有他们一条船,但他们都异常警惕,蓄势待发。   良久,老者盯着金亭江的方向,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恨意,几乎都要溢出来了:“就这几天了,渝家的船一定会离开金亭江,一旦离开金亭江的范围,立即动手。”   那十六个人刻意压低了声音,“是!”   席府——   “什么?”渝安一脸惊愕,“龙海逃了?”   席辞墨坐在榻边,一如既往的擦着剑,道:“潘成杰等人找到了无边盗船的老巢,但是在交战的时候,还是被龙海给逃走了。不过,他们找回了朝廷丢失的那三十艘船。”   ——龙海就是无边盗船上的真正大海寇,他在几个月之前跟渝峰交锋之后重伤,长子龙逐水在这一战中死于渝至惟的刀下,所以龙海暂时躲起来养伤,把无边盗船暂时交由龙四方来管。   而前段时间潘成杰等人终于找到无边盗船的老巢,双方兵戎相见,一段恶战之后,龙海逃跑了,还带了十几个海寇,至今下落不明。   渝安心里隐隐有些担忧,“龙海此人狡猾恶毒,就这样让他逃跑了,想必以后更难找到他的踪迹了。”   “他就算跑了也不可能再成气候。”席辞墨擦剑的动作一顿,又道,“只是担心他会狗急跳墙。”   渝安疑惑:“什么?”   席辞墨怕他害怕,没有再说太多。 第130章 解决谣言   次日一早,李星文深思熟虑之后,还是觉得科举考试在即,他继续待在家里也无心备考,不如提前启程去大景城,在大景城遇到了同样要参加科举的考生之后,或许会比现在更勤快一些也说不定。   但李星文拿不定主意,于是跟父母一商量,于是当即拍板决定,立即启程。   姜声声刚得知这件事情的时候,他还处于昨天晚上对李星文失望透顶的情绪当中没恢复过来,因此并不想过多理会。   但是李夫人却主动提起要让姜声声去陪考。   姜声声下意识就想拒绝,“婆婆,我……声声从来都没有出过远门,更何况夫君这一次出门是要参加科举,我怕我在夫君身边的话会打扰到他。”   谁知道李夫人却并不听他的,自顾自道:“我已经打听到了,陛下跟君后这两天也准备这两天就回大景城了,你跟君后是朋友,到了大景城,你就经常跟君后多走动走动,可别生疏了。”   一听她这么说,姜声声就明白李家为什么要自己也去大景城了。   姜声声心里有着很大的怨气,以前他一直怀不上孩子的时候,李家对他的态度忽冷忽热的,还阴阳怪气的暗讽他连孩子都怀不上。后来他孩子没了,李家的态度除了惋惜就没有一句关心他的话。   李家人冷血的程度让姜声声心都凉了。   可姜声声却没有当场撕破脸皮,他垂着眼,温顺道:“婆婆说的极是,但声声得先回家跟父母商量一下。”   闻言,李夫人的眼珠子转了转,道:“择日不如撞日,现在我就赔你回一趟姜家吧,正好我也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去过姜家了,这要是传出去了,难免会被人说咱们李家对亲家太疏离了。”   姜声声抿唇笑笑,并不做声。   ……   一早,渝安就被叫到了渝将军府。   渝安还没睡醒,歪坐在椅子上,两条腿也没个规矩的伸出去,脚后跟撑着地,鞋尖朝上,一副坐没坐相的纨绔子弟的懒散样。   苏琳琅刚进来的时候看到这一幕,气的眉头狠狠一跳,走过来,一把抢过渝安拿在手里的折扇,朝渝安的腿打了几下,“好好一个哥儿,怎么这么没坐相,你以为你是男子吗,赶紧坐好了。”   渝安不情不愿的坐好,眯着一条缝,看着没精打采的:“母亲这么早叫我过来是有什么事?”   苏琳琅忍不住帮他理了理今早没束好的头发,又操心的叮嘱,“你这幅样子可别让陛下瞧见了,这么懒散的,哪有君后的样子。”   渝安满不在乎道:“同在一个屋檐下住这么久,他早就看到了。”   苏琳琅一脸恨铁不成钢:“……算了,早知道你这样,为娘就该早早给你请个叫礼仪的嬷嬷。”   “我学过了啊。”渝安还没发觉苏琳琅的言外之意。   苏琳琅没理他,朝管家使了使眼色,后者连忙拿出一个食盒,将食盒里的桃酥、荷花酥、海棠酥几样糕点都端出来,“五少爷,这都是主母刚刚亲自下厨给您准备的,您看看合不合您的口味。”   渝安楞了一下,看着种类齐全的几样酥点,又看看一脸希冀的苏琳琅跟管家,犹豫着拿起了一块桃酥,咔嚓一口咬下去。   渝安说味道还不错。   苏琳琅松口气,刚刚还紧绷的脸色有些缓和,她给管家又使了使眼色,等管家拿着空食盒出去之后,苏琳琅才道:“安安,母亲有件事想告诉你。”   渝安拿起了第二块桃酥,边吃边道:“母亲请讲。”   于是苏琳琅说——自从渝安一个多月之前刚回金亭江带兵打的那一场胜战之后,有很多人都在赞叹渝严的勇敢无畏,但同样也有人在说渝安敢上战场,那肯定就是悍哥儿,粗鲁野蛮,性格彪悍。   后来传着传着就越演越烈,以至于现在还有人在说渝五这位君后不仅性格彪悍,连容貌肯定也是极为丑陋。否则陛下为什么至今都不纳妃?肯定是因为君后觉得自己不好看,怕自己争不过。   “……?”   渝安气笑了。   苏琳琅自顾自道:“所以母亲想,既然要止住那些谣言,那最快最好的办法就是你跟着母亲一起去见见这金亭江的世家贵族的夫人们,只有亲眼所见,那些谣言才能不攻自破。”   渝安吃完第二块桃酥之后就在也没伸手去拿了,他擦了擦手指上的饼屑,认真道,“我知书知礼,不矜不伐,待人真诚——”   “只要知道我的,不都夸我一句品貌绝佳。凭什么那些我从未见过的人在背后诋毁我两句,我就得上赶着去证明给他们看?是他们有错,是他们心思阴暗,我坦坦荡荡的怕什么。”   苏琳琅哑口无言,可她还是不甘心道,“那那些谣言要是不止住,往后越闹越大,对你的名声也不好。”   渝安却回头道:“去拿纸笔过来。”   候在一旁的下人行了行礼,“是。”   苏琳琅不明所以的看着渝安将下人拿过来的纸笔都在桌上摊平,觉得莫名其妙的,“你这是什么干嘛?”   渝安撸了撸袖子,然后提笔,笔尖沾了沾墨水,道:“母亲把知道的那些诋毁我的人都说一下,我记下来。”   苏琳琅下意识说了几个名字,比如住在城东的武安侯夫人,须臾街的杨家夫人,闫石的郑氏。   渝安埋头写字。   苏琳琅在旁边看他写,突然反应过来:“你记这些做什么?”   “除了这三个,还有别的吗?”渝安不答反问。   苏琳琅又说了几句名字,她能记得这么清楚,当然也是存了秋后算账的意思。   渝安写完之后把笔放下,拿起纸,吹了吹纸上的墨汁,等墨汁风干之后再折起来,随手塞在袖兜里,起身要走:“母亲,这件事就不用你管了,我来解决。”   苏琳琅当然不会放他走,“你先说清楚。”   谁知渝安却反问道:“难道母亲真的不知道?”   “我乃君后,执掌六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至尊至贵,除了那九五之尊的皇帝,谁敢对我指指点点?谁又有资格对我指指点点?”   “这些世家贵族胆敢造谣本君,无非就是想试探本君的底线跟手段,既然如此,本君就决不能轻易饶了他们,否则我这君后还有何颜面?有何威信?”   苏琳琅一听这话就动摇了,可她又觉得这样容易得罪人。   得罪人?   渝安就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无奈的摇头轻笑,“母亲别说笑了,他们都不怕得罪我这个君后,难道我还怕得罪他们?”   苏琳琅词穷了。   苏琳琅看着面前的渝安,忽的觉得有些陌生,她印象中调皮捣蛋的小儿子,竟在不知不觉间就已经成为了能独当一面的君后,不再需要自己的保护了。   苏琳琅语气惆怅,夹杂着歉意,“母亲刚刚只是……母亲是太着急了,所以才想出那个馊主意。就按安安的做吧,你是对的,都听你的。”   但渝安没说话,他沉默了少顷,才开口道:“孩儿有一事不懂——为什么母亲明知道是旁人在诋毁我,为什么不教训他们,让他们给我道歉、挨家挨户的承认是他们在说谎造谣生事。反而想让我忍气吞声的原谅他们,为什么?”   “……”苏琳琅先是一愣,解释道:“为娘只是想着别把事情闹大而已,怕对你名声不好。”   可她这句解释太过苍白无力,令人难以信服。   “闹大又能如何,错不在我,而在他们,母亲别本末倒置了。”渝安语气平静。   苏琳琅清楚看到小儿子的眼里满是失望,虽然没有责备她这母亲做的不好,但苏琳琅的心还是一下就揪起来了,她也开始后悔自己想出了那么糟糕的解决方法,明明是那帮嘴碎的污蔑安安,怎么自己却让安安忍气吞声的?   渝安抬脚朝门口走去,走到一半的时候,他想起了什么,又回头道:“对了母亲,我与席辞墨明日一早就会启程离开。父亲在书房吗,我想去跟他道别。”   “在的,你父亲他在书房,”苏琳琅连忙道:“怎么这么快就要走?我以为还得等两天,怎么这么着急?这样,还是给你们饯行一下吧?”   但渝安却道:“他交代过不必饯行。”   而这个他,指的是席辞墨。   苏琳琅脸上的遗憾清晰可见:“我原先还想给你们多备些东西带回宫里的,这都还没安排妥当怎么就要走了?能不能多留两天?”   渝安摇摇头:“科举在即,他得回去坐镇。”   苏琳琅一听是要回去忙正事,也不好再挽留。   ……   当天,那些在背后造谣君后是个粗野不知礼,长相丑陋的世家贵族们统统都被罚了,一个个都灰头土脸的来渝府赔不是,完全没了之前那在背后说别人坏话时的嘚瑟样。   而这事之后,见识过渝安的雷霆手段之后,也没人敢再乱嚼舌根了,都老实了不少。    第131章 刺客   来时匆匆,去也匆匆。   渝安双手抱在身前,目光看着院里的树,平静的就如同一池死水,没有半点涟漪。   外间桌上的饭菜都已经凉掉了,席府的下人们动作轻而快的将桌上的饭菜都撤下去。   钱宝与北南站在不远处,都不知道君后为什么从渝将军府回来之后就一直不开心的站在那里,连饭也不吃。   钱宝用手指戳了戳北南的后背,小声问道:“主子怎么了?”   寡言木讷的北南摇摇头。   少焉,屋外走进一个人,一袭玄衣,高大冷酷,冷傲矜贵。   见陛下回来了,钱宝与北南识趣的退下,而屋里别的下人也跟着一起走,顺便把门也给关上了。   而走神的渝安却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他斜靠着窗口,精致如画的侧脸上落了一根睫毛,动作静止,宛如画中人一般。   直到渝安被人从后面抱住,那怀抱温暖而冷酷,是渝安最是熟悉的。   陷入沉思的渝安先是一怔,然后转过来,把脸埋在席辞墨的颈窝,细白的手也圈住了席辞墨结实精瘦的腰,就像是溺水太久的人抱住一根浮木,肉眼可见的委屈跟难过顿时倾泻而出。   席辞墨伸手抚着渝安的长发,低声安抚道:“朕都知道了。朕的君后受的委屈朕都还回去了,别难过了。”   “……我不是因为这个难过,”渝安哽咽了一下,眼泪一滴滴的打在席辞墨的衣服上,“……是,是母亲她为什么总是不记得我爱吃什么?别人欺负我,她为什么不帮我欺负回去呢……我也会难过的。”   席辞墨听着渝安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他很难过的时候,抱着渝安的力道也紧了紧,少顷,他抬起右手轻轻拍着渝安的后背,轻声安慰他。   次日一早,渡口。   皇帝跟君后要回宫,整个渡口只有两艘船靠岸,岸边都是护卫跟前来送行的渝家人,四周都戒备森严,没有陌生的面孔靠近。   苏琳琅将她昨天匆匆出城去寺里求来的平安符塞到渝安的手里,忍不住细细叮嘱。   许久未出现的渝峰也来送行了,他与席辞墨说了一些场面客套话,也叮嘱了渝安几句,最后道:“吾儿渝安,一路顺风。”   渝安作揖,“孩儿谨记父亲教诲。”   二哥渝至惟跟四哥渝严也来送行了,虽然这九年来他们三兄弟都没怎么碰过面,生疏冷淡了许多,但渝安毕竟是他们家最小的幺弟,见他即将离开,而金亭江跟大景城相隔甚远,此次一别不知何时才会相见,心里不由的也有些难过。   渝安与渝家众人一一道别之后,转身去抓着席辞墨的手,朝船上走去。   等船离岸之后,看着那渐行渐远的两艘船,苏琳琅终于忍不住了,靠着渝峰的肩,泣不成声。   而船上,渝安跟席辞墨并肩站在船的走廊,手搭在栏杆上,望着船下的海水。   渝安抬眼朝金亭江的方向看过去,船已经开远了,已经看不到金亭江了,少顷,渝安轻叹一声,略带可惜道,“难得回一次金亭江,居然没去乘过画舫。”   席辞墨面无表情的偏过头看他。   渝安眨了眨眼睛,探头过去吻了一下席辞墨。   海风温柔的吹过来,将他们的衣摆微微吹起,早晨的阳光慷慨的洒在海面上,将海面上的涟漪微微点亮。   ……   待到夜幕降临,两艘船朝前开的速度缓缓放慢,船上点了灯,在黑漆漆的海面上格外的亮眼。   船上准备了饭菜,虽然不如在岸上的精致,但味道也算不错,渝安昨晚没睡好,白天躺了一会,现在正是精力充沛的时候,但是他肚子并不饿,随便吃了一些就在旁边托腮看着席辞墨吃饭。   席辞墨吃了两碗饭,然后道:“听说你给阿恒带了很多玩的?”   渝安点点头,因为闲着无事,他亲自给席辞墨舀了一碗汤,然后道:“只是有好些玩具他都还小玩不了,等长大些才能给他……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   席辞墨淡淡道:“小孩子都爱玩。”   听到这句话,渝安的目光停在席辞墨的身上,上下打量着对方,眼里有着清晰可见的好奇,“你说小孩子都爱玩,那你呢,你小时候是也很爱玩?”   “……”席辞墨吃好了,他把碗筷放下,端起了渝安刚刚给他舀的汤碗,一口气喝完,这才道:“自然。只是没机会而已。”   正想问席辞墨小时候都喜欢玩什么的渝安瞬间就愣住了,不解道:“为什么?”   “朕幼年就被立为太子,而身为东宫储君要学的东西并不少。”席辞墨轻描淡写。   听到这里,渝安的脸色也有些凝重。   席辞墨用帕子擦了擦嘴,淡淡道:“朕想等阿恒周岁那天就下旨立他为太子。”   说罢,席辞墨看向渝安,刚好后者也朝他看去,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撞上,席辞墨道:“你意下如何?”   “都听你的。”渝安没有反对,虽然他知道当太子并非易事,虽然他知道身为东宫储君从小要学的要会的东西会有很多,但阿恒是长子长孙,迟早都要被立为太子的,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而这时候,一艘船在黑漆漆的海上正以缓慢的速度靠近前面的那两艘点着灯的船,船头上站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老者的手里拿着刀,眼里有着浓郁的杀意跟恨意。   ——他的两个儿子都死在渝家的手里,他的无边盗船跟老巢也被渝家给毁了,此仇不报,他龙海誓不为人!   老者就是龙海。   而这时,一个拿着匕首的男子匆匆上前,在龙海耳边低语一番。   龙海握紧了手里的刀,道:“你交代下去,再等一会,等那些人都睡下了,放松了警惕,让十三跟老六立即潜水进第二艘船,按照原计划毁掉船舵,他们俩立即返回来,不得耽误。”   “剩下的人就跟着我杀进前面那艘船,一个活口都不能留,为我们无边盗船的人报仇雪恨!”   男子一个激灵,道:“是,老大。”   子时三刻。   渝安还睡不着,他穿着里衣,盘腿坐在床榻上,手里把玩着自己的折扇,眼睛却在看坐在桌边处理公文的席辞墨,“我有点饿了。”   席辞墨提笔写字的动作一顿,一挑眉,朝渝安看去,屋里的烛光映在他的身上,少了几分凌厉咄咄逼人,多了一点温和。   “用晚膳的时候不是说不饿吗。”   “……唔,”渝安脸一红,直接赤着脚走过来,在席辞墨面前走来走去的,“我真的饿了。”   席辞墨把笔放下,看到渝安没穿鞋,让他去穿好鞋子,然后说:“我出去看看。”   “好。”   然而话音刚落,整个船身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撞到了,整个船身勐地一震,摇晃了几下,桌椅板凳也跟着晃来晃去的,瓷瓶从桌上滑落在地,砰地一声碎了一地。   而桌上的摆件也都跟着噼里啪啦的掉在地上。   渝安没站稳,脚下一个打滑,啪的一声摔在地上。   席辞墨及时扶住了桌边,桌上的折子有一半被晃的掉在了地上,等到摇晃不再明显的时候,席辞墨阔步走去,一把将渝安扶起来,低声道:“去穿好鞋子,拿着武器在屋里等我。”   渝安摔蒙了,“好。”   说罢,席辞墨转身就把挂在一边的长剑取下,阔步朝屋外走去,还不忘把屋门给关上。   在席辞墨出去之后,渝安的心里突然生出一股强烈的不安,渝安心急如焚的穿好鞋,还有外衫,又拿了一把剑,开门出去。   屋外寂静无声,只听到外面那些海浪翻滚的声音。   安静的太过古怪。   而这时,钱宝从走廊尽头的拐弯处冲出来,远远看到渝安的时候,跑得更快了,一边跑一边喊:“主子,出事了,有刺客,快藏起来。”   渝安眼睛倏地瞪大,在钱宝冲着跑近自己这边的时候,他一把抽出长剑,叮的一声轻响,在钱宝不可置信的眼神中,长剑擦着钱宝的脸刺出去。   一个穿着黑衣的刺客不知什么时候竟然一路跟在钱宝的身后,黑衣刺客敏捷的躲开了渝安的剑。   渝安武功很差,他不敢恋战,见刺客停下了一瞬,一把拽着还没反应过来的钱宝朝另一边跑去,怒道:“愣着干嘛,赶紧跑。”   从小生长在宫墙里的钱宝哪见过这阵仗,吓得手脚冰凉的跟着渝安跑,一边跑一边哭着解释:“吓死奴才了,奴才还以为主子的剑是对着奴才的,谢谢主子救了奴才呜呜呜……啊啊啊!主子救我!”   钱宝跑的慢了一步,被追上来的黑衣刺客一把揪住了后衣领,整个人都被往后一拖,后背重重砸在地上,顿时疼的两眼直冒金星。   渝安听到后面的动静,下意识一停,而刺客这时也拿着刀朝渝安袭来。   渝安迅速往后退,但就算这样,刀尖还是将渝安的手臂划出了一道血痕,衣服也多了一个口子。   “你是谁派来的!”渝安怒吼道。   刺客狞笑一声,“你们渝家杀了我们无边盗船这么多兄弟,居然还敢问我是谁派来的!”   原来是无边盗船那些逃走的海寇!   渝安瞬间就明白了。   而刺客一击不中,又继续举起刀,招招狠厉的朝渝安噼来。   渝安立即抬起剑,,抵挡着对方的攻击,但双方实力悬殊,没一会渝安就开始破绽百出,而刺客见状更是乘胜追击。    第132章 挡剑【第三卷 ·完】   而另一边——   席辞墨一路走出去的时候,竟没有遇到一个出来查探船到底被什么给撞到的侍卫,席辞墨心里警铃大作,他拔出剑,轻薄锋利的剑尖有一丝冷光划过。   船舱外面传来了激烈的打斗声,刀剑交锋的声音不断传来。   席辞墨出来的时候刚好看到一群黑衣人跟暗卫们打斗,暗卫们的武功都不算差,在江湖上也都能称得上是佼佼者,但出乎意料的是,这些黑衣人的武功居然也不弱,双方一时难分高低。   而就在打斗的不远处,船头的方向停着另一艘陌生的船,那船看起来并不起眼,但在船头的上面却挂了一块布,布上有几个张牙舞爪的潦草大字:无边盗船。   暗一从打斗中脱身,飞速走到席辞墨身边,他的剑上染着血,匆匆解释道:“主子,这些黑衣人都是无边盗船的那帮逃走的海寇,龙海也在其中,这些海寇的水性极好,他们趁我们不注意,早就趁夜潜水潜进了船里,船上大部分的侍卫在梦中就被他们给杀了,还余下几个侥幸逃过,但也都受了伤。”   “等我们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而这些海寇也已经开着一艘船撞了上来,我们的船生生被逼停。”   暗一怕席辞墨怪罪,顿了顿,又艰涩道:“除此之外,我们也才刚刚发现,原本跟在我们后头的那艘船,好像没有跟上来,不知踪迹。”   席辞墨寒着脸,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废物。”   暗一不敢吭声。   “去发信号弹,另一艘船不可能也出事了,否则不至于一点动静都没听到,应该是被什么绊住了。”   “潘成杰跟龙海呢?”   “潘将军是第一个认出龙海的,两人打斗了一阵,龙海趁机跑进了船舱里,潘将军追了上去。”暗一说完,取出信号弹,正要点燃,却被不知道什么时候蹿出来的黑衣人一把夺过。   席辞墨手起剑落,飞溅的鲜血洒在地上,黑衣人也应声倒地,而他刚抢到手的信号弹也掉在了地上。   少顷,漆黑宁静的夜空中骤然炸开一个信号弹,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而就在距离席辞墨他们的船不远处,一艘船上的侍卫兵们正心急如焚的,他们的船不知道怎么的就莫名其妙的坏了,停在茫茫大海里,而等他们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他们也看不到陛下跟君后的船到底去了哪里。   就在他们都急出一身冷汗,等着船长等人修船舵的时候,忽的,他们看到了不远处的夜空中一连出现了三个信号弹。   糟糕。   禁军中尉齐茂尹脸色霎时大变,完了,陛下那艘船肯定是出事了。   齐茂尹大喝一声:“禁军听令——船上一共有八个小船,会水的,武功极好的统统随我登上小船去前方查探消息!”   “是!”   ……   渝安不敌黑衣人,肩上被划了几道,束好的头发有些凌乱,碎发散在脸庞两侧,他有旧伤的右掌上也开始隐隐作疼,拿刀的手开始不稳。   黑衣人见状,更是刀刀不留情。   钱宝在一边都看傻眼了,哆哆嗦嗦的牙齿打着颤,两条腿软的都站不直,双掌捂着耳朵,一副怂的不行的样子。   而就在这时,一股浓郁的黑烟从船舱里冒出来。   钱宝尖叫道:“火,有人放火了!怎么办!怎么办!”   黑衣人阴森森一笑,“怎么办?都死在这里吧,你们谁也别想活着离开。”   他话音刚落,后背被人勐地一踹,黑衣人不察,整个人都朝前面扑过去,又及时用刀尖撑着地,这才稳住了身体。   然而下一刻,一把长剑直接刺穿了黑衣人的身体。   黑衣人头一歪,瞬息间就没了气息。   躲在一边瑟瑟发抖的钱宝见状又是一阵疯狂尖叫:“啊啊啊!”   “闭嘴!”   钱宝眼泪汪汪的捂着嘴,见席辞墨抽出剑,带着渝安朝外面走去,还道:“快走,船着火了。”   钱宝忙不迭的跟上去,生怕他们把自己给落下。   跑出去之后,他们才清楚看到,这半艘船都已经着火了,而暗卫们已经把大船上的备用小船给取出来了,就贴着大船停着,几根绳子系在栏杆上,绳子的另一端自然垂落到小船上。   暗一跟暗二站在栏杆旁,看到席辞墨跟渝安出来了,松口气,连忙喊道:“陛下,君后,快顺着绳子下去。”   渝安受了伤,脚步踉踉跄跄的,席辞墨将绳子给渝安,让他先下去。   现在这时候也不是推辞互让的好时机,渝安拿着绳子,忍着手臂上的疼痛,慢慢的滑下去。   然而,就在渝安的鞋尖刚碰到小船,还没来得及站稳,然而就在这时,危机突现——   小船旁那深不见底的海水里突然飞起一人,水花四溅,在众人大惊失色的同时,这人已经稳稳落在了船尾,此人头发花白,眼里有着滔天的杀意,正是龙海。   龙海举刀冲过来,声嘶力竭道:“姓渝的,今日就是你命丧玄水的时候!”   渝安瞳孔勐地一缩,他躲避不及,武器又没带下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拿刀袭来。   附近小船上的暗卫们大惊失色,然而船与船之间相隔一段距离,他们根本赶不及时。   暗一暗二脸色也骤然一变。   钱宝被吓得疯狂尖叫,尖叫声穿破了宁静的海上。   然而就在此时,席辞墨从天而降,直接挡在了渝安的面前,替渝安挡住了这把刀。   刀锋在席辞墨的后背划出了一道很长的伤口,血立即渗了出来。   渝安眼睛倏地瞪大,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   怒不可遏的渝安一把将席辞墨拉到身后,冲上去,一脚踹中龙海。   渝安看起来清瘦柔弱,但生气时那一瞬间的爆发力还是惊人的,龙海不敌,砰一声摔进了海里。   暗三跟暗五同时出手,“唰唰唰”的回旋镖铺天盖地的扑向龙海。   龙海抽搐几下,尸身沉入海底。   几个浪花打开,海上四周又恢复了平静。   ……   禁军中尉齐茂尹带兵划着小船加速赶来的时候,只看到海面中有两艘船皆被大火吞噬,而就在不远处有七八艘小船,船上有陛下跟君后,还有暗卫跟存活下来的侍卫,潘成杰,钱宝等人。   齐茂尹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一半。   轰隆一声,天边惊雷滚滚。   齐茂尹惊愕的抬头去看天,一滴雨珠啪的一声打在他的脸上。   深夜,暴雨,大海……仅剩的一艘大船又停在原地动不了。   众人的心都凉了半截。   淮丰城靖阳县绵山镇——   绵山镇临近青川,四面环山,靠着玄水,居住在绵山镇的百姓们靠海吃饭,安居乐业。   这一天早上,住在绵山镇的渔民们照例要出海打渔,有两家人来的最早,一边闲聊一边海边走去,“听说了没,叶家打算招个上门女婿。”   “叶家要招上门女婿?真的假的?”   旁边那个明显不知情,闻言瞪大了眼睛,惊讶道:“叶家哥儿叶绵可是咱门绵山镇的第一美人,他要招上门女婿,那媒婆可不争着抢着要给他说亲啊。”   “怎么可能啊,虽然谁都想往家里娶个如花似玉的新媳妇,但是一想到要娶这新媳妇就得当个倒插门,将来一辈子都抬不起头,你说说,这谁愿意?”最先开口的那个人不屑的撇撇嘴。   “说的也是……不过我之前路过叶家的时候,远远就看到那叶家哥儿的脸了,长得真是如天仙似的,比如意坊的头牌还美。”   “哟,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啊,你可省省吧,就你这长相,你想当人家倒插门,人家叶家哥儿还瞧不上你呢。”   一听这话那人就不满意了,嚷嚷道:“他一个二十三岁都没嫁出去的老哥儿,倒贴给我我都不要,凭什么瞧不上我,我好歹……”   “别说了,前面好像有人?”有人打断了喋喋不休。   聊天的这几人定睛一看,发现海边停着一艘船,那船上还有三个人,面面相觑了一会,才走上前去。   却发现是三个男子。   其中一个白瘦,面容精致,只是脸色稍显苍白了一些,一看就是娇生惯养的富家公子哥落难自此。   而另外一个男子身形高大、俊美冷酷,一袭玄衣更是衬得尊贵,但脸色难看,像是病了。   第三个男子身着不起眼的黑衣,样貌也只能算得上是普通,但随身带着刀,应该是侍卫一类的。   几人大着胆子问:“你们是谁?从何处来?”   回答他们的是那位看起来是娇贵的富家少爷,“金亭江。”   几人纷纷惊唿,心里更加好奇了:“金亭江?那离这里可够远的,你们怎么会到这里来?”   渝安没立即回答,反问道:“这里是哪里?”   “绵山镇。”   “绵山镇?”渝安微微皱眉,他记得绵山镇是在淮丰城,往上是青川,再往上是禹州,然后才是金亭江。   这才一个晚上的时间怎么就飘到了淮丰城这么远的地方?   渝安一边想一边理了理袖子,眉心皱成小山,淋了半个晚上的雨,衣服都是半湿的,穿在身上很不舒服。   那几人又追问:“你们怎么从金亭江来就坐这么一个小船,途中没遇到风浪啊?”   “途中遇到了海寇,在海上漂了一个晚上才抵达此处——话说,你们这里有医馆吗?在何处?”   几人异口同声的说了,又指了指路。   渝安点点头,然后担忧的去看旁边的席辞墨,席辞墨虽然看着只是脸色难看,别的都没什么异样,但渝安知道,席辞墨只是在硬撑着,其实他后背的伤口很深,需要立即找大夫医治。   已经拖了一晚上了,不能再拖下去了。   暗一要上前去扶,但被席辞墨看了一眼,又沉默着退下。   帝王是不会、也不能轻易在外人面前示弱的。   ……   待看着这三人走远之后,来打渔的那几个人面面相觑了一会,眼里满是惊艳跟不可置信,“这是谁家的少爷,看着好生俊俏啊,比那绵山镇第一美人还要好看。”   “对对对。”   【第三卷 ·完】    第133章 暗一被骗 第四卷   绵山镇最出名的医馆叫做百药堂,坐堂大夫姓孔,五六十岁,医术是远近闻名的。   席辞墨后背的伤口有一根筷子那么长,伤口也极深,从席辞墨受伤的位置来看,可想而知,如果席辞墨当时没有出来帮渝安挡那一刀,渝安定会当场丧命。   孔大夫帮着处理好伤口之后,让药童来包扎。   暗一却上前一步,阻挡了药童的动作,眼里有着警惕,“属下来为主子包扎吧。”   药童手足无措的去看孔大夫。   孔大夫不悦的皱了皱眉,既然来了他百药堂,那就得守他百药堂的规矩,怎么还不信他们?但孔大夫看出这次的客人与他们镇上的人截然不同,单从气质来看就绝非池中之物,也懒得招惹麻烦,让药童过去抓药。   交代完,孔大夫就掀了布帘出去。   暗一帮席辞墨包扎伤口。   渝安站在旁边看着,眼眶红红的,有眼泪在打转,但却死撑着没落下来。   席辞墨看出渝安是在担心自己,不动声色的安慰道,“小伤而已。”   二十岁那年,他还是太子殿下的时候,意气风发的带兵北上,结果却因为罗家通敌而惨败。那一战,他受的伤可比现在厉害多了。   渝安眼泪汪汪的没说话。   等包扎好之后,药童拿着药包走过来,怯生生道:“几位客人,一共二两。”   二两?   渝安一摸袖口,空荡荡的,他愣住了。   渝安没有带荷包的习惯,因为平时出门的时候,渝安买什么东西都是跟在他身边的侍从付账的,要不就让店家先记账,过后渝府的人会来结账。   至于席辞墨更是不可能带银两。   而暗一的身上除了回旋镖就是刀,除了武器别无他物。   药童狐疑的看着他这三人,见他们迟迟没掏钱,语气也着急了,“一共二两银子,请客人结账。”   渝安在身上找了找,确定一枚铜板都没有,也没有带值钱的玉佩之类的东西,于是问道:“能不能赊账?”   药童瞪圆了眼睛,下意识的抱紧了手里的药包,转身噔噔噔的跑出去跟孔大夫告状了。   孔大夫去而复返,还带了一个伙计。   “几位这是……?”   平生第一次遇到这么尴尬的事的渝安摸了摸鼻子,道:“我们能不能先赊账?身上没带银两。”   孔大夫满脸怀疑,这要是别人或许他就信了,可眼前这三人一看就是外乡人,而且穿着讲究,又是皇城的口音……该不会是骗钱的吧?   伙计道:“你们穿的这么好,怎么可能没钱?”   穿的好?确实挺好的。   渝安一袭浅色锦袍,袖口跟衣襟都绣着祥云,绣工精美,腰系玉带,一头墨发用白玉镶珠的发冠束着,虽有些狼狈,但一言一行难掩那与生俱来的矜贵。   虽说昨天出来的匆忙,而且又淋了雨,可渝安的这些衣服都是宫里的尚衣局做的,料子讲究,一针一线都堪称精美。   被人怀疑说话有假,这让渝安的心里不太舒服,他有些不开心的抿了抿唇。   然后忽的想起来,自己的发冠上是镶了珍珠的。   渝安伸手将发冠上的珍珠给摘下来,交给了暗一,道:“拿去当铺当了。”   那伙计看到渝安忽然拿出了一颗珍珠,眼睛顿时就直了,直愣愣的看着那散发着莹白色浅光的珍珠。   我滴的个乖乖,这些人到底是个什么来头,居然连发冠都镶了珍珠。   这比他们绵山镇的首富叶家布庄还要有钱啊。   暗一抬脚走出去,伙计见状连忙道,“这位客人知道当铺在哪吗?就在隔壁街往左第三家,客人要是不知道的话,小的可以带路。”   暗一面无表情的略过他。   伙计一脸惋惜。   孔大夫的脸色稍缓,可能也是看到了那颗珍珠的缘故,他道:“得罪了,两位客人可以在这里歇歇脚等他回来。”   说罢,孔大夫就掀了布帘出去。   伙计也连忙跟出去,跟在孔大夫后面嘀嘀咕咕的:“孔大夫,这几个人受了刀伤,又随手就能拿出了一颗珍珠,他们到底是都是什么来头啊?”   孔大夫回头瞪了一眼不知轻重的伙计,压低声音喝道:“我们是开门做生意的,人家能拿得出钱结账就行了,啰嗦什么,快去干活。”   伙计讪讪的点头。   而布帘内,渝安伸手想抱抱席辞墨,但是又怕会碰到对方的伤口,伸到一半的手也缩了回来。   席辞墨却看不得渝安这般畏手畏脚的样子,直接拉着渝安,让人在自己怀里靠着,手臂环着渝安,“后背有伤而已,还可以抱你。”   渝安脸贴着席辞墨的胸口,隔着衣服听到了那嘭嘭的心跳声,从上岸之后的不安逐渐就平息了。   渝安心情有些低落,“……昨晚上的雨太大了,也不知道他们都在哪里。”   昨晚禁军中尉齐茂尹刚出现的时候,他们原本是想打算先回齐茂尹的那艘大船的,结果没想到下雨了,雨水跟白雾挡住了他们的路,也让他们分辨不清方向。   原本十几个小船原本还都靠拢在一起的,可随着雨越下越大,海浪也一个接一个的打过来,众人也就渐渐分散了。   至于钱宝,他跟着暗二一起待在潘成杰的船上,料想不会有什么事情。   不过,现在回想起昨天的事也真是让人后怕。   ……   另一边,暗一顺着伙计的提醒,走出百药堂之后,朝隔壁街走去,走到尽头再往左,第三家正是一家当铺。   当铺掌柜白白胖胖的,手里拿着算盘在百无聊赖的来回拨弄着,笑容透着些狡猾,看到暗一走进来的时候,习惯性的居高临下的打量了对方,然后道:“这位客人要当些什么?”   暗一把手里的珍珠拿出来。   “这个能当多少钱?”   当铺掌柜立即站直了,盯着暗一手里的珍珠看,这珍珠的成色不错,是金亭江那边独有的,一颗六百两左右,甚是罕见。   但是……   当铺掌柜上下打量了一下沉默的暗一,笑眯眯的伸出五根手指。   长期生活在宫里的暗卫对银钱的概念并不大,暗一下意识道:“五百两?”   掌柜气定神闲的摇摇头。   “五千两?”   我滴个亲娘咧,怎么这数越说越大呢?   当铺掌柜哪还敢继续让他猜,连忙道:“诶诶,是五十五两,当不当?”   暗一拧着眉,他对珍珠这些东西到底值多少钱是一窍不通,可暗一知道,五十两的银子可太少了。   暗一想了想,还是打算换一家店铺再问问,收起了珍珠,欲要转身就走。   当铺掌柜心急如焚的喊住他,“诶,诶这位客人,这价位您要是觉着不合适,咱们可以再商量商量嘛。”   暗一:“你能给多少?”   当铺掌柜露出一个肉疼的表情,又伸出五根手指,但这一次却抢在暗一开口之前先道,“我再多加五十两,怎么样?”   暗一半信半疑,“……”   见状,当铺掌柜知道是来了个冤大头,立即趁热打铁,“你可以到别处打听打听,这珍珠虽然贵,但是在咱们沿海的地方可算不上多稀罕,尤其是你这颗珠子,虽然成色不错,可随处可见,我能给一百两,已经是个实惠的价格了。”   暗一若有所思,“我再换别处看看。”   当铺掌柜幽幽道:“这整个绵山镇就两家当铺,一家是咱们这,另一家在城西那边。这位客人可别怪我没这提醒你,那城西当铺的掌柜可是个黑了心肝的,给的钱可能比我还少,而且这一来一回的还耽误不少时间,不值得跑这么一趟。”   这个当铺掌柜的鼻子灵,嗅出暗一身上有药铺的味道,猜到他是从隔壁街百药堂过来的,又从暗一的衣着跟口音辩出对方不是本地人,料想对方可能是没钱买药了才来当铺,应该会很赶时间,所以才故意这么说。   果不其然暗一的神色露出了迟疑。   见状,当铺掌柜立即道:“这样吧,来当铺的都是遇到了难事,再加上我夫人最近总念叨想买一颗珍珠,我觉得你这颗珍珠确实不错,不如你就别当了,直接卖给我,我再给你多加七十两,如何?”   暗一深思熟虑,最后还是摇头:“这是我家主子的首饰,一切都得听主子的,不能卖。”   当铺掌柜立即黑了脸,阴阳怪气道:“都来当首饰了,还计较这些……那你到底是当还是不当?”   “当,但是我要两百两。”   当铺掌柜心里一个咯噔,正要说不行,可暗一却盯着他的眼睛说:“我确实不懂行情,但你也别想耍什么贼心眼。”   当铺掌柜被暗一这一眼看的心惊胆战的,但他更不舍得放过这冤大头,六百两的东西用两百两换走,怎么算都是他赚大了,更何况只要这珍珠到了他的当铺,那之后要怎么样还不是他说了算。   当铺掌柜心里的小九九打的噼里啪啦作响,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深,“行行行,两百两就两百两。”   ……   皇宫——   慕容太后抱着几个月大的小皇子阿恒,指着宫墙那边的方向,笑眯眯道:“诶哟,再过两天,阿恒的父皇跟君父就要回来了,阿恒开不开心?”   被养的白白胖胖的阿恒眨了眨乌熘熘的大眼睛,没听懂什么意思,表情天真稚拙。   章公公站在旁边,手里拿着小皇子的拨浪鼓,摇了摇,咚咚咚的响声立即响起殿内。   阿恒的注意力果真被拨浪鼓吸引过去了,咯咯笑了一会,又伸着手要去抓拨浪鼓,嘴巴微张:“唔?哇啊啊……” 第134章 惦记   暗一将装着二百两的小包裹交给渝安。   小包裹里面有一张一百两的银票,还有一百两的碎银子,沉甸甸的。   渝安取了一些钱结账,将银票收好,然后把沉甸甸的小包裹又给暗一,让他拿着。   等出了百药堂,三人又找了一家客栈,要了两间相邻的厢房。   暗一拿着药包去后厨煎药,渝安与席辞墨上楼进了厢房。   刚进厢房,席辞墨突然拉着渝安,让他坐在床边,“把衣服脱了,我给你涂伤药。”   渝安楞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席辞墨仍是一副冷峻的样子,只是因为受的伤太重而且又淋了雨,所以下船之后,席辞墨生病发热了,脸上有些红,眉心紧皱。   渝安没有磨蹭,小心翼翼的脱掉自己的外衫,露出身上被刀锋浅浅划到的几处伤口,这几个伤口都是昨天晚上跟黑衣人打斗的时候不小心伤到的,伤口不深,并没有席辞墨那么严重,所以这一路上渝安没吭过一声。   席辞墨面无表情的替渝安处理好伤口,上了药,又替渝安包扎好,这才道:“早就知道了。”   只是刚刚那个百药堂里没有女大夫,也没有哥儿,所以席辞墨才没有在那里就帮渝安上药。   “为什么一直不跟我说?”席辞墨很在意这个。   渝安重新穿上衣衫,低头系腰带的时候,不以为然道:“小伤而已,更何况你伤得比我重。哦对了,等暗一煎好药,你自己把药喝了,我得出去一趟。”   席辞墨蹙眉,虽然因为受伤而生病发热,但身上气势不减,“这里人生地不熟,你要去何处?”   “去找刚刚那个当铺掌柜。”渝安穿好外衫之后,他掸了掸袖口,如墨染一般的眉宇染上了些怒意,“刚刚那颗珍珠就只当了两百两,这怎么可能,暗一定是被骗了。”   渝安只是看着娇气金贵,但并非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人,渝安的名下有摇轩,还有一些酒楼铺子,还租铺子收租金什么的,而渝府跟皇宫每个月的开支什么的渝安也是一清二楚。   所以渝安心里非常清楚,自己那颗从发冠上拔下来的珍珠绝对不止两百两这个价,少说也被当铺黑了一半的银子。   席辞墨心里对这些小钱并不在意,而且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回宫,要不就联系到潘成杰等人,而非在这些小事上斤斤计较。   更何况整治一个黑心的当铺掌柜,又何须他们亲自出手,回宫之后直接让官府出面整治就行。   渝安皱眉想了想,勉强同意了席辞墨的话。   暗一煎好药送过来。   渝安将药接过来,说:“你去问客栈送些纸墨上来,我要写信。然后明日一早去买一辆马车。”   他们还有要事在身,这绵山镇终究不是个久留之地,只是席辞墨身上还有伤,渝安也拿不定主意到底要不要着急赶路。   暗一抱拳道:“是。”   渝安端着药转身进屋,暗一在外面将门关上。   然而计划永远都赶不上变化,到了傍晚时分,天下暴雨,噼里啪啦的雨点砸在窗户上,伴随着天边的惊雷,倒有些让人心惊胆战的。   渝安伏在桌前写信,他要写两封信,一封信是寄到离淮丰城绵山镇还算近的南郡王府,一封信是寄到蜀地的宣平侯府。   渝安是不太相信南郡王府的,因为之前渝家出事的时候,南郡王府的人也曾数次写过折子要让渝家把兵符交还出来,而南郡王府的小世子也曾写过好几次折子自荐去金亭江带兵。   呸,一群坏东西。   渝安嘀嘀咕咕的写着信,偶尔抬头看看窗户外面还下个不停的雨,这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   后面有些轻微的响声,渝安回头一看,席辞墨已经醒了,看起来烧已经退了,气色也好了不少。   席辞墨走过来坐下,随手倒了一杯茶,是凉的而且口感也差,但他毫不在意,仰头一口饮尽。   渝安伸手在席辞墨的额上摸了摸,问:“还难受吗?”   席辞墨说没事,又道:“在写信?”   渝安把刚写好的两封信给他看,“只可惜出来的匆忙没有带印章,也不知道南郡王府那边是否会信。”   席辞墨垂眸,突然将渝安千辛万苦才写好的寄去给南郡王府的信给一撕为半,“不能写信。”   渝安怔住:“为什么?”   “昨天龙海那帮海寇是冲着渝家人来的,可离开金亭江的消息并没有多少人知道,可龙海是怎么知道的?”   “还有,之前无边盗船那些海寇劫走了朝廷派去赈灾的三十艘官船的事情——事发突然,三十艘官船也出发的突然,可无边盗船是怎么提前收到消息,并且在路上埋伏的?”   渝安沉默了一瞬。   无边盗船劫走了三十艘运送赈灾官粮的事情发生之后,渝安当时满心满眼想的都是该怎么保护好渝家的兵符,却没有空去细想赈灾的官粮被海寇劫走这件事到底有多蹊跷。   直到席辞墨现在提出来了,渝安才惊觉自己忽视了这么重要的事。   官船被劫一事确实很奇怪。   现在已经是傍晚了,外面下着暴雨,天黑沉沉的,狂风将街上一些商铺没关好的门窗吹的啪啪响。   就在渝安坐在桌边沉思的空档,席辞墨拿出打火石将房里的蜡烛点燃,昏黄的烛光将屋里照亮了一些,多了一些暖意。   渝安试探着问:“你是不是在怀疑是南郡王府……?”   “不是南郡王府,他们还没这么胆子。”席辞墨语气笃定道。   渝安将自己想要寄去蜀地的信拿起来,看到信上的墨水都干了,于是折了两折,放进了信封里面,“你既然相信南郡王府,为什么还要把信给撕了?”   席辞墨淡淡道:“南郡王向来多疑,没有印章没有信物,他怎么会仅凭一封信就相信了你?”   渝安一手拿着信,一手托腮,手臂上的伤口还隐隐作疼,但许是上了药的缘故,倒是没有那么疼了,他若有所思的点头,“说的也是。”   席辞墨又道:“所以我打算让暗一去一趟南郡王府。”   “……”渝安倏地瞪大了眼睛,气鼓鼓的瞪着席辞墨,“不行。”   天子出巡,身边岂能一个护卫都没有?   席辞墨武功虽不错,但他现在身上有伤,这要是真的遇到什么事怎么办?   席辞墨在开口之前就已经料到渝安的反应了,倒也不意外,只是他也没收回自己的话,“快马加鞭的话,往返只需七天。”   渝安面无表情的抱着手,“你看看外头的雨,就算明日一早停雨了,那路也不好走。更何况,南郡王会相信暗一?”   “他见过暗一。”   渝安没了话,他手指捏着信封边缘留下两个指印,久久都没再吭声。   紧接着,席辞墨又说了一件事:“科举很快就要开始,朕不能不出现。”   渝安垂着眼,半晌之后正要开口,却听到屋外有人敲门,是暗一:“主子,可以用膳了,是在楼下还是端上来?”   渝安抬眼去看席辞墨,“下楼吧,明日一早就让暗一启程。”   席辞墨嗯了一声。   这个小镇的客人并不多,但因为下楼,客栈一楼来用饭的客人倒是挺多的,七张桌子已经有五张桌子都坐满了。   他们三人下楼的时候,原本正在交谈吵闹的客栈一楼瞬间噤声了,有些胆子大的悄悄朝他们看过去,但为首的那一袭玄衣的男子冷眼一瞥来,又被吓得瞬间收回了视线。   有一桌靠着角落的两个客人却没收回视线,这两人都是哥儿,其中一位还在脸上戴了面纱,就算是吃饭也没摘下,只有在吃东西的时候才掀开面纱的一角,等拿开筷子之后又把面纱放下,很是讲究。   其中一位动作很轻的拉了拉戴着面纱的那位,小声道:“公子,别看了,快点用饭吧。”   戴面纱的人这才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可过了一会还是忍不住朝着那边看过去。   店小二端着四菜一汤送了上来。   暗一不与主子们共同用膳,但也不好直愣愣的站在一边,这样太突兀了,于是便坐了下来,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渝安有一口没一口的咬着馒头,走神了半晌,这才注意到暗一的异样,道:“出门在外,一些虚礼就别计较了,而且过了饭点,客栈就没什么吃的了。”   话虽如此,但暗一仍是不敢僭越。   席辞墨淡淡道:“吃吧。”   闻言,暗一这才拿起了馒头,但是却碰不碰桌上的菜。   过了一会,一道清脆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你们便是这样对你们的朋友的?”   渝安还在想事情,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他抬头看去,是两个哥儿,说话的哥儿身着水蓝色的锦服,脸上戴着白色的面纱,看不出美丑,但露出的眼睛却甚是好看;另一个样貌跟衣着都很是普通,应该是下人。   渝安把最后一口馒头咽下,然后才道:“这位公子许是误会了什么吧。”   戴面纱的哥儿悄悄朝席辞墨看去,见后者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心里有些失落,于是更是不依不饶:“本公子不会看错,你们两个大鱼大肉的,却让自己朋友吃馒头,你们这样也太欺负人了。”   很明显,这哥儿口中的“朋友”,指的是暗一。    第135章 威胁张冷   这戴面纱的哥儿声音不高不低的,原是想引起那身穿一袭玄衣的男子的注意力,但没成想对方却看都没看他,反而吸引了同样在客栈里用饭的另外几桌人的注意力,众人纷纷探头过来看热闹。   暗一站起来,不悦的对着为自己“出头”的戴面纱的哥儿道:“我并不是两位主子的朋友,这位公子莫要多管闲事。”   说罢,暗一比了一个送客的手势。   可这戴面纱的哥儿根本不在意这个,他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是不是朋友不重要,他就是想知道这几个外乡人都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戴面纱的哥儿无视了暗一,直接坐在他们这张桌子唯一的一条空凳子,目光灼灼的盯着席辞墨,“我姓叶,单字一个绵,不知阁下贵姓?”   这镇子上的大户就是姓叶,这要是认识叶家的人,肯定立即就能认出来眼前这戴着面纱的叶绵就是绵山镇的第一美人。   席辞墨漠然的掀了掀眼皮,对叶绵的讨好视若无睹,转头去看渝安,“吃饱了?”   叶绵头一次这么跟人示好却被无视,有些下不来台阶,冷哼了一声,起身就回他那张桌子去了。   跟着叶绵的下人也赶紧跟了上去,心里叫苦不迭。   渝安慢条斯理的拿出帕子擦了擦嘴角,“吃饱了。”   然后第一次没等席辞墨,直接起身上楼去了。   渝安回了厢房,门刚合上一半,席辞墨手一抬拦住了渝安的动作,然后走进房里。   打翻了醋坛子的渝安走过去把剩下的信纸都拿出来,摊在桌子上,横了一眼席辞墨,说你愣着做什么,过来。   等席辞墨坐下来了,渝安又道:“我帮你研墨,你写封亲笔信让暗一给南郡王。”   “……”席辞墨提笔写信,写到一半,忽的来了一句,“你吃味了?”   渝安嘴唇抿得紧紧的,一口否认:“没有。”   少顷,渝安松开墨条,面无表情道:“我不喜欢自作多情的人,他要是还跟你搭话,你不许理他。”   “我从未理过。”   渝安嘟囔一句我知道,要是你刚刚理他了,我现在才不给你研墨,然后又催促道:“你快些写,等会墨就干了。”   席辞墨鲜少能看到渝安吃醋,上一次渝安吃醋的时候,还是两人刚成亲的时候,心意还未互通,那个一心想当东宫侧妃的顾启容又整天上赶子来宫里找茬,渝安当时嘴上没说什么,可只要顾启容出现一次,渝安就对席辞墨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嫌弃的不行,偶尔气狠了还会嚷着要和离。   席辞墨当时不知渝安只是吃醋,气得不轻,可又百思不得其解,实在是心烦。   后来互通了心意,渝安又怀上了孩子,而席辞墨也再也没看到过渝安吃醋的一幕。   席辞墨写好了信,将信纸放在一边,然后看着渝安,“乐元。”   “干嘛?”渝安恹恹道。   席辞墨斟酌了一下,在渝安耳边低声道了几个字。   闻言,渝安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从脖子一直红到了脸颊,煞是好看。   席辞墨只稳重了一会,还是没忍住,吻了一下渝安的唇。   谁知刚亲了一下,渝安就把他给推开了,“算了,你这没羞没臊的,等你伤口好了再说。”   席辞墨:“……”   ……   当天晚上,一封八百里加急的急报送进了宫里。   “什么!你再说一遍!”慕容太后大惊失色,勐地站起来,因为站起来的动作又急又快,所以直接掀翻了桌上的杯杯盏盏。   来报信的人单膝跪在地上,抱拳道:“回太后,陛下跟君后回程的时候遇到了海寇,船被烧了,人也不知去向。”   慕容太后险些晕了过去。   一边的宫女连忙上前搀扶慕容太后,倒也没有让慕容太后在外人面前丢了皇族颜面。   慕容太后勉强回过神之后,手指都在发着抖,“此等大事,此等大事……传哀家懿旨,宣李太傅跟程阁老进宫,就说哀家有要事相商,请两位大人速速进宫。”   “是。”   等人急匆匆出去传旨之后,慕容太后才腿脚发软的坐下来,三魂七窍仿佛都没了一半,喃喃道,“这宫里……怕是要变,变天了。”   程阁老府邸——   程阁老站在走廊上,手里拿着一根草在逗着笼里的鸟儿,“本官最近听说了一些从金亭江传来的事情,所以才深夜将张大人叫来。”   张冷站在一旁,闻言面不改色道,“大人有话不妨直说,下官愿洗耳恭听。”   “金亭江的渝四公子渝严,他抓到了朝廷逃犯温以谦,此事张大人可知情?”   张冷心里咯噔一声轻响,他与温以谦素来没有交集,程阁老好端端把自己叫到这里来,到底是因为什么事?   程阁老看出了张冷眼里的惊疑,温和的笑了笑,宛如一个慈祥的老者,但紧接着,程阁老说的话却让张冷在这七伏天的夜晚活生生的被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但温以谦又逃走了,有人在金亭江的渡口看到你张家的七少爷去送他。你说这事要是传到了朝中百官的耳朵里,大家会怎么想?”   怎么想?   包庇朝廷逃犯,罪加一等。   张冷如坠冰窖。   程阁老慢悠悠道:“张大人也不必这么紧张,你们张家的七少爷跟温以谦的事还没传到朝廷。”   张冷怎么可能不紧张,程阁老已经知道了张皓井在渡口送温以谦的事情,那肯定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人知道,到时候……张家可就完了。   张冷正要开口,可就在这个时候,程府的管家突然出现,“程阁老,宫里来人了,太后请您进宫,还有李太傅。”   “太后?这时候进宫?”程阁老有些意外,他想了想,对张冷下逐客令,“张大人,该说的本官都已经说了,你先请回吧。”   待张冷忧心忡忡的离开之后,程阁老才道:“出了什么事?”   管家压低了声音,“龙海那帮人放了一把火,烧了陛下跟君后的船,又碰上暴雨,潘成杰跟齐茂尹等人跟陛下和君后都走散了,陛下跟君后现在生死不明。”   “那龙海呢?”   “死了。从潘成杰手底下逃走的十几个海寇也都死了。”程府的管家如此答道。   程阁老没说话,只是将手里刚刚用来逗鸟的草根随手往地上一丢。   程府管家语气带着一丝劫后余生:“龙海等人一死,这下阁老就能高枕无忧了,也不用担心步了温家的后路。否则的话,要是龙海等人被关进了大理寺狱,将我们……”   “嗯?”程阁老威胁似的瞥了一眼程府管家,后者立即意识到自己说的太多引起了程阁老的反感,于是识趣的闭上嘴。   程阁老去换上朝服进宫,他的轿子抬到了皇宫内院之后,接下来的路就得他走着进去了。   程阁老刚走两步,后面又传来了声响,程阁老回头一看,是李太傅。   他站着等了一会李太傅。   李太傅赶上来,吞吞吐吐道:“程阁老,你知道太后深夜宣我们进宫是出了什么事?”   程阁老点头,不动声色道:“李太傅,有句话本官不知当讲不当讲。”   “阁老请说。”   “国不可一日无君,假若咱们景幽国的九五之尊当真遇到了不测,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朝中之事总不能无人管吧?难道让慕容太后垂帘听政?”说完这句话,程阁老就注意到李太傅的脸色骤然大变,心道鱼儿上钩了。   可李太傅也不是全由程阁老三两句话就能煳弄得住的,他压低了嗓音,像是怕被宫人偷听到他们在谈论这些大逆不道的话,“言之尚早。”   可程阁老却意味深长道:“就算是有经验的渔民也不敢在暴雨天乘着小船在海上待着,这要是不小心翻船了,那可就糟了。”   李太傅的表情又变了变,半晌之后,他才含煳其辞道:“不是还有二王爷跟六王爷吗。”   程阁老:“二王爷不理朝政,一心想当个逍遥王爷,而六王爷年纪尚小,脾性又软,担不起朝中大事。”   至于三王爷跟五王爷都远在灵州,而且三王爷又是戴罪之身,此生都不得离开灵州常宁寺半步。   少顷,李太傅才道:“那阁老有什么好想法?”   然而,程阁老却是说:“再过不久就是科举了,李太傅还是好好想想,要是到了科举那天还是没找到陛下的话,百姓们也知道陛下在出巡途中遭遇不测,甚至可能已经命丧海里,到那时就不堪设想了……还是先想想对策吧。”   李太傅拧着眉。   而这时,两人已经抵达了华阳宫。   见状,李太傅也不好继续说下去。   而慕容太后深夜宣两位朝廷重臣无非就是商量着要把皇帝跟君后在海上失踪的消息先瞒下来,至少要瞒到科举之后。   听到慕容太后的安排,李太傅真的担心程阁老会一语成谶,李太傅下意识道:“可这事能瞒得了多久?城中那些名门贵戚肯定会听到些风声的。”   慕容太后怀疑的看了一眼李太傅,忽的想起李太傅之前还曾埋怨席辞墨将灵州赐给了五王爷席嘉远作为封地的事,担心李太傅想借着这事把席嘉远那兔崽子给叫回宫里,心下一冷,言辞冷淡,还带了些警惕:“十天半个月的时间总是能瞒得住的,哀家也已经下了懿旨,让慕容家沿着玄水一带的海边找下去,肯定能找到人的。”   就算找不到人,找到两具尸首也能……   慕容太后不敢继续想下去。   【程阁老在91章出现过。】    第136章 你不知道我是谁?   次日一早,渝安醒来的时候,席辞墨就已经交代了暗一带著书信快马加鞭的赶去离淮丰城最近的南郡王府。   只不过暗一在途径驿站的时候,又停了马,替渝安把那封要寄去蜀地宣平侯府的信交给信使,让信使送出去。   出了驿站之后,暗一翻身上马,朝着南郡王府的方向疾驰而去,马蹄掀起了阵阵黄沙。   而暗一前脚刚走,一路跟着暗一来到驿站的叶绵也从马车走下来,直接问了信使,“把刚刚那个人交给你的信拿出来给我。”   信使认出眼前这是叶家哥儿叶绵,迟疑了一下,还是把信给了叶绵。   叶绵毫无心理负担的拆开信一看,很快就看完了,“伞儿你看,我就说他们肯定不是这淮丰城的人,原来都是来自大景城的,也不知道跑这来做什么。”   叶绵口中的伞儿是贴身照顾叶绵的小厮,也是一个哥儿,长得普通,顶多只能算得上是清秀。   伞儿闻言装模作样的凑过来看了看,伞儿只识几个字,还是叶绵心情大好的时候教他的,“少爷,您知道他们是哪里的人又能如何?”   闻言,叶绵瞪了一眼伞儿,嗔怪道:“我曾听父亲说,父亲前几年遇到一个贵人,要不是这贵人相助,父亲这几年也不可能在海上有海寇横行的时候还能平安无事的把叶家的布匹都运往各城,从不被海寇劫船。”   说到这里,叶绵脸上更是洋洋得意,“父亲遇到的贵人就在大景城,而现如今我的贵人……可能也在大景城也说不定呢。”   言下之意就是叶绵想去大景城。   伞儿一听这话就慌了,叶家布庄不仅是绵山镇的第一首富,也是淮丰城的首富,可攒下这么大的家业的叶老爷虽然妻妾成群,但叶老爷并没有儿子,唯一的孩子也只有叶绵,而叶绵因为到了二十三岁还没嫁出去,所以绵山镇很多人都偷偷在私底下称他是嫁不出去的老哥儿。   叶老爷现在既是担心叶绵的婚事,又是担心叶家这诺大的家业就这么后继无人,所以叶老爷现在在整个绵山镇乃至淮丰城都放话要招一个上门女婿。   可谁知道叶绵现在居然会说出他要去大景城这样的话。   伞儿顿时慌了手脚,生怕叶老爷知道这件事之后怪罪是自己没带好少爷,他连忙道:“大景城有什么好的,少爷您可别千万别想着做什么傻事……”   叶绵白了一眼伞儿,任性的把手里的信纸直接丢在伞儿身上,埋怨道:“本少爷要做的事情还从来没人敢拦着呢,你少去父亲那里告状,否则本少爷饶不了你。”   说罢,叶绵噔噔噔的走了。   伞儿吓了一跳,惊慌失措的跟上去,一个没注意,直接踩了一脚在信纸上,留下一个黑乎乎的鞋印,但伞儿匆匆看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头也不回的追了出去。   他们走后,信使这才走过来,略嫌弃的捡起了地上的信纸,“要不是看在叶家的份上,岂能允许他们放肆成这样,偷看别人的信件也就罢了,居然还踩了一脚。”   别的信使也看到刚刚那一幕,闻言纷纷附和道。   信使的气这才消了一点,但他仍是不满的嘟哝着把信件重新塞回了信封里,然后又放在了随身携带的挎包,再准备一会就可以启程去送信了。   ……   客栈准备的早点都是些清粥小菜,还专门给胃口大的准备了馒头跟油饼,爱吃的甜的也有豆腐花。   实在不巧,渝安最不爱吃的就是甜的。   渝安昨晚只吃了一个馒头就被气的上楼了,早就饿了,没有桃酥也能一边喝着稀粥,一边啃着油饼吃得香喷喷的。   席辞墨若有所思的看着渝安吃的油汪汪的嘴,“看来饿一顿你那些挑食的臭毛病就没了。”   渝安一脸大清早的你在说什么胡话,然后又咬了一口油饼,鼓着腮帮子慢慢嚼,含煳道:“我们过两天再上路吧,唔,你的伤还没好。”   席辞墨不以为然:“夜长梦多,早些出发也好。”   渝安还是不太放心,他担心席辞墨的伤口会在路上更严重,但席辞墨更担心朝廷的事,所以再三思量之后,渝安还是决定听席辞墨的。   只是在离开之前他们得先找一个信得过的车夫,还有能打理杂事的小厮。   用了早饭之后,渝安跟席辞墨打算去买一辆马车,再顺便看看有没有车夫愿意跟这一程,至于银两方面,这个好商量。   只可惜不少车夫一听到是要离开淮丰城,也不管给多少钱,连连摆手拒绝了。   但是在去车市之前,渝安还是拉着席辞墨去了一趟附近的脂粉店,要了几盒妆粉,然后又在路上买了一个帷帽,直接戴上去。   帷帽与斗笠差不多,只是帷帽的帽檐下却多了一块白色的薄纱,从帽檐下垂到颈部,专门用来遮面。   “别戴了,小心中暑。”席辞墨一把拿开渝安的帷帽,大热天的戴什么帷帽,莫不是前天吹了一晚的海风给吹傻了吧?   渝安又抢回来,重新戴上去,还振振有词道:“你懂什么,我这是大智如愚。”   渝安知道自己这张脸出众,而现在出门在外,能避一些麻烦就避一些麻烦。   谁知道席辞墨听到这话却皱了皱眉,什么都没说,拉着渝安的手腕转身就朝着车市走去了。   车市的旁边就有马市,两人选了一匹看着还算不错的黑马,然后又挑了一个马车,付了账之后,小贩便帮忙把马车套到马上。   买完马车之后,手里的银钱就越发的少了,但路上又不能缺了换洗的衣服,于是又去成衣铺买了几套换洗的衣服。   可能是小镇偏僻的缘故,绵山镇的东西价格都挺便宜的,在成衣铺买的几套衣衫的料子很一般,跟两人平时穿的简直是天地之差,但出门在外,也没什么可挑剔的。   然而就在付了账的那一刻,停在外面的马匹突然发出一阵嘶鸣,像是被惹怒了似的,马蹄子还在原地打转,附近路过的百姓也或多或少的受到了惊吓,纷纷破口大骂。   还有人在尖叫。   糟了。   席辞墨阔步出去,果不其然看到马车的旁边站了两个人,其中一人像是被吓傻了似的站在原地,惊慌失措的马儿愤怒的喷着热气,马蹄在原地蹬来蹬去的。   这两人正是叶家哥儿叶绵,还有小厮伞儿。   席辞墨走过来,一把拉过缰绳,轻车驾熟的安抚着受惊的马,没一会马儿果真就冷静下来了,只是马蹄还有些焦躁的踩来踩去。   叶绵这才缓过神,他后拍的拍了拍自己胸口,抱怨道:“你们的马也太危险了吧。”   说罢,叶绵一抬头,看到正牵着缰绳的席辞墨的英俊侧脸,又忽的噤声,双颊泛了些红晕,但因为脸上戴着面纱,所以也并没有人知道叶绵此刻的失态。   叶绵喃喃道,“伞儿,你说……这算不算得上是话本里说的英雄救美。”   伞儿被刚刚受惊的马吓得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一时没听清叶绵的话,“啊?”   叶绵却不理会伞儿说什么,手紧张的握成拳头,刚朝前迈了两步,却被一人挡住了去路。   渝安站在叶绵的面前,双手把遮住脸的白色薄纱往两边一掀,露出一张精致如画的脸蛋,“你跟踪我们?”   渝安凭借着对方戴在脸上的面纱认出了就是昨晚在客栈找他们茬的哥儿,而成衣铺跟客栈之间虽然不远,但也不会这么凑巧的在这里碰上,于是渝安便猜对方可能是在跟踪他们。   叶绵愣住,梗着脖子反驳道:“大路朝天,本少爷愿意走哪里就走哪里,跟你没关系。”   渝安不与他吵,“那你怎么还不走?”   叶绵:“……我要道谢,谢谢这位大侠救了本少爷,你不要挡路。”   “你别想多了,他只是在保护我们家的马而已,这马可比你金贵多了。”渝安把薄纱放下,淡淡道。   “你!”叶绵瞪着渝安,“外乡人,你可知道我是谁!”   他昨天在客栈的时候已经自报家门了,只要稍微有点脑子的到外面一打听就能知道,他叶绵,可是叶家布庄唯一的继承人,容貌又是整个镇子最好看的哥儿。   “不知。”   渝安不知道这哥儿话里话外的优越感是从而何来,景幽国里数得上名号的世家大族他都知道,这其中可没有姓叶的。   叶绵气的不轻。   渝安懒得与他计较这么多,朝席辞墨走去,“出来太久了,先回去吧。”   席辞墨后背的刀伤虽然上了药,但还没好,出来在烈日底下逛了这么久,汗水碰到了伤口,肯定如钻心一般的疼。   渝安单是想想都觉得心疼。   ——渝安记得别人身上有伤,却偏偏能忘了自己身上也有几道伤口。   ……   叶绵留在原地,眼巴巴看着那辆马车走远之后,忽的有些生气的踹了几下脚下的地。   小厮伞儿在一边不敢吭声。   叶绵将挂在腰上的一块小木牌取下来,这木牌很小巧,正反两面都雕刻着栩栩如生的一片叶子,这代表着叶家布庄。   叶绵把木牌递给伞儿,交代道:“拿去,随便藏在客栈的一个地方,藏严实些,待会我带人去搜。”   伞儿心惊胆战的接过,“可,可是……”   叶绵理都不理他,抬脚就走。   伞儿只得先苦着脸收下了木牌。    第137章 连皇帝都敢算计?   叶家庄——   小厮伞儿拿着叶绵交给他的小木牌,左思右想都不敢照叶绵所说的照做,于是偷偷背着叶绵去找了叶老爷。   叶绵的父亲,叶家布庄的当家人,绵山镇乃至淮丰城的第一首富,膝下只有叶绵这一个孩子。   叶老爷正坐在厅堂的主位上看着账簿,而面前五步开外站着一个白白胖胖的,笑起来让人觉得有些狡猾的当铺掌柜。   当铺掌柜献宝似的献上一个用沉香木的小匣子,道:“老爷,这是小的刚得的一件宝贝,是金亭江那边独有的西珠。”   叶老爷抬眼皮看了一眼,当铺掌柜连忙将小匣子打开,露出里面的一颗莹白色的成色很不错的珍珠,是金亭江那一块独有的西珠,有价无市。   叶老爷的神色一变。   当铺掌柜很会察言观色,见叶老爷起了兴趣,连忙弓着腰,腆着笑脸将这沉香木匣子放在叶老爷旁边的桌子。   叶老爷捻着珍珠,举起来看了看,满意道:“这么罕见的西珠是从哪里得来的?”   就他们绵山镇这样的小地方可没见过这么好的东西,就是号称淮丰城绵山镇第一首富的叶家的家里也只有一颗西珠,而且成色还不如当铺掌柜献上来的这颗。   当铺掌柜得意洋洋道,“昨天从一个外乡人的手里得来了,那外乡人也是个蠢的,随便骗了两句,只花了两百两就到手。”   叶老爷甚是满意,将珍珠放回了沉香木匣子里,然后道:“那个外乡人把珍珠死当还是活当?”   当铺掌柜笑嘻嘻道:“入了咱们叶家当铺的东西就都是老爷说了算,就算那外乡人来赎了,随便两句打发了就是。”   叶老爷笑容满面,摆摆手道:“行了,下去领赏吧。”   当铺掌柜心花怒放。   当铺掌柜前脚刚出去,小厮伞儿后脚就过来了,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都好奇看了对方一眼,然后又不感兴趣的收回了目光。   伞儿将叶绵要他做的事情跟叶老爷说到一半,就被叶老爷不耐烦地打断了,“绵儿要做什么就由着他,无需跟我一一汇报,退下吧。”   伞儿只得先退下。   而当铺掌柜在拿了赏银离开叶家庄之后,在回去路上越想越懊悔,   要是早知道这颗珍珠居然这么值钱,他当时就该多问问那个冤大头到底是哪里得来的珍珠。   不过绵山镇这地方就巴掌大,想找一个外乡人简直就是易如反掌的事,更别说当铺掌柜的靠山还是叶家,要找一个人就更是容易。   不消片刻,当铺掌柜就已经打听到自己想知道的事情了——去当铺的是个侍卫,已经出城去了,侍卫的两个主子倒是还留在绵山镇,就住在镇上唯一的一家客栈里。   两个外乡人千里迢迢来到绵山镇不是来投靠亲戚的,而是住在客栈,那十有八九是家道中落了,不足为惧——当铺掌柜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作响。   紧接着,当铺掌柜又从去打听消息的人嘴里得知,那其中一个外乡人的发冠是用白玉做的,价格不菲。   当铺掌柜的心跳忽然就加速了,怦怦直跳:   要发财了!   客栈的厢房里——   席辞墨看着渝安把那颜色偏黑的妆粉往脸上涂,将原本一张精致漂亮的脸蛋给涂涂抹抹的画成了有些平凡,见状,席辞墨的脸色有些凝重。   他还以为渝安总算是有身为哥儿的自觉,终于开始涂脂抹粉了,结果没想到渝安的手艺居然差到了这样的程度。   “你涂这些……做什么?”席辞墨想拿个湿帕子替渝安洗净了脸蛋,又怕伤了这人的心,便在一旁皱眉盯着。   渝安却甚是满意道:“没什么呀。”   “……”   等画完之后,渝安将几盒的妆粉都一股脑的塞进了包裹里,然后又把白色锦服换成了刚刚在成衣铺买的普通衣服,摇身一变就从原来的漂亮富家公子哥变成了容貌还算俊秀的普通男子——渝安顺便把自己后颈的哥儿痣用妆粉给掩去了。   席辞墨在旁边看着渝安这一系列的举动,神色莫测:“你以前经常乔装?”   渝安满意的摸摸袖口,闻言头也不抬道:“成亲之前,我跟彭珏偷熘着出过城,不过因为当时我身边有不少宫里的眼线在盯着我,我也不能明目张胆的出去,否则要是让先皇知道了,我挨了板子无所谓,连累家里就不好了,所以我就特意去学了些乔装的本领。”   ——彭珏就是彭小侯爷。   席辞墨知道渝安胆子大,却没想到渝安胆子会这么大,居然从大景城里熘出去过,而宫里那些盯着他的人竟然没有一个察觉到,心里不由的诧异。   席辞墨漠然道:“五公子艺高人胆大,什么都会。”   渝安性格素来张扬,又喜欢听人夸自己,当即便如孔雀开屏似的,美滋滋的说:“过奖了。”   “……”席辞墨气笑了。   渝安的腰带有些松,他低下头,重新绑紧一些腰带,又道:“不过,待会我当车夫,你在马车里好好歇着。”   席辞墨立即蹙眉,周身气势一强,“不行。”   不过是些轻伤而已,他不至于让自己的哥儿去赶马车。   可渝安也不同意,渝安虽是哥儿,可渝安也从未把自己当成一个哥儿那样娇贵的处处都要人保护,于他眼中,席辞墨受了伤,还是为自己受伤,那渝安自然就该照顾好他。   席辞墨脸色铁青。   而这时,厢房外面突然有人嘭嘭嘭的敲响了房门,还有人说:“官府查案,开门。”   渝安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装扮,乐颠颠的跑过去开门,“几位大人有什么事?”   几个衙役站在门口,往屋里一扫,奇怪了,不是说这屋子里一个长得跟天上的神仙一样好看的吗,怎么只有一个矮冬瓜似的俊小子跟一个冷着脸的大高个?   呸,谣言。   其中一个衙役道:“刚刚当铺有人报案,说是丢了一个白玉的发冠,我们得查查这厢房。还有,你们是外乡人吧,都得到一楼那登记一下,记个名字。”   席辞墨的脸色刹那间就变了,白玉的发冠?   渝安一直戴的就是白玉发冠。   事情会这么巧?   渝安脸上笑容不变,“可以倒是可以……只是,我想问问几位官老爷,这丢了发冠的是当铺的?不至于吧,有人跑到当铺去就为了专门偷一个发冠?”   衙役嘲笑道:“没见过世面,白玉做的发冠可值不少钱,那个小贼倒是聪明,专门捡些稀罕东西。”   渝安若有所思,“原来如此……”   衙役打量了一圈厢房,正要上前去搜,却听到渝安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既是小贼,那偷了东西肯定是想着赶紧找地方拿去销赃才是,几位大人怎么会到客栈来找?”   几个衙役齐刷刷一愣,似乎都被说服了。   还挺有道理。   接着,渝安又道:“而且有一句话叫贼不走空,贼既然都去了当铺库房,怎么就单单只是偷了一个发冠就走了呢?应该是家贼作案,几位大人还是赶紧回衙门问问清楚那个报案的人。”   几个衙役越想越有道理,最后连搜也不搜了,纷纷就要往回走,刚刚那个跟渝安搭话的衙役临走之前还佩服的拍了拍渝安的肩膀,“有劳提醒了,老弟。”   渝安仍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大人真是客气了。”   待几个衙役走了之后,渝安脸上的笑容刹那间就收起来了,他立即转身要去收拾行李,碎碎念:“找白玉发冠还找到客栈来,肯定是有人见财起意,故意冲我们来的,这心可真够黑的啊。”   席辞墨抱着手,斜靠着床旁边的架子,突然道:“朕总算明白为什么张皓井会说你在金亭江束手束脚的,很不开心了。”   ——刚刚的渝安笑容满面,会开玩笑,脑子也转得快,开朗自在,跟谁都能打成一片,相比之下,待在金亭江的渝安不怎么笑,整天都是一个人待着,死气沉沉的。   渝安不以为然:“我看他跟温以谦待一块的时候总像个哭包似的,觉得这两人一点也不配,但张皓井自己乐在其中……所以这世间的事情呢,都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席辞墨自觉的将渝安的包裹拿过来,嘲道:“你道理倒是会的挺多的。”   渝安两手空空的,“若非如此,我怎能平安顺遂的,四肢健全的长这么大?你当我是吃干饭的吗。”   闻言,席辞墨是真真的愣住了。   他一向只觉得渝安娇贵又挑剔,却是忘了,渝安当年刚来大景城的时候也是如履薄冰的,处处受人掣肘。   渝安见席辞墨愣住了,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直接伸手在席辞墨面前晃了晃,“怎么了?”   席辞墨一手拿着行李,一手抓着渝安的手腕,垂下眼,淡淡道:“罢了,别走了。”   “嗯?”   席辞墨淡淡道:“既然有人要算计我们,那定不会让我们轻易离开绵山镇,不如直接亮出身份。”   他倒要看看,是谁有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连天子都敢算计。   渝安先是一愣,随后哑然失笑,“好啊。”    第138章 慕容家隐瞒了什么?   客栈一楼确实有一个人在记录着住在客栈的外乡人的来向去处,是衙门特意招来的秀才,姓孔,家里三代行医,他自己不想行医,只一心想考个官。   渝安觉得奇怪,每个地方都会有外乡人,怎么绵山镇这里却对外乡人这么关注?   好在渝安现在也不急着离开了,他下楼之后环顾四周,发现有几个人凑在角落里嘀嘀咕咕的聊天,聊得很热闹的样子,于是也走过去,自然而然的加入聊天,“出什么事了,怎么会突然要查所有的外乡人?”   其中一个诧异道,“你居然不知道?”   别的立即道:“那你肯定不是走镇口来的,你是走水路来的吧?”   “对。”渝安点点头。   “那就难怪你不知道了,”那人故作玄虚了一会,才解开谜底,“年初的时候,青川跟禹州这两地发了大水,好些人都没了住所,一路走到了淮丰跟灵州,还有幽州,听说还有些也去了南郡王府。”   渝安这下是真的愣住了,“居然还有灾民?”   “诶,瞧你这话说得,水灾过后怎么可能没有灾民,只不过这一次没有往年的厉害罢了。”几人一阵唏嘘。   渝安脸色凝重了一些,他当然知道天灾过后会有灾民,但是青川跟禹州两地出现水灾之后,朝廷就已经立即拨了赈灾的银两跟官粮,而且渝安在金亭江待着的这段时间内,渝安也一直都没有听说过青川跟禹州有灾民。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慕容家隐瞒了什么?   渝安越想心里就越发烦躁,起身就要走,却没意料到自己身后早就站了一个人,渝安这么莽撞的回头,直接就撞到了对方的身上。   渝安头晕眼花的,“你什么时候下来的?”   席辞墨扶着渝安的肩膀,怕他撞晕了脑袋,一个站不稳会摔了,闻言淡淡道:“随你后面一起下来的,走吧,出城去看看。”   谁知那边正在负责记录的孔秀才却一眼就认出他们俩人并没有过来登记过,于是连忙喊住,“两位,请过来填个字。”   席辞墨微微蹙眉,脸上有着被打扰之后的不悦。   渝安却安抚的轻轻拍了一下席辞墨的手臂,然后阔步走过去,笑着道:“填什么字?”   孔秀才拿着笔点了点墨汁,问道,“籍贯,姓名,来绵山镇是要做什么的,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渝安道:“我?我叫乐元,籍贯金亭江,来绵山镇是因为船坏了,在这歇歇脚,这两日便走。”   孔秀才奋笔疾书,写完之后又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席辞墨的方向,不知怎么的,明明席辞墨什么都没做,孔秀才一看到席辞墨就有一种老鼠见了猫的感觉,又怂又怕,“他,他呢?”   渝安回头看了一眼站在后面的席辞墨,“他名为锐礼,是大景城人。”   孔秀才记下了,又把笔给渝安,“签个字吧。”   渝安龙飞凤舞的签下自己的字,“听说绵山镇外面有灾民?这是怎么回事?”   一听说这事,孔秀才的脸色便有些难看,他忿忿不平道,“朝廷无用,慕容家更是一群废物,青川跟禹州两地的水灾治理效果甚微,可怜两地百姓流离失所。”   席辞墨拧着眉,一脸凝重。   渝安皱眉道:“可我从金亭江的时候,怎么一直都没有听到这消息?”   孔秀才气哼哼道:“因为青川跟禹州两地的灾民不多,都是些家境不富裕的百姓,家里的房子被水冲了,没了去处,就只能背井离乡去投靠亲戚,但如果没有亲戚愿意接纳他们,就只能在城外徘徊。大部分都在淮丰城,幽州跟灵州这些地方。”   渝安脸色难看,“朝廷不管?我记得朝廷这次可是派镇国大将军慕容辰亲自前往青川跟禹州两地负责赈灾一事。”   孔秀才冷嘲热讽,“慕容辰?你可知道慕容辰是谁?当今圣上的亲舅舅,慕容太后的亲哥哥,他只需要把水患的问题解决好了,哪会管这些灾民。”   席辞墨俊脸一黑,犹如一把出鞘的利剑,浑身都布满了杀气。   渝安更是气的一掌拍了桌子,桌上震了三震,“那也不能放任不管啊!”   孔秀才哪里料到这人脾气会这么大,手忙脚乱的扶起桌上的东西,不免抱怨道:“你生气能有什么用,慕容辰又不在这里,当今圣上也不在这里,你生气给谁看啊。”   这孔秀才哪能料到,此时此刻站在他面前的一位是当今圣上,一位是君后。   渝安勉强将怒意压下去:“你可知道现在有多少灾民?”   “就我们绵山镇的话也就几十人,是整个淮丰城最多的,因为绵山镇的镇口外翻几座山就能到青川的地界了,离青川很近。”孔秀才压低了声音道。   “为什么绵山镇不收?”   孔秀才苦笑了一下,道:“要是官府把这些灾民都收下了,该怎么给他们安排住处?而且朝廷也没开口……算了算了,不说这些事了。”   刚说完,孔秀才就看到渝安跟席辞墨朝城外走去,下意识道:“你们俩这是要去哪里?”   “去城外看看。”   闻言,孔秀才立即道:“你们是外乡人,出城了可就难再回来了。”   然而那两人却并没有回头,只头也不回的朝着他摆了摆手。   见状,孔秀才突然也有一股热血涌上心头,他将手上的东西都交给旁边的人,叮嘱道:“你先把这些送回衙门,我,我出城去看看。”   “……”   一走出客栈,孔秀才发现刚刚那两人就不见了,茫然的四下环顾,正犹豫着要不要追出城去看看,却忽然听到旁边有马车路过的声音,下意识往后退开一点,却听到有人在叫他,“怎么,你也想跟我们出城?”   孔秀才抬头一看,却见刚刚那个一生气就拍桌的俊秀男子正拉着缰绳在赶马车,而那黑着脸的高大男子坐在马车里,脸色甚是难看。   孔秀才不敢去看马车厢里的人,他噔噔噔的小步走到那俊秀男子的旁边,“乐公子,我能否跟你们一起出城?”   渝安摸了摸鼻子,刚要答应,想起自己现在是车夫的设定,于是回头去问,“席……锐礼?”   “随意。”   孔秀才连忙道了谢,手扶着马车旁就上去了,也不进车厢里面,直接坐在渝安旁边。   渝安一边赶马车,一边道:“孔秀才可以进里面坐的。”   孔秀才拘谨道:“两位能答应顺路捎我一程我就已经很开心了,我坐在外面就行。”   渝安笑笑,也不再劝他。   马车又行驶了一段,孔秀才打破了沉默,“两位一个是金亭江人,一个是大景城人,怎么会认识的?”   渝安漫不经心道:“我籍贯在金亭江,但十一岁之后就搬去了大景城住了。”   孔秀才羡慕道:“我还从未去过金亭江跟大景城呢,不过天子脚下,应该很热闹吧。”   “这是自然。”   刚说完,渝安看到城门口就在不远处了,正如孔秀才所言,绵山镇的城门口放了防御用的木珊栏,还有官差在旁边守着,出城容易,但要不是本地人的话,想进城就难了许多。   孔秀才摸了摸袖口,摸出了半串铜板,表情有些复杂的看了一眼铜板,咬了咬牙,对渝安道,“乐兄,能否……我想先去买些馒头,能否等等我?”   渝安侧头看了一眼孔秀才攥在手心的铜板,隐隐猜到他要做什么,于是拿了一枚银锭子丢给孔秀才,“用这个吧,能买多少买多少。”   孔秀才的神色从最初的惊讶到后面的欣喜若狂,他果真没看错这两人,虽然萍水相逢,但这两人却有一副热心肠。   孔秀才拿着银两去买馒头,刚开口说要包圆这里所有的馒头,旁边就来了一个人,还是一个戴着面纱的哥儿,“等等,你们是要出城?”   “?”孔秀才不明所以的看过去,见是一个哥儿,于是拘谨地点点头。   叶绵拉长声音的哦了一声,又道:“是去看那些灾民的?”   “是。”   叶绵挑挑眉,直接扭头道:“伞儿,付钱,这摊子上的所有馒头包子本少爷都买下了。”   伞儿眼疾手快,抢先一步付了钱。   慢了半拍的孔秀才愣住了。   ……   渝安将马车的车帘掀起一半,看着正坐在马车里沉思的席辞墨,斟酌道:“你觉得慕容家是不是真的隐瞒了什么?”   “先出城看看,明日一早就启程去青川,若是情况属实,就照景幽国律法处置。”席辞墨寒着脸道。   渝安点点头,又要说,眼角的余光却看到孔秀才两手空空的回来了,问道:“怎么了?”   孔秀才神色失落,他将渝安刚刚给的碎银子还了回去,然后道:“我,我慢了一步,摊上的馒头跟包子都被一个哥儿给买下了。”   他话音刚落,他们旁边有一辆马车走了过来,叶绵掀开了挂在窗口的帘布,笑意盈盈道,“太巧了,你们要出城,本少爷也要出城,不如一起?”   渝安认出这声音是谁,倏地沉下脸:“你跟踪我们?”   叶绵被这语气吓得一愣,等反应过来之后,马车就已经开过去了,于是只得先放下车帘。   孔秀才垂头丧气的。   渝安收好银子,安慰的拍了拍孔秀才的肩膀,“都是做善事,谁出这笔钱都无所谓,别想这么多,先出城吧。”   孔秀才心里一想,觉得他说的也对,便点点头。    第139章 慕容太后的怀疑   华阳宫——   慕容太后原本以为皇帝跟君后在海上失踪的消息能瞒得住十天半个月的,但不到一天的时间,大景城的那些名门贵戚就已经收到了风声,甚至还把手伸到了宫里来打听消息。   因此不到半天的时间,不少太监宫女都开始议论纷纷,甚至还有人开始在宫里散布谣言,也有人四处打听消息的。   章公公一得知这事,当机立断的找出几个最碎嘴的太监宫女,当着别的太监宫女的面,直接将那几个罚了四十大板。   上百个低等级的太监宫女们均是被吓得大气不敢喘,空气中弥漫着挥之不去的紧张。   章公公坐在一张花梨木的雕花椅上,手里拿着万年不变的佛尘,他抬头看了一圈,声音尖细透着些狠厉,“咱家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各位要是乖乖顺顺的给主子们办事,咱家也不会寻各位的麻烦,但各位要是做出一些吃里扒外的事,刚刚那几人的下场就是你们的,都听懂了?”   太监宫女们声音透着些畏惧,“回章公公的话,听懂了。”   章公公站起来,一甩佛尘,抬脚就走了。   跟着章公公的几个年轻太监连忙跟上去。   章公公杀鸡儆猴的这一出之后,宫里那些蠢蠢欲动的太监宫女们就纷纷收敛了,宫里这边是没人再敢动歪心思,更是不敢轻易把宫里的消息都往外头传。   但宫外的那些名门贵戚在明面上也稍稍有些收敛,可私底下的动作却也还是不少。   慕容太后得知这件事之后,立即秘密宣程阁老进了宫,这一次,慕容太后并没有叫上李太傅。   因为她怀疑就是李太傅把皇帝跟君后失踪的消息给泄露出去的。   程阁老一副惊讶的样子,“李太傅乃是翰林院的掌院学士,又是陛下的老师,怎会是李太傅将消息泄露出去的?”   慕容太后却一脸笃定道:“那天晚上哀家只将这事告诉了你跟李太傅,不是李太傅还会有谁?李太傅他定是怨恨之前皇帝将灵州赐给席嘉远做封地了,所以才故意把消息泄露出去。”   程阁老面色迟疑道:“李太傅他虽顽固了些,但为人正直,应该不会是他吧……”   “阁老不必再说了,哀家心里已经有数了,”慕容太后态度坚决道,“现如今皇帝不在,所以哀家想请阁老代为掌管朝中大部分事宜。”   程阁老眼底神色一变,但语气不变,“可老臣年事已高,恐怕朝中官员会有异议。”   “哀家已经跟大理寺卿薛褚薛大人,吏部侍郎张冷张大人,还有几位慕容家的官员都打了招唿,他们都会支持程阁老,”慕容太后意味深长道,“现如今,哀家在朝中信得过的,只有程阁老了,还请程阁老莫要再推辞了。”   程阁老推辞了几句,便欣然同意了,但他又有意无意的提到了李太傅,“要是李太傅有异议呢?”   “李长河他敢!要是让哀家查出来就是他把消息泄露出去的,哀家定饶不了他!”慕容太后咬牙切齿道。   程阁老什么都没说。   慕容太后想起了什么,从旁边的匣子里翻出了一封书信,那书信上面是潘成杰的信,她将信件递给了程阁老,“潘成杰跟齐茂尹都活着,他们在符南上岸之后,就找了符南的知州,调了几队人马就沿着玄水一带的岸边开始找人。”   程阁老听到齐茂尹的名字时,眉心微微一跳,面上却半点不显:“那潘将军是否跟金亭江的渝家说了此事?要是渝家出手帮忙,想必会事半功倍。”   慕容太后道:“潘成杰说了,渝至惟跟渝严已经暗中带兵出去找了,他们兵分几路,肯定很快就能有好消息了。”   程阁老点点头,似是无意的提了一嘴,“也不知道陛下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去金亭江,这要是没去金亭江的话,说不定就不会有此劫难了。”   “……”慕容太后脸色微微一变,半晌之后,她从牙齿里挤出几个字,“还不都怪渝安。”   李府——   一封从幽州传回来的信送进了李太傅的府里。   李太傅看着信封上面的落款是二王爷席瑾轩,心里咯噔一声轻响,心知定是幽州出了事,否则二王爷怎么会给自己写信?   李太傅拆开信一看,脸色逐渐变得凝重。   在信里,现住在幽州的二王爷席瑾轩告诉李太傅,幽州城内最近多了一些前来投奔亲戚的灾民,这些灾民都是来自青川跟禹州两地的,而除此之外,灵州跟淮丰城也有不少灾民。   席瑾轩还在信里说,慕容家在治理水患一事上确实是尽心尽力,可不知为何却迟迟没有安置好一部分灾民,以至于出现这个情况。   李太傅一看完信就知道问题大了,慕容辰奉旨前去青川跟禹州两地治理水患,却将两地有灾民的事情都隐瞒了没有上报给朝廷,此乃大罪!   李太傅立即换上朝服,拿着信就急冲冲进宫去了。   慕容太后也是刚送走了程阁老,正打算小憩片刻,却得知李太傅来找,直接就拒了,说是不见。   李太傅拿着信被拒之宫门外,又着急又生气,他告诉传话的宫人,自己有要事要禀报慕容太后,太后要是不肯见他,他就在宫门口等到太后肯见他为止。   闻言,慕容太后却是理也不理,直接就歇下了。   兰太妃得知自己父亲被慕容太后这般轻视冷待,气愤不已的赶过来,结果却得知慕容家隐瞒灾民一事,想了想,出主意道:“就算父亲把事情都告诉慕容太后,就慕容太后那蛮横不讲理的样子,定是会偏心她慕容家。不如,父亲直接写折子弹劾慕容家,等明日上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出此事,如此一来,慕容太后也不能偏袒慕容家。”   李太傅沉思片刻,觉得女儿言之有理,于是点头道:“好。”   绵山镇——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的行驶在绵山镇的镇子外面,就在距离镇子口的不远处,确实有一群人或躺或坐的停留在路边,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听到了马车的动静,也只是疲惫的抬起头看了两眼,然后又移开了视线。   叶绵神清气爽的走下马车,指使着车夫跟伞儿将车上的馒头跟包子都搬下来,然后分给这些灾民。   灾民们在看到食物的时候,眼睛纷纷一亮,然后朝着叶绵这边围过去,纷纷讨要馒头。   叶绵做了好事,心情大好,抽空朝席辞墨那边一看去,结果却发现那三人不知道在说什么,根本就没看他这边,叶绵脸上的笑容登时烟消云散。   而另一边,渝安问道:“这些灾民都在这里待了多久?”   孔秀才答道:“几个月了。镇里的一些有钱的好心人偶尔都会出来施粥行善,官府也偶尔会送些东西过来。”   席辞墨眉心紧皱,“两个月的时间,已经足够当地的县令写了折子递上去,为何绵山镇县令却迟迟没有作为?”   “写过,但折子还没到大景城就被拦下了——不止我们绵山镇写过,隔壁灵州,前面的青川,都写过折子递上去,但听说折子根本没递到御前就被拦下了。”   闻言,席辞墨的脸色越发难看。   渝安猜测道:“都是幽州慕容家在作怪?”   孔秀才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道:“我看两位气度不凡,又都是从大景城,金亭江这样的大城来的,家里是做什么的?”   渝安看了一眼席辞墨,然后道:“家里有人当官的。”   闻言,孔秀才心里一动,正想问问两人又没有什么办法,就听到渝安道,“孔秀才,能否劳烦你个忙。你去找县令,让他写一封折子,把灾民的事都写下来,我们负责把折子送到宫里。”   孔秀才上下打量着渝安,有些心动,但是却不太信任他,“乐元兄能去到宫里?你家里有谁在朝中当官?莫不是诓我的?”   “你只管去跟县令说就是。”   “说什么?”叶绵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走过来了,刚好听到渝安说的那句话,下意识的问道。   但是并没有人愿意理会他。   叶绵背着手,踩着小碎步来回走,目光在几人身上打量,“你们要找县令什么事?”   说着,叶绵又朝席辞墨看过去,笑意盈盈道:“我可以帮你们。”   他嘴里说是帮“你们”,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这话的“们”完全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渝安不喜欢有人惦记自己的人,直接上前一步,挡住了叶绵的视线,“离我们远些。”   叶绵认出渝安,发现他脸蛋没有刚刚在城里看到的那么精致,怀疑他是乔装过了,于是直接伸手想去碰渝安的脸,看看脸上有没有妆粉。   渝安一把抓着叶绵的手腕,往旁边一推。   叶绵一挑眉,故意拿出帕子擦了擦手腕,道:“都是哥儿,碰一碰你能怎样?”   渝安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怕你恶心到我。”    第140章 南郡王府的世子   绵山镇的客栈——   当铺掌柜故意谎称自己丢了白玉发冠然后去报假案的事情被衙役戳穿之后,绵山镇的县令直接就下令把当铺掌柜抓过来,然后打了他二十个板子。   本来县令还打算关他几天的,好好惩戒一番,但这当铺掌柜是替叶家办事,叶家出面要保他,所以这才放了人出去。   这要是识趣的,早就该有所收敛了,但是这当铺掌柜回家之后却越想越不甘心,甚至还找了两个当地的混子,跟他们约好,只要他们俩潜进客栈的一间厢房里成功偷出来一个白玉的发冠,他会给他们每人一两银子做报酬。   两个混子每天游手好闲的,偷鸡摸狗这一类的事情是常有的事,一听说他们只需要从客栈的厢房里面偷出一个发冠就能从当铺掌柜这里得到一两银子,眼睛都绿了,连忙一口答应,生怕当铺掌柜会反悔。   于是,两个混子趁着客栈掌柜跟店小二不注意,大白天的就从客栈后墙翻进去,偷摸着找到当铺掌柜跟他们说的那间天字一号的厢房。推开门一看,果不其然,厢房里没人。   两个混子心里大喜,连忙关上门,但厢房里面空空的,就连梳妆的地方都收拾的很干净,不像是有人住过的。   难道退房离开了?   可当铺掌柜明明已经找人查过了,人只是出城去了,并没有退房离开。   两个混子不死心的翻翻找找,其中一个打开柜子,里面有一床被子,是客栈准备的备用被子,还有一个已经收拾好了的行李,应该是准备退房了,但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又没离开,只是暂时先把行李放在柜子里。   混子飞快的打开包裹一看,里面装着几套衣物,还有一些妆粉盒子,还有一包碎银子,以及……一个散发着莹莹白光的白玉发冠。   混子不懂什么贵重与否的首饰,可是一看到这发冠,也觉得这白玉做的发冠实在是好看,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难怪当铺掌柜会心心念念的想得到它。   另一混子也凑了过来,一把抢走了发冠,然后扭头就跑。   找到发冠的混子见煮熟的鸭子飞了,怒上心头,表情凶狠的追上去,追上去之后就开始抢——他们都想自己把发冠拿回去,然后趁机跟当铺掌柜加价。   两人争抢的动作互不相让,抢的眼睛都红了,厢房外面突然有人开门。   “咚咚咚——”   两个混子的动作瞬间僵住了,不约而同的朝着门口的方向看过去。   厢房外面,是提前归来的暗一,旁边还有一个身着华服的年轻男子,再旁边是两个副将。   暗一:“主子,是属下,属下提前回来了,南郡王府的世子也来了。”   南郡王府的世子?   怎么回事?   住在这厢房里面的到底是哪路神仙?怎么就连世子都会亲自来见?   两个混子惊慌失措之下,竟然同时撒开了刚刚还在争抢着的白玉发冠,白玉发冠砰地一声,刚好掉在其中一个混子的脚上,又滚在地上,摔成两半。   “嗷!”被砸到脚的混子没忍住,直接叫出了声。   然而屋外的几人都已经听到了动静,而暗一听出屋里传出的声音并非是两位主子的,脸色刹那大变,重重一推开门就闯了进去。   南郡世子也跟着走了进来。   ……   席辞墨与渝安回了镇子,果不其然在镇子口的时候,被几个衙役拦下盘问,得知他们不是绵山镇的人,表情就有些犹豫,不愿放他们进来。   孔秀才见状,连忙跳下马车,跟衙役说好话。   叶绵的马车在旁边停下,他掀开车帘,探头出来看,得意道:“你们要想进镇里的话,不如求求我?要是求得本少爷开心了,本少爷便大发慈悲将你们带进去。”   他叶家在绵山镇的面子可不小。   渝安被他缠的恼了,走过去,对着叶绵的马车就踹了一脚。   “闭嘴。”   叶绵登时就火了,结果一对上渝安的眼神,浑身气焰霎时就熄灭了,同是哥儿,可叶绵却从未见过渝安这种气势这么强的人。   明明之前他还觉得渝安这人看着就是个软柿子,逢人就笑,像是没什么脾气的软包子……   欺软怕硬的叶绵立即缩回了马车里,连忙催促车夫赶紧进镇。   而孔秀才那边,任他好话说尽,衙役都不肯放渝安他们的马车进去,衙役道:“镇里不能有太多外乡人,你们既然都出镇了,就不能再回来了。”   孔秀才急得满头大汗:“可是马三,他们的名字跟籍贯都记录在册了,县令说了这是可以的……”   衙役马三面无表情道:“孔秀才,县令可不在这里。”   孔秀才一愣,不明白衙役是个什么意思,下一刻,渝安走过来,皮笑肉不笑道:“那我该怎么见到县令呢?”   衙役马三神色古怪的看了他一眼,嘲道:“县令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渝安若有所思道:“若是我闯进去,你说我能不能见到县令?”   几个衙役登时哈哈大笑,衙役马三的脸上更是掩饰不住嘲讽,“你要是敢闯进去,我保准你不仅能看到县令,还能看到咱们绵山镇的大牢。”   渝安一挑眉,拉长了声音的哦了一声,转身朝马车走过去,在几个衙役惊疑的目光中,拿起了马鞭,扬声道:“驾!”   马蹄子噔噔噔的朝前走,拖着后面的马车,几个衙役手忙脚乱的要拦,但又不敢硬拦,虚晃几下又退到旁边去,眼睁睁的看着这外乡人胆大包天的驾着马车就闯进了镇里。   几个衙役大眼瞪小眼的。   而这时,那离去的马车放慢了速度,渝安扬声道:“孔秀才,衙门往哪边走?”   孔秀才呆了,“前面往左直走拐个弯就是。”   “谢了。”   见他们真的敢闯进去,几个衙役气的跳脚,衙役马三更是气的叫上了另一个衙役,留下了两个继续守着镇门口,然后就追了上去。   孔秀才在原地踌躇半晌,怕那两个叫乐元跟锐礼会出事,也追了上去。   与此同时的衙门口——   暗一与南郡世子刚刚将两个混子给五花大绑了,那边,得知了南郡王府的世子爷突然来到绵山镇的县令就坐不住了,带着师爷跟衙役就寻过来。   他们这绵山镇就只是淮丰城下的一个小镇子,这也没什么事,怎么突然就来了这么一位大人物?   结果刚走进客栈,却发现一楼的客栈都是南郡王府的人,掌柜跟店小二都不见了踪影,而那两个被五花大绑起来的混子在一群南郡王府的人中格外的显眼。   看到两个混子也在,师爷倒吸一口凉气,脱口而出:“你们俩怎么在这?”   南郡世子正懒散的坐在椅子上,闻言挑眉道,“怎么,认识?”   师爷讪讪道:“这两个经常偷东西被抓进牢里,前两天才刚从牢里出来……”   南郡世子啧了一声,手指往桌上一指,师爷跟县令这才注意到桌上居然有一个被砸成了两半的白玉发冠,然后又看看那两个被绑起来的混子,脑子仿佛有一道电光火石闪过,瞬间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县令瞪了一眼那两个找事的混子,然后小心翼翼道:“既然这两个混子得罪了世子,那就全由世子带回去处置吧。”   谁知道南郡世子却笑着摆摆手,道:“噫,这发冠可是出自宫廷之物。我南郡王府可用不起。所以这两人,得罪的可不是本世子。”   县令与师爷面面相觑,不明白这南郡王府的世子是个什么意思。   南郡世子觉得这两人倒是识趣,也担心这两人什么都不知道的话,怕他们待会在御前失礼,便道:“你们这客栈,新来了两位外乡人,一个姓席,一个姓渝。可懂?”   席是皇姓,他们当然懂。   可南郡世子这句话连在一起,他们就听的不太明白了。   正当两人猜测不定的时候,外面响起了马蹄声,还有马车的声音,而因为客栈内太过安静,所以客栈里的几人清楚听到外面传来的声音:   “唔?怎么这小客栈来了这么多人?”   “南郡王府的。”另一个人的声音。   “哦,那来的可真快。”   那两人边说边往客栈里面走进来,暗一立即跪下,“属下暗一,给陛下君后请安。”   席辞墨与渝安刚好走到客栈门口。   南郡世子前两年去过大景城,当时席辞墨还只是太子,所以他是一眼就认出了席辞墨,于是立即从椅子离开,一掀袍子下摆,跪下道:“南郡王府席聪救驾来迟,还望陛下君后赎罪。”   世子一跪下,副将等人也皆跪了下来,齐声道:“陛下万安,君后圣安。”   县令跟师爷腿一软,哪里还敢站着,也跪了下来。   ……   席辞墨走到客栈大堂里坐下,淡淡道:“都起来吧。席聪,从绵山镇到南郡王府,往返至少也要七天,怎么来这么快?”   南郡世子席聪从地上起来,拍了拍下摆:“回皇帝表哥,我父王派我来淮丰城办事,正好路上碰见了暗一,我之前在宫里见过暗一,嘿嘿,知道您跟皇嫂在这,所以就快马加鞭赶来了。”   说着,席聪悄悄看了看旁边的渝安,心道奇怪了。   不是说他这表嫂的容貌举世无双,倾国倾城,是整个景幽国里第一貌美的哥儿吗。   怎么本尊看起来却比传言中的……普通了一点点?   乔装打扮过的渝安不知道别人现在是怎么看自己的,他道,“去把绵山镇的县令找来,本君有话要问。”   刚刚从地上站起来的县令一听到君后要找自己,腿一软,连忙道:“启,启禀君后,下官在这里。”   渝安回头看了一眼,啧了一声,“原来你在这,害我刚刚白跑了一趟衙门。”   县令:“?”   渝安正要说正事,眼角余光往旁边一瞥,看到了桌上那碎成了两半的发冠,眉头微微一皱,“这发冠……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暗一小心翼翼道:“就是您的。两个小毛贼闯进了房里,想偷走发冠,结果不小心给摔了”   “什么!?”   席聪跟县令们往旁边让了让,将后面的被绑着的两个混子给露出来。   两个混子突然发了疯似的挣扎跟呜呜呜的叫,似乎是有话要说。   “让他们说话。”   南郡王府的一个人上前,将堵在混子嘴里的布给拿出来。   混子一得了自由,立即道:“回君后,这都不关草民的事,是,是当铺掌柜马二,是他看上了这发冠,让我们来偷的,还、还说之前也从你们这骗来了一颗珍珠,说、说你们是外乡人,就算吃了亏也不敢说什么!都是马二指使我们做的!”   暗一倏地瞪大眼睛,珍珠?被骗?当铺掌柜?    第141章 贵人来自大景城   当铺掌柜马二,仗着替叶家办事,自己弟弟马三又是衙役,所以在当铺做事的时候就经常骗来当东西的客人,非常嚣张。   而他骗的最大的一单,就是那天拿着一颗珍珠来当的暗一。   除此之外,这当铺掌柜得知暗一那几个外乡人的手里还有一个昂贵的白玉发冠之后,先是报假案失败,然后又不死心的找到两个混子去偷发冠。   东窗事发的时候,当铺掌柜马二还躺在自家的塌上养着伤,结果就被几个闯进来的衙役给带走了,给带到了客栈,而客栈里不仅有被五花大绑的两个混子,还有县令跟师爷,以及马二没见过的席辞墨跟渝安,还有那身着华服的南郡世子席聪。   马二在被带走的路上就已经猜到肯定是两个混子没有用被主人家给发现了,马二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一口咬死不承认是自己指使两个混子去偷发冠的,结果一到了客栈,县令怒气冲冲的逼问了两句,马二就招了。   县令知道马二完蛋了。   先是骗了皇帝君后的钱,又是找人来偷皇帝跟君后的东西。   就算不被诛九族,也是死罪难逃。   马二也是个聪明人,从县令跟师爷的态度上就已经能看出自己肯定是得罪了大人物,而且肯定是比叶家还要厉害的人物。   马二都被吓傻了。   而一边,被马二欺骗的傻白甜暗一冷冷的看着马二,浑身都是杀气。   想他暗一,过五关斩六将才终于从一大批的皇族暗卫中成为暗卫之首,随后被赐名暗一。死在他刀下的杀手不计其数,而他在皇宫时,碰见他的人无一不恭恭敬敬的尊称他一声暗一大人。   结果阴沟里翻窗,居然被一个小小的当铺掌柜给骗的团团转!价值五六百两的西珠,居然被这当铺掌柜给说成是两百两,而他居然也相信了!   这简直是他暗一毕生的耻辱!   马二瑟瑟发抖道,“我,不,草民知道错了,都是草民的错,大错特错不该欺骗几位大人,但、但是、那颗珍珠已经不在草民这里了,在叶家的叶老爷那里。”   县令下意识道:“叶老爷?他最近半年来是不是一直在搜集奇珍异宝?”   马二为人机灵,对叶家还算是忠心,所以马二也知道一些叶家的事,闻言立即道:“是,是是,草民就是知道叶老爷最近几个月来一直在找奇珍异宝,所以才在拿到……哦不,是在骗到几位大人的珍珠之后,立即就给叶老爷送过去了。”   金亭江独有的西珠,虽然不是极其罕见珍贵之物,却也是有价无市的宝贝。所以叶老爷才得到了西珠之后,不仅特意给了马二赏银,还在马二差点因为报假案而被关进牢里的时候,特意出面把人给保出来。   ……   这时,店小二从后院端着托盘走进来,托盘上面是一壶热茶,还有几个被洗的锃光瓦亮的茶杯。   南郡世子把店小二手里的托盘给抢过来,然后殷勤的给席辞墨跟渝安倒茶,“表哥,慢用。”   席辞墨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道:“让人去镇上的糕点铺买些桃酥过来。”   “是是是,”席聪其实不太懂为什么一向对糕点不感兴趣的皇帝表哥会突然点名要吃桃酥,但这并不影响他拍皇帝表哥的马屁,转头就去吩咐南郡王府的一个下人去镇上买桃酥。   而旁边的渝安端起了一杯热茶,轻轻吹了吹。   “叶家收集这么多奇珍异宝做什么?”   当铺掌柜马二不敢有所隐瞒,连忙回答道:“是、是因为……叶家的布庄生意遍布景幽国各城,走陆路太耽误时间了,所以叶家的布匹基本都是走水路的。从几年前开始,无边盗船在海上兴风作浪,叶家被海寇劫了几次的船,损失了不少钱跟生意。”   “后来叶老爷不知怎么就找到了在大景城的一个贵人,此后,叶家的船就再也没有被海寇劫过,就算、就算是面对面的碰上了无边盗船,无边盗船也没有再找叶家的麻烦。”   “但是,就在今年年初,金亭江的渝将军府重创了无边盗船之后,那位大景城的贵人也突然写信告诉叶老爷,说合作终止,以后叶家不必再给他送钱,而叶家船在玄水一带的安全,他也没办法再保护了。”   “后来也确实如此……叶老爷当然不甘心,他觉得是那位贵人嫌他给的钱少,所以就想方设法到底去搜集一些昂贵的奇珍异宝,想着过段时间亲自到大景城去讨好那位贵人。”   渝安的脸色逐渐变得凝重,“你可知道叶家那位所谓的贵人姓甚名谁?”   马二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其实也不怪他,马二就算再叶老爷身边再怎么得重视,叶老爷也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马二。   席辞墨漠然道:“去叶家把人带过来。”   闻言,县令局促道,“启禀陛下,下官知道叶府,让下官去把人叫来吧。”   ……   不多时,叶老爷就过来了,他在路上已经从县令的嘴里得知了始末,吓得脸都白了,心里恨马二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恨的牙痒痒。   他要是早知道那可珍珠是宫里的东西,打死他他都不敢收下!而马二这蠢货居然还敢骗完珍珠又找人去偷发冠,蠢死他得了!   到了客栈,叶老爷简直是有问必答:“草民也不知道那位贵人的真实姓名,只知道对方很缺钱,就住在大景城。”   “那你是怎么联系他的?”   “……别人帮着牵线的。”   “那你平时怎么称唿那个人?”   “就,就叫大人。”叶老爷知道的很少,显然对方也非常狡猾,不会轻易被别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渝安却听出了一丝古怪,“为什么会称唿对方大人?”   叶老爷一拍脑门,想起来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隔着一扇屏风的,草民准备离开的时候,刚好听到对面有人进来,走路虎虎生风的,好像还穿着铠甲,他喊了对方一声,大人,所以草民之后就一直称他为大人了。”   “你搭上那所谓的贵人之后,对方就一直保你在玄水一带不被海寇劫船?”   叶老爷点头:“是。”   渝安点点头,“去把你刚刚说的都写下来,签字画押。之后的事情就与你无关了。”   叶老爷小心翼翼的道:“那枚珍珠,还在草民的府上,草民这就派人回去给几位大人还回来……能否,饶了草民一命?”   “冤有头债有主,事情与你无关,自然不会找你麻烦。”渝安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淡淡的扫过那战战兢兢的两个混子还有当铺掌柜马二。   马二现在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至于那颗珍珠,”渝安看了一眼阴沉沉的暗一,“暗一,把当票拿给叶老板,按照典当行的规矩,钱给你们,东西还我。”   暗一将随身携带的当票拿出来,又拿了钱,都给了叶老爷。   叶老爷瞪着眼睛看着眼前的银票就如同在看湖水勐兽一般,他哪敢拿宫里的钱,那颗珠子他白白还回去都可以,但是这么多人虎视眈眈的看着他,大有一种”我们不占你们便宜,你们也别想赖上我们”的意思。   叶老爷只得把东西都收了,然后就赶紧让人回去取珍珠,而自己留下来把知道的事情都写下来,签字画押。   叶老爷走了,珍珠还回来了,还知道了大景城有一位所谓的“贵人”暗中跟无边盗船勾结一事。   而接下来就是那两个混子跟马二的事了。   县令问道:“这三人该如何处置?”   “把两个小毛贼关进牢里吧,关上几年,出来之后若是再犯今日之事,发配边疆。”   “那,那这马二?”   席辞墨漠然道:“转为贱籍,发配边疆,三代不得入朝为官。”   马二眼睛一翻,生生吓晕了过去。   ……   南郡世子席聪左右看看,然后道:“事情都已经了结了,现在是不是该启程回宫了?”   闻言,县令似乎是有些什么想说,可不知道为何,话到嘴边他竟然又都咽了回去。   “不急,”席辞墨气质冷冽,淡淡的扫了一眼欲言又止的县令,“绵山镇外的灾民都是怎么回事,你身为绵山镇的父母官,为何没有将此事上报朝廷?”   县令连忙下跪,苦着脸道,“请陛下明鉴,下官并非是不报,下官递了折子,但却如石沉大海一般,并无半点回音。”   他说的跟孔秀才刚刚说的都差不多。   而这时,世子席聪也道:“启禀陛下,臣这一次来淮丰城,也是因为南郡王府的附近出现了从青川跟禹州过来的灾民。父王递了折子,可还没送到大景城就被人拦下了。所以,父王就派了臣来淮丰城找知州穆大人。”   ——南郡王的折子被拦下之后,他本想第一时间就请动身去大景城当面告诉皇帝的,可又担心慕容家的所作所为,皇帝都是知情的并且是向着容家的,思前想后,南郡王才拐弯抹角的先让世子来淮丰城找穆知州商量商量,然后再决定下一步。   但席聪刚刚观察了一会,觉得皇帝表哥很有可能也被慕容家瞒在鼓里了,因此,席聪这才将自己这一次来淮丰城的原因说了出来。   席辞墨垂着眼,掩去了眼底的森森寒意,“朕知道了。”   “即刻启程回大景城,朕要亲自审问慕容辰。”   世子席聪跟几个南郡王府的副将们齐声道:“是,陛下!”    第142章 温以谦后悔   再说那一边,衙役马三跟孔秀才一路追着跑回了衙门,他们两条腿当然是追不上马车,所以等两人跑回到衙门的时候,渝安跟席辞墨已经回了客栈。   衙役马三气得咬牙,嚷嚷着要抓那两人进大牢里好好吃吃苦头,孔秀才心里还记着那两人的好,所以就拦着马三,在衙门口一个劲的劝他。   两人纠缠了好一会,县令跟师爷一前一后的回来了,衙役马三没有他二哥那么会看人脸色办事,也没注意到县令跟师爷那一副心事重重的表情,直接就冲过去,添油加醋的说了刚刚有两个人硬闯了镇口的事。   孔秀才看出县令跟师爷的表情又惊又喜又怕的,也不知道他们刚刚出去都遇到了什么事。   县令一听到衙役马三的话,本来还有些生气的,但是越听越觉得不对劲,“等等,你说那两个都是外乡人,有辆马车,长得都不错?”   衙役马三连忙问道:“难道县老爷也见过他们?”   县令不问反问,问了衙役那两个人穿在身上的衣服都是什么颜色,还有没有什么特征。   衙役一五一十的说了。   县令的表情逐渐复杂,他瞪了一眼不知死活的衙役马三,对着孔秀才道,“你跟师爷出镇一趟,把那些灾民都带进镇子,两位大人发话了,先安排好灾民的吃住。”   孔秀才立即就明白了,“是那两位……他们是?”   县令没说,他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孔秀才,道:“你在两位大人面前立了功。隔壁昌林县刚好缺个师爷,你这两日就动身过去吧。”   孔秀才喜从天降,脸上的喜色掩也掩不住,“真、真的?”   “嗯,”县令点点头,心道这孔秀才真是走了好运,居然能得了陛下跟君后的赏识,临走前都不忘替他安排一下前程,县令心里有些酸熘熘的,他道,“你过去之后可好好干。”   孔秀才连连点头,“多,多谢县令。”   旁边的衙役马三听得云里雾里的,根本就没明白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他见县令交代完就要走,连忙去拉住他,“县令,这、这就完了?刚刚那两个闯镇子的人就这么放过了?”   县令一把甩开他的手,神色厌恶道,“你们马家两兄弟可真是一类的有眼无珠的货色,明日起你就不用再来衙门了,不、你现在就去账房结了这个月的工钱,然后走人。”   说完,县令就走了。   马三不敢置信的追上去问清楚,却被眼疾手快的师爷一把给抓住了,师爷小声的说了两句。   马三不可置信,“不可能,我二哥……不可能!”然后慌慌张张的跑回了家。   师爷嘲讽的摇头笑笑,他示意了一下孔秀才,两人一起去办刚刚县令交代给他们的事了。   叶府——   伞儿匆匆出去,又匆匆回来,把先前叶绵交给他的那枚木牌还给了叶绵,说:“人已经走了,而且……”   叶绵不可置信,怎么可能,明明刚刚还在镇门口看见的。   伞儿小声道:“而且,听客栈店小二说,好像那两位可是大人物,就连县老爷见了都得跪下来请安,而且他们走的时候排场可大了,好多骑马的都在后头跟着。”   叶绵心乱如麻,“真的?”   “是真的。”伞儿连忙点点头,想起刚刚问的店小二的事情,于是又小声说,“听说老爷刚刚也去了客栈。”   “父亲?”叶绵想了想,转身就往外面走,他想去问叶老爷刚刚在客栈都发生了什么,结果却被叶老爷却噼头盖脸一通骂。   叶老爷气唿唿的最后说,“你最近老实点待在家里,别总出去惹是生非的。之前说找个上门女婿的事,媒婆那边已经有回应了,待会我就让人把那些人的画像都送去你房里,你挑个合眼缘的,再选个良辰吉日就嫁了。”   叶绵心有不甘,要是以前的话他定是会顺着父亲的安排,找一个听话的样貌还算过得去的男子成婚,而因为对方倒插门,所以就算自己结婚了,但还是能跟以前一样住在家里,称唿什么都没变,只是多了一个夫君。   可是现在他改变想法了。   毕竟看到了好的,谁还愿意选次品呢。   叶绵什么都没说,他低着头,忽然想起自己之前在驿站拆开看的那封信,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那两个人应该是大景城的人。   大景城?   那可是景幽国的皇都。   去还是不去?   宣平侯府——   碧波荡漾的湖水中央有一个圆亭,飞檐流角,古朴大气。   而圆亭下坐着两个男子,一个神色黯淡,手里霸着一个酒壶;另一个面无表情的用筷子一粒一粒的夹着花生米吃。   “我说——”那只能吃花生米的男子终于忍不住了,“你千里迢迢来找我喝酒,结果都是你喝我看着,你不觉得这样很不合适吗。”   霸着酒壶的男子抬头,正是之前从金亭江离开说要去蜀地的张皓井,“我心里不痛快,多喝你两壶酒怎么了,心眼这么小。”   “……再吃独食就滚出侯爷府,本公子不招待你了。”彭小侯爷彭珏老大不高兴,他府里的寒潭香本来就不多,本来是打算留着中秋佳节相约几位好友畅饮的,结果张皓井来了没几天,就给他喝的只剩几壶了。   这世上怎么能有这么招人烦的东西呢。   彭小侯爷现在怎么看张皓井怎么不顺眼。   张皓井识趣的转移话题,但手里还是牢牢攥着酒壶不肯撒手,“前两天我收到家里的信了,是张冷的,他不准我回大景城,让我在外面再多转转。”   彭小侯爷一听到张冷的名字就翻个白眼,还阴阳怪气的做了一个干呕的样子,看样子是跟张冷积怨已深。   张皓井权当没看到,继续道:“可之前我在金亭江的时候,家里三催四催的催着我回去,这才半个多月吧,怎么就忽然改了口风……我担心是不是家里出事了。”   彭小侯爷托着腮,看着碟子里的花生粒渐少,又目光灼灼的看着张皓井手里的酒壶,“那你赶紧回去吧。”   张皓井皱眉道:“我……”   彭小侯爷猜测道,“难道你留在蜀地迟迟不肯走,是想在这等着温以谦来找你?”   张皓井心里一紧,随后否认道:“不是。”   彭小侯爷半信半疑,“那你什么时候回去,我与你一起。”   然后又抢在张皓井前面说,“择日不日撞日,就明日吧,待会我就让府里的下人替你收拾好行李。”   张皓井:“……哦。”然后举起了酒壶,咕咚咚的把剩下几口都给喝了。   一口都没喝着的彭小侯爷恨恨的嚼着嘴里的花生米,更是坚定了要早早把这家伙给送走的想法。   ……   潘成杰与齐茂尹兵分两路寻找陛下跟君后的下落,最后又跟齐茂尹一起在青川汇合。   因为他们收到了暗一的飞鸽传书,得知陛下跟君后已经在南郡世子席聪的护送下启程回大景城,于是便特意等在青川。   但是潘成杰却在跟齐茂尹汇合之后,发现齐茂尹好像有些心不在焉的,试探着询问对方,可齐茂尹又推说是这几天太累了,说没什么。   潘成杰将信将疑的点头,转身出了驿站,打算出去吃点东西。   结果他刚出驿站,就被人跟踪了。   潘成杰不动声色的将人引到僻静的地方,正要跟对方动手,却发现那是戴着斗笠,乔装成渔民的温以谦。   “怎么是你?你怎么也在青川?”潘成杰没想到温以谦居然会这么大胆,“你赶紧走,要是被齐茂尹看到你,他可不会放过你。”   温以谦却道,“我跟着你们来的。”   “……你是不是遇了什么难事?”潘成杰猜测道。   温以谦垂着眼,他长得高,戴着斗笠,虽然将自己乔装成了渔民,但大部分的一眼看到他,却更觉得他像是话本里写的那种行走江湖的大侠,一人一马一刀,戴着斗笠行走在漫天黄沙中。   潘成杰念在两人以前共事几年的份上,还是有一点耐心的,“到底怎么了?”   温以谦淡淡道:“我想让你帮我找个机会混进大景城。”   潘成杰差点疯了,“不可能!大景城那么多人都认得你,你回去就是自投罗网!要是真的被人发现了,到时候就连陛下都帮不了你!……不对,你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回去?”   温以谦道:“……我想最后见他一面。”   这个他,指的是张皓井。   “你……””潘成杰没忍住,一顿吐槽:“你说你贱不贱,之前人家追着你跑的时候,你愣是怕连累人家,把人家赶走,现在人家真的不辞而别了,你又舍不得了,巴巴的想凑上去。你吃饱了撑的啊?”   ——潘成杰是知道一些温以谦跟张皓井在金亭江的事情的。   温以谦没为自己辩解什么,他抬手压低了斗笠的帽檐,转身就走,“有劳了。”   待他走后,潘成杰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不、不是,我还没答应你呢……什么人啊这是。”   驿站里。   齐茂尹站在窗口,将写好的信卷好放进了小小的信筒里,然后拍了拍信鸽,双手一放开,信鸽便展翅离开。   齐茂尹站在原地定定的看着信鸽飞走的方向,心中愁绪万千,半晌之后才默默的将两扇窗给合上。    第143章 碰巧听到了   李太傅在上朝的时候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慕容辰隐瞒了灾民一事给说了出来。   而当时正在奉天殿中垂帘听政的慕容太后先是不可置信,随后就是愤怒,一是气愤兄长居然犯下这大错,让她左右为难;二是气愤李太傅竟敢如此针对她慕容家。   而这时,正直的大理寺卿薛褚也站出来,提出要彻查此事,并且严惩慕容辰。   慕容太后的脸色黑的仿佛能滴出水,她有心要护慕容家周全,可朝廷百官悠悠众口,她身为太后,自然不能太过偏袒慕容家,更何况慕容太后垂帘听政一事本就让谏官不满,她也怕这事处理的不妥当会落人口舌,只能同意了大理寺卿薛褚的提议。   然后慕容太后又下了一道旨,是宣慕容辰即刻动身前来大景城的。   而这其中,程阁老自始至终都没说话。   下朝之后,程阁老也没顾得上慕容太后的挽留,匆匆的就离开了奉天殿。   还有一肚子的话要跟程阁老商量的慕容太后得知程阁老一下朝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心里郁闷不已,于是询问缘由。   章公公解释道:“程家的大公子,是程阁老跟发妻所生的唯一的孩子,只可惜命不好,从小就是药罐子,为此程阁老还变卖了不少祖上留下的好东西,就是为了买药给那位程大公子续命。”   “听说前段时间,程大公子的病又犯了,需要一味药,那药是只有在蓬莱岛才有,程阁老请了不少人去蓬莱岛找,听说出去找药的人今天回来,所以程阁老应该是着急去见那几个找药的人。”   慕容太后倒是第一次知道程阁老家里的事情,不免有些唏嘘,“哀家只知道程阁老与他发妻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两人成亲之后,程阁老就算位极人臣了,也从未纳妾,夫妻俩恩爱如初,令城中的夫人们都格外羡慕,却不曾想,他们唯一的孩儿居然这么命苦。”   章公公不由得叹息着点头。   青川——   水患过后的青川不如之前的繁华,但是一眼望过去,还是能看得出来,慕容辰在治理水患的这半年多以来还算是尽心尽力。   只是,自席辞墨跟渝安进入青川之后,一路以来也确实是看到了不少无家可归的人沿街而过。   渝安探身过去,强制的将席辞墨面前的车帘给拉下,道:“你都看了一路了,别看了。”   席辞墨垂着眼,反手握住渝安的手,“朕……我,我不知。”   他这话没头没尾的,渝安却像是听懂了,嗯了一声,张开双手去抱着席辞墨,安慰似的轻轻拍了拍席辞墨的后背。   少顷,席辞墨将渝安紧紧揽在怀中,忽的问了一句:“以前朕不信你的时候,你是不是很难过?”   渝安楞了一下,挣扎着要从席辞墨的怀里退出来,但是男人却霸道的抱着他,不准他挣开,渝安只得放弃,他点点头,但是又摇摇头。   席辞墨有那一瞬间是僵住的,但是在察觉到渝安摇头的动作之后又逐渐放松。   “什么意思?”   渝安语气平静道,“最初是难过的,后来想开了就好了。而且,你那时虽不信我,处处防着我,但你待我却没有半点不好。”   他给他无上尊宠,但却不信他。   ……   席辞墨抿了抿唇,道:“朕……当时……。”   渝安动了动,再次想要挣开席辞墨的怀抱,而后者也没再拦着,松开了手。   渝安往后退了退,拿出帕子,在席辞墨的额头擦了擦,替他擦汗,然后道:“你是太子时,是我心甘情愿要嫁给你。后来你登基,也是我心甘情愿要陪着你。”   “何必道歉呢,道歉就生分了。”   席辞墨定定的看着渝安,伸手去抓着渝安的手腕,低声道,“……朕这一生只会要你一个君后。”   渝安歪了歪头,忽的一笑,“我知道。”   席辞墨眼神里的寒意渐渐被暖意取代,他嗯了一声,欲要重新抱住渝安,却被渝安给躲开了,他的表情逐渐凝重。   渝安用手推着席辞墨的胸膛,另一只手从旁边找到折扇,左右扇风的,然后叮嘱道:“别靠我这么近,太热了。”   席辞墨:“……”   ……   在席辞墨跟渝安坐着马车从青川离开之后,再一次在禹州登上了回大景城的船,在他们登船的第二天,南郡王府找到了皇帝跟君后并且护送其回宫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大景城还有幽州。   而这个时候,幽州的慕容家也接到了朝廷的圣旨,慕容辰启程去大景城。   而蜀地的彭小侯爷在终于送走张皓井这好吃懒做的小祖宗之后,才慢了一步的收到一封从淮丰城绵山镇驿站寄来的信。   彭小侯爷原本是不打算理会这些信的,可是一看到信封上写的彭珏亲启这几个熟悉的字之后,还是把信拆开了。   “……这信纸上的鞋印是哪个龟孙踩的,黑乎乎的,脏死了,”彭小侯爷一边嫌弃的嘟哝,一边开始读信,结果读着读着脸色就不对劲了。   于是当天晚上,彭小侯爷就麻利的收拾好行李,坐着马车离开了蜀地。   ……   皇帝跟君后回到大景城的那天,从城门口到宫门口的路都被禁军重重把守包围,满朝文武百官站在两侧恭迎皇帝跟君后回宫。   慕容太后坐在辇上,在看到席辞墨平安归来的时候,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重新放下了。   然而慕容太后在看到席辞墨旁边的渝安后,眼底又升起了一丝不悦,要不是渝安这蓝颜祸水,她的皇儿也不至于千里迢迢跑到金亭江去,更不至于险些就在海上丧了命。   渝安自然察觉到慕容太后对自己的厌恶,但渝安不曾放在心里,反正他这恶婆婆三天两头就得闹一回,习惯了就好。   回了宫,席辞墨换上了龙袍就去脸色难看的去奉天殿处理慕容家跟灾民一事。   渝安则回了云庆宫。   他离开了三个多月了,也不知道阿恒还记不记得自己这个君父。   结果渝安却在云庆宫扑了一个空,阿恒并不在云庆宫里,而是在华阳宫——渝安出宫之后的这段时间里,一开始阿恒都是待在他父皇席辞墨的身边的,但后来席辞墨放不下渝安,于是亲自出宫去找,所以席辞墨便把阿恒交给了母后慕容太后来照顾。   渝安转身就去了华阳宫。   宫人们抬着凤辇来到了华阳宫,还没停稳,坐在凤辇上的渝安就已经先一步从凤辇上跳下来,将抬着凤辇的宫人们都惊得不行。   渝安走进华阳宫,刚一进正殿门,便看到慕容太后端坐在主位上,摇着团扇道:“阿恒已经睡下了,等他醒了,哀家再派人去叫你过来。”   渝安恭恭敬敬地朝着慕容太后行了一礼,然后道,“回母后,阿恒已经在您这里叨扰了这么久,所以就不劳烦母后继续照料了,我这就带他回云庆宫。”   “哀家照顾自己的孙儿,哀家心里乐意的很,”慕容太后瞥了一眼渝安,反对道:“更何况,阿恒在哀家这里也已经习惯了,贸然带他回云庆宫,他年纪还小,经不住这样折腾。”   渝安当然是不同意的,但他也不想吵,便直接道:“母后,我先去看看阿恒了。”   说着又问旁边的宫女,“皇子在哪里?”   宫女指了一个方向。   渝安抬脚就朝那边走去。   慕容太后见渝安居然只是打了一声招唿就走,气的不轻,用眼神狠狠剐了一眼那多事的宫女,“把她带下去,哀家不想再看到她。”   刚刚指路的宫女委屈不已。   ……   几个月大的阿恒白白嫩嫩的在床上爬来爬去,榻边围了几个宫女在照看着,而这其中一位叫做秀秀的宫女明显是几个宫女之首,因为只有她才能拿着拨浪鼓在旁边逗阿恒,而且阿恒也明显更加亲近这叫秀秀的宫女。   宫女秀秀故意摇着拨浪鼓,引着阿恒朝自己这边过来。   奶娃娃乐颠颠的循着拨浪鼓的声音就爬过来了,然后在差不多靠近榻边的时候,宫女秀秀一把将阿恒给抱起来,笑眯眯道,“小皇子真乖啊,秀秀姐姐摇拨浪鼓给你听好不好呀?”   奶娃娃听不懂,他乐呵呵的伸手去够拨浪鼓,但宫女秀秀又故意躲开了,奶娃娃还以为她是在跟自己玩,被逗的咯咯直笑。   旁边有宫女一脸羡慕道:“小皇子现在可黏着秀秀姐姐了,听说君后今天回宫了,你们说,君后会不会问太后把秀秀姐姐要去云庆宫继续照顾小皇子呢?”   另一位宫女道,“肯定是要的,秀秀姐都照顾了小皇子一个多月,一离了秀秀姐,小皇子晚上肯定要哭的。”   “啧,话说回来,这君后也真是够狠心的,居然出宫了三个月才回来了,也就是仗着陛下宠着他,不会拿他怎么样。”有人酸熘熘道。   “嘘,这些话还是别说的好,小心被听到了。”   而被众人恭维的宫女秀秀一脸得意的,“你们说的没错,君后都离宫三个月了,小皇子年纪这么小,肯定不记得君后了,不过没关系,小皇子现在眼熟我,只要有我在,想必……”   话还没说完,殿门口那边便传来了一道声音:“本君是阿恒的君父,就算本君离宫三十年,他也会记得本君。懂吗。”   几个宫女的脸色霎时大变,纷纷跪下,“君后圣安,奴婢们说错了话,请君后责罚。”   宫女秀秀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傻了,竟还抱着阿恒,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直到身着月牙色锦绣华服的渝安走到她的面前,将乖巧的阿恒给接了过来,渝安一抱到已经有几个月没见的儿子,顿时眼眶一红,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宫女秀秀怀里一空,这才回过神,她想起自己刚刚都说了什么,心如死灰的跪下,瑟瑟发抖道:“求君后饶了奴婢这一回,奴婢再也不敢了。”    第144章 你们没去看热闹?   渝安在出宫之前,阿恒是很黏着渝安的,但渝安出宫到现在回来已经三个多月了,阿恒年纪小,根本就不记得渝安到底是谁,所以阿恒在渝安的怀里只待了一会,扁了扁嘴,就开始哇哇大哭。   宫女秀秀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连忙抬起头,双手也伸出去,急切道,“君后,奴婢最近这段时间奉太后娘娘的旨意一直在照顾小皇子,小皇子现在也已经习惯了奴婢的照顾,所、所以就让奴婢哄好小皇子吧。”   渝安微微蹙眉,熟练的抱着阿恒,手掌轻轻拍着阿恒的后背,来回几步的走,“闭嘴,谁准你说话了。”   宫女秀秀连忙低头,眼里掠过了一丝不甘心。   这君后,怎么就没有死在船上呢?他回来干什么?!   渝安没有看到这宫女眼里的恶毒,他一心的哄着孩子,在看到怀里的阿恒时,眼里有着初为人父的温柔,但一看到这跪在地上的几个宫女,神色渐渐不悦。   慕容太后刚刚在正殿说的那番话本来就让渝安有些不喜,只是慕容太后到底是长辈,渝安就算再不开心,也断不会跟长辈撕破脸吵起来的。   但这几个宫女算什么?居然敢嚼主子的舌根,还当着阿恒的面说了这么一大堆的混账话。   要不是他来得及时,碰巧听到了这几个宫女的窃窃私语,怕是到现在还被瞒在鼓里不知道这些混账东西居然敢如此放肆!   而这时,章公公急匆匆的赶到,他一进来就看到渝安正抱着大哭的皇子阿恒在哄着,而原本负责照顾阿恒的几个宫女居然都跪在地上,见状,章公公心里咯噔一声。   章公公心里一清二楚,自从慕容太后得知陛下在海上失去踪迹之后,慕容太后就一直对君后有所怨言,而华阳宫的这些宫女太监们也都是见风使舵的,见慕容太后如此讨厌君后,于是在私底下也敢讨论君后的不是。   而陛下跟君后皆平安归来了,慕容太后肯定会对君后摆架子甩脸色的,毕竟在慕容太后眼里,要不是君后之前执意要回金亭江,陛下也不会追去金亭江,更不会遇到海寇跟暴风雨,最后还跟潘成杰等人在海上失散。   ……   幸亏陛下跟君后平安无事的回来了,要是再晚一些,消息怕是就压不住了,到那时,陛下跟君后都在海上失踪的消息一旦传遍了整个景幽国,还不知道会出什么大事。   言归正传。   所以,章公公一看到眼前这一幕就猜到了七七八八——肯定是这几个宫女刚刚没管住嘴,又在私底下议论了君后的不是,结果却没想到被君后听到了。   章公公试探着问道,“君后,这几个宫女,要怎么处置?”   “拉出去掌嘴二十,让其他的宫女太监都看着,都长长记性,往后要是再让本君听到有人在背后议论主子的事,统统贬为贱籍赶出宫去。”   闻言,几个宫女立即噤若寒蝉。   她们也都是因为听到慕容太后整天说君后的不是,她们这些身为宫婢的,自然都是有样学样。   但她们现在又无一例外的后悔了。   得罪谁不好,偏偏得罪君后,这后果哪是她们这些小人物能承受的起的。   只是这几个宫女识时务者为俊杰,然而那位名叫秀秀的宫女却非常不甘心,她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才好不容易让皇子阿恒眼熟自己,本来还以为能成为贴身照顾小皇子的女官,没想到现在却竹篮打水一场空。   宫女秀秀狠狠心,鼓起勇气道,“君后,您就看在奴婢尽心尽力的照顾小皇子这么久的份上,就让奴婢留在小皇子身边继续照顾吧。奴婢保证,从今往后一定管好自己的嘴,绝不会再说出今天的话。”   章公公面露迟疑的去看渝安的反应。   “我不会留心术不正的人在我儿身旁照顾,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不过,本君也不是什么冷血无情的人,看在你照顾了阿恒一个多月的份上,掌嘴就免了,再赏你一百两,带着银子出宫回家去吧。”   宫女秀秀一愣,而旁边几个宫女们闻言都露出一副羡慕嫉妒的神色,原本她们这些进了宫的宫女,想要再出宫,基本都要等到年老色衰之际,然后才能被放出宫,随便找一户不嫌弃自己年纪大的人家就嫁了。   而能在如花似玉的年纪里就能出宫,还能拿到一百两的银子,这可是她们做梦都不一定能梦到的美事啊!   可谁知道宫女秀秀却根本不愿意,她眼里满是不情愿,“奴婢谢谢君后,可,可是奴婢不愿意出宫……”   闻言,章公公也品出不对劲了,这哪有宫女不愿意出宫恢复自由身的?难道是想在宫里当女官?还是心怀鬼胎,被人收买了?   想到第二个情况,章公公不由得觉得毛骨悚然的,于是,他当机立断:“不,你想出宫。”   然后给后边几个太监使了使眼色,几个太监会意,立即上前将宫女秀秀给带了出去。   见状,渝安移开目光,抱着怀里的阿恒转身走了出去。   或许是父子心有灵犀的缘故,刚刚还哭闹的阿恒在渝安的怀里待了一会,就渐渐的安静下来了,还睁着圆熘熘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渝安,似乎是觉得眼熟,然后又咯咯咯的笑。   见状,渝安也是浅浅一笑。   章公公在旁边一个劲的恭维,“小皇子可认人了,刚开始送来华阳宫的时候,太后娘娘都不敢抱他,因为每次她一抱小皇子都要哭上小半天,后来相处时间长了,小皇子才开始亲近太后娘娘。”   “君后出宫这么几个月,宫里好些人都在议论,说小皇子定是不记得君后这爹爹了,没想到父子连心,小皇子还是很亲近君后的。”   渝安心里开心,走路都轻快了许多:“交代御膳房,今日各宫的桌上都多添三道菜,烧什锦、玉带虾仁,金陵丸子。云庆宫的多添一道八宝菜。”   章公公大喜,“多谢君后赏赐。”   而这时已经走出了华阳宫,渝安小心翼翼的抱着阿恒上了凤辇,又交代道,“对了,去我库房取一对玉如意,再拿两幅名家所作的画送到华阳宫,告诉母后,这些都是我谢谢母后照顾阿恒这么久。”   章公公想了想,道:“华阳宫的宫人们也都照顾了小皇子一个多月,是不是也该额外给些赏银?”   “……算了吧,我怕母后说我多管闲事。”渝安犹豫了一下,“也额外给华阳宫的宫人们赐一道八宝菜,至于那几个宫女,功过相抵,就不再赐什么了。”   “是,君后。”   怀里的阿恒熟悉了渝安的怀抱,于是就开始闹腾,软绵绵的小脚丫踩着渝安的腿,好奇的眼珠子朝着四周看来看去的吗,小手握成拳,看着虎头虎脑的。   渝安怕他闹腾的厉害会不小心摔下去,便抱紧了一些,想起刚刚没有在华阳宫看到阿恒的奶娘,便问道:“高奶娘呢?”   然而刚刚还巧舌如簧的章公公现在却像是不会说话了似的,支支吾吾了大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宫人们抬着凤辇朝前走,眼看着云庆宫差不多就要到了,渝安见章公公还是说不出半句话,便冷了脸,“怎么话都不会说了?”   章公公知道渝安生气了,也不敢再有所隐瞒,连忙道:“回君后的话,高奶娘她已经出宫回家去了。”   渝安的脸色看不出喜怒,其实早在章公公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的时候,渝安心里便隐隐猜测到,高奶娘应该已经不在宫里了。   渝安问道:“是不是母后让她走的?”   章公公点点头。   渝安心里并无意外,高奶娘是金亭江人,是之前渝安的母亲苏琳琅得知了渝安有孕之后,特意派过来的——高奶娘一家几口都在渝将军府办事,都是签了契的,口风紧,人也忠心耿耿。   但渝家满意的人,席家这边却很是不乐意,尤其是慕容太后。   慕容太后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她一直都不喜渝家,也瞧不上苏琳琅,所以连带着也讨厌苏琳琅安排过来的高奶娘。因此,慕容太后也在宫外请了两个奶娘,本来想找个时机跟渝安说的。结果没多久,慕容太后就害的渝安早产了。   在那惊心动魄的一天一夜之后,慕容太后心里有愧,所以就没敢提出换了高奶娘的话。   不过渝安一出宫,慕容太后就利索的把高奶娘给赶出了宫,让自己找来的两个奶娘照顾阿恒。   而渝安当时在金亭江,对这些事情都不知道。   ……   李星文本想乘船来大景城的,结果没想到他晕船,船还没离开金亭江的范围就又返回来了。虽然很丢脸,但李星文还是死活都不肯再上船了。   无奈之下,李家只得给他安排了马车,姜声声陪着一起,还带了几个仆从。   到了大景城,等安顿好了之后,李星文就赶紧和姜声声带着礼物去了一趟李太傅的府邸。   李星文的祖父跟李太傅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所以李星文见了李太傅得喊一声:伯祖父。   到了李府,李太傅却不在府上。   李星文与姜声声等了半个多时辰,李太傅这才回来,看到两个晚辈来拜访,心里甚是开心,便随口一说他刚刚是去了奉天殿。   李星文若无其事的问道:“奉天殿?陛下也在吗?”   “你不知道?陛下跟君后今天回宫,城门口都被禁军给包围了,”李太傅有些诧异,“这么大动静你们都没去看热闹?”   李星文哪敢说自己偷懒睡到日晒三竿才起来,讪讪道:“只顾着读书,没怎么注意到。”   李太傅不疑有他,满意的点头:“勤奋好学,不错,不错。”    第145章 恨意   他们在李府吃了饭才走的,李星文靠在车厢里,他刚刚在席上多喝了两杯酒,现在看着有些微醉,“声声,你来了大景城也没什么事,我平时也得备考,没什么时间陪你。你与君后不是朋友吗,你也难得来一趟大景城,不如就常常进宫陪陪君后。”   姜声声脸上的笑意顿时烟消云散的干净,难怪当初李星文要来大景城准备科举的时候,为什么整个李家都会劝自己跟着一起来,原来是想让自己讨好君后,好为李家铺路啊。   终于看穿李家真正目的的姜声声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自己刚流产,只休息了几天就跟着李星文一路舟车劳顿的来到大景城,从不曾有半句怨言,可李家却只是想着利用自己?   而且,李家明明都知道自己跟渝安已经绝交了,为什么还要让自己去找渝安?   想到这里,姜声声有些怨恨的看了一眼李星文,当初要不是李星文怕惹上麻烦,不肯搭救自己父亲,自己又怎么会找上渝府?如果当时没去渝府的话,自己也不会误会了渝安,更不会一气之下说出那么多伤人的话。   李星文正闭目养神着,一直都没有听到姜声声的回答,皱了皱眉,“怎么不回答?”   姜声声移开目光,不想再看他,“他是高高在上的君后,我只是一介布衣,相见也是无言,更何况我之前还在他面前说错了话……还是算了吧。”   “你要备考,我也不打搅你,我闲着无事就看会书,再顺便给你做些补身体的吃食,你不是最爱吃松鼠桂鱼吗,我来之前问了厨房的婶子,我这段时间可以试着给你做一次,味道应该跟家里的差不多。”   谁知李星文却一口拒绝了,他睁开眼,将车帘掀开,指着一个方向,“看到没有,那边是大景城的北街,有场场满客的张家戏楼、也有后厨集齐了南北几大菜系师傅的丹轩酒楼,丹轩酒楼里的寒潭香是出了名的好,但不醉酒肆的屠苏酒跟桃花酿却也是闻名天下。”   “所以北街那边呢,经常出入的都是一些名门贵胄,富家子弟。”说完,李星文又指着另一边,“那边是南街,吃的玩的喝的比北街还多,虽然铺子没有北街那几家有名,但比北街热闹,街边杂耍繁杂多样,甚是有趣。”   “再说西街,西街平常都比较安静,因为西街都是读书人,那里有书肆,有书院,国子监也在那里,哦对,还有摇轩,”李星文回头去看姜声声,李星文的眼里有着醉意,看不清姜声声的神色复杂。   李星文越说越是激动,“你知道摇轩吧,就是摇轩书铺,前两年那凭借话本《元夕行》而闻名的墨客乐渊先生,听说就是摇轩书铺的老板,可惜了,这两年他都没再写过文章。”   听到乐渊先生这几个字,姜声声的表情微微一变。   他记得,自己在离开金亭江之前,父亲就曾跟自己说过,渝安有一个笔名,就是叫乐渊。   而乐渊写的文章跟话本,姜声声也都是看过的,非常喜欢,尤其是那本叫《元夕行》的。可姜声声怎么都没想到,乐渊竟就是渝安。   乐渊,乐元,渝安。   ……渝安的字,不就是乐元吗。   姜声声听完李星文说完之后,才道:“你才刚来不久,怎么就能这么清楚大景城有这么多地方?你到底是来科举的,还是来吃喝玩乐的?”   “声声,你别把话说得这么难听。我不过只是找人打听过而已,知己知彼。”   姜声声呵的一声笑,“科举跟你知道这些吃喝玩乐的铺子能有什么关系?”   “……”答不上来的李星文恼羞成怒,语气也变差了,“我跟你说这些,无非是想告诉你,我想吃鱼可以让厨房的下人准备,也可以在大景城随便找一家酒楼饭馆,用不着你亲自下厨。”   良久,姜声声才低低的嗯了一声。   听出对方话里的惆怅与难过,李兴文不仅没有愧疚,反而有一种解气的快感。   云庆宫——   小家伙阿恒重新回到云庆宫,半点生疏都没有,咯咯笑的在榻上爬来爬去的,爬累了之后,就朝着坐在榻边的渝安咿咿呀呀的叫。   渝安将胖嘟嘟的小家伙一把抱起来,“玩累了?”   小家伙睁着圆熘熘的大眼睛,左看右看,然后看着窗口摆的绿植咯咯咯的笑。   阿恒的眉眼随了他父皇席辞墨,但性格却更像他的君父渝安,经常咯咯咯的笑得开心,自己一个人也能玩的开心。不过就是很认人,不准陌生面孔靠近自己,一靠近就要生气,叽叽咕咕的说着让人听不懂的婴语,然后又嚎啕大哭,直到那陌生的面孔走远之后才好些。   小家伙玩累了,在渝安的怀里待了一会就乖乖的睡着了。   渝安把小家伙放在床上,刚给他盖上小被子,听到有脚步声,抬头看过去,是一个来传话的宫人。   渝安摆摆手,示意对方别说话。   宫人等了一会,等渝安轻手轻脚的走出来之后,才道:“君后,南郡世子跟六王爷来请安。”   渝安点点头,吩咐在殿里候着的宫人们去榻边照看好阿恒,又整了整衣冠,便出去了。   云庆宫的清思殿,六王爷席奕泽跟南郡世子席聪坐一块聊天,两人年龄相差不大,聊了一会,便颇有些相见恨晚的意思。   南郡王是异姓王,姓薛,后来娶了先皇景帝席致的亲姐姐,也就是宝欣公主。   太皇太后在世时,甚是疼爱这远嫁的女儿宝欣公主,所以在南郡世子席聪出世之前,就已经让先皇景帝下旨,特准许宝欣公主跟南郡王的嫡长子姓国姓。   所以原本该姓薛的南郡世子,因着太皇太后对宝欣公主的偏心,所以才能姓席。   不过因为南郡王府跟大景城相距甚远,所以席聪从小到大只来了大景城两次,而现在是第三次来。   六王爷兴致勃勃道,“表哥,你这次要在大景城待多久?”   席聪眨了眨眼睛,不好意思说自己想在大景城寻一个名门贵族之女成亲之后再回去,他含煳其辞道:“大概再过段时间吧。”   他怕被六王爷追问,自己又回答不上来,于是连忙转移话题,“听说你还从来都没有离开过大景城,要不等我回南郡了,你跟着一起去南郡看看?”   六王爷果断拒绝了,“山高路远,本王可受不了这罪。”   更何况他母后也不可能让他去南郡那么远的地方。   席聪的嘴角抽了抽。   而渝安这时已经走过来了,两人看到渝安,便连忙起身,一个道“小六给皇嫂请安了。”   而另一个则道:“席聪给皇表嫂请安。”   渝安换了火红色的锦袍,步伐又轻又快,落座之后问道,“你们两个有事找我?”   六王爷果断出卖了席聪,“表哥告诉臣弟,皇嫂你的乔装术很厉害,能不能教教臣弟?”   席聪:“……”   席聪的表情复杂,心情更是复杂。   他之前在绵山镇的客栈第一眼看到渝安的时候,渝安当时乔装了,根本看不出被世人称为景幽国第一美人的美貌,顶多算是俊俏,所以席聪最初的时候还以为那都是别人为了拍马屁,才把渝安的美貌吹捧的天上有地下无。   其实也不过如此。   但后来渝安擦干净了涂在脸上的妆粉,露出真容之后,席聪才明白,是自己太狭隘了。   没想到这君后居然还会乔装术,实在是令人佩服。   渝安低头吹了吹茶盏里的热茶,头也不抬道,“不教。”   “……”   渝安想了想,怕伤到他们的心,于是又补充道,“太难了,你们学不会的,算了吧。”   “……”小六被气的差点掉眼泪。   席聪硬着头皮道,“皇表嫂,臣弟收到了家母的飞鸽传书,信里,母亲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   渝安把茶盏放下,“世子对我跟陛下有恩,能帮得上忙的,我绝不推辞,你但说无妨。”   席聪道:“臣弟还未娶妻,所以母亲想请皇表嫂在皇都帮我安排一门婚事。母亲说先成家后立业,所以希望我能先在大景城这边成了家,然后再回南郡。”   “……”   渝安啧了一声,自己年纪也不大吧,怎么现在就有人上赶着请他来说媒了呢?   渝安委婉道:“我……我倒是想帮你,只是我也不擅长帮人说媒拉纤,更何况,我也不太清楚这城中有多少待字闺中还没定亲的哥儿小姐。要不这样,你去找太后,她应该是乐意帮这个忙的。”   谁知道席聪却苦笑一声,“您若是不肯,太后娘娘就更加不肯了。”   当年,在宝欣公主还没远嫁到南郡的时候,宝欣公主跟罗家走得近,所以就帮着罗家,处处针对慕容太后。   慕容太后当时因为碍着先皇景帝的面子,不敢撕破脸,所以在罗家跟宝欣公主的手里吃了不少闷亏,因此,就一直记仇到了现在。   而南郡世子席聪这一次护驾有功,席辞墨赏了不少东西,渝安刚刚也交代了章公公准备一份厚礼给席聪。但慕容太后那边却始终寂静无声的,不说赏东西了,到现在都没有召见过席聪。   而按照辈分,慕容太后是席聪的舅母,她应该见一见对方,顺便问一问宝欣公主这些年在南郡过得可好?但慕容太后不理也不问,由此可见,这么多年过去了,慕容太后对宝欣公主的恨意到现在都没有消退。   而宝欣公主恐怕也是知道慕容太后恨自己恨的牙痒痒,所以也没让席聪去找慕容太后帮忙,而是来找渝安。   而对于慕容太后跟宝欣公主之间的这些恩怨,渝安一点也不知情。    第146章 互相找茬   回宫第一天的晚膳是在云鹤阁用的,渝安与席辞墨并肩坐在主位上,慕容太后坐在侧边,算是半个主位,然后依次就是六王爷,席聪,兰太妃等人。   还有在城中的皇亲贵戚们都过来了,满满当当的坐了一整个殿,煞是热闹。   酒过三巡后,热心肠的六王爷突然提起了席聪的事,“母后,您最近有空吗?要是有空,就帮聪表哥做个媒,聪表哥想在大景城成家之后再回南郡立业。”   很显然,六王爷也不知道慕容太后跟席聪的母亲宝欣公主之间的仇恨,否则他哪敢提出这话。   而席间有不少上了年纪的席家人却是知道这回事的,闻言,有不少人悄悄的竖起耳朵,等着看热闹。   慕容太后板着脸想斥责,但开口的是自己小儿子,而且这席间又有这么多人,慕容太后也不好当场翻脸拒绝,怕留下话柄。   慕容太后面无表情道:“席聪才二十吧,还早着,再过两年成家也不迟。而且皇都的女子与南郡不同,席聪怕会不习惯,所以还是回你们南郡,让你母亲安排吧。”   这明摆着就是拒绝的话了。   六王爷喝了点酒,迟钝的没有发现异样,正要再说什么,却被坐在他旁边的席聪扯了扯衣角,虽还有些疑惑,但六王爷也闭嘴不言了。   渝安啜了一口钓诗钩,朝旁边看了看,席辞墨示意他回去再说。   待回了云庆宫,席辞墨去看还未处理完的奏折,渝安则去看了看阿恒,阿恒这小家伙白天是睡够了,晚上就有精神了,抱着宫女绣的老虎布偶玩得起劲,等玩腻了就踹一边,哼哧哼哧的爬过来,又想玩渝安手里的拨浪鼓。   渝安玩给他看。   小家伙也不生气,呆呆的看着咚咚响的拨浪鼓,等鼓声一停,就咯咯咯的笑。   渝安也被逗乐了,“没心没肺的胖娃娃。”   章公公走进来,手臂上一如既往的搭着佛尘,“启禀君后,老奴都已经重新安排好在皇子身边照顾的人了,您要不要见见?”   “家世跟脾气秉性都查清楚了?”   “查清楚了,都是些忠心老实的,他们家里那边也都派人盯着,要是有点风吹草动,咱们定会第一时间就知道,”章公公道,“按照您的吩咐,一共安排了四个太监,分别是风雨风华关小树年三九;四个宫女,分别是胜春临夏秋枫霜冬。”   “还有两个奶娘,是太后之前安排的,叫杜如春跟赵兰,都查过了,没问题。”   渝安嗯了一声,察觉到腿上一沉,低头一看,是小家伙趴在自己腿上,像小乌龟似的。   渝安将小家伙抱起来,“行,我知道了,就让这些人照顾阿恒,不过还是要盯紧些他们。”   “老奴晓得。”章公公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君后,陛下吩咐,让老奴重新挑几个人在君后身边伺候,老奴已经选好了,君后要先见见他们吗?”   “你明日带他们来见我,若是合眼缘就都留下。”说罢,渝安想起了一个人,“钱宝呢,钱宝不是跟着潘成杰他们一起在符南上岸了吗,怎么回宫之后却没见到他?”   “回君后,钱宝他坐马车回来的,紧赶慢赶今天才回了宫。”章公公犹豫道,“但陛下说钱宝胆子太小,在船上遇到海寇的时候,钱宝半点忙都没帮上,还差点连累了君后,所以让老奴把钱宝另外安排去了别处。”   渝安不甚在意道,“钱宝确实胆小没什么出息,但好歹忠心护主,让他继续回来伺候吧。”   “可陛下那边……”   “没事,我跟他说。”渝安说完,低头一看,发现刚刚还精神十足的小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竟趴在自己怀里睡着了,睡得还挺香,他笑了笑,把小家伙放在床上,盖好了被子。   如白天那样,留几个宫人在旁边轮流照看,然后便回去找席辞墨了。   渝安回来的时候,席辞墨已经沐浴了,正打着赤膊坐在矮榻边擦着剑,烛光照在他身上,衬得他肤色有些黑。   现在已经是盛夏了,殿里放了几盆冰块,所以殿里一点也不热。但席辞墨后背的伤口已经结疤了,所以到了晚间,席辞墨沐浴后都不会再穿着衣裳,说不舒服。   渝安走过去,把今天问欧阳太医要的祛疤的药膏拿了出来,道:“我给你涂药。”   席辞墨微微蹙眉,隐隐可见眉宇间的不情愿,他十几岁就上过战场,受过不少伤,身上的伤痕比起军营里的部将们只多不少。   所以,从来都没有涂过祛疤一类的药膏的席辞墨直接拒绝,“不必这么麻烦。”   渝安说:“我来涂,你坐着就好,不麻烦的。”   席辞墨拗不过他,便随他去了。   涂完祛疤的药膏之后,渝安洗净手,问起了刚刚在云鹤阁的事,“你母后似乎不喜欢席聪他们一家?”   席辞墨告诉他宝欣公主跟慕容太后之间的旧怨。   渝安面露喜色,“真的啊?”   席辞墨不解他为何会这么开心,“自然是。刚刚母后还差人告诉朕,席聪想在大景城找一门亲事,无非是想在大景城这边扎根,想以后就留在皇都这边,让朕不要理会。”   ——南郡王府虽好,但毕竟不如大景城这皇都好,宝欣公主自小在宫里长大,她离宫这么多年,早就想搬回大景城住了,可疼爱她、事事都依着她的母后跟皇兄都已经仙逝,而她以前又把慕容太后得罪了干净,所以宝欣公主当然不敢直截了当的开口说要回来住。   所以,宝欣公主就想让儿子席聪在大景城找一门亲事,在这边娶妻,顺势就住下来。再过两年,宝欣公主也能打着来看儿子儿媳的名号,光明正大的回来住。   “原来如此,”渝安把擦手的帕子往架子上一搭,开开心心的走出殿外,交代道:“快,找个人去宫外的驿馆传话,说本君答应帮南郡世子做媒了,让南郡世子明日回话他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子,说准确些,本君好给他安排。”   守在殿外的宫人:“是,君后。”然后就去照办了。   渝安转身回殿里,一对上席辞墨似笑非笑的目光,强装镇定道:“看我作甚?”   “你这样跟母后对着干,当心母后找你茬。”   渝安无所谓的一摊手,“就算我安分守己的,她隔三差五也得找我茬。不如我先膈应膈应她,也省的她有事没事就挑我刺。”   渝安说这番话是极没分寸的,毕竟那慕容太后就算再不是,论辈分而言也是他婆婆。   更何况他说这话的时候,居然还是当着慕容太后的亲儿子的面说的,这更显的渝安没大没小,没心没肺。   席辞墨气的扶额:“……”   ……罢了罢了。   无伤大雅的小事而已,随他怎么折腾吧。   驿馆——   席聪一得知从宫里传出来的消息之后,原本闷闷不乐的心情顿时就一扫而光,但他不懂渝安之前不是都拒绝帮自己做媒了吗,怎么这一转眼又答应了?   席聪想不明白,于是去问了自己的谋士。   谋士今天也没闲着,到处打听了不少消息,闻言道:“年初的时候,慕容太后听信小人谗言,去云庆宫大闹,气的君后早产了,九死一生才生下了皇子。”   席聪满脸惊讶:“那渝家可不得气坏了?”   “听说慕容太后出手阻拦了,没让消息传去金亭江,所以渝家那边好像还不知道,毕竟也不是什么好事,”谋士猜测道,“不过听说那之后,君后只会在每个月的初一、十五会去华阳宫给太后请安,其他时间都不会去华阳宫。看样子是心里的坎还没过去。”   席聪点点头。   谋士又道:“所以属下斗胆猜测,可能是因为君后知道慕容太后跟公主之间的恩怨,所以才决定要帮世子您。”   席聪庆幸的笑,“那我还得感谢太后年初时闹的那一出了。”   谋士笑而不语。   席聪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干咳一声,清清嗓子,道:“本世子打听到一个消息,听说朝廷打算重罚慕容辰,因为灾民的事。”   谋士道:“此次慕容辰办事不力,确实该罚。”   席聪猜测道:“你说慕容太后知道会想方设法的阻拦吗?”   “说不准,”谋士压低了声音,“但属下觉得,慕容太后应该不会插手。”   “为什么?”   谋士不敢把话说的太仔细,含煳其辞道,“要是罚了,得罪的只是慕容家。”   但如果没罚的话……   席聪若有所思。   程府——   程府的管家送走了那几个从蓬莱岛来的远客之后,就转身去找程阁老了,却是见程夫人也在,便识趣的站得远远的,等他们聊完再过去。   程夫人用手帕擦着眼角,“这次的药方不错,行儿喝了药之后,精气神都好了很多。只是,这蓬莱岛的药能用多久?”   程阁老揽着夫人的肩,道:“没事,至少能用上半年。”   程夫人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半年之后呢?我可怜的行儿,病了这么多年,什么时候才能彻底好起来啊……”   程阁老面色凝重,但还是哄着夫人,道:“无事,迟早会好起来的。”   片刻后,程夫人强打起精神,“行儿吃了药应该会饿了,妾身去给他煮些清淡的粥,煮好之后也给你送一碗过来,你也吃些,别累坏了。”   程阁老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好,有劳夫人了。”   等程夫人走远之后,程府管家才上前,道:“阁老,之前安插在华阳宫的宫女秀秀被君后察觉到了异样,人已经被赶出宫了。现在皇子阿恒身边的宫人全都换了,我们根本插不上手。”   “没用的废物,”程阁老苍老的脸上满是不悦,“算了,别打草惊蛇了。”   程府管家怕程阁老会怪罪自己办事不力,又赶忙道,“还有,禁军左将军潘成杰今天偷偷去了郊外的云凤台,温以谦也出现了。”   说到这里,程府管家又有些不解,“老奴不懂,温以谦都逃走了,为什么还会回来?而且还来找潘成杰?”   程阁老一皱眉,脸上的皱纹就更明显了,“潘温两人曾经都是陛下的心腹,也难怪温以谦会找上潘成杰。不过,潘成杰没有把温以谦的行告诉刑部?”   “没有。”   “多派些人手盯着潘成杰,一旦再看到温以谦,直接拿下。”   “是。”    第147章 取笑   到了夜里,阿恒果真是哭闹了起来。   守夜的宫人们怎么哄都哄不好,急出了一身的热汗,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去敲了陛下跟君后的殿门。   说来也是奇了,原本哭闹不止的阿恒一到了他君父的手里,便渐渐停了哭声,抽抽噎噎的靠着君父又睡着了。   渝安也是困得要死,也睡着了。   独留席辞墨在旁边看了一会,把小家伙给抱到他们榻边的小床上,留了一个宫人照看,这才上床,重新将渝安揽在怀里,睡着了。   次日一早,渝安是被小家伙的哭声给吵醒的,那哭声如雷轰一般,仿佛是在他耳边炸起来,渝安吓得一抖,梦中惊醒,直愣愣的坐起来。   席辞墨正站在旁边,几个宫人在帮他整理龙袍的带子,见状道,“终于醒了?”   渝安双手虚握成拳,揉了揉眼睛,白皙的脸上满是倦意,“醒了,你这是要上朝了?”   外头的天还灰蒙蒙的亮着。   渝安清醒了一些,接过正闹个不停的阿恒抱在怀里,又问道:“用早膳了吗?”   席辞墨的龙袍已经穿好了,走过去,在渝安唇上亲了一下,道:“尚未,等下朝再吃,不必等着朕。”   “嗯。”渝安知道席辞墨最近几天要忙着慕容家的事,左右不讨好,正是烦心的时候,便也不问他。   不过席辞墨一走,刚刚还睡眼惺忪的渝安就没了困意,起身洗漱,换了一套雪白的锦衣,前襟跟袖口都绣着淡雅的云纹,腰系一条朱红色的腰带,又别着宫绦。   宫人替他仔细的梳好泼墨般的长发,正要用镶着金珠的白玉发冠束好,却被渝安拦住了,“今日要出宫,换个发带吧。”   于是换上了一条浅色发带固定好头发,本又想插上一根羊脂白玉的玉簪,又被拦下了。   渝安对镜端详了一会,觉着差不多了,便理了理衣冠,起身道:“就这样吧。”   宫人往旁边退了退,“是。”   驿馆——   席聪昨晚得知了那么多宫里的事,翻来覆去睡不着,心想着自己到底该不该蹚这趟浑水,差不多天边发白了才迷迷煳煳睡过去。   没想到他这刚睡着没多久,外头就有人敲门了。   席聪又气又困,外头的日光照在他床上,刺的他眼皮疼,只得拉起了被子盖住脸,但这驿馆的房舍里又没有降温的冰盆,盖上被子他又热得慌,根本睡不好。   门外的人又敲着门,半点不给他睡回笼觉的机会。   门外的人小声喊道,“世子爷,快别睡了,君后在北街的丹轩酒楼定了一个雅间,在那设了宴,让您晌午之前过去呢。”   席聪一听到这话,困意就消了一半,但还是没好气道,“这离晌午还早着呢,催什么催。”   门外的人更着急了,“世子您睡煳涂了吧,这还要两刻钟就到晌午了,您赶紧起来吧,莫要误了时辰,得罪了君后。”   席聪呲熘一下从被子里钻出来,愕然的看着木窗外面的骄阳,“这就晌午了?本世子还以为才辰时刚过……”   待席聪急匆匆的更衣洗漱,又乘着马车赶到了北街的丹轩酒楼时,已经是晌午过两刻了,酒楼的掌事一听席聪是来赴谁的宴,便亲自领着他到了后面那些清净的雅间。   雅间的门是半开着的,来送菜的店伙计们鱼贯而出,席聪站在一侧,听到雅间里传出了几个人的说笑声:   “我说渝五,你现在可真是出息了,好端端的怎么还做起了做媒拉纤的活儿,这么吃饱了撑的?”   “我看他就是纯粹给慕容家找不痛快,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哈哈哈,也就渝五能想出这么笨的损招了。”   “嘁,小侯爷你怎么一句也不说?”   “我连着骑了几天的马,累的不想说话,”彭小侯爷撇嘴道,“话说回来,渝安你这小子够可以的啊,信里也不讲清楚些,害我以为你在绵山镇是缺胳膊断腿了,连夜就带人去救你。幸亏我彭家消息灵通,得知你跟陛下已经在回宫途中,又掉头回大景城,否则我火急火燎的赶去绵山镇,怕是得扑了个空,白跑一趟。”   渝安被几个好友轮番挤兑,半点都不气恼,“我这不是忙忘了吗,来来来,几位赶紧给劳苦功高的小侯爷敬上一杯寒潭香。”   雅间里的几个人嘻嘻哈哈哈就喝了一杯酒。   渝安又问起了张皓井,“阿井呢,不是都已经回来了吗,怎么今儿不见他?”   “噗……”彭小侯爷一听到张皓井的名字,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咯咯咯的乐了一会,他这笑的突然,把其他几人都整的莫名其妙的。   “你笑什么?”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小侯爷现在可不兴吃独食了,快说快说。”   彭小侯爷勉强止住了笑,“张皓井跟张冷昨天打起来了,哈哈哈……这两堂兄弟第一次打起来了。”   彭小侯爷讨厌张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以前还怂恿张皓井跟张冷翻脸,现在倒是如愿了,也难怪他笑的不能自拔。   几个哇喔了一声,纷纷追问道:“怎么就打起来了?是个什么情况?”   “不知道,张家把消息瞒的死死的,要不是我派人去找张皓井取点东西,我也不知道这回事。”彭小侯爷两手一摊,一副只管勾起好奇心却不管后续的无赖样。   众人不满的嘁他。   听到这里,那送菜的下人们都走的差不多了,管事的上前去顶着半扇门,朝里头的人道,“五公子,世子来了。”   渝安嗯了一声,“请人进来吧。”   席聪走进来,丹轩酒楼不愧是大景城数一数二的大酒楼,里头的雅间布局摆件样样都极为细致,一进门便让人觉得心旷神怡,刚刚一路走来的烦躁全都被一扫而空。   席聪往旁边一看,果真看到了雅间里面摆了降温的冰盆,还有几个小厮在旁边拿着扇子扇。   当真是奢华到了极点。   席聪之前确实来过大景城,但前两次都是匆匆进宫待了几天又回了南郡,却还没有在大景城四处逛过,自然也没来过丹轩酒楼这些出了名的地方。   席聪暗暗羡慕,别说自己住的驿馆一块冰都没有,就连自家南郡王府每年的冰窖能保存的冰块都甚少,顶多只能冰镇一些吃食,像是在屋里摆上冰盆解暑的这种奢侈事,这就想都别想了。   也不是说南郡王府缺钱,只是在南郡那边,冰块实在是稀罕的东西。   席聪环顾了一圈,心道,难怪母亲这些年总是念叨着想举家搬到大景城住了,皇都这边确实比南郡住得更舒坦。   席聪看了一圈雅间,便去看坐在雅间桌子旁的一桌人,渝安坐在主位,旁边的是身穿紫衣,面容俊朗,神色满是倨傲,腰间挂着血棕色的短鞭,应该就是来自蜀地的彭小侯爷彭珏,善骑射,脾气差,常常得罪人。   在旁边的一袭靛蓝色的锦衣,长得俊秀白净,脸上还常常挂着笑,看着脾气好又软,但席聪注意到此人的左手一直都握着两枚文玩核桃,应该是城南的施家的三公子,在大理寺任职,专门负责审讯重犯的事,审问的手段可不一般。   同桌的还有两三个人席聪认不出,但想着能跟这几个凑一桌聊天吃菜的,这出身肯定是不凡,也不知道是哪家的权贵子弟。   彭小侯爷扫了一眼走神的席聪,撇撇嘴,狭隘的心想:这位南郡的世子也不过如此嘛,不如他蜀地的男儿郎英姿飒爽,风度翩翩。   不过今天是渝安做东,渝安主动让席聪快快落座,又道:“你来的也巧,刚点的菜都送来了,要是没有你爱吃的,就再多添几样。”   彭小侯爷懒洋洋的补充道,“不必太拘束了,这丹轩酒楼是这渝五名下的,他说了算,想吃什么喝什么尽管点就是,他不会要你银钱的。”   闻言,席聪的脸色难掩惊讶,这丹轩酒楼竟是渝安的?   他之前只听说南街那边有一条街的铺子是渝安名下的,而且还是道听途说的,当时便觉得渝安这本事了不得,没想到竟然连丹轩酒楼都是他的。   施家三公子把玩着手里的文玩核桃,乐呵呵道:“渝五每次做东都在自家的酒楼,实在是太抠门了些。”   渝安啧了一声,晃了晃手里的折扇,慢吞吞回道:“少发牢骚了,等下回我请各位去摇轩看书喝茶,你们便知道什么才是抠门了。”   席聪笑了一声,随口一道:“难不成那摇轩也是皇表嫂名下的产业?”   话落,席间众人都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   席聪呃了一声,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丹轩与摇轩只有一字之差,而且刚刚听这几人的语气,如果没猜错的话,那摇轩应该也是……渝安名下的吧。   彭小侯爷乐开了怀,“你这捡来的表弟可真是够迟钝的,比张皓井还好玩。”   渝安笑眯眯的用扇子指了指他,“彭小猴,你少说两句吧你。”   好歹也是皇族贵戚,彭小侯爷这般当面取笑人家,这要是结了梁子对他侯府可没什么好处。    第148章 吵架后续   张府——   张皓井鼻青脸肿的坐在桌边,望着满桌的清汤寡水的菜品就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摔了碗筷,“张家是要破产了吗,怎么吃食还比不上街边要饭的!”   “你要是再胡闹下去,怕是再过不久,咱们整个张家就都得出去要饭了!”张冷一边冷笑着说,一边掀开帘子从外头走进来。   张皓井看着张冷的脸上跟自己挂着差不多的伤痕,难得厉色道:“我好歹是你兄长,你若是再这般阴阳怪气的挤兑我,我就罚你去跪祠堂,让族老评评理。”   张冷却丝毫不忌惮他,手一扬,满屋子的下人便都退出去守着了。   张冷坐下来,道:“我今日来不是跟你吵架的,你也少拿这个看敌人的眼神看我。我告诉你,现如今整个张家都得靠着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张家的未来,你最好老老实实听我的。”   张皓井不想听到他这种发号施令一般命令的语气,直接摔了手里的青花压手杯,“张冷,别以为你年纪轻轻当上了吏部侍郎就能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了,我是你兄长!”   “笑话,”张冷冷嗤一声,“要不是因为我这个吏部侍郎在,你以为张家的生意今年为什么会越来越好?还少了那么多故意来找麻烦的人?”   “张皓井,我以前觉着你不过是个好吃懒做、没有上进心、整日除了喝酒就没什么本领的废物,虽然我看不惯,但也无所谓,反正张家养得起你。”张冷说话冷冰冰的,每句话都像是裹了寒霜。   “可我万万没想到,你这个扶不起的阿斗,居然胆敢跟朝廷逃犯温以谦厮混在一起!你真是疯了!”   听到张冷这番话里毫不掩饰对自己的厌恶与愤怒,张皓井的脸色越来越臭,但张皓井也是有错在先,不敢再反驳,只道:“我昨天就想问你了,我与温以谦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昨天张皓井刚回来,本以为迎接自己的会是父母的会心一笑和张府热热闹闹的接风宴,结果却没想到只有堂弟张冷的冷嘲热讽。   而他们俩会打起来,也是因为张冷不仅逼着张皓井跟温以谦断了关系,并且还要张皓井配合刑部把温以谦抓起来。   如果只是跟温以谦断了关系,张皓井或许会勉强同意,但要张皓井帮着刑部把温以谦抓起来,张皓井是怎么都不肯的。   所以他们就打起来了,打的都挺狠的,谁也没让谁,吓得旁边的小厮护卫都不敢过来拉架。   “还不是你与温以谦在金亭江码头难舍难分的一幕被人瞧见了,有人拿着这把柄来威胁张家。我告诉你,倘若这事传了出去,张家可没好果子吃!”   张皓井听了这话,心里咯噔一声,“谁威胁张家?”   张冷知道他几斤几两,当然不敢告诉张皓井,免得他去找他的那些狐朋狗友添乱,便道:“你只管听我的照做,别的无需你操心。”   张皓井抿了抿唇,半晌之后才道,“你跟我说,我让彭珏跟渝安帮我去对付那威胁张家的。”   张冷的表情一动,神色古怪的看着张皓井,“他们只是你朋友,会帮你吗?我看你是太把自己当回事。”   “你自己没个真心朋友,就以为别人的朋友都跟你那些点头之交似的?”张皓井不悦道。   张冷像是被戳中了伤心事,气的半晌都没说话,好半天之后才道,“七堂哥,我不求你给张家光宗耀祖,但你也别连累了张家。你不肯抓温以谦,那就离他远远的,千万别再被人抓到了把柄。”   张皓井一想到温以谦心里还是闷疼闷疼的,道:“……我知道了。”   闻言,张冷才松了一口气,起身准备离开,却又被张皓井喊住,“你要去吏部官署?”   张冷懒得回答,抬脚出去了。   等走远后,他才心不在焉的理了理袖口,喃喃道:“谁不想要几个真心朋友,可既选了这一条路,就势必要放弃另一条路。”   但是……   张冷这一年多以来,也确实曾多次后悔过,若是当年在国子学的时候,他没有单方面嫌弃渝安与彭珏等人;若是在刚入仕途时,他没有眼高于顶,处处瞧不上同僚,或许自己也能跟张皓井一样,能在疲惫无力时,会有一两个挚友倾力相助。   想到这些,张冷心里也挺不是滋味的,他摇头苦笑了一声,加快了离开的步伐。   ……   待用了午膳,施三等人就推说还有公务在身,都先回去了。   渝安来酒楼的时候怕走正门引人注目,所以走的侧门,离开时也一样,只是身边多了彭小侯爷和席聪。   五六个换上了常服的宫人落后三步跟在后面,南郡世子的副将跟谋士也在,还有彭小侯爷的两个随侍。   浩浩荡荡的十来个人,倒也壮观。   彭小侯爷慢悠悠的踩着地上的青砖,道:“你今日攒了这个局,不到明日,整个大景城的未出嫁的贵女哥儿就都能知道,你要替人做媒拉纤。有你作保,不出三天,南郡世子的桌上就堆满了各府的拜帖,你这招倒是不错。”   渝安道:“管他的,只要有人能让太后转移一下注意力,我就能过得轻松些,何乐而不为。”   说到慕容太后,彭小侯爷冷哼一声,也没避着席聪,直接道,“我昨日一回来,就马不停蹄的去找了几个我父亲以前的好友,央着他们今天在朝中好好替慕容家”美言几句”。”   “你这人不记仇,顶多是气狠了,不痛不痒给点小教训,但我们可不心软,知道你差点因为慕容家的疏忽而丢了半条命,怎么都得替你狠狠出口气,让慕容家的也吃吃苦头。”他指的是早产那事。   渝安囧道:“别提了,都过去这么久了。”   邀功不成的彭小侯爷立即翻脸了:“你个没良心的,替你出口恶气还有错了?行了行了,你别说了,小爷我不爱听。”   刚好几人走到了侧门口,门外停着一辆马车,还有一匹枣红色的千里马。   彭小侯爷抽出别在腰间的短鞭,踩着马镫,轻轻松松就上了马背,一手拉着缰绳,居高临下道,“小世子,过两日我在府里设宴,你可得赏脸啊。”   听他们聊了一路的席聪作揖道,“彭小侯爷的面子,我哪敢不给。”   彭小侯爷撇嘴笑笑,骑着马,马蹄声噔噔噔的就走了。   席聪的马车在正门,正要辞别,却听到渝安道,“刚刚的话你都听到了吧,刚刚这宴,是专门替你准备的,待今天过后,城中的媒人可能就要陆续登门找你了。”   席聪最初的时候不明白,但现在已经知道了,他很感激渝安的安排,正面作揖道,“有劳皇表嫂费心了。”   “先别急着谢我,你既然要在大景城扎根,那我也跟你说仔细些,刚刚席间的那几个人,有的是朝中新臣,有的是王公贵侯之后,你都可以结交,有益无害。”   席聪更感动了,但他心里也有疑问,“皇表嫂为什么要帮我帮这么多?”   渝安一副你在问什么蠢话的表情,但一想到大家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便和气道,“我希望你们南郡王府能在大景城扎根住下。”   顿了顿,许是怕席聪听不懂,便干脆说道,“太后近年来在宫里都没什么事,我怕她太无聊,你母亲宝欣公主在南郡若是无事,就提前来大景城小住一段时日,主要是……多陪陪太后。”   席聪福至心灵,抱拳,弯了弯腰,笑着道:“臣弟回去就写封家书寄回去。”   渝安露出笑容,转身上了自己的马车。   华阳宫——   阿恒搬回了云庆宫,慕容太后不需要照顾宝贝皇孙了,又开始闲着没事了,她把跟自己生疏了许久的兰太妃叫来,两人坐在廊中品茶。   “别以为哀家不知道,宝欣就是嫌南郡地小不富裕,后悔了,想让席聪先在大景城扎根,然后好举家搬来住。呵、可哀家就偏偏不如她的意,气死她。”   兰太妃:“可她到底是公主,她要是想回来住,你想拦也拦不住。”   “那又如何,哀家……”   慕容太后的话还没说完,一个嬷嬷步伐匆匆的走过来,在慕容太后耳边说了几句话。   “什么!?”慕容太后气得不轻,“他竟敢帮席聪,他,他居然敢跟哀家作对!?”   兰太妃不明所以,询问了嬷嬷。   嬷嬷如实相告。   兰太妃扑哧一声就笑了,这渝安,真真是可爱极了。   慕容太后目光如炬,“你在笑什么?你是不是在笑话哀家?”   “当然不是,太后娘娘您想多了。”兰太妃随口道。   兰太妃现在在宫里没了软肋,对慕容太后也没有以前那么伏低做小,百依百顺了,态度都随意了不少,也不怕得罪她了。   慕容太后半信半疑。   奉天殿——   灾民后续:户部拨钱,还派了一位大理寺少卿一路南下,要亲眼看到各城各县把每一位灾民的吃住都妥善安排好才准回来,还派了一个户部官员跟一位御史随行。除此之外,他们每到一地都要写一个折子,写明情况,还要当地知州盖章。   而慕容家的处罚也下来了,罚得很重,因此朝中官员们的怒火都慢慢平息下来了,就连李太傅都没有再揪着慕容家不放,而慕容家也自知有错,不敢有异议。   ……   而景幽国的科举,也如期而至。    第149章 得罪人   初秋时节,景幽国的殿试在应文殿中举行。   渝安抱着阿恒在宫里散散心,转着转着,就转到了以前跟席辞墨住的东宫。   东宫有一个曲台殿,站在曲台殿的二楼可以眺望大半个皇宫,渝安抱着阿恒走上了曲台殿的二楼,指着目光所及的应文殿,漫不经心道::“以前在国子学的时候,我曾暗暗立誓,今后一定会站在应文殿中夺得魁首。”   “后来退了一步,我不能考科举没事,等我有了儿子,我儿子定不能去考什么武举,得去国子学,参加殿试当状元郎,决不能浪费了为父传下来的一身好才华。”话毕,渝安幽幽的低头看了一眼阿恒,道,“谁知后来,我与你父皇结了姻缘。”   阿恒一脸懵懂天真,没听懂他说的是什么。   章公公在一边听的直乐,“君后,皇子殿下出身尊贵,不用参与殿试就能走仕途,这可是何等的风光啊。君后怎么还埋怨上了。”   渝安道:“不能参加殿试,就不能风风光光的骑着高头骏马游遍整个大景城,这得少了多少乐趣啊。”   章公公实在不懂渝安这一点,又发觉起风了,便提醒道:“君后,起风了,还是抱着皇子下去吧,免得着了凉。”   “也是。”渝安低头亲了亲阿恒,抱着小家伙就下了楼。   旁边候了五六个人,两个侍卫四个太监,钱宝也在其中。   钱宝正要上前,但是新来的太监星转却先他一步上前,手里还拿着君后的披风,钱宝脚步一顿,接着另一个新来的太监明卓又拿着皇子阿恒的小衣服上前。   星转跟明卓两人一左一右的围着君后,伺候着君后跟皇子披好了御风的披风。   而新来的第三个太监果子则端着托盘上前,托盘上面是一个拨浪鼓。   渝安一手抱着阿恒,一手拿起了拨浪鼓,笑着夸了一句果子,“你倒是贴心,还记着带上了这小玩意。”   说着便在阿恒面前摇了摇拨浪鼓,果不其然,刚刚还耷拉着脑袋嫌无聊的小皇子的眼睛刷的一下就亮了,眼睛里亮晶晶的,像是存了星星。   被夸奖的太监果子腼腆的笑笑,却也不邀功,老实的退到一边。   而钱宝局促的站在旁边,双手空空的,神色失落无措,他在君后身边伺候了一年多的”老人”跟这三个新来的一比,竟显得有些多余了。   ……   殿试之后,状元是现在大理寺卿薛褚的族弟薛文川,派去吏部任职;榜眼叫崔默,灵州青县人,人如其名有些沉默,但写得一手好文章,刑部最近缺人,派去了刑部;探花是李星文,来自金亭江李府,是李太傅的侄孙,本来是要去礼部的,但李太傅开口了,最后安排去了翰林院。   而就在殿试之后的当晚,皇家在万福殿设宴,宴请朝中大臣跟新科进士们。   万福殿中轻歌曼舞,美酒佳肴,流水席似的美食不断被宫女们端上,撤下,端上。   席辞墨与渝安在宴会开始的时候出现了一会,赏了些东西,然后便并肩离开了,他们不在,官员们也能玩得更轻松些。   张冷也在席间,他向来都不喜欢这些推杯换盏的应酬场面,而且他这段时间一直都有一件烦心事没有解决,好几天都没有睡好,现在跟同僚刚喝了几杯酒,心情就更差了一些,脸色也难看,坐在那里就如同黑脸煞神似的。   本来还有几个吏部官员想同他喝两杯,结果远远的看到张冷耷拉着一张棺材脸就立即停了脚步,转身就去找别人喝酒了。   都是一个官署的,谁乐意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张冷又喝了两杯,有些醉意,也越发对这宴会不耐烦,又见没有人注意到自己这边,便出去散了散心。   万福殿的旁边就是御花园。   初秋时节,御花园里秋海棠跟菊花都已经陆续开花了,挂在旁边的灯笼点亮了御花园的路,张冷慢悠悠的看着四周的花,心情逐渐好转了起来。   张冷没别的爱好,唯独爱花,张家富可敌国,而张冷自小又是张家最受宠的,所以他院子里的花都是按照他的喜好,从天南地北各个地方运过来的,还有不少花农专门伺候他的花。   所以张冷在御花园里转了一会就转的入了神,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时候已经不早了,他怕万福殿的宴会已经结束了,便匆匆往回走。   可张冷鲜少来御花园,刚刚来时又没有刻意记住路,所以在御花园里兜兜转转的转了好一会都没有找到路,气的眉毛都要立起来了。   “喂!你迷路了?”   张冷倏地抬头,朝发出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却见一个眉目俊秀的男子坐在墙头上,手里还拿着一壶酒。   张冷认得这个人,是今天陛下在应文殿刚点的榜眼,来自灵州青县的崔默,青县县令的长子。   那崔默见张冷臭着一张脸没理自己,崔默本来还挺开心的,见状,他有点堵心。   但张冷却毫不在意,毕竟张冷就因为他总爱摆着一张臭脸,在吏部也是早就得罪了不少同僚。要是能改的话,恐怕张冷早就改了。   崔默从墙上跳下来,这新科榜眼看着斯文俊秀的,不会武功,但看他这麻利的翻墙跳墙的身手,一看就知道是个闲不住的。   但崔默喝多了,有些醉意,跳下来的时候没站稳,直接扑到了张冷的身上。   张冷没有防备,往后踉跄几下,但没站稳,直接摔了下去。   “!”崔榜眼像是傻了似的,瞪着眼睛看着眼前的张冷,一副活见鬼的表情。   张冷气的额角青筋直跳,等缓过神之后,一把把崔榜眼从自己身上给掀了下去,不客气道:“离我远点。”   崔榜眼自知有错,也不敢嫌弃张冷臭着一张脸了,乖乖的爬起来,还给张冷拍了拍衣服,“你没事吧?我刚刚是一时失误,我、我给你赔不是了。”   张冷冷哼一声,转身就走了。   崔榜眼还从来没见过如此傲慢的人,一时愣住了,半晌之后才弯腰捡起自己的酒壶,摇了摇,里面还有一些酒,于是拉开木塞,咕咚咕咚的把剩下的酒都喝了。   喝完之后,他直接用袖子擦了擦嘴,轻哼着不知名的小曲,悠哉悠哉的跟了上去。   等张冷回到万福殿的时候,万福殿很多官员都已经走了,张冷跟着领路的太监也走了。   结果没想到在宫门口的时候又碰见了刚刚那个榜眼崔默。   崔默的马车好像有点问题,车夫给他赔不是,崔默虽然不太开心,但还是没怪罪车夫,说自己住的客栈也不远,走着回去就行。   刚说完,张冷的马车就从他旁边走了过去。   崔默一愣,看到车窗后面张冷的脸,正要打声招唿,但张冷一看到崔默,二话不说,直接把车帘给放了下来。   “……”   崔默翻了一个白眼,越想越气不顺,再加上又喝了酒,一把扯下腰间挂着的酒壶,朝张家的马车给砸去。   砰地一声响,宫门口的禁军都看了过来,手里的银枪在月色下熠熠生光。   崔默讪讪的朝几位禁军抱了抱拳,转过身,又颠颠的小跑着上前,捡起了自己的酒壶,一抬头,看到张家的马车都走远了,哼了一声。   长得怪好看的,谁知道脾气这么臭,一看就知道是个不招人待见的主。   崔默对着张家的马车呲了呲牙,泛着红晕的脸颊满是不爽。   ……   禁军中尉齐茂尹巡逻了一圈之后,心事重重的在万福殿附近转了几圈,正要离开,被潘成杰喊住。   潘成杰是来巡夜的,看到齐茂尹的时候很意外,“你今日值班?”   齐茂尹解释说自己跟别人换了班,却没说是谁,他主动邀请潘成杰一起巡逻,一边走一边道,“潘将军最近有些忙啊,在忙什么?”   潘成杰没防备,有问必答,“陛下派我查之前海寇袭船的事。”   齐茂尹一愣,没注意脚下的路,踉跄了一下才站稳,对上潘成杰怀疑的看过来的眼神,心下一震,若无其事道:“这鞋该换一双了,硌脚。”   潘成杰眼里的疑惑打消。   齐茂尹问道:“不过,龙海那帮海寇不是都死了吗,陛下还要你查什么?”   “查之前是谁把三十艘官船的消息告诉海寇的,还有陛下跟君后第一次回大景城的路上,龙海那帮海寇又是怎么收到消息并且提前埋伏的。”   闻言,齐茂尹神色紧绷,“陛下是在怀疑有人跟海寇?……”   “嘘——”潘成杰阻拦他说下去,又小声道:“陛下吩咐我秘密调查,但你我在海上都经历了一番生死,我信你才偷摸着跟你说的,你可别泄露出去。”   齐茂尹心里乱糟糟的,不忘点头:“我晓得。”   “不过,龙海他们都死了,还能查到什么吗?”齐茂尹试探着问。   潘成杰神色也有些无奈,只给了一个字的回答:“难。”   齐茂尹暗中松了一口气,却表现的并不明显。   等到前面岔路的时候,潘成杰跟齐茂尹分开巡逻,齐茂尹心事重重的,朝前走了一段,又朝潘成杰的方向看了一眼,潘成杰走得快,人已经走了,他没看到对方。   陛下居然已经安排潘成杰秘密调查了……   他得找个时机把这件事告诉程阁老才是。    第150章 冤家路窄   另一边,潘成杰走到一半,也朝齐茂尹的方向看了看,没看到对方的身影,直接又掉转头,飞速朝云庆宫那边走去。   席辞墨从万福殿回来之后就一直待在书房里批奏折,身上的龙袍跟龙冠都还没解,他只是坐在那御桌后面,便让靠近的人感到了压迫感。   潘成杰距离御桌还有三步的距离就停了脚步,拱手道,“回陛下,刚刚属下已经试探过了,齐中尉他得知陛下您要查朝中是否有人跟海寇勾结一事,并没有什么反应。”   席辞墨扫了一眼潘成杰,眸光犀利如刀,道:“那龙海夜袭的那晚,为何齐茂尹的船会中途就坏了?”   潘成杰冷汗嗖嗖,“……不是都已经查清楚了吗,是会水性的海寇神不知鬼不觉的潜进了齐中尉的船,毁了船舵,所以才没跟上的。”   “啪!”   席辞墨突然火了,手里的奏折一拍在御桌上,桌上的笔架都抖了三抖。   潘成杰连忙道,“陛下息怒!”   “整整一船的禁军,每一个都是从各家军营中千挑万选出来的佼佼者,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船上潜进了几个海寇!潘将军,你这是在告诉朕,朕养了一群废物?”   潘成杰醍醐灌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什么大问题,他勐地跪下,道:“陛下,臣考虑不周,请陛下息怒。”   “罢了,你既然都告诉了齐茂尹,如果真是他,你已经打草惊蛇了,”席辞墨漠然道,“朕会让施樊之继续查下去,至于你,你就协助他。”   “退下吧。”   潘成杰像是霜打了的茄子,“是,陛下。”   待潘成杰离开之后不久,书房的门再次响起,这一次进来的是渝安。   渝安刚沐浴过,只穿了白色的绸缎寝衣,披了一件火红色的披风,如墨般的长发用一根玉簪只挽起了一半,还有一半随意的垂落到身后。   席辞墨只抬头看了一眼,目光就收不回来了,直到渝安走到他面前,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疑惑问道:“我与你说话呢,怎么不应我?”   席辞墨回了神,抓住了渝安的手腕,力道却不重,怕这人又喊疼,“你怎么来了?”   “都这么晚了,阿恒那小不点都睡下了,我过来看看你还要忙到几时才肯回去歇着。”渝安不解风情的抽出自己的手腕,嘟哝了一句抓我手做什么。   “……”席辞墨站起来,对上了渝安不解的目光,淡淡解释道,“都忙完了,走吧。”   渝安这才开心的由着席辞墨牵自己,两人一起走出书房,朝休息的寝宫走去,后面不远不近的跟着一群宫人。   席辞墨将交代潘成杰的事情都告诉了渝安,又道,“潘成杰是个有勇无谋的,带兵打仗行,却没什么心计。而齐茂尹又是个极会看人眼色行事的,潘成杰要是能在齐茂尹那里发生了古怪,那才叫稀奇。”   渝安记不得齐茂尹这个人的长相,但隐隐记得当时龙海在海上夜袭他们的船时,齐茂尹也算是及时赶到了,他问道:“你为什么就这么笃定齐茂尹有问题?”   初秋的晚上还是有些凉意的,一阵凉风吹来,渝安怕冷的缩了缩脖子。   席辞墨停了脚步,拢了拢渝安的披风,在渝安催促的目光下,什么都没回答,直接弯腰吻下渝安的唇。   渝安要被气死了,双手推开席辞墨,满脸都写着嫌弃,“你还没沐浴,我现在洗的可干净了,你可离我远些吧。”   再次被嫌弃的皇帝陛下面无表情的看着渝安。   渝安噗嗤一声笑了,安抚的踮起脚,亲了亲席辞墨,放软了声音,“阿墨,锐礼,好锐礼,你跟我说说吧,我实在是好奇的紧。”   席辞墨轻哼一声,牵着渝安回了寝宫,然后才道:“龙海夜袭之后,齐茂尹解释说他们船上的船舵被人毁了,船上那么多人,为何没有一人听到动静?”   渝安想了想,“可当时是深夜,而且不是都解释了,说是因为在海上,觉得不可能会有刺客,所以就放松了些警惕。”   “你太小瞧一个年纪轻轻就能当上禁军中尉的人了,”席辞墨淡淡道,“齐茂尹为人谨慎,就算是在海上,他也不可能敢在护送的途中放松警惕。”   闻言,渝安确实觉得自己想的有些太简单了,他坐在椅子上,思索了一些,“可他也没必要自毁前程跟海寇勾结在一起啊。”   “确实,他没必要跟海寇勾结,但是眼下,朕最怀疑的人,就是他。”席辞墨漠然道,“所以朕会让施樊之查清楚。”   施樊之?   那个文玩核桃不离手的施家老三?   渝安端起了一个青釉刻花茶杯,啜了一口温热的茶水,道:“对了,折子的事情呢?”   席辞墨解开腰封,准备去沐浴,闻言动作一顿,道:“舅舅只承认他将幽州、青川跟禹州等地要递给朝廷的折子拦下来,但是淮丰、灵州、还有南郡王府的折子他都不承认是他拦下来的。”   渝安楞了一下,把茶杯放下,“都到了这一步,他也没必要骗人,那会是谁帮着慕容家拦下那些递上来的折子的?”   说到这里,渝安思索了片刻,眉心始终紧拧着,“……会不会是叶家口中的”贵人”?”   “那所谓的”贵人”应该是朝廷命官,否则他不会知道三十艘官船的事情,并且有事情透露给那帮海寇;而且,叶家说他们是在几年前就联系上了那位”贵人”……这说明,那个人肯定不是近几年刚入朝为官的。”   席辞墨若有所思,“此事,朕已经交给张冷去查。”   听到了张冷的名字,渝安一怔,道:“他不是吏部的吗?”   “他主动请缨,应该是心里有底。”说完了这话,席辞墨已经转身去沐浴了。   渝安把青釉茶杯里的茶水都喝完之后,随手拿了一本书就上榻了,正看得津津有味的时候,席辞墨已经沐浴好归来了,身上有沐浴过后的湿气。   渝安猝不及防,手中的书便被席辞墨给抽走了,心里一急,想要抢回来,却刚好扑进了席辞墨的怀里。   “……”   次日。   渝安坐在殿中用早膳,听到星转说,慕容太后一早就派人过来,说她想孙子了,想让阿恒在她的华阳宫待上半天。   星转说完,又小心翼翼道:“华阳宫的人还在外头等着,君后您看?”   “太后要见阿恒,我总不能拦着,但华阳宫那边我总归是有些不放心的,你让在阿恒身边伺候的那几个宫女太监都过来,我叮嘱两句。”   “是。”   四个太监:风雨风华关小树年三九,四个宫女:胜春临夏秋枫霜冬。   八个人规规矩矩的站成两排,心跳如鼓,不知道君后找他们是要说什么。   渝安扫了他们一圈,道:“你们待会去了华阳宫,无论如何,都不能离开皇子半步,如果华阳宫的不准你们近皇子的身,直接回来给本君报信——记住,吾儿不能出现半点差错。”   八个人齐声道:“是,君后。”   ……   待阿恒去了华阳宫之后,渝安顿觉有些无趣,连平时爱看的书都看不进去了,叹道:“小不点在旁边的时候,处处都要顾着他,不能忙自己的事,还因此抱怨过,但小不点这一离开吧,又觉得少了点什么,甚是无趣。”   一边伺候的钱宝在渝安面前放了一份刚出锅的桃酥,闻言笑道:“君后要是想皇子了,就一起去华阳宫吧。”   “我宁肯自己留在寝宫发呆。对了,明卓,去把我上次看到一半的书拿过来。”渝安一边吃着桃酥,一边吩咐道。   只是书刚拿过来,就有太监过来道,“君后,渝府的管家让人来宫里传话,说是有人往府里送了两大箱的书,都是些难寻的名书,还有些孤本。”   “怎么这点小事都要问我,让他哪来送哪去,我不缺这点书。”渝安漫不经心道。   但是太监又道:“渝府的还说了,送书的人说这些书都是一位金亭江姓姜的老先生送来的,还有一封信,所以渝府的拿不定主意。”   金亭江姓姜的老先生?   渝安一怔,接过了太监呈上来的信,等完了之后,他神色不变的把信折起来,随手放进了袖兜,道:“行了,都换一身衣服,随本君出宫去。”   钱宝等人道:“是,君后。”   宫外——   张冷今天休沐,但他也没闲着,一早就跑去专门管奏折的奏事处,仔细的查了几遍,实在没查到什么头绪,只能无功而返。   但马车在经过张家名下的那一条街的商铺时,张冷叫停了马车,让车夫先回去,自己在这附近转转。   张冷随便走进张家的一家卖笔墨纸砚的铺子时,管事的一看到他,连忙上来招待,但还没开口,一道声音却比管事的更快:   “诶!是你啊!”   张冷觉得这声音耳熟,循声看过去,发现是昨晚那个不知礼数的、大半夜坐在御花园墙上喝酒的崔榜眼,脸色一沉,冤家路窄。   他可没忘了这姓崔的胆敢用酒壶砸自己马车的事。   他不计较,可没代表这茬就揭过去了。   崔默放下店铺伙计跟自己推荐的宣笔,走过来,看到张冷身上居然还穿着官服,不由好奇道:“张大人,你今天不是休沐吗,怎么还穿着官服?”   张冷盯着他,厉声道:“你怎知本官姓张?”   “我……”崔默看到管事也在,不太好意思说,一把上前攀着张冷的肩膀,没看到后者突变的脸色,小声道:“我昨晚看到您的腰牌了,知道张大人您在吏部任职。所以,我今早酒醒后,想起了昨晚的失礼之处,就想去吏部找您,给您赔罪。”   “但是没看到您,就问了吏部其他的大人们,形容了一下您的英姿跟容貌,然后那几位大人就告诉我您姓张,今天休沐。”   张冷面无表情的拍开崔默搭在自己肩上的手,道:“那你来此作甚?”   崔默也不生气,幽幽叹口气道:“还不都是因我那个笨蛋书童,竟把我的宣笔都给洗坏了,明日我就得去刑部点卯了,得先准备准备。”   张冷放下戒备,但又嘲讽道:“太傅跟阁老都说你人如其名,沉默安静,没成想如此聒噪。”   崔默耸耸肩,“应文殿中,天子眼下,我哪敢放肆啊。对了张大人,那你来这里是买什么呀?” 第151章 傲慢的张侍郎   张冷怎会告诉他这里是张家的铺子,自己刚好路过来看看,随便搪塞了两句,也不管崔默信不信,又道:“我还有急事,告辞。”   却不曾想崔默这厮竟然又追了出来,“张大人,张大人,你等等下官。”   张冷嫌他吵,脚下一停,臭着脸看他,“你又有什么话要说?”   崔默的身量跟他差不多,但崔默偏瘦,所以体型看着比张冷小了一些,不过是个自来熟的性格,也可能是因为初来乍到,想广结善缘。   “张大人,下官听说这附近的丹轩酒楼不错,下官想请你去吃碗面,不知大人可否赏脸?”   张冷鄙夷的扫了他一眼,似乎是嫌他土包子,还刻意拉开了一点距离,“那你不如自己在面摊要碗五文一碗的阳春面。”   崔默一噎,嘟哝道:“这不是没钱了嘛。”   张冷扯了扯嘴角,毫无笑意,索性就不笑了,“你得了榜眼,朝廷刚发的赏银呢?”   “我留了些租房的银钱,剩下的都给书童带回青县老家了。”崔默一副我是穷光蛋的表情看着张冷。   张冷觉得他在瞎扯,根本不信,“你父亲青县的地方官,怎会一点积蓄都没有,还得你送钱回去?行了,别在这挡路,本官对你的家事没兴趣。”   “……”崔默看着张冷离开的背影,无奈的吐了一口气,他没骗人,他自己没钱,朝廷给的赏银也都被他让书童带回去给家里了,而他父亲也确实不缺钱。   只是……   父亲可能也不会收下自己的钱,毕竟,自己离家来皇都赶考之前,父亲跟崔家族老们都已经提出要把自己从族谱除名的话了,又怎可能会收下自己的钱呢。   想到这些,崔默的神色黯淡,半晌之后才又叹了一声,朝着跟张冷完全相反的方向走去。   而张冷在回张家之后,便径直回了自己的书房,正要继续忙,却忽的想起自己还有一件事在吏部没交代,他做事向来有条理、不喜拖延,所以连歇都没歇,转身又出了门。   结果到了吏部,张冷却发现平时跟自己只有点头之交的同僚们却突然大老远的就跟自己笑着打招唿,还有几个品级低一些的吏部官员也不如之前那样远远看到张冷就躲,反而朝张冷看了几眼,用手掩着脸,小声笑着说什么。   张冷百思不得其解,眉心皱成了小山川。   张冷将要交代的事情都交代了,见吏部王郎中正迎面走来,这吏部郎中的性子爽朗,在吏部是个好人缘的,所以张冷与之也有些交情,便问了对方吏部那些人都怎么回事,怎么看到自己就笑?   吏部王郎中抚掌大笑,半点都不惧张冷的臭脸,“昨天在应文殿中一举拿下榜眼的崔默,他刚刚来吏部找你,又不晓得你叫什么,就问了刚好路过的尚书大人。”   “崔榜眼问,你们吏部是不是有一位官员,容貌清隽,长得挺好看的?”说到这,吏部王郎中憋着笑,学着尚书大人的口吻,“哟,这就难找了,咱们吏部的都是些芝兰玉树似的人物,你再说详细些。”   “……”   “那崔榜眼就说,那个人的脾气不太好,看着挺傲慢的,不太好相处。”吏部王郎中憋笑憋的脸都红了,“然后哈哈哈,然后尚书大人就说,那肯定是张侍郎了,张侍郎他今天休沐,你有事找他就明日再来。”   说完,吏部王郎中哈哈大笑。   “……”张冷面无表情,“很好笑?”   吏部王郎中也不敢真把人惹火了,连忙收了笑,识趣的拱手道,“下官还有事要进宫禀告,先去忙了,改日再请张大人去丹轩喝酒。”   张冷虽心里不爽,但还是点点头,客气道:“慢走。”   但心里已经彻底记住了那个叫崔默的榜眼。   渝府——   渝安回了许久都没回来的渝府,也不急着去看姜先生大老远给他送来的书,而是先回自己的院子去看自己养的那只大白鹅。   大白鹅叫鹅老爷,脾气不好,记性也不好,大半年没看到渝安了,似乎是把这主人忘的一干二净了,任渝安站在池子旁边喊了它半天都没动弹一下。   渝安怀疑它是不是聋了。   专门负责伺候鹅老爷的仆从连忙道:“不是的,今早奴才给它喂东西的时候,远远的叫一声就过来了,也不知道现在是怎么回事……”   渝安狐疑的看了一眼无动于衷的游在水面上的大白鹅,怀疑这心眼如针眼小的鹅是不是故意装作听不到,“去拿些它最近吃的东西过来。”   仆从很快就拿来了一个藤蔓编筐,里面装着鹅老爷最近喜欢吃的菜叶子。   渝安手上抓了一把菜叶子,还没开始喊,那眼尖的鹅老爷就一改刚刚的爱答不理,欢腾着从池子中央游了回来。   渝安微微眯着眼,在鹅老爷过来的时候,弯腰一把逮住了它的两个翅膀,把鹅给逮了过来。   刚刚还嚣张傲慢的鹅老爷瞬间就蔫了,怂怂的不敢动。   渝安养了这只鹅好几年,哪能不清楚它刚刚就是故意不搭理自己的,现下也不理它的示弱,“拿块布来,把它擦干了。”   仆从早就准备好了干布,闻言便上前将鹅老爷身上被水打湿的鹅毛都给擦干净了,连爪子都给擦的白白净净的。   鹅老爷站在地上,似乎是认出了渝安,但又记恨着他刚刚揪自己翅膀的事,于是愤怒的发出嘎嘎的叫声。   刚好渝府管家过来了,“五少爷,姓姜的公子过来了,在前厅等着。”   “走吧,顺便把那两箱子的书都搬到前厅。”渝安掸了掸袖子,朝前厅走去,鹅老爷也跟了上去。   渝安当年刚养它的时候就是这样,渝安在府里走,后面经常就跟着一只凶巴巴的小白鹅。   只是现在小白鹅已经长大成了大白鹅。   渝府管家口中的姓姜的公子自然是姜声声。   姜声声原本待在李星文租的院子里正百无聊赖的,不知道做些什么,但渝府的人突然上门有请,姜声声不知道渝安找自己有什么事,踌躇着不敢出门。   而得知了消息的李星文立即赶过来,三言两句就又劝又哄的把姜声声给劝出了门。   姜声声局促的坐在椅子上,时不时地朝大厅门口望去,等了好一会,终于看到渝安的身影。   姜声声下意识地站起来行礼,行礼到一半,看到渝安的后面跟了一只又白又胖的大白鹅,动作一滞,这是什么东西?   渝安懒散的坐在椅子上,手撑着头,道:“你父亲托人给我府上送了两箱书,你都带回去吧。”   姜声声看着摆在大厅中央的两大箱子,难怪自己刚刚看到渝府的下人抬着这两个箱子进来的时候觉得眼熟,他道:“父亲他为什么要给你送书?还,还有,你怎知我也在大景城?”   “你父亲在信中说你在大景城,随便派个人一查就知道你住在哪了,又不是什么难事。”说着,渝安从袖兜里拿出一封信,两根手指夹着,动作漫不经心的。   钱宝双手接过来,拿过去给姜声声。   姜声声心情复杂的拆开信,看到一半的时候,他的眼前就逐渐蒙上一层水雾,眼尾都红了一圈。   信中,姜先生说,他看出姜声声在姜家的不如意,也看出李夫人想让姜声声陪着李星文来大景城陪考的目的是想利用姜声声,想攀上渝安这棵大树。   但姜先生没有当场说出来,一是知道他家的傻儿子姜声声不会相信,二是怕姜声声为难。   所以思来想去,姜先生想拜托渝安,若是姜声声在大景城遇到难事,希望渝安能不计前嫌,帮一帮姜声声。而作为答谢,姜先生把这些年来收藏的藏书都送给渝安,他说他知道渝安不缺这些东西,但还是希望渝安能收下。   等到看完信之后,姜声声都已经泣不成声了。   渝安轻轻敲了敲桌面,“哭完了就把书都带走吧,我先走了。”   姜声声怔怔的看着渝安,看见他说完之后就真的起身走人了,胡乱擦了擦眼泪,走过去阻拦,“这,这些书都是送给你的,我不带走。”   渝安看着挡在前面的姜声声,笑了一声,道:“还是算了吧。”   姜声声懵了:“……为、为什么?”   渝安从他旁边走过去,星转跟钱宝等人跟在身后。   姜声声又继续追出来,隔着几步,焦急道:“我,我,我为之前的事情跟你道歉,我当时真是气煳涂了,所以才说错了话,我……”   他说话磕磕巴巴的,语无伦次,但想要表达的话都已经说出了口。   渝安停下来,星转跟钱宝等人识趣的往旁边一让,中间露出一条路,渝安看着一脸焦急的姜声声,认真道:“你觉得我分辨不出,你当时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姜声声目光闪躲,不敢看渝安。   渝安没什么可说的了,转身就走了。   姜声声心虚,不敢再追上去了。   但是有一只养的白白胖胖,油光水滑的大白鹅如长箭飞出一般,嘎嘎叫着冲出去。   姜声声失落的站在原地,听着渝安的声音远远的传来,几声愤怒的鹅叫,那大白鹅似乎是在埋怨主人又差点忘了自己,不过听得不太真切:   “嘎!嘎嘎!”   “……差点又忘了你,行行行,你可别叫了,这次带你进宫行了吧,把你养在御花园的池子里。”   “嘎嘎!”    第152章 温以谦再次现身   回宫后,渝安把鹅老爷交给星转,让星转去给它在御花园附近准备个新的小巢。   钱宝听了,连忙道:“主子,星转他刚来尚且不熟宫里的事,让奴才去吧。”   渝安并没有察觉到钱宝这几个太监之间的波涛暗涌,点点头,“那就你去吧。”   钱宝立即欢天喜地的带着君后的爱宠鹅老爷去御花园了,星转后退一步,跟果子还有明卓两人站在一起,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不约而同的露出对钱宝的不喜。   渝安回到云庆宫,发现宫里多了三个箱子,箱子里面装的都是些奇珍异宝,玉石玛瑙,而章公公则拿着礼单在一个个的对着,看到渝安进来了,便把礼单交给了一边的小主事太监继续对,自己则过来行礼,   “君后,这两箱子都是给皇子殿下的,那一箱子是给陛下的。”   渝安随手拿起了箱子里的一个鸡血藤的手镯,这镯子上面还镶着几颗绿色的玛瑙,甚是好看,道:“这都是谁送来的?”   “华阳宫。”章公公的脸上有着掩饰不住的羡慕,“都是太后娘娘送过来,对了,之前您去金亭江的时候,太后娘娘也是隔三差五就送了不少东西给皇子殿下,都存在了殿下的库房里。”   “太后娘娘对阿恒倒是不错。”   渝安把手镯随手交给旁边的小太监,太监连忙双手捧着镯子,小心翼翼的放回了锦盒里,待合上锦盒后,又放进箱子里,生怕不小心摔了磕了什么的。   章公公听了渝安的话,便笑道:“太后娘娘这一碗水也是端平了的,给皇孙送了东西,也不忘给您跟陛下也送一份。”   渝安坐下来,接过了明卓刚刚倒的茶,对章公公的话嗤之以鼻,“不是说给席辞墨跟阿恒的吗,跟我有什么关系,少给我脸上贴金。”   章公公尴尬一笑。   渝安喝了茶,“我祖母以前在世的时候对我也很好,什么好东西都乐意送给我,连大哥跟二哥都没我多。”   就比如说,那人人羡慕的丹轩酒楼跟摇轩的……房契,就是渝安的祖母给渝安的。   至于在南街那边,也确实有一条街的铺子都是渝安名下的,那都是渝安后来靠着丹轩跟摇轩挣钱之后买下来的,生意虽然比不上丹轩,但每个月能挣到的钱都不少。   ……   渝安确实有一些经商天赋,而他身为渝家幺子,手里虽然有不少钱,但他手里的那点钱,却不足以能支撑他在这寸土寸金的皇都同时经营起丹轩酒楼跟摇轩。   当时,渝安刚满十六,本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但是却因为只能待在大景城这个美丽繁华的皇都中,既不能考科举施展抱负,又不能到处游山玩水,还得整日装成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所以人就蔫蔫的,不开心。   后来祖母就给了渝安不少的银票,还有几张房契,说是让渝安在大景城历练历练,做点自己想做的事。   渝安当时就想问祖母是不是已经知道自己是故意藏拙的了,但是祖母却什么都没问,也不许渝安说下去,她把房契跟银票给了渝安之后,第二天就回了金亭江。   后来没多久,祖母就去世了。   想到待自己极好的祖母已经去世了,渝安便有些难过,因此也没有听到章公公后面说的那句——“太后除了给咱们云庆宫送了东西,也给程府也送了一些东西,还给了程府不少太医院的药材,原本是打算让潘将军亲自送过去的,但潘将军今日休沐,齐中尉就主动请缨去送了。”   渝安从难过的情绪中拔出来,道:“我儿呢?”   “回君后,皇子殿下还没回来。”   渝安伸了一个懒腰,慢悠悠起身道,“走吧,去华阳宫转转。”   章公公不明所以的跟上去,看着渝安的背影,很想问一句,您今早不是说宁肯待在云庆宫里无聊都不想踏入华阳宫半步吗?   但章公公可不敢说。   大景城外——   张皓井骑着马,而彭小侯爷坐在马车里,马车的后面跟着的都是彭家的人。   张皓井拉着缰绳,一边看着四周似乎是在找人,一边道:“你不是刚来大景城吗,怎么就急着要走?”   彭小侯爷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手里还把玩着血棕色的短鞭,道:“我刚成亲,圣上特许我能在蜀地待到明年的初春再回来。本来这一次回来就是想看看你跟渝安,怕本少爷一不在,你们两个蠢货又被人欺负。”   “……”虽然这话听着很感动,但是张皓井也有些气愤,“你这话说的可真是不中听,我们哪有你说的这么没用?”   彭小侯爷看他的眼神满是嘲笑,“你以为我远在蜀地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张皓井默默地闭了嘴。   彭小侯爷忽的压低了声音,“刚刚从我们出城之后,就发现有人在跟着你,你也是,从出城之后就一直到处看,心不在焉的,你在看什么?”   张皓井沉默不语。   彭小侯爷看着他的表情,突然就明白了,脸上那满不在乎的笑容散的一干二净,多了几分严肃,“温以谦来找你了?他不是去了灵州了吗,怎么又回来了?他就不担心被人发现吗?”   “……”张皓井沉默了片刻,才哑着嗓音道,“彭珏,我想见他。”   彭小侯爷看他一副为情所困的样子,瞬间就不想再劝了,因为知道说再多也没用,“可他待在大景城太危险了。”   张皓井抿了抿唇,半晌之后才点头,“我知道,如果他现身见我,我会劝他的。”   这话是什么意思?   张皓井补充道,“其实,我早就发现他来找我了,但是他一直都不肯现身,所以我……有很多话想告诉他,但是还没说。”   彭小侯爷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道:“你最好速战速决,皇都不比其他地方,他不能久留。”   张皓井郑重其事的点头。   等两人聊完之后,张皓井拉着缰绳,骑着马往旁边退了退,看着彭小侯爷的马车慢慢走远,直到看不见之后,才转身朝后走去。   却看见一个穿着竹青色衣衫的男子立于一棵树旁,头上还戴着一个斗笠。   那是温以谦。   张皓井在看到对方的那一瞬间,浑身都僵住了似的,手脚都失了力,只知道跟对方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对望着。   最后还是温以谦先动的。   温以谦朝着张皓井走来,而后者却不合时宜的想起那天雨夜里自己挽留对方,但是对方却还是选择离开的事。   张皓井抿了抿唇,直到温以谦站在了他的面前,张皓井还是一动都没动的坐在马上。   “你下来,”温以谦似是最近很少说话,嗓音有些沙哑,但他看着张皓井的眼神,还有语气都是一如既往的温柔,看不出半点四处奔波的狼狈,他停顿了一下,继续道:“我想看看你。”   张皓井坐在马上,垂着眼,与温以谦对视着,“你之前,不是一直都想躲着我吗,为何还要来见我?”   温以谦定定的看着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像是要一口气把这么长时间没有看到心上人的时间都给补回来,“我想你了。”   张皓井眼睛一红,松开了缰绳,翻身下马,刚一转身,整个人便被温以谦一把抱住了。   几片泛黄的落叶随着风,晃晃悠悠的飘下来,落在了两人的身上,还有一片落叶不偏不倚的落在了马的鼻上,马打了几个响鼻,马蹄也不安的在原地踩来踩去。   ……   张皓井的脸埋在温以谦的肩上,半晌之后才问道,“你跟了我几天?”   “两天。”温以谦似乎并不意外张皓井会发现自己,事实上,如果不是温以谦的故意为之,就张皓井那迟钝的脑子,再加上那三脚猫的武功,怕是这辈子都发现不了。   “……你该走了,不能留在这里太久。等,等我忙完了,我会去找你。”张皓井道。   温以谦抱着张皓井的力道一紧,苦笑道:“我还能去哪呢。”   张皓井一愣。   少顷,张皓井松开抱着温以谦的手,往后退了退,拉开一点距离,但还是没有彻底离开温以谦的怀抱,他抬头看着温以谦的眼睛,“我在金亭江跟你说的话,到现在还算数。”   他曾说过,他愿意陪着温以谦离开。   可温以谦却什么都没说,只是重新将人抱紧了,目光却直直的朝着对面看过去,而在温以谦看过去的方向,那里躲了几个人。   而为首的正是齐茂尹。   ……   齐茂尹今天出宫本是想告诉程阁老,陛下已经命潘成杰调查朝中是谁在跟海寇勾结一事,但程阁老却不慌不忙的让齐茂尹跟着张家七少爷张皓井出城,说是可能会有意外收获。   齐茂尹一开始还不明白程阁老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直到他看到温以谦的时候,齐茂尹才彻底明白。   有人压低嗓门问道,“大人,温以谦已经发现我们了,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齐茂尹缓缓抽出手里的弯刀,眼底满是凛凛杀气,“就现在!”    第153章 你离他远点   齐茂尹这一次只带了几个人出来,但是齐茂尹却很自信自己能生擒温以谦。   然而,就在齐茂尹缓缓地将弯刀拔出来,正准备带着人冲出去的时候,却听到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潘成杰今日休沐,没有穿着禁军将军的铠甲,随便穿了一件束腰窄袖的黑色劲装就骑着马出来了,而且很显然,潘成杰今天是专程来找温以谦的。   在看到出现的人是潘成杰的时候,齐茂尹的动作一停,又缓缓的将弯腰给插回了刀鞘里面,还阻止了旁边的人,“是潘将军,先别急着出手。”   而张皓井在听到马蹄声朝他们靠近的时候,就已经默默的从温以谦的怀里退出来了,站在一侧,佯装着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整理衣冠。   温以谦眼角的余光一直都在盯着张皓井的动作,似乎是片刻都舍不得移开目光。   而张皓井在看到出现的人是潘成杰的时候,下意识要将温以谦挡在身后,但刚一动,却被温以谦给阻拦了。   温以谦低声道,“他不是来抓我的。”   “?”   潘成杰果真如温以谦所言并非是来抓人的,他的马停在了两人的旁边,也利落的翻身下马,然后道:“你们两怎么还站在这里黏黏煳煳的?温二,陛下要你去查一件事——”   说着,潘成杰在温以谦的耳边低语了几句,声音低到张皓井什么都没听到,等说完之后,潘成杰又从腰上取出一个令牌,“你拿着这个令牌去办,速战速决。”   温以谦将令牌接过来,妥善放好之后,转身去看张皓井,“我……”   “我知道!”张皓井抢先一步道,“陛下交代你去办的正事更重要。”   温以谦嗯了一声,但眼睛却还是牢牢盯着张皓井。   “……”潘成杰看到两人还一副难舍难分的状态,不由头疼道:“你们还是收敛一下吧,这地方可不安全。”   闻言,温以谦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对面某个很隐蔽的草丛的方向。   而此刻正躲在草丛里的齐茂尹下意识一僵,因为距离的有点远,所以齐茂尹等人并不知道潘成杰都跟温以谦说了什么,甚至都没有看清楚潘成杰拿出了什么东西。   但是温以谦朝他们看过来的那一眼,却让齐茂尹莫名的有些紧张。   但紧接着,齐茂尹察觉到自己的反应太过了,于是又不动声色的放松。   而就在这时,旁边的人忽然道,“齐中尉,温以谦好像要走,我们这是拦还是不拦?”   而他们的对面,温以谦吹了一声口哨,不一会,一匹白色的千里马从不远处跑过来,乖顺的停在温以谦的旁边。   张皓井虽然很清楚温以谦现在是要去办正事,但是再一次亲眼看着心上人离开的场面却让张皓井心里很不好受,他抿了抿唇,眼睛都红了一圈。   潘成杰已经识趣的骑着自己的马去一边熘达了,给两个有情人单独相处的空间。   张皓井对着温以谦勉强扯出了一个笑容,“一路小心……”   就在他说完第四个字的时候,温以谦就已经忍无可忍的上前,将张皓井剩下的话都堵了回去。   半晌之后,温以谦才退开,他看着张皓井脸上浮出的红晕,什么都没说,只深深地看了一眼对方,然后翻身上马,扬起马鞭,很快就离开了。   张皓井怔怔的看着温以谦离开的背影,直到不远处的潘成杰等得不耐烦了,重重的干咳两声,张皓井才如梦初醒一般,连忙道:“我我我们现在就、就就回城对吧?”   潘成杰说:“不然呢,在这里喂蚊子吗。”   闻言,张皓井这才尴尬的笑笑,他没注意到潘成杰在说完那句话的时候,目光也若有若无的看向对面的某个草丛。   等张皓井翻身上马之后,潘成杰不多说废话,直接道:“差不多就要傍晚了,快到关城门的时候了,赶紧走吧。”   说完就扬起了马鞭,率先朝城门口的方向奔去。   张皓井跟上去。   ……   等那两人都走了之后,齐茂尹这才带着人从草丛里钻出来,几人的脸色都不好看,他们原本还想着抓温以谦立大功,没想到人却在眼皮底下跑了,白白在这浪费了这么长的时间。   有人一边挠着蚊子包,一边觉得奇怪,“为什么潘成杰会放走温以谦?难道他不知道温以谦是逃犯?”   “不可能。”   “难道是故意的?”   “……我觉得,”齐茂尹看了一眼温以谦刚刚离开的方向,顿了顿,继续道:“他刚刚应该是来找温以谦办什么事,或者说是,温以谦现在应该是在替朝中某个人办事。”   “啊?可是谁能指使得动潘成杰?”   潘成杰可是禁军将军,掌管着皇城里面的几万禁军,谁能指使的动他?   ……只有一个人。   只有一个人有资格、也有能力能指使得动潘成杰。   齐茂尹缓缓的吐出一口浊气,脸上的神情逐渐变得凝重,道:“我待会去找程阁老汇报刚刚的情况,你们几个就先不必跟着了。”   几人也隐隐猜到了什么,心里有些不安,但还是一齐抱拳道:“是。”   程阁老府——   程阁老躺在廊中的摇椅上,手里拿着一副药方,但是注意力却并不在此处,他淡淡的说:“整个景幽国内,能指使得动潘成杰,无非就是陛下。”   齐茂尹心里慌的不行:“那那那陛下是不是已经发现了什么?……陛下现在已经让潘成杰查海寇那件事,会不会查到我们?阁老,我们该怎么办?”   程阁老的手一用力,手里的药方险些被捏皱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连忙松手,仔细的抚平了药方,然后道:“我待会就进宫一趟,去找慕容太后。”   齐茂尹忧心忡忡,“那您用什么理由进宫?”   程阁老把药方仔细的折好,然后才道:“华阳宫刚刚送了不少东西来我府上,我叫上夫人去答谢太后。”   齐茂尹松口气,抱拳道:“那属下先行告退了。”   “嗯。”   渝安带着阿恒前脚刚出了华阳宫,后脚就得知程阁老带着他的夫人来了华阳宫,随口问了一句,“母后最近经常宣程家进宫?”   “是,今天已经是这半个月来的第五次了,太后娘娘对程夫人相见恨晚,经常给程府送东西,还经常让太医院准备补药给程府送去。”   章公公告诉渝安关于程家大公子的事情。   渝安点点头,大概能明白慕容太后为什么会跟程家这么交好。   但是渝安大多数的时候还是不太能理解慕容太后的,她那么同情程家、同情常年缠绵病榻的程大公子,为什么就不能花点时间好好想想小六的前程?   而从藏书阁一事之后,虽然五王爷现在已经被赶去了灵州封地,但小六现在却好像还没过了心里的坎,这半年来虽然还是常常去华阳宫请安,表面上看不出什么。   但渝安却得知,小六这半年来已经很少偷偷熘出宫去买话本了,以前藏在百福殿的那些话本也都被封进了箱子里,平时除了去上书房,基本就是在他自己的百福殿里待着,偶尔还会躲开宫人去以前埋葬鹦鹉乐乐的那棵树下发呆。   现在百福殿的宫人们都知道,只要在殿里找不到六王爷,那么去埋葬鹦鹉的那棵树找,基本都能找到。   ……   渝安乍一听到这些事情的时候觉得挺心酸的。   他还记得去年第一次见到小六的场景,十六七岁的少年郎,忐忑又期待的捧着自己费尽心思写好的文章,想着上书房的先生们看到了文章或许能夸夸自己。   可实际上,他的文章写的一塌煳涂。   ……   渝安似是随口一问:“我记得小六的算学不错,他最近学的怎么样?”   章公公知道的还不少,“上书房的岳侍读前两天刚刚跟陛下说了,说六王爷最近的算学学得不错,但是策论还是写的很一般,还不如年纪小一些的八王爷。”   他最后的那句话,委婉又残忍。   ——八王爷是静太妃的儿子,年十三,也是先皇景帝的最小的儿子。   而小六再过几个月都满十八了,该出宫建府了。   连一个十三岁小小少年郎写的文章都比不上,这实在是……说不过去。   渝安道:“策论不行,但好歹算学不错,那就该扬长避短……这样,你待会去陛下的书房里取一本《五经算术》还有《九章算经》给他送过去。”   章公公点点头,“是。”   等晚上席辞墨回来的时候,得知渝安让人送了两本有关算学的书给小六之后,于是也派人多送了几本过去。   小六收到书之后,不仅没有不开心,反而乐颠颠的打开书,点灯熬油的开始看,可见他是真的喜欢算学。   几天之后,吏部——   崔默刚到刑部,他是个新人,所以刑部尚书就让都官郎中孟超带着崔默一段时间。   这天,崔默刚到刑部点卯,都官郎中孟超就过来叫他,“小崔,陪本官去一趟吏部。”   “吏部?”谁知道崔默眼睛一亮,大清早就来刑部点卯的困意立即消退:“去吏部做什么?”   “怎么,你在吏部有认识的人?”孟超好奇问道。   崔默矜持点点头,又有些兴奋道,“是那位姓张的侍郎,孟大人认识他吗?”   谁知道孟超的表情却有些古怪,“你是说……张冷,张侍郎?”   崔默连忙点头,说了自己跟张冷的相识过程,不过因为不好意思,所以崔默略过没说自己爬到宫墙上喝酒、还有在宫门口用空酒壶砸张家的马车的事。   “……”孟超没忍住,道,“小崔,你刚来大景城,还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我劝你还是离那位张侍郎远一些。”   “为什么?”   孟超见四周都没什么人,这才道:“这位张侍郎眼高手低,又好攀权贵,是个趋炎附势之人,你与他不是一路人,还是尽量与他离远一些吧。”   崔默闻言一愣,脸上的喜悦逐渐散去。    第154章 纵容   听完孟超的话,崔默心里也不知怎么的,竟有些不是滋味,他一路心事重重的跟着孟超来到吏部,两人将刑部侍郎交代的事情都办完之后,于是准备回刑部。   孟超显然知道很多张冷的事情,看周遭都没什么人了,也没理会这是吏部的地盘,压低声音继续说下去。   崔默听得心不在焉的。   直到走到吏部门口,两人一眼就看到了有辆马车停在了吏部门口,两人放慢了脚步,想看看是谁。   接着,只见今年的新科状元薛文川率先从马车里走出来,状元郎风度翩翩,惊才风逸,百里挑一。   两人正要过去打招唿,又有一个人掀开车帘走出来,是张冷。   吏部最年轻的张侍郎,面如冠玉,才貌双绝,一袭暗红色的刑部官服穿在身上更是衬得俊秀挺拔,犹如那雪中青松一般。   一看到张冷,孟超便收起了脸上和善的笑容,撇撇嘴,小声嘲道:“恃才傲物的商人之子,难成大器。”   崔默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一点也不想听到孟超这么诋毁张冷,他下意识护道,“张侍郎虽是商人之子,但才华与能力皆在你我之上,孟大人还是别这么说他。”   孟超意外的看了一眼崔默,阴阳怪气道:“看样子你很欣赏张大人?那我刚刚说的那些,岂不是不该跟你说,嗤。”   说罢,孟超恼羞成怒的一甩袖子先走了。   崔默:“……”   而张冷跟薛文川都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但是薛文川似乎没有认出崔默,而张冷轻飘飘的瞥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似乎也没有要过来打招唿的意思,直接与薛文川一起走进了吏部的大门。   见状,崔默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得罪了张冷,有些手足无措,脑子里又不合时宜的想起了刚刚孟超跟自己说的那句“……张冷好攀权贵,眼高手低……”“你们不是一路人,离他远些吧”的话。   而状元郎薛文川的族兄,好像正是大理寺卿薛褚。   ……难道张冷真如孟大人所言,是那等趋炎附势之人?   而就在崔默这么一犹豫的功夫,等他再回神看去的时候,张冷跟薛文川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吏部的大门里。   “……”崔默按下心里那些杂七杂八的想法,转身回了刑部。   吏部,刚刚出去完成吏部尚书交代的事情的张冷跟薛文川又一起去找了尚书,等吏部尚书满意点头了,两人这才离开。   出了门之后,张冷又要接着忙,他查折子的事情已经查到了一些眉目,但还有一些事情暂时没确定好,所以他打算亲自去试探一二。   薛文川叫住他,“下官听说张大人最近在奉旨秘密调查一件事?是什么事?”   “薛状元,你既知是秘密奉旨,为何还要问本官?”张冷不悦道。   薛文川:“……我只是想,初来乍到,若是张大人有什么需要下官帮忙的,尽管开口便是。”   “不必。”丢下两个字,张冷转身就走。   薛文川皱了皱眉,他听说张冷最近在秘密调查一件事,心里好奇,所以才随口一问,却没想到张冷嘴巴严,什么都不肯说就算了,还当场翻脸。   薛文川摇摇头,这张冷虽有些能力,但性格却实在让人喜欢不起来,于是心里打定主意以后要对此人敬而远之。   他可不想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   张冷确实是查出了一些眉目,他怀疑阻拦那些将灾民的事情上报给朝廷的折子都是被程阁老给拦下来的。   但张冷只是怀疑,并没有证据。   张冷在吏部待了一会,到了酉时,刑部散衙了,官员们陆陆续续的结伴离开,而张冷却仍是独来独往。   跟往常不同,张冷今天散衙之后却没回张家,而是去了张家戏楼,戏楼管事一看到他,便立即将人给带到了楼上的雅间,还准备了张冷平时爱喝的茶点。   张冷坐在桌边,耳边传来雅间外面的唱戏声,偶尔还伴随着满堂的喝彩声。   没等一会,一个男子从外面走进来,一进门就将门给掩上,然后抱拳道:“张少爷,您要我查的事情,我查到了一些”   但是说了这句就什么都不肯说了,似乎是在等什么。   张冷从袖兜里拿出了钱袋子,拿出了事先说好的银票,他把银票放在茶桌上,“说吧。”   男子看到了银票这才回答,“折子的事,确实跟程阁老有关,而且,我还查到,禁军中尉齐茂尹经常出入程府的侧门。”   齐茂尹?   张冷若有所思,“帮我查齐茂尹。”   男子将茶桌上的银票拿过来,迅速的清点了一下,确定跟事先约定好的一样,这才笑颜逐开的收好银两,接着,他看向姓张的财主,暗示道:“只要给的银两足够,这个好说。”   张冷背靠张家,缺人脉缺靠山,唯一不缺的就是钱,他道:“可以。还有,再查一下程阁老最近一年跟谁的来往最为密切。”   如果真的是程阁老拦下了淮丰跟灵州等地报上的折子,那程阁老为什么要拦下?   是因为吃饱了撑的?还是想讨好慕容太后?或者是想跟慕容家邀功?   可按照张冷现在查到的事情来看,慕容太后事先并不知道灾民的事情,所以程阁老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才拦下那些折子?   或者,程阁老要拦下那些折子的原因,是不是想等事情发酵的越来越大,然后闹到朝廷上,借此来掩饰另一件事?   那么问题来了,在程阁老的眼里,什么事情比解决灾民的事情还要重要?   难道是事关程家的前途?   还是别的?   张冷眉山紧皱的思索着,而一边的男子等了一会,还没等到张冷开口说话,便主动问道,“张少爷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你先去查这两件事,查到什么立即通知我。”   “是。”男子抱拳,转身就走出了雅间。   张冷静坐在雅间里,脑海里还在翻来覆去的想着事,片刻之后,他才将茶桌上的紫砂茶壶拎起来,倒了一杯茶,慢慢品着茶。   半晌之后,张冷才起身离开雅间。   结果刚一出门就被一个走路不看路的给迎面撞上了。   崔默一边扶着手里的酒壶,也没看清自己撞到了谁,只顾着连连道歉,“不好意思,我刚刚没看到你,我并非是有意的……”   “你如此莽撞,究竟是怎么考上榜眼的?”   熟悉的语气跟不中听的嘲讽,让崔默倏地瞪圆了眼睛,他抬头一看,赫然就是张冷。   “张、张大人?你怎么在这?”   说完,崔默注意到刚刚两人迎面撞上的时候,自己酒壶的酒溅出来,将张冷的前襟给打湿了一小片,看着很是突兀。   “!”   崔默心虚的用手擦了擦张冷的前襟,想把酒水擦干净,但是他擦了两下,发现都是徒劳的,于是讪讪的看向张冷,“张大人,我……给您重新赔一件吧?”   张冷臭着脸的拍开崔默的手,反问:“你有钱?”   确实没什么钱的崔默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张冷这才注意到崔默手上拿着的酒壶,皱了皱眉,突然来了一句,“你很喜欢喝酒?每次看到你,你基本都是在喝酒。”   “两次而已,”崔默为自己辩解,“我只是最近心情不好,借酒消愁而已,并非是嗜酒。”   张冷唇角勾了勾,显然并不相信崔默所言,抬脚离开。   崔默想都没想就跟了上去,“张大人今天在吏部门口明明看到了下官,为什么却装作不认识的样子?”   张冷脚步一顿,他见过太多心思叵测精于算计的人,也跟很多心思弯弯绕绕的人打过太极,却从来没见过崔默这样直白的人,有什么就说什么,毫不遮遮掩掩。   跟他完全不是一类人。   但奇怪的是,张冷并不反感,只是觉得有些不太自在。   “难道你忘了你之前在刑部都说了本官什么?”张冷语气不善,却没直接赶走崔默。   “……”   他当时说了什么来着?   好像是……脾气不太好,傲慢,不好相处。   崔默咽了咽口水,他本来就没喝醉,现在是彻底没了醉意。   而这时两人也已经离开了戏楼,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张家的马车跟小厮都在戏楼门口等着,看到张冷了,小厮连忙拿出一个矮凳,摆在马车旁边。   崔默一步不离的跟着张冷,心虚的道歉,“张大人,我给你赔罪,那天是我说错了话,但我也不是有意的。”   但张冷没理他。   张冷一脚踩在矮凳上,正要走上马车,突然,他的腰眼被人戳了戳,张冷嘴角抽了抽,“滚。”   “大人,我有些事想问您,您可否能腾些时间?”崔默见张冷虽然华说得难听,但从始至终都没有真正生过气,胆子也大了一些。   张冷一口回绝了:“本官无意与你深交。”   说罢,他再次抬脚要走上马车。   结果袖子被人给轻轻扯了一下,崔默厚着脸皮道,“大人,就一会。”   张冷额角的青筋都跳了两下,他脾气不好,说话又难听,从来都只有躲着他的人,从来没人像崔默这样死皮赖脸的缠着自己,赶都赶不走。   可真正让张冷心烦的是,崔默这么烦人,可自己却到现在都没让侍卫直接把人给赶走,而是纵着对方一直跟着自己。   “……”   张冷越想越烦,他一抽手,被崔默抓着的袖子就这么抽了出来。   崔默手里一空,失落道,“……好吧,大人慢走。”   张冷心里更烦了。 第155章 意外   张冷从来都没有吃过街边面摊的阳春面,他看着崔默殷勤的递到面前的一双竹筷,勉为其难的将筷子接过来,却没有吃,只是道:“你有什么想说的就直说,不必拐弯抹角。”   崔默今日原本是陪着几个刑部的同僚来戏楼听戏的,听到一半,同僚们倒是开开心心的给戏台上的角儿拍掌喝彩,可崔默却莫名其妙的没什么兴趣,反而伤心事还被勾起来了。   于是他就跟戏楼的店伙计要了一壶酒,刚喝了几口,肚子空空的,又觉得戏台上的戏并不是自己爱看的,便跟几个同僚打了一声招唿,想着提前出去找点东西吃。   他没钱,最近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吃不起戏楼里的东西,但是又不好意思跟几个同僚说,所以出来买碗面吃。   没想到却阴差阴错的碰上了张冷。   张冷一口没碰面前的阳春面,他把手里的竹筷放下,见崔默只顾着吃面,一句话都不说,张冷皱了皱眉,不耐道:“你若是再装聋作哑的,本官直接走了。”   崔默吃面的动作一顿,他虽饿得狠了,但教养跟习惯都是刻在骨子里的,吃东西的过程中几乎都没有发出声音,他把筷子放下,拿出帕子仔细的擦了擦嘴。   这人虽然大大咧咧的,但某些细节还是挺精致的。   像个姑娘似的。   “其实也没什么事情,就是想跟大人您赔个不是,您看,之前我喝醉了有些失礼,您没怪罪我,现在还肯坐下来跟我好好聊,您真是一点架子都没有,也没有传言中说的那么坏脾气。”   张冷在听到他最后那句话的时候,脸色逐渐沉下来,“有人跟你说我的脾气差?”   “……”崔默不敢说话。   张冷不悦的扯了扯唇角,嘲道:“他们还说了本官什么?攀高结贵?还是看人下菜碟?”   “崔默,本官向来不喜自作聪明的人,今日这碗面就当是你赔罪的,往后就少再在本官面前出现。”张冷说罢,一甩袖子,寒着脸走了。   崔默有些郁闷自己又说错了话,他顾不上继续吃,连忙从钱袋子里取了十枚铜板,放在桌上后就匆匆追了上去。   临近中秋,街道的上方挂了很多形状绘图各异的灯笼,灯笼里面都点着蜡烛,整条街都散发着橘红色的暖光,形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不过人挺多的。   因此,张冷的马车停在这条街外的巷子口,因为人少。   张冷脸色铁青的走到马车旁,正要上马车的时候,脚步却忽的一顿,不对,车夫跟小厮呢?   危机感瞬间就将张冷整个都笼罩在其中,他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几步,正要跑,但就在这个时候,马车里突然钻出三个蒙面人,手里拿着弯刀,直接就朝着张冷扑了过来。   程府——   “嘭”——的一声,一个白釉瓷茶杯砸在地上,碎成了四分五裂,那飞溅起的碎片落在地上,象征着某种不够美好的结局。   “什么?你再说一遍!”   前来报信的男子道,“齐中尉察觉到张冷在调查淮丰跟灵州等地呈给朝廷的折子被劫下一事,而且还查到了程府跟齐中尉,所以……”   程阁老咬牙切齿,“所以齐茂尹就私自做主带着人去杀了张冷?”   “齐茂尹真是愚蠢。”一旁的程夫人对着烛光慢悠悠的绣着帕子,很冷静,“他以为张冷死了,朝廷就不会继续派人调查了?而且,张冷前脚刚查到我们身上,后脚张冷就出事,这不是明摆着做贼心虚吗。”   说罢,程夫人抬头看了一眼气得不轻的程阁老,先暂时将手里的绣活放到了一边,亲自给程阁老倒了一杯茶,“不过,事已至此,你生气也无济于事,不如该好好想想,一旦齐茂尹杀了一个朝廷命官的事情败露之后,我们程家该如何全身而退?”   而就在这时,刚刚前来报信的男子又说出了还没说完的话,“……张冷没有死,因为潘成杰突然带着人出现,反倒是……齐中尉被潘成杰当场抓了个现行。”   “什么!?”   这下程夫人是彻底不淡定了,脸色刹那大变,不可置信的道。   ……   在那三个蒙面黑衣人出现的时候,张冷不会武功,跑不了。   可就在对方的刀要落下的时候,一声尖叫划破了黑夜,那嗓门大的仿佛能将街边房檐木瓦上的灰都给震下来。   黑衣人的刀一偏,划破了张冷的手臂。   紧接着,潘成杰就带着几个人出现,那三个蒙面黑衣人一看到潘成杰的时候,齐刷刷的,脸色骤然一变,下意识就要跑,但是这三人的武功跟禁军左将军一比,那完全就如同三脚猫的功夫似的,不堪一击。   三两下,这三个人就被五花大绑了。   而潘成杰则一个箭步上前,伸手,陆续将三个蒙面黑衣人戴在脸上的面罩一扯下来——   头两个人的脸,潘成杰还算熟悉:是去年才刚当上禁军的两个年轻禁军,在齐茂尹手底下办事,潘成杰今天在宫里的时候还碰见了这两人,这两人跟潘成杰打了招唿,说散衙之后他们要去酒楼喝点小酒,问潘成杰来不来。   而第三个人的脸就算是化成灰潘成杰怕是都能认得出——禁军中尉齐茂尹。   齐茂尹在看到潘成杰的那一瞬间就已经心如死灰了,“……你怎么会在这?”   潘成杰没说话,他把刀插回刀鞘里,回头吩咐跟着自己一起来的人先把齐茂尹这三个给带走。   可齐茂尹却像是疯了似的,他拼命的挣扎、嘶吼着,像是濒临死亡的兽的垂死挣扎,“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现在应该在宫里当值,你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我都已经这算好了的!”   潘成杰回头看他,那眼里有着极致的杀意,以及恨铁不成钢的恨意,“你以为你很聪明?陛下早就怀疑你了!但是我没想到,居然真的是你!”   “齐茂尹,你本该有大好的前程,可你现在做的这一切,把你的一切都给毁了!”   齐茂尹整个人都僵住了。   等齐茂尹三人被潘成杰的人带走之后,潘成杰要先回宫复命,所以他朝张冷抱了抱拳,歉意道:“张大人受惊了,是本将军的失职,此事本将军会如实禀告陛下的,还请大人放心。”   张冷刚刚死里逃生,后背已经惊出了一身冷汗,但是在外人面前,张冷又镇定的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将军客气了,刚刚多亏了潘将军及时赶到,否则我……”   说着,张冷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自己刚刚能躲过那致命的一刀,完全是因为后面有个人的尖叫。   于是张冷回头一看。   潘成杰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诧异道,“崔,崔榜眼?”   崔默怔怔的点头,显然是被刚刚那惊魂的一幕给吓傻了,呆呆的点了点头,“潘,潘将军好。”   潘成杰确实是个大老粗,并没有发现崔默这是被吓坏了,还以为他遇事处变不惊,心里暗叹不已现在的读书人果真都不能小瞧了,然后一拱手,道:“本将军还有要事在身,恕不奉陪,告辞。”   张冷抬手作揖,却不小心牵扯到手臂上的伤口,疼的他脸色变了一变,等缓过劲之后,他才对崔默道,“你怎么跟来了?”   “……我,我,我也不知道。”崔默愣住少顷,突然道:“对了,你家的车夫跟小厮呢?”   张冷垂眸,“不知道,走吧。”   “啊,去哪?你,你手受伤了,你上马车,我带你去医馆。”崔默见张冷头也不回的离开,似乎连看都不愿意看一眼马车,一开始还觉得奇怪,后来意识到什么,僵硬着手脚跟上张冷。   御书房——   齐茂尹被送进了大理寺狱之后,大理寺卿薛褚还有大理寺少卿施樊之连夜审问齐茂尹,在天蒙蒙亮的时候,终于从齐茂尹的嘴里撬出了话。   大理寺卿薛褚立即进宫,“罪臣齐茂尹已经承认是他跟海寇勾结,之前海寇劫走朝中赈灾的三十艘官船,就是齐茂尹把官船的消息透露给了龙海等海寇。后来,无边盗船被渝家毁掉了老巢的时候,海寇头子龙海带着十几个水性很好的海寇逃走了。”   “而在龙海等人逃走之后,他们想报复渝家,于是他们再次找到齐茂尹,威胁齐茂尹帮助他,否则就将齐茂尹跟海寇勾结的消息公开,使其身败名裂。所以,齐茂尹又把陛下跟君后回大景城的消息告诉了海寇龙海。”   “而在海寇来毁掉船舵的时候,也是齐茂尹转移了船上禁军的注意力。”薛褚顿了顿,心里对齐茂尹站的所作所为感到无比愤怒,“后来信号弹一出,船上所有禁军都看到了,齐茂尹怕众人怀疑他,所以才带着一小队禁军乘着小船支援。”   “而齐茂尹会对朝廷命官张侍郎下杀手,是因为他得知张侍郎最近在查之前朝中有人截下各州各城的官员递上来的折子,还查到了齐茂尹那里。齐茂尹做贼心虚,所以才对张侍郎出手,想置他于死地。”   “而且,齐茂尹也已经承认,之前就是他私自将各州各城的官员们呈上来的关于灾民一事的折子截下来的。”   ……   不对劲。   ……   席辞墨道,“灾民一事与齐茂尹无关,他为什么要截下折子?而且,齐茂尹哪来这么大的本事,能在奏事处收到各地官员呈上来的奏折之前,他就先一步拿到了奏折?”   而且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点:时间对不上。   ——在席辞墨陪着渝安待在金亭江的那段时间里,齐茂尹作为禁军中尉,他需要保护好皇帝的安危,所以他那时也在金亭江。而在这个时间段内,淮丰跟南郡的官员还在坚持把灾民的事情写进折子,送到御前。但是,这些折子还没到奏事处就统统不翼而飞了。   所以,那些折子被人暗中截下的时候,齐茂尹他人在金亭江,他是怎么做到的?   薛褚倏地瞪大眼睛,“齐茂尹的身后还有人?!”   席辞墨冷冷道,“继续审下去!务必要审出,齐茂尹的身后还藏着谁”   薛褚抱拳,“是。”   可就在这时,一个宫人急匆匆的走进来,“陛下,大理寺少卿施樊之求见。”   薛褚的脚步一停,施樊之来宫里做什么?   “宣。”   大理寺少卿施樊之走进御书房,道:“齐茂尹刚刚在狱中自尽了。” 第156章 看破不说破   齐茂尹在大理寺狱自尽之前,他已经承认了他跟海寇勾结,并且先后向海寇泄露出三十艘官船,以及君后回大景城的消息等等的事。   他还承认是他故意截下了各州各地的官员向朝廷汇报灾民一事的折子,而目的就是想等灾民一事闹大了,这样朝廷就顾不上去管之前三十艘官船被海寇劫走一事太过蹊跷。   结果却没想到聪明反被聪明误。   ……   齐茂尹犯下滔天大罪,虽已身死,但齐家族人们却被其连累,被抄了家,还被流放边疆,三代不得入朝为官。   此事过后,怕齐茂尹勾结海寇一事再现,以潘成杰为首的几万禁军都被敲打了一番,还被收回了不少禁军在皇都里的特权。   几天之后——   渝安刚用过早膳,得知慕容太后想在云鹤阁邀请三品以上的官员夫人们聚一聚。   “聚就聚吧,记得让御膳房提前准备好宴席的菜单给华阳宫送过去。”渝安拿了一块桃酥,慢吞吞的啃着。   桃酥又酥又脆,香味扑鼻。   阿恒坐在宫里的木匠专门给他打的婴儿车里,一双乌熘熘的大眼睛眨啊眨的看着渝安手里的桃酥,嘴角流下了一串晶莹的口水。   好馋啊。   好想吃啊。   渝安眼角的余光往旁边一瞥,看到阿恒的目光,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然后将剩下的半块桃酥都丢进了自己嘴里,道:“你牙齿刚长出来,还不能吃桃酥呢,等你再大一些再尝。”   小家伙眼睁睁看着桃酥没了,扁了扁嘴,眼看着就要哭出来了,结果下一刻,渝安又拿了一块桃酥继续吃。   小家伙的注意力再次被吸引。   钱宝忍着笑意的蹲下来,拿着帕子给皇子殿下擦了擦嘴角的口水,而站在旁边的春夏秋冬四个宫女见状,脸上的笑意都消失了,尤其是宫女胜春,她恨恨的把刚拿出来的帕子又放回去,忍不住白了一眼钱宝。   钱宝他既然想讨好主子,那就负责好分内之事,为什么要来跟她们抢活干?   照顾好阿恒皇子是她们的任务,可钱宝这样横插一杠的多管闲事,岂不是在主子面前显得她们一无是处?   星转跟明卓他们说的没错,钱宝这人真真是讨厌。   呸。   渝安把最后一块的桃酥给放进了嘴里,鼓着腮帮子嚼了一会,这才注意到章公公一脸为难的站在旁边,并没有离开。   渝安咽下嘴里的桃酥,又喝了半盏茶,好心情的问道:“怎么,还有事?”   章公公干笑道:“太后娘娘交代,这一次的宴会,希望君后亲自把关。”   ?   渝安沉默了一会,怀疑自己听错了,“又不是我做东,为何要我准备?”   章公公也不知道慕容太后是怎么想的,只小心翼翼道,“太后娘娘还说了,这一次宴会就定在五日后,帖子都已经送出去了。”   太后娘娘吩咐的事情,不好推辞啊……   正当章公公胡思乱想的时候,渝安道了一句,“哦,那此事就交由你负责吧,等确定好了宴席上要用的东西,先把单子送去华阳宫,母后点头了,你照办就是。”   章公公不可思议,“君后不亲自负责?”   “我是君后又不是管事的,这点小事还得我亲自出手,要你们作甚?”渝安蹙眉,对章公公的话感到不解,“行了,你照我的吩咐去办就是。”   “是。”   渝安想起一件事,问:“母后最近这几日经常召见程夫人?”   “是,”章公公还知道一件事,也不知道该不该说,他迟疑了一下,道:“老奴听华阳宫的说,太后娘娘这一次想在云鹤阁设宴请三品以上的官员夫人的主意,还是程夫人提的。”   “……太后娘娘现在极其信任程夫人。”章公公又补充了这句。   渝安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他最近几天一直在想席辞墨告诉他的事情——齐茂尹死前在大理寺狱交代的事情有几件事的细节对不上,所以齐茂尹应该不是那位真正跟海寇勾结的人,也不是拦截折子递到御前的人。   齐茂尹应该只是一个被推出来挡刀的棋子。   那么真正的幕后主使会是谁?   虽然席辞墨已经吩咐薛褚跟施樊之,张冷等人继续在暗中调查此事,但此事迷雾重重,而且唯一知道真相的齐茂尹也已经身死,想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怕是没有这么容易。   渝安忧心忡忡的想着,等心不在焉的用帕子擦了擦指尖上的饼屑之后,他走过去,将阿恒一把抱起来,“走,带你出去熘达熘达。”   宫人们纷纷跟上。   奉天殿——   下朝之后,官员们从奉天殿内鱼贯而出,三三两两的并肩交谈着,声音都不大,而殿外还有森然有序的禁军在巡逻。   崔默跟同僚们一起往宫外走,但崔默今天显然是有心事,不怎么参与聊天,还常常朝四周看去,似乎是在找人。   与他同行的刑部官员看到了,笑着道,“小崔在找谁?”   崔默不好意思的笑笑:“在吏部认识的一位大人,有事想问问他。”   崔默虽然刚来刑部半个月,但是人缘却出奇的好,刑部不少官员都乐意教他,而且在散衙之后还经常会邀他一起出去听戏吃饭,去听听小曲。   而崔默好面子,虽然囊中羞涩,但不好意思拒绝,几乎每每都跟着一起去,只是几乎都不点东西。   同僚们可能是看出了什么,但都默契的没点破,还装作不知情的请他一起吃,在崔默不好意思的要主动结账的时候,还都拦了下来。   “广陵什么时候还结识了吏部的大人?”   ——广陵是崔默的字。   崔默正要说,而这时站在最边上的孟超却冷哼了一声,阴阳怪气道:“他还能认识谁,不就是张侍郎。”   而吏部只有一位姓张的侍郎。   几人面面相觑,他们跟张冷不太熟,虽然也听说过张冷是个不好相与的人,但都没亲自见识过,故而也说不上讨厌与否。但他们却发现,孟超这人最近说话越来越阴阳怪气,还喜欢处处针对崔默。   只是都是在一个官署做事,再说崔默都没吭声,他们也不好说什么。   只是却默默地拉开了跟孟超之间的距离。   “尚书大人在前面,我还有一件案子要仔细问过大人,先行一步了。”有人先熘之大吉了。   旁边的人也有样学样,找了借口走开。   孟超心中火气更甚,实在不明白都一起共事了两年,为什么大家会这么看重崔默这个新人,却对自己避之如蛇蝎?   崔默还记得之前孟超在吏部门口跟自己不欢而散的事情,他这几天一直想找机会和好,现在找到机会,连忙道:“孟大人,之前在吏部的事情,我并非是……”   “你想炫耀什么?”孟超直接打断了崔默的话,语气不善,“别以为我看不出你在想什么,张冷好攀权贵,而你想要钱,所以才去讨好张冷接近他——大家看不出你心机颇深,但我可看得一清二楚。”   崔默忍无可忍,“孟大人,我敬您是前辈,可您为何却这样说我?而且,张大人也不是你口中的那种人,你不要乱说!”   “嗤。”孟超不屑的撇嘴,步伐迈的更大,头也不回的先走了。   “……”崔默忍住了没发火,可他心里不懂,为何孟超会如此针对自己?   另一边——   今日一退朝,张冷跟大理寺少卿施樊之就一起被叫到了御书房商议,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两人才心事重重的离开。   张冷回了吏部,在门口碰见了薛文川——今年科举的状元郎。   薛文川看到张冷步伐匆匆的,叫住了对方,阔步追上去,问道:“张大人,听说陛下刚刚宣你跟大理寺少卿去了御书房,陛下是不是交代了什么重要的事情给你们?”   张冷蹙眉,“你怎么经常打听这些?”   “因为太好奇了,”薛文川假装没看出张冷的反感,自顾自道,“张大人也不必藏着掖着,我就是问问而已,你不必担心我会抢了你的功劳。”   张冷听出对方话里的嘲讽,冷笑一声,“就凭你?”   薛文川脸色难看,“张大人不必瞧不起人,你我都是状元郎,我不比你差在哪里。”   ——张冷是三年前科举的状元郎。   “我可没瞧不起你,薛状元。”论吵架,除了姓渝那个,张冷还从来没输过,但眼下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也懒得跟薛文川纠缠不休,丢下这句话之后就离开了。   没多久,张冷离开吏部,坐着马车去了程府。   张冷掀开车帘,朝程府的大门看去,眼里满是探究,他只知道齐茂尹在死之前经常去过程府,不过基本每次都是悄悄地去,又悄悄离开。   这程府,会不会有古怪呢?   张冷思考了半晌,还是整了整衣冠,去敲了程府的大门。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只是,因为之前程阁老拿温以谦跟张皓井的事情威胁了张家,虽然程阁老的目的只是要钱,所以,自那之后,张冷就已经暗暗下决心要远离程府。   没想到还不到一个月,自己却不请自来。    第157章 你可真能闹腾   御书房——   席辞墨伏案批奏折,桌上的鎏金麒麟香薰炉正往上飘着一缕袅袅的青烟,御书房内寂静无声,偶尔窗外的梧桐树被风吹的唿唿作响。   在御书房当值的几个太监正规矩的站在旁边,直到门口出现了一人的身影:白色的束腰窄袖的长衫,披着一件火红色的披风,那披风用金丝绣了两只展翅欲飞的凤凰,可见其身份尊贵。   几个太监看到来人连通报都没通报一声就闯进了御书房,先是惊讶,但又都识趣的没吭声。   席辞墨却似有所觉,目光从折子移开,看到来人,“怎么了?”   “原本想去御花园散散心,但一想到你还在御书房里忙着,忽的就没了兴致,想来看看你。”渝安走过来,双手撑在御桌上,漂亮的眼睛里满是担忧,“你最近两天夜里又睡不着了,是不是?”   渝安这人就算是有天大的烦心事,但也是一沾到枕头就睡着的,顶多是夜里做做噩梦。但席辞墨却不同,他睡眠浅,而且容易失眠。   席辞墨将折子合上,伸手摸了摸渝安只用一根玉簪随意的挽起的墨发,柔顺黑亮,“最近朝中事情多。”   “朝中事情什么时候少过呢?”渝安抿了抿唇,又道,“白天忙不完,晚上睡不着,长期如此,你身体如何能受得住?要不你现在回云庆宫小憩片刻,要不就出宫去散散心。”   席辞墨不说话了。   两人僵持了一会,到底还是席辞墨先松了口,“出去转转吧。”   渝安终于展颜一笑。   现在已经到了中秋,天气渐渐凉了起来,还起风了,所以两人这一次出宫的时候没带阿恒,怕小家伙会着凉。   出了宫,渝安便拉着席辞墨去了郊外骑马,在山里转了一圈。   席辞墨箭术很好,射中了不少猎物,渝安的右手有旧伤,拉不好弓,十有九失。   饶是渝安心态极好,但看到旁边百发百中的席辞墨,又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马背,说话都酸了,“我该与你下水比一比的,我水性可好了。”   席辞墨的额头冒了薄汗,一身黑色劲装,脚上的长靴踩在马镫上,一手提着弓箭,一手拉着缰绳,虽然没怎么笑,但神色飞扬,心情极好。   “待回了宫里,我们再比比水性?”   “你少诓我,你就是是想骗我陪你泡温汤。”渝安冷笑一声,直接戳穿年轻的帝王的”阴谋”。   席辞墨唇角轻轻一勾,正欲回答什么,眸光扫到不远处的一个草丛中,缓缓的张弓搭箭。   咻——   长箭破风而去,准确无误的射中了躲在草丛中的一只幼鹿。   渝安回头去看,见跟来的禁军去捡起那只受伤不能动的幼鹿,愣了愣,道:“这么小?”   席辞墨心不在焉的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拿着弓,闻言侧目,朝渝安看去,“心软了?那带回宫养着吧。”   渝安没否认,点头说好。   两人在郊外的山里转了一圈,渝安只猎到了两三只野兔,被旁边百发百中的席辞墨打击的暗暗发誓回宫之后定要勤能补拙。   待两人回宫之后已经是傍晚了,或许是出去转了一圈心情好了很多,失眠多日的席辞墨难得起了些困意,回了云庆宫之后,早早沐浴之后就睡下了。   渝安让宫人把殿里的帘子都拉起来,又在香炉上点上了清淡怡人的安神香,然后去隔壁寝殿里看看阿恒。   谁知道小家伙也是刚睡着,渝安站在榻边看了一下,拉了拉床帘,留下两个宫人在榻边看着阿恒,出去之后问,“阿恒今日闹过吗?”   宫女胜春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答道:“回君后,皇子殿下今日闹了两回,小哭了一会,后来奴婢拿来了他爱玩的布老虎,皇子殿下才转移了注意力,之后就没怎么闹过了。”   “还算好哄。你先下去吧。”渝安笑笑。   宫女胜春抬头,不经意间看到他脸上的笑容,不由得一晃神,红着脸,连忙离开了。   渝安看着天边的霞云,想了想,打算趁着天黑之前去御花园看看自己的爱宠,看它最近过得如何。   不过很显然,身为君后唯一的爱宠,宫人们在养这只叫做鹅老爷的大白鹅时,养的很是尽心尽力。这不,没几天的功夫,鹅老爷就被养的胖了一圈,白白的鹅毛似乎比在渝府的时候还要油光水亮的。   渝安站在湖边喊了一声,那在湖水中央游的起劲的鹅老爷一听到有人喊自己名字,绿豆大似的眼睛一看过来,似乎是认出了这是谁,然后慢悠悠的游了过来。   大白鹅亲昵的蹭着渝安的腿,后者一乐,正要夸它进宫之后居然懂事了,终于知道讨好衣食父母了,却突然发现不对劲。   渝安低头一看,发现鹅老爷居然把鹅毛上的水都蹭到了自己的衣服上,白色的锦服下摆多了一大片水渍。   “……”渝安抬脚就朝它一踹,但大白鹅却早已经在渝安反应过来之前就麻利的跳进了湖水里,欢快的朝湖水中央游过去。   渝安气的脸都绿了,“早晚给你丢进锅里炖了。”   刚说完,后面就传来了一声,“你不在云庆宫里好好待着,在这里做什么?”   渝安回过头,看到了慕容太后,以及一位身着华服的妇人,年龄似乎比慕容太后还要年长一些。   渝安对慕容太后行了一礼,然后看向她旁边的妇人,猜测道,“这位就是程阁老的夫人吧?”   妇人确实是程夫人,她上前一步,“臣妇叶氏见过君后,君后殿下万福。”   慕容太后注意到渝安锦服下摆的泥点跟水渍,皱了皱眉,“你这衣服是怎么回事,成何体统!”   “啊?”渝安低头看了一眼,“刚刚去骑马了,不小心沾到的。”   慕容太后有些气愤,“你还有脸说,哀家也正要找你呢,陛下国事繁忙,你却跑到御书房去缠着他出宫去骑马,简直是胡闹!”   ?   太后怎么知道自己今天跟席辞墨出宫去了?   渝安看了一眼程夫人,有外人在,他并不想说出席辞墨最近事情多而失眠的事,于是答非所问,“还有一炷香的时间就要关宫门了,钱宝,赶紧送程夫人到宫门口去吧,免得误了时辰。”   程夫人笑容一僵,又见钱宝已经上前做出送客的手势了,只得福了福身,跟着钱宝先走了。   渝安眯着眼,看着程夫人几人离开的背影,心里觉得奇怪。   以前他对程家没什么印象,但他这段时间不止一次听说,这位阁老的夫人最近这几个月来经常出入皇宫,深得慕容太后的信任。   渝安还在想着事,慕容太后在旁边叨叨叨的,“这是哀家请来的客人,你做什么就要送人出去?还有,往后墨儿在御书房处理朝事的时候,你少过去打扰他,否则哀家饶不了你!”   她一说完,这才注意到渝安早就走神了,气得不轻,“渝安!”   渝安这才回过神,“您是怎么知道我跟陛下今天出宫了?”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慕容太后冷哼一声,“程夫人今日进宫给哀家送了她亲自做的茯苓糕,哀家让人给云庆宫跟御书房都送过去,没想到你们居然一声招唿都不打就出宫去了。”   说罢,慕容太后还瞪了一眼渝安,显然是觉得席辞墨会抛下没批完的折子就出宫肯定都是渝安的错。   渝安不以为然,“陛下又不是老黄牛,连轴转的忙了这么久,总得让他也歇一歇。”   慕容太后脸色更难看了,“胡说八道什么,一国之君岂能被戏称成什么老黄牛,你当这是哪里?”   “皇宫御花园。”   慕容太后一口气梗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你整天除了贫嘴还会什么?”   渝安根本不在意别人是怎么看自己的,无所谓的耸耸肩。   慕容太后想起什么,又道:“对了,等中秋之后,小六就要出宫建府了,府里的一切你都亲自盯着点,方方面面都要用最好的,不能委屈了他。这事你亲自负责,省的你每天闲着没事就到处跑,先是给人做媒,后又怂恿皇帝出宫去骑马,你可真能闹腾。”   渝安左耳朵进右耳多出“是是是,母后教训的是。”   等慕容太后把不满都说出来之后,心满意足的走了。   渝安揉了揉耳朵,伸个懒腰,“星转,待会告诉章公公,六王爷在宫外的府邸他负责修缮,缺什么直接从宫里拿。”   星转见慕容太后刚走,渝安就立即阳奉阴违,惊的目瞪口呆,“是。”   ……   渝安在天黑之前回了云庆宫,很难得的,等渝安洗完澡准备上榻的时候,席辞墨还在睡着,并没有被渝安爬上床而发出的轻微声响给吵醒。   只是渝安刚躺好,腰上横了一条手臂,席辞墨的声音低哑,带着浓浓的倦意,在他耳边响起,“睡吧。”   渝安往对方的怀里靠了靠,听着对方熟悉的唿吸声,没一会也睡着了。   ……   崔默住在靠近西街的一个小院子里,跟刑部一位主事合租,一个住东厢房,一个住在西厢房。   入夜之后,崔默有些睡不着,靠在窗台上,抬头去看天上的明月。   差不多到中秋了,他有些想家了。   但一想到崔家,他又想起了崔家族人毫不留情的将自己的东西都丢出崔家,而以往很是疼爱自己的父亲也用厌恶的语气对自己说,“在你把你的毛病改掉之前,你都别想踏进这个家门一步!”   崔默微微叹气,考卷做错了可以改,文章写错了也可以重写,但有些事情怎么是能说改就改的?   而且自己也不认为那是毛病。   他正想的出神,住在隔壁西厢房的主事从后院绕到了崔默的窗前,一脸喜色道,“广陵弟,去不去肖曲阁听小曲?莫大人跟沈共都去,你来不来?”   崔默连犹豫都没有,“来来来。”   到了肖曲阁,几个刑部的官员早就凑在一桌,一边喝着小酒一边听着曲妙阁的歌女一边弹奏琵琶,一边轻哼着小曲,舞姬在台上轻舞。   舞台四周搭了一圈的风铃,偶尔有人匆匆路过舞台的时候,飘起的衣摆轻轻掠过风铃,会掀起一阵清脆的风铃声。   崔默喝着酒,已经有些醉意了,脸颊红通通的,他的目光只在歌女舞姬上停留了一下就移开了。   直到他的目光扫到二楼的一间雅间的门口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哪里,登时眼睛一亮。   张大人?    第158章 程家罪有应得   肖曲阁后面的小巷,往左走到尽头,就是程府的后门。   张冷离开程府之后,他的心情极差,不想回张家,想起肖曲阁就在附近,于是直接就来了肖曲阁。   肖曲阁的二楼雅间是两百两一间,会有单独的歌女跟舞姬在雅间里表演,还会有美酒;而如果只是在一楼喝着小酒听曲的话,一晚上顶多花个酒钱,一两银子左右足矣。   张冷不差钱,一来就要了一间雅间。   刚坐下没一会,听到门口传来的动静,以为是阁里的舞姬歌女,看都没看就一口回绝了,“让楼下送些吃的过来,人就别来了。”   “张大人?”   张冷一听到这熟悉的语气,条件反射的抬头,看到崔默在门口探头往里面看,脸上挂着喝醉酒的红晕,嘴角抽了抽,“滚出去。”   崔默被他骂了这么多次,现在已经能分辨的出张冷是真的赶人还是随口一说,现下一听这语气,立即放心的走进来,“张大人怎么也会来肖曲阁消遣?”   “许你来不许我来?”张冷反问。   崔默叹口气,手撑着头,眼神涣散,“大家都说,吏部的张侍郎很少玩乐,基本都在忙公务,就算偶尔会去戏楼酒馆,那也是为了应酬交际。”   “……”   “对了,我还是想为之前说错话的事情跟大人道歉,我并没有把大人看做是那种好攀权贵的人,还请大人不要误会我……”   “他们说的没错,我就是喜欢攀高结贵。”张冷虽然还是臭着脸,但看起来并没有生气,他道,“你可知道为何?”   崔默的酒醒了一些,默默地直起腰,摇摇头。   他看出张冷是因为今天的心情不好,所以愿意跟自己说一说真心话。   “我与你们不同,我是商人之子,拼尽全力才考上状元,又机缘巧合之下才能得了陛下重视……我如此努力,不过是想光宗耀祖,将张家护在羽翼之下。”   听完,崔默道:“张大人很有担当。”   张冷嗤笑:“除了你,谁都觉得我这一路走来太过无情无义,看到我都恨不得绕路。”   说起来,张冷现在也有些后悔当初堂哥张皓井在酒楼替自己出气,而自己为了明哲保身,选择了冷眼旁观,最后还是自己以前瞧不起的渝安出面,才把张皓井从刑部狱里救出来。   可如果重来一次的话,张冷觉得自己可能还会选择冷眼旁观。   因为他不想毁掉自己的前程,因为他没有可以一句话就能把自己从刑部狱救出来的朋友,因为他没有任性的能力。   崔默借着醉意,鼓起勇气:“确实如此。”   “……”   崔默絮絮叨叨的,“我听说过一些张大人的事,大家不喜欢你,是因为你说话难听,脾气臭,只看重个人得失,总是一副不近人情的刻薄样……”   “停。”张冷打断了崔默的话,指着门口,“闭嘴,滚出去吧。”   崔默自顾自的继续道,“可大人您待我向来很好,面冷心热,我觉得您是个好人。”   张冷的脸色这才好看一些,他转移话题,“为何每次在外面看到你,你都在喝酒?”   崔默一口否认:“不是,我跟您说过的,我是心情不好才喝酒的,而且我酒量也差。”   “为何?”张冷已经是第二次听到崔默说他喝酒是因为心情不好的原因,如果说第一次人听到时是不相信,那么现在却有了八成信任。   崔默不太想提自己的伤心事,可这些事憋在他心里太久,他也确实想说出来,便道:“我,我来大景城科举之前,我父亲与崔家族老们把我给赶出家门了,还说要把我的名字从崔家的族谱上划掉,从此互不相干。”   这可不是小事。   张冷惊的愣了好一会,才不解道:“为何要把你从族谱上除名?”   谁知道崔默却支支吾吾的不说话了。   张冷怀疑的看着他,“你该不会是在骗我的吧?”   “自然不是!”崔默急急道。   张冷蹙眉:“那你为何不肯说原因?是信不过我?”   崔默抿着唇,半晌之后才小声道,“张大人,我不想说。”   张冷无话可说,直接起身走出去。   见状,崔默误以为他是真的生了自己的气,呆了一会,才追出去,却发现张冷站在外面的栏杆旁,负着手,目光微垂,似乎是在看楼下的舞姬。   看到张冷并没有离开,崔默的眼里又惊又喜,扑过去,一把拉着张冷的手臂,“你没走啊?”   “走?”张冷斜眼看他,“我为何要走?”   崔默嘿嘿一笑,欢喜的靠着栏杆,不去看楼下的歌女舞姬,却歪着头看旁边的张冷,“张大人,你今天为何会来肖曲阁?”   张冷眸光一暗。   因为他白天的时候去了一趟程府,原本是打算试探程阁老的,结果却没想到先被那老狐狸将了一军——程阁老在张冷开口之前,就先道:“几天前,温以谦在城外现身。很巧,张大人的七堂哥张皓井,他也出现在了城外。”   张冷顿时就自乱阵脚了。   温以谦在哪出现跟他没关系,张皓井要去哪里他也管不着,但是,张皓井不能跟温以谦这个逃犯同时出现在一个地方!因为一旦被人看到,肯定会连累了张家!   而张冷露怯了,程阁老也就占了上风。   程阁老提出,他可以保密,但张冷要用张家的人脉,替他找到一味药。   而程阁老要找的那一味药很难寻,听说连蓬莱岛都没有。   张冷只能答应。   只不过,张冷在离开之前,似是有意也似是无意的说了一句,“真正跟海寇勾结的,应该不是齐茂尹吧。”   程阁老的眼里有一瞬间的惊慌失措,但是却被紧盯着他的反应的张冷给捕捉到了。   张冷心道,自己猜对了。   真正跟海寇勾结的人,真正阻拦了折子被递到御前的人,不是齐茂尹,是程阁老!   但张冷还是有些犹豫,因为他没有证据,他不知道自己能否把这些猜测都告诉陛下,而且,如果冤枉了程阁老的话,那自己岂不是完蛋了?   张冷想不出个答案,心烦意乱之下,才没有回张家,而是来了肖曲阁散心。   而张冷还不知道,他的故意试探,已经引起了程阁老的杀心。   崔默迟迟没听到张冷的回答,好奇的看过去,“张大人怎么不说话?”   “……懒得说。”张冷对一楼的歌舞表演并没有什么兴趣,转身道:“走吧,出去吃点东西。”   崔默乐颠颠的跟上去,能蹭一顿是一顿。   半夜,云庆宫——   渝安睡得迷迷煳煳的时候,察觉到原本躺在旁边的人起身要离开,下意识的抓了抓,手里却一个扑空。   宫人们正在帮席辞墨穿好那繁琐华贵的龙袍,殿里的烛光昏暗不明,显然是怕某个脾气差的人被吵醒所以只点了一盏灯。   席辞墨察觉到床榻上有动静,等了一会,一颗脑袋从床帐里探出来,长发乱糟糟的遮住了半张脸,只露着一双漂亮的满是倦意的眼睛。   “你,大半夜的起来?”太困了,渝安说话都有气无力的。   席辞墨的龙袍穿好了,他两三步走上前,他半蹲在床边,带着厚茧的手指顺了顺渝安的头发,动作还算轻,“出了点事,你先睡。”   渝安困得不行,但好奇心还是让他倔强的眯着眼,努力的装出自己已经醒了的假象,“嗯?什么事?”   席辞墨倒是想让他睡一个好觉,但又怕瞒了渝安,这人第二天醒来之后知道会跟自己闹脾气,于是道:“程阁老连夜上书,说有人看到张皓井跟温以谦在城外见面,刑部以张家私藏逃犯为名,已经将张皓井,张冷,张家父母等人都带去审问了。”   渝安脑子嗡的一声,醒了。   ……   天亮之后,张家的事情便在城中传的沸沸扬扬。   自从得知了温家做过的事情之后,慕容太后就厌恶极了温家,一听说张家居然敢私藏逃犯温以谦,就更是非常生气。   程夫人这时候不动声色的故意道,“臣妇记得,那个叫做张皓井的,好像跟君后是多年至交。太后娘娘,这张皓井这么大胆的敢私藏逃犯,是不是仗着有君后撑腰?”   慕容太后眯着眼,上下打量她,“你什么意思?”   程夫人以为她上钩,立即道:“臣妇觉得,私藏逃犯一事,张皓井可能没这么胆子跟能力,会不会是君……”   “啪——”   慕容太后直接甩了她一巴掌,厉声道:“混账,这些没凭没据的事情你也敢妄加揣测?渝安那人,哀家还算了解,他可没这么大的胆子。更何况,温家还曾经派人去杀他,如此血仇,他绝不可能帮温以谦。”   程夫人没想到慕容太后说翻脸就翻脸,当时就蒙了,又连忙求饶。   慕容太后却已经烦了她,“给哀家滚出去。”   ……   崔默得知张冷被关在刑部狱之后,就一直惴惴不安,整个人也没精打采的。   孟超看到了,先是鄙夷,但又觉得崔默的反应太过,不像是对朋友的担心,反倒更像是在担心……心上人?   崔默担心了整整一天,到了晚上,他悄悄熘到了刑部狱外面,想看看能不能进去,结果却远远地看到一辆宫里的马车停在刑部狱外面。   他连忙躲起来。   不久,他看到一袭玄衣的陛下从刑部狱里走出来,手里还牵着一个人的手,那人身穿白色锦服,还系着红色的披风,眉目如画,好像是君后。   陛下跟君后怎么会亲自来刑部狱?   紧接着,那边传来了轻微的谈话声,崔默连忙竖起耳朵听:   “张冷虽然讨厌,但这次还挺有本事的,居然能查到程家这么多证据。”   “嗯。”   “已经派了暗一他们去程家搜了,如果真的找到程家跟海寇勾结的证据,直接就让大理寺带人去抓?”   “对。”   “那张家这边该怎么解决?”   “如果真的是程家勾结海寇,那他说的张家一事就不能当真,张家这几人会放了。”   说话的声音渐渐远去之后,崔默才终于从藏身的地方走出来,他看到原本停着一辆马车的地方已经空空如也了,又想起刚刚听到陛下跟君后说的那些话,心情格外复杂。   程家勾结海寇?   程阁老?   ……   当晚,程家就被抄家了,因为大理寺在程家搜出了程阁老这些年来勾结海寇的证据,还有很多来自淮丰城,松霖跟南郡王府要递到御前的折子,但这些折子没有出现在宫里的奏事处,反而出现在了程阁老的书房密室里。   齐茂尹确实只是程阁老的一枚棋子。   程家株连九族。   常年缠绵病榻的程大公子得知父母做了这么多恶事之后,气的吐血,命绝当场。   云庆宫里的梧桐树下——   梧桐树下有一张石桌,石桌上点着一根蜡烛,渝安手里捏着一张纸,他将纸放在蜡烛上的点燃。   纸被点燃,没一会火焰就吞灭了整张纸。   席辞墨走过来,将渝安揽在怀中,“这是什么?”   “你忘了?这是之前在绵山镇的时候,那个绵山镇叶家首富说,他初次跟能帮叶家船在海上通行无阻的人见面时,屏风对面又进来一个人,穿着铠甲,还喊那个人叫大人。——然后他把他知道的都白纸黑字的写下来了。”   这两个人,一个程阁老,一个齐茂尹。   对上了。   那位绵山镇首富没说谎。   而现在事情都已经真相大白了,程阁老跟齐茂尹都已经得到了应有的下场,所以这张纸也没留着的必要了。   渝安问道,“对了,刑部今天是不是该放张皓井他们了?过两日我想出去看看他们。”   “嗯。”    第159章 吵架   次年,初春。   脱下厚重的棉袄,枝头重新冒出嫩绿的枝芽,垂在河边的数条绿柳点在河面上,一场春雨过后,阳光穿破云层,温柔又强势的洒在大地上。   万物复苏,大地春回。   渝安与席辞墨在云庆宫里吵了一架,吵完之后,渝安一脸怒意的走出了宫。   没要轿子,没要凤辇,直接从云庆宫一路走到了宫门口,走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全凭着心中那无处可撒的怒气撑着。   刚刚才下了一场春雨,朱红色的宫墙上被雨水洗的很干净,青灰色的地砖上还有些积水,渝安身着一袭火红色的锦袍,窄腰宽袖,雪白色长靴走了一路,靴面沾了几滴泥点,白皙的脸上尽是恼意。   迎面走来的宫人们见状,端着托盘往墙边靠拢,恭敬的作揖行礼,“君后万福。”   待渝安走远了,宫人们才抬起头,茫然的面面相觑,忍不住小声八卦:“这是怎么了?”   “君后怎么突然发这么大的脾气?”   “是谁惹君后生气了?”   ……   渝安差不多走到宫门口的时候,星转跟钱宝几人急匆匆的从宫里追了出来,这两人都是一路跑出来的,紧赶慢赶才追上了君后的步伐。   出了宫,不远处就是北街了,熙熙攘攘的声音传过来,跟寂静庄严的深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滚回去,别跟着我。”渝安头也不回的赶他们。   星转跟钱宝几人的脸上都布满了汗,钱宝喘着气,道:“君,君后,要不咱们回宫吧,陛下并非是真的跟您生气。”   “别在我面前提他。”渝安冷冰冰道。   钱宝被唬的连忙闭上嘴。   出了宫,渝安直接就去了北街的丹轩酒楼,酒楼的掌柜一见东家来了,亲自带着人去了酒楼后面更幽静的雅间,又连忙让人备上酒菜,却被拒绝了。   “我一个人待着,你们都出去。”   丹轩酒楼的赵掌柜跟钱宝等人轻手轻脚的离开雅间,赵掌柜去酒楼前面继续忙了,钱宝等人则站在雅间门外守着。   渝安坐在雅间里的椅子上,目光微垂,长卷的睫毛遮住了眼里所有的情绪跟难过。   云庆宫里——   席辞墨脸色阴沉沉的,就在他脚边的不远处,有几本账簿被丢在地上,还有一个金灿灿的,用黄金打的金算盘。   云庆宫的宫人们俱是低眉顺眼,努力的降低存在感。   陛下跟君后吵架,吵的还这么凶,他们可不敢在这时候触主子的霉头。   席辞墨静站了半晌,“都下去。”   “是。”   宫人们鱼贯而出,走在最后面的宫人小心翼翼的关上殿门,宫人正要走开,却不小心透过门缝,看到陛下冷着脸的走上前,纡尊降贵的蹲下来,将地上的账簿跟金算盘给捡起来。   宫人不敢再看,连忙离开。   殿里,席辞墨捡起账簿跟金算盘之后,拿在手里看了一会,然后将这两样东西都给放在了殿里的黑紫檀木圆桌上,思绪飘转,回忆起这一场争吵的前因后果——   三天前是阿恒的周岁,席辞墨兑现了自己的诺言,在阿恒周岁的当天册立他为太子。   小太子阿恒的抓周宴办的空前盛大,皇都的重臣贵戚都被请到宫里的万福殿里,美酒佳肴被端上来,歌姬余音绕梁,舞姬在舞台上翩翩起舞。   万福殿热闹了整整一天。   然而就在抓周的时候,小太子阿恒在众目睽睽之下绕过了印章、书、金银打造的小小刀剑、笔杆雕镂着双龙戏珠的紫毫笔、有着”群砚之首”美誉的端砚、准确无误的一把抓起了银票,然后又伸手去拿巧匠特意打造的只有成人一个巴掌大的金算盘。   小太子美滋滋的开始笑。   见状,刚刚还闹哄哄的殿内瞬间就安静了。   如果是商人之子、或者是寻常人家的孩子在抓周的时候抓到银票跟金算盘,那肯定是皆大欢喜。可阿恒出生在皇家,而且又刚刚被册立太子。   储君在抓周的时候抓到了银票跟算盘,这……他们该怎么说好话?   这时,李太傅道了一句,太子恒拿到了算盘跟银票,便是代表富有,是太子是福,也是景幽国百姓之福。   三言两语就化解了现场的尴尬。   而渝安这才看到,席辞墨虽仍是一副冷傲矜贵的样子,看着跟平时没什么区别,但极为熟悉他的渝安只看一眼,就看出席辞墨现在的心情不好。   原本对这些不以为然的渝安到现在这才注意到,大家似乎很介怀阿恒抓周的时候抓到了银票跟算盘的事。   可在渝安眼里,抓周只是抓周,是个小游戏罢了,怎么能当真呢?   而且,渝安记得母亲曾告诉自己,当年自己抓周的时候,抓到的是父亲亲自给他用沉香木磨的一个小弓箭,当时父亲还特别欢喜,逢人就说我家幺儿将来肯定是个百步穿杨的将才。   可众所周知,渝安现在射箭基本是十有九失。   ……   抓周的事情刚刚过去,慕容太后也不知道从谁那里听说了一件事,怒气冲冲的就杀来了云庆宫。   “渝安,你是不是让小六帮着你打理丹轩酒楼了?小六的算学虽好,但却不是你家的长工,他贵为王爷,怎能成天跟一些算盘账簿之类的打交道!!!”   渝安一开始还耐着性子解释,“小六他跟我说,他很喜欢算学,也想试着开酒楼,所以我就暂时把丹轩酒楼的账簿都交给了小六负责,等他学会了再自立门户。”   可慕容太后根本不想听到这些,“小六是王爷,是皇帝的嫡亲皇弟,身份尊贵,他喜欢算学,将来可以去户部见识见识,用不着你给他安排前途!”   ——户部是掌管户籍跟财经的。   听到后面,渝安也懒得再解释什么,直接点头称是。   慕容太后一看到渝安这幅总是漫不经心的样子就来气,好像这么大的事情在渝安的眼里却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似的,显得她太一惊一乍似的。   慕容太后不悦道:“你这爱答不理的态度是怎么回事?太子恒抓周抓到算盘的事情,哀家还没找你算账呢!”   “都是你经常在太子恒面前拿着账簿跟算盘在那算账,时间一长,太子恒虽然年纪小,也能认得出算盘了,所以抓周那天他才会拿了算盘。”慕容太后絮絮叨叨。   渝安垂着眼眸,一声不吭。   慕容太后继续道,“哀家之前就说过,让你们把太子恒放在哀家跟前养着,可你们不听,现在好了吧,要是你当初聪明些,把太子恒交给哀家养着,就不会有太子抓周抓到算盘的事情发生了。”   说完,她又补充道:“皇帝是哀家亲自带大的,带一个太子恒更是绰绰有余。”   渝安反驳,“只是一个小小的抓周,当不得真。”   慕容太后当然知道当不得真,否则抓周当天她就会来云庆宫找茬了。   慕容太后没话可说,于是先走了。   她前脚刚走,后脚席辞墨就回了云庆宫。   席辞墨一看到渝安便蹙眉道,“朕不是交代过你,席家的事情你别管的吗,你让小六去管酒楼是怎么回事?”   渝安又是生气又是委屈,“是小六求着我,他想学经商,想在丹轩酒楼看看该怎么经营酒楼,我想着不过是小事一桩,就同意了。我本是好心,怎么现在却落得一身不是。”   席辞墨冷冷道,“那你做这个决定之前为何不跟朕商量?”   “商量?”渝安倏地抬头,忍无可忍了,“你一进门说的那句话,是想跟我商量吗?你以前不信我,派人盯着我,后来把我宫里的兵书都换成话本,还想取走我渝家兵符……这些事情之前,你可曾跟我商量过?”   席辞墨脸色难看,有些许的狼狈,“这都过去了,你还提这些干什么?而且这不能混为一谈。”   “以前的过去了,可现在没有。”渝安盯着席辞墨的眼睛,“你母后以前指着我说,我与你就算成亲了,可我在席家永远都只是一个外人。你告诉我不是,我信你了。可你跟我解释一下,为何你刚刚一进门就说不要我再管席家的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席辞墨咬牙切齿,“你说八道什么!”   他原意是指,席家是皇族,错综复杂,而渝安又是君后,一举一动都被人看在眼里,少管一事就少一个麻烦。   而小六的前程,席辞墨也早就另有安排。   所以他才会说出让渝安别管席家的事,并不是渝安口中的意思。   可席辞墨只说了一句话就不说了,渝安等了一会,没听到席辞墨的解释,直接负气走了。   而席辞墨也没追出去,他是天之骄子,是九五之尊,骨子里的傲气不比别人少,哪肯三番五次的低头去哄人。   桌上的账簿跟一个巴掌大的金算盘安安静静的躺着。   席辞墨越看越是觉得刺眼,手一挥,账簿跟金算盘都摔在了地上,殿里的宫人们噤若寒蝉。   半晌之后,席辞墨让殿里的宫人们都出去。   等殿门一合上,席辞墨又亲自蹲下来,将扫落在地的账簿跟金算盘又都给捡起来,仔细看看,确定没摔坏后,无意识的松口气,又放回了原来的位置。   等做完这一系列的举动之后,席辞墨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怎么这么没骨气?摔了就摔了,怎么还亲自捡回来?而且渝安也不在这,还怕他看到会生气?   没出息。   席辞墨立于桌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    第160章 出门散心   从丹轩酒楼出来之后,渝安没有回宫,直接回了渝府。   意料之外,渝安回到渝府的时候,渝府的厅堂里多了几个箱子。   “这是哪家送来的?”   渝府的管家正犹豫着不知道该拿这几箱东西怎么办,看到渝安回来了,虽然惊讶,却不敢多问,只道:“五少爷,这些都是睿王府送过来的,说是赔礼。”   “小六送的?”渝安踹了一下箱子,不冷不热道,“打开看看。”   ——小六就是睿王,六王爷,全名席奕泽,字清逸,几个月前满十八之后,就欢天喜地的从百福殿搬到了自己的睿王府。   可自从小六出宫建府之后,因为他皇帝亲哥还没给他赐封地,他在朝堂上也没个一官半职的,所以整日无所事事,待在睿王府都快抑郁了,这才鼓起勇气,悄悄找到渝安,想跟他学一学经商的本事。   自诩景幽国百年一遇的天才的渝安不想教笨徒弟,于是委婉的拒绝了想要拜师学艺的小六,不过却答应把丹轩酒楼借给小六管理一段时间,让他跟着酒楼的掌柜学怎么管酒楼,学成之后就自立门户。   结果东窗事发,慕容太后知道了这事,刚刚就去云庆宫里骂了一顿渝安,然后又下旨禁了小六的足,罚他三个月不能踏出睿王府半步。   小六胆子小又怂,得知自己连累了皇嫂,吓得连忙派人给渝府送了一大堆赔礼。   渝府管家道,“这些东西是都收下还是原封不动的送回去?”   “不能白挨了一顿骂,而且送回去的话,估计小六会误以为我迁怒了他,”渝安接过了下人端上来的温茶,轻啜了一口,才淡淡的补充,“——虽然我现在确实讨厌所有姓席的。”   渝府管家脸色大变,连忙提醒道:“五少爷,这话可不能乱说。”   “说就说了,我的地盘还不能随心所欲说两句话?”渝安不耐烦道,“别啰嗦,我心里有数。”   渝府管家心里流泪,心道您要是真的有数我也不至于这么啰嗦了。   管家忧心忡忡的。   而旁边也听到了渝安都说了什么的星转跟钱宝等几人也都一副如遭雷噼的表情,钱宝最先反应过来,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坦然自若的站在旁边。   星转跟明卓还有果子三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心道,果真姜还是老的辣,钱宝虽然讨厌,但不愧是比他们在君后身边多待了一年左右的人,遇事比他们冷静多了。   晚上,渝安自己住在了渝府。   而席辞墨在暗卫那里得知渝安已经在渝府住下了,估计今晚是不会回宫了之后,沉默了半晌之后,拿起了手边的折子,当晚就在御书房里处理公务到深夜,忙完之后直接就在御书房里歇下了。   他也没回云庆宫。   也不知道是怄气还是不想一个人待在云庆宫。   次日一早——   心里烦闷的渝安打算出城,去云凤台骑马绕山转一圈,散散心。   结果没想到在出城的路上碰见了姜声声。   几个月没看到姜声声,姜声声好像是削瘦了很多,神色憔悴,还当街跟另一个哥儿起了争执。   那哥儿长得清秀,但嗓门尖细,说话总给人一种很刻薄的感觉,除此之外,这哥儿的身边还站着一个男子,模样长得一般般,而且微胖,下巴有一颗黑痣,黑痣还长毛了,贼眉鼠眼的,单单从样貌来看就不是个讨喜的。   至少渝安一眼看到这两个人就不喜欢。   相比之下旁边的姜声声倒是顺眼了不少。   人都是喜欢看热闹的,更别提好奇心格外旺盛的渝安,渝安暂时遗忘了自己的烦心事,他让马车停下,自己坐在马车里,掀起车帘,聚精会神的看着不远处的闹剧——   姜声声拉着那哥儿,不准他走,“你骗我!你把我的钱还给我!”   哥儿的嗓门大而且声音尖,嚷嚷道,“姜声声你讲点道理,是你自己心甘情愿要跟我一起开胭脂铺的,现在赔钱了,你想让我一个人承担损失?不可能!”   围观的人一阵唏嘘,看姜声声的眼神都不对了,嘀咕道:“这世道居然还有这样的人,赚钱了大家分,赔钱了就是别人的。”   “眼皮子太浅了,既然什么都不会就好好在家里待着呗,非得出来丢人现眼。”   “就是就是。”   出身书香门第的姜声声第一次跟人在在大庭广众之下吵起来,又听到这么多人对自己的指指点点,气哭了:“是,是他骗我的钱,他说跟我开胭脂铺,我出钱他出力,赚了钱一起分,但他拿了我的钱之后,却根本没有开胭脂铺!他是在故意骗我的钱!”   周围的人半信半疑,不知道该信哪个了。   哥儿的眼里闪过一丝恶毒,反正钱都已经到手了,自己也不怕跟姜声声撕破脸,于是哥儿直接给旁边的男子使了一个眼色。   男子立即上前,一把扯过姜声声,手捂着姜声声的嘴,然后朝四周歉意道,“这是舍弟,脑子不太好,总觉得别人骗了自己的钱,前两天在西街那边还差点闹到了官府去,给各位添麻烦了。”   哥儿也连忙道,“我能作证,我之前跟他一起开了胭脂铺,赔了点钱,结果他受不了,就变得疯疯癫癫的了。唉,其实哪有人骗他钱啊,都是他胡思乱想的。”   姜声声疯狂的挣扎,但他一个哥儿的力气根本敌不过男子的力气,只能眼睁睁看着男子跟哥儿一通胡诌,颠倒黑白,而且围观的人还显然都更相信哥儿跟男子说的话。   “有病就赶紧治,别出来祸害人。”   “就是,我还真以为他是被骗了钱,没想到是假的,噫!”   围观的人群一开始还半信半疑的,但有几个人相信了男子说的话,而一旦有人相信了,旁边的人也会跟着动摇。   渐渐地,围观的人群就少了很多。   见状,姜声声的眼里流露出了绝望,他挣扎的就更加厉害了。   哥儿见围观的人群这么好煳弄,心里有些得意,结果一转头就看到姜声声又开始闹腾,怕他把官府的人招来,于是直接给了姜声声一巴掌。   姜声声被这一巴掌打的整个人都蒙了,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哥儿看到他这样,心里直唿痛快,又抬手要给一巴掌。   结果手腕刚抬到半空就被人给抓住了,一愣,还没看清是谁,接着就被人一推,他没站稳,踉跄着往后倒,吧唧一声摔在地上。   这一幕发生的突然,就连捂着姜声声嘴巴的男子都没反应过来。   姜声声不可置信的瞪大眼,渝安?   是渝安!   哥儿从地上爬起来,看清了推自己的人,眼里满是嫉妒,“你居然敢推我!”   说着就冲过来,还故意露出了指甲,张牙舞爪的想要挠花了眼前这张好看的脸。   渝安皱着眉,躲都没躲,在哥儿靠近的时候,旁边的星转利落的抬脚,朝哥儿一踹,哥儿直接就飞出去了。   男子一见状,一边嚷嚷着“光天化日打人还有没有王法了”,一边冲过来想打星转。   他不知道,有了钱宝这个前车之鉴,现在新安排在渝安身边伺候的星转跟明卓还有果子这三个太监,其实都是学过武功的。   接着男子也被踹飞了。   哥儿跟男子倒在地上,一边哎哟哎哟的叫,一边喊道“还有没有王法了,居然打人”“快来人帮帮我们啊。”   刚刚已经散去的围观人群又重新回来了,纷纷道:   “仗着人多势众,居然还敢打人!”   “天子脚下,还要不要点脸了!快去报官!”   “人家亲哥哥教训弟弟,你一个外人来插什么手,多管闲事,还把人给打伤了,有病。”有人真的相信了男子说自己是姜声声哥哥的说辞。   渝安本来还好脾气的不想跟这些没脑子的过路人计较,但听到这些人越说越起劲,直接道:“我跟姓姜的认识了十几年,他可是独生子,上哪蹦出来这么丑的一个哥哥?这么拙劣的谎言你们也信?”   “可笑。”   围观人群一愣,大多数的人都停止了说话,左看看右看看,眼神里写满了怀疑。   ……好像长得真的不太像啊。   而男子跟哥儿已经互相扶持着站起来了,两人都看出了渝安并不是姜声声,一点也不好对付,而且他身边还跟着几个人,这两人怕事情闹大,于是趁着众人都没注意,悄悄的往人群外面挤。   这时候,姜声声总算是缓过来了,他脸上还满是眼泪,“他不是我哥哥,他们骗了我的钱,骗我说开胭脂铺,让我把钱给他们,他们来负责,但是我今天才发现,他们拿了我的钱,但是根本没租店面开胭脂铺。”   围观的人群已经有大半数都动摇了,嘀嘀咕咕的:“不会是真的吧?”   “那两个是骗子?”   有人发现那个哥儿跟男子都跑了,连忙道:“那两个人不见了!”   人群中一阵惊唿,众人这才确信,刚刚两个人真是骗子,众人脸上满是惭愧,不好意思继续待下去,没一会就作鸟兽状散开了。    第161章 你别怂   姜声声小声道,“谢,谢谢。”   渝安没看他,心不在焉的拿出帕子,仔细的擦了擦手指,头也不抬道:“不必谢,我是看在姜先生的面子上才帮的你,又不是因为你。”   姜声声固执道:“可你帮了我。”   “我……真的很谢谢你。”姜声声突然哽咽道,“要不是你,我刚刚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渝安:“……”   “刚刚都是怎么回事?”渝安原本不想多管闲事的,但是看到姜声声这一副惨样,于心不忍,到底还是问出了口。   姜声声将前因后果都说出来,“他们骗了我的钱,说跟我一起开胭脂铺,但是拿了钱就跑,我今天刚好碰见他们,本来想把钱要回来的,没想到被倒打一耙。”   “嗯,你去报官吧。”   姜声声一愣,连忙道,“你,你不帮我吗?那两个人的藏身之处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帮我找?”   他虽然难过,但脑子还是挺好用的,知道该求助谁。   “李家想在皇都找两个骗子不是易如反掌的事吗,用不着我出手吧。”渝安余光一瞥,见姜声声神色落寞,这才注意到姜声声身为李家少爷的男妻,出门居然没有带着一个下人侍从。   挺奇怪的。   于是渝安想了想,给他指条明路,“你去刑部找崔默吧。”   姜声声感激的朝着渝安福了一礼:“多谢。”   渝安嗯了一声,转身便走了。   待他回到自己的马车之后,马车窗口的车帘微微飘起,渝安往窗外一瞥,看到姜声声还站在原地没动,目光复杂的望着自己这边。   小半年不见,姜声声似乎削瘦了很多,偏素色的衣袍在他身上显得不太合身,神色憔悴又苍白。   渝安的手指在腿上轻点两下,对自己这喜欢多管闲事的破毛病感到无奈,他垂下眼眸,不再看向外面的目光,正襟危坐。   姜声声怔在原地,略有些走神。   其实姜声声这大半年在大景城过的并不好,人生地不熟,而且李星文自从到翰林院任职之后,经常借口要应酬,夜半三更才回来,每次回来都是一身胭脂水粉的气味,或者喝得醉醺醺的,满嘴胡话。   姜声声提过几次自己想回金亭江的话,但每次都被李星文的甜言蜜语给哄住了,摇摆了几次还是选择继续留下来。   前段时间,金亭江李家突然来了信,说李星文那位怀了几个月身孕的妾室婉婉,不小心滑了一跤,孩子没保住。   李星文看到信之后却没多激动,半点都看不出当初妾室婉婉刚怀孕之后,他整日开心地围着对方转,还提前命人给未出世的孩儿准备了长命锁,银脚镯之类的事。   甚至没过两天,他连说都不说一声,又纳了一房妾室。   姜声声自然是伤心欲绝,但李星文拦着不让他回金亭江,姜声声只得留下,但他整日一个人干呆着也无聊,所以就拿了一些自己带来的盘缠,想跟别人合伙开一家胭脂铺,本想赚点钱,再不济也能打发时间。   结果没想到却碰见了两个骗子。   ……   渝安前脚赶到城外的云凤台,后脚就得知,在他赶来之前,云凤台就已经被宫里的禁军给包围了,说是有贵人来云凤台。   云凤台的管事看到渝安的马车只有一个车夫,还有四个穿着普通下人服的青年,心想应该不是什么显贵的人家,直接拦下来了。   这管事的语气还算不错,但就是不准他们的马车进云凤台,说是怕他们惊扰到了贵人。   贵人?   钱宝气鼓鼓的叉着腰,眼里都快冒出火光了,他们这马车里面坐的也是一位贵人,凭什么不让进。   渝安看着不远处的云凤台的木栏门口外面停着的好几辆马车,想不出是哪个皇亲贵戚过来玩,也懒得去想。   “算了,”渝安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来,听不出喜怒,“回去吧。”   钱宝一愣,回头看去,嘴巴微张,“啊?”   星转跟明卓对视一眼,见君后并不想说出身份,于是识趣的没吭声,只是瞪了一眼云凤台的管事。   ……   云凤台里的六角亭里,席辞墨穿着玄色的锦袍,手里端着一杯茶,但是却不怎么喝,只是目光却经常朝着六角亭外面看去,若有所思的,似乎是在等人。   从六角亭的桥廊到湖边四周站了一排的禁军,森严有序,冰冷坚硬的铠甲跟佩戴的弯刀仿佛都透着一股冷然的杀气,令这春意盎然的云凤台都失了不少颜色。   不消片刻,禁军左将军潘成杰脚下生风的朝着六角亭里走进来,弯腰,小声的说了两句。   席辞墨的脸色渐沉,把茶杯往石桌一放,茶水溅起几滴。   “有眼无珠,换一个管事的。”   “是。”   说罢,席辞墨起身离开,靴子踩在桥廊上,只有轻微的脚步声,但是却莫名的让人觉得这每一步的脚步声都带着一股令人后背生寒的杀气。   跟上来的潘成杰心有戚戚。   陛下一听说君后今天要出来云凤台散心,就先一步赶过来了,还派人牵来了两匹汗血宝马,这两匹汗血宝马可是陛下去年就开始亲自训的,听说一直瞒着君后,似乎是想给一个惊喜。   没成想却泡汤了。   那个管事可真是自作聪明,拦谁不好,偏偏把君后给拦在了外面。   真让人无语。   ……   云凤台跟城门口并不远,少顷,渝安的马车就原路返回城里了,跟在马车外面的钱宝没忍住,问道:“主子,现在要去哪里?”   “去……”渝安一时有些愣神,他本是打算今天去云凤台散散心的,可现在原路返回来了,一时也不知道该去哪里,踌躇了片刻,嘟哝了一句自己是怎么了?   渝安放弃似的放松身体,懒懒的靠在马车里,“去丹轩吧。”   “是。”   现在是辰时三刻,丹轩酒楼还没开门做生意,店伙计们都在扫地擦桌子,安静的忙绿着。   丹轩酒楼的掌柜正在跟账房先生挤在算账台后嘟哝着什么,账房先生手里拨弄算盘的动作飞快,一副很不开心的样子。   谁都没注意到门口来了人。   直到一只手在他们面前的桌上“笃笃笃”的敲了敲,掌柜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发现是东家,“五少爷,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账房也问了好,正要把桌上的账簿给收起来,等着东家走了之后再跟掌柜的继续掰扯。   渝安抬了抬下巴,“给我看看。”   账房刚来一年,不知道这位东家的算账本领比他们都强上许多,迟疑着看了一眼掌柜,然后才捧着账簿递过去。   渝安站在账台旁边,垂着眼,左手拿着账簿,右手有规律的在账台的桌面上轻轻点着。   账房不以为然。   结果下一刻就被打了脸。   渝安把账簿反过来,放在了账房的面前,右手在账簿的一处地方上轻轻点了点,道:“这里——赵掌柜,待会跟我解释一下。”   账房一看账簿,狐疑的拿出算盘算了算,结果发现他刚刚跟赵掌柜算了半天都没算出来哪里出错的地方,这东家扫了几眼就发现了,登时脸都绿了。   赵掌柜探头过来看,接着也绿了脸。   丢人丢到东家面前了。   赵掌柜耷拉着脑袋,亲自带路,请渝安在酒楼里到处转一转,顺便简单说一下酒楼里最近的情况,最后又说了一下这段时间小六的表现。   叽叽咕咕的说了一大堆,赵掌柜才意犹未尽道,“不过,昨天睿王爷好像没过来,王府那边也没口信。”   “以后可能就不来了,”渝安看了一眼惊讶的赵掌柜,淡淡补充道,“不过他要是还想学的话,你该怎么教就怎么教。”   赵掌柜没有异议:“是。”   正准备往三楼下面走的时候,门口来了一群人,为首的身着玄衣,一张俊脸阴沉沉的,宛如那峭壁上挂着的还未化掉的冷冰。   “客人,咱们店里还没开门呢,您能否稍晚一些再来?”店伙计的语气好极了,生怕得罪了贵客,毕竟对方后面可跟着一群人,挎着刀,不像是来吃饭的,反倒像是来砸场子的。   赵掌柜不停的往楼下看:“东家,要不属下先下去看看?”   “去吧,顺便帮我给他带句话,”渝安朝一楼看去,而楼下那身着玄衣的男子也刚好察觉到了三楼的目光,抬头一看。   渝安的目光不躲不闪,唇角还挂着冷笑,挑衅的瞪了一眼对方,然后道,“——你去告诉他,让他滚。”   赵掌柜唿吸一滞。   他打心眼里怀疑他们东家是不是不想开门做生意了?   赵掌柜硬着头皮,战战兢兢的把他们东家的原话转告给了这位一看就不好惹的贵客。   果不其然,贵客的脸一沉。   “让他自己下来跟我谈。”   赵掌柜心想东家怎么这么料事如神,居然能猜到这贵客会让他下楼,然后小声道,“我们东家还说了,他不下楼。”   席辞墨被气笑了。   放狠话倒是挺厉害的,一句接一句,但你有本事别怂啊。    第162章 安安原谅我了   刑部——   姜声声在刑部大门口等了好一会,终于等到那位年轻的崔榜眼走出来。只见崔默身着苍青色的官服,玉带上挂着玉佩跟刑部腰牌,眉目俊朗,步伐轻而快,朝气蓬勃。   走近之后,崔默便先扬起笑容,作揖道:“不知李翰林的少君来找本官,是有什么事?”   姜声声将自己被骗的事情告诉了崔默。   或许是担心崔默不会帮自己,姜声声说完之后,不忘补充了一句,“是君后告诉我,让我来刑部找你的。”   崔默的笑容不变,“请这位少君先随本官到刑部,将那两人的外貌特征还有名字都说一遍。”   姜声声面露感激,“有劳。”   ……   雅间的沉香木圆桌上摆着几样招牌点心,两扇窗半阖着,露一条缝,窗上面挂着风铃,还摆了一束刚剪下来的桃花,清香怡人的香薰放进了香炉里,青烟袅袅的飘起来。   不多时,五六个店伙计们端着托盘走进来,将托盘上的菜都摆在了沉香木圆桌上,期间的动作很轻很小,等摆好菜之后就赶紧走了。   席辞墨坐在桌旁,看这满满一桌刚出锅的菜,又看向正坐在窗口的摇椅上的渝安,目光沉了一沉,正要开口,渝安却先他一步站起来,似乎是要朝门外走去。   席辞墨瞬间就冷了脸,“吃饭。”   “我刚用过早膳,现在一点也不饿。”渝安慢吞吞道,“更何况,是你自己要吃东西的,我不吃。”   席辞墨一晚上没看他,心里想的紧,见渝安躲着自己,心里就像是被针扎似的,又痛又痒的,令他眉心皱起了一个小山,显得无奈又不悦:“别胡闹了。”   渝安开门的动作一顿,返回来坐在席辞墨的旁边,看着男人的眼睛,道:“你觉得我昨天说的都是气话吗?”   席辞墨抿了抿唇,少顷才道,“自然不是。”   渝安心里的怒意顿消一半,“你既知道我心里委屈,我……我现在最想的就是一个人待着,你先等我冷静之后再见面吧。”   席辞墨垂着眼,“可以。”   “但你今晚得回云庆宫,”席辞墨意识到自己语气太冷硬,又补了一句,“朕想你了,很想。”   古人说有情饮水饱,此话当真不虚。   单单只是喜欢的人一句话,饶是再大的不满跟委屈,都能瞬间就消失的一干二净。   听到席辞墨说想自己,渝安从脖子红到了耳朵,漂亮的眼睛里仿佛盛满了星光一般,闪闪亮亮的,藏着些许欢喜。他不好意思看席辞墨,却又忍不住。   ……真是烦死了。   渝安一边在心里骂自己定力不强,一边又忍不住欺身上前,在席辞墨的唇上轻啄一下,又一下。   席辞墨拉着渝安的手,将人往自己怀里拉了拉,低声下气地哄道:“朕昨日说错话了,现在特来给五少爷赔不是,能原谅朕吗?”   渝安沉默了一下,别扭道:“但是我现在不想回宫。”   席辞墨垂着眼,道:“你不想阿恒吗。”   “……”渝安的软肋被戳中,他有些恼怒的推了一下席辞墨的肩膀,但是却没能推开,于是没好气道,“不用你提醒,我知道。”   席辞墨低低的嗯了一声,怕自己嘴笨不会说话又惹火他,转移话题道:“喝碗汤吧,朕给你点了乳鸽汤。”   渝安最近爱喝乳鸽汤,闻言,抬头去看了桌上的汤盅,打开了汤盖,乳鸽的淡淡香气便飘了出来。   “好香啊。”   雅间外面——   钱宝站的累了,蹲下来,复又抬头去看旁边的潘成杰,问道:“潘将军,你说君后今天会跟陛下回去吗?”   潘成杰穿着铠甲,闻言低头看他,嗤笑一声,“你个毛孩子问这么多干什么,快闭嘴吧。”   “……”钱宝气的捶了他的腿,恨恨道:“我,我明年就十八了!”   潘成杰不屑撇嘴道,“我十八的时候你还穿开裆裤呢。”   “……”   钱宝扭头去看旁边的明卓跟果子,心知肚明这两个不会搭理自己,于是挪了脚步,去问星转,“星转你觉得呢?”   星转在宫里待的时间跟钱宝差不多,他瞥了一眼钱宝,“我可不敢议论主子的事。”   钱宝被这话一噎。   不过,虽然不敢议论,但猜还是敢猜的。   星转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雅间门,心道:昨天才在云庆宫吵得那么凶,就算和好了,君后也不一定能拉得下脸回去。   ……   到了傍晚散衙的时候,崔默很快就查到了欺骗姜声声的两个人是谁,一个叫孟梨,是个哥儿;另一个是孟梨的丈夫,是个男子,名下有一个胭脂铺,叫周老九。   崔默一开始有些犯难。   因为他查到,这个孟梨,是孟超的堂弟,周老九是孟超的堂弟夫。   ——孟超是刑部都官郎中,很讨厌张冷,经常说张冷坏话,被崔默制止了一次之后,孟超就连带着崔默都讨厌了,后来发现崔默在刑部的人缘比自己好,于是他就更讨厌崔默了,最近还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但崔默却不知道孟超为什么把矛头对准了自己,他很无奈,前段时间还主动请孟超出去吃饭,本想化干戈为玉帛,但孟超却根本没给崔默这个机会。   为此,崔默还郁闷的请教过张冷这个问题,“他为什么会讨厌我?”   却被张冷狠狠的丢了好几个眼刀,“你问我?”   崔默识趣的闭上嘴,得,问错人了,问谁不好,偏偏问了人缘比自己还差的张冷,白问了。   言归正传——   崔默在查到骗了姜声声钱的人是孟超的堂弟跟堂弟夫之后,犹豫了一下,找了一个人去告诉孟超这事,然后又带着人去找了孟梨跟周老九这两骗子。   孟梨跟周老九做梦都没想到他们眼中柔弱无能的姜声声居然能找到刑部的人来主持公道,他们不敢跟刑部的硬碰硬,只能咬牙切齿的把钱给拿出来了。   但这可是整整一千两啊!   周老九不想给钱,想起孟梨的堂哥也在刑部办差,正要提他名字,结果却被眼疾手快的捂着嘴。   拿到钱之后,崔默找人把钱给李府送过去,还交代一定要亲手交到姜声声的手里,而自己则去了吏部找张冷。   张家的马车还停在吏部门口,显然张冷还在吏部里没走。   崔默跟张冷照例一起在外面的饭馆里用饭,崔默把孟家的事情跟他说了,张冷擦了擦嘴,“孟超明天可能会找你,你记得留意。”   崔默好歹也是榜眼,这点聪明还是有的,他在查到那两个骗子是孟超的堂弟跟堂弟夫的时候就已经猜到,孟超肯定会找自己专门聊这事。   渝府——   入夜了,渝安正准备沐浴,忽的得知府里来了一个客人。   是姜声声。   姜声声脸上满是泪痕,右脸上还有一个巴掌大的指印,他低着头不敢去看渝安,求渝安能不能先收留他一个晚上,他出来的急,身上没带钱,住不起客栈。   渝安被姜声声脸上的巴掌印给吓到了,他走过去,盯着那红印看了一会,询问:“这是李星文打的?他把你从李家赶出了?为什么?”   一听这话,姜声声心里的委屈顿时就忍不住了,他拉着渝安的袖子不撒手,泣不成声,“他知道我被人骗了钱,还知道我跟人今天为了钱在街上吵架,说我异想天开不可能赚钱,还骂我丢人现眼。”   “然后呢?”   姜声声擦着眼泪,“然后我就跑出来了,我人生地不熟,不知道该去哪里,又没有银钱可以住客栈,只能……试着来找你。”   渝安紧拧着眉,“你是哥儿,又是他明媒正娶的男妻,纵使他心里再愤怒,也不该真的眼睁睁看你大半夜跑出来。”   还打人。   姓李的真不是个东西。   姜声声怯生生的抬头看了一眼渝安,抿了抿唇,“安安,你是不是……不生我的气了?”   渝安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走到椅子坐下,垂着眼,啜了一口温茶,“两件事。”   姜声声突然道,“我听说你跟陛下吵架了,所以你才回渝府住的,是吗?”   “你问这个做什么?”渝安有些奇怪。   姜声声抿唇一笑,笑容有些苍白,喃喃道:“如果我跟你一样,在这大景城里也有自己的宅子,这样我就不必担心跟李星文吵架之后没地方可去了。”   渝安一愣。   姜声声突然起身,朝渝安行礼,“安安,我想求你一件事。”   “我知道,李家不会轻易同意我跟李星文和离的,但我不想再像今天这样,离开李家之后,我连属于一个自己的落脚之处也没有,更不想处处受人制肘。”姜声声顿了顿,强忍着泪水,“我想像你一样,虽是哥儿,但也有自己的房子,有自己的铺子,不用靠着别人,也不用处处看人脸色……”   渝安半阖着眼,长卷的睫毛微颤,远远看去就好像是在发呆走神,又像是睡着了。   而渝安这个反应,落在姜声声的眼里,就像是在拒绝他。   见状,姜声声的心都凉了半截。   他知道自己曾经误会了渝安,说过一些难听的话,但他也道歉了很多次,他不求渝安能直接原谅自己,但也别……次次都忽略自己的歉意啊。   难道自己就真的这么不可饶恕吗?   就在姜声声胡思乱想的时候,渝安将旁边的茶杯拿起来,抿了一口,淡淡道:“可以。”   “我可以帮你。”   姜声声眨了眨眼睛,眼泪刷的一下就流下来了。   太好了。   姜声声反复的在心里念叨了几次”太好了”,又心道,安安原谅我了。   太好了。   真的太好了。    第163章 赢了   次日——   阳光明媚,春暖花开,是个极其适合踏春的好日子。   渝安却懒洋洋的不太愿意动,一早用过早膳,就躺在紫檀木的贵妃榻上看书,贵妃榻的围栏是用百鸟朝凤的透雕,雕工精美,栩栩如生。   榻边摆着一个同样是紫檀木的小圆桌,桌上有时令的果子、桃酥、一壶已经凉了的茶水。   屋里的下人们来回走动的时候,动作都放得极轻,不敢轻易扰了榻上在看书的人。   窗外忽的一响,只开了一扇的木窗被人砸了一颗小石子。   渝安翻页的手一停,支起身,狐疑的朝着身后的木窗看去,什么声音?   等了一会,外面什么动静都没有,于是渝安重新躺下看书,当是自己听错了,结果又有一颗石子飞过来,准确无误的砸在窗上。   屋里的下人们都听到了,纷纷放下手里的动作。   钱宝离得近,走到窗边,探头出去看,然后又表情古怪的回头,道:“主子,您过来看看吧。”   渝安一脸疑问的走过去,往外一看,结果看到院外的高墙上趴着两个人——睿王小六,蜀地宣平侯府的彭小侯爷。   彭小侯爷的手里拿着一包银子,正要往外掏碎银子,见渝安出来了,立即把钱袋一合,道:“去流云马场,去不去?”   渝安低头看窗外,地上还掉了两粒碎银子,于是骂道:“姓彭的混账玩意,有门不走爬什么墙,还带着小六一起,他还在禁足呢,去什么马场,要是他母后追究起来,连累我又挨骂,我定饶不了你这泼皮。”   小六心虚的缩了缩脑袋,他确实是偷熘出来的。   彭小侯爷大大咧咧,“多大点事,又不是没被骂过,去不去?”   去啊,干嘛不去。   渝安先让钱宝去把窗户底下的两个碎银子给捡起来,然后转身出去,顺便在桌上拿了一块桃酥吃。   接着,彭小侯爷跟小六眼睁睁看着渝府里的下人抬来了一个梯子,刚刚还在窗口骂人的渝安一把掀起衣摆,塞进腰带,麻利又熟练的爬梯,三五下就踩在了墙头上,然后往高墙外一跃,动作非常流畅,半点都没伤着。   最后还淡定自若的整了整衣冠。   小六都看傻了,被彭小侯爷拍了拍肩膀,两人这才跟着往墙下跳。   渝府的墙外有三匹马,三个人一人一匹。   渝安翻身上马,“彭小猴,你把小六带出来干什么?别怪我没提醒你,太后的脾气可不好。”   “什么呀,”彭小侯爷说自己要被冤死了,“是他一大清早就来我府上,问我去不去马场。”   小六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在府里待着无聊。”   “那怎么不走正门,偏偏要爬墙?”渝安疑惑道。   彭小侯爷撇嘴,答道:“还不是怕陛下知道之后,连城门口都没走到就被赶回来。”   他这语气非常不满,自从渝安跟席辞墨成亲之后,他们这些朋友就鲜少能叫渝安出来玩,每每派人过去,那下人连渝安的面都没见到,就被打发了。   而渝安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事。   渝安朝旁边一瞥,提醒道:“我身边跟着他安排的暗卫,怕是这时候……他在宫里已经知道了。”   彭小侯爷顿时一副死鱼脸。   而偷熘着跑出来玩的小六更是一副五雷轰顶的震惊表情。   渝安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算了算了,反正都知道了,出去跑两圈吧,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彭小侯爷斜眼看他,心道你当然无所谓,但我们可就不一定了。   “皇嫂,你前天跟皇兄吵架了?”小六挤进了聊天里。   渝安有些尴尬,怎么谁都知道自己跟席辞墨吵架的事了呢,他问:“……你不是被禁足了吗,你是怎么知道这事的?”   小六得意道,“我消息灵通啊。”   确实如此,先皇景帝还在世的时候,小六当时还只是皇子,但无论哪个宫里发生了什么事,不到半天,他就知道了。   堪称皇宫百晓生。   说着说着,三个人就到了城门口,守城的认出了彭小侯爷,直接就放行了。   一出了城门口,他们一改刚刚在城里慢悠悠的状态,挥起手里的马鞭,三匹马就如风似的蹿了出去,马蹄所过之处都掀起了一阵阵的黄沙。   过路的人纷纷破口大骂。   流云马场——   因为是初春,城里很多人都出来踏春,流云马场也有不少城里的官家子弟都出来骑马了,而三人刚到马场的时候,还听说隔壁的云凤台更热闹,不少官家夫人小姐都出来游玩,就连国子学跟女学的学生们也在。   小六听完一脸艳羡,“云凤台好热闹啊。”   渝安却是一脸庆幸:“人太多了,吵的要死。”   说完,渝安想起了什么,满脸疑惑道:“不过我昨天去过云凤台啊,云凤台没什么人,还来了禁军,说是宫里的贵人……”   渝安的话一停,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了。   “现在正是出游踏春的大好时节,就算是皇亲贵戚也没本事能随随便便让禁军把云凤台给围住,”小六想了想,说:“更何况能指使的动禁军的也就皇兄一个了吧。啊……难道,皇兄昨天出宫了?”   渝安点点头,“他来找我了。”   但是渝安昨天只以为席辞墨是专门来丹轩酒楼找自己的,但现在想想,很有可能席辞墨昨天就在云凤台等着自己了,但因为自己临时变卦回城去了丹轩,所以席辞墨又追来。   彭小侯爷啧了一声,朝渝安一拱手,佩服的五体投地:“五公子御夫有术,厉害,实在厉害。”   渝安哭笑不得,“滚。”   “对了,张皓井呢?不是说年后回来呢,现在到哪里了?”渝安转移话题。   彭小侯爷:“元宵那天来了信,说是路过青川的时候,又留在了青川,说是要在青川待一阵,等张家在青川的生意都稳定都差不多了再回来。”   渝安沉默了一下。   彭小侯爷也叹口气。   小六不明所以,他记得张皓井,是个爱喝酒的,没什么坏心眼的张家七公子,听说还挺痴情的,好奇的追问:“怎么了?”   自从去年,张家知道张皓井背地里跟逃犯温以谦还有往来的时候,气得不轻,尤其是因为这事儿被连累的在刑部狱关了几天的张家父母还有张冷,恨不得搬出家法,好好教训教训不知天高地厚的张皓井。   却不曾想,张皓井从刑部狱出来之后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得,不爱喝就也不怎么喜欢说话了,后来还主动跟家里说要出去历练一段时间,归期不定。   其实谁都看得出来,张皓井是感到愧疚了。   张皓井不后悔喜欢温以谦,但他后悔因为自己的任性而差点连累了整个张家。   而自从张皓井离开之后,到现在已经有小半年的时间都没回过大景城了,期间倒是给张家还有彭小侯爷,渝安写过好几封信,基本都是报平安的,鲜少说他在外面都遇到了什么新鲜事。   ……   三人在马场上跑了一圈,没滋没味的,于是彭小侯爷提议三人比一次,彩头是他府里刚得的一块南红玛瑙,又称赤玉,质地温润,养心养血,甚是稀罕金贵。   如此一来,这比赛就有趣多了。   小六一开始还雄心壮志的,他左看右看,觉得自己再不济也能赢得了一个哥儿,还有一个整日只晓得吃喝玩乐的彭小侯爷。   结果刚跑第一圈,小六就只能满眼悲愤的看着将自己甩了大半圈的渝安跟彭小侯爷。   这两个人都跟脱了缰的野马似的,不仅将小六远远甩在后面,还你追我赶的,谁也不让谁,激烈的赛况甚至还吸引了不少四面八方的目光。   有不少人还在旁边欢唿支持,“快快快!超过他!”   “漂亮啊,不愧是河曲马!”   ——渝安他们今天骑的马都属于河曲马,是一种名马。   小六灰熘熘的让出了赛道。   最后是看起来最娇小,没什么攻击力的渝安骑着马,一举夺下魁首,拿到了彩头。   落后一步的彭小侯爷气的捶胸顿足。   这个结局令旁边者们都感到了十分意外。   渝安得意的不行,“记得把彩头送到我府上,别赖皮。”   彭小侯爷不甘心道:“再比一场。”   小六也忙不迭道,“对对对。”   “手下败将,”渝安啧了一声,抬了抬下巴,带着一股强者的骄傲:“行吧,今天就让你们都输得心服口服。”   彭小侯爷呸了一声,挥了挥手里的马鞭,“刚刚是我轻敌,这次肯定是我赢。”   比第二场的时候,赛道两边围了不少人。   如刚刚一样,小六虽然铆足了力奋力追赶,但还是很快就落了下风,被那两人远远甩在后面。   渝安跟彭小侯爷实力都差不多,谁也不让谁。   而到最后的时候,仍是渝安抢先一步。   连输两次,彭小侯爷的脸都绿了,“你都大半年没骑过马了,怎么还是没变?”   渝安一挑眉,“怎么,你是打听到我好久没骑马了,所以才故意跟我比的?”   小六由衷道:“好卑鄙啊。”   说漏嘴的彭小侯爷无话可说:“……”   他心想,还不是因为经常输,所以就卑微的想赢一次,结果还是输得惨不忍睹。   附近有人小声的嘀咕:“拿了第一的那个挺厉害的啊,谁家的?”   “不知道,但好像是个哥儿呢。”有人眼尖注意到了。   有人不相信:“不可能!哥儿怎么可能赢得过男子?”   旁边有哥儿听到了,气唿唿的反驳:“怎么就不可能?又不是全天下的哥儿都很弱,你们男子真是输不起,输了就输了,还不敢承认!?”   “就是,输不起!”   刚刚说”哥儿不可能赢过男子”的人理亏,不敢反驳,讪笑着赶紧离开。    第164章 小六的心里话   连着赛了两场,三人也累了,随便找了个地歇会。   正天南地北的聊着,忽然发现马场的门口走进来两个人,身量都差不多,但气质确实天差地别的,一个总是笑,一个总是拉着脸。   崔默跟张冷。   他们俩走了过来。   现在在宫外,所以崔默跟张冷只是朝渝安作揖行礼,并没有大张旗鼓的喊他君后。   渝安问了一句:“你们也是来玩的?”   两人点头,崔默笑着道,“下官本来是想跟张大人一起去云凤台赏花的,没想到云凤台那边人太多了,想了想还是过来骑马。”   渝安不太在意的点点头。   这时,张冷忽的道了一句,“姜声声的事情,崔默已经办好了。”   “哦,”渝安显然还记得这事,他笑了一声,“姜声声是本君以前的朋友,有劳崔榜眼了。”   崔默诚惶诚恐,连忙作揖道,“君后殿下言重了。”   又聊了两句之后,崔默跟张冷这才离开,他们准备去马场旁边挑匹马,在过去的路上,崔默用手肘戳了戳张冷,“你刚刚怎么突然提起了李家那位少君的事?”   “说你笨你还真是一点也不聪明。”张冷微垂着眼皮,凉飕飕的道了一句。   崔默被他挤兑习惯了,也不生气,他笑嘻嘻道,“我知道我知道,张大人刚刚是在帮我邀功,下官多谢张大人了。”   说完还讨好的帮着张冷捏了捏肩膀,笑眯眯的。   张冷嫌弃的一撇嘴,却没推开崔默,还道:“你以后学聪明点吧。”   “啊、是是是,多亏了张大人事事提醒。”崔默笑容灿烂。   而不远处,彭小侯爷跟渝安八卦,“安安,你看,张冷那厮居然还能找到朋友,真是个稀奇事。”   渝安渴了,一口气把剩下的茶水都给喝了,“我掐指一算,他们两可能要看对眼了。”   彭小侯爷半信半疑,“你什么时候还学会算命了?……我觉得不像,他们俩一看就是普通朋友嘛。”   渝安确实不是胡说,但他也不会算命,渝安只是发现崔默看张冷的眼神,不像是在看朋友,反倒像是在看心上人。   放在心尖上的人。   至于张冷这厮,渝安跟他曾是同窗,后来又是水火不容的,见面必掐的死对头,所以还算是了解张冷的脾气秉性——如果不是关系很好的人,张冷肯定不会让对方靠近自己。   而刚刚崔默的手在搭上张冷肩膀的时候,张冷没推开。   这就很有问题了。   不过这两人能不能成,渝安说不准。   毕竟景幽国虽然有不少人好男风,但并非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男风的。   ……   从马场回到渝府后,渝安还未进府门,远远就看到渝府门口停着一架凤辇车驾,很华贵,是君后出宫专用的凤辇,比宫里的凤辇还要精细华贵。   凤辇的旁边还站着十几个宫人跟禁军,一看到渝安骑着马归来,纷纷行礼。   渝安以为席辞墨来了,可是又没有看到龙辇,怎么回事?   而一进府门,章公公就笑容满面的走过来,手里搭着佛尘,“君后,您可回来了。”   渝安脚步一顿,“怎么?”   “陛下知道您刚刚去了马场,特意让老奴告诉您,宫里有两匹汗血宝马,刚驯好的,还说您以后可以在宫里的马场骑着玩,不必大老远的去城外的马场。”章公公见渝安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于是又补充道,“这两匹马都是去年就送进宫里的,还是陛下亲自驯的。”   “……”渝安眨了眨眼睛,果不其然,眼里满是惊奇,“他,他驯的?为何我不知道?”   章公公的褶子脸满是笑容:“因为当时君后您回金亭江了,所以不知道。后来您回宫了,陛下也让奴等瞒着君后,说是给您一个惊喜。”   惊喜?   渝安走到桌旁,拎起了紫砂壶,倒了一杯茶,却不喝,眼里满是笑,唇角的笑意也渐深,等笑完了,这才仰头一口饮尽了杯里的茶水,然后道:   “既然要你们瞒着,为何现在说了?”   章公公喋喋不休:“陛下昨日去了云凤台,还带了那两匹汗血宝马,说是要跟君后一起散散心的,谁知道您没来,以为您不喜欢骑马了,又让人牵回宫里去了。”   渝安轻哼一声,“自作聪明。”   “是是是,往后咱得常常提醒陛下,君后喜欢骑马,”章公公顺着他的话说,笑容满面道,“但陛下刚刚一下朝,得知您去了流云马场,就立刻让老奴带着凤辇接君后您回宫了。”   或许是怕渝安误会,章公公又连忙解释道,“陛下原本是想亲自来接君后的,但荆琼关那边送来了急报,陛下怕误了要事,所以才让老奴先带人来接君后您回宫。”   听到荆琼关三个字,渝安脸上的笑意一收,他可没忘记,自己大哥渝升还在荆琼关那边守着,“荆琼关出了什么事?”   章公公一摊手,满脸无奈道,“老奴不知道啊。”   渝安也是太着急了,差点忘了,章公公只是太监之首,而朝堂的事情他不可能知道,于是把茶杯放下,道:“回宫吧。”   章公公见他终于松口,连忙道:“君后这边请。”   渝安往外面走了两步,想起什么,又回头对渝府的管家道,“你派人去宣平侯府,把我刚得的彩头给拿回来,放去我库房里。”   “是。”   睿王府——   小六是偷熘着出来的,回去的时候也只能偷熘着回去,生怕被下人发现之后给告诉了母后。   即便这是他自己的府邸。   结果没想到他刚爬到王府的墙上,就看到了墙内站了一大堆睿王府的下人们,而其中最显眼的是坐在椅子上,寒着脸的慕容太后。   小六腿一软,差点从墙上翻下去,在下人们惊悚的目光下连忙稳住了身体,干笑道,“儿,儿臣,儿臣给母后请安了。”   “呵。”慕容太后一扯嘴角,冷笑道,“请什么安,哀家差点就要被你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了。”   小六子自知有错,只能耷拉着脑袋挨骂,不敢反驳。   慕容太后到底还是心疼小儿子的,怕他一个不小心从高墙上摔下来,她瞪了一眼旁边的管家,“你还在等什么呢,没看到你家主子在墙上面坐着呢,还不赶紧让人去拿梯子。”   管家忙不迭的跑去拿了梯子。   等小六平安站在了地面上,慕容太后让睿王府的下人们都退下,只留了一两个心腹,然后就满脸怒意的斥责小六,说他不务正业,整天净想着出去玩,还说他以前在上书房的时候就不好好跟翰林院学士们好好学东西,现在出宫建府之后,更是越来越不像样。   小六的眼睛唰的一下就红了,长期积压的委屈跟难过让他一下子就情绪失控了,眼泪像是不要钱似的往下掉:“儿臣一直都很用功的跟学士们学习,儿臣知道自己笨,可儿臣真的已经很努力了,母后为什么从小到大都没夸过儿臣一句!”   “母后也不相信儿臣,当初五皇兄说谎的时候,皇兄跟皇嫂都信儿臣,为什么母后不信儿臣?”小六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可眼泪还在往下掉,“儿臣真的很喜欢看话本,很喜欢算学,也很喜欢跟大家一起出去玩!”   “还有那只鹦鹉,它叫乐乐,它很乖的,也很聪明,儿臣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它!可母后为什么要杀了它!”   “儿臣从小到大都没有朋友,母后不让儿臣跟乐乐玩,说儿臣年纪小,会荒废了学业,可儿臣现在已经长大了,都已经出宫建府了,为什么母后还不准儿臣出去玩!”   小六伤心欲绝,恳求道:“现在只有两个人肯跟儿臣玩了,母后能不能……别再管儿臣了?”   院里寂静无声。   慕容太后所有的愤怒跟不满全都没了,仿佛就一瞬间的事,她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小儿子,半晌,只从喉咙里挤出了几个字,“哀家这都是为了你好……”   小六哇的一声,哭得更难过了。   他知道母后是为他好,就是因为知道,所以他才更难过。   慕容太后没办法,先沉默着离开了。   她离开之后,睿王府的管家就带着下人过来了,结果看到睿王在哭,都不敢上前了,站得远远的。   慕容太后的车驾朝着皇宫的方向走去,车驾里的气氛凝重。   “你们说,哀家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两个心腹不敢吭声。   慕容太后自顾自的接着道,“之前哀家害的渝安早产之后,渝安虽然没开口埋怨过哀家什么,但他就不怎么来华阳宫了,还生疏了许多,哀家知道他在怨哀家。”   “辞墨也是,他以前还是太子的时候,从小就一个人住在东宫,课业骑射样样都不落下,还要跟先皇学习处理朝事,非常懂事,从不让哀家操心。现在他当了皇帝,就更不需要哀家担心了。可是……哀家总在想,如果他能跟小六一样,事事都依赖哀家,这该多好啊。”   “至于小六,哀家从不知道他有这么多委屈,若是早些知道……”   慕容太后长叹了一口气,“罢了,他想做什么都随了他吧,哀家也不想管了。”   “要是再管下去,怕是连小六都不理哀家了。”    第165章 总是发脾气   荆琼关传来的急报,说是跟景幽国旁边的徐国,最近又开始隔三差五的挑衅闹事,于是渝升带兵,狠狠重创了徐国的锐气。   徐国这才彻底老实。   而后,萧国跟青瓦都同时派来使臣,说要来景幽国的皇都,也就是大景城,来见景幽国的国君,顺便联络联络两国的感情。   ——萧国跟徐国几年前曾经联合了一次起来攻打景幽国,本来都是不足为惧的,但因为有罗家在其中搞鬼,所以差点没守住荆琼关。   而现在,徐国刚在荆琼关那挑衅闹事,而萧国又提出要派使臣过来,也不知道到底是真的想交好,还是另有阴谋。   至于青瓦,边陲小国,每隔几年都会派使臣来一次景幽国拜访,倒是没什么问题。   ……   渝安得知急报内容之后,想了想,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于是没去御书房,直接回了云庆宫,一看到活蹦乱跳,白白嫩嫩的阿恒之后,他心里就欢喜。   “君,君父!”软软糯糯的小太子正在铺了厚厚一层羊毛毡的地上爬来爬去的时候,偶然一抬眼,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君后,眼睛一亮,口齿不清的喊道。   小太子说话奶声奶气的,身上也有一股奶香味,可爱极了。   但这都是些假象——自从这位小太子学会爬之后,稍不留神就满殿乱爬,有几次甚至都爬出了寝殿门口,吓得宫人们排排站的跟在他屁股后面跑,生怕他哪磕着碰着了。   渝安走过去,蹲下来,“阿恒在干什么?”   小太子骄傲的一抬下巴,“玩!”   “阿恒真乖,”渝安将小太子抱起来,走到旁边的矮塌坐下,顺便把拨浪鼓一拿来,摇了摇。   小太子的注意力立即就被拨浪鼓给吸引过去了,乌熘熘的大眼睛睁得大大的,眼里满是惊奇,“哇!”   渝安一笑,眼睛弯弯的,“阿恒喜欢拨浪鼓吗?”   小太子似乎是沉浸在了拨浪鼓的鼓声当中,没听渝安说了什么。   宫人们正在打理好刚刚被小太子折腾的乱糟糟的羊毛毡,还有玩具啊,比如布老虎,布小牛什么的。   玩了好一会,钱宝过来问,“君后,晚膳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就用膳吗?”   渝安在马场玩了这么久,肚子早就饿了,闻言点头道,“嗯,也到用膳的时候了。对了,你让人去一趟御书房,问陛下是在御书房用膳还是回云庆宫。”   钱宝行了行礼,“是,君后。”   不多时,宫人把膳食端上来,最先端上来的是渝安这段时间比较爱喝的乳鸽汤。   宫人将汤盖掀开,刚递到渝安面前,后者不知怎么,突然有些难受,别过脸,不适的皱了皱眉。   宫人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自己哪里做错了,连忙跪下,“君后赎罪。”   “起来吧,与你无关。”渝安刚说完,忽的又有些难受,将怀里正闹着想吃东西的小太子交给了旁边的星转,连忙走到一边,对着铜盆就开始吐。   殿里的宫人们见状,连忙递漱口的温水,还有递干净的白色帕子。   渝安吐了一会,等好些了,他漱了漱口,又用帕子轻轻擦拭嘴角,觉得舒服多了,结果听到明卓在旁边说要去太医院请太医,皱了皱眉,开口拦下:   “许是刚刚在马场玩的太尽兴了,不小心着了凉风,不碍事,用不着请太医。”渝安一想到请太医,可能就要喝药,心里就排斥的很。   明卓大着胆子,“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渝安莫名其妙就火大了,摔了帕子,坐回了刚刚的位子上。   明卓不知道怎么就惹怒了君后,一时胆战心惊的,面带惊慌。   过了一会,渝安缓过神了,那莫名起来的火气也一下子就消了。   他无奈的揉了揉额角,心道,自己最近两天的脾气怎么这么差?一点也控制不住,先是前天跟席辞墨吵了一架,今天早上在渝府看到彭小侯爷带着小六爬墙时也生气了,刚刚又莫名对明卓发了脾气……   真是……   奇了怪了。   渝安并没有太在意自己的反常,他注意到明卓等人还有些战战兢兢的,开口安抚道,“别乱想,我没怪罪你们。不过,陛下最近忙,我这点小事先别跟他说,省的他担心。”   明卓等人只能道:“是。”   旁边的小太子一个劲的朝着渝安伸手,白白嫩嫩的小圆脸上满是委屈,“君父,抱,抱。”   小太子现在说的最熘的几个字,应该就是“君父”跟“父皇”,还有“抱”,。   渝安很快就把刚刚的事情抛之脑后了,他笑眯眯的伸手去抱小太子,“乖阿恒,饿不饿,要不要喂你吃点东西?”   小太子听懂了“吃”这个字,眼睛亮晶晶的,忙不迭的点头,“吃!”   旁边的宫人递上了御膳房专门给小太子准备的膳食。   刚喂阿恒吃饱的时候,渝安正准备吃,席辞墨回来了。   席辞墨脚步很稳,但走的每一步都跨得很大,又大又快,跟在他后面的禁军都险些没追上他。   直到席辞墨踏进殿里,看到坐在桌旁用膳的渝安跟小太子时,步子一停,继而又镇定自若的放慢脚步,走过来。   “朕以为你还要在渝府待上几天再肯回宫。”席辞墨将小太子接过来,然后坐在渝安旁边。   渝安怀里一空,也轻松了许多,他看向席辞墨,一怔,然后掏出帕子,嘴里嘟哝着“初春还不热吧,怎么就出汗了?”,然后亲自给席辞墨擦了擦额头上的薄汗。   这才没好气道,“你凤辇都打发到我府门口了,这么大张旗鼓的,我要是还不回来,岂不是会被人说蹬鼻子上脸,不懂见好就收。”   席辞墨很是坦然,“幸亏你回来了。”   渝安:“……”   席辞墨什么时候学会了拐着弯的损人?   渝安为了防止自己又莫名其妙的生气,当机立断给席辞墨的碗里夹了菜,“先吃饭吧。”   ……   张冷与崔默在马场玩了好一会才回城,又顺便找了一家新的饭馆,点了几样菜,一边聊着最近的事,一边吃饭。   但基本上都是崔默在主动找话题。   差不多吃完的时候,崔默想起一件事,“对了,孟超并没有找我。”   张冷没回答,显然是并不记得这个名字跟人了。   崔默解释道,“吏部的都官郎中孟超,之前姜声声被两个骗子骗了钱,我去帮着找回来,谁知道那两个骗子就是孟超的堂弟跟堂弟夫——想起来了吧?”   张冷可无可无的点头。   “之前我们还猜,孟超可能会因为他堂弟两人的事情找我,没想到他一点反应也没有。”崔默叹口气道,“猜错了。”   闻言张冷嗤笑一声,肯定会来的,只是时间早晚。   但他也懒得跟崔默这笨蛋解释。   吃完饭,张冷的马车先送崔默回家,然后再回张家。   今天有些例外。   崔默一下马车就看到了自己的书童,表情惊讶,“文童,我不是让你回青县了吗,你怎么又来了?”   文童没有钥匙,在外面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了崔默,哭唧唧的诉苦,“老爷跟族老们不准我回去,还把少爷您给家里的银子都退回来了,他们还说,还说,……就算少爷您考到了榜眼,崔家也不会以您为荣,除非您肯娶妻生子,崔家才会认您。”   崔默一声不吭。   文童着急了,苦口婆心的劝道:“少爷!您可以好男风,但不能不娶妻啊,大不了成了家之后,经常到城里的南风馆去转一转,无伤大雅。您可别跟家里怄气了,认个错,答应了家里定的亲事,这对您没有坏处。”   “不行!”崔默一句拒绝了。   崔默好男风,所以在崔家给自己定了一门亲事之后,直接就拒了,还说自己今后不会成亲,如果真要成亲,那肯定是跟男子成亲,不会是女子。   崔家上下当时就震惊了,再三确定崔默说的都是真心话之后,直接狠了狠心,也不顾崔默即将要离家去考科举,直接就把人赶出家门,还放话:崔默一日不答应娶妻生子,就一日不能踏进崔家的大门!   后来甚至还扬言要把崔默从崔家族谱除名。   崔默什么都没说,沉默着来到了大景城,沉默着参加了科举,然后一举夺得榜眼,最后因为太难过,所以在皇宫夜宴中喝醉,碰巧偶遇了张冷。   崔默承认,当自己坐在御花园的墙上,拿着酒壶,醉眼朦胧的往下一看,看到那月色下漫步的张冷张大人的时候,他动心了。   否则他怎会初次见面就如此失礼的用空酒壶去砸张冷的马车?还三番五次的主动去找对方,还一点也不在意对方的坏脾气?   无非就是:一见倾心,非君不可。   所以就跟毛头小子似的,傻乎乎的用这么笨的招数去吸引心上人的注意力。   幸亏张冷是个坏人缘的,平时没什么朋友来往,否则早就跟崔默翻脸了。   文童还要再劝,突然注意到那辆还没走的马车,诧异道,“少爷,这位是?”   崔默一僵,忽然想起张冷还没离开,他僵硬着转过身。   张冷掀开车帘,看着崔默,表情跟平时相比没什么区别,“你有龙阳之好?”   崔默知道他都听到自己刚刚跟文童的对话了,瞒也瞒不住了,而且崔默也有自己的私心,他想看看张冷知道自己是断袖之后会有什么态度。   “是。”   张冷点点头,什么都没说,放下了车帘,对前面的车夫道,“回去吧。”   崔默如石化一般,看着张冷的马车渐行渐远之后,摇头苦笑,在文童不解的目光下,他拿出钥匙,道:“我这里只有一间厢房,没有可以给你住的地方,我给你备些银子,你今晚去住客栈,明日一早就启程回青县吧。”   文童拎着包袱,把崔默之前让自己带回崔家的一包银子拿出来,怯怯道:“少爷,崔家不肯收,让我还给您。”   崔默垂着眼,“你拿回去,悄悄给母亲。”   文童只得收回来,“是。”    第166章 有人欢喜有人愁   夜里,席辞墨眠浅,在渝安突然起来的时候就睁了眼,他还未开口问渝安怎么了,通过床帐外的浅浅的烛光,看到渝安脸色不好的赤着脚下榻,双手撑着铜盆边,吐了。   渝安觉得累,想继续躺着,又难受的想吐,好不容易强撑着吐完了,觉得舒服些了,便耷拉着脑袋,两只脚像是踩在云端似的,慢慢的挪回到了龙榻上。   席辞墨身着寝衣,站在旁边看着渝安,想去扶他,却又被渝安给打开了,只能拧着眉,站在旁边看他。   渝安上了榻,仰面躺着,双手端端正正的放在身前,察觉到一束目光盯着自己,半眯着,“做什么不睡?”   但渝安也不是真的想听到席辞墨的回答,他太困了,说完就又睡着了。   等他再睁眼的时候,有人推他肩膀,试图将他喊醒。   渝安困的眼皮子直打架,看到窗外还是一片漆黑,又困又气,“别吵我了。”   他这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   席辞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穿上了外袍,冷着俊脸,坐在榻边,试图跟渝安商量:“太医来了,先诊脉。”   渝安转过身继续睡,他在绵软的被子里弓着身,像是要把自己卷成一团,脸也埋在被窝里,他拒绝看太医。   见状,年轻的帝王脸上仿佛布满了刺骨的寒霜,周身的气压很低。   刚好今天在太医院值夜的欧阳太医坐在旁边,就当什么都没看到,风雨不动。   席辞墨旁的都由着渝安胡闹,但生病就要看太医,所以他直接将贪睡耍赖的人给半抱起来,搂在怀里,怕渝安会着凉,连被子也一起拉了过来。   渝安被包在被子里,露出一只手:“……”   欧阳太医诊了脉,从最初的面色凝重,逐渐染上了喜悦,他笑着道,“恭喜陛下,恭喜君后,君后这是有喜了,小皇子已经三个月了,脉象稳定。”   席辞墨一愣。   他低头看了一眼怀里还没睁眼的渝安,心想:难怪这两天气性这么大,说两句都不行,原来是有喜了。   席辞墨问道:“他这两日到处跑,还去了马场,没什么问题吧?”   欧阳太医皱了皱眉,怀孕前三个月还是得注意多休息才是,他有些担心,于是又重新诊了一次,确定无碍之后,这才松口气,道:“君后底子好,脉象稳定。”   “但既然有了身子,就暂时先别去马场了,”欧阳太医想了想,想起了前两天在宫外传的沸沸扬扬的事,叮嘱了一句,“老臣斗胆多说一句,君后有了身子,不宜生气,所以遇事别跟他吵,得让他开心些。”   “……”   席辞墨面无表情,他何时吵过?   又何时吵赢过?   不都是这姓渝的自己气自己,最后又摔门而出。   “有劳欧阳太医了。”席辞墨看了一眼站在旁边候着的章公公等人,“去送欧阳太医。”   “是。”   待欧阳太医走了之后,席辞墨淡淡道,“既然醒了就别再装睡了。”   “……”渝安装睡失败,睁开眼,却没动,他刚睡醒,声音懒懒的,还有些沙哑,“你们说了这么多,我就算再困也睡不着了。”   席辞墨没反驳,他摸了摸渝安的头发,道:“什么时候醒的?”   渝安眼珠子转了转,“听到太医说让你别总跟我吵架的时候。”   刚说完就被席辞墨轻轻敲了一下额头,不过席辞墨控制着力道,渝安并不疼,还故意气他,“你看你,还恼羞成怒了。”   席辞墨懒得跟他贫嘴,道:“还睡吗?”   他这么一说,渝安的困意又上来了,他打了一个哈欠,倦意逐渐上涌,闭上眼睛,含煳道:“睡啊,怎么不睡。你也早早睡吧,你前段时间总是睡不好,现在多睡会……”   后面几个字他说的越来越小声,到后来就直接没了声音,显然是已经睡着了。   席辞墨眠浅,很少能睡个好觉,基本每天午后都要小憩一会,还得点上安神香,外头都得静悄悄的,否则睡不好。   他在跟渝安成亲之前,没有通房丫鬟,也没有妾室。   第一个躺在他枕边的就是渝安,也只有渝安一个。   在遇到渝安之前,席辞墨原本以为谁都跟自己一样,睡得不好,而且还得很多要求;但在遇到渝安之后,他才发现,原来这世上竟然还有人能一沾枕头就睡着,一睡着就很难吵醒。   跟自己完全相反。   到了第二天——   渝安起得晚,辰时三刻才醒来的。   不得不说,这龙榻的床帐是几层薄薄的轻纱挂在一起,好看又实用,以前在东宫跟太子府的时候,渝安早上起来基本都是被窗外照进来的阳光给闹醒的,但自从搬进了云庆宫之后就没有再遇到这样的烦恼了。   几乎每天都是睡到自然醒。   渝安从旁边的架子上随手拿了一件外袍披上,刚走出殿里的内室,看到钱宝跟星转等人全部都跪在外室,约莫十来个,基本都是云庆宫的宫人,都低着头,腰板挺得直直的,应该是被罚了。   渝安脚步一顿,大清早的险些被这一幕给吓到,“这都怎么回事?大清早的闹什么?都起来吧。”   莫名其妙的,竟无一个宫人敢站起来。   章公公就在一边盯着看呢,见状走过来,脸上还带着笑容,微微弯着腰,“君后,早膳都给您准备好了,要不先用了早膳再说吧。”   “这是怎么回事?”   章公公温声解释道,“陛下得知,君后昨日归来的时候就已经吐过一次,这些宫人们明知君后身体有恙,却惯着君后胡闹,不去请太医,也不告诉陛下。陛下龙颜大怒,就罚这些宫人们都在殿里跪上两个时辰,以儆效尤。”   渝安不悦道:“是我不准他们去请太医的,他要罚便罚我,罚他们做什么?——都给本君起来,别跪了。”   跪在殿里的十几个宫人们纷纷面露迟疑,一时不知道到底该听谁的了。   ——昨天他们就是听了君后的吩咐,没去请太医,结果今天就被陛下罚了。所以,现在陛下没开口,他们也不敢擅自起来。   渝安冷了脸,“本君说话不管用了?”   章公公怕渝安生气,这要是动了胎气可了不得,而且警告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连忙道:“君后都让你们起来了,就赶紧都起来吧。”   跪在地上的宫人们这才互相搀扶着起来,他们已经跪了一个时辰,膝盖都跪麻了,有几个起来的时候没站稳,差点摔了。   渝安心里不是滋味,他觉得自己不是什么烂好人,但也不是黑了心肝的坏蛋,这些宫人都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才被罚的,于心不忍,便道:“今日被罚的都赏一对绞丝银镯,还有五十两的现银。”   ——他们每个月在宫里的银子也不过是八两。   宫人们喜从天降,表情俱是惊讶,“多谢君后赏赐,君后万福。”   渝安嗯了一声,简单洗漱之后就开始用早膳,桌上摆的都是些清淡的膳食,碗里的粥炖的香软醇糯,不知道御厨放了什么,这粥吃着有一股清甜,口感很独特,饶是不爱吃甜食的渝安也蛮喜欢吃。   用过早膳,渝安看到刚刚还被罚跪的钱宝跟星转,明卓,果子四个人又出现了,他有点意外,还以为这四个会歇一会再过来,“怎么不多歇一会?”   这四个连忙摇头,表示他们膝盖已经不疼了。   渝安不知道他们闹什么名堂,随他们去了。   刑部——   崔默昨晚翻来覆去的没睡好,一直反复的在想,张冷知道自己是断袖之后,会不会跟自己断了往来?或者说,张冷会不会也突然告诉自己,张冷也是断袖呢?   所以早上来刑部的时候,崔默的眼睛下面挂着黑眼圈,蔫头耷脑的,一副没睡好的样子。   崔默来之前还担心会有人问自己昨晚为什么没睡好,结果到了刑部,却发现大家好像都凑在一起嘀咕着别的事,脸上都是一副八卦的神色。   并没有人注意到崔默眼睛下面的黑眼圈。   崔默心里好奇,去问来得比自己早一些的沈共,沈共之前跟崔默还一起去过肖曲阁,关系还算熟。   崔默问:“出了什么事?”   “你不知道?”沈共连忙道,“孟超的堂弟跟堂弟夫,打着孟超的旗号四处招摇撞骗,骗了不少人的钱,此事闹的挺大,连尚书大人也知道了,孟超降职了,听说要到灵州去,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回来。”   “至于孟超的堂弟跟堂弟夫,现在都被关到衙门去了,按照大景律法,少说也得关个三四年。”   崔默道:“到处招摇撞骗,也不知道骗了多少钱,他们罪有应得。”   姜声声很幸运,能把被骗了的钱要回来。但是骗的不止姜声声一个,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的钱都打了水漂,要不回来。   沈共点点头,“确实可恶。”   刚说完,孟超就从那边走过来,他是来找崔默的,还客气的问沈共能不能先离开,沈共见他态度不错,点点头,给面子的走开了。   孟超盯着崔默,“是不是你把事情说出去的?”   崔默不明白他什么意思,“什么?”   孟超不答,又问:“你是断袖?你喜欢那位吏部侍郎张冷?”   崔默瞬间就没了笑意,“关你什么事。”   “确实不关我的事,”孟超顿了顿,继续道:“不过,我有一份”大礼”要送给你。”   崔默心生不安,“你什么意思?”   “你很快就知道了。”孟超丢下这句意味不明的话,转身就走了。   整整一天,崔默都在想孟超那句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一散衙,崔默就急匆匆的去了不远的吏部。   出乎意料的是,张冷比平时出来的早,而且他一看到崔默,还露出了一丝歉意,“抱歉,忘了提前跟你说,我今日不能与你一起去吃饭了。”   崔默说没关系,但他又想起自己今天一直在担心的事,于是小心翼翼的问道,“出什么事了?”   “……”张冷似乎是不想说。   崔默刚想说算了,就听到张冷说,“家里也说我年纪不小了,该成家了。”   崔默明白了他的意思,藏在袖子里的手缓缓握成拳,指甲刺进了掌心肉里,有些疼,他脸上笑容不变,“原来如此,那提前恭喜张大人了。”   “我还没见过对方,八字没一撇的,有什么可恭喜的。”张冷不悦道。   崔默笑笑,“迟早的事情,对了,待会是不是就要去跟对方见面了?是哪家的千金小姐?”   张冷也说不上来,心里闷闷的,见崔默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又不想表现的太明显,道:“国子祭酒的千金,与我也算是门当户对。”   “哦。”   “……嗯。”   张冷忽然又来了一句,“孟超是不是在刑部出了事?”   “对,他降职了。”崔默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提到孟超,但还是把今天刑部发生的事情都说了。   “原来如此,真是卑鄙。”张冷嗤笑一声,满是不屑。   “怎么了?”   “孟超将你是断袖的事情告诉了张家,还说你缠着我,是对我有意。我父母知道了此事,还特意问了我——张家之前刚发生了温以谦跟张皓井的事情,所以现在挺避讳谈起断袖的事。”张冷不以为然,“我会跟家里解释的,我们只是朋友而已。”   崔默一笑,“对啊,我们只是朋友而已。”   ——原来,这就是孟超说的送自己的”大礼”。   ——真是卑鄙啊。   崔默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他往旁边让了让,道:“既然你还有别的事,那你先走吧,我顺道去买块墨锭。”   张冷皱眉,“外面的墨锭都不好用,你别买了。我书房有瑞墨,我用着还不错,明日让人送去给你。”   “我可用不起这么贵的墨锭,您还是自个留着吧。”崔默说完,也不等张冷回答,就挥了挥手袖,率先朝另一边走了。   张冷一皱眉,莫名觉得崔默跟自己生分了许多,心里不太舒服,他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崔默的背影,又觉得是自己的错觉,转身走上马车。    第167章 躲着他   傍晚时分,席辞墨踩着天边的最后一道霞光踏进了云庆宫的宫门。   刚一进宫门就看到渝安坐在寝殿前的梧桐树下,梧桐树下有一套石桌石椅,渝安就坐在石椅上,宫人们怕他着凉,好说歹说才让渝安同意在椅上垫了一张毛垫。   渝安没注意到席辞墨已经回宫了,他正手忙脚乱的在煳纸风筝,那风筝的图样是个霸气的老鹰。   渝安煳纸风筝的手艺不太好,但又信誓旦旦的转过头,拍着胸脯告诉期待的小太子,“等着吧,君父以前经常煳纸风筝,一会就好了。”   小太子坐在他的婴儿车上,看不到石桌的老鹰纸风筝是个什么情况,闻言,呜呜的叫了两声,“君,君父!父皇!”   渝安头也不回道,“你父皇不在,别叫他。”   “嗯?”   席辞墨站在渝安的身后,看着被煳的一塌煳涂的纸风筝,啧了一声,“你确定能飞起来?”   渝安这才注意到席辞墨回来了,他轻哼一声,拍开席辞墨要去碰纸风筝的手,“肯定能。”   席辞墨唇角勾了勾,“怕是悬了。”   渝安看了一眼自己的纸风筝,也有些心虚,他转移话题:“是我不准他们去请太医的,你罚他们做什么?”   席辞墨早就猜到他会问自己,闻言,他淡定自若的弯腰将小太子抱起来,先让小家伙看看他君父亲自给他煳的纸风筝。   小太子一看到他心心念念的纸风筝,“咦?”了一声,然后扭过头,拒绝再看到那么丑的老鹰。   渝安:“……”   席辞墨这才淡淡答道:“以下瞒上,这不该罚吗?”   他看出渝安要反驳,又道:“明知你不适,还不去请太医,你拦着不准请,难道就真的任由你胡来?旁的事也就罢了,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席辞墨的语气冷厉,竟是难得的强硬。   渝安本想跟他算账的,没想到却被席辞墨训斥了,顿时蔫头耷脑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纸风筝,把纸煳的风筝都给戳破了一个洞。   这下可好,本来就不太好看的风筝,现在更是丑的让人没眼看。   席辞墨又道,“你本就冒冒失失的,又喜欢凑热闹,昨日先是翻墙,又跑去赛马,竟是一刻也不肯闲下来,幸亏没出什么事,否则朕定是……”   渝安可怜巴巴的瞅了他一眼。   “……”   席辞墨没说完,火气也散了一大半,但面上却不显,他本来就是想吓唬吓唬渝安,让他消停些,别总让自己担心,并非是真的生气:“你若是乖一些,朕也不会生你的气,更不会罚你手底下的人,懂了吗。”   渝安哦了一声,没忍住,感慨道:“原来我就是那只猴。”   “什么猴?”   “……杀鸡儆猴的猴。”   席辞墨:“……”   待用膳的时候,渝安刚一落座,突然想吐了,连忙起身,走到铜盆那里吐了一会,等吐完了,渝安刚漱了口,旁边的人递来了一块帕子。   递帕子的手有些熟悉。   渝安接过帕子,拭了拭嘴角,道:“你来干什么,脏死了。”   席辞墨皱着眉,不答反问,“怎么反应这么大?让太医再过来看看吧,以前怀阿恒的时候,也没这么能吐。”   渝安茫然的眨了眨眼睛,许是吐的难受了,也不抗拒要找太医了,乖乖的点头,“好。”   但欧阳太医来诊脉之后却说这是孕吐,是正常的,等熬过这一段时间或许就好些了。   渝安原本就在靠着席辞墨坐,闻言,他默默的将脸埋在席辞墨的肩膀,什么都没说。   席辞墨抿了抿唇,有些心疼的摸了摸渝安的后脑勺,然后又听到渝安小声的在他耳边说,“明日我想出宫,好不好?”   “……”   席辞墨收回手,示意宫人把御膳房刚煮好的粥端上来,然后淡淡道,“先用膳吧。”   渝安撇了撇嘴,知道他是不肯了,于是退而求其次,“那明日陪阿恒去放风筝吧,就在宫里……我跟阿恒在旁边看着,你放。”   席辞墨终于点头了,却是道:“先用膳。”   渝安知道他同意了,满脸写着开心,“好。”   大景城,李星文的府邸——   姜声声终于写完最后一段话,他将笔放好,然后拿起纸,轻轻吹了吹纸上还没干的墨水,脸上满是欢喜:“终于写完了。”   下人一边擦着桌子,一边好奇问道:“少君这两天一直都没出门,每日都在写东西,您在写什么呢?”   姜声声没回答,这下人是李府的人,不是他从姜家带来的,自然不会向着自己,姜声声怕他告诉李星文,所以姜声声什么都没说。   其实,姜声声这几天一直都窝在自己房里写话本。   那晚,他去渝府找渝安,想让渝安教自己做生意,但渝安却说姜声声的性子不适合做生意。不过,姜声声从小就饱读诗书,什么书都看,而且也喜欢写一些文章,可以试着去写话本。   姜声声知道自己人各有所长,他想了想,觉得渝安的建议确实不错,于是动笔,写了一个话本,名叫《无言一场梦》。   故事的内容围绕着一个叫做无言的哥儿,写他出嫁之后在夫家发生的事情——从无言跟丈夫新婚时的甜蜜,到丈夫纳妾之后常常留宿在妾室的院里,而被忽视的无言,就经常独坐在窗前念着夫君以前给自己写的情诗,心里只有难过。到后来,无言又因为成亲几年都生不出孩子,所以被夫家指责,夫君厌弃。   而无言的性格从最初的天真活泼,逐渐过渡到了沉默少言,性格变得像是他的名字一样:无言,无话可言。   故事的中间,无言在面对夫家的厌恶冷淡、妾室的耀武扬威的挑衅后,无言彻底对丈夫死心了,于是他提出了和离。无言在所有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下,还有那些揣测他以后肯定会后悔的谈论中,勇敢的迈出了和离的那一步。   幸运的是,无言的父母还有兄嫂都没有抛弃他,他们鼓励他,照顾他,还帮他重拾起生活的信心。而无言和离后的生活也越来越好,逐渐又变回了出嫁前的那种无忧无虑,开心向上的性格。   但到了故事的最后,整个故事又一变:无言从梦中惊醒,原来之前那些都是他的一场梦,他还没有成亲,他没有从希望经历绝望,又从绝望走回阳光的这么大一段路。   那些都只是一场梦而已。   ……   姜声声很喜欢自己写的这个故事,他等着纸上的墨水都干了之后,把书稿都塞进了一个纸袋子里,小心翼翼的放好,等着第二天就拿着这些话本去摇轩。   渝安告诉他,姜声声写好话本之后就去摇轩找杨掌柜,他会提前交代好杨掌柜,让杨掌柜亲自把关姜声声的话本,如果写的不错,立即刊印;反之,杨掌柜也会告诉姜声声文章哪里写的不行,需要改进,直到姜声声明白为止。   他答应会帮姜声声,那他就不会食言。   姜声声垂下眼眸,眼里除了感激,便是喜悦。   他感激渝安不计前嫌的帮自己。   也开心自己重新得到渝安的原谅。   ……   张冷察觉到崔默在躲着自己的时候,他们已经好几天都没有一起吃过饭了。   而以前每天都会准时出现在吏部门口等着他的崔默,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也没有了崔默的身影。   张冷不知道崔默为什么不来找自己,但他又拉不下脸去刑部找崔默,最终,张冷也只是派了自己的心腹去刑部问崔默原因。   崔默的回答是,刑部最近很忙,所以没空来找张冷。崔默还说,等有空了他会来找张冷一起去肖曲阁听曲子的。   张冷脸色铁青的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他不相信这种说辞。   ……   就在张冷还在烦心崔默为什么不来找自己的时候,薛文川出现了。   薛文川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出现在张冷面前了,主要原因是因为上次被张冷挤兑一次后,他就一直埋头苦干,暗暗发誓要超过张冷。   薛文川急匆匆的过来,问张冷要吏部库房的钥匙,说刑部派人过来要拿一份公文,吏部的尚书大人是同意的,但是尚书大人临时有事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而张冷这里有备用钥匙,所以薛文川就过来问张冷。   “刑部的人还在外头等着,张大人行个方便,现在就陪下官去库房取东西吧。”   听到刑部两个字,张冷下意识问道:“是谁过来?”   薛文川想了想:“是崔榜眼。”   刚说完,薛文川清楚地看到刚刚还和颜悦色的张大人瞬间就沉下脸,见状,薛文川吓一跳,“张大人,您怎么了?”   张冷抿了抿唇,冷静之后,才问道:“刑部要什么公文,我亲自去取了送过去。”   薛文川这才想起崔默跟张冷是认识的,他心下了然,先说了刑部那边要拿的是什么公文,又抱怨道,“崔榜眼既然认识您,那直接来找您就好了,怎么还绕这么一大圈来找下官?”   张冷嗯了一声。   他也正有这个疑问。   明明崔默可以直接来找张冷,可为什么,崔默没有来找张冷,反而绕了一大一圈去找薛文川?   张冷去库房取东西的时候,终于想明白了:   他的直觉没出错,崔默确实在躲着他。   可……   为什么呢?    第168章 生疏   马车里,张冷与崔默相顾无言。   片刻之后,崔默许是心虚了,默默地先移开了目光,盯着张冷旁边的小茶桌,干涩道,“我……其实可以自己回刑部的,用不着麻烦你白跑一趟。”   张冷的语气有着难掩的烦躁,“与你无关。”   闻言,崔默没话可说了。   张冷却有些后悔自己怎么就脱口而出了那四个字,明明这并非自己的本意。   ……张冷也不太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   少顷,马车停在了刑部的门口,崔默悄悄地松口气,又意识到自己这表现的太明显,可能会让张冷误会,于是又僵硬着扭过头,飞速的看了一眼张冷,果不其然,张冷的表情更不好看了。   张冷语气不善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对我不满的?”   崔默抿了抿唇,拿着公文函的手指有些用力,“没有,你误会了,我……”   “是不是我能看得出来。”   “……”崔默摇了摇手里的公文函,“我先回去交差了,告辞。”   “等等!”张冷下意识去抓着崔默的手腕,后者一时不察,被张冷给拉住了,然而张冷却没发现崔默在被自己碰到的时候,瞬间红了的耳朵。   张冷道:“我有话要跟你说,你去交差之后就出来。”   崔默楞了一下,“啊?”   两刻钟之后——   崔默与张冷一同坐在了这附近的一家茶馆雅间里,店小二瞧着雅间里的气氛不太对,将刚刚点的茶点摆上桌之后就识趣的退下了。   雅间的门一关上,崔默立即解释道,“我最近太忙了,所以才没空去找你,刚刚也是,怕打搅到你,所以才没有提前知会你一声。”   张冷不知是信还是没信,他盯着崔默的眼睛看了一会,然后道,“你是不是在故意躲着我?”   崔默怔了一下,有些不自然的否认,“没有。”   但是他却不敢跟张冷对视。   张冷不知道崔默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奇怪,他心里的烦躁越来越浓郁,一点也不冷静。   半晌,张冷才道,“你是不是担心我知道你是断袖的事情与你生分,所以才躲着我的?”   “啊?”崔默一时没反应过来。   张冷眉心紧拧着,他想了很久,最后才想到,崔默可能是因为被自己知道断袖,怕自己多想,所以才主动疏远了自己。   “你不必忧心,我向来……无所谓这些事的。无论你是不是断袖,这都无碍我们往来。”张冷的语气很认真,目光坦然。   见状,崔默却像是生吃了一整根苦瓜似的,表情纠结又苦恼,“不,不是,你怎会这么想?”   “不是?”张冷的表情怀疑,显然并不相信崔默的回答,但还是给面子的问,“那是什么?”   崔默见他像是一根木头似的,心里又苦又气,一把端起茶杯,吨吨吨的喝了。   喝完之后,崔默这才鼓起勇气道,“你,你不是要定亲了吗,我想着,我最近忙,你最近也要忙,就索性不去打搅你。”   “谁说我要定亲的?”张冷蹙眉,说完之后才想起几天之前的事,他心下了然,又是意外又是好笑,“你,你怎么跟个小娃娃似的?怎么,怕我成家之后就不与你做朋友了?”   “……”崔默不吭声,也不辩解。   张冷却以为明白了崔默的心结所在,心情大好的解释道:“我只是说,我该成家了,却不是说我现在就要成家。那日我回去见了那位国子祭酒的千金之后,我们都跟媒人说了不合适,都拒了对方,她瞧不上我,我也一样。”   崔默撇嘴,小声嘟哝道:“这千金小姐的眼光可真高,你这么好都瞧不上。”   张冷听到了他的话,心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挠了一下,痒痒的,令他很难忽视,他忍不住问:“在你眼里,我真的很好?”   崔默没回答,理了理袖子,道:“可你总要成亲的,而我们是朋友,走的这么近,不太好。”   张冷刚刚才好转的心情,又被这句话给一棒子打回了原地,“为什么?你一个男子,怎么心思比姑娘们还要弯弯绕绕的?”   崔默抿了抿唇,垂着眼,看着地板上的木纹,支支吾吾道:“我不是。我就是——算了!”   崔默勐地站起来,“我回刑部了。”说完就往外走。   张冷黑了脸,直接摔了手里的茶杯。   而崔默在听到后面传来的动静,吓了一跳往回看,却见张冷已经走到面前,逼视崔默:“你到底在想什么?”   崔默眼睛微微一红。   张冷慌了手脚,语气缓和了一些,不再那么咄咄逼人:“你到底怎么了,跟我说说?”   “你要我怎么说?我说了,你可会听?”   张冷肯定道,“若是你说的,我大概会听。”   “……”崔默听了这话,心里又甜又酸的,他看出张冷是真的在乎自己。可崔默又担心,如果自己真的说出了心里话,他们会不会连朋友都做不了。   “如,如果,”崔默终还是鼓起勇气,只是声音有些颤,“如果我说,我不想让你成亲,你怎么想?”   不想让自己成亲?   饶是再迟钝,张冷也明白了崔默这句话的背后隐藏的意思。   崔默没听到张冷的回答,苦笑了一声,盯着旁边门窗上面的雕花出了神,喃喃道:“我就说了嘛,我不想说的,你……偏偏让我说。”   张冷却像是僵住了似的,没有回答崔默的话。   崔默眼里的亮光散的一干二净,他垂下眼,掩去了所有的难过,故作平静道,“你说的,我们以后还是朋友,但是……我们先暂时不要见面,等我冷静之后,我再来找你,我们还像以前一样。”   张冷还是没说话。   崔默怕张冷会说出讨厌自己之类的话,也怕自己会难过,不敢再继续待下去,转身就出去了,他走的又急又快,像是后面出现了什么湖水勐兽似的,离开的时候连门都忘了关。   张冷站在原地,微微抬头,朝门口的方向看去。   ……   这天之后,张冷就没再出现在崔默的面前了。   崔默也识趣的没去找张冷。   可是他很想那个会对所有人铁石心肠,但却偏偏对着自己心软的张大人。   崔默甚至有些后悔那天在茶楼那么冲动,竟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如果不能互相喜欢,好歹也能做朋友啊,还是经常见面的那种……但现在捅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怕是后悔也没用了。   过了两日,刑部侍郎又要找人去吏部取东西,崔默刚好在旁边听到了,立即道:“我去吧。”   大家都知道崔默跟吏部侍郎张冷的关系还不错,而且也没人想做跑腿的事,于是没人跟他抢。   等崔默到了吏部,他看了一圈,没看到张冷,于是隐晦的询问旁边的人:“张侍郎呢?”   “哦,张侍郎在忙着。”被问到的人随口答道。   “……”   过了一会,薛文川出现了,他看到是崔默,脸上挂上了些笑容,他记得崔默,崔默跟自己是同一年参加的科举,自己是状元郎而崔默是榜眼。   岂料,薛文川还没开口跟崔默谈正事呢,崔默就先试探着问了:“张侍郎呢?他知道我过来吗?”   薛文川一脸稀奇,“你们俩不是经常约着一起吃饭的吗,怎么,他不知道你今天过来啊?”   “……不知道。”崔默抿了抿唇,然后又转移了话题。   等忙完刑部侍郎交代的事情之后,薛文川送崔默出去,两人并肩着往外走,两人一边走一边聊,氛围还不错。   但是在走到前面走廊拐弯处的时候,迎面碰上了吏部尚书跟张冷,尚书大人在交代事情,张冷神色认真,时不时点头。   崔默与薛文川停下,作揖行礼,齐声道:“下官见过尚书大人,张侍郎。”   吏部尚书笑笑,他认出了崔默,又看看旁边的张冷,道:“小崔可有一段时日没来吏部了。刚好,本官要交代的事全都说完了,就让张侍郎送一送小崔吧,你们俩好好聊聊。”   崔默前段时间经常来吏部找张冷,所以吏部基本都知道这两人是朋友,关系不错。但崔默这几天却没再来吏部,而张冷最近几天也总是阴晴不定的,一看就知道是有心事。   所以大家都在猜测这两人是不是吵架闹了别扭。   因此吏部尚书才会开口让张冷去送送崔默,故意想着给这两人创造一个和好的时机。   张冷并未拒绝,他看着薛文川跟吏部尚书离开之后,余光扫了扫旁边的崔默,也没说话,转身就出去了。   崔默不知道在想什么,竟站在原地没动。   张冷发现崔默没跟上,又停下脚步,刚皱着眉回头,还没开口询问,崔默就回神了,连忙跟上来。   但崔默又有意跟张冷保持了两步的距离。   只是几天未见,两人竟比以前生疏了不少。   两人一路沉默。   到了吏部门口,崔默最先开口,“有劳张侍郎送下官出来,告辞。”说罢,他朝张冷作揖,然后离去。   张冷目送着崔默的背影,忽的觉得心口有些难受,闷闷的,像是被什么东西给锤了一下。 第169章 拘谨   皇宫里的山水苑——   山水苑比云鹤阁的风景还要别致些,因为山水苑里不仅有雕工细致的飞云阁、还有碧波荡漾的绿水湖、湖水中央有一个圆亭,圆亭上种了紫藤花,紫色的藤花从圆亭上垂下来,遮住了大半个圆亭,好看极了。   湖水上面还有绿色的莲叶,因为还没到夏季,所以只有零星几朵莲叶,小金鱼藏在水里吐着泡泡。   而岸边还有名贵花草,假山果林什么的。   因此宫里这山水苑,其实很适合夏季乘凉,但是因为这离云庆宫很远,所以渝安平时都不怎么到这边。   他嫌麻烦。   但今日一早,彭小侯爷跟小六同时进宫,说是有事情要找渝安,又不肯在云庆宫聊,彭小侯爷听说过宫里的山水苑景色一绝,但他还没来过,于是就催促着要来山水苑开开眼界。   到了山水苑的圆亭里,宫人们陆续呈上了各色糕点果子,还有一壶茶,然后便退回到了岸边候着。   圆亭里只留下钱宝跟星转,明卓,果子这四人在旁边伺候。   彭小侯爷跟小六是专程跑来跟渝安八卦的——崔默心仪张冷的事情,现在已经传遍了大景城。   渝安咬了一口桃酥,眼里满是诧异,“真的?那这事你们是如何得知的?”   渝安脸盲,可能认不出崔默的样子,但是他记忆力好,记得崔默是去年的榜眼,前几天在流云马场的时候也碰巧遇到。   而且之前姜声声被骗一事,也是崔默帮着把钱给要回来的。   彭小侯爷一袭紫色的长袍,吊儿郎当的坐在椅子上,闻言道:“自然是真的,这消息是从张家传出来的,听说好像是刑部一个都官郎中被降职了,跟崔默有些矛盾,就把崔默心仪张冷的事情给捅到了张家,张家也没管好府里的下人,所以这事就传出来了。”   “而且听说,张家最近在联系媒人,说是要给张冷说一门亲事,但你也知道,张冷这人虽有本事,可前两年往上升官的时候,没管住嘴,得罪了不少人,所以这皇都里那些跟他门当户对的官家小姐大多看不上他,而那些想高攀张家的,张家又看不上,不同意。”   “所以皇都里那几个媒人最近都愁的不行,她们不想领张家的这份赏钱,但又怕传出去跌了面子,砸了招牌,但张家那边又挑挑拣拣的,这看不上那看不上的,啧。”   小六在旁边急得抓耳挠腮的,“到本王说了吗?”   渝安刚好吃完了一块桃酥,见小六要说话,把面前的一个装着半边梅的小碟子往小六那边推了推,道:“边吃边说。”   渝安最近几天孕吐的厉害,所以山水苑的掌印太监一得知君后要过来,就连忙备好了半边梅这些酸酸的东西,本是想讨君后开心,然而他却没打听到,渝安既不喜欢吃甜食,也不爱吃酸的。   但是误打误撞的,小六是个特别喜欢吃半边梅,他很开心的吃了一块,然后就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   渝安重新拿了一块桃酥,边吃边问,“你们继续说啊,那张冷跟崔默现在如何了?”   “听说张冷之前一直不知道崔默喜欢他,现在闹的所有人都知道之后,这两人好像是决裂了吧,听吏部的人说,崔默以前经常来找张冷,但现在已经很久没来了。”   渝安觉得奇怪,崔默喜欢张冷,虽然确实算是个八卦,但也不至于闹得满城都知道吧?难道是故意有人把事情闹大,想让崔默难堪?   渝安正猜想的时候,又听到彭小侯爷在旁边阴阳怪气道:“那个崔默我也见过几次,出口成章,人缘也很好,为人和善,唯一的缺点可能就是眼神不好,大景城这么多世家子弟,名人才子的,却偏偏看上了张冷,真是活见鬼了。”   彭小侯爷跟张冷在国子学就积了不少仇,到现在还没解,所以彭小侯爷这次才这么关注张家的事情——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而且,仇人的不开心就是自己的开心。   但小六还记得张冷以前教过自己两天的课业,对张冷的印象不错,于是帮张冷说好话,“张大人为人也不错的。”   彭小侯爷懒得跟他解释自己以前跟张冷在国子学的矛盾,不屑的撇了撇嘴,“你若是跟那讨厌鬼多待上两天,你就说不出这话了。”   小六:“……”   彭小侯爷又吐槽道,“我觉得你们这一个个都像是被猪油蒙了心,先是你,然后又是张皓井,现在又多了一个崔默,怎么在你们眼里,这男人比美娇娥还要勾心?”   渝安用手指自己,满脸不解:“我?”   彭小侯爷说话是个口无遮拦的,但有些话他还是不敢说的——其实当初渝安要跟席辞墨成亲的时候,彭小侯爷是不赞成的,他当时宁愿渝安抗旨拒婚,也不想好朋友嫁入皇家,每日过的如履薄冰的。   后来渝家兵符差点被朝廷收回一事,更是让彭小侯爷胆战心惊的。不过有惊无险,渝家的兵符没有被收走,而经过海寇一事之后,朝廷也逐渐开始重新信任渝家,不再像以前先皇景帝还在世时那样,处处提防渝家。   而到现在,彭小侯爷这才逐渐回过味来,他开始思考,如果当初渝安没有嫁给席辞墨,那么席辞墨登基称帝之后,会不会步了先皇景帝的路,也处处防备着渝家?   答案是肯定的。   毕竟渝家这些年确实是功高震主了。如果没有渝安这两年在其中左右走动,或许渝家跟席家的关系,不会这么快破冰。   因此,彭小侯爷也有些明白了渝安当年为什么会答应跟席辞墨结婚了——反正他是绝对不会相信渝五说的什么对席辞墨一见钟情,情根深种这种屁话的。   他才不信。   彭小侯爷走神了,忘记他们几个刚刚还在聊天的事情,等再回过神的时候,发现渝安跟小六都在看他,那眼神满是疑惑。   小六:“什么被猪油蒙心?你怎么不继续说了?”   “……”彭小侯爷知道自己刚刚想的那些事情不能随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毕竟要是传到皇家的耳朵里,他们宣平侯府可吃不了兜着走。   于是他没好气的否认道,“当我说错了话。”   然后又转移话题:“对了渝安,之前在马场的时候不是都约好了,一起去云凤台狩猎的吗,我弓箭都已经备好了,什么时候去?”   小六怕他们不带自己一起玩,连忙凑过来,“本王让人从幽州带来了几匹良驹,都不比之前的河曲马差。择日不如撞日,要不现在就去吧。”   “本王这次一定不会输给你们!”小六信心十足。   旁边的钱宝听了大惊失色,忙道:“可使不得,君后现在有孕在身,可不能再去骑马了。”   !!!   小六又惊又喜:“本王又有皇侄了!?太,太好了!”   彭小侯爷倍感失望,又暂时失去了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太可惜了,不由抱怨道:“怎么又怀了?渝五你以前的雄心壮志呢,是打算换成生孩子了?”   他这话说的就过分了,而且也不是他能随便说的。   连小六听到了都不开心的皱了皱眉。   钱宝等人刚要阻拦,余光却看到桥廊那边走来一个人,身着龙袍,步伐很轻,所以众人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那人。   钱宝等人的脸色刹那间一变,正要跪下问好,也顺便提醒一下正聊的兴起的三个人:陛下来了!   但席辞墨却摆了一下手,示意他们别吭声。   钱宝看了一眼星转,谁知道星转跟明卓还有果子这三人的表情不变,明显比钱宝还要镇定许多。   而渝安跟彭小侯爷,小六他们都因为要看风景,所以都是背对着桥廊的方向,并没有注意到席辞墨的出现。   渝安漫不经心的拍了拍手,拍落掉手心上的饼屑,没脸没皮道:“谁让我馋他身体。”   他刚说完,席辞墨的声音就在旁边响起,“你馋谁?”   “……”渝安吓得差点跳起来,但是席辞墨眼疾手快的扶住他的肩膀,没让渝安蹦蹦跳跳的。   “你做什么突然出现吓我?”渝安嗔怪,然后又答,“当然是馋你。”   席辞墨心情不错。   而彭小侯爷跟小六则连忙站起来,毕恭毕敬的行礼:“臣弟给皇兄请安了。”   “彭珏见过陛下,愿陛下圣安。”   席辞墨坐在渝安的旁边,深邃的眼眸扫了扫彭小侯爷,“你们刚刚都在跟君后聊什么了?”   彭小侯爷:“……”   他心里慌得不行,自己刚刚嘚吧嘚吧的说了那么多,陛下是不是都听到了?钱宝这四个真是一点用也没有,居然没有一个人发现席辞墨的出现。   彭小侯爷答不上来,干笑着道,“都是一些家长里短的琐碎事情,陛下龙体尊贵,不值得在这些事浪费时间。”   说完悄悄给渝安使了个眼色,愣着干什么,是朋友就帮忙啊。   渝安反应过来了,他伸手去拉了拉席辞墨的袖子,道:“你折子都批完了?怎么还有空过来了?”   “嗯,都批完了。”席辞墨淡淡道,“都坐下吧。”   彭小侯爷跟小六这才重新坐下,但因为席辞墨的加入,所以他们都不敢像刚刚那样肆无忌惮的聊天,拘谨了不少。   渝安与席辞墨待久了,早已经习惯席辞墨这幅冷傲的,高深莫测的样子,心里并不觉得有什么,但发现另外两人都怪拘束的,于是试探着问道:“要不……今天就到这里?”   彭小侯爷想都没想就说,“好!”   小六:“好。”    第170章 传言有误?   送走了彭小侯爷跟小六之后,席辞墨与渝安同坐在龙辇里,朝云庆宫方向回去。   龙辇里,渝安懒懒的靠在席辞墨的肩上,道:“你刚刚做什么那么凶?”   席辞墨语气淡淡的否认了。   渝安撇嘴道,“你以为我看不出来?”   然后又道,“彭珏他们刚刚是来跟我说宫外的事情,随便闲聊的……崔默与张冷的事情,你知道吗?”   席辞墨皱眉,“知道一些。”   不过他知道的不多,毕竟,席辞墨的闲暇时间基本都给了渝安,没空去听臣子之间的爱恨情仇。   渝安又道:“虽说景幽国对龙阳之好,分桃之爱都更包容些,若是两家男子成亲结对,不会有人鄙夷说闲话,但真正会在明面上结成一对的少之又少。”   “而崔默喜欢张冷的事情现在闹的满城风雨,张家那边嫌弃的态度又甚是明显,还找了媒人去打听城中还没出阁的官家小姐们……”渝安拧着眉,道:“闹成这样,崔默的面子可真是丢尽了。”   席辞墨道,“这些事朕管不着。”   虽然张家做的不好看,但张家找不找媒人什么的,这是张家自己的事,别人也管不着。   席辞墨不太想浪费时间去谈论别人家的事情,他握着渝安的手,渝安的手白皙纤细,掌心的肉软软的,握在手里温温软软的,“今天吃了什么?”   “桃酥。”   席辞墨似笑非笑,“怎么就这么喜欢吃桃酥?”   “因为我长情,”说罢,渝安看了一眼席辞墨,跟他翻旧账:“我们以前刚成亲住在东宫的时候,你总凶我,对,就刚刚在山水苑时你跟彭珏他们说话的语气一样,你以前也这么凶过我。”   席辞墨:“……”   渝安越说越是气恼,“要不是因为我专情又长情,就你当初在东宫那么凶我、冷着我的样子,我早就与你同床异梦,一刀两断了。”   席辞墨不喜欢听这些,用手捂着渝安的嘴,“别说晦气话。”   他捂嘴的力道也不大,渝安挣了一下就挣脱开了,还伸手过去揪席辞墨的脸,揪的席辞墨的俊脸都变形了都没撒手,可见谁才是恃宠而骄,蹬鼻子上脸的那个。   但渝安却毫无所觉的,还振振有词道,“现如今我翻身做主了,我还不能说两句解解气?”   席辞墨气笑了,长臂一伸,将渝安给抱在了怀里,含煳道:“以前……朕不知道。”   他们刚成亲那会,横跨在两人面前的,是帝王家对将军府长年累月积累下来的不信任跟利用,是渝家对朝廷的失望跟如履薄冰。   席辞墨当时身为太子,就算对自己的太子妃动了心,但是出于方方面面的原因跟考虑,席辞墨最初对渝安的态度,确实算不得太好。   可扪心自问,席辞墨对渝安,一不曾打骂过;二东宫跟太子府的一切也一切皆由渝安说了算;三在得知渝安其实是哥儿而非男子的时候也不曾翻脸生气,还费尽心思的将朝廷得知此事之后想追究渝家责任的事情给压下去;   四:渝家跟席家的关系与日渐好大部分是渝安的原因,但渝家跟朝廷的关系破冰,却大部分都是席辞墨在其中出的力;五:席辞墨为渝家、为渝安所做的一切,从未提过半个字。   席辞墨待渝安,早已经是把自己能给的最好的东西都给了。   如果说渝安的喜欢是如飞蛾扑火的不顾一切的勇敢,是和煦春风的温暖,是望无边际的包容;那席辞墨的喜欢便是春雨绵绵的细致无声,是包裹在层层坚冰下的呵护。   龙辇停在了云庆宫的宫门前,席辞墨与渝安并没有立即下来,宫人们识趣的退到一边。   过了一会,才见那一袭龙袍的帝王将不知何时已经睡着的君后从龙辇上面抱下来,脚步稳稳的,直接走进了云庆宫。   宫外——   李星文前脚刚出门去了翰林院点卯,姜声声后脚也要跟着出府,他昨天收到摇轩的杨掌柜的口信,得知自己写的《无言一场梦》已经在刊印了,要自己过去再商量一些细节。   但李星文刚走,姜声声也紧随其后的事情,让李星文前段时间刚纳的小妾灵舒很是不开心——灵舒原本是肖曲阁里的一名唱曲的清倌,容貌并非是肖曲阁里最出众的,但是嗓子好,清脆悦耳,是整个阁里唱曲最好的,被李星文一眼就看中了,还不惜斥重金将人给赎回家当妾。   而灵舒虽是清倌,但也知道在后院当中想要过得自在,就得讨好了李星文,所以这段时间她也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才让李星文每天晚上都歇在她院里。   时间一长,得宠的灵舒便开始瞧不起那总是安静的,看着很是温柔的正房——姜声声。   既争不了宠爱,又无法给夫君孕育子嗣,还打理不好府里的大小事宜,这样的正房,留着有什么用?不如让给自己罢了。   姜声声望着故意拦在自己面前的灵舒,道:“有事?”   灵舒行了一礼,道:“少君这是要去哪里,能否带上灵舒?”   “我要出门,自然是去办正事的,为何要带上你?”姜声声出身书香门第,自然不太看得起在肖曲阁那等烟花之地出来的灵舒,即便对方以前是卖艺不卖身的清倌。   灵舒有一点小机灵,哪看不出姜声声那看似温柔随和的态度下隐藏着对自己出身的不屑,她心里有些气愤,说话的语气也不由得带上了一些针对的尖锐:“少君难道这么快就忘了之前想开胭脂铺却被人骗了的事?要是被星郎知道你还出去丢人现眼,他定不会饶你。”   姜声声怎么可能忘记,他这辈子都记得李星文当时指着自己的鼻子骂自己丢人现眼,还有李星文打在自己脸上的那一巴掌。   可是姜声声怎么可能会让灵舒骑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   “那你也别忘了,你只是李星文从外面带回来的妾室,你的卖身契都还捏在我手里,只要我不开心,我随时可以将你赶出去,还能让牙人将你发卖的远远的。”   灵舒不可置信的看着姜声声,姜声声不是一向最逆来顺受的受气包吗,为什么会突然变得这么强势?   她哪知道,姜声声是被李星文的那一巴掌给打醒了。   灵舒只得让开路,语气也带上了些畏惧,“灵舒知错了,少君请。”   姜声声没看她,直接抬脚离开。   待他走远,灵舒抬起头,那双水汪汪的眼眸里满是忌惮,还有一丝不甘心的嫉恨。   如果可以,谁不想是个良家女子?谁又会想自己的卖身契被别人捏在手里,处处被人看不起?   姜声声胆敢威胁她,那她也不能放过他。   ……   姜声声是一路走着去的摇轩,身边只带了一个小丫环,不过并不是小环——小环原本是李家安排在姜声声身边伺候的丫环,同时又是李夫人安插的眼线,姜声声一开始还能容许小环留在身边,但常宣一事之后,姜声声发现这丫头是养不熟的白眼狼,用不得。   因此,姜声声在来大景城之前,就已经将小环从自己的身边给赶走了,又随便找了一个刚进府里没多久的丫环,人看着还算老实,但因为有了小环这个前车之鉴,姜声声也不敢太信任她。   在走着去摇轩的路上,丫环鼓起勇气问道,“少君这是要去哪里?”   姜声声回答要去摇轩,刚说完,看到前面有个身材颀长的男子从一个书铺里走出来,他认出那是之前帮自己把被骗了的钱找回来的崔默,连忙打招唿,“崔大人。”   崔默手里拿着几本书,听到有人喊自己,抬头去看,礼貌地笑笑,“李少君,您也是来买书的吗?”   “我去隔壁街的摇轩,”姜声声心思细腻敏感,注意到崔默的脸色不太好,好心问道,“崔大人最近怎么样,看脸色有些差啊?”   崔默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最近……刑部有些忙。”   这时,姜声声注意到不远处有一辆马车里面的人正掀开马车窗上的帘子,冷冷的朝着这边看过来。   准确地来说,马车上面的人是在盯着崔默看。   姜声声好心提醒道,“崔大人,那边有人在看着你,是你认识的人吗?”   崔默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那辆熟悉的马车,目光先是一暖,但是想到了什么后,又抿了抿唇,转头道,“李少君,我还有些事,先告辞了。”   姜声声站在原地,看着崔默拿着几本书,头也不回的朝着跟那马车完全相反的方向走去。   而过了一会,那辆的车夫扬起马鞭,跟上了崔默。   奇怪了。   明明崔默是认识那辆马车上的人的,为什么却不理会对方呢?   姜声声正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那辆马车经过的时候,车帘突然被风吹起了半边,而姜声声也刚好看清了马车里坐着的人。   张冷。   姜声声之前跟着李星文去李府做客的时候,刚好碰见了也来李府找李太傅的岳侍读跟张冷。   ——张冷,吏部侍郎,实力强,但人缘不好,原因不太清楚。   姜声声想起来这几天城里疯传的一件事——崔默喜欢张冷。   但既然是崔默喜欢张冷,为何崔默在看到张冷的时候转身就走呢?   难道传言有误,不是崔默对张冷求而不得,而是张冷苦苦追爱崔默?    第171章 张冷吃醋   张冷是专门来找崔默的。   然而崔默却并不想与张冷碰面。   一个在前面走,一个坐在马车跟在后面,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崔默跟张冷这样诡异的冷战,显得有些奇怪,没一会就吸引了不少人异样的目光。   就这么坚持了一段路之后,到底还是崔默最先忍不住了,他停了脚步,在车夫隐蔽的打量的目光下,转身朝马车走来。   马车停下,等崔默走上来之后,然后又缓缓朝前走去。   崔默不自然的坐在马车里,肉眼可见的有些拘谨,“张大人。”   却不想张冷却反感的蹙了蹙眉头,往常崔默喊他一声“张大人”,语气自然而带着些笑意,无端生出一股亲近之意,但现在的这声“张大人”,生疏而拘束,仿佛夹杂着数不尽的生分。   张冷很不喜欢。   可他也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不喜欢崔默现在对自己这么疏远的态度,还是不喜欢崔默喊自己张大人的语气。   可张冷的反常,却让崔默误以为对方是连听到自己的声音都不开心,崔默抿了抿唇,移开目光,盯着旁边的小茶几,心思百转千回,“张大人,找下官有什么事情吗?”   张冷袖子里的手握了握,然后又松开,显然是谈起这样的事情,让张冷很是不适,“你最近为何一直没来找本官?”   崔默愣了愣,然后才道:“我觉得我……最近还是别去吏部为好。”   他这句话回答的含煳,但张冷知道,崔默是在介意最近城中的风言风语。   其实不可能不介意的。   崔默是去年科举的榜眼,在刑部任职,前途无限,可现在却因为喜欢张冷的事情而被不少人议论。   张冷望着崔默的侧脸,再次张口的时候,他的嗓音有些沙哑,“本官最近一直在等你来吏部。”   闻言,崔默诧异的抬头,那双明亮的眼眸里面有着毫不掩饰的惊讶,“为何?”   然而还没等张冷回答,崔默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又自嘲的笑笑,“张大人是不习惯少了一个尾巴追着您到处走了吧?”   “……”张冷斟酌了一下,道:“我事先不知道,张家会把事情闹得满城风雨,我已经把张家那些碎嘴的下人都打发出去了,家里那边我也交代过了,所以……”你不用再处处避着本官。   崔默平静的看着张冷,“大人,我确实是有龙阳之好,但这并非是丢人之事。而我避着您,不是因为那些碎嘴的下人,也不是故意让我知难而退的张家,而是——”   “——我不喜欢别人擅自把我的事情当做笑柄一样,传的到处都是。”   崔默是一个很好的人,性格好,能力好,人缘好,上到刻板严谨的尚书大人,下到不起眼的茶楼小厮,只要是认识崔默的,都无一例外的这样认为。   所以崔默就算是生气,也没有撕破脸的指责谁做得不对,你甚至看不出他在生气,不过,崔默现在看起来很冷静,很严肃。   莫名的,张冷竟然在这个时候想起了自己之前跟崔默在皇宫夜宴中相遇的场面,崔默喝醉了,坐在御花园的墙上对月饮酒,还有故意用酒壶砸自己马车,想吸引自己注意力……   或许,那两件事是崔默做过最失礼的事了。   张冷认真道:“我现在代张家,向广陵赔不是。”   崔默移开目光,道:“不必了。”   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而且张家也没说错,自己确实喜欢张冷,只是……张家不该把这事传的沸沸扬扬的。   张冷忽的用一种很不解的语气问,“我从未喜欢过谁,但我最近觉得我可能有些喜欢你。”   崔默倏地抬头去看张冷,什,什么?   张冷道:“这些天你一直没来找过我,虽然来过几次吏部,但每次来都是找那薛文川——我不太喜欢薛文川,他处处针对我,还想超过我,野心勃勃。”后面这句抱怨的话,像是在跟崔默诉苦,又像是在告状。   “每次看到你与薛文川说说笑笑的,一转头看到我,脸上就没了半点笑意,我心里很不开心。”   “我从未喜欢过谁,这些反常,也都是因你而起,我想,如果这些反常能称之为吃醋的话,那我应该是喜欢你的。”   张冷不习惯与人掏心掏肺的说心里话,可他想挽回崔默,想让崔默的目光重新追着自己。   所以张冷厚着脸皮将自己的心里话都说出了口,他原本以为,崔默听了这些话会很开心,但是——   张冷眼睁睁的看着崔默从最初的惊讶,到脸上的表情全都僵住,最后,崔默低声道,“不是的,你没有朋友,你只有我这个朋友,所以你不习惯我不在而已。”   张冷的心里忽的冒出一股怒火,他想否认,他想告诉崔默,他能分得清什么是心上人的喜欢,什么是对朋友的喜欢。   可崔默又说,“张大人,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张冷的语气生硬,“这不是同情。”   “那你为什么要说喜欢我呢?”崔默平静的问道,“你会时时刻刻都在想我吗?你有看到我就会想笑吗?……所以,你不要说那些让我误会的话了,我怕我会当真的。”   “……”   “您别担心,我的喜欢不会对您造成困扰的。”崔默说完,又敲了敲车厢,对外面的车夫道,“劳驾停一下。”   等马车停下来之后,崔默弯腰出去。   张冷忽的上前去抓住崔默的手,“刚刚在书铺门口跟你说话的那个哥儿是谁?”   崔默楞了一下,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问,下意识答道:“你不认识。”   张冷心里莫名有些酸,“你连这都不肯跟我说?”   崔默一五一十道:“他是李探花的少君,大人忘了吗,我之前帮过他,刚刚在书铺门口的时候恰巧碰见,所以才聊了两句。”   张冷这才松了手,不忘叮嘱:“我记得你说过你是断袖,既然如此,你就不要跟那些女子哥儿走的太近,免得人家误会。还有,男子也不可以靠的太近。”   崔默虽说早就知道自己是个断袖,但他也还是个感情史一片空白的木头呆子,否则他当初也不会做出为了引起张冷的注意力而拿着酒壶去砸人家的马车这种蠢事。   因此崔默根本没有发现,张冷说的这些话,其实管的有点太宽了,不像普通朋友会提出的要求,倒像是……吃醋了。   甚至连张冷自己也没意识到,自己凭什么要拦着崔默跟别人走的太近?   摇轩——   姜声声跟杨掌柜仔细聊了一些细节之后,确定无误了就准备离开了。   杨掌柜亲自送他下楼。   姜声声迟疑着问道,“这段时间很感激杨掌柜这么帮我,但我有一个疑问,不知可问不可问?”   杨掌柜示意他问。   “我知道摇轩是安安的,您是他下属,按理说安安吩咐你帮我,你确实会帮我,但是你……这么毫不藏私的帮我,还告诉了我不少诀窍,您就不担心这些诀窍都被我泄露出去吗?”姜声声吞吞吐吐的问道。   杨掌柜先是一愣,然后爽朗一笑,“姜公子多虑了,我确实不担心这些,是因为我所会的,都是五少爷教的。”   “啊?”姜声声懵了。   “当初,我差点饿死,还是五少爷救下的我,还有一个跟我同行的,姓赵,现如今在丹轩酒楼帮着五少爷管事。”杨掌柜笑着道,“我们都是被五少爷救下的,都跟渝府签了死契,我们会的又都是五少爷手把手教的,所以按道理来说,五少爷还是我们师傅呢。”   “所以五少爷要我们教谁,那我们自然是不会藏私。”杨掌柜道。   姜声声若有所思的点头,又问:“那你们为什么喊安安是五少爷,你们不知道他是君后?”   杨掌柜走到一楼,刚好有个熟客从外面走进来,他招唿了一声,然后带着姜声声继续朝外面走,这才答道,“不只是我,我们整个渝府都是一直喊五少爷为五少爷。”   无论是大景城的渝府,还是摇轩跟丹轩酒楼,他们效忠的都是渝家的五少爷渝安,而不是因为他是君后渝安才效忠听命他。   因此,他们的称唿也一直没有变。   闻言,姜声声这才想起,自己之前去渝府的时候,确实听到渝府的下人跟管家都是称唿渝安为五少爷,而非是君后。   姜声声有些羡慕。   他还想再问问一些细节,但这时候,他们已经走出了摇轩的门口,杨掌柜又没有要表现出继续聊下去的意思,姜声声只得道,“那我先告辞了,话本的事情就有劳杨掌柜多多费心了。”   杨掌柜客客气气的说没事,目送姜声声离开之后,有一个店伙计从门后探头出来,问道:“掌柜的,这人是谁啊,怎么打听这么多五少爷的事情?”   “不知道,过两天我把事情跟五少爷说一下,让他记得留意。”杨掌柜也有些警惕。   店伙计点点头,又问:“刚刚又有几个客人来问了,问乐渊先生什么时候才写新文章,他们这都等了一年多了,还没等到乐渊先生写的新文章。”   杨掌柜撇嘴道,“告诉他们,乐渊先生忙着呢,没空写,但他们焦急的心情我会如实转告的。行了,去忙吧,别杵在这。”   店伙计答应一声,扭头就跑了。    第172章 放弃与坚持   渝安的鹅病了。   那只叫做鹅老爷的大白鹅,平时总是趾高气昂的,还喜欢往自己的衣食父母身上甩一身的水,但今天突然就病了。   它趴在枯草上,平时精神抖擞的脑袋都往下耷拉着,病蔫蔫的,有些小可怜。   负责照顾鹅老爷的小太监注意到鹅老爷的异样之后,被吓的手都抖了,忙不迭的把事情报到云庆宫去。   渝安亲自过来了,他养了好几年这只鹅,听到小太监描述的症状之后,也大概能猜到这只鹅是得了什么病,不慌不忙的过来看。   渝安蹲下来看了看,心里有数了:“带它出宫去渝府,府里有能治它的药。”   阿恒就在旁边,坐着他自己的婴儿车,红色的小袄子套在他身上格外的喜庆,脸蛋又白又圆,眼睛水汪汪的,一看就知道是富贵人家的奶娃娃。   可爱极了。   阿恒拍着自己的婴儿车,焦急的朝渝安伸手,嘴里还吐着几个不成串的字,“君,君父,抱!”   然而渝安当时正在花时间研究自己的鹅,并没有顾得上理会这位小太子爷,头也不回的敷衍道,“嗯嗯,待会就抱你。”   得不到君父怀抱的小太子爷生气了,嘴里吐出几个泡泡,胖嘟嘟的手往婴儿车拍来拍去的。   但这婴儿车是宫里的木匠用木头打的,比民间小孩用的婴儿车精致一些,但再精致,本质上也是用木头做的,所以没打两下,小太子爷的手掌就拍疼了,扯着嗓子哇哇大哭。   钱宝跟胜春等宫人们急得团团转,但小太子的君父却镇定如若的回头道,“怎么哭了?”   小太子扁了扁嘴,豆大的泪珠挂在脸上,哭声小了一些,“抱!”   渝安这才将小家伙抱起来,哄了两下就哄好了,他拿着帕子帮小家伙擦了擦眼泪,然后吩咐道,“你们准备一下,我要出宫。”   宫人们一愣,现在出宫?   渝安振振有词,“大白鹅病了,我得亲自看看才能放心。至于阿恒……”   他倒是想带阿恒一起出宫,但小家伙才一岁,宫外鱼龙混杂的,带他出去要是遇到事就糟了,下回还想出去就难于登天。   是的,渝安这次出宫,并非只是回渝府。   他还要去别的地方。   ……   出宫之后,渝安让果子带着病恹恹的鹅老爷去了渝府治病,自己则绕道去了一趟摇轩,在杨掌柜那里得知了姜声声之前打听自己的事情之后,不以为然,“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他知道了就知道吧。”   杨掌柜这才放下心,又开玩笑似的将这段时间以来经常有不少人来问乐渊先生什么时候继续写新的文章的事情告诉了渝安。   杨掌柜要是不提这回事,渝安都差点忘了自己还有一个叫做乐渊的笔名了。   渝安揉了揉额角,道:“看情况吧,等下个月之后我可能很少出宫了,到时候闲着无聊,应该会动笔。”   而且渝安也确实有想写的东西了。   然后渝安又去了一趟丹轩酒楼,他仍是走的侧门,这条路通常没什么人走,是渝安专门留给自己用的门。   但是没想到,渝安却在侧门通往酒楼后的安静雅间的路上,在一个半月池的桥廊边上碰见了姜声声。   姜声声靠在一个柱子旁边抹着眼泪,他的丫环就不远不近的站在五六步外,表情有些着急。   “你在这里哭什么?”   姜声声勐地回头,看到是渝安,连忙擦了擦眼泪,作揖行礼,“见过……”   话还没说完就被渝安给拦住了,“我专程走的侧门,你喊这么大声,我不如直接走正门。”   姜声声愣愣的看着渝安,一时不知道是该继续请安还是该站起来。   钱宝捂着嘴咯咯的笑,“主子是让您站起来,不必多礼。”   闻言,星转小心地看了一眼没心没肺的钱宝,心道,要不是君后好说话,钱宝这样肆无忌惮的当着外人的面调侃人家,肯定是要被好好惩治一番的。   不过,君后也确实是星转见过看似娇气又事多,实则很好说话的主子了。   渝安理了理袖口,问姜声声,“你在这里哭什么?”   姜声声垂着眼眸道:“……我夫君他知道我在写话本了,不准我继续写下去。”   说完,姜声声又怯生生的抬头看了一眼渝安,那眼里满是迟疑跟懊恼,“安安,对哥儿而言,想出来闯出一番天地,是一个很异想天开的事情?”   而这时,桥廊的尽头有人走过来,渝安知道这不是个谈心的好地方,于是带着姜声声朝另一个更安静些的小路走去。   渝安走在最前面,姜声声刻意的落后他半步,钱宝等人跟在后面。   渝安道:“你最开始找我帮忙的理由,不就是想闯出一番天地,不想再看人脸色过活吗。既然都已经确定了自己的目标,为何还要去在意旁人是怎么想的?”   姜声声苦涩的一笑,“不可能不在意啊,我又不是你,哪有你这般坚韧的心性,我……我太容易被人动摇了。”   渝安的脚步一停,似乎是诧异姜声声的回答,但是却没立即否认,只是平静道,“那好吧,那我就当你现在真的被动摇了,你准备放弃了——然后呢,你会后悔吗?”   姜声声楞了一下,并不明白渝安为什么会这么问。   姜声声刚刚会站在桥廊那里哭,是因为他刚刚是跟着李星文一起出来吃饭,但是两人之间的气氛却不好,因为临出门之前,李星文也不知道在哪里知道了姜声声写话本的事,跟姜声声大吵了一架。   而刚刚在雅间吃饭的时候,席间上很多人,都是李星文请来的客人,但李星文却一点面子都不给姜声声,故意提起了姜声声要写话本的事,还各种嘲笑。李星文请来的客人们都是人精,就算心里有想法也不会当面说出来,还反过来劝李星文少说两句。   但李星文却像是中了邪似的,一个劲的说姜声声作为一个哥儿想要靠写话本混出点名堂简直是异想天开,不如多花时间,好好想想该怎么怀上李家的子嗣,传宗接代。   姜声声忍了许久,终是没忍住,随便寻了一个由头就出来哭,结果刚哭没多久就碰上了渝安。   而姜声声刚刚问渝安,本意也不是真的想放弃,他只是被李星文的那些话给打击的起了些动摇的心,所以他想听到别人肯定自己的话,安慰自己。   但出乎姜声声意料的,渝安不仅没有立即安慰他,反而还丢出了一个让姜声声有些答不出来的问题。   渝安问,如果姜声声真的因为别人的话而动摇了,放弃了自强自立的想法,那么放弃之后,姜声声会后悔吗?   姜声声觉得自己肯定会。   自己一定会后悔的。   “你看,”渝安一摊手,语气漫不经心的,但说的话却很是认真,“既然放弃会后悔,那就坚持啊。”   姜声声抿了抿唇,眼里还透着一股颓丧的失落,“可他们说,哥儿不该这么异想天开。”   “比你好的人,会希望出现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外强中干的人,当然希望别人越差劲越好。”渝安淡淡道,“别人说什么,爱听的你就多听点,不爱听的就左耳进右耳出。”   前面拐弯有一个拱门,渝安走过去,姜声声一边听着渝安的话,一边跟着渝安的步伐跟上去。   姜声声听完之后,“可以……这样吗?”   “不然呢,不爱听的话你还听它干什么?”渝安反问。   姜声声心里的迷茫逐渐散去,他抿了抿唇,矜持的笑笑,“好像确实如此。”   见他心情好转了,渝安便道,“我还有些事,你刚刚是跟你的……”   姜声声提醒道:“我夫君,李星文,去年的探花。”   渝安哦了一声,显然不太在意,“你去找你夫君吧,我还有事要去忙。”   闻言,姜声声连忙道:“安,安安,那你什么时候还会再出宫?”   “看情况吧,你要是有事,可以去渝府找管家,他自然有办法联系到我。”   姜声声目送渝安离开,片刻之后,他才转身回了刚刚的雅间,却发现李星文请客的那些人都已经离开了,只剩下李星文一脸不悦的盯着自己,“你去了哪里,怎么到现在才回来?”   “出去散散心。”姜声声半真半假的说。   李星文不疑有他,不知道是太相信姜声声,还是觉得姜声声没胆子骗自己,“我好不容易请来几个人,想着他们或许能帮我,你倒好,也不留下来帮我说说话,直接就走了。”   “帮你什么?”   李星文冷哼一声,“自然是离开翰林院。也不知道叔祖父是怎么想的,他自己在翰林院待了大半辈子没待够是怎么回事,居然还想让我也留下。我才不想留在翰林院,当一个没出息的翰林院编修。”   姜声声目光复杂的看着不识好歹的李星文,“那你离开翰林院之后想去哪里?”   “状元郎去了吏部,榜眼留在了刑部,我虽然是探花,但也不比他们差到哪里去……”李星文越说越是不开心,又埋怨道:“叔祖父真是的,怎么让我留在了翰林院。”   说完他又补充,“去户部吧,听说户部正缺人,不知道我能不能去。”   说完,李星文有些心虚的看了一眼姜声声,干咳一声道,“你之前放在府里的那几箱子书,我先借用了。”   姜声声倏地瞪大眼睛,“你,你借用了?那都是我父亲的书,我还得拿回金亭江的,你拿去哪里了?”   等等……   姜声声不可置信,“你送给刚刚请客吃饭的那些人了?就为了让他们帮着你离开翰林院?你疯了吧!”   李星文嘴硬道,“别啰嗦,反正你是你姜家独子,那些东西迟早也是我李府的,我提前拿来用用能怎么?”   姜声声心神俱震,脑子里嗡嗡的,等缓过来之后,一把拿起桌上的酒盏,朝李星文丢去,失态的喊:“那不是你的!”   酒盏里面还有些剩余的酒,李星文的衣服上都被酒打湿了,他又气又恼道,“你发什么疯!?”    第173章 记仇【第四卷 ·完】   奉天殿——   席辞墨上朝的时候,看着幽州递上来的折子,刚看完,一抬头,目光习惯性的由远及近。   忽的,席辞墨的目光在一处停了下来。   啧。   席辞墨把折子放下,望着奉天殿里的一个角落,“翰林院,李编修。”   李星文被点到名字,还以为自己犯错了,心里咯噔一声,颤颤巍巍的站出来,跪在殿中:“下官在。”   席辞墨:“你的脸是怎么回事?翰林院对你用私刑了?”   文武百官原本还以为李星文是犯了错,谁都不敢往后看,左顾右盼的,结果听到陛下居然问的是这句话,于是好奇心也都挡不住了,纷纷往后看。   噗嗤。   彭小侯爷是个混不吝的,当场就笑了出来,有人一笑,旁边的人自然也跟着笑了。   奉天殿里的凝重庄严的气氛立即缓和不少。   崔默也好奇的往旁一看,结果看到李星文原本还算俊秀的脸,现在却被指甲挠的如同天女散花似的,整张脸有十几道血痕,都是指甲挠出来的,十分惨不忍睹。   崔默见状,忍不住了,也扑哧一声笑了。   李星文听到四周接二连三传来的笑声,心都寒了,恨不得就地挖个洞,自己一头栽进去。   ——李星文脸上的十几道指甲痕都是姜声声挠出来的,都是因为姜声声知道李星文把他父亲的几箱子书都拿去送人了,一气之下跟李星文在丹轩酒楼的雅间里打起来了。   李星文今早出门的时候,一看到铜镜里自己的模样,吓得都不敢上朝了,但是李太傅没准他的假,李星文只得一路低着头,躲着众人,不敢让旁边的人看到自己的脸,生怕被嘲笑。   结果没想到还是被陛下发现了……   李星文不知道,他站的地方虽然是个角落,但坐在龙椅上往下一看,一眼就能将殿中所有官员脸上的神色给看的一清二楚。   这就是身为帝王的好处。   张冷回头看,却不是看李星文,他在前面听到了崔默的笑声,没忍住,回头盯着对方看。   崔默敛了敛笑容,抿着唇,矜持的朝着张冷浅浅一笑,礼数有,亲昵无。   张冷抿了抿唇,转回头。   李星文试图解释,“这都是下官昨天晚上不小心磕到的,承蒙陛下关心,下官感激不尽。”   彭小侯爷撇嘴,摔出来的?骗谁呢?   “陛下问你话呢,你敢欺君?这可是要杀头的!”   李星文僵住了。   李太傅到底还是护犊子的,闻言立即道,“咳咳——幽州的折子,陛下还没定夺呢。”   席辞墨看了一眼殿内百官的各个小动作,不以为意,也没打算追究李星文那个一听就知道是谎言的回答,直接说出起了幽州刚呈上御前的事。   李星文跪了一会,然后才小心翼翼的扶着膝盖站起来,怂怂的站回了自己的位置。   但李星文的心里现在简直是恨死姜声声了。   不就是几箱破书吗,至于跟自己这么要死要活的吗,居然还敢抓自己的脸!真是反了天!   ……   渝安窝在软塌上,小茶几上面摆了笔墨纸砚,纸上写满了字,写了好几张,而地上还有几个被揉成一团的纸团子。   而对面的榻上,小太子正唿唿的睡得正香,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偶尔吧唧几下嘴巴。   钱宝端上了一个汤盅,汤盅里面是专门给渝安准备的补汤,他不敢吵醒了小太子,所以声音压的很低,“主子,喝口汤吧。”   渝安写了一炷香,右手的旧伤已经隐隐作疼了,他嗯了一声,放下笔杆子,道:“这是什么汤?”   “乳鸽汤。”钱宝傻笑道,“这是御厨特意炖煮的,听说加了些补身体的好东西,主子您现在怀着龙种,吃这个最是合适不过。”   渝安确实爱喝乳鸽汤,但是一听到这汤里面加了些东西,好好的一锅汤变成了药膳,便一口拒绝了,“不喝,放一边去。”   钱宝愣住了,“为什么?”   “这汤已经不干净了。”渝安半是随意半是认真道。   钱宝:“……”   刚说完,原本躺在榻上睡得好好的小太子阿恒突然惊醒,眼珠子转了一圈,没有看到熟悉的面孔,突然哇的一声就哭了。   渝安走下软塌,抱起了哭声如雷的小家伙哄。   在熟悉的怀抱里,小家伙很快就停了哭声,但还是有些抽抽噎噎的,“父,父皇?”   “父皇在上朝,等午膳的时候带你去找你父皇?”渝安道。   小家伙听懂了午膳两个字,眼睛亮了一下,“吃,吃。”   但是到了午膳的时候,渝安到底还是没有带小家伙去御书房找席辞墨。   荆琼关再次传来八百里加急的急报——萧国跟青瓦的使臣几乎是一前一后的出现在荆琼关,说是要来景幽国朝贡,但是萧国跟青瓦一通过荆琼关,前段时间刚刚被渝升打跑的徐国突然又折返回来,还无声无息的攻下了荆琼关的一个小关口。   渝升立即带兵阻拦。   渝升不明白,为什么徐国能无声无息的绕过守卫攻下的关口?荆琼关的地形复杂,徐国却为什么会对荆琼关的地形了如指掌?   他不知道,早在几年前,罗家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已经跟徐萧两国狼狈为奸,还将荆琼关的大半个舆图亲自拱手送人了。   而就在渝升带兵击退徐国之时,刚刚通关的萧国趁着军营无人,先是杀了盯着他们的守卫,然后又趁乱烧了荆琼关的粮草。   一夕之间,原本能让荆琼关的十万大军吃上大半年的粮草,一场有预谋的大火之后,最终只成功抢救出了只能撑半个月左右的粮草。   而萧国派来烧粮草的人前脚刚逃之夭夭,后脚,萧国就举兵来犯。   渝升腹背受敌,只能暂且收兵,停止跟徐国的缠斗,转身回去继续镇守荆琼关,跟萧国打起来。   而徐国一脱困,立即跑去跟萧国汇合。   渝升这才惊觉,原来徐国前段时间频频挑衅的事情是一个圈套,而徐国无声无息的攻下一个小关口之后没急着闯关或跑掉,而是留在原地等着自己带兵过去的事情更是一个调虎离山的陷阱!   徐国设下这么一个调虎离山的陷阱,目的就是为了让萧国找到机会烧掉他们的粮草。   而粮草一没,就算渝升领兵打仗的本事再强,也不可能在徐萧两国的同时进攻之下撑多久。   祸不单行。   青川跟禹州去年刚刚遭遇了一场水患,因此今年的收成很差,朝廷年初的时候才刚刚送了一批官粮补给到青川禹州两地,现在最多能给荆琼关那边凑出一个半月的粮草。   可徐萧两国来势汹汹,这一个半月的粮草,怕只是杯水车薪,远远不足够。   半个月之后——   子时,几位内阁重臣跟户部尚书都一脸心事重重的表情离开御书房。   他们前脚刚走,不久之后,席辞墨也才离开御书房。   春天的晚上多雨,细雨绵绵的,站在廊下往外面看,能看到连绵不绝的细雨笼罩着整座皇宫。   潘成杰身穿铠甲站在旁边,见席辞墨站在廊下,迟迟都没有离开的意思,有心想劝,但是又不敢。   朝廷缺粮,而幽州富饶、是产粮大城,但身为皇帝的母族慕容家却抠抠搜搜的只肯给荆琼关那边送去能撑半个月左右的粮食。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慕容家是在记仇之前皇帝因为那些灾民一事而狠狠处罚慕容家一事,所以故意为难皇帝,想等皇帝低头。   潘成杰犹豫了半晌,道:“陛下,时候已经不早了,该回云庆宫了。”   说完,他看到陛下还没动弹,于是又补充了一句,“云庆宫的刚刚来传话,君后还没睡下,一直在等您。君后还怀着龙种,不宜太过疲累。”   提到了渝安,席辞墨这才抬脚回云庆宫。   旁边的小太监连忙撑着伞,举在席辞墨的头顶上,小碎步跑起来的跟上。   席辞墨回到云庆宫的时候,披风上面沾了薄薄的一层雨珠,手都是凉的,他一进殿门,看到正窝在软塌看信的渝安,也不急着过去,先把龙袍换下,换了一套新的干净衣服,然后才走过去。   渝安刚好看完了信,将信纸收起来,问道:“幽州的事情我都听说了,母后那边怎么说?”   幽州慕容家是皇帝的母族,更是慕容太后的娘家。   慕容太后得知慕容家只给荆琼关送了半个月的粮草,气的脸色都变了,在华阳宫破口大骂了好几次,还砸了不少花瓶。   席辞墨坐在软塌旁边,看到渝安收起了信,以为是金亭江渝家寄来的家书,并没有多问,只是道:“母后也没办法。”   说罢,扯了扯嘴角,冷笑道,“慕容家此举,真是一点也不把皇家放在眼里。”   ——朝廷想送去给荆琼关的粮草不够,想让幽州多给点,但幽州存粮的大户是慕容家,慕容家推辞说今年该交给朝廷的官粮都交上去了,他们粮仓里的粮食也不多了,再多的,也只能凑出个半个月的粮食给荆琼关送过去。   如果这话是别人说的,或许会有人相信。   但如果是慕容家说的,绝对不可信。   毕竟在十几年前,景幽国曾经遇到了一次旱灾,朝廷缺粮,最后是先皇景帝亲自到幽州走了一趟,慕容家这才拿出了三分之二的储粮,直接就解决了景幽国的难题。   而最近两年,幽州那边无病无灾的,怎么可能没什么储粮?   所以大家都心知肚明,慕容家此举,无非就是还在记恨之前朝廷因为灾民一事而处罚慕容家,所以才故意找了这么一个假的不行的借口,目的就是想让皇帝去求慕容家。   可慕容家此举,不仅不给慕容太后面子,甚至是公然跟皇帝叫板,置皇家颜面于无物。   【第四卷 ·完】    第174章 有恃无恐 第五卷   渝安盘腿坐在软塌上,看着席辞墨的侧脸,席辞墨在渝安的面前,永远都是那幅胜券在握的冷静,丝毫看不出在御书房发怒之后的冷酷。   席辞墨似有所觉的偏过头,“怎么?”   渝安道:“荆琼关的战事如何?”   “徐萧两国有备而来,而且他们一直都在故意拖着时间,估计是想等我军的粮草都耗尽。”席辞墨淡淡道。   渝安拎起紫砂壶,亲自倒了一杯茶,然后放在席辞墨的面前,道:“用这种招数,真是够小人的。”   席辞墨没说话,片刻之后,他道:“今日渝升再次传来急报,军中的粮草,最多还可撑一个月。”   一个月之后,如果还没有粮草送到荆琼关的话,怕是就守不住荆琼关了。   说罢,席辞墨端起了面前的茶杯,一饮而尽。   不知道还以为这是在借酒消愁。   “金亭江刚刚给我来信了,父亲得知此事后,已经在着手准备了。虽比不得幽州,但应该也不少。”说完,渝安看着席辞墨眼眸深处的复杂,又道:“我也会想法子的。”   席辞墨却不把渝安最后说的那句话当真,就算他知道渝安有些本事,但始终觉得,那不过是小打小闹。而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难题却不小,就连内阁重臣们商量半天都讨论不出一个绝佳的方案,渝安又能帮得上什么忙?   第二天。   出乎意料的是,原本远在幽州的慕容辰在今天赶到了皇城,却又没有第一时间进宫朝见皇帝,而是先住进了他慕容家在大景城的府邸。   慕容太后得知此事之后,风风火火的就出了宫去找慕容辰。   ——慕容辰就是慕容太后的兄长,慕容大将军。   渝安得知这件事的时候,他正在云庆宫写信,窗外的阳光投进他的书案上,耀眼的阳光刚好照在信封上最后面的落款:金亭江,渝安。   钱宝端着果盘从外面走进来,看到渝安从几天前开始就收信写信的,也不知道在忙什么,他迟疑道,“君后还是先歇一歇吧,您的旧伤都犯了,怎么还不停笔啊。”   他不提醒还好,他这一说,渝安又觉得右手开始隐隐作疼了。   渝安把笔放下,道:“去里面的暗柜,取我的药膏。”   药膏是欧阳太医之前特意照着渝安右掌上的旧伤调配的药膏,每每疼了就涂上一点,等过一会就会好些。但渝安前段时间经常伏案写话本,后来又一直写信,这药膏经常用,所以见效就慢了很多。   得让欧阳太医再重新调配一罐药膏了。   渝安一边抹着雪白色的药膏,一边心不在焉的想着事情。   等药膏涂完了,渝安问:“大将军进宫面圣了吗?”   “……还没有。”钱宝有些气鼓鼓的,“往年每次回皇城,谁不都是第一时间就进宫面圣的,大将军怎么现在却忘了规矩,居然先回自己府里了,听说还让人去丹轩酒楼单独请了一个会粤菜的烧菜师傅,专门来慕容府上做一座的席面呢,真够奢侈的。”   说完,钱宝又忍不住道,“真是太不把陛下放在眼里了!”   “不过是仗着大家有事求他,所以有恃无恐罢了。”渝安把药膏罐合上,放一边去,然后感觉到刚刚还隐隐刺疼的右掌现在已经逐渐好转了。   不得不说,这罐由欧阳太医亲自调配的药膏,确实是好用。比他以前在宫外找的那些大夫的医术都好的太多太多了。   渝安又问,“华阳宫那边呢,太后回来了吗?”   “还没有。”钱宝顿了顿,又道:“不过,太后身边的翠姑姑却已经回来了,正在云鹤阁那边布置呢,说是太后今晚要在云鹤阁宴请大将军。”   渝安托腮,长卷的睫毛微垂,遮住了眼里所有的情绪,半晌之后,他才正了正身,将案桌上的信纸拿起来,看到纸上的墨汁都已经风干了,于是折好放进信封里,道:“寄出去。”   钱宝双手捧着接过信封,余光不小心注意到信封上写的几个字【莫右麟亲启】,忽的脑子就嗡的一声响了,莫右麟?   陌城的莫右麟?   我滴个乖乖,那可是能跟大景城张家不相上下的莫家莫右麟?   陌城也是景幽国的地界,但是偏僻的地方跟灵州差不多,但是却比灵州,淮丰等地方要富裕的多,不为别的,就因为陌城有莫家。   莫家的生意遍布恒云大陆,主要是靠做珠宝玉器发家的,那出了名的首饰铺皖灵阁就是莫家名下的,还有肖曲阁,也是莫家名下的。   所以问题来了——莫右麟住的陌城跟大景城相隔十万八千里还要更远一些,而莫右麟本人又鲜少离开陌城,所以渝安是怎么认识莫右麟的?   钱宝一头雾水,百思不得其解。   渝安喊住钱宝,“对了,你记得告诉管家,让他从我库房里取出那块赤玉,就之前彭珏赛马输我的那块赤玉,随信一起送到莫右麟府上。”   钱宝没忍住,但是又怕挨骂,所以声音怯怯的,“主子,您认识莫右麟啊?”   “几年前他到大景城处理他铺子生意时,偶然认识的。”渝安记忆力不错,记得一些事,但对于一些无关紧要的细节却是忘的干净,“莫右麟酷爱珠宝玉器,当时看上我佩戴的一块玉佩,我不肯卖,他就拿他扳指跟我换,这才认识的。”   钱宝脑补不出来这个画面,他觉得君后应该是在骗自己的,且不说景幽国首富之一莫右麟的府上会有多少奇珍异宝,就说莫右麟本人好了,富得流油,怎么可能会做出拿自己扳指跟别人交换玉佩这种事?这多有失面子啊。   钱宝一边嘟哝着一边出去送信,路上遇到明卓的时候,明卓难得问了他一声,“君后交代你去办什么事情?”   “……不关你的事。”钱宝警惕道,很防备明卓,怕他跟自己抢活干。   明卓脸上笑意不减,似乎根本不在意钱宝在做什么事,耸耸肩就走了,但是一背过钱宝,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殆尽。   恶心。   到了晚上,慕容太后让人来云庆宫请渝安带着阿恒一起来云鹤阁用晚膳,还让人去御书房请席辞墨,还有住在睿王府的小六。   一大家子整整齐齐的。   然而,等渝安来的时候,慕容太后看着两手空空的渝安,又看看他身后,蹙眉道:“太子呢?”   “睡下了,见他睡得香,就不带他来了。”渝安道。   慕容太后本想让自己兄长看看阿恒这外甥孙的,结果没想到渝安没把人带来,慕容太后有些生气,但到底隔辈亲,她也不太舍得大晚上的这么折腾大孙子,于是只是瞪了一眼渝安,斥责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她今天去了一趟宫外的慕容府,跟兄长好好谈了一次,虽然慕容辰不怎么搭理她,只说跟粮草有关的事情都得让陛下亲自跟他谈,否则慕容辰不谈。   慕容太后当时就恼了,“墨儿可是你亲外甥,你身为他舅舅不帮他,反倒还拖他后腿,你这不是无情无义吗!”   慕容辰显然更生气,“亲外甥?本将军倒是想问问这个亲外甥,之前为什么要因为那些灾民,就让本将军在朝堂上出那么大的丑?他是皇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能怎么样?!”   慕容太后声音降低了一些,“他是皇帝,总有些事情身不由己。”   慕容辰冷笑,“好一个身不由己,之前渝安提刀上奉天殿大闹的事情,本将军怎么没听到风声他处罚渝安?呵,对亲舅舅能大义灭亲,对枕边人倒是呵护备至,个白眼狼!”   听到这里,饶是偏心慕容家的慕容太后都觉得他太过分了,“这不能一概而论,渝安他那时是事出有因,他是为护住渝家的兵符。而且那之后,渝安在剿灭海寇一事上立了大功,现在恒云大陆谁不知道他渝家五少爷渝安的大名……你别瞪哀家,哀家说的都是事实。”   慕容辰无话可说了。   ……   慕容太后那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话音刚落,坐在不远处的慕容辰也听到了,抬头朝云鹤阁的殿门看过来。   慕容辰将近六十,两鬓斑白,但身材高大,目光透着一股严肃的稳重,正气凛然。不像是会因为还记仇之前皇帝外甥因为灾民一事而处罚他,让他在奉天殿上颜面尽失,所以在明知道荆琼关急需他的帮助时,还是故意拒绝了。   顺便提醒一句。   慕容家跟渝家的关系一向不好。   慕容太后带着渝安过来,“兄长,这就是渝安,墨儿娶的君后。”   慕容辰放下酒盏,不满道,“看到长辈都不知道问好?渝家就是这么教导人的?”   慕容太后瞪了一眼渝安,“没眼见力,还不快给国舅问好。”   渝安纹丝不动,“本君是君后,按皇家规矩,应该是国舅先给本君请安,本君再还半礼。”   “……”   “……”   慕容辰恨恨的起身,朝渝安作揖,咬牙切齿:“本将军给君后请安了。”   渝安微微一笑,还了半礼:“国舅客气了,请入座吧。”   而这时,坐在慕容辰旁边的一个妙龄女子站起来,目光打量着渝安,福了一礼,“慕容熙月给君后请安,祝君后万安。”   慕容熙月?   钱宝在旁边小声提醒,“慕容大将军的小女儿,排名十五,慕容熙月。”    第175章 放肆!   慕容熙月是慕容家最小的女儿,平时就骄纵,这次得知她父亲要来大景城,她也闹着要跟来,而她闹着想来的原因无非是想过来看热闹。   看什么热闹?   想看席家是怎么求着她慕容家的呗。   慕容熙月请安之后重新落座,她饶有兴致的打量着渝安的方向,然后侧头对自己的贴身丫环道,“传言不虚嘛,渝安这长相,确实是万里挑一的好看,也难怪会把皇帝表哥迷得团团转了。”   “不过,依本小姐来看,蓉儿姐姐比他更端庄些,而且说话也没这么带刺,连长辈都挤兑,他算什么东西……”慕容熙月说着说着就翻了一个白眼,刚好被坐在主位上的渝安看到了。   慕容熙月毫无羞愧,露出一个温婉矜持的笑容,主动朝着渝安点点头,算是示好。   渝安微微颔首,然后移开目光。   慕容熙月见状,心里更是笃定渝安这君后就是个不懂人情世故的笨蛋,她又道,“瞧瞧这笨的,一点也不如蕙质兰心的蓉儿姐姐。也不知道当初贺家是怎么想的,明知道蓉儿姐姐喜欢皇帝表哥,居然一直不敢主动去跟姑母提亲,错过了这么一桩好姻缘,真是替蓉儿姐姐不值。”   “若是当初是蓉儿姐姐嫁给了皇帝表哥,那现在坐在那位置上的,就该是蓉儿姐姐才对,才不会是这个什么安的。”   慕容熙月说这番话的时候,声音压的很低,只有她跟她的贴身侍女才能听到,毕竟慕容熙月虽然骄纵大胆,但是她也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但就算知道,在很多时候,慕容熙月也管不住自己这张嘴。   闻言,慕容熙月的贴身侍女被吓得不轻,连忙小声的提醒道:“小姐还是别说了,省的被人听到,惹了事。”。   慕容熙月没听进去,她越说越不开心,最后还道,“我待会回去就给蓉儿姐姐飞鸽传书一封,让她别在路上磨磨蹭蹭的,快马加鞭赶来皇都。”   她正说着,殿外忽的传来了声响,紧接着就看到一袭龙袍的席辞墨大踏步的从云鹤阁的殿外走进来,器宇不凡。   众人起身行礼,“参见陛下。”   等席辞墨一落座,慕容辰站起来,手里端着一个酒盏,酒盏里面盛满了酒,他道:“陛下,臣敬您一杯,祝陛下早日解决了荆琼关的难题。”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慕容辰他是故意的。   满殿寂静了一瞬,就连小六都反应过来不对劲了,小六很生气的捏紧了拳头,心里一半难过舅舅为什么要这么针对皇兄,一半又很生气慕容家居然敢这么挑衅皇权。   当真是过分!   渝安原本都有些饿了,拿着筷子夹了一口菜,刚准备送进嘴里,听到慕容辰这一番话时,立即黑了脸,把筷子放回去,连菜也不吃了。   席辞墨面无表情的看着慕容辰,“舅舅这是何意?”   慕容辰没回答,手一抬起,咕咚咕咚的几下就喝完了酒盏里面的酒水,然后道,“臣不过是一番好意,陛下莫要曲解了臣的好意才是。”   好意?   渝安垂着眼,唇角勾了勾,眼里却毫无笑容,好意?   你也配这么说?   慕容太后瞧着现场的气氛不太对,担心吵起来,连忙打圆场道,“墨儿,你舅舅千里迢迢从幽州赶到皇都,还亲自给你敬酒,你也喝一杯吧。”   旁边的宫人连忙斟酒。   席辞墨什么都没说,拿起了酒盏,一饮而尽,从始至终都是面无表情的。   慕容辰却是心情大好,他好整以暇的坐下来,唠家常似的问小六,“小六,听说你出宫建府了,明日舅舅去你府上转转,你可欢迎?”   小六闷闷的点头,道:“舅舅要来,外甥自然是欢迎的。”   只是求你说话别夹枪带棒的就是了。   而这时,慕容熙月也有样学样的,突然举着一杯酒站起来,笑容满面道,“君后殿下,熙月想敬您一杯,您可赏脸?”   渝安挑挑眉,换了一个坐姿,懒懒道,“我最近不喝酒,戒了。”   慕容熙月一脸不信任,“您莫不是诓我的?这谁不知道,渝家五公子,吃喝玩乐样样精通,更何况您那个姓张的朋友,叫什么张皓井的,听说酒量一绝,最爱的就是喝酒。”   渝安似笑非笑,“知道的还挺多啊,不过,这酒我不喝。”   慕容辰咳了一声,“熙月,怎么这么不懂规矩,既然是你敬酒,那你就先把酒喝了。”   慕容熙月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朝着众人爽朗一笑,然后一口饮尽了酒盏的酒,然后把空掉的酒盏反过来,朝着众人示意了一圈,“我喝完了。”   然后就坐下了,一脸得意的看着渝安。   虽说渝安是哥儿,但她也是女子,她笃定渝安不敢不喝自己敬的酒,因为这可不止关乎到渝安一个人的面子,还有渝家的。   试想一下,如果渝安不敢喝自己敬的酒,那是不是就代表,渝家承认不如慕容家了?   慕容熙月太过得意,根本没注意到,殿里众人的面前都放了酒盏跟酒壶,偏偏就渝安一个人的面前只有汤盅跟温水,还有几样比较清淡的菜。   稍微有点脑子的都能猜到不对劲了。   渝安漫不经心道,“我以水代酒吧。”说着,他端起了旁边的杯子。   慕容熙月微微皱眉,有些嫌弃,“君后是渝家人,怎么一点酒都喝不得?还是故意不喝熙月敬的酒?”   席辞墨手指敲了几下桌面,发出“笃笃笃”的声音,闻言,慕容熙月瞬间就噤声了,显然慕容熙月虽然被慕容家宠的骄纵任性,无法无天的,但她还是挺杵这皇帝表哥的。   “闹够了就闭嘴。”席辞墨冷冷道。   慕容熙月撇了撇嘴,嘟哝道:“又不是什么娇贵的花蕊,我一个女子都能喝,他一个哥儿,还能比我娇弱?皇帝表哥未免也太偏心了。”   小六看不下去了,小声提醒道,“咳咳……皇嫂有身孕了。”   慕容熙月瞬间就懵了。   慕容熙月心惊胆战的站起来,连忙道,“熙月并不知道君后殿下有了身孕,罪该万死,还请君后跟皇帝表哥恕罪。”   渝安垂着眼眸,什么都没说。   慕容太后也是现在才知道渝安居然怀了身孕,“什么时候怀了身孕?怎么都没人到华阳宫跟哀家说一声?几个月了?”   席辞墨淡淡道,“四个月了。忘了。”   确实忘了,渝安刚诊出有孕的时候,慕容太后出宫去踏春了几天,不在宫里,后来又发生了荆琼关的事情。   所以忘了说。   慕容太后不悦道,“两个主子不记得就算了,怎么连身边的奴才都不记得告诉哀家一声?章公公呢,怎么,哀家现在不掌着凤印了,宫里的事情就都不跟哀家说了?”   站在旁边的章公公简直满脸都写着冤枉,“老奴不敢。”   这下轮到慕容辰不开心了,明明说好了是给他的接风宴,怎么聊着聊着就偏题了?   “咳咳!”慕容辰用力的咳嗽两声,提醒众人。   慕容太后记起正事,于是瞪了一眼章公公,然后道:“其实今天在云鹤阁设的这场宴,不止是为了给慕容辰将军接风洗尘的,还是为了……朝堂上的事。”   慕容太后有意想和稀泥,想把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但是没想到,她话刚说到一半,席辞墨却突然道,“母后,后宫不得干政。”   众人一愣。   只有渝安神态自若,仿佛早就猜到了席辞墨的反应似的。   席辞墨漫不经心的倒了一杯酒,酒水顺着酒壶落到了四方的酒盏里,看似随意道:“今日是家宴,聊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即可,朝堂的事情就别聊了。”   慕容太后的脸色铁青。   慕容辰却是冷笑一声,不聊朝堂的事?那言下之意,皇帝是不打算跟他慕容家低头服软了?既然如此,那荆琼关那边的事情,他幽州慕容家还真就……不管了!   慕容辰道,“对,皇帝说得对,今日是皇族家宴,旁的什么事都别聊了,呵呵呵,喝酒,喝酒。”   这一顿饭吃的谁都不痛快,好不容易都吃完了,也没人说要换个地继续叙叙旧,众人不约而同的准备各回各家。   慕容太后回了她的华阳宫,小六跟慕容父女一起出宫,席辞墨陪着渝安闲庭漫步的回云庆宫。   夜风一吹,席辞墨身上那本来就不浓的酒气很快就被吹的一干二净,渝安站在他旁边都得认真的闻,才能闻到很淡淡的酒香。   渝安满意了,“不走了,坐龙辇回去。”   席辞墨与他同床共枕相处这么久,一开始还猜不到渝安刚刚为什么坚持要走着回云庆宫,但现在一看到渝安这样,心里是明白个十成十了。   “嫌弃朕?胆子真够大的。”席辞墨的手指掐了掐渝安的脸。   渝安脸上的肉不多,被捏疼之后,直接拍开席辞墨的手,然后道:“慕容家的态度,你应该也能看出来了……”   话还没说完,便被席辞墨打断了,“朕现在不想谈慕容家。”   渝安愣愣的看着席辞墨。   席辞墨说完之后就后悔了,意识到渝安可能会因为自己的态度误会了自己,于是又嘴笨的解释,“朕……知道慕容家是想逼朕低头,可之前处罚慕容家一事,朕没错,朝廷也没错,朕不可能服软道歉的。”   渝安:“那你就不怕那些谏官说陛下太过任性,小不忍则乱大谋。”   席辞墨没说话,片刻之后才道,“已经有谏官上奏了。”   渝安侧头看着席辞墨的脸,伸手想去拉着席辞墨的手,指尖刚碰到席辞墨的手,就被对方先牢牢握住了,“不怕,我站在墨儿这边。”   “闭嘴。”   席辞墨脖子都红了,也不知道是刚刚喝醉红的,还是被渝安那句“墨儿”给闹红的。   渝安笑弯了眼睛。   第二天。   明卓气喘吁吁的跑进云庆宫,看着伏案写东西的渝安,行礼道:“君后,御花园的宫人来报,说慕容小姐想吃您的鹅。”   渝安直起腰,“什么?”   “……慕容小姐路过御花园,看到了鹅老爷,得知那是君后您养的鹅,就提出要宫人把鹅老爷送去御膳房,说想吃鹅。”明卓咽了咽口水,继续道,“而且,慕容小姐还说,说您身为君后,又是她的长辈,肯定不会计较一只鹅的,就让御花园的宫人们去抓鹅送去炖了。不过,宫人们都不敢听她的,只有慕容家的那些侍女们在抓鹅。”   渝安把手里的笔杆子放下,道:“炖?”   说罢,渝安气极反笑,笑意却不达眼里,“姓慕容的昨天才在云鹤阁闹过,今天又想炖我的鹅……走吧,去御花园看看。”   到了御花园,慕容熙月正坐在园里的一个秋千上,她手里拿着一个团扇,正来回的扇着。   而御花园的宫人正站在旁边,一脸纠结的看着不远处的几个侍女——那几个侍女都是慕容熙月带进宫的人,是慕容府的侍女。   那几个侍女正满园的追着鹅老爷跑,鹅老爷养的很好,一身鹅毛养的油光水滑的,虽然胖了一圈,但爪子仍然利索,在几个侍女的四面夹击之下还能单靠自己杀出一条生路。   双翅展开,手脚灵活,气急了还会扑领着翅膀飞一段。   侍女们急得满头大汗,就是无法靠近鹅老爷,正手忙脚乱的时候,刚刚站在旁边指挥的一个侍女,也就是慕容熙月身边的贴身侍女,直接咬牙道,“算了,有没有棍子,去找跟棍子来,反正迟早都是要下锅的,直接一棒子敲下去。”   “敲什么?”   侍女一开始并没有没听出这声音是谁,头也不回道,“当然是那只该死的鹅……”等等,这是谁的声音?   侍女们僵硬着脖子,齐刷刷的往回看。   来人一袭月牙白色的锦袍,面如冠玉,眉眼精致,好看又矜贵。   侍女们齐刷刷的跪下,“奴婢们给君后请安。”   渝安什么都没说,在星转等人搬过来一个紫檀木椅的时候,坐下来,然后道:“钱宝。”   钱宝连忙上前,“君后请吩咐。”   “将这四个胆敢在皇宫内院到处乱窜,还喊打喊杀的侍女都抓起来,掌嘴五十,现在就动手——”   钱宝给旁边的宫人们使了个眼色,众人立即上前将刚刚还嚣张的说要杀鹅的侍女们都给抓起来,然后掌嘴。   啪啪啪的掌嘴声刚响起,坐在秋千上的慕容熙月坐不住了,提着衣裙下摆,匆匆走过来,“且慢——君后,她们都是我的侍女,打狗还得看主人,您这样做,是不是不应该啊?”   渝安掀了掀眼皮,“说的也对,”   慕容熙月还没来得及窃喜,又听到渝安道:“差点忘了,你才是指使她们的那个人——但慕容小姐是客人,不懂宫规,所以现在就暂且饶了你一次。”   “不过,事情既然是你引起的,你就站在这里看她们被掌嘴吧,长个记性。记住了,下次要是胆敢还在宫里造次,连你也得受罚。”   慕容熙月不可置信,“你!你敢!”   有何不敢?   渝安冷冷道:“深宫大院,御花园中,岂能容尔等在此放肆?——掌嘴!”   “是。”    第176章 你们也配跟渝家叫板?   四个慕容府的侍女被掌嘴五十之后,两边的脸颊都又红又肿的,活像是被蜜蜂蜇了似的。   侍女们一得了自由,就连滚带爬的朝慕容熙月的身后跑去,看着渝安的眼神都带着些畏惧。   慕容熙月不敢相信渝安居然真的敢跟自己翻脸,但她也不是傻子,也不会当场跟渝安撕破脸,但语气却还是夹枪带棒的,暗暗警告:“君后,你这是要跟我慕容家作对?”   渝安坐在他的紫檀木椅上,小腹微隆,手里拿着一把折扇,淡淡道,“本君还想问你,你们姓慕容的,也配跟我渝家叫板?”   “真当我看不出来,你今日是来借题发挥的?怎么、以为我——”   “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你的任性试探?”   慕容熙月脸色变幻,她被渝安戳穿了心思,脸色甚是难看,倨傲道:“我复姓慕容,我父亲是镇国大将军,我姑母是慕容太后,我表哥是当今皇上,这御花园是皇帝的地盘,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不。从你踏进皇宫的那一刻起,你就踏进了我的地盘,”渝安垂下眼,阳光投在他的脸上,显得他格外精致温柔,“既在我的地盘,就容不得你放肆。”   慕容熙月吵不过他,顿时气得脸色涨红,活像是生吞了一斤辣椒似的,那股火压不下又喷不出,只能憋屈的瞪着他。   渝安慢腾腾的摇着折扇,说话也慢悠悠的,却隐隐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威严冷意,“还有,我一再容忍你,可不是因为你姓慕容,而是因为我姓渝。”   “否则你也跟她们一样,亲自尝尝掌嘴五十是个什么滋味。”   听到这里,慕容熙月憋不住了,她恨恨的揪着袖子,咬牙切齿道,“你会放狠话算什么本事,现在荆琼关有难,是你们大景城在求着我们!你渝家再狂傲,不也还是什么忙都帮不上吗!”   “求?”渝安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唇角微扬,那微微上扬的唇角挂着一抹讥嘲,“我们何时求过你们?”   慕容熙月被刺激的不轻,想说不就是现在,但是转念一想,昨天在云鹤阁用膳的时候,席辞墨可没开口求过慕容家,于是又硬生生的咽回去,嘴硬道:“迟早的事!现如今,除了我慕容家,谁还能帮得上荆琼关!”   “那你可以把心放回肚子里,不会有人求你们的,”渝安起身,淡定自若的整了整袖子口,道:“只求到时候,你们慕容家不会后悔。”   慕容熙月撇嘴冷笑,装什么呢,父亲他可是早就打听的一清二楚了,荆琼关那边的粮草最多可以撑一个月,而朝廷的储粮已经所剩无几,朝廷想要给荆琼关送去足够的粮草,不可能少得了慕容家的支持。   父亲这次来大景城,虽然明面上是说不打算帮,但父亲暗地里也早就打点好了一切,只要皇帝一开口,自然会有人把荆琼关需要的粮食都送过去。   这个渝安,冠冕堂皇的话说的倒是挺好听,但也没见他真的帮上什么忙啊。呵。   慕容熙月故意哼了一声,然后道:“不后悔,我们慕容家是绝不会后悔的。”   渝安没理她,抬脚就走了。   慕容熙月也没在皇宫里多待,出宫回了大景城的慕容府。   她把刚刚在御花园的事情掐头去尾的说了一遍。   慕容辰一拍桌子,桌上的茶壶都震了几下,“当年老夫就看不惯那个鼻孔朝天的渝峰,没想到连他儿子也这么狂傲!他们渝家算什么东西,竟敢欺到我慕容家的头上!”   一边的慕容熙月有些心虚,她不太敢承认,那是因为自己先跑到皇宫去挑衅的。   可,可渝安也不能当众让自己下不了台啊!   慕容熙月越想越觉得自己没做错,错了的那位应该是渝安。   于是没多久,慕容熙月心里那点小的可怜的心虚就彻底烟消云散了,留下的只有不讲理的理直气壮。   对,错的是姓渝的!   慕容熙月追问,“那父亲,您今天上朝之后,皇帝表哥可否单独找您聊了粮草一事?”   “没有,还硬气着呢,”慕容辰根本不着急,“不过就是道个歉,服个软的事,他既然不肯低头,那本将军也自然不肯帮他。”   “年轻人意气风发,恣意妄为,还真以为自己手握皇权就能什么事情都顺风顺水的。等多跌几个跤,吃点苦头就知道什么叫识时务者为俊杰了,”慕容辰冷笑一声,又补充道:   “想当年,先皇景帝想求我慕容家出手相助时都得亲自来一趟幽州。他一个新帝,刚刚登基不过两年,脚跟都没站稳就想耍威风?异想天开。”   慕容熙月不住地点头,慕容家就得这样,腰杆子得比皇家还要硬气!   但是慕容熙月转念一想,又有些担忧道,“可我们这样僵持不下,会不会让太后姑母在两边为难啊?要是姑母怪罪下来的话……”   慕容辰不屑:“她那个没用的东西,除了会摔花瓶还能做什么?之前就帮不上慕容家的忙,现在跟她也没什么好说的。”   闻言,慕容熙月再次点头,父亲说的对。   御书房——   李太傅与大理寺卿薛褚,还有另外几个内阁重臣都在一起劝着席辞墨:既然慕容辰都已经来了大景城,那肯定是希望能帮荆琼关的,只需要席辞墨低个头,那荆琼关的事情不就解决了?何须再像现在这样为难?   但是坐在龙椅上的年轻的帝王却格外执拗,始终没有答应几位重要大臣的建议。   倔的要死。   李太傅见状气得不轻,“陛下,当初老臣教导过您,万事应以大局为重,而陛下身为九五之尊,更是不能轻易耍小性子,应该以黎明百姓、江山社稷为重。”   “可父皇曾说过,帝王的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席辞墨言辞冷漠,有着冻骨的寒意:“今日朕退了这一步,让天下人看到,皇家天威在慕容家面前形同无物,岂不被世人耻笑?”   大理寺卿薛褚沉默了片刻,道:“陛下言之有理,慕容家此举……确实太过放肆、目无天威。”   李太傅着急了,看到这一个两个的都像是魔怔了似的,居然不以大局为重,气的下巴的白胡须一抖一抖的:“荆琼关的事情才是眼下的重中之重啊,陛下!”   薛褚却道,“可要是陛下真的低头了,将来也难保慕容家不会因为此事而起了什么狼子野心。”   李太傅觉得不可能,一口否认:“慕容家是陛下的母族,怎么可能会动那些歪心思。”   薛褚反问道,“难道太傅现在就不记得罗家通敌一事?还有三王爷之前逼宫一事?”   罗家因为通敌已被满门抄斩,而现在还被关在灵州常宁寺的三王爷则是因为逼宫失败,所以才被先皇景帝罚到那里去赎罪的。   三王爷尚且还是席家血脉都能为了夺权而逼宫,所以他们怎么能不防着慕容家呢?   李太傅无话可说,但还是选择相信慕容家,“陛下,现在度过眼前这一关方才是至关重要的,慕容家不过只是想要陛下低头,不如……”   说到这里,李太傅见席辞墨没有回应,于是继续道,“如果陛下只是担心外戚势力过大,将来可能会……那为何陛下当初为什么没要顺势拿走渝家的兵符?”   “毕竟,相比于慕容家,手握二十万渝家军的渝家,不是更该让陛下警惕吗?”李太傅咄咄逼人。   薛褚听不下去了,他早就发现李太傅一直都很刻意针对渝家,而自从渝安之前在奉天殿闹了两次之后,李太傅就更是厌恶渝家,而且毫不掩饰。   薛褚提醒道,“李太傅,渝家的忠心有目共睹,日月可鉴。而且,渝家也从未恃宠而骄,更不像慕容大将军似的,来了皇都也不先进宫请安,连表面的礼数都没做好!”   李太傅还要反驳。   席辞墨冷冷道,“御书房内,吵够了没有。”   李太傅与薛褚同时作揖,“臣知错。”   “此事不必再议,朕心里已经有数。”席辞墨不想再谈,让章公公送几位大臣们离开。   出了御书房,薛褚看着李太傅先离开的背影,然后问旁边的户部尚书,“你说陛下会不会退一步呢?”   户部尚书若有所思,“应该会。”   因为按照目前的情况,他们确实只能求助慕容家,而慕容家的态度也很明确,你不低头退一步,主动示好,那他们就一口咬定慕容家的粮仓没有多余的粮食可以送去荆琼关。   而慕容家名下的粮仓又只属于慕容家,跟朝廷官府无关,也不能硬是逼人家交出粮食。   薛褚突然道,“听说最近民间有不少人在忙着在各城各县的米店收购粮食,这谁啊?怎么在这节骨眼上……该不会是慕容家吧?”   户部尚书否认,“怎么可能,慕容家又不缺那点粮食。”   薛褚想了想,“那倒也是。”   云庆宫——   渝安托腮,慢吞吞的纸上写着东西,钱宝在旁边看了几眼,原本还以为君后又在写信,结果没想到并不是,好像是在写话本。   钱宝上前去研墨,问道,“主子,您怎么还在写话本啊?这几天写信都写疼了手,怎么不歇歇?”   “写慢些就好了。”   钱宝不解的看着一脸无所谓的渝安,“主子又不缺这点钱,为何就不停一停?”   “因为喜欢吧,”渝安的笔尖点了点墨汁,一边写一边道,“若是不喜欢,也用不着旁人说,我自个早就放弃了。”   钱宝煞有介事的叹口气,“奴才真是不懂,明明都手疼了,为何还不放弃。”   “放弃很容易,坚持很难。”渝安写完一行,把笔杆放下,活动了一下手腕,不忘补充道:“而我喜欢迎难而上。”   钱宝似懂非懂。    第177章 反击   户部尚书猜测的不错,席辞墨到底还是选择了大局为重。   就在慕容大将军慕容辰回大景城的第五天,席辞墨在宫外的一处皇家别院设宴,说是要请舅舅慕容辰聊聊粮草一事。   慕容辰欣然同意,但是却在当天,他还邀请了不少人过来——慕容太后、睿王小六、还有几个姓席的皇亲贵戚、李太傅。   除此之外,大理寺卿薛褚,户部尚书居然也都到了。   到场的都是些位高权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人物。   饶是自称见过不少大世面的李星文,在看到席间上看到这么些大人物的时候,也不免有些紧张的慌了一下手脚。   但坐在他旁边的姜声声却是出奇的镇定,还反过安慰他,“夫君镇定些,要是被叔祖父看到你这样的状态,下回要是还有这种机会,恐怕叔祖父就不肯带你来了。”   闻言,刚刚还有些紧张到手抖的李星文立即就冷静了许多,他反应过来之后,他感激的看了一眼姜声声,心道,幸亏他提醒的及时。   ——李星文跟姜声声现在能出现在这里,是因为李星文求了李太傅这位叔祖父大半天,李太傅才终于松口,带他们过来见见世面。但是在来之前,李太傅也交代过了,要这两人好好表现,不能出现差错。否则以后就不带他们来了。   李太傅这样说,其实也是担心眼高手低的李星文说错话,所以不得不约束对方——毕竟这席上的任何一个人都是李星文得罪不起的。   渝安坐在主位上,慢吞吞的剥着手里的丑橘的橘皮,声音听不出喜怒,“今日是你设宴,宴请慕容大将军来这处皇家别院商讨粮草一事,没想到对方却越俎代庖,直接替主人家邀请了别的客人,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   如果是要家宴,叫上那几个姓席的皇亲贵戚倒也无可厚非;但今日原本是要商讨正事的,叫上李太傅跟大理寺卿薛褚、李太傅等人也算正常,可为什么连李星文夫夫都要叫来?   也不知道慕容家此举到底是何意。   渝安把剥了皮的丑橘递给坐在旁边的席辞墨。   席辞墨面无表情的接过了丑橘,三五下吃完了丑橘之后,他拿出帕子擦手,连手指缝都仔细的擦个干净,“渝安,”   渝安抬头,疑惑的“嗯?”了一声。   怎么了?   席辞墨抿了抿唇,还没来得及开口,那越俎代庖的慕容大将军就神清气爽的走过来,爽朗的笑着道,“诸位,今日是陛下设宴,邀请诸位一起同饮,来,一起敬陛下一杯。”   众人纷纷敬酒。   而这时,慕容辰忽的话题一转,道:“不过,臣记得陛下今天是想跟臣讨论粮食一事吧?”   席上的欢声笑语顿时就停了。   就连慕容太后都品出不对劲了,脸上笑容渐消,她原本以为兄长应邀来此,就是打算和好如初,倾力帮助荆琼关。但慕容辰这句话却根本不是要握手言和的意思。   大理寺卿薛褚微微蹙眉,正要说什么,缓和席间气氛,却被一边的户部尚书给拉住了,“先静观其变,现在还轮不到我们这些臣子插嘴的时候。”   小六有话想说,但他实在胆小,话到嘴边,又不敢说了。   李星文根本不知道众人到底在打什么哑谜,他看着这安静的场面,想去问李太傅,但是却被姜声声眼疾手快的拉住了。   于是只能先沉默,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   “对,朕今日设宴,原本是想跟舅舅讨论粮草一事。”   “之前你们说,你们慕容家的储粮并不多,”席辞墨一手拿着酒盏,一手轻点着桌面,语气冷到极点,“但朕却得知,此为谎话。”   “大将军该作何解释?”   慕容辰直截了当的承认了,“对,陛下查的没错,之前确实是我慕容家在说谎了。”   慕容太后怕事情难以收场,连忙和稀泥道:“但是皇帝,你舅舅已经让慕容府的人都已经准备好了粮草,随时都可以给荆琼关送过去。”   席辞墨冷冷道,“条件是什么?”   慕容家之前说谎,不肯交出他们的粮仓帮助荆琼关,现在又直接承认,还说都已经准备好了粮草,随时都可以送去荆琼关。   这么快改口,肯定是有条件的。   慕容辰吃定了席家不敢跟自己翻脸,胸有成竹的坐在他的椅子上,道,“老臣之前想,只要陛下亲自给老臣敬一杯酒,老臣也就能原谅了之前陛下大义灭亲的事情。”   “但是老臣现在改变主意了——”慕容辰突然将矛头指向正在漫不经心的剥着丑橘皮的渝安,“老臣听说,君后前两天在宫里的御花园因为一只畜生,不仅处罚了老臣府里的那四个侍女,还告诉熙月:”慕容家不配跟渝家叫板”可有此事?”   众人几乎是同时朝着主位上看过去。   渝安慢条斯理的把剥好皮的丑橘放在一边,又接过钱宝递来的帕子,仔细的擦了擦手上的橘汁,挑眉道,“原来今日这场局是针对本君的啊,真是有劳大将军这么费心了。”   其实也不意外,渝家跟慕容家的关系一直都属于两看相厌的程度,甚至差点到了水火不相容的程度。   慕容辰会借题发挥,想让渝安当众下不了台,完全是意料之内的。   只是渝安没想到,慕容辰居然会这么蠢——即便慕容辰是镇国大将军,是皇帝的亲舅舅,可慕容辰也不能当着众多臣子的面,先后讽刺挑衅皇帝跟君后。   如此胆大妄为的触怒君威,也不怕招来灭顶之灾?   不过,慕容辰这样愚蠢的行事作风,简直跟慕容太后一模一样。   不愧是亲兄妹。   慕容辰皮笑肉不笑,“废话我也不多说了,熙月,把那四位侍女都叫过来,让君后当面赔礼道歉,此事就揭过去了,而荆琼关的粮草一事,我慕容家也包了。”   慕容熙月掩唇偷笑,回头给那四个侍女使了使眼色。   谁知道那四个侍女却根本不敢上前,一个个站在原地,低着头,微微发颤——如果她们不听慕容家的话,最多是被打一顿,休养几天就好;但如果她们现在敢上前,等过后,怕她们都得白白丢了性命。   孰轻孰重,她们还是分得清的。   渝安把帕子一丢,漫不经心的抱着手,往椅背一靠,唇角勾了勾,嘲道:“哦?如果,本少爷不肯道歉呢。”   慕容太后虽然也很不满意兄长言而无信,但是却也没有帮渝安说话,还反过来劝道,“渝安,当以大局为重。”   言下之意就是希望渝安忍一忍。   渝安会忍吗?   自然不会的。   不过,渝安还没翻脸,席辞墨便已经忍无可忍了,他重重放下手里的酒盏,冷冷道,“慕容将军当真以为朕不会动慕容家?”   慕容辰终于意识到做的太过了,正想补救,可又拉不下脸。   一边的慕容太后却突然指责席辞墨:“皇帝,慕容家可是你的母族,你竟然要威胁你的母族?”   “……”渝安觉得景幽国内最蛮不讲理的人应当属慕容太后了。   明明是慕容家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皇威,席辞墨已经很给慕容家面子了,要不是慕容家太过分了,让人忍无可忍,席辞墨又怎会翻脸?   可慕容太后却忽略了慕容家的过错,把锅都丢给了席辞墨,还指责席辞墨。   真是不讲理。   席辞墨是真生气了,眉宇间的怒意藏也藏不住,周身环绕着冷厉的杀气,“母后这话,朕倒是想原封不动的还给慕容家——你们慕容家如此蔑视天威,到底是何居心!”   慕容辰:“……”   慕容熙月:“……”   而这时,从出宫之后就不见踪影的星转从外面走进来,他绕开众人,从角落里走进来,手里拿着几封信,分别是从青川,金亭江,还有陌城跟幽州等几个地方送来的信。   星转把信都交给了渝安。   李太傅干咳了一声,清清嗓子,站起来道:“慕容将军脾气急躁,确实有错,但君后任性妄为的性子也是有目共睹的,所以老臣觉得,此事不如各退一步,由君后以茶代酒敬一杯慕容家,此事就算是揭过了。”   慕容太后立即道,“对,太傅说得对。”   渝安在看信,没理他们。   而渝安的沉默,落在别人的眼里就成了识趣跟默认。   李星文悄悄的在姜声声耳边道,“看来这位君后在宫里的地位也不高嘛。”   姜声声有些不开心,“少说两句吧。”   席辞墨心知此事与渝安无关,全都是慕容家故意刁难,席辞墨盛怒之下想要惩治慕容家,可是慕容太后却在一边虎视眈眈的盯着。   席辞墨脸色铁青。   慕容辰也不敢再拿乔了,但是又拉不下脸,便威胁道,“难道陛下真的不需要慕容家的储粮了?”   “不需要!”渝安刚好看完信,听到慕容辰的这句威胁,直接冷冷回了三个字。   说完,渝安起身,手里拿着几封信,看向慕容辰的眼里满是嘲讽:“慕容将军一再挑衅皇威,不过是仗着朝廷有事要求你。但现在,本少爷告诉你们——这事已经用不上你们了!”   “还有,从现在开始,如若你们慕容家胆敢再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他日,我定带着渝家军踏平了你们幽州慕容府——一群以下犯上的东西,竟敢陛下面前放肆!”   众人惊骇,渝安怎么敢跟慕容辰撕破脸皮?   慕容辰气的额头青筋狠狠一跳,他就不相信了,渝安一个哥儿,能有什么本事去摆平景幽国现在的难题?   李星文欣赏道:“好嚣张啊,不愧是渝家小霸王啊,名不虚传。”   李太傅听到了,脸上的每一道褶皱都写满了不悦,“德薄位尊,智小而谋大。”   言下之意就是说:渝安德行浅薄却位居高位,智慧有限却谋划大事——李太傅骂渝安自作聪明。   姜声声皱了皱眉,看了一眼李太傅,然后又收回目光。   慕容辰凶神恶煞的瞪着渝安,鄙夷道:“逞一时嘴上之快对你可没什么好处。”   渝安掀了掀眼皮,嘲讽的看向慕容辰,不客气道:“荆琼关不就是缺粮草吗,这事本公子已经解决了,不需要求你慕容家了。”   “不可能!”慕容辰立即否认,“普天之下,现在只有我慕容家才能一口气拿出那么多的储粮!”   渝安再次晃了晃手里的几张信纸,当着众人的面,慢悠悠道:   “金亭江渝家、大景城的张家,陌城的莫右麟,蜀地的宣平侯府,南郡王府,还有……现在正住在幽州的二王爷席瑾轩刚刚来信,他们都各自筹到了十几万石的粮食,林林总总加起来……已经能够让荆琼关的军队有半年的时间都不愁粮草补给了。”   “而现在,各地筹到的粮食都已经在运送至荆琼关的路上了,相信不久之后,我大哥渝升就能收到了。”   刚刚还一脸得意的慕容熙月在听到这番话的时候,惊的直接打翻了手里的酒盏,眼里满是惊恐。   什么?   不需要他们慕容家的帮助了?   那他们这段时间这么放肆的……岂不是一点筹码都没有了?   慕容辰目眦欲裂:“不可能!这么可能短短几天拿的出这么多的粮食!你在说谎!”   “我不是你,我才不会在这种事上撒谎!”   “还有,不是短短几天,是半个月的时间,从荆琼关传来打仗的消息开始,本少爷就已经在着手准备这事。”渝安顿了顿,回头去看席辞墨,似乎是在对他解释,“只是事情还没办妥,不敢轻易说出来,怕白欢喜一场。”   席辞墨刚好也在看着渝安。   渝安把几封信往席辞墨的手里一塞,然后继续道:“……而且,我原本以为,慕容家是外戚,慕容大将军你又是皇帝的亲舅舅,慕容家怎么都会倾尽全力帮助此事,只是没想到……”   “还有,刚刚你们慕容家故意刁难本少爷的事——”   “等之后,我们再慢慢清算。”   渝安说完,拉着席辞墨的手腕,直接就走了。   他们一走,第二个跟着离开的是小六,他眼睛都红了,是气红的,他酝酿了半天的勇气,才终于把心里话说出来:“舅舅,你们真是越来越太过分了!难怪当年父皇还在世的时候,怎么都要防着你们!原来都是事出有因的!”   慕容辰脸色骤然一变。   慕容太后正要斥责小六,但是小六说完之后就已经气的甩袖而去。    第178章 不满   当天,大景城内就已经传遍了:慕容辰在御前故意拿乔作势,蔑视君威,结果却被君后当场拆台。   众人嘲笑慕容辰作茧自缚,狂妄自大,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而后,众人又纷纷好奇,君后渝安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居然能在短短半个月的时间里,从景幽国的几个世家大族里一共筹到几十万石的粮食,一下就解决了荆琼关目前的难题。   除此之外,也有不少聪明人已经猜到,前段时间有人在民间的米庄米铺里大量采购米面粮食一事的人,应该就是渝安等人了。   ……   “万川汇聚成海。”   渝安刚停笔,写完最后一个字,就听到旁边有人在念自己写在纸上的字,渝安的手一抖,还没来得及收回的笔尖就在宣纸上划了长长的一道黑线。   白白瞎了他刚刚费心写的这一幅字了。   渝安回头去瞪突然出声的席辞墨,“你走路怎么没声没响的?”   “你半个月之前就联系了那些世家大族?”席辞墨垂眸看着坐在椅子上的渝安,伸手去抓起渝安的手腕,又拿出一个帕子,仔仔细细的将渝安写字时不小心弄脏的手指给擦干净。   渝安嗯了一声,又听到席辞墨问: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朕?   渝安怕他多心,于是解释道:“刚刚不都说了吗,因为事情还没办妥,怕你空欢喜一场。”   “而且当时我也以为慕容家会出手帮助,就没多说。”   这就是渝安庆幸的了,幸亏他当时多留了一手。   席辞墨什么都没说,微垂着眼眸,眸光暗沉,半晌之后,席辞墨才低头在渝安的指尖上轻啄了一下,久久不语。   见状,渝安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席辞墨还在因为慕容家刚刚在皇家别院里拿乔作势而生气,他看着席辞墨的半边侧脸,语重心长道:“你不要总是皱着眉头,不然晚上又该睡不着了。”   席辞墨掀了掀眼皮,黝黑深沉的眼眸盯着渝安看。   渝安并不害怕,还伸手去碰了碰席辞墨的脸庞,自顾自道:“眼下荆琼关的难关已经过了,而慕容家接二连三犯错,若是不敲打惩治一番,谏官肯定会有意见。”   席辞墨嗯了一声,嗓音微哑。   事情闹到这一步,就算是席辞墨有心要袒护慕容家,也是不成了。   渝安摸了摸席辞墨的脸,斟酌片刻之后,道:“你别想慕容家的事了,往后,慕容家不帮你,还有我。”   闻言,席辞墨却似乎是楞了一下,没料到渝安会这么说。   渝安盯着席辞墨的脸看,没忍住,凑上去亲了一口对方,又道:“你我是夫夫,夫贵夫荣,我自是事事都会盼着陛下你好。”   “粮草一事我会倾力帮你,往后无论什么事,只要我能帮的,我也都会帮你。”   “只要是你,我定是第一个站在你这边。”   席辞墨掀了掀眼皮,望着渝安:“朕知道。”   “朕只是没想到,慕容家不是,母后也不是。”说罢,席辞墨又低头,在渝安的指尖上落下一吻。   渝安立即抽出手,双手去捧着席辞墨的脸,上前去吻住后者的唇。   席辞墨的唇微凉,他垂着眼,看着渝安凑近了亲自己,过了一会,才反客为主。   殿里的宫人们早就已经识趣的退下了,只有窗外挂着的风铃在风中轻轻摇摆了几下,发出悦耳的声音。   ……   没了能在御前拿乔作势的筹码的慕容辰,如丧家之犬一般的坐在椅子上,满眼皆是懊恼,他要是早知道渝安能有本事筹到几十万石的粮食,他之前绝对不会那么嚣张。   现在可好,一下子得罪了那么多人。   “……”   慕容熙月焦虑的站在旁边,“父,父亲……您想个办法啊。”   “事已至此,还能有什么办法?”慕容辰颓丧道,“收拾收拾,准备回幽州吧。”   慕容熙月口不择言,“蔑视君威可是大罪,难道父亲您觉得我们还能走得出大景城?如果是之前就算了,可现在我们一点忙都没帮上……”   “本将军是皇帝的亲舅舅!”慕容辰强硬的打断了女儿的长篇大论,然后道:“还有,按照之前说的,把已经准备好的那些粮食都送到皇都,不管陛下还用不用,先送过来。”   慕容熙月嘟哝道,“之前不肯给,现在别人都已经不需要我们帮忙了,又上赶着送过去,多丢人啊。”   慕容辰阴沉沉道,“熙月,你在嘀咕什么?”   慕容熙月连忙福了一礼,道:“女,女儿这就下去吩咐他们照办。”   ……   慕容太后虽然也明白慕容辰这一次做事太过分,但她更担心席辞墨会出手惩治慕容家,只得拉下脸,亲自去了一趟御书房,想探探口风。   但没想到一向勤恳的皇帝却不在御书房。   慕容太后又去了云庆宫,但是,出来见她的却是渝安。   渝安解释道,“他刚躺下,母后有什么事先跟我说吧。”   “你?”慕容太后不满。   渝安看出慕容太后来者不善,猜到了是什么原因,却懒得多加理会。   渝安淡淡点头:“是,母后有什么事先跟我说,待陛下醒了,我自会转告。”   闻言,慕容太后轻哼一声,甚是不满。   “皇帝不去处理朝政,躲在寝宫里睡什么觉,你身为君后,不督促皇帝勤恳治国,还拖他后腿?去,把皇帝叫过来,哀家有话要跟他说。”   然而宫人们都没动。   慕容太后这才惊觉,自己居然使唤不动云庆宫的宫人,正要生气,却听到渝安道,“母后专程来云庆宫,是想替慕容家说情的吧。”   慕容太后的目的被戳穿,不满道:“是又如何,这是慕容家的事,你管不着。”   慕容太后护短,但护的也是她慕容府的人——她选择性的遗忘了慕容辰故意刁难渝安的事,却十分记恨渝安当众斥责慕容家以下犯上时说的那一番话。   渝安微微一笑,“怎么就管不着?这才过去两个时辰而已,母后就不记得,臣现在是朝廷的大功臣了?”   慕容太后无话可说,她憋着一口恶气,“别叫哀家母后,倘若可以回到过去,哀家定要阻拦你与墨儿成亲。”   “好的,太后娘娘。”渝安从善如流的改口,没有半点不情愿。   慕容太后见状,心里就更加生气了。   “去把皇帝叫来。”   渝安仍是拒绝,“陛下这几日夜间眠浅,总是睡不好,刚刚才起了些困意,太后娘娘就莫要为了一点无足轻重的小事去叨扰他。”   慕容太后横眉倒竖,“慕容府的事情能算得上是小事?”   “不然呢。”渝安微微垂眸,掩去了眼里的讥讽,但嘴上却仍是不留情,“罪有应得这四个字,眼下送给慕容家,不是最应景吗。”   慕容太后唿吸一滞,“大胆!”   渝安不理她,把刚刚斟好的茶端起来,却不喝,只是轻轻摇着茶盏,看着茶盏里的茶水也跟着晃来晃去的,他反问道:“难道臣说错了什么?”   慕容太后肺都要被气炸了,可是渝安所言的句句都没有不到之处,她根本挑不出半点错。   少顷,慕容太后突然问道:“皇帝最近一直睡不好?”   “半个月以前开始的。”   闻言,慕容太后瞬间就沉默了,她记得很清楚,就是从半个月之前开始,荆琼关开始打仗,而慕容家也是从半个月之前开始闹腾的。   慕容太后又追问:“以前呢?他经常如此吗?”   “太后还是亲自去问陛下吧。”   渝安跟席辞墨成亲的第一天晚上之后就发现,席辞墨眠浅易醒,时常睡不好。   但是成亲之前,渝安并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应该也差不多。   慕容太后斥责道,“既然睡不着,为何不跟太医说?让欧阳太医开两副药,好好调理调理。”   “没用的。”   席辞墨睡不着是因为烦心事太多,若是能想开些,自然而然也就睡着了。   渝安也曾不解,席辞墨生来便是太子,然后又登基称帝,前半生顺风顺水的,何来烦心事太多?   直到现在,渝安才总算明白了一些。   ……   关于慕容家的后续一事,渝安并没有刻意去打听,只隐隐听说,慕容家被罚的不轻,慕容辰甚至还差点被送到大理寺狱去。   等此事一了,慕容辰隔天就离开了皇都。   而慕容辰在离开的当天,慕容太后也亲自去送了,她本是好意来送兄长,结果却被慕容辰指责她什么忙都没帮上,慕容太后当时就黑了脸。   落了一身埋怨的慕容太后又气冲冲的回了宫。   至于慕容熙月,她并没有离开,还住在大景城的慕容府,只是这一事之后,慕容熙月的行事就比以前低调了许多,也不敢跑到渝安面前狐假虎威了。   而且她还把原先跟在身边的那四个侍女都换了。   ……   这日,渝安躺在美人榻上小憩片刻。   而旁边的地上摆了一大块用冰蚕丝布缝制的垫子,而不爱午睡的小太子阿恒就坐在垫子上,手里摆弄着他的新玩具,旁边还有他之前爱玩的拨浪鼓跟老虎布偶。   宫人们在旁边候着。   这时,钱宝走进来,道:“君后,慕容小姐带着幽州贺家的大小姐贺蓉儿来给您请安。”   渝安睁开眼,看着窗外明晃晃的阳光,困意正浓的打了一个哈欠,闭上眼道:“不见。”   钱宝迟疑了一下,才行礼道:“是。”    第179章 骗去华阳宫   云庆宫外——   慕容熙月跟贺蓉儿一听说渝安不见他们,两人看着头顶上的大太阳,心情就有些不开心。   尤其是慕容熙月,除去不开心之外,还有一些尴尬。   是她软磨硬泡的要贺蓉儿来大景城的,也是她拍着胸脯告诉贺蓉儿自己能带着她在皇宫里到处转的,可现在刚来到云庆宫就吃了个闭门羹。   贺蓉儿主动找台阶下,“熙月,既然君后不肯见我们,那我们先回去吧?”   “不,”慕容熙月道,“宫里的山水苑跟云鹤阁的风景都不错,要不我带蓉儿姐姐去转转吧。”   闻言,贺蓉儿颇有些心动,她抬头看看这四周的朱红色的宫墙,琉璃瓦,还有偶尔巡逻经过的禁军,最后才抬眸看着兴致勃勃的慕容熙月,矜持的点点头,“好。”   慕容熙月立即就开心了,她拉着贺蓉儿一起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嘟哝道,“之前咱们在幽州听到的传言不假,那渝安长得是真真的好看,如画卷上的人似的,难怪能独宠后宫,荣宠不衰。”   贺蓉儿听了这话,眸光闪了一闪,半信半疑道:“当真?”   “自然。”慕容熙月顿了顿,又道,“而且还挺有能耐的,能在短短半个月筹到这么多粮食,是我见过所有哥儿中最厉害的那个。”   贺蓉儿似是不经意的提道,“去年他不是还带着渝家军生擒了不少海寇吗,那时我就曾听说过他的名字,大家都说他……很彪悍?”   慕容熙月自从皇家别院那事之后,不仅怕她皇帝表哥,也有点怕渝安这君后了,不太敢说他坏话,只是含煳其辞的点头。   彪悍不彪悍的,她不太清楚,但发飙的渝安,看着是真的不好惹。   贺蓉儿若有所思的点头,在差不多走到云鹤阁的时候,贺蓉儿忽然拉住了慕容熙月的手腕,浅浅一笑,道:“要不,我们还是先去跟太后娘娘请安吧。”   慕容熙月有些犹豫,但贺蓉儿又劝了两句,她便点头同意了。   而在路上,贺蓉儿又不动声色的问了好些关于皇帝跟君后的事情,还旁敲侧击的打听了慕容太后的爱好。   刚好,在贺蓉儿问到太后的爱好时,她们对面走来五六个端着托盘的太监,而为首的太监年纪轻轻,但一看就知道练过武,底盘稳,步伐轻到听不到。   太监在听到贺蓉儿的问题时,状若不经意的抬头看了过去,扫了一眼贺蓉儿,然后又收回目光。   贺蓉儿并未察觉到。   待往前继续走了一段路之后,太监将手里的托盘交给身后的太监,然后道:“我先去御膳房看看给君后准备的膳食,你们先把东西都送回云庆宫。”   说完,太监就先去了御膳房,御膳房的宫人们都已经认识他,知道这是在君后身边伺候的大太监之一,纷纷问好,“星转公公,君后的膳食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就端去吗?”   星转点点头,挽了挽袖口,道:“我亲自端回去吧。”   过了两天——   申时三刻,太阳朝西。   席辞墨今日提前回云庆宫,却没想到在半途中被华阳宫的翠姑姑拦下了。   翠姑姑是跟在慕容太后身边的老人了,也算是看着席辞墨从小到大的,她过来拦龙辇,章公公还以为是华阳宫出事了,连忙禀告陛下。   坐在龙辇上的席辞墨微微睁眼,“母后生病了?怎么不去请太医。”   翠姑姑支支吾吾,“太后娘娘没有生病,只是说最近经常头晕,也睡不好,还说最近几天总是想起先皇,所以,太后娘娘想找陛下聊聊。”   然后又连忙道,“陛下还是去看看太后吧,母子连心,若是太后娘娘看到了陛下,说不定这病就好了,连太医都不用看了。”   席辞墨坐在龙辇上,眼眸微垂,目光冷淡的看着翠姑姑,仿佛已经洞察了什么。   翠姑姑心虚的低下头。   席辞墨已经猜到他母后根本没病,但华阳宫都派人过来拦龙辇了,席辞墨也不会不给他母后这个面子,便道,“移驾华阳宫。”   翠姑姑以为席辞墨没看出自己撒谎了,后怕的长舒一口气,见宫人们开始抬着龙辇往外走,也不敢挡路,连忙侧开身,让龙辇先过去。   等到了华阳宫,慕容太后看着神清气爽的,一点生病的痕迹都没有,比云庆宫那位最近因为害口而憔悴了不少的某人还精神。   除此之外,华阳宫的殿里多了两个客人,一个是表妹慕容熙月,以及一个容貌俏丽的陌生女子。   慕容熙月行礼,“熙月给皇帝表哥请安了。”   而陌生女子羞怯的不敢抬头看,“民女贺蓉儿见过陛下,陛下圣安。”   席辞墨嗯了一声,不甚在意的收回目光,他看着笑容满面的慕容太后,道:“母后看起来不像是身体有恙。”   慕容太后的笑容一僵,然后立即转移话题道,“前几日哀家确实有些头晕,不过,多亏了这位贺家小姐,她会些岐黄之术,还会自己调配香囊,她专程给哀家调配了一个香囊,哀家用了两天,这精神头果真好转了不少。”   ——陌生女子就是贺蓉儿。   贺蓉儿浅浅一笑,“太后娘娘太抬举民女了。”   慕容熙月甜甜一笑,抱着贺蓉儿的手臂道,“蓉儿姐姐的医术确实很好,以前在幽州的时候,蓉儿姐姐还经常跟药堂大夫一起义诊,是出了名的人美心善。”   席辞墨对此并不感兴趣,他淡淡道:“既然母后身体无言,那朕就先告辞了。”   发现席辞墨的目光根本不曾停留在自己这里,贺蓉儿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然而没有人发现贺蓉儿的不对劲。   “等等!”慕容太后瞪了一眼刚来就准备离开的席辞墨,拦下他:“好不容易才来一趟华阳宫,先在母后这里用过晚膳再回去。”   席辞墨只得答应。   不多时,翠姑姑带着宫人们端上了华阳宫的小厨房准备好的晚膳,出乎意料的是,今天的晚膳跟平时宫里的膳食都不太一样。   慕容太后笑眯眯的道,“皇儿,今日的这些膳食都是贺姑娘特意安排的药膳,她说这些药膳对你的失眠有好处,你得多尝尝,可别辜负了贺姑娘的一番好心。”   贺蓉儿装作不经意的瞥了一眼君王的方向,却发现对方神色淡淡的,连看都没看自己一眼。   贺蓉儿再次受到打击,脸上的笑容都勉强了许多,“太后娘娘谬赞了,蓉儿不过是会一些岐黄之术,如果能帮得上陛下的话,是蓉儿的福气。”   慕容太后的脸上笑意加深,“瞧瞧,瞧瞧,这贺姑娘真是懂事啊。”   说着说着,慕容太后突然感到一阵心酸,她心目中的完美儿媳妇就是像贺蓉儿这样的,乖巧懂事,温婉可人。   但事与愿违,她这儿子娶回家的人,脾气比驴还犟,还会顶嘴,主意大过天,琴棋书画会,但翻墙骑马带兵打仗更是样样精通。除了事事向着她家墨儿这点她还是比较满意之外,别的,慕容太后真是一点也不满意。   ……   用过了晚膳,慕容太后提出,“其实哀家今天让皇儿你来华阳宫,除了想让你尝一尝这些药膳,还想让贺姑娘替你诊脉,给你也专门调配一个香囊。”   席辞墨蹙眉道,“朕有太医院专门调制的香囊。”   言下之意就是拒绝了。   慕容熙月急了,连忙帮贺蓉儿说好话,“蓉儿姐姐跟太医院的那些太医们可不一样,蓉儿姐姐经常在宫外义诊,见过的病人可比太医院的那些平日里经常无所事事的太医们多得多了。”   “皇帝表哥,你的失眠一直都没治好,肯定是那帮太医的医术太差劲了,反正蓉儿姐姐也来了,不如你就让蓉儿姐姐替你诊脉吧,她医术高超,肯定能药到病除的。”   慕容熙月一个劲的怂恿道。   贺蓉儿目光灼灼的看着席辞墨,眼里满是期待,但是却又碍于姑娘家的矜持,没敢主动开口。   席辞墨淡淡道,“不必了。”   说罢,席辞墨起身朝殿外走去,头也不回道:“宫里的太医都是从民间千挑万选出来的,与民间医馆的药堂大夫各有所长,没有可比性。”   “……是,熙月知道。”说完,慕容熙月又小声嘟囔,“随口一说而已,这么斤斤计较做什么啊。”   她刚刚说完,就听到一旁的贺蓉儿道,“太后娘娘,民女就先告辞了。”   慕容太后连忙道,“怎么这么着急出宫?之前不是都说好了吗,你与熙月一起,留在华阳宫多陪陪哀家。”   贺蓉儿苦笑不语。   慕容熙月出了一个馊主意,“要不让太后姑母派人去把蓉儿姐姐做的香囊送到云庆宫吧,先不告诉皇帝表哥那是蓉儿姐姐做的,等他佩戴几天之后,失眠好转了,我们再告诉他。”   “到时候他定然会感激蓉儿姐姐的。”   贺蓉儿有些心动。   慕容太后想了想,觉得这法子不错,立即唤来了翠姑姑。 第180章 不安分   翌日——   旭日东升,万物初醒。   渝安站在内殿,几个宫人们团团围着他,正伺候着他更衣的时候,钱宝掀了珠帘从外面走进来,行礼道,“君后,刚刚华阳宫那边送来了一个香囊,说是太后娘娘特意让人给陛下准备的,里面放了些安神静心的药材。”   说着,钱宝双手捧了一个香囊递过来。   渝安偏头看了一眼,那香囊用的是玄色的料子,绣的是一条金龙盘旋在山间。   “这是司制房的绣娘绣的?怎么绣工比之前差劲了这么多?”   钱宝也觉得不好看,道:“不是司制房准备的,是直接从华阳宫送来的,应该是太后宫里的宫女绣的。”   不是司制房绣的香囊,那倒是能解释为什么绣工这么差劲了,渝安没再说什么,把香囊递过去,道:“送去御书房给席辞墨吧。”   “是。”钱宝拿着香囊就出去了。   等到了御书房,守宫门的宫人却不准钱宝进去,还说,“陛下正在跟几位内阁重臣商议朝事,已经提前交代过了不要打搅。钱公公要不先在外面等一等,等陛下忙完了再进去?”   钱宝想了想,把手里的香囊交给了宫人,叮嘱道,“这是太后送来云庆宫的,君后差我送来御书房,你拿去让章公公呈给陛下。”   宫人点点头,转身进去了。   但这宫人的身份见不着能在天子跟前伺候的章公公,他找的是在御书房门外伺候的宫人,将香囊交给了御书房外的宫人。   结果就这么层层递话,等几位内阁重臣离开了御书房,章公公笑容满面的拿着香囊走上前去,道:“陛下,这是云庆宫刚刚送来的,是君后特意给您准备的,老奴闻了闻,好像是放了安神静心的药材,真是有心了。”   席辞墨刚刚还冷厉的脸色稍缓,“呈上来。”   待香囊呈上来之后,席辞墨拿在手上细细打量了一番,稍有些挑剔道,“他倒是会持家,给自己准备的都是用的最好的,给朕的香囊用的料子这么普通,连绣工都这般不讲究。”   章公公笑眯眯道,“说不定是君后亲自缝的呢。”   “他若是会刺绣,早就给朕炫耀了,哪会等到现在。”席辞墨虽嘴上说着嫌弃话,但还是把这香囊给系上了。   见帝后恩爱,章公公脸上笑容更是如开了花似的,笑眯眯的站在旁边。   ……   渝安可不知道御书房那边的误会,他用过了早膳,又翻了翻昨日宫外送进来的账簿,他一目十行看得快,心算又非常人能比,很快就看完了账簿。   而他看账簿的这段期间内,小太子阿恒坐在旁边的婴儿车上嗷嗷叫着,手还指着殿门口的方向。   小太子想出去玩了。   等渝安看完账簿之后才带小太子去御花园,而湖中的鹅老爷一看到有人来了,立即乐颠颠的上了岸。   而小太子顿时就开心了,嗷嗷叫着想上去跟大白鹅玩,还没靠近就被眼疾手快的宫人们给拉开了,否则小家伙就得被刚上岸的鹅老爷溅了一身水。   鹅老爷这才看到小太子,僵了一下,嘎嘎叫着张开翅膀,朝渝安后面躲过去,明显怕了小太子。   ——小太子每次来御花园都要拔一次大白鹅的鹅毛,然后又献宝的送给了他父皇或者君后。这么几次之后,天不怕地不怕的鹅老爷,就开始躲着还没它高的小太子了。   生怕他又拔它的毛。   鹅老爷睁着绿豆大的眼睛,贼眉鼠眼的从渝安后面探头出来,去看不远处的小太子,见他离得远,这才放心。   活灵活现的,像成精了似的。   渝安在旁边看的无语,往后踹了踹,没踹中,“你说你,欺软怕硬,以前在渝府的时候称王称霸,现在却被个一岁多的小娃娃吓的屁滚尿流的,太没出息了。”   旁边的宫人们捂着嘴轻笑。   而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渝安顺着笑声传来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半空中飘着一个蝴蝶风筝。   “谁在那边放风筝?”   宫人过去看,回来之后说,“是慕容小姐,还有一位姓贺的姑娘。”   渝安隐隐记得这个名字,但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了,“姓贺?”   “前两天,慕容小姐跟贺小姐进宫想给君后请安,但是君后没见她们。”明卓在一边提醒道。   刚想起来就被抢先一步夺了话的钱宝讪讪的看了一眼明卓,但是明卓没理他。   都是在宫里伺候主子的奴才,谁不想得了主子的重视?   再说了,当初自从钱宝从金亭江回宫之后,陛下原本都把钱宝安排去了别处,如若不是钱宝私下特意寻了章公公哭诉,章公公又在君后面前多言了两句,钱宝又怎么能重新回到君后身边伺候?   所以钱宝现在这位置,本该是当初跟他们一起进宫的小弥。   可小弥现在只能在藏书阁打打杂,做些枯燥无味的活计,平时连能在主子面前露脸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明卓与果子到现在都不喜欢钱宝,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只有星转,最开始他还防着钱宝,现在态度却慢慢好转了不少。   而渝安并不知钱宝跟明卓这几个贴身内监的恩怨,他肚子最近大了,害口的反应也好转了一些,但整个人却清减了许多,连带着下巴都瘦了,单单只是看身形,多了几分纤弱。   但眉眼间的张扬却是半点都看不出柔弱,反倒因为那鼓起的肚子,多了几分坚韧。   他坐在凉亭上,吹着湖上飘来的凉风,打开了一本刚带来的账簿,这账簿是昨天章公公刚拿来的,是宫里的账簿,他垂着眼眸,神色微敛。   石桌上倒是摆着一个珠算盘,但渝安不怎么用,只偶尔才伸手去拨弄几下,确定心算无误,又翻了一页。   凉亭外,照顾小太子的那几个宫女突然一阵惊唿,渝安倏地掀起眼皮,“怎么回事?”   钱宝指使旁边的太监,“快过去看看。”   太监跑过去,没一会又跑回来,说:“刚刚慕容小姐的风筝掉到了这边,小太子看到了就嚷着要玩,然后不小心给丢到了水里,胜春她们拦也没拦住。”   “而现在,慕容小姐在那边哭闹呢。”   渝安扶额叹气,“……小祖宗惹了麻烦精。”   “去看看吧。”   那太监说的是有些夸张了些,慕容熙月并没有对着那蝴蝶风筝又哭又闹的,但是却也差不多了,她正拉着贺蓉儿的手,委委屈屈的说这风筝太可怜了。   小太子阿恒在旁边一脸无辜,似乎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贺蓉儿满脸尴尬,实在不懂慕容熙月好端端的怎么会为了一个纸风筝闹起来。   结果渝安过来的时候,她就明白了。   慕容熙月的手别在腰际,福身道:“熙月给君后请安,君后您看,这风筝虽是不值钱,但它是我与蓉儿姐姐一起亲手做的,现在却被小太子给丢在水里弄坏了。”   贺蓉儿连忙也福身请安。   渝安扫了扫被人丢在地上的纸风筝,这纸风筝沾了水已经不能用了,他道:“待会我差人给你们送些赔礼过去,两两抵消。”   “君,君父。”阿恒奶声奶气的喊了渝安,口齿不清,然后又在宫女的怀里挣扎,似乎是想下地。   宫女只得放下他,只见,阿恒刚一下地,就踉跄了几步,然后一把抱住渝安的小腿,又亲昵的喊道,“君,君父!”   渝安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嗯了一声。   慕容熙月哪是为了赔礼,她连忙道:“我们不要东西,我们就是想……想去云庆宫看看,行吗?”   渝安想了想,“前些日子,我从莫家运送珠宝的货船上得了几套珍珠做的头面首饰,都是要送去皖灵阁的还没挂出来卖的新首饰,我瞧着还不错,待会让人给你们送两套。”   言下之意,他宁愿用两套价值不菲的珍珠头面首饰来抵消这坏掉的纸风筝,都不想请这两人去云庆宫做客。   慕容熙月有些心动,她虽是慕容家的嫡小姐,但是皖灵阁的名气也不小,而且阁内的首饰都深得那些夫人小姐的喜爱,每每上了新品,要是去晚了,就算是她也买不到。   而渝安手里居然能一口气拿到皖灵阁还没出售的新首饰。   慕容熙月登时就眼红了。   她当然想要新首饰了。   贺蓉儿轻轻的推了推慕容熙月的手臂,“熙月,皖灵阁的首饰都太贵重了,我们这两个风筝可比不上,要不就算了。”   “就这样定了吧,本君也不差这点钱。”说罢,渝安便让旁边的宫人去抱起阿恒,然后就走了。   渝安最近肚子大了,抱孩子不太方便。   谁知他刚走几步,那贺蓉儿就忽的追上来,但因为有钱宝几个宫人在旁边围着,贺蓉儿一时片刻也不能近身,只能离远几步,扯着嗓子道,“君后,民女听说君后这段时间害口的厉害,民女知道几个民间的药膳方子,能缓解害口的,要不民女把方子写给您吧。”   慕容熙月也帮着说话,“对啊,蓉儿姐姐的医术可好了,君后,要不您就让蓉儿姐姐帮帮您吧。”   渝安脚步稍慢,回头看了一眼贺蓉儿,道:“你知道什么方子?”   贺蓉儿压抑住内心的狂喜,连忙上前,福身道,“若是君后需要,民女可以将药膳的方子默写出来给君后。”   渝安若有所思,“你要什么交换?”   贺蓉儿微低着头,温声道:“民女这两日借住在华阳宫的院子,有心想报答太后娘娘,所以不求报答。”   慕容熙月在旁边帮她说好话,“君后你就信了她吧,蓉儿姐姐是出了名的人美心善。”   渝安微微颔首,“那你写了药膳的方子就送到云庆宫来。”   “是。”贺蓉儿埋着头,等渝安带着一干宫人离开之后,她这才抬头,回头朝渝安他们离开的方向看去。   而就在这时,渝安也刚好回头瞥了一眼,刚好将贺蓉儿那复杂的眸光给尽收眼底。   贺蓉儿慌张的移开目光,敛去了眼底的情绪。   但一旁的慕容熙月却丝毫没有察觉到贺蓉儿的古怪,她美滋滋道,“幸亏蓉儿姐姐你今天提议来御花园放风筝了,要不然还不能碰上君后呢。”   “巧合而已,”贺蓉儿也是碰巧知道,渝安有一只颇有灵性的大白鹅养在御花园,而小太子似乎很喜欢这只鹅,每天都要过来看看。   所以才提出来御花园放风筝,试试看能不能遇到渝安等人。   没想到是真的遇到了。   另一边——   渝安坐上凤辇,在回云庆宫的路上,他想了想,交代道:“明卓,待会你去问问,那个贺家的小姐最近几日在宫里都做了什么。”   一边的星转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迟疑了一下,道:“君后,前两日奴才去御膳房的时候,偶然听到那贺家小姐在跟表小姐打听太后娘娘的爱好。”   钱宝随口一问,“前两日?那不就是她们来云庆宫请安,但是被拒了那天?”   “正是。”   渝安的手指轻轻点了几下凤辇的扶手,如此说来,这个贺蓉儿此次进宫,应该是另有目的的,他想了想,道:“既然是个不安分的,那随便找个由头,别让她在宫里留太久了。”   星转:“是。”   ——   不过,贺蓉儿还没离开皇宫。就有另一个人递了拜帖,想进宫寻渝安。   姜声声。   他以翰林院编修的少君的名头递的拜帖,求见君后。   渝安想了想,还是见了。   姜声声是戴着面纱进的宫,一进殿看到渝安,便跪在地上,泣不成声,“求君后赐一道和离懿旨,赐草民与李星文和离,草民……不愿再与他结为夫夫了。”   说完,姜声声便将面纱取下,露出似乎是被什么利器给划出了一道口子的脸颊。   渝安脸上布满寒霜,“他毁你的容?”   姜声声哽咽道,“府里的妾室谎称有孕,我看出不对,就揭穿了她,却被倒打一耙,李星文不信我,还说我善妒,要休我,吵闹之中,那妾室头上戴的珠钗划到了我的脸。”   “大夫来了,那妾室确实没有怀孕,可李星文却只是罚那妾室禁足三个月,却不准我罚妾室,更不准我拿她卖身契。我说要和离,他也不准……”   说完,姜声声凄凉一笑,然后抹了抹眼泪,声音沙哑道:“李星文宠妾灭妻,甚至还伤了我的脸,我实在不愿再委曲求全!”    第181章 君后很好,但你不好   姜声声亲手写的和离书很快就送到了李星文的手里,李星文这才知道,姜声声找靠山居然找到了君后那里。   李星文双眸难掩愤怒,直接狠狠撕掉了和离书,“姜声声!当初让你去找君后帮李家说话,帮我说话,结果你推三阻四的,还说什么跟君后闹崩了,不是朋友了!原来这都是骗我的!”   妾室灵舒站在旁边,看到李星文这一副愤怒至极的样子,根本就不敢上前。   “夫,夫君,”妾室灵舒硬着头皮开口,“什么君后?姜声……少君他去找了君后?”   ——姜声声是李星文明媒正娶回来的哥儿男妻,所以府里的人都会称姜声声一声少君。如果是姜声声是女子,才会被称为少夫人。   李星文双目猩红的去瞪灵舒,“闭嘴!”   “不可能和离的!”李星文将手里被撕成碎片的和离书丢在地上,拂袖而去,“别以为躲在宫里我就没办法了。”   灵舒看着李星文头也不回地离开的背影,惊恐的表情渐渐褪去,她鄙夷道,“如若不是知道姜声声的靠山是君后,估计这和离书你早就签了吧。喜欢巴附权贵的东西,你还不如姜声声。”   她声音说得很低又轻,这屋里伺候的下人们都没有听到,只有灵舒从肖曲阁带出来的一个从小养到大的丫环听到了,她小心翼翼道:“灵姨娘,您的珠钗刚刚”不小心”划伤了少君的脸,要是星文少爷为了挽回少君把您的卖身契拿出来……”   闻言,灵舒的表情也有一瞬间的恐慌跟后怕,她将刚刚丢在桌上的珠钗拿起来,那珠钗上面沾了一点血丝,应该是划到姜声声的脸弄出来的。   灵舒有些后悔。   她设了这么大的一场局,就是想让李星文厌恶姜声声以及姜声声的脸,想让姜声声彻底对李星文心寒并且提出和离。   而事情的发展也确实都顺着灵舒设计的局走,李星文厌恶了姜声声的脸,姜声声也提出和离并且跑出了李家。   但是灵舒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她以为在大景城中无依无靠的姜声声,却居然有君后给他做靠山。   想到李星文那做梦都想升官的性子,灵舒毫不怀疑,李星文到最后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又会让谁离开。   灵舒的腿一软,直接跌到在地上,而木椅被她碰到,被牵连的发出刺耳的一声“吱”的声音。   云庆宫——   渝安坐在窗边的案桌前,手里翻看着一本账簿,眼眸微垂,平时那张扬如骄阳一般的气场减半,多了几分岁月静好的温和。   宫人们进出时都是轻手轻脚的,怕惊到了窗边的他。   不多时,星转走了进来,“君后,李太傅求见。”   “李太傅来做什么?”渝安放下了账簿,掀了掀眼皮,认真的想了想,“他跟李家是亲戚?”   星转提醒道,“是,李太傅是李星文的叔祖父,听说翰林院都因为这层关系而特别关照李星文。”   渝安漫不经心道:“嗯,姜声声的伤处理好了?”   “差不多就该从太医院回来了。”星转答道。   姜声声脸上的伤不重,但到底是伤在脸上,若是留了疤痕,对一个哥儿而言,到底不太好,所以渝安刚刚就让姜声声跟着宫人去太医院处理伤口了。   算算时间,也确实差不多该从太医院回来了。   答完之后,星转看到渝安并没有要宣李太傅进殿的意思,一时也猜不准君后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星转又怕得罪了李太傅,便主动问,“君后,李太傅还在云庆宫外面侯着呢,要不要宣他进来?”   “兴许,他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呢。”   渝安将手边的账簿翻了一页,淡淡道:“说的也是,宣他进来吧。”   不多时,李太傅怒气冲冲的进来了,作揖之后,便道:“君后殿下,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姻,您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   渝安:“太傅不愧是两朝元老,伶牙俐齿的,三两句话就把黑锅抛到本君身上来。怎么,本君好心收留一个伤心人,却成了本君的错?”   “君后当然没错,错的是姜声声跟李星文,居然因为家里的一点小矛盾就闹着要和离,甚至还闹到君后面前,实在不该。”李太傅压抑着火气道:   “但俗话说的好,家丑不可外扬,所以烦请君后还是让姜声声随老臣一起出宫,让姜声声跟李星文见一面,让他们二人自己解决这件事。”   渝安把面前的账簿合上,然后道:“太傅觉得这是小事?”   李太傅反问,“难道不是?”   “当年,罗家女仗着先皇景帝的盛宠,欺负兰太妃,害的兰太妃高烧了两日,险些丢了命。李太傅您得知此事后,就带着整个翰林院的学士们长跪在奉天殿前,让先皇给兰太妃主持公道,并且严惩罗家。”   渝安漫不经心的看着脸色逐渐难看的李太傅,摇头轻笑一声,“你瞧瞧,你自己的女儿你护的跟个什么似的,怎么别人家的哥儿在你李家受了委屈,太傅就觉得是个小事呢?”   李太傅理屈词穷,再次开口之后,语气也不如刚刚那么盛气凌人了,“姜声声与李星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是因为一些小事就要闹着和离,实在太过儿戏。”   他又补充:“更何况,此事也不该麻烦到君后。”   渝安微微一笑道,“哪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本君只是借给他一杆笔跟一张纸而已,待他在太医院处理好脸上的伤口,他也得出宫了。”   闻言,李太傅心里松口气。   可紧接着,渝安又道:“只是,那翰林院编修李星文宠妾灭妻,不仅纵容谎称有孕的妾室,还眼睁睁看着姜声声差点被妾室毁容,却置之不理。太傅,您真的觉得,这只是一桩小事?”   李太傅有些难堪,但坚持道:“和离一事并非是儿戏,老臣还是觉得,应该让姜声声跟李星文再见一面,让这夫夫二人当面说个清楚。”   然而李太傅的话刚落下,站在殿门外偷听的姜声声站出来,道:“我没什么好跟他说的了,我只要与他和离。”   说完,姜声声走出来,朝着渝安行了行礼,然后对着李太傅道,“我知道,太傅您是李星文的叔祖父,您自然会向着李星文说话,所以我也不怨您。可是李太傅,我实在受够了李星文。”   李太傅嫌他把小事闹大,语气不善:“常言道家丑不可外扬,你与李星文的事情我不愿参与太多,你回去自己跟他说。”   姜声声摇头,“我就是要在这里说——当初我怀了孩子,要不是李星文跟我父母吵起来,失手推了我,我千辛万苦才盼来的孩子也不会胎死腹中。”   “还有,自从我与李星文成亲之后,他三番五次哄我去偷拿我父亲的藏书,然后拿去送人。前段时间,我父亲送了几箱的藏书来大景城,那里面有好多本书都是孤本,都是我父亲珍藏多年的藏书,他知道之后,又一声不吭的拿去送人,我也是事后才知道。”   对于文人而言,书是很珍贵的,尤其是孤本,更是千金不换,而李太傅也不例外。   所以在听到姜声声这番话之后,李太傅的脸色逐渐铁青,这是被李星文给气的。   “之前那么些事,早就伤透了我的心,可我念着夫夫一场,终究是不想闹的太难看,所以就一退再退。可是我万万没想到,他居然会为了一个妾室跟我翻脸……”   说到这里,姜声声的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但始终没有掉下来,柔弱又坚强,“我不是赌气要和离,我是真的被伤透了心,不愿再跟他继续在一起,所以你们也别劝我。”   李太傅站在殿中,听着姜声声的这些话,觉得脸都要丢尽了。   他早就看出李星文这个侄孙整天想着走捷径,所以才特意安排人在翰林院做事,放在自己眼皮底下盯着,想着好好教一教,却没想到,李星文何止是想走捷径,他简直是个没出息的混蛋,居然连岳父的藏书都敢一声不吭的拿去送了人!   现在就算是李太傅还心向着李星文,他也没脸再替李星文说好话了。   李太傅缓和了一些语气,“可你不回李家,你又能住在哪里呢?”   “多谢太傅关心,我前段时间攒了一些银两,足够我在大景城重新租一个院子住了,不需要再寄人篱下。”姜声声的润笔费已经到了,钱不多,但是却也不少。   闻言,李太傅他已经明白,姜声声是打定主意要跟李星文和离了。   他虽是长辈,但是在得知李星文做的那些混账事之后,也不好昧着良心帮李星文说好话,“希望你们今后不会后悔。”   姜声声毕竟是个哥儿,和离之后,遇到的难题不会比一个和离的女子少多少。   姜声声抿了抿唇,他想反驳李太傅的话,可他嘴笨,不知道该怎么说,一时气闷。   在旁边看热闹的渝安重新打开账簿,随口道,“要是再不和离,估计姜家那本就不富裕的家底就都得被李星文给霍霍完了。”   李太傅再次无话可说,不好意思再多待,匆匆转身就走。   姜声声稍稍松口气。   渝安抽空从账簿里抬头看了一眼,见姜声声重新戴上了面纱,而手里还拿着一个白瓷小瓶罐,还没有巴掌大,这小瓷罐里面装的应该是涂伤口的药膏。   “你既然铁了心要和离,我也不好多劝,”渝安道,“只是,如果李家为难你,或者是用姜家威胁你,你都可以来寻我。”   姜声声带着哭腔的嗯了一声,恭敬的朝着渝安行了一礼,真心实意的道谢,“多谢君后。”   渝安道,“星转,送他出宫吧。”   “是。”   姜声声的身份一般是很难进宫的,他这一次能进宫,一是因为他用了翰林院编修李星文的少君的名义递了拜帖,二是因为渝安特许的。   而现在事情已了,姜声声自然就得离开了。   姜声声跟着星转出去,刚走出云庆宫的宫门,就看到两个女子带着好几个侍女等在云庆宫外,其中一个女子的手里还拿着几张纸。   姜声声下意识的去打量对方。   而手里拿着几张纸、身着绯色束腰纱裙的女子也朝他看了过来,上下打量着姜声声,似乎是觉得姜声声没什么特别的之后,才又收回了目光。   等姜声声走远了,他问了一声,“星转公公,刚刚那两个女子是谁?”   “身着淡蓝色月华裙的是慕容府的十五小姐,身着绯色纱裙的是幽州贺家的大小姐。”星转回答的很仔细。   姜声声总觉得那位幽州贺家的大小姐看自己的眼神很奇怪,不像是个善茬,他有些担心,问道:“幽州贺家的大小姐怎么也在宫里?”   星转眼里满是嘲讽,“您打听这么多作甚?”   姜声声顿时觉得尴尬,他只是觉得那位贺家大小姐很奇怪,所以想多问两句而已,结果却没想到被星转误会了。   但姜声声不善言辞,现在心情又差,并不想为自己辩解什么,于是沉默。   星转在送他走到宫门口的时候,突然叫住了姜声声,然后不卑不亢道,“姜公子,恕奴才冒昧,君后他心善又护短,对谁都如此,您若是有事求他,他定会帮您。”   “可君后到底是君后,像今天这事,您的事情是解决了,李家看在君后的面子上,也不会太为难您。但是君后帮您,却多少会落人口舌,说他多管闲事。”星转顿了顿,又道:“所以奴才觉得,您以后有什么事,最好还是先去渝府,等渝府的管家亲自来宫里禀报,而不是自己直接进宫。”   “毕竟,君后好心好意帮您,可您也不能总拖他后腿,让他被人奚落。”   姜声声僵住了,星转的每一句话都如同打在他脸上的巴掌一样,无形而有力,他觉得脸都疼了。   可星转也没说错,渝安今天确实帮了自己,但自己却给渝安惹了麻烦。   姜声声脸上尽是窘态,“我……我知道了,多谢提醒。”   星转微微颔首,然后又行了一礼,转身带着一个太监离开。   姜声声看着星转的背影,咬了咬下唇,好一会才转身离去。    第182章 邀功   这边,星转把姜声声送出宫之后,返回云庆宫。   而云庆宫那里,贺蓉儿将自己刚刚写好的药膳方子送了过来,然后就装傻充愣的留在宫里不肯离开。   慕容熙月也提出想看看小太子阿恒。   渝安托腮看这两人一唱一和的,表情始终淡淡的,片刻之后还打了一个哈欠。   见状,慕容熙月跟贺蓉儿总算是消停些了。   贺蓉儿比慕容熙月知趣些,她拉着慕容熙月的手,站起来道:“既然方子已经送到了,那民女就先告辞了。”   但是却没立即走,还朝慕容熙月使了一个眼色。   后者反应过来了,连忙道:“君后,姑母她在华阳宫设了个家宴,让您跟小太子今天一起去华阳宫。”   渝安懒懒道,“去不了,太累了。”   “您,您敷衍也不找个好些的理由,”慕容熙月的抱怨戛然而止,她在渝安的微笑下,连忙改口道,“……熙,熙月也是怕姑母没看到君后跟小太子会生气。”   渝安无所谓道,“没关系,你就这么回她吧。”   慕容熙月又嘀咕了两句,想起什么,又道:“对了,姑母送来的香囊,皇帝表哥戴了吗?那个香囊的绣工如何?是不是超级好?”   渝安一脸的一言难尽:“还行吧。”   慕容熙月狐疑道,“当真?”   贺蓉儿眸光微微一闪,正想邀功,又听到渝安不紧不慢道,“绣工还行,但香囊用的料子太粗糙了。”   慕容熙月下意识看了一眼旁边的贺蓉儿,帮她说好话,“也不算是粗糙吧,那可是幽州最好的了,只是比宫里的差了一点……”   “幽州?”渝安察觉到异样,“那不是云庆宫的绣娘准备的吗?”   慕容熙月与贺蓉儿哪知道渝安这么聪慧,三言两语之中就察觉到了古怪,慕容熙月连忙补救道,“是,是,当然是了……我是说,那布料是从幽州专程送到宫里的,在我们幽州是顶顶好的了。”   贺蓉儿也跟着点头,“是。”   渝安:“……”   她们当我是傻的吗?   这两人当中,慕容熙月的性格跟慕容太后差不多,脸上藏不住事,一眼就能看穿;贺蓉儿这人性格就内敛温柔些,可渝安记得今早在御花园时,自己偶然回头一看,刚好撞上贺蓉儿那满眼复杂的盯着自己看的眼神。   那样的眼神可不是一个干净纯粹的人会有的。   也是那个眼神,让渝安确定贺蓉儿并非如表面看起来这么温柔娴静。   不过,这贺蓉儿虽然有些心机,但可能是经事不多,阅历不广,所以只要留心观察一下就能看得出来这人什么时候在说真话,什么时候又在说假话。   因此渝安从这两人在面对同一个问题的不同反应中,细心的发现这两人话里的漏洞。   难道今早华阳宫那边送来的香囊,并非是慕容太后让宫里的绣娘准备的,而是从幽州拿来的?   ……幽州?   渝安的目光看向两位已经开始稍显拘谨的姑娘,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香囊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慕容熙月的头皮一紧,支支吾吾的不吭声。   贺蓉儿怕她泄露了原计划,抢先一步,镇定道:“是太后娘娘命宫里的绣娘准备的,只是制作香囊的布料是从幽州送来的。”   她这话半真半假,说话的时候也没有磕巴,显得还算真诚。   “对!”慕容熙月连连点头。   渝安端起了旁边的茶杯,只不过杯子里装的不是茶水而是温水,他喝了两口温水,似是信了,又似是没信:“原来如此。”   两个姑娘怕说多错多,没敢再说话,只顾着点头。   过了一会,怕露馅的贺蓉儿跟慕容熙月不敢再在云庆宫多待,寻了一个理由就连忙离开了。   ……   只是,当贺蓉儿刚回到自己这两天在华阳宫的居所,她就看到自己的行李都已经被宫人们装好了,而为首的宫人走上前,道:“贺姑娘,您在宫里已经住了几日了,按照宫规,您一个外人,不能再在宫里待了,得离开了。”   贺蓉儿自然是不想走的,可是她也没有理由留下来,她勉强一笑:“有劳几位公公帮我收拾行李了,但是我……我还没有跟太后辞别,要不我还是先过去跟太后辞别吧。”   宫人不卑不亢的,却并不答应,“太后那边自然会有人去解释的,贺姑娘还是先随我们一起出宫吧。”   贺蓉儿只得点头。   ……   到了晚膳前一刻钟的时候,席辞墨从御书房回来了。   渝安当时正在梧桐树下打盹,他躺在单翘头的美人榻,懒洋洋的睡姿,鼓起的肚子上还搭了一块丝绸薄被,方桌大小,刚好盖着肚子,似乎是怕肚子着凉了似的。   而且就算是打盹,这人也吊儿郎当的翘着二郎腿。   席辞墨看到这一幕,眉心就皱了皱,居高临下的看着渝安。   渝安缓缓睁眼,眼里有着困意,他想也没想的就朝席辞墨伸手索抱。   席辞墨眼里的冷意逐渐被笑意取代,却又不太明显,他弯下腰,将渝安给打横抱起来,然后走进殿里。   一路来的宫人们纷纷让路,低着头,不敢直视。   等回了正殿,席辞墨刚把渝安放在软榻上,渝安也醒了。   渝安盯着席辞墨挂在腰上的香囊,伸手去扯住对方的腰带,把人往自己这边拉了拉,然后又凑上去闻香囊。   席辞墨被他这一连串的动作闹的不太自在,“这么莽撞做什么?”   但是却没推开渝安,反倒还盯着渝安的嘴唇看。   渝安毫无所觉,他松开手,解释道:“没事,就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席辞墨没仔细听他在想什么,但横竖也不是什么要紧事,随口道:“朕听闻你今日把李太傅气走了?”   渝安顿时不乐意了,他把垂到身前的头发给拨到后面去,道:“是哪个胡说八道?分明是李太傅理亏了落荒而逃,关我什么事?”   “……”席辞墨看着凶巴巴的渝安,无奈轻笑一声,转移话题:“再过两年阿恒就该开蒙了,你选好要找哪位翰林学士了?”   渝安还真的想过了,但统统都不合心意,“还早着,等过两年再说吧。”   渝安心想,实在不行,我也可以教我儿子嘛。   多大点事。   不过要真这样,那帮谏官肯定都会拼死反对的,所以想想就行了,不能当真。   ……   等过了两天,华阳宫的翠姑姑亲自来了云庆宫,说慕容太后设了家宴,让渝安晚膳的时候务必带着小太子阿恒过去用膳,又说,已经让人去御书房告诉陛下了,陛下也会到。   渝安之前就婉拒了一次,现在要是再推辞,恐怕华阳宫那边会不乐意,所以想了想,到底还是答应了。   只是没想到,待渝安带着阿恒到了华阳宫的时候,却发现这场所谓的家宴里,多了一个跟他们毫无关系的贺蓉儿。   而且贺蓉儿的位子还被安排在了靠近慕容熙月的旁边,离主位不算近,却也是一抬眼就能看到的地方。   而慕容太后似乎也很看得起贺蓉儿,席间一直在跟兰太妃还有几位席家贵戚介绍贺蓉儿的医术很好,还说她之前帮自己配的香囊,自己用了几天之后,精气神都好了很多。   渝安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想起了被自己忽略了两天的事,香囊?幽州?   但他还没来得及细想,席辞墨刚好走进来,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贺蓉儿在看到挂在席辞墨腰上的香囊之后,眼睛明显一亮,然后扯了扯旁边慕容熙月的袖子,示意她也去看。   慕容熙月一惊一乍的,立即道:“太后姑母,您快看!”   慕容太后顿时乐了,连忙问道:“皇儿最近两天睡得如何?”   席辞墨落座,神色一如既往的冷淡严肃,“还好。”   慕容太后看出了他的敷衍,但是并不在乎,又继续问道:“失眠是不是好些了?”   席辞墨并不知道他母后为什么会突然问起这个,但他想着,应该是母后之前知道自己睡不好后,就一直挂心,所以现在才会特意问起。   席辞墨不想母后经常挂心自己这点小事,便“嗯”了一声。   谁知道他这一点头,险些出了大事。   慕容太后更乐了,“瞧瞧,这贺姑娘的方子就是不错,两三日就治好了你的失眠,之前都说了让贺姑娘替你诊脉,你倒好,摆着一张冷脸就愣是不同意,现在你终于知道人家的医术不错了吧。”   渝安夹菜的动作一顿,缓缓放下筷子,从旁边接过了帕子,慢条斯理的擦着手指,“什么方子?”   他怎么不知道?   席辞墨也蹙眉,他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慕容熙月凑过来,邀功似的道,“蓉儿姐姐知道皇帝表哥失眠、经常睡不好,所以特意帮皇帝表哥缝制了一个助眠安神的香囊,但是皇帝表哥拒绝了,所以我就出了一个招——”   她叽叽哌哌的把始末说了一遍,然后总结道:   “没想到呀,这香囊仅仅只是用了两三天,居然就已经见效了,可见蓉儿姐姐的医术确实了不得。皇帝表哥,您这下可得好好谢谢蓉儿姐姐了。”说完,慕容熙月还用肩膀推了推旁边的贺蓉儿,示意她赶紧说两句,别浪费这个邀功的好机会。   贺蓉儿抿唇轻笑,眼眸浮现一抹得意。   渝安面无表情的轻笑一声,但是他的眼里却毫无笑意。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居然敢算计他的人。   席辞墨眸光冷冷的扫了她们一眼,直接将香囊取下,道:“朕原本以为,这是朕的君后亲自给朕准备的。”   “既然不是,那就物归原主。”   章公公接过香囊,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走到贺蓉儿的面前,把香囊放在她面前的桌上。   贺蓉儿反应过来之后,脸色唰一下就白了。 第183章 退路?   章公公火速赶去调查香囊一事。奇了怪了,这话传着传着,怎么就变了个意思?   这是他的失职,他得查清楚了。   至于贺蓉儿的香囊,在知道香囊是她的之后,也是当场还了回去。   可渝安还是很是不开心。   他之前一直没反应过来,为什么慕容太后会这么关照贺蓉儿,不仅允许住在她的华阳宫,甚至将她请到了皇族的家宴上。   他一开始只是觉得有些奇怪而已,并非多想。   但是他现在明白了。   慕容太后居然是想让席辞墨纳贺蓉儿为妃?   他渝安还没死吧?   渝安脸色铁青的让钱宝等人带上阿恒,当着众人的面,在这场所谓的皇族家宴刚开始还没有一炷香的时间,直接就甩袖走人了。   席上众人面面相觑。   弯月悬挂在夜空中,繁星点点,宫墙的另一面传来禁军们巡逻时的步伐声,慷锵有力,森严冷酷。   渝安坐在凤辇上,怀里抱着阿恒。   这小太子不抗饿,来华阳宫之前就已经吃过东西了,现在正甜甜的靠在自己君父的怀里睡的正香。   钱宝敲了敲凤辇,小声道:“主子,銮驾在后面跟着呢,要不要等等陛下?”   “不等。”   说完,渝安抿了抿唇,他知道贺蓉儿跟香囊的事情,席辞墨之前一点也不知情,自己不该怪他,但渝安就是不开心。   但他之前看在席辞墨的面子上,每当慕容家主动挑衅惹事的时候,渝安都只是当面指出他们的不是,并没有反击回去,给足了他们面子。可慕容家倒好,不仅不道谢,反倒还越发蹬鼻子上脸。   渝安越想越是生气,恨恨的拍了一下凤辇的扶手,啪的一声轻响。   跟着凤辇走的钱宝被吓的缩了缩脖子,连忙走远一些,生怕被牵连到。   阿恒也被吓醒了,唔?   渝安的手掌在小家伙的后背轻轻拍着,一下又一下的,轻哄着小家伙入睡。   阿恒砸吧嘴,闭上眼睛继续睡了。   待回了云庆宫,渝安身子笨重,他不好抱阿恒,就先把阿恒交给了行事较为稳重的星转,这才扶着旁边,准备走下凤辇。   但席辞墨却站在了他面前,拦住了渝安的动作。   渝安垂眸看着席辞墨,后者也在看他,其实渝安都知道,席辞墨也很无辜,自己生气归生气,不该牵连席辞墨。   渝安轻哼一声,把手搭在席辞墨的肩上。   席辞墨默不作声的将渝安从凤辇上抱下来,然后又抱回了寝殿。   从云庆宫的宫门口走到寝殿,这段路可不短,但席辞墨抱着渝安,却脸不红气不喘的,稳稳当当的就将人给抱回了寝殿。   可见这人平时总是起早贪黑的在院里练剑习武,也不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席辞墨刚将渝安放在了软榻上坐好,宫人们就端来了铜盆,铜盆里装的是洗脚的热水,温度刚刚合适。   宫人蹲在旁边,正要帮渝安脱去鞋袜,却听到席辞墨忽的道,“出去候着吧。”   宫人们虽是不解,但也都看出帝后两人今天的心情不好,依言走出内殿。   席辞墨挽了挽袖子,蹲下来,亲自替渝安褪下鞋袜,但这是席辞墨平生第一次伺候别人洗脚,所以动作生疏又僵硬。   渝安有些尴尬的往后缩了缩,“我自己洗。”   席辞墨面无表情的抬头看他。   渝安默默地的伸脚,泡在热水里,少顷,他才道:“这事跟你没关系,我没真的生你的气,你不必如此。”   顿了顿,渝安又接着道:“我只是不开心有人觊觎我的人。”   席辞墨嗯了一声,拿来搭在旁边的布巾,帮着渝安擦干,然后才道:“朕知道。”   “……你不必这么小心翼翼的。”   席辞墨看向渝安,“朕想对你好一些。”   渝安抿了抿唇,没有立即回答,过了一会才道:“你靠近些,我有话要跟你说。”   席辞墨以为他要亲自己,依言站起来,坐在渝安旁边。   渝安却是问道,“还记得那一年,你还是太子的时候,我就告诉你,我心气高,如果你要纳侧妃,就先给我一纸休书。”   席辞墨的脸瞬间就黑了,比锅底灰还黑,幽深的眼眸翻滚着层层冷意,“说什么不着四六的混账话,朕何时说要纳侧妃了?”   渝安瞪了他一眼,“你别总是对我凶巴巴的,我话还没说完呢。”   “我知道你不打算纳侧妃,可那些朝臣总是劝你广纳后宫,你现在能顶得住,等往后日子长了呢?”渝安直勾勾的盯着席辞墨的眼睛道,“我就不喜欢的就是被抛下,你懂吗。”   他十一岁那年离家,至今也有十来年了,期间总有不开眼的来调侃他想不想家,渝安嘴硬说不想,可心里却时常想家。可渝安想家,但他的父母兄长却仿佛是一点也不想他似的,鲜少来大景城看他。   渝安隐约能猜到原因,所以心里并不怨恨。可时间一长,渝安或多或少也变了一些,他无所谓给旁人多少,但旁人却不能抛下他。   但凡有一点苗头,他都得走。   席辞墨是不知道渝安是怎么想的,但他听腻了渝安的威胁,心里总有些不爽,“离了朕,你还能去哪?”   “出了这道宫门,普天之下,谁敢留你?”   渝安不想与他吵起来,语气缓和了一些,但说出来的话却更是噎人,“你以为我是你吗,连退路都没有?”   “退路?”席辞墨倏地凑上前,两人的距离只剩一个拳头大,他盯着渝安看,“你哪来的退路?朕怎么不知道?”   渝安随口一扯的话,没料到席辞墨反应这么大,他笑了一声,伸手环住席辞墨的脖子,“我累了,抱我回榻上歇着吧。”   席辞墨任劳任怨的将他抱回旁边的龙榻上,又给他盖上了被子,冷着脸叮嘱,“往后不许再说那样的话了……”   “朕从未想过纳侧妃。”   从当初刚成亲时,他听到渝安说了不准纳侧妃这五个字之后,席辞墨就把这几个字记在了心里。   席辞墨不善言辞,寡言少语,可他为渝安做的,也不曾少过。   渝安脑袋一贴上枕头就开始犯困,他蹭了蹭枕头,闭着眼,嗯了一声,“我知道了,往后不说就是了。”   席辞墨坐在旁边看着他。   忽的,睡意正浓的渝安含煳的嘀咕了一句,“明日,我让司制房送几个香囊过来,你不准戴别人准备的。”   席辞墨的神色缓和,手指点了点渝安的额头,无语道:“醋缸子,窝里横,在外头受了气,你便来气我。”   话音刚落,章公公掀了珠帘走进内殿,低声道:“陛下,……”   话还未说完,那坐在龙榻边的年轻帝王便抬手,阻止了章公公继续说下去。   章公公识趣的闭上嘴。   过了一会,席辞墨起身走出去,章公公紧随其后,然后把刚刚查到的始末都说了出来,又道:“往后定不会再闹这种乌龙,请陛下恕罪。”   席辞墨什么都没说,神色淡淡的,眉宇仿佛覆着一层寒霜。   章公公又连忙将功补过,“老奴还查到,那个叫贺蓉儿的,自从进宫之后就在打探陛下您跟君后的事,在知道君后经常去御花园之后,还故意带着慕容小姐一起去了御花园。”   席辞墨冷冷道,“这样的人,为何没有早些赶出宫去?”   “她住在华阳宫,有太后娘娘的庇护,因此一开始也没多留意此人。”章公公冷汗津津道,“而且慕容小姐也时常带她在宫里乱转,所以我们就以为这是个安分守己的人,并未多加理会。”   “去慕容府传朕旨意,慕容熙月跟贺蓉儿连夜滚回幽州,贺蓉儿十年不得踏入皇都。”   章公公迟疑道,“太后娘娘最近很看重贺蓉儿,要是被太后娘娘知道了,怕是大发雷霆。”   “朕说的话,你没听见?”   章公公神色一凛,连忙道:“老奴这就去办。”   ……   贺蓉儿跟慕容熙月这两人的离开,确实让慕容太后不开心了,但她这次也学聪明了,知道渝安现在身子重,就没去云庆宫,怕惊了他,所以去了御书房。   但席辞墨这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性格,慕容太后絮絮叨叨的嘀咕了一大堆,最多只能换来一个“哦”。   慕容太后觉得甚是无趣,悻悻的离开了。   ……   渝安得知这事之后,叫来钱宝:“去太医院,把贺蓉儿送来的药膳方子丢了,让他们不用查了。”   钱宝诧异:“主子您不用那个方子吗?”   渝安蹙眉看他,“我何时用过来历不明的东西?”   “那,那您为什么要让我们把方子送到太医院啊?”钱宝缩了缩脖子,不解的问道。   星转在旁边研墨,闻言嘴角抽了抽,君后让人把那贺家女的药膳方子拿去太医院,无非就是担心对方心思不纯,想谋害君后,所以才拿去让太医们看看,看看方子是真是假。   但现在人都已经走了,不用处处提防了,自然也不需要再费心思的去看药方的真假。   可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钱宝居然看不懂?   星转暗地里打量了一番钱宝,心道,就这一根筋的脑子,到底是怎么留在君后身边伺候的? 第184章 不安   然而一桩事刚平,一桩事又起。   后半夜,一封八百里加急的急报从荆琼关一路护送进了皇宫,刚好今晚是潘成杰值夜,他亲自将急报送去了云庆宫。   ——渝升同时与徐萧两国主将交战,他重伤了萧国主将,当场斩杀了萧国副将,却不敌徐国将军徐致以的长枪,受了重伤。   所以荆琼关现在急需一位主将来代替渝升。   但景幽国现在能派的上用场的将领并不多,席辞墨下旨到幽州慕容将军府,要慕容辰带兵出征。   然而,慕容辰却抗旨推辞,说他刚从大景城回来,不愿再多跑一趟,又阴阳怪气的说,陛下既然更看重渝家,那就从渝家点兵,别来找慕容将军府。   等慕容家的回信传回大景城的时候,距离收到急报的那天,已经过去了八天。   ……   慕容太后得知慕容家抗旨不从的消息,顿时眼前一黑,险些气晕过去。   她一直以为,慕容家就算再放肆,也不会抗旨。   而之前粮食一事,慕容辰也并非是真的不愿意帮,只是因为拿乔没掌握好分寸,结果才把事情闹大而已。   所以慕容太后当时也并没有太把事情放在心上。   可现在朝廷要慕容家带兵出征去荆琼关,但慕容家却抗旨不从。   这可不是小事了。   慕容太后收到这消息的时候,立即就去了御书房,结果却被拦在宫门外,慕容太后当即就黑了脸,没控制好情绪,当即就啪啪的给了守门宫人两个耳光子:“放肆!哀家要见陛下你们也敢拦?”   守门宫人挨了耳光子,心里委屈又害怕,但是却还是不肯放慕容太后进去,“是陛下吩咐的,任何人都不得来御书房。”   一边的翠姑姑斥道:“真是个没长眼的狗奴才,这是太后娘娘,是陛下的生母,还不快快放太后娘娘进去。”   慕容太后怒目而视。   守门宫人一下子就更害怕了,连忙跪下来道,“还请太后娘娘莫要为难奴才了,真的是陛下吩咐的,任何人都不得进御书房。”   慕容太后黑了脸,不管他,作势就要闯进去。   这时,听到动静的章公公急匆匆的赶来,“老奴给太后娘娘请安了。太后娘娘,陛下正在跟几位重臣商议朝事,在此之前已经吩咐了,任何人都不得进御书房。”   翠姑姑没什么眼见力,追问道,“难道还包括了太后娘娘?”   章公公回道,“是的。”   他心道,慕容家抗旨不出兵,陛下现在生气不肯见太后,那不也是理所当然的吗。   翠姑姑刹那间就无话可说了,她回头去看慕容太后,“太后娘娘,您看这?……”   慕容太后冷着脸,乍一看还挺骇人的,“陛下当真不肯见哀家?”   章公公苦笑着点头,“还请太后娘娘莫要刁难我们了。”   “反了天了,都反了天了!”慕容太后骂道,但她也知道,自己现在闹脾气是没有道理可言的,气的只能拂袖而去。   待慕容太后一行人走远之后,章公公脸上的笑意彻底敛去,他扫了一眼还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的守门宫人,道:“起来吧。”   守门宫人站起来,顺势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公公,慕容家抗旨不出兵,这可是公然跟朝廷,跟陛下作对。您说,陛下这回还会饶了慕容家吗?”   “如果是小事的话,太后娘娘可不会在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赶来御书房打探消息了。”章公公摇了摇头,“自从先皇仙逝之后,慕容家仗着是太后的母家,行事越发嚣张,之前还敢借着粮食一事跟陛下拿乔,现在又……真不知道慕容家到底在想什么。”   而此事的御书房内——   大理寺卿薛褚一脸冷意道,“依臣所见,要是再避重就轻,怕他日慕容家必会酿成大祸。”   因为慕容家到底也是皇帝的母族,所以大理寺卿薛褚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委婉了很多,否则要是换个人,他估计直接就会骂慕容家此举如此放肆,怕是想谋权篡位。   李太傅比薛褚说话直,也毒辣:“老臣觉得,慕容家肯定已经有了谋反的心,否则怎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抗旨?”   席辞墨坐在御桌后,面色冷肃,这一次他没有再为慕容家说好话,显然也是被慕容家接二连三的举动给伤透了,半晌之后,他道:“慕容辰抗旨,连降三级,全府上下逐出幽州,前往陌城。”   “青川水师提督公孙峥前往幽州,接管慕容辰的位置。”   然而李太傅又面露担忧,“陛下,是不是……不太妥当?”   “青川水师提督公孙峥,近两年来立功不断,让他来接管慕容辰的位置有何不妥?”薛褚反问。   李太傅摇头道,“现下陛下跟朝廷还需要让慕容辰带兵去荆琼关,是不是等荆琼关的战事平息了,再跟慕容辰算账?”   薛褚气得不轻,“太傅这意思,难道是慕容家不肯出兵,我景幽国就没有可用的将帅了?”   李太傅神色尴尬,正要解释,但是却被席辞墨抢先一步给打断了话:   “不必了。”席辞墨淡淡道,眉宇间的幽幽冷意让人胆寒,他道:“朕亲自带兵出征。”   薛褚跟李太傅同时震惊的瞪大眼睛,“陛下,不可啊!”   ……   渝安心不在焉的仰躺在软塌上,手里拿着一卷书,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这卷书拿在手里大半天,都没有翻一页,看不进去。   坐在矮榻另一边正在玩九连环的阿恒忽然抬头,然后一把丢掉手里刚刚玩的正欢的小玩具,乐颠颠的朝他君后爬过去。   “君,君父。”阿恒凑过来,抱着渝安的手臂撒娇。   渝安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困了?”   阿恒摇摇头,把脸贴在渝安的手臂上,委屈的撅着嘴,“父,父皇?”然后又指了指外面。   渝安轻轻松松的就听懂了,解释道:“你父皇这两日一直有事,等忙完了自然就会来陪阿恒了。”   阿恒闹别扭的哼哼唧唧,他想父皇了。   渝安没理他,眼里满是忧愁的看了一眼窗外,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两日心里总有些不安,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要出事了?   钱宝送糕点进来,听到渝安问御书房那边有没有传出什么消息的时候,钱宝摇头道,“只听说太后娘娘今天去了一趟御书房,却被拒之门外。除此之外就没别的消息了。”   渝安皱眉道,“不对……我还是觉得不太对劲。”   “钱宝,你去一趟御书房,问问章公公。”   钱宝把糕点摆在软榻旁边的小茶几上,道:“是,君后。”   等钱宝急匆匆的出去的时候,他跑得快,没仔细看底下的路,在宫墙转弯处的时候一时不察,直直的撞到了迎面走来的人。   钱宝结结实实的摔了一个屁墩。   而他对面的人虽然没摔倒,但端在手上的汤盅跟糕点却洒了一地,连衣服也被溅出来的汤水给打湿了,显得很狼狈。   钱宝目瞪口呆,“对,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明卓气急败坏道,“道歉有什么用,这都是陛下吩咐御膳房每日给君后精心准备的膳食,你莽莽撞撞的撞翻了,待会君后吃什么?陛下要是怪罪下来,是你担责还是我挨罚?”   钱宝眼睛一红,微胖的圆脸上满是委屈,“我也不是有意的,你凭什么这么凶我?”   明卓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蹲下来将摔成碎片的汤盅跟洒了一地的糕点都捡起来,重新放进托盘里,没好气道:“你自己做错事,难道还想我温声细语的安慰你?大家都是在宫里伺候人的奴才,谁又比谁好到哪里去,我凭什么不能冲你发脾气?”   “……”   钱宝之前就发现了星转跟明卓,果子这三人对自己的态度很差,像是记恨自己,但钱宝并不在意,一是他们都不住在一个屋檐下,二是在君后跟前伺候的时候,他们又不敢明着使绊子,顶多是抢活干,冲自己翻白眼。   后来时间久了,星转跟果子对钱宝的态度也逐渐好转了,钱宝就更加无所谓了。   可钱宝也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明卓却自始至终都很讨厌自己?   钱宝第一次问出了口,“你为什么总是这么针对我?我好像从来都没得罪过你们。”   明卓端着托盘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满脸疑惑的钱宝,嗤笑一声,觉得他是在故意装傻,于是道:“装模作样。”   钱宝又委屈又生气,紧咬下唇,一脸不悦的盯着明卓看。   明卓懒得跟他多说,直接端着托盘回云庆宫,显然不打算帮钱宝背黑锅。   钱宝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他不敢耽误君后交代的事情,连忙又朝御书房的方向跑去。   “张大人,张大人!”   钱宝刚来到御书房外面的宫门,看到张冷正在宫人的带领下准备离开御书房,连忙喊他。   张冷认得他是谁,走过来,“君后让你来这里的?”   “是啊是啊,您怎么知道?”   张冷没回答这么笨的问题,直接道:“陛下罚了慕容辰连降三级,你就这么回去禀报君后就行。”   钱宝楞了一下,“啊?那可是陛下的舅舅,为什么要罚?”   张冷狐疑的看了一眼钱宝,“你到底是来这里做什么的?行了,别啰嗦了,赶紧回去交差吧,君后一听自然就明白了。”   钱宝百思不得其解的谢过了张冷,返回云庆宫,将自己刚刚打听到的消息都告诉了渝安。   渝安点点头,他没再说话,但心里的不安却没有因此而减少。   钱宝退出内殿,又迎面碰上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然后赶来的明卓,钱宝故意炫耀道,“君后没有责罚我。”   明卓盯着他,“小偷。”   钱宝不开心,也不明白,“胡说八道,我才不是小偷。”   “如果不是你这个小偷,你现在这个位置应该是小弥的,小弥比你还要讨喜,比你还要乖巧,他肯定能比你还要讨君后开心。”   钱宝脸上满是茫然,“小弥是谁?”   “你偷了原本属于小弥的位置,还敢说不知道他是谁?”明卓显然更生气了,但顾忌着这里是云庆宫,不敢大声说话,声音压的低低的。   钱宝被他语气里的怨恨给吓到了,紧张的后退两步,“我只知道,我来的比你们谁都早,我没有抢走谁的位置。”   明卓无话可说,握紧了拳头盯着钱宝。   而这时,星转跟果子从殿外走进来,看到明卓跟钱宝无声的对峙的一幕,两人纷纷吓了一跳,上前拉开他们,“疯了吗,居然敢在这里胡闹。”   明卓不肯示弱,转身就出去了。   钱宝松口气。   果子又道,“钱宝,刚刚的事情,你们都做错了,所以大家把刚刚的事情都烂在肚子里,谁也不要往外说,更别告诉君后。”   钱宝不开心,“是他突然跑过来威胁我,还污蔑我偷东西,关我什么事?”   “……”果子不想理他,转身出去了,可能是去劝明卓。   见状,钱宝又有些失落,他不明白果子跟明卓为什么都不喜欢自己。   星转有意提醒他,“小弥是我们的朋友,原本,我们四个都要在君后身边伺候的,但是你突然回来,把小弥的位置占了,所以……”   话说到这个份上,钱宝要是再不明白就是傻了,“所以这就是你们之前一直讨厌我的原因吗?”   钱宝想了想,“你们真过分。”   然后他也不去看星转的反应,转身接过了星转刚刚端进来的托盘,托盘上面是御膳房刚送来的糕点,钱宝一手端着托盘,一手掀开内殿的珠帘,走进去,说:   “主子,御膳房送来了新的糕点,您快点尝尝吧,闻着好香啊。”   渝安的声音透着一股朝气率性,“哦?是什么?”   “啊?不知道啊,奴才刚刚忘了问星转。”   “……笨死你得了。”   阿恒闻到了香甜的糕点香味,兴奋的挥着手,“吃,吃!”   星转站在外面侯着。    第185章 生气了   慕容太后最担心的事情到底还是发生了,但是她没想到,席辞墨会这么狠心,居然一下就连降了慕容辰三级,而且还把整个慕容府都从幽州给赶去了陌城。   要知道,从幽州赶往大景城,日夜兼程的话,只需三四天的时间;但是从陌城前往大景城却需要十来天的时间。   而陌城又有莫家的莫右麟,要知道,莫右麟与慕容辰曾经结过仇,到现在都没握手言和。   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的慕容太后心都寒了,她觉得席辞墨此举实在是太无情无义了,连母族都能狠得下心对付。   可慕容太后却不去想,慕容家三番五次抗旨,令朝廷跟皇族颜面尽失,而席辞墨能容忍到现在才收拾慕容家,已经给了慕容家很多次机会。   翠姑姑在旁边小声絮叨,“太后娘娘,您说,会不会是渝安怂恿的呢?”   闻言,刚刚还陷入沉思的慕容太后立即回过神,瞪大眼睛,“你再说一遍,你什么意思?”   翠姑姑咽了咽口水,跪在地上道:“奴婢并无他意,只是觉得,自从渝安从金亭江回来之后,咱们慕容家就越发不受陛下看重,现在更是全府上下都被赶出幽州,所以奴婢觉得,会不会是渝安在陛下耳边吹枕头风呢?”   说完,她又提醒道:“毕竟,慕容家跟渝家的关系,实在是算不上多好……”   慕容太后有些动摇,但又不太相信,她道:“渝安这人,虽皮了一点,但性格良善,耳根子软,从未苛责刁难宫人,品行也不错,没什么心眼,他应该做不出这么恶毒的事。”   翠姑姑抬头,或许是上了年纪了,她的眼睛有些浑浊,藏着很多不可言的阴险,“太后娘娘,奴婢觉得您可能是被他的表面功夫给骗了。奴婢倒觉得,这渝安的手段高明的很,毕竟,当初陛下可是为了渝安,千里迢迢的赶去金亭江,还险些在回程的海上丧命,可就算如此,陛下也没有过后悔……”   “陛下向来稳重,如果不是有人怂恿他,他怎么会做出这么如此不计后果的事情?”翠姑姑一边说一边看着慕容太后的反应,见慕容太后的神色逐渐愤怒了,于是乘胜追击,“而且,渝家这两年越发受陛下看重,但慕容家现在却落得个被逐出幽州的下场。”   “太后娘娘,事到如今,难道您真的觉得这一切只是一个巧合吗?”   慕容太后已经完完全全的被翠姑姑的话给牵着鼻子走了,她狠狠的一拍桌子,桌上的茶壶跟茶盏轻轻晃了晃,她咬牙切齿道:“肯定是渝安的错!哀家饶不了他!”   翠姑姑迟疑道:“可太后娘娘,这渝安的本事大的很,能勾的陛下非他不要,而且现在又怀了龙种,您怎么跟他算账呢?”   “哀家是太后!是皇帝的生母,难道连一个渝安都处置不了?”   翠姑姑心里窃喜,但又隐隐担心,“可是陛下知道之后肯定会生气的。”   慕容太后臭着脸道:“不管这些,你现在就去云庆宫传话,明日一早,哀家就要出宫去寒山寺为国祈福,渝安身为君后,陪着哀家一同前往。”   翠姑姑瞬间就明白了慕容太后的用意,“太后娘娘打算出宫之后再教训教训君后?”   出了宫,就算是陛下也没办法了。   慕容太后咬牙切齿道,“只是给个教训而已,否则,这姓渝的还真就翻了天。你现在就去云庆宫,把哀家的话告诉他!”   翠姑姑从地上起来,手放在腰际,施施然地行了一礼,然后转身出去了。   她刚一出了云庆宫,就碰见匆匆进宫的睿王小六,翠姑姑楞了一下,连忙行礼道:“奴婢见过睿王。睿王,太后娘娘现在还在气头上,您还是别过去了。”   小六担忧道,“翠姑姑,你从小就跟在母后身边伺候,也算是最了解母后的人了,你好生劝劝母后吧,别太生气了。”   翠姑姑笑着道,“睿王爷放心好了,奴婢也算是半个慕容家的人,心里自然也是向着慕容家跟太后娘娘的。”   小六稍微放下心了。   翠姑姑又笑容满面地接着道,“刚刚太后娘娘吩咐奴婢去云庆宫交代一件事,所以,奴婢就先过去了。”   说罢,翠姑姑福了一身,然后离开。   待走到无人的地方之后,翠姑姑脸上那无害的笑容瞬间就消失的一干二净,她喃喃道:“就因为我是慕容家的人,所以我才更应该想方设法的为慕容家好,所以也别怪我多嘴了,要怪就怪太后太容易被人左右想法……”   ……   然而第二天,慕容太后想拉着渝安出宫去寒山寺祈福的事情还是没成。   因为席辞墨要出征。   众人得知此事之后立即议论纷纷,因为谁都没有想到,皇帝居然要亲自挂帅出征。   朝臣们在奉天殿上苦苦相劝,渝安得知此事之后也发了一通脾气,就连昨天还在生气的慕容太后都着急的开口去劝。   但是谁都没有动摇席辞墨的决心。   慕容太后将矛头对准了渝安,“皇儿要出征,你为何不拦着!?”   “……”   渝安坐在椅子上,面前摆着几个本子,都是席辞墨出征之后要带上的各项军器,是兵部连夜整理了送过来给席辞墨过目的。   见他无动于衷的,慕容太后更怒了,“渝安!你竟敢无视哀家!你信不信,哀家现在便罚你抄写佛经!好好改一改你这嚣张跋扈的性子!”   翠姑姑低眉顺眼的站在一边,但是在听到慕容太后这番话之后,眼里既有低劣的得意,又有那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窃喜。   章公公也在一边候着,心里很担心太后跟君后闹僵,正是忧心忡忡的时候,忽的注意到了翠姑姑的异样,心里咯噔一声,起了警觉。   但翠姑姑却没有发现章公公的打量。   “您让我说什么呢,”渝安眼眸低垂,望着面前的本子,语气也淡淡的,“他要做什么,我又有什么本事能拦呢?”   慕容太后厌恶的扫了一眼渝安,“你没本事?哀家怎么觉得,你的本事大的很!”   渝安被惹怒了,手一扫,满桌的东西都掉在了地上,这是他第一次发这么大的火,殿里的宫人都愣住了,章公公跟钱宝等人也愣住了,就连慕容太后也被镇住了。   渝安撑着桌站起来,胸口一起一伏的,生气的厉害:“我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每次一出事,太后娘娘只知道找我麻烦,却从不去追究罪魁祸首的错?到底是我看起来很好欺负,还是您真的是个一点道理都不讲的人?”   “如果不是慕容辰抗旨,难道席辞墨会亲自带兵出征?”   “如果不是慕容辰一而再再而三的抗旨,席辞墨为什么要罚他连降三级?”   “太后娘娘,我敬您是长辈,是皇帝的母后,但您也别欺人太甚。”   翠姑姑趁机煽风点火,“你敢威胁太后?!”   “我没有威胁任何人,”渝安眼底的愤怒接二连三的冒出来,又被他压下来,如此反复几次,才终于回归冷静,他道:“但如果太后娘娘还这么胡搅蛮缠,我保证,慕容家在陌城不会太好过。”   慕容太后尖声道:“你敢!”   渝安冷静之后,觉得肚子有些疼,于是他强装着无事的坐下来,扶着把手的手有些用力,手指都泛了白,可语气却听不出异样,他道:“莫家的莫右麟是我旧识,而莫家与慕容辰早年间又结了仇。”   “如果慕容家再不反省,我定会帮莫右麟,让慕容家在陌城好好吃个教训。”   满室寂静。   慕容太后认输,气的拂袖而去。   翠姑姑也赶紧跟上去,却在转身的时候,发现章公公在盯着自己看,那眼里满是警惕跟怀疑。   翠姑姑心下一凉,嘴角扯了扯,扯出一个笑容,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追上去。   待她们离开之后,章公公把佛尘交给旁边被吓得不敢动的小太监,亲自蹲下来将地上的几个本子都捡起来,拍了拍不存在的灰,重新放在桌上,苦口婆心的劝道:“君后,您现在身子重,还是少跟太后娘娘怄气为好,毕竟她也是长辈。”   “即便是长辈,也不能是非不分。明明是慕容家犯错,却偏偏把锅丢在我身上,一次两次我尚且能忍,三五次我可就受不了了。”渝安摸了摸自己肚子,想到刚刚生气之后的肚疼,有些后怕:“钱宝,去太医院请欧阳太医。”   钱宝连忙问道:“怎么了主子?”   “我可能……动了胎气?”渝安语气疲惫。   不多时,欧阳太医急匆匆的提着药箱赶过来,诊脉之后,他对半躺在软榻休息的渝安道,“君后确实动了胎气,待会臣开个安胎的方子,好好养几日,也莫要再生气了,气大伤身。”   欧阳太医说这句话的时候,刚好被得了消息就匆匆赶回来的席辞墨给听到了,他脚步一顿,手握了握紧,转身出去了。   他去了华阳宫。    第186章 慕容家的真相   南街的闹市中,崔默从一家书画店里走出来,手里捧着一轴画卷,脸上还挂着笑,“沈大人,多谢你刚刚替我砍价,否则我就买不起这画卷了。”   刑部官员沈共摇了摇手里的折扇,笑道:“谢就不必了,只是我有一个不情之请,我听说崔大人对字画颇有研究,我先前得了一幅字,是书法大家欧阳询的字,我不太懂这些,所以想请崔大人帮我看看到底是不是真迹。”   一听这话,崔默的眼睛都亮,“好说好说。”   两人一边说一边不知不觉的就走到了前面岔路口,正要往前走,但是却被几辆马车拦住了去路。   准确地来说,应该是前面一共有五六辆的马车缓缓的经过这条路,朝着不远处的南城门口驶去。   沈共随口一说,“这马车里的是谁啊,怎么出城的阵仗搞的这么大?”   崔默眼尖,对着沈共使了使眼色,示意他去看跟在马车后面的一队人,然后说:   “前两日我跟尚书大人一起去宫里的时候,偶然跟一队禁军碰见了,那几个人就是禁军。”崔默小声道,“只是奇怪了,陛下明日就要带兵出征,宫里尊贵的就那两三位,到底是谁会在这个时候出城?”   沈共想了想,道:“可能是慕容太后吧。”   “难道是因为慕容家最近抗旨的事情?”   沈共先是摇头,却又不否认,而是道:“这种事情还是少说为妙,免得被有心人听去。”   崔默若有所思,他拿着画卷,正要跟沈共分别,毕竟他们两住的地方并不相同,但是崔默一转身,就看到了另一条岔路口的边上停了一辆马车。   那是张家的马车。   张冷站在马车旁,身着靛蓝色的束袖锦袍,手里还拿着一个锦盒,臭着脸,冷冰冰的盯着崔默看。   隔得太远,再加上崔默的眼神也不太好,一时半会也没看出张冷那眼神是个什么意思,但崔默想了想,还是先跟沈共打了一声招唿,朝张冷的方向走过去。   另一边——   有着一队禁军护卫着出城的几辆马车里,确实有一辆马车里面坐着的人是慕容太后。   雍容华贵的慕容太后端坐在马车里,神情灰败,而坐在角落里的两位小宫女颔首低眉的,一副恭顺安静的样子,但实际上他们的心里现在却充满了疑惑。   一直跟在太后娘娘身边的翠姑姑怎么不见了?   太后娘娘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突然离宫啊,还说是要暂时搬去一个行宫里住一段时间?   等出了城,马车外面传来的熙熙攘攘的声音忽然间就少了一大半,马车里也安静了许多,而慕容太后的脑子里还在回忆着刚刚在华阳宫得知的事情:   “母后心系慕容家,处处要维护慕容家,甚至可以装聋作哑看不到慕容家一而再再而三的抗旨,朕都无所谓。”   “可母后为什么要去找一个无辜者的麻烦呢?”   慕容太后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感觉现在有事情不受控制了,而席辞墨的态度也令她很是惶恐,但她在紧张的同时,还是选择为慕容家说好话:“皇儿,放过慕容家吧,你舅舅只是年纪大了,一时煳涂才会抗旨。”   “一时煳涂?”席辞墨漠然的重复了一次。   慕容太后刚要点头,就看到席辞墨朝旁边的章公公点点头,后者眼神复杂的捧着一个托盘上来,那托盘上面都是一些书信,还有一些……证据。   什么证据?   慕容太后倏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翻看着托盘里的东西,慕容将军府居然养了私兵,而且都已经养了两年!   两年?   也就是从席辞墨登基之后,慕容家就在谋划……?不!不可能!   慕容太后目眦欲裂的一把将托盘打翻在地,“胡扯!统统都是胡扯!当年,想当年先皇还在世的时候,我慕容家就一直都安分守己的,从来都没有起过歪心思,现在你当了皇帝!你可是慕容家的亲外甥啊!亲外甥当上了九五之尊!慕容家更不可能谋划这种大逆不道的事!”   “狼子野心,并非是一日养成。”席辞墨淡淡道,“只是碰巧,在他们动手的时候,刚好是朕登基的时候。”   “私兵的日益壮大,已经令慕容家难以认清自我。所以,慕容辰才会再一再二再三的抗旨,违抗皇令。”   席辞墨的目光看向华阳宫外面的花坛,现在正是盛春时,百花争艳,至美又至俗。   慕容太后绝望又悲痛的低下头,昔日高高在上的皇太后,现在却颓丧至极,“……既然如此,那慕容家还会安分的离开幽州吗?那几万私兵,已经给了你舅舅足够的底气了吧,更别提他的手里还有能号令十五万慕容家军的兵符。”   “青川水师提督公孙峥已经在前往幽州的路上,与此同时,潘成杰也已经秘密带兵前往了幽州,直到收回慕容家的兵符,并且将慕容家护送至陌城之后才会回来。”席辞墨淡淡道。   “母后,朕已经给过了慕容家几次机会,可慕容家并未珍惜。”   慕容太后沉默了许久,才突然道了一句,“那渝家呢?”   她咬牙切齿:“渝家现在虽无谋反之举,但渝家早就功高震主,而且你现在又独宠渝安……难保渝家不会成为第二个慕容家!”   席辞墨淡淡道,“朕自始至终信的,只有渝安。并非整个渝家。”   “而且,朕之前去金亭江的时候见过渝峰,渝峰此人深不可测,难以揣测,朕信不过他。同样的,渝峰也信不过朕。”   慕容太后不可置信,“既然你信不过渝家,为何迟迟都没有……”   “朕是帝王,并非是暴君。”席辞墨语气淡淡的,“罗家跟慕容家的事情,朕能保证,不会在渝家出现。”   慕容太后:“……”   她很想破口大骂,你拿什么做保证?   当年先皇日防夜防着慕容家,到最后不也还是没防住罗家在荆琼关偷养私兵,后来在席辞墨登基那年……不,应该是在席辞墨登基之前,在先皇还没驾崩之前,慕容家也已经动了要养私兵的念头。   只是刚巧,在席辞墨登基的时候,慕容家就已经在养私兵了。   所以说到底,慕容家养私兵的事情,应该算在先皇景帝的头上才是。   慕容太后叹口气,如此算来,先皇可真是个没用的废物,掏心掏肺的对罗家好了几十年,结果罗家起了谋反的心;提防厌恶了渝家几十年,结果渝家到现在都忠心耿耿,毫无谋反之意。   至于慕容家,先皇倒是十年如一日的提防着,结果还是没防住。   真是个废物。   慕容太后在心里毫不留情的痛骂着先皇。   ……   席辞墨又道,“渝安刚刚动了胎气,就因为母后刚刚不分青红皂白就去云庆宫大吵大闹——母亲该去跟他赔不是的。”   闻言,慕容太后的脸色唰的一变,一口否认:“凭什么!哀家不过是去云庆宫说了他两句而已,他就动气了,这跟哀家有什么关系?……普天之下,哪有他这样敢跟婆婆吵起来的儿媳!”   席辞墨淡淡道,“母后忘了当年您害他早产的事?您忘了,朕没忘。”   慕容太后理亏,瞬间就闭嘴了。   半晌之后,慕容太后忽的道,“哀家可以现在就去蜀地附近的白芷行宫住上一年半载再回来。就当是,哀家替慕容家赎罪了。”   其实慕容太后也明白,如果不是席辞墨有意放过慕容家,一旦慕容家偷养私兵这件事传开了,就算不是满门抄斩,那也是全家充军。   可席辞墨却容忍了慕容家,还将此事瞒了下来,最后也只是不轻不重的罚了慕容辰连降三级,把慕容家赶去陌城……   席辞墨已经很给慕容家面子了。   席辞墨沉默了片刻,起身道,“朕明日就带兵出征,归期未定,也请母后在行宫的日子好好照顾自己。”   说完,他作揖,“儿臣告退。”   ……   回忆结束,慕容太后长叹一声,脸上代表着苍老的皱纹似乎又多了几条,她苦笑一声,喃喃道,“慕容家,真的是疯了啊……”   只是,她的大皇儿,竟然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   ……   回云庆宫的路上,章公公迟疑的问道,“陛下,老奴已经查到,那个叫翠姑姑的,经常在太后耳边说一些挑拨离间的话,要怎么惩治她?”   “按宫规处置吧。”   “是。”   过了一会,章公公又小声问道,“只是陛下,您是什么时候派人去幽州查的慕容府?”   “……”   章公公以为席辞墨生气了,心里一慌,暗骂自己好奇心太强简直是在找死。   席辞墨漠然的答道,“去年让温以谦去查的。”   温,温以谦?   章公公瞪大了眼睛,居然是温以谦?   ——去年,席辞墨从暗卫传回来的密信里得知,慕容家可能在养私兵,因此,席辞墨就让潘成杰交给温以谦一块令牌,让温以谦秘密去幽州调查慕容府是否真的在养私兵一事。   因为这事太过震惊跟骇人,而且当时也没有查到证据,所以席辞墨并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渝安。   直到在粮食一事之前,席辞墨才确定,慕容府真的在偷养私兵。   只是那个时候,席辞墨还记着慕容家以前的好,所以没有立即行动,而是选择给慕容家一次机会。   而这一次慕容家的再次抗旨,才是真正的激怒席辞墨。   ……   席辞墨回到云庆宫的时候,渝安正在喝药。   渝安他不喜欢苦的要命的药,往常生病了经常躲着不肯喝药,还为此闹过不少脾气。但现在是动了胎气,他这药不能不喝,所以渝安只能苦着脸,一口气把药都给喝完了,然后又立刻嚼着蜜饯,想把嘴里的苦味都压下去。   席辞墨进来的时候,渝安立即让殿里的宫人都出去,然后问席辞墨,“你当真要亲自去荆琼关?”   “嗯。”席辞墨坐在榻边,抬手,用指腹擦了擦渝安唇角边的药汁,然后道:“朕会小心的。”   渝安拍开席辞墨的手,沉默了半晌,道:“你何时能回来?”   “打了胜仗。”   渝安瞪着他,没说话。   “……就,就不能不去吗?”   看到渝安露出少有的脆弱神色,席辞墨的指尖弥漫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这情绪直直的钻入到心口,然后四面八方的笼罩住他,片刻,席辞墨知道了什么叫心疼。   席辞墨沉默不语的环住渝安,没敢碰到渝安的肚子,他低声道,“朕跟你保证,朕会在孩子出生之前赶回来。”   渝安眸光一暗,知道席辞墨这是拒绝了自己。   “好,我知道了。”   席辞墨又道:“母后刚刚已经离宫了,她会在白芷行宫里住上一年半载再回来。”   白芷行宫?   那不是靠近蜀地的一处行宫吗。   渝安茫然的看着席辞墨,“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去行宫啊?”   “因为慕容家偷养私兵。”   渝安倒吸一口凉气。   “慕容家跟罗家一样了?……”渝安喃喃道,“难怪这大半年来这么嚣张,原来都是有原因的啊。”   ……   崔默与张冷坐在马车里,崔默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过张冷了,一是因为张冷很忙,二是崔默的有意躲避。   准确来说,自从崔默表明心迹之后,他们两人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大概五六次?   而其中的一次,他们偶然在外面碰见了,又正好到了饭点,所以又一起吃了一顿饭,期间崔默还食不知味的,一直想问张冷的近况,但话在唇边打转了几次,还是咽了回去。   那顿饭花的还是崔默的钱,挺贵的,但崔默还是坚持付了账,张冷也没跟他抢。   崔默恍惚间想起之前的事情,他就有些惆怅,其实他很喜欢跟张冷一起聊天,虽然张冷总喜欢臭着脸,但张冷很聪明,而且对一些事情也有独到的见解。   所以在跟张冷冷战这么久之后,崔默真的很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要那么冲动的表白心迹?   只是单纯做朋友也挺好的啊。   而张冷呢,他发现崔默从上马车之后就一直在走神,不像以前那样总是坚持不懈的主动找话题,这让张冷很是无从适应。   张冷忽的道,“你在想什么?”   崔默回过神,他不好意思说自己刚刚都在想什么,尴尬的笑笑,“张大人怎么会在这里?”   “路过。”张冷看出崔默的敷衍,心里不爽,又道,“你跟沈共刚刚在街上拉拉扯扯的说什么?”   崔默茫然道,“我们只是在聊天啊,没有拉拉扯扯。”   张冷轻哼一声,眼底的傲慢与不悦少了一半,“丹轩酒楼出了几样新的菜品,一起去尝尝吧。”   崔默吓得连连摆手,“去不了去不了,下官这个月的俸禄都用来买画了,剩下的可不够去丹轩酒楼了。”   张冷扫了一眼他手里的画卷,道:“啰嗦什么,让你去就去。”   “……哦。”   “我请你。”张冷又补充了一句。   崔默先是一愣,然后莞尔一笑,“那,那多谢张大人了。”   张冷不自在的移开目光,但他眼里浮现出了笑意,只是并不明显。   【153章,潘成杰去找温以谦,把令牌给温以谦。】    第187章 隐瞒身份   席辞墨带了十万兵前去荆琼关。   出发当日,渝安亲自送他到城门口,四周乌泱泱的都是人,除去官员跟禁军们,十万兵马,就是大景城的百姓们。   城门口到处都挤满了人,但是却并不吵闹,反而悄然无声的,只偶尔有几声压不住的哭泣声从送别的人群中传来。   渝安身着一袭红白相间的锦袍,眉目精致俊朗,还系了一个披风,这披风很大,足以将渝安鼓起的肚子给遮住。要是不仔细看的话,一眼很难看出渝安这明显已经有五六个月大的肚子。   席辞墨身着铠甲,一身战袍威风凛凛,别在腰间的长剑是渝安最熟悉的——这把长剑就是席辞墨这两年来经常拿出来擦,渝安看到很多次。   人很多,席辞墨不便将渝安抱在怀里,他伸手摸了摸渝安的脸颊,嗓音压低,低沉好听,“朕很快就会回来。”   渝安抓着席辞墨的手腕,认真道:“要全须全尾的回来。”   “嗯,”席辞墨望着渝安一笑,但又如昙花一现似的,那笑容很快就收了,快到仿佛是一个错觉,他又叮嘱道:“在宫里好好待着,别仗着朕不在就经常熘出宫玩,懂吗。”   渝安认真点头,然后从袖兜里面拿出一个玉佩,他将玉佩塞到了席辞墨的手里,道:“我昨日让人去寒山寺找慧光主持买的玉佩,开过光的,能保平安,你且带在身上,莫要弄丢了。”   “还,还有,缺什么就写信,我看到了信自然会给你送去。”   席辞墨放好了玉佩,又抬头看了看天色,然后道:“时候不早了,该走了。”   渝安心里一紧,眉眼浮现了一抹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焦虑,可渝安到最后也没有不理智的说出挽留的话,因为他知道这没用。   “早去早回。”   席辞墨深深地看了一眼渝安,那一眼里面有深情,也有不舍,但更多的是信任与爱意,他转身朝着正被士兵牵着的骏马前,一踩马镫,潇洒利落的翻身上马。   “启程。”   待浩浩荡荡的大军离开之后,城门口也恢复了往日的喧嚣熙攘,可渝安却仿佛觉得心里空了一块,一股莫名的烦躁萦绕在心口。   章公公站在旁边劝道,“君后,咱们该回宫了。”   “之前我离宫去金亭江的时候,他是不是也很难过?”渝安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章公公一愣,似是没料到渝安时隔这么久,居然还会问出这个问题,不过章公公还是如实回答了,“陛下那晚在宫门后等了许久,一直在等您回头。”   “云庆宫的灯也亮了一晚,陛下一直都没睡。”   “……”   渝安朝城门口旁边的楼梯看去,他想站在城墙上,或许能远远的看一眼席辞墨的背影,但是席辞墨早就猜到渝安会这么做,所以今日一早就已经封了能走到城墙上的楼梯。   说什么怕渝安走路不看路,会一头从楼梯上栽下来。   渝安在心里嘀咕,难道在席辞墨眼里,自己跟那一岁多的刚学会走路的阿恒差不多?走两步就摔一摔?   真是太瞧不起人了。   不过,渝安虽然不满,却没有跟席辞墨生气,因为他没法拒绝那么细心的为自己着想的席辞墨的安排。   章公公还在絮絮叨叨的说个没完,“老奴在陛下身边伺候了多年,所以老奴清楚的很,自从陛下跟君后成亲之后,陛下每日睡的比以前都好了很多,老奴看着,打心眼里觉得高兴。”   “可之前君后离开皇都去金亭江之后,陛下又开始睡得不好。”章公公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叹口气,才继续道:,“太医院翻遍了医书古籍都没有找到好的方子能治好陛下的毛病。”   渝安问道:“所以我在他旁边,他才能睡得好?”   “或许吧,毕竟胃口不好的时候,如果旁边有个吃饭香的陪着,自己也能胃口好一点,”章公公看向睡眠状况非常好的渝安,很是羡慕道,又道:“君后每天都睡的这么香,有您陪着陛下,陛下当然也能睡得好。”   “……”   章公公怕说毛了渝安,连忙转移话题,“君后,陛下出宫之前,已经吩咐过了,在他不在的时候,宫里的禁军都由您来安排指挥。”   话音刚落,就见渝安用一种看蠢货的眼神瞥了章公公一眼。   章公公:???   渝安慢吞吞的在钱宝等人的搀扶下走上马车,然后道:“就算没他的吩咐,我身为君后,也有权能指挥的动整个皇宫的禁军。章公公,你平时挺聪明的,怎么陛下前脚刚走,你后脚就开始变笨了?”   钱宝笑嘻嘻的打岔,“随主。”   “……”渝安弯腰走进马车,随口一道,“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章公公,好好管管这些人。”   钱宝撅了撅嘴,“主子真是一点也不疼钱宝了。”   他刚说完,旁边的明卓就冷嘲道,“蹬鼻子上脸。”   钱宝先是一愣,反应过来明卓都说了什么之后,表情有些无辜,又有些呆愣,“明卓你为什……”   话还没说完,明卓就已经先他一步走进马车里了。   紧接着就是章公公。   马车很大,但是一般都只留两个人在里面候着,再多进一个人的话就会显得很拥挤。   钱宝只得和星转、果子一起跟着马车走。   钱宝越想越觉得心里不舒服,他不喜欢明卓那种理所当然的欺负自己的态度,于是问道:“星转,你能不能帮我问问明卓,让他别老是针对我了,我挺不开心的。”   星转瞥了他一眼,没答应也没拒绝,“我会找时机跟他聊聊的。但是你也先忍忍吧。”   “都过去这么久了,明卓为什么还会生气?”钱宝又问。   星转呃了一声,他不愿得罪钱宝,主要是觉得钱宝这人确实没有当初自己以为的那种坏心眼,而且相处的时间久了之后,星转觉得虽然钱宝有点笨笨的,但好在直来直去,不会在背地里搞动作,又忠心。   或许就忠心这一条,就是钱宝能比他们更得君后信任的原因。   但星转能猜到的,明卓跟果子也同样都猜到了,也因此,这是让明卓更讨厌钱宝的存在——他们同样忠心,而且更细致入微,没道理却让一个样样都不如他们的钱宝比他们更受主子信任。   是的,他们对钱宝,除了一开始的因为小弥的事情而感到讨厌之外,还有就是不服气。   ……   阿恒在宫里有胜春等人照顾,暗地里也有暗卫在保护,所以渝安并没有急着回宫,毕竟他也许久都没有出宫了,干脆就借着这次机会去了一趟摇轩。   他原先是想去丹轩的,但却被章公公拦下了,说是丹轩那里人多吵闹,容易冲撞了君后。   渝安倒是并不觉得自己有多娇气,只是他现在挺着个肚子,也很排斥去人多的地方,便默许了章公公的话,没有去丹轩,而是去了摇轩。   摇轩的客人也挺多的,但是安静,因为来摇轩的大多都是些文人墨客,或者是书生学子,都只是在安安静静的在看书写文章,偶尔才会低声交流几句心得,声音压得很低,而且基本都是待在二三楼的雅间里,一楼的大堂人比较少。   只是今天遇到了一点意外。   渝安刚走到二楼,就忽的听到楼上的一个雅间里传来一句激烈的怒吼:   “我看你们是疯了!……居然敢一声不吭就让一个哥儿去那等……地方!”   “……呜呜呜……舅舅,我们真的错了,可是哥哥他已经出发了,我们也不可能去把人给找回来,否则事情就败露了。”   “知道错了?我看你们根本就不知道,你们就是见木已成舟,我奈何不了你们了,所以才会把事情跟我说,想让我给你们收拾烂摊子!”   “呜呜呜……舅舅你别生气,我真的知道错了。”   三楼雅间的争吵声极大,而且说话的两个人也似乎不知道这墙并不隔音似的,吵架的声音越来越高,而且也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店里的客人们都被这噪音打扰到了,不约而同的放下手里的纸笔或书,然后看向三楼的雅间,眼里满是不悦。   而有些脾气不好的直接叫了店伙计,“还不快点去拦一下,让他们别吵了,我还急着要得把写好的文章呈给先生呢。”   “就是,怎么还吵起来了,一点礼数都没有。”   “是是是。”店伙计火急火燎的上楼。   渝安站在二楼的栏杆旁,看到店伙计上了三楼去敲雅间的门,没一会,雅间里面出来一个人。又过一会,雅间的门再次合上,但争吵声却没有再发出。   店里重回安静,店伙计这才如获大释一般的松口气。   见状,摇轩的杨掌柜面露尴尬,“今日之事实在是突然,五少爷您放心,平时基本都不会……”   “那雅间里的人是谁?”渝安似乎只是好奇地随口一问。   杨掌柜见渝安并没有追究的意思,先是松口气,然后又道:“好像是吏部郎中,姓王,带着他的外甥过来。”   “吏部的官员?”渝安微微蹙眉,这些文官不都是最讲究个脸面体统的吗,出了什么事,居然能让吏部王郎中如此不顾体面的在外面大声嚷嚷?   杨掌柜想了想:“可能是谈家事吧,毕竟叫了他外甥。而且听说,这位吏部王郎中的外甥家里过的不太好。”   渝安对别人家的家事不感兴趣,敷衍的嗯了一声,问起了摇轩的近况。   雅间里——   吏部王郎中怒气冲冲的瞪着还不知悔改的外甥方归,气上心头,又涌出一股悲哀,“自从姐姐病逝之后,我也算是尽心尽力的护着你与你哥哥,不让你们在方家受一点委屈。可,可你们倒好,到现在都把我这舅舅当外人看,出了事都不找我这个舅舅商量商量。”   方归心里满是愧疚,“舅舅,不是这样的,我们只是怕连累了您。”   “既然怕连累我,那为什么还要让你兄长方显隐瞒哥儿的身份去参军?你们真是太胡闹了!”吏部王郎中恨的咬牙切齿,“方家虽然已经家道中落,但怎么都不至于沦落到让一个哥儿去参军拿军饷来养家!”   方归答不出来,半晌之后才低低道,“这都是兄长的主意。”   吏部王郎中瞪着他,“你兄长虽然好强,但毕竟是个哥儿,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就擅自跑去参军,方家到底出了什么事?你父亲到底还管不管你们兄弟俩?”   “……”方归选择沉默。   吏部王郎中又是一阵唉声叹气的,“要是你兄长在参军途中被人发现是哥儿之身,朝廷怪罪下来,这可是会连累整个方家的!”   方归性子软弱,被他舅舅这么一顿噼头盖脸的话给骂的后背直冒冷汗不说,说话的声音都低了许多,懦弱的不像是一个男子,他道:“……不关我的事,都是兄长的主意。”   吏部王郎中瞪着他,半晌之后,气的甩袖就走,“你们这些兔崽子,是不是真以为长大了就什么事都能自己做主了!?”   而此刻正在前往荆琼关的军队中——   除去皇帝跟副将们,以及骑兵们可以骑马之外,其他士兵都只能步行跟在后面。   一个身着士兵铠甲的年轻兵哥越走越是无力,阳光照在身上,一身汗都被闷在铠甲里,又累又热。   但旁边的士兵们却还在小声聊着天,似乎并没有什么影响,反倒觉得这个年轻兵哥太弱了,这刚出城没多久怎么就累成这样?   “你这么虚也来参军啊?这要走好小半个月呢,你走得动吗?”   年轻兵哥擦了擦脸上的汗,摇头道:“我没关系。”   “哦,对了,你叫什么?是哪里人?”   “……方显,大景城人。”   说罢,方显抬头看了一眼前面,往前走长路漫漫,往后退已经不可能了。   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朝前冲了。   只是,希望自己的哥儿身份能自始至终都不被发现,否则,这对于早已家道中落的方家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    第188章 翻脸比翻书快   皇帝刚离开,宫里宫外就有人开始蠢蠢欲动,想趁着皇帝不在,借机讨点好处。   渝安刚回云庆宫,就见着了第一个来讨好处的人。   是许久未见的兰太妃——李太傅的独女,膝下有两子,一位是几年前命丧荆琼关一战的四王爷席牧,还有一位是在灵州封地待了一年左右的五王爷席嘉远。   这兰太妃也不是个善茬,以前她想从慕容太后那里讨好处,于是表面上就百般巴结慕容太后,但暗地里却经常算计对方。后来五王爷被赐了封地灵州之后,兰太妃恼羞成怒,当场就跟慕容太后撕破脸,后来每每见面了都跟慕容太后阴阳怪气的。   是一位翻脸比翻书还快的皇太妃。   渝安的凤辇刚到云庆宫门口,便看到宫门口站了好几个人,为首的兰太妃端庄大气,但跟在兰太妃身边的嬷嬷却在跟云庆宫的守门宫人吵了起来,双方争执不下。   直到她们看到了渝安的凤辇出现之后,嬷嬷跟守门宫人的争吵才终于停下,双方各退一步,请安问好:“君后万安。”   “一大早的在云庆宫门口吵成这样,本君还能好?”渝安慢吞吞的走下凤辇,拢了拢披风,这才道:“兰太妃今日怎么有空来云庆宫了?”   兰太妃微笑着上前,脸上的皱纹很是明显,“本宫今日来此是有事情想跟君后商量的,只是你们云庆宫的宫人都太一板一眼的,明知本宫是太妃,却还是拦着本宫不准进去。。”   守门宫人一脸委屈,“是君后吩咐的,奴才刚刚都已经解释过了,是太妃您非要闯进去……”   话还没说完,便被兰太妃带来的嬷嬷给呵斥住了话,“混账东西,主子们说话哪是你能插嘴的!”   守门宫人顿时更委屈了,“奴才知错了。”   兰太妃不以为然的收回目光,对渝安道,“这外头烈日晒的人心烦躁的,要不亥时先进宫再聊吧,刚巧,本宫前段时间让手底下那些绣活不错的宫女们缝了几套衣服给小太子,今日拿来给他试试。”   说着,旁边端着锦盒的宫女上前,打开了放在锦盒里的几套衣服。   渝安扫了一眼,淡淡道:“太妃有心了。只是,太妃的嬷嬷刚刚好生嚣张啊,指着我宫里的人骂的可真狠呢,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宫里做主的那个。”   兰太妃没想到渝安竟然会当场落了自己的面子,一时笑容都僵硬了。   紧接着,兰太妃回头怒斥嬷嬷,“都在宫里待了几十年了,怎么却一点规矩都不懂。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给君后赔礼。”   嬷嬷却连忙跪下道,“这都是奴婢的错,奴婢甘愿领罚。”   “罚就算了吧,毕竟是太妃手底下的人。”渝安慢悠悠的说完,又道,“进宫聊吧。”   宫人们纷纷让出一条路,渝安先走,其次是兰太妃等人。   嬷嬷原本还想跟上去的,但是兰太妃却因为刚刚的事情而给她使了一个眼色,让她留在宫外候着。   被卸磨杀驴的嬷嬷:“……”   进了云庆宫的偏殿,宫人们纷纷将降暑的冰块跟水果都摆上,然后又端上了各式茶点。   渝安吃了一口葡萄,细嚼慢咽。   兰太妃见他并没有要先开口的意思,便直接道,“其实本宫今日来云庆宫,不单只是为了给小太子送两件衣服,还是想让君后帮个忙。”   渝安好奇问道:“什么忙?”   兰太妃连忙道:“嘉远已经在他的封地灵州待了一年了,灵州那地方穷,吃用的都是一般的,嘉远上个月的来信都说他瘦了一圈。所以,本宫想着,能不能让嘉远回来小住一段时间?”   嘉远就是席嘉远,五王爷。   渝安把葡萄咽下去,“上个月的信?那太妃怎么不去跟陛下说,偏偏要等到现在?”   兰太妃支支吾吾的说不上来,她总不能说席辞墨那边根本就不同意席嘉远回皇都吧?   所以她才想着,趁着席辞墨不在,就来骗骗渝安,让渝安开口同意她皇儿从灵州回来住一段时间,这样就算席辞墨班师回朝之后知道了,也不关他们的事。   毕竟是渝安同意的嘛。   可兰太妃千算万算却根本没算到,渝安不上钩。   兰太妃脸上端庄的笑容都要维持不住了,“君后,就不能帮帮忙吗?”   渝安微微叹口气,将手里的葡萄串放下去,拿起了旁边的锦帕擦了擦手指,声音满是诚恳的无奈:“太妃娘娘,或许在你们眼里,我这君后高高在上的,在宫里的地位仅次于陛下,可那都是表面的,实际上,只要陛下不同意的事情,我哪敢擅做主张。”   兰太妃嘴角抽了抽,双手紧紧揪着手绢,她心道,呸!本宫才不信你的鬼话!   现如今这深宫上下谁不知道,那冷漠果决的皇帝陛下其实就是个惧内的。   而渝安这君后,活的不知道有多滋润。   且不说他吃的用的都是宫里最好的,就说渝安能时不时的进宫去玩这事……这是景幽国的历朝历代的后宫皇后嫔妃都不曾有过的待遇。   结果渝安这小子倒好,得了便宜还卖乖,说什么自己做不了主。   呸,鬼都不信,兰太妃在心里啐道。   兰太妃继续道:“君后,本宫现在只有嘉远这一个孩子了,长久不见他,心里总是担忧,希望君后能帮我们母子相见。”   话到说到这个份上,渝安也不好再拒绝。   渝安揪了一颗葡萄继续吃,在兰太妃希冀的眼神下,缓缓道:“我还是觉得,这事应该等陛下回来做主。”   “不过,太妃要是实在闷得慌,可以去蜀地附近的白芷行宫住段时间,”渝安见兰太妃不明白,于是补充道,“太后刚去了白芷行宫,要住上一年半载,太妃也可以同去。”   兰太妃深思熟虑,“本宫还是再想想吧。”   “嗯。”渝安并不劝她。   但是兰太妃却没有急着走,她左右环顾,似乎是在找人,“小太子呢?本宫好长一段时间没有看到小太子了。”   明卓在旁边答道,“在正殿里玩耍,有宫女们在看着。”   兰太妃道,“那还不赶紧带来给本宫瞧瞧。”   明卓下意识就答应了,而答应的同时,他的脚下也往前迈了一步,紧接着,他又勐地收回脚步,心道糟了。   自己僭越了。   君后都没开口,自己却先一步答应了……自己怎么会犯这么低等的错误?   明卓一时间骑虎难下,冷汗津津的,“奴才……”   兰太妃笑意盈盈,全然一副看热闹的神情,“还不赶紧去,愣着做什么?”   渝安漫不经心的吃着葡萄,似乎对这一切都不太在意。   明卓只能硬着头皮去了。   不一会,宫人们就带着小太子阿恒过来了,一见到他,兰太妃就开心的要上前去抱抱他,结果她刚一靠近,认生的小家伙就被吓的扯着嗓子干嚎,还一个劲的往渝安的方向伸手:   “君,君父!”   兰太妃尴尬的收回手,“没想到小太子这么黏着君后啊。”   渝安眼底浮出笑意,他抱着小家伙道,“确实有一些。”   见状,兰太妃也没留下来的理由了,她让宫女把刚刚带来的衣服都交给了云庆宫的宫人,然后就告辞了。   出了云庆宫,热得一头汗的嬷嬷连忙上前,“太妃,怎么样了?”   兰太妃一改刚刚在宫里的和蔼可亲,脸色阴沉沉的,“他没答应。”   嬷嬷脸色一变,回头看了一眼威严的云庆宫宫门,没忍住,啐了一口,“什么玩意儿啊,装腔作势的。”   兰太妃并未阻止。   ……   明卓跪在殿里,脸色难看,见状,钱宝于心不忍的替他解围,“主子,明卓只是一时忘了,并非是有意僭越的。”   渝安哄着怀里的阿恒,看也不看道:“若是有意的,他现在就不会再待在云庆宫。”   “主子大人有大量,饶了明卓这一回吧?”   渝安本意也不是要惩罚明卓,只是想给他一个教训而已,否则往后这帮人可难管的很,道:“起来吧。”   明卓松口气,连忙起来。   过了一会,钱宝出去取东西,刚走没一会,明卓也跟了上来,“刚刚的事情,我跟你道谢,但往后不需要你再假好心。”   “你说什么?”钱宝一时没反应。   明卓道:“……我不会因为你这点小恩小惠就改变对你的看法,你也休想因为刚刚的事情而收买我。”   钱宝明白了,撇撇嘴道,“彼此彼此,我对你看法也没改变。”   愚蠢如猪。   不识好歹。   恩将仇报。   明卓听出钱宝的潜台词,嘟哝了一句幼稚,又翻了一个白眼,转身走了。   ……   傍晚时分,席辞墨在帐篷里面看荆琼关的舆图,莫副将在一边时不时的说两句。   另一位副将进来,“陛下,刚刚后头来话,说是有几个新兵累晕了。”   莫副将皱眉道,“这么点小事都不会处理,还得让陛下亲自安排?快去找军医。怎么才第一天就累晕了?真没用。”   “是。”副将连忙出去。   席辞墨淡淡道,“是啊,这才第一天就累晕了,到底是谁招进来的?”   莫副将直冒冷汗,“那属下这就去查?”   “才几个而已,先暂且不管。”   “是。”莫副将松口气。    第189章 冷漠的皇帝   待到盛夏的时候,渝安案桌上的书信已经攒了五封,都是席辞墨从荆琼关飞鸽传书送到宫里的。   在收到第六封信的时候,渝安的身子已经很笨重了,晚上也时常翻来覆去的睡不好,不过之前怀阿恒的时候已经有了经验,所以即便席辞墨不在,渝安也能从容应对。   而在这期间内,朝廷跟皇宫里都是一片祥和,每个人各司其职,表面风平浪静的,似乎没什么变化。   阿恒最近学的话也多了,但除了君父跟父皇这两句能咬字清楚之外,说别的都是含煳其辞的,像是嚼着东西在说。   不过小家伙的性格应该是随了渝安,喜欢漂亮金贵的东西,一个人坐在那里都能嘚吧嘚吧的说上许久,小脸白白嫩嫩的,甚是乖巧,跟那聒噪的性格完全不同。   渝安这段时间内只出过两次宫,悄无声息的出去转转散心,又没有惊动任何人就回来了。   对了,在渝安收到席辞墨飞鸽传书送回来的第三封信时,李星文跟姜声声已经和离了。   两人和离的事情传回金亭江的时候,李家还专门去姜家找了姜先生跟姜师娘,想让他们劝劝姜声声,但是姜先生跟姜师娘明显是站在姜声声那一边,不为所动。   李家见姜家父母软硬不吃之后,最后只能威胁他们:“你们家姜声声一旦跟我家李星文和离了,他以后在金亭江还能抬得起头吗?一个和离的哥儿,可没谁能瞧得起他!你们可得想好了后果!”   “而且,我们李家也不是吃素的,如果和离一事让我们李家在金亭江颜面无存,那你们姓姜也别想在金亭江好过!”   李家原本以为这些话能拿捏得住姜家,却没想到却彻底惹火了姜先生。   姜先生虽然只是一个教书先生,但他教的学生基本都是名门贵族之后。所以,姜先生找到了以前的学生帮忙,他的学生们都很给姜先生这个面子,直接联起手来狠狠给了李家一个教训。   自此之后,李家也不敢再三番五次的跑到姜家闹了。   但李家跟姜家也算是彻底结了仇。   而这事传到了远在大景城的姜声声耳朵里之后,却无疑是给姜声声吃了一颗定心丸,也让姜声声有了更大的勇气来面对和离之后的生活。   ——他的父母没有指责他,反而站在他这边,无条件的支持他,保护他。   姜声声恍惚反应过来,和离后的自己,隐约跟自己写的第一本的话本的主角无言的经历相似——话本里的无言在和离之后,父母兄姐们的理解跟包容还有呵护,让无言很快就走出和离的阴影。而姜家父母的保护跟无声的支持,也让姜声声有勇气走出和离的阴影。   没多久,姜声声就逐渐走出了和离前后那段时间的自怨自艾。   倒是李星文,他宠妾灭妻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翰林院,虽然同僚们都没有对李星文的家事当面指指点点,但就算这样,李星文也还是觉得很不自在。   除此之外,当姜声声拿着和离书搬走之后,李星文却仿佛突然之间失去了所有寻欢作乐的兴趣,他不再经常出入那些风月场所,也不每日想着纳妾的事,他经常一个人待在书房翻看以前自己特意写给姜声声的诗。   而且,每次当李星文路过姜声声以前住的院子的时候,他看到那黑漆漆的院子,不止一次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失去了姜声声。   可天底下没有后悔药可以吃。   他以前费尽心思才终于娶回家的心上人,已经因为他的疏忽跟偏心、愚蠢而离开了他。   ——以前就说过,李星文是真的喜欢姜声声,否则当初也不会在李家都不同意姜家这个亲家的时候,还是力排众议的,固执的要娶姜声声。   但姜声声跟李星文这两人会从最初的甜蜜相爱逐渐走到和离这一步,不得不说,这全都是李星文一手作出来的。   ……   而对于这段时间内姜家跟李家发生的事情,渝安是知道的,不过因为姜家没吃什么亏,而且这又是李姜两家的私事,渝安不好过问,就当做不知道。   渝安拆了第六封信,席辞墨在信里告诉渝安,徐萧两国已经明显露出疲态,这一战很快就能结束了。   渝安将第六封信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在章公公打趣的揶揄下,才终于舍得把信给收起来,放进了锦盒里。   “钱宝,过来研墨。”   渝安将宫里的近况写下来告诉席辞墨,在动笔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兰太妃最近这段时间经常来云庆宫求自己让五王爷回皇都住一段时间的事情写了下来。   ——兰太妃想让五王爷回大景城住一段时间,但渝安不同意。可兰太妃却并没有放弃,还隔三差五的就来说服渝安。   时间一长,渝安都烦了。   信刚写完卷成一个小小的纸卷,又塞进了小小的竹筒里,然后交给钱宝,“去拿一个信鸽。”   “是。”   钱宝把小小的信筒绑在了信鸽的腿上,看着信鸽朝荆琼关那边的方向展翅飞去之后,这才要转身走,结果却看到明卓端着一个托盘,站在走廊下,神色阴晦不明的看过来。   钱宝被他的表情吓了一跳,“明卓?”   “我待会要去一趟藏书阁,你帮我把这些东西都送去给章公公。”明卓自顾自道,“如果章公公问起,你就说我在忙。”   钱宝当然不肯,“我不去。”   “没有你拒绝的余地。”明卓走到庭院中,把托盘放在了石桌上,转身就要走。   钱宝直接拒绝了,还道:“你要是擅离职守,我就去告诉君后。”   明卓瞪他,“你敢!”   钱宝根本不怕他,反正这里是在云庆宫,这明卓再大胆也不敢在这闹事,钱宝直接道:“我认真的想过了,你之前说你讨厌我的原因,是因为我占了那个叫小弥的位置,如果真是这样,那你这个人也挺讨厌的,装模作样的要替别人打抱不平,实际上你才是真正的自私,”   “如果你真的那么在乎那个叫小弥的朋友,为什么当初你没有把你的位置让给他?反正在名单呈到君后面前之前,你都可以找章公公划掉你自己的名字,写上那个小弥的名字。”   “但是你没有!”   闻言,明卓的脸色煞是难看,“你个蠢货你懂什么!”   “……”钱宝不想跟他吵,转身就回了正殿。   明卓恨恨的端起石桌上的托盘,怒气冲冲的去找章公公,结果却刚走几步,躲在暗处的星转就走出来,拦住了明卓的去路。   明卓一楞,语气不善道“你都听到了?”   星转道,“我只是来提醒你,你这段时间经常往藏书阁跑,好几次找你都没找到,掌事公公已经生气了,要我告诉你,你最好收收心,否则你在云庆宫待不长。”   明卓脸色僵硬,“……我知道了。”   “对了,刚刚你跟钱宝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星转并没有说谁对谁错,只是道,“这里是云庆宫,你往后还是别随便跟人起冲突,免得被人拿捏住了把柄。”   明卓忽的升起了一股烦躁,“不用你管!”说完,他端着托盘,大踏步的就走了。   星转没生气,朝着跟明卓完全相反的另一个方向走去。   荆琼关——   席辞墨收到渝安的回信之后,他微微一皱眉,兰太妃想趁着自己不在宫,所以就想借着渝安的手,把席嘉远给叫回来?   当真是好心机。   但席辞墨并不打算让渝安出面跟兰太妃闹翻,毕竟兰太妃的父亲是李太傅,而李太傅本就事事与渝家作对。   对现在的渝家而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席辞墨提笔回信,他让渝安把这事告诉小六,让小六亲自去跟兰太妃好好谈谈——席嘉远以前在大景城的时候,因为嫉恨小六,所以席嘉远没少给小六下绊子,所以让小六出马,真的再合适不过了。   等写完了信,席辞墨亲自去林子里放信鸽,身边只跟着暗一跟暗二。   信鸽刚飞走,莫副将就出现了,他抱拳道,“陛下,渝升将军跟汤副将在账内等您回去商议战事。”   “走吧。”   回帐篷的路上,他们遇到了一队扛着刚洗好的蔬菜往伙房走的士兵,看到走在最前面的席辞墨,士兵们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行礼:“陛下万安!”   “嗯。”   等席辞墨一行人离开之后,士兵们重新把装着蔬菜的木盆给抬起来,其中一个比较瘦弱的士兵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的,“刚刚那位,是……陛下?”   旁边的士兵人高马大,力气很大,“对啊。怎么,你没见过?”   “……没有。”方显一边吃力的抬着用木盆,一边忍不住回头去看,道:“陛下看起来好冷漠啊,高不可攀的。”   旁边的士兵嗤笑道,“废话,那可是陛下,一国之君。”   方显哦了一声,“也是啊。”   “你别磨磨蹭蹭的了,赶紧把东西送去伙房吧。之前你就是因为你力气太小,所以被赶到了伙房帮工,这要是再被伙房赶出来,你可就得去打扫马厩了,那地方可臭的很。”士兵好心提醒方显。   闻言,方显连忙回过神,“好好好。”    第190章 方显立功   到了初秋的时候,席辞墨给渝安写的信已经积攒到了十一封,每封信都很简短,但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让信鸽捎回来一封信,从不曾断过。   而席辞墨信里的内容,也基本都是在问渝安的近况,或者是说一些荆琼关最近的天气如何,即便席辞墨在信里提到了他自己,也仅仅只是用“不错”“挺好的”,报喜不报忧。   而荆琼关那边的战事则越发的激烈。   夜半时分,渝安做了噩梦,勐地惊醒的时候,额头上冒了一层薄汗,他有些疲惫的叫来了守在外面的宫人。   宫人们端热水的端热水,点蜡烛的点蜡烛,还有的拿来了被热水浸湿了的锦帕。   渝安拿起锦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又喝了几口温水,嗓音微哑道:“把我睡前看的书拿过来吧。”   宫人们把书拿过来给渝安。   渝安看了两页的时候,钱宝捧着一根蜡烛进来了,他把蜡烛放在榻前,然后道,“主子怎么不多歇会?”   渝安沉默的翻了一页,半晌之后才道:“不想睡了。”   钱宝小心翼翼问道,“是因为前两天传回宫里的消息吗?所以主子做了噩梦?”   闻言,渝安翻页的动作一顿,半晌之后才道:“嗯。”   前两天,荆琼关传回一则消息:徐萧两国不敌他们景幽军,所以故技重施,又用了之前那个下三滥的招数——烧粮草。   不过,之前已经吃过一次亏的景幽军,不可能在同一件事情上摔倒第二次。所以,在徐萧两国的探子趁夜潜入荆琼关的时候,席辞墨与渝升等人就已经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并且打算将计就计。   本想将计就计的,结果那几个探子却被一个半夜睡不着出来乱逛的士兵给发现了,那士兵是新来的,也没上过战场,一看到有生人潜入军营,吓得大喊大叫的,打乱了所有人的计划。   不过,早就落了下风的徐萧两国,已经不成什么气候了。   而渝安的大哥渝升,之前的伤势也养的七七八八了,才荆琼关传回来的消息也说了,渝升的胃口越来越好,也能扛得动他的弯刀了,而且重回战场的第一仗就首战告捷,十分勇勐。   “……”   勇勐?   渝安做梦都没想到,印象中那玉树临风,风度翩翩的大哥有朝一日会被人形容成勇勐。   想想还挺奇怪的。   荆琼关——   军营里,方显正准备跟另一个在伙房里打杂帮工的士兵一起去洗蔬菜,洗到一半,听到旁边的人嘀嘀咕咕的:“听说之前发现了探子的人就是他?”   那人还自以为隐蔽的指了一下方显的方向。   “对就是他,听说就是因为他当时大喊大叫的,坏了陛下跟将军们的计划。”   “陛下跟将军他们都没罚他?这也太便宜他了吧?”有人不满道。   “他又不是有意的,而且换别人的话,估计也是跟他一样的做法吧,你们别说他了。”   “啊我认得他,他就是当初刚一离开大景城就累晕了的其中一个。力气很小,上不了战场,只能在伙房帮工打杂什么的。”   “……天啊,这谁家的汉子,这么没用?当初谁把他招进来的?”有人不可置信。   方显听了这些话,表情越发阴暗,拿在手里的白菜帮子都给掰断了好几个,旁边跟他一起洗菜的看到了,连忙阻拦道,“行了行了,别拿这些菜撒气啊,都过去了。”   方显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他解释道:“我当时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就是被吓到了,一时没忍住就叫了,要是早知道……”   “算了算了,反正上面的都没计较,你就别管这些了。”旁边的劝他。   方显低落的嗯了一声,他快速的洗完菜,跟旁边的人一起把菜都抬回去,刚抬回了伙房,听到军营外面一阵吵闹。   方显隐隐听到了“快!去找军医!陛下受伤了!”,他心里一动,见伙房里的众人都纷纷跑出去看,自己也跑出去了。   原本外面那么吵闹,陛下应该是受了重伤,但是方显刚出去一看,却看到了那素来冷傲矜贵,但上了战场之后又丝毫不亚于渝升将军的皇帝陛下——   身着铠甲,手提长剑,脸上多了一道刀伤,血往下滴,一双眼眸冷冰冰的,深邃幽深,隐隐透着杀气,令人不敢直视。   莫副将发现了各个帐篷里的士兵都跑出来看热闹,骂道:“都滚回去各干各的,看什么呢,滚回去!滚!”   众人一熘烟的跑出来看热闹,又被骂的灰头土脸的滚回自己的帐篷里。   方显蹲在地上择菜,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的,“陛下刚刚那一战是跟谁打的?”   旁边跟他一起择菜的想了想,“好像是萧国新派来的将军,听说在萧国是小有名气的,不过今日却是咱们陛下的手下败将,不值一提。”   方显哦了一声,“原来如此。”   云庆宫——   渝安一手拿着匕首,一手拿着一块木,正聚精会神的雕刻着,忽的殿门口传来了一声“嘭”的一声,重物掉在地上的声音。   渝安手一抖,左手被匕首的刀尖给划破了一道口子,血滴落在木头上。   钱宝咋咋唿唿的,“受伤了,受伤了,快去宣太医。”   而殿门口,刚刚不小心摔了托盘跟托盘上的汤盅的明卓见状,一脸惊慌的跪在地上,“奴才并非是有意的,请君后恕罪。”   “宣什么宣,一个小口子而已。”渝安把匕首跟木头都丢在桌子上,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明卓,蹙眉道:“把这都收拾了,下去领罚。”   明卓见渝安并没有要深究的意思,不由得松口气,连忙道:“多谢君后宽宏大量。”   渝安却道,“明卓,你这段时间一直在犯错,领罚之后好好反思反思,若是还不改了,就离开云庆宫吧。”   “是……”   明卓心惊胆战的把地上的狼藉都收拾好之后,刚心事重重的走出宫门口,就碰上了掌事公公,脚步一停。   掌事公公恨铁不成钢的瞪着明卓,“明卓,咱家都已经提醒了你好几回了,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先是屡次擅离职守,又是频频出错,你到底想怎么样?”   明卓头低低的,沮丧道:“掌事公公,我会改的,再给我一次机会……”   “行了行了,那些虚的你都别说了,别以为咱家不知道你这段时间经常往藏书阁那里跑,你是去找谁?那个叫做小弥的?是他央着你去找他的?”   明卓倏地抬头,“不是!公公您别胡说!”   掌事公公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之后更生气了,“不过就是提了一句而已,你还想跟咱家闹翻天不成?咱家看你真是野了心了,不能再把你留在云庆宫里!”   明卓后悔不迭:“……公公,我不是。”   “行了!”掌事公公骂骂咧咧道,他是铁了心要给明卓一个教训,“咱家待会就去跟章公公说一声,过两日就找人替了你,省得你总是擅离职守,咱家还得替你遮掩。”   明卓:“……”   ……   渝安简单包扎好了伤口,又听到有宫人来通传,说是兰太妃求见。   钱宝撅了撅嘴,“这太妃娘娘未免也太死皮赖脸了吧,明明睿王都跟她说的很清楚了,怎么还来麻烦君后啊。”   “不死心呗,面子怎么能比得上她的见儿心切。”渝安淡淡道,“而且,她仗着她是长辈,笃定我不会直接与她翻脸。”   “让人去把她打发了。”   “是。”   兰太妃无功而返,气得不轻,一边走一边骂:“如若不是本宫有事求他,就他也敢在本宫面前造次?!”   嬷嬷劝道,“太妃稍安勿躁,别太生气了,小心气坏了身子。”   兰太妃黑着脸,眉眼中依稀可见一抹焦虑,“本宫怎么能不着急,荆琼关战事频频告捷,席辞墨年底之前肯定会回来了,但是本宫还没有见到本宫的嘉远,这让本宫怎么甘心?”   “……奴婢有一个法子,只是有一些冒险,太妃可以一试。”嬷嬷左右环顾,呵退了跟在后面的宫女们,然后才压低声音道,“宫外有一个鬼市,夜半三更才开市,天明之前关市,那鬼市里面卖的东西有一些是见不得光的稀罕物什,有一些是江湖罕见的毒药……总之,稀奇古怪的东西,那鬼市里面都有。”   兰太妃吓了一跳,“你打算?……”   “奴婢之前听说,鬼市里面有一个药,名叫半月魂,服用者会昏昏沉沉的睡上半个月,像是重病一场,但是又寻不到病因。如,如果,我们用这个半月魂做一个局,如何?”   兰太妃吓了一跳,骂道:“本宫看你是发了痴颠了,云庆宫里戒备森严,从里到外如铁桶一般,你怎么下药?而且,你让渝安吃了半月魂,他怎么下懿旨?”   兰太妃觉得这是个馊主意。   嬷嬷试探着道:“如果是小太子呢?”   兰太妃的表情一变,重新抬头去看嬷嬷,那眼里满是审视,“让小太子吃半月魂?你疯了吗,他才一岁半,假如他一个不小心因此丧命,是拿你的命赔?还是拿本宫的命来赔?”   嬷嬷答不上来了。   可她还是心有不甘,“难道,太妃娘娘不想见到五王爷吗?而且,您都求了渝安这么多次了,他都不肯松口,他这般不把您放在眼里,您就不给他一个教训?”   兰太妃道:“本宫还不至于为了一点小事就断送整个李家的前途,青芝,这种话你以后少说,否则本宫就把你送回李府。”   嬷嬷的名字叫青芝。   青芝嬷嬷闭嘴了,但是过了一会,她又道:“奴婢打听到,君后身边伺候的那个明卓,最近犯了不少错。要不,从他那里入手,一旦事发,也能让这个人替咱们顶罪。”   兰太妃脚步一停。   嬷嬷在兰太妃身边伺候了多年,怎么看不出兰太妃的心思,她连忙道,“更何况奴婢之前也打听过了,那个半月魂也不是什么伤人性命的东西,顶多只是让人像是得了一场重病,昏昏沉沉的睡上半个月,反正半个月的时间也足够了。”   “这……”兰太妃心思一转,又实在说不出那种害人的话,便隐晦的暗示道,“记得打点好一切,一旦事发,得有人替我们顶罪。”   嬷嬷连忙道:“奴婢都知道的,太妃尽管放心好了。”   ……   明卓受了罚,两个小太监搀扶着他回了他的住所,明卓一趴在床上就拿出了自己放在床边的小匣子,从里面摸出了两块品相一般的玉佩,丢到他们面前,“拿了滚出去。”   两个小太监面面相觑,听到明卓不耐烦的催促了,这才连忙把玉佩拿过来,转身就出去了,还不忘贴心的把门给关上。   明卓翻了一个白眼,“没见过世面。”   话音刚落,明卓想起了刚刚掌事公公说的话,一时间不免悲从中来,又气又后悔,早知道如此,自己就少去几次藏书阁了。   可是掌事公公又何必要小题大做?还把事情都告诉章公公……   要是章公公知道了,那自己定是不能继续留在云庆宫了……   明卓正后悔着,屋门外面响起一阵敲门声,明卓立即收起了脸上的所有表情,警惕的抬头,“谁?”   一个月之后——   渝安顺利诞下小皇子,取名席焕,乳名阿乖。   这名字是席辞墨之前就取好的,而乳名是渝安取的,寓意是希望次子能乖一点,别像长子阿恒似的,明明才一岁多,却能整日闹腾的整个云庆宫都不得安宁。   活像是个小祖宗似的。   而这时,边关也传来了喜事——景幽国大胜,将徐萧两国赶出几里之外。   席辞墨启程班师回朝。   朝廷跟皇宫皆是松了一口气。   不过,却有一条消息并没有传回来——在荆琼关庆功的当晚,隐藏在荆琼关军营里的徐国探子,伪装了几个月的伙房士兵,在庆功的当晚,探子端着吃食来帐篷的时候,突然拿出藏着的匕首,朝着主位上的皇帝刺去。   这一幕来得太突然,谁都没来得及阻止,而且,谁都没想到,军营里居然还藏着探子。   而这时,旁边另一个来送吃食的伙房士兵动作却更快的冲出来,生生受了这一击。   不多时,探子的尸体被拉下去。   而冲出来救驾的另一位伙房士兵则在处理好伤口之后,就被重新带到皇帝面前。   席辞墨坐在主位上,渝升将军,莫副将等人也都在。   “你救驾有功,说吧,要什么赏赐。”   救驾有功的伙房士兵勐地抬头,露出一张还算清秀的脸,他望着帐篷里的众人,鼓起勇气,道:“……陛下,草民不要赏赐,草民只想陛下能宽恕草民的欺君之罪。”   席辞墨微微蹙眉,前段时间脸上留下的伤疤显得他更为冷酷,不近人情,他冷冷道:“欺君之罪?”   正在喝酒的渝升跟莫副将都不由得诧异的挑眉,欺君之罪?这是什么意思?   伙房士兵跪在地上,一边忍着伤口的疼痛,一边强装着镇定,但那颤抖的声音里还是能听得出他的恐惧,他颤声道:“草民名叫方显,是、是大景城的方家长子,名叫方显,是……是个哥儿。”   莫副将嘴里的酒“噗”的一声就喷了出来。   什么?哥儿?   渝升皱着眉,放下了手里的酒盏,怎么哥儿也混进了军营里? 第191章 明卓闯祸了   平定了徐萧两国挑起的战乱之后,荆琼关在未来几年内都能消停一阵了,也因此,席辞墨在启程回大景城的时候,渝升也能跟着回大景城好好歇一阵。   莫副将也跟着一起回大景城了,其他几位副将则留下来继续守在荆琼关。   回程途中休息的时候,莫副将刚拴好马,听到后面响起了脚步声,转身一看是前两天那个救驾的哥儿士兵,叫什么方显的。   “莫副将,”方显的手里似乎还拿着一个瓷瓶,他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了莫副将,“这里面是能祛疤的药,是卑职的母亲以前留下的药方,很管用的,您能帮我转送给陛下吗?”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陛下脸上的伤疤,涂这个祛疤药,很快就能好的。”   莫副将摸着下巴打量着方显,又看看对方手里的瓷瓶,笑着道:“你自己不能去送?”   方显苦笑道:“陛下九五之尊,哪是卑职这种人能近身的。”   他的言下之意就是他试过亲自去送,但是失败了,连脸都没看到就被禁军们赶走了,于是只能来求助莫副将。   莫副将显然也不愿意蹚浑水,“你怎么会随身带祛疤的药?”   “来之前以为我会上战场,怕留下伤疤之后嫁不出去,就随手带了祛疤的药。”方显有些着急了,他把瓷瓶往莫副将的方向伸了一伸,“卑职不会害陛下的,这里面装的祛疤药真的很管用。”   莫副将不忍心拒绝一个哥儿的请求,到底还是接了过来,“我试试吧,但我不保证陛下会收下。”   方显抿唇笑笑,有些羞怯,但又大方的表示,“没关系,卑职也只是想尽一份心意而已。”   莫副将好奇的打开瓷瓶看了一眼,这里面装的药膏很清新淡雅,“这祛疤很管用?你们家祖传的?”   闻言,方显摇摇头道,“这祛疤的药方是我母亲带来的嫁妆,她、她以前是药王谷的医女。”   “药王谷?”莫副将不由得多看了两眼方显,然后笑道:“药王谷的药方千金难求啊,你们家居然跟药王谷有关系……那为什么你还会来参军?”   方显明显不想多谈,“母亲早逝,又家道中落,所以就……”   他母亲为嫁人而选择离开药王谷,结果几年之后,因为生孩子而落了病根,几年之后就走了,后来没多久,方家家道中落,父亲续弦,继母不慈。   莫副将是个粗汉子,对别人家的家事虽然感到同情,但是却没细想,哦了一声,然后拿着瓷瓶道,“我先过去找陛下了。”   方显行了一礼,“有劳了。”   莫副将过去找皇帝,结果没看到皇帝,却反倒看到渝升坐在马背上,眺望着远方连片枫林,于是过去问,“渝将军,你看什么呢?”   渝升单手牵着缰绳,目光望着远处的枫林,道:“看枫叶,之前来荆琼关任职的时候,一路上来匆匆的,竟没仔细看到这沿途居然有这么好看的风景。”   说完,渝升瞥了一眼东张西望的莫副将,“有事?”   “陛下呢?”莫副将把手里的瓷瓶拿出来,将方显刚刚拜托自己的事情都告诉了渝升,然后又苦着脸道,“早知道就不一时心软答应那个哥儿了。”   渝升轻笑一声,然后将瓷瓶拿过来,打开盖子闻了一闻,这才道:“这哥儿可不简单。”   莫副将在打仗这方面是不错的,但不够聪明,于是一脸不解的问为什么?   “那日庆功的时候,他冲出来挡住了探子的那一击,不要赏赐,不要封官,却偏偏要将功抵过,还当众说出他是哥儿的事。”渝升将瓷瓶的木塞重新塞回去,把瓷瓶丢给莫副将,看着莫副将手忙脚乱的接好之后,才继续道:   “如今战事已了,军营中无一人发现他以哥儿身份参军的事,他本可以回家之后继续当他的哥儿,找门亲事,相夫教子,却偏偏兵走险棋。”   莫副将想了想,“他不是解释了吗,他是怕回家之后,有多事的邻居会去官府告发他,所以才想着功过相抵。”   渝升反问,“那这事他来参军之前就该想到的,他既然怕被人告发,那为什么还要执意来参军?”   莫副将瞬间愣住了,然后他又低头看看手里的瓷瓶,手一甩就丢了出去,像是丢烫手山芋似的。   见状,渝升更是无语:“你把这瓷瓶丢了,你该怎么跟人家哥儿解释?赶紧捡回去还给人家,免得被人误会了。”   横竖都做错的莫副将:“……哦。”   渝升坐在马背上,看到莫副将去草地里捡了他刚刚丢的瓷瓶,懒得管了,直接道:“本将先过去了。”   莫副将刚摸到瓷瓶,一站起来,发现渝升已经骑着马走了,顿时气急。   “跑这么快作甚……”   云庆宫——   宫人们端上了清淡的膳食,渝安胃口还不错,喝了一碗粥才拿起锦帕,擦了擦嘴角,“阿恒跟阿乖呢?”   钱宝在旁边道,“小太子跟小皇子都在睡呢,要不要抱来让君后看看?”   “算了,等他们睡醒之后再说。”渝安说完,把旁边的书卷重新拿起来继续看。   钱宝小心翼翼的看渝安,见后者的心情还算不错,于是又道:“君后,奴才想跟您说一件事。”   渝安翻了一页,“说。”   “明卓之前失态,在殿里打翻了东西,掌事公公罚了明卓,现在他的伤养好了,但掌事公公跟章公公到现在都没有让明卓重新回云庆宫里,”钱宝顿了顿,又继续道:“刚刚掌事公公让奴才问您,是继续把明卓留在云庆宫里,还是送去别的宫?”   渝安说:“他之前总是擅离职守,到底是为了什么?”   闻言,候在另一边的星转下意识去看钱宝,眼里满是警惕,明卓之前可没少无缘无故的给钱宝找茬,所以星转还挺担心钱宝会趁机报复回去。   钱宝实话实说,“明卓有一个朋友在藏书阁打杂,先前被阁里其他的宫人欺负了,明卓放不下,就经常去藏书阁帮他。”   渝安若有所思道:“既然如此,明卓也算是个重情重义的。”   钱宝试着问道,“那君后打算怎么处置他?”   “既然事出有因,那就再给他一次机会,”渝安不以为然的翻了一页,“让他回来吧,以后别总犯错就行了。”   钱宝行了一礼,“是。”   过了一会,钱宝出去之后,星转也追了出来,直接问:“你刚刚为何没有落井下石?”   钱宝看他,反问道:“明卓总是无缘无故骂我,你怎么也总是用恶意来揣测我的想法?”   “难道你们都没遇到过心善的人?”   星转听了这话,有些尴尬,半晌之后才道,“……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抱歉。”   钱宝轻哼一声,挺了挺胸膛,昂首挺胸的走了。   星转看他离开之后,转身去找明卓了,但他去了明卓住的地方却没找到人,只能问旁边扫地的宫人,结果得知明卓刚刚被人叫出去了。   “是谁?”   宫人想了想,“是兰太妃宫里的青芝嬷嬷,两人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商量什么事。”   星转不知怎么的,心里忽的涌起一股不安。   与此同时,云庆宫的景德殿里——   一岁半的小太子跟刚出生几天的小皇子一起住在景德殿里,不过怕两个小家伙互相吵到彼此,所以两人住的寝殿一南一北,相隔甚远。   明卓就是在这个时候,他出现在景德殿里。   他端着托盘,托盘上面放着两碟糕点,还有一个汤盅,他这一路走来的路上,好些个品级低一些的太监宫女纷纷向他问好:“明卓公公”。   而明卓一改往日的高视阔步,反而有些畏畏缩缩的,跟平时的他很违和,像是有心事。   到了景德殿的北边寝殿,刚进去,明卓一眼就看到那满殿乱跑,还咯咯咯的笑的小太子阿恒,以及跟在小太子后面跑的宫人们。   宫人们看到了明卓,以为他是君后安排来的,也没多注意他。   只有宫女胜春多看了他两眼,她似乎记得,明卓之前好像犯了错,被掌事公公罚了。   不过宫女胜春也没多在意,看了两眼明卓端来的东西,提醒道,“太子不爱吃糕点,御膳房怎么还准备了?对了,这汤盅里面是什么?”   明卓心里咯噔一声,然后道:“是甜汤。”   宫女胜春哦了一声,走过来打开汤盅的盖子,一边拿出银针试毒,一边解释道:“太子喜欢喝甜汤。”   见状,明卓面色坦荡,并不害怕宫女胜春会在甜汤里试出了什么,毕竟泻药不是毒药,银针测不出来。   只是,青芝嬷嬷也交代了,这甜汤得跟糕点一起服用了才能有用,否则吃了就相当于白吃。   ——是的,青芝嬷嬷告诉明卓,这糕点跟甜汤里面放的是泻药,而且明卓也真的相信了,并没有怀疑。   因为明卓觉得,青芝嬷嬷就算再大胆,也不会敢给太子殿下下毒。   而明卓会答应帮青芝嬷嬷把糕点跟甜汤带进景德殿,也是因为青芝嬷嬷说,事成之后,她会把小弥从藏书阁调到兰太妃的宫里,让他不用再干粗活。   而明卓也相信了。   ——但明卓却根本没想到,一旦这些事情泄露出去,卖主求荣的自己会遭到怎样的惩罚。   当然,明卓也没想到青芝嬷嬷一开始就骗了他——这甜汤跟糕点里面放的并不是泻药,而是半月魂。   宫女胜春端着汤盅去喂阿恒,但阿恒一见胜春过来了,以为她跟自己玩,顿时跑开了。   宫女胜春端着汤盅怕洒了,追不上阿恒,只得小声喊道,“太子殿下,这里面是您爱喝的甜汤啊,快来尝尝吧。”   但阿恒根本不过来。   明卓硬着头皮要上前帮忙。   而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在殿门口响起,“阿恒呢,六皇叔来找你玩了!”   是睿王小六。   小六是特意进宫来看小皇侄阿乖的,他刚刚去看了阿乖,所以现在又来看大皇侄阿恒。   “阿恒快过来,六皇叔带你出去玩。”   阿恒乐颠颠的跑了过去。   小六一把抱起了阿恒,然后看到宫女胜春手里的汤盅,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胜春说这是给小太子准备的甜汤。   小六端起了汤盅,递到阿恒嘴边,“小阿恒不是最爱喝甜汤了吗,快尝尝,喝完之后,六皇叔带你出去放风筝。”   阿恒扭头不肯喝,然后看到了旁边的宫人手里拿着自己的玩具,于是眼睛亮亮的伸手,“玩,玩具。”   宫人连忙把布老虎递给他。   小六刚好有点渴,见阿恒不肯喝,自己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然后递给宫女胜春,皱眉:“真是难喝,难怪阿恒不肯喝,下回换个御厨。”   胜春觉得奇怪,专门给小太子准备膳食的御厨都是君后精挑细选的,手艺是顶顶的好,小太子平时都可喜欢吃那位御厨准备的膳食了,怎么今天却不爱喝了?   一边的明卓见睿王小六把甜汤给喝了,惊的手指开始微微颤抖,但他又连忙安慰自己:没事,青芝嬷嬷说了,要糕点跟甜汤都一起吃才有用,只要睿王不吃糕点就没事……而且也只是泻药而已,不会有事的。   小六带着阿恒出去,本来是想去御花园放风筝的,但刚出了景德殿的门口,阿恒就困了,闹着要回去,于是又把小家伙送了回来。   离开的时候,小六觉得饿了,顺手拿了桌上的两块糕点,觉得味道一般,又看到另一边的桌子上摆着一个托盘,托盘上面放着两碟糕点,应该是刚送来没多久的。   他又过去拿了两块,味道也一般,跟刚刚那个甜汤的味道差不多。   小六一边吃一边嘀咕,真难吃啊,还不如本王府里的厨师准备的膳食能拿得出手呢。   他吃完之后,才拍了拍手上的糕点屑,转身出去了。   ……   明卓眼睁睁看着睿王小六先是喝了甜汤,然后又吃了糕点,他想开口阻止,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因为他不敢说。   等看到睿王离开了景德殿之后,明卓才失魂落魄的也跟着离开了。   等候许久的青芝嬷嬷连忙现身,她看到两手空空的明卓,着急问道,“怎么样?小太子吃了吗?”   “……吃了,但不是小太子。”   “谁吃了?”   “睿王。”   青芝嬷嬷满眼震惊,“睿,睿王?”   明卓嗯了一声,他突然有些后悔自己之前怎么就鬼迷心窍的答应了青芝嬷嬷提的建议,但……没关系,没关系,只是放了泻药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事。   青芝嬷嬷没想到会出现这个变故,她不敢自己拿主意,转身就要走。   明卓却忽的拉住她,不放心的问:“青芝嬷嬷,那甜汤跟糕点里面放的真的是泻药,对吧?”   青芝嬷嬷冷笑,“现在才来怀疑?早干嘛去了。”然后就甩开了明卓的手,赶紧跑回去找兰太妃了。   而青芝嬷嬷离开之后,明卓却越想越不对劲。   青芝嬷嬷是不是骗自己了?   否则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给太子下泻药?   这不是有病吗?   难道不是泻药,而是别的?   明卓越想越害怕,就在这个时候,星转急匆匆的从另一边走过来,看到明卓之后,连忙上前道:“明卓,君后答应让你继续回云庆宫了,你赶紧跟我去谢恩。”   明卓眼睛一亮,但紧接着他想到自己刚刚干的蠢事,又嗫嚅道,“但星转,我刚刚好像又……又闯祸了。”   看到他这副样子,星转心里咯噔一声,追问:“你犯了什么错?”    第192章 没有解药?   星转追问明卓到底犯了什么错。   但心存侥幸的明卓却说什么都不肯再开口了,他虽然怀疑青芝嬷嬷骗了自己,但他又暗暗安慰自己,兰太妃跟青芝嬷嬷就算再没脑子,也不可能会下毒的。   那汤药跟糕点里面肯定只是泻药而已。   明卓反复的在心里如此告诉自己,但他心里的不安却并没有因此而逐渐消失,反而随着时间的流逝,细碎的不安逐渐的滚成了团。   星转清楚地察觉到明卓的情绪变化,可他追问了明卓好几次,但明卓却一口咬死自己没犯错,还让星转不要再乱想了,自己之前只是随口一说。   直到三日之后的深夜,睿王府连夜去欧阳府找欧阳太医——睿王爷用过晚膳之后就忽然说困,几个时辰之后,下人上前去掀开床帐,却发现睿王爷躺在床上,嘴唇泛紫,还浑身发冷。   睿王府的下人们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连忙把事情禀告给管家,管家不敢耽误,连夜来找了欧阳太医。   所幸欧阳太医的府邸跟睿王府相隔不远,欧阳太医一得知消息,连忙提着药箱赶了过来。   整个睿王府灯火通明,全府上下没有一个下人合眼,众人都胆战心惊的等着欧阳太医的结果。   欧阳太医眉头紧蹙,脸色逐渐变得凝重,还让旁边的药童把自己的针包拿来。   一边的管家急的满头大汗,“欧阳太医,我们家王爷没事吧?”   欧阳太医把银针扎在睿王小六身上的几个穴位上,头也不抬道,“王爷这是中毒了。你带人去查一下今晚的膳食,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管家早就隐隐有所猜测睿王这状态应该是中毒了,但心存侥幸,直到欧阳太医说了这么一句,管家最后的希望破灭,他火急火燎的冲出去,让人把厨房的下人都给带出来,他要逐一排查。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皇宫里。   渝安被惊醒,“小六中毒了?欧阳太医过去了吗?”   “欧阳太医已经在睿王府了,睿王府的管家也在查到底是谁给睿王下的毒了,”章公公也是一脸着急,“但是睿王还没醒。”   渝安掀开被子,道:“我亲自出宫去看看。”   “使不得,更深露重的,外面风又大,君后您现在还虚弱的很,不能随便出去跑。”章公公连忙阻止了渝安。   渝安觉得他啰嗦,正要反驳,忽的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嚎啕大哭,是阿乖的声音。   没一会,宫女临夏跟两个嬷嬷抱着啼哭不止的二皇子阿乖走过来,满头大汗道,“君后,二皇子突然就哭了,奴婢们哄也哄不好。”   渝安只能将小家伙接过来抱着,哄了哄,然后让章公公跑一趟睿王府,去看看情况如何了。   章公公领旨出宫。   渝安哄着怀里的小家伙,哄了一会,小家伙的啼哭慢慢就停了,渝安不由松口气,“阿恒呢?”   “小太子没闹,还在睡呢。”钱宝在一边答道。   渝安松口气,目光一扫,忽的发现了不对劲,“明卓人呢?又跑哪里去了?”   钱宝数了一下,愣住了,“对啊,明卓怎么没来?”   果子想了想,问旁边走神的星转,“星转,你跟明卓住得近,你刚刚出来的时候没看到明卓?”   星转迟疑了一下还是点头道,“看到了。”   钱宝嘟哝道,“又擅离职守?”   星转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的去看龙榻上的渝安,发现后者正抱着二皇子阿乖在哄着,眉眼低垂,多了几分温柔,但如果细看的话,还是能看得出渝安已经生气了。   三番五次的找不到人,明卓……确实太不像话了。   星转心里很着急,他们住的屋子就在正殿旁边,方便主子有动静的时候,他们能及时出现,而刚刚星转正睡着,听到外面的动静,急匆匆地出来时,明明他也看到明卓出来了。   怎么眨眼的功夫又不见了人?   不知道为什么,星转突然想起三天前明卓莫名其妙的说的那句“我闯祸了”的话。   星转莫名其妙的右眼皮一跳,感觉明卓这几天的魂不守舍,可能跟睿王府有关。   次日一早。   欧阳太医亲自来了云庆宫找渝安,“君后,六王爷中的毒,并非是寻常的毒,而是三月寒。”   三月寒?   渝安听说过这个名字,心里一震,“三个月没有解药就能要人性命的三月寒?”   “正是。”欧阳太医面色凝重,“服用此毒,三日后毒发,浑身发冷,需要用松杉灵芝做药引,但这样只能缓解毒性,让人暂时醒过来。”   “但如果想要彻底解毒,还得要拿到解药,否则三个月后……睿王爷的性命不保。”   章公公捂着嘴,“天啊!”   明卓彻底懵了,三月寒?不是泻药吗?   什么时候变成了三月寒?   渝安冷静道,“章公公,睿王府那边查的怎么样了。”   “睿王府没有异样,而且欧阳太医说了,睿王是在三日前中的毒,可睿王三天前去了什么地方,又吃了什么,这可能很难查……”   闻言,明卓的脸上不由得松口气。   而这一幕,恰巧被渝安看到了。   渝安的面色一沉,昨晚睿王府出事之后,明卓也恰巧找不到人影,而且明卓这段时间又总是心不在焉的,像是藏了什么不可道说的心事。   这样未免太过凑巧了。   渝安先暂时压下心里的怀疑,他让章公公去彻查小六三天前都去了什么地方吃了什么东西,等章公公跟欧阳太医离开之后,渝安这才冷冷道,“明卓,你有什么事瞒着本君?”   一听到这话,明卓瞬间就懵了。   反应过来之后,明卓又连忙跪下,“奴才不,不曾有事情瞒着君后,还请君后明察。”   可他心虚又理亏,说这番话的时候声音都微微颤抖,表情也古怪的很。   渝安冷冷道,“三天前你是不是跟睿王见过?”   明卓没想到渝安这么快就怀疑到了自己身上,浑身一个激灵,他颤声道:“没,没有。”   “不说实话?”渝安淡淡道,“你在宫里的一举一动,当真以为可以瞒得住?钱宝,去把掌事公公叫过来。”   钱宝狐疑的看了一眼明卓,转身就走了。   明卓内心的恐惧已经到了顶端,他脸色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我,我说!”   兰太妃的焦兰殿里——   兰太妃也得知了睿王中毒的消息,她越听越是心惊,“不对啊,青芝你不是说,半月魂只是让人像是重病一场而已,查不出踪迹,怎么却变成了三月寒?”   青芝嬷嬷脸色难看,“奴婢,奴婢也不知道啊,会不会是让人骗了?”   兰太妃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不对劲,“等等,你常年陪着本宫在焦兰殿,你是怎么宫外有鬼市的?还知道半月魂?”   青芝嬷嬷嘴唇一颤,正要回答,焦兰殿的大门却砰地一声被人从外面踹开,禁军中尉骏景带着一队禁军冲进来,环顾一圈,目光锁定青芝嬷嬷,“将人带走!”   兰太妃眼睁睁看着禁军们带走了青芝嬷嬷,反应过来之后,一把拽着禁军中尉骏景的胳膊,厉声道:“胆敢擅闯焦兰殿,你们这是要造反?!”   禁军中尉骏景没理她,给旁边的禁军使了一个眼色,“险些忘了兰太妃了,把她带上。”   兰太妃:???   半个时辰之后,事情就真相大白了——   青芝嬷嬷为了帮兰太妃,所以提出要给小太子下毒,但她原本要下的毒是半月魂,而不是三月寒。至于为什么半月魂会变成三月寒,很有可能是在鬼市的时候就被卖家给骗了。   所以解药,青芝嬷嬷拿不出来,而兰太妃就更加拿不出来了。   而明卓也说了真相:他原本以为青芝嬷嬷交给他的甜汤跟糕点里面的是泻药,所以他才会送去给小太子阿恒的,结果却没想到泻药是毒药,而且毒药还被睿王小六给误食了。   而昨天晚上,大家找不到明卓的原因是因为,明卓得知睿王中毒,心里害怕,所以连忙跑去焦兰殿找青芝嬷嬷对峙。   得知始末之后,渝安直接下了令,“继续审问罪人青芝,务必要问出卖给她毒药的卖家样貌。至于明卓,他卖主求荣,引狼入室,处死!”   “是!”禁军中尉骏景抱拳道。   “还有兰太妃,意图谋害储君,关进刑部狱,任何人不得探监!等陛下回宫之后再处置。”   “是。”   ……   欧阳太医得知没有解药,一时慌了,“三月寒的解药,太医院能制出来,但是短短三个月的时间,怎么找齐解毒用的药草?”   渝安抓到了他话里的重点,“你先列个单子,还需要什么药草?”   欧阳太医列了一个清单,一共还缺十味药,都是比较稀罕的药草,其中八味药虽然稀罕,但花点钱还是能买到的,但是剩下的两味药却只有陌城的莫家才有。   赤月草,雪灵芝。   渝安沉着脸,又问:“除了让太医院炼制解药这一个办法,普天之下难道就没有别的地方能找到三月寒的解药了?”   “还有一个地方,”欧阳太医顿了顿,道:“药王谷能找到三月寒的解药。”   “但是药王谷是江湖门派,素来不喜欢与朝廷有所交易,谷主罗藏更是对朝廷退避三舍,很少会将谷内的药卖给朝廷。”   而药王谷,就在蜀地的北面一个山谷中,易守难攻。   渝安沉默不语,半晌之后,他才哑着嗓音道,“章公公,派人去寻欧阳太医列出来的八味药,剩下那两味药,我去问莫家要。”   “去备马车,明日一早我就出宫去蜀地。”   渝安的心里很愧疚。   因为整件事情下来,最无辜的就是小六。而且,如果不是小六,那么现在中毒命悬一线的,就是他的阿恒了。   所以渝安打算亲自去寻解药,当是报答小六。   但是把全部的宝都押在太医院身上,这样容易出意外,所以渝安打算一边让人去聚齐太医院需要的药草,一边去药王谷要三月寒的解药。    第193章 嫉妒   席辞墨立于一个矮坡前,目光所及之处是大景城的方向。   天边的乌云滚滚,伴随着紫色的闪电,山谷里有狂风在撕扯唿啸着,宛如鬼哭狼嚎似的。   而席辞墨的另一边,是正在忙着安营扎寨的十万大军,暴雨即将来临,所以他们打算要在这个地方先暂时待上一会,等雨停了再重新启程。   “还有几日能回到大景城?”   莫副将在旁边道,“如果明日雨停的话,大概也需要半个月左右。”   席辞墨蹙眉,“还要半个月?”   他们早就已经启程从荆琼关回大景城了,按照正常速度,大概半个月就能抵达大景城。但因为后面跟着十万大军,所以进程才慢了许多。   而且因为是秋季,所以回程的路上遇到了几次大雨,因为要避雨,而且雨后的山路也不好走。   细算下来,他们在路上确实耽误了不少时间。   一声巨雷轰隆一声,划过了山谷的一侧,整个山间都仿佛被雷火给点亮了,如白昼一般。   莫副将悄悄的抬头看陛下的脸色,却发现陛下脸色阴鸷,在此情此景的衬托下更显得煞气逼人。   见状,莫副将连忙收回目光,当自己什么都没有发现,过了一会,好奇心旺盛的莫副将没忍住,小心翼翼的开口询问:“陛下是不是担心宫里?”   其实他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并不指望性格冷如冰,心肠铁似石的皇帝陛下会回答。   结果没想到席辞墨却微微蹙眉,似是有很大不解,“他已经快十日没给朕来信了。”   莫副将猜想这个“他”应该指的是君后,“卑职觉得,君后应该是知道陛下已经在回程途中了,所以就没写吧。”   席辞墨:“……”   这时,天边又是一道惊雷,冷风将落叶吹的到处都是,士兵们井然有序的扎帐篷的扎帐篷,准备晚饭的准备晚饭,还有的趁着暴雨之前去拾干柴。   不多时,绵绵细雨悄然而到。   席辞墨转身要回自己帐篷,忽的,他察觉到有一道目光盯着自己,他看过去,却发现是之前那个冲出来救驾的伙房小兵方显。   方显怀里抱着一捧干柴,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 ._c_o_m 察觉到自己被抓包了,似乎有些无措,紧接着又扯出一个腼腆的笑容,正要走过来跟皇帝套近乎。   结果皇帝却直接走开了。   那眼神冷漠的似乎根本就不记得他是谁。   莫副将也看到了方显,本想笑笑打招唿的,却勐地反应过来,在回城的这段时间内,似乎经常看到方显有意无意的出现在皇帝会出现的周围。   莫副将又想起之前渝升告诉自己的那句话——这哥儿不简单。   “……”莫副将默默的跟上席辞墨。   见状,方显抱着干柴的力道缓缓加重,咬着下唇,唇色都泛白了,看样子是气得不轻,以至于连表情都没控制好。   他刚刚远远就看到了席辞墨跟莫副将,心里一喜,也顾不上捡柴火了,连忙从林子里跑出来,假装偶遇。   结果没想到却被忽视的彻底。   方显很不甘心,直接冲上去,一把拉住莫副将,在后者生气之前问道,“陛下刚刚在那里干什么?”   莫副将警惕的看他,这哥儿为什么打探陛下的事情?   方显追问他。   莫副将不胜其烦,“等信鸽。”   方显心里有些嫉妒,脱口而出:“是等君后的信鸽吗?”   莫副将怀疑的看他,“你怎么知道的?”   刚说完,莫副将这才发现陛下都已经走没影了,莫副将也顾不上问方显了,直接走了。   方显抿着唇,唇角往下,一个很不开心的弧度。   之前在荆琼关的军营里,他就已经打听到,皇帝每隔几日都会到林子里去放信鸽,听说那信都是写给君后的。   军营里好多人私底下都在传,陛下当真是把君后捧在手心里了。   最开始得知这件事的时候,方显心里很羡慕,后来这种事听得多了,方显就从最初的羡慕君后,逐渐转变成了嫉妒。   同样都是哥儿,凭什么有些人生下来就是金尊玉贵的,而他却要活的这么狼狈?   同样都是哥儿,凭什么有些人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而自己却要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就跑到军营里风吹日晒?   同样都是哥儿,凭什么某人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皇帝的无上尊宠,而自己就算豁出性命来救驾,可一转眼皇帝还是不记得自己。   凭什么?   方显紧咬着下唇,喃喃自语,“听说君后善骑射,会用兵书,能指挥渝家军击退海寇,还立下战功。但是我也敢参军啊,我也敢上战场,虽然只是在伙房当个帮工……可如果是我出身在渝将军府,如果我才是渝家五少爷,我做的肯定不比他差……”   “他只不过,是有一个好家世而已……”说到这一句话的时候,方显的眼里明显在翻滚着嫉恨跟不甘。   而就在方显的话音刚落,他身后就传来了一道声音:   “这场暴雨阻止了大家回皇都的路,现在给你的时间又多出了几日,可是方显,你为什么到现在还是一无所获?”   方显又惊又慌的回过头,正好看到一个比自己高上半个头的男子,手里同样抱着一捧干柴,垂眸盯着自己。   方显压下了心里的惊慌,强装镇定道,“罗大哥,您怎么来了?”   被称为罗大哥的男子不悦道,“之前不是告诉你了,在这里不要称我罗大哥。”   “还有,如果明天这场雨停了,大军继续启程回皇都,你还有十天左右的时间,但按照你的进度,你根本没办法完成之前答应我的事。”   闻言,方显的脸色涨的通红,“我并非是有意,实在是……陛下太难接近了。”   闻言,罗大哥的语气一沉,“当初是你求着我,让我帮你瞒天过海来参军的,为了助你一臂之力,我甚至还把军营里有探子的消息告诉你,你倒好,这么没用,明明都在皇帝面前露脸了,却还是没让皇帝记住你。要是早知道你这么没用,我当初才不会答应与你合作!”   方显被他贬的一文不是,脸色从红转白,“我……我也是有点用处的,否则你之前也不会选我吧。”   “我那是看在你娘的份上,没想到你连你娘的一半都不如,”罗大哥不耐烦道,“我告诉你,你若是胆敢让我竹篮打水一场空,我就将你弟弟送去药王谷做药人。”   听出了对方话里的威胁,方显连忙道,“不要!”   罗大哥冷嗤一声,正要再说,不远处却有人不耐烦的喊道,“铁柱,你在干什么!还不赶紧把木柴抱过来!”   铁柱是罗大哥在军营中的化名,他一听到著名字就皱眉,一点也不喜欢,但他也没说什么,抬脚要走。   方显松口气。   然而下一刻,罗大哥又低声道,“奉劝你一句,刚刚那些话你最好别再说,就你这样的出身,居然还妄图跟人家比?这要是被别人听到跑去告状,你还能有活路?”   方显浑身一僵,“我……”   罗大哥在他开口之前又道,“你最好给我放聪明点,别跟之前那个贺家女似的,贪得无厌,自寻死路。”   贺家女?   什么贺家女?   方显正要追问,但罗大哥却已经懒得跟他再说什么,直接就抬脚走人了。   等走远几步了,把方显远远甩在后面之后,罗大哥才冷笑道:“贺蓉儿这个蠢货,好不容易才讨了慕容太后的欢心,明明都再三叮嘱过她要沉住气,结果她还是把一切都搞砸了。”   “呵,希这个叛出药王谷的医女之子,能比贺蓉儿聪明点,别自作聪明又搞砸一切,否则就白瞎了我在他身上浪费这么多时间。”   说到这,天边再次响起一道惊雷,紧接着,酝酿了许久的瓢泼大雨如开闸的洪水一般,噼里啪啦的从天上砸下来。   帐篷外面的士兵们连忙跑进了各自的帐篷里避雨,罗大哥却不紧不慢的抱着已经淋湿的柴往前走,心想,不过,贺蓉儿也不算一点用处都没有,至少她把鬼市跟半月魂的事都告诉了焦兰殿的青芝。   但愿那个青芝能起点作用,否则,他们谷主下的这么大的一盘棋,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奏效。   帐篷里,有人破口大骂,“铁柱你个缺心眼的东西,下着雨你抱着柴在那傻站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滚进来,要你去拾柴火,你看看你个废物都做了什么!!”   罗大哥:“……”   他讨厌铁柱这个名字。   罗大哥伸手擦了一把脸上的雨,但雨越来越大,他都看不清前面的路,心里越发气愤,早知道就不来军营这边了,这方显真够没用的,到现在都没找到机会接近皇帝。   废物。   云庆宫——   渝安之前说要去蜀地,却被章公公跟欧阳太医给死死拦下来了。   一是席辞墨就在回程途中,要是他回来没看到他的君后,云庆宫的宫人们肯定要遭殃;二是渝安说要去蜀地的时候,他刚诞下二皇子阿乖十天左右,身体还没完全恢复,欧阳太医说什么都不同意让他出宫。   所以渝安只能退而求其次,让南郡世子席聪带着一队人马还有银票,一同去蜀地的药王谷去求三月寒的解药。   然后又让渝府的管家出面去找齐欧阳太医需要的八味药。   剩下的两味药,雪灵芝跟赤月草,渝安也飞鸽传书问莫家要。   而在这期间内,渝安也重新整肃皇宫,揪出一些手脚不干净的内监宫女,也不留情面,统统都赶出了宫。   至于李太傅,他得知睿王的中毒跟兰太妃有关,好几次想进宫跟渝安求情,但是渝安连李太傅的面都不肯见,更别提答应他的无理要求。   至于刑部那边——   青芝嬷嬷没抗住刑部的拷打,很快就说出她为什么会知道鬼市的原因——是之前慕容熙月带进宫里的贺蓉儿告诉她的,就连半月魂这个据说不伤人底子的毒药,也是贺蓉儿想闲聊的时候“无意中”告诉青芝嬷嬷的。   至于那个把毒药三月寒当做半月魂卖给青芝嬷嬷的卖家,青芝嬷嬷说她也不知道对方的长相,因为交易的时候,卖家戴着一个狐狸面具,她没看到对方的模样。   得知此事之后,渝安当天便让禁军中尉骏景带兵去了一趟鬼市,直接将那传闻中神秘的鬼市都给围了,把鬼市卖家一齐带到刑部狱——那个戴狐狸面具的,手里还拿着毒药三月寒的,到底是谁?   但是无一人知道。   转眼,十天一过。    第194章 各有小聪明   睿王府——   小六半躺在榻上,一看到前来探望他的渝安,没忍住,小声的抽抽噎噎的,旁边的钱宝连忙贴心的递上了帕子。   像是小孩子受了委屈,然后跟家里大人告状那样,怪可怜的。   小六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诉苦,“母后不在,皇兄也不在,只有皇嫂你来看臣弟了。”   渝安看着哭哭啼啼的小六,心里甚是无奈,“都这么大了,怎么还哭?上个月你母后还写信回宫说要给你说一门亲事了。”   小六委屈又期待,“等我病好了再说吧,我现在这幅样子,也不好跟人家姑娘见面。”   渝安歉意道,“此事都怪我,是我没管好宫里的人,害你中了毒。”   小六却是摇摇头,“臣弟都知道了,此事与您无关。而且,臣弟其实也有些庆幸,幸亏是臣弟中了招,若当时是阿恒……他还那么小,不该受这些罪。”   说完,小六又道,“只是听说,刑部狱到现在都没有查到,到底是谁在鬼市把三月寒卖给青芝嬷嬷的?真的有这么难查吗?”   “那个卖家应该是有人假扮的,并非是真正的鬼市卖家,不难查,但暂时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查清。”渝安安慰他,然后又道:“你皇兄应该还有几日就回来了。”   小六满脸惊喜。   渝安自顾自道,“我打算明日一早就去蜀地。”   “不是已经让那个南郡世子去蜀地找药王谷了吗?您为什么还要亲自去?”   “药王谷不肯见南郡世子,也不肯卖手里的三月寒解药,”渝安淡淡道,“你觉得这奇怪吗?”   小六迟疑道,“不是说药王谷不喜欢与朝廷有太多牵扯吗。”   “嬷嬷青芝会知道鬼市跟半月魂是因为贺蓉儿告诉她的,贺蓉儿来自幽州,她是怎么知道大景城的事?而且,我派人去幽州贺家找贺蓉儿的时候,贺家却说,贺蓉儿从大景城回来之后第二天就病了,病得很重,去了药王谷。”   小六的脑瓜子不太灵光,他小心翼翼道,“难道贺蓉儿是药王谷的人?”   渝安言简意赅道:“药王谷是江湖门派,虽然曾放话不愿意跟朝廷走的太近,但送上门的生意为什么不做?所以药王谷应该有问题。”   小六半信半疑,“是吗?”   渝安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席辞墨挺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弟弟却这么呆愣愣的?他道:“药王谷的谷主,姓罗。”   小六确实知道这事,是欧阳太医告诉他的,但他当时并没有多想,可现在被渝安这么一说,小六忽然也觉得有些奇怪。   小六认真的想了想,想到了什么,惊的差点从床上蹦起来,“姓,姓罗?难道是……罗家的那个罗?”   渝安已经不敢高估他的智商了,“你知道是哪个罗了?”   小六误以为渝安不知道,手忙脚乱的比划着,“哎呀,就,就是三皇兄的母族罗家。几年前勾结敌国,害的四皇兄丧命于荆琼关一战的罗家。”   说到这里,小六又有些迟疑,“可是,药王谷的罗谷主,真的跟之前那个罗家有关系?”   “一查便知。”   小六难得聪明一次,“应该不容易,否则你现在都已经查清了,哪会等到现在。”   “所以我要亲自去一趟蜀地药王谷——如果这个罗谷主,真的跟以前的罗家有关,那我也能确定,你中毒这件事,是药王谷设下的一个局。”   小六仔细深思之后,摇摇头,觉得跟药王谷应该没什么关系:“药王谷为什么要设这个局?这不可能的,那个毒药原本是要给阿恒的,是臣弟误食了。……所以,臣弟觉得,药王谷没理由谋害储君吧?药王谷是江湖门派,没理由会参与朝堂的事情吧?”   渝安没有反驳,他道:“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药王谷,至少在我这里,药王谷很可疑。所以,我要亲自去一趟药王谷。”   小六病歪歪的挽留他,“皇兄就要回来了,皇嫂您就别去了,要是皇兄回来没看到您,肯定会难过的。”   “药王谷不肯见南郡世子,也不肯卖解药,如果我不去试试,你的解药怎么办?你不怕死吗?”渝安反问。   小六默默的不吭声了。   渝安道:“此事是我连累了你,我总得出点力,否则我良心上过意不去。而且,我也想亲自去看看,从明卓到贺蓉儿,再到鬼市,这一连串的棋局,到底是谁在掌控。”   小六听不懂,听得云里雾里的,但他并不为此感到自卑,他觉得肯定是自己中毒了,所以才没有参透渝安话里的意思。   渝安把想说的都说完了,他理了理袖口,作势要离开,但离开之前不忘看向站在旁边的睿王府管家,“刚刚本君说的,你可都替你家王爷记下了?”   管家连连点头,“记下了记下了。”   “很好,等陛下回宫之后,你就把我说的话都转告给陛下。”渝安说完,起身,想起什么,又回头道,“小六,等我再回来,你就不要再喊我皇嫂了。”   小六呆住,“您要跟皇兄和离?”   “当然不是,”渝安不悦道,“我是哥儿,并非女子,你怎能喊我皇嫂?以前看你年纪小,懒得与你计较,现在我觉得你还是换个称唿比较好。”   “……皇哥夫?”   渝安满意颔首,“就这个。”   待渝安离开之后,小六立即变了脸色,咳了两声,道:“派人去给皇兄送信,告诉他……皇哥夫他要去蜀地。”   睿王府管家迟疑道,“君后不是帮您去找解药吗,您不要解药了吗?”   “……还是算了吧,等皇兄回来了,直接派几万兵马去药王谷,团团围住,到时候他给也给,不给也得给。”小六十九岁了,脸上还有些稚嫩,但说这话的时候,却理所当然的很,仿佛那是他家的东西,带着皇族的高高在上。   管家心道,难怪章公公跟欧阳太医都不着急,原来是在等陛下回来直接派兵去药王谷“求”药。   真的是……   绝了。   也难怪那些江湖门派一直都不喜欢朝廷,原来都是有理由的。   但管家还有些不解,“那您为何不跟君后说?”   “本王拦不住啊!”小六理直气壮。   “……”   “更何况,这么仗势欺人的阴招,皇哥夫要是知道了,肯定要打本王的。”小六叹气,苍白的脸上满是忧虑,“他都敢对着皇兄翻脸,又怎么可能不敢揍本王呢。”   “本王这个弟弟,做的可真是窝囊。”   “?”   小六自顾自道:“而且那个药王谷确实有点奇怪,从嬷嬷青芝到鬼市买毒药,到贺蓉儿重病去药王谷,这一件件事情确实都透着古怪。”   小六一说完,蔫蔫的捂着脑袋道:“不能再想了,头疼的很,快扶本王躺下,本王要歇息了。”   管家:“……”   几日之后,皇帝班师回朝,消息一传回大景城,整个皇都的百姓跟官员都沸腾了,纷纷出来迎接。   席辞墨骑着马,迫不及待的进城想要看到自己的君后来迎接自己的时候,却发现……   人呢?   席辞墨的脸色一沉,渝安若是在大景城,得知自己今日回城,不可能不出来迎接自己的。   是出事了?还是人不在皇宫?   章公公面色如土的站在旁边,不敢说。而睿王小六派来的人也不敢上前,悄悄躲在章公公后面。   席辞墨心里一沉。   待回了宫,席辞墨得知一切始末,当即就脸色铁青道,“备马。”   章公公立即明白他的意思,连忙阻拦道:“万万不可啊陛下!您刚刚回宫,御书房那边还有好多折子等着您去处理呢,您还是再缓两天?”   “小六的毒还剩两个月能解,如何能等?”席辞墨冷冷道,“更何况,如果一切幕后主使确实是药王谷的话,让渝安过去,岂不是送羊入虎口!朕如何能等!”   章公公无话可说。   “传朕旨意,宣薛褚,施樊之,张冷,礼部尚书,彭珏进宫。”   “是,老奴遵旨。”章公公恭恭敬敬的退下了。   席辞墨坐在龙椅上,玄色的锦袍绣着两条飞龙,他望着挂在对面的景幽国舆图,面无表情的心想,朕不过是离宫半年而已,居然敢有人把手伸到皇宫,当朕不存在?   放肆!   方家——   方显把穿了一路的铠甲脱掉,换上了自己平时穿的衣服之后才回的方家,他一回到方家,没有看到讨人厌的继母跟偏心的父亲,心里虽然奇怪,却没多想,连忙去找弟弟方归。   叩叩叩,方显敲了敲门,听到屋里传来方归慌张的声音,“兄长?你回来了?你,你先等等,我这就来。”   方显心里奇怪,耳朵贴近了门边,听到屋里传来哐哐的声音,觉得奇怪,一把推开了并没有上锁的屋门,“方归,你在闹什么?……这都是些什么?”   方显一进门,就看到方归蹲在地上,把刚刚不小心掉在地上的几个狐狸面具往包裹里面塞。   “……这是什么?”   方归沉默了一下,手上动作不停的把狐狸面具塞进包裹里,然后低声道,“这都是罗二哥给我的,他之前让我去鬼市,让我装扮成一个卖家跟别人交易,还让我自己想办法处理好这些东西。”   方显蹲下来看了看,都是些寻常东西,他看了两眼就不以为然的收回目光,然后又去看一向懦弱的弟弟方归,“你怎么会有胆子去鬼市?”   “罗二哥告诉我,只要我按照他说的做,我跟兄长就能一起离开这里,一起去蜀地药王谷。”方归说到这件事情的时候,眼睛还亮晶晶的,“兄长,我们一起去药王谷吧,那是母亲以前生活的地方,在那里我们就不会再被人欺负了!”   方显心里犹豫,他不愿意离开土生土长的大景城,可是现在……   自己没有完成罗大哥交代的事情,今天一早自己去罗大哥待的队伍里找罗大哥的时候,对方也已经不见了。   原本答应的好好的事情,自己没有完成,那么罗大哥自然也没有把之前答应自己的事情给完成——方显会主动隐瞒哥儿身份去参军,原本是跟罗大哥做的一个交易:方显勾引皇帝,事成之后,罗大哥会帮方显把他那个讨厌的继母给赶出方家,还会给方显一笔钱。   否则,方显待在方家好端端的,怎么可能会冒险去参军?   但方显失败了,所以罗大哥也直接离开了。   但是方显又觉得奇怪,因为之前已经说好了,如果失败了会有惩罚的。而且在途中,罗大哥也不止一次拿惩罚的事情来警告方显。   虽然方显很庆幸,罗大哥什么都没做就不告而别了,但心思细腻的方显又觉得,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一定是发生了别的事情,否则罗大哥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放过自己?   而当方显思考的时候,外面传来了整齐的敲门声——“叩叩叩”。   方显一愣,但方归却忽的站起来,屁颠颠的跑出去开门,“罗二哥,我们这就走了?”   罗二哥探头进来,看了一眼方显,“方显,一起吗?”   “可是我任务失败了啊。”方显迟疑道。   闻言,罗二哥却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还伸手拍了拍方归的肩膀,淡淡道:“没关系,你弟弟的任务成功了。”   方显忽的有些害怕,他咽了咽口水,“我们舅舅是吏部王郎中,我们要离开大景城,总得提前跟他说一声吧。”   “不用了,”方归突然道,然后朝方显微微一笑,“我们留一封书信就好了。”   蜀地——   蜀地很热闹,也比大景城那边热了一点,明明都是秋季了,却还是像盛夏末似的那么热。   渝安坐在马车里,恹恹道:“钱宝,什么时候到?”   钱宝坐在靠门边的位置,一听这话,立即探头出去问车夫暗七,得了准确答案之后又缩回脑袋,“主子,前面拐个弯就到了南郡世子住的客栈。”   “药王谷呢?”   钱宝又出去问,然后道:“药王谷在郊外呢,我们得明天才能去了。”   现在已经是申时末了,太阳都准备下山了。   闻言,渝安只得先点头。    第195章 不安   南郡世子席聪昨天就已经收到飞鸽传书,得知君后渝安会来,但是昨天晚上他去醉仙楼玩到天明才归,因此一觉睡到了酉时才起来。   窗外夕阳西下,席聪起来一看,险些吓丢了半条命,火急火燎的招来侍从帮自己更衣之后,简单的洗了洗漱,一问,“君……啊不是,五少爷是不是还没来?”   “来了来了,早就来了,正在二楼的雅间用膳呢,让我们不必叫您起来。”侍从刚说完就被他们家世子用扇子敲了一下头,茫然的问:“怎么了世子?”   席聪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丢下一句:“等着本世子回头再跟你算账。”   等席聪来到二楼的雅间找到渝安的时候,渝安正一边吃着桃酥,一边站在窗户旁边往外面看,听到门口的动静了,头也不抬道,“出门在外就免礼了,你过来看看外面。”   席聪还以为他在看楼下的那些耍杂耍的,心道街边的小把戏有什么好看的,哥儿就是容易大惊小怪的,他一边想着一边走过去,结果却发现大错特错。   渝安看的不是街边杂耍,他在看客栈外面的那条街上出现的一个马车,那马车后面还跟着几辆驴车,每辆驴车上面都放了一个大木箱子,箱子上面都贴了封。   而第一辆的马车前面插着一个黑底白字的旗帜,上面狂傲的写了几个大字:药王谷。   席聪用力的揉了揉眼睛,定睛往楼下一看,道:“还真是药王谷的马车,之前客栈的掌柜告诉我,这药王谷的马车每隔几天就会经过这条路,我在这里住了都半个多月了,到今天才第一次遇到。”   渝安把剩下的半块桃酥往嘴里一扔,咔嚓咔嚓的嚼着,转身回椅子上坐下,道:“说说吧,你这半个月都查到了什么?”   席聪拘谨的站在一边,“回,回五少爷,别的都没查到,不过我知道了,药王谷跟蜀地郑氏的关系不太好。”   渝安面无表情的看着席聪,“我让你来这边是来盯着药王谷的,你乱七八糟的都查什么了?”   席聪沮丧道:“药王谷的人一知道我是世子,就把我给轰出来了,说什么都不肯把三月寒的解药卖给我。我过后也打听了,好像从十几年前开始,药王谷就特别排斥跟官府的人来往,原因就是因为这个蜀地郑氏,我特意还打听了……”   渝安轻轻咳了一声。   偏题的席聪火速承认错误,“我什么都没查到……”   钱宝在旁边小声嘟哝:“那您这半个月都在这边做了什么?”   “盯着药王谷吧,”席聪这话说的自己也不太自信,说完还苦笑一声,然后道:“本世子是真的想帮忙的,可,可是,药王谷一直在防备我,而且因为药王谷的关系,好多个能打探消息的茶楼戏楼什么的都不肯接我的生意,所以我到现在都没知道什么。”   渝安若有所思,“药王谷在蜀地这边的声望不低。”   “以前是,但现在是蜀地的郑氏一门。”席聪把自己知道的消息抖出来,“蜀地郑氏名下的仁心堂跟百药居的生意比药王谷还大,在蜀地这边的声望也不低。”   钱宝上前给渝安斟茶,“可是这郑氏一门也没有我们要找的三月寒的解药啊。”   席聪干笑道:“确实没有。”   渝安已经明白席聪这半个多月在蜀地就是吃喝玩乐,正事没怎么干,不过这也是因为药王谷的故意干预,所以才会导致席聪的一无所获。   渝安勉为其难的原谅他,然后道,“明日我去药王谷,你留在客栈等我消息”   席聪刚端起茶盏,又急急放下,“您是要亲自去药王谷?为何不带我?”   “药王谷不是不准你入内吗,”渝安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跟我一起过去,我们还能踏进药王谷的谷门?”   “……”   席聪讪讪道,“那臣弟给您安排个当地引路的吧,这人与药王谷还有些交情,当初也是这人帮着臣弟把请帖递给药王谷的。”   “哦?叫什么?”   ——   一位身着青衫,举止斯文的男子朝渝安拱了拱手,语气傲慢,“小生窦立文。”   渝安啪的一声收起折扇,拱手道,“在下乐元。”   乐元?   窦立文迅速的在脑海里搜寻了一遍蜀地的名门望族并没有姓乐的,他略有些怀疑,“你姓乐?我怎么从没听说过蜀地还有姓乐的家族?你家住在何方?”   钱宝气鼓鼓的,正要说他还是个读书人呢,怎如此没有礼数,一见面就要问别人家的事?   渝安阻止钱宝,不在意的笑道,“我家里只是稍有些钱罢了,并非是名门望族,阁下不知道我也是正常。”   闻言,窦立文的眼里迷惑更重,家里是经商的?那怎么认识南郡世子的?   “罢了,药王谷已经开谷门了,每日也就这时候能进去,别误了时辰。”窦立文朝南郡世子席聪拱拱手,然后转身出了雅间。   他一离开,席聪便立即解释道,“此人乃是蜀地知州窦成才之子,去年刚过乡试,现如今已是举人。”   渝安有些疑惑,“既是举人,又是官家子弟,也算是半个朝廷的人,药王谷那边怎么不排斥他?”   “听说是他帮过药王谷几个忙,故而才能任意进出药王谷——”席聪压低了声音,道:“此人性子有些傲,但若是由他带我们进药王谷,事半功倍,所以若是他在言语上冲撞了您,还请您多担待。”   毕竟就这么一个当地人肯顶着药王谷的压力帮他们了。   渝安不在意的打开折扇,来回扇了扇,“无碍。”   下了楼,窦立文早就坐在了马车里,等有些不耐烦,不过见渝安出现了,却没说什么,只是放下了马车的帘子,道:“启程吧。”   他的车夫听他的,扬了马鞭就朝前走。   钱宝在旁边碎碎念,渝安听的烦了,一边走上自己马车,一边头也不回道,“再叽歪就自己留在客栈,别跟过来了。”   钱宝瞬间蔫了,讨饶道:“奴才知道错了,主子可千万别把奴才留在客栈。”   “闭嘴。”   到了城郊的药王谷,却发现药王谷的外面早就停了七八辆的马车,单从口音来看,有的是淮丰人,有的是幽州人,有的是金亭江人,基本都是来求药的。   渝安掀开车帘,往外面看了看,道:“还要排队进去吗?”   兼职车夫的暗七下车去熘达了一圈,回来答道,“是,前面还有七八个人,到我们估计也要午后了。”   他顿了顿,又沉声道,“但药王谷每日只开谷门半天。”   言下之意,等排到他们的时候,估计药王谷已经不肯见他们了。   渝安声音懒散,“这规矩可真多,麻烦死了。”   而这时,窦立文从前面马车下来了,看到暗七连声招唿都不打就去了前面打探消息,登时便不悦的迁怒,“若是真嫌麻烦,就别来药王谷啊。”   钱宝被这话气死了,撸起袖子要跟他理论一番,却被渝安拦下了。   “刚刚世子说,窦举人你能随意出入药王谷,既然如此,就有劳窦举人你了。”   窦立文面色不虞,“若不是看在你们是世子的朋友份上……等着吧!”   然而,就在窦立文刚刚过去,药王谷里面也出来了几个人,好像说了什么,前面七八辆马车的人顿时骂骂咧咧的,甚至还有人想强闯药王谷,但是却被药王谷的人威胁了几句,顿时所有人都不敢再闹。   等窦立文回来的时候,前面那七八辆马车的人都已经离开了三辆,剩下的还在原地徘徊,兴许是在等着药王谷“回心转意”。   窦立文回来之后,刚刚还有些傲慢的神色,现在多了几分尴尬,“药王谷来了贵客,只能等明日了。”   钱宝嘟哝道,“刚刚还说自己有恩于药王谷,能随便出入,也不过如此。”   窦立文面色不虞,“我与你主子说话,何时轮到你插嘴了?”   话音刚落,就见刚刚刚刚还一脸懒散的渝安便理了理衣冠,精神抖擞的跳下了马车,朝着药王谷前面走去。   窦立文怕他乱来,一把扯住渝安的手臂,“药王谷今日不接待客人,你过去也没用,若是得罪了药王谷,连我也帮不了你。”   渝安不以为然的挣开他的手,慢悠悠的摇了摇折扇,“我过去瞧瞧,又不惹事。”   钱宝与暗七都跟上去。   窦立文眼里浮现不耐烦,自己只是想讨好南郡世子,想着将来能在南郡世子的举荐下能入朝当官,所以要不是因为南郡世子开口了,自己才不愿意带着这个连底细都不知道的乐元来药王谷。   而且,这个乐元一看就是娇生惯养的公子哥,行事如此随心所欲,也不看看这里到底是谁的地盘。   而另一边,一个在林间的茶铺里——   三张桌子,两桌都坐满了人,而且各个都佩戴着弯刀,沉默着喝茶吃干粮,而且都没有交谈,只发出吃东西的声音,而且这声音也是低到可以忽略不计。   而第三张桌子只坐了一个人,一袭玄色锦袍,腰间别着一把长剑,神色冷峻,一边的脸颊上还有一道刀痕,周身气场很强。   茶铺的老板是一对老夫妻,两人在旁边烧火煮茶,虽有些拘谨,但都不害怕,毕竟他们这茶铺来来往往的客人都有,早就练就了虎胆。   过了一会,第三张桌子的客人放下手中的茶盏,起身,朝栓在茶铺外面的马匹走过去。   而另外两桌的客人见状,也纷纷起身跟上去。   最后一个起身的不忘在茶桌上丢下一锭银子,他是最慢的一个,出去牵马的时候,前面的都已经骑马走了,他不敢耽误,连忙上马,扬起马鞭追上去。   老夫妻这才松口气,上前来收拾茶碗,“奇怪了,这几天的怎么都是去蜀地的?”   “对哦,这都第几波了?”   “年纪大了记不住,反正已经好几波人了。”   蜀地外的第三座山外面——   方显跟方归两兄弟跟着罗大哥,罗二哥这两人,一路披星戴月,日夜兼程的从大景城赶到了蜀地,几天也只是歇了几个时辰,众人都累得不行。   眼看着差不多就要到蜀地了,方显终于撑不住了,他求饶道,“罗二哥,能不能先歇一会,这都到了蜀地。”   其实方显也有自己的小心思,他之前就觉得,罗大哥跟罗二哥突然用药王谷的名义找上门跟自己合作就挺奇怪的,后来在知道罗二哥让方归去鬼市假扮卖家的事情就更奇怪了。   他总觉得……   这两个姓罗的是在利用自己跟弟弟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尤其是从大景城到蜀地的这一路,这两个姓罗的一路都不肯停歇的赶路,这就更加让方显起疑心了。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让这两个人像不要命死的赶路?   罗大哥听到了方显的话,不耐烦的回头道,“差不多就到药王谷了,你啰嗦个什么劲?”   罗二哥是个笑面狐狸,看样子脾气比罗大哥好了不少,闻言还劝道,“再坚持一会吧,得在午时之前赶到药王谷,否则今天可就进不去药王谷了。”   方归是个懦弱性格,从始至终都一声不吭的骑在马背上没说话,但脸上的疲惫却比所有人都明显。   方显鼓起勇气问道,“为什么过了午时就不能进药王谷了?”   罗二哥的心情很好,也愿意跟他解释,“因为午时之后,药王谷就不再招待外来的客人啊。”   罗大哥在旁边嗤笑道,“你跟他解释这么多干什么。”   方显察觉到罗大哥不喜欢自己,但他还是硬着头皮继续问下去,“你们之前不是说,我母亲以前是药王谷的医女吗,我,我跟方归也算不上是外来的客人吧。”   他这话说的太理所当然,罗大哥忍不住冷笑道,“你母亲当年为了一个男人叛出了药王谷,从那之后,她就再也算不上是药王谷的人了。”   他这话透露的东西太多,罗二哥明显动怒了,“闭嘴!”   罗大哥显然也有些后悔说的太多,他用眼神狠狠剐了一眼方显,那眼里透着不爽,随后,罗大哥扬起马鞭,先他们一步走了。   方显细细品味着罗大哥刚刚的话,心里的不安逐渐扩大,他忍不住紧紧攥住了手里的缰绳,问罗二哥,“那你们为什么还要找我跟方归?还让我们跟着一起回药王谷?”   罗二哥瞥了他一眼,胡乱敷衍道,“找你回来自然有我们的理由的,行了,罗大刚刚说的都是气话,他就是恨你没完成跟他的合作,好了赶紧走吧,得在午时之前回药王谷。”   说完他也扬起了马鞭,骑马走了。   方显跟方归只能跟上。    第196章 隐瞒   渝安这人生得好,举手投足之间又自带一股矜贵,却没有那种疏离,反而给人一种朝气蓬勃的灵气。   刚刚从药王谷出来赶人的那几个都是药王谷的学徒,自幼在药王谷长大,从未见识过人心的险恶,只觉得渝安性格好,说话也招人爱听,知道的也多,于是三言两语的就熟悉起来了不说,还被套了话。   ——药王谷今天的贵客,是跟药王谷有着十几年冤仇的郑氏一族。   渝安两手各握着扇子的一端,精致好看的脸上满是疑惑,“郑氏一族不是与药王谷……不交好吗?”   药王谷的学徒摇摇头,“以前在深山里采药碰见了都要打一回的,可自从大半年前,谷主就下令不准我们再与郑氏一族交恶了。”   “郑氏一族的少主也同样下了这个命令,不仅如此,他还每个月都会派人给我们送些我们正需要的药草,”一位自认为与渝安投缘的学徒又悄悄奉上一条消息,“那些药草都挺贵的,咱们药王谷虽然买得起,但有价无市。”   渝安适时的面露惊奇,“郑氏一族怎么舍得啊?”   学徒得意洋洋的,尾巴都要得意地翘上天了,“郑氏一族的那些族人们当然不舍得,但这是郑氏的少主下的令,东西也是郑少主亲自护送到药王谷的,郑氏的那些族人们不愿意也得愿意。”   “郑氏的少主为何会……?”   学徒更加得意了,“我们长老说了,是郑少主后悔之前与我们交恶了,所以现在可不就得讨好我们嘛。”   “为何是郑少主出面,不是郑氏的家主呢?”   “你不知道这些,难道你不是蜀地人士?”学徒歪了歪脑袋,上下打量着渝安,“郑家主一年前就因病卧床不起,现在郑氏一族上下都是郑少主打理。”   渝安心道,原来如此。   不过,郑氏一族跟药王谷交恶多年,郑少主不可能无缘无故的讨好药王谷,所以应该是郑少主有什么把柄被药王谷捏在手里了。   但这些跟他没关系   渝安又问道:“能否通融一下,我想进去找你们管事的买个东西。”   学徒热心肠的问他:“这个好说,是什么?”   “三月寒的解药。”   岂料,刚刚还一脸笑意的学徒在听到渝安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笑意刹那间就消失得一干二净。   “你……从何而来?”   学徒的反应在渝安的意料之外,一时间,渝安并没有及时给出回答。   几个学徒露出一种防备的目光在盯着渝安,而药王谷的护卫也围了过来,目露不善,气氛剑拔弩张。   暗七伸手至腰后,将别在腰后的一对短刀给拿出来,护在渝安前面。   钱宝虽然跟着他家主子走南闯北的,见识过不少流过血的大场面,但胆子却始终不大,见此情景,腿都软了。   原本守在暗处的暗卫们见状,也缓缓地将随身携带的武器拿出来,不过都没有立即冲出来,而是先静观其变。   渝安暗恨自己刚刚太心急了,不该一开口就要三月寒的解药。   ……不过,药王谷为什么会听到有人来要三月寒的解药就这么紧张呢?   刚刚躲得远远的窦立文一见状,连忙过来了,点头哈腰的对药王谷的人解释,“这,这人是我刚刚带来的,并非是有意冒犯药王谷的,几位先消消气。”   护卫们以为渝安这边只有暗七一个打手兼车夫,眼里的不屑都要漫出来了,毫不在意的嘲讽道,“窦举人,你怎么又带生人来了?之前你把那位南郡世子带来药王谷,谷主都跟你翻脸了,这要是再踩到谷主的雷,怕以后连你都不能再来药王谷了。”   窦立文连连跟几个护卫说好话,还把随身带的钱袋拿出来,递过去给护卫。   就在这时,几辆马车来了,刚刚还凑在旁边虎视眈眈的几个药王谷学徒们立即笑脸迎上去,嘴里却说着,“药王谷等候郑少主多时,请郑少主先下马车,随我们一起进去。”   这是药王谷的规矩,要进药王谷就得步行着走进去。   话音一落,第一辆的马车里就走下一个人,一袭墨绿色的锦袍,袖子是收腕的,露出的左手腕上戴着一个鸡血藤手镯,一面镶着银,一面镶着一枚锃亮的墨绿色的玛瑙。   这就是郑氏一族的少主,郑君厉。   郑君厉下了马车,朝四周一看,目光扫过了渝安,又不以为然的收回了目光。   渝安注意到,郑君厉的眼睛下面有一颗泪痣。   至于郑君厉的脸,渝安看清了,但是转眼就不记得了——渝安的脸盲症,在很多时候都非常的拖后腿。   护卫们收了窦立文的钱,也没再盯着他们了,警告了一句就过去盯着郑氏一族的人。   郑君厉带着下人们朝着药王谷走进去了,郑君厉长得很高,跟那帮护卫们差不多高,却没有护卫那么强壮,身板有些瘦弱。   钱宝站在渝安的面前,小声道:“主子,这里好危险啊,要不咱们先回去吧。”   渝安还没点头,窦立文就火急火燎的催促道,“刚刚都忘了叮嘱你们,你们先暂时别提三月寒解药的事情,现在好了,打草惊蛇了,都别在这里待着了,赶紧回客栈再说吧。”   渝安掀了掀眼皮,问道:“你是有意不记得,还是真的不记得?”   窦立文勐地一愣,眼里掠过了一抹心虚,紧接着又黑着脸道,“你,我好心好意帮你,你居然还怀疑我?真是狼心狗肺!”   渝安弯唇一笑,漫不经心的摇了摇扇子:“我没怀疑你啊,我只是随口问问,窦举人怎么反应这么大啊?”   窦立文一僵,意识到渝安这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并非如那个南郡世子那样好哄骗,他有些焦虑的看了一眼药王谷学徒们的方向。   而刚刚跟渝安“交谈甚欢”的学徒正带着郑少主走进药王谷,刚巧也回头看了过来。   窦立文的神情一变,刚收回目光,却发现渝安也看了过来,窦立文怕渝安发现什么,连忙道:“先回去再说!”   钱宝不开心道,“你凶什么凶!我们家五少爷也是你能凶的?”   窦立文冷笑道:“那你们最好别来求我。”   他说完就甩袖一走,看背影还有些怒气,但如果仔细看的话,却能发现窦立文这样一系列的举动,实际上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见他被自己气走了,钱宝以为自己闯祸了,会耽误主子的大事,有些紧张的缩着肩膀,讨好道:“主子……”   渝安没注意看他,若有所思的朝马车的方向走去,“去蜀地最大的一家茶楼,我要去打听点事情。”   药王谷的人一听到三月寒的解药之后就脸色大变,似乎是很忌讳这个。但是,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在他们之前,还有第三个人来找三月寒的解药?   至于窦立文的故意隐瞒,其实也不难猜出,可能窦立文心里不愿意带他们来药王谷,但碍于南郡世子的要求,所以故意隐瞒了一些事情。   所以渝安并没有把窦立文放在眼里。   但窦立文却似乎是笃定了渝安这行人没他就不行,回城之后还故意说,“明日我还会去客栈寻你,但你既然都已经得罪了药王谷那帮人,我也不确定到底能不能带你进去,你最好提前跟世子说一声。”   渝安戳破了对方一直都躲避的一件事,“药王谷为何不能听到有人提起三月寒的解药?难道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窦立文含煳其辞,“这跟你没关系。”   渝安:“或许……南郡世子也想知道原因。”   “你威胁我?”窦立文瞪他,见渝安并没有露出害怕的神色,反而倚着马车,笑眯眯的看着自己,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似乎是笃定窦立文会说。   这个人真是太讨厌了。   窦立文丢下一句,“药王谷的三月寒半年前被人偷了。”就走了。   渝安:“……”   被偷了?   那解药呢?   渝安心里惦记着事情,自顾自的朝茶楼里走进去,没注意到有四个人从茶楼里走出来。   而为首的人刚好也没看到渝安,直直的就撞上了渝安的肩膀。   渝安没站稳,往后踉跄了两步,旁边的钱宝连忙扶着他,然后嚷嚷道:“你这人是瞎了吗,白长了眼睛了?!”   而对面的四个人,刚刚好就是罗大哥,罗二哥,方显跟方归。   跟渝安撞到的是罗大哥,罗大哥还从来没被人这么骂过,更何况还是一个小厮,当即就怒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出了刀,刀尖抵住钱宝的喉咙,“你说什么?!”   钱宝被吓得快要晕过去了,“主主主子,救救命!”   渝安的折扇伸过去,抵着对方的刀尖,折扇将刀尖缓缓的顶开,“我觉得事情没必要闹大。”   钱宝一脱困,一副被吓破胆的样子往渝安后面躲。   见状,旁边的暗七嘴角抽了抽。   没用的东西。   罗大哥一脸凶横的瞪着渝安,正要说话,却被罗二哥抢先一步,“对,这事就算了。”   罗大哥怎么肯,却又被罗二哥呵斥了一句,只能不耐烦的收起了刀,阔步朝外面走去。   方归跟上去。   罗二哥朝渝安笑笑,然后也出去了。   方显却没有动,他站在原地,眸光复杂的看着渝安,不知道在想什么。   渝安身着红白相间的锦袍,腰系玉带,头戴镶珠玉冠,五官精致,唇角往上勾,整张脸神采飞扬的,如日出东方的朝阳一般夺目。   渝安注意到方显的目光,挑眉,望回去:“你认识我?”   方显如梦初醒一般,连忙摇摇头,抬脚走了。   等走远之后,方显忍不住回头去看,却见渝安一行人已经走进了茶楼。   方显不认得渝安,但他认出了这套红白相间的锦袍。   在半年前出征的那天,在城门口的时候,方显当时隔着很远的,看到了前来送行的君后,穿的就是这样一身红白相间的锦袍。   方显心神不宁的,他想,可能只是巧合吧。   可是……   他曾听说,君后的衣服都是宫里的尚宫局准备的,天下独一份。    第197章 妥协   药王谷——   因为有罗大哥跟罗二哥,方显跟方归两兄弟畅通无阻的进了药王谷,但不知道为什么,方显一走进药王谷,却发现谷里的人都用一种诧异的目光在打量自己跟方归。   那种目光让方显很不自在。   方归的性格懦弱又敏感,他比方显还要不适应这种目光,一直往兄长的身后躲。   见状,方显心里更是恨铁不成钢,又觉得很悲哀,如若不是弟弟太过懦弱无能,自己以前也不至于答应了罗大哥的合作,隐藏哥儿身份去参军,混在臭气熏天的男人堆里那么长时间。   只是回想,方显都觉得自己可怜。   自始至终,走在前面的两个姓罗的都没有刻意关照过方家兄弟,对这两人的局促都视若无睹,也是,从大景城到蜀地的这一路上,这两个姓罗的就不太在乎方家兄弟的情况,大有他们爱跟不跟的意思。   到了一个阁楼前,罗大哥跟罗二哥叮嘱了方家兄弟,“你们两在这里等着,我们先进去禀报谷主。”   他们一走,方显跟方归就明显松口气,自在了一些,但当药王谷的人路过的时候,两人又连忙挺直了腰,若无其事的任由对方打量。   他们不敢在药王谷露怯,怕丢了自己面子,也更怕丢了母亲的面子。   而阁楼里,药王谷的谷主罗藏坐在摇椅上,干瘦的脸上映着将死的病态,眼睛混浊无光,脸颊微微凹陷,身上的草药味很浓。   “罗一罗二,你们这段时间出谷都去了何处?”   罗大哥跟罗二哥的真名就是罗一跟罗二,他们都是孤儿,自小在药王谷长大,医术跟武功都是谷主教的,就连姓名也是谷主赐的。   “我与老二得知自琴娘过世之后,她的两个孩子并不好过,父亲不慈,继母不善,于是想去把他们接回谷里,当是报答琴娘当年的恩情。”罗一单膝跪在地上,低着头,半真半假的说着:“等我与老二到了大景城,却发现琴娘的长子身为哥儿却去参军了,担心他会出事,也跟着去找他了。”   药王谷的谷主冷嗤一声,紧接着又捂着胸口勐地咳嗽了几声,撕心裂肺的,罗一罗二见了却不敢上前去照顾,因为这样才会引起谷主的不满。   半晌之后,谷主才止住了咳嗽声,他又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问道:“哥儿怎么还去参军了?”   罗一故意同情的叹口气,“方家不管他。”   罗二自始至终都没吭声。   谷主果然信了罗一的话,“既然琴娘的孩子过得不好,想回药王谷寻求庇护,那就留下他们吧,但是药王谷不留闲人。明日,罗一你亲自带他们去一趟仁心堂。”   罗一诧异,连伪装都忘了,“去郑家的仁心堂做什么?”   谷主看了他一眼,后者心里一惊,连忙乖顺道:“我知道了。”   “下去吧。”   罗一罗二同时行礼,从地上起来,刚走到门外,侍女们就已经将门给关上了,紧接着,屋里又传出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两人的表情都没有任何变化,等走到无人之地时,罗二才低声道:“这一关算是有惊无险的过去了,不过这老东西的病是越来越重了,可能会熬不到年底。”   一向暴躁的罗一脸上也有些后怕,但听到后面那句话的时候,罗一又忍不住嘲道,“老东西能舍得这么容易死才怪,他之前下了那么大的一盘棋,这才刚开始……”   话说到这里,两人刚好走到阁楼门口,方显跟方归的身影出现,那两人看到了罗一罗二,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似的,齐刷刷的松口气。   罗一压低嗓音,“现在老东西已经信了我们刚刚的说辞,可这两个人知道我们的秘密,要是他们说漏嘴,被老东西知道我们撒谎骗他,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所以要尽快找到一个合适的契机除掉他们,还不能引起怀疑。”罗二语气淡淡的,仿佛是在谈论一件寻常的事,而非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可见此人的心肠之歹毒。   话音刚落,就看到等不及的方家兄弟已经走过来道,“谷主答应让我们留下来了吗?”   罗一轻哼一声,暗道两个傻子,理都没理他们,抬脚就走了。   罗二则微笑着道,“答应了,待会就让人给你们安排住的地方……”   茶楼——   钱宝站在茶桌旁,弯腰斟茶,“主子,咱们什么时候才回去?”   渝安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折扇,目光却朝着茶楼下面看,“不愿意跟着就自己先回去。”   钱宝哪敢自己回去,小声地嘟哝道,“这些地方又吵又闹的,主子派暗七大人替您打听事情不就好了,怎么非得自己亲自出马啊。”   渝安端起茶盏,一边是茶楼里的唧唧喳喳的声音,一边是钱宝叽叽歪歪的嘀咕声,不耐烦的把茶盏放下,“烦不烦,再啰嗦一句你就自己回客栈,别跟着我了。”   钱宝委委屈屈的闭上嘴。   暗七自始至终都站在后面不吭声,但目光却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四周,等确定没什么异样,这才缓缓收回视线,安静的立在旁边当一个没存在感的背景板。   过了一会,确定了在茶楼里面打听不到什么消息,渝安没有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选择回客栈。   第二天一早,窦立文准时出现在客栈,但他的态度却比前一天好许多了,许是因为看出渝安这人不好煳弄了。   而有了窦立文这层关系帮忙,他们很快就能进入药王谷,一路畅通无阻的。   只是因为渝安昨天没防备,贸然的说出自己是来要三月寒的解药一事,所以他们刚一走进药王谷,渝安就发现这附近一直有人在明里暗里的监视自己。   来者不善。   窦立文也注意到了,他故意训斥道,“昨天你就不该那么冲动的,我都让你稍安勿躁了,你怎么还是一意孤行的。要不是你,我们今日也不会落得这么被动的局面。”   说完,窦立文斜眼一看,本以为能在渝安的脸上看到懊恼的神色,却发现这姓乐的家伙,却朝那些监视他的人看过去,目光炯炯,反客为主。   而药王谷派来监视他们的人,基本都是药王谷的学徒,年轻气盛,又自傲,本来就不屑于降低身价来监视人,现在被人发现了,更是羞惭,连忙从藏身的假山一角离开,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窦立文:???   还能这么玩吗?   渝安手里啪的一声合上折扇,语气有些失望,“原本还以为能问出点什么,怎么跑这么快?”   窦立文不太喜欢看到有人这么嚣张,尤其是当自己战战兢兢的,生怕一个不规矩就惹到错误的时候,旁边的人却无所顾忌的剑走偏锋,两两一比较,自己无形中就被衬托的很胆怯。   而就在这时,迎面走来几个人,为首的是一个身着青色衣衫的女子,跟药王谷的学徒们统一穿的青衫样式都差不多,只是这女子的衣服上却比学徒们多了一些精美的配饰,袖口的云纹也更精致一些,应该不是普通的学徒,应该是医女。   医女皱着眉,边走边呵斥她旁边一个一袭红装打扮的哥儿。   ——方显。   而医女责备方显的理由是因为,方显没有穿药王谷准备给他的青色衣衫,反而穿的是他昨天托人去城里的成衣铺买的一套衣服,是耀眼的红色,跟药王谷格格不入。   而且,性格温吞内敛的方显明显也不适合红色,如此夺目的颜色,穿在方显的身上,显得很违和。   方显听着医女的责备,表面上没什么反应,实际上却默默的握紧了双手,咬着下唇,神色略显苍白。   医女停下脚步,絮叨的话也转变成了打招唿的话,“窦举人,你怎么来了?”   窦立文含煳其辞道:“找你们大长老有点事情。”   方显抬头一看,在看到渝安的时候,目光明显一滞。   渝安今日没有穿那套红白相间的锦袍,换了一身月牙白色的锦袍,腰系玉带,还挂了一块价值不菲的玉佩。   金尊玉贵的富家少爷,说的大概就是这样了。   方显低头看了看自己坚持要穿的红色衣服,这衣服是昨天临时在成衣铺买的,料子一般,绣工也一般,东施效颦的让人觉得可笑。   而但脸盲症渝安却没认出方显是昨天在茶楼门口碰见的四人之一,他只是察觉到对面那位穿着红衫的哥儿目光复杂的盯着自己看,还一眨不眨的。   怪渗人的。   医女跟窦立文寒暄了两句之后,便擦肩而过,各忙各的了。   渝安一转头就不记得这个小插曲了。   方显却忍不住,他时不时的回头看,他这频繁回头的举动,连旁边的医女都发现不对劲了,“方显你在看什么?”   但是方显却答非所问,“我觉得您刚刚说的挺对的,我确实不适合红色,我可能更适合白色的,您觉得呢?”   医女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但还是顺着他的话想了想,然后摇头道:“你更适合青色的,而且,你既然要住在药王谷,你也该穿青色的,否则被长老们看到你不守规矩,肯定会把你逐出去的。”   方显抿了抿唇,不甘心的回头看了一眼,却见渝安那几人的身影已经走远了。   “……行吧,我待会就换。”    第198章 方显求助   十几匹马疾驰在林间小道上,马蹄所过之后,掀起了半尺的黄沙,整条道都呛人的不行。   所幸的是,这条路上没什么行人。   等穿过了这条林间小道,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座座延绵不绝的山峰,接下来的路更是崎岖弯绕,而在前面的一棵百年槐树旁边,立着一道石碑,石碑上面有两个字:蜀地。   他们已经到了蜀地。   一行人停也没有停,骑着马,从石碑旁边飞速掠过。   药王谷——   窦立文还算靠谱,很快就找到了药王谷的大长老,却没有立即表明他们是来要三月寒的解药,反倒一直顾左右而言他的拖延时间,似乎是想绕晕大长老。   大长老还忙着要回去照看他的药炉,根本没空在这里跟窦立文打着圈的转弯弯,见状,不耐烦道:“到底有什么事情就直说,本长老没空听你这瞎扯。”   话虽这样说,大长老却在说完之后,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旁边的渝安。   显然,大长老早就知道渝安昨天来药王谷求三月寒的解药一事。   但是大长老却没有在刚见面的时候就点破对方的来意,而是等着窦立文或渝安先开口求药。   只是,窦立文这厮却前怕狼后怕虎的,扯东扯西的说了一大堆话就是没步入正题;至于那个叫乐元的,入座之后就没开口说过话,气定神闲的坐在椅子上。   大长老微微蹙眉,掩去了眼里的盘算,他暗暗不悦的心想,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而这时,渝安开口道:“大长老,晚辈今日来药王谷是想来求三月寒的解药。”   大长老想也不想道,“谷主已经吩咐过了,三月寒的解药,我们药王谷暂时拿不出来。”   对于大长老这样的回答,渝安并不意外,因为昨天离开药王谷之后,窦立文就已经告诉了渝安,药王谷的三月寒解药早在半年之前就已经被人偷走了。   可就算是提前知道了,渝安在听到大长老的回答之后,还是不免得心下一沉。   药王谷的三月寒解药真的不见了?   那小六怎么办?   所以现在是不是就剩下另一个方案了?——渝府那边已经将八味药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只等莫右麟的雪灵芝跟赤月草送到了皇宫,集齐了十味药,太医院就能动手准备制作解药。   可如果药王谷说谎呢?   如果是药王谷在贼喊抓贼的呢?   ——先是原本要给阿恒下的毒,却误打误撞让小六中招了,而这毒又是天下难解的三月寒,解药只有药王谷才有。但药王谷的三月寒跟解药又同时在半年前不见了。   药王谷里的护卫不少,而且武功都不低,是谁能这么轻易从药王谷盗走了三月寒跟解药?   而且,半年的时间,药王谷为什么还迟迟没有重新研制出三月寒的解药?   难道是解药并没有弄丢?   药王谷真的无辜吗?   而且,渝安现在掌握到证据却指向药王谷了:青芝嬷嬷知道鬼市跟三月寒,是贺蓉儿告诉的青芝嬷嬷,但贺蓉儿一个住在幽州的女子,是怎么对大景城的鬼市如此了如指掌的?而且,当他们去幽州找贺蓉儿的时候,贺蓉儿却并不在幽州贺家,原因竟是身患重病,所以被送到了药王谷医治。   事情真有这么巧?   渝安心里思绪万千,但是面上却不曾显露分毫,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继续问:“什么时候不见的?”   大长老一脸为难,全然不见刚刚眼里的算计:“半年以前,我们药王谷里的三月寒就已经被偷了,解药也跟着不翼而飞。”   渝安并不完全信任大长老说的话。   渝安试探着道,“我与窦举人这一路走进药王谷,发觉药王谷有很多机关,还有重重护卫把守,十分的安全,外人很难轻易进出,所以贼是怎么进来的?”   大长老的面色不虞,似乎是因为渝安问了一个他不喜欢的问题,“所以谷主怀疑有内贼,这半年来也减少了很多来谷里求药的外来者。”   渝安若有所思,内贼?   渝安露出一副茫然的样子,“可这里是闻名天下的药王谷啊,为何半年的时间都没有制出新的解药?”   大长老对这种恭维十分受用,脸色都缓和了许多,还大发慈悲的解释他的疑问,“因为还缺一味药,赤月草。”   渝安趁热打铁,“药王谷没有赤月草?”   大长老已经心生不耐了,心道他问题怎么这么多,“赤月草只有陌城的莫家才有,要不就是郑氏一族。但莫家的赤月草少,就趁机狮子大开口;郑氏这边说他们急用,也不肯给。”   渝安似乎是随口一说:“这也太巧了吧?”   闻言,大长老的神色有那么一瞬间变得很心虚,但这样的变化来得快去得也快,渝安只捕捉到了一点,还没来得及确认,大长老的脸色就恢复如常了。   渝安心里很是遗憾。   大长老似乎不愿再多说,语气硬邦邦道:“行了,反正药王谷也没了你们要的解药,你们现在就原路返回吧。”   窦立文见状松口气,他不愿得罪南郡世子,自然也不愿意得罪药王谷。   如果渝安能识趣的在这个时候离开药王谷的话,自然是最好的。   然而,渝安却在大长老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又道,“等等,长老!我还有一件事。”   大长老彻底没了耐心,但到底是一谷长老,该有的风度还是要有的,否则传出去倒成了他们药王谷的不是,“你还有什么事情?”   “我来之前,我一位姓贺的好友得知我要来药王谷,故而千叮咛万嘱咐,说他的妹妹在药王谷治病,请我代他去探望。”   大长老:“姓贺的?”他指了指旁边的侍女,“看看。”   旁边的侍女打开随身携带的册子,翻了翻,“这两个月来,我们药王谷都没有来姓贺的人啊。”   渝安心里一惊。   不对劲。   他之前派去幽州贺家的人明明说,贺蓉儿大半年前就已经离开了幽州,说是得了重病去药王谷医治,至今还没回幽州。   为何药王谷却没有贺蓉儿?   渝安不动声色道:“劳烦姑娘再找一找,我隐隐记得好友曾说过,他妹妹是半年前就来了药王谷的,叫贺蓉儿。”   侍女重新打开册子看了看,道:“确实有姓贺的,但是有三个都是男子,还有两个姓贺的女子都是从淮丰跟南郡来的,并没有幽州的贺姓女子。”   大长老狐疑的看着渝安,“你确信朋友没有诓你吗?”   渝安笃定的点头,贺家没这么胆子骗皇族,这点他还是很确定的。   而就在这时,罗二从外面走进来,没看窦立文跟渝安,直接在大长老的耳边低语一番,后者听完之后脸色变了一变,匆忙丢下一句“我还有事,招待不周,还请见谅。”然后就匆匆走了。   渝安满脸疑惑,“这是……?”   窦立文显然对药王谷里面的情况很熟悉,熟门熟路的解释道:“可能是老谷主又犯病了,大长老赶着去给谷主治病。”   罗二似乎这才注意到渝安,挑眉笑道,“真是巧。”   渝安并未认出他,毕竟才见过一面而已,“阁下是?”   钱宝却显然还记得昨天在茶楼门口被罗一用匕首抵着要害的恐惧,他往后面缩了缩,小声的提醒道:“是昨天在茶楼遇到的那四个人之一。”   渝安面露了然。   见他脸上恍然大悟的神色并不作假,罗二脸上的笑容敛了敛,嘲笑道:“阁下还真是贵人多忘事。”   “或许吧。”渝安没有解释,他不想把自己的弱点暴露的人尽皆知。   罗二却狐疑的多看他两眼,似乎是觉得渝安这四两拨千斤的回答,并不像是只有钱没有脑子的富家少爷能说得出来的,但罗二还急着要去阁楼那边看谷主的状况,而且这渝安一看就没什么战斗力,不以为惧。   所以罗二也没把这一行人放眼里,交代旁边的侍女两句话就走了。   窦立文问渝安,“大长老不知道何时才会回来,要不我们先回客栈吧?”   “回客栈?”   窦立文理所当然的点头道,“我昨日就告诉你,三月寒的解药半年前不见了,你半信半疑的,今日大长老又告诉了你,你这回总该相信我了吧。反正解药也没了,你继续在药王谷待着也是浪费时间,不如回去想想别的办法吧。”   渝安却打量着窦立文,唇角似笑非笑的,但目光却是难得的犀利,“你好像知道药王谷很多的事?”   窦立文莫名的有些惧怕眼前这个看似文弱的富家公子,他目光闪躲道,“如果我对药王谷一无所知的话,南郡……也不会找我帮你。”   这里是药王谷,窦立文不敢直截了当的提起南郡世子的名字,怕被赶出去,所以只是含煳其辞的说出南郡二字。   渝安听明白他的意思了,收回目光,“确实如此。”   窦立文刚松口气,见又有人进来,不过并不是别人,而是他们刚刚才见过的方显。   在看到方显的那一刻,窦立文跟钱宝,甚至是暗七都明显的愣住了,因为刚刚在走廊里碰见方显的时候,几人都清楚的看到,方显穿在身上的是一套并不适合他的红色衣袍。   而仅仅才过去半个时辰的时间,再次看到方显之后,方显却又重新换上了一件月牙白色的衣袍。   虽说换衣服挺正常的吧,但是……   为什么会这么巧合的选了一条跟渝安身上穿的月牙白的衣袍一样的颜色?   不过众人心里虽然觉得奇怪,大家却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只以为是一场巧合。   渝安就更无所谓了,同一个颜色的衣服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而且,因为没人提醒渝安,眼前这个穿着月牙白色衣袍的方显就是刚刚在走廊里碰见的那个穿着红色衣袍的人,所以渝安就更不觉得奇怪了。   方显是端着茶点进来的,走进来的时候总是忍不住低头看自己的这套衣服,月牙白色的,但这不是他的,是他刚刚故意弄脏了药王谷给青衫之后去问别的哥儿要的。   方显把茶点放下,道:“客人请慢用。”   窦立文觉得奇怪,“你们长老都要送客了,怎么现在才来送茶点?”   “……”方显一僵,故意忽视了窦立文的话,然后看着渝安,似是无意的问道,:“您是哪里人?总觉得您有些面熟。”   渝安挑挑眉,觉得眼前这哥儿有点奇怪,却没往心里去,“我?金亭江。”   渝安的籍贯是金亭江。   方显眼里的怀疑顿消,他咬了咬下唇,对自己从昨天开始偶然碰见这人之后就莫名起的攀比跟妒意而感到一丝悔意,“金亭江?我还从没去过金亭江呢,听说那边的风景很漂亮。”   渝安倒是没注意到方显的异样,他笑着点点头,“金亭江确实很漂亮。”   方显见他如此友善,心里松口气,主动攀谈,“您叫什么?”   “在下姓乐。”渝安道。   “我叫方显,是大景城人,昨日刚来的,”方显也自报家门,“其实昨日我们在茶楼门口见过的,只是您好像不记得我了。”   “……”渝安默默的看了一眼忘了提醒自己的钱宝,后者只顾着讪笑,一脸心虚。   而刚巧,旁边的窦立文忍不住插嘴道,“大长老今日应该是没空招待我们了,乐公子,要不我们先回客栈吧。”   他已经说了几次了,而且大长老也不在这里,渝安不好再拒绝,毕竟这要是再拒绝的话,就显得太刻意了。   方显主动示好,“我送几位吧。”   在走出去药王谷的路上,方显一直在主动套近乎,但渝安心事重重,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应着,可方显却仿佛没注意到似的,一个劲的往上贴。   窦立文在旁边嘲道,“一个哥儿怎么这么不懂矜持,嗤。”   方显听到了,神色一僵,但却没反驳,只是稍微收敛了一些。   渝安眸光闪了闪,这才注意到方显的异样,但这个时候几人已经走到了药王谷的谷门,附近有药王谷的护卫在守着。   渝安只好先把疑惑压下去。   方显的眉眼却明显多了一丝焦虑,他将几人都送到谷门外,见渝安他们准备上马车离开了,忽的喊了一声,“乐公子,等等,这是您掉的香囊。”   然后又小步跑过来。   护卫们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但在听到方显后面那句话的时候又不在意的移开了目光。   香囊?   渝安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腰间,自己今天没带香囊啊。   钱宝更是直接道:“你是不是看错了,我们主子一般都不带……”   “这就是乐公子的,我刚刚看到他掉的!”方显急急的打断了钱宝的话,然后又递来一个香囊,但这香囊确实不是渝安的,是方显自己的。   接着,方显又道:“我知道乐公子是好人,我与弟弟方归想离开药王谷,但是出不去,所以希望您能帮帮我们。”   说完,方显退了两步,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转身跑回了药王谷,丝毫不给渝安拒绝的余地。   钱宝也听到了,他愣住了:“主子,这……”   渝安摇摇头,示意他先别说,然后拿着香囊转身走上了马车。   钱宝也跟着进了马车。   等暗七驾着马车走远那之后,钱宝才惊讶道:“主子,他刚刚是什么意思啊?”   渝安把香囊打开,里面没有藏字条,应该只是那个叫方显的哥儿临时起意向自己求助的。   渝安道:“或许是发现了什么危险,等下回去药王谷的时候再问清楚。”   钱宝不情不愿的撅着嘴,满眼忧愁:“主子要管这个闲事吗?咱们这次出宫的正事是来找解药的啊,反正药王谷也没有解药了,不如就等莫家那边把赤月草跟雪灵芝送来之后,等太医院制出解药就好了,也不用这么麻烦。”   渝安摇摇头,“没有两手准备我不放心。”   “而且,我怀疑药王谷在骗我们,”渝安顿了顿,补充道,“我怀疑药王谷的三月寒的解药并没有被盗走。”   “还有这一次下毒的事情,我想查清楚,到底是谁在鬼市把半月魂掉包成了三月寒?如果没猜错,应该是有人故意掉包的,目的就是针对皇宫。而现在药王谷有一点嫌疑……或者,药王谷应该知道什么。”   钱宝听得云里雾里的,“啊?”   难道不是兰太妃跟青芝嬷嬷下毒的吗?   这么又跟药王谷扯上关系了?   渝安没急着跟他解释,把香囊放在一边,靠着车厢,闭目养神:“先别吵,我歇一会。”   “啊,哦。”   客栈——   渝安拿着刚刚在路上的点心铺买的一包桃酥,对后面正津津有味的啃着糖人的钱宝说,“你去把南郡世子叫来,我有事要交代他,对了,再让客栈的准备一桌饭菜。”   钱宝嚼着糖人的动作一停,茫然道:“这还没到饭点啊。”   “我饿了,”渝安上了楼,头也不回道:“我先回厢房,饭菜备好了就来叫我。”   “是,主子。”   渝安哼着小曲,手里还抱着他最喜欢的桃酥,一推开门走进去,发现桌上多了一个包裹。   怎么回事?   渝安下意识往后退,但一只脚刚迈出去,他的手臂就被人往屋里一拽。   屋门砰地一声被人给关上。   渝安被人抵在门后,那人一袭玄衣,风尘仆仆的,在把渝安拉进屋后,带着厚茧的手指就捏着渝安的下巴,然后迫不及待的吻下去。   是席辞墨。   渝安刚刚被席辞墨拽进屋的时候,手里的油纸包没拿稳,啪的掉在地上,纸包里面的桃酥掉了一地,可渝安也顾不上心疼,只怔怔看着眼前的席辞墨。   半晌之后,席辞墨往后退了退,在渝安唇角轻啄了一下,嗓音沙哑低沉:“怎么不说话?半年不见,不认得朕了?”   渝安勐地抬起手,捧着席辞墨的脸,眼里的心疼都要溢出来了,“你的脸怎么了,这谁伤的?这刀痕还能不能消了?”    第199章 猜测   渝安坐在桌边,细嚼慢咽的吃着东西,吃的差不多的时候,他抬头去看不远处的屏风,屏风后面的浴桶正升起袅袅的热气。   “你还要洗多久,再不吃我都吃完了。”   席辞墨的声音从屏风后面传来,嗓音是一贯的低沉清冷,“再叫一桌。”   渝安撇撇嘴,“你若是真这么爱干净,怎么半道也不在驿站停一会,原地休整?刚回到皇都,连歇也不歇,就日夜兼程的赶过来,你也不嫌累。”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屏风后面哗啦一阵水声,席辞墨随意的披上了一件外袍走出来,语气冷冽如万年寒冰,“朕还想问问,为何朕回宫的时候,朕的君后没有老老实实的在宫里等着朕?”   “朕还有五日就回来了,你就不能耐着性子等一等?怎么,朕还能碍着您去逞英雄?”   一听这话,渝安就知道席辞墨打算跟自己秋后算账了,他瞬间就换上了一副乖巧的样子,还拿了一副新的碗筷,亲自往碗里填米饭,等米饭都冒了一个小山尖了,这才把饭碗递到席辞墨的面前,讨好道:“陛下快尝尝,可好吃了。”   席辞墨嗤了一声,抱着手,打量渝安,“你以为这样就能讨好朕?”   渝安眨了一下眼睛,把饭碗放下,凑上去亲了一下席辞墨的唇角,后者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毫无反应。   渝安并不气馁,接二连三的亲了几口,在席辞墨的态度终于软化,打算转守为攻的时候,渝安又慢吞吞的直起腰,在旁边坐下:“风尘仆仆的赶路了这么几天,你赶紧吃吧,吃完歇一会。”   席辞墨:“……”   不过渝安说的没错,席辞墨打了胜战就急急的带兵回来,回到皇宫之后,简单的安排了一下朝廷跟皇宫的事情,又带着人一路赶到蜀地。   就算铁打的身体也得好好的休息一会了。   席辞墨不挑食,吃东西的速度又快,没一会就吃了两碗饭,等吃第三碗的时候才放慢了进食速度,还记得问渝安现在都查到了什么。   渝安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席辞墨,又简单的说了一下自己的怀疑,“我怀疑在鬼市掉包的卖家跟药王谷有关联,但是却又觉得不太可能。”   “嗯?”   渝安托腮,眼里满是认真,“线索虽然都指向药王谷,但并不代表就是药王谷所为,毕竟谋害储君的罪,药王谷是承担不起的。”   “而且,皇族跟药王谷近年来无冤无仇的,十几年如一日的井水不犯河水,药王谷没理由会跟皇族过不去。”   “除非,药王谷是打算替人报仇。”   渝安说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席辞墨的第三碗饭也吃完了,他把饭碗放下,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示意渝安继续说。   渝安道:“药王谷的谷主姓罗,会不会是以前那个罗家的旁支亲戚?”   席辞墨蹙眉,“不可能,如果药王谷跟罗剑是族亲,当年父皇诛罗家九族时,不可能没查到药王谷的。”   不过既然都怀疑了,那就得查个清楚。   席辞墨拿起旁边的锦帕,拭了拭嘴,然后道:“让骏景去找蜀地的郡守,一查便知。”   渝安眼睛一亮,“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个。”   “蜀地是宣平侯的地盘,你来了蜀地都想不起来去宣平侯府,又怎么会记得这个。”席辞墨嘲道,“你与宣平侯的彭小侯爷不是至交吗,怎么到了他的地盘,却偏偏忘了去找他帮忙?”   “……”   渝安确实忘了。   他一来蜀地就急着想去打探药王谷的消息,确确实实是忘了可以去找宣平侯府帮忙。   渝安好强又爱面子,不想承认自己没想到这一茬,嘴硬道:“彭珏此时并不在蜀地,他还在大景城待着,我与宣平侯并无交情,贸然登门也太失礼了。”   席辞墨揶揄道:“当真是因为担心贸然登门太失礼了?”   渝安:“……”   渝安生硬的转移话题,“这两日替我引路的是一个叫做窦立文的,此人确实能派上一些用场,若是没他,我也不能如此顺利去进去药王谷,还打探到了这么多消息。”   “可关于窦立文这人,我总觉得他身上也有一堆的秘密,不太可信。”   席辞墨没接触过此人,所以不好评价,因此什么都没说,只是摇了摇床边的铃铛。没一会,客栈的店小二就敲门进来,然后手脚麻利的把桌上的残羹剩菜都给收拾好之后,就连忙离开了。   席辞墨朝渝安招手,言简意赅:“过来。”   渝安陪着席辞墨睡了一个回笼觉,渝安醒来的时候,是被外面的声音给吵醒的,他迷迷瞪瞪的睁开眼,看到窗外的太阳还很刺眼,估计了一下时间,大概是午时二刻。   现在正是用饭的时候,客栈陆陆续续的迎来了不少食客,客栈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说话的吵杂声夹杂着食物的香气,一起从一二楼传到了三楼。   巧的是,客栈外面又刚好是这一块最热闹的街市,熙熙攘攘的,小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偶尔还会传来一些孩童摇着拨浪鼓的声音,伴随着孩童清脆的笑声。   渝安睡眼惺忪的钻进被子里,一头扎进席辞墨的怀里,企图隔绝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   但还是失败了。   片刻后,渝安清醒一些了,打着哈欠的掀开被子,正要起来,却发现平时眠浅的席辞墨现在却还在睡,似乎外面的那些吵杂的声音并没有影响到他。   渝安动作一顿,垂着眼,静静看着席辞墨。   往常渝安起来的时候,席辞墨基本都已经起来差不多练好剑了。   可能席辞墨是真的累了。   其实渝安在路上也想过,他知道席辞墨回宫之后知道自己来药王谷寻找解药肯定会生气,但渝安没想到,席辞墨会再一次亲自来找自己。   其实上一次渝安在金亭江的渡口看到席辞墨出现的时候,心里的震惊并不比渝家的任何一个人少。因为渝安当时也没想到,席辞墨会亲自出宫来找自己。   片刻后,渝安回过神,轻轻掀开床帐,把外袍床上,理了理衣冠,然后走出去。   厢房外面的栏杆旁站着两个人,暗一跟暗二。   渝安问:“骏景跟席聪他们呢?”   暗一答道,“在二楼的天字二号雅间用膳。”   得知回答,渝安直接走下了二楼,却在刚走到天字二号雅间的时候,发现隔壁的雅间刚巧也走出来一个人,一袭墨绿色的锦袍,左手腕上还戴着一个鸡血藤手镯,手镯上还镶着绿色玛瑙。   是郑氏一族的郑少主。   只匆匆见过一面的人,单看脸渝安是铁定认不出的,但郑少主手上的鸡血藤手镯太过独特,所以渝安是凭借手镯才认出的人。   渝安朝旁边看的时候,刚巧对方也看了过来。   郑少主似乎也记得渝安,而且还主动朝渝安点了点头。   渝安一愣,也点点头,却也没留意郑少主跟谁待在一起,反正他看了也认不出。   郑少主下了楼,后面跟了几个人。   渝安也没多理会,推开雅间的门,走进去。   雅间里,莫副将跟禁军中尉骏景,还有南郡世子席聪正在以茶代酒的吃饭聊天,看到渝安进来了,三个人都像是被点了哑穴似的,话戛然而止。   钱宝连忙上前拉开椅子,“主子您坐。”   渝安刚入座,看到骏景跟莫副将两人局促的要站起来行礼,直接道:“在外面就免礼了,你们都坐,我有话要问——莫副将。”   莫副将如临大敌,“您,您讲,卑职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如果君后只是君后,莫副将还不至于是这么紧张的表现。   但是,莫副将听说过渝安这哥儿本事大的很,之前还在金亭江领兵打过仗,还打赢了,而且渝安又是渝升将军的嫡亲弟弟,听说脑瓜子从小就好使。   莫副将很佩服这种有本事的人。   男、女、哥儿都一样。   渝安开门见山的问道:“陛下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莫副将做了半天的心理准备哐当一下就垮了,他还以为渝安要问什么大事呢,“啊?陛下没告诉您吗?”   渝安摇头:“没有,他好面子死活都不肯说,跟个闷葫芦似的。”   莫副将一听这话,心道陛下果然惧内,也不敢有隐瞒,挑重点说:“是几个月之前受的伤,不过您放心,陛下赢了。”   “……”   另一边,   罗一按照前一天药王谷谷主的吩咐,将方家两兄弟带到郑氏的仁心堂,在路过街边的一个卖面具的摊贩时,方显眼都不转的走过去了,罗一走在最前面。   可方显走着走着,突然发现刚刚还跟在旁边的弟弟没了。   方显惊慌的回头去找,却发现方归站在了刚刚路过的那家买面具的摊贩,仰着头,盯着挂在最上面的一个狐狸面具。   方显连忙去拉他,“你看什么?”   方归踌躇着跟方显走,小声道,“哥哥,我想要一个狐狸面具。”   “不行!”方显一口拒绝了,他记得很清楚,自己刚参军回来的那天,弟弟方归正在把一套黑色的衣服塞进一个包裹,还有一个狐狸面具。   当时方归说,这些东西都是方归帮罗二去鬼市假扮一个卖家时穿的衣服跟戴的面具,方显当时问过方归,罗二让他去鬼市假扮卖家是为什么?可方归却说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负责把一个药包交给了一个上年纪的老嬷嬷。   别的他就不知道了。   方显在来的路上也鼓起勇气去问罗二,但罗二此人,看着脾气挺好的,实际上却是个说一不二,骨子里比罗一还要冷血霸道的人。   方显问不出来,只能作罢,但是从那之后,方显就很排斥让方归念念不忘的狐狸面具了。   听到方显不肯买狐狸面具,方归一下就不乐意了,正要反驳,但是却被返回来的罗一抢先一步道,“你们两个在磨蹭什么?”   方家两兄弟都很怕罗一,闻言立即看向他,方归还胆怯的朝哥哥后面躲了躲,不敢跟罗一直视。   罗一发现了,眼里满是鄙夷:别磨蹭了,赶紧去仁心堂,待会还得回去跟老谷主交差。”   方显鼓起勇气:“罗大哥,我能问问,谷主为什么要我们去郑氏的仁心堂?我记得医女说过,我们药王谷跟郑氏一族的关系不太好……”   罗一也不知道罗藏那个老东西到底在搞什么鬼,他答不上来,还瞪了一眼让自己下不来台的方显,迁怒道:“住嘴!在药王谷,老谷主吩咐什么你们都照做就是,别问这么多。”   方显不敢跟他起冲突,“好。”   ……    第200章 半真半假   蜀地的夜晚跟大景城一样热闹,整条街的店铺门口都挂着几个漂亮别致的花灯。   方显跌跌撞撞的闯进一条小巷子里,瑟瑟发抖的躲在一个角落里,眼睛通红,清秀的脸上满是惊恐跟害怕。   刚刚,他和方归跟着罗一离开仁心堂之后,走到途中,罗一突然借口说他有东西落在了仁心堂,就让方归跟方显先出城回药王谷,他随后赶上。   方显与方归虽然不安,但他们不敢反抗罗一,只能同意了。   可罗一前脚刚离开没多久,后脚,方显跟方归一离开熙熙攘攘的街道,经过一条人烟稀少的街道时,就有一个身穿黑衣,脸上还用黑纱蒙着脸的人冲出来,一句话都不说,举起手里的刀就要杀人。   对方出现的突然,而方家两兄弟又没有武功傍身,所以离的最近的方归第一个遭殃。   但一向懦弱的,只会躲在哥哥后面寻求庇护的方归却在临死前,死死的拖着黑衣人,给方显抢出了活命的生机。   方归死了。   深秋的夜晚很冷,而刚刚发生的事情更是让方显整个人都被吓懵了,他缩在巷子的角落里,浑身瑟瑟发抖,眼泪不要命的往下掉。   直到一滴雨水从天而降,刚好掉在了方显的脖子上,冰冷的雨点让沉浸在巨大的悲伤中的方显勐地回过神。   他不能一直躲着。   他不知道那个黑衣人为什么会突然冲出来想杀自己跟方归,明明他们才刚到蜀地两三天而已,什么人都没得罪。   ……除非,有人觉得他们的存在很碍眼。   方显撑着墙,哆哆嗦嗦的站起来,顺着墙根往另一边的出口走去,他跟方归才刚到蜀地就招来杀身之祸,对方十之八九是药王谷的人,所以他不能回药王谷,也不能找罗一,他得去找一个有本事能庇护他周全的人。   差不多走到巷子口,方显就听到前面有人经过,他下意识的躲起来,却又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声音,发现外面有三个人,还听到了他们的交谈声:   席聪不满的嘟哝:“我说你们两位可真够无趣的,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怎么就不肯与我去天香楼见识见识?反正现在闲着也是闲着。”   骏景瞥了他一眼,道:“主子交代我们出来查药王谷,你倒好,不急着回去复命,竟敢怂恿我们去天香楼?”   躲在巷子里的方显在听到这两句话的时候,离开的脚步一停,眼里满是劫后重生的惊喜。   调查药王谷?难道,这几个人跟药王谷是对立的?   他是不是可以寻求这几人的帮助?   席聪哈哈大笑,“反正正事都忙完了,去消遣消遣又能如何,你们两个就是太过一板一眼了,没意思,还是好好跟着本世子学着点。”   莫副将扭开脸,悄悄翻白眼。   而就在这时,一个青色的身影突然从旁边的小巷子里冲出来,但是却在差不多跑到三人的面前时,一个不小心踩空了,扑在了地上。   彭的一声响,显然摔的不轻。   这个变故令骏景跟莫副将都下意识要拔出别在腰间弯刀,而旁边的席聪也明显被吓了一跳,往后踉跄了几步。   “几位,我,我原是药王谷的人,刚刚我与弟弟遇到杀手,求求你们救救我……莫副将?!!!!!”方显一边说一边从地上起来,结果却在抬头之后,看到了自己很熟悉的莫副将,惊讶的叫出了声。   莫副将也认出了方显,怔住了,“方显,你怎么在这里?”   方显却怔怔的看着莫副将,然后又朝旁边的骏景看去,还有一看就出身不凡的席聪。   他刚刚听到这几个人提到了要去查药王谷。   还听到其中一个人的自称是本世子。   莫副将也在这里……   方显的眼睛一亮,再度扑上去,一把抱住莫副将的大腿,情绪激动:“莫副将!太好了,你也在这里!陛下呢,陛下是不是也在这里?快点带我去找陛下,我有事情要跟陛下说!”   莫副将:“……”   骏景与席聪都不知道方显是谁,下意识的看向莫副将,眼里满是疑惑,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谁?   ……   渝安推开雅间走进来的时候,雅间里的人听到了开门的动静,纷纷朝门口看来。   席聪,骏景,莫副将都在,还有一个方显。   方显原本期待的神色,在看到渝安出现的那一瞬间,脸上的笑容瞬间就裂开了缝。   乐元为什么会在这里?   难道他也是为皇帝效命的?   不、不对、那套一模一样的红白相间的锦袍,那举手投足间难掩的尊贵,那令人惊艳的容貌……   难道,乐元就是君后渝安?   方显勐地想起,渝家就是金亭江人,而昨天眼前这个自称乐元也说他是金亭江人。   所以,乐元就是渝安!   乐元就是君后!   渝安一进门,就察觉到方显的目光,震惊,探究,嫉妒。   钱宝在后面小声提醒:“那个穿青衫的,就是方显……也是今日在药王谷向您寻求帮助的那个人。”   渝安不动声色的走过去,坐下来,淡淡道:“说吧,你都知道药王谷多少事情?”   方显颤声问道:“您……是君后?”   渝安嗯了一声,“怎么?”   方显失魂落魄的摇摇头,半晌之后,他才道:“药王谷之前在利用我跟弟弟做一些……我不知道到底是对还是错的事情。”   方显说这话的时候是低着头的,目光看着自己衣服上的灰,这都是他刚刚在奔跑躲藏的时候蹭上去的,看着很狼狈。   “什么事?”   方显失落道,“我之前去军营参军,都是药王谷的罗一的主意,我求他帮我解决我家里的难题,他要我去军营参军。”   渝安觉得奇怪,面上却不显,“你是哥儿,又无武功,他为何要你去参军?”   总不能指望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哥儿上战场打仗吧?   方显不敢在渝安面前说出真相,他含煳其辞道:“……我也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他从未告诉我,只是……”   莫副将突然道,“庆功宴当天,你没有武功,是怎么在探子出手之前就反应过来,并且冲上去挡下那一刀的?”   “……”方显幽怨的抬头看了一眼莫副将,后者不为所动,还用一种很警惕的目光盯着方显。   方显硬着头皮道:“是……是罗一告诉我的,我与他一起在伙房帮工,庆功宴那天,是罗一提前告诉我,会有探子在给陛下跟将军们送饭的时候行刺,他告诉我,要我时刻盯着探子,随机应变。”   这样的话,倒是能解释当时的奇怪了。   渝安却不知道在军营的庆功宴当天居然还出现了别国探子来行刺一事,他拧着眉,精致白皙的脸上明显有不悦。   温暖的烛光投在他的脸上,衬得更是好看。   方显悄悄的抬头看了一眼,又黯然的收回目光,这么好看的人,难怪能得陛下独宠不衰。   可是……   如果渝安不姓渝,如果渝安不是有这一张脸的话,他又凭什么能入得了陛下的眼呢?   方显的心里再一次冒出了嫉妒,很不合时宜,明明他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替死去的弟弟报仇,是要保护好自己。可是,方显还是控制不住的心生嫉妒。   渝安继续问,“那罗二要求你弟弟去做了什么事情?”   方显正要回答,却突然想起母亲生前曾说过的一句话:不要轻易把底牌亮出来,否则你会成为没有利用价值的那个人,到最后很容易被抛弃。   而方显现在最迫切的,就是能有人保护他不让他死,以及找到黑衣人,帮方归报仇。   可方显也很清楚,按照他自己的本事,他不可能反杀黑衣人。所以,他想报仇,只能寻求渝安等人的帮助。   可如果自己在渝安他们面前没有了利用价值,渝安他们还会帮自己吗?   方显沉默了一会,半真半假道:“方归临死之前告诉我,他怀疑罗一要杀我们,所以您今天离开药王谷的时候,我才会贸然找到您,希望您能帮我跟方归离开。”   其实这是方显自己怀疑的。   可他万万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思及此,方显的神色黯淡。   渝安看到了方显的表情变化,猜测方显一定有事情瞒着自己。   渝安不喜欢拐弯抹角,开门见山道:“罗二利用你弟弟方归都做了什么?”   方显抿了抿唇,似乎还有所迟疑。   片刻之后,方显才鼓起勇气道,“弟弟不肯告诉我,我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准备离开大景城了。”   渝安并不是完全信任这个哥儿,“当真?”   方显嗯了一声,或许是为了掩盖自己说谎的心虚,方显问道:“刚刚在巷子口的时候,我听到他们说,去查什么药王谷……你们跟药王谷有什么仇怨?”   “而且,您跟陛下千里迢迢来蜀地药王谷,是为了什么事?”   闻言,一边的席聪跟骏景面露尴尬,他们刚刚在外面的时候太过放松警惕了,竟直接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说了出来,还被人听到了。   而渝安并不打算为方显解惑,“此事与你无关。”   方显点到为止,并且提出自己的要求,“我,我可以留在你们身边吗,我……我想亲自替方归报仇。”   渝安反问:“你知道黑衣人是谁?”   方显先是点点头,但想了想,又摇摇头道:“我怀疑是罗一,因为这一切都太过巧合了。而且,虽然当时天黑了,我没看清黑衣人的身形,可是,那个黑衣人给我的感觉很熟悉,我觉得应该跟……药王谷脱不了关系。”   “那你打算怎么替方归报仇?”   方显没料到他会这么问,脱口而出:“不是还有你们吗?”   这话一出,方显也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太过理所当然了,他脸色一白,有些慌张地朝着渝安看过去,试探着问:“您……会帮我的吧?”   “当然不会。”   众人一脸意外地看向渝安,本以为渝安会心软答应,没想到渝安拒绝了。   方显明显也是这样想的,他情绪激动:“为什么?你们想知道的,我都已经告诉你们了,为什么不肯帮我?”   “为什么要帮你?一开始你我约定的就只有,你把你知道的事情告诉我们,而我们会保你性命,但并不包括帮你弟弟报仇。”   方显咬着下唇,手指紧紧攥着自己的衣摆,“可,可我之前救驾有功……”   莫副将忍不住插嘴:“你以哥儿身份参军,本就是大罪,更别提你最初参军的目的就不纯!你确实救驾有功,可这也已经抵消了你以哥儿身份参军的罪责!”   “更何况当初那一刀,就算你没冲出来,陛下自己也能躲开,何须你多管闲事。”莫副将顿了顿,又道:“而且你说你不知道罗一为什么要你来参军的目的,你们是一伙的,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方显矢口否认:“……我真的不知道。”   莫副将:“……你把自己撇的可真够干净的。”   方显不吭声了,他自始至终的表现都给人一种柔弱感,没有攻击力,可这都只是浮于表面的。方显真正的性格并非是逆来顺受,不争不抢,否则的话,他当初也不会有胆子敢上战场,还跟罗一合作。   而且方显很聪明,知道什么时候该示弱,什么时候该机灵。他知道,这雅间的人都不相信他,说多错多,不如沉默。   他并没有急着争辩。   方显退而求其次:“那我能跟在你们身边吗?反正你们现在也不急着离开蜀地,带我一个也不碍事。而且,我把我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你们了,你们也该兑现承诺保我一命。”   渝安淡淡道:“不,你还有所隐瞒。”   方显心里一惊,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出了纰漏,让渝安看出来了。   不过,就算渝安看出来了又如何,方显心想,只要自己不承认,就算渝安是君后,又能如何?   方显道:“没有,我已经把该知道的都说了。”   可渝安哪看不出方显心里的这点小九九,渝安眼里的笑意逐渐变得冰冷,唇角的笑意也浅了几分。   渝安直接起身,朝雅间的门口走去,方显见状,一下就呆住了,怎么就走了?   方显按奈不住了,下意识的站起来,手忙脚乱的,还险些撞到了桌子,“您要去哪里?”    第201章 阳奉阴违   渝安并没有理会方显,直接出了雅间。   钱宝跟在他后面,不解的问道:“主子真的要留他在身边?这人一看就知道心术不正,以为自己藏的很好,实际上漏洞百出,一肚子的歪心思。”   “药王谷要一个哥儿去军营里参军做什么?”渝安侧目看钱宝,“你觉得药王谷的目的是什么?”   钱宝凝思苦想,“是不是……在打宫里的主意?”   渝安夸他,“聪明了不少。”   钱宝撅了撅嘴,更是不解:“那主子刚刚为何不直接问方显,还浪费时间听他在那瞎扯一大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的话,明明可以直接把他丢给骏景大人审问的。”   “禁军的审问手段不比刑部跟大理寺差到哪里去,”钱宝理直气壮道,“那个哥儿看着柔柔弱弱的,最多不过半宿就撑不住全都交代了。”   渝安侧目看他,“你这么清楚?”   钱宝挠挠后脑勺,“宫里的都知道禁军的手段啊,倒是主子,您怎么对那个哥儿那么好?”   渝安垂眸,“他刚失了至亲,又被黑衣人吓到,哥儿本就柔弱,也不想吓他。”   钱宝明白了,主子就是心软了。   难怪,主子明明都看出那个叫方显的哥儿心思不纯,而且五句话里面藏了两句假话,但就算这样也没有翻脸责罚。   钱宝忧心忡忡的看着主子的背影叹了一口气,他知道的,主子一直都很在乎血缘至亲,而刚刚那个方显虽然明摆着有一肚子坏水,但因为对方心心念念要帮弟弟报仇,手足情深,所以主子才饶了方显。   ……   方显眼睁睁看着渝安离开之后,原先被他狠狠压下的丑陋的嫉妒,现在又逐渐复苏了,甚至变得不受他控制。   黑夜本就容易让人变得不冷静,尤其方显今晚先是经历了大悲大喜,然后又顶着极大的压力撒谎。   多种情绪交杂在一起,令方显很快就将所有的愤怒都恨不得一口气都宣泄出来。   他没想到渝安会这么聪明,这么快就猜出自己并未说实话,但方显更是没想到,渝安会如此冷漠无情,丢下了一句“你还有隐瞒”的话之后就离开了。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渝安到底看出了什么?   方显失魂落魄的撑着桌,片刻之后,他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连忙整了整情绪,朝还没离开的莫副将等人扯出一个笑容,“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莫副将给打断了:“你去找店小二准备厢房,我们主子答应保你,自然不会食言。但你最好也老实点,别以为你的那些小把戏没人发现。”   莫副将其实也不懂,君后为什么要留下这个方显。   但既然留下,就应该是有他的用意。   莫副将说完,便与骏景一起离开了,席聪也跟了上去。   方显留在雅间里,沉默不语的低下头,半晌之后,他才下楼去找店小二,要了一个地字一号的房间,还要了热水沐浴。   坐在厢房里的床边,方显失魂落魄的走神,脑子里全都是刚刚在巷子里发生的一切,那一切都仿佛是噩梦似的,令方显忍不住在回忆起的时候瑟瑟发抖。   而就在这时,厢房外面有人轻轻叩门。   方显以为是送热水的店小二,头也不抬道:“进来。”   穿着灰色短打的店小二推门进来,手里提着两桶热水,手臂肌肉微微隆起,强壮的不像是一个店小二。   但是方显却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憋了一肚子的火,终于找到地方宣泄:“你怎么这么慢?你们客栈招待地字一号的客人就是这么个态度的吗?”   店小二什么都没说,把热水放在屏风那里之后,转身走到厢房门口,却没有出去,而是顺势把门一关,在方显发出尖叫之前,就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了床边。   方显被“店小二”掐着脖子,整张脸都憋红了,双手挣扎着去拍打“店小二”的胳膊,眼里的绝望弥漫,“你,你……你是药王谷的人?”   “店小二”露齿一笑,满是邪气,“很聪明,可惜,你知道的太多了。”   方显用尽力气的憋出一句:“皇,皇帝跟君后都在客栈,他们在查药王谷,就算我死了,你也活不成。”   话音刚落,掐着方显脖子的手力道一松。   方显重获新生一般,伏在床边咳嗽,眼泪也掉了下来。   “店小二”盯着方显,“你都说了什么?”   “皇帝跟君后在查药王谷,我把知道的都说了。”实际上方显还隐瞒了两件事,一是方归去鬼市伪装卖家,二是罗一让自己去军营参军的目的。   “店小二”的脸上却不见半点害怕的神色,反而更加兴奋了,“你弟弟的尸体,在我这里。你想要他落叶归根,最好就配合我。”   方显勐地抬头看他,“你想要什么?”   “你找到机会去告诉皇帝跟君后,几十年前,药王谷的谷主罗藏,曾经跟罗剑是族亲,但后来被罗家族谱给划掉了名字。”   “还有,也告诉他们,药王谷的三月寒跟解药都在,并没有弄丢。是药王谷在贼喊抓贼。”   方显不知道他在卖什么关子,“……你到底是药王谷里的谁?”   “店小二”微微弯腰,在方显的耳边低声道,“你这么聪明,肯定已经猜到了。但是,你这么聪明,我知道你不会做傻事的,对不对。”   方显认出,眼前这个“店小二”就是罗一。   脸变了,但身形没有变。   声音变了,但出手的快狠绝却一点都没有变。   而罗一也知道方显认出了自己,但罗一不会主动承认,方显也不敢戳破这一层窗户纸。   因为方显想知道他弟弟的尸身在哪里,他不敢惹怒了罗一,而且方显也打不过罗一,硬碰硬对方显没有任何好处。   罗一看着方显点头之后,这才满意的转身,但是脚步刚一动,他的手臂就被方显给拉住了。   方显盯着罗一的脸,哑着嗓音的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把脸完完全全的变成另一个人的样子?”   罗一挑眉,“药王谷的易容术,怎么,你母亲当年没有告诉你?”   方显说:“教我。”   ……   次日一早,蜀地的郡守就给了回复。   药王谷的谷主罗藏,确实跟两年前被诛九族的罗剑是族亲。至于朝廷那边为什么没有记载,是因为在几十年前,罗藏的父亲,前任药王谷谷主,早已经被罗家给除名了族谱。   至于原因,说来话长,而且也都是些罗家的陈年旧事,跟现在并无什么太大关系,所以渝安就没细看。   渝安问,“所以这一切真的是药王谷在搞鬼?”   渝安说这话的时候,正托着腮,巴巴的看着还在淡定喝粥的席辞墨,在等着后者的答案。   席辞墨掀了掀眼皮,不答反问:“你说呢。”   “现在所有的线索都在指向药王谷,就连药王谷罗藏的身份,也是以前罗家的族亲,按理说,药王谷十之八九就是有问题的,”渝安顿了顿,脸上的神色笃定而自信,“但这样就很反常了。”   “从最开始知道有人下毒之后到现在,就仿佛有一只手在背后推动着我们来到蜀地,来药王谷,怀疑药王谷。”   席辞墨嗯了一声,放下了手里的碗筷,“事出反常必有妖。”   渝安斟酌片刻,“所以是不是有人在诬陷药王谷?”   “昨天晚上,你为什么留下方显。”席辞墨突然问道,“你可知他到底是什么人?”   渝安不答这个,却轻声道:“我知道你之前在庆功宴上遇刺,但你不曾告诉我。”   “……”   席辞墨转移话题,“昨天你派去保护方显的人发现,客栈的”店小二”在方显的厢房里待了将近一刻钟的时间,正要进去查看的时候,”店小二”出来了,但是又离开了客栈,最后消失在药王谷附近。”   “骏景去后院查看的时候,真正的店小二早已经被打晕了丢在柴房。”   “但是骏景去询问方显的时候,方显却说没有任何异样,他说,只是多问了那个”店小二”一些关于药王谷的事情,所以才会耽误了时间。他什么都不肯说。”   渝安闭上眼睛,又睁开,眼里的笑意都覆了一层冰霜,与席辞墨生气的样子相差无几,“我给过他机会了。”   这个他指的是方显。   席辞墨伸手摸了摸渝安的脸,道:“至少现在能确认,方家兄弟并不是无关紧要的人,只要盯紧了方显,自然能顺藤摸瓜找出真正的幕后主使。”   “嗯。”渝安的情绪慢慢好转。   而此时,外面响起了叩门声,是钱宝不情不愿的声音,“主子,方显说他想起两件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们说。”   方显站在钱宝旁边,一脸的紧张,他听出了钱宝话里对自己的不满,但是却不在意,只是一个下人而已,他才不会放在眼里。   “进。”   钱宝只能推开门,瞪着方显,看他进去之后,自己也跟着进去。   方显显然是精心打扮过了,一进来便露出一个温和得体的笑,行礼道,“草民参见陛下,君后。”   “陛下,我们又见面了。”   席辞墨漠然的扫了一眼套近乎的方显,不为所动,“说吧,你知道药王谷什么事。”   方显不敢再动歪心思,他连忙道:“药王谷的三月寒跟解药都没有被盗,药王谷是在贼喊抓贼。”   渝安抓住重点反问:“你怎么知道我们在找药王谷的三月寒解药?”   “我……”方显卡壳,半晌之后才心虚道:“昨日您离开药王谷之后,草民听到药王谷的医女说的。”    第202章 算计①   方显说完,又怯怯的抬头看了一眼,目光却是在渝安的身上停留的时间更多一些,似乎是在观察渝安,等后者察觉到的时候,方显又若无其事的低下头。   方显也不知道他们信不信自己,但他都得继续说,“对了,我还知道,几十年前,药王谷的谷主罗藏,曾经跟罗剑是族亲,但后来被罗家族谱给划掉了名字。”   “罗剑?”   方显肯定的点点头,又补充道:“对,就是罗剑。”   渝安手抱在身前,打量着方显,忽的就笑了:“你这哥儿怎么知道的这么多?”   “我以前也是大景城人,自然知道罗剑是谁,”方显顿了顿,又接着道:“至于谷主是罗藏的事情,是我之前听到罗一跟罗二他们聊天的时候说的。”   “那你知道的还真不少。”   方显垂着眼,盯着地板的纹路,目光闪躲:“都只是碰巧罢了。”   渝安观察了一会方显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片刻之后他才移开目光,道:“你下去吧。”   方显壮着胆子问:“陛下跟君后待会要去药王谷吗,如果你们要去,能否带上草民一起?”   渝安似笑非笑:“你既怀疑杀了你弟弟的人就在药王谷,那你就不担心,你此番回药王谷就是送羊入虎口吗?”   方显心说,我已经知道谁是凶手了。   但可惜的是,方显现在打不过罗一,而且因为罗一将方归的尸身藏起来了,所以方显现在不仅报不了仇,反而还得压下恨意跟罗一合作。   不过没关系,只要等自己知道罗一把方归的尸身藏在哪里,只要让自己找到机会,罗一一定会死。   而且……   方显在离开之前,再次悄悄的抬眼看了一眼桌边的方向,那是渝安,方显在悄悄的观察渝安的一举一动。   钱宝狐疑的朝方显看来,“你发什么楞?”   方显摇摇头,跟着钱宝出去了,他踏出厢房的那一刻,方显在心里道,而且自己还要在罗一死之前,把罗一的易容术给学会。   无论用什么办法。   只因他不想再过被人掐着脖子威胁生命的日子,只因他羡慕另一个人比他还要漂亮潇洒的人生。   药王谷外面的一个隐蔽的角落里,停着一辆马车,马车外面站着一个人,是罗二。   罗二把玩着手里的一个狐狸面具,声音不轻不重的说,“筹谋了这么久,现如今该登场的角色都已经出现了,接下来该到您出场了。”   马车里面传出一道声音:“姓罗那个老东西,是不是已经开始怀疑你跟罗一了?”   罗二把玩着狐狸面具的动作一僵,随即他笑着摇摇头道,“您只需要知道,我与罗一做这些事情都是心甘情愿的,就算是丢了性命也无所谓。而且这一天,我们也早就有心理准备了。”   “我只要姓罗的老东西走向他应有的下场。”   “所以您也尽管放心好了,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我与罗二都不会说出您。”   马车里面的人沉默了一会,才道:“你们的愿望终会成真。”   罗二笑笑,又道:“不过,那位乐公子……也就是君后,他身边跟着很多暗卫在保护他,您若是要接近他,还是小心谨慎些为好,免得露出破绽,功亏一篑。”   马车里的人似乎还轻笑了一声,声音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懒意:“早就听闻渝将军府的五公子惊才绝艳,一直想会会他,现在倒是有了机会,只可惜时机不对。”   “……”   罗二又说了几句话,没一会,车夫就驾着马车走远了。   罗二停在原地,目送马车走远之后,才若有所思的将目光望向手里的狐狸面具,片刻之后,他将狐狸面具往旁边的草丛里一丢。   一阵风刮来,轻飘飘的面具被吹到了另一个草丛后面,那草丛底下有一小块地方微微隆起,泥土也是翻新过的,不知道底下埋着什么。   罗二朝那块草丛望去,半晌之后,转身就走了。   ……   重新掌握了几条新的讯息之后,渝安决定再次一趟药王谷,但是这一次他却不打算隐藏身份,带着人、带着他知道的事情一起过去。   他倒要看看药王谷那帮人有什么可解释的。   却被席辞墨拒绝了。   “我已经交代席聪跟骏景陪同着郡守一起去药王谷了,”席辞墨的语气冷淡,“他们会解决好。”   渝安:“为何不亲自去?”   谁知席辞墨却反问:“区区一个药王谷,也值得朕亲自去?”   渝安一开始不解,后来稍稍细想之后,也明白席辞墨的意思了。   皇族有皇族的骄傲尊贵,药王谷在江湖上的名声再大,可席辞墨身为九五之尊,若是真的出现在药王谷,此事传了出去,世人便会觉得皇族也不过如此。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席辞墨绝不可能亲自去药王谷。   渝安想了想,顺着席辞墨的意思,“既然你都已经安排好了,那我们在客栈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出去转转吧?”   席辞墨嗤笑一声:“朕更想直接回宫。”   渝安耍赖,装没听到,“那我们出去转转吧,之前总是听彭珏说他们蜀地有多好多好的,好不容易来了一趟,总不能空手而归。”   蜀地这边的戏园子最多,最有名的戏园子是一个叫豫园的,渝安与席辞墨到的时候,一二楼的客人都已经满了,连二楼的栏杆旁都已经站了不少人。   当戏台上的武生一口气连翻了几个筋斗之后,台下的鼓掌叫好声顿时响起来了。   “还挺有趣。”渝安笑着去看席辞墨,想跟后者交流一下,却发现席辞墨面无表情的,似乎是对这些并不感兴趣,现在会出现在这里也纯粹是给渝安面子。   渝安:“……”   他一时无语凝噎,还剩两层木梯就走到了二楼,而前面拐角突然走下来一个人,对方的步伐很快,眼看着就要撞上了渝安,又急急的停住脚步。   渝安也下意识的停下脚步往后退,却忘了这里是楼梯,他往后倒,眼看着就要摔下去的时候,对方连忙伸手要拉渝安。   但一直在用眼角余光在看着渝安的席辞墨反应最快,手一伸去,将渝安给拦腰拉进了怀里,然后低声斥道,“怎么还是如此莽撞马虎。”   “我……”   渝安惊魂未定的摇摇头,想起什么,抬头朝前面看去。   一袭墨绿色锦袍,左腕上戴着一块亮眼的鸡血藤镶绿玛瑙手镯。   是郑少主。   郑少主收回了伸出去的手,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下跟渝安靠得极近的席辞墨,略显歉意道:“是我走得太急了,惊扰了阁下。”   渝安站稳了之后,从席辞墨的怀里走出来,道:“郑少主?你刚刚是要去哪里?”   郑少主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道:“相逢便是缘,刚巧刚刚约了要在此地见面的罗谷主也没应约前来,为表歉意,今日我做东,请两位到雅间喝杯茶,压压惊。”   渝安想了想,点头笑道:“客气了。”   豫园的雅间并不大,而且门也是用珠帘代替,能清楚的看到一楼的戏台,也能听到他们在唱什么。   郑少主身边的人亲自斟茶,渝安却不喝,只是拿着茶盏在手中把玩,似是无意的问起刚刚郑少主话里透出来的意思,“郑少主你今日跟罗谷主在这里约了见面?”   郑少主长相偏书生气的俊美,五官并不凌厉,而且因为是商人,脸上时刻挂着笑意,“我年纪应该比你大一些,你可以叫我君厉兄。”   他全名郑君厉。   “我原本今日跟老谷主罗藏约定了要在豫园聊事情,但刚刚得知药王谷突然来了一帮人,罗谷主脱不开身,我想着今日也无什么事,本想着顺道去药王谷看看,没想到碰见了阁下……怎么称唿?”   渝安眼角余光瞥了一下席辞墨的脸色,见后者面色如常,这才自报家门:“我叫乐元。”   旁边的席辞墨似乎并没有要回答的意思,而郑君厉看了他一眼,也没有主动找不自在,道:“我记得我前日去药王谷的时候,你也在,你去药王谷是为何事?”   渝安的眸光微微一闪,这郑君厉既然是郑氏一族的少主,即便是个平庸之辈,也不可能一点心计城府都没有,更不可能随便当着两个刚认识的陌生人的面就掏心掏肺的说这么多。   郑君厉是故意的吧。   有趣了。   渝安开口道:“对,我本想去药王谷求三月寒的解药,但是药王谷却告诉我,他们的三月寒解药早在半年之前被人盗了。”   郑君厉扯了扯嘴角,嘲讽道:“监守自盗还差不多。”   渝安挑挑眉,“我记得郑氏一族跟药王谷已经握手言和了吧,为何阁下会对药王谷有如此大的偏见?”   “如若不是因为被人拿捏住了难处,谁……”郑君厉说到一半,意识到自己说的太多了,朝渝安苦涩一笑,摇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罢了罢了,都过去了。”   他似乎真的是个没什么城府之人。   渝安端起茶盏,刚要喝,却被席辞墨给拦住了。   渝安跟郑君厉都下意识地朝着席辞墨看去,只见后者把渝安手里的茶盏给拿到了一边,将自己面前刚倒的热茶给塞到了渝安的手里,言简意赅道:“喝这个。”   渝安习以为常的接过来,一口就喝了。   郑君厉脸上的笑容少了半分,似笑非笑道:“恕我眼拙,两位竟真的是……一对?”   席辞墨掀了掀眼皮,黝黑深邃的眼眸透着些冷意,“怎么,不像?”   郑君厉不敢与他直视,移开了目光,道:“有些意外。”   席辞墨眼里并无笑意。   渝安在某些方面很迟钝,他并未察觉到有什么奇怪的,他道:“为何意外?”   “许是我太过狭隘了,但我所见的夫妻,大多都是相敬如宾。尤其是这位阁下,看起来如此气度不凡,一看便不是等闲之辈,不像是会做出为爱侣斟茶的这种小事的。”   “因此我一开始见两人关系如此熟稔亲近,所以并未将两人看做是夫夫。”郑君厉笑着端起了茶盏,道:“以茶代酒,给两位赔罪了,是我太先入为主了。”   渝安看他喝茶之后,才道:“我昨日去药王谷的时候,听闻大长老说,药王谷半年都没有制出三月寒的解药,是因为缺了一味名叫赤月草的药,而这药除了陌城莫家,就只有郑氏一族才有。”   “大长老说,郑氏一族也缺赤月草,所以不肯卖给药王谷,故而解药就制不出来。”   渝安顿了顿,语气带了些许的歉意,“我家中有一位弟弟中了三月寒的毒,所以想问问郑少主,能否匀一株赤月草给药王谷,我现在很需要解药。”   “当然,这赤月草我也不会白要。郑少主尽管说个价。”   郑君厉沉默片刻,然后摇摇头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若是可以,我自然愿意帮你们,但是我现在也很缺赤月草。”   “能冒昧问一下原因?”   “……我中毒了。”郑君厉微微一笑,笑容很淡,夹杂着一丝苦涩。   渝安一愣。   他想过很多个原因,却万万没想到是这个。   渝安看了一眼席辞墨,想了想,还是试着继续问:“是因为什么时候才中毒的?”   郑君厉垂下眼眸,刚刚还有问必答的他,现在话里却多了一抹疏离:“抱歉,这件事不太方便说。”   聊了没多久,郑君厉就先找了借口要走。   渝安也没了要看戏的心情,跟席辞墨打算先回客栈,结果却刚出了雅间,却被几个人给拦下来了。   为首的是一个长得肥头大耳的胖子,手上戴了绿色的玛瑙扳指,身后还跟着几个人,都是一副横行霸道的样。   胖子指着渝安,笑道:“这个长得好看,这漂亮哥儿叫什么名字?”   渝安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席辞墨却寒着脸,手抚上腰间的长剑,他个高,居高临下的睨着对面的几人,“滚。”   胖子旁边的人先一步嚷嚷道:“这可是郑家的少爷,仗着有剑就了不起?知不知道,就算是蜀地的知府,见了这位郑少爷都得毕恭毕敬的,你们算什么东西!”   “还不赶紧跟郑少爷赔礼道歉!”另一个人表情更是凶横。   “要这个漂亮哥儿赔礼道歉,这男的就滚一边去。”这个喝了不少酒,说话都大舌头了,嗓门也大。   渝安气极反笑,他喃喃道:“我还是第一次被人指着鼻子骂”东西”的。”   而席辞墨脸都黑了。    第203章 算计②   不消一会,刚刚还耀武扬威、横行霸道的几个纨绔子弟纷纷跪在地上,脸上鼻青脸肿的,手撑着地,脚往后蹬,企图离开,都顶着一张哭丧的脸求饶:“错了错了,我们都知道错了……”   席辞墨面无表情的将剑给放回腰间,他的剑从始至终都没出鞘过,但就算这样,也足够他收拾这几个无法无天的纨绔子弟了。   而刚刚为首的郑胖子被吓的脸都白了,躲在几个纨绔子弟的后面,哆哆嗦嗦的卷缩着手脚,也不知道他是天真,还是愚蠢到了极点,竟误以为自己这样用肥肉堆成的敦实身躯,能在这几个干瘪瘦弱的狗腿跟班的身后藏的严实。   藏是藏不住的。   渝安蹲在郑胖子的面前,扇子点着郑胖子的命门,道:“你是郑氏一族的少爷?跟郑君厉是什么关系?”   “你认识郑君厉?”郑胖子倏地一下瞪大眼睛,气喘吁吁的怒斥,“该死的郑君厉,肯定是他故意来报复本少爷,本少爷饶不了他!”   话音刚落,郑胖子看着沉下脸的渝安,不知为何,竟有些惧这白白嫩嫩的哥儿,他连忙道:“我,我是郑君厉的堂哥。”   渝安站起来,正要朝席辞墨的方向走去,却被郑胖子突然一把扯住脚。   郑胖子怕挨打,连忙缩回手,捂着鼻青脸肿的脸,道:“你们是不是跟郑君厉认识?是不是他叫你们来报复本少爷的?”   渝安啧了一声,满是不解,“我想你是不是搞错了一点——是你先招惹我们的。”   郑胖子一僵,等反应过来之后,席辞墨跟渝安已经离开了。   而附近那些看热闹的人都还在探头往这边看来,他们都认识郑胖子,知道他是谁,但以前基本都是看到郑胖子借着郑家的势,到处横行霸道,欺善扬恶,欺男霸女的。   直到现在才终于看到郑胖子吃瘪。   所以他们怎么可能放过这么好的一个看热闹的机会。   那几个跟班的连忙扶起了郑胖子,后者恼羞成怒的推开他们,眼里是清晰可见的恨意,还隐约可见眼眸里闪着两簇火焰,“肯,肯定是郑君厉那个蛇蝎心肠的东西在故意给本少爷下套,是他故意引本少爷来此的!”   闻言,几个跟班的连连附声。   但他们心里都跟明镜似的,郑胖子就是故意想找郑君厉的麻烦,所以才把责任推到郑君厉身上的。   毕竟,原本就是因为郑胖子得知郑君厉要在豫园跟药王谷的罗谷主谈事,郑胖子想过来偷听,所以才大老远的来豫园,并不是郑君厉逼这个郑胖子来的。   而且,刚刚那两个人也是郑胖子自己没眼见力去招惹人家的……   但这些话几个根本的都不敢说,只一味的顺着郑胖子的话说下去。   郑胖子却是越说越生气,看到附近那些看热闹的人,还生气的吼道:“都看什么,再看一个试试?再看就小心你们的眼睛!”   等周围那些看热闹的目光都收回去之后,郑胖子才恶狠狠道,“刚刚那两个人,去查他们住在哪里,敢让本少爷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丑,本少爷饶不了他们。”   几个跟班的早就清楚了郑胖子的手段,闻言纷纷欲欲跃试:   “对,饶不了他们!”   “那个个高的刚刚下手可真够狠的,打得我疼死了,得好好给他们一个颜色瞧瞧!”   “就是就是!”   而就在几个跟班的搀扶着郑胖子离开之后,一个躲在暗处偷听许久的男子,这才悄悄的离开,走出了豫园之后,朝着一辆停在不远处的一家点心铺子外面的马车走去。   那马车很不起眼。   男子敲了敲马车,然后道:“少主果然是神机妙算,郑君扬不仅得罪了那两位,还想着报复回去。您这招借刀杀人,很快就能见了成效。”   坐在马车里的郑君厉声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的嘲讽,“郑君扬这个废物,没什么本事还妄想插足郑家的生意,甚至联合罗藏那个老东西给我下毒。如此,也算是他罪有应得。”   男子迟疑了一瞬,道:“可少主您就不担心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郑君扬出了事,连累的也是整个郑氏一族。”   “我在,郑氏一族便能永远不衰;我若不在,郑氏一族只会被郑君扬一家拖累,不足三年便被药王谷吞的连骨头渣都不剩。”郑君厉的语气听不出半点喜怒,“孰轻孰重,我分得清。”   闻言,男子也不好再说什么,在郑君厉再次开口说回仁心堂之后,男子才跳上马车,拿起马鞭,驱使着马车朝仁心堂的方向走去。   而马车里,郑君厉却在路过豫园的时候,掀起了车窗的帘子,想起了刚刚在豫园雅间里的一件事。   其实他刚刚真的很意外。   他本以为帝后恩爱只是一个浮于表面的谎言,因为在他看来,只要是高高在上的手握重权的人,都不会把情爱二字挂在嘴边,更不会允许自己有暴露在外的弱点。   更别提是九五之尊的皇帝。   郑君厉扯了扯嘴角,喃喃道:“真是个异类……”   ……   郑胖子的报复来的出奇的快。   渝安跟席辞墨前脚刚回到客栈,还没等到骏景跟席聪从药王谷回来,后脚就先等来了蜀地知府派来的捕快官兵们。   真是大水冲了阎王庙。   渝安靠在三楼的栏杆里,看着捕快们拿着知府签的抓捕令,煞有介事的告诉他们,“郑君扬少爷的翡翠扳指不见了,他们一行人来报官,说是你们打了他们,临走之前还把郑君扬少爷手上的翡翠扳指给抢走了。”   渝安抱着手,懒懒道:“他的翡翠扳指不见了,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离开的时候,他手上的翡翠扳指还老老实实的戴在他的手上。”   捕头:“郑少爷的翡翠扳指价值连城,还象征着郑氏一族的权力,他不可能拿这种事情来诬陷你们的!你们还是老实点,跟我们去一趟衙门吧。”   闻言,一边的莫副将跟几个打扮成寻常人的禁军下意识的摸上腰间的弯刀,锋利的弯刀被拔出刀鞘一点。   捕头跟捕快下意识的拔出了他们佩戴的弯刀,“你们想干什么!”   莫副将正要说什么,却被席辞墨拦下了。   “先别把事情闹大。”   席辞墨脸色铁青,显然是接二连三出现的这些乱七八糟的麻烦事让他厌烦了。   而另一边的角落里,方显站在那里看热闹,他倒是想上前,可是却没有任何理由靠上去。   直到一只手拍了拍方显的肩膀。   方显被吓一跳,回过头,看到了罗一,眼里飞速掠过一抹恨意,随即又被他压下去,只留下惊讶:“你怎么在这里?”   罗一不答,从怀里掏出一枚翡翠扳指塞到方显的手里,以不容拒绝的语气道:“把这个放在钱宝的房间里,照我说的做,快去——”   方显看着手里的扳指,又看看罗一:“你,你要陷害?”   “别啰嗦。”罗一说完这句话,转身就下楼了,他藏匿在人群里,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方显望着手里的翡翠扳指,缓缓的攥紧了。   方显前脚刚把翡翠扳指藏在了钱宝的房间里,随后,有一个人在捕头的耳边低语了一番,捕头让捕快们去搜房间,先后搜了几间房。   席辞墨跟渝安的厢房,骏景的,莫副将的,最后是钱宝的。   然后在钱宝的房间里找到了翡翠扳指。   捕头盯着他们,“人证物证俱在,这下你们还有什么好说的。都跟我们去一趟衙门吧。”   钱宝被吓得手脚都冰冷了,“不,不是我,不关我的事情。”   钱宝他从豫园回来之后就一直没有回自己的房间啊,这翡翠扳指会出现在钱宝的房间,肯定是有人陷害他的……   方显站在人群外,看着这一幕,心里毫无愧疚。   甚至还升起了一点暗爽。   瞧,出生再高贵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被他耍的团团转。   而到了衙门之后,捕快们却并没有把他们带到公堂,而是带到了衙门的偏厅。   知府与郑家的管家都在,知府收了郑家的好处,便替郑家说好话:“翡翠扳指已经找回来了,郑家也不打算追究什么,但是该给的补偿的,还是要给的。”   莫副将看着尚且还不知道大难临头的知府,气得要死:“你是知府,怎么能为虎作伥!连调查都不查,凭什么就一口咬定是我们偷了郑君扬的翡翠扳指?”   知府不为所动,还理直气壮的:“翡翠扳指是在你们的下人房里找到了,那自然就是你们偷的,不是吗?”   郑家的管家也阴阳怪气的笑。   渝安忽的道,“你们这样做,应该不是第一次了吧。”   “什么?”知府没反应过来。   渝安双手放在膝盖上,坐姿乖巧,但目光犀利,仿佛能洞察对方的内心,“你们这样颠倒黑白应该不是第一次了吧,知府大人,你跟郑家到底是什么关系?”   知府面露不悦,“胡说八道!”   管家暗暗威胁:“你们要是不打算私了,那我们就对簿公堂,人证物证俱在,看你们能跑得掉!?”   “你们说人证物证俱在,在哪里呢,你倒是拿出来给我看看。”   知府指着捕头他们,“他们就是人证,在你们下人房里找到的翡翠扳指就是物证,难道这还不够?”   渝安气笑了:“这么草率?”   而这时,一个下人从外面走进来,在管家耳边低语一番,管家听完之后,又转告给知府。   知府的表情变得耐人寻味,他朝着管家点点头,然后道:“刚刚,郑家的少主过来了,说这一切都是一场误会,他已经跟郑少爷商量好了,此事不打算追究了。”   “不过,郑少主说,他与两位有一面之缘,所以想请这位叫乐公子,单独说两句,就在隔壁的议事厅。”   郑君厉?   渝安嗯了一声,道:“你们不打算追究了,我打算追究,你们都在这等着,我去去就来。”   知府跟管家根本没把他的话当真,面露同情跟嘲讽。   都大难临头了,还大放厥词。   渝安根本没理会他们,只在席辞墨的耳边道,“你在这等知州过来,我过去会会郑君厉。”   席辞墨蹙眉,拉着渝安的手臂,“不必去见他。”   渝安不以为然,“我想看看他们郑家兄弟到底在搞什么把戏。”   说罢,渝安便跟着一个捕快出去了。   钱宝跟了上去。   但捕快却没有带渝安去隔壁的议事厅,而是朝着后面住人的院子走去。   钱宝觉得不太对劲,拉着渝安的手臂,“主子,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   渝安还没来得及回答,捕快听到了,阴阳怪气道:“你们以为这里是哪里,能让你们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渝安眸光一沉:“来的不是郑君厉?”   捕快讥笑一声,没有回答,将他们带到了一个院子前面,院子里面还守了几个人,捕快主动跟他们打了招唿,还提到了郑家。   这些应该都是郑家的下人。   ……   门打开,捕快跟郑家的下人盯着渝安,“进去吧。”   渝安前脚刚一进去,后脚房门就被人给用力的关上,被关在门外的钱宝吓得尖叫了一声,连忙去拉房门,“主子!”   捕快跟郑家的人联手拉开钱宝,还齐心协力的拿了帕子堵住钱宝的嘴。   渝安一进门就看清楚了房内的人,是一个圆滚滚的大胖子,郑君厉的堂哥,郑君扬。   也就是刚刚在豫园对他出言不逊的人。   郑君扬满眼恶意的打量着渝安,“你男人被知府跟管家他们拖着,一时半会可不会赶过来,你要是识趣点,把本少爷伺候好了,本少爷或许能对你下手轻点。”   渝安抱着手,并没有露出半点惊恐害怕,也没有怕的掉头就走,他淡定道:“这就是你们设的局?”   郑君扬:“哈哈哈哈哈对啊。”   说着,郑君扬就朝渝安走过来,一边走还一边故意解腰带,猥琐又下流。   渝安啧了一声,眉眼间渐渐浮上了一层戾气,他慢吞吞的将随身带的帕子拿出来,缠在左手上,同时还语气冷淡的道:“成亲之前,教习嬷嬷告诉我,既已到了席家,就该收敛些脾气,”   “我确实做到了,连我那帮朋友都说,我变了很多,做事总有点束手束脚的,不似以前那帮洒脱。不过嘛,我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可越来越多人却因此觉得,我是个软柿子。”   郑君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看到渝安不躲不避的,还以为对方是不打算挣扎,顿时面上一喜。   渝安的帕子缠在了左手,他握了握拳,看着已经走近的郑君扬,眼里带着蔑视,挑眉冷笑:“就你、也配算计本少爷?”   郑君扬根本没听他在说什么,直接扑过来。    第204章 算计③   暗六跟暗七远远的跟在另一边的,等他们看到那几个郑家的下人将钱宝给捂着嘴巴拖到一边的时候,立即察觉到了不对劲,连忙赶了过来。   几个下人根本不是两个暗卫的对手,三五下就被打趴下了。   而就在这时,屋内传来一声巨响,是青花瓷瓶被人砸在地上,碎成了一地的碎片的声音。   钱宝连塞在嘴里的帕子都来不及扯出来,就连滚带爬的过去,一把推开门。   房内碎了一地的青花瓷碎片,是被人不小心碰倒了,摔碎的。   而郑君扬肥硕的身躯跪在地上,浑身发着抖,身上跟脸上都多了很多伤口,他睁大着眼看前面的渝安,眼里布满了惊恐跟畏惧,全然不见先前的半点轻佻。   渝安坐在圆椅上,额前有几根碎发掉下来,遮住了双眸里的凶戾,他慢吞吞的把缠在左手上的帕子解开,帕子沾了血,在干净锦帕上显得很刺眼。   钱宝连忙跑到渝安面前,看到血,吓得脸色都白了,“主子,您受伤了?快让奴才看看。”   渝安漫不经心的把帕子丢到地上,道:“这不是我的。”   钱宝松口气。   暗六跟暗七看到这一幕,怒火中烧的同时又有一丝庆幸,幸亏君后没有出事。   紧接着,暗七在看到想要趁机逃出去的郑君扬之后,立即朝着郑君扬踹了一脚,暗六则一声不吭的拿来绳子,将人给绑起来。   郑君扬反抗不能,就算说话口齿不清的,也坚持嚷嚷道:“你,你们敢!我是郑家的少爷,连知府都在帮我!”   虚张声势。   “别说郑家,就算知府大人,你们这帮狼狈为奸的东西,一个都跑不掉。”渝安站起来,朝外面走去,看到屋门外的几个郑家的下人,冷冷的扫了一眼,道:“一起绑起来,送到外面公堂。”   暗六在后面:“是。”   渝安原路返回,在走到桥廊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瞥到旁边的钱宝,钱宝刚刚被吓到了,还在哭,一个劲的抹眼泪,“主子,咱们还是赶紧回宫吧,这些地方太,太危险了。”   渝安无奈的拍了拍钱宝的肩膀,声音很平静,“如若一直待在宫里不出来,你怎能知道宫外的民生?”   钱宝眼里透着茫然,似乎是不太能听懂渝安说的话,但他心想,主子这么聪明,说什么都是对的,于是点点头,毫无原则的说:“主子说得对。”   ……   当郑君扬被五花大绑的丢到知府面前的时候,知府跟郑家的管家脸色刹那间就变了。   怎么回事?   席辞墨看着被揍的鼻青脸肿的郑君扬,敏锐的察觉到对方衣服上的腰带松松垮垮的,要摘不摘的,很奇怪。   暗七大着胆子,将刚刚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席辞墨。   席辞墨勃然变色,一把抽出长剑。   知府:“大、大胆!这里是衙门,岂能容许尔等莽夫在此地撒野!来人,把这群人都拉下去!”   “黄芩州!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你胆敢以下犯上!”匆匆赶来的知州噼头盖脸的就指着知府的脑门大骂,然后看也不看知府跟郑家人的脸色,朝着席辞墨跪下,颤声道:“下官窦成才,见过陛下,陛下圣安。”   紧随其后的知州之子窦立文也连忙跪下,“草民窦立文,参见陛下,陛下圣安。”   郑家的管家脸色大变,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   知府手底下的那些捕快们闻言,惊的手里的弯刀都掉在了地上,想到刚刚他们都做了什么,眼神变的惶恐,半点也不敢耽误,也纷纷跪下。   而郑君扬更是直接被吓晕了过去。   ……   方显一直躲在知府衙门的大门外,在亲眼看到一个禁军带着知州大人窦成才,还有知州之子窦立文走进衙门之后,他心里很慌张。   方显知道,自己帮着罗一把翡翠扳指放在钱宝的房间里这件事肯定很快就瞒不住了。   “……不,不对。”方显的脚步勐地一停,罗一明明知道席辞墨跟渝安就是皇帝跟君后,为什么还要让自己把翡翠扳指放在钱宝的房间诬陷他们?   而且,罗一明明是药王谷的人,为什么会参与郑家的事情?   难道罗一就不担心东窗事发之后自己会把他供出来,连累了药王谷?   难道罗一是故意的?   方显想不出个所以然,但他知道自己现在很危险,一旦让席辞墨跟渝安知道自己背叛了,后果……肯定会很糟糕。   方显慌不择路的要跑回客栈,却在刚进门的时候看到谈笑风生的骏景跟席聪。   骏景很敏锐,“你慌什么?”   席聪倒是笑眯眯的,“陛下跟君后呢?我们已经把解药拿回来了,诶,之前小六说的没错嘛,很轻松就能拿到解药了。”   他嘀嘀咕咕的说了一大通话。   方显勉强镇定下来之后,才半真半假道:“郑家报假案,让知府的衙役们把陛下他们带走了,莫副将已经去找了知州大人,陛,陛下他们让我回来找您带人过去,骏景大人。”   骏景盯着方显,直觉告诉他,方显这个哥儿很慌乱,有些不对劲,但是陛下跟君后那边出了事,他不能不过去,于是只好先带着禁军赶过去了。   临走之前,骏景瞥了瞥席聪的方向,示意他小心点,藏好了解药。   席聪一脸莫名其妙的,没看懂骏景的暗示。   等骏景带着人离开之后,席聪露出一副无事一身轻的样子,“小二,准备一桌席面,本世子得好好犒劳犒劳自己,这段时间真的是太累了。”   方显见骏景离开之后,也准备离开,却发现席聪的手里多了一个白色的小瓷瓶,他试探着问:“世子,您手里拿的是什么?”   席聪晃了晃手里的瓷瓶,笑容满面:“是三月寒的解药。”   方显的心嘭嘭嘭的跳的很快,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瓷瓶,半晌才移开目光:“您真厉害,这么快就拿到了解药。”   实际上功劳是郡守还有骏景的,跟席聪的关系不大,但席聪脸皮厚,又不禁夸,一夸就飘飘然,脸上满是得意:“走走走,跟本世子一起上楼去,本世子把刚刚在药王谷发生的事情跟你说一遍,这跟话本上面写的一样,这求药的过程可艰难了……”   方显的目的达到,清秀的脸上露出适时的疑惑,还有崇拜,“好啊好啊,草民最喜欢听故事了,真是太好了。”   等店小二把酒菜都端上之后,席聪的几个护卫也都被留在雅间外面候着,雅间的门合上了,而席聪正满脸得意的坐在椅子上说刚刚在药王谷发生的事情,根本没注意到方显的目光在四处打量。   方显忽然站起来,端起了酒壶,走到席聪的旁边,亲自给席聪斟酒,“您真是辛苦了,您喝一杯。”   席聪端起酒杯就喝,结果就在这一瞬间,方显将刚刚起身的时候,顺手拿在手里藏着的一个小小瓷瓶给砸在了席聪的头上。   席聪眼前一黑,晕过去了。   方显手指发抖的在席聪身上摸了摸,把装着三月寒解药的瓷瓶拿过来,然后藏在身上,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出去。   守在门口的护卫看到了他,方显不动声色道:“世子喝不惯这里的桃花酿,我下去问问有没有椒浆。”   护卫们警惕的扫了他一眼,没理他。   方显强壮镇定的下了楼,煞有介事的拉住店小二,叮嘱他再过一会就送一壶椒浆上楼,然后就走出了客栈。   一走出客栈,方显撒腿就朝人群里跑。   他跑到了巷子口,然后在前面拐弯的地方,险些撞到了一辆停在那里的马车,方显停下来,勉强稳定心神之后,看了一眼马车,抬脚就要继续跑的时候,里面传出一道声音:   “罗一很快就会被抓住,他会供出你,你要是想保命,就找一个地方藏起来。”   方显勐地抬头,“你是谁?”   ……   蜀地知府黄芩州跟郑君扬狼狈为奸,黄芩州的乌纱帽直接被摘了,还被关到了大牢里。   郑君扬被净身之后,也被关到了大牢里,此生都不可能再出来。   郑家的管家跟下人们也都被关进了牢里。   知州窦成才战战兢兢的坐在原属于师爷的书案旁,他儿子窦立文就站在旁边,脸上满是浑浑噩噩,等反应过来之后,又一脸的追悔莫及,恨不得捶胸顿足。   他的天啊!   那个叫乐元的居然是君后!   这么粗的一条大金腿,自己居然没有抱住!反而还阴阳怪气的,还不耐烦!还敢翻白眼!!!   窦立文被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给气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等知府这边的事情都解决之后,一行人正准备回客栈。   而就在这个时候,骏景却带着禁军匆匆过来了,一见这情况,愣住了:“陛下,事情都解决了?”   渝安皱眉,“你怎么过来了?三月寒的解药呢?”   “在世子那里,属下得知陛下跟君后在这边,就带着人赶过来了。”   渝安觉得不对劲,“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不是陛下让属下带人赶过来的吗?”骏景也懵圈了,脸上尽是错愕,“是那个叫方显的哥儿赶回来告诉属下的。”   一说完,骏景这才意识到不对劲。   渝安脸色一沉,“你们被耍了,快回去。”    第205章 识破①   “被一个哥儿骗的团团转,你们也真是厉害。”   莫副将嘲讽的看着脸色铁青的骏景,以及躺在榻上,脑袋上用白色的布带绑了一圈的病恹恹的南郡世子席聪。   席聪的脸上满是心虚,正要再说,却听到门口传来嘎吱一声轻响,有人走进来。   席聪立即叫冤,刚嚎了一声,就听到渝安不耐烦的啧了一声,“装的真假。”   “……”席聪探头出去看,没看到席辞墨,只有渝安跟钱宝,顿时松了一口气,也不示弱叫惨了。   莫副将跟骏景见着渝安进来,恭恭敬敬地退到一边,莫副将还殷勤的拉来一把椅子。   渝安刚一入座,骏景便惭愧道:“君后,陛下没生气吧?是卑职刚刚太掉以轻心了。”   “你确实有错,但也算是歪打正着。”渝安笑着摇摇头,示意骏景不用把刚刚的事情太放在心上,接着,他淡淡道:“刚开始决定留下方显的当晚,就已经发现他有问题了。”   席聪双手撑着床榻,支起上半身,表情很激动:“那为何还要留下他!?”   莫副将跟骏景也是一副惊讶的表情。   钱宝站在渝安后面,表情得意,“主子留他也是为了顺藤摸瓜,找到背后指使他的人——药王谷的罗一。”   席聪茫然:“跟药王谷有什么关系?”   钱宝将刚刚得知的事情说出来,“事情的经过,郑君扬都已经交代了,是药王谷的罗一主动去找的郑君扬,因为郑君扬跟罗谷主私下有合作,所以罗一为讨好郑君扬,就让方显把翡翠扳指放在我房间,故意诬陷我。”   “不仅如此,罗一还杀了方显的弟弟方归,原本他还想杀方显的,但临时发现方显还有别的用处就暂且留下他了,”钱宝顿了顿,又继续道:“也是罗一让方显去参军的,目的原本是为了勾引……”   钱宝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君后的背影,咽了咽口水,换了一个话题继续说:“罗一也承认,在鬼市把半月魂换成三月寒卖给嬷嬷青芝的鬼市卖家,也是罗一安排的。”   渝安把玩着手里的折扇,看着漫不经心的动作,但表情稍显凝重,可见他的心情不是很好。   莫副将满脸不可置信,“居然真是药王谷给六王爷下毒,这是为何?”   钱宝继续道:“罗一说,这都是药王谷的谷主罗藏指使他做的。而罗藏做这一切的目的,是为了他那些死去的罗家族亲报复皇族。”   听完了前因后果,席聪的脸上满是错愕,“这么大的一盘棋,罗藏是把整个药王谷都搭上了啊……”   骏景想起什么,又问:“陛下呢?”   钱宝回答:“从罗一那里审问出这些事情之后,陛下就已经带人去了药王谷,药王谷现在被官兵给层层围住了。”   “不对,”渝安突然站起来,“有细节对不上。”   青芝嬷嬷说,她知道鬼市跟半月魂都是贺蓉儿告诉她的,但是贺蓉儿并不在药王谷,而药王谷的人甚至不承认有贺蓉儿的存在。   而贺家那边又说贺蓉儿半年前得了重病送去药王谷,至今都没有消息。   渝安忽的道,“罗一刚刚承认,是他杀了方显的弟弟方归?理由是灭口。”   “是。”   渝安想起一件事,方显曾经说,方归帮罗二做了一件事,但方显却又不肯说那件事是什么事。   如此……   渝安勐地转身要朝厢房外面走出去,脸色紧绷,“罗一说谎了,不是他安排别人去鬼市假扮卖家的,是罗二安排方归去鬼市的。去,备马车,我现在就去药王谷。”   钱宝一把拉住渝安的手臂,“可,可陛下出去之前交代了让您留在客栈。”   渝安的心里已经隐隐猜测到了什么,但他还不敢确定,所以他现在必须要去一趟药王谷,闻言直接甩开钱宝的手就要出去。   钱宝拗不过他,只能跟上去。   莫副将跟骏景也跟了上去。   刚走出门,暗七也刚要来敲门,手里拿着一封八百里加急的信,“主子,这是大理寺卿薛褚送来的信。”   渝安将信封拆开,薛褚在信里说:乔装鬼市卖家的人叫做方归,而当时一直待在方归身边的人叫做罗二,是药王谷的人。   渝安的猜测对了。   在乘着马车去药王谷的路上,钱宝气鼓鼓的小声道:“药王谷可真够坏的,之前问他们要解药,他们不肯给,还撒谎说被人偷了。结果居然是药王谷下的毒,真是太坏了……!”   钱宝越说越生气:“那个方显也是够坏的,他跑就跑,偏偏还拿着解药,那可是等着救命用的,他这样恶毒,也不怕半夜做噩梦。”   渝安淡淡道:“就算那瓶解药还在我们手里,现在也不敢贸然给小六用。”   “为、为何啊?”钱宝不解。   “如果毒真是药王谷下的,谁能确定那瓶解药里面装的真的是解药?”渝安靠着车窗,掀开帘子,望着出城之后的风景,已经是深秋了,天黑的快,而且又下雨了,外面有些冷。   明明前几天刚来蜀地的时候还很热的。   钱宝不敢吭声了,有些害怕的缩了缩脖子。   渝安若有所思的又道了一句,“但如果罗一撒了谎呢,不是药王谷做的呢。”   钱宝目露茫然,听不明白他说的这么一大堆弯弯绕绕的话。   而跟在马车两边的,正骑着马的莫副将跟骏景对视一眼,他们都是习武之人,耳清目明,耳力比普通人好上很多,自然也能清楚听到马车里的对话。   君后怀疑罗一撒谎?   他们觉得不太可能,但转念一想,罗一都已经撒谎没把方归才是真正的鬼市卖家的事情给说出来,那么撒谎第二次也不是没可能的。   在马车差不多抵达药王谷的时候,雨渐渐变大,林子里开始变暗,四周有风声,有鸟鸣,有虫叫。   一声急促的哨声在另一边的林子里响起。   渝安勐地掀开车帘,当机立断:“是派去跟着方显的人,他吹了哨子,肯定是遇到急事了。”   骏景的脸色凝重,显然他也认出了这个哨声是禁军专用的。   “莫副将,你去药王谷,找席辞墨要一队官兵过来,我跟骏景还有暗六,暗七先过去看看情况。”   说完,渝安跳下马车,手里拿着一把放在马车里防身的长剑,一把割断了马车跟马之间连着的绳索。   钱宝也连忙跳下马车。   渝安利落的翻身上马,一手拿着剑,一手牵着缰绳,头也不回的道:“跟上。”   ……   被派去盯着方显的人是一个禁军,叫周重,性格沉稳,善于隐蔽,他看着方显在一个马车旁边嘀嘀咕咕了好一阵之后,他离得远,听不清楚方显跟对方都在聊什么。   正当周重想靠近的时候,却发现方显已经离开马车出城去了,周重犹豫了一会,还是没去打探那个马车里的是什么人,选择跟上方显。   而这个时候的周重并不知道方显的身上拿了三月寒的解药。   直到他看到方显原本是要回药王谷的,但是刚靠近药王谷就看到被层层官员包围住的药王谷,方显又悄悄离开了,却没离开,而是去了药王谷附近的一个地方,然后在找什么东西。   而这个时候,药王谷的大长老出现了。   大长老好像是从药王谷逃出来的,一看到方显就起了杀心:“你跟罗一是一伙的,你们回来就是想把药王谷的一切都毁掉,我要杀了你!”   方显躲不过,他说出自己身上有三月寒的解药,希望能交换自己一条命,还说只要拿着这个解药,大长老就有了能跟皇族谈条件的本钱了。   周重一听到三月寒的解药,也顾不上别的,只能现身去抢。   大长老跟周重打成一团,方显趁机逃掉。   大长老是打不过周重的,但是大长老身上带了暗器,周重中了招,开始不敌大长老,无奈之下,周重只能拿出哨子,希望附近能有人听到之后过来支援。   等渝安一行人赶来的时候,刚好看到大长老拿着武器刺向周重,而周重躲的很狼狈。   骏景见此情景,立即从马上飞身而下,一脚踹到大长老的背上,大长老没有及时闪开,被踹到了一边,手里的武器也飞了出去。   周重受了伤,喘着粗气的靠着树,挣扎着想起来:“属下没用,跟丢了方显,但是方显没跑远,就在附近。”   骏景拿着绳索将大长老绑在树上,大长老朝旁边吐了一口血,见事已至此,于是毫不犹豫的出卖了方显:“他往东去了。”   雨水渐渐小了,但众人的头发跟衣服都已经打湿了一些,渝安看了一眼大长老,吩咐道:“我跟暗七去北边,骏景去西边,暗六去东边。”   “周重在这里看着大长老。”   “方显的手里有三月寒的解药,一定要把解药拿到。”   “是。”   ……   方显藏匿在一个草丛后面,听到有马蹄声靠近,心一下就揪紧了,也连忙拿出了装着解药的瓷瓶,像是握着救命药一样,死死的攥着瓷瓶。   等看到来人,方显的眼神一下子就变得阴鸷。   渝安,还有一个护卫。   方显死死的攥着瓷瓶,眼里满是走投无路的绝望,自己袭击了世子,还偷了解药,还把翡翠扳指拿去诬陷钱宝……自己做了这么多错事,一旦被抓到,不是被处死,就是要被关在不见天日的地牢。   那他宁愿去死。   ……反正横竖都是死,不如死之前拉一个身份尊贵的人陪着自己。   也不枉此生。   方显眼里的嫉恨跟绝望交织,于是生出了一个极其可怕的念头。    第206章 识破②   蜀地崇山峻岭,而药王谷的四周更是被座座山峰被包围着。   方显知道这附近有一个陡峭的悬崖,是自己第一天来药王谷的时候,医女就告诉自己的,方显刚刚慌不择路跑的时候,也险些掉了下去。   方显缓缓的站起来,手里紧紧地握着装着解药的瓷瓶,咬牙道:“渝安,你想要解药,可以,但你得跟我到那边去,我亲自交给你,不准带你的侍卫。”   渝安坐在马背上,握紧了剑鞘。   暗七轻哼一声,手一扬,几个锋利的燕尾镖就飞了出去。   方显不会武功,但是他躲避危险的直觉却有着超乎常人的厉害,否则他也不会能从罗一的刀下逃走,更不会在知府衙门口看到知州的身影,就猜到事情可能会东窗事发,所以赶紧跑掉。   方显下意识的蹲下来,他躲了几个燕尾镖,只有一个燕尾镖划破了他的肩膀,他一个吃疼,叫出了声,手里装着解药的瓷瓶也掉在地上。   方显脸色骤然一变,连忙扑上去捡起它。   “你们要是再敢耍手段,我就把解药都吃了!大家谁都不落好!”方显哆哆嗦嗦的打开瓷瓶里的木塞,把瓶子里的几枚解药都倒出来,作势要吞下去。   渝安眯着眼,看着面前的方显,“你想去哪里,我跟你过去。”   暗七刚刚估算失策,很羞惭,再次悄悄拿出几个燕尾镖,捏在手里,静待时机。   “十几步远,就那里……”方显面上一喜,指着一个方向,他也知道打一棍给个枣的好处,于是又低声下气的放软语气道,“我信不过你的护卫,我只愿意亲手交给你。”   渝安翻身下马,道:“可以,过去吧。”   暗七迟疑着也下马:“君后?”   渝安不动声色的摇头,示意他别管,然后跟着方显朝他说的方向走过去,大概十几步远,旁边就是一个陡峭的悬崖。   原来他在打这个主意。   渝安眼里的寒意渐浓,“把解药还给我。”   暗七不远不近的站在几步外,浑身绷成一根弦,警惕的目光盯着方显。   方显却盯着渝安的脸,眼里浮现出嫉妒跟羡慕,还有一丝痛恨,“我原本想着学会了易容术,或许我能取代你,就算不能,我或许能……”   渝安打断他的话,“你永远都不可能取代我。”   “凭什么不可能取代你,我们都是哥儿,我哪里比你差了!?”方显双目通红,有些魔障了:“我除了家世,样貌不如你,哪里比你差!如果我姓渝,我一定能取代你!”   “如果你不姓渝,你以为你还能高高在上的指使所有人吗!如果你没了这张脸,你又凭什么让陛下对你死心塌地?!”   方显现在很狼狈,雨水打湿了泥土,刚刚大长老冲出来要杀他的时候,他被吓得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现在身上脏的不行,束好的头发也乱糟糟的,像个疯子。   但他不忘死死的攥着手里的白色瓷瓶,就像是在攥着保命符。   渝安没有被他这副样子给吓到,很冷静道,“只因别人有你没有的东西,你就否认了你的前半生、你的家族、你自己的一切。这就是我们之间的不同。”   “……”方显无语凝噎。   “行,你高高在上,你智计无双,但你、但你们,不还是被我耍的团团转吗。”方显一边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去看旁边的悬崖,心里不停的在盘算着什么。   “……”见状,渝安心道他是当我瞎的吗,这么明显难道我都看不出来?   不过渝安也懒得与他在这里拖时间了,直接伸手道:“把解药给我。”   方显没再试图拖延时间,他点头,把解药放在右手边的地上,靠近悬崖的位置,然后朝另一边走过去,故意道:“你自己来取。”   渝安没有立即上前,他问起一件事:“我问你,你是不是早就告诉罗一我们的身份了?”   方显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问起这个,迟疑了一会,觉得这事就算被他知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于是点头:“是。”   “什么时候?”   方显不想提起这件事:“……方归被杀的那天晚上。”   渝安心里的某个疑团已经得到了合理的解释,他没再问,直接上前去取瓷瓶。   然而就在他弯腰的那一瞬间,方显勐地扑上前,作势要将渝安朝右侧的悬崖推过去。   渝安早就有所防备,一把抓住了地上的瓷瓶,迅速避开,方显扑了空,直接朝悬崖那边扑过去。   在掉下去的那一瞬间,方显的眼眸无光,他没预料到自己竟然会是这一个下场。   作茧自缚。   咎由自取。   ……   往回走的时候,周重的附近停了一辆马车,钱宝蹲在周重的旁边,看到渝安回来了,连忙冲上去,紧张的望着渝安,“主子没事吧?”   等看到渝安的衣服上沾了草屑跟泥土,连忙拿了帕子去帮他擦,像是操心的老父亲,一边擦一边叹气。   渝安摇摇头说没事,目光却是看那辆马车的方向,“是谁?”   那辆马车的车夫低声说了一句什么,马车里的人走下来,此人一袭墨绿色的锦袍,左手腕上面戴了一个鸡血藤的手镯,镶在手镯上面的绿色玛瑙在黑夜中发着莹莹的绿光。   是郑氏一族的少主,郑君厉。   也就是郑君扬的堂弟。   郑君厉上前作揖,神色局促,弯腰的那一瞬间,又习惯性的往后靠,似乎是要藏着什么,“草民郑君厉给君后行礼,草民刚刚得知郑君扬险些犯下大祸,于是连忙赶来向您赔罪。”   郑君厉这时离渝安只有两三步远,而前者作揖的时候,又靠近了一些。   渝安闻到了一个很淡很淡,但是又很熟悉的味道。   是陪伴了渝安很多年的一个味道。   妆粉。   郑君厉的身上居然有妆粉的味道?   ……或许是郑君厉刚刚跟女子接近了,所以身上才有妆粉的味道吧。   可女子不都是涂脂抹粉的吗,一般都不会只会用妆粉吧?   渝安先暂时压下了这个疑问,他朝郑君厉问道:“我刚刚得知一件事,很有趣的事,我觉得阁下应该会很感兴趣。”   郑君厉的心里咯噔一声,心中猝然升起一股不安,“什么事?”   暗六跟骏景提着不知道从哪找到的灯笼走过来,站在旁边,照亮了渝安的周围。   “原来,罗一早就知道我们的身份。”   郑君厉藏在袖子里的手一紧,眼眸微垂,一眨不眨的看着地上的烛光,声音不卑不亢的,没有丝毫变化:“草民只知道罗一是药王谷的人,其他的就不太清楚了。”   渝安似是没发觉郑君厉的异样,淡定的接着道:“其实我挺好奇的,罗一明知我们的身份,却又偏偏不告诉郑君扬跟知府,还帮他们把翡翠扳指拿过来诬陷我们……你说,罗一这到底是想要讨好郑君扬他们,还是想害他们?”   郑君厉眼里飞速掠过一抹凌厉,随即又惊慌失措的抬头,“难道您是怀疑……”   渝安看到他脸上的惶恐,笑着摇摇头,什么都没说,抬脚朝着药王谷的那边的方向走去:“我记得在豫园的时候,你说过,你需要赤月草是因为你中毒了,是药王谷下给你的?”   闻言,郑君厉面露错愕,他没想到渝安会这么快就猜出来了,他心里微微一紧,这个渝安……比想象中的还要厉害。   “君后神机妙算,您没猜错。”郑君厉落后几步的跟在后面。   渝安心安理得的受了这个夸奖,又道:“之前我听药王谷的学徒们说,半年之前开始,与药王谷交恶了十几年的郑氏一族就开始每个月都给药王谷送几箱名贵药材。你应该就是从半年前开始,就中了药王谷的下的毒?”   “……是。”   郑君厉垂着眼,开始回忆:“原本我是不会中招的,但是郑君扬联合罗藏一起给我下毒,我没有对自家人有所防备,因为我总觉得,就算家里人闹得再凶,那都是自家的事情,对外总是会齐心协力的。”   “可我没想到,郑君扬为了想当上郑家的家主,居然联合了罗藏对我下毒,想置我于死地。”郑君厉撩开右手的袖子,露出右手腕。   他的右手腕上有一团黑紫,由内而外,是中毒的迹象。   渝安回头看到了,“此毒无解?”   “……那是罗藏为了针对我,特意研制的毒药,解药只有他才有,但是他不可能给我。”郑君厉苦涩的一笑,踩到了地上的枯枝,脚下一用力,枯枝便碎成了几节,像是在泄愤。   他话音刚落,前面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似乎是有很多人,还有火光。   骏景侧耳一听,松口气:“是陛下。”   渝安没有再理会郑君扬,拍了拍自己的衣袖上的泥土,迫不及待的朝前面跑去,骏景跟莫副将手里都提着灯笼,也连忙跟了上去。   席辞墨的后面跟了一帮人,他一看到渝安,直接将人抱在怀里,然后又把披风给拿下来,披在渝安的肩上,沉声道“刚刚去哪了?”   渝安把瓷瓶拿出来:“解药。”   他没说方显想害他的那段。   “不过这解药用之前,得先给欧阳太医检查一遍,看看是不是真的。”渝安补充道。   席辞墨嗯了一声,忽的注意到有一道目光从对面扫来,他拧着眉看过去,却发现是郑君厉。   郑君厉的目光在看着渝安,眼神复杂。   但在席辞墨看过去之后,郑君厉又连忙移开目光,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似乎刚刚那一眼只是好奇。   回城之后,并不是回客栈,而是住在城中的一处宅子里,宅子很大,像是刚刚匆匆整理出来的,府里还有下人。   渝安洗了一个热水澡,出来的时候,看到席辞墨正在拿一本厚厚的册子在看,“你在看什么?”   席辞墨的声音冷厉,“药王谷里面藏了几百个药人,有一些是背井离乡来求医的普通人,有一些是孤儿乞丐无亲友的,还有一些曾是药王谷的学徒,都是用来帮罗藏试他研究的毒。”   “什么?”渝安神色一凛,走过去拿起册子看,他看的很快,越看脸色就越是凝重,“罗藏真是没有人性。”   席辞墨道:“此事已经交给郡守跟知州来解决,他们会处理好的。”   “解药也已经交给骏景亲自护送回宫,欧阳太医会确认无误之后再给小六。”   渝安刚刚松口气,接着又听到席辞墨说,“还有,如你所料,罗藏不承认是他安排罗一去宫里下毒的。他承认他是罗家的族亲,但是他说他从没想过要报复皇族。”   因为这简直是以卵击石。   “……”渝安盘腿坐在矮榻上,把册子放在旁边,道:“我问了方显,罗一早就知道你我的身份,但罗一却没有告诉郑君扬跟知府黄芩州,反而还帮着他们给我们下套。”   “所以罗一早就不是药王谷的人,也不是郑君扬的人。”渝安顿了顿,继续道:“罗一说的话,只能信一半。”   席辞墨看他,“你有怀疑的人了?”   渝安楞了一下,点点头,“嗯”了一声。   “谁?”   ……   因为郑君扬的事情,郑家最近的生意很差,是被刻意打压了。   但这都是在郑君厉的预料之中,他毫不在意,甚至还破天荒的多吃了一碗饭,心情很好的照例去了仁心堂。   却发现仁心堂中早就迎来了两位客人。   其中一位是郑君厉既好奇、但近期内又不想看到的人。   渝安漫不经心的看着墙柜上贴着的药名,偶尔靠近席辞墨的耳边低声说着什么,关系一看就知道很亲昵。   郑君厉的脸上不见半点惊慌,昨晚在林间的第一次交锋,他就看出这位五公子确实厉害,也早就猜到对方肯定已经对自己起疑了。   一个晚上的时间,足够郑君厉想好应对之策了。   仁心堂的后院有待客用的偏厅,下人端上刚煮好的热茶,是蜀地的苦丁茶,又称皋卢茶、富丁茶。   苦丁茶饮入口,先苦后甘甜。   郑君厉喝了一口茶,然后浅笑道:“草民最爱喝的就是这皋卢茶了,味道很独特。”   渝安看他的右手,“你找到解药了吗?”   罗一跟罗二做的事情都已经被查出来了,两人被抓起来之后都供认不讳自己做的事,而且两人都一口咬定,他们所做的所有事情都是谷主罗藏指使的。   再加上罗藏又私自养了很多药人来给他试毒,丧尽天良,所以罗藏跟他的两个儿子,还有药王谷的大长老现在都被官府给关起来了。   所以郑君厉现在想去药王谷找解药的话,也不是一件难事。   郑君厉一愣,没想到他会记得,有些受宠若惊:“找到了解药的方子,已经交给仁心堂的大夫去配药了。”   说完,郑君厉脸色变了变,他偏过头去,勐地咳嗽几声,咳出了血,是黑色的。   他的贴身侍从见状,连忙上前去帮他拍着后背,脸上满是担忧。    第207章 识破③   郑君厉怔怔地看着染在帕子上的黑血,他的面色惨白如纸,但眼神却又格外的平静,仿佛早就知晓自己的身体状况,因而并不意外。   但他的贴身侍从却甚是担忧,片刻之后,侍从突然上前一步,跪下来,恳求道:“两位贵人,我们少主自幼身体孱弱,容易生病,现在又中了毒,大夫叮嘱过不能劳心劳神。”   “所有的事情都是郑君扬跟药王谷所为,你们要先算账,就去找他们,与我们少主无关,还请两位贵人莫要再打搅我们少主——奴才给两位磕头了,请两位饶了我家少主。”   郑君厉低声斥责:“胡说什么呢,快站起来,出去。”   侍从咬着下唇,眼里包着泪,一声不吭的继续磕头。   连着磕了几次头之后,郑君厉发现对面的两人仍是无动于衷的,郑君厉的心里一沉,心知,这次很难煳弄过去了。   “回到你的位置上”郑君厉的语气变得严厉。   侍从茫然的回头看他,到底是跟在郑君厉身边多年的心腹,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嗯了一声,连忙从地上起来,一点也不觉着尴尬似的,站回了他的位置。   郑君厉叹口气,“两位,想问什么就问吧。”   渝安见他终于识趣了,于是道:“直到昨晚,我终于理顺了一件事,我先说,你们听着——”   “事情的一开始,是生长在幽州的贺蓉儿告诉青芝嬷嬷,大景城有一个鬼市,鬼市里面有人在贩卖半月魂,服之就如得了重病一样,昏昏沉沉大半个月,不会危及性命。青芝去鬼市买了半月魂,可真正到她手上的,却是三月寒。”   “大理寺卿薛褚已经查到,当时卖给青芝三月寒的鬼市卖家,就是方归,但当时的方归,是听罗二的话,替罗二办事。”渝安把一个空的茶盏拿过来,放在一边,指了指它:“而罗二说,是药王谷罗藏吩咐他做的。”   “罗一带着方显去军营,他的目的是要接近皇帝,但失败了。”渝安顿了顿,继续道:“所以,罗一在军营肯定已经见过皇帝,不可能认不出席辞墨。再加上,方显也早就在客栈把我跟席辞墨的身份告诉了罗一。”   “所以罗一早就知道我们的身份,可他却没有告诉药王谷,也没有告诉郑君扬,反而帮着郑君扬给我们下套,他说他是想讨好郑君扬,因为郑君扬跟罗藏交好,”渝安看到面色逐渐变得难看的郑君厉,视若无睹,继续道:“这一点说不通:如果罗一真的是要讨好郑君扬跟罗藏,他绝不会帮他们下套,反而会早早告诉他们,我们的身份。”   “可是罗一没有这样做。”话落,渝安又指着代表了药王谷的茶盏,道:“而罗一被抓之后,他说他所作的一切,也都是药王谷罗藏让他做的。”   郑君厉垂着眼眸,声音微颤,但要是不仔细听,也很难分辨的出:“为什么不可能是罗藏指使他们做的?罗藏他,他可是罗剑的族亲,他有理由做出这一切的。”   “以卵击石的事情,药王谷还不至于犯蠢。”渝安随手拿了另一个空茶盏,推到刚刚代表了药王谷的空茶盏的旁边,继续道:“这个是你——”   “你早就知道我们是皇帝跟君后,在豫园的时候,你是故意跟我们套近乎,也是有意告诉我们:你中了毒,是罗藏联合郑君扬给你下的。”渝安望着对面的郑君厉,从容道:“是罗一告诉你,我们的身份的吧。”   郑君厉的眸光闪了闪,随即又变得如一汪死水一般平静。   他没有吭声。   渝安并不在意,他若无其事的移开目光,继续道:“所以在豫园的时候,你前脚刚走,郑君扬就来,你是故意引他到豫园的,是因为知道郑君扬好美色,你猜到他肯定会主动招惹我们。”   “你想让郑君扬激怒我们,然后借我们的手,除掉郑君扬。”   郑君厉:“……”   渝安望着面前的两个空茶盏,把代表了郑家的茶盏放在正中的位置,又把代表药王谷的茶盏放到了角落里:“借着别人的手,轻而易举就除掉了两个心腹大患,所以你现在觉得自己能高枕无忧了?”   郑君厉抬起眼皮,盯着渝安道,“你没有证据,而我也不可能承认这些是我做的,因为我没做过。”   他不承认。   渝安没有跟他起争执,反问道:“你要什么证据?”   或许是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不受他的控制了,郑君厉有些自乱阵脚,语气也不善,“无凭无据,只因您短短几句话就想给我盖罪?即便您是君后,也不能如此。”   渝安毫不在意他的态度,只道了一句:“罗二昨夜在牢里想寻短见,发现的及时,被救下了。”   郑君厉不为所动。   渝安见他这幅样子,倒也不在乎,他起身准备离开:“知州已经在审问了,或许很快就能从他们嘴里审出真相了。”   席辞墨站在渝安的旁边,自始至终都没开口,孤傲冷峻。   郑君厉口气硬邦邦的:“这些都是药王谷的事,与我郑家无关。”   渝安忽的道:“你身上毒还没解,你不担心吗?”   郑君厉心不在焉的:“无碍。”   话一出口,郑君厉心里就咯噔一声,渝安不会好端端的问第二遍这个问题。   果不其然,渝安露出一种很遗憾的语气,“你看,你前言不搭后语了——你之前说,你会每个月给药王谷送昂贵的药材是因为你中了罗藏下的毒,不能不送。”   “但是你现在的表现却根本不像是很在乎这个毒,所以,你被药王谷拿捏的把柄,应该不是中毒一事,而是别的吧。”   郑君厉唿吸一滞。   渝安……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郑君厉正要矢口否认,却被渝安直接打断了:“罗藏等人现在就在牢里关着,我现在派人去问,很快就能知道真相。”   郑君厉慌乱的思绪陡然一停,百密一疏,他做事确实有漏洞。   但那有什么打紧呢。   只要渝安没有证据,就算渝安从罗藏那里得知自己被药王谷拿捏着的真正的把柄是另有其事,那也说明不了什么。   郑君厉逐渐冷静下来,他意识到自己是关心则乱了,原本自己的露的马脚不多,但是却因为紧张而被渝安的话给牵着鼻子走。   以至于暴露得越来越多。   片刻之后,当郑君厉再次抬眼之后,他脸上挂着无奈的笑容:“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您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郑君厉叹口气,“小奇,送客吧。”   “两位,请往这边走。”   侍从小奇上前,这侍从是全心全意的站在自家少主这一边的,所以在他眼里,渝安自从开始到现在就一直在怀疑他们少主,这让小奇很是不开心。   自然而然的,小奇的语气也不由的有些埋怨:“两位为何不去怀疑药王谷那帮丧尽天良的恶人,却偏偏来找我们少主的麻烦呢?我们少主是出了名的心善,经常救人,蜀地的百姓们对我们少主都是赞不绝口的,之前我们少主还花了很多钱救了一位从幽州来的姑娘,就算素不相识也……”   “小奇!”郑君厉厉声呵斥的打断了小奇的话,“送客,别啰嗦。”   侍从小奇从没见过如此凶的郑君厉,被吓得脸色一白,也不敢再抱怨了,本分的将两人送到门口。   “两位慢走。”小奇匆匆说完就赶紧走了。   ……   渝安站在仁心堂的门口,望着来来往往的前来寻医问诊的病人,低声道:“郑君厉救的人是贺蓉儿。”   幽州来的姑娘。   而药王谷那边又不承认他们见过贺蓉儿。   事情快要真相大白了。   席辞墨站在渝安的旁边,见后者的神色茫然,于是问道:“怎么了?你猜对了这么多,怎么不开心?”   渝安摇摇头,去牵席辞墨的手,“等事情完了,回去路过幽州的时候,我们能不能在幽州停一下?”   席辞墨知道他的心思,“你想去见南宫大人?”   渝安弟低低的嗯了一声,“他算是我救命恩人,你虽替我当面道过谢了,可我也想亲自跟他道一声谢。”   席辞墨握紧了渝安的手,无条件的纵容他,“好。”   ……   侍从小奇回去之后,看到郑君厉吩咐了另一个侍卫从仁心堂的后门离开,小奇觉得奇怪,于是问:“少主,您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郑君厉瞪着他,“你刚刚为什么要提到那个幽州的姑娘?”   小奇有些慌了手脚,磕磕巴巴道:“不能说吗,可是我,那怎么办?”   “算了,我已经安排了阿邦过去安排那位姑娘先暂时换个更安全……”郑君厉说着说着,忽的意识到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了,“不行!赶紧去让阿邦回来。”   小奇不明所以,但看到郑君厉一脸慌张的样子,又连忙冲出去追阿邦了。   ……   仁心堂后面的一个小宅子里,阿邦站在门外敲了敲门,不一会,木门打开,是一个面貌清秀文静的姑娘来开的门。   姑娘看到阿邦的时候很诧异:“阿邦,少主来了吗?”   侍卫阿邦摇摇头,“贺姑娘,少主让我告诉您,您先暂时离开这里,换一个更安全的地方,等过了这阵,他会亲自安排您回幽州的。”   贺姑娘不明所以,但出于对救命恩人的信任,还是点头:“好,我跟你走。”   贺姑娘将门关上,刚跟阿邦走出去,听到马车的车轱辘的声音在靠近。   马车停在宅子几步远。   车夫是暗七,钱宝最先从马车里面钻出来,他刚一落地,就看到了贺姑娘,眼睛倏地瞪大。   “贺,贺蓉儿?”钱宝不可置信。   贺姑娘就是贺蓉儿。   贺蓉儿看到钱宝时,也勐地睁大眼睛,一副活见鬼的表情。   紧接着,席辞墨从马车里走出来,一袭玄衣,威严更甚从前,他瞥了一眼贺蓉儿,又转身去扶渝安。   席辞墨在渝安落地的时候,提醒他:“确实是贺蓉儿。”   他知道渝安的脸盲肯定是记不住只见过几次面的贺蓉儿。   而贺蓉儿面色复杂,半晌之后才苦涩一笑,主动道:“两位……好久不见了。”   她话音刚落,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从巷子的另一边赶过来。   是小奇跟郑君厉。   在看到眼前这一幕,郑君厉的脚步一停,脸上的表情也从最初的焦急跟懊恼,变成了令人难以琢磨的复杂。   “咳咳……”郑君厉蹲下来,用帕子捂着嘴,闷闷的咳嗽了一阵,又咳出一些黑血,但他却毫不在意的自嘲:   “……什么天衣无缝的计划啊,到底……呵、呵呵,居然这么快就被人发现了,真可笑啊。” 第208章 真相   事情的真相跟渝安之前猜测的差不多——   罗一跟罗二早就背叛了罗藏,他们真正效忠的人是郑君厉。   罗一跟罗二怨恨药王谷,是因为他们尽心尽力的保护跟效忠药王谷,但却在某一天突然发现,罗藏养的那几百个药人当中,居然有他们的亲友——在此之前,他们把两人一直都在瞒在鼓里。   而这三人所谋划的初衷,就是想给太子阿恒下毒,彻底惹怒了皇族,而等皇族派人来查的时候,证据跟线索都会指向药王谷。   他们的最终目的,就是利用皇族对付药王谷。   所以,确实不是药王谷要给太子阿恒下毒,而是郑君厉这三人。   而贺蓉儿这颗棋子,她自小学医,两年前路过蜀地的时候,莫名其妙就进了药王谷,还险些成了药王谷的药人,后来侥幸逃出去之后碰巧被郑君厉所救。   贺蓉儿在得知了郑君厉这三人的计划之后,想到自己在药王谷的遭遇,于是就主动提出自己也要加入。   不过贺蓉儿对自己太过自信,又不善于隐藏目的,一进宫就急着拉拢周围的宫人,还拼命讨好慕容太后,险些早早露馅。   ·   宅子里的正厅里挤满了一屋子的人。   渝安抱着手,眼眸微垂,看着很冷静,但在场熟悉他的几个都知道,渝安这是生气了。   贺蓉儿跪在地上,她很心虚,也很惶恐,她闭了闭眼,不敢去看四周,她哽咽道:“其实我没办法的,我也想好好的活着,可是我没办法啊……”   “那这就是你们合谋要伤我儿的理由?”渝安压着火气,“若有冤屈便去告,弯弯绕绕的走这么大一圈,还牵连了这么多的无辜人,你们真是……”   郑君厉知道他说的是太子阿恒跟睿王小六,面上有清晰可见的羞愧,神色也黯淡了许多。   但是贺蓉儿却误会了,她以为渝安说的是方显兄弟,一下就急了:“方显跟方归根本不无辜,他们的母亲琴娘,是当年罗藏的心腹之一,她手里的债跟罗藏相比,只多不少。母债子偿,天经地义!”   “更何况,要不是方显自己动心了要跟我们,他跟他弟弟也不会……”   “够了!我是说睿王跟阿恒!他们不无辜吗!他们什么都没做,就因为他们是皇族的人,就要被你们算计性命?”话落,渝安没有压住心中的愤怒,手朝旁边的杯子一打。   贺蓉儿被杯子打中,有些疼,但她不敢叫,眼泪包着泪,楚楚可怜的。   然而现场没有一个人对她起半点同情。   席辞墨没有说话,但目光凌厉如刀,若是这目光能化为实体,怕是郑君厉一行人早就被千刀万剐了。   渝安稳了稳情绪,对郑君厉道:“到你了,他们要报复药王谷的理由都已经说了,你是什么原因?”   郑君厉闭上眼,似乎是不想提起伤心事,少顷,他重新睁开眼,眼里一片清明,他开口道:“你刚刚说的没错,我会对药王谷百依百顺的理由,并不是因为罗藏给我下的毒。”   “……郑家现在的嫡系只有我跟郑君扬,他一直都想取代我,但他没这个本事。而郑氏一族的族人也都更相信我的能力。”郑君厉垂下眼,声音很低,“可如果一旦他们知道,我并非是男子,而是哥儿。郑家的家主就会是郑君扬,而不是我。”   郑君厉是哥儿?   渝安忽的想到昨天在树林的时候,自己确实在郑君厉的身上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几乎闻不到的妆粉的味道。   当时渝安就怀疑郑君厉可能跟自己当初一样,用妆粉来掩盖哥儿痣,假扮男子。   不过,渝安当时只是稍微有点怀疑,并没有放在心上,更没有当真。   没想到这居然是真的。   而侍卫阿邦、侍从小奇都露出一副震惊的表情:“……”   很显然,他们也是现在才知道,他们伺候照顾了这么多年的的少主居然是哥儿,而不是男子。   郑君厉忽视他们的目光,顿了顿,继续道:“父亲一年前就病重不起,从那之后,郑家上下早就交给我打理,虽然族人们都信服我的能力。可我知道,一旦他们知道我是哥儿,就算我比郑君扬还要厉害,他们也不会让我这个哥儿当家主。”   “如果郑君扬只是没有能力,我尚且还能忍受,可郑君扬为了跟我争夺家主之位,他竟然选择跟罗藏合作,给我下毒,”郑君厉抿了抿唇,哑着嗓音继续道:   “我不能让郑家的一切都毁在郑君扬的手上。”   阿邦跟小奇的眼眶一红,悄悄的别过脸,用手擦了擦眼睛。   郑君厉垂着眼,继续道:“我本来想藏着这个秘密一辈子的,但是没想到……罗藏他发现了我的秘密,他也知道我的软肋是郑家。”   “他用我的秘密威胁我,”郑君厉说出了自己藏在心里许久的秘密,突然就轻松了不少,还笑了一声,只是笑容很苍白无力:“不过,我也知道罗藏的秘密,两个。……所以,我选择了先下手为强。”   ——郑君厉知道罗藏是罗剑的族亲,也知道罗藏私自养了几百个药人来试毒。   而郑君厉就是利用这两件事,下了这么大的一盘棋,目的就是为了彻底搞垮药王谷。   ……   整个房间死一般的沉寂。   渝安揉了揉胀痛的额角,强打起精神,又问:“我记得刚来蜀地的时候,我在药王谷一提起三月寒,药王谷的人就都变得很奇怪,而且还撒谎三月寒跟解药都被偷了,这是不是也是你们搞的鬼?目的是为了让我们更加怀疑药王谷?”   “……”郑君厉点头。   确实是他们之前搞的鬼,让药王谷的人一听到有人来求三月寒的解药就变得草木皆兵。   渝安抿了抿唇,压下心里的烦躁跟不悦,他没想到这一切的起因,居然是这么一回事。   不多时,宅子外面传来了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是蜀地的知州跟郡守同时出现,还跟着官兵,宅子外面也同样围了一群官兵。   “……”郑君厉僵硬的回头看了一眼,脸上没有表情的又转回头,一身的颓丧,像是没了生机的枯树。   贺蓉儿对这一天早就有预料,却没想到真的发现的这一天,自己会控制不住的捂脸痛哭。   她很害怕。   可这世上并没有后悔药可以吃。   ……   次日一早,席辞墨跟渝安一起乘马车离开蜀地。   马车刚离开城门口,窦立文骑着马,着急的追赶上了他们的马车,“君,君后,有人请草民给您送一个东西。”   渝安掀开车窗的帘子,“什么?”   窦立文毕恭毕敬的递上来一个用锦帕包着的东西,渝安伸手过去拿,打开帕子一看,是一个鸡血藤手镯。   渝安一愣。   这是郑君厉的手镯?   窦立文支支吾吾的解释,他以前受过郑君厉的恩情,所以现在是为了报恩,又说,希望君后不要生气。   “……”   窦立文抓紧时间道,“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让草民把这东西交给您,还说他很抱歉。”   渝安正要说话,马车里的席辞墨冷嗤一声。   “你还回去。”渝安把东西递回去。   窦立文原本想装傻不收的,但是又不敢,他接过来之后,硬着头皮继续当传话筒:“他还说,如果可以重来,他希望能早些遇到您,能成为朋友也是好的。”   说完,窦立文也不敢多待,火急火燎的骑着马往城里赶了。   渝安:“……”   渝安无奈的缩回马车里,刚一转头,就看到席辞墨不悦的看着自己,无奈的扯了扯嘴角,“郑君厉他是哥儿,而且他只是想表达他的歉意,你,你怎么这个醋都吃?”   “他看的你眼神,从一开始就不对。”席辞墨冷冷道。   渝安觉得他在瞎扯,“你胡说八道吧你,唉,你别老乱吃醋。”   席辞墨面无表情的看他。   渝安没看到,他伸手去够暗柜,从里面拿出一包桃酥,拿了一片塞在席辞墨嘴里,“吃一块。”   “……”席辞墨的火气顿时就散了。   算了。   这只猪。   ……   现在已经是深秋,蜀地偏热,但是逐渐靠近幽州之后,天气就越发的冷,而且还下雨。   渝安披着大氅,窝在客栈的床上,听着外面噼里啪啦的搭在窗户上的雨声,冷的声音都发颤了:“幽州都这么冷了,大景城肯定更冷了……对了,还有多久才能到幽州?”   席辞墨坐在旁边的书案前,手里捧着一卷闲书,闻言淡淡道:“若是雨停了,还有半日就能到了,若是雨没停,一时半会还到不了。”   渝安闷闷的哦了一声,他趴在枕头上,困意逐渐涌出,半晌之后,他蹭了蹭枕头,道:“这被窝好冷,你过来陪陪我吧,不然我睡不着。”   席辞墨:“……”   席辞墨是练武之人,身板结实,火气又足,暖烘烘的,他一躺下,渝安就不客气的钻进了对方的被窝里,然后满意的轻叹一声。   “现在出宫也有半个月了,也不知道阿恒跟阿乖怎么样了。”渝安抱着席辞墨的腰,话里都透着一股难过,“若是这场大雨没下就好了。”   回大景城是会经过幽州的,按照他们原本的计划,他们只在幽州停留两日,然后就启程回宫,三四天就能到了。   但是现在下了雨,之前的计划都暂时泡汤了。   席辞墨什么都没说,拍了拍渝安的后背,哄他睡觉,“不是说困了,先睡吧,明日一早起来雨就停了。”   渝安刚要回答,却先打了一个喷嚏,然后又怕冷的往被窝里钻了钻,贴着席辞墨,声音里满是困意,“明日一早要是雨停了,你就喊我起来。”   “嗯。”   ……   等到了第二天,雨没停。   渝安生病了。   他前段时间在蜀地忙得团团转,再加上赶路时又遇到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风一吹,就着了凉。   这一病就有些来势汹汹。   他迷迷瞪瞪的在床上躺了两天,期间醒了几次,都是席辞墨把他吵醒让他吃东西,或者就是吃药。   渝安最烦的就是喝药,但他这一病病得厉害,席辞墨就不许他胡闹了,无视了他的意见,直接就喂了下去。   等到第三天,渝安才好转了一些。   钱宝伺候着他更衣,衣服都是很厚的,穿在身上稍显笨重,但是很暖和。   渝安刚病好,有气无力的坐在桌边,不满的揪了揪大氅上的狐毛,“我现在走路都没力气,还穿这么多,怕是连门都没出去就要摔了。”   钱宝唉声叹气,“主子您就别挣扎了,这都是陛下命人准备的,陛下说了,外头天冷,您的病还没有好,得多穿些才能出去。”   “……”   “外面还下雨吗?”渝安裹得严严实实的,有些心累,便走过去打开窗户,发现已经不下雨了,但是刮冷风,那冷风像是刀子似的往脸上刮。   生疼生疼的。   钱宝手忙脚乱的把窗户关上,“主子您的病还没好呢,可别开窗,小心又着凉了,这要是再生病没有药,陛下指定要大发雷霆了。”   “没有……药?”渝安一愣,“那我这两天喝的药都是哪来的?”   钱宝说漏嘴了,满脸心虚的把一个暖手用的手炉递给渝安。   渝安接过来,盯着他:“说。”   钱宝说:“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您突然生了病,这驿站准备的药材都没有用,陛下很生气,想亲自进城去找郎中的,可下着大雨,又刮风,这路都不好走,更别提骑马了。”   钱宝似乎也瘦了一些,看样子渝安生病的这两天,钱宝也没少忙前忙后的跑,不过钱宝却并没有要邀功的意思,他继续道:   “不过,幸亏住在这驿站的另一户人家也带了药材,比驿站的好一些,知道主子您病了,特意让人把药材送来了,还不要酬金。”钱宝絮絮叨叨的,“要是再晚一下……”   钱宝正要继续说,门被人从外面一推,席辞墨进来了。   “……”钱宝闭上嘴,安静的退到门外,顺手把门也给关上了。   席辞墨一进屋,看到脸色苍白的渝安,拧着眉,语气不容拒绝:“喝药了吗?”    第209章 抵达幽州   渝安的脸埋在狐皮大氅里面,衬得皮肤越发白皙细嫩,只是他病还没好,面色苍白,嘴唇也白,看着有些病弱。   他正要回答,嗓子有些痒,于是偏过头去咳嗽了几声,等咳完了,眼睛也红通通的,平添了几分可怜样。   席辞墨心软了一些,上前去拢了拢渝安身上的大氅,道:“病还没好,这么急着起来做什么。”   “我刚刚喝了药,看到外面的雨都停了,”渝安先卖乖示弱,又暗暗提醒席辞墨,见他没开窍,便直接说:“我们是不是该启程了?”   席辞墨无奈:“……你真是一日都闲不住。”   渝安唉声叹气的:“连着躺了两日,我骨头都疼了,睡也睡不着。对了,刚刚钱宝说,我这两天喝的药是住在驿站的另一户人家给的?你道谢了没有?”   席辞墨手指惩罚似的敲了一下渝安的额头,“难道于你眼里,我这么不懂礼数?嗯?”   “没有。”   渝安讨好的凑上去亲亲他的嘴角,因着他还生着病,也不敢凑得太近,怕席辞墨也会生病。   席辞墨现在比以前好哄的很,渝安亲一亲他,脾气就没了,“……待会就进城,你记得拿手炉,别着凉了。”   渝安又一个叹气,哀怨道:“我现在穿的这么多,不出汗就不错了,还着凉。”   “……”   渝安手里拿着暖洋洋的手炉,和席辞墨一起下楼的时候,忽然想起一件事:“我记得肃王也在幽州吧?”   ——肃王名叫席瑾轩,是席辞墨的二弟,生母是前朝的德贵妃,在他几岁那年就一尸两命了。   而肃王此人是出了名的淡泊名利,先皇还在世的那几年,肃王就已经出宫,表面上说是出宫四处游玩,醉心于如同闲云野鹤一般的悠闲生活,实际上却是偷偷出去寻他的外祖父南宫翎。   ——南宫翎当年为自保,也为了保住肃王的命,于是在温家的威胁下,只能离开大景城,四处云游,后来才在幽州定居。   后来,肃王找到了外祖父南宫翎,又解决了温家的事情之后,因为南宫翎执意不肯重新回朝堂,要回幽州养老,所以肃王也跟着来了幽州。   一方面是肃王已经习惯了在宫外自由自在的悠闲生活,另一方面是因为南宫翎的年纪大了,身边却无儿女,所以肃王想陪在外祖父身边,替母妃尽孝道。   因此,肃王现在应该也在幽州。   席辞墨也早就想到了此事,他道:“已经派人提前进城了,等到了城门口,瑾轩也该收到消息了。”   驿站的一楼有几桌客人,莫副将跟席聪站在驿站门口交谈着什么,看到席辞墨跟渝安下楼了,两人连忙作揖。   驿站的厨房提前准备好的早点有好几样,稀粥咸菜,馒头大饼,还有煮面。   渝安喝药之前已经吃过一点东西了,现在没什么胃口,只要了半碗白粥,慢吞吞的舀着喝,就当是打发时间了。   不过,渝安很快就注意到,坐在他对面的席聪时不时地看过来,似乎是有什么想说的。   渝安喝粥的动作一顿,“怎么?”   “……”席聪发现席辞墨也朝自己看来了,他紧张的咽咽口水,皇帝表哥在,他不敢说了,“没事。”   可他虽然嘴上说着没事,但表情却十分的纠结,还趁着席辞墨不注意的时候,频频朝渝安挤眉弄眼的,一看就是心里有事。   渝安继续喝粥,对席聪的小动作视若无睹,他病恹恹的道,“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席聪挫败的啃了一口油饼,然后道:“臣弟收到了母亲的来信,南郡王府的事情她都已经打点好了,说可以启程来大景城了。”   说这话的时候,席聪的表情有些惭愧,毕竟都过去七八个月了,他母亲这才启程,实在是太没有诚意了。   他还拿出了一封信,递给渝安。   渝安喝完了粥,用帕子擦了擦嘴角,没接过信,道:“……哦。”   席聪的心里很心虚,他母亲宝欣公主年少时跟慕容太后结了仇,而能给她撑腰的人都仙逝了,以至于她这几年想回也不敢回大景城,就是怕跟慕容太后硬碰硬。   后来是因为渝安松口,说可以让她回皇都住一段时日,至于慕容太后那边,她也无需担心。   本来是个皆大欢喜的好事,可宝欣公主担心渝安说话不顶用,思来想去拖到了现在都没动身。   直到半年前慕容太后出宫去白芷行宫住两三年的消息传回到南郡王府之后,宝欣公主这才欢天喜地的开始准备动身来皇都。   ·   席聪见渝安的脸上并无生气,这才松口气,拿着信的手也缩回来了,三五下就吃完了油饼,噎的他连忙灌了大半杯的茶水,然后道:“臣弟先出去转转,两位慢用。”   桌上只剩渝安跟席辞墨。   渝安吃饱了,定定的看着席辞墨的脸,表情有些发愁,“你脸上的刀疤,还能祛吗?我记得太医院里面有一位太医手里有几个祛疤膏,听说挺不错的。”   席辞墨把最后一口面细嚼慢咽,然后放下碗筷,静静的看了一会渝安那张精致的挑不出半点错的脸,“你嫌弃?”   渝安刚想说不是,发现席辞墨的回答有些奇怪,想了想,好笑的凑上去,“哦?您这是,自卑了?觉得配不上本少爷?”   席辞墨面无表情的推开他的脸,“坐好。”   渝安不肯,又凑上去,“被我说中了是不是,你耳朵都红了。”   席辞墨:“……滚。”   渝安没滚,也没生气,还得意的去抓席辞墨的手,正要再说两句,忽的察觉到楼上有一道直勾勾的目光正盯着自己这边。   渝安敏锐的抬头去看,却发现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夫人,身边跟着一个丫环,还有一个七八岁左右的小姑娘。   老夫人的目光讥讽,似乎是不喜有人大庭广众之下嬉笑打闹的,还是一个哥儿跟男子,不矜持。   老夫人转身就往二楼走回去。   渝安被瞪的莫名其妙的:“……”   席辞墨的眉心拧成川字,道:“走吧。”   雨昨天就停了,但今天刮了风,很冷,不过马车里面却很暖和,渝安本就还病着,在马车里坐了一会就开始昏昏欲睡的靠在席辞墨的肩上打盹。   席辞墨将手里的书卷放下,把靠在肩上的人给揽到了怀里,还拢了拢对方身上的大氅。   等到渝安再起来的时候,是被马车外面的嘈杂声给吵醒的,他困倦的揉了揉眼睛,声音带着浓浓的睡意:“进了幽州城了?”   “嗯。”   渝安闻到了外面的香味,没忍住,掀开帘子去看,幽州街边的吃食很多,大多都是渝安没见过的,那味道很香,勾的人食指大动。   渝安正盘算着,他的腰带被人一勾,人也往后倒,帘子也重新放了下来。   “干什么?”渝安顺了顺被扯乱的衣服,眼睛还往外面瞥,犯馋了。   席辞墨冷静的告诉他一个残酷的现实:“你最近吃清淡些,外面的都别碰。”   渝安:“……”   渝安也不气恼,还兴致勃勃道:“听闻幽州的画舫很多,我们抽空去逛逛画舫吧。”   席辞墨对这些不感兴趣:“天寒地冻的,能看什么?”   “正是因为天寒地冻的,煮酒作诗,这才别有一番趣味。”渝安刚说完,马车就停了。   暗七在外面道:“主子,南宫府到了。”   南宫府不大,府门口摆着两座石狮,牌匾的字是南宫翎自己亲自写的,很有风骨。   而刚刚提前派了进城传话的禁军周重刚刚走错了路,饶了一大圈,到现在才找到南宫府。   周重很紧张,怕主子会责罚,他胆战心惊的上前去敲南宫府的府门,等了好一会,门房终于来开门了。   这门房约莫三十多岁,像是刚被吵醒,脸上满是怒意,说话的语气很冲:”你们找谁?”   周重沉下脸,他们禁军在宫外行事的时候,可从来都没看过别人的脸色,“我们找肃王还有南宫大人。”   门房这才注意到敲门的人佩戴了弯刀,有些后怕的往后退了退,然后又探头朝外面看,看到外面停了几辆马车,还有十来个人都是骑着马的,身上都佩戴弯刀,一看就是非富即贵的。   门房脸上被打搅了的怒意顿消,连忙腆着笑脸道:“肃王跟南宫老爷都不在府里,前几天就去了北城外的延灵寺祈福,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难怪这门房会偷懒,周重心道。   周重心里鄙夷,脸上却没有露出半分,他继续问道:“那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门房一五一十的回答:“临出门的时候,肃王说只是去个两三天,原本昨天都该回来了的,但前天下了雨,山路不好走,所以到现在都没回来。”   周重回去如实禀报。   渝安去看席辞墨,“要不先找个地方落脚吧。”   “嗯。”席辞墨道:“去东街。”   渝安原本以为要住在客栈,闻言诧异道:“你在这边买过宅子?”   “嗯,”席辞墨淡淡道,“以前来过幽州,为了方便,在这边添了一个宅子。”   但没想到,宅子买了之后,因为种种原因,他就再也没来过幽州。直到几年后,才终于再来。    第210章 贪心的许家人   席辞墨的宅子在幽州城的东街十三巷,宅子很大,临江而建,江畔旁还有桃花树,只是现在才是深秋,还不是桃花盛开的时候。   他当初在买这个宅子的时候,因为知道自己不会经常来幽州,而且他喜清净,所以在置办宅子的时候,房契上面的名字写的是辞墨,并没有写席。   毕竟,席是景幽国的皇族姓氏。   若他用了席这个姓,房契还没拿到手,估计幽州的一些世家大族就都知道这宅子的主人是谁了,等他来这宅子小住的时候,估计整日都要应付登门拜访的客人,也没个清闲的时候。   ·   周重再次去敲门,他下马之前特意抬头看了一眼门上的牌匾,上面写的是辞府。   他心道,这应该是陛下的化名吧。   反正肯定不是真名。   毕竟陛下的名字,也不是谁都能知道的。周重心道,反正我是不知道。   他去敲门,敲了好久,比刚刚在南宫家那边敲门的时间花的还要久,周重的表情有些凝重,频频回头去看莫副将。   怎么没人来开门?   渝安在马车上待得久了,有些闷,见状也干脆跳下马车,他动作毛躁,一点也不像是个生着病的人,还问:“你当初置办宅子的是不是忘了找个看门的仆人了,怎么连个开门的都没有?”   席辞墨蹙眉,“忘了。”   “踹门吧。”   周重呆了一下,思考了一下陛下这句话是不是认真的,觉得应该是,于是抬脚就去踹。   两扇门剧烈的抖动了一下,门后有人发出骂骂咧咧的骂声,“要死啊,是谁在外面踹门的,就不能等一会吗,这么着急,赶着去投胎吗!?”   众人:“……”   门一打开,是一个年轻的姑娘,但是打扮得很普通,脸上涂着廉价的胭脂水粉,身前围了一个灰色的围裙,手里还抓着一把晒干的豇豆,看样子是在择菜准备做饭。   渝安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下天,现在也确实差不多到了饭点。   姑娘看到门口站着很多人,也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往门后面躲,“你、你们找谁?”   周重觉得奇怪,下意识的回头去看。   席辞墨也拧着眉,虽然隔了五六年,而且当初置办这宅子的时候,他也不是很上心,都是交给手底下的人去办的。   但他记得,当初为了避免麻烦,所以找的看门的是两个亲兄弟,什么时候又多了个姑娘?   姑娘谨慎的看着他们,“你们,你们来找谁?要是再不说,我就报官了。”   她话音刚落,就有两个小孩拿着拨浪鼓笑嘻嘻的从宅子里面嬉笑着跑出来,你追我赶的,姑娘见状,连忙将两个小孩给拉到身后,小声道:“你们快进去告诉大家,说有人来了。”   两个小孩都是三四岁的年纪,好奇的歪着脑袋看门口的一行人,在姑娘的催促下,才又跑回宅子里去。   姑娘谨慎又害怕,“你们来找谁的?”   话音刚落,姑娘突然想起了搬进来之前两个哥哥交代自己的话,于是理直气壮道,“哦,你们是来找住在这里的主人家的吧,主人家不在这里,你们赶紧走吧。”   说着,姑娘就要把门给关上。   周重一只手顶着门,道:“我们不是客人。”   姑娘被吓到了,以为他是要抢东西,尖叫了一声,“你们再不走我就报官了!”   周重甚是无语:“报什么官,主人家回来了,你们还想鸠占鹊巢?”   姑娘的尖叫声一停:“……啊?”   她眼里闪过慌乱,哥哥不是说,主人家好几年都不回来了吗,这个宅子他们可以随便住吗,怎么又……突然回来了?   这可怎么办,家里的房子都租出去了,一时半会的,哪找地方去住啊?   就在姑娘焦急纠结的不知所措的时候,刚刚那两个小孩又去而复返,还带着他们一大家子人一起。   姑娘的父母,三个哥哥,两个嫂嫂,两个小孩是她的侄子。   一共十个人。   两个小孩话说的不利索,只说外面有一大帮人,姑姑一个人很害怕。   两个年纪大的就以为有人在欺负他们家姑娘,于是气冲冲的叫上了几个儿子跟儿媳。到了门口一看,两个老人眼珠子一转,刚一开腔,结果老大跟老二认出了站在马车旁边的人就是这宅子的主人,顿时就傻眼了。   “……辞老爷?”   ·   宅子很大,前院里栽了枇杷树跟桃花树,院墙下还有一排的花花草草,跟寻常的大户人家的宅子布局都差不多。   但是旁边的空阔地却突兀的晒了很多的干辣椒跟萝卜干,另一面的墙上还用几根竹子搭起来晾衣服。   有一种唐突的、令人不喜的违和感。   而且,后院的花圃也都不是花草,而是种了一些还没来得及拔出来吃的萝卜。   正厅里还有很多没收走的两个小孩的玩具,另一边的黄花梨木的大桌上还摆了几个碗碟,是早上还没来得及收走的剩碗。   “……”   看到这一幕幕,席辞墨话都没说,周身的气压又低又冷,周围五步远都没人敢靠近。   而原本负责在辞府看门的两兄弟一个叫许大柱,一个叫许二柱,都是六年前受雇在这里看宅子的,平时就负责看院子,打扫宅子,仅仅只是这样,他们每年就能拿到二十多两的银子。   这可比他们在城里做苦力的赚的多得多。   两兄弟很满意这个工作,但是时间一长,两兄弟见主人家都没回这宅子住过,他们就忍不住动了歪心思,再加上他们又听说,一些有钱人喜欢到处置办宅子,却又不住,可能几十年都不回来一趟,到最后都忘了。   许家两兄弟也忍不住想,如果雇他们来这里的看房子的主人家也不记得了这里有一个宅子了,那他们岂不是能……鸠占鹊巢,一步登天?   于是他们去年就大着胆子把家里人都叫过来住,然后又把家里的那套小院子租给了外乡人。   一年过去了,什么都没发生,这让两兄弟的胆子也更大了起来,他们昨天喝了酒之后还在盘算着,如果再过几年这主人家还没回来,他们就想个办法把这宅子给卖了,然后拿着钱,带着家里人跑的越远越好。   结果没想到第二天,主人家就回来了。   ·   许家两兄弟追着莫副将,试图狡辩,也希望能得到主人家的谅解,他们很缺这一份工钱,不想被赶走。   而且他们家还租给外乡人了,如果丢了这个工作,他们可无处可去。   莫副将的脸都绿了,“请你们来看房子,你们倒好,把一大家子都给招进来了,还把主人家的宅子给嚯嚯成这样,你们居然还有脸想留下来?”   他指着前院里晒着的,晾着的,乱七八糟的东西。   许大柱的目光飘忽躲闪,“我们见年关将近,而且辞老爷也很多年都没回来住了,又想到家里父母都在乡下,一年到头的忙绿,于心不忍,就想把家里人都接过来团聚,顺便享享清福,没想到……”   闻言,莫副将的脸更难看,他是从战场里出来的,不用问,一看这两兄弟的表情就知道他们在撒谎,他嘲道:“少说也有一年多的时间了,别撒谎了,趁老子没发火之前,赶紧滚蛋。”   许大柱的谎言被毫不留情的当面戳破,他觉得面子上挂不住,怨恨的看了一眼莫副将,然后道:“你们这样难道就不怕……”   莫副将注意到他这是要威胁自己,扭过头去看他,眼里杀气十足。   见状,许大柱跟许二柱瞬间就怂了,灰熘熘的夹着尾巴离开。   他们一出了宅子,父母妻儿,还有三弟跟小妹都提着大包小包的围上来,七嘴八舌的问他们怎么办,接下来去哪里?   许大柱答不上来,反过来埋怨道:“还不都怪你们,非得在前院晒东西的,还晾什么衣服,这下可好了,这么好的差事都丢了。”   许家父母无语一噎,不肯承认是自己的错,就骂骂咧咧的,“借个院子晒晒东西能怎么了,有钱人就是小气,呸。”说完还对着辞府的方向啐了一口。   两个小孩也有样学样的。   许二柱也回头去看辞府,眼底布着一层阴霾,真够狠心吧,居然说赶就他们一家都给赶出来了,连个机会也不给。   等着吧,这家人还要在幽州待一阵呢。   他非得给这家人一个教训尝尝。   ·   南宫府的隔壁,是宋府。   一个身着锦服的男子在府门口转来转去的,等了好一会,终于等到一辆熟悉的马车姗姗来迟的出现在街口的方向,见状,男子面上一喜。   等马车靠近之后,男子又换上了一副担忧的神色,“母亲,这一路您辛苦了,跟娟儿没遇到什么事情吧?”   身着华服的宋老夫人在下人的搀扶下,慢慢的走下来,闻言嗤了一声,道:“没遇到什么事,就是在驿站碰见一个不懂礼数的哥儿,幸亏不是我们宋家的人,否则的话定要狠狠教训一下,哼。”   男子装着很贴心的样子,“是个什么样的人?怎么还惹得母亲动这么大的怒?”   宋老夫人冷哼一声,“没什么好说的,有辱斯文。”   男子并不在意这点小插曲,他干咳了一声,关心自己最担心的事,“母亲,您带了那块昆仑玉佩了吗?”   “你不是写信让我带过来吗,我当然带了,”宋老夫人说着说着又警惕的瞪了一眼男子,“那可是传家宝,你父亲生前特意让我保管的,你要去干什么?”   男子呃了一声,不敢让她知道自己要昆仑玉佩的真正用途,他敷衍道:“您先借我两日,等过后我就还您。”   宋老夫人刚想点头把玉佩给他,忽然想起:“娟儿呢?”   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怯生生的贴着车窗,道:“祖母,我在这。”   ·   辞府里,渝安绕着宅子转了转,觉得哪里都挺不错的,就是有点冷,他抱紧了怀里的手炉,道“幽州这里有灯节吗?”   钱宝直来直去的:“三月跟七月都有花灯节,现在十月了,又这么冷,哪里来的灯节啊?”   渝安像是霜打的茄子,“也是。”   逛也没逛多久,渝安便原路返回,偶尔看到几个身强体壮的禁军正一脸严肃的把许家人倒腾的后院开始恢复原样,觉得有些好笑,“待会你去取些金锞,每人赏一把,这段时间赶路赶的都累了。”   钱宝的眼睛一亮:“主子大方!”   说完就欢天喜地的跑去拿金锞了。   渝安也没在意,还差两步就到了正厅,刚走进去,便看到席辞墨站在窗边,冷着一张脸的反复地擦拭着手里的长剑。   几个禁军正在把正厅里的一张黄花梨木桌给搬出去,没一会又搬回一张金丝檀木的圆桌。   渝安走到席辞墨的旁边,“时间还早着,出去转转吧,散散心?”   席辞墨听出渝安在哄自己,眼眸一暗,心中更是一阵烦躁,他不喜欢刚刚发生的所有事情。   没有人会喜欢自己的地盘被无关紧要的人堂而皇之的占据。   当然,也没人会想在心仪的人面前丢人。   席辞墨冷哼一声,将长剑重新插回刀鞘的那一刻,他眼底的阴鸷渐渐散去,从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他淡淡道:“你的病好了?”   渝安摇摇头,但清亮的眼睛里不见半点困意跟疲惫,“我刚刚听闻,这幽州城里有一个鉴宝阁,我想去看看,如果凑巧的话,还能赶得上今日的拍卖会。”   这位少爷就算是生病了也喜欢凑热闹。   席辞墨伸手摸了摸渝安的额头,并不烫,而且渝安在马车上休息了半天,现在状态也确实好一些了,可他仍是不放心道:“去躺一会。”   渝安脸一垮,垂头丧气的靠近了席辞墨,额头抵着后者的肩膀,“我想去。”   席辞墨:“……”   席辞墨抿了抿唇,但就算这样也拦不住唇角往上勾,他嗯了一声,将渝安扣在怀里,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淡定沉静,“去看一会,累了就回来。”   他退了一步。   渝安一把拉起席辞墨的手,风风火火的冲出去,白色的大氅下摆轻轻拂过门槛,连声音都透着一股欢喜:“那走吧。”    第211章 鉴宝阁拍卖会   鉴宝阁里,一二楼是普通商客的聚集地,三四楼是手持鉴宝阁特制的木牌才能上去;五楼是给手持镶金玉牌的,那玉牌的正面还雕刻着一个栩栩如生的麒麟。   五楼的客人很少,但并不是没有。   宋崇南在鉴宝阁的侍从的带领下,从一楼走到三楼,然后随便找了一个椅子坐下,目光却时不时的瞥向楼上。   四层跟五层的栏杆旁都用轻纱遮住,栏杆跟柱子上都圈了一圈的青藤,宛如将楼上楼下的世界都隔绝开来。   宋崇南的眼里透出一股羡慕,拿着木牌的力道也不由的加大,虽说他能来到三楼,但三楼跟四楼之间的差距也很大,他上不去;而四楼跟五楼的差距更大。   而自己手里的这块木牌,靠的也不是他自己本领,而是当年宋家积攒的家底,跟他没关系。   宋崇南回过神,往嘈杂的楼下看了一眼,唇角挂着古怪的讥讽,“楼下真吵,没见过世面。”   旁边的侍从笑容得体,却并不发表自己的看法。   片刻之后,另一个男子吊儿郎当的从上楼,一屁股坐在宋崇南的旁边,道:“我都跟掌事的谈好了,你们宋家的昆仑玉佩,能值这么多——”男子夸张的朝着宋崇南比了一个手势。   宋崇南面色稍显迟疑,“这是我们宋家的传家宝,要是……再多点吧?”   男子嗤笑一声,顺势道:“那这样,今天鉴宝阁的拍卖会你肯定是赶不上了,我帮你安排一下,就今天的拍卖会吧,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免得夜长梦多。”   宋崇南略有些迟疑,但还是点头道:“好,就这样。”   “我待会就回去取昆仑玉佩。”   男子见他上钩了,笑着拍了拍宋崇南的肩膀,脸上的笑容也看不出是真心还是假意的,“你们宋家的生意越来越差,你想另辟新路,总得拿出点破釜沉舟的勇气,只是一块玉佩而已,等以后挣了钱再买一块更好的玉佩替了它不就行了。”   宋崇南扯出一个笑容,很勉强。   男子挑眉,忽的朝旁边的楼梯口努了努嘴,道:“看到那几个人了吗,刚刚我在楼下碰到他们。”   “?”宋崇南不以为然的看过去。   男子指着的方向一共有五个人,一个是鉴宝阁的引路侍从,一位一袭玄衣,个子很高,腰间别着一把剑,冷酷淡漠,如一块坚冰,不近人情;   另一位像是很怕冷,才深秋天气就披着狐皮大氅,个子稍矮一些,离得太远看不到对方的脸,但单看那一身的打扮,还有举手投足间总是会不经意流露出的矜贵,显得与四周格格不入。   剩下的一个是小厮,一个是护卫,没什么特别的。   宋崇南:“刘七,他们有什么不同?”   男子姓刘,家里排行七。   刘七翻过身,手搭在栏杆上,眸光一瞬不瞬地看着对面那几人,道:“他们是刚来幽州的外乡人,知道这里有鉴宝阁,特意来瞧瞧热闹,还想看拍卖会。”   宋崇南先是鄙夷的一挑眉,扬了扬手里的木牌,嘟哝了一句怎么连鉴宝阁都不知道,然后忽的发现哪里不对,勐地转过头去看,看到那几个人路过三楼,走到四楼,然后继续朝五楼走去。   五楼的藤蔓跟轻纱都起到了作用,宋崇南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几个人影,看不清那一行人的庐山真面目,于是既可惜,又不敢相信的回头问道:“他们第一次来鉴宝阁,是怎么上去的?”   刘七把玩着自己手里的木牌,眼睛都不抬一下,“你说呢?”   宋崇南一时没反应过来。   刘七啧了一声,盯着宋崇南的眼睛,道:“钱。”   他刚刚在楼下的时候亲眼看到,那披着狐皮大氅的青年,眉眼俊逸精致,听到想要进鉴宝阁的拍卖会需要拿到一块特制的木牌之后,眼睛都不眨一下,直接开口要买一块镶金玉牌。   鉴宝阁的镶金玉牌,那可是从金山堆起来换的。   刘七说完,也没去看宋崇南的表情,嗤,他就算不看都能猜得出来,对方肯定是一副震惊的表情。   也是……   他们恨不得整日拿来炫耀的鉴宝阁的木牌,可在某些人的眼里,却是不值一提的东西。   宋崇南喃喃道:“这到底是有多大的家底啊……”   刘七没吭声,他听出了宋崇南话里的嫉妒,这也正常,宋崇南现在缺钱做生意,但别人却视金钱如粪土。   宋崇南怎么可能心里半点波动都没有。   不过刘七的反应却没有宋崇南这么大,因为他常来鉴宝阁,而鉴宝阁里面最不缺的就是挥金如土的人,他也不是第一次看到,一回生二回熟。   刘七敛去了眼底的深思,状若无意的问旁边的侍从,“拍卖会还有多久就开始?”   侍从温声答道:“傍晚时分,就在后院的拍卖大厅,两位要是过来的话,记得带上牌子。”   刘七挑眉去看宋崇明,“也差不多就到傍晚了,还不赶紧回去取你家的昆仑玉佩。”   宋崇明这才想起这件重要事,忙不迭的转身下楼了。   出了鉴宝阁,宋崇明与一个衣着普通的男子擦肩而过,宋崇明还没走远,就听到了那男子正跟鉴宝阁的掌事自荐,“掌事的,我练过武,您留下我,我肯定能看家护院,真的。”   掌事:“行吧,看在你是祥叔介绍来的,身板也还算是结实,就你了。对了,你叫什么?”   “……哦哦,我姓许。”   宋崇明并没有把这个插曲放在心上,他现在还满心想着自己该怎么在傍晚之前,把昆仑玉佩从母亲的手里要出来。   ·   鉴宝阁的五楼的墙柜上摆的都是些罕见的珠宝,直接放在镂空的架子上,任由五楼的客人们观赏。   渝安嘟哝了两句,道了一句无趣,就转身窝在矮榻里,让人摆上棋盘,跟席辞墨一边下棋一边道,“我还没来过这种拍卖会。”   席辞墨放下一枚黑棋,道:“我记得大景城也有类似的。”   现在棋盘上的黑棋抢占优势,白棋落了下风。   席辞墨掀了掀眼皮,道:“认输吗?”   “不。”渝安托着腮,漫不经心的看着棋盘,过了好一会才放下去,白棋找到一条生路,开始重整旗鼓。   渝安不忘夸自己,“绝处逢生,不愧是我。”   席辞墨道:“刚刚看了今晚会拍卖的藏品介绍,有感兴趣的吗?”   “我想要那把焦尾琴,还有百悍龙纹匕首。”渝安确实有喜欢的,他一边说,一边又放下一个白棋,继续道:“至于别的,我的库房基本都有了。”   话音一落,渝安一抚掌,“赢了。”   旁边的钱宝闻言,悄悄地点着脚尖去看棋盘,确实是白棋赢了,而黑棋已经输了。   渝安满脸都写着嘚瑟,“对了,我刚刚看到今晚拍卖的介绍里面也有一本棋谱,买下来送你,你抽空好好研究研究。不然总是赢,我都没成就感了。”   席辞墨:“……”   这小混蛋。   ·   傍晚时分,鉴宝阁的拍卖会就在后面的拍卖厅开始。   渝安与席辞墨随便挑了一桌,比较靠后的位置,钱宝倒了两杯茶,分别放在席辞墨跟渝安的面前。   这两人的样貌气度都不凡,刚一落座没多久,就有不少人明里暗里的偏头过来看,目光在扫到渝安的脸时,顿时露出一副被惊艳的神情。   不少人开始频频看过来。   渝安还没察觉到,席辞墨就脸色一沉,将绑在黑靴上的匕首拿出来,对着茶桌一把插下去。   匕首深深地插进了茶桌,叮的一声,木桌都抖动了几下。   渝安被吓一跳,“怎么了?”   席辞墨没答,抬起眼眸朝四周一瞥,而被看到的人纷纷心虚的移开视线,也不敢再起什么歪心思了。   渝安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看了一眼席辞墨用来震慑的匕首,又用手指点了点手里的拍卖品介绍图纸,道:“我待会买下这个匕首送你,要……”   话还没说完,渝安就被一个人撞了一下。   是一个小姑娘。   七八岁的小姑娘,扎着两个羊角辫,眼睛水汪汪的,“哥哥,对不起,娟儿不是有意的。”   渝安从桌上的点心碟里拿了一块桂花糕给她,温声细语:“你是哪家的小孩?”   小姑娘眼巴巴的看着桂花糕,又看看渝安,怯生生的摇头。   渝安见她嘴馋但是又不敢吃,于是直接把装着糕点的碟往她面前一递,“你想吃哪个,自己选?”   小姑娘抓了一个桂花糕,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又道了谢,就开开心心的跑了。   渝安回头,跟席辞墨咬耳朵,“真乖啊,阿恒跟阿乖都能这么乖就好了。”   席辞墨深深地看了一眼渝安,“你不觉得他们更随你?”   渝安翻脸了,“胡扯。”   但是过了一会,渝安又狐疑的扭过头,不解问:“为什么更随我?我很稳重啊。”   “……”   而这时,拍卖会已经开始了。   第一件拍卖的藏品是一个赤金玲珑金凤簪,典雅端庄,富贵大气。   有几桌的少夫人都一眼就看上了,非常喜欢,于是就开始抢,一家加一点价,原本只值五千三百两的金凤簪,被几个女子这么你争我抢的,等到最后的时候,价格已经翻了一番。    第212章 提醒失败   第二个拍卖品是红珊瑚摆件,下面托底用的是白玉,还算可以。   渝安提不起兴趣,像这样的摆件,他渝府里的库房怎么都有七八个类似的了,而且品相也都毫不逊色。   而就在另一边的一个屏风后面,宋崇南直勾勾的看着拍卖台上,第三个拍卖品就是他的昆仑玉佩,按照他原本的计划,把昆仑玉佩卖掉之后,大概能得一笔不少的数目。   然后他就能拿着钱去做生意,证明自己不比父兄差。   直到侄女娟儿拿着一块糕点走回来,仰着头,问道:“二叔,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啊?”   宋崇南这才发现她刚刚居然趁着自己不注意跑开了,顿时黑了脸,凶巴巴道:“你刚刚跑哪去了?你这糕点是哪里来的?”   娟儿呆呆的指了外面一个方向,“是一个漂亮哥哥送给我的。”   宋崇南本来是不想带小侄女出来的,但他一个人拿着传家宝出门,宋老夫人心里不踏实,刚好宋崇南心里又心虚,只能退一步,把小侄女娟儿给带出来了。   宋崇南一把打开娟儿手里的糕点,“生人给的东西你别吃,小心坏了肚子。”   娟儿哦了一声,有些可惜的看着地上的糕点,“大家都在吃啊。”   宋崇南懒得跟她说,听到拍卖台上面的人提到了第三件拍卖品,立即紧张的瞪大眼睛。   所以他没注意到娟儿再次熘了出去。   渝安一边品着茶,一边时不时凑近席辞墨旁边跟他咬耳朵,正说着,听到旁边又有人叫自己,“哥哥,娟儿想吃桂花糕。”   渝安一开始还没觉得是在叫自己,直到那声音凑得近了,渝安这才注意到是刚刚那个小女孩,于是把糕点碟都递过去,“你拿去吃吧。”   娟儿腼腆的笑笑,拿了一块糕点,就小口小口的开始吃,等吃完了,一双脏手往衣服上一擦,“哥哥,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渝安觉得这小姑娘胆子挺大的,刚点头,看到一个男子朝这边走来,“娟儿,你怎么在?”   娟儿抬头一看,“刘七叔叔?”   刘七刚刚远远就看到娟儿站在渝安这桌旁边,他认出这桌就是白天的时候一掷千金换一块鉴宝阁的镶金玉牌的人,于是也起了想结交之意,连忙过来。   结果没想到,刘七眼里的算计气息太浓了,渝安与席辞墨一眼便能看得出来,随便敷衍了两句。   刘七脸上挂不住,心里暗骂了一句,目光不善。   但刘七也看出这两人并非自己能招惹的起的,也不敢闹大,再加上刘七也听到拍卖台上已经开始拍卖昆仑玉佩了。   刘七连忙打起精神,转身回去。   昆仑玉佩以六位数的价格成交。   渝安抱着手,一脸的不赞成,“那块昆仑玉的品相不错,虽说不是上上乘,但这个价格也太少了些。难道这卖家是急着用钱吗?”   席辞墨知道渝安以前收藏了不少玉石,但渝安更偏爱和田玉跟赤玉这一类的玉石,“少了多少?”   渝安比了一个数,“三分之一。”   那可不少了。   渝安啧了一声,道:“少了这么多,这卖家要不是外行,要不就是冤大头被骗了。”   旁边还在啃着桂花糕的娟儿突然道,“哥哥,那是我家里的,祖母说是传家宝,但是被二叔带出来了。”   渝安一愣,低头去看小姑娘,“你祖母不知道吗?”   娟儿怯怯地摇摇头,“祖母知道了肯定会生气的。”   说完,娟儿又去扯了扯渝安的大氅,手上的糕点屑都沾在了后者的大氅上,“哥哥,怎么办啊?”   渝安只能摇头,这是别人家的家事,他也没办法。   娟儿失落的低下头。   正巧,宋崇南从屏风后面出来,他满面喜滋滋的,左右看了一圈,看到娟儿之后,连忙跑过去,警惕的看着渝安与席辞墨,“你们是谁?”   娟儿躲在宋崇南的后面,“二叔,这是好心的漂亮哥哥,他送给我糕点吃。”   宋崇南却不信,他还以为现在是宋家鼎盛时期,是个人都想攀上他宋家,再加上眼前这两人又都是生面孔,宋崇南更是疑心他们是想借宋家的势。   渝安想到刚刚小姑娘说的话,他原本看到宋崇南这一副警惕鄙夷的眼神都懒得搭理对方了,但是想到小姑娘还挺可爱的,于是便好意提醒:“刚刚那块昆仑玉佩是你的吧?我劝你最好还是三思。”   宋崇南下意识问出了口,“为什么?”   但是一问完他又后悔了。   渝安道:“你买之前该问问你家的长辈的,你那块昆仑玉佩是个好东西,但是你定的价格偏低了,本该……”   话还没说完,刚刚跑来打岔的刘七再次出现,“你们在聊什么?”   刘七眼珠子转了一圈,不动声色道:“崇南你跟这两位认识吗?”   宋崇南撇嘴,“不认识,是他们刚刚莫名其妙的说我不该卖那块昆仑玉佩的,还说什么价格少了。对了刘七,你之前不是都帮我找人看过了吗,那人说我要是想卖高价,只能来鉴宝阁拍卖。”   刘七心中警铃大作,他没想到这一桌的人会对玉石也有研究,也担心宋崇南会发觉什么,立即道:“没错,是我特意去请的大师告诉我的,你尽管相信我就好了,至于别人……”   说着他朝渝安他们这一桌瞥了一眼,然后道:“至于别人的话,你要是相信了,我劝你还是三思。”   宋崇南当然是选择相信更熟悉的刘七,忙不迭的点头,“当然是相信你了,我怎么可能会相信来历不明的陌生人……”   席辞墨屈指在桌上敲了敲,眼里的戾气一闪而过,快到让人抓不住:“滚。”   他不喜欢生人在周围转来转去的。   宋崇南没把渝安的提醒放在心上,又听到席辞墨的逐客令,心里多少也有些不满,但是又不敢在鉴宝阁闹起来,便拉着刘七跟娟儿先走了。   不远处的许二柱将这一幕尽收眼底,若有所思的。   而台上的拍卖还在继续,第六件拍卖品跟第七件拍卖品是渝安想要的焦尾琴跟百悍龙纹匕首。   而渝安也如愿的买下来了。   ·   “好不容易才把宋家的那块昆仑玉给搞到手,差点就被两个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外乡人给毁于一旦,”刘七站在角落,面色不善,目光都透着一股凶戾,“幸亏宋崇南这家伙的脑子一如既往的没用,否则在拍卖会上的时候就穿帮了。”   “那您打算怎么办?”旁边的侍从小声问道。   刘七压下了心里陡然涌起的不安,道:“得让他们早点离开幽州,否则我心里总觉得像是有一块大石压着似的。”   刘七的话刚落,就听到七八步外面的一个墙角传来了脚步声,刘七跟侍从勐地回头,“谁?”   许二柱从角落里走出来,憨厚的脸上满是笑意,还搓着双手:“小的叫许二柱,有件事想跟刘少爷商量一下。”   ·   渝安与席辞墨回到了辞府。   刚一进门就得知南宫翎跟肃王已经在厅堂里等着了,细问之后才得知,南宫翎跟肃王也是今天回城的,刚回到南宫府没多久,得知今天有人来找。   而席辞墨他们今天离开南宫府的时候,留了一个信物。   肃王一看到信物就知道是皇兄过来了,忙不迭的就把事情告诉了南宫翎,于是祖孙两就一起过来了。   结果没想到刚好碰上席辞墨跟渝安还在鉴宝阁没回来。   等了两个多时辰才终于等到人。   南宫翎作揖行礼的时候,渝安连忙上前去扶:“南宫先生太客气了,我本就是想来跟您道谢的,哪能受您的礼。”   南宫翎看着渝安,他是第一次看到渝安,很意外:“你就是渝家小五?”   渝安不好意思的点头,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晚辈渝安,多谢南宫先生当年的救命之恩。”   南宫翎感慨道:“我也算不上是你救命恩人。你若是要谢,还是得谢谢你自己,是你聪慧,自己救了自己,老夫不过是提醒了一句而已。”   说完,南宫翎又迟疑道,“陛下,草民有一事想禀报,不知道陛下是否能移步一旁?”   渝安看出是让自己避让的意思了,他有些不适应,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席辞墨谈正事的时候就都不避着自己了,这还是席辞墨称帝之后第一次。   不过,不适应归不适应,渝安也没放在心上,他主动道,“您慢聊,我先回屋了。”   肃王朝着渝安点点头,算是打招唿。   渝安出去之后,吩咐道:“你们去备些吃食送过去,东西都挑些精致的,记得提前问一下南宫府的人,南宫先生的口味。”   席聪有些惊讶,“皇哥夫也太细心了吧了?虽然是救命恩人,可我听说,您这两年往南宫府送了不少东西,这天大的恩情也早就该都报完了吧。”   钱宝护主,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世子爷这话可真是奇怪,宫里那么多的事情都是我们主子一手打理的,还从来都没出过什么纰漏,主子要是不细心的话怎么可能管得好。”   席聪哪壶不开提哪壶,“兰太妃那事……”   席聪说到一半,意识到自己踩雷了,一把捂着嘴,干笑道:“我自己罚自己多嘴,我先去忙,皇哥夫您慢走。”   渝安瞥了他一眼,没跟席聪计较,但他一想到之前被兰太妃等人钻了空子,捅出这么大的娄子,他心里也有些气闷。   等席聪离开之后,渝安也回了自己的屋,他犯困了,想睡了。   不过在他躺下之前,钱宝把厨房那边煎好的药给端上来了。   渝安苦着脸,喝完了药,随便擦了擦就上床歇着了。   直到半夜,一道响彻天际的惊雷划过,渝安被惊醒,额头上冒了一层汗,下意识的朝旁边的被窝一摸,空荡荡的,席辞墨还没回来。   渝安压着嗓子叫了人,守在外面的钱宝连忙进来,见渝安出了汗,又咋咋唿唿的叫了人,又是擦脸又是更衣的,折腾了好一会。   “席辞墨呢?”渝安喝了一口热水,眼睛朝着窗外去看。   钱宝也是一副茫然的表情,“先前莫副将倒是派人来传过一次话,说是陛下要处理一件正事,可能要晚些回来……要不,奴才派人再去问问吧?”   渝安点点头。   派去前面问话的人很快就返回来了,外面下着雨,虽然撑着伞,但问话的肩膀上还是湿了一片,鞋子也湿了,道:“宫里送了一些折子,陛下正在批阅,等忙完了就回来了。”   渝安刚刚梦魇了,现在还有些懵,闻言便有些疲累的重新躺下去,却是怎么翻来覆去都睡不着。   “对了钱宝,”渝安翻了一个身,面朝着外面,看着床帐外面模煳的几个人影,“你明日找几个人把焦尾琴送去南宫府吧。”   钱宝不明所以,“可主子您这两年可是完南宫府送了不少东西,世子爷刚刚说的也挺对的,您的心意都尽到了,这天大的恩情也该还完了吧,怎么还送?”   渝安皱眉,他不喜欢自己做了决定之后,还有人在旁边质疑反对,“让你送就送,啰嗦个什么。”   钱宝委屈的扁嘴,“奴才这不是担心……过犹不及吗。”   渝安先是一愣,正要答,听到门口传来了声响,知道是席辞墨回来了,掀了被子就要下床,却被疾步进来的席辞墨瞪了一眼,“你的病都好了?”   “……”渝安嘟哝道,“你怎么一天到晚尽是提醒我病不病的,真是扫兴。”   渝安想一出是一出,又问:“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席辞墨正把外衫脱下,闻言动作一顿,垂下眼眸,原本要说的话在唇舌上滚了一遍,又咽回去,淡定自若的道:“批折子。”   渝安不疑有他,“今日那把焦尾琴,我想送给南宫先生。”   席辞墨却没有支持,“不用了。”   “为什么?”   “你之前送的东西,他都没收,都拿去做了善事,”席辞墨淡淡道,“他让我转告你,你的心意他心领了,但东西就别送了。”   “那他早该跟我说的。”   席辞墨:“你初衷就是想报答恩情,东西送到了就好。”   渝安想了想,“也是。”    第213章 骄纵的刘四小姐   翌日,渝安睁眼的时候,听到外面传来的唿唿的北风拍打着树叶跟窗户的声音,他推开窗望了望,院里的青砖地板上还有昨晚下过雨的痕迹,下人们正安静的扫着雨水。   渝安这一觉睡醒之后,精气神好了很多,扶着窗朝外面看了一会,又拢了拢大氅的两侧,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席辞墨昨天的状态好似不太对劲。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渝安在用早膳的时候问席辞墨。   席辞墨眸光半垂,冷冷淡淡的,语气很自然:“没有。”   渝安还要再问,却被席辞墨打断:“今日一早去南宫府告别,然后启程回宫。”   “怎么这么急?”渝安问。   席辞墨揉了揉额角,眼睛也起了些血丝,像是昨晚没睡好,他没有回答,只是道:“出来太久了,得回去了。”   渝安见他累成这样,也有些心疼,嗯了一声,给席辞墨碗里添了些粥。   而就这么一打岔,渝安也就忘了刚刚的问题。   后来在去南宫府的路上,渝安倒是想起来了,但看到一边正抱着手,闭着眼打盹的席辞墨,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问。   马车外面的街市还是很热闹的。   途中经过一个街市的时候,碰巧前面有迎亲队伍,于是马车就停到一边,先让迎亲队伍过去。   刚巧旁边就是一个茶摊,有几个人一边有滋有味的嚼着花生粒,一边品茶闲聊:“听说了没有,药王谷的罗藏谷主,被官府给抓起来了,现在药王谷树倒猢狲散的,不复往日荣光。”   “啧,那蜀地今后岂不是就被郑氏一族的仁心堂跟百药居给一家独大了?”   “那可不见得,”知情的人故意卖了一个关子,等旁边的人着急催促了,这才心满意足的道:“郑氏一族的嫡系,一个要在牢里被关到死,一个要被秋后处斩。”   旁边人群哗然,“郑君扬成天横行霸道的,有这下场也是迟早的事情。但是郑君厉怎么也出事了,还要被秋后处斩?他犯了什么错?”   知情的指了指天,神秘兮兮道:“闯了天大的祸事呗,只不过事情都被瞒下来了,知情的都不多。我劝你们的好奇心也别太强。”   旁边的人纷纷感慨,“没想到啊,药王谷跟郑氏一族缠斗了这么久,居然两败俱伤,谁都没赢。”   “那郑氏一族现在岂不是乱的很?……”   话说到这里的时候,前面的迎亲队伍已经走远了,马车也重新朝前走,而马车里的渝安也就没听到后面的那些话——   茶桌上唯一的知情人继续道:“郑家的两个嫡系都出了事,旁支也就都起了歪心思,听说不少郑家旁支都想方设法的打听,那个代表了郑氏一族的家主手镯。”   “镶了绿色玛瑙的那个手镯?”   “我的乖乖啊,那可不便宜啊。”   旁边的不满道:“俗气,怎么能用钱来衡量它。”   “听说郑君厉被关进了牢里之后,手镯也不见了,”知情人把碟子里的最后一粒花生粒丢在嘴里,砸吧嘴道:“有人说,手镯被郑君厉给藏起来了;也有人说,手镯被郑君厉给毁了,说是他不想让郑家落到旁支的手里…”   “反正说法千奇百怪的,没人知道真的假的。”   “也是……”   “不过真挺好奇,郑君厉到底把手镯藏到哪里去了?”   知情人在众人都热情的讨论的时候,又幽幽的补充了一句,“对了,听说郑君厉是哥儿,但是……”   “少放屁了,他怎么可能是哥儿!”有人不肯相信。   “就是就是,这消息肯定是假的。”   “……”爱信不信。   ·   到了南宫府之后,南宫府的府门外还停着一辆马车,不知道是谁的。   这一次门房来开门的速度很快,看到是渝安等人,语气毕恭毕敬的,显然是之前就被肃王提醒敲打过了,“几位快请进,奴才这就去禀报肃王。”   莫副将随口一问,“门外那辆马车是谁的,你们府里还有别的客人?”   门房撇撇嘴,“还不是幽州刘家的四小姐,肃王都回绝了她家的提亲,她还是隔三差五的就来缠着肃王,肃王都被缠着的没办法了……”说到这里,门房意识到自己说多了,脸色一白,连忙闭上嘴,不敢再在背后议论主子。   席辞墨却若有所思的,“老二的年纪也不小了,也是时候该成家了。”   渝安很好奇,在席辞墨耳边小声道,“也不知道那位幽州刘家的四小姐是个什么样的人,胆子挺大的,敢缠着一个男子,连肃王都拿她没办法。”   席辞墨一脸漠然,对此事并不好奇,但是却默默的牵住了渝安的手掌。   渝安一愣,然后也回握。   刘四小姐容貌秀丽,但勇敢示爱,举止大胆,她一早就来了南宫府,等了大半天都没有看到肃王,就开始发脾气了,“肃王呢?怎么还不来见本小姐?”   “有客人来了,肃王在忙着招待客人。”回话的小厮苦不堪言,这刘家四小姐的脾气他也是领教过的,可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他生怕一句话说的不对,这位刘家四小姐的鞭子就要打到自己身上。   刘四小姐蹙着秀眉,“本小姐一大早就过来了,凭什么肃王不先来见我?领本小姐去看看肃王的客人到底是谁。”   她这理所当然的态度,俨然是把自己当做这家的女主人了。   小厮呃了一声,当然不敢听她的话。   刘四小姐见状,冷哼一声,一把抽出腰间的鞭子,朝前面挡路的小厮打去,小厮们手忙脚乱的闪到一边去,留了空子,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刘四小姐已经甩下他们都出去了。   刘四小姐熟门熟路的走进了另一个南宫府用来待客的偏厅,刚一走进去,没看到她满心满眼记挂着的肃王,而是看到一个披着白色大氅的青年站在一幅字画前看。   刘四小姐没看到肃王,气劲一上来,提着长鞭冲上去,“肃王呢?”   正在看字画的渝安移开目光,看向刘四小姐,“我不知道。”   刘四小姐狐疑道:“不可能,我刚刚明明听说肃王来这边招待客人了,这里就你一个。本小姐问你,肃王是不是藏起来了?”   渝安吐槽道,“好好的在自己家藏起来作甚?”   “关你什么事!”刘四小姐又一气,手里的长鞭狠狠朝前面甩去,被鞭尾甩到的一套桌椅都摔到了地上。   渝安淡淡地瞥一眼,稳如泰山。   “肃王呢!”刘四小姐冲着旁边的小厮侍女发火。   她虽然脾气不好,但还是有点脑子的,知道渝安是南宫府的客人,也不敢冲他发火,就找府里的下人的麻烦。   下人们缄口不言。   刘四小姐发了一通火,看出这帮下人都不打算告诉自己,于是盯着渝安,“你知道肃王去哪里了吗?”   渝安的目光扫视着挂在墙上的字画,“不知道。”   “你不是客人吗,肃王怎么可能会把客人丢在这里不管。”刘四小姐说完,见渝安仍是一副不为所动的表情,心里一恼,手里的长鞭就朝墙上的那幅字画甩去。   她是存了心要把那幅字画给毁掉的,因此力道是用了十成力的。   下人们见状,脸色刹那一变,“使不得啊!这可是肃王送给老爷的六十五大寿的贺礼!”   渝安将桌上的果盘拿起来,在鞭子扫到字画之前,果盘先一步将鞭尾给击歪。   鞭尾擦着字画的边飞过去。   果盘掉在地上碎了一地,里面的果子也都掉在了地上,滚的到处都是。   但是南宫府的下人们却齐齐的松口气,一脸庆幸。   刘四小姐瞪着渝安,“你干什么!”   渝安反问道:“不理你的是人,碍着字画什么事?”   “一幅字画而已,本小姐又不是赔不起。”刘四小姐神情倨傲,挑起的眉尾都带着不可一世的傲气。   渝安的语气很重:“对于文人墨客而言,一幅字画的意义比千金还重。”   刘四小姐的脸上挂不住,重复了一次:“只是一幅画而已。”   闻言,渝安不赞同的道:“就算求而不得,也不能殃及无辜。即便只是一幅画。”   刘四小姐捏紧了拳头,“你这哥儿好生奇怪,不过是一幅画而已,值得你这样大惊小怪的吗。”   “……你不懂。”   对牛弹琴,大概就是这样吧。   刘四小姐的满腔怨气都被这句话给堵的死死的,她气得不轻,扬起手又要朝那幅字画甩去,眼里满是气愤,“肃王不肯出来是不是?那本小姐今日就要把这幅画给毁了,看以后这府里谁还敢怠慢本小姐!”   说完,她就扬起手里的鞭。   但下一刻,她的手腕就被人抓住,动弹不得,她瞪圆眼睛,“你!……”   渝安比她高,居高临下的垂眸,眸光透着不悦,“这位姑娘,在别人家里,还是收敛些脾气为好。”   “懂吗?”   刘四小姐下意识的点头,随后又面色铁青。   渝安松手,自顾自的走到一旁坐下,翘起二郎腿,下巴朝旁边点了点,漫不经心道:“倒茶。”   一边的下人立即上前的斟茶。   刘四小姐得了自由,也不敢放肆了,但嘴上却又不饶人,“你当你是谁,还敢指使本小姐。”   渝安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随意道:“提醒而已。”   说完他露齿一笑,满不在乎的:“你若是不信,就尽管毁了那副画。但怕是以后,你就很难再踏进南宫府的大门了。”   这可是肃王送给他外祖父六十五大寿的贺礼,岂是别人说毁就毁的?   刘四小姐想明白了,有些后怕的看了那副画一眼,把鞭子往旁边一丢,坐在另一边的椅子上,“斟茶。”   喝了第一杯茶之后,肃王跟席辞墨这两兄弟回来了。   回来的时候,肃王的手里还拿着几卷书,远远的一看到刘四小姐也在,顿时一脸头疼:“……她怎么又来了?”    第214章 哭哭啼啼   刘四小姐眼尖,提着裙摆就朝肃王走去,刚刚还挂在脸上的骄纵立即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女儿家的娇俏:“肃王殿下,曼儿今日来见您,您怎么迟迟没现身?害的我好等。”   肃王很无奈,若是以前,他甩手就能走人,可现在兄长跟哥夫都在一边看着,他走也走不掉,只能耐着性子跟刘四小姐讲道理:“刘曼姑娘,本王之前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本王对你并无男女之意,还请你回去吧。”   席辞墨瞥了一眼弟弟,视而不见的抬脚离开。   瑾轩从小到大就心肠软,若是他能狠狠心,这事早早就解决了,哪至于拖到现在,左右为难。   刘曼听而不闻,自顾自的上前揽着肃王的手臂,娇嗔道:“不过,我知道您贵为王爷,手里事情杂多,也都推不掉,所以也不怪您了,但是您下回可不许晾着我这么久,不然我可是会生气的。”   肃王冷汗津津,抽出自己的手臂,不准刘曼靠近自己,“男女授受不亲,刘姑娘请自重。”然后又重复道:“本王对你真的无意,还请姑娘莫要再执迷不悟了。”   刘曼哼了一声,倒也没有再固执地上前靠近他,只是道:“我七弟昨日在鉴宝阁得了一个宝物,听闻是宋家的传家宝昆仑玉佩,玉的品质跟雕工都是上等的好。我知道你喜欢收藏玉石,特意送来给你。”   说完,刘曼扭过脸,对贴身丫环道:“把锦盒拿来。”   肃王:“……”   肃王直接抬脚进了偏厅,一边走一边摇头,他可不想要刘曼送的东西,狠了狠心肠,道:“来人,送刘四姑娘出去。”   他顿了顿,又道:“下回别再放她进院了。”   下人们领命,连忙去照办了,动作都麻利的很,显然是习以为常了。   刘曼不甘心的离开。   肃王进了偏厅,看到皇哥夫正凑到皇兄的耳边说悄悄话,而一向清清冷冷,从不与人近身的皇兄还很体贴的低了低头,让皇哥夫好方便贴近。   “……”   见状,肃王酸的牙都要倒了,但又有些羡慕。   都说皇家人凉薄,可从小生在尔虞我诈的皇宫中,谁又能生出一副轻易对人坦诚相待的热心肠?   而皇兄以前寡言、浅眠、疑心重又心思缜密,与人相交从来都是点到为止,而现在皇兄虽看起来还是一副冷傲的模样,但只要与渝安在一块,皇兄都会格外的好说话。   肃王一边想一边进来,不忘对渝安问好,“皇哥夫,马车都已经备好了,您跟皇兄现在就能回宫了。”   但肃王又有些不舍,“怎么刚来幽州一日就要走,就这么着急吗?”   “这次特意出宫本来就是为了去蜀地的药王谷要解药,途经幽州,才特意来看看你们。”渝安顿了顿,道:“对了,你皇兄刚刚说,你也该成家立业了。所以,你现在可有心仪的姑娘?”   肃王温润的脸上顿时涨红,“此,此事,言之尚早。”   渝安好心提醒道:“你比我年长两岁。”   肃王:“……”   肃王二十三,至今未曾娶妻,但他以前是有过几房妾室,但自从肃王喜欢上四处游山玩水之后,又不愿带着妾室随行,就都放她们另觅良人去了。   肃王僵硬的转移话题,“你们待会出城,肯定是要走北城门的,臣弟昨日才从北城门口回来,城外的山路不太好走,而且昨晚又下了雨,但你们要是急着走的话,只要马车的速度慢一些倒也无碍。”   说完,肃王又把刚刚递来的几卷书递给了渝安,“你们急着走,臣弟也没有提前备好礼物,听闻您爱看书,这几卷书都是我前段时间在民间搜罗的,都是些民间趣闻怪谈,您可能会喜欢。”   “不过,这都是些普通玩意,比不得宫里的东西金贵,还请您别嫌弃。”肃王的语气有些不好意思。   渝安一愣,接过之后道谢。   说来他才尴尬,专程过来一趟,却忘了备见面礼。   他哪里倒是有一把焦尾琴,是昨天在鉴宝阁的拍卖会刚买的,但送礼要投其所好,不能随便敷衍。   渝安想了想,还是等回去之后再问问席辞墨,问清楚了肃王的爱好,然后再让人送来幽州。   钱宝把渝安手里的几卷书拿过来,又退回一边候着。   ·   肃王亲自送席辞墨跟渝安出南宫府,满眼羡慕道,“从阿恒出生到现在,臣弟都没见过他,还有阿乖。等明年春节,臣弟一定会赶回宫里过年。”   席辞墨淡淡道:“你也知道你已经有好几年都没回去了?”   肃王无话可说,陪着笑脸:“是臣弟的错,臣弟明年一定回去。”   话音刚落,那边还没走的马车里,刘四姑娘刘曼从马车里跳出来,手里还抱着一个锦盒,“肃王殿下!”   肃王脸上的笑容刹那间就停了,无奈的转过身,“刘姑娘你怎么还没走?”   刘曼怀里抱着锦盒,闻言撇嘴道,“我刚刚不是都跟你说了吗,我是特意给你送一个好东西的,你怎么连看都没看就赶我走。”   肃王正色道:“你我非亲非故的,这东西我不能收,免得旁人说闲话。”   刘曼一意孤行,“我巴不得他们说我们的闲话呢。”   肃王眼底渐渐浮出一抹不耐:“……”   都说好男怕缠女,但肃王是最讨厌这些的,他喜欢潇洒自在的游山玩水,不喜欢被人束缚。   而刘曼三番五次的对他死缠烂打,还不肯听劝阻,这已经完完全全让肃王对她生了厌恶之意。   刘曼却不会看人眼色,她美滋滋的从锦盒里拿出一个玉佩,得意道:“这便是我七弟昨日在鉴宝阁拍下的宝贝,好看吗?我打算送你了,你喜欢吗?”   另一边的渝安见状,微微摇头,道:“这哪行,一个劲的往上贴,姑娘家的矜持都没有了,而且肃王对她也无意,何必这样呢。”   席辞墨漠然的收回目光,他对别人的事情一直都不太感兴趣,道:“走吧。”   渝安迟疑的指着肃王的方向,“你弟弟还被人缠着呢。”   “他自己的事情,我们又帮不上什么忙,”席辞墨置之不理,一手揽着渝安的肩膀,示意他上马车,“走吧。”   渝安还想再多看一会热闹,依依不舍的转身,手指还抓着席辞墨的衣角,正要说什么,眼角的余光瞥到南宫府的门口出来了几个人,是一个老妇人,老妇人的旁边还站着一个小姑娘,手里抓着一块糕点,吃的正香。   渝安没在意,刚收回目光,就听到后面传来一阵嘈杂声,于是停下来。   老妇人远远的一看到刘曼拿在手里的昆仑玉佩之后,眼睛倏地瞪大,不可置信的小跑着过来,吓得跟在后面的两个丫环也连忙追了上来。   老妇人气喘吁吁的跑过来,一把抢过了刘曼手里的昆仑玉佩,背过身去,仔细的辨认之后,又转过来,噼头盖脸的就是一顿怒斥,“刘家的姑娘,你偷拿我宋家的传家宝是什么意思!?”   刘曼秀眉一横,叉着腰道:“这是我七弟昨日在鉴宝阁拍下来的,已经跟你宋家没关系了,快点还给我,宋老夫人!”   “不可能!”宋老夫人想起昨日小儿子宋崇南的反常,她心里咯噔一声,已经隐隐察觉到了什么,但她一口咬定这玉佩是宋家的,不肯给:“这是我宋家的!”   刘曼气极反笑,“可以啊,玉佩还给你,但是钱你可得还给我们呢,也不多,六十万两。”   “不可能!”   宋老夫人瞪眼,要是以前的宋家,这点钱她可不在乎,但宋家现在没落,别说六十万两,就是十万两她都拿不出来。   肃王看见眼前这一个闹剧,无言以对的摇摇头,转身去送席辞墨他们。   刘曼一见就着急了,一把抢过宋老夫人手里的玉佩,提着裙摆就朝肃王那边跑,“不肯给钱还想抢玉佩,你宋家有病吧?肃王,给你。”   肃王躲开她。   宋老夫人往前追了两步,然后捂着胸口直喘粗气,整张脸都红了,手还指着刘曼,“还,玉,还我昆仑玉!”   刘曼鄙夷的一笑,正要再说,却听到肃王沉声道,“刘姑娘,宋老夫人的年纪已经大了,你非要气她吗?”   刘曼满脸委屈,“这真的是我七弟买的,交易文书都有的,宋崇南还在上面签字画押了。”   肃王头疼。   而这时,一个女童的声音响起,甜甜的,像是跟糕点一样的甜腻味道,“祖母,昨天那位漂亮哥哥说,咱们家的玉佩被人低价买走了,咱们家吃了大亏!”   小姑娘是娟儿。   昨天在鉴宝阁的拍卖会上,跑到渝安的桌子旁边要糕点吃的那位小姑娘。   众人朝小女孩娟儿看过来。   只见,娟儿的手指着渝安的方向,脆生生道:“祖母,这个漂亮哥哥说,咱们家的玉佩值很多钱的,但是二叔不知道,所以二叔卖少了。”   宋老夫人手指微颤,皱巴巴的老脸上满是震惊,“娟儿,你怎么知道?”   娟儿有些害怕的把剩下的小块糕点都塞进嘴巴里,躲到了一个丫环的后面,“二叔带我一起去的,但是二叔不准娟儿告诉祖母。”   闻言,宋老夫人终于受不了了,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上,但就算这样,她的手里也死死的攥着昆仑玉佩。   丫环们尖叫着去把她给扶起来,而宋老夫人已经晕过去了。   丫环们不知所措的左看右看。   肃王示意南宫府的下人们先把宋老夫人给扶回府里,又交代下人去请郎中。   刘曼阴阳怪气的对着娟儿道,“小丫头胡说什么,看把你祖母给气的,还不赶紧去看着点你祖母。”   娟儿才八岁,年纪小,不经吓。   闻言,小姑娘的眼睛里逐渐起了一层薄薄的水雾,过了一会,她被吓的“哇”一声就哭了,但丫环们已经扶着宋老夫人进府去了,都忘了她。   小姑娘没看到熟悉的人,于是一把扑过去抱住渝安的大腿:“漂亮哥哥,娟儿害怕。”   渝安没哄过小姑娘,无措的看了一眼席辞墨。   席辞墨迟疑了一下,“你平时怎么哄阿恒的?”   阿恒?   阿恒很皮,但是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抱起来亲一亲就好了。   但这是别人家的小孩,跟自己的不一样啊。   渝安头疼的看着抱着自己不撒手的小姑娘,弯下腰,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声道:“别哭了,我让人给你拿一块桃酥吧?你吃桃酥吗?”   娟儿抽抽噎噎的,哭声低了一点。   钱宝看到了,连忙走上马车,从马车里的小矮桌上拿了一碟桃酥过来。   娟儿低头吃桃酥,哭声已经停了,但不许渝安走,渝安一走她又要哭。   渝安:“……”   席辞墨目光淡淡的,扫了一眼正在乖乖吃桃酥的娟儿,唇角掠过一丝嘲意,但稍纵即逝,什么都没说。   一边的刘曼一点也不着急自己的昆仑玉佩还捏在宋老夫人的手里,反正她也不想离开南宫府,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跟肃王多待一会。   她心里的算盘打的噼里啪啦的。   不过,刘曼想起了什么似的,瞪了一眼渝安,那眼里满是警告,“你昨天多什么嘴?又不关你的事情。”   刚好,交代完下人的肃王走过来,听到刘曼说这句话,脚步一停,眼神复杂的看着她。   而刘曼背对着肃王,没发现他。   “……”渝安掀起眼皮,清亮的眼睛透着不悦,“你们刘家故意骗人还有理了?”   刘曼气得跳脚:“谁骗人!?你把话说清楚!”   渝安对于昨天的事情还记得清楚,他慢悠悠道:“昨天买这块玉佩的,跟卖玉佩的说:他专程找了”大师”看过了,这块玉佩就值二十多万,但实际上它的价格可以再高一倍。”   “而你刚刚问那位老夫人要六十万,显然你也知道这块昆仑玉的真实价格——你还敢说你们没骗人?”   刘曼:“……”   刘曼恼羞成怒:“关你什么事,多管闲事!”   一旁的肃王深深地看了一眼刘曼,眼里满是失望,语气也比之前更冷淡了,“刘曼姑娘,你的玉佩还在宋老夫人的手里,你先暂时等她醒来吧,这是你们两家的事情,还是由你们自己商量好。”   刘曼这才想起肃王还在这里,心里咯噔一声,连忙委屈的对肃王道:“殿下,这东西是……是我七弟买的,我真的不知道他是花多少钱从宋家手里买过来的。”   “刚,刚刚那个六十万也是我随口一说的,我并不是……”   “刘曼姑娘,”肃王微笑,客气且疏离,“这是你们的事情,与本王无关。”   刘曼脸上的委屈渐渐敛去,她发现肃王现在叫自己刘曼姑娘,而不是刘姑娘。   不就是一块破玉佩吗,至于这么斤斤计较吗!?   刘曼的眼里满是恼恨。    第215章 不分轻重缓急   宋老夫人晕倒在南宫府门口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南宫翎的耳朵里。   南宫翎担心事情闹大,于是急急赶过来,得知始末之后,沉思道:“宋老夫人今日来南宫府,本是想来找老夫借钱度过眼下宋家的难关,却没想到,宋家二郎早已经瞒着宋老夫人,将传家宝卖了出去。”   南宫翎摸着下巴上的白须,慈眉善目的,“不过,此事到底是刘宋两家的纠葛,我们旁人也帮不上多大忙,先去把宋家二郎跟刘七少爷给找过来,当面聊一聊。”   南宫府的下人领命,转身出去了。   南宫翎想起什么,看着旁边被连累的到现在还没动身离开幽州城的席辞墨跟渝安,面露惭愧,“麻烦两位了,为别人的事情耽误了时间,趁着时间还早,还是赶紧启程吧,要是再晚一些,怕是天黑之前就到不了下一个歇脚的驿站了。”   肃王也是想的,刚要说他知道有一条近路,可以送他们出城,结果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另一道声音给抢先了,“反正现在时间也耽误了,不如两位还是先留下来,帮着我们两家把这事解决了再离开吧。”   众人顺着发出声音的方向看过去,是刚刚被气晕过去的宋老夫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来了,正站在旁边看着他们,面色不善。   娟儿一看到宋老夫人,连忙跑过去,抱着宋老夫人的腰,亲昵的喊:“祖母,娟儿害怕。”   宋老夫人拍了拍娟儿的头发,道:“祖母没事了,娟儿别害怕。”   然后宋老夫人走过去,目光复杂的看着渝安跟席辞墨,然后道:“两位还记得老身吧?”   渝安面露疑惑。   席辞墨点头:“之前在南城外的驿站见过。”   渝安恍然大悟,“之前我生病喝的药,就是宋老夫人送的?”   席辞墨淡淡道:“不是。”   宋老夫人的面色尴尬,药不是她送的,但她会记得这两人,是因为在离开驿站的早上,她看到渝安这哥儿主动跟席辞墨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说笑笑的,还凑的很近,嫌弃渝安没有哥儿的矜持,所以就多看了两眼,心里鄙夷,这才记住。   原本以为就只是擦肩而过的一面之缘,没想到竟然又见面了。   而且现在她还得拉下脸面求这个人帮忙。   宋老夫人稳了稳心神,继续道:“刚刚,老身都已经听说了,昨天在鉴宝阁发生的事情,两位都是知道的,尤其是这位小友,”她看向渝安,“你懂行,你看出了刘家买下我宋家的昆仑玉佩的价格,其实远低于这块玉佩的价格,对不对?”   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摩擦着手里的昆仑玉佩,眼眸还瞥了一眼旁边没走的刘曼,眼里满是幽幽的恨意。   刘曼不惧她,挑衅的回望:“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一锤子买卖,而你们家宋二郎也是知情的。”   宋老夫人充耳不闻,自顾自道:“这昆仑玉佩是宋家的传家宝,老身是不想卖的,更别提你们刘家居然还敢骗崇南,把价格压低了这么多,原本值……”说着,她又瞪了一眼刘曼,接着道:   “原本值五十多万的昆仑玉佩,硬生生被你们压低到了二十万,你们刘家可真是够黑心的!”   “什么!”刚刚赶到的宋崇南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眼睛倏地瞪大,一脸震惊的回头去看刘七,面目狰狞,“刘七,你敢骗我!”   紧随其后赶到的刘七下意识反驳:“……我没有!”   ·   最后还是肃王安排了众人先在厅堂落座,把事情都说清楚。   娟儿似乎很喜欢渝安,在落座之前,就一直往渝安旁边凑,手里还抓着没吃完的半块桃酥,直到落座之后,她才不得不回到宋老夫人的旁边。   宋老夫人刚刚也在丫环那里听说了,娟儿很粘着渝安,她感到很意外,因为自己这孙女向来都比较怕生。   不过宋老夫人现在还要忙着先处理正事,至于别的就等过后再说。   渝安与席辞墨坐在旁边,他们在南宫府这边耽误的时间不少,也不差这一会,更何况,宋老夫人又放低姿态求他们了,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们不好推辞。   宋崇南是第一个开口的,他咬牙切齿的道,“刘七,是你说我家这块昆仑玉佩最多值二十万两,也是你让我送去鉴宝阁拍卖,让我不要提前放出风声,说我母亲知道了肯定不会同意,所以我这块玉佩是昨天临时加塞进拍卖会的,也没多少人知道……原来这一切居然是你早就算计好的!”   说完,宋崇南又忽的意识到不对劲,“不对啊!昨天我也在鉴宝阁,我明明看到,拍下这块昆仑玉佩的根本不是你!是另一个人,为什么现在又说这块玉佩是你买下了?……你,原来,原来你居然从一开始就在算计我了!!!!!!”   许是太过震惊了,宋崇南说这番话的时候语气很冲,而且话说的也颠来倒去的,令人抓不到重点。   刘七目光躲闪,搪塞道:“昨天拍卖会现场的都是那些小姐夫人,她们都只喜欢精致的首饰珠钗,对你的昆仑玉佩不感兴趣,我出于好心才帮你的。”   宋崇南破口大骂,“强词夺理!”   两人又争执了一会之后,众人这才搞清楚始末:一,是刘七告诉宋崇南,宋家的昆仑玉佩只值二十万两;二,是刘七让宋崇南把昆仑玉佩拿去鉴宝阁拍卖;   三,昆仑玉佩是昨天临时送去鉴宝阁拍卖的,也是刘七让宋崇南不要放出风声,说怕宋老夫人知道之后不同意,但幽州城里那些有钱的富商也都不知道这事,所以昨天在拍卖会上这昆仑玉佩现身之后,并没有多少人感兴趣;   四,昨天拍卖会上,表面上拍下昆仑玉佩的是别人,但实际上真正的买家是刘七,而宋崇南也是现在才知情。   “真笨啊,”渝安没忍住,恨铁不成钢的叹口气,“别人说什么都信也就算了,可玉佩是他的,他要拿去拍卖之前,怎么不提前多找几个懂行的打听打听?”   就这么稀里煳涂的把传家宝给卖出去了,实在是没脑子。   席辞墨淡淡道,“自己犯的错,怨不得旁人。”   这话被宋崇南听到了,气的跳脚,“如果不是姓刘的诓我,我至于会上当受骗吗!这事凭什么怨我!”   席辞墨漠然的扫了他一眼,不为所动,并未将他放在眼里。   渝安护短的很,见宋崇南找席辞墨的麻烦,立即不悦了,“本就是你自己的错,还不许别人说?”   宋崇南不服气,还要再说,渝安又道:“说你没脑子你还真是没脑子,轻重缓急都分不清吗,现下我们浪费时间来解决你做的煳涂事,本就是出于好心,你却反过来恩将仇报?”   宋老夫人皱了皱眉,她的儿子,她可以打骂,但却不许旁人多说一句的,她正要开口,却被娟儿轻轻的拉了拉衣服。   宋老夫人的思绪被打断,“怎么了?”   “大家都不说话了,娟儿害怕。”娟儿怯怯的小声道。   宋老夫人这才注意到,在渝安开口说话的时候,肃王跟南宫翎都没有表现出倾向宋家的意思。   换句话而言,肃王跟南宫翎都是站在渝安这边的。   宋老夫人的神色一凛,意识到这个之前自己瞧不上的哥儿的来历并不简单,于是她想了想,干咳两声,示意宋崇南,“南儿,这位公子说的对,你给人家赔个不是。”   “……”宋崇南咬了咬牙,也知道自己这样确实不该,于是压下心里的火气,道:“是我不对。”   这个小插曲之后,宋崇南也冷静了一些,他看向四周,肃王跟南宫翎都在,于是宋崇南干脆道,“那笔钱我还给你们,昆仑玉佩你们还给我。”   刘七第一个不同意,“不行!”   宋崇南冷笑道:“此事的前因后果就是你刘老七贪财骗了我,现下肃王殿下也在这里,有肃王殿下为我做主,还轮不到你不答应!”   刘七一口咬定,“交易文书已经在我手里,就算是陛下亲临,只要我不同意,谁也不能奈我何!”   肃王皱着眉,先看了一眼旁边的席辞墨,心道幸亏皇兄没生气,他咳嗽了两声,警告的看了一眼刘七,语气难得强硬:“刘七公子,你这样做确实太过分了。”   刘曼不愿意让肃王对刘家人的印象变差,于是也劝道,“小七,听王爷的话。”   刘七不情不愿,“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事,就因为有人多嘴说了不该说的……”说完他横了一眼渝安,那眼里满是怨气跟怒火。   席辞墨握上了腰间的剑柄。   杀气凛凛。   刘七连忙移开视线,佯装什么都没发生似的,道:“既,既然肃王殿下都开口了,那我也不能不给殿下这个面子,毕竟四姐姐也是向着殿下的……”   肃王:“……”   但刘曼娇羞的看了一眼肃王,“胡说什么呢,殿下是殿下,我是我,小七别这样说,小心殿下不开心。”   但刘曼的表情却像是吃了蜜似的,非常开心,还时不时的看肃王。   肃王觉得自己又开始头疼了:“……”   刘七继续道:“不过,这昆仑玉既然已经到了我手里,我也不想让给别人,这样,我再添十六万,这块玉佩就归我了。”   宋崇南立即心动了,“行。”   宋老夫人却语气坚定道:“不行!老身不同意!”    第216章 这位是东家【第五卷 ·完】   有宋老夫人的坚持,还有肃王跟刘曼在其中的帮忙,刘七就算再不甘心,还是把昆仑玉佩给退回来了。   宋崇南也把钱还给了刘七。   而这时也过了午后了,外面再次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刘曼主动对肃王道,“殿下,要不我请您去丹轩酒楼吃顿酒吧,听闻这丹轩酒楼上了两道新菜,那师傅原是金亭江的,最擅长烧松子桂鱼和烧汁鲈鱼,味道很不错。”   听到丹轩酒楼的名字,渝安的眸光闪了闪,他差点忘了,前两年自己在幽州城这边也让人开了一家丹轩酒楼,但因为渝安很少离开大景城,因此一直都没来看过,只是看看幽州送来的账簿而已,偶尔让赵掌柜派人来这边看看。   当然,幽州城这边也有一家摇轩。   渝安也没来看过。   肃王的语气是一贯的温和,但是却很认真的拒绝了刘曼,“刘曼姑娘,你我无缘,还请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刘曼充耳不闻,她的手肘撑在桌面上,掌心拖着下巴,一双眼睛故作娇俏的朝着肃王眨啊眨的,“殿下陪我吃顿饭,我就认真的考虑殿下的话。”   肃王很尴尬。   外祖父在这里,皇兄跟皇哥夫也在这里。   刘曼的七弟也还没走。   这么多的人在旁边看着,肃王说不出什么狠话,但同样的,刘曼也正是因为很清楚肃王是个什么样的脾气秉性,所以才会故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肃王。   她知道肃王的性格不会当面让女子难堪的。   刘曼承认自己就是在利用肃王的心软,但她并不以此为耻,语气还很自然,“殿下,我知道您最爱吃鱼了,金亭江的那位师傅烧鱼的手艺是真的不错,而且丹轩酒楼的位置也很难订的,要不就一起去尝尝吧?”   肃王求助似的去看皇兄跟皇哥夫,希望他们两能看在一家人的面子上帮帮忙。   席辞墨对弟弟的求助视而不见,连弱点都被一个女子轻而易举的威胁拿捏,这样怎么行?   渝安挑挑眉,摊了摊手,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肃王:“……”   宋老夫人起身跟南宫翎告别,一手还牵着娟儿,然后又对渝安他们点点头,就当是打招唿了,这才去看旁边耸着肩膀、低头不语的宋崇南,厉声道:“滚回去。”   这就是要秋后算账的意思了。   宋崇南现在才知道害怕,“是,母亲。”   宋府就在南宫府的隔壁,所以宋老夫人是步行着回去的,丫环撑着伞跟在后面。   宋老夫人想起刚刚的事情,于是问娟儿,“刚刚那么多人都在,南宫先生也在,你怎么却偏偏拉着那个哥儿不肯让他走?”   娟儿咬着手指,被宋老夫人呵斥了一声之后,这才把手背在后面,怯怯道,“娟儿昨天在鉴宝阁的时候,听到了刘七叔叔跟二叔说,那个漂亮哥哥很有钱,买了很多东西,一掷千金眼都不眨,连刘七叔叔都没他有钱。”   宋老夫人一愣,若有所思。   娟儿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下,继续道:“而且,那个漂亮哥哥还很好说话,昨天他给娟儿吃了甜甜的糕点,刚刚又哄着娟儿,让娟儿不哭。”   “所以娟儿觉得,漂亮哥哥肯定会愿意帮我们讨公道的。”   宋老夫人没想到娟儿小小年纪就懂了这么多,她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娟儿比你二叔懂事多了。不过,刚刚那两人的来历确实不凡,居然连肃王跟南宫翎都要让他们三分面子,也不知道是哪路神仙……”   宋崇南听到了,问道:“母亲要去查他们吗?”   娟儿仰着头看他们,乖乖巧巧的。   宋老夫人嘴角勾起一抹笑容,道:“我们不去,但刘家那边肯定会查的。”   刘家吃了这么大的一个亏,但刘家不敢找肃王的麻烦,也不敢找南宫翎的麻烦,而宋家在这件事又是受害者,而且肃王跟南宫翎现在又偏向宋家这边,所以刘家也不会找宋家的麻烦。   但是那两个外乡人却没有这样的好运了。   宋老夫人猜测,那两个外乡人可能前脚一离开幽州城,后脚刘家就会派人去找他们的麻烦了。   宋崇南跟在旁边,他听懂了母亲的言下之意,于是迟疑的问道:“那我们要提醒他们吗?”   宋老夫人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抬手就一巴掌扇过去,这力道很重,打的宋崇南当场就懵了。   娟儿被吓得一把抱住宋老夫人的腰,“祖母?”   宋老夫人一边安抚的拍了拍小姑娘的后背,一边冷冷的看着宋崇南,“昨天在鉴宝阁的时候,那两个外乡人都已经提醒你了,你怎么就没多长一个心眼,看穿刘七的诡计?”   “竟然就这么掉进了刘家的圈套!等明日这事传遍了幽州城,你就成了幽州城的大笑话!”   “你父亲跟兄长都已经不在人世了,现在整个宋家就靠着你一个人撑起来,你倒好,还跟以前一样不思进取就算了,居然为了吃喝玩乐还敢把传家宝都拿去变卖,依我看,宋家最后的这点家业也不用再留给你了!省得你全都败光!”   宋崇南没解释自己为什么要偷偷卖掉传家宝的原因,耷拉着脑袋认错。   ·   在肃王的坚持下,刘曼到最后还是没说服肃王,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带着刘七先离开了。   肃王松口气,一抬头对上皇兄那副怒其不争的表情,顿时感到无地自容,于是转移话题:“……时候也不早了,要不臣弟送你们出城吧,臣弟知道有一条近道,若是快些的话,在天黑之前或许能在驿站歇脚。”   席辞墨淡淡道:“今日已经很晚了,而且下雨了,不便赶路。”   言下之意就是明日再启程了。   肃王面上一喜,“那臣弟请两位去丹轩酒楼尝尝鲜吧,正巧,刚刚刘家人也说了,丹轩酒楼新来的师傅正是来自金亭江的,会烧金亭江的特色菜。”   他知道渝安是金亭江人。   渝安确实有些馋金亭江的菜了,“好。”   到了丹轩酒楼,因为刚过饭点,所以酒楼的客人并不是很多,一行人刚到,丹轩酒楼的店小二就连忙上前,“几位是要雅间还在大堂用饭?”   “啊!原来是肃王殿下,快快楼上请,您常用的雅间还给您留着呢。”店小二热情的招待。   肃王却侧过身,语气恭敬的问席辞墨,“皇……您要在雅间用饭,还是在大堂?”   席辞墨向来不喜太过吵闹的地方,“雅间。”   见状,店小二觉得奇怪,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历,怎么连肃王都对其毕恭毕敬的?   渝安的脚步越走越慢,目光朝着四处打量,他是第一次来,处处都看的仔细些,目光挑剔,看到几处不合心意的地方还拧了一下眉头。   但是他这样落在旁人的眼里,却像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旁边几个正在擦桌子的店小二看到了,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还发出小声的嘲笑。   等渝安他们都进了雅间了,这帮店小二说话也就更肆无忌惮了:   “小家子气。”   “这么没见过世面的人都能跟肃王成为朋友,那我们岂不是还能成为至交了?嘻嘻嘻。”   “去你的吧,尽胡思乱想,没看到人家那一身行头吗,能比得上咱们这酒楼一天的流水了。”   “噫!我看你才一天到晚的净胡说。”   “就是,哪有这么贵啊。”   ·   肃王说自己是东道主,所以让席辞墨跟渝安点菜。   渝安背靠着椅子,抬眼看着挂在墙上摆的木牌,道:“松子桂鱼,咸烧白,八宝酿梨,水晶肘花,三杯鸭,布袋鸡,红烧鲈鱼块。”   “八宝饭,素什锦,八珍豆腐,鱼香茄龙,三鲜羹,百合粥,再来一份桃酥。”   店小二看的目瞪口呆的,他心道,肃王这到底交的是什么朋友,怎么一口气要了这么多荤菜?活像是八百年没吃过肉似的。   就,就三个人?   吃的完吗?   渝安想起什么,又道:“还有,刚刚点的这些菜,给外面那两桌也都各准备一份送过去。”   外面那两桌是莫副将和禁军们。   南郡世子席聪不在,他知道今天要回大景城了,一早就出去说要买些幽州的特产说带回去,买到之后,他再出城跟他们在驿站会合。   刚刚席辞墨跟渝安临时决定明日再离开幽州时,也让人去找席聪了,告诉他明日再启程的事情了,估计席聪待会就来了。   店小二一听渝安要了三桌菜,而且都是荤菜,下意识的去看肃王。   肃王点点头,示意他去吩咐厨房赶紧上菜。   等店小二离开之后,渝安起身,绕着雅间转了转,然后推开临街的窗户,这才满意的点头,“这地界选的倒是不错,开窗就能看到湖水,还有画舫。”   肃王不明所以的从椅子上侧过身,远远地看过去,“等到初春时候,画舫那边也重新开张了,晚上画舫挂了灯笼,在这边望去也是一处美景。”   渝安满意点头:“对了,幽州的百姓对丹轩的口碑如何?”   肃王觉得渝安的关注点有些奇怪,但还是如实回答,“自然是不错的,只是年初时出来了一个春镜酒楼,一口气高价挖走了丹轩酒楼这边的几个掌厨大师傅,春镜酒楼的名气一下子就比丹轩还要好。”   说完,肃王发现渝安的面色逐渐变得凝重。   这怎么回事?   肃王二丈摸不着头脑,满脸疑惑。   席辞墨语气淡淡的,“丹轩是他名下的。”   “……”肃王还是第一次知道这回事,一时有些懵,久久之后才道:“那可真是……难怪。”怪不得这位会突然生气。   而且,他也算是明白了,为什么渝安刚刚一口气要了这么多的菜品,原来是要尝尝这里的掌厨师傅的手艺如何。   过了一会,几个店小二端着菜品过来了。   但是少了两道菜,三杯鸭跟素什锦,店小二解释道:“今日这两道菜卖的格外的好,后厨已经没有备菜了,能不能换两道菜先替上?”   肃王已经知道渝安是丹轩酒楼的东家,下意识去看后者的反应。   果不其然,渝安拧了拧眉头,不过并未生气:“换千张肉跟湖米茭白。”   店小二转身出去,没一会又回来了,脸上的愧意更深,“……后厨说,千张肉跟湖米茭白也只够一桌,还有两桌不太够……”   渝安:“……”   渝安屈指敲了敲桌面,语气难得严厉,“去把掌柜叫过来。”   店小二一开始还不太情愿:“掌柜在后厨训备菜的呢,……”一看到渝安骤然一沉的面色,立即道:“小的这就过去叫掌柜的!您稍等。”   等店小二离开之后,渝安每样菜都尝了一些,面色稍缓,“味道勉强能行。”   席辞墨示意他喝汤,“荤菜少吃,你病还没好。”   渝安微微叹气,后悔不迭:“早知道刚刚就多点两样素菜了。”   席辞墨挑眉,把渝安刚点的百合粥给送到他面前,“喝吧。”   渝安乖乖的喝着香糯的百合粥,想起了刚刚知道的事情,“怎么掌厨这么容易就被一个新起来的春镜酒楼给挖走了?”   肃王爱吃鱼,而丹轩酒楼烧的鱼是最合他胃口的,“春镜酒楼是鉴宝阁的,财大气粗。”   渝安不太服气,“我每个月给他们的银钱也不少呢。”   说完,渝安看了一眼门口,见掌柜还没来,一口气吃完了剩下的半碗百合粥,道:“我去后厨看看。”   席辞墨一顿,嗯了一声,倒也不拦着他。   钱宝习以为常的跟了出去,他就知道他主子闲不住。   肃王却是不适应,他看着一点都不生气的席辞墨,有些怀疑自己皇兄是不是被人掉包了,他忍不住问道:“您还用着膳,怎么皇哥夫就先走了?”   皇帝都没用完膳没离开,旁人怎么能先走呢?   席辞墨并不在意:“随他去闹腾吧。”   肃王先是一愣,然后又哑然失笑,半晌之后才意味深长道:“皇兄认栽了?”   席辞墨夹菜的动作一顿,“嗯。”   肃王摇头轻笑,“一物降一物,”然后举起了旁边的酒盏,“臣弟敬皇兄一杯。”   席辞墨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   渝安下了楼,径直往后厨走去,路上有几个店小二看到了,连忙追上来阻拦,“那是后厨,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但因为认出这是肃王的朋友,店小二们也不敢动粗,只能虚虚拦着。   于是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渝安一路走进了后厨。   掌柜跟刚刚那个店小二也刚好从后厨里面走出来,看到了渝安,掌柜也连忙来拦,“你是谁?来后厨做什么?”   钱宝也上前拦开他们,理直气壮:“你们躲开些,别伤着了我家主子。”   渝安自顾自的走进后厨。   后厨的几个掌厨师傅正坐在长凳上喝茶闲聊,看到有生人进来了,皱着眉,“掌柜的,这是谁?”   掌柜的跟几个店小二都追了进来,掌柜的有些生气,“你到底是谁?”   渝安直接拿出一块木牌,往掌柜的方向一丢。   掌柜的下意识的去接住,定睛一看——这木牌是黑檀木的,还散发着淡淡的檀香,用金丝镶着边,一面刻着渝字,龙飞凤舞,是渝安的字;另一面刻着一条鱼,活灵活现的。   店小二们凑上来看,七嘴八舌:“这什么啊?”   “这人谁啊,怎么还往咱们的酒楼后厨跑,掌柜的不能饶了他!”   “就是,说不定又是对面春镜酒楼派来的,哼,掌柜的我们快去报官吧。”   “……你们别胡说,这是肃王的朋友。”   有人发现掌柜看着木牌在发呆,忍不住问:“掌柜的,你怎么都不说话了?”   掌柜的一眼就认出了木牌,紧张的咽了咽口水,然后转头去呵斥几个店小二,让他们安静,然后才道:“都别胡说了,这位是……咱们的东家。”   “!!!”   店小二们:“……啊?!”   【第五卷 ·完】    第217章 你不懂 第六卷   幽州丹轩酒楼的掌柜姓吴,他没见过丹轩酒楼的真正东家,以前,他一开始的时候还以为安排自己在幽州的丹轩酒楼的赵掌柜就是东家,后来才知道,赵掌柜也跟自己差不多,都是替东家办事的。   而他的真正东家,住在大景城,是个身份尊贵的富家公子,姓渝,别的他就一概不知了。   当然,他还知道自己每个月都要把账簿给送到大景城去,先交给赵掌柜,然后再由赵掌柜转交给东家。   ·   渝安绕着后厨转了一圈,几个掌厨师傅跟店小二们都像鹌鹑似的站在旁边,渝安扫了一眼,对吴掌柜道,“你出来我有话要说。”   他要问的是春镜酒楼的事情。   吴掌柜一五一十的说了,“春镜酒楼的东家是鉴宝阁的少阁主,财大气粗的,而且之前也没防备,所以才让他们一连撬走了好几个咱们的掌厨师傅。”   渝安生气的点不是这个,“此事是在年初发生的,现在已经是秋末冬初了,你居然一直都没有报给我,怎么,翅膀硬了你也想飞了?”   吴掌柜叹气:“……他们也不肯要我啊。”   渝安冷笑道:“再耍聪明就扣月钱。”   吴掌柜也怂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天经地义,他小心翼翼道:“此事我原先是想报给您的,但是……一直都没找到机会。”   渝安随便找了一个地方坐下来,也不怕脏似的,大氅的下摆扫到了地上,白色的大氅跟湿漉漉的青石地板形成了鲜明对比,他道:“吴掌柜,这事你总不能就一句”你找不到说的机会”就打发了我吧?”   吴掌柜道:“……但是,就算春镜酒楼挖走了咱们的师傅,我们每个月的进账也没什么变化。所以我就觉得,这事可以用不着说。”   “去把这两个月的账簿拿给我看。”   吴掌柜不知他是否真的生气了,但也不敢含煳,连忙让人去把账房先生喊过来,还让他拿账簿一起。   渝安低头看账簿,又顺口问道,“刚刚我点了几道菜,为何后厨都没有提前备好菜?”   吴掌柜也头疼这事:“我刚刚也为这个训后厨那些备菜的呢,今天晌午的时候也犯了这样的错,当时好几桌客人都吵翻了……”说着说着,吴掌柜发现自己说漏嘴了,顿时噤声。   渝安也刚好看完了账簿,掀了掀眼皮,目光凉飕飕的看了一眼吴掌柜,把账簿往后者的身上一拍。   吴掌柜手忙脚乱的接住了账簿,忙不迭的解释道,“东家,这都是有原因的,我原先也不是……也不是经常如此,我们之前都不会犯这么小的错误,而且,我刚刚都已经训过他们了。”   渝安头也不回,直接朝着前面酒楼走回去,路过一楼的时候,看到店小二们都在聚精会神的打扫着,似乎都很认真勤劳。   渝安不在意的收回目光,抬脚朝着楼上走去。   “我前段时间没空过问酒楼的事情,但这都是因为知道你们是老人了,早就能独当一面了。可我这样信任你们,没想到你们居然还会出现这样的纰漏,”渝安语气不好,一步也不停的往楼上走,脚步生风:“你也少说那些场面话来敷衍我,今天这事不是第一回 了吧。”   “几个掌厨都被挖走了,剩下的那些肯定也都是动了歪心思,或者是被别人找上门了,正在左右摇摆犹疑不决呢,所以才会犯错。”   “吴掌柜,这是你的问题,你好好反省反省!”   吴掌柜跟在后面,手里拿着账簿,听到渝安的话,被训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但不敢反驳,因为东家都猜对了。   吴掌柜很慌乱。   要是早知道东家会突然在酒楼现身,他之前就该早点把春镜酒楼的事情告诉东家,也不至于现在被骂的狗血淋头。   “行了,你现在就去写信告诉赵小白,让他亲自来一趟幽州,就说是我交代的,”渝安路过莫副将那两桌,看到禁军们都已经吃的七七八八了,于是道:“再给他们准备些茶点。”   吴掌柜忙不迭道:“是是是。”   渝安推开雅间的门走进去。   吴掌柜在后面,一时不知道该进还是不该进,钱宝从他旁边路过的时候,小声提醒他,“吴掌柜,你快去写信让赵掌柜来吧。”   吴掌柜感激的一笑,把渝安的木牌交给钱宝,“小兄弟,你交给东家吧,我就先下楼去了。”   钱宝接过来,然后也进了雅间。   ·   虽然渝安进雅间的时候极力掩饰了自己的情绪,但席辞墨跟肃王还是从渝安那张余怒未消的脸上察觉到了一丝蛛丝马迹,因此都识趣的没有问他刚刚去后厨都发生了什么。   等用完午膳之后,肃王得知了小六中毒的事情,难得的生气了。   过了一会,肃王又道:“臣弟哪里有一瓶养心丹,是之前去青川游历的时候,偶然得的。这养心丹对受重伤、还有中毒之后元气大伤的人都有很大好处,烦请皇兄替臣弟转交给小六。”   席辞墨点头,并未推辞。   渝安抱着手坐在旁边,一字不语。   ·   许二柱照例来鉴宝阁当差,刚来就拿了一个扫帚,开始扫地,掌事路过的时候,让他扫干净点,别偷懒。闻言,许二柱抬头憨厚的笑笑,但掌事的刚一走,许二柱又立即垮下脸,轻哼一声。   他原本是要在鉴宝阁当打手的,但是掌事的嫌他武功不够好,怕误了事,就让他到院子里扫地,还得到后厨去帮忙。   许二柱骂骂咧咧的拿着扫帚在地上划来划去,一会骂自己之前为什么鬼迷心窍,白白弄丢了在辞府看家护院的差事,一会又骂姓辞的太过冷血,他们犯了丁点的错就要小题大做。   正扫着,许二柱被一个人叫了过去。   “刘家的七少爷找你。”   许二柱一听到刘七来找自己了,拿着扫帚的手一紧,来传话的人见了,上下打量他道:“七少爷说了,你要是后悔了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只要你管好嘴,他也不会为难你。”   “不。”许二柱麻利的把扫帚往旁边一丢,也不管它掉没掉在地上,“我没后悔,我这就去找刘七少爷。”   ·   回辞府的路上,席辞墨得知了始末之后,似笑非笑的看着还生气的渝安,道:“我原以为你会亲自教他。”   渝安惊诧的抬头,抱着手反问道:“他是赵小白教出来的,我为何要替他收拾烂摊子?”   席辞墨伸手,手指捻着渝安的墨发,眼眸微垂,淡淡道:“你爱管闲事。”   “……”渝安被这句话给整的没了脾气,生气又不对,笑又不对,只能恨恨的咬了一下席辞墨的下唇,又把脸埋在对方怀里,喃喃自语:   “气死我了,我手底下怎么能有这么笨的人呢,明摆着是对方是要跟我们抢饭碗,连厨子都被抢了,他还以为自己能抢占先机。”   席辞墨的手指摸了摸下唇的牙印,无奈的轻叹一声,将渝安环在怀里,道:“如若是你,你会怎么做?”   “……最初的时候我也遇到过这类的事,当时丹轩跟摇轩都刚开始,还没什么根基,旁的人见赚了钱,就想挖走我们的厨子还有管事,一开始没防备,确实被他们成功了。”渝安回忆往昔的时候语气平静。   “防是不可能防的,防不住。所以,我让人去游说了他们家的厨子,为我所用。”渝安顿了顿,道:“你来我往,很公平。”   “……”   渝安总结道:“如此几次之后,那边就先收手了,还主动送了赔礼。这样多好,一起和气生财,井水不犯河水。”   席辞墨低低的笑了一声。   渝安当没听到,想了想又道:“昨天刚来幽州的时候,都说鉴宝阁公平,可宋崇南拿着他家的昆仑玉佩去鉴宝阁的时候,鉴宝阁却没提醒宋崇南,看来这鉴宝阁里的水也不是很干净。”   “若不是急着要走,还真想再去一趟鉴宝阁看看。”渝安道。   席辞墨的手指摸了摸渝安的额头,道:“明日才离开,安安若是想再去一趟,今晚再陪你去一趟。”   渝安想都没想就摇头,又抬头去看席辞墨,眉眼间有着清晰可见的担忧,“你昨日睡得晚,今早又起得早,怕是昨天一整夜都没睡好吧。明天还要赶路,待会回辞府之后,你得先小憩一会。”   席辞墨一愣。   “真是细心。”   渝安骄傲的扬了扬下巴,正要自夸,就被席辞墨低头亲了一下。   ·   马车停在辞府门口,渝安刚一下马车,就被一阵夹杂着细雨的冷风吹的一个哆嗦,下意识的裹紧了大氅,刚刚还红扑扑的脸,被冷风一吹又渐渐变白。   钱宝在旁边咋咋唿唿的:“主子,您嘴唇怎么肿了?”   渝安搓手的动作一僵,头也不回的道:“滚。”   席辞墨:“……”   席辞墨站在渝安身侧,将他挡住冷风,与渝安并肩一起进去。   被骂的钱宝一脸委屈,去找人诉苦:“莫副将,主子他今天的脾气怎么这么大?”   谁知莫副将并不帮他说话,还意味深长的说:“你主子还是脾气太好,要是换个人,你可少不了一顿皮肉之苦。”   钱宝撇撇嘴,“为什么?”   莫副将拍了拍他的肩膀,故作深沉道:“以后你就懂了。”   “……”    第218章 好坏不分   渝安与席辞墨午后小憩。   待渝安起来的时候,原本睡在旁边的席辞墨已经不见了踪影,渝安习以为常的打了一个哈欠,把脸埋在枕头里,缓了缓,然后才起来。   他正要叫人进来伺候自己更衣,却听到窗外传来了兵器交加的声音,渝安随手从架子上拿了一个外衫披在肩上,推开窗去看。   席辞墨在跟莫副将切磋剑法。   席辞墨的武功底子不输武将出身的莫副将,而自从席辞墨登帝位之后,他也每日早起练武,风雨无阻。   一阵交锋之后,可以看出,席辞墨还没有使出全力,出招的动作不仅利落凌厉,也游刃有余,还有空闲朝窗口望去,见渝安随意的披了一个外衫就站在窗口,脸一沉。   正看得津津有味的渝安:“……”他默默地关上窗,然后叫钱宝等人进来。   庭院中,莫副将已经落了下风,频频露出破绽,最后一招结束,他趔趄着往后退,剑尖用力抵着地砖,这才堪堪站稳。   “……”   莫副将看着席辞墨一个收剑之后,便头也不回地朝着屋里走去,茫然无措的低头看自己的剑,一脸挫败。   自己一个武将,怎么就能败给陛下了呢?   莫副将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来,最后只能唉声叹气的决定以后每日要早起半个时辰练功。   渝安刚换好衣服,席辞墨就进来了,他把剑往桌上一放,随手拎起茶壶,倒了一盏茶,喝完之后道:“适才你还在睡的时候,鉴宝阁派人送来了请柬,今晚鉴宝阁还有一个拍卖会,你要不要去看看?”   “什么?”渝安走近之后,才看到桌上放了一张请柬,拿起来翻了翻。   席辞墨抬眼去看渝安,眼睛便有些移不开,等渝安疑惑看过来的时候,这才若无其事的移开目光。   渝安现在穿的是一件耀眼的火红色的锦服,直袖,袖口还束着绑带,衣摆用金线绣了一只威风凛凛的麒麟,腰间还挂着香囊跟玉佩,面如冠玉,煞是好看。   但他却毫无所觉似的,坐在椅子上,左手托着下巴,眸光望着右手的请柬,道:“这请柬上面说,今日的拍卖品都是些稀奇罕见的摆件,提前预了一张桌子,若我们去的话,直接拿着玉牌去就好了。”   “这鉴宝阁可真是贴心啊。”钱宝端来了一杯清茶递给渝安,闻言忍不住感慨道。   渝安纠正他,“还不都是看在那块用金山换来的玉牌的份上。”   钱宝恍若大悟。   说着,去而复返的莫副将站在门口,敲了敲门,然后道:“陛下,君后,外面……那位宋家公子宋崇南过来了,说是想跟君后您做个买卖。”   “什么买卖?”渝安有些好奇。   谁知莫副将的表情却一言难尽的,“他说,他已经跟他母亲宋老夫人商量过了,宋家最近情况不好,他们还是决定卖掉那块昆仑玉佩,宋崇南说您有钱,也懂昆仑玉,所以想问您买不买?”   钱宝自言自语:“那块昆仑玉佩可是个好东西。”   谁知渝安却嗤笑一声,顺手将手里的请柬放到一边,喝了一口清茶,然后才道:“今日在南宫府门口的时候,宋老夫人一知道宋崇南把他们宋家的传家宝给卖了之后,直接就气晕过去了,醒了之后还一口咬死了不肯卖传家宝。”   “怎么可能才短短几个时辰的时间,她就同意了?八成是那宋崇南还不死心,又偷偷瞒着宋老夫人把他们家的昆仑玉佩给偷出来了。”   钱宝一脸激动,“天啊,这宋崇南怎么这么不孝!太,太过分了他!”   渝安点头道:“人心险恶,险些就让人算计了。”   “真是万幸。”钱宝先是一脸后怕的拍了拍胸口,然后又走心的恭维渝安:“还是主子聪明,一眼就识破了对方的诡计!”   渝安从果盘里抓了一个果子丢给钱宝,后者熟练的接住,然后笑眯眯的捧着果子:“谢主子赏赐。”   而席辞墨的表情并无波动,显然他也早就猜到了宋崇南在说谎,因此并不惊讶。   莫副将还站在门口,“那末将怎么说?”   渝安想了想,道:“你就说我不喜欢昆仑玉,让他另寻买家吧。”   “是。”莫副将抱拳,转身出去了。   ·   宋崇南悻悻而归,手里攥着昆仑玉佩,面色难看,得罪了刘七,也就间接得罪了鉴宝阁那边,刚刚自己再拿着昆仑玉佩去鉴宝阁时,鉴宝阁也不肯收了,而且掌事的还阴阳怪气的说自己背信弃义什么的。   最后,宋崇南是气红了脸离开的鉴宝阁。   结果没想到在辞府这边也碰了硬钉子。   他的贴身侍从上前一步,脸上尽是担忧之色,“少爷,现在鉴宝阁跟辞府都不肯收这块昆仑玉佩,那咱们还是拿回去还给老夫人吧,要是老夫人发现您又把它给偷出来,肯定不会再饶了您。”   宋崇南哪里不知道这个道理,可他不肯服输。   他用力的攥紧了玉佩,感受着玉佩贴在掌心的形状,片刻之后,宋崇南才喃喃道:“……实在不行,就只能直接去找那位少阁主了。”   侍从惊讶:“可鉴宝阁不是都拒了您吗?”   “鉴宝阁是鉴宝阁,少阁主是少阁主,”宋崇南说到一半也觉得自己是在说废话,但他懒得解释,敷衍道:“说了你也不懂。”   两人说着就走到了前面人挤人的街市中,宋崇南站在人群中,总觉得不安,于是警惕的把玉佩塞回到了袖兜里。   “走吧。”   宋崇南心事重重的,也没注意到前面有个人眼神古怪的望着自己,等走近之后,前面那个人突然加快了步伐,迎面撞上了宋崇南。   “谁啊!你走路看不看路啊!”   “对不住对不住,我不是无意的……”   那人撞到宋崇南之后就拉着宋崇南的手,不住的道歉,等宋崇南意识到不对劲,下意识要摸袖兜的时候,那人见情况不对,连忙顺着人潮熘之大吉。   宋崇南没找到自己刚刚放在袖兜的昆仑玉佩,眼睛倏地瞪大,转身就去追。   但是人海茫茫,而对方又巧妙的借着人群躲避,眼看着对方的身影逐渐消失在眼前,宋崇南的脑子嗡嗡的,失声大喊:“抓贼啊!”   ·   另一边,正躲在一个小巷的刘七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他嘲讽的勾了勾唇角,看着许二柱鬼鬼祟祟的走到面前,直接伸手:“玉佩给我。”   许二柱就是刚刚故意迎面撞上宋崇南的人,也是他趁机偷走宋崇南放在袖兜里的昆仑玉佩。   许二柱刚要把昆仑玉佩交到刘七的手里,想起了什么,动作一顿,狐疑的看着刘七,“刘七少爷,您之前答应我的事情?……”   刘七迫不及待的抢过玉佩,仔细辨认后,确定无误了,这才从腰间扯下一个钱袋,这钱袋鼓鼓囊囊的,装的都是银票,但刘七却看也不看的就把钱袋丢给了许二柱。   “拿去。”   许二柱欢天喜地的拿了钱袋就要走,刚走两步,听到刘七在后面道,“最晚明天你就离开幽州,否则你要是被宋家抓住了,你要是胆敢供出我,我绝饶不了你。”   许二柱后背一寒,听出了刘七话里的杀意,咽了咽口水,道:“小的明白。”   可许二柱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一个人悄无声息的靠近了刘七,低声道:“少爷,这个许二柱还留吗?”   “我的秘密,越少人知道越好。”刘七的手指反复的抚摸着手中的昆仑玉佩,就像是在抚摸心爱之物,他补充了一句:“速战速决。”   “是。”这人不声不响的出现,留下这个字之后,又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   ·   到了傍晚时分,官府突然找上门。   宋崇南也跟着一起来了。   官府会来辞府是因为两件事,第一件事:宋崇南刚离开辞府,就被人偷走了他的昆仑玉佩;   第二件事:官府查到当街偷走玉佩的小偷是许二柱,可是,当捕快赶到许家的时候,却发现整个许家都沉浸在悲恸的哭声中,而许二柱已经溺水身亡了,玉佩也不见踪影。   渝安甚是不解:“那你们为什么要来辞府?”   席辞墨隐隐猜测到了什么,目光一沉,冷冷的。   宋崇南双眼赤红,声音嘶哑,一副恨不得撕了渝安的表情,但又顾忌着旁边的席辞墨,双手死死的握成拳头:“许二柱原本是你们辞府看家护院的人,而我前脚刚离开辞府,后脚许二柱就来偷我的玉佩……你敢说不是你指使的吗!”   渝安皱眉,“我行的端坐得直,当然敢说不是。”   宋崇南并不不信,还破口大骂,“肯定是你!你不想出钱买玉佩,就故意指使许二柱来偷玉佩的是不是!蛇蝎心肠,当面一套背面一套,快点把我的玉佩还给我!”   官府的捕快们面露怀疑的打量渝安等人。   渝安坦坦荡荡的,“不是我,我不认识什么许二柱。”   说完,渝安顿了顿,在宋崇南又要发疯大喊大叫的时候,先一步开口:“还有,一块玉佩的钱,本少爷也不是出不起,不至于用这么卑劣的手段得到。”   宋崇南刚想说什么,结果就被这句话给堵了回去。对,这个哥儿很有钱,宋崇南昨天在鉴宝阁的拍卖会上就已经见识到了,否则他今天下午也不会专程来辞府。   但是。   如果不是辞府的人,那会是谁?   刘曼?刘七?   不可能是他们!宋崇南自信又理智的猜测,刘曼跟刘七刚在肃王那里丢了面子,还被迫把玉佩还给自己,这才半天的时间,他们肯定不可能这么快就动手。   肯定不可能是刘家人。   那么会是谁?   “咳咳,”捕头咳嗽了一声,打破了四周的沉默,然后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道:“许大柱跟许二柱在辞府都看家护院了六年左右,为什么辞府会突然赶他们离开?”   莫副将言简意赅的说出始末。   捕头先前已经去了一趟许家,许家人的说法更加偏向许家人,但核心却跟莫副将说的差不多。   捕头原本是站在许家那边的,但是在听完了莫副将的话之后,又结合许家附近几家邻居对许家人的看法之后,捕头心里的那杆秤已经偏向辞府了。   捕头看向席辞墨,正要开口,话又咽了回去,莫名有些惧这个男人。   接着,捕头的目光转向看起来没什么杀伤力的渝安,道:“所以说,不是你们让许二柱去偷宋崇南的玉佩?”   宋崇南双眸赤红,像是染了血,直勾勾的盯着渝安。   渝安不以为惧,也看过去,“是,不是我们。”   捕头若有所思。   最后还是宋崇南先移开了目光,直觉上,宋崇南也觉得跟辞府这帮人无关;但宋崇南又不敢去想,如果玉佩不在辞府,那会在哪里?   他是不是一开始就不该打玉佩的主意?否则,玉佩也不可能会被偷走。   宋崇南现在快要被自己的恐惧给淹没了,他忍不住去想,要是玉佩找不回来?自己岂不是就成了整个宋家的罪人了?   宋崇南:“真的不是你们?”   渝安的语气平静,但话很嚣张,“恕我直言,本少爷昨天在鉴宝阁买的焦尾琴跟匕首,这两样东西加起来能买你十个昆仑玉。”   言下之意就是,他根本看不上宋家的那块昆仑玉佩。   宋崇南的表情骤变。   捕快们:“……”   宋崇南自言自语,“如果不是你们的话,那还会有谁?……我前脚刚离开辞府,后脚许二柱就来偷了我的玉佩,而许二柱以前又是你们辞府看家护院的,这件事不可能跟你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而且,许二柱又死了,死无对证……”   宋崇南自嘲一笑,“所以现在你们说什么不就是什么吗,呵呵。”   闻言,捕快们的表情又半信半疑的看着辞府众人。   席辞墨的面色冷了下来:“朕……我六年不曾回幽州,而许二柱他要做什么那都是他的事,与我辞府无关,别把他与我辞府混为一谈。”   宋崇南握着拳一言不发。   捕头干咳一声,道:“是这样,既然现在事情还没查清楚,所以请这位辞公子跟……”他看向渝安,“还有这位公子,都暂且先别离开幽州,等事情都查清楚了再离开。”   宋崇南不甘心的补了一句,“就这样?他们有嫌疑,难道不该将他们带到衙门去审问吗?”   宋崇南的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了肃王的声音:“不可!”   众人下意识地朝着门口看去。   肃王阔步走进来,路过宋崇南的时候,还气愤的看了他一眼,似是怪他好坏不分,恩将仇报。   宋崇南的眼神飘忽躲闪。   捕头不明所以:“肃王,您这是……?”   “本王是来替他们担保的,此事与他们无关,至于审问一事——”肃王环顾四周,沉声道:“任何人都不得审问他们。若有违令者,休怪本王不客气!”    第219章 生气   虽然不知道肃王为什么要力保辞府的人,但是肃王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因此,捕头什么都没说,只是带着自己手底下的那几个捕快先走了。   宋崇南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态,也跟着离开了,并未留下来。   肃王松口气,接过了钱宝递来的温茶,仰头一口就喝完了,然后道:“臣弟刚一听到消息就赶过来了。那宋家二郎也真是的,找不到小偷,居然就想找找咱们的麻烦。”   他有些生气。   “要不是因为皇兄跟皇哥夫现在是微服出访,不便泄露身份,否则的话,这些人哪敢来找您两位的麻烦。”肃王边说边摇头,脸上有着怒意。   倘若是别人就罢了,宋崇南居然怀疑帝后派人去偷他那块玉佩?   又不是什么举世罕见的绝世珍宝。   真是没事找事。   肃王提着茶壶,亲自续了一杯茶,又是一饮而尽,道:“待会臣弟就亲自去一趟官府说清楚。待明日,皇兄跟皇哥夫还是按照原计划出城去吧,免得再耽误了回宫的时间。”   席辞墨不语,半晌之后才道:“怕没有这么简单。”   肃王不解。   席辞墨望着厅堂外面,目光仿佛是要越过辞府的门墙去看整个幽州城,他声音冷冷淡淡的,说出口的每个字都仿佛包裹着寒意:“明日先不走。”   闻言,肃王惊的差点把手里的茶盏给摔了:“不、不走?宫里的事情那么多,您就为了这点小事留下来?”   渝安摇摇头,替席辞墨补充完他没说完的话:“宋家现在一口咬定,就是我们派那个什么许二柱的偷走了昆仑玉佩,就算有肃王你担保,可你觉得宋家会相信吗?”   “而且我们这么急急忙忙的走,落在那些不知情的人眼里,岂不是就成了不打自招?”渝安的唇角挂着浅笑,但是眼底却并无半点笑意,反而皆是寒意。   渝安生气了。   不过也正常,毕竟,莫名其妙就背了一口黑锅,谁都开心不起来。   肃王冷汗津津,也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了,他的眉宇紧皱,温和的脸上既生气又焦躁,“那臣弟现在就去一趟官府,让他们多上点心,早点破案。”   说罢,肃王便把茶盏放下,朝席辞墨与渝安作揖,然后转身就走了,脚步比刚刚来的时候还着急匆忙,留下一个淡青色的背影。   ·   渝安喝了半盏茶,然后道:“现在先把事情顺一顺:宋崇南今天离开辞府之后,他的昆仑玉佩就被许二柱偷走了,等官府去许家找到许二柱的时候,却发现许二柱已经死了。”   莫副将知道的事情比较多,他肯定的点头:“对,没错。”   渝安接着道:“而许二柱之前就是在辞府看家护院的兄弟之一,所以他死之后,官府跟宋家现在就怀疑是我们让许二柱去偷玉佩?”   不过这也怪不得宋家跟官府,毕竟这巧合确实挺让人怀疑的。   莫副将再次点头,“对,没错。”   席辞墨突然开口,“去查许二柱这两天接触过谁。”   莫副将领命,转身就要出去,“是!”   “等等!”渝安的脑子里有一道灵光飞速的掠过,他喊停莫副将之后,又接着道:“顺便再去查一下刘家,刘曼跟刘七,尤其是刘七。”   莫副将恍然大悟:“是!”   等莫副将离开之后,渝安这才自顾自道:“其实宋崇南刚刚应该去找刘七才对,因为现在最有可能觊觎他的玉佩的,不是我们,而是刘七。”   “之前刘七就费了那么大的一番周折,目的就是为了骗走宋家的昆仑玉佩,要不是我们误打误撞的出现在拍卖会,要不是刘曼把玉佩送给肃王的时候刚好被宋老夫人撞见了,说不定宋崇南现在还瞒在鼓里,对骗了他的刘七感恩戴德。”   渝安说完自己的猜测,迟迟都没有听到席辞墨的回答,于是疑惑的别过脸去看,“我说了这么多,你怎么一句话都没有?”   “话都被你说完了,朕还能说什么。”席辞墨语气淡淡的反问,很显然,席辞墨跟渝安的看法一样。   渝安唇角弯了弯,“英雄所见略同。”   不多时,莫副将就回来了,还捎了一条消息:“刘七最近经常去鉴宝阁,这点挺反常的。还有那个许二柱,他昨天晚上就开始在鉴宝阁当差了,不过听说在鉴宝阁就是个扫地的。”   闻言,渝安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鉴宝阁的邀请函。   打瞌睡了就有人递枕头。   这可真是太及时了。   ·   只是,鉴宝阁的拍卖会是从傍晚开始,但莫副将查到这则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天黑了。   从辞府赶到鉴宝阁,怕是刚赶过去,拍卖会就要结束了。   于是渝安只能明天再去鉴宝阁了。   待到晚上洗漱之后,渝安躺在被窝里,想起了昨天晚上席辞墨迟迟没有回来,而回来之后又明显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他犹疑再三,还是问出了口。   席辞墨掀开被子的动作一顿,“你怎么还记得?”   渝安理直气壮,“你的事情我自然都记得的。”   “昨晚确实有些心烦。”席辞墨躺下来,习惯性的将渝安揽入怀里,道:“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所以才不告诉你。”   “嗯?”   席辞墨顿了顿,继续道:“昨晚南宫翎过来,是因为李太傅拜托他跟朕求情。”   渝安立即就明白了,“是为了兰太妃的事情?”   “嗯。”   席辞墨闭上眼,嗓音低沉动听,“好了,事情你也知道了,先睡吧。”   渝安却没多少睡意:“我有些想他们了。”   他说的是阿恒跟阿乖。   席辞墨听懂了,“再过两日就能回去了。”顿了顿,又接着道:“终于后悔跑出宫了?”   然而渝安什么都没说,只是低声道:“若不是我疏忽大意了,小六也不会中毒。”   所以他说什么都要亲自出宫来寻解药。   原因无非就是想弥补一下。   席辞墨似是叹息了一声,又似是没有,半晌之后,等渝安都开始昏沉沉的打瞌睡了,才似乎隐隐听到席辞墨说道:“也不怨你,别总胡思乱想。”   次日一早,渝安正要出门,却忽的听到辞府的大门口传来勐烈的砸门声,还伴随着一声声怒吼“出来!”“姓辞的!出来!”“还我儿的命!”。   渝安的眉头一跳,带人去了门口。   禁军之一周重守在门口,满脸写着生气跟无奈,见渝安过来了,才解释道:“是许家人在外面,他们居然以为许二柱的性命是咱们辞府害的,正在外面闹呢。”   渝安:“开门吧。”   周重迟疑的没动弹,“这……外面很多人,这要是惊扰到您……”   渝安语气坚定,“开门。”   周重只能打开,门一打开,就看到站在辞府大门外的许家人。   许父许母,许大柱许三柱许小妹,还有两个年轻女子,她们但手里都抱着一个三五岁左右的小孩,一共九个人。   许家人都披麻戴孝的,还在辞府的门口洒了很多纸钱。   渝安开门的时候,几个许家人又故意当着他的面洒了一把纸钱。   而许母则跪坐在地上,还扯着嗓子哭丧,声音又长又尖的,很是刺耳。   辞府外面还围了不少人在看热闹,指指点点的,脸上都挂着漠不关心,还有好奇。   “……”渝安当场就气炸了,一把抽出莫副将的长剑,锋利的长剑抽出剑鞘时发出的“刺啦”的声音,瞬间使现场安静了一瞬。   许母的哭丧声也勐地一停。   许大柱颤声道,“光,光天化日,朗朗干坤,你们竟然就敢拔剑!报官,我要报官!”   “可以!”渝安声音冷的刺骨,“但在此之前,你们得把洒在地上的纸钱,一张一张都给我捡起来。”   许三妹去搀扶着许母,闻言尖声道:“你们欺人太甚!”   钱宝更是生气,眼睛气红了,整张脸也都气红了,“到底是谁欺人太甚!一大清早的就来别人府门口撒纸钱,你们这群刁民!”   许大柱强装镇定,自顾自道:“你们辞府财大气粗,身世显贵,但我二弟的性命也不能就这么白白葬送在你们手里,你们今日要是不给我们许家一个说法,我们家就不走了……!”   渝安冷冷道:“是谁告诉你们,许二柱的死跟我们辞府有关?”   “是官府还是宋家?说不上来?”   “你们是不是以为故意把事情闹大,我会为了息事宁人,就给你们钱,堵住你们的嘴?”   许大柱的声音戛然而止。   渝安扫了他一眼,目光冷冷淡淡的,却仿佛能看穿人心似的,“少做梦了。”   “我告诉你们,宋家的玉佩被偷跟许二柱的死,都跟我辞府没关系,别以为胡搅蛮缠就能换来什么,我不吃这套。还有,你们无缘无故在我府门口闹成这样——你们,一个都别想轻易脱身。”   “周重,去报官。”   “陈诚,盯着他们,一张一张的把纸钱都捡起来。”   话音一落,渝安抬脚就朝府门口走去。   许三妹下意识要去拦,却被许母死死的掐着胳膊,许三妹手臂一疼,生生止住脚步之后,看着渝安离去的背影,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们好像真的惹了不该惹的人。   ……这怎么跟宋家昨天派人来告诉他们的不一样啊?    第220章 你是乐渊   许家的事情最好解决,官府很快就派人过来,将在辞府门口闹事的几个许家人都一并带走了。   许家人一到了衙门,还没开始审,他们就先害怕了,然后就出卖了宋崇南——是宋崇南告诉他们,许二柱的死跟辞府有关系,还给他们支招,说只要他们去辞府闹几天,辞府为了息事宁人,肯定会给他们一大笔钱。   不过,就算许家一个劲的推脱他们是受人哄骗才去辞府门口闹事的,但闹事的也是他们。所以,许家人还是在衙门吃了一顿苦头,尤其是闹得最凶的许父跟许大柱,被打了板子之后,又被丢到牢里关了几天。   这之后,许家才真正的老实下来,不敢再作妖。   确定了是宋家在背后搞鬼之后,渝安也没再客气,直接去了一趟摇轩。   不到半天的时间,幽州城里就出现了大大小小的几十篇的文章摆在了大街小巷的书摊上,而这些文章都是跟宋家有关:宋家二郎宋崇南私自变卖传家宝,结果弄丢了传家宝,鸡飞蛋打;宋崇南被刘家算计传家宝,好心人提醒,却宋家被恩将仇报……等等等等。   很快的,宋家的事情就传遍了整个幽州城。   而宋崇南的名字更是被无数人知晓。   短短半天的时间,宋家跟宋崇南就成为了整个幽州城的笑话。   等这件事传到宋崇南耳朵里的时候,他尚且还没来得及深思,辞府的人是哪里来的本事,居然还能指使得动摇轩?   紧接着,下人就来传话,说宋老夫人过来了。   宋崇南意识到,自己因为贪心跟自作聪明而弄丢了传家宝的事情,现在不仅传遍了整个幽州城,令自己跟宋家都颜面尽失,而且这也就意味着,他的母亲——宋老夫人肯定也已经知道自己把传家宝弄丢的事情了。   宋崇南心里一惊:“坏了!”   宋崇南下意识的就要跳窗逃跑,结果宋老夫人却已经拄着拐杖,疾步走过来,等走近之后,宋老夫人抬手狠狠刮了宋崇南一巴掌。   宋崇南当场就被打懵了。   ·   渝安前脚刚离开摇轩,摇轩的掌柜亲自来送,等送走之后才返回店里,忍不住松口气。   一个正在店里搬书的小厮不懂,没忍住,问道:“掌柜的,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啊?怎么他说什么您都照办啊?这也太……”   闻言,掌柜的立即瞪了小厮一眼,用眼神示意他别乱说话,然后又接着道:“你不知道他是谁,那你刚刚看到他刚刚手里的那块木牌了吗?”   等小厮茫然的点头之后,掌柜这才意味深长道:“他拿着那块木牌,说明他就是咱们摇轩真正的东家。”   小厮倒吸一口凉气,“渝少爷?”   掌柜点点头。   小厮的眼珠转了转,趁着掌柜的心情还不错,于是趁热打铁:“掌柜,我之前听大家说,咱们这位渝东家,有一个笔名,就是……乐渊?”   这件事情对于摇轩书铺的掌柜们并不是一个秘密,他们都是知道的,而掌柜也没想着瞒小厮,于是点点头,“是啊。”   小厮眼睛一亮,试探着继续道:“那乐渊先生……哦不是,那渝东家他为什么这两年就写了两篇文章,而且为什么写的都很短?”   “你打听这些干嘛?”掌柜虽然觉得奇怪,但也没有防备小厮,几乎是有问必答,:“从两年前开始就收到很多读者的来信问乐渊为什么很少写文章了,我也不知道,就特意去问了大景城的杨掌柜,杨掌柜当时说是因为东家的家事繁忙,无心写话本,所以不怎么写了。”   小厮:“……”原来传言是真的。   掌柜见他问完了还没去搬书,皱眉问:“你还杵在这里干什么?”   小厮连忙继续搬书,搬了一会,见掌柜到后院去了,小厮又鬼鬼祟祟的出去了一趟,等他再回来时候,他挂在腰间的钱袋鼓鼓囊囊的,小厮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深,还哼着曲,看样子心情非常好。   ·   钱宝从点心铺里捧着一个油纸包出来,走上马车之后,将油纸包打开递给渝安,露出里面还热腾腾的桃酥。   渝安懒洋洋的放下了手里的兵书,拿了一块桃酥,道:“去鉴宝阁。”   钱宝愣住了,下意识的问道:“主子不去找陛下吗?”   渝安拍了拍手上的饼屑,等把桃酥都咽下去之后,才道:“一早起来他就去了南宫府找肃王,也没有留话让我一起去,可见他要去谈的事情是要避着我,所以我就不去凑热闹了。”   钱宝并不相信,他嘟哝道:“是主子您多心了吧,陛下以前在宫中看折子,跟大臣商议朝中要事的时候,向来都不避着您的。”   渝安却在想,自从第一天晚上,南宫翎来找席辞墨单独聊过之后,席辞墨就一直心事重重的,虽然席辞墨说了原因是因为李太傅为了兰太妃求情,但……   但皇族权势滔天,而席辞墨又是高高在上的帝王,身份尊贵,性子冷傲,说一不二。   这样的席辞墨,绝不可能因为宋家毫无根据的怀疑就选择留下来,等官府破案之后再回宫;更不可能会轻易绕过今天在辞府门口大闹哭丧丢纸钱那一出的许家人。   要知道,席辞墨可从来都不是一个会吃闷亏的受气包。   可席辞墨却确实并没有理会宋许两家做出的所有小动作。   如果不是不屑于出手对付,那就是席辞墨还有别的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所以懒得理会小人物之间的明争暗斗。   渝安心不在焉的啃了一大口桃酥,吃的嘴巴鼓鼓的,脑子里却挤满了事情。   钱宝开口,打乱了渝安的头绪,“主子,鉴宝阁到了。”   渝安的思绪被打断,他掀起帘子看了外面一眼,又从摆在马车里的小茶桌上拿了一杯刚刚晾着的热茶,茶水已经温了,刚刚好能入口,他端起来就喝了一大口。   算了。   渝安这两天旁敲侧击的问过席辞墨几次,也直接开口问过,但席辞墨每次都是轻描淡写的略过去。既然席辞墨现在不说,自然就是有他的道理,渝安觉得自己也不必急着去打听,更不必在胡乱猜测。   等时机成熟了,席辞墨自然会告诉自己。   这么一想,渝安的心里也豁然开朗了,他不再纠结这事,理了理衣冠,便弯腰着从马车里走出去,用不着车夫暗七的搀扶,利落的跳下马车。   钱宝紧随其后,见渝安的披风有些乱了,刚帮着整理好,就见鉴宝阁的里面走出了一个人,身着一袭靛蓝色的束腰锦袍,身材颀长。   钱宝一下子就看呆了。   这人生的也太好看了吧!!!   那人察觉到钱宝的目光,皱着眉扫了一眼,接着目光却在渝安的脸上停留了一下,然后才警告似的看了一眼钱宝,继而离开。   钱宝胆子小,但是又忍不住地朝着对方看过去,跟着渝安走进鉴宝阁的时候,钱宝小声的说:“主子,刚刚那人生的可真是好看。”   渝安记不清,闻言敷衍道:“哦是吗。”   “是啊是啊,不过跟主子您比起来还是差了一点,”钱宝吹捧之后不忘好奇的道,“主子,咱们鉴宝阁干什么?”   渝安嫌他叽叽喳喳的扰乱自己的思绪,“闭嘴。”   钱宝委屈的闭嘴。   鉴宝阁的侍从看到渝安亮出了玉牌,脸上的笑容加深了许多,连忙带路去五楼。   五楼很安静,客人也不多,但每隔六七步的地方都会站着一个侍从,方便客人的差遣。   不得不说,这鉴宝阁还是挺细心的。   钱宝原本以为渝安要来鉴宝阁是来查问刘七跟许二柱之间的事情,但渝安却似乎并没有这个意思,反倒对那些摆在墙柜上展示的摆件的兴趣更大一些。   钱宝觉得奇怪,正要小声问,却被另一道陌生的声音抢先了,“这位客人可有什么满意的?”   渝安回头去看,是个陌生人,容貌生的很好看,脸上还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一袭靛蓝色的束腰锦袍,锦袍的衣摆绣着云纹,很贵气。   钱宝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刚刚在楼下看到的那个人。   “……”   钱宝小声地提醒渝安。   渝安心中了然,他继续看着摆在墙柜上的摆件,语气挑剔:“你们这鉴宝阁的东西都挺一般的。”   闻言,来人脸上的笑容不变:“手持鉴宝阁玉牌的客人,我们鉴宝阁都会竭尽全力的满足您的需求的,请问您喜欢什么样的稀罕物什呢?”   “你在这鉴宝阁说了算?”渝安挑眉。   来人身后的小厮骄傲道:“这是我们鉴宝阁的少阁主。”   少阁主启唇轻笑,“不知这位客人怎么称唿?”   鉴宝阁的少阁主?那也就是春镜酒楼背后的老板。   渝安没有立即回答,他寻了一张空椅子坐下,笃定道:“少阁主去而复返,还特意来找我搭话,是因为知道我是谁了吧?”   少阁主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快,一时不察竟楞了一下,也就因此错失了先机,不过他并不在意,走到渝安的对面坐下,笑意盈盈道:“阁下倒是聪明,跟我想象的一样——乐渊先生?”   渝安一怔。   少阁主察觉到他的反应奇怪,试探着问:“难道我认错了?”   渝安略显惆怅道,“只是好久没听到有人喊我这个名字了。”然后话题一转,“你是因为我刚刚在摇轩现身,所以才知道我是乐渊的?”   少阁主学着渝安刚刚挑眉的样子:“不仅如此,我还知道大名鼎鼎的乐渊先生,居然也是丹轩酒楼的东家。”   说到这里,少阁主微微叹气,道:“若是早知道这个,当初我肯定会看在乐渊先生的面子上,对丹轩酒楼下手轻一点,现在也不至于伤了和气。”   “……”   渝安嘁了一声,不客气的直接道:“刘七利用鉴宝阁骗宋崇南的玉佩这件事,你们鉴宝阁不仅知情,还主动帮了刘七,对吧。”   少阁主大方承认,“怀璧其罪。”   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更何况,这都是刘七的主意,我只是”不小心忘记”告诉宋崇南他的那块玉佩到底值多少钱。”   渝安屈指敲了敲桌面,笃笃笃的轻响,“还不止如此吧?”   闻言,少阁主脸上的笑容更深,“我就知道,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乐渊先生。”   说罢,少阁主又笑着把双手往后张开,搭在椅背上,坐姿很嚣张,他满不在意的道:“先生何必打破砂锅问到底呢,反正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而且除了您,也没谁知道在宋刘两家的事情上,我们鉴宝阁也掺了一脚。”   听到少阁主说了这一番阴阳怪气的话之后,刚刚还沉浸在对方的美色不可自拔的钱宝彻底清醒了。   钱宝喃喃自语:“……得了便宜还卖乖。”   少阁主似是不悦的扫了一眼钱宝,但又觉得这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侍从,要是跟这人计较,就太自降身价了,于是又不以为然的收回目光。   就在这时,渝安轻飘飘的来了一句:“如果我把鉴宝阁跟刘七狼狈为奸的细节都刊印出来,然后摆在大街小巷的书摊上。你说,幽州城的人还会相信鉴宝阁吗?”   “……”少阁主脸上的玩味的笑容一滞。   他意识到自己碰到硬茬了。   渝安似是没看到少阁主僵硬的笑容,转头问了钱宝:“你觉得呢?”   钱宝肯定的点头:“那些已经受过骗的、或者是还没上当受骗的无辜百姓,肯定会感激您的提醒。”   少阁主脸上的笑容彻底敛去了,“你不敢的。”   这里是幽州,他不相信渝安真的敢得罪鉴宝阁。   渝安却起身,手指掸了掸衣袖,微垂的眼眸从五楼扫向三四楼,透过栏杆上的薄纱,只能看到有人影在走动,他道:“多谢招待,告辞。”   虽然他很讨厌宋家为了一己私欲而故意给他们制造麻烦,但帮着刘七去算计别人传家宝的鉴宝阁显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更何况,春镜酒楼之前撬走丹轩酒楼的掌厨大师傅的这笔账还没算。   看着渝安下楼离开之后,侍从担忧的问,“少阁主,这个乐渊不会真的跟咱们鉴宝阁对着干吧?”   少阁主嗤笑,十分自信的笃定:“他不敢的。”   侍从松口气。   ·   当天,鉴宝阁帮着刘七欺骗宋崇南的昆仑玉佩的事情传遍了幽州城的大街小巷。   等鉴宝阁反应过来,去联系摇轩那边把有关的文章从书摊上撤回的时候,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宋家得知消息,宋老夫人还亲自来了一趟鉴宝阁。   少阁主觉得脸疼,时刻挂在脸上的笑容尽数敛去,“原本看在他是乐渊的份上,好心好意替他解惑,还想与他结识一番,他倒好……”   “敬酒不吃吃罚酒。”   少阁主将手里的几张纸揉成一团,看不出里面写的是什么之后,他才丢到门口,眼都不抬:“拿去烧掉。”   “是。”    第221章 调虎离山   马车里,渝安打了一个喷嚏。   正在打瞌睡的钱宝被吓醒,瞪圆了眼睛,咋咋唿唿的就要凑过来:“主子生病了?”   渝安随口一说:“可能是有人在说我坏话吧。”   钱宝否认:“不可能,主子这么好,谁会说您坏话。”   “我也觉得我挺好的,但恐怕鉴宝阁跟宋家现在都不会这么想了,”渝安叹气,又道:“时候也不早了,回辞府吧。”   钱宝点头,刚要钻出马车告诉正在乔装成车夫的暗七回辞府,结果马车勐地一晃,钱宝脚下一个打滑,摔的七仰八叉。   渝安双手撑着车厢的两边,手掌用力。   不久,暗七将躁动的马重新安抚好,马车的车厢也不再晃动的厉害,归于平静。   钱宝晕头撞向的爬起来,“主子?……主子!”   渝安绷着脸,低头看着右掌上那道丑陋的伤疤,刚刚太用力了,导致右掌上的旧伤复发。   “主子没事吧?”钱宝急急忙忙的扑过来。   “没事。”   渝安不愿在人前暴露短处,他用左手拨开钱宝,右手不太自然的垂在身侧,手指微微弯曲,指尖不住颤抖。   这次出宫又忘了带欧阳太医给的伤药,失策。   待会得就近找一家医馆。   等下了马车,看到暗七正站在马的旁边,而马正焦躁的原地踩着马蹄。四周被惊扰到的人纷纷抱怨,不过幸好的是,并没有伤到人。   “怎么回事?”渝安发现暗七的表情不对劲。   暗七低声道:“主子,刚刚这马是被一个突然出现的回旋镖给惊到的,您看。”说着,暗七摊开手掌,露出了一枚回旋镖。   除此之外,暗七的手掌多了一道伤口,是被回旋镖的尖刺给刺伤的,伤口还在往外冒血,打湿了回旋镖。   钱宝被吓的脸色惨白。   暗七却满不在意,“情急之下不小心伤的,不碍事。”   渝安的面色一凛,“这回旋镖是你徒手抓住的,那岂不是……原本是想伤我的。”   暗七点头,神色也有些后怕。   倘若不是他警觉高,就刚刚那枚回旋镖的准头跟力道,很有可能就穿进车厢伤到渝安。   想到这里,暗七抬眼朝四周看了一圈,却并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反倒跟躲在暗处保护的暗六跟暗八、暗九撞上了视线。   六八九的脸色如死灰一般难看。   刺客在他们三个暗卫的眼皮底下出没,可他们却毫无所觉的,如果刚刚不是暗七出手及时,眼疾手快的,恐怕现在……   该死的!   到底是谁那么大的胆子,居然敢行刺君后!   ·   医馆就在这条街的尽头,一进医馆,钱宝就咋咋唿唿的说:“大夫,大夫,快看看我家主子的手,这是旧疾,你这里可有什么好用的药?”   坐堂大夫刚要过来,渝安却摇摇头,指着旁边的暗七,道:“先帮他处理伤口,我这不碍事,待会再说。”   钱宝跟暗七都愣住了。   钱宝下意识的去看了一下暗七还在滴血的手,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暗七紧张的都结巴了,“这、这点小伤并不碍事的,主子不必考虑属下,还是主子的旧伤更要紧些。”   “别啰嗦。”渝安丢下这句,就到旁边的椅子上去坐着了,示意坐堂大夫先帮暗七去包扎伤口。   坐堂大夫帮着暗七去处理伤口了。   钱宝在渝安耳边小声道,“主子,暗七可真厉害啊,那伤口那么深,这一路走来,他连一句疼到没喊过。”   “嗯。”渝安垂着眼,漫不经心的握了握右掌,还是疼,但是已经没有刚刚那么疼了。   钱宝突然问:“主子,您说是谁想杀我们?是鉴宝阁还是宋家?还是刘家?”   鉴宝阁跟宋家做的事情都被摇轩广而告之,所以他们可能恼羞成怒之下,真的会下死手。   而刘家的那位刘七,也因为在拍卖会上渝安直接点破了他的诡计而记恨渝安,所以刘家也有可能。   渝安反问:“你觉得是谁?”   钱宝一脸苦闷:“奴才觉得谁都有可能……”   渝安探头去看了一下外面的天色,吹了吹口哨,口哨声引得医馆里别的病者跟药童都好奇的看过来,但渝安却目不斜视的,等了一会,听到召唤的暗六疾步走进医馆。   “主子有何事吩咐?”   渝安言简意赅:“去请刘七,宋崇南,还有鉴宝阁的那位少阁主一起到丹轩酒楼,说我设宴,请他们务必前来。”   说完,渝安又压低声音,迅速的吩咐了第二件事。   暗六不问缘由,转身就出去按吩咐办事。   待暗六走后,钱宝迫不及待的问:“主子为什么要请他们吃饭?现下也不知道谁才是想要您性命的,躲着还来不及,怎么偏偏还上赶着往上凑?……”   “是啊,如果是心里有鬼的那个,现在肯定以为我会被吓得屁滚尿流的,躲在家里不敢出去,”渝安顿了顿,露出一个充满了冷意的笑容,“但是我偏要反其道而行。”   钱宝怔住,下意识的还想追问,“那……”   “嘘。”渝安的右掌疼,没有心情替钱宝解惑,示意他安静之后,然后又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   过了一会,暗七手上的伤口包扎好了。   渝安问坐堂大夫买了一罐伤药,坐堂大夫看到他右掌上的旧伤,满眼同情,“这伤可不浅,以前没少遭罪吧?”   渝安笑笑不语,拿了伤药就出去了。   钱宝付账之后才匆匆跟出来。   在医馆外面,渝安正要走上马车,忽的动作一顿,回头叮嘱道:“刚刚遇刺的事情,先别跟席辞墨说。”   钱宝跟暗七异口同声:“为何?”   渝安的右手握成拳,指尖碰到掌心的伤疤,语气轻飘飘的,却说着犯怂的话:“倘若他知道了,别说六八九办事不力会被罚,连我也少不得一番被骂上一顿。”   还不确定谁是回旋镖的主人,居然就敢摆下“鸿门宴”,渝安这样大胆,要是席辞墨知道了,定会生气。   钱宝忧心忡忡道:“瞒是瞒不住的,毕竟暗七的手上还有伤,暗一暗二几位大人看到之后肯定会起疑。”   暗七抿了抿唇。   渝安道:“能瞒一阵是一阵吧,等找到刚刚行刺的人,六八九也好将功补过。”   “对了,他要是怪罪下来了,就说是我的命令,是我不准你们说的。”   暗七很感动,正要推辞,渝安却已经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嘴里还喃喃自语,“能快乐的苟活几天是几天吧,唉。”   他长吁短叹。   “……”   ·   鉴宝阁的少阁主来的最快,因为鉴宝阁就在附近,少阁主一来就道:“乐渊先生好本事啊,居然用摇轩来对付我们,您就不担心等您离开幽州城之后,这摇轩往后的路……可就不好走了?”   渝安似笑非笑的斟茶,道:“你要是真有这本事能动摇轩,就不会在这里畅想未来。”   而是直接动手。   被揭穿的少阁主脸上丝毫不见尴尬,他耸了耸肩膀,直接落座,“不知道乐渊先生特意设宴请我们是为了何事?”   雅间外面走进来一个人,宋崇南的身影也接着出现,神色难看,一开口就夹杂着火气,“原先我还在想,你究竟是何方神圣,居然能指使得动摇轩,没想到居然是乐渊……”   宋崇南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渝安,然后露出一个讥诮的笑,“没想到乐渊居然是哥儿,这消息要是传出去,怕是会引起轩然大波。”   “这不重要,”渝安朝他一笑,“重要的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便十倍奉还——你给许家支招的时候,就该想到这个的。”   听到许家,宋崇南的眸光闪烁,“许家?跟我有什么关系。”   “许家都已经承认了。”   说着,雅间外面又进来一个人,是盛装打扮的刘七,腰间挂着玉,手里也带着玉扳指,神采奕奕的,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一进门就抚掌大笑,“没想到阁下就是乐渊,今日一见,实在是我之幸。”   刘七一进来,看到宋崇南跟鉴宝阁的少阁主居然也都在,脸色骤然一变,声音都紧绷了一些,“这……来了这么多人,看起来是个鸿门宴啊。”   刘七误以为他们知道是自己让人去偷了宋崇南的昆仑玉佩,而渝安跟少阁主是来帮宋崇南讨公道的。   他还没落座就已经想找机会跑了。   但刘七一踏进雅间里,站在门后的暗七跟钱宝就已经默默的关上门,宛如黑白双煞似的,一人一边的站在门口,目光如炬的盯着刘七等人。   “……”刘七如鲠在喉。   坐在主位的渝安露出一个并不真心实意的笑容,“好了,既然都到齐了,那我也说一说,我今日为何会把几位叫来这里的原因。”   说完,渝安把一个回旋镖拿起来丢在桌上,这回旋镖发出一声轻响,顿时吸引了几人的注意力。   宋崇南面色一变,双手微微攥紧,继而又若无其事的移开目光。   少阁主似笑非笑的去看刘七,“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好像是刘家的东西吧?”   刘七不虞的横了他一眼,但到底不敢做的太过分,毕竟对方是鉴宝阁的少阁主,“……是我家的。”   然后又不耐烦道,“莫名其妙的把我们叫到这里,又拿出这么一个回旋镖,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渝安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道:“我刚刚在回去的路上,遇到了刺客,对方的武器就是回旋镖,我仔细的想过了,我觉得凶手可能就是你们三位……或者是你们其中一位。”   少阁主嘁了一声,“哦,刘七少爷是不是该解释什么?”   刘七反应过来了,“放屁!”他面色涨红,“这回旋镖虽然是我刘家出的,但又不是什么稀罕物什,在座的你们都可能拿到!”   说完,刘七又意味深长道,“宋家最好面子,而今日摇轩让宋家颜面尽失,在幽州城出了这么大的丑,本少爷倒觉得,这事跟宋老二脱不了干系。”   宋崇南咬牙,“刘七!我问你,我那个昆仑玉佩是不是你让人去偷的!”   闻言,刘七的目光飘忽不定,“关我什么事,少把脏水往我身上泼。”   宋崇南又倏地扭头去看似乎从一开始就置身事外的少阁主,语气阴森森的,带着埋怨跟鄙夷,“你们鉴宝阁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要不是你们帮刘七隐瞒我,我又怎么可能上了刘七的当!”   少阁主的脸上丝毫没有愧疚跟担忧,他道:“那是因为刘七少爷给的好处比较多,所以就只能先委屈宋二公子您了。不过我记得,宋二公子的玉佩好像是被人当街偷走的吧,这可就怨不得我了。”   宋崇南险些被气的吐血。   少阁主却突然发现了什么,目光环视了一圈餐桌的周围,然后感慨道,“咱们这一桌居然都互相欠着债的。”   钱宝在旁边小声的嘀咕,“这语气说的好像他能置身事外似的。”   暗七沉默不语。   渝安淡定自若的斟茶,品了一口茶,然后才道:“我只想找到这回旋镖的主人,至于你们几人的事情与我无关。”   宋崇南阴阳怪气:“那你怎么不去报官?”   刘七啧啧道:“遇到了刺客不去报官,却把怀疑的人都凑到了一起,你到底是心大,还是已经猜到了是谁,叫我们过来,是想欣赏一下凶手被揭穿前自乱阵脚的窘态?”   渝安把茶盏放下,回道:“少拿你那些恶毒的想法来揣测无辜受牵连的我。”   刘七哑口无言:“……”   少阁主隐隐察觉到什么,自从人到齐之后,虽然餐桌上的互相攻击跟拳打棉花似的争执就没少过,但渝安设宴的目的是想找到攻击他的凶手,可渝安从始至终只是把握现场的节奏,却鲜少开口。   “……”   难道是……   “调虎离山。”少阁主突然道。   刘七跟宋崇南的话戛然而止,僵硬的扭头去看少阁主,却发现后者的目光在看渝安。   渝安淡定的沐浴着众人并不和善的目光,微微一笑,大方自在。   心里有鬼的这两人异口同声:“什么调虎离山?”   少阁主意识到了什么,抚掌一笑:“把我们耍的团团转啊,厉害啊这是。”   刘七意识到什么,勐地起身,作势要往外走。   暗七步伐如鬼魅一般上前,瞬息间就到了刘七的面前,他的手放在刘七的肩膀上,将后者转过去,往下一压。   刘七不得不坐下来,动弹不得:“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放我出去!”   话音刚落,雅间的门再次被推开。   暗六跟暗八走进来,暗六的手上还拿着一个锦盒,进门之后,他的目光似乎是扫了一眼刘七,然后把锦盒放在桌子上。   刘七认出了锦盒,开始疯狂挣扎,“放开我!”   暗六自顾自道,“这是在刘府找到的昆仑玉佩。”   宋崇南倏地站起来,双手撑着桌,气愤使他浑身都颤抖不已,“居然真的是你!刘七!”    第222章 事情解决了   面对铁证如山,刘七的表情出乎意料的淡定,他也不挣扎了,任由暗七摁着他的肩膀,老实的坐在椅子上。   “对,是我。”   刘七承认之后,又抬眼去看渝安,眼神阴鸷,“只是我没想到,你居然会出其不意,趁着我不在,派人去搜我的房。”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渝安平静的回答,“你能利用你手里的好处跟鉴宝阁达成短暂的合作,我也能用我的方法把复杂的事情简单化。”   攻其不备、出其不意。   刘七无话可说,只能恨恨的咬牙。   而宋崇南的目光则望向桌上的锦盒,后知后觉的扑过去拿走锦盒,双手颤抖着打开一看,这锦盒里面装的果真是他宋家的昆仑玉佩。   宋崇南紧紧地捧着再次失而复得的昆仑玉佩,忽的想起了什么,看向刘七:“那许二柱也是你杀的?刘七,你这心肠可真够黑的,杀人夺宝,死无对证。”   刘七没有否认,他直勾勾的盯着渝安,那眼里有着轻易难以抹去的滔天杀意,“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毁我计划,我决不会饶了你。”   暗七的手里一个用力。   刘七的肩膀传来巨疼,他面色大变,破口大骂,但是却始终挣脱不开暗七的手,到最后,他的放肆大骂就转变成了求饶。   暗七这才放松了力道。   刘七如获新生一般,瘫坐在椅子上,等他缓过神,再次抬眼去看渝安的时候,刘七的眼里仍然有着蚀骨的恨意。   这个人,三翻四次的毁了他的计划。   他不能饶了他。   等渝安似是有所察觉的看过来之后,刘七立刻转移视线,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宋崇南望着手里的昆仑玉佩,他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我宋家的昆仑玉佩虽然是个好东西,可刘家家底丰厚,刘七,你怎么就偏偏盯上了我家的玉佩?它到底哪里值得你这么大费周章?”   少阁主也挺好奇这个的。   闻言,刘七有一瞬息间的失神,片刻之后,他才一脸恶意的笑着说:“把所有人都玩弄在股掌的乐趣,你们是不会懂的。”   重要的不是宋家的玉佩,而是他把宋家人耍的团团转的恶趣味,这令他深深地着迷。   宋崇南看着刘七脸上的狰狞的笑意,无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小腿撞到了椅角,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确实不懂,但他也不想懂。   这种人,真是恶心。   ·   渝安屈指敲了敲桌面,道:“你敢杀人夺宝,那回旋镖的主人也是你?”   刘七还真不知道回旋镖的事情,他蹙眉,“关我什么事?”   刚说完,刘七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目光若有若无的朝对面的宋崇南望去。   而听到这句话的宋崇南宛如置身与冰窖之中,浑身上下一个激灵,而在察觉到刘七那包含威胁的视线之后,宋崇南更是心惊。   宋崇南绷着脸,强装镇定的攥着手里的昆仑玉佩,趁着众人不注意,缓缓的朝门口的方向退去。   却被一堵人墙给挡住了退路。   宋崇南僵硬的回头去看,是暗八。   暗八从一进门开始,就站在宋崇南的不远处,看似无意却是很有深意。   而宋崇南的异样也都被其他几人都看在了眼里。   刘七拍着手哈哈笑,恶劣道:“宋家老二啊宋家老二,我先前还当你是个多正直愚钝的人呢,没想到这一旦牵扯到了你的利益,你也会有下死手的决心啊。”   少阁主支着脑袋,眸光流转着不知名的情绪,闻言瞥了一眼说风凉话的刘七,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刘七嚣张的笑声一滞。   暗八摊开手,他的手里还有两枚回旋镖,但是他看了一眼宋崇南僵硬的背影,沉声道:“这是在宋家找到的。”   宋崇南失魂落魄的重新坐在椅子上,眼眸盯着手里的玉佩,声音微颤,喃喃自语道:“这不关我的事情,谁让你先针对宋家的,现在宋家沦为幽州城的笑话都是拜你所赐,如果你做事能留一线,我又何必找人杀你。”   渝安平静的道:“如果你没有怂恿许家来辞府闹事,我又怎会针对你。”   说来说去,说到底都是宋崇南咎由自取罢了。   宋崇南无话可说了:“……”   ·   离开丹轩酒楼的时候,吴掌柜把后厨的一个提篮食盒交给钱宝,细心的叮嘱:“里面有一碗莲子羹,小心别洒了。对了,里面还有一份咱们后厨的点心师傅专门准备的拿手绝活,桂花糖蒸新栗粉糕,你记得让东家尝尝。”   钱宝闻到了从食盒里面传出来的香气,馋的口水都要掉下来了,点点头,“记住了。”   然后钱宝一回头,没看到渝安,连忙追出去。   外面的天色都已经黑了,渝安踩着小凳子,正要上马车,少阁主靠在酒楼外面的柱子上,扬声道:“你这样没有用吧。”   渝安回头,不感兴趣的“哦?”了一声。   少阁主一挑眉,绝美的容貌上满是戏谑,他生得好,虽是男子,但容貌却比哥儿小姐还要柔美,可此人的性格亦正亦邪,随心所欲,行事毫无章法可言,并不是一个值得深交的对象。   少阁主道:“你的行事方法我很喜欢,但是未免太过仁慈了,明明宋崇南都想要你性命,你却只是去报官自首。”   少阁主顿了顿,接着道:“就算你证据确凿,可你没死在宋崇南的手里,所以宋崇南顶多在牢里关几年就出来了。”   “……”   可若是谋杀朝廷命官,就另当别论了。而渝安虽不是朝廷命官,但他是君后,仅次于皇帝。   暗六跟暗七刚刚已经押着宋崇南跟刘七去了官府,他们的身上带了禁军的令牌——暗卫出宫为了行事方便,一般都会带上禁军的令牌。   官府看到令牌,自然知道该怎么知道处置宋崇南。   虽不致死,但流放是免不了了。   但是这些话,渝安也没必要告诉少阁主,他直接走进了马车里。   钱宝在后面小心翼翼的提着食盒跟上去。   ·   刘七当晚就死在了大牢里。   是许三柱杀的他。   当时刘七跟许三柱被关在同一个牢里,本来许三柱第二天都能出狱离开了,但是许三柱却从骂骂咧咧的刘七嘴里得知一个真相:是刘七派人去杀了许二柱。   而且刘七的话里话外毫无悔过之意。   许二柱就是许三柱的二哥,许三柱的拳头勐地握紧,手背绷起青筋。   不过,许三柱一开始只是跟刘七起了争执,后来狱卒来送饭的时候,刘七一气之下,故意踢翻了饭碗。   因此,许三柱一个冲动,捡了一块碎碗块就扎进了刘七的喉咙里,鲜血染红了大半个牢房。   隔壁的许家人听到消息的时候都已经吓傻了。   宋崇南的牢房就在对面,亲眼目睹了过程,被活活吓晕了过去。   消息传到鉴宝阁的时候,少阁主正在看刚运回来的几箱子的藏品,闻言目光一暗,半晌之后才淡淡道了一句,“咎由自取。”   次日。   暗七手里的伤口,果然没有瞒住暗一暗二他们。   暗六七八九老老实实的把昨天下午回程发生的事情都事无巨细的说了一遍。   席辞墨手里的茶盏崩的一声,四分五裂,仅剩不多的茶水顺着手掌流下。   他昨天从南宫府回来的晚,不过渝安回来的比他还晚一步。   他当时虽然觉得奇怪,但渝安却抢先一步说他刚刚去了一趟丹轩酒楼,还特意带了招牌点心桂花糖蒸新栗粉糕,让席辞墨快尝尝。   席辞墨不疑有他,以为他一直待在丹轩酒楼,就没多问。   结果没想到第二天,他就收到了这么大的一个“惊喜”。   “……”   渝安知道瞒不住席辞墨,但是没想到连一天都没瞒过,他脸上布满遗憾跟失落,还试图辩解:“我原是想告诉你的,但是事出有因,我就忘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毕竟这话说的连他自己都不信。   席辞墨气笑了,让暗一他们先出去之后,才甚是无奈又困惑的道,“你为何遇到事情总不想着告诉我,让我替你出头?”   渝安:?   渝安瞧着他的样子不像是在生自己的气,反而更像是不开心,这让渝安有些摸不着头脑,“我……自己能解决啊,为何要你帮我出头?”   渝安的理由还挺多的,“你事情比我忙,若是我这点小事都要劳烦你,你多累啊。”   席辞墨拿起茶壶,亲自斟茶,脸上神情冷漠,刚倒了了半盏茶,不知想到了什么,把手里的茶壶往旁边一摔。   嘭的一声响。   渝安吓了一跳,错愕的望着席辞墨。   怎么生这么大的气?   渝安能屈能伸,立即道:“下回要是还遇到昨天的事情,我定会告诉你,让你给我出气。”   席辞墨扶着额,“罢了。”   见状,渝安饶是再迟钝都能看得出来席辞墨的心情真的很差,他走近了一些,温声软语:“你不高兴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席辞墨半垂着眼皮,掩去了眼眸里的所有冷意,半晌之后才哑着嗓音道:“无事。”   他原本以为就渝安容易好奇的性子肯定会继续问下去的。   谁知渝安没有。   渝安哦了一声,就乖乖地把手放在膝盖上。   席辞墨:“……”   “今日就启程离开幽州。”席辞墨眼不见为净,起身朝门外走去,“收拾一下,半个时辰之后出发。”   渝安哦了一声。    第223章 翻旧账   马车出城的时候,途径刘家,然后停下来了。   刘家现在乱成一团,不是因为刘七的死,而是因为一大早就有一群官兵涌了进来。   哭声骂声,还有桌椅被撞倒在地发出的声音,以及刘家外面那些看热闹的百姓们七嘴八舌的讨论的声音。   种种声音交织在一起,显得异常的嘈杂。   渝安从瞌睡中清醒,下意识地掀开车帘去看,发现刘家的里外都站满了官兵。   渝安的眼里满是茫然:“这就是刘家?刘七的家?被抄家了?怎么回事?”   刚说完,渝安意识到席辞墨这两天的异样跟忙绿,可能就是跟刘家有关,于是放下了车帘,静静的看着席辞墨,等着后者跟自己解释。   席辞墨主动道:“还记得,我们刚来幽州的第一天晚上,南宫翎跟肃王一起来辞府,还有要事要单独启奏。”   渝安说记得。   “那天晚上,南宫翎说了两件事,第一件事是李太傅托他为兰太妃的事情求情,此事我已经告知了你;第二件事,说的是幽州巡抚陈寻止贪污受贿,目无法纪。”   “陈寻止是刘七的表舅。”   “肃王几个月前回幽州的时候,发现陈寻止的不对劲,于是暗中搜集了证据,一直到现在才证据确凿。”席辞墨淡淡道,“陈寻止也察觉到了,上个月开始就大量的转移府中钱财,而刘家,从始至终都是陈寻止的帮凶。”   渝安恍然大悟。   难怪肃王会一直容忍刘曼在南宫府耀武扬威,竟是因为肃王要查陈家跟刘家,所以才不得不三番五次的退让。   难怪席辞墨会主动提出在幽州城多留几日,还整天早出晚归、神出鬼没的,原来竟然是要查办幽州巡抚陈寻止。   ·   渝安坐姿端正,手放在膝盖上,“所以席聪前两天说要在离开幽州城之前买一些当地的特产带回去,因此这两天他的行踪飘忽,总是找不到他……他其实并不是要买什么特产,他是早就知道陈寻止的事情,所以跟着你们一起去查?”   席辞墨点头。   渝安笑了一声,“所以我被瞒在鼓里了?”   席辞墨倏地看向渝安,像是担心渝安会多想,立即解释:“你前两日一直病着,故而才没跟你说。”   渝安说:“你今早起来还莫名其妙跟我发脾气,说我遇到事情总是不依靠你,也不告诉你。可你何尝不是这样?”   席辞墨脸色铁青:“我是事出有因,你是经常如此,这怎能混为一谈?”   渝安一声不吭。   席辞墨的声音冷冰冰的,一笔一笔的跟他翻旧账,“当年你敢怀上阿恒的时候,你瞒着朕,是朕自己发现的;后来渝家跟海寇一战之后,你也不听朕的劝,自己硬是要跑回金亭江,为了引出那帮海寇,还用自己做饵;   “还有,这次小六中毒的事,明明只需要再等五日,朕就回宫了,可你只留了一句口信就撇下朕与阿恒跟阿乖,独自跑去蜀地找药王谷——渝安,你敢说你遇事都会依靠朕?你做这些决定之前,可曾想过与朕商量?”   许是气狠了,席辞墨这番话的自称都用的是“朕”。   渝安不可置信的看他,“你,你怎么还跟我翻旧账?”   “跟你学的。”   渝安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不、不可理喻!”   叩叩叩,马车外面传来叩门声,渝安一把掀开车帘,顶着一张生无可恋的脸:“作甚?”   来人是席聪,看到席辞墨跟渝安的脸色都不好看,像是刚吵过,识趣道:“刘曼跑了,陈寻止的长子也跑了,公孙峥已经派人去追了。”   ——公孙峥就是原青川水师提督,后来被提拔到幽州接替了慕容辰的位置。   席聪说完,又接着道:“……事情都差不多解决了,咱们是不是该出城了?”   席辞墨:“走吧。”   席聪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他的马车在旁边,他这两天因为陈寻止的事情,忙得脚不沾地的,睡得又少,所以他打算这两天就在马车里补觉。   路过莫副将的旁边时,莫副将悄悄来了一句:“刚刚陛下跟君后吵架了,你还敢过去?”   席聪幽幽的看了他一眼,如果可以的话,他也不想去,但是怕耽误正事,所以才硬着头皮去的。   “……刚刚吓死我了,表哥的脸臭的像块石头。不过,我总觉得有一种熟悉感,特别像……”席聪绞尽脑汁的想了一会,灵光一闪,想到了:“他们刚刚特别像是我父王跟母亲吵架时的样子,我母亲翻旧账,我父王吵不过,顶多气的摔杯子。”   不过帝后吵架,翻旧账的却是皇帝。   稀奇了。   ·   马车的气氛僵硬。   在马车出城之后,四周安静了许多,远处传来山林的鸟鸣声,近处是马蹄声,伴随着马车的车轱辘碾过泥地的声音。   渝安主动求和,“你刚刚说的,还有今早说的,我会改的。”   席辞墨似乎一直在等渝安先开口,后者一说完,他便立即接着道:“朕之前跟薛褚打听过,”话才道了一句,他就停住。   “嗯?”渝安竖起耳朵。   “谁家夫妻都是有商有量的,妻子靠着丈夫,丈夫顾全大局,偏偏你倒好,主意比朕还大,像头倔驴。”   渝安甚是郁闷,“我也没有这么多不是吧。”   席辞墨看出他是真的迟钝,手指弹了一下渝安的脑门,没好气道:“你没有,但我希望如果再发现像小六这样的事,我想亲耳听你跟我说,你要去药王谷,而不是我回来之后看到空荡荡的云庆宫,我要见的人不在里面。”   渝安怔怔的看着席辞墨,然后点头。   半晌之后,渝安道:“下次不要再吵了,就算吵,也不要翻旧账了。”   席辞墨眼里渐渐浮出笑意,而渝安又喃喃的接着道:“都说近朱者赤,在一起久了总会互相影响,以前你都是跟闷葫芦似的一声不吭,现在却学会了翻旧账,把我活都给抢了……受不住,所以以后还是别吵了为好,有商有量的就挺好。”   眼里的笑意骤然褪去,席辞墨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   出城之后没多久,肃王骑着马赶过来了,这两天的事情多,他忘了送养心丹,刚刚想起来之后就赶紧骑马追出来了。   渝安从车厢探头出去,幽幽道:“肃王,没想到你也会骗人啊。”   肃王一僵,局促道:“也算不上是骗,只是不说。”   言下之意就是说两者不能混为一谈。   渝安听出来了,他一噎,无力道:“你们可真是亲兄弟,说的话都差不多。”   肃王不知该怎么回答,腼腆的笑笑,然后拱了拱手,道:“一路顺风。”   目送马车走远之后,肃王才一扬马鞭,骑马回城了。   而角落里的草丛深处蹲着一个女子,是刘曼。   刘曼的脸上都是锅底灰,是故意涂上去的,衣着干练朴素,方便她隐藏在草丛中,她看着肃王离去的方向,又看着刚刚马车离去的方向,眼里的疯狂跟恨意肆意疯长:   “原来,这些人居然是皇族……”   “难怪肃王之前会对他们毕恭毕敬的,原来,竟是皇帝跟君后。”   “可笑我之前居然没看出来。”刘曼低低的笑了一声,笑声夹杂着恶意,片刻之后,她才缓缓从草地里站起来,转身朝林中走去,自言自语:“先去告诉表哥,然后再做打算。”   ·   傍晚时分,他们已经离开了幽州城的地界,按照他们目前的速度,大概还需要三天的时间就能回到大景城了。   如果快马加鞭的赶路,两天左右就能回到大景城了。   初冬将至,天气越来越冷,钱宝跟着周重一起去附近的林中拾柴,莫副将跟几个禁军拿着弓箭去打猎,就在附近。   剩下的禁军留下来扎几个今天晚上过夜的帐篷,他们对这些都很熟练,在周重跟钱宝拾柴回来之前就已经把几个帐篷都已经扎好了。   南郡世子席聪在自己车厢里美美的睡了一个回笼觉之后,一觉醒来发现外面的天气更冷了,于是裹了一个披风就快快乐乐的出来闲逛。   结果一出来就看到不远处的树下,渝安裹着大氅,坐在草地上盘着腿,认真的跟席辞墨说,“我觉得马车太拖后腿了,明日我们一起骑马。这样就能提前一天回宫,当然,如果我们日夜兼程,又能提前一点时间。”   席辞墨的语气不容置疑,“不行。”   渝安深吸一口气,道:“我觉得可以。”   席辞墨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刚病好,能骑马多久?”   一阵冷风吹来,几片泛黄的枯叶被吹到渝安的身上,渝安不厌其烦把枯叶扯下丢到一边,耐着性子继续商量道:“要不坐马车一天,骑马一天?”   席辞墨敷衍道:“明日再说。”   渝安的耐心枯竭,“算了,我们去打猎吧。”   “老实待着。”   “……”   不远处,席聪在原地踌躇了一会,眼底闪过纠结,最后,他还是决定回自己马车。   算了,他还是回去补眠吧。   免得这两位吵起来波及到自己。 第224章 失散   莫副将他们打到了几只山鸡跟野兔,简单的处理了一下之后就架在火上烤,等差不多烤熟了,才在微微焦黄的外表上洒了调料。   渝安吃了一只鸡腿就没胃口了,嫌油大,捧著书坐在马车里看,偶尔拿两块桃酥。   到了天黑,众人都回各自的帐篷歇息了,留了三位禁军轮流值守。   到了后半夜,其中一位禁军坐的有些累了,刚站起来想走几步,却忽的发现四周的黑暗处有几双发着绿光的眼睛在盯着帐篷。   是狼。   三位禁军瞬间提高警惕,最先发现有狼群靠近的禁军先悄悄走开几步,去告诉其他人了。   初冬深夜的寒风在林中吹的唿唿作响,柴火还在熊熊燃烧。   ·   渝安起来的时候,脑子都是懵的,一头墨发乖顺的披在身后,席辞墨并不在身边,但被窝还是暖的,说明人是刚离开。   而外面有兵器交加的声音。   帐篷里黑漆漆的,只能借着外面薄弱的火光勉强看清四周,渝安迅速的披上衣服,又用发带绑好了头发,出去的时候,又将前两天在拍卖会上买来的百悍龙纹匕首给拿上。   渝安从帐篷里出去,还未看清眼前情况,暗六跟暗七就冲过来了,钱宝不会武功,一路躲在他们两的后面过来的。   暗六跟暗七的身上都有被利箭划破的伤痕,不过都没受重伤,只是稍显狼狈;钱宝一个伤都没受,只是身上脏兮兮的,可能是在地上打滚了几圈。   “怎么回事?”   “陛下呢?”   钱宝气喘吁吁的叉着腰,“主子快跑,有,有刺客,还有狼。”   渝安一听到这话,下意识就迈开腿朝钱宝刚刚指的方向要跑过去,却被眼疾手快的暗六跟暗七给拉住了:“主子不可!陛下吩咐过了,让您先走。”   钱宝也疯狂的点头:“陛下刚刚交代,这里危险,让我们先护送您离开,陛下随后就到。”   渝安气急了,挣扎着:“我先去看看!不然我怎能放心!”   暗六跟暗七对视一眼,一人一边的拉着渝安赶紧离开,钱宝亦步亦趋的跟在旁边。   暗七不忘解释道:“狼怕火,篝火还能撑一段时间,狼群暂时不敢靠近。”   他刚说完,暗六就补充道:“刺客是偷袭的,有些难缠,陛下担心您,所以才让我们先保护您离开。”   听了这话,渝安有一瞬间的安静,见状,暗六跟暗七悄悄地松口气,总算是听进去了。   谁知道下一刻,渝安挣扎的更厉害了,语气又气又急:“不可能!如果刺客只是难缠,不可能只有你们三个来找我,那帮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而不远处的打斗声越来越激烈,偶尔还有狼群的低吼,在黑夜中显得格外的惊悚。   暗七叹气,到底还是瞒不住。   暗六只得实话实说了:“……那帮刺客的武功虽然不高,但像是亡命徒,很难缠,陛下不放心您,所以就让属下们先保护您离开。”   渝安勉强冷静下来,“暗六过去帮陛下,暗七随我去牵马。”   暗六正要反驳,渝安却一个用力,勉强挣开了这两人的手,他站在原地斥道:“快去!别磨蹭!”   暗六见他意已决,只能照办。   接着,渝安就去了白天时,拴着马匹的那几棵树旁边,结果还没靠近,就看到十匹马都倒在了地上,三人心里咯噔一声,意识到不好,等靠近一看,发现十匹马都倒在了血泊中。   见状,钱宝慌的站都站不稳了,蹲下来抱着自己膝盖,“是,是怎么死的?”   暗七蹲下来查看,神色凝重:“都是人为的,一箭封喉,应该是刺客做的。”   但暗七又觉得不对:“可是这么多的马被杀,就算刺客的动静,也不可能一点风吹草动都没有,怎么没人发现?”   钱宝虽然害怕,但脑子难得聪明一回:“可能是在狼群围攻的时候,大家都在想辙怎么对付狼群,可能刺客就是趁着大家都没注意的时候动手的。”   所以才没有人听到动静。   暗七想了想,觉得也就这个可能性最大。   钱宝欲哭无泪,“那,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没有马,我们也帮不上那边的忙啊……”   暗七抿着唇,一言不发。   钱宝注意到渝安在发呆,担心的扯了扯渝安的袖子,“主子怎么了?”   渝安去看帐篷的方向,心里惴惴不安的,半晌之后才道:“暗七,我跟钱宝在附近待着,你去陛下那边帮忙。”   渝安很担心,但他也知道,就自己这三脚猫的功夫,防身是勉强可以,但肯定没办法在刺客手底下过招,反而还可能会帮倒忙,所以冷静之后,他也不再闹着回帐篷那边。   他也不想白白浪费了席辞墨的一番苦心。   暗七一口拒绝,“属下跟暗六奉旨保护您,暗六已经回去帮忙了,属下不能再回去。”   渝安心乱如麻,“你知道那些刺客都是什么来头吗?”   “蒙着脸,不知道。”暗七遗憾的摇头。   渝安忽然想起,“对,我们有马,刺客肯定也骑了马,否则他们追不上我们,应该就在附近,快!快去找!”   暗七眼睛一亮,与钱宝异口同声道:“是。”   ·   席聪捂着伤口退到角落里,鲜血往外冒,伤口很深,是跟刺客打斗的时候不小心伤到的。   莫副将见了,连忙撕下了一片干净的衣服,迅速给席聪包扎好。   席聪忍着疼,额头都冒了一层汗,看到剩下的七八个刺客还在步步紧逼,气的直骂人。   半夜偷袭算什么英雄好汉!   对面的一个黑衣刺客:“少说废话,今夜你们必死无疑!”   席聪隐约记得这个声音,他眸光一闪,喊道:“陈寻止的长子陈奇!你是陈奇!”   黑衣刺客没想到他单凭声音就把自己认出来了,他冷笑一声,也没再藏着掖着了,直接把遮脸的黑面纱给扯下来,露出脸。   席聪喃喃道:“果然是你!陈奇!”   陈奇却不理他,转头去看另一边的席辞墨,冷笑道:“陛下亲临幽州,居然没有提前知会一声,真是让我们……吓了一大跳呢。”   席辞墨无视了挑衅,也冷冷的看了对方一眼。   说话间,一个刺客突然朝席辞墨冲来,手里的两柄短刀飞舞,快到只能看到残影。   席辞墨眼都不眨,手起剑落,两个剑招之后,刺客轰然倒地,而席辞墨的长剑也染上了鲜血,透着森森的杀意。   滴。   滴答。   突如其来的雨水从天而降,打在了篝火上,众人下意识的看向四周,下雨了,怎么办?雨水会浇灭了篝火的!   而火一灭,狼也就无所顾忌了。   在黑暗处蛰伏许久的几只狼已经开始蠢蠢欲动。   席聪看着对面黑漆漆的草丛里面已经开始冒头的几匹狼,咽了咽口水,下意识的往后推。   刚刚还一脸无所畏惧的黑衣刺客们也开始露怯了,见状,另外一个身形娇小的黑衣刺客怒道,“就算你们现在都打了退堂鼓,可你们已经没有退路了?!!被官府抓到了是一死,现在跟这些皇族同归于尽也是一死,不如死之前拉几个垫背的,也不白活这一世。”   刺客们面面相觑,然后缓缓的握紧了手里的长刀,显然是被这番话给说动了。   天公不作美,雨水渐渐加大,篝火开始渐渐弱下来。   而刚刚还躲在草丛里的狼群也开始慢慢的靠近人群。   而就在这时,马蹄声从林中由远及近的传来,身形娇小的黑衣刺客听到了马蹄声,不可置信的扭过头,“我不是让你们把他们都马都给杀了,斩断他们的退路吗?为什么还有马?”   黑衣刺客们忙着跟禁军们厮杀,谁都没回答,只有陈奇抽空回了一句:“……曼儿,会不会是我们的马?”   身形娇小的黑衣刺客就是刘曼,闻言,她勐地一僵,喃喃道:“……竟忘了这一茬。”   话音刚落,马蹄声已经靠近了。   “席锐礼!”   听到这三个字,席辞墨倏地抬眼,看到渝安骑着马,从林中疾驰而出,暗一跟钱宝也分别骑着一匹马,后面还跟着几匹马。   渝安骑马经过席辞墨的旁边,马蹄的速度放慢,渝安把手伸出去。   时光仿佛回到了两年多以前的云凤台,当时席辞墨跟暗卫们也是被一群黑衣刺客包围,而渝安却在紧要关头骑着马,闯出了一条路,还带走了席辞墨。   席辞墨心有灵犀的伸手去握,借力,然后飞身上马,与渝安同乘一匹马,朝着另一边离开。   见状,刘曼也立即飞身上马,朝陈奇伸手:“表哥,快!”   陈奇连忙上马。   他们迅速的追上了渝安跟席辞墨他们,一前一后。   席聪跟莫副将们等人也纷纷上马追上去。   黑衣刺客们的反应是最慢的,等反应过来之后,马都已经被骑走了。   被陈刘二人抛下的其他黑衣刺客们目眦欲裂,不可置信的喊道“刘曼陈奇你们抛下我们!!!你们不得好死!!!”   然而就在这时,倾盘大雨轰然而至,篝火的最后一点火苗也彻底给浇灭。   躲在暗处蛰伏许久的几只狼终于等不住了,朝着剩下的几个黑衣刺客扑来。   尖叫声跟痛唿声响彻林间。   ·   陈奇忽略了身后传来的那些声音,眼里满是孤注一掷的恨意,半晌之后,眼看他们跟前面那匹马的距离越拉越远。于是,陈奇抬起手,露出了绑在手臂上的袖箭。   咻的一声,袖箭里的短箭飞出去。   短箭刺中了席辞墨的肩膀,后者握着缰绳的手一紧。   渝安慌了神,“怎么了?”   席辞墨声音却是一如既往的冷静,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没事。”   然而席辞墨刚说完这句话,就忽然在渝安耳边道了一句“在前面等我,”然后也不等渝安回答,直接就跳下了马。   马的速度太快,席辞墨跳下马的时候,在地上打了两个滚,是难得的狼狈。   “……!!!!!!”   不过,当席辞墨跳下马之后,后面紧追不舍的陈奇跟刘曼两人也停了下来。   陈奇跟刘曼下了马,两人的手里都拿着刀,刘曼将戴在脸上的黑纱扯了下来,“没想到啊,堂堂九五之尊,居然会死在我们的手里。”   陈奇很紧张:“别说了!杀了他!然后在席聪那帮人赶到之前,赶紧跑!”   席辞墨手握着剑柄,剑尖抵着地,动作迟缓的站起来,像是力竭了。   陈奇手指颤抖,他不敢弑君,但一想到陈家跟刘家现在都被抄家了,而且事已至此,他也没有别的退路了。   想到这里,陈奇也就没什么害怕的了,他勐地抬起手里的刀,冲过去,闭眼砍下去。   他以为他会成功的。   刘曼尚且没来得及叫住他,就眼睁睁的看着陈奇冲出去,而刚刚跳下马,看起来一身狼狈似乎没了还手之力的皇帝的速度却比陈奇更快,手起剑落。   陈奇闭着眼睛倒在了地上。   刘曼一个趔趄,转身就要跑,想到什么,又硬着头皮停下,她不能跑,而且就算她现在跑了官府也不会放过她。   她得杀了他。   结果就在转身的那一刹那,一把剑已经横在了面前。   她失了先机。   ·   席辞墨将剑收起来,看也不看地上的两具尸体,转身就要走。   他去找渝安。   但他刚一转身,就看到渝安面无表情的站在身后十几步的一棵树下,静静地望着他。   渝安并没有离开,他在席辞墨跳下马之后,自己也跑回来了。   席辞墨抿了抿唇,身后的伤口令他的眉心紧皱,半晌之后,他见渝安还是没有上前的意思,无声的叹了一口气,主动走了上去。   刚一走近,渝安直接给了他一巴掌。   啪的一声,在安静的林中响起来,清脆响亮。   席辞墨偏着头,眼皮微垂,被雨水打湿的额发垂下来,显得很狼狈。   渝安说:“我不想一个人躲,这让我像是个懦夫。”   席辞墨冷静的反驳道,“你是我的软肋。”   渝安眼眶一红,却是什么都没说,转身去牵马,自己先上了马,然后伸手去拉席辞墨,然后才道:“你受伤了,先试试能不能跟暗一他们会合,如果找不到他们,就先去找个医馆。”   席辞墨坐在后面,手臂圈着渝安,闻言嗯了一声。   ·   天将明,雨水已停,薄薄的白雾笼罩着整个林间。   渝安与席辞墨骑着马在林间转了好久,却没有找到莫副将跟暗一他们,而四周的景色也越来越陌生。   很快,他们遇到了一条小溪。   而溪流的对面是一座山,山下有一个村庄。 第225章 错过   小溪对面的村庄姓李,再翻个山头还有一个村庄,姓周。   初冬时节,庄稼地里的活计并不多,所以家家户户都闲了,不少村民一大早的就凑到村口闲聊。   渝安与席辞墨出现的时候,村民们都吓了一跳,远远的看着他们,有几个胆大的壮汉跟妇人一起上前正要问,却见席辞墨的脸上也有一道刀疤,不怒自威,顿时脚步一停。   席辞墨受伤了,身上有几处刀伤,衣摆也沾了血,狼狈又狠戾,再加上那从不离手的长剑虽未拔出剑鞘,只远远看一眼也让人心生胆怯。   几个壮汉跟妇人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敢再往前。   渝安主动上前,先是作揖,然后自报家门。   众人见渝安容貌生的俊,衣着举止皆是不俗,谈吐又得体,心里的防备就卸下了一半,听到渝安说他们昨晚是遇到了山匪,九死一生才逃出来,这才彻底放下心。   一个妇人热情的推荐道:“九叔家里有治外伤的草药,九叔家离我家近,我送你们过去吧。”   渝安道谢:“有劳这位婶婶了。”   九叔是李家村的一个赤脚村医,脾气古怪,但听说医术不错,至少李家村跟周家村平时有谁得了头疼脑热什么小病的,都是来找他治的。   都说久病成医,渝安以前为了自己右掌的伤受了不少罪,也因此能认得不少草药,所以当九叔拿出了几幅治外伤的伤药之后,渝安眼睛一扫就知道是可用的。   他心里稍稍放下了心。   九叔身旁的一个徒弟见着了,噘着嘴,不满的嘀嘀咕咕:“又不是皇帝,难道还怕别个从这药里下毒?真是的。”   渝安听见了,眼都没抬的看着九叔帮席辞墨处理好肩后的短箭伤口,还有手臂的几处刀伤。   九叔恍若未闻,他动作麻利的处理好伤口,丢了一句:“李家村口往右直走,能顺着路到镇上。”然后就离开了。   他的徒弟留下来把桌上的东西都归置好,重新放进了药箱,道:“对了,这药钱一共是五十文。”   五十文?   渝安下意识的要喊钱宝付账,忽的想起钱宝不在,他摸了摸袖口跟腰间,却摸了个空,他想起来了,昨晚离开帐篷的时候离开的太匆忙了,身上并没有带钱袋,也没带什么值钱的物什。   席辞墨却将佩戴的一块玉佩放到了桌上。   九叔徒弟看到这块玉佩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下意识就要去拿,想起了什么,又讪讪的收手道:“这玉佩太贵重了,我们那五十文药钱还不值这块玉佩,师傅是不会收的。”   但他的眼睛却没离开过这块玉佩。   “我们身上没带银两,你先去问过你师傅再决定吧。”渝安语气淡淡,他昨晚在林子里淋了半夜的雨,又吹了冷风,衣服都是半湿的,贴在身上很不舒服。   闻言,九叔徒弟的眼珠子转了转,没有立即拒绝,他抱起了简陋的药箱,匆匆丢下一句“那你们先在屋里歇会,我去问过师傅”然后就出去了,还不忘顺手关上了木门。   屋里氛围有些安静。   席辞墨的后背伤口刚包扎好,打着赤膊,一眼望去,他的肩背有大大小小的旧伤,看得出来是上过战场的,气势很强,无形中给人一种压迫感。   渝安起身去把窗给关上,顺手拿了一块刚刚九叔徒弟送进来干布,走到席辞墨后面,帮他擦了擦还半湿的头发,却不想说话。   席辞墨的眸光闪烁了两下,似乎是想说点什么,但脾性使然,最终还是没开口。   渝安帮他简单的擦了一下头发,就推了推席辞墨没有受伤的肩膀,道:“你去床上躺一会,等我去找些干草喂了马,待会就离开这村子。”   席辞墨反手去握着渝安的手腕,后者的手腕细白,跟席辞墨比起来,显得很脆弱,仿佛一折就断。   渝安垂眸看了一下,默默的挣开,道:“我出去了。”   显然还在生着气。   席辞墨:“……”   他出去的时候顺手关了门,没看坐在屋里的席辞墨是个什么脸色,但想想也知道不会太好看。   渝安出去的时候,看到那个九叔的徒弟正围着马,一脸稀奇的转来转去,而马看也不看他,正低头吃着干草。   九叔徒弟听到后面的脚步声,手忙脚乱的让开一些,然后心虚的解释:“我,我就是瞧着这马好像饿的狠了,才特意给了它一些干草,呵呵呵。”   渝安拍了拍马身,挑眉道:“你也喜欢马?那你认得这是什么马吗?”   九叔徒弟见他并不追究自己擅自喂马的事情,松了口气,想了想,遗憾地摇头道:“我不知道。”   渝安道:“这应该就是普通的一匹枣红马,不是名马。”   “你认得?”   渝安点头:“我家的马厩里养了几匹名马,其中河曲马跟汗血马是最得我心意的。”   九叔徒弟虽然不认得马,但也知道河曲马跟汗血马的价值不菲,非寻常人家能有,他撇嘴道:“吹牛。”   渝安耸耸肩膀,爱信不信。   九叔徒弟看着马差不多把干草吃完了,又从篮子里抓了一把丢给它,“我刚刚问了师傅,师傅说那块玉佩不能要你们的,”说到这个,他语气还有些惋惜。   渝安平静道:“我们没带银钱,就那块玉佩能值点钱。”   九叔徒弟叹口气,正要说什么,眼珠子转了转,想到了一个主意,“要不我陪你们去镇上,你们把玉佩抵押给当铺,然后就有钱了。”   渝安满不在乎的点头,“可以。”   闻言,九叔徒弟却震惊的看着他,等渝安不解的皱眉了,九叔徒弟才别过脸,嘟哝道:“你们这些养尊处优的富家少爷,可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渝安转移话题,“从李家村到镇上需要多久?”   “平时搭村口李三叔的牛车进镇,来回都需要三个时辰了,不过你们的是马,这马吃饱了跑得快,你们应该能快些到镇上。”九叔徒弟说着说着,又羡慕的看了一眼旁边的枣红马。   九叔徒弟忍不住道:“你们这马是从哪里买的?”   “不是我的,是别人的。”渝安心不在焉的答道。   “啊?”   渝安回过神,补充道:“别人杀了我的马,这是赔给我的。”   “哦。”九叔徒弟点点头,想起了什么,连忙朝旁边一个小屋跑去,“师傅让我给受伤的那个大高个煎了药,我去看看煎好了没有。”   药煎好了,九叔徒弟将汤药倒进了碗里准备送过去,走到院子,看到渝安往外走,连忙叫了一声:“你不进去吗?”   渝安打算出去留个记号,给可能会找到李家村的禁军跟暗卫指路,闻言摇摇头,“我先出去转转,待会就回来,你先把药端进去。”   “哦。”   九叔徒弟端着药进去了,门一推开,看到坐在长凳上的席辞墨倏地睁眼,警觉的看向门口,眼里清明没有半点困意,黑眸森冷,透着无尽的阴戾。   九叔徒弟被吓得后退了两步,端在手里的汤药都险些被他弄洒了。   待看到来人,席辞墨才敛了敛神色,“人呢?”   九叔徒弟知道他问的是渝安,答道:“说是出去转转,待会就回来……这,这是给你煎的汤药,趁热喝吧。”   说完,他连忙把碗放在了桌上,这动作又急又快,汤药都被溅出来了一些,溅到了桌面上。   席辞墨垂眸,看向黑漆漆的汤药,眸光暗了暗。   九叔徒弟有些怕他,感觉对方气势很强,也不敢多待,送了药就赶紧出去了。   过了一会,席辞墨才端起碗,垂眸嗅了嗅,确定这汤药没有问题之后,这才喝药。   ·   渝安出去之后,在村口四处转了转,在一棵树上留下了禁军跟暗卫都能看得懂的记号,这才离开。   然后他又问了一下李家村的村民们,想知道从李家村直接去往大景城的路怎么走。   但没有一个村民能答得上来,他们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这里的长丰镇,夹在大景城跟幽州之间,归幽州管。   渝安心想,只能先到长丰镇,然后再打听回大景城的路。   渝安倒是想过重新回林子里,跟莫副将他们会合,但林子很大,而且昨天晚上骑马一通乱跑了很久,现在已经很难找到回去的路。   而且席辞墨又受了伤,不好在林子里多待。   所以渝安左思右想之下,最终还是放弃了回林子里找莫副将这个想法。   渝安一边想一边往回走。   他不知道,自己前脚刚离开村口,后脚暗一跟暗二就骑着马路过了李家村,两人昨天跟刺客厮杀过,身上的戾气很重。   暗一的马上还有一个钱宝,而暗二则跟暗七同乘一匹马。   他们问村口的村民们,简单描绘了一下席辞墨跟渝安的外貌,“你们见过他们吗?”   村民们看他们身上的衣服都带着血,不像是善茬,想都没想的就否认了,“没见过。”   几人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里都看到了焦灼,他们也没多待,道了一声谢,又骑着马离开。   待马飞快离去的时候,村民们才松口气,互相嘀咕道:“这谁啊?”   “该不会是山匪吧?不过看着也不太像啊……”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别管这么多。”   “那要不要去告诉九叔家那两个客人呢?”   “等他们离开的时候,还是跟他们说一声吧,好让他们提防些。”   “也是啊。”    第226章 和好   推门进去的时候,渝安故意放轻了力道,但就算如此,却还是惊醒了在桌边支着脑袋打盹的席辞墨。   “怎么不到床上去躺着?”   “不必。”席辞墨的嗓音沙哑,从渝安一进门开始,那双眼睛就围着对方打转,竟是片刻都没移开。   渝安坐在长凳上,看着对面的席辞墨,没好气道,“你看我做什么?”   席辞墨吃不准他到底还生不生气,“你刚刚出去都做了什么?”   渝安把在村民那里打听到的事情都如实告诉他,又道:“等会就进镇子吧,你这伤,还得去镇子里的医馆找个大夫再瞧瞧。”   否则他放心不下。   席辞墨点头,又瞧见渝安眉头紧皱的,好似不太开心,“怎么?”   渝安脸上的郁闷甚是明显,“昨晚从帐篷出来的时候,我带了那把龙纹匕首,但好像在慌乱中不小心弄丢了。”   他刚刚出去做记号的时候要用匕首了,结果发现弄丢了,只能在路边随便找了块石头代替。   可能是昨天晚上掉在林子里了。   “不打紧,回去从我库房里给你挑个更好的。”顿了顿,席辞墨又开口,只是语气中多了些低声下气的讨好,“别生气了。”   渝安抬眼去看他,正巧席辞墨也在看他。   半晌之后,渝安才挪开目光,语气还有些别扭,“嗯。”   席辞墨见他终于肯消了气,心里一颗大石也算落地了,“走吧,先去镇上。”   说着,他起身去牵渝安的手。   刚碰到渝安的指尖,席辞墨的眉心就紧紧拧着,紧接着他伸手一捞,将渝安整个人都拢在怀里,“怎么手这么凉?”   “刚刚出去转了一圈,吹了风,没事,待会就好了。”   席辞墨蹙眉,揽着渝安的腰,手指碰到了渝安身上的披风,眉头皱的更紧,“怎么衣服也……”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昨晚淋了大半夜的雨,衣服怎么可能不湿。   席辞墨眉心皱成了川字,渝安的病刚好,但昨晚在林子里又淋雨又吹风的,恐怕又要生病。   “没事,”渝安满不在意的摆摆手,道:“我刚刚让阿辉帮忙煮了姜汤,许诺他等到了镇子多给他十文。等喝了姜汤就好了。”   阿辉就是九叔徒弟的名字。   话音刚落,那并没有关严实的木门就被人粗蛮的推开,是阿辉,他端着一碗姜汤,姜汤刚出锅,正烫着,他急急忙忙的闯了进来,结果看到席辞墨抱着渝安的一幕,呆了一下,尴尬的咳了两声。   渝安看过去,波澜不惊的走过去接过姜汤,道:“谢了。”   阿辉有些尴尬的笑笑,然后小声道:“他是你相好的?”   渝安点头,“是啊。”   阿辉的好奇心还挺强的,他倒是想接着问下去,但是席辞墨虎视眈眈的在旁边看着,阿辉也不好再问,站在门外,顺手帮他们带上了门。   这碗姜汤是渝安自己的,因为席辞墨受了伤,不能喝姜汤。   渝安喝完了满满一碗的姜汤之后,出了一些汗,精气神也好了一些。   两人启程去镇上。   到了镇上,渝安便把席辞墨的那块玉佩给当了,这玉佩值钱,但当铺掌柜一下子最多只能拿出八百两,再多就没有了。   渝安同意了,但也跟当铺掌柜说好了,等过段时间就会赎回玉佩。   待离开之前,渝安又留了两锭碎银子给当铺掌柜,告诉他,等明天会有一个叫阿辉的人过来取钱,让当铺掌柜把钱给他。   然后又给了一锭碎银子,这是给当铺掌柜的赏钱。   见状,当铺掌柜顿时眉开眼笑的,连连答应会把钱交给阿辉。   ·   等离开当铺之后,又去了一趟医馆,重新买了上好的伤药,时辰已经不早了,所以两人也没再急着赶路,随便找了一家客栈歇脚。   刚进了客栈的厢房,渝安就已经累的睁不眼睛了,把已经干了的外衫都脱掉挂在架子上,然后就钻进了被窝里。   席辞墨也跟他一起躺下。   两人从后半夜开始就一直忙到现在,又累又冷又困,在李家村的时候,渝安都已经是强撑着了,席辞墨在李家村倒是小憩了一会,但睡得并不安稳。   两人一觉就睡到了傍晚时分。   渝安起来的时候,席辞墨已经起来了,他换了一套新衣,桌上也还摆着一套崭新的衣服,是给渝安的,还有一个白色的大氅。   “你去买的?”渝安坐起来,裹着被子发了一会呆,然后才睡眼惺忪的下床更衣。   “让客栈的店小二去置办的。”席辞墨说着,亲自拿了大氅给渝安披上,又拿了一把匕首,别在了渝安的腰间。   渝安好奇的看,“哪里来的?”   “在长丰镇的刀匠铺买的,虽比不上弄丢的那把,但能防身。”   渝安哦了一声,他摸了摸自己肚子,道:“我饿了,先下楼吃点东西吧,趁着时间还早,再问问明天出镇的路。”   “嗯。”   下了楼,发现客栈的一楼已经坐满了五六桌的客人,不过看起来好像都是些打手跟小厮。   客栈只剩三张空桌子了。   渝安并未在意,他跟席辞墨随便选了一张空桌,然后点了几样菜,都是清淡偏多,点完之后,渝安头也不抬的解释道:“你身上有伤,只能吃清淡些。”   说完,渝安又感慨道:“何其相似的一句话……之前在幽州的时候,你说我病了,只能吃清淡些。”   席辞墨的唇角扯了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渝安挑眉,正要答话,却听到楼上传来一声还算熟悉的女童声音:“漂亮哥哥?你怎么也在这里啊?”   嗯?   渝安惊讶的抬头,看到一行人从楼上走下来,为首的是一个身着华服的男子,旁边是一个老妇人和一个小孩,下人们跟在最后。   “……”渝安觉得声音耳熟,但单单看脸却没有认出来。   席辞墨低声提醒他,老妇人是宋老夫人,喊渝安漂亮哥哥的小女孩是宋娟儿。   娟儿乐颠颠的跑到渝安的旁边,道:“漂亮哥哥,我今日跟祖母一起离开幽州,没想到你也在这里,真的好巧啊。”   她刚说完就被宋老夫人往旁边一扯,意有所指:“娟儿,别什么人都搭话,知人知面不知心,长得好看的未必也生了一副菩萨心肠!”   说完,宋老夫人目光怨恨的看向渝安,但不知道是碍于什么,又硬生生地压下了心头的那股怨怼,她拉着娟儿,转身去了角落里的一个空桌,来个眼不见为净。   渝安一开始还百思不得其解,后来转念一想就明白了缘由。   ——宋崇南现在因为刺杀渝安未遂而被关进了牢里,宋老夫人肯定就是为了这事而怨恨渝安。   不过,宋老夫人怎么也会出现在长丰镇?   未免也太巧了吧?   渝安想着,注意到刚刚跟宋老夫人他们一起下楼的另一个身着华服的男子还站在楼梯上凭栏,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又是一愣。   这人又是谁?   男子挑眉:“……我就这么没存在感吗?这才时隔两日而已,乐渊先生就不记得我了?”   听到乐渊先生这个称唿,渝安大概就能确定对方的身份了——鉴宝阁的少阁主。   不过,少阁主怎么也在长丰镇?   少阁主刻意注意着渝安的表情,察觉到对方有一瞬间的恍然大悟,想了想,他明白了什么,脸上笑意加深,阔步走来:“乐渊先生看来是真的不记得我了……难道,您有脸盲症?”   少阁主一边说,一边自然熟的坐下来。   席辞墨面色冷峻,“他是谁?”   他之前并没有跟鉴宝阁的少阁主打过照面,所以不知道此人是谁。   少阁主仿佛这才注意到席辞墨,挑挑眉,环顾了四周,好奇道:“乐渊先生,跟在你身边的那几个身手不错的侍卫呢?怎么没瞧见他们?”   渝安屈指敲了敲桌面,不答反问:“你怎么会在这里?还有宋家的那位老夫人,怎么也都在这?”   少阁主微微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这不都是拜肃王所赐。”   “这跟肃王有什么关系?”   少阁主幽幽道:“肃王查到陈寻止贪污行贿,刘家也受到了牵连,现在陈刘两家都被抄家了,也不知道谁跟肃王告状,说陈刘两家跟我鉴宝阁往来颇深。”   “这可真是冤死了,鉴宝阁与陈刘两家确实有些往来,但他们找我做生意,我总不能把客人往外赶吧?这要是传出去,我的生意也别想再做了,您说对吧?”少阁主摊了摊手,一副很无奈的样子,“所以思来想去,我就决定趁着肃王来寻我之前,赶紧先出来避避风头。”   “怕被肃王的人发现,所以也不敢走官道,出城之后特意绕了一条远路,没想到居然还能这么巧的碰上你们。”   “至于宋老夫人,她想去大景城告御状,她要去告幽州官府故意重判她家二儿子。”少阁主顿了顿,饶有兴致的看着渝安,“乐渊先生到底是什么来历,居然还能使唤的动官府?”   “难道乐渊先生找了肃王帮忙?”   渝安装没听明白。   “难道不是吗?”少阁主似笑非笑道:“按景幽国律法,宋崇南那罪责顶多是在牢里关个几年就出来了,但现在却偏偏罪加一等,被判了流放。所以宋老夫人可不就急了。”   席辞墨漠然道:“官府没判错。”   宋崇南谋杀皇族未遂,本就该被判流放。   少阁主无所谓的耸耸肩膀,“反正我是好心提醒了,既然你们不放在心上,那也随你们吧。”   说罢,少阁主想起了什么,又问道:“我此次要去大景城,不知道乐渊先生是要去何处?”   渝安正要回答“同路”,但开口之前,店小二就端了刚刚点的几样菜上来,“菜齐了,几位客官慢用。”   等几样菜都摆上桌之后,少阁主啧啧道:“怎么乐渊先生就吃这个?我多点两样,记在我的账上,当是我请先生的。”   渝安道:“……不必了,你要吃的话就多添一副碗筷,要是不吃的话就请一边待着去,别扰我用饭。”   说完,渝安就吃了一口饭,这是他今天第一顿,早就饿惨了。   少阁主也想留下来蹭饭,却察觉到旁边有一道冷冰冰的视线。   少阁主挑眉,朝旁边看去。   席辞墨冷冷的看着他,眼底的寒意渐浓,摆明了不欢迎他。   少阁主慢悠悠道:“唉,看来有人不欢迎我留下来啊,乐渊先生,您看这……?”   他挑衅的朝着席辞墨看去。   渝安咽下嘴里的食物,道:“哦,那你还是回你那桌吧。”   “……”少阁主嘴角抽了抽,“乐渊,我可是掏心窝子的跟你说了这么多,你连一顿饭都不管我?”   渝安拿帕子,慢条斯理的擦了擦嘴角,“你上赶着说了这么多,不就是想卖我一个人情,让我在肃王面前替你美言两句,让肃王饶了你鉴宝阁这一回。”   少阁主脸上笑容敛了敛,“既然你听出来了,那你可愿意帮我这个忙?”   “你的消息对我而言,好像并无太大用处。”渝安淡淡道。   少阁主捏紧了拳头,但毕竟是他有求于人,所以不多时,他的脸上又缓缓挂上了笑容,只是这笑容却不达眼底:“你当真不肯帮我这个忙?”   少阁主的话音刚落,旁边那几桌用饭的打手突然停下用饭,目光直勾勾的盯着渝安这一桌——这几桌人都是鉴宝阁的打手,听命于少阁主。   席辞墨抬了抬眼,眸光微冷,他的手握上了放在旁边的长剑。   一群跳梁小丑,还当自己是个角儿了?   “都吃你们的,别吓着了乐渊先生。”少阁主呵斥道。   那几桌打手面面相觑,然后又重新拿起碗筷吃饭。   客栈里的氛围好转了一些。   少阁主自顾自的继续道,“时间还尚早,要不乐渊先生先考虑考虑,明日一早再答复我?不过您放心,买卖不成仁义在,如果您不肯帮我也没事,大家还是朋友,场面不会弄的太难看。”   他说完就站起来,目光扫了一眼席辞墨旁边的剑,“兄台,你这把剑可不错,江湖兵器榜上前三的苍绝剑怕是都比你这把剑还逊色一些。”   席辞墨淡淡道,“确实不错,你想比划比划?”   少阁主:“……这倒不必了。” 第227章 再次错过   次日。   暗一一行人绕着附近转了一大圈,没找到帝后,却反倒是遇到了在周家村的村长家借宿了一宿的莫副将还有席聪,还有暗三四五六八九。   暗卫都已经齐了。   在离开周家村的路上,又碰见了两个禁军,而其余几个禁军跟席聪带出来的侍卫都折在了刺客的刀下,都是被偷袭的,来不及反应就断了气。   众人顾不上伤感,就重新出发。   再次路过李家村的时候,暗二本想直接离开的,因为他们昨天路过李家村的时候,李家村的村民们都说没有看到他们要找的人。   莫副将心思缜密,“要不再次问一次吧,要是昨天刚好错开了,岂不是可惜?”   暗一想了想,正要骑马靠近李家村的村口,被席聪给喊住了。   “等等,还是我去吧,你们看着凶神恶煞的,小心吓着了人家,”席聪整了整衣冠,雄赳赳气昂昂的过去了。   席聪昨天晚上在周家村歇的不错,精气神比在林子里四周转悠着找人的暗一他们好很多。   李家村的村民们见席聪笑容满面的,还说来找失散的表哥跟表哥夫,村民们一听说,七嘴八舌的应了:“对对对,我们昨个一早就瞧见他们了,他们原是去了九叔家治伤,后来进了镇子。”   席聪连忙询问了细节,问清楚之后,这才作揖道谢,提着衣摆,转身匆匆出了村口。   暗一暗二暗七神色复杂。   谁能想到村民们昨天居然骗了他们,而他们三个暗卫居然都没看穿。   关心则乱。   席聪也觉得好笑,又不好意思笑,憋笑憋的脸都红了,刚要翻身上马,却见暗一突然翻身下马,朝着几步外的一颗树走去。   众人不明所以的都去看他。   暗一眼尖,看到渝安昨天离开李家村之前刻在树上的一个记号。   这记号是用来指路的。   这下子他们确信了帝后确实是朝镇上去了。   钱宝双手合十,嘀咕道:“谢天谢地,总算是找到主子了。”   席聪路过他的旁边,一把拉过他,“快别絮叨了,赶紧上马去吧,要是晚了,怕他们又不在镇上了。”   一语成谶。   他们到了长丰镇之后就沿着客栈找,找到第三家客栈的时候,店小二说他们要找的人,一早就退房离开了,都这时辰了,应该早就出了镇子。   一行人面面相觑,正要骑马继续追出去,却没想到,又开始下雨了。   豆大的雨滴从灰蒙蒙的天上落下来,砸在地上,街上的行人们四散着躲雨。   ·   镇子外几里地的一个茶摊上,因这突如其来的一场雨,聚了一帮人在茶棚下躲雨吃茶。   而茶棚的旁边还停着几辆马车跟几匹马。   茶棚的店主是一对中年夫妻,这茶棚难得一天之内迎来这么多客人,他们脸上都挂着笑,忙得不可开交。   “都说六月的天说变就变,但咱们景幽国的初冬时节,也是大雨小雨的下个不停。”少阁主手里捧着一碗热茶,却不喝,只是想暖手而已。   他说完就偏头去看同桌的席辞墨跟渝安,饶有兴致道:“天时地利人和,乐渊先生来一首诗吧,也好叫我这种俗人开开眼界。”   渝安吃了半碗茶,身子已经暖和了,可他眉眼上的担忧却没少过,席辞墨肩膀后的那伤还没好,这么骑马赶路的折腾,他担心伤口会加重。   这么一走神,渝安也就没听到少阁主开口要他作诗的话。   少阁主心中不满,把手里的茶碗给放下,连着叫了渝安两声,“乐渊先生怎么心不在焉的?”   渝安回过神,转移话题:“这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   “一时半会是停不了,所幸这里还有间茶棚能让我们暂时避避雨。”少阁主说完就给旁边的小厮使眼色。   小厮半弯着腰,恭敬道:“若是乐渊先生急着赶路的话,我们这边还有一辆空马车,可以给乐渊先生先用着。”   渝安还没答话,席辞墨就先道:“不必了。”   “嗯?”少阁主压下面上的不悦,但语气里的嘲意却是藏不住的,“恕我快言快语,这位兄台跟乐渊先生是个什么关系?怎么就替人家做了决定?”   席辞墨掀了掀眼皮,压根没将他放在眼里,“与你何关?”   少阁主昨日在客栈那就已经得知这两人是住在同一个厢房的,他不知这两人是什么关系,但也看得出他们关系亲昵,所以才故意说这番话试探。   坐在隔壁桌的宋老夫人发现这边起了争执,抬眼看了看,若有所思的又收回目光。   娟儿坐在她旁边小口小口的啃着点心,很是乖巧。   少阁主将茶碗里已经凉掉的茶水往茶棚外面一泼,等小厮再给他往茶碗里倒了热茶之后,少阁主刚刚脸上的那点不悦也没了,他捧着茶碗继续暖手,说道:   “初冬时节可冷的很,更别提还下了雨,哥儿素来体弱,想来乐渊先生也不想在赶路途中生病吧?”   闻言,席辞墨拧了拧眉。   早上离开长丰镇的时候,他原本也想给马套个车,就算赶路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可谁知道长丰镇的车行并未开门,刚好又得知下一个镇子跟长丰镇之间相隔不远,所以干脆打算到下一个镇子再买。   可人算不如天算,谁成想途中又下了雨。   席辞墨自己过的糙,就算受伤淋点雨也不碍事,反正在荆琼关打仗那会,更糟糕的情况比比皆是,他不至于连这点苦都吃不了。   可哪个男人愿意自己心尖上的人跟着自己吃苦呢?   席辞墨是一点都不愿意的。   席辞墨拧着眉,英俊的眉宇里罕见的掠过了一丝懊悔,早知如此,早晨就不该急着赶路。   少阁主这家伙是个人精,哪能看不出席辞墨神色的变化,他心里得意的紧,面上却不显露半分,再次道:“反正我那马车空着也是空着,借给你们用的话也不碍事。”   渝安看了一眼茶棚外的雨,又看看席辞墨,心中仍是担心后者的伤,不再推辞:“那就多谢少阁主慷慨相助了。”   “好说好说,”少阁主露齿一笑,心情大好。   待离开茶棚的时候,鉴宝阁的另一个小厮撑着伞过来替席辞墨二人遮挡雨水,这伞很大,能容纳两个人在雨中并肩而行。   席辞墨却接过伞,亲自替自己与渝安打着伞,朝茶棚外的一个马车走去。   小厮见状,下意识去看少阁主,后者摆摆手,示意他别管。   这雨大,茶棚外面的泥地里积了水,渝安走过去的时候,须得提着衣袍的下摆,要不然这衣摆就要被打湿了。   少阁主走在他们后头,小厮替他撑着伞   差不多走到马车旁,渝安想起什么,回首道:“你说你要避风头,那怎么不去金亭江青川那些远一点的地方,却偏偏往大景城去凑?”   少阁主挑眉道:“你可知道张家的张皓清?”   渝安点点头,“点头之交。”   少阁主并不意外,渝安既然是丹轩酒楼跟摇轩的东家,又住在大景城,不可能不认识张家的张皓清。   张皓清是张皓井的大哥,管着张家大部分的生意,成日里忙忙碌碌的,鲜少能见到他的身影。   不过因着张皓井的关系,渝安跟此人打过几次交道,不过都没深交。   毕竟当时的张皓清只当渝安是个靠着家族的纨绔子弟,十分瞧不上这种只知道吃喝玩乐、不学无术的人,还曾经约束过张皓井不准跟渝安,彭珏等人往来。   张皓井表面答应的好好好,扭头就把张皓清说的话都给抛之脑后了。   因为聊着天,渝安也没注意到前面有个水坑,险些一脚踏进去,被席辞墨及时扯住了手臂,这才有惊无险。   进了马车之后,席辞墨把伞收了,抖了抖伞上的雨水,然后搁在马车门口先放着。没一会,伞上的雨水滑下来,把那一小块地方给打湿了。   渝安看着席辞墨一系列的动作,等对方靠近之后,把一块干布递给了席辞墨。   席辞墨接过来,随手擦了擦手上的雨水。   渝安的发带没绑紧,头发松松垮垮的用发带束着,他觉得不舒服,便把发带解开,墨发披在身后,他用手顺了顺,咬着发带,半天都没系好。   席辞墨瞧了一会,伸手去接过他的发带,“转过去,我帮你。”   渝安不情不愿的转过去,怕他手上没轻没重的扯到自己头发,“你会束发?”   养尊处优的皇帝还会束发?   席辞墨没理他,自顾自的拿着发带帮他束好头发,“好了。”   ·   另一个马车里,小厮低声道:“少阁主,宋家那位老夫人刚刚让我给您传个话,她宋家还有些人脉在大景城,若是您需要的话,到了大景城可以帮您引荐。”   少阁主有些心动,但转念一想,宋老夫人可不会平白无故的帮自己,而且又是现在这节骨眼,对方提的要求肯定不简单。想到这,少阁主又有些迟疑。   “她希望我拿什么交换?替宋崇南报仇?”   “是。”   闻言,少阁主靠着车厢扶额,扯了扯嘴角,“这可是一桩赔本买卖。”   小厮不吭声了。    第228章 不省心   走了几里地之后,这雨渐渐就停了。   等到了用午饭的时候,众人才暂时在路边停下来。   少阁主带来的侍从们手脚麻利的在路边架起了锅,就地煮东西吃,都是他们在长丰镇里买来的食物,吃的喝的都挺多的。   小厮指了指不远处的马车,在少阁主的耳边嘀咕道:“少阁主,那两人都没下来,要不要给他们送些吃的过去?”   “不必了,省的让人怀疑是我们不安好心。”少阁主搂着手炉,慢吞吞道。   小厮点头。   他们刚聊完没多久,渝安便掀了车帘走出来,往地上看了一眼,看到满是泥泞的地面,眉心不易察觉的皱了一下,然后才跳下来。   渝安穿的是黑靴,落地的时候,黄色的泥点飞溅到了靴面上,看着有些脏。   少阁主笑了一声,“走,去瞧瞧热闹。”   走近之后,少阁主看到渝安的怀里还抱着一包药,哟了一声,问道:“这药是谁的?”   渝安只说:“能否借我一个炉子,我煎个药就还你们。”   闻言,少阁主啧了一声,道:“何须这么麻烦,把药给我家随从,让他们去煎药就好了。”   渝安现在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吃喝一类的东西不敢假手他人,尤其是陌生人,闻言一口拒道:“不必麻烦你们,我亲自来。”   少阁主撇嘴,闹不清楚他到底为什么这么小心谨慎,但还是让小厮去给他找了一个药炉煎药,还帮着把火给他生好。   渝安蹲在地上,下巴搭在膝盖上,歪着头看着药炉,一眨不眨的,偶尔拿小扇子扇一扇。   少阁主在旁边待的无趣,随口问了一句,“这要煎多久?”   小厮答道:“得好一会呢。”   “诶,”少阁主踢了踢渝安,力道不大,问道:“你还真要守着这个啊,他是你什么人啊,怎么对他怎么好?”   渝安头也不抬道,“我与他拜堂成亲了,你说他是我什么人。”   “……”   少阁主抿了抿唇,半晌之后才道,“乐渊应该不是你真名吧,我听宋家的说你叫乐元?”   渝安嗯了一声,乐元是他的字。   “可我以前怎么没听说过,大景城还有姓乐的世家大族?”   渝安漫不经心的胡扯,“怎么没有,你一个幽州人,哪知道我们大景城的事,我乐家名气可大了。”   少阁主见他语气笃定,于是信了他,“那你夫君叫什么?”   渝安警惕的回头看他,“你打听我夫君做什么?”   “……”少阁主哭笑不得,嫌弃道“我又没有龙阳之好,你还担心我对他动了心思?你把他当宝,我可看不上。”   渝安放心了,回头继续看着药炉,懒得跟他继续聊。   但是少阁主却似乎对他们的事情很感兴趣,还想缠着渝安继续问,但是刚开口说了两句,后头突然来了一个人,路过少阁主旁边的时候,目光带着些寒意的瞥了一眼少阁主。   少阁主的后背一寒,微微勾着的唇角往下压了压,强装镇定的打了一声招唿就转身离开了。   渝安听到脚步声就知道是席辞墨,等后者也蹲下来陪着自己的时候,渝安才皱眉的道:“外面风大,你先回马车等我,等我把药煎好了就去找你。”   席辞墨心道,这哪有爷们在马车里享福,却眼睁睁看着自己哥儿却在外头忙前忙后的?   “里面闷。”席辞墨言简意赅。   渝安信了,他手往袖子里缩了缩,用衣服抱着手,掀开盖子看了一下,“应该差不多了,再煎一会。”   “刚刚在聊什么?”   “他在打听我们身份。”渝安见火开始小了,丢了点干柴进去,这些干柴都是少阁主的随从们离开长丰镇的时候,提前问客栈要的,就是担心途中下雨了,路边没有柴火可用。   席辞墨淡淡道:“此人不得不防。”   “我知道。”渝安扭过头,看看左右无人,便凑上去亲了一下席辞墨,然后又哄道道:“这药差不多就煎好了,你先回马车等我,我待会就来了。”   席辞墨被这一吻哄的开心了,嗯了一声,又道:“待会还是骑马吧,早点到驿站联系他们。”   这个他们指的是暗一跟莫副将他们。   渝安眉眼上挂着的担忧压都压不下去,“可你的伤怎么办?”   “到了驿站再说。”席辞墨说完,察觉到后面有一束阴沉沉的目光在盯着这边,于是起身看过去,发现是宋老夫人。   宋老夫人看到席辞墨发现了自己,不慌不乱的收回目光,转身离开了。   宋老夫人仍在迁怒他们。   她仿佛忘记了,如果不是宋崇南先动了杀心,派人来行刺渝安,宋崇南也不可能被人关到牢里,更不可能落得要被流放的下场。   作茧自缚,怨的了谁?   最初,宋崇南轻信刘七,导致传家宝被骗,如若不是渝安作证刘七是早有预谋的骗了宋崇南,而肃王跟南宫翎也向着宋家说话,刘七又怎么可能会老老实实的玉佩还给宋家?   可这事之后,宋崇南不仅没有吸取教训,反而更加变本加厉,先是给许家支阴招,然后又杀人未遂。   宋崇南会走到这一步,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   ·   席辞墨站在旁边,陪着渝安把药煎好之后,等药不烫了,这才一口喝完了药。   喝完了药,席辞墨看到渝安直勾勾的盯着自己,还问:“不苦吗?临离开长丰镇的时候,我顺手买了一包糖,你若觉着苦了,我就去给你拿一颗。”   席辞墨反问:“很苦?”   渝安不想跟他说话了,把药炉跟碗都还给了小厮,塞了一块银锭子,“你去洗了吧。”   得了银钱的小厮顿时眉开眼笑,“应该的、应该的。”   交代了小厮之后,渝安转身要回马车,却看到娟儿朝这边小跑着过来,手里还拿了一个油纸包,等跑到跟前的时候,娟儿才停下来,“漂亮哥哥,”   她把手里的油纸包递过来,一脸馋相,“这是核桃酥,是在长丰镇的时候祖母给娟儿买的,刚刚你没过去吃饭,这是娟儿特意给你留的。”   渝安楞了一下,但这速度很短,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他委婉拒绝道:“我不饿,你既喜欢就留给自己吃吧,我那里有干粮。”   小姑娘好像没有听出他话里的拒绝之意,固执的把油纸包塞到渝安的手里,还道:“漂亮哥哥之前请娟儿吃东西,娟儿现在也请你吃东西。”   说完之后就蹦蹦跳跳的跑走了。   席辞墨站在旁边,看完了全程之后道:“昨天在客栈的时候,宋老夫人已经当面撕破了脸皮,她不可能允许她继续接近我们。”   言下之意,这核桃酥十之八九是宋老夫人派人送来的。   可宋老夫人现在恨不得活撕了渝安,又怎么可能会好心好意的送核桃酥给他吃?   渝安心里也明白:“我知道,这东西吃不得。”   谁知道吃完之后还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   保险起见,这东西还是别碰为妙。   两人正聊着,忽的听到路边的方向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马蹄声杂多,应该不止一匹马,接着,马蹄声停下来,隐隐传来说话的声音。   少阁主的侍从在答话。   因为离得远,两人也没上赶着去过去,站在原地继续交谈着,都是些琐碎的事情。   那几匹马停了一会,约莫就是几句话的功夫,接着,马蹄声又响起,听声响应该是奔向远方。   双方都没有打照面。   如果说渝安跟席辞墨离得近一些,或许就能看到刚刚跟侍从们打听消息的就是莫副将一行人。   而莫副将一行人疲累了两三天,自从遇到刺客之后,就一直都没正经的歇过,因此他们在跟侍从打听消息的时候,只顾着留心附近,却没注意到侍从答话的时候,眼神有一瞬间的飘忽,不自在。   待莫副将那几匹马离开之后,侍从转身去报给少阁主,“刚刚路过那些人是来找乐渊先生他们,可小的也分不出他们是来寻人的还是寻仇的,怕无端给咱们招了祸,就没说实话。”   少阁主倚在马车的塌上品茶,闻言头也不抬道,“约莫是来寻人的,毕竟一直都没看到之前跟在乐渊身边的那几个侍卫。”   闻言,侍从有些担心,“那小的是不是办错事了,要不要去说一声?”   “不必了。”少阁主把茶盏放一边的小桌子上,随口道:“乐渊他们没了随从侍卫在身边,正好我们就借着这个机会多献献殷勤,让他们多欠我们些人情,等到了大景城,我也好再跟乐渊提一提帮我跟肃王美言两句的事。”   侍从松口气,“既然如此,那小的先出去继续忙了?”   “把这杯茶也撤下去,重新泡一杯君山银针。”少阁主对茶叶很挑剔。   “是。”   侍从把小桌上的茶杯端走。   ·   长丰镇前面的镇子,是宝丰镇。   越来越接近皇都大景城,所以途径的镇子也越发的热闹,竟也不比淮丰、青川等地的主城差到哪里去。   宝丰镇人来人往的,也有不少行商旅客,因此当莫副将一行人出现在宝丰镇的时候,也不显得多突兀。   而他们抵达宝丰镇的时候,也是申时三刻了。   再过一个时辰左右这天就该黑了。   所以莫副将他们猜测,帝后如果已经到了宝丰镇,十有八九会先在宝丰镇休息,明天才出发。   所以他们打算沿着街,一家一家的客栈找人。   这方法很笨,但是人生地不熟的,现下也只有这么一个办法了。   莫副将搓了搓脸,强打起精神来,“这样,我们兵分三路,沿着街找,一个时辰之后在这里汇合。”   席聪觉得这法子靠谱,但他目光扫了一眼暗一他们,提醒道:“不过,暗一你们还是先找个成衣铺,把身上的衣服都换掉吧,衣上还沾着血,这一路被不少人盯着看,太招眼了。”   暗一他们本想拒绝的,找到两位主子才是大事,但席聪说的没错,他们这一路走来,街上的行人们的目光确实都若有若无的看着他们,还有不少人都下意识避开他们。   确实挺招眼的。   暗一几人点点头,“那我们先去成衣铺换身衣裳,然后就沿着街找人,一个时辰之后汇合。”   “好。”   ·   一个时辰之后,七八辆的马车缓缓驶进了宝丰镇。   天色也渐渐的黑了。   渝安与席辞墨单独定了一间厢房,又要了热水跟饭菜。   渝安泡了个热水澡,脸蛋泡的通红通红的,穿着白色的里衣,再披着一个大氅就从屏风后面出来了。   席辞墨受了伤,伤口不能沾水,所以只是随便擦了擦,又换了身新衣裳。他吃了一口菜,看到渝安随便套了一个大氅就出来了,道:“再去穿两件。”   渝安埋头喝粥,喝了大半碗之后才道:“刚洗完还热得很,不想穿。”   闻言,席辞墨也不劝了,给渝安夹了爽口的小菜,淡淡道:“还有两日就能回到皇都了。”   渝安点头,“我知道,我这两天也是算着时间的。这才出来一个月,莫名的有些近乡情怯。”   席辞墨:“又胡说。”   渝安连着喝了两碗粥才放下碗筷,他吃的饱了,也不好现在就上榻躺着,刚好听到客栈外面的街道还挺热闹的,于是走过去,推开窗看热闹。   客栈的对面就是一个成衣铺,不知怎么的,好像挺热闹的。   成衣铺的门口还围了不少人在看热闹。   渝安站在二楼,天时地利人和,刚好能清楚看到对面成衣铺里的热闹,吵吵嚷嚷的。   席辞墨吃的多,但是吃的也快,擦了擦嘴,见渝安还津津有味的靠在窗户那里看热闹,难免也起了些好奇心,走过来问,“看什么?”   “不知道,一群人吵吵嚷嚷的,也听不仔细在说什么。”渝安摇摇头,他就是闲着无聊看看热闹而已,但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门道。   席辞墨扫了一眼对面楼下的成衣铺,忽的目光就定住了,他拧着眉,靠近了些。   渝安见他神色不对劲:“怎么了?”   席辞墨点点头,顺手把窗户给关上了,回头叮嘱,“我下楼一趟,你先换好衣裳。”   “嗯?你去哪里?”   席辞墨揉了揉额角,嗓音沉沉的,“去找人。”   “谁?”   “……”   那帮不省心的属下。    第229章 回宫   事情的经过算不上曲折离奇,顶多算是一场乌龙。   渝安换好了衣裳下楼的时候,刚好席辞墨也把刚刚在成衣铺里跟人吵起来的钱宝、席聪两人给逮回来了,旁边还有暗一到暗九,莫副将等人。   禁军只剩下了两个,分别叫周重是陈诚,这两人的警惕心都重,那晚刺客还没近身,他们就已经反应过来了,这才躲过一劫。   已经过了饭点,但这帮人还没吃饭,于是特意给他们点了满满一桌饭菜。   众人埋头苦吃。   席聪看着已经吃饱喝足,精气神还不错的席辞墨跟渝安,酸熘熘道:“我们辛辛苦苦找了你们一整天,你们倒好,吃好喝好睡好的,要不是在李家村那里问到了线索,还真不知道你们已经提前去了长丰镇。”   渝安听着席聪话里明显的埋怨,简单解释了两句,席辞墨受伤,但是李家村的赤脚村医九叔医术不高,只能简单的处理伤口,保险起见,所以也没在李家村多待,而是先去了长丰镇找医馆。   后来他们打听到,在宝丰镇的城外有一家驿站,所以,就想着先去驿站,然后再试着联系莫副将等人。   待渝安解释之后,席聪的表情有些复杂,也不知道是信没信,但明面上却没表现出来。   见状,渝安原还想问问刚刚在成衣铺都发生了什么事,最终还是没问出口。   等聊的差不多之后,暗卫们也都吃完之后,店小二已经把雅间都准备好了,亲自带他们上楼。   却不料,刚走到二楼,就见几个侍从迎面走来,这几个侍从都是跟在少阁主的身边伺候的,他们都认得席辞墨跟渝安。   其中一个侍从没注意看,阔步上前,主动道:“乐公子,我家少阁主吃不惯这客栈的东西,差我们出去买些吃食,让我们给您两位也捎带些,你们想吃什么?”   这侍从刚说完,这才注意到席辞墨跟渝安的身后还跟着不少人。   莫副将不经意的看过来,突然脸色一凛,阔步上前,一把揪住这个侍从的衣领,莫副将的力气大,一下就把人给拎起来了,疾声厉色:“你竟然敢骗我们!”   席辞墨蹙眉,“怎么回事?”   莫副将怒气冲冲的,但陛下开口问了,他也只能先压下火气,连忙解释——他们今天一行人从长丰镇赶到宝丰镇的途中,遇到了七八辆的马车,路边还有几个侍从,于是就去问他们可否见过席辞墨跟渝安。   当时,莫副将他们还仔细的形容了帝后的外貌特征。   结果这侍从却言之凿凿的说没见过。   可刚才莫副将却看到这侍从却态度熟稔的上前询问渝安,似乎早就认识。   莫副将立即就反应过来,他们今天是被这侍从给骗了,耍的团团转。   席辞墨倏地冷了脸。   渝安脸上笑意荡然无存。   侍从这才认出他们,顿时慌了手脚,连连解释。   但莫副将从未被人如此戏耍过,怒火攻心,直接打了侍从几拳。   侍从被打的眼冒金花,却不敢反抗,憋红了一张脸,口齿不清的连声赔不是:“几,几位爷,小的不是有意的,饶了小的。”   别的侍从们见状都吓了一跳,也不敢上前劝,连忙回去找少阁主。   少阁主一出现,看到这场面心里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他的手里把玩着一串手珠,也没帮着侍从求情,而是道:“虽然这事是我家这个侍从擅做主张,误导了你们,与我无关,但这毕竟是我府里的人,我也不好装个瞎子聋子,敷衍了事,”   “这样吧,我楼下那几个马车里面还有几箱子的宝贝,原本是想着给张家送去的敲门礼,你们若是喜欢,从中挑几样——我这样可算是对得住诸位了吧?”   何止是对得住,简直是慷慨。   暗卫们面不改色,若是别人,十之八九会因为财帛动人心,但他们是从刀山血海里走出来的暗卫,兴许别的都可能撼动他们,但唯独金钱却绝无可能。   少阁主看出来了,啧啧道:“没想到乐渊先生手底下的人居然都这么忠心耿耿。”   渝安自得知始末之后,神色就冷冷的,闻言也没回应,直接离开。   钱宝亦步亦趋的跟上去。   席辞墨神色冷漠,在经过少阁主的时候,手一甩,少阁主的脚边就多了一个钱袋子,这钱袋掉在地上,里头的银锭子发出闷响。   “两清了。”   他们今日在途中借用了少阁主的马车,算是欠了少阁主一个人情,但现在已经两清了。   待人都离开之后,少阁主脸上轻松的笑意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他看也不看地上的钱袋,甩袖,回了自己的雅间。   三楼,目睹了全程的宋老夫人扶着栏杆,半晌之后,她才转身,随身的丫环连忙上前搀扶着她离开。   次日一早,席辞墨等人启程离开宝丰镇。   他们没再耽误时间,骑着马赶路,中途在驿站歇了一会,在第二天的正午过后,才终于抵达阔别已久的大景城。   熙熙攘攘的皇城大门,禁军列在城门口的两边把守着,提着的长枪锃亮。   ·   帝后一回宫里,这宫里宫外的很快就得了消息。   席辞墨刚把宫外的常服换下,就得知几个内阁重臣还有薛褚等几个官员都等在御书房,都有本要奏。   一刻也不得闲,他换上了龙袍就去了御书房处理朝事。   渝安也是如此,渝府跟外面那些铺子的事情都能暂且缓缓,还不急着管,但是渝安执掌凤印,他出宫了一个月,所以现在已经堆积了不少需要他亲自过目决策的事情。   因此一回到云庆宫,渝安匆匆去景德殿里看了一会还在午睡中的阿恒跟阿乖,转身就去忙了。   待忙的差不多了,章公公及时端上了一盏热茶。   渝安喝着茶,问道:“小六的毒都解了吗?”   “解了,您让骏景大人带回来的解药,欧阳太医亲自检查过了,确认无误之后就给睿王服下了,现在毒都已经解了。”章公公眉开眼笑。   “对了,莫家的莫右麟也让人快马加鞭的送来了赤月草跟雪灵芝,都在太医院的库房里继续放着呢,但是睿王身上的毒都解了,这两样留着也无甚用处了,要不要派人送回去?”   渝安喝茶,稍稍思索之后,道:“先放在太医院的库房里,你待会就去拟一个礼单,挑好些的东西,派人给莫家送过去,顺便捎句话,说我欠他一个人情。”   章公公记下了,“是。”   渝安喝完了一杯茶,觉得头疼,靠着椅背,用手揉了揉额角,道:“我兄长现在可还在大景城?还是已经回了荆琼关?”   “骁勇将军现在还在渝府住着,他每日都会出城转一圈,偶尔去云凤台打猎,或者是去流云马场。”章公公顿了顿,继续道:“听闻这段时间城中不少世家都想跟骁勇将军结识,但将军都一一拒了拜帖,谁也不见,独来独往的。”   渝安摇摇头,“兄长这样行事,怕是会得罪不少世家。”   章公公神色犹豫,似是还有话要说。   渝安喝着茶,“有什么话就直说,少吞吞吐吐的。”   “君后这一次出宫之后,都察院的御史大夫都上奏参了您一本,说您擅自出宫,目无宫规。”   渝安走到窗边,望着殿外的一株株绽放的白梅,淡淡道:“今年这白梅长的不错。”   章公公见他并不担心紧张,露出几分诧异,问道:“君后怎么一点也不担心?”   “这有什么可担心的,又不是第一次被骂。”渝安的双手撑着窗沿,眼睛看着殿外的一朵朵白梅,似是漫不经心的道:“自从那年,我提剑闯进了奉天殿之后,就已经把都察院的御史都给得罪干净了,从那之后,只要我稍微有点风吹草动的,他们都得写本子参我。”   “习惯了,还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章公公哑口无言。   少顷,章公公想起另一件事,“对了,宝欣公主前几日已经回了大景城,听闻她现在跟沈家夫人走的颇近,时常一起去张家戏楼听戏曲,说是相见恨晚。”   宝欣公主就是南郡世子席聪的母亲,是先帝的嫡亲妹妹,也是席辞墨跟睿王席奕泽的亲姑姑,不过,她当年出阁之前,跟慕容太后积了不少仇,互相厌恶,所以前些年才一直没回大景城,就是怕慕容太后报复。   渝安嗯了一声。   章公公又说了其他几件事情,都是渝安出宫的这段时间内,大景城里发生的事情。   过了一会,渝安问:“都说完了?”   章公公不明所以,“是。”   渝安点头,将广袖往上卷了卷,然后手撑着窗沿,跳出窗去,在章公公跟几位宫人的惊唿中,摘了几枝殿外的白梅,然后交给旁边的宫人,叮嘱道:“送到我寝殿去。”   宫人毕恭毕敬的接过来:“是。”   渝安手里堆积许久的事情都已经处理的七七八八了,现下也不着急继续忙,他又摘了两枝白梅,拿在手里,朝景德殿走去。   一路上宫人见着他,几步远就停下脚步,纷纷行礼问安。    第230章 宝欣公主   到了景德殿。   还没进殿门,渝安远远地就听到殿里很安静,一点声响都没有,他皱了皱眉,他记得阿恒皮得很,会爬会走的时候就总是绕着整个殿里转来转去,宫人们怕小太子受伤,寸步不离的跟着。   所以这景德殿里,经常都是吵吵闹闹的。   怎么现在却这么安静?   渝安加快步伐走过去,刚走到殿门,看到宫人们安静的站在旁边,而小太子阿恒则难得乖巧的坐在椅子上,手里抱着一个玩具,旁边的桌上还摆了风筝跟布老虎,还有阿恒之前最喜欢的拨浪鼓。   正站在门口的星转看到了渝安,吓一跳,连忙行礼,却被后者给制止了。   渝安放轻脚步走进去,宫里的宫人们看到他了,纷纷识趣的不吭声。   “阿恒在看什么?”   阿恒手里抱着玩具,自己一个人玩的起劲,“孤不跟泥嗦。”   “阿恒真的不说吗?”   阿恒似乎是听出这声音熟悉,抬头一看,看到渝安的脸,好像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才扁了扁嘴巴,哇的一声就哭了,满脸委屈。   “君父!”   渝安心疼坏了,连忙将小家伙给抱起来哄了哄。   过了一会,小家伙的哭声才终于止住,抽抽搭搭的道:“君,君父,父皇,都不见,阿恒怕。”   渝安接过了星转递过来的帕子,他拿着帕子帮小家伙擦了擦脸上的眼泪,道:“君父跟父皇都已经回来了,阿恒乖一些,不哭了。”   阿恒趴在渝安的肩头,奶声奶气道,“不哭。”   这小家伙确实好哄,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   过了一会,渝安道:“阿恒去看弟弟吗?都这时候了,阿乖也该醒了的。”   阿恒点点头,欢欣鼓舞:“阿恒看弟弟。”   宝欣公主府——   宝欣公主今日原本是要如往常一样,出门去沈家找沈夫人的,结果还没出门,就得知席聪已经回府了,顿时欢天喜地去迎接:“吾儿终于回来了,这一路上也是辛苦你了。”   然后得知席聪等人在回来的路上遇刺,还遇到了狼群,还有几个禁军都折进去了,吓得脸色骤然一变,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一脸后怕道:“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让你来大景城的受这罪的。”   席聪摇头道:“孩儿不辛苦,况且这一趟出去的也是值,尤其是在幽州的时候……”他简单解释了一下在幽州发生的事情,还说自己也因此立了功。   宝欣公主一听这话,顿时欣喜道:“吾儿此次立了大功,今后在大景城待着也更有底气了,好,好,好得很。”   公主府的下人们端上了茶点,席聪饿狠了,先拿了一块糕点开始吃,边吃边点头,然后又道:“现如今也不知道到底该不该感谢渝安了,要不是他想一出是一出,我们也不会在幽州多停了几日,说不定就遇不到刺客,更没了后面那么一堆惊心动魄的事情。”   “但要不是他的话,我这次也不会在幽州立功。”席聪感慨道,“祸福相依,这话说的真是没错。”   宝欣公主嗤笑道,“依本宫看,渝安这位君后可真是不简单。”   席聪吃完了一块糕点,又喝了满满一杯茶,这才满脸疑惑的问:“母亲此话怎讲?”   宝欣公主手里抱着暖洋洋的手炉,道:“他掌管后宫不力,给了小人可乘之机,这才害的睿王中毒,他亲自去药王谷能为了什么?还不是想将功补过,让都察院的御史大夫们少参他一本,让陛下不计较他的过失。”   席聪迟疑道:“可这次说到底,也不算是他的错,是兰太妃没管好手底下的嬷嬷,这才险些酿成大祸。而渝安出宫求药,也是仁至义尽了。”   宝欣公主则不以为然:“本宫这几天也四处打听到了不少消息,你以为渝安他这君后的位置真坐的稳当?如果真的这么高枕无忧,他又怎么可能亲自出宫,随便派个亲信去药王谷不就得了。”   席聪半信半疑的,“那母亲觉得他会去药王谷,更多的原因还是为了他自己谋划?可是,他也不像是有这么多心眼的人。”   宝欣公主无奈的摇头,似是不明白自己儿子怎么这么天真。   “表面功夫而已,聪儿你想,他一个人在大景城待了这么多年,既能藏拙不引起前朝皇帝忌惮,又能暗中拉拢人心经营好丹轩摇轩,还不动声色的把渝府那地方围的跟个铁桶似的,谁都没法往里打听消息,也拉拢不了里面的人。”   “你真以为他是个什么省油的灯?”   席聪不吭声了,他若有所思的,少顷才点头道:“母亲说的在理。”   “再说了,他这次出宫既然只是想去药王谷求解药,那解药都到手了,为何还要去幽州?那南宫翎确实是他救命恩人,可谢礼都送过了,还至于专程去道谢?”   “母亲觉得这是……?”   “本宫觉得,这渝安确实是个聪明的,他在路上磨蹭拖拉了这么久,无非就是想在民间跟陛下多待一会,一起经历些惊心动魄的生死大事,一起共患难,这样夫夫感情就牢固的多了。”宝欣公主撇嘴道。   席聪面露复杂,他一直都觉得渝安这人做事坦荡大方,但是听了宝欣公主这番话,又觉得她说的对。   席聪想了想,就事论事,“可之前要不是他帮忙,母亲现在还会被慕容太后拦着不准回大景城,孩儿也不可能这么快在大景城这边站稳脚跟。”   因为这件事,他一直都觉得渝安这人还算不错。   只不过现在在听了自己母亲这番话之后,又推翻了以前的看法。   宝欣公主嗤笑道,“他这是想拉拢本宫跟咱们南郡王府,否则你以为他真会这么好心?”   “……”席聪迟疑的点头。   这时,桌上的茶点都已经凉了,公主府的下人们把茶点撤下去,重新换上了新泡好的茶水,旁边还放了几碟糕点。   宝欣公主看着茶杯上飘起的袅袅白雾,接着道:“今日时辰已经不早了,再过一个时辰宫门就该关了,今日就算了,待明日你与本宫去一趟宫里吧。”   席聪不明所以:“好端端的母亲为什么要去宫里?”   “出阁之后,这还是本宫第一次回大景城,总得回宫看看,顺便见见渝安这侄儿媳,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宝欣公主顿了顿,又道:“还有你的婚事,之前就让你张罗了,可这都一年多了,到现在仍是没什么消息,刚好趁着这个机会,本宫亲自跟皇帝提一提,让皇帝帮你做个媒,给你与沈家二小姐赐个婚。”   席聪被还没咽下去的茶水给呛到了,“啊?”   宝欣公主一提到那位沈二小姐就满脸的笑容,“沈二小姐的脾气秉性,本宫这些天都了解过了,实在是不错,温柔贤淑,端庄娴静,又知书达理,沈家跟我们南郡王府也算是门当户对。”   席聪脸色涨的通红,但到底还是没拒绝,“全由母亲做主。”   ·   次日一早,渝安昨天已经把该忙的事情都处理的差不多了,他本想让兄长渝升进宫一趟,跟兄长见一面,却不曾想,宝欣公主母子却先一步来了云庆宫请安。   等见了面,宝欣公主就热热闹闹的拉着渝安问,“你这趟出宫过的可还好吗?听闻你们在途中遇到了刺客,还失散了,机缘巧合才重新遇到了,这可真是佛祖保佑。”   刚说完,宝欣公主又话锋一转,“现在是什么时辰了,陛下何时下朝?”   一边的钱宝老老实实道:“陛下已经下朝了,但陛下一下朝就去了御书房。”   宝欣公主面露惊诧,显然是没料到这一点,她用帕子捂着嘴,无奈的笑笑,“本来还有一件喜事是想来请陛下帮个忙的,没想到陛下竟然不回云庆宫。”   她说完还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渝安,希望后者能主动问。   渝安看出来了,却先端起茶杯,慢条斯理的喝了半杯茶,然后才问道:“姑母您找陛下是为了什么事?”   宝欣公主连忙道:“自然是喜事,我与沈家都商量好了,让聪儿跟沈二小姐喜结良缘,现在两家都谈好了,但我想着,若是能请陛下为两人赐婚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渝安若有所思,“席聪的年纪确实不小了,也确实该成家了,只是陛下最近忙,不一定会答应管这些事。”   一来是朝事繁忙,二来是席辞墨不喜欢管这些闲事。   但他这话落到宝欣公主的耳里却变了一个味道,宝欣公主觉得渝安就是故意推辞,不想看他们南郡王府得好,想打压他们,一时间脸上的笑容都疏离了一些。   她扶了扶发簪,道:“本宫倒觉得,陛下他是聪儿的表哥,南郡王府跟沈家此次联姻,对两家都是有利无害,陛下定会全力支持。”   渝安听出宝欣公主的言外之意,也不再劝,随便他们折腾去了。   席聪坐在旁边没吭声。   宝欣公主提出去御花园转一转,她许久都没回宫了,对宫里的一切都甚是怀念,渝安听了也没有阻拦的道理,还让宫人陪同一起。   宝欣公主离开之前,想起什么,让随身的丫环拿出了一个精致的小瓷瓶,这瓷瓶里面装的是能祛疤的药膏,宝欣公主半是埋怨半是无奈道,“陛下是九五之尊,代表的是咱们景幽国的脸面,你怎么能让他脸上留了疤痕呢。你怎么就不多劝劝他?”   “这祛疤的药膏是我南郡王府特制的,有奇效,你每日两次给陛下涂上,不出半个月就能好了。”   渝安淡淡道,“陛下曾说,他脸上的伤是在战场上受的,他想留着,时刻警醒自己,同一个错误不能再犯。”   闻言,宝欣公主脸上的笑意都多了几分尴尬,“说的好像是我这做姑母的多此一举了,不过你还是留着吧,兴许陛下会改主意了。”   渝安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不再推辞,道:“那就先留着吧。等陛下回来了,本君会跟陛下说这是姑母您的一番好意。”   钱宝上前接过了小瓷瓶,然后又退回去站着。   宝欣公主本就觉得这渝安的心机颇深,不喜他,而刚刚渝安否了她的话,就更是让宝欣公主心生不悦。   闻言,宝欣公主也没再多说,点点头,带着席聪就先离开了云庆宫的偏殿。   出去的时候,刚好碰上了一个身穿铠甲的男子,三十岁出头,但容貌英俊,身材颀长,乍一看那容貌还跟渝安有三分相似,只是此人的身上却比渝安多了一些杀气。   这就是在荆琼关立下战功赫赫的骁勇将军,渝升。   渝家的嫡长子。   三人打了照面,渝升抱拳,“末将渝升,见过宝欣公主。”   宝欣公主微微颔首。   席聪朝他作揖,打招唿道:“骁勇将军近来可安好?”   渝升颔首,“不错。”   三人客气的打过招唿之后,就擦肩而过了。宝欣公主跟席聪去了御花园漫步,而渝升则跟着领路的太监,一路朝着云庆宫的偏殿走去。   渝安在偏殿等了好一会,看到渝升进来了,眼睛一亮,连忙迎上前去,拦下了渝升的行礼,然后道:“兄长,一别多年不见,您这两年在荆琼关过的如何?”   渝升像是斯文俊秀的文人墨客,手是拿笔的,不像是提刀的,可他穿着这一身的铠甲站在这里,却也不显得违和。   “一开始待不习惯,时间一长就好了。”   接着,渝升的话锋一转,“你去年回了一趟金亭江,咱们父母身体可好?你二哥呢,听闻他受了伤,那伤养好了吗?”   渝家写的信向来都是报喜不报忧,所以渝升不太放心,这才特意问渝安。   渝安一一回答了。   ·   大景城的城门口,一进城,少阁主就带着自己那几箱的见面礼去了张家。   张皓清在张家,一得知是鉴宝阁的少阁主过来了,连忙将人请进张府。   而宋老夫人则带着娟儿,几个丫环一起去了沈府。   门房得知她是幽州宋家的老夫人,连忙侧开身,请她进去,“快快请进。”    第231章 输赢   待到正午时分,渝安留大哥渝升在云庆宫一起用午膳,又让章公公差人去御书房问席辞墨。   章公公领命离开之后,没一会,胜春她们就带着小太子阿恒过来了。   小太子的样貌逐渐开始像他父皇,性格却跟他君父似的跳脱闲不住,明亮的眼珠子像葡萄似的,一进偏殿就嚷着要他君父抱。   渝安抱着小太子,对渝升道:“兄长,这就是阿恒。”   “阿恒,叫大舅舅。”   小太子脆生生的喊大舅舅。   刚刚还一脸严肃的骁勇将军瞬间破冰,他在大景城待了大半个月,本想进宫来见见两个小外甥,但因着帝后不在宫里,宫门紧闭,一般人都不得轻易进宫,就连巡逻守卫都比平常严格了许多。   因此,这是渝升第一次看到大外甥。   渝升心里开心,连忙让跟着一起进宫的副将将提前备好的锦盒拿过来,锦盒里面是一对长命锁,精致小巧。   “我也不知道该送什么见面礼,听着府里管家的建议,特意去请人打了一对长命锁,一个给阿恒一个给阿乖。”   渝安正要答话,眼角的余光却瞥到偏殿门口,见有一人从偏殿门口走进来,一袭玄色锦袍,衣上用金丝线绣着一条张牙舞爪的巨龙,尊贵威严。   是席辞墨。   渝升拱手行礼,“末将渝升,参见陛下。”   席辞墨微微颔首,上前去揽着渝安的腰,站在他身侧道,“午膳已经备好了,先用膳吧。”   午膳刚摆上偏殿的桌子,外面宫人来报,说是宝欣公主跟席聪从御花园回来了,得知陛下也回了云庆宫,专程过来请安。   于是就一起用膳。   席间,宝欣公主主动提起了当年往事,末了,感慨道:“时间如白驹过隙,这一转眼就是二十多年了。”顿了顿,她话锋一转,提到了席聪的婚事:“本宫前两天特意出了城,去寒山寺找了慧远大师为聪儿跟沈二小姐算了八字姻缘,慧远大师说他们两是天赐良缘,沈家那边也是喜不自胜。”   席辞墨点头,“待到成亲当天,朕一定封一份厚礼。”   席聪美滋滋,“多谢皇表哥。”   宝欣公主脸上也是掩不住的喜悦,但她接着道:“不过,如果我们南郡王府跟沈家的婚事,能有陛下赐婚的话就更好了,喜上加喜。”   渝升有些意外,正要说什么,却被渝安给阻止了。   这是席家自己的事情,还是少说为妙。   渝升回过味来,选择沉默。   其实渝安刚刚已经委婉的提醒了宝欣公主,可是后者没听出渝安的好意,还反倒暗暗责怪渝安是在打压他们南郡王府。   ——宝欣公主只记得自从太皇太后跟先帝仙逝之后,慕容太后拦着她,不准她回宫,甚至不准南郡王府把手伸到大景城。可宝欣公主却忘了,她当年没出阁之前,她不仅向着罗家,处处针对慕容太后,还处处给慕容家下绊子,间接助长了三王爷衡王争储的念头。   换句话而言,虽表面上宝欣公主得罪的是慕容太后,但实际上,宝欣公主得罪的是整个慕容家,包括席辞墨。   但之前在淮丰城绵山镇的时候,席聪救驾有功,因此席辞墨才默许他留在大景城,甚至还默许宝欣公主重新回大景城。   可是,南郡王是异姓王。   而沈家是名门世家,沈家大少沈晨卯又在兵部任职,前途无限。   因此南郡王府跟沈家的联姻,是强强联合。   但是,皇族不可能助长异姓王的威风,更不可能帮着南郡王府跟沈家造一条稳固的桥梁。   果然不出渝安所料,席辞墨并未同意,他喝了一口酒,这才淡淡道:“席聪是南郡世子,但这两年却一直待在大景城,南郡王年纪大了,席聪也该回南郡王府了。”   宝欣公主脸上的笑容都快挂不住了,“……确实如此,但本宫好不容易来一趟大景城,还是多待一阵。”   席辞墨淡淡道,“那就明年开春动身离开吧。”   席聪端起酒盏,“臣领命。”   宝欣公主沉默了一会,斟酌着转移话题,“再过半个月就到陛下生辰了,陛下打算这生辰宴怎么办?”   “此事君后会跟礼部一起商量决定,姑母不必担心。”   宝欣公主干笑着点头。   等用过午膳之后,阿恒跟阿乖都犯困了,胜春等宫女们连忙将两位皇子给抱回景德殿。   午后的天气正好,席辞墨与渝安要去宫里的马场骑射,渝升也陪同一起,宝欣公主原本要带着席聪离开,闻言也跟着一起去。   宫里马场的宫人们早就知道帝后要来,早早就准备好了茶点果蔬,还有骏马。   去年席辞墨亲自驯的汗血宝马也被牵出来了,渝安换上了紫色的骑马服,束腰收袖,面上的笑容灿烂,围着马转了一圈,心情甚好。   席辞墨骑在马背上,手里还拿了一把弓,慢悠悠道:“安安,我们比试吧。”   渝安仰头看他手里的弓,一口拒绝:“我射箭是最糟的,你这不是欺负人吗。”   渝安的射箭是出了名的差。   席辞墨轻笑一声,一手握着弓,一手拉着缰绳道,“那赛马吧,看谁快。”   渝安一听就来了兴致,翻身上马,手拉着缰绳,“那来说个彩头吧,倘若你输了,你就把你在西城外的那处别庄给我。”   “要是我输了,丹轩明年的盈利都给你。”   旁边的渝升听到了自己弟弟这么大言不惭的话,嘴角抽了抽,“安安,陛下的骑术可不差,你别轻敌。”   渝安伸出一根手指来回晃了晃,满脸骄傲,“我也不差啊。”   渝安就像是七月正午的骄阳一般耀眼,恣意洒脱,是最夺目的那个,也是灿烂到让人最不敢直视的,唯恐自惭形秽。   席辞墨看着他,忽的一笑,将手里的弓丢给了旁边候着的侍从,道:“好,就依你所言,若是朕输了,城西外的那处别庄就归你。”   他在西城外有一处别庄,幽静雅致,以前还是太子的时候,常常去那里散心,他前段时间偶然跟渝安提过一次,说那别庄的后山有一片枫林,等到秋季枫叶红了的时候,那漫山遍野的枫叶,美不胜收。   没想到渝安居然还记得。   宝欣公主不善骑射,站的远远的看了一会,回首道,“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席辞墨居然会突然提起让你回南郡王府?”   席聪正准备翻身上马,闻言动作一停,他拍了拍马背,嘲笑道:“伴君如伴虎,君心难测啊。”   席聪自从得知自己明年开春就要回南郡王府就一直怏怏不乐的,南郡王府虽好,但到底不如大景城好,否则他当初也不会厚着脸皮提出要留在大景城。   而这两年,他主动帮着皇帝办了不少事,就说最近的幽州官员陈寻止贪污一事,虽说肃王才是主力,但他也是忙前忙后的。   他如此卖力,不过就是想留在大景城。   在自己封地虽然活得逍遥自在,可要是能在大景城站稳脚跟,占据一方势力,今后也有利于南郡王府。   但现在却得知明年开春就要离开,竹篮打水一场空,他又怎么可能不郁闷?   宝欣公主想了想,“不打紧,待会母亲去一趟沈家,早早把日子定下来,早些成亲,等明年开春的时候,沈二小姐的肚子有动静了,就以舟车劳顿,不宜养胎为由,拖延一段时间。”   席聪想了想,“好。”   前面传来马蹄的声音,宝欣公主看过去,一边皱眉一边摇头:“陛下跟将军比赛就算了,怎么渝安也掺和进去了?他一个哥儿,骑术能有多好?”   席聪说道:“听说渝安的骑术很好,去年在流云马场的时候,一连胜了三场,手下败将皆是男子,出尽了风头,而且那天之后,好多世家小姐哥儿都纷纷效仿君后,也不愿意整天待在家里插花刺绣,反而都想去学骑马了。”   宝欣公主满脸的不赞同,“哥儿就该好好学持家之道,插花品茶,怎么还出来抛头露面了?真是丢了我们皇族的脸面。”   “陛下也真是的,这么惯着他做什么?”   席聪倒不觉得有什么,人各有志,他还憧憬道:“等孩儿成亲了,若是我妻子也喜欢骑马射箭,我也乐意陪她一起玩。”   宝欣公主一瞪眼,“你敢!本宫的儿媳,南郡王府的世子妃就该端庄娴静,知书达理,你若敢带她去骑马射箭,看我怎么收拾你个逆子。”   席聪:“……”   ·   渝升识趣,在席辞墨跟渝安比试的时候,就离他们远一些,悠哉悠哉的骑着马在四周熘达。   宫里的马场很大,大概是两个奉天殿那么大。   过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席辞墨跟渝安的身影再次出现。   渝安胜了。   但也只是快了一点。   渝安手里攥着缰绳,马蹄在原地踏步,额间冒了一层薄汗,他狐疑的看着席辞墨,“你是不是故意输给我的?”   席辞墨不答反问道:“那再来一场?”   渝安摆摆手,翻身下马,接过了星转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汗水,朝旁边走去,头也不回:“先容我喝口水。”   席辞墨也下马,看到渝升走来,叮嘱了一句,“别告诉他。”   “是。”   渝升早就看出陛下放水了,他看了一眼那边正快快乐乐的喝着水的渝安,摇摇头,傻弟弟。    第232章 去睿王府   等众人离开马场的时候,还不到申时。   宝欣公主虽然没骑马,但是她在马场转了一圈,觉得衣服上沾了土,不够得体,想着先回她的公主府去换身衣裳再去沈家。   结果没想到,宝欣公主刚回到公主府,下人们就迎上来,说沈家老夫人跟沈夫人已经在府里的偏厅等了一个多时辰了,还带着一个老夫人跟一个小女孩,说有事要找宝欣公主商量。   席聪迟疑道,“母亲,既然是沈家来人了,那孩儿要不要一起去问好?”   宝欣公主一口拒绝:“沈二小姐又没来,你去做什么?这样,你先回你的院子去忙你的事,本宫去问问她们来此是为了什么事。”   席聪点头,先离开了。   宝欣公主换了一套新的衣裳再去偏厅见客,一进偏厅就笑容满面的道,“真是不好意思,让诸位久等了,本宫今天进宫,帝后非要留本宫在宫里多待一会,没办法,这才耽误了些时间。”   沈老夫人跟沈夫人连忙恭维她,然后步入正题,她们将来意都告诉宝欣公主,宋老夫人在旁边看着,时不时补充两句。   宝欣公主听完之后,一脸惊诧:“这,这可了不得啊,肃王竟然以权谋私?”   宋老夫人老泪纵横,“老身觉得,肯定是因为那帮人跟肃王交好,所以定是肃王出面,跟官府打了招唿,否则崇南不可能被判流放!”   说到最后面的时候,宋老夫人都要咬牙切齿了。   宝欣公主若有所思,却没急着开口,反而慢条斯理的端起茶盏饮了一口。   见状,沈老夫人在心里暗骂她一声老狐狸,只能先开口道:“所以我们希望公主您能帮忙跟刑部打个招唿,重审宋崇南一案。”   然而宝欣公主却说道:“沈大少爷也在朝中任职,怎么不让沈大少爷帮宋家告御状?”   沈老夫人咳嗽了两声,像是嗓子眼痒了,少顷才道:“晨卯今早才出了一趟公差,还要好些时候才能回来。”   “这样啊。”宝欣公主若有所思,沈家来求她,这让她的虚荣心大大得到了满足,不过宝欣公主现在正想跟沈家结亲家,架子要摆,但也不能一直摆着架子,怕两家因为这事而生了嫌隙,得不偿失。   少顷,宝欣公主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本宫就帮你们一把,不过本宫这都是看在沈家的份上啊。”   宋老夫人大喜过望,连声道谢。   ·   有宝欣公主作保,刑部那边很是重视宋家的案子,很快就找到了摇轩——宋老夫人说,当时宋崇南谋杀未遂的人是摇轩的东家。   大景城摇轩的杨掌柜看着刑部的官员们,又看看坐在旁边的沈家跟宝欣公主,无奈的解释道,“我们东家前段时间离开大景城了,现在我们也不知道他回没回来,诸位要不先回去,明日再来?”   宋老夫人握着手里的拐杖,重重的砸了几下地,道:“胡说八道,先前老身在宝丰镇的时候还见到他们,他们说要回大景城,现在肯定在这城中,几位官员,你们别听他们的。”   宝欣公主慢悠悠的品着茶,抬眼一瞥:“小崔大人,这天色也不早了,今日事今日毕,你们让这摇轩的东家赶紧现身,把事情都说清楚了,本宫也好早些回公主府。”   崔默去看杨掌柜,后者只能道:“那几位大人先等等,喝碗茶,吃些点心,草民这就去找东家。”   杨掌柜亲自去了一趟渝府。   渝府管家得知始末,沉思片刻,道:“这样,我去一趟宫里,问问五少爷是怎么说的,你先回摇轩。”   杨掌柜刚转身,迎面看到渝升走进来,也不知道这人是谁,提着衣摆匆匆的出去了。   “怎么回事?”   渝府管家答道,“摇轩出了点事情,所以老奴打算进宫去问问。”   谁知渝升闻言之后,却说:“不用进宫了,安安刚刚跟陛下出宫了,说是要去摇轩看看,想必这时候也该到了。”   ·   渝安跟席辞墨打算去睿王府看看小六的近况,但到了宫门口,突然想起小六爱看话本,于是临时决定,先去摇轩再去睿王府。   马车一停,渝安提着衣摆就跳下马车,后面跟着慢条斯理的席辞墨。   结果刚一走到摇轩的门口,发现摇轩里面一个客人都没有,都是刑部的官员还有沈家跟公主府的人。   怎么回事?   现在才是申时三刻,怎么一个客人都没有?   杨掌柜去哪里了?   几个伙计皱着脸站在门边,看到渝安的时候,眼睛一亮,正要说“东家好”,但渝安却摇摇头,示意他们先安静,然后跟席辞墨一起走进去。   伙计们连忙点头。   他们走进去的时候,刚好听到宋老夫人跟刑部的官员在说:“要是按照律法来判,崇南只是被关几年,但是这些人却欺人太甚,仗着肃王的势,竟然……”   沈老夫人在旁边帮腔。   而这时,急匆匆从渝府赶回来的杨掌柜看到了席辞墨跟渝安,连忙惊喜道,“东家,您怎么来的这么快?”   宋老夫人的反应最快,她朝门口看去,立即伸手去指:“大人们,就是他们!快快将他们都抓起来,戴上镣铐,送去刑部狱仔细审问!”   众人的目光刷的一下纷纷都看向门口,崔默跟几个刑部官员他们都是见过帝后的,一看到席辞墨跟渝安,他们心里一惊,也没顾得上宋老夫人后面都说了什么,纷纷一撩官服下摆,跪在地上,齐声道:“臣等叩见陛下、君后。”   什、什么?   宋老夫人脸色一白。   沈家的下人们都不知道怎么回事,见刑部官员们都跪了,又听到他们说帝后,心里惊骇,连忙跟着下跪。   宝欣公主惊的打翻了手里茶盏,但她也顾不得烫手,连忙起身去看。   老天爷啊,居然真的是帝后亲临!   宝欣公主连忙上前,“陛下跟君后怎、怎么出宫了?”   渝安笑笑,他看到宋老夫人的那一刻就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随口答道:“打算去睿王府看看小六,途径摇轩,顺便来看看,没想到却撞上这一出好戏。”   席辞墨扫了一眼,对众人道:“都起来吧。”   渝安坐下来,手放在膝盖上,环顾四周,笑道:“都别丧着一张脸了,来个人好好说说,这都是怎么回事?——我这摇轩开的好好的,怎么刑部却突然过来了?”   刚要起身的众人一听到这话,被吓得腿一软,险些在御前失态。   这摇轩是君后的?   那也就是说,宋崇南谋杀未遂的是君后?   那幽州官府肯定没判错,谋杀君后啊,判他流放都是轻的了!   杨掌柜低声解释。   沈老夫人也反应过来了,她肠子都要悔青了,连忙道:“君,君后,我们沈家也是好心帮宋家,不知道竟然是……”   渝安笑着道,“不知者无罪。”   沈老夫人这才松口气,她也不敢在这里多待了,连忙给沈夫人使了一个眼色,带着沈家的下人们,匆匆离去。   宋老夫人的面色僵硬,半晌之后才道:“都是老身的错,没管教好儿子,险些酿成大祸,刚刚竟然还冲撞帝后,实在是罪该万死……还请陛下跟君后莫要动怒。”   渝安沉思了一下,说道:“今天这事就算了,你且回幽州去吧。”   宋老夫人牢牢攥着拐杖,“多谢君后宽宏大量。”   说完,宋老夫人拉着娟儿离开。   祖孙俩差不多走到摇轩门口的时候,突然听到渝安道了一句:“娟儿那日送来的那包核桃酥,是不是放了什么东西在里头?”   宋老夫人脑袋一空,没及时回答,反应过来之后,她用力的攥着拐杖把手,这才使自己没被吓的腿软。   见状,渝安心中了然,他摇摇头,心道幸亏没吃。   “算了,你们走吧。”   闻言,席辞墨看了一眼渝安,似是觉得他这样太心软,不太赞同,但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   宋老夫人的后背活生生的出了一身的汗,她不敢回头,拉着娟儿的手,头也不回的赶紧走了。   落荒而逃。   心虚。   待刑部官员们都离开之后,宝欣公主佯装着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般,上前搭话:“陛下跟君后待会要去睿王府吗,正好本宫待会也无事,也好些年都没见过小六了,一起去吧?”   “不过本宫记得,小六这孩子打小就腼腆内敛,见了生人也爱躲,也不知道这长大之后是不是还这样。”   宝欣公主本意是想说一些以前的事情,拉近关系,结果没想到刚说完,就见席辞墨脸一沉。   宝欣公主心里咯噔一声,知道弄巧成拙了。   席辞墨冷冷道:“小六身体刚好,不宜见客,姑母还是先回自己的公主府吧。”   宝欣公主讪讪笑道:“本宫是他姑母,哪是什么客人……不过也行,等过两天再聚。”   宝欣公主赶紧先离开了。   过了一会,渝安拿了十几本这个月的新出的新话本,带上马车,跟席辞墨一起去了睿王府。   小六解了毒,身体已经逐渐好转,这两天吃嘛嘛香,只是欧阳太医之前叮嘱过,他还得静心休养一阵子,所以小六这段时间还是一直待在府里,哪都没去。   因此小六一得知席辞墨跟渝安来看他了,开心的都要蹦起来,飞奔着跑出去迎接,“皇兄,皇哥夫,你们终于来看臣弟了,太好了!”   结果刚跑到院门口,看到皇兄冷冰冰的脸,小六瞬间就蔫了。   席辞墨冷着脸训斥,“身为王爷,居然还这么莽撞冒失,今后怎么管自己封地?”   小六茫然的点头,又一脸憧憬的问,“那,那小六什么时候能去封地?”   然后他又拘谨的理了理衣冠,不好意思道:“什么封地都可以,臣弟不挑,只要能出去玩……啊不是,只有能有块封地,臣弟都知足了。嘿嘿。”   “……”   渝安别过脸,憋着笑。   席辞墨一甩袖,越过小六,朝院里走进去,眼不见为净。   小六摸了摸后脑勺,“皇哥夫,你们这次去药王谷还有幽州都发生了什么事?我听宫里的说,你们遇刺了,还遇到了狼群,到底是怎么回事?”   渝安言简意赅的解释了一遍。   小六听完,两手攥成拳头,气的脸都红了,道:“刘家跟陈家真是罪该万死!”   渝安转移话题,“刚刚从摇轩给你带了一些新的话本,摇轩说那些话本原本是要留到明后两天才开始售卖的,提前给你看,免得你整日待在这府里无聊。”   小六感动坏了,还不忘提一个小建议,“如果皇哥夫能在百忙之中抽空写话本的话,这样就更好了。”   “……”渝安搪塞道,“等有空再说。”   小六失望,“那就是不想写,唉。”   渝安给他鼓掌,“小六出息了,越来越聪明了。”   小六正要回答,一时没注意看脚下的门槛,一个踉跄,幸亏旁边的下人眼疾手快的连忙扶住他,他才没有一头栽到地上,当众出丑。   “好险好险。”小六满脸惊慌,回过神之后,他抬手拍拍下人的肩膀,“本王要好好赏你。”   下人美滋滋:“多谢王爷赏赐,这都是奴才的分内事。”   “……”   丹轩酒楼——   一袭靛蓝色锦袍的少阁主手里摇着折扇,跟着张家大少爷张皓清一起来到了酒楼的二楼雅间,一进门就四处打量,然后走到窗边,朝着外面看,感慨道:“张兄,这大景城跟幽州就是不一样啊。”   张皓清走过来,陪他一起看,笑着道:“大景城值得一游的地方还有不少,这两天我亲自带你四处转转。”   少阁主抚掌笑,“那就有劳张兄了。”   “客气了。”   张皓清转身走到桌边坐下,少阁主正要跟过去,眼角余光瞥到外面,忽的一楞。   宋老夫人怎么在这里?   她不是刚来大景城吗,怎么现在就急着出城离开?   张皓井不解,“少阁主在看什么?”   “没什么。”少阁主回过神,将宋家的事情抛之脑后,走过去坐下,跟张皓清继续交谈。    第233章 喜得良缘   崔默跟同僚们一起从摇轩回到刑部门口的时候,还没到刑部呢,他远远的就看到了站在刑部大门外的张冷,眼睛一亮,飞快的跑过去。   其他几个刑部官员见状,不约而同的露出一个心知肚明的笑容,不过都没过去打扰他们,低声交谈着就进了刑部。   在离开刑部的路上,崔默在马车里跟张冷解释了一下刚刚在摇轩发生的事情。末了,崔默道:“当时听那话,好像宋家送的核桃酥里面有问题,不过君后到底还是放了她们祖孙,没有追究。先前听人说,君后心善,没想到竟真的如此。”   张冷冷笑道,“妇人之仁,连下毒害自己的都放过,时间一长,必成祸患。而且这才多久,他居然就忘了兰太妃下毒一事?”   崔默沉默了一下,道:“我倒觉得,两者不能相提并论。不过,心软是真,心善也是真。”   张冷瞥了他一眼。   崔默知道他想说什么,先一步道:“你以前也得罪过君后,但君后大度,不跟你计较,还反过来提携重用你……如果君后是个小心眼的,恐怕张侍郎你现在就只能待在某个犄角旮旯里,空有一身才华抱负却无处可使。”   张冷:“……本官看你是皮厚实了,连本官都不怕了?”   崔默不理他,拉开车帘去看外面,半晌之后才低声道:“听说,你家里最近又在给你张罗婚事了,你……会跟别人成亲吗?”   马车里安静了一瞬。   安静地仿佛连彼此的唿吸都能听得到。   崔默一开始还竖起耳朵听张冷的回答,可时间一久,张冷却什么都没说,这让崔默的心逐渐沉了下去。   崔默满嘴苦涩,算,算了,追了这么久,等了这么久,可张冷却始终没有回应,可能对方真的只想跟自己做朋友,并无他念。   何苦呢。   崔默强打起精神,“下,下官就是随便问问,大人不必当真。”   “广陵,”张冷叫崔默的字,仿佛只是随口一问,“你想我与旁人成亲吗?”   崔默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这个,心里极其不愿意回答,“这是大人自己的事情,问我作甚。”   张冷却又道:“广陵,转过来,看着我。”   崔默下意识的回头,却发现张冷正看着自己,一眨不眨的,这让崔默产生一种错觉,张冷也在喜欢自己。   这个念头一起,就让崔默心嘭嘭跳的极快。   马车外面是喧嚣的市井,声音吵杂纷乱,但马车里面却格外的安静,安静的仿佛掉一根针在地上都能听到。   渐渐地,崔默发现张冷看着自己的眼神里多了一股笑意。   崔默下意识问:“你笑什么?”   话音刚落,崔默的手就被人牵住了,十指相扣,崔默一愣,下意识的握紧了,嘴上却是明知故问,“为什么牵我的手?”   张冷似是不习惯这样,他别过脸,先是什么都没说,半晌之后才道:“我在刑部附近置办了一个宅子,等有空了就搬进去,省的以后来回跑。”   “我,我们一起?”   张冷蹙眉,又臭着脸看他,“不然呢?”   崔默忽的灿烂一笑,“张冷,你是心里有我了吗?”   张冷看他笑,半晌之后才嗯了一声。   崔默又追着问,“可你不成亲了,怎么跟家里交代?”   张冷嫌他啰嗦,却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了:“我已经跟家里说了,如果跟我拜堂的不是你,我就不成亲了。”   崔默眨了眨眼睛,一下就慌了,“那……他们不生气吗?”   张冷:“不会。”   张家嫡系多,不缺子嗣,而且张冷现在在张家有很大的话语权,张家还要靠着他,没人敢生他的气。   崔默松了一口气,刚要再说,却见张冷已经倾身上前,生疏又霸道的亲着崔默的唇,亲了又亲。   崔默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他伸手环住张冷的脖子,眼睛有些红,却盛满了笑意,如有星星点缀其中。   他恍惚的想着。   得偿所愿,大概是天底下最让人开心的事情。   ·   宋老夫人一离开摇轩,连沈家都不敢回,就急匆匆的带着娟儿出城回幽州了。   沈家知道,却没有去送宋老夫人,不仅如此,沈家一大家子现在都格外懊悔,要是早知道宋家得罪的人是谁,他们绝对不会答应帮着宋老夫人去找宝欣公主。   就这样过了半个月之后,沈家突然送到一封来自幽州宋家的信。   这半个月来,沈家全府上下都胆战心惊的,生怕今上怪罪下来,结果没想到一直风平浪静的,沈家上下这才松口气,知道是躲过一劫了。   结果没想到,宋家又送信过来。   沈家拆开信一看,发现这封信是宋家族人写的,信里说宋老夫人在半个月前,就在离开大景城的第三天晚上,因为太过紧张,结果夜里做了噩梦,从床上摔下来,然后就再也没有清醒过。   喝了半个月的汤药,到最后还是没救过来,一天夜里悄无声息的就没了性命。   沈家得知这消息之后,次日一早,沈夫人就专程去了宝欣公主的府上,她这半个月来,一想到因为宋家的事情险些得罪了帝后,就寝食难安,短短半个月就瘦了一大圈。   宝欣公主得知之后,她猜到了沈家把这事专门告诉自己的用意,道:“算了,事情都过去半个月了,还是别专门提醒宫里了,免得宫里又想起咱们之前做的蠢事。”   沈夫人连连称是。   不过,沈夫人专程来公主府也不单单是为了说宋家的事情,过了一会,沈夫人转移话题,跟宝欣公主聊起半个月之后的婚礼的相关细节——席聪跟沈二小姐的婚事已经定下了,黄道吉日也挑好了,就在半个月之后。   沈夫人提到:“请柬都已经拟定好了,单子我刚刚也带过来了,公主要不要先过目?”   宝欣公主却抱着手炉,摇头道:“先不着急。”   在沈夫人面露疑惑之后,宝欣公主这才解释道:“明日就是陛下的生辰宴了,本宫之前特意差人准备的贺礼还没送到,本宫现在正头疼呢,这要是错过了日子,就可真是……”   沈夫人诧异:“陛下生辰?这,这宫里怎么没消息传出来呢?”   宝欣公主伸手扶了扶发簪,言语中尽是高高在上的傲慢:“陛下不喜热闹,生辰宴就在宫里的云鹤阁办,到时候只有皇族的贵戚才会到场。”   “所以,那些无关紧要的人,也就没必要知道。”   沈夫人讪笑着点头。   宝欣公主似是才想起了什么,脸上挂上笑容,道:“反正你家诗薇与聪儿的婚事将近,也算是半个皇族人了,要不明日让诗薇跟着聪儿一起进宫为陛下贺寿吧,提前认识一些皇族的人,顺便长长见识。”   沈夫人当然不会拒绝这么好的事情,“好好好。”   ·   午后,天气很冷。   但难得的连着几天都没下雨。   现在是年关,各地各城的折子都递到了御前,因此席辞墨这几天一直都忙得不可开交。   不过今日却难得提前处理完御桌上的折子,也能提前离开御书房。   席辞墨没乘着龙辇回云庆宫,一路走着回来,黑色的大氅与朱红色的宫墙,形成了强烈的色彩对比。   星转跟果子端着托盘从云庆宫里面走出来,迎面看到席辞墨,连忙躬身道,“陛下万安。”   “渝安呢?”   星转道:“君后的殿外的院子里,但……”   话还没说完,席辞墨就已经阔步走进了云庆宫里,星转跟果子踌躇了一会,还是先去忙自己的了。   席辞墨刚踏进云庆宫里,就看到了宫人们都站在宫墙那边,钱宝也在其中,手里还捧着一个白狐大氅,满脸担忧的看着宫墙上面。   而宫墙上坐着一个人,一袭鲜红色的锦袍,没有束着发冠,反而用一条红色发带绑着头发,绑的有些松垮,透着一股惬意的慵懒。   是渝安。   深冬的风很冷,像是冷刀刮在脸上,进进出出的宫人们都穿着严实,生怕得了伤寒。   但渝安却一点也不怕冷似的,连大氅都不披,直接坐在宫墙上吹着冷风。   席辞墨的眉头狠狠一皱,阔步走过去,宫人们一看到他,大惊失色,连忙跪下来,“陛下万安,奴才们……”   席辞墨却没理他们,直接拿过钱宝捧在手里的白狐大氅,走到宫墙边,脚下借力,两下就翻上了墙。   渝安没回头,任由席辞墨把白狐大氅披在自己肩上,他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宫殿,“那里是东宫。”   “以前在东宫待的烦闷了,就常常爬上东宫的墙,坐在那散散心,有一次你提前回来了,被你抓个正着。”   席辞墨顺着他指着的方向看过去,目光逐渐变得柔和,“嗯。”   他记得这件事。   那日夕阳西下,橘红色的暖阳洒在东宫里,他一进东宫的大门,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宫墙上的太子妃,安静的像是一幅画——美人如画。   他的太子妃。   现在是他的君后。   渝安伸了一个懒腰,话里裹着笑意,“一眨眼就过去了三年了,日子过的好快啊。”   席辞墨嗯了一声。    第234章 生辰宴送钱   正聊着,星转去而复返,站在宫墙边上,恭敬道:“君后,渝府刚刚派人来传话,说您让准备的东西都已经送到了大景城的郊外,但东西太多了,渝府装不下,都先暂时放在了郊外的几个别院里,问您有别的什么安排吗?”   几个别院?   东西这么多吗?   席辞墨的脑子转的很快:“是准备要送给朕的生辰礼吗?”   渝安转过身看星转,气的要捶地,“星转,你平时挺灵光的,怎么一到关键时刻你就……你这脑筋到底是怎么长的?一点都不会转弯。”   星转心虚的低头。   渝安刚说完,他见席辞墨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干咳了一声,清清嗓子道:“是,是给你准备的生辰礼,但是我先不说,待明日你就知晓了。”   席辞墨这才满意,利落的跳下宫墙。   等站稳之后,席辞墨朝渝安张开手,什么都没说,但动作已经明显了,他这是想要接住渝安。   可渝安却偏偏生了一个不解风情的榆木脑袋,把披着的白狐大氅往底下一丢,钱宝手忙脚乱的接住,还拍了拍。   渝安用手示意席辞墨往旁边躲一躲,道:“你起开些,小心我跳下去的时候伤着你。”   席辞墨脸上骤然不悦。   渝安见他不动弹,嘟哝了一句“怎么这么呆板?”然后自己往旁边挪了挪,也是干脆利落的跳下去。   席辞墨抱着手站在一侧,“还挺熟练。”   渝安一副惭愧的表情,说的话却格外欠揍,“熟能生巧,以前在国子学的时候,三天两头的翻墙。”   席辞墨当初跟渝安成亲之前就已经知道这事的,丝毫不意外,他点点头,见渝安重新披上了白狐大氅之后,就自顾自的朝云庆宫外走去,皱皱眉,一把拉住渝安的手腕,“你这是要去哪?”   渝安被迫停住脚步,“你刚刚没听着吗,我让人准备的东西都送到了,我得先去看看啊。”   说完,席辞墨脸色一黑。   渝安不明所以,“好好的,你怎么又不开心了?……要不你陪我一同去?”   席辞墨脸色稍霁:“嗯。”   ·   可年关事情多,底下的官员们都忙得脚不沾地的,天子又能有多少悠闲时候?   这宫门还没出,奏事处又送来了一大堆的折子,有好些都是要他立即处理,而前段时间刚刚被派出去出公差的沈晨卯也回来了,说是有要事即刻禀报圣上,刻不容缓。   而户部尚书也在御书房等着,说是青川跟禹州自从入冬之后,已经冻死了十几个人,地方请朝廷赶紧拨款买炭火跟棉衣棉被,然后分给百姓。   但是荆琼关跟金亭江的军队也等着户部拨款,这笔钱还没给。   ——可是,从青川跟禹州遭遇水患之后,已经连着两年都需要朝廷补给了,再加上这两年荆琼关跟金亭江也经常打仗,朝廷也给了不少钱,因此景幽国的国库现在并无多少现银。   户部尚书因为这些事情而焦虑的好几天都没睡好觉了。   渝安站在原地,若有所思的看着席辞墨转身离去的背影,钱宝在旁边小声的感慨道,“陛下可真忙啊。”   渝安却是习以为常了,“皇帝也不是这么好当的。”   钱宝连连点头。   渝安骑马出了一趟城,确定自己准备的礼物都没出问题之后,这才回城。   途中路过丹轩酒楼的时候,被人喊了一声,渝安以为是错觉,紧接着又听到有人喊自己,渝安这才拉着缰绳,停下来朝四周看。   彭小侯爷站在丹轩酒楼的二楼,朝渝安挥着手,挂在腰间的短鞭很是显眼,“渝乐元你这呆头笨脑的东西,喊你好几声都不应我,赶紧上来,寒潭香都备好了,给你接风洗尘。”   渝安一看是他就笑了,用马鞭指他,“彭珏你这蠢东西,连一篇策论都写不好,还有脸说我呆头笨脑的,你且等着,等会行酒令的时候,你可别哭着求本少爷。”   随行的钱宝登时就不开心了,跟在后头嘀嘀咕咕的,“这宣平侯府的小侯爷怎么这样啊,怎么能说主子呆头呆脑的呢……”   他嘀咕的声音小,渝安没听着。   丹轩酒楼的赵掌柜一看到渝安,连忙迎上前,以为他是来兴师问罪的,很是紧张:“五少爷,幽州春镜酒楼的事情,属下原先是真的不知情,都是姓吴的自己拿的主意。”   渝安想起来了,上楼的步伐放慢,“你去幽州待了几天?事情都解决了?”   “属下一收到信,就马不停蹄的赶过去了,指点了姓吴的几招,看情况好转了,心里实在是挂念着这边的生意,也不敢耽误,快马加鞭的赶回来了,前两天也才刚回来。”说完,赵掌柜还小心翼翼的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现在都已经是深冬了,外面的冷风唿唿的,冷得人打哆嗦,可想而知,赵掌柜这汗肯定不是热出来的,而是害怕跟紧张,所以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怕渝安兴师问罪。   ——吴掌柜隐瞒春镜酒楼接连挖走丹轩酒楼好几个掌厨大师傅的事情,还纵容后厨的人心浮动,御下不严。   而吴掌柜是赵掌柜一手教出来的,而各城的丹轩酒楼也都是归赵掌柜来管,出了事情,都跟赵掌柜有推卸不了的关系。   渝安唇角勾了勾,似是没生气,但俊美的眉眼中多了一股冷淡,他道:“赵小白,姓吴的是你一手教出来的,他纵下瞒上,这事你怎么解决?”   赵掌柜的唿吸一滞,额头上的冷汗直冒,半晌之后才紧张的咽口水,认真道:“已经在物色新的掌柜了,姓吴的很快就会撤下去,属下保证,绝对不会再有此次的事情发生。”   渝安迈上最后一层阶梯,“但愿如此。”   刚走进雅间,渝安的眉毛一挑,多了一个人。   少阁主。   少阁主把玩着手里的串珠,笑意盈盈道,“刚刚我就在隔壁,碰巧听到了乐渊先生的声音,想着过来讨杯寒潭香尝一尝,不知道乐渊先生可否答应?”   钱宝将渝安的披风取下,放在旁边的架子上。   渝安不答,直接坐下来,翘着二郎腿,气定神闲的道:“少阁主财大气粗,不过是一杯寒潭香而已,你也不是喝不起,怎么还把自己说的这么寒酸?”   彭小侯爷满脸不悦,这哪里蹦出的这么一个鉴宝阁的少阁主?   彭小侯爷屈指,敲了敲桌面,道:“我先前还曾听闻,你们鉴宝阁跟密焉,徐萧两国做过生意,富可敌国,怎么好意思蹭我们的酒水?”   其实在座的都知道,这不是一杯酒水的事情,但这位鉴宝阁的少阁主要用一杯酒来寒碜人,那他们也就用这事反击回去。   少阁主被这两人挤兑的愣了一会,实在是没想到一看就知道出身显贵的这两人,竟然这么牙尖嘴利,损人的时候这么毫不留情。   反应过来之后,少阁主的脸上也毫无恼怒之色,他主动斟酒,端着酒盏站起来,陪笑道,“是在下刚刚一时失言说错了话,这杯酒就当是在下赔礼道歉的,我先干为敬。”   待他喝完了一杯酒之后,然后才重新落座。   渝安兴致缺缺,早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觉得少阁主这人的长相虽然绝美,男生女相,但说话总透着一股亦正亦邪的古怪,令人下意识的会生起防备之心。   而之前在宝丰镇的客栈发生的事情,就更是让渝安对少阁主这人的品行生疑,现在也不愿意跟他同桌吃酒。   谁知道喝着喝着,对方会不会突然算计自己。   渝安看着外面渐暗的天色,“时候不早了,再不回去门就该关了,下回再聚吧。”   彭小侯爷知道他说的是要关宫门了,也不拦着他,无力的摆摆手,满脸的幽怨:“阿井不在,安安你现在也是经常到处忙,忙得团团转,就我一人,喝酒也没了意思,无趣,真是无趣。”   渝安啧了一声,“明日就是他生辰宴,到时候再喝个痛快不就好了,我先回去了,这桌记我账上。”   这个“他”指的是席辞墨。   彭小侯爷嗤道:“在你地盘,就该你掏钱。”   等渝安离开之后,彭小侯爷自顾自的斟酒,忽然觉得不对,一抬眼,看到对面的少阁主还没离开,吓一跳:“你怎么还没走?”   少阁主向前倾,双手撑着桌沿,笑容满面:“你们明日要去参加生辰宴,是哪家的生辰宴?”   “你打听这些作甚?反正你也去不了。”彭小侯爷喝了一口寒潭香,喝完之后见少阁主还没离开,挑眉道:“怎么,你不信?”   少阁主脸上挂着浅笑,似笑非笑的。   ·   次日傍晚,宫里就开始热闹的很。   皇族的贵戚们本来就多,又携带了家眷,比原先预计的还多了几桌,来了一百来人,再加上贵戚们带来的贺礼,都快把云鹤阁的偏殿给堆满了。   宫人们进进出出的,长桌上摆上了吃的喝的。   宝欣公主看着热热闹闹的云鹤阁,心里很是欢喜,“本宫在南郡王府待了这么多年,好久都没看到这么热闹的一幕了,真是想念。”   沈二小姐温声安慰她,“公主现在都回来了,往后也能经常看到了。”   宝欣公主笑容勉强,没告诉她,等开春之后,自己就得收拾包袱回南郡王府了。   沈二小姐到底年轻,没看出宝欣公主脸上那显而易见的愁容,她朝着四周望,心里很是好奇,“公主,刚刚进宫的时候就听闻君后给陛下准备了一份厚礼,也不知道是什么礼物?怎么没瞧见?公主您知道是什么吗?”   “谁知道啊。”被问到的人心不在焉的。   不多时,宫门大开,一箱箱的银元宝从宫外运进来,堆满了奉天殿外面的空地,惊的宫人们都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   等奉天殿外面的空地都摆满了箱子之后,还有箱子陆陆续续的运进来,一路从奉天殿到云鹤阁的殿门前,一步一个箱子,拢共有几千箱。   发财了。   朝中负责管钱的户部尚书掐着手指粗略的算了算,眼睛都亮了,声音颤抖,狂喜道:“九百多万两的白银,明后两年的国库都不愁钱了。”   “何止啊,青川跟禹州的炭火棉衣钱,也都有着落了。”另一位官员笑着说,然后又满脸惊讶道:“等等,这些钱都是谁送给陛下的贺礼?是君后吗?”   “……好像是他!”   “!!!”   对于渝安在席辞墨的生辰宴上送这么多钱的事情,官员们各个都乐开怀了,但是皇族贵戚们却满脸的鄙夷:   “不愧是将门出身的,就是小家子气,陛下过生辰宴,他居然送一大堆的银子过来,俗气!俗不可耐!”   “真不知道这君后到底是怎么想的,送什么不好,偏偏送银子,还闹的这么大张旗鼓的,以为别人不知道他有钱?”   宝欣公主的脸都绿了,牢牢的抓着沈二小姐的手,气的不轻,“我景幽国历朝历代,就没有这么丢人现眼的君后!这个渝安,实在是……!气死本宫了!”   “先是在御花园里养鹅,又是在皇帝的生辰宴送钱!他到底要做什么!?”   沈二小姐的手都被她攥疼了,但是看到宝欣公主这一副气的要跟渝安拼命的样子,又不敢把手抽出来,脸上的笑容僵硬,眼睛包着泪:“陛下都没生气,公主又何必这么生气?”   “还是先消消气。”   宝欣公主没听进去,更加生气的抓着沈二小姐的手。   最终还是席聪看到了这一幕,不忍看到未婚妻这么难受,上前拉开她。   而就在这时,砰地一声,黑暗的夜空中突然一亮,一朵朵璀璨夺目的烟花将整个夜空都点亮了。   ·   等生辰宴结束之后,席辞墨跟渝安坐着龙辇回云庆宫,路上还能看到户部的官员跟宫人们连夜将一箱箱白银给封箱带走。   席辞墨看着这一幕,道:“你送这么多银子,可是把这些年的积蓄都掏空了?”   “还有一些。”渝安含煳其辞。    第235章 原因   翌日清晨,城西马场——   寒风侵肌、冷风如刀。   渝安来到这城西马场的时候,彭小侯爷跟渝升都已经到了,渝安走过去,人未到声先到,“兄长早,”   然后又看了一眼因为宿醉正难受的彭小侯爷,问道:“这是出了什么要紧事,怎么一大早就把我叫出宫?你这宿醉了不难受?怎么不在府上多躺会?”   “那我也要能睡得着啊,”彭小侯爷揉着额头,忿忿道:“今日一早,这城里的世家们就都传遍了,说你在陛下的生辰宴上送银子,俗不可耐。”   “好家伙!这把我给气的啊!”彭小侯爷握着拳,义愤填膺的。   渝升不理他,“安安,你一向都是有自己主意的,这次怎么却这么不知分寸?”   渝安听说他们是为了昨天晚上的事情来找自己,噗嗤一声就笑了,在两人不明所以的目光下,这才慢悠悠道:“那些在背后说我不是的,都是些爱好附庸风雅的,亦或者是那些坐井观天故步自封的,还有不食人间烟火的名门贵戚。嘁,随他们胡咧咧去呗。”   渝升迟疑:“那你这是……?”   渝安正色道,“我此举,一是为解决朝廷的燃眉之急,二是为了图个好名声。兄长你可能早就有所耳闻,这两年,都察院的御史隔三差五就参我一本,他们不怕写折子费笔墨,我却听的耳朵都快出茧了。”   “你们担心那些世家瞧不上我送的礼物,说我小家子气,但现在朝中官员们却都纷纷赞我慷慨解囊,百姓们也都在夸此事。你们说,我到底做的是对的,还是错的?”   不等他们回答,渝安又接着说,眉眼张扬,“目光短浅的是那些世家大族,他们要怎么说就怎么说,与我有何干系?”   渝升跟彭小侯爷沉思不语,但心里的天秤已经偏向了渝安。   渝升这才恍然大悟,望着渝安的眼神都变得严肃了许多,还有一丝懊恼。   许是打仗太久了,平常净顾着揣摩兵法了,却忘了思考别的事。   只是……   最令渝升没料到的是,渝安却生了这么一副七窍玲珑的心思。   聪明绝顶,百样玲珑。   不动声色的就收获了民心。   彭小侯爷一拍大腿,疼的他自己龇牙咧嘴的,嗓门如雷轰:“一箭双雕,我就说你这小子平日里就跟个成精的狐狸似的,怎么可能让自己吃亏!”   渝升微微皱着眉,瞥了他一眼。   怎么说话的?   彭小侯爷尴尬,闭嘴不言了,他跟渝安还有张皓井算是一起长大的,彼此之间什么都聊,关系很铁,就算渝安封为君后了,私底下见面的时候,也没有生疏,还是跟以前一样,想到什么说什么。   但渝升却明显不是那种口无遮拦的人,他是将军,最讲等级分明,行事进退有度,否则怎能服众?   彭小侯爷现在还没袭爵,也没官职,是谁给他的胆子,竟敢在君后面前说话这么放肆?   渝安见气氛不太好,主动解围:“既然都来了马场,要不射箭吧?”   彭小侯爷握了握别在腰间的短鞭,这才来了点信心,“好。”   ·   渝安一袭红衣,戴在拇指上的玉扳指很是刺目,拉弓射箭,但准头可以,力道却很一般,有几只箭连靶子都没射到,中途就掉了下来,这力道连普通的哥儿都比不上。   “……”   渝升知道,当年刺杀一事之后,渝安右掌的伤留下了病根,却不知道竟然这么严重,都过了十几年了,居然还在影响渝安的右掌使力。   他问道:“都这么多年了,难道伤一直都没好?”   彭小侯爷亲自斟茶,然后递给渝升:“将军请”,然后才接着道:“对,一直都没好。前几年阿井用张家的关系,四处去找名医郎中,但……现在还能射箭,还是安安自己恢复的好。”   渝升还是摇头:“可惜了。”   他知道渝安的实力不是这样的。   彭小侯爷斟酌片刻还是道:“安安好强,从不示弱,将军还是别当着他的面提这个,你若是当面提到这事,他虽不会说什么,但肯定也难过。”   渝升手指摩擦着茶杯的表面,神色温和的点头,“安安能有你们这些朋友替他着想,是他的幸运。”   彭小侯爷正要答,听到后面有脚步声,诧异道:“不射箭了?”   渝安对自己的短处心知肚明,刚刚说要射箭不过就是转移话题,他把弓箭交给旁边的钱宝,落座,“不了不了,这么冷的天,手冷的拉不动弓箭。”   彭小侯爷维护好友这点自尊,没点破。   渝升说道:“安安,到那边陪我走走吧。”   言下之意就是有话要单独跟渝安聊一聊了。   “好。”   渝安跟渝升在马场的周围闲逛,钱宝跟星转等人落后几步的跟在后面。   “兄长想跟我说什么?”   渝升思考片刻,然后斟酌着道,“我先前听说,你这两年在宫里过得并不好,慕容太后多次打压你,朝中也有文官弹劾你,担心你应付不来,所以我想让你四哥来大景城站稳脚跟,这样以后遇到什么事情,也有人能给你撑腰,你觉得如何?”   一听这话,渝安立即皱眉,道:“兄长真是煳涂!”   渝升没想到渝安会翻脸,也冷了脸,不过到底是自己的嫡亲弟弟,没舍得抽他,还耐着性子问:“这话怎么说?”   渝安压着火气,道:“罗家跟慕容家的事情才过去没多久,难道兄长就忘的一干二净了?”   “前朝的罗家在先皇面前得宠,风光无两,可却恃宠而骄,到最后竟然还生出反叛之心,最终被灭族收场;而慕容家是太后的娘家,是陛下的母族,可慕容家也偷偷养了私兵,到最后被降职赶去了陌城。”   “自慕容家一倒,现在朝中上下光芒最盛的就是我们渝家,避嫌都来不及,兄长还敢让四哥来这边站稳脚跟?您怎么把事情想的这么简单?”渝安甩袖,来回踱步,气冲冲的。   渝升:“没这么严重,而且,陛下现在很相信你,不会多想。”   “这是两码事啊。”渝安咬了咬下唇,眼里的焦虑显而易见,“连慕容家都起了不该起的心思,难道兄长觉得,皇族朝廷不会提防我们吗?”   “我们渝家算什么?几十年前起就因为功高震主而被先皇觊觎,现在好不容易有所改善,君臣关系有所缓和,一旦……就岂不是将我这十几年的委曲求全都给付诸东流了?”   渝升并非是老顽固,而且渝安所言句句都有道理,渝升也逐渐反应过来了,他抿了抿唇,半晌之后才道:“是我先前想的太简单了。”   渝安点头,叮嘱道:“三思而后行。”   渝升:“……”   渝安想了想,又道:“而且,家里也不必担心我会受欺负,以前我一个人的时候都能好好的,更别提现在还有席辞墨。”   席辞墨会护着他的。   渝安知道。   渝安想起什么,问道:“好端端的,兄长怎么会突然觉得我在这边过的不好?”   以前也没见你问过。   渝升答道:“是沈家告诉我,你这两年在宫里过的不好,处处被人针对,我也是关心则乱,所以才想着让老四过来。”他顿了顿,又接着道:“不过,既然你心里都有数,那这事就当我没说。”   渝安觉得奇怪:“沈家?”   “沈家长子沈晨卯,昨日在云凤台的时候偶然碰见他,交谈之下,他无意间说漏嘴。”   渝安点点头,想到沈晨卯昨天前天才出公差回宫禀报,怎么第二天就有这个闲情逸致去云凤台玩耍了?   渝安正在想的时候,渝升却已经翻篇了,他继续朝前走,换了一个新的话题:“这大半个月,每次进宫看你,你都是一副乖巧听话的样子,可你刚刚说翻脸就翻脸,”   “看来,当初那些说你是渝家小霸王的传言,并非是空穴来风了。”   听出兄长话里的责备之意,渝安眼眸里的亮光渐渐暗下来,道:“这十一年来,我独自一人在大景城,生出一身铠甲,还八面圆通,护自己周全,也护渝家周全。”   “如果我是无能软弱之人,我怎么躲过温家那一劫?”   “如果我是胆小怯懦之辈,那年在奉天殿,我又怎能护得住渝家兵符?”   ·   在城西马场待了不久,三人本来就是特意寻一个安静的地方谈事情的,并非是真的来玩,所以聊完之后就打道回府了。   没想到却在马场门口碰见了另一拨人过来。   鉴宝阁的少阁主,仍是一袭靛蓝色的长袍,被一堆人围着,众星捧月似的走过来,旁边是张家的少东家张皓清。   一行人有说有笑的。   少阁主看到渝安他们了,主动走来,“真巧,两位怎么也在?”   张皓清随后上前,看到是渝安,下意识就要行礼,却被渝安阻止了,道:“闲来无事,出来转转。”   少阁主邀请道:“现在还早着,要不一起再玩会吧?”   渝安出来得早,有些困了,委婉的拒绝了:“以后再说。”    第236章 逛街   刚说完,渝安就觉得自己的袖子被人扯了一下,疑惑的看过去,见彭小侯爷正朝自己挤眉弄眼的,还示意自己朝一个方向看过去。   渝安不明所以的抬头一看,紧接着眼睛就亮了,席辞墨来了。   席辞墨骑着马出现,目光最先落在渝安身上,然后才淡淡的扫了一眼四周。   渝安没想到席辞墨居然百忙之中居然还会抽空出宫,他上前,仰头问道,“你怎么来了?”   席辞墨朝渝安伸手,后者没有半分犹豫,直接把手搭在席辞墨的手上,借力,翻身上马。   席辞墨将渝安揽在身前,然后朝渝升点点头,当做是打招唿,对其他人却看也不看,手一拉缰绳,骑着马往回走。   等离开一段路之后,渝安看着熟悉的风景,问道:“你这两天不是很忙吗,怎么突然有空出宫了?”   席辞墨轻笑了一声,嗓音低沉,很悦耳,“托你的福,最近会轻松一阵。”   渝安转念一想就明白了,也笑了一声,靠着席辞墨的胸膛,悠闲道:“既然如此,那待会陪我四处逛逛吧,也好久都没逛过了。”   席辞墨自然没有意见。   进城之后,马就交给了随行的暗一,席辞墨与渝安在西街上逛着,西街的街边小玩意很多,还有街边杂耍,非常的热闹。   渝安站在一个专门卖面具的摊子前,觉得哪个都不错,最后选了一个牛头面具,兴冲冲的戴上去,凑近席辞墨,“好看吗?”   席辞墨看着近在咫尺的牛头面具,实在是说不出违心的话,“一般。”   渝安毫不在意,拉着席辞墨的手腕就朝前面继续走,其实渝安逛过很多次西街,偶尔心情不好的时候,从街头走到街尾,然后又从街尾走到街头。   渝安夸下海口,“我当时觉得我都能认出这条街的每一块砖石。”   席辞墨嗤笑,手指点了点渝安的脑袋:“夸张。”   渝安耸耸肩,看到旁边有卖冰糖葫芦的,想了一会,停着不肯走了。   见他这样,席辞墨还以为他是馋嘴了,道:“想吃?”   渝安摇头道,“我不爱吃这个,”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但是阿恒还没见过冰糖葫芦,要不要带给他?”   席辞墨淡淡道,“他还小,也吃不了,再过两年吧。”   渝安想了想,觉得席辞墨说的没错,也就没有继续坚持了。   两人继续逛。   大多数都是渝安在挑挑拣拣的买东西,他买的都是稀奇古怪的小摆件,还有一些小孩子玩的玩具,而席辞墨就在旁边掏钱付账。   不过买的东西都让暗一跟暗二拎着了。   不知不觉的就逛到了正午时分。   渝安肚子饿了,他把戴了大半天的牛头面具摘下来,露出脸,憋出了一点汗,额发被汗水浸湿,脸颊也红通通的,但眼睛却格外的明亮,“想吃桃酥了,走走走,我们一起去买桃酥吧。”   席辞墨一把拉住渝安的手腕,渝安一脸茫然的看着席辞墨。   怎么了?   席辞墨用帕子擦了擦渝安脸上的汗,又正了正后者的大氅,这才满意道:“走吧。”   但他这一系列的举动却让渝安愣住了片刻,迟钝的点点头。   前面有一个糕点铺,是新开的,铺子里的点心种类比渝安以前经常去的那几家老字号都要多,而且桃酥也更加酥脆。   糕点铺是一位女掌柜,一看到席辞墨跟渝安,就连忙上前推荐了好几样她家糕点铺的招牌点心,雪花糕跟百合酥。   女掌柜说道:“两位公子可以先尝尝再决定买不买,不过,我们家的点心方子是祖传的,在西街可是出了名,尤其是我们家的这雪花糕,每天都有不少高门大户家的夫人小姐都专程派府里的下人来买回去尝。”   渝安尝了一口,眼睛一亮。   席辞墨的神色一直都是淡淡的,看不出喜欢与否,他向来都是这样,似乎一直都没有改变。   准备离开的时候,渝安要了七八样的点心,当然这其中也包括他最爱的桃酥。   怕糕点会凉掉,还特意买了一个提篮食盒。   糕点铺的女掌柜眼睛都笑弯了,亲自将人送到门口,刚走到门口的时候,看到有两位客人要走进来,正要上前去迎接,结果那两个人却惊讶的看着席辞墨跟渝安。   “陛……!”崔默及时的闭上嘴,因为他看到陛下跟君后都是身着常服出现在这里,而且陛下的手里还突兀的提着一个食盒。   真是见了鬼。   张冷轻咳一声,然后才抬手,恭恭敬敬的作揖行礼,“两位公子安好。”   崔默也是有样学样。   许久没看到张冷了,渝安都差点认不出他,还是席辞墨在他耳边轻声的提醒了一句,渝安这才知道面前的两人是张冷跟崔默。   他恍然大悟。   张冷主动道,“两位公子是要在外面用午膳吗?前面便有一家酒楼,要不我做东,请两位公子一起。”   席辞墨瞥了一眼渝安。   渝安知道这是让自己做主了,他想了想,他想问张冷,张皓井最近的情况,于是也没拒绝,“那好。”   张冷主动上前去接过席辞墨提在手里的食盒,等席辞墨跟渝安先走之后,他跟崔默才落后两步跟着。   眼睁睁看着两个客人离开的女掌柜:“……”   “张大人,你刚刚那幅阿谀奉承的样子,真是难得一见,下官太意外了。”崔默在张冷的耳边小声说话,崔默的声音是温柔,像是清泉流过,干净清冽,带给人一种平心静气的感觉。   而此刻,崔默的声音里满是笑意。   张冷臭着脸,心道他懒得跟崔默一般计较,但是他又拍了拍手里提着的食盒,强装淡定:“身为臣子,这点眼见力还是有的。”   崔默憋着笑,却没有嘲笑的意思。   张冷也没真的生气。   ·   这家酒楼张冷跟崔默是常客,这大半年来,他们经常到这里来吃东西,因此刚落座,崔默就习惯性的开口点自己爱吃的东西,但是刚刚说了几个字,张冷突然咳了两声。   崔默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嘴快了,把接下来的话都咽回去,“两位公子要点什么?”   渝安把大氅解下来,随手挂在一边,“随便啊,你们对这里熟,那你们点吧。”   席辞墨并不挑食,也懒得花费心神点菜。   张冷也用眼神示意崔默点菜。   崔默硬着头皮的点了几道菜。   在等菜的过程中,渝安直接问道,“阿井他最近写信回张家了吗?出去了这么久,他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张冷迟疑道,“微臣也不知道,七堂哥他每次写信都只是跟家里报平安,到现在都没有提起要回来的意思。”   刚说完,想起了什么,张冷又接着道,“其实年初的时候,家里也写信催他回来了,但是七堂哥没有答应。”   “看样子,他应该还要在外面待上一阵。”   渝安把玩着手里的茶盏,眉眼微垂,掩去了担忧,“算了,他做事也有分寸,随他去吧。”   席辞墨俯身在渝安的耳边道,“温以谦一直陪在张皓井左右。”说这话的时候,席辞墨的声音放低,渝安觉得耳朵痒,下意识的躲了一下,但是眉心却舒展开来。   温以谦的武功不错,而且也聪明,有他在张皓井的身边陪着,渝安并不担心。   不多时,店小二端上了饭菜。   渝安很挑食,这不吃那不吃的,几年了都没怎么变过,而桌上的饭菜都不合他的口味,再加上他也不饿,所以简单尝了两口,就懒洋洋的坐在旁边吃桃酥。   席辞墨瞥了他一眼,亲自舀了一碗汤,放在渝安的面前,言简意赅,“喝汤。”   渝安没驳他的面子,乖乖的喝了两口汤,眼角的余光却往四周看。   看着看着,渝安突然发现了崔默跟张冷这两人之间的古怪。   崔默主动给张冷夹菜,而后者面不改色的吃了。   过了一会,张冷也给崔默夹了菜。   两人的相处模式很熟稔,也很自在,旁人是插不进去的。   渝安的记性好,他记得以前张皓井跟自己说过,张冷从来不吃别人夹的菜,可现在张冷却为崔默破例了。   席辞墨正吃着,刚刚还懒洋洋的坐在椅子上啃桃酥的渝安却主动凑近,小声的嘀咕:“你看他两是不是怪怪的?”   席辞墨抬眼皮看过去,如深潭一般深邃的双眸扫了一眼两位臣子,又不甚在意的收回目光。   “嗯?”渝安等他的观察。   但席辞墨却什么都没说,只是往渝安的嘴边递了一口菜,后者躲也躲不开,只能张嘴吃了,然后又苦着脸,一脸的不情愿。   他不爱吃莴笋。   席辞墨明明是知道的,却还是给他吃了。   渝安想掐席辞墨的手臂,但手指刚一碰到对方的手臂,又不舍得了,只瞪他,“你故意的?”   席辞墨唇角勾了勾,冷漠的脸上寒意顿消,眼里还泛了几点笑意。   渝安看呆了一下,然后才艰难的移开目光。   美色误我。   这么一打岔之后,渝安也就忘了刚刚的疑惑。   ·   宫里,宝欣公主让沈二小姐陪自己一起进宫,想找渝安一起出宫祈福。   结果却被告知渝安一早就出宫了。   席辞墨也出宫去了。   宝欣公主好不容易才降下去的怒意,才短短半天又腾然而起,她眼里满是厌烦,“这姓渝的可真是够恃宠而骄的,三天两头的让陛下陪他一起出宫去玩,真是一点君后的样子都没有。”   她碎碎念的说完之后,还问沈二小姐的意见,似乎是想找一个同仇敌忾的人。   但是沈二小姐却道:“陛下出宫,也不关君后的事吧,那是陛下自己个愿意的,怎么能怪君后呢。”   宝欣公主没想到沈二小姐会不顺着自己的话,脸上有一丝不悦,但到底还是没有跟一个小辈计较。   沈二小姐见宝欣公主打道回府了,意外的问道:“我们自己去寒山寺吗?”   宝欣公主一口否认:“他们出宫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不如明日再来问,反正也不急着这一时半会的。”   沈二小姐点头。   在出宫的路上,宝欣公主又开始碎碎念,她说的是昨天的生辰宴一事,话里话外皆是对渝安的不满。   沈二小姐的看法再次与宝欣公主相左,因此她也没怎么听宝欣公主都在说什么。   次日。   宝欣公主再次带着沈二小姐进宫来找渝安。   渝安当时抱着阿乖,陪在阿恒旁边,看着阿恒自己玩玩具。   阿恒现在玩的玩具都是昨天席辞墨跟渝安在宫外买的,阿恒觉得新鲜,从昨天到今天都没撒手,连睡觉都要放在枕边,不然就要闹。   得知宝欣公主来请安的时候,渝安没急着去见,陪着阿恒又玩了一会,然后才把怀里的阿乖交给奶娘,道:“她来做什么?”   钱宝手里捧着白狐大氅,一边帮渝安披上,系好带子,一边道:“好像是为了去寺庙祈福的事情,对了,沈二小姐也一起来了。”   渝安听着外面唿啸而过的冷风,“这大冷天的去祈什么福?”   钱宝摇摇头,“奴才也不知道。”   渝安准备离开之前,看了一眼还在沉迷玩具不可自拔的阿恒,也没叫他,外面天冷,着凉了就不好了。   到偏殿的时候,宝欣公主一见渝安就迎上来,笑容满面的,“诶哟,本宫听闻,前两天的生辰宴,就属君后你准备的贺礼最好,最贴心了,陛下也龙颜大悦!”   宝欣公主这番话的时候,笑容真诚,一点都看不出之前刚得知渝安送给席辞墨的贺礼是几百万两白银的时候,又气又怒的面目狰狞。   她这人前人后的两副面孔的转变,令沈二小姐下意识的侧目,眼里满是震惊。   她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渝安落座,手里捧着手炉,“姑母您今日进宫是为了何时?”   宝欣公主道:“本宫想出城去寒山寺祈福,刚好也快到年底了,君后要不要也一起去祈福?”   渝安思考了一下,拒绝道:“还是等来年开春再说吧。”    第237章 东西找回来了   宝欣公主一听这话当场就急了,“怎么不去呢?”   “如果君后殿下能亲自去寒山寺为我们景幽国来年的国运祈福,这是多好的事情啊。”   渝安靠着榻背,手里捧着暖暖的手炉,眸光微垂,望着摆在旁边的香炉,今日点的熏香是渝安喜欢的,宛如山谷的清晨,清淡怡人。   宝欣公主见渝安并未再拒绝,松了一口气,她扶了扶发簪,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君后若是不情愿去,本宫也不逼着你,但本宫觉着吧,咱们景幽国这几年来,先是出了罗家跟程家这两个乱臣贼子通敌,又是青川禹州遭遇水患,损失惨重,而金亭江跟荆琼关这两地方也战事不断的,”   “这一桩桩事情接连不停的,实在是让人寝食难安,所以本宫才想着,这城外的寒山寺许愿极其灵验,要不君后就亲自去一趟,为景幽国许愿祈福。”   她这一番话说的确实漂亮,让人没有拒绝的余地。   渝安的指尖轻点着手炉,思考了少顷,道:“嗯,姑母说的是。”   宝欣公主面露喜色,正要接着说下去,渝安又道:“但既然要出宫祈福,那怎么也得在寺里多待两日,方能显得诚心,所以星转,”   星转上前一步。   “你去告诉章公公,让他提前安排好,过两日去寒山寺祈福一事。”   “是。”   待星转离开之后,渝安似是这才注意到宝欣公主的不同,询问道:“姑母还有什么别的事?”   宝欣公主摸着戴在手腕上的宝珠,道:“君后难得出宫祈福,随行的名单里,要不要多叫上一些王公贵侯府里的女眷?”   沈二小姐也是个聪颖的,她一听这话就想明白了,原来,宝欣公主是想借着君后祈福这一事,顺道多认识认识一些王公贵侯的女眷们,结识人脉,为将来铺路。   难怪宝欣公主会这么上心祈福一事。   但沈二小姐都能想明白的事情,又怎能瞒得过渝安的眼睛呢。   渝安靠着榻背,支着脑袋,懒洋洋道:“还是算了吧,是本君祈福,又不是她们祈福,跟来凑什么热闹?而且陛下喜静,人一多就难免吵闹,还是算了吧。”   宝欣公主竹篮打水一场空,白忙活一场,笑容都已经僵住了,“言之有理,那还是算了吧。”   待宝欣公主带着沈二小姐离开之后,钱宝端上了御厨刚刚准备好的茶点,是新鲜出炉的桃酥跟一壶祁门红茶,还有几碟别的糕点。   渝安挑食的很,但是却格外喜欢吃桃酥,别的糕点也还行,只要不是太甜的,他几乎是来者不拒。   尝着糕点品着茶,渝安手里还捧着一卷书,待茶壶里的祁门红茶都要见底了,渝安听到殿门外面响起了动静,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于是叫钱宝过去看看。   钱宝出去一趟,又很快就回来了,还是跑着回来的,也没顾着看脚下的路,险些被殿门的门槛给绊倒,“主子,主子,是潘成杰潘将军,他回来了!”   “潘成杰?”   渝安记得,之前潘成杰好像是被派去盯着慕容家从幽州搬去陌城了。   居然去了大半年之久?   星转在一边斥钱宝太莽撞了:“潘将军回来就回来,你跟着这么开心做什么?”   渝安不以为然的翻了一页书,继续看。   旁边的宫人端上了一壶新泡的祁门红茶,滚烫的水里漂浮着几片茶叶,茶香袅袅的,甚是好闻。   钱宝被星转说了两句,也不生气,急急的上前两步,道:“主子,潘将军他不单单回来了,还把我们之前弄丢在林子里的焦尾琴,哦对对,还有肃王特意送给睿王的养心丹,潘将军都给找回来了。”   那天夜里,因为有狼群跟刺客的偷袭,他们离开的时候就没带上马车跟马车里的几箱子行李,包括当时落在帐篷里的养心丹。   渝安的目光终于舍得从书卷上移开,“嗯?”了一声,然后把书卷放在旁边,起身道:“我亲自去看看。”   钱宝跟星转连忙跟上。   云庆宫的院子里,摆了几箱子的东西,旁边还摆着一架焦尾琴,果子在旁边清点记册,潘成杰站在另一边,身着铠甲,腰间挂着刀,看到渝安之后,连忙上来请安,“君后万安。”   渝安去看箱子里的东西,都是之前在蜀地跟幽州买的东西,一件都没少,旁边的钱宝捧着一个锦盒过来,“主子快看!”   打开一看,正是百悍龙纹匕首。   一看到匕首,渝安是真的惊讶了,这几箱子东西能找回来,倒是简单,但匕首是在林间骑马乱跑的时候,不小心弄丢了,林子又大又深,也不知道是在哪里弄丢的,路也认不得,本以为无缘再见它,没想到居然被潘成杰给找回来了。   “潘将军可真是厉害啊,居然都找回来了。”   潘成杰解释道:“君后太抬举末将了,这几箱子东西呢,是因为有人发现了刺客跟……禁军们的尸身,就报官了,是幽州的官府把这几箱东西都拉回去暂时保管,臣只不过是代陛下去领回来而已。”   不过,匕首确实是潘成杰带人找回来的,他道:“末将亲自带人在那林子里足足找了五天,才终于找到的。”   渝安将匕首抽出鞘,匕首的刀面明亮,刀尖锋利,削铁如泥的程度不比席辞墨的那把长剑差到哪里去。   毕竟价格摆在这里。   就连看了不少的名刀宝剑的潘成杰第一次见这匕首的时候,都免不了一声惊叹。   渝安原本是想把这个匕首送给席辞墨的,后来弄丢了,虽然明面上没说什么,但心里也郁郁了几天。但没想到失而复得,渝安心里开心坏了,大手一挥,赏了不少东西给潘成杰,以及跟潘成杰一起去林子里找匕首的下属们。   御书房内——   御书房的殿里有地龙,整个殿里都暖洋洋的,宫人们安静的站在角落里,这殿里只有翻书跟研墨的声音。   席辞墨坐在龙椅上,面前的御桌摆着折子,他身着玄色的衣袍,衣袍上面绣的是霸气的金龙,一针一线都绣的格外精细,惟妙惟肖的。   少顷,殿门口传来了脚步声。   席辞墨听出那脚步声是谁的,却不抬头,只等那人靠近。   渝安走路像是带风,直接走到了御桌前,先是把匕首放在席辞墨面前,双手趁着桌面,俯身道:“你瞧,这个给找回来了。”   席辞墨抬眼看他,渝安眼睛笑得弯弯的,眼里尽是笑意,他说话的时候靠的近,温热的唿吸都喷在了席辞墨的耳边。   席辞墨的手挥了挥。   宫人们轻手轻脚的退出去。   待殿门关上的时候,渝安这才注意到席辞墨的脸上并没有惊喜,“你早就知道了?”   席辞墨没有回答,他摸了摸渝安的脸,低声道,“开心吗?”   渝安用力点头,又顺道问了祈福的事情,明知故问:“你要不要一起去?”   云庆宫里发生的事情,席辞墨早就知道了。   席辞墨伸手掐了掐渝安的脸,渝安的脸很白,很容易留下红印子,席辞墨松开手,指尖点了点渝安的眉心,“你不是都说我喜静,怕吵闹,怎么还问我?”   渝安忽略他的这句话,问:“那我们这次去寒山寺,要不要带上阿恒跟阿乖?不过阿乖还小,吹不得山风。阿恒呢,要不要带他一起?”   “寒山寺比不得宫里,没有地龙,夜里很冷,还是算了,等来年入夏了再带他去。”   渝安点点头,看着席辞墨的侧脸,看的失了神,半晌之后,他凑上去,在席辞墨唇上轻啄一下。   席辞墨伸手扣住渝安的手腕,反客为主的亲回去。   过了一会,渝安擦了擦嘴角,眼睛红红的,还打哈欠道,“你继续批折子吧,我有些困了,我先回去睡会。”   可他说了要离开,席辞墨却还是没松开扣着渝安手腕的手。   “怎么?”渝安眼里满是疑惑。   席辞墨哑着嗓音,语气像是在哄他,“内室有软榻,你就在这里睡,等我批完折子与你一起回去,嗯?”   御书房里的内室里有专门用作休息的软榻,席辞墨以前跟渝安冷战的时候,或者是忙碌,赶不回云庆宫的时候,就在御书房的内室歇息。   渝安是真的困了,也没拒绝。   一觉睡醒之后,渝安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他坐起来,毯子滑落在腰间,他坐着发了一会呆,听到外面传来交谈的声音。   是薛褚跟张冷在说话。   席辞墨偶尔才开口。   渝安听了一会,因为还困着,也没仔细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重新躺下又睡了一会。   等再次醒来的时候,是被席辞墨叫起来的,“起来吃点东西。”   渝安点点头,但他睡的发软,没力气,于是懒洋洋的伸手。   席辞墨垂着眼,无奈的将人给拉起来,又把渝安刚刚随手搭在屏风上头的外衫拿过来,亲自伺候他穿好。   准备出去的时候,渝安想起什么,拉住了席辞墨的手腕,“你肩后的伤,给我看看。”   席辞墨说没事了。   渝安固执的说要看一眼。   都已经回宫差不多一个月了,伤都已经好的差不多了,都结疤了,恢复的很好。   渝安这才放下心,“走吧,去吃东西。”   席辞墨眼里满是笑意,“小题大做。”   渝安瞪他,“你还有脸说?刚回宫的时候,你伤都没好,就要跟我在马场比试,幸亏没扯到伤口……我当时忘了,你怎么也不把自己的事放在心上?”   席辞墨哄他,“不碍事的。”   “……没心没肺。”渝安没理他,自顾自的走出内室。    第238章 帮我找个人   “帝后要去寒山寺祈福?”靠在窗边,居高临下的俯瞰着大半个大景城的少阁主挑眉,侧目看向旁边正在泡茶的男子。   男子生的英俊,手腕上却戴了一条稍显褪色的红绳,像是七夕节里买的定情物,已经有些年月了,却没摘掉,像是长情之人。   男子没立即回答少阁主的话,他在泡茶,泡茶的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股难以用言语来形容的洒脱。   少阁主也没打断他,撩了袍子下摆,坐在男子对面。   半晌之后,男子将一杯茶放在少阁主的面前,示意他品尝,收手之后,男子又顺手将旁边的帕子拿起来,仔仔细细的擦了擦手指,将溅到手指的茶水都擦干净,这才作罢。   “沈家的茶,确实不错。”少阁主笑意盈盈的放下茶杯,这才接着道,“沈晨卯,你现在该说说,帝后要去寒山寺祈福的事情,到底是真是假?”   男子是沈晨卯,沈家的大少爷。   沈晨卯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一饮而尽之后才反问道,“如果是假的,我会专门来告诉你?”   少阁主脸上的笑意加深,本就绝美的容貌,就更是美的令人移不开眼。   “如此,就多谢沈大少爷的特意告知了。”   但沈晨卯却视若无睹,“谢就不必了,本就是各取所需。”他顿了顿,又道:“我让你帮我找的人,现在可有线索了?”   “没有。”   少阁主忽略了沈晨卯瞬间变得冷戾的目光,淡淡然道:“你要找的人,早在离开大景城的那一天就已经隐姓埋名,不知去向,更何况现在又过去了几年,想要找到这个人,无疑是大海捞针。”   “我当初就已经跟你说过了,我鉴宝阁能帮你找人,但是不一定能找到。”少阁主给自己倒茶,面不改色的说完这句话。   沈晨卯的眸光暗了一暗,片刻之后才看向窗外,下颚紧绷着,无声的透出一种悲伤。   少阁主视而不见,他对别人的事情丝毫没有好奇心。   等喝完了手里这杯茶,少阁主忽的道:“大景城里可否有姓乐的名门望族?”   沈晨卯想都不想:“没有。”   少阁主的嘴角抽了抽,果然被骗了,他想了想,继续问道:“姓辞的呢?”   沈晨卯逐渐觉得奇怪,“辞这个姓氏很少见,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言下之意,就是大景城的名门望族里面同样没有姓辞的人家。   少阁主扶额,半晌之后才道:“我想请沈大少爷帮我寻两个人,一个姓乐,是摇轩跟丹轩酒楼的东家;另一个姓辞,不知什么来历。”   “对了,他们认识肃王,也认识那位骁勇将军。”   “骁勇将军?”沈晨卯这才反应过来,“渝升。”   “对。”   沈晨卯点头答应了。   ——之前,宋老夫人来沈家上门求帮助的时候,沈晨卯刚好不在大景城里,因此沈晨卯现在也并不知道摇轩跟丹轩酒楼的东家是谁。   等喝完了手里这杯茶,少阁主才起身道,“多谢沈少爷的茶,告辞。”   在少阁主差不多走到门口的时候,沈晨卯突然道,“我要找的人,是我放在心尖上的人,还请少阁主务必尽心尽力的帮我找到他。”   “一定。”   待走出雅间,少阁主才不屑的撇了撇嘴,朝楼下走去,心道,若真的是放在心尖上的人,当初为何又要轻易放手,眼睁睁的看着那人被伤透了心离开?   现在后悔了,想把离开的人找回来,还戴上了以前的定情信物,以为这样就能回到过去?   痴心妄想。   少阁主没注意,下楼的时候被人碰到了肩膀,他瞬间黑脸。   碰到他的人是一个容貌清秀的哥儿,见状,以为少阁主是肩膀有旧伤,连忙赔不是,“不,不好意思,是我的错,您没事吧?”   只是不小心碰到了肩膀,一般人的反应都不会太大,而少阁主刚刚的脸色又太难看,所以这哥儿才误会了。   少阁主这才缓了脸色,“没事。”   他以为对方是故意撞上来的,但看到是一个哥儿,怀疑这才熄灭,也没再计较。   少阁主继续下楼。   哥儿朝楼上走去。   少阁主走到一楼的时候,听到哥儿的声音从楼上传来,“杨掌柜,抱歉我来晚了,这是我昨天写好的手稿,还没来得及润色,你先看看。”   “没事,姜公子太客气了。”   少阁主微微愣神,姓姜的哥儿,还是个写话本的?   是了,这里是摇轩。   出现一两个会写话本的人,倒也不稀奇。   少阁主并未多想,待离开摇轩之后,很快就将这事抛之脑后了。   ·   寒山寺在大景城外面,坐马车大概要花小半天的功夫,在路上的时候倒是还好,马车里面暖洋洋的,还有热茶跟糕点瓜子,还能看书。   渝安是个会享乐的,靠着车厢久了会不舒服,就靠在席辞墨的身上,想喝茶吃糕点的时候,说一声就有人递到嘴边。   席辞墨任劳任怨,还很开心渝安这么依赖自己。   但是到了寒山寺山脚下的时候,却没有这么悠闲了。   都说心诚则灵,要从山下到寒山寺,得一步步的走着石梯上去,马车是上不去的。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这么多年了,寒山寺的香火虽然好,但是却一直到没有人主动提出要修出一条能让马车上山的路。   几百层的石梯。   席辞墨跟渝安并肩一起走上山,后面是小六跟席聪,彭小侯爷跟渝升,再后面就是硬是要跟着一起来的宝欣公主跟沈二小姐。   最后面的,就是以潘成杰为首的禁军们,还有以章公公为首的太监宫女们。   浩浩荡荡的一群人,从山脚走到一半的时候,一大半人都累了。   宝欣公主悔的肠子都青了,她平时很少活动,刚上山没多久,两条腿就不住的打颤,于是沈二小姐跟丫环就一人一边的搀扶着她。   宝欣公主悔不当初:“早知道就不来了。”   沈二小姐也是娇生惯养,平时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呆在自己的闺房里刺绣弹琴,就算出门也都是坐着轿子。   她以前也没来过寒山寺,这也是第一次来,没想到这么累,但她也不敢说,还劝宝欣公主:“听说就快到了。”   小六也觉得累,但抬头一看,皇兄跟皇哥夫都没喊累,尤其是渝安,还一脸兴致勃勃的看东看西,偶尔凑在席辞墨的耳边说着什么。   而席辞墨比渝安高了大半个头,每每渝安要说悄悄话的时候,就会拽一下席辞墨的手臂,而后者就从善如流的低下头,认真的听着。   小六不可置信,“他们怎么不累?”   席聪面无表情的重复着抬腿上山的动作,闻言道:“一个会武功,一个本来就好动,整天闲不住。”   小六一脸羡慕,回头看到后面脸不红气不喘的渝升跟潘成杰等人,又看看旁边的席聪,道:“表哥,我看渝将军他们都不累,你以前不是也习武的吗,怎么你也累?”   席聪含煳其辞,但小六属于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不问清楚都不肯转移下一个话题。   席聪只得铁青着脸色,自揭老底,“……在这边待了两年,疏于练习。”   自从来到大景城之后,他每天只顾着四处结交好友,吃喝玩乐,从东街到西街,从各系菜系都有的丹轩酒楼到每隔几天就有新的小曲的肖曲阁,他这两年越来越熟。   这边正聊着,一个丫环从后面追上来,跟席聪道,“世子,公主让您过去。”   席聪往下走,问:“母亲有什么事?”   宝欣公主使了一个眼色,席聪恍然大悟,然后看向沈二小姐,道:“诗薇,我陪你一起走吧。”   沈二小姐用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浅笑着点头。   容貌清丽,性格温婉大方,沈二小姐确实是世子妃的不二人选。   再往下几层,彭小侯爷正在跟渝升聊天,基本都是在说渝安这些年在大景城的事情。   彭小侯爷提到一件趣事,“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他有脸盲症,但平常想见他的人很多,渝五的五公子嘛,谁都想结交,我跟阿井为了提醒他谁是谁,可费了不少力气……”   渝升脸上渐渐起了笑意,“安安在大景城这些年,承蒙你们这些朋友关照他。”   彭小侯爷有些不好意思邀功,他说道:“要是真的细算的话,还是他替我们出头的次数更多,我们不过是帮他一点小忙而已。”   渝升点点头,目光不动声色的看着四周,他是习武之人,耳朵听四周的声音都更清楚。   这一行人里面,每个人都在忙自己的事情。   闲聊攀谈的,打探消息的,想讨好别人的……   众生百态。   ·   寒山寺上,往常热闹的,人来人往的寒山寺里,现在却寂静无声的,只能听到偶尔有飞鸟展翅时发出的声音,亦或者是从寺庙后面的山里传来的鸟叫声。   安静,祥和。   而慧光主持正带着寺里的和尚们都站在寺庙门口,似乎是在迎接什么人。   等看到席辞墨跟渝安上山之后,慧光主持上前道:“贫僧是寒山寺的主持慧光,见过陛下,君后。”   ·   而寒山寺的一间偏僻的禅房里,少阁主坐在矮榻里,面前摆着一张小方桌,还摆上了棋盘。   他自己跟自己下棋。   没一会,他的侍从推门进来:“少阁主,皇宫的人都已经来了,咱们要不要先从后山离开?”   “我连夜上山的目的,可不是为了在这里待一晚就悄悄走人。”少阁主淡定的在棋盘上放了一颗白棋。   这颗白棋一放下去,棋局的局势就是白棋占据上风,黑棋隐隐有落败之意。   随从实在不明白,“您要见帝后?为什么?您就不担心被人误会心有不轨抓起来?”   “……住嘴。”少阁主放一颗黑棋下去,看着瞬间就与白棋再次旗鼓相当的黑棋,很是满意,他交代,“去前面打探消息,问问帝后的禅房是在哪里。”   “哦。”    第239章 闷亏   寒山寺的慧智方丈,年事已高,平时鲜少出门,在席辞墨跟渝安刚来的时候,他现身见了一面,然后就被小沙弥搀扶着回了自己的禅房。   慧光主持带着众人到了庙里,点香祈福。   地上摆着蒲团,席辞墨与渝安挨着坐在一起,后面是席聪跟小六等一干人,耳边响起的是慧光主持说话的声音。   小六开始昏昏欲睡,头一点一点的,差点一脑袋撞到前面的渝安。   席辞墨用手拦住,眸光往后看,面无表情的看着弟弟,“坐好。”   小六连忙打起精神。   渝安盘腿坐在蒲团上,双手放在膝盖上,腰板挺得直,氅衣垂在地上,遮住了那如青竹一般挺拔俊逸的身形。   他没看到后面的小六差点撞到自己,只注意到席辞墨靠近自己,茫然的看过去,漂亮的眼里映着席辞墨的身影,“怎么了?”   “无事。”   渝安没追问,他继续听着坐在前面的慧光主持说的话,听了一会,他悄悄的往席辞墨旁边倾斜,道:“你可还记得,大半年前你刚出征那会,我连夜让人来寒山寺给你求了一块护身的玉佩?”   席辞墨说记得。   那块玉佩他随身携带了很长一段时间。   即便是上阵杀敌的时候,他没有摘下来过。   不过那日在长丰镇的当铺里,因为没钱住客栈,属下们又都不在身边,所以就把那块玉佩先拿去当铺换了钱。   一开始在李家村,席辞墨把玉佩拿出来的时候,渝安并没有认出这就是自己之前送给席辞墨的护身符,后来离开长丰镇了,渝安才觉着奇怪,为什么以前都不爱佩戴玉石之类的席辞墨,为什么现在会随身携带一块玉佩?   席辞墨告诉他。   然后渝安才想起来的。   不过,也怪不得渝安一开始没认出来那块玉佩,毕竟那块玉佩当初从寒山寺取回来的时候,也就在渝安的手里待了一小会,然后就转送给了席辞墨。   时隔大半年,渝安怎么可能记得住?   渝安想起那块玉佩还在长丰镇的典当铺里,他道:“等回宫之后让人去把那块玉佩给赎回来。”   席辞墨淡淡道,“已经派人去了。”   渝安再次看他,“什么时候的事?”   “前几日的事。”席辞墨顿了顿,补充道:“等回宫的时候,应该就拿回来了。”   渝安唇角弯了弯,“陛下真贤惠啊。”   “……”   席辞墨冷漠的移开目光,没理会渝安嘴上的调侃。   而此刻,坐在后一排的蒲团的宝欣公主却似乎有些坐立不安的,还时不时地往庙外面看过去,沈二小姐心细,最先注意到,但她不敢说,便示意旁边的席聪。   席聪先是在心里感慨沈二小姐的心思细腻,然后才上前去询问,“母亲怎么了?”   宝欣公主却什么都没说,只道:“没事。”   过了一会,待香炉的香都燃到一半的时候,寺外隐隐响起了人声,小六正低着头打瞌睡呢,听到外面的声音,回头去看,“好像有人。”   宝欣公主也听到了,表情微动,频频朝外面看去。   坐在最后排的潘成杰起身出去看,刚出去就看到寺庙外面出现了一群人,都些是官宦人家的女眷:   有名门世家的沈家,有书香门第的岳侍读家,还有国子学博士家,朝中新贵的薛家,以及大理寺少卿施樊之家……这些人家的女眷们,再加上跟随着她们一起来的侍女跟家丁。   林林总总都有几十个人了。   潘成杰没想到中途会冒出这么一群人,而且都是朝中官员的女眷,觉得奇怪。他记得清清楚楚,这一次祈福只有帝后跟睿王等八个人,这些人都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   因为这些人出现的突然,而且禁军们接到的安排跟潘成杰一样,所以在这些人出现的时候,都第一时间将她们拦在了寺庙的门口,并未放行。   可这样一来,这些朝中官员的女眷们就不太乐意了,她们说她们是君后请她们过来一起祈福的,好不容易才从山脚爬上来,凭什么不让她们进寺庙?   一听这话,潘成杰跟禁军们都更傻眼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沈家最近跟宝欣公主走得近,因此,沈夫人第一个前交涉:“潘将军,如果您不相信的话,大可去问君后。”   潘成杰一时也拿不准注意,于是就返回去汇报。   渝安听了,回头看了一眼第二排的宝欣公主。   出现这种情况,十有八九是出自她之手。   果不其然,宝欣公主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虽然极力掩饰,但是神情中却还是难免的流露出了一丝心虚。   钱宝满脸疑惑,“这怎么回事?主子根本没邀请她们一起来祈福啊,她们怎么能瞎说八道呢。”   潘成杰大概猜到了一点原因,可他迟疑道:“现在已经是正午过后了,如果把她们赶下山,等她们回到城门口,怕是天早就黑了,城门也关了,在城外逗留一夜,恐怕不安全。”   “而且,这事要是传回了城里,恐怕大家都会说您……冷漠无情,出尔反尔。”   人不是渝安请来的,但宝欣公主用的是渝安的名义。   所以把外面那些人赶下山之后,被骂的肯定是渝安。   宝欣公主先斩后奏的这一招,实在是够狠。   渝安微垂着眼眸,淡淡道,“去让章公公安排她们入住,住的地方都离我们远着些。”   潘成杰领命,正要出去的时候,又听到渝安又语气淡淡的加了一句,“还有,这些客人既然都是姑母请来的,就把姑母的房间也一起安排过去,跟她们靠近些,相互也好有个伴。”   渝安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不高不低的,正好旁边几人都能听到。   什么?   宝欣公主请了客人?   小六左右看看,一头雾水的,什么客人?   席聪跟沈二小姐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下意识的朝宝欣公主看过去。   宝欣公主既然敢先斩后奏,自然也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见状,她也默认了,却并未解释什么,还气定神闲道,“本宫先出去看看。”   旁边的丫环连忙扶她起来。   宝欣公主自顾自的出去了,也没喊上席聪跟沈二小姐。   潘成杰神色迟疑,去看君后的反应,但君后已经重新坐下了蒲团,像是没生气。   潘成杰出去找章公公,走路的时候,别在腰间的弯刀碰到了身上的铠甲,发出轻微的声响。   渝安刚坐好,席辞墨的手就伸过来了,宽大的广袖垂下来,坐在后排的人都不知道席辞墨做了什么。   只有渝安跟席辞墨知道,席辞墨的手轻轻拍着渝安的后背,像是在无声的安抚。   渝安微微垂眸,眼里的怒意渐渐消去。   ·   席聪与沈二小姐得知了始末之后,心里俱是一骇,席聪着急:“母亲,您为何要先斩后奏?眼下这时候,得罪了渝安能有什么好?”   宝欣公主不满:“本宫劝他们来这里祈福,本就是为了借着这个由头,沾沾他们的光,帮你们结识在大景城人脉。”   “可谁知道,渝安他不识相,不愿意让别人一起来。”   “那本宫就只能借他的名义,把人都请过来,先斩后奏。”宝欣公主顿了顿,接着道:“放心吧,就算帝后生气,但事关皇族颜面,他们不会把事情闹大,也不会揭穿本宫的。”   席聪一愣,“可是母亲,这样做未免也太得罪人了……”   “本宫迟早都是要回南郡王府的,得罪他就得罪他吧,”宝欣公主拍了拍沈二小姐的手,叮嘱道:“本宫给你备了一套新的衣裙,你待会回屋去换上,然后本宫带你去认识那些人。”   沈二小姐大为感动,但是却明白,宝欣公主会盘算这么多,不过都是为了南郡王府,并非是因为她。   她乖顺的点头,“好。”   席聪并不明白宝欣公主这样做到底有什么意义,但木已成舟,生气也没什么用,只能道:“母亲下次还是不要再做这种事了,得罪了人,往后我们在这边也难以立足。”   宝欣公主嫌他太过怯懦,重重地放下手里的茶盏,斥道:“慌什么?本宫是皇帝的姑母,是席家的长辈,他若是不服,尽管来找本宫理论就是!”   一句话就镇住了席聪跟沈二小姐。   席聪也没了话可说。   少顷,宝欣公主才接着道:“这事有本宫扛着,你们二人就放心吧。”   “要知道,这忤逆长辈的帽子,谁都不敢戴的。”   ·   “所以这闷亏,我是吃定了?”渝安走在路上,几枝梅花从墙壁那头伸过来,渝安走过去的时候,刚好有一朵掉下来,砸在渝安的肩上。   时机恰恰好。   渝安下意识的要拍开,席辞墨却扣住渝安的手腕,声音低哑,“别动。”   说完,席辞墨才伸手将渝安肩上的梅花拿走,这才道:“好看。”   他像是在夸花,可说话的时候,眼睛却是在看着渝安。   不解风情如渝安,闻言瞪他一眼,继续刚刚未说完的话,“她借着祈福的名义,瞒着我们,先斩后奏,叫那些官员的女眷过来,不过是想为席聪他们铺路,也顺便叫那些人往后高看席聪一眼,”   “父母为子女谋划未来,这实在正常。可我最烦的,就是旁人利用我,踩着我往上爬。”   渝安踹了一脚墙面,冷冷道,“我是真的吃不下这个闷亏。”   席辞墨淡淡道,“他们不会如愿的。”    第240章 朕会护好你   听到席辞墨的话,渝安却是一点都不相信的。   这事呢,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但这事不可能大张旗鼓的说出去,因为这事传出去,丢的就是渝安跟皇族的脸面,还平白给城里那些世家大族们看了笑话,得不偿失。   而且,就算席辞墨要为渝安讨公道,给宝欣公主一个教训,可她毕竟也是皇族公主,是席辞墨的嫡亲姑母,不可能真的伤了和气。   可如果这事就这么作罢了,也不可能。   因为,知道内情的都知道,就今天宝欣公主这先斩后奏的这件事,完全是把渝安的面子踩在了地上,毫不留情面。   否则渝安也不会这么生气。   ·   一间偏僻的禅房里,随从言简意赅的把刚刚打听到的消息告诉少阁主,末了还不忘感慨道,“这位宝欣公主的手段了得啊,不愧是天家人,既利用别人为自己谋了利,又踩着那条线,让姓渝的碍于面子不敢报复回去。”   少阁主望着眼前的棋盘,现在已经是白棋占据了上风,黑棋渐渐落了下风,闻言,少阁主不客气的啧了一声。   “井底之蛙。”   “那位宝欣公主的招数在后宅之中是常见的,要是一般人,确实也就吃了这个闷亏。但是,这里不是后宅,她的对手也不是那些住在后宅里头的女人。”   “姓渝的把宝欣公主跟那些官员女眷安排在一起住,这另一层意思,就是将她看低,是告诉她,也是告诉她们,她这位公主与她们的身份地位并无不同,有蔑视之意。可这位公主却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反倒是沾沾自喜以为自己靠着长辈的身份,占了上风。”   “这一局,谁输谁赢?”   随从听到少阁主这番话,先前还嘲笑的表情敛了敛,逐渐变得认真,“少阁主说的对,是小的井底之蛙了,竟然没有看出这层意思。”   少阁主不以为然的笑笑,接着道,“但是你刚刚说的也没错,碍着表面的面子问题,姓渝的不可能报复回去。”   “真正吃亏受气的,其实还是姓渝的。”   随从想了想,“如果是少阁主的话,您会怎么办?”   少阁主指着面前的棋盘,挑挑眉,似笑非笑的道:“如果黑棋已经走成了死棋,你说该怎么办?”   随从想都不想,“当然是推翻重来。”   ·   渝安跟席辞墨在寒山寺住的房间,是章公公亲自带着宫人重新布置过了的,房间里面的东西都没怎么变,毕竟是出来祈福的,只是把被褥啊桌椅什么的都换了新的。   房里很安静,泛着一股淡淡的茶香。   现在已经过了饭点,宫人们端上了素斋,都是些青菜豆腐冬笋鲜菇之类的,是由寒山寺的僧人准备的,味道都比不得宫里的素斋,但是也算不错了。   不过,素斋刚端上没一会,小六就跑来他们的房里蹭饭了,还振振有词:“臣弟那院子就臣弟自己一个,一个人吃饭本来就难以下咽,更别提这素斋的手艺又一般,这要是在王府就好了,能叫人过来唱个小曲。”   边说,他边扒了一口饭,狼吞虎咽的,看不出半点难以下咽的样子。   渝安吃了一口冬笋:“佛门净地,你还想有人给你唱小曲?”   席辞墨看向小六。   小六喝水,发现皇兄阴恻恻的瞥了自己一眼,顿时吓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连忙否认道:“不不不,臣弟不爱听小曲,在王府也不爱听。”   安静的吃完饭之后,宫人们上前来把桌上的碗碟都撤下去,章公公亲自端着热茶进来,还有一早就从宫里运过来的果子。   小六看着渝安咔嚓咔嚓的啃着果子,有些失落的拍了拍自己吃的滚圆的肚子,早知道刚刚就少吃点了。   失策失策。   闲着无聊,小六将刚刚打听到的事情一说,“刚刚臣弟来之前听说,姑母跟那些官员女眷们相谈甚欢,还一起赏花了,她们都以为是姑母力劝君后,所以她们才能跟着一起来祈福,对姑母很是感激。”   渝安吃着果子的动作一顿。   嗯?   渝安气极反笑,正要说小六是不是故意找茬的时候,小六也发现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了,不敢再多留,从果盘里面抓了一个果子,放进自己袖兜里,一熘烟的就跑了。   渝安没心情继续吃果子了,他把果子往桌上一丢,朝门口走出去。   “去哪里?”   席辞墨在后面叫他。   渝安头也不回道,“出去散心。”   但是渝安也是第一次来寒山寺,不太熟悉这里,他转了半天,还差点迷路了,最后停在一面墙的前面,撩起袖子。   这墙面太高,渝安往后退了几步,跑过来的时候一跳,手抓到了墙沿,但没有拿捏好力道,右掌忽然一疼,他下意识的就松手了,结果整个人就往下摔。   糟。   不过,渝安没摔在地上,反倒是摔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席辞墨将渝安牢牢抱在怀里,气的不轻,“要是我没及时赶到,恐怕你现在摔得不轻。你就不能老实待着?”   “你一直跟着我?”渝安站直之后,摸了摸右手,满不在乎道,“也不是没摔过,以前摔的时候,也没人帮我啊,自己爬起来就好了,怎么现在就摔不得?”   席辞墨冷脸,“你说什么?”   渝安自己还一肚子火气,才不想去讨好他,又重复问:“你刚刚一直跟着我?”   “嗯。”   席辞墨虽然答话了,但是脸色却没有缓和。   渝安觉得奇怪,“那我刚刚回头的时候怎么没看到你?你躲起来了吗?”   席辞墨道:“去交代潘成杰一件事。”   “哦。”渝安不感兴趣,以为又是朝廷的事情。   席辞墨在旁边,渝安也不想着翻墙了,他跟席辞墨四处转了转,觉得风景都差不多,就回了住的院子。   结果刚回去没一会,小六又风风火火的闯进来,连敲门都忘了,“姑母刚刚忽感不适,,随行的御医瞧不出是个什么症状,担心是什么厉害的病症,所以,姑母现在已经被人护送着下山,回公主府去了。”   “表哥跟沈二小姐心里担心,也跟着一起离开寒山寺了,行李都已经收拾好了。”   渝安下意识问道:“可回到城门口,门都关了,他们怎么进去?”   闻言,小六下意识去看坐在矮榻上看书的席辞墨,见后者始终都一言不发的,这才道:“潘将军亲自护送。”   言下之意,有潘成杰亲自护送,到了城门口,城门自然就会打开让宝欣公主等人进城。   可是,让城门夜里开启,需要皇帝手谕,而且能指使潘成杰的,也只有席辞墨。   席辞墨?   渝安下意识去看席辞墨。   他突然想起,刚刚自己出去散心的时候,席辞墨说他去找潘成杰交代了一件事情,然后才来找自己。   难道说的就是这件事?   渝安脸上满是茫然,怎么奇奇怪怪的。   小六看出渝安事先并不知道这件事,心里的猜测也更明确了,他也没多待,说:“我去送送他们。”然后又一熘烟的跑出去了。   小六走到寒山寺外面,看到沈二小姐正在劝席聪,而席聪一脸怒色的。   席聪看到了小六,阔步走来,“陛下呢,我要见陛下!”   “我母亲没有生病,为什么让我们提前离开,还让潘成杰盯着我们离开!”席聪握着拳,怒气冲天:“陛下居然为了一个外人对付我们!?我们才是一家人啊!”   一听这话,小六当场翻脸了:“早知道本王就不来送你们了。”   席聪没想到小六会这么说,一愣。   “姑母算计别人,难道姑母就有理吗?”小六平时看着不太靠谱,但到底也是席家人,天潢贵胄,不可能真的什么都不懂。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   “你刚刚说谁是外人?渝安他是我皇兄的男妻,是皇帝的君后,他怎么可能是外人!”   席聪的脸火辣辣的疼。   小六也不好再说下去了,看了一圈,“姑母呢?我送送她。”   席聪说:“母亲很生气,先我们一步下山去了。”   小六不想下山:“那你帮我告诉姑母一句话:以后还是别再算计自家人了,闹大了谁都不好看。”说完就走了。   ·   小六离开之后,渝安想了一会,大概想明白了什么,但又不敢相信,他问席辞墨:“你,你刚刚是去安排他们离开了?”   席辞墨没立即回答,而是先朝渝安伸手,道:“过来。”   渝安在听到宝欣公主他们离开寒山寺的时候,气都已经消了,他走过去,坐在席辞墨旁边,眉眼还有些担忧,“这样会不会连累你被骂?”   席辞墨淡淡道:“谁敢骂朕?”   谁敢骂皇帝啊?   渝安没说话,手指却揪着席辞墨的衣服,那一小片衣服都皱了。   席辞墨摸了摸渝安的头,嗓音低哑,“我会护好你的。”   他捧在手心里的人,平日里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生怕对方受了半点委屈。   岂能让别人轻而易举的算计?   渝安愣愣的看着席辞墨。   席辞墨的手指划过渝安的嘴唇,淡淡道,“在幽州的时候,我说过的,你可以依靠我,什么事情都可以跟我说,我会护好你。”   渝安抿了抿唇,张开手,抱着席辞墨的腰,却什么都没说。    第241章 试探   渝安小憩了一会,等醒来之后,席辞墨并不在房里,他满脸困倦的揉了揉眼睛,强打起精神。   钱宝跟星转小心翼翼的推门进来,一个手里捧着一套衣服,是月牙白色的,另一个手里捧着白狐大氅。   见渝安醒了,钱宝捧着衣服小步跑来,脸上满是惊喜,“陛下可真是料事如神,他说主子会这时候醒,还真的就是这时候醒了。”   渝安重新躺下,手背搭在额头上,闭着眼道:“他什么时候出去的?”   “陛下吗?”钱宝将衣服打开,先挂在旁边的架子上,然后才道:“半个时辰之前出去的,临走之前叮嘱我们,您大概就这时候会醒。”   “主子要起来更衣吗?”   “嗯。”渝安坐起来,脸上的困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容光焕发。   出了院子没多久,就迎面碰见了小六跟彭小侯爷边走边聊着什么,见着渝安了,两人也停了话,隔了三步就作揖问好。   小六探头探脑的看,“咦,皇兄怎么不在?”   渝安负手,心情很好的反问,“怎么,我在的地方,你皇兄就一定在?”   “那可不,你们俩黏黏煳煳的,这城里谁不知道啊。”小六怕他不信,还推了推彭小侯爷肩膀,示意他也说句话。   彭小侯爷点头,“确实如此。”   渝安故作镇定的转移话题,“你们刚刚在聊什么?”   一说起这个,彭小侯爷就有些生气了,他一甩袖,露出别在腰间的血棕色短鞭,不悦的轻哼道,“我刚刚在问睿王今天都发生了什么事。”   “?”   渝安这才想起来,小六的大嘴巴是宫里出了名的。   彭小侯爷想起什么,“对了,你知道今天来的那些女眷中有施家的吗?”   渝安不知道,他还没问章公公,并不知道具体来了哪家的人:“我没问,是施樊之家里的?”   “对。”   施樊之是施家三公子,在大理寺任职,专门审讯重犯。   小六觉得奇怪,“南郡王府是什么时候认识施家的?不可能是姑母以前结识的吧,母后说她以前眼高于顶,只跟罗家走得近。”   渝安知道原因,但他什么都没说,云淡风轻的。   小六却甚是好奇,问个不停。   彭小侯爷不耐烦的解释,“两年前,席聪这厮刚来的时候,是渝乐元在丹轩酒楼设宴,把施三他们叫过来,一一介绍席聪认识的,不然他怎么可能认识施家?”   得知了今天的事情之后,彭小侯爷现在一提到席聪,语气就很差,他脾气爆,说话又直来直去的,更何况他宣平侯府跟南郡王府的关系一般,所以说起那边,他也没什么顾忌。   小六恍然大悟。   渝安懒得再提,“我第一次来寒山寺,出去转转,你们俩去不去?”   去就闭嘴。   彭小侯爷说他没心情,自己一个人走了。   小六还有事情问渝安,就跟着一起来了,“皇哥夫,臣弟想问你一个事。”   “问。”   小六对宫外的生活非常向往,他知道渝安已经走过大半个景幽国了,心里非常好奇,“宫外好玩吗?金亭江是不是真的很多船?淮丰的绸缎布庄真的很多?蜀地是不是真的很多崇山峻岭?幽州呢,幽州是不是有很多珍馐美食?”   渝安一开始还会回答“好玩,船很多,布庄不知道……”,后来问的多了,就不想回答了,敷衍道:“你去问你皇兄,他也知道的。”   小六说不敢去,然后又一脸憧憬,“倘若本王能像二皇兄似的,到处游山玩水就好了。”   渝安故意吓唬他,“你当宫外到处都是好吃好玩好喝的吗?到了宫外,你带的银钱要是花完了,或者是掉了,你就什么都做不了,还得卖玉佩,卖值钱的首饰换钱。”   想当年,渝安当过白玉发冠,也当过玉佩。   就是因为没钱。   小六握着拳,斗志昂扬:“本王可以摆摊帮人写家书赚钱!”   渝安沉默了一瞬,心道我以前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呢。   果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小六生在帝王家,从来没体会过为钱犯难的日子,他觉得新奇,又好奇的追问,没钱是个什么体验。   渝安第一反应就是觉得他欠揍。   然后想了想,举例子:“有钱的时候珍海味说丢就丢,没钱的时候啃个咸菜都恨不得只是舔一舔尝个味,留着下一餐接着吃。”   小六倒吸一口凉气。   渝安拍了拍他的肩膀,“举个例子而已,没这么严重。”   小六想起什么,又道:“对了,前几日皇兄生辰宴的时候,姑母专程问臣弟,说,皇兄脸上的那道疤怎么还消掉,是不是没用她给的祛疤膏?还是祛疤膏不好用?”   顿了顿又接着道,“姑母还说,他们南郡王府还有不少祛疤的药膏,要是这个不好用,还可以再换别的。”   渝安言简意赅,“他不肯用。”   小六明白了。   走到前面拐弯的时候,刚好看到席辞墨跟慧光主持在说着话,禁军们就跟在左右。   席辞墨眼尖也看到了他们,对慧光主持说了两句,就阔步朝他们这边走来,然后站在渝安的身侧,手也放在渝安肩膀上。   小六识趣道,“臣弟还有别的事情,先告退了。”   而小六离开之后,原本只是跟在后面两三步的星转跟钱宝也识趣的离的更远了,还走走停停的。   反正有陛下在,也用不着他们了。   席辞墨问渝安,“去哪里?”   渝安把他搭在肩膀的手推开,说累,又道:“就在附近转转吧,听说后山有小溪,也不知道有没有鱼,我会烤鱼。”   说到烤鱼,渝安还真的馋了。   席辞墨从善如流的改用手环着渝安的腰,然后不留情的打碎渝安的幻想,“现在冬天,应该没有鱼。”   他顿了顿,又委婉的提醒渝安,“你是来祈福的。”   渝安满脸可惜,“那等来年开春,我们去云凤台打猎,我知道往东翻几座山,有一条河,那河里的鱼都很嫩,知道的人也少。”   席辞墨似乎对渝安以前的事情都很感兴趣,“你怎么知道的?”   渝安强装镇定,“以前打猎的时候,追着一只鹿跑,跑的迷路了,无意中发现的。”   席辞墨:“……”   一边聊着一边就走到了寒山寺的后山,这寒山寺的后山种的大多都是桃花,但现在这季节还没开花,要等春天。   因为还没开花,这后山倒也显得有几分孤寂无趣。   —   “少阁主,这后山的桃花都没开,您跑这里来下棋做什么?前院不是有梅花吗,您以前不是最喜欢赏梅吗?”   少阁主的声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前院都是皇宫的人,寒山寺能破例偷偷留下我们,这已经很给面子了,你还想跑前面去给他们添麻烦?”   随从想了想,“是属下考虑不周了。”   少阁主随意道,“倒茶。”   嘎吱一声,枯枝被人一踩,直接断成了两半。   少阁主倏地抬头,“谁?”   随从也默默的握上了别在腰后的短刃,轻手轻脚的上前,刚走了两步,就看到有两道身影从树后走出来,随从一愣,回头道,“少阁主,是乐渊先生跟他男人。”   “……”   “……”   “……”少阁主默默的在棋盘上放下一颗黑棋,然后抬头看,果不其然就是渝安跟席辞墨。   渝安走过来坐下,顺手拍了拍衣摆,他的嘴唇有些红肿,唇角微微上扬,心情很好,“帝后在寒山寺祈福两日,闲杂人等都不得入内,少阁主却好大的本事,居然能绕过禁军,进到寒山寺,还这么悠哉的品茶下棋。”   少阁主拿着棋子的力道一重。   气氛有些许的不自然。   随从担忧的看着少阁主,他之前就劝过少阁主趁早离开寒山寺,这要是被人发现了,就算少阁主能跑的掉,可寺庙是跑不掉的,寒山寺若是说出他们是谁,之后肯定会连累鉴宝阁。   少阁主厚着脸皮微笑道,“我是误入此地。”   渝安抚掌一笑,“巧了,我们也是。”   一听这话,少阁主就稍微松口气,知道对方不会告发自己了。   说话间,席辞墨已经在渝安的旁边坐下,他个子高,身板结实,就算没说话,也给人一种压迫感。   少阁主打量这两人,突然一笑,“大景城里没有姓乐的,也没有姓辞的,我原先就在猜测你们可能是皇族中人,没想到居然还真的是。”   否则这两人怎么会在寒山寺里出现?   而且还很有闲情逸致的到处闲逛,一点也不怕被禁军发现。   渝安并未回答,他饶有兴致的看着面前的棋盘,指尖在棋盘上的几个位置点了点,不客气的道:“你这几步棋,走的特别烂。”   少阁主瞬间就不想猜测他们的来历了,士可杀不可辱,他冷笑道,“乐渊先生的棋艺很厉害?”   渝安客气道:“还行。”又道,“要不来一局?”   少阁主挑眉,“行。”   渝安手执白棋,少阁主手执黑棋。   过了一会,少阁主开始试探:“你们跟皇族是什么关系?能认识肃王,还能跟着皇族来这里祈福,难道你们两人其中有一个是睿王?还是南郡世子?还是宣平侯府的?”   渝安的手指点了点石桌,提醒道:“少阁主,落棋无悔,可别一心二用啊。”   “……” 第242章 真相   少阁主下棋从来都没输过。   他怕渝安他们不信似的,还反复的重复了三遍。   渝安一连赢了两局,神清气爽,闻言,他微笑着回答道,“我刚刚让了你三个棋子。”   然而该输的还是输。   实力问题。   少阁主一口气堵在嗓子眼,气的不轻,最后把手里的黑棋往旁边一丢,端起了随从刚刚倒的茶,一饮而尽之后,把茶杯重重放在石桌上,沉声道:“我输了。”   渝安笑盈盈的支起二郎腿,“要不再来一局?”   少阁主手撑着桌面,仿佛是在支撑他岌岌可危的面子,少顷,他才挤出一个笑容,“不必了。”   随从知道他家少阁主向来好面子,怕他恼羞成怒得罪人,连忙上前将棋盘都给收走了。   少阁主重新倒了茶喝,喝完之后,他继续道:“其实我是真的挺好奇你们的身份的,我还猜测过,你们会不会就是帝后。”   “哦?”渝安去看席辞墨。   结果他这才发现席辞墨一直都在看自己,渝安一愣,在桌底下悄悄伸了手,戳了戳席辞墨。   席辞墨垂眸看着渝安的手指,伸手去握住。   渝安刚刚下棋,手一直露在外面,手指冰冷,而席辞墨的手掌温热,两人的手握在一起的时候,席辞墨的表情变都没变,心甘情愿的帮渝安暖手。   少阁主瞥了一眼,略有些不屑的收回目光,顺势掩去了眼底的那一丝羡慕。   少阁主自顾自的接着道,“不过,自从我得知前几天,也就是皇帝生辰宴的那天,君后给皇帝送的贺礼是几百万两的白银之后,我就觉得你们不可能是帝后了。”   “嗯?”   少阁主一脸”什么事情都不可能瞒得住我的眼睛”的自信,接着道:“乐渊先生你笔下的文章,行云流水,犀利独到,令人拍案叫绝。”   “可是那位姓渝的君后呢,出身将门,又在皇帝的生辰宴上送了白银几百万两,俗气。”   少阁主信心十足:“所以你们绝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渝安:“……”   不好意思,确实是同一个人。   少阁主接着道,“而且,当初离开幽州的时候,在长丰镇碰上的时候,你们两人的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带,还拿了一块玉佩去当铺换钱……假使你们真的是皇帝跟君后微服出访,身边怎么可能一个人都没有?又怎么会落魄到要变卖玉佩?”   渝安:“……你打听到的事情还真不少。”   只可惜最关键的事情却错的一塌煳涂。   接着,渝安松开跟席辞墨握着的手,他打了一个响指,道:“好了,刚刚都是你说,现在也该到我了——你明知道帝后现在在寒山寺祈福,为什么还过来凑热闹?你来这里,到底是有什么目的?”   少阁主微微一笑,“我好奇。”   渝安盯着他的眼睛,“这种话,你觉得我会信吗?”   “别想着煳弄我,只要我喊一声,守在附近的禁军就会过来,到时候你——一个这不请自来的人,无论你出现在寒山寺有什么秘密,不想说都得说。”   “你是选择告诉我们,还是选择告诉禁军,说吧。”   少阁主脸上笑意渐渐敛去,“之前,我可是在长丰镇外,借给你们一辆马车了。”   席辞墨面容冷峻,语气也冷冰冰的提醒他,“车马费已经付过了。”   在客栈的时候给的,给了整整一个钱袋。   而且,当时他们只是借用了小半天的马车,但是钱袋里面装的银子,却完全能将整个马车都给买下来了。   少阁主当然记得这个,他不死心的说,“我当时借给你们的那辆马车可是雪中送炭,岂是区区一包银子能相提并论的?”   渝安才不听他胡扯,“你为什么要到寒山寺来?”   少阁主一开始还跟他僵持着,少顷,在渝安失了耐性,站起来准备朝桃林外面走出去的时候,少阁主才连忙道:“……寻常百姓一年到头也见不着帝后长什么模样,我就是心里好奇,想借这个机会来看看。”   “尤其是这个君后,听说他曾经还哥儿扮作男子,一扮就是将近二十年,还闯过奉天殿,又在金亭江当军师带兵打过仗,还给皇帝的生辰宴……”   “行了行了,后面那句话就不用再重复了。”渝安这几天听到很多人提起生辰宴的事,现在都快听吐了。   少阁主总结道:“原因就是因为好奇。”   席辞墨淡淡道,“但是,鉴宝阁的少阁主,从幽州远到大景城,起初是为了避开肃王,可你来大景城却不低调行事,反而还专门来到寒山寺——”   “你说你是因为好奇,这句话,你能说服的了谁?”   一开始,少阁主说要来大景城的理由本来就很难站得住脚,而现在少阁主出现在寒山寺,于是又多了一条令人怀疑他的原因。   少阁主扶着额,半晌之后才展颜一笑,他的容貌极美,可以称得上是倾国倾城,这样一笑,更是美的惊人。   席辞墨的眼里只有渝安。   渝安抬了抬眼皮,他生的漂亮精致,像是要被人捧着宠着的,受不得半点委屈的,但他性格却恣意潇洒,像风一样随性自由;又矜贵骄傲,如骄阳似火。   他站在何处,何处就是最耀眼的。   旁人很难忽视他的容貌,也不敢轻视他的才华。   ·   少阁主移开目光,他默不作声的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早就凉掉的茶水,毫不在意的喝完之后,这才道,“之前跟你们说的,确实都是真的,只是,在商言商,除了好奇,还有就是为了做生意。”   渝安:“愿闻其详。”   “我先前收到一封信,对方希望我能帮他找到一个人,而对方则给我介绍那些手里有珍品想要出手的人家,为鉴宝阁引来更多的客人,增加名气,”说到这里的时候,少阁主真心实意的叹了一口气:“鉴宝阁在幽州、青川,淮丰这几个地方都小有名气,可是在大景城跟金亭江这些地方却无人知晓,甚至不如你名下的摇轩。”   少阁主沉声道,“我想超过摇轩。”   “……我的摇轩招你惹你了?”   少阁主正色道,“只是单纯的嫉妒。”   渝安懒得理他的胡言乱语,“继续说。”   “所以,我才决定跟那人合作,帮对方找人。可是对方要找的人,早在几年前就隐姓埋名的离开大景城,谁也不知道他的去向,我想尽办法都找不到。”少阁主顿了顿,接着道,“所以我只能想办法,亲自来找张家,想求张家伸手帮一帮。”   “可张皓清这人,铁公鸡,一毛不拔!”   “平日里一起吃喝玩乐没个二话,把大家都是朋友有事好商量挂在嘴边,但是一到了我提正事的时候,他就一点利都不肯让,倘若不是我有事求他,我真恨不得当场甩袖走人。”少阁主咬牙切齿。   渝安若有所思。   旁边的席辞墨脸色也没有刚刚那么冷冰冰的,应该也是相信了。   少阁主松口气。   紧接着,席辞墨又淡淡道,“可你仅仅只是为了一点好奇心就冒险来寒山寺?”   少阁主微微一笑,一口咬定:“对。”   “让你帮忙找人的是谁,要找的人又是谁?”   少阁主答道:“雇主的名字不方便透露,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们,他要找的是他曾经的恋人,只是他曾经的恋人既是男子,又出身平凡,因此,雇主的家里不同意他们在一起,百般阻挠之后,雇主放弃了,恋人也失望离开。”   “现在雇主后悔了,想把人找回来了,但是却怎么都找不到,所以就选择与我合作。”   渝安抓住重点,“这个人能帮你介绍生意,那肯定出身不凡,而且你刚刚又答不出来到底为什么要出现在寒山寺,就算回答了也破绽百出,难道——”   “你的雇主,也在寒山寺里面?”   少阁主手一抖,打翻了手边的茶杯。   茶杯摔在地上,碎成了几片。   “呀,这么不小心啊,”渝安探头看了一下,心下了然,“那这是不是就能说明,我猜对了。”   “让我再猜猜,是沈家?彭家?还是施家?岳家?”   少阁主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他是真的没想到,渝安居然能猜到真相。   他会来寒山寺,其实就是因为他们怎么都找不到沈晨卯以前的恋人林星,一点踪迹都找不到,所以沈晨卯跟少阁主都怀疑,这可能跟沈晨卯的母亲沈夫人有关。   他们猜测,可能是林星当年隐姓埋名离开的时候,沈夫人又出手把林星的踪迹都抹去了,所以他们才怎么都找不到。   所以,沈晨卯在得知,帝后要来寒山寺祈福,而宝欣公主又自作主张的把沈家跟施家这几家都一起叫来寒山寺的时候,沈晨卯也让少阁主来一趟寒山寺。   让少阁主找到机会来问沈夫人。   始末就是这样。   少阁主深吸一口气,勉强平静下来之后,道:“算我拜托两位,这件事两位不要说出去,否则,这要是让我雇主知道了,我这生意肯定就黄了。”   然而他的话音刚落,桃林外面就突然响起脚步声,是钱宝跟禁军们,他们刚刚听到了茶杯落地的声音,担心帝后出事,所以赶过来了。   钱宝站在桃林外面问:“主子?什么东西摔了?您没事吧?”    第243章 配不上他   听到桃林外面传来的声音时,少阁主跟他的随从都倏地看向面前的席辞墨跟渝安。   就算少阁主刚刚表现的有多淡定自若,但是他心里还是很清楚,一旦被禁军抓到,后果不堪设想。   幸运的是,就算桃林现在光秃秃的,就剩下了枯枝,但因为他们现在待的地方比较靠着里面,因此站在桃林外面的人并没有看到里面到底有几个人。   但是,一旦禁军他们冲进来,第一个被抓的就是少阁主跟他的随从。   少阁主不敢再像之前那样摆谱了,他低声下气的求着,“我这次来寒山寺,真的只是因为要帮雇主的忙,并非是冲着帝后来的,还请两位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渝安问:“你的雇主到底是谁?”   少阁主没有片刻犹豫,“沈家。”   渝安挑眉,“你最好没有骗我。”说完,渝安去看席辞墨。   就在钱宝跟禁军们打算走进桃林的时候,桃林里面传来他们陛下的声音:“出去候着。”   禁军们迟疑了一下。   渝安这时开口道:“星转,去厨房找些糕点过来,我饿了。”   听到这些话,禁军们这才放下心,他们先离开,到刚刚的地方继续候着,不敢打扰帝后,而星转也去厨房找糕点了。   钱宝站在桃林外面张望,不过没有主子叫他,他也不敢擅自进去。   见禁军们终于离开,少阁主也不敢再多待,他起身,朝渝安跟席辞墨两人抱拳,开口道:“多谢两位。”,然后立即转身朝后山里面走去。   如果现在走出桃林的话,肯定会跟钱宝还有禁军他们迎面碰上。   不如先进后山里面躲一会。   随从也连忙跟上他家的少阁主。   待这两人都离开之后,渝安这才打了一个冷颤,嘟哝道:“桃林好冷啊,冷风阵阵的,咱们也先回去吧。”   席辞墨见状蹙眉,想要把自己披风接下来给渝安披上,但渝安却跳着逃开两步,说他披着大氅,再加一个披风就太丑了。   席辞墨面色不善的看着他,“冷了怎么也不早点说?”   渝安说道:“要面子,不好意思说。”   谁都没说冷,就他一个喊冷,多没面子啊。   席辞墨气极反笑。   走出桃林的时候,钱宝连忙迎上来,“主子,您不吃糕点了吗?还是要回房里吃?”   “不吃了,刚刚就是想支开你们的。”渝安随口道。   “啊?”钱宝听到渝安的回答都傻眼了,在原地呆站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连忙追上去问,“为什么啊?”   “难道刚刚桃林里面还有别人?”钱宝大着胆子猜测,否则他想不到,刚刚主子为什么要支开他们。   渝安打了一个响指:“答对了。”   钱宝尖叫了一声,见席辞墨与渝安都看他,又怂的低了低头,嗓门也低了下来,“是,是刺客吗?”   渝安大大咧咧:“不是刺客吧,你也认识的,就是之前鉴宝阁的少阁主。”   钱宝一点也不喜欢那位少阁主,之前在幽州的丹轩酒楼的时候,他听说少阁主跟刘七曾经联合起来算计过宋家的那块玉佩的时候就很讨厌少阁主。   一回到房里,渝安就被席辞墨给塞进了被窝里,再加上一个手炉,顿时就暖洋洋的了。   过了一会,席辞墨又让人煮了一碗姜汤送过来。   渝安乖乖喝完姜汤之后,把汤碗递给席辞墨,然后看着席辞墨一言不发的把碗放在桌上,转身就坐在靠窗的矮榻上,把出门前看到一半的书给拿起来,继续看。   好像生气了。   从桃林离开之后就一直都不吭声。   渝安裹着被子,侧躺在床上,眼睛却看着席辞墨的方向,看了半天,都不见席辞墨搭话,渝安只得放软了语气,道:“席锐礼你在看什么书?”   席辞墨眼皮都不抬的说了一个书名。   他说的这本书渝安前几天刚看完,看完之后还跟席辞墨说了一下自己的看法,但席辞墨平时忙,现在才得了空看书。   又等了一会,渝安忽然小声的说:“席锐礼,这床好冷。”   席辞墨翻页的动作一停,终于抬眼去看渝安,半晌之后才走过来,躺在渝安的旁边,将人抱在怀里,嗓音低哑磁性,“还冷吗?”   渝安说不冷了,被窝里面暖暖的,跟外面的寒风形成鲜明对比,这么冷的天躺在被窝里,很惬意,也很适合睡懒觉。渝安出门前刚睡醒,本来一点都不困的,但也不知怎么的,跟席辞墨聊着聊着,他就睡着了。   等再睁眼之后,外面的天更亮了。   这就到第二天了?   他这一觉怎么睡的这么长?   而席辞墨并不在床上,渝安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他蹭了蹭枕头,懒懒的在被窝里面又赖了一会,然后才叫人进来。   钱宝跟星转在外面等了好久,一听到渝安的声音就进来,没一会还有别的宫人端着洗漱的东西走进来。   渝安洗漱之后,拿了一个素包子,吃了两口才想起来问:“昨天我睡着之后,怎么没人叫我起来?”   钱宝道:“是主子您昨天睡得太沉了,陛下叫您您都不醒,陛下怕您夜里起来饿了,还让厨房一直温着粥,您想吃的时候随时能吃,结果您压根没起。”   渝安揉了揉额头,对昨晚的事情都不记得了,狐疑的再三问道:“我昨晚睡得很沉?”   星转肯定的点头,“对,陛下叫您都叫不醒。”   “可能是昨天爬山累着了,不碍事。”渝安三五口吃完了一个素包子,接过钱宝递来的粥碗时,想起待会还要去祈福上香,等上完香之后就能回城了,便问道:“他去哪里了?”   钱宝知道这个他指的是陛下,连忙答道:“陛下用了早膳之后就出去了,说是去前头看看,现在时辰还早,还没开始祈福,主子先用了早膳再过去也不迟。”   渝安喝了小半碗粥,顺手拿了一块桃酥,就推门出去了。   到了祈福的地方,看到小六正在上香,渝安走过去也上了三炷香,然后道:“小六,你知道沈家吗?”   小六点头。   渝安问他知不知道沈家以前谁被拆散过姻缘。   按少阁主说的话,沈家的事情发生在几年前,而且像这种拆散姻缘的事情,一般的家族都会藏的严严实实,唯恐说出去丢了整个家族的面子,而沈家应该也不会例外。   渝安原本就是随口一问,觉得小六可能并不知道。   没想到小六却点头,“臣弟知道。”   渝安顿时来了兴趣,“是谁?”   “沈晨卯啊,听闻他以前跟一个姓林的穷书生情投意合,叫林星,文采斐然,但是沈家知道之后,并不同意他们两人在一起,闹了一段时间之后,两人就分开了。”小六知道的还不少,“再后来,沈晨卯娶妻了,听说沈晨卯当年成亲的那一天,林星也过去了,似乎是想求着沈晨卯不要成亲,但沈晨卯连见都没见他。”   “林家的下人把林星拦在府外,还说了不少难听话。”   “自那天之后,林星就伤心欲绝,离开了大景城,再也没有回来过。”   渝安不太明白,“为何要娶妻?他不是喜欢书生林星吗?”   小六第一次觉得他有些天真,但是想到,皇兄都能为了渝安不纳妃,所以也不奇怪渝安会提出这个问题,他解释道,“可能在沈晨卯的眼里,他更看重家族的兴衰,所以觉得选择强强联姻的婚姻,比跟心上人在一起更重要。”   “不过听说去年的时候,沈家又闹了一场,沈晨卯跟他的妻子和离了,难道是沈晨卯回心转意,想把林星给找回来了?”小六说着说着,就笑道:“不过林星都走了这么多年,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找回来。”   渝安掸了掸衣袖,然后负手道,“可既然选择了家族,为何还要后悔呢?”   “他不是已经在几年前做出了决定了吗。人生如棋,落棋无悔,走的每一步都需要斟酌再三。”   “更何况,林星一直都没再出现,摆明是不愿重归于好,既然如此,为何又要去打扰人家?”   小六被问住,渝安说的话简单通透,他答不上来,“可是……”   他想了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正要放弃,听到墙面的另一边传来一声怒骂:“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是谁让你来问本夫人的?”   “林星算什么?他当初勾引我儿晨卯,现在都过去几年了,事情好不容易过去了,他凭什么又冒出来搅合我沈家个家宅不宁,他最好别再踏进大景城一步,否则我定饶不了他!”   少阁主头疼的很:“……沈夫人你冷静,我只是问一声而已。”   “问?”沈夫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她目光如眼刀,盯着少阁主打量,“是晨卯让你来问的?我就说,他好端端的,为何去年突然要闹着和离,原来居然还没忘记林星。”   少阁主:“……”   怎么一个个的都这么聪明?   沈夫人没再多说,拂袖而去。   随从上前,“少阁主,那我们现在?”   少阁主挽了挽袖子,道:“先离开,刚刚她声音太大,怕会引起禁军的注意。”   而墙的对面,渝安跟小六都听完了少阁主跟沈夫人刚刚的对话,毕竟就沈夫人那大嗓门,他们想忽视都难。   小六听完了之后说,“原来沈家还是不同意啊,那沈晨卯还是别把林星叫回来了,这个男人配不上他。”    第244章 他凭什么?   小六刚说完,又觉得不太对,“刚刚跟沈夫人聊天的人,怎么是个男的?不,不对啊,那声音我听着耳生,不像是这寺里的,也不像是宫里的,更不像沈、施那几家的人。”   刚说完,小六一拍手,“坏了!”   “指定是外面的人混进来了!胆子真够大的!本王去瞧瞧去,逮个现行!”   渝安看的一愣一愣的,“你,你能分得出这是生人?你这才来寒山寺待了一天吧?就能认得全人了?”   小六一拍胸脯,“那是!”   渝安想起,小六以前在宫里的时候,可算得上是皇宫里的百晓生,什么消息都逃不了他耳朵,哪里有八卦他就往哪里钻,只是后来出了藏书阁一事之后,小六才消沉了一段时间。   不过,自从小六出宫建府之后,没隔多久,小六就再次恢复了以前的精气神。   小六急着去打听刚刚那面墙后面的少阁主是个什么人,他也没跟渝安多说,风风火火的就冲了出去,在拐弯的地方碰到席辞墨的时候,又连忙站稳,作揖道:“皇兄万安,”然后又指了指后面,“皇哥夫在那边呢,他刚刚说他可想您了,您赶紧过去找他。”   然后也不等席辞墨说话,又风风火火的离开。   席辞墨:“……”   渝安看到席辞墨走近了,“你刚刚去了哪?”   席辞墨说去聊了一下待会祈福的事情,然后道:“小六莽莽撞撞的去做什么?”   渝安把刚刚的事情跟席辞墨说了一声,感慨道:“小六这记性真是厉害,我记得以前在上书房的时候,侍读就说过,小六的算学很厉害,后来赵小白也夸过小六很适合经商。”   只可惜慕容太后不答应让小六经商,所以才作罢。   席辞墨神色若有所思,但却没说什么。   ·   辰时的时候开始祈福,寒山寺的慧智方丈亲自主持祈福一事,而那些被宝欣公主请来的施,沈,岳,薛这几家的女眷也都过来了。   禁军们分别站在左右两边,身上套着铠甲,手里握着长枪,目光如炬。   席辞墨与渝安手里都拿着三炷香的站在首位,他们的面前是神像,等慧智方丈念了一段经书之后,这才把香插在香炉里。   后面的人都跟着学。   —   少阁主准备从后山离开寒山寺,但是一听说祈福已经开始了,他想了想,无视了随从的阻止,直接走到了一个角落的墙角下。   随从苦口婆心的劝道,“少阁主,这,这祈福有什么好看的,咱们还是别在这里耽误时间了,赶紧下山吧,您不是还得去见那位沈大少爷吗?”   少阁主不管他,将袖子往上撸了撸,朝随从示意了一下。   随从无奈,只得蹲下。   少阁主踩着随从的肩膀,双手攀住墙沿,手臂一用力,往上抬了抬,双脚悬空,他探头过去看墙的那一面。   站在最前面的那两人应该就是帝后了吧?   ……不,不对。   怎么有点眼熟?   随从胆战心惊的,生怕少阁主被禁军发现了,小声的问:“少阁主,您看到了吗,咱们可以走了吗?”   “闭嘴,好像有点不对劲。”少阁主呵斥了一句随从,然后继续看正在祈福的方向,越看越觉得站在人群前面的那两道身影很眼熟。   仿佛在哪里看到过?   皇帝一袭玄衣,他只是站在那里,什么都没说,都让人觉得有一种无形中的压力。   而旁边的君后,从背影来看,比皇帝矮半个头,但清瘦,如青竹一般俊逸挺拔,单凭背影都能看得出,此人的容貌应该不会太差。   可是他怎么会觉得这两人的背影很眼熟?就好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   他什么时候见过帝后了?   少阁主皱着眉,百思不得其解,但他看到帝后祈福的四周有很多禁军在守着,也不敢多待,正要离开的时候,皇帝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锐利的目光准确无误的扫向少阁主藏身的地方。   而少阁主也看到了皇帝的长相,他唿吸一滞。   !!!   姓辞的!?   少阁主眼睛倏地睁大,脸上仿佛写着“天要亡我”四个字。   渝安发现席辞墨突然朝一个地方看去,也好奇的看过去,然后就看到了墙上那只露出半个脑袋的少阁主,他挑了挑眉。   哟,还挺巧。   !!!   姓乐的?!   等等等等,乐渊是乐元,乐元就是君后?   姓辞的是皇帝?   !!!   少阁主脸上的表情仿佛如遭雷噼,倏地,他勐地想起自己昨天在桃林说的那些话,他当时好像说了君后俗气?除了这个还说了什么来着?   “……”少阁主的手一松,直接摔下墙,在落地的那一瞬间,他紧咬着牙关,愣是把痛唿声都给咽了回去。   随从连忙去扶起少阁主,“少阁主怎么了?”   他怎么从少阁主的脸上看到了从未见过的紧张跟慌乱?   少阁主勉强站直,闻言摇摇头,扶着随从的手,咬牙道,“没事,走吧。”   —   小六觉得奇怪,小声道,“皇哥夫,你们在看什么?”   渝安收回目光道:“没什么。”   小六也看过去,但是他看过去的时候,少阁主已经离开了,他什么都没看到,于是满头雾水的点头。   等祈福结束之后,一行人并没有在寒山寺多待,准备下山。   下山之前,岳夫人,也就是岳侍读的夫人,她跟沈夫人一起过来找渝安,“君后,我们想跟您商量一件事。”   “嗯?”渝安点点头,“两位夫人请说。”   岳夫人看了一眼沈夫人,见她不敢说,于是只得硬着头皮先开口,“是这样的,再过几日就是南郡世子迎娶沈二小姐的日子,到那时南郡王府跟沈家都会宴请很多宾客,”   说完,岳夫人暗示的看了一眼沈夫人。   沈夫人拿出两封请柬,递给渝安道:“沈家盛情邀请陛下跟君后赏光。”   她又解释道,“还有一封是南郡王府的,但是宝欣公主忽然身体不适先下山了,世子也离开了,临走之前,他们拜托民妇把请柬呈给您。”   昨天上山那件事之后,宝欣公主知道自己这段时间是不好意思进宫送请柬了,又担心由自己出面的话,恐怕皇帝跟君后不会过来,所以才想着让沈家帮自己转交请柬。   虽然贺礼是少不了的,但如果皇帝跟君后能亲自到场贺喜的话,那才真正让沈家跟南郡王府的脸上都有光。   渝安语气淡淡的,“既然是沈家跟南郡王府的盛情邀约,本君也没有拒绝之理,只是最近国事繁忙,陛下不一定有空。”   他说完之后,钱宝上前将请柬接过来。   沈夫人松口气,虽然没有当场答应,但是却也没有当场拒绝,说明这件事还有回旋的余地。   沈夫人福了一礼。   岳夫人也福了一礼,跟沈夫人一起离开了。   待两人离开之后,钱宝才皱着脸问道,“主子,真的要亲自去贺喜吗?昨日宝欣公主落了您的面子,您这么快就不记仇了?”   “怎么可能。”渝安理了理袖口,淡淡道,“把请柬撕了。”   钱宝啊了一声,“撕,撕掉吗?陛下要是知道了会不会生气?”   “撕。”   忠心耿耿如钱宝,闻言也不再犹豫,直接撕了请柬,又问:“然后呢?”   “丢了吧。”渝安转身走开。   钱宝犹豫再三,还是按照他主子的意思,把请柬丢在了地上,这才屁颠颠的跟上去,“主子就不怕被沈家看到吗?”   渝安唇角弯了弯,但是笑意却丝毫没有抵达眼底,“就是要让他们看到。”   —   渝安他们前脚刚走,后脚被撕成两半的请柬就被人从地上捡起来,然后拿去找沈夫人。   沈夫人在看到撕成两半的请柬之后,脸都黑了,手止不住的发颤,“他,他竟敢!竟敢撕掉这请柬!”   岳夫人跟沈夫人本就是泛泛之交,刚刚会陪着沈夫人过来,也是因为禁不住沈夫人的再三哀求。   见状,岳夫人也不继续逗留,随便找了一个理由就离开了。   侍女担忧的看着沈夫人,“夫人,这事要不要跟宝欣公主说?”   少顷,沈夫人才勉强将怒气给压下去,然后把请柬给塞进了袖兜里,然后才道,“走吧。”   侍女下意识的问,“去哪里?”   “下山,回去找公主商量此事该怎么办。”   —   “啪”   面色红润有光泽,压根就没有生病的宝欣公主中气十足的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岂有此理!居然敢撕了请柬!待本宫!……”   话说到一半,宝欣公主忽然意识到,现在整个皇宫里最大的就是皇帝,其次是君后。   而皇帝明显又是帮着君后的。   所以她现在也不知道该找谁去撑腰。   沈夫人却不知道宝欣公主都在想什么,她攥着手里的帕子,上半身紧张的向前倾,“公主,这,这世子可是皇帝的亲表弟,您又是皇帝亲姑姑,要是小女跟世子的婚宴上没有陛下亲自到场贺喜,这说出去也不好听啊。”   宝欣公主不耐烦:“本宫用得着你提醒?”   沈夫人讪笑,但心里的焦虑却丝毫没有减少。   她原先可还想着借着这门婚事,给沈家面上添光的,这要是就这么泡汤了,她怎么服气。   而且——   沈夫人状若不经意的提醒道,“就算公主您先斩后奏,可君后在您面前到底也是小辈,他怎么能撕掉请柬昵,这不是把您的面子踩在地上吗?”   “更何况,昨日陛下都帮他出气了,他到底还要怎么样?”   “他这么嚣张,不过就是仗着有陛下的宠爱罢了,倘若不是陛下护着他,他又凭什么能在您面前放肆?”   她越说,宝欣公主的脸色就越是难看。    第245章 事情闹大之后   渝安把请柬撕掉的时候,压根就没有想过要跟沈家还有南郡王府维持明面上的和气了。   不过,当宝欣公主出面将大景城里所有的皇亲国戚都叫到宫里的万福殿里,又把席辞墨叫了过去,却唯独没有叫上渝安的时候,这倒是有点出乎渝安的意料之外。   她想把事情闹大,要让皇亲国戚们给她撑腰,帮她找回面子。   渝安很清楚。   但是他不明白,为什么没叫上他?   不过,就算事情闹大了,宫里的人都多少听到了一些风声,可就算如此,也没人敢明着讨论这件事。   很快的,小六也听到了风声,他连忙进宫来问渝安,得知始末之后,小六问渝安为什么要撕掉请柬?   渝安想了想,“有仇不报非君子。”   小六委婉的提醒他,“可姑母到底是咱们的长辈,她把席家的族亲都找过来,现在都聚在了万福殿,说您的不是,还非要皇兄给个回答,您就不担心吗?”   渝安嗤笑一声,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指,“无所谓。”   十二月的寒冬天,小六愣是急出了一脑门的汗,见渝安压根都不着急,突然开始替皇兄觉得不值得。   他皇兄宠爱渝安是有目共睹的,可渝安给他皇兄找了这么大的麻烦之后,却一脸的不在意。   没心没肺。   小六越想越觉得难过,少顷,他抽了抽鼻子,“皇兄他还在帮您呢,怎么您却一点都不担心?”   渝安抱着手看他,“担心有用吗?”   小六不解。   而这时,钱宝气喘吁吁的跑过来,道:“主子,人都已经叫过来。”   小六更不解了,“什么人?”   渝安并未多说,他拍了拍小六的肩膀,道:“好了,我先进万福殿,这件事与你无关,你待会就回睿王府,别想太多了。”   小六急忙拉住渝安,“可是族亲们都没让您进去啊!”   “他们在讨论我的事情,却不准我进去,这算是个什么道理?”渝安说完这句,也没理会小六,直接朝万福殿进去了。   守在万福殿的宫人们并不想放渝安进去的,因为宝欣公主事先交代过了,可是……   这可是君后啊!   宫人们乖乖的打开殿门,让渝安进去了。   小六站在原地,见渝安是真的进万福殿了,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连忙也要跟着进去,却被宫人们拦在外面。   小六急了,“谁敢拦本王!”   宫人们弯腰低头,诚惶诚恐的说:“睿王殿下请恕罪。”但是却没人把殿门打开让小六进去。   小六:“……”   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   —   宝欣公主仗着族亲们都在给自己撑腰,说话的语气都强硬了不少,“渝安他撕掉本宫的请柬,还直接丢在了寒山寺的地上,这简直就是把本宫的面子踩在地上!!这世上哪有人是这样做晚辈的?!”   “现在就算是陛下维护他,本宫也绝对不能轻易饶了他!”   席家的皇亲国戚们的纷纷附和,只有少数几个知道来龙去脉的人翻了一个白眼。   那您先斩后奏,还打着君后的牌子请那些世家大族的女眷到寒山寺祈福就有理了?   席辞墨反问,“难道姑母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撕掉请柬?”   “本宫当然知道,不就是因为本宫先斩后奏,但是,”宝欣公主习惯性的扶了扶发簪,冷笑道:“本宫不是也已经付出了代价了吗?本宫可是连祈福都没参加,就被潘成杰将军连夜”护送”回了公主府,怎么,这难道还不够吗?”   族亲们若有所思。   席聪也在万福殿里,他其实并不赞同母亲要把事情闹大的,毕竟这事要是真的追究起来,确实是他们不占理。   但是宝欣公主可不管这些。   她趾高气昂的就带着席家的族亲们进了宫。   然而她话音刚落,殿里就响起了另一道声音:   “——那姑母能不能先解释解释,为何在陛下的生辰宴过后的第二天,城里遍地都传遍了我、渝安,在陛下的生辰宴送了什么贺礼,还说我俗气?”   人未到声先到,渝安的嗓音干净清亮,踏进殿门的时候,众人都下意识的朝着殿门看过去。   席聪倏地握紧了拳头,渝安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渝安不可能知道这事的啊!   宝欣公主脸上表情不变,看着渝安坐在席辞墨的旁边之后,才阴阳怪气道,“君后殿下真是胆子越来越大的,这不知道还以为皇宫是你们渝家的花园,随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一声招唿都不用打。”   族亲们的眼神都变了变,也有人小声的讨论着。   席辞墨的手敲了敲桌面,三声,那些细碎的杂乱的声音瞬间就消失得一干二净。   席辞墨语气冰冷,“君后执掌凤印,皇宫里所有的地方他都可以去。”   宝欣公主的话都堵在了嗓子眼,不上不下的,把自己憋个够呛。   渝安道,“好了,刚刚我的问题,姑母还没有回答我呢,为什么陛下的生辰宴第二天之后,整个大景城上下都在讨论我送给陛下的贺礼?”   宝欣公主的眼角有几条细纹,她看过去的目光不屑:“与本宫有什么干系?”   “这普天之下长了嘴巴的又不是只有本宫一个,看不惯君后更是大有人在,君后怎么敢把责任都推到本宫身上?”   她这就是当面跟渝安撕破脸了。   渝安突然道,“城东须臾街的大嘴巴徐三三,城南喜鹊桥的鹊二嫂,城西九巷口的赖姑——您应该都很熟悉吧?毕竟在生辰宴当夜,她们可是连夜进了公主府,不知姑母找她们是为了商量什么事?”   一个是茶楼说书的,一个是媒婆,一个是卖杂货的老板娘。   这三人有一个共同点——大嘴巴,而且都是出了名的。   宝欣公主突然一默。   现如今在座的众人都是皇亲国戚,虽然都愿意给宝欣公主撑腰,但是他们都不是傻子,在看到渝安说出这一串的人名之后,而宝欣公主瞬间就沉默的态度之后,他们就隐隐察觉到了什么。   气氛凝固了良久。   席辞墨也微微拧着眉,朝渝安看去,渝安什么时候开始查的?为什么连自己也不知道?   年纪最大的老信王最先道,“本王也正有此疑问,君后之前赠给陛下的贺礼,怎么突然之间,就在民间传开了?按理说,不该如此的。宝欣,这事跟你有关系?”   另一位康郡王却蹙眉,他是站在宝欣公主这一边的,反驳道:“保不准就是有人随口说出去的,怎么就说是宝欣了?更何况,当时也不只是宝欣一个人在生辰宴。”   另一位年初的时候刚袭爵的侯爷轻声开口,“可是,陛下的生辰宴,只请了我们这些姓席的,送的贺礼,除了宫人跟禁军,还有几位户部的官员,就是我们知道。”   “就算事情传出去了,那也得三五天之后才能传出去吧,可是生辰宴之后的次日一早,这事就传遍了大街小巷,沸沸扬扬的。难道,这不是有人故意为之吗?”这位侯爷说话的声音很轻,给人一种很安静的感觉,说的每一句话都格外的犀利,一针见血。   “而且都别忘了,她还连夜见了赖,鹊,徐三人。”   他这番话一说出口,众人就安静了一瞬。   确实,才过去短短一个晚上的时间,君后送陛下的贺礼的事情就传遍了大景城,就算消息传得再快,也不可能这么快。   所以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搞鬼。   而宝欣公主又偷偷见了那三个出了名的大嘴巴……   席聪的嘴唇微微泛白,似乎很慌乱。   只不过大家现在都在思考事情,并没有注意到席聪的异样。   宝欣公主当然不可能承认是自己,“即便是有人故意为之,凭什么就说是本宫?”   渝安抬了抬眼皮,“我知道姑母不会轻易承认的,所以我刚刚已经把徐,鹊,赖三人都叫来了,就在宫门外候着。姑母贵人多忘事,过去了几天,兴许都不记得她们的样貌了,但她们却都还牢牢记着出手阔绰的皇族公主呢。”   宝欣公主握了握拳,稍长的指甲刺进了掌心肉里,有些刺疼,她装着冷静,“本宫不认识她们!还有,今日本宫将各位寻来,可不是为了讨论什么生辰宴的事情,是因为请柬被撕一事!”   说罢,她眼神阴鸷的扫了一圈。   以前,她是先皇的嫡亲妹妹,有先皇撑腰,只要她一皱眉,没人敢惹她。   后来她嫁去了南郡王府之后,她也是这样震慑手底下的人,以及南郡王纳的那些美妾,所以她管南郡王府管的很好。   可是,在座的都是跟她身份差不多的皇亲国戚,有几个甚至还手握兵符,会来这里也是看在当年先皇的面子上才过来帮她,怎么可能会真的惧她?   因此,在看见宝欣公主黑脸给他们甩脸色的时候,就已经有不少人皱眉了。   就在这时,渝安淡淡的说,“怎么没关系?”   “生辰宴之后,是姑母找人在宫外说我的不是,姑母这样做,是令我这个君后颜面扫地,若我真的要追究……”   宝欣公主急切地打断他的话,“你敢。”   周围的皇亲们都面露不悦,她这什么态度?   渝安淡淡一笑,接着道,“可我这人心肠软,先前念在姑母是初犯,而且又是长辈,所以就忍了,并未声张此事。可我万万没想到,这事之后,姑母不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居然在祈福一事上动手脚,令我再一次颜面扫地,”   “刚刚进来的时候,我听到姑母说,您的面子被踩在地上,您心有不甘,那我想问问诸位,我渝安这君后的面子,又被踩了几次呢?我凭什么又要一忍再忍?”   “如果这一次,我还继续忍了,那我渝安这君后,做的可真是够憋屈的。”   他说完,整个万福殿里一片寂静。   竟无一人敢开口。   少顷,老信王才扶着桌子,慢慢站起来,目光冷冷的盯着宝欣公主,“陛下,臣觉得,此事确实该还君后一个公道。而且,宝欣闹了这么大的事,不能不罚!否则这传出去,有失天家威严。”   宝欣公主不可置信,“信皇叔,我们才是亲戚啊,你居然不帮本宫?”   老信王冷哼一声,看都不看她,拂袖走人。   席辞墨宛如一块冻人的寒冰,说出口的每个字都裹着浓浓的冰霜,“来人,将宝欣公主带下去。”    第246章 席聪后悔   宝欣公主仗责二十,罚白银五千两,禁足南郡王府一年。   —   小六在万福殿外来回踱步,等了好半天,才终于看到怒气冲冲的走出来的老信王,连忙上前去问。   老信王压着怒气,将刚刚殿里发生的事情都说出来。   小六惊的直往后退,差点撞到了后面的柱子,他被真相砸的都蒙了,忍不住喃喃道,“姑母真是疯了,她怎么能这样呢。”   老信王板着脸,也失望的摇摇头,什么都没再说,直接就离开了。   小六继续站在万福殿外面等着,等了一会,他又看到宫人们带着宝欣公主离开,而后者的表情满是怨恨,看不出半点悔过之意。   小六失望的移开目光。   再过了一会,小六这才看到席家的族亲们陆陆续续的从殿里走出来,还看到康郡王走过去的时候,正满脸怒意的跟旁边的一个人嘀咕,说什么他帮错人,要是早知道宝欣公主之前都做了什么,他绝对不可能帮她的之类的话。   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小六还是没看到席辞墨跟渝安的身影出现,他踮脚往里面看了看,没看到人,却看到宫人们要把殿门关上。   小六去问:“皇兄他们怎么还不出来?”   宫人们恭恭敬敬的回答,“陛下跟君后有事情要单独商量,殿里的宫人们都退了出来,睿王殿下若是有事,怕是要等一会了。”   小六没什么事,他站在原地想了想,也没继续等下去,转身也出宫了。   万福殿里——   自从席家的族亲们离开之后,殿里就格外的安静,安静到仿佛能听到两人的唿吸声。   最终还是渝安忍不住先开口,“怎么了?”   席辞墨深深地注视着渝安,似乎是有很多话想问,片刻之后,他才开口说:“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是姑母在背后使坏?”   渝安答道:“我原本没想计较的,好男不跟女斗。”   席辞墨再问:“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而且,你们都姓席,事情闹大了对谁都不好。”渝安有些烦躁,明明是他吃了亏,怎么席辞墨却这么生气?   席辞墨平静的道,“我说过很多次,你可以……”   “依赖你。我知道的,可是这件事不一样,我本来谁都不想说的,是她欺人太甚在先。”   话音一落,渝安就清楚看到席辞墨的脸上似乎有些……落寞。   渝安下意识去抓着席辞墨的手,“我……我错了。”   席辞墨注视着他,“你没错。”   “你只是不信任我。”   渝安一拧着眉,这从何说起?   “没有,我相信你。”   渝安继续解释,但是席辞墨的手指却抵在了渝安的唇上,示意他不要再说,渝安一愣。   席辞墨的嗓音淡淡的,可眼神却如夜色一般浓郁,似乎是在侧面的诉说着,其实他的情绪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么平静,他说:“我知道,可是你受了委屈,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说过很多次,你的事情,都可以告诉我。”   渝安手指颤了一颤,认真的回答:“我只是不想你为难。”   席辞墨望着他。   渝安垂着眼,稍长的睫毛遮住了眼里所有的难过,“无论谁对谁错,就今天这件事而言,你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我一开始不想说,就是怕你为难。”   “但她欺人太甚,把所有席家的族亲都叫到万福殿里,逼着你表态……吵有什么用?争执出个对错又有什么意思?这事传出去就是同室操戈,贻笑大方。”   “如果不是怕你为难,怕你被指责偏心,我又怎么可能步步退让?”   渝安吸了一口气,又缓缓的吐出来,他靠着椅子,有些烦躁的抿了抿唇,眼皮微垂,眸光盯着地上的金砖,低声道:   “……你怎么能说我不告诉你,是因为不信你?”   席辞墨握着的拳瞬间就没了力似的,虚握着,他走到渝安的面前,手碰了碰渝安的脸颊。   渝安抬眼看他,别过脸,不说话。   次日—   一大早,宝欣公主府就迎来了第一位客人。   渝升。   威名赫赫的骁勇将军在得知了昨天在万福殿发生的事情之后,也坐不住了,第一时间就来替他家幺弟出气。   但宝欣公主昨天刚受了仗责,起不来,又因为心虚,所以并没有出来。   席聪鼓起勇气来见。   好不容易把渝升这尊大神给送走之后,席聪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接着,他又收到了施三公子施樊之的口信,说是他已经在张家酒楼设宴,还请了另外几位名门子弟一起,问席聪来不来?   席聪犹豫了一下还是过去了。   等他来到张家酒楼之后,却发现雅间里的那些名门子弟都不怎么搭理他,偶尔看他的眼神还有些不屑。   席聪心中隐隐猜到是什么原因,他也没急着离开,主动去跟施三公子搭话,旁敲侧击的问他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施三公子亲自给他斟酒,“不谈事,来,先喝酒。”   席聪很给面子的喝了。   但是喝了第一杯酒就是第二杯第三杯……在喝醉之前,席聪突然反应过来,他直接将手里的酒杯给摔了,咬牙切齿道:“施三公子,你这是在戏耍本世子吗?”   施三公子笑容满面的看他,“我怎么敢呢。”然后一口饮尽杯里的酒,还把空杯给席聪看了看,微笑着道:“世子你喝了酒,我也喝啊,怎么我喝得,您却喝不得?”   同桌的那些人都开始嗤笑,都用看热闹的目光看过来。   席聪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语气不善的强调,“施三公子,本世子一直拿你当朋友!你却为什么要为难我?”   施三公子将酒杯放下,微笑道“我先认识的渝五。你们母子刁难我的朋友,欺他心善,我实在是看不过去。”   “你!”席聪脸上火辣辣的疼,偏偏又无话反驳。   席聪恼羞成怒,甩袖就要走人。   “慢着——”施三公子用帕子擦了擦手指,“还有人要见你。”   他话音刚落,雅间的门就再次打开,彭小侯爷阔步走进来,挂在腰间的血棕色短鞭非常显眼,他一进来,就摆摆手。   施三公子带着雅间里的人先出去了。   席聪看到彭小侯爷的时候心中已经了然,他心里起了警惕之心,故意当着彭小侯爷的面,活动了一下手腕,“你们有完没完,一个接一个的给我下马威?是渝安找你们过来给他出气的?他就这点招数跟谋算?”   “怎么?”彭小侯爷嗤笑,“宝欣公主受了点芝麻大的委屈都要找齐了席家的族亲给她撑腰,而你们让渝安吃了这么大的亏,让他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还不许我们几个朋友给他出气?”   “席聪,少在这里自作聪明,我可不吃你这套。”   “还有,你可别忘了,两年前是谁帮你在大景城立足的!又是谁帮你顶住慕容太后的刁难,让你母亲宝欣公主重新回到大景城的!”   是渝安。   说起来,渝安还是他们南郡王府的恩人。   可他们却恩将仇报。   席聪咬紧牙关,只觉得自己有些无地自容,少顷,他才擦了擦脸,沮丧道:“……我知道,我母亲的所作所为很过分,可是母亲她都是为了我好,所以我……”   彭小侯爷打断他的话,“所以渝安就好心没好报?你母亲所做一切都是为你好,所以你觉得她没错?可渝安也什么都没做错啊,凭什么就要被你们算计,受你们的气?”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我告诉你,自入冬之后,青川跟禹州已经有百姓被冻死,可国库吃紧,户部一时半会拨不出银两。所以,渝安才会送给陛下白银几百万两,解了燃眉之急。”彭小侯爷瞥他一眼,继续道,“现在青川跟禹州都已经收到了银两,买了取暖的木炭跟棉衣棉裤发给百姓,还设了施粥的粥棚,助他们度过这个寒冬。”   “可你们都做了什么呢?”   席聪哑口无言,脸色惨白。   彭小侯爷盯着他,道:“你们说他送钱俗,那你们呢?你们做了什么?”   席聪攥着拳头,羞愧,后悔等等情绪瞬间涌上心头,令他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摇轩——   沈晨卯一如既往的坐在茶桌旁泡茶,看到少阁主走进来的时候,沈晨卯迫不及待的问,“你在寒山寺可问到了什么?”   少阁主摇摇头,答道:“……你母亲不肯说,她应该也不知道林星去了何处。”   闻言,沈晨卯的眼里浮出失望。   少阁主没安慰他。   安静了好一会之后,沈晨卯泡好了茶,然后才道:“对了,你之前让我帮忙查的事情,我已经查到了,这摇轩跟丹轩酒楼的是东家是君后渝安,不姓乐,至于你说的姓辞的,我没查到他是谁。”   少阁主心里最后一点侥幸彻底破灭,“……哦。不用查了。”   他已经知道那两人是谁了。   沈晨卯觉得奇怪,“你查这个干什么?”   少阁主干笑一声,他怎么好意思说,他从幽州开始,就先后得罪了皇帝跟君后,还当着君后的面说了君后的坏话。   ……唉。   少阁主头疼的叹口气,敷衍道:“没事。”   沈晨卯现在也是一肚子的心事,也没空理会别人的事,所以就算听出少阁主话里的搪塞,他也没追问,只是点点头,低头喝茶。    第247章 渝安心不在焉   翌日清晨,天灰蒙蒙的,绵绵细雨笼罩着整个大景城,偶尔一阵寒风袭来,这风似乎比平常更冷了一些。   而一早,云庆宫的气氛就不太好。   钱宝跟星转等人都安静的角落,目不转睛的看着前面——   渝安心不在焉的用筷子夹着碟子里的花生,没夹起来,掉了,又用筷子夹,结果又掉了。   如此重复几次之后,渝安恼羞成怒,把筷子一放,干脆就不吃了。   钱宝跟星转等人都看到了,面面相觑,仿佛在彼此的脸上都看到了相同的疑问:   君后今天的心情好像不太好?   钱宝等人猜测渝安可能是因为昨天万福殿里发生的事情才不开心,但都不敢问,他们看着渝安喝了小半碗粥之后似乎就要走出殿门。   钱宝连忙捧着大氅走过来,给渝安披上之后,问:“君后是要去景德殿看两位小皇子吗?”   渝安没说话,自顾自的去了景德殿。   阿恒还在玩之前渝安从宫外带回来的小玩具,见渝安过来了,开开心心的拉着渝安一起玩。   阿乖躺在小床上咿咿呀呀的,说着旁人都听不懂的婴语。   渝安心平气和的陪着两个小家伙待了半天,等用午膳的时候,渝安没回正殿,反而是出了云庆宫。   一开始钱宝还以为渝安是要去御书房找席辞墨,结果发现路不对,像是要出宫,他小心翼翼的上去问,“主子是要出宫吗?”   “嗯。”   渝安前脚刚踏出宫门,后脚在御书房里批折子的席辞墨就知道了。   席辞墨握着紫毫笔的手一紧,静坐良久之后,他才反应过来,将笔移开,看着滴在折子上的一团墨点,眼神里陡然升起一股阴沉沉的怒意,他丢了手里的紫毫笔,折子也放一边去。   “都出去。”   听出陛下的语气很差,守在御书房里的宫人们都不敢耽搁,纷纷安静的走出御书房,还将殿门给关上。   御书房里只有席辞墨。   窗户半开着,寒风唿唿的吹进来。   半晌,御书房里似乎是响起一声轻叹,夹杂着一丝懊恼。   —   “……我说,”彭小侯爷往嘴里丢了一粒花生米,不耐的用手敲了敲桌面,示意坐在对面的人回神,“你发什么呆?茶都凉了,你还喝不喝的?”   渝安回过神,望着端在手里的茶杯,而茶杯里面的茶水,刚刚还是热腾腾的,可现在茶水就已经冷了,也不知道他发呆了多久。   钱宝连忙上前,将渝安茶杯里的冷茶给倒掉,换了一杯热茶。   渝安喝了一口热茶,犹豫着问道:“彭珏啊,我问你个事。”   彭小侯爷继续嚼着花生,“说。”   “……”渝安正要说,但是话到嘴边,不知道怎么的,绕了一圈又慢慢咽回去。   彭小侯爷嫌他磨磨唧唧的,正要说他,忽然觉得这一幕有些似曾相识,他记得,自己以前跟自己妻子起争执冷战的时候,自己也这么心不在焉的。   彭小侯爷猜测道,“你跟席辞墨吵架了?”   渝安摇摇头,见状,彭小侯爷就松了一口气,但紧接着,渝安又吞吞吐吐道,“也不算是吵架,就是昨天从万福殿回来之后,就没怎么说话。”   彭小侯爷:“?”   这是怎么回事?   彭小侯爷好奇心重,闻言,立即把面前的茶杯往旁边一推,“去,捧一坛寒潭香过来。”   渝安一口拒绝:“喝茶,不要酒。”   彭小侯爷啧了一声,不乐意了,“平日里聚一聚就挺费劲的,怎么现在一起喝碗酒都不行?你们宫里的规矩什么时候这么多了?”说完,他捏了一粒花生米,往嘴里一扔,津津有味的嚼着。   渝安手里把玩着茶杯,“我现如今有家有儿,一身酒气的回去不好。”   “……”   小厮在旁边询问,“那还要不要寒潭香?”   彭小侯爷不耐烦,“都不喝了还要什么要?”然后端了茶杯一饮而尽,咂咂嘴,嘟哝着说没意思。   “说说吧,你跟席辞墨怎么了?是为了什么吵架?”彭小侯爷好奇的很。   “……我没跟他吵架。”渝安顿了顿,才一脸纠结道:“我替他着想,我为着他好,我不想让他太为难,可他却偏偏觉得我不告诉他是不信任他。”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的,彭小侯爷也没听懂。   渝安说了始末。   听完之后,彭小侯爷不以为然,“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一点小事你纠结个什么劲。”   渝安摇摇头,他支着脑袋,眼睛看着窗外的绵绵细雨,“他好像不喜欢我事事都自己拿主意。”   彭小侯爷喝茶不小心吃进了一片茶叶,呸呸两声吐出来,“他吃饱了撑的吧?都成亲三年了,他现在为这事找什么茬?”   渝安瞪他。   彭小侯爷不耐烦,“瞧你这护犊子的样,还不许我说了?”   “对。”渝安斩钉截铁。   彭小侯爷气的撸袖子,“那五公子您还是自己吃茶看风景吧,告辞!”   他说走还真的就走了,不过,过了一会彭小侯爷又回来了,还捧了半碗寒潭香回来,好心情的问,“你喝不喝?”   渝安说不喝。   彭小侯爷也不在意,自顾自的喝了一口寒潭香,然后才放下酒盏,“对了,同你说个正事。”   —   隔壁的雅间里,少阁主跟沈晨卯面对面坐着聊天,沈晨卯刚刚从沈家出来,脸上仍带着未消的怒意,也不知道在沈家都发生了什么。   少阁主品着茶,心道可千万别找我的晦气才是。   谁知道沈晨卯一开口就是,“张家现在答应帮我找阿星了吗?”   少阁主面不改色:“张皓清还没松口。”   沈晨卯一把攥着桌沿,身子前倾,眼睛通红的,还布着血丝,情绪很激动,“你到底有什么用?只是让你找个人而已,你找了这么久,一点踪迹都没有找到就罢了,为什么连区区一个张皓清都说不动!?”   见他说话这么不客气,少阁主也倏地拉下脸。   少阁主从小被人众星捧月似的长大,从未被人这么当面骂过,他心里很是不爽,顿时看沈晨卯就非常不顺眼,却又顾忌着自己还有生意需要仰仗对方的帮忙,就算现在心里有火气,少阁主都只能忍而不发。   少阁主冷静之后才答道,“沈少爷,我最后一次提醒你,林星隐姓埋名的离开了几年,想要找到此人,恐有难度,一时半会根本急不得;而且,张皓清是个生意人,能够打动他的,只有利益,而你之前能拿出来的东西显然入不了他的眼,所以我……没办法说服他。”   沈晨卯没有立即给出回应,他调整着情绪,很快就恢复如常,他缓缓开口:“你刚刚说我之前开的条件不够让张皓清点头同意,那你说,他想要什么?”   “赤月草。”   沈晨卯蹙眉,“张家为什么需要赤月草?”   “我怎么知道?”少阁主摊了摊手,一副我也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待沈晨卯不耐的轻皱着眉头时,少阁主才接着道,“赤月草只有郑氏一族跟莫家才有,我派人去蜀地问过,自从郑家的少主出事之后,郑氏一族就逐渐没落了,现在,郑家已经没有赤月草了。”   “至于陌城的莫右麟,”少阁主顿了顿,才接着说道,“莫右麟说,他府中的赤月草都已经卖完了,最后一株也拿去送了好友,如果想要的话,需要等上几个月。”   沈晨卯想也不想的拒绝,“我等不了那么久。”   而且就算他能等,张皓清也不一定等。   少阁主冥思苦想,想到了一个法子,“听说你们沈家要跟南郡王府结亲家,那你们应该认识君后吧,就是渝安,渝五公子,”   “渝安跟张家交情不错,如果他出面找张皓清的话,或许张皓清连赤月草都不要了,直接就帮了你这忙。”   “……恐怕不可能。”   沈晨卯已经知道昨天发生在万福殿的事情了,但他想,就算南郡王府跟渝安之间没闹崩,自己也不可能通过南郡王府,找到渝安帮忙跟张家开口。   因为南郡王府不可能给他这么大的面子。   而且,这事一旦被他母亲知道了,恐怕沈家又有得闹。   沈晨卯一口拒绝了。   少阁主也没指望他会答应,他继续想。   忽的,沈晨卯回忆起之前跟席聪同桌喝酒的时候,对方无意中说的一件事,他急切道:“等等,你刚刚说,张皓清现在需要赤月草?”   少阁主点头。   “我想起来了!!!”沈晨卯道,“之前南郡世子说过,睿王中毒的时候,需要的解药里面有两味药是赤月草跟雪灵芝,渝安认识莫右麟,他亲自写信去问莫右麟要了这两味药。”   “但是后来睿王服用了药王谷的解药,那两味药都没派上用场,现在应该还在宫里的!”   少阁主提醒道,“就算那两味药还在宫里,可你怎么跟渝安开口要赤月草?”   沈晨卯瞬间哑然。   —   隔壁,渝安跟彭小侯爷聊完了,起身离开。   彭小侯爷说不走,他说要留下来喝酒,说回府也没什么意思,在外面还有趣些。   渝安带着钱宝和星转等人先离开了。   刚一下楼,听到后面有人叫,“乐渊……!不是,君……,渝……等等!”   渝安觉得声音熟悉,回头一看。   是少阁主。   少阁主走近之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之前根本就没想到,乐渊居然就是君后渝安,表情有些僵,一句话都没说出口。   渝安没这闲工夫等他,继续朝外面走去。   少阁主追上来,被钱宝跟星转拦了一下,便只能隔了几步跟渝安说话,“你姓渝,为什么却在幽州的时候告诉别人你叫乐元?这是你出宫之后用的假名?”   外面还下着雨,星转打了伞,伞举在渝安上方。   渝安淡淡的说:“不是,乐元是我的字。”   少阁主:“……”   差不多走到马车的时候,渝安见少阁主还跟着,“你还有什么事吗?”   少阁主想了想,赤月草的事情还是先不说了,于是说:“您请您请。”   渝安觉得他奇奇怪怪的,没理会,踩着矮凳就走上了马车。   刚掀开帘子,准备俯身走进马车里的时候,渝安脚步一顿。   席辞墨坐在马车里静静望着他。   他什么时候出宫的?   钱宝在外面,不明所以:“主子怎么了?”   “没事。”   渝安放下帘子,走进马车里,刚走近两步,手腕就被席辞墨一握,对方一用力,渝安就顺着力道向前一栽,直直的扑进了席辞墨怀里。   动静有点大。   钱宝跟星转吓了一跳,以为渝安摔了,一人一边的掀开车帘往里面看,结果看到席辞墨也在。   两人又默默的放下车帘。    第248章 一言为定   “……”   席辞墨嗅到渝安的身上有寒潭香的味道,微微蹙眉,“你喝酒了?”   “啊?”渝安摇头,说没有,“彭珏喝了,我没喝。”   说着,渝安挣了挣,挣开席辞墨的手,他坐直了,一口气连问了好几个问题:“你什么时候出宫的?在马车等了多久?怎么到了也没知会我一声?”   席辞墨见渝安挣开自己的手,误以为渝安是不愿意和好,脸色稍沉了沉,道:“渝升刚刚去了公主府给你出气。”   渝安并不意外,“兄长很护短。”   席辞墨顿了顿,继续道:“出了公主府之后,渝升又进宫,说要带你和阿恒回一趟金亭江,说你在这边受了委屈,要回去散散心。”   话落,他又压下了眼底聚拢的风暴,道:“你要回去吗。”   渝安理了理袖子,闻言一愣,道:“兄长之前没跟我提过啊。”   说着,渝安这才注意到席辞墨的情绪变化,渝安凑近了些,席辞墨面无表情的别过脸。   渝安忽的一笑,伸手去环着席辞墨的肩膀,温声道:“你担心我丢下你一个吗?”   “没有。”他拒绝的话说得太快,反倒像是欲盖弥彰。   渝安朝他笑,“我暂时不回金亭江,你放心。”   渝安现在确实不打算回去,因为之前回去的时候并不愉快,再加上,阿恒跟阿乖出生至今,渝安的父母都没亲自进宫看看。   他父亲渝峰是将军,要护着玄水一带的百姓,不能轻易离开金亭江,渝安能理解,可是母亲苏琳琅呢?   为何连母亲都不来看看两个外孙?   席辞墨垂眸看着渝安,语气也缓和了许多,斟酌着道,“昨日的事,是我不对。”   渝安点点头,示意他接着说。   席辞墨手掌却盖住渝安的眼睛,片刻之后,才沉声道,“昨日那些话,我不会再说第二次。”   这便是承诺了。   渝安拉开席辞墨的手,再次看着对方,问出自己一直以来的疑惑,“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太强势,什么都自己做主?”   席辞墨正要开口,渝安已经抢着道,“你那么冷漠,我都不嫌弃你,你为何不能习惯我的处事方式?”   席辞墨:“……”   渝安伸手去碰了碰席辞墨的脸,语重心长的说,“你得喜欢我的全部。”   席辞墨眼里的寒意被淡淡的笑意取代,他抓着渝安的手腕,道:“那你呢?你喜欢我吗?”   渝安毫不犹豫的点头。   席辞墨低低的嗯了一声,又将渝安抱在怀里,手掌轻轻拍着渝安的腰,像是在哄着渝安。   渝安很受用,但过了一会,他突然猜到,席辞墨之前为什么那么执着自己事事都依赖他。   渝安试探着道,“你之前不喜欢我太独立,是不是怕我有一天会丢下你?或者不需要你?”   席辞墨抿了抿唇,什么都没说。   但是两人在一起好几年,渝安现在太了解席辞墨的脾性了,就算席辞墨什么都没说,渝安也反应过来了,他一时哭笑不得,“席辞墨。”   “嗯?”席辞墨以为他有话要说。   “席锐礼。”   “嗯?”   渝安认真的告诉他:“我一直都很喜欢跟你待在一起,不要再担心了,好不好。”   席辞墨又是一默。   半晌之后才嗯了一声。   —   在回宫路上,渝安想起刚刚彭小侯爷跟自己说的正事,于是询问席辞墨,“刚刚彭珏说,密焉要派使臣过来?”   席辞墨点头:“是。”   前段时间,徐国皇帝突然驾崩,可他在世的时候,徐国还没有立太子,因此皇帝刚一驾崩,徐国的皇子们就纷纷冒出来要争夺皇位,徐国的几大家族也都加入其中,各为其主,一时间徐国闹得不可开交。   而之前跟徐国交好的萧国见状,也想趁乱分一杯羹,就发兵徐国。   现在徐、萧两国已经打起来了。   而密焉国就在徐萧两国的旁边。   密焉国担心徐萧两国的战斗会波及到他,于是密焉立即向景幽国示好,寻求庇护。   席辞墨道,“再过几日,使臣应该就到了。”   得知始末之后的渝安点点头。   —   过了几日之后,转眼间就到了南郡世子席聪跟沈家二小姐的婚宴当天。   前来贺礼的络绎不绝,但也有不少人只是派府里的家丁送了贺礼而已,并没有亲自到场,这其中就包括施家跟薛家,以及宣平侯府。   而宝欣公主在婚宴开始的前两日就已经匆匆乘着马车回了南郡王府,不知情的都纷纷猜测宝欣公主是不是不同意这门婚事?但是知情的却都知道,宝欣公主这是要回南郡王府禁足一年。   不过就算没有禁足,宝欣公主现在也不会轻易出现在宾客面前——因为宝欣公主的伤还没养好。   仗责二十可不是开玩笑的,就算宫人手下留情了,可宝欣公主怎么都得好好养上大半个月才能行动自如。   等婚宴差不多开始的时候,宫里才派了章公公过来送贺礼。   席聪松口气,虽然万福殿那件事闹得很难看,但皇宫到底还是给了他们南郡王府三分薄面。   可沈二小姐却很是不开心。   她原本很是满意这桩婚事的,可是自从她眼睁睁的看着宝欣公主是如何一步步的自作聪明,然后又彻底得罪了皇宫之后,她就笑不出来了。   不过她戴着盖头,并没有人知道她的心情如何。   而沈家的心情也是五味杂陈。   等婚宴结束之后的第二天,席聪就带着新婚妻子回了南郡王府,临走之前他曾经试着打探过宫里的口风,他想知道,等宫里消了火气之后,他能否还能再回大景城?   但到最后,席聪什么都没打听到,只能失望而归。   —   待到一月的时候,是大景城最冷的时候。   渝安小病了一场,这一次病得不重,但是病了好几天都没好转,每天都蔫蔫的,没什么精神,还得苦着脸的喝药。   席辞墨没空盯着渝安喝药的时候,就会派章公公过来,每次章公公都要亲眼看着渝安把药都喝完了才离开。   渝安:“……”   等渝安的病好一些了,密焉国的使臣也到了。   小六跟彭小侯爷都闲着没事干,所以两人主动请缨去接待使臣。   密焉使臣刚来的第一天晚上,到了用晚膳的时候,小六跑来云庆宫蹭饭,“皇哥夫你猜猜看,密焉派来的使臣里面有谁?”   渝安喝了一小碗汤,平静道:“密焉国的十三皇子。”   小六了然,“肯定是皇兄告诉您的。”   渝安打了一个响指:“聪明。”   正说着,刚从御书房赶回来的席辞墨就踏进了殿门,外面下了毛毛细雨,他进殿的时候,披着的大氅上还挂着细小的雨珠。   席辞墨将大氅解开,交给了旁边的宫人。   另有宫人端来铜盆,铜盆里盛着温水,席辞墨洗净手,用锦帕擦了擦,走过来坐在渝安的旁边。   阿恒乖乖的吃完了自己碗里的粥,就跳下椅子,跑过来要渝安抱,“君父抱抱。”   渝安还没动,席辞墨就已经弯腰,将阿恒抱起来,解释:“你君父的病还没好。”   阿恒不吵不闹的点头,过了一会,又说要自己玩,席辞墨就放他下去。   阿恒开心的跑到自己玩具堆里,左边放着九连环,右边堆着几个布老虎,面前摆着七巧板。   几个宫人在旁边看着,也不知道小太子会不会玩,反正小太子玩的开心就好。   那边,小六兴致勃勃的继续道,“皇兄,皇哥夫,那位密焉国的十三皇子可真是个奇怪的人,臣弟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觉得他像是喜欢古玩的风雅之人。但他不是!他居然喜欢熬鹰,听说他还驯服过一只鹰,不过并没有一起带过来。”   “……只是回去的时候,彭珏告诉臣弟,那位密焉国的十三皇子喜欢熬鹰,说明此人的意志跟耐力非寻常人能比。”   小六话多,从他到了云庆宫之后,就一直嘚吧嘚吧的说个不停,席辞墨听的不耐烦了,便道:“食不言。”   小六这才安静。   —   鉴宝阁在禹州的眼线传来了一则好消息,说是已经找到一个年龄跟身形看起来都跟林星差不多的人,就连字迹也是相差无几。   少阁主得了这个好消息,立即联系了沈晨卯。   沈晨卯匆匆赶来,刚一来,少阁主就往他手里塞了一张字帖,“你看看这字迹,跟林星的是不是差不多?”   沈晨卯接过来仔细的辨认,系在手腕的红绳带子垂下来,偶尔点到字帖,犹如蜻蜓点水。   少阁主看了一眼,又移开。   少顷,沈晨卯才无力的放下了手里的字帖,无比的失望:“不是,这不是阿星的字。”   少阁主一个头两个大,“怎么不是?我觉得这字跟你之前给的林星写的文章的字迹是差不多的。”   沈晨卯手指攥着字帖的一角,道:“阿星的字,我能认得出来,我说不是就不是。”   少阁主也气恼了:“我是没办法了,沈大少爷还是另请高明吧!”   说着他就要甩袖离开。   “帮我说服张皓清,事成之后,我再送你一箱的珍宝,绝对能入你鉴宝阁的眼。”   少阁主的脚步一停:“一言为定!”    第249章 李星文后悔   风很大,把雨吹的倾斜,淋湿了街边门店的半扇门,也淋湿了街上路人的衣摆。   姜声声一手打着伞,一手抱著书,书里夹着他新写好的手稿,察觉到寒风加大了,姜声声就小心翼翼的把伞往下挡了挡,他的半边肩膀被雨水淋湿了,但他并不在意,姜声声现在只担心自己的手稿会不会被雨淋到。   姜家派来照顾他的小厮也打着一把伞站在旁边,见状,有些不明就里,“少爷,明明摇轩的杨掌柜都已经说了,他可以让人去咱们家里取手稿的,您何必亲自送过去呢?”   姜声声眉眼清秀,和离之后的他,仿佛如获新生一般,整个人的气质都变的更加坚韧,闻言,他道:“我想等杨掌柜看完这新写完的手稿之后,问问他写得如何,要不要再改改,要是让别人来取的话,我怎么问?”   小厮感慨,“少爷你好认真啊。”   姜声声抿唇笑笑,又道:“如何能不认真啊,这是我……”鼓起勇气重新开始的来源。   小厮不明所以的看他,但姜声声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道:“走吧,前面就是摇轩了,赶紧过去。”   小厮连忙跟上,但是刚走几步,在途经一个书铺的时候,小厮眼角的余光瞥到,书铺的门口站着一个身穿锦衣的男子,正一眨不眨的看着姜声声,小厮一下子没认出这男子是谁,但隐隐有觉得有些眼熟。   姜声声浑然不觉,然而就在下一刻,锦衣男子阔步走出来,挡在了姜声声的面前。   姜声声为了保护夹在书里的手稿不被雨水淋湿,他把伞打的很低,以至于姜声声先只是看到了一双黑色的靴子,然后抬伞,目光也往上抬。   在看清挡在面前的人是谁之后,姜声声的脸色刹的一白,刚刚还挂在脸上的浅笑,瞬间就消失的一干二净。   李星文打量着姜声声,“声声,你清减了许多。”   时隔大半年,姜声声再次看到李星文时,已经不会再像当初刚和离时的那样,一看到对方,心中就会陡然升起悲愤,他平静了许多,但他仍很不开心。   姜声声不去看李星文,一言不发的绕过对方。   李星文快步上去,他没打伞,衣服表面被雨珠覆盖,脸上也有点湿意,但他却毫不在意,还再次拦下姜声声,“我们许久未见,你现在连见我一面也不肯?”   而另一边,姜声声的小厮这才想起李星文是谁,他连忙上前隔开两人,但是却被李星文一把推开。   小厮踉跄了几下,差点摔了一跤。   “李星文你到底要干什么!?”姜声声抬高了声音,一双眼眸似在冒着火光。   李星文这人,似乎总是能轻而易举的激怒了姜声声。   李星文也发现了这点,但他却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开心的,他苦笑道,“我只是碰巧遇见你,想着那么久不见,与你聊聊天。”   姜声声再次绕过他,一个字都没说。   李星文后悔了。   自从和离之后到现在,李星文每一天都在后悔。   在看到现在连跟自己多说一句话也不愿意的姜声声之后,李星文就更加后悔了。   可是李星文也知道,以前那个每次生气都只需要说两句软化哄一哄就能眉开眼笑的姜声声,现在彻底被他伤透了心。   回不去了。   李星文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他继续追上去,亦步亦趋的跟在姜声声旁边,问道:“你要去摇轩对吗?你是不是还在写话本?你缺钱?那,那我……”   “够了。”姜声声脚步倏地一停,鞋下的泥点飞溅在他的衣摆,他维持着最后的淡定,“你走吧。”   李星文充耳不闻,他自说自话:“现在刮风又下雨的,你是哥儿,底子弱,容易得风寒,我陪你在摇轩待一会,等你忙完了,你随我去附近一家酒楼,我让人给你准备一碗姜汤驱驱寒,如何?”   “我不要,你走。”   李星文想伸手去拉他,但是姜声声的反应却很大,如惊弓之鸟一般,勐地往后退,他动作太大,伞都没抓稳,倾斜着,抱在手里的书都被雨水淋到了。   姜声声心疼极了,连忙抓稳了伞柄。   见状,李星文目眦欲裂,他做梦都没想到,姜声声现在避自己竟如同避蛇蝎一般,他声音都发着颤,“你别这样,我只是想同你说两句话而已……”   而这时,另一把伞出现,伞下的少阁主若有若无的护在姜声声的面前,厉声呵斥李星文,“你是谁!为何缠着一个哥儿不放!?”   “你要是再不走,本少爷就报官抓你了!”   —   渝安病了好几天,话本跟账簿都看不进去,宫里的事情也有章公公跟那些掌印太监盯着,因此,他一时有些无聊。   席辞墨送了他一只鹦鹉,名字已经取好了,叫冬天。   这鹦鹉送来之前就已经专门训过了,会说不少喜庆的话,很机灵。   渝安提不起兴趣,阿恒却开心的很,哒哒哒的跑过去跟鹦鹉对话,渝安坐在旁边看了一会,渐渐也笑了。   果子从外面走进来,低声道,“君后,骁勇将军来了。”   兄长来了?   渝安看了一眼还在跟鹦鹉对话的阿恒,先起身走到内室,阿乖在内室里的小床上睡觉,几个宫女们在照顾着,见他进来,连忙起身要行礼,却被渝安摆手阻止了,怕吵醒了阿乖。   叮嘱宫人们照顾好阿恒跟阿乖之后,渝安这才来到了偏殿。   渝升等在偏殿里,宫人们刚端上茶点,渝升却没碰,似是有心事,连渝安进来了都没注意到。   “兄长?”   渝升回过神,道:“你的病好些了?”   渝安点头。   渝升拿出一个小小的圆瓷瓶,还有一个药方,他道:“这是父亲特意从一位江湖神医那里要来的方子,专门治你右掌的旧疾,你先拿去试试,或许有奇效。”   钱宝把方子跟圆瓷瓶都接过来,放在渝安面前的茶桌上。   在渝安看方子的时候,渝升才接着道:“明日我要回荆琼关了,你在皇宫要照顾好自己。”   怎么这么突然?   “不留下来过年吗?”   渝升没解释,只道,“对了,父亲还寄了一封信过来,说家里最近事多,都走不开,所以今年……”   “我知道。”渝安打断他的话,然后把方子折起来,放在袖兜里,神色平静道,“家里今年也不能来陪我过年,对吗。”   他习惯了。   渝升也没办法,只得劝道:“家里事情多,走不开,安安你不要怨家里。”   “前两年的中秋,家里说要来大景城陪我,但也爽约了,”渝安顿了顿,把满心苦涩压下,故作平静道:“我知道忙,所以我没怨。”   岂止是这两年呢,这十多年基本都是这样。   他真的习惯了。   闻言,渝升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了,只得点头,“你理解就好。”   渝安转移话题,“既然兄长明日就要启程了,要带的行李都准备好了吗?如果还没准备,我让章公公去安排,他办事快。”   渝升难得笑着夸人,“你府里的管家,是个细心的,比家里的管家还要细心,得知我明日要启程去荆琼关,不到一个时辰,就把该准备的都准备的差不多了。”   渝安也笑,“那就好。”   —   次日,雨停了,仍是很冷。   渝安跟席辞墨一起来城门口送渝升。   等渝升的车马走远之后,席辞墨与渝安这才折返回了城里,渝安怕冷,手里揣着个手炉,披在身上的大氅很暖和。   席辞墨站在有风的地方,帮渝安挡风,见渝安心情不好,主动提议:“难得出趟宫,想去哪里玩?”   渝安四下看了看,道:“我昨日听钱宝他们说,那位密焉来的十三皇子跟小六很聊得来,两人还抛下使臣团一起去肖曲阁听曲子?”   席辞墨嗯了一声。   渝安若有所思的想了一下,也没注意前面,险些撞到一个摊位,被席辞墨拉住了手臂才反应过来。   渝安反过来去拉着席辞墨的手臂,“那我们去肖曲阁看看吧,我也好久没过去了。”   可刚刚还顺着他的席辞墨却并未答应,道:“茶楼跟摇轩选一个。”   渝安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看他,“你,你怎么出尔反尔?不是刚刚还问我要去哪里玩吗?”   席辞墨让了一步:“除了肖曲阁,都可以去。”   渝安撇撇嘴,道:“那去看戏吧,好久没看戏了。”   这附近就有一家戏楼,是渝安以前常来的一家,待走近之后,一听到戏楼里传出来的喝彩声之后,渝安立即抓着席辞墨的手腕,拉着他朝前小跑,“走走走,去听戏去。”   席辞墨:“……”   这家戏楼里一直都是高朋满座,不过渝安以前是常客,管事的一看到他,连忙让店小二带他们上二楼,找了一个视角很不错的桌子。   过了一会,戏台上的花旦唱到了精彩处,周围看戏的都纷纷叫好,渝安也卖力的鼓掌。   席辞墨无动于衷。   仆随主,钱宝也盯着戏台看,还跟着一块鼓掌叫好。   难得跟着一起出来的星转也想鼓掌,但不好意思。   “你们看,那个人好像是渝安?”远处的一张桌子,几个人原本正在一边看戏一边聊着事的,其中一个眼尖,隔着人群看到了渝安那一桌。   另外几人纷纷去看,看到席辞墨也在,又连忙收回目光。   “皓清,太医院的都说了,渝安手里有一株赤月草,你现在急着要用,要不你过去问问他,能不能卖给你?”其中一个人道。   张皓清略有些迟疑,“他又不缺钱。而且,我跟渝安没什么交情,他会同意吗?”   “试试呗,实在不行你就写信让阿井回来一趟,阿井跟他是好友,阿井开口,应该是十拿九稳。”   张皓清犹豫片刻,点点头,起身过去。    第250章 迟钝   渝安看戏看得入了迷,一时半会并没有发现有人靠近他们这张桌。   席辞墨抬眼看了一下,又淡淡的移开目光。   便装打扮的禁军见状,拦住了张皓清,戏楼里面吵闹,说话低一些都听不见,所以他们话都没说,直接拦住张皓清的去路,示意他原路返回。   张家的少当家脸皮厚,但也不敢在皇帝面前放肆,忍气吞声的准备离开,却又不甘心,试探着道,“草民找君后有要事相商,还请几位军爷能行个方便。”   其中一个禁军去告诉席辞墨。   —   星转斟茶,先放在帝后面前,然后在张皓清的面前也摆了一杯。   渝安心里还想着刚刚那出还没看完的戏,面上却丝毫不显,“你找我有什么事?”   张皓清本想提一下张家以前跟渝安之间的交情,但是转念一想,张家跟渝安并没什么交情,而这两年张皓井不在大景城,张家就一次都没见过渝安。   于是张皓清直接道,“草民想要赤月草,听说您这里有,所以想跟您买下您手里的那株赤月草。”   渝安笑了笑,说:“你这消息够灵通的啊,居然还能查到我手里有一株赤月草。”   但是这话听在张皓清的耳朵里,却让张皓清紧张的咽口水,他以为渝安是在怪他手伸得太长,连皇宫里的事情都敢查。   但是渝安似乎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继续聊这个事,他问道,“你要赤月草有什么用?”   张皓清很坦诚,而且皇帝在旁边,他也不敢有所隐瞒,一五一十的就说了:“以前郑家跟莫家都会有赤月草,但郑家没落之后,赤月草就只有莫家才有,时间一长,莫家就垄断了赤月草的生意。”   而张家是商人,当然不甘心看着别人赚的盆满钵满的。   渝安听明白了张皓清的来意,他没急着回答,先端起茶盏,却不喝,半晌之后,他才道:“或许我需要提醒你一句,我手里的这株赤月草,就是在莫右麟手里买的,而莫右麟与我也有一些交情。”   言下之意,他是不愿意帮着张皓清去动莫右麟。   而且渝安最讲义气,他很难说服的了自己。   张皓清点头,他当然知道这个,但张皓清既然敢把实情说出来,就自然有他的理由:“一旦赤月草被莫家垄断,时日一长,民间求药的人会越来越难求到一株赤月草。而就在去年临近年末的时候,因为莫家的赤月草都已经卖完了,因此,求莫家的一株赤月草治病的人,都被拒之门外,自求多福。”   渝安微微皱眉。   张皓清趁热打铁,“张家联系到了郑氏一族的族人,现在已经得到了能够养活赤月草的方子,就差一株赤月草做引——”   “您该以大局为重。”   —   入夜,席辞墨在云庆宫的书房里处理折子,渝安没有睡意,盘腿坐在榻上,玩着阿恒放在桌上没带走的七巧板。   玩了一会,渝安觉得没劲,披了一件大氅,沿着宫廊下走,钱宝在旁边提着一个灯笼。   走到了书房门前,守门的宫人们连忙掀开了帘子让渝安进去。   正在批折子的席辞墨听到门口的动静,见渝安进来,心中了然,“睡不着?”   渝安嗯了一声,坐在席辞墨对面,与他四目相对了片刻,渝安才犹豫道:“今日张皓清所说的事情,如果是你……,你会这么做?”   “张皓清是在寻求你的庇护,所以才特意找到你这里。”席辞墨淡淡道。   渝安最近生病了,再加上当局者迷,所以一时没想明白,但席辞墨今日却看得一清二楚,他道:“张皓清的手里不可能缺一株赤月草。”   “暗一已经查到,从郑家出事没多久,张家就联系了郑家,还一直在找赤月草,在年底之前,张家在淮丰跟幽州等地已经陆续买到了十几株的赤月草。”   “张家现在并不缺赤月草。”   “就算缺,只需再等上一个月左右,莫家就有赤月草再出来,张皓清可以托人去买。没必要费这么大的周章求到你这里。”   “我猜测,张家只是担心,如果他们也做赤月草的生意,会得罪了莫家,而他们不愿跟莫家正面起冲突,所以他们才找到你,是想找到一个能跟莫家分庭抗礼的人。再加上,跟皇族搭上关系,对张家也百利无一害。”   席辞墨的嗓音低哑,言简意赅。   渝安扶着额头,道:“我竟是没想到这一层。”   可渝安也有一些疑惑的地方,“张家家大业大的,事事小心谨慎,不可能用这么拙劣的谎言来骗我吧?明明不缺赤月草,却说缺,为什么要这么做?”   难道就不怕渝安知道被骗之后会跟张家翻脸?   而且,张皓清为什么还把莫家垄断赤月草的利害关系说的那么详细?   席辞墨将手里的紫毫笔放下,用帕子擦了擦沾在指尖的墨点,平静道:“张皓清没骗你,他只是没把话说完全,而且,他今天有一句话说的没错,大局为重。张家猜准了你的性格,他们笃定,即便你看出了张家的目的,你也不会真的拿张家怎么样。”   “而且,你也会看在张皓井的面子上,不会真的动张家。”   渝安沉默了片刻,他探身上前,拿起了席辞墨的茶杯,暖茶入喉,他平静了些,但仍是一言不发。   席辞墨却不许他这么颓丧,再次道,“你重义气,是你的优势,也是你的弱点。”   渝安垂着眼,一声不吭的。   “但张家并不是你的朋友,你的朋友只是张皓井,你无需太顾及张家。”席辞墨直接道,“不过,我已经告知小六,让小六跟张皓清一起做赤月草的生意。”   渝安倏地抬头,眼里难掩惊讶:“小六?”   席辞墨说道:“小六很合适,他之前跟张家、莫家都不熟,也没有你的那些顾虑。”   渝安脑子里乱糟糟的,好一会才捋顺了,“你,你早就打算好了?为何不早点告诉我?”   然后又道,“那赤月草……”   席辞墨道,“你自己的那株就先留着吧,张家既然跟郑家已经合作了,肯定不会缺赤月草。”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郑家虽然没有了郑少主之后就一落千丈,但好歹还有些根基。   渝安哦了一声,生病让他想事情都比平常慢了一些,过了一会,他才道:“可是,小六他会愿意做生意吗?先前他倒是乐意,但后来被太后训斥之后,他就再也不肯碰了。”   席辞墨注意到渝安对慕容太后的称唿,不是母后,而是太后。   席辞墨的手指微微一动,道:“小六最近也无事可做,与其让他整天跟人到处乱跑,不如给他安排些事,省的被人骗了。”   被骗?   渝安想了想,“那位密焉国来的十三皇子?”   席辞墨嗯了一声,道:“有备而来的,他很讨好小六,说的做的都是挑小六感兴趣的。”   渝安还没来得及细想,席辞墨便已经站起身了,过来牵着渝安的手,“太晚了,先回去歇着,有什么明日再说。”   渝安的思绪被打断了,哦了一声,也没再想下去。   —   小六答应了跟张家一起合作做赤月草的生意,而张家并没有拒绝。   很显然,席辞墨猜测的并没有错,张家并不是缺一株赤月草,而是缺一个能让他们有底气跟莫家竞争的同伴。   不过,因着这件事可以看出,张家这几年开始走了下坡路。   否则不会连一个远在陌城的莫家都不敢得罪。   —   一大早,密焉国的十三皇子宇文霄就已经穿了一身劲装,还戴了护腕,临出门之前,想到待会要去云凤台的湖边钓鱼,于是特意披上了御寒的大氅。   等穿戴好之后,宇文霄就听到了客栈房外传来的脚步声,他以为是小六等不及要去钓鱼了,于是也不再拖拉,上前打开门。   但站在门外的是彭小侯爷。   并非是他以为的小六。   宇文霄瞥了一眼对方挂在腰间从不离身的血棕色短鞭,然后道:“小侯爷今日怎么来了,睿王殿下呢?”   彭小侯爷因为早起而一脸的不耐烦,“小、……睿王殿下今天没空,他说他答应要跟你一起去云凤台钓鱼,所以我就来代替他了,走吧,十三殿下。”   宇文霄站在原地没动。   彭小侯爷眯着眼,“陛下之前吩咐我与睿王殿下一起接待密焉使臣团,现下睿王殿下有事来不了,十三殿下怎么一副这个表情?难道是不想看到我?”   听出彭小侯爷话里的不悦,密焉其他的使臣从别的房间里走出来,纷纷去看宇文霄,希望后者不要轻易与彭小侯爷起冲突。   宇文霄当然不可能跟彭小侯爷翻脸,他微微一笑,“小侯爷误会了,本殿下只是突然想起,宣平侯府的彭家鞭法乃天下一绝,适才又看到你带着从不离身的短鞭,所以突然有些好奇。”   奉承话谁都爱听,彭小侯爷也不例外。   彭小侯爷脸色缓和,他取下血棕色的短鞭,手指把玩着鞭柄,道:“看到了?”   宇文霄点头。   下一刻,彭小侯爷把手背在身后,短鞭握在手里,他朝客栈楼下走,慢悠悠道:“既然看到了就赶紧下楼吧,用了早膳之后还得出城去云凤台——这大冬天的,也不知道你们哪来的兴致,居然还约着去钓鱼。”   吃饱了撑的。   宇文霄的神色不变,也下楼去。    第251章 打架   辰时三刻,渝安听到了一条从云凤台传回来的消息:彭小侯爷跟密焉十三皇子宇文霄在钓鱼的过程中打起来了——这是进宫传话的人说的。   但两边的侍卫都一口咬定,彭小侯爷跟宇文霄只是切磋。   只不过切磋一结束,一个回了宣平侯府,一个回了暂住的客栈。   然后不约而同的叫了医馆大夫来上门疗伤。   偷偷摸摸的。   渝安差人给宣平侯府送去了金疮药,又让礼部的官员去客栈看看密焉使臣们,尤其是宇文霄。   切磋归切磋,别伤了和气才是。   宇文霄刚刚上了药,脸上也有伤,得知礼部官员来意之后,也客气的说,“本殿下久闻彭家鞭法一绝,在云凤台的时候,实在是好奇,所以是本殿下主动要跟彭小侯爷切磋的。”   “是本殿下学艺不精,还多亏了彭小侯爷今日手下留情,本殿下感激不尽,等伤好一些,还想设宴请小侯爷吃杯酒呢。”   礼部官员离开,然后把宇文霄的回答都告诉了宫里。   而宣平侯府的彭小侯爷伤的都是内伤,里子面子都丢个干净,要不是宇文霄话里话外都抬高他,彭小侯爷肯定当场就能气的吐血。   等渝安寻了空,出宫看他的时候,彭小侯爷一口咬定是自己太轻敌了,“没想到那厮看着文绉绉的,力气却大得惊人,他拽住我的鞭子,我竟得费上好大的力气才能拽回来。”   “不过,我彭家鞭法也不是开玩笑的,所以跟他打了个平手。”   渝安坐在圆凳上,支着二郎腿,手里还抓了一把瓜子,听彭小侯爷口若悬河的说完之后,才道:“你这几年确实荒废了武功,该好好练练了,否则让老侯爷知道了,他可饶不了你。”   彭小侯爷哪不知道,他这两年最爱吃酒,常常唿朋结友的吃酒,开心又快乐……所以就没空练武。   彭小侯爷点点头,正色道:“我晓得的。”   渝安也不再劝,彭珏虽然爱玩爱闹爱喝酒,但轻重还是分得清的,而且他今天跟宇文霄的切磋,就更是给彭珏敲响了警钟。   渝安把瓜子放回瓜果碟里,拍了拍黏在掌心上的瓜子,道:“你们是怎么想起来要切磋的?”   彭小侯爷原本端坐在椅子上,闻言,他双手扶着膝盖,微微沉下腰,像是一道蓄势待发的利箭,沉声道:“我没想跟他切磋,毕竟是使臣,还是密焉的皇子,下手轻了重了都不好,”   “是他突然出手的。”   彭小侯爷顿了顿,脸色铁青,不情不愿的加了一句,“他力气太大,我觉得,他好几次都能胜得过我,但是却偏偏没乘胜追击,反而留了破绽给我,就像是……故意让我们打平。”   他承认他轻敌,他也承认宇文霄当时有故意放水。   但是彭小侯爷想不通,宇文霄那家伙的目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渝安面露沉思,他随手从果盘里拿了一个橙子,就这么拿在手里来回把玩着。   少顷,外面走进来一个宫人,在钱宝的耳边低语了一番。   钱宝点点头,又告诉了渝安:   “主子,杨掌柜刚刚派人来说,那位鉴宝阁的少阁主,前段时间一直在打听摇轩,这两天消停下来了,却又经常跑来摇轩,”钱宝顿了顿,才接着道,“而奇怪的是,姜家那位公子现在很信任少阁主。”   “少阁主前两天还因为姜声声,跟李星文当街起了争执。”   —   渝安离开宣平侯府之后,本想直接回宫的,但马车还没到宫门口,就得知李星文在摇轩闹事,跟少阁主打起来了。   姜声声也受到了惊吓。   渝安沉思片刻,还是让马车掉头去了一趟摇轩。   李星文现在已经调去了吏部,在吏部任职一个主事,除此之外,他又是李太傅的侄孙——不过,自从兰太妃向储君投毒一事之后,李太傅深感愧疚,就主动离开了翰林院,但李太傅的名字在翰林院还是有一定的威信的。   而且李太傅又是帝师,他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还是亲自去看看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闹起来比较好。   到了摇轩,店里还挺安静的,客人们都在安静的看书写字,偶尔有人在低声的交谈。   空气中有着淡淡的桂花香气。   杨掌柜没想到渝安会来的这么快,他连忙从账台后面绕出来,解释道:“原本是不打算惊动五公子您的,但那位少阁主跟李少爷之间争闹的太厉害了,还砸了一些桌椅跟花瓶……属下拿不准主意。”   “当时店里的客人都有了意见,属下劝了半天,李少爷他们才愿意移步到后院继续聊个清楚,五公子请——”   他边解释边带着渝安从账台旁边的那道门经过,门上面挂着竹帘,杨掌柜掀开竹帘。   渝安先走过去,杨掌柜紧随其后。   钱宝跟几个身着便装的禁军都寸步不离的跟着。   杨掌柜接着道,“对了,那位姜公子也在,好像那两人就是为了姜公子才闹起来的。”   摇轩的后院很大,分成了三个小院子,一个是给摇轩里的店伙计们住的,一个是专门用来招待贵客的,还有一个是渝安以前留给自己住的,只不过这三年来他都没在摇轩住过了。   最开始的时候,这后院是没这么大的,是渝安掏腰包把左右两边的院子都买下来,打通之后重建,所以才有现在这么大。   而李星文、姜声声、少阁主这三人现在就在摇轩专门招待贵客的院子的堂屋里,李星文怒视着对面的少阁主,而姜声声不想离他太近,站在窗口的方向,见状,忍不住道,“你到底在闹什么?”   李星文见姜声声居然帮别人说话,眼睛都红了,“你与他也才见过几次,你现在怎么就相信他多过相信我?”   姜声声别过脸,不看他,“你已经不值得我相信了。”   李星文急急的要从椅子站起来,神情焦灼,“怎么不值得?我现在已经改了,我已经很久都没有去那些……”他勐地一停,换了话,“我院里的妾室都已经送走了,只要你重新回来,我发誓,我绝不会再纳妾。我们重新开始,可好?”   姜声声一言不发,似乎是被李星文这番话给说的心软了。   然而就在这时,少阁主不屑地嗤笑一声。   像是在嘲笑李星文。   就是这一声嗤笑,令姜声声突然清醒过来,他想起自从李星文开始纳妾之后,自己以前在李家度过的每一个日夜,除了失望,就是眼泪。   姜声声很认真的回答,“我们之间再也不可能了。”   李星文握紧了拳头,少顷,勐地朝少阁主攻去,后者早就有防备,在李星文冲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躲到了一边,避开了李星文的拳头。   李星文的拳头落空,他不甘心的砸下茶桌,桌上的茶杯都晃了晃,然后摔在了地上,碎成了几瓣。   这碎了一地的杯子,也像极了李姜两人再也回不去的关系。   李星文盯着地上,久久都没办法回神。   “咳咳。”   安静的堂屋响起了两声轻咳,三人这才惊觉,连忙顺着声音去看。   只见,杨掌柜抱着一个算盘站在门口,往旁边让了让,接着,渝安阔步走进来,后面跟着钱宝,跟几个带刀侍卫,应该是禁军。   李星文最先反应过来,他行礼,“君后万安。”   少阁主也抱了抱拳。   没想到渝安会出现,姜声声楞了一下,下意识问,“安安你怎么来了?”   渝安没答,跟他后头的钱宝却不满的噘嘴,怎么见了君后都不行礼问好?   渝安落座,接过了杨掌柜递来的算盘,跟他们一笔一笔的算账,“你们刚刚在前面,点了一壶祁门红茶,砸坏了桌椅一套,还打碎了一对缠枝莲纹花瓶,茶杯若干,撞翻一个书架,损坏三十本书,两幅画,一共是三百五十两七钱二十文,”   “这样,念在大家都认识的份上,给你们把零头抹了——三百五十两。”渝安把算盘放在一边,道:“少阁主,李少爷,你们俩谁掏钱结账?”   李星文拿出了钱袋,一边往外面掏银票,一边道,“茶不是我喝的,”然后啪的一声在桌上放了四张一百两的银票,这才接着道,“但是茶我请了,只请某个人喝了茶之后,也学聪明些,不要再出现在声声的面前!”   闻言,姜声声抿了抿唇,脸上毫无笑意,很不开心李星文的做法。   少阁主可不缺这点钱,他慢条斯理的也拿出了四张一百两的银票,丢在了桌面,道:“本公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需要李少爷你来指指点点的。”   说罢,少阁主冲着李星文无声的比了一个口型:你不配。   李星文勐地站起来,双手握成拳,咬紧牙关的盯着少阁主。   渝安云淡风轻的道,“李少爷要当着本君的面闹事吗?”   这句话宛如一桶冰水浇下来,令李星文的怒火瞬间就被浇灭了,他不敢再放肆,“下官不敢。”   少阁主也识趣的没再挑事。   店小二端上了几杯刚泡好的热茶,放在几人的面前,然后又轻手轻脚的退出去。   渝安:“都说说吧,你们是因为什么事在摇轩打起来?”   安静。   “都不吭声?”渝安挑眉,“那姜声声,你来解释吧。”   “好。”姜声声目光复杂的瞥了一眼李星文,很快又收回来,毫无杂念,他回道:“李少爷看到我跟这位公子在一桌喝茶聊天,突然就冲出来,骂了几句,然后就先动手了。”   这位公子说的是少阁主。   少阁主自报家门:“我姓赫连,单字一个宽。”   赫连宽。   少阁主赫连宽解释道,“我之前好心,帮姜公子说了几句话,没想到却被这位李少爷给记恨上了,刚刚也是对方先动的手。”   他摊了摊手,一脸无辜,“我也不知道这李少爷到底为什么会记恨我。”    第252章 无利不起早   鉴宝阁的少阁主赫连宽说他之前经过摇轩,碰巧遇见李星文纠缠姜声声的一幕,上前解围,因此才跟姜声声结识。   而今天,赫连宽也是因为来摇轩转转,碰巧遇见姜声声,就坐在一桌聊了两句,结果没想到李星文就冲出来了。   李星文来之前就喝了点酒,又看到姜声声跟赫连宽有说有笑的,一时就控制不住情绪了,借着酒意,他冲出来指着赫连宽大骂了两句,然后两人就打起来了。   —   李星文自知理亏,他丢下砸坏摇轩的桌椅花瓶的钱之后没多久就匆匆走了。   赫连宽没急着走,还点了一壶君山银针,美滋滋的品着茶。   姜声声知道自己给摇轩找了麻烦,虽然他不是有意的,可李星文到底是因为他才闹起来的,他心里有愧,也没急着走,就等在旁边,想单独跟渝安赔不是。   赫连宽喝着茶,笑盈盈道:“你们这的伙计泡茶的手艺可比我手底下的人强多了,若是可以的话,我还真想让我府里的人来你们这拜师学艺一下。”   杨掌柜在一旁微笑,偶尔跟赫连宽唠两句家常。   渝安赶着回宫,见摇轩的事情都处理完了,也就打算离开了,他刚走出堂屋,就被姜声声从后面追上来,“安安,我有话想跟你说。”   渝安颔首。   姜声声局促道,“今日之事,也算与我有关,如果不是我,李星文也不会在摇轩闹这一出,但是我没想到,时隔大半年了,他居然会突然冒出来……我以为他早已经放下了。”   渝安理了理袖口,问道:“他之前一直都没找过你?”   “……之前远远见过几次,但都没正面打过招唿。”姜声声目露茫然,“所以,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闹。”   姜声声又接着道,话里满是感激:“不过,这位赫连少阁主确实是个好人,之前他就帮我解过围,只是今日连累了他,我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可渝安却道,“我之前在幽州的时候,就已经认识赫连宽了。”   姜声声意外:“是吗?”   那刚刚为什么没人提起?   渝安接着道,“之前我在幽州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是在鉴宝阁——你可知道,我对他的第一印象是什么?”   姜声声茫然的摇摇头。   一阵风吹来,院门半开着,嘭的一声,被风吹的重重合上,发出一声突兀的响声。   渝安的病还没好全,还有些畏寒,但面上却半点不显,他说:“鉴宝阁的少阁主,精于算计,无利不起早,看热闹不嫌事大——”   在幽州的时候,因为刘七给的好处多,所以赫连宽就帮着刘七低价骗走了宋崇南的玉,一点也不顾鉴宝阁的声誉,也难怪鉴宝阁一直闯不出什么名堂。   后来,赫连宽为了得到沈晨卯许诺的好处,宁愿冒着会被禁军发现的危险,也要上寒山寺找沈夫人打听林星的下落,他这样不计后果,没有分寸,一点也不像是一位少当家会做的事。   不过,从这两件事情可以看出,赫连宽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   姜声声下意识要帮赫连宽说好话,“他,他帮了我,他肯定是好人的,就在前两天,在……”   “你这大半年来,只跟李星文偶然碰见了几次,而且之前每次见面都远远见到就躲开,怎么前两天就这么巧?李星文找你的时候,赫连宽也会出现?”   “而你今天出现在摇轩,赫连宽为什么碰巧也在?而且为什么随后,李星文也突然出现?还非要跟赫连宽打起来?”   你真的觉得这只是一个巧合吗?   姜声声觉得渝安把事情想的太复杂了,把人也想得太坏了,他有些不喜欢,可他知道,渝安是为他好,但他也不想让渝安误会了赫连宽,他再次解释道:“赫连少阁主自从来了大景城之后,也经常来摇轩,今天这事真的只是碰巧而已。”   渝安说的已经够多了,见姜声声听不进去,也不想再白费口舌,只提醒道:“你既然无意要跟李星文和好,那往后这段时间,就先不要再来摇轩了,别跟他见面,绝了他的念想。”   这样也能避免跟赫连宽见到。   姜声声迟疑道:“可是,我最近有一个话本,写不好,杨掌柜也说让我再改改,可我没什么头绪,我想让杨掌柜多指点我一下。”   渝安没立即说话。   姜声声不明所以,“安,安安?”   怎么不说话了?   渝安淡淡道,“你知道,我刚刚为什么会亲自过来吗。”   “为什么?”姜声声也确实有这个疑惑。   他这大半年经常来摇轩,也见过有人在摇轩闹过事,其中也有身份不凡的世家子弟,但每次杨掌柜都能把事情处理的很漂亮,根本不会像今天这样,还麻烦到渝安亲自出面解决。   钱宝也知道原因,他小声解释道,“一是因为要顾着李家的面子,不能让人觉得李太傅一离开朝堂,他的侄孙就被人欺负,还是在咱们的地盘,这说不过去;”   而杨掌柜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些,他怕自己处理的不好,所以才急着把渝安叫过来。   姜声声不敢相信,急切道:“明明是李星文先闹事的,错在他啊!”   钱宝自顾自的继续说:“二是因为,主子之前交代过摇轩要照顾好姜公子您,出了今天这事,杨掌柜肯定要请主子过来一趟。”   姜声声垂头丧气的说,“安安,是我给你添麻烦了。……至于话本的事情,我自己想办法吧。”   “……”   渝安有些头疼,“钱宝你待会去跟杨时说,姜声声写的话本,他有什么建议就都写在纸上,再让人送去姜家。”   “是,主子。”钱宝回去找杨掌柜,路上的时候,他忍不住在心里嘀咕,如果姜声声真的不想麻烦渝安,那怎么又专门提了一次?   这不是故意暗示吗?   姜声声松口气,嗫嚅道:“谢谢。”   他道谢的声音太小,渝安并没有没听到,直接离开了。   等离开摇轩,渝安坐在马车里,想了想,还是觉得赫连宽接二连三的出现在姜声声的面前很奇怪,他道:“派人盯着点赫连宽。”   “是。”   —   刚进宫,渝安在半道上碰到了小六。   小六怀里捧着几本书,看到渝安的凤辇,行了礼,笑嘻嘻的说:“皇哥夫,我想同你借个东西”   “什么?”   小六说道,“赤月草。”   渝安一愣,将凤辇前面挡风的帘子掀了一点,“张家问你要赤月草了?”   “张家?没有呀。”小六并不知道张皓清之前开口跟渝安借赤月草失败的事情。   渝安走下凤辇,一脸奇怪,“那可真是奇怪了,是谁要用赤月草?”   小六支支吾吾的说,“是宇文霄,刚刚臣弟得知宇文霄受伤了,专门去看了他一下,他问我现在除了莫家,哪家还有赤月草。”   “他跟臣弟说,他去年春猎的时候受了伤,伤得挺重的,密焉的太医说,彻底痊愈的话,需要用赤月草调理。”   “这么重要的事情,他怎么会跟你说?”   一般人都不会轻易的把自己受伤的事情告诉一个刚认识了几天的人,更别提宇文霄还是密焉的皇子殿下。   生在帝王家,哪会如此轻而易举的相信别人?   小六腼腆的笑了笑,继续道:“臣弟刚刚已经让太医去帮他诊过脉了,他确实有伤,用赤月草调理很合适。”   他知道宇文霄没骗自己,所以才决定帮对方。   渝安想了想,说道:“赤月草在我这里,暂时还没什么用……”   “那先借给臣弟吧,等开春之后,臣弟还您一箩筐。”说完,小六就欢天喜地的跑太医院那边去了,走了几步之后,想起什么,又转过身,行了一礼。   渝安:“……”他要一箩筐的赤月草有什么用?   —   渝安回了云庆宫之后,刚刚在外面转了一圈,有些疲累了,所以上榻打算浅睡一会。   但没想到等他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都已经黑了,殿里都点起了蜡烛,不过怕扰着他睡觉,所以蜡烛点的不多。   渝安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他叫了人,很快,进来的是席辞墨。   席辞墨没穿龙袍,也没披着御寒的大氅,只穿着单衣,一点也不怕冷似的,掀开了帐子,坐在榻边,连人带被子的将渝安捞起来,“醒了?”   渝安靠在他的怀里,点点头,眸子里的困意渐散,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戌时。”   渝安的肚子饿了,于是推了推席辞墨的肩膀,示意他去把挂在外面的大氅拿过来,“你用过晚膳了吗?”   席辞墨道:“没。”   御膳房那边早就准备好膳食了,云庆宫这边一招唿,很快就把晚膳给端上来了。   渝安吃了半碗饭,这才放慢了进食速度,“宇文霄要赤月草的事情,你知道了吗?”   “嗯。”   渝安想起另外一件事,“再过几日就是年三十了,章公公今天跟我,今年的年夜饭要邀上密焉的使臣,还有薛褚他们一起过节,以前年三十都是家宴,没有外人,所以都是在云鹤阁设宴,但今年不同。”   席辞墨看着渝安,看他出主意。   渝安冥思苦想,“要不今年的年夜饭,就设在景歌殿吧?”   “好。”席辞墨没有意见。    第253章 看在姜家的面子上   确定了年夜饭在哪里设宴之后,渝安又道:“今天我出宫去看了彭珏,彭珏的伤势不轻,他说是宇文霄先动手的,而且宇文霄还有意放水了。”   席辞墨眸光一沉,示意渝安继续说。   谈到正事,渝安也无心吃饭了,他把碗筷放下,拿起帕子擦着手指,继续说道:“但是宇文霄又主动告诉小六,他身上有旧伤,需要赤月草调理。”   “太医去看过了,宇文霄所言非虚。”渝安有些不解,“可他一个密焉的皇子殿下,为何自从来了我们景幽之后,就先后将自己的长处跟短处都暴露出来,这并不合常理,他到底所谋何事?”   席辞墨倒是知道一件事,“你知道宇文霄之前的伤,是怎么来的吗?”   渝安不知道。   “密焉跟徐国一样,到现在都没立下太子,宇文霄原本无意夺嫡,但他那些皇兄弟们却防着他,就在密焉的去年春猎,宇文霄受了伤,是人为的,但是密焉皇帝却不肯彻查此事,赏了宇文霄很多东西,把此事给压下去了。”席辞墨看向一边的烛光,眸光透着冷淡,仿佛是在回忆什么,他道:“从那之后,宇文霄也开始夺嫡了。”   夺嫡一事并不罕见。   而席辞墨以前还是太子的时候,也被算计过。   寒门子弟都会因为不甘心自己的命运而拼命的考取功名,扭转自己乃至整个家族的命运,更别提帝王家的皇子们。   闻言,渝安已经想明白了宇文霄为什么会先在彭珏面前展露锋芒,但紧接着,又通过小六向他们示弱的原因——   宇文霄想要夺嫡,他想要成为密焉的帝王,所以,他希望能得到景幽帝王的一臂之力。   —   客栈里,宇文霄看着面前的赤月草,再看着面前的小六,他的心仿佛被一股暖意给包围着,他抿了抿唇,平常还算巧言善辩的他,现在莫名变得嘴笨,“谢谢。”   小六把赤月草交给宇文霄的心腹,闻言,满不在乎的摆摆手,道:“举手之劳。不过你先前可答应了本王,等你下回再来大景城,就得把你的鹰给带来,本王还没见过鹰呢。”   宇文霄嗯了一声,然后主动提起别的话题,他知道小六爱聊天,所以基本都是他主动提话题,然后让小六接下去。   小六聊天聊的兴致高涨,,都快忘了他原本只是过来送赤月草,送完就要回睿王府的决定。   很快,心腹就把熬成了汤药的赤月草给端上来了。   等汤药晾凉了一些之后,小六就催促道,“快喝吧,这药都要凉了,喝完就能好了。”   宇文霄将汤药喝完,随手用袖子擦了擦嘴。   心腹把汤药碗端出去,到了门口的时候又小心翼翼的关上门。   听到关门声,小六这才后知后觉的拍了一下自己脑门,“哎呀!”一声,又说:“这天都这么晚了,本王得赶紧回府了。”   宇文霄叫住他,“今日我跟那位彭小侯爷没钓到鱼,有些遗憾,明日你有空吗,我们再一块去?”   小六面露为难之色,“那不行啊,本王现在还得跟张皓清一起做生意呢,就……暂时没空,要不你明日跟彭珏一起去吧,别提切磋的事,安心钓鱼就好。”   宇文霄苦笑道,把锅推到彭小侯爷身上,“就算我肯,那位怕是不肯吧。”   然后他又状似无意的问道,“睿王现在跟张家做什么生意?”   小六没回答,他道:“那等过两日,本王得了空再约你一起钓鱼,要不这样吧,等过两天,咱们去骑马射箭吧,就去城西马场,那地方好玩,旁边还能踢蹴鞠。”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宇文霄也没再坚持,点头答应了,还亲自送小六到客栈门口。   等睿王府的马车渐行渐远之后,宇文霄还是停在原地,却微微抬头,望着藏在云雾后面的弯月。   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心腹走到他的身侧,低声道:“殿下,看来睿王对您越来越信任了。”   “你太天真了。”宇文霄的脸上看不出半点笑意,硬朗的五官上满是理智跟冷静,“他并没有十足的信任我。刚刚我问他,他跟张家在做什么生意,他没有回答。”   但是心腹的意见相左,“可殿下您一开口说要用赤月草来调养身体,睿王二话不说,立即就进皇宫去问了,可见,睿王把您的事情看得很重。”   闻言,宇文霄脸上的神色这才好转了些许,“但愿如此吧。”   心腹提醒道,“再过几日就是年三十了,殿下您得抓紧时间了。”   宇文霄没有回答,直接阔步回了客栈里面。   —   与此同时,一个庄子的偏厅里。   沈晨卯习惯自己泡茶喝,但这里是别人的庄子,他喝着别人家的属下泡的茶,刚喝了一口,就不悦的皱了皱眉,“这泡茶的手艺太差,下回我过来,不要让这个人泡茶了。”   赫连宽对他的挑剔早已经麻木了,“行。”   沈晨卯将茶杯放在一边,开始谈正事,“你这段时间不去帮我找张皓清,却想方设法的去讨好一个和离过的哥儿,我请你来大景城,难道是想看到你光说空话,却什么都没干?”   赫连宽明显察觉到,沈晨卯现在已经逐渐没有了耐心,见面的态度越来越差,这让赫连宽也有些不爽,却不敢明着表现出来,他道:“你既然知道我最近在讨好一个哥儿,那你可曾查到,那个哥儿的来历?”   “姜声声,金亭江人,一个被丈夫抛弃的哥儿。他有什么不同?”   赫连宽端起自己的茶杯,将杯里的茶水喝完之后,才道:“你知道的不完全。”   “姜声声的父亲是个教书先生,他教的学生,基本都是名门子弟,而其中一个学生,叫做渝安。”   沈晨卯面露惊诧,“君后?”   但紧接着,沈晨卯又蹙眉,“你开什么玩笑?就算姜声声的父亲以前是渝安的教书先生,可姜声声不是,就算看在恩师的面子上,渝安平时会关照一下同在大景城的姜声声,可这个照顾又能照顾得了多少?又不是自家人。”   “这些无关紧要的人跟事,也值得你浪费这么多时间?你什么时候这么蠢了?眼下最打紧的,还是趁早说服了张皓清帮我找人。”   “……”赫连宽把茶杯放下,面带讥嘲道:“看来,沈少爷的消息还是不够灵通。”   “?”   “睿王已经把宫里的那株赤月草拿去给了密焉国来的十三皇子宇文霄,没了赤月草,你拿什么打动张皓清那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沈晨卯哑口无言。   难得见对方吃瘪,这让赫连宽的心情大好,连语气都轻松了许多,他继续道:“你可别小瞧了这个姜声声,当初他要跟李家少爷和离的时候,他可是敢跑去宫里找君后撑腰,让李家不敢为难他,”   “这天底下要和离的人多了,世家出身的哥儿也有,可怎么就没人敢去找君后撑腰?为什么就他一个敢?可见这姜声声是笃定了,君后渝安肯定会出手帮他。”   沈晨卯下意识问:“为什么?”   “姜家以前很关照渝安,把渝安当关门弟子一样教导,只是后来,渝家按照先皇的旨意,将渝安一人送到大景城当质子,而姜家也因为这事跟渝家闹崩了十几年,前两年才重归于好。”   “你说说,就单单是姜家为了渝安跟渝家决裂这件事来看,渝安可能会不帮姜家照顾好姜声声吗?”   沈晨卯一脸沉思,闻言点点头。   赫连宽说了这么多话,已经渴了,但他没要下人过来续茶水,抿了抿唇,才继续道:“而且,今天发生在摇轩的一件事情,也让我更加确定我之前的决定没错。”   沈晨卯:“说来听听。”   —   接下来的两天,渝安都待在宫里养病,没再出宫。   很快,渝安的病就彻底好了。   到了年二十九的那天,在章公公的安排下,宫人们都有条不紊的准备着过年要用的东西,而景歌殿也提前一天布置好了。   照着景幽国的惯例,年二十九开始,皇帝跟官员就不用再早起上朝了,等到年初七再上朝。   天冷又下雨,正是适合睡懒觉。   渝安无事可做,就躺到日睡三竿才起来,还拉着席辞墨陪他一起赖床,却反被席辞墨压着欺负。   等到用午膳的时候,两人这才起来,渝安脸上泛着红晕,手还被席辞墨牢牢牵着,十指相扣。   今天的午膳有几道鱼,清蒸跟红烧各一道,还有鱼汤。   “怎么今天都是鱼?”渝安好奇问了一下。   星转站在一边答道,“回君后,这鱼是睿王府送来的,说是睿王殿下亲自去云凤台钓的,同行的是密焉国的那位十三皇子。”   渝安尝了尝鱼汤,脚在桌下踢了踢席辞墨的小腿,问道:“待会出宫去看看吗?”   席辞墨嗯了一声。   不过,等他们用了午膳之后,还没来得及出宫,小六就跟宇文霄先进宫来找他们了。    第254章 用意   小六今天一早就跟宇文霄去了云凤台钓鱼,本来是想下午去城西马场的,但临时改主意了,于是就带着宇文霄一起进宫,想在宫里的马场玩。   而除了宇文霄之外,密焉来的使臣们都没跟过来,都待在客栈里,说是不适应景幽国的天气。   但人也没病,也没叫大夫,就都窝在客栈不出来,也不知道是真的不适应,还是假的。   宇文霄一看到席辞墨跟渝安,便行了半礼,正要客气一番,小六就刚好从一边走过来,手搭在个子比他高的宇文霄的肩膀上,嬉皮笑脸的道:“皇兄,臣弟记得你库房里有一把二石弓,快去让章公公取过来,宇文说他能拉开二石弓!他又不是武将,力气哪有这么大啊,本王才不信。”   席辞墨瞥了小六一眼。   小六连忙站直了,不敢在皇兄面前没大没小,“皇兄,我们想借宫里的马场一用。”   渝安拉着席辞墨的手:“那我们也去。”   席辞墨听他的。   小六是最开心的,人多热闹。   宫里的马场靠近山水苑,席辞墨跟渝安坐着龙辇先到的,小六跟宇文霄步行过来的。   小六后悔,要是以前,他就能厚着脸皮要来一个轿子了,但宇文霄也在场,他只能一起步行陪同。   宇文霄却半点不情愿都没有,在路过山水苑的时候还饶有兴致的问,“你之前说,你出宫建府之前,夏季最喜欢待在山水苑,就是这里?”   小六的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闻言,立即给他介绍山水苑里面有好几个果园,种的都是夏日的时令水果,还有梨园跟桃园之类的。   宇文霄状似不经意的提了一句:“密焉也有一个跟你们山水苑差不多的,不过东西却没有你们这边齐全。”   小六骄傲的抬了抬下巴,又慷慨的摆摆手,“等你回密焉了,到了夏季,本王一定派人给你送些山水苑里的果子,是你们密焉没有的,让人快马加鞭的送过去,路上用冰冰着,保准到了密焉还新鲜着。”   宇文霄似笑非笑的看他,“我还以为,王爷你听我说了那么多密焉的趣闻乐事,已经对密焉很感兴趣,会随我一起回去。”   小六满脸奇怪,用肩膀推了推宇文霄,“说什么胡说呢,本王是景幽国人,去你们密焉干什么?”   宇文霄眸光暗了一暗,却什么都没说,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马场就在附近?”   小六果然就忘了刚刚在聊什么,他指着不远处的一个拐弯,“往那走,然后就到了。”   —   宇文霄坐在马背上,缓缓拉开章公公刚刚从库房里找出来的那把二石弓,箭在弦上,手一放,长箭就如惊雷破空一般,飞窜出去。   之前彭小侯爷说宇文霄力气很大,这所言非虚,宇文霄拉的是二石弓,利箭正中靶心的时候,箭靶还来回晃了晃,可见宇文霄的力气有多大。   小六在旁边,不可置信的擦了擦眼睛,“他怎么做到的?”   “这可真厉害啊,我拉一石弓都费劲……这谁打得过啊。”   嘟囔到一半,小六的肩膀被人一拍,渝安皮笑肉不笑的,“说什么废话呢,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小六不服气,正要反驳,渝安却示意他继续看过去,“你皇兄也能拉开二石弓。”   “真的?”小六半信半疑。   席辞墨已经上马,手里拿着二石弓,神色是一如既往的冷淡,从他的表情都能看的出来,他拉开二石弓,也确实是轻轻松松,并不是逞强。   一旁的宇文霄收敛了才刚刚冒出头的得意。   小六是真的不知道席辞墨也能拉开二石弓,他以前一直以为那弓挂在墙上就是个摆设,“皇兄他什么时候变这么厉害了?”   渝安想了想,“你去问他。”   小六当起缩头乌龟。   两人就聊两句的功夫,席辞墨的箭已经离弦,正中靶心。   小六鼓掌鼓的起劲,“皇兄太厉害了!”   席辞墨把弓放在一边,看了旁边的宇文霄一眼,淡淡道:“十三皇子似乎越界了。”   他这句话说的没头没尾的,但是同为聪明人的宇文霄却听懂了,他笑笑,话里虽然有着恭敬,但是却也不失他身为密焉皇子的尊贵傲慢,他反问:“本殿下不过是欣然答应睿王的邀约,陛下怎么却说是本殿下越界?”   席辞墨眸光瞥了他一眼,那眼神犀利,只一眼,便让宇文霄瞬间闭上嘴,将接下来的话都咽了回去。   宇文霄心知肚明,眼前这位景幽国的年轻帝王肯定是已经发现了自己这段时间以来做的小动作。   不过,宇文霄虽然紧张,却并没有半点惶恐。   只因他从未存过要害人的心。   而席辞墨肯定也是看出这点,所以才会没有把宇文霄踢回密焉,而是继续留他,想看看他的目的是什么。   席辞墨朝渝安的方向走过去,拉走渝安,对小六道,“你请的客人,你招待吧。”   然后席辞墨就带着渝安共乘一匹马,在附近熘达。   小六连忙去问宇文霄,“你居然真的能拉开二石弓!你教教本王呗,本王也想练一练。”   宇文霄露出轻笑,道:“你力气不够。”   小六:“……”   —   渝安坐在马背上,靠着席辞墨的胸膛,担心的往后看,“你就这么把他们放在一起了?”   席辞墨反问,“怎么不能?”   渝安手肘往后捅了捅,不悦道:“我与你说正事呢,那宇文霄从出现到现在一直围着小六转,谁知道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你就放心让小六跟他待在一起?”   席辞墨摸了摸渝安的头,“你是不是忘了,小六都要二十了,等开春之后,也该让他去他的封地了。”   “如果连区区一个宇文霄都应付不了,他还去什么封地?不如老实待在睿王府玩他的算盘。”   这话说的不客气,一听就知道是亲哥。   渝安这才明白席辞墨是有意要让小六多磨练磨练,他明白之后也不再想这事了,道:“说起封地,是不是现在该给小六说一门亲事了,他年纪也到了,该给他府里找一个睿王妃了。”   然后又言简意赅的说,前几天有几个世家给宫里送了帖子,说他们家里有未出阁的姑娘,都到了婚嫁的年纪,知道睿王还没有睿王妃,所以就主动来问了。   席辞墨,“把帖子给小六,让他自己做主。”   “好。”   说话间,席辞墨跟渝安已经在马场上熘达了两圈了,渝安有些不适,主要是因为早上的时候跟席辞墨胡闹了一场,他小声道,“你扶我下去。”   席辞墨立即就明白了,他先下了马,然后把渝安抱下来。   渝安双脚一落地,便抬头亲了一下席辞墨的唇角,道:“过去吃点东西吧?”   席辞墨本来也只是陪他的,并不是真的要来骑马,自然是随渝安的意思。   —   姜声声听渝安的话,在家里安静的待了几天,一直都没有再去摇轩,自然也就没有再遇到李星文跟赫连宽这两人。   但是到年二十九的这天,姜声声站在自家的院子里听到外面的街道传来的吆喝声,很想出去逛逛,顺便置办一些年货。   小厮在旁边劝道,“少爷不用这么听别人的话,说不定君后就是嫌麻烦,所以才说那些话来吓唬您的。”   姜声声这两天也有些动摇了,但摇摇头,什么都没说。   小厮继续道,“先前李星文在摇轩拦着少爷您,不准您走的时候,可是赫连少阁主出现帮您的——反正小的觉得,那位赫连少阁主是个好人。”   姜声声问:“你,你也觉得他是好人?”   小厮连连点头,又吐槽道,“君后又没有亲眼见到,怎么就能什么证据都没有,就说赫连少阁主是故意接近您?兴许,人家真的只是碰巧遇到您,然后顺便帮了您一把。”   小厮早就看出姜声声想出去买年货了,他继续劝道,“少爷,好不容易过个节,开心开心,出去逛逛,买些自己喜欢的东西。反正,李家跟咱们这条街离得也远,也不担心会碰到李星文。”   姜声声被说服了,他点点头,说:“那行,我出去逛逛,买些过年的东西就回来,你留下看家。不过你记得,这事不要在摇轩提起,杨掌柜肯定会跟安安说的,我怕他担心。”   小厮撇嘴,小声嘟哝:“姓杨的就是喜欢多管闲事,……”   话还没说完,姜声声就朝他看来,秀眉微蹙,清秀的脸上有一丝严肃,“你说什么?”   小厮打了自己两巴掌,连忙赔不是。   姜声声披上了披风,把钱袋也带上,然后就出去逛街了。   大景城的春节是真的很热闹,街道的两边都是摊贩在吆喝,街上人挤人的,抬头看去,人山人海。   姜声声很是喜欢这种热闹。   姜声声买了不少东西,都是些别致的小礼物,还专门给渝安准备了礼物。   逛了一会,姜声声在一个捏糖人的摊前停下来,买了一个糖人,正要掏钱的时候,却发现刚刚还在身上的钱袋没了。   钱呢?   摊主见他久久都没有拿出钱,狐疑道:“这位公子该不会是想赖账吧?”   姜声声从未遇到这种事,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在摊主的注视下,更是紧张的说不出话。   这时,一只手从旁边伸了过来,手心还有几枚铜板,“我付吧。”   姜声声下意识的看过去,发现是赫连宽,楞了一下,惊喜道:“赫连少阁主?”   赫连宽也客气的打招唿,“姜公子,好巧啊,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    第255章 又惊又喜   再一次“巧合”的碰上了赫连宽之后,就算姜声声再怎么单纯迟钝,他也多留了一个心眼。   在赫连宽提出要请他到一边的茶楼喝一杯热茶的时候,姜声声并没有拒绝,又说不想在雅间里喝茶,主动在一楼的厅堂里选了一张桌子。   人来人往,很安全。   姜声声把刚刚买的大大小小的东西都小心的堆放在桌上,笑容腼腆,“我还要早点回去,就在这里喝茶吧。”   赫连宽是个精明的,他觉得从来都只有他算计别人,还没人能算计他,他一眼就看得出来姜声声实在防着自己,他毫不在意的笑笑,撩了袍子,率先坐下来。   “姜公子是个聪明人,应该是看出在下今日……其实并非是偶然出现在附近的,对吧?”赫连宽没把话说的太死,他只说今天不是偶然,却没承认前面几次在摇轩遇到姜声声也不是偶然,而是刻意。   姜声声也确实没听出来赫连宽话里的另一层意思,如果他能听得出来,他就能知道,那天在摇轩的时候,渝安跟他说的都是真的,赫连宽这人,无利不起早,他不会无缘无故的帮姜声声。   赫连宽是有所图谋的。   只是姜声声现在还没看出来而已。   姜声声双手捧着茶盏,轻啜一口茶水,先苦后甜,他细细的回味了一下这茶水的味道,然后才温声道:“那你今天专门来找我,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赫连宽并没有急着说出自己的用意,他先说了一些铺垫,“那日在摇轩……我这才知道,原来姜公子你居然与君后有些交情,实在是让我又惊又喜。”   姜声声抬头看他,“又惊又喜?……喜从何来?”   铺垫了半天总算到了正题,赫连宽一改刚刚的轻松随意,他正色道,“其实我一直都有一件事想请君后帮忙,可是我担心君后不答应,所以得知姜公子你跟君后认识,所以才又惊又喜。”   “什么事?”   赫连宽斟酌着道,“我有一个朋友,姓沈……”他挑挑拣拣的把沈晨卯跟林星的故事告诉姜声声,沈跟林的故事,虽然知道的人不多,但如果有心去查的话,肯定能知道的,所以赫连宽跟姜声声撒谎没用。   更何况,就算姜声声傻相信了,之前在寒山寺的时候,赫连宽也把沈晨卯跟林星的事情说的差不多了。   所以赫连宽很清楚的知道,不能说谎,瞒不住的。   只能挑挑拣拣的说。   赫连宽之前调查过姜声声,所以他很清楚该怎么说,才会让姜声声相信他说的是真的。   ——赫连宽将几年前的事添油加醋,删删减减的,然后给改成了另外一个故事:沈晨卯是真心爱着出身清寒的书生林星,但沈家不同意,闹的很厉害,甚至还威胁到了林星,所以沈晨卯才无奈的选择跟一个女子成亲。但就在成婚当天,林星失望的离开了,隐姓埋名,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几年过去,沈晨卯还是忘不了林星,再加上沈晨卯这几年的羽翼也逐渐丰满,能保护好林星了,所以在去年,沈晨卯就已经跟同床异梦,貌合神离的妻子和离了。   沈晨卯下定决心要把林星找回来,却始终找不到,所以只能求助旁人。   赫连宽为了让姜声声帮他们,所以他将沈晨卯说成是一个为了爱而选择隐忍的人,但真相却是——当年是沈晨卯先喜欢上林星的,也是沈晨卯无法放弃沈家嫡长子的生活,所以也是他先放弃了林星;甚至明知道林星在婚礼当天找他,却依然避而不见,还故意放纵府里的家丁在沈府门口打骂林星。   因此当年,是沈府跟沈晨卯生生逼走了林星。   其实赫连宽在得知当年的事情之后,他也有点看不起沈晨卯。   但姜声声不知道赫连宽刻意隐瞒的那些故事,他的眼睛有些红,忍不住问:“既然沈大少爷他那么爱林星,那他当初为什么还要眼睁睁的看着林星离开?失去了才想着挽回,不迟了吗?”   赫连宽的表情微动,有些放松了,他知道,姜声声相信了自己刚刚说的话。   过了一会,姜声声反应过来了,“所以你找到我,就是想让我去求安安,帮沈晨卯找到林星?”   赫连宽点头,“是。”   姜声声想起了什么,面露狐疑道:“你是鉴宝阁的少阁主,沈晨卯又是沈家的大少爷,难道你们两人联手都找不到区区一个林星?”   赫连宽苦笑道:“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确实找不到,否则也不会让你去找君后帮忙。”   姜声声有些紧张,“可是安安不一定会帮忙啊,我怎么说服他?”   赫连宽一听这话就知道有戏了,姜声声答应帮忙了,他压低声音道,“你就这样……”   —   年二十九的午后,摇轩的客人仍然不少。   杨掌柜发现门口有客人,正要让伙计去迎接,结果抬头一看是姜声声,愣了一下,心道他怎么又来了?不是说这段时间先不过来吗?   但杨掌柜也没多想,亲自上前迎接,“姜公子怎么来了?”   姜声声将手里的几个礼盒递过去,温声道:“我想找杨掌柜说个事情,我……”他第一次说谎,有些卡壳。   杨掌柜:?   次日,年三十——   景歌殿里,美酒佳肴,笙歌曼舞。   帝后坐在主位上,左边的桌椅依次是老信王,睿王小六,康郡王,彭小侯爷,薛褚跟六部尚书等朝中大臣;右边是桌椅先是潘成杰,宇文霄,以及密焉国的使臣们。   渝安用筷子挑了两粒花生吃,他喝完了自己酒盏里的酒,就偷偷拿席辞墨的酒盏。   席辞墨瞥了他一眼,没理会。   “好无趣啊。”渝安小声道,“比前几年在云鹤阁的年夜饭还无趣。”   前几年的年夜饭都是在云鹤阁吃的,皇亲国戚们也都一起过来,慕容太后也在。   但每年的气氛都不太好,要不就一声不吭,要不就阴阳怪气,要不就说话夹枪带棒的,一点也不像在吃年夜饭。   但每年又都来。   奇了怪了。   渝安受不了那种氛围,每年都是早早吃完就赶紧熘之大吉。   忽然,宇文霄道:“本殿下今日一早听说,你们景幽国的睿王殿下要挑选睿王妃了,可有此事?”   他这话提的突兀,刚刚还在殿中交谈的众人都愣了一下。   小六也没多想,点点头,还有些不好意思,“确有其事。”   宇文霄将酒盏放下,似笑非笑道,“既然如此,那不如先考虑考虑我,如何?”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一直都在看着坐在对面的小六。   如何?   小六吓得魂都要飞了,但他反应极快,立即笑着打哈哈:“你可真是会开玩笑。”   但是宇文霄却并没有顺着小六给的台阶下,他继续看着小六,道:“我是认真的。”   “……”   景歌殿里的交谈声瞬间就消失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歌舞的声音,章公公察觉到情况的不对,使了一个眼色,让还在表演的歌姬舞姬们都先退下。   老信王冷笑了一声,最先打破了沉寂,“笑话,真是天大的笑话!我们景幽国的睿王爷,是何等的尊贵!想要成为睿王妃的女子更是数不胜数,才华家世样样不缺,你不过是一个密焉小国十三皇子居然还敢妄想当睿王妃?可笑至极!”   他这番话说的毫不客气,除去宇文霄之外,其余的密焉使臣们的脸色都变了一变。   —   众人不欢而散,小六原本是要回睿王府的,但他刚走出景歌殿,就发现宇文霄正远远的看着自己,小六立即就改了主意。   小六转身就走,他打算在宫里留宿一晚,就回他出宫建府之前在宫里住的百福殿。   看到小六避着自己,宇文霄的眸光沉了一沉,他转身,跟着密焉使臣们一起出宫回他们住的客栈。   另一边,席辞墨正在帮着渝安系着大氅的带子,看到小六飞奔的跑过来,蹙眉道:“跑什么?谁追你了?”   小六气喘吁吁的摇头,等缓过来之后,又一脸别扭道:“皇兄,我不想跟宇文霄在一块。”   小六苦着脸,“我只是把他当朋友啊,谁知道他居然是想当我的睿王妃!……我又不好他这口,唉,我还想娶个漂漂亮亮的王妃呢。”   席辞墨淡淡道,“不想就不想,又不会逼着你娶他,哭丧着脸做什么,丢人现眼。”   得了准信,小六才松口气,“那就好。”   —   回客栈的路上,宇文霄坐在马车里,脸色阴晴不定的。   他的心腹在一边,低声叹道:“殿下还是太着急了。”   宇文霄冷笑,“不急,还有机会。”   心腹什么都没说,他刚刚也在景歌殿,清楚看到那位睿王的表情,知道对方确实不是断袖。   既然不是断袖,那宇文霄注定要失望了。   在马车经过一个拐弯的时候,马车外面有人经过,还有声音传进来——“杨掌柜,咱们要帮姓姜的找人吗?要不要先跟五公子说一声?”   接着另一个人说“算了,往年这时候,五公子这几天都不得空,等年后再说吧。”   “哦……”   宇文霄厌烦的皱了皱眉,但过了一会,马车外的交谈声就远了,他的脸色这才缓和。   等回到客栈的时候,宇文霄率先上楼。   其余的使臣们这才陆续上楼回自己的房间,其中一个使臣回了房之后,也不急着更衣洗漱,而是拿出了纸笔,快速的在纸上写了几行字,然后把纸放进信封里,走到窗口,敲了敲窗户,有规律的敲了三下。   过了一会,楼下似乎响起了脚步声。   使臣轻手轻脚的把窗打开一条缝隙,把信丢出去,看到楼下有一道身影闪过,将信捡走之后,使臣这才放心的关上窗。    第256章 鉴宝阁臭名远扬   大年初一。   姜家,小厮出门前还特意换上了一套新的蓝色棉衣,他觉得自己可精神了,站在水缸前面,看着水里的倒影,美了半天,这才准备出门。   临出门之前,他不忘敲了敲姜声声的门:“少爷,昨天包的饺子都吃完了,待会我路过街口饺子铺的时候,给您买一点回来?”   “嗯。”姜声声也刚起来,准备写话本,这次他要写的话本灵感是来自沈晨卯跟林星的故事,他信心十足。   但是他刚落笔写了三页纸,他家的门就被人勐地敲响了,姜声声楞了一下,疾步出去看,但还没跑到院子,大门就被人狠狠一踹,力道很大,门都破了一个大口子,依稀可见外面。   姜声声没见过这种阵仗,他吓懵了的站在原地。   大门又被人踹了第二下。   以前还算结实的木门被人勐地踹开,一扇门被踹飞了,凄凉的倒在地上,另一扇门嘎吱嘎吱的来回摇晃,眼看着也要掉了。   “……”   一行人从外面冲出来,家丁打扮,姜声声没注意看,他下意识的倒退,惊慌失措的:“你们是谁!赶紧出去!要不我就报官了!”   这些人根本不惧姜声声的威胁,甚至还有人冷笑一声,下一刻,两个人从人群里走出来,这两人的手里提着一个被打的鼻青脸肿的人,新买的蓝色棉衣还多了数不清的脚印。   姜声声认出了这套蓝色棉衣,“小铁?”   小铁就是他的小厮。   话音刚落,那两人就把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小厮给丢到了姜声声的面前。   姜声声受惊了,下意识的往后退,根本不接小厮。   小厮摔在了地上,脸朝地,在姜声声过来扶起他的时候,小厮有些埋怨的看了一眼姜声声,后者眼神飘忽心虚。   “你就是姜声声?”   姜声声抬头,看到一个年纪跟他母亲差不多的妇人站在面前,穿金戴玉的,浑身都是掩不住的贵气。   “我是。”   妇人居高临下的看着姜声声,冷声道:“姜声声啊姜声声,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啊,要不是本夫人在寒山寺就见过赫连宽,知道他在找林星,就多留了一个心眼盯着他……否则本夫人现在还真不知道,赫连宽没本事找人,你居然却能说动摇轩,让摇轩帮你去找林星。你哪来这么大的面子呢?你都说了什么哄骗摇轩的杨掌柜?”   姜声声不答反问,“你是沈晨卯的母亲,刘氏?”   刘氏没理他,冷冷道,“本夫人当初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林星送走的,你倒好,敢跟沈家对着干?呵,本夫人不敢动摇轩,但是收拾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姜声声前天从赫连宽的嘴里得知,沈晨卯的母亲刘氏,心狠手辣,利益至上,而且赫连宽还叮嘱过他,不要跟刘氏对上。   姜声声刚开始听赫连宽说的时候还不以为意,觉得是赫连宽夸大其词了,直到现在才明白,赫连宽没说错。   “我没有跟沈家对着干,我不知道你说的林星是谁,你不要污蔑人。”姜声声的脑子转的很快,他不承认,一口否认了刘氏说的话,然后又抬头,盯着刘氏道,“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君后的朋友,你敢闯进我的家,还敢伤我?信不信我今天就去找君后告状!”   刘氏被他唬住了,紧接着,她的目光一瞥,看到了姜声声的小厮。   小厮抖如筛糠。   刘氏上前就啪啪给了姜声声两巴掌,然后盯着被打蒙了的姜声声,温声道,“你想威胁本夫人?你拿什么理由呢?”   “本夫人刚刚已经问过你的小厮了,他都交代了,就是你跟赫连宽狼狈为奸,去骗了摇轩的杨掌柜帮你们找人。——这要是被君后知道,是你倒霉,还是本夫人呢?”   姜声声惊愕的去看小厮,这下轮到后者目光飘忽闪躲,还夹杂着一些心虚,不敢看姜声声,还说:   “少爷,我也是被打的没办法,所、所以才说的。反正也是实话实说,没一句假话……也没冤枉您,您就别怨我了。”   姜声声的心沉了下去。   而刘氏却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姜声声,她继续道,“你跟赫连宽联合起来去找林星是想做什么?是沈晨卯找你们的?还是你们想看我沈家又乱成一团,所以想去把林星找回来?”   姜声声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他们相爱,所以我要帮沈晨卯把林星找回来!”   “相爱?”刘氏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呵呵笑了两声,道:“你凭什么说他们相爱?你是月老吗?”   姜声声倔强道,“如果当初不是你们沈家要拆人姻缘,沈晨卯跟林星如此天造地设的一对,早就在一起了!……”   刘氏怜悯的看着姜声声,像是在看一个没脑子的笨蛋,“昨日,我儿晨卯已经跟蓝家小姐定下了亲事,这蓝家小姐,还是他自己选的。”   姜声声不可置信的看着刘氏。   什么?   刘氏道,“不然你以为,本夫人为什么要来找你们——这些跳梁小丑。”   —   渝安刚起来,就连续得了三个消息。   一是之前他派去盯着赫连宽的人来了口信,说是赫连宽前两天又出现在姜声声的面前,两人在茶楼里面不知道谈了什么,聊了很久,等分开之后,姜声声就去了一趟摇轩。   为什么前两天的事情现在才说?   怎么不干脆等到年后?   二是姜声声让杨掌柜帮忙找个人,叫林星,杨掌柜知道那是谁,不愿意蹚浑水,但姜声声说这人是他父亲以前的学生,这些年一直没消息,林家担心,所以就托他们帮忙找找,磨了很久,杨掌柜只能先硬着头皮答应。   三是沈家夫人刘氏闯进了姜声声家,大闹了一场,因为刘氏知道姜声声跟赫连宽要找林星,觉得他们是想坏掉沈家现有的安静,所以动怒了。   钱宝说完,察觉到渝安的心情很差,于是安静的退到一边,跟星转并肩站在一起,谁都没敢吭声。   渝安把白瓷汤勺放下,拿起了旁边的锦帕,仔细的擦了几遍手指,眸光微垂,淡淡道:“从现在开始,姜声声的事情都不要再拿来烦我。交代杨时,从今往后,在摇轩不用再特别照顾姜声声,对别人怎么样,对他就怎么样。还有,让杨时不要去找林星,别打扰人家。”   “是。”   这时,两个御膳房的宫人端着一个装着点心的食盒进来,钱宝上前接过,打开盖子,里面的点心是桃酥。   钱宝把装着桃酥的小碟子放在渝安面前,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主子不去看看姜公子?”   渝安拿了一块桃酥,安静的吃着,半晌之后才淡淡道,“我之前提醒过他了,可他不仅相信赫连宽,还帮着赫连宽骗摇轩。摇轩是我的底线。”   钱宝点点头,知道渝安心情不好,于是也没再提这些事,怕主子更不开心。   渝安把一块桃酥吃完之后,“席辞墨呢?”   “陛下一早就去景德殿陪小太子跟二皇子了,主子要过去吗?”钱宝刚说完,就见渝安已经朝殿门外走去了,他连忙拿上大氅追出去,“主,主子,先披上大氅,外面风大!”   —   刘氏找到姜声声并非是偶然,还是必然。   她一开始就派人盯着赫连宽了,后来发现又多了个姜声声。   现在收拾完了姜声声,就到赫连宽了。   赫连宽刚得知了姜声声的事情,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他的人就匆匆跑来告诉他,鉴宝阁出事了。   ——在半个月之前,幽州那边就已经传遍了:有好几个手持鉴宝阁镶金玉牌的人发现,他们以前拿珍宝去鉴宝阁拍卖的时候,鉴宝阁故意隐瞒珍宝的真实价格,然后他们稀里煳涂的就以低价把珍宝给拍卖出去了,不止一次。   意思也就是说,之前赫连宽在鉴宝阁帮着刘七用低价从宋崇南的手里,把宋家传家宝给骗走的事情,在鉴宝阁发生了不止一次,受害者也不止宋崇南一个,但不知道为什么,以前一直都没有人发现。   也可能是大家以前都太信任鉴宝阁了。   幽州的官府已经开始调查鉴宝阁了,赫连阁主已经前后忙活了半个月,但是消息却一直没压下,反而像雪球似的,事情越滚越大,传的也越来越远。   鉴宝阁现在臭名远扬。   赫连宽收到消息的时候,鉴宝阁那边已经被幽州官府给封了,他的父亲赫连阁主也被关进牢里。   赫连宽得知消息的时候瞬间就蒙了,久久没有反应过来,过了一会,他才勐地冲出庄子,结果却在庄子门口看到了刘氏,领着一群家丁。   刘氏嘲讽的道:“你们鉴宝阁,可真是脏透了。”   “你!”赫连宽意识到什么,他盯着刘氏,“是你?是你报复我?什么时候开始的?从寒山寺回来之后?你藏得可真够深的啊!沈晨卯呢,是他找我帮忙的!我尽心尽力的帮他,没想到他居然害我!”   刘氏只是来看他的丑态,看到了,心情自然也就好了,也懒得跟赫连宽多说废话。   刘氏转身就走,沈府的家丁们都跟上。   赫连宽咬紧牙关,绝美的脸庞上满是凶意,他悄悄从袖子里摸出了一把短刃,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却听到巷口外面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他以为是官府来抓他回幽州,把短刃重新塞回去,闪身躲回了庄子,又悄悄从庄子后门离开。    第257章 姜声声离开   在刘氏来过之后,姜声声还半信半疑,不敢相信自己被赫连宽给骗了,但同时,他的心里还隐隐的升起了一股焦虑。   他很害怕。   他一开始敢大着胆子去骗摇轩,无非就是觉得自己是在做好事,是在帮沈晨卯跟林星重归于好,所以他觉得,就算渝安知道自己骗了他,骗了摇轩,但渝安也不会真的跟自己生气。   因为他是在帮别人啊!   可如果他不是在帮别人呢?那他该怎么跟渝安解释?渝安知道之后,会不会原谅他?   除此之外,姜声声还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摇轩不是他的,但他却利用摇轩。   他这样做,已经出格了。   在鉴宝阁的事情传遍了大景城的大街小巷之后,姜声声意识到不对劲,他戴上幕篱,遮住了脸上被刘氏打的伤痕,他亲自去找赫连宽,结果却发现人去楼空。   “……”   姜声声还是不愿意相信刘氏说的话,但事到如今,姜声声却不得不信。   姜声声想来想去,最终去找了须臾街的大嘴巴徐三三,他想知道,沈晨卯跟林星的故事,到底是不是赫连宽说的那样。   而在大嘴巴徐三三的话里,沈晨卯是个渣男,他辜负了林星,还任由府里的家丁欺负林星,令林星当众颜面扫地,所以林星才会离开。   闻言,姜声声心都寒了,他已经无比确信,赫连宽是真的骗了自己。   但姜声声不死心,于是他又去问了城南喜鹊桥的鹊二嫂,结果鹊二嫂说的跟徐三三的差不多。   姜声声彻底懵了,他居然真的被赫连宽骗了。   被骗了之后,自己都帮着赫连宽做了什么来着?   他帮着赫连宽骗了摇轩,他还把渝安之前叮嘱他的话当做了耳旁风……   姜声声脑子嗡的一声,险些栽倒,连忙扶住了旁边的茶摊桌子才稳住了。   一个时辰之后,姜声声出现在摇轩的门口。   他在摇轩的门外徘徊了很久,心里很紧张,他想去告诉杨掌柜,不要去找林星了,是自己之前错信了赫连宽的话,他不该骗杨掌柜的,不该利用摇轩。   过了很久,姜声声才终于鼓起勇气,踏进摇轩的大门。   “杨掌柜,是我。”   杨掌柜刚好跟账房先生从楼上下来,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姜声声,楞了一下,因为姜声声戴着幕篱,要不是对方开口,他都没认出来。   杨掌柜客气的点头,然后就移开视线,继续跟账房先生谈话。   姜声声即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杨掌柜跟账房先生下了楼之后,就走到一楼的账台后面继续谈事,声音很低。   姜声声注意到,以前自己每次来摇轩的时候,都会亲自来迎接自己的杨掌柜,刚刚却仅仅只是跟自己打了一声招唿,就像是对待普通客人似的。   姜声声没意识到这代表什么,他局促的走到了账台边,道:“杨掌柜,我有一句话想问您……。”   杨掌柜抬头,客气道:“姜公子请说。”   姜声声语无伦次的说:“是这样,是因为我之前错信了赫连宽,所以才撒谎了,其实,林星他不是我父亲的学生,是我骗了你,你不用帮我去找林星了……还有,你能不能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安安?”   杨掌柜说道,“姜公子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嗯?”姜声声不解。   杨掌柜:“五公子才是我们的老板,只要是摇轩的事情,我们这些做属下的,都不能欺瞒五公子,这是规矩。而且,姜公子您只是摇轩的客人,怎么能这么理所当然的要我们帮你瞒五公子?这不太合适吧。”   姜声声被说的脸色涨红,“……我不是这个意思。”然后又有些埋怨道:“杨掌柜你今天的态度怎么怪怪的?”   杨掌柜客气的笑容又淡了淡,态度更疏离了,“姜公子,不好意思,我们还在忙,请您不要来打搅我们。”   姜声声急急道,“那我刚刚说的事?”   杨掌柜:“事情早就已经跟五公子说了,五公子也交代了,让我们不要继续找林星,不要打搅他。”   当然还交代了别的事情,但杨掌柜不会跟姜声声说的。   姜声声脸色一白,“那安安他有没有说起我?”或者是恨他?   提起这个,杨掌柜是真的觉得姜声声有些蠢,谁都信,就连赫连宽那么明显的居心不良的人也信,却偏偏不信五公子,所以才捅了这么大的娄子,把事情闹成这样。   不过,杨掌柜看到姜声声从进门后一直都没摘的幕篱,心道,对方应该也吃到了教训,否则不会急忙来补救。   但是已经晚了。   杨掌柜继续跟账房先生交谈。   姜声声无措的在摇轩站了一会,发觉没人理他,然后又默默的离开,他走出了一段路,想起什么,又想往回走。   还没走到摇轩门口,看到摇轩门口停着一辆驴车,车上都是书,有两个眼熟的店伙计,正卖力的把书从车上搬下来,先放在一边,他们没有看到姜声声,刚好又在摇轩外面,聊天就没什么顾忌了,大着胆子说:   “我的天,他到底把摇轩当成谁家的了?难道是他自己的吗?先来骗摇轩,然后又厚着脸皮来要求杨掌柜不要把他做的事情告诉五公子!我的天,我都不敢相信这种不要脸的话是一个哥儿说的,我的天!”   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这店伙计就已经用不可置信的语气说了三次“我的天”——他是真的被震惊到了。   另一个伙计撇撇嘴道,“可不是嘛,五公子对他这么好,结果他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帮着别人来骗五公子。呸,个黑心肝的东西。”   姜声声的脚步僵住了,下意识的往旁边躲。   虽然这两个店伙计都没有说名字,但是姜声声却很清楚,他们就是在说自己。   等那两个店伙计搬完书回摇轩之后,姜声声这才从藏身的地方走出来,落荒而逃似的赶紧离开,他走得快,幕篱的黑纱在空气中随着他转身的动作而掀起了一个弧度。   —   大年初二,宫里热闹的很,很多人来拜年,一拨接着一拨,没完没了。   渝安一早就开始扯着笑脸,笑得脸都要僵了,来了脾气,什么都不管了,自己跑出宫躲清闲了。   他本想回渝府小憩一会,谁知道一进门,渝府管家就指了指桌上堆积成山的拜帖。   “……”渝安现在一看到拜帖就心烦,立即道:“快拿下去,别让我看到。”   管家见他不开心了,连忙让人把拜帖都拿下去。   下人们把拜帖都搬下去之后,管家又拿出了一封信,迟疑道:“五少爷,这是……今天一早,姜公子送来的,说是他要回金亭江了,这封信是给您的。”   渝安本来就糟糕的心情,一下就更差了,他看也不看,冷着脸说:“拿去丢了。”   “是”。   渝安回自己院子睡回笼觉。   只不过,他前脚刚离开前厅,后脚就有人来渝府里说,“管家,刚刚得到消息,姜声声刚出了城,马就受惊了,他被甩了出去,不过人没什么大碍,就是伤到了腿,要瘸一阵了。这事要跟五少爷说一声吗?”   管家想都不想就拒绝,“五少爷今天心情不好,这事就别跟他说了。”   “是。”   —   渝安躺在被窝里,舒舒服服的睡了一个回笼觉,一睁眼,就看到了席辞墨,他呆了一呆。   席辞墨坐在榻边看书,似乎来了有一会了,却没叫醒渝安。   渝安反应过来之后,双手撑着床,支起上半身,惊讶道:“你什么时候也出宫了?”   席辞墨将手里的书放下,自然而言的弯腰,在渝安唇上吻了一下,这才道:“知道你出来躲清闲了,来陪陪你。”   渝安眯着眼,道:“少胡扯了,你肯定也是烦了,所以才出宫的。”   席辞墨被猜中心思,却不慌不忙的掐了掐渝安的脸,转移话题:“既然醒了就出去逛逛吧,今天天色好。”   渝安点头。   因为过年,街上是真的热闹,所以他们出渝府的时候没有坐马车,直接走着。   街上人多,席辞墨牵着渝安的手,将他护在身侧。   但人太多了,也没什么好逛的了,出门前的那点高兴劲很快就被人群给挤没了,渝安指了指前面一个酒楼,“去那里坐会吧。”   席辞墨当然同意。   —   小六想进宫拜年,结果一出睿王府,就看到宇文霄站在府门外的石狮旁,抱着手看他,也不知道他在睿王府外面站了多久。   小六顿感无奈,“……你怎么又来了?”   宇文霄正色道,“我是真的心悦于你,不会对你死缠烂打,惹你生厌的。但你不喜欢我,你总得跟我说一说原因吧?否则我怎么死心?”   听到宇文霄一本正经的说心悦自己,小六心中一动,看向宇文霄的眼睛,然后移开目光,斩钉截铁道:“我觉得我们当朋友就挺好的!”   宇文霄说了这么多,发现小六的态度还是不变,脸上也有些恼怒,直白道:“为什么看不上我?”   小六意味深长道,“你可不喜欢我。”   宇文霄想都不想就道,“如果不喜欢,本殿下何必一直讨好你!?”   “你自己心里有数,”小六朝自己的马车走去,头也不回地道:“本王要进宫拜年了,你别跟着了,否则本王就去跟皇兄告状!”   “……”    第258章 小六的反感   小六说要进宫还不准宇文霄跟着,但宇文霄却不听他的,像是无赖似的,跟着小六的马车。   小六没理,等过了一会,有人来敲他的车窗,小六也没理,但敲车窗的人格外耐心,敲几下等一会,然后继续敲,又等一下。   烦人。   “去去去,别烦本王。”小六探头出去骂。   宇文霄坐在马背上,单手拉着缰绳,另一只手拿着一个锦盒,还朝小六晃了晃,“新年礼物,要不要看看。”   小六难敌好奇心,“是什么东西?”   “你猜猜。”   小六一听来了兴趣,正要伸手去接,无意中看到宇文霄眼里的笃定跟笑意,他想起了什么,又缩回手,理智的拒绝:“还是算了吧。”   宇文霄:“真的不好奇?”   小六诚恳道,“如果你把本王当成朋友,这礼物本王肯定接了,但你现在是想当本王的睿王妃……本王就一点都不好奇了。”   宇文霄不满:“你就这么看不上本殿下?”   小六正要再说,宇文霄就已经把锦盒朝车窗丢进来,小六怕被砸到,连忙退开,看着锦盒掉进了马车里,锦盒的盖子都弹出去了。   小六弯腰去捡起来,这才看到锦盒里面装的东西,惊了一下:“华容道?”   他把盖子盖上,再次往外面看的时候,宇文霄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只能待会让人把锦盒送到宇文霄住的客栈还给他了。   小六脸上的表情没有惊喜,没有惋惜,也没有好奇,他把锦盒的盖子盖上,随手放在了一边。   宇文霄还是不够了解小六。   华容道玩起来很有趣,很多人都爱玩,但是小六不喜欢,一点也不喜欢。   宇文霄只知道小六爱玩爱闹爱聊八卦,所以就以为小六可能会喜欢玩华容道,但他不知道的是,小六以前还没出宫建府之前,小六在宫里经常被人形容为不聪明,在学业上不开窍,常常因为课业太差而惹上书房的几位授课先生生气。   所以,华容道跟鲁班锁这些玩起来需要动脑筋的玩具,小六一点都不喜欢。   因为有人曾经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告诉小六,小六不聪明,所以他不适合玩这些。   而小六最讨厌的就是被人说他不聪明。   所以从听到那些话之后,小六就再也不玩华容道、鲁班锁这些了。   等马车停在宫门口的时候,小六的心情还是很差,他板着脸走下马车。   今天在宫门口轮值的是禁军周重,他看到小六来了,正要上前说什么,但是却被另一个人抢先了:“睿王殿下,陛下跟君后都已经出宫了!”   小六顺着声音看过去,惊讶道:“沈侍郎?你怎么也在宫门口?”   沈晨卯拿起手里的拜帖,晃了晃,露出戴在手腕上的红绳,这红绳有些旧了,红绳的带子随着他的动作也跟着一晃一晃的,他笑道:“因为下官跟睿王殿下一样,都是来宫里拜年的,但来的不巧,陛下跟君后已经出宫了。”   小六的目光被他系在手腕的红绳给吸引了目光,小六觉得奇怪,沈家的大少爷,年轻有为的兵部侍郎,怎么会戴着一条几年前的红绳都舍不得摘?这玩意有什么特殊的吗?   小六看了一会就移开视线,想起白跑了一趟,于是一脸失落的埋怨道:“他们应该是出宫躲清静了。真是的,他们出宫都不说一声,害本王白跑一趟!”   沈晨卯听了这话只是笑笑,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不敢随便附和。   借给他十个虎胆,他都不敢说陛下君后的不是。   但睿王说就不一样了。   怎么说呢,就是同人不同命。   小六准备回自己马车了,想起了什么,又笑着说:“本王都差点忘记恭喜沈侍郎了,本王听说幽州这次能发现鉴宝阁做的恶事,沈侍郎可立了不少功。”   沈晨卯却一脸尴尬,“都是幽州官府跟肃王的功劳,下官不过是帮了一些细枝末节的小忙而已,算不上是立功。”   小六笑道:“沈侍郎真是太谦虚了。”   沈晨卯也笑,却什么都没说。   小六是真心实意的恭喜沈晨卯,因为他不知道沈晨卯之前跟赫连宽在私底下的合作,以为这两人没什么交集。   所以小六说完就移开视线了,没有看到沈晨卯那一瞬间变得难看的表情。   沈晨卯的神色复杂,他原先也不知道鉴宝阁的内里有那么多的龌龊,否则他是不可能找到赫连宽合作的。是因为寒山寺祈福之后,他的母亲刘氏得知鉴宝阁在帮着沈晨卯寻找林星的下落,刘氏就一边派人去幽州调查鉴宝阁,一边派人盯着赫连宽。   也就是因为刘氏这么一查,沈家这才知道,鉴宝阁以前都做了什么事,还知道幽州官府跟肃王都已经盯上了鉴宝阁。   沈晨卯知道这件事之后,担心自己跟赫连宽合作的事情传出去之后,自己会受到连累,就收集了一些鉴宝阁以前做过的恶事,然后交给了肃王跟幽州官府。   因此也就有了刚刚小六嘴里说的“沈侍郎可立了不少功”这句话。   寒暄了几句之后,小六就准备离开了,正要开口的时候,沈晨卯的目光却越过了小六,朝他后面看过去,又扬起了一个笑容,“张大人新年好。”   张冷一袭新衣,神采奕奕的,朝小六行了礼,然后道:“两位也是进宫拜年的?一起进去?”   沈晨卯摆摆手,把刚刚跟小六说的话又重复跟张冷说了一遍。   随着沈晨卯摆手的动作,张冷也注意到了沈晨卯戴在手腕的那条红绳,神色有些诧异。   沈晨卯察觉到了张冷的视线,这才想起什么,他不动声色的放下手,广袖垂下来,遮住了他的手腕。   张冷移开目光,主动提议道:“既然帝后不在宫里,那本官做东,请睿王跟沈侍郎一起去吃杯酒?”   沈晨卯笑,“好啊,张家酒楼的秋露白可是有价无市的,张大人要请我们吃酒,除了秋露白,可不兴拿别的酒来敷衍我们。”   小六兴致缺缺,“本王就不喝了,先告辞了。”   沈晨卯跟张冷目送他离开。   —   渝安站在雅间里的窗户旁,往楼下看,也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回头招唿道,“席辞墨,快过来。”   席辞墨走到渝安身旁,“怎么了?”   渝安示意他朝一个方向看,“我看到宇文霄了,他刚刚好像是从睿王府的方向过来的,他是不是去找小六了?”   席辞墨将渝安揽进怀里,漫不经心道:“不知道。”   渝安还要再看,但是宇文霄已经骑马去了另一条路,看不清了身影,渝安只得放弃。   渝安刚回神,发现席辞墨对自己动手动脚的,于是推开他,正色道:“还在外面呢。”   席辞墨:“……”   渝安走到桌旁坐下,拍了拍旁边的空椅,等席辞墨落座之后,见后者拧着眉,不说话。   渝安噗嗤一声笑了,往前凑了凑,亲了亲席辞墨的唇,还调侃道:“就说了你一句而已,你就闹不开心了?”   席辞墨什么都没说,低头又亲了一下。   过了一会,渝安手推着席辞墨的肩膀,把他推开一些,红着脸说:“我要吃桃酥了,你先别碰我。”   席辞墨嗯了一声,又去牵着渝安的手。   渝安一边吃桃酥,一边说席辞墨真是越来越黏人了。不过,渝安说这话的时候,语气软软的,也不是抱怨,更像是撒娇。   席辞墨唇角往上扯了扯,似是想笑,他把装着桃酥的小碟子往渝安的面前推了推,问:“喝茶吗?”   “喝。”   渝安爱吃桃酥,但他刚刚已经吃了板栗跟瓜子,吃了两块桃酥就吃不下了,剩下的那几块桃酥就都给席辞墨吃了。   席辞墨一向都不挑食,三五口就把剩下的桃酥都给吃了,还喝了茶。   渝安托腮看他,问道:“好吃吗?”   席辞墨实话实说,“不好吃。”   渝安:“……”   —   客栈里,宇文霄坐在桌旁,神色冷淡,他的心腹在一边急的团团转,“殿下千里迢迢来一趟景幽,怎能无功而返?依属下之见,殿下还是应该在咱们返程之前,继续努力才是。”   宇文霄把玩着摘下来的黑色护腕,“本殿下觉得,他应该是看出了什么。”   心腹苦口婆心的劝,“看出了什么?那都不重要,只要殿下能跟景幽国的睿王联姻,这有助殿下夺嫡!……殿下可千万不要轻而易举的放弃啊!否则咱们之前做的努力都白费了不说,其他几位皇子现在都已经视殿下为眼中刺,如若殿下这次回去没有新的靠山,恐怕去年春猎的事情还会发生第二次啊。”   春猎?   宇文霄忽然道,“本殿下在年夜宴那晚,提出要跟睿王联姻的事情,是不是已经有人把消息传回去给本殿下的那几个皇兄弟了?”   心腹点点头,又迟疑道:“属下愚钝,为什么殿下明知道……却不让属下把那封信给拦截了?”   宇文霄把摘下来的护腕重新戴上去,自顾自道:“你说,本殿下的那几个兄弟要是知道了这件事,他们会让我顺利跟睿王联姻吗?”   心腹果断的摇头,“他们会想方设法的阻止。”   因为一旦宇文霄跟睿王联姻,宇文霄就如虎添翼,在夺嫡一事上就更是抢占先机,将那几位皇子远远甩下一大截。   所以那几位皇子肯定会坐不住的。   心腹这两天一直都在担心这件事。   宇文霄却半点都不紧张,他道:“按照之前的安排,我们再过几日就要回密焉了,对吗。”   心腹点头。   ——密焉的使臣团元宵之前就要离开景幽国,而宇文霄肯定也要跟着一起回去的。   “我那几位兄弟的手段不过就是那几个,”宇文霄顿了顿,他轻描淡写的说出自己的计划:“如果本殿下受伤了,短时间内就不能离开景幽国,得先养伤,刚好趁着这个时间,本殿下能跟睿王多待一阵。”   虽然睿王现在已经明说了对宇文霄无意,但宇文霄觉得,应该只是他们相处时间不长,等时间一长,睿王怎么肯定能被他打动。   心腹这才恍然大悟。    第259章 糖葫芦   但心腹还是有些担心,他觉得宇文霄为了留下而选择用这个办法,实在是太冒险了。   毕竟去年的春猎,要不是宇文霄力气大得惊人,而且又善拳脚功夫,恐怕就悬了。   “殿下,恕属下直言,这恐怕不是一条良策。”   宇文霄示意他继续说。   “属下愚钝,说不出个所以然,但殿下怎么能以身涉险呢?倘若出了意外怎么办?”心腹苦口婆心的劝道,“殿下……去年的春猎,那帮人派来的险些要了您的命,这要是再来一次,他们派来的人肯定会比之前更加厉害,到时候您怎么躲?”   宇文霄安静了半晌,才道:“你说的没错,但是,这一次不一样了。”   “?”   宇文霄道:“这里是景幽国,他们不敢太放肆的,你且放心好了。”   心腹还要再劝。   但是宇文霄却冷冷道,“你刚刚也说了,如果这一次我没有找到靠山就回了密焉,我拿什么跟他们争?”   心腹瞬间就没话可说了。   宇文霄摸着右手的护腕,沉声道:“我现在不担心他们派人来找我麻烦,我只担心,他们派的人不是在元宵之前,而是元宵之后。”   “元宵节之前我们就要离开景幽国了,如果是在景幽国受的伤,我还有理由留下来养伤,但如果是在离开的途中,那帮人才出现……这才是我最不想看到的。”   心腹想了半天,干巴巴的说了一句,“殿下不必忧心,车到山前必有路。”   宇文霄根本没有被安慰到,“滚吧。”   心腹沉默着离开,顺便把门给关上了。   —   渝安跟席辞墨回宫之前,顺道去了一趟就在附近的睿王府。   小六也是刚回来,他一回来就发了闷气,把自己关在屋里,谁都不准来敲门。   等管家来敲门叫他的时候,还没来得及说话,小六就隔着门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敲什么敲,出去!本王之前吩咐你们的话你们都忘记了是吧!?这里是睿王府,本王说了算!都出去!”   管家听的冷汗津津的,等屋里面安静之后才道,“……启禀王爷,是陛下跟君后来看您了。”   “……”   嘎吱一声,紧锁着的房门被人打开,小六探个脑袋出来,问管家,“真的?什么时候来的?”   管家哪敢骗他,连忙道:“就在前厅,刚来的,还给您带了礼物。”   小六多云转晴,他直起腰,拍了拍衣服,才疾步出去。   渝安跟席辞墨出宫的时候都只是出来躲清静,当时也没想着要来睿王府,自然也就没有带礼物,临时起意要来睿王府的时候,就在路上随便买了一个礼物。   是糖葫芦。   小六一进前厅,就看到前厅里有一团特别耀眼的红色果子,他定睛一看,是糖葫芦!很多很多的糖葫芦,连糖葫芦架都搬来了!   小六先是倒吸一口凉气,第一反应是吃不完,然后他欢天喜地的跑过来,围着糖葫芦架转了两圈,搓了搓手,想拿一根糖葫芦,但是又不好意思。   渝安手里拿着一根糖葫芦,一边吃着一边说,“想吃就拿啊,哦对,这是给你的礼物。”   小六的嘴巴都要咧到耳朵根去了,但是又故作矜持的说,“臣弟这两年都不爱吃糖葫芦了,臣弟都长大了,也不爱吃了……”但是眼睛就是没离开过糖葫芦。   渝安吃着酸甜的糖葫芦,见小六一副馋的不行,但是又嘴硬的样子,啧了一声,“少装了,赶紧吃吧,你要是不吃,我待会就拿回宫给阿恒。”   小六一听这话,立即拿了一根糖葫芦吃,口齿不清的道,“臣弟刚刚去宫里找你们,你们怎么都不在啊?”   渝安指了指席辞墨,“他嫌烦,出宫躲清静了。”   席辞墨瞥了渝安一眼,后者朝他一笑,席辞墨就没了脾气了,然后问小六,“宇文霄刚刚是不是来了睿王府?”   小六乍一听到宇文霄的名字还没有反应过来,想起来之后才点头,“是来过,不过他今天就是在府门口说了几句话,丢了一个华容道就走了。”   想起还放在自己马车里的华容道,小六对管家说,“去把华容道送回去,就说我不要,让他以后什么都别送了。”   管家点头,行礼之后就先出去了。   小六想起什么,突然叹气,连糖葫芦也吃的没有刚刚那么津津有味了,“皇兄,小六想去封地了。”   席辞墨微微蹙眉,“先前不是商量好了,等开春再离开?”   他想起什么,脸色一沉,“有人烦你了?”   小六摇摇头,心不在焉的咬下一个糖葫芦,道:“不是的。”   但是小六这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看着也着实让人担心。   渝安把糖葫芦放在一边,道:“小六,你要是觉得宇文霄经常来烦你,让你恼了,我们就让密焉的使臣团早点离开,你不必委屈自己。”   小六摇摇头,他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你们要回宫了吗?要不在府里用膳之后再回宫吧?”   席辞墨点头,“可以。”   渝安想起什么,交代了钱宝两句,钱宝点点头,行礼之后就出去了。   小六一听说席辞墨跟渝安留下来用膳,心情好转了,很快就恢复好了平时的状态,见状,小六好奇的问道,“钱宝去哪里啊?”   席辞墨也去看渝安。   渝安却伸出手指摇了摇,故意卖关子:“等一下你们就知道了。”   等膳食端上来的时候,钱宝才回来,还带了好几个宫人,把阿恒也带出来了。   阿乖还不到周岁,今天虽然天色好,但风大,所以就没带他出来。   小六看到阿恒的时候很惊喜,“快快快,让六皇叔抱抱。”   小太子阿恒第一次出宫,难免开心,更别提一进前厅,阿恒看到了下人还没来得及撤下去的糖葫芦,眼睛都直了了,嚷嚷着要吃糖葫芦。   小六哈哈笑,拿着糖葫芦逗他,“就不给你。”   小太子差点被气哭,转头去找他父皇告状,但他父皇更冷酷,“别吃了,这不好吃的。”   “……”   阿恒委屈巴巴的向渝安伸手,“君父抱抱。”   渝安在旁边直乐,见状,抱起他,然后一边笑一边哄难过的小太子。    第260章 你怎么来了   用膳的时候,在宫里就吃了东西的阿恒一点也不饿,所以就满屋子乱跑,还钻到桌子底下,咯咯直笑,最后是管家拿了一个小孩玩的玩具给阿恒,阿恒这才终于安静下来。   小六看的瞠目结舌,忍不住道,“阿恒这性子也太皮了,一点也不像皇兄,更像皇哥夫。”   “……”渝安刚刚在酒楼吃了桃酥跟板栗,现在也不饿,正小口的喝着汤,闻言也喝不下去了,没好气的拿帕子擦了擦手指,道:“吃你的吧,少废话。”   等吃完之后,回宫的马车就已经备好了,玩累了的阿恒已经睡着了,所以席辞墨跟渝安也没在睿王府多待,带着阿恒先回宫了。   小六亲自来睿王府的门口送他们,等看不到马车了才准备回府,他的管家在旁边道,“王爷,咱们睿王府第一次这么热闹呢。”   小六也点头,“要是每天都能像刚刚那么热闹就好了。”   管家笑,“等王爷娶亲之后,咱们府里多了一位睿王妃,过个一年半载的再添一个世子,到时候咱们府里也能整天热热闹闹的了。”   听了这话,小六也开始憧憬了。   小六跟管家正要返回睿王府,刚走到门槛,一颗石子从后面丢过来,砸在了小六的脚边,滚了几圈才停下来。   小六回头去看,宇文霄又出现了。   宇文霄扬了扬手里的锦盒,他是来问小六为什么要把自己送的华容道给还回来的。   “你不喜欢?”宇文霄问。   小六不答,他看了看天色,就开始轰人:“你赶紧回去。”   宇文霄三五步走过来,站在台阶下,锲而不舍的问小六,“你不喜欢华容道,还是不喜欢我送的华容道?我还准备了别的东西,你喜欢别的,我都可以准备。”   小六听完,表情都没变,只是道:“你该走了。”   宇文霄:“借一步说话?就一会,问完我就走。”   管家跟几个睿王府的侍卫要上前阻拦,他们都不是宇文霄的对手,但这里是景幽国的睿王府,不是密焉,所以宇文霄并不想跟他们动手,故而只是往旁边闪了闪,没让他们靠近自己。   侍卫还要上前,却被小六给拦下了,小六皱着眉,嘀嘀咕咕的:“行了行了,本王就听你说两句——这天都要黑了,有什么事情就不能等到明天再说吗?”   宇文霄朝旁边示意,“王爷请。”   —   睿王府附近的那些宅子住也都是些王公贵侯,比如宣平侯府也在附近,还有老信王的府邸,还有康郡王府。   因此这条街还算安静,街上都没什么摊贩,尤其是到了天黑,来往的行人就更少了。   小六朝睿王府外面走去,宇文霄就跟在他后面,走了一小段路之后,小六估摸着差不多了,再远就看不到睿王府的门了,于是停下来,“你有什么要说的?”   宇文霄开门见山:“我过几日就要回密焉了。”   小六楞了一下,想起确有其事,他点点头,“一路顺风。”   “……”宇文霄冷静道,“你不打算挽留我吗?”   小六心想本王为什么要挽留你?然后客气道,“要不我请你吃杯酒,就当是为你饯行了。”   宇文霄挑了挑眉,正要再说什么,忽的脸色一变,冲上前,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把小六吓了一大跳,连连后退,却被宇文霄一把扯住手臂,往身后一拉。   小六晕头转向的就躲到了宇文霄的后面,接着耳边就传来了打斗声,他定睛一看,腿都被吓软了。   三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黑衣蒙面男子,手持短刃,招招都是动了杀心的朝宇文霄攻来。   ——如果刚刚宇文霄没有把小六拉开的话,就是小六先对上那些短刃。   宇文霄出来得急,他没有带武器,只能用手里的锦盒挡着三个黑衣男子的进攻,锦盒是木头做的,没挡几下,就被黑衣男子的短刃给生生的噼开了。   小六眼都直了,丢下一句:“本本本王去找帮手!!”然后就丢下宇文霄,朝睿王府跑去。   刚跑几步,一个黑衣男子就追上了小六,一脚踹到小六的腿上,小六没防,直直的扑在了地上。   “!!!谁踹本王!!”小六气的哇哇叫。   宇文霄及时的抛出手里只剩半个的锦盒,挡住了黑衣男子朝小六刺向的刀,又一脚踹上去,这个力道用上了全力,那黑衣男子直接就重重的砸到了旁边的墙壁,吐出了一口血。   小六被宇文霄扶起来的时候,看到那一幕,目瞪口呆,不由自主道:“你力气可真大啊。”   宇文霄抿了抿笑,他不经常被夸,一被夸就不好意思。   小六突然疯狂指着宇文霄的后面:“看看看!”   宇文霄转身,利落的分别擒住偷袭的另外两个黑衣男子的手臂,一用力,那两人的表情瞬间就变得扭曲起来,宇文霄冷冷道,“你们有什么就冲我来,但这个人是睿王,你们碰不得。”   然后往前一推,那两人齐刷刷的踉跄着倒退,一屁股坐在地上。   睿王府那边的护卫听到了声响,纷纷跑过来。   三个黑衣男子不敢再恋战,连忙起身,踉踉跄跄的跑开。   侍卫们已经跑过来了,他们看到了三个黑衣男子的背影,于是一半的侍卫去追,剩下的一半留下来保护小六,纷纷道:“睿王没事吧?属下们来迟了!”   小六摆摆手,就是摔疼了而已。   小六故意把几个侍卫支开之后,问宇文霄,“刚刚那三个人是冲着你来的?你知道他们是谁?”   刚刚宇文霄说那句话的时候并没有刻意的压低声音,小六听到了。   宇文霄是故意当着小面说的,因为他猜到,小六可能已经看出自己提出联姻的意思并不单纯,所以才会对自己爱答不理的,因此,宇文霄这次不打算瞒着小六。   宇文霄点头,“是,我知道他们是谁,也知道他们是冲着我来的,你只是无辜被连累的。”   小六很欣赏宇文霄的坦诚,但是一想到刚刚的凶险,小六又有些后怕,他想了想,说:“需要本王帮你吗?”   宇文霄拒绝了:“我自己可以解决。”   小六当然不会勉强,转身就带着侍卫们走了。   宇文霄看着小六被侍卫们拥簇着离开的背影,不知怎么的,心里突然有一些复杂,少顷,宇文霄这才抬脚离开,朝客栈的方向走去。   —   睿王府的管家从侍卫的嘴里得知这件事之后,吓得不轻,连忙差人把刚刚的事情都去告诉宫里,结果人还没走出前厅门口,就被小六给拦下了。   管家不明所以,“王爷?”   小六坐在椅子上啃果子,抚慰刚刚受惊的心灵,闻言摆摆手,示意管家别管,然后道:“这事传到宫里,皇兄肯定要生气的,更何况,宇文霄他们过两天就要离开了,也不必再闹这一出。”   管家有些犹豫,但还是点头道:“是,王爷。”   小六想起什么,又道:“对了,你派人去给宇文霄送一个金疮药。”   管家十分不解,“是,王爷。”   客栈的厢房里,宇文霄听到有人敲门,道:“进。”   他的心腹拿着一个金疮药走进来,道:“殿下,这是睿王府刚刚送来的金疮药,您受伤了?”   宇文霄点头,一对三,而且还是在宇文霄没有任何武器的情况下,受点轻伤是在所难免的,但是宇文霄没想到,小六当时居然发现了,而且还派人送来金疮药。   宇文霄接过来,却没让心腹帮自己上药,还让他先出去。   心腹没有离开,他有些担心的问,“殿下,今天已经有人来试探了,但肯定只是一个开端,只怕之后来的人会越来越难对付。所以,殿下以后要出门,还是尽量带着属下吧。”   宇文霄不答反问,“你去查一下,刚刚发生在睿王府附近的事情,有没有传进宫里?”   心腹抱拳出去,大概半个时辰左右又回来了,“回殿下,没有。”   宇文霄先是不动声色的松口气,又道:“我们几时离开景幽国?”   “初十。”   距离他们离开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   刚回到云庆宫,老信王跟老信王妃一起过来了。   席辞墨亲自去见的,渝安没过去,他懒。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席辞墨就回来了,渝安正躺在美人榻上看书,见席辞墨靠近了,便把书放下,“老信王跟老信王妃过来说什么了?”   席辞墨将大氅解下,交给一边的宫人,又接过了热茶,喝了一口,这才道:“过两天,信王府想在城西马场办一个马球会。”   渝安满头雾水,“信王府往年也办过几场马球会,怎么今年特意进宫说此事?”   席辞墨言简意赅,“他们说,到时候让小六过去见见世面。”   渝安明白了,“哦。”   信王府那边很速度,初五那天就在城西马场准备了一个马球会,还请了不少名门望族的夫人们,那些夫人原本都不愿意来的,但后来一听说睿王会来,立即就明白了信王府的用意,于是在初五那天,都把家里还没出阁的姑娘跟哥儿都一起带来了。   魏家,徐家,傅家,岳家,夏家……十几个家族都过来了。   城西马场热热闹闹的。   小六刚刚赶到城西马场,得知来了这么多人,顿时有些紧张,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下马车,马车被人敲了敲,小六掀开车帘一看,就看到了宇文霄。   宇文霄似笑非笑,“睿王爷都来了,怎么也不进去看看?”   小六震惊道,“你怎么来了?”    第261章 他都不喜欢   小六没想到宇文霄也来了,不过他也没搭理对方,摆着王爷的架子,雄赳赳气昂昂的就进了城西马场。   今天城西马场已经被信王府给包下来了,过来的人都不是为了玩,而是来看看睿王。   因此小六一出现,就有不少人的目光一下子就都聚集在了小六的身上,小六不慌不忙的走到马场搭的一个亭子——专门用来喝茶聊天的亭子。   老信王妃连忙招手,“小六快过来,到皇婶这里来。”   “信皇婶,”小六恭恭敬敬的问好,刚坐下来,老信王妃就问他,“今天来的年轻姑娘还有哥儿们,样貌都格外的俊儿,才华跟品行也是样样不缺,小六有没有看上的?皇婶替你去说。”   小六不好意思的挠挠脸,嗫嚅道,“本王才刚来……”   这回答,引得老信王妃哈哈笑,然后道:“也是,小六刚过来……忠信,带着睿王去牵匹马,给他挑匹好一点的马。”   小六谦虚道,“一般般的也可以。”   老信王妃却笑着说道,“这可不行,小六你骑术不好,你以前刚开始学骑马的时候,还闹了不少笑话,你母后可没少因为这个生气。小六听话,今天跟往常不一样,来了这么多人呢,可不能出糗——忠信,快带睿王过去。”   小六瞬间就蔫了,他不喜欢被人揭短,但老信王妃是长辈,他又不能说什么,只能蔫头耷脑的跟着忠信去挑马匹,一下子就没有了刚刚的精气神。   刚走到马厩,宇文霄跟着进来了,他就站在小六的身边,说:“怎么不过去跟别人聊天?”   小六正一肚子火呢,不悦道,“你缠着本王干什么!滚远一点。”   宇文霄的脸色不变,并没有把小六的话放在心上,他道:“隔壁有一群公子哥在踢蹴鞠,要不要过去一起玩?”   小六的心思一动,但是一想到老信王妃专门为自己筹办的这场马球会,又不好意思就这么离开,“算了算了。”   忠信拉着一匹马走过来,“睿王殿下,这匹马就是城西马场最好的马了,您看看好不好?”   说着,忠信这才注意到出现在小六身边的宇文霄,他不认得宇文霄是谁,但是却从对方不同于他们景幽国的穿着打扮来看,也隐隐能猜出这人是谁。   忠信不动声色道,“睿王殿下要是不满意的话,老奴让马场重新给您选一匹马。”   小六不愿意这么麻烦,直接就摆手拒绝了。   忠信返回老信王妃那边。   小六翻身上马之后,宇文霄叫住他,面色沉静道,“那天的事情,我想跟你道谢,多谢睿王没有把那三个黑衣刺客的事情告诉宫里。”   小六不在意的点头,他手里拉着缰绳,问道:“那天没来得及问你,那几个人是谁派来的?”   宇文霄没瞒他,“应该是我那几个兄弟。”   小六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他点点头,什么都没说,直接骑马走了。   宇文霄站在原地看着小六的背影,看了一会,宇文霄察觉到有人在偷看自己,不动声色的就朝着那道目光看过去,看到一个身着灰色短打的人。   对方没想到宇文霄会这么警觉,慢了一拍才藏进了人群里。   宇文霄还没看清,那人就已经走了。   宇文霄的眼底浮出一抹戾气,他知道又有人找上门来了,这令他心情不爽。少顷,宇文霄的神色才恢复如常,他没有继续待在城西马场,转身就出去了。   —   那边,魏家的哥儿跟夏家的小姐刚打完一场马球,是夏家小姐赢了,她笑容满面的骑马朝小六过来,“睿王殿下,我们比试一场吧。刚好,傅家跟岳家也都来了,他们也善马球,大家一起玩玩?”   小六矜持的点头,“好。”   夏家是武将出身,夏家小姐的脾性豪爽,是整个场上第一个跟小六搭话的人,其他人原本都处于观望状态,一看到这场景,就有人开始暗暗后悔没有早一点出手。   —   宇文霄刚从城西马场出来,看到门外停了一辆马车,他正要绕过去,却见渝安从马车里出来。   四目相对。   渝安挑了挑眉头,“这么巧,宇文殿下也在城西马场?”   宇文霄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君后怎么也来了?”   渝安是来看热闹的,他知道今天这场马球会的主角是小六,他原本还想让席辞墨也一起来看看的,但是大理寺卿薛褚跟张冷突然拿着折子进宫,说是有要事禀报,所以渝安只能自己先来看看。   没想到宇文霄也在。   但渝安没说自己来的原因,他反问道,“宇文殿下怎么也来城西马场了?碰巧?这城西马场可是在城外呢,不至于这么巧吧。”   他这句话让宇文霄打消了随便敷衍过去的想法,只得半真半假的道:“得知这里有一场马球会,过来看看热闹。”   “本君记得,你们密焉人不怎么玩马球。”   宇文霄:“但是也略知一二。”   渝安点点头,又问道,“宇文殿下初十就要离开了吧?”   “是。”宇文霄来之前就已经打听过,知道景幽国的君后渝安很聪明,宇文霄担心言多必失,直接道,“君后既然来了城西马场,还是赶紧进去吧,我先告辞了。”   渝安道:“本君听说,宇文殿下这几天经常缠着小六——该说的该拒绝的,年夜宴那晚就都已经说清楚了,宇文殿下还是趁早打消了你对小六的那些念头。”   宇文霄握了握拳,很快又松开,脸上神色不变,“我心仪睿王,但我也知道发乎情止乎礼,所以一直都未有逾越之处。”   渝安纠正他,“你是想利用他。”   宇文霄倏地抬头,不肯承认,“绝无此事!”   渝安语气淡淡的,说的话却犀利的很,“你以为你能瞒得住谁?”   宇文霄语气恭敬,“如果您不肯相信,那我也没办法。”   “宇文殿下心高气傲,而小六拒绝了你几次之后,你还锲而不舍的找上小六……宇文殿下才认识小六几天时间而已,怎么这么快就对他情根深种了?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宇文霄一口咬定了,“我只是喜欢睿王而已。”   渝安心力交瘁,也懒得再说,他朝城西马场走进去,“初十那日,还请宇文殿下能按时跟使臣们一起回你们密焉,可别闹出什么幺蛾子。”   钱宝跟几个禁军跟上。   宇文霄朝四周瞥了一眼,没发现刚刚偷看他的人,却看到几个暗卫站在暗处。   暗卫?   只有储君跟皇帝才有的暗卫,居然还被派来保护渝安这个君后了?   宇文霄暗暗称奇,他心道,这姓渝的君后的手腕可真是厉害,居然还能哄得这景幽国的帝王对他这么好,连随身保护的暗卫都安排给他。   —   到了傍晚时分,信王府准备的马球会就结束了。   众人纷纷离开   凉亭里,老信王妃、渝安,小六还在聊天,而禁军跟侍从们就守在凉亭旁边。   魏家哥儿神色迟疑,他想去跟睿王打声招唿,好歹让睿王记住有他这么一个人,否则他今天岂不是白来了?   但魏家哥儿刚朝着凉亭的方向走了几步,夏家小姐眼尖,疾步走过来,一把拽着他,把他拉走,“别傻站在这里了,走吧。”   魏家哥儿咬了咬下唇,不情不愿的跟着夏家小姐离开了。   —   老信王妃年纪大了,就喜欢拉着人唠家常,渝安十分后悔跑出来看热闹了,他这一整天尽听了一些家长里短的王府杂事,听的头晕眼涨的,几次都开口说要离开,但老信王妃聊的兴起,哪肯轻易放人。   老信王妃见马场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她的话锋一转,“小六,你今日可看上了哪家的哥儿小姐?说说看。”   小六支支吾吾的。   钱宝递来一杯茶,渝安接过来喝了两口,也好奇的问,“快说说看,小六。”   老信王妃猜测,“是魏家那位安静的哥儿,还是夏家那位飒爽活泼的小姐?要不就是傅家的……?”   小六摇头,“都,都不喜欢。”   老信王妃脸一板:“怎么会,你是不是刚刚没仔细看?今日来的这些人家,老身都是提前打听过的,怎么一个都没让你瞧上?”   小六连忙说:“是本王自己太挑剔了。”   渝安打圆场,“再过几日就是元宵节了,要不到时候再办一个……”   小六忽的闹了脾气,“算了算了。”   老信王妃也生气了,一拍桌子,“真是惯坏了你!你瞧瞧你这样子,整日懒懒散散的待在睿王府,也没个事情可做,让你先成家再立业吧,你还闹脾气了,真是惯坏了!”   信王府的侍从们见状,连忙跪下来,跪了一片。   小六也有些愧疚了,“我……”   渝安和稀泥,先是温声的劝了老信王妃两句,又帮小六说话,“小六最近跟张家一起做生意,忙的很,可能就是忙累了,小六又从小没吃过苦,所以才闹了点脾气,您别跟他计较。”   老信王妃这才缓了脸色。    第262章 出事   等老信王妃离开之后,小六才垂头丧气的问渝安,“皇哥夫,刚刚的事情,能不能不要跟皇兄说?”   渝安无奈的摊了摊手,“就算我不说,可你皇兄肯定也会知道的。”   刚刚老信王妃发火的时候,这凉亭的周围有禁军,有信王府的侍从,还有几个城西马场的伙计,以及暗卫。   就算这些人都不说,老信王这两天肯定也会进宫去说的。   小六明白了,他耷拉着脑袋,道:“好烦啊。”   渝安可不是这么好煳弄的,他让钱宝给小六端了一杯刚泡好的热茶,然后道:“先前让你成亲,你还满心欢喜的答应,怎么今天又嫌烦了,刚刚还发脾气?”   小六含煳其辞,“就是突然觉得麻烦了,而且,刚刚都没相中的。”   渝安想起刚刚在城西马场门口碰见的宇文霄,他道:“是因为宇文霄?你难道……”   “才不是。”小六急急的一口否认。   渝安顿了顿,无语道:“不是就不是,你吼什么。”   然后又道:“那刚刚宇文霄来这里干什么?”   小六心不在焉的说不知道。   渝安看出他心事重重的样子,但是问了小六也不肯说,所以干脆就不问了,站起来拍了拍衣服,道:“时候也不早了,该回宫了,你也早些回王府吧。”   小六哦了一声。   渝安抬脚朝着城西马场外面走去,钱宝跟在后面,小声的嘀咕猜测,“主子,奴才觉得睿王殿下好像有心事,挺不开心的。”   渝安点头,回头看了一眼还坐在凉亭没动弹的小六,摇摇头:“算了,席辞墨之前说,小六的年纪也该学着独当一面了,他既然不肯说,那就由他自己解决吧。”   钱宝点点头,又问:“那您要不要把刚刚的事情告诉陛下呢?”   渝安满不在意的道,“就算我不说他也能知道。”   走到马车旁,车夫搬来了一个小凳子,渝安踩着凳子上马车,正要掀开车帘进去,却看到宇文霄从马场隔壁的门走出来,神色凝重的,却没离开,而是顺着墙角绕到了马场后面,没一会就不见了身影。   “他还没走?”渝安脚步一停,有些诧异道。   钱宝没看到,听到渝安这么说,就踮脚看过去,但是什么都没看到,满头雾水的,“啊?主子,是谁啊?”   渝安没答,他皱眉想了想,刚刚宇文霄步伐匆匆的,好像是在找什么人,还是在找东西?   “马场隔壁是什么?”   “是可以踢蹴鞠的地方。”车夫答道。   渝安还在想,其中一个禁军上前,恭敬道:“君后,天色不早了,要是再不回去,宫里就该派人来催了。”   渝安抬头看了看天色,再不回城就该天黑了,他点点头,也没再多想,弯腰走进马车里,“走吧。”   马车朝城里走去,渝安听着马车外面响起的车轱辘的声音,又听到远处的山林里传来的鸟叫声,叫了一声:“钱宝。”   钱宝坐在马车外面,跟车夫小声的聊天,车夫不想跟他聊,怕君后骂,但又不敢得罪钱宝,所以偶尔才应一两声。   听到渝安在马车里面叫人,车夫连忙提醒钱宝,“君后叫你呢。”   钱宝掀开车帘,探头进来,“主子怎么了?”   “睿王府的马车跟上来了没有?”   闻言,钱宝往马车后面看,他们现在离城西马场越来越远了,看不到马场,也没看到睿王府的马车跟上来,于是照实回答。   “没跟上来?”   钱宝也觉得有些奇怪了,“天都这么黑了,睿王殿下怎么也不抓紧时间回城啊?”   渝安突然道,“掉头回去。”   钱宝诧异的啊了一声,“为什么?”   “再不回去就天黑了,城门会关上,小六不可能不知道这个,先回去看看。”渝安觉得不对劲。   一个禁军不赞同的劝道,“天色已晚,君后还是先回宫里吧,咱们兄弟几个骑马回去看看,我们的马比马车快些,来回也不耽误时间,而且,兴许是睿王殿下的马车太慢了呢。”   渝安沉思了一下,“也是,派两个人骑马回去看看。”   两个禁军骑着马,掉头回了城西马场。   马车继续往城门口赶去,走了一段路之后,渝安算了算时间,又问了一遍,得知刚刚掉头回城西马场的两个禁军还没回来,渝安一把掀开车帘,“都回去,出事了。”   —   城西马场后面的一个小山坡下面,传来了刀剑交锋的声音,都是动真格的,这声音听的人心里发慌。   一共两拨人,拿剑的是十几个有备而来的黑衣蒙面人。   拿刀的是睿王府的两个侍卫,再旁边就是宇文霄,还有一个刚刚赶来帮忙的禁军——原本是两个禁军,现在就剩一个了。   小六躲在禁军的身后,他听到这些刀剑交锋的声音就被吓得腿软,心里很后悔,早知道刚刚就早点离开马场了,不然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小六刚刚就是在马场里面发呆,等睿王府的侍卫来喊他了,小六这才发现天快黑了,于是赶紧离开。   结果刚出了马场,宇文霄就拦住他,说有点事要说。   小六嫌烦不想说,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就出现了意外。   二十多个黑衣蒙面人冲出来,他们的目标原是宇文霄,但小六身边的侍卫一看到蒙面人,以为是来伤害睿王的,连忙拔出长刀。   侍卫们的武功很高,但是这伙蒙面人的武功却更高,而且都是有备而来的,很快的,跟着一起来的侍卫就只剩下两个了。   宇文霄能打,但是双拳难敌四手,一时也顾不过来。   他们刚落下风的时候,两个禁军突然出现,禁军们的武功很高,比蒙面人的高,但是两个禁军也打不过这么多的蒙面人。   一番激战之后,宇文霄受了伤,禁军只剩下一个,两个侍卫也都受伤了,只有一直被护在后面的小六毫发无损。   而蒙面人还有十三个。   而他们打打躲躲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来到了马场后面的小山坡。   宇文霄怕伤到小六,到时候事情会闹大,他喊了几声,提醒对面的蒙面人,景幽国的睿王也在此,千万不能伤他,还说:“放睿王离开,此事与他无关!”   小六被感动了,转念一想,自己现在身陷险境,完全就是被宇文霄拖累的,于是眼泪又都憋回去了。   小六恨恨地咬牙,握紧了拳头,宇文霄就是个灾星!以后得离他远远的!   而宇文霄的喊话,那十三个蒙面人根本不理。   天色已暗,夜空挂着几个星星,月亮躲在黑云里,郊外的山林里还隐隐传来了乌鸦的叫声。   小六胆战心惊的,就在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   一柄长刀从暗处掷出来,锋利的刀尖刺向一个刚刚逼近禁军的蒙面人,那蒙面人举起刀正要砍下,却腹部一疼。   疲惫不堪的禁军错愕的回头看,看到了率先冲出来的几个禁军,又惊又喜。    第263章 因为同情   一开始,蒙面人那边明显占了上风,但是当暗卫跟禁军们赶到之后,蒙面人那边就已经先自乱阵脚了。   小六一时没反应过来,等钱宝跑过来拽他的时候,两人才一起往回跑,跑到小山坡上面,后面的刀剑声音不再那么清楚,小六这才回过神,边跑边问,“钱宝!你们怎么来了?”   小六一问,钱宝就把刚刚的经过说了,很镇定,仿佛没有被刚刚的场面给吓到。   钱宝这几年跟着他家主子到处跑,什么大场面都见过了,光是被刺客偷袭就遇到了两次,胆子也慢慢被吓大了,不像当初在金亭江遇到海盗偷袭时的那样,被吓得腿软走不动,还得他家主子保护他。   小六松口气,心中无比感激渝安的警惕。   钱宝又说,“睿王别担心,车夫已经先回去禀报陛下了,陛下得了消息,很快就会赶来的。”   他们边说边跑,眨眼间的功夫就跑到了城西马场的后门,但后门是锁着的,两人要绕着墙走到前门,马跟马车都在前门——渝安也在前门等着,他原本也想过来的,但是禁军跟暗卫们都拦着他,说不知道小山坡的情况,也不知道来了几个人,所以让渝安留在前门等着。   后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钱宝一开始还以为是禁军或者暗卫他们跟上来了,但回头一看,看到一个提着长剑冲过来的蒙面人,而且还是冲着小六来的,顿时被吓得魂都要飞了。   “睿王啊啊啊!!!!!!”   小六被这一个嗓门吓得一个趔趄,反应过来之后,衣领就被人往后一扯,只能停下来,然后脖子上就被架了一把长剑。   “!!!”   小六试着商量:“放了本王,本王就当没看到你。”   钱宝也连忙道,“对对对,他们都在那边,我们就当没看到你,你自己跑吧!”   蒙面人粗着嗓子:“别说废话!”然后像拎小鸡似的,拎着小六往山坡那边走,恶声恶气道:“去让你的人都停下!否则,我就要了你的命!”   小六从没被人这么威胁过,虽然心里害怕,但也有点生气了:“你们是打不过他们,所以就来欺负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呸!”   “闭嘴!”蒙面人冷笑,他们确实不敌禁军跟暗卫,但是又不甘心这么离开,所以在看到小六跟钱宝之后,他就打定主意要拿着小六来威胁那些禁军跟暗卫,逼他们帮自己杀了宇文霄。   ——蒙面人都已经看出来了,禁军跟暗卫们出现之后主要保护的是小六,不是宇文霄,所以蒙面人是故意追来抓小六的。   蒙面人拖着小六朝山坡那里去。   走到一半,钱宝突然扑过来,一把保住蒙面人的腿,喊的却不是睿王快跑,而是:“主子,快!”   小六听明白了,这是渝安来了。   但蒙面人不知道,他发了狠的踹钱宝。   刚踹第四下,蒙面人察觉到有人靠近了,但钱宝抱着他的腿,他没办法跑,而手里又拎着一个小六,也根本没来得及反应,后脑勺就一疼,眼前一黑,人就倒下去了。   蒙面人手里的剑也“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小六呆呆的看着地上的剑,又看看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渝安,见渝安手里还拿了一块石头,小六莫名觉得自己怪没用的,一时心情复杂,小六蹲下来看了看,说:“还活着。”   钱宝晕乎乎的站起来,道:“主子怎么来了?”   渝安把石头往旁边的草丛一丢,道:“左等右等没等到你们,怕出了事,过来看看——行了,先别说了,赶紧回去,这边太危险了。”   三人往前门跑。   刚跑到马场的前门,不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还隐隐看到有火把的亮光,肯定是席辞墨带人赶过来了!   渝安松了一口气,喃喃道,“幸亏来得及时啊。”   小六有些愧疚,虽然那些蒙面人一开始都不是冲着他来的,但确实有几个禁军跟侍卫都是因为保护他而丢了性命。   渝安注意到小六的异样,问道:“小六,今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些蒙面人是冲着谁来的?是你?还是宇文霄?”   小六低声道,“是宇文霄……”   “什么!”钱宝一惊一乍的。   渝安蹙眉,还要再问,但是席辞墨已经带着潘成杰等禁军赶到了。   钱宝给潘成杰他们带路。   席辞墨一下马,就朝渝安走来,见渝安毫发无损之后,悬在心里的大石才算落下,然后又看看狼狈的小六,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小六只得把前因后果都说出来——小六知道的也不多,他就知道那些蒙面人都是冲着宇文霄来的。   “还有呢。”   小六不敢瞒,又把前两天在睿王府外面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说完,小六又小声的解释道:“是臣弟让管家他们不告诉宫里的,这事跟他们没关系,要怪就怪臣弟一个……”   席辞墨冷冷道,“闭嘴。”   “你胆子真是越来大了,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都敢瞒着宫里!”席辞墨的语气冷冰冰,“明日起,你就老老实实的待在睿王府自省。”   小六挨了骂,蔫头耷脑的。   渝安打圆场,“要不先回城吧,时辰也不早了。”   席辞墨看向渝安,想起什么之后,目光一沉,声音里压着怒气,“你又逞什么能?派暗七他们先赶来马场帮忙,你回宫等着就行,为什么还得亲自跟过来?知不知道这很危险?!你要朕说几次你才能记在心里?”   席辞墨已经很久没有在渝安的面前自称“朕”了。   说明这是真的生气了。   渝安心里咯噔一声。   渝安本是好心来帮忙,结果也挨了一顿骂,顿时也不敢吭声了。   小六没眼见力,为了帮渝安解释,还说起刚刚蒙面人拿剑威胁自己的事,小六的情绪激动:“要不是刚刚皇哥夫帮忙,臣弟现在就危险了!”   席辞墨面无表情的瞥了一眼小六,问的却是渝安,“还很骄傲?”   他的心情更差了。   闻言,渝安立即摇头。   小六反应过来说错话,蔫头耷脑的,“臣弟知道错了……”   席辞墨冷冷道,“此事是宇文霄惹来的,是他的错,与你无关——但是小六,你明知道宇文霄很危险却还是毫无防备,你将自身安危置之不顾,还连累这么多人,你也有错,回去抄书,好好反省。”   小六点点头,没忍住,又说:“那宇文霄……此事,能不能不追究他的错?其实他也不想连累臣弟的……”   席辞墨蹙眉,“你在替他说什么好话?”   小六支支吾吾的。   这时,潘成杰他们已经回来了,蒙面人都被一个不剩的抓起来了,就连那个被渝安打晕的蒙面人也一样。   受了伤的禁军跟侍卫们都被人搀扶着回来,暗卫们武功高强都没怎么受伤,而暗卫都是习惯于藏身于暗处的,所以在潘成杰带人过来把事情解决之后,暗卫们又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宇文霄也受了不轻的伤,但就算如此,他也不要别人搀扶,自己慢慢走在后面,有些狼狈,但也有他的骄傲。   在走近之后,宇文霄的脚步一停,他看到席辞墨脸上的表情凝重的仿佛要结冰,猜到对方肯定知道了蒙面人到底是冲着谁来的,也猜到席辞墨肯定要兴师问罪了。   宇文霄沉默了片刻,他走过来,郑重其事道:“今日之事,是我连累了睿王,但我可以解释的。”   席辞墨漠然的扫了他一眼,丢下一句:“先回城。”,然后将渝安拉到自己身边,转身离开。   回城的时候,受伤的禁军跟侍卫都是坐着马车回去,马车原本是小六的,是小六主动让给他们的,他自己骑着马回城。   —   次日一早,宇文霄进宫了,为昨天晚上在城西马场的事情解释,还有几天前在睿王府门外发生的事情。   小六得知这件事之后,也没心思抄书了,坐立不安的,连甜汤都不想喝了。   管家劝道,“王爷要是心情不好,就先喝一碗甜汤,吃了甜的心情就好起来了。”   小六哪有胃口啊,他摇摇头,让管家先把甜汤给端下去,他不喝。   管家只得照做。   小六唉声叹气的继续抄书,就算经历了昨天晚上那么惊心动魄的事情,小六也丝毫没有要埋怨宇文霄的意思,当然,小六也不是因为喜欢宇文霄,而是同情。   他很同情宇文霄。   小六又发了一会呆。   倏地,小六把手里的笔放下,连披风都没披上,匆匆往书房外面跑。   管家去而复返,手里还捧着一碟瓜果,看到小六要出睿王府,连忙拦他,“王爷啊,这可使不得啊,陛下罚您在府里抄书、反省,现在没有陛下的旨意,您可不能随便出府啊!”   “没事,本王不会连累你们的!”小六麻熘的往旁边一躲,蹦跳着就跑出了睿王府。   管家手里捧着东西,拦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小六跑了出去。   “……唉。”管家叹气。    第264章 从来都不喜欢你   管家说的没错,小六现在还被罚抄书,还要自省,他不能随便出睿王府,更别提他踏出睿王府的大门之后,还大摇大摆的跑到了宫门口。   这不是找揍吗。   小六刚踏进宫门口,就看到笑盈盈的潘成杰,还没问他宇文霄在哪里,小六就被潘成杰给送到了藏书阁的偏殿里。   小六恍恍惚惚,“潘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潘成杰贴心的拉开椅子,让小六坐下,又从笔架上取了一支宣笔,递给小六,道:“陛下交代了,如果睿王殿下不愿意在睿王府抄书自省,在藏书阁里抄书也是一样的,要是饿了渴了冷了,王爷您叫一声,外面有宫人候着,随时听您的吩咐。”   藏书阁的宫人抱着几本书过来,全部摆在桌上。   “……”小六握着笔,试着商量道:“潘将军,本王现在回睿王府还来不来得及?”   潘成杰道:“王爷还是别为难末将了。”   小六想了一个法子,“那潘将军能去一趟云庆宫吗,皇兄一向都听皇哥夫的话,你让皇哥夫过来帮本王。”   潘成杰摇摇头,“陛下罚君后背书呢,十五本,什么时候背完就什么能出宫,君后生气把正殿的东西都砸了,陛下也没松口。”   小六听的目瞪口呆,然后看了看自己面前的几本书,松口气,道:“还好还好,本王只是抄书而已。”   潘成杰退出去,顺道把门给关上了。   小六奋笔疾书,笔走龙蛇,写到一半,他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皇兄让本王抄书,但也没说抄多少啊,所以本王得写到什么时候去?”   意识到这一点,小六愤怒的摔笔,飞溅的墨点弄的桌子到处都是,连刚刚抄好的一张纸上也被墨点给溅到了,小六没注意到,他左右看看,看到了旁边的一扇窗。   —   云庆宫的正殿里,宫人们早就都被赶出去了,除了渝安之外,一个人都没有。   渝安坐在桌前,手里捧著书,看了半天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又看看桌上另外十四本书,然后又想到席辞墨面无表情的告诉自己,什么时候把这些书都背熟了,什么时候就能出宫。   渝安越想越生气,一边看著书,一边骂席辞墨,骂累了就躺在美人榻上,拿书盖着脸。   渝安也委屈,他知道席辞墨是担心自己,但也不能一点道理都不讲是吧?更何况,渝安也没觉得自己做错什么。   而且他昨天都百般讨好席辞墨了,怎么姓席的一早起来还是翻脸不认人?   叩叩叩。   渝安把盖在脸上的书拿开,瞥了一眼窗户的方向,什么东西?   叩叩叩。   渝安嫌吵,走过去开窗,打开一看,看到小六蹲在窗底下,顿时无语了,“你不在睿王府抄书自省,跑来宫里做什么?”   小六叹气道,“本王想去御书房,但是守门的禁军可能不准本王进去,皇哥夫,你陪我一起去吧,他们肯定不敢拦你。”   渝安拆穿他,“你就是怕席辞墨生气了,拉我给你挡着——做梦!”   小六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嘀嘀咕咕的说:“反正皇兄又不会生你的气。”   渝安把手里的书给他看,“不行,我现在没空,你自己去吧。而且,你都从藏书阁熘出来了,也不在乎闯不闯御书房了。”   小六唉声叹气,“进不去的,有禁军守着。”   渝安嗤笑一声,指了指藏书阁的方向,“你傻吗,要不是禁军故意放水,你连藏书阁的门都出不来,更别提来云庆宫找我。”   小六失望的点头,准备顺着墙角,原路熘出去。   渝安叫住他,“小六,你怎么这么帮宇文霄?”   小六说:“您不觉得,宇文霄跟皇兄以前很像吗?以前,三皇兄想夺嫡,想抢皇兄的储君之位,那个时候,三皇兄也是用尽了手段,还派人刺杀皇兄,虽然都没得逞,但父皇每次都很偏心,每次都不惩罚三皇兄,也不帮皇兄,每次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宇文霄虽然力气大,武功也不错,但他没皇兄那么聪明,母族也不强大,他除了他自己,也没人能帮他……”小六顿了顿,道:“本王只是觉得,他很可怜。”   渝安抿了抿唇,他原本挺讨厌宇文霄的,心眼太多,还屡次把小六拉进险境。   可小六这么一说,渝安也觉得,宇文霄有点惨。   小六叹气道,“虽然皇兄很生气,但本王昨天还是很高兴的,因为,要不是因为我们在,就宇文霄一个人,肯定是没办法对付那些蒙面人的。”   渝安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他想了想,“那你打算跟你皇兄怎么说?宇文霄明知有人要害他,却还是缠着你不放,还连累你两次,他居心不良,你皇兄不可能轻易饶他的。”   “什么!?”小六嗓门升高:“冤有头债有主,伤人的是蒙面人,还有他们背后的主子,跟宇文霄有什么关系?——皇兄不能把过错都丢在宇文霄一个人身上!”   渝安拼命给小六使眼色。   “……”   小六还蹲在地上,见状,心都凉了半截,他回头看,然后就看到了席辞墨,还有潘成杰,章公公。   席辞墨冷冷道,“席奕泽,朕看你是真的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蹲在这里像什么样子,站起来。”   “去偏殿,有人要跟你辞别。”   小六连连点头,也不多问,赶紧去了偏殿。   潘成杰跟章公公也跟着一起去了。   这窗户四周,就剩下渝安跟席辞墨,两人隔着一扇窗对望。   席辞墨走近了两步,但渝安还记着今早的仇,躲开了席辞墨的视线,还把窗给关上了,啪的一声。   席辞墨:“……”   —   云庆宫的偏殿里,小六刚进来,看到宇文霄也在,惊讶道:“你怎么也在这里?”然后想起什么,“你要辞别?今天就走?”   宇文霄说,“是。”   小六坐在宇文霄的对面,两人隔着过道,只是隔着两三步远的距离而已,但是界限分明。   沉默了少顷,宇文霄最先开口道,“多谢睿王帮我。如果昨天不是你们,说不定……”   “算了,都过去了。”小六没让他继续说下去。   宇文霄说道,“我知道昨天那些蒙面人是谁派来的,我也告诉了你皇兄,他会写一封书信去密焉——此事连累到了你,我父皇不会再敷衍了事。”   小六松口气,“那你以后就不用那么受委屈了,挺好的。”   宇文霄一愣,没想到小六会这么说,这一瞬间,宇文霄突然有些后悔当初做出要利用小六的决定,他握了握拳,但很快又松开,继续道:“你皇兄知道事出有因,所以并不为难我,但此事毕竟因我而起,所以,我今日就得带着使臣离开景幽国,所以来跟你辞别……”   宇文霄说完这句话,又道:“再过一个月就开春了,密焉的花就开了,你要不要同我一起去看?”   小六拒绝了,“不去。”   宇文霄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其实,你要是不愿同我去密焉,那我也可以留下来,给你当睿王妃,如何?”   小六看着对方高大健硕的身材,又看看弱小的自己,一口拒绝了,“我不好龙阳。”   宇文霄不解,甚至想脱口而出问一句,既然不好龙阳,那你为什么要待我那么好?   可宇文霄问不出口。   他看得出来,小六是真的不好龙阳,一直都是。   或许小六从始至终都只是把自己当朋友。   过了一会,宇文霄起身离开,差不多走到殿门口的时候,想起了什么,他道:“你可能不喜欢华容道,所以我准备了一个鲁班锁,当做是送别礼物,待会我让人送到睿王府,你能收下吗?”   小六有点不开心了,“我不喜欢华容道,也不喜欢鲁班锁。”   终于知道自己之前送错礼的宇文霄:“……”   小六意识到自己没礼貌了,他先赔不是,又道:“算了,你之前也不知道,就这样吧,但是鲁班锁你还是带回去自己玩吧。”   宇文霄扶着门,突然道:“如果以后我再来景幽,我们还能去钓鱼吗?云凤台的鱼确实挺好吃的。”   小六警惕道:“钓鱼可以,但是你别再对本王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了,本王不想听。”   “……”宇文霄:“为什么?”   小六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认真的道:“你每次说喜欢的时候,我在你的眼睛里面,没有看到过喜欢。”   宇文霄脸上的笑容倏地一收,沉默的看着小六。   小六的表情也很认真,之前在睿王府门口的时候,宇文霄就说了一次喜欢,但小六清楚看到,宇文霄不是真的喜欢他。   小六当时就挺不开心的,拒绝的语气也很差,因为没有人喜欢被骗。   但是后来知道宇文霄挺惨的,也就不计较了。   宇文霄不知道该怎么说,他落荒而逃,回到了客栈的时候,使臣们都已经收拾好了行李,马车也停在了客栈外面。   但使臣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突然就提前回密焉,他们一脸茫然无措的左看右看,又不敢问宇文霄。   其中一个使臣,也就是之前偷偷往窗外送信的使臣的表情复杂,他可能是知道原因,但是也不敢说。   宇文霄扫了他一眼,有些厌烦的收回目光。   在景幽国这边待了一阵之后,宇文霄很羡慕小六,同样都是生在皇宫的,但是小六却被护的很好,他的家里人也都对他很好。   而且景幽的皇宫里,也没有勾心斗角。   不像他们宇文家……   宇文霄抿了抿唇,看向客栈外面的马车,又自嘲一笑。    第265章 体贴   正月十五是元宵节,又是上元节,灯节。   这两天街上卖各式各样的灯笼的摊铺一下子就多了很多,什么样式的都有,一些食肆酒楼成衣铺的店门前也挂上了新买的灯笼,到处都喜气洋洋的。   今日崔默休沐,正午的时候,他跟几个同僚到张家酒楼喝了一顿,待结账的时候,几个同僚早已经喝的醉醺醺了,但是不忘起哄崔默,还调侃道:“张侍郎真不够体贴,明知道广陵要来他家的酒楼,怎么也没提前吩咐交代好,这账记在他名下?”   “就是就是。”   酒楼的店伙计左看右看的,好奇的看着崔默,忽然发现崔默掏出来的钱袋子很眼熟,这钱袋子上面是绣着他们张家独有的记号,如果他没认错的话,崔默这钱袋子,应该是张冷少爷的。   张冷少爷的钱袋怎么会在别人手里?   店伙计下意识的多看了几眼崔默。   崔默面皮薄,干咳了两声,从钱袋里掏出了几个银锭子交给店伙计。   店伙计拿着钱去账台。   同僚们也注意到了崔默的钱袋了,有人啧了一声,继续调侃道,“哟,原来广陵说要请我们吃酒,却把张侍郎的钱袋给拿出来,啧啧,张侍郎可真是大方啊。唉,要是我们家那口子也这么贴心就好咯~”   “……”崔默面皮薄,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无奈的听着同僚们的调侃,不过他也知道大家都是善意的,所以也都没往心里去。   等出了张家酒楼,崔默把钱袋系在腰带上挂着,也没注意看四周,直到他的同僚用手推了他一把,“广陵快看,谁来接你了。”   崔默不明所以的抬头去看,发现酒楼的门外就停着一辆马车,而张冷应该也是刚到,正站在马车旁边,张家酒楼的管事正在跟张冷问好,态度恭恭敬敬的。   张冷也看到了崔默,打断了管事的话,然后走到崔默的面前,上下看了看。   同僚们又笑嘻嘻的说:“张侍郎来接广陵回去?”   张冷颔首,说几句客气话。   等同僚们先离开之后,崔默才跟张冷一起坐着马车回去。在回去的路上,崔默刚刚喝了酒,有些晕,闭着眼睛休息。   张冷看他这幅样子,臭着脸,不悦道:“喝了多少?”   崔默酒量不错,现在喝醉了,可想而知他今天喝的可不少,也难怪张冷会问。   “就一点点。”崔默不敢说。   “呵。”   崔默也不在意,他想起什么,把挂在腰间的钱袋给摘下来,还给张冷,“还你。”   张冷看也不看就丢了回去,崔默一把接住,满头雾水的问:“怎么了?”   张冷仍是臭着一张脸,闻言,语气不善的道:“你这个月的俸禄还剩几块铜板?下半个月你不花钱了?自己拿着。”   崔默被他这番话说的脸都红了,攥着张冷的钱袋,半晌都不吭声。   崔默的俸禄不多,再加上他又不会管账,花钱还大手大脚的,这才十五,他这个月的俸禄就花的差不多了,但他之前就已经答应了要请几位同僚吃酒,也不好毁约,所以昨晚就厚着脸皮跟张冷借钱,谁知道张冷一听,直接就把自己的钱袋都给了崔默。   张冷迟迟没听到崔默的回答,不用想也知道,崔默现在肯定是在纠结,不想花他的钱。   “行了,别想了,我的俸禄还是能养得起你的。”张冷直接道,在崔默开口之前,就不悦的上前去堵住对方的嘴。   崔默的脸更红了,推开了张冷,还把张冷的钱袋也还了回去。   张冷一看就要皱眉。   崔默解释道:“你拿着吧,我不会管钱,这钱袋子还是给你拿着,等我要花钱的时候我再问你要。”   张冷的脸色这才缓了缓。   崔默有些惆怅的说,“我也不知道我每个月的俸禄都是怎么花出去的,怎么这么快就花完了?要不,以后我的俸禄都给你收着吧,你帮我管。”   张冷不收,他财大气粗的说:“不用了,你想买什么就买,没钱了我补上。”   崔默叹口气,道:“不行,我感觉我越来越败家了。”   张冷轻描淡写的说:“我养得起。”   崔默顿时乐了,用肩膀撞了撞张冷,“来,再亲一下。”   张冷当然乐意。   —   虽是午后,但是元宵节的街上已经很多行人了,马车走走停停的,崔默掀开车帘看外面,空气中都仿佛飘着汤圆的芝麻香味。   崔默有些饿了,他刚刚没怎么吃,光喝酒聊天了,他道:“今天过节,要不要去吃碗汤圆?顺便再买个花灯吧,挂在我们院里。”   张冷颔首,“去须臾街。”   崔默不由道:“你可真讲究啊。”   须臾街的老城汤圆铺是东西两街最出名的一家,味道也是极好的,但是人多,崔默懒得排队,所以想吃汤圆的时候,一般都是随便找一家汤圆铺,而不是专门去须臾街。   马车在街口拐个弯,朝须臾街去了。   到了老城汤圆铺,小厮先去排队等着了,崔默跟张冷在附近逛逛,还买了一个花灯,是崔默自己挑的。   吃汤圆的时候,崔默的酒已经醒了,他吃了两个汤圆,想起什么,问道:“对了,我收到了沈家的请柬,是沈晨卯跟蓝家小姐的,你收到了吗?”   张冷颔首,他也收到了。   崔默有些不解,“可之前,沈晨卯不是还想让张家帮忙去找林星吗,怎么人还没找到,沈晨卯怎么转眼就又跟别人成亲了?既然如此,那他为什么又要找林星?装出那幅深情的样子给谁看?”   张冷嗤笑道,“姓沈的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崔默也觉得是,他想了想,又问:“那咱们还去不去?”   “去,沈家的面子不能不给。”张冷很现实。   崔默喔了一声,继续吃汤圆,刚刚聊天,所以碗里的汤圆都已经凉的差不多了,味道也变差了,但崔默还是吃完了,放下碗的时候,崔默说,“我不太想去。”   张冷没劝,他知道崔默的性格,崔默既然看不惯沈晨卯的行为处事,那肯定不乐意见到对方,更不可能去祝福。   张冷已经吃完了,他道:“随你。”   张冷又提醒道,“但是,刑部尚书跟侍郎跟沈家的交情不浅,他们肯定会过去,除此之外,大半个刑部官员也都收到了请柬,他们肯定也不会缺席。”   言下之意就是告诉崔默,你的上峰跟同僚都会去参加沈家的婚宴,你确定不去?   崔默不敢不去。   如果他不去,那他就得想出一个很好的理由来应付上峰跟同僚们的询问——为什么不来呢?   崔默把刚刚挂在旁边的花灯拿起来,跟张冷一起走出汤圆铺,小厮在后面付账,所以慢了几步。   崔默慢吞吞的走,突然道:“张冷,我想家了。”   张冷的脚步一停,看向崔默。   崔默自从出来考科举之后,就一直没回过灵州青县,不是崔默不愿意回去,是崔家不准他回去,而且,崔默每隔一段时间都会给家里寄钱寄东西,也无一例外的都被退了回来。   崔家到现在都不愿意原谅崔默,就因为崔默是个断袖。   张冷没有安慰过别人,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崔默,半晌之后,张冷才道:“再过一段时间,我陪你一起回灵州。”   崔默吓了一跳,下意识的要说还是算了吧,他怕他们两个连崔家的大门都没踏进去就被打出来了,但是看到张冷这么认真,崔默又不想拒绝了。   也没什么好怕的。   —   崔默跟张冷现在住的地方离刑部很近,是张冷亲自选的宅子,宅子不大,但是布置的很精致,一看就知道是花费了不少心思的。   马车刚停在宅子外面,小厮的声音就先从外面传来,“少爷,崔公子,府里来客人了。”   客人?   崔默先弯腰走出去,刚下马车,就愣住了。   张冷随后走下来,他看到府门前站着几个人,面生的很,而且都是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   崔默下意识的往张冷的身边靠了靠,似是紧张,但张冷还没反应过来,崔默似乎又镇定了,他打起精神,走过去:“叔父,叔母,你们怎么来了?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吗?”   来人是崔默的叔父跟叔母。   崔叔父看了看崔默,又打量了两眼随后走过来的张冷,然后不悦道,“崔默,我们刚刚去刑部找你,知道你住在这里……算了,你先带我们去附近的客栈住下来,具体的待会再跟你说。”   崔默点点头,又看向站在崔叔父后面的两个人,崔青青跟崔白锦,他的堂妹跟堂弟,他道:“青青跟白锦也来了?”   崔青青、崔白锦:“堂哥好。”   崔青青说完,眼睛就频频看向对面的张冷。   崔默没注意到,他对着张冷说:“我先带叔父他们去附近的客栈,你回去等我。”   张冷本想跟着一起去的,但既然崔默开口了,所以张冷什么都没说,点点头。   目送崔家一行人离开之后,张冷才转身进了府里。    第266章 抠门?   距离崔默跟张冷住的地方,最近的一个客栈在两条街之外,算不是很远,但因为刚好是元宵节,所以客栈已经没有上等厢房,只剩下几间普通厢房。   但就算是普通厢房,这价格也比灵州青县贵了几倍。   崔白锦在旁边听得直咂舌,崔家是书香门第,并不是大富大贵,虽然能出得起这几间厢房的钱,但还是难免肉疼。   崔青青忍不住问道,“刚刚那个宅子看着不小,应该是有不少空房的,堂哥,你在那里住,能不能让我们也住在那里,省了房钱。”   崔默有些无奈,“那宅子不是我的,是……是我朋友的,就是刚刚那个人。”   崔青青诧异道:“他这么有钱?也是刑部的吗?”   崔默解释道:“不是,他是吏部侍郎。”   崔青青不死心,“那他能收留堂哥你,能不能也收留我们几天?”   崔默露出为难之色。   崔叔父瞪了一眼崔青青和崔白锦,嫌他们太丢人,然后对客栈掌柜道,“要四间客房,快点。”   崔叔父跟崔叔母一间,崔青青自己一间,崔白锦自己一间,两个从崔家跟过来的小厮挤一间。   掌柜让店小二带他们上楼。   两个小厮先提着行李上去。   上了楼之后,崔叔母看出崔叔父有话要对崔默说,所以她先带着崔青青跟崔白锦到别的厢房待着,还叫了茶点。   等门一关,崔白锦就不满的抱怨,“这一路风尘仆仆的可真是累人,原本以为堂哥在刑部混得不错,没想到也是一般般,连个好住处都没给我们安排。”   崔叔母瞪他,“我们又不是没钱,胡说什么呢。”   崔青青也道:“母亲,白锦说得对啊,我们赶路这么久才到大景城,堂哥他自己住着那么好的宅子,却不请我们也住进去,而且刚刚在楼下定客房的时候,他也没帮我们付账……他就是抠门。”   崔白锦连连点头,“就是就是。”   崔叔母蹙眉,“你们两个怎么回事!说的这些都是什么话?”   崔青青跟崔白锦被母亲骂了一顿,虽还是心有不满,也收敛了许多,等店小二送来茶点的时候,他们也不敢抱怨这茶点不如家里的好吃,安安静静的吃着东西。   隔壁厢房里,崔默问道:“叔父,你们怎么会突然来大景城?怎么事先也没说一声?”   “我们原本是要去幽州办点事情,准备离开的时候,想到你一个人待在大景城这么久,专门过来看看你。”崔叔父刚说完这句话,顿了顿,又道:“崔默,我问你一件事,你如实回答。”   崔默认真点头,“叔父请说。”   “我们刚来的时候,不知道你住在哪里,专门去刑部问,找了半天才找到你住的那个宅子,那个宅子那么气派,你那点俸禄肯定是住不起的,”崔叔父皱着眉,道,“你说是你那个朋友收留你,还是个吏部侍郎,可你在刑部,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他为什么收留你?”   崔默沉默不语。   崔叔父眉心皱成了一个川字,他看出来了,直接道:“崔默,崔家这么长时间不联系你,也不准你回来,就是想让你好好冷静冷静,也好好反思反思你到底都犯了什么错!”   “可万万没想到,你不知悔改就算了,居然还这么明目张胆的跟一个男子住到了一起,这成何体统!?我回去之后该怎么告诉崔家?该怎么跟你父母说!?”   “你父母到现在都还指望着你能改过来,再过两年娶个媳妇,可你居然……唉!我们崔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一个败坏门风的东西!”   崔默一开始还一声不吭的,只是听着崔叔父发火,但是他在听到后面那句的时候,崔默忍不住反驳,“我与他真心相爱,为何不能在一起?就因为我是断袖,所以我就败坏了崔家的门风?这算是个什么道理!”   崔叔父瞪着眼,怒道:“你既然姓崔,就不能是断袖!”   崔默不想再说了,他起身离开,“大景城还有不少好玩的地方,赶明我找个人,领着叔父叔母,还有堂弟妹们到处转转,我现在还有事,先走了,告辞。”   崔默说完就走出去了,然后就看到崔青青跟崔白锦都站在对面厢房的门口看过来,应该是听到了刚刚那番争执,所以来看热闹的。   “……”   崔默什么都没说,朝楼下走去。   崔白锦跟崔青青姐弟两耸了耸肩膀,回去继续吃茶点了。   倒是崔叔母,见姐弟两这么没礼貌,忍不住说了他们两句,然而这两人根本就没有听进去。   —   “大概什么时候离开?”渝安吃着桃酥,突然想起来问。   闻言,小六把嘴里的饭菜都咽下去,然后才道:“再过两天,等张家那边把东西都收拾妥当了,臣弟就亲自去趟蜀地,顺便再去一趟景州——皇兄,你真的肯把景州给我做封地啊?”   景州临近幽州,虽然地方没有幽州大,但是离大景城一点也不远,快马加鞭不到两天就能到,而且景州的景色很好,这几年的发展也越来越不错。   但是小六之前怎么都没想到,他皇兄居然会这么大方,居然肯把景州给他。   席辞墨冷漠的说,“这是你今天问的第五遍了,再多说一句废话,你就跟彭珏一起去校场练几天再走。”   小六解释道,“臣弟这不是担心你,一个着急就说错了地名,等你后悔了,……哎哎哎,臣弟不说了不说了,您赶紧吃赶紧吃,这菜都要凉了。”   小六赶在他皇兄翻脸之前,连忙认怂。   渝安吃了一块鱼肉,觉得很好吃,又夹了一块,还专门挑刺了才放在席辞墨的碗里,然后道:“小六,你这是第一次出远门,要是害怕,你就再等几天,到时候让潘成杰一路护送你过去。”   小六摇头,第一次出远门,他确实有些紧张,但是小六心里也很清楚,潘成杰是禁军左将军,要顾着整个禁军,也要护着整个皇宫,哪能说离开就离开。   “本王可以的。”   渝安点点头,有些羡慕的说,“唉,要是可以的话,我也想去一趟蜀地,先前在蜀地待的时间太短了,哪里都没逛,也没去吃好吃的,连宣平侯府都没去看过,真可惜。”   席辞墨淡淡道,“再过几年,我陪你去。”   渝安眼睛一亮:“好啊。”   小六撇了撇嘴,皇哥夫就是好骗,皇兄只是说了过几年,但是又没说要过几年……   等用完膳食之后,章公公走进来,依次行礼问好之后,递上来一个请帖,席辞墨看了一眼,不甚在意的递给渝安。   渝安打开一看,“原来是沈晨卯跟蓝家小姐的喜事将近了。”   小六想起来了,“本王刚刚出府的时候也收到了他们的请柬,”他算了算日子,满脸的可惜,“本王那时候应该还在蜀地,怕是赶不上凑热闹了。”   然后又问,“那皇兄你们要去看热闹吗?”   席辞墨不去。   渝安笑眯眯道,“小六,你可以凑你自己的热闹啊,你自己的婚事也还没着落呢,而且,老信王妃今早还亲自进宫说了,说等你回来之后,再办一个马球会,怎么样?”   马球会=相亲大会。   小六支支吾吾的,他有些不好意思了,拿袖子挡着脸,蚊子叫似的嗯了一声,他答应了。   过了一会,小六准备回睿王府了,临走之前,他道:“今天是元宵,外面可热闹了,猜灯谜,吃汤圆,赏花灯,还有舞狮子呢,皇兄你们要不要也出去看看?要是今年不去看,那可就得等到明年了。”   渝安想去,他还想去尝尝须臾街的老城汤圆铺的汤圆,因为好久都没吃了,但席辞墨跟渝安前几天才因为城西马场的事情吵了一架,虽然现在都已经和好了,可渝安短期内也没兴趣再出宫了。   席辞墨站在旁边,将渝安的表情都尽收眼底。   宫人送小六出宫。   渝安见天色还早着,而且他也没什么困意,于是打算去宫里的马场跑两圈,却被席辞墨给拉住了,渝安脸上浮现疑惑,“怎么了?”   席辞墨道:“你若是想出宫,我就陪你出去转转。”   渝安说不去。   席辞墨蹙眉,误以为渝安闹小脾气,“为什么?”   “我想去马场……是宫里的马场,”渝安这才发现席辞墨的表情有些奇怪,渝安想了想,这才反应过来,“你以为我想出宫?”   席辞墨没说话,但是脸上的表情却已经告诉了渝安答案。   “算了,元宵节也没什么好玩的,以前每年都看,早就看腻了,”渝安道:“要不,你现在陪我去骑马吧,但你这次可不许再像上次那样放水了。”   席辞墨问:“你当真不想出宫玩?”   渝安沉思少许,“再过几天,我们出去踏春吧,带上阿恒,去年他不就嚷嚷着要放风筝吗,在宫里放风筝一点意思都没有,还是出去玩吧。”   席辞墨想起来了,“你去年做的那个风筝确实是……”   渝安一把捂着席辞墨的嘴,不准他继续说,还恼羞成怒道,“我做的那个风筝怎么了?气宇轩昂!特别好!你有本事就自己做一个。”   席辞墨笑了一下,很难得的笑,将渝安一把揽进怀里。   渝安心想,看在你笑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第267章 小六开心离开   张冷在书房里忙了很久,等事情都忙的差不多了,他这才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神色诧异,他原以为这才过去一两个时辰而已,没想到,居然不知不觉间就天黑了。   张冷走出书房,询问守在外面的小厮,“崔公子回来了没有?”   小厮连忙道,“早就回来了,但是心情好像不好,连晚饭都没吃。”   “什么?”张冷蹙眉。   小厮怕他责怪,连忙解释道,“厨房早就准备好了饭菜,但是崔公子一直都没吃,还在看书,谁劝都没用,也不准我们跟您说。”   得知崔默到现在还没吃东西,张冷脸色一沉,大踏步的回房去找崔默。   进了屋,张冷扫了一眼桌上早就凉掉的饭菜,让府里的下人都端下去热一遍,然后走到窗边的桌前,看着崔默,“出了什么事?”   崔默说没事,但是紧接着他又说,“我想跟你借点钱。”   张冷撩袍子坐下,“出了什么事要借钱?”   张冷并非是吝啬那点钱,只是刚刚从酒楼回来的路上,崔默才把他的钱袋还他,还说以后要把俸禄都交给他来保管,没道理这才刚过了一会的功夫,崔默就又要开口借钱。   笔墨纸砚,衣食住行他样样都已经给崔默备好了,而且崔默除了爱喝点小酒之外,也没有别的花销,再加上崔默今天才跟同僚们出去喝了酒,怎么又要钱?   崔默说道,“叔父他们会在大景城多待几日,我刚刚交代了富贵,让他这几日就带着我叔父他们在城里到处转转,叔父他们难得来一趟,也不用吝啬钱,他们吃喝的钱都由我来出……但是我这个月的俸禄都花完了,所以跟你借,等我下个月发了俸禄就还你。”   张冷心下了然,“一点钱而已,还至于借?你交代了富贵,他自然知道去问账房要钱,这钱我出,你不用还。”   但是崔默一根筋,他摇头道:“算了,那是我叔父叔母,带他们吃喝的钱,理应我来出。”   张冷没再坚持,反正以后崔默的俸禄都交给他管,这钱谁出都无所谓。   崔默想起什么,说起刚刚在客栈的事情,他满脸的懊悔,“要是早知道叔父他们过来,我出门前就多带些银两了,我原本想帮他们出住宿的钱,但是我一摸钱袋子早就空了,又忘了问你要——早知道我之前就不乱花钱了。”   张冷觉得好笑。   小厮们端着热好的饭菜重新走进来,张冷看了一眼,道:“先吃东西吧。”   崔默跟着过去,这才想起什么,“你也还没吃?”   张冷嗯了一声,吃了一口丸子,意有所指道:“你烦心了大半天,就是因为没钱?”   崔默不想告诉他吵架的事情,于是一口咬定,“是。”   张冷看出来了,笑容敛了敛,但张冷本就不爱笑,整天摆着一张臭着脸,所以崔默一时半会也没发现。   —   过了两天,小六要去蜀地了。   席辞墨没过来送,开春了,各地呈上来的折子都快把御书房的御桌给堆满了,他不得空,而且小六虽然第一次出远门,但已经派了禁军护送,还有睿王府的侍卫跟着,没什么好担心的。   渝安倒是出宫来送行了,不过,他这次出宫除了送行,还有就是为了躲清静——小太子阿恒三岁了,正是爱说话的年龄,整天叽叽喳喳的,渝安被吵的脑瓜子嗡嗡的,实在没辙了,只能灰头土脸的熘出宫来。   小六看着侍从们把木箱一个个的搬上马车,听到渝安的出宫的理由,有些遗憾的说:“那您怎么不带阿恒出来啊?”   “……”渝安揉了揉眉心,转移话题道:“你这次离开,东西都备好了吗?”   小六不管这些,他也答不上来,就让人把管家给叫来。   睿王府的管家过来之后,先行礼问好,然后才毕恭毕敬的答道,“回君后,老奴查过了好几遍,东西都已经备齐全了,没有缺漏的。”   过了一会,小六就该出发了,他第一次出远门,又刚好是第一天,正是兴致高昂的时候,也不要马车,直接骑在马上,欢天喜地的就离开了。   送小六离开之后,渝安也没急着回宫,他在附近转了转,又去了一趟好久都没有去看过的丹轩酒楼。   一听说渝安过来了,丹轩酒楼的赵掌柜连忙亲自来迎接,然后将丹轩酒楼这段时间的近况都言简意赅的说了出来。   现在正是乍暖还寒的时候,客人们点菜的时候都喜欢多点两壶酒水暖暖身,空气中还隐隐传来了寒潭香的味道,渝安也许久没喝寒潭香了,他也有些馋了,于是吩咐道,“去给我拿两坛寒潭香带走。”   一个人喝酒没意思,他要带两坛回去跟席辞墨一起喝。   丹轩酒楼的寒潭香向来卖的最紧俏,常常供不应求,所以丹轩酒楼早几年就推出了一个规矩,每日只卖二十坛寒潭香。   最开始的时候,好些没买到寒潭香的客人会闹,不过大多都是些纨绔子弟,仗着家世好,平日里都是横行惯了的,他们想要喝寒潭香,但是酒楼说今日份的卖完了,他们生气,就闹,闹的还挺厉害的,也砸了不少东西。   那时的渝安在众人眼里也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凶起来也是谁都不放在眼里的,直接让渝府里的侍卫把闹事的纨绔子弟都摁住,然后拿鞭子抽,把他们一个个都抽的哭爹喊娘的,涕泪直流。   而这些纨绔子弟回家之后就告状,他们的爹娘跟宗亲们一听说这事,都气得不行,也不管谁对谁错,纷纷上奏要严惩渝安。   可当时的先皇景帝却统统驳回了这些折子,他让渝家把幺子渝安送到大景城当质子,就是想牵制住渝家,因为他怕渝家会造反,所以先皇巴不得看到渝安成为一个废物,一个飞扬跋扈、人见人骂的纨绔,怎么可能还会因此生气?   也因为这个原因,先皇景帝当时才没有计较,渝安居然不动声色的就开了一个酒楼,而且还是在他的眼皮底下。   —   渝安在丹轩酒楼转了转,准备回去的时候,在丹轩酒楼的门口被人拦下来了。   拦下渝安的是几个富家少爷,他们也是刚到丹轩酒楼,问了店伙计,要一坛寒潭香,结果他们来晚了,今天的寒潭香早就卖完了,他们虽心有不甘,却也早就有所耳闻这丹轩酒楼是谁的,也不敢明着闹,只能退而求其次选了别的酒。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他们看到店伙计给了钱宝两坛酒。   两坛寒潭香。   几个富家少爷一下子就急眼了。   渝安并不在意,他扫了一眼赵掌柜,丢下一句:“你解决。”然后抬脚就准备走出去。   赵掌柜轻车驾熟的拦下那几位富家少爷,但是这几人虽然没喝酒,可是心气高,看到渝安带走了两坛寒潭香,也不要赵掌柜解释,直接开口让自己带来的侍卫把渝安他们拦下。   这次跟着出宫的只有两个禁军,穿着便服,但是人高马大,像是一座大山似的,手一伸就将那几个侍卫给拦下来了,其中一个禁军半威胁半提醒:“这可是你们得罪不起的人,识趣的,都滚远点。”   可是偏偏有人不信邪,而且还因为这句话给激起了好胜心,其中一个富家少爷扬起下巴,满脸的傲慢,“得罪不起的?我倒要看看,你们是个什么来历,居然还是我们几个得罪不起的!”   渝安听到了,却并未往心里去。   像这种挑衅,他以前见过的可不少。   可他现在脾气比以前好了许多,不会再轻易把这些难听的话放在心上。   渝安不以为然的继续往外面走。   “等等,要走可以,先把寒潭香留下!”那几人不依不饶的。   赵掌柜听的冷汗津津,他连忙道,“要不这样,今日我赵某请几位一坛寒潭香,看在赵某的面子上,这事就算了吧,两坛寒潭香而已。”   “那不行!”那几人的语气不善,其中一个更是直接嚷嚷道:“几坛寒潭香的钱,本少爷还是出的起的,但是凭什么刚刚只给他,却不卖给我们?都是客人,这算是个什么道理?”   赵掌柜急的一脑门的汗,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提醒这几个傻愣愣的家伙。   而渝安已经走到了停在外面的马车,两个禁军警告似的扫了一眼他们,然后也跟着走出去。   那几个富家少爷眼睁睁的看着渝安的马车离开,他们心里愤愤,还瞪着赵掌柜,“你们丹轩酒楼也不过如此!……你别,”   话还没说完,赵掌柜就忍无可忍的低声提醒了一句,“刚刚那人是我们丹轩酒楼的东家。”   “……”   “……”   丹轩酒楼的东家是谁,他们早有耳闻。   是他们得罪不起的人。   几人的表情都变了一变,谁都没兴趣吃东西了,就算赵掌柜开口安慰他们东家没生气,他们也没敢掉以轻心,反而纷纷回了自己的府邸。   其中一个回了沈府,另一个回了蓝府。   回沈府的是沈晨卯的庶弟,回蓝府的是蓝家独子。    第268章 都是因为你   席辞墨刚从御书房回云庆宫的时候,就看到渝安吊儿郎当的坐在殿门,手里捧着一坛寒潭香在喝,旁边还摆了一坛没动过的寒潭香。   渝安看到席辞墨回来了,眼睛一亮,道:“过来一起喝。”   席辞墨也不在意,直接席地而坐,拿起了一坛寒潭香,喝了两口,道:“还不错。”   渝安撇了撇嘴,“你吃什么都是这个回答。”然后又抬起寒潭香的酒坛,大口大口的喝了两口寒潭香,脸颊都浮起了红晕,不过却还没有到醉的程度。   席辞墨笑了一下,他向来都冷冰冰的,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块万年寒冰,基本没怎么笑过,但是跟渝安在一块,席辞墨的目光就常常会不由自主的跟着渝安,偶尔还会笑,是发自心底的,有时候甚至连他都没意识到他笑了。   现在的席辞墨跟几年前相比,变化有些大。   席辞墨把酒坛放下,目光望着对面的宫墙,道:“朕听说,你刚刚因为两坛酒跟别人吵起来了?”   “……这是那个大嘴巴说的?”说完,渝安又一口否认,道:“我可没跟他们吵。”   席辞墨笑了一声,道:“禁军还没来得及说,是沈家跟蓝家,他们主动来请罪了。”   得知始末之后,席辞墨也没说要罚,还让沈家跟蓝家安心回家去,但是沈家跟蓝家都担心的很,沈家罚庶子去跪祠堂,蓝家罚独子禁足三个月。   就算皇帝不罚,说不知者无罪,可是冲撞君后这个罪要是降下来,沈家跟蓝家怎么都得脱一层皮,所以他们两家也不敢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   有些事情是瞒不住的,更何况,沈家跟蓝家还亲自到宫里走了一趟。   张冷在吏部也听说了沈家跟蓝家的事情,但他没放在心上,他把刚刚交上来的册子都迅速的看了一遍之后,确定没什么缺漏的,于是把册子拿过去交给吏部尚书。   等忙完之后,张冷准备回去。   结果遇到了沈晨卯,沈晨卯是亲自来给吏部尚书送请柬的,张冷跟他寒暄了两句,见沈晨卯的脸色不好看,猜到他肯定是恼火沈家庶弟刚刚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不过这是人家府上的私事,张冷也没多嘴去问,目送沈晨卯先进吏部去找尚书之后,张冷也离开了吏部的大门。   沈晨卯送了请柬之后,也离开了吏部,他坐在马车里想到刚刚沈家发生的事情,心里烦闷的很,觉得沈家近来真的是倒霉,一件事情接着一件事情的,就没有一件事是让他顺心的。   沈晨卯越想就越烦闷,他直接叫停了马车,让车夫先回沈府,自己则在附近散散心,只留了一个小厮跟在左右。   小厮贴心的问:“大少爷想去哪里逛?这附近有肖曲阁,还有……”   “闭嘴。”   小厮识趣的退后。   沈晨卯的心情不善,他沿着街边走了一圈,偶尔用右手碰了碰戴在左手腕上的红绳,在看到红绳的时候,他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目光柔和了一些。   少顷,沈晨卯的心情才好转一些。   而在这期间,沈晨卯也想了很多事情,他现在还是想找到林星,但是他又不可能放弃跟蓝家小姐的婚事——沈晨卯的野心大,他不满足于自己现在只是一个兵部侍郎,他还想继续往上爬,但是沈家已经帮不了他了,而如果单单只是靠着沈晨卯自己,他还需要在现在的位置上继续待上十几年才会出现别的机会,可沈晨卯不愿意等这么久。   因此沈晨卯才打算娶了蓝家小姐,借助蓝家的力量。   可是婚期将近,可沈晨卯现在每天想的还是林星,因为他真的忘不了这个人。   但是鉴宝阁现在已经彻底垮了,而沈家也绝对不可能帮他去找林星的,所以,如果这沈晨卯还想继续找林星的话,他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张家帮自己找人。   可是沈晨卯拉不下脸去找张冷,更不可能纡尊降贵的去找张皓清。   沈晨卯的脸上露出沉思。   而就在这个时候,趁着父母正在点心铺里挑选要带回灵州的点心时,崔青青跟弟弟打了一声招唿,然后就自己一个人走出来,在点心铺外面的首饰摊上挑选珠钗,她刚刚路过的时候就看到了,这首饰摊上的珠钗都合她的心意。   崔青青挑到一个最是称心如意的珠钗,一百文,但她难得不嫌贵,掏钱买下了珠钗,也没注意看四周,兴高采烈的,转身就要走,结果迎面就撞进了沈晨卯的怀里。   沈晨卯一闻到从崔青青的身上传来的胭脂香粉的味道之后,下意识的屏气,一点也不怜香惜玉的,直接就把人给推了出去。   崔青青压根就没反应过来,被沈晨卯这么一推,直接就摔在了地上,刚刚买的珠钗从她的手里飞出去,珠钗都摔坏了。   崔青青的眼泪唰一下就掉下来了。   这时,正巧从点心铺出来的崔白锦看到了这一幕,他一看到姐姐被人欺负了,当即就怒上心头,也不顾三七二十一,直接冲上去,狠狠的给了沈晨卯两拳。   沈晨卯的小厮连忙阻拦,骂道:“这是哪里来的小子,竟敢伤我家少爷!找打!”   崔叔父跟崔叔母还在点心铺里挑选着点心,他们也没注意听外面的动静,倒是带他们来点心铺的富贵注意到了崔家姐弟都不在,又听到外面吵闹的声音,莫名的有些紧张,连忙出去看,一看到外面的情形,富贵就倒吸一口凉气。   糟了!   云庆宫——   渝安喝醉了,躺在龙榻上睡觉,睡到一半的时候,渝安渴醒了,他睁眼,还没彻底清醒呢,呆呆的看着四周,好一会才坐起来,这才发现席辞墨不在身边。   人呢?   渝安不明所以的走下龙榻,他拿起一杯放在桌上的茶,这茶水还是温热的,渝安渴了,一口气就把茶水都喝完了。   他刚喝完,席辞墨就进来了。   席辞墨还穿着暗黄色的里衣,只随便搭了一个披风,眉宇紧皱着,看到渝安站在桌边喝茶,下意识的问道,“睡不着?”   渝安拿起茶壶倒水,他说自己渴了,又问道:“出什么事了?”   席辞墨言简意赅的告诉他——兵部侍郎逛街的时候被人揍了。   渝安被茶水呛到,“被打了?沈晨卯?”   席辞墨颔首,朝渝安走近之后,问道:“再睡会?”   他不说还好,他一说,渝安又觉得困了。   渝安打哈欠,然后点头,由着席辞墨拉起自己的手,一起回到龙榻上继续睡。   张冷跟崔默的府邸——   最近两天刑部很忙,崔默忙了一整天,刚回到府里,还没来得及坐下来喝口茶水,富贵就迎上前,急急忙忙的把刚刚在街上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崔默。   崔白锦因为当街殴打朝廷命官,现在已经被关到刑部狱去了。   崔叔父跟崔叔母都急的团团转。   听到这里的时候,崔默倏地一下就愣住了,他勃然大怒,“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没人提前来刑部告诉我?”   富贵是第一次看到总是和和气气的崔默生这么大的气,被吓得连忙跪下来,解释道:“崔公子您别生气,是冷少爷不准我们去打扰您的,说等您从刑部回来之后再告诉您。”   “张冷?”崔默喃喃道,“对了,张冷现在去哪里了?”   他怎么没看到张冷?   富贵继续解释道,“冷少爷从吏部回来的时候,崔公子您的叔父叔母刚好来府上找您,碰到了冷少爷,他们就把事情都告诉了冷少爷,冷少爷现在已经去了沈府,说是要亲自找沈晨卯说情,您的叔父叔母也跟着一起了。”   崔默道:“那崔青青呢?”   “崔青青现在在客栈,她受了惊吓,已经派了几个丫环婆子过去陪着她。”   听完这些,崔默匆匆换下官服,随便穿了一套便服,他刚走到府门口,迎面就碰上了张冷。   崔默一把抓住了张冷的手腕,急急的问道:“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事情都处理好了?怎么了?”   “嗯。”张冷点头,不过他什么都没说,先拉着崔默往回走,然后让富贵先去让厨房准备一桌饭菜。   张冷还没吃呢。   在等待饭菜的时候,崔默迫不及待的追问,“现在怎么样了?我,要不要先去刑部狱看看白锦,他还小,又没吃过什么苦头,我……”   “别急,在刑部狱待一晚也不碍事,更何况你堂弟那脾气,在刑部狱磨一磨也不错,省的一天到晚的给人惹麻烦。”张冷并不在意,他刚说完,看到崔默不开心的抿了抿唇。   张冷只得继续道:“沈晨卯已经答应不计较此事了,他明日一早会亲自去刑部狱把崔白锦给带出来,你现在不用着急。”   崔默先是松口气,然后又不明所以,“沈晨卯?他丢了这么大的人,怎么可能轻易放过白锦?”   张冷冷笑道,“你说呢?”   当然是他出了不少力。   崔默明白了,他心里愧疚,“这是我们崔家的事情,本应该是我亲自去沈家解决这事的,却不想竟然连累你跑这一趟……”   张冷不悦的踢了踢桌脚,臭着脸道:“崔家的事情我确实不想管,也懒得管,但我还是管了,这都是因为看在你的面子上,懂?”   崔默眼睛红红的,半晌之后才点头,又问道:“你用什么说服了沈晨卯?”   闻言,张冷又冷笑一声,眉眼上满是阴霾,“过段时间你就知道了。”    第269章 蓝家退婚   张冷的话音刚落,崔默便不适的皱着眉,“为何要等到以后,现在不能说吗?”   这时饭菜都已经端上来了,张冷饿恨了,拿了筷子,先吃两口东西,然后才道:“沈晨卯提了两个要求,一是让张家帮他找林星,二要我去把陛下君后给请过来,参加他跟蓝家小姐的婚宴。”   崔默闻言惊的筷子都掉在地上了,“沈晨卯他这不是明摆着在为难你吗?你不过只是个吏部侍郎,哪来的本事请那两位亲自过来参加沈家的婚宴?……你,你答应了?”   张冷臭着脸的点头,在崔默不赞同的目光下,张冷不悦道:“你恼火什么?如果我不答应,沈晨卯会饶了你那个惹是生非的堂弟?”   崔默一静。   张冷不爽道,“在这贵胄云集的大景城里,崔白锦他一个灵州人,做事却如此冲动莽撞,他难道就没想过后果?”一说完,张冷这才注意到崔默的表情失落,这才闭嘴,没再继续说下去。   崔默道,“是我连累了你。”   “不至于。”张冷吃了一块鸡肉,今天厨房烧的鸡肉很好吃,还放了姜丝,张冷自己吃着不错,给食不知味的崔默也夹了一块,还道:“尝尝看。”   崔默说火候大了,但是味道不错,然后又道:“你既然答应了沈晨卯,那你有把握请到陛下跟君后吗?”   张冷道:“如果我那个不争气的七堂哥还在大景城,大概能有七成把握,但他不在,一成把握都没有。”   崔默喝口茶压压惊:“……那你怎么敢答应沈晨卯?”   张冷喝汤,他略过了这个话题,崔默以为张冷还在烦心,所以也没打扰他。   其实张冷早就想到了办法。   张冷前几天偶然得知:蓝家小姐因为体弱,所以久居深闺,鲜少出门,因此对外面的事情都知之甚少,故而,蓝家小姐到现在都不知道,她即将要成亲的未来夫婿沈晨卯,去年刚刚跟一个女子和离。   蓝家小姐心气高,一旦她知道沈晨卯以前跟别人和离过,很有可能她就不愿意上花轿了,而蓝家似乎也清楚这一点,所以蓝家就故意隐瞒了小姐,还勒令小姐身边的丫环婆子都不能透露一个字。   因此,张冷猜测,蓝家小姐可能也不知道沈晨卯跟林星之前的事情,更不知道沈晨卯一面筹备着婚礼,一面又在暗地里继续找林星。   张冷瞧不上沈晨卯这种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表面上装的那么深情,实际上却是利益最重要——沈晨卯以前说喜欢林星,却又不愿放弃沈家带来的好处,所以伤透林星的心,还眼睁睁看着沈府家丁打伤林星也不出面阻止;后来又说忘不掉林星,所以跟第一任妻子和离,可是和离之后没多久,一边找林星,一边又打算娶第二任妻子为将来铺路。   张冷甚至怀疑,沈晨卯去年闹着要和离,根本不是为了光明正大的找林星,而是为了甩掉第一任妻子,然后去找第二任能给他带来更大好处的妻子。   而现在,沈晨卯给张冷出了一个难题。   沈晨卯让他找林星的事情,张冷或许能办到,毕竟张家铺子遍布恒云大陆,想找一个人还是轻而易举的,但是把帝后给请到沈家的婚宴上,张冷是一点把握都没有。   沈晨卯是在故意为难张冷。   但张冷别无他法,只能先答应下来。   ……事已至此,那他或许可以试试另一个办法。   找个机会,让人去把关于沈晨卯的事情都告诉那位蓝家小姐,如果那位蓝家小姐真的是一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那么沈、蓝两家的婚事就作废了。   婚事既然作废,那沈家的婚宴自然也就泡汤了。   婚宴一泡汤,张冷答应沈晨卯的第二个要求,自然也就作废了。   —   其实,虽然张冷有些恼怒崔白锦的冲动莽撞,但仔细想想,倘若他是崔白锦的话,看到有人把自己姐姐推倒在地,一怒之下肯定也会冲上前替姐姐报仇。   再者说,崔青青也并非是有意撞到沈晨卯的怀里,可沈晨卯却一点肚量都没有,直接把她推的摔倒在地,如果沈晨卯的动作能温和些,或许崔白锦也不会动手打人。   说来说去,沈晨卯也并非全然无辜。   张冷冷静的想着,顺便喝了一口排骨汤,这汤炖的清香,很合张冷的口味,半晌,他耳边响起崔默疑惑的声音:“你怎么看起来心不在焉的,在想些什么?”   张冷暂时还不打算告诉他,“没什么。”   几天之后——   云庆宫的正殿里,门窗都打开,屋外的阳光洒进了正殿,整个殿里都格外的明亮温暖,渝安坐在桌边,面前摆着几本书,他看的认真。   过了一会,章公公拿着一本册子走进殿里,行礼问好之后,章公公这才把册子打开,放在渝安的桌上。   “这是什么?”   “蓝家退婚了,婚宴也取消了。”章公公询问道:“先前宫里准备的贺礼,是不是都先收回库房?”   沈大人跟蓝大人都在朝中身居要职,这两家要联姻,宫里自然会准备贺礼,只是没想到,这贺礼都准备好了,婚宴却取消了。   “退婚?”渝安有些诧异,“蓝家为什么要退婚?”   章公公也是刚知道这事,他知道的慢了一些,现在宫外都传遍了,他答道,“是因为蓝家小姐知道了沈晨卯去年和离过,又不知道从哪里知道沈晨卯现在对林星还念念不忘的,觉得沈晨卯太过三心二意,不是她的良配,一怒之下就气病了。”   “蓝家小姐病好之后,坚持要跟沈晨卯退婚,还绝食,蓝大人跟蓝夫人都不同意退婚,可是蓝老夫人十分心疼孙女,就亲自去沈家退了这门婚事。”   蓝家上下都不同意退婚,一是面子问题,传出去不好听,二是蓝家还想借着这门婚事从此就跟沈家攀上关系,可是谁都拗不过蓝老夫人,只能同意了。   但请柬都发出去了,所以现在沈府跟蓝府的家丁都挨个上门去解释,把请柬给收回来,两家的面子都丢光了。   所以,沈家跟蓝家都已经因为这事结仇了。   “嗯,知道了,退下吧。”   章公公点头,拿着册子,恭恭敬敬的退下了。   过了一会,钱宝捧着一个托盘进来,托盘上面有新鲜的果子,刚洗好的,上面还沾着水珠,一看就很甜脆,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圆圆的瓷碟,碟子里面盛的是剥了壳的核桃。   渝安瞥了一眼,道:“桃酥呢。”   “御膳房已经在准备了,待会就能送过来了。”顿了顿,钱宝又笑着道,“主子爱吃桃酥,几乎每天都要吃,御膳房现在最擅长的就是做桃酥了。”    第270章 扎风筝   渝安吃着桃酥的时候,听到殿门外响起了动静,他让钱宝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过了一会,钱宝就乐颠颠的跑回来了:“主子,外面堆了好些竹条,好像是要扎纸鸢。”   纸鸢,也就是风筝。   渝安把面前的书合起来,起身出去,“瞧瞧去。”   如钱宝所言,殿门外确实堆着一些竹条,还有扎风筝要用的其他东西,宫人们把东西都摆好,看到渝安出来了,就恭恭敬敬的站在一边。   渝安蹲下来看,“这怎么回事?是谁拿来的?”   星转在一边解释道,“这些是陛下刚刚吩咐送过来的,说是先放着,等陛下从御书房回来再说。”   “哦?”   渝安席地而坐,他刚一动,旁边的宫人们就下意识开口要阻止,但是刚说了一个字又咽了回去。   君后虽是哥儿,但是性子却不拘小节,席地而坐而已,早就见怪不怪了。   只是宫人们看到之后,偶尔还是会下意识的想提醒一两句。   渝安把竹条拿起来看了看,兴致勃勃的,看样子是打算亲自扎风筝。   钱宝蹲在地上,忧心忡忡的问:“主子,你真的会扎风筝吗?”   渝安信心十足,“当然会。”   可钱宝还记得渝安去年扎风筝的场景,他吞吞吐吐的道,“要不,还是等陛下回来再说吧?”   “不。”渝安让星转把扎风筝要用到的东西都拿过来,然后让钱宝离远点,别碍着自己。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左右,席辞墨从御书房回来了,刚踏进云庆宫的大门,远远的就看到渝安背对着自己,盘腿坐在地上,似乎是在鼓捣着什么,席辞墨的眉头跳了一下,阔步走过去。   渝安已经把风筝的骨架给扎好了,他这次扎的是一个蝴蝶,这个比较容易,但渝安也鼓捣了好久才弄好的。   正准备煳纸的时候,渝安这才发现席辞墨,立即得意的显摆,“怎么样?”   席辞墨斟酌着道,“不错。”   渝安越看越满意,闻言更是开心:“我觉得非常好。”   “礼部跟钦天监已经在准备春猎的事了,今年的春猎,要带上阿恒一起。”席辞墨顿了顿,道:“顺便踏春。”   渝安丝毫不意外的点头,“算算日子,也确实差不多该到春猎了。大概什么时候去?”   席辞墨漫不经心的碰了碰渝安的脸颊,见渝安不解的望过来的时候,席辞墨这才道:“半个月。”   皇帝要出宫春猎,宫里宫外的,都要先提前准备好,最少十日,最晚半个月内。   渝安点头,低着头,认真的给风筝煳纸,他忙碌的时候,有几根头发散落在耳侧,清风吹来,发丝挡住了视线,渝安头也不抬的说,“帮我弄一下头发,我手脏。”   席辞墨嗯了一声,仔细的把渝安散落在耳侧的挽到耳后,这之后,席辞墨虽然无事可做,但是他也没离开,深邃的眼眸一眨不眨的盯着渝安漂亮的眉眼。   渝安头也不抬的:“我好看吗?”   声音不高不低,但只有他旁边的席辞墨才能听到。   席辞墨唇角弯了弯,嗓音低哑,“好看。”   很好看。   好看到他三年都没有看够。   —   崔白锦在刑部狱待了一晚之后,受了点惊吓,第二天出来之后就得了风寒,过了两天病一好,崔叔父跟崔叔母就交代两个小厮收拾好行李,准备回灵州青县。   崔默特意跟刑部请了半天的假,刚走到刑部门口,迎面看到从外面进来的薛文川。   薛文川的手里还拿着几本册子,看到崔默的时候还特意问了一句,“刑部侍郎在吗?”   崔默点头,薛文川是吏部的,来刑部应该是来送手里的那几本册子的,但崔默并不打算过问,他刚走两步,想起什么,问道:“文川兄,张侍郎现在在吏部吗?”   薛文川点头道:“在。”   崔默犹豫了半晌,还是放弃了去吏部找张冷一起去送崔叔父他们的计划,张冷太忙了,他不想去打扰张冷。   薛文川叫住崔默,好奇问道:“广陵,你与张侍郎在一起这么久,后悔了吗?你能受得了他那脾气啊?”   崔默正色道,“他很好的。”   张冷很好。   薛文川听到崔默话里的维护之意,不以为然的挥了挥手里的册子,“我先去忙了。”然后心道,也就你觉得张冷那厮的脾气不错。   反正他们吏部的人都觉得张侍郎脾气差,不过张冷做事果断,雷厉风行,从不拖泥带水,这点倒是令他们都佩服不已。   崔默见时间也差不多了,怕再耽误下去,崔叔父他们就已经出城了,也就不跟薛文川继续聊了,他匆匆地朝客栈的方向赶去。   崔默疾步走着,等他赶到客栈的时候,崔叔父他们的行李都已经搬上了马车。   崔叔父一看到崔默,不知想起了什么,脸色黑了一些,“怎么你自己来?”   “啊?”崔默一头雾水,“对啊,就我一个,不然还有谁啊?”   崔青青迫不及待的插话,“张侍郎呢?他没有来吗?他救了白锦,我们还没有好好的感谢他呢。”   崔叔母一脸尴尬的把崔青青给拉回来,低声呵斥了两句,崔青青被母亲骂了,终于不甘不愿的安静下来。   崔默这才了然,他道:“吏部很忙,他不会来。”   崔叔父冷笑道:“最好如此——那你告诉他,答应他的事情,我们会做到的。”   崔叔母也在旁边补充道,她说话温声细语的,“对,我们崔家言而有信,他既然帮了我们的大忙,那我们答应他的事情也会说到做到,请他放心。”   崔默一脸茫然,他们答应了什么事情?   崔默还想问,但是这时候,崔白锦从马车里探出头,不耐烦的问,“爹,娘,就这两句话,至于说个没完吗,真是啰嗦!”   崔白锦连着病了两天,虽然已经病好了,但是崔叔父跟崔叔母都不准他在外面吹风,所以崔白锦一出客栈就被赶上了马车。   崔默蹙眉,厉声道:“白锦,你怎么跟你爹娘说话的!”   崔白锦在刑部狱待了一晚,一听到刑部两个字都有些胆怯,而崔默刚好又在刑部任职。闻言,崔白锦的气焰一消,也不敢凶了,讪讪的躲回了马车的车厢里。   崔默见状,虽然还有些不悦,但也没再说什么。   崔默送崔叔父等人出了城门口,在城门口的时候,崔叔父他们下马车,跟崔默道别。   崔叔父说道:“你与张冷的事情,我们会帮你劝你父母,还有那些族亲们。”   崔叔母也温声道,“对,我们回去之后,会帮你好好劝劝你父母,还有崔家的族亲们,我们也会劝他们,就当是感谢你跟张冷帮忙救出了白锦。”   崔默惊愕,然后行了一礼,“多谢叔父,叔母。”   崔叔父突然道:“其实,你的名字并没有被崔家族谱除名——之前那么说,都是吓唬你的,你考了这么好的功名,现在还能在刑部任职,前途无限,崔家上下都以你为傲。”   崔默楞了一下,结巴道:“我……我以为……”   崔叔父难得笑了一下,他拍了拍崔默的肩膀,什么都没说,拉着崔叔母重新走上马车。   崔默站在原地,直到视线之内再也看到崔家的马车之后,这才转身回城。   等到晚上的时候,崔默询问张冷,崔叔父跟崔叔母今天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他们答应了张冷什么事情?   张冷正在喝排骨汤,闻言道:“排骨好吃吗?”   崔默下意识道,“还行吧,口味偏淡了,而且我更喜欢红烧的。”说完,崔默先是一静,然后又道:“我叔父叔母都答应帮你什么了?他们怎么会愿意帮我们劝家里同意我们俩的事情?”   张冷反问道,“你觉得,我跟崔家非亲非故的,为什么要帮他们救出崔白锦呢?”   为了救出崔白锦,一向傲慢的张冷可是低声下气的去求了沈晨卯。   崔默不解,用眼神示意张冷继续说下去。   张冷继续道,“我告诉他们,我可以帮他们救崔白锦,但是他们得帮我们说服崔家同意我们两人的事情,你叔父叔母都是聪明人,他们同意了。”   崔默道:“那你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   “忘了。”张冷低头喝汤,敷衍道。   事实上,他是担心崔默会不开心。   崔默不信,不过也没放在心上,他道,“对了,你知道蓝家退婚的事了吗?说起来,那蓝家小姐虽体弱多病,但性子却刚烈的,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   张冷点点头,他不想谈沈家,于是不动声色转移话题,“再过几日就要春猎了,离寒山寺挺近的,等回去的时候,我们顺道去寒山寺看桃花,可好?”   寒山寺的桃花已经开了。   崔默眼睛一亮,“你上回说,你去年在你家后院埋了两坛桃花酿,到时候一起带上,赏着桃花,喝着桃花酿!好不好!?”   “……”张冷道:“你要在寺里喝酒?”   崔默不以为然,“那我们可以下山之后再喝,而且,我听说春猎的地方也有桃花树,在哪里喝都差不多,反正跟你一起喝就好了。”   张冷听到后面那句话,心里一暖,答应了:“好。”    第271章 桃花酿   叩叩叩。   渝安正在看章公公刚刚交上来的册子,这册子记的都是这次春猎出宫之后用的东西,需要君后过目,当听到门口的敲门声时,渝安下意识的抬头去看,因为一般都没人敲门的,宫人们进来都是行礼问安。   章公公也看过去。   是席辞墨,他在书房处理完折子就回来了。   渝安把册子交给章公公,“就按你定的来,不用再问我了。”   “是。”章公公拿着册子,朝席辞墨行了一礼,然后识趣的先出去。   席辞墨将挂在墙上的长剑取下,长剑出鞘,一道亮光从剑身滑落到剑尖,锋利、肃杀。   渝安托腮,看着席辞墨安静的擦着长剑,道:“这次春猎,你要带剑吗?”   席辞墨声音淡淡的,“不带。”   这次出宫春猎会带上小太子阿恒,因为阿恒也在,所以春猎那两三天,席辞墨跟渝安大概都不会进山狩猎,而是一直陪着小太子,赏赏花,放放风筝,就当是踏春了。   不过对于那些跟随而来的文武大臣而言,是春猎。   说到阿恒,渝安想起了什么,他询问道,“阿乖呢?”   星转出去了一下,再回来之后就答道,“景德殿的宫人说了,二皇子刚刚已经睡下了,太子还没睡,刚刚闹着要跟鹦鹉玩,胜春她们劝了半天,太子才安静下来,现在在玩七巧板。”   那只鹦鹉是席辞墨前段时间刚送给渝安的,名字叫冬天。   但是,渝安还记得之前那只叫乐乐的鹦鹉,再加上前段时间心情也不好,所以一直都没怎么逗过冬天,倒是阿恒,他很喜欢跟那只鹦鹉冬天聊天,虽然基本都是鸡同鸭讲的,但是一人一鹦鹉却都聊的很开心。   听到阿恒在玩七巧板,渝安想了想,问正在擦剑的席辞墨,“对了,阿恒是不是该开蒙了?”   所以,需要在翰林院选一位学士来教导、辅佐太子。   席辞墨:“等春猎回来之后再决定。”   渝安哦了一声,他看到席辞墨还在擦剑,起身走到席辞墨的身边,弯腰看着席辞墨,“你有心事吗?”   席辞墨说没有,还反问渝安,“怎么这么想?”   渝安眉眼带笑,“那你进殿之后怎么都不看我?”   “……”席辞墨将剑放进剑鞘,将渝安抱进怀里,然后皱了皱眉,道:“瘦了。”   渝安坐在席辞墨的怀里,反驳道,“才没有,我这两日吃的好多,我感觉都要胖了。”   席辞墨摸了摸渝安的脸,目光牢牢锁着他,“瘦了。”   渝安不想跟他说话了,伸手去够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茶,慢吞吞的喝了两口,润了润嗓子,“我刚刚扎了一个风筝。”   “嗯?”席辞墨当然知道,他当时可一直都在旁边看着渝安给蝴蝶风筝煳纸、绘画、还试飞了一下,不过当时天已经黑了,而且没风,所以风筝没放起来。   不过,席辞墨一时没想明白,渝安怎么会突然说起这个。   渝安把茶杯放下,回头去亲了一下席辞墨,然后才道:“你给我扎一个风筝吧,还从来没有人给我送过风筝。”   席辞墨唇角扬了扬,语气有些无奈,“今天吩咐他们准备的那些竹条,本来就是我想亲自扎一个风筝送给你,谁知道你抢先一步了。”   渝安什么都没说,但是又亲了一下席辞墨。   席辞墨哄他:“明日,好不好?”   “好。”   —   这样又过了几日,到了出宫春猎的那天。   这次参加春猎的除了有皇帝跟君后,小太子,还有大景城里的皇亲贵族们,以及一些官员大臣们,还有一些官员的家眷也会跟着,还有禁军,宫人们。   浩浩荡荡的车马,一眼望去都要望不到底。   皇帝的马车里,小太子阿恒第一次出城,车窗的帘子特意挂起来,让小太子能通过车窗去看外面的风景,而钱宝也坐在窗边,时刻护着小太子。   阿恒开心坏了,指着城外的那棵树:“君父君父,那是什么树啊?”   渝安瞥了一眼,道:“枫树。”   过了一会,阿恒又开心的指着刚刚飞过的一只鸟,“君父,那个好像冬天,冬天也能飞这么高吗?”   渝安说可以。   阿恒惊喜的挥着手,“那我想看冬天飞起来。”   渝安提醒他,“要是放飞冬天的话,它可能就飞走了,不回来了。”   阿恒懵懂的眨了眨眼睛,道:“那冬天为什么不回来?”   渝安想了想,“有翅膀。”   阿恒坚持的问,“可是冬天为什么不会飞回来呢?”   “……不知道。”渝安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而且他不明白,为什么小家伙的问题会一个接着一个,没完没了的?   阿恒嘀嘀咕咕的,过了一会,他突然认真的说:“冬天飞走了肯定会回来的,阿恒想看冬天飞起来。”   渝安推了推席辞墨,示意席辞墨这个当父皇的该说两句了。   席辞墨淡淡道,“它不认路,如果飞走之后回不来,它不懂找吃的,可能会饿死在外面。”   阿恒茫然的说:“会吗?”   “不过,如果它能找到吃的,它就能活下来——”席辞墨顿了顿,道:“你再好好想想,要不要放它。”   阿恒一脸茫然,还真的开始思考了。   渝安在席辞墨的耳边小声道,“你说这些他能听得懂吗?”   席辞墨漫不经心道,“或许可以。”   “……”渝安默默的打开暗格,取出一包桃酥。   席辞墨跟阿恒都不爱吃桃酥,所以渝安自己一个人就吃完了一包桃酥。   吃完桃酥,渝安就有些困了,而且路途还长着,大概要午后才能到春猎的龙武山,所以渝安干脆就靠在席辞墨的肩膀打瞌睡。   阿恒似乎已经忘记了刚刚的对话,他满脸欢喜的看着窗外的风景,在看到一朵很漂亮的花之后,立即开心的转头,要跟他的父皇跟君父分享。   但是父皇却朝他摇摇头,声音放轻,“你君父睡着了,阿恒乖,声音小一些,别吵到你君父。”   阿恒乖乖的点头,然后手指着他刚刚看到的花,那些花都是明艳的黄色,很漂亮,有一大片,春意盎然的。   “父皇,那是什么呀?”   席辞墨看了一眼,“是迎春花。”   阿恒继续看窗外,小脸上满是开心,“好漂亮的花啊。”   钱宝也悄悄探头出去看了一眼,在心里惊叹了一声,迎春花确实很漂亮,而且有一大片,远远看着很漂亮。   等渝安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龙武山,四周都站着禁军,将这龙武山上围的像一个铁桶似的。   而且,山上早就都已经扎好了帐篷,御膳房的御厨们昨天就已经赶到了,席辞墨他们的马车来到的时候,山上还飘起了烤肉的香味。   渝安一闻到烤肉的味道,顿时就饿了,也不等席辞墨了,动作麻利的先跳下马车,然后回头,把阿恒给抱下来,阿恒一路都没睡,现在已经有些困了。   渝安注意到了,“阿恒要不要先睡一会?”   阿恒眼泪汪汪的,“放风筝。”   小太子可喜欢放风筝了。   渝安连忙点头,“那等阿恒睡醒了,我们再放风筝好不好?”   “……好吧,”阿恒不放心的说,“君父要记得啊。”   渝安说:“肯定。”   席辞墨随后走下马车。   渝安先带着阿恒去帐篷,他看着阿恒睡着之后,让胜春她们几个宫女,还有风雨风华这几个太监都守在帐篷里,帐篷外面也安排了几个禁军站着。   虽说这龙武山上有禁军守着,但是宫外不比宫里,小心些总是没错的。   等安排好阿恒之后,渝安这才走出帐篷,环顾四周,等看到席辞墨的身影了,便走过去,走近之后才看到席辞墨的手里提着一坛桃花酿。   渝安惊喜的要伸手去接,却被席辞墨给躲开了,“这桃花酿哪来的?”   “张冷刚刚送来的。”   渝安再次伸手想去拿桃花酿,却还是失败,于是渝安便拉着席辞墨的手,笑着道:“张家的桃花酿很好喝,他们有独家方子,我想尝尝,要不我们一起喝吧?”   席辞墨好笑的低头亲了一下渝安,却不答应,“你刚刚答应了阿恒要放风筝,这酒就先别喝了。”   说罢,席辞墨把桃花酿往旁边一递,星转连忙上前去接过。   渝安松开手,“不喝就不喝。”   席辞墨两步追上他,又去拉渝安的手,十指相扣,渝安甩都甩不开——而且渝安也不是真的要甩开。   “御厨烤了很多肉,还有鱼,去吃吗?”席辞墨问他。   渝安早就饿了,闻言便点头,然后看到不远处的几道身影,他定睛看了看,问道:“沈家跟蓝家也来了?”   “嗯。你没看册子?”   渝安说看了,但是那册子上面的名字那么多,他哪里一个个都记得?   席辞墨知道他懒得看,也不揭穿他,“这附近有一个小桃林,但是有些远,骑马要一炷香,明早我们去看看?”   “好。”   —   崔默在四周转了转,他官位低,按理说是不能跟来春猎的,但张冷把他的名字写了上去,写的是张冷家眷。   所以崔默就过来了。   但是今天来春猎的都是王公贵侯,要不就是朝中重臣,所以崔默在其中就显得有些不起眼,因此也没谁来跟他搭话。   而且张冷也很忙,要跟人打招唿,主动去问好。   崔默不太适应,不过也没不开心。   但他不习惯一个人待着,他四周转了转,就想去找张冷。   他刚走两步,就看到张冷朝他这边走来。   崔默欣喜上前,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呢,张冷就一把拉着他的手,朝另一条小路走去,道:“这附近有一个湖,过去转转。”   崔默愣住了,“你,你跟我去看湖?”   张冷蹙眉,“不喜欢看湖?那喜欢看什么?随你说了算。”   崔默故意抿唇,但是笑意却怎么也压不住,“走,去看湖。”   “……”莫名其妙。    第272章 烤鱼   龙虎山上的湖边,绿柳垂岸,湖水中央还停着两个乌篷船,有人在乌篷船里饮酒作诗,而老信王等人则在岸边上悠闲的钓着鱼,侍从们在旁边打着伞。   远处有马蹄声隐隐传过来,应该是有人迫不及待的骑马在附近先转几圈,也或许是禁军在巡逻。   崔默跟张冷沿着湖边漫步,崔默一时兴起,便与张冷一起作诗,以踏春为题。   过了一会,有人在他们后面喊道:“张侍郎。”   两人同时回头去看,竟然是沈晨卯。   崔默行了一礼,“沈侍郎好。”   沈晨卯朝崔默点头,也客气的说了一声好,这才继续对张冷道,“张侍郎,本官有些事要跟你聊。”   崔默不明所以。   张冷先是安抚的拍了拍崔默的手臂,让他先回帐篷里等自己,然后才对沈晨卯道,“可以,到旁边聊吧。”   两人走到旁边的僻静处,待周围都没什么人了,沈晨卯这才气愤不已的质问道,“张冷!你这闲事管的可真够多的!我跟林星的事情,还有我之前和离过的事情,是不是都是你找人去告诉蓝家小姐的?”   张冷当然不可能承认,他又不是傻的。   沈晨卯盯着张冷,眼里的恨意仿佛要化为火焰喷出来,少顷,沈晨卯才压下这些负面情绪,恢复了往常的温和镇定,“现在已经过去半个多月了,你之前答应帮我找的人,可已经有消息了?”   张冷却反问道,“你确定要找林星?难道你就没想过,一直都没有出现的他,可能现在根本不愿意再见到你。”   沈晨卯听不进去,固执道:“你只管帮我找他,其他的与你无关。”   闻言,张冷在心里冷笑一声,他很是鄙夷沈晨卯,面上却丝毫不显,他道:“人已经找到了,”   话刚说到这里,就被一脸激动的沈晨卯打断道,“阿星找到了?在哪里?阿星他过的怎么样?他是否有想过我?是否……”   “人找到了,在禹州,这两年一直都是卖字画谋生,在禹州也小有名气,”张冷顿了顿,接着道:“但是,林星不肯见你。”   沈晨卯一脸备受打击的样子,甚至还往后倒退了两步,喃喃道:“他,他不肯见我?为何?”   张冷不客气的道:“我怎么知道。”   张冷不耐烦的心想,就你之前的所作所为,林星都愿意隐姓埋名躲着你了,现在不肯见你难道还有什么稀奇的吗?   这沈晨卯可真是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沈晨卯扶着树,侧着脸,神色阴晦不明,“把林星叫到大景城,我要亲自跟他见一面。”   张冷拒绝道,“不行,我之前只答应帮你找人,可没答应帮你把人带到大景城。”   他的话音刚落,沈晨卯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然出拳,朝张冷的脸上打过去。   张冷不会武功,又毫无防备,被打的踉跄几下,狼狈的扶住了树干,这才稳住身形,但是挨打的脸颊很疼,疼得他眉头紧皱。   过了一会,张冷才缓缓直起身,他的嘴角出血了,他用手背擦了擦,目光阴鸷的盯着沈晨卯。   沈晨卯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就是你找人跟蓝家小姐说了我之前的事情。”   张冷不屑:“那又如何,我可曾冤枉了你半个字?怎么,你敢做却不敢承认?”   沈晨卯不理会他,只丢下一句,“把林星带到我面前,否则,我们新仇旧账一起算。”   说罢,沈晨卯甩袖而去。   可他刚走两步,就被人从后面一踹,沈晨卯一点防备都没有,或者是说沈晨卯是太自信,自信张冷不敢出手反击。   沈晨卯栽倒在地,等反应过来之后,他回头怒道,“张冷,你胆敢!”   张冷把刚刚那一拳还给沈晨卯,然后又道:“可别生气啊沈侍郎,这可是在春猎,如果事情闹大了,被陛下知道了,咱们俩可都吃不了兜着走。”   春猎是朝廷的大事,但他们却在春猎的时候打架闹事,扰了大家的兴致,就如张冷刚刚所言,这要是被陛下知道了,他们俩都没好果子吃。   沈晨卯当然很清楚这个,他分清轻重之后,不甘的把怒气咽回去,他再次开口,声音里满是怒火,还带着威胁,“你给我等着。”   张冷既然敢还手,自然就不会怕沈晨卯,闻言,他嗤笑一声,拍了拍袖子,转身离去。   张冷没回他跟崔默的帐篷,他知道,崔默肯定还在原地等着自己。   果不其然。   崔默远远地看到张冷出现之后,先是神色放松,可是当崔默一看到张冷脸上的伤口,崔默的脸色就骤然一变,疾步上前,“沈晨卯他敢打你?!”   说着他就要撸起袖子,打算去找沈晨卯算账。   “没事,你别冲动。”张冷一把拉住崔默,把人拉回了帐篷之后,这才把刚刚发生的事情言简意赅的解释了一遍。   崔默担忧的看着张冷脸上的伤口,他出去了一趟,等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瓶药。   张冷心情本来很不爽,但一看到崔默这么认真的帮自己处理伤口的样子,于是反过来安慰道,“没事的。”   —   御厨准备了烤肉跟烤鱼,鱼是今天一早禁军们在湖里捞起来的,新鲜的很,肉质也鲜嫩,再加上御厨的独家配方,一口下去,唇齿留香。   渝安吃了半条鱼,又吃了小半碗用鱼汤煮的面,这鱼汤也好喝,渝安也喝了不少。   钱宝在旁边看着,有些开心的说,“主子今天的胃口真好,平时在宫里的时候,主子总是没什么胃口,两顿加起来都没这一顿吃的多。”   渝安拿起锦帕,仔细地擦了擦手,这才道:“瞎说,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   说着,渝安悄悄的瞥了一眼旁边的席辞墨,见后者的脸色微微一沉,似是不悦。   渝安挑食,这一直都很令席辞墨不爽。   钱宝也意识到说错话了,不敢看主子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跟星转把桌上的饭菜都端下去。   帐篷里面只剩下席辞墨跟渝安。   渝安去拉了拉席辞墨的袖子,“外面的天色还早着,要不出去逛逛吧,这附近还有一个湖,刚刚他们不是说,老信王爷他们都在湖边钓鱼游湖吗,还挺悠闲的,要不我们也去湖边散散心?”   席辞墨却道,“等回宫之后,以后每日午膳你都要与我一起。”   平时席辞墨忙着在御书房处理折子的时候,午膳基本都是在御书房解决,不会专门回云庆宫,因为从云庆宫到御书房的距离并不近。不过,席辞墨这也是为了能早点回云庆宫,跟渝安一起用晚膳。   渝安对席辞墨的提议并没有意见,但是,让席辞墨浪费时间从御书房专门赶回云庆宫陪自己用午膳,渝安不舍得,于是他道:“那要不,我每日午膳的时候就去御书房找你,省了你来回跑。”   席辞墨颔首。   渝安看出席辞墨的心情好转,趁热打铁道,“我们出去转转,散散心,顺便把刚刚的桃花酿给带上。”   席辞墨一听,似笑非笑的看着渝安,“等回宫再说。”   渝安本来也只是试着问问而已,没有抱太大的希望,闻言只是哦了一声,“出去转转?”   席辞墨点头,与渝安一同走出帐篷。   潘成杰站在帐篷外面等着,已经等了好一会了,见皇帝跟君后出来之后,连忙迎上去,把刚刚他手底下的禁军报上来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皇帝跟君后——兵部的沈侍郎跟吏部的张侍郎刚刚打了一架,不过事情并没有闹大,只有禁军,还有沿途的几个宫人看到了他们脸上的伤。   沈晨卯跟张冷打架?   得知这件事,让渝安感到很意外,他道:“张冷不是一向都明哲保身,谁都不得罪吗,还记得以前……算了都过去了,他们怎么就打起来了?”   潘成杰解释道,“不知道,不过,是沈侍郎先动的手,然后张侍郎才反击的。”   渝安了然。   席辞墨淡淡道,“把事情告诉吏部跟兵部的两位尚书,让他们解决此事。”   潘成杰抱拳道,“是。”也不耽误时间,立马就去找两位尚书大人。   次日一早。   准备参加春猎的人都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在等章公公宣布彩头的时候,他们都竖起了耳朵听——皇帝给的彩头是一把震天弓,君后也添了一个彩头,是一匹名马,河曲马。   春猎正式开始的时候,众人就骑着马,浩浩荡荡的进了山里,他们一走,这四周一下子就少了很多人,安静了很多。   渝安伸了一个懒腰,“我们也去转转吧,钱宝,带出来的风筝呢,去拿过来。”   一听到终于可以放风筝了,阿恒立即欢唿,这小家伙昨天就想放风筝来着,但是没想到他午觉睡醒之后都已经傍晚了,风筝也放不成了,于是还难过的抹了眼泪。   不过,因为桃林有些远,来回不太方便,所以席辞墨跟渝安还是没去桃林,而是就近找个地方放风筝。    第273章 心心念念   两个风筝,一个是出自渝安之手,另一个自然就是出自席辞墨之手。   春风徐徐,正是放风筝的好时候。   渝安扎的风筝是蝴蝶形状的,而席辞墨扎的风筝是老鹰。   两个风筝都成功的飞起来了,钱宝跟星转一人放着一个风筝,阿恒就在旁边看,开心的手舞足蹈。   渝安站在柳树下遮阳,他若有所思的看着飘在天上的两个风筝,突然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席辞墨反问:“什么?”   “我那个是蝴蝶风筝,你那个是老鹰的……放在一起,感觉我那个好弱啊。”渝安嘟哝着,脸上满是不乐意,说完之后,渝安就见席辞墨笑而不语的,又问道:“你笑什么?”   席辞墨没答,他看着停在岸边的乌篷船,先朝船上走去,然后转身朝渝安伸手。   渝安轻巧的跳上乌篷船,他一边环顾四周,一边坐下来,语气略有些遗憾道:“若是夏天来就好了,还能摘莲子吃。”   “等天气热了,你若是想来,我们也可以来。”席辞墨坐在他旁边,认真的道。   渝安才不相信,“朝中那么多事情,你哪来的空陪我过来?”顿了顿,又道:“我自己也可以来。”   席辞墨淡淡道:“朕若是不来,你也不许过来。”   渝安一愣,随后展颜一笑,手指去戳了戳席辞墨的脸,好笑道:“瞧你这小心眼的,我随口说说而已,你若是不在,这风景再好我也没心思欣赏。”   席辞墨把渝安揽进怀里,低头亲下去。   过了一会,渝安先把席辞墨推开,道:“这风景甚好,我们就在船里下棋吧,我去叫他们把棋盘给拿过来。”   说着,渝安就站起来,可手还被席辞墨牵住不放,只得重新坐下来。   —   到正午的时候,午膳就在湖边吃的,吃完之后,阿恒困了,让宫人带他去睡午觉的时候,阿恒还拿着风筝不肯撒手,最后答应把风筝挂在帐篷里,阿恒这才肯睡觉。   而渝安还心心念念着想下棋,他也记得这附近有一个桃林,虽然离得有些远,但骑马过去的话,也不算很远,所以他就跟席辞墨一起过去了,还把桃花酿也给带上了。   一边品着桃花酿一边下棋,抬眼看四周,都是盛开的桃花,地上也落了一地的桃花瓣,宛如人间仙境。   渝安单手支着脑袋,另一手上拿着白棋,他认真思考片刻,然后才落棋。   过了一会,席辞墨漫不经心的在棋盘上放下一枚黑棋。   渝安也不着急,他拿起桃花酿,仰头喝了一口,然后递给席辞墨,看着席辞墨喝了一口之后,这才道:“好喝吧?”   席辞墨难得点头道,“尚可。”   渝安自顾自的说道:“我以前也酿过桃花酿,但是我酿酒的手艺太差了,明明是照着方子一步步来的,但味道还是差了一大截,哦,我也酿过寒潭香,不过也失败了。”   说起这事,渝安的语气还是满满的可惜。   席辞墨唇角一扬,抬眼朝对面的渝安看去,渝安正低着头,在认真的研究棋局,长卷的睫毛微垂着,遮住了眼里的光芒。   渝安注意到了对面的目光,后知后觉的抬头,挑眉道,“你这么看我,是想让我让你吗?”   席辞墨:“……”   席辞墨淡淡道,“不需要。”顿了顿,他盯着渝安的眼睛,道:“不过,这一局我要是赢了,这剩下的半坛桃花酿就都归我了。”   渝安想都不想就点头,“好。”   —   回去的路上,渝安碎碎念,偶尔用幽怨的目光瞥向旁边的席辞墨。   而席辞墨一手拿着缰绳,一手拎着桃花酿,在渝安的注视下,慢悠悠的来了一句,“愿赌服输。”   “……”渝安倔强的说:“我知道,我就是看看你,看看也不行吗。”   席辞墨轻笑出声,他样貌极好,却鲜少笑,一笑起来就有一种冰雪初融的暖意。   渝安看他,耳朵慢慢红了,然后别过脸。   席辞墨本就是逗逗他,以为渝安是生气了,正要骑马靠近,却突然听到不远处的山林里传来一道怒吼,“厉山谷,你这个卑鄙小人!”   厉家的?   渝安朝着声音发出来的方向看过去,道:“去看看吗?”   “嗯。”   渝安跟席辞墨一前一后的,就隔了两三步的距离,朝着刚刚发出声音的山林骑马而去。   山林中——   厉山谷骑着一匹骏马,居高临下的看着狼狈的摔在地上的魏宁,然后道:“卑鄙?这算什么卑鄙?”   魏宁骂道,“难道你还不算卑鄙吗!是我猎到了赤狐跟鹿,你却从我手里抢走,还故意射中我的马,让我摔倒受伤!这里是皇家猎场,你居然也敢在陛下的眼皮底下捣乱?”   魏宁的骑射极好,他原本是想借着这次春猎的机会一展锋芒,所以春猎刚一开始,他就很积极的冲进了山里,而魏宁的运气确实不错,他刚进山没多久就先后遇到了一只鹿跟赤狐。   但是魏宁为了追赤狐跟鹿,一路东奔西跑的,等他反应过来之后,跟着他一起来的魏家侍卫早就跟丢了。   魏宁带着赤狐跟鹿跑不了多远,所以只能先回去,如果时间还早的话,他还可以再进山一趟。   结果没想到就在半道上,魏宁突然遇到了厉山谷跟厉家的侍卫。   魏宁注意到厉山谷只猎到了两只山鸡,而厉山谷的脸色也异常难看,因此,魏宁只打算跟厉山谷远远的打一声招唿,然后绕过对方,因为他知道厉山谷这个人的功利心很重,也很容易嫉妒别人。   ——魏宁猎到了赤狐跟鹿,这两只猎物虽然都不是凶兽,但是却很狡猾,想要猎到也非容易事;而厉山谷一个武将之子,却猎到了两只山鸡。   高下立判。   可谁知道,魏宁不愿意跟厉山谷起冲突,但厉山谷却不愿意这么轻易放走魏宁。   厉山谷直接搭弓射箭,一箭射死了魏宁骑的那匹马。   魏宁虽然早有防备,但是他也万万没想到厉山谷居然会这么恶毒,竟然朝着自己的马匹射箭。   魏宁从马上摔下来了,还崴了脚,伤得不轻,连站也站不起来,紧接着,魏宁刚刚花费了好一番力气才猎到的赤狐跟鹿,被厉山谷给抢过去了。   见状,魏宁顿时就急了,他攥着拳头,情急之下就喊出了那句”厉山谷你这个卑鄙小人!”。   谁知道,厉山谷却一点也不在意,还问自己的侍卫,“你们谁看到魏少爷的马是中了我的箭?”   厉家侍卫们齐齐摇头,“没有。”   厉山谷继续道,“那这只赤狐跟鹿是谁猎到的?”   厉家侍卫们齐声道,“是厉少爷自己猎到的,属下们亲眼所见,佩服不已!”   魏宁一听到这话就脸色惨白,“龙武山可是皇家猎场,这附近还有禁军把守,你们厉家怎敢如此放肆!”   厉山谷嗤之以鼻:“这地方偏僻,禁军巡逻都很少路过这里,而且,你口说无凭的,怎么就能证明,这两只赤狐跟鹿是你猎到的呢?”   魏宁用手锤地,恨恨道:“卑鄙小人!无耻!”   厉山谷毫不在意,他扬起马鞭,得意洋洋的转身,还故意道:“走咯,回去邀功去咯!”   见他如此嚣张,魏宁根本就咽不下这口气,他咬牙道:“堂堂都尉之子,居然如此无能,只猎到两只山鸡,还要抢别人的猎物……真是丢人现眼!”   厉山谷拉着缰绳,回过头,阴恻恻的看着魏宁。   魏宁毫不畏惧的看回去。   见状,厉山谷阴阳怪气道,“本少爷刚刚说过了,这地方偏僻,就算是禁军巡逻,也很少会来这里。而现在魏少爷受了伤,马也死了,魏少爷你一个人肯定是回不去的,本少爷原本还想着发发善心,待会找人送你回去,可你现在惹怒了本少爷,所以本少爷决定——你自求多福吧!”   魏宁怒道:“厉山谷,你少假惺惺的!要不是你,我怎么可能会受伤!”   厉山谷哈哈大笑,故意冲着魏宁做了一个鬼脸,然后扬长而去。   而那几个厉家侍卫也迅速离开。   魏宁也顾不上愤怒跟害怕了,他强撑着站起来,但是脚太疼了,他根本站不好,魏宁只能紧咬牙关,一步步的朝前挪,他不敢耽误时间,因为他知道,厉山谷那个小人肯定不会找人来救他的,所以他只能赶在天黑之前赶紧走出去。   哒哒哒,魏宁的耳边再次响起马蹄声。   魏宁以为是厉山谷那帮人去而复返了,顿时警惕的抬起头,但是下一秒,魏宁却怔住了,等反应过来这是谁之后,他连忙行礼问好,但是他的脚还崴着,因为行礼的动作,差点就摔了。   是陛下跟君后,还有禁军。   看到他们,魏宁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席辞墨吩咐道:“骏景,你带上他,一起回去。”   “是。”   禁军中尉骏景上前去扶魏宁,扶他上马之后,自己也翻身上马,道:“魏公子,坐稳了。”   魏宁道:“多谢骏中尉。”   渝安的目光扫过地上那匹无辜惨死的马,有些生气,“回去吧。”   席辞墨嗯了一声。   他们率先回去。   骏景等几个禁军随后跟上。    第274章 雷霆之怒   春风拂过树叶,林中传来簌簌的落叶声,由远及近的马蹄声,还有孩童的嬉笑声。   以及那一句句的恭维声。   龙武山是皇家猎场,在春猎开始之前,这座山上就已经被禁军们巡逻过很多遍了,确保这座山上不会出现勐兽,比如老虎跟狼之类的,只留下一些比较温和的动物,比如野兔跟鹿之类的。   赤狐算是比较难猎到的,因为它们向来都是来去无踪的,很难找。   而厉山谷带着赤狐跟鹿出现的时候,虽然他不是带的猎物最多的那个,但是在众多的年轻世家公子当中,他的成绩确实也不错。   旁边有人夸厉山谷,还有人夸厉家。   厉都尉心里很满意,拍了拍厉山谷的肩膀,夸道:“好小子,没给咱们厉家丢人!”   厉山谷甚是得意,闻言立马道,“都是父亲的功劳。”   但一边的魏小凉却满脸的担忧,与隔壁得意欣喜的厉家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魏小凉频频看向林中,半晌之后,魏小凉回头问道,“快派人去看看,二哥他怎么还没回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厉山谷听到了,看了过去,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说给魏家听的,还是故意说给周围的人听的,“这龙武山是皇家猎场,四周都有禁军把守,魏家二公子应该只是碰巧回来晚了,应该不会出什么事的,也不必这么担心。”   魏小凉是个哥儿,他性格胆怯,从来不敢与人争辩,先前在城西马场的时候,他本来还想鼓起勇气,主动去认识睿王的,但是被夏家小姐一打岔,魏小凉到最后还是放弃了。   他听出厉山谷的话里有话,而且不怀好意,是故意挑起禁军对他们魏家的不满,但是魏小凉还是没勇气反驳。   魏家的下人们也听出来了,脸上的表情都不好看,可是魏小凉都没吭声,下人们就更不敢吭声了。   少顷,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回来,大多数的人都是猎到了野兔跟鹿,或者是体型不大的野猪,要不就是羽毛鲜艳的鸟,挺好看的。   但是迟迟都没有看到魏二公子魏宁回来。   魏小凉是真的着急了,他不住的朝着出口的方向看去,过了一会,有太监去敲锣——这就代表着,今年的这场春猎就结束了,然后就有太监过来,开始清点各家的猎物。   沈晨卯从别人那里得知厉山谷这次猎到了赤狐跟鹿,他有些意外,因为他知道厉山谷的父亲虽是都尉,但是厉山谷的骑射很差,而且要想猎到赤狐,光靠本事还不够,还得靠运气。   而厉山谷的运气跟实力是一样的差。   沈晨卯特意去问,“你在哪里找到的赤狐?”   厉山谷跟沈晨卯还是有点交情的,不过那点交情还不至于让厉山谷把真相全盘托出,他含煳其辞道:“在路上碰巧遇到的,距离这里有点远。”   沈晨卯似是好奇的打量了两下厉山谷。   厉山谷察觉到了,恶声恶气的问:“你看什么?”   沈晨卯什么都没说,只是道:“魏二公子的骑射一向不错,听说去年他跟彭小侯爷他们去秋猎的时候还猎到了一只鹰,今年也不知道他能猎到什么,如果他运气不错的话,或许这次春猎就是他拔得头筹。”   厉山谷嘲笑的心想,魏宁现在能在天黑之前从山林里出来就不错了,还指望猎到东西?呵呵。   厉山谷的表面却是不动声色,“谁知道他。”   沈晨卯四下张望,“春猎都要结束了,陛下跟君后怎么还没出现?”   厉山谷漫不经心的道:“太监还在清点猎物呢,估计要等结果出来了,陛下跟君后才会现身——听说之前你们沈家的一个庶子,在丹轩酒楼冲撞得罪了君后?宫里没怪罪下来吧?”   沈晨卯避而不谈,他虽然没有当场黑脸,但脸色难看。   厉山谷却故意又戳沈晨卯的痛脚,“我说你最近是不是有点倒霉啊,先是被蓝家小姐退婚,今天又被尚书大人给骂了一顿,是因为打架的事情吧?”   沈晨卯转身就走。   厉山谷撇了撇嘴,看到章公公拿着一个册子过来,后面跟着几个年轻的太监,应该是清点结束了,所以过来通知他们,谁家拔得头筹。   章公公走近之后就对着夏家道,“恭喜夏大少爷拔得头筹,待会老奴就让人把彩头送到夏家的府上。”   夏家人面露喜色。   众人纷纷道喜。   厉都尉有意要在众人面前炫耀,虽然他家儿子只是猎到了一只鹿跟一直赤狐,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他喊道:“章公公,我儿山谷这一次春猎的成绩如何?”   四周的目光都看过来。   章公公的表情似有些耐人寻味,“厉少爷被取消春猎资格了。”   厉家哗然。   厉都尉惊愕,“怎么可能!章公公你是不是搞错了?”   厉山谷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仓皇的看向四周,然后才注意到,就在不远处,崴了脚的魏二公子魏宁,正被两个药童搀扶着走过来。   禁军中尉骏景也在旁边。   厉都尉锲而不舍的追问章公公,章公公直接道,“厉山谷刚刚带回来的赤狐跟鹿,其实是魏家二公子魏宁猎到的,厉山谷趁着四下无人,抢走了魏二公子的猎物,还把魏家的马给打死了——”   章公公的话还没说完,四周就一片哗然,众人不可置信的朝厉家看过去,一时间议论纷纷。   这时,刚刚赶到的魏大人一听到这话,瞬间脸色一黑,语气不善的要厉家给他们魏家一个解释!   厉都尉不敢相信,“这肯定是假的!虎父无犬子,我儿子怎么可能会抢别人的猎物——厉山谷!你快解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厉山谷惊慌失措,听到这声怒吼的时候才反应过来,“我,我,”   章公公把刚刚没说完的话继续说下去:“——陛下跟君后刚好经过,目睹了厉家是如何仗势欺人的,所以,陛下已经说了,厉山谷的春猎成绩作废,而厉山谷故意伤人一事,也交由刑部来处理。”   话音刚落,药童已经搀扶着魏宁走近了。   ——魏宁回来之后就被送去了御医那里涂了药,等涂完药之后,魏宁立马让药童带自己过来看厉山谷的下场。   厉山谷脸上的表情一片空白,他万万没想到,刚刚他的所作所为,居然都被陛下跟君后看到了。   他的脑海里现在只剩下三个字:他完了。   厉都尉回过神,意识到发生什么事情之后,他勃然大怒,当着众人的面,飞起一脚,狠狠踹向厉山谷,他是都尉,这一脚直接就把厉山谷给踹到了几步开外。   厉山谷吐了一口血,挣扎着站起来,“父亲,孩儿知错了。”   “没用的东西!”厉都尉怒发冲冠。   厉家的面子都丢尽了,厉都尉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但是一想到刚刚厉山谷的所作所为都被陛下跟君后给看到了,厉都尉更是气的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厉都尉用眼神狠狠剐了一眼厉山谷,然后匆匆朝着另一边走去,应该是亲自去跟陛下君后请罪。   厉山谷心中也惶恐不安,整个人都懵了。   四周的议论纷纷。   魏家的下人上前,代替药童搀扶魏宁,药童将伤药递给下人,又叮嘱了两句,然后行了一礼,就回去了。   魏小凉担心的问,“二哥你没事吧?”   魏宁摇头,他看向比自己还要狼狈的厉山谷,又想到刚刚在山林中对方说的那些难听话,魏宁的眼神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   章公公走进帐篷,“陛下,厉都尉已经在外面跪了一个时辰了,要宣他进来吗?”   席辞墨看着手里的折子,帐篷里点起了烛光,闻言淡淡道,“章小成,你没事可做了吗。”   章公公心里一紧,他连忙跪下来道,“老奴知错。”   他不该问的。   厉家在春猎闹事,陛下肯定要给厉家一个教训的,而章公公无论如何,刚刚都不该开口帮厉家说话。   席辞墨神色冷峻,他看着手里的折子,提笔写了什么,放到一边,又拿起一个折子。   —   崔默听说了厉家的事情之后,很惊讶,他记得,厉大海,也就是厉都尉,此人以前曾跟着慕容将军出生入死几次,是一个很厉害的武将,没想到儿子却这么没用,一个春猎而已,居然都要作弊。   张冷把一个披风递给崔默,道:“天黑了,山里风大,披上。”   崔默哦了一声,他确实觉得有点冷了,也不拒绝,把披风系上之后,又看着张冷脸上的伤,道:“还疼吗?”   张冷面无表情,“疼。”然后又道:“别问这些废话了。”   “……”   张冷道,“走吧。”   “去哪里?”崔默满脸的不解。   张冷蹙眉道,“没人告诉你吗,狩猎结束之后会有一场御宴,差不多就到时候了,走吧,莫要晚了。”   崔默还真的没注意到这个,他跟着张冷一起出去。   他们两人赶到的时候,御宴上已经来了很多人,崔默特意看了一圈,没看到厉家人。   张冷低声道,“你在看什么?”   崔默告诉他。   “……”张冷一阵无语,然后道:“别走神。”    第275章 好奇   御宴是由御厨们精心烹饪的,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指大动,但宴席上的人都是皇亲贵族,要不就是朝中大臣,他们什么美味佳肴都是吃过见过的,所以也没几个人碰桌上的饭菜。   渝安没什么胃口,浅笑着坐在位子上,掩去了笑容下的所有不耐烦——他向来厌烦这些应酬场面,却也不会摆在明面上。   席辞墨语气淡淡的说了几句,大臣跟皇亲贵族们都开口恭维附和,然后又喝了两杯酒。   过了一会,席辞墨就先带着渝安离席了。   皇帝跟君后一离开,席上的氛围就轻松了许多,也没有刚刚那么拘谨了,众人推杯换盏的聊着天,气氛很好。   张冷去跟夏家敬了一杯酒,回来的时候,他看到崔默好奇的往外面看,便随口问道,“你看什么呢?”   崔默收回目光,“御宴这才刚开始没多久吧,怎么陛下跟君后就着急离开了,他们这是有别的急事吗?”   张冷手指弹了一下崔默的额头,“好奇心害死猫,你少问这些,懂吗。”   崔默:“……喔。”   —   在靠近湖边的一个草地旁,点了一个火堆,渝安蹲在旁边,时不时的往火里丢几根干柴,偶尔抬头看看夜空上的繁星,不由道:“真好看啊。”   席辞墨席地而坐,目光移到渝安的脸上,问道:“为什么突然想吃烤红薯?”   渝安说我没吃过,“听星转他们说烤红薯很好吃,想尝尝看。”   说完,渝安继续盯着面前的火堆,随口道:“我们明天就要回去了?”   “嗯?”   渝安摇头,又笑道,“刚刚钱宝跟我说,阿恒傍晚的时候又哭了,说还想继续放风筝,但是出来三天,就今天能玩一会,明日一早就要返程了,小家伙可难过了。”   说完,渝安就满脸疑惑的道,“阿恒怎么这么爱哭?是因为年纪还小吗?”   席辞墨看向渝安,“很像你。”   渝安不相信,“我爱哭?怎么可能。”   席辞墨不与他争辩,只道:“红薯熟了。”   渝安拿着棍子在火里戳来戳去的找红薯,一边找一边问道:“真的?我怎么没有闻到味道。”   渝安翻了几下,没找到红薯,但是火都已经快要熄灭了。   席辞墨无奈的叹口气,将渝安手里的棍子拿过来,三两下就把两个红薯给找出来,然后又重新往火堆里丢干柴。   渝安拿着帕子,隔着帕子拿起黑乎乎的烤红薯,扒开红薯皮,尝了一口,眼睛亮了亮,“好吃。”   席辞墨看着他,唇角勾了勾,但是却不明显,渝安并没有看到。   “你不吃吗?”渝安指了指另一个烤红薯。   席辞墨答非所问,“一直待在宫里,偶尔才能出来一趟,你是不是也不开心?”   渝安嘟囔了两句怎么又问这个,然后才道:“你尝尝看,”他把烤红薯递到席辞墨的唇边。   席辞墨吃了一口,“还好。”   渝安继续吃,他很喜欢烤红薯的味道,香甜的,但也不是很甜,很合他的口味,不过他吃完一个之后就饱了,“要是有酒就好了,刚刚忘了带过来。”   席辞墨的手捏了捏渝安的脸,道:“别总是喝酒——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云庆宫里藏了几坛的酒。”   渝安警惕道,“你知道了?你该不会都拿走了吧?”   席辞墨点头,“等你什么时候不挑食了,再还给你。”   渝安气死了,踹了一下席辞墨,拍拍衣服爬起来,“你自己玩吧,我回去了。”   席辞墨没动,他抬头看着夜空。   渝安走了两步,又回来了,挨着席辞墨坐下来,比刚刚还近了一些,道:“席锐礼,你在想什么?”   “想你。”   渝安皱眉:“少唬我了,我就在你面前你都不看我,还想我?”   席辞墨轻笑一声,偏头看渝安。   渝安靠上去,在席辞墨唇上落下一吻。   —   张冷跟崔默在御宴上都喝了不少酒,却不怎么有空吃东西,等他们回去之后,张冷交代下人去准备些吃食过来,还要两碗解酒汤。   下人连忙过去准备。   崔默的酒量一直都很好,但今天也喝醉了,他坐在椅子上,听到张冷的话,立马道,“我不想吃。”   张冷没理他,自顾自的走到屏风后面,换了一套衣服,他素来讲究又爱干净,根本受不了自己一身酒气味。   崔默看到了,不知道的就突然笑了起来,肩膀一颤一颤的。   张冷在旁边看的莫名其妙的,“你笑什么?”   等崔默终于止住了笑声,才道,“……你还记得吗,当初我们刚见面的时候,在宫里的御花园,我当时喝醉了,差点吐了你一身……”   张冷当然还记得这个,他黑着脸,把浸在温水里的帕子拿起来,拧了一下,然后不客气的丢在崔默的脸上,“擦擦。”   “怎么凶巴巴的?”崔默拿着帕子擦了擦脸,然后递给张冷。   张冷:“……我是你家小厮吗?”   说着,他还是把帕子给接过来,放在铜盆的旁边。   崔默看了又觉得好笑。   口是心非。   过了一会,小厮才端着两碗解酒汤,还有两碗鸡丝面进来,小厮解释道,“少爷,崔公子,厨房那边都在忙着煮解酒汤,也来不及做别的了,就只能煮了两碗面,要不……凑合凑合?”   今天晚上在御宴上喝醉了的不仅只有崔默跟张冷两人,好多王公贵侯离开的时候,都是被搀扶着回去的,所以厨房那边才忙着煮解酒汤,忙的得不可开交的。   崔默也不介意,“把面放下吧,你也早些回去歇着。”   小厮退下了。   崔默跟张冷把解酒汤给喝了,然后又一起吃着面,崔默吃了两口,说:“宫里的御厨手艺真是不错,这鸡丝面做的真好吃。”   张冷说一般般吧。   崔默:“……”   等吃完了面,崔默到帐篷外面看了看,回来之后说:“外面夜景真好看,我们出去看看?”   张冷准备沐浴,直接道:“夜里有禁军巡逻,别出去乱逛。”   崔默只能遗憾的打消这个念头,“好吧。”   次日一早,春猎结束,浩浩荡荡的车马返回大景城。   —   一辆马车停在城门口,过了一会,马车里面走出来一个身穿青衫的年轻男子,男子的后面还跟着一个小厮,小厮背着行李,好奇的打量着四周,“公子,这里就是大景城吗?”   “嗯。”   小厮的话多,继续问道,“那咱们来大景城做什么啊?公子您这一路都不肯告诉我,现在是不是可以说了?”   男子却仍是不答,他走进城里。   几年都没来了,再一次踏进这熟悉的地方,竟然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男子心道。   小厮亦步亦趋的跟上去,偶尔在街上看到一些好玩的东西,又忍不住去问他们家公子,“公子,那个是什么啊?”   男子没有回答,他自顾自的走到一个张家茶铺里面,跟掌柜的说了两句话,然后就被带到了楼上的雅间。   大概等了半个多时辰的时间,男子要等的人还没有到,小厮有些无聊了,他过去把窗户打开,然后看楼下。   小厮看着繁华的大景城,喃喃自语道,“原来这就是皇城啊,比禹州还要好看,公子,咱们要在大景城待多久啊?”   而就在这个时候,隔壁雅间有人在聊天,那些声音都通过窗户传了过来,还挺清楚的——   “你们听说了没有,沈晨卯被蓝家小姐退婚之后,前两天居然又找了媒婆,去魏家说亲,说的是魏家的那个……魏小凉,今年刚好二十了。”   “二十了?那这哥儿的年纪可不小了,再不嫁人就要成老哥儿了。”   “对啊,所以沈家一过来,魏家立即就同意了这门亲事,现在连日子都定下来了。”   “沈家被蓝家退婚的事情,前段时间还闹的沸沸扬扬的,魏家怎么就不在乎?”   “谁知道啊,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了,喝茶,喝茶。”   ——隔壁,小厮还在津津有味的看着楼下,也没怎么听隔壁的那些声音,但是过了一会,坐在桌边的男子却突然道,“把窗户关上。”   小厮吓了一跳,回头去看:“公子?”   “把窗户关上。”男子又重复了一次,语气很差。   这还是小厮第一次看到他们家公子生气,也不敢再问,连忙把窗户给关上了,然后走回来,斟茶,“公子请。公子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要不要我去请大夫过来?”   男子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水,脸色渐缓,“刚刚确实不舒服,现在好多了。”   小厮担忧的问,“公子是哪里不舒服?”   男子垂下眼眸,道:“恶心。”   “恶心?”   因为听到了不想听到的事情和名字,所以恶心。男子心想。   过了一会,小厮又问,“那公子,咱们什么时候回禹州啊?”   “很快了。”   说完,门外响起敲门声,小厮连忙去开门,问道:“你是?”   张冷站在门外,“我来找林星。”   小厮一脸茫然,“那你找错了,我们公子不叫林星,他叫……”   坐在桌边的男子突然道,“进来吧。”   小厮只得让开,让张冷进来。    第276章 早就完结了   张家茶楼——   沈晨卯一得到消息,就急匆匆的赶到茶楼,他刚一进门,掌柜就带着他上楼,停在一间雅间的门前,掌柜抬手敲了敲门。   刚敲了两下,雅间的门就打开了,一个小厮打扮的人站在门内,“请进。”   沈晨卯迫不及待的走进去,刚一进去,他第一眼就看到坐在桌边的男子——青衫白鞋,气质清雅,是林星。   “阿星?”沈晨卯下意识的喊出声。   “咳咳——”被忽视的张冷咳了两声,清清嗓子,然后走过来,道:“沈晨卯,人我已经帮你找到了,之前崔白锦的事情,就一笔勾销了。”   沈晨卯根本不想跟他说话,“知道了。”   张冷立即离开。   沈晨卯走到桌边,有些无措的看着面前的男子,也就是林星,沈晨卯不知道该说什么,半天之后才憋出一句,“好久不见。”   林星:“听说你想找我聊聊,聊什么?”   沈晨卯局促的坐下,一开口就是:“当年的事情,是我家里做的不对,我……”   林星打断他的话,“沈晨卯,几年过去了,你还是跟当初一样,一点担当都没有?当年的事情,你把责任都推给了你家里,怎么,你的意思是,你就一点错都没有?”   沈晨卯第一次听到林星说话如此咄咄逼人,还是对着自己,沈晨卯一时愣住,然后才道:“我也有错,可是我也一直都在试图找你,我想跟你道歉。”   “嗯,然后呢?还有别的吗?”   沈晨卯道:“你能不能像以前那样跟我说话,你这样冷漠,我……”他顿了顿,才艰涩道,“我不太适应。”   林星笑了一声,笑容里满是冷意。   沈晨卯看到了,他心里更难受了,像是压着一块大石头,片刻之后,他掀起袖子,露出戴在手腕上的红绳,道:“这条绳子我一直留到现在,我是真的……一直都没有放下你,你原谅我,好不好?”   “虽然过去几年了,但是我一直都记得,这条红绳是当初我们在七夕节的时候买的,我们一人一条……”沈晨卯似乎这才注意到什么,“你的红绳呢,还在吗?”   “丢了。”   沈晨卯惊愕,被对方的回答激怒了,“为什么丢掉?”   林星的声音很温和,他一向如此,可语气却很冷漠,却并不突兀,他道:“我想你应该还记得那天吧,在你沈府的门口——那条红绳不小心掉在地上,我原是想捡起来的,可你沈府的家丁们却赶走了我,不许我靠近半步,后来就再也找不到了。”   沈晨卯的表情一僵。   “或许这就是天意吧。”林星顿了顿,冷漠道,“我原本打算这辈子都不再踏足大景城半步,可张家说你有话要当面跟我说。说吧,你说完之后我就该走了。”   沈晨卯的神情痛苦:“如果我当初勇敢点,是不是我们现在就不会走到这一步了?”   林星却说,“你这样说,会让我觉得你更恶心了。”   “什么?”沈晨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林星道,“你一边找我,一边跟魏家定亲,现在的你,跟当初的你,有什么区别吗?说实话,我觉得你根本就没必要找我。”   沈晨卯哑口无言,片刻之后才道:“你听我跟你解释魏家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林星不想听,他伸手,“把红绳给我。”   沈晨卯下意识的把戴在手腕上的红绳解开,递到林星的面前,“你看,这还是当年的那条红绳,我一直留着,我知道……你干什么!”   林星手里一用力,直接把红绳给扯成两段。   林星把一分为二的红绳给丢到地上,神情一直都是冷漠的,“当初是我识人不清,一颗真心错付,还被你们沈家赶出大景城,被迫隐姓埋名,这是因为我蠢,但是我不会一直蠢到底。”   沈晨卯愣愣的看着地上的两截红绳,“……我,”   林星继续道,“沈晨卯,你根本不爱我,别装出这一副情根深种的样子,看了很烦——我知道,你之前让鉴宝阁找我,鉴宝阁还把我写的字帖拿走了。但是,你现在却是通过张家联系到我,所以,你根本没认出我的字。”   沈晨卯倏地抬头,“那真的是……是你的字?”   ——之前,沈晨卯让赫连宽帮自己去找林星的下落时,赫连宽的人说,在禹州看到一个外貌跟身形,甚至连字迹都跟林星差不多的人,还拿了一副字帖过来,但是沈晨卯在看过字帖之后,却一口笃定字迹不是林星的。   谁都认出了林星,唯有沈晨卯没有认出来。   沈晨卯一副如遭雷噼的表情,神色浑噩。   林星不再看沈晨卯,他起身朝门口走去,忽的脚步一顿,道:“我这次来大景城,一是为了给张家面子;二是为了告诉你,别再来找我了,我们早就结束了。”   “还有,我现在已经不是几年前那个任由你们沈府欺负的穷书生林星了,如果你们沈府还要像几年前那样找我麻烦,那也别怪我。”   说完,林星开门离开,两扇门没合上,一晃一晃的。   沈晨卯的目光盯着地上那断成了两截的红绳,半晌,他勐地将桌上的茶壶都扫落在地,茶壶跟茶杯哐当哐当的掉在地上。   沈晨卯也甩袖离开,神色愠怒。   魏家——   魏府管家把嫁妆单子送过来,魏小凉花了小半天的时间才把嫁妆上的东西记住,他脸上挂着喜悦,但是跟着他的几个小厮的脸上却都是一片愁云惨淡的。   魏小凉注意到了,他细心的询问:“怎么都苦着一张脸?”   小厮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小厮鼓起勇气道,“少爷,就算睿王看不上您,您也不能随便的答应了沈家的提亲啊,还有那么多的好人家呢,您怎么就偏偏看上了沈晨卯?您就不担心嫁到沈家会受委屈吗?”   “对啊,而且现在外面好多人都说……都说少爷您是因为嫁不出去了,所以才答应要嫁给沈晨卯的,这些话说的可真是难听!咱们家少爷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怎么可能嫁不出去!”   “对啊对啊,要不少爷您再考虑考虑吧。”   小厮们七嘴八舌的说个不停。   魏小凉听到这些也是一点都不生气,等小厮们说完之后,他才道:“从现在开始,别管外面说什么闲言碎语,你们都别去理会,听到了吗?”   小厮们只得点头。   魏小凉没再说话,他重新打开自己的嫁妆单子继续看,但是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了,少顷,魏小凉让小厮们都出去。   小厮们悄声退出去。   魏小凉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心想,他当然知道外面的那些闲言碎语,但是魏小凉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也不在乎沈晨卯是否真的爱自己,反正他也不爱沈晨卯,大家扯平。   而且,这门婚事各取所需。   谁也谈不上什么委屈不委屈的。   片刻之后,魏小凉才回过神,他重新捧起嫁妆单子,继续认真的看。   —   等沈晨卯跟魏小凉的婚礼热热闹闹的结束之后,很快就到了夏季。   渝安怕热,天一热就让人在殿里摆上了几盆冰块,不过就算是这样,到了午膳的时候,渝安的胃口也不是很好。   席辞墨看到渝安喝了半碗汤就没什么胃口了,还耷拉着脑袋,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席辞墨微微皱眉。   宫人们端上一份葡萄,这葡萄是刚刚用冰块冰过了。   渝安倒是挺乐意吃葡萄的,他吃了好几颗葡萄之后,他问席辞墨,“我们今年什么时候去避暑行宫?”   避暑行宫比皇宫凉快很多。   席辞墨道:“让章小成安排一下,这两日就过去——你这两天的早膳是不是吃的也不多?”   渝安原本还在慢悠悠的吃着葡萄,一听这话,立即就回头去瞪钱宝,指定是他说的。   钱宝尴尬的笑。   陛下都问了,他哪敢有所隐瞒。   席辞墨沉声道,“你若是肯好好吃饭,我又怎么会派人盯着你——别吃葡萄了,把粥给吃完。   渝安只得先把面前的粥都给吃完了,然后又道:“我听说,避暑行宫那边很凉快?”   渝安以前没去过避暑行宫,只是听说过。   席辞墨嗯了一声。   吃完午膳之后,渝安有些困了,他看着御书房外面,盛夏时分的正午,烈日炎炎,地面都仿佛冒着一层热气。   只是看一眼,渝安就不想顶着大太阳回云庆宫了,他打了一个哈欠,声音里都透着懒意,“我睡一会。”   说罢,渝安也不等席辞墨回答,就自顾自的走进了御书房的内室,熟门熟路的躺在榻上,没一会就睡着了。   等醒来的时候,渝安是依偎在席辞墨的怀里,他眨了眨眼睛,刚动了一下,席辞墨就开口道,“醒了?”   声音有些沙哑,应该也是刚醒。   渝安说醒了,却还是没有要起来的意思,而席辞墨也没催促他,过了一会,席辞墨察觉到渝安的唿吸又变得绵长,应该是又睡着了。   席辞墨微微皱眉,怎么这么困?   等渝安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而席辞墨也不在旁边了,应该是出去处理折子了。   渝安穿好衣衫,又把刚刚放在旁边的折扇给拿起来,走出内室。    第277章 彭小侯爷回蜀地   渝安刚走出去,看到大理寺卿薛褚跟张冷都站在御书房里,席辞墨站在窗边,手里拿着一个折子,神情严肃。   薛褚正要继续说什么,眼角的余光注意到内室里走出来一个人,顿时闭上嘴,跟张冷一起行礼问好,“君后万安。”   渝安嗯了一声,道:“是在谈正事吗,那我先出去转转。”   “在这坐着。”席辞墨将折子合起来,然后对着薛褚跟张冷道,“你们先回去。”   薛褚跟张冷行礼,“是,微臣告退。”   渝安自顾自的吃着桌上的葡萄,看到席辞墨走近之后递来了一个折子,渝安疑惑的接过来,一边打开,一边随口问道:“这是什么?”   刚说完,渝安就看到了折子里面的内容,他表情一变,“老侯爷得了重病?这事彭珏知道了吗?”   老侯爷是宣平侯,是彭珏的父亲,在蜀地。   席辞墨答道,“知道了。”   渝安面色有些许的凝重,“我想出宫去看看彭珏。”   “很晚了,明日再出宫吧。”   渝安只能点头,他抿着唇,有些心事重重的把折子放在桌上,半晌之后才道,“老侯爷病重,能让彭珏回去看看吗?”   席辞墨反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渝安没说话,他有些难过。   先皇景帝多疑,不信任渝家,所以让渝家把渝安送到大景城当质子,而彭珏跟渝安一样,也是质子,只不过彭珏比渝安好一点,彭珏每年都能回蜀地的宣平侯府待一段时间。   席辞墨应该是看出了渝安心里所想的,却什么都没说,只是摸了摸渝安的头发,又安抚的亲了亲渝安。   次日一早,席辞墨上朝去了,渝安也难得起了一大早,匆匆吃了点东西,就出宫去了。   彭小侯爷昨天一晚上都没睡,拿着家里传来的书信,坐在屋檐上发呆,得知渝安过来了,也懒得去迎接。   宣平侯府的管家连忙搬来了桌椅,摆在院子里,还端上了茶点。   渝安没劝彭小侯爷,他自顾自的坐在了椅子上,见管家的脸色也不好看,问道:“你们家小侯爷怎么样了?”   管家直叹气,“小侯爷一收到蜀地的书信,就一整晚都待在屋檐上,什么都没吃……唉,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钱宝斟茶,把茶杯放在渝安的面前。   星转则问道,“君后,要不要去把小侯爷喊下来?”   渝安看着茶杯,闻言摇头道,“算了。”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左右,渝安都坐在椅子上打瞌睡了,彭小侯爷才从屋檐上跳下来,然后就无语了,“你是来安慰我的,还是来气我的?”   渝安打起精神,然后道:“我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犯困……老侯爷怎么样了?”   彭小侯爷苦笑了一声,神情黯然,“父亲病的很重,母亲以泪洗面,家里现在乱成一团……可是我也回不去,只能干着急。”   渝安道:“要不你还是回去看看吧,我去跟席辞墨说。”   彭小侯爷没同意,“还是算了,别连累了你。”   渝安皱眉,还要再说点什么,但是彭小侯爷却直接离开,丢下一句:“管家,送客。”   管家上前。   渝安有心想劝两句,但是话到嘴边,却又知道说什么都没用,只能先离开了。   离开宣平侯府之后,渝安也没急着回宫,而是先回了一趟渝府。   正午时分,渝府管家过来问,“五少爷,厨房已经备好午膳了,现在就端上来?”   “没胃口,不吃。”   渝安躺在矮榻上,不远处还摆着几盆冰块,有下人在拿着小扇子扇着冰块,使屋里能凉快一些。   钱宝在旁边听到了,着急道,“主子早膳的时候就没怎么吃,午膳怎么也不吃呢,多少吃一点吧。”   星转也在旁边劝道,“陛下要是知道了会心疼的,君后还是吃点吧。”   渝安没松口,因为他确实没胃口,还有些困,“不吃,出去吧。”   星转跟钱宝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了。   渝安心情不好,见他们迟迟都没动静,立即黑了脸,“怎么,我使唤不动你们了?”   星转跟钱宝只能先退出去。   渝安有些困,过了一会,又迷迷煳煳的睡着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传来开门的声音,脚步声很轻,渝安睡得不沉,隐隐听到了脚步声,觉得耳熟。   席辞墨将渝安打横抱起来,放在床上。   渝安声音软软的,话里满是困倦:“你怎么来了?”   席辞墨却道:“心情不好,所以才不想吃东西?”   渝安摇摇头,逐渐清醒了,但是却懒得动,“没有,就是不想吃,想睡觉……你用过午膳了吗?”   闻言,席辞墨若有所思的。   渝安已经醒了,迟迟没听到席辞墨的回答,便抬头去看,“怎么一声不吭的?”   席辞墨摸了摸渝安平坦的小腹,低沉的嗓音里似是有喜悦,“回宫之后让欧阳太医来诊脉吧。”   渝安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没这么巧吧?”   席辞墨没接话,他起身出去了一会,回来之后,拿着一个湿帕子擦了擦渝安的脸,低声哄道,“吃点东西?”   可渝安摇摇头,“不想吃。”   但席辞墨却不许他这么任性,在渝府的下人们把饭菜都端上来之后,席辞墨直接把渝安给抱起来,抱到了椅子上,又把筷子塞到渝安手里,不容拒绝道:“吃吧。”   “……”   桌上摆的菜品都是渝安爱吃的,渝安只得打起精神,吃了一点东西。   刚吃完,欧阳太医就提着药箱匆匆赶过来了。   渝安:“……”   欧阳太医帮渝安诊脉,神色严肃,半晌之后,欧阳太医才满脸喜悦的说,“恭喜陛下,恭喜君后,君后有喜了!”   —   渝安有喜了,却懒得动弹,席辞墨也迁就他,让章公公把折子都送到渝府来,渝安继续睡觉,席辞墨就在旁边批折子。   等渝安醒来之后,他坐在床上发呆,自己又有喜了?   席辞墨发现渝安已经醒了,走过来,坐在榻边,看着发呆的渝安,手一伸,将人揽在怀里,“怎么了?”   渝安没说话,半晌之后,他才拍了拍席辞墨的手臂,说:“我有点渴了。”   席辞墨亲自去给他倒水,这水是温的。   渝安有些不开心,“放块冰吧。”   席辞墨面无表情的把杯子递到渝安的唇边,“只能喝这个。”   渝安忍气吞声的把水都给喝完了,想起了什么,道:“我们还去避暑行宫吗?”   席辞墨道:“先送行。”   “送行?”渝安刚睡醒,还有些迟钝,一时没反应过来,“谁要走啊?”   席辞墨道:“彭珏。”   渝安一愣。   席辞墨摸了摸渝安的头发,道:“老侯爷已经年迈,该让彭珏回蜀地了。”   渝安眼睛一亮,他明白席辞墨的意思了。   “彭珏什么时候走?”   “明日。”   渝安松了一口气,道:“真好。”   席辞墨看着渝安的表情,见他脸上满是欣喜,并没有难过,于是问道,“你与彭珏是多年好友,他要回蜀地,蜀地与大景城虽然相隔不远,但此次一别,恐难再见,你就不难过吗?”   “难过,但是更为他开心。”渝安顿了顿,认真道,“蜀地才是他的家,他该回去的。”   席辞墨又道:“那你呢,你想回金亭江吗,那才是你的家。”   席辞墨的语气跟表情很淡定,似乎只是随口一问,但渝安却清楚察觉到,席辞墨问这句话的时候很紧张。   渝安说:“我记得我之前回答过你了——席辞墨,等以后有空了,我们一起回金亭江,我带你去玩我以前喜欢的。”   “好。”   渝安话锋一转,有些发愁,“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说,彭珏明天要走,都没来得及饯别。”   席辞墨哭笑不得,“你一早就出宫了,我怎么来得及?”   渝安瞪他,小脾气上来了,“都是你的错。”   席辞墨:“……是。”   次日,渝安来城外送别,席辞墨也过来了。   彭小侯爷归心似箭,但是他也知道,这一别,或许要几年之后他才会再来大景城,又或许不会再来了,想到这些,彭小侯爷的语气惆怅,“若是阿井在就好了,我们还可以一起喝一杯。”   “今后要聚齐我们三个,也不知道要何年何月了。”   渝安一听这话,也有些难过了:“以后有空了,就去蜀地看你。”   彭小侯爷点点头,想起了什么,他把挂在马背上的两个酒葫芦取下来,递给渝安一个,“来,喝一杯。”   席辞墨先渝安一步接过来,道:“朕替他。”   彭小侯爷心情好,举着酒葫芦吨吨吨的喝了好几口,“这寒潭香可真是不错,渝乐元,你把你家的酿酒方子给我呗。”   渝安笑容不变,“滚。”   彭小侯爷又笑,想起了什么,又对渝安说了一句,“我收回我以前的话,陛下确实不错,对你很好。”   渝安一愣,反应过来之后,彭小侯爷已经扬起马鞭,朝着蜀地的方向离开了。   宣平侯府的侍卫们也纷纷骑马跟上去。   “以后再一起喝酒啊,渝乐元!”彭小侯爷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好。”   半晌之后,渝安拉着席辞墨的手,道:“我们回去吧。”   “嗯。”    第278章 避暑行宫   辰时出发,在申时的时候,皇宫的马车终于抵达了避暑行宫。   避暑行宫四面环山,行宫的山后还有一条瀑布,河流穿过行宫,这是行宫里一道独特的美景。   渝安是第一次来避暑行宫,他静静的坐在屋檐下的围栏上,漫不经心的晃着腿,月牙白色的锦袍垂下来,阳光就落在他的旁边。   屋檐的前面是一个湖泊,里面养着红色的金鱼,午后的阳光洒在湖泊的水面上,偶尔还有夏风轻轻的拂过水面,惊起涟漪,却显得温柔而平静。   避暑行宫很凉快。   渝安坐在屋檐下看风景,大概看了半个时辰,但是额头上却没有冒出一滴汗珠,因此他得出这个结论。   钱宝跟星转各自端着一个托盘从外面走进来,行了一礼,钱宝率先道,“主子,御厨准备了几样甜羹,您要不要尝尝?”   钱宝想起了什么,连忙补充道:“这个甜羹并不是很甜,御厨是特意按照您的口味准备的。”   渝安前段时间一直都没什么胃口,当然原因也不是因为他太挑食,而是渝安有喜了。   不过,可能是避暑行宫这边凉快许多,所以渝安也有一些胃口了,他点点头,接过了一碗甜羹,这甜羹是按照渝安的口味准备的,并不是很甜,渝安吃的很开心,很快就吃完了一整碗。   吃了一碗甜羹之后,甚至还有些意犹未尽。   见状,钱宝等人都惊喜不已,“主子喜欢吃这个,待会让御厨再备上几碗。”   渝安点点头,同意了,然后想起了什么,又问道:“席辞墨呢?”   星转答道,“陛下去处理朝政了,这些甜羹,还是陛下特意吩咐御厨准备的呢。”   闻言,渝安的眉眼柔和了许多。   钱宝在旁边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主子自从怀孕之后,胃口就很差,之前怀太子跟二皇子的时候也这样,什么都不喜欢吃……不过,陛下总是会想方设法的让主子多吃点。”   渝安脸上的笑意敛了敛。   星转注意到了,给钱宝使了使眼色,他试图提醒钱宝不要再说了,但是钱宝却丝毫没有看懂星转的意思,钱宝自顾自的说,“不过,主子怀孕了是天大的喜事,能为皇族开枝散叶,是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事情呢。”   闻言,渝安什么都没有说,他自顾自的朝着外面走去。   钱宝跟星转等人连忙跟上去。   “主子是想到后山转转,还是要去找陛下?”   渝安淡淡道,“我到后山去转转,散散心,你们别这么多人跟着我,看着心烦。”   钱宝迟疑道:“陛下吩咐过,无论主子去哪里,奴才们都得寸步不离的跟着……”   闻言,渝安就什么都没说了。   渝安原本打算去后山转转的,他想去看看避暑行宫的瀑布是怎么样的,却临时改了主意,他朝行宫外面走去。   行宫外面是大臣们的宅子,皇帝要搬到行宫避暑处理朝事,朝中大臣也都会跟着来。   这里四面环山,到处都是清清凉凉的——避暑行宫确实比皇宫还要舒适。   —   “啊!是君后。”有人在前面惊唿一声,声音有些着急,伴随着匆匆的脚步声。   渝安正在发呆,听到了脚步声,刚回过神,就看到几个人从对面小跑着过来。   为首的是一个哥儿,跟在后面的都是他的小厮,小厮的手里还提着篮子。   哥儿的容貌俊美,气质温和,他朝渝安行了一礼,“君后万安。”   “嗯。”渝安看着对方,面生得很,“你是?”   星转跟钱宝也都没认出来这是谁,这挺稀奇的,不过,这也能说明,渝安之前确实没见过这个哥儿,但是对方却能认得出渝安。   哥儿鼓起勇气道,“草民姓魏,魏小凉。”   魏小凉?   渝安记得这个名字,是之前在春猎受伤的魏宁的弟弟,前段时间才刚刚嫁给了沈晨卯,宫里还送了贺礼。   知道对方是谁之后,渝安也大概能猜得出来,魏小凉为什么会记得自己了。   渝安并没有放在心上,他淡淡的笑笑,准备回去了,但是魏小凉却再次鼓起勇气道,“君,君后。”   “嗯?”   魏小凉再次道,“之前春猎的时候,多谢陛下跟君后救了我二哥,魏家一直想感谢,但现在才找到机会当面道谢。”说着,魏小凉再次朝渝安行了一礼,这次是道谢。   春猎的事情都过去好几个月了,魏小凉要是不提的话,渝安都差点忘了。   聊了两句之后,渝安就说要回去了。   魏小凉的脸上露出些许的失望。   渝安并没有往心里去,他准备离开,但是目光扫过魏小凉身后的小厮提着的篮子时,渝安的动作一顿,道:“你们刚刚去摘莲蓬了?”   魏小凉连忙道,“是的,前两年草民曾跟着家父一起来过避暑行宫,知道这附近就有一条河,那河里有好多莲蓬。”   说到这里,魏小凉小心翼翼的观察了一下渝安的表情,试探着道:“那条河就在这附近,君后要不要去看看?”   渝安想了想,道:“好。”   魏小凉没想到渝安真的要去,主动带路,“君后这边请。”   —   “陛下,关于兵部这次出现的纰漏,其实……”   席辞墨打断了兵部尚书的喋喋不休,漠然道:“这是由谁负责的?”   兵部尚书沉默了一瞬,似乎是有些为难,半晌之后他才道,“兵部侍郎,沈晨卯。”   席辞墨把折子放下,手指敲了敲桌面,嗓音低沉,听不出情绪的变化,“让他过来。”   “是。”   —   魏小凉带渝安来看的那条河里面确实有很多的莲蓬,除此之外,河里也有好些年轻的公子小姐带着仆人专门来游湖采莲蓬。   渝安站在岸边看了一会,也没说要去采莲蓬。   过了一会,渝安走到一棵树下,直接盘腿坐着,懒洋洋的看着河面上,就像是他刚刚在行宫的宫殿屋檐下那样,静静的盯着半月湖的湖面看。   魏小凉以为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因此有些惴惴不安的——他以为君后是想亲自采莲蓬,所以才把君后带来河边,他的本意是想讨好君后,但现在看来,他好像搞砸了。   渝安注意到了,“你怎么还站着?要不要也坐一会?”   魏小凉松了一口气,轻声道谢之后,就小心翼翼的坐在了渝安的旁边,隔着三步远。   坐在草地上的时候,魏小凉有些不自在,魏家虽然不是什么高门显贵的人家,但也是家风严谨的官宦之家,魏小凉从小到大……都没有席地而坐。   这在魏家是不允许的。   渝安注意到了魏小凉的局促,他笑笑道,“不必太勉强自己,若是不习惯直接坐在地上,就站着吧。”   “没有的。”魏小凉连忙否认,过了一会,又道,“草民还以为,君后是来采莲蓬的。”   渝安云淡风轻的答道,“一开始是想采莲蓬,但是来了之后又不想了。”   魏小凉鼓起勇气道,“君后若是喜欢吃莲子的话,草民刚刚采的莲子就都送给君后吧,只要您不嫌弃的话。”   渝安随口道,“不必了。”   魏小凉讪讪一笑。   渝安看着河面上的风景,偶尔又望向远处的山峰,心情逐渐归于平静。   魏小凉却突然道,“君后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渝安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嗯?怎么会这么说。”   魏小凉道:“是草民的猜测,可能也是草民猜错了,君后别怪罪……”他性格比较软,嗓音也是温温软软的,像是糯米团子一样。   渝安觉得有些奇怪,因为在渝安的印象中,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魏小凉,但魏小凉这句话说的却好像是他很熟悉渝安的性格……让人觉得怪怪的。   “你之前就见过我?什么时候的事?是在春猎?”   “是在去年的时候,”魏小凉顿了顿,才继续道,“去年,草民曾经在流云马场看到您。”   去年的流云马场?   渝安记得自己去年确实去过流云马场,但他不记得魏小凉这个人,一点印象都没有。   魏小凉解释道:“当时,君后您跟彭小侯爷,还有睿王他们一起在流云马场比赛,草民当时也在。”   他当时并不知道渝安就是君后,只是知道,有一个很漂亮的哥儿,骑马比赛,一连胜了三场,对手都是男子。   魏小凉当时也在旁边看着,他当时就觉得,渝安很与众不同,是他见过的所有的哥儿里面最厉害的。   不单单是因为骑马很厉害。   还因为性格,恣意洒脱,是很不一样的存在,仿佛什么事都难不倒他,跟现在截然不同……魏小凉想了想,还是问道:“您今年为什么一直都没有出宫去骑马啊?”   渝安看向河面,久久不语。   少顷,在魏小凉以为渝安不会回答的时候。   渝安突然站了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草屑,道:“这就是我不开心的原因。”   魏小凉:“???”   等他回过神,渝安已经走远了,魏小凉往回看的时候,看不到渝安的身影,因为跟在后面的宫人跟禁军们都挡住了。 第279章 沈晨卯被贬官   渝安回去的时候,看到章公公带着几个太监匆匆走出来,神色严肃,于是把章公公给叫回来,“出什么事情了?”   章公公迟疑了一下,并没有立即回答。   渝安语气加重:“说。”   章公公立马解释道:“陛下动怒了,把兵部尚书跟兵部侍郎都叫了过去。”   “为什么生气?出什么事情了?”   “老奴不知道。”章公公给星转使了使眼色,又毕恭毕敬的劝道:“君后,您还有孕在身,还是多多歇着吧,等陛下回来了,您再亲自问陛下。星转,赶紧送君后先回去。”   渝安微微拧着眉,神情不悦。   章公公也意识到了,他不敢再说话,低头不语。   渝安甩袖走人。   等到晚膳的时候,席辞墨回来了,钱宝跟星转等人都站在廊下,席辞墨看了一圈,没有看到自己最想看到的那个人,冷声道:“君后呢。”   星转答道,“君后在殿里小憩。”   席辞墨阔步走进殿里。   渝安就躺在矮榻上小憩,身上还搭着一件外衫,是席辞墨的。   席辞墨走上前,将快要掉在地上的外衫给拿起来,重新盖在渝安身上。   渝安睡得不沉,睫毛颤了颤,连眼睛都没睁开,就已经知道面前的人是谁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席辞墨摸了摸渝安的脸颊,道:“刚刚。还困吗?”   渝安侧着脸,脸颊蹭了蹭席辞墨的掌心,答非所问:“准备晚膳吧,我有些饿了。”   “嗯。”   过了一会,晚膳都端上来了,渝安用帕子擦了擦脸之后就彻底清醒了,他看向四周,没有看到阿恒,于是问道:“席辞墨,阿恒呢?”   席辞墨也是刚回来,也不知道阿恒去哪里玩了。   星转在旁边答道,“太子刚刚已经吃了点东西,在外面玩荡秋千,还不肯回来,不过,胜春跟风雨风华他们都陪着呢。”   至于阿乖,这个小家伙比较贪睡,吃完之后没多久,就已经睡着了。   渝安放下心,他走到席辞墨旁边坐下,拿起碗筷,“今天怎么回事?兵部出了什么事?”   席辞墨淡淡道:“沈晨卯办事不力,出了岔子。”   “严重吗?”   席辞墨没有瞒着他,“严重。不过,会处理好的。”   渝安还要再问,但是席辞墨往他碗里夹了一块肉片,这个肉片是渝安爱吃的,渝安默默的吃下去,又锲而不舍的追问:“那现在该怎么办?”   —   “什么!谪迁?”魏小凉一听说沈晨卯被贬官了,神情一愕,半晌都没反应过来,只是愣愣的看着面前的沈晨卯,“怎么回事?”   谪迁就是被贬官了。   沈晨卯神情灰败,整个人都颓丧了许多,而魏小凉的追问更是令他难堪,因此,沈晨卯的语气有些不耐烦,“能怎么回事,就是被贬官了!你问这么多干什么!?”   魏小凉深吸一口气,半晌之后又缓缓吐出来,等情绪稳定之后,魏小凉才道:“我现在是你男妻,难道你的事情,我不能知道吗?”   沈晨卯一言不发的。   片刻之后,沈晨卯才告诉他——春猎前后,兵部有一些要运往金亭江跟荆琼关的兵器现在出现了纰漏,是沈晨卯负责的。   魏小凉呆呆的坐在椅子上,豆大的泪珠夺眶而出,“我,我才刚刚嫁你,怎么就出了这事啊……”   沈晨卯心里本来就难受,在听到魏小凉这番话的时候,沈晨卯的心中就更是冒出一股火焰,“魏小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说我连累了你?”   魏小凉不想跟他吵架,故作平静的问,“为什么会出现纰漏?是因为你疏忽大意吗?”   闻言,沈晨卯顿时就像是被人卡住了脖子似的,一声不吭的,跟刚刚那幅差点要拍桌而起的样子完全不同。   魏小凉久久都没有听到沈晨卯的回答,心里觉得奇怪,下意识的朝着沈晨卯看过去,“你说啊。”   沈晨卯别过脸,眼里有着后悔。   “到底怎么回事?”魏小凉觉得沈晨卯的态度很奇怪,再三的追问。   沈晨卯不敢说。   因为当时,林星终于现身见他了,但林星说的那番话,却让沈晨卯愤怒又愧疚,还有一些心虚,那之后,沈晨卯就一直心不在焉的,所以才把兵部交给他的事情给搞砸了。   魏小凉从沈晨卯避而不谈的态度中看出了一点什么,魏小凉的脸色逐渐变得铁青,但是,魏小凉却什么都没说,直接出去了。   隔日—   沈晨卯离开了避暑行宫,带着魏小凉先回大景城,两人是新婚夫夫,刚刚成亲的他们现在原本应该如胶似漆的,但是两人却谁都不搭理谁,马车里的气氛像是被冰块给凝固住了。   一回到大景城,沈晨卯就要去兵部,先把手里的事情都先交给别人接手,因为在五天之内,沈晨卯就要离开大景城了——沈晨卯被贬到了淮丰城。   沈家人在知道沈晨卯被贬官的事情时都纷纷不敢相信。   沈晨卯的父亲沈大人还想去避暑行宫跟皇帝求情,但是在得知沈晨卯做错了什么事情之后,沈大人也什么都不说了,还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谁也不见。   沈晨卯的母亲刘氏更是以泪洗面,“你做事素来严谨,怎么会突然出现这么大的纰漏,到底是因为什么啊?”   沈晨卯安静了许久,才哑着嗓音道,“或许,是因为报应吧。”   这是他当年辜负了林星的报应。   刘氏没听懂,但是她还记得另一件事,“魏小凉呢,他没跟你一起回来吗?你这次被贬官,他会不会跟你一起去淮丰?”   “不知道。”   魏小凉不愿意去。   他当初会答应跟沈晨卯成亲,只是因为各取所需,两人之间并没有感情,所以,魏小凉怎么可能愿意陪着沈晨卯千里迢迢的去淮丰城?   可魏家却让魏小凉跟着沈晨卯一起去,态度坚决。   魏小凉拗不过家里人,只能匆匆收拾了行李,跟着沈晨卯在五天之后一起离开大景城。   —   渝安在避暑行宫的日子过的还不错。   钓钓鱼,摘摘莲子,偶尔跟席辞墨一起在后山转转,日子倒也过的舒心。   但这是在别人的眼里。   渝安却不太开心,跟前两次怀孕一样,渝安这次怀孕也很多东西都不能吃,也不能再肆无忌惮的骑马、爬山爬树了,就连游湖都有时间限制。   渝安很不开心,也很不自在。   这一天,渝安实在是烦了,他找了一个机会,把寸步不离的跟着他的太监跟禁军们都给甩开,连钱宝都不带着,自己一个人就到后山去散心。   避暑行宫是皇帝的行宫,虽四面环山,绿林成荫,但是却安全的很,日夜都有禁军巡逻,不会出现凶兽跟刺客。   渝安一个人在后山转了转,心情好转了很多,过了一会,渝安听到远处有人在喊自己,从声音来判断,他猜测肯定是钱宝他们。   渝安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走过去,在走近之后,他看到席辞墨也来了。   渝安的脚步一顿,下意识的转身就要走。   完了。   席辞墨怎么也来了?   渝安刚走了两步,就被席辞墨一把攥住手腕,力道很大,渝安有些疼,眼前一下子就蒙上了一片水雾,“你放手。”   席辞墨压着怒气,“你出来怎么一个人都不带?”   渝安踹席辞墨的腿,“你先放手……席辞墨,我手疼!”   闻言,席辞墨这才松了手,但是眼睛却始终盯着渝安,嗓音低沉,夹杂着怒意,“你到底在想什么?”   渝安有些委屈,睫毛颤了颤,一个字都没说,转身就朝林中走了进去。   席辞墨疾步跟上去。   钱宝等人远远的跟着,也不靠近,“星转,咱们跟上去吗?”   星转犹豫了一下,“在这等着吧,有陛下在君后身边呢,我们就别跟过去了。”   渝安自顾自的往前面走了一段路,四周都是树,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在林间,星星点点的。   渝安很快就消气了,他停下来,蹲在地上,背对着席辞墨,闷闷的说,“我就是想一个人出来转转。”   席辞墨已经彻底没了脾气,他走过去,“怎么了?为何不开心?”   渝安睫毛轻颤,少顷,一滴眼泪就掉了下来,泪珠砸在地上。   席辞墨一见他哭,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给狠狠攥成了一团,他心疼了,席辞墨蹲下来,将渝安环在怀里,温声道,“怎么哭了?”   渝安并不抗拒,靠在席辞墨的怀里,声音略带着些哭腔,“我不想这样。”   “嗯?”席辞墨不懂他的意思。   “我……我不想这样,我想骑马,我想射箭,可是……”渝安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已经微微鼓起,他很欣喜这个孩子的到来,可是每次怀孕,渝安都很累。   吃不好,睡不好。   而且渝安也娇气的很,他怕疼。   席辞墨抱着渝安的手紧了紧,薄唇紧抿,他沉默了一会,认真道:“这是最后一次了。”   渝安没听到,他靠在席辞墨的怀里,声音闷闷的,“什么?” 第280章 席辞墨的承诺   席辞墨重复了一遍刚刚那句话。   渝安却一点都没往心里去,因为他不相信,可是渝安看到了席辞墨深邃的眼眸中的认真,愣了一会,然后才嗯了一声。   可渝安心里却没把席辞墨的话当真。   但渝安忘了,皇帝一言九鼎,而席辞墨更是从未骗过他。   这天回去之后,欧阳太医照例来给渝安诊脉之后,就被章公公给叫过去了,还嘀嘀咕咕的说了好一会的话,这之后,欧阳太医就一直在忙着翻医书,好久都没见过他的人影。   等夏末秋初,他们从避暑行宫回皇宫的前一天,太医院送来了一碗汤药,并不是给渝安的,而是给席辞墨准备的,而当时的席辞墨无病无灾。   渝安知道了之后就去问,席辞墨却并不回答,还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渝安丝毫没有察觉。   只是在很久很久之后,渝安看着自己跟席辞墨的三个孩子,才忽然反应过来,席辞墨那天在避暑行宫的山林中答应了自己的事情,并没有食言。   换句话而言就是,渝安跟席辞墨,这一生就只有三个孩子。   老大阿恒,老二阿乖,老三小翼。   此乃后话,暂且不提。   —   初秋,从避暑行宫搬回皇宫的时候,渝安已经怀胎五个月了。   刚回到宫里,御厨就呈上了一桌精心烹饪的美味佳肴,都是按照渝安平时的口味准备的,但是添了几样新的菜品,而且味道比以前好了很多。   因为这一桌的菜肴都很合渝安的口味,因此,渝安吃的比往常都多了一些。   等吃完之后,渝安接过席辞墨递来的锦帕,擦了擦嘴角,然后又道:“宫里是不是换御厨了?”   一边的钱宝正要答话,但星转却先开口了,“回君后的话,今天的午膳确实都是由新来的两位御厨准备的,两位御厨都是从金亭江来的,厨艺一绝。”   渝安点点头,又偏过头去看席辞墨,“已经是初秋了,山水苑的桂花应该已经开了,一起去瞧瞧吗?”   席辞墨去握着渝安的手掌,捏了捏,神情是一贯的冷漠,但看着渝安的目光却是温和的,“嗯。”   山水苑跟云庆宫有些距离的,宫人们原本都已经准备好了龙辇,但渝安却想走着去。   初秋并不冷,吹来的风比夏风要凉爽,挺惬意的。   席辞墨跟渝安这一路走的慢悠悠的,就像是在避暑行宫的时候,两人每次饭后都会一起到后山的瀑布周围闲逛时的那样,悠闲自在。   山水苑里面的菊花跟桂花都已经开花了,还没有踏进山水苑里,隔着一道宫墙,就已经嗅到了淡淡的桂花香味。   桂花树下还搭了一个秋千。   渝安眼睛一亮,席辞墨瞧见了,以为他想要去荡秋千,正要开口,却听到渝安欢喜的说,“席辞墨,你快去坐在秋千上面,我在后面推你。”   席辞墨:“???”   渝安把自己袖子挽起来,又催促的推了推席辞墨的肩膀,“你去坐着吧,我在后面推你,我力气可大了。”   席辞墨目光深沉的望着渝安已经鼓起的肚子,道:“算了。”   渝安感到十分遗憾。   章公公脚步急促的后面追上来,行了一礼,“陛下,君后——”   “说。”   章公公这才接着道,“户部那边有要紧事要呈给陛下,户部尚书已经在御书房外面候着了。”   席辞墨看向渝安,“我先陪你回云庆宫吧。”说罢,他就让宫人去准备龙辇。   渝安拉住了席辞墨的手腕,道:“我是想来看桂花的,我再看一会,等一下就回去,你先去忙你的。”   席辞墨微微皱眉,似是不赞同。   渝安只能道:“现在是在宫里,我在这转一会就回去,你别担心。”   说完,渝安又抬头去看桂花树,若有所思的道:“待会摘一些桂花回去,桂花粥挺好吃的,还有桂花糕。”   席辞墨看了一眼渝安的肚子,“欧阳太医已经交代过了,你现在少吃桂花粥之类的东西。”   渝安不甚在意的摆摆手,“我知道我知道,我就看看,这总成了吧。”   席辞墨摸了摸渝安的脸颊,叮嘱了一句:“早点回去。”然后就先离开了。   等席辞墨一走,渝安就在附近熘达了一圈,然后又走回刚刚的那个秋千旁边,略有些遗憾的坐上去。   他刚刚真的没有开玩笑,他是真的想让席辞墨坐在秋千上,然后自己在后面推。   只可惜席辞墨并不答应。   渝安坐在秋千上面发了一会呆,就一会的功夫,钱宝提着一个点心盒走过来,蹲在旁边,“主子,要不要尝一块新来的御厨刚刚做的云片糕?”   说着,钱宝就把点心盒的盖子给揭开,露出摆在里面的云片糕。   云片糕的口感清甜、细软。   渝安看了一眼,单单看这云片糕的品相还不错,就是不知道味道如何,渝安尝了一块,“新来的御厨手艺不错。”   不过,渝安只尝了一块就不吃了,道:“剩下的你们分了吧。”   钱宝小小的欢唿一声,跟星转还有果子,他们三个人一起分食了剩下的云片糕。   云片糕并不多,就一碟,三个人很快就吃完了。   钱宝有些意犹未尽的,“这位新来的御厨手艺真的好好啊,要是每天都能尝到这么好吃的糕点就好了。”   闻言,渝安瞥了一眼钱宝,“没出息,每次都说一次,怎么,担心下一次就没你的份了?”   钱宝不好意思的抱着点心盒笑。   每次御膳房准备了糕点送过来的时候,除了桃酥,渝安别的都只是浅尝辄止,剩下的糕点基本都会让钱宝他们拿去分了。   钱宝每次尝到好吃的糕点都忍不住说一遍“要是每天都能尝到这么好吃的糕点就好了。”   一开始还好,但是时间长了,渝安听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渝安慢悠悠的晃着秋千,抬头看树上的桂花,随口问道,“大概什么时辰了?”   星转说了一个时间。   “那现在就摘一些桂花带回去吧。”渝安站起来。   钱宝想偷懒,于是最先道,“奴才去找篮子装回去。”   果子会爬树,他准备摘桂花,星转就在下面接着。   渝安在旁边百无聊赖的等着,等了一会,忽的,他听到附近响起了别的声音,声音不大,但是山水苑里还算安静,所以渝安一下子就注意到了。   果子跟星转都没听到。   渝安以为是别的宫人经过,就没太在意。   然而过了一会,守在附近的禁军突然一声怒喝,这嗓门大的如雷轰,吓得果子差点没抓稳从树上摔下来。   星转警惕的四处看,“出了什么事?”   渝安朝发出声音的方向走过去,几个禁军围在一面墙的旁边,似乎是抓到了什么人,只是那几个禁军人高马大的,挡住了渝安的视线,渝安也看不到是怎么回事。   渝安问道:“出了什么事?”   禁军们这才注意到渝安,连忙让开,齐齐的抱拳行礼,“君后万安——”   其中一个禁军答道,“回君后的话,刚刚属下几个在山水苑里巡逻,碰见这两个宫人在这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做什么,所以就抓住了他们。”   禁军口中的两个鬼鬼祟祟的宫人立即反驳道:“我们不是鬼鬼祟祟!我们是御膳房的,是过来摘东西的。”   禁军厉声道,“御膳房的偷偷摸摸的跑来山水苑摘什么东西?还是翻墙进来的!你们两个鬼鬼祟祟的,一看就知道心怀不轨,带下去,严加拷问!”   另外几个禁军上前,要把这两个宫人给带走。   两个宫人心里慌了,连忙道:“我,我们是来摘桂花的!君,君后,我们没有说谎,我们只是来摘桂花的!”   渝安垂下眼眸,转身准备离开。   宫里有宫里的规矩,这两个宫人就算真的是来摘桂花的,可是他们未经允许,就擅自翻墙闯进山水苑,此事若是不严惩,今后如何约束别的宫人?   宫规并非是摆设。   这时,钱宝提着刚刚找到篮子跑过来,“主子,您怎么来这里了?”说着,钱宝才注意到了那两个宫人,目露惊讶,“大木小木,你们怎么也在这里?”   被禁军抓到的两个宫人分别叫大木小木,他们一看到钱宝,就忙不迭的道,“钱公公,灵御厨让我们来摘桂花,但是,但是山水苑的管事公公不让我们进来,所以我们只能翻墙进来,……结,结果我们就被禁军抓到了。”   因为紧张,这两个宫人回答的时候结结巴巴的。   钱宝迟疑了一下,看向渝安,见渝安并未生气,于是继续问道,“灵御厨让你们摘桂花做什么?”   禁军们原本都准备把这两个叫大木小木的宫人给带下去了,闻言动作一顿,先等这两个宫人回答。   大木小木连忙答道,“灵御厨说,晚宴要准备一道他家乡的特产,桂花羹,专门呈给陛下君后的,但是宫里只有山水苑里有桂花,所以就让我们过来摘桂花了。”   灵御厨是谁?   钱宝解释道,“主子,灵御厨就是新来的两位御厨之一,今天的午膳是灵御厨跟朱御厨一起准备的,还有刚刚的云片糕,是灵御厨的拿手好菜。”   渝安嗯了一声,并不理会,自顾自的朝着另一边走去。   钱宝连忙跟上,又回头看,动了恻隐之心,“那大木小木他们……”   渝安反问,“宫规是摆设吗?”   钱宝小声道:“可是事出有因……”   渝安说:“既然如此,那就让禁军把他们交给御膳房去处置吧。”   闻言,钱宝立马松口气,又连忙回去告诉禁军他们。   交给御膳房来处置,怎么都好过交给禁军来处置。 第281章 御膳房   大木小木被禁军送回御膳房的时候,御膳房的众人都惊了,而御膳总管对着黑着脸的禁军连连保证,说他今后会管好御书房的人,绝对不会再发生大木小木这样的事情。   等送走了禁军之后,御膳总管就发了好大的一通火,大木小木被骂得不轻。   闻讯赶来的灵御厨知道这两人是因为受了自己的连累,见大木小木被御膳总管骂他们骂的这么惨,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总管,事情是我的错,是我让他们去摘桂花的。”   御膳总管看向灵御厨,有心要借着这个事情立威,于是也不客气的斥责了灵御厨几句,但现在灵御厨跟朱御厨的厨艺都很得君后喜欢,而且章公公今天还特意过来跟御膳总管说了,指定了晚膳要让这两位御厨准备。   所以御膳总管暂时也不敢太得罪灵御厨,说了他两句之后,就道:“你刚来没多久,还不知道宫里的规矩,而且看在你是哥儿的份上,这件事就算了,下次不要再犯。”   灵御厨抿唇笑笑,他是哥儿,样貌也不差,笑起来就更是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御膳总管一直板着的脸缓和了一些。   灵御厨又说,“其实,我让大木小木他们去摘桂花,原本就是想为今天的晚膳做准备,但是没想到他们正门进不去山水苑就爬墙,还被禁军给抓个正着……”   御膳总管听到这里,便打断他的话,“那这件事就跟你没什么关系,是他们的错,你也是好心——时候不早了,也差不多到准备晚膳的时候了,你先去准备晚膳吧,叫上朱御厨一起。”   “是。”灵御厨离开之前还想带走大木小木的,他有话想问这两个人,可御膳总管却不许,因为还要训话。   灵御厨只能自己先离开。   灵御厨朝外面走去,走到一半,看到朱御厨倚靠在门框上,笑容满面的看着自己,对方的笑容很和善,但是灵御厨却看到对方眼里的不屑。   他们两人虽然同样都是来自金亭江,但是朱御厨却很不屑自己的工作搭档是一个哥儿,因此,在御膳总管看不到的时候,朱御厨总是会明里暗里的给灵御厨下绊子,动一些小手脚。   都是一些无伤大雅的事情,而且朱御厨下绊子的时候都很小心翼翼,并没有留下马脚,所以就算灵御厨想去找御膳总管告状,他也没有证据。   灵御厨面不改色的走过去。   朱御厨道:“别以为我不知道,陛下跟君后一回宫,你就想方设法的指使大木小木他们去讨好钱公公,给他送好吃的。”   说到这个,朱御厨就暗恨的握了握拳头,这个姓灵的哥儿真的太会算计了,居然早早就打听好了君后身边的红人是钱宝,还跑去讨好钱宝。   而朱御厨慢了一步!   而且,朱御厨刚刚得知,灵御厨今天午后做的云片糕,就是通过钱宝才呈到了君后的面前。   灵御厨听懂了朱御厨的意思,他不以为然的道,“你想的也太多了,云片糕是御膳总管的意思,总管没叫你,是因为你做糕点的手艺不好,这个你总得承认吧。”   朱御厨倏地一下就黑了脸:“……”   其实,真正让朱御厨嫉恨灵御厨的,却并不是因为云片糕,而是另一件事——钱宝刚刚来了一趟御膳房,提着一篮子的桂花,指名道姓要灵御厨做。   因为这件事,朱御厨心里很不得劲。   君后怎么可能会记得御膳房里的御厨都有谁?肯定是因为灵御厨讨好了钱宝,所以钱宝才特意指名道姓让灵御厨用桂花准备膳食。   灵御厨并不在意朱御厨心里所想,他面色如常的继续离开,离开之前丢下一句,“总管刚刚吩咐,现在就要准备晚膳了。”   闻言,朱御厨也顾不上跟对方的这点明争暗斗了,压下了心中的嫉妒,连忙跟上去。   云庆宫——   晚膳从简,但是多了一道桂花粥,还有黄金桂花羹。   欧阳太医之前叮嘱过,渝安现在有孕在身,不能多吃桂花,所以渝安并没有尝桂花粥、还有黄金桂花羹。   不过,阿恒喜欢吃甜食,尤其是桂花羹。   在用过晚膳之后没多久,钱宝又端着一个托盘从外面走进来,这托盘里面放的是一个冰糖葫芦,是御膳房专门给小太子阿恒准备的。   阿恒一看到冰糖葫芦就欢唿雀跃的,吃的可开心了。   渝安站在窗边,看着殿外的庭院里的梧桐树,秋天到了,梧桐叶也开始泛黄了,他道:“御膳房这次有心了,赏些东西吧。”   钱宝笑眯眯的说,“主子知道这个冰糖葫芦是谁准备的吗?”   钱宝要是不问的话,渝安还真的懒得问。   “嗯?”   钱宝:“是灵御厨,他心思细,说太子这个年纪,应该会喜欢吃冰糖葫芦的,所以就特意准备了一份。”   渝安嗯了一声,并没有太放在心上,他理了理袖口,“说起御膳房,去让御膳房的掌印太监拿着前几个月的账簿过来。”   钱宝行了一礼,“是。”   等渝安看完御膳房的账簿之后,天也黑了,渝安现在还没睡意,于是就去书房找席辞墨。   席辞墨用过晚膳之后就来书房继续批折子了。   到了书房门口,宫人们把帘子掀起来,渝安走进去,看到席辞墨还在认真的批折子,也不去打搅他,朝旁边的书架走去。   席辞墨常常会在书房里面批折子,但渝安也会用这个书房,书架上面有一半的书都是渝安让人买回来的,是他想看的书,所以,渝安常常会来这里看书,偶尔还会写字,看账簿。   渝安在书架前转了转,随手挑了一本书,便走到软榻上坐下,白皙修长的手指翻了翻书页,眼眸微垂,认真的看书。   这期间,席辞墨跟渝安一直都没有交流,他们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   约摸过去一个多时辰了,渝安的书才刚看到一半,正看的聚精会神的时候,渝安的面前就多了一只手。   渝安把席辞墨的手拨开,“我再看一炷香,差不多就能看完了。”   席辞墨:“……”   席辞墨将渝安的书给拿走,道:“太晚了。而且,你也看了很久了,该歇了。”   他这么一说,渝安这才觉得有些累,“你饿不饿?”   席辞墨知道渝安饿了,唇角微微勾起,“想吃什么?”   “来一碗面吧。”渝安突然想吃面了。   御膳房——   御膳总管匆匆过来,刚刚云庆宫来人了,要了两碗面。御膳总管本来打算叫灵御厨的,但是一想到这么晚了,也不想去打搅一个哥儿,于是就去叫了朱御厨。   朱御厨当天欢天喜地的。   御膳总管跟着朱御厨一起去了厨房,但是还没走进去,就听到里面传来了炒菜的声音,两人俱是一愣,这是谁?   御膳房一直都会有人守着,灶上也会一直温着食物,这都是为了防止宫里的主子要吃东西的时候,御膳房能及时的把食物送过去。   但是这么晚了,谁还会开火炒菜?   两人心里疑惑,加快了步伐走进去,结果刚一进去,发现是灵御厨在炒菜,旁边还站着几个看热闹的烧火宫人。   御膳总管愣住,“你怎么还没回去?”   灵御厨用布巾擦了擦脸上的汗珠,“闲着也是没事,想练一练自己的厨艺。总管,怎么了?怎么大晚上的还过来?”   他这么一问,御膳总管这才想起正事,他想了想,道:“那这样,煮面这件事就交给小灵了,小朱你回去歇着吧,这里没你的事情了。”   朱御厨:“……”   灵御厨默默去准备煮面。   朱御厨嫉妒的眼睛都红了,他道:“总管,我最擅长的就是刀削面,我可以的,总管,他一个哥儿……”   御膳总管看都不看他,直接挥了挥手,道:“你别啰嗦了,赶紧回去歇着吧,小灵你赶紧的。”   “好。”灵御厨把一直温在灶上的鸡汤舀了两勺出来,鸡汤已经炖了几个时辰了,炖的很香,用来煮面最合适不过,最好再加一些青菜。   御膳总管放心的点点头。   朱御厨站在原地看了半晌,之后,他才转身离开。   —   “鸡汤面?”渝安尝了一口,这鸡汤面刚出锅就送过来了,这面还烫着,但是很香。   面很劲道,鸡汤很香,而且还不腻。   渝安本来就饿了,再加上这个鸡汤面又很香,令渝安食指大动,吃了大半碗,这才放下筷子。   席辞墨也吃完了,他本来就不挑食,吃的也快。   他们是在书房吃的面,吃完之后就准备回寝殿了,渝安想了想,还是把刚刚那本没看完的书给带上了。   席辞墨瞧见了,一边握着渝安的手,一边道:“这本书很好看?”   渝安点头,将刚刚在书里看到的几个有趣的小故事告诉席辞墨,说完之后,两人也差不多走到寝殿门口了。   经过殿门的那棵梧桐树的时候,渝安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道:“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就到秋天了。”   席辞墨也看了一眼梧桐树,他白天经过这棵梧桐树的时候,并没有仔细看,而现在天黑了,黑漆漆的,他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席辞墨若无其事的收回目光,“对。” 第282章 膈应   次日一早,狂风骤雨,倾盆大雨拍打着殿前的梧桐树,就一会儿的功夫,梧桐树叶就落了一地,在雨幕下显得有些凄凉。   这场雨来的突然,不过,也是因为这场大雨,今日不用上早朝了。   因此,席辞墨也没有去御书房,而是留在云庆宫的寝殿里,陪着渝安用过了早膳之后,这才去书房批折子。   渝安也跟着一起去了书房,继续看昨晚还没看完的那本书。   把书看完之后,渝安起来活动了一下,他走到窗边,双手撑着窗沿,望着窗外的小雨,现在的雨势已经比早上的时候小了很多。   渝安很快就收回目光,转而看向席辞墨。   席辞墨还在批折子,似是有所察觉,他抬头,看着渝安道,“累了?”   “没有。”   渝安走到书架旁,把刚刚看完的书放回架子上,又顺手拿起一本还没看过的书,这本书写的都是一些民间趣闻,挺有趣的,渝安站在书架旁边,津津有味的看了一会。   只是渝安怀胎五月,站了一会就有些累了。   渝安把书合起来,正要朝旁边的软榻走过去,手却不小心碰到了书架,手腕一酸,手里的书就没拿稳,直接掉在了地上。   书掉在地上的动静不小,席辞墨敏锐的看过来,“怎么了?”   “没事。”渝安揉了揉手腕,“书掉了。”   席辞墨把折子放下,阔步走过来,将掉在地上的书给捡起来之后,又注意到了渝安的动作,“手疼?”   渝安轻描淡写的解释了一下,“没事,已经不疼了。”说罢,渝安抬了抬下巴,示意席辞墨继续回去批折子,“你忙你的去吧。”   席辞墨:“……”   渝安懒懒的坐在软榻上,翻开刚刚那本书继续看,看了一会,钱宝端着一个汤盅走进来,轻手轻脚的,“陛下,刚刚御膳房送来了一份补汤,是专门给您补身体的。”   席辞墨看都没看一眼。   钱宝识趣的把汤盅放在了桌上,然后又悄悄的退到一边,小声的问渝安:“主子,您要吃什么吗?御膳房蒸了好些糕点,待会就能送过来了。”   “桃酥。”   钱宝立马道:“桃酥也准备了,待会就能送过来了,不过御膳房今天还准备了别的糕点,都一并拿过来?”   渝安不以为然的点头,又翻了一页,看了两行字之后,想起什么,“你最近怎么对御膳房的事这么上心?”   最近这几天偷偷吃了不少灵御厨送的糕点的钱宝眼神飘忽,“就,就是最近在宫里也没什么事情,就常常去御膳房转一转。”   渝安一听这话就明白了,“经常跑去御膳房偷吃吧。”   钱宝傻兮兮的笑,忍不住夸道:“灵御厨的厨艺真的很好,为人也和善,经常给奴才们送吃食,不过奴才没有独享,都拿回来跟星转他们一起分了。”   “去倒杯水,”渝安把书放下,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水,这才语气淡淡道:“你要是不给星转他们分,怕是这事早就传到我耳边了。”   渝安似笑非笑的挑了挑眉,声音听不出喜怒,“你们现在都出息了,为了一点小营小利,都学会有事瞒着主子了。”   钱宝心里一个咯噔,立马跪下,“主子,奴才们并非……”   “安静。”渝安不让他说完。   钱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话的声音太大,他有些紧张的朝旁边看了看。   席辞墨还在批折子,并没有理会,神色漠然。   渝安拿起刚刚看到一半的书,继续看,看了一会,才淡淡道:“几块糕点而已,吃了就吃了。下去吧。”   钱宝忙不迭的离开书房。   其实钱宝他们只是吃了灵御厨送的几块糕点而已,也没有什么不对,可问题是,钱宝跟星转他们联合起来,把灵御厨一直给他们几个送糕点的事情瞒下来了。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是通过这事能看得出来,钱宝这几人,确实该好好管管了。   这件事还挺膈应人的。   渝安想了一会,决定先不管了,他继续看书,很快就把这事给抛到脑后了。   软榻很舒服,渝安原本只是半躺在软榻上看书,但是看着看着,眼皮就有些沉,意识也渐渐的模煳,没一会的功夫,渝安就睡着了。   席辞墨刚刚批完一个折子,这才注意到渝安睡着了,他走过去,把自己的披风盖在渝安身上,又站在旁边,静静的看了一会渝安的睡颜。   少顷,席辞墨这才走回到桌边,他把折子都收起来,拿出一个空白的画卷。   席辞墨看向渝安,看了半晌之后,这才拿起笔,笔尖点了点墨汁,这才落笔。   不知过去多久,渝安的睫毛颤了颤,过了一会,渝安这才睁开眼,慢慢的坐起来,看着席辞墨,“什么时辰了?”   “该用午膳了。”   渝安把盖在身上的披风放到一边去,穿上鞋子,走到席辞墨的旁边,“你在写……画什么?我吗?”   席辞墨的面前摆着一幅画卷,是席辞墨画的,刚刚才画好,画上的人是渝安。   渝安啧啧赞叹,“画的可真好。”   席辞墨把笔放下,道:“君子六艺,我也是样样精通的。”   渝安早就知道了,他哦了一声,手指点了点画卷的空白处,眉眼里的笑意掩都掩不住,“既然画的这么好,怎么不早点画?”   席辞墨握着渝安的手,道:“早就画了……”刚说了几个字,他反应过来了,又什么都不说了。   渝安已经听到了,他向来都是个好奇心很重的人,闻言,眼睛一眯,道:“你早就开始画了吗?都画了多少,给我看看。”   席辞墨转移话题,“该用午膳了。”   渝安捧着席辞墨的脸,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   席辞墨拿他没办法,只能派人去御书房,把他放在画筒里的那几幅画卷都取过来。   刚交代完,席辞墨就发现渝安正一脸若有所思的打量自己。   渝安:“几幅?”   “……”   等午膳送过来的时候,席辞墨放在御书房的那几幅画卷也送过来了,渝安擦了擦手,亲自打开画卷。   除去刚刚在书房画的这幅,席辞墨一共还画了三幅渝安的画。   第一幅是渝安在骑马,只露着侧脸,眉眼精致,气质矜傲,手里拿着马鞭,像是在听谁说话,似是有些漫不经心。   第二幅画的是渝安站在金亭江的渡口,海风很大,渝安的衣摆被风吹的扬起来,而席辞墨站在船上,这幅画画的是他们在金亭江重逢的那一天。   第三幅是渝安坐在东宫的墙上,旁边还有一个鹦鹉。   渝安看到第三幅画的时候,神色明显愣了一下,然后才道:“这几幅画你是什么时候画的?”   席辞墨不答,“先用午膳。”   渝安目光灼灼的盯着席辞墨,“什么时候画的?”   席辞墨只能道,“有些时候了……快用午膳。”   渝安吃着菜,但视线却总是忍不住朝旁边看,过了一会,渝安突然发现,席辞墨的耳朵红了。   挺难得的。   渝安心里欢喜的很,面上却半点不显。   —   大木提着一个食盒走出御膳房,刚走出大门,就看到朱御厨迎面走来,大木只是一个御膳房的烧火宫人,看到朱御厨,连忙问好。   朱御厨停下脚步,盯着大木手里的食盒,阴阳怪气道:“这是要送到哪里去?”   大木尴尬的笑:“是……是灵御厨的吩咐。”   朱御厨哼了一声,丢下一句借花献佛,然后就大踏步的离开了。   大木听不懂他这句借花献佛是什么意思,不过,朱御厨的离开却让大木松口气,他连忙提着食盒来到云庆宫,找到守门宫人,恭敬的问:“能否帮我叫钱公公出来?”   守门宫人已经对这段时间经常来云庆宫找钱宝的大木很熟悉了,丢下一句“等着。”,然后就进去找人。   可没一会,却只有守门宫人一个人出来,而且表情复杂,“你把东西带回去吧,钱公公说让你以后都别来了。”   大木满脸惊愕:“为什么?”   守门宫人不耐烦的道,“杂家怎么知道。行了行了,你赶紧回去吧,这要是被章公公看到了,杂家就要被你连累了。”   大木只得提着食盒回御膳房。   灵御厨看着原封不动的送回来的食盒,打开盖子看了一眼,里面的点心还冒着热气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钱公公为什么不肯见你?”   大木也是一脸的郁闷,“我也不知道啊……”   灵御厨脸色凝重,但是看大木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也只能作罢,“你先去忙你自己的吧。”   大木没离开。   灵御厨明白了,他拿出一个之前托人在宫外买的银镯子递给大木,大木见状,连忙接过来,道谢之后就连忙离开了——灵御厨让大木帮自己去云庆宫给钱宝送糕点,报酬就是一个银镯子。   等大木离开之后,灵御厨看着面前的食盒,眉头轻皱。   明明今天早晨还好好的,为什么钱宝的态度会变的这么快?   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灵御厨思索了片刻,他将食盒盖上,心想:要不亲自去问问? 第283章 灵御厨   灵御厨思索再三,还是不敢贸然来云庆宫找钱宝,灵御厨这段时间经常让大木小木给钱宝送吃食,确实是存了心思要讨好钱宝,而事情的发展也确实如灵御厨所预料的。   钱宝很容易讨好,而且,因为讨好了钱宝,灵御厨也确实得了不少好处,首先是这段时间送去给云庆宫的午膳跟晚膳,还有糕点什么的,都是指名点姓的要灵御厨负责;   其次,御膳总管见云庆宫如此看重灵御厨,于是对灵御厨的态度也是格外的好,待遇比在御膳房待了二十年的老御厨都好不说,而且有求必应。   灵御厨想了许久,直到食盒里面的糕点都已经彻底凉透了,灵御厨还是觉得,自己还是得去找钱宝,问问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他想知道,为什么钱宝会突然拒绝自己送过去的糕点?   打定主意之后,灵御厨挽起袖子,把刚刚凉掉的糕点都丢进了泔水桶里,又精心准备了一份桃片糕。   这桃片糕的原料简单,是用糯米,桃仁,白糖,饴糖制成的。   而且做法也挺简单的,但是不同的人,照着同样的配方却能做出不同的味道。   灵御厨的厨艺极高,而且他也擅长做糕点,很快就把桃片糕给完成了,他将桃片糕装进了食盒里,打算亲自去找钱宝。   谁知道他刚走到门口的时候,就被朱御厨给拦下了。   灵御厨知道对方嫉妒自己,一点也不意外,但是灵御厨现在还有急事,也不愿意跟对方周旋,直接道:“请你让开。”   御膳房里面还有别的切菜宫人,烧火宫人,大家都看到了这一幕,纷纷装作没看见,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两位御厨的关系不好。   朱御厨不让,他抱着手,道:“你这样是不是不太合适?这御膳房的东西,都是给宫里的主子准备的,主子都没开口,你就擅做主张的给那些太监送吃食,你这……是不是不太厚道啊?”   灵御厨根本没把对方的警告放在心上,“如果我真的做得不对,就该由御膳总管来告诉我,或者是掌印太监,而不是你——你这是在嫉妒?”   朱御厨脸色铁青,但是却被这句话给戳中了要害,一句话都说不出,最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灵御厨错身而去。   御膳房的其他宫人们免费看了一出好戏,有些人忍不住笑出了声,然后又连忙低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生怕被朱御厨给恨上。   朱御厨恼羞成怒,拂袖而去。   灵御厨跑到云庆宫去找钱宝,这时雨已经停了,地上还有些湿漉漉的,灵御厨这一路走过来,靴子早就被打湿了。   云庆宫的守门宫人一听灵御厨要找钱宝,打量了一下,“你是御膳房的?钱公公说了,今后只要是御膳房的来找他,他都不见。”   灵御厨不解的询问,“为什么?”   守门宫人怎么知道,他正要敷衍,但是话还没说出口,守门宫人的目光一震,像是看到了谁,然后一把退开面前的灵御厨,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君后万安。”   君后?   灵御厨下意识的转身,刚好看到凤辇就停在云庆宫的宫门口,而钱宝跟星转一左一右的掀开凤辇上的厚帘。   渝安大着肚子,慢吞吞的走下凤辇,他今天穿着一袭月牙白色的锦袍,却披着一件火红色的披风,披风上绣着一只威风凛凛的麒麟。   灵御厨忘了行礼,怔怔的看着凤辇。   守门宫人这才注意到灵御厨,连忙伸手扯了他一把。   灵御厨没有防备,倒退了几步,险些摔倒,但是手里的食盒却没拿稳,直接就摔在了地上,刚刚精心准备好的桃片糕从食盒里面滚出来,滚到了地上。   守门宫人唿吸一滞,他怕被灵御厨给连累了,不动声色的往旁边退了两步。   渝安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眉心微皱,“怎么回事?”   灵御厨如梦初醒,连忙跪下,手掌抵着湿漉漉的地面,很凉,但是灵御厨在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错误之后,心更凉,他颤声道,“启,启禀君后,是奴才打翻了食盒,请君后宽恕。”   跟在渝安身侧的钱宝这才看到了灵御厨,他太过惊讶了,以至于直接脱口而出:“怎么是你啊?灵御厨?”   灵御厨?   就是这段时间经常给钱宝他们送吃食的灵御厨?   渝安挑了挑眉,声音淡淡的,“抬起头来。”   灵御厨战战兢兢的抬头,“君后?”   “你是御膳房的灵御厨?好好的御膳房不待,跑来这里作甚?”   灵御厨不敢说出真话,却更不敢造假,他纠结了一瞬间,支支吾吾道:“……是来送,送桃片糕的。”   钱宝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了,他心里一个咯噔,下意识的去看星转跟果子。   星转跟果子心道都怪你之前贪嘴,然后无情的移开目光,不打算掺和这件事。   钱宝:“……”呸,早知道就不给你们吃了。   渝安也明白了,他扫了一眼地上的食盒,又看向旁边的钱宝他们三个人,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就这一眼,都已经足够让钱宝他们胆战心惊的了。   灵御厨心里也是后悔不迭,他哪里知道会这么巧,偏偏来找钱宝的时候就遇到了君后,还偏偏把食盒给打翻了。   要是他提前知道会这么倒霉,他肯定不会挑这个时间过来。   灵御厨的心里渐渐的涌出一股绝望。   渝安懒得理会这些小事,抬脚朝云庆宫里走进去。   灵御厨一愕,脱口而出:“君后不罚奴才吗?”   “……”   渝安停下脚步,看向灵御厨的目光透着不可思议,这个御厨到底是怎么当上御厨的?不罚还不高兴了?   灵御厨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之后,心又凉了。   不过,渝安没说什么,继续朝殿里走进去。   这件事于渝安而言,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但是对于灵御厨来说,却是死里逃生,他的后背都冒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灵御厨后怕不已。   星转跟果子跟在渝安的后面,走进云庆宫,钱宝原本也要跟上去的,可他一看到灵御厨都这么狼狈了,又想起对方这段时间经常给自己送的那些吃食,不免动了恻隐之心。   钱宝去扶起灵御厨,顺便把食盒给捡起来,还给灵御厨,“那个,这段时间谢谢你经常给我送吃的啊,但是从现在开始,你还是不要再送了。”   灵御厨是个哥儿,他爱干净,他一站起来,看到自己衣服都脏了,就连忙用帕子擦了擦,见擦不掉了才放弃,然后就听到钱宝说的这番话,连忙追问:“为什么?”   钱宝含煳其辞,“别问了。”   灵御厨识趣的不再问,见钱宝准备离开,灵御厨下意识的又问了一声,“君后真的……就这么放过我了?”   钱宝也是一头雾水,他道:“我也不知道。不过,你下次还是别再来云庆宫了。”   灵御厨却忽然明白了,“我知道了,肯定是因为我的厨艺很好,君后很喜欢我的厨艺,所以才原谅我的过失,不跟我计较……钱公公,我能不能让你帮我一个忙,……”   但是他还没说完,钱宝就一口拒绝了。   灵御厨楞了一下,没想到对方会拒绝的这么干脆利落。   “你还是赶紧走吧。”丢下这句话之后,钱宝就匆匆离开了。   灵御厨只能先提着食盒回去,在回去的路上,灵御厨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事情,心情莫名有些复杂,其实他在进宫当御厨之前,他就已经听说了,君后貌美,君后善妒不许陛下纳妃,君后脾气差……等等等等。   可是今日一见,灵御厨觉得,君后确实貌美,但君后的脾气却不差,还挺好的。   只是……   灵御厨低头看看刚刚因为跪在地上而弄脏了的衣服,还有提在手里脏兮兮的食盒,他又想起了刚刚看到君后的那一幕,君后容貌好,生得好,也嫁得好。   君后是哥儿,他也是哥儿。   同样是哥儿,为什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灵御厨忍不住在心里想。   为什么有些人生下来就是金尊玉贵的,而有的人生下来却是一生劳苦?   灵御厨想不明白,他失魂落魄的回到御膳房。   —   渝安站在廊下,看着宫人们把地上的梧桐叶都扫干净。   刚看了一会,手就被人给握住了,渝安回过神,看向席辞墨,“怎么了?”   席辞墨捏了捏渝安的掌心,不答反问:“看什么?”   “看梧桐树呢。”   席辞墨牵着渝安朝寝殿走,渝安现在走的慢,席辞墨便有意的放慢步伐等他。   差不多走到寝殿门口的时候,渝安想起了今天看到的那几幅画卷,道:“席辞墨!”   “嗯?”   渝安没回答,但是他一回到寝殿,立马就让席辞墨帮自己磨墨。然后,渝安又拿了一个空的画卷,摆在桌上:“你坐在对面,我看着你画。”   席辞墨提醒他,“我可没一直盯着你画。”   渝安挥了挥手,“那我画技不如你,快去坐着。”   席辞墨眼里浮起笑意。 第284章 解释   渝安很久没画画了,有些手生,刚落笔没一会就盯着席辞墨看,斟酌了许久,道:“你笑笑吧。”   席辞墨面无表情的望着他,深邃如深潭的眼眸里有着淡淡的不解,“嗯?”   渝安把笔放下,理直气壮道:“我许久没画过画了,手生的很,你笑一笑,我才不紧张。”   “……”席辞墨扯了扯嘴角。   这笑容冷漠的很。   渝安不再废话,他默默的拿起笔,在画卷上落笔。   席辞墨手指敲了敲桌面,这是紫檀木的茶桌,桌上就只是摆着一个白瓷花瓶,还有一些茶具。   过了一会,宫人走上前,将茶桌上的茶具跟花瓶都撤下去,又摆上笔墨,还有折子。   席辞墨在茶桌上批折子,在隔着几步远的地方,渝安正垂着眼眸,认真的画画。   窗户半合着,廊下的冷风顺着窗户吹进来,桌上的画卷都被吹起了一个角,渝安入了神,只是下意识的按了按画卷的一角,并没有抬头。   —   渝安的画画到一半,就有些困了,便跟席辞墨一起回寝殿里小憩了一会,等睡醒之后,旁边的被窝早就凉了,再一问,席辞墨半个时辰之前就已经去书房继续批折子了。   渝安躺在被窝里,听着外面的风声,懒懒的打了一个哈欠。   睡懒觉挺舒服的。   渝安睡醒之后,又在榻上躺了一会,然后才慢吞吞的掀开被子。   等换上了一套淡青色的锦袍之后,渝安就打算去书房找席辞墨,顺便把那幅还没画完的画给画完,但是渝安刚走到门口,就看到章公公抱着几本册子走过来。   章公公小碎步的跑过来,“君后,这些都是宫里最近的支出,刚刚整理好的,请您过目。”   渝安随手拿起其中的一本册子,其实他也不用看的太仔细,因为这些册子在呈上来之前,都已经被确认过了好几遍,确定没什么问题之后,才会送到渝安的面前——不过,当年渝安刚开始执掌凤印的时候,也确实有几个负责管事的掌印太监以为渝安年轻,什么都不懂,就在账面上搞鬼,但是被渝安一眼看破之后,就再也没人敢看轻渝安了。   “……”   渝安一目十行,很快就看完了,他正要合上册子,眼角的余光却瞥到了御膳房的那一列。   “御膳房最近两个月的支出怎么这么多?”   章公公并没有注意到,他想了想,说:“可能是因为陛下跟君后刚从避暑行宫回来吧。”   渝安把册子交给旁边的钱宝,道:“我问的是这两个月。我跟席辞墨刚从避暑行宫回来,前段时间一直不在宫里,跟我们没关系。”   章公公连忙问钱宝要册子,翻开看了看,发现渝安并没有说错,御膳房这两个月的支出确实很多。   这就有点奇怪了。   陛下跟君后前几个月一直待在避暑行宫,太子跟二皇子也跟着一起去了,按道理而言,御膳房这段时间的支出应该比以往低很多才对。   可问题却是,御膳房这两个月的支出却多出了很多。   章公公猜测道,“可能是因为天气炎热?”所以菜容易坏?   渝安无语的看他,“去年夏天御膳房的支出也没这两个月的多。”他想了想,又道:“这两个月的支出跟年初那会差不多一样多了。”   年初的时候,在万福殿跟云鹤阁都办了几次宫宴,还在景歌殿宴请了密焉国来的使臣,排场大,花销也大。   但是,这两个月席辞墨跟渝安都不在皇宫,皇宫里也没有办什么御宴……所以,御膳房怎么就花了这么多钱?   章公公的记忆力虽然还不错,但到底是比不上渝安这种能一目十行,而且还过目不忘的记忆力,不过渝安一提醒,章公公也意识到了不对劲,他道:“老奴待会亲自去一趟御膳房,问清楚是怎么回事。”   渝安颔首,然后就去书房了。   —   守在书房门口的宫人掀开门帘,渝安直接走进去,一进门就看到席辞墨正站在墙边,而墙上正挂着那幅渝安还没画完的画。   渝安走近之后,刚要说话,却看到席辞墨的手里还拿着一个折子,而且,席辞墨的神色似是不悦。   渝安好奇的问了一句,“怎么了?”   席辞墨没有回答,他把折子放回桌上,又揽着渝安的肩膀,指了指他刚刚挂起来的画卷,道:“画的还不错。”   席辞墨这一系列的动作太过自然,渝安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古怪,注意力直接就被席辞墨这句话给转移了。   渝安故作谦虚的点头,“我的画技确实不错,没有退步的太厉害,不过还没画完呢,你怎么就给挂起来了?”   席辞墨言简意赅,“欣赏。”   渝安碰了碰席辞墨的肩膀,“你可真是自恋。”   席辞墨没说话,但是直接把挂在墙上的画卷给取下来,又摆在桌上,还亲自磨墨了,道:“画吧。”   渝安莫名有些紧张,“那你可别看着我画啊。”   席辞墨似是不太愿意,但是在渝安的再三坚持下,还是妥协了,席辞墨走到茶桌边坐下,继续批折子,偶尔抬头去看渝安。   过了一会,席辞墨才收回目光,他把刚刚当着渝安的面收起来的折子重新打开看,眉心皱成一个川字,少顷,他才提笔在折子上写下几个字,写完之后,才把折子放在一边。   —   御膳总管一得知章公公的来意,顿时就紧张的慌了手脚,连忙解释道,“公公千万别误会,属下知道最近的支出确实……确实多了很多,但是御膳房的御厨们最近在练习新菜,所以才会……多花了一些钱。”   说着,御膳总管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继续道:“不过公公放心,从现在开始,御膳房的支出会恢复到以前的。”   在御膳总管说这些话的时候,章公公自始至终都只是静静的坐在椅子上,手里捧着一杯热茶——这杯茶还是御膳总管刚刚亲自递过来的。   御膳总管的声音逐渐变小。   这时,章公公才缓缓的开口:“杂家在宫里待了几十年了,什么大风大浪的没见过,你以为,就你这些话还能瞒得住杂家?”   御膳总管的脸火辣辣的疼,他也尴尬的笑了笑,但还是装傻道:“公公这话是什么意思?”   章公公不悦的放下茶杯,又把刚刚放在旁边的佛尘给拿起来,搭在手肘上,站起来,“你既不肯说实话,那杂家就如实禀报君后。”   御膳总管这才彻底慌了,连忙拦下章公公,“公公别气恼,有话好好说——唉,其实,就是御书房新来了两个御厨,一直研究新菜式,用的食材都不便宜,所以支出才贵了一些。”   章公公的脸色稍缓,“新来的御厨?是灵御厨跟朱御厨吗?”   “是。”   章公公若有所思道,“那这样的话……罢了,杂家去跟君后解释。”   新来的御厨一直在研究新的菜式,食材都不便宜,所以御膳房这段时间的支出才比以前多了很多,倒也勉强说得通。   御膳总管连连道谢。   只是,章公公前脚刚离开,后脚朱御厨就专门来找御膳总管了,“总管,我发现一件事,是关于灵笑的……是关于灵御厨的事情,他最近这两个月,不止经常研究新的菜式,还经常给别的太监宫人送吃食……”   御膳总管不以为然的摆摆手,“我知道,是云庆宫的钱公公嘛。”   “对,但是,”朱御厨缓缓开口,“除了钱宝之后,灵御厨他还给别的太监宫女都送过吃食,御膳房里负责切菜端菜还有烧火的、尚宫局的宫女们,巡逻的禁军……都给他们送过,送了挺多吃的,比如糖蒸酥酪、龙须酥、如意卷、兰花酥……”   御膳总管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什么?”   朱御厨肯定的点头,“总管,我说的都是真的,姓灵的经常用御膳房的东西去讨好别的宫女太监,那些得了好处的宫女太监都念他的好,所以姓灵的人缘才会这么好。”   御膳总管气的原地踱步:“他疯了?龙须酥这些宫里的主子才能吃的,他拿这些去讨好那些宫女太监?难道这些事情都没有人告诉他吗?”   朱御厨一声不吭的,心里却暗爽不已。   这次之后,他就不相信姓灵的还能留在御膳房!   御膳总管发了火,让朱御厨去把灵御厨叫过来。   朱御厨去找人的时候,灵御厨正在御膳房里炖汤,旁边围了几个宫人,一脸欣喜的,应该都在等着菜熟了之后,灵御厨会让他们品尝。   灵御厨很享受这种众星捧月似的生活,脸上一直挂着惬意的笑容,还道:“这锅里炖着猪肘汤,我在里面加了一些……”   “灵笑!”   灵御厨的话被打断,他有些不悦,“怎么?”   朱御厨走近,看了看锅里炖着的猪肘汤,不屑的嗤笑一声,“哟,给大家开小灶?只是,这猪蹄的钱是御膳房出的,还是灵御厨你自己掏钱?”   刚刚还围在旁边的宫人们见气氛不对,顿时作鸟兽散。 第285章 承认了   灵御厨得知了朱御厨的来意之后,脸上并没有露出半点惶恐,反而还镇定自若的交代了旁边的烧火太监,记得盯着灶上的猪肘汤,然后连围裙也不解,直接就去找御膳总管了。   朱御厨站在原地,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思前想后,最后一咬牙,还是跟了上去。   灵御厨找到御膳总管,很平静的承认了自己的所作所为——他确实经常给宫里的其他太监宫女,包括禁军都送了吃食,而且花的都是御膳房的钱。   但是灵御厨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御膳总管闻言,惊骇的看着灵御厨,“你这哥儿是怎么想的?你居然觉得自己没做错?”   灵御厨不以为然:“就这点钱对于皇宫而言,其实不值一提吧,为什么这么大惊小怪的?我之前听人说过,宫里随便准备一个宫宴要花的钱都要……”他说了一个数,然后又说:“我知道,这两个月御膳房花的钱确实多了一些,但是……这些钱对于皇宫而言,真的不值一提,不是吗?”   御膳总管道:“这跟你一个御厨有什么关系?你别扯远了,这件事迟早是瞒不住的,待会你就去跟章公公解释,别拖累了我——我居然一直都以为你只是在研究新菜式,看在你是个哥儿的份上,所以才对你纵容了一些,没想到你的胆子居然这么大!居然敢把御膳房的东西往外送!”   灵御厨微微一笑,“只要是从御膳房送出去的菜品,每一样都是要登记在册的,还需要有御厨的签字,但这个事一直都没有人告诉我,而且,我送菜出去的时候也没人拦着我——总管,其实这是你的失职吧。”   御膳总管的脸色倏地一下就黑了,他暗暗威胁道:“灵笑,我对你可不薄啊,章公公刚刚来问话的时候,我可都替你遮掩着,还把朱大田给拉出来,说是你们一起研究新菜式的。你可不能不厚道,把我拉下水。”   门外偷听的朱御厨:“……”呸!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灵御厨从善如流的点头道:“我可以不把总管你的事情说出去,而且,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可以解释,但是,我想亲自跟君后解释。”   御膳总管也看出眼前这个哥儿并非是个善茬,还野心勃勃的,他警惕道:“你为什么要见君后?”   灵御厨一脸的无辜,“在皇宫里面,章公公说话又不如君后管用,我为什么不跟君后说?说不定,君后会看在大家都是哥儿的份上,饶了我这一回呢。”   御膳总管冷笑道:“整个御膳房,几百个人,见过君后的人屈指可数,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说要见君后就能见到了?”   灵御厨静静地看着御膳总管,意思不言而喻。   御膳总管又气又急,险些破口大骂。   —   渝安画笔下的席辞墨冷漠的高不可攀,这是席辞墨一向给人的感觉,但是,画卷里的席辞墨虽然一脸冷漠,但却又是在扎风筝。   ——梧桐树下,一袭玄衣的席辞墨拧着眉,一脸严肃的扎着风筝。   这是春猎之前的事情,当时席辞墨答应要亲自扎一个风筝,然后送给渝安。   画卷里的席辞墨,冷漠孤傲,但却因为他在扎风筝,所以又多了一些暖意。   渝安画完之后,就开始美滋滋的欣赏,还把席辞墨给叫过来,骄傲的扬了扬下巴,“我画的如何?”   席辞墨揽渝安入怀,“尚可。”   渝安满意的点头,然后又道,“我要挂在我们的寝殿里。”   席辞墨安静了一瞬,道:“随你。”   渝安噗嗤一声就笑了,把画卷收起来,道:“逗你的,我才不要挂起来让别人都看到,我要收起来。”   席辞墨亲了一下渝安,道:“随你。”   渝安把画卷先放好,正要再说点什么,而这时,有人在书房外面敲门,是章公公,“君后,御膳总管说有要紧事要告诉您。”   御膳总管?   —   云庆宫的偏殿里,御膳总管跟灵御厨一脸局促的站在殿中,两人约莫等了大概有差不多半个时辰,这才听到外面响起了脚步声。   御膳总管跟灵御厨连忙行了一礼,“君后万安。”   两人都低着头,只看到一道淡青色的身影从旁边走过去。   “有什么事就说吧。”   御膳总管说出来意,说完之后,就把灵御厨给推出去,“君后,这都是灵笑一个人的主意,与奴才无关。”   渝安脸盲,并没有一下就认出眼前的灵御厨就是之前在云庆宫门口摔倒的人,但是钱宝跟星转都认出来了,两人面面相觑的,都从彼此的脸上看到了诧异。   灵御厨居然敢把御膳房的东西都拿去给了别人?   慷他人之慨……实在是,说不过去啊。   渝安听完之后,则语气淡淡的,“事情既然都已经清楚了,那就按照宫规处置。为何这点小事还要来找本君?”   灵御厨连忙跪下。   跪下之后,灵御厨心想,这是他第二次在君后面前行此大礼,第一次是在云庆宫的宫门口,刚下了雨,地上湿漉漉的,等他起来之后,衣服跟手都脏了;   第二次就是现在,在云庆宫的偏殿里,殿里的地砖干净的一尘不染,还铺上了华丽的毯子,这毯子他之前去尚宫局的时候,碰巧看到一次,是由七八个宫女一起织成的,耗时半个月才织成的。   御膳总管咳嗽了两声。   灵御厨这才回过神,他连忙道:“启禀君后,奴才虽然犯错了,但是奴才……也是事出有因的。”   “嗯?”   灵御厨的声音低了一些,他道:“奴才刚进宫两三个月,因为当时陛下跟君后都不在宫里,在避暑行宫。奴才闲着无事,就研究新菜式,而刚刚完成这些新菜式之后,自然就要先找人试试味道如何,不能贸然端到云庆宫,”   “所以,奴才每次做出一道新的菜式,就会让别人试一试,但是别的御厨都很忙,没空帮我,所以奴才一开始就只能找到同在御膳房的烧火太监,或者负责切菜端菜的帮忙试菜,后来时间一长,奴才觉得,他们也尝不出什么不同,因为他们平时都没吃过什么好东西,所以就去找了尚宫局的宫女们,”   “女子心细,而且尚宫局的宫女们平时的吃食,比御膳房那些负责切菜端菜的好很多,她们能尝出个不一样,就找了她们,再后来,就也顺便找到了禁军……”   灵御厨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渝安都没有喊停,这让灵御厨心里惴惴不安的,眼里泛起了担忧。   要是君后不相信他这些话可怎么办?   渝安终于开口,语气淡淡的,“难道御膳房里一个能帮你试菜的人都没有?御膳总管,这是怎么回事?”   御膳总管硬着头皮道,“灵笑他刚来没多久,忘,忘了告诉他。”   “一句忘了就行了?御膳总管,这可是你的失职啊。”   御膳总管连忙跪下来,“君后赎罪。”   而这时,灵御厨又继续道,“启禀君后,其实,除此之外,奴才自己也有一些私心——奴才是觉得,那些宫女太监们每日都很忙,也很累,所以,所以就想借着试菜这件事,让他们能吃好一点。”   说到这里,灵御厨顿了顿,才接着道:“……奴才原本以为,御膳房是皇宫的厨房,财大气粗,应该不会计较这些……所以,也就擅做主张……这些都是奴才一个人的主意,跟总管没有关系。”   渝安的手指敲了敲桌面,叩叩叩,声音很轻,却足以让整个偏殿都安静下来。   “你叫灵笑?”   “是。”   渝安淡淡道,“你既然刚进宫,那你在宫外的时候,去过码头吗,见过专门在码头搬运货物的工人吗?去食肆点菜的时候,见过那些忙上忙下的端菜的店小二?你见过那些在街边吆喝的摊贩吗?这些人,赚的都是辛苦钱。”   “皇宫的钱也不是大风吹来的,御膳房的规矩也不是摆设,你凭什么这么自以为是呢?”   “我……”灵御厨低着头,一滴冷汗从鬓角滑落到下巴,又滴落在他面前的地砖上。   他一点都没想到渝安会说出这些。   因为在灵御厨的眼中,出身娇贵的君后,应该是不食人间烟火的。   所以,灵御厨事先准备好的说辞,只说了一半,而在渝安开口之后,剩下的那些他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了。   御膳总管不想被灵御厨连累,但是又担心对方情急之下会说出自己失职的事,于是立即道:“君后,灵笑他的厨艺很好,您之前还专门赏赐过,您还记得吗。而且,他跟您一样,籍贯都是金亭江的。”   “哦?”渝安微微挑眉。   御膳总管立马又接着道,“而且,灵笑他是哥儿,性子单纯,他也是出于好心,不如……就罚他半年的月钱吧?”   偏殿里有些安静。   灵御厨紧张的等着。   渝安想了想,颔首道:“如果灵笑确实是出于好心……那就罚他半年的月钱,这事就算了。”   “都起来吧。”   灵御厨松口气,连忙道谢之后,才站起来。   御膳总管以为这件事就过去了,也松了一口气,可是紧接着,又听到渝安道,“至于,御膳总管失职一事……章公公,此事你来负责。”   章公公上前一步,“是。”   “……”御膳总管感觉天都要塌了。 第286章 破绽百出   很快,章公公就带着御膳总管、灵御厨离开偏殿。   离开的时候,御膳总管的面色铁青,一头冷汗,而相比之下,灵御厨的表情就显得轻松许多。   钱宝没注意到,只是在看着他们三人离开之后,便问道:“主子现在是回书房,还是回寝殿?”   渝安没回答,他的目光望着摆在偏殿窗口的一株绿植,他思衬了片刻,才道:“星转,你去查一下这个叫灵笑的。”   星转上前行了一礼,并不感到意外,“是。”   钱宝不明所以的左看右看的,然后又盯着星转看,可星转却根本不理会钱宝的暗示,行礼之后就直接离开偏殿。   渝安有些累了,刚刚在书房画画,虽然一直都是坐着,但坐的太久了,腰有些酸,而偏殿跟寝殿之间也有一些距离,所以渝安也没急着回寝殿。   渝安在偏殿里歇了一会,吃了一块糖,又吃了两块桃酥,瞧着外面的天色变暗了,便拍了拍手上的点心屑,还嫌脏,又拿帕子仔细的擦了擦,这才满意。   回寝殿的路上,因为天色暗了,所以宫人们已经把挂在屋檐下、廊下的宫灯都点亮了。   钱宝跟在渝安身后,手里提着一盏灯,犹豫了许久,钱宝终于问出口,“主子,为什么要让星转去查灵御厨啊?”   渝安的脚步不停,反问道:“你难道看不出来?”   钱宝垂头丧气的摇头。   “……你往后少贪吃贪玩,有空多看书,再不济,平时多跟星转学学,省得被骗了还以为别人是在帮你。”渝安略有些头疼道,“刚刚那个叫灵笑的御厨,他说的话,最多只能信三成。”   钱宝满脸疑惑,“为何?”   刚刚灵笑说的那番话,如果换成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千金小姐说的,那倒是有几分说服力的,可灵笑一个厨子,就算他刚进宫,不知道御膳房的规矩,可是灵笑在进宫当御厨之前,在宫外当厨子的时候,难道也会这么容易同情别人?还会不问自取的拿走主人家的食物去施舍别人?   而且,刚刚灵笑说的那番话,乍一听确实容易觉得,灵笑此人比较简单纯粹,但是一细想,却会发现,灵笑的那番话漏洞百出。   宫规森严,就算灵御厨刚进宫很多事情都不懂,也不可能做出把御膳房的吃食都随便拿去送给其他宫女太监这种事。   这实在太荒诞可笑了。   钱宝听完之后,还有些不信,“可是主子,灵御厨他确实是一个很好的人啊,他也给奴才我送过好些吃食,说话也温温柔柔的,并不像是一个心思叵测的人。”   渝安也没生气,声音更温和了一些,“我问你一件事。御膳房买食材的钱,都是哪里的?”   “嗯?陛下的。”   渝安点点头,又问:“那发给御膳房的月钱,是不是陛下给的?”   钱宝毫不犹豫的点头,对啊对啊。   渝安敲了一下钱宝的额头,语气不善,“御膳房买菜的钱是陛下给的,发给御厨的月钱也是陛下给的,你吃着御膳房的东西,怎么就不念着陛下的好?灵笑一文钱都没花,就是给你送了几样点心而已,你就把灵笑夸成一朵花了?”   钱宝满脸羞愧,“可是……”他绞尽脑汁的想了一会,想不出反驳的话,于是肩膀往下一沉,无话可说了。   渝安见状,也只是摇头笑笑,并没有再多说。   灵御厨的话里有太多的漏洞,因此渝安一点也不相信对方。只不过,灵御厨这一番举动太过奇怪,再加上,灵御厨也没犯下太大的过错,所以渝安才没有立即把人给赶出皇宫。   他倒要看看这个灵御厨的葫芦里买的是什么药。   —   次日一早,渝安用过早膳之后,心情不错的在殿外的庭院里给花浇水。   星转走过来,把查到的事情都告诉渝安,“灵笑在御膳房的名声挺好的,不少的宫女太监都说他很大方……”   渝安把浇花的长勺放回木桶里,然后接过帕子擦了擦手指,轻描淡写道:“他当然大方了,花的又不是他的钱。”   虽说昨天罚了灵笑半年的月钱,而且一个御厨的月钱也不少了,可那点钱怎么够抵消的了灵御厨在前两个月送给那些宫女太监的食材钱?   星转接着道,“除此之外,奴才还查到另一件事——灵笑刚来御膳房没多久,就四处打听君后的喜好,而这两天,灵笑又四处打听陛下的喜好。”   渝安微微皱眉,“打听?”   宫里的用餐规矩,同一道菜不能夹三次,这是为了避免被人在那道菜里下毒。因此,御膳房也有规矩,御厨不能擅自打听主子喜欢的口味,御厨只需要按照菜单,在用膳时间之前,把菜做出来即可。   因此,席辞墨从不挑食。   而渝安很喜欢吃桃酥,隔三差五就要吃,这是宫里都知道的,因此每次桃酥送到云庆宫之前,都是要经过严格的检查,确定没问题了,才能被送到君后的面前。   星转满脸担忧的说道,“君后,这灵御厨……着实是有些奇怪啊。如果继续留他在御膳房,也不知道此人今后会做出什么,与其整日担惊受怕,不如还是早早把人赶出宫去。”   渝安道:“不急。”   星转正要继续劝,却听到渝安接着道,“这样,待会你就去告诉御膳总管,从今天开始,云庆宫的点心都交给灵笑负责,除此之外,只要是送到云庆宫的膳食,一概不许灵笑靠近。”   星转十分不解,“主子这是什么意思?”   渝安垂下眼眸。   这个灵笑的目的不纯,与其防着,不如留一个空子,如果灵笑真的别有目的,那对方肯定会趁机做点什么。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   灵笑只是一个御厨,就算胆子再大,如果背后没有人指使,灵笑又怎么敢做出这些事?——先是拿御膳房的东西送人,然后又打听陛下君后的喜好。   御膳房——   哐哐哐,朱御厨面无表情的砸着鱼肉,准备做鱼丸汤,他脸色不善,因此周围的人都不敢靠近跟他打招唿。   有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小声询问:“发生什么事情了,为什么朱御厨的脸色这么难看啊?”   “他嫉妒了呗。”知情人撇了撇嘴,道:“灵御厨昨天刚犯了错,他还以为自己就能取代灵御厨了,可是谁知道,刚刚星转公公亲自来了一趟御膳房,说以后云庆宫的点心都交给灵御厨负责。”   “哇!那灵御厨岂不是因祸得福了吗?”   “就是啊,所以,”知情人悄悄指了指朱御厨的方向,道:“所以朱大田就嫉妒了,刚刚御膳总管来找他,他都爱答不理的。”   “……朱御厨这也太小气了吧,还是灵御厨更和善一些。”   “就是就是。”   而一边砸鱼肉一边竖起耳朵偷听的朱御厨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被气的浑身发抖,半晌之后,朱御厨控制情绪失败,他狠狠的把菜刀拍在砧板上,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下,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御膳房。   朱御厨刚走出去,就看到灵御厨挎着一篮子的桂花走回来了,于是阴阳怪气道:“哟,恭喜灵御厨啊,因祸得福。”   灵御厨微微一笑,春风得意,“多谢。”   朱御厨只觉得一股火气涌上他的脑门,他口不择言道:“仔细着点,你最好别再露出什么把柄被我抓到,不然的话,呵呵。”   灵御厨毫不在意的笑笑。   朱御厨看他这幅油盐不进的样子,也顿觉无趣,正要离开,却听到灵御厨轻声道,“那是因为我故意的,是我想让你们看到的”把柄”,否则你们才不可能发现我都做了什么。”   朱御厨没听清楚,只隐隐听到了几个字“故意”“否则你们才不可能”,而其他的,朱御厨什么都没听到。   “你刚刚说什么?”朱御厨蹙眉道。   灵御厨却不再重复,他拎起手里的篮子,指了指里面的桂花,道:“我现在要去准备糕点了,我就先去忙了,告辞。”   说罢,灵御厨也不等对方的回答,直接抬脚走人。   朱御厨满头雾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   灵御厨精心熬了一小盅的桂花酱——先把桂花剁碎备用,准备一锅清水,加糖,煮了一会之后,加盐,然后又加入刚刚剁碎的桂花,用小火慢慢熬,熬成糖浆即可。   刚刚熬好的桂花酱,有甜有咸,还有着淡淡的桂花清香。   等熬好桂花酱之后,灵御厨又用这个桂花酱,蒸了一碟桂花糕,还有两小碗的桂花汤圆。   清香扑鼻。   灵御厨把这两样点心都交给了端菜宫人,看着他们离开之后,灵御厨又回头去看篮子里剩下的那一点桂花。   要不酿一些桂花酒吧?   不过,这点桂花肯定不够了,他得再去一趟山水苑,看看还能不能再摘一点桂花。灵御厨一边想,一边摘下身上的围裙,然后朝外面走去。   灵御厨想的入神,因此他并没有注意到,他前脚刚离开,后脚朱御厨就悄悄地跟上了他的步伐。 第287章 他在说谎   云庆宫——   寝殿外的檐下,摆着一个黄梨木的躺椅,渝安就躺在躺椅上面,身上盖着一个披风,晒着初秋的暖阳,十分的惬意。   正当渝安要步入梦乡的时候,廊下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钱宝,“主子……”   他刚刚说了两个字,就被星转用眼神给制止了。   可渝安已经被吵醒了,渝安睁开眼,皱了皱眉,道:“怎么了?”   钱宝道:“刚刚那边说,灵御厨去了山水苑摘桂花。”   “……”渝安重新闭上眼睛,神色漠然道,“你要是再为了一点小事咋咋唿唿的,你这个月的月钱就别领了。”   “……是。”钱宝退到一边,跟星转一起站着。   过了一会,钱宝又小声道,“还有一件事,君后,刚刚灵御厨准备了桂花汤圆跟桂花糕,都仔细的检查过了,没什么问题。”   “嗯,你们拿去分了吧。”   钱宝疑惑道:“既然没什么问题,君后为什么不尝尝?灵御厨的厨艺确实不错,您之前不是也挺喜欢的吗。”   渝安忍无可忍,“钱宝去马场,把马厩扫一遍,扫干净再回来。”   钱宝:“……是。”   不过,被钱宝这么一打扰,渝安是一点睡意都没有了,他拿开盖在身上的披风,起身朝外面走去。   渝安知道席辞墨在御书房忙着批折子,所以也没打算去打搅他。   不过,渝安现在也不想出宫,因为出宫也不知道该去哪里玩,还不如在宫里到处转转。   渝安去了御花园。   渝安现在肚子大了,走一会就有些累了,他一到御花园,就走到花园里的六角凉亭里面,坐下来。   凉亭外面的湖水里有金鱼游来游去的,渝安垂眸看了一会,突然想起来,“鹅老爷呢?”   他从渝府带进宫里的那只大白鹅呢?   那只叫做鹅老爷的大白鹅呢?   星转都快不记得那只嚣张的鹅老爷了,闻言还楞了一下,然后连忙去看湖里,发现湖面上确实少了一只大白鹅,岸边也没有。   而原本负责养鹅的那个宫人也不在。   星转立即道,“奴才去找找,应该在附近的。”   渝安颔首。   过了一会,星转回来了,还把专门负责养鹅老爷的宫人也给带来了,却唯独不见鹅老爷。   渝安愣了愣,“鹅呢?”   宫人心惊胆战的跪下来,道:“启,启禀君后,奴才也不知道,明明刚刚还在这里的,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奴才就找不着了。不过,鹅老爷它经常满花园的跑,应该就在附近熘达的,奴才再去找找。”   渝安扶了扶额头,心道怎么一天到晚的都不顺心,“现在就去找。”   宫人连忙去找鹅。   星转也带着两个宫人一起去找鹅老爷。   渝安倒是不怎么担心鹅老爷会出事,因为宫里的人都知道,养在御花园的大白鹅,是君后是宠物,所以没人敢炖它。   渝安在凉亭里歇着,目光朝四周看去,虽然现在不是春天,但是御花园里也有很多秋天开的花,比如芙蓉花、菊花、秋海棠……等等。   秋色满园。   “嘎嘎嘎!——嘎嘎嘎!!!!!”   渝安正欣赏着芙蓉花,耳边却传来了一阵熟悉又嚣张的鹅叫声,只是,前面的鹅叫声还一如往常的嚣张,可是紧接着,鹅叫声突然变调。   怎么回事?   渝安走过去一探究竟。   却不曾想,他顺着声音找过去之后,刚好看到灵御厨徒手抓着一只大白鹅的脖子,将它整个都拎起来的一幕。   “君后?”灵御厨一脸惊讶,然后连忙行礼,“君后万安。”   果子认出来那只大白鹅了,立即道:“是鹅老爷!”   渝安望着莫名其妙出现在御花园的灵御厨,又看看对方手里的大白鹅,语气冷了三分,“把鹅放了。”   灵御厨抬头,脸上有些许的不解,似乎他并不知道这只鹅的主人是谁,不过,灵御厨还是乖乖的松手,将大白鹅给放了。   大白鹅一得了自由,就撒丫子往渝安的方向跑,显然是认出来这是它的主人了。   渝安看了一眼大白鹅,然后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这句话他问的是灵御厨。   灵御厨腼腆的笑笑,“回君后的话,刚刚奴才是去山水苑摘桂花的,但不小心迷路了,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又刚好看到这只胖鹅,以为是从御膳房跑出来的,所以就想着把它带回去。”   大白鹅还不知道自己差点就被带到御膳房了,正威风凛凛的躲在渝安的后面,就安静了一会,又嘎嘎叫着钻进了旁边的花花草草里面。   渝安看到了,表情逐渐凝重:“……”   太蠢了。   这只鹅真的太蠢了。   他当初就不该把它带进宫里丢人现眼的。   果子说话直来直去的,闻言直接道,“这里是御花园,跟山水苑是两个方向,离御膳房也远得很,你怎么会走到这里?”   灵御厨满脸都写着无辜,“我是真的迷路了,我不知道这里是御花园,也不知道这只鹅的主人居然是君后。”   渝安一听这话就知道,灵御厨的话里有所隐瞒。   渝安逐渐不耐烦,“你到底为何会出现在御花园?——别再撒谎,我不想再听到一句谎言,你若是不老实交代,你就去刑部狱交代吧。”   一听到刑部狱三个字,灵御厨的表情也变了变,也没了笑意,他道:“君后……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奴才是真的碰巧来到御花园的。”   渝安转身,“把他送到刑部狱去,让刑部的人审。”   果子等人点头,正要上前,灵御厨已经慌了手脚,正要说话,却见果子等人又突然停住脚步,神色恭敬的行了一礼,“陛下圣安。”   陛下?   灵御厨眼睛一亮,下意识的转身,却见一个身着玄色锦袍的高大男子直接从他的身边走过,径直的走到渝安的面前,“出什么事了?”   席辞墨的目光一直看着渝安。   渝安示意他去看旁边的草丛,声音压的低低的,“那只鹅,真的好蠢啊,有点后悔以前买回来养着了。”   席辞墨似笑非笑,“可以炖了。”   渝安虽然嫌弃鹅老爷,但一听到席辞墨说要把鹅给炖了,又一口否认,“不成。”   席辞墨眼里泛起笑意,然后转头,眼里的笑意刹那间消失,“刚刚是怎么回事?”   果子连忙解释。   灵御厨连忙跪下来,道:“陛下明鉴,奴才是真的碰巧迷路了,所以才误闯进了御花园里,奴才并无恶意的。”   席辞墨拧着眉,“你去山水苑做什么?”   灵御厨有些紧张的说,“奴才是想去摘一些桂花,酿桂花酒的——奴才在去山水苑之前,已经问过了御膳总管了,总管也是同意了的。”   席辞墨不知信没信,神色毫无变化,语气也是冷冰冰的,“下去吧。”   “是。”灵御厨松口气,连忙起身,却腿软了一些,险些跌倒。   灵御厨匆匆离开。   灵御厨的心里太害怕了,他不敢多留,怕被看出来心虚,转身之后,就顺着路离开御花园。   席辞墨语气冷冰冰的,“跟上去,看看他是怎么回御膳房的。”   果子一愣,连忙追了上去。   大概过了一炷香左右的时间,果子才小跑着回来,面色古怪的说道,“陛下,君后,这个灵御厨离开御花园之后,就一路回了御膳房——他自己回去的,并没有问路。”   渝安抬起眼眸,道:“那他刚刚说谎了。”   ——刚刚,灵御厨说自己要去山水苑,但是却迷路了,误打误撞才进了御花园。可是一离开御花园,灵御厨就直接回了御膳房,期间并没有问路。   这也就代表,灵御厨根本没有迷路,他认得路,也知道该怎么回御膳房。   渝安想起自己昨天忘了告诉席辞墨,灵御厨前两个月都在御膳房做了什么,现在一想起来,直接就说了。   席辞墨摸了摸渝安柔顺的黑发,道:“此事你不必忧心,交给朕来解决。”   一个撒谎的、目的不纯的御厨,不能再留在宫里了。   渝安迟疑道,“可是,现在还不知道这个灵御厨做这些的目的是什么,也不知道他的幕后主使是谁,就这么把他赶出宫了?要不要再等一会?”   席辞墨言简意赅,“交给禁军去审”   —   灵御厨刚回到御膳房,看到朱御厨正神色复杂的看着自己,灵御厨现在既不安又紧张,不想搭理对方,直接就绕开朱御厨。   朱御厨却追上去,道:“我知道你的秘密了。”   灵御厨心里一个咯噔,“你胡说什么。”   “我刚刚跟着你出去,你直接去了御花园。”朱御厨信誓旦旦道,他刚刚原本以为灵御厨是要去山水苑,所以就悄悄跟着一起去了,没想到跟到一半,却发现灵御厨没去山水苑,而是去御花园。   而且,灵御厨一开始也没有直接进御花园,而是在外面看了很久。   直到看到君后走进了御花园之后。   朱御厨本以为灵御厨要离开了,没想到,灵御厨看到君后走进御花园之后,不仅没离开,反而也跟进去了。   朱御厨可没这么大的胆子,赶紧回了御膳房。   灵御厨威胁道:“刚刚那些话,你最好谁都不要说,否则我绝不饶你。”   朱御厨先是被他的眼神吓到了,反应过来之后,立马反驳:“我凭什么听你的?” 第288章 线索中断   就在灵御厨跟朱御厨还在争执的时候,一群身着铠甲的禁军就已经闯进了御膳房,直接把灵御厨给带走了。   朱御厨刚来御膳房不过短短几个月,第一次看到禁军抓人的阵仗,整个人都被吓呆了,半天之后才回过神。   “出、出什么事情了?”   朱御厨有些紧张,再加上实在好奇,于是赶紧去找御膳总管,但是却被告知,御膳总管刚刚也跟着禁军一起离开了。   闻言,朱御厨心里更是慌张,抓耳挠腮的好奇。   不过御膳总管就离开了小半天,很快就回来了,只是脸色有些许的难看,在朱御厨旁敲侧击的询问禁军为什么会带走灵御厨的时候,御膳总管才一脸怨气的道:“早知道当初就不收灵笑进御膳房了,这个闯祸精。”   “什么意思?”朱御厨连忙询问。   御膳总管咬牙切齿的说,“别问这么多”,但是刚说完又道,“灵笑已经不会回来了,明日起,御膳房要整改一番。”   朱御厨一听这话就更煳涂了,又追问御膳总管。   但是御膳总管却不肯再透露半个字,还说这件事很快就会传开了,朱御厨迟早会知道的。   朱御厨想了想,问道:“那灵御厨……不是,灵笑他还会回御膳房吗?”   御膳总管这个倒是没再瞒着朱御厨,“不会了。”   朱御厨这下更好奇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可御膳总管却什么都不说了,还把朱御厨给轰出去了。   待朱御厨回到御膳房之后,发现很多御厨都凑在一起聊天,朱御厨赶忙凑上去,听了半天之后,才知道一个大概——灵御厨自从进宫之后,不仅四处打听云庆宫的事情,还借着给尚宫局的宫女们、巡逻的禁军这些人送吃食的名义,逛了大半个皇宫,然后又悄悄的画了一个皇宫内部地图,画的很详细,甚至还标出了禁军的巡逻路线,巡逻时间,什么时候交班等等的信息。   朱御厨听的目瞪口呆。   灵笑在私底下偷画了皇宫内部地图,已经是犯了大忌,这可是要被关进大理寺狱的,更别提灵笑还偷偷记下了禁军的巡逻地点跟交班时间,这更是错上加错啊!   灵笑他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朱御厨一脸惊骇,“难道灵笑他是刺客?”   御厨们都没吭声,他们说不知道,但是他们心里都觉得灵笑肯定是刺客。   如果不是刺客的话,灵笑为什么要画皇宫的地图?   如果不是刺客的话,灵笑为什么还要偷偷记下禁军的巡逻跟交班时间?   朱御厨一脸的后怕,“我的命可真大……”   其他的御厨们听了,纷纷看向他,不约而同的心想,朱御厨确实命大。   朱御厨跟灵御厨……刺客灵笑不合,而且还经常吵架,御膳房的众人都是有目共睹的。如果灵笑是个普通御厨的话,吵架就吵架了,可灵笑是个刺客,如果当时灵笑一气之下杀了朱御厨,那朱御厨可真的是……   其他御厨纷纷道,“对啊,幸亏你朱大田命大,没死在刺客的手里,但是你这脾气确实得改改了……”   “就是,这要是再遇到第二个灵笑,怕是你就没这么好运了。”   朱御厨讪笑。   “还是禁军厉害,咱们一个御膳房的,跟灵笑朝夕相处,结果就没有一个人发现灵笑的不对劲。”   “对对对,我也正要说,禁军他们是真的厉害啊。”   在御厨们都在夸禁军的时候,朱御厨突然想起一件事,“咱们御膳房被查出来一个刺客,这算不算是总管他们的失职?……咱们会不会也受到牵连?”   上一刻还聊的兴起的御厨们立即安静了。   两日之后,云庆宫——   星转打着一把伞,匆匆走进了云庆宫,还未走到正殿,就先把伞合起来,交给了旁边的太监,这才走进正殿,行了一礼,“君后,刚刚禁军说,灵笑昨晚在大理寺狱乘人不备,撞墙自尽了。”   一枚白棋落在棋盘上,哒的一声轻响。   渝安道:“他自尽之前可交代出他的幕后主使是谁了?”   “并没有。”星转道,“大理寺的手段都用尽了,可还是没办法逼出一个字。”   渝安垂下眼眸,让一个刺客混进了皇宫里,而且什么都没审出来,人就已经先自尽了……   线索都断了。   那现在该怎么找出刺客灵笑背后的幕后主使?   渝安越想越是烦躁焦虑,也没有下棋的兴致了,他把白棋放回棋盒里,道:“御膳房那边还查出了什么吗?”   星转答道,“查了两日,只抓到了几个平时爱偷懒耍滑的御厨,还有几个手脚不干净的厨役,都一并赶出宫去了。”   ——那天,在御花园发现灵笑的异常之后,就让禁军把灵笑带去审问,最初的时候,灵笑一口咬死了不承认,但是当禁军在灵笑的院子里搜出了灵笑藏在床底下的一个皇宫地图,而且皇宫地图上面还详细的记录了有关禁军在皇宫的巡逻路线跟时间,还有交班时间。在面对铁证如山,灵笑终于承认了,他进皇宫当御厨,确实是别有目的的。   此事之后,御膳房跟尚宫局等地方的宫女太监们的身份来历都要再查一遍,一旦发现有行事古怪、来历不明的人,立即送到大理寺狱。   不过幸好的是,查了两天,并没有再查出第二个灵笑。只是查出了几个手脚不干净,或者喜欢偷懒耍滑的宫女太监,而对于这些人,统统赶出皇宫。   只是,灵笑却始终都不肯说出他的幕后主使是谁,禁军问不出来,所以就让大理寺狱来审问。可万万没想到,大理寺狱还没审问出什么,灵笑就已经撞墙自尽了。   灵笑死了,那么该怎么找到灵笑的幕后主使?   谁又是灵笑的幕后主使?   渝安陷入沉思。   见状,星转悄悄地退出正殿,他刚刚在回来路上,虽然打了伞,可一边的肩膀还是被雨水淋湿了,鞋袜也湿了,因此,星转打算赶紧回去换一套干净的衣衫。   星转的脚步匆匆,在走廊的拐弯处,一时没注意,碰上了心不在焉的钱宝。   “……你怎么走路的?”   钱宝神色怏怏,“我……你自己不是也一样吗,怎么走这么快?”   星转一阵无语,然后又道:“你不去正殿外面候着,在这里瞎逛什么?”   钱宝哑口无言。   因为他心虚。   在禁军确定灵笑是刺客之后,钱宝现在只要一想起自己之前信誓旦旦的说灵笑是个好人的话,钱宝就觉得自己那个时候真的……太蠢了!   自己之前为什么会那么相信灵笑呢?还坚定不移的相信灵笑是个好人?   钱宝现在很难过。   星转是个人精,更何况钱宝这家伙也藏不住心事,心里想着什么,就直接显在脸上了。因此,星转一眼就看出了钱宝的心里在想什么。   星转嗤笑了一声,觉得好笑。   “你笑什么?”钱宝不悦道。   星转道,“你烦个什么劲?这次被骗的又不止你一个,尚宫局的宫女,女官,还有一些巡逻的禁军,他们刚开始都跟你一样,吃了灵笑给的东西,就觉得他是好人。而且,要不是灵笑在御花园露出了马脚,谁知道他竟然真的是个刺客啊。”   钱宝被安慰到了一点,“也是,一开始也不止我一个人上当,好多人都被骗了。不过幸好,及时发现了灵笑的真面目,否则……诶,你这是要去哪里?”   星转拍开钱宝拉自己的手,头也不回道,“我有点事情。你也别愣着了,赶紧去正殿外面候着,免得君后要使唤人的时候,找不到人。”   钱宝一时没反应过来,听他这么说,下意识的就按照星转的话,朝着正殿的方向走过去,走了两步,钱宝勐地回头:“那你怎么不去啊……诶,人呢?”   刚刚星转站着的地方空空如也。   钱宝嘟哝道,“跑的可真快。”   不过,钱宝也不敢耽误,一路小跑着,刚跑到正殿门口,就看到渝安从正殿里面走出来。   一个宫人连忙上前打伞。   钱宝跟上去,询问道:“主子这是要去哪里?”   “去御书房。”   —   御书房里,席辞墨望着手里的折子,淡淡道,“朕早已经知晓此事,你们不必再多说,都下去吧。”   “是。”大理寺卿薛褚,还有他的下属施家三公子施樊之,两人恭敬的行礼之后,然后才离开御书房。   一走出御书房,大理寺卿薛褚就叹了一口气,“陛下也太固执了,竟半点商量的余地也没有。”   施樊之劝了几句,见薛褚仍是皱着眉,就改口道:“启国使臣再过两日就到了,既然陛下不肯答应让启国的……”   话还没说完,薛褚就咳了两声,快步上前,行了一礼,“君后万安。”   施樊之的话一停,也赶紧上前行了一礼,“君后万安。”   渝安颔首,也没多说,直接走进御书房。   薛褚跟施樊之没再继续刚刚的话题,两人出宫之后,就回了大理寺。 第289章 启国公主   渝安走进御书房的时候,席辞墨也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抬眼去看,两人的目光一对上。   渝安一笑,眉眼都生动了许多。   席辞墨却皱眉,直接起身,走过去,道:“外面还下着雨,你跑过来干什么,若是着凉了怎么办?”   说着,席辞墨就接过宫人递过来的锦帕,帮渝安擦了擦头发上的雨珠。   渝安没躲开,“我刚刚得知,灵笑死了,死之前并没有说出他的幕后主使是谁,我心里实在是担心,就想过来跟你聊聊——你觉得谁会是灵笑的幕后主使?”   席辞墨拉着渝安的手腕,两人进了内室。   内室里的屏风后面挂了几套干净的衣衫,席辞墨随手拿了一套,让渝安换上。   渝安乖乖的照做,顺便把湿掉的鞋袜也脱下来,在来的路上,渝安坐着凤辇,衣服没有被雨水淋湿多少,但是凤辇停在御书房的门口之后,渝安走了一段路,所以雨水才打湿了鞋袜。   但是内室里并没有准备渝安的鞋袜。   席辞墨出去,吩咐宫人回云庆宫去取,而渝安就坐在内室软榻上,脚盖着被子。   过了一会,席辞墨回来了,渝安忧心忡忡道:“灵笑死了,线索断了,那此事还能继续查下去吗?”   席辞墨伸手抚平渝安皱起的眉心,道:“已经交代了薛褚去查此事了,很快就能查到了。”   渝安若有所思的道,“禁军们在灵笑那里搜出来,灵笑这段时间画的皇宫地图,这是不是就意味着,灵笑的幕后主使,对皇宫并不熟悉,所以才会如此大费周章的让灵笑画地图?”   席辞墨道,“或许是。”   渝安想了想,又接着道:“但奇怪的是……灵笑虽然只在御膳房待了几个月,但是人缘却很好,而且,虽然前两个月,御膳房因为他的原因,支出超了很多,但是御膳总管最开始给出来的理由合情合理,原本也都不打算追究了,可是,是灵笑主动提出要到云庆宫来解释的,如果不是他那些稀奇古怪的话,我也不会怀疑他。”   “而且,按照朱大田的证词,灵笑是故意等在御花园的外面,看到我出现之后,他才进御花园——我觉得,灵笑他是在故意引起我们的怀疑。”   “因为无论是他在偏殿说的那些什么同情宫人的话,还是在御花园的迷路说辞,都十分的站不住脚,很容易引起怀疑,我觉得,灵笑不应该这么愚蠢。”   渝安一口气说了一大堆自己的怀疑,顿了顿,又道:“你觉得呢?”   席辞墨颔首:“确实很奇怪。”   但是紧接着,席辞墨又道:“只是,灵笑现在已经死了,留下来的线索只有他画的地图。先等薛褚调查清楚。”   “好。”渝安点头。   说到薛褚,渝安也想起了刚刚在御书房的门口,碰巧听到了那句话,他问道:“我刚刚来的时候,听到他们说到了启国的使臣……是不是启国使臣来访?”   “嗯,最迟两日就到了。”   说着,宫人已经从云庆宫把鞋袜取过来了。   席辞墨接过,半蹲在地,正要帮渝安换上新的鞋袜,却被渝安给阻止了,“我自己来。”   “我来。”席辞墨认真的帮渝安穿好鞋袜。   渝安有些不自在,“穿个鞋袜而已,我自己也可以的。”   席辞墨的目光看向渝安已经鼓起的肚子,伸手摸了摸,道:“早膳的时候都吃了什么?”   “……你别总是转移话题,”渝安顿了顿,又道:“吃了桃酥,还有酥饼,还有半碗粥,挺好吃的。”   席辞墨放心了,“不错。”   “……”   过了一会,渝安跟席辞墨一起走出内室,现在快到午膳了,渝安也没急着回云庆宫,打算留下跟席辞墨一起用了午膳再回去。   在等午膳的时候,渝安闲着无事,就在御书房里转悠了一会,而席辞墨继续批折子。   渝安转了一会,想起刚刚说的启国使臣来访的事情,随口道:“启国派了使臣来访,派的是谁?该不会跟密焉国一样,派了一个皇子过来吧?”   席辞墨道,“嗯。”   “真的啊?”渝安疑惑的问,“那启国派来的是他们的哪位皇子?”   席辞墨道:“七皇子,八皇子,还有启国公主。”   渝安觉得奇怪,“启国派来的使臣里面,怎么还有两个皇子跟一个公主?”   这未免也太多人了吧?   难道是启国有事情要求他们?   席辞墨没有回答,渝安以为席辞墨没听到,于是又重复了一遍。   席辞墨这才抬头,他看向渝安,思衬片刻,起身,走到后面的架子上,拿起了一个折子,还有一封信,然后才走到渝安的面前,把折子跟信都一起递给渝安。   渝安不明所以地接过来,他先拆开信封。   在看到信封里面的内容之后,渝安的脸色一黑,他生气了,直接把信给丢了,然后又打开折子一看,看完之后,也丢了折子。   渝安冷笑一声,“痴心妄想。”   席辞墨说:“我没答应。”   ——折子跟信里面的内容,折合成一句话就是:启国想跟景幽国联姻,所以打算把启国公主嫁给景幽国的皇帝。   景幽国的皇帝不同意,但启国还是把公主给送过来了。   席辞墨也没去理会地上的折子跟信,伸手揽着渝安的肩膀,安抚的亲了亲渝安的脸颊,道:“不生气。”   渝安垂下眼眸,道:“等启国的使臣来访,让礼部的人去接待。”   席辞墨微微低头,看着渝安的眼睛,道:“吃醋了?”   渝安别过脸,“嗯。”   席辞墨轻轻地拍了拍渝安的后背,道:“我不会答应的。”   “我知道。”渝安顿了顿,又嘀咕道,“就是不爽而已。”   知道有人在惦记自己的人,渝安十分不开心。   两天之后——   启国使臣的车马来到大景城,刚一进城,马车里的启国公主就掀开车帘,满脸好奇道:“这里就是景幽国的皇城,大景城?”   跟随着马车的侍卫道,“是的,公主殿下。”   启国公主左右看了看,又撇了撇嘴:“热闹是挺热闹的,但就是吵,跟我们启国没法比。”   侍卫没吭声。   启国公主自顾自的点评着大景城,说了好一会之后,才道:“我们待会去哪里?直接进皇宫吗?这一路舟车劳顿的,本公主早就累了,是该好好歇一歇了,也不知道这景幽国的皇宫,能不能比得上我们启国。”   侍卫神情有些尴尬,“公主殿下,我们……并非是住在景幽国的皇宫,而是客栈,不过您放心好了,客栈里面都是我们的人,不会有外人。”   启国公主不悦的道,“为何本公主要住在客栈?来之前父皇不是都说了,本公主过来是要嫁给景幽国的皇帝,他为什么让自己未来的宫妃住在客栈?”   侍卫更加尴尬了,低声提醒道,“公主殿下,景幽国的皇帝并没有答应娶您。”   “……”启国公主更不悦了,气唿唿道:“本公主金枝玉叶,他凭什么不答应娶本公主?”   说完,启国公主就一脸怒意的甩开车帘,躲进车厢里,也不跟侍卫说话了。   侍卫:“……”   这位公主殿下真的是骄纵。   也难怪七皇子跟八皇子这一路一直都不敢告诉她,其实景幽国的皇帝席辞墨并没有答应要娶她。   侍卫想了想,骑着马加快了速度,追上前面的那辆马车,道:“七皇子,公主生气了。”   启国的七皇子习以为常,“皇姐她每天都在生气……不过,她这次又因为什么生气了?”   侍卫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道:“是因为公主知道了,景幽国的皇帝一口拒绝了两国联姻的提议,并没有答应娶她。”   七皇子也有些无奈的点头,又道:“你去跟老八说一下这事。”   侍卫骑马追上了最前面的马车,把刚刚的事情又重复了一遍给八皇子。   正说着,他们的马车就已经到达了朝廷给启国的使臣们安排的客栈门口,而门口还站着几个人,看样子应该是景幽国的礼部官员们。   启国的使臣们,包括七皇子跟八皇子都纷纷走下马车。   连侍卫们也下马了。   只有启国公主,她看到马车真的停在了客栈门口,就闹了脾气,“不行!本公主是金枝玉叶,怎么能住在客栈!不行!”   礼部官员上前,“那公主您想住在哪里?”   启国公主坐在马车里,连面都没露,声音里都透着一股骄纵,“本公主是启国的公主殿下,自小就住在我们启国的皇宫里,如今来到你们景幽国,自然也要住在你们的皇宫。”   礼部官员为难,“这……”   启国公主一听他们的语气弱了,于是也就更嚣张了,“去告诉你们景幽国的皇帝,如果不让本公主住进你们的皇宫,本公主就不下马车了!”   启国的七皇子跟八皇子:“……”   父皇是让他们来跟景幽国交好的,不是结仇的。   皇姐这么嚣张,是疯了吗?   御书房——   太监将启国公主的要求如实说出来。   席辞墨面无表情,“如果不肯住客栈,就请他们打道回府。”   “是。” 第290章 心事重重   两个选择,要不住客栈,要不就打道回府。   启国公主自然是有一万个不乐意,可又不敢再闹,怕真的就这么打道回府了,因此到最后还是灰熘熘的下了马车,住进由礼部安排好的客栈里。   见状,启国的使臣们皆是松口气。   而启国的七皇子跟八皇子也是一脸苦笑。   启国使臣们来景幽国的第一天,都先在客栈里安顿下来,他们这一路舟车劳顿的,早就盼着能有个歇脚的地方,更何况这客栈的条件虽然比不上皇宫、别庄之类的,但客栈里的布置也算是极不错了。   而且听说密焉国的使臣来景幽国的时候,也是住在这间客栈的。既然如此,那他们启国使臣住在客栈里也没什么。   就连启国的两位皇子也没有什么意见。   可他们觉得没什么,启国公主却格外的挑剔嫌弃,床榻不够软,要换;屏风也要换成琉璃的,还得镶上玉石;熏香炉里的香料也要换,最好换成月麟香……   而对于启国公主的这些要求,礼部官员统统一口拒绝。   启国只是来做客的,又不是来当主子的。   要是真的这么住不习惯,那就请直接离开。   见景幽国的官员们态度强硬,并不肯答应启国公主的无理要求,启国的使臣们便明白了景幽国的态度,于是连忙去劝启国公主。   启国公主虽然骄纵任性,但也不是一点分寸都不懂的,被提醒之后也安静了许多,没有再闹。   次日一早,启国使臣们进宫面圣。   启国的七皇子跟八皇子为首,启国公主落后一步,再往后就是启国的使臣们。   启国公主在临出门之前,特意好好的打扮了一番,她向来自持貌美,觉得景幽国的皇帝拒绝启国的和亲,肯定是因为还没见过自己。她自信满满的觉得,一旦景幽国的皇帝见过自己的容貌,对方肯定会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甚至还会后悔之前拒绝娶自己的决定。   而就在启国公主想入非非的时候,启国的使臣们已经说明了此次来访的原因,就是想两国交好,而且启国皇帝原本还想联姻,把女儿嫁到景幽国,不过被拒绝了,因此启国使臣们并没有再提联姻的事。   除此之外,启国此次来访还准备了一份厚礼。   启国公主穿着一袭华丽的长裙,明眸皓齿,亭亭玉立,她亲手捧着礼物清单走上前——原本这不是她该做的,但是启国公主想要借此机会惊艳众人,所以启国公主就把这个差事给抢过来了。   四周的目光果然都开始聚集在启国公主的身上。   启国公主心里难掩得意,脸上的笑容灿烂,她上前几步,正要开口介绍自己,一旁的太监便上前,接过启国公主手里的礼物清单,然后转身,小碎步的跑到龙椅旁边,恭恭敬敬的把启国的礼物清单递给皇帝。   席辞墨打开礼物清单,启国确实大方,备上了一份很大的厚礼。   席辞墨风轻云淡的看完了礼物清单之后,才道:“今日设宴宴请启国使臣,就在城西外的皇家别院……。”   在皇家别院设宴?   启国公主一听到这句话,她心中就甚是不满,因此,别的话就都没听进去,脑海里只记得这一句。   只是在来之前,启国公主就已经反复提醒自己,说话要收敛些,得罪了景幽国不打紧,但是不能有失启国的面子。   可启国公主还是越想越憋屈,她没忍住,扬声道:“这便是你们景幽国的待客之道吗?既要设宴请我们,为何不是在皇宫,而是让我们去皇家别院?这岂不是瞧不起我们启国?”   闻言,殿中安静了一瞬。   席辞墨的眸光一冷,话里俱是寒意,“此话怎讲?”   启国七皇子跟八皇子心里一个咯噔。   启国七皇子连忙道:“吾等初来乍到,不懂景幽国的规矩,如果皇姐她刚刚的言语有所冒犯,并非是有意的,还请陛下谅解。”   启国公主却根本不懂两位弟弟的良苦用心,一甩袖,满脸骄矜道:“本公主大老远的来到你们景幽国,还带上厚礼,自认礼数没有不当之处,但你们景幽国的待客之道却如此的敷衍!实在令本公主很是不满意!”   礼部侍郎昨天在客栈门口就已经领教过这位启国公主的嚣张骄纵,一听这话,他也忍不住了,站出来一步,站定之后,道:“难道启国公主口中的礼数就是吵着闹着不肯住进礼部安排好的住宿,非要住进宫里?……呵,那您的礼数可真是令本官大开眼界。”   启国使臣们的脸色通红,而启国的两位皇子的表情复杂。   这礼部侍郎的话说的是真的不客气,启国的使臣们当然气不过,可是又无话可说——毕竟启国公主昨天在客栈门口闹的那一出,再加上进了客栈之后又挑三拣四的行为,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   启国公主却丝毫不觉得羞愧,还理直气壮的反问道:“本公主乃是启国公主,现在以启国使臣的身份来到你们景幽国,难道你们不该用最好的待客之道来迎接本公主吗?”   礼部侍郎不卑不亢道,“启国公主应该听说过入乡随俗这四个字吧。”   启国公主:“……”   启国七皇子听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是胆战心惊了,他怕皇姐再说出什么话彻底得罪了景幽国,影响两国交好,于是赶在皇姐开口之前,抢先一步道:“俗话说客随主便,既然陛下要把宴席设在皇家别院,自然是有陛下的用意,吾等都没有意见。”   启国八皇子点头。   启国的其余使臣们也继而连三的开口。   这件事就这么揭过去了。   不多时,事情也传到了渝安的耳边。   钱宝拎着一个网兜走进云庆宫的正殿,这网兜里面装的都是核桃,只装了半兜,走路的时候,发出叮铃哐啷的响声。   钱宝刚走进正殿,就正好听到星转说刚刚奉天殿里发生的事情,钱宝疾步走进去,匆匆行礼之后,也插了一句话,“刚刚奴才去取核桃的时候,碰巧跟启国的使臣打了一个照面,那位启国公主确实是嚣张。”   说着,钱宝就把核桃都放在小茶几上,又去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一个夹核桃的工具,也放在小茶几上。   渝安从网兜里取了两个核桃,一边夹核桃一边道,“怎么,启国公主刚刚为难你了?”   钱宝摇摇头道,“这倒是没有。”   启国公主就算再嚣张大胆,到现在也该明白了,景幽国并非是启国,不会事事容忍她的。   更别提刚刚在奉天殿被礼部侍郎用夹枪带棒的话挤兑之后,启国公主也不敢再闹出什么幺蛾子了,怕丢脸,因此并没有为难钱宝。   听到钱宝的否认之后,星转却觉得奇怪,“启国公主既然没有为难你,那你是怎么知道那位公主的性格嚣张?”   渝安手上轻轻一用力,核桃壳就分开了,渝安轻而易举的就把核桃肉拿出来,正细嚼慢咽着,闻言,也有些好奇。   钱宝撇了撇嘴:“启国公主虽然没有为难奴才,但是奴才却亲眼瞧见,她一直在斥责她的两个皇弟,把启国的七皇子跟八皇子训斥的头都抬不起来,启国的那些使臣们的脸色不悦,可也没人敢吭声,更无人敢上前劝阻。”   “……”   想想也是,启国公主训斥她的两个亲弟弟,就算地点不对,可长姐训斥弟弟是名正言顺的,启国使臣们即便觉得丢人,有心想要劝阻,可是谁敢劝阻?   就算有人胆子大敢劝阻启国公主,可启国公主她未必肯听进去。   星转听完之后,也是忍不住啧啧称奇,“都说家丑不可外扬,这启国公主却反其道而行,大庭广众之下责备两位皇子,虽是她的弟弟,可也是启国皇子……这脾气实在是……”   钱宝想起什么,道:“主子,今晚在皇家别院里的宴席,您要去吗?”   渝安垂下眼眸,他没回答,手里却没停,拿着夹核桃的工具,咔嚓咔嚓的夹着核桃。   席辞墨把宴席设在皇家别院,而不是在皇宫的宫殿里,就是明摆着不想让渝安去操心准备这次宴请启国使臣的相关事情。   而渝安现在怀着孕,也确实是累不得,更闻不得半点酒味,一闻到就要吐,因此对于席辞墨的安排,渝安也挺开心的。   —   另一边,启国使臣在面圣之后,就准备出宫回客栈,等待晚上的御宴。   启国公主却心事重重的,一改平时的嚣张。   启国七皇子本来不想多管闲事的,可是他更担心这位皇姐又会闹出什么幺蛾子,于是想了想,还是询问道,“皇姐怎么了?”   启国公主一开始没回答,沉默了一会才道,“你说,今晚在皇家别院的御宴,是不是由宫里的御厨准备的?”   启国七皇子更觉得奇怪,但还是老老实实的答道,“若是在咱们启国,那肯定是让御厨来准备,但这里是景幽国,是别人的地盘,……这就不太清楚了。”   启国七皇子又问,“皇姐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第291章 惊吓   面对启国七皇子的问题,启国公主并没有回答,含煳其辞道,“随口一问而已。”   说罢,启国公主故意忽略弟弟脸上的怀疑,自顾自的上楼,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的贴身宫女刚把门关上,就听到启国公主道,“如画,本公主交代你一件事,你务必要把事情办妥。”   如画拍着胸脯道,“公主放心,您尽管吩咐就是。”   闻言,启国公主这才满意的点头,压低声音道,“今晚去了城西的皇家别院之后,你找个机会熘进后厨,莫要被人看到了,到了后厨之后,你帮本公主找一个人……”   如画不住的点头。   而此刻的客栈楼下,启国七皇子越想越是觉得奇怪,如果是别人,突然问起今天晚上的宴席是不是由皇宫御厨来准备,这倒是没什么不对劲,可问这个问题的人是启国公主,他的皇姐。   启国公主做事任性妄为,这点启国的皇室都是清楚的,只是启国太后很疼爱这个孙女,因此,就算启国公主数次在启国皇室里闯下大祸,太后都会帮忙遮掩,甚至还会拦着皇帝不许处罚。   久而久之,启国公主这性格,就越发的骄纵。   启国八皇子注意到了,“七哥怎么忧心忡忡的,是出了什么事?”   “……”启国七皇子犹豫了许久,还是摇摇头道,“没事。”   但愿只是他多想了。   —   待到傍晚时分,启国使臣们的车驾停在城西外的皇家别院,他们来到的时候,景幽国的大臣们,还有王公贵侯,也都来了很多,十分热闹。   这处皇家别院很大,布置也很是别致,一进院子就是一片湖水,四周还有雕琢精细的假山,还栽了竹子,湖水中央有一条桥廊,乍一看还会以为这并非是前院,而是郊外的某处景点。   待走过了桥廊之后,引入眼帘的就是正厅,正厅里已经摆上了酒席,宫女太监们也都已经站在旁边候着了。   启国公主自从来了大景城之后,看到什么都要挑剔的点评两句,就算不敢当面说,回了客栈之后,她也要说两句,但现在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满眼都是惊羡。   启国使臣们也忍不住四处打量,小声道,“这院子倒是别致,跟一般的皇家别院相比,十分的不同。”   “不止啊,你看着四周的花花草草,每一株都是价值千金……景幽国可真是有钱啊。”   启国公主这撇了撇嘴,昧着良心的说道,“也不过如此。”   等落座之后,启国公主才想起了什么,她回头给宫女如画使了一个眼色。   如画不动声色的点头,无声的说:公主放心。   启国公主这才放心的转过来,看到一个宫女正在面前帮自己斟酒,她正要收回目光,却嗅到一个熟悉的酒香,眼睛一亮,道:“这酒可是寒潭香?”   宫女浅笑着点头。   启国公主忍不住端起酒盏,抿了一口,确实是寒潭香,紧接着,她又环顾四周,这才注意到今天的御宴上摆的都是寒潭香,便有些嫉妒了,“你们怎么有这么多的寒潭香?”   很多酒楼都有寒潭香,但丹轩酒楼酿的寒潭香才是最好的。   启国公主虽然贵为一国公主,但她在启国的时候,每次想喝寒潭香,也得让人老老实实的提前去排队买,要是去晚了,连她也买不到当天的寒潭香——丹轩酒楼的寒潭香,每日只售二十坛。   可现在景幽国的御宴上摆的酒却都是寒潭香,还是一酒难求的丹轩酒楼的寒潭香。   启国公主嫉妒又惊讶,“丹轩酒楼怎么肯卖给你们这么多的寒潭香?”   宫女的语气难掩自豪,“您恐怕不知道,我们君后是丹轩酒楼的东家,这些都是他让丹轩酒楼刚刚送来的。”   “……”启国公主顿时觉得手里的寒潭香也不香了,她不敢相信追问道:“当真?”   宫女肯定的点头,“奴婢怎么敢骗您。”说罢,宫女又道:“您还有事情吗?如若没有,奴婢就先去忙了。”   启国公主没吭声,她又喝了一口寒潭香,还抽空回头看了一眼,如画已经离开了,应该是按照她之前的吩咐去后厨找人了。   宫女摸不准她的态度,但看启国公主的表情,应该也没有事情要问了,于是宫女就先去忙别的了。   —   正厅里的御宴正式开始了,后厨也正忙得热火朝天的。   如画站在后厨外面,探头往里面看,也没有看到什么年轻的哥儿御厨,正犹豫不决的时候,有人轻轻拍了一下如画的肩膀。   如画被吓了一跳,连忙转身来看,“你是?”   “你是谁?”朱御厨满头大汗的看着如画,他还以为如画是后厨帮忙打杂的,还打算让她去拿一个食材,结果没想到却看到如画的妆容跟衣裙都很陌生。   一个陌生人跑到后厨干什么?   朱御厨警惕的看着如画,“你来后厨干什么?”   如画连忙道,“我,我是跟着我家公……公子一起来的。”   闻言,朱御厨也并没有放松警惕,他道:“你家公子是谁?你来后厨干什么?”   如画紧张的道:“我家公子让我来后厨找个人,说,说是……”她顿了顿,勉强冷静之后,才道:“你是宫里的御厨吗?”   朱御厨点头。   如画道,“那你们宫里是不是有一个姓灵的御厨啊?……是,是这样的,我们公子说,之前结识了一个厨子,姓灵,没想到后来进宫当了御厨,所以……”   她说的磕磕绊绊的,她原本都是已经很熟悉这些提前就记好的说辞了的,但是一看到凶巴巴的朱御厨,就紧张的忘词了。   朱御厨看着她的表情越发的复杂。   灵御厨?   那不就是灵笑吗。   可是灵笑是刺客啊,这个侍女找灵笑干什么?难道……   朱御厨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如画就已经先一步意识到了危机,匆匆丢下一句:“算,算了,我已经出来很久了,再不回去,我家公子就该生气了,我先回去了。”   “诶!”朱御厨眼睁睁的看着如画一熘烟的跑了,正要追上去,但是却被别的御厨给叫住了,“朱大田,快点来炒菜,这道宫保鸡丁是你的拿手绝活。”   朱御厨只能先回来炒菜,但是刚刚的那一幕却始终让他觉得不对劲,朱御厨走神了,他心想,一个面生的侍女跑来后厨找灵笑,而灵笑前几天又已经被查出来是刺客。   这个侍女会不会有问题?   是不是要去告诉禁军?   可如果要是自己搞错了呢?   朱御厨有些心不在焉的想着事,他往炒菜锅里放了两次盐,但是他没注意到。   出锅之后,试菜宫人一尝,顿时脸都黑了,呸呸了两声,把菜吐出来,“怎么这么咸?”   朱御厨手忙脚乱的:“我我我,我再重新炒一份。”   试菜宫人筷子一撂:“快着点,前面的管事在催了。”   —   如画急急忙忙的离开后厨,她一时慌张,跑错了路,没找到回正厅的路,她迷路了,迷茫的四处乱跑,跑了好一阵,一路上也没碰到除她以外的第二个人,也就不知道该找谁问路。   怎么办?   如画慌张的在廊下转来转去的,也没注意到前面拐弯有几个人经过,直直的冲上去,差点撞到了最前面的人。   最前面的那个人,个子还算高,又白又瘦,只有肚子是鼓起来的,是怀孕了,应该有五六个月了。   渝安反应很快,及时的避开冲上来的如画,蹙眉道:“怎如此莽撞?”   钱宝跟星转、果子都呆住了,心跳如鼓,等他们反应过来之后,都是一阵后怕,后背冒出一层冷汗——要是刚刚君后没有及时闪开的话,就如画这样不管不顾的冲上来,要是撞到了君后跟肚子里的小皇子……那后果不堪设想啊!   如画怔怔的看着渝安,像是呆住了。   她第一次看到容貌生的这么漂亮的人……   钱宝连忙询问渝安,“主子没事吧?”   星转跟果子一把揪住了如画,“哪里来的侍女,怎么如此莽撞!冲撞君后的后果,你可想过!?”   如画勐的回过神,惊慌失措道:“我,我,我不知道他是君后……”然后又连忙跪下,“奴婢是启国公主的贴身宫女,不小心在此迷路了,并非有意冲撞君后,还请君后宽恕。”   渝安微微皱眉,手掌轻轻摸了摸肚子,他刚刚虽然躲避的及时,可也吓了一跳,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心理作用,渝安总觉得自己肚子有些轻轻的疼。   钱宝注意到了渝安的脸色苍白,连忙道:“主子怎么了?”   渝安靠着墙壁,道:“去请太医过来。”   钱宝跟星转一听这话就慌了,连忙扶着渝安离开。   果子则一把拉着如画,把她交给了巡逻的禁军,让他们把她单独关起来——就算如画是启国公主的宫女,可现在如画害的君后受惊,如果君后真的出了什么事,陛下动怒了,肯定不会放过如画的。   —   正厅的御宴上,章公公强装镇定的走进来,走到席辞墨的身边,低声说了两句话。   席辞墨的脸色骤然一变,疾步离开。   御宴上的众人都注意到了,纷纷一脸疑惑,怎么回事?出了什么事?   启国公主也注意到了,却没顾得上这个,她频频回头去看,秀眉紧皱,怎么回事?怎么如画还没回来?该不会是出事了吧? 第292章 猜测   一阵冷风刮来,庭院中的树叶哗啦啦的作响,而挂在屋檐下的灯笼也被风吹的晃了晃,烛光摇曳。   欧阳太医提着药箱走出屋里,身后跟着一个药童跟一个稍年轻些的太医,章公公亲自送他们离开。   屋里很安静,渝安半靠在榻上,睫毛微垂,烛光映在他精致的眉眼上,只是脸色有些苍白。   过了一会,席辞墨端着一个药碗走进来,坐在榻边,用勺子舀一勺的汤药,递到渝安的唇边。   渝安让他喂了自己第一口,然后就把药碗接过来自己喝。   席辞墨坐在榻边看着。   等渝安喝完了汤药之后,席辞墨把空碗接过来放在一边,又拿了一块糖给渝安。   渝安嘴里含着糖,甜滋滋的糖味,很快就盖过了汤药的味道,渝安的眉心稍稍舒展,道:“你吃东西了吗?”   其实不问也知道,刚刚在正厅的御宴还没开始多久,自己这边就出了事,席辞墨肯定没来得及吃东西。   果不其然,席辞墨道:“没吃。”   渝安催促道,“去让厨房准备些吃食过来吧,”见席辞墨没动,似乎是要一直陪着自己,于是渝安又道,“我也有些饿了。”   席辞墨哪里不知道渝安是想劝自己吃东西,也不点破,去让人去准备膳食,特意叮嘱要清淡些的吃食,还点了几道渝安喜欢的菜。   渝安都听到了,等席辞墨点完菜重新坐在榻边之后,渝安见席辞墨的脸色还有些难看,知道对方是担心自己,便去拉着席辞墨的手,道:“我没事的。”   席辞墨反手握着渝安的手,片刻之后,他才哑着嗓音道:“是我的错,倘若让你好好待在宫里,也不会发生刚刚那事。”   渝安抬眼去看,而席辞墨侧着身坐在榻边,因此,渝安一时间也没看清席辞墨的神色。   但席辞墨话里的愧疚,渝安却是听的真切。   渝安坐直了一些,伸出另一只还空闲的手,碰了碰席辞墨的脸颊,声音也放软了一些,道:“是我自己说要来看枫叶的,而且刚刚欧阳太医也说了,只是受到些惊吓,好好养两日,喝点汤药就好了。”   城西外的皇家别院临近席辞墨名下的一处庄子,那庄子的后山种满了枫叶,席辞墨先前跟渝安说过,一到秋天,那漫山的枫叶很是漂亮,渝安之前一直都没机会来看,现在刚好是秋天,渝安便想着御宴结束之后,暂时不回宫,第二天跟席辞墨一起去看看枫叶,谁知道枫叶还没看成呢,就险些动了胎气。   席辞墨没说话,薄唇紧抿。   渝安便又好声好气的哄他,也没说几句,饭菜就送过来了。   渝安掀开被子,正要跟席辞墨去吃点东西,却被席辞墨给制止了,“就在这里用膳。”   渝安愣愣的看着席辞墨,有些没反应过来,宫人们就已经迅速的搬来了一个小茶几,摆在床榻的中央,又把饭菜都摆在茶几上。   席辞墨跟渝安坐在床榻上用膳。   渝安这段时间的胃口还不错,吃的多了些,脸颊也有了一些肉,状态很不错,只是刚刚受了惊,脸色稍显苍白。   席辞墨看着渝安吃了一碗粥之后,这才放下心,“你该多吃些。”   渝安环顾四周,“怎么不见钱宝,星转他们了?”   话虽这么问,但渝安心里也已经能猜到,钱宝、星转跟果子不在这里,应该是被罚了——三个人都看不住一个人,还连累君后受惊,实在是忒没用了些。   席辞墨面色冷峻,并不回答渝安的话。   他怎么可能听不出来渝安这是要帮忙求情的意思。   渝安给席辞墨夹了一筷子菜,斟酌了一下,道:“刚刚那个宫女出现的太突然了,又是在拐弯的地方,谁也没有料到,所以也怪不得钱宝他们。”   席辞墨看在渝安的面子,脸色也缓和了一些,却还是没说什么。   渝安又说:“听说那宫女是启国公主身边的?御宴在正厅,她怎么就跑到了后院,还迷路了?”   席辞墨的脸色一冷,正要回答,却见渝安吃饱之后,脸上已经露出一些倦意,便让人把榻上的茶几跟饭菜都撤下去,又换了新的被褥床帐,让渝安先睡,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渝安原本还想再问仔细一些的,可也没想到,他一沾到枕头,眼皮子就开始打架,没一会就睡着了。   席辞墨站在床榻边,垂眸看了一会渝安的睡颜,这才放下床帐,又把屋里的蜡烛都熄了,只留下一盏。   “席、席辞墨……”   席辞墨听到渝安在梦中喊了自己的名字,眼底浮起笑意,他脱去外袍,轻手轻脚的躺在渝安的旁边,借着床帐外的那些细微的烛光,席辞墨仔细的看着渝安,见后者只是说了一句梦话,并没有醒来,这才放心。   渝安忽然又动了动,手指往旁边探了探,似是要醒了,“席辞墨?”   “我在。”席辞墨握住渝安的手。   渝安这才安心,往席辞墨的方向靠了靠,很快就睡熟了。   —   次日一早,担惊受怕了一整夜的启国公主才知道如画昨天离开后厨之后,迷路了,还冲撞到了景幽国的君后渝安,现在如画已经被关起来了。   启国公主的心里咯噔一声,心道坏了。   暂且不说如画是否真的冲撞了景幽国的君后一事,就说如画私自跑去后厨找灵御厨一事,这要是被审出来,可是要出大事的。   启国公主忧心忡忡的,恨不得派人去打听打听如画现在的情况如何了。   而宫女如画现在被关起来的事情,启国使臣们也都已经知晓,他们虽然都没直说什么,可心里多少都有些埋怨启国公主没管教好身边的人——上梁不正下梁歪,主子刁蛮任性,身边的宫女也如此莽撞不知礼数。他们现在都在景幽国,又不是启国,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到处乱跑?还好死不死的冲撞到了人家的君后?   可是,启国使臣们都不敢当面指责公主,都只敢在背后埋怨两句。   而启国七皇子跟八皇子也同样不满,这才刚来两天,怎么皇姐就接二连三的闹出这么多事?   可启国公主却并不知道其他人心里所想,她担心着,一旦如画没经住审问,交代出了自己,到时候自己该怎么回答?   启国公主却忘了,就算如画抗住了审问,宁死也不肯交代出是启国公主让她去后厨寻找灵笑的,可如画是启国公主的贴身宫女,如画所做的事情,基本都是启国公主的授意,所以景幽国这边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这事跟启国公主脱不了干系?   —   后厨里,朱御厨等一干的御厨,原本都已经收拾东西,准备回宫里的御膳房了,却被临时告知要再等等。   御厨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猜测,猜着猜着,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有人提到了几天之前的事情,“该不会是又出现了刺客吧?”   现场安静了一瞬,另外一个专门负责制作糕点的御厨先骂道,“别说这些让人害怕的话,哪来这么多的刺客?”   “就是就是,之前自从知道灵笑是个刺客之后,吓得我做了好几天的噩梦。”   “我也是我也是。”   朱御厨正捧着一本厨艺秘籍看,也没加入聊天,但是耳朵悄悄竖起,一字不落的把他们的聊天都听进去了。   过了一会,突然有一队的禁军走进来,御厨们立即鸦雀无声,紧接着,潘成杰也走进来了,他是禁军左将军,御厨们都认识他,连忙问好。   潘成杰道:“昨日有没有陌生的人来后厨?你们有没有看到?”   ——宫女如画昨天被关起来之后,一开始还什么都不肯说,只说她是不小心迷路的,后来在见识了禁军审问手段之后,如画就一五一十的交代了:她是按照启国公主的吩咐来后厨找人,但是没找到启国公主要找的人,就离开后厨了,之后,她就迷路了。   禁军又问如画,启国公主要她来后厨找谁?   如画不肯再说,还晕过去了。   因此潘成杰现在亲自来了一趟后厨。   御厨们都摇头,说没看到。   朱御厨连忙道,“潘将军,我昨天倒是看到一个陌生女子来后厨,说是要找灵御厨……我们御膳房只有一个姓灵的御厨,就是之前的那个刺客灵笑。”   潘成杰的面色一沉,点点头,说了一句多谢,然后转身就走了。   禁军们也转身就走了。   朱御厨失望道:“……这就走了?我还以为要我过去做人证呢。”   其他御厨们纷纷围住他,“到底是怎么回事?昨天真的有人来找刺客灵笑啊?”   朱御厨终于过上他梦寐以求的众星捧月的生活,虽然大家都只是为了八卦,但他也难免有些飘飘然,“对对对,昨天我要做一道菜,缺了点食材,就想着出去问问吧,结果没想到,碰见了一个陌生的女子,她一见着我,就说要找灵笑,灵笑可是刺客!我一听就吓坏了,正要追问,可是那女子就跑了,后来……”   后来?   后来的故事就没什么值得听的了,所以御厨们就都散开了,小声的讨论着那个来找灵笑的女子,会不会也是刺客?   朱御厨也不看看什么厨艺秘籍了,也加入了御厨们的聊天。 第293章 启国公主闹事   潘成杰从朱御厨那里一确定,如画昨天到后厨是来找刺客灵笑之后,就立即猜到了——刺客灵笑可能是启国派来的。   因此,潘成杰也不敢耽误,连忙把这件事上报给席辞墨。   席辞墨冷冷的说出四个字:“真是放肆。”   潘成杰的心中也升起一股愤怒的火焰,确实是太放肆了,如果灵笑真的是启国派来的,那启国这是要干什么?先是派一个刺客来景幽国,还画了景幽国的皇宫地图,还调查景幽国的帝后喜好……启国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潘成杰抱拳,“陛下,那现在该如何处置启国使臣?”   “把启国使臣都关起来,让启国的两位皇子前来跟朕解释。”   “是!”   —   昨晚的御宴之后,因为太晚了,城门早就关闭了,而且皇家别院里面有很多空着的独院,所以来参加御宴的大臣们,还有启国使臣们基本都是在这个皇家别院里留宿的。   启国使臣们都是被安排在一个院子里,只有启国公主的院子是单独的。   启国使臣们原本一大早就准备回城里的客栈了,但是想起启国公主的贴身宫女还被关着,因此他们也没急着回城,想等等看景幽国是怎么处置那个宫女的。   可是,就在启国使臣们还在悠闲的下棋的时候,他们的院门突然就闯进来一队禁军把守。见状,启国使臣们顿时就懵了,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景幽国要因为他们启国一个宫女犯的错,就打算迁怒了他们全部的启国使臣?   启国使臣们嚷嚷着要面圣。   但是禁军们根本就不理会他们。   而启国七皇子跟启国八皇子则被带走,带到席辞墨的面前,他们一开始还不明所以,直到一进门,看到宫女如画奄奄一息的倒在地上,立即就都傻眼了。   启国七皇子鼓起勇气,“陛下这是何意?”   席辞墨冷冷道,“此话应该是朕问你们启国才对。”   启国八皇子不知道其中缘由,只以为景幽国要仗势欺人,拿一个小小宫女犯的错做文章,因此他的眼神都仿佛要喷火了,语气也不善:“这宫女虽是启国人,可她做错事,也不该牵连了整个启国使臣!更何况,我们启国虽然比不上你们景幽国,可也绝不是任人欺凌的!”   潘成杰也是一肚子的火,一听到这话也忍不住了,厉声道:“这个启国宫女已经交代,她昨日私自跑到后厨找人,找一个姓灵的御厨,而此人是一个刺客,之前一直藏身在御膳房,前几天才露出马脚被我们抓到!”   “她只是一个启国宫女,还是第一次离开启国,她是怎么认识灵笑这个土生土长的景幽国人?而且,在你们启国使臣来之前,灵笑就已经在大理寺自尽了,她又是怎么知道御膳房里以前还有一个姓灵的御厨?”   “难道刺客灵笑是你们启国派来的!?你们启国在我们景幽国的御膳房里安插一个刺客,你们启国到底是何居心!!!!!”   启国七皇子、八皇子一脸惊愕,他们立即道:他们启国绝对没有安排刺客来景幽国,这跟启国无关!   潘成杰冷笑道,“那你们倒是解释清楚,这个宫女为什么认识灵笑?为什么又会来找灵笑?”   启国两位皇子都陷入沉默,他们心里涌起一股不安,过了片刻,七皇子去瞪地上的如画,话里满是戾气:“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陷害我们启国!”   如画泪流满面,终于说出真相道:“是……是公主殿下吩咐奴婢去后厨找一个叫灵笑的御厨,奴婢不知道他是刺客,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启国七皇子、八皇子:“……!!!”   皇姐?   此事跟皇姐有关?   席辞墨扫了一眼满脸惊骇的启国两位皇子,冷冷道:“去把启国公主带过来。”   “是!”守在门口的禁军立即去找人。   —   宫人把刚刚煎好的汤药,放在渝安的面前,语气恭敬道:“君后,该喝药了。”   渝安认命的叹口气,端起药碗,吹了吹,便皱着眉,一口一口的喝完了汤药。   刚喝完,渝安就把药碗放下,就赶紧拿起一个蜜饯塞进嘴里。   过了一会,有宫人来报,“君后,启国公主求见。”   渝安看着面前的药碗,道:“不见。”   宫人把空碗给端下去,顺便告诉启国公主,他们君后不见她,让她赶紧离开。   可是没想到,那位启国公主的性格却十分任性、不讲理,明知渝安不肯见她,也不顾院里的宫人们的阻拦,直接就闯了进来。   启国公主闯进来的举动太过出乎意料,而且启国公主又是女子,因为守在院子里的侍卫们都不敢真的拦着她,所以就让启国公主钻了空子,熘了进来。   渝安刚听到门口的惊唿,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又察觉到有人闯了进来,一抬头,就看到了跑进来的启国公主。   启国公主:“你就是景幽国的君后?长得……”话说到一半,就突然停了。   渝安蹙眉,道:“出去。”   侍卫们也跟着进来了,连忙阻拦启国公主,试图让她离开。   但是启国公主却不肯,她指着渝安,道:“他就是你们景幽国的君后?真的?”   侍卫们还没说话,宫人们就炸开了锅,“当然是!君后不见你,请你出去!”   屋里吵吵嚷嚷的,乱成了一团。   渝安刚喝了药,本来还好好的,听不得这么吵,直接摔了手边的一个瓷杯,屋里瞬间就安静了。   “出去。”   君后生气了。   侍卫们也不敢再拖拖拉拉了,他们的态度冷酷了许久,见启国公主还要赖着不肯走,打算直接把她给拖出去。   启国公主连忙蹲在地上,道:“本公主是来道歉的,先容本公主说两句!”   渝安看都没看她,淡淡道:“是为了昨天那个宫女来道歉?”   当然不是。启国公主心想,一个小小的宫女,她才不会专门来帮忙呢,她会来道歉,主要还是担心如画说出了不该说的,所以思前想后才想着来道歉。   ——启国公主出来的时候,禁军还没有包围启国使臣的院子,所以启国公主现在还不知道如画到底都招了多少。   启国公主站起来,行了一礼,盯着渝安的脸,道:“对,本公主是来为昨天那个宫女的事情道歉的,她是本公主的贴身宫女,不小心冲撞了君后,本公主代她道个歉。”   顿了顿,启国公主又道:“还请君后能宽宏大量,不要为难她一个弱女子。”   渝安淡淡道,“这里是景幽国,还轮不到你一个启国公主来指手画脚。”   启国公主有些生气,她以前在启国的时候,还从来没人敢反驳她,但是一看到渝安的脸,启国公主又消气了,她心道,本公主宽宏大量,懒得跟一个怀了孕的哥儿计较。   启国公主威胁道:“我好歹也是启国公主,你们景幽国为何连这点面子都不肯给本公主?难道你就不担心,本公主回启国之后跟父皇告你们的状!?”   渝安嗤笑一声,道:“你可真会颠倒黑白。是你的宫女冲撞了本君,现在又是你不请自来的闯进本君的院子,怎么你还有理了?”   启国公主:“……反正你们要是不肯放人,本公主就跟父皇告状!”   “你以为景幽国是启国,可以任由你撒野吗?”渝安淡淡道。   启国公主还要再说,却被侍卫们给拖出去了,而且还一路拖送回了她的院子。   启国公主骂骂咧咧的,骂的都是这几个侍卫。   侍卫们并不畏惧,视她为无物。   启国公主气炸了,她正要冲出去,想去隔壁找启国使臣他们帮忙,结果刚跑到院门口,就看到几个禁军过来了。   启国公主很快就被带到了一个书房,刚一进去,就看到启国七皇子跟八皇子都在,景幽国的皇帝也在,还有潘成杰。   她正要说话,却看到了地上的如画,表情一变,活像是见了鬼似的。   如画的哭声凄惨,“公主,奴婢都是按照你说的做的,是你让奴婢去御膳房找那个姓灵的御厨,也是你让奴婢去后厨的,奴婢不知道那个灵笑还是个刺客啊,奴婢只是按照你的吩咐照做而已!”   刺客?   难道是灵笑被发现了?   启国公主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她下意识的往后退,但是禁军却守著书房门口,她根本跑不掉。   启国七皇子道:“皇姐,你真的认识那个刺客灵笑?”   启国八皇子什么都没说,他心里很绝望,他已经猜到了,那个什么刺客灵笑,肯定是皇姐派来景幽国的,否则她怎么可能这么清楚?   完蛋了。   启国公主说不出来,她不敢说。   而这时,一个太监走进来,道:“启禀陛下,刚刚启国公主擅闯君后的院子,还大闹了一通。”   !   启国两位皇子倒吸一口凉气。   席辞墨的眼眸一沉,声音冷冷的,似是有杀意,“先是派了刺客来我景幽国皇宫,现在又擅闯、大闹朕的君后的院子——你们启国,到底是何居心!” 第294章 启国使臣离开   启国公主一开始还在狡辩,不肯承认,但到后来还是松口,一五一十的交代了——确实是她让灵笑偷画了景幽国皇宫的地图,也是她让灵笑去打听景幽国帝后的喜好。   而原因是因为,启国公主原本以为自己要跟景幽国联姻,会嫁到景幽国来,她不知道这边的情况,担心嫁过来会受委屈,因此就想找人提前打听一下,可她虽是启国公主,但是却也不认识什么景幽国人。   后来,启国公主机缘巧合之下,她在景幽国才找到了当时正准备进宫当御厨的灵笑,灵笑一开始不答应帮她的,但启国公主用了一些手段,逼着灵笑为自己卖命。只可惜天公不作美,灵笑刚进御膳房,就得知帝后并不在皇宫,而是去了避暑行宫。   再后来的事情,大家就都知道了,灵笑不仅偷画皇宫地图,还悄悄记录了禁军的巡逻路线跟时间线,甚至还暗地里打探跟帝后有关的事情——灵笑做的这些事情,都是启国公主吩咐的。   换句话而言,灵笑幕后指使者,正是启国公主。   而启国公主在解释到后面的时候,她也挺委屈的,还说,虽然是她吩咐了灵笑去做了这些事,可灵笑进御膳房这么久,却只来得及把御膳房的地图传给她,除此之外,她就再也没收到过灵笑传来的消息了,连一句话都没有。   启国公主当时就觉得奇怪,可也没来得及细想,她就又得知,景幽国皇帝拒绝了启国联姻的提议。   她不用嫁到景幽国来了。   得知这个消息,启国公主最开始是开心的,因为她也不想远嫁,紧接着,她又反应过来,她既然不用嫁到景幽国了,那她之前安排灵笑调查景幽国皇宫的事情,就显得格外的多此一举了。   而当时启国公主刚好又联系不上灵笑,所以深思之后,她决定跟着使臣们亲自来一趟景幽国。   —   启国公主将事情经过全盘托出之后,启国两位皇子都震惊了,随后立即道,这件事他们都不知情,启国皇室也不知情。   启国公主也意识到了自己把事情闹大了,也不敢胡搅蛮缠,低声下气的认错。   可此事事关景幽国的尊严,席辞墨不可能只因为她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就饶了她。   而且,此事也不能单单只是听启国公主的一面之词,毕竟,灵笑所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她指使的,那么,谁能确定启国公主真的只是想调查景幽国皇宫的事情,而不是意图行刺景幽国皇帝?   毕竟,她不仅让灵笑偷画了景幽国的皇宫地图,还记录了禁军的巡逻路线——这两件事放在一起,任谁都会觉得,启国公主这是想在景幽国的皇宫里杀人。   就算退一万步而言,即便启国公主真的只是想调查景幽国皇宫,并无其他恶意,可她一个启国公主,凭什么往景幽国皇宫塞她的眼线?   而且,启国公主刚刚还擅自闯进了景幽国君后的院子,大闹一通,她这一番行为,实在称得上是刁蛮无礼,胡搅蛮缠。   这些她该怎么解释?   启国公主解释不了,而且她现在也无比后悔,要是早知道景幽国不答应联姻,她之前也不会自作聪明的威胁灵笑,而如画也不会因为跑到后厨而惹出一系列的麻烦……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   当天,启国使臣们就收拾行李,离开景幽国,回了启国。   而启国公主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她的手被打断了。   启国使臣们一开始在看到启国公主的惨状之后,纷纷大怒,要帮她讨个公道,结果他们在得知了启国公主所作所为之后,启国使臣们皆是头皮发麻,手脚冰冷,没人敢再开口。   而启国使臣们在回去之后,景幽国也派了使臣去启国,气势汹汹。   启国公主的事情在启国皇室掀起了轩然大波。   两个月之后,景幽国的使臣们从启国回来,带着启国皇帝的赔礼。   —   两个御膳房的宫人提着食盒,步履匆匆的走进云庆宫的正殿。   席辞墨站在正殿的书架旁,手里捧着一个竹简在看,神色冷漠,宫人们不敢打搅他,放轻脚步,提着食盒走到了一起窗边的一个矮榻边。   渝安坐在矮榻上看书,他怕冷,腿上还盖着被子,矮榻上也摆着一个小茶几,茶几上面堆了几本书,还有一些果皮。   两个宫人动作利索的把茶几上的几本书都收起来放一边去,又把果皮拿去丢了,等收拾干净了桌面之后,他们才把食盒的盖子打开,端出一碗热腾腾的馄饨,馄饨皮晶莹剔透,隐隐能看到里面的肉馅,还撒了一些切的细碎的葱花点缀。   除了馄饨之外,还有一碗咸口的豆腐脑。   豆腐花跟馄饨都摆在了小茶几上之后,两个宫人便悄声的出去了。   渝安拿起勺子,先吃了小半碗的馄饨,然后就把碗推开一点,叫了一声席辞墨。   席辞墨坐下来的时候,渝安已经开始吃豆腐脑了。   席辞墨把剩下的半碗馄饨都给吃了,也不嫌弃,而且,席辞墨吃东西的速度快一些,不似渝安那么挑剔又细嚼慢咽,席辞墨吃完的时候,渝安还在吃豆腐脑。   “好吃吗?”   渝安点头,舀了一勺豆腐脑,递到席辞墨的唇边,“你尝尝看。”   席辞墨尝了,颔首:“还不错。”   闻言,渝安顿时就笑的眉眼弯弯的。   等渝安吃完之后,宫人们又进来把茶几上的碗都撤下去,然后又问要不要端上热茶跟糕点之类的。   渝安刚吃饱,也吃不下别的东西了,便拒绝了。   宫人们陆续离开正殿。   渝安跟席辞墨一起窝在矮榻里看书,一人坐在一边,一开始中间还隔着一个小茶几,后来席辞墨嫌它碍眼,亲自搬开了。   后来,渝安就半躺在席辞墨的怀里看书,看到一半,渝安有些困了,不知不觉的就睡着了。   等渝安再醒来,也才过去不到半个时辰。   席辞墨察觉到怀中的渝安已经醒了,于是道:“醒了?”   渝安打着哈欠,点点头,看到席辞墨在看信,大概五六张信纸那么多,于是好奇的问道:“这是谁的信?”   席辞墨把信递给他,示意渝安也看,“小六的。”   渝安刚睡醒,还不太清醒,闻言,他懒懒的摇了摇头,“你念吧。”   小六在信里写,他在景州过的挺好的,吃的好喝的好玩的好,还结识了不少江湖好友,也打算跟着这些朋友一起去看看武林大会,因此不能赶回宫里一起过年了,所以特意写封信来说一声。   渝安听完就乐了。   小六出宫都快一年了,到现在才记得给宫里写封信,而且还不打算回宫过年了,看样子,小六在宫外的日子确实很快乐。   席辞墨把信纸折起来,放在一边。   “你想不想出宫?”席辞墨突然问道。   渝安有些意外,不答反问:“怎么突然问我这个?”   席辞墨说,“想出去转转吗?”   渝安看他是认真的,想也不想的点头道,“好。”   自从送走了启国使臣之后,渝安到现在都没踏出过宫门口一步,虽然是他自己也懒得出去,但这么长时间没有出宫了,渝安也确实想出去转转,散散心。   一说到要出宫,渝安也来了一点精神,他掀开盖在身上的被子,正要去拿靴子,席辞墨就已经先他一步,将靴子给拿起来,还亲自帮渝安穿上靴子。   渝安现在肚子大了,弯腰的动作会有些迟缓笨拙,所以这段时间基本都是席辞墨帮渝安穿靴子的。   等穿好靴子之后,席辞墨又去旁边,把挂在衣架上的大氅给拿过来,帮渝安披上,又仔细的系好带子。   出宫之后,渝安透过车帘,朝外面看,“年底了,又开始热闹起来了。”   席辞墨嗯了一声。   马车经过了信王府的时候,渝安看到信王府的门口张灯结彩的,还挂上了成亲用的喜布,然后才想起来,老信王的小儿子,今年也有二十二了,早几年就定了一门婚事,但女方家出了一点事情,一直拖到今年才准备成亲,上个月就发了请帖,成亲的日子在后天。   宫里也早就收到了请帖,还是老信王跟老信王妃亲自来送的,可见他们都很看重这个小儿子的婚礼,因此,席辞墨跟渝安都会给信王府这个面子,当天不止会送上丰厚的贺礼,他们也会亲自过来祝贺。   —   马车在经过一个糖葫芦摊贩的时候,渝安突然想吃糖葫芦了,于是让马车停下。   席辞墨先下马车,然后扶着渝安走下来。   渝安刚一走下马车,就迫不及待的买了两根冰糖葫芦。   席辞墨在旁边看着,眉心微皱,“宫里的御膳房也会做冰糖葫芦,怎么非要吃外面的?”   渝安道:“不一样的。”   席辞墨实在无奈,可见渝安想吃,也没再说什么,看到附近有卖板栗的摊子,还问渝安要不要吃。   渝安想也不想的点头,“吃。” 第295章 苦尽甘来   转眼的功夫,席辞墨的手里就提着一包糖炒栗子,一串八宝粽子。   渝安咬着冰糖葫芦,见状,有些犹豫的说,“我是不是买的有点多了,我吃不完这么多。”   席辞墨道:“我吃。”   渝安眼睛一弯,笑着道:“那我们先找个戏楼吧,边吃看看戏,我前段时间听说,张家戏楼的戏班子排了一出新戏,非常有趣,我们也去瞧瞧热闹吧。”   席辞墨却并不赞同,“你若是想看戏,把戏班子叫进宫里就是,不必亲自去戏楼。”   戏楼的人多,又吵杂,而渝安怀着孕,去那么吵闹的地方不太好。   渝安一开始不乐意,好不容易出宫了,怎么能不去戏楼看戏呢,可席辞墨这么一说,渝安又有些犹豫了。   “好吧。”渝安犹豫了一下,觉得席辞墨说的也有道理,便勉强同意了。   这附近有一间环境清雅的茶楼,渝安提议去茶楼坐坐,席辞墨这次没意见了。   “我想吃板栗。”渝安拿着剩下的半根冰糖葫芦,眼睛却看着席辞墨手里的那包糖炒栗子。   席辞墨把冰糖葫芦拿过来,却不把糖炒栗子给渝安,道:“你不会剥壳,到了茶楼我剥给你吃。”   渝安眼里的笑意加深,“好。”   刚到茶楼,茶楼的店伙计就连忙上前招待。   两人选了一个二楼的雅间,又点了一壶茶水跟点心。   席辞墨把八宝粽子放在一边,又打开另一个油纸包,露出里面还温热着的糖炒栗子,慢条斯理的剥着栗子壳。   渝安托腮,聚精会神的看着席辞墨,看了一会,渝安拿起一颗八宝粽子,一边剥着粽子叶一边道:“我之前在一本杂记上看到有人介绍该怎么包八宝粽子,看完之后,就一直都想亲自试试。”   席辞墨看了一眼渝安纤白的手指,道:“真的想试试?”   渝安认真的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不要自讨苦吃了,“我从未下过厨,还是别丢人现眼了。”   席辞墨把剥了壳的栗子递到渝安的唇边,“尝尝。”   渝安吃了,然后点头道:“很好吃。”   说着,门口有人敲门,是刚刚的店伙计,他捧着托盘走进来,然后摆了满满一桌的糕点,大概有七八份。   店伙计的声音跟刚刚相比多了一些紧张:“两位慢用,这些都是我们茶楼的招牌点心。”   渝安望着满桌的糕点,缓缓开口:“我们没有点这么多的糕点。”   因为担心吃不完,所以刚刚只是点了一壶茶,还有两样糕点而已。   茶楼店伙计连忙解释道,“小的知道,除了您刚刚点的两个点心之外,剩下的这些糕点,都是我们茶楼的张少爷请两位贵客品尝的。”   “张少爷?”渝安有些意外,他想了想,“这里是张家名下的茶楼?”   茶楼店伙计点头,“是的。”   席辞墨把剥了壳的栗子放在渝安的手里,淡淡道,“是哪位张少爷?”   “是张冷少爷。”   渝安挑了挑眉,道:“竟然是张冷,他现在也在茶楼?那他刚刚都看到我们了,怎么也不过来问好?”   “……”茶楼店伙计的心里直嘀咕,这两人是什么身份?凭什么要让张冷少爷来跟他们问好?张冷少爷可是吏部侍郎,难道这两人的身份地位比张冷少爷还要高?   茶楼店伙计又心想,张冷少爷刚刚只是跟他说,这两位是贵客,让后厨多送几样招牌点心过来,记在张冷的账上,却没说两位贵客的来历……算了,懒得想了,还是老老实实的传话吧。   茶楼店伙计恭敬的说道,“那请两位暂且先等等,小的先去跟张冷少爷说一声。”   等店伙计离开之后,过了一会,张冷就先敲了敲门,得了允许之后,这才进来。   崔默也在张冷的身边。   张冷跟崔默走进来之后,同时行了一礼。   席辞墨还在给渝安剥着板栗,嗯了一声,道:“坐吧。”   崔默跟张冷挨着肩膀坐在一起,他们是趁着今天休沐,特意出来转转,崔默想出城去马场,却被张冷拒绝了,两人商量了半天,差点吵起来,最后各退一步,两人一起来张家的茶楼打包几样点心,然后去马场。   刚刚正等着点心的时候,张冷眼尖,看到席辞墨跟渝安也出现在了茶楼,所以才让店伙计送了糕点过来。   席辞墨把剥了壳的糖炒栗子都放在油纸上,然后又放在渝安的面前,让他慢慢吃。   渝安则把八宝粽子递给席辞墨,后者接过来,看了一眼已经被咬了一口的八宝粽子,眼里划过一抹笑意,开始吃粽子。   崔默坐在旁边,看着帝后的相处模式,眼里不由得浮起了羡慕。   好甜啊。   张冷客气的道:“微臣与广陵本来是想出来转转的,碰巧遇到陛下跟君后,实在是幸运,不知陛下跟君后接下来还要去哪里?不如,微臣跟广陵一起陪同?”   席辞墨淡淡道:“不必了。”   张冷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气氛有些安静。   渝安连着吃了两个糖炒栗子才发现,他笑着道,“今日出宫只是为了散散心,两位不必太拘束,张冷,这满桌的糕点还是你请的呢,你别客气了,多吃点。”   张冷干笑道,“您若是喜欢,待会微臣让后厨多准备一些糕点,让您带回宫里慢慢品尝?”   “不必了,这一桌的都吃不完。”渝安想起什么,又把刚刚买多了的八宝粽子拿出来,全部堆到崔默跟张冷的面前,道:“刚刚在外头买的,虽然味道比不得宫里的,但也不错,你们拿回去尝尝。”   两人站起来道谢,“多谢君后赏赐。”   “不必客气。”渝安笑笑,他把剩下的板栗都吃完了,本来也只是为了尝尝鲜,所以并没有买多少,所以很快就吃完了。   吃完之后,渝安拿出帕子擦了擦手。   席辞墨也刚好吃完了粽子,朝渝安看过去,“回去?”   渝安点头,好。   崔默跟张冷两人送他们,刚走到雅间门口,渝安就拦下他们了,就两步路而已,也不用送。   崔默跟张冷这才没送出去。   看着席辞墨他们离开之后,崔默跟张冷又回到雅间,崔默拿起了刚刚渝安送的八宝粽子,好奇道:“这八宝粽子有什么稀奇的吗,还值得陛下跟君后亲自出宫来买?”   张冷随口道,“肯定是顺道买的。”   崔默也不介意,笑眯眯道:“就算是顺道买的,可这也算是宫里的赏赐了,也不能随便丢掉,——今天的晚饭就吃粽子吧?”   张冷并不爱吃粽子,闻言立即拒绝道,“你自己吃。”   崔默数了数粽子,也有些犯难了,“这么多,你不陪着我,我一个人怎么吃得完?”   张冷干脆道,“送回张府,跟父亲他们说一声这是宫里赏赐的,他们就不会浪费了。”   说不定还会供起来。   崔默正犹豫着,张冷已经拿着八宝粽子走到门口,交给了门外的小厮,让他拿回到张府。   小厮连忙双手捧着八宝粽子,一路小跑着回张府。   而小厮前脚刚离开,后脚张冷刚刚点的点心就已经装盒送过来了,店伙计还殷勤道,“少爷,后厨的知道这糕点是您要带回去的,还特意添了一个芝麻酥,换了一个配方,你拿回去尝尝。”   张冷颔首,连看都不看,就点头道:“我知道了,先拿去马车里放着吧。”   店伙计乐颠颠的就提着食盒出去了。   崔默跟张冷一起下楼,他们的马车停在茶楼门口,崔默突然有些羡慕道,“陛下对君后可真是好,还亲自帮君后剥板栗壳……真是羡慕啊。”   张冷嗤笑一声,似是不满道,“怎么,难道我对你就不好?你忘了昨天你吃的鱼,是谁帮你挑的鱼刺?”   崔默噗嗤一声就笑了,道:“张侍郎挑鱼刺还不如不挑,你挑完鱼刺之后,连鱼肉都没剩多少了。”   张冷黑了脸,“……”   崔默连忙道,“我知道你待我好,我就是随口那么一说,而且……刚刚看到陛下跟君后几年如一日的那么恩爱,心里实在很意外。”   说着话,两人就已经走到了马车旁,崔默先踩着凳子走上马车,张冷随后走进去,刚一进去,张冷便摇头道:“你只是看到现在,却不知道以前——以前他们刚成亲的时候,可没有现在这么恩爱,他们也是一起经历了挺多事情的,所以才越来越好……”   崔默好奇的问。   张冷想了想,道:“也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崔默打开食盒,从里面拿出一块糕点,自己一口就吃了,然后又拿了一块递给张冷,“你尝尝,还不错。”   张冷躲开,“我不吃。”   崔默塞进自己嘴里,又顺便把食盒的盖子给盖上,道:“我先前在刑部的时候,倒是偶然听人说过,这位君后虽然是渝将军府的五少爷,可是在渝家却并不得宠,在大景城住了这么多年,渝家一直都很少来看他,挺……”可怜的。   张冷闻言,也没有反驳,还点了点头,“现在他嫁给陛下,陛下对他又那么好,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崔默也点头。 第296章 信王府   后天。   信王府的婚宴,前来道喜送贺礼的人络绎不绝。   宫里的贺礼也送到了,贺礼堆满了信王府的大半个院子,贺礼清单更是厚厚的一沓,十分壮观。   老信王一得知席辞墨跟渝安都来了,立即带着老信王妃还有信王世子、世子妃亲自来到府门口迎接。   信王府里前来贺喜的人也都纷纷站在一侧行礼,偶尔有几个胆子大的还悄悄的抬头去看皇帝跟君后。   原来这就是他们景幽国的帝后啊。   席辞墨轻轻颔首,示意信王府的众人都各忙各的,不必太客气。   老信王点点头,连忙让管事过来,先带着皇帝跟君后到一边歇着,等婚宴正式开始之后,再请帝后出来观礼。   等帝后先暂时离开之后,老信王脸上的笑容灿烂,道:“快,快去府外看看,看看迎亲队伍回来了没有,可别误了好吉时。”   “是。”信王府的下人听从吩咐,连忙跑出信王府去看。   老信王又想起什么,又去叮嘱世子:“你去让人准备一些糕点果子之类的,给陛下君后他们送去,陛下君后难得来一次信王府,可务必要好生招待。”   老信王妃不耐烦道,“难道我们不懂吗,这么点小事还非得要你交代?你去忙你的吧。”   老信王看出老妻脸上的不悦,讪讪的笑了一声,然后就先离开了。   世子跟世子妃面面相觑,都一声不吭的。   等老信王离开之后,老信王妃的眼里就升起一股怒意,说话都是咬牙切齿的,“这个老东西!真是蹬鼻子上脸!”   世子跟世子妃都吓了一跳,连忙阻止道,“母妃!”说完之后,又紧张的左右看看。   老信王妃的脸色稍缓和了一些,道:“世子去招待客人吧,今日前来贺喜的客人多,你先去忙吧。”   世子行了一礼,“孩儿知道。”   离开的时候,世子的表情还有些担忧,见状,世子妃便安抚的朝世子点点头,无声道:夫君莫担心,有我。   世子这才放心的离开。   世子妃扶着老信王妃离开,温声劝道,“母妃刚刚何必动怒呢,今日是小弟的大喜之日,有陛下跟君后来祝贺,咱们信王府的面上也有光,父王他必然是开心的。”   老信王妃冷笑一声。   世子妃也摸不准她的情绪如何,想了想,又温声劝道:“更何况,母亲您之前也亲自跟父王一起去宫里送请帖了,您跟父王一样,都想请陛下君后来信王府观礼,怎么现在人来了,您却不开心了?”   老信王妃听到这里,才叹了一口气,道:“陛下跟君后能亲自来信王府道喜,这对我们信王府而言,确实是喜上加喜,母妃心里当然开心的很。只是,母妃一想起,之前你跟世子成亲的时候,你们父王不仅没今天这么尽心尽力的帮你们准备婚宴,更没有拉下老脸,亲自去宫里送请帖。”   说到这里,老信王妃的脸色更是难看,“不过就是一个庶子的婚礼,居然还去请陛下跟君后过来。你们父王,实在是太偏心了!”   世子妃楞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她斟酌着道,“父王虽然偏心小弟,可更多的,也是为了信王府好。”   老信王妃又是一声冷笑,半晌之后才道,“要不是看在将来信王府迟早是你跟世子的,我又怎么会拉下老脸跟他去宫里送请帖。”   世子妃温柔的笑笑,又劝了好一会,老信王妃的情绪这才好转了许多。   而这时,迎亲队伍也回来了,吉时也快到了。   因为陛下跟君后都在,所以新郎新娘拜堂的时候,围观的宾客们都格外的安静,也没人大声嚷嚷,不过也因为如此,信王府今天也是格外有面子。   等拜堂结束之后,老信王热情的挽留,“酒席都已经备好了,陛下跟君后不如先留下来吃点东西再回宫吧。”   席辞墨语气淡淡的拒绝了。   老信王还想继续挽留,毕竟他连酒席都给安排好了,而且,他还想着待会让小儿子给陛下君后敬酒呢,现在这酒都没敬呢,怎么就能走了呢?   老信王妃这时候道:“陛下能在百忙之中抽空来信王府,已经是很给咱们信王府面子了,你就别再啰嗦了,”然后就挤开老信王,站在前面,笑容温和道:“陛下君后慢走。”   老信王:“……”   席辞墨颔首,牵着渝安的手,转身就走了,宫人跟禁军们都跟在后面。   等走远了一些,渝安也忍不住了,噗嗤一声就笑了,挨着席辞墨的肩膀,笑容满面道:“信王叔跟信王婶是不是闹什么别扭了?他们怎么怪怪的?”   席辞墨倒是知道一些原因,他言简意赅的告诉渝安。   渝安脸上的笑容敛了敛,若有所思道:“原来如此。”   其实,席辞墨原本是不打算来参加信王府的婚宴的,因为成亲的只是信王府的一个庶子,并非是信王府的世子,也不是嫡子。   可是老信王亲自进宫来求,还搬出了长辈的身份。   过了一会,渝安也明白了,席辞墨刚刚为什么要提前离席——老信王亲自来请,席辞墨不能不给老信王这个面子,但是来归来,却并不代表还要留下来喝信王府的酒。   席辞墨不想再聊信王府家的事情,道:“现在时间还早,要不要去城西外的庄子看看?”   渝安有些遗憾的摇摇头,拒绝了,“现在这时候枫叶都已经掉光了,去了也看不到什么。”   席辞墨在城西外的那个庄子,唯一值得一提的就是后山的枫林,但现在赏枫叶的季节已经过去了。   渝安道:“只能等到明年秋天了。”   席辞墨道:“那现在回宫吧。”   渝安眨了眨眼睛,笑眯眯的看着席辞墨,“不着急,现在还早着,而且,我肚子也有点饿了,先去吃点东西吧。”   “嗯。”   说着,两人就已经走到了马车旁,渝安肚子大了,再加上现在天气冷,渝安出宫的时候穿了不少,走路的时候也慢吞吞的,上马车的时候,也得让席辞墨帮忙扶着。   进了马车之后,席辞墨仍牵着渝安的手,道:“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渝安坐下来,道:“因为太冷了。”   席辞墨把手炉递给渝安,后者接过来,“想吃点什么?”   渝安想了想,道:“想吃饺子。”   现在已经是寒冬,街边的面摊都会有饺子,渝安原本是想就近在附近的面摊吃一碗饺子,可席辞墨却并不同意,带着渝安去了一家食肆吃饺子。   吃完之后就回宫了。   过一段时间之后,就到了春节,小六还在跟他的江湖朋友们一起去看武林大会,不回来过年了,却寄回了不少在宫外搜罗到的一些玩具,都是送给阿恒跟阿乖的。   肃王在年前回来一趟了,也不是专门回来的,他四处游玩,途经大景城,才回宫看看,待了不到两天,接到一封他外祖父病重的信,于是带着太医院的一位太医,匆匆回了幽州。   年三十的当天,宫里取消了宫宴,皇亲国戚们都在自己府里过年,不用进宫吃年夜饭了。   今年的年夜饭,是渝安最近的这几年里,吃的最好的一顿,因为年夜饭就在云庆宫吃的,同桌的只有席辞墨,还有长子阿恒,次子阿乖。   没有外人在场。   元宵节那天,席辞墨只在御书房待了小半天就回了云庆宫,却没找到渝安,眉头一皱,“君后呢?”   宫人忙道,“君后去了御膳房。”   去什么御膳房?   席辞墨去御膳房的途中,突然想到,难道是渝安要下厨?   ……可渝安从未下过厨。   席辞墨的眉心轻皱,加快了步伐,他赶到御膳房的时候,看到御膳房的外面站着很多御厨。   御厨们一看到陛下来了,行礼之后,就赶紧离开了。   御膳总管连忙上前,“陛下圣安。”   席辞墨道:“君后呢?”   御膳总管连忙指路,“君后在煮汤圆。”   “他下厨了?”   御膳总管讪笑,正要回答,席辞墨却已经先一步走进了御膳房里面。   刚一进去,席辞墨就看到站在锅边,一手拿着勺子,一手捧著书的渝安,不知道怎么,觉得这一幕有些好笑。   渝安注意到了,手忙脚乱地放下书,结果也没拿稳勺子,勺子哐当一声砸在锅边,摇晃了两下,又滚落在地上。   “……”渝安沉默了一瞬,看着席辞墨捡起勺子之后,才问道:“你怎么来了?”   “你亲自下厨煮汤圆?”席辞墨正要去掀开锅盖。   渝安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他手上有灰,都给蹭到了脸上,但渝安却全然没有察觉到,只答道,“……不是,是我刚刚在书里看到一个从来没尝过的汤圆口味,让御膳房煮一碗,但御膳房的也不会做,我就拿著书过来教他们。……不是我下厨的,我就只是在旁边看看而已。”   席辞墨挑眉,“我以为是你亲自包的汤圆。”   渝安指着旁边的面盆,“我刚刚也看到御厨是怎么包汤圆的,你要是想尝尝我的手艺,我也可以试试。”   席辞墨唇角勾了勾,用手擦了擦渝安脸上的灰,也擦不掉,“算了,先回去洗脸吧。”   渝安后知后觉的捂着脸,“我的脸怎么了?” 第297章 气哭了   渝安把随身带着的帕子交给席辞墨,叮嘱道,“你帮我擦干净。”   席辞墨拿着帕子擦了擦渝安脸上的灰,渝安皮肤嫩,他擦的力道很轻,擦了好一会才把渝安脸上的灰都给擦掉。   “好了。”   渝安狐疑道,“真的吗?”   席辞墨的力道那么轻,能擦的干净吗?   席辞墨点头,目光瞥向旁边的锅,刚刚他进御膳房的时候,就看到渝安站在这个锅边,手里还拿着勺子。   席辞墨道:“汤圆在这个锅里?”他说着,就准备去掀开锅盖。   渝安犹豫着道,“要不,我先转过身,你再揭开锅盖吧?”   席辞墨不明所以,“怎么?”   渝安有些不好意思的说,“这汤圆是御厨包的,水也是御膳房的人烧的,我就是在水开的时候,把汤圆丢进去……他们刚刚跟我说,只需要煮一会就能吃了。”   席辞墨的目光深沉,“煮一会?”   他从进御膳房到现在,早已经过了好一会了。   渝安一拍脑门,这才反应过来,“那你快打开盖子看看,汤圆是不是都已经煮坏了?”   席辞墨是第一次进御膳房,他动作有些不自在的拿起锅盖,只看了一眼,便把盖子给盖上去,也不让渝安看,怕他太伤心。   渝安看他这个举动,心里已经隐隐明白了什么,“还是让我看看吧,我刚刚一直在旁边看着的,总不至于一会没看就煮坏了吧?”   席辞墨斟酌道,“确实没坏。”   就是煮的太久,汤圆都扁了,里面的馅都流出来了。   渝安打开盖子看了一眼,然后又默默的盖上盖子,转身,额头抵着席辞墨的肩膀,道:“刚刚书上写的那个口味的汤圆,我从来都没吃过,本来还想煮好之后,给你也尝尝的。”   席辞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犹豫了一下,道:“可以尝尝。”   毕竟是渝安的第一次下厨。   渝安摇摇头,一脸失望的拉着席辞墨出来,门外站着几个御厨,这几个御厨就是刚刚帮忙和面,还有调汤圆的馅料的。   御膳总管擅长察言观色,见渝安一脸沮丧的,便知道那锅汤圆是搞砸了,于是把刚刚才到嘴边的话又给咽回去了。   龙辇已经停在了御膳房的外面,席辞墨跟渝安坐着龙辇回去的。   在回去路上,渝安把书翻开,翻到那个新口味的汤圆的页面,递给席辞墨,“你看看,就是这个。”   席辞墨看了一眼,然后道:“应该还不错,让御膳房煮好了送过来。”话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然后才接着道,“怎么样?”   渝安忧伤的摇摇头,“算了,下次有机会再试试。”   席辞墨无奈的轻叹,似是拿渝安没办法,“御膳房的御厨有上百个,想吃什么吩咐一声就是,不必你亲自下厨的。”   渝安撇了撇嘴,道:“我难得下一次厨……唉,算了算了。”   席辞墨的唇角勾了勾,眼里满是无奈的笑意。   等午后,御膳房送来了几碗汤圆,汤圆里面的馅料就是用渝安今天在书上看到的,口感还不错,很合渝安的口味,席辞墨却不太喜欢,也没怎么吃。   等元宵之后,又过了一段时间,渝安就生了,这次疼了小半天就生了,生了一个小皇子,取名席扬,小名叫小翼。   —   三年之后。   席辞墨正在御书房批折子,章公公慌张的走进来,“陛下,陛下,云庆宫那边传话,君后刚刚气哭了,正躲在寝殿里,谁也不见。”   席辞墨皱眉,把折子放下,“怎么回事?”   章公公支支吾吾道,“老奴也不太清楚,您,您还是回去看看吧。”   席辞墨的折子都批的差不多了,他站起身来,道:“把剩下的折子都送到云庆宫。”   章公公点头。   得知渝安被气哭了,席辞墨心里也着急,所以也没乘龙辇,嫌慢,直接用了轻功,很快就回到了云庆宫。   钱宝跟星转,果子这三个人都站在寝殿外面的梧桐树下,脸上俱是担忧,看到席辞墨回来了,连忙行了一礼,“陛下,君后就在寝殿里。”   席辞墨嗯了一声,推开寝殿的殿门,走进去。   寝殿里面的帘子都被放下来了,殿里有些暗,不过还是能视物的,席辞墨走了两步,看到地上掉了一个东西,,隐隐看着有些眼熟。   席辞墨将东西捡起来,是一个黄金做的算盘,上面还雕刻了一个大鹏展翅,十分的霸气。   这金算盘是渝安的,他前段时间刚让人专门去打的。   而且,这金算盘现在被人摔在地上,也是一看就知道,肯定是渝安摔的。   席辞墨把金算盘放在桌子上,走到内室,龙榻上的床帐都已经放下来了,他走过去掀开床帐,看到渝安背对着自己,盘腿坐在龙榻上。   真的被气哭了?   席辞墨道:“怎么了?”   “……”渝安像是被吓一跳,回过头,眼睛红红的,“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席辞墨坐在榻边,伸手碰了碰渝安的脸颊,“怎么哭了?”   渝安躲开席辞墨的手,道:“我要一个人待一会。”   席辞墨道:“你怎么把金算盘给摔了?”   一说起这个,渝安又要生气了,眼睛也跟着红了,眼泪也在眼眶里打转,“……我太生气了。”   “怎么了?”席辞墨拧着眉,将渝安抱在怀里,手掌轻轻拍着渝安的后背。   过了一会,渝安才推开席辞墨,他擦了擦眼泪,又重复了一遍:“我刚刚实在是太生气了。”   “嗯?”   渝安碎碎念,“还不是阿恒,顾学士跟岳侍读说他记忆力好,读书读几遍就能记住了,学什么都能举一反三……可,可偏偏,他算学实在是太差了。不过,阿恒年纪也不大,算学一般也没什么,慢慢学,也不急于求成。”   席辞墨:“……”   “昨日,顾学士留了一道算学题,阿恒不会,他刚刚来问我,然后我就教他,可怎么教都不会,还偏偏说我不会教,说我教的跟顾学士教的不一样。”渝安越说越生气,眼睛又开始红了,气的不轻。   席辞墨沉默了一瞬。   可能,阿恒的记忆力是遗传了渝安,而算学是遗传了席辞墨——渝安的记忆力很好,而且能一目十行;席辞墨的算学也只是一般般。   不过,慕容太后,也就是席辞墨的母亲,阿恒的祖母,算学很差。   席辞墨擦了擦渝安脸上的眼泪,“然后呢?”   渝安难过的摇摇头,“也没什么然后了,我看阿恒实在学不会,就让他先去玩了,也没怪他什么。但是,我越想越生气,越想越难过……”   简简单单的一道算学题,渝安看一眼就能算出来,还能给出十几个不同的推算过程。   但是阿恒,他的长子,怎么就学不会呢?   还说他没有顾学士会教。   这怎么可能!   虽说渝安没有考上状元,但他好歹曾经也被人叫过几年的神童!   席辞墨无奈道,“怎么为这点小事就被气哭了?”   渝安没说话,他靠着席辞墨的肩膀,一脸的郁闷。   席辞墨想了想,拉着渝安起来,言简意赅道,“现在时辰还早,我们出去散散心。”   渝安难得不想出宫,“我想一个人待一会,你也别劝我。”   席辞墨亲了一下渝安的嘴唇,嗓音低哑,“出去散散心,也好些天都没陪你出去了,现在出宫,给你买桃酥。”   渝安的脸红了一下,嘟囔道,“御膳房也有桃酥,我才不想专门出宫去买桃酥。”   但话虽然这样说,渝安还是换了一套衣服,又洗了洗脸,等眼睛不红了,这才跟着席辞墨一起走出寝殿。   寝殿外面,钱宝他们一看到渝安跟着席辞墨出来了,就纷纷松口气,心道,还是陛下有办法。   渝安跟席辞墨出了宫。   因为是午后了,所以两人并没有出城,只是在城里转了转,然后又去一个糕点铺里买了十几样的点心,每样都只是挑一点,买的也并不多。   路过张家戏楼的时候,席辞墨为了哄好渝安,又主动提出进去听戏,渝安一听,自然是满心欢喜。   两人在戏楼里看完了一出戏,离开戏楼的时候,天色已经暗沉了。   渝安犹豫了一下,对席辞墨说了一声你先等一下,然后又走到对面的一个卖糖人的摊子前,买了几个糖人。   回宫之后,阿恒跟阿乖一看到糖人,眼睛刷的一下就亮了。   阿乖开开心心的跑过来,拿了一根糖人就吃,还招唿他大哥一起吃,“皇兄,快来吃糖人。”   阿恒点点头,却没有立即去吃糖人,而是走过来,小声道:“父皇,君父,刚刚儿臣去找顾学士了……君父教的是对的,是儿臣自己笨。”   渝安一口否认,“没有,阿恒学的很好。”   然后把糖人递给阿恒,“拿去吃吧。”   阿恒眼睛一亮,开开心心的吃糖人。   渝安刚一笑,席辞墨就拿了一个桃酥递到他嘴边,渝安咬了一口,笑眯眯道:“好吃。”   席辞墨嗯了一声。 第298章 信王府分家   当天晚上,席辞墨在云庆宫的书房批折子的时候,信王府突然送来了一封书信,是老信王写来的。   一看到是老信王的信,席辞墨立即拆信看。   老信王最近病重,从年初开始就卧床不起,席辞墨得知此事之后,还特意派了太医院的太医去替老信王医治,但收效甚微,老信王的病情越来越重。   老信王一生风流,府中美妾甚多,他最偏心的小儿子三年前才刚成亲,他当时还拉下老脸,亲自来宫里送请帖,把帝后请到了婚宴现场,既能给信王府脸上添光,也让他小儿子能大出风头。   当时,老信王妃就觉得老信王太过偏心,连世子这个嫡长子都不帮,却偏偏帮一个庶子,还差点因为这事跟老信王翻脸。   而三年过去了,老信王现在病重,他察觉到了自己时日不多,因此趁着信王府的众人都不注意,悄悄写了一封信,然后把信交给了心腹,让心腹送进宫里,亲自交给席辞墨。   信里,老信王说,他想传位给小儿子,而不是世子——老信王也知道自己这个要求不合规矩,因此,他才特意找到席辞墨,希望皇帝能出手帮他。   席辞墨并不同意。   一是因为老信王的嫡长子,也就是信王府的世子,世子并没有犯错,又是嫡长子,按照规矩,理应他来袭爵;二是因为老信王的小儿子是庶子,又是最小的儿子,就算世子放弃袭爵,可老信王还有好几个儿子呢,嫡庶都有,怎么也不该轮到小儿子继承爵位。   传嫡不传庶,传长不传幼。   渝安得知此事之后,也是沉默了半晌,才道:“老信王真是偏心,这事倘若被信王府的其他人知道了,还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呢。”   老信王妃就别说了,她早就因为老信王偏心妾室所出的小儿子而翻脸了好几次,如果她知道,老信王现在想把王爷的位置传给小儿子,肯定会崩溃。   至于世子,肯定也会对这个父王失望透顶。   席辞墨把回信交给章公公,让他送回信王府,亲手交给老信王,不要让别人知道。   因为这件事一旦传出去,信王府肯定会闹得不可开交。   渝安想起一件事,若有所思道,“难怪,老王爷这些年一直都不肯退位,原来是不想传位给世子,而是想给小儿子。”   他这么一说,席辞墨也记起了这事,眉心也是一皱,十分不赞同老信王的做法。   老信王的年纪大了,按理说,他早几年就该传位给世子,毕竟,现在信王府里的事情,基本都是世子在打理,可是,老信王却一直都以各种理由拒绝传位。   老信王妃原本也有很大意见,但后来一想到,世子是她跟老信王的嫡长子,而这些年,也都是世子在打理信王府的事情,就算老信王一直不肯传位,可信王府迟早都是世子的,所以也就没说什么。   而外面的人也都以为,老信王一直不肯传位世子,肯定是想让世子再多历练几年而已,根本就没人怀疑过,老信王其实并不想传位给世子,而是想传给小儿子。   而这些年,不管是信王府的人,还是信王府外面的人,基本都已经把信王府世子当做是未来的信王看待,还有人早已经称世子为信小王爷。   —   次日,老信王想传位给小儿子,而不是世子,甚至还不惜拉下老脸,写信去求陛下的事情,还是传遍了整个信王府。   整个信王府都炸开了锅。   老信王妃一得知此事,气的当场就晕了过去,等醒来之后,老信王妃就领着世子跟世子妃亲自来了一趟皇宫,得知陛下并没有同意此事之后,这才放了心。   等回到信王府之后,府里的管家也已经查出来了,放出老信王要传位给小儿子这则消息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老信王的小儿子故意说出去的。   世子的表情复杂,他原本以为,这事可能会是老信王的心腹,亦或者是磨墨的仆人故意说出去的,结果没想到,竟然是小弟。   一向温柔的世子妃也沉默了。   而老信王妃的表情冷漠,显然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可能是因为她早就猜到了——知道这件事情的人不多,会说出去的人更是不多。   一猜就能猜到。   当天,老信王妃就去找老信王,这对老夫老妻认真的长谈了一次。   谈完之后,老信王终于下定决心,传位给世子。   当世子成为了信王之后,他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分家。   老信王想要阻止,可是一向孝顺温和的信王却第一次没有听老信王的话,毅然决然的选择了分家。   —   皇宫今天很热闹。   一大清早,就有一个戏班子在宫人的带领下,踏进了皇宫大门,这戏班是属于张家戏楼的,月初的时候排了一出新戏,叫做《牡丹仙子》,因为很有趣,所以在短短半个月的时间,这出《牡丹仙子》的戏就在大景城备受好评,非常红。   而张家戏楼看到这个《牡丹仙子》的戏这么红之后,立即就让遍布在恒云大陆的所有张家戏楼也都安排了这出戏。   在后半个月,《牡丹仙子》这出戏就红遍了整个恒云大陆。   张家戏楼赚的盆满钵满。   但大多数的人都不知道,《牡丹仙子》是渝安亲自编写的——渝安前段时间去踏春,有感而发,就随手写了一篇文章。写完之后,渝安觉得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所以就让席辞墨看了。   席辞墨看完之后只是点头,说不错,并没有表现出被惊艳到,渝安觉得很是挫败,就把文章给彭小侯爷,张皓井都分别寄过去了。   张皓井最近住在青川,他看完文章之后,就交给了张家戏楼,简单的改了改,就让戏班子把戏给排出来了——张皓井也是觉得这文章写的很好,但没想到,会这么红。   当然,这件事渝安也是事先知道的。   彭小侯爷在蜀地的张家戏楼看完了《牡丹仙子》这出戏之后,有感而发,洋洋洒洒的写了一篇文章,基本都是夸《牡丹仙子》的,在文章的最后,才夸了渝安一句,说他文笔并没有退步。   —   不过,这《牡丹仙子》这出戏虽然很红,但是渝安这一阵子很忙,再加上席辞墨也忙,所以,渝安一直都没有时间出宫去看这出戏,后来忙着忙着,还忘了这件事。   前两天,渝安去上书房的时候,偶然听到岳侍读跟顾学士正在聊《牡丹仙子》,渝安这才记起来。   刚巧的是,渝安手里的事情都已经忙完了,于是就让星转去安排,把戏班子给请到了宫里。   宫人们端着茶水跟糕点,还有果子都摆在桌上。   渝安坐在椅子上看戏,手里抓着一把花生,一边吃一边看。   太子阿恒跟二皇子阿乖一左一右的坐在渝安的旁边,正聚精会神的看着台上的戏,两个小家伙的手里都拿着一块糕点,不过都忘了吃。   小皇子小翼不在,这个小家伙正在景德殿里睡觉。   戏唱到一半的时候,席辞墨批完了折子,也过来看看。   席辞墨站在渝安的椅子后面。   渝安察觉到了,回头一看,看到是席辞墨,一点也不意外,还摊开手,露出掌心里的花生。   席辞墨拿了一颗花生,手一用力,花生壳就打开了,他把花生递给渝安。   渝安拒绝道:“我让你自己吃。”   席辞墨敷衍的点头,但还是把剥好的花生送到了渝安的嘴边,渝安无奈,只能自己吃了。   阿恒跟阿乖这才注意到席辞墨也来了,两个小家伙站起来,乖巧的行了一礼,又问:“父皇什么时候来的?”   席辞墨道:“刚来。”   阿恒跟阿乖点点头,哦了一声,又继续看戏了,可见两个小家伙也非常喜欢《牡丹仙子》这出戏。   宫人们连忙抬来了一把新椅子,放在席辞墨旁边。   席辞墨并不是来看戏的,他碰了碰渝安的肩膀,后者默契的在桌上抓了一把花生,塞到席辞墨的手里,然后起身,跟席辞墨一起往外面走去。   阿恒跟阿乖都没注意到。   席辞墨跟渝安走远之后,唱戏的声音也离的有些远了,听的不太清楚,席辞墨把花生剥了壳之后就递给渝安。   渝安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席辞墨的体贴,一边吃着花生一边不解道:“这是要去哪里?刚刚那出戏还没看完呢。”   席辞墨道:“去云凤台。”   渝安一听,眼睛刷的一下就亮了,道:“当真?”   席辞墨反问道:“朕何时骗过你?”   渝安笑容灿烂的把一颗花生塞到席辞墨的唇边,道:“没有,没有,我就是随口一问嘛。不过,咱们去云凤台做什么?”   席辞墨却没有立即告诉渝安,道:“待会就知道了。”   一听这话,渝安的心里就更加好奇了,追着席辞墨问了一路,但席辞墨就是没说。   渝安:“……”   不过,在出宫之前,席辞墨跟渝安先回云庆宫换了一套衣服,然后才出宫的。 第299章 【完结章】   渝安跟席辞墨出了宫之后,直接就来到了云凤台的后山。   章公公早就带着宫人在云凤台等着了,他们一看到席辞墨跟渝安,就立即迎上前,递来了两把弓箭。   渝安惊喜的接过弓箭,仔细的打量着,“这把弓箭可真是不错。”   席辞墨唇角扬了扬,这扬起的弧度并不明显,“这把弓箭是密焉的皇室前段时间送来的,一共有两把弓箭,我瞧着还不错,就留下了。”   “密焉?”渝安点点头,道:“那你之前怎么不告诉我?”   席辞墨漫不经心的骑着马,手里拉着缰绳,闻言,他敷衍的回答:“忘了。”   渝安:“……”   席辞墨也没再多说什么废话,他道:“进山吧。”   渝安骑马跟上去,大言不惭道:“那我们待会比比看,看谁猎得多。你若是输了呢……先记着,我还没想好,等我想好再说。”   席辞墨颔首,“如果你输了呢?”   渝安连想都没想,非常嚣张的挑眉,答道:“我不会输的。”   席辞墨:“……”   渝安喜欢骑马射箭,但因为他右掌的旧伤,所以渝安的射箭一直都很差,准头跟力道都很差。   这是众所周知的。   但渝安对自己却非常的有自信,他从来都不觉得自己会输。   而且再说了,哪有比赛还没开始呢就觉得自己会输的?   云凤台的山下山上都没什么外人,除了席辞墨跟渝安,就只有一些守卫的禁军跟宫人,肯定是特意安排过了。   不过这也格外正常。   渝安兴致勃勃的先进了山,他一进山,就看到一个躲在草丛里的灰兔,渝安坐在马背上,弯弓搭箭   长箭飞出去的那一瞬间,灰兔却先一步的察觉到了危机,警惕的飞蹿到了另一个草丛。   灰兔蹲在草丛里,似乎是以为这里安全了,没有再动弹。   “……”渝安在心里暗骂一声,又从箭筒里拿出箭,对准了灰兔。   咻的一声,长箭飞出去,擦着灰兔的身体,消失在了草丛中。   灰兔蹦跳着离开了。   渝安眯着眼,有些不太开心的继续朝前面走去。   他刚走到前面,听到了长箭破空而出的声音,咻的一声,也不知道射中了什么,渝安想了想,朝声音发出的声音过去。   席辞墨回头,看着渝安,道:“怎么?”   刚刚不是跑的还挺快的吗,说怕被抢了猎物,所以不肯跟自己一起,怎么现在又跑回来了?而且还两手空空的,一脸的沮丧。   渝安假装没听懂席辞墨话里的意思,他看着短短一会功夫,席辞墨就已经猎到的几只野兔,有些羡慕道:“我准头不太好。”   席辞墨道:“我教你?”   渝安要面子,不肯让他教,道:“算了,我们先去钓鱼吧,之前我跟你说,这附近有条河,那河里的鱼都格外的鲜嫩,翻过前面那座山就是了。”   他想吃烤鱼了。   席辞墨点点头,示意渝安带路。   那条河确实不远,翻过了前面的那座山,再走了一会,就看到一条清澈的河水。   河流并不急,偶尔有几条鱼跳出河面上,溅起的水珠在阳光下格外的绚丽。   禁军回去取鱼竿了,现在还没到。   渝安在地上捡了一个小石块,往河面上一仍,打出了几个水花,渝安一笑,回头去看席辞墨,道:“这里的风景好看吧?”   席辞墨盯着渝安看,嗯了一声。   渝安的脸一红,咳了一声,继续看河面,嘟囔道:“我让你看风景,你看我作甚。”   席辞墨上前,站在渝安的旁边,两人安静的看了一会风景,颇有些岁月静好的意思。   过了一会,回去取鱼竿的禁军回来了。   渝安找了一个地方,熟练的把鱼线抛到河里,然后盘腿坐下,道:“等一会吧,多钓几条鱼,一条清蒸一条红烧。”   席辞墨第一次钓鱼,不太自然的把鱼线抛到河里,坐下来的时候,从袖兜里拿了一个小小的纸包,用绳子绑着的,递给了渝安。   渝安不明所以的接过来,“这是什么?”   “打开看看。”   渝安打开纸包,发现里面是几块桃酥,失笑道:“你怎么……还专程把桃酥也带出来了?”   说着,渝安拿了一块桃酥,递到席辞墨的唇边。   席辞墨吃了一块桃酥。   渝安这才拿了一块桃酥,塞进嘴里,把纸包合起来,放在旁边之后,他一边慢悠悠的吃着桃酥,一边道:“今儿的天气可真好。”   席辞墨嗯了一声。   渝安有些疑惑道:“怎么今天突然想起要来云凤台?”   席辞墨伸手擦去渝安嘴角的饼屑,道:“前一阵子太忙,今日得了些空,陪你出来转转——不喜欢吗?”   渝安先是点头,然后又满脸遗憾道,“喜欢啊,不过刚刚那出《牡丹仙子》的戏我还没看完呢,才看到一半,过几天你与我一起去戏楼看吧。”   席辞墨答应了。   渝安又是一笑,眼睛也弯弯的,过了一会,渝安左右看了看,然后凑到席辞墨的面前,亲了他一下。   席辞墨的眼神一沉。   渝安看懂了。   唔,说起来,他们两个前段时间都确实太忙了一些……   渝安压低声音,在席辞墨的耳边小声道,“待会早点回宫吧。”   席辞墨握了握渝安的手,“好。”   渝安眼角的余光瞥到一边的鱼竿,顿时惊了,一把抽出手,提起鱼竿一看,果真钓到了一条鱼。   渝安立即就快乐了,一扫刚刚在射猎时的沮丧。   —   回到云庆宫的时候,他们带了五条鱼,都是在云凤台的那条河里钓到的,渝安钓到了四条鱼,席辞墨只钓到一条鱼。   当天的晚膳,煮了两条鱼,一条清蒸一条红烧。   —   三天之后,老信王病逝了。   在老信王的灵堂上,老信王妃险些哭晕了过去,她虽然讨厌老信王的风流妻妾成群,也愤怒老信王以前太偏心妾室生的小儿子,但是她跟老信王毕竟也是几十年的老夫老妻了,老信王的离开,老信王妃也非常的难过。   等办完了老信王的葬礼之后,老信王妃因为悲伤过度,身体也不如以前那么硬朗了,为此,信王跟信王妃都格外担心她,还特意跟宫里请了太医过来帮老信王妃把脉。   得知此事之后,渝安亲自出宫,带着欧阳太医来了一趟信王府。   信王府上下都十分感动。   渝安在信王府待了一会就离开了,然后又顺道去了一趟丹轩酒楼跟摇轩,转了转,然后才回宫。   刚回到宫里,阿恒跟阿乖就跑过来,期待的问:“君父有给儿臣带糖人吗?”   两个小家伙现在都很喜欢吃糖人。   渝安之前每次跟席辞墨出宫之后都会记得给他们带糖人,但是今天没带。   阿恒跟阿乖的脸上满是失落,“君父为什么没有买糖人啊?”   渝安有些无奈的道,“欧阳太医前两天才告诉你们,你们最近不能吃太多糖,再这样吃下去牙就要坏了。”   阿恒是长子,倒是更懂事一些,虽然有些失落,但还是乖乖的点头,“哦,那就不吃了。”   阿乖耍小聪明,“那我们不吃糖人了,那能吃冰糖葫芦吗?”   渝安想也不想道,“不能。”   连冰糖葫芦也不能吃啊……   阿乖还想再问,看到席辞墨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口,立即道:“父皇!”   阿恒:“父皇回来了!”   席辞墨走到渝安身边,道:“刚刚在说什么?”   阿恒跟阿乖都很怕父皇,闻言,打了一声招唿,兄弟俩就一熘烟的跑了。   渝安乐不可支,跟席辞墨解释道:“他们想吃糖人,我没给他们带。”   席辞墨赞同的点头,“确实不能再吃了。”   说完,席辞墨拿出了一封信,递给渝安。   渝安好奇的接过信,看到信封上面写的是白芷行宫。   白芷行宫?   慕容太后这几年都是住在白芷行宫。   渝安一边拆开信,一边问道:“你母后在信里说什么了?”   席辞墨道:“母后准备回宫了,她知道阿恒跟阿乖,还有小翼都长大了,很想念他们。”   慕容太后当年因为慕容家偷养私兵的事情,感到愧疚的同时,她也想为慕容家求情,所以就主动提出,她去白芷行宫住上一年半载。   而慕容太后却在白芷行宫里住了好几年,是她自己不想回宫的,想在外面再多待一阵。   渝安看完了信,道:“那我待会交代一下,母后回来的那天,在云鹤阁摆个家宴,为母后接风洗尘。如何?”   席辞墨颔首,“好。”   渝安把信放在一边,让宫人拿去放好,然后跟席辞墨出去走走,路过殿门外的那棵梧桐树的时候,渝安停下来看了一下。   席辞墨看他,“怎么了?”   渝安认真的说道,“我想在云庆宫再种一棵梧桐树。”   席辞墨点头,“随你。”   说着,席辞墨想起一件事,道:“我刚刚听说,你今日下厨了,怎么没给我送来?”   渝安脸上笑容都消失了:“你怎么知道的?我明明都交代过了,暂时不准告诉你的……”   席辞墨突然就笑了,稍纵即逝,“无碍,我知道你厨艺差。”   渝安:“……闭嘴吧。”   【全文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