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重生之前夫难追 作者:沐沐不是王子   豆腐VIP 2021-10-18完结   文案:   作为集团最得力的干将,席恙在父亲的安排下,故意嫁给了对头家的老大封亦。   结婚三年,他不择手段,差点毁掉封亦的一切,甚至连对方的亲人好友都没有放过。   而等席恙认清自己对封亦的感情,幡然悔悟时却被仇人废掉双腿,弄瞎眼睛,丢进海里,落了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只是席恙没想到他会重生回与封亦初遇的那一天。   重活一世,席恙下定决心改过自新要用往后余生去爱封亦。   然而原本应该对他一见钟情的人,却在标记了他后,把他扔到了一帮无恶不作的混混手里,然后冷漠离去。   ……   后来,席恙才发现,被他伤透了心的男人竟也带着上辈子的记忆……   席恙,“老公,我错了,我很想你。”   封亦掐住眼前人的下巴漠然道,“我也很想你,想的恨不能将你挫骨扬灰,然后吞了。”   PS:双洁,追夫,abo无生子,有私设,强O强A,受上辈子确实不是一个好人,妥妥的反派,重活一世才变好。   主cp:席恙(不择手段后悔悟受)Vs封亦(翻脸无情大佬攻)   副CP:代泽(杀手受)VS秦礼(刑侦队长攻) 第一章 饶过我   “封亦,饶过我……”   港城二号码头,细雨混合着席恙低弱的呢喃飘散在风里,他躺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姿态狼狈,衣裳散乱,浑身弥漫的信息素气味都在无声的向身边的男人表达着顺服和讨饶。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求人。   但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漠的声音凝成一线直直地刺入他的耳膜,“晚了。”   继而席恙感觉到紧抓着的西装裤腿从手中抽离,男人缓缓站起身对在场的人道,“他给你们了。”   随即他脚下一转,毫无留恋的大步离去。   看着对方越来越远的背影,席恙虚握了两下掌心,终于认命的闭上眼睛。   这个人恨他恨到连亲手杀了他都不愿意。   “好好招待招待席少,咱们今晚有怨抱怨,有仇报仇,千万别亏待了他。”旁边突然有人出声说。   随着声音紧跟而来的,是扎进眼眶闪着寒芒的刀锋。   席恙抽了口凉气,手条件反射地捂住双眼,鲜红灼热的血液顺着指缝蜿蜒而下,嘴里却未吭一声。   “骨头挺硬。”有人又恶狠狠地啐了一句,下一秒子弹打穿了席恙的膝盖和小腿。   闷哼压在了喉咙深处,席恙疼的蜷缩起身体,唇依然抿的死紧。   直到非人的折磨持续了两个小时,四肢全废的他被一枪击中心脏,迎来了解脱。   席恙被丢进海里,当冰冷刺骨的水倒灌进口鼻,意识弥留之际,他终于在心里无声地念了一遍那个人的名字,“封亦……”   半天之前,他还是封亦名正言顺的合法爱人。   半天之后,他被封亦抓着手在离婚书上签了字并且被对方丢在了这里,成了任人鱼肉的丧家之犬。   但席恙没法怪任何人。   三年前的今天,他为了父亲交代的任务故意接近封亦并成功与对他一见钟情的封亦结了婚,而后在接下来的一千多个日夜里,席恙利用封亦的感情和其伴侣的身份干下了很多伤害对方的事情——   他害死了封亦的父母兄弟,差点毁掉这个男人的一切,甚至……连他们共同的孩子都没放过。   而等席恙心里生出后悔这种情绪时,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对他这样一个害夫杀子,天理不容的人来说,如今落得这样的下场,这是他应得的报应。   甚至于他,这样的死法实在太过温柔了一些。   席恙的灵魂飘起来,他很清楚自己罪有应得,但临了还是不可避免的生出了一些不甘的情绪。   封亦,这个曾经无底线的宠溺和纵容了他三年的男人,不知道日后会便宜了谁?   席恙感觉到胸口那颗已经破裂的濒死的心脏处传来一阵不亚于被子弹击中时的剧烈绞痛,他接受不了,可他已经要死了。   他只能带着这样的不甘让自己面目全非的尸体沉进暗不见底的深海里。   ……   “席少,站这想什么呢?”   强光刺入眼皮,玻璃杯碰撞的脆响和一道不算难听的男声同时涌入耳朵,席恙下意识的抬手挡了挡头顶的光线,随即睁开了眼睛。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嘴角含笑的青年的脸,席恙越过他看向四周,现场衣香鬓影,身着礼服的俊男美女们在富丽璀璨的水晶灯下伴随着舞曲轻轻摇动身体,酒杯的碰撞和谈笑低语时不时的从各处传来……这是一场再正常不过交际晚宴。   可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不是已经死了吗?   席恙摸了摸胸口的位置,饶是在生死面前都处变不惊的他此刻在内心深处也禁不住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分不清这到底是梦还是什么?   然而现实没给他思考的机会,因为旁边突然有人稀奇地嘶了一声,惊讶道,“封家的那位怎么来了?”   听到这个姓氏,席恙条件反射地把目光转向门口,下一秒,他对上了一双再熟悉不过的似刀尖般锐利的深色双眸。   “……封亦?”席恙的嘴唇动了动,瞳孔不可置信的细微颤栗起来。   男人似乎是听到了这声低唤,他脚下微顿,遥遥与席恙对视,片刻后对方裹着满身的寒霜朝席恙大步而来,随即在他面前站定,冷声道,“你叫我?” 第二章 送上门   席恙无法对当下的情况做出反应。   刀锋刺进眼眶和子弹击中心脏的痛感还在,面前男人弃他而去时,留在视网膜上的那道冷漠的背影依然清晰。   可现在,他与封亦在富丽堂皇的宴会厅内面对面站着。   席恙一向是个镇定冷静的人,此刻他却只能楞在当场,怔然地看着逆光站着的男人,什么都无法思考。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而当他回不过神来的时候,封亦锐利的目光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青年,眸色深处正翻涌着滔天的恨意和刻骨的爱恋。   旁边有人不禁惊讶地瞪大眼,然而还没等他们瞧个究竟,封亦眼皮一阖,再睁开时,眸中情绪已经收敛的干干净净,只剩一片冷然,仿佛刚刚那些几乎要满溢而出的矛盾情感都是别人的错觉。   席恙一直没有说话,周围的声音仿佛隔了层膜,整个世界充满了不真实感,他混沌而又茫然。   在冗长的沉默中,封亦似乎失去了耐心,想要离开。   看到对方的动作,席恙的手先于意识抓住了封亦的手腕,与此同时带着一点幽冷香味的信息素气味在空气里弥漫开来。   四周顿时响起了一片抽气声。   一个omega对着一位alpha主动释放信息素,只代表了一种意思——顺服和qiu欢。   这样的事私下里并不少见。   但在AO齐聚的公众场合,在随时都有可能上热搜的名流聚会上,一个omega有这样的行为实在是……太少见。   毕竟对于柔弱的omega们来说,矜持是他们最重要的一点品性。   现场已经有alpha因着omega信息素的吸引而蠢蠢欲动,有人忍不住朝席恙靠近了一些,而席恙毫无所觉。   他一心一意的把目光投注在眼前男人的身上。   当初在所有的恶劣行径败露后,在跟封亦关系降至冰点的最后几个月时间里,他常常会用这样的手段求封亦留下。   “放手,”头顶响起男人淬了冰般寒凉的声音。   席恙眼睫微颤,抓住封亦胳膊的手却更加用力了一些。   “封少,送上门的优物,不收白不收。”宴会厅内突然有人嬉笑着说了一句。   封亦冰冷的视线扫过众人,继而嘴角慢慢的荡出一点笑来,“也是,”他说。   话音刚落,席恙感觉到自己的手腕被对方反抓在手里,继而他被扯上了宴会厅的二楼。   身后传来一两声戏谑的哨音,但席恙什么也听不到,他跟着封亦进了二楼的一间休息室。   随着门被甩上的巨响,带着很强攻击性的alpha的信息素铺天盖地的压了下来,与此同时席恙的唇上传来剧烈的痛感。   封亦咬了他。   这个想法在脑内刚形成的瞬间,席恙立刻身体前倾,试图加深这个混合着血腥味的吻。   封亦制止了他的动作,更加恐怖霸道的信息素侵略进席恙的四肢百骸。   “你别生气。”席恙额头沁出一层细密的汗水,他释放着自己的信息素,试图安抚眼前高大的alpha。   但他的举动反而使封亦变得更加暴怒。   恐怖的alpha信息素几乎凝成一把把有形的利刃企图把身下的人凌迟。   席恙的脸色隐隐有些发白,二人紧贴的唇齿间也溢出了一声很低的闷哼,下一秒,他的身体被翻转压趴在了墙上。   黑暗中皮带被扯开,身材高大的alpha从身后粗暴的压了上来。   这是一场没有任何欢愉的xing爱,带着单方面的发泄,已经很久没有承受过的席恙手指蜷起,在墙壁上狠狠抓了一道。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身体的钝痛已然变得麻木,封亦终于抽身而出,空气里带着凛然杀意的信息素气息也渐渐归于平静。   片刻后,席恙被丢开,他顺着墙壁滑下,狼狈地跌坐在了地上。   房间里传来整理衣服的声音,接着头顶的大灯被打开。   席恙眯了眯眼,泛着潮红的眸子看向蹲在自己面前的男人。   “封亦?”他伸出手去想要触摸对方,男人俊朗的眉眼都是自己记忆中最熟悉的样子,“我还活着?”   现实没给他反应的机会。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死?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能见到封亦?   但面容冰冷的男人一言未发,他拦住席恙的手,那双深色的眼眸盯着席恙看了很久,随后俯身把他抱了起来。   跟过去一样,席恙习惯性地勾住了封亦的脖子。   封亦又低头看他一眼,打开了休息室的门。   楼下的人显然对封家掌权者的八卦很感兴趣,宴会不但没散,人数反而比之前又多了一些。   见他们出来,众人的目光立刻整齐划一的望向二楼。   “嘶——,他还真把人给办了?!”有个alpha耸着鼻子吃惊地小声喊道。   其他人也当然闻到了情事刚过,AO信息素混合交融的那种奇异味道,就算是对信息素气味不敏感的beta,看着席恙身上凌乱的衣服和红肿破裂的嘴唇,也明白他们刚刚发生了什么。   有人的神情顿时变得微妙起来,但处在焦点中心的两个人对周围的目光都视若无睹。   封亦没有看任何人,他抱着席恙一步一步下了楼梯。   直到离开宴会厅,席恙的视线也从始至终都停留在封亦的脸上,他暂时什么都不打算问了,因为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被封亦这样抱过了。   他贪恋对方怀里的这点温暖。   只是这点温暖留存的时间太过短暂,当到了车前,封亦直接把人往里一丢,然后上了车。   席恙收回因为关门太快差点被夹断的脚腕,主动去拉封亦的手。   他被封亦的信息素激的发了情,此刻正需要安抚。   然而在他触碰到封亦指尖的同时,封亦的手猛地掐住席恙的脖颈,狠狠地把人掼在了地上。   席恙抬头看向坐进沙发椅,半张脸都陷入阴影里的封亦,对危险本能的感知让他知道,这个男人想杀了他。   但最终封亦还是松开了手,沉声吩咐等候的司机,“去D区。”   席恙愣了愣,D区是港城最乱的地方,他不知道对方去那里做什么?   不过很快他就有了答案。   在D区犯罪率最高,最混乱, alpha混混和人渣最集中的街道上,封亦把席恙丢下了车,然后像之前一样,弃他而去。 第三章 不爱了   如果有人问席恙最怕什么。   以前没有,现在他有了,他怕封亦离开的背影。   这让席恙感到绝望。   他追着封亦的车跟了几步,然后眼睁睁看着对方拐过街头,消失不见。   “封亦!”席恙有些失控的从快走变成了跑,但很快附近循着信息素而来的alpha混混们拦住了他的去路。   “哟,这里有个发qing的,”为首的混混舔了舔嘴唇,微微凑近了端详着席恙的脸赞了一声,“漂亮!”   “何止是漂亮,”身后小弟们盯着席恙吞了吞口水,猥琐笑道,“老大,这个看上去比您喜欢的那位电影天后都……美!”   “我们捡到宝了!”另一个小弟拍了把同伴的大腿兴奋道。   其实就席恙的长相来说,他的面容确实精致到无可挑剔,但眉眼和气质都偏于冷淡,就连fa情时浑身弥漫的信息素气味都像霜雪覆盖下的寒梅,幽幽淡淡,带着只可远观的疏离和清冷。   用美来形容他,实在不太贴切。   但混混们读书太少,顿了半天,也只想到了这么一个字。   然而天上掉下来的这块‘宝’的美显然是带着刺的,见被人挡住了路,席恙冷声道,“让开。”   “嘿,还挺野,”混混堆里传出了几声嘻笑,下一秒,十几道alpha信息素肆无忌惮的同时朝席恙直扑而来。   席恙眼神微冷,几乎是在同时,比对方恐怖数倍的攻击性信息素从他身上四散而出。   在绝对的等级压制下,周围的alpha瞬间溃不成军,倒了一片。   混混们的眼神从chui涎变成了恐惧,他们惊疑不定的看着席恙,一时分不清面前站着的这位到底是omega还是alpha?   不远处,关了大灯,藏在阴影里的封亦透过车窗看着这一幕,眸中神色晦暗幽冷,无端叫人心底发寒。   “开车。”片刻后他说。   前方司机应了一声,黑色宾利这才悄无声息的真正离开了D区。   兜里嗡嗡震动的手机把席恙的理智拉了回来,他收敛了信息素,平静开口道,“滚。”   地上的混混们听闻一股脑的爬起来,嘴上说着对不起,是我们眼瞎,脚底一个比一个快地抹油跑了。   等人都散干净,席恙拿出手机,当看清来电显示时,他不禁愣了愣,然后接起电话。   “你在搞什么?”听筒里传出一个明显带着火气的中年男声,“这就是你接近封家小子的计划?”   “……什么?”席恙有些迷茫。   他的疑惑更加触怒了电话那头的人,对方冷声道,“你今晚在伯莱公馆干的事已经上了热搜,0036,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   0036?   席恙已经很久没有听父亲这样叫过他了,在曾经他一步一步把封家推入绝境,在相继害死封亦的爷爷和母亲后,父亲对他的表现很满意,从此便喊他的名字而不是这个已经快被遗忘的编号。   “好的。”席恙说,虽然到现在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那边哼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席恙拿下手机,在要关掉屏幕的一刻,他不禁盯着上面显示的时间愣住了。   2018年7月16号。   席恙的呼吸渐渐变得有些急促,数秒后,他疾步走向大街,从路口随便逮住一个人问道,“现在是几几年几月几号?”   “操,哪来的神经病,你他妈……”   “说。”席恙直接利用信息素压制住对方。   骂骂咧咧的路人顿时老实,他缩了缩脖,赶紧抬胳膊看了眼表回答,“哥,现在是2018-7-16晚11点20分。”   不是我的时间错了,席恙皱了皱眉,终于在脑子里隐隐形成了一个猜测,但这也太荒诞离奇了一些。   原地站了片刻,席恙放开路人,打车离开D区,朝着城中心而去。   当他到达天河小区,进了01栋别墅,看到站在落地窗前正翘首以盼的林芷兰和客厅里来回踱步的席策时,猜测被证实。   面前的二人是他名义上的养父母。   而曾经他们早已都死在了席恙的面前。   “小……小恙,”见他进来,席策立刻停住脚步,神色明明很焦急,却还是盯着席恙小心翼翼地问道,“热搜的事你看了吗?”   席恙摇了摇头。   “那你要不现在看看,然后跟夏先生商量一下该怎么处理?”   “……我先休息一会。”席恙说。   之后他把焦头烂额的夫妻两扔在客厅,径自上了楼,他现在的情况不适合跟人谈论任何事情。   大约过了两个小时,席恙消化掉自己重生的事实,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席家夫妇两依然待在客厅,见席恙下来,二人都从沙发上站起身。   “热搜又多了一条。”席策忍不住把手机递给他。   席恙接过一看,只见微博上“omega主动勾引,封家掌权人竟照单全收”,“送上门的优物,不要白不要”,“alpha公众场合强迫omega,上流社会的圈子到底有多乱?”“omega的人权”等等一系列词条因为聚会上他跟封亦的互动而挂上了热搜。   而每条博文下面,都配有聚会现场他们二人或清晰或暧昧不明的照片。   但席恙此刻顾不得这些。   他意识到,今晚的聚会原本应该是自己跟封亦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见面。   上一世在晚宴现场,封亦会主动过来跟他打招呼,抱有目的的席恙会跟他喝杯酒,聊几句,然后交换联系方式,为他们日后关系的发展奠定一个美丽的开端。   然而事实并不是这样。   席恙想起几个小时前封亦那双淬着冷光的锐利双眸,心脏不可抑制的抽紧。   他猛地抓起车钥匙,快速出了门。   从席家到封亦住处的路程并不远,二十分钟就到,当席恙关上车门,想要抬手敲眼前的大门时,却猝不及防地对上了正站在二楼阳台上抽烟的封亦的视线。   两分钟后,席恙站在了封亦面前。   “封亦。”席恙叫了一声,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细微颤音。   他以为会换来一如既往的无视或者冷冷的一句,“你还活着。”   可是没有,对方只是漠然地问,“你谁?”   席恙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难道自己猜错了?可是眼前男人看他的目光分明是冷的。   不该是这样。   席恙想起两人未决裂前,封亦满心满眼都装着自己的眼神,如果这个男人不记得上一世他的背叛和伤害,又为什么会是这个态度?   “封亦,”席恙忍不住又叫了一声,“你……不认识我了?”   “我为什么要认识你?”封亦平静反问道,接着说,“我没有去记pao友名字的习惯。”   席恙听闻瞳孔不禁缩了缩,他不知道自己该庆幸封亦并不记得他们曾经发生过什么还是该难过,重活一次,曾经对他一见钟情的人,似乎也已经不爱他了。 第四章 我不会娶你   席恙平生的失态可能大都用在了这几个小时里,他没有再回家,而是浑浑噩噩的去了一套自己的公寓。   犯蠢了。   在彼此关系破裂后,席恙曾经有很多次主动释放信息素来向自己的alpha求欢,但封亦直到他死,都没有碰过他一下。   如果对方真的有记忆,封亦是决计不会在今晚抱他的。   可是那个男人的眼神为什么会那么冷呢?   席恙坐在沙发里,慢慢抱住了自己的膝盖,好像那冷透进了他的心脏,连他全身的血液都冻住了。   重活一世,难道有些事情也发生了改变么?   席恙不知道。   他只记得原本接近封亦的任务不是他的,是封亦偶然间看到他,从此放在了心上,四处托人打听,父亲听到这个消息,便改变了计划。   于是席恙便被推了出来。   封亦很少参加娱乐性质的聚会,为了引他出来,同样很少参加这类活动的席恙破天荒地主动到了现场。   不出预料,没多久封亦就来了。   当时的封亦虽然已经坐在了封家掌权人的位置,但那时候的他才26岁,正年轻气盛,性格也没有现在这般冷沉,整个人锋芒毕露,带着未经挫折的张扬疏狂。   见到日思夜想的人,他眼里的惊喜藏都藏不住,端着一杯酒就朝席恙走来。   “你好,我叫封亦。”他简洁明了地先做了自我介绍,然后带着几分见到心上人时略显赧然的笑意道,“可不可以认识一下你?”   席恙回以恰到好处的笑容,与他碰了碰杯,也说了自己的名字。   “席恙,这个名字好听,是荣业集团的那个席家吗?以前没见过你。”   “这几年一直在国外,半月前刚刚回国。”席恙道。   “这样,那港城你还没玩过吧?要不我们交换一下联系方式,到时候我带你去转转。”   说话的封亦仿佛不是高高在上,动动手指业内都要跟着抖几下的掌权者。   他更像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大男孩,见到喜欢的人,说话没有任何的花言巧语,有的只是满心满眼的期盼和故作镇定的背后那点不为人知的赧然和紧张。   席恙默默观察着眼前的男人,片刻后,他笑着把自己的号码输进了封亦的手机里。   自此没多久,港城便多了一对人人倾羡的恋人。   他们的恋爱开始的那么顺理成章。   那时候的封亦以为自己遇到了命中注定的爱人,可是直到后来,他才明白,回应他的是一场彻头彻尾,处心积虑的骗局。   “这到底怎么回事!?”   封家主宅的书房里,封老爷子坐在轮椅上,把手机扔到了封亦的脸上。   坚硬的金属外壳砸在封亦的眉骨,发出砰的一声响。   当事人却毫无所觉,他木然地垂眼看着手机屏幕上的照片,回道,“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你!”老爷子显然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一个回答,他一怒之下,把手上盘的两颗玉石又朝封亦砸了过去。   封亦身为封家长孙,一向守规矩不胡来,不曾想一折腾就闹个大的。   老爷子气的胸口不住起伏,他强压着怒火冷声道,“现在你说怎么办?这件事对你对封家的名誉影响都很大,必须想个解决办法。”   “热搜我已经叫人撤了。”封亦抹了把额头上被砸出的鲜血,没什么表情地说。   “就算撤了流出去的照片也不少!撤了有什么用?!我警告过你,在外面不要胡来,就算看上了那个omega,私下里跟他接触不就好了,非要在别人眼皮子底下来那么一出,你知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你!”   老爷子抖了抖手指,恨铁不成钢的骂了句,“简直混账!”   封亦垂着眼没有吭声,今晚确实是他冲动了,从见到席恙的那一刻,他的行为就在失控,此刻被老爷子指着鼻子骂,他也无话可说。   “行了,”骂够了之后,老爷子摆摆手,沉声交代道,“你现在就去跟席家接触,看看他们想要什么?敢当众勾你上手,必有所图,不管要什么,都答应他们,让席家站出来澄清,这笔账,留着日后再跟他家算。”   “我不去。”封亦却道。   “什……”老爷子那双隼鹰般的眸子瞪着封亦,唇边的法令纹抖动几下,到底是忍住了没有再训人,只哼道,“你不想去就不去,我让别人走一趟,但你以后要安分一点。”   封亦嗯了一声,退出了书房,恰时兜里的手机震了两下,有人打了电话过来。   “亦哥,出来喝酒,我哥也在。”听筒里传出一个清亮的青年男音。   “……好。”封亦说。   席恙在自己的公寓待了一整晚,第二天才回了家。   封家已经有人找过了席策夫妻二人,此刻他们跟昨天一样,正在客厅里等着席恙。   见他回来,席策便把封家的意思传达了一遍,大意就是只要席恙肯站出来把他跟封亦的事情全揽在自己身上,承认是他主动勾引对方,跟另外一个当事人完全没有关系,席家这边想要什么,他们都可以考虑。   “小恙,封亦那里到底是个什么态度?不是说他挺喜欢你,还在托人打听你吗?可你们昨晚的见面似乎并不愉快。”   “而且……,”席策觑着席恙的神色小心道,“听说封亦昨晚半夜还去跟秦家的小少爷一起喝了酒,二人举止很是亲密。”   听到这里,一直没什么反应的席恙眸中微微泛起冷意,他沉默片刻,再抬头时,已经有了决定。   “我要跟他结婚。”   “谁?”席策下意识的反问。   “封亦。”席恙道。   “……要不你再考虑考虑或者跟夏先生商量一下?”席策斟酌着说。   按照计划,如果封亦对席恙有意思,愿意发展关系,想跟他恋爱,甚至最后跟他结婚,那再好不过。   可是现在封亦态度不明,那么这条计划应该重新考虑才是。   “不用商量,”席恙却平静道,“父亲的目标就是让我接近封亦,这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机会,我会跟他结婚。”   而在半个小时之后,席恙收到了封亦亲自打来的电话回复。   “我不会娶你。”封亦说。 第五章 你别后悔   席恙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他的另一位Omega亲生父亲曾给他下过诊断:有情感障碍,天生缺乏共情能力,没有同情心和同理心,可能路上死一个人或死一条狗在他眼里没有区别——席恙是天生的再完美不过的刽子手。   但这样的一个人却在封亦的身上尝到了爱憎悔,求不得的滋味。   席恙很久都没有说话,耳朵里只有彼此压得极低的呼吸声。   过了半晌,席恙才轻声问道,“那你想娶谁?”   没有质问的意思,他的话里更多的是迷茫,就像没想过封亦会不爱他了一样,席恙没想过封亦会拒绝跟自己结婚。   上一世他跟封亦从认识到相恋,再到举办婚礼都很顺利成章。   这让席恙忽略了如今封亦本身的态度,理所当然的觉得他们就该在一起。   然而电话那头的男人把他从怔然中敲醒,“任何人都可以,你不行。”   “可是我想跟你结婚。”席恙说,可能无法接受,他想象不出封亦把戒指戴在别人手上的样子。   “为什么?”封亦默然片刻,道,“我们只见过两次,为什么你要跟我结婚?”   “因为喜欢你。”席恙未经思索地脱口而出,仿佛这个答案已经在心里形成了很久。   封亦却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般,冷冷的笑起来,那笑声莫名使席恙喉咙发紧,他想说点什么,但电话那头没给他机会,屏幕猝然变亮,通话结束的提示语十分清晰地映在席恙眼底。   切断通话,封亦靠着阳台护栏低头给自己点了根烟,他的眸底幽幽沉沉,如果近看,会发现里面正翻涌着令人心惊的恨意。   我喜欢你。   曾经席恙也说过这句话,不管是他们关系决裂之前还是决裂之后,然而这个人嘴上说着喜欢,转眼却害得他家破人亡。   憎恨翻江倒海地冲击着封亦的心脏,他的理智变得摇摇欲坠。   在什么都记得的情况下,还这么毫无负担的把这几个字挂在嘴边,他怎么敢?   封亦猛然把烧得猩红的烟头攥在手心,拿着车钥匙大步下了楼。   “去哪?”封老爷子却推着轮椅挡住了他的去路,“麻烦都还没解决,你又打算跑了?”   封亦闭了闭眼,强压下心中的恨意,沉声道,“我不会娶他。”   “你以为我想让你娶!”老爷子的声音也提高了几分,“要不是你干下了这混账事,我们会这么被动?!”   封家是百年家族,在港城说是能呼风唤雨也不为过,而席氏只是近些年的一个新起之秀,背后没有根基,虽然也跻身了上流社会,但在老爷子这里只能算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小门小户。   如今这小门小户想跟封家攀亲,那纯粹是懒蛤蟆想吃天鹅肉。   可是形势比人强。   封亦刚坐上掌权人的位置不到一年,地位还不稳固,家族里虎视眈眈地盯着他的人不少。   二来,新旧掌权者交替,集团内部也正是动荡之时,封亦又太年轻,行事风格难免狠辣张扬,不留余地,因此招了不少人的记恨。   再者封家虽然家大业大,但也有竞争对手,那些对头们时刻在蠢蠢欲动,就等着从这位年轻的领导人身上咬下一块肉来或者直接把他生吞活剥。   于是老爷子一直叮嘱封亦要谨慎,不要给人抓住把柄,有可乘之机,封亦也一直做的很好,这次却……   封老爷子叹了口气道,“如果那个Omega执意要嫁你,你就先把他娶了,等这事儿过了,找个由头再离了就是。”   事情发酵到现在,已经不单单是豪门少爷的花边新闻那么简单,各方势力在里面推波助澜搅混水,硬是把封亦的行为歪曲成了强迫,然后跟Omega的人(权)放在了一起。   而最近社会上广大民众恰好也都在呼吁国家制定专门保护Omega不受alpha侵害的法律条例。   相应的议案也已经在起草之中。   上升到这种敏感层面,问题解决起来就变得相当棘手,互联网传播速度太快,民众早已吃瓜吃到群情激愤,甚至已经有人拉了追责的横幅到了封氏总部大楼的门前。   以至于封氏市值一晚上蒸发掉了几十亿,名声也一落千丈。   这种时候,若身为Omega的席恙不站出来说句澄清的话,那最简单的解决办法就是娶了对方。   等两人一结婚,网上的谣言便不攻自破。   但封亦却道,“我不会娶他。”   “那你干嘛碰人家!”老爷子有些怒不可遏。   封亦眼皮一撩,语气十分冷淡地说,“送上门的,我为什么不要。”   封家老爷子被自己亲手培养的继承人气的差点心梗,身后的管家连忙去给他拿药。   过了好一会儿,老爷子的脸色才缓和了几分,他疲惫的手背朝外一推,“你回去吧,这事儿没得商量,下午我就让人去跟席家定下你们结婚的日期。”   封亦也懒得再跟对方争执,临离开前只丢下了一句,“我的决定不会改变。”   “不改变就把家主的位置让出来!”老爷子吼了一声,继而语气带着明显的失望道,“你回去自己考虑考虑。”   封亦的脚步定在原地,半分钟后,他冷着脸离开了封家主宅。   “我的打算就是这样,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了就没有了,父亲。”席恙坐在卧室的床上,盯着视频里的中年alpha平静说道。   alpha浅棕色的眸子也盯着他,语气冷沉道,“我听说封家小子并不怎么喜欢你,就算你们结了婚,你恐怕也会被边缘化,接触不到封家的商业机密。”   “感情可以后期培养,您应该对我抱有信心,父亲。”席恙没什么表情地说。   视频中的alpha没有在第一时间出声,他盯着席恙观察了几秒这才开口道,“你似乎对跟封家联姻这件事很积极,还有……你是不是该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要在晚宴现场主动释放信息素?”   席恙眼睫一眨,而后不动声色地与眼前的alpha对视,他知道,曾经的自己就是两位父亲手中的一个提线木偶,父亲们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他自己从来不会多问一句,也不会去做任何多余的事情。   这次他积极的确实有些反常。   但席恙心里没有丝毫慌乱,他只平静地反问道,“您交代任务的时候说要视情况随机应变,我的做法错了?需要我结束任务现在回来吗?”   alpha父亲似乎被这个理由说服了,对方沉默片刻道,“0036,以后不要再擅自做主。”   结束通话,席恙把手机放在一旁,然后静静等待,他相信再过不久,封家那边就会重新有答案。   毕竟多活了那么几年,他知道封老爷子是一个极其爱惜自己羽毛的人,对方不会允许封家名声受损。   封亦会迫于压力跟他结婚。   然而席恙最先等来的不是封家的答复,而是封亦本人。   “下来。”当在电话里听到封亦的声音时,席恙快速地往家门外看了一眼,随即踩着拖鞋蹬蹬蹬地下了楼。   当远远看到站在车旁的那道身影时,席恙低落的情绪变得有些兴奋。   他快步走上前,然后问道,“你来找我,是准备跟我结婚了吗?”   封亦没有立刻回答,只拉开车门示意席恙上车。   席恙坐进副驾,车子便离开席家,朝着郊外而去。   一路无话,等到了一座还未开发的山脚下,封亦踩了刹车,把车停在了路边。   “提你的条件,除了结婚,其他我都可以答应。”   席恙原本一直在盯着封亦冷峻的侧脸看,听闻对方的话,他心里的那点兴奋消失了。   “可是我只想跟你结婚。”他轻声说。   席恙对自己父亲撒谎,说为了任务,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想回到封亦的身边,他没有办法忍受封亦爱人的位置被别人取代。   然而他的话让封亦压抑了一路的戾气终于失控,alpha信息素带着恐怖的攻击意味笼罩住车内唯一的Omega。   与此同时封亦的身影也骤然逼近席恙,随即看着他一字一顿道,“如果你跟我结婚,我会彻底标记你,之后不会再跟你上床,等你fa情也不会给你信息素安抚,我也不会允许你去清洗掉标记,日后你只能在没有alpha信息素的煎熬和痛苦中日复一日的活着,直到死去,这样你也要跟我结婚?”   听到他的话,席恙眼睫颤了颤,依然回道,“嗯。”   封亦这次盯着席恙看的时间比任何一次都长,眸中神色又晦涩不明,席恙莫名有点不敢与他对视。   就在席恙忍不住偏开头的时候,封亦抬手抽掉他腰间的皮带,沉声道,“你别后悔。” 第六章 不欢而散   车内,强横霸道的alpha信息素在狭隘逼仄的一方天地里肆虐。   席恙的手撑在车窗边缘,呼吸略显急促的随着封亦的动作微微摇晃。   冷汗从他的眉骨滑落进眼眶,外面寂静冷白的夜色顿时在他眼里变成了一个模糊的世界。   封亦的脸上是与正在所做之事完全相反的冷漠,如果没有亲眼看见,不会有人相信在充满如同要绞杀仇敌的alpha攻击性信息素的车厢里,其实进行着一场AO之间最亲密的完全标记。   良久,席恙感觉到后颈一痛,Omega脆弱的腺体被咬开,alpha的信息素不容拒绝地侵入了他的体内。   随即封亦松了掐在他腰间的手,抽身而出。   Omega在被完全标记后,会有一段时间非常虚弱,就算身体与平常Omega有异的席恙也不例外。   少了封亦的支撑,席恙便由半跪顺着车窗跌坐在了皮椅里。   他微微张着唇,眼神散乱,未着寸缕的姿态很是狼狈。   而比起他,另一个当事人在稍微整理过自己的衣裤之后,甚至可以称得上衣冠楚楚。   换做其他人,此时可能会被满腔的羞耻和屈辱感淹没,但席恙似乎天生没有这些情绪,稍缓了一会,他便伸出手去拉封亦的袖口。   封亦知道,完成彻底标记后,因为信息素的影响,短期内Omega会非常依赖自己的alpha。   但封亦在席恙还没碰到自己衣服的时候就挡开了他的手,接着沉声道,“既然我之前的话你接受了,那就从现在开始学会忍耐。”   席恙听闻,再要伸出去的手换了个方向,捡起脚下的外套盖住自己的身体,然后看着眼前面容冷峻的男人问,“封亦你真的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吗?”   “以前,”封亦把这两个字在齿间咀嚼了一遍,又强行把它跟滔天恨意一起嚼碎了咽下去,继而漠然出声,“我记得这只是我们的第三次见面,你我之间,哪里来的以前?”   说话时,席恙一直盯着封亦,他试图从对方的面部表情里找出一些端倪,但失败了。   于是他追问道,“那你为什么看上去特别恨我?”   原来这个人能感觉到。   是了,封亦突然想起,席恙虽有情感障碍,但对情感的认知并没有缺失。相反,这个人还专门受过心理学方面的训练。   即便他内心麻木淡漠到没有丝毫同情心和同理心,却也能通过旁人的肢体语言和面部神态等反应,判断出对方情绪的好坏。   封亦眸色沉沉地与席恙对视,有那么一刻,他内心杀意肆虐,真的很想亲手扭断眼前人的脖子,让一切一了百了。   他跟席恙的相识是所有悲剧的起点。   承蒙命运眷顾,给了他们一次重来的机会,看在一切悲剧都还没发生的份上,封亦曾想,他可以压着刻骨铭心的痛苦和仇恨,放过席恙。   可席恙偏不,明明最后一败涂地,侥幸重活一次,却依然不长记性,还来想方设法地接近封家,接近他,这怎能叫他不恨?   然而半晌后,封亦闭了下眼,等睁开时答非所问道,“只是厌恶罢了。”   “……为什么?”席恙迷茫,如果按照重生后的时间点算,封亦明明之前还在托人打听他,这厌恶来的没有道理。   “一个在公众场合不知廉耻主动投怀送抱,又处心积虑想借势上位的Omega,还期望别人喜欢你?“封亦沉声反问。   “原来是这样。”席恙脸色有些发白,他垂下眼低声自语了一句,然后慢慢抿紧了唇。   当时乍然重生相逢,他的行为完全不受大脑控制,都是下意识的反应……难道就是因为这样,使他如今跟封亦的关系与上辈子比起来,如此天差地别?   确实,上辈子他可没当众干过勾引人的事,也没逼着封亦跟他结婚。   席恙心里开始后悔,他抬头看向封亦,然后轻声说,“我错了,你别生气。”   听闻他的道歉,封亦脸色非但没有缓和,反而更加冷了几分。   这个人总是这样,因为天生缺乏共情能力,有情感障碍,在很多事情上席恙的内心其实毫无波动,但他却能把自己管控的很好。   他知道该在什么情况下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他的演技那么滴水不漏,一颦一笑之间都充满了精心算计。   在收到自己准备的礼物时,封亦看过他的笑。   在自己外出晚归时,封亦看过他生气。   在自己亲人被害去世时,封亦看到过他眼里流出的难过。   他还看过席恙吃醋,伤心,忧虑等等等等不同的样子。   可是那么生动的一个人,到头来才发现全是演出来的。   封亦被骗了整整三年。   如今这个人又来这一套,封亦深吸了口气,嗓音嘶哑道,“你先下去。”   他需要用尽全力克制,才能不让自己失控。   席恙也感觉到了alpha信息素里所含的暴虐气息,“你……”   “滚下去!”封亦低吼道。   席恙犹豫了一下,然后开门下了车。   隔着车窗玻璃,席恙释放出自己的信息素。   然而就在幽冷淡雅的信息素气味沿着四周缝隙钻入车内的瞬间,车门突然被大力打开,席恙猝不及防被把手撞到后腰,钻心的疼痛瞬间漫向整个脊背。   席恙闷哼了一声,没等一口气缓过来,他的下巴被大力抬起,封亦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声音几乎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我不需要你的信息素安抚,别再招惹我。”   夜色掩藏了封亦红的仿佛要吃人的眼睛和几近扭曲的表情,但席恙的心脏还是狠狠一颤,而后坐在地上不敢再动。   大约二十分钟也可能半个小时之后,车门再次被打开,席恙看了看手上夹着烟,面容重新恢复淡漠的封亦,沉默地坐进了后座。   这次见面依然闹得不欢而散。   到家后,席恙站在门口怔然地看着封亦的车子走远,他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封亦喜欢他一点。 第七章 婚讯   封、席两家联姻的消息如席恙所愿,最终在下午公布了出来。   已经因身体抱恙而退居二线的封老爷子亲自举办了记者招待会,对当天在伯莱公馆发生的事情做了澄清。   他把二人的冲动行为美化成了年轻人情投意合下的情难自禁。   并且坦言,封家已经与席家商量好了,将会在本周末为两个孩子举办婚礼。   消息一出,网上又是一片沸反盈天。   席恙打开微博看了看,上面说什么的都有。   他没什么表情地扫视了一圈,然后给一条“祝百年好合”的评论点了个赞。   卧室门突然被敲响,席策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小恙,封家那边打电话过来要你的身材尺寸,说是要去定制礼服。”   闻言席恙收起手机,打开门道,“最近我没量过。”   “没事,”席策笑了笑,“我请了服装师来家里,让他给你量。”   席恙点头,跟着席策一起下了楼。   等打发走服装师,再把席恙的各项身体数据发给封家,席策跟妻子便有些欲言又止的一起看着席恙。   席恙能感觉到他们的目光,但脸上没什么反应,只低头摆弄着自己的手机。   养母林芷兰刚才建议,既然要结婚,有些小事比如要身材尺寸什么的席恙直接跟封亦沟通就好,总是麻烦人家,会有些失了礼数。   席恙觉得养母的话有道理,于是便加了封亦的微信。   但封亦拒绝了他。   席恙几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心情变得有些低落。   而一旁的林芷兰与席策对视一眼,最终还是林芷兰忍不住小声试探道,“小恙,你是不是被封亦完全标记了?”   “嗯。”席恙垂眼看着屏幕,选择了再次添加好友,没有要给沙发上坐着的夫妻两多解释的意思。   在熟知他本性的人面前,他一向懒的伪装。   “可是现代医学能为Omega清洗掉标记的手术还不成熟,失败率很高,等任务完成,你该怎么办?”林芷兰担忧地说。   席恙的目光终于从手机屏幕挪到了对面林芷兰和席策的脸上,他恍然记起,曾经封亦彻底标记他,并撞开他的生殖腔在他体内成结的时候,林芷兰也说过同样的话。   其实说起来,席策夫妇表面上虽然是席恙的养父母,但他们实际更像是主从关系。   然而或许是二人从小看着席恙长大也或许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常年不在身边的关系,他们对席恙除了畏惧还有些身为父母的怜爱。   可席恙对他们没有感情。   上辈子等封亦渐渐对席恙产生怀疑,开始调查他的时候,席恙的alpha父亲最先命人把席家夫妇灭了口。   这二人死时,席恙就在不远处看着,眼里没有任何波动。   此时此刻听到对方的关心,席恙垂在身侧的手指忍不住蜷缩了一下,解释了一句,“我不会有事,不用担心。”他说道。   席家夫妇显然没想到席恙会主动解释,二人同时一愣,随即林芷兰连声说,“那就好,那就好。”   另一边,封亦第三次拒绝掉席恙的好友申请,同时把人拉近黑名单,而后抬眼看向半分钟前闯进他办公室此刻正哭的满脸泪水的秦乐。   “亦哥,你为什么要跟那个席恙结婚?爷爷明明一直看好我们两个的,他说……”秦乐哽咽道,“我是封家认定的孙媳妇,还说等大学毕业就为我们两个订婚,可他却开了那样的记者招待会。”   “为什么?”秦乐蹲下身去,捂住脸,从强忍的哽咽变成了嚎啕大哭。   他的动静不小,没有拦住人的助理此刻正焦急的在门外踱步,不知道此刻自己该不该进去。   封亦朝外摆了摆手,示意她去忙,然后绕过办公桌来到秦乐的身边。   他想说点什么,但一时半会儿又不知道什么能说,只好很轻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哭的梨花带雨的Omega却猛地转身抱住封亦的手,仰起脸凄切哀求道,“亦哥,你别结婚好不好?你结婚了我怎么办?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啊。”   封亦眉心微拧,正要开口,办公室的门被突然推开,一个个高腿长的alpha面容沉肃地走了进来。   秦礼看到房内情形,也是眉心一蹙,说道,“我先带他回去。”   封亦松了口气,快速把自己的手从秦乐怀里抽出来,点点头给对方让出位置。   “我不走!”见到自己大哥来,秦乐所有的委屈全都化成了歇斯底里的大吼,“我现在就让封爷爷取消婚礼,我不同意亦哥结婚,那个席恙凭什么嫁给亦哥!?”   秦礼却没有跟他商量的意思,直接扛起人就走。   临出门的时候,他脚下顿了顿回头问道,“你真的要结婚?”   封亦回答,“嗯。”   “明天我不加班,晚上找你喝酒。”秦礼说。   封亦应了一声,等人走后,他疲惫的掐了下眉心,重新坐回了办公椅里。   然而没过几分钟,秦礼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怎么了?”封亦问道。   “小乐不舒服,我没开车过来,让人把你车钥匙拿下来,我在停车场。”   闻言,封亦立刻抓起外套,快步出了办公室。   与秦礼碰面后,封亦看了眼倒在对方怀里,正闭着眼满脸痛苦的秦乐,随即打开车门,自己坐进驾驶位,“上车。”   秦礼没跟他客气,抱着秦乐坐进车里。   一路疾驰,十分钟后,秦乐被推进了急诊。   在外面等待的时候,封亦搓了下脸,对旁边的秦礼说道,“抱歉。”   “又不是你的错,”秦礼提着裤腿在旁边的楼梯口蹲下来,“不过,你要结婚,该提前告诉我一声,我也好看着小乐,不让他胡来。”   封亦勾了勾唇,并未多做解释,只说道,“决定太仓促,没来得及。”   秦礼点点头,也没有多问。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急诊的门开了,秦乐躺在移动床上被推了出来。   秦礼上前跟医生聊了几句,又折身对封亦道,“情绪太激动导致信息素紊乱,现在没事了,但需要住院观察,我去给他办理住院手续,待会我还要回局里加班,今晚就先拜托你了。”   封亦把缴费单子从他手里拿过来,“你去忙你的,手续我来办。”   等秦礼离开,封亦便守在病房里,他其实挺担心秦乐中途醒了再跟他闹。   所幸医生给他注射的药里有镇定的成分,一晚上,对方都睡的很安稳。   第二天,秦乐倒是早早就醒了,但他整个人病恹恹的,医院也不是个胡闹的地方,因此他暂时安分的坐在病床上,等着医生来给他做检查。   “208号病房是一位信息素紊乱病人,在我们医院已经治疗了好几年,这种病例比较罕见,待会进去认真看。”医院走廊里,外科主任领着自己的一帮助手和学生边走边对身边的席恙说。   “嗯。”席恙应了一声,跟在科主任的后面进了208病房。   重生后,他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封亦身上,直到昨晚,因为无辜旷工一天,被科主任亲自打电话来破口大骂了半个小时,他才想起自己还有一份当医生的本职工作。   于是今天一早席恙便来打卡上班,然而重生的震惊加上可能马上要跟封亦结婚的原因,他这两天晚上都没睡着,早上起来,眼下就挂了两个黑眼圈。   席恙有些困乏的眨了下眼睛,目光游离几秒,这才看向房内的病人。   下一秒,他与封亦的视线隔空相撞。   席恙愣了愣,他先看了眼病床上的秦乐又看向沉下脸的封亦,慢慢地抿紧了嘴角。 第八章 你别不要我   病房里的气氛在科主任询问病人今天感觉怎么样而没有得到回答时,徒然变得怪异了起来。   席恙盯着封亦,而秦乐在看清席恙的长相后,眼睛也直勾勾地盯住了他。   明显在网上吃过豪门大瓜的众人立马从空气里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只有头发稀疏的科主任不满病人充耳不闻的态度,提高声音重复问道,“秦乐,你今天......”   “你是不是席恙?”秦乐突然开口。   科主任道,“啊?”   席恙发现封亦并没有要理自己的意思,他的眼珠动了动,看向问话的秦乐。   “你是不是叫席恙?”目光相触的瞬间,秦乐再次咬牙问道。   席恙没什么表情地直视他,“我是,怎么?”   听到席恙承认,秦乐瞳孔针缩,他绷着脸慢慢从病床上下来,站到前者的面前。   下一秒,秦乐的手高高扬起,清脆的巴掌声响彻了整个房间。   席恙的脸被打的偏向了一边。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打蒙了。   包括科主任在内的同行集体目瞪口呆了好几秒,才手忙脚乱地去拉还要往下扇第二巴掌的秦乐。   而秦乐像是被这一巴掌打开了情绪的开关,他神情失控地瞪着席恙,眼睛里满是怨毒。   “你知不知道封亦有未婚妻?勾引抢夺别人的老公,你要不要脸?”   “你是不是很得意?我告诉你,像你这种下三滥,还想攀上封家,门都没有!”   “三儿出门是要被车撞死的!”   “生出你这种儿子的父母也应该跟你一样都去死!”   ……   秦乐住的这所医院是一家面对高消费群体的私立医院,来这里看病的人非富即贵,素质都不低。   此刻猝不及防听了一通如此粗俗恶毒的脏话,在场的各位白大褂们再次齐齐震惊,有跟席恙关系好点的此刻已经冷下了脸。   封亦也听的皱了皱眉,在秦乐不顾众人阻拦还要扑过去打席恙的时候,他抓住秦乐的手腕,沉声道,“够了,别闹了。”   “放开!别拦着我!”秦乐挣扎着嘶喊道。   病人情绪太激动,科主任怕他再气出个好歹,赶忙让人准备镇定剂,席恙却拦住了他,而后用唇抿了下嘴角渗出的血,回头看向正在封亦怀里挣扎的秦乐。   半边脸已经充血肿了起来,但席恙面上丝毫没有被人既打又骂了的屈辱和难堪。   他的眼神平静到甚至看上去很冷漠。   而接着他就用跟表情如出一辙的漠然口吻盯着秦乐道,“封亦以前没有未婚妻。”   “现在他有,那个人就是我。”   “还有,”没等秦乐反应,席恙继续道,“封亦不喜欢你,就算不和我结婚,他也不会娶你。”   秦乐似乎被戳中了心事,他的表情瞬间扭曲,瞪着席恙的眼睛恨的几乎要滴出血来。   “我要杀了你,我他妈一定要杀了你!”秦乐猛地扑出去,力道大的差点连封亦都没拦住。   把想说的话说完,席恙看了眼封亦,转身先一步离开了病房。   外面走廊站了不少听到动静前来围观的病人,见席恙出来,众人伸长的脖子都回了原位,随即鸦雀无声地看着席恙顶着一张发肿的脸去了办公室。   三分钟后,席恙戴着口罩重新回到了科主任身边。   秦乐已经被一支镇定放倒,终于消停的躺在了病床上。   封亦沉着脸,正站在床边。   “封亦。”席恙习惯性的先叫了他一声,然后走近了他。   猜他们或许有话要谈,其他同事十分有眼力见的架着正喋喋不休教育人的科主任离开了病房。   等房间里除了被强制睡眠的秦乐,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席恙便摘下了口罩,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仰头看着眼前的男人道,“封亦,我脸破了,等结婚的时候可能不会好。”   封亦垂下眼,席恙的皮肤很白,表层血管又浅,刚才秦乐不留余力的那一巴掌,不但使席恙的脸迅速肿了起来,而且有的地方竟渗出了血。   这样的伤确实不是两三天就能好的。   “那就取消婚礼。”封亦道。   听到他漠不关心的冷淡口吻,席恙抿了抿唇,被人当众扇耳光都没什么波动的心里生出了一丝难过。   也对。   什么东西都是得到再失去后,才更让人无法忍受。   以前的封亦哪怕席恙平时磕着碰着一点,都恨不能以身带过。   要是看到席恙受了今天这样的伤,他能心疼的一晚上都不睡觉。   不。   如果是曾经的封亦,他根本不会让那一巴掌落在自己的脸上。   秦乐是个病人,抬起胳膊到打下来的过程其实挺长,封亦要想阻止,他完全有时间。   但这个人没有。   “封亦,你怎么样才能不那么讨厌我?”席恙仰头问道,他的眼睛里带着一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痛苦。   他其实不太懂得讨好封亦。   很久之前,席恙只需要等着封亦把满腔炽热的情感捧给他,他再适当的给予一些回应,封亦就能更加对他死心塌地。   可是从他们决裂开始,这个人就不主动了。   被丢在原地醒过神来的席恙花了一年时间笨拙地试图去挽回对方,但直到他死,都没能让封亦再回头看他一眼。   原以为重活一次,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然而他没想到封亦会不喜欢他,而他在让对方改变心意方面,依然没什么长进。   “取消婚礼,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封亦说。   他的回答让席恙瞬间哑口,半晌,席恙才轻声道,“不行,这个我做不到。”   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封亦,你别不要我。”   语气听起来竟有些可怜。   或许是以前养成的习惯,席恙说话时,总是喜欢面对面仰头看着封亦,他的眼睛黑白分明,清澈的好像什么心思都藏不住。   当然,在经历过那些惨烈的教训之后,封亦知道这一切都是对方伪装出来的假象。   可现在席恙眼里的难过还是差点让封亦信以为真。   封亦紧攥住自己的掌心,席恙表现出的样子跟过去越像,他的恨就越强烈。   这种灭顶的仇恨近乎将他整个人都撕裂。   “席恙,”封亦抬手扣住席恙的脖颈,而后把他拉近自己,声音哑的仿佛耳语,“别逼我,你知道我有多想让你死吗?” 第九章 我不愿意   席恙被封亦的话怔住了。   每当他觉得封亦真的没有了过去的记忆时,封亦的行为又会让他产生新的怀疑。   恨是藏不住的。   即便再克制,一个人的眼神、动作或语言也会在不经意的时候暴露出自己的真实情绪。   而席恙不是一个反应迟钝的人,但这次他没敢开口确认。   他没想好如果封亦真的什么都记得,他该怎么办?   于是第一次,席恙丢下封亦,选择了落荒而逃。   之后整整两天,席恙都没敢再主动联系封亦,直到结婚的前一日,席恙终于给封亦打了电话,因为封家没有人联系他去民政局办理结婚登记。   既然答应了结婚,封亦并未拖延,下午,他便跟席恙在民政局碰了面。   “封亦。”席恙招了招手。   封亦看见他,脚步微不可查的顿了顿,而后走向席恙。   席恙明显特意收拾过,他的身上穿了一件款式很漂亮的白色修身西服,相配的浅色衬衫收进与外套同款的西装裤,勾勒出劲瘦细窄的腰部曲线。   胸前还别着一枚价值不菲的钻石胸针,头发也请人专门做了打理,远远看去,阳光下的他显得精致且又矜贵。   走近了才发现,席恙脸上还带着妆,化妆师用高超的技术掩盖了他面颊上的伤痕,只有靠近了细看,才能瞧清楚那块过了两天都还没好的皮肤。   而相比于席恙,封亦的穿着就随意的多,黑色T恤配牛仔裤。   虽然这能很好的体现出封亦的好身材,但放在今天,这种打扮显然不太合适。   “封亦,领结婚证的时候我们要先拍照片,”席恙看着他建议道,“……你要不要回家换套衣服?”   封亦却没理他,径自进了民政局的大楼,席恙只好跟上。   等到了结婚登记处,里面的工作人员先热情的跟他们打了招呼,然后递给他们两张表格,说道,“二位先把这个填了,对了,还需要两张二寸合照,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准备?”   “没……”   席恙刚说了一个字,封亦就从口袋里摸出两张照片来放在了柜台上,“这里有。”   席恙愣了愣,他不记得有跟封亦一起拍过照,不禁朝柜台上看去。   照片上确实是他跟封亦的合影,但是是经过人工后期合成的。   席恙看着民政局的工作人员接过照片,然后把它们贴在了结婚证上,他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等填过表格,办完其他手续,席恙终于拿到了红本本。   看到两个人的名字出现在同一张纸上,他刚刚有些低落的情绪又扬了起来。   席恙忍不住摸了摸两人照片上那个官方认证的钢印,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缓缓露出一个笑容。   他跟封亦的关系终于又是被法律承认且保护的合法夫夫了。   席恙小心的把结婚证装进了自己的口袋,然后抬头去找封亦,这才发现身边男人的目光也正钉在结婚证上,不知在想什么?   这个场景莫名与席恙记忆中的某个画面重合——上辈子在他们离婚前,封亦也是这样盯着结婚证看了很久很久,然后扯着席恙在离婚协议上签了字。   席恙心里猛然慌了一瞬,他没忍住拉了封亦的胳膊,轻声道,“封亦,我们以后不离婚了,好不好?”   不知为什么,封亦开口时声音有些沙哑,他当着民政局工作人员的面目光冷沉地说,“你心里清楚,我并不想跟你结婚。”   曾经封亦干过的最后悔的事,就是娶了席恙。   所以在未来的某一天,他一定会跟席恙再回到这里,换一张离婚证明。   而现在他之所以妥协,只是被逼无奈下的选择罢了。   封亦可以花几倍的代价去摆平自己冲动下的那一次荒唐,但是他不能无视老爷子的威胁。   尽管他坐在了封家掌权人的位置,可这位置是从老爷子手里接过来的,老爷子要真想下了他的权,封亦也不能违抗,除非跟老爷子撕破脸,弄个亲人反目。   但封亦并不想让权,对席恙背后的组织没人比他知道的更多,要换个掌权人,说不定封家又会重蹈上一世的覆辙。   四周的空气因为封亦石破天惊的一句话,弥漫起满室尴尬,现场工作人员虽然觉得面前的两个男士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但还是出于职业道德犹豫着提醒了一句,“二位的申请资料我还没有录入系统,要不你们再考虑考虑?”   “不考虑了。”席恙没什么表情地说。   从民政局出来,席恙原本的打算是跟封亦一起去拍婚纱照,不过现在看来,封亦可能并不会配合。   “婚礼现场,你也准备放我们的合成照吗?”席恙没忍住问道。   封亦看他一眼,没回答,直接开车走了,他压根没打算在婚礼上放照片。   看着黑色SUV驶离自己的视线,席恙抿着嘴唇摘下自己衣服上的胸针,然后回到民政局,找到洗手间,把脸上的妆容全部清洗干净。   之前左边面颊上那块被打破的皮肤此刻因为化妆品的刺激而变得更加发红,席恙盯着镜子看了看,从兜里摸出一支药膏面无表情地慢慢摸在了自己脸上。   封亦曾经很喜欢他的脸,说他是他见过最漂亮好看的Omega。   他不能让这张脸毁了。   第二天,轰动港城的豪门婚礼在封家的一家私人庄园举行,早上十点,宾客们已经陆陆续续到场,应邀前来的八卦媒体也都齐聚一堂。   席恙拉开化妆间的门,悄悄往楼下草坪看了眼,封家从上到下虽然没人愿意让封亦娶他这么一个小门小户出来的omega,但面上的排场还是摆的很大。   鲜花、美酒、音乐、气球到处都是温馨浪漫的气息,不过这些跟上一世比起来,还是差了很远。   上一世封亦为了给心爱的人一个最完美的婚礼,不知道跟朋友们聚在一起制定了多少个方案,最终他包下了一艘游轮,在美轮美奂的焰火中替席恙带上了代表终生不渝的铂金戒指。   而今天,席恙着意看了看,封亦的朋友们都没有来,就连对方最好的兄弟秦礼也没来现场。   那个人在无声告诉他,这场婚礼他并不承认。   “席少爷,马上要进场了,你准备好了吗?”有人走出来问道。   席恙敛眉掩住眸中的黯然,应道,“好了。”   十一点,新人进场,席恙与封亦在草坪入口汇合,请来的交响乐团掐着时间奏响了婚礼进行曲。   要往里走的时候,席恙主动牵住了封亦的手,封亦垂眼看了他一眼,没有挣开。   花童跟在他们身后,一路上,席恙听着周围宾客或真诚或虚假的赞叹,没什么感情的眼睛里渐渐染上得偿所愿的笑意。   到了司仪台前,花童悄悄退场,仪式正式开始。   当婚礼主持人滔滔不绝的说了一大串后,席恙终于等来了誓词和交换戒指的环节。   “封先生,你是否愿意让席先生成为你的另一半,从今往后永远爱他,安慰他,尊重他,保护他,像你爱自己一样。不论他生病或是健康,贫穷或富有,始终忠贞与他,直到离开这个世界。”   等主持人的话音落下,席恙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他看着封亦从司仪小姐拿的绒布托盘中取出戒指,然后回头看向他。   “封亦。”他小小的叫了一声,满含期待的伸出手。   封亦却往前走了一步,席恙感觉到自己猛然被对方高大的身影罩住了,而后他的耳边响起一句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低语,“我不愿意。”   而那枚戒指,封亦戴在了自己的手上。 第十章 他想,我不该哭的   封亦的动作在现场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宾客们都开始低声交头接耳起来。   主持婚礼的司仪不得不出来维持场面,他清了清嗓子笑着啧了一声,“竟然说悄悄话,不让我们听,看来我们年轻有为的alpha对自己omega的占有欲很强啊,不过......”   司仪故意压低了声音笑道,“我看到omega新人的耳朵红了,他在害羞,想必他对另一半的回答很满意。也是,两位新人能携手走到今天,肯定都非常愿意与对方共度一生。”   这就是睁眼说瞎话了,席恙的脸明显冷白冷白的,毫无血色,要是换个造型,直接可以去出演鬼片男主角了。   但在场的人个个都是人精,谁不知道像他们这样的家族大部分新人结婚都是商业联姻或者利益置换。而感情都是他们次要考虑或者根本不会去考虑的东西。   封亦的举动并不是个例,因此宾客们很快就回过神来,跟着司仪的话,接连鼓起了掌。   主持人默默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转而继续问席恙,“那么席先生,你是否愿意让封先生成为你的另一半,从今往后永远爱他,安慰他,尊重他,保护他,像你爱自己一样。不论他生病或是健康,贫穷或富有,始终忠贞与他,直到离开这个世界。”   “......我愿意。”席恙说。   随即他手有些颤抖的从托盘里拿过另一枚戒指,然后低头自己套在了无名指上,而那双黑白分明,从来没有流过泪的眼睛里不知何时发了红,泅开一层薄薄的水汽。   看他这样,封亦呼吸猛然一窒,像是被那泪水烫到了一般偏开了脸。   原本接下来还有不少流程要走,司仪怕封亦又不配合,便直接略过,用最快的速度结束了仪式。   之后便是新人给在场宾客们敬酒的环节,但封亦显然连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在仪式结束之后,他丢下席恙,直接离开了现场。   而等席恙追出来时,已经找不到他的身影。   “小恙,封亦去哪了?”席策赶上来问道。   席恙摇了摇头,“不知道。”   “那接下来的敬酒……”   “不去了。”席恙说着摘了礼服上的领结,把手中的酒杯递给席策,“我回家找他。”   封亦不在,这些前来参加婚宴的人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   席策微愣,问道,“那封家人那边怎么处理?”   “不用管他们。”席恙没什么表情的说了一句,此刻他的情绪已经平静了下来,除了封亦没人知道不久前他刚哭过。   席策本来想说这样做会不会太失礼了,但转念一想,席恙本就是为任务而来,随时都会抽身而出,没必要对封家太过奉承。   况且今天那个封亦的所作所为即便只是席恙名义上的父亲,他都觉得气愤,别说席恙本人。   而席策也突然意识到,席恙潜入封家的任务恐怕不会太顺利。   与此同时,院内酒宴已经开席,却迟迟不见新人前来敬酒,去找人的管家匆匆赶来,悄声在封老爷子耳边低语了几句。   老爷子用力拍了把轮椅扶手,忍着怒气沉声吩咐,“过去给那些媒体打声招呼,不该写不该播的,让他们都各自管好自己的手和嘴。”   而在场的宾客们估计已经隐隐猜到发生了什么,都眼观鼻鼻观心的该吃吃该喝喝,谁都没主动去问那一对新人去了哪里。   ————————————————————   席恙望着眼前的独栋别墅有些近乡情怯的止住了脚步。   他已经很久没有来过这里了。   无恙小苑1号。   曾经封亦把这里作为婚房送给了他。   而之所以会有这么个名字的地方,是因为他们两曾经去玩的时候,在山上碰到一个算命先生,对方指着席恙的名字说,“恙,病也,这个名不好不好,小伙子以后的人生怕是多灾多难,命途坎坷啊。”   因为这个封亦当时生了好大的气,又怕席恙心里多想,还要压着火开导他,“那老头一看就是个满口胡话,坑蒙拐骗的骗子,你别信他。”   回头自己却迷信地找了房地产开发商,硬是出天价让人家把自己居住小区原来的名字换成了‘无恙小苑’。   席恙记得上一世就是在这里,彼时性格还不像现在这般冷沉的封亦高调张扬地请了一堆朋友,然后当着那些人的面,单膝跪在他的面前跟他求了婚。   “宝贝,以后这就是我们共同的家了。从今往后你的人生会永远安然无恙,别害怕,你可以随心所欲去干任何想干的事情,因为我会永远站在你身后,护你周全……”   说完,在飘飘扬扬的樱花瓣和朋友的起哄中,封亦郑重地把别墅的钥匙放在了席恙的手心。   也许就是在那个时候,席恙那颗冰冻了二十多年感觉不到丝毫人情味的心脏突然品到了一点点甜。   别墅里的灯亮着。   因为想起曾经而心潮翻涌的席恙手有些不稳地按下了门铃。   “您好,哪位?”通话器里传出一个陌生的声音。   席恙楞了楞,道,“我找封亦。”   “封亦?你找错地方了吧,他早已经把这里卖掉啦。”   “什……”席恙瞳孔缩了缩,“你说什么?”   “哎呀,人家早就把房子卖了,这里已经换人住了!”对方很不耐烦的嚷了一句,然后挂断了通话。   席恙不禁往前走了一步,想再去按通话器,但当他的目光落到门牌上时,他所有的动作都静止了。   绿苑小区1-1号。   封亦不但没改名字,还卖了这个地方。   席恙怔怔地看着眼前紧闭的别墅大门,他曾经在这里住过将近四年。   如今回来,这里不是‘无恙’,也不是他的家了。   有潮湿的东西自眼眶滚落,席恙伸手抹了一下,然后盯着自己的指尖,眼泪这东西对他来说太陌生了。   他想,我不该哭的。   父亲说,如果有一天他有了眼泪,那就说明他是个没用的废物了,而一文不值的东西,就没有活着的价值了。   可席恙没有办法,他只能一边抹着眼睛,一边拿出手机,去按那串烂熟于心的号码。   而等那头接通,在大颗大颗溅落的水汽中席恙小声问道,“封亦,咱们的家在哪啊?” 第十一章 你让我进去吧   席恙的话换来了一阵难言的沉默。   封家虽然答应了让他们结婚,但也只想做表面功夫,并没有给他们准备婚房,而封亦……   从很久之前我就没有家了。   酒庄里,封亦攥着手中电话,漆黑的眸底神色晦暗冰冷,他有时候真的想当面问问席恙,“你怎么敢这样问我?”   曾经在席恙答应结婚时,封亦以为自己有了一个家,后来才知道,那只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   席恙这个人是冰做的,他没有感情,就连彼时对方说那句‘我愿意’时所表现出来的开心和幸福也是照着镜子一点一点排练出来的。   但封亦依然不死心,有段时间他疯狂且偏执地抓着席恙往前推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   席恙以为封亦是在细数他的罪恶。   只有封亦自己知道,他只是固执的试图从无数的背叛里找出席恙的一点点真心。   但没有。   “结婚的时候你心里真正在想什么?”有一次封亦自找折磨般问席恙。   席恙可能自己也意识到再说谎,对眼前的男人太残忍,于是实话实说道,“……我在想,我终于离我的目标更近了一步。”   封亦猛地把电话甩出去,砸在了墙上,周围沙发里坐着的几个他的好朋友随着巨大的砰响齐齐坐直了身体。   “怎么了?”林灿无声地问对面的秦礼,他们从来没有见封亦发这么大火。   秦礼摇了摇头,眼睛盯着坐在沙发里低着头一动不动,呼吸却很重的封亦,他觉得自己的好兄弟最近有点变了。   就好像对方的心里突然装进了很多的心事,性情也发生了很大的改变。   这种感觉从他上次见到封亦时就有。   可是最近封家并没有出什么大事,唯一算件事儿的就是封家与席家的联姻,但秦礼了解封亦,就算封亦不愿意,但选择了结婚,这个人就不会如此大动肝火。   除非还有什么他们这帮朋友不知道的隐情。   但显然现在不是刨根问底的好时机,在场几人对视一眼,而后林灿故意嘶了一声,凑到封亦身边笑眯眯地说,“啧,亦哥,气大伤身啊,你要是气死了,你那草包弟弟和奇葩亲戚们可就高兴坏了。”   “滚。”封亦说了一句。   “真的,不但他们高兴,我们也高兴啊,你完蛋了,封家也就散了,正好咱哥几个先哭哭你,再把它分了。”   “找死啊。”封亦终于抬起了头。   林灿看着他,他亦哥的眼睛里正带着笑意,想来是不生气了,但新婚夜不回家,而是跟他们这几个狐朋狗友在一块儿喝酒,想来心里总归是不痛快的。   林灿心里猫抓似的特别好奇封亦跟那位叫席恙的Omega之间的事,不过他到底是十分有眼力见的忍住了没敢问,只吆喝着大家一起举杯,“来,走一个,祝亦哥新婚……”   呸,林灿想起封亦对这场婚事的态度,连忙改口,“祝亦哥长命百岁!”   “shabi。”封亦笑骂道。   ——————————————————   席恙拿着手机站在原地。   通话被中断后,他又给封亦打了几个,但要么不在服务区要么就是无法接通。   封亦应该把他的电话也拉黑了。   席恙揩了下脸,在把全部的眼泪都擦干后,他拨了另一个电话。   “给我查查封亦现在住在哪?”   “好的,稍等。”电话那头说。   三分钟后,席恙收到了一条短信,他看了眼上面发过来的地址,随即点了删除。   之后他又仰头盯着眼前的别墅站了很久,在别墅主人再次出现警告他再不走就报警时,这才转身离开了那里。   天快亮时,封亦被秦礼送到了楼下。   “能自己上去吗?”   封亦让过秦礼想要上前搀扶他的手说,“能,我没喝多。”   “那你注意安全,我走了。”秦礼说。   封亦朝他摆了摆手,想要下车,又想起什么,回过头来问秦礼,“小乐怎么样?”   “昨天哭闹了一整天,晚上我来找你前打了一支镇定,这会应该快醒了,我过去看看。”   “嗯,”封亦应了一声,而后顿了顿说道,“最近你多关注一下小乐,不要让他去那些治安很乱的地方或者结交不三不四的人,我怕他会出事。”   秦礼拧了下眉,出于对朋友绝对的信任,他没问封亦为何会有这样的担心,只点头道,“我知道了。”   等秦礼的车离开,封亦便转身上了楼,他今晚心情不好,喝的有点多,此刻酒气反上来,太阳穴便被刺激得一跳一跳的疼。   而这种胀痛在看到门口坐着的席恙时,变得更严重了一些。   封亦的脚步微顿,然后冷着脸走上前,用指纹开了锁。   看他回来,席恙站起身,跟在他身后想要进门。   封亦却并没有要接纳他的意思,回头就要把门锁上。   “封亦,”席恙连忙抵住门,仰头看着里面的alpha道,“我发qing了。”   封亦当然闻到了空气里弥漫的独属于席恙的信息素气味,那一捧冰冷的霜雪此刻全都化成了水,混合着幽幽馨香,肆无忌惮的钻进了门内alpha的鼻腔。   “封亦,”席恙抓住自己alpha的手,“你让我进去吧。”   说着他慢慢把自己的身体贴近封亦,萦绕在鼻端的Omega信息素变得更浓郁了一些。   封亦不动声色的往后仰了仰头,接着冷声道,“之前在车里我给你的警告,如果忘了,我可以现在重复一遍。”   况且他很清楚现在并不是席恙的发qing期,这个人只是用药强迫自己进入了特殊时段。   “封亦,”席恙又叫了一声,尾音带着点黏腻的软,他仿佛没听到封亦的话般手向下摸向眼前alpha的腿间,“你不喜欢我,但我的身体还可以,你看你对我有欲望。”   封亦闭了闭眼,确实,就算他恨席恙入骨,但他依然对席恙有渴望,不管是对方的身体还是信息素。   这种发自本能的吸引曾让他痛苦万分。   他却一直没能戒掉。   而这种渴望平日里还好,封亦可以靠理智压制,但今天被酒精一浸泡,那些深埋在恨里的欲念却变得有些摇摇欲坠,加上他快到了易感期,信息素不稳,他的自制力又被削了一分。   “出去。”封亦咬牙说道,Omega甜腻的信息素激的他藏在阴影中的眸子通红一片。   席恙却紧抱住封亦的腰身,把脸埋在对方肩头,露出后颈细嫩柔软的腺体。   “封亦,给你咬。” 第十二章 信息素冲突   omega的主动邀请最终依然没有换来登堂入室的机会。   席恙看着他被用力推出来后,砰然关上的大门,有些颓然地把额头抵在了门板上。   “封亦,你别不要我。”他小声说了一句,眼眶又有些发涩。   而从门缝传出来的alpha信息素里强烈的攻击性已经表明了房中人的态度。   或许是昨晚才发现眼泪这东西具有发泄的功能,席恙在被alpha信息素压制的疼痛中又无声的哭了一会,然后吸着鼻子蹲在了地上。   直到天光破晓,到了上班的早高峰,身后的门终于再次打开。   席恙站起身看着封亦新换的西装问道,“你要去上班吗?不是应该有三天婚假吗?封氏没给你么?”   封亦没出声,只看了眼席恙有些发红的眼睛,然后回身锁上了门。   见他不理自己,席恙声音放轻了一些,说道,“封亦,我有点难受。”   封亦搭在锁上的手一顿。   “你能不能给我一点信息素?”席恙继续说,他刚刚已经闻过了,封亦今天已经进入了易感期,信息素却没有溢出来,对方显然是已经打过抑制剂了,但他此刻却很需要封亦的信息素。   Omega情热期的甜腻气味还在空气里蔓延。   昨晚喝了酒又在易感期的封亦都克制住了自己,此刻清醒状态下的他便更加无动于衷,在微不可查的停顿过后,封亦让过席恙,径自按了向下的电梯。   叮——   电梯刚好停在这一层,收到指令立刻打开了门。   他要走,席恙却没追上去,只默默看着封亦的脸慢慢没入门后,直到消失不见。   当头顶的指示灯熄灭,电梯开始向下运行,席恙垂眼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拨了席策的电话,“来接我。”   半个小时后,等席策找到席恙时,席恙像是刚从水里被人打捞出来一般,他的额头满是冷汗,眉心蹙着,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有些痛苦。   席策吓了一跳,赶紧拨了一个没有留存在通讯录里的号码,对那头说了几句,随即抱起席恙匆匆下了楼。   而席恙的意识在养父赶来的一刻彻底沉进了黑暗之中。   等再听到外界的声音时,天色已经黑了,街上华灯初上,正是车流如织,热闹喧嚣的时候。   席恙睁开眼睛,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在确定回到了自己独居的住所后,他掀开被子下了床,趿拉着拖鞋打开了卧室的门。   客厅的灯亮着,空气里弥漫着饭菜的香味,席恙走向厨房,正好与端着碗出来的人打上了照面。   “呵,醒的可真是时候,不过我没做你的份。”   说话的人名字叫代泽,是一个十分好看的alpha,不过放在alpha这个群体中,他的长相太阴柔了一些,很多人在看第一眼的时候,都会把他错当成Omega。   席恙看到他,先是愣了愣,随后在餐桌旁坐下,“我不吃,你自己吃完把厨房收拾了。”   代泽挑了下眉,有些稀奇的盯着席恙看了一会,随即问道,“你今天吃错药了?”   席恙没说话,他知道代泽的意思。   他跟代泽同属于一个组织,但他们二人不对付,代泽一直看他不顺眼,说话总是夹枪带棒,他倒是不讨厌代泽,但也跟对方没话可说。   所以往往两人碰到一起时,不管代泽说什么,除了必要的回答,席恙就像个哑巴,从来不会多搭理一句。   但……   席恙手指蜷缩了一下,静静的看着代泽,上一世这个人是父亲培养出来的杀手,犯下的案子不比自己少,却偏偏喜欢上了一个警察。   而让席恙这种天生情感淡漠的人曾经无法理解的是,这么一个双手沾满血腥的清道夫,却患有严重的抑郁症,他记得对方最终的结局是年轻的杀手当着那个警察的面,从四十层高的摩天大楼上一跃而下,结束了自己短暂的一生。   或许都是同样的爱而不得,重生后的席恙终于后知后觉的地体会出一分对方当时的绝望。   他觉得这个人挺可怜的,不由得多说了一句。   但旁边的杀手并不知道席恙已经重活了一次,那颗冰冷的心脏正在慢慢填进去七情六欲。他嗤了一声,迅速吸溜完面条,随即洗了碗,把一支淡蓝色的针剂丢给了席恙。   “早上已经给你注射过了一次,这针你留着,林先生让我告诉你,你被完全标记加上强制发qing,最近可能还会出现两种信息素冲突失控的情况,所以这几天你不要出门。”   说完也不打招呼,直接拎起外套,大摇大摆的离开了席恙的住处。   房间里变得安静下来,席恙给自己倒了杯水,随即看着眼前的针管摸了摸后颈的腺体。   没有人知道,其实在他的体内有两个腺体。   不。   这种说法不太对,更准确一点来说,是他的体内多了一个人造器官,而这个器官在有必要的时候可以把Omega毫无抵抗力的信息素变成具有强大攻击性的信息素。   而且它也能让Omega不再惧怕alpha天生对Omega信息素的压制,纵然在发qing期,O也能保持清醒,不会沦为只知道求欢的欲望的奴隶。   这是席恙的Omega父亲最得意的研究成果。   但经过了二十多年,这项研究依然有弊端,每隔一段时间,两种性能相反的信息素就会在体内失衡从而产生冲突,折磨得拥有它的人痛苦不堪。   原本席恙应该还要等很长一段时间才会出现这样的症状,但正如代泽所说,他被完全标记之后,信息素就已经出现了失衡的情况,再加上强制发qing,封亦又不给他alpha信息素的安抚,便导致病痛提前发作。   席恙坐在桌边抿了抿唇,他倒是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只是这样的话,他就要好几天见不到封亦了。   一周后,席恙信息素冲突的状况终于消失。   他有些开心地打开自己的衣柜,准备挑一套好看些的晚上穿上去找封亦。   然而临近傍晚,科主任却一个电话把席恙急吼吼的喊回了医院。   “今天的手术特别重要,我需要你回来给我做一助。”   “必须回来,别人不行。”   “别磨蹭,就是生孩子你也得给我塞回去先把手术做了!”   结果手术从晚上八点一直持续到凌晨一点,众人眼睁睁看着拿着缝合线的席医生那张平日就没什么表情的脸变得越来越木。   然而还没等席恙摘下无菌手术服,又有一个需要急救的病人被火急火燎的送了进来。   “主任,这里有个腺体遭到人为破坏的Omega患者,他急需手术。”   听到助手喊话,席恙抬起头,随即顿在了原地,他看到了人群簇拥中抱着昏迷的秦乐,正满身是血快步跑来的封亦。   “快,准备移动床!”科主任吼了一嗓子。   刚从手术台上下来,还没喘匀一口气的众人立刻又忙碌了起来。   “等等,”封亦小心的把秦乐放在了上面,撑着墙喘息了几秒,叫住正要进手术室的科主任,然后抬起头手指向席恙同时目光也看着他,沉声道,“这台手术让他来主刀。” 第十三章 你可以带我回家了吗   封亦的话让在场众人都愣了一瞬。   有人忍不住说,“这位家属,你可能不知道,我们科主任才是医外最权威的专家。”   “没有看不起您的意思,”封亦郑重地对科主任解释道,“只是这场手术我需要席医生来主刀,如果手术过程中出了任何意外,都由我一力承担,病人的哥哥正在路上,他马上就到。”   说话间,秦礼满头大汗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医院走廊里。   “小乐怎么样?”   “刚推进手术室,我要让席恙来给小乐做手术,需要你签字同意。”封亦看着他道。   秦礼一愣,也顾不上周围有没有人,直说道,“可是小乐的主治医生一直是王主任。”   而且就如刚才其他医生所说,哪怕放在全市,王主任也是最顶尖的外科专家,没人比他更能把患者从死亡线上拉回来。   封亦却十分坚持,“秦礼,你相信我。”   秦礼目光死死盯住封亦,席恙这个名字,除了他知道对方是与封亦结为伴侣的Omega外,对这人一无所知。   但看着自己兄弟严肃的表情,秦礼用力抹了把脸,沉声说,“好,我同意。”   而后他抬头看向席恙,声音有些发哑,“我弟弟就拜托席医生了。”   在与死神争分夺秒的时间内,席恙却没有立刻说话,他盯着封亦的眼神震颤不休,突然,他往前大跨了一步,站到封亦身边快速而又小声地说,“我以后要和你住一起。”   “好,”封亦看着他沉声应道,“但他得活下来,我知道你能做到。”   重生后,这是席恙第一次被封亦给与肯定。   但席恙却高兴不起来,他抿了下唇,不敢看封亦的眼睛,只嗯了一声,然后转头迅速吩咐,“主任麻烦你做副手,病人为O型血,小林去血库调血,其他人……”   随着清冷的嗓音一句一句的交代,急救室的大门轰然阖上,手术大灯亮起,照亮了台上脸色惨白的病人。   “腺体破损很严重,小恙,你行么?”主任脸色难看地盯着秦乐血流如注的后颈说。   席恙是从国外顶级医学院毕业的海归,专业素质和能力都特别优秀,自从来到这家医院就立马成了外科主任的宝贝疙瘩。   但席恙来医院的这几个月一直做的是一助,还没有主过刀,这一上来就弄个地狱难度的,虽然听说他早先跟着自己的导师做过不少很棘手的大型手术,但旁边的主任还是忍不住替他捏了把汗。   毕竟这个程度的腺体损坏修复手术,失败率太高,就连科主任自己都没有把握。   要是席恙首战告败,势必会给他的职业生涯留下挥之不去的阴影。   “有把握,”席恙却毫不犹豫地答了一句,而后他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地吐出来,让自己失速的心跳恢复平静,随即道,“开始吧。”   “小乐怎么会去D区酒吧街那种地方?”急诊室外,封亦脱下自己满身是血的外套,回头皱着眉问身边的秦礼。   “我的错,”秦礼抓了把汗湿的头发,十分疲惫的靠在了身后的墙上,“你让我留意着他点,但这几天我看他像是认命了,不再哭闹,便放松了警惕,没想到……”   秦礼有些颓然的掐了下眉心,没想到秦乐会偷偷从家里跑出去,去酒吧街买醉,然后运气不好的碰到了几个alpha混混。   他被诱骗到D区的廉价出租房里,在那几个alpha混混要施暴的时候,秦乐终于被吓的酒醒,随即为了自保,他用啤酒瓶的碎片毁坏了自己的腺体又从出租房的二楼窗户跳了下来。   而今天秦礼正好在出任务,手机处在关机状态,捡到秦乐的路人只好把电话打给了封亦。   “我应该听你的,多找几个人看着他。”   秦礼的身上还穿着刚刚执行完任务没来得及换的作战服,这个人作为公安系统里最铁血无情的刑侦队长,常年顶着一张严肃禁欲的万年冰山脸,此刻眼眶却有些发红,“如果小乐……”   “不会,”封亦打断他的话,“他不会有事。”   秦礼点点头,眼睛盯着急救室,封亦也偏头看着那张紧闭的门。   他其实在赌。   上辈子,秦乐也出过这样的事,封亦记得自己跟席恙结婚后,秦乐因为接受不了他娶了别人,从而开始报复性的自我堕落,他每天去酒吧买醉,换不同的男朋友。   终于在三个月后,秦乐跟着一个alpha去开了房,然而在即将上床的时候,秦乐却突然反悔,而他那位alpha男朋友并不想停下,他利用alpha信息素企图强迫秦乐顺从。   秦乐是个烈性子,知道自己无路可走,便亲手用酒店提供的手工剪毁掉了自己的腺体。   而他被送进医院抢救十几个小时后,最终依然手术失败,没能再醒过来。   当时的主刀医生就是王主任。   时间回到现在,虽然秦乐所经历的事情变了,导致的结果却一样,而且这一结果发生的时间比起曾经提前了很多。   封亦被打的措手不及。   在得知秦乐出事之后,封亦知道,能救他的就只有席恙。   席恙的能力比他们科主任以为的还要强出很多。   曾经当封亦身边的亲人一个个死去,他跟席恙对质的时候曾问过,“秦乐的死跟你有没有关系?”   “他不是我害的,”席恙坦白道,“但我没救他,如果我来主刀,手术就不会失败。”   “为什么?”封亦红着眼一字一顿地问,“他跟你们也有仇还是妨碍了你的任务?”   “……都不是,”席恙顿了顿说,“我不想救他。”   救死扶伤是身穿那身白大褂人的使命,可席恙却没有这样的品行,当时的他明明有能力救人,却站在助手的位置冷眼看着秦乐这个比自己还要小几岁的年轻人生命一点点流失,最后心跳在显示仪上拉成一条直线。   彼时主任颓败的垂下了握着手术刀的手,旁边有女助手忍不住掩嘴而哭,只有席恙口罩后面的脸面无表情。   代泽曾说,在席恙眼里手术台上的人和一块冻肉的区别,就是前者会呼吸而后者不会。   他的冷血是渗进骨子里的。   因此封亦其实并没有把握,席恙会听他的。   他只有赌。   终于在经过了十三个小时的漫长煎熬之后,急诊室上面的灯猛地灭了。   封亦跟秦礼快步上前,里面的门打开,席恙举着一双沾满鲜血的手来到等在门口的封亦身边,声音带着体力透支后的沙哑问,“手术成功,你可以带我回家了吗?” 第十四章 我错了,我很想你   说话时席恙并没有避着其他人,跟在他身后的科主任没等封亦反应,先大手一挥慷慨道,“赶紧带回去好好休息,放你半天假,晚上也不用来值班,明天再来。”   要知道Omega们天生都比较柔弱,体能跟bate和alpha不能比,连续近二十个小时的高强度手术,肯定把他们科外的宝贝疙瘩给累坏了。   然而不管席恙究竟累不累,身为bate的王主任刚一说完,嘴上欣慰的笑容还没收,头就着朝地上栽去。   “主任!”现场又是一片兵荒马乱。   看着累晕了的主任,席恙,“……”   他原本打算把里面的秦乐交给对方的。   在众人七手八脚地把自家主任扶走之后,有贴心的护士上前帮席恙摘了手套和手术服,然后递上来一杯糖水,“席医生,先喝一点,补充一下能量。”   席恙道了谢,却并没有接过杯子,他转身重新换了套干净的无菌衣,然后跟着被推出来的秦乐进了重症监护室。   秦乐二十四小时内状态都比较危险。   他跟主任理应有一个人留下,现在主任倒了,就只有他盯着。   可席恙不想留,重活一世他依然没有一颗救死扶伤的心,但……   席恙转头看了眼守在外面,微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封亦,封亦想让秦乐活着,要是这个人死了,那对方就不会带他回家了。   “你们守着,有情况叫我。”席恙终于还是说。   一旁未参与手术,此刻正翻着患者资料的医生连忙应了一声。   等把一切都安排好,席恙出了重症监护室再次来到了封亦面前,“我还要待一阵,你能不能等等我?”   此时已经到了下午三点多,由于长时间滴水未进,席恙的嘴唇有些发干,可能是疲惫至极的原因,他的脸色也有些苍白,再被身上的白大褂一衬,更是让人觉得他随时都有可能跟主任一样晕过去。   封亦皱了皱眉,把别人刚送来的餐盒递给席恙,而后道,“吃点东西。”   “好。”席恙听话地接过,他没回办公室,而是在封亦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却并没有要动筷的意思。   “是饭菜不合口味么?”一直在旁边无声无息盯着他们二人的秦礼突然开口道。   席恙像是终于发现了他一样,抬起了眼。   “你好,我叫秦礼,”秦礼朝他伸出手,“谢谢你救了我弟弟。”   席恙盯着眼前骨节分明,指腹带着枪茧的手看了一会,没有回握,而是转头朝封亦解释道,“没有嫌弃饭菜不好,是我自己没胃口。”   封亦没出声。   秦礼眯了眯眼,出于职业习惯,刚刚一瞬间他敏锐地感觉到了席恙对他的敌意。   但昨晚明明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秦礼不知道这敌意从何而来,想下意识试探,又想到这是刚救了自己弟弟的救命恩人,稍顿了一下,他若无其事的收回手说,“那席医生要不去休息一会,我看你很累。”   席恙摇了摇头。   秦礼看了眼封亦,见他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便也不再劝说,坐到了另一边。   到了晚饭时间,累晕了的王主任休息了三个小时后再次满血复活,精神抖擞地来换了席恙的班。   席恙终于得以跟着封亦回家。   一路无话,很快两人便到了封亦的住处,进门后,当封亦要开灯时,席恙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腕。   “封亦,你都记得,”黑暗中,席恙的声音有些抖,抓着封亦的手也在抖。   早在之前他就有感觉,直到今天,他再想自欺欺人也骗不过自己了。   自己有能力救秦乐这件事,他曾经只告诉过封亦。   “为什么你不说?”席恙嘴唇发颤,他终于明白封亦为什么那么厌恶他,为什么不想跟他结婚了。   原来从对方眼里看到的仇恨并不是他的错觉。   前所未有的慌乱笼罩住了席恙,做手术的时候他还能压着,而此刻恐惧终于张牙舞爪地穿透了他的四肢百骸。   封亦那么恨他,他要怎么样才能跟对方在一起?   听到席恙的话,封亦的手从大灯开关上放了下来,他静了片刻,开口时竟然意外的平静,“说什么?告诉你之后,好让你们再另外想办法对付封家么?”   席恙脸色白了白,低声道,“封亦,我现在没有想对封家不利。”   “是么?”封亦依然用毫无起伏的语气说,“那我是不是得谢谢你高抬贵手?”   “封亦,你别这样,”席恙往前走了一步,手从对方的腕间摸上去,然后抱住了身上还弥漫着淡淡血腥味的alpha,声音猛然变得哽咽,“我很想你。”   昏暗里封亦一动不动,席恙没有被推开,却也没有被拥紧。   半晌,封亦抬手摸了下席恙满脸的泪,然后在指尖搓了搓,听不出情绪地问,“这次又想玩什么把戏?”   席恙愣了愣摇头道,“没有,我知道错了,老公,我真的很想你。”   “想我?”封亦把这两个字在齿间重复了一遍,继而低低笑出了声,接着的神情却倏然变冷。   “我也很想你,想的恨不能将你挫骨扬灰,然后吞了。”他捏住席恙的下巴漠然道。   席恙从来没有过害怕这种情绪,但每次听到封亦这样笑,他的心都跟着发冷。   他忍不住更加用力的抓紧了封亦的衣服,有些不知所措的低声叫对方的名字。   封亦深吸了口气,握紧的拳头上暴起了青筋,席恙刚刚救了秦乐,他实在不想在这个时候跟席恙起冲突。   忍了又忍,封亦才压住了心中的暴戾,然后一点一点推开席恙,按亮了屋内的灯。   光亮撒了满室。   席恙眯了眯眼,他浓黑纤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滴,等睁开时,灯光照进泅着水雾的瞳孔深处,倒真是有几分Omega的楚楚可怜。   但封亦却视若无睹的把车钥匙丢进抽屉,然后绕过席恙,径自去卧室换掉脏衣服,又从冰箱里拿了一把挂面,进了厨房。   如果席恙足够有眼力见,此刻保持安静,不再旧事重提,至少待会他可以得到一碗封亦亲手做的清汤面甚至因为那场十多个小时的手术,他们可以度过一个相对平和的夜晚。   可席恙早在正真确定封亦也有从前的记忆时,就失了冷静。   他在玄关站了一会,而后跟着封亦进了厨房。   封亦没理他,盯着锅里的水。   席恙站在旁边也看了片刻,然后抬眼看向他,小声道,“封亦,你能不能原谅我,我还想跟你在一起。”   砰——   煮饭的锅被猛地挥在了地上,发出剧烈的声响,而那已经升温至七十多度的水,有大部分泼在了席恙的身上。 第十五章 他还喜欢我   “滚。”   厨房里水汽蒸腾,席恙湿漉漉地站着,他似乎被吓的呆住了,被高温的水泼了一身,竟也没哼一声。   “出去。”封亦又说了一遍。   席恙动了动,眨掉飞溅到睫毛上的水珠,从认识封亦到现在,他从没见过封亦发这么大火,此刻不敢再开口,只试着去拉对方的手。   下一秒,他却被攥住了胳膊,扯离了厨房。   “封亦,你别赶我走。”席恙连忙说。   他以为封亦又要把自己赶出去了,但很快席恙便发现,他们并不是朝门口的方向在走。   席恙被拖进了浴室,站在了墙边。   封亦寒着脸打开花洒,冷水瞬间兜头浇下,席恙打了个寒颤,乖乖站着,没敢躲。   半小时后,封亦关停了水,他扯住席恙的头发,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沾满水汽,变得更加惊心动魄的脸,沉声道,“今晚我们就说清楚。”   “我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接近我,为了任务也好,知错了也好,都跟我没关系。”   他又说,“曾经那些事你是不是以为重来一次都可以当没发生过?可它们在我这里桩桩件件永远都过不去。”   “所以要想住在这里,你我之间以后少提旧事,也少说话,否则……”   封亦放开席恙,慢慢站直身体,把没有说完的话吐尽,“你知道我的手腕。”   席恙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太急躁了也太天真了一些,他没敢接封亦的话,只垂着眼,有些无措的快速抖动着眼睫。   “住够了,就从这里搬出去。”封亦最后说。   席恙还是没吭声,封亦也不需要他的回答,说完后,他把花洒挂回原位,离开了浴室。   潮湿寒凉的空间里只剩下席恙一个人。   明明身体被水烫的灼热发疼,席恙的心却被封亦的话刺的发冷。   他对封亦的痛苦无法感同身受,但也知道,这次要想挽回对方,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席恙有些绝望。   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或者把什么赔给对方,才能换得封亦的原谅。   席恙紧紧咬住自己的嘴唇,仿佛遇到了世界难题般拧紧了眉,倏地,他偏过头,盯住还在滴答滴答滴水的花洒。   慢慢的,席恙的眼睛亮了起来。   他突然想起在刚刚那样暴怒的情况下,封亦第一时间还是帮他处理了烫伤,那是不是说明,对方还关心他,在乎他?   是了,封亦还喜欢我,重生之后的第一次见面,他还抱我了。   封亦曾经说,他只跟最爱的人做。   席恙似乎被这个理由说服了,他仿佛终于从中找到了一丝底气,跌进低谷的情绪也好了一些。   而这份好心情等他从浴室里出来时,更加上扬了几分,因为封亦给他准备了药。   由于全身都湿透了,席恙便冲了个澡,此刻他穿着新换的浴袍站在客厅里四处望了望。   封亦不在,一片狼藉的厨房里已经被收拾过。   这间房子是一居室,适合单身人士居住,席恙转了一圈,然后手里拿着从茶几上发现的烫伤膏来到卧室门前。   “封亦,”他抬起手,敲了敲门,里面没人应他,房门也没开。   席恙等了一会,然后抿了下唇,他知道,封亦现在并不想见他。   席恙拿着烫伤膏重新进了浴室。   他脱掉衣服,对着镜子看,被烫伤的面积很大,从脖子开始,几乎大半个上半身都是红色斑痕,好在因为冷水冲的及时,除了虎口的地方有个透明水泡之外,其他地方并没有起泡。   席恙拧开烫伤膏的盖子给自己抹好药,随即回到客厅,关掉大灯,躺在了沙发上。   他以为今天入住了封亦的房子又惹了封亦发火,自己可能又会失眠,但或许太累了,在身体陷入沙发的那一刻,他就睡着了,而且这一觉还睡的挺沉。   早上七点,阳光透过未拉上的纱帘铺洒进来,封亦打开卧室的门,看到沙发上睡的席恙顿了顿,随即走过来,站到了他的身边。   席恙的外表和气质,跟他的信息素一样在外人看来都偏于矜贵冷淡,想来这样的一个人,睡觉应该是那种规规矩矩一个姿势就能保持到天亮的。   然而事实正好与之相反,席恙的睡姿跟他的气质一点也不搭边,此刻他的脑袋埋在沙发与靠背之间,腿下压着抱枕,身体正七拧八扭的大咧咧趴着。   这还不是封亦见过的对方最奇葩的睡觉姿势。   如果他不在,睡着的席恙动作简直千奇百怪,有时候甚至一觉起来,头脚的位置都会相调,除非封亦抱着,他才会安安分分蜷在自己alpha怀里一觉睡到天亮。   最开始跟席恙同床共枕的时候,封亦没忍住笑,问怎么会养成这样的习惯。   “可能小时候住的床小,被束着了。”席恙解释说。   席恙当时还有些不好意思,但封亦却觉得这反差萌很可爱。   现在看着对方“豪放”的睡姿,封亦不合时宜的想,这可能是席恙曾经唯一没有骗过他的一件事。   因为烫伤,身上烧的缘故,席恙不知何时把自己穿的衣服蹭掉了大半,此刻全都松松垮垮地堆在了腰间。   封亦盯着他身上发红的皮肤看了看,随即不动声色的移开了目光。   阳光从阳台延伸到客厅,席恙终于头晕脑胀地睁开了眼,他从沙发爬起来顺便勾起落在地上的衣服穿在了身上,然后光脚踩着地板来到卧室门口。   跟昨晚一样,他先敲了敲门。   里面依然无人应答。   “封亦,你在吗?”席恙小声问了一句。   等了一会,席恙试探着拧了下门把手,门开了,但犹豫了片刻,他没进去,又重新带上了门。   可能昨晚充冷水着了凉,席恙觉得自己有些感冒,他身体又被烫伤,穿衣服可能会造成二次伤害,便请了假,呆在了家里。   时间大把的空余了出来。   席恙准备先把封亦的房子都转一圈,但还没走出去,落在沙发里的手机先响了。   来电显示是一个没有归属地的网络虚拟号码。   席恙下意识地看了眼周围,之后接起了电话,“什么事?”   “老板让我问你这几天跟封家小子怎么样?”电话那头的代泽道。   “还行,我们已经同居了。”席恙没什么表情地说。   “嘶——”代泽嘲讽道,“挺有手腕,老板还担心你误事,没想到那些蝇营狗苟的伎俩你还学的挺快。”   席恙没出声,垂眼冷冷听着。   而这一切全都通过顶灯中安装的隐形摄像头落在了封亦眼里。 第十六章 揍人   席恙一如既往的不喜欢代泽。   以前席恙不明白,彼此同样都是双手沾满血腥的人,谁也不比谁高尚,代泽却好像非常非常讨厌他。   当然等代泽死后,席恙才知道,对方跟他有本质的区别。   死在代泽手上的每一条人命,都是压垮他的一根稻草。   因为那人是杀手,却有一颗与身份不相称的善良的心。   所以上一世,代泽最终从楼顶天台的那一跃,让席恙麻木不仁的心生出了几分同情,但他依然很讨厌代泽。   代泽的嘴真的太欠了。   席恙木着脸,听代泽冷嘲热讽了近两分钟还没有要停歇的意思,终于开口打断他,“还有事吗?”   “听说你还救了秦家的小少爷,怎么,良心发现终于想起自己是个医生不是屠夫……”代泽话说到一半,愣了愣,“啊?”   “没事不要随便打电话来。”   席恙冷漠地说,“我要开始跟封亦过日子了。”   “……你他妈角色扮演玩的还挺投入?”代泽抽了抽嘴角,不知道内情的听着还真以为是夫夫联手共建美好家庭而不是搁人家家里去卧底的。   问完代泽又有些忿忿,忍不住声音都大了几分,“过日子就过日子,你丫跟我说什么,有毛病吧你,是不是还要我给你喊预备起啊?”   “你很烦。”   席恙皱了皱眉,挂断了电话,有些生气的把手机丢在了沙发上,他不敢让组织里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什么,只能怀着隐秘的激动冠冕堂皇地向他们炫耀跟封亦的进展。   但显然代泽并不想听他取得的进步。   过了两三分钟,席恙的气消了一些,他又把手机捡起来,放在了桌子上,然后整理好沙发,继续之前的打算。   席恙先在客厅里转了一圈,然后依次转到了影音室和健身房,路过书房时,他的脚步顿了顿,最终跟卧室一样没敢擅作主张的踏进里面。   房子不大,席恙很快便看完了每一个地方,而后有些发怔的坐回了沙发上。   这里不管是面积还是陈设,显然只适合一个单身人士居住。   而封亦卖掉他们曾经的家,来到这里,更加让席恙明白了对方不要自己的决心。   席恙垂下眼,闷不吭声的抱着抱枕又躺回了沙发里。   明明他不是一个情绪敏感的人,却总是在封亦的事情面前容易沮丧。   可能因为毫无底气吧。   席恙睁着眼,一下一下地抠着沙发背,对于任何一个正常人来说,他干下的那些事确实永远无法获得原谅。   这就回到了最初的问题,他……该怎么办?   席恙好像陷进了一个前路未知的迷障,他只能莽莽撞撞往前走,结局如何,全取决于封亦。   所以不论发生什么,我只要不放手就好了。   席恙突然就想通了,仗着封亦残余的那点喜欢,他要做的也唯一能做的,就是紧紧抓住封亦,除非自己死亡。   刚想通这一点,席恙的手机又嗡嗡嗡震动起来。   这次是养母林芷兰的电话。   “小恙,早上我刚跟老席去看你,发现你不在家,这两天怎么样?你还好吗?”等席恙接起电话,那头便问道。   “我在封亦家,”席恙克制又不露声色的再次炫耀了一遍,“我跟他同居了。”   林芷兰愣了愣,过了好几秒才说,“那他没有欺负你吧?”   “没有。”席恙回答。   “那就好,”林芷兰应了一句,似乎再没话可说,顿了一会终于又问,“那小恙,封亦那边东西缺不缺,你还需要什么吗?我让老席给你送过来。”   席恙没跟她客气,直接说,“我要衣服还有我的书。”   接完电话大概过了两个小时,门铃响了,席恙以为是席策夫妇给他送东西来了,便直接打开了门。   “哟——”门边响起一声很轻佻的口哨,“这就是我那位新嫂子吧?”   席恙脸上没什么表情地看向外面一身嘻哈装,头发挑着一缕绿,耳朵上别着颗蓝钻,正挑眉盯着自己的青年。   如果不是那张跟封亦有几分相似的脸,恐怕没人会想到这是封亦的弟弟。   亲的。   “嫂子好,”青年挥挥手,笑眯眯道,“我叫封昭,封亦是我大哥,听说我大哥结婚了,我在国外没赶回来,今天特地过来看看。”   说着话,封昭挤开席恙进入了房间。   “哥!”他喊了一声。   席恙关上门,跟在他身后漠然道,“你哥不在,去上班了。”   “哦?”封昭回头笑道,“我还以为我哥娶了这么漂亮的老婆,乐不思蜀,从此君王不早朝了。”   席恙没招呼他,自己坐在了沙发上。   封昭却从沙发背后靠过来,低头在席恙的脖颈间嗅了嗅,“我哥竟然已经彻底标记了你,可惜了,这么个美人,脏了。”   席恙眸色冷了冷,没说话。   他太了解封亦这个弟弟了,典型的被父母娇惯坏的败家子,不学无术,惹是生非还有一颗胆大包天的色心。   上一世在席恙跟封亦结婚的六个月后,封昭因为垂涎嫂子,不惜冒着被封亦宰了的危险,偷偷潜入嫂子的房间,欲行不轨。   结果被封亦当场抓住。   当时封亦暴怒之下真的要废了自己这个弟弟,最后是父母求情,封昭才逃脱一劫,被打包送出了国。   席恙记得曾经封昭虽然色胆包天,天天垂涎他,但因为忌惮自己的大哥,对方迟迟没敢有动作。   而现在可能是从家里知道封家和封亦对自己的态度,封昭的胆子要比上一世大的多。   果然,封昭贴在席恙耳边,眼睛盯着他领口处白皙的皮肤舔了舔唇,“听说,我哥跟你结婚是被逼的,他不喜欢你也不想娶你?”   席恙没吭声。   “这样,要不你去洗个标记,”封昭更加凑近了一些,诚恳建议道,“说实话,刚开门的第一眼我就看上你了,不如你跟了我,我绝对比我哥疼你。”   席恙垂眼看着自己的掌心,曾经他要在封家人面前装柔弱,扮演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Omega,面对封昭每次黏腻的眼神,他总要忍着,直到很久之后才收拾了对方。   但这次就不一样了,席恙心想,反正封亦早就已经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于是下一秒,席恙毫无压力的抬手扯住封昭的一头乱毛,随即在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一拳狠狠砸在对方的鼻梁上。   “嗷——”封昭捂住鼻子,疼的直接倒了地上。   席恙捏了下指节,起身绕过沙发,蹲到封昭的身边,鼻血已经顺着对方的脸流了下来,而那一拳,竟让躺在地上的人翻起了眼白。   “他喜欢我。”席恙看着他冷冷道。   话音刚落,门锁咔哒响了一声,席恙抬起眼,与进来的封亦对上目光。 第十七章 你还要重蹈覆辙么   见到封亦,席恙立刻站起身,下意识的把手往后藏了藏。   封亦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是一回事。   让对方看到他打人又是另一回事。   活了两辈子他还没在封亦面前揍过人呢,席恙有些心虚的都没敢立即开口叫封亦,毕竟他之前虽然没有寻常Omega那么温柔体贴,但好歹也没这么暴力。   封亦要是因为这个更厌恶他了怎么办?   席恙脑子里乱糟糟的,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一样,站在原地,有些无措在身后搓着几根细白的手指。   压根没意识到揍了人家弟弟可能比让封亦撞见揍人现场后果更严重。   封昭躺在地上,过了将近两分钟终于在将晕不晕的边缘把自己的神志给拽了回来,他痛苦的哼了一声,继而朝已经关上门走过来的封亦虚弱地伸出手。   “哥。”   封亦看着他满脸的血,蹲下把人从地上扶了起来,“怎么样?”   “头疼,可能鼻梁断了。”封昭捂着鼻子含混不清地说。   “先缓缓,”封亦放开他,准备去茶几上给封昭抽纸巾,席恙先一步把纸巾盒递给他,小声说道,“没断,我留了力的。”   封亦看他一眼,而后抽出一叠纸巾塞进封昭手里。   过了一会,封昭终于缓了过来,他后知后觉的想起之前跟席恙发生了什么事,顿时神色一僵,恶人先告状道,“哥,你娶进门的这个Omega一点都不检点,他趁你不在,故意勾引我,我拒绝,他就动了手!”   说话时,根本没想过一个alpha被个Omega揍的流鼻血是件多么丢人的事。   席恙眨了下眼,没什么表情地反驳,“是你说让我去洗了标记,以后跟了你,我被恶心到了。”   其实是因为封昭那句‘我哥不喜欢你’惹毛了席恙,但封亦在,席恙不敢说。   “屁!你跟我哥结婚了,名义上就是我嫂子,我怎么敢这么说?!“封昭抹了把脸上的血,转而又看向封亦,义正言辞地说,“哥,这个Omega一定是看你不喜欢他,迟早会跟他离婚再娶,所以才把主意又打到了我身上,他就是想攀着我们封家。”   “这人绝对居心叵测!”   席恙木着脸心想最后一句确实说对了,我对你哥的确居心叵测。   说完,封昭朝旁边啐了口带血的唾沫,等着封亦的反应。   封亦却皱了皱眉,道,“去拿拖把,把你弄脏的地板拖干净。”   “啊?”封昭愣了愣,看见封亦的表情又赶紧答应道,“噢噢,好的,马上。”   封昭从地上爬了起来,他鼻子疼,头还有些晕,摇摇晃晃地拿了拖把出来拖自己弄在地上的血和唾沫。   席恙在旁边站着,偷眼瞧封亦的神色。   但封亦脸上没什么表情,瞧不出情绪好坏。   “哥,拖好了。”片刻后封昭说道。   封亦,“自己去医院看看。”   “啊,好,”封昭听话的走了两步,又定住了脚步回头指着席恙道,“那他打我的事就这么算了?”   封亦没出声,转头看着他。   封昭立刻缩了缩脖子,他很怕自己这个大哥,不敢再说什么,只好有些不甘心的恶狠狠瞪了席恙一眼,然后离开了封亦家。   人走后,空气变得安静下来。   “封亦,”席恙小声叫了一声,想解释刚才发生的事,但封亦似乎并没有听事情原委的打算,他径自越过席恙,去了书房,就好像家里不存在席恙这么大个人。   看着对方没入门后的身影,席恙半张的嘴慢慢阖上,他突然想起封亦之前的警告,“你我之间少提旧事,少说话。”   对方这是要让他们完全保持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   席恙抿了下唇,把地上掉落的抱枕捡起来,然后看了眼时间。   已经到了中午十一点,怎么席策还没有把他的东西送过来?刚想着,门铃再次响了。   席恙打开门,席策跟林芷兰带着一堆打包好的纸箱站在外面。   估摸着封亦不喜欢别人踏入自己的领地,席恙便没让人进来。   “东西放这里就行,谢谢。”他站在门口说。   席策看了席恙身后的房子,“要不我帮你搬吧,这几个装书的箱子挺重的。”   “不用,我可以。”席恙道。   “哦,”席策讪讪的应了一声,因为席恙是Omega,他总是会忘记席恙其实身手很好,也不似寻常Omega那般手无缚鸡之力,“那我们走了。”   “嗯。”席恙点点头。   送走了席策夫妇,席恙把东西全部搬回了房子里,但如何归类整理是个问题。   他想了想走过去敲门,“封亦?”   里面没动静。   “我可以把我的书放在你的书房里吗?”席恙自顾自的说道。   门开了,封亦拿着一份文件走出来,却没有回答席恙的问题,而是准备离开。   席恙跟在他后面,“不说话我能不能当你默许了?”   封亦依然没理他,他进来的时候没换鞋,这会儿拿着车钥匙就要出门。   “代泽给我打电话了,我告诉他我们两同居了。”   席恙又说道,“你记得代泽吗?就是那个杀手。”   听到他的话,封亦的脚步几不可察的顿了顿,还是一言不发的走了出去。   对着紧关上的屋门,席恙纤长的睫毛颤了颤,终于变成了一个静默的哑巴。   封亦回到车里,却没有立刻发动车子,他给自己点了根烟,然后缓缓吐出来,眸中神色有些发沉。   从监控里看到封昭闯进家门的那一刻,他的脚步先于意识离开会议室,丢下满桌不明所以的公司高层,焦急的往家里赶。   席恙曾经差点被闯入房间的封昭欺负了,这件事给封亦留下了很严重的心理阴影,所以他的反应完全是应激性的。   而等他回来看到家里发生的一切,人终于从应激反应中回过了神。   封亦也终于想起,曾经在他心里懊悔不已,终身都没法忘记的事其实是席恙的自导自演。   席恙背后的人想拿封昭牵制他的父母。   席恙便利用封昭的色yu熏心设了局,让封亦亲手把自己的弟弟丢去了国外,再也没能活着回来。   明明这才是真相,明明自己也早就知道席恙根本不会受伤,他却忘记这些教训还是赶了回来,回来后还欲盖弥彰地从书房拿了份文件离开。   封亦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此时此刻他甚至有些恨自己了。   难道一次还不够?你还要重蹈覆辙么? 第十八章 喜欢又如何?   封亦离开后,席恙到底没敢自主主张地把自己的东西放进书房和卧室里。   他准备等封亦回来,再跟对方好好商量一下。   但一连三天,封亦却没见人影,打电话发消息也没人回。   “小乐怎么样?”医院病房里封亦看着躺在病床上,还连着呼吸机的秦乐问旁边站着的秦礼。   “王主任说,小乐术后状态挺稳定,今晚过了,就可以转去普通病房。”秦礼有些疲惫的掐了下眉心,白天他在队里忙的脚不沾地,晚上还要回来守着秦乐,这几天熬的那双冰冷无机质的眼睛里满是血丝。   封亦点了点头,转而道,“你需要休息。”   “等小乐醒吧,”秦礼道,“小乐没醒,我睡不踏实。”   封亦便没有劝他,他从兜里摸出张A4纸递给秦礼,“有时间查查这个人,他身上应该背着不少案子。”   秦礼听闻困乏的神情猛然一震,他盯着纸张上面的信息和照片,“代泽?”   “嗯,”封亦道,“T大考古专业研究生在读,但他的真实身份应该是一个代号为L-01的杀手。”   “L-01?”秦礼眸底浮现出惊讶,继而转为了凝重,他抬起眼去瞧自己的好朋友,“你怎么知道L-01?”   大概在七八年前,西北明城出现了一起连环杀人案,这件案子性质恶劣,凶手到现在都没有抓到,而公安系统内部封存的档案中,给这个杀手起的代号就是L-01。   虽然当代刑侦技术越来越强,但作为一名警察,还是会遇到终其一生都没法侦破的案件,早年的这件案子便是其中之一,当时明城出动了大量警力,却连凶手是男是女,高矮胖瘦都没查清楚,只知道对方应该是个专业杀手。   而当年案子的档案也已经被封存束之高阁,秦礼作为刑侦支队的一把手,曾经调阅过这起连环命案,所以知道L-01这个代号,可是封亦怎么知道的?   作为一起长大的兄弟,秦礼当然不会怀疑封亦,但……   “活了两辈子,知道的总得多一些,不然多亏。”封亦抱着臂说。   秦礼眉目冷淡地看着他,“精神科在二楼,你要不要去看看脑子。”   封亦笑了一声,“那就算我未卜先知吧。”   秦礼盯着他,半晌后收回目光,“不想说算了,消息可靠吗?”   “嗯,”封亦道,“代泽的背后应该有一个庞大的犯罪团伙,查的时候注意安全。”   上辈子,直到代泽死,他跟秦礼都没挖出来真正的幕后黑手是谁。   就像他们没有挖出来席恙的背后到底是谁在搅动风云一样。   这次命运的齿轮才刚刚开始运转,很多事情都还没发生,很多证据也还没到手,封亦眯了眯眼,如果命运让他重活一次是为了有仇报仇,有怨抱怨的话,他一定不会让那些人失望。   “我知道了,”秦礼对代泽这个嫌疑犯非常重视,他抬手看了眼表,“探视时间快到了,我现在就回局里……”   话没说完,病房门被推开,带着口罩,身穿白大褂的席恙从外面走了进来。   虽然只见过一次,但秦礼还是认出了来人是谁,他不动声色地把纸叠好收进衣袋,随即开口叫道,“席医生。”   与此同时,秦礼的身体往旁边让了一步,给席恙腾出位置。   他以为对方是来看秦乐的情况的。   然而席恙的目光压根没往病床上放,也没理秦礼,他直接走到封亦面前,微微仰起头问,“封亦,你怎么不回家?”   封亦没说话,依然抱臂站着,但周身气势猛地沉了下去。   连带着刚刚还算轻松的气氛也变得压抑起来。   对于人家两口子的事,秦礼不想掺和,便道,“那我先走了。”   封亦嗯了一声。   但临走前秦礼又似不经意地回过头来对席恙道,“席医生好像很不喜欢我?”   席恙不理他,眼睛专注地盯着封亦。   秦礼眸底微闪,没再说什么,拉开门离开了病房。   在他之后,封亦也从病房里走了出来,席恙隔着口罩揉了下鼻子,又叫,“封亦。”   封亦听出来,席恙的嗓子有点哑,带着鼻音,像是感冒了。   “你理理我。”   封亦看着揪住自己衣服的两根细白手指,没什么表情地说,“放开。”   “我说我要跟你住在一起,”席恙蜷了下手指,仰头小声道,“你答应了的。”   楼道里还有来来往往的病人和医生,而显然席恙并不在乎别人的目光,封亦冷沉的气势变得更沉了几分,他终于开口道,“去你办公室。”   “好,”席恙立刻转身给他带路。   席恙没有把封亦带去办公室,而是直接把人带到了院方刚刚批给他的独立休息间。   “这里没有人来,”席恙说着转身抱住封亦,再次重复问道,“你好几天没回家了,我很想你。”   封亦抿着唇,像是忍耐什么一般,下颌的线条绷的很紧。   席恙却摘了口罩,略有些干燥的嘴唇贴上了封亦的下巴。   封亦这才发现,席恙的眼尾有一抹不正常的红,眼前的Omega这次是真的进入发q期了。   席恙昨天便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异样,他打了抑制剂。但对于已经有了alpha的Omega来说,这种特殊时期,抑制剂的作用不大,很需要alpha的信息素安抚,如若没有自己alpha的信息素,他们的心和身体都会在这段时期过的非常煎熬痛苦。   席恙倒是对这些都能忍受,也能保持意识的冷静清醒。   但当他在医院看到封亦的时候,心里的渴望却破笼而出。   父亲植入自己身体的人造器官其中一个作用是:纵然在发q期,O也能保持清醒,不会沦为欲望的努力。   而此刻席恙感觉这个器官的作用好像失灵了。   它没法阻止自己的身体想要封亦的渴望。   “封亦。”席恙很低的叫了一声,带着清冷香味的信息素全都散了出来。   封亦额角青筋暴跳,拳头松了又紧,他一只手攥住席恙的胳膊,咬牙说,“要我提醒你几次?”   席恙头抵着封亦的肩膀,喃喃道,“我不要答应你了,之前在车里的话不算,封亦你抱我吧,我很想你。”   “我之前有没有告诉过你,”封亦却低下头,唇贴在席恙耳边,“我只抱我喜欢的人,席恙,你配我喜欢吗?”   “不配,”席恙立刻接话道,他蹭了蹭封亦的肩膀,“可是你还喜欢我的,我知道。”   他仗着的也从来就是这份喜欢而已。   封亦竟没有反驳,他沉默片刻,推开席恙,拇指按在了他发红的眼尾,嘴角甚至带了点笑,出口的话却残忍,“喜欢又怎样?我不是照样让人杀了你?”   席恙僵住。   封亦指尖抚过他的眼睛,缓声问,“被刺瞎的滋味如何?”   又捏过他的手腕,“骨头被敲碎时是什么感觉?”   在席恙瞬间苍白的脸色中,他抬手按住对方的心脏,声音近乎温柔,“子弹穿过这里的时候,疼吗?”   最后封亦的拇指压在席恙发颤的唇边,“所以,喜欢又如何,我可以杀你一次,就还能有第二次。”   他一字一顿道,“你知道,我可以做到。” 第十九章 你怎么能这么自私   封亦强行把席恙撕扯回了那个被杀的长夜。   重生之后,席恙对那晚碎骨挖心的痛其实没多在意,以前又不是没有承受过与之相当的疼。   可当封亦问出口时,那些痛仿佛有记忆般都从骨头缝里渗了出来,疼的席恙冷汗森森,齿间发冷。   “你那晚在现场。”席恙声音极哑地说,语气却是肯定的。   原来这个人当时没走,他就在某个角落看着。   席恙喉咙猛然痉挛,他从来无法与别人的感受共情,这次却嘴唇颤抖着问道,“那么你呢?封亦,看着我被弄瞎眼睛,敲碎骨头,丢进海里的时候,你疼吗?”   封亦瞳孔狠狠一颤。   瞧见他的反应,席恙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他开始后悔自喜于封亦还喜欢他了。   看着喜欢的人一点一点的被折磨致死,对方会是什么感受?   席恙想象了一下封亦如果遭受酷刑的画面,顿时无法自抑的后退了两步。   巨大的悲伤在一瞬间淹没了他。   席恙一直都知道,他跟封亦之间的感情从来都是不对等的,三年时间里,他的心里充满了算计,欺骗,后来慢慢才滋生出了那么点真情实感,而封亦从一开始,就把一颗纯粹炽热的真心完完整整地捧给了他。   封亦对他的感情比他对封亦的感情要重太多太多。   这样的一个人,在亲手把自己交给别人的时候,在某个角落看着自己慢慢死去的时候,他得有多疼?   滚烫的泪水无法自控的一颗颗溅落在地板上,席恙捂住脸,缓缓跪在了地上。   他从来没有真正品尝过伤心的滋味。   初次体会,却要将他的五脏六腑都绞碎了。   他为封亦伤心,也为封亦不值。   我确实不配,席恙心想,我怎么配的上他?   在一瞬失态过后,封亦眸色沉沉地蹲下身,伸手拉下席恙捂住脸的手,摸上他满是泪痕的眼睫。   他没想到席恙会是这个反应。   对于那晚的事,他并不想提,刚才是话赶话,赶到了那一步。   但他所说的每一句都是真的——他能够再次下手杀了席恙,如果有不得不这么做的一天。   所以封亦并不后悔把这些话说出口。   这是警告,他希望席恙知难而退,可是眼前Omega的反应却跟他所预料的不一样。   封亦神情变得有些晦暗不明,他看着席恙泪水迷蒙的双眼,轻声道,“除了眼泪,还有什么?你还新学了什么准备拿来对付我?”   席恙没说话,只把满是湿痕的半张脸贴住封亦的掌心,真正到了伤心时,反而什么辩解的话都说不出口。   封亦似乎也不需要他的答案,他盯着席恙的脸瞧了一会,而后坐到地上从兜里摸出一根烟咬在了齿间。   淡淡的香烟味在空气里弥漫开来。   抽完半支后,封亦弹了弹指尖的烟灰,再次开口道,“如果有什么让你误会了,我道歉。”   席恙抬起头,用泅满泪水的眼睛看他。   “我是喜欢你,”封亦咬着烟,与席恙目光相对,“可我喜欢的是那个你之前为了接近我,伪装出来的假‘席恙’。”   “真正的席家小少爷,我不喜欢,也没兴趣。”   封亦眯了眯眼,缓声道,“所以我最疼的时候,是揭穿你的真面目,‘假’席恙不再存在的那一刻,而你被杀……”   “最恨的人死了,我又怎么会疼。”封亦顿了片刻说。   席恙却瞪大眼说,“我不信。”   封亦的反应不会骗人。   虽然有情感障碍,但受过专业训练的席恙从别人的肢体语言和微表情里能准确捕捉到对方的情绪。   再说封亦在他面前掩藏的并不好,这个男人虽然失态仅仅只有一秒,但足够席恙发现了。   封亦不说话了,低着头继续抽烟,半晌后才又说道,“你说你喜欢我?”   席恙有些跟不上封亦话题跳跃的节奏,他抹了抹眼睛,点点头,“喜欢的,封亦,我喜欢你。”   “那你知道喜欢一个人要做什么吗?”   封亦没等席恙回答,问完他偏过头看着席恙道,“我不是奉献型人格,但我喜欢你的时候,是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你的,每天看着你高兴我就高兴,看着你无忧无虑的追逐自己的梦想,我也开心。”   “我觉得,喜欢一个人,让对方开心,是最基本的准则,你说呢?”   席恙张了张嘴,他看着封亦的眼睛,好像已经意识到对方要说什么,莫名的不想回答,但他却听到自己的声音不受控制地从唇边溢出来,“是的。”   “可我一点也不开心,席恙,跟你在一起或者你出现在我生活里的每分每秒,对我来说都是煎熬。”   封亦说,“你的存在,让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过去,曾经对我来说最幸福的几年变成了最痛苦的回忆,席恙,别说回到起点一切可以重新开始。”   “这里都记着,它忘不掉。”封亦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而后掐着席恙的下巴,让他直视自己的眼睛,又缓缓笑开了,“所以,你嘴上说着喜欢我,却让我一分钟都没法好过。”   “席恙,你怎么能这么自私?”   这话太重了。   它如同一把烧红的刀子直接捅穿了席恙的胸肺。   席恙不知道,封亦竟会用这样的方式对付他,就在他刚刚学会心疼一个人的时候。   “你要我怎么做?”他喃喃问道。   其实答案早已经在心里,果然封亦把之前的话原封不动地搬了出来,“跟我离婚,别再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封亦默了片刻,接着道,“如果有可能,希望我们永远不要相见,直到死亡。”   席恙嘴唇翕动,他下意识想拒绝,但拒绝的话竟说不出口。   “你以后会再与别人结婚吗?”他只能恍惚地问。   封亦沉默了一会,说,“会。”   席恙试图从封亦的神情中找到说谎的证据,可是没有,不管因为什么,这个人在将来的某一天会与另一个他认识或者不认识的人在一起。   最终席恙红着眼眶偏过了头,“你让我想想。”   三天后,坐在办公室里的封亦接到了席恙的电话。   “封亦,我答应你,不再出现在你的生活里,但我不会离婚。”席恙吸着鼻子说,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 第二十章 我很伤心   分开不离婚是席恙妥协的底线。   尽管做出这个决定仍然让他仿佛再次死了一回。   席恙按熄屏幕,把脸埋在臂弯里,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呜咽,没人知道,在庞大的犯罪组织里,冷心冷情,没有丝毫人气的刽子手此刻却哭的像一只被抛弃的小狗。   晚上十点,六天没回家的封亦终于再次来到了自己的住处。   他从电梯里走出来,继而很快又停住了脚步。   席恙听到声音红着眼抬起头,当他瞧见来人是谁后,吸着鼻子慢慢站直了身体。   “我想取些我的东西,”他的声音带着长时间哭过后特有的沙哑说,“我没有开锁密码。”   封亦没吭声,眼睛盯着席恙,片刻后,他把目光从席恙身上收回来,上前打开了门。   席恙沉默地跟在对方的身后。   东西并不多,几个装着衣服和书籍的纸箱子就是席恙全部的家当,但席恙的目的并不是这些,他看了眼客厅,小声问正在换鞋的封亦,“我可以去里面吗?”   “需要搬什么,我帮你。”封亦说。   席恙少见的没回答,他垂眼走近客厅,然后拉开电视柜下的抽屉,从里面拿出跟封亦的结婚证,还有婚戒盒装进了自己带来的包里。   起身时见封亦眸色沉沉地看着自己,席恙咬了咬嘴唇,轻声道,“这些是我的。”   说着极力控制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上辈子,他失去了封亦,甚至连一张结婚证明都没有守住,最后他们成了毫无关系的仇人。   重来一次,他还是失去了封亦,好在保住了他们的伴侣关系。   这样等将来某一天自己死亡时,席恙想,他的墓碑上就能刻上‘封亦爱人’这几个字。   可他唯一能留住的也仅仅就是这些了而已。   席恙的眼泪越发汹涌,封亦沉默片刻,先转身去搬箱子。   透过朦胧的视线,席恙看着对方毫无留恋地一箱一箱把他的东西搬出门外,无声的眼泪终于变成了压抑的闷哭。   他的心破了个洞,再也没有人能够填补。   十分钟后,席恙跟自己的行李站在了封亦家的门外。   封亦从始至终都没再说过一个字,他嘴上咬着烟,当着席恙的面慢慢关上了门,最后留在视网膜上的是席恙垂着脑袋,头顶的发旋和猝然砸落在地板上的那颗晶莹的泪滴。   席恙没有联系席策,他叫了搬家公司把东西搬回了自己的住处。   身边周围有很多组织里的眼线,而席恙的状态实在不适合抛头露面,便把自己锁在了家里。   不知过了多久,屋门被砰砰砰敲响,席恙缩在被子里的身体团了团,捂住了脑袋。   但没过几分钟,门锁咔哒一声,开了。   代泽走进来,看着昏暗的屋里乱糟糟的样子,不禁皱了皱眉,而后快步来到了卧室。   里面席恙的脑袋也从被子里钻了出来。   等代泽推开门时,正好与席恙冰冷的视线相对。   “操,我特么以为你被人暗杀在屋子里了,”代泽没好气的啧了一声,伸手按亮了屋里的灯。   但紧接着他的神情猛然一顿,眼前席恙的样子他之前从来没有见过,对方衣服凌乱,头发乱糟糟的,脸色苍白,眼睛浮肿,嘴唇上还有些被咬破后留下的血痂。   代泽十分稀奇的挑了挑眉,“你这是?被人轮了?”   砰——   子弹瞬间擦着他的侧脸而过。   “操,你他玛,这是市区,你敢开枪杀人?!”代泽惊魂未定的瞪着眼低吼,刚刚要不是他反应快,此刻已经变成了一具新鲜热乎的尸体。   席恙举着枪,冷然道,“滚。”   “……行。”代泽好脾气的举起双手,表示自己不想与疯子计较,他退后了两步,随即转身离开了卧室。   等他出去,席恙把枪塞回床垫下,在床上呆坐了一会,掀开被子,趿拉着拖鞋也走出了房间。   代泽已经给自己做了一杯手磨咖啡,此刻正靠在沙发里微微眯着眼享受。   席恙走过去坐在了他的对面。   “你又来做什么?”   “少爷,”代泽非常无辜的耸了耸肩,“你好几天不见人影,老板当然要打发我来看看你是不是还活着。”   席恙没吭声。   代泽便饶有性质的打量着席恙,他感觉今天的席恙很不正常。   “代泽。”席恙叫了一声。   代泽端着咖啡杯,眉峰微扬,“怎么?”   他还是第一次听到眼前人叫自己的名字,以前对方都是叫他代号的。   “我喜欢上了我的任务目标。”席恙说。   “噗——”代泽嘴里的咖啡全都喷了出来,他瞪圆了眼睛看着席恙,“不是,你特么告诉我这个干什么?!我跟你很熟悉吗!?”   “也不是,就你?你,”代泽指了指席恙,不可置信道,“你他玛还能喜欢上人?!0036 ,你是被魂穿了还是被夺舍了?”   席恙无言的坐着,任由代泽惊的原地跳脚。   半晌后,代泽的神情由去他妈见鬼吧,这人在开什么玩笑慢慢变成了严肃凝重。   “你说真的?”他坐正了身体,紧盯着席恙问。   席恙没什么表情地说,“我没跟你开玩笑。”   代泽,“……”   也对,要是席恙会开玩笑,母猪都他妈会上树了。   “那你现在是什么情况?”   “封亦不要我了,”席恙说,“我很伤心。”   代泽嘴角抽了抽,想问问你这种情感缺失的人知道伤心是什么滋味吗?但看着席恙的样子却有些问不出口。   他莫名信了席恙的话。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代泽指指自己,他不待见席恙,除了任务跟他也没有交流,他们之间根本不存在信任这种东西。   “你不怕我告诉两位老板?”   “他们知道了,我就杀了你。”席恙漠然道。   代泽嗤笑了一声,目光里满是挑衅。   席恙却没理他,垂眼沉默地坐着。   从上辈子到现在,没有人知道他喜欢封亦,他也没有人能说。   今天看到代泽,他突然很想把这个不能为外人道的秘密告诉对方。   否则万一哪一天他死了,都没人知道,席恙很喜欢很喜欢一个人,虽然那个人不要他了。 第二十一章 你别喝死了   代泽连喝了两杯咖啡给自己压了压惊。   知道席恙会喜欢上一个人,就跟知道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突然会用绣花针一样惊悚。   代泽吧唧了一下嘴,觉得自己吃了文化的亏,这比喻有点不太恰当。   但话糙理不糙,意思就这么个意思。   不怪乎他这么大惊小怪,基地里论冷血程度,席恙的那两位alpha和Omega父亲排第一,席恙与他们一脉相承,甚至有过之无不及,连他们这些专门干杀人勾当的清道夫们都比不上。   基地里没有人不怕席恙,也没有人对席恙有半分待见,因为谁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成为席恙解剖台上的研究对象,毕竟这是一个连自己的亲哥哥都能面不改色给剖了的人。   代泽一直觉得席恙就是一台冰冷的机器。   他也曾亲口说过,“在席恙眼里,人和一块冻肉唯一的区别就是前者会呼吸,后者不会。”   但突然之间对方就活的像个人了。   代泽百思不得其解,他不禁绕着席恙来回转了好几圈,好像非得从席恙的身上找出一点破绽不可。   这人才跟封亦结婚几天?一个人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性情大变。   除非对方在演戏或者真的被魂穿了?夺舍了?   “魂穿夺舍是什么?”席恙问道。   代泽,“玄幻小说里的,你没看过吗?哦,你是没看过,除了手术刀,你什么都没兴趣。”   “……我没有被换芯。”席恙木然地说。   代泽哼了一声,“那你怎么解释你现在的德行?”   席恙盯着代泽,他还没想好要不要把重生的事情告诉代泽,其实他并不是突然喜欢上了封亦。   早在卧底的那三年中,或许因为封亦真的太好了,席恙那颗冰冷如石头的心上慢慢长出了一株名为喜欢的幼苗。   可是这份喜欢对席恙来说太过陌生,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去维护它,滋养它。   那时候的席恙一边着手摧毁着封家一边想,等任务完成了,他要让父亲把封亦留下,他要这个人,不能让他死了。   席恙也知道别人都有七情六欲,但他不懂,他不懂亲人死了为什么要伤心?也不懂朋友反目为什么要气愤和难过?   他不懂世间的一切爱恨怨憎。   因此曾经当封亦拥有的一切渐渐被他直接或间接摧毁的时候,他没有任何的犹豫和悔悟。   他想只要封亦活着就好了。   他的喜欢就是这么简单到残忍。   然而当两人决裂,看着封亦双眼猩红的跪倒在自家老爷子的墓碑前,含着血和恨说自己后悔认识他的时候,席恙才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后来的半年,席恙笨拙的去试图挽回封亦,可悲剧已经酿成,最终他们走到了生死相离的地步。   “喂,回神。”见席恙突然怔怔地不说话,代泽冲他打了个响指。   席恙眨了眨眼,压下心头因想起过去而翻涌的情绪,而后道,“我现在不想告诉你。”   代泽,“……”   “行,”代泽忍住跟席恙打一架的冲动,拍拍屁股站起身,“那我走了。”   席恙没什么表情地嗯了一声,在沙发上躺了下来。   代泽走了一段,忍不住又折身走回来,“喂,你说你很伤心?”   说完不等席恙回答,他伸手来扯人,“走,带你去个地方,去了你肯定就不会这么矫情了。”   席恙听闻,鬼使神差地没有拒绝,顺着代泽的力道坐起了身子。   凌晨一点,代泽带着席恙进了一家市中心的酒吧。   酒吧里人挺多,但并不喧嚣,席恙扫了一眼,环境也还不错。   “嘿,小哥哥,”代泽冲调酒师招了招手,然后贴在对方耳边低语了几句,调酒师笑着点点头,很快便端上来了一排特调。   “酒?”席恙端起来,凑到鼻尖闻了闻,转过头看代泽,“你喝这个?”   代泽没说话,先抿了一口,随即像只猫科动物般懒洋洋地眯了眯眼睛,这才反问道,“你不敢喝?”   席恙没说话,盯着眼前的酒杯,他记得Omega父亲说过他们被改造过的身体是忌喝酒的,酒精会进入血液和体内的缓释剂相互作用,从而使人产生极大的痛苦。   “你常喝?”席恙偏过头去看代泽,他知道对方跟他一样,身体也是被改造的。   他们两之间的区别不过是身为alpha的代泽被多加了一个可以转化Omega信息素的器官,而他正好与之相反。   “嗯,挺好喝的,”代泽有些漫不经心地冲他挑了挑眉,“敢不敢试试?”   “不过,你是Omega,反应应该要比我大一点。”他又补了一句。   席恙听闻又回头看向眼前的酒杯,片刻后,他拿起来喝了一口。   起初没什么感觉,但过了有两分钟,仿佛有千万支烧红的钢针瞬间钉向了四肢百骸。   既痛又烫。   席恙抿着唇,猛地攥紧了手中的酒杯。   “怎么样?”代泽朝他凑近了一些,“感觉是不是挺爽的?”   席恙目光寒凉的看他一眼,而后又极缓地喝下了第二口。   慢慢地他的脸色开始发白,额头也沁出了冷汗,但手中的酒杯却没放下。   代泽的目光由戏谑渐渐转为了佩服,他知道像他们这种人第一次触碰酒精是什么滋味,当时连他都有些扛不住。   何况席恙还是个体质天生就弱于alpha的Omega,而且他叫人刚刚上的是纯度非常高的蒸馏伏特加。   “喂,”代泽不由有些担心,他伸手拦住要拿第四杯的席恙,“你别喝死了。”   喝死了,两位老板估计会将他挫骨扬灰。   席恙却挡开了他的手。   而这一切都落在了酒吧角落的阴影处正坐着喝酒的封、秦二人眼中。   “不过去?”秦礼看了眼吧台的位置问道。   封亦摇了摇头。   秦礼,“那个代泽跟你那个新婚妻子认识?”   “他们属于同一个组织。”封亦沉声说。   听到他的话,秦礼若有所思的晃了晃酒杯。   等代泽把席恙从酒吧里弄出去时,席恙眼神已经有些涣散,也不知道是喝多了还是疼的,他的身体一直在发抖。   代泽都有点后悔带席恙出来了,他感觉给自己找了个麻烦。   “怎么样啊?少爷?”他扶着席恙的身体问道。   席恙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他推开代泽的手,往前走了两步,而后脚下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代泽连忙接住他,触手摸到了一把湿冷的汗,他刚想说什么,席恙却突然呕了一下。   “喂,你别吐啊,吐我身上,我就把你丢街上去。”   席恙似乎听到了他的话,没再干呕,但过了半分钟,他开始闷咳。   代泽看到他嘴角溢出的血丝,登时惊道,“操?你他妈反应这么大?”   “封亦,”席恙却喃喃地叫了一声,“好疼啊,骨头,眼睛,心脏都好疼。”   没人知道他在说什么。   只有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封亦因着这个隔了好几天才收到的答案而眸底一片晦暗。 第二十二章 你别管我   “操,都开始说胡话了,”代泽手撑着席恙,一直气定神闲的神色终于变了。   “你不会真死吧?”他有些担忧地问道。   要是席恙挂了,从今天开始他就得开启被追杀的逃亡之路了。   席恙似乎还保持着几分清醒,他抹了下嘴角咳出的血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没什么表情地说,“出血量这么少,怎么死?”   代泽嘴角抽了抽,无奈地叹了口气,“行,少爷,不死就好,我发誓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带你来喝酒。”   说完,代泽又嘀咕了一句,“我真是有毛病,竟然跟你一起玩。”   明明他很不待见席恙的,也不知道今晚怎么就鬼使神差的因为席恙的几句话觉得人可怜。   “下次我可以自己来,我又不是找不着喝酒的地方。”席恙拧着眉道。   代泽,“……”行吧,有理有据。   不想跟一个醉鬼再交流什么,代泽揽住席恙的腰,让人半靠着自己,然后伸手从对方的兜里去摸车钥匙,“我们得叫个代驾……”   话说到一半,代泽看了眼自己不小心扯出的东西,顿时啧了一声,“操,你他妈出门还随身携带结婚证啊?”   刚感叹完,席恙猛地弯腰,又咳出一点血来。   “喂,”代泽刚想说什么,神色却变了变,他凑近席恙的后颈闻了闻,“操,你的信息素溢出来了?”   几乎是同时,代泽的喉管险些被锋利的刀刃割断。   “滚开。”席恙用力推开他,往后退了两步,手上握着的正是一把又薄又利的手术刀。   一晚上连续两次危及性命,代泽简直要气死了,他很想丢下席恙一走了之,让他自生自灭,但眼前的Omega也算是他的半个老板,他不能这么任性。   于是代泽磨了磨牙,压低声音吼,“这里是大街,你丫消停点,赶紧跟我回去。”   不然待会儿等闻到味儿的alpha赶过来,指不定席恙会怎么发疯。   席恙却摇了摇头,然后有些痛苦的撑住了路边的护栏,冷汗从他的脖颈一直没入领口,而那张清冷精致的脸此刻更是白的似霜雪。   酒精和体内缓释剂相互作用再次引发信息素紊乱,席恙眉头拧紧,呼吸变得越来越重,“你走。”他哑声说。   除了仿佛要把身体都撕扯开来的疼痛之外,从代泽身上传来的陌生alpha信息素也让席恙感觉异常的烦躁和暴戾。   看着这样的席恙,代泽眯了眯眼,想到什么,下一秒他表情凝重的摆出了攻击的姿态。   他打算强行把席恙揍晕了带走。   “你好,需要帮忙吗?”旁边却突然响起了一道质感很冷的声音。   代泽登时收手,转头的同时嘴边立刻挂上笑容,“不用,我在跟自己的   Omega……”   然而当看清来人的脸时,代泽的话音猛然顿住。   他眸色微闪,随即不动声色地继续笑着道,“二位是?”   问完也不等两人回答,代泽立马又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我想起来了,你是席恙的alpha!”他指着封亦说。   而封亦已经略过他,朝席恙走去。   席恙呼吸很重的低喘着,他紧紧攥着刀刃,十分防备的盯着正靠近自己的人。   不知道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还是信息素再次失控的原因,席恙的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他抿了抿唇,心里想着怎么样挥下一击,才能让对方瞬间失去战斗力。   然而紧接着他闻到了再熟悉不过的alpha气息。   “封亦?”席恙愣了愣,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嗅觉。   但更加浓郁的alpha安抚性信息素笼罩住了他,同时封亦也站到了席恙面前,两人不过咫尺的距离。   席恙紧绷的神经一松,有些摇摇欲坠的用额头抵住了封亦的肩膀。   “封亦。”他又喃喃的叫了一声。   “快给他咬一口。”一旁的代泽喊道。   封亦微微偏过脸,冷沉的眸子扫了眼代泽,随即又回头看着席恙。   数秒后,他低头咬上席恙的腺体。   当浓郁的alpha信息素注入体内,席恙浑身一抖,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很哑的似痛苦似舒缓的低哼。   “我送他去医院。”封亦抬头看向秦礼。   “不去。”席恙跟代泽同时说道。   封亦听闻,漆黑的眸色更加冷沉了几分。   “不去,我没事。”席恙又重复了一遍。   代泽也不敢让席恙轻易去医院,他们体质都异于常人,身体里又多着一个器官,难保不会被人发现。   见他坚持,封亦盯着席恙看了好一会,在后者坚持不住,又要往地上倒的时候,他伸手揽住席恙,然后把人抱了起来,“我送你回去。”   “我跟你一起。”秦礼说。   代泽赶紧抬手,“那我也一起。”   半个小时后,四人来到了席恙的住处。   席恙的房子算不上整洁,但也不脏乱差,秦礼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屋内的一切,而封亦轻车熟路地踢开了卧室的门,把席恙放在了床上。   “需要吃什么药?”他垂眼问席恙。   席恙疼的发空的大脑想了想说,“给我一杯温开水。”   封亦听闻,起身出去,过了片刻,他端着水杯重新走了进来。   “谢谢你,封亦。”喝完水躺下后,席恙小声说道。   封亦伸手拨了拨席恙被冷汗打湿的额发,“睡一会,你需要休息。”   席恙听话的闭上眼睛。   因为见到了封亦,席恙其实一点都不想睡,但在alpha信息素的安抚中,他的呼吸不知不觉间慢慢变沉。   等他睡着,封亦拿着水杯出去,客厅里代泽跟秦礼相对而坐,两人不知互相试探了什么,此刻瞧着双方的气氛有些紧张。   封亦看了他们一眼,咬着烟去了阳台。   席恙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当他睁开眼时,外面天还没亮,房间里亮着一盏落地灯。   而床边alpha的影子就投在地面与墙壁上。   “封亦。”席恙伸手去拉他。   封亦手上夹着支烟,偏过头来看他。   席恙闻到了从对方身上传来的淡淡烟草味,他不禁又叫,“封亦。”   不知什么时候他就养成了总是喜欢叫对方名字的习惯。   “嗯。”封亦答应了一声。   席恙仿佛受到了鼓励般,便一遍接一遍的重复叫他。   “席恙,”封亦打断了他的声音,而后默了片刻说,“去把标记洗了,我给你找医生。”   这份标记算是当时极恨之下他给席恙的报复——被彻底标记的Omega每次进入特殊时期,若没有自己alpha的安抚,会过的非常痛苦煎熬。   封亦想让席恙永远记住这份痛楚。   但现在他……不想这么做了。   席恙却沉默。   良久,他转过身背对着封亦,细白手指攥着枕头垂眼道,“我不去,你别管我。” 第二十三章 生气   席恙的语气很平,听着跟平时一样不带什么感情。   就像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我今天杀了个人”和“我今天没吃早饭”都是一个口吻。   但这会席恙心里除了难过,甚至还有点生气。   这是封亦说好给他的东西,怎么还能要走呢?   再说了,缺失信息素安抚的痛苦对他来说其实不算什么,他又不是不能忍受。   席恙揪着枕头越想越生气。   来封亦家卧底的时候,席恙曾接受过几个月的培训,他知道在什么情况下该做出什么反应。   比如收到礼物时要开心,开心就要笑一笑。   比如封亦晚出不归时,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可以耍脾气,闹别扭,这时当然嘴角就不可以翘起来。   席恙当初对着镜子练了很久。   但真正体会到生气这种情绪时,他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实时表达。   于是在默了好一会儿后,他又声音很大的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封亦,你不要管我!”   有的人生气就是这样用吼的。   但话一出口,席恙就被自己的大嗓门吓了一跳,他连忙回头去看封亦,而对方也正垂眼看着他。   “……你别生气,”席恙坐起身,去拉封亦的手。   封亦却避开了他微凉的指尖,收回目光,又眸色沉沉地把烟咬在了嘴上。   席恙没敢再吭声,房间里变得安静下来,大概过了半支烟的功夫,封亦起身离开了卧室。   看着他走出去的背影,席恙张了张嘴,到底是没有把挽留的话说出口。   封亦来到客厅,把空了的烟盒丢进了烟灰缸里。   动静惊醒了正在假寐的代泽。   “嗯?”代泽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盯着他问,“人醒了?”   封亦没回答,反而问道,“你跟席恙什么关系?”   “朋友,我们两中学同学,后来他去留学,我来港城读大学,一直云联系,最近知道他来了港城工作,终于又聚一起了。”代泽按照组织里给他们编造的资料解释说。   封亦听闻,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代泽也不知道对方信没信,不过就算不信去查,他所说的这些东西都可以落实。   凌晨三点的时候,局里有紧急任务,秦礼早一步先走了。   封亦看了眼时间,也打算离开。   “你要走啊?不管你的……”   代泽刚想说不管你的Omega了?但看到封亦冷沉的眉眼,他又把话咽了回去,只干巴巴地笑道,“那我就不送你了。”   封亦没理他,直接拉开门走了出去。   等他离开,代泽立刻跳起来,蹦进了卧室,“操,你活了啊?”   席恙还坐在床上发呆,听闻他才抬起眼问,“几点了?我睡了多久?”   另一边,封亦取了车,往自己的住处走。   天刚蒙蒙亮,路上行人稀少,路面也很空旷,但封亦的车速并不快。   他的脑子里回响的都是席恙在酒吧门外的那句低语。   当时他把席恙丢给那些人的时候,其实并没有在现场看着。   而是之后,对方送给他的视频。   那些人以为封亦也想看到席恙的下场,所以便把对方被虐杀的场景拍下来拷了一份给他。   封亦通过视频看着席恙被刺瞎眼睛,被挑断手脚筋,被敲碎全身的骨头……尸体被丢进黑沉冰冷的海里,就连甲板上最后对方留下的一滩血也被一盆清水冲刷干净。   他那么恨席恙,也不是不知道落在那些人手里席恙可能会经历什么,但看着那两个多小时的录像,当时坐在车里的封亦五脏六腑都抽成了一团。   席恙反问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死的时候疼不疼?封亦没有回答,可他自己心里知道答案。   很疼。   那场酷刑他好像从头至尾也跟着席恙经历了一遍,以致于……   封亦闭了下眼,想强迫自己把那些血腥的画面从脑海里甩出去,但下一秒,他的目光猛然凝住。   不知何时,路灯下,一辆速度很快的装载大货突然变道迎面朝他的车子撞来。   由于刚刚走神,双方已然逼近到了一个非常恐怖的距离。   封亦眼眸瞬间变沉,他猛打方向盘,试图尽量减少自己车子与大货相撞的面积,与此同时,他开了副驾驶的门,准备从右侧跃出去。   然而下一秒不远处有个老太太牵着孙女穿过路边花坛,走到了马路上。   通过后视镜看到这一幕,封亦瞳孔骤然紧缩,如果避开大货,以对方现在的速度,绝对会撞上路人。   封亦的下颌线瞬间绷紧,电光火石间他重新回正车身,操纵着自己的SUV生生与大货面对面撞到了一起。   而几乎是在同时,封亦的身体裹挟着漫天飞溅的玻璃碎片滚到了马路上。   砰——   两大钢铁巨兽相撞的巨响撕破了黎明前的寂静。   老太太牵着孙女的手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场面,好半晌才发出了一声惊恐的喊叫。   “囡囡,手……手机呢,快打110,要要死人了……”老太太颤抖着声音说。   老太太年纪大,生活常识不够,只知道出了事就找警察,警方接到电话立刻安排了对应部门接手此事,又联系了医院的急救中心。   二十分钟后,警车和救护车同时到达事故现场。   医护人员看了眼情况先把晕在驾驶室里脑袋正流着血的货车司机抬上担架,送上了车,给他进行紧急急救。   而后封亦被抬上了另外一辆救护车。   “我知道了。”卧室里,席恙捏紧手机,听着刚刚打来的人说完话,立刻穿上鞋子直奔大门。   “喂,你去哪?”代泽莫名其妙地喊道。   “封亦出了车祸,在我们医院。”席恙冷着声音说。   没等代泽反应,席恙的身影已经奔下了安全楼梯。   “操?这么活蹦乱跳的吗?”代泽嘀咕了一句,又立刻喊,“你这么虚,你去了能干嘛!”   楼梯间却并没有传来席恙的回答。   当席恙赶到医院时,封亦已经在手术中。   席恙强迫自己冷静,他用最快的速度给自己全身消了毒,随即换上无菌服,大步迈进了手术室。   “席医生,你怎么来了?”手术台边正在调点滴的助理惊讶道。   “病人什么情况?”席恙一边问,一边冷着脸来到了手术台边,而后猝不及防地对上了封亦的目光。   他没想到封亦会醒着。   封亦并未做全麻,听到席恙声音的时候他就刚刚已经惊讶过了,此刻见到席恙,除了眸色很深,他的脸上倒没什么其他的表情。   席恙在愣神了一瞬之后,目光便转向封亦的身体。   因为救护车赶到现场的时候,封亦已经从昏迷中清醒了过来,他表面看起来伤的不重,于是医护人员便把他放在了后面。   结果等送到医院时,封亦的衣服几乎被血浸透了,而衣服下的半边身体上扎满了玻璃碎片,有些地方的伤口甚至深可见骨,左臂的皮肤更是肿成了黑紫色。   这身伤绝对算不上轻。   席恙一点一点地从封亦的身体上看过去,渐渐地他的眼睛里好像也漫上了一层血色。   周围的人都明显感觉到了他的低气压。   “席医生,是有什么问题吗?”旁边的副手战战兢兢地问道。   席恙闭了下眼,再睁开后,他对主刀医生道,“我来。” 第二十四章 很疼的   当握住手术刀的那一刻,席恙整个人在瞬间变回了人前冷漠的样子,他的手很稳,没有因为底下躺的是自己最爱的人而出现丝毫慌乱。   整个手术室里除了各个仪器电子声,就是他清冷的声音——   “止血钳。”   “镊子。”   ……   封亦从席恙换下刚刚的主刀医生,自己来的时候就把目光从席恙身上收了回来,他盯着头顶的无影灯,片刻后,像是要回避什么一般闭上了眼睛。   手术过程并不复杂,大概两个半小时,席恙便在显微镜下清理好了封亦身上的所有创口。   接下来便是缝合。   “席医生,我来吧。”副手连忙道。   席恙却头也没抬地说,“我自己来。”   封亦的身上大概有三处的伤口需要缝合,于是现场的助手们便有幸看到了堪比教科书级别的缝合技术。   手术接近尾声,手术室内的氛围也跟着轻松下来,有人忍不住嘶了一声,小声八卦道,“头回见席医生收尾,床上这位不会是席医生的心上人吧?”   “你没看之前的新闻吗?”另一个bate助理也压低了声音嘀咕,“不是心上人,是人席医生老公。”   之前的助理忍不住提高了声音,惊讶道,“席医生结婚了!?”   席恙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们一眼。   说话的二人立刻噤声,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到了一边。   再半个小时后,手术完成,封亦被送入了普通病房,席恙跟着移动床进去。   “你的小臂有个地方骨折了,但需要消肿过后才能做手术。”他看着封亦道。   封亦嗯了一声,一场车祸似乎把他从昨晚的状态里叫醒了,他的语气又变得疏离,“我知道了,谢谢。”   席恙抿了下唇,他打发走了其他人,然后走到封亦的病床边。   由于失血过多,封亦的脸色此刻有些病态的苍白,席恙忍不住想摸摸他的脸,但因为对方一个细微躲避的动作,他又讪讪地把手收了回来。   “待会麻醉就失效了,我给你打个止痛吧。”席恙道。   封亦看着他,“不用。”   “很疼的。”席恙抿了下唇。   但封亦没再吭声。   席恙知道自己实在不应该骚扰一个刚刚做完手术的病人,可是他却不想离开,他想陪着封亦。   于是他拿着病历本,也不说话的垂眼看着,好像封亦不开口赶他走,他就可以在原地站到天荒地老。   然而独处的时光不到五分钟就被破坏了,封家的人来了,他们身后还跟着穿着便服的秦礼。   “小亦怎么样?他还好吗?医生!”一个非常漂亮,保养得宜,看不出来具体年纪的Omega女人有些焦急地抓住席恙的胳膊问道。   问话的同时她看向病床,发现儿子醒着,又立刻放开席恙,来到了病床边,“小亦,你怎么样啊?怎么会跟人撞车了呢?哪里伤着了?疼不疼?”   说着女人的眼泪已经掉了下来。   “哎呀,你问了一堆,让小亦怎么回答,”与封亦长相有几分相似的一位中年alpha边说边推着封家老爷子也来到了病床边,他看了眼病床,嘴角先带起了三分笑,“还清醒着,说明问题不大。”   封亦道,“我没事。”   老爷子听闻没再问什么,只点了点头。   从他们进来,席恙就没吭声,也没有给众人让开位置,他没什么表情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声音毫无起伏道,“病人现在刚刚做完手术,需要休息,请你们出去。”   “噢,对对,”女人连忙抹了抹眼泪,“小亦要休息,我们先出去,别打扰他。”   alpha便推着老爷子的轮椅又往外走,当经过席恙的时候,他的脚下顿了顿,说道,“这位看起来好像有些面熟。”   “你好像是……”Omega女人指着席恙有些犹疑的开口。   席恙与他们对视,没出声。   倒是封老爷子冷着脸对席恙说,“你出来。”   席恙眼睫微垂,想了想,还是跟着他们离开了病房。   秦礼站着没动,等众人出去后,他拉了张椅子坐到了病床边,“怎么样?”   “还好,骨折,不重。”封亦说。   秦礼便问,“这事故是人为还是意外?”   “人为,”封亦道,“去查那个司机。”   秦礼一向相信封亦的判断,他点头应下,而后道,“有怀疑的人吗?”   “封烁。”封亦说了个名字。   封烁是他二爷的儿子,算是封亦的叔叔。   而封亦之所以把对方定为嫌疑人,是因为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   封家传承百年,家族旁系很多,利益纠葛便变得复杂难明,其中不少人对这个新任掌权人虎视眈眈。   曾经封亦花了两年时间来整顿家族。   但重生之后,封亦却立刻开始着手肃清集团内部,他要留出充足的时间跟席恙背后的人斗。   过去他的行事风格就非常强硬,这次更是大刀阔斧,手段干净利落,根本不给集团中的那些害群之马留余地。   封烁就是这害群之马中的一个——因为做假账,挪用公款,他刚刚被封亦赶出公司。   封烁性格狠辣,又容易冲动,头脑发热之下买凶撞人像是他会干出来的事。   “你之前在查席恙跟代泽身后的组织,会不会……”   “不会,”封亦否定道,“不会是他们。”   他跟那些人交过很多次手,对方做事不会这么粗糙。   如果是那些人干的,他们根本不会让那个司机有被救的机会,现场就得让他彻底死亡。   医院走廊里,封家一行人出来后,封老爷子仔细询问了席恙关于封亦的伤势,而后道,“既然在你工作的医院,你要好好照顾他。”   听到他的话,席恙眉目疏冷,只垂着眼说,“我知道。”   “爸,干嘛麻烦人家医生,我们给小亦请个护工就好了。”旁边的中年alpha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说。   老爷子看他一眼,哼道,“作为妻子,这本来就是他应该做的。”   “什么妻子?”alpha有些不明所以地问了一句。   站在他旁边的女人想到什么,她目光闪烁不定的打量了席恙一会,而后突然拉了下自己alpha的胳膊,小声道,“他就是小亦娶的那个Omega。”   “啊?”alpha有些吃惊地瞪大眼。   不待这几人再说什么,席恙转身重新进了病房。   因为他冷淡的态度,老爷子皱了皱眉,心道到底是小户人家出来的,基本的礼貌都没有。   病房里秦礼跟封亦已经谈完了事情,见席恙进来,秦礼便起身告辞,“我去看看小乐。”   说完他冲席恙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随即离开。   病房里再次恢复寂静无声的状态,席恙看了眼秦礼刚刚坐过的凳子,他仗着封亦此刻行动不便,也过去坐下,而后枕着胳膊趴在了病床边。   “你睡会儿吧,疼了叫我。”席恙说着自己也闭上了眼睛,他的身体还没恢复,这会儿已经到了极限,没几秒钟,就陷入了昏睡。   封亦垂下眼,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席恙的小半张脸,还有对方因为走得太急没来及清洗的干在颊边的血迹。   封亦抬起手,下意识的想去抹掉那点脏污。   然而行至一半,想起过去种种,封亦指尖狠狠抽动,最终又收了回来。 第二十五章 你听不懂吗!   席恙这一觉睡的很不舒服,醒来的时候背疼,腿疼,胳膊都麻的没有了知觉。   他木着脸,慢吞吞地坐直了身体,随即偏头看向床头。   封亦不知何时也睡着了,因为疼痛,他的眉无意识的轻拧着。   席恙忍不住伸手往床上人的眉心处压了压,然后静静的打量着对方。   如果单从样貌来说,封亦的长相不管是眼尾眉峰还是面部的线条都很锋锐鲜明,这让他看上去好像攻击性很强,也很张扬,甚至还会给人一种他有些风流的错觉。   但席恙知道,封亦曾经有一双特别漆黑纯粹的眼眸。   当他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会全心全意的注视着对方,那张让人觉得不好征服又勾的人心痒的脸上所有的表情也会随之变得柔和下来。   好像那个人是他的唯一。   然而这只是曾经的封亦,席恙有幸见过并得到过,他成了封亦的独一无二,临了却也弄丢了他。   如今对方的眼神和气质早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也就只有睡着的时候,席恙才能从眼前人的眉眼间找到一点昔日的影子。   “封亦。”席恙又开始忍不住叫眼前alpha的名字,他不知道自己这是什么心理,好像多叫几声,曾经那个喜欢他的封亦就会突然回来。   可床上的人拒不配合,他闭着眼,因为听到声音微拧的眉头又拧紧了几分。   席恙不敢叫了,沉默地坐着。   片刻后,他又不甘心的撑起上半身,随即低头嘴唇在封亦有些发干的唇上压了压。   离开时,又胆子很大的舔了一下。   做完这些,席恙还不满足,他坐回去,很不安分的摸了摸封亦搭在床边的手。   当看到对方无名指上的戒指后,席恙抿了下唇,结婚当天,这枚婚戒他到底是没能亲手戴到封亦手上。   “封亦。”席恙再次开始管不住自己的嘴,并且仿佛要做什么坏事般,眼睛乱瞟了几下,而后盯着床上的alpha。   见对方没反应,席恙动作很轻的把戒指从封亦的无名指上摘了下来,又自己重新给他套了回去。   然后他把自己因为做手术而摘了挂在脖子上的婚戒取下来放在了封亦的右手,接着席恙一只手抓着封亦的手让他卡着戒指,往自己的另一只手上戴。   这个操作难度明显要比前面大很多,既要不弄醒封亦,还要保证不碰到对方的伤口,席恙费了好大劲才成功。   “你他妈幼稚不幼稚啊?”病房门口突然出现了一声叹息。   席恙猛地抬头,看到代泽,他十分冷酷道,“滚。”   代泽哼了一声,暗骂这狗东家果然是个没心没肺的玩意,边在确定席恙的安全后,摇摇晃晃地走了。   “你站住。”席恙却追了出来。   代泽漫不经心的回过头,抱着手臂道,“什么事啊?少爷。”   “去查查封亦的车祸怎么回事?”席恙道。   “啊?”代泽好似没听明白似的掏了掏耳朵,而后道,“搞清楚,我是杀手,只负责杀人越货,不负责跑腿调查。”   席恙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代泽举双手投降,“行,我前边刚黑了那段路上的监控,从司机的行为和行驶轨迹上可以判断出来,这场车祸是人为。”   席恙眉眼冷了几分,“组织里干的?”   说完他又很快否定,“不是。”   席恙比封亦更了解组织内部,但凡父亲们想要封亦死,就不会用这么粗糙的手段。   而且现在封亦没有死的必要,上一世他在封亦家两年多,才接到了除掉封亦的命令。   “我去问那个司机。”席恙丢下代泽转身就走。   肇事司机因为伤到了头部,此刻还在监护室,席恙进去时,对方似乎还在昏迷当中。   席恙却不管他,直接从床头拿起对方的病历本翻了翻,而后道,“中度脑震荡,却一直昏迷不醒,需要开颅检查。”   假装昏迷的肇事司机连忙睁开了眼睛。   “醒了,”席恙没什么表情的说了一句,随即居高临下的看着对方直接开口问道,“谁指使你撞人的?”   肇事司机心里一咯噔,面上却不显,只虚弱地问,“医生,您在说什么?我连开了一天一夜的车,有些疲劳驾驶,没成想一不小心撞了人。”   “对了,医生,被我撞的人怎么样了?我……”司机脸上带上了哭相,“您说,我这干的什么事儿?”   如果遇上别人可能还会陪司机打会太极,演演戏,再从他嘴里套话,但席恙没那个耐心,他直接从兜里摸出一支针剂递到司机面前,漠然道,“这药可以让你在一分钟之内陷入真正的昏迷。”   “知道我之后会干什么吗?”席恙盯着他,没什么表情地说,“我会把你推进手术室,打开你的大脑,然后一点一点把你脑子里的东西都切割一遍,找出你的病灶。”   “如果活不下来,就是你运气不好。”   司机瞪大眼,有些惊骇道,“放屁,我根本没什么问题!”   他装沉睡不醒,只是想把肇事责任减轻一点。   席恙却勾起胸前的挂牌,“我是这里的骨干医生,我说你有就有。”   言罢,也不管病床上的人什么反应,他作势就要把针剂推进对方的血管里。   “我说!”肇事司机立刻挣扎,满脸惊恐地喊道,“我说,是有人雇佣我,让我去撞那个alpha!”   席恙收回手,眸色疏冷地问,“谁?”   等从监护室里出来,席恙本就冷淡的脸色更加冷了几分,他拿出手机打给代泽。   “封氏集团的封烁,你去杀了他。”   代泽,“……”   “虽然你眼里从来没有道德和法律这些东西,”代泽有些牙疼道,“但现在是法治社会,不是你想杀谁就杀谁。”   “你不是杀手?还管违不违法?”席恙漠然反问。   代泽,“……”   “封亦差点死了。”席恙又道。   代泽,“……他那伤,离死还远吧。”   “算了,”席恙默了一会说,“封亦可能不喜欢我杀人,你废他一只胳膊。”   “这个我可以!”代泽打了个响指,非常好脾气的答应下来。   挂断电话,席恙终于没再回病房骚扰封亦,他看了眼时间,然后换上衣服,外出给封亦买午饭。   医院附近有一家味道很不错的饭店,当然价格也相当好看,席恙常常去那里吃,这次他便也轻车熟路的按照封亦的口味去打包了几个清淡的饭菜。   回医院的路上有一家花店,席恙经过时,脚步顿了顿,转身进了里面。   “先生,要买花吗?”店员立刻迎了上来,“您想要什么花,如果没有,我可以给您推荐。”   席恙往周围扫了一圈,等看到架子上的向日葵时,他眼睛亮了亮,手一指说,“要它。”   “好的,先生,你稍等,我给您修剪包装一下。”   席恙点点头,不多一会,他抱着一捧向日葵继续往医院走。   生病的人看到花,心情应该会好一点吧?他想。   席恙重新来到病房时,封亦已经醒了,正半靠在床头跟不知何时来的秦礼在说话。   看到秦礼,席恙脸色冷了几分,转而又很快恢复了正常。   他把花举到封亦面前,然后道,“封亦,我给你买了花。”   而封亦从看到向日葵的那一刻,眸中神色就变得晦涩冷沉。   “拿走。”他说。   “很漂亮。”席恙说。   他的行为却不知触碰到病床上alpha的哪个点,封亦瞬间暴怒,他猛地挥开席恙的手,眼中竟染上血丝,“我叫你拿走,你听不懂吗!” 第二十六章 脸皮厚也要有度   封亦动作幅度太大,不止花被扫在了地上,席恙另一只手里的饭盒也被殃及池鱼。   汤汤水水顿时撒的到处都是,有一些甚至溅到了现场三个人的身上。   席恙吓了一跳,有些害怕地看着封亦,但当发现对方用了那只受伤的手时,又什么也顾不上了,他连忙丢下手里的东西,焦急的去抓病床上alpha的手,“封亦,你的胳膊……”   “出去。”封亦躲开他的触碰。   席恙还想上前。   “滚出去!”封亦又低吼了一句。   因为情绪起伏太过剧烈,皮下血管急速充血,封亦眼中的红血丝比前几秒又多了一倍,而那双看着人的眼睛既狠又利,活生生把席恙所有的动作都钉住了。   “我……”席恙嘴唇动了动,又不敢再说什么,片刻后他转身离开了病房,而后有些不知所措的呆立在了门口。   “你也先出去。”封亦对秦礼说。   秦礼站起身,什么也没问,只道,“我去叫护士来给你重新挂吊瓶。”   等病房门关上,封亦低下头,继而搭在膝盖上的手慢慢紧攥成了拳。   同时他也听到了自己一声又一声沉闷的喘气声。   而他的脑海里被那向日葵明艳嫩黄的色彩填满,怎么甩也甩不出去。   那是封亦跟席恙正处在暧昧期,窗户纸还没捅破的一天,他约了席恙在外面喝咖啡。   当时席恙就拿着一捧开的正灿的向日葵来到了他的面前。   “这个送你。”席恙朝他笑了笑。   封亦立马有些受宠若惊地接过。   “喜欢吗?”席恙歪了歪头。   “喜欢,”封亦说,“很漂亮,谢谢你。”   席恙便又笑笑,跟着封亦上了等在一旁的车。   因为是席恙送他的第一份礼物,即便坐进车里,封亦都没有把花放下,而是小心地抱在了怀里。   偶然间,封亦发现花束中还塞着一张卡片,便把它拿了出来。   卡片上是向日葵的花语:入目无他人,四下皆是你,有你时你是太阳,我目不转睛,无你时,我低头谁也不见。   封亦盯着卡片上的字,足足呆愣了十秒,才猛然转头看向席恙,与此同时他的心跳不由加快,半晌才吐出一个字,“你……”   “嗯?”席恙转头看他。   “席恙,”封亦把那张卡片递给席恙,压着心里的悸动问道,“你看过这上面的字吗?”   “看了,”席恙眼睛弯了弯,他脸上所有的冷淡之色立刻褪的一干二净,“这个花寓意挺好,我就买了它。”   听到他的话,人前铁血手腕的封氏掌权人竟红了脸,“所以,我是可以有一个男朋友了吗?”   当时的封亦尽量克制了自己的激动,但眼睛里的欢喜却几乎要满溢了出来。   看着他,席恙依然维持着之前笑容,开口叫道,“男朋友。”   于是那天,在车内小小的空间里,封亦拉下后座与驾驶室之间的挡板,怀着满腔欢喜和激动跟自己的Omega接了人生里的第一个吻。   而向日葵成了确定他们关系的见证。   它的寓意那么唯美。   之后封亦送给席恙的也都是这种花。   甚至在买下婚房的时候,封亦专门把花园里其他花卉都铲掉,种上了向日葵。   他对席恙说,“我对你,跟你对我一样。”   入目无他人,四下皆是你。   当然后来封亦才知道,这句最美的情话不过是别人诱他沉沦的谎言罢了。   席恙作为一个有情感障碍的人,心里根本没有欢喜爱憎,又怎么懂得买束花去讨别人的欢心。   然而他的身后不缺教他的人。   因此席恙胸膛里装着一颗石头心,却演着深情的戏码,骗封亦引狼入室,把他带回了家。   知道真相的那一天,封亦拿着铁锹亲手铲掉了花园里所有的向日葵,大片澄黄倒下,他的眼睛却红的滴血。   病床上,封亦有些痛苦地按住自己的两鬓,太阳穴针扎一般的疼。   他现在有些后悔,为什么自己非要在与席恙决裂的那几个月中跟对方把过往所有的一切都掰碎了揉开了对质一遍。   如今看到对方做与过去相同的事,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心里瞬间而起的恨意。   而这样的失控只要席恙在,以后还会有。   “为什么你要这样折磨我?”封亦猛地抬头,看向门口正在偷瞧他的席恙,变得像一只走投无路的困兽。   席恙身体瑟缩了一下,而后推门走了进来,小心翼翼地叫,“封亦。”   封亦却从床上下来,边走边红着眼问,“告诉我,席恙,为什么?”   看着他逼近,席恙不禁往后退了两步,他心里有些害怕,还是道,“你的伤不能下床。”   “你还要怎样逼我?”封亦扣住席恙的后颈,把他拉向自己,嗓音嘶哑,“为什么还要出现在我身边?”   “脸皮厚也要有个程度。”   “你们组织里没人可用了吗?除了你,谁来都好,只要除了你。”   封亦的声音越来越慢,也越来越轻,他贴着席恙的脸,好似情人在说亲昵的悄悄话,席恙却本能的感觉到了山雨欲来的危险。   他的后背发麻,身体也战栗起来,不禁抓住封亦的衣服叫道,“封亦。”   下一秒,席恙整个人被猛地掼到墙上,而alpha铁钳般的手带着凛然杀意捏住Omega脆弱纤细的脖子。   “封亦!”等在门外的秦礼不禁惊的吼了一声,而后一脚踢开门,沉声喝道,“别杀人,你他妈想坐牢吗?”   秦礼的声音唤回了封亦崩塌的理智,但他却没有松手。   只要一秒,一秒他就可以捏碎席恙的脖子。   就谁都解脱了。   “封亦,你听我说,”看着现场,秦礼的语气又立刻放缓,他不敢说其他话刺激封亦,只能紧紧盯着自己的兄弟说道,“冷静一点,你总不能在我眼前杀人,让我亲手抓你吧。”   而落在封亦手中的席恙能清晰的感觉到掐住自己喉管的那只手正在发抖。   他也不敢叫封亦,只能瞪大眼,恐惧而又无措的仰头看着眼前的alpha。   从过去到现在席恙从来没有跟封亦交过手,他身手不错,此刻才发现,要是对上,他根本没有任何胜算。   时间仿佛凝滞住了,不知过了多久,封亦紧闭上眼,然后松开掐着席恙的手,哑声道,“我要转院。”   席恙被赶来的系主任拉出了病房。   等他再返回时,病房里已经人去楼空,只有那束原本开的灿烂饱满的向日葵掉在地上,被经过的脚步踩的烂成了一团。 第二十七章 因为懦弱   席恙捡起地上的花,怔怔的看着,他知道封亦喜欢这个,所以买了它。   可是他忘了这些向日葵曾经带给封亦的幸福最后换成了多少伤害凌迟过对方的心。   现在他才后知后觉的知道了封亦发火的原因。   眼泪顿时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后悔的情绪憋的他很想哭。   “席恙,你没事吧?”系主任突然推开病房门走了进来,他有些焦急的大步来到席恙面前,而后道,“知道你心情不好,但是我现在有一场紧急手术需要你做一助,你行不行?”   听到他的话,席恙刚漫上眼眶的泪水又收了回去,随即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一场手术忙起来,时间就过得飞快,等席恙从手术室里出来时,已经成功错过了午饭和晚饭。   席恙拒绝了医院提供的盒饭套餐,非常沉默地回到了家。   等关上门后,席恙蹲在玄关处开始啪嗒啪嗒掉眼泪,渐渐的他的哭有了声音,而且声音越来越大。   “啊——”躺在沙发里等着他回来的代泽终于受不了地叹了口气,“你的哭声好难听啊。”   说着他坐起来,看着抬起头还挂着满脸泪水的席恙,嫌弃道,“哭的样子也好丑。”   席恙蹲在地上,水洗过的眼睛盯着代泽,片刻后,他猛地扑过来,跟代泽扭打在了一起。   原本代泽估计这少东家受刺激了,想发泄,便陪着他闹。   但他很快发现,这疯子根本就是要人命来的。   “嘶,妈的,你敢下死手!”   代泽捂着差点被扭断的脖子骂了一句,同时坚硬的胳膊肘击向席恙的肋骨。   两人都没有系统学过格斗术,打起架来毫无章法,什么招数都用。   “啊!你咬我!松嘴!”代泽吼了一声,抽着气以丫还牙地咬住席恙的肩颈,一起从沙发上滚到了地上。   近十分钟后两条滚地龙终于停止了斗殴。   席恙蹭了下嘴角的血,从地上爬起来,面无表情地给自己倒了杯水。   “我也要。”代泽有气无力地说。   席恙没理他,脱掉身上皱巴巴的外套,坐进了沙发里。   代泽撇撇嘴,决定自力更生。   喝过水,代泽拿着杯子坐到了席恙的对面,随即说起正事,“老板要见你。”   席恙垂下的眼皮终于又抬了起来。   代泽从兜里拿出一个装了反追踪的特殊电话,然后鼓捣了一阵,丢给席恙。   席恙看到了一个虚拟网络通话视频页面。   通话很快被接通,alpha父亲那张棱角分明却带着一股莫名狠劲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自从与封亦结婚后,组织便与席恙切断了联系,这是席恙近期与对方的第一次见面。   “听说你给一个叫秦乐的Omega做了腺体修复手术,”视频里的alpha说道,随即对方话音顿了顿,问,“你脸怎么了?”   “打架。”席恙没什么表情地回。   alpha没问他跟谁打架,为什么打架,只点点头,“秦乐的哥哥秦礼是刑侦支队长,我希望你借此跟他打好关系。”   “他不喜欢我。”席恙说道。   alpha听闻没有说话,片刻后道,“我听说你跟封亦相处的也不好。”   “嗯。”席恙说。   alpha道,“你回来,把标记洗了,跟他离婚,其他我自有安排。”   席恙当然知道,自己的父亲想要对付封家,绝对不会把注压在他的身上,事实上他可能是所有计划里最可有可无的那一环。   毕竟他这个角色是因为封亦之前到处打听他,从而被临时加入进去的。   而组织对付封家的打算早已经谋划了很多年。   只是,上一世封亦太信席恙,才让席恙在害的他家破人亡这件事上发挥了巨大作用。   “我最近信息素冲突很频繁,做标记清洗,存活率百分之一。”席恙道。   他说话时,脸上表情不变,神情依旧冷然,让人听着根本不会多想,只觉得他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alpha沉默一瞬,“那暂时你先呆在封亦身边,想办法让他多标记你几次,平衡体内激素,我会派人送调理的药给你。”   席恙嗯了一声,随即挂断了通话。   “高,还是你高,”看完全程的代泽不禁啧啧两声,“不想洗标记,还编的这么冠冕堂皇。”   “我说的是事实。”席恙冷淡道。   说完他不理代泽,而是进去卧室,从床下拖了一个工具箱出来。   代泽看到席恙从里面翻出了一个自动钢索,随即又离开了卧室。   看他朝玄关走,代泽问道,“你去哪?”   席恙没回答。   晚上十点,席恙来到了丰济医院的住院部。   这里是封氏旗下的医院,预料之中的,他被列入了丰济的黑名单,没申请到探视权限。   凌晨一点席恙的身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医院住院部的楼下。   他仰头看了看,在三楼找到一个半开的通风窗口,把手中的钢索弹了出去。   没多久,他翻进了三楼的窗户,随即躲开摄像头,从一间间病房找过去。   而封亦所在的病房里,此刻气氛异常沉闷。   秦礼抽完了今晚的第三支烟,终于平复了自己震动的心情。   替封亦办了转院后,他就跟着对方来到了丰济。   他准备跟封亦好好谈谈。   封亦最近太不对劲了。   他想知道为什么封亦像是换了一个人,为什么会变得阴晴不定,而且为什么状态会变得这么危险。   之后他便得到了一个颠覆他认知的真相。   秦礼是唯物主义者,死而复生这种东西听起来太荒谬了,但出于对封亦无条件的信任,他知道对方根本没有跟他开玩笑。   这样也就能解释封亦的一切不对劲。   “所以,最后你为什么会死?”秦礼抽了口烟后问道。   在慢慢消化真相的过程里,他跟封亦谈了很多。   他们谈到了席恙,谈到了代泽,谈到了两人身后的组织……甚至谈到了他们作为好朋友最终走向决裂,致使秦礼死亡。   每件事,封亦都说的很简略,秦礼出于职业习惯,心里有很多问题想问,但他现在更关心封亦为什么没能撑到最后?   以封亦的能力,他不相信对方会失败。   那么……秦礼心里沉了沉,如果是以前他绝对不信封亦会走自杀这条路,即便自杀,对方也会为所有人报仇后再死。   可是现在……   看着封亦不顾伤痛,一直沉默抽烟的样子,秦礼突然觉得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   与此同时,悄悄找过来的席恙站在外面屏住了呼吸。   “因为,我太懦弱吧。”良久,封亦弹了下烟灰,笑了一声,开口说道。   没有人愿意放弃一个爱的彻心彻骨的人。   放弃席恙,等于要把自己的心剖出来,可最后封亦还是这样做了。   因此看着席恙死去的那一刻,坐在车里的他好像也被抽空了灵魂,没有躲过外面破窗而来的子弹。 第二十八章 我不想死   对于自己的死,封亦并不想多谈,只提了那么一句后,他就想转移话题。   但还没开口,他突然感觉到什么,猛地抬起了头。   与此同时,坐在椅子上的秦礼也转身看向门外,随即他又回头与封亦对视一眼,起身大步朝门口而来。   席恙靠在墙上,脸色一片惨白,他只知道封亦有曾经的记忆,却没想到对方也已经死过一次。   怎么会这样?   他的脑海里无法自控的一遍又一遍回荡着封亦刚刚的话——因为懦弱。   所以,封亦做了什么?   席恙不敢想,嘴边却有个答案呼之欲出。   席恙嘴唇颤抖,心想我竟把他逼到了这种地步?   “你在这里做什么?”旁边忽然出现一道非常冷硬的声音。   席恙怔然抬头,看到Omega的样子秦礼神情微顿,而前者已经推开他闯进了病房里面。   见来人是他,面上原本还算平静的封亦脸色再次冷了下来。   “封亦,”席恙有些情怯的看着病床上的alpha,他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哽了好几秒才问道,“你为什么会死啊?”   封亦没看他,只叫了一声,“秦礼。”   多年默契让秦礼立刻明白了封亦的意思,他拦在还要往前走的席恙面前,沉声道,“请你出去。”   “让开,我没跟你说话!”席恙大声说了一句,红着眼试图往封亦那边走。   秦礼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滚!”席恙以手为刀直接砍向了秦礼的咽喉,下一秒,丝毫不逊于alpha的攻击性信息素铺天盖地的朝着刑侦队长兜头压下。   秦礼眼里闪过惊讶,立刻也释放出信息素,同时他挡住席恙的攻击,用小擒拿锁住席恙的胳膊。   席恙扭身挣开他的控制,再次攻上。   秦礼目光一冷,也不再留手,他的身手是经过正规训练又在无数次与歹徒的搏斗中淬炼出来的,重在制服,非必要不杀。而席恙的动作都不标准,全是野路子,但每一招都极其狠毒,分明是冲着人命而来。   这样的两个人对上,若是拿出拼命的架势,绕是封亦和秦礼短时间里都不一定能从席恙这里讨的到好处。   然而席恙从喝酒吐血,到撑病做手术,又在医院被封亦掼到墙上伤了后背,加上这会儿情绪激动,此刻的他其实很是外强中干,没多久他就被秦礼制服在地上,拷上了手铐。   “未经允许,擅闯私人场所,跟我走一趟。”   秦礼沉声说道,随即他把席恙从地上扯了起来,朝封亦抬抬下巴,“我先把他带走。”   封亦看着眼睛通红,泪水又在眼眶里打转的席恙,垂眸嗯了一声。   “封亦,”席恙这会儿似乎终于冷静了下来,他很小声的叫了一声,但直到被押出去,那人都没再抬头看他一眼。   出了医院,秦礼想了想,把席恙押上车,真的带去了警局。   一路上,他都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个让封亦家破人亡,亲友离散拥有攻击性信息素和不弱身手的Omega。   而席恙从医院出来,一直都很沉默。   到了警局,秦礼把席恙关进了拘留室并让人盯着,随即他自己返回办公室,找出纸和笔,埋头开始写写画画。   他要把封亦今晚说的事全部整理一遍。   第二天一早,秦礼揉了下酸疼的肩膀,从办公室里出去,来到值班的小王面前盯着监控问道,“里面的人怎么样?”   “刚进来的时候一直在哭,”小王指了指屏幕里撑着膝盖把脸埋进胳膊里的席恙说,“后几个小时就这样,再没动过。”   秦礼点头,过去打开了拘留室的门,朝里面的人道,“你可以走了。”   席恙动了动,抬起头,片刻后,他撑着墙慢慢站直了身体。   等他离开,秦礼拿出电话打给封亦,“我把人放出来了。”   “嗯。”封亦道。   清晨的街道,人流量还很少,席恙靠在行道树上,闭上眼,等了几分钟后,在路边拦了辆出租。   回到家里,席恙锁上门,接着给代泽发消息,“我需要药。”   而后他钻进被窝里闭上了眼睛。   大概过了两个小时,安静的房间里响起了一声低哑的闷哼,继而从被子里伸出的细白手指紧紧攥住了床单。   席恙紧闭着眼睛,像是在忍受什么巨大的痛苦般紧拧住眉心,纤长睫毛快速颤动,额头也渗出细密的汗水,而那半张露在被子外面汗湿的脸看上去比昨晚更加毫无血色。   如果代泽在,他会发现席恙这种情况完全是最严重的信息素冲突反应。   之前几次信息素冲突与这回相比,顶多算是小打小闹,不堪一提。   席恙咬住嘴唇,血线顺着唇角蜿蜒而下。   没多久,Omega的双眼又猛然睁开,喉咙里滚出濒死般的呜咽。   如果要在敲碎骨头,刺瞎双眼和现在的痛苦里选一样,席恙宁愿选择前者。   这是连他都无法忍受的疼痛。   “封亦,救救我,”席恙喃喃道,他不知道自己以前是怎么熬过来的,可是现在没有封亦他却有些撑不下去。   事实上,从好几年前开始,席恙就没有再经历过这种程度的痛苦。   上一世与封亦结婚,因为封亦太过珍惜,不敢轻易标记席恙,席恙便有机会做了最充足的准备后,才被封亦完全标记,所以反应很小。   而这回,因为封亦的报复,他们的结合来的太过猝不及防,Omega父亲用来给他提前调理身体的药都没来得及用,以致于席恙体内的信息素一直都处在紊乱状态。   加上他被alpha数次用信息素强力压制,又喝酒折腾自己,身体情况变得更是一团糟。   昨晚席恙又不管不顾的使用信息素攻击秦礼。   席恙是组织里第一批被改造成功的Omega,他体内的人造器官转化的攻击性信息素却是最厉害的,后遗症也比别人要严重很多。   尤其若是遇到一个强大的alpha对手,席恙释放的信息素浓度越高,体内alpha信息素和Omega信息素失衡就越严重,所要承受的痛苦就越剧烈。   这次,他的身体机能终于完全崩坏。   “封亦。”席恙忍不住从床头摸过手机,手指颤抖的拨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他怕自己撑不到代泽把缓释剂拿回来。   听筒里却传来机械的语音提示,“对不起,你拨打的号码不在服务区。”   席恙像是没听到般,一次又一次的反复按着拨号键。   终于在第三百次冰冷的提示音响起后,席恙垂下眼,抿唇拨了代泽的号码。   等那头接通,席恙第一次学会了对封亦以外的人低头,他声音带着乞求小声道,“代泽,你快点,我不想死,我还要去找封亦。” 第二十九章 看着他死?   代泽头回见席恙求人,却没有一点要嘲笑的心思,他心里沉了沉,一边催开车的出租司机速度再快一点一边问,“你现在怎么样?”   “不好。”席恙有气无力地说。   等代泽再问,电话那头却已经没了声音。   “操,兄弟麻烦再快一点!”代泽看着午高峰拥挤的车辆不禁再次急声催促,又紧接着道,“算了,你停车,我下去。”   二十分钟后,代泽满头大汗的打开了席恙家的门,随即直奔卧室。   当卧室门被推开,屋内情景闯入视线,代泽瞳孔骤然紧缩。   席恙侧躺在被窝里,闭着眼,如果忽略掉床上大片的血迹和白的近乎透明的脸的话,他睡着的样子看起来意外的有点乖。   “席恙?”代泽伸手探了下席恙的呼吸。   感觉到微弱的气息扫在指尖,代泽提着的一口气略微松了松。   他丢下手里的背包,把席恙从床上扶起来,然后掰开Omega的下巴,确定对方没有在痛极之下咬伤自己的舌头后,代泽回身从背包里快速拿出电脑,输入密码,登录了一个集团内部自制的聊天软件问:药还有多久能到?   ——九小时以后。   看到回复,代泽立刻打字:少东家等不了那么久,我要见老板。   不到十秒,代泽兜里的手机就震了起来,一道很清冷的声音在房内响起,“0036现在什么情况?”   “最严重的冲突反应,”代泽沉声道,“人已经晕过去了。”   “你把视频打开。”   双方很快便切换到了视频通话,代泽把镜头对准席恙,而视频另一头只有声音没有图像,“0036需要系统治疗,光有缓释剂没用。”   因着这句没什么感情的结论,代泽的呼吸猛然顿住,好半晌才问,“那怎么办?”   那边穿着白大褂,一双跟席恙很像的眼睛盯着床上生机正在快速流逝的Omega没有立刻回话,而是转头去问身边的人,“唐念现在在哪?”   “在云城。”   代泽听到回答的正是席恙的alpha父亲夏衍,另一个正与自己接视频的是对方的Omega父亲林君尧。   “席家没有能力在短时间内弄到港城任何一家医院的空中急救通道,没有直升机,救护车送,从港城到云城时间太久,赶不上。”林君尧道,说话时,他口罩下面的表情是跟席恙如出一辙的冷漠。   而港城目前还没有他们势力范围内的医院,席恙这种体质特殊的人不能送去其他医院,即便送去了,除了发现席恙身体的秘密外,他的情况那些医生也束手无策。   并且治疗所需要的仪器和能救他的人只有离的最近的云城有。   夏衍沉默片刻,什么都没说,只嗯了一声。   代泽的心一瞬间沉到了谷底。   还没等他开口,林君尧戴着医用口罩的脸却突然出现在了镜头里,而后代泽听到对方说,“0036死后,把他留下的东西都处理干净。”   看着对方那双冰冷无机质的眼睛,代泽眸底的惊愕差点藏不住,他很想问:躺在床上的是你们的亲生儿子,你们就这样轻易的放弃了他?眼睁睁看着他死?   但话到嘴边代泽却一句都说不出口,他跟席恙在组织里长大,从来就知道眼前的中年Omega是个比席恙更加冷血无情的人。   组织在港城不是只有席家一家势力,相反,他们在港城暗中培植的羽翼绝对能在足够的时间内弄到急救通道,只是一旦使用,席恙日后万一暴露,封亦有可能会顺藤摸瓜查到这部分势力。   仅仅就因为这点风险,席恙的两位亲生父亲便放弃了他。   在组织那种人吃人的地方,代泽早就知道人性冷酷,但面对席恙的两位父亲,他还是忍不住心底发冷。   “我知道了。”最终代泽垂眼说道。   挂断电话,代泽的目光转到床上,过了将近半分钟,他咬牙拨了封亦的电话,“我只能碰碰运气,能不能成功看你造化。”   嘟声响了三下,电话被接通。   “你好,”国际榜上能排上名的杀手此刻竟有些紧张,“我是代泽,席恙现在危在旦夕,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三个小时后,从港城丰济医院起飞的直升机降落在了云城一家私立医院的停机坪上。   接到通知的唐念带着一队医护人员等在旁边。   当把席恙送进急救室,代泽终于长长地舒了口气,整个人又恢复了懒洋洋的姿态。   而后他看向跟过来正盯着急救室面容冷沉的封亦,轻松道,“放心,他不会有事。”   封亦没说话,看他一眼,又转回了头。   代泽摸摸鼻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当时来的太匆忙,封亦接到电话便直接安排丰济医院开通了空中急救通道,根本没问席恙究竟出了什么事。   这会他终于道,“席恙怎么了?”嗓音有点哑。   昨晚席恙出现时,还不是这么奄奄一息的样子,秦礼抓了他后也断不会用非法手段拷问对方。   然而仅仅过去了半天,席恙却到了生命垂危的地步。   封亦想起那晚酒吧门外席恙喝酒吐血,信息素外溢的情形,眼底更是一片暗沉。   “啊,信息素紊乱你知道吧?”代泽听闻立刻拖出原本就想好的说辞,“席恙是名信息素紊乱患者。”   封亦垂眼,上一世席恙并没有这种病,为什么如今会有?   是因为他体内的攻击性信息素?这种信息素是怎么来的?   封亦之前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拿出手机,给自己当医生的朋友发了条消息:一个人能同时拥有两个腺体或者两种性能截然相反的信息素吗?   对方可能在忙,没有马上回复,封亦便又把目光投在了面前紧闭的急救室门上。   一直偷偷观察他的代泽见他没有反应有些心虚的用拳抵在唇边,轻咳了一声,然后拉下棒球帽的帽檐,假装睡觉。   时间缓缓流逝,不知过了多久,急救室的灯终于熄灭,唐念率先走了出来,代泽立刻蹦起来上前语速极快地低声问道,“怎么样?”   “还好,要修养一段时间。”唐念说。   他的声音不大,但足够在场的人全都听清,站在原地几个小时都纹丝不动的封亦眨了下眼睫,随后转身往外走。   代泽挠了挠头,看着他的背影道,“那啥,你不看看他么?”   封亦脚步顿了顿,就在代泽以为对方要回头的时候,alpha的长腿重新迈开,走向了长廊出口。 第三十章 谢谢你救我   封亦离开医院,皱眉看了眼自己先前受伤的手臂,而后买了云城到港城时间最近的航班。   等到机场时,他终于收到了好友的回复。   那边先是连发了三个问号,之后才问,“你怎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   封亦直接拨了好友的电话,对方秒接。   “你遇到有两个腺体的人了?”简飞放下手里的试管,在实验室里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小声问道。   封亦想了片刻,沉声说,“不知道是不是有两个腺体,但他有两种性能相反的信息素,外表和生理构造都是Omega。”   “卧槽,谁啊?”简飞惊了。   封亦没说出席恙的名字,只问道,“这种情况对人有影响吗?”   见他不想说,简飞也没问,而是叹了口气道,“何止是有影响,你说的人应该是确实有两个腺体,全世界这样的病例其实还不少,同一种腺体还好,但如果是两个性能相反的腺体,从分化之后开始,AO信息素会在体内产生冲突,对他们来说非常危险,医学上把这种病称之为信息素冲突综合症。”   “如果你身边有这样的人,”简飞严肃道,“你最好考虑安排病人做腺体摘除手术。”   封亦行走的脚步顿住,问道,“成功率多少?”   “不到千分之一,”简飞苦笑了一声,“就这比例还是高的,事实上那么多人里手术成功存活下来的世界上目前只有五例,这项手术还在摸索阶段,很不成熟。”   封亦握着电话的手不禁紧了紧,眼神微微有些放空,默了数秒他才问,“不做手术会怎么样?”   “那就连那千分之一都没有,据我了解,拥有AO腺体的人,一般没有人能撑过五年,目前记录在档的坚持最长的一个病人,分化后存活了十年,而且……”   简飞扶了下滑下鼻梁的眼镜继续道,“AO信息素冲突所带来的痛苦是常人无法想象的,你看过那些患者的样子就知道了,他们大部分宁愿选择去赌那千分之一,也不想忍受那样的痛苦。”   说到最后,简飞的话语也变得沉重起来,谁的家里要是出现这么一个病人,于患者本身和家人都是一种折磨。   这回封亦沉默的时间更长了一些,好半晌才说,“存不存在只有一个O腺体,却能把自己的信息素转化成带有攻击性alpha信息素的情况?”   简飞直接否定,“不可能,除非他有两个腺体。”   “我知道了,”封亦道,“谢谢,你忙吧。”   挂断电话,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封亦紧攥住手机,眸底一片晦暗,上一世他跟席恙在一起三年多,从来没有发现席恙有任何异常,甚至对方连医院都很少去,怎么可能会得信息素冲突综合症?   可是……   封亦想起,在他借别人的手杀席恙之前,有一次席恙确实用信息素攻击了抓他的alpha。   而重生之后,他更是不下一次亲眼见过席恙使用alpha信息素。   只是那时候,他并没有把这件事跟席恙每次的虚弱联系在一起。   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样?席恙以后会死吗?   他那么恨席恙,那么想杀了对方,却在听到席恙生命危在旦夕的时候,那种魂魄瞬间被抽离的感觉跟那晚看到对方死时不相上下。   如果席恙有一天真的死了……   封亦抿紧了唇,他想象不到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他没办法再跟席恙在一起,但这个人得活着,他不能死。   去往机场的脚步掉转了方向,封亦折身往回走,但很快他又停了下来,漆黑的眼眸盯住逆着人流晃晃悠悠走来的代泽。   杀手敏锐感觉到前方投来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抬起头,随即表情微愣,叫道,“封先生,你这是又要回医院?”   “嗯。”封亦道。   “啊,那你不用去了,”代泽抓抓头发,“唐医生已经把席恙带走了。”   封亦面容骤然一沉,“带去哪了?”   “你别担心,席恙没事,在唐医生手里他才能得到更好的治疗。”代泽解释道。   封亦便没再说话,态度不明的站在原地,对上他,代泽莫名有点怂,清了清嗓子才继续开口,“今天谢谢你帮忙,等席恙回来让他亲自跟你道谢还有这次的救援费用记他账上。”   另一边,在席恙情况稍微稳定后,唐念把人转移到了另外一家私人诊所,随后给在国外席恙的omega父亲林君尧去了电话。   当林君尧听说是封亦派了直升机护送席恙后,他觉得这个儿子还有些作用,于是在第二天从K国飞来了云城,亲自为席恙治病。   三天之后,席恙终于从昏迷中悠悠转醒。   睁开眼,席恙没有大脑刚拿回控制权时意识不清的混沌状态,神情也看不出丝毫虚弱,他只盯着屋顶白色天花板看了片刻,然后转头看向床边戴着口罩的男人,平静叫道,“父亲。”   “醒了,”林君尧抬起眼皮瞧他一眼,把一支淡蓝色的针剂推进了点滴里。   席恙看了看自己手上扎着的留置针,又转回了头。   “给封亦打个电话,这回算是他救了你,”林君尧把一只手机扔他身上,“打完跟我去K国,你需要调养。”   听到父亲的话,席恙那双跟林君尧一样冰冷无机质的眼珠终于动了动,接着心里猛地生出了一股开心的情绪。   “好,”他不动声色的拿起手机,拨了封亦的电话。   没多久,那边就接了起来。   “封亦。”席恙小声叫了一句。   林君尧调着输液管的手一顿,抬眼看他,席恙却没管他的目光,见对方不应,又小声叫道,“封亦。”   “嗯。”良久,电话那头应了一声。   席恙便道,“谢谢你救了我。”   封亦又没了声音,过了一会,听筒里传来了电话被挂断的嘟嘟声。   席恙把手机还给了林君尧。   “你的表演不错。”林君尧接过手机的时候说。   要不是席恙说话时一直冷冰冰的,脸上一如既往的没什么表情,就刚刚的语气,他都要觉得席恙爱上电话那头的alpha了。   席恙神色毫无波动,只平静道,“他吃这一套。”   林君尧没什么表情地评价,“进步挺大。”   他当然了解这个儿子,喜欢上别人这种事对于席恙来说不太可能。 第三十一章 你别婚内出轨   八月底港城的天气达到了一年之中最热的时候,从寒冷的K国刚刚飞过来的席恙有些不适应的从机场出来额头就冒了一层热汗。   “这里!”代泽远远地朝他打了个响指。   看见他,席恙抱着羽绒服走过去,然后坐进车里,嗓音一如既往的清冷,“空调开低一点。”   “啧,”代泽不满地从后视镜里瞅他,“命令谁呢,自己上来调。”   “我是你老板,你要听我的。”席恙一边脱羊毛衫一边没什么感情地开口,跟着他的动作一截漂亮的腰线不小心露了出来。   代泽余光瞥到立刻吹了声流氓哨,这才不急不缓道,“我还是你救命恩人呢,你丫少使唤我。”   说完他把空调温度换到了低档位。   席恙想了想,没反驳,只回道,“噢。”   “去哪?”代泽问。   “回我那里。”席恙说。   到了席恙的住处,代泽一点都没有身为下属的自觉,连车都没下,一脚油门就轰走了,席恙面无表情地拍了拍身上喷到的尾气,转身进了电梯。   上楼、开锁、进门。   房间一个多月没人住,当时又走得太急,窗户没关,此刻空气弥漫着一股尘土的味道。   席恙丢下行李,按亮了屋内的大灯,换上拖鞋穿过乱糟糟的客厅,来到卧室。   卧室里依然保持着屋内主人离开时的样子,被子凌乱的仍在地上,床单上大片的血迹已经干成了红褐色。   席恙想了想,把染血的被子和床单床褥都团吧团吧扔进了垃圾桶,然后眼不见为净地自己先去冲了个澡。   之后,席恙收拾好自己,先去医院给自己消了假,随即开车去了封氏总部楼下。   封家的集团名字叫临云,经营范围涉及各个领域,席恙坐在车里抬头看了看,他知道封亦的办公室就在楼上顶层,他早先常常来这里找封亦,但重生后,这还是他第一次踏足这个地方。   离下班时间还早,席恙便趴在方向盘上耐心的等着。   到了傍晚五点,封氏大楼里渐渐有早下班的员工出来,与此同时一辆非常高调的超跑直接刹停在了大楼的出口处。   席恙往外看了眼,对方好像也是来等人的。   又过了半个小时,封亦的身影终于从大楼侧面的旋转门里走了出来。   席恙顿时坐直了身体,他有些紧张地捏了下手心,打算开门下车,但下一秒,视野里秦乐从超跑里跑了出来,然后非常开心的跑到了封亦的面前。   席恙所有的动作都顿住了,他被不远处那二人言笑晏晏,又一起上车离去的画面扎的眼睛生疼。   曾经秦乐在手术台上生命垂危的时候,席恙如果救下秦乐,对组织当时的形势来说是有利的,毕竟秦乐后面有一个当刑侦队长还是秦氏负责人的哥哥秦礼,但席恙能救却没有救。   甚至在秦礼尊重自己弟弟的遗愿把遗体捐赠给医院做医学研究的时候,他亲自操刀解剖了对方的尸体。   席恙一直不懂自己当时是什么心态,现在却有点明白了过来。   可能是因为嫉妒和厌恶吧。   他嫉妒秦乐跟封亦一起长大,嫉妒秦乐是封老爷子默认的儿媳妇,厌恶秦乐对封亦总是纠缠不休。   所以作为医者,他见死不救。   席恙垂下眼,他的心里没有因这后知后觉得来的真相而惊讶,反而再次生出了一点凛然杀意,而那双平静无波的眸子不知何时早已变得一片寒凉。   “亦哥,我们先去接我哥,这会他有空,我们不用为等他而挨饿。”主干道上秦乐一边开车一边笑着说。   封亦也勾了勾唇,“你哥过生日不叫他同事?”   “不叫,局里有案子,太忙了,”秦乐道,“他跟我俩吃饭都得抽时间。”   封亦便笑笑,他把车窗打开了一条缝隙,敲了支烟出来叼在嘴上,但紧接着点火的手一顿,目光不动声色地盯住了倒车镜里远远跟着他们的那辆黑色宝马。   而秦乐眼角的余光时不时的偷偷瞟一眼副驾上坐着的alpha,要不是他说自己死心了,不再会纠缠封亦,像以前一样还是把对方当二哥,他根本换不来跟封亦这样独处的机会。   但哪能真的死心。   他从小到大的梦想就是做封亦的Omega。   秦乐抿了下唇,这段时间他大概已经知道了封亦并不喜欢那个叫席恙的Omega,甚至两人连住都没住到一起。   那么,他就还有机会,也只有他跟封亦门当户对。   “亦哥,你想去哪里吃饭?”秦乐收起自己的心思转头问道。   封亦却没说话,秦乐偏过头,对方指尖夹着烟,没吸,眼睛盯着外面倒车镜,不知道在看什么?   好半晌封亦才道,“听你哥的,他今晚是寿星。”   “那听他的。”秦乐笑了一声,眼睛状似不经意地也看了眼倒车镜,却什么都没发现。   给秦礼过了个简单的生日后,对方又匆匆赶回了单位,秦乐坚持要送封亦,封亦推辞了几句,拗不过对方,便又上了车。   “这么晚了,我就不上去了,你喝了酒,乘电梯注意安全。”秦乐坐在车里说,虽然他很想送封亦上去,但也明白以退为进的道理。   “你也注意安全。”封亦朝他挥挥手,转身走进电梯。   到了家里,封亦来到落地窗前,能隐约看到外面楼下林荫道上停的黑色宝马。   静静站了一会,封亦敛了眸中神色,转身去给自己放洗澡水。   第二天早上六点,他从小区门口出来,恰好看到那辆黑色宝马离开。   但接来好几天,他都能在楼下看到它的身影。   这晚凌晨两点,封亦照例从梦中惊醒,他倒了杯冷水灌下去,然后顿了一会,来到了阳台。   十分钟后,他的身影出现在了席恙停车的林荫道上。   席恙正趴在方向盘上睡觉,冷不丁车窗被敲响,他猛然睁开眼睛,随即转头看向窗外。   当看清外面站着的人后,他瞪大眼,打开了车门。   “封亦。”   封亦注视着眼前头发乱糟糟的Omega,一个多月不见,对方脸上的肉少了一点,本就削瘦的身体看上去更加单薄,气色倒还好,除了眼下淡淡的黑眼圈外,比那天奄奄一息的样子好了很多。   “来这里做什么?”打量完后,封亦问道,听不出情绪好坏。   席恙垂下头小声道,“我想你应该还是不想见我,所以没敢来找你。”   封亦看着他的发顶没吭声。   “但这次是你找我的,所以你不能生气。”他又很快仰起脸说道。   封亦,“找我什么事?”   “我没有来找你。”席恙强调了一遍。   封亦看着他。   “我就是想说,”席恙抿了下唇,有些底气不足地轻声道,“虽然我们分开了,但是我又没跟你离婚,所以你不能婚内出轨,和别人在一起。” 第三十二章 答应标记   三更半夜,四下寂静,Omega和alpha的影子映在路灯下。   封亦依然没说话,只垂眼看着席恙。   席恙莫名不敢与他对视,只能低头去看对方垂在身侧的修长指节。   气氛比夜还要沉默。   慢慢地,席恙那颗迟迟等不到回答的心开始变得无措,他抿了下唇,飞快抬头看封亦一眼,然后有些沮丧地打破沉默,“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你得了信息素冲突综合症?”半晌,封亦答非所问道。   “啊?”席恙迷茫,随即反应过来,点点头,“是,医学界好像是叫这个名字。”   虽然已经猜到席恙是得了这个病,但听到对方亲口证实,封亦的心还是忍不住抽了一下,等再开口时,语气便没有之前那么冷了。   “会……死吗?”   “不会,”席恙老实道,“我有药能控制信息素冲突。”   但以后能活多久,谁也不知道,毕竟他是目前生存时间最长的一个信息素冲突综合症患者,没有可对比性。   “有药?”封亦问道,他记得好友简飞说这种病根本没办法。   “就……一种实验室用药。”席恙有些含糊地说,他怕封亦多问,又连忙转移话题道,“谢谢你送我去云城,代泽说费用他没跟你算,让我给你。”   毕竟谈到实验室用药就得说到药的来处,封亦要是再追根究底下去,就要涉及到自己的Omega父亲和背后的组织,而这些都是席恙不能说的秘密。   封亦却没有继续追问,只报了个数字,“30万。”   席恙反应过来这是救自己所花的费用,立刻从车里拿出手机就要给封亦转账,但很快他按着屏幕的指尖又停了下来。   他的钱都是组织里给的,来路不正,封亦又与他身后的势力有不共戴天之仇,恐怕这钱对方不想要。   而席恙自己才上班没多久,虽然工资挺高,但扛不住他天天请假,到手的薪水只有个三十万的十分之一不到。   “……我没钱,”好一会儿,席恙小声说。   封亦嗯了一声,声音听不出情绪道,“回去,以后别来了。”   说完他不打算再跟席恙站在路灯下喂蚊子,转身往回走。   下一秒,手却被人拉住了。   封亦垂眼看了看自己被拉住的小指和食指,又目光上移,看向席恙。   席恙的目光有些躲闪,自从上次封亦在医院冲他发过火后,他好像越来越怕眼前的alpha,等对方看过来,就连忙松开了自己的手。   “还有事?”封亦的脾气却比以往要好一些。   “我的身体需要调理,发qing的时候如果没有alpha的标记,情况会有些糟糕,所以……”   请求的话席恙有些说不出口,他一直都记得封亦的每一句警告。   可是父亲说,这几个月的特殊时期,最好让封亦标记一下他,不然体内的信息素水平又会不稳定。   席恙有点怕再经历之前的痛苦。   很疼的。   话虽没说完,封亦却懂了他的意思,alpha晦涩深邃的眼眸盯着矮自己大半个头的Omega也没言语,半晌后才问,“需要多久?”   “三个月。”席恙马上说。   封亦忽略掉席恙瞬间变得开心的脸,道,“到时间来找我。”   “嗯。”席恙很听话地点点头。   等回到家,席恙觉得自己还处在兴奋状态,并且好像有点无法平息,具体表现为失眠,特别清醒,能抱着艰涩难懂的原文医书看一晚上都不困的那种。   于是第二天去上班时,席恙眼皮底下的黑眼圈又重了一点。   早上还有个手术,科主任看他没睡醒的样子劈头盖脸的训了十分钟,席恙没什么表情地听完,然后很漂亮的完成了自己的工作。   空闲之后,席恙便拿着日历本划掉了一天的日期,随即有些开心地想还有半个月他的发qing期就到了,他就又可以见到封亦了。   日子便在席恙的期盼中一天天过去。   周六晚上,席恙感觉自己身体有点不对劲,他便飞快的换好衣服,来到了封亦家。   咚咚咚。   当敲到第三下时,紧闭的房门被打开。   “封亦,我发qing了。”席恙立刻对门内的alpha说。   因为是发热前期,Omega的外在表现还不明显,但封亦确实闻到空气里弥漫的轻浅的信息素气味,而且算算日子,确实已经到了。   “低头。”封亦道。   席恙乖乖照做,片刻后他感觉alpha的气息靠近了自己,紧接着后颈传来微微的刺痛感,封亦的信息素融进了他的腺体。   席恙瞬间感到腰部传来一阵酥麻感,他有些腿软地抓住封亦的衣服,额头也抵在了对方的肩头。   “封亦。”席恙喃喃的叫了一声,本能的想要更加贴近自己的alpha。   但没多久,他的身体就被推开。   “好了。”封亦抿了下唇说。   “……噢。”席恙应道,一个简单的标记并不能让他满足,他想要更多,但现在他哪敢提要求。   不过一时半会儿,门内和门外的两个人暂时都没有动。   封亦喉咙吞咽了一下,不动声色的放缓呼吸用来抵抗Omega信息素对他的侵入,“你可以回去了。”   “明天我还能来找你吗?”席恙仰头问道。   “嗯。”封亦说。   “那……我走了。”见封亦不再说什么,席恙往后退了一步,随即转身往电梯口走,封亦站在原地,给自己点了根烟。   二十七楼,电梯停下,轿厢门打开,却先从里面走出来两个熟人。   秦乐看见席恙,脸色瞬间变黑,但当看到门口站着的封亦时,他又勉强稳住了自己的失态,笑着打招呼,“亦哥,我跟我哥来找你吃火锅。”   说着他晃了晃手里提着的大包小包。   封亦咬着烟笑了笑,目光扫过席恙,看向秦家兄弟俩。   “今晚不加班?”他问秦礼。   “哪能天天加,”秦礼笑着说了一句,眼睛也状似不经意地看向席恙,当他看到对方脖子上的咬痕时,目光顿了顿,随即开口道,“没想到席医生也在这里,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吃火锅?”   口吻礼貌又客气,仿佛之前打生死架的不是他俩一样。   席恙从秦乐出现开始,就站在楼梯口没有动过,他低着头,脸上神色看不分明。   当听到秦礼的话后,他终于抬起眼,没什么表情地说,“好。” 第三十三章 你是我的alpha   对于秦礼留席恙吃饭的做法,封亦没说什么,于是刚来的和要走的人全部都进了封亦的家。   “亦哥,我的拖鞋在哪?”站在玄关处,秦乐问道。   封亦把烟叼在嘴上,弯腰从鞋柜里找出一双为客人准备的一次性拖鞋递给了席恙,然后顺便把秦乐和秦礼的专用拖鞋也拿了出来。   “谢谢亦哥。”秦乐笑着说。   席恙没说话,跟在几人身后进了客厅,随即坐在了沙发上,他倒没什么不自在的情绪,但从看到秦家兄弟俩到现在,席恙的心情都不怎么好。   秦乐见席恙权当自己是屋内主人的架势,不禁冷笑了一声,随即转身跟着封亦和秦礼去了厨房。   “亦哥,我给你打下手。”   “把水果先洗了。”封亦便道。   秦礼跟大部分alpha一样,对做饭这一块不擅长,便没有留在厨房添乱,也回到了客厅。   而席恙正没什么表情地坐在沙发里盯着厨房的方向,眼神清透冰冷,不知道在想什么。   “席医生要喝水吗?”秦礼问道。   席恙转头,对方正拿着杯子垂眼看着他。   双方短暂对视一眼,席恙没回答,又转回了目光。   秦礼也不介意他的失礼,他给自己和席恙分别倒了杯凉白开,随即坐在右手边的单人沙发上,深邃的目光带着不明显的审视和探究意味打量席恙。   “再看,我杀了你。”席恙说。   秦礼眯了眯眼,这还是第一个敢当着他的面说自己要杀人的人,杀的对象还是他。   但秦礼嘴上却带上了一点笑容,“听说席医生不是席策夫妇的亲生孩子,是他们收养的,冒昧问一下席医生的亲生父母是谁?”   自从封亦那里知道所有人上一世发生的事情后,秦礼和封亦这段时间暗中查了不少东西,但席恙的身世却一直都是个谜。   他还悄悄采集了席恙的DNA样本去跑了全国的DNA数据库,也没得到任何线索。   听到他的问题,席恙看着厨房的目光终于再次落回了秦礼的身上,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有那双冷冰冰如同玻璃一样无机质的眼睛盯住了秦礼。   明明对方身上毫无杀意,脸上的表情也算得上平静,却在一瞬间,秦礼感觉自己好像被冰冷的蝮蛇给咬住了。   还挺刺儿的。   秦礼挑了下眉,什么都没再问,放松地仰头靠近了沙发里。   短暂的交锋结束。   等他闭上眼,席恙也收回目光,继续去看厨房里共同忙碌的两道身影。   直到此刻席恙才发现他什么都比不上秦乐,没有比人家好的家世,没有比人家干净的背景,没有人家心地善良。   而且秦乐会拉小提琴,会画画,会做家务……而他除了手术刀什么都不会,就比如这个时候,他就只能干看着。   明明跟封亦结婚的是他,但好像他们才是一家人。   席恙垂下眼,他突然明白,可能自己对秦乐所有的嫉妒都来自于自卑吧。   另一边,厨房里,秦乐笑着冲封亦晃了晃筷子,“亦哥,锅底好了,你把它端去外面,叫我哥他们吃饭,我来弄料碗。”   封亦叼着烟嗯了一声,打开厨房的推拉门,把煮好的汤锅放在了客厅的餐桌上,而后抬眼看向沙发。   秦礼正闭着眼假寐,而席恙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醒着,怀里抱着抱枕,把脑袋垂的很低。   视线停留片刻,封亦摁了烟,过来先踢了踢秦礼,随即走到席恙面前。   “去吃饭。”   听到声音,席恙抬起头,身体却没动,只小声道,“我不想吃,我可以在这里睡一会儿吗?我好困。”   “不吃,就回去睡。”封亦看着他说。   席恙抿了下唇,他不想走,但却幼稚的也不想吃自己情敌做的饭,于是气氛便莫名的陷入了僵持。   过了一会,封亦率先挪开了步子,席恙立刻躺倒在了沙发上,闭上了眼睛。   “他不吃?”等封亦过来,秦礼问道。   封亦点头,拉开椅子坐下,“我们吃吧。”   见席恙很有自知之明的不来碍眼,秦乐心里十分高兴,他笑道,“亦哥,我去给你拿酒。”   说着他跑到冰箱面前给他们每人拿了几罐冰镇的啤酒,但在往回走的时候,秦乐怀里抱着的酒瓶却猛然脱手掉到了地上。   “没事吧?”秦礼听到声响,立刻起身走了过来。   秦乐却飞快地推开他跑进了洗手间,然后反锁上了门,接着他捂住脸蹲在了地上。   就在刚刚,他看到了席恙脖子后面alpha新鲜的咬痕。   不是说封亦不喜欢他么,为什么还要一次又一次的标记对方。   秦乐忍不住浑身发抖,凭什么?凭什么一个没认识多久的Omega就能得到封亦的标记,而他跟封亦从小一起长大,却什么也得不到。   憎恨和嫉妒使秦乐的五官在一瞬间都变得扭曲起来,他咬着牙,指尖嵌入掌心,通红的眼睛几乎恨出了血。   “小乐?”秦礼拍了拍洗手间的门。   秦乐没说话,他用后背顶着门,好半晌才堪堪稳住自己的情绪打开了门。   “怎么了?”秦礼看着他。   “没事,”秦乐摇了摇头,对在场看着他的两个alpha勉强笑了笑,说道,“刚刚有点不舒服,现在没事了。”   秦礼和封亦对视一眼,都心知肚明的没有多问。   席恙也因为刚刚的动静醒了过来,他面无表情地注视了一会秦乐三人,然后又躺了回去。   之后的餐桌上的气氛便变得异常沉默,席恙对着沙发背,睁眼静静听着房间里筷子与碗碟碰撞发出的轻响声。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他听到了秦礼告辞的声音。   又一会,门被拉开又关上,空气变得安静下来,席恙动了动,翻身坐起。   封亦还坐在餐桌前的椅子上,此刻正咬着烟跟秦礼发信息。   ——小乐怎么样?   —— 没事,我会劝他,没有席恙,还有别人,他总得学会放下,你别担心。   看到秦礼的消息,封亦揉了下眉心,把手机关了抬眼看向朝他走过来的席恙。   “封亦,你以后不要再跟秦乐来往了,他看你的眼神太讨厌了。”席恙终于把自己憋了一晚上的话说了出来。   接着又大声补了一句,“我很讨厌他!”   “还有,”席恙的声音又弱了下去,语气里带着点乞求意味说,“封亦,你别喜欢他,你是我的alpha。” 第三十四章 我会亲手了结他   席恙说话时,封亦一直目光沉沉地盯着他,对方的踟蹰和难过,还有见到秦乐时的气愤和面对自己的无措好像都装在了那双纯粹清透的眼睛里。   有时候他真的要分不清眼前Omega的样子究竟是演出来的还是这个人自己真实的。   但不管哪种,只要席恙在身边,于封亦而言都没有任何好处。   对席恙。   彻心彻骨的恨是真的,放不下也是真的。   想杀了他,让彼此都解脱是真的;听到他生命垂危,心里无限惶恐也是真的。   这让封亦感到非常无力。   他平时尽量不去想这些,为了避免自己陷入无谓的挣扎之中,封亦远离席恙,跟对方划清界限,可是这个人摆脱不掉,他们总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必须见面。   于是封亦便希望席恙能做一个沉默的哑巴,尽快把这三个月度过去,然后彻底一刀两断。   但席恙偏不,他根本没有安分守己、到期自行离开的自觉,倒是宣誓主权般称自己是他的alpha,让自己不要喜欢别人,好像他们两个能过一辈子。   封亦的心里莫名生出一股烦躁,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也跟着冷了几分。   “说完了吗?出去。”他说。   看到他的反应,席恙有些无措的蜷了下手指,然后问,“封亦,你生气了?”   “但是你真的不能喜欢上别人,”顿了顿,席恙还是小声说道,“你喜欢上别人,我会嫉妒的。”   嫉妒就会杀人。   这句席恙没敢说,但他真的会这么做。   “现在出去,否则明天你不用来了。”封亦却沉着脸指了指门口。   “……噢。”席恙看着他,不敢再说什么,只能一步三回头的来到玄关处,然后慢吞吞换好自己的鞋,“那我走了。”   说完,席恙等了片刻,见封亦没反应,他抿了抿唇,打开门离开。   等他走后,封亦又独自一人坐了很久,这才起身开始收拾满桌的狼藉。   把调料瓶子都收进厨房,把碗碟杯盘放进洗碗机里,他提着垃圾袋出了门。   等电梯时,秦礼打来了电话。   “在做什么?”   “下楼扔垃圾。”封亦说。   秦礼便问,“席恙呢?走了?”   封亦嗯了一声。   “那要不出来喝两杯,小乐刚睡着,我这会闲了。”秦礼说。   封亦想了想,点头,“地址发我。”   扔完垃圾,封亦便去了跟秦礼约好的酒吧,到的时候,对方已经在了并且叫好了酒。   封亦过去在吧台前坐下,先喝了两杯,这才慢条斯理的抽了跟烟出来叼在了嘴上。   秦礼也从他烟盒里拿了一根,等点上火后,说道,“我觉得,那个席恙对你的感情应该是真的,他看你的眼神跟看别人不一样。”   “这你都能瞧出来?”封亦勾了勾唇,嘲笑,“你个恋爱都没谈过的人。”   “我说真的。”秦礼严肃地说。   封亦没说话,夹在指尖的烟在吧台上点了点,好一会儿才说,“说不定是他演技好。”   秦礼斜眼撇他,“我不信你看不出来。”   封亦垂下眼,遮住眸中神色,笑着勾唇,“我还真看不出来。”   这话并不是在骗人。   当初真相大白,席恙彻底暴露的时候,原本封亦就该跟席恙有个了断,但等他要处置席恙时,席恙却拿出了已经怀孕三个月的化验单。   于是为了孩子,当时的封亦心软退了一步,他想所有的一切等席恙生产过后再说。   而在那几个月里,席恙就像现在一样,总是小心翼翼,唯唯诺诺的跟自己认错。   他每天要说,“封亦,我喜欢你,你可不可以原谅我。”   听的久了,封亦便信了,他想或许这个人是真的喜欢自己,也真的知错了。   封亦不知道自己对席恙的感情到底有多深。   总之,那时候的他仿佛是入魔了,明明席恙犯下的罪足够判处好几次的死刑,他却想放弃做人的底线,甚至放下亲人被害的仇恨,把席恙送出国,给他一个不在监狱里度过的余生。   可是,就在他因为自己所谓的爱情,因为自己的私心,悄声准备这些的时候,嘴上说着喜欢他的席恙却把秦礼用计骗去了郊外,让人绞杀在了丛林之中。   等封亦赶到时,自己的好友身中二十多刀,连一句遗言都没来得及交代。   而之后,封亦又目睹了席恙亲手杀害他们只有两个月大孩子的过程。   如今,说席恙喜欢他,封亦怎么敢信。   就算是真的,又让他如何去接受。   “其实,我说这些的意思是……”秦礼弹了弹烟灰道,“如果他真的喜欢你,你倒是可以利用他来获取一些我们想要的东西,毕竟他才是关键性人物,当然前提是你能做到。”   封亦明白秦礼的意思,拧了下眉说,“我做不到。”   这样做跟当初利用他感情的席恙有什么区别。   秦礼对让封亦答应这个提议没抱希望,听闻,他点点头,转了话题,“我还需要跟你确认一件事。”   “什么?”封亦问。   秦礼喝完杯里的酒,转头往旁边看了看,确保周围没人后,他深邃冷峻的目光认真盯住了封亦。   “照你之前告诉我的,重生后席恙从跟你认识到现在这段时间手上还没有沾过血,但并不代表他之前没有害过人,等将来有一天,我们挖出了席恙身后的组织,摧毁了它,而那时候,如果席恙也不干净,你还会不会包庇他?”秦礼压低了声音问。   毕竟,他看得出来,即便隔着深仇大恨,封亦还是很在乎席恙。   所以为了避免曾经的悲剧再发生一次,他得提前问清楚。   如果有必要,秦礼到时候会想办法略过封亦,对席恙实行抓捕。   有那么几秒,封亦没说话,只有低垂的眼睫快速抖动,秦礼重新拿了杯酒递给他。   封亦接过,没喝,攥着酒杯的骨节有些发白。   “如果席恙真的手上沾了血,”封亦喉咙吞咽一下,哑声道,“到时我会亲手了结他。”   秦礼愣了愣,他没有开口劝封亦杀人犯法,别把自己搭进去,只微微叹息一声,然后拍了拍自己兄弟的肩膀。 第三十五章 过来   聊完私事,两人开始谈正事。   在封亦的记忆里,除了席家和席恙、代泽这三个已知的敌人之外,还有五大家族曾经差点瓜分掉整个封氏。   “齐、魏、明、柳、于这五家里,其中齐、魏是掌权人这一代白手起家;明家虽然没有封家底蕴深厚,不过也算是个百年世家;至于柳、于两家由官转商,目前已经经营了两代。”   秦礼抿了口酒,说道,“这五家综合起来看暂时并没有发现什么共通点。”   “那就分开查,”封亦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嘴上重新叼了根烟,而后眯了眯眼,道,“先从齐家开始,我已经拿到了他家做假账洗黑钱,偷税漏税的证据,等把他送进去,你可以再往下深挖,其他几家也快了,别急。”   秦礼懂封亦的意思,当初这五个家族联合起来对付封氏的时候,封亦狠狠查过对方一段时间,或多或少的翻出了一些他们经济犯罪的证据,但后来封亦跟秦礼怀疑这五家身上应该还背着人命官司。   只是涉及到刑事案件,封亦不好再插手,而且当时他周围强敌环伺,分身乏术,加上后来发现席恙的背叛,整个人状态都很糟糕,于是对齐、魏等那五家的调查就由秦礼和他的刑侦一队负责。   可坏就坏在秦礼直到死都没告诉封亦,他到底查到了什么程度,而封亦在第二天也中弹身亡,根本没来得及从秦礼的心腹那里获取到更多信息。   “所以我们得从头再来?”饶是淡定如秦礼也不禁有些气闷,那张禁欲冷硬的脸转了九十度,看着封亦忍不住问,“我就没告诉你一点?”   封亦斜眼瞅他,哼了一声,“瞒的我滴水不漏。”   当时因为包庇席恙,封亦跟秦礼的关系弄的很僵,后来虽然有所缓和,但秦礼担心封亦继续为席恙放弃底线和原则,所以并不信任他,当然就不会把自己查到的东西告诉对方。   “你当时肯定很伤我的心。”秦礼严肃地说了一句。   封亦嘴角一抽,”……别这样,说的我们两有一腿似的。”   但过了几秒,封亦拍拍秦礼的肩膀,又跟对方碰了碰,把那声迟来的对不起混着酒一起咽进了喉咙里。   秦礼看着他,默了片刻说,“别折磨自己,该放下就放下,至少我们现在都还活着。”   封亦摇了摇头,没说话。   两人又喝了一会,而后各回各家,临分别时,封亦说,“明天我把齐家的那些犯罪证据整理好给你。”   “好。”秦礼应下。   ……   “你能保证这个东西alpha喝了会管用?”秦家大门口,秦乐攥着个玻璃瓶小声问面前站着的Omega。   “放心,”那Omega也小声道,“alpha只要喝一毫升,半小时之内就会有反应,到时候你就可以把自己打包好送上门啦,他绝对忍不住。”   秦乐脸红了红,压着满心窘迫道,“真……真有这么灵?你试过?”   “啊。”站在他面前的Omega也有些赧然的挠了挠头,含糊的应了一声。   他确实给他老公试过。   当晚他的alpha就兽性大发,连人都不认,他哭着喊着求饶了一晚上,第二天嗓子都喊哑了。   听闻对方的话,秦乐还想问什么,不远处却有车灯照了过来,他迅速把药瓶藏进兜里,然后催促自己的朋友,“赶紧走,我哥来了。”   “哦哦,那我走了,祝你成功。”Omega快速说了一句,一溜烟从小路上跑了。   秦乐故作镇定的站在原地,等秦礼的车子到了近前,他立刻冲半开的车窗喊了一声,“哥。”   秦礼把车停下,让迎出来的管家开进去,然后伸手揉了把秦乐的脑袋,“不是在睡觉?怎么这时候出来了,刚才那是苏郁?”   “嗯,”秦乐有些心虚道,“他来问我借个东西。”   秦礼点点头,他很尊重秦乐的隐私,没有多问。   ……   次日,封亦刚刚下班,就接到了秦礼的电话,“过来警局,还是我家?”   “你家吧。”封亦想了想说。   “行。”秦礼道。   等封亦到秦家时,管家正好把所有的饭菜都端上了桌。   早他一步到家的秦礼抬抬下巴,“先吃饭,吃完我们去书房。”   封亦先跟秦家的管家和秦乐打了招呼,而后放下手里的文件袋,去洗了手后,在餐桌旁坐下。   而从封亦进来,秦乐的心就砰砰跳着,他不由得攥了攥口袋里装的药瓶。   他没想到第二天就能见到封亦。   原本他是想在最近找个机会把药下给封亦,然后跟对方生米煮成熟饭。   他是真的没耐心再等下去了,当看到席恙后颈的那个标记时,秦乐便知道自己如果一味的等,根本不会有结果。   但是封亦的突然到访,让秦乐有些措手不及,可他也不想放弃这个机会。   心思回转几圈,秦乐暗暗做了决定。   吃完饭,封亦便和秦礼一起去了书房,两人就封亦手上拿的齐家的犯罪证明展开分析和讨论。   一个小时后,书房门被敲响,秦乐端着两杯咖啡走了进来。   “哥,亦哥,看你们聊很久了,喝点东西吧,”秦乐把托盘放在茶几上,亲自拿了一杯香浓的咖啡递给封亦,“亦哥,这是我手工现磨的咖啡豆还有自己做的奶精,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封亦接过,喝了一口,笑道,“谢谢,味道不错。”   “嗯。”秦乐弯了弯眼睛,开心的看着封亦。   封亦顿了一下,把咖啡全部喝完,然后放下了杯子。   “那你们忙,我就不打扰了。”秦乐说完,端起托盘,离开了书房。   来到楼下,秦乐才发现自己紧张的手心都是汗,他定了定神,然后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现在给我哥打电话。”等那头接通他命令道。   很快书房里,秦礼揣在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封亦话音停下,示意对方先接电话。   但接起电话不到半分钟,秦礼脸色就沉了下来。   “怎么了?”封亦问道。   “公司有个项目出了问题,需要我去一趟。”秦礼道。   “那行,你去吧,明天再谈,”封亦道,“需要我帮忙吗?”   秦礼抓过外套,边走边说,“不用,我能解决,这边你收拾一下。”   等他离开,封亦把摊开在桌子上的所有资料都装进文件袋里,随即也出了书房,来到了楼下。   “亦哥,你要走吗?”秦乐迎过来。   “嗯,”封亦点头,对他道,“早点休息。”   秦乐抿了抿唇,鼓起勇气说,“可不可以先不走?”   封亦脚步微顿,却没有要回头的意思。   看见他的反应,秦乐连忙解释,“我们导师布置了一篇关于市场营销方面的论文,我写完了,但感觉很差劲,你能不能帮我改一下?”   “你也知道,我学习不好,我哥又去了公司,没人帮我,明天要交。”秦乐又不好意思地补了一句。   封亦没出声,默了片刻,他折回身在沙发上坐下来,而后道,“电脑拿来。”   秦乐的情绪一秒高涨起来,他非常开心的把准备好的电脑递给了封亦,随即在alpha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秦乐确实学习不好,写的论文又长又啰嗦,没有丝毫侧重点,跟老太太的裹脚布似的。   封亦大致先看了一遍,然后额角抽了抽,觉得这论文改起来,比他自己重新写一篇要费劲多了。   但封亦还是耐着性子给秦乐从头开始修改。   而秦乐坐在对面,时不时的偷偷观察一下封亦的反应。   半个小时后,封亦感觉自己有点热,他一手在键盘上敲字,一手抬起来扯了扯自己的衣领。   又过了片刻,徒然升起的燥热如冲开闸门的洪水,瞬间涌向四肢百骸。   封亦猛然抬头。   触到他的目光,秦乐心里猛地一颤,随即他大着胆子释放出了自己的信息素,同时站起来,朝封亦那边走去。   “亦哥……”   封亦坐着没动,只有那双如刀般锐利的双眸直直看向秦乐,“你给我下药?”   秦乐被他的目光吓的狠狠打了个哆嗦,伸出去想要触碰封亦的手也僵在半空,片刻后,他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我没办法了,亦哥,我喜欢你。”   封亦没说话,只挡开了秦乐的手,然后站起身,大步朝秦家大门走去。   “亦哥!”秦乐想追,封亦回头,食指朝他点了点,冷声道,“站着。”   秦乐的脚步便生生钉在了原地,再也不敢往前一步。   封亦取了车,直接离开秦家,抿唇开回了自己的住处,但出了电梯后,他的脚步却忽然顿住。   视野里等了几个小时的席恙慢慢抬起头,与此同时空气里弥漫的浓郁的信息素气味也无孔不入的侵入了alpha的所有感官。   封亦额角抽跳,下意识的想掉头就走,却在想起席恙还需要他的标记后又顿住了脚步。   “过来。”封亦哑声道。   席恙走过去,低头,把后颈凑近了给封亦咬,不知为什么,他感觉今天的封亦似乎有些紧绷,喷在皮肤上的呼吸温度也比以往要高。   而封亦在咬住席恙腺体的那一刻,所有的克制差点崩溃,他用了很大的意志力才迫使自己抬起头,然后把席恙推开一臂距离。   “离开这里。”他说。   “封亦?”席恙却盯着眼前的alpha,忍不住伸手去碰对方的脸,“你脸好红,发烧了?”   冰凉的指尖触碰到皮肤,封亦的猛然抓住细白的手指,声音更哑,“别摸。”   “回去。”他又推了把席恙。   席恙站在原地没动,他看着封亦,alpha的那张脸除了红的不正常外,太过锋利冷沉,信息素也半点未露,让他一时半会儿没有把中药跟封亦联系在一起。   然而封亦却特别煎熬,这药的滋味比易感期还要强劲很多,再碰到正好发热期,信息素肆无忌惮外溢的席恙,意志就开始一寸寸崩塌。   眼看他眼睛都红了,席恙有些担心,“封亦,你怎么了?”   封亦没说话,数秒后,他拉过席恙,又一口咬在了Omega的腺体上并且久久都没有把人放开。   而席恙也很快发现了封亦身体的反应,他愣了愣,试探着双手抱住封亦,接着小声道,“封亦,你要不要跟我做?”   Omega的邀请彻底击溃了封亦最后的一丝克制,席恙的身体猛然腾空,他被alpha抱着打开门,而后被丢进了客厅的沙发里。 第三十六章 你有病啊   “封亦……”   昏暗里,alpha不甚清晰的轮廓在眼前晃动,席恙细白的手指抓着被子,不知何时,他们的战场从客厅沙发已经换到了卧室,而Omega的嗓音已经变的又低又哑。   今晚天气晴的不好,月色不太明亮,但还是有一些微光透过纱帘漏了进来,隐隐约约地映出来Omega眸底的水光。   封亦忍不住低头亲吻他的眉眼,而那些被他一直收敛着的渴望和爱恋彻底冲破禁锢爆发了出来。   空气燥热,粘稠的alpha和Omega信息素混合在一起,更像给它添了把火。   席恙感觉自己快要烧起来了,又觉得自己漂浮在海面上,随着浪涛起伏,时间已经变得模糊,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意识终于沉沦在了alpha浓烈炽热的气息里。   天蒙蒙亮的时候,封亦终于停了下来,他餍足的捞过已经睡的人事不省的席恙,然后搂在怀里闭上了眼。   中午,封亦被热醒,昨晚进门他忘了开空调,此刻室内温度已经快到了三十度,而空气里alpha和Omega结合之后的特殊气味依然没有消散。   封亦揉了下有些抽痛的额角,随即低头,看向正趴在他的身上熟睡的Omega。   片刻后,他把席恙推开,动作很轻的下了床。   “封亦,你去哪?”席恙却突然小声问道。   封亦捡衣服的手顿了顿,随即偏头看他,“抽烟。”   “哦,”席恙重新闭上眼嘟囔了一句,“那你快点回来。”   封亦没应,他打开空调,把气温调到一个舒适的温度,然后来到客厅,从外套兜里摸出烟盒,拿了一根咬在了嘴上。   淡淡的烟雾飘散开来,男人沉默地坐着,昨晚发生的一切在他有些胀痛的脑海里清晰浮现。   封亦捏了捏眉心,仰头靠进沙发里,他自己知道,昨晚与其说是被药控制了理智,倒不如说他是借药来满足了自己平时压着的私欲。   但放纵过后,面对当下的处境,他却没想好如何收场。   “封亦。”卧室里传来席恙含糊的叫声。   封亦掐了烟,起身回到卧室,就这么一会功夫,席恙已经从规矩的睡觉姿势变成了呈大字型趴在床上,而他的脑袋垂在床边,豪放的好像两米多的床有点装不下他。   不过这个睡姿也正好让封亦看到了席恙的伤处。   昨晚alpha借着药性丝毫没有收敛,伤到席恙在所难免,但Omega的伤比封亦预料的要严重一些。   封亦抿了下唇,漆黑深邃的眸子盯着席恙看了几秒,随即转身去客厅抽屉里翻找了一会,从里面翻出一支消炎药膏返回了卧室。   “封亦。”席恙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又嘟囔了一声,人依旧睡的挺熟。   封亦走过去,伸手想把席恙垂着的脑袋抬起来,后者却用脸蹭了蹭alpha的掌心,而后自己睁开了眼。   “渴。”席恙双眼没什么焦距地说。   封亦把放在床头刚刚跟药一起拿过来的温水递给席恙,“起来喝。”   席恙不想动,但听到封亦的话,还是慢吞吞的爬了起来。   一口气灌下大半杯水,席恙终于整个人都清醒了,他看了眼房间里凌乱的床单被罩,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红痕遍布的身体,接着感叹似的说了一句,“封亦,你好厉害啊。”   其实还有点凶,但席恙没敢说,怕自己说他凶,封亦会不高兴,不过昨晚的封亦确实挺凶的,倒不是那种对他恨之入骨的暴戾,而是……   席恙想了想,没从自己学到的东西里找到一个词形容昨晚的封亦。   但男人当时看他的眼神,到现在想起来,都让席恙的身体忍不住发麻战栗。   封亦,“……”   难得有一次不是封亦不想接话,而是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接,alpha只能无言的沉默片刻,随即把手里的药膏递给床上的Omega,“去冲个澡,把这个抹上,你受伤了。”   “哦。”席恙点了点头,很听话的去了浴室,等他出来时,封亦已经收拾好了房间,窗户被打开,空气里信息素的气味也消散了不少。   席恙看向叠的整齐的被子,而后又转头看向正站在门口不知道是不是在等他的封亦。   “封亦,我可以再睡会儿吗?我还好困。”席恙道。   封亦也正看着席恙,听到他的话,没说什么,只嗯了一声,随即从卧室里退出去,替席恙拉上了门。   于是席恙便向医院请了假,有些开心的抖开被子,重新躺回了床上。   ——我睡封亦的床了,封亦昨晚跟我做了。   席恙忍不住给代泽发了条消息,带着那么点炫耀的心思。   另一头,代泽实在想不通自己好好一只单身狗,为何要受到这样的伤害,他怒而打字:滚!老子跟你熟吗?   紧跟着他又发了一条:你跟你男人睡了,告诉我干什么?!你有病啊?!   席恙盯着手机,有些不高兴地拧眉,除了代泽,他也没有其他人分享他的开心。   然而这个杀手显然不想知道他的欢喜。   于是席恙剩下的好些关于封亦的事情无处可诉,只能面无表情地关上手机,闭眼睡觉。   自席恙占了卧室之后,封亦就没有再进去,他先去厨房烧了点午饭,然后自己吃了一半,给席恙留了一半。   接着又把房子整个打扫了一遍。   下午两点,卧室里依然没有动静,封亦盯着紧闭的房门看了片刻,拿起放在茶几上的手机进了书房。   手机上未接来电和短消息挺多,秦礼、秦乐、公司助理都有,封亦挑着回了几个,而后打开电脑,处理当天的工作邮件。   下午四点,房门被敲响,封亦从书房出来,先看了眼卧室的方向,随即过去打开了门。   秦礼和秦乐站在外面,秦乐头垂的很低,一副做错事的样子。   秦礼叹了口气,“小乐说要当面跟你道歉,我就带了他过来。”   “对不起,亦哥,我错了。”   秦乐红着眼,站在秦礼身后头都不敢抬,他很忐忑,怕封亦不原谅他,但封亦却只是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没多说什么,把他们二人让进了房间。   “昨晚,没事吧?”秦礼压低了声音问封亦,昨晚他给封亦打了几个电话,对方都没接。   对于自家弟弟,秦礼也有些心累,他是真没想到秦乐敢给封亦下药,当时到了公司,才发现是秦乐故意支开了他。   “没事。”封亦说。   秦礼放了心,他找人检测了那个药,药性挺强,但以封亦的意志,如果不想找人也能扛过去,代谢完之后也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一旁竖着耳朵偷听的秦乐也跟着悄悄松了口气,他再次跟封亦道了歉并表示以后自己再也不会干这种蠢事。   看他眼睛都哭肿了的样子,封亦原本想说秦乐几句,也不好再开口,只能又应了一声。   “那亦哥,你……”秦乐红着脸,有点难以启齿似的顿了半晌,然后小声道,“你昨晚是怎么解决的?”   话音刚落,封亦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卧室的门忽然被打开,席恙脸上带着不正常的红迷迷糊糊地走出来说,“封亦,我发烧了。”   在场几个人的目光顿时都齐齐看向了他。 第三十七章 我很不舒服   “你怎么在这里?!”空气徒然沉寂两秒,接着被一声尖锐的质问打破。   发现客厅有人,席恙也放下了揉着眼睛的手,面无表情的看向刚刚说话的秦乐。   秦乐因为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眼睛瞪的异常突兀,瞳孔也在剧烈颤抖,“你……你们……”   眼看秦乐嘴唇哆嗦着连话都说不出来,秦礼怕他又因为情绪激动出什么事,连忙往旁边跨了一步,挡在秦乐跟席恙之间,然后道,“小乐,先回去,等你亦哥闲了,我们再聚。”   秦礼没想到席恙会在封亦这里,而且对方身上的痕迹又那么明显。   不傻的都知道封亦昨晚的药性是怎么解的。   “我不回去!”秦乐却大吼了一声,随即他猛地推了秦礼一把。   秦礼没设防,让他从身侧挤了过去。   “小乐!”秦礼警告性的喊了一声。   秦乐没理他,赤红着眼在席恙面前站定,片刻后,他跟上回在医院一样,高高扬起手。   席恙站在原地,冷冰冰地与秦乐对视。   上次因为封亦在场,秦乐打他的时候,席恙没有还手,生生挨了。   这回席恙余光看了眼封亦,有些不确定要是他伤了秦乐,对方会不会生气?   犹豫之间,秦乐的巴掌却已经落了下来,但行至一半,前者的胳膊却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紧紧抓住。   席恙看向拦住秦乐的封亦。   封亦抓着秦乐的胳膊把人朝秦礼的方向一推,沉声道,“带他走。”   秦礼脸色也有点发沉,他拉过秦乐,语气带了些命令意味,“跟我回去。”   “我不走!”秦乐的情绪瞬间崩溃,紧跟着眼泪决堤,突然他的哭声一窒,整个人软倒下去。   秦礼连忙捞住他,“小乐?”   秦乐浑身发抖,满是泪水的脸有些痛苦的拧起来,额头上也沁出了细密的汗水。   知道他的病又复发了,秦礼跟封亦面色同时一沉。   “小乐的药你有没有带?”封亦问道。   秦礼点头,“在兜里。”   随后封亦去倒水,秦礼把秦乐抱起来放到了沙发上,而站在原地的席恙看着已经陷入半昏迷的秦乐,那双漆黑冰冷的眼睛毫无波动,看着对方就像看着一个死人。   封亦偶然间扫到席恙的眼神,握着水杯的手不由一紧。   他把水递给秦礼,看对方把药给秦乐喂下后,封亦转身对席恙说,“你先回卧室。”   席恙没说话,看他一眼,回了房间。   卧室门半掩着,能听到外面的说话声,过了一会,席恙听到秦礼要带秦乐去医院,接着传来房门被打开和关上的声音。   席恙手指蜷了蜷,忍不住伸长脖子往外看,他不确定封亦是不是也跟着走了。   下一秒,他与从玄关处走过来的alpha对上了视线。   “出来。”封亦道。   席恙立刻光着脚跑到了客厅,他身上穿着一件从封亦衣柜里找到的白色衬衫。   封亦看了眼Omega衬衫下又长又直的腿,又扫过对方布满吻痕的锁骨,随即不动声色的移开视线,过了片刻,他又把目光移了回来。   “温度计在桌上,量量体温,看需不需要去医院。”他看着席恙说。   “不需要,”席恙摇摇头,“我吃两颗消炎药就好。”   封亦便走到电视柜前,蹲下身拉开前面的抽屉,从里面翻找药片。   席恙跟过来,弯腰和他一起找。   “只有蒲地蓝,能……”话没说完,封亦却徒然消了声,之前没察觉,这会因为视角的问题,他才发现席恙底下竟然挂着空档,什么都没穿。   见他不说话,席恙主动把药拿出来,然后说,“这个可以。”   封亦垂下眼,应道,“嗯。”   沉默数秒,他又道,“厨房的电饭煲里有粥,自己去舀。”   席恙听闻把药放在桌子上,然后有些开心的去了厨房。   封亦蹲在原地,过了将近两分钟,他终于压下自己身体的反应,站起身朝卧室走去。   由于某个部位带伤,坐着不舒服,席恙便索性站在厨房案板前直接把粥解决掉,随即他放下空碗,来到了外面。   而等他出来,从卧室去而复返,正坐在沙发里看蒲地蓝说明书的封亦抬头看了席恙一眼,开口道,“把这个穿上。”   席恙愣了愣,发现沙发扶手上放着一条深色内裤。   席恙走过去,抖开看了看,然后道,“封亦你的太大了,我穿不了。”   “穿上。”封亦头也不抬地说。   “哦。”席恙老实地把裤子穿好,随即顺着沙发扶手蹲下来,顿了顿,他试探着小声道,“封亦,我能再住一晚吗?”   封亦没说话,把药物说明书折叠起来,抬手探了下席恙的额头,从瓶子里倒了四颗消炎药给他。   直到把药吃完,席恙才听到对方说,“要是不舒服,就去躺一会。”   “我很不舒服,我发烧了。”席恙立马道。   说完席恙飞快的跑回了卧室,然后趴在了床上,但其实他睡了一天,此刻没有一点困意。   于是席恙便竖着耳朵一直听外面的动静。   封亦好像收了他的碗,拿去水槽洗,因为他听到了水流的声响,而后封亦的脚步声便由远至近,朝着卧室而来。   席恙赶紧闭上眼。   木门发出轻微的响声,alpha脚步放轻走了进来,但没留半分钟,对方又再次离开。   这次席恙等了好久,都没有再听到任何动静。   他忍不住又从床上下来,悄悄去寻找封亦。   目光扫了一圈,席恙在西北角的洗衣房里看到了自己alpha的身影。   封亦正蹲在地上,嘴上叼着烟,在搓洗他们两个人昨晚仍在地上的内裤。   席恙心里蓦地一软,忍不住走过去也蹲在了门边。   封亦撇他一眼,没出声。   席恙便看着他。   外面没人知道封氏集团的掌权人,身价千亿的总裁其实在家里会跟柴米油盐打交道,也会给自己的Omega手洗贴身衣物。   但席恙习以为常,因为曾经的封亦每天会为他做这些。   “封亦。”看着看着席恙忍不住又开始叫alpha的名字,他的心里突然涌上一股不明就里的酸酸涨涨的情绪。   好像才懂得曾经封亦对他的所有感情除了浓烈炽热的表达,更在生活的这些点点滴滴里。   可是当时的他却不明白。   “封亦,对不起。”席恙吸了吸鼻子,小声说。   封亦眼睫颤了颤,随即拧衣物的手顿住,抬起眼,“去睡觉,不睡就离开。” 第三十八章 你真的喜欢我吗   当封亦脸色冷下来,席恙就不敢再说什么,只好站起身,顺从地回了卧室。   外面天已经黑透了,席恙轻掩上门,重新躺在了床上。   他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这会儿心里已经恢复了平静,睁着眼开始在黑暗里发呆。   不知道过了多久,席恙的眼皮耷拉下来,呼吸也慢慢变得绵长。   又是良久,卧室门终于被再次推开,封亦走进来看了会在床上四仰八叉睡着的席恙,而后放轻脚步过去关上了半开的窗户,又折身回来打开衣柜,从里面拿了条薄毯。   “封亦,你不睡这里么?”当他要往外面走的时候,席恙出声道。   封亦脚下微顿,数秒后转身道,“晚上有事叫我。”   席恙没说话,眼睛看着封亦,外面客厅的灯光有一些照进卧室,半昏半暗的光影更衬的alpha的五官轮廓立体深邃。   “你……”   席恙喉咙不由吞咽一下,他对美好的事物没什么欣赏能力,在他眼里的人不分美丑,只有好杀不好杀,有威胁没威胁的区别。   但在这一刻,他突然就理解了外面那些不为别的,就为封亦的这张脸而争着抢着想嫁给对方的Omega。   除去家世背景,身份能力,封亦确实有得天独厚的资本只靠脸吃饭。   席恙忍不住坐起身。   不管是曾经还是现在其实他对欲望并不怎么沉迷,可看着alpha不甚清晰的剪影,席恙体内却有什么开始蠢蠢欲动。   “封亦,你今天还没标记我。”Omega声音有些发哑地说。   封亦听闻,往床边走了两步,随即他按住席恙的后脑,俯身咬上Omega的腺体。   片刻后,封亦抿了下唇,放开了席恙。   对于做这些,仅仅几天,他竟好像已经习以为常。   封亦有些恍惚,从重生到现在,一切都越来越不受他的控制,他开始不知道这样下去会跟席恙走到一个怎样的结局。   而在他失神的时候,席恙的身体却贴紧了他,“封亦,我们做吧?”   两个人都穿着柔软的家居服,身体的反应轻轻一碰就能感觉到,封亦低头看向席恙,Omega那双清亮漆黑的眸子里正泅着直白的欲。   封亦知道自己应该拒绝,没有中药,完全清醒状态下的他不该再像昨晚一样放纵自己,但或许是身体和大脑都还记着十几个小时前两人结合时的滋味,拒绝的话竟没有在第一时间说出口。   “你在发烧。”好几秒后,封亦才道。   “我体质很好,不会有事。”席恙说。   见他依然站在床边不表态,席恙想了想道,“封亦,我可以用嘴。”   良久,浴室里传来席恙漱口的声音,封亦手背贴着额头,等体内燥热平息之后,他打开了卧室的地灯,坐在床头点了根烟。   过了一会,浴室门打开,席恙顶着一脸水汽走了出来。   他看了看封亦,而后越过他,踩上床,坐到了alpha的旁边。   “封亦,待会你还睡这里吧?我想跟你一起睡。”席恙小声道。   封亦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沉默地抽着烟,并不理会席恙。   直到指尖的烟燃到尽头,封亦伸手关了灯,顺着床头躺下,席恙立刻也跟着睡倒,随即侧身把额头抵在了alpha的肩膀上。   黑暗变得格外安静,鼻尖萦绕着alpha淡淡的信息素味道,席恙心满意足的闭上眼睛。   但等他快睡着时,封亦却突然出声道,“席恙。”   “嗯?”席恙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身体往封亦的跟前靠了靠。   “我不喜欢秦乐。”封亦说。   “哦,”席恙道,“我也不喜欢他。”   封亦没吭声。   当席恙马上又要睡着的时候,封亦再次开口,“你那天说,这次你不是来我身边卧底的,你说喜欢我,想跟我在一起,是不是真的?”   这句话仿佛在alpha心里藏了很久,说的时候语速很慢也很轻,好像想身旁的席恙听到,又好像不想让他听到。   但他话音刚落,席恙便道,“我没骗你,封亦,我喜欢你的。”   “我知道了。”半晌,封亦回了一句。   ……   第二天,席恙的烧完全退了,他不能再请假赖在封亦家里,只好在连续摸了好几次额头试过温度后,有些幸幸地蹭了顿封亦做的早饭,然后准备去医院。   而昨天跟着他旷了一天班的封亦,早上也要去公司。   “封亦,”在停车场要分开时,席恙问道,“我晚上还能来吗?”   封亦拉车门的手顿了顿,不动声色道,“你的发qing期过了吗?”   “还没有,还要两天。”席恙回答。   封亦便道,“门锁密码是0064加三个零。”   意识到对方刚刚说了什么,席恙的眼睛瞬间亮了亮,他心情愉悦的把车开到了医院,打算投入一天的工作。   但当查房看到秦乐时,席恙眸底顿时划过一丝冷意。   秦乐的脸色也不好,看到他,直接不客气的开口道,“滚出去!”   “他怎么在我们科?”席恙没理他,问身边的同事。   “原本不在,但这位患者昨晚在病房里大闹,掉下床,摔破了头, 就转来了这里。”同事压低声音解释。   席恙点点头,又转头看向秦乐。   不知为什么,秦乐觉得席恙看他的眼神让他有些发毛。   秦乐心里不禁抖了一下,又立刻梗起脖子,红着眼吼,“看什么看?我让你滚出去,你听不到吗!?”   席恙没什么表情地转身离开了病房。   到了门外,跟他一起查房的同事小声说,“你怎么得罪这位少爷了?”   “他背后的秦氏可是咱们医院的大股东,得罪了他,对你以后的发展没好处。”   席恙淡淡的嗯了一声,把查房本交给他,然后进了主任办公室。   “嘿,你……”看他冷冰冰没所谓的态度,刚刚的同事想提醒席恙别不当回事,但想了想,席恙是他们医院重金挖来的,外面多的是医院求着要,根本不需要担心工作,于是话到了嘴边,又给咽了回去。   这边外科王主任近两天要外出交流,他便把手上的病人和事务全部交给了席恙。   “208房的病人身份比较特殊而且是位信息素紊乱患者,你要多注意。”   席恙盯着病历本上秦乐的名字,清冷的眸子隐含杀心,没什么表情地回道,“嗯。” 第三十九章 别得寸进尺   做完工作交接,王主任便拉着行李去赶飞机,席恙也去了门诊大楼。   今天轮到他坐诊,此刻等候区外已经排了很多的患者。   席恙扯了下口罩,眼睫微垂着越过人群,等在办公室外的助理连忙替他推开门问候道,“席医生早。”   “早。”席恙点了下头。   中午十二点半,门诊区终于变得清静下来,忙完工作的助理伸了个懒腰,从座椅上站起来,感叹着说,“呼,终于完了。”   “席医生我去打饭,需要帮您带一份么?”他转头看向席恙。   席恙正摘下鼻梁上架着的平光镜,在揉自己有点酸涩的眼睛,闻言道,“不用,谢谢。”   等助理离开,席恙关上电脑,出了门诊大楼,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随即他关上门,从最底层抽屉下面翻出一个不记名电话卡,而后装进自己的手机里,拨了一个境外号码。   “父亲,我需要一种你的实验室用药。”当电话那头接通,席恙直接开门见山,并报了所需药物的名字。   “要它做什么?”林君尧问。   “杀人。”席恙没什么表情地说。   林君尧顿了顿,问道,“谁?”   “秦氏集团小少爷,秦乐,”席恙说。   听到他的话,林君尧沉默片刻,这才开口,“杀了他,对你没好处。”   “他挡我的路了。”席恙神情冷淡地说。   林君尧没再多说什么,过了两三秒道,“药大概明天傍晚送到。”   席恙嗯了一声,挂断电话,又把卡拆下来,放进了抽屉。   如果此刻有人看到席恙的样子,可能会比听到对方要杀人还让他心里发毛,因为Omega的表情从头至尾都太平静了——   那是对生命毫无敬畏之心的漠然。   仿佛刚才三言两语决定一个人的生死这种事在他的内心掀不起半点波澜。   另一边。   封氏大楼总部,顶层总裁办公室,封亦也刚刚把昨天积压下的和今早的工作全部处理完。   他放下笔看了眼时间,与席恙一样,没有先去吃饭,而是拿着手机犹豫了一会,拨了简飞的号码。   “怎么了,老大?”简飞吸溜着面条问道。   “你……有没有做心理医生的朋友,给我介绍一个,”封亦垂着眼道,“要诚信度高,不会泄露客户隐私的。”   “卧槽?”简飞惊筷子上的面条都差点挑飞,“怎么?封氏终于破产,老大你承受不住,需要心理医生拯救你脆弱的心灵了?”   封亦,“……算了,滚吧。”   “有有有!”怕他一言不合挂电话,简飞连忙道,“我有个师兄就在港城开着一个心理咨询会所,我把他名片发你,放心,人绝对没问题。”   “嗯。”封亦道,接着手机响了一声,简飞把自己师兄的名片发了过来。   “就他,你加一下,不过老大你怎么了?你那么强大的心脏,竟然也需要心理咨询?”简飞特别好奇。   收到医生信息后,封亦却立刻翻脸,“想要下次的研发经费,就别问东问西,把求知欲放在工作上。”   简飞,“……”   封亦这样一说,简飞越是好奇,他抓了抓头发,忍不住把电话打给了秦礼。   秦礼大概能猜到封亦找心理医生估计还是因为过去的那些事,但重生这东西也太玄乎了,不适合到处宣扬,便告诉简飞自己也不知道。   “封氏又没破产,还有什么比这更遭不住的?”简飞嘀咕了一句,随即他猛一拍桌子,装满各种化学药剂的脑子终于机灵了一回,“难不成老大受了情伤?!”   秦礼,“……不知道。”   而封亦坐在旋转椅里,看着简飞发过来的名片,没有立刻加对方,只先把号码存在了通讯录里。   最近他跟席恙的接触越来越密切,这两天封亦也发现自己似乎开始做不到让席恙从自己的世界里消失。   席恙说喜欢他,说自己不是来他身边做卧底的。   封亦昨晚睁着眼想了一夜。   两天以前,他还不在乎席恙的喜欢是不是真的。   因为他很清楚,只要对方在身边,与他来说风险太大,没有任何好处。   可是同床共枕两晚后的现在,封亦却开始考虑,他跟席恙有没有重新开始的可能?   而一旦打算重新开始,那他自己必须先做出改变。   上一世的事情在封亦心里是个很难跨过去的坎,他忘不掉,放不下,每每触碰到过去,他的情绪都很不稳定,特别容易失控爆发,上回在医院,他就差点杀了席恙。   如果以后真的要和席恙相处,他必须让自己把曾经的种种都放下,至少他要先能控制自己的脾气。   可封亦也十分清楚,埋在心里恨太根深蒂固,只靠自己,他根本做不到释然,因此他需要一个心理医生来说服他放下过去,重新开始。   但做这一切太冒险了,他敢这样做吗?敢把席恙再一次留在身边吗?   封亦眸色沉沉地盯着落地窗外,他……还没有想好。   ……   第二天傍晚,席恙在家门口看到了一个黑色包裹。   他不动声色把东西拿进房间,从里面拆出了两小瓶没有写标签的白色粉末。   席恙拿起来看了看,把它们随手放进了冰箱。   之后,席恙冲了澡,换了套干净的衣服,去了封亦的家。   但可惜的是,在标记完后,这两晚封亦并没有让他留宿,还在席恙沮丧离开时问,“今晚你的信息素味道很淡,发qing期是不是结束了?”   本来应该还有一天,但席恙不知道为什么会提前结束,他只能点头道,“嗯。”   随即又问,“我明天还能来吗?我想见你。”   与Omega乌黑纯粹的眼睛对视几秒,封亦忍不住移开了目光,说,“先别来了,我很忙。”   在自己没想清楚前,他暂时不打算再见席恙。   席恙只好不怎么开心的应了一声,又忍不住仰头道,“距下次发qing还好长时间啊,中间我都不能来么?”   封亦抬手遮住他的眼睛,平静道,“席恙,别得寸进尺。”   “哦。”席恙眨了下眼。 第四十章 医院碰上   次日清早,席恙带着药去了医院,他先去替主任开了晨会,然后领着一帮医生助手例行查房。   秦乐见到他依然没有好脸色,席恙倒是对他跟对其他病人一样,除了必要的交流,整个人都很生人勿近。   之前他心里对秦乐很讨厌,但现在没有了,因为对方要死了。   对于死人,他一丁点的情感都不会浪费。   一个人呆在医院无聊,秦礼又不能时时刻刻过来,秦乐便叫了几个Omega朋友来医院陪他。   晚上他的单人病房比KTV包厢还热闹,搓麻将的声音和Omega们的嬉笑声大的能掀翻屋顶。   值班的席恙就是在这个时候,拿着托盘走进去,然后面无表情地扫了一圈病房里乌烟瘴气的氛围,开口道,“再吵,就滚出去。”   他的嗓音清凌凌的,不带任何火气,却冻的在场的Omega们齐齐抖了个机灵。   所有人不约而同的停下了动作,抬头看向他。   “嘶——,这不就是你那个情敌么?”有人压低了声音问秦乐,又忍不住说,“长的还挺好看的,这气质也可以,看着都不像个Omega。”   秦乐瞬间黑了脸。   刚刚开口的Omega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补救,“不过alpha都喜欢娇弱柔美的Omega,哪像他,跟个冰块儿一样,娶回家家里温度都要低好几度,谁稀罕啊。”   听闻,秦乐的神色终于缓和了一些,他朝席恙抬抬下巴,“你来干嘛,这里不欢迎你,滚出去。”   席恙没说话,把托盘往旁边小桌上一放,然后拿起里面放着的针剂,转头看向秦乐,惜字如金道,“脖子。”   秦乐皱了下眉,厌憎地说,“我不要你给我打针,换个人来。”   “今晚还是我值班,你可以选择不打。”席恙没什么表情地说。   秦乐顿时被他一噎,因为信息素紊乱的病症发作,最近他每晚都需要往腺体里注射药物,连续十天,缺一针都不行。   但秦乐实在不想让情敌给自己打针。   气氛变得僵持下来,有人看了眼拿着针管站在原地一言不发的席恙,忍不住推推秦乐,小声劝道,“还是打吧,身体重要。”   秦乐不吭声,有些倔强的抿着唇,半晌后,他终于动了动,转过身背对着席恙,露出了自己的后颈。   席恙垂眼,把无色透明的药剂推入了秦乐的腺体。   之后,席恙交代了一句让他们别吵,随即离开病房,悄无声息地处理掉刚刚用过的一次性针管,然后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他手中的药需要给秦乐一天注射一次,连续注射八次,正好可以混合在秦乐平时用的药剂里。   原本想杀秦乐,用不着这么麻烦,之所以选择这么曲折的方法,是因为席恙怕引起封亦的怀疑。   这种药只要用量得当,就不会让人立刻死亡,它会潜伏在秦乐的身体当中,等对方下一次病症发作时,由于信息素紊乱,才会跟体内的一种转化酶产生反应,致人死亡。   而不管是平时血检或者之后尸检都不会有人查出来。   神不知鬼不觉。   席恙对自己父亲的药很有把握,他留够了八次的量,然后把其他粉末都冲进了马桶,连瓶子都毁尸灭迹。   第二次打针,秦乐不知是不是想通了,要比之前配合一些,甚至等席恙收拾好托盘要走时,还敛着脾气对他说,“喂,我们谈谈。”   席恙抬眼看着他。   对上他的眼睛,秦乐莫名就有点不敢说话,他抿了抿唇,偏头避开席恙的目光开门见山道,“你要怎样才能离开封亦?”   席恙没说话。   第一句说出口,后面的话就顺畅多了,秦乐回头看向席恙,说道,“只要你离开他,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见席恙不应声,他把自己想好的条件提了出来,“这个医院院长的位子你要不要?或者我听说你们席家最近有个大项目,有点吃不下,到处在拉融资,如果你答应离开封亦,秦氏可以跟你们合作并且让利三个点。”   他顿了顿继续道,“这些你要是都看不上,我可以把我手上秦氏百分之十的股份送给你,你也知道秦氏在港城是怎样的存在。”   为了得到封亦,秦乐算是拿出了自己所有能拿出来的东西,不说其他,单秦氏百分之十的股份换算成资产就算拿整个席家去比,都比不上。   诱惑不小。   可席恙那双清冷的眸子里却没有任何波动。   知道有人能为自己的老公付出到这种地步,任何人心里都会不舒服,更何况心里眼里过来过去就只装着一个封亦的席恙。   秦乐的一番话反而使他的杀心更重。   但秦乐却毫无所觉,等了片刻,想起什么又道,“你也不用担心标记的问题,我有认识这方面很权威的医生,清洗标记不会有危险。”   话说完,秦乐便等着席恙的答复,这些条件太诱人了,他不信席恙不心动。   可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除了房间里的气氛莫名变得更冷了一些,秦乐什么都没有等到。   “喂,你说句话。”秦乐忍不住道。   “不分,”席恙终于说,“我不会跟他分手。”   秦乐没想到自己会等来这样一个答案,他在震惊席恙竟如此不识抬举的同时失声道,“可亦哥根本不喜欢你,他都不愿意跟你结婚!你为什么非要缠着他?”   婚礼当天发生的事情,虽然封家压着没有报道出来,但秦乐这些人都知道,当时封亦连戒指都不愿意给席恙戴上。   听到他的话,席恙神情更加漠然,只道,“他喜欢我,不喜欢你。”   说完,也不再管秦乐,席恙直接端着托盘出了门,但很快他又猛地顿住了脚步。   长廊里,封亦跟秦礼并肩迎面走来。   看到从秦乐病房里出来的席恙,二人都愣了愣,随即秦礼先打招呼道,“席医生。”   席恙没理他,眼睛盯着封亦。   封亦也垂眼与他对视两秒,接着目光下移,落在了席恙端着的托盘上。   “封亦。”席恙叫了一声。   封亦点了下头,不动声色道,“在值班?”   席恙道,“嗯。”   “你去忙,我看下小乐就走。”封亦便道。   席恙闻言,往旁边走了一步,给他们让开了路。   封亦与秦礼一起进了病房。   病房里秦乐还维持着跟席恙谈判的姿势,他的情绪明显不好,眼眶是红的。   猜到他跟席恙估计又因为封亦发生了不愉快,秦礼也不好多问,只道,“刚刚是席医生来给你打针?”   “嗯。”秦乐鼻音很重的应了一声,他被席恙那句封亦不喜欢他伤到了自尊。   “最近一直是席恙在给小乐打针?”封亦突然问了一句。   秦礼点头,“对,王主任最近不在,小乐由他负责。”   封亦心里沉了沉,开口道,“让小乐去丰济做个检查。”   秦礼按在秦乐脑袋上的手一顿,脸色瞬间变得冷沉,“你怀疑……”   “不知道,查了再说。”封亦道。   于是秦乐被秦礼找了个由头,连夜带出了医院,经过一番检查,他的身体没有任何异常。   “如果他要害小乐,应该不会在医院动手,不然太明显了。”秦礼压低了声音对看着检查报告的封亦说。   这也是他放心让席恙接手秦乐的原因。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封亦的心里却不知为什么还是隐隐有些不安,他想起刚才席恙从秦乐病房里出来时的表情,还有那晚在他家里席恙看着秦乐的眼神——   席恙似乎想杀了秦乐。   席恙心思不外露,表情管理做得更好,就连感知特别敏锐的刑侦队长秦礼都没发现他身上藏的很深的杀意,可跟他认识这么久又同床共枕三年的封亦却有这种直觉。   然而检查报告确实没有任何问题。   “可能是我多心了。”封亦忍不住掐了下鼻梁说道。   秦礼拍拍他的肩膀,“别担心,我会派人盯着,先送小乐回去。”   封亦点了点头,他原本想让秦乐留在丰济,但对方所有的会诊记录都在之前的医院,而且他一直都是由之前的医院在治疗,封亦也不好开口。   于是秦乐莫名其妙的被带了出来,又被送了回去。   临分别时,封亦心里的不安还是挥之不去,他忍不住问秦乐,“席恙除了每天给你腺体注射,还有没有做别的什么?”   “没其他的。”秦乐说,打点滴这些都是由护士来,只有腺体针在注射方法和用量上很考验医生技术,医院敢上手的大夫很少,席恙便是其中之一。   席恙站在住院部楼下的阴影里,静静看着封亦跟秦礼的车离开,随即没什么表情地拿着车钥匙回了值班室。   他没想到封亦这么敏锐,会带秦乐去丰济做检查。   不过经过检查,恰好应该能打消对方的疑虑。   席恙放了心。   然而第二天,当他依旧端着托盘推开208病房的门时,却在里面看到了不知何时来的封亦。 第四十一章 当着我的面?   席恙的脚下微不可查的顿了顿,他一直有在关注秦乐的病房,但根本没发现封亦是什么时候来的。   有封亦和秦礼盯着,风险可能会大一些。   但现在退出去,反而更加惹人怀疑,心念电转,席恙抬步进了病房,随即看着封亦,问道,“没去上班吗?”   今天席恙不值班,来的比较早,还不到下午六点。   封亦指尖夹着根烟,听闻嗯了一声,说,“休假。”   “哦。”席恙点点头,把托盘放在了桌子上,然后他拿起针管,转向病床。   “这什么?”封亦却抬抬下巴,“给我看看。”   席恙心头猛然一跳,随即不动声色地解释,“是用来调理信息素紊乱的药。”   封亦嗯了一声,锐利的眸子盯着席恙看了片刻,而后道,“再去抽一管药,把这一针留下。”   席恙眸色微闪,刚想开口,从外面进来一个穿着Polo衫的青年,“老大,我来了。”   “把这个送去给简飞,他知道该做什么。”封亦从席恙手中抽走试剂,递给青年。   席恙忍不住叫道,“封亦。”   封亦盯着他,朝青年摆了摆手,对方立刻把针管装进一个密封袋里,然后谁都没理,直接离开了病房。   席恙垂在身侧的手指不禁蜷起,他有点不敢看封亦,单单去化验药剂成分,不至于引人怀疑,但是如果加上是给信息素紊乱患者用的这个前提条件,这就是du药。   等人走后,封亦才看着席恙问道,“怎么?”   席恙嘴唇动了动,有些说不出话,药剂被拿走,而他被封亦盯着,连外面的人都联系不了。   被发现真相似乎成了注定的事。   席恙脸色隐隐有些发白,他只能祈祷封亦找的人能力不够,分析不出里面的成分,毕竟林君尧在做药方面有超越常人的天赋。   “如果没什么问题,就让人拿第二支药来。”封亦说。   席恙喉咙吞咽一下,说,“那我去取。”   “不用,你叫人送过来,从现在开始,在化验结果没出来前,你就在我眼前呆着。”封亦看着他道。   若是其他人此刻不管是心虚还是被冤枉,都会反问一句,“你是不是怀疑我?”   可席恙却沉默地站在一边,什么都没有说。   看他的反应,封亦的心也跟着沉了沉,随即道,“叫人。”   席恙抿唇,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拿出手机。   但指尖还没按到屏幕上,封亦就抽走了他手中的电话,然后指着病房里的呼叫机说,“用这个。”   席恙顿了片刻,过去按下呼叫按钮,吩咐助理把新的所需药品和针管送了过来。   而后席恙在封亦的注视下兑好药,打给了秦乐。   “待会你要做什么?”等药推完,封亦问道。   “下班,回家。”席恙说。   封亦嗯了一声,站起身道,“走吧。”   秦乐神经比较大条,上次没感觉出什么,这次终于觉得有些不对,刚刚气氛诡异,他没敢说什么,这会见封亦要走,终于忍不住叫道,“亦哥。”   “好好休息,”封亦拿着车钥匙垂眼看他,“你哥下班后会过来。”   “那你……”秦乐刚开口,封亦已经推着席恙的肩膀走了出去并顺手带上了门,只留下他一个人怔然地坐在床边。   席恙看了眼封亦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这还是对方第一次在公共场合跟他有如此亲密的接触,但席恙却高兴不起来。   “回不回办公室换衣服?”封亦揽着他边走边问。   “回。”席恙小声道。   于是二人先去了席恙的办公室,等换好衣服后,封亦亲自开车,把席恙送到了家并跟他上了楼。   全程他都盯死了席恙,席恙没有一丝一毫的机会与任何人联系。   “你要做什么就做,不用管我。”到家后,封亦说。   席恙在沙发上坐下,把抱枕拿在怀里,然后用膝盖撑着下巴沉默地盯着眼前的桌面。   封亦不动声色的站在他身后看了片刻,也坐在了沙发上。   已经到了晚饭时间,但屋内的二人彼此都好像没有胃口,默契的谁都没有提出要吃饭。   “封亦。”半晌,席恙突然叫了一声。   水晶灯下,他的脸色有些冷白,微微垂下的眼睫在快速颤动,抠着抱枕上面的图案像是有很多话要交代,又好像只是怕失去什么般这么叫一声。   封亦指尖夹着烟,没点,放在食指和中指之间转动,他盯着席恙看了很久,才道,“有什么要说的吗?”   席恙看他一眼,又飞快垂下了眼。   “那我问,你答。”封亦道。   席恙不说话,睫毛却颤动的更厉害了一些。   封亦把手上的烟点燃,放在嘴里吸了一口,而后问道,“那药有没有问题?”   席恙嘴角抿直,封亦好不容易对他态度缓和了一些,他不想前功尽弃。   可他也不想再对封亦撒谎,或者对着他演戏,但同时席恙也抱着侥幸心理,万一查不出来呢。   于是他选择了沉默。   但沉默何尝又不是另外一种默认,封亦咬了咬烟蒂,心里基本有了答案,却不死心,想亲耳听席恙说出口。   “抬头,看着我。”封亦伸手,抬起席恙的下巴,迫使他避无可避的与自己对视,“说话。”   席恙却用力偏过了头,把目光定在了别处。   这可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典型了,封亦气笑了,他放开席恙,眸底一片暗色地坐回了原位。   自此两个人再没有过任何交流,直到七个小时后,猝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破了一室静默。   席恙心脏狠狠一抖。   “说。”封亦接起电话。   片刻后,封亦把烟头摁灭,眼睛盯着席恙问对电话那头的人,“致命吗?”   听到这三个字,席恙心存的最后一点侥幸没有了,他知道对方分析出了药剂成分。   “致命,”简飞沉声道,“这是一种市面上根本没有的新型药品,对一些病有很好的治疗作用,但是里面有一种化合物对秦乐这种信息素紊乱的患者来说,却是能要命的。”   简飞停了片刻,然后拿过一边的报告,声音很是严肃,“经过研究所分析,就你送过来的药剂里面所含的量,大概有八到十针,就可以致小乐死亡。”   封亦听闻,有十多秒没说话,之后才开口,“我知道了。”   随即他挂断电话,看着席恙,脸上神情难辨喜怒地问,“当着我的面,杀人?” 第四十二章 本性难移   房间里,席恙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褪去。   他放下抱枕,终于白着脸站起身,来为自己的侥幸承担后果。   “封亦,我错了。”席恙说,他声线向来冷,说什么都像平铺直叙,没有感情,这回却每一个都带着颤音。   “错了?”封亦笑了,眸底却极冷,他弹了弹手中烟灰,盯着席恙慢声道,“你没错,是我错了。”   听到他的话,席恙低下头,根本不敢看封亦,他以为封亦会暴怒,但没有,对方的声音听起来异乎寻常的平静。   而这种平静却更让席恙惶恐。   曾经的最后,封亦也是这么平静的把他丢给了那些仇人。   “封亦,”席恙压着心里的慌乱,低声道,“我下次不敢了。”   封亦没说话,甚至也没看席恙,只用手机一下一下点着茶几桌面,片刻后,他摁灭烟头,解锁了电话。   席恙听到了他按下数字键的哒哒声。   十多秒后,封亦质感很冷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市局吗?我这里有人涉嫌故意杀人,你们过来一趟,地址是……”   当alpha第一句话说出口时,席恙猛然抬头,随即俯身一把按在了封亦的拿着电话的手上。   此刻他的神情不是慌乱,而是惊惧了。   “封亦,别打,”席恙颤声说,“我不能坐牢。”   如果坐了牢,组织会放弃他,并会安排人除掉他。   他不想死。   “放手。”封亦看着他冷冷吐出两个字。   席恙摇了摇头,他看着封亦,语气近乎带上了哀求,“你饶我这一回,我以后会学好的。”   下一秒骨折的声音响起,席恙被大力掼在了茶几上,桌面上的钢化玻璃立刻因为剧烈的撞击而裂开一道道条纹。   血从额角流下来,席恙脑中轰鸣,整个人陷入了短暂的昏迷之中。   封亦掐着他的后颈把人丢回了沙发,而后对电话那头的人把之前未说完的地址报完,“新华苑B栋2207。”   说完,封亦扔下手机,垂眸盯着席恙,而那双眼里好不容易重新有的一点温情彻底消失了。   席恙指尖动了动,他忍着眩晕和恶心感艰难的睁开眼,然后从沙发上爬起来,朝着门口跑去。   此刻他已经顾不上许多。   他必须跑。   然而alpha恐怖的攻击性信息素排山倒海地压迫而来,席恙扑到在地上,猛地咳出了一口血。   他才发现,之前的每次,封亦还是手下留情了。   林君尧说,他被改造的身体只要想抵抗,可以不惧任何alpha信息素的攻击,席恙今天知道了这话的不真实性。   至少在封亦手里,他毫无还手之力。   “封亦,”席恙疼的蜷缩起身体,因为无法逃离声音里也染上了哭腔,“你放过我,我不想死。”   如今铁证如山,他绝对会被封亦送到审判席上,而一旦判刑坐了牢,他将永远没有再出来的机会。   组织放弃一个人太容易了。   哪怕他是组织里两个领头人唯一的孩子。   以往席恙并不畏惧死亡,可是这个世上有封亦。   有他唯一的惦念。   然而身后的alpha这回似乎是铁了心要把他送进监狱,不管席恙怎样求饶,对方都无动于衷,只有源源不断的恐怖信息素压制着他,让他没法挪动分毫。   眼泪渗进地毯,席恙心里终于生出了后悔的情绪。   他不该动秦乐的。   也不该心存侥幸觉得自己能逃过封亦的追查。   绝望铺天盖地地笼罩住席恙,他被压制的连话都说不出口,而外面却已经能隐隐听到呼啸而来的警笛声。   席恙抬头看向门口,不知哪来的力气,他竟挣扎着撑起身,朝门口跑了几步,随即又踉跄着倒在了地上。   距离门口只有三米的距离。   这对此时的席恙来说却仿佛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他没有气力再爬起来第二次。   但跟很多将死之人一样,明明知道逃不过,却还是想做最后的挣扎,席恙抓着地毯开始一寸寸往前爬。   封亦就这么看着他,一双眼睛浸了寒冬霜雪。   秦礼曾经问他,上一世为什么不把席恙交给警局,而是丢给了他的仇人。   封亦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原因。   只有他自己知道,是因为把席恙交给警方,在案子没完全结案之前,对方会被关在看守所里。   而当下社会,对于犯下重大案子的A和O并没有进行分类关押,他们都被混合关在一起。   看守所内暴力混乱,只要不搞出人命,什么都能发生,可想而知,犯事进去的O在一帮A会中会遭受怎样的待遇。   因此在当时恨极的情况下。   封亦舍得把席恙丢给仇人,让他们残杀。   却不管是因为alpha的私心或者别的什么,他没舍得让席恙去看守所里遭受那样的欺凌。   可是这次他选择了报警。   警笛声由远而近,已经到了小区门外,不到五分钟,大批警察就会破门而入。   席恙像是终于认命了,整个人也都变的平静下来。   他拼尽全力坐起身,然后擦了擦脸,仰头看向沙发旁站着的alpha。   “封亦,你会来看我吗?”他小声问道。   过了两秒,豆大的泪珠再次从席恙眼眶滚落,他哽咽着说,“你能不能早点来看我,我跟你签离婚协议,你一直想要那个。”   要是迟一些,他怕连封亦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组织不会让他有开口1交代的机会。   封亦没出声,他看着席恙,片刻后猛地偏开了头,眼眶隐隐有些发红,这个人总是这样,明明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却瞧着可怜又可恨。   他心软过。   甚至在这件事情发生之前,他已经给简飞介绍的那位心理医生去了电话,跟对方约好了治疗时间。   他想尝试着去相信席恙,对方是真的知道错了,也想尝试着跟这个人重新开始,可是……   封亦勾唇笑了笑,眼睛却越发红了。   他太高估席恙了。   他以为狼可以学乖,却不知对方本性难移。   警笛的鸣叫已经全部都停了,数十个警察在秦礼的带领下迅速朝小区B栋靠近,封亦回头从地摊上捡起掉落的烟盒,拿了一根咬在了嘴上。   当要点火时,他的手却猛然一顿,随即身体瞬间后仰,一颗子弹擦着他的鼻尖飞过,与此同时,紧锁的房门被人从外面大力踹开。   来人不是警察,而是先他们一步的代泽。   看到他,封亦目光一凛,信息素先于身体攻击向代泽。   代泽闷哼了一声,咬牙迅速朝封亦的方向乱开了几枪,在逼退对方后,他一把扯过地上的席恙,沉声道,“跑!” 第四十三章 逃跑和追捕   濒临绝境时,人的求生意志是很强的。   当代泽抓住席恙胳膊的那一刻,席恙就借着他的力量从地上站了起来,随即二人以最快的速度冲出了房间。   “锁上门!”代泽收起枪,冲席恙吼了一声。   席恙一脚把门勾上。   与此同时代泽从兜里摸出一根铁链,往门把手上紧紧缠了几圈,保证短时间内封亦无法追出来,随即他看了眼左右立刻做出决定,“去楼顶天台。”   安全楼梯和电梯已经全被那帮警察占领,他们只能往上走。   “你怎么样?能坚持吗?”代泽一边扯着席恙跑,一边回头看着他问。   席恙用手背抹了下脸上糊在一起的血和泪,他的状态实在算不上好,但还是说,“我可以。”   代泽便没说话,只把一个钢索钩爪抛给了席恙,席恙接过抿唇扣在了手腕上。   楼下已经能隐隐听到警察赶上来的脚步声。   二人不由加快了脚步。   到了天台边缘,代泽用力试了试护栏的牢靠程度,随即他跟席恙一起打开钢索开关,让钢爪扣住护栏,接着两人都没有说话,只默契的翻出了天台。   席恙住的小区楼高总共有二十五层,下去要花不少时间。   两人尽力把速度提到最快,但封亦跟秦礼的也不慢,行至一半时,对方赶到了楼顶天台。   踩着墙壁快速下落的席恙看到天台边缘出现的alpha身影,两人遥遥对视一眼,而后他再次咬牙加快了下落的速度。   “嫌犯从B栋西南角逃离,一组包抄过去,给我拦住他们。”秦礼按着耳麦沉声吩咐待命在楼下的警员,“注意,嫌犯携带枪支,让所有人注意安全,还有这里是居民区,不到万不得已,不许开枪!”   “是!”楼下负责人大声应了一声,手一挥,原地待命的几名警察立刻朝西南角奔去。   楼上秦礼也眯了眯眼,一双锐利如鹰的黑眸盯着底下快速移动的两道身影看了两秒,转身朝楼梯口走。   但走了一段,他发现封亦没有跟上来,又顿住了脚步。   “不去追?”秦礼问道。   封亦没说话,只眸色沉沉地看着楼下,过了片刻,他才道,“你的人拦不住他们。”   他的话说完,代泽跟席恙也到了地上。   “不许动!把手举起来!”   “操!”代泽看了看前方挡住他们去路的警察,嘴里忍不住骂了个脏字,而后叮嘱席恙,“别杀人。”   说完两人同时冲了过去。   一组小分队没料到这嫌犯如此胆大包天,被枪口顶着,还敢拒捕,顿时也想飙脏话。   见人冲过来,为首的年轻警察赶紧把枪口一收,接下了代泽朝着面门挥过来的一拳。   随即双方陷入赤手空拳的搏斗中。   然而现场几位警员没人是国际杀手榜上都能排上名的代泽的对手。   等秦礼跟封亦赶下来时,代泽和席恙已经窜进小区花园,从围墙上翻出,而后骑上藏在林荫小道上的机车,跑了。   “去调监控,“秦礼铁青着脸沉声吩咐,“向上头申请通缉令,封锁机场、码头、高速公路等各个交通要口,发起全城追捕!”   副队急匆匆领命而去。   又有小警员脚步匆匆地赶来,“头儿,小区监控在十分钟之前被人入侵,监控系统全部关停,什么都没有拍到。”   不仅如此,代泽跟席恙离开时,连几个警察身上的执法记录仪都一并抢走了。   太嚣张了。   小警察暗暗咂舌,他刚刚从业两年,还没见过这么嚣张的嫌犯。   秦礼的脸也更加黑了。   而封亦自从楼顶下来,再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他站在人群之外,看着席恙逃走的方向,眸底一片暗色。   秦礼派了三名技侦去搜查席恙的房子,让其他人继续去追查代泽跟席恙的行踪,等安排好任务,他走到封亦身边。   “今晚的事,需要你去局里录个口供。”   封亦嗯了一声,嗓音有些发哑,“可以。”   秦礼皱了皱眉,“你这是抽了多少烟?”   封亦摆摆手,把目光收回来,道,“走吧。”   等两人上了车,走了一段,秦礼才沉着脸再次开口,“我已经派人把小乐送去了研究所,不知道他的身体报告什么时候能出来。”   刚刚从天台往楼下走时,封亦把席恙谋害秦乐的事告诉了秦礼,因此在席、代二人逃脱后,秦礼才那么怒不可遏。   “我会催一下研究所那边。”封亦盯着前方的路说。   之后车内便陷入了沉默,封亦从置物盒里找到秦礼的烟,又给自己点了一根,然后偏头看着窗外。   秦礼本来因为担心秦乐也没心思说话,看自己兄弟这样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封亦勾了勾唇。   他曾经放弃过席恙一次,如今是第二次。   一回生,二回熟,有什么可矫情的。   可秦礼却说,“算了,你别笑了,我看你这样子我都替你难受。”   封亦便不笑了,只沉默地一根接一根抽烟。   而另一边,代泽载着席恙穿过一条巷道,然后悄悄往主路上探了一眼,随即暗暗乍舌,“这狗比玩意儿,反应也太快了吧?”   路上到处都是红蓝警灯,简直不给人一点活路。   “市里我们是没法呆了。”代泽一边吐糟,一边又偷偷地退回巷子里,随即选择了另一条路,避着路上的电子监控穿过城中心,直接往郊外而去。   当到达郊外的一个村镇口后,代泽停下机车,回头看身后的席恙,“能走路吗?我这车进村动静太大,会吸引别人注意,我们得把它熄火推进去。”   席恙听闻,没说话,直接从车上跨了下来。   代泽挑了下眉,推着车跟席恙走了二十多分钟,然后停在了一栋白色二层小楼前。   “今晚我们暂时住这里。”代泽从花园的第三块石头下面摸到钥匙,朝席恙抬抬下巴。   席恙跟着他进了小楼。   这里是代泽的地方。   代泽摸到墙上的开关,把灯打开,对席恙道,“先坐,我看看有什么吃的。”   席恙眼睛转了一圈,默不作声地在客厅唯一的单人沙发上坐下,过了几秒,他用手臂抱住膝盖,把自己蜷成了一团。   代泽从冰箱里找到两瓶水,低头看了眼生产日期,而后走到席恙跟前。   没了封亦信息素的压制,席恙的身体状况要比前面好一些,但他整个人的精神却肉眼可见的萎靡。   代泽叹了口气,蹲下来盯着席恙脏兮兮的脸,道,“祖宗,说吧,你又怎么招惹那位了?”   席恙却不说话,只垂眼看着代泽,片刻后,一颗泪滴从他眼眶无声地滚落。 第四十四章 交易   这不是代泽第一次见席恙哭。   但看到席恙脸上的泪水,他还是愣了愣。   就在今天之前他不怎么相信席恙这样的人真的会伤心痛苦,现在却有点信了。   “你……”代泽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席恙,他从来没干过这事儿,于是嘴巴张了好几秒都没说出一个字来。   代泽不禁啧了一声,索性就让席恙先哭着,他自己起身在房间里转了一圈,而后从床头柜的抽屉里翻出酒精和棉花拿到了席恙的面前。   “你额头破了,要处理一下吗?”   席恙抱着腿不吭声。   代泽便把酒精倒在棉花上,随即摁上席恙额头的伤口。   伤口不深,血已经凝住了,但酒精渗入时,还是杀的皮肉深处都能感觉到一跳一跳的刺疼。   席恙眼睫颤了颤,人没有动,只有眼泪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理刺激流的更汹涌了一些。   清洗完创口,代泽剪了一块纱布贴在席恙额头,用胶带固定,而后看着他道,“想哭就哭,不用憋着,外面的人听不到。”   他的话像是猛然触到了某个开关,席恙背对着他蜷缩进沙发里,接着便哭出了声。   代泽叹了口气,随即靠着沙发扶手往地上一坐,又顺手拿过丢在茶几上的手机,一边打游戏一边等席恙哭完。   不过席恙肺活量显然要比别人好很多,整整一个小时,哭声都没有要停下的趋势。   代泽掏了掏耳朵,继续玩游戏。   两个小时,席恙哭声渐弱,变成了抽噎,代泽取了几张纸塞进了他手里。   三个小时,席恙终于没了动静。   代泽伸了个懒腰,从地上站起来,而后伸手去扒拉把脑袋埋在沙发角的席恙。   “喂,哭完了没?”他问道。   席恙没应声,人也没动。   “别是憋死了吧?”代泽嘀咕着把人翻过来,当看到席恙闭着眼睛呼吸绵长时,不由气笑了。   “操,”他忍不住踢了下席恙,骂道,“我他妈守着你,你竟然给我哭着哭着睡着了。”   席恙皱了下眉,有些不情愿的睁眼看了代泽一眼,然后又翻身把自己团了起来。   “……行吧,你睡。”代泽无奈道。   言罢,代泽转身去冲了个澡,出来后,他想了想,过去拍拍席恙的肩膀问道,“你去床上睡还是要在这里睡?”   席恙不理他,代泽耸耸肩,自己躺在了室内唯一的床上。   早上五点,席恙被房间里锅碗瓢盆相撞的声音吵醒,他睁开看向周围。   “醒了?”代泽咬着一个葱油饼从厨房里过来看向席恙,Omega眼睛还没消肿,但眸底的神色已经恢复了冷淡。   代泽松了口气,朝他抬抬下巴,“醒了就起来洗漱,吃点东西,我们要快点换新的地方。”   警局的搜查力度很大,代泽相信,再过不久,那个叫秦礼的刑侦队长一定会查到这里。   席恙听闻,闷不吭声地从沙发上起来,去卫生间洗了脸,然后回来沉默地吃早餐。   看他吃了两个葱油饼,代泽挑了下眉,笑道,“胃口挺好,我还以为你吃不下。”   席恙没理会他的揶揄,只咬着饼问道,“我们去哪?”   “我在西码头的一个安全屋,”代泽说,“先过去在那里呆两天,避避风头,秦礼跟封亦找不到那儿。”   席恙便不再说话,等吃完,两人便趁着天还没亮,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村镇,到了城西的码头。   代泽的安全屋在码头的一个仓库里,环境算不上好,但该有的生活用品都有。   “待会我去外面弄些吃的,你就不要出去了,两个人晃荡,目标太大。”   席恙嗯了一声,在简易床边坐了下来。   代泽便勾了张椅子坐到了他对面,“喂,现在交代交代你什么情况?”   早上醒来,席恙的情绪就恢复了平静,此刻听到代泽问,他便冷淡道,“我想杀了秦乐,被封亦发现了。”   代泽神色微凛,“秦乐是谁?你的任务目标?”   席恙摇了摇头,“不是。”   “那你为什么要杀他?”   “我讨厌他。”席恙漠然地说。   “……操,”代泽瞪眼,“你他妈,讨厌人家就要杀了人家?”   “有什么不可以,我不想他再出现在封亦面前。”席恙道。   听到席恙的话,代泽顿时拉下了脸,饶是他做为杀手,也没有这么随心所欲道想杀谁就杀谁,而席恙却把杀一个人说的这么稀松平常。   “活该你被人家虐,早知道是这样,我他妈就不来救你。”代泽冷声道。   席恙没说话,神情却依旧冷漠,看上去没有丝毫悔改之心。   “那你昨晚委屈个屁啊!”代泽忍不住用力踹了下床板,又强压下火气说,“算了,你根本就不是一个正常人,我就不该……”   后面的话代泽咽回了肚子里,他脸色难看道,“滚,我这里不欢迎你。”   “我没有委屈,”席恙却像是没听到他的话般小声道,“我只是难过封亦以后更加不会要我了。”   “就你这样的,要我我也不要你!”   代泽指了指门口,“滚。”   席恙听闻,垂着眼,站起身,拉开库房门走了出去。   过了半晌,门再次被拉开,代泽从里面走出来,他看了眼蹲在屋檐下的席恙,而后冷着脸把手里的电话丢给他,“老板的电话,你自己跟他们交代。”   席恙拿起手机,贴在自己耳边叫道,“父亲。”   “你怎么回事?”夏衍问。   “我被发现了。”席恙没什么表情地说。   夏衍默了两秒问,“能处理吗?”   “能。”席恙道。   夏衍没问他要怎么处理,只道,“如果落在警察手里,就自我了结,别让我动手。”   ……   这边,封亦家。   秦礼把秦乐的身体报告拍在桌子上,脸上神情一片肃冷,“小乐体内药剂的含量虽然不致死,但也有危险,如果他下次病发,保不准会引起难以预料的并发症。”   “简飞跟他的团队正在研究缓释剂,你别太焦虑。”封亦指尖夹着烟道。   但席恙注射给秦乐的是一种新型实验室用药,针对的缓释剂没有那么快做出来。   有可能需要一两天,也有可能需要十天甚至半个月。   而这东西每在秦乐体内多留一天就多一分危险。   最快的方法就是找到席恙,让他交出缓释剂。   “我会让人加大搜查力度,”秦礼眉眼冷峻道,“研究所那边你帮我盯着。”   封亦从昨晚到现在还没有休息,他的衬衫衣袖上还沾着从席恙脸上蹭来的血,封亦眼睛盯着那块暗红色的斑点看了片刻,嗯了一声。   然而,整整三天,代泽跟席恙像是从港城蒸发了一样,警方毫无所获。   第七天凌晨一点,封亦放在枕边的手机发出嗡嗡的震动声。   他睁开眼,拿起电话,目光在陌生的来电号码上停留两三秒,而后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没有人说话,仿佛知道对方是谁般,封亦也选择了沉默。   良久,耳边才响起了吸鼻子的声音,继而电话那头的人一如既往地小声说,“封亦,我想跟你做个交易。” 第四十五章 见面   席恙被围追堵截了七天,终于鼓起勇气给封亦打了电话。   他想做的交易很简单,就是希望封亦能说服秦礼停止追捕,如果对方答应,席恙会把缓释剂送到封亦手上。   封亦听到席恙的话却没立刻回答,只先问道,“你在哪?”   alpha的嗓音平静到听不出任何情绪,席恙蹲在码头,看着停迫在岸边的渔船,抿了下唇说,“城西,但是……”   他顿了顿又道,“你别来抓我,我马上要离开了,你抓不到我的。”   “我需要跟秦礼商量。”封亦便道。   “嗯,”席恙垂着眼点点头,“明天我会再打给你。”   说完,席恙听着电话里alpha轻浅的呼吸声有些舍不得挂电话,蹲在一旁的代泽忍无可忍,劈手躲过手机,按了挂断键。   通话结束,代泽把SIM卡拆出来丢进水里,而后拍拍裤子站起身,“走了,待会他们要找过来了。”   刚说着,远处已经有车灯闪烁着朝他们的方向而来。   代泽眯了下眼,啧道,“这姓封的跟姓秦的都他妈是狗鼻子吧?”   “就是这里了。”秦礼和封亦从车上下来,用力甩上车门,随即大步朝着码头走来。   停住脚步,秦礼锐利的目光往四周扫了一圈,码头周围静悄悄的,昏暗路灯下,只有几座破旧仓库矗立在咸湿腥热的夜风里。   “信号在这里消失了,”秦礼朝身后的手下打了个手势,沉声吩咐,“到处搜一搜。”   三分钟后,封、秦二人站在了代泽的安全屋中。   屋内已经人去楼空,秦礼叫了技侦进来,对嫌犯藏匿地点进行拍照和信息采集。   而封亦站在房子中央,看着眼前狭小1逼仄的环境中紧容一人可睡的行军床和简易的家具,唇角不禁抿直,眸底也一片晦暗不明之色。   “出去抽根烟?”秦礼手上拿着烟,碰了下封亦的胳膊。   封亦接过转身出了安全屋。   “明天我找他拿药。”他对身后跟出来的秦礼说。   秦礼点烟的手一顿,斜眼看他,“心软了?”   封亦没说话,借秦礼的火机点燃了烟,沉默着吸了一会,才道,“他以前救过小乐一次,这回就当是恩怨相抵吧。”   秦礼听闻,抽着烟没表态,不远处有人叫他,他转身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问,“你就那么喜欢那个席恙?上辈子杀人,这辈子依然不知悔改,你喜欢他哪里?”   “啊,”封亦咬着烟应了一声,没回答秦礼的问题,而是勾唇反问道,“那你为什么会喜欢那个代泽?”   秦礼愣了愣,不知封亦的话从何说起,“什么意思?”   “上辈子,代泽当着你的面自杀,你跑到酒吧喝了一晚上,第二天我把你扛回去的。”封亦说。   听到他的话,秦礼拧起眉,“所以我曾经喜欢那个代泽?”   “不知道,但我觉得你喜欢。”封亦说。   秦礼一听封亦是猜的,立刻肯定道,“不喜欢,我永远不会去喜欢一个无恶不作的杀手。”   代泽干了多少杀人放火的勾当,封亦又不是没跟他讲过。   他怎么可能会去喜欢这样的一个人。   封亦沉默,确实,秦礼的性格嫉恶如仇,对犯罪零容忍,不像是会喜欢上一个杀手的人。   但想起上一世,秦礼唯一一次烂醉如泥的样子,封亦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算了,”封亦掐了下眉心,有些疲惫道,“小乐需要药,先放过他们,以后还有机会。”   “你就心软吧,”秦礼冷声道,“我看你迟早又要重蹈覆辙。”   说着说着封亦也来气了,他扔下烟头面色比秦礼更冷,“你不想管你弟弟的死活,也行,继续追,看他们逃的久还是小乐坚持的久。”   秦礼抿了下唇,秦乐是他唯一的软肋,而且这次,除了席恙犯罪事实成立,代泽从出现到消失其实并没有留下实质性的证据,要想趁着这次机会把他定罪,并不容易。   所以过来过去,当席恙提出交易的那一刻,他们并没有其他选择。   除非他可以不顾秦乐的死活。   而且很明显,在事情过去一个星期后,封亦心软了,就算他有抓捕席恙的方法,对方估计也不会配合。   这样一想,秦礼心里也十分郁结,最终他什么也没说,顶着一张乌云密布的脸回到车里,然后砰一声关上了门。   第二天夜晚,席恙再次给封亦打来了电话。   “你们……考虑好了吗?”   “追捕令已经撤了,”封亦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灯火辉煌的港城问道,“你们在哪?”   席恙给封亦报了个地址,随后说,“你一个人过来,带上你拿走的那支针剂。”   封亦嗯了一声,转身拿过桌上装在证物袋里的针管,转身出了门。   “要过去?”等在楼下的秦礼看着他道。   封亦点点头。   秦礼拧了下眉,把一个隐形1耳麦丢给封亦,“保持通话,我会派一小队人在后面,有情况好接应你。”   封亦闻言,刚要开口,秦礼抬手制止了他,严肃道,“这事没得商量,你要面对的是一个穷凶极恶的杀手和一个把人命不当回事的嫌犯,我不会让你单独行动,别忘了,他们身后还有个庞大的犯罪集团,你去了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见秦礼态度强硬,没有商量的余地,封亦便没再争什么,只一个人开着车,朝目的地而去。   身后两百米,两辆SUV跟上了他。   席恙约见面的地方在郊区的一座墓园里,代泽说这附近四处都是山脉,很好藏人,就算秦礼跟封亦带二十个警察来抓人,他们也能跑出去。   席恙便蹲在墓园的一棵柏树下,等着封亦。   过了大概一个小时,远处车灯闪烁,席恙顿时有些紧张的站起来,看着它由远而近,朝自己的方向开过来。   两分钟后,车子在席恙跟前停下。   封亦推开车门下了车,席恙抬头看向他,alpha穿着薄款深色风衣,身姿挺拔修长,本就锋利俊逸的眉眼在车灯映照下,更显的轮廓分明。   而反观席恙,逃亡的生活显然不怎么好过,他头发乱糟糟的,那张精致清冷的脸上此刻眼睛红肿的特别明显,且粘在一起的睫毛也湿漉漉的,好像刚刚才哭过。   “封亦,”席恙有些无措的叫了一声,然后站起身朝alpha走近。   封亦的目光在席恙额角的纱布上停留了两秒,然后把手里的证物袋递给他,问道,“药呢?”   席恙从兜里摸出一个棕色小瓶,小声道,“它不能见光,要避光保存。”   两人东西交换。   封亦低头盯着药剂看了片刻,随即把它揣进兜里,转身一言未发地拉开车门,打算离开,但当他矮身要上车时,身后却传来一股拉扯的力道。   封亦回头,席恙正捏着他的衣角,眼眶湿润地看着他。 第四十六章 你确实是一个怪物   “放手。”封亦说。   听到alpha寒凉的声音,席恙睫毛颤了颤,悬在眼眶里的泪水终于顺着面颊滚落。   他低着头小声道,“封亦,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会听你的话,你能不能不生气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脾气很好?”封亦却反问了一句。   席恙愣了愣,抬起头。   封亦看着Omega水洗过后越发干净纯粹的眼睛,心里猛然涌上一点戾气,但他很快又把情绪压下,只有那双黑眸深处带着几分危险的暗色。   “我对你最大的容忍,就是这次放过你,不再追究你,席恙你要懂得见好就收。”   “可是,我没有办法离开你。”席恙几不可闻地说。   又抬起眼继续道,“封亦,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再原谅我一次吧,我想待在你身边。”   封亦没再说话,周身收着的那股凛然气势却突然外放开来,眸底也像是酝酿着一场风暴。   他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次次席恙可以自说自话,全然听不进去别人的一丁点警告。   封亦取下隐形1耳麦,关掉随手丢进车里,而后捏住席恙的后颈,语气变得十分危险,“你口口声声说自己知道错了,席恙,从上一世到现在,你真的知错过吗?”   说话时,封亦掐住席恙的下巴,目光直直看进Omega的眼底,   席恙嘴唇动了动,竟发现自己有些答不上来。   “我来替你答,”封亦左手食指点了点席恙心脏的位置,“你没有,你这里从来不知道悔改两个字怎么写。”   席恙下意识地反驳,“不是……”   “老爷子,”封亦却打断了他,“上一世虽然一开始我们两结婚,他并不满意,但你进封家之后,他还是很护短,也没让你受委屈,后来更是处处纵着你,可是席恙你做了什么?”   封亦看着眼前的Omega,眼白上浮现出几缕血丝,他一字一顿道,“你造假病历,给他用毒,让他在病床上像活死人一样躺了整整一年,才得以解脱。”   “可席恙,重生一世,看到他,你愧疚过吗?”   听到问话,席恙眼睫颤了颤,不敢再看封亦的眼睛。   封亦却继续道,“我弟弟封昭,我承认他被全家都惯坏了,品行不正,觊觎嫂子,活该被收拾,但他罪不至死。可是你却引诱他,设计让我送他出国,落入你身后的组织之手,拿来威胁我的父母,最后成了试验品,死在解剖台上。”   “重逢见到他时,你有过愧疚吗?”   “我父母,虽然他们从来不管我,但他们很喜欢你这个儿媳妇,出去每回不忘了给你带礼物,你又做了什么?你亲手策划了一场车祸,让他们死于非命。”   封亦道,“对他们,你有过愧疚吗?”   “秦礼,他是我最好的兄弟,一辈子破过多少大案,救过多少人,你却用肚子里的孩子制造意外,骗他带你去医院,又用逃跑把他引到郊外让人杀害,他死时,身中十多刀,血染红了地面。”   “见到他,你愧疚过吗?”   “秦乐,你见死不救,死后你还解剖了他的尸体。”   “还有你们外科王主任,因为发现你对老爷子下手,最后也死在了你的手上。”   “甚至于,你暴露后,因为你,你的养父母被你们组织先斩草除根。”   “对他们,你有过一丝一毫的愧疚吗?”   “还有我们的孩子,”封亦说到这里,闭上眼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嗓音嘶哑,近乎含着血道,“他才两个月大,你亲手杀了他,他有来梦里哭着找过你么?”   “别说了,”席恙脸色苍白的往后退了一步,“我……”   “你没有,”封亦睁开眼,酝酿着风暴的眸子变得更加黑沉恐怖,语气却极缓,“重生一世你看到他们,眼里依然只有冷漠,甚至,你嘴上口口声声说着喜欢我,却也从来没有在乎过我。”   “之前我有预感你可能会对秦乐下手,因此我提醒你,我不喜欢他,可是你做了什么?”   “第一个是秦乐,之后还有谁?你不是不知道这些人对我的重要性,这就是你说的在乎我?喜欢我?”   席恙说不出话来,他嘴唇颤动,想解释却发现封亦好像说的都是真的。   他确实对那些人没有丝毫的愧疚感。   甚至像秦乐这样的,他还想杀了对方。   还有秦礼,因为上一世对方最先开始怀疑他,追查他,在封面面前揭开了他的真面目,因此席恙总是对秦礼带着一些敌意和警惕。   “我以为重活一次,你会为了我,至少不会再去随便杀人。”   封亦勾起唇,笑意却不达眼底,“我忘了,你是个情感障碍患者,你连人类正常的感情都没有,我竟对你抱有期待。”   听到他的话,席恙仿佛预感到了自己即将真的再也挽回不了什么,内心更是恐慌,忍不住叫道,“封亦。”   “你是不是觉得伤心难过就必须要哭?生气就必须要大声吼着说话?”   封亦用指腹狠狠揩了下席恙眼角的泪水,垂眸问道,“席恙,你真的有自己真实的情感吗?你真的有生气难过这些情绪吗?”   “我有的,你不要我,我很难过。”席恙抽噎着说。   封亦却笑了,眼底的血色也渐渐退了,他竟有些可怜起眼前的人来,然而出口的话却带着残忍,“席恙,你连怎么好好当一个人都不会,我要你做什么?”   顿了顿,他又问,“你们组织有把你当人看吗?”   “没有,”席恙轻声道,“他们说我是怪物。”   封亦沉默,片刻后他勾着唇认同地点头,“你确实是一个怪物。”   “那你教教我吧,封亦,你教我,”席恙抓着封亦的手,把满是湿痕的脸贴在alpha的掌心,“你教我怎么做个正常人,我会学好的。”   封亦没说话,如果是上一世他早知道席恙有情感障碍,无论付出多少代价,他都会拼尽全力把席恙带上正途。   可偏偏所有的一切都发生了,他怀揣着那些血淋淋的记忆重生回来,根本没有办法放下心里的仇恨,一点一点的去教他。   他只能站在一边,看着说知道错了的席恙自己做出改变。   然而,对方却故态复萌。   封亦抽回了自己的手,身体也慢慢站直,“我教不了你,也不想教你。”   席恙怔怔地看着他,眼睛里泅着水汽。   封亦重新拉开车门,当要上车时,他忍不住说道,“你知不知道,你的哭很让人厌烦?”   席恙听闻连忙用袖子抹了下眼睛。   封亦却继续道,“还有,你这双眼睛,我真的永远不想再看到。”   说完,封亦上了车,然后点火发动引擎,他没有再去看席恙,他因为那双眼睛心软过太多次了。   外边的席恙这次也没再拦人,只在封亦要走时,站在外面小声问道,“封亦,是不是我变正常了,你就会要我了啊?”   然而alpha关上了车窗,一个字都没说就驱车离开。   他并没有等来一个回答。 第四十七章 受罚   封亦走后,席恙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很久都没有动。   身后树丛窸窣,代泽咬着一根草走过来,靠在了距离他三米远的一棵柏树上。   席恙用余光看了他一眼,随即低下了头。   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   “哟,自闭了?”代泽挑了下眉,拖着调子懒洋洋地往席恙跟前晃荡,突然他脸色一变,身体如离弦之箭般猛地窜到席恙身边,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腕。   而席恙的手中正捏着一把手术刀,手术刀的刀尖距离他的眼睛不到三寸远。   “草!”代泽嘶了一声,一切发生的太快,要不是他时刻注意着席恙的动静,差点阻止不及。   “你特么是不是有病?”他的声音里忍不住带上了火气。   席恙看了眼代泽,又看向近在咫尺的刀刃,随即轻声道,“封亦说,他不想再看到我的眼睛。”   “人家还不想看到你这个人呢,你怎么不去死啊!”代泽气道,他用力拉下席恙的手腕,冷着脸说,“刀拿来!”   席恙没有松开手,只有些奇怪地看着他问,“我的眼睛,你生气什么?”   代泽顿时一噎,心想你要是瞎了,我救你个废物有什么用。   但他出口的却是另一套说辞,“想想你要是瞎了,回到组织,你要经历什么,老板可不会养一只没用的废物。”   提起组织,席恙那张冷漠的脸上罕见的有了一点波动,他垂下眼,片刻后紧攥的掌心松开,手术刀掉在了地上。   代泽松了口气,他放开席恙的手,把人往后推了一步,然后蹲下身,捡起地上的手术刀,用刀尖指了指席恙,“我现在知道了,你他丫确实不是个正常人。”   “人家不想看到你的眼睛,你就要弄瞎它,那人家让你去死,你是不是还要表演一个自杀啊?”   “我不想死,”席恙摇了摇头,“我不死。”   代泽,“……”   “行吧,”代泽没脾气了,他往路边的草地上一蹲,随即抬抬下巴,“喂,你跟那个封亦刚刚说的上一世,重逢、死亡、愧疚啥的,是什么东西?”   明明他偷听了全程,每一个字还都挺清晰的,愣是没明白这二人在说什么。   席恙却猛然摸了把后背,随后,他从衬衫下摆处扯下来了一个微型窃听器。   “你又监视我。”席恙冷眼看着代泽。   代泽丝毫不心虚地瞪眼,“要不是我监视着你,上次你能及时得救?”   说完,他又立刻倒打一耙,“你不要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啊。”   席恙神情漠然地盯着他,下一秒,他扑过去一拳砸在代泽脸上。   二人又当了回滚地龙。   十多分钟后,代泽挥了挥四周腾起的尘土,然后踢了下仰躺在一边的席恙,“喂,发泄够了,说说呗,你俩那聊天怎么回事?”   席恙没什么表情地坐起身,之前他本就狼狈,此刻在土里来回滚了好几圈,形容更是雪上加霜。   “我……”   刚开口,代泽兜里的电话却震动起来,他掏出手机看了看,接着半眯起眼,“喂?”   “0036跟你在一起?”林君尧问道。   代泽回答,“嗯。”   “事情解决了?”   “解决了,”代泽道,“警方撤销了对我们的逮捕令。”   “那明天带着0036回来一趟。”林君尧说。   挂断电话,代泽看向席恙,“你的好日子要来了。”   席恙抿了下唇,随后站起身道,“走吧。”   代泽不想走,“你还没说你俩咋回事。”   “我现在不想说了。”想到明天要回组织,席恙就没有一点再开口的欲望。   “你特么!”代泽抓了把土扔到了席恙身上。   第二天,两人乘船出海,又转乘飞机到达K国。   K国机场。   席恙跟代泽从机场口出来,而后被一个个头高大,面容粗犷的alpha拦住。   “少东家。”他朝席恙微微颔首。   席恙没说话,那张在封亦面前表情丰富的脸此刻带着代泽熟知的漠然,坐进了alpha身后的黑色商务车里。   代泽推了推鼻梁上的太阳镜,他也不再与席恙表现的熟稔,而是保持着跟少东家恰到好处的疏离感也上了车。   一路快行,车子最终在一座私人庄园下停下。   而后在门口,众人经过颅骨和虹膜扫描,随即被放行。   司机目不斜视地把车子开进庄园,如果往外看,一路上几乎每隔十几米就站着一个手持荷枪实弹的守卫。   不过K国内战不断,好几个武装势力都在割地自治,而在这样的境况下,能拥有一座占地几千亩的庄园,其主人的实力就可见一斑,有这样的配置也就不足为奇。   十多分钟后,通过层层关卡,席恙跟代泽终于被放在了一排圆顶的建筑群前。   “少东家,先生在主楼,请您过去。”早已等候在原地的一位青年alpha说。   席恙听闻,点了点头,随即朝着中央最高的白色建筑走去。   代泽默不作声地跟上他。   进了主楼大厅,代泽停下,席恙继续迈步下了负一层。   主楼负一层,整个是一间练武场。   席恙走进去,没什么表情地站在了一边,而练武场左手边,一个理着寸头,身材颇好的alpha正在赤手击打沙袋。   他看上去还挺年轻,浓眉鹰眼,鼻梁挺直,嘴唇略厚,是很阳刚的长相,再加上那一身健康紧实的小麦色肌肉,如果不是熟悉他的人,没人会想到这位alpha今年已经四十八,年近半百。   而他正是席恙的alpha父亲,夏衍。   见席恙进来,夏衍头也没抬。   直到二十分钟后,夏衍停了手,接过手下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把汗,才看了眼席恙,“林君尧叫你回来的?”   席恙回道,“嗯。”   “先去领罚,然后去找他。”夏衍说。   席恙便离开练武场,继续朝着地下而去。   负二层有刑室,席恙进去一号房,然后跪在了地上。   等候在里面的行刑者抬起头看着他没什么感情地开口,“一百鞭,加药物试验。”   随即沉闷的鞭响在刑室内响起。   血从后背的衬衣上泅出来,席恙垂下眼,脸上的神色依然冷漠,仿佛那些带着倒刺的鞭子不是抽在他身上一样。   不过与待会要进行的药物试验相比,这确实只能算开胃小菜。   一个小时过去,鞭声停下,席恙的整个后背也已经被血浸透。   他抹了把额角的冷汗,然后站起身,朝着主楼负三层而去。   与负二的阴冷恐怖相比,这一层要干净明亮很多,但却没有一个人在犯错之后愿意来这里。   席恙看着眼前灯火通明的大厅中穿着白大褂来来回回走动的众人,手指不由得蜷了蜷。   新药物试验,结果未知,他或许可以活着走出去,或许将死在这里。   组织里,所有犯下错误的人都要经历这一遭。   席恙知道,自己这次暗害秦乐,被封亦发现,导致他被警察满城追捕,算得上是很严重的失误。   而林君尧不会因为自己是他儿子,就网开一面。   席恙垂眸,以前他不怕这些,现在却有点怕了。   “A组先停下手里的工作,你们的试验品到了。”一道极好听的声音忽然在厅内响起。   所有人不约而同的抬起头,当他们看到站在门口的席恙时,眼底闪过一抹惊讶。   说话的正是席恙的另一外Omega父亲林君尧,他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走过来,然后看着席恙抬手指向不远处的观察台,“躺那里。”   而白色口罩上面的那双眼睛,比席恙更无情。   席恙按照对方所指的方向走过去,躺在了冰冷的观察台上,随即他的四肢和脖颈被从台面上弹出来的束缚锁固定,嘴巴也被封上。   接着A组的三个研究员给席恙连接上各种检测生命体征的仪器,然后把一管蓝色透明液体注射进他的体内。   之后没有人再关心台上的试验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那些检测仪器上,而试药对象躺在台上,他不能动也不能叫,只有突兀的眼球和快要爆裂的血管,还有小幅度挣扎的身体,在无声的呈现着他的痛苦。   过了半晌,席恙的瞳孔开始扩散。   有人停下手问道,“已经增加到了8cc,林博士,还要继续加药吗?”   “继续。”林君尧说。   直到席恙呼吸骤停,心电图极限抛高又拉成一条直线,林君尧才做了个停止的手势,随即立刻有人拿了大剂量的强心针打给了席恙,对他展开急救。   “博士,这是刚刚的检测数据。”唐念把一沓资料递给林君尧,余光不动声色地瞥了眼席恙。   林君尧接过,快速翻动,片刻后,他抬了抬眼皮吩咐,“把0036带出去。”   很快便有助理推来了移动床,陷入昏迷的席恙被搬到上面,送去了监护室。   等席恙离开,立刻有人拿着清洁剂把他留在观察台上,正往地上滴溅的鲜血清理干净。   三天后,席恙睁开眼。   五天后,席恙被送出监护室,人完全清醒。   十天后,席恙见到了代泽,对方笑了笑,偷声说,“恭喜啊,熬过一劫,还有命再回去见你的alpha。” 第四十八章 回去   席恙在床上躺了半个月,终于能够正常下地走路,他被允许可以在庄园内活动。   而期间代泽除了来看过他一次之外,再没有出现,直到又一周过去,对方才重新回到了他的身边。   “老板让我们俩回国。”   席恙原本在看一场手术视频,听到代泽的话,他按下暂停键,然后看向对方。   “什么时候?”他问道。   代泽回答,“现在。”   席恙便没再多问什么,只没什么表情地关上电视,然后换下病服,与代泽一起出了房间。   外面已经有人在等他们。   席恙坐进车里,跟来时一样,有人把他们送出了庄园,送到了机场。   “少东家,先生说让你先呆在港城,他会有新的指令给你。”   送他们来的人在二人临下车前低声道,“还有尽你可能接近封亦,取得他的信任,注意别暴露自己。”   说完,那人打开了车门。   席恙没出声,直接下了车,但对方知道,他听进去了自己刚刚说的话。   代泽照样跟在席恙后面。   两人进入机场,办理值机手续,然后登机先飞往F国。   飞机起飞后,席恙看了眼代泽,他向来话少,几乎不与人交流,别人跟他说话,他也很是惜字如金,但这会儿席恙却十分有开口的欲望。   因为席恙没料到自己这么快就能回港城,他以为这次回来,两位父亲至少短期内不会再允许他回去。   所以此刻他有点开心。   但一直话很多的代泽今天却像个哑巴,与席恙隐秘的开心相比,对方的心情似乎不太好,从坐上飞机开始,他就一直抱臂闭眼保持着沉默,明显拒绝跟人交流。   于是席恙失去了唯一可分享快乐的对象,他只能抿唇偏头看着舷窗外的云层,只给人留下一个冷淡的侧脸。   一路无话,直到花了二十多个小时到达港城,代泽终于像是活了过来。   他伸了个懒腰,呼吸了一口港城夜晚微凉的空气,然后胳膊撑在了席恙的肩膀上,“哎,我懒得回出租屋了,你那里收留我一晚呗。”   “不收。”席恙冷漠地说。   代泽眨巴眨巴眼,他莫名从席恙毫无起伏的语调里咂摸出了一点生气的味道。   “喂,你要时时刻刻记着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代泽说着又摇摇头,“算了,你亲哥你都能下手,救命恩人算个毛。”   “这样吧,你想不想知道封亦最近都干了些什么?”代泽问道。   席恙果然转眼看了看他,然后一言不发地领着代泽回了自己的住处。   另一边,两人在踏入港城的第一时间,封亦就收到了消息。   “他们回了新华苑,”电话里秦礼说道,“而这半个月那二人究竟去了哪,我们目前没有任何线索。”   “我知道。”封亦垂下眼,除了警方那边,封亦也找了人注意着代泽跟席恙的动向,但从他们乘船离开港城,对方就掩盖了行踪,机场,高铁等地方,都没有留下他们的信息。   直到今晚,那二人又突然出现在港城码头。   “我会继续让人盯着他们。”秦礼道。   封亦想了想,摇头,“算了,看不住。”   代泽作为国际杀手,行踪成谜,席恙虽然是位外科医生,警惕性也很高,没有人能盯住这样的两个人。   而像是要验证他的话一样,封亦放在桌上的另一个电话响起,“先生,我们被发现了。”   与此同时,秦礼也收到了手下的汇报,“头儿,我们暴露了,那个姓代的还问我们,要……要不要一起去吃宵夜。”   秦礼揉了下眉心,“你们撤回来吧。”   “都走了。”代泽看了眼楼下,转身对坐在沙发里的席恙说。   席恙抱着抱枕嗯了一声。   房间里还是上次他逃离时候的样子,很乱,沙发靠背上都是弹孔,茶几上也残留着干涸的血迹。   但两人都没有要收拾的打算。   “据我所知,封亦跟那位秦警官最近联合挑了港城齐家,”代泽歪倒在沙发里,伸手比划了一个往上拔的手势,“而且是连根拔起。”   席恙愣了愣,问道,“哪个齐家?”   “做地产那个,”提到这件事,代泽神情变得有些郑重,“齐家发家前,手上沾了不少血,封亦跟秦礼把他们当年犯下的罪行都挖了出来,齐家家主在被捕前一个小时,跳楼自杀。”   言罢,代泽眯了眯眼,他有些想不通封亦好好一个总裁,怎么会参与到刑事案子里面去。   席恙沉默,代泽不知道,他却清楚,齐家是父亲培养出来用来对付封家的其中一把刀,重生之后,他猜到封亦会先下手为强,但他没想到,对方的速度会这么快。   这样父亲那边会不会改变计划,有所行动?   那封亦还安全吗?   “喂,你老公这么厉害,你怎么看起来好像一点也不激动。”代泽看着席恙冷淡的反应忍不住问道。   席恙听闻抬起眼,看着代泽,片刻后他道,“我想回到封亦身边。”   不就近守着封亦,他不放心。   但是一想到封亦的话,席恙又垂下了头。   半晌,他的声音闷闷的响起,“代泽,怎么才能成为一个正常人?”   语气带着满满的迷茫。   代泽也明显回忆起了封亦在墓园对席恙说的那些话,他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此时此刻,他竟有些同情和可怜起眼前的Omega来。   无人应声,房间里便安静得落针可闻。   好一会儿,席恙动了动,有些沮丧地起身去了卧室,给代泽留下一句,“你睡沙发。”   原本正在替席恙绞尽脑汁想解决办法的代泽顿时气的垂了下软垫,然后指着破破烂烂的沙发道,“你还是个人吗?让我睡这破烂玩意!”   席恙耷拉着脑袋,像是没听到般关上了门。   “操,好歹给我一床被子啊!”代泽又喊了一句。   席恙没理他,俯身趴在了有些发潮的床上,他虽然情绪低落,但睡眠很好,没多久,卧室里就只剩下轻浅的呼吸声。   然而,这一觉没睡多长时间,卧室的门就被敲的震天响,席恙睁开眼,从床上爬起来,顶着满脸被枕巾压出的红痕打开了门。   门外很久都没睡着的代泽见人出来,立刻拉住席恙的手腕,“你最大的问题不就是冷血无情,漠视生命,毫无良知嘛,来,我看看能不能帮你从你那黑心深处挖掘出一点人性来。” 第四十九章 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席恙以为代泽要带他出去,结果没有,对方把他按坐在了沙发上,然后打开电视,用手机投影了一部电影出来。   “这些是我花了两个小时,精挑细选出来的,你给我好好看。”代泽说着也坐回了沙发上。   为了营造气氛,代泽拉上了窗帘,把屋内的大灯也关了,房间里只有幽幽的电视屏幕映照着两个人的脸。   代泽选的电影,第一部 是灾难片,之后还有战争片,纪录片,爱情片……总之,都是一些近两年感动世界,赚取过无数人眼泪的片子。   其中好几个,代泽自己就看哭了,他不信席恙会毫无触动。   然而四部电影过去,不管多惨烈、催泪的场面,席恙的表情都是木的,甚至外面天色渐亮的时候,他还困顿的打了个哈欠。   代泽抿了下唇,问道,“你没一点感觉?”   席恙看他一眼,又把目光投在了屏幕上,看的出来,他看的挺认真,但那双眼睛却是是冷的,毫无波动。   “不看了,”代泽忍不住站起身,“起来去洗脸,我带你去个地方。”   半个小时后,席恙跟着代泽出了门。   代泽领着席恙,来到了一家流浪猫狗救治中心。   “有没有觉得它们很可爱?”代泽把一只小泰迪捧到席恙面前。   席恙的目光从周围的猫猫狗狗上收回来,而后看他一眼,道,“毛太多,不好解剖。”   代泽,“……”   “不是,你能不能用点正常人的思维?”代泽抓住席恙的手按在泰迪的脑袋上,“你感受一下,它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很脆弱,但也很蓬勃。”   “而且它们聪明,可爱,忠诚,比很多人类更值得信任。”   “哦,”席恙听闻点了点头,他按照代泽的指示摸了摸泰迪毛茸茸的脑袋,泰迪友好的用鼻尖来蹭他的掌心,但很快席恙又面无表情地收回了手。   他没有任何感觉。   代泽也不期望只靠带席恙来一次流浪猫狗救治中心就唤起对方丢失的良知,他还有其他安排。   中午,代泽跟席恙从救治中心离开。   二人在外面吃了饭,之后,代泽拉着席恙去商场采买了一堆吃的和玩具,随即带他去了一家地理位置很偏僻的孤儿院。   代泽心想Omega对孩子都有天然的亲近感,席恙应该会有些反应。   为此,在到了孤儿院后,代泽通过跟院长沟通,专门把院里最小的婴儿抱给了席恙。   越小的幼崽越能唤起Omega身为人父的天性。   代泽对此抱有很大的信心。   而席恙确实有了反应,但反应却跟代泽预料的大相径庭,在抱过孩子两分钟后,席恙突然把孩子扔了出去。   “啊!”房间里响起园长跟护工始料未及的尖叫。   代泽脸色一变,在婴孩快要落地时,险而又险的一把捞住了他。   下一秒,小孩的哭声响彻了整栋大楼。   代泽顾不上其他,忙先低头检查婴儿的情况。   而一旁的席恙不知为什么,此刻唇角抿的很紧,在众人手忙脚乱查看孩子的时候,他一言不发的地离开了房间。   代泽眼角余光看到他离开,立刻把孩子交给身旁惊魂甫定的园长,然后追了出来。   “你他妈是不是有病!”他扯住席恙的胳膊,脸色十分黑沉。   席恙垂着眼不吭声。   刚刚有那么一瞬间,席恙恍惚看到怀中的婴儿化身成上一世他自己孩子的脸,带着满脸猩红的血朝他阴冷的笑。   曾经他亲手杀了那个孩子,一直都没有感觉。   原来其实他是怕的。   直到事发五分钟后的现在,他的心还记着那一瞬的惊惧。   “我不管你了,操!”代泽沉着脸踹了脚护栏,而后大步朝楼上走。   走到楼梯口,他忍不住回过头来盯着席恙骂道,“我看你他妈就是个怪物,但凡是个人干不出来你这么脑残的事儿。”   说完,代泽丢下席恙,沉着脸去找院长道歉。   席恙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站在原地没有动。   安抚好孩子,向园长和工作人员表达了歉意,又匿名捐赠了一大笔资金后,代泽也渐渐冷静下来。   他一直想着Omega对幼崽会有亲近感,但他忘了席恙的父亲林君尧就没有这一特性。   虎毒尚且不食子,死在林君尧手术台上的他自己的亲生孩子,代泽却不知道有几个。   而席恙是林君尧的复刻版。   这样的一个人要让他变的有良知,又谈何容易。   想通这些,代泽心中的郁气散了不少,但他还是对席恙有些失望。   早在席恙说自己喜欢上了封亦,会哭会难过的时候,席恙在代泽眼里就变得跟林君尧不一样,他对席恙有了一份无法宣之于口的期望。   这个世界上,可能没有人比他更希望席恙能变成一个正常人,甚至是一个好人。   代泽缓缓呼出一口气,心道或许我应该对他再多几分耐心。   席恙站在楼梯上,听着婴儿细弱的哭声,听着园长跟护工对代泽的埋怨,又听着这些声音都渐渐消失,他终于动了动,一个人沉默地走出了孤儿院。   跟着代泽一圈折腾下来,他发现,自己可能永远都无法变成一个正常人。   他与所有人,甚至与这个世界都格格不入。   这不禁让他感到了一丝绝望。   “怎么,在忏悔啊?”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道声音。   席恙转过脸。   代泽神色已经恢复了往常,他散漫地单手插兜晃荡过来,然后揽住席恙的肩膀,不再提之前发生的事,只道,“我是没治了,走吧,你需要专业人士的帮忙,不过现在天已经晚了,明天我们再去。”   席恙想了想说,“那现在去吃饭?”   “行。”代泽点点头。   二人便返回了港城中心,但进去餐厅后,席恙并没有坐下吃饭,而是打包了一份,随后对代泽道,“你自己吃,我要去看封亦。”   代泽啧了一声,朝他摆了摆手。   席恙便拎着餐盒驱车来到了封亦所在的小区外面。   封亦的房间所在的楼栋位于小区最边上,远处是港城夜景,楼下是人工湖,人工湖外围是能容纳一辆车通过的环形道路。   席恙把车停在了人工湖边,然后下车抬头往上看,封亦房子的灯亮着。   说明人已经安全回到了家。   席恙放了心,随即蹲下身,在马路牙子边吃饭。   “我以为医生都比较爱干净,他倒是不讲究。”落地窗前,秦礼看着楼下说道。   封亦嘴上咬着烟,也盯着楼下。   虽然他们所在的楼层高,但二人视力都很好,能清楚地看到席恙正在做什么。   周围蚊虫很多,人工湖里有鱼,夏季的热风一吹,空气都带着腥味。   用餐环境实在算不上好。   但如果经历过为了一口吃的大打出手,从土里或血里争抢一块面包的时光,在什么样的地方吃饭,便不会有人多加在意,只要能吃饱就成。   突然,若有所感般,席恙扬起了脸。   他的目光遥遥地与封亦望下来的视线隔空相撞。   两秒后,席恙想起什么,又迅速低下了头,他有些无措地舔了舔嘴角,把手上的饭盒收了起来。   封亦不想看到他的眼睛。   封亦也不想看到他的人。   席恙有些慌乱,他顿了顿,随即飞快钻进车里,把自己的车开到了外面的露天停车场。   而后他丢下车,只身悄无声息地避着封亦的视野盲区,又返回了小区,而封亦也已经不在落地窗前。   第二天早上,在看着封亦进了公司大楼后,席恙带着满身蚊子包前去接代泽。   “你晚上当贼去了?”   席恙不理会代泽的揶揄,他把方向盘交给对方,接着自己坐到副驾,有些困顿地闭上了眼。   等一觉醒来时,代泽把车停在了一道镂空雕花铁门前。   席恙偏头往外看了看,门侧写着:精神疾病私人疗养院。   不知想到了什么,席恙眼睫颤了颤,与代泽一起下了车。   “我们只能来这,”代泽怕席恙心里不舒服,主动解释道,“这里有个挺有名的专家,他应该对你的情况有办法。”   毕竟很多有精神疾病的患者对精神病院都很抗拒。   然而席恙并没有说什么,只沉默地走进了疗养院深处。   代泽已经提前预约了那个专家今天所有的时间,对方此刻正在诊室等着他们。   医生姓蒲,大约五十多岁,是个bate。   见面后,双方打过招呼,在简单了解过席恙的情况后,蒲医生温声道,“我需要先给你做个心理测试,还有一些脑部检查,之后根据你的情况再制定治疗方案,可以吗?”   席恙点了点头。   下午两点,席恙所有的检查结果都出来了,蒲医生拿着报告单找到席恙和代泽。   “要不,我先跟你说。”蒲医生看着代泽道。   “不用,直接告诉他就行,”代泽道。   蒲医生便把报告单递给席恙,声音依旧平和,“小伙子,你的大脑没有器质性病变,情况还算好,里面比较典型的表现是情感淡漠,另外有一些轻度狂躁和自闭倾向,不过这些都不严重,你别太有压力,我们慢慢治疗……”   代泽却愣了愣,“狂躁?”   就席恙这个人,情感淡漠和自闭他能理解,怎么还有个狂躁?   蒲医生点点头,“在与小恙先生的沟通中这两者其实都不明显,但我给他的测试题上还是有些表现。”   说着他看向席恙,“还有我想问问,小恙先生,你是不是以前就被矫正治疗过?”   席恙垂眸,片刻后嗯了一声。 第五十章 治疗   看到席恙点头,代泽更是惊讶,他从来不知道席恙以前就接受过治疗。   “能说说你第一次大概是什么时候接受的矫正治疗么?我需要了解一下你以往的治疗情况。”蒲医生道。   但席恙却并不想多谈,只说了句小时候,就闭口拒绝交流。   对于自己的病人,蒲医生脾气一向很好,他温和的笑了笑,道,“那我们聊聊现阶段我给你安排的治疗方案。”   蒲医生的治疗方案主要以心理疏导为主,药物为辅,周期比较长,需要住院。   “可是我要赶快变成正常人。”席恙拧了拧眉。   蒲医生不知道谁给患者灌输的自己不是个正常人的思想,这不是给病人徒增心力压力么,这家人也太不注意了。   想着,蒲医生的脸就板了起来,对代泽的态度也没之前和蔼,只淡淡道,“你先出去,我需要跟小恙先生单独聊聊。”   代泽简直莫名其妙,他抓了抓头发,然后离开了医生办公室。   过了一会,席恙拿着单子走了出来。   “要住院,我去办手续。”他看着代泽说。   代泽点点头。   等席恙走后,蒲医生把代泽重新叫进了办公室,然后严肃批评了一顿,着重强调让他们别给病人太大的压力,否则不排除席恙日后会出现精神分裂或双重人格的状况。   这简直是一口巨锅从天而降。   代泽心想,那小子的压力是他老公封亦给的,关我什么事,但看着对面专家严肃的表情,他没敢吭声,只含糊地答应下来。   席恙办理好住院,最终对于他的治疗在之前的方案上又加了电抽搐治疗。   “喂,老板那边要是问起来,我怎么说?”代泽小声问道。   席恙要是一直呆在疗养院,夏衍跟林君尧那边肯定会知道。   席恙拿着报告单想了想,面无表情道,“父亲不是让我尽可能接近封亦么,就说封亦发现了我的情况,所以我来了这里。”   “我这是苦肉计,就说林芷兰教的。”   听到席恙养母的名字,代泽眸底闪过一抹暗色,随即他又若无其事地冲对面顶着一张冷脸叫人撒谎的席恙竖了个大拇指,“高。”   之后,二人便回家给席恙收拾衣物和一些住院要用到的生活用品。   “代泽,我想请你帮个忙。”把东西都打包好后,席恙看向代泽。   代泽原本歪在沙发上玩游戏,闻言,顿时坐直了身体,稀奇道,“哟?你竟然有求到我身上的一天。”   “我想让你帮我看着封亦,如果父亲有给你下达要对他不利的命令,你要告诉我。”席恙道。   “啊?”代泽纳闷,“我们回来时老板还让你尽可能去接近他,他们应该不会动姓封的吧?”   席恙皱了皱眉,父亲们的想法他猜不到,但他就是不放心封亦。   而他要住院,不能时刻去守着对方。   “你帮我盯一段时间,我以后会感谢你的。”席恙看着代泽认真地说。   代泽挑了下眉,想了片刻,答应了下来。   第二天,席恙便住进了疗养院,疗养院里病人和医生都比较少,私密性挺高。   “治疗期间,尽量不要再外出,你可以在固定的几个时间约亲人或朋友见面。”蒲医生建议席恙。   但当天夜里,席恙就偷偷从疗养院的墙上翻了出来,然后跑到了封亦家的楼下。   原本正在暗处盯梢的代泽看到他,惊的嘴里的面包渣都掉到了腿上。   “操,”他从藏身的地方站起身,然后朝席恙的后背丢了颗小石子。   席恙转头看到他,抬脚走了过来。   “你丫怎么来了?”代泽瞪着他,“蒲医生不是暂时让你别出来么?”   席恙抿了抿唇,“我呆不住,我想看看封亦。”   代泽,“……”   他抓着席恙的肩膀把人转了个方向,然后指了指楼上,“除了他家亮着的灯,你能看到什么,赶紧回去。”   “哦。”席恙应了一声,然后仰着头一动不动。   代泽,“……”   直到高楼上alpha的身影跟以往差不多的时间出现在阳台边缘,席恙终于低头,然后道,“我走了。”   之后,席恙又跑出来过一次,到第四天,因为介入了电抽搐治疗,他终于安分了下来。   电抽搐治疗是用一定量的电流通过脑部,引起中枢神经系统癫痫样放电产生全身性抽搐发作的治疗方法,进行时需要全身麻醉。   但席恙对陌生环境有极强的戒备心,他拒绝打麻药。   在协商后,疗养院叫来了席恙留下的唯一联系人代泽,然后遵从患者的意愿,采取最传统的束缚方法把席恙固定在床上,防止他挣扎,再进行电抽搐疗法。   对于每一位患者来说即便有麻醉剂,也并不能减轻实施电抽搐疗法带来的痛苦。   拒绝麻醉的席恙要承受的痛苦便可想而知。   代泽每次都看着席恙几乎是半昏迷状态被从治疗室推出来。   一般这种物理治疗手段都会产生副作用,比如意识模糊,头痛,恶心,眩晕等,不知为什么这些在席恙身上体现的格外明显。   短短一周席恙就迅速瘦了一圈,但他的病情却并没有改善。   而且蒲医生发现,席恙似乎变得一天比一天焦虑。   “我为什么还不好?”他总是要找来办公室问自己的主治大夫,在对席恙的治疗中,蒲医生也了解到对方如此迫切的想变成一个正常人是为了去找自己的alpha。   同时他也知道了席恙所有的压力来源就是对方口中的alpha。   蒲医生试图用沟通交流的方式来缓解席恙的焦虑,然而效果也并不好。   治疗开始变得举步维艰。   ……   下午固定时间,封亦收到了一条短信,内容只有两个字:封亦。   即便没存名字,他却也知道发消息的人是谁。   封亦拿着手机,垂眸往上翻了翻,这样的短消息前面还有十几条,最开始的一条是:封亦,我会努力变成正常人的。   第二条:封亦,我正在努力。   他每天都会收到一条,第三条到第十五条跟前面第二条的内容一样。   但到了第十六天,席恙发过来的短信上,每次就只有一个他的名字。   封亦眸色沉沉地看着手机屏幕,半晌他点了一键清除。   他不知道席恙在做什么?也不想知道。   纵然他从这些变得越来越少的字眼里隐隐感觉到了席恙的绝望。   而疗养院里,席恙坐在长椅上,捏着手机把脸埋进膝间。   “我要怎么办啊?”他有些迷茫地低声自语。 第五十一章 我已经变成正常人了   席恙再次开始频繁的跑去外面偷偷看封亦。   他像一只徒劳挣扎的困兽。   因为似乎已经明白自己永远无法走到封亦的身边,每多看一眼,席恙的绝望就多一分。   而医生不是万能的。   面对他的情况,谁都束手无策。   蒲医生告诉代泽,席恙是医院里最配合治疗的病人,却也是最不配合的。   心理疏导,药物,电疗每一样他都会很听话地做完。   但同时席恙的戒心太强,他没有办法与任何一位心理医生建立真正的信任。   反而在疗养院里,由于治疗迟迟没有效果,所有人都担心席恙的过度焦虑会导致最坏情况的发生。   蒲医生发现,席恙已经出现了一个人自说自话的情况。   那么接下来,他会不会精神分裂或者直接生出一个第二人格谁都说不准。   “我能见见小恙先生的alpha吗?”有一天,蒲医生忍不住打电话给代泽。   从席恙住院到现在,他只见过席恙的父母还有朋友代泽,但席恙口中最至关重要的alpha却从来没有出现过。   然而席恙所有的焦虑来源都在这位alpha身上。   不消除他的焦虑,情况将会越来越糟糕。   听闻蒲医生的解释,代泽沉默了很久说,“我帮您问问,人不一定会来。”   挂断电话,代泽顿了顿,而后开车去了封氏总部,一如往常地跟着封亦安全到了对方小区外面,但这次他没有离开,而是直接潜入小区停车场,拦住了刚刚下车要上楼的封亦。   “想请你帮个忙。”代泽伸手挡在封亦面前。   封亦眼睛没什么温度地看着他。   代泽莫名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他不由舔了下唇,而后道,“席恙现在在一家精神病院,他的状态很差,你能不能去看看他?”   精神病院四个字,像一把锤子撞在了封亦的神经上,封亦漆黑冷沉的眸子里终于掀了一丝波澜,但还没等代泽高兴,对方的神情又很快归于沉寂。   “让开。”封亦说。   代泽张了张嘴,或许是因为组织要对封家不利,而他作为组织的一员,面对封亦总有点理不直气也不壮。   因此,代泽最终到底没说什么,只默不作声地往旁边让了一步。   封亦略过他,抬步走近电梯。   进了家门后,封亦拿出电话,拨了一个号码,“去查查……算了。”   他话音顿了顿,又挂了电话。   随即封亦把手机放在鞋柜上,站在原地,垂下了眼。   席恙去了精神病院是他没有想到的,从代泽嘴里知道这个消息到现在,他的心里一直泛着绵密的疼痛。   可是他不敢去见席恙,对那个人,他太容易心软了。   他不知道自己这次如果再妥协,又会换来什么?   “他不来。”疗养院里,代泽蹲在席恙身边低声把这个消息告诉他。   席恙坐在长椅上,他的目光有些空洞,听闻微微偏了下头,低声道,“我没好,他不想见我的。”   “……操,”代泽猛地站起身,去扯席恙的胳膊,之前他比任何人都希望席恙变成一个好人,但此刻看着Omega的样子,却有些心软了。   “走,不治了,我们出院。”   席恙却挣开了他的手,再次用手臂环住膝盖,然后摇摇头说,“我不走。”   这里是他最后的希望。   要是走了,他就永远再没有成为一个正常人的可能了。   “你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了!”代泽心里不由涌上一股怒气,他指了指席恙瘦削的面颊和细白的腕骨,沉声道,“你自己去称一下,看看现在自己有没有一百斤?”   “还有这张脸……”   “我是不是不好看了?”席恙打断了代泽的话。   代泽顿时一噎,他本来挺烦躁的,闻言又忍不住笑出了声,连自己要说什么都忘了。   “你还在意这个?”   席恙点点头,认真道,“脸好看也是吸引alpha的一大优势。”   “……行吧,那我来瞧瞧,”代泽捏住席恙的下巴左右晃了晃,评价道,“还凑合,没以前肉多,不过现在也不难看,诶?你睫毛这么长啊,有两厘米没?”   说着代泽就要伸手来揪席恙的睫毛,席恙面无表情地转回了脸。   代泽有些遗憾的收回了手,他又在席恙旁边坐下,然后跟对方一起盯着地面发愣。   过了一会,代泽又猛地抬起了头,“我想到一个办法。”   席恙偏头看向他。   代泽目光炯炯道,“我们可以让疗养院出具一份证明,证明你已经变成了一个正常人,拿给封亦看,然后只要你以后控制住自己不再随便伤害别人,不再随便杀人,就好了。”   席恙愣了愣,随即摇头,“蒲医生很有职业道德,他不会开证明的。”   代泽又耷拉下了脑袋。   但他的话却给席恙提供了一个新思路,席恙睫毛颤了颤,心里有了计较。   之后,疗养院的医生发现,席恙停滞不前的治疗情况突然有了新的进展。   他不但不再表现的焦虑,而且对外在事物也表现出了一定的兴趣,甚至在十天之后,席恙还主动提出要领养一只宠物。   他开始对这个世界释放善意。   但蒲医生却并没有感到轻松,相反,对于席恙,他越来越忧心。   他知道,有的患者为了向医生证明自己已经好了,会故意做一些正常人会做的事,来取得自己主治医生的认可。   席恙的情况太反常了,但不管蒲医生怎么试探,他都表现的滴水不露。   这让蒲医生不得不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猜测错了。   毕竟精神疾病跟别的病不一样,也不是不存在患者突然就好了的情况。   于是,在一个月后,席恙如愿以偿地拿到了自己的康复证明,被准许出院。   出院后,席恙便带着它敲响了封亦家的门。   等紧闭的房门打开,alpha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自己眼前,席恙立刻把蒲医生亲自签了名的证明报告展开递到了封亦的面前。   “封亦,你看,我已经变成一个正常人了。”他有些开心地说。 第五十二章 我要回去了   封亦没有第一时间去接席恙手里的报告,而是站在门内默不作声地打量着席恙。   他没想到两个多月不见,席恙会瘦这么多。   眼前的Omega就像一个大病初愈的人,对方本就没多少肉的脸颊此时瘦的都有点凹陷了下去,下巴很尖,反衬的那双眼睛越发大而乌黑。   伸到眼前的手腕也是骨节突出,纤细的过分,封亦觉得自己用食指和拇指就能圈住它。   而门外被他打量的席恙拿着报告有些无措的低下了头,第一次在心里生出了一点自惭形秽的感觉。   眼前的alpha高大俊美,气势凌厉,而他现在的样子好像有点配不上对方。   我应该养一段时间再来的。   席恙有些后悔,但他也知道自己太急了,根本多余的一刻钟都等不了。   见对方不应自己,席恙又叫了声封亦的名字,而后好似在给老师交一份答卷般把报告往前推了推,小声道,“你看看,我真的正常了。”   封亦终于回过神,接过席恙的康复报告低头翻看。   出院报告上面详细写了蒲医生对席恙病情的评估和总结,还有日后生活中要注意的事项。   薄薄两页纸,却让封亦的心里猛然发闷。   良久,他把报告还给席恙说,“我知道了,恭喜。”   “谢谢。”席恙接了一句,然后有些期待地看了眼封亦,又飞快低下了头。   可等了半晌,封亦却再没有了下文。   “封亦,我可以回到你身边了吗?”席恙忍不住自己问道。   封亦看着他,片刻后只答非所问地回了一句,“等我两分钟。”   说完他折身进了房间,席恙规矩地站在原地,只探头看着里面,片刻后,封亦拿着一个密封盒子走出来递给席恙。   “这是我在易感期时让人提取的信息素,浓度挺高,应该够你用几个月。”   席恙听闻,忍不住抬起头,有些惊喜地从封亦手里接过盒子,开口时声音都比前面大了几分,“给我的?”   “嗯,”封亦看着席恙,他记得席恙需要自己的信息素,所以在前两个月就准备了这个,但席恙没有问他要,他就一直留着。   不知道这人前两个月的发热期怎么过来的。   事实上,可能是之前在组织里被罚接受药物试验留下了后遗症或者是在疗养院每天经受电疗和大量吃药的缘故,席恙这两个月都没有发qing。   要不是封亦拿出了信息素提取物,他差点忘了自己需要这个。   “谢谢你,封亦。”席恙再次道谢,脸上也有了笑容,信息素的提取并不轻松,alpha要忍受相当大的痛苦,封亦能够为他做这些,他很开心。   盯着席恙脸上的笑看了片刻,封亦道,“以后每隔三个月我会把这东西邮寄给你。”   他顿了顿,继续说,“直到你清洗掉标记,不再需要它的那一天。”   席恙脸上的笑容僵住,他怔然地看着封亦,讷讷道,“封亦,你还是……不要我吗?”   “可是我现在已经学好了,我变正常了啊。”   为了证明自己,席恙着急的解释,“我还养了一只猫,还去给孤儿院捐款了,还……”   “席恙。”封亦叫了一声。   席恙猛地没了声音。   “我从来没有说你变成一个正常人就会跟你在一起。”封亦看着他轻声道。   席恙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来。   封亦停下了话音, 他的身影陷在门内的阴影里,席恙突然有些看不清alpha的脸了。   “席恙,”封亦抬手揩了下席恙眼眶里迅速涌出的泪水,嗓音也哑了几分,“抱歉,是我不敢再赌了。”   从一个月前知道席恙呆在精神病院,封亦的心情就没有再轻松过哪怕一刻。   今天他看到了席恙的努力,可是他真的不敢赌了。   “噢。”席恙点了点头,神情变得出乎意料的平静。   片刻后他想起什么,连忙用袖子擦了把眼泪,小声自语道,“封亦不喜欢我哭,不能哭。”   “席恙?”封亦伸手,抬起席恙的下巴,想看他。   席恙却躲开了他的触碰,转身喃喃自语着朝安全楼梯走去。   “席恙!”封亦喊他。   席恙却仿佛什么都听不见了,他进入安全通道,然后神情恍惚地一步一步下了楼。   封亦听不懂席恙嘴里在说什么,但直觉对方状态不对,他下意识地连忙追了上去。   但下了一层后,封亦又倏地停住了脚步。   “怎么样?”楼下传来代泽询问的声音,但席恙没有回答。   “你怎么了?”代泽接着问,依然没有人回应。   接着是下楼的脚步声。   封亦落后几步跟上了他们。   席恙一路下来,不管代泽问什么,他似乎都听不见,只一边用力揩着眼睛一边自语个不停。   直到下了楼,走到昏暗的夜色中,席恙才猛地停下了脚步。   下一秒,席恙蹲到地上咬住了自己的手。   看他的反应,代泽也知道了结果,他叹了口气,然后伸手拍拍席恙的肩膀,“你之前不是学会了用哭来发泄情绪么,哭吧,再难听,这次我也不笑你。”   但席恙却只有肩膀轻微耸动,喉咙里未发出一点声音。   代泽摸了摸他的脸,脸上没有一滴眼泪。   他不禁皱了下眉,神色变得有些严肃,“别憋着,席恙,发泄出来。”   然而蹲在地上的Omega脑中回想的都是那晚封亦说很厌恶自己眼泪的话,他很想像之前一样,歇斯底里的大哭一场,但他不敢。   他只能用力咬着自己的手背,把所有的哽咽都硬生生咽回肚子里。   “操!别咬了,我他妈让你哭出来!”代泽用力去扯席恙的已经被咬的在流血的手腕。   随即他又偏头看向身后,沉声道,“你他妈要藏到什么时候?”   过了几秒,封亦从昏暗处走了出来,可还没等他走到席恙身后,席恙却突然跑到花园边干呕起来。   “席恙?”封亦立刻蹲下,帮他轻拍后背。   五分钟后,席恙抿了下唇,抬起头,昏暗路灯下,Omega的整张脸惨白若鬼,好像有什么把他的精气神一下子都抽光了。   仿佛要告别般,席恙终于大着胆子,视线完完全全落在了眼前alpha的脸上,良久他低声道,“封亦,我要回去了。” 第五十三章 我要你永远保护他   席恙的话一说出口,周遭有一瞬间变得极其安静。   青灰夜色下,除了热风吹过花木时留下的簌簌声,就只剩下夏虫的微鸣。   “你要回哪?”沉默了将近半分钟,封亦问道。   席恙定定地看着封亦,似乎是想把眼前alpha的每一寸面容都记在脑子里,很久才小声答道,“回去组织里。”   听见他的话,代泽眼皮顿时一跳,不由站直了身体,目光若有所思的在蹲在花园边的二人身上打量。   又是一阵难言的沉默。   最终封亦站起身,顺便把席恙也拉了起来,而后他盯着眼前Omega湿润的眼睫,轻声说,“给我个地址,我把信息素寄给你。”   “给代泽就好。”席恙道。   封亦点点头。   “封亦,”可能知道这次走了,就再也回不来了,席恙抿了抿唇,抬起脸,亲口拆穿了自己之前的谎言,“我前面没说实话,我其实没好。”   他把手中攥着的报告单拿起来,“这个是我弄虚作假骗来的。”   席恙说着笑了笑,那双乌黑的眼睛里盛着浓的化不开的悲哀和难过,声音轻的几不可闻,“我还是跟以前一样,是个怪物。”   “席恙,”封亦喉咙吞咽,此刻他开始后悔自己曾说了这样的话,“抱歉,我……”   席恙摇了摇头,他想冲封亦笑一下,至少在最后给对方留下一个体面点的形象,但他笑不出来。   他只能眼睛看着封亦往后倒退了两步,随即转身朝外走去。   代泽不发一语地跟上了他。   从楼下花坛到小区门口,短短百米距离,席恙却觉得有些走不到头。   怎么会这么长呢?   他无望地踩下每一步,既想快一点,赶紧逃离这个让他痛不欲生的地方。   又想这条路再长一点,毕竟每走一步,他离他的alpha就远一分。   而封亦站在原地,他的眼里闪过挣扎,疼惜,痛苦,可到底是没有开口说出一句挽留。   终于还是到了门外,代泽看了眼停在路边不远处已经贴着一张罚单的SUV,对席恙道,“我去取车,你在这等我。”   席恙没说话,目光朝四周看了看,朝路边的垃圾桶走去。   等代泽开车过来时,席恙手上的康复报告单不见了,而他本人正在盯着垃圾桶出神。   代泽按了声喇叭,把车停在了他的身边,“上来。”   席恙微微偏了下头,片刻后,打开车门,坐在了后面。   回去的路上,代泽一直通过后视镜留意着席恙。   Omega先是脸朝窗外发了会呆,随即转回头,对上后视镜里代泽的视线。   “帮我联系我父亲。”席恙说。   代泽愣了愣,问道,“现在?”   “嗯。”席恙道。   代泽想想,从身上摸出一张不记名卡丢给席恙,“用这个。”   席恙把卡装进手机里,拨通了夏衍的电话。   “我任务失败了,申请返回。”当电话那头接通,席恙说。   夏衍默了两秒,“这几天我会安排人接应你。”   等结束通话,代泽一脚踩下刹车,拧着眉转过身来看席恙,“现在回去?你疯了!”   “开车。”席恙额头贴着椅背,闭上了眼。   看他明显拒绝交流,代泽忍了忍,没有立刻开口骂人,只面色有些发沉地重新发动了车子。   到了席恙住处后,代泽不再控制自己的脾气,他拉住要往卧室走的Omega。   “你怎么想的?看看你这德行,现在能回去吗?”   代泽沉着脸道,“你一回去就会被发现不对劲,一个完美的杀人工具动了感情,席恙你知道你将会面对什么吗?”   “我知道。”被扯住胳膊,席恙便顿住脚步,转身在沙发上坐下来,这会儿他的表情又恢复了平日的冷漠,但那双失了灵魂,寂灭如灰的眼睛却骗不了人。   林君尧对席恙太熟悉了,他必定会发现席恙的异常。   “代泽,我现在不回去,过些日子也要回去的。”席恙平静道。   接近封亦的任务失败,他没有再留下的理由。   而他之所以现在就要离开,只是不想再给自己留一点希望。   就像刚才把病没好的真相告诉封亦一样。   彻底没了希望,他也许会安分下来,不会再心有不甘地去缠着封亦。   “你会生不如死的,”代泽烦躁地抓了把自己的头发,“林君尧的手段你比谁都清楚!”   “不回去,我也跑不掉。”席恙平静地说。   代泽顿时被噎的无话可说,确实,席恙不可能一直不回组织,收到任务失败的消息,林君尧会在第一时间召回席恙。   而一旦席恙拒绝,就等同于背叛,到那时候他将要面对的是组织疯狂恐怖的狙杀和报复。   但回去……   代泽想起组织里折磨人的那些手段,心里不禁打了个寒颤。   “如果是我,”半晌代泽嗓音艰涩道,“我宁愿选择自绝。”   “我也想。”席恙轻声说。   可他没有勇气选择死亡。   他舍不得离开这个有封亦在的世界。   所以他只能回去。   “那就把你现在的德行收起来,席恙,你受过培训,知道该怎么伪装自己的情绪。”   代泽捏住席恙的下巴,厉声道,“别被老板发现你动了感情,别被他们发现你会伤心难过,你必须做到这一点。”   席恙没吭声,只低头看着封亦给他的信息素。   代泽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矛盾过,之前他万分迫切的想席恙变成一个好人,此时此刻又想他保持冷漠,继续做个冷血无情的刽子手。   “我就不懂了,你才跟封亦认识多久,一个封亦怎么会让你变成这样?”   代泽来回在屋内踱步,突地他想起什么,又猛然停下,“你是不是把组织的事情向封亦坦白了?”   席恙摩挲着装信息素的盒子嗯了一声,“他知道我接了任务而来,其他的我没告诉他。”   闻言,代泽不禁一个脏字脱口而出,“靠,你真是……”   “代泽,”席恙却打断了他的话,“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代泽愣了片刻,“你说。”   席恙抬起眼,看着他认真道,“我要你永远保护他,直到你死亡的那一天。” 第五十四章 心疼   席恙的音质天生偏冷,求人的话说出口都没有什么平仄起伏。   况且他的姿态也不像是在求人,更像是命令。   代泽手叉腰站在他面前,没忍住被气笑了。   “喂,”他踢踢席恙的腿,“你是不是忘了?我是一个杀手,杀手只会杀人,不会保护人,而且……”   代泽眯了眯眼,“你丫真把我当你小弟,必须唯你命是从了?”   当然没有。   席恙看着代泽,他从来没指望利用自己组织少东家的身份来让代泽答应服从。   人与人之间,能维持长久的,除了感情就是利益。   席恙懂的这点道理,在开口之前,他也已经想好了交换条件。   “你若答应,我就帮那两个你跟唐念救出来的‘废品’做手术。”席恙道。   而他的话无异于一道惊雷劈在代泽头顶,杀手瞳孔瞬间紧缩,接着那张清隽的脸上徒然浮现凛冽杀意。   “你怎么知道?”代泽手中的枪口对准席恙,冷声问,“谁告诉你的?”   他跟唐念背着组织做的事十分隐秘,偏偏却被席恙发现了,那么还有没有其他人知道?   代泽手心不禁冒出了一层湿汗,可笑他还一直以为自己做的神不知鬼不觉。   “你不用紧张,你们藏人的事除了我没人知道。”   席恙无视掉眼前的枪口平静地说,稍顿片刻,他又道,“你不是想知道,我那晚跟封亦在墓园说了什么,我现在告诉你。”   代泽眯了眯眼,他之前确实挺好奇的,但早先席恙在组织处处都是监控的庄园里,他没机会问,回来后,他便忙的忘了这回事。   此刻不知席恙为什么会主动提起,代泽眯眼观察了席恙片刻,随即朝他抬抬下巴,“你说。”   “别拿枪指着我。”席恙却先提出要求。   代泽沉默两秒,往后退了一步,在席恙左手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   “说吧,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   席恙便面无表情地把自己重生了一世的事情讲了出来。   他讲的很是粗糙,不到二十分钟就停下,没了声音。   代泽却随着他的话眼睛越瞪越大,原本冰冷的一张脸也变得呆滞,嘴巴都配合的张成了O型。   半晌后他低头开始四处扒拉沙发缝隙。   “做什么?”席恙问他。   “我找找我的眼珠子,我他妈惊的兜不住它了,”代泽喃喃自语,又很快抬起头,看着席恙,“你是看小说了吧?是吧?看了吧?卧槽,你他妈不去写小说真的屈才了,这么能编!”   代泽震撼到心里的杀意都淡了几分,他看着席恙叹气,“就算你不想我宰了你,也不用编这么个离谱的故事来骗我,我他妈都快要信了。”   席恙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怎么?你要说自个儿讲的都是真的?”代泽指指自己的鼻子,“你丫是不是觉得我像个傻子,特别好骗?”   代泽叭叭了几句,又猛地停下了声音。   “真是真的?”过了将近两分钟,他问道。   席恙继续盯着他。   代泽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又沉默下来,他一直奇怪席恙这样的怪物为什么会突然爱一个人爱的要死要活,这种事根本不可能发生。   可如果席恙没有撒谎,那就说的通了。   退一步说,以席恙的性格,他完全没必要编这么离奇的故事来诓他。   但死而复生这种事完全超出了代泽的认知。   代泽觉得自己得缓缓,他站起身,走到冰箱前,从里面摸出一罐啤酒打开猛灌了两口,内心终于稍稍平静了一些。   “那你给我说说,上辈子你死之前,我在做什么?”过了一会,他坐回沙发里问道。   席恙偏了偏头,“那时候你已经死了。”   代泽,“……我怎么死的?被仇人或组织除掉了?”   “自杀。”席恙吐出两个字。   代泽捏着啤酒罐的手顿时一抖,那张总是有些玩世不恭的脸也静默了下来,好一会儿他才扯了扯嘴角反问,“这是我会干的事儿?”   席恙没吭声。   代泽也没再说话,如果前一分钟他对席恙的话还持有怀疑,此时却真的信了。   他垂下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所以你知道那两个‘废品’的存在,是因为我……上一世找过你?”好半晌代泽说道。   他用的是问句,语气却是肯定的。   组织里这些年一直有在拿小孩做假性腺体移植的实验,这种实验失败率非常高,很多孩子根本熬不过去。   而有的孩子,熬过了腺体植入,可当假性腺体被植入了他们体内,却根本无法发挥作用,这样的孩子便被称为‘废品’,他们通常活不过六岁。   前年阴差阳错下,代泽和唐念救下了两个要被秘密处理的‘废品’。   为了让他们活下去,代泽一直在偷偷找人为两个孩子做假腺体摘除手术。   然而这项技术太难了,几乎没有人能够做到。   走投无路下,代泽找上了席恙,可曾经的席恙冷心冷情,他没有答应杀手的恳求。   最终代泽眼睁睁看着那两个孩子在痛苦中死去。   原来他已经失败过一次,代泽说不出此时此刻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他默了几秒,斜眼看向席恙,“所以这次为了封亦,你愿意救他们?”   “你每次帮我,目的也是希望有朝一日我能够懂得知恩图报去救他们,”席恙对上杀手的目光,认真道,“代泽,这样的品德我没有,但如果你答应我的条件,我会替他们做手术。”   代泽没说话,他其实不止希望席恙懂得知恩图报。   他还希望席恙能有一颗怜悯之心,希望他有医者的职业操守,用那把手术刀去救更多无辜的人。   除了这些,他的内心深处甚至对席恙抱有一丝几乎永远不可能实现的期望。   “我答应你,我会尽我所能保护封亦,直到我死的那一天。”最终代泽起身,对席恙郑重发誓。   之后,二人便连夜去了那两个孩子藏身的一家私立医院。   席恙的状态其实很差,代泽原本想让他休息一晚,但Omega说自己睡不着。   这是很少见的事。   或许是以前养成的习惯,不管发生什么,席恙都有该睡觉时就秒睡的习惯,即便天塌下来,都无法改变。   但这次席恙却彻夜在失眠。   开车六个多小时,第二天早上,他们终于到了目的地。   那两个孩子分别有四岁和五岁,席恙看过他们连夜做的身体检查报告,给出诊断结果,“手术我能做,让他们去做术前准备。”   代泽愣了愣,“现在?”   倒不是他怀疑席恙的决定太草率,除了林君尧,没有人比席恙更熟悉这些‘实验品’,所以他不担心。   但这人确定自己能坚持下来?不会进行到一半昏倒吧?代泽木着脸想。   席恙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顿了片刻道,“我休息两个小时。”   两个小时后,手术室的灯亮起,漫长的腺体摘除手术进入初始阶段。   另一边,封亦坐在家里的小吧台边,闷声喝下手里的最后一杯酒。   昨晚等席恙离开,封亦在楼下站了一会,没忍住驱车去了席恙做过治疗的那家精神疾病私人疗养院。   他跟那里一个姓蒲的医生聊了很久。   后来他拿着席恙的治疗视频回到了家里。   当彩色影像映入眼底,封亦才知道那个说自己还没有好的人到底经受过什么。   大把大把的药物。   一次一次的电疗。   仅仅因为自己说他是怪物,所以对方固执地想要变成一个“正常人”。   我竟把他逼成了这样?   懊悔、心疼攫取了封亦全部的神经。   “你的Omega很努力,作为alpha我想你应该多一些耐心去引导他。”   “如果你在他身边,他应该不需要治疗,你说呢。”   “不排除有一天他会精神分裂或者出现双重人格,严重一些,甚至可能会有因为自我厌弃而选择自杀的情况。”   医生的话一字一句回荡在耳边,封亦眼眶发红,骨节分明的手紧紧攥着杯壁。   他想去找席恙。   可那一步他迈不出去,就算此刻疼的心在滴血。   他第一次厌恨自己的懦弱。   ……   两个白天一个昼夜过去,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等待了很久的代泽立刻迎上前。   “怎么样?”   “两台手术都很成功!”给席恙打下手的医生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席医生的手法很精湛,我学到了很多。”   闻言,代泽松了口气,转而看向眉眼之间明显带着疲惫的席恙,“谢谢。”   “2号病人情况有些危险,撑过三天就没有大碍,撑不过三天,你就准备后事。”席恙平静地说。   他的话顿时把众人高涨的情绪压了下去。   四周变得静悄悄的,代泽吸了口气,笑道,“手术都有风险,你放心,就算他熬不过去,我也会遵守跟你的约定。”   席恙点点头。   把病人安排进加护病房,叮嘱完注意事项,席恙脱下无菌服,来到了外面。   代泽递了一杯温水给他,而后压低了声音道,“老板来消息了,今晚凌晨两点由我送你出港城。”   席恙喝水的动作顿住,眼睫轻颤,“现在几点?”他问道,声音很哑。   “傍晚六点十分。”代泽回道。   席恙听闻把杯子递给他,直接起身朝外面走。   “你去哪?”   席恙没答,只留下一句,“两点在我住处汇合。”   代泽想到席恙那张毫无血色的脸,有些不放心,但医院这边一时半会儿也走不开。   等事情忙完,代泽匆匆往回赶时,席恙已经上了去往港城中心的高速。   回到城中心,代泽没有在席恙的住处找到对方。   他拧了下眉,在沙发上坐下,片刻后又出门开车来到了封亦家,然后敲响了alpha的门。   等紧闭的房门打开,在扑面而来的浓重酒味中,代泽盯着眼前的alpha道,“喂,关于席恙,我们聊聊。” 第五十五章 席恙,回家了。   封亦把代泽让进了门。   代泽站在玄关处打量眼前的房间,alpha这几天显然一直都泡在酒里,地上茶几上到处都是各种酒类的瓶子,空气里也弥漫着挥散不去的酒味。   环境糟糕的一塌糊涂。   封亦的形象更是不必说,他的衬衫皱巴巴的,下颌也冒出了青茬,整个人瞧上去很是颓废。   如果来的时候,代泽只是抱着试试的态度,看到这些,他觉得席恙还是有很大的希望。   当然若眼前的这一切都是因为席恙的话。   “想谈什么?”封亦坐进沙发里,抬手揉上自己的额角,他喝了太多酒,这会儿敞开的衣领和脖颈间还带着薄红。   代泽看了眼自己脚底下已经喝空了的四五个高档红酒瓶,先试探地问,“你现在……能清醒着听我说话吗?”   封亦抬眼看向他,目光锐利摄人。   代泽很没出息的缩了缩脖子,老实开口道,“席恙要回组织去了,这事你应该知道。”   他顿了顿,继续说,“那我想问一下封先生,您是否知道,他一旦回去要经受什么?”   封亦的眉心皱了起来。   看他反应,代泽就明白,关于组织席恙是真的一点信息都没有向封亦透露。   心里暗骂了一声席恙个傻子,代泽道,“如果您想知道,我现在可以告诉您。”   言罢,代泽没再说话,而是留了足够的时间让封亦选择。   封亦沉默,他已经预料到一旦代泽开口,自己可能会彻底心软。   但数秒后,他还是道,“你说。”   他需要一个让自己不在怯懦不前,可以豁出一切的理由,或许代泽可以给他。   “虽然席恙瞒着你,但既然都重活了一次,你对我们身后的组织也应该了解一些,它就是一个巨大的犯罪集团。”   代泽道,“在组织里,没有人性、良知和道德这些东西,每个成员要遵从那里特定的生存法则,事情做好不一定有赏,但做错了事或者任务失败,一定会有罚。”   封亦瞳孔霎时一缩。   “席恙接到的任务就是接近你,获取你的信任,潜伏在你身边,这些你应该都清楚,但现在他失败了。”   “我不知道这次回去,席恙要承受什么样的处罚,上一次,他被警方通缉,回去从刑室出来后,在监护室呆了整整三天,又在床上躺了半个月。”   “当然,”代泽摊摊手,“这些是他活该,可是封先生……”   代泽猛然凑近了封亦,目光紧迫地盯住他,“任务失败于席恙来说不是最严重的,他喜欢上了你,才最致命。”   封亦垂着的眼睫狠狠一颤。   代泽看了眼他拿在手里,没抽,此刻被完全捏碎的香烟,慢声道,“一个毫无人性,有情感障碍的怪物,来到港城一趟,却被情所伤,我都能想象组织里的那帮疯子会多惊讶兴奋。”   “他们会把席恙绑在研究台上,然后打开他的大脑,仔仔细细,里里外外的研究透彻,锁在柜子里的那些精神类药物也会挨个在他身上试验一遍,最后他死了倒好,如果没死万一被折磨疯了,那很好,他还有利用价值。”   “知道为什么吗?”   代泽故意把话说的很缓,他要让这些字都化成一把把刀子,戳到封亦的神经上。   “因为他是一个非常优质的Omega,即使疯了,席恙还能充当生孩子的工具,到时候,他的人生便只剩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话音刚落,房间里猛然响起一声巨大的砰响。   代泽垂眼看向裂纹朝四周蔓延而开的玻璃桌面,又看向站着的封亦正在滴血的拳头。   知道火候已经烧到了顶,多余的话代泽一句没再说,只道,“今晚半夜两点,席恙会从西码头离开港城。”   说完,代泽冲封亦微微颔首,随即转身离开了对方的住处。   门被打开又关上,周遭重新变得安静下来。   封亦站在原地,微微低着头,唇线抿直,而那张被酒气熏染的脸庞此刻带着深重的戾气。   封亦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好人。   活到二十多岁,世界上各种肮脏卑劣,狠辣阴毒的手段也算见过不少,但他没有想到席恙背后的组织会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   别说让席恙去经历,光是听着,蛰伏在身体里的滔天杀意都有些收不住。   封亦闭上眼,半晌后才缓慢睁开,布满血丝的眸底终于恢复了几许清明。   他俯身从沙发上翻找出自己的手机,手指颤抖着按下了席恙的号码。   然而等那头接通,封亦刚要开口,代泽的声音却率先从电话里传出来,“他的手机在我这里。”   “席恙呢?”封亦哑声问道。   “不知道去了哪,你可以到码头等。”代泽说道。   封亦,“谢谢。”   打完电话,封亦踢开地上的空瓶顶着一身酒气出了门,代泽来的时候,他只期待对方给自己一个能迈出那一步的理由,却没预料到那人直接往他的心上捅了一刀。   揣着一颗惶急,绞痛的心脏,封亦边走边联系了正在值班的秦礼。   “帮我找一下席恙。”   他等不到凌晨两点。   半小时后,秦礼把排查到的席恙的行踪告知给封亦,“道路监控显示,晚十一点四十九分,目标人物出现在梧桐路,之后上了一辆车牌号为XXX29的蓝白色出租车往城南而去,途径夏和大厦,开江科技园,在友谊路下车,失去踪迹。”   “要继续往下查吗?那边都是住宅区,查的话需要向物业公司征调监控,得走些手续。”秦礼问道。   “不用,我知道他在哪,谢了。”说完,封亦摘下耳机,立刻调转车头,开往绿苑小区。   那里有他们曾经的家。   席恙站在绿苑小区1-1号的门外,仰头静静看着里面亮着的灯火。   临走之前,除了封亦,他最放不下的就是这里。   他很想再进去看一眼这个曾经生活了三年多,盛满他所有幸福回忆的地方。   可是眼前的别墅早已经不属于席恙,他连迈进门内的资格都没有。   只能站在暗处偷偷的看着。   封亦丢下车,避开小区门口的警卫找过来时,看到的就是树荫下那道削瘦孤独的暗影。   眼球瞬间被刺痛。   而当背后出现脚步声时,席恙就感觉到了,他以为是面前别墅的主人回来了,连忙收回目光,身体躲进了巨大的梧桐树背后。   他怕跟上次一样,这里的人会报警,把自己赶走。   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被发现。   席恙微微从树后探出脑袋,下一秒他却被扯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alpha熟悉的气息混合着酒味钻入鼻腔,席恙愣了愣,叫道,“封亦?”   “是我,”封亦的下巴蹭着怀中Omega的面颊,轻声道,“席恙,回家了。” 第五十六章 是真实的吗?   夜色空寂,树影婆娑。   半明半暗的光影处,封亦一手抚着席恙纤薄的肩背,一手覆在他的后脑,把Omega的整个身体都拢进了怀抱里。   席恙鼻尖充斥着alpha淡淡的信息素味和浓重的酒味,听到对方的话,他很缓慢的地眨了下眼,半晌,才有些不确定地问,“封亦,你要我了吗?”   “嗯,”封亦嗓音沙哑道,“我来接你回家。”   “噢。”沉默几秒,席恙应了一声。   封亦揉了下他的头发,低声说,“席恙,跟我回去。”   席恙没有犹豫地点点头,“好。”   封亦便放开了他,他垂眼看向席恙,朝他伸出了手。   盯着眼前骨节分明的大手,席恙的眼神有片刻游离,而后他把自己的手放在了alpha掌心。   封亦牵住席恙,带着他从梧桐树背后出来,朝小区门外走去。   一路上席恙都很安静,安静到让封亦直觉他的状态有些不对。   但具体哪里不对,封亦又说不上来。   上了车后,席恙主动提出要给代泽打个电话。   “我有留他号码。”封亦把自己的手机解锁递给他。   席恙从通讯录里找到代泽的名字,然后按了呼叫键,等电话那头接通,席恙道,“封亦来接我回家了,我不要走了。”   代泽啧了一声,“速度还挺快,你得感谢我知道吗……”   席恙却没听,他自顾自地说完了一句,就挂断了电话。   接着他把手机放在了置物盒里,侧过身来看着封亦。   封亦一直留意着席恙,见对方的目光长久地定在自己的身上,他主动问道,“怎么了?”   席恙却在他偏头的瞬间收回了视线,眼神有些游离的四处乱瞟。   封亦皱了下眉,虽然把席恙找了回来,但是他们之间留下了太多未愈合的伤口,一时间有些无话可说。   气氛便沉闷下来。   封亦嘴唇动了动,最终到底什么话都没说出口,只好专心开车。   而席恙在他转回头之后,眼睛又定在了alpha的身上。   回到封亦的住处,席恙站在客厅里朝四处看。   “有点乱,”封亦把脚边的空酒瓶捡起来扔进垃圾桶,随即看向席恙,“晚上有没有吃饭,我给你煮点东西?”   席恙摇了摇头,“封亦,我想睡觉。”   封亦微愣,继而道,“浴室有新浴袍,毛巾你先用我的。”   “不要,我现在就要睡。”席恙固执地说。   那种怪异的感觉又浮上了心头。   封亦看着席恙,他不知道席恙为什么对睡觉如此坚持,也不知道对方为什么此刻会这么平静。   自己接他回来,他不应该有这样的表现。   甚至,在封亦看来,席恙过分平静了。   可是席恙该是什么样呢?难道还要他对自己感恩戴德,痛哭流涕吗?   “那去卧室睡。”默了几秒,封亦道。   席恙便去了卧室,封亦站在外面看着席恙穿衣服躺到床上,然后盖上被子,闭上了眼。   少倾,他走过去帮对方带上了门。   又在原地站了几分钟,封亦揉了揉有些刺痛的鬓角,回身收拾房间。   等把房间全部都清理了一遍,封亦把换下的脏衣服丢进衣篓,去浴室冲澡。   出来后,封亦顿了顿,悄无声息的推开卧室门,朝里看了一眼。   席恙已经睡熟了,Omega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中间,而他身上的被子不知何时掉到了地上,衣服也蹭上去了一截,露出一片瘦削白皙的腰腹。   把空调的温度调高两度,封亦重新把门关上,随即在客厅的长沙发上躺下来。   虽然这几天一直泡在酒里,但时近半夜,封亦却没有一点睡意。   代泽的那些话确实刺痛了他的神经。   想到如果席恙回到组织,会遭受什么,他的心里不可避免的生出了一些后怕。   从而他也无法控制的会去猜想席恙曾经在他那个组织里到底都经历过什么?   同时,封亦也在迷茫,今后他跟席恙该如何相处。   重新开始说的容易,可是那些见骨的伤口都在,就算他接受了席恙,他们还能回到从前吗?   正胡思乱想着,空气里传来咔一声轻响。   卧室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封亦下意识地闭上眼,假装熟睡,而他的耳朵正在留意四周的动静。   但席恙不知道在干什么,好一会儿房间里都没再有任何声音,将近两分钟后,封亦听到了朝沙发而来的脚步声。   封亦没动,在沙发上平躺着。   席恙过来,他借着地灯静静的盯着封亦看了良久,接着蹲下身,先用脑袋拱了拱封亦。   封亦感觉席恙是想在自己身边挤下,奈何沙发面不够宽,睡一个成年男人之后,边上就没剩下多少空隙。   席恙努力了半天,都没把自己挤上去,他只好放弃,一个人坐到地毯上,随后抓住封亦的手,俯趴在了沙发边沿。   Omega的呼吸淡淡地扫在裸露的肌肤上,封亦无声地叹了口气,坐起身。   “封亦?”席恙仰头看他。   封亦与他对视片刻,在席恙要闪躲开目光的时候,他伸手抄住Omega的臀部,直接把人从地毯上抱了起来。   席恙立刻环住alpha的脖子。   封亦抱着席恙回到卧室,动作很轻地把他放到床上,随即自己在另一边躺下,小声道,“别折腾了,睡觉。”   席恙蹭了蹭,胳膊挨住了封亦,但他有点不满足,还想与alpha有更多的身体接触,于是依旧不消停地往封亦身上挨。   封亦犹豫了一下,伸手把人捞进了怀里,同时身体也由平躺变成了侧躺。   “现在能睡了吗?”他用下巴点了点席恙的头顶。   席恙没吭声,但人终于安分了下来。   然而这份安静并没有保持多久,席恙又有了新动作,他像是在确定什么般,手指捏了捏封亦胳膊上的肌肉,又把耳朵贴在alpha的胸口听他的心跳。   封亦在昏暗里睁着眼,他不知道席恙到底怎么了。   一夜无眠,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封亦就起床去洗漱。   席恙还在睡,因为两人肌肤相贴,Omega的脸被热的有些微微泛粉。   突然,席恙毫无预兆地睁开眼,随后他迅速看了眼自己所处的环境,接着几乎没有时间缓冲地从床上蹦下来,赤脚跑到了客厅,又跑去了厨房。   当在洗手间见到正在刷牙的封亦时,席恙愣愣的退回了卧室。   仿佛有什么困住了他般,席恙怔然地坐在了床上。   数秒后,席恙眼珠转了转,拿过封亦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拨了代泽的电话。   “喂?”代泽还没睡醒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代泽?”席恙叫了一声。   “少爷,大清早的,什么事啊?”代泽有些不满地嘟囔。   席恙不理他的抱怨,小声说,“代泽,我在封亦家里。”   “我知道啊,”代泽道,“昨晚你不是给我说过了嘛。”   席恙脸上却没有兴奋,相反他的声音里全是迷茫,“代泽,我现在的世界是真实的吗?”   代泽猛然没了声音。   “还是这是我幻想出来的啊?”席恙问道。 第五十七章 你在做什么   因为席恙的话,代泽仅剩的最后一点困意都被吓没了。   他腾地从床上坐起来,与卧室门外站着的封亦一起沉了脸。   “少爷,你听我说,”代泽稳了稳声音,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快一些,“你现在的世界当然都是真实的啊,知道为什么封亦会去找你,然后把你接回家了吗?”   说到这里,代泽故意停了下来,等着席恙问为什么,但电话那头的Omega显然不配合。   代泽听着席恙压的很低的呼吸声,默了一会只好继续笑着说,“是因为我去找了封先生。”   “我告诉他,”代泽尽量把之前说过的话重复的详细一些,“组织的手段很残忍,你回去后,那些疯子会打开你的大脑研究你折磨你,还会让你无休止的生孩子,你到时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一听就心软了,然后赶紧来找你了。”   席恙听闻,不知道在想什么,有很久都没有说话。   就在电话里的代泽和门外站着的封亦心都悬起来时,席恙终于道,“是这样。”   “是哇,”代泽笑呵呵地道,“封先生还是很在乎你的。”   “那你是真的吗?”席恙问道。   代泽又没了声音。   “代泽,封亦他……真的会可怜我吗?”   席恙说的有些艰难,之前他也曾想过,将自己要面临的困境告诉封亦,封亦是不是就会可怜可怜他?对他有一丝心软?   可是一想到封亦曾经把自己丢给仇人虐杀还有之后要送他去监狱时的决绝,席恙又不敢开口了。   但并不代表他不会臆想。   因此当这些事情真实发生的时候,席恙开始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就像沙漠里一个行将渴死的旅人,在彻底崩溃绝望,躺在原地正等着死亡来临,旁边却突然出现了一汪清泉。   那时候他内心生出的不是绝处逢生的激动和兴奋,而是怀疑。   怀疑清泉是真的存在?还是自己咽气之前终于产生了错觉?   更何况席恙的精神世界本来就已经摇摇欲坠。   他本人似乎也清楚这一点。   所以他怕眼前的一切人和物都是他脑子里所虚构的理想世界。   “……席恙,”代泽嗓音有些发涩,席恙状态这么危险,他不知道哪一句话该说哪一句不该说,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才能让席恙相信所有的一切都是真的。   于是他坐在床上,张着嘴,就那么干巴巴地卡住了壳。   席恙的异常打的他措手不及。   在组织里的日子那么难,被折磨疯的大有人在,可这里面绝对不包括席恙。   一个封亦,却让他变成了这样。   代泽心想,当初送他去疗养院,我是不是做错了?   而在把代泽问的哑口无言后,席恙垂眼挂了电话。   与此同时,久久站在门外没动的封亦终于推开卧室的门走了进来。   席恙把手机放到床头柜上,抬头看向封亦。   对视片刻,他的目光又开始变得游离。   “席恙,”封亦蹲到床边,拉住他有些无措地正在乱绞的手指,目光自下而上地盯住Omega的脸,说道,“看着我。”   席恙犹豫了片刻,视线缓慢地落在了封亦的脸上。   “为什么不敢看我?”封亦轻声问道。   席恙没说话,目光在封亦脸上停留了数秒,再次有些胆怯地滑开了。   “眼睛,”席恙飞快地看了蹲在地上的alpha一眼,小声地开口解释,“封亦不喜欢我的眼睛。”   虽然心里已经猜到了答案,但听席恙真的讲出来时,封亦的五脏六腑还是跟着一起剧烈抽痛。   在分不清现实和虚幻的情况下,对方却依然还牢牢的记着这一点。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让席恙怕到了这种地步?   “……对不起,”封亦的喉咙里像是哽了一个硬块,酸涩难言的滋味胀满了整个胸腔,良久,才哑声道,“我不该那样说你。”   “是我的错,我只是……怕看见你的这双眼睛会心软,不是不喜欢它们。”   “噢。”席恙点点头,沉默数秒,目光终于试探着完完全全落在了封亦的脸上。   过了一会,他伸手摸向alpha俊逸的眉眼,封亦没动,纵容着他的触碰。   席恙的指腹一点点往下,划过封亦的侧脸,来到他的下巴。   “封亦,你长胡茬了。”   封亦嗯了一声,嘴边牵出一点笑来,“好几天没收拾了。”   “我给你刮胡子吧。”席恙便道。   封亦愣了愣,他原本想跟席恙聊聊对方现在的状态,但看到席恙乌黑澄澈的眼睛,又有点拒绝不了Omega的要求。   “好,”封亦站起身,问道,“在这里还是去洗手间?”   席恙想了想,说,“洗手间。”   言罢,他从床上下来,跟着封亦一起来到了洗手间的盥洗台前。   封亦从架子上拿过剃须膏和刮胡刀放到席恙手边。   席恙洗过手,先用温毛巾给封亦敷脸,然后把剃须膏均匀地涂抹在了对方的下巴上。   他以前经常为封亦做这些,即使隔了很久,席恙的手法仍然没有生疏。   而且随着剃须刀的沙沙声响起,距离十分靠近,彼此呼吸交融的两个人之间慢慢地生出了一丝曾经被刻意遗忘的缱绻意味。   封亦微仰着头,感受着刀片刮过皮肤时留下的细微麻痒和席恙扫在脖颈间的轻浅呼吸,眼睛不禁很轻的眨动了一下。   “好了。”片刻后,席恙出声道。   封亦偏头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继而又通过镜子看向席恙,“谢谢。”   席恙笑了笑,眼睛也盯着他。   顿了几秒,封亦道,“要洗漱的话,柜子里有一次性牙刷,杯子和毛巾你先用我的,等会我们去超市给你买新的。”   原本封亦暂时不打算先跟席恙住一起,就算要修复关系,他想一步一步来,可现在席恙状态不对,他不敢放对方一个人住。   “好。”席恙应道。   清洁完脸上的泡沫和刮胡刀,封亦便站到一边看着席恙洗漱。   席恙漱完口,抹了下嘴角沾上的牙膏,抬头对上alpha深邃漆黑的眼睛,小声道,“封亦,我饿了,我想吃饭。”   封亦已经习惯了席恙十分跳跃的话语。   他审视地盯着席恙看了几秒,随即应下,“好,我去给你做,西红柿鸡蛋面可以吗?”   席恙点点头。   等洗手间的门关上,席恙伸手拿过封亦放在架子上正在晾干的刀片。   而后他垂下眼。   片刻后,席恙手中的刀片毫不犹豫地朝着自己的另一条胳膊刺去。   但刀锋并没有刺进他的皮肉,而是扎进了匆忙挡来的另一条手臂。   与此同时,封亦冷沉的声音也自席恙身侧响起。   “你在做什么?”他咬着牙问。 第五十八章 信息素压制   席恙怔然地看着鲜红的血液从封亦的手臂上流出溅落到地板上。   他嘴唇动了动,拿着滴血的刀片,没说出话来。   “席恙,你要做什么?”封亦又问了一遍。   他的声音带着莫名的压迫感,逼着席恙浑身发抖地张开嘴,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出声解释,“医生说,我可能会得精神分裂症。”   这话没头没尾,封亦却理解了他的意思。   alpha闭了闭眼,开口道,“所以你觉得自己病了,身处的世界是假的,想把自己叫醒?”   “……我想试试。”席恙小声说。   他不确定。   从昨晚封亦出现在绿苑小区开始,席恙就无法确定他所经历的是不是真实的?   他以为自己太累了,等睡一觉就能辨别了。   但半夜醒来,席恙发现他还在封亦的房子里。   当时Omega站在卧室门口,眼神茫然而无措地注视着周遭的一切,他的思绪没有清晰,反而变得越发混乱。   后来,席恙的视线终于慢慢聚焦,落在了正躺在沙发里的alpha身上。   所有的焦躁不安渐渐被那道身影抚平。   席恙来到封亦身边,他一边在怀疑这个人存在的真实性,一边又贪恋这片刻的温存。   于是席恙给自己重新设定了一个时间。   等早上醒来,再分辨好了。   可是事与愿违,当晨光照进纱帘,他依然分不清现实和虚妄。   席恙想打破它。   如果这是假的,他不能一直困在这里。   他不想要一份幻想出来的感情。   但席恙也怕这一切都是假的。   因此席恙又心生了一点退怯之意,他放任自己跟现在这个不知是否真实存在的封亦完成了为对方刮胡茬这种亲昵的举动,随即终于把刀扎向自己的胳膊。   疼痛能使人清醒。   可是……   席恙抿唇盯着封亦正在淌血的手臂,心里猛然生出一股焦躁。   “封亦,你走开!”他大声说道。   “赶我走之后,你又要做什么?”封亦沉着声音问,“再拿刀扎自己?”   席恙却不想听他说话,神情也因为分不清虚实而变得越来越焦躁。   “你走!”他推了把封亦。   封亦没动,反而伸手抓住席恙拿刀的手,目光紧紧盯着席恙。   他的眼睛里溢着痛苦,声音却由冷变狠,“是不是疼才能让你认清现实?”   “行。”封亦点点头,下一秒,alpha铺天盖地的攻击性信息素瞬间侵入了席恙的四肢百骸。   席恙没忍住,嘴里发出了一声闷哼。   “现在能分清了吗?”封亦捞住席恙要软倒的身体,从背后拥着他,信息素里的攻击性却丝毫没减。   “你幻想里的封亦是什么样的?温柔体贴还是对你百般疼惜?”   封亦抱着席恙,唇角贴在他的耳边,沉声道,“那他会这样伤害你吗?”   “回答我,席恙。”   席恙的下巴被抬起来,眼睛被迫与镜子里alpha的满是怒意的目光对视,“你幻想中的封亦舍得这样对你吗?”   席恙身体颤抖着摇了摇头。   “所以在你身边的我是真实的,明白了吗?”   对封亦的害怕好像已经刻在了骨子里,强大的信息素压制下,席恙脸色一片苍白,细密的汗珠从他的额头争先恐后地往外冒,嘴唇也哆嗦着说不出一句话。   “不说话,就点头。”封亦看着他道。   席恙点点头。   “所以我确实是在可怜你,因此才把你接了回来。”   封亦盯住镜子里席恙剧烈颤动的瞳孔,一字一顿道,“但以后要看你的表现,再做错事,我就真的不要你了,知道了吗?”   “知……知道,”席恙脸上有被alpha信息素攻击的痛苦,声音却终于从嗓子里挤了出来,他断断续续地发誓,“封亦……我,听话。”   听到席恙的回答,身后alpha的眼眶猛然变红。   他哽了好几秒,才继续问,“那么,席恙,告诉我,你现在的世界是不是真的?”   席恙点头,过了片刻,他再次用力点了点头。   空气中信息素里的攻击性立刻如潮水般褪去,在席恙点头的瞬间,封亦转过他的身体,把人拥进了怀里。   “没事了。”温柔的安抚性信息素包裹住浑身战栗的席恙,封亦的话音却完全哑了。   片刻后,alpha的手揉着席恙的后脑,一颗滚烫的泪水悄无声息的从他的眼眶滴落。   席恙背叛他时,封亦没有哭过。   席恙被虐杀时,封亦也没有哭过。   可此刻鼻腔酸涩,眼泪却再也忍不住。   太心疼了。   一切悲剧都还没有发生。   一切都尚可挽回。   我何至于要把他逼成这样?   席恙靠在封亦肩头,半张着唇,手攥着alpha的衣服虚弱地喘息,半晌,他蹭了蹭额头的冷汗小声叫道,“封亦。”   “嗯。”封亦用鼻音应了一声。   “以后别赶我走了,我会听话。”席恙说。   封亦又嗯了一声。   席恙便不再说话,两人沉默的相拥着。   过了半分钟,封亦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小心地松开了席恙。   “我抱你出去,好不好?”怕又刺激到眼前的Omega般,封亦把声音放的很轻。   席恙眼神还是有些迟滞,他低头看向封亦的手臂,小声道,“还在流血。”   “没关系。”封亦说着俯下身想直接去抱席恙。   席恙却往后退了一步,然后拉过封亦的手,让他的小臂伸到冷水下面。   等伤口上的血水冲干净,席恙自己走到外面,转头问跟在身后的Aalpha,“封亦,医药箱在哪?”   “茶几下面。”封亦道。   两人便坐到了沙发上,席恙从医药箱里找出酒精和纱布,默不作声地给封亦包扎伤口。   被刮胡刀片刺中的伤口横截面不大,但挺深,席恙撒了很多止血粉才把血止住,然后一圈圈的往封亦的小臂上缠纱布。   当最后一道结打完,席恙垂着眼,再没了其他动作。   封亦盯着他一张一翕的鼻翼和发颤的嘴唇,顿了顿问道,“是不是想哭?”   席恙抬起头,那双乌黑的眼睛里已经泅满了水汽,但却死死忍着没让眼泪掉落。   封亦心头一痛,开口道,“别憋着,想发泄就哭出来。”   默了片刻,他补了一句,“我不会讨厌你。”   话音刚落,席恙的哭声就响彻了整个房间。   Omega心里久久压抑的痛苦终于在这一刻全部释放。   同时他也像一个被丢弃后,终于找到回家路的孩子,不断滚落的泪水终于冲刷掉了他内心深处所有的无助和绝望。 第五十九章 请你多想想我   席恙哭了多久,封亦就抱着他坐了多久。   他没有出声安慰,只慢慢拍着Omega的肩背让他发泄。   直到席恙的声音渐渐弱下去,从大哭变成了抽噎,封亦才摸了摸他的脸,把手上拿的纸巾递给他。   席恙却没接,只胡乱地把眼睛在封亦的衬衫上蹭了蹭,而后坐直了身体。   他的脸上还满是泪痕,鼻头红红的,纤长的睫毛也一小簇一小簇地粘到了一起,瞧着十分可怜。   封亦忍不住亲手给席恙擦干净脸,等他情绪完全稳定下来,封亦轻声道,“你先缓缓,我去给你做饭?”   “西红柿鸡蛋面。”席恙说。   封亦笑着应了一声,起身先去卧室把沾了血迹和席恙眼泪的衣服换掉,随即转身去了厨房。   路过客厅的时候,席恙的头抬起来,目光跟随着他。   片刻后,外面有脚步声传来,没过几秒,席恙的身影出现在了厨房门口。   “封亦,我能进来吗?”他探着脑袋问。   说话时,席恙还带着很重的鼻音,但好歹已经不打哭嗝了。   封亦偏头看他一眼,从案板上拿了块切开的西红柿伸手递来,席恙立刻进去厨房,把食物咬在了嘴上。   略有些干燥的嘴唇和柔软的舌尖一起触碰到手指,封亦眼睫一颤,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   席恙便站在了他的旁边。   因为右臂受了伤,封亦改用左手切菜,做饭速度就变得迟缓了一些,好在西红柿鸡蛋面简单,不到十五分钟,一碗色香味俱全的面就端上了桌。   “封亦,你不吃吗?”席恙拿着筷子问。   “不吃。”封亦坐在他的对面,嘴上咬了支烟,到了这会,他心里依然难受,即便胃里很空,却吃不下任何东西。   而相比于他,或许是性格使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席恙情绪恢复的很快,等一碗面吃完,他身上的那种令人绝望压抑的气息已经完全消失不见。   但也很明显,他对封亦的那份胆怯似乎已经深埋在了骨子里,在封亦面前,席恙总是有点缩手缩脚的感觉。   这种情况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封亦也不着急。   让席恙怕着他也好,至少在外面做事,他心里有顾忌,就不会那么肆无忌惮。   正想着,大理石桌面发出很轻的一声响,席恙放下碗,小声道,“封亦,我吃完了。”   封亦把烟从嘴边拿下来夹在指间,看向席恙,“去休息一会?”   一碗面下肚,席恙苍白的脸上有了些血色,但封亦知道被alpha信息素攻击过后,omega的身体有段时间会很虚弱。   席恙却摇了摇头,“我不去。”   虽然封亦用强硬手段让他分清了现实和虚幻,可他现在还是有点怕一觉醒来,就什么都变了。   “那你先坐一会,等洗过碗,我们去买些生活用品。”封亦道。   席恙乖顺的应了一声,却在封亦端着碗去厨房时,像条尾巴一样跟在了对方的身后。   封亦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把碗筷在水槽里冲干净。   席恙的衣服上也沾了血,等收拾好,封亦找了件自己的衬衫给他。   “先凑合穿,出去给你买。”   席恙点点头。   小区附近就有一家百货商场,两人便直接去了那里。   把东西都买好装进车子的后备箱,封亦想起什么,转头问,“你房子那边有没有需要取的东西,我今天不上班,可以陪你去取。”   席恙愣住,“封亦,我跟你一起住吗?”   封亦垂眼看着他,“嗯。”   以席恙现在的状态,让他一个人住,封亦也不放心。   席恙眼睛顿时亮了几分,随即立刻点头,“有、有的,封亦,我们去取!”   去往席恙住处的路上,封亦握着方向盘问道,“你们组织那边,你不回去,有没有关系?”   “不会,”席恙道,“代泽会帮我说的,他们让我接近你,你接纳了我,他们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说完气氛有片刻沉默,席恙背后的组织是他们之间一个很敏感的话题。   席恙有些担心封亦会顺着他的话再问点什么,但身旁的alpha没有。   对方专心开着车,只随口回道,“嗯。”   席恙松了口气。   席恙的住处有好些日子没收拾,里面东西乱丢,看上去挺乱。   封亦大概扫视了一圈,看到了地板中央放着的一个很小的行李箱。   席恙走过去把箱子打开,从衣物底下翻出了两人的结婚证揣进了兜里。   而后他起身,从小冰箱里拿出一支淡紫色针剂和封亦送给他的信息素提取物装进了低温密封箱。   “好了,我们走吧。”席恙转过身道。   封亦把目光从他手里的箱子上收回来,问道,“你的宠物呢?不是说养了一只猫?”   被他一提醒,席恙才想起来,小声道,“我把它送给代泽了。”   毕竟当初他只是为了欺骗蒲医生,欺骗封亦自己病好了,才专门买的猫。   实际上他对这些非常脆弱的生命们没有丝毫感情。   封亦没再说什么,接过他手中的箱子说,“走吧。”   席恙蜷了蜷手指,跟上了他。   等坐进车里,席恙偷眼觑着alpha的神色,小声问道,“封亦,你有没有生气?”   “嗯?”封亦微微偏头,不明所以,“我气什么?”   “我骗了你,”席恙抿了下唇,声音比前边更低了几分,“封亦,我还没有变成一个正常人。”   封亦搭在方向盘上的手顿了顿,半晌都没有说话,席恙紧张的呼吸都几乎压到了没有。   就这样一路无话回到了家,在开门时,封亦终于开口道,“我会看着你。”   席恙垂着的脑袋抬起来。   “席恙,”封亦转过身深邃漆黑的眼眸直直看向席恙,“我不需要你变的跟其他人一样,但是......”   默了几秒,封亦似乎下了某种决心般继续道,“如果以后你犯了错,我会跟你一起承担,伤了人,我替你去赔,杀了人,我替你去偿命,所以席恙......”   “在做任何不可挽回的事情之前,请你多想想我。” 第六十章 隔阂   席恙没想到封亦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他愣在原地,盯着眼前的alpha久久无法回神。   “明白我的意思吗?”封亦伸手捏了下他的后颈。   如果放在两天以前,封亦绝对不会说这些话。   对于感情,他一直怯步不前。   但既然打算重新开始,他也有破釜沉舟的勇气。   席恙说喜欢他,那他就把自己全部压上。   柔软的腺体被带有薄茧的掌心蹭过,席恙身体微颤,终于仰着脸开口,“明白。”   “封亦,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失望,我保证。”   席恙说话的语气跟平时一样,总是不带什么情感的起伏,但Omega此刻的那双眼睛里,封亦看到了他的认真。   “嗯。”封亦点头,又在席恙后颈上捏了一下,随即转身推开门。   “进来,”alpha提起地上放的东西,走近玄关,对跟进来的席恙道,“门锁密码:XXXXXX,待会把你指纹录进去。”   直到这时,席恙才相信,封亦是真的打算跟他一起生活了,他高兴的大声说,“封亦,你真好!”   因为离的太近,封亦被他吼的有片刻嗡鸣。   “别这么大声。”他揉了下耳朵说。   “哦,”席恙点点头,提着一兜生活用品,继续大声兴奋,“封亦,这些放哪?”   封亦捏了下眉心,有点无奈。   曾经的席恙总是学着别人把喜怒哀乐拿捏的恰到好处,而摘下‘面具’的这个人对自己的情绪自然而然表达出来的方式却很匮乏,不管是生气还是高兴都用喊的。   这样也挺好,起码现在的他都是真实的。   想到这里,封亦的语气也轻松了一些,出声道,“放着我来吧。”   席恙把袋子递给他,自己跟在了后面。   把洗漱用品放进浴室,衣服放进衣柜,封亦拿起席恙提过来的箱子问,“这个要放冰箱?”   “嗯,”席恙走过去,打开箱子,把里面的药剂拿出来,道,“是我的药。”   “就是你那个控制信息素冲突综合症的药?”封亦看着席恙手里的针剂试探地问。   席恙点点头,“快发作的时候,就可以注射它,但我最近情况有些不规律,只能等发作的时候注射。”   封亦沉默,过了几秒问,“能把它分我一些吗?”   早在知道席恙得了信息素冲突综合症的时候,他就出钱让简飞带头成立了研究小组,专门研究针对这个病的药物。   最近研究室那边没有进展,如果有席恙的药,可能会有所突破。   但席恙在愣了愣之后,立刻拒绝,“不行。”   怕封亦不高兴,他连忙解释,“这个药有严格的用量控制,一毫升的误差都不行。”   封亦拧了下眉,没再说什么,只小心翼翼的把药剂放进了刚刚消过毒的小冰箱里。   “封亦,你没生气吧?”席恙偷瞧着他的神色犹豫了片刻,又道,“你想要,我可以想办法给你弄一支。”   虽然他不知道封亦要这个做什么。   “很难拿吧?”封亦却先问道。   席恙点了下头,没否认,组织里的药剂都有严格的控制和监管,想要拿出来一支,没那么容易。   “那算了。”封亦道。   他大概能猜到席恙手里的药剂出自于哪里?自己成立研究小组的初衷本来就是为了席恙,如果因为药让席恙处在危险当中,封亦宁愿另外想法子。   这件事暂时揭过,封亦把席恙的所有东西都规整好,看了眼时间,“中午想吃什么?”   席恙想了一会,没想出来,“不知道。”   “我看看冰箱里有什么。”封亦说着进了厨房,刚才他们出去了一趟,并没有买食物,冰箱里也没多少存货。   封亦翻了翻,凑合着炒了两个青菜,另外煎了一条鱼。   吃过午饭,下午的时间便空闲了出来,在出了秦乐的事情之后,席恙已经被原来的医院开除,他整个人都无所事事。   而封亦,虽然手上的已经积压下了好几天的工作量,但这会也没打算去处理。   因为席恙很黏封亦,alpha走到哪他跟到哪,有很多事,封亦做起来就不太方便。   于是饭后,二人便都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可能是才重归于好的原因,彼此之间其实并没有多少话可说,但不开口,气氛便会变得莫名冷下来。   而两个当事人都不擅长调节气氛。   席恙倒是对当下适应良好,可是他其实很闷,别人不主动开口,他就找不到话题。   过去两人好的时候,就算各做各的,彼此很久都不说话,也不会觉得别扭。   决裂后,在席恙留宿的几天里,封亦基本都是干自己的,不会管他。   而在和好后的现在,有事可做还好,一旦长时间空闲下来别扭、没有共同话题,想说什么又难言的情况就充斥在了他们之间。   但这确也是一个不可避免的阶段。   坐了一会,封亦觉得不能放任气氛继续冷下去,他犹豫了片刻,转头问席恙,“要看个电影吗?”   席恙微愣,继而立刻点头,“好。”   说着他起身,穿着拖鞋哒哒哒跑过去把窗帘拉了起来。   封亦放好片子,重新坐在了沙发上。   席恙折身跑回来,自然而然地钻进了他怀里。   “封亦,你腿分开点。”席恙屁股动了动说。   封亦的身体有片刻僵硬,近半分钟后,他把腿微微分开,不动声色的按下了播放键。   曾经有很多次,他就这样抱着席恙,在闲暇之余看一场电影。   有人说习惯的养成只需要21天。   封亦不记得他跟席恙已经培养出了多少习惯,只是如今的这些习惯中,却总是带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陌生隔阂。   相比于他内心的五味杂陈,席恙已经把目光专注地放在了电影上。   片子讲述了一场战争时期,战地医生和指挥军官凄美悲壮的爱情电影。   席恙看的一脸木然,但在Omega医生含泪吻上alpha指挥军官,与他诀别时,席恙转头去找封亦的嘴唇。   他也想吻封亦。   然而当柔软的唇瓣要压上alpha略有些干燥的嘴唇时,封亦却偏开了头。   “封亦?”席恙在昏暗中看着他。   alpha的目光映着屏幕上斑驳的光影,有些晦暗不明,沉默良久,他说,“席恙,给我些时间。”   “噢。”席恙应了一声,观察着封亦的神色,小心地亲了亲对方的下巴。 第六十一章 封亦,你在哪   用两部片子消耗掉了一整个下午。   傍晚六点,鉴于冰箱里没有多少食材,封亦便带着席恙去小区附近的餐厅吃饭。   为了避免回家后又陷入相对无言的情形,用过餐后,封亦没有提出立刻回家,而是跟席恙一起在小区里的林荫道上散步。   虽然照样还是无话可说,但胜在夜晚来外面消食的人很多,有他们的声音在,就这样不说话,一路走着,也还算轻松。   “封亦,”席恙突然叫了一声。   封亦偏过头,下一秒,有冰凉的指尖小心翼翼的碰到了他垂在身侧的手。   封亦眼睫微垂,过了片刻,他转回头看着前方,手没有动。   见他没有拒绝,席恙飞快地看了封亦一眼,随即一点点扣住alpha的手掌,又得寸进尺地把自己的手指插入了对方的指缝,与封亦十指相扣。   指上的婚戒发出很轻的一声碰撞,封亦心头微跳,手几不可察地挣了一下,但最终还是由着席恙紧紧牵住了。   “封亦,我很开心。”席恙踩着步子,有些轻快地说。   封亦没吭声,沉默地往前走,过了片刻,他主动把两人牵着的手扣紧了几分。   天际传来雷声的闷响,暴雨来临,散步的两人终于上了楼。   接着收拾杂物,换衣服,洗澡,等准备睡觉时,席恙问道,“封亦,我今晚可不可以也跟你一起睡?”   “嗯。”封亦点了下头,从柜子里掏出一条薄被递给席恙,之前分开睡的几次最后都变成了同床共枕,他也就不想再多折腾。   而且封亦也希望自己能尽快适应与席恙的相处。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相比于他,席恙就像一个没心没肺的孩子,和好之后,根本不需要适应的过程,对着封亦,他过去保留着的所有习惯都显现了出来。   好比此时,等躺到床上后,席恙立刻拉过封亦的胳膊,拱进了alpha的怀里,并且提要求,“封亦,你胳膊往下一点,压到我耳朵了。”   封亦,“……”“你不热?”   “有点,”席恙贴紧他,说道,“那你把空调温度再调低一点。”   封亦,“……”   alpha无言了几秒,而后抽回了自己的胳膊,把席恙往外推了推,随即听不出情绪地说,“席恙,别给我得寸进尺。”   席恙好像才意识到自己行为有些过界,他规矩地躺好,没敢再往封亦身边蹭。   没了席恙的声音,房间里立刻安静下来,封亦仰面躺在床上,听着一臂距离之外的Omega压的极低的呼吸声,心想,我刚刚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既然决定了要在一起,我这么端着做什么。   封亦盯着面前的黑暗,他已经好几天没睡了,想着想着眼皮便慢慢阖了起来。   等他气息变长,一旁好久都没有声音的席恙终于动了动。   他极小声地叫道,“封亦?”   见对方没动静,席恙又蹭过去用额头抵住了封亦的肩膀,随即也闭上了眼。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封亦低头看向自己怀里毛茸茸的脑袋颇有些无言,睡的太沉,他也不知道昨晚楚河汉界躺的分明的两个人为什么又滚在了一起。   比这更难言的是他身体的某个部位正抵着席恙的腿根。   封亦不由掐了下自己的眉心,片刻后,他长长呼出一口气,把席恙小心翼翼的推开,下了床。   “封亦,你今天要去上班吗?”等他穿衣服时,身后传来席恙的声音。   封亦转回身,看着头发乱糟糟的Omega,“我吵醒你了。”   席恙摇了摇头,也从床上下来。   而随着他的动作,本就松垮的睡衣从一侧肩头滑落,大片白皙的皮肤裸露了出来。   封亦眼皮一跳,带着早上起来嗓音特有的微哑说,“把衣服穿好。”   “噢。”席恙拽了下自己的衣领。   洗漱完毕,封亦去做早餐,席恙又开始了他的尾巴式跟随。   “中午会有阿姨过来做饭,顺便收拾屋子,晚上想吃什么,想好发消息给我,我顺道过来买食材。”封亦边说边把烤好的面包端上了桌。   从听到他要去上班,席恙的情绪就不太高,他有些焦虑的绞了绞手指,嗯了一声。   封亦看到他的小动作,脚步微停。   虽说了要重新开始,但显而易见仅仅两天的相处让席恙并没有获得多少安全感,人还没走,他就已经无意识的开始焦虑、恍然。   可封亦知道,自己暂时不能把他带去公司。   想了想,封亦道,“有事给我打电话。”   顿了几秒,他又补了一句,“随时都可以。”   “好。”席恙应道。   等封亦离开后,席恙无所事事地把家里都转了一圈,然后坐在了沙发上开始发呆。   平日里,他的业余生活极其乏善可陈,除了看医书和上班,其他时候几乎都是用这种状态来打发时间。   席恙并不觉得无聊。   可今天,席恙一遍又一遍的看着手机,感觉有些度秒如年。   他想给封亦打电话,然而对方走了还不到二十分钟,现在打过去,连他都觉得自己有些太烦人。   席恙忍住了联系封亦的冲动,但控制不住自己一遍又一遍地去翻封亦的号码。   他太焦虑了。   后来席恙索性给封亦写信息,只写、不发,全存在了草稿箱里。   当封亦开完会,打开家里的监控时,瞧见的就是Omega垂着眼在手机上打字的画面。   把高清镜头拉近放大,封亦看到了满屏自己的名字,而席恙紧抿着嘴唇,敲击屏幕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他手筋痉挛,猛地把电话倒扣在了桌子上。   “封亦。”席恙喃喃的叫着,站起身,开始到处找人,不知何时他的脸上已经布满了焦躁和不安。   封亦脸色一变,立刻拿了西装外套,大步出了办公室。   席恙状态不对。   “总裁,”助理拿着一份文件迎面撞上他,“您要出去,这里有份紧急……”   “放我桌上。”封亦与他擦肩而过时丢下一句。   助理只觉得一阵小风从身侧刮过,再找人时,封亦已经走到了几米开外的地方。   对方脚步匆忙,像是有急事,很快由走变成了跑。   乘坐专属电梯下了楼,封亦立刻拿出手机给席恙打电话,同时取了车直接往家里赶。   电话响了几声被接通,“封亦,你在哪啊?”怕人跑了一般,席恙问的很小心。   封亦心头钝痛,把车速再次提高,嘴上安抚道,“别到处乱跑,来家门口等我,我马上到了。”   “真的吗?”席恙问道。   封亦听到了门被打开的声音。   “没骗你,你盯着时间,五分钟我就到家了。”封亦道。   一路压着最高限速赶回去,当电梯门打开,封亦走出去看到蹲在门口的那道身影时,提着的心终于落回了地方。   “席恙。”他叫了一声。   低垂着脑袋正一心一意数时间的Omega猛地抬起头,愣了几秒,他脸上的焦躁和不安褪去,露出一个笑容,“封亦。” 第六十二章 我以前可惨了   封亦来到席恙面前,Omega仰着头,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他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席恙的脑袋,随即把人从地上拉起来,拥进了怀里。   “你吓死我了。”他哑声道。   席恙对自己之前无意识的行为显然没多少记忆,听闻只有些不明所以地眨了下眼,而后开心道,“封亦,你回来了!”   “嗯。”封亦喉头攒动,有一瞬间他心里难受的厉害,后怕和庆幸差点把他的心撕扯成两半。   他以为上次强逼席恙认清现实后,这个人就好了。   可是Omega被他不要了太多次,没有任何安全感,看不到他的时候,意志很容易崩溃。   想起对方在家里到处找自己的情形,封亦后心就冒冷汗,他的房子在二十多层,阳台和飘窗外都没有装安全网。   他不敢想,席恙在思维混乱的情况下,会不会从那些地方爬出去。   “封亦?”感觉拥着自己的手臂越勒越紧,还带着细微的战栗,席恙不禁叫了他一声。   封亦回神,又揉了把他的头发后把人放开。   “席恙,”他看着面前的Omega问,“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公司?”   席恙眸子微亮,有些开心道,“可以吗?”   “去换套衣服,我等你。”封亦朝席恙抬抬下巴。   封亦手上积压的工作太多,不去上班不行,但他也不敢再把席恙一个人留在家里,只能带去公司。   几分钟后,席恙换好衣服跟着封亦一起下了楼。   封亦看了眼时间,带席恙先去了一家西餐厅,现在吃饭有点尚早,但也差不多快到了饭点。   “想吃什么?”封亦问道。   席恙看了菜单一眼说,“你点。”   封亦便按照两人之前的习惯,点了两份牛排,一份意面、一份蔬菜沙拉和两杯苹果汁。   吃完要走时,封亦怕席恙午饭吃的太早会饿,又从隔壁的西点屋里买了些蛋糕给他当下午茶。   回到公司,正值下班时间,封氏总部大楼里的员工陆陆续续相携着到楼下餐厅吃饭。   一路上刚刚入职或者比较底层的员工没有见过他们老板,只是惊艳又不失礼貌地瞟一眼逆向而来的两个个高腿长的男人,然后嬉笑着与同伴走远,而认识自家boss的人都个个瞪大了眼。   “我去,这是谁?”有人低声询问。   旁边的人暗暗戳她胳膊,“看他俩手上的戒指。”   问话的beta立刻跟着闺蜜的目光看向封亦与席恙手上的同款对戒,嘶地抽了口气,“原来是封总的Omega。”   “嗷,”另一边有个个子娇小的Omega啃着手十分激动,“颜值和气质这块拿捏的死死的,不愧是我们封总看上的O!”   “不是,你好歹也是个O,能不能像其他同类一样,表现的羡慕嫉妒恨一点,”同事翻了个白眼,“我告诉你,你这样要被他们排挤的。”   “在绝对的碾压面前,人要有自知之明。”Omega哼道。   对于众人的偷偷打量和讨论,封亦跟席恙状似都没有察觉。   路上时不时有人向封亦问好,封亦或点头或轻应一声,而席恙在外面又恢复了寡淡疏离的神态,他脸上没有表情,只眼角余光装着一抹alpha高大的侧影。   到了顶层总裁办公室,封亦把门关上,随即看向席恙,“我还有些工作要处理,中午不休息,你要困了,旁边有休息套间,进去躺一会。”   说着封亦指了指办公室角落里与墙体颜色融为一体的木门。   席恙闻言,收回打量的目光,走过去推开门看了看,他曾经在这个休息间里躺过很多次,也跟封亦在这里做过很多次。   这里应该是除了他们早先共同的家之外,席恙最熟悉的一个地方。   但现在眼前的一切都很陌生,办公室包括休息间里面的装修风格都换了,甚至外面那张他们在上面尝试过各种姿势的实木办公桌和转椅都不是原来的了。   席恙有些怅然,他怔忡地站了一会,转回头坐在了会客沙发上,“我在这里睡。”   封亦对席恙的情绪捕捉要比以前敏锐很多,他没忽略掉席恙眸光里那几秒的暗淡,但抿了下唇之后,他没有开口说点什么。   没什么可解释的。   两人都心知肚明。   封亦之前是真的想把席恙从自己的生活里彻底抹去,他卖掉了房子,换了办公室的装修风格,就是不想留下一丝一毫跟席恙有关的东西。   “盖条毯子,”封亦沉默片刻,眼睛盯着席恙,“待会睡着了,会冷。”   席恙点点头,折身走过来,面朝着办公桌的方向躺在了沙发上。   封亦把毯子抖开,给他盖好,没走,垂眼与席恙那双带着一星难过的乌黑眸子对视。   少倾,他的拇指抚过Omega簌簌颤动的睫毛。   “睡觉。”alpha嗓音低沉的命令。   席恙听话地闭上眼,但过了几秒,他又睁开,叫道,“封亦。”   “嗯。”封亦看着他。   “你接纳我,是因为可怜我吗?”席恙道。   封亦不知道席恙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想了想,实话实说,“可怜你,也心疼。”   席恙眼睛睁大,直白地盯着封亦,过了片刻,他说,“封亦,我以前可惨了。”   “嗯?”或许是分开太久,到底有了隔阂,封亦发现自己时不时地就会跟不上席恙的说话节奏。   席恙却不想多做解释,说了这一句后,他拉过盖在身上的毯子,重新把眼睛闭上。   代泽说他告诉了封亦自己回组织后要经历什么,封亦就来找他了,席恙心想早知道他就把自己以前的生活也给封亦讲一讲,卖个惨,封亦就早点会对他心软了。   那么或许他们从一开始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也或许封亦就不会卖掉他们的房子了。   封亦,“……”   想问席恙的话是什么意思,他以前经历过什么?但看着Omega的睡颜,封亦又咽下了心中的疑问,回到了办公桌前。   时间悄然而过,下午一点半,席恙被体内的一阵燥热激醒,他坐起身第一时间转着眼睛去寻找封亦的身影。   “这里有温水,过来喝。”正在翻看文件的封亦听到动静抬起头,指尖点了点桌面。   席恙摸了下后颈有些发烫的腺体,而后走过去,“封亦,我……”   等他一靠近,不用说,封亦就闻到了Omega身上弥漫的目前还很浅淡的信息素气味。   他脸色一变,起身绕过桌子来到席恙面前,“发热了还是信息素冲突发作了?”   “前一个,”席恙回答,而后他盯着alpha性感喉结吞咽了一下,忍不住靠近了对方,“封亦。”   封亦身体微僵,神色一敛冷静地牵过席恙,“我先带你回去。”   但Omega因为身体原因好几个月都没有发过qing,这次一来气势十分汹涌,就在刚刚说话的间隙,原本十分浅淡的信息素味道已经变得非常浓郁。   封亦额角跳出青筋,恰在此时,助理推门而进,“封总,下午两点要开会,需要……额?”   几乎是在瞬间,封亦下意识地挡住眼前面色绯红的Omega,冷厉低喝,“出去!” 第六十三章 被找上门   助理是真没想到自己随便一推门,就撞上了人家Omega的情热期现场,他耸动了一下鼻子,压着心里的惊异,在老板开口赶人时,忙不迭退了出去。   关门的空档,助理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被封亦藏在怀里捂得严实的Omega,外面都说总裁带了个狐狸精过来,看来所言一点儿也不假。   这……   简直太不像话了!   在办公场合玩paly,成何体统!助理林冉木了一张脸,他推了推眼镜,去找了一个‘勿打扰’的牌子挂在了总裁办公室的门上,而后面无表情地给封老爷子去了电话。   “喂,老先生……”   室内的封亦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卖了,他抱着席恙有点不知该如何是好。   Omega就像一块散发着诱人香味的软糯米糕,黏糊糊地贴着他。   封亦低头,席恙的眼尾已经红了,面容也泛着粉,偏偏因为情动时,他能保持足够的清醒,那把嗓音依然还是清凌凌的。   “封亦,你要不要抱我?”   说话的样子又冷又欲。   封亦喉头猛地吞咽了一下,手紧揽着席恙,嘴上却道,“你别招我。”   “那你给我个标记吧。”席恙退了一步。   然而Omega好几个月都没有经历发热期,这一来简直气势汹汹,简单的标记并没有让席恙得到缓解,反倒是使他心里生出了更多的渴望。   “封亦,你抱我。”这回他连alpha的意愿都不问了,直接提自己的要求。   他的身体更是先于意识主动贴紧了封亦。   “……席恙,”封亦额头的青筋跳的厉害,声音也哑了,“你别这样。”   “噢。”席恙有些沮丧地低下了头。   “那我先回去,家里有你的信息素,我用那个解决。”席恙想了想说。   封亦却没放手。   alpha的下颌线因为内心激烈的挣扎而绷的很紧,他一点儿也不想叫人看到席恙现在的样子或闻到席恙身上浓郁的信息素气味。   但……虽然已经下定决心要跟席恙重新开始,可接受也需要一个过程。   因此封亦没打算这么快就跟席恙发生点什么,他想给自己一些时间好好想想,毕竟有很多事,在他的心里还拧巴着,过不去。   席恙却打得他措手不及。   “封亦?”见手腕被越抓越紧,席恙叫了眼前的alpha一声。   封亦抿唇看着他,漆黑如墨的眸子里充满了举棋不定的挣扎之色,最后他猛地把席恙抱起来,哑声道,“别回去了。”   随即休息间的门被踢开。   不多时,Omega和alpha的信息素气味就充斥在了休息间的每一寸空气里。   随着时间的推移,密闭房间里的空气都仿佛要烧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席恙手指蜷了蜷,终于忍受不了似的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低哑的呜咽。   “封亦,够了,不要了。”他小声求饶。   又是良久,封亦才真的停下来,伸手摸了摸席恙汗湿的额头,“有没有伤到?”   Omega被欺负的狠了,眼眶里还残留着泪水,他摇摇头,累极了似的小声说,“封亦,我好渴。”   “我去倒水,你乖乖躺着。”封亦亲了下席恙的唇角,从床上下来,然后打开了休息间的门。   但紧接着他眉眼间的温存就凝固了,继而神色变脸似的沉了下来。   外面老爷子和家里的管家还有他的助理六只眼睛正齐刷刷地盯着他。   封亦第一反应便是哐的一声把休息间的门关严实,随后扣好自己的衬衫扣子,问道,“你们来做什么?”   老爷子坐在轮椅里,面色黑如锅底,而家里的管家和封亦的助理此刻瞅天瞅地就是不敢看封亦。   静了片刻,老爷子先开口,“你,跟我出来。”   封亦挑了下眉,没理会老爷子,他先去饮水机旁接了杯温水,送进了休息间,这才过来把老爷子的轮椅推出了办公室。   来到外面,老爷子压着的火气终于爆发,“你带谁来了公司?”   封亦没有隐瞒,“席恙。”   老爷子一愣,继而炮火顿时冲向了旁边站着的助理林冉,“那是我孙媳妇,哪来的狐狸精!”   林冉,“……我听茶水间几个Omega说的。”   封亦凉凉的看了对方一眼。   老爷子原本是听说封亦明目张胆地带了一个身份不明的小O来了公司,怕他败坏封氏形象,所以前来兴师问罪的,但听他领的是自己合法的Omega,这气就消了一半。   只是一想到封亦堂堂掌权人在办公室里做那些事,他就又有些恼火。   “你能不能注意点形象?公司里多少高层在盯着你,还这么胡来!”   “事急从权。”封亦淡声道。   老爷子嘴角一抽,还想骂什么,但身为长辈,封亦做的这事儿实在不好开口,憋了半天,只得哼了一声,道,“赶紧带人回去,公司是他能随便来的地方吗?”   封亦却道,“我以后会经常带他过来。”   “你——”老爷子怒了,“你让公司的其他高层怎么看……”   话没说完,就被封亦打断。   “有意见,就让他们憋着。”alpha站在原地,双手插兜,话音冷淡道。   直到这时,封亦身上才有了一丝自己曾经的影子:张扬、锋锐、对任何事情在轻描淡写中却有绝对的掌控力,只是人生一个接一个的变故,把他身上的这些东西全都磨没了。   岁月把这个男人变得面目全非。   但偶尔在某个瞬间,这些被他丢掉的脾性还是会露出一点端倪。   而显然老爷子也被封亦的话噎着了,他想训封亦,可一想自己培养的接班人这几个月对公司的管控力,又觉着确实有点小题大做。   于是顿了片刻后,老爷子转了话题,“你这是打算跟他定下来了?”   封亦嗯了一声。   “那行,有时间带他回来吃个饭。”老爷子道。   封亦微愣,继而点头,“下周六我们回去看您。”   送走老爷子,封亦手指隔空点了点偷偷向老宅打了小报告,此刻正眼观鼻鼻观心,原地站成了一只鹌鹑的助理林冉,随即面无表情地折身回了办公室。   休息间里,席恙已经从沉浸情热的状态里缓了过来,此刻正坐在床边慢慢喝着水,当封亦推开门时,他立刻抬头看过来。   “封亦。”   封亦用拇指揩了下他沾了水的唇瓣,问道,“感觉怎么样?”   “还想要。”席恙说。   封亦,“……要水,还是要……我?”   “封亦,我还想再做一次。”席恙贴上他。   面对心爱之人的直白邀请,没有哪个alpha能够拒绝,见他被折腾了那么久还生龙活虎,alpha被激起了征服欲,几乎是在席恙说明白的瞬间,封亦就把人重新压倒在了床上。   新一轮的挞伐再次开始。   而与国内有十多个小时时差的K国,也收到了封亦带着席恙去公司并且与他共渡发热期的消息。   夏衍站在射击场里,把枪丢给旁边的手下,转头看向身后的林君尧。   “看来0036与封家那小子的感情进展很大,说不定之后真的能用得上他。”   林君尧盯着手中的医书,对他的话未置可否。   夏衍挑了下眉,过去捏住他的下巴晃了晃,“几个月了,还在生气我把他打发出去做任务呢?”   林君尧终于抬起头,从齿间吐出一个字,“滚。”   夏衍却在与那双冰冷无机质的眼睛对视几秒后,猛地咬在了林君尧的唇上。   直到齿间见了血,他才哈哈大笑着放开了对方。 第六十四章 两个亿   之后的几天,席恙几乎与封亦形影不离,工作上的事情,如非必要,封亦能处理的都在家里处理,基本很少出现在公司。   家族里的那些人听说这件事神情便变得都很微妙,之前只听说封亦对这个新婚爱人一点都不重视,离婚是迟早的事情。   因此谁都没有把席恙放在眼里。   如今他们却隐隐嗅到了Omega对封亦的重要性。   “没想到我们封大少爷竟然有了软肋。”一个戴着无框眼镜的alpha坐在自家客厅的沙发里笑着叹息了一声。   他看上去跟封亦差不多年纪,眼角细长,面相斯文,手上夹着一根细长香烟,弹烟灰的动作文气优雅,声音却是含笑间浸着渗人的冷狠。   “就是不知道这个软肋值多少份量?去,把这个消息告诉齐家人。”年轻的alpha温声吩咐,“大少爷让齐家家破人亡,我想他们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很高兴。”   “是,二少,我这就去办。”旁边的手下弯了弯腰,恭敬的退出了房间。   等客厅只剩下他一个人,年轻的alpha揉了揉额角,打了一个电话出去。   不多时,这个电话的通话内容经过几层传递到了夏衍的耳中。   夏衍刚洗完澡,他拿着手机走向被狠狠做过之后躺在床上双眼正失神的林君尧。   “封老二家的那个私生子打算利用齐家去试0036对封亦的重要性。”   这句话里扯到的人物太多,林君尧反应了片刻,眼珠动了动,哑声开口,“如果把他弄死了,我要所有人陪葬。”   “放心,”夏衍俯身恶劣的狠狠揉搓了一下他红肿的嘴唇,“要那么经不起折腾,他怎么配当我儿子。”   林君尧却厌恶的偏开了头,“别碰我。”   说着他从床上坐起身,飞快地跑进了洗手间,因为极度的恶心而对着马桶干呕起来。   夏衍跟过来依住门框,抱臂啧了一声,“你这毛病是好不了了?”   ……   另一边,席恙从被窝里探出头。   他的情热期在整整持续了一周之后今天终于过了。   “醒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揉了把他的头发,接着头顶传来封亦低沉的声音,“醒了就起床,我们今天得去公司。”   要是再不去,公司那些高层就要上门来堵人了。   席恙听闻先蹭了蹭alpha的掌心,然后有些惫懒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封亦把衣服拿给他,顺势手揉上席恙的腰腹,“腰酸不酸?”   “不酸,屁股有点痛。”席恙边穿衣服边说。   封亦顿时耳根有些发热,他清了清嗓子以拳抵唇,“有点红肿,我前面给你抹了药,去公司的时候带上,中午再抹一次。”   席恙点点头,又跟上次一样叹了句,“封亦,你好厉害。”   封亦,“……”   “我以前不厉害?”不知为什么他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这是封亦第一次主动提到曾经,就是问题诡异了一点,好在席恙对赧然尴尬这些情绪无法感同身受,他愣了一下,认真想了想说,“以前也很厉害。”   只是曾经以为Omega身娇体弱,封亦因疼惜自己的爱人,即便欲念焚身,但都克制着,从来没让席恙受过伤,如今知道Omega体质好,他便顺从本心完全放开了自己。   这就让席恙的感受要比之前强烈很多。   封亦听闻耳根的热度又上升了几分,知道再与席恙讨论下去,窘迫的只会是自己,他连忙止住了话题,转而道,“好了,穿好衣服出来吃饭,我们得快点走了。”   “好。”席恙快速跑去了洗手间。   洗漱完吃过早餐,封亦便带着席恙去了公司。   一路两人依然都没怎么开口,但跟上次相比,彼此之间的氛围明显变了。   那种无话可说的僵硬和尴尬不知不觉消失了。   性确实是促进感情升温最好的催化剂。   而一周的时间不多也不少,足够在不去故意撕开曾经伤疤的当下,让他们的相处变得更加自然。   “早上我有个会要开,大概需要两个小时,你一个人待着可以吗?”到了办公室后,封亦转头问席恙。   这几天可能因为信息素和身体的不断交融,席恙潜意识里估计终于接受了封亦回到了他身边的事实。   他不再因为看不到封亦而显得那么焦虑,封亦也尝试着留他一个人在卧室呆了好几个小时,席恙都没有出现异常。   但要丢下他离开,封亦还是不太放心。   席恙今天带了本医学资料过来,大概看到封亦的担忧,他主动道,“你去,我看书。”   封亦捏了捏他的指尖,“有事给我打电话。”   等助理备好开会要用的资料找过来后,封亦便跟他一起出去了,席恙给自己倒了杯水,随后坐到沙发上打开了带来的医学资料。   他的状态确实如封亦观察到的一样,挺稳定,脸上并没有出现焦躁、不安等情绪。   只是在看书期间,他会时不时的看一眼门口。   会议时间比封亦预估的要长,两个小时一到,席恙放下书,走出了办公室。   “额,席先生,您有什么需要?”守在外面的林冉推了推眼镜看着他。   席恙道,“我想找封亦。”   因为得了封亦的叮嘱,林冉没问席恙这时候找他们总裁干什么,只在心里暗暗吐槽,不像话,不知道总裁现在正忙吗,嘴上还是礼貌道,“这边请。”   席恙跟上他。   到了会议室门口,席恙却没进去,只隔着细窄的门缝看了眼里面正在讲话的alpha,那颗有些微焦虑的心就松了下来。   他又转身往回走。   林冉愣了愣,“您不进去?”   席恙嗯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回到了办公室。   不知道这Omega是什么操作,林冉不理解,但看对方神情冷淡,不像想与人多说话的样子,他只好按照封亦的吩咐重新守在了总裁办公室外面。   里面,席恙在去而复返之后,坐在沙发上发了会呆,接着想到什么,给代泽打去了电话。   “您能不能借我一笔钱?”等那头接通,他开门见山地问。   代泽微顿,“多少?”   “应该挺多,你有吗?”   “那要看你挺多究竟是多少,”代泽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晃着脚问。   席恙往四周看了看,起身来到封亦的办公桌前,打开了他设置在睡眠状态的电脑。   “你等等,我查一下。”席恙开了外音,把手机放在桌面上,然后进入搜索引擎,去查询绿苑小区那几栋别墅的价格。   过了片刻,他把估算的价格报给代泽,“我需要两个亿。”   可怜堂堂杀手被吓的差点拿手机砸了自己的脸。   “您看我俩加一起值不值两个亿?”他冷飕飕地说。   席恙闻言刚要开口问他是不是没有,办公室的门却被人猛地推开。   “你在做什么?”封亦站在门口,声音冷沉地问道。 第六十五章 对不起   看到封亦的脸色,席恙想起什么,下意识地撇开鼠标,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封亦。”   他这完全是紧张状态下生出的条件反射,可落在旁人眼里,就显得有些做贼心虚了。   封亦的神情霎时沉的能滴出水来。   他抬步走向席恙,什么都没了解,恐怖的攻击性信息素就朝着办公桌前的Omega而去。   林冉脸色一变,刚想开口,却在对上封亦眼睛的时候,硬生生地把到了嘴边的字又咽了回去。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   过分漆黑,冷沉,没有任何情感,盯着它们就像是被冰冷的枪管扼住了咽喉。   林冉后心不禁冷汗直冒,他喉咙艰难吞咽一下,手撑住墙壁不让自己跪倒,然后抬头去看席恙。   饶是他一个对信息素不敏感的beta都难以忍受封亦信息素里的暴虐,更何况天生就被alpha信息素克制的Omega。   果然席恙面容已经变得惨白,他被束缚在攻击中心,看上去无法移动分毫。   但令林冉佩服的是,席恙除了身体在发抖外,竟依然能够维持站立的姿态。   “封亦。”席恙紧咬住牙冠,惊惧地看着对方。   眼看alpha越来越近,危险也跟着渐渐逼近,可是他脚上却灌了铅般,怕的一步都不敢动。   “喂,你那边出什么事了?”代泽的声音从开了外音的手机里传来。   席恙顾不上回答,那张惨白的脸上全是冷汗,封亦此刻的样子他太熟悉了,就跟上次在医院一样,alpha完全处在了失控状态。   强烈的求生欲终于让席恙退了一步,但alpha步步紧逼,很快他被逼至墙角,退无可退。   “封亦……”席恙嘴角渗出了血,被alpha的攻击下,体内的信息素水平再次失衡。   如同千万支钢针同时钉入体内,席恙忍不住闷哼了一声,身体顺着墙角滑下。   滑至一半,纤细脆弱的脖颈却落入一只铁钳般的手掌。   求生本能让席恙在被掐住的瞬间挣脱桎梏,堪堪从alpha身侧挤出去,狼狈地跌到地上。   看到席恙的样子,林冉吓的心脏一蹦,再也顾不上害怕,直接吼了一声,“封总!”   封亦却完全像是听不见似的扯着席恙的衣领把人从地上提了起来。   林冉眼皮顿时狂跳,他不知道这姓封的是中了什么邪,但直觉要是不拦着对方,绝对要出事。   眼睛往四周扫了扫,林冉抓起办公桌上的烟灰缸就冲过去给老板的头上来了一下。   咚——   封亦吃痛,阴沉着脸转过了头,借着这个空档,林冉赶紧把席恙从他手里扒拉下来,随即推了Omega一把。   “躲那里去!”他指了指休息间。   席恙得到机会,看了封亦一眼,而后踉跄着跑进了休息间,从里面反锁上了门。   可这里并不是一个躲藏的好地方,他太痛苦了,神经血液、五脏六腑、骨骼皮肉都仿佛在信息素冲突带来的疼痛里而融化了。   “我需要药。”   席恙喃喃,但他不敢出去。   外面,封亦似乎被那一烟灰缸给砸清醒了,他站在原地久久都没再动弹。   “封总?”林冉再次试探地叫了他一声。   封亦没说话,片刻后,他周身萦绕的可怖气息轰然而散,而alpha狠狠闭上眼,眸底涌上难以自抑的痛苦和难过。   静了数秒,封亦眼睛睁开来到休息间门口,迟疑片刻,抬手敲了敲门。   里面的人没有任何反应。   “席恙,开门。”封亦说了一句。   等了一会,紧闭的木门依然没有动静。   封亦抿唇,他知道自己的行为吓到了席恙,可是此时此刻,他却不知该如何解释。   “席恙,我……”   “封亦。”里面却传出一声气息微弱的低唤。   封亦脸色一变,立刻去拧门锁,在打不开后,他沉声道,“去找开锁工具,快!”   林冉拔腿就跑。   五分钟后,休息间的门被打开,封亦一步跨进里面,他的视线快速从空荡荡的屋内扫过,随即落到门后。   紧接着alpha的瞳孔骤然一缩,他蹲下身,手颤抖着把蜷缩成一团的席恙抱进怀里。   ”你怎么了,又发作了?”   席恙的齿间咬出了血,他恍惚地用痉挛的手指抓住眼前的alpha,“药,封亦,我需要……”   话没说完,封亦立刻把人抱起来迅速冲出了办公室,林冉赶紧跟上他。   “我现在就带你回去,坚持十分钟,我们很快就到家了。”封亦边跑边说。   席恙在他怀里,身体随着封亦的奔跑而颠簸,他小声道,“封亦,好疼啊。”   短短几个字,却差点让这个之前还气势汹汹的alpha落下泪来。   封亦脚下又快了一些,他从没觉得从公司顶楼到停车场的路有这么远。   到了停车场,林冉十分有眼力见的赶紧把后车门打开,帮封亦把席恙放进去,随即坐进驾驶位,“封总,去哪?”   封亦报了他住处的地址。   林冉有些奇怪,为什么席恙这个情况不送去医院,而是要回家?不过他没敢问,只一脚踩下了油门。   车子在路上疾驰。   席恙靠着封亦,冷汗使他整个人湿的像是泡在水里,封亦压着满心的焦急,捏住席恙的下颌,把他紧咬的牙冠分开。   “别咬自己,你咬我。”   他是看过那些信息素冲突患者病症发作时的视频的,因为痛苦,咬伤自己的大有人在。   可纵然疼的意识恍惚,席恙却还顾及着封亦的手,把它顶了出去,“会咬断。”   说着他自己脸贴到封亦的肩膀,一口咬在了alpha的西装外套上。   好不容易到了小区楼下,席恙已经有些半昏迷了,封亦把人抱下来,恰好与追踪而来的代泽打了个照面。   “他怎么了?”代泽赶上前。   封亦没出声,只脚步匆忙地抱着席恙上了楼。   到封亦的住处时,代泽把林冉拦在了外面,“不好意思,你不能进去。”   言罢他当着林冉的面哐一声关上了门。   林冉,“……”   “药在哪?”代泽从玄关过来,眼睛看向封亦。   封亦偏头,“那边的小冰箱里。”   代泽迅速找到针剂,随即手脚利索地给席恙打进腺体里。   “要等等,十分钟会见效。”   封亦点了下头,抱着席恙沉默地等待着,他的肩膀到底还是被席恙咬伤了,血从外套下面渗了出来。   代泽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在他们二人之间来回打了个转。   而后他无声拉过席恙的胳膊,准备从Omega的静脉抽点血。   看到他的动作,封亦终于把脸转向了他。   “别这么看我,抽血是为了拿去化验,证明这药是给他用了,才好给他申请新的药。”   听到他的解释,封亦没有阻拦。   抽好血,又用密封袋把针管保存起来,代泽便拍拍衣服站起身,“那我走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代泽没有撒谎,十分钟后,席恙的身体慢慢停止了战栗,他如同濒死的鱼终于得到了水,长长地喘了口气,接着小声说,“封亦,你别生气。”   alpha的声音猛地哽住,他想回应点什么,最终千般万般话语却只揉出了极轻的满是苦涩滋味的三个字,“对不起。” 第六十六章 我想跟你有个家   席恙窝在封亦怀里,他太疲惫了,听到封亦的话后,只来得及撒娇似的在alpha胸口蹭了蹭,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封亦抱着席恙,半晌都没有动弹。   满腔苦涩滋味不上不下的堵在喉咙口,让他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良久,封亦把席恙抱起来,走进卧室,小心地放在了床上。   见Omega嘴角有血,他又去洗手间弄了条湿毛巾出来,给席恙把血迹擦干净。   随后封亦坐到床边拨开席恙汗湿的头发,垂眼看着面容苍白的Omega。   “封亦。”席恙梦呓着低喃了一句,脸像小动物般贴紧了封亦的掌心。   封亦笑了笑,那双满是痛楚的眼眸也软了下来,他用拇指把席恙眼尾留下的泪痕揩干净,并由着Omega抱着他的手臂把整张脸都埋在了他的手掌里。   慢慢地席恙呼吸渐沉,封亦小心地抽出自己的手,起身把卧室的遮光帘拉上,而后他从兜里摸出电话,拨了林冉的号码。   林冉估计是一直守着自己的手机,立马接通,“封总。”   “让人查一下席恙用我的电脑做过什么?”封亦来到外面,低声吩咐。   “好的,”林冉应道。   “还有,今天的事儿别告诉任何人。”封亦叮嘱道,“老爷子也不行。”   林冉,“……”   林大助理心虚地咳了一声,再次答应,“我明白,您放心,我绝不外传。”   挂断电话,封亦重新返回了卧室。   席恙已经从床边滚到了中间,他侧身躺下,伸手把人捞回来,抱在了怀里。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林冉的来电在上面无声地跳跃。   “封总,席先生用你的电脑只浏览了一个叫房天下的网页,他好像是在查港城绿苑小区别墅的价格。”   封亦握着电话的手猛然一紧,他闭上眼睛,很久才道,“我知道了。”   能做总裁助理,林冉的机敏劲儿不输公司内任何一个人,他一下子就听到了封亦声音里的哑意,但什么也没问,只道,“封总,那我先挂了。”   等了片刻,没听到封亦的声音,林冉按下了结束通话键。   而封亦手里握着电话,眼睫微垂,神情有些晦暗不明。   得到这个结果,他并不意外。   当时席恙的手机开着外音,说明正在跟人打电话,如果对方要窃取公司机密,断不可能这么高调。   退一步讲,他爱席恙,心疼席恙,可怜席恙,却并不信席恙。   在席恙到来的时候,他早就把公司内部的机密资料从电脑上移出去了,还有书房里的重要文件在席恙住进这个房子之前,他都做了处置。   甚至也故意把一些修改后错误的资料放在了里面。   席恙就算想查也根本查不到什么准确有用的信息。   可当看到席恙用他电脑的那一幕,封亦就控制不住自己。   曾经封亦对席恙没有丝毫设防,他所有的东西席恙都可以使用,也正是因为这样,封氏很多的商业机密和企划都从他的电脑上被窃取,泄露。   直到后来,封亦才查到商业间谍就是他的枕边人。   席恙很聪明,为了避免被怀疑,他不会从封亦的电脑上直接去偷东西,而是在每一次使用电脑的过程中,他会把封亦电脑防火墙的源代码想办法无痕拷下来,发给组织里的黑客,之后再让他们从外攻破防火墙,侵入系统,窃取机密。   这一招里应外合,席恙曾经用的炉火纯青。   而那时候,alpha傻傻的没有任何防备。   纵然后面所有苗头都指向席恙,出于绝对的信任,封亦自己一次又一次会先给Omega找到借口,洗脱嫌疑。   可殊不知他的信任和感情都付诸给了一个有情感障碍的冷血机器,最终除了满心的仇恨之外,到底是竹篮打了水,一场空。   后来,这些东西便和当初灿烂澄黄的向日葵一样,都成了封亦不可触碰的禁忌。   封亦不知道这样的禁忌自己藏着多少,但他清楚,今天这样的事情绝对不是最后一次。   他控制不了自己。   封亦不敢想,如果今天林冉不在场,失去理智之下他会对席恙做出什么事。   那么以后呢?上次有秦礼,这次有林冉,下次呢?下下次呢?   席恙在昏暗里刚睁开眼,就闻到了浓重的烟草味,不是空气里弥漫的,而是抱着自己的男人衣服上传来的。   “封亦?”席恙抬手摸向alpha的脸。   封亦咬住他的指尖,应了一声,嗓音听起来十分干哑。   “你怎么了?”席恙问道。   封亦没说话,片刻后房间里的地灯亮起来,席恙眼睛眯了眯,等适应光线后,他仰头看向抱着自己的alpha。   封亦脸上的神情有些辨不分明,但没来由的却让席恙从内心深处生出了一点慌乱。   这种慌乱迫使席恙连忙开口解释,“封亦,我没有从你电脑上偷东西,你别生气。”   好像生怕慢一点,封亦就不要他了。   “我知道。”封亦却道。   “那你……”席恙看着他。   “席恙,”封亦把席恙扶起来,自己也坐起身,对上Omega的眼睛,“你发现了吧,我有时候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席恙点点头,经过上次向日葵的事,他大概也能感觉到过去很多事情在封亦身上留下的创伤。   因此早上在看到出现在办公室门口,面容冷沉的alpha时,席恙瞬间就想起了自己曾经做过的事,他当时也是出自条件反射把鼠标立马丢开了,可那一动作却直接刺激的封亦失了控。   “所以,在我身边,我会伤害你,甚至……”封亦躲开席恙的目光,他微微仰头仿佛要把自己满心的酸涩压回去,接着喉咙攒动,有些艰涩地开口,“可能会杀了你。”   “席恙,我……”   话没说完,Omega就急急捂住了封亦的嘴,“封亦,你是不是又不想要我了啊?”   封亦眼睫垂下,用沉默给了他回答。   “我不要跟你分开。”席恙急忙道,“就算你失控,我也可以自保,你杀不掉我的,你不要担心。”   封亦的脸上的神情近乎有些悲切了。   “你不怕吗?席恙。”   席恙当然是害怕的,封亦发起火来,他每次从心到身体都会陷入极端的恐惧当中,只是……   “怕,”Omega小声道,“但我还是想跟你在一起。”   席恙抿了下唇,有些不敢奢望般顿了很久,然后十分没有勇气地低下头,声若蚊蝇地说,“封亦,我想跟你重新有个家。” 第六十七章 写保证书   我想跟你重新有个家。   封亦像是被这句话烫着了般,心和身体同时抽动了一下。   他看着眼前Omega后颈突兀的骨骼,低垂的脑袋像是要把对方纤细的脖子给压断了——他那么胆怯彷徨又那么坚韧无畏。   封亦不禁在心里问自己,怯步不前的人是你,走不出来的人也是你,凭什么要让对方为你的懦弱买单?   我又凭什么替他做选择呢?   一直往前走的是席恙,一直在努力改变的也是席恙,我有什么资格以为他好的名义再一次去推开他?   “封亦,你说话。”席恙等不到回应,又抬起了头,那双剔透乌黑的眼睛里装满了忐忑。   封亦心里发疼,少倾,嘴角却勾了起来,原本悲切的神情便瞬间散了,他挠小动物似的挠了挠席恙的下巴,笑道,“逗你的,没有不要你。”   席恙眼睛瞪大,面前的alpha装起来,那脸上的笑跟画上去的一般,完美的无懈可击。   找不到丝毫破绽。   “封亦,我生气了!”Omega顿时大声说道。   封亦脸上的笑意更明显了一些,他扣住席恙的后脑,把人压在自己肩膀上,轻声道,“我错了,对不起,席恙。”   Omega一下子就被这句话安抚了,他身体软下来,乖顺地趴在了alpha的怀里。   安静片刻,席恙又小声叫道,“封亦。”   封亦下巴压着席恙的发旋应了一声,“嗯。”   “你答应过我的,不会再赶我走,”席恙声音闷闷地说,“我没犯错,所以你要说话算话。”   听到席恙的话,封亦心里的疼变成了一片酸涩,他揉着Omega细软的头发,哑声应道,“好。”   得了承诺,席恙却还是有点不放心,想了想抬起头,“封亦,你写个保证书。”   alpha没忍住笑了,满腔酸涩滋味也跟着席恙的话消散开来。   “行。”封亦点点头。   “现在就写。”席恙提出要求。   封亦便下床,取了纸和笔来,蹲在了床边,“我自己写还是你教我?”   席恙趴过来,盯着他的本子,“我念,你写。”   “从今以后,我保证,在席恙没有犯错的情况下,我会跟他一辈子……不,我会跟他永生永世在一起。”   封亦笑了笑,骨节分明的手握着钢笔写出来的却是:我保证,从今以后,会跟席恙永生永世在一起,不背叛,不分离。   看到落在纸上笔锋遒劲利落的文字,席恙眼睫一颤,看向蹲在床边的alpha,“封亦……”   封亦对上他的目光,“我也说过,你犯错,我会替你承担。”   “封亦,你好好。”席恙立刻说。   alpha有些无言以对,席恙大概是第一个在自己的alpha差点杀了他后,醒来还夸对方好的人。   之后,席恙坚持要下床,他要把保证书跟自己的结婚证放在一起,封亦拦住他,给他把装证书的小黑盒子取了过来。   席恙接过,小心地把纸从本子上撕下对折,夹进了结婚证里,看他珍而重之的样子,封亦的心也跟着软下来。   “身体还疼吗?”   “不疼了,”席恙整理着盒子里的绒布随口应道。   封亦闻言,说道,“席恙,我想带你去医院做个全面检查。”   席恙手上的动作停住,过了几秒,小声拒绝,“我不去,封亦,我知道自己是什么情况。”   “可是我不知道,”封亦重新在床边蹲下,自下而上看着席恙的眼睛,“我只知道你得了信息素冲突综合症,体内有两个腺体,发作时痛苦万分,并且……”   封亦喉咙哽了一下,半晌才继续说,“得这种病的人,寿命……都不长。”   “我有药,你别担心。”席恙安慰他。   封亦握住他的手,“就算你有药,席恙,我是你的alpha,你该让我知道你身体的各项状况。”   而且那药也明显无法根治席恙的病症。   只有给席恙做个详细透彻的检查,他的实验室才会针对席恙的情况有更明确的研究方向。   可席恙却还是摇头,“我不去。”   见他态度坚决,封亦也不想逼他,只得换了话题,“那晚上想吃什么?”   “都可以,但我想睡一觉起来再吃。”   “那你睡,饭做好我叫你。”   席恙点点头,回到床中间躺下,封亦把纸笔都收起来,然后给他盖好被子。   “别关门。”等他要出去时,席恙说。   封亦便让门开着,自己拿着手机进了厨房,站在料理台前,他想了想拨出去了一个电话,“帮我做个东西。”   等给电话里的人说完自己的要求,封亦顿了片刻,又给简飞的那个当心理医生的师兄拨过去,“您好,我是封亦,能跟您聊聊吗……”   大约一个多小时后,封亦终于结束了跟对方的通话。   alpha长长地舒了口气,他低头给简飞师兄转过去一笔不菲的咨询费,随即把手机丢在一边开始准备晚餐。   正当切西红柿时,代泽的电话又打了进来。   “席恙的电话没人接,他人呢?醒了没?”   封亦眯了眯眼,有点不想回答,早先没觉得,现在一次次想下来,代泽作为一个alpha,对席恙也太关心了一些。   “喂?操,没信号了?”等不见人应,代泽敲了敲自己的手机。   “醒了,”封亦终于淡淡道,“找他有事?”   “你把电话给他。”代泽说。   封亦抿了下唇,“他在睡觉。”   “封亦。”席恙的声音却出现在了厨房门口。   封亦,“……”   alpha擦干净手走出去,拉着席恙在餐桌前坐下,而后把手机递给对方,“代泽找你。”   席恙微愣,拿过手机,代泽的声音立马传来,“你咋样啊,没死吧?”   “没。”席恙回道。   “我给你重新申请了药,过两天就会送到,”代泽懒洋洋地说,“老板让你抽空回来做个检查,你现在发作太频繁,这不是好事。”   “嗯,”席恙问道,“今天的事你没告诉他们吧。”   “没有,”代泽说完就开始叹气,“你俩咋回事?你发作是他弄的吧,但下午我看姓封的抱着你时,那脸跟要哭出来似的,怎么,你们这是相杀完了又相爱?搞情趣这么玩命的吗?”   席恙木着脸,不理他。   “对了,你今天问我借两个亿到底要干嘛?”代泽自顾自地继续八卦,“欠高利贷了?”   席恙没解释,只道,“你又没那么多钱。”   代泽嘿了一声,在他要骂人之前,席恙挂断了电话。   而一直抱臂靠在桌边不动声色听二人说话的封亦眼睛看向席恙,“你想把绿苑小区那套别墅买回来?”   席恙抬起头,他知道封亦应该查过电脑了,但他吃不准房子的事会不会又惹到封亦,一时迟疑着没敢开口。   封亦把席恙的神情都收进眼底,绵密的疼又拉扯住他的心脏。   少倾,他走过去拉开电视柜前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两张银行卡来。   他回身把它们推到席恙面前,继而点着其中一张说,“这里面是我卖掉……那栋房子的钱,一直没动过。”   他又点了点另外一张,“从这里再拿一部分,用你估算的价格应该能把房子拿回来。” 第六十八章 我为什么总是在伤害他   席恙用封亦的钱高价把绿园小区1-1号买了回来。   拿到钥匙的那天,他高兴地说,“封亦,我们回去看看好不好?”   正在办公室看文件的封亦有几秒没说话,而后嘴角牵起一点弧度,“我最近有点忙,以后再去?”   可席恙很想立刻见到他们曾经的家,他极少对一件东西有这么强烈的欲望。   于是席恙说道,“封亦,那我自己去,我先去找代泽拿药,再去绿苑小区,你不用陪我。”   封亦签字的手一顿,抬起头,“一个人可以吗?”   “可以,”席恙道,“我晚上会回来。”   封亦闻言默了一会,点点头。   下午他亲自把席恙送到了代泽所在的大学门口,当Omega要下车时,封亦叫道,“席恙。”   席恙解开安全带,转回了头。   封亦抿了下唇,他眼睛注视着席恙,似乎是在做某种思想斗争,最终还是道,“注意安全,有事给我打电话。”   等席恙下了车,封亦有些不放心,怕他又出事,叫了个保镖暗中盯着。   之后看着席恙跟代泽见上面,封亦便收回目光,拿出手机约了秦礼在附近的咖啡厅见面。   跟席恙重新走到了一起,他需要给自己的兄弟一个交代。   这边,席恙下车后在学校门口等了大概有三分钟,穿着一身运动服的代泽就单手插兜从里面晃晃悠悠地走了出来。   “哟,姓封的终于舍得放你一个人出来了?”   席恙没理会这句调侃,没什么表情地问,“药呢?”   代泽把肩上的书包丢给他。   席恙接过,打开看了一眼,随即转身就走,代泽却从后面一把勾住了他的脖子。   “好歹我也次次在帮你,你丫连个谢谢都不说?”   席恙就近与他对视几秒,开口道,“谢谢。”   代泽满意的吹了声口哨,勾着席恙脖子的手却没有放开,“你要回去?要不要我送你?”   “我不回去,我有事。”席恙拉开他的胳膊,朝路边过来的出租招了招手。   等出租停下,席恙上去报了地址,“绿苑小区。”   话音刚落,代泽如同猫科动物般轻巧地窜了进来并用脚勾上了车门,而后挂着满脸无害的笑容看向神色淡漠的席恙。   “一起去浪呗。”   “下去。”席恙看着他。   “不去,”代泽往后一靠,懒洋洋道,“你带我去浪,学校太无聊了,我不想呆。”   席恙抿唇,片刻后他没再说什么,妥协地把脸转向了窗外。   “师傅,麻烦开车。”代泽笑眯眯地说。   到了绿苑小区1-1号门前,代泽看着眼前明显充斥着土豪气息的豪宅挑了挑眉,“你的?”他问。   席恙没说话,拿着钥匙上前打开了物业挂在镂空铁门上的大锁,代泽抱臂跟在了他的身后。   从别墅大门进去,前方是中规中矩的椭圆形人造浮雕喷泉,两侧道路上种着一些花卉和绿植,席恙往里走了一些,发现之前的主人对这处房子没有多加改造,很多地方都还保留着建筑本身最初始的样子。   它跟他们曾经的家有点大相径庭。   熟悉和陌生感在席恙的心里交炽,同样的花园,澄黄的向日葵变成了娇艳欲滴的玫瑰,同样的房间,简约大气的现代装修被富丽堂皇的欧式风格所替代。   但席恙依然很开心,平时话很少的他从进门开始就打开了话匣,一路上按照记忆中的样子给代泽介绍着这里。   曾经别墅的每一处地方都被封亦重新设计过。   因为alpha说,这是他们两个人的家。   “那边以前封亦让人做了个秋千,夏天可以坐在上面看书。”   “还有那边,”席恙手指一转,“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除了绿草地,封亦把所有的花都换成了向日葵。”   “客厅的沙发也不是皮质的,封亦选的那款沙发很软,弹性也很好,我们常常在上面做ai。”   代泽咳了一声,“……这个大可不必告诉我。”   席恙的兴奋却第一次被外人所见,“还有厨房,封亦每次在外面做饭,我去吧台前面看他,他都会喂我好吃的。”   “还有……”席恙突然熄了声,他好似反射弧饶了地球两圈终于回过神来似的愣在了原地。   “怎么了?”见他猛地停下,代泽转头看向他。   席恙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他只是突然想到,这栋房子对于他来说,承载着的是他一生中最美好的过去和回忆。   可对封亦呢?   它里面装的全是alpha人生里最灰暗的噩梦。   它于封亦,是一道见骨的,仍在流血的伤口。   席恙直到此刻,才终于明白,为什么封亦没有陪他来这里。   alpha放不下过去,却也不忍心让他因为这栋房子而难过。   所以对方只能把钱给他,让他自己去买。   可这些被掩藏的真相,直到交接完,办理过过户手续之后席恙才明白过来。   说到底,他还是太自私了一些。   “我好像又做错了。”站在奢华的大厅里,席恙怔怔地低喃了一句。   他心里的那股子兴奋也倏地散了,此刻空落落的,有点无所适从。   代泽没听清楚席恙说了什么,就看席恙撒癔症似的站住了,他抬脚踢了踢对方的小腿,“喂,傻了?”   “代泽,”席恙低下头,看着掌心里的钥匙,前一刻还叫他欢喜的东西,此时却变得十分烫手。   “我为什么总是在做伤害他的事?”他问身边的杀手,也在问自己。   代泽盯着席恙,他不知道席恙怎么了,但在听到对方的问题后,谨慎地措词,“那你以后对他好一点。”   席恙垂着头没说话,过了良久,他抬起脸道,“代泽,你先回去吧。”   代泽抬抬下巴,“你这德性,我回去不放心。”   “我要去找席策。”席恙看着他。   听到这个名字,代泽脸上那种总是吊儿郎当的劲儿瞬间收了起来,他垂眼用脚尖碾了碾地板,随即开口笑道,“那你去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着他脸上又恢复了云淡风轻的姿态,朝席恙摆摆手,先一步离开了别墅。   席恙站在原地,等他离开,也抬脚朝外走去。   封亦坐在沙发里看了眼时间,晚上十点,席恙还没回来,这是他们这段日子以来,第一次分开。   期间席恙没有出现任何异常,这是件好事,但对方到现在都没回家,纵然有保镖盯着,封亦还是有些担心。   多等了一刻,封亦拿出手机,拨了席恙的电话。   下一秒,门上的电子锁传来被打开的声音,席恙握着嗡嗡震动的电话从外面走了进来。   封亦站起身,来到席恙身边,伸手摸了摸他被风吹得有些冰凉的脸,“这么晚,饭吃了吗?”   “没有,”席恙答了一句,随即他似乎有急事般连鞋都顾不上换,就拉住了身前alpha的手,“封亦,我有东西想送给你。”   封亦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笑着问,“要送我什么?”   当alpha问出口,席恙又不太有勇气把东西拿出来了,他的手在口袋里抓了半天,才迟疑着把东西放在了封亦的手心——   那是一把全新的,跟之前别墅那把完全不同的钥匙。 第六十九章 这么黏人?   封亦没想到自己会收到这样一份礼物,他愣了愣,垂下的眼睫抬起来,看向席恙。   席恙站在玄关门口,有些拘谨蜷了下手指,“这是我今天刚买的房子。”   封亦的心弦顿时被很轻的拨动了一下,眼中也微微浮现一点惊讶,但他没说话,等着席恙继续说下去。   “你放心,我找人做了担保,办了购房贷款,没……没有用不干净的钱,等我过些日子找到工作,上班了,就可以每个月还房贷了。”   席恙一边解释一边小心观察着alpha的神色,他怕房子这个敏感的禁忌惹到封亦,说话时总要瞻前顾后,显得有些温吞,好似连送礼都像是做错了事。   封亦还没得及从这份意外的礼物中生出什么情绪,先被席恙此刻的样子弄的心里发疼。   “谢谢,我很喜欢。”他不由开口说道。   席恙忐忑的眼睛顿时亮了,他笑了笑,又因为很少做这个动作,自觉有些僵硬,又连忙收了起来,过了片刻,Omega唇角再次不自禁地微微弯起,眼睛里也好像揉进了星星点点的笑意。   “那你要去看看吗?”他朝alpha发出了盛情的邀请。   两分钟后,原本要热饭的封亦不知道自己怎么跟着席恙出了门,等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开着车,载着席恙,在去往新房子的路上。   好像突然从某一时刻开始,对于席恙,他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席恙本来也想买一个跟封亦以前送他的差不多的房子,但房子毕竟不是随手就能买得起的一件物品,饶是有席策做担保,席恙也贷不到那么多的钱,他只能退而求其次,用原来别墅五分之一的价格买了一套。   “它没有我们以前的房子大,地段也没有之前的好,只有游泳池没有球场,封亦,你会不会不喜欢?”   封亦被席恙略有些忐忑的话逗笑了,他斜睨了一眼副驾上的Omega,反问道,“我是那么肤浅的人吗?”   席恙放了心,脸上的神情也跟着放松下来。   新房子位于港城北边,跟原来的别墅在地理位置上完全相反,房屋的构建风格也跟之前的那套相差甚远。   封亦站在庭院里,垂手看着眼前的三层小别墅,他知道,席恙为了避免他陷入过去的梦魇里,在选这套房子的时候一定花了不少心思。   “封亦,你愿意接受它吗?”站在他侧后方的席恙突然轻声开口。   封亦转过身。   此时已是夜里十一点,漫天星斗挂在黑色天幕上,银河横贯长空,封亦看着席恙,他的眸底倒映着Omega略有些紧张的面容。   在过来的路上,封亦从夜市摊边买了个煎饼供席恙充饥,进门前吃完的包装袋还捏在对方的手里,晚风带来的空气中还能闻到Omega身上若有似无的煎饼味道。   而一点煎饼碎还沾在席恙的唇角。   封亦伸手揩掉那一星残渣,而后拇指按住席恙下巴,随即一个很轻的吻落在了Omega微张的嘴唇上。   席恙睫羽轻颤,下意识地去攫取对方更多的呼吸。   封亦轻笑了一声,温热的手掌扣住席恙的后脑。   淡淡的烟草味混合着alpha的气息充斥在齿间,席恙的腰软了,过了一会,腿也有些站不住了。   “封亦。”Omega揪住男人的衣服。   封亦放开他,接着席恙的耳边传来alpha低沉的嗓音,“我们明天搬过来。”   封亦懂席恙的意思。   上次你给了我一个家,这次我也想给你一个。   这样近乎许诺的一份心意,他有什么理由拒绝。   “可是,我找了人重新装修,席策说以前的装修不好,太老气了,我想自己设计。“席恙道。   封亦下巴抵着他的肩膀笑,“那等装修好了再搬。”   席恙点点头。   抱了一会,封亦脚往后退了一步,想要站直身体,席恙却抓紧了他的衣服,小声道,“封亦,我腿软。”   alpha微愣,继而垂眼笑着问,“这么黏人?”   席恙眼神乱飘,不与他对视。   下一秒,封亦有力的手臂抄住Omega的腰臀把人抱了起来,席恙立马伸手攀住alpha的肩背。   封亦抱着他朝外面的车子走去。   席恙晃了晃腿,相比公主抱或着背,他更喜欢让封亦面对面这样抱着自己,他觉得这个姿势比其他的都来得亲密。   走了一段,封亦兜里的电话响了起来。   席恙帮他摸出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是封老先生。”   “帮我接一下。”封亦说。   席恙便按了接通键,把手机贴在了封亦耳边。   “上周六你说带人过来,人呢?”老爷子说道。   封亦脚下一顿,“抱歉,我忘了。”   前些日子席恙病情复发,他一直忙于照顾对方,早把答应老爷子的事抛在了脑后。   老爷子冷哼,“我明天生日,你是不是也忘了?”   封亦,“……抱歉。”   “我看你是娶了媳妇忘了爷!”老爷子顿时声音高了好几个分贝,“当初是谁宁死不娶,现在把人当宝呢?”   封亦额角抽了抽,“……我明天带他过来。”   老爷子哼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   第二天,封亦带着席恙回老宅给老爷子祝寿,这是自他们结婚以来,二人第一次共同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   看着他们相携在一起的手,再回想当初婚礼现场的种种,众人的眼神都有些微妙。   老爷子的寿宴,港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都来了,席恙看到了几个眼熟的面孔,也看到了席策。   “小恙。”席策走过来。   席恙点头,“父亲。”   席策应了一声,又笑着把目光转向封亦,虽说他自己是长辈,但年轻的alpha气势太强,手中掌控的势力也太过雄厚,他还真不知道一时该如何称呼对方。   而封亦面对昔日的敌人,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正在这时,封亦的母亲叶凝从内厅迎了出来,“小亦回来了。”   席恙抬眼看去,叶凝穿着一件修身碎花旗袍,她的性格是女性Omega中典型的温婉舒柔的类型,说话轻言细语的,有点儿江南水乡的味道。   看到她,封亦微微颔首,不动声色地让过了叶凝伸过来的手。   叶凝动作僵了僵,转而看向席恙,脸上的热切淡了一些,话音却还是温柔的,“你就是小恙吧,抱歉,没能参加你跟小亦的婚礼,结婚礼物会给你们补上。”   席恙跟封亦一样没应声,只冲她点了下头,态度冷淡且疏离。   随后,封亦便带着席恙进入了内厅。   相比于外面的热闹,内厅也不遑多让,家族里的人还有跟封家关系相近的人都聚集在这里。   席恙由封亦牵着往人群里走,他的视线扫过四周,随即对上迎面而来的秦乐的眼睛。   “亦哥。”   秦乐看了眼二人交握的手,咬着唇眼神冰凉地笑了,“杀人凶手,这样的人应该去坐牢,而不是出现在这里。” 第七十章 跟他离婚   秦乐看着席恙,话却是对着封亦说的。   这个被众星捧月宠爱着着长大的家族小少爷眼中的最后一丝单纯褪尽,取而代之的是熊熊燃烧的妒火和怨恨。   他想不通一个行迹恶劣,毫无道德准线的杀人凶手,为什么能让封亦爱的这么死心塌地。   以前他可以自欺欺人,封亦结婚没关系,他可以等,反正自己的封亦哥哥并不喜欢眼前这个令人生厌的Omega。   可是当他在研究所里接受治疗的时候,封亦却亲口告诉他,“我喜欢席恙。”   就算没有这个人,他也不会再跟别的Omega结婚。   秦乐想不通,为什么他们从小到大二十多年的感情比不上一个突然出现的人。   封亦也告诉他,“我如果真喜欢你,也不会这么多年都不吭声,小乐,我说过很多次,你在我这里,跟封昭一样,就是我弟弟。”   当时封亦的神色很认真,个高腿长的alpha站在病床边语调缓慢的试图让秦乐明白这个事实。   但秦乐哪里能听呢?   他等了这么多年,在席恙没出现之前,所有人包括封家人都觉得他秦乐是封亦的准未婚妻。   因为这个传闻他曾经还被人绑架威胁过封亦。   就算封亦结婚后,封老爷子也是和颜悦色地安慰他,封亦跟席恙结婚只是权宜之计,他们以后会离的,让他别着急。   然而今天,老爷子却劝他放手。   最大的后盾突然没了,秦乐像是一只被戳漏的气球,所有的妒恨在席恙出现的时候,一股脑儿的喷射出来。   “亦哥,封家还有爷爷都不知道你娶了个什么样的人吧?你说我把他的所作所为告诉在场的人,他们会有什么反应?”秦乐笑着问,脸上带着十分明显的恶意。   封亦皱了皱眉,却并没有太大反应。   席恙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见他们这样,秦乐狠咬住嘴里的软肉,他看着面前过分相配的两个男人,片刻后转过身朝着被众人簇拥着的老爷子走去。   “爷爷!”远远地秦乐喊了一声。   众人的目光都朝他看过来。   秦乐勾着嘴角走到封老爷子身边,低头笑道,“看到亦哥带来的Omega,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不知道您听没听说过?”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在场所有人听见。   正跟家族里一帮堂哥堂妹玩的封昭立刻嗅到了八卦的味道,他接话,“什么事?说来大家听听?”   问完,他还狠狠瞪了席恙一眼,但在触到封亦瞟过来的眼神后,又非常怂的赶紧缩回了脖子。   秦乐等的就是这句话,见人问出来,他手指向席恙顺势讲道,“大家还不知道吧,这个人曾就职在我们家旗下的医院,工作期间,他利用职权之便,意图杀害患者,现在已经被我们医院开除。”   人群里有人倒抽了一口凉气。   “并且,”秦乐顿了顿,死死盯着席恙继续道,“他已经被港城所有医院加入了黑名单,警局里也有追查逮捕他的记录。”   说完,秦乐目光收回来,低头看向封老爷子,“爷爷,这些事情我不知道您清不清楚,亦哥娶这样一个的人太危险了,难保他日后不会对亦哥下手。”   在场的人顿时都用或震惊或隐晦的眼神打量着席恙。   席恙之前对封家人来说太没存在感了,谁都没有去注意过这个封亦并不愿娶的omega。   结果这刚一来,就在众人心里投下一颗重磅炸弹。   杀人?   封亦竟娶了个杀人凶手回家?   听到周围的窃窃私语声,秦乐心里涌上无限快意,这样卑劣的一个人,他不信封家还能容得下席恙。   再说他也没冤枉席恙。   但有一点秦乐不知道,老爷子是一个护短的人,更是一个把封家脸面看的比天还大的人。   他又怎么可能在旁人面前承认自己的孙媳妇有罪,让封家蒙黑。   而席恙站在原地,话题中心都是他,他却像个看客,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好哇,你不止敢打人,还敢杀人!”封昭仿佛终于找到了报复的机会,憋了半分钟,见没人说话后,当了出头鸟。   封亦冷冷看向他,“封昭,闭嘴。”   封昭秒怂,干巴巴地把指着席恙的手收了回去,“噢。”   当所有人都对席恙指指点点的时候,封老爷子身后的管家已经非常高效率地去查证了秦乐所说的话。   他弯腰在老爷子耳边低语了几句,老爷子不动声色地点点头,继而笑着看向眼前的秦乐,语调温和道,“小乐,你说的事我知道了,前段时间席恙确实被警方追查过,但……”   “爷爷,”封亦突然打断了老爷子的话,开口道,“该到您上台致谢词了,外面人还都在等着。”   话说到一半被人截了,老爷子顿时有些不悦,但对上自家大孙子深邃漆黑,探不出情绪的眼睛,又忍下了脾气,只用手拍了拍膝盖,“罢了,我先出去。”   “还不过来推我!”他眼睛瞪向封亦。   封亦便牵着席恙的手来到老爷子身边,从管家手中接过了轮椅。   一场闹剧就这样雷声大雨点小的散了场。   秦乐不甘心地咬牙冷笑,“亦哥,你这样做,拖得了一时拖得了一世吗?等爷爷知道真相,绝对会把这个人赶出封家!”   “不是。”封亦说了一句,却没有多加解释。   秦乐不了解老爷子,但他太了解了。   查清事情原委后,老爷子确实会把席恙赶出去,但在这之前,他一定会先把事实扭曲成另外的一种样子呈现在大家面前。   甚至为了封家的颜面,他会让人以为是秦乐在陷害席恙。   毕竟席恙没有被抓紧去,也没有坐牢。   毕竟秦乐喜欢他,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   说秦乐陷害席恙,绝对能让大部分人相信。   封亦不想老爷子拿这个来颠倒黑白,席恙确实做过伤害秦乐的事,这是不可更改的事实。   因为他拦住了老爷子,但秦乐不懂。   ……   老爷子今年七十大寿,生日宴办的异常热闹,等散场时,天已经擦了黑,期间直到秦礼来接,秦乐都没再有机会从老爷子嘴里知道他对席恙这件事的态度。   但当事人和封亦却已经知道了。   宴会行进到一半,老爷子就以身体不舒服为由提前退了场,而直到封亦带着席恙应酬完,管家便下来请他们去书房谈话。   封亦大概猜到对方要做什么,想了想还是与席恙一起上了楼。   “封亦。”到了书房门口,席恙拉了下封亦的手,黑白分明的眸子盯着他。   封亦捏了捏他的指尖,“没事。”   言罢,封亦伸手推开了门。   书房里老爷子坐在轮椅上,而对方手边的书桌上正放着两份刚打印好的离婚协议。   “跟他离婚,”老爷子用手里的拐杖点了点桌面,没看席恙只对封亦道,“把字签了。”   封亦拿起协议看了一眼,“我不签。”   “我也不签。”席恙没什么表情地对封亦以外的人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 第七十一章 以后我养你   封亦自小在老爷子身边长大,是老爷子亲自培养的接班人,虽然没见他谈过恋爱,但从年轻alpha的性格来看,只要认定了谁,他必定是一个长情的人。   所以封亦现在不想签字,完全在老爷子的预料之中。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作为封家前掌权人,一向威严惯了,直接下的是死命令。   封亦却把两份协议拿起来,动作缓慢的把它们撕成了两半丢进了书房的垃圾桶里。   “我不离婚,”alpha的手牵住席恙,居高临下的看着轮椅上的已到花甲之年的老人,“没其他事我跟席恙先回去了,爷爷早点休息。”   说完封亦冲旁边的管家微微颔首,带着席恙朝书房外走去。   “你给我回来!”老爷子怒道。   封亦脚步没停,拉开门直接下了楼,身后传来什么东西砸在门上的声音。   “你们惹老爷子生气了?”封辰逸站在楼梯口问。   席恙抬起头,看向说话的男人,对方是封亦的父亲,相比于儿子的一脸正经,中年alpha的嘴角总是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桃花眼里也含着笑,头眼看去,会让人觉得,这alpha一定是个风流薄情的人。   他的旁边站着封亦的母亲。   而封昭藏在两位家长的身后,用既惊艳又恶狠狠的目光打量着席恙。   为了参加生日宴,席恙今天穿了一套浅色西装,额头的碎发也全都梳了上去,此刻头顶的柔光打下来,那张脸简直精致的无可挑剔,再配上一双清凌凌,好似不食人间烟火的眼睛……   之前离的远,冲击力没有这么大,这会Omega从楼上一步一步走下来,封昭感觉自己呼吸有些困难。   他不由伸手摸了摸自己鼻子下面。   “封昭,眼珠子不想要,我可以替你捐了。”封亦没回答封辰逸的话,而是朝自己的弟弟说了一句。   封昭闻言猛地抖了个机灵,连忙收回了目光,但眼角还总是往席恙身上偷瞄。   “小亦,别吓你弟弟。”   叶凝蹙了下柳眉,随即目光转向席恙,“你好,我们想跟小亦谈点事情,能否请你先在外面等几分钟。”   席恙没说话,先去看封亦,见alpha点头,他才放开对方的手,自己去了前厅。   等他走后,叶凝问道,“小亦,今天秦乐讲的是真的吗?”   封亦默了片刻,没否认。   “老爷子刚才找你们,是叫你离婚?”封辰逸道。   封亦嗯了一声。   叶凝观察着自己大儿子的神色,试探地问,“那,小亦你是怎么打算的?”   “我不会离婚。”封亦淡声说。   看着他们牵着手走下来时,叶凝就猜到了答案,此刻得到证实她不由担忧地说,“可是这孩子听起来很危险啊,你跟他在一起安全吗?他会不会伤害你?”   对于父母,封亦对他们礼貌尊敬有,但关系绝算不上亲近。   但听到母亲关心自己的话,封亦原本有些疏离的神色软了几分,他刚打算开口,封昭却在旁边赶紧附和,“对对对,他还一拳砸断了我的鼻梁骨呢!一个Omega这么凶,哥,你赶紧跟他离了得了。”   “什么?你鼻梁骨断了!”叶凝的注意力立刻被小儿子吸引走,她大惊失色的连忙摸上封昭的鼻子,封辰逸也掰着封昭的脸查看。   他们谁都再顾不上封亦,连招呼都没打就急急拉着封昭要去医院做检查。   而封亦对这样的忽视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他神色如常地让过他们,快步来到了前厅。   “封亦。”站在门口的席恙走过来。   封亦重新牵上Omega的手,跟他一起离开了封家。   “今天我是不是让你为难了?”在路上席恙小声问道。   封亦撇他一眼,笑了,“为难什么?”   “他们是不是都逼你跟我离婚?”席恙抠着手指说。   “没有,就老爷子一个,”封亦修长的指节搭在方向盘上,看着前路回道,“不过这是我的私事,其他人管不着。”   席恙依然不放心,抿了抿唇声音很小地说,“那,他要逼你呢?”   当初封亦结婚,就是老爷子逼的,这次对方难免不会用同样的手段。   封亦闻言把车停在了路边,他解开安全带,转身看着席恙,片刻后alpha捏住Omega的下巴晃了晃,笑道,“对我这么没信心?”   席恙与封亦对视,alpha漆黑深邃的瞳仁里倒映着自己的影子,席恙睫毛轻颤,通过这双眼睛,他觉得自己好像被眼前的男人全心全意的爱着。   他忍不住倾身过去,很轻的吻上了alpha的唇。   封亦捏住席恙下巴的手没松,主动加深了这个吻,两分钟后,交缠的呼吸略微分开,alpha捏了捏席恙的脸,嗓音低沉地问,“现在有信心了没?”   席恙点点头。   alpha轻笑了一声,放开了他。   ……   这边秦乐一直在等老爷子把席恙赶出封家的消息,但一连好几日,他都没有听到任何风声。   秦乐有些坐不住了。   到了第三天,他再次找上了老爷子。   “小乐来了,”老爷子朝他招招手,“来,坐爷爷身边来。”   秦乐顾不上寒暄,直接问道,“爷爷,您有让人去查我说的事吗?”   老爷子脸上的笑容不变,心里却对秦乐之前在生日宴上的所作所为有些不满,见他问起,和蔼地说,“当然查了,小乐说的当天我就打发人去查了。”   秦乐的眼睛顿时一亮。   老爷子缓声道,“爷爷查到,前段时间席恙确实被警方追查过,但后面又撤销了追查令,警方也没有逮捕他,说明他只是有作案嫌疑,但应该并没有造成犯罪。否则,前两日,他也无法好端端地出现在我的寿宴上。小乐,你是不是误会他了?”   秦乐瞪大眼,他没想到老爷子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我没有骗您,”秦乐急道,“那个受害人就是我,他把有毒的针剂打进我的腺体,差点要了我的命!”   “……原来是这样。”老爷子的脸多了几分严肃,“是爷爷的疏忽,这点我没查到,你放心啊,小乐,爷爷一定严惩席恙。”   秦乐满意了,他又陪老爷子说了会话,然后告辞离开。   等人走了,老爷子叹了口气。   秦乐原本是他给封亦千挑万选的Omega,老爷子觉得在港城也只有秦家的小少爷能配的上他的接班人。   其实对这个认定的儿媳,老爷子也并不满意,秦乐身体差,又骄纵任性,不是个良配,不过他的身后有秦氏还有能力很强的秦礼,对封家来说,与他们交好,好处不少。   可偏偏封亦打小就对秦乐没有产生过情愫,他想撮合二人都没有办法。   后来半路又杀出个让他更不满意的席恙,原本老爷子还想着,先哄住秦乐,过段时间等封亦跟席恙离婚了,再撮合他们两个。   结果也不知道席恙跟封亦发生了什么,自己的这位接班人却爱上了人家。   早年经过一些事情之后,老爷子自觉人老了,心也软了,既然封亦喜欢,那他也就认了这个孙媳妇。   只是这个叫席恙的Omega确实是个不省心的,连杀人的事都敢干。   让他在封亦身边,叫人怎么放心?   然而老爷子想拆散人,却心有余而力不足,几个月前他还能逼着封亦做对方不想做的事情,几个月后,封氏内部完全洗牌,封亦已经彻底大权在握,不惧任何威胁。   到了这份上,他也不想干吃力不讨好的活,不想离就不离吧。但老爷子也不想因为一个席恙跟秦氏翻脸,只能先哄住秦乐。   “混账东西,干的这叫什么事。”想着想着,老爷子来了气,用力拍了把轮椅扶手。   而秦乐,在接下来好几天都没听到封家有任何动静后,也渐渐明白了人家对他的敷衍。   老爷子一向纵他,宠他,但他忘了,对方首先是别人的长辈,对方姓封,不姓秦。   怨恨的种子就这样破土发芽,在心里疯长成了参天大树。   两个当事人并不知道秦乐跟老爷子之间的事。   这几天一直没有接到老宅的电话,封亦便清楚,老爷子对他的婚姻问题妥了协。   二人的日子便似乎慢慢归于细水长流,当然,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   席恙渐渐适应了封亦不在的时间,他不会因为几个小时见不到alpha而焦虑难安,因此席恙没再跟着封亦天天去公司,他白天所有的时间基本都花在了对新房子的装修和找工作上。   不过一回到住处,看到封亦不在家里,他还是会习惯性的呆在门口等晚归的alpha回家。   这天晚上封亦回到家时,就看到了蹲在门口的席恙,他嘴边不由勾起一个笑容,“我回来了。”   席恙抬起头。   封亦走过来揉了把他的头发,把人拉起来,打开了门。   “晚上想吃什么?”   席恙点菜,“牛柳和蔬菜汤。”   “等我换好衣服给你做。”封亦一边解衬衫扣子一边往卧室走,又想起什么问道,“工作怎么样了?”   “没找到,他们都不要我。”席恙跟在他身后,盯着alpha结实性感的脊背线条说。   封亦脱衣服的手微顿,转过头来看席恙,见Omega神色平静,脸上没有苦恼难过等情绪后,他放了心,随即他想问席恙要不要去封氏旗下的丰济医院,但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换成了,“没事,以后我养你。”   “可是,我要还房贷。”席恙说。   这位不识柴米油盐,十指没沾过阳春水的人性淡漠的Omega似乎终于被生计所扰,他拧了下眉道,“封亦,我好穷。” 第七十二章 是我们占便宜了   席恙倒并不是真的没钱,作为组织里的少东家,席家名义上的小少爷,不管是两个亲生父亲,还是养父养母都不至于让他手里紧巴巴的。   但父母跟封亦的仇恨摆在眼前,那些钱也都可能沾满了别人的血。   席恙不敢用。   他希望自己能给封亦的东西是干干净净的。   封亦被席恙的话顿时逗乐了,他脱衣服的手搭住席恙的肩膀直接笑出了声,眼角眉梢也都是忍俊不禁的笑意。   “没事啊,别担心。”alpha揉了下席恙的耳朵,笑道,“看这压力大的,我前些天给你的卡还放在抽屉里,你先拿着用,待会我再给你一张,你不穷啊,乖。”   席恙没说出话来,他被封亦疏朗的笑容给看怔了,alpha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笑过了。   他都不记得上次见封亦这样笑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席恙忍不住伸手触摸上alpha的眉角,又踮起脚去吻对方的眼睛,“封亦,你好看。”   Omega轻浅的呼吸扫过眼睫,alpha笑容一顿,随即很轻的朝后拉扯了一下席恙的头发。   “别招我,晚饭不想吃了?”   席恙想了想说,“不吃也可以。”   封亦,“……”   alpha最终还是用自己的意志力抵挡住了诱惑,选择先去厨房给两人做晚餐,席恙太瘦了,饥一顿饱一顿伤胃还不利于长肉。   席恙虽然有些遗憾,但还是放开了他。   “乖,吃饱了再做。”封亦安抚地亲了亲他的额头。   大部分Omega听到自己alpha这样说,内心会有些羞赧,但席恙显然在这方面十分特立独行,他认真思考了几秒,点头同意,“封亦,那你快点做饭。”   封亦失笑,他自觉再被席恙招惹下去,会把持不住,便连忙换好衣服,去了厨房。   席恙跟着封亦来到外面,从电视柜抽屉里找到卡,绑上自己的账户,先把月供给还了,随后把卡装进了自己的兜里,进了厨房。   其实他看出来了封亦之前的欲言又止。   他擅长的只有医学这一个方面,可是席恙知道,前世今生他自己的种种劣行都存放在封亦的记忆里,让他去上班,对方也有顾忌。   毕竟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更何况他还咬了封亦很多次。   但席恙也不想让封亦完全养着,他倒不介意吃软饭,只是那个房子是他送给封亦的家,他想自己买。   于是拿了封亦的银行卡后,席恙还是会每天出去找工作。   “要不我给哪家说一声,让他们留下席先生。”总裁办公室里,林冉对封亦道。   封亦听着近期属下汇报上来的有关席恙的应聘结果,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再等等,看他会不会放弃。”   要是席恙坚持,他就叫丰济去请席恙做外科主任。   这天席恙照例应聘失败,从一家医院走了出来,把港城所有顶尖的私立医院转到之后,他把目光投在了排名稍逊一筹的上面。   但依然没有人要他。   我要不自己开个诊所或去做私人医生好了?席恙边走边想,冷不防前面有两道身影挡住了他的去路。   席恙停下思考,慢慢抬起了头。   明显是港城最乱的D区特产的两个alpha混混抱臂站在他面前,正用赤裸裸的黏腻目光打量着他,“呦,长这么漂亮,宝贝,要不要跟我们哥俩一起去玩玩?”   说着对方身上的alpha攻击性信息素猛地释放开来,同时手也伸过来要扯席恙的胳膊。   席恙避开他们的触碰,目光清凌凌地盯着着二人,下一秒,不知何时出现在他指尖的手术刀已经扎进了其中一个alpha的小臂。   “啊——”   干燥的空气里响起一声变了调的惨叫,顿时惊飞了树上叽叽喳喳的鸟雀。   不到两分钟,席恙收起手术刀目光朝周遭看了一眼,在确定没有监控后,他越过倒在地上正用惊恐的眼睛瞪着他的两名alpha混混,没什么表情地继续朝前走去。   找到自己停在路边的车子,席恙抽过两张湿巾把刀擦干净,随即装进兜里,驱车回了家。   今天封亦下班挺早,席恙到时,对方已经做好了三菜一汤,正坐在餐桌旁看着手机等他。   “我回来了。”席恙换好鞋,朝他走过去。   封亦抬起眼,棱角分明的脸上多了几分温柔,“去洗个手过来吃饭,做了你爱吃的。”   席恙看了眼桌上的菜色,点点头。   洗过手,席恙坐到封亦对面,alpha把剥好的一小碗虾和蘸酱推到他旁边,问道,“今天怎么样?”   “没找到,有一家要我,但问过我意向工资后,又不要了,”席恙边吃边说,“可能他们负担不起我的薪酬。”   当时那院长笑眯眯地说,“我们庙小,装不了您这尊大佛,还是请您另谋高就吧。”   当然对方就差把一个滚字写在脸上了。   封亦咽下嘴里的食物,看着席恙,“你要了多少?”   “年薪两百。”席恙头也不抬地说。   封亦,“……”   alpha清了清嗓子,别说席恙最近应聘的都是二流医院,就算是最顶尖的私人医院特聘专家,也极少有人能拿到年两百万的薪酬。   但对着自己的Omega他也不好说这工资要的有些高了,只好附和,“估计那医院资金紧张,确实负担不起你的工资。”   席恙点头,“他们太穷了。”   封亦,“……要不你薪酬降低一点试试?”   “不行,”席恙拒绝,他得还房贷,就算年薪两百,都得还二十年呢。   而且也就是在港城没人要他,外面林君尧出一台手术,价格都在五十万以上,而他现在的手术水平比林君尧更出色,要两百,这价格很低了。   封亦沉默片刻说道,“那来丰济吧,正好那里的外科主任要退休了,你可以接他的班。”   说完封亦看着席恙,等待他的回复,他倒不担心这样直白的话说出口,席恙会不会觉得伤到了自尊或者感觉这是对他的施舍。   因为性格原因,席恙压根不会去考虑这些,主要就看对方愿不愿意来。   席恙夹虾的手一顿,眼睫轻颤,他很清楚封亦并不太信任他,但对方却还是在这种情况下,愿意冒着风险为他打算一切。   “封亦,”席恙抿了下唇,把自己最喜欢的白灼虾夹进alpha的碗里,“谢谢你,我保证不会让你失望。”   封亦松了口气,又笑了起来,之后他偷偷的给丰济的院长打了电话,告诉对方席恙将去就职又让他把席恙的年薪定到了两百万。   院长嘶了口气,心想,这哪里挖来的大神,工资比他都高?但总裁亲自发话,他啥也不敢问,只支支吾吾地表示,薪酬开的是不是太高了点?   封亦淡淡道,“用这些钱请到他,是我们占便宜了。” 第七十三章 你别骂封亦   去医院就职那天,封亦亲自把席恙送到了丰济。   “晚上下班,我来接你。”   席恙点点头,嗯了一声,开门下了车,封亦看着Omega进了医院大门,直到对方刷完员工卡被赶来的院长领走,他才笑着关上车窗,掉头往封氏总部大楼开去。   秦氏小少爷暗中运作,不让港城一流医院聘用席恙。   这个消息虽然整天忙的一个头两个大的院长不知道,但丰济的其他医生肯定有听说过的。   封亦倒不担心席恙应付不了。   席恙不是他娇养在温室里的花朵,遇到事情他有自己的一套处理方式。   当然席恙的处理方式就是无视,别人议论什么,他都好像听不见一样,自顾自的上自己的班。   不过还没过两天,众人对他的态度就发生了改观。   外科主任临近退休,突然院长就给空降了一个接班人,虽然他确实没有物色好接班人选,但随随便便给他塞一个三十岁不到的Omega领导他手下的一帮崽子,这老头心里是老大不情愿。   所以席恙一来,他连续给对方排了两天的夜班。   结果第二天晚上,急诊里送来一个被钢筋穿了脑袋的病人,听说对方是什么地产公司老总,去施工地进行考察,结果运气不好,倒了这血霉。   医院里顿时一阵兵荒马乱。   病人家属的哭嚎像是催命符一样敲在每个急诊医护人员的脑门上。   值班的席恙被人匆匆叫过来,Omega穿着白大褂接住助手递过来的检查报告,随即在患者家属一连串的“大夫,求求你救救我家老樊的”的号哭中,非常没有同情心地无视对方,进了手术室。   手术时间一直持续了七个小时,期间接连下了三次病危通知,但最终还是把那什么地产公司老总从鬼门关给拽了回来。   把病人送进重症监护室,参与手术的几个助手瘫在椅子上,像是才回过神来似的,心想,这空降的主任接班人确实有两把刷子。   第二天,当年老的主任看过病人情况和席恙做手术的完整视频后,他嘴角抿直,过了片刻,才微微舒了口气。   即便隔着屏幕,他都能切身体会到整场手术是何等的惊心动魄。   昨晚这个病人的情况十分凶险,纵然是他也不敢轻易给患者开颅,因为很大程度上,对方根本从手术台上下不来,但席恙却在很短的时间内做出了这个决定并且成功了。   “害,原以为姓李的这狗东西给我送一个靠裙带关系进来的菜逼,原来是个王者。”老头学着从自己孙女那儿学来的话感叹了一句。   正抱着保温杯喝的姓李的院长猛地打了个喷嚏,嘀咕道,“谁在骂我?”   而这件事很快在科室内传开,周遭议论席恙的声音顿时少了很多,毕竟‘席医生害人,被原医院开除’这事并没有听说流出什么实质性的证据。   “说不定只是个捕风捉影的谣言,要真害人,可不得坐牢去么。”   因为那张看上去就不好相与,但十分精致的脸而喜欢上席恙的最初几个小护士主动为他开脱。   况且人都有慕强心理,当一个人好看到一定程度且又强到一定程度,好像就算他干坏事,那也是有非做不可的理由。   席恙凭借自己的脸和实力获得了这样的‘粉丝滤镜’,让他在医护里的人气迅速攀升。   当然同科里也有不服气的,能在丰济上班的医学人才都各有各的傲气,仅仅一场手术,就让他们认下这个空降的领导,那是不可能的。   但之后的一场腺体修复手术,让所有人对这个‘关系户’彻底心服口服。   “你可牛逼大发了,爱情事业双丰收啊,这是。”代泽在电话里感叹地说,隐隐的还有些羡慕。   席恙刚下班,一边吃封亦让人送过来的午饭一边接他的电话,“你说的对,封亦现在对我很好,工作也是他给我找的。”   “……操,这爱情的酸臭味,”代泽骂骂咧咧的把一个矿泉水瓶踢进可回收垃圾桶,随即靠在路边叹了口气,“说的我他妈也想谈个恋爱了,两个人的生活真有那么好?”   席恙把饭里的青菜挑出来,放到一旁闻言道,“你可以谈个试试。”   代泽啧了一声,“我跟空气谈吗?我连个对象的毛都没见着。”   “秦礼,你不是喜欢他,去跟他谈。”席恙道。   代泽愣了愣,惊了,“你丫有病?我喜欢他?统共我跟他见过不到两面,我能喜欢他?”   “我是那种只看脸的肤浅人吗?”杀手怒而砸墙。   席恙手中的筷子一顿,脸冷了,“你不要骂封亦。”   “我什么时候骂他了?”代泽莫名其妙。   席恙解释,“封亦第一次见我就喜欢上了我,但他一点儿也不肤浅。”   代泽,“……”   “行吧,少爷,但我不喜欢秦礼,你别给我造谣。”   席恙沉默,他突然想起来自己只知道上一世代泽喜欢秦礼,却不知道对方是何时喜欢上人家的,听代泽的口气,现在估计对秦礼还没感觉。   从他的沉默当中,代泽咂摸出了点什么,“你是说……”   “怎么可能?”代泽倒抽一口冷气,“不说他是alpha,我也是alpha,我一个杀手,他一个警察,我跟他那就是猫和老鼠,我得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了,会喜欢他?”   而正当代泽被自己的猜测轰的外焦里嫩的时候,对面街餐厅里秦礼正跟封亦在临窗的位置坐着。   从二人的角度能清晰的看到那杀手不知被什么震得活似雷劈了的表情。   “你查代泽,有没有查到什么东西?”封亦把目光从外面收回来,看向秦礼。   “没有实质性的收获,”秦礼转回头,“不过国际上有几件大案可能都跟他有关。”   从封亦这里知道代泽的身份后,秦礼就一直有在关注这个人,但对方的深浅还没摸透,却叫秦礼最近因为跟代泽有关的另外一件事而有些伤神。   “封亦,”秦礼敲了根烟出来,想起自己是在餐厅,又从嘴边取下来,夹在了指间,“我最近常常会做一个梦。”   这也是今天他约封亦出来吃饭的原因。   封亦挑眉,他自觉已经过了跟小伙伴分享梦境的年纪,但看秦礼像是装着什么心事般微蹙的眉心,又若有所思地问,“梦到了什么?”   秦礼却一时没有说话,他的视线重新隐晦地落在了外面杀手的身上。   当初封亦说他曾经对代泽有意思的时候,秦礼本来没有放在心上,可最近,对方从天台一跃而下的身影还有对方死后的样子总会会出现在他的梦里。   甚至他好像能闻到对方身上的血腥味还有不该alpha所有的甜腻信息素气味。 第七十四章 我喜欢你   那样的梦境无端的让秦礼心悸,乃至心痛。   梦里的画面太清晰了,他看到杀手站在天台边缘,在猎猎风声中冲他微笑。   “代泽你已经被包围了,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   秦礼听见自己说,那杀手却歪了歪头,笑道,“警官,你抓不住我。”   确实抓不住。   代泽没有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他的身体腾空而起,用漂亮的姿态跃过边缘护栏,从二十多层的高楼上一跃而下。   砰——   明明隔的那么远,秦礼却好像听到了杀手身体碎裂的声响。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楼上跑到楼下的,等走到代泽的尸体面前时,周围已经拉起了警戒线。   梦里其实杀手到底摔成了什么样,秦礼对此印象很模糊,但那张生机尽灭后,七窍都在冒血的脸却从梦中跟着他回到现实,到现在都分毫毕现地拓印在他的脑海里——   杀手从楼上跳下去时,明明是笑着的,可他死的时候,眼角却有泪。   而对方定格的表情不是一个穷凶极恶的杀人犯对警方嚣张的挑衅,他瞳孔扩散的眼睛里只有空洞和无望。   仿佛这个人一直深陷泥涝之中,终于有一天被逼的撑不下去,逃离了这个世界。   那双眼睛成了这些日子秦礼失眠的主要原因。   一个杀手,为什么会有那样的眼神?   我真的喜欢过他吗?   可对面坐着的封亦却帮不上他忙。   上一世秦礼对自己的私人感情从来都缄口不言,要不是代泽死后,他闷头喝了一晚上酒,封亦都无法发现端倪。   “所以当时我真不知道你对他到了什么程度,你一直在追查他,期间你们发生过什么,我不清楚,但喜欢应该是有的,否则你不可能醉成那个德行。”封亦道。   顿了顿,封亦看着秦礼,“你对上辈子的事情,很在乎?”   秦礼不知道该怎么说,警官穿着板正的制服,肩宽腿长地坐在椅子上,他垂着眼,一时被封亦的问题给问住了。   在梦里他是局中人。   醒来后,他像个看客,试图以第三者的角度冷眼回忆梦里的一切,可心却无法自控地被梦里的杀手牵走了。   以至于最近,他总是会来港城大学附近亲自盯一盯代泽。   “我也不知道。”最终,秦礼拧眉说出了这几个字。   他跟代泽与封亦跟席恙不一样,他们没有上辈子的记忆,如果不是最近这些奇怪的梦,代泽在他这里就只是个危害社会的危险分子。   他只需要找到证据把对方送进监狱即可。   偏偏因为这些梦,他的心便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算了,我先回去,下午还要上班,”秦礼站起身,把手里的烟重新装回兜里,“有他们组织的线索我再找你。”   封亦点点头,叫过侍应生结过账后跟他一起出了门。   马路对面已经缓过来的代泽看到二人,表情又紧绷了一下,随即他远远地朝封亦挥了挥手,又吊儿郎当地冲秦礼敬了个礼。   秦礼的目光在杀手身上停留两秒,而后转身朝自己停在路边的车子走去,封亦也被赶过来的司机接到,回了公司。   “啧,你家那位跟姓秦的都走了,”代泽穿过马路,走进刚才封亦跟秦礼用过餐的餐厅,“你好,一份菠萝饭套餐。”   又转而对电话那头的席恙道,“这秦警官最近盯我盯的很紧,就他这不把我送进去不罢休的态度,我还能爱上他,那我上辈子肯定有受虐倾向。”   这位杀手花了十分钟,已经包容性很强的接受了曾经自己身为匪爱上了警的事实,但毕竟都是上辈子的事情,所以他惊讶跳脚过后,心里最多的感觉是自嘲。   敢主动招惹警察,可把你能耐死了。   这不结局果然不好,最后落得一个跳楼自杀,死不瞑目的下场。   所以这次,那就离对方远一些好了。   “你跳楼跟秦礼没关系,是你自己想跳的。”席恙更正他的错误认知。   代泽顿时被拆台,“......我发现你这个人越来越讨厌了,你还是闭嘴吧!”   席恙挂了电话。   通话结束,席恙把桌上的餐盒收起来拿去水房洗,他能感觉到代泽话里的言不由衷。   别看他在听到自己曾经喜欢秦礼后用一副跳脚的口吻表达了自己无法接受的震惊,其实比起敌对的身份,代泽内心更多的是自卑。   秦礼从警以来,立功无数,救下的人和送进去的罪犯能排十米的长队,对方是前途无量,死后要身盖国旗的人,而代泽那双沾满血的手又怎么敢去触碰那身警服。   就像曾经他即便把身体给了人家,却连一句喜欢都说不出口。   席恙其实无法理解代泽的心理,他想喜欢就是喜欢了,跟你这个人,跟你什么身份,跟你在做什么事都没有关系。   喜欢就要告诉对方。   至于对方会做出什么回应,那是对方的权利。   可如果自己连让人知道的勇气都没有,那不是连一点可能性都抓不住么?   席恙突然就对曾经的代泽生出了一点恨其不争的怒意。   冷着脸放下碗,席恙有些生气的拿起手机,但看到屏保上男人俊朗眉眼的瞬间,他的表情又变得平和下来。   “封亦,我喜欢你。”   席恙想了想编辑了一条消息发过去,手机屏上很快跳跃出了封亦的来电。   “吃饭了吗?”alpha声音温和地问。   席恙点头,想起对方看不见又嗯了一声,然后急于表达似地把之前的话口头重复了一遍,“封亦,我喜欢你。”   听筒里沉默两秒,随即传来封亦很低沉的笑声,“乖,晚上下班我来接你。”   挂断电话,alpha锋利的眉眼间还有几分未散去的柔和,他想告诉席恙,“我对你要比喜欢多一点,我爱你,席恙。”   但这句话在席恙背后的组织没有被铲除,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他不敢说。   如果封亦知道席恙刚刚鄙视过代泽,或许会失笑,比起席恙,他们这些人确实活得太累了一点。   “林冉,帮我在‘绮梦’定个今晚的情侣餐位。”封亦对进来送文件的助理交代。   他不敢说却不妨碍他在听到席恙说喜欢时的欢喜,封亦拉开办公桌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黑色绒布盒,这个东西算是他给席恙喜欢的一点回应。   然而这份礼物,在席恙打来电话,封亦听到里面忍痛的喘息和杂乱的脚步声还有追赶声时,注定要被暂时搁浅。 第七十五章 被绑架   听到封亦要来接自己下班,席恙很开心。   虽然他脸上没表现出来,但从Omega时不时低头看时间的动作上就能发现,这位年轻的骨干医生时刻准备踩点下班。   然而傍晚,他们科室却送来了一位腺体损坏的病人,席恙便被主任拎着去给患者进行会诊。   会诊结果是必须马上进行手术。   当席恙被推出来做主刀医生时,他心里有些不高兴,但到底没说什么,只在手术准备前期的空闲阶段,给封亦去了电话。   “晚上别来接我了,有个手术估计一直会持续到明天早上才能完。”   封亦愣了愣,继而道,“那有时间吃饭吗?我现在给你送过来,这么长时间不吃,对胃不好。”   听到alpha的关心,席恙心里的郁闷消散了一点,回答,“不用,待会就要进手术室,来不及,我办公室有吃的。”   封亦拧眉,但医院这种紧急情况太常见了,只好道,“好吧,那我明早给你带早餐过来。”   “好。”席恙点点头。   挂断电话,封亦又叫林冉把订好的烛光晚餐取消,下班后,自己一个人随便对付了一点,便去书房翻看带回来的另外几家对头的资料。   近期,他准备对魏、明、柳、于这四家动手。   秦礼根据他给的线索还没找够四家犯罪的证据,但不妨碍封亦在商场上打压他们。   与此同时,封亦也开始着手对公司内部进行第二次洗牌,上一次洗牌他把集团权利全都集中在了自己的手中,这次便是清理那些‘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员工。   他知道,封氏已经被席恙背后的组织渗透的很深,其中不乏一些重要的位置都是对方的人。   封亦在资料上勾选了几个名字,心里一点点的完善着自己接下来的计划,等忙完,时间已经到了凌晨十二点。   看了眼手机,封亦把资料都收起来,出了书房,随即下意识的先朝沙发上看去。   当没看到席恙的身影时,他微愣,之后便揉着额角失笑。   又忘了对方今晚在加班。   封亦摇摇头,忙起来的时候感觉没多强烈,但一旦站在空荡荡的席恙不在的房子里,他心里总是能品到一点孤独的滋味。   连晚上睡觉时,怀里因为没人可抱,都觉得睡不踏实。   这才多久,我就已经对席恙依赖到了这种地步?   封亦无声地叹了口气,他也不知道这于他自己来说是好还是坏。   医院里,席恙在手术台前从晚七点半一直站到凌晨四点,终于到了最后一步缝合。   手术比预估的要早结束两个小时。   席恙脱下白大褂,看了眼时间,拿着车钥匙出了办公室。   “席医生,这么晚了,您还回去啊?”助理看到他,愣了愣之后问道。   席恙冲他点了下头,越过对方,大步朝楼下走去。   办公室虽然设了专门的休息套间,但席恙还是想回家休息,一个人睡哪有封亦抱着睡舒服。   现在回去,他还可以在封亦怀里窝两个小时顺便吃一顿对方亲手做的热腾腾的早餐。   席恙边想边走,脚步都变得轻快起来。   而外面,停在医院斜对面阴影处的一辆银色面包车里戴着头套的二人在看到席恙的车子时,顿时一个激灵,人猛地从困顿状态清醒了过来。   “操!”副驾上的人头套后面的眼睛灼灼地盯住从医院门口缓缓驶离的黑色宝马,“我他娘的还以为这小子今晚不出来,要空等了。”   骂完,他拿起车里的对讲机,语气阴狠道,“动手。”   席恙从斜对面的面包车突然启动,朝自己的方向而来时,对危险敏锐的感知让他立刻就意识到了不对,Omega面无表情地加大了油门,直直的朝迎面而来的车子撞去。   对面的车没想到目标这么彪悍,千钧一发间,对方急打方向盘,堪堪与席恙的车擦身而过。   “妈的!”有人忍不住骂了句脏话,随即目光死死盯着扬长而去的黑色宝马,对其他同伙道,“追上去,再堵一次!”   但还没等众人追赶,走出去不远的黑色宝马像是喝醉了般,突然自己撞上了马路牙子。   席恙痛苦的抓紧方向盘,他没料到这个时候病症会突然发作。   难以忍受的疼痛瞬间抽干了他的力气,席恙咬住嘴唇,想重新点火,发动车子,下一秒车窗玻璃被人用外物砸碎,一只铁钳般的手伸进来扣住他的肩膀,“小子,下车跟我们走。”   说着绑匪打开车门,强行把他扯下了车。   不远处的面包车开过来,席恙抬起头,一眼看到了不下五个戴着黑色头套瞧不清面容的alpha,他知道自己要是被塞进对方的车里,会更加逃不掉,强烈的求生本能逼着他挣脱钳制,把手中的刀刃狠狠劈向眼前最近的绑匪。   “啊——”   鲜血从对方的脖颈间喷射而出,瞬间飞溅了另一个同伙满头满脸,众人顿时被这一手狠辣骇住,一时间竟没了动作,席恙趁着这个机会推开眼前的一个alpha,回头朝医院跑去。   反应过来的绑匪看着席恙逃走竟一时间犹豫着没敢去追,在场六个人的眼睛里还都带着满目惊骇,难怪之前的两个同伴拿不下他,这样狠辣的手段,哪是一个普通Omega该有的?   但想到雇主承诺给他们的丰厚酬金,众人惊惧的目光彼此对视一眼,最后一咬牙,又追了上去。   席恙捏着手机,用自己能做到的最快速度拨通了封亦的电话,此刻每跑一步都仿佛往身体里扎进了千万把刀子,他快撑不住了。   “封亦,”等电话那头接通,席恙没给alpha说话的机会,只喘息着叫了一声,而后道,“有一帮身份不明的人要抓我,我信息素冲突复发了,可能……”   话没说完,一辆不起眼的银灰色轿车突然出现在席恙的视野里。   而等席恙想要躲避时,已经来不及了,他的身体与车头狠狠相撞,在滚落在地的刹那,席恙看到了驾驶座里秦乐的脸。   “席恙!?”Omega的声音戛然而止,已经往楼下飞奔的封亦心里猛地一沉,他忍住无限的慌恐,迅速联系了秦礼。   不到三分钟,呼啸而出的警笛声便撕裂了港城的长夜。   什么情况?   见席恙被撞,身后追赶的绑匪们不约而同地脚步微停,集体看向秦乐的车子,不知道刚刚这一幕是意外还是有人在帮他们。   但不管哪一种,于他们来说都是好事,要没有这一撞,他们的目标或许就跑进医院里了。   众人迅速交换了一个晦暗的眼神,然后扯起地上的席恙,飞快地离开了现场。   秦乐手抓着方向盘,身体和嘴唇都在剧烈颤抖,在看到席恙被抓走后,他也想跑,但腿抖的根本连离合都踩不住。   警笛声越来越近,比它更早到的封亦一把甩上车门,大步朝秦乐而来。   “席恙呢?”他沉声喝问。   秦乐身体狠狠抖了一下,瞳孔震颤地看向脸上满是焦急之色的alpha,“亦哥。”   “你在这里做什么?席恙呢?你是不是见过他,他人呢?”封亦连声问道。   秦乐却像是吓傻了,除了一直不停的掉眼泪,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封亦烦躁的砸了下车顶,目光扫向四周,当看到地上一滩血迹时,他瞳孔骤缩,大步走过去用指尖抹了一点,又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随即下颌骨紧咬,如刀的目光猛地射向秦乐。   两秒,封亦起身返回到秦乐的车子旁边,对里面的Omega沉声说,“下来。”   越焦急越心慌,封亦的声音反而越平静,但就是这种平静把秦乐吓的哭出了声。   “我再次说一次,下来,”封亦看着他道,“别逼我动手。”   秦乐却摇着头把自己蜷缩成了一团。   下一秒,alpha的拳头猛地砸向车窗,窗玻璃瞬间蔓延开蛛网般的纹路。   秦乐尖叫了一声,封亦继续不管不顾地砸窗,片刻后,带血的拳头从窗上破开的窟窿伸进去,强行打开了从里面锁死的车门。   封亦坐进副驾,找到行车记录仪,打开它自带的显示屏。   “亦哥,别……”   秦乐想阻止,却被封亦的眼神吓的不敢伸手。   封亦点开回放,当看到席恙被人追,又被秦乐的车子撞倒在地,如今生死不明后,他下了车,居高临下的看着面无人色的Omega一字一顿地说,“秦乐,你最好从现在开始祈祷,祈祷席恙没事,否则,我要今天伤他的所有人一起陪葬。”   赶来的秦礼刚摔上车门,就听到了这么一句话,他看了眼车里的秦乐,随即目光看向封亦,“怎么回事?席恙呢?”   封亦把行车记录仪的显示屏丢给他,随即一言不发地低头给自己的人打电话,让他们全城搜寻席恙。   秦礼在看过视频后,那张刚毅的脸也变得十分难看,他没再管车里的秦乐,只转身去联系交警大队,调集路上的监控,追查绑架席恙的凶手。   “你知道什么?”之后他回过头来问秦乐。   话音刚落,封亦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有陌生号码发来了一张席恙嘴角带血的照片,并附着一段文字:想要他活命,准备五千万,来干康乡化工厂赎人。 第七十六章 营救和追逐   早上五点,天将亮未亮,夜幕灰蒙蒙的,来康乡这个港城边缘的村镇还在沉睡。   寂静之中,一辆黑色SUV以风驰电掣的速度停在了来康乡废弃化工厂的大门之外,距离它百米的地方,几辆没开灯的武装特警车也同时停下。   为首负责指挥的秦礼打了个手势,“隐蔽前进,狙击手尽快找到最佳的狙击位置,随时待命。”   穿着作训服的特警训练有素地分散开来,悄无声息地朝化工厂前进。   “我们到了,你注意安全。“秦礼敲了敲身上佩戴的隐形1耳麦。   封亦声音很低的嗯了一声,眼睛把面前偌大的厂子扫视一圈,随即拨了之前给他发过信息的号码。   “我到了。”等那头接通,封亦沉声说道。   蹲在地上正盯着席恙看的齐珩猛地站起身,朝楼外望过来,“封总没报警吧。”   “没有。”封亦道。   绑匪发来的第二条短信就是不让报警,否则立马撕票,但秦礼在现场,封亦拦不住他,只能让对方远远跟在他的后面,等待他的指令。   齐珩冷笑了一声,“来办公楼。”   在场的六个绑匪听到他的话立刻绷紧了神经。   封亦左右看了看,朝着左前方的一栋四层小楼而去,一路上他速度不慢,但把该留心注意的地方都记在了心里。   进了办公楼,封亦脚步微顿,随即往楼上走。   “封亦,我的人都已经就位,不管里面什么情况,你的安全第一,别冲动。”秦礼沉声说道。   封亦没应声,在上到顶层楼梯口时,有个戴黑色头套的alpha过来把他全身上下都搜查了一遍,而后冲他偏了下头。   封亦跟上对方,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办公楼里的会议室。   “封总,还记得我吗?”齐珩笑眯眯的坐在会议桌上看着他。   封亦眯了下眼,叫出了对方的名字,“齐珩,席恙呢?”   “这么急做什么?”齐珩晃晃手里带血的刀子,冲他呲出一口白牙,因为憎恨,笑的面容几近扭曲,“我还想跟封总好好叙叙旧,毕竟,要不是你,我们曾经也算是一个圈子里的人。”   封亦冷眼看着他,再次说道,“把席恙交出来,你要的钱我已经准备好了。”   齐珩挑眉,伸手打了个响指,站在一旁的绑匪弯腰把藏在桌子背后的席恙一把提起来,“早就听说封总对自己的Omega很在乎,今天瞧见,传言果然不假,五千万说拿就拿出来了。”   而封亦在看到席恙的那一刻,整颗心都绞成了一团,Omega嘴里被塞着布条,脸上全是血,不知是因为病症发作还是被车子撞的,他疼的根本站不直身体,全靠身后绑匪抓着他。   但在看到封亦的瞬间,席恙涣散的瞳孔有了焦点,他胳膊挣动了一下,下一秒绑匪把席恙压趴在满是灰尘的桌面上,之后摁住他的脸拿刀抵着Omega纤细的脖颈,恶声恶气地威胁,“别动,不然宰了你。”   “别伤他!”封亦失声喝道。   他知道自己此刻情绪要是失控,就越会被人牵着鼻子走,但封亦控制不了自己,在看到席恙的状态时,他所有的理智都开始摇摇欲坠。   “哟,看把封总急的,”齐珩摆了摆手,脸上带着满是恶劣的笑意说,“下手轻一点,把人弄死了,我们拿什么跟封总换钱。”   “齐珩,你想要钱,我给你,但是,我的Omega今天要是有个什么意外,别说你们一分钱拿不到,我会让你们后悔来过这个世上。”封亦话音冷沉,眼神更是如刀般从在场众人的身上刮过。   心里素质稍差的绑匪顿时被他的眼神吓的拿刀的手不由瑟缩了一下。   封亦眸色微闪,没放过对方这个细小的反应。   他不动声色地把目光又转回到齐珩的身上,继续道,“席恙患有很严重的疾病,现在正在发作期间,他坚持不了多久,齐珩,你的时间不多,我要是你,就赶紧拿着钱有多远跑多远。”   齐珩瞳孔闪了闪,他手中Omega的状态确实很糟糕,在没堵住Omega的嘴之前,席恙也亲口说自己撑不了多长时间。   “行,既然封总这么好说话,那我也不客气了,”齐珩拍拍自己的裤腿,站直身体,“我看你这Omega比我想象的还要值钱,所以之前的金额需要改一下,我要五千万……”   齐珩伸出五根手指,“美金,三小时内打到我境外的账户并且准备好交通工具,送我们出境。另外,我还要你的一只手。”   封亦闻言,没有犹豫的答应下来。   “封亦!”秦礼低声警告了一句。   封亦拿起手机,吩咐属下尽快把资金给齐珩转过去,之后他抬眼看向齐珩,干脆利落地挽起袖子,“金额太大,到账还要等些时间,不如先把你另外一个条件了了。”   “唔、唔。”十多米外,被人钳制着的席恙摇了摇头。   封亦看着他,冷硬的眼神柔和下来,轻声安抚道,“没事,乖,先别看我。”   “既然封总这么配合,”齐珩朝一旁站着的手下抬抬下巴,“来,先给封总上点开胃小菜。”   有两个绑匪立刻走到封亦面前,把手中拿着的电棒用力杵到alpha的腰腹上。   高压电流瞬间击过全身,封亦闷哼的一声,往前跄了几步,然后痛苦地弯下了腰。   两个绑匪走过来,又给他来了一下。   看到他任自己宰割的样子,齐珩心里涌上无限快意,比起要封亦一只手,他其实更想要这个人的命,如果不是封亦,他也不至于家破人亡,像丧家之犬一样,必须要逃到国外去讨生活。   但封亦不能死,他还需要对方的钱。   而当齐珩内心膨胀的时候,在挨揍的封亦正不动声色地朝席恙靠近,终于距离Omega大约六七米的时候,alpha猛然暴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手夺过绑匪手里的电棒,然后用尽全力朝抓着席恙的绑匪甩去。   同时他的身体在其他人没反应过来之前,以常人根本无法做到的速度掠过桌面,一脚踹向桌角站着的另一个绑匪胸口。   “啊——”   两道惨叫声几乎和封亦落地的声音同时响起。   alpha伸手捞住席恙滑倒的身体,旋转半圈,长腿踢向回过神来之后朝他们扑过来的绑匪。   那一脚用了十成十的力道,一米八五的alpha竟被踹飞了好几米远,随后趴在地上没了动静。   短短几秒,齐珩就失去了三名战斗力。   齐珩瞪起眼,他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变故,立刻声嘶力竭地喊,“妈的!抓住他!”   然而能让封亦听话的依仗没有了,谁都没有办法再威胁他,alpha怀里抱着席恙,却依然在打斗中未落到下风。   等秦礼带着人冲进来时,封亦抱着人正打算往外走。   而现场除了钻在桌子底下正惊恐地瞪着眼的齐珩外,其他人都不知是死是活的躺在地上。   “全都抓起来,带走!”秦礼冷着脸下令,随即回头去看封亦。   封亦已经大步下了楼。   在楼下随便找了个房间,封亦踹开门进去,之后立刻从兜里摸出带来的针剂和酒精棉,把药注射进了席恙的腺体。   席恙鼻翼翕动了一下,眼睛看着封亦,乌黑的瞳孔已经有些涣散。   怕他因为疼痛咬伤自己,封亦没敢取下他嘴里的布条,只小心地把全身都在抽搐发抖的Omega拥进怀里,哑声道,“没事了,别怕。”   几秒后,门被打开,秦礼从外面走进来,“人我已经叫人都押下去了,你这里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封亦摇了摇头,抱起席恙,临出门前说,“那个会议室的墙角处有个微型摄像头。”   “已经叫人取下来了。”秦礼道。   封亦没再说什么,抱着席恙大步离开化工厂,秦礼跟在他后面。   在门口他们与押着齐珩的武警相遇。   齐珩仇恨似火地瞪着他。   封亦直接越过他,急匆匆地把席恙放进了车里,秦礼打发了一个属下帮他开车。   等二人走后,秦礼沉着脸刚要下令,一颗子弹划破空气,射进了齐珩后心。   众目睽睽之下,绑架案元凶被人灭了口。   这一下太过猝不及,在场所有人瞬间进入备战状态。   秦礼猛地转头,锐利的目光直直射向化工厂办公楼的楼顶。   “把他们押回局里!”丢下一句,秦礼拔腿重新往里跑。   “反应这么快。”代泽低喃了一句,迅速收拾好东西,借着准备好的钢丝绳从楼上滑下,随即身影窜到了化工厂的矮墙底下。   “站住!”身后忽地响起一道男声,“否则我就开枪了!”   代泽脚步顿住。   几十米开外,秦礼用枪口对着他,杀手的身体藏在墙壁投下的阴影里,只能瞧见一个模糊的黑影。   “把手举起来。”秦礼缓缓朝他靠近。   代泽稍微偏了下头,下一秒,杀手脚下猛然一蹬墙壁,跃上了墙头。   砰、砰、砰。   连续三颗子弹脱膛而出,代泽险而又险地避过,随即很快没入场外的树林之中…… 第七十七章 席恙身体情况和追查凶手   到了市里,封亦便朝开车的小警察道过谢,让人走了,车子由林冉接手。   “去丰济。”封亦沉声道。   林冉没问封亦和席恙身上的伤是哪来的,听闻只立刻调转车头朝封氏旗下的医院而去。   在路上封亦给简飞打了电话,把人从研究所喊了过来。   这会席恙身上的药效发作,整个人都昏睡了过去,封亦大致检查了一下Omega的身体,对方左手腕软绵绵的垂着,应该骨折了,腰腹部有很大一块青紫,肋骨不知道有没有受伤?   封亦不敢再抱席恙,只能把人圈在怀里虚拢着。   “林冉,再快一点。”   林冉应了一声,换到了最高档。   丰济医院急救通道前,院长亲自叫人准备好了移动床,正带着一帮人在外面等着。   等封亦的车子停下,医护人员立刻赶上前,小心的把席恙搬到了床上。   “简飞呢?”封亦问道。   人群里一个长相颇为斯文的青年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挥了下手,“我在。”   封亦看他一眼,一边跟着移动床飞快往里走一边对凑到身边来的简飞吩咐,“待会席恙所有的检查都由你来做。”   简飞愣了愣,看向昏迷不醒的席恙,随即点头。   抽血、心电监测,CT扫描等一系列检查做下来,已经是半个多小时以后,期间整个检查过程中,除了封亦和简飞,其他工作人员都被清理了出去。   “肋骨轻微骨裂,左手腕骨折,但是……”   此刻给席恙处理完伤势的简飞拧着眉,仰头盯着手里刚刚给对方拍的片子,“……他的腺体。”   封亦的目光从病床上躺着的席恙身上收回来,看向简飞。   “他的腺体怎么了?”   “我还不能确定,”简飞拧眉,“不行,我得再给他做个核磁扫描。”   半个小时后,简飞拿着检查结果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   “这怎么可能?”他喃喃地说。   封亦眉心微蹙,“席恙的腺体到底怎么了?”   “你之前问过我的信息素冲突患者就是病床上这位吧,”简飞看着封亦,“我告诉你,这类患者都有两个腺体,这位……席先生确实也有两个腺体,但是,他的alpha腺体不是自己长的,是被人为‘种’进身体里的!”   “你说什么?”封亦也吃了一惊,继而面色猛然变沉。   难怪席恙对医院这么忌讳,死活不肯来,他知道自己携带者‘人造腺体’?可是谁会这么对他?   他的组织?   席恙的背后到底藏着一群什么人?他在里面究竟过的是什么日子?他又遭到过怎样的待遇?   封亦之前觉得虽然席恙背后的组织可恨,与他不共戴天,但好歹他们手里的药,能缓解席恙这类人的痛苦,也算干了点好事,可哪成想,他们就是害Omega变成这样的元凶!   封亦拳头越捏越紧,他不懂医学,但给一个好好的正常人植入不属于自己的器官,导致人如今一次次发病,只能靠药剂存活,他也能想象到曾经整个漫长的实验过程里,对方会遭遇什么?   封亦的脑子里无法控制地猛然闪过一个画面。   那是他很小的时候,封亦被人抓去了一个人体实验基地。   其中一间实验室的无菌玻璃罩里,躺着一个看起来年纪大概只有五六岁的小男孩。   小男孩被从脖子以下开膛破肚,但对方没有死,他整个人摊在无菌床上,封亦能看到对方胸口处那颗跳动的心脏还有小男孩睁着的那双过分乌黑透亮的眼睛。   封亦狠闭了下眼,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起多年前的这一幕?   他突然有种直觉,席恙应该跟那个人体实验基地有关。   而说起人体实验基地,封亦不得不想到自己的父母,当年就是他们把他送给了这个基地。   只是现在,比起去找他们,封亦此刻更关心席恙的情况。   “有办法把这个‘人造腺体’从他身体里取出来吗?”他问简飞。   “不知道,我得再好好研究研究。”简飞说道。   “可是怎么做到的?”简飞眼里依然还带着消化不了的吃惊,他根本没听说哪个国家有这项技术,“造出这个假腺体的人也太……”   在封亦面沉似水的盯视中,简飞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但心里想能做出人造腺体并成功把它植入人体,还让对方活到现在的绝对是个天才中的天才。   可惜当下看来,这个天才没干好事。   “席恙的状况不要告诉任何人。”在简飞对本行出现如此败类的可惜扼腕中,封亦冷声叮嘱。   简飞立马点头,“我知道,老大放心。”   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还是拎得清的。   之后简飞带着给席恙采集的血液样本离开了医院,封亦留下来陪着自己的Omega。   席恙还在睡,之前病症发作的痛苦把他所有的力气都抽光了,这会儿Omega折腾不起来,只两条腿大咧咧的叉开躺着。   封亦给他盖好被子,去洗手间弄了条热毛巾出来,一点一点的把席恙脸上的血迹擦干净。   随后他坐到病床边,握住席恙没受伤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对不起,这样的事不会再有下次了。”alpha声音很轻地说。   躺在床上的席恙像是梦到了什么,微微张开嘴嘟囔了一句模糊的呓语,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病房里只剩下心电监测仪细微的工作声。   封亦看着席恙,想起什么,从兜里拿出一只黑色绒布盒,打开,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   那是一根穿着枚金属圆片的细链,圆片大概壹元钢镚大小,上面印着些象形符号。   封亦把细链上的卡扣解开,随即小心地给席恙戴在了脖子上,这是他给席恙准备的礼物,原本打算今早见面送出去的。   做完这一切,封亦这才拿出手机,拨了秦礼的电话,脸上的温柔收敛的一干二净,“从齐珩嘴里有撬出东西吗?”   “齐珩死了,”秦礼沉声回道,“在化工厂被人一枪狙杀。”   封亦眯了下眼,“谁干的?”   秦礼顿了顿,说,“我正在追查,等有结果告诉你。”   言罢,秦礼挂断电话,一脚踹开了眼前紧闭的房门,杀手逃进树林后,他立马组织了一场大规模的围追堵截,可还是让对方逃掉了。   但从对方自眼前一闪而过的身影上看,秦礼把嫌疑锁定在了代泽的身上。   因此追来了代泽在学校外面租住的房子,此刻秦礼手握着枪,面容冷峻地朝空荡荡地屋内扫视了一圈,继而把目光投在了紧闭的浴室门上。   他举起枪,对准浴室门口,随即慢慢朝它靠近。   浴室门却突然被打开,刚洗过澡,光着身体,带着满身湿淋淋水汽的代泽擦着头发从里面走了出来。 第七十八章 不能说的理由和礼物   一身制服的秦礼与光溜溜的杀手两相对视。   空气诡异的静止了一秒,继而这姓秦的警官枪口纹丝不动,眼神也没有任何变化,只沉声说,“别动,把手举起来。”   看着就像是个能够应付各种奇诡场面的头儿。   面对黑漆漆的枪口,代泽挑着眉缓缓把手抬起来,嘴上却建议,“警官,您看我这形象,要不让我穿条裤子先?”   “站着。”秦礼不近人情地拒绝了他的请求。   接着秦礼用枪指着代泽,一点一点地朝杀手靠近,又越过他,看向浴室里面。   浴室里全是冰凉的水汽,花洒还在滴水,洗衣机正在墙角勤勤恳恳地工作。   秦礼面色一冷,回头问,“为什么这个时间洗澡洗衣服?”   问完他的目光一顿,代泽的后腰处有一道十分新鲜的划伤,秦礼伸出手按住那块皮肤,代泽条件发射地一拳抡了过去。   秦礼扣住他的手腕,两人短暂的过了几招,随即代泽被大力压趴在了瓷砖墙壁上。   “警官这是做什么?”代泽气笑了。   “回答我的问题。”秦礼硬声说。   代泽眨了眨眼,语气略带揶揄地问,“早上起床洗澡我认为是每个人应该养成的良好生活习惯,怎么,秦警官没有这个习惯吗?”   代泽双手被反剪在身后,秦礼压制着他,两人挨的很近,于是代泽偏头往前一凑,鼻子就嗅进了警官的制服领口。   “老实点!”秦礼一把摁在了他的脑袋上。   代泽被压的脸贴紧冰冷的瓷壁,他回味了一下秦礼身上混合着淡淡alpha信息素的味道,笑眯眯地说,“警官身上挺香的,应该也是个爱洗澡的人。”   突逢调戏,秦警官依然不动如山,像个铁面无私的包公。   “洗澡的同时洗衣服?还用冷水洗?”他问。   当下港城天气已经由夏入秋,早上温度很低,一般人洗澡都会用热水,除非有常年洗冷水澡的习惯或者……时间赶不及烧热水。   秦礼敢肯定代泽属于后者。   对方逃走的那片树林泥土湿润,清晨有露水,里面长着各种野生花卉,代泽在里面跑一圈,鞋底和身上绝对会沾染到树林里的泥土和花香味。   只要采集一些他鞋底的泥土样本和树林的泥土做对比,就可以知道对方有没有去过那片树林。   再则也可以闻一下他身上的味道。   秦礼进来时,没有发现代泽的鞋子,应该已经跟枪支一起处理掉了,但他没想到代泽反应这么快,如此短的时间,就把自己也洗刷了个干干净净。   此刻对方洗完澡后身上飘扬的这两吨重的香氛味,就算警犬来了,也被冲的闻不到别的了。   不过……   秦礼垂眼,手按向代泽后腰的伤口,这伤口明显是被尖锐的树枝划伤的,之前他只是怀疑,此刻几乎可以确定,前去灭口齐珩的就是这家伙。   在秦礼的手按住后腰皮肤的瞬间,代泽就屏住了呼吸,对方粗糙的指腹仿佛带着细小的电流从那一点蔓向自己的全身。   不知是不是被席恙之前说他喜欢秦礼的话影响,明明都是alpha,代泽的耳根却无法控制的染上一点薄红。   我就不该光着出来。   代泽心里有些后悔,身体却故意往后一靠,腰臀顿时与身后男人的胯骨紧密贴合,接着嘴上欠道,“洗澡的同时洗衣服不是顺手的事么?洗冷水澡也犯法?还有警官你这样摸来摸去不好吧?还是说,您好我这一口,那早说啊,我绝对配合,真没必要这么兴师动众。”   秦礼的脸顿时黑了几个度,这家伙不明摆着说他私闯民宅,利用职务之便性骚扰群众?   真是好大一顶帽子。   “闯进你家这事,我回去自会向上级领导打报告,”秦礼推开他往后退了一步,面容冷峻道,“现在,我合理怀疑你与一起今早的枪杀案有关,请你跟我走一趟。”   代泽松了口气,站直身体,吊儿郎当地回头看他,“口说无凭啊警官。”   “有凭据,这会我就不是请你,而是铐着你走了。”秦礼沉着脸对上他的眼睛。   代泽耸了耸肩,“行吧,等我穿件衣服。”   杀手的房间是个开放性单间,用隔断把卧室和客厅分了开来,代泽走到衣柜前,翻找自己的衣服。   而在他走动的时候,腰臀漂亮的线条也跟着杀手的动作起伏。   代泽的身体与其他alpha相比,看上去要瘦弱一些,但脱下衣服,该有的肌肉和线条一样不少。   秦礼看着看着,就禁不住挪开了视线,但接着他又愣了愣,心道,我在尴尬什么?   换过衣服,代泽跟着秦礼出了门。   在去警局的路上,秦礼沉默很久,通过后视镜看着他道,“封亦说,你应该知道他跟席恙是什么情况,那么我们也都清楚彼此的底细,你也应该知道自己曾经是什么下场。”   代泽挑了下眉,抬眼对上alpha深邃的目光。   “如果你现在供出你背后的主使,戴罪立功,日后在法庭上还可以争取宽大处理,不至于到最后……”秦礼顿了顿,继续道,“……尸骨无存。”   杀手却眨了眨眼,一副听不懂秦礼在说什么的样子。   “警官我好好一个大学生,什么背后主使,戴罪立功的?还尸骨无存?您别吓我好吗,我没见过世面,很容易被吓到的。”他嬉皮笑脸地说。   秦礼抿唇,面容冷峻地看着前方,他知道有些东西就算彼此心知肚明,没找到证据前,对方也绝对不会承认。   但可能因为最近总是梦到代泽,出于一种无法言喻的心理,他忍不住开口劝了对方,可这个杀手却明显油盐不进。   秦礼不再说话,上一世跟这一世没关系,就算曾经他跟代泽有点什么,但他也不可能因为上一世的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欢,去姑息一个杀人如麻的罪犯。   一路沉默,快到警局门口时,代泽却突然道,“既然你知道我跟席恙是一起的,这些话你们为什么不去问席恙?”   秦礼停下车,偏头看向他。   “因为他也不会说,”杀手对上身旁警官锐利的仿佛能勘破一切的眼睛,面上依旧嬉皮笑脸的,眸底却划过一点无可奈何的悲凉之色,“因为我们都有不能说的理由。”   ……   中午,昏睡了几个小时的席恙终于悠悠转醒。   他睁开眼,当看清头顶陌生的天花板时,猛然警惕地坐起身。   “别动。”刚刚提着饭盒进来的封亦连忙过来按住他。   “封亦,”席恙有些着急的抓住alpha的手问道,“我怎么会在医院?”   封亦放下手里的东西,连忙安抚他,“别激动,你的身体状况除了简飞和我,没有其他人知道。”   席恙的神情却并没有放松下来,他紧紧攥着封亦的手,脸色有些发白。   要是被组织知道他在医院做过检查,面临假腺体暴露的风险,夏衍绝对会派人除掉他。   “怎么了?”看席恙这样的反应,封亦捧着Omega的脸,眸色沉沉地看着他,“不想让我知道?”   席恙摇头,他嘴唇动了动,片刻后,终于镇定下来,看着封亦半真半假地小声解释,“那个简飞会不会把我的情况公之于众,我怕别人知道后把我抓去做研究,毕竟我这个情况太少见了。”   封亦心里一疼,摸摸他的头发,“这就是你不敢来医院的原因?”   “嗯。”席恙小声道,“我不管是身体还是性格,都像个怪物。”   这句话无疑又让封亦的心撕裂了一次,alpha人生里最后悔的其中一件事,可能就是也亲口说过席恙是个怪物。   “乖,你不是,你现在很好,”封亦压着心里的酸疼,温声说,“简飞是我的人,绝对可信,他不会把你的事情说出去。”   席恙点点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道,“封亦,谢谢你来救我。”   “你是我的Omega,说什么谢,”封亦看着眼前的Omega有些后怕道,“是我没保护好你。”   直到现在,alpha心里还在后悔,不应该把席恙留在医院让他一个人加班的。   他明知道席恙很黏他,有时间肯定会跑回来,他还疏忽至此。   所幸把席恙救了出来,否则他根本不敢想,没有席恙的往后余生要怎么办。   “不会再有下次了。”alpha郑重地做出保证。   席恙眼睛弯了弯,很依赖的用脸蹭了下封亦的掌心。   封亦摸着席恙的脸,把他的身体状况详细说了一遍,“还有没有其他地方不舒服?”   “没有,我好了。”席恙说。   封亦,“那吃点东西?”   “好,”席恙点头,封亦便把拿进来的饭盒打开,从里面倒出小半碗米粥,“先吃点这个,等你的胃适应了,待会再吃别的。”   说着他拿过勺子,看向席恙,“你的手骨折了,我喂你。”   席恙乐的封亦这样照顾他,听闻很乖地张开嘴。   吃东西的时候,脖颈间戴着的链子划进领口,席恙胸前的皮肤被冰了一下,他低下头用食指勾起链子上坠的小圆盘问道,“这是什么?”   “给你准备的小玩意,本来打算今早送你的,”封亦笑了笑,放下碗,把细链从席恙脖子上解下来,放在Omega的掌心。   席恙拿在手里来回翻看,圆盘正面是一块金属质地的银面,上面刻着象形文字,背面竟然是一块电子显示屏。   封亦给他描述,显示屏是录指纹的,圆盘的夹层里面装着微量麻醉剂,通过指纹触发,圆盘边缘会弹出一个细小的针尖,它可以瞬间刺入皮肤,在十秒内让人丧失行动力。   这是上次封亦失控差点杀了席恙后,让人做的。   不过直到昨天他才拿到成品。   “以后我要是失控冲你发脾气,你就用这个对付我,当然别人要是欺负你,你也可以对付他。”   听到alpha的话语,席恙还没出声,眼眶却先红了,在组织里别人都当他是怪物,是洪水猛兽,连自己的亲生父亲也说他是天生的刽子手。   他很强,习惯应付所有的困境,只有封亦把他当成易碎的宝贝,用心的呵护着他。   “封亦,”席恙吸吸鼻子,扑到alpha怀里用力抱住他,轻声道,“我好喜欢你,我爱你。” 第七十九章 四人碰面   席恙对医院很抗拒,吃过饭就吵着自己要出院,封亦只好把他带回家休养。   跟着秦礼做完笔录的代泽顺道过来看他。   “化工厂杀人灭口的是你吧?”封亦给他开门的时候压着声音问道。   代泽挑了下眉,答非所问地丢下两个字,“你猜。”   说完他让过封亦,进了卧室。   封亦没有拦他,只神色有些发沉地站在门口,他跟秦礼其实都可以猜到是对方杀了齐珩。   但代泽不承认,秦礼也找不到证据,只能先让他逍遥法外。   “站这里做什么?”正想着,楼道里突然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   封亦抬眼看到秦礼握着车钥匙走了过来。   “你俩一起来的?”他问道。   秦礼往门内看了一眼,面色有些不好地点了下头。   “进来说。”封亦给他让开了路。   “警官停好车了?”顺手从餐桌上拿了个苹果,正坐在卧室床边咔嚓咔嚓咬着的代泽笑眯眯地朝秦礼挥了挥手,“谢谢秦警官送我过来。”   秦礼没理他,来到卧室门边,看着半靠在床头的席恙道,“昨晚的事,我代我弟弟向你道歉,对不起。”   说着秦礼低下头,微微躬身。   封亦脚下顿了顿,站在了客厅中央,代泽不明所以的停下了咬苹果的动作。   屋内的席恙看着秦礼,脸上没多少表情,组织里讲究以丫还牙,这次就算秦乐不死,也能把他送进监狱,但这样无疑会把封亦夹在中间,让对方难做。   毕竟上次他毒害秦乐的事,封亦还欠着秦礼的一份情。   于是席恙默了片刻,面容冷淡道,“我害他一次,他害我一次,我俩扯平了,以后别让他再出现在封亦眼前。”   秦礼闻言,点了下头,说道,“谢谢。”   席恙没再理他,垂眼把玩着封亦送给他的细链,秦礼站直身体,转身看向封亦,封亦看他一眼,微偏了下头,“跟我来书房。”   等他俩进了书房,代泽也把卧室的门关上,随即快速把四周摸查了一遍,在确定没有监视器后,他拿出手机在备忘录上霹雳吧啦敲了一行字,递给席恙。   ——你腺体的事被人知道了?   席恙嗯了一声。   代泽脸色一变,问:组织那边怎么办?   ——不知道。   看到席恙的回答,代泽气了个倒仰,他磨着牙尽量控制着自己的声音说,“你想想办法啊,万一他们给我下个暗杀你的命令,我是动手还是不动手?”   话音刚落,代泽的手机响了一声,他低头看了眼消息,面色有些古怪地把它推到了席恙的面前。   那是组织通过虚拟号码发过来的一条消息,看内容竟然是为席恙的‘假腺体’的存在编好了一套说辞:大意是如果封亦追究,就让席恙告诉对方,‘假腺体’是小时候被人抓去人体实验基地后植入的,治病的药剂是留学时的导师的实验室提供的,因为效用不稳定,暂不对外公布,只做内部试验。   总之,对方的意思就是既然已经被发现了,那就承认下来,只要席恙能圆过去,不暴露自己卧底的身份,不供出组织就行。   “席恙现在身体很不稳定,要常用到药剂,一两次还可以找理由糊弄过去,时间长了怎么办?不如趁这个机会,把他的情况摊开到那封家掌权人的面前。”   这是林君尧的原话,在说完这些的一个小时之内,夏衍已经安排了下去,如果封亦要查,他们教给席恙的那套说辞,绝对都能印证。   “少东家果然还是跟我们不一样。”代泽啧了一声。   组织里跟他和席恙一样的人不少,出去执行任务,有的难免会让人发觉他们特殊的身体构造,为防止旁人追根溯源,查到自己身上,组织基本不管什么缘由,只要被人发现,绝对会另外派人去灭口。   毕竟不会张嘴说话的死人比什么都可靠。   也只有席恙,上面的那两个人才会网开一面。   “所以他们不打算除掉我?”席恙看着此刻已经变成了一堆乱码的文字问。   这结果让他有些意外,剩下的就是开心。   他不需要再绞尽脑汁的去想怎么才能保住自己的命。   书房里,封亦给自己跟秦礼倒了杯茶,然后在沙发上坐下来,“没从代泽嘴里问出点什么?”   “没有,他处理的很干净,没有留下一丁点证据,但我要跟你说的不是这个,”秦礼沉声道,“这次的绑架案当时可能还有第三方势力参与。”   封亦闻言,正了神色。   “来之前,我去见了小乐,他告诉我,有一个陌生号码昨晚打电话向他透露,有一波人会在医院附近围堵席恙,让他有兴趣去看看还有代泽说,现场的那个摄像头,不是他装的。”秦礼严肃道。   封亦手中的茶杯猛然被捏碎,alpha眸色沉沉地抬起眼,一字一顿道,“所以秦乐是提前知道这个消息的,但没告诉我。”   非但没告诉,还开车撞席恙。   秦礼掐了下眉心,他也对这个弟弟深感失望。   “我的错,我把他惯坏了。”   秦礼父母去世的早,近十年里只有他们兄弟俩相依为命,秦乐身体又不好,秦礼对他难免会过分溺爱,以至于到现在竟纵的他连故意撞人这种事都敢做。   若不是他那一撞,席恙当时也许能逃掉。   “你打算怎么处置他?”封亦声音有些发沉。   秦礼没说话,他看出来了,封亦对席恙在乎的程度已经到了别人无法想象的地步,对方不一定会放过秦乐,所以他先找了席恙。   有席恙刚才的那句话,加上封亦从小看着秦乐长大,把他也当弟弟且对秦乐一直有份愧疚在里面,再加上自己跟对方的交情,封亦不会太为难秦乐。   但看着封亦指缝间渗出的血,秦礼又有些不确定了。   “最后一次,”半晌封亦沉着脸道,“送他出国,还想不明白自己该干什么,就永远别回来了。”   “好。”秦礼应下又无声地叹了口气,自己身为警察,上次跟席恙做交易放跑了对方,这次直接包庇了自己的弟弟,两次未秉公执法,竟都是为了秦乐。   “至于你说的第三方势力,我会着手去查,”封亦把掌心里攥的碎瓷片丢到桌上,然后抽了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指间的血迹道,“我想请你帮我查另一件事。”   “什么?”   “帮我查查近三十年,港城有没有发生过类似于拿人体做实验的案子,比如基因改造或者生理结构的改造之类的。”封亦道。   秦礼愣了愣,“人体实验?你小时候是不是被抓去过这样的组织?当时老爷子还带你报了案。”   封亦点头,但当警方接到报案,查过去的时候,那个实验基地已经人去楼空了。   他总觉得小时候被送去的人体实验基地、席恙背后的组织、还有自己的父母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而随着席恙身体的特殊性被发现,眼前迷雾似乎终于露出了冰山一角,隐隐快要串成一条线。 第八十章 你扎他了?   把彼此知道的信息交换之后,秦礼便离开了封亦的家。   当他往出去走时,已经打开了卧室门的代泽欠兮兮地朝人家挥手,“秦警官这就走了啊,那拜拜了您勒。”   秦礼转头,片刻后,他脚下一拐来到了代泽面前,随即俯身用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到的声音在杀手耳边说,“等你坐牢那天,我亲自给你做指检。”   代泽,“……”   直到秦礼走出好远,代泽才操了一声,脸红脖子粗地骂道,“这变态!”   他不就是在路上因为秦礼老盯着自己观察,便忍不住嘴贱了一句,“怎么,警官还真好我这一口啊?那……”   杀手的手隔着制服摸向秦礼的大腿,不无暧昧地眨眼,“警官想不想知道,我那里可以进多深?”   当时秦警官一本正经地拎开了代泽的咸猪手,什么都没说,结果临分开了,对方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操,报复心真强。   代泽暗骂了一句,秦礼的声音仿佛带着电流顺着耳朵钻进来,让他整个人不管是脊椎还是头皮此刻都有点发麻,掩饰不了的红更是由杀手的脖颈蔓上脸颊。   “妈的!”代泽搓了下脸,强行转移注意力,他随手扯过席恙脖颈间的链子恶声恶气地问,“这什么玩意?”   席恙原本正在看代泽,听闻对方的话,低头把自己的链子夺回来,“封亦送我的。”   “啧,”代泽砸了下床,不满地开嚷,“看看怎么了,一个破链子这么宝贝,改天我送你十根八根的!”   链子是席恙收到的封亦送他的第一份礼物,此刻被人说破,Omega的眼神顿时就冷了下来。   他面无表情地取下链子上的圆盘,然后往代泽的皮肤上来了一下。   “啊!”冷不丁被扎代泽喊了一声,连忙搓自己的胳膊,“你戳我干嘛?操,这里面装的什么东西?”   刚说完,代泽就直挺挺地倒在床上,不动了。   席恙评价道,“果然见效很快。”   代泽,“……”   杀手常年生死一线上挣扎,别人要阴他,从来没得手过,不成想,有朝一日竟在席恙这里翻了车,加上刚刚被秦礼噎的十分气不顺,这会差点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代泽斜眼瞪席恙,用眼神威胁:你给我解了!   席恙把圆盘装回自己的链子,声音冷淡道,“没有解药。”   代泽,“……”   正当两人大眼瞪小眼时,送秦礼出去的封亦从外面折返了回来,看到屋内的情形,封亦眯了下眼,冷声道,“从我家床上下来。”   alpha的领地意识都很强,代泽坐他们床就算了,竟然还敢躺。   封亦的脸顿时沉了好几个度,他一点都不想床上除了席恙跟自己的气息之外,还掺杂进别人的味道。   眼看姓封的气势越来越强,大有要动手的意思,代泽简直欲哭无泪,心道我倒是想啊,奈何他一动都不能动,连舌根都是僵麻的,也不知道封亦送0036这玩意是要干什么。   直到走近,封亦才发现了代泽的异常,他愣了愣看向席恙,“你扎他了?”   席恙点头,“他不好好说话。”   封亦,“……”   alpha默默地把代泽拎下了床,放到了地上,随即他俯身帮席恙把衣服整理好,温声道,“待会我要出去一趟,让他先陪着你,傍晚六点之前我会回来。”   席恙没问封亦要去哪,只把自己父亲之前发给代泽的消息给封亦讲了一遍,随后道,“席策和林芷兰可能会过来看我。”   封亦闻言,“那我先不出去了。”   之前他们组织给席恙准备的那套说辞,明显是打算说给自己听的,要是他走了,谁陪那夫妻俩唱这一台戏。   五分钟后,代泽身上的药性终于散了,杀手软着四肢从地上站起来,也没再计较席恙放倒他的事,只道,“那我走了。”   但还没等代泽走到客厅,外面的门铃先响了起来。   封亦开了门,代泽看到了外面站着的席策和林芷兰。   “小亦,我们刚刚才知道小恙被人绑架了,他现在怎么样?没受……”   席策正说着,却在看到屋内站着的代泽时,话音戛然而止,早已经发现代泽的林芷兰紧紧攥着手提包的带子,正看着对方。   而代泽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看到夫妻二人,他笑了笑,挥手打招呼,“嗨,叔叔,阿姨,这么巧。”   “啊,是,好巧,小泽也在啊。”回过神来的席策连忙道。   “嗯,我来看席恙,”代泽勾着唇来到门边,“不过我马上要走了,学校还有事。”   “那赶紧去,别耽误你。”席策拉着林芷兰让开了位置。   代泽让过夫妻二人,随即笑道,“叔叔阿姨,那我先走了。”   “路上开车慢点。”席策叮嘱。   代泽挥了挥手,“知道。”   他们的交谈看起来很熟稔,封亦却没放过眼前二人乍然看到代泽时的那一瞬失态,他目光不动声色地在三个人身上扫了一圈,随后道,“席恙受了些伤,正在修养。”   说话间,封亦态度不冷不淡地把席策跟林芷兰迎进了屋内。   林芷兰脸色有些苍白,进门时眼角余光依然往正在等电梯的代泽身上看。   电梯到了,代泽跨进轿厢,身体靠在了墙壁上,他低着头,垂下的额发挡住了他的眼睫,脸上神情喜怒难辨 ,片刻后,那浅色的唇挑起来,扯出一抹嘲讽的笑。   在港城,他的身份是孤儿,是席家小少爷的朋友、同学。   所以在外人面前他要扮演好这个角色。   可是有谁知道他才是席家的孩子,只是在很小的时候就被自己的亲生父母遗弃了而已。   等席家夫妇进门,封亦便去卧室把席恙抱出来放在了沙发上并说道,“他肋骨骨裂,无法久坐。”   席策明白他的意思,马上说,“我们看看小恙,确定他没事就走。”   封亦闻言没再说什么,过去坐到了席恙旁边,低声问道,“能撑住吗?”   “能。”席恙道。   说完,席恙看向席策,主动道,“我的药没了。”   席策心里一动,顺着他的话问,“你把自己的身体情况告诉小亦了?”   席恙点头。   席策便把目光完全放到封亦身上,开口解释,“抱歉,小亦,关于小恙的情况之前没告诉你。”   封亦抬了下手,截下他的话,“我知道,你们是怕我知道席恙的情况,会不接受他,才对我隐瞒。不过二位放心,我是真心爱席恙的,打算跟他过一辈子,所以能请你再详细说一下他的身体情况吗?我怕他告诉我的不全。”   “当然可以,是这样,小恙小时候……”   客厅里,双方互相演着自己的台词戏码,唯一知道真相的席恙闷不吭声的靠在封亦怀里,林芷兰从进门开始就有些心不在焉,而封亦也早已经从席恙嘴里知道对方为席恙的病情准备好的一套解释。   说实话,如果没有重生一回,听到这些话,封亦肯定百分百就信了。   但现在,封亦却表面上认真听着,还在拿手机做记录,实则却是在给别人发短信——   着重查查代泽跟席家夫妇是什么关系。 第八十一章 我身上是臭的   没呆多久,席家夫妇就很有眼力见的起身告辞,临走前席策说道,“小恙的药,过几天他老师会让人送过来。”   又把目光转向席恙,“等好点了,回家来一趟,你母亲专门学了几个你喜欢的菜,等你回来让她给你做。”   这是有事要跟自己私下谈的意思,席恙闻声知意,淡淡点了下头。   封亦站起身,送他们出去。   “对了,席董事长,方不方便给我一个席恙老师的电话?”在门口封亦开口说,“您应该知道封氏在制药方面也有涉猎,旗下有自己的医药研究团队,如果能跟他老师合作共同优化这款针对席恙病情的药剂,我想进展会快一些。”   顿了顿,他补充道,“至于研究资金方面,封氏全权负责,但他们的研究成果我一分不占。”   听到他的话,席策暗自吃惊,没想到封亦对席恙在乎到了这种程度,竟抛出这么诱人的合作条件。   但面上席策不动声色道,“抱歉,小亦,这个我得问过小恙老师的意思再答复你,他人脾气有点怪。”   封亦颔首,“可以理解,那我等您的消息。”   送走夫妻两,封亦低头看了眼时间,差不多给席恙挂水的简飞快要来了,他便把门留着,返回了客厅。   “封亦。”席恙伸出手。   封亦过去抱起他,“回卧室还是在外面待一会?”   席恙晃了晃腿,小声道,“封亦,我想洗澡,我身上是臭的。”   “嗯?”封亦凑到席恙脖颈间闻了闻,他早先就给席恙擦过身体,此刻Omega身上除了从医院带来的淡淡消毒液味没有其他味道,很干净。   “就是臭的,”席恙坚持,“我的头发被那几个alpha的手抓过,很脏。”   那几个绑匪都是D区盛产出来的混混,整天抽烟打架,指尖都是烟熏火燎的味道,还有在办事前,往手心吐唾沫搓手的习惯。   席恙虽然身为医生,还没有封亦活的精致干净,但想到那些人的手扯过自己的胳膊和头发,还压过他的脸,席恙神情就有点发木。   “那我们现在去洗澡,”封亦哭笑不得,又有些心疼地问,“你怎么忍到现在才说的,以后有什么事,直接告诉我。”   这可就误会席恙了,他倒不是不好意思,主要是一波又一波的人来,让他根本没机会开口。   当被放进浴缸里,封亦的手打上泡沫揉在头发上的时候,席恙有些开心的翻了个身,身体漂在水里,只用下巴撑在了浴缸边缘。   正蹲在浴缸边给他搓头发的封亦冷不丁被溅了一身泡沫,他按住席恙的脑袋,命令道,“躺好,你身体还伤着,别乱动。”   “不疼。”席恙说。   封亦眯了眯眼,几秒后,他把手伸进水里,一手掐住席恙屁股上的软肉一手捏住席恙光裸的肩膀,把人又翻了过来。   随即alpha指了指席恙,眼神严厉地给于无声警告。   封亦一变脸,席恙就老实了,乖顺地由着alpha给他洗澡。   封亦满意地摸了摸他的脸,又用手指沾了些泡沫点在了他的鼻尖上,席恙便仰头用黑白分明的眼睛去看封亦,看到自己的身影倒映进席恙异常澄澈湿润的眸子,后者不自觉地露出一点宠溺笑意——   眼前的Omega有时候看上去很通透,好像他什么都知道,有时候心性又像个小孩子,喜欢和他闹。   当然这些都建立在封亦对席恙的娇惯,和席恙渐渐不再那么害怕自己alpha的基础之上。   不知不觉他们都找回了一些曾经相处的影子,甚至因为席恙的‘真实’,他们的生活也要比上一世真实很多。   但平静表面下,依然有暗流在涌动。   席恙的立场不明,对组织的缄口不言,种种行为所表达出的是:他爱封亦,可以为封亦付出一切,但却明显不想自己背后的势力倒台。   而封亦,重活一辈子最重要的事,就是铲除席恙身后的这只幕后黑手。   虽然这些他们没有放在明面上聊过,但彼此都清楚对方的想法。   这就导致,双方注定无法坦诚布公地把自己所有的心思都摊开了放在彼此眼前,因此他们的关系就像是人身上的伤口,表面的皮肉都已经愈合,看似恢复如初,里面的骨头还裂着缝,不知何时才能长好。   “老大?”门外传来一道青年的声音。   封亦给席恙洗澡的手微顿,抬起头,“简飞应该来了,我出去看看。”   客厅里简飞正在东张西望,听到浴室门开的声音,他的目光转过来。   封亦看着他,“先等一会,想喝什么自己找。”   言罢,他重新关上门,把在浴缸里泡着的席恙抱出水,给Omega擦干身体,又插上电风筒给他吹干头发,这才抱着对方出了浴室。   “咳,咳咳咳——”   正咬着一只苹果的简飞看到他们的姿势,顿时很没见过世面地呛了个撕心裂肺。   席恙跟只树袋熊一样挂着封亦身上,扭脸神色淡漠地看着他。   封亦这样抱席恙习惯了,也没觉得这个姿势有多羞耻,他自然而然地先把席恙先送进卧室,放到床上,而后出来倒了杯水,递给简飞。   咳了将近半分钟,简飞终于顺过了一口气,随即冲封亦竖了个大拇指。   万万没想到,自家老大跟他的Omega相处起来是这样子的。   “行了,”封亦对小弟大惊小怪的样子有些不满,他踹了简飞一下,“起来给席恙去挂水,完了说正事。”   谈起正事,简飞一秒变正经,他推了推眼镜,拿起自己的医药箱进了卧室,先十分友好地朝床上的Omega打招呼,“你好,我是简飞,封氏旗下T2生物医药研究所的打工人,封亦是我老大。”   “你好。”席恙跟他握了下手。   简飞看着斯文,却是个行动派,互相认识之后,他干脆利落地给席恙扎好针,之后便退出了房间。   其实对于他们这些研究狂人来说,席恙的情况简飞十分感兴趣,但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他很有分寸。   “老大,”等封亦带上卧室门,简飞压低了声音道,“你家那位的血液分析报告出来了。”   “怎么样?”封亦看着他。   简飞习惯性的推了下眼镜,然后摇了摇头,神情变得严肃,“我检测道他的身体里至少有七种以上我目前分析不出来的药物残留成分。”   这就意味着想要通过血液分析出席恙一直在用什么药,相当有难度,   封亦心中微沉,原地默了几秒,“抽调一支团队,专门研究席恙的血液样本,必须把他血液里的药物成分都搞清楚。”   简飞应下,等对方离开,封亦回到卧室。   席恙正盯着输液管发呆,见人进来,他笑了笑,让出了半张床,“封亦,你要上来吗?”   封亦揉了揉席恙的头发,想说点什么,最终又什么都没说,只在他身边躺下,随即小心地把人拢进了怀里。 第八十二章 夜探席家   点滴打完已经是晚上十点多。   傍晚封亦煮了馄饨,喂席恙吃了一些,这会Omega躺在被窝里,脸上红扑扑的,睡的很实。   “席恙。”封亦轻声叫他。   席恙感觉到痒意,伸手抓了下耳朵,脑袋拱进了alpha的肩窝里。   封亦笑了一声,把他搭在自己身上的腿小心放下去,而后轻手轻脚地起身下了床。   “我出去一趟,你好好睡觉。”他摸了摸席恙的脸,伸手把吊瓶和输液管都从床头的架子上取下来丢进了垃圾桶,随即拿着手机、车钥匙还有两瓶水出了门。   门外不知何时站了两名年轻alpha,封亦把手中的纯净水丢给他们,叮嘱道,“保护好他的安全。”   “放心,老大。”alpha异口同声地说。   交代完,封亦下楼,开车来到了父母的住处,有些事情他必须得以最快的速度弄清楚。   但到父母家,除了正带着一群小明星和二代开party的封昭,父亲封辰逸和母亲叶凝都不在家。   “他们前几天就去旅游了。”封昭搓着裤缝,有些诚惶诚恐地回答。   封亦皱了下眉,“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他们没说。”   封亦没再问什么,原地站了片刻,折身回到车里,当引擎发动后,他转过头目光冷沉地看向封昭,“别胡来,早点散了休息。”   “哎,好的,哥。”封昭点头哈腰地连忙应了。   等人一走,封昭猛地松了口气,不禁用袖子擦了下汗。   看他这突然乖的像只家猫的德行,有人不禁调侃,“昭少,您这么怕你哥啊?”   封昭点点头,心有余悸地说,“我哥可吓人了。”   “要我说,你哥这样压着你,绝对没安好心,家族里兄弟为了钱和权,斗个你死我活的事我见的多了,你要小心啊,昭少。”   封昭却猛地变了脸色,沉声道,“不许说我哥坏话!”   那人没料到封昭会是这个反应,吓的连忙道歉,“对不起,昭少,是我说错话了。”   封昭气的胸口不住起伏,他虽然怕自己大哥,但这个家就封亦一个人撑着,而包括父母在内的他们没有人替封亦分担一点担子,反而还很败家,可自家大哥从来没有一句怨言。   封昭知道好赖,就算他怕自己大哥怕的要死,但哪轮的到随便一个阿猫阿狗说三道四,诋毁他。   “少拿你见过的那些腌臜事跟我家比,”封昭十分气愤,“滚,以后别来我家!”   这边的封亦还不知道弟弟在为自己而大动肝火,他戴着耳机,正在接听电话。   “什么都没查到?”   “对,代泽是孤儿,除了跟席恙是同学,两人关系较好之外,他跟席家目前未发现有什么交集。”   那头顿了顿说,“我们从常年给席家打理花园的工人那里套来的信息中了解到,这个叫代泽的基本没有去过席家。”   没有去过才奇怪。   代泽之前自己说与席恙从小就是同学,这些信息封亦都去查证过,确实属实,不是编造出来糊弄人的。   不过两人是关系很好的朋友这条却有待商榷,但不管怎样,既然要在外人面前维持这个‘好朋友’的设定,作为从小到大的玩伴,没去过席恙家就有点说不过去。   退一步讲假设代泽实际上与席家夫妇并不熟悉,所表现出来的熟稔程度都是演出来的,那做戏不应该做全套么?代泽又为什么不去席家?   除非……   代泽在刻意回避与他们见面。   封亦眯了眯眼,想起代泽当时在听到席恙说养父母要来看他时不顾身体僵麻就要走的行为和席策看到代泽时的一瞬失态,还有林芷兰苍白的脸,alpha轻敲了下方向盘,掉头往城南开去。   “我去探一下席家,待会帮我黑掉他家安全系统。”在路上,封亦对电话那头的人吩咐。   对方啧了一声,“私闯民宅是犯法的。”   “谁叫你们太废物,什么都查不到。”封亦哼了一声,“养你们有什么用。”   电话里顿时不敢吱声了。   二十分钟后,封亦把车停在了距离席家还有段距离的露天停车场,随即下车走了过去。   这个点,席家人似乎都睡了,屋内黑漆漆一片,只有院子里有几盏地灯亮着幽光。   封亦敲了下耳麦,压低声音道,“给你一分钟。”   过了五十秒,耳麦里传来敲回车键的声音,“老大,搞定。”   封亦嗯了一声,之后便悄无声息地从席家后墙翻进去,来到了住宅外围。   他先小心观察了一阵,随即徒手攀上窗沿,身手灵巧的上了二楼阳台,然后通过半开的落地窗进了里面。   上一世封亦来过席家很多次,对他家的房屋构造非常熟悉,凭着记忆,封亦摸过席家夫妇的主卧和书房,潜进了席恙的房间。   他站在房间中央环视一圈,伸手拉开了写字台自带的抽屉。   抽屉里有一本硬皮相册,封亦记得里面有为数不多的几张代泽跟席恙的合照。   封亦把它拿出来,以前他没在意,但现在看,这本相册被保护的很好,不旧,但明显被人翻过很多次——揭开封面,装订线那里有深刻的折痕,内页边角有的地方有轻微磨损。   而在了解席恙的性格后,封亦知道,席恙根本不会去翻这些东西,时常拿这本相册看的另有其人。   封亦往后翻了翻,抽出相册里代泽唯一的一张成人礼时学校拍的单人照。   这张照片比其他所有的照片都旧,好像被人摩挲过很多次,以至于照片表面都有点褪色。   不经意的林芷兰那张苍白的脸再次撞入脑海,封亦心里隐隐有个猜测,他退出席恙的房间,来到楼下。   很幸运的,他在客厅茶几的烟灰缸里找到了一些烟头。   封亦小心地把它们收集起来,随即离开了席家。   在取车的路上,封亦给秦礼去了电话,把自己的猜想说了一遍,而后道,“还差代泽的DNA样本,这事就靠你了。”   秦礼却默了几秒说,“把烟头拿过来吧,代泽的样本我这里有。”   “嗯?”封亦挑眉。   秦礼没解释,只说在警局门口等他。   上次去抓代泽,动手的时候,秦礼就偷偷留了对方的头发。   本来因为那杀手是孤儿,秦礼打算在近些年的人口走失案里排查排查,看能不能找到些线索,没想到封亦现在怀疑代泽跟席策夫妇有血缘关系。   此刻,远在出租屋里的代泽关掉装在席家外面墙上的微型摄像头,仰头望着屋顶发了很久的呆,随后他拿过手机,给席恙发了消息。   ——封亦应该查到我跟席家的关系了。   黑暗中,席恙盯着屏幕上的信息,抿紧了唇。 第八十三章 我想活着,有错吗?   黑暗中,席恙盯着屏幕上的信息,抿紧了唇。   这实在不算是一个好消息。   于他来说,封亦查到的越多,揭开组织真面目的机会就越大。   那么他们之间你死我活的决战时间也会来临的越快。   席恙做不到去阻止他,但私心里真的不希望这一天来得太早。   ——席恙。   代泽叫了他一声,对方似乎是有话想说,但还在犹豫当中,直到席恙坐起身,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把灯打开,又下床去了趟洗手间,杀手的信息才发了过来。   ——你有没有想过,帮你家alpha干翻老板啊?   句子后面还带着一个憨笑的表情包,像是欲盖弥彰却又非常直白的试探。   席恙看了眼信息,快速打字:没有。   如果要帮,上一世他早就这么做了。   点击发送,席恙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代泽,我怕死,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我不会帮你。   杀手躺在床上,把席恙发过来的话来来回回看了很多遍,然后点了删除,得到的答案淡不上意外,但还是让他心里有些失望。   发完消息,席恙捏着手机,光脚来到客厅。   家里黑漆漆空荡荡的,他把灯打开,随即进厨房找了一圈,在没找到吃的后,他又发消息给自己的alpha:封亦,我好饿。   不到十秒,给封亦设置的专属来电铃声就响了起来。   “醒了?”alpha嗓音低沉地问。   席恙嗯了一声,关上冰箱门,穿过客厅,坐在了露台上。   这里能把港城的万家灯火都收进眼底。   “我二十分钟到家,回来给你带宵夜。”封亦道。   “好。”席恙点点头。   电话里封亦没解释自己去做什么,席恙也没问,之前在alpha离开后不久,他就醒了。   但席恙赖在床上没有第一时间联系对方,直到收到代泽的消息。   “我的依据当然不只有照片,”封亦见到秦礼,把东西交给他,“代泽是他们组织里的清道夫,上一世席策夫妇当时被杀,现场留下了代泽的指纹,你把他定为了第一嫌疑人,在追捕过程中,代泽拒捕跳楼自杀。”   也正是因为这样,封亦才一直没有怀疑过代泽跟席策夫妇的关系。   什么样的孩子能亲手杀死自己的父母?   而且代泽样貌与席策夫妇没有一点相似之处。   可现在想想,代泽自杀的时间点也太巧合了一些,当时的他也许并不是被警方逼得走投无路,才选择以那样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反而更可能是席策夫妇的死亡让他心里的罪恶感到达了顶点,才有了楼顶天台决绝的一跳,否则一向让警方追不到任何犯罪证据的杀手为什么会出现那么大的破绽——在杀人现场留下一枚清晰指纹?   而林芷兰这个人。   封亦脑海里浮现出对方满面苍白的样子,他当时有点不懂林芷兰看代泽的眼神,此刻却似乎明白过来:那应该是一个母亲无法与自己孩子相认从而满含痛苦、克制和隐忍的眼神。   听完封亦的剖析,秦礼把包着烟头的纸巾揣进口袋,面色冷沉道,“我马上找人去做DNA检测,有结果联系你。”   封亦应了一声,“我回去了,席恙等着我给他带宵夜。”   秦礼便从封亦的车里下去,又回身把一个文件袋递给他。   “你让我找的近三十年的做人体实验的案子,都是复印件,看完记得销毁。”   “我知道。”   封亦把东西接过来,向他道了谢,而后先去夜市摊给席恙打包吃的,再开车回家。   家里,席恙把脸贴在玻璃墙上,无声的看着远处港城繁华的夜景。   因为封亦,他挺喜欢这座城市。   他想跟封亦在这里过很长的一辈子,最好是几十年能一起到老的那种。   可是,有些东西它只能想想,注定是要成为奢望的。   “我没有办法。”席恙有些烦躁的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低喃了一句。   从看到代泽的那堆信息起,有些刻意回避的东西就猝不及防地被强行扯在了眼前。   席恙知道代泽的意思,如果他表现出有背叛组织的意思,代泽很可能下一步会选择与封亦、秦礼合作,把枪口反过来对准他的两位亲生父亲。   可席恙做不到。   倒不是跟两位父亲有什么感情,这世上除了封亦,没有能够让他在乎的人和事。   但席恙需要林君尧的药来维持生命,没有林君尧他活不下去。   曾经在快完成任务的时候,林君尧告诉席恙,会给他做人造腺体摘除手术,让他变成一个不需要依赖药物的正常人。   重活一世,席恙的任务注定是要失败的,他不敢再妄想这天大的好事,只希望自己能多活几年,陪在封亦身边的日子能长一点。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背叛组织。   而相比于他,代泽是这个世界上,最想除掉组织的人,却也是不得不拿命保它的人。   组织对每个成员都有一套拿捏手法。   席恙怕死,被拿捏着命。   代泽不怕死,却也被夏衍用几十个实验体孩子的命套牢了脖子。   如今看到封亦和秦礼对组织紧追不舍,代泽隐忍这么多年似乎终于看到了一丝希望,他想借封、秦二人的手帮他把那批被当做实验体的孩子救出来。   然而即便救出来,除了席恙,目前代泽没有找到一位医生能为那些孩子做腺体摘除手术。   不做手术,他们跟席恙一样,病症发作,依然会死。   偏偏这个Omega冷眼冷情,除了把心头那唯一的一点热意全给了封亦外,他对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格外淡漠。   而且组织被毁,不管林君尧落网还是死亡,席恙都会被中断供药,他会死。   可席恙怕死。   一旦代泽背叛组织,跟封、秦的人合作,他将会是促使席恙死亡的那个人。   因此代泽不敢冒险。   席恙便成了至关重要要的中心焦点。   他要是愿意把组织的秘密托盘而出,封亦和秦礼会省很多力气。他要是愿意放弃自己的生命,救那些孩子,代泽就敢放手一搏。   可席恙不愿意。   Omega把脸埋进臂弯,他想说我现在身体不好,信息素冲突发作越来越频繁,说不定活不了多长时间,你们能不能多等几年?   但这些话,他没脸说出口。   “封亦,我是不是太自私了。”当门被打开,alpha带着一身烧烤味走到身边的时候,席恙小声说了一句。   封亦脚下微顿,随即俯身摸了摸Omega柔软的头发,低声问道,“怎么了?”   席恙没说话,转过身抱住了alpha的腿,良久他才再次迷茫地低语,“我想活着,有错吗?” 第八十四章 没有怪你   封亦一时没能回答席恙的问题。   倒不是有什么不能开口的原因,而是席恙抱住他把脸紧紧贴在他腿间的姿势实在有点……,封亦的思想一不小心就劈了个叉。   他清了清嗓子,“宝贝,先放开我,我们坐下说,我给你带了好吃的。”   闻言,席恙的脸抬起来,看向封亦拎在手里的一兜烧烤。   “有河虾和章鱼小丸子吗?”他扒拉着塑料袋问。   席恙一放手,封亦便立刻往后退了一步,心里微微松了口气。   “有,你喜欢的,我都买了。”封亦把袋子递给他,而后去厨房拿盘子。   等他出来,席恙已经捧着章鱼小丸子的纸盒在吃了,这Omega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对方刚才十分低落迷茫的状态已经消失无踪,又变成了那副安静冷淡的样子。   封亦脚步顿了顿,随即若无其事的走过去,把兜里的食物都摆在盘子里,放到席恙身边,又给他拿了瓶汽水回来。   “好吃吗?我去你之前喜欢的那家买的。”   席恙嘴里塞着食物点头。   封亦笑了笑,给自己点了根烟,然后撑在露台边沿看着席恙吃东西,半晌他开口道,“你没错,求生是人的本能,谁都有活着的权利。”   席恙拿东西的手猛然停住,抬起头。   alpha嘴里吐出一缕细细的烟雾,青烟后面那双深邃的眸子正看着他。   席恙与眼前身材高大的alpha对视片刻,低下头,继续缓慢咀嚼嘴里的食物。   “可是,”过了半支烟的功夫,他才再次看着封亦开口,“我……”   后面的话席恙像是怕于面对自己的alpha般又低下了头,但还是噎在喉间半晌说不出来,他只能匆忙地又往嘴里塞了颗肉丸。   可咀嚼着咀嚼着,豆大的泪珠就溅落在了席恙的手背上。   封亦瞧的心里一疼,他摁灭手里的烟,蹲下身盯着席恙看了几秒,而后把人很轻的拢在了怀里。   “对不起。”席恙哽咽出声。   他太坏,太自私了,为了现世安稳,他一直静默的看着封亦和秦礼到处奔波,看着代泽无望的徒劳挣扎。   他什么都懂,什么都看的到。   可他无动于衷。   席恙一直都知道,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代泽从头到尾那么帮他,救他,就是期待有朝一日,席恙能从以往的出生入死里熬出一点点良心,帮他把那批困住了他一生的试验品救活。   但席恙做不到。   他不愿意当那救世主。   他的心就那么大,只装得下自己的一点私欲。   于封亦,alpha背负着上一世血仇而来,他口口声声说着爱对方,却一点忙也帮不上。   甚至他自己成了对方复仇路上的绊脚石。   而他为了那点私欲,却一直当着一个静默的哑巴。   席恙眼中的泪越发汹涌,愧疚和痛苦把他的整颗心都要绞烂了,尝过七情六欲的滋味,他再也不能像从前一样,对什么都漠不关心。   “对不起,我很怕死。”   “封亦,我不想死。”   Omega哭出了声,又变成了闭着眼睛的哇哇大哭。   他的哭顿时把alpha的心也给扯碎了,封亦抱紧了席恙,揉着他的脑袋抵声安抚,“没事,别怕。”   “没有怪你。”默了片刻,他补了一句。   曾经,在彼此决裂之后,封亦其实逼问过席恙,身后的幕后黑手到底是谁,可席恙到死都没有透露出一丁点信息。   当时他以为是Omega忠心,但在真的了解席恙性格和身体状况的现在,封亦知道,组织或许在席恙心里并不重要,真正让他怯于开口的是对方提供给他的药。   席恙的命从来都被掌控在别人手中。   必须得让研究室那边把席恙所需药剂的成分都分析出来,封亦心道,最好是能找到一个能够为席恙做腺体摘除手术的医生,彻底根除席恙身体的隐患。   可找这样的一个人谈何容易,但凡能寻觅得到,暗中奔波了这么多年的代泽也不会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席恙身上。   发泄了一会,席恙止住了哭声,他把眼睛在封亦的衬衫上蹭了蹭,然后仰起脸看向自己的alpha。   “封亦。”   alpha用拇指揩干净席恙脸上的泪痕,看着他笑问,“是不是偷偷把嘴上的油都擦我身上了?”   席恙一听,垂下眼,在看到alpha胸口上的一团污渍时,有些心虚地舔了下唇角。   “衬衫脏了。”他小声道。   封亦揉了下席恙的耳朵,直接在Omega对面坐下,随口道,“没事,反正待会要洗。”   说完他指了指盘子里的烧烤,“这些还吃吗?”   席恙点点头,“要吃,我还没有饱。”   封亦乐了,他重新取了支烟咬在了嘴上,“吃吧,我陪着你。”   席恙便继续吃东西。   刚刚发泄了一通,席恙轻松了很多,胃口明显要比先前要好,他一边吃一边看着封亦。   露台有个台阶,alpha坐在下面,他的背后是港城的万千灯火,半空中并不明亮的光线给眼前这张俊朗的脸打出深浅不一的暗影,让封亦原本就立体的五官变得更加棱角分明。   席恙认认真真看过封亦很多次,但还是被这张脸吸引的情不自禁地举着烤串探身过去,亲在了alpha的唇上。   封亦顿时尝到了一嘴带着油的孜然味还有点Omega泪痕风干后嘴边留下的咸涩味儿。   “你是不是故意的?”封亦不爱吃烧烤这个东西,却没避开,只有些哭笑不得的垂眼看着席恙并配合的张开了唇。   过了片刻,封亦轻咬了一下席恙的唇瓣,“别招我,不想吃东西了?”   “不要了,”席恙贴着他含糊道,“封亦,我们做。”   被他一撩拨,年轻的alpha也有些心猿意马,但想起席恙的伤,还是忍住了说,“……别闹,忘了你肋骨还断着一根?”   席恙坚持,“你轻点,轻点就不疼。”   言罢还没等封亦有所反应,Omega清浅带着些幽冷香味的信息素就释放了出来。   封亦,“……”   没有alpha能招架住自己心爱Omega的主动邀请,封亦也不例外,他的坚持立马破防。   “那我注意一点,疼了告诉我。”他抽走席恙手中的烤串,放到一边,而后抱起Omega时轻声说道。 第八十五章 你是来找我拿命的   事后封亦抱着席恙去洗澡,后者挂在alpha身上有些昏昏欲睡。   “不想去。”席恙嘟囔了一句。   封亦哄他,“困了就睡,我给你洗。”   席恙便没说什么,脑袋搁在封亦的肩头,闭着眼睛,但折腾着洗漱完,Omega心头的那点困意又没了。   “不想睡了?”封亦给他擦干头发,把毛巾放在了一边。   空气里还飘散着两人的信息素味和烧烤味儿,封亦便又把窗户打开,随即回来,搂着人一起躺下。   “那聊聊天?”他提议。   席恙一听,极有兴趣的翻了个身,“聊什么?”   “躺好,”封亦拍了下他的屁股,“你能不能有点伤患的自觉。”   “哦。”席恙只好又转回去,而后摊平了,再次问,“封亦,我们聊什么?”   封亦想了想,状似不经意地开口,“你的那个人造腺体是什么时候被植入的?”   席恙回忆了片刻说,“不知道,我记事的时候就有了。”   “它……一直都像现在这样折磨着你吗?”封亦默了几秒问。   “不是,”席恙摇了摇头,“我没有分化以前,它在我身体里算‘休眠’状态,等十八岁分化后,我的Omega腺体成熟,它才会被‘激活’发挥作用,所以以前都不疼。”   封亦坐起身,垂眼看着席恙,半晌声音有些发沉地说,“所以分化后,这些年,你就一直这样疼过来的。”   席恙今年二十六岁,也就是说这东西至少折磨了对方八年。   席恙挨着封亦的手忍不住抽动了一下,alpha的话让他不由得想起过去那些最生不如死的日子,而当时的经历所留下的阴影好像都刻在了身体里的每一条神经上。   以至于病症没有发作,光想想就疼了,怕了。   器官植入不是个小手术,它既要跟人体不产生排斥反应还要适应人体,跟着每个孩子的发育而生长。   很多孩子没过几年就会因为严重的排异反应而死亡,也有的孩子体内器官长到一半会停止生长,这样的实验体就被称为‘废品’,有极少几个孩子跟席恙一样,侥幸健康长大,并成功分化。   而这才是他们地狱般生活的开始,当初林君尧的药还没有这么好用,一次又一次的信息素冲突,药物试验让他们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席恙都是在无菌实验室里度过的。   席恙以前嚷嚷着想封亦心疼他、可怜他、宠他、爱他,可真有这个机会的时候,嘴上却说,“其实也没有,最开始日子有些难过,后来有了特效药剂就好很多了。”   他抬眼看向封亦,“只要不发作,平时没什么感觉,发作有药我也不怕。”   可封亦没有放过Omega那一瞬的战栗,他抿紧唇,心里有太多问题想知道,但最终还是克制地只问道,“为什么你们要做这个实验,它的意义在哪?”   “不知道。”席恙说。   见封亦看着自己,席恙赶紧起身解释,“我真的不知道,没人告诉我这些,他们也不让我知道。”   组织里奉行不该问的不问,不该看的不看,知道的多,对自身没有任何好处。   被Omega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看,封亦身上沉郁的气息散了一些,他伸手用拇指指腹蹭了蹭席恙纤长的睫毛,声音变得温和,“没有不信你。”   “席恙,你不用这么怕我。”顿了片刻,他又说。   席恙眨动了一下眼睫,然后道,“那封亦,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要问什么?”封亦道。   “就是,”席恙有些怯于启齿似的绞着手指嗫嚅了半晌,才鼓足勇气开口,“你早先说,你喜欢曾经的那个‘假’席恙,那……”   席恙抿了抿唇,眼神开始变得飘忽不定,最终他垂下脑袋,还是没有底气把想问的问出来。   毕竟真正的他跟那个演出来的‘席恙’相比,很差劲。   封亦却明白他要问什么,等了一会,alpha伸手抬起席恙的脸,深邃的眼眸注视着他,缓声道,“没有不喜欢你,也没有不爱你,我一直都……”   alpha喉咙吞咽了一下,他以前是一个很喜欢表达爱意的人,从来不吝于让席恙知道自己对他的感情,但重活一世,很多东西到底还是变了,有些字眼纵然心里想着,却再也轻易说不出口。   他只能微微低头,用一个亲吻来给与席恙答案。   席恙睫毛轻颤,很乖的闭上了眼睛。   等封亦退开,席恙郑重道,“封亦,我也爱你。”   alpha笑了笑,有些宠溺的替他擦干净了嘴角的湿痕。   房间里的味道散的差不多了,封亦下床把窗户关上,两人又聊了一阵,席恙困意上来渐渐撑不住,呼吸变得绵长。   “席恙?”   听不到他的回应,封亦把被子扯过来,给席恙盖好,也闭上了眼睛。   次日一早,封亦做好早餐,而后叫醒席恙,“我今天得去趟公司,中午我回来一趟。”   “你别跑了,”席恙却道,“我今天要去找代泽还要去席家。”   他打算当面给那杀手道个歉。   “那好,”封亦没拦着他,只叮嘱道,“注意你的伤,别乱跑乱动。”   说完,封亦揉了把席恙的头发,拿过自己丢在床头柜上的腕表起身,走出去两步,又想起什么,回过头说,“我安排了两个人保护你,走的时候带上他们。”   席恙微愣,随即听话点头,“好。”   封亦一走,席恙也躺不住了,起床收拾收拾,吃了个早餐便出了门。   不过在打开门的一瞬间,席恙脚步顿了顿,门外站着两个年轻的lpha。   “大嫂!”那二人像是喊了预备起一样,见到席恙,立马异口同声地喊。   席恙想起这可能就是封亦给自己找的保镖。   因为这声大嫂,席恙神情未动,心里却有些开心地冲他们点点头,“你们好。”   “嫂子好,嫂子有什么需要尽管招呼我们。”这俩个头挺高,长相有些憨的alpha又异口同声地说。   席恙应了一声,带着他们来到了代泽的住处。   Omega抬手敲了敲门。   “谁?”里面的人问道。   “是我。”席恙说。   过了半分钟,租房门打开,代泽裸着上半身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内。   席恙往里看了一眼,略过他,看向站在对方身后的秦礼,之后又把目光收回来,定在了代泽的身上。   接着Omege没什么表情地说,“我来给你道个歉。”   不知是不是席恙的错觉,他看到代泽的嘴唇和眼尾都有点发红。   代泽,“……”   杀手瞅着面前神情一个比一个麻木的三人组,抽了抽嘴角,“特么的,这架势,我以为你是来找我拿命的。” 第八十六章 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   代泽是早上七点被叫门声吵醒的。   杀手一晚上被席恙气的没睡,等天亮好不容易有了点睡意,结果同样挂着两个黑眼圈,明显也没睡好的秦礼大清早就站在了他的门外。   代泽骂骂咧咧的想着这警察怕不是内分泌失调边让对方进了门。   结果进了屋,对方也不说话,只皱眉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目光审视着他。   代泽被看的有些头皮发麻,先忍不住问道,“警官,什么事啊?”   “没什么事。”秦礼惜字如金地说。   昨晚封亦把烟头给他之后,他立刻就找人做了DNA检测,从结果对比上来看,若那些烟头是席策抽的,那么代泽才是席家真正的少爷。   秦礼拿着这份结果,因为太晚,席恙在封亦身边不方便,他没有第一时间告诉封亦,而是带着它回了家。   晚上睡觉时,不知为什么,他又梦到了代泽。   而且是对方跳楼之后的片段。   代泽从高楼跳下,当场死亡,他的尸体被运回警局,横陈在了法医的解剖台上。   被解剖时,秦礼梦到自己就站在法医旁边看着眼前的杀手。   他似乎想让法医把人缝合的漂亮点,但手握成了拳,齿间咬出了血,最终却没能说出口。   他就那样死死盯着台上的尸体,不知为什么,心里竟涌上艰涩的恨意和难过。   后来,所有人都走了,解剖室里只站着秦大队长一个人。   秦礼终于把自己隐秘的情感撬开了一个角,他伸出手,想抱一抱躺着的这个体温已经冰凉的杀手。   可是对方的骨头太碎了,身体也被切的太碎了,他根本无处下手。   不知过了多久,在满是监控的解剖室内,在随时都有同事进来的情况下,秦支队长俯下身,吻在了杀手泛白的唇上。   之后,秦礼像是才发现自己的心思般怔住了,他怔怔地站在原地,接着又惶然退了一步,而现实里,秦礼也被惊的梦醒了。   黑暗中,秦礼摸了摸自己的唇,又摸了下自己的眼睛,便再也睡不着了。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对一个杀人犯难过。   对方甚至曾经还可能杀死了自己的父母。   秦礼想不通,这个问题迫使他鬼使神差地来找了代泽,但真正见了对方,他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代泽,“……”   杀手被秦支队长的话给气笑了,他抱臂观察了沙发上坐着的alpha几秒,然后走过去,跨坐在了对方的腿上。   “难不成,秦警官真看上我了?”代泽环住秦礼的脖子,嘴唇贴在alpha耳边声音低唤地说。   秦礼看了眼杀手线条漂亮的肩窝和锁骨,再抬眼盯住近在咫尺的这张对于alpha来说,有些过分阴柔的脸。   “你知不知道自己也是个alpha?”他道。   代泽扬了下眉,混不吝地回,“那又如何。”   下一秒,代泽微微偏头,用力吻住了秦礼。   在对方唇上肆虐一番,杀手微微往后退开,桃花眼满是挑衅地看着alpha。   “怎么样?警官,我的技术还不错吧?”   秦礼的目光有些沉,他扯住代泽后脑的头发,把人从自己身上扒下去,反手压在了沙发上,冷声道,“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   代泽耸了耸肩,故意暧昧地舔了下自己嘴角。   秦礼拧眉盯着他,过了几秒,他手搓上代泽的腰腹,低头有些狠厉地咬住了杀手的唇。   代泽一愣,不知为什么,竟没有在第一时间掀开他。   直到敲门声响起,两人才回过神来,互相推了对方一把。   “我有客人来了。”杀手匆忙地抿了下嘴角,跑过去开了门。   秦礼压了压身体的反应,跟上了他。   随即代泽就看到了据说是来道歉,其实更像是来讨命的席恙三人组。   “我先走了。”看到席恙,秦礼冲他点了下头,从代泽身后走出来,朝楼下而去。   代泽贱兮兮地挥手,“警官慢走。”   等秦礼离开,代泽朝席恙抬抬下巴,“进来。”   “不了,我还有事。”席恙道。   “不是,”代泽瞪起眼,“你这道歉是不是也太没诚意点?”   席恙想了想,没说话,冲他鞠了个躬。   代泽,“……”   直到席恙起身要转头离开,杀手又出声叫住了他,“哎。”   席恙回过头。   “你不用给我道歉,”杀手倚着门框笑了笑,“说到底,这是你的选择,我不能要求别人替我担不该担的担子。”   席恙抿了下唇,问道,“代泽,你不怕死吗?”   杀手反问,“活着有什么好?”   席恙无法替代泽回答,但他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封亦,有他心心念念的人,他想好好活着。   离开代泽的住处,席恙便去了席家,之前席策递了话,应该是有事找他。   果然,等见了面,席策直接说道,“小恙,你父亲让你想办法回去一趟。你的病症发作太频繁,他需要给你做一个全面的检查。”   “我知道了。”席恙点头。   “还有封亦那边想跟你的导师共同合作研究药剂,我会拒绝他,到时他如果想见你的导师,你父亲那边会安排他们见面。”   席恙愣了愣,“研究药剂?”   “你不知道?”席策看着他。   席恙摇摇头,心里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代泽不怪他,封亦在想办法救他,只有他,拖着他们所有人的步伐。   而另一边,助理林冉把一份文件放到总裁办公桌上,压低了声音道,“我把这些人分别安排进了两个项目,到时候,等项目一出问题,就可以用这个由头辞掉他们。”   封亦翻着手中厚厚一摞资料,这些都是席恙背后的人安排进封氏的商业间谍。   总共18人,其中高层就占了一半人数。   封亦一个一个地把每个人的生平看过去,虽然这些人现在都很安分,但如果按照上一世的发展,再过一年多,他们会跟齐、魏等那五家里应外合,给封氏致命性的一击。   在处理掉家族里那些不安分的亲戚后,封亦就想收拾他们。   但,虽然封氏都快成了封亦的一言堂,可这些人没有犯错,无辜裁员,会失了人心,尤其好几个人还坐镇着集团内部至关重要的位置。   封亦要是无缘无故踢掉他们,势必会引起董事会的反对,严重一点,还会造成集团内部动荡,封氏股市下跌。   这些结果不是封亦想看到的。   那么既然没有错,就人为制造错误给他们,经过几个月的时间,封亦终于让林冉给这些人挖好了两个坑。   但到了临门一脚,封亦却犹豫了。   踢掉他们,席恙那边会不会被幕后的人认为是他泄了密?从而迁怒于他?   “再等等。”封亦最终按下了项目书。   林冉特别让人省心的地方就是不管总裁做什么决定他从来不多问一句为什么,听闻只道,“好的。”   又把另外一份资料递给封亦,“封总,今天封炎来公司报道了。”   听到这个名字,封亦眯了眯眼,想起这是自己堂二叔在外面的私生子,而曾经因为对方能力出众,性格温雅,封亦还挺欣赏他,也挺爱提拔他,照顾自己这个便宜弟弟。   不过……对方跟席恙一样,临了却给了他背后一刀。 第八十七章 情人?   “把他安排进策划部。”   封亦思考了一会,给封炎定好了去处,其实后者更擅长做市场这一块,对方的简历很漂亮,同样是海归精英,曾经就职于某个世界五百强企业,拿下过不少大项目。   这个人能力如此出众,加上性格温文尔雅,待人和善,还有席恙有预谋地,偶尔不动声色地暗示让封亦重用他。   对方便仅仅用了不到两年时间就成了封亦的左膀右臂。   当然,后来封亦才知道,这左膀右臂的胳膊肘是往外拐的。   曾经的种种简直不能回忆,现在想来,那叫席恙的Omega要放在古代,完全就是迷惑君王的祸国妖姬。   封亦有些阴郁地掐了下眉心,手背往外一摆,“去安排。”   眼看总裁忽然变得又像被人欠了八个亿的脸,林冉有些吃不准地问,“给他弄个什么职位?”   “你说呢?”封亦冷眼看他,“就算姓封,那也得从基层坐起。”   “我明白了。”林冉推了推眼镜。   片刻后,离开的助理去而复返,他把一杯黑沉沉的液体放在了总裁办公桌上。   封亦低头翻着秦礼给他的关于人体实验案子的复印件,顺手拿过来喝了一口。   当舌尖漫开甜腻中带着苦的中药味儿的时候,封大总裁阴测测的抬起脸,“这什么东西。”   “静心的,”林大助理体贴地说,“老爷子让我泡给你。”   封亦,“……”   因为想起曾经,心头翻涌的戾气活生生被林冉给气没了,封亦眼睛盯着自己亲手提拔上来的助理,半晌道,“林冉,你要是再给老爷子打小报告,我就打发你去工地和水泥。”   这姓林的,是家里管家的儿子,能力本事有,人也忠心,就是嘴太碎了。   林冉习惯性地推了下眼睛,刚要开口,封亦的语气突然变得郑重起来,“林冉,你要想好,你以后想跟谁。”   林冉愣了愣,抬眼对上封亦的眼睛。   “我知道,你是来替老爷子监视我的。”   当然这家伙监视的也不用心,打小报告都是明着来的。   封亦看着他,“但老爷子已经退了,封氏现在由我说了算,有的东西,出了我的口,进了你的耳朵,我不想有第三个人知道,明白吗?”   林冉沉默片刻,迎着封亦的目光点头,“我知道。”   他指了指封亦桌上的资料,“你让我做的这些事,我没告诉他。”   透露给老爷子的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这也是封亦能容忍他的原因。   听到他的回答,封亦很满意地把人打发了走了,随即低头继续看资料。   不是任何一个罪犯都丧心病狂的敢拿人体做实验,所以三十年间发生的人体实验案其实并不多,封亦很快就把资料给翻完了。   但没找到跟人造腺体有关的线索。   封亦手点了点桌面,想把目前掌握的信息捋捋,但又觉得很多信息都杂乱无章毫无头绪,正思考着,桌上的手机就嗡嗡震动了起来。   等他接通,电话那头道,“封亦,我打包了很好吃的虾仁滑蛋羹,你要不要吃?”   封亦问道,“你在哪?”   “在你们公司楼下。”席恙说。   alpha闻言起身,来到落地窗前,冲地面上小小的人影招了下手,“上来。”   席恙便把手机放进兜里提着打包盒迈进了封氏总部大楼。   人力资源部,林冉把工牌和员工手册递给眼前容貌俊雅的alpha,“炎先生,我带你去你策划部。”   封炎不动声色地抬了下眼皮,他被认回封家也有一段时间了,姓也改了,但对方不叫姓反而叫名,这是在无声暗示自己,封家掌权人并不承认他的存在。   再看看给他分配的职位。   看来自己这位传说中的堂哥不止目中无人,还跟刚愎自用。   封炎冷嘲,但面上依然保持着恰到好处的温雅笑容朝林冉微微颔首,“谢谢林助,麻烦了。”   “不麻烦,”林冉公事公办地说了一句,带着封炎出了门,在走廊里,二人碰到了刚出电梯的席恙。   “席先生。”林冉打招呼。   席恙点了下头,视线看向他身后的封炎,alpha对上他的视线,嘴角露出一个很浅淡温柔的笑容。   但席恙的目光只在他身上停留半秒,就没什么表情的往封亦的办公室方向走去。   留在原地的封炎几不可察的勾了下唇,来到这里一整个早上都在被无视,这体验还挺新鲜的。   “封亦。”   在席恙推开门之前,封亦就把桌上所有的资料都收了起来,此刻正靠着办公桌等他。   听到叫声,alpha抬起头,锐利的目光微微变得温和,“忙完了?”   “嗯,”席恙走进来把门阖上,随即皱起眉说,“我看到封炎了,他怎么这么快进封氏了?”   按照上一世的发展,封炎应该还要两个月才会进入封氏内部。   这点封亦倒是清楚,重生之后,他先大刀阔斧地整顿了一阵家族内部,把他堂二叔给送进了监狱。   二叔的几个孩子都是比封昭还纨绔的草包,家里顿时就没了顶梁柱,不得已,他们把二叔早年风流一夜留下的私生子给早早接了回来。   之后又马不停蹄地把人塞进了封氏。   而曾经,封炎回家后,先筹划弄死了自己的父亲,又把所有兄弟姐妹都控制在了自己手心,这才无后顾之忧地进了集团来兴风作浪。   这次,倒是封亦帮他省去了不少麻烦。   但封亦没给席恙解释这些,只不动声色地问,“你不想看见他?”   “不想。”席恙皱着眉实话实说。   当初组织原本安排接近封亦的人就是封炎,要不是封亦对他一见钟情,到处打听他,两位父亲根本不会放他回国。   那么,他也就没机会认识封亦。   想到这些,席恙心里就不高兴,连带着连封炎都讨厌,跟秦乐一样的讨厌。   “我身边的人,你是不是没一个喜欢的?”封亦笑问。   席恙认真想了想,点点头。   封亦嘴角勾起,从Omega手里接过饭盒,“吃饭了吗?”   “吃了,”席恙跟着他走到沙发边坐下,“老板说刚出锅的好吃,所以我就先吃了。”   alpha被逗的忍俊不禁,他勾了下席恙的下巴,笑着说,“你怎么这么可爱?”   话音刚落,桌边的手机响了,封亦看了眼来电显示,起身来到落地窗前,“什么事?”   “老大,”电话里的青年说道,“您前些日子让我们查查您父母,我这边有了些结果,现在你方便听吗?”   “说。”封亦道。   “我们查到他俩的社会关系都很清白简单,有一帮很好的朋友、驴友,没有跟人结仇,唯一的一点,封先生没结婚的时候有一个alpha情人,但后来又分手,娶了您母亲,而那个alpha被逼的远走他乡。”   封亦眯了眯眼,“alpha情人?” 第八十八章 封亦与林君尧见面   听到封亦的淡问,电话那头含糊地应了一声,然后犹豫道,“老大,需要继续往下查吗?”   毕竟调查对象是自家老大的亲生父母,而显然再查下去,说不定会扯出一些不可见人的家族丑闻。   毕竟在当年,两个alpha在一起是不被人所接受的,尤其他们这些大家族。   既然封辰逸娶了Omega,另外一个alpha被逼着远走他乡,说明封家肯定使了些手段。   而且很可能这些手段都不光彩。   封亦也知道这一点,默了片刻说,“继续往下查,把我父亲跟对方的感情纠葛,还有怎么被逼着离开的都查清楚。”   “是,老大。”   “那个alpha叫什么名字。”封亦问道。   “夏衍,春夏秋冬的夏,衍生的衍,”手下道,“他的照片和资料我刚给你发到了手机上。”   挂了电话,封亦在脑海里搜寻了一下夏衍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应该是他不认识的人。   他又垂眼打开刚刚收到的资料信息。   夏衍的资料不多,T市X县X乡永门村人,16岁考上F城最好的大学,三年后因盗窃罪被学校开除,消失两年,21岁重新出现并自主创业,在互联网行业赚到了第一桶金,之后又转行,做起了猎头。   如今他的卓逸集团在猎头行业如雷贯耳,地位稳居全国前三。   而这位一手创造了卓逸的alpha已经多年神隐,行踪成谜。   封亦快速扫完夏衍的资料,又往下翻看对方的照片——   夏衍创业成功后就很少出席公共场合,他不接受采访、专访,几乎没留下什么影像资料,封亦手头的几张也不知道底下那帮人是从哪扒拉出来的。   照片都不太清晰,但能看出来上面的alpha是一个很英俊的男人,他的五官非常立体,眉目疏朗,鼻梁挺直,眼窝很深,看着人的目光却并不显得锐利,反而头眼看去,只觉得对方应该是一个热衷交际,非常健谈的人。   尤其大学时,对方身上洋溢的阳光灿烂,自信大方的笑容仿佛要透过纸面扑出来。   父亲跟他有过一段情,封亦竟一点也不觉得惊讶。   这人有让任何一个alpha或Omega爱上的资本。   “封亦?”见自己alpha接完电话,依然站在原地看着手机不出声也不动,席恙没忍住叫了一声,提醒道,“饭要凉了。”   这个虾仁滑蛋羹越凉越不好吃。   封亦闻言,把电话收起来,笑道,“来了。”   暂时放下父亲与夏衍的情感纠葛,封亦专心的快速解决完了席恙带来的午饭。   “待会回去还是在这里休息?”alpha一边收拾餐盒边问。   “我想在这里,”席恙道,“我下午等你一起回去。”   封亦看了眼时间,也快到中午十二点休息时间了,“行,我陪你躺一会。”   席恙点点头。   休息间里有准备新的睡衣,封亦给席恙找了一件,去漱了口,回来跟席恙一起躺在了床上。   “封亦,”席恙想起什么,叫了身边的alpha一声,随即把席策的话转达给了封亦。   “封亦,你要去见我的导师吗?”说完,席恙问道。   封亦没回答,而是问道,“你想不想我去?”   席恙也沉默了,他其实并不太想封亦去,封亦太聪明了,虽然导师实验室研究药剂这些事都是虚假的,alpha也知道,但他去了只要抓到一点线索,就可以抽丝剥茧查到很多东西。   这样一来,组织暴露在他面前的时间会越来越快,他跟自己两位父亲的正面冲突也会提前。   为了多活些时间,席恙一直很怕这些情况发生。   可是……   “去吧,”最终席恙道,“封亦,我带你去看我读过书的地方。”   封亦确实想去,他们敢把席恙导师推出来,说明这位导师也是组织的人,他挺想去会会,但如果席恙阻止他,封亦也不会强行前往。   不过Omega却并没有拦他,封亦垂眼,盯着怀里的席恙看了一会,亲了亲他的额头,“别怕,我不会让你有事。”   席恙用脑袋拱了拱他的颈窝,环住alpha的腰,闭上了眼。   下午,席恙把封亦要出国见导师的决定告诉给了席策。   席策又把消息传给了林君尧那边。   没多久,席恙就收到了两位父亲的安排,趁着这个机会,林君尧将会前往导师那里,给他做一次全面检查。   次日,席恙跟封亦一道坐上了飞往M国的航班。   M国与K国是邻邦,在此之前,林君尧等人已经跟席恙的白人导师汇合。   而代泽在窃取席恙手机信息查出Omega的动向之后,也提前悄无声息地离开港城,赶往M国。   他希望林君尧这次出行,带着自己的助手唐念。   他必须见唐念一面。   经过二十多个小时的长途飞行,席恙一行人终于到了M国,代泽因为通过偷渡的方式过来,反而早一天出发的他,落后了他们近七个小时。   第二天,当地上午十点,在M国的顶级医学院内,封亦见到了席恙的导师,对方是一位年过六十,顶着一头地中海头发的白人。   面对他,席恙也并不热络,只微微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封亦比他客气一些,沉稳且滴水不漏地用当地语跟对方问了声好。   但没想到,对方的华语竟说的很好,“你好,封先生。”   封亦跟他握了握手,随即收回来牵住了席恙,然后不动声色地跟着他们一起往身后的白顶建筑走。   进了大楼,那导师先和蔼地说,“席恙好久没过来了,我想先给他做个全面检查,可以吗?”   封亦目光转向席恙,席恙冲他点了下头。   封亦便道,“好。”   又说,“检查的时候我想跟着。”   “当然可以,”头发花白的导师笑着做出邀请,“非常欢迎封先生参观我的研究室。”   听到研究室这几个字封亦心里有些不舒服,但嘴上没说什么,牵着席恙与对方的导师继续往前走。   研究室里已经有人在等。   当封亦他们推开门进入里面时,其中一个指了指身边的活动床,“请躺在上面。”   封亦不露声色地打量他们,面前的这二人都穿着白大褂,戴着医用口罩,看不出具体样貌。   其中说话的那个个高腿长,听声音比较年轻,虽然只见过一次,但封亦还是认出了他。   对方是在云城救治过席恙的那位叫唐念的beta。   而另一位,封亦眯了眯眼,对方应该是个Omega,年纪要大一些,眼角有细纹,气质清隽疏离,看到他,封亦不由想起了席恙。   因为对方跟席恙有一双很像的眼睛。 第八十九章 席恙在父亲眼中的价值   说他们眼睛像,倒不是眼睛的形状轮廓很像,而是面前人眸子里那种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淡漠跟席恙如出一辙。   封亦的目光不禁在他身上多停留了两秒,而后看向席恙的那位白人导师。   “这两位是?”他问。   导师介绍道,“他们是研究室的工作人员,将协助我给席恙做检查。”   封亦闻言,视线又转向面前的两个白大褂,“你们好。”   唐念回应性的点了下头。   而另外一个像是没看到封亦般,直接无视了他。   “封亦,”席恙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递给他,躺在了冰冷的床板上。   唐念拿过针剂,先给席恙抽血做化验。   为了不妨碍他们给自己的Omega做检查,封亦往旁边让了一些,然后有些紧张地盯着席恙。   席恙对这套流程却是很熟悉,在检查的过程中,他面无表情地睁着眼,等着检查结束。   其实席恙有些不懂为什么林君尧会亲自跑一趟?   就好像对方很关心他的身体状况一样。   但这个疑问在脑海里只停留了不到一秒,就被席恙甩了出去。   除了封亦,其他任何人的事他都不关心,因为不关心,所以不想多费脑子。   检查过程进行的并不快,其中有一项是要从腺体里抽信息素液,封亦曾经做过这个,很疼。   席恙脸上却没多少痛苦的神色,除了面容有点发白外,全程都未吭一声。   直到他从那张床上下来,封亦立马过去把外套披在了Omega的身上。   “怎么样?”   席恙摇了摇头,“没事。”   “还需要我们配合做什么?”封亦转头问席恙的导师。   “哦,没了,检查结果要等等,应该明天早上才能出来。”那导师说道。   封亦听闻,直接把席恙拦腰抱起,随即道,“那我先带他去休息,明早再过来。”   导师下意识的先看了眼从头到尾都没说过话的林君尧,见对方毫无反应,便笑着说,“好的,回去让他喝点温水。”   封亦点点头,抱着席恙离开了研究室。   等他一走,唐念把数据记录本递给林君尧,林君尧扫了一眼,皱了下眉,终于出声,“明天再给他做一次血检和信息素液检测。”   听到林君尧的话,唐念愣了愣,低头看向检测报告,随即脸色微变,“怎么会……”   林君尧没说话,把本子交给他,大步走出了实验室的门。   而后,他拿出手机给夏衍打电话,“把席恙调回来。”   “宝贝儿,”电话那头的alpha嗓音带着刚醒的沙哑,“怎么了?”   “他的身体不适合再呆在港城,我要他回来。“林君尧道。   夏衍声音微顿,说,“不可能,他已经潜伏到了封家那小子的身边,再培养一阵子信任,他就能好好发挥自己的作用了。”   “可是……”   “尧尧,别跟我闹。”   林君尧猛然抿住了唇,单看他此刻的神色,会让人以为这个Omega父亲在担心自己的儿子,但了解他的人却知道,林君尧之所以这么急,仅仅是因为席恙于他来说有用。   林君尧一直在打算做一个新的医学设想实验,但以他现在的手术水平已经无法完成这个项目。   而席恙在操刀方面的成就早在很久之前就达到了很多外科医生无法企及的地步,甚至超过了他。   林君尧需要席恙的技术。   所以这位Omega父亲从一开始就不想让席恙回国,但他拿夏衍没办法。   “好了,等他这次任务完成,我以后就不让他再出去了,嗯?”夏衍道。   林君尧一言不发地挂了电话。   过了一阵,唐念拿着手提包也从研究室走了出来,“博士。”   林君尧收起手机,迈步下了台阶。   唐念跟上他。   在随行保镖的护送下,两人一起回了暂歇的酒店,唐念替林君尧把门刷开,在保镖确保屋内安全后,道,“博士,那我先下去了。”   说完,他躬了躬身,退出了林君尧的房间,朝自己的走去。   唐念的房间跟林君尧的在同一层,当他打开门进去,又关上房门后,落地窗后面传来一阵窸窣动静。   “谁?”唐念目光警惕地看过去。   代泽从窗帘后面走出来,“是我。”   看见是他,唐念面容一变,大步走到杀手面前,压低声音道,“你怎么来了?贸然离开港城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   代泽摆摆手,不欲多说,他要告诉唐念的东西不敢通过互联网的形式传递给对方,组织里有跟他水平相当的黑客,根本无法保证消息会不会泄露,所以只能借着这个唐念外出的机会匆匆赶来见一面。   “唐哥,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代泽的话音同样很低,他把席恙重生的事,包括当下港城的形式极其快速地向唐念讲了一遍。   唐念听完也是一副世界观被震碎又重组的表情。   代泽给了他两分钟接受和消化的时间,随后开口,“目前的状况就是这样,唐哥,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所以0036他变成了一个正常人?”半晌,唐念自语了一句。   代泽勾了勾唇,“至少,他对那位封先生是这样,会哭、会笑、感情挺丰富的。”   “是吗?”唐念也扯了下嘴角,脸上的神色不知道是嘲讽还是难过。   顿了片刻,“所以,只要能给席恙提供药,所有的问题都会解决?”   代泽点点头,接着脸色猛地一变,“哥?你……什么意思?”   “我去偷药剂配方。”唐念平静地说。   “我不同意!”代泽霍然起身,又倏地把声音凝成了一线,“你知不知道这样做,根本就是有去无回!”   林君尧的实验室戒备有多森严,代泽比谁都清楚。   饶是他这种经过专门训练的人,都无法从林君尧的实验室里盗走东西,何况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唐念。   代泽咬了咬牙,“要去也是我去。”   唐念比代泽大十岁,他看着昏暗中瞪着眼的杀手,如同兄长般拍了拍对方的脑袋,温声道,“你别忘了,我是博士的助理,是最容易进实验室的人。”   “可是……”   “没有可是,”代泽刚开口,唐念打断了他的话,“不冒这个险,我们永远无法报仇。”   代泽的眼眶很不争气的红了,他无法反驳唐念的话,只好梗着脖子硬声道,“总之,我不同意。”   “别闹,”唐念推了他一把,“去问问封先生,看他能不能见我一面,我们跟他做个交易。” 第九十章 请你记住他的名字   代泽最终还是红着眼,悄无声息地从唐念的房间离开,去找封亦,他没有理由阻止对方,这是他们每一个人的选择。   比起生命,有更重要的东西推着他们一步一步往前,哪怕知道前方是一条生机决断的死路。   这个时候,代泽反而羡慕起席恙来,没心没肺,背负的事情便会少很多。   封亦跟席恙住的酒店离林君尧的不远,为了不泄露行踪,杀手颇废了一番功夫潜进了对方的房间。   但当拆掉中央空调板,杀手从天而降的时候他闻到了空气里很浓的带着安抚性的alpha信息素味。   “啧,这俩精力还挺旺盛。”   代泽卸掉缓冲力,自客厅地板上站起来,随后转身,下一秒便看到了酒店套间卧室门口站着的封亦。   “操?”杀手蹦了一下,“你开门怎么没声音的?”   封亦看着眼前这个恶人先告状的不速之客,冷冷地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当然是有事,”代泽探头往卧室里瞧,“席恙呢?”   “睡了。”封亦说,声音依然很冷。   “那没事,”代泽摆摆手,“我不找他,我找你。”   这句话说完,杀手脸上那种吊儿郎当的神情就收了起来,他的脸阴在暗处,莫名让人觉得很是沉重。   封亦盯着他看了数秒,回头很轻地带上了卧室门,随后走过来,“什么事?”   “我来请你去见一个人,他想跟你做笔交易,”代泽默了一下,压低了声音说,“跟席恙的药有关。”   听到药,封亦眸色微闪,面上却没什么变化,“既然要做交易,为什么他不自己来?”   “他被看的太严了,身手又不好,只能让你过去,”代泽说完,想起什么,打量着封亦,“对了,你应该练过的吧?我们过去要爬楼。”   封亦没否认也没点头,转而问道,“谁要见我?”   “唐念,”代泽实话实说,“明天他就回去了,所以我们只有这一次机会。”   封亦点着沙发背的指尖一顿,沉默半晌他朝代泽抬抬下巴,“等我两分钟。”   代泽不方便光明正大地出去,他跟封亦约好了碰面的地方,又从换气管道偷偷的离开。   等他一走,封亦重新返回卧室,席恙正躺在床上,睁眼看着他。   “没睡着?”封亦摸了下他的脸。   席恙道,“是代泽?”   “他来找我有事,”封亦对上他的目光,“我要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席恙没问他要去哪,听话地点了点头。   两分钟后,封亦从酒店房间离开,提前来到M国的手下兄弟尽职尽责的守在了房间门外保护席恙的安全。   出了酒店,封亦甩掉了几个暗中监视的人,跟代泽汇合。   之后两人一起藏着行踪往唐念下榻的酒店而去。   大概半小时,去而复返的杀手带着封亦再次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了唐念的房间里。   一直在等候的唐念见到封亦,目光在alpha的身上定了片刻,开口道,“早就听过封先生的名字,却自云城一别,缘悭一面,今日终于得见,幸会。”   而在唐念打量封亦的时候,后者也在观察面前的beta,对方话说的客气,但既没伸手,也没笑脸相迎,神色淡淡的,看着似乎并不怎么待见他。   封亦眯了眯眼,手插在兜里没伸出来,只朝对方点了下头,“唐先生。”   打过招呼,唐念让代泽留心外边的动静,自己请封亦在沙发上入座,然后直接开门见山,进入正题。   “封先生,我想小泽已经告诉你了,今天请你过来,是想跟你谈笔交易。”   唐念道,“我可以为0036把药剂配方从基地拿出来,送到你手上,而你,若以后真的能成功摧毁我们身后的组织,我希望你能帮忙我们救出一批被困在基地的孩子,并且答应我,让席恙给他们做手术,安排好他们今后的生活。”   简单来说,用一个药剂配方换一批孩子的活路,就看封亦做不做这个生意。   封亦的重点却不在这里,听完问道,“0036?”   “就是席恙的代号,”代泽回头解释,“组织里不叫名字,只叫代号。”   封亦点头,对他来说,这个条件诱惑性很大,简飞那边到现在都没有多少进展,如果有配方,简飞便很快就能做出药剂成品。   但……   封亦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唐念,问道,“我凭什么信你?”   “唐哥是可以信任的,他跟我是一伙的。”代泽道。   封亦又转眼看向他,“我又凭什么信你?到现在你也没有透露过关于你们组织一丝一毫的消息。”   代泽瞬间被堵了个哑口无言。   “封先生放心,”唐念适时出声道,“既然要合作,关于组织的事情,我们一定会把知道的东西都告诉你。”   封亦没接他的话。   见他依然无动于衷,唐念跟代泽都沉默了下来。   空气慢慢陷入冷凝。   封亦敛起眸中神色,唐念这个人对他来说太陌生了,不管是上一世还是重生之后,他都没有听过对方的名字。   第一次正式见面,唐念就提出这样的合作,封亦十分慎重。   毕竟,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而唐念也不催他,就坐在沙发里静等着封亦的答案。   良久,封亦终于抬眼,“我跟你合作。”   唐念颔首,淡声道,“谢谢,药剂配方不日会送到封先生的手上。”   对方酒店周围都是监控,无法多呆,谈完正事,封亦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便打算离开。   关于其背后组织的一切,代泽承诺会告诉他。   但当他要走时,唐念突然开口,“封先生,不知道你记不记得自己小时候被关进一个人体实验基地好几天的事?”   封亦脚步顿住,倏地回头。   “你……?”他目光死死盯住唐念,镇定的表情在听到对方的话后轰然破碎,“你……您是?”   “我不是,”唐念却摇了摇头,“我不是救你的那个人,当年放你走的那个人,他叫小无,是0036的哥哥,请你记住他的名字。”   因为这句话,封亦瞳孔骤缩,失声道,“你说什么?” 第九十一章 初见和逃   唐念的话生生把封亦的记忆扯回了血淋淋的一段过去。   小时候,因为封亦老早就被认定为老爷子接班人的关系,童年除了学习,还是学习,很是枯燥乏味,所以封亦不怎么愿意回忆,但有一件事,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那是封亦快过十岁生日的一个夏天,父母带他和封昭出门旅游,在路途上他们遭到了绑架。   当时父母苦苦哀求那些绑匪放了他们,想要多少赎金都可以谈。   但没用。   封辰逸和叶凝被绑匪带走了,封亦抱着弟弟被丢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里。   除了每日送来的饭菜和水,没有人来救他们。   时间过去了几个日夜,就在小封亦觉得父母可能不会再活着回来时,关着他们的屋门再次被打开,自己的父亲和母亲又安然无恙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爸、妈,”封亦听到了自己松了一口气的呼唤,然后他抱着睡着的封昭有些虚弱地说,“弟弟发烧了。”   可是那两人的目光与他相触之后,就不敢面对他一般滑开了,接着叶凝的眼里涌出了泪水。   封亦不知道自己的母亲为什么哭了,他刚要开口,站在封辰逸身后的绑匪便催促,“赶紧的,早就说了,他俩只能带走一个,要么马上选了滚,要么都留在这里。”   “正好,”那绑匪把屋内的父母和孩子打量一遍,狞笑道,“一家子整整齐齐的,死了也有个伴。”   “我们要小的。”封辰逸立刻说。   封亦便懂了他们不敢看自己的原因——父母抛弃了他。   自小封亦就被老爷子接到身边亲自照顾培养,跟父母并不亲近,对方选择了一直跟着他们的封昭,封亦并不意外。   但当时的alpha到底太小了,纵然猜到了对方的选择,可看着父母抱起封昭离去的时候,他还是面色惨白,心里忍不住发冷。   “爸爸、妈妈,你们别丢下我!”小封亦朝着父母乘坐的吉普车追出去。   在场的绑匪没有人拦他,他便追着车子一直跑。   他多希望那辆离他越来越远的车子能够停下来,可是没有。   最终小封亦摔到地上,眼泪和尘土糊了他满头满眼,而留存在视网膜上的是渐渐变成了一个黑点的吉普。   为什么你们都不回头看我一眼?明明我也是你们的孩子。   小封亦趴在地上,在无法理解和接受的绝望伤心中,他被人掐上后颈,摁晕了过去。   再醒来,封亦被蒙着眼睛,躺在冰冷的铁床上,他被束缚着四肢,不知道自己在哪?只听到周遭有声音说,“刚做过基因检测,这小孩将来会分化成一个alpha,博士,他怎么处置?”   封亦没听到有其他人说话,不一会儿他的身体被人拎起来,抗在肩上走动。   不知走了多久,封亦被丢下,蒙在眼上的布条也被扯去。   “在这里老实呆着。”抗他回来的是一个肌肉虬结的alpha,正凶恶的指着他。   封亦不敢乱动,蜷缩在了墙角里,等人离开后,他才偷偷转了转眼珠,开始打量自己所处的环境。   他呆的地方是一个很小的房间,里面有床,有书还有零食柜游戏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家里人给自己孩子精心准备的房间。   “你是新来的?”突然有声音自门口传来。   封亦像受惊的小兽般警惕地瞪过去,就见一个身穿白色衬衫的瘦高少年从外面走了进来,随即蹲在了他的旁边,托腮打量他。   少年看着要比封亦大几岁,长相很是白净,虽然年纪还小,但五官轮廓已经很周正立体。   “你是谁?”见到同龄人,封亦压力小了很多,主动开口问道。   看他胆子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小,少年笑眯了眼,“我是编号03,你可以叫我三哥。”   他拍了拍封亦的肩膀,“以后你就是我小弟了。”   封亦,“……”   莫名其妙成了别人的跟班,封亦也没反驳,只默默地跟在了对方身后,因为必须有个人来告诉他,这里是哪?是干什么的?   花了两天时间,封亦从03号嘴里大概了解到,他身处的地方是一个研究基地,但研究什么的,03没说。   他看的出来,03在基地里地位很高,所有人都喊他,“大少爷。”   而且对方能自由出入很多地方,可封亦却不行,他被允许活动的范围很小,除此之外,有好几天都没有03以外的人来找他。   这天,03又一次找过来,他拉住封亦的手说,“走,我带你去看我弟弟。”   弟弟?   封亦揣着疑惑被拉到了一扇紧闭的门前,03把自己的手掌放在指纹锁上,片刻后,门开了,封亦跟着对方进入了里面。   “这是哪?”封亦好奇地问道,但紧接着年仅十岁的alpha就被自己所看到的场景惊的呆住了,这里是一间充斥着白光和消毒水味的医学研究室,空间很大,而里面的很多先进的医疗器械和设备封亦只在电影里看到过。   他傻傻的张大了嘴。   03却不给他一点缓神的机会,他高兴地走进去,接着冲封亦招招手,“进来,我弟弟在这里。”   封亦听着他的话,下意识地往前走。   03旁边有一个金属台,台上罩着一个玻璃罩,有很多管子都伸进了罩子里面。   封亦有些好奇地走近,下一秒,便看到了让他永生难忘的一幕——金属台上躺着一个被开膛破肚的小孩,活的。   小alpha的内心顿时从震惊转为了惊骇。   但当时的封亦可能是被吓蒙了,他浑身僵硬的站在原地,没有像其他03曾经带过来的小孩一样吓的失声尖叫,也没有当场就吐出来。   03对他的表现很满意。   “过来一点,我弟弟看不到你。”他愉快的邀请封亦。   封亦僵着四肢上前几步,与03站到了一起,他也终于完全对上了罩子里面小男生的目光。   对方年纪看起来很小,一张小脸很是精致冷淡,或许是盯着自己的那双眼睛太过乌黑平静,封亦竟奇异的压下了心里的恐惧,他不禁趴到了玻璃罩上与小男孩凑近了对视。   过了半晌,封亦小声问,“他有感觉吗?一定很疼吧?”   “他听不见。”03说。   封亦想了想,张嘴往玻璃罩上哈气,等形成一片白雾后,他又在玻璃上一个一个写字。   小封亦用乌龟爬的速度一笔一划地把自己刚才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里面躺着的小男孩看着他的动作眨动了一下眼睫,然后静静的盯着这个陌生的闯入者。   “哈,我怎么没想到这个办法!”   03眼睛一亮,他把封亦挤开,也学着他的样子在罩子上写下两个字。   “弟弟。”   封亦看看他,又转头继续看男孩,当他对上的里面小孩的目光,小alpha不禁眉眼弯了弯,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小男孩与他互瞅半晌,手摸向床边的一个按钮摁了一下,有一个像挠挠痒一样的触手伸出来,勾住了封亦的衣服。   仿佛在邀请他多陪自己玩一会。   因为这个动作,03目露惊讶地看了自己的弟弟好半晌。   之后每一天,03都会带封亦去看小男孩,他们常常会在实验室呆很久,当然基本是封亦和03说,罩子里的人负责盯着他们看。   直到有一天,03号自己来了实验室,他低头无声道,“弟弟,父亲快要回来了,他要被送去做实验了。”   当时实验室里有监控,03不敢发出声音,就算发出了,罩子里的小男孩也听不到,但他却像是懂了自己哥哥的意思,能动的手指动了动,又按下了床边的一个按钮。   随着他的动作,实验室的门被打开,又重新关上。   03看着这一幕,无声问道,“是想让他跑吗?”   小男孩戴着氧气罩,静静与他对视。   03不知道从弟弟那双乌黑的瞳孔中得到了什么信息,过了两日,在某一个晚上,熟睡的封亦被人叫醒。   “别出声,跟我走。”03在昏暗中捂住他的嘴巴说道。   小封亦吓了一跳,他瞪大眼,数秒后,他飞快的开始穿衣服套鞋,而03趁着这些时间,把他手上的定位追踪器给拆了下来。   之后,封亦跟着03出了门,不知为什么,那晚的基地里面很乱,好像什么重要的人物受伤了,所有人都朝着对方的卧室赶去。   03便带着封亦,一路有惊无险地避开他们,来到了基地外围。   而直到见到外面的夜空,封亦才发现,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一个不知道干什么的厂子。   厂子前方是村镇,背后是一条小河。   03就站在河边问封亦,“你会不会游泳?”   十岁的小alpha看着眼前黑漆漆的河面心里很是恐惧害怕,但还是用力点了点头。   “去河对岸的小树林,然后一直往下走,你会看到一条去港城的高速公路,让路上的车带你回家。”03说完,推了他一把,“跑。” 第九十二章 哥哥的死   彼时的03站在河边,他不像是个仅仅只比封亦大几岁的少年,对方那双黑眼睛里所展现出的冷静和沉着,无端让人觉得什么都可以信赖他。   远处已经能听到有人追赶而来的声音,小封亦被推的往前跄了一步,又急急回过头来拉03,“三哥,你跟我一起逃吧!”   03愣了愣,然后笑道,“我还有弟弟呢。”   说完他又安慰封亦,“哎呀,你别管我,我是这里老大的儿子,没人敢把我怎么样,你快跑。”   封亦咬了咬牙,扑进了面前黑漆漆的河水里。   时间紧迫,等适应河水的凉意之后,小alpha便拼死往河对岸游去,而当时的封亦不知道,为了他的这一线生机,03在心里把计划琢磨了多少遍?又把这条他们逃跑的路线踩点了多少次?   也再没机会知道,就在他潜在河里挣命的时候,岸上的03手里攥着他的定位器跑向了镇子里面,帮他引开了追赶的人。   也不会再知道,被抓住的03将要受到怎样的惩罚。   封亦过了河,花了整整三天时间,才一路躲躲藏藏的回到了封家老宅,当时的小alpha已经精疲力尽,身上带着很多伤,但在被爷爷两手接住的时候,他还是撑着叫老爷子报了警。   可他昏睡一觉醒来,那个藏在厂子下面的人体实验基地早已经人去楼空,什么都没有留下。   自此之后很多年,封亦一直在找03,找那兄弟俩,可岁月匆匆,时光荏苒,十多年来他却再没寻到过对方的一点踪迹。   然而此时此刻,杳无音信的故人的名字却猝不及防地钻入了封亦的耳朵。   封亦脸上满是震惊,不可置信,他失态地抓住唐念的胳膊,“你说的小无,是编号03,三哥吗?”   alpha的力气很大,攥疼了唐念的胳膊,后者却毫无所觉似的垂着眼沉默片刻,才低声道,“是了,小无是他自己起的名字,他这一辈子就只有一个编号,03。”   “三哥他在哪!?”封亦立刻追问。   “在哪?”唐念反问了一句,紧接着他使劲挣开封亦抓着自己的手腕,一拳砸在alpha的脸上,随后撕住了封亦的衣领,猛地逼近了眼前人,沉声道,“你还敢问我他在哪?他死了!”   封亦要回击的拳头僵在了半空。   “你说什么?”他缩着瞳孔问。   “唐哥,你冷静!”见两人动了手,代泽连忙奔过来把唐念拉开,又警告性的指了指封亦,“拳头扬那么高,想揍谁?”   封亦放下了胳膊,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净。   唐念也在短暂的失控之后冷静下来,他喘了几口气,抬头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又恢复了惯常的形象。   “03死了,”他说,“十八年前就死了。”   这句话再次给了封亦狠狠一击,alpha嘴唇动了动,等开口时,声音像被生锈的铁丝网滤过,沙哑而艰涩。   “他是因为帮我……”   “因为帮你逃跑,他被送上了实验台,试用了博士刚研究出不久的新药,”唐念平静道,“03没能撑过去,死在了实验台上。”   封亦攥紧了手。   他一直没有放弃寻找03两兄弟,可他没想到曾经那样惊心动魄下的匆忙一别,竟成了生死相隔。   “他不是……他不是那个组织老大的儿子……,为什么?”   “老板从来不会因为谁是他儿子,犯错就不会处罚,”一旁的代泽替唐念回答,他看着封亦说道,“虎毒尚且不食子,但那两人没有这样的品格,封亦,你跟他们对抗了好几年,还不清楚你面对的是一群什么样的人么?”   说着代泽冷笑了一声,“就连03的尸体,他们都是让席恙辅助解剖的。”   那也是代泽与席恙的第一次见面。   他刚被带进基地,就被迫与其他伙伴目睹了一场人体切割——小男孩站在凳子上,用他很小的手握着手术刀,认认真真地帮主刀医生划开了少年尸体的皮肤。   而当时的那个场面,让年仅八岁的代泽整整做了三个月的噩梦。   听到杀手的话,封亦瞳仁再次针缩,他整个人仿佛置身在冰窖里,一个又一个的真相冻的他齿间发冷,连身体都有些站立不住。   可是有太多的残酷真相还在等着他。   alpha竭力维持住自己的神情,哑声问道,“三哥,他,有几个弟弟?”   唐念仿佛知道封亦问这个问题是因为什么,抬眼冷淡地看着他,“就你小时候见到的那一个,编号0036,名字是席恙。”   这句话把封亦心里的最后一丝侥幸彻底毁灭,alpha往后退了一步,撑在桌案边缘闭上了眼。   他的恩人,为了救他,死在了实验台上,最后落得个连尸体都被解剖的下场。   他的爱人,在那么小的时候就被人剖开了身体,像个标本一样被关在玻璃罩里。   “封亦,我以前可惨了。”   封亦想起席恙说过的话,他猜到席恙过的苦,但他从来没有想过,Omega的惨,他竟亲眼见过。   从十几年前到现在,封亦多么想找到那兄弟俩,可此时此刻,他宁愿永远找不到人,哪怕只抱着一个幻想,也不愿席恙就是那个小男孩,而对方一手把他救出深渊的哥哥早已经死了。   “封亦,”见alpha睁开的眼中红成一片,代泽不禁有些担心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还好吧?”   alpha喉咙痉挛,说不出话来。   忽地,铃声在房间里响起,唐念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机,随即接起电话。   片刻后,他看向房中的二人,“我要出去一趟,快点离开这里。”   “唐哥。”代泽忍不住低喊了一声。   唐念果决地把手背往外一推,示意他俩快走。   知道唐念要做的事是一个必死的局,而这可能是自己跟对方的最后一次见面,代泽也红了眼。   见他这样,唐念忍不住折身回来,狠狠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轻声道,“好好的。”   言罢,他再也不管身后的二人,径直过去开门。   在门打开的瞬间,封亦拉着代泽从酒店窗户翻了出去,不多时,两人便来到了陌生国度的街道上。   “我,要先回去看席恙,明天再来找你。”走在路上时封亦说道,他的眼里依然布满血丝,但声音听着似乎平静了下来。   代泽也没心情现在跟他谈事情,听闻沉默地点了点头。   两人便分道而走。   半个小时后,熟睡的席恙听到外门被打开的声音,他立刻睁开眼,过了片刻,卧室门也被轻推开,alpha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封亦,你回来了。”   席恙有些开心的踢开缠在身上的被子坐起身,下一秒,他被佣进了一个带着满身凉意的怀抱,与之相反的,有滚烫的液体滴落在了Omega的脖颈间。   曾经,在街道上偶然间的惊鸿一瞥让封亦对席恙一见钟情。   可直到此刻,封亦才知道,原来那不是初见,是故人重逢。 第九十三章 失控和天生的刽子手   “封亦,你哭了?”   席恙伸手摸上alpha的脸,他看不到男人的表情,却真的摸到了满手的湿润。   “发生什么事了?”席恙有些好奇地看着自己的手指搓了搓,然后低头舔了舔上面的水汽。   下一秒,他的手被抓住,封亦起身,红着眼眶嗓音沙哑道,“很脏。”   “咸的。”席恙冲他晃了晃手。   alpha勾了下唇,把他的手拢在掌心,静静地看着自己的Omega。   Omega的眼睛依然如小时候一样乌黑,澄澈,无悲无喜,但比起之前,此刻多了一份好奇和探究。   “封亦,”席恙把手从alpha掌中抽出来,抬起指尖碰了下面前男人略有些湿润的眼睫,又碰上对方挺直的鼻梁,从相识到现在,他还没见封亦哭过呢。   “你哭的样子,好看。”最终席恙做出了评价。   封亦的心烂了,疼成一片,但在听到席恙的话后还是忍不住乐出了声,他重新捏住Omega的手,一点一点亲过对方的指尖,泪水却再次猝然砸落在了Omega白皙的手背上。   席恙的身体不禁颤了颤。   他学会了七情六欲,可共情的速度依然很慢,直到此刻,Omega终于感受到了封亦身上那浓的化不开的悲伤。   而这滴眼泪也像是砸进了他的心脏,烫伤了他。   席恙的声音不禁放轻,他学着封亦平时哄自己的样子,揉了揉对方的头发,哄道,“封亦,你别哭。”   “我,”封亦突然开口,“小的时候,大概九岁多,被绑进了一个人体实验基地里,在那里,我遇到了一个编号是03的男孩,他有个弟弟,被……”   封亦哽了一下,接着说,“……被关在玻璃罩里,我和03每天去看他,弟弟听不到声音,但我们每次都会对他说很多话。”   “我一直想等他出来,就亲口告诉他我叫封亦,在港城读初小,想跟03一样当他哥哥,因为我很喜欢他。可是,后来我却丢下他们一个人逃跑了。”   封亦看着席恙,在Omega因为想起什么,渐渐变得惊讶的目光中,哑声道,“近二十年过去,再相见,我更是认不出他。”   alpha说的很慢,每个字都仿佛是被钝刀磨出来的,带着淋漓的鲜血和巨大的悲痛。   他的五脏六腑都要被这迟来的真相给绞成碎片。   当年我为什么要丢下他们?为什么不跑的再快一点?为什么不早些报警?为什么找他们的时候不再用心一点?为什么当故人站在面前认不出他?   你到底在做什么,封亦?   席恙的眼睛跟他小时候明明那么像。   你对他一见钟情不就是因为那双眼睛吗?   为什么你却没想起他?   alpha一遍又一遍诘问着自己,内疚、自责、悲痛让这个男人的脊梁轰然崩塌,他躬起背,额头抵住席恙的肩膀,几秒后,又用力把自己的Omega揽进了怀里。   你真该死啊。   你自己逍遥自在了这么多年,竟让喜欢的人一直活在地狱里。   封亦想起自己曾经问席恙,睡觉为什么那么折腾?   席恙当时回答,“可能小时候被束缚着了。”   那时封亦纯粹为了逗弄席恙,他以为对方家教比较严格,各种礼仪肢体动作都有高标准,所以私下里睡觉这种事上就比较放飞自我,因此根本没把席恙的话放在心上,可现在却突然懂了,Omega说的就是字面意思,是事实。   03以前告诉过他,“弟弟从小到大有很多的时间都被绑在那个台子上,他们要在他身上做很多实验,他动不了,所以我就天天自己跑来看他。”   有很多事,现在再回想,都无异于把一把把利刃捅进alpha的胸肺。   封亦想停下来,可是他无法控制自己,他自虐般回忆着跟席恙相处的点点滴滴,仿佛非要把心口的最后一滴血敖干才肯罢休。   “封亦,你……”   听到alpha越来越粗重的喘息,席恙把脑袋从封亦的怀里拱出来,然后看着对方。   他在心里仔细评判了一下眼前男人的状态,随即摘下自己脖颈细链上挂的圆盘,果断地往alpha的身上扎了一下,放倒了人。   “你冷静一下。”席恙道。   封亦,“……”   席恙把封亦倒下的身体拖过来,让他靠在床头,接着便盘腿坐在对方身边仔细打量他。   “你,”他戳了戳封亦的脸,“你是小时候在我的罩子上写字的那个人?”   说出的是问句,但席恙自己又很快给了回答,“你是,哥哥带来的人里,只有你会跟我说话还对我笑。”   言罢,席恙眨了眨眼,变得开心起来,“封亦,原来我们那么早就见过了!”   “那我们跟那个秦乐、秦礼一样,也算青梅竹马了!”   Omega高兴就喊的毛病是改不了,封亦被吼的耳朵嗡嗡作响,堵在心里的一腔哀痛顿时上不去下不来,全都生生被撅断在了喉咙口。   封亦,“……”   alpha那双发红的眼睛渐渐恢复了清明,他叹了口气,用发僵的手指勾住了席恙蹭着自己的小拇指,目光深深地看着对方。   “你别伤心。”   席恙想了想说道,“哥哥救你是自愿的,我现在也很好。”   “席恙,”等能开口,封亦很轻的唤了一声,随即嗓音有些沙哑地说,“解剖自己的哥哥,你害怕吗?”   席恙摇了摇头,顿了片刻,又点了点头。   那是席恙第一次拿刀切割人体,年仅八岁,之前他都是被要求在动物和模型身上做练习,但当时的席恙拒绝不了。   父亲回来后,调取了基地里的监控,在封亦逃跑这件事上,他认为席恙是帮凶。   所以他安排了那场解剖,那是给席恙的震慑,也是给刚抓来的那些孩子的震慑。   而席恙天生较常人冷淡的性格和对手术的喜欢在那时候帮了他,随着解剖的进行,席恙渐渐沉迷于复杂的人体结构的研究当中,对哥哥死亡的那点伤心和害怕都被放诸于脑后。   也正是那场解剖做完,在所有孩子面色惨白的呕吐和晕厥中,林君尧盯着正在认真缝合自己哥哥尸体的席恙,冷声道,“他是个天生的刽子手。” 第九十四章 对哥哥的感情和吃手   封亦一直痛恨席恙没有感情,此时此刻他却第一次庆幸席恙有情感障碍。   这样,Omega就不会在那么小的年纪承受失去哥哥的痛苦。   可是他不知道,当时的席恙其实是很喜欢03的。   席恙虽然天性淡漠,对很多人和物缺乏情感起伏,但哥哥从小陪着他,照顾着他,他们一起走过了八年,怎么会没有感情呢?   他不是死物,他是人。   在八岁的年纪,他尚且能对突然短暂闯入过自己世界的封亦都生出一点喜欢,更何况是十年如一日陪伴他的哥哥。   只是因为情感缺失、加上那样的生存环境所造就出的孩子表达能力有限——   一整天静静听哥哥喋喋不休的说话,就是席恙的喜欢。   面无表情地一直盯着哥哥看,也是他的喜欢。   再进步一点,就像对封亦一样,去勾人家的衣服,也是他的喜欢。   ……   林君尧一直在拿席恙做实验,一直让整个团队都在仔细观察他的身体的各项数据,可他没有发现的这些东西,03却发现了。   03能从席恙所有细小的动作和一成不变的眼神里准确判断出弟弟大部分的情绪和想法。   然而,曾经唯二让席恙有情绪波动的两个人却都相继离开了他。   而基地里其他所有同龄人看着席恙的眼睛里除了恐惧就是厌恶,就连那些大人也是,只不过他们把心思藏的更好一些。   席恙仅有的一点良知和人性便也跟着03和封亦的离开被从身体里抽走了,在日复一日的磋磨里,他成了一台真正冰冷的机器。   酒店房间里,见席恙点头,封亦心疼的无以复加。   当时席恙躺在玻璃罩里的时候,看上去小小的,封亦以为他只有五六岁。   现在回头一算,席恙那时应该有八岁了,可因为常年被拿来做研究的缘故,导致他身体发育的非常缓慢,而那些人就把这么小的孩子放在了手术台前,让他解剖自己的哥哥。   甚至他的个子可能还没手术台高。   那样的场面,封亦只要一想,身体里的血液就好像要全部倒灌进头顶,使他四肢发麻,眼珠和额角的血管却仿佛要爆裂。   “封亦,”席恙伸手摸了摸alpha不住起伏的胸口,征求地问,“你需要再被扎一下吗?”   封亦没说话,只用又爬满了血丝的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席恙,半晌,他朝着自己的舌尖狠咬了一口。   嘴里瞬间漫上血腥味,而alpha也在尖锐的疼痛中,硬生生让自己的理智再次清醒了过来。   席恙爬到床边,抽了几张纸巾给封亦擦嘴,并皱着眉说,“封亦,你易怒易激动,需要看心理医生。”   “……好。”封亦应了一声。   席恙把封亦嘴边的血迹擦干净,随即把沾了血的纸团攥在手里静静的看着眼前的alpha,默了片刻,他说,“哥哥是愿意的,你别伤心。”   救封亦是,被自己解剖尸体也是。   基地里太能死人了,席恙跟03都知道,如果那些被用来做实验的小孩死了,连具全尸都留不下。   那是兄弟二人又观看了一场人体解剖的现场之后,03有很久都没有说话,直到回到房间,他轻声问,“怕吗?”   席恙不吭声,黑白分明的眼睛里什么情绪都没有,手却紧紧攥着自己哥哥的衣服。   “那你要好好努力,”03便看着他认真说,“弟弟喜欢医学,在这方面也很有天分,只要努力,等你变得足够优秀,足够有用,我想爹爹就不会再把你绑到那个台子上了。”   03蹲到席恙面前,把席恙小小的手裹进掌心,然后晃了晃,笑着道,“将来哪天要是哥哥从台子上下不来了,我的尸体就给弟弟练手。记得要把哥哥缝的好看点,太丑了,哥哥要哭的。”   一语成谶。   没想到这一天来得那样快。   03甚至没机会向自己的弟弟告别,少年被药物折磨了整整三天,最终抢救无效死亡。   他永远再没机会知道,在之后的好些年里,因为自己的弟弟是重点研究对象,就算他在医学方面的造诣超过了所有人,却依然还是一次又一次的挣扎在死亡线上,被拉去做实验的小白鼠。   席恙的影子倒映在男人的瞳孔里,封亦听懂了席恙的意思。   他的心里却没好过一分。   因为他,03的人生永远定格在了十来岁的年纪,甚至少年连外面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都没有看过。   可事到如今,自怨自艾改变不了任何东西,他能做的就是振作起来,把席恙背后这个丧心病狂的组织铲除殆尽。   我要他们血债血偿!   封亦眸底闪过凛然杀意,之后,alpha起身去洗手间洗脸漱口,席恙抱着膝盖坐在床上,神情有些怔然。   过了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想起过自己的哥哥。   但当封亦提起,少年穿着白衬衫低头冲他笑的样子竟在脑海里不曾模糊。   “哥哥。”席恙嘴唇动了动,很轻地唤了一声。   曾经,他全程没有表情地帮别人完成了对哥哥的解剖,他那样专注,手那样稳,却在顶着满手满脸的血回去之后,对着马桶吐了个昏天黑地。   当时的席恙不知道那是因为什么,只觉得有说不出口的难受憋在心里,才使他在生理上出现了应激反应。   现在却懂了,那是一个小男孩失去唯一与他相依为命亲人的沉默的绝望和难过。   封亦在洗手间待了一会,带着一身水汽回了卧室,席恙还在床上坐着,见对方进来,他眼珠转了转,看向门口的alpha。   “封亦。”席恙叫了一声。   alpha脚步一顿,随即走过去抚上席恙的眼睛,“怎么了?”   “嗯?”席恙刚疑惑地发出个单音字,就有晶莹的泪滴从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无声滚落。   疑惑便变成了迷茫,席恙摸了下自己的脸,然后不明所以的盯着自己的指尖看。   过了几秒,他把手指放进了自己的嘴里,封亦连忙又把他的手给拽了回来。   “你什么时候养成了吃手的习惯?”alpha无奈地问。   “我尝尝A和O的眼泪是不是一个味道,”席恙木着脸说,“都是咸苦的。”   封亦,“……”   “封亦,”席恙突然仰起脸,“你从哪里知道以前的事的啊?”   封亦愣了愣,没想好是否要告诉席恙。   “是唐念还是代泽?”席恙问道。   “……唐念,我跟他做了笔交易,”封亦斟酌地说,接着转而道,“席恙,你背后的人是不是你的两位父亲?”   封亦记得03说过,他是那个基地里老大的儿子,既然席恙跟三哥属于同一个组织,那答案就很显而易见。   果然,眼看什么都开始瞒不住对方,席恙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封亦便抓住Omega的肩膀,紧紧盯着席恙的眼睛问,“他们到底是谁?”   席恙抿了下唇说道,“我的alpha父亲叫夏衍,是组织的老大,另外一个Omega父亲叫林君尧,是实验基地的负责人。”   听到手下人不久前刚查到的名字,封亦握着席恙肩膀的手骤然一紧,他眸光闪烁不定地盯着面前的Omega,把名字重复了一遍,“夏衍?” 第九十五章 事了回国   看到封亦的反应,席恙歪了下头,问道,“你认识?”   “如果是他,那我知道。”封亦默了良久把手机拿出来,打开照片递给席恙。   席恙看了一眼,说,“是他。”   封亦放开席恙,坐到床边,抬手掐了下眉心。   上一世老爷子、父母、弟弟的死亡和封氏的倾颓让封亦知道,他所面对是一场处心积虑的报复。   只是封亦现在才发现自己一直查错了方向。   封家发展百年,跟外面结仇不算少。   但他在查席恙背后之人的时候,把重点放在了自己跟老爷子在生意场上所得罪的人身上。   当时的封亦年纪轻轻就掌权,整个人杀伐果决,锋芒毕露,得罪的人不少。   老爷子在位时,手腕更是强硬,心也更为狠辣,在几十年的商业竞争里,吞掉摧毁的家族和集团两只手数不过来。   而相比他们两个,父母只知道旅游享受,顺道做做慈善,从来不参与这方面的事情,因此封亦调查的时候,就忽略掉了家里人跟别人在情感上的恩怨纠葛。   直到前两天手下兄弟查到夏衍,当时他看到对方的照片和对方创立的全国排名前三的猎头公司时,封亦心头便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而此刻那点还没有头绪的预感成了真,更让封亦没想到的是对方竟是席恙的父亲。   “在我们来M国之前,我刚得到消息,夏衍跟我父亲封辰逸曾在大学时有过一段……”   封亦没有瞒着席恙,把自己所知道的都告诉了Omega,随即道,“席恙,你知道多少,能不能告诉我?”   “我跟唐念做了交易,在他没拿到配方之前,我不会动手,”他又补充说,“别怕,我不会让你有事。”   因为上一世他从席恙嘴里没有问出任何东西,重生后,封亦就没再逼问过席恙,就算两个人和好,席恙瞒着不想说,他还是没有逼他,只默默地一个人花着大量的财力人力去查找线索。   可是到了如今这个地步,随着幕后之人的面纱被揭开,再藏着掖着也没有必要,彼此也该到了坦诚的时候。   席恙看着封亦,早在他同意封亦陪自己来M国的那一刻,他其实算是已经做出了让步。   因此,在封亦几个小时前说自己要出去的时候,他都没有问对方去哪。   封亦又何尝不知道席恙的妥协,他偶尔会后悔,会在心里问自己是不是太过残忍,逼Omega学会了七情六欲,让他再也不能按照自己的想法活。   “关于组织我了解的不多,”与alpha对视片刻,席恙轻声开口,“很多事他们都不会让我知道。”   他只知道研究基地里是干什么的,而夏衍在做什么,席恙一点都不清楚,对组织少的可怜的一些了解,就是十八年前,他们总部从港城迁到了云城,而在今年年初,夏衍把总部直接搬到了国外,落户在了战火不断的K国。   除此之外,父亲为什么要对付封家,跟封家有什么深仇大恨?席恙只是听命行事,对此一概不知。   “这些你问代泽他也不知道,他只负责帮我父亲杀人,我跟他还有唐念都不是核心成员。”席恙看着封亦道。   “我知道,”封亦揉了把Omega的头发,目光深深地看着他,“谢谢你,席恙。”   于他而言,得到这些信息就已经够了,知道了幕后之人和其具体的势力位置,剩下的查起来会轻松很多。   “封亦。”席恙嘴巴张了张,还想说什么,但顿了几秒,又抿了下唇,把话咽了回去。   听到唐念找了封亦的那一刻,席恙就明白他们做了什么交易。   可封亦恐怕不知道,唐念去偷药剂配方,不管能不能成功,人都不会再活着出来。   但那是唐念自己的选择,谁都无权干涉。   上一世代泽死后没多久,唐念便也死了,他给自己和那些威胁了代泽一生的试验品身上都泼上了易燃的化学药剂,然后点着了火。   所有人都说他疯了。   可席恙却在唐念死前接到了对方的视频通话。   “有机会给你哥哥立个碑吧,他叫小无。”唐念说。   仅此一句话,对方便挂断了视频,在那之前的短暂一秒,席恙看见了唐念站在火海里解脱般的笑容。   或许,当年03死的那天,他就已经疯了。   见席恙叫了自己,又不说话,封亦问道,“怎么了?”   “没事。”席恙摇了摇头,伸手去拉alpha的衣服,“封亦,我困了,我们睡觉。”   “好。”封亦去洗了个澡,抱着Omega躺下。   但今晚一下子知道太多,封亦有些失眠,他揽着席恙,手掌慢慢拍着Omega的背,边哄他入睡,边在心里梳理着目前所掌握的所有信息。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突然响起手机嗡嗡震动的声音。   封亦连忙把它从床头柜上拿起来,先低头看了看熟睡的Omega,随即起身下床,轻手轻脚地来到了阳台上,接起了电话。   “什么事?”   “我查到了一些事,”秦礼的声音有些冷沉。   封亦一顿说道,“我也获取到了一些东西,电话里谈不安全,等我回国找你。”   “好。”   挂断电话,秦礼面沉似水地盯着父母车祸现场的勘查报告和代泽的照片久久没有动弹。   过了一会,他带着资料直奔港城大学。   第二天一早,封亦跟席恙再次去了他导师的研究所,而代泽,在半夜给封亦发了消息说自己不能在M国逗留太久,打算先一步回国,有什么等到港城见面后再谈。   “这是调理的药,每天分早晚吃两颗,”研究所里,唐念把一个没有标签的玻璃瓶递给席恙,又把三支装着调节信息素冲突针剂的恒温箱交给他,“这三支药用完,记得来做检查。”   席恙听闻没吭声,只从对方手里把东西接了过来。   林君尧站在席恙旁边全程都没有说话,他与唐念二人对席恙的病情都保持了缄默。   之后,封亦做戏做到底,他当着席恙导师的面再次提出合作,在被拒绝后,alpha很遗憾地表示,期待对方改变主意。   事情便了,两人没有在M国多加逗留,当天上午便坐上了飞往港城的航班。   而此时此刻的国内,还有更加残酷真相等着他们去揭开。 第九十六章 巧合多了就是阴谋   由于不像封亦跟席恙一样是光明正大地出境,代泽回去的过程也比较麻烦,等前者到达港城时,他才刚刚踏入国门。   秦礼登门两次都没有堵到人。   “你找他做什么?”   刚到的封亦顾不上休息,在照顾席恙睡下之后,晚上零点,约了秦礼见面。   港城刚发生了一起抢劫案,市局已经通宵达旦了地连轴转了两个晚上。   秦礼有些疲惫的掐了下眉心,他没回答封亦的问题,只把手中的一个文件袋丢在了桌子上。   封亦拿起来,抽出里面的资料,当他看到里面的照片时,先是一愣,随即一张张往后翻,慢慢地alpha的脸上露出了惊讶之色。   “这上面是秦叔、阿姨和......代泽?”封亦拿着其中一张照片问。   “我从一个退休记者手里拿到的,”秦礼灌了满杯浓咖啡,沉声道,“这是他在希望孤儿院拍的活动照片。”   封亦想起来,代泽曾经所待的地方就是这个希望孤儿院,不过现在他知道,席恙上学和代泽待孤儿院一样,都是一个幌子。   夏衍之所以把他们放出来,就是为了让他们在社会上有一个合法身份,就算有人深挖也无懈可击的那种。   这样等他们长大,就能更加便捷地为组织做事。   席恙、代泽是这样,正在封氏集团潜伏的封炎也是这样。   “我爸妈在世时一直有给这个孤儿院捐款,自查到代泽是从“希望”出来的之后,我这段时间都在暗中查这个孤儿院。”   在封亦思考的时候,秦礼沉声道,“然后就找到了这张照片。”   封亦沉默数秒,刚要开口,秦礼抬手制止了他。   “我知道,一张照片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秦礼看向封亦,“但跟代泽同一批从这个孤儿院出来的孩子,到目前为止有三个失踪,还有一个因为故意杀人,去年被执行了死刑。”   顿了顿,他继续道,“另外,曾经的孤儿院院长和副院长在代泽他们步入社会没多久,就相继病故,院内的工作人员也被换了一批,这是不是诡异了点?”   封亦闻言,皱了下眉,这种情况确实不正常。   他对上秦礼的眼睛,“所以,你怀疑......”   “我父母的死可能不是简单的车祸,”秦礼捏了下拳头,视线直直地落在那泛黄的照片上,声音突然哑了,“如果是这样......”   封亦心里一沉,如果是这样,他们让凶手逍遥法外十多年,若秦父秦母泉下有知,定是死不瞑目。   当年秦礼的父亲开车过快且占道行驶,与对向而来的轿厢货车相撞,导致发生惨烈车祸,断送了自己和妻子的性命。   秦礼一直无法接受警方勘查现场给出的这个理由。   这些年秦礼对自己的父亲也一直心存着一丝怨恨,明明平时父亲开车很稳重,尤其母亲坐在副驾,他应该更加小心才是,可当时是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非要把车开那么快?   而现在回头再看,父母当时出车祸的地点就在离“希望”不远的地方。   这是巧合吗?   很多巧合在一起那就是阴谋了。   封亦拍了拍秦礼的肩膀,“等代泽回来,找他问问,如果叔叔和阿姨的死有问题,他应该知道点什么。”   “他是不是跟你们偷偷出国了?”秦礼抹了把脸,抬头问道。   “嗯,”封亦点头,“我们达成了合作,你找他,他应该不会再对你有所隐瞒,当然前提是,这件事跟他没关系。”   “最好跟他没关系。”秦礼沉声道。   接下来的时间,封亦把自己这些天所获取到的信息全部跟秦礼讲了一遍。   秦礼听完,有半分多钟没出声,封亦告诉他的内容太多,他需要整理消化。   良久,秦礼舒了口气说,“所以当年就是席恙的父亲绑架了你,而他对付封家可能是因为复仇,你父母也在整件案子里有牵扯?”   而很可能他自己父亲和母亲的死亡,跟以夏衍为首的这个组织也逃不开干系。   无形中,有一张蛛网,把所有人都连在了一起。   夏衍和林君尧就是网中心的捕食者。   “目前猜测是这样,但他们在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还要继续查。”封亦道。   秦礼起身给自己续了杯咖啡,然后转着杯子说,“看来席恙选择站到了你这边。”   听好友提到omega,封亦眉眼几不可察的柔和了几分,嗯了一声。   “我会集中人力去查夏衍和林君尧这两个人,等掌握足够的证据,就可以实施抓捕。”   秦礼说着皱了皱眉,“不过他们总部设在K国,到时抓捕估计会很困难。”   “船到桥头自然直。”   封亦倒是不担心,宽慰了一句,随即道,“先暗中查着,动静别太大,等唐念那边有消息了,我们再行动。”   秦礼点头应下。   互相交换完信息,秦礼便要回去局里继续值班跟进案子,临离开时,他脚下停住,又回过头来看着要送他出门的封亦。   “如果那位唐先生一直没消息或者他失败了,你要怎么办?”他问道。   封亦听闻,默了片刻,勾唇笑了,“一个月,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动手。”   泼天的仇恨和太多的人命不允许封亦自私自利只为自己。   他能做的,就是真当留不住席恙的时候,他就求秦礼违反规定,弄两支安乐死,给自己和席恙一人一支。   他陪着席恙一起死。   得到他的回答,秦礼没说话,大步离开了封家。   封亦关上门,返回了卧室,席恙已经睡熟,此刻脑袋和腿都以高难度的姿势挂在床边。   “这造型。”   封亦笑了一声,过去拍了下omega的屁股, 把人弄上了床。   “封亦,你好慢。”席恙闭着眼嘟囔了一句,手圈住了自己alpha的脖子。   封亦便顺势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躺到了旁边。   外面,秦礼把车往市局开到一半,又掉头换了个方向。   代泽一身风尘地回到自己的住处时,便看到了门口的黑影。   他脚步顿了顿,片刻后叫道,“秦警官?”   秦礼击了下掌,楼道里的声控灯亮起,而后他朝代泽看过来。   代泽一愣,不远处的男人因为这两天熬夜,眼中满是血丝,整个人看上去有点颓,但额发下的那双眼睛却十分锐利明亮。   他无端地觉得自己突然像是一只被猫咬住了咽喉的老鼠。   “秦警官怎么来了?”代泽压下心悸,一步步走近。   “这两个人你见过吗?”秦礼直接把父母的照片递到他眼前。   看到照片上相依而笑的夫妻二人,代泽瞳孔不禁一缩,他何止见过,当时他们死的时候,他就坐在其中一个凶手的副驾上。 第九十七章 代泽和秦礼   秦礼没有放过代泽瞬间的神色变化,他眸色一沉,伸手扣住代泽的脖子,命令道,“开门。”   腺体于alpha来说跟武侠小说里练武之人的命门没什么区别,当秦礼的虎口卡住这个特殊位置,代泽第一反应就是想掀翻身后这个胆敢对他动手的警察。   但下一秒,杀手硬生生克制住了本能,在秦礼的冷声命令中,他在密码锁上按下了几个数字键。   叮——   门打开,秦礼押着代泽进了屋内,随即把杀手按坐在了沙发上。   “待着别动。”   他沉声说了一句,回身把门反锁,之后拖过一张椅子放到代泽面前,再大刀金马地往上一坐,微微俯身,直视杀手的眼睛,“你见过他们。”   秦礼的语气不是疑问,而是在笃定地替代泽陈述一个事实。   代泽看着面前的警察,对方居高临下的目光仿佛带着千斤的重量压到他头顶,杀手喉咙不由吞咽一下,继而干巴巴地笑了。   “警官,你这是审犯人呢?”   “说!”秦礼猛然逼近代泽,带着怒气和森冷寒意的吼声直劈进代泽的耳朵。   杀手心脏不可遏制的剧烈一颤,他直勾勾地瞪着快要贴上自己的alpha的脸,嘴唇张了张,没能发出声来。   但紧接着反应过来的代泽对自己这么怂的表现有些气急败坏,他用力推了秦礼一把,怒道,“操!说话就说话,离这么近做什么!?特么的,不知道还以为咱俩要打啵儿,亲嘴呢!操!”   秦礼被推的连人带椅子都往后挪了三寸,他目光冷冽地看着跳脚的杀手,眼白上满是血丝,半晌,他突然开口,“只要你老实交代,我就跟你亲嘴。”   “啊?”代泽愣了半秒,接着像个窜天猴一样从沙发上蹦起来,冲秦礼吼,“谁要你亲我了!别搞的他妈好像我非要求你亲我一样!”   气势很足,脸却比猴屁股还要涨红。   看到他的反应,秦礼的满心急切竟被奇异地压下了几分,过了几秒,警官笑了笑,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了,盯着眼前的杀手道,“听封亦说,你准备跟我们合作。”   他慢慢吐出一口细烟,“代泽,这不是你想合作该有的态度。”   “这也不是你对待合作伙伴的态度!”代泽瞪眼。   “只要你说出实情,我会为刚才的鲁莽向你道歉。”秦礼道。   代泽没说话,依然眼睛圆溜溜的瞪着秦礼,过了十多秒,他抿了下唇问,“这两个人……”   “他们是我的父母。”秦礼道。   “什……”杀手刚刚恢复原状的眼睛再次睁大,他愕然地看着秦礼,这次是真的说不出话来了。   “你……”良久,代泽从嗓子眼里挤出了一个字,而他的记忆直接被扯回了十多年前那个夏日的傍晚。   由于要训练和被拉去做实验,代泽有很多时候并没有呆在孤儿院里,他回去有固定的时间。   那天正好是他回院的日子,代泽在接待室里看到了一对年轻,样貌都很出色的夫妻,他认识他们,因为之前在一次捐赠会上他代表孤儿院的孩子跟夫妻二人合过影。   所以那天巧遇,院长便带着代泽专门向他们问好致谢,代泽还从年轻女人手里得到了一盒国外进口的巧克力。   但下午,代泽现在已经忘了自己跟人出去干什么,他只记得当时回去的路上开车的人接了一个电话,然后笑着说,“临时有个急活,带你见见血。”   代泽有些不明所以,他刚想问什么急活?司机就猛然加速,直冲孤儿院的方向而去,而快到那段临近孤儿院的双行道上时,对方把车从右边开到左边,直接开始占道行驶。   “你搞什么?前面弯道有车过来怎么办?”代泽急声说。   几乎是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有一辆轿车从对向而来。   代泽连忙道,“来车了,快让路啊!”   “闭嘴!”司机警告性的瞥了他一眼,继续往前开且没有减速的趋势,对面的轿车不得不急打方向盘,换到另一条道路。   而与此同时,不知何时在轿车前方不远处出现了一辆迎面而来的轿厢货车。   代泽眼睁睁看着轿车因为反应不及猝然与货车相撞。   那是一场非常惨烈的车祸,轿车车头全部破碎变形,鲜红的血液溅满了窗玻璃,车内夫妻当场死亡。   事后,司机带着代泽悄无声息地离开。   直到回到孤儿院,代泽才知道,自己所乘坐的那辆车上的司机是故意的,目的就是配合货车把那夫妻二人逼到不该他们行车的道路上,造成对方超速,占道行驶才导致车祸发生的假象。   十五六年前,道路上的监控摄像头还没有普及,行车记录仪也没有,警察勘查现场给出的车祸缘由也正是这个。   最后,一场谋杀案以身故之人担负主要责任而收了尾。   也是在当晚,代泽了解到,那夫妻在孤儿院无意间听到了基地拿孩子做实验的秘密,在他们匆忙逃跑中,才被组织杀人灭口。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讲到当年的事,代泽的声音有些发哑,他对那夫妻二人知道的太少,从未想过对方竟是秦礼的父母。   他记得,这件事发生后的第二天,有一个少年每天都会来出车祸的地方呆很久,有时候对方会蹲在路边哭,有时候会愤恨的用力踢地上残留的血迹。   代泽曾偷偷站在距离少年不远处的地方一直看着他,小杀手的手里还捏着年轻夫妻送给他的巧克力。   他知道车祸的真相。   可是他不敢上前告诉少年,甚至不敢朝对方走近一点。   他的一举一动都在组织的监视之中,要是被组织知道他接近对方,他们两个都不能活。   于是代泽只能把这个秘密永远藏在心里,曾经那段时间,他在孤儿院呆了多久,就暗中偷偷看了少年多久。   等到离开后再次回来,他重新跑到老地方偷看时,少年没有再出现过。   当前的少年就是如今眼前的这个警察么?   代泽一时有些怔然。   秦礼胳膊肘撑着膝盖,一手掌心捂住脸,一手夹着烟,从代泽开口讲述事故起因到现在他没有说过一句话,代泽忍不住伸手推了推他,“你……”   “你们用这样的方式害了多少人?”秦礼慢慢放下手,抬眼问道。   看着警察眼中的血丝,代泽答不上来,也无法回答。   “不想说?”秦礼点点头,从兜里摸出铐子平静道,“那去警局说。” 第九十八章 能不能想我点好   有一种人,遇到事儿表现的越平静,爆发起来就越恐怖失控。   代泽没见过秦礼真正发火的样子,但他直觉对方就是这样的人。   可他真的无法回答秦礼的问题。   秦礼的‘你们’里面包含了他自己,代泽可以把所知道的组织都干过什么告诉对方,但是他自己犯下的罪行,杀手并不打算交代。   组织里还有那么多小孩等着他,栓在他脖子上的链子还攥在夏衍手里。   虽然他不介意去蹲监狱,虽然他不想活。   但命运从来没有给过他自主选择的机会。   “警官,有话好好说,”代泽心中苦涩,嘴上还是干巴巴地笑了一声。   秦礼身上带着极强攻击性的信息素猛然释放,代泽头皮一紧,条件反射地也释放出自己的信息素。   两种强横的alpha信息素立刻在空气中短兵相接。   下一秒,秦礼如疾风骤雨般铺天盖地压下来的信息素又似潮水般猛然退去,而代泽好似遇到危险全身炸了毛的猫,额头沁着冷汗,正警惕地瞪着面前的警察。   仅仅不过转瞬的对抗,高下立见。   相比于他,秦礼眼中的神色突然变得很难捉摸,他眸光深深地看着代泽,下一秒,警官不顾还在释放攻击性信息素的杀手,站起身伸手按上代泽的脖子。   代泽下意识地就要去拧对方的手腕,秦礼却先一步用膝盖顶住他的后腰,然后按着杀手的肩膀,把人压趴在了沙发上。   “别动。”他沉声说。   代泽身体挣了一下,当警察略有些粗糙的指腹揉上腺体的时候,杀手忍不住哼了一声,酥麻感从腺体蔓延向四肢百骸。   这种感觉并不坏,甚至代泽心里竟不经意地生出了一点满足感。   好像他期望对方这样做,已经等了很久很久。   与此同时,一些零碎的画面闯入了他的脑海:镣铐,被绑在床头的秦礼,坐在对方身上起伏的自己。   “警官,我喜欢你。”他看见自己贴在秦礼耳边无声地说,虽然听不到声音,但他知道自己说了这样一句话。   我真的不知分寸地爱上了一个警察?   我怎么敢的?   代泽陷入了迷茫,而当他在为这些记忆片段失神的时候,身后的秦礼盯着杀手的腺体,闻着空气里弥漫的信息素气味久久没有动弹。   每个alpha和Omega都有自己独特的信息素气味,只不过有人的信息素有很具体的味道,比如红酒味,苹果味或者几种果木混合的香味,而有人的信息素没有太具体的味道,释放出来时,只会给人一种直观的感受。   比如封亦的信息素,就算不专门攻击别人,也会给人一种寒霜利刃直扼咽喉的感觉;秦礼自己的信息素,会让人联想到穿过松林的风;席恙的信息素,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冷,慢慢地才能从那冰霜覆盖下品到一点幽幽淡梅香。   而代泽作为一个alpha的信息素,比席恙却更像个Omega,他的信息素味道像是百花混杂后形成的一种浓郁但不刺鼻的气味,闻着十分勾人,秦礼在梦里曾经闻到过。   还是一个充满着暧昧,肢体纠缠十分香艳的梦。   “唔……”随着拇指摩挲腺体的力度加大,代泽唇齿间溢出一丝气音,这点声音把两人都从失神里惊醒。   秦礼放开代泽,往后退了一步,他眸光明灭不定地盯着杀手看了数秒,随即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了对方的住处。   等门关上,代泽仰头靠进了沙发里,过了一会,他抬手摸了摸自己有些发热的腺体。   ……   第二天,封亦约代泽见面,后者心中一计较,还是打算去对方的住处。   “你身上有秦礼的信息素味。”客厅里,谈完正事的席恙坐在地毯上抱着一个果盘说。   代泽看了眼早他一步到封亦家的警察,有心想掐死席恙,正主就在旁边坐着,这家伙闻到了还要说出来。   由此可见,席恙这个人有多没眼力见了。   “你是狗鼻子吗?”代泽磨了下后槽牙,他不就是洗了澡但没换昨天的衣服么,这都能闻到?   不过杀手又很快反应过来,明明他跟秦礼只是打了一架,什么都没干,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个什么劲?   秦礼手上拿着笔正在疏离案情,听到两人的对话,他撩起眼皮看了代泽一眼,然后转头时,对上了封亦意味深长的目光。   秦礼,“……不是你想的那样。”   “噢。”封亦学着席恙回道。   秦礼,“……”   杀手整天看着吊儿郎当,一副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其实脸皮特别薄,看到席恙面无表情盯着自己和封亦你俩绝对有事的眼神,他顿时砸了下地毯,“行了,我们知道的就这么多,你俩没什么问的了,就赶紧做饭,我们饿了。”   “我不饿。”席恙道。   “你是专门拆我台的吧!”代泽气的往席恙后脑呼了一巴掌。   “管管。”封亦指了指代泽,把席恙拉到身边,朝秦礼道。   秦礼,“……”   再聊下去,估计姓封的真要把他跟代泽拉郎配了,秦礼笔尖点了下笔记本,看着对面的杀手把跑偏的话题拉入正轨,“暂时没有了,以后若有需要补充的,还请两位能够配合。”   代泽勾了下唇说,“秦警官要相信我的诚意。”   席恙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   “那就这样,”封亦揉了把席恙的头发,站起身对秦礼道,“给我打下手,留下来吃个饭再走?”   秦礼点了点头。   等两位alpha进了厨房,代泽坐在地毯上,背靠着沙发看着二人开始忙碌的身影,忍不住嘿嘿笑了。   “挺神奇的,”他用脚尖踢了踢席恙,“你说是不是?”   席恙吃着水果,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一个警察,一个总裁,在给咱们俩做饭。”代泽感叹了一句。   “你也可以给我们三个做。”席恙建议。   “闭嘴,”代泽踹了席恙一下,恶狠狠道,“你平时话少是对的,就你这样的,出去容易被人打死。”   席恙不吭声,垂头给自己嘴里塞了一颗草莓。   “真的,”怼完席恙,代泽的眼睛又盯住厨房,轻声说,“我们手上沾了那么多血,这样的日子能过多久?”   席恙吃水果的嘴巴停下,他偏过脸来说道,“代泽,我这次没有杀过人,唯一跟我有仇的秦乐,我们私了了。”   代泽一愣,难得没有跟席恙对呛,只沉默片刻回,“挺好的。”   “你以后怎么办?”席恙看着他。   代泽维持着面朝厨房的姿势没有动,半晌,他把目光收回来,落到席恙脸上。   “我还有以后吗?我没有。”杀手小声地自问自答道。   “叔叔阿姨的事,问清楚了?”厨房里,两个忙碌的alpha也在低声交谈。   秦礼切菜的动作微停,嗯了一声,随即把前因后果简单向封亦讲了一遍。   “真的是他杀?”封亦听完捏着青菜半晌没说话,良久,他忍不住把菜砸进水池里,撑着案台压着声音道,“就因为不小心知道的秘密,葬送了叔叔阿姨两条人命!”   “我会申请上面成立专案组,重启当年你被绑架的案子,连着我爸妈的车祸一起查,以此为契机,把这个组织背后所有的鬼魅魍魉都扯出来。”   秦礼昨晚把这个残忍的真相已经含着血默默消化了,此刻他的声音听起来还算平静。   封亦深吸了口气,再慢慢地从胸肺里吐出来。   “警方不方便查的,都交给我。”他道。   秦礼应了一声。   “你跟代泽,到底怎么回事?”封亦转移了话题。   但这个话题明显也颇为沉重,秦礼默了好一会才说,“我又梦到了一些……应该说上辈子跟代泽有关的一些事情。”   封亦闻言,转头看向自己的好朋友,“梦到他,你好像并不高兴。”   秦礼放下菜刀,他有些疲惫地闭了下眼睛,随即开口,“我宁愿什么都想不起来。”   这样,不管上辈子他喜不喜欢代泽,这辈子,在没有爱上这个杀手之前,他就可以将对方毫不留情地抓捕归案。   可偏偏现在梦境中的内容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他。   “封亦,你有问过席恙吗?”秦礼回视封亦,“他手上到底有没有沾过血?”   “我没敢问,也没打算问。”   封亦笑了笑,拉过菜板,继续一边切菜一边说,“以前觉得,临到最后,如果席恙早先干过杀人放火的勾当,我一定会亲手把他送进监狱。”   “但现在我说句实话,我做不到。”   秦礼斜眼瞅他,“那你之前信誓旦旦说自己不会心软的样子,是诓我的?”   封亦啊了一声,“也是自欺欺人。”   顿了顿封亦继续道,“我没有你身上那么重的担子和责任,真算起来,我连个好人都算不上,若真有那么一天,那我就带他逃去国外,逃一天算一天。”   “当着我的面讲这个?你还有没有把我这个警察放在眼里?”秦礼哼道。   封亦笑起来,“那你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秦礼没接他的玩笑,他只是看着跟自己一起长大的alpha,片刻后说,“你做不到,你不是那样的人。”   封亦勾唇,“别忘了,上辈子我就一直在包庇他。”   “正是因为这样,你才更加做不到,你要真带着席恙逃了,两辈子的负罪感会压垮你。”秦礼笃定地说。   封亦叹了口气,“想我点好的,万一他没沾血呢。”   “但愿如此。”秦礼道。   否则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开始清算的时候,封亦的人生可能不是苦尽甘来,而是成为席恙的陪葬品。 第九十九章 病症大作、我不该那样对你   封亦跟秦礼一起做了四菜一汤,种类少了点,但每盘的量都很大,足够屋内的四个男人吃了。   席恙知道封亦做饭很好吃,没想到一天忙的连轴转,天天吃盒饭的秦礼手艺竟然也不赖,做的菜味道跟封亦不相上下。   于是,十指没沾过阳春水的杀手和医生有口福了,这二人吃的满嘴是油,那架势恨不能连盘子都吞下去。   “宝贝儿,”封亦抽了抽嘴角,递了一张纸巾给席恙,问道,“我这段时间没有饿着你吧?”   席恙把脸往前凑凑,就着封亦的手擦了擦嘴,随即抬起头,“没有,怎么了?”   “没有就好,你继续吃。”封亦收回手说。   “噢。”应了一声,Omega便再次进入了闷不吭声的干饭模式。   旁边的代泽却叹了口气,“不秀恩爱是不是会死啊?”他瞪着对面的封亦道。   封亦挑了下眉,一副云淡风轻不要脸的模样,“你也可以秀。”   “我秀个……”代泽把那个脏字咽回肚子,恨恨地挑了一只肥美膏多的大虾咬进嘴里,骂了一句,“妈的,狗男男!”   刚骂完,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对方的指尖正夹着一张纸巾。   代泽,“……”   杀手抬眼看向对面的警察,无声询问,“几个意思?”   秦礼没吭声,只保持着伸手的姿势看着他。   “他让你把嘴擦干净再说话,吐沫星子都飞人家碗里了。”封亦玩味地说。   代泽、秦礼,“……”   “……不是,”秦礼又把手收回来,代泽眼明手快地把纸巾夺过去,胡乱擦了擦嘴,呲着牙道,“姓封的,你闭嘴!”   说完,他又一巴掌抽向席恙,“你什么眼神,找这姓封的玩意当老公!”   席恙原本在认真吃饭,没有理会另外三人的胡闹,结果猝不及防地被代泽呼了一巴掌。   他看了眼被拍飞到碗外面去的虾,又看向代泽。   “你想打架?”Omega面无表情地问。   代泽撸了撸袖子,“来。”   半分钟后,封亦跟秦礼看着在地上滚做一团的二人,双双额角青筋直跳,这两个真的是行动派,说打就打。   “好了,”等席恙把杀手从身上掀下去,翻过来压制住对方,砰砰挥了几拳后,封亦轻扯了下他的肩膀,劝道,“停手吃饭,你喜欢的油焖虾凉了就不好吃了。”   席恙动作一停,想了想从地上站了起来,代泽也跟着一个鲤鱼打挺,蹦起了身,二人又重新坐回椅子,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埋头干饭。   杀手嘴上还嘚吧,“你别光吃虾,给我留两只。”   “不留。”席恙头也不抬地说。   封亦、秦礼,“……”   一顿饭在鸡飞狗跳中终于结束,封亦看了眼全都被吃光的盘子,笑道,“咱们几个饭量可以。”   “废话,”代泽指指墙上的表,“饿多少个小时了?再给我来一顿,我都能吃完。”   “……冰箱里还有蛋糕,要不要吃?”封亦看着席恙问。   “要。”席恙跟代泽异口同声地说。   但这二人没有一点要自己动手的觉悟,答完就坐在椅子里乖乖地等,秦礼本打算帮封亦把碗碟都先收拾进厨房,看到他俩的样子,脚下一拐,先去从冰箱里把蛋糕拿了出来。   之后,秦礼和封亦刷碗,席恙跟代泽围在沙发前吃蛋糕。   或许是本身今晚就心情好,也或许吃了甜的东西,让心情更好,杀手眉眼间都是愉悦的笑意,一旁的席恙神情看上去也很轻松。   然而灾厄永远不会因为你正幸福就不找上门。   蛋糕吃到一半,席恙脸上突然出现了痛苦之色,他放下勺子,撑着桌角站起身,但下一秒又重新跌坐回了地上。   代泽察觉到他的异常,连忙丢下刀叉把人扶住,紧接着他先朝厨房喊了一声,“姓封的!拿药!”   随即回过头来问席恙,“发作了?”   短短数十秒,席恙脸色已经发白,冷汗争先恐后地从他的后心和鬓角冒出来。   封亦听到喊声,心中一紧,他疾步从厨房出来,先看了眼席恙,然后奔到冰柜前取了针剂,又三两步赶到席恙身边。   顾不上查看Omega的状况,封亦忍着焦急,把针管在手里搓了搓,等它稍稍回温,便马上注射进了席恙的静脉血管。   随后代泽让开位置,让封亦把自己的Omega抱进了怀里。   “席恙,”封亦抹了把席恙额角的冷汗,把他的脸贴向自己,叫了一声。   席恙闭着眼,整张脸因为痛苦而几近扭曲,他嘴巴张开,如同一条濒死的鱼般急促呼吸了几下,接着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声痛极的气音,“疼。”   一个字差点将封亦整个人击溃。   封亦的心登时抽成了一团,恨不能以身代过,可是没办法,面对当下的情况,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徒劳安抚,“坚持一下,十分钟药就起效了,现在已经过去了三分钟,快了,再忍忍,再忍忍马上就好了,操!这药为什么就不能提前打,非得这样折磨人!”   alpha还是忍不住红着眼吼出了声。   代泽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这药确实是能提前打的,前提是,病症发作要有固定日期,但席恙现在的情况就跟女孩子经期紊乱一样,发作时间根本没有任何规律,这要怎么打?   许是察觉到了alpha的焦躁,席恙忍着巨大的痛苦叫道,“封亦。”   后者一秒安静,接着又连忙应道,“我在。”   “你别发火,”席恙说了一句,顿了顿他还想说什么,却被撕心裂肺的疼折磨得整个人猛然在封亦怀里挣着转了半圈。   封亦差点抱不住他。   代泽跟旁边的秦礼赶紧帮他按住席恙。   “先卸了他的下巴。”代泽沉声道,“他会咬伤舌头。”   封亦没动,像之前一样把席恙的脸按在自己肩头,Omega立刻张嘴咬在了他的衣服和肉上。   代泽,“……”   虽然在如此紧张的时刻,骂人不对,但这两个逼玩意,虐狗虐的太过分了!   杀手在心里顿时骂骂咧咧了好一通脏话。   在度秒如年中,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十多分钟后,席恙终于松口,昏睡在了封亦怀里。   听着他慢慢趋于平稳的呼吸,封亦低头亲了亲Omega毫无血色的嘴唇,随后起身,把人抱进了卧室。   良久,他返回客厅,看向外面的两个人,“我照顾他,你们自便。”   “记的待会抽血留存,那边会要用过药的证明。”代泽提醒道。   封亦点了点头,重新回到卧室并关上了门。   客厅瞬间变得安静下来,代泽轻叹了口气,坐在原地盯着蛋糕没有动。   秦礼是第一次见席恙信息素冲突这个病症发作的样子,不知是不是被吓到了,垂手站在旁边,也很久都没动一下。   不知过了多久,当代泽重新拿起叉子开始吃蛋糕的时候,秦礼终于开口,“你也会这样吗?”   代泽挖蛋糕的动作停住,抬头对上秦礼正垂眼看着他的目光。   “你跟席恙一样,也有两个腺体,你是不是也会这样?”   之前的那个梦,秦礼被蒙着眼睛,拷在床头,除了交缠的身体和肌肤的触感,鼻间能闻到的就是百花杂糅而出的浓郁勾人的Omega信息素的味道。   因此秦礼以为跟自己做的是一个Omega。   直到闻到代泽的信息素,再结合席恙的身体情况,便明白过来,梦里,他抱的,让他沉迷的就是眼前这个货真价实的alpha。   对于秦礼能猜到自己的情况,代泽并不意外,默了几秒,杀手笑了笑,吊儿郎当地回答,“我当然不会像0036一样,我才没他那么弱鸡。”   一来alpha天生身体素质就要比Omega强悍一些。   二来代泽的病症发作周期很规律,所以每次他都会提前申请注射缓释剂,除了小时候,倒没有再遭受过信息素冲突带来的痛苦。   闻言,秦礼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代泽也不知道对方这个嗯是什么意思,咂摸了几秒,没咂摸出什么滋味,便起身伸了个懒腰,随即抬手指了指门口,“没事那我先走了。”   “我跟你一起。”秦礼说着拿过自己丢在沙发上的外套。   杀手愣了愣,跟着对方出了门。   其实代泽并不想跟秦礼一道,不知是不是被之前那个非常旖旎的梦境影响,与这个警察呆在一起,会让他感到别扭。   而刚才在封亦家里的种种就像伊甸园里开的一场美妙party,出了那里,一切都会被打回原形——他们依然是天生的死敌。   这使代泽除了别扭之外,还有一丝没来由的难过。   “昨晚的事……对不起。”在电梯里,秦礼却突然开口。   代泽没想到自己会听到这样一句话,他有些惊讶地微微侧目,透过轿厢墙壁的反光看着身旁的警察。   “我不该那样对你。”秦礼迎上他的视线,轻声说道。 第一百章 去做检查和夏衍动手   猜到父母的死可能是他杀,而自己这么多年都未曾发现,秦礼当时的心情本来就压抑到了极点。   后来又从代泽嘴里了解到他们的死竟是为了这样一个可笑的原因。   秦礼无法自制地失控了。   但这么多年,秦礼经手过无数案子,又何尝不知道斩草除根是那些泯灭人性的罪犯的惯用伎俩,可他还是在代泽面前没管好自己的情绪。   他把所有对杀人凶手的恨意当时都倾注在了代泽的身上。   如果不是闻到对方的信息素气味,他不知道那个时候的自己会不会在仇恨之下,忘记警察的职责,滥用私刑。   而杀手被秦警官追着查了这么久,第一次见对方低头认错,他顿时有些诚惶诚恐,“没关系,你父母的事我也应该道歉,我一直瞒着,没能让警方给他们一个公道。”   言罢,代泽想起什么,从兜里摸出一颗巧克力转身递给秦礼,“这个送你。”   当年秦礼母亲送给他的那盒巧克力,其实是对方为儿子买的。   温柔的年轻妈妈说,自家大儿子很喜欢吃这个甜腻腻的东西,准备看过院里的孩子后便顺道给住校的儿子送去,但当时见到代泽,她手上没剩下其他礼物,所以就把包里的巧克力送给了他。   “哎呀,拿着,我以后再给他买,阿姨可喜欢你了。”   代泽拗不过年轻妈妈的热情,收下了那盒巧克力,可是这份礼物却成了对方短暂人生中送出去的最后一份礼物,而她的儿子再也等不到了。   因此在十多年前第一次见到秦礼的时候,代泽就很想把那盒珍藏着舍不得吃的礼物送给秦礼。   他想对方一定会很想要,也一定很想尝尝原本为他买的,后来又转赠给别人的巧克力是什么味道。   可是代泽不敢。   巧克力在他手心融化了,沿着紧攥的指缝流下来,他也不敢迈出去一步。   而很多年后的今天,此时此刻他终于可以把那颗昨晚就准备好的,揣在兜里一直没机会拿出来的巧克力送出去。   “这东西你妈妈本来要给你的,但那天她给我了。”   代泽小声说了一句,又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原来那盒已经都过期了,也化了,我没能保存下来,它是我昨晚买的,跟你妈妈要给你的是一个牌子和口味。”   秦礼与代泽并排站着,但透过墙上的反光,他把杀手所有的表情和小动作都收进了眼里。   alpha又垂眸看向身旁人摊开的掌心,半晌,他伸手拿走巧克力,随后剥开锡箔纸,把它放进了嘴里。   “很甜。”秦礼缓慢咀嚼着,低声说道。   代泽笑了笑,点头,“甜而不腻,好吃。”   听到他的话,秦礼微微偏头看向身旁的杀手,他不知道自己曾经喜欢上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那些梦境让他痛苦难熬,同时也让他心生愤懑。   他想上辈子的事凭什么要来左右他这一世的情感。   甚至,在不久前他刚告诉过封亦,宁愿什么都想不起来。   但此刻看着眉眼带笑的杀手,对于自己会爱上对方,竟开始觉得可能命中注定。   可是,我是警察啊。   我怎么能去爱一个罪犯?秦礼慢慢抿紧了唇。   ……   晚上,席恙从昏睡中悠悠转醒,睁开眼的第一眼就对上静静看着他的封亦的目光。   “封亦。”席恙嘴唇动了动,声音还带着病症发作过后的虚弱。   “我在,”alpha勾了下唇,伸手把席恙从床上扶起来,然后拿过床头备好的温水抵到他嘴边,“喝一点。”   席恙咬住吸管。   几口温水下肚,Omega失去的精气神终于找回了一点。   “天黑了?”他看了眼窗外问。   封亦嗯了一声,把杯子放回原处,垂头帮席恙一边系蹭开的睡衣扣子一边说,“你睡了七个小时,比之前任何一次时间都长,但发作时间,距上回不到半月,席恙你有没有觉得自己身体哪里不舒服?”   席恙闻言,仔细感受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没有。”   不过确实,发作时间感觉离的越来越短了。   “我记得曾经我们在一起近四年,你都没有这样过,为什么重生后你的发作会这么频繁?”   在席恙睡着的时间里,封亦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可他对信息素冲突了解太少,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席恙也有些不太明白。   术业有专攻,他在持刀做手术方面很强,几乎无人可以企及,但对病例分析和药理这方面不擅长,林君尧有意的没有让他接触过这些东西。   “改天我问问父亲,他应该知道。”席恙说。   封亦点点头,“尽早问。”   顿了顿,他又道,“席恙,我想带你再做一次详细检查。”   席恙微愣,仰头看向自己的alpha,“不是刚刚做过?”   封亦垂眼,与他碰了下额头说,“我不太信他们。”   “唔,”席恙想了几秒同意道,“那好。”   反正现在他也不用瞒着自己的身体情况了,不过……   “你那边……”   “放心,现场只有简飞和他的助手,都是可信的人。”封亦打消了他的疑虑。   席恙便不再担忧什么,由着封亦打电话去准备。   凌晨,二人的身影出现在了城南的一家私人诊所里,诊所是简飞的,很任性的一个月里二十五天不开门,剩下五天用来做义诊。   席恙看了一圈,诊所挺大,检查设备也一应俱全。   “当然,都是敲诈你老攻买的。”简飞穿着白大概,笑眯眯地说。   在不怎么熟悉的人面前,席恙一贯话少,脸上也鲜少有表情,他没理简飞的玩笑,只乖乖脱了外套,躺在了检查床上。   “抽腺体液的时候,下手轻点,他刚病发过,身体很虚弱。”封亦叮嘱简飞。   简大医生翻了个白眼,受不了地拖长了声音回,“知~道~了。”   同一时间,在还是白天,艳阳高照的K国,正在跟人谈生意的夏衍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   “老板,国内传来消息,有了在查您,并且查到了您以前的老家永门村去。”   夏衍挑了下眉,问道,“谁的人?”   “还不清楚,要不要抓了问问?”对方回道。   “是得问问,”夏衍食指点了下桌面,笑道,“问清楚了记得给人家回礼。”   而当这通电话打完后没多久,封亦在等席恙的检查结果时,手下兄弟给他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老大,去查夏衍的阿文被人废了双手双脚丢在了永门村口。” 第一百零一章 撒谎、保全自己   阿文是封亦笼络来的一个亲信,当过几年兵,能打,机灵,具有一定的反侦察能力,因为封亦帮过对方的家人,所以退伍后便跟了他干。   这次封亦派去永门村暗中调查夏衍的人就是他。   但到了村里没多久,阿文就被夏衍的人发现了真实目的。   “有人逼问阿文,是谁派他来的,阿文咬死了没说,所以……”电话里的声音哽了一下,“……他们把他弄成这样,丢在村口,就是等我们去救人,然后暴露在对方眼前,我们去了,老大,夏衍很快就能通过我们查到你身上,对不起。”   “没事,好好照顾阿文,我派人去接你们。”封亦说。   挂断电话,封亦紧攥住手机,小臂上的青筋都暴了出来,席恙感觉到他周身徒然变化的低气压,小心地碰了碰alpha,问,“怎么了?”   “我派去查夏衍的人被发现了,现在伤的很严重。”封亦下颌线绷的很紧,每个字都带着让人胆寒的冷意。   席恙顿时不知道自己此刻能说什么,他张了张嘴,又重新闭上,好像做错了事的是他般,有些无措的静在了原地。   毕竟,无论如何,也无法抹去他跟夏衍的血缘关系。   他把所谓的血缘羁绊看的淡漠,但封亦呢,当这些伤害发生的时候,他会不会介意自己的身份?   封亦对席恙的细微情绪变化的捕捉已经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在片刻的沉默中,立马发现了Omega的异样。   “抱歉,刚是不是吓到你了?”他连忙敛了周身的冷意,转身握住席恙的肩膀。   席恙摇了摇头,说,“没有。”   “你现在要去看那个阿文吗?”默了几秒,他问道。   “暂时不去,”封亦观察着席恙的表情,“我先安排丰济那边开急救通道把人接过来。”   “嗯,那你先忙,待会说。”   席恙坐在了空闲的椅子上,封亦看了看席恙,拿着手机转身用最快的速度把当前最要紧的事情交代下去,随即回头蹲在了Omega的面前。   他抬眼盯住席恙的眼睛,“现在告诉我,你怎么了?”   “我……林君尧和夏衍的基因很优质,那时候他们非常缺少好的实验体,所以就取了自己的卵细胞和精细胞用体外受精再胚胎移植的方法造出了我和哥哥,虽然他们是我生物学上的父亲,但是我跟他们没有感情,我……”   席恙小声地说了一长串,封亦听着听着终于明白了Omega的意思,他顿时既心疼又难过。   “你是傻的吗?”   封亦声音忍不住提高,又连忙压下,他用指腹狠狠抹了下席恙抿住的唇瓣,说道,“我怎么会因为他们而迁怒你?”   遇上这样丧心病狂的两个父亲,他心疼都来不及。   听到他的话,席恙心里松了口气,眉眼忍不住弯了弯,嘴角露出一个很浅淡的笑容。   封亦心里郁结的戾气在看到这个笑后瞬间消散了不少,他无奈地揉了把Omega的脑袋,低声道,“以后别胡思乱想。”   “噢。”席恙回答。   然而气氛刚没轻松多久,简飞就神情严肃地拿着几页报告走了过来,“结果是出来了,但关于腺体及人造器官的检查分析有几组数据,我们目前没有参照值,所以无法判断席先生的身体健康状况。”   这个结果显然无法让人满意,封亦的神情立马就沉了下来,就差把一句“养你们这些废物有什么用”写在脸上,席恙倒是没有太意外。   对于利用人造器官让腺体进行信息素的转化是林君尧研究了一辈子的成果,倾注了对方大半生的心血,要是被旁人一下子能研究透彻,那他估计得呕血了。   “算了,滚吧。”半晌,封亦皱着眉说。   简飞立刻如蒙大赦般脚底抹油跑了。   随后,alpha压下因为席恙的身体情况不明而心生的忧虑,看着Omega勉强笑了笑,“休息一会,我先送你回家,然后去医院看看阿文的情况。”   “不用,现在就走,”席恙说着站起身,伸长了胳膊。   封亦便把人抱起,然后颠了颠Omega的屁股,“那回去休息。”   席恙圈住他的脖子嗯了一声。   等把车门打开,被放到后座时,席恙忍不住叫道,“封亦。”   “嗯?”封亦给他寄好安全带抬头看过来。   席恙伸手按了按对方眉宇间的褶皱,轻声道,“封亦你别担心,都会好的。”   车内灯光昏暗,不甚明亮的光线给alpha的五官打上深浅不一的暗影,尤其那双在席恙面前褪去了锐利的眼睛,此刻更显深邃。   他就用这双眼睛眸光深深地看了席恙很久,然后笑着回,“嗯,都会好的。”   回去的路上,席恙由于体力没恢复瘫在后座呼呼大睡,当过一片减速带的时候,他终于想起什么,又睁开眼坐直了身体。   “封亦,等父亲查到你,他就会找我了。”   正在开车的封亦微愣,他倒是差点忘了席恙是在自己身边做卧底这一茬事情。   “夏衍会不会以为我查他是你泄露给我的?”封亦抬眼盯着后视镜问。   “不会,”席恙说。   看他语气肯定,又不想多做解释的样子,封亦等了片刻,也没追问,只低声叮嘱,“总之,注意安全,我会让人暗中护着你。”   “嗯。”席恙答应道。   早上七点,丰济那边去接阿文的专机终于返回,封亦匆匆赶了过去,而在他走后不久,席恙就被养父叫去了席家。   “你父亲要见你。”席策说。   席恙听闻,朝等着的夫妻二人点了下头,随即上楼进了自己的卧房。   接着他换上手机卡,坐在床边给夏衍拨去了电话。   “我的信息是谁泄露给封家小子的?”等电话接通,夏衍直接问道。   “最近封氏来了个叫封炎的,他告诉封亦说自己是我们的人。”席恙面不改色地冷淡撒谎。   正在抽烟的夏衍眯了下眼,因为他手上的卓逸集团发展很快,近些年查他的人挺多,但他本人跟封亦包括封氏都没什么交集。   所以封亦突然开始查他这件事就变得很耐人寻味了——有人出卖了他。   而知道幕后主使是他夏衍的去掉港城已经消失的齐家,还有那四家,除此之外就剩下席恙和封炎。   魏、明、柳、于这四家被他掌控在手中,不敢背叛他,席恙和封炎按理说也不敢心生叛意,但万一这些年轻人不怕死呢。   而恰恰这个时候,席恙提到了封炎。   “封炎当着你面说的?”夏衍不动声色地问,他派出去执行任务的这些人在没有发挥作用前,彼此不知道底细,如果不是封炎自己提出来,席恙绝对不会知道对方的身份。   但夏衍万万想不到,席恙已经死过又活了一回,他跟封亦在与对方的角逐中最大的优势就是提前知道了这些秘密。   “没有当面,我在封亦办公室的休息间听到的。”席恙说。   以席恙对封炎的了解,他知道那人是非常谨慎的性格,不会在不相干的人面前轻易开口,这样讲,反而更能让夏衍相信。   不过夏衍到底是只老狐狸,听了席恙的话也没表示什么,只半笑不笑地说,“封家那小子倒是很信你。”   “嗯,他喜欢我。”席恙一本正经道。   夏衍眉峰微扬,丢下一句,“好好在封家呆着,以后你的用处很大。”   席恙嗯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之后,席恙把不记名的SIM卡从手机里拆出来,掰折丢进了马桶,他知道父亲生性多疑,仅凭他的一句话,夏衍不会完全相信他也不会排除他的嫌疑。   但怀疑的种子总归会长进对方的心里。   只要再暗中推波助澜一下,夏衍会把怀疑的重心彻底偏向封炎,然后动手除掉对方,席恙就可以在唐念没偷出配方之前暂时保全自己。   这是席恙昨晚就想好的对策,因为手段有些卑劣,他当时没敢告诉封亦。   “封亦,你会不会讨厌我?”等回到家,先斩后奏的席恙把自己的所作所为终于向alpha坦白,然后偷觑着对方的脸色问。   封亦却笑了起来,“宝贝,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好人。”他微微俯身,贴在席恙耳边说。   他所有的心软和温情都只给了眼前的Omega。   席恙耳朵微动,小声反驳,“你很好。”   “行吧,也只有你这么夸我,”封亦捏了下Omega有些微凉的耳朵尖,“不过,不能让封炎死了,以后等抓住夏衍和林君尧,他是很重要的证人。”   言罢,封亦拨出去了一个电话,吩咐人,暗中盯着封炎,如果有人要宰了他,就出手救一把。   然而席恙还是不够了解自己的父亲,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就凭封炎的身份败露这一点,不需要推波助澜夏衍都不会再留他。   因此,在封炎还不知道的情况下,上一世手腕狠毒差点让封亦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之一这回还没来得及爬上高位施展拳脚就轻而易举地被人当成了弃子,即将迎来死亡的结局。 第一百零二章 他跟哥哥一样   封炎是一个非常自律的人,下班之后的空闲时间从来不去夜店放松或者干别的什么。   他有轻微强迫症,每件事都必须按部就班的来。   比如吃饭、跑步、处理工作,洗澡、喝酒听音乐、……   今晚也是一样,封炎跑完步后便进了书房,打开了从公司带回来的文件,这两天他争取到了一个策划案,如果能漂亮完成,集团那位掌权人应该会对他有所改观。   当然在他这里没有如果,手上的策划简单到如果是以前都不屑于让他动手。   他对自己有十足的自信。   一个小时后,封炎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肩膀,从椅子上站起来,佣人已经替他往洗澡水里滴入了精油,并呆在旁边等着替他按摩。   封炎一边脱衣服一边进了浴室,这人是个很会享受的,在浴室里挖了一口四四方方的人工温泉池,水的温度刚刚好,坐进去的时候,alpha长长的舒了口气。   “给我按按额头。”他靠着瓷壁,吩咐旁边娇俏漂亮的beta佣人。   佣人先把酒杯递给他,随即细白的手指从他的鬓角缓缓往上按揉,但封炎喝了一口,马上睁开眼了眼。   “这酒……”   他刚开口,整个人就被按进了温泉池里,封炎一下子明白过来,有人要杀他!   “为什么要杀我?!”他奋力挣扎出水面,冷声质问。   但佣人一言不发,再次用力把他按进了水里,对方力气大的出奇,身为一个alpha竟挣扎不开。   封炎在挣扎中心里生出了一股绝望,到了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个佣人他近些年一直带在身边,现在想来,对方竟是一直潜伏在身边监视他的!   而除了组织的那位谁能把人不动声色地安插在离他这么近的位置?   封炎越想越心惊,他不懂夏衍为什么会突然放弃他?可他似乎没机会知道了。   正满心绝望着,按在头顶的力道徒然消失,不知何时,房间里又闯进来了几个年轻的alpha。   封炎挣扎出水面时,看到了对方与自己的佣人打斗在一起的场景。   俊美年轻,从来都优雅得体的alpha此刻再也顾不上其他,他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打开浴室的后门跑了出去。   “来人,都死了吗?”   吼声戛然而止,破空而来的子弹正中眉心,封炎的眼睛突兀地睁着,身体直直地倒了下去,紧接着另一颗子弹射中追出来的佣人脑干部位,一枪毙命。   代泽收了枪,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藏身的位置。   今晚杀封炎,原本的计划是让那个潜伏在对方身边监视封炎的佣人下手把他溺毙在水里,再伪造现场,弄成他自己醉酒导致溺水而亡的假象。   如果出现意外,就由代泽处理。   毕竟这里是市区,不到万不得已,没人想用枪解决事情,但半路却不知道从哪里杀出了几个程咬金,逼着代泽不得不出手杀人灭口。   代泽抿着唇快速地在这个城市最阴暗的角落奔跑,他来到一个废弃的烂尾楼里,把枪藏进地底,然后躺在了地上。   他的手在颤抖,明明没有就近杀人,手上萦绕不去的血腥味却让他忍不住干呕。   没有人知道,这个握抢的时候手很稳,从来不会失手的杀手,在残害了人命后手会抖成这个样子。   “操……”胃在一阵一阵痉挛,代泽脚蹬了下地面,不由得把身体蜷缩起来,喉咙里忍不住骂出了声,半晌,他抱住头,肩膀无声的抽动。   另一边封亦看着刚刚从公安局出来的几个手下兄弟,“人在你们眼皮子底下被灭了口?”   三人焉头耷脑地没敢吭声。   “不怪他们,对方是职业杀手。”跟出来的秦礼抽着烟说,看上去心情很不好。   封亦闻言眯了下眼睛,把秦礼拉到一边,压低了声音问,“是代泽?”   秦礼顿了顿说,“没有证据能够证明是他。”   但从现场尸体中挖出来的子弹跟上回齐珩被灭口所用的子弹属于同一批,虽然没有证据,两人却基本可以确定凶手是谁。   “可他本质不坏。”封亦道。   从代泽一次又一次的帮席恙,明明知道席恙的秘密还替他瞒着组织到上次唐念跟代泽为了被抓去实验基地的孩子,而来找他做交易时,封亦就知道,对方不是一个冷血的人。   “所以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回到家后,封亦皱着眉说了一句。   坐在地毯上正在吃草莓的席恙闻言动作一顿,这句话看着像是封亦无法理解的自问,但其实alpha是在等他的回答。   “他跟其他人不一样,”默了片刻,席恙把草莓放回盘子,抬眼看向自己的alpha,问道,“封亦,如果有人拿一群孩子为要挟,让你为他杀人,你会怎么做?”   封亦心里猛然一沉,目光对上席恙黑白分明的眼睛。   “你是说……”   “他每次都要做这样的选择。”席恙道。   想了想,席恙对他眼里的杀手做出了评价,“代泽跟哥哥一样,是个好人。”   封亦无法描述自己此刻是个什么心情,也不知道听到了这些话的秦礼会是什么反应,他沉沉的呼了口气,手伸进兜里摸到手机按键,摁断了与秦礼保持的通话。   屏幕亮起,幽幽冷光照亮了警官靠在代泽门口的那张唇线紧抿的脸。   他想到杀手可能被人威胁,但没想过是这种威胁。   那些孩子跟代泽没有关系,或许放在其他人身上,没有谁会理解,这些小孩为什么能绑住杀手的一生?   但代泽是确确实实被他们耗干了生命。   回答完封亦的问题,席恙继续低头往嘴里塞东西,塞到一半,他又停下来问道,“封亦,秦礼会抓他吗?”   封亦摇了摇头,“警方并没有掌握代泽杀人的证据。”   “噢。”席恙闻言应了一声。   半夜,杀手到自己的住处时,就看到了又站在门边不知等了多久的警察,他整理了一下表情,然后走过去,笑着叫了一声,“秦警官。”   随着他的喊声,楼道里声控灯亮起,秦礼转过头,看着代泽一步一步朝自己走近。   当对方站到他身边时,灯灭了,秦礼看不见,只能闻到从杀手身上飘散而来的浓重酒味。   接着一只手在黑暗中摸上他的脸,继而对方的身体也慢慢朝他贴。   “你去,去找我杀人的证据,找到了,我就跟你去坐牢。“黑暗里,杀手贴在他耳边声音很小地说。 第一百零三章 救救我和唐念身死   有一瞬间,秦礼觉得代泽哭了,杀手的声音很沙哑,但他伸手摸上对方眼角的时候,没有摸到眼泪。   “代泽?”秦礼很轻地叫了一声,微微偏头,嘴唇擦到了杀手明明一身酒味,却十分冰凉的耳朵。   他下意识地躲避了一下,又转过了脸来,继续叫人,“代泽,你站好。”   “嗯。”杀手应道,身体却没动,把带着酒味的湿热呼吸全都喷在了面前男人的脖颈处。   秦礼皮下血管仿佛被燎着了似的隐隐暴起,他知道自己应该第一时间把人推开,但手却不听使唤地沿着杀手的眼角摸下来,然后掌心贴在了代泽的脸上。   “警官,你是不是真的爱上我了啊?”代泽突然笑着问道。   秦礼张了张嘴,一时间竟被问住了般说不出话来,随着想起的关于代泽的东西越多,他变得越来越在乎这个杀手。   到了今晚,当通过电话听到席恙的那些话后,作为警察,他想的不是能从里面分析出多少信息和线索,而是先滋生出了一片绵绵密密的心疼。   他在心疼这个杀手。   甚至当知道对方的处境后,此刻他能感同身受地体会到代泽心里的绝望。   但短短四个字,警官咽喉艰难吞咽了一下,还是不敢轻易说出口。   “代泽,我……”   代泽却仰起脸,一口咬在了秦礼的嘴唇上。   秦礼闷哼了一声,还没来得及做出其他反应,代泽已经顶开他的唇齿,横冲直撞地闯了进来。   秦礼,“……”   杀手明显没有跟别人接过吻,动作生涩而又充满蛮劲,秦礼被磕的牙齿都在隐隐作痛。   与他紧蹙眉心相反的是身体出现的反应,明知道这不应该,但在代泽主动的这一刻,秦礼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地给与了回应。   彼此的呼吸瞬间变得浊重起来。   代泽一边跟秦礼接吻,一边快速地在身后密码锁上按了几下,打开了门。   两人从半开的门里挤进去,随即代泽被抵在了门上,同时甜腻的Omega信息素在空气里弥散开来。   秦礼愣了愣,从来清心寡欲,单身了近三十年,没有过任何情人的alpha在闻到代泽信息素的气味后,眸底立刻被欲念所困。   下一秒,带着求huan气息的alpha信息素弥漫着包裹住了眼前的杀手。   秦礼的手挑开代泽的衣服,代泽也去扯对方身上的西服。   然而在皮肤接触到寒凉的空气后,杀手猛然清醒,他倏地推开秦礼,靠在墙上低低地喘气。   猝不及防被推开,秦礼眸色沉了沉,他捏住代泽的下巴,黑暗中嗓音带着几分微哑说,“招了我,又想反悔了?”   代泽没说话,他的身体顺着门板滑下去,蹲在了地上。   半晌,杀手很小声地说了一句话。   “什么?”秦礼也蹲下。   “你太干净了,”代泽小声道,“我跟你,不应该有交集。”   不管是作为秦氏的掌权者还是刑侦支队长,秦礼都有光明的未来和坦途,而他是阴沟里的老鼠,既肮脏又见不得光,身上沾的血无论怎么洗都洗不干净。   就算只是一晌贪欢,对方也不应该跟他这样的人。   “你走。”他推了推秦礼的膝盖,然后自己往旁边挪了一步,让开了路。   对面的alpha却没有动弹,因为代泽的话,他的喉咙口像是堵上了一个硬块,想说点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情念早已经散了个干净,此刻心里只剩下难受。   “代泽……”   过了良久,秦礼终于开口,但代泽却先一步发出了一声低哑的呜咽。   “警官,你救救我吧。”他在黑暗里说道。   秦礼伸手过去,下一秒,有温凉的液体滴落在了他的小臂上,而杀手终于支撑不住把自己模糊不清的身影蜷缩成了一团。   ……   随着封炎被灭口,封亦知道夏衍定不会再按照上一世的计划行事,对方绝对会加快复仇的速度或者改变复仇计划。   这样一来,他也必须跟着加快步伐。   不过于全局来说并没有太大影响,封亦答应过秦礼,一个月后不管唐念那边结果如何,他都会动手。   而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月。   可唐念还没有消息。   “你不要急,他答应了你,就一定会做到。”席恙道。   比起他的乐观,随着时间的推移,封亦心里的忧虑越来越重,但他从不在席恙面前表现出来。   于是正在开车带席恙一起去医院的封亦闻言只笑着问,“这么了解人家?”   “不是,”席恙摇了摇头,解释,“是哥哥以前说过,唐念是一个很靠谱的人。”   至于席恙自己基本跟唐念没什么交集。   哥哥死后,除非他躺在手术台上,否则唐念从来不会正眼看他。   听到他的话,封亦若有所思地把车停在了医院露天停车场里,当下车后他看向席恙,“你哥哥跟唐念关系很好?”   “他帮我们,就是因为哥哥。”席恙想了想说。   原来是这样?封亦心道,这就说的通了,否则唐念帮他们的动机总觉得轻飘飘的,让他不踏实。   到了医院,两人便结束了这个话题,一起进了丰济的外科门诊,今天席恙过来,是为了给那个被废了手脚的封亦手下做手术。   “你的伤,能坚持吗?”在进行专家会诊前,封亦小声问道。   “我好了。”席恙冲他晃了晃手腕。   自遭遇绑架到现在,席恙已经休息了好多天,手腕上的伤跟肋骨早就恢复的差不多了,但天天有封亦陪着,他就不太想来上班,所以一直拖到了现在。   阿文的病情经过专家会诊刚刚讨论出来了一个最佳的手术方案,席恙看过之后,也表示认可,便直接安排了手术。   因为阿文的手和脚的骨头都被人一点点敲碎,这次手术时间很长,封亦和几个手下兄弟一起从早晨等到天黑,手术室的灯才熄灭。   席恙率先从里面打开门走了出来,没等众人问,他摘下口罩说,“能恢复行动,但会留下一些残疾。”   封亦跟其他人听闻都松了口气,alpha伸手抱了抱席恙,轻声说,“辛苦了。”   席恙汗湿的脸在alpha肩头蹭了一下,叫道,“封亦。”   刚开口,封亦兜里的手机响了,等他接通,电话那头汇报道,“老大,我们收到药剂配方了。”   封亦捏着电话的手猛然一紧,继而巨大的喜悦涌上心头。   “好,立刻发给简飞。”他压着激动吩咐了一声,随即问道,“留在K国的人接应到唐念了吗?让他们连夜把人送过来。”   “老大,”手下顿了顿回答,“那位唐先生自杀了,生前他给你和席先生留了一段视频。”   封亦的笑容凝在了脸上。 第一百零四章 唐念和03   刺耳的警报声在基地的各个角落嘶响,荷枪实弹的手下把研究室围了个水泄不通。   唐念擦了下嘴角的血迹,他站在研究室里平静地望向被众人簇拥在中间,正面沉如水的林君尧。   “博士,你们来迟了。”他笑着晃了晃手腕,从袖口处拆下了一枚微型电子仪器。   林君尧所有的实验记录和药剂配方都存放在基地最底层他们此刻身处的这间研究室里。   研究室门口装着探测仪,里面到处都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监控摄像头,信号也被屏蔽,当进入这里时,所有的电子设备都不被允许带入。   为了在偷到药剂配方的第一时间能够把东西传递出去,唐念找了维护基地网络系统安全的黑客之一银狼帮他做了这个可以骗过门口探测仪,且不受屏蔽干扰的集拍摄和信息发送为一体的玩意。   银狼也答应他,一旦他成功进入研究室,会帮忙黑掉这里的监控系统。   但进研究室并不是一件能急于求成的事。   它没有难度,需要的只是耐心。   因为一般情况下,平时其他任何人连来到基地最底层的资格都没有。   除非有林君尧的允许。   唐念进去,就得慢慢等待机会。   而今天,唐念终于等到了——林君尧让他来研究室取一份资料。   “银狼为何会帮你?”在众人身后,夏衍的声音传进来。   握着枪的手下连忙给他让开了路,夏衍慢步走上前,与林君尧站在一起,有两个人把银狼的尸体拖进来仍在了唐念的面前。   唐念面上依然毫无波动,他只摘了眼镜,然后慢慢地用衬衫的衣角擦拭。   银狼黑掉系统到被别人发现,能争取到的时间只有三分钟,这么点时间除了足够唐念把药剂配方传递出去,什么都做不了。   他们没有逃跑的可能,但还是这样做了。   只是在行动之前,唐念跟被他拉下水的银狼都各自服用了剧毒,这样可以避免落到夏衍手中遭受生不如死的折磨之苦。   此刻银狼死了,再过几分钟唐念自己也要死。   挺好的。   从来不苟言笑的人想到这里嘴边露出一点温润的笑意,他平静开口,“15年,死在实验台上最小的那个孩子,是银狼的弟弟。”   夏衍摩挲着下巴挑了下眉,继而指尖勾着枪半笑不笑地问,“那么你呢?你们博士对你可不错。”   这次唐念有几秒没有说话,片刻后他略有些涣散的目光看向脸上已经不带什么表情的林君尧。   “博士,您还记得03吗?”   林君尧眼睫微颤,随即他抬眼与唐念四目相对,冷声道,“为了他,你叛我?”   “他死了十八年了,”唐念却答非所问地说。   毒素已经蔓延到心脉,他的鼻腔和耳朵里也渗出了浓黑的鲜血,顿了顿,唐念终于在平静之外替当年的少年沉声声讨了一句,“直到死,你们都没能给他一个名字!”   那个傻子,明明是基地里两个最丧心病狂人的儿子,却一点没遗传到父亲们的狠,自己歪长出了一颗善良、乐观过头,与别人格格不入的心。   唐念已经忘了自己第一次见到03是在什么时候,只记得初见时,对方因为不敢解剖一只兔子,在被父亲惩罚。   当时的唐念远远看着,心想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废物?   毕竟那时候的他自己已经连活人都敢剖了。   如果说林君尧对人体研究的执着是后天形成的,那么唐念就是天生的狂热爱好者。   变态、恶魔、疯子就是别人对他的代名词。   然而这个疯子不知何时,慢慢地被那个“废物”所吸引。   03脑子聪明、身手好,但他一拿不了手术刀二杀不了人,他太没用了,唯一存在的价值就是被林君尧拿来做实验。   但03依然活的天真而又乐观。   因为每次实验过后的恢复调理,都是由唐念来负责,03便很快就单方面的跟自己的护理医生混熟了。   躺在床上的时候,他总是喋喋不休地对唐念说很多话,就算唐医生不回应,他也乐此不疲。   “我想去城中心看看,唐念,我还没去过港城呢。”   “唐念,外面真的能上学吗?我也想去。”   “唐念,你是不是要出去?那你回来记得给我跟弟弟带蛋糕,那个东西好好吃。”   唐念、唐念、唐念......   一声又一声的轻唤让这个被人叫做恶魔的男人在积年累月中把一个少年的身影装进了心里。   由看不上瞧不起到开始对自己所做之事的肮脏和残忍渐渐生出愧悔之意。   甚至,唐念妄自幻想着有朝一日,等03长大成年,他就表白心意然后带少年离开基地。   可是他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仅仅不过外出了一段时间,回来时,活泼开朗的少年就变成了一具被肢解的七零八落的尸体。   那一刻,唐念的心也跟着被肢解了。   从此这个对人体研究无比狂热的男人脑子里的念头只剩下了复仇。   可就在那时,唐念在基地里看到了代泽,那又是一个跟03一样,把自己活成了另类的小男生。   区别是他比03活的痛苦。   相同点是,他们都让唐念觉得可笑,也让他身而为人,却心生无限惭愧。   代泽身上有03的影子。   为了不让悲剧再次重演,唐念忍不住开始暗中护持着代泽长大。   他放弃了以卵击石的复仇计划,打算从长计议。   这一等就是近二十年。   而他眼睁睁地看着代泽一步一步走向消亡。   他站在原地,却无能为力。   唐念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这次封亦的出现,不知道能不能拉阿泽一把?   这个结果他看不到了,但他希望自己看着长大的小男孩能够撑下去。   “唐念,弟弟过些日子要被送去外面生活,他有名字了,叫小恙,我也想要,我还没有名字,电视里说名字是一个人活在世上的证明。”   唐念跌坐到地上,鲜血从他的七窍争先恐后地涌出来,在弥留之际,他好像又听到了03的声音。   那是少年第一次难过。   因为没人给他一个姓名。   “你可以自己起一个。”唐念听到自己对少年说。   03眼睛亮了亮,他抱着只连了局域网的电脑查了半天,然后摇着头道,“恙是生病的意思,父亲给弟弟起的这个名字不好。”   他拍了拍电脑,“我要叫没有,跟弟弟的名字连在一起就是没有病!”   唐念,“......”   “安然无恙,无也是没有的意思。”他忍不住提醒。   “那我就叫小无!”03开心地做了决定,又拍拍自己护理医生的胳膊,“唐念,还是你有文化!”   唐念笑了起来,迟了近二十年,他终于可以丢下一切去找他的小少年了。 第一百零五章 以为自己可以活下去?   唐念留下的视频,席恙不用看,已经知道对方说了什么。   “给你哥哥立个碑吧,他叫小无,安然无恙的无。”   依然跟上一世一样,只有一句话,丁点没有提到自己。   但席恙不知道的是,唐念其实并不想把这句话说出口。   “小无”是唐念跟03彼此之间唯一的秘密。   少年给自己起了名字,可是怕父亲生气,不敢让别人知道,只偷偷摸摸地自己写了几遍,然后让唐念替他保密。   唐念很想带着这个秘密到地下去,但他知道,03想有人记住他的名字。   证明他在这个世上走过一遭。   自己不能那么自私。   所以纵然唐念非常厌恶让03豁出了性命的席恙和封亦,还是开了口。   那天封亦在港城最贵的墓园买了两块墓地,然后在碑上让人刻上了唐念跟小无的名字。   03生前没有留下任何影像,碑上空荡荡的,封亦蹲在墓前,手指摩挲着贴照片的地方心里一阵难受。   唐念让他别忘了03的名字。   可是时隔太久,因为相处太过短暂,少年的模样已经在脑海里变得模糊。   留存在记忆中的只有对方无法辨别的脸上明亮的让人安心的笑容。   蓦地,旁边伸过来一只拿着张贴纸的手,封亦愣了愣,抬头就看到席恙把它贴在了墓碑上。   贴纸的正中央画着一个很可爱的Q版小人。   “这是哥哥,”席恙说着晃了晃手里的另一张纸,“这是我。”   封亦接过他手里的纸片盯着上面的小小人看了一会,又转头看向墓碑,片刻后哑声说,“很可爱。”   “小时候他教我画的。”席恙道。   封亦笑了笑,伸手把未粘牢的贴纸压紧,然后站起身,沉默地注视着为了他们而放弃了生命的两个人。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席恙回过头,看到了穿着一身黑衣的代泽。   杀手走近,把手里的矢车菊放在了墓前,继而什么话也没说,也无声地站在了原地。   良久,天色渐渐变得暗沉,远处天空似有山雨欲来。   “打算动手了?”代泽的声音在风里响起。   封亦嗯了一声,回答,“这会,封氏内部就在清理人了。”   代泽没吭声,过了片刻,他的目光转向席恙,“我得回去了。”   “你小心一点,别死了。”席恙说。   代泽笑了笑,难得没有跟席恙互怼,只转身一边往外走一边道,“老板要知道你背叛了他们,绝对会派我来要你的命,你才应该小心。”   “封亦会保护我,”席恙看着他的背影没什么表情地说,“你也不会让我死。”   “靠,以为自己是个宝,多稀罕呐?”代泽停下脚步笑骂了一句,却没有回头,只抬起胳膊摆了摆,随即大步离开了墓园。   席恙可以在得到药剂配方后,再心无负担的叛离组织。   他不可以。   再见面,双方可能就是你死我活的局面。   但没办法,他没得选择。   “代泽呢?”在杀手走后不久,秦礼赶到葬礼现场,他刚刚出过一个紧急任务,此刻额头的汗都还没有下去。   可当他的目光快速朝周围扫了一圈后,秦礼知道自己还是迟了一步。   封亦看了眼腕表,而后指了指左边的道路,“刚走十分钟,你要追,还有机会。”   秦礼抿了下唇,片刻后,他拔腿奔向自己的车子,朝代泽离开的方向追去。   继他之后,封亦跟席恙也开车回了封氏集团。   集团门外此刻已经闹得沸反盈天,短短一天时间,封氏总部解雇了上上下下近百名员工,而且这些人的职位已经被封亦暗中培养的人才无缝接手。   集团运营没有出现任何卡壳或停滞。   但事情闹得太大,很快便上了热搜。   被解雇的员工包括对集团这种资本行为不满的人把封氏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都在群情激愤地讨要一个说法。   然而当他们眼睁睁看着经侦拿着逮捕令以非法窃取公司商业机密泄露给他人为由带走数十个公司高层后,闹事的众人做贼心虚似的顿时偃旗息鼓。   K国。   夏衍把手里上好的青瓷茶杯摔在地上,脸上神情颇为冷狠阴鸷。   “我花了十年时间,把人一个个送进封氏,埋了这么久这么多的棋子,结果被封家那小子一夜之间全部揪了出来!”   “谁干的?!”夏衍咬牙吼了一句。   封亦查到他并收买唐念,窃取药剂配方都没能让夏衍有多生气,此刻却差点气个倒仰。   玩弄旁人几十年,却在一个小辈身上栽了跟头。   “去查他是怎么挖出所有人的,”夏衍双手叉腰冷声吩咐站在房内连大气都不敢出的属下,“联系魏老三,让……”   话没说完,有人急匆匆赶进来,“老板,刚得到消息港城魏、柳两家的家主也被警方带走了!”   夏衍听闻眯了眯眼,怒极之后,他又快速冷静了下来。   过了几秒,只见alpha面上神色变了几变,接着朝手下一挥手,“你们先出去。”   等众人一走,夏衍看向书桌后面,正拿着书,却没有再继续看的林君尧。   “这事儿不寻常。”   看封亦的动作,像是把他所有的安排早就摸透了,对方就等着唐念偷到药剂配方后,直接动手。   可是那小子是怎么把他的人的底细都查清楚的?   其中有个别潜伏在港城的,除了夏衍自己,没有其他任何人知道。   那么封亦是怎么知道的?   总不能是他梦游打电话亲自把自己的底泄露给了人家或者所有人都同一时间集体叛变吧?   夏衍想不通。   比起一夜之间经营多年的复仇计划毁于一旦,此刻封亦这个人诡秘的让夏衍更心神不宁。   “把席恙叫回来。”林君尧突然开口说了一句。   夏衍正在拧眉思考,闻言,他看着林君尧,几秒后冷笑道,“0036已经跟我们的人失联了整整一天,你觉得他还会回来吗?”   唐念偷传出配方信息的IP地址就在港城。   除了封亦,夏衍想不到他还会与谁合作?   封亦又为什么要配方?除了自己那个儿子背叛了他们,把自己的秘密泄露给了对方,夏衍也想不到其他解释,加上席恙同组织的失联,更是验证了他的猜测。   “这是翅膀硬了,敢挑衅老子了啊。”夏衍舌尖顶了下腮帮说。   林君尧没接话,起身朝外走去,他并不太相信席恙会背叛组织。   毕竟席恙从小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对自己这个儿子的性格林君尧还是有些了解。   但当拨通席恙的电话后,林君尧的脸终于沉了下去。   “父亲,我喜欢上了封亦。”席恙直白地说。   林君尧不知道是因为吃惊,还是被震住了,有很久都没有说话,半晌,他才道,“现在回来,我可以保你。”   “不要,”席恙拒绝,“我要跟封亦在一起。”   闻言,林君尧眼镜后面那双淡漠的眼眸彻底变得冰冷,“你是不是以为得到配方了,就可以活下去?” 第一百零六章 大哭和以后   席恙猛地没了声音。   林君尧也不着急,握着手机沉默地等待着,他给了席恙足够后悔和接受现实的时间。   他知道自己的儿子最终会妥协。   没有什么比死更令席恙害怕。   “你的话是什么意思?”半晌,席恙低声问道。   林君尧神色冷淡地陈述,“你病症发作越来越频繁,缓释剂对你身体的作用正在快速削弱,如果放任不管,最后你会死的很难看。”   顿了顿,林君尧继续道,“现在回来,我给你做腺体摘除手术。”   “可是我喜欢封亦,我离不开他。”席恙默了一会说。   他的话终于让手机那头从来都不苟言笑的医学博士唇间发出了一声冷哼,“喜欢他?你身体变成这样,你以为是谁造成的?如果不是封亦完全标记你后,又在你发qing期放任不管,加上一次又一次用信息素攻击你,你现在怎么会这么频繁的发作!”   席恙愣了愣。   他一直不知道自己的身体为什么会垮的这样快,现在却终于知道了答案。   可是林君尧却没有等来料想之中的回话。   席恙比前面任何一次回答的都快,对方只静了几秒,就小声道,“我还是选他。”   说完,便挂了电话。   林君尧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嘟嘟声原地站了几秒,随即冷着脸转身,用力推开了书房门,对站在里面眉心还未松开的夏衍道,“派人把0036抓回来。”   “我要活的。”他补了一句。   港城。   封亦办公室的休息间里,席恙捏着手机怔怔地坐在地上。   因为听到自己要死,他全身都在发抖。   作为一个有情感障碍的人,世上很难有东西能挟制住席恙,这样的人没有弱点,很难控制。   要想让他乖乖听话,该怎么办呢?   那就给他制造一个弱点——贪生怕死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因此林君尧从小就让心理医生给席恙进行暗示,告诉他死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同时当席恙在试验和训练的过程中,每每撑不住想自我了结的时候,夏衍会用更加残忍的手段让他明白什么叫求死不能,求生才是他的选择这个道理。   他们的训练成功了。   席恙开始畏惧死亡,而怎样才能生呢?乖乖听两位父亲的话就好。   所以那时的席恙是一个父亲说一他绝对不会说二的服从者,因为他要活着。   后来遇到了封亦,席恙活的像个人了,他从不知为什么但反正要活着,变成了想活着。   可是努力了那么久,费了那么大的劲,搭上了唐念的命,到头来,却竹篮打水换来了一场空。   席恙眼睛里聚起了泪水。   他虽然不像代泽一样是从你死我活的角斗场里幸存下来的,但也是从无间地狱里爬出来的。   世间的苦一分也没放过他。   可是为什么,他只是想活着,却这么的难?   眼眶里的泪水滚落而出,继而哇的一声变成了大哭。   席恙坐在地上,用手抹着眼泪,那几分钟里他哭的像个无助的孩子。   他没有办法选择父亲放弃封亦。   他也再没有办法为了活着站在封亦的对立面。   他只能一个人关在房间里,这样哭一场,然后选择认命。   三分钟后,席恙停止了哭泣,他吸了吸鼻子,站起身去卫生间洗了把脸,等出来,他拿过手机打算去外面。   正在跟公司高层开会的封亦却急匆匆推开休息室的门,走了进来。   “你怎么来了?”席恙看着他。   封亦看着Omega发红的鼻头和眼睛,语气不由的放轻,“怎么哭了?”   他伸手按了按席恙的眼尾。   刚刚守在外面的保镖说听到办公室里有哭声,他便丢下众人,连忙赶了过来。   席恙没说话,只伸手抱住了面前身形高大的alpha,而后把还带着水汽的脸在封亦的深色西装上蹭了蹭。   “发生什么事了?”封亦捏了下他的后颈轻声道。   席恙摇了摇头。   “不想说还是……?”封亦等了一会问。   “不要说。”席恙声音闷闷道。   哥哥死了,唐念也死了,代泽走了,封亦已经动了父亲的人……所有的一切都是箭在弦上。   他自私、怕死,可事到如今,他又怎么还能做那个拖后腿的人。   “那好,”封亦没有追问,只道,“想说了就告诉我。”   默了片刻,他补充了一句,“席恙,你要记住,我是你的alpha,有解决不了的事,遇到麻烦,还有我给你兜着。”   “嗯。”席恙下巴点了点,却依然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封亦心中担心,却还是故作轻松地放开了Omega,然后笑道,“饿不饿?带你去吃饭。”   “你不是还要开会吗?”席恙说话依然带着点鼻音,但这会眼睛已经不红了。   “不去了,到了最后的会议总结,林冉会搞定。”封亦道。   “我想吃煲仔饭。”席恙立刻说。   封亦笑了笑,吩咐司机带他们去找一家好吃点的煲仔饭餐馆。   在路上,封亦避着席恙,询问了Omega当时哭的情况。   “我们一直守着,没有其他人进去,就里面突然哇一声,哭声就传出来了,嗓门很大。”属下感叹了一句。   那就是席恙接到了什么人的电话或者信息才导致了情绪失控。   这个时候会联系席恙的,除了他的那两位父亲,封亦想不出其他人。   那么,夏衍、林君尧对席恙说了什么,让Omega哭成了这样?   封亦皱了皱眉,心里的担心更重了一些。   席恙此刻情绪已经恢复了过来,他低头划拉着手机,然后伸过来,朝封亦指指上面的一张煲仔饭图片,“封亦,我们去吃这一家,离我们现在的位置很近,我很饿。”   封亦垂眼看了看,图片上面的饭看起来色香味都还可以,他把位置发给了前面开车的司机,“老李,不找了,我们去这家。”   “好的,封总。”老李应道。   而后封亦一直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席恙,吃饭期间,他又试探性的问了几次,但席恙对自己之前为何而哭都避而不谈。   手机上随便选的这家煲仔饭还挺好吃,席恙连续吃了两份才停了下来,接着他凑到了封亦跟前小声道,“封亦,你学学这个,好好吃。”   Omega脸上此刻已经看不出任何哭的痕迹,只带着点意犹未尽的小表情。   “行,我回去请教一下煮饭阿姨,以后给你做。”封亦压下心里的担忧,笑着说了一句。   听到以后这两个字,席恙睫毛轻颤,而后点头,“嗯。” 第一百零七章 血淋淋的真相   从餐馆出来,自行解决了晚饭,正等在外面的司机连忙掐了手上的烟,替封亦把车门打开,然后问道,“封总,我们去哪?”   “累不累?”封亦先转头看向席恙。   席恙扯过安全带系好,“不,你是要去看那个阿文吗?”   “嗯。”封亦应了一声,“你想跟我一起去,还是先回家?”   “跟你去看他。”席恙道。   开车的老李闻言,便调转车头,把车朝着丰济的方向开去。   在路上,手下兄弟给封亦打来电话,“老大,阿文醒了,他说有话要告诉你。”   封亦心中一喜,接着又眯了下眼说,“我们还有十分钟到医院。”   阿文肯定是在永门村里打听到了一些什么。   封亦的猜测没有错,刚进病房,阿文就摘下氧气面罩,叫道,“老大。”   看他想要挣扎着起身,封亦按住了他的肩膀,“躺着。”   阿文又躺了回去。   封亦让席恙先坐到沙发上,然后自己拖了张椅子坐到了病床边。   alpha没有第一时间说话,他沉默地把阿文从头到脚打量了一边,然后看着年仅二十六却落下了残疾的青年神色暗了暗,开口道,“是我考虑不周,让你一个人去犯险。”   阿文摇了摇头,“我大意了,没发现村子里有夏衍的人。”   不想让封亦在自己的伤势上有过多愧疚,说完这句,阿文便主动把话题引到了所查之事上面。   “老大,关于夏衍,我打听到了一些很重要的事,你可能需要知道。”   说完,阿文叫人帮自己把枕头垫高了少许,然后慢慢给封亦讲述他所了解到的夏衍的人生。   故事不长,阿文说话费力,讲的很慢,也没用多少时间就停下了声音。   封亦却听得全身的血液一点点冷了下去。   夏衍出生在西北的一个非常贫穷落后的小山村,直到现在,那里的人可能连手机是什么样都没见过,路还是土路,电视也不是家家都有。   阿文去的时候,他甚至看到依然有人住的是茅草屋。   而三十年前的永门村更是常人无法想象的闭塞困苦,村子几乎是与世隔绝的状态,对应的,人们的思想便也跟着很封建落伍。   夏衍是当时村子里唯一考出去的大学生。   村里所有人都以他为荣,他是全村的骄傲,是榜样,是年纪轻轻就得到所有人尊崇的‘高知’。   但是有一天村子里突然飞进来了一架直升机,就在人们好奇张望的时候,这个全村的骄傲跟某位alpha的裸身床照就从直升机上被洋洋洒洒的撒在了全村的各个角落。   一夜之间,从山里飞出的金凤凰变成了人人喊打,人人唾骂的对象。   “身为alpha,怎么能跟alpha在一起!”   “不知廉耻!”   “这样的畜生应该抛河里,浸猪笼!”   ……   所有的光环和尊崇从夏衍身上被剥去,曾经回家时,经常会被夹道欢迎的人那次回村时,等着他的是砸在头上的石头,是抽在身上的乱棍,是人们拿在手里要烧死他的火把。   父亲护夏衍逃出了村子。   可众人的愤恨却并没有因为夏衍的逃跑而渐弱一分,他们把恶意转移到了夏衍家人的身上。   “那里当时没有施行计划生育,挺能生,夏家除了夏衍,还有三个孩子,两个男孩一个女孩,都是口,都要吃的,可是村里的人觉得夏衍的父母生了夏衍,是罪人,会给全村带来厄运,因此全都排挤他们,暗地里更是毁掉了他们赖以生存的庄稼,药死了他们家养的牲畜,就连山里采来卖钱的菌子都会被他们抢走……”   阿文说着语气里不由带上了一些厌恶的情绪,“从那以后夏家的生活就变得很艰难,过了没多久,因为连续下了好几天的暴雨,导致山体滑坡,发生了泥石流,大家在逃跑的时候,夏衍父亲为了救一个孩子,被淹在了泥浆里,其实当时的情况,只要有人伸手拉他一把就好,但那些愚蠢的村民只把孩子接走,然后就站在一边冷眼看着,没有一个人去救他。”   夏衍的父亲死了。   家里的顶梁柱轰然倒塌。   母亲凄惶地带着三个孩子,没有人护持,村里更是没有了他们的容身之地。   然而她一个半辈子连村口都没有出过的妇女,带着孩子能去哪里?   就算去找夏衍。   可大儿子还在那据说是很繁华的地方在苦挣着自己的一份前程,他们去了,不是要拖累死他么?   母亲目光凄楚地看着自己的三个半大孩子,失去了老伴,他们的生活从举步维艰变成了濒死挣扎。   没有人帮他们,曾经淳厚质朴的乡里乡亲都在像对待仇人一样,逼他们走向死亡。   终于父亲死后半个月,夏衍的母亲用家里仅剩的米做了四碗米汤,然后加了农药给自己和孩子喝了,替自己和孩子的生命画上了休止符。   “当时正好有医生下乡活动,他们给夏衍的母亲和她的孩子进行了急救,但发现的太迟了,等送到县里的医院时,母亲和那两个男孩都已经不行了,只有那个女孩好像活了下来。”   阿文皱了皱眉,“但给我讲这个故事的老奶奶说,等夏衍赶回来的时候,那个被送到县医院的女孩失踪了。”   到现在都不知是死是活。   “我打听到的就这些,后来,夏衍消失了几年,等回来时,据说已经成了全村都不敢招惹的人,他给家人在村里修了墓立了碑,然后每年都会回去祭拜。”   “老太太还说,如今村子一直发展不起来,是夏衍为了报复把外面的开发商挡住了不让进来。”   说完这些,阿文话音停了下来,他刚做完手术,身体还很虚弱,讲了这么多,此刻已经有些撑不住,但看着垂着眼一言不发的封亦,他不敢动。   之前他们已经查出了夏衍跟封亦的父亲封辰逸有过一段,最后两人分手,夏衍被迫远走他乡。   现在往前一推,几乎在场所有人的心里都已经猜到那些照片是谁家让撒在永门村的。   一张床照,搭进去四条生命,还有一个失踪,生死不知。   这才是报复背后血淋淋的原因和真相…… 第一百零八章 遇险   从上一世夏衍的所做所为可以看出,对方的报复手段很残忍,基本就是以折磨为主。   没有深仇大恨,一般不会有人变态到这个地步。   所以封亦对自家跟夏衍之间的恩怨有个心理准备,但此刻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手还是在忍不住发抖。   就连平日里总没什么表情的席恙都抬起头,一时之间动也不动地看着阿文。   “我知道了,你好好休息。”半晌封亦说了一句,随即起身大步朝病房外走去。   席恙连忙跟上他。   出了医院,封亦沉声吩咐司机,“回老宅。”   席恙没说话,坐在了他的身边,过了片刻,他拉住了身旁Alpha的手。   封亦的脸色很难看,席恙能感觉到对方回握住他手腕的力道非常用力。   这些真相在永门村不是秘密,可确是第一次被揭开在了他们的面前。   四条人命沉沉的压在了封亦心头。   但封亦知道,这不是全部,夏衍为什么在事发之后被学校开除?被救活的夏家最小的女儿当年又去了哪里?   这些跟封家都逃不开关系。   车子在老宅大门前停下,封亦放开席恙,“在这里等我。”   说完他下车朝身后跟着的SUV打了个手势,SUV里立刻跳出四五个年轻alpha,朝封亦跑了过来。   “老大。”   “保护好席恙。”   封亦吩咐了一句,随即抿着唇大步走进了封家老宅。   老爷子正在书房里写毛笔字,封亦进来时,他刚好完成了“浩然正气”这个词的最后一笔。   “最近你的动作很大。”老爷子头也不回地说道。   封亦没答,他朝旁边笑盈盈的管家点头打过招呼,然后克制地说,“林管家,你先出去,我跟老爷子谈点事情。”   “好的。”林管家放下手里的毯子,离开了书房并帮他们带上了门。   房内只剩下爷孙俩个,封亦吸了口气,朝老爷子走近了几步,他先看了眼桌上的毛笔字,而后开口,“您知道我裁掉的都是些什么人吗?”   “什么人?”老爷子放下笔,抬头看向封亦。   封亦垂眼看着他,“都是商业间谍,有的人潜伏在集团内部将近十年,您知道是谁派他们来的么?”   顿了几秒,封亦直接说出了答案,“是一个叫夏衍的人,这个名字您熟不熟悉?”   听到夏衍,老爷子那双略有些浑浊的眼珠瞬间震颤了一瞬,接着又很快平静下来,只不动声色地对上封亦的眼睛,“他派来的?”   “是,”封亦点点头,“为了复仇。”   封亦这样说,老爷子便知道自己这个孙子把永门村发生的一切都查到了。   他手指不由敲了敲膝盖,然后面不改色的地冷哼,“复什么仇?他家人的死是那些愚昧无知的村里人造成的,我所做的只是把他的丑事公之于众而已,他要复仇,该找的是那些村民而不是我们封家!”   “是吗?”封亦直接被气笑了,他微微弯腰用手撑在了桌边,眼睛盯死了老爷子开口问道,“那么您告诉我夏衍后来为什么会被学校开除?之后他又为什么会失踪?他那个被抢救过来的妹妹又被你弄去了哪里?”   “混账!”老爷子被封亦咄咄逼人的姿态瞬间激怒,他手抓着拐杖在地上用力杵了一下,厉声道,“你这是什么态度?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质问长辈!?”   “你翅膀是真硬了,”老爷子话音停顿了一瞬,继而眼神凌厉地看着封亦,“你还有没有把我这个老头放在眼里!?”   封亦突然感觉自己来找老爷子吵架,是一个很愚蠢的决定。   “抱歉,”他站直了身体,又看着老爷子往后退了一步,说道,“是我失态了。”   言罢,仿佛一秒都不想多留般转身离开了书房。   身后传来砚台被砸在门上的声音,封亦没有回头,直接沉着脸下了楼。   他自小在在爷爷身边长大,老爷子不管做下任何事,对他却是很好的,任何人都能这样来质问老爷子,但他没资格。   可是老爷子的态度却让封亦心底发冷,他重生的目的就是为了报前世之仇,而现在封家欠夏家的又该怎么算?   爷爷、父亲、甚至包括母亲,这些他的亲人有谁是无辜的?   封亦闭了下眼,他站住脚步,久久都没有动弹。   过了好一阵,封亦拿出手机,“集中人力去查夏衍被T大退学后,去了哪?做了什么?怎么突然发家的?用尽所有办法都要给我把这些查出来!”   “明白,老大!”那头立马应道。   挂断电话,封亦抿唇又站了半分钟,这才继续朝外走去。   席恙站在车旁,一直望着大门静静等待着封亦。   Alpha已经进去了二十分钟,不知道里面情况怎么样。   想起对方当时满脸山雨欲来冲进去的样子,席恙有些担心。   两分钟后,席恙转头对周围的几名alpha说,“我们进去找封亦。”   Alpha们都愣了愣,一时有些拿不定注意,老大只让他们保护这个omega,但没说他们可以随便进入封家大宅。   看他们犹豫,席恙没再说话,自己朝老宅大门走去。   “哎?”有人刚想拦他,就见封亦的身影出现在了视野里,便赶紧喊了一嗓子,“老大!”   席恙顿住了脚步。   远远看到人,封亦脸上的冷意稍缓,他慢步走到席恙面前,然后伸手摸了摸omega略有些冰凉的脸,“怎么不在车里等。”   “我怕你揍封老爷子,然后被人给抓起来。”席恙认真地说。   封亦失笑,他揽过席恙的肩膀,带着人边往回走边道,“我没那么冲动。”   “你之前的脸色看着就像是去打人的......”   席恙话音刚落,一辆黑色大G突然出现在了路口,接着加足了油门朝众人的方向冲过来。   “老大小心!”有人吼了一嗓子。   封亦在看到车子的第一秒就反应迅速地抱着席恙避开了从大G后门里伸出来想要抓席恙的手。   大G撞到了他们的车子上,随即迅速倒退,再次朝着封亦跟席恙的方向而来。   对方的意图非常明确,就是要来抓走席恙。   封亦本就阴霾的心情霎时仿佛裹上了一层寒霜,他护着席恙再次避开大g,而后立刻朝大门内退去。   反应过来的手下兄弟拿着家伙什飞扑上前,试图控制住车里的人,但下一秒,封亦的耳边响起了一声惊呼,“老大,小心!”   在手下提醒前的零点一秒,封亦就感觉到了身后的危险,但是在港城这个GDP生产总值属于国内排名前十的地方,在封家全部都是摄像监控的大门前,所有人都没想到,有人竟敢公然开枪。   而且从车窗里探出的枪口竟然有三把,封亦只来得及把席恙护在身下,避开从右侧和身后而来的子弹。   却被左侧破空飞来的子弹射穿了后肩...... 第一百零九章 巴掌   封亦的身体往前扑了一下,他抱着席恙就地滚出去两米,躲开身后再次紧追而来的子弹。   随即抓着席恙站起身,用平生最快的速度掩藏进了老宅的大门之后。   失去目标,那些人猖狂到竟还想开车撞进来杀人,但当耳朵里听到往这边快速而来的警笛声时,大G内的杀手们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选择了撤退。   眼看大G原地掉头,嚣张地呼啸而去,在场却没有一个人顾得上追,几个手下兄弟飞奔进封家大院,当看到倒在血泊里的封亦时,齐齐失声吼道,“老大!”   而席恙被封亦护在身下,闻着充斥在鼻腔间的血腥味,有几秒钟他好似反应不过来般,有些愣愣地说,“封亦,你流血了。”   他摸了摸封亦的肩头,沾到了满手温热。   接着他的身体才开始无法遏制的战栗起来。   但仅仅一个呼吸的时间,席恙又止住了战栗,他快速地从封亦怀里爬出来,跪在地上开始查看alpha的情况。   看到对方肩头的血洞时,席恙瞳孔紧缩,那一瞬他慌的眼前黑云滚滚,瞧不清任何东西,全身的血液也跟着瞬间冷凝,周围除了混乱的呼喊声,他什么也听不到。   “席恙,镇定点。”有人突然捏了捏他的手心。   席恙猛然醒神,他看着躺在地上正安抚地朝他笑着的封亦,心想,是啊,我得镇定。   他是现场唯一的医生,他要是慌了,谁还来救封亦?   封亦的肩头是贯穿伤,子弹没有留在体内,这是个较好的情况,坏情况是,不知道弹头是什么类型的,给封亦的体内造成了多大伤害现在无法预估。   此刻他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先帮封亦止血。   于是在众人兵荒马乱报警打120的时候,就见Omega脱下自己的衬衫,然后撕成条状,从封亦肩头近心端的位置快速缠裹了几圈,随即用力按住了封亦身上的出血口。   “救护车什么时候到?”席恙抬头看向身旁封亦的一个手下。   “还有三分钟,你……”那年轻alpha面对突然裸了上半身的席恙,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眼,片刻后又手忙脚乱地把自己的外套脱了披在席恙身上,随即像被二踢脚崩了屁股一样从地上跳起来,红着脸跑了。   “我去门口等车!”他喊道。   封亦此刻已经说不出话,就算进行了紧急包扎,血液还是从他的身体里在快速流失,体温也跟着在直线下降,但他的眼睛却一直笑看着席恙。   “别怕。”alpha无声地说。   席恙抿了下嘴唇,按在封亦伤口上的手更用力了一些。   警车和救护车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到达,武警训练有素地在封家门口散开成一圈,进入戒备状态,医护人员从车内抬着担架鱼贯而出。   封亦被抬上担架,席恙跟着他上了救护车。   到医院后,席恙主动要求亲自操刀替封亦做手术,院长看着他毫无血色的脸有些左右为难。   “席医生,你看你这状态是不是……”   席恙却不等他说完,直接去换手术服做全身消毒。   当他进入手术室时,其他医生已经用剪刀剪开封亦的衣服,给他的伤口进行了清理和止血。   席恙站在了手术台前。   看着眼前已经陷入昏迷的alpha,他轻轻舒了口气,然后接过助手递过来的手术刀。   纵然之前慌的六神无主,但当握住手术刀的这一刻,席恙整个人都平静了下来,他垂眼非常稳地下了第一刀。   封亦的情况比席恙预估的要好一些,不幸中的万幸,子弹没有给他身体内部造成太严重的损伤,手术进行了三个小时,就到了收尾阶段。   但当做完缝合,把人送进加护病房时,席恙腿软的差点站立不住。   他手抓着病床护栏,缓了好半晌,才抬步出了门。   在医院走廊里,席恙碰到了赶来的秦礼。   “那几个人呢?”他问。   “我们在郊外发现了那辆黑色大G,歹徒已经弃车逃跑,警方正在全城搜捕他们的踪迹。”秦礼沉声道。   城中心竟然出现持枪杀人这种黑社会性质的械斗,影响太恶劣,上头震怒,要求港城警方彻查此事,三天之内必须给出一个结果。   此时K国。   林君尧大力推开夏衍的卧室门沉着脸走了进来。   里面的夏衍一手玩弄着怀里的小情人,一手握着电话冲他勾了勾唇,而后对电话那头的人唔了一声,“既然失败了,这两个废物也不用留了,让代泽去处理掉。”   说话时,他的脸上没有之前阴谋被拆穿的愤怒,神情有些漫不经心的,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甚至在听到派出去的人行动失败的此刻,还有闲心拽过林君尧,在对方的面颊上亲了一口带着响儿的。   林君尧立马扬手给了夏衍一巴掌。   啪——   也是脆响。   夏衍用舌尖顶了下腮帮,他丢下手机,推开怀里的alpha小情人,而后抓住林君尧的手腕把人甩在了沙发上。   随即在林君尧要起身的时候,夏衍把人压制住,俯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啧了一声,“你这脾气,是要挨收拾的。”   说完,夏衍勾唇一笑,当着自己小情人的面挑开了林君尧身上的白大褂和底下的衬衫。   林君尧下意识地闭上眼,因为害怕他全身都发起抖来。   看着身下人颤动的眼睫,夏衍手顿了顿,他盯着林君尧瞧了片刻,之后又伸手帮他拢好衣服,沉沉笑了一声,“算了,脾气大也是我惯出来的。”   他说着掐了把林君尧的脸,站起了身。   林君尧没动,在沙发上躺了半分钟,随即也坐了起来。   “出去。”他对夏衍的小情人说。   青年alpha闻言目光先看向夏衍,见男人没有反对的意思,他听话的躬身退出了房间。   “我说过,0036我要活的。”当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林君尧沉声开口。   夏衍挑了下眉,看着林君尧好脾气道,“你一向冷静,理智,懂得取舍,那么应该知道,0036要是不回来或者抓不住,我只能杀了他,留他在外面,毕竟是个威胁。” 第一百一十章 你这架势感觉要办了我   林君尧确实是一个过分理智且冷静的人。   他可以在席恙病症发作时,因为来不及救援轻而易举的放弃他,也可以在席恙犯错时,照样把新型实验药品用在他身上,但同时,因为需要席恙,他也可以尽量去保全对方。   而面对当下的情况,林君尧觉得把席恙带回来对于夏衍来说不是一件困难的事。   可听夏衍话里的意思,他显然是低估了外面的形势。   “真的没有办法把他带回来?”林君尧不禁皱了皱眉。   夏衍看着眼前人拧起的眉心啊了一声,鬼使神差地没有把完全否决的话说出口,只勾着唇道,“我再试试。”   “嗯。”林君尧点点头,转身朝外走,到了门口,他脚步顿了顿,又回过头来道,“港城那边是不是对我们很不利?”   “还好,”夏衍脸上笑容未变,靠坐在沙发里漫不经心地说,“都在可控范围之内,不过,这两天我要回国一趟,想要什么,回来带给你。”   听到他的话,林君尧又折身走了回来,然后用镜片后那双冰冷无机质的眼睛盯着夏衍。   夏衍微仰着头对上他的目光,勾唇笑道,“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你会不会死?”林君尧问。   夏衍微愣,笑了,他扯过林君尧把人揽抱到腿上,用带着胡茬的下巴蹭了蹭Omega的后颈腺体,手摸进他的衣服里面,嗓音低沉道,“放心,还到不了这一步。”   隐秘部位突然被触碰,林君尧条件反射地就要再次往夏衍脸上甩巴掌。   “警告你,”夏衍掐了把他腰上的软肉,另一只手抓住林君尧的手腕,沉声笑道,“乖乖让我摸一摸,就不办你。”   林君尧不敢再动。   夏衍带着枪茧的手便肆无忌惮的在他的身上游走,林君尧能感觉到,随着时间的推移,alpha刚刚泻过火的身体起了反应,贴在他耳边的呼吸也渐渐变得浊重。   林君尧强忍着恶心,终于还是在片刻后,猛地推开夏衍跑进洗手间吐了出来。   “啧。”夏衍顿时被坏了兴致,不过他却没说什么,只叼了根烟靠坐在沙发里,眯眼看着林君尧微微有些抽搐的背影。   ……   代泽接到命令时,那两个歹徒正在港城南边的一片丛林里逃窜,城内的警笛声仿佛交织成了一张天罗地网要把他们捉拿归案。   代泽靠在树上,垂眼静静地听着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警笛声和附近那二人跑过来时踩断枯枝的轻响。   片刻后,他抬头看向前方,两个alpha的身影已经在狙击镜里清晰可见。   代泽调整了一下枪口的位置,扣下扳机。   左边的劫匪猛然倒在了地上,在旁边另一个劫匪还没反应过来前,他再次扣下扳机。   随后,代泽没有上前查看那二人是否已经死亡,他收起枪,转身离开了树林。   “头儿,这是现场找到的弹壳。”两个小时后,那两名劫匪的尸体被送进了公安局的法医解剖室内。   秦礼低头看着证物袋里装着的东西,有很久没说话。   过了好一会,他把证物袋交还给旁边的警员,随即快步出了公安局的大门,驱车赶往事发之地。   前两天,听到代泽离开,秦礼没有追上人。   原本秦礼以为代泽已经离境,短期内不会再回来,没想到对方现在就在港城,而且在不久的刚才可能又杀了人。   这会他人在哪?   秦礼下颌线绷的极紧,他紧咬着腮帮上的软肉丢下车一头扎进树林深处。   可是没有,杀手早已经不见踪影。   “你出来!”明知道对方不在,秦礼还是忍不住吼了一声,继而猛地一拳砸在了树上。   代泽身在深渊里。   作为警察,他却没有办法拉对方出地狱。   从齐珩、封炎、到今天的绑匪,下一个是谁?下下个又是谁?代泽还得继续杀多少人?又还能撑多久?   一想到杀手可能会跟上辈子一样,在某一天的某一个时刻因为突然崩溃选择从楼顶一跃而下,而自己不知道,也赶不及,秦礼心里就忍不住发冷。   代泽躲在不远处的树上,透过茂密的枝丫缝隙静静地盯着警官颓然下塌的肩膀和对方流血的手背看了一会,随即悄无声息地下树,朝着与秦礼所站位置相背离的方向而去。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之后为什么又要返回来。   直到现在,他想起的有关秦礼的事情并不多,但有种莫名的情绪驱使着他回来看看。   但也只能这样偷偷看看而已。   走的时候,他没敢跟秦礼告别,当下他也不敢出去跟对方相见。   ……   医院里,席恙面无表情地听完封亦手下传来的关于那两个绑匪被灭口的最新消息,随即转身进了病房。   封亦刚刚渡过危险期,但人还没醒。   席恙检查了一遍他身体的各项数据,接着一点儿也不顾及床上躺着的是个病人,自己也挤上去,窝在了alpha的身边闭上了眼。   又过了一个小时,麻1醉药失效,封亦被肩膀上传来的剧烈疼痛折腾得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睛望着头顶的天花板愣了几秒,随即偏头视线撇向自己身侧。   之前发生了什么,他还没有清晰的记忆,但在看到正挨着自己胳膊的毛茸茸的脑袋时,alpha下意识的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点笑来。   他伸手扒拉了一下席恙露在头发外面那只精致可爱的耳朵。   席恙动了动,坐起了身,对上封亦的目光。   相视片刻,alpha先开口,“你……”   席恙却在封亦刚吐出一个字后伸手捏住了alpha的嘴巴,接着跨坐到对方的腿上,垂眼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席恙跟林君尧在某些方面真的很像,眼神都清凌凌的,满脸淡漠地看着人的时候特别吓人。   封亦,“……”   alpha不知道自个一觉醒来,自己的Omega怎么画风突变,他心里打了个突,问道,“怎么了?”   席恙不说话,还是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   “宝贝儿,你这架势感觉是要办了我啊?”封亦忍着痛颠了颠腿,他的声音有些虚弱沙哑,但还是能听到里面夹杂着的低沉笑意。   席恙却依然没理封亦,只在盯了他片刻后,低头一口咬在了alpha另一边没受伤的肩膀上。   封亦闷哼了一声,没敢动弹。   纵使刚才没反应过来,这会他也能感觉到席恙在生气,而且对方的状态跟之前每次生气时都不一样,Omega的身体一直在发抖,封亦都怕他再抖下去,牙齿要咬不住自己的肉。   alpha顿时有些慌了,他拍了拍席恙的屁股问,“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   等嘴里见了血,席恙终于松口,他吸吸鼻子,这才直起身,脸上挂着泪珠大声喊道,“我自己能躲开,不要你给我挡子弹!” 第一百一十一章 医院和夏衍回国   席恙是一个身手很好的Omega,封亦知道,但当危险来临的那一瞬间,他还是会忘记所有,只下意识的想要护住自己的爱人。   “所以,这不是能不能躲开子弹的问题,是我想保护你做出的最本能的反应,不由我的理性思维控制。”   封亦抬手蹭了下席恙下巴上挂着的泪珠,看着坐在自己身上的Omega温声道,“当时是我先感觉到了危险,护住了你,如果是你先察觉到那些人要开枪,肯定也会不顾一切的保护我,而别的,我们在那样的情形下都没时间去考虑。”   “当然,”封亦话锋一转,又立刻十分坦荡荡的认错,“受了伤,让你跟着担心,是我不好,我道歉。”   他颠了颠腿,轻言细语地哄身上的Omega,“别哭了,乖,老公错了。”   席恙垂眼瞪着封亦没说话。   泪水还在他的眼眶里打着转,但好歹看上去没那么生气了,只是难为床上躺着的某人说了一大堆,席恙的关注点却不在他深情脉脉却不动声色的表白上,直接跑偏到让alpha无言以对。   “你是说我反应慢吗?”过来片刻,席恙抹着眼睛问道,不然封亦怎么会比他先察觉到危险,要是他更早发现,封亦就不用躺在这里了。   “……不是,”气氛诡异的沉默几秒,封亦道,“我个子比你高,当时挡住了你的视线,所以才会比你先看到那些人开枪。”   席恙点点头,接受了这个解释,“那下次我帮你挡子弹。”   封亦,“……宝贝,这种事儿咱们经一次就够了。”   又不是多好的体验。   席恙想想觉得有道理,便嗯了一声,从封亦的腿上爬下来,坐到了床边。   他的心情看上去还是有些不好,垂着脑袋半晌都没再继续说话。   封亦知道他依然在后怕,也没敢开口,只捏着Omega的手心,给与无声的安抚。   良久,席恙下床出了病房,片刻后,又拿着一个托盘折了回来。   刚才那一口是实打实咬的,此刻alpha的肩头已经红肿成了一片,被咬破的牙印上还有未凝固的鲜血。   席恙沾了碘伏给封亦擦洗伤口,封亦偏过头静静的看着他。   Omega哭过的眼睛此刻像是被水洗过,瞳仁变得越发乌黑澄澈,看着他认真为自己处理伤口的样子,封亦心里一片发软。   不忍打破当下的宁静,直到席恙站直身体后,他才开口问道,“外面怎么样了?”   “袭击我们的人被灭口了。”席恙说道。   封亦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只是有些惊讶于对方动手的速度。   “谁做的?有查到吗?”   席恙摇了摇头,“秦礼没说。”   封亦便没再问其他的,只若有所思地默了几秒,之后拍拍病床,对席恙道,“上来陪我睡一会。”   毕竟被打了一枪,说了一会儿话,封亦就有些气力不济。   席恙闻言,不客气的把alpha往旁边推了推,然后躺上床,又拽过了病人的半张被子盖在了自己身上。   很快,席恙的眼皮就变得很沉重,之前的一觉感觉跟没睡一样。   林君尧或许说的没错,他的身体正在一步一步垮掉,仅仅几个小时的手术,就让他感到很疲惫,加上前面封亦没醒,席恙的心一直提着,这会放松下来,他很快就睡熟了。   听着身旁Omega变得均匀而又绵长的呼吸,封亦笑了笑,也闭上了眼。   不知过了多久,封亦被席恙一胳膊砸在了伤口上。   alpha闷哼了一声,醒了过来,他看着快要把自己从床上拱下去的席恙,无奈地动了动疼麻了肩膀,轻声道,“这拳砸的,你对一个病人,是不是得客气点?”   席恙睡的很沉,没搭理他。   封亦叹了口气,偏过头想看看包扎伤口的纱布上有没有渗血,病房门却突然响了一声。   “老大!”一个青年alpha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封亦连忙冲他嘘了一声。   那年轻alpha看到占了大半张床睡的比病人还实的席恙抽了抽嘴角,然后压低了声音道,“老大,夏衍回国了!”   封亦神色猛然一凛,沉声问,“消息可靠吗?”   “可靠,这人并没有掩饰行踪,刚到国内就出席了卓逸集团的高层会议,这会儿会议估计还没结束。”年轻alpha说。   “注意他的动向。”封亦想了想说,“有什么异常及时向我汇报,还有把这个消息告诉秦礼。”   不过虽然知道夏衍是幕后黑手,可是他们除了席恙这个人证,没有其他证据能够证明对方所犯下的罪行,就算夏衍回国,目前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夏衍估计也就是仗着这个才这么肆无忌惮地敢回来。   “人现在在T市,我打算去一趟那里,然后联系当地警方,以协助调查的名义请夏衍来局里一趟。”秦礼在电话里道。   他知道这次去不会有什么收获,但还是想亲自去会会这位残害了多条人命,毁了代泽一生的alpha。   如果封亦没有受伤,他其实也想亲自走一趟。   但他行动不便,只能叮嘱秦礼,“注意安全,有事给我打电话。”   然而秦礼却注定要空跑,在他去T市的飞机上,夏衍所乘坐的航班刚刚降落在了港城。   而当天夜晚,封家大宅里就迎来了这位不速之客。   夏衍站在封家老宅的客厅中央,双手插兜看着现场如临大敌的封老爷子,还有刚刚在外面旅游赶回来的封辰逸和叶凝两口子,不禁勾唇笑了。   “看来三位不怎么欢迎我啊。”他懒洋洋地说。   知道他要来,封老爷子提前叫人清了场,此时客厅里就只有他们四人,老爷子便直接沉声开口,“是你派人袭击我孙儿和孙媳妇的?”   “哦?”夏衍不答反问,“他死了吗?”   “夏先生,你别太过分了。”一旁站着的叶凝皱了皱眉,见到夏衍后她的脸色也不知是吓的还是别的什么,看上去有些苍白,但听到夏衍的话,她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看来没死,”夏衍啧了一声,“可惜了。”   言罢,他没看现场几人难看的神情,十分自来熟地坐到了会客沙发上。   老爷子冲自己儿子使了个眼色,一直没说话的封辰逸接受到他的信号,眼睛看着夏衍,斟酌地开口,“阿衍,你……”   夏衍却漫不经心地打断了他的话,“你叫谁?” 第一百一十二章 要保哪一个?   一句反问把封辰逸堵了个哑口无言,他站在原地,讷讷的半晌没再说出话来。   比起夏衍从曾经阳光爽朗的少年变成如今手段狠辣,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一方掌权者,封辰逸不管是气质还是样貌比起以往要埋汰的多。   夏衍眯了下眼,将近二十年未见,他几乎有些认不出封辰逸来。   谁能想到眼前有些缩手缩脚,形容尴尬的中年alpha其实在大学时代,也是一个意气风发的风云人物。   彼时的夏衍跟封辰逸还是大学舍友。   夏衍出身贫苦,从遥远的西北小山村考进繁华的大都市,但他并不自卑怯懦,相反的,他仿佛一棵向阳而生的向日葵,性格热情疏朗,端端大方,每个人都能从他的身上感觉到蓬勃的生命力。   他是系里各科老师的掌中宝,是众多Omega心中倾慕,想要追求的对象。   封辰逸的出身与夏衍正好是两个极端,他生来就含着金汤匙,从小被众星捧月着长大,但这位豪门少爷身上没有一点纨绔的派头,他温文尔雅,性子沉稳温和,遇到什么事,好像都难不倒他,他永远从容的会让人对其生出毫无理由的信耐。   如果所有Omega都想和夏衍谈恋爱的话,那么曾经的封辰逸就是他们最理想的婚姻对象。   可这样两个优秀的alpha,他们没有给其他Omega机会,而是在同一个屋檐下的日渐相处中,看对了眼。   然而三十年前,两个alpha相恋几乎可以称的上惊世骇俗。   在一起三年,他们的恋情被人发现,之后夏衍的噩梦便从此开始。   他在学校受尽排挤,曾经围在他身边嘻嘻哈哈的同学脸上的神情都变成了厌恶和惊异,因为坚持不与封辰逸分手,封家老爷子让人偷拍了他们的床照撒向了永门村的各个角落。   夏衍落得一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这还不算,在事情发生之后,封老爷子怕他报复,买通学校领导,让人寻了个由头,把他开除了学校。   等夏衍彻底跟这个社会脱离关系,老爷子又买凶杀他灭口。   如果不是运气好,死里逃生,又何至于有他的今天。   而彼时当夏衍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在无尽的追杀中苦苦挣命的时候,封辰逸却撑不住了,他受不了世俗的眼光,受不了来自家族的压力,选择了放弃。   不久之后,更是因为醉酒与老爷子给他钦定的Omega上了床,彻底标记了人家。   当被人砍成重伤,躺在廉价的出租屋里看着电视上播放的封氏大少爷与某个家族Omega联姻的新闻时,三十年前的夏衍手背贴着额头笑了起来。   他所有的坚持都成了一个笑话。   如今再回过头来看这些往事,除了留存在心底彻骨的恨,夏衍甚至都想不起来当初为什么会喜欢上封辰逸。   今晚相见,他甚至都不能理解曾经自己在固执和坚持什么?   现在想来,可不就是一个笑话么。   “夏衍,你到底想做什么?!”老爷子的拐杖没忍住在地上用力杵了一下,话音很沉,却并没有什么底气,他对自己做过什么事心知肚明,夏衍这次突然来封家,怕是来者不善,没办法轻易打发走了。   夏衍双腿交叠坐在沙发上,闻言他挑了下眉,慢条斯理地说,“故人相见,老爷子不想多聊几句?”   “别装腔作势,”封老爷子哼了一声,沉着脸道,“有事说事,没事就请你离开封家。”   夏衍不禁勾唇,“确实有一件事,我觉得特别好玩,所以亲自来找你们商量。”   在场三人的目光齐齐看向他。   夏衍无视了封辰逸和叶凝,视线依然落在老爷子的身上,随即语调含笑说出了一句话,“您的宝贝大孙子,不能留了。”   老爷子神色微愣,继而大怒,“休想!夏衍,你不要欺人太甚!”   “还有更欺人的呢,”夏衍却笑眯眯道,“封亦那小子不止不能留,还需要你们亲自动手。”   “你!你……”老爷子手颤抖着指向夏衍,他想骂什么,却因怒急攻心造成呼吸不畅半晌都吐不出一个字来,直憋的脸色胀红,像是要背过气去。   叶凝连忙拿了药喂给老爷子,然后一边帮他抚着胸口顺气一边转脸看向沙发里好整以暇坐着的夏衍,“夏先生,你不觉得自己太狠毒了吗?”   夏衍挑了挑眉,嘴角依然挂着漫不经心的笑,但下一秒,他猛然敛了笑意,面无表情地盯着老爷子开口道,“在你把事情做绝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日后会发生这些?”   说完他又变回笑模样,勾着唇补了一句,“这就叫现世报啊,老爷子。”   事关自己大儿子的生命,封辰逸没有办法再保持沉默,他不禁往前走了一步,看着夏衍说道,“阿……夏先生,千错万错都是我们这一辈人的错,亦儿他们是无辜的,有什么你冲我来,咱们之间解决行吗?”   夏衍终于把目光转向他,不冷不淡道,“我们家四条人命也挺无辜的。”   就连当初被抢救回来的妹妹,如果不是她失踪了,封老爷子也会叫人灭了她的口。   只是很不凑巧,对方雇的杀手到达西北老家的时候,他的妹妹就已经不见了。   到如今,夏衍还没有找到她。   如此深仇大恨,只要封辰逸一个人赔,夏衍怎能答应。   封辰逸再次被堵的说不出话来,他低着头有些无措的愣在了原地。   气氛陷入了的僵持。   当然夏衍没让这份僵持维系多久,片刻后,他兜里的手机响了一声,夏衍按亮屏幕看了一眼,而后笑着把它转向了封家人。   叶凝看到屏幕中的画面,就尖叫了一声,她顾不上保持豪门女主人的形象,失态地跑过来抓住手机厉声质问,“你把我儿子绑去哪了?”   手机上正横陈着一张封昭被人五花大绑的照片。   “昭儿!”封辰逸也快步走过来看了眼电话,而后猛地把目光投向夏衍。   夏衍对他们的反应非常满意,他拿回手机,而后站起身,不紧不慢道,“要保哪一个,你们自己选择。”   顿了顿,他笑眯眯地说,“这题你们十八年前做过一次,应该很熟,希望明天之前我能知道答案。”   言罢,夏衍非常有礼貌的躬了躬身,随即大笑着出了封家会客厅,扬长而去。 第一百一十三章 他们要害你   夏衍一走,封家客厅就变得安静下来,所有人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夏衍的手段他们多年前就已经切身领教过,没有可商量的余地。   他们必须做出选择。   其实保谁,在夏衍说出口的那一刻,每个人心里就下意识的已经有了一个答案,但短时间里,没有人敢先开口。   好像等别人说出来,自己心里的内疚就可以少一分。   随着时间的推移,叶凝没忍住拽了下封辰逸的袖子,然后冲他使了个眼色。   封辰逸看着她张了张嘴,却没有吭出声来。   叶凝咬了下唇,把心一横朝老爷子道,“爸,小昭是我跟辰逸的命,我们不能放弃他。”   老爷子沉着脸瞪向她,“封昭是你们的孩子,小亦就不是了?你们做父母的偏心也不能偏成这样!”   叶凝被他说得面红耳赤,但依然坚持自己的选择。   “我知道,爸,”她抿了抿唇,“封亦跟封昭都是我的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可是现在我们不得不做出选择,如果必须要放弃一个,我选择保住昭儿,您……您就当我是个偏心狠毒的母亲吧。”   叶凝的话里带上了哽咽,此刻的她不再是见到封亦受伤就急的掉眼泪的母亲,也不是这么多年一直心怀愧疚有点怕自己大儿子的妈。   封亦从出生开始就在老爷子身边长大,跟他们并不亲近,十岁发生那件事回来后,更是与他们关系疏远。   作为人母,她确实更偏向于一直陪在身边被自己宠爱着长大的封昭。   叶凝的眼泪掉下来,她哭着往后退了几步,跌坐在了沙发里。   “就算留住了小亦,”良久,在与面沉似水的老爷子的僵持中,叶凝轻声开口,“留住了又如何,您说小亦一直在查夏衍,夏衍也不会放过他,那我们干的那些事……”   叶凝话音顿了顿,似被人听见般声音极低地说,“……迟早有一天,也会被他查出来。”   老爷子脸色顿时变了好几变,嘴角的法令纹都在跟着快速颤动。   封亦是他培养的接班人,是封家的希望,十岁那年,封亦被绑架,他尚且可以换个孩子重新培养,可现在他老了,已经没有能力再培养出一个跟封亦一样优秀的掌权者。   封亦要是死了,封家谁来支撑?   “总之,我不会同意拿小亦的命去换他弟弟,就算我们都死了,他不能死,封家不能在我手里毁了。”半晌,老爷子沉声开口。   “爸!”叶凝有些失态地喊了一声。   而封辰逸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在叶凝与封老爷子因为选择不统一而再度陷入僵持后,他沉默地离开了封家大宅,朝着夏衍暂歇的酒店而去。   此刻,医院里,封亦脸色有些难看的靠坐在病床上,自己弟弟被绑架的消息半个小时前就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这会他的人已经找了一大圈,但都没能搜寻到封昭的踪迹。   “能够破坏监控,又用麻1醉枪弄晕站岗的保镖,再把他神不知鬼不觉带走的人只有代泽。他很会藏,想要找到他不容易。”秦礼站在大街上,皱着眉对电话那头的封亦说。   alpha连续两个晚上没睡,不知是心情不好,还是连夜奔波太费人,短短十几个小时,他的下巴上已经冒出了零星青茬。   “你有办法联系到他吗?”封亦问。   秦礼苦笑了一声,“没有,问我,不如问问席恙,看他知不知道代泽的藏身地。”   席恙摇了摇头,“他是杀手,行踪不定,我知道的那些安全屋他肯定不去了。”   对他们二人能知道代泽的下落,封亦也没抱希望,他只能打发人去找或者等待绑架的人打来电话。   “今晚去你们家的人查清楚身份了吗?”秦礼转而问道。   “是夏衍。”封亦回道。   对方并没有刻意掩饰自己的行踪,封亦手下的人一查就能够查到。   秦礼闻言,沉吟片刻,“你不觉得老爷子跟叔叔阿姨的态度很奇怪么?”   毕竟他嘴里的三人都是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长辈,秦礼原本不想说,但出于职业敏感,他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是挺奇怪。”封亦默了一阵,接过秦礼的话。   他明白秦礼的意思,如果是夏衍前来封家,老爷子他们不应该是如临大敌,保镖不离身的状态么?可恰恰相反,他们遮遮掩掩的,与夏衍见面的时候身边一个人都没敢留。   恐怕老爷子包括父母在内,对方与夏衍之间,不仅仅是他们目前查到的这么简单。   “我马上回来。”秦礼道。   挂断电话,封亦把手机放到了一边,席恙在对方手下兄弟急匆匆跑过来说封昭失踪了的时候就被吵醒了,这会他依然很困,眼皮耷拉着陪封亦坐在床上。   “困了再睡一会。”封亦伸手用食指刷了刷他的睫毛。   席恙把他的手打开,张嘴打了个哈欠说,“不睡,陪着你。”   封昭失踪不见,封亦明显心情不好,他又不会安慰人,能做的只有安静的陪伴。   封亦便没再劝,他拉过席恙的手,一边揉捏Omega细白的手指,一边思考——代泽抓走封昭,八1九不离十是夏衍指使的,那么夏衍抓他的目的是什么?   “跟你们封家做交易,”席恙道,“除了这个,你弟弟对父亲来说没什么作用。”   至于做什么交易……   席恙想了想说,“可能是逼你们家把我交出去或者杀了我。”   毕竟之前那批杀手的目标就是他。   说这话的时候,席恙的语调很平静,他没有问封亦,为了封昭,你会不会把我交出去?   他活不长了,没有必要让封亦做两难的选择。   如果父亲真的是想拿他换封昭的话,他会回去。   但从晚上等到白天,对方都没有任何动静,封家也没有任何动静,只有封辰逸一早带了粥来看封亦。   “你妈亲自煮的,她身体不舒服,我就没让她过来。”   封辰逸把粥桶放在桌上,然后打量着封亦苍白的脸色,问道,“伤的重吗?”   “还好。”封亦说,态度依然客气而疏离。   往往简单对话过后,因为再无话可说,绝对会有一方先告辞离开,但今天封辰逸却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然后伸手拍了拍封亦腿上盖的被子。   封亦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即他肩膀放松,看着自己的父亲问,“您……是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想着你从小到大,咱们父子从来没有好好说过话。”封辰逸道,他的架势像是要跟封亦促膝长谈,但好半天,除了这一句,前者却什么都没再说。   仿佛心里装着千言万语,却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说哪一句。   于是病房里便沉默下来。   席恙坐在一旁先打量了一阵封辰逸带来的保温桶,随即没什么表情地看着相对无言的父子二人。   封辰逸酝酿了半天,到底是没能说出什么话,只好起身告辞,但在离开的时候,他又顿住了脚步,回过头来说,“对不起啊,儿子,是我们当父母的对不住你。”   听到他的话,封亦有些怔楞,他没想到父亲会说出这样一句话。   甚至在一瞬间,他心里有些受宠若惊,以致于直到封辰逸离开,他都久久地回不过神来。   半晌,封亦吐了口气,把床头放着的保温桶放到了怀里。   他摸了摸上面紧实的盖子,低声对旁边的席恙道,“这是他们第一次向我道歉。”   说完,封亦扯了扯嘴角,把保温桶打开,从里面倒出了一碗用细火慢炖了好几个小时的鸡肉粥来。   闻着飘散上来的热气的香味,封亦鼻腔在很短的几秒内十分酸涩。   身为人子好像渴盼的从来就这么简单,哪怕父母错了,哪怕他们再偏心,有这句话,所有的怨念和委屈都可以释怀。   而相比于他内心此刻的震动,席恙对于刚才的一幕没有丝毫感触,相反,他回想着封辰逸离开时的神色,总是有些心神不宁。   对方说出那句对不起时,神情一瞬间看上去苍老了许多,甚至眼神有些悲切和苍凉,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而且他为什么要在此刻对封亦说这些却丝毫没有提封昭被绑架的事情?   这不合常理。   封昭是那夫妻二人的命。   封亦是一家之主,他们两个游手好闲的人遭遇这么重大的挫折,能维持镇定,闭口不提?   席恙皱了皱眉,那双没什么情绪的眼因为思考变得越发淡漠——整件事情都处处透露着怪异。   床上的封亦把粥倒进了保温桶自带的小碗里里,然后递给席恙,“尝尝,我母亲做的饭挺香的,我很少能吃到。”   席恙闻言,接过碗往里看了一眼,又把它推了回去,“不要吃鸡肉。”   “挑食。”封亦笑着说了一句,随即自己拿着勺子在碗里搅拌,给粥加速散热。   席恙看着他搅拌的动作,心头没来由的发慌,他不禁叫道,“封亦。”   几乎是在他开口的同时,封亦的电话乍然响起,席恙吓了一跳,他条件反射地抓起手机,之后才稳了稳心神,看着上面的来电显示说,“是封老爷子。”   “你接。”封亦抓着勺子道。   席恙点了接听,并打开了外音,苍老的声音立马从手机里传了出来。   “防着点你父母,他们要害你!”老爷子沉声说。 第一百一十四章 亦小攻父亲死亡   在老爷子话说出口的瞬间,席恙的第一反应就是劈手夺过封亦手中的保温桶。   他看着里面色香味俱全的白粥脸色阴郁的近乎有些可怕。   封亦从来没有见过席恙的这个样子,以至于有那么几秒,他担忧席恙从而忽略了老爷子的这句诛心之语。   但密密麻麻的沁寒之意已经爬上了他的后背。   满腔酸涩也顿时化成了无法用言语表达的闷苦。   却并不惊讶。   反而有种,哦,原来他们并不是在为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道歉,而是因为要放弃他第二次,终于良心上生出了一点愧疚之意。   有进步,不是么?   至少还知道说声对不起。   封亦扯了扯嘴角,看着像是要扯出一个笑来,但他失败了。   “为什么啊?”片刻后,alpha捂住脸喉间溢出了一声嘶哑的哽咽。   这么多年,他不是没有委屈的。   明明都是亲生的孩子,为什么他就无法得到父母哪怕任何一点的偏爱?   父亲不想接手封家,他从出生就被老爷子要过去,当做接班人培养,与父母聚少离多,这是他能选择的么?   在别的孩子还在肆意玩耍的时候,他学着礼仪,学着格斗,学着商场上那些听不懂的尔虞我诈。   他过早的担起了封家这个本不该由他来担的担子,他支撑着这个家,尽自己的可能给他们衣食无忧的生活,难道到头来,能得到的就只有来自亲生父母的戕害么?   封亦想不通,可能这辈子他都没有办法理解为人父母怎么会偏心成这样。   当他在动用手中所有的力量为封昭的下落而奔波的时候,父母却已经替他们两选好了结局。   哽咽渐渐变成了嘶哑的闷哭,封亦以为自己应该习惯了,但在这一刻他还是心里难受的无以复加。   “封亦……”   席恙没想到alpha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他对两位父亲都没有什么感情,无法切身体会被亲人放弃的这一刻,封亦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只是看着alpha闷声而哭的样子,他此刻满脑子都是去手刃了封辰逸的冲动。   席恙腾的站起身,抱着保温桶就要出去,封亦伸手拉住他,“去哪?”   “我,”席恙看着alpha发红还沾着泪水的眼睛,抿了下唇道,“我不杀人,我去叫人化验这个,要是粥有问题,就……报警抓他。”   封亦笑了起来,他清了清有些发哑的嗓子,刚要开口,有人却从外面满脸惊慌地闯了进来。   “老……老大,你去看看吧,你父亲他在天台楼顶,看着好像是要……”   话没说话,封亦脸色一变,立马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冲了出去。   封辰逸站在楼顶,看着楼下散乱的人群,他有些恐高,但此刻面容还算平静。   今天当把药加进给封亦的粥里的时候,他就也为自己选好了结局。   无论封亦喝没喝那个粥,他都没有脸面再去面对自己的儿子。   封辰逸被风吹的眯了下眼,他往前走了一步。   “爸!”   身后传来儿子的嘶喊,但封辰逸没停,他的脚下踩空,身体掉了下去。   风从耳边穿过,头顶的天空湛蓝,在人生的最后两三秒,封辰逸以为自己会放不下很多事。   但没有。   留存在脑海里的只有三十年前自己的alpha恋人站在眼光下,冲他扬眉微笑的脸。   封辰逸也笑了笑,下一瞬,他的眼角却沁出了泪。   他太懦弱了,当年面对世俗的眼光,面对无可撼动的父亲,他选择了放弃,选择了退让。   纵然在知道父亲把事情做绝的时候,他的抵抗也不过是放弃了继承权,做了一个混吃等死的闲人。   如果那个时候他能再撑的久一点,能再有本事一点,事情的发展是不是就会跟如今不一样?   封辰逸不知道,他永远也再没机会知道。   他丢了自己年轻的恋人,也丢失了自我。   事到如今,碌碌无为,懦弱无能,亲手戕害自己儿子的他,砸在地上的时候,不过是一具形容枯败,甚至连基本的体面都没有的尸体。   这就是他的一生。   “爸!!!”   alpha的嘶喊震荡着身后赶来的所有人的耳膜,没有什么比眼睁睁看着亲人或爱人,当着自己的面跳楼自杀更让人奔溃。   而封亦正在经历。   席恙用尽全力拉扯着奔到天台边缘,伸手想抓住什么的封亦,他的四肢都因为愤怒在无法遏制的发冷。   席恙想不通,封辰逸伤害封亦一次还不够,怎么还有脸伤害他第二次?   能自杀的方式有很多,偏偏要当着自己儿子的面。   楼下,人群之外,赶来的叶凝看着从高空轰然坠下的封辰逸,脸上的血液霎时褪了个干干净净,她面色惨白的往后退了一步,而后猛地扭头看向不远处站着的夏衍。   “现在你满意了?!”   夏衍抱着手臂,脸上的太阳镜挡住了他此刻的表情,听到旁边女人充满恨意的话,他慢慢勾起一个笑容。   “怎么够,”夏衍笑着说,“你们封家其他人可活的好好的。”   叶凝脸色一变,厉声道,“你把我儿子还给我!”   夏衍却朝楼顶努努嘴,“封亦那小子还活着呢。”   “夏先生,你就不怕我把当年的事捅出去么?”叶凝突然压低了声音,她看着夏衍,没来得极上妆的眉眼间满是决然,“要是我儿子有个三长两短,我就跟你鱼死网破。”   夏衍眯缝了下眼睛,他嘴边的笑容凝了两三秒,继而慢慢扩大。   “捅出去?是说你们当年为了自己的孩子,绑架了十个无辜的孩子这事儿?”   夏衍笑了笑,弯腰做了个请的手势,“需不需要现在送你去警局自首?”   “别忘了,那些孩子我们是交到了你的手上!”叶凝咬牙,“也是你逼我们做的!”   “是吗?”夏衍点点自己的脑袋,“我记性不太好。”   他转头问站在自己身旁的保镖,“有这回事?”   “没有。”保镖回。   夏衍故作遗憾的耸肩,而后摊摊手,笑了,“封夫人,看来你的记性也不太好。”   说着,他摘下眼镜挑了挑眉,在叶凝极度难看的脸色中又加了一句,“就算有又如何,你敢去报警吗?”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一命换一命   叶凝当然不敢,只要封昭在夏衍手上一分钟,她就半分也不敢轻举妄动。   她说的信誓旦旦,主动权却从来不再她的手上。   “你到底要怎么样?”叶凝有些奔溃了,如果早知道跟封辰逸结婚会遇上这么一个难缠的敌人,她当年哪怕再喜欢封辰逸,也不会配合老爷子,去用信息素勾引醉酒的alpha,促成他们的婚姻。   而后来,她喜欢的那个温文尔雅、礼貌斯文如同童话里走出来如同贵公子一般的男人更是被现实磋磨的消失不见了。   他变得那么普通。   叶凝跟了他将近三十年,把所有最美好的年华都给了封辰逸,心里不是没有怨的。   她爱那个男人同时也恨那个男人。   而现在封辰逸已经死了,他跟过去一样,选择了逃避,把这么个烂摊子丢给了她。   叶凝咬紧嘴唇,身体有些摇摇欲坠,如果封昭再出事,她也不想活了。   “那就一命换一命。”夏衍突然开口。   叶凝愣了愣,抬头看向他,“什么意思?”   夏衍依然是一副半笑不笑的神色,他把玩着手里的太阳镜,微微凑近了叶凝,低声在他身侧道,“你死你儿子活。”   说完他又慢慢站直了身体,笑看着脸色变得煞白的叶凝。   封亦那小子封家是没办法了,那就换种方式玩。   “凭什么,你有什么资格这样玩弄我们?” 叶凝浑身发起抖来。   如果这里不是公共场合,她绝对会忍不住扑上去跟夏衍拼命,但此刻也并不妨碍站在原地摇摇欲坠的她用几近扭曲的面部表情来表达切齿的恨意。   “当年AA恋本来就是不被允许的,辰逸退出有什么错?你凭什么恨我们?又凭什么这样对我们?”   这次夏衍收了唇边的笑意,有几秒钟沉默着没说话,过了片刻,他平静地开口,“我并不恨你们。”   叶凝一愣,不明白他的意思,夏衍却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又笑着说,“封夫人,好好考虑,你的时间不多。”   言罢,夏衍的眼神漫不经心的朝挤挤攘攘的人群瞥了一眼,转身离开了丰济医院。   他确实不恨封辰逸,也不恨叶凝。   从三十年前,他对封辰逸就已经心死,在他眼里对方不过是一个埋葬在过去的陌生人。   “阿衍,我把命给你,你放过他们成吗?”   这是昨晚封辰逸来找他时说的话,对方也以为自己在恨他,但他错了,他恨的只有封老爷子一个。   至于封辰逸、叶凝他们,要怪就只能怪他们是封家人。   封家欠他几条命,他就要他们家几个人的命来还。   夏衍勾了勾唇,随口感叹了一句,“看,我是多么公平。”   ……   因为封辰逸的自杀而造成的混乱,在警方到来后才得以平息。   封亦由于伤口崩裂,再次被席恙劈晕,送进了手术室。   等从手术室出来,封辰逸的遗体已经被带走,现场只有警方拉起的隔离带里,残留着暂时不被允许清理的血迹和画下的白灰线。   秦礼等在门外,在看到移动床上躺着的封亦时,他收起未点的烟,快步往前走了几步。   “怎么样?”   “打了镇定,要睡几个小时,”席恙摘下口罩看向秦礼,“粥的化验结果?”   秦礼面色微沉,低声道,“法医从里面检测出了含有乌1头碱的高浓度神经性毒素。”   他顿了顿,沉声说,“含量可在两分钟之内致人死亡,没有抢救的可能性。”   从事发到现在,席恙的表情一直很冷,此刻听到秦礼的话,他周围几米之内都有点叫人不敢靠近。   Omega就带着这么一身的低气压把封亦送进了病房。   秦礼怕席恙冲动胡来,跟在了他后面。   所幸席恙看着要杀人,但等把封亦安顿好,他捏着拳头在床边站了半晌后,还是克制地放松了全身绷紧的肌肉,坐在了床边。   秦礼也跟着松了口气,拉过另外一张椅子坐下。   两个人都盯着陷入昏睡的封亦。   外面封家此刻已经乱做了一团,赶来医院的封老爷子在半路上听闻儿子的死讯,突发心梗,也住进了医院。   封亦的母亲叶凝被叫去了公安局,配合调查,但她失魂落魄的坐在询问室里,谁问话也不理。   弟弟封昭下落不明。   所有的麻烦还都等着封亦去处理。   秦礼盯着床上的好友,他怎么也想不到一直热衷于慈善,让他敬仰的封叔和叶姨会干出谋害亲生儿子的事。   就连他,直到现在都有些无法接受,更别说封亦,这是何等的打击?   然而现实总归要面对,秦礼低头看了眼时间,随后低声询问旁边一直一言不发的席恙,“他什么时候醒?”   “七个小时以后。”席恙没什么表情地说。   秦礼,“……太迟了,封亦不醒,封家其他旁系怕是要不安分,封氏也会受影响。”   席恙没吭声,他盯着病床上面容苍白的封亦像是没听到秦礼的话般无动于衷,对于对方说的,他一点都不关心。   封氏怎么样?封家人是死是活都跟他没关系。   他只要封亦好好的。   但在两个小时后,席恙还是叫醒了封亦,他不在乎的东西不代表封亦不在乎。   封亦睁开眼,目光看着屋顶定了半分钟,而后他转头先把视线落在了席恙的脸上,“你是不是打我头了?”   席恙愣了愣,摇头,“没有,我劈的是你的后脖颈。”   “……那你这手法不行啊,我头疼。”封亦动了下脑袋,叹了口气。   他的表情看上去还算平静,甚至说话时嘴边带着一点笑意,席恙的心顿时有些七上八下,有些怀疑自己把封亦给劈失忆了,但alpha转而就问秦礼,“封昭找到了吗?”   “还……在搜索,”秦礼似乎是怕打击到封亦,话说的有点迟疑,“我已经让人扩大了搜索范围,你别着急。”   封亦点点头,随后撑着胳膊坐起身,席恙连忙扶住他。   “老爷子呢?”   封亦问道,他需要知道夏衍昨晚跟老爷子他们都谈了什么,也需要知道父亲给他下毒和自杀的缘由。   “心梗发作,也在医院。”秦礼回答。   席恙让人推了轮椅过来,然后跟秦礼把封亦扶到上面,随即亲自推着他往隔壁栋老爷子所在的高级病房走。   在病房门口,他们碰到了形容憔悴,正往这边走来的叶凝。   看到封亦,叶凝顿住了脚步。   隔着数米的距离,母子俩无言相望。   封亦眼睫轻颤,他记得自己受伤时,母亲六神无主的眼泪,也记得母亲怕自己不要,小心翼翼斟酌良久送给他的那些纪念品,也记得母亲偶尔一次下厨,齿间尝到的饭菜香味……   他以为父母是爱他的,虽然没有封昭那么多,但他一直觉得自己在对方心里是有一席之地的。   可此刻,他望着自己的母亲,从未觉得对方竟是如此陌生。 第一百一十六章 谈崩   两相沉默,或许是无法面对自己的儿子,叶凝好几次想开口解释点什么,但嘴唇颤动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最终她脚下一转,掩面仓皇地从来时的路先一步掉头离开。   封亦久久凝视着自己母亲的背影,直到对方狼狈地拐过长廊拐角,而后消失不见。   “叫人护着她的安全。”封亦开口。   身后跟着的手下跟秦礼都应了一声。   封亦把目光收回来,推开了老爷子的病房门,秦礼没跟着进去,他要赶回局里,请夏衍到局里配合问话。   从一定程度上来说,虽然他们知道幕后主使是谁,但手上没有证据,之前被抓进警局的那些爪牙到目前为止也没有一个人指控夏衍。   案子进行的举步维艰。   夏衍甚至连嫌疑人都算不上,如果对方要离开港城,离开国内,他们没有理由强制把他留下。   无论如何,秦礼必须去做一次尝试,否则,谁都不知道,夏衍这次走了,下次回国是什么时候?   而封亦也需要尽可能去撬开老爷子的嘴。   病房里,老爷子已经从短暂的昏迷中醒了过来,他神色颓丧的睁着眼睛,听到门口的动静,他转了转眼珠,看向封亦。   “没事吧?”老爷子问道,不知是不是因为隔着氧气罩的关系,说话时他的嘴里像是含着一口水,声音听起来有些含糊。   封亦摇了摇头,眼睛盯着病床,“您怎么样?”   “死不了。”老爷子说了一句。   封亦沉默,安静数秒,他开门见山地问道,“昨晚你们跟夏衍谈了什么?”   闻言,老爷子的瞳孔有些许放大,他显然没想到封亦这么快就知道了夏衍来过封家。   但很快他的神色又恢复如初,气弱地开口,“能谈什么,除了看他上门挑衅,我们跟他能有什么好说的。”   “那您告诉我,为什么在他来后的第二天我父亲就想毒死我?您又为什么知道我父亲要害我?你们跟他有什么交易?或者夏衍拿住了你们什么把柄?”   封亦的言辞不可谓不尖锐,他知道这样质问一个刚刚经过抢救的老人实在不应该。   但没时间了。   这次放夏衍离开,他不知道何年何月才有机会抓到对方。   可老爷子瞪着眼,把夹在手指上检测血氧饱和度的夹子甩到了封亦的脸上,他的胸口剧烈起伏,检测着他生命体征的各项仪器同时发出了危险的滴滴声。   医生蜂拥而至,却全被守在外边的手下挡在了门外。   席恙看了眼封亦脸上被划破的一条小口子,面色有些阴沉的把夹子捡起来,重新给老爷子夹好,然后又检查了一下他身体的各项数据,冷声道,“死不了。”   “……好好说话。”封亦拍了下他的腰臀。   席恙抿了下唇,重新说道,“他暂时不会有危险,你放心。”   “好,”封亦笑了笑,抬眼看着席恙道,“先在外面等我,我跟老爷子谈一谈。”   席恙闻言,有些不情愿,但到底没说什么,转身离开了病房。   外面正焦急等待的医生脖子伸的个个比鹅长,见席恙出来,众人顿时都围住了他。   “席医生,封老先生怎么样了?”   “我听着里面机器有异常提示音。”   ……   “都别吵。”席恙打断了他们的话。   四周顿时没了声音。   “别进去打扰,”等空气安静下来,他又补了一句,而后面无表情地站在了门边。   其他医生看席恙这样,莫名有些怵他,就算心里有微词,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只能僵硬的站在了原地。   “都回去,”院长最先反应过来,他朝众人挥挥手,“回去各干各的,有席医生在,老爷子不会有事。”   不过虽然他嘴上这么说,但心里还是有些七上八下的,毕竟今天封家发生了太多事,谁知道当下是个什么情况。   刚说完,病房里就传出了争执的声音。   院长的心顿时又提到了嗓子眼,“没事吧?老爷子现在情绪不能激动。”   席恙抱着手臂冷酷道,“还活着。”   院长,“……”   好在没几分钟,病房门就开了,封亦自己滚着轮椅从里面走了出来,但脸色不太好。   “我们回去。”他对席恙道。   席恙接过轮椅,把他推回了病房,从封亦的神情上可以看出来,他跟老爷子谈崩了。   老爷子知道自己的孙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把自己干下的事和儿子儿媳干下的事说出来。   如果让封亦知道他们干了什么,封亦绝对不会帮他们瞒着,到时候等外界一知道,封家的名声势必会一落千丈。   他自私专横,永远只考虑封家,纵使封亦告诉他有多少无辜之人因为夏衍而死,夏衍干下了多少丧尽天良的行径,也丝毫触动不了他。   封亦苍白的面容此刻沉的能滴出水来,老爷子,叶凝这些人都是他的长辈,他说不得,骂不得,更是动不得,只能这么眼睁睁看着时间一点点从眼前流逝。   良久,封亦让席恙帮自己拿过手机,拨了叶凝的电话。   “我把封昭救出来,你告诉我真相。”等电话那头接通,封亦说道。   叶凝沉默很久,轻声问,“能救出来吗?”   “我会想办法。”封亦说。   挂断电话,封亦又给秦礼去电,让他最大限度的拖住夏衍。   “顶多二十四小时,时间一到,我必须得放人。”秦礼沉声道。   “好。”封亦点头。   之后,封亦在席恙的帮忙下脱下病号服,换上助理送过来的衬衫衣裤,打算离开医院,去外面一趟。   “你就别去了,在这里等我回来。”临走之前,封亦捏了捏席恙的面颊说。   席恙却直接拒绝,“我要跟着你。”   封亦看着眼前固执的Omega,嘴唇微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半晌,他开口道,“我这次出去,是打算找一个人。”   席恙看着他。   封亦抿了下唇,说,“我去找岑二。”   席恙愣了愣,想起来,封亦口中说的正是上一世在码头虐杀了他的那帮人老大的名字。 第一百一十七章 亦小攻母亲死亡   听到这个名字,席恙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明明小时候受过比那更严重的折磨,但当时断筋挫骨的疼却像是跗骨之躯一样留存在了席恙的记忆里。   几乎是在封亦说出口的瞬间,席恙脸色就泛了白。   他手按着自己的眼睛有些恐惧地往后退了一步。   看到他的反应,封亦心里有些难受,他伸手拉住席恙,“抱歉,我……不去了,你别害怕。”   席恙没说话,用一只眼睛看着封亦,岑二是港城混迹多年的地头蛇,这些人在当地的人脉甚至比警方还广。   要想寻人,找他无疑是最佳选择。   我难道又要拖封亦的后腿?   席恙在心里自问了一句,渐渐地他的情绪变得稳定下来,微微发抖的身体也恢复了平静。   “我跟你一起去。”他仰头看着封亦说。   离开医院时,在席恙的坚持下,封亦还是坐在了轮椅上,由Omega推着他坐上车,然后朝岑二所在的赌场开去。   应该是提前有过联系,他们到时,岑二正带着手下一帮小兄弟等在赌场外面。   看到轮椅上的封亦,对方愣了愣,抱拳道,“封先生。”   随即他又往后看向席恙,目光里掠过了一丝惊艳。   “这位是?”   封亦对他盯着席恙的行为有些不爽,alpha没说话,直接从轮椅上下来,而后站起身,牵住席恙的手介绍道,“是我的爱人,岑老板,我们在哪里谈?”   听到对方已经结婚,岑二心里颇有些遗憾,他把目光从席恙身上收回来,做了个请的手势,“封先生请跟我来。”   身后的属下把轮椅搬回了车上,封亦与席恙一起进入了赌场内部。   一路上封亦一直留心着席恙的反应,席恙也时刻观察着封亦的状态。   “还好吗?”两人同时开口问对方。   封亦微愣,先笑了起来,他捏了下席恙的指尖,低声道,“没事,别担心。”   “我也没事。”席恙也小声说道,虽然冷汗此刻已经沁湿了他的后背。   岑二把二人带到了赌场的内室,而后叫人上了茶,他看得出来,封亦身上带着伤。   但他知道不该打听的少打听的道理,只问道,“封先生找我有什么事?”   “我想让你帮我找一个人。”封亦说着,把封昭的照片拿出来推到岑二的面前,“二十四小时之内要是能找到他,价格翻三倍。”   岑二挑了下眉,拿起照片看了看道,“你弟弟。”   “嗯,昨晚凌晨他被人从悦洋酒吧带走,不知去向……”   封亦简单地把封昭失踪之前的行动轨迹叙述了一遍,等岑二沉吟片刻,把人都派出去寻找,他便起身告辞。   “封先生的爱人好像有些怕我?”当送他们出去时,岑二突然开口,从进门开始,Omega的眼睛就没有看过他哪怕一眼,神情也瞧着颇为戒备紧张。   岑二不禁纳闷的摸了摸自己的脸,虽然吧,他手下混着一帮小兄弟,但自己看着也不像个坏人啊。   也许是自我感觉良好,他甚至觉得自己的长相挺温和的。   “……他认生。”封亦说了一句,随后他带着席恙一秒钟都不想耽搁的离开了岑二的地盘。   等回到车里,封亦连忙捧起Omega的脸,“席恙?”   席恙脸上全是冷汗,当封亦松开握着他的手时,席恙像是被触碰到了某个开关,Omega用尽全力死死抱住眼前的男人,小声道,“封亦,你不要丢掉我。”   在那一瞬间,封亦心里难受的无以复加。   席恙怕的从来不是那些残酷的折磨,他怕的是封亦丢给岑二这件事本身。   封亦胸口发疼,他很轻的抱住席恙,又伸手揉了把Omega的头发,安抚道,“不会丢掉你,以后也不会再丢掉你。”   席恙脸埋在他的肩头嗯了一声,过了一会,Omega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封亦让司机把纸巾拿过来,给席恙擦脸上的湿汗,又把自己的外套脱了,盖在了Omega的身上。   回到医院,席恙去浴室冲了个澡,然后爬到了封亦的病床上。   为了让他们两个都能躺下,院长专门给封亦换了一间高级病房,里面的床够大,但席恙还是喜欢团在封亦身边,与alpha紧紧挨着睡觉。   这几天他感觉越来越疲惫,情绪起伏太频繁或者一台手术下来,他就有些昏昏欲睡。   但席恙强撑着没睡,父亲跳楼自杀,爷爷母亲对背后的真相都讳莫如深,闭口不言,他知道,封亦表面看着神情还算平静,但内心一定不好受。   他想陪着封亦。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警方,封亦的属下,岑二加起来三方人马都快把港城翻过来了,却还是找不到代泽跟封昭的踪影。   “啧,老鼠会打洞么?这么会藏,”岑二不爽地啧了一声,手一挥又划拉出去了一拨人。   “他会不会出了港城?”席恙道。   “不可能,”秦礼眼睛熬的发红,沉声说了一句。   机场,高铁站,汽车站,大巴站,火车站……只要能想到的交通枢纽警方都进行了布控。   连偷偷出海的船和各路拉私活的黑车都没有放过。   秦礼做这些时有的连申请都还没批复下来,根本不合规,但他顾不上那么多。   他很怕代泽再把封昭给杀了。   封昭只要一分钟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他就不敢放弃。   而此刻,一直呆在屋内正心神不宁的叶凝接到了一通陌生电话。   “叶女士,我要在两个小时之内听到你死亡的消息,否则……”   耳朵里传来了封昭的惨叫。   叶凝顿时攥紧了手机,失声喝问,“你们把我儿子怎么样了?!你们不要伤害他!”   “还剩二十九分钟。”对方道。   “我死了,你们怎么能保证放了我儿子!我……”   “你没得选择,还剩二十八分钟。”电话里的人说,接着又是封昭的鬼哭狼嚎般的惨叫。   “好!好!我答应你们!!!”   挂断电话,叶凝瘫坐在了地上。   她六神无主的抓着手机,几秒后,叶凝手指颤抖着按下了封亦的号码,又很快挂断。   要是半个小时里封亦救不出封昭呢?   要是封亦借着这件事逼她说出实情,接着让秦礼扣下夏衍,反而惹怒夏衍的人,害了封昭呢?   她岂不是放弃了儿子唯一可能活着的机会?   叶凝吓的丢掉了手机,披头散发地坐在地上,半晌,她望着果盘里的水果刀眼神渐渐变得坚定。   两个小时后,代泽、封昭被发现的消息和叶凝死亡的消息一起传进了封亦的耳朵。 第一百一十八章 让我抱一会   砰砰砰——   城南位于郊区之外的一栋出租楼里,封昭手里抓着游戏柄正坐在401房间的地板上,全身心投入地玩着一款枪战游戏。   游戏音效像是要把薄薄的门板炸穿,代泽拿了遥控器,往下调低了两度,而后站在窗边不动声色地看着远处。   这里楼层虽然不高,但四周都是平房,视野很开阔。   代泽能够看到悄无声息朝这而来的便衣警察和身份不明但绝对是来抓他们的人。   “阿泽、阿泽,你快来看,我马上要通关了!”身后传来封昭激动的嚎叫。   代泽微微偏了下头,十分不走心地开口鼓励他,“加油。”   封昭顾不上再说话,他满腔热血地在打最后的boss。   半分钟后,当游戏界面上出现 胜利标志时,封昭丢掉游戏柄,咧着嘴,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转过头,“阿泽,你现在肯……”   说到一半,封昭的声音由傻笑转为了疑问,“……人呢?”   窗户前已不见代泽的身影,只有半边纱帘被风吹的在轻轻拂动。   “阿泽?”封昭喊了一声,又自己嘀咕,“去厕所了?”   他说着站起身想去卫生间找人,但下一秒,出租屋紧闭的房门猛地被人大力踹了开来。   “不许动!”十多个警察蜂拥而入。   封昭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来人制服在了地上。   等他瞪大眼,顿时又被面前黑漆漆的枪口摄的呆愣在了当场。   有便衣迅速把房间搜寻了一圈,随即沉声说,“跑了。”   带头的警察打了个手势,其他人立刻收起了配枪同时心里也松了口气。   他们接到消息,嫌疑犯可能携带着杀伤性武器,救援人质的难度很大,但现在瞅瞅屋内的情况和完好无损,油光水滑的封昭,这到底是不是绑架还有待定性。   “三人一组,对方圆十里之内进行摸排搜查,看有没有老乡能提供嫌疑人线索。”   “剩下两个人,把这位封先生带回局里做笔录。”   封亦坐在警局的会客室,他不是体制内的人员,没有旁听审讯的权利,但秦礼已经在五分钟之前,把整件事情的经过转述给了他。   “我在酒吧里遇见了阿泽,他身上的信息素很好闻,我就对他一见钟情了。”   “我和他搭讪,然后发现他对我也有意思,我就跟他去了他的出租屋,阿泽很好,他跟我玩角色扮演,带我去丛林里冒险,还说要是等我把游戏通关,就……”   封昭脸红了红,有些不好意思又带着炫耀说,“他就答应跟我谈恋爱,还会让我……标记他。”   所以角色扮演就是用绳子捆了封昭,再拍下照片发给他的父母。   叶凝电话里听到的鬼哭狼嚎就是他们晚上丛林冒险时,封昭被吓得发出的尖叫。   碰到这种看到漂亮Omega就走不动路,人傻、钱多、好骗的少爷,代泽甚至不需要用蛮力,就能让他心甘情愿地跟自己走再配合他演戏。   甚至直到现在,封昭还没意识到不对劲,依然叭叭地在向问话的警官炫耀他要替代泽换套大房子,对方出租屋的环境太差了云云。   他完全不知道,因为他的失踪,父母已经相继为他送了命,也不知道自己的家一夜之间已经支离破碎。   直到做完笔录出来,封昭依然懵逼,没有人告诉他这个残酷的真相。   “让他去见见我爸妈。”会客室里,封亦说,这是他从接到电话到现在第一次开口说话。   “要不等把遗体运回去……”秦礼刚开口,话音又停了下来,他看着封亦的脸色,朝门外的警员挥了下手。   叶凝和封辰逸的尸体都被运来了公安局做尸检,此刻都暂时存放在低温室里。   五分钟后,低温室里传来了封昭不可置信的怒吼,紧接着又变成了撕心裂肺的恸哭。   封亦听到动静从会客室里出去,等在门外,不知过了多久,封昭由两名警员搀扶着走了出来。   对方脸上全是鼻涕和眼泪。   看到自己大哥,他像是终于找到了主心骨,立马挣开扶着他的警察,一边大叫着哥一边朝封亦扑过来。   “哥,爸妈他们……”   啪——   巨大的巴掌声猛地盖过了情绪激动的喊叫。   封昭的身体被打的顿时滚出去了好几米远,而后趴在地上吐出了一口混合着碎牙的鲜血。   没几秒,他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充血肿大,面颊和耳朵里都渗出了血。   这一巴掌扇的太惊天动地,在场的人都惊住了。   他们看看打人过后垂下手的封亦,又看看半天都爬不起来的封昭,齐齐愣在了原地。   秦礼最先反应过来,连忙过去把封昭扶起,“怎么样?有没有事?”   封昭说不出话,头疼、恶心、耳鸣、视物模糊让他失去了对外界的所有感知,当秦礼把他扶起来时,他直接晕在了对方的身上。   “小昭?”秦礼心里沉了沉,他立刻叫过两名警员,让他们把封昭送去医院。   而全程封亦的脸色辨不出喜怒,从昨晚接到两个电话开始,除了刚刚那一巴掌他整个人平静的叫人胆战心惊。   等人走后,秦礼看着封亦想说点什么,最终只无声的叹了口气,开口道,“有需要帮忙的地方,随时叫我。”   封亦嗯了一声,牵过他身边的席恙转身离开了警局。   回到医院,席恙去拿了冰袋来贴到了封亦的手掌上。   alpha那一巴掌用了十足的力气,此刻他的掌心也肿了起来,皮肤上还残留着没有散去的余热。   “你弟弟没事,耳膜有些出血,短期内会有些脑震荡,过段时间就好了。”席恙一边给他冰敷一边说,封亦虽然没问,但他想alpha应该想要知道。   弄完手掌,席恙伸手解开封亦的衬衫扣子,去看他肩膀上的伤。   裹缠的绷带已经渗出了血,席恙皱了皱眉,他就知道,封亦之前打人的动作太大,把伤口又震开了。   席恙抿唇一圈一圈小心地把绷带解下来,所幸只是出血,缝合线并没有崩裂。   他心里跟着松了口气,找来新的纱布给他包好上好,随即盯着封亦。   封亦眼中布满了血丝,下巴上也冒出了零星胡茬,陪着那张苍白的脸,对方的状态算不上好,但神情却平静到近乎冷漠,好像什么都压不垮他。   可席恙知道,alpha的心里在淌着血。   “你要不要哭?”过了一会,席恙问道。   “不用,”封亦抬头看着他笑了笑,从床头摸到烟盒给自己点了一根,片刻后,alpha单手揽住席恙,声音极哑地说,“让我抱一会。” 第一百一十九章 我他妈打断你的腿   父母已死,老爷子又不开口,二十四小时一到,秦礼终究在各方压力之下留不住夏衍,把人从警局放了出来。   “秦警官,你看上去很累,警察这份工作辛苦,还出力不讨好,不如回家继承家业。”   在公安局门口,夏衍笑眯眯地建议,他一点儿也没因为被强制扣下一天一夜而恼怒,反而悠然自得的像个出门溜达了一圈的闲人。   秦礼站在夏衍对面,与他伸过来的手握了握,四两拨千斤地回,“我也有这个想法,不过总要等着该进去的人进去,我才能放心脱下警服。”   夏衍笑了起来,他拍拍秦礼的肩膀,“年轻人就是有魄力!”   言罢,他冲秦礼竖了根拇指,随即大笑着钻进前来他的车里,扬长而去。   “夏衍直接去了机场。”   “我知道。”封亦站在灵堂中央,握着电话说。   一个小时以前,他再次去了趟老爷子的病房,但好坏歹话说尽,老爷子躺在床上,抵死了就是不开口。   爷俩最终闹的——老爷子又被进行了一次抢救。   如果不是怕封亦背上气死自己爷爷的骂名,席恙给老爷子进行急救时,都想不动声色地弄死他。   事到此时,无论如何他们都留不住夏衍。   封亦整个人一直都绷着,秦礼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安慰,“以后还有机会。”   “嗯。”封亦应了一声。   “家里有没有需要帮忙的?我待会过来。”秦礼转而问道。   “不用,”封亦掐了下眉心,“老爷子那边,你帮我看着点。”   挂断电话,封亦抬眼看向前方,父亲和母亲的黑白遗照已经制作了出来,摆放在大厅正中央,周围来来回回的专业人士正在布置灵堂。   封亦看着他们,此时说不清自己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痛苦、失望、怨恨……等等各种情绪把他的胸肺都搅烂成了一团。   他怕上一世的悲剧重演,费尽心力安排人保护他们。   可他防得住外人,却防不住家人自己寻死。   父亲用自杀逃避了现实。   而母亲,根据警方调查,她是在接了一个陌生电话之后用水果刀割开了自己的动脉。   封亦想,如果她能在绝望的时候给自己打个电话,是不是就不会是现下的局面?   然而他们从来都没想过要靠他这个儿子。   直到如今封亦才明白过来,不是十岁那年,父母放弃了他,他们之间才生出了不可修复的隔阂,而是从出生,他被抱走的那天起,父母跟他就离了心。   身为人子,封亦没有资格苛责他们。   但此刻,望着自己父母的黑白遗像,他的心里还是不可遏制的生出了恨来。   旁边有人碰了碰他的肩膀,封亦偏过头,席恙不知从哪里找了一块蛋糕,正端在手里。   “吃甜的会心情好。”他看着封亦有些发红的眼睛说。   听到他的话,封亦垂眼盯着蛋糕看了良久,低头就着席恙的手咬了一口。   甜腻的滋味顿时中和了满腔苦涩,当把食物咽下去,封亦道,“很甜。”   “有点腻,不好吃。”席恙道,但他从厨房里就找到了这么一块。   封亦笑起来,他揉了把席恙的头发,把蛋糕接过来,“那我吃,重新给你买,你想吃什么味儿的?”   席恙想了想,说,“榛子味儿的。”   封亦便三两口把蛋糕吃完,而后牵过他的手,“走。”   席恙不关心在家族亲戚陆陆续续都来了的情况下,他们的离开是不是合礼数,闻言,他高兴的跟封亦一起走了出去。   买完蛋糕回来,灵堂已经布置的差不多了,有亲戚低声询问封亦,吊唁的时间是什么时候?   封亦回答,“明天。”   叶凝跟封辰逸死的不体面,葬礼也便从了简,邀请的都是一些关系较为亲近的人。   在封亦跟人交谈的时候,席恙找了个角落,坐下来吃蛋糕。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三餐不继,包括他在内所有人都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了。   席恙吃的很认真,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周遭充斥着的压抑又哀伤的氛围都与他无关。   这样的表现,引起了很多人的侧目和不满,但没有人敢上去说一句不是,也没有人敢在现在去触封亦的霉头。   叶凝的娘家人来的时候,席恙刚好把蛋糕盒丢进了垃圾桶,他抬眼看着对方把封亦围起来,讨要说法,不禁神色微冷,起身走了过去。   对于叶凝的自杀,叶家无法接受,势必要封亦给一个交代。   而封亦在这件事情上没法多加解释,于是现场哭的,闹得,质问的都乱做了一团。   席恙过来时,有人竟还想冲上来动手。   对方的这一下不知为什么,突然就点燃了席恙的怒火,在对面的alpha扬起拳头时,他从封亦身侧冲出来,一脚踹在了对方的肋骨上。   近一百七十斤,正直壮年的alpha被席恙踹出去了两米远,然后砸在了地上。   “大哥!”有人喊了一声,下一秒,裹着凛然杀意的alpha攻击性信息素释放了开来。   封亦下意识地把席恙圈进怀里,而后释放信息素与之对抗。   那人顿时后退了一步,脸色苍白的半跪在地。   “滚。”封亦朝他们冷声说了一句,随即低头去看席恙,“没事吧?”   席恙摇了摇头,转身目光森然地盯着叶家人。   对方被他看得毛骨悚然,齐齐在心里打了个寒战,就连叶家家主身体都有些僵硬。   最终叶家人被赶来的管家请进了门,封亦没再理他们,站在门口跟席恙一起,等待着下一波亲戚的到来。   而此时医院,秦礼丢掉盒饭的包装袋,站在垃圾桶边点燃了一根烟,慢慢地抽着。   现下,封亦父母已死,对老爷子这边他不能放松警惕。   “头儿,你去车里睡一会儿吧,”秦礼的搭档走过来指了指男人三天未换的衣服,劝道,“你看你这熬的,家都顾不上回,铁打的人也要受不住了。”   秦礼这会精神确实有些透支,他捏了下山根,然后把烟弹进垃圾桶,“那我去眯一会。”   “去。”搭档推了他一把。   五个小时后,秦礼睁开眼,从车上下来,上了住院部五楼。   他找到一个卫生间进去洗了把脸,随即来到了老爷子的病房门前。   “怎么样?”   “没有异常。”守在外门的警员说。   秦礼推开门进去看了一眼,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来,而后靠在医院走廊的墙壁上,再次抱臂闭着眼假寐。   不知过了多久,秦礼猛地睁开眼,他拉开门口的警卫,一把推开了门——昏暗光线下原本空荡荡的病房里正直直站着一个身穿白大褂戴着口罩的男人。   两人甫一照面,前者立马后退几步从窗户翻出去,顺着留在外面用来逃跑的钢丝绳滑下。   “站住!”秦礼低喝了一声,想也不想,也跟着翻了出去。   在他身后赶进来的警员吓了一跳,喊道,“头儿!”   就这么两秒的功夫,杀手已经下到二楼,然后直接从高处跃下,而秦礼还在四楼的位置。   如果此刻杀手收了钢索,他不死也得摔残。   秦礼却没管,他脚踩着墙停下指了指正站在地面上仰头看他的杀手,沉声道,“你收,要被我追上,我他妈打断你的腿!” 第一百二十章 背后真相   据传港城市局刑侦队队长秦礼家里有矿,身价千亿,当警察纯粹就是来体验生活,结果表现太好,一不小心混到了如今的位置。   甭管这传言真不真吧,局里各个同事都有目共睹的是,自家队长脾气一般,却极有涵养,哪怕手下的实习小警员蠢到了家,都不会骂一个脏字。   但这会他们听到了什么?   闯进来的手下齐齐被自家老大的粗口震惊了,还有……对着一个疑似要来杀人灭口的嫌犯,用这种爹教训熊孩子的口吻是怎么回事?   而且此话代入感极强,有几个念书时没少被父亲揍的年轻警察都想低头去搓自己的腿。   好在他们没有忘了自己的职责,在愣了半秒后,都冲上去情真意切地喊了一句,“头儿,小心!”随即枪口齐齐对准了楼下的嫌犯。   杀手听到秦大队长的话明显也震惊不小,此刻正瞪圆了眼睛仰头往上看。   但短暂的两秒后,他冲楼上竖了根中指,夺身朝外跑去。   秦礼骂了句脏话,跟对方一样下到二楼,而后纵身一跳,借着冲势追了出去。   今晚他专门没在下面留人,就是为了让杀手放松警惕,前来灭口。   对方不负他所望果然来了。   秦礼紧紧盯着前面骑上机车飞驰而去的身影,回身钻进自己停在路边的车里,紧跟上了他。   这回,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放代泽跑了。   两人在马路上上演了一场追逐大戏,此时幸好是半夜,路上车流量很小,否则必定会造成交通瘫痪。   不过秦礼很快发现,前面杀手的车速慢慢减了下来,看架势他不像是要逃跑,反而似乎是在前面带路,引领着他去某个地方。   杀手的机车在某栋大路的地下停车场停下,随后他看了眼身后跟进来的黑色SUV,先一步坐着电梯去了顶楼。   秦礼把车停好,下来时,唇角抿的很紧,杀手带他来的地方是上一世对方自杀的那栋大楼。   他忍着心下的焦急按了电梯。   等到达顶楼天台,秦礼从安全通道一步踏出去就看到杀手果然已经在这里,但对方此刻坐在天台边缘,无遮无拦的,仿佛风一吹就能掉下去。   秦礼心头不禁一跳,失声叫道,“代泽!”   杀手回过头,摘下口罩,冲他笑了笑,“好久不见啊,警官。”   虽然打从一照面秦礼就已经百分百确定了今晚前来暗杀老爷子的人是代泽,但真的看到了那张日思夜想,快要把他折磨疯了的脸,秦礼还是有些心跳加速。   当然也可能是吓的。   “你先下来。”他紧张地说。   代泽却笑了笑,然后回过头望向远处,“这里能看到港城的全貌,夜景很美。”   “废话,那么高,当然能看到,”秦礼有些烦躁的说了一句,口吻夹杂了一丝命令的意味,“你给我下来!”   代泽又偏了过头看着他,“你生气了啊?”   “别乱动!”秦礼被他的每一个动作弄的胆战心惊,他喉咙吞咽了一下,然后慢慢逼近代泽,做出了退让,“你不想下来,我上去。”   代泽挑高了一边眉毛,盯着他。   在杀手的注视下,秦礼来到天台边缘,然后双手一撑,翻坐在了距离代泽大概两臂远的女儿墙上。   这栋楼高四十层,一眼望下去,直接让人头晕目眩,秦礼闭了闭眼,目光转向代泽。   “我陪着你。”他说。   代泽又挑起了另外一边眉毛。   “为什么要不辞而别,我不值得你走的时候打声招呼?”秦礼看着他问道。   代泽闻言,在月光与城市灯火交相辉映的朦胧夜色之下露出一口白牙。   “我怕警官扣下我啊。”他吊儿郎当地说。   秦礼默了几秒道,“你要走我也留不住你。”   代泽愣了愣,他没漏掉身边这位刑侦队长眼中一闪而过的黯然。   盯着对方看了一会,代泽又把目光望向了远处。   在天台边缘坐的时间长了,那种随时要掉下去的恐惧感便减弱了很多,秦礼从兜里摸出烟盒,给自己嘴上叼了一支,而后手伸向旁边的杀手,“抽吗?”   “不抽。”代泽摇了摇头。   秦礼便把烟盒揣进兜里,接着咬着烟吞云吐雾起来。   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代泽的眼睛一直在远处和秦礼身上来回切换,不得不说,秦礼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就算是在这光线不怎好的朦胧夜色下,他侧脸的轮廓都十分俊朗。   对方嘴边咬着烟的样子,也瞧着非常性感。   同时,秦礼也是个很绅士的人,就连抽个烟,他都记得拿手拢着烟雾,不让它飘过去迷了身旁人的眼。   上辈子爱上了这样一个alpha,代泽心想,我很有眼光。   “这次又为什么回来?”秦礼突然偏过头来问道。   目光相对片刻,代泽笑起来,“啧,我还以为秦警官真是来陪我看风景的,这就忍不住要刨根问底了?”   他说着微微倾声过来,眼中带着小小的挑衅问,“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是我的谁啊,这么大面子?”   “你想我是你的谁就是谁。”秦礼看着他说。   代泽没了声音,他与秦礼对视半晌,随即坐直了身体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从前在一个二线城市,有一家虽然在当地算不上顶级富豪,但经济条件还算不错的人家,但这家人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突遭变故,导致家道中落。”   代泽慢声讲道,“他们欠下了一大笔债务并惹上了仇家,没办法,这家的长子在父母相继去世后,只能带着妻子出逃,可是那时候他们有一个四岁大的孩子……”   “四岁正是闹腾,猪嫌狗不爱的年纪,他太小,什么都帮不上,反而成了父母的累赘,坚持了几个月后,那对父母终于撑不住,把他丢在了某个县城的一个小卖部门口。”   “他们说……说买点东西,很快回来,让小男孩在原地等着,但……,”代泽扯了扯嘴角,“后来那个孩子就到处流浪,直到有一天,从山里来了一个支教的老师,老师碰到他,把他带回了自己教书的地方。”   “那个地方很穷,非常穷,老师捡来的孩子又太多,有时候连温饱都会成问题,但小男孩很开心,因为他终于不用再流浪,不用跟路上的野狗和乞丐抢食物,不用担心没地方睡觉,他有了家,有了兄弟姐妹。”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五年后,小男孩九岁,那天老师又去了县城,他说有好心人要捐赠一大批书本衣物和教学用具给村里,老师很高心,当天便和村支书一起去县城见了捐赠者,但是在回来的路上,他骑着二八大杠掉进了沟里。”   说到这里,代泽停了下来,秦礼能看到杀手眼角一闪而过的细碎泪光,他没敢问后来呢?但他已经知道了答案。   果然代泽清了清嗓子继续把故事讲了下去,但声音带上了哑意,“沟底的冰碴穿透了老师的胸肺,他当场死亡,当时所有人包括小男孩在内都以为那是意外。”   秦礼顿时眉心一跳,“不是意外?”   “不是,”代泽垂眼盯着自己晃在半空的脚尖说,“是有人蓄意害了他。”   “老师死了,那些孩子便又成了没人管的孤儿,村里人都很穷,每家又生的多,男孩女孩都不值钱,没人愿意收养他们,恰好县城来的好心人告诉村支书,可以把那批孩子帮忙带走,送到外面大城市的福利院去生活并承诺,会一直资助他们到成年。”   “所有人都很高心,他们欢天喜地地帮着村支书把十个孩子送出了山,可是没有人知道,村支书跟所谓的慈善家早已经串通好了,等那些孩子坐上车,再一觉醒来,就落到了一个恶魔的手里。”   说完,代泽眼睛盯着秦礼,笑道,“你说他们倒不倒霉?”   没等秦礼回答,代泽又道,“小男孩一直以为策划这一切的是那位叫他恨之入骨的恶魔,直到最近他才知道……”   代泽嘴边扯出一个近乎扭曲的笑容,他转而道,“听席恙说,上辈子,封家人死绝了?挺好的。”   这句话乍一听没头没脑,但秦礼很快反应过来,接着便整个人呆在了原地,“你是说……?”   因为不敢相信,他喉咙有些痉挛,几近不敢把那个答案说出口。   而一直通过电话听完代泽讲述的封亦,此刻脸上的血色褪了个干干净净,他嗫嚅道,“怎么会?”   他不想相信,可是却不得不信。   “原来是这样。”   席恙捂住话筒小声说了一句,继而抬头看向神情十分难看的封亦,“当时那一批小孩有十个,你逃跑后不久他们就被夏衍带回了基地。”   而之前,他们被藏在组织的另一个据点里。   也就是说,当年封亦的父母用十个孩子换回了自己小儿子的命。   难怪夏衍当年敢放他们离开,难怪直到死他们都保守着这个秘密缄口不言。   饶是冷心冷情如席恙,面对这样的真相,心里也不禁生出了一丝愤懑。   封亦终于明白,当年父母逃离后,家人为什么不报警来救他。   夏衍握住了他们这么大的把柄,他们不敢。   这两天发生的事也让封亦意识到,父亲、母亲和老爷子绝对瞒着他什么,但他没想到,自己那两个经常做慈善的父母,竟会做出这样丧尽天良的事。   为了小儿子,他们不仅放弃了大儿子,还搭进去了十个无辜的孩子。   不,还有那位教书先生的命。   封亦面颊像是被人甩了一巴掌般火辣辣地发烫。   他突然不知道上辈子因为家人的死,自己那满腔的仇恨是为了什么?   复仇?可是那些枉死的无辜者,他们该找谁复仇?   空气因为代泽的故事而凝滞,秦礼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他看着代泽,嗓音干哑到像含着一口砂砾,“你……那个小男孩的其他兄弟姐妹呢?”   他心里有了一种猜测,但还是不死心。   他希望甚至想要乞求命运不要对代泽那么残忍。   可杀手却笑着说,“死了啊,只剩他一个。”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不放就死与病症发作   夜凉如水,虽然现在还没到深秋,但坐在四十层的高楼顶上,冷风还是直往人的骨头缝里钻。   可再冷也比不上秦礼此刻的心冷。   他想说,“代泽,你别笑了,想哭就哭一场。”   更想说,“要是当年,我在你身边就好了。”   可是话到了嗓子眼里,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只能用自己都不知道的痛惜眼神看着代泽,然后抬手帮对方拭去眼角的那一星细碎的泪光。   代泽愣了愣,对上秦礼的眼睛。   片刻后,他从天台边缘的女儿墙上翻下去,随即站在原地停顿了几秒,抬眼对转过头来的秦礼道,“我走了。”   仿佛他把秦礼约到这里,就只是为了给对方讲这样一个故事。   “代泽!”秦礼在他转身的时候叫了一声,也跳下了墙壁。   代泽背对着冲他挥了挥手,走到了天台的安全通道口,但很快他又猛地顿住了脚步。   下方楼梯间的阴影里,有数道压的极低的呼吸声和子弹上膛的声音传进了杀手敏锐的耳朵。   代泽回头看着秦礼。   少倾,他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   “就知道你不会一个人来。”他好脾气地说。   秦礼看着他,“代泽,你让我救你,那你就得给我机会,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朝杀手伸出手,嗓音艰涩道,“跟我回去,别逃了。”   代泽歪了歪头,他盯着秦礼认认真真瞧了一阵,这才一边朝男人走过去一边不知是嘲还是悲哀的开口,“救我?你出现的太迟了啊,警官。”   他来到秦礼身边,微微前倾贴近对方的耳朵,低声道,“没有人能够救我。”   言罢,在秦礼未来得及反应的时候,代泽猛地推开他,身体腾跃而起,飞奔出了天台边缘。   上一世代泽自杀的情景与这一世瞬间重合,秦礼目眦欲裂,他用尽全力扑出去,拽住了代泽伸上来的手。   “上来!”他吼了一声,因为肾上腺素急速飙升,秦礼的整条手臂都在发颤,他很怕自己抓不住代泽,不由再次吼道,“你他妈给我上来!”   代泽身体悬在空中仰头看着他,却还是笑嘻嘻的。   “警官,这么担心我啊?”   “你他妈……”秦礼骂了一句,脸憋的通红,他想拉代泽上来,但杀手不配合,他根本不敢动,甚至秦礼感觉到代泽的手腕正从自己的手里在一点点挣出去。   “别动!”秦礼吼道,紧接着他的声音又软下来,“你上来,什么事都好商量。”   身后听到动静的警察都已经爬上安全楼梯涌了过来。   代泽仰头看了看他们,又看向秦礼,秦礼对上他的目光,瞬间便懂了杀手的意思。   他要自己放他走。   秦礼闭了下眼,在那短暂的两秒内他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只死死盯着代泽,低声说了一句,“疯子。”   代泽笑了笑,脚蹬住墙壁,在秦礼的拉力下,他身体腾空,重新翻越上了楼顶。   但在落地的刹那,代泽不知何时拿在手上的锋刃抵住了秦礼的咽喉。   “都退后。”他朝周围严阵以待的警察道。   秦礼的属下握着枪,与他对峙片刻,让开了路。   代泽推了秦礼一把,秦礼抬步朝楼梯口走去。   等众人一前一后下了楼来到停车场,代泽从秦礼兜里摸到钥匙,然后打开车门,把他推进去,随即回头扫了眼跟过来距离他大概有十几米远的刑警,发动了车子。   等车子上了马路,代泽踩下刹车,低声问副驾上的alpha,“秦礼,你爱上我了啊?”   秦礼眼睛盯着前方没否认也没承认。   “对不起啊,”代泽小声道,“我不该招惹你的。”   说完,他打开副驾的门,想把秦礼放下车,秦礼却扣住他的脖子,狠狠吻住了杀手的唇。   “代泽,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为你违法,别再来港城了。”   等分开时,秦礼用力抹了下代泽被咬破的嘴唇,然后自己开门下了车。   代泽眼睛盯着对方的身影看了半秒,踩着油门,把车开了出去。   “头儿,没事吧?”其他人收起枪,都围了过来。   秦礼站在路边没说话,他知道,自己今晚有太多的异常需要给同事和局里的领导交代。   但此刻他一个字也不想解释。   代泽那惊心动魄的一跳在告诉他,不放他走,那他就选择死。   当时那个杀手在用自己的真心赌博,偏偏对方赌赢了。   秦礼摊开手心,他掌间攥着一个沾了血的创可贴,这是刚刚下车之前,代泽塞给他的。   之前在医院滑下钢丝绳时,他没有戴手套,手掌被割开了一条口子,与杀手接触的时候,对方发现了他掌心的伤口。   你是不是总是在为别人考虑?秦礼无声问道,就连在刚才明知道自己会放他走的情况下,那人还是假装挟持了他——意图在别人面前撇清警察跟嫌犯的关系。   “你太干净了,我跟你不该有交集。”   秦礼想起代泽曾经说过的话,可是那个傻子根本不知道,眼睛是骗不了人的。   今晚在场的所有警察,或多或少都发现了他们之间的暧昧关系,也发现了他此刻眼中翻涌的痛意。   但秦礼并不想隐藏。   “是的,我爱上了一个杀手。”他无声说。   ……   在代泽离开后,席恙先一步挂断了电话,仰头去看封亦,“我们现在怎么办?”   “去医院找老爷子。”封亦沉声道。   但到了老爷子的病房门外,封亦又顿住了脚步,就算有代泽的通话录音在,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老爷子为了封家名声也不会承认自己儿子和儿媳犯下的罪行。   而叶凝与封辰逸都已经自杀,如今完全是死无对证。   现下他们更应该做的,就是把当年所有的事情都查清楚,让藏在暗处的那些鬼魅魍魉都付出代价,给死去的无辜者一个交代。   渐渐的,封亦冷静了下来,他站在病房门外默了一会,转身跟席恙离开了医院。   “你是要去见我的养父养母吗?”在路上席恙问封亦,代泽没有说自己曾经被丢在了哪里的县城,要想查当年的事,除了夏衍,估计就只能去问席策和林芷兰。   但席策跟林芷兰因为亲生儿子的关系受制于夏衍,估计不会告诉他们。   席恙想了想说,“等到了席家,我跟他们谈。”   当天边吐出鱼肚白时,跟养父母谈了两个小时的席恙终于让他们松了口。   封亦也了解到,曾经丢下了儿子的这对父母早就后悔了,但之前为了躲避仇家,他们没能去寻找儿子,等安定下来再找时已经迟了——   代泽被抓去了林君尧的基地,而席策夫妇为了儿子,被夏衍胁迫,成了对方手中的一枚棋子。   “小恙,阿泽他以后还能好吗?”临出门前,林芷兰问道,她的眼里有身为人母最为悲切的渴盼。   席恙默了一会,最终还是实话实说,“他最想要的是解脱。”   林芷兰忍不住哭出了声。   “封亦,让人保护好他们。”从席家出来,席恙道。   因为父母害了对方的儿子,封亦不知道要如何去面对自己名义上的岳父岳母,在席策家的几个小时里,他全程都保持着沉默,此刻听到席恙的要求,开口道, “我会安排。”   之后,封亦拿出电话,把问到的地点告诉了秦礼,在通话时,席恙用额头顶住了他的肩膀,叫了一声,“封亦。”   封亦停下跟秦礼的谈话,单手抱住席恙,“是不是累了?”   话刚问出口,alpha的脸色猛然骤变,席恙的呼吸很是急促,他神情痛苦地闭着眼,说话间整个人已经瘫软到了封亦的怀里…… 第一百二十二章 把他送回来   席恙的备用药放在车内的低温箱里,在他倒下来的瞬间封亦匆忙挂了电话,立刻抱起他赶回了车上。   找出针剂,消毒,注射,这一套流程封亦已经很熟悉,但做完这一切之后的等待时间无论经历多少次,对他跟席恙来说永远都是一种煎熬。   十分钟仿佛漫长的像是过了一个世纪,等席恙从疼痛的痉挛中稳定下来,相拥着的两人身上的衣服都已经湿透了。   所幸今天开出来的是一辆商务车,有沙发床可以供席恙休息。   封亦小心的把完全脱力的席恙放到上面,再给他盖上毯子,便抬头沉声吩咐前面的司机,“老李,去新华路简飞诊所。”   等车子发动,封亦转过眼来看向席恙,轻声叫了他一声,但Omega就在这短短几秒钟的功夫里已经昏睡了过去。   封亦眉尖蹙得很紧,席恙的状况太不对劲了,这次发作的时间又比之前任何一次提前了很久。   他不敢去想那最坏的可能,只能压着心焦在电话里把席恙的情况对简飞说了一下,然后让对方赶回诊所。   “我刚也正要找你,”简飞的声音有些发沉,他似乎有不好的消息要告诉封亦,但顿了顿说,“我需要再给席先生做一次全面检查。”   到了简飞的诊所时,席恙还没有醒,封亦用毯子把他包裹起来,而后抱着人下了车。   简飞正等在门外。   进了诊所,几人没有多加寒暄,简飞和助理接过席恙,立刻着手给他做最主要的腺体检查。   等各项数据出来,简飞拿着那几页来回翻了好几遍。   哗哗翻动纸张的声音让封亦心浮气躁,他忍不住问道,“怎么样?”   简飞脸色不太好看,“有了药剂配方后,我最近一直在对席先生的血液和腺体液里的各种成分进行研究分析,今天早上终于得到了一个结果。”   在封亦明显不耐的神情中,简飞决定长话短说,“当这些成分达到一个稳定区间的时候,席先生体内的信息素水平也会趋于稳定,但现在……”   简飞把报告递给封亦,“这里有几项数据,已经超过了正常阈值的4.5倍,而上次检查的时候,是三倍。”   封亦心跳猛然失了速,他竭力维持着冷静,但骤然紧握的指节已经出卖了他的慌乱。   “后果是什么?”alpha哑声问道。   简飞有些不忍,但还是没敢瞒着封亦,他慢声道,“席先生的身体正在一点点崩坏,药物对他的作用在快速渐弱,当下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人能为他做腺体摘除手术,他的时间等不了太久。”   短短几句话,却于封亦来说天好像突然塌了。   alpha有些站不稳地后退了一步,他撑住检查台,看着在冷冰冰的台面上安静沉睡的人,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就继续找,把消息想办法发去医学组织、暗网……所有有可能找到医生的地方,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必须把人找到!”   简飞看着封亦的样子,有些胆战心惊,他连忙应下并安慰道,“你放心,世界上医学大触很多,我们肯定能找到,对了,我刚刚根据配方制作出来了三支缓释剂,老大,你先拿着,以备不时之需。”   说着他赶紧冲旁边大气不敢出的助理挥挥手,助理立刻走上前来,把手里的低温箱递给了封亦。   封亦垂眼盯着他手里的箱子,半晌,把它接了过来。   “新药呢?有药剂配方你还研究不出新药?”他看着简飞,开口问道。   简飞被他的目光冻了个机灵,硬着头皮解释,“我分析过,现在席先生用的药剂就是最佳配比,从量上无法调整,我只能在此基础上想其他办法进行优化,可是……”   席恙已经等不到那么久了。   而且是说到底,他们只有席恙这一个患者,样本太单一,对研究来说实在困难。   封亦当然也知道自己的质问有些无理取闹,但此刻他心乱如麻,难免会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抱歉,我没有怪你,”封亦捏了下鼻梁道,“你继续研究,药物这边别放弃。”   “好的,老大,那我们先出去,你待会把席先生带出来,这里有辐射,待久了不好。”   简飞说着扯过自己的助理,先一步离开了检查室,把空间留给了封亦。   封亦站在原地,缓了很久,这才把席恙抱起来出了简飞的诊所。   回到家里,封亦坐在床边守着席恙,他的目光有些放空,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手机一直不间断地在兜里发出嗡嗡嗡的震动声,今天是父母去世开吊唁并下葬的日子,他迟迟没有出现,封亦知道,所有人都在找他。   但他不想动。   最终封亦接起电话,只交代了一句,“今天一切交由封昭处理。”   随后他便关了手机,拔掉电话线,躺在了席恙的身边。   他的所作所为日后肯定会被众人诟病,会引起老爷子和叶家的不满,也会让家族里那些一直不安分的人抓着这个把柄撕咬他一番,甚至明天“封家长子缺席父母葬礼”的标题会出现在当地新闻的头版头条,但封亦此刻什么也不想管。   他只想等自己的Omega醒来。   傍晚,席恙终于从昏睡中悠悠睁开眼,他用睡迷糊的眼睛看了旁边alpha朦胧的身影一会儿,然后用额头蹭了蹭对方的胸口。   “醒了,还难受吗?”封亦温凉的手摸上他的耳朵。   席恙摇摇头,然而很快他又闭上了眼睛,在未来三天里,他就一直是这样的状态,昏睡的时间永远比清醒的时间长。   在漫长的等待中,封亦的整颗心都仿佛被放在火上烤,焦急,束手无策和深深的无力感一直笼罩着这个男人。   而他到处找寻外科医生的消息也通过各个渠道,传到了四面八方。   这天,当封亦刚刚给睡着的席恙擦完身体,放在桌上的手机又震动起来。   封亦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境外号码,他眸色微闪,接起了电话。   “封先生,你好,我是夏衍。”对方笑着说。   封亦没吭声,一动不动的握着手机。   夏衍也不气恼,顿了顿,继续嗓音含笑道,“听说你在到处找医生?不用这么麻烦,把他送回来吧,林君尧可以救他。” 第一百二十三章 你变丑了   直到第四天早上,席恙终于能够下地,他坐在餐桌旁的椅子里垂眼看着短短几天就瘦了一圈的男人,小声道,“封亦,你变丑了。”   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太多,封亦本就心力交瘁,身上又有伤,脸上是一点血色都没有。   加上不眠不休地熬了几天,此刻alpha眼中布满了血丝,眼下带着乌青,下巴上还留着没刮的胡茬,就算这张平日不用上妆就能登时尚杂志封面的脸也扛不住这么造,此刻瞧着形容确实有些灰败。   但当他唇角勾起来的时候,脸上的狼狈便一扫而空。   “小没良心的,照顾了你几天,张嘴就嫌弃我。”   席恙笑了笑,伸手抱住了封亦。   封亦脸埋在他的小腹上,闻着Omega身上淡淡的信息素味道。   两人都没有对席恙的病情多说什么,但席恙已经知道,封亦知道了他的状况,封亦也在这几天里明白过来,或许早在他们去M国的那次,林君尧和唐念就已经发现了席恙的状态糟糕。   但唐念瞒了他。   而如今故人已死,再去怨恨这些没有任何意义。   过了半晌,封亦用鼻尖蹭了下席恙的肚子,闷声道,“要被你捂死了。”   席恙放开他。   封亦蹲在地上,抬眼看着席恙,开口道,“夏衍昨晚给我打了电话,他说林君尧可以救你,让我把你送回去,你想回去吗?”   在接到那个电话之后,封亦以为自己会陷入挣扎和煎熬之中,但没有,他那颗焦灼不安的心反而平静了下来。   他不会打着为席恙好的名义去替他做决定,纵然是涉及到生死这么重大的事。   “我不回去。”席恙说。   这个答案在封亦的意料之中,当夏衍的阴谋败露的时候,他们应该早就召回过席恙,也肯定把身体情况告诉了他用作威胁,那时候席恙没走,如今他也不会走。   可当亲耳听到席恙拒绝回去的时候,封亦的眼眶还是猛然间有些发热。   他知道席恙对生命的珍视程度。   也知道对方想活下去的信念。   封亦想象不到席恙在放弃生存机会的时候,心里是何等的绝望,他想起前段日子对方在办公室里大哭的样子,一时间每一瞬呼吸里都带着无法克制的疼痛。   “傻子。”alpha哑声说了一句。   席恙伸手摸摸他下巴上的青茬,没接话,转而问道,“你的伤怎么样?”   封亦吸了下鼻子,动动自己的肩膀说,“不痛。”   席恙把他肩上的纱布掀开,看到有些发炎发红的刀口后,他手摸向封亦的额头。   “你才疼傻了吧。”片刻,他皱着眉说。   触手的皮肤温度都有些烫手。   “吃了消炎药。”封亦笑着解释。   “你需要打点滴,”席恙拧着眉站起身,拉了封亦往外走,“我们回医院。”   他说着便有些生气,“你不管它,感染死了怎么办?”   这个伤压根就不适合在家里修养,谁被打了一枪还活蹦乱跳到处跑的?席恙敢保证,封亦绝对把止痛药当糖豆吃了大把。   Omega嗓门分贝过高,震的封亦把糊弄对方说自己没事的话赶紧咽回了肚子里,他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被席恙用力拽着出了门。   “锅里有粥,舀了带过来。”临下楼时,他赶紧对门口守着的手下兄弟叮嘱了一声。   直到回到医院病房,盯着封亦打上点滴,席恙的脸色才好转了一些,接着他的肚子响了一声。   封亦听到声音,手背搭在额头上忍笑。   “本来想让你吃了饭再来的,你太凶,我没敢拦,”封亦指了指桌子上放的保温桶,“你喜欢的海鲜粥。”   闻言,席恙走过去,抱起保温桶,刚打开盖子,就被里面鲜香的虾蟹味和糯米的香味扑了满脸。   他抽抽鼻尖,盘腿坐在沙发里,直接抱着桶吃起来。   “慢点。”封亦笑看着他,用柔软掩住了自己眸底的悲色。   或许从未得到过好运的垂怜,封亦对席恙的病情心里并不乐观,他想要是时间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就好了。   但同时封亦又从不相信所谓的命运,他坚信事在人为,不到最后一刻,他绝不会放弃。   而且封亦知道,自己不能把内心压抑低迷的情绪传递给席恙,Omega明明很坚强,他不能拖他的后退。   之后在医院修养的日子里,封亦花了大量的金钱一边在世界范围内寻找着能为席恙做手术的医生,一边集中人力来查林君尧。   他必须要做两手准备。   如果最后找不到合适的医生,哪怕把林君尧捉也要捉回来。   在此期间,老爷子的身体每况愈下,封亦偶尔会去看他,但很多时候爷孙俩都是相对无言的状态。   事到如今,他们是亲人是长辈,也是封亦好像从未认识过的陌生人。   而秦礼去了一趟代泽生活过的那个小山村,他查到当年的那个村书记在三十年前就已经被灭口,但从当地村民的口里,证实了代泽所说之话的真实性。   秦礼平日不是一个话多的人。   回来之后,秦礼便变得更加沉默寡言,就连在封亦面前,除了分享必要的线索很多时候他都是在盯着某个地方出神地抽烟。   他把所有的精力都用来跟夏衍死磕,寻找对方的犯罪证据上面。   甚至有些呕心沥血的意味。   有一次,封亦终于忍不住劝他,“你别太绷着了。”   “彼此彼此,咱俩就谁也别劝谁。”秦礼咬着烟说。   封亦闻言苦笑了一声,便真的没有再劝,只叮嘱他,“你自己当心一点,秦乐那边的安全也要注意。”   秦礼应了一声。   又过了几天,简飞终于拟了份医生名单送到了封亦的手上,但在看过席恙的情况后,对方给出的手术成功率最高没有超过百分之二十。   毕竟虽然他们都是医学领域尖端的人才,可没有一个像林君尧一样如此变态的用那么多活生生的人命一直重复着一个实验。   那些医学天才的原话是,“我们没有多余的样本可供研究,人体腺体结构太复杂了,只能在手术过程中打开患者的腺体再一边摸索一边随机应变,百分之二十已经很高了。”   也就是说,能不能活着从手术台上下来,全看席恙走不走运,造化如何。   这话简飞没敢告诉封亦。   封亦在听到这么低的成功率时,沉着脸一个人坐了很久,最终他留下了那些医生,但没有表达出要给席恙安排手术的意思,他继续在让人查林君尧。   席恙对此也没有异议。   林君尧用的是真名,查起来并不难,而且封亦用了些手段,不日他的资料便出现在了封亦的桌案上面。   因为用了些手段,林君尧的信息算是被查的很详尽。   “这么多?”   席恙凑过来有些好奇的翻了翻,从而也翻开了他的Omega父亲带着陈腐气息和血腥味道的前半生…… 第一百二十四章 林君尧   人性本善。   这句话迄今为止是否得到过论证暂且不提,但封亦相信,没有人生来就是丧尽天良的恶魔。   从出生开始,遇到的人,生存的环境,经历的事都在慢慢把一个人塑造的立体丰满,独一无二。   当然一个坏人也有千百种或主动或被动变坏的过程。   在打开林君尧的资料之前,对对方浅薄的了解让封亦更偏向于前者,他觉得各种成长因素塑造出来的林君尧是一个有着极端扭曲人格的变态。   对方变坏的过程很具有主动性。   但在看过林君尧前半生的时候,封亦跟席恙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他们同时都在想,如果自己是林君尧,如今的他们又会活成什么样?会不会比对方更加变态冷血?   林君尧的出身并不比夏衍幸运,至少夏衍在前十几年有父母家人,但林君尧没有,他是个孤儿。   从记事起,他就生活在由当地富人义务修建的儿童救治中心里。   六岁之前的日子,是林君尧人生里最快活的几年。   六岁之后,他被当地一个商贾之家收养,而林君尧悲惨的人生便从此拉开了序幕。   林君尧是被养父林致带回家的,那家的女主人不会生养,林致便收了他做养子。   但渐渐的,林致看着林君尧的眼神就慢慢变了味道。   对方如蛇芯子般黏腻的目光总是会时不时的粘在年仅六岁,却已经长的漂亮得好似个瓷娃娃般的林君尧身上。   他会给林君尧买很多公主裙衣服,然后亲自给他穿上,再顺势摸进裙底,掐住那一把娇嫩的肌肤。   封亦不知道当时的林君尧是否反抗过。   他在那个所谓的家里呆了六年。   期间他不止要遭受养父的侵犯还会被常常带去参加那些圈子里的名流聚会。   而据调查显示,林君尧养父结交的那些人都有不同程度的恋幼癖。   长到十二岁,林君尧出落的越发标志,林致却对他失去了兴趣。   对方找了个顽劣不堪的由头把他遣送回了救治中心。   而不知何时镇子里也悄悄出现了林君尧勾引养父,不知廉耻的流言。   虽然那个年代没有互联网这么发达的信息传递途径,但小镇里的人还是很快都知道了林君尧这个名字。   从此,他从没有父母可依的浮萍变成了低贱的野草,好像人人都可以去踩上一脚。   先是院里大些的孩子表达出了天真懵懂的恶意,他们围起来扒光小林君尧的衣服,好奇的观看和研究据说这具会勾引人的身体。   而这样的戏码隔三差五会上演一次。   再是学校里那些不学无术的混混和满街溜达的地痞流氓,他们比院里幼稚的孩子要恶劣许多。   他们知道怎么玩弄人,怎么用最为肮脏的手段去欺凌这个过分漂亮的少年。   情况在林君尧十六岁过早分化成Omega后,变得更加变本加厉。   因为那些常常欺凌他的alpha们找到了新玩法。   他们用自己的信息素优势压制林君尧,迫使他发1情,让他因为无法自控的本能跪着求他们操自己。   他们肆意撕咬Omega的腺体,在他身上留下自己的痕迹。   有一次,那些alpha折腾太狠了,林君尧被折磨的奄奄一息,丢在了草堆里。   第二天,他仿佛要暴尸街头的样子终于惊动了警察。   但那时候,保护Omega的法律法规并不完善,只有完全标记才算强1暴,可林君尧身上没有,因此欺凌他的alpha们只是被关押了几天就被各自父母领回了家,得了一个不痛不痒的教训。   而林君尧却在那几天里要参加高考。   感染高烧让他在考场晕倒,错过了一门考试。   不过当时的林君尧或许一直有离开深渊的决心,所以他很努力,学习非常好,最后还是去了一所还不错的二本医科学校。   自此他灰暗的少年时代结束,迎来了大学生活。   可那时候,林君尧还不知道他从一个深渊又踏进了另一个深渊。   席恙把资料往后翻了翻,应该是为了避免有人认识他,林君尧当时报的学校距离原来生活的地方很远,相隔千里。   林君尧在医学方面的天赋非常高,虽然他沉默寡言,不爱理人,还有些自闭的倾向,但人们对天才都很包容,所以他在大学的日子还算平静自在。   可或许林君尧是个比封亦还不受命运眷顾的人,在大二时,他遇到了一个叫孟时的alpha。   这个人把他挣出深渊的身体再次踹进了地狱里。   二人怎么认识的,资料里并没有详加陈述,只知道孟时比林君尧高一届,是他先追的林君尧。   一年后,林君尧答应跟孟时交往,并在毕业后,二人快速结了婚。   但在婚后,孟时把林君尧囚禁了起来。   据曾经在孟家工作过的一个老保姆交代,孟时常常会对林君尧使用暴力,后者的身上永远都带着不同程度的伤痕。   孟时也经常会带一些alpha前来家里做客。   每每这些人来的时候,林君尧的房间里总会有凄厉嘶哑的惨叫,保姆起初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后来才知道,孟时为了自己的前途,会让他的一些领导或者对他未来发展有用的alpha,享用自己的Omega。   “反正你已经很脏了,再脏一点也没关系吧,别浪费了这张脸和这具身体。”保姆听到孟时对林君尧说。   更甚者,这个人不仅要利用林君尧的身体,还要利用他的头脑。   林君尧在医学领域的天赋,称声天才一点也不为过,孟时不想放过如此优质的资源。   他用尽手段逼着林君尧为自己和学院领导写学术论文和报告,逼着他把自己未公开的研究成果拿出来,据为己有。   对林君尧,孟时真正做到了物尽其用。   “你知道吗?这些东西上本应该是我的名字。”有一次,林君尧拿着一叠学术报告对保姆说。   保姆没敢接他的话,退着出了房间,而当时林君尧说话的语气和那双冷岑岑的眼睛却留在她的脑海里,一辈子都挥之不去。 第一百二十五章 亲手喂大了他   或许是命运没有再多的苦难施加于林君尧的身上,在被囚禁的第三年,他逃出了孟时那如牢笼般的房子。   之后他便遇到了夏衍。   而在接下来的这么多年里,林君尧几乎处于销声匿迹的状态,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也没有人知道他在干什么?   这点席恙跟封亦倒是可以把资料补全,遇到夏衍之后,林君尧应该借助于对方的势力组建了自己的研究室,然后在一直进行着自己的研究。   席恙也终于大概能理解,为什么林君尧偏执于omega的改造实验。   他想改变omega在alpha面前的先天劣势。   不,不止是这样。   因为对alpha的极端憎恨和厌恶,他不止想改变omega的劣势地位,更致力于让omega凌驾于alpha之上。   林君尧要让omega压制住alpha。   想通这一点,连席恙都为自己omega父亲的追求而吃惊。   虽然当代社会出台了各项保护O的法律法规,但O被A在信息素方面的压制确实是先天存在的。   如果他的实验真的成功,将来或许会引起社会动荡甚至AO之间的又一场改革。   封亦也吸了口气,他没想到林君尧研究的目的竟然是为了这个,但回头看看他前半生的经历,却又好像能够理解对方为什么会生出如此扭曲的思想。   调查送来的关于林君尧的资料自对方从孟时家逃走就没有了,但在这三十年里,曾经欺辱过他的那些主犯都以各种原因各种方式死了。   林君尧的养父林致死于车祸。   那几个差点弄死林君尧的混混里的头子死于吸毒过量。   孟时因为窃取别人的科研成果,挪用公款跳楼自杀。   孟时的领导,朋友前前后后七个人在二十年里都送了命。   这些人的死因如果不知道他们伤害过林君尧,根本不会让人有所怀疑,但在有林君尧这个前因后,再回头看,恐怕这些人的死都不简单。   席恙把书合上,想了想说了一句,“他们该死。”   封亦倒没说什么,他嘴边咬着烟捏了捏席恙的后颈。   他同情林君尧的遭遇。   林君尧有变坏的理由,但没有人能替死在他手上的那么多无辜的孩子去原谅他。   当受害者变为了加害者,往往会比大多数原始罪犯更加恐怖残忍。   而在唏嘘过后,所有的这些都不是封亦所关心的,他查林君尧是为了找出对方的弱点。   可现在看来,这个人已经刀枪不入了。   这样他就没办法在林君尧身上下功夫,让他给席恙做手术。   那么就只能从夏衍这边想办法了。   “宝贝,去给我买盒烟,我烟没了。”   席恙还在低头来回翻看林君尧的资料,脑袋就被拍了一下,他抬眼看向病床上坐着的alpha,“你受伤了,要少抽烟。”   “我伤的是肩膀,又不是肺。”封亦笑了一声。   席恙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封亦立刻做投降状,“好,来了就抽一根,今天再不抽了。”   封亦烟瘾并不大,一盒烟能抽好几天,但他需要找个借口先把席恙支开一阵子。   席恙闻言没再说什么,拿着自己的手机出了门。   等他一走,封亦马上下床把病房门关上,而后回身来到阳台,拨了秦礼的电话。   “魏,柳这几家跟夏衍的关系调查的怎么样了?”等电话那头接通,他问道。   “没有进展,”秦礼的声音这段时日好像永远都带着没休息好的疲惫,“抛开当初的齐家,如今剩下的魏、柳这四家除了涉及一些不严重的经济犯罪外,我们对这几家的调查进度一直处于停滞状态。”   封亦闻言,撑着阳台的护栏默了一会说,“听说魏家董事长离婚后,前妻带着儿子去了国外生活,他几乎每个月都会飞一趟那边去看自己的儿子?”   秦礼嗯了一声,又马上觉出了不对,立刻出声警告道,“封亦,你想干嘛?我告诉你,你别胡来啊!”   “我等不了那么久了,”封亦扯了下嘴角,目光看着远处眯了眯眼笑道,“放心,我有分寸。”   “你有个屁分寸,在席恙的事上你什么时候有过分寸?”秦礼骂着才发现自己电话被挂断了,他无声吐了个脏字,抓起自己的警服离开警局直奔医院。   结束通话,封亦站在阳台上吹了一会风,当看到席恙买好烟从远处走回来时,他笑着回了病房。   但五分钟之后推开门的不是席恙,而是封亦好几日没见的封昭。   “……哥。”封昭磨磨蹭蹭的走进房间叫了一声。   封亦看着他,对方手里拿着一个黒包,正缩着肩膀站在原地,一副很怕面对他的样子。   alpha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并不憎恨父母对封昭的偏爱,但也没有多喜欢自己这个草包弟弟。   尤其封昭对席恙还有意思。   然而此刻看着对方熬出来的黑眼圈和瘦了一圈的脸,他又有些糟心和无奈。   “脸上的伤怎么样了?”封亦开口问道。   “好......好了。”封昭回答。   “牙呢?去补了吗?”   封昭下意识的用舌尖顶了顶腮帮,这才连忙回答,“还没有,爸妈突然不在了,我......”   “哥,对不起,我......”封昭吸了吸鼻子,声音带上了鼻音。   “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封亦打断了他的话,他并不想听封昭接下来我错了什么的道歉。   他并不需要给自己道歉。   父母的偏爱不是封昭自己要求的,事实上,这个弟弟自小到大对他都很尊重,也很敬他。   而那一巴掌也已经消了他的气。   “你拿的什么?”封亦直接转移了话题。   “哦,”封昭想起什么,连忙把袋子打开,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我整理爸爸遗物的时候,在他书房里发现了这些。”   封昭给封亦的是一本笔记本还有一支录音笔。   封亦把笔记本打开,当看到里面的内容的时候,他沉了沉脸色。   它是一本事件记录也是一个账本。   当年夏衍的第一笔创业资金是封辰逸给的。   他害死的第一个人,是封辰逸帮他摆平的。   封辰逸亲手喂大了这匹饮血啖肉的狼。 第一百二十六章 别让他为你发疯   笔记本里详尽记录了夏衍当年犯下第一个案子的原因和过程以及后续的处理结果。   封亦顾不上封昭还在病房,他拿着笔记本一个字一个字快速而又认真地往后看。   心跳随着他的阅读速度也越来越快。   当年在老爷子的穷追不舍下,港城根本没有夏衍的藏身之地,他只能跑去北方。   可是作为一个身刚刚失去亲人爱人,怀着满腔怨恨的十九岁少年,那时候他的唯一想法就是复仇。   但怎么复仇呢?   钱他没有要势力他也没有。   反而为了生存,他必须躲着封家老爷子偷偷去打工。   这样的日子,夏衍过了两年,二十一岁,他突然就变得幸运了起来,在距离港城不远的一座城市他遇到了自己大学时的老师。   老师鼓励夏衍创业并给他拉了第一个投资人,当然这一切是封辰逸借了对方的手,暗中在帮夏衍。   而那时候老爷子派去的杀手也找上了门,当时的夏衍经过两年的时间沉淀,性子已经磨练了出来,他利用杀手故意接近他的机会,先一步下手解决了对方。   可毕竟第一次犯事,夏衍没有作案经验,他杀人的时候被前来找他的导师撞见了。   导师把夏衍杀了人的事告诉了封辰逸。   封辰逸用好处和师生情封住了老师的口,让对方把这件事烂在了心里,没让他报警。   之后夏衍的发展便变得一帆风顺起来。   夏衍很聪明,也很有商业头脑,很快他就靠着自己的能力,敛到了人生里的第一桶金。   但那时候夏衍有一部分性格或许因为仇恨已经扭曲,在他杀了第一个人后,为了获取更大的利益,为了快速成长,他爱上了犯罪。   等封辰逸十来年后再见他,便是他们旅游被夏衍绑架,迫使他们害了十个孩子和抛弃了自己大儿子的那次。   他在笔记本里把自己跟叶凝的犯罪过程记录的很清楚——   封辰逸一直热衷于做慈善,那次在夏衍手下的监督下,他跟叶凝利用身份之便,跟一个叫皂角村里的村书记合伙害了一名支教教师,然后带走了十个孩子。   除了这件案子,笔记本后面都是这些年封辰逸的捐款账单。   封亦快速往后翻了一遍,他不知道自己父亲记录这些是为了补偿还是为了让自己心里好过一点,如今人已身故,做这些的目的也只有他本人自己知道。   在席恙开门进来时,封亦按下了封辰逸的录音笔。   里面先是一段杂音,接着就是两个人的争执。   “我已经跟夏衍分了手,并按照你的安排结了婚,封烨德,你害死他的家人还不够,现在还派人去杀他!”   听到这段话席恙脚步顿了顿,随即无视了旁边讪讪的封昭,不动声色的来到了封亦的身边。   他听出来了,刚刚这个情绪激动的是封亦的父亲。   “就因为他的家人死了,他才不能留,谁知道那小子日后会不会来报复我们!”老爷子的声音从录音笔里传出来。   封辰逸激动的情绪猛然一收,语气冷沉地说,“所以你承认自己雇凶去杀他,还去杀他的唯一活下来的妹妹灭口。你不是口口声声说夏衍家人的死你没有丝毫责任么?现在在心虚什么?”   “混账!”   随着一声瓷杯砸在地上的声响,录音戛然而止。   封亦没想到老爷子除了撒照片外,竟把事情做的这么绝。   一时之间,对方仅剩的一点长辈形象在封亦心里轰然崩塌。   封昭也瞪着眼,虽然他之前已经听过了一遍,但此刻还是一副三观碎裂的表情。   他不懂,不过出去玩了一趟,家没了,死去的活着的长辈好像都成了他不认识的人。   病房里变得十分静默,良久,封亦拿着笔记本和录音笔再一次去了封老爷子的病房。   进入病房前他直接打开了手机的摄像功能。   老爷子这两天身体恢复了一些,封亦推开门进去时,对方正在看港城的财经新闻。   封亦把电视的背景音调小,然后打开了录音笔,他不知道当年父亲录下这个是曾想举报老爷子,为夏家讨回一个公道,还是留着威胁老爷子,以此来护住夏衍。   但封亦此刻拿着这个开口道,“不想这些东西里的内容明天出现在各大媒体的头版头条上,您可以继续跟我犟着。”   半晌,老爷子看着他,“你要我做什么?”   “我叫警察来,”封亦道,“当年所有的事,包括我爸妈绑架那十个孩子的原因及过程,我希望您能如实跟警方叙述一遍。”   言罢,封亦拿着手机打算去外面给秦礼打电话,身后突然传来老爷子的冷笑,“我亲手养大了一匹狼。”   白眼狼。   封亦没说话,脚步停顿了几秒,拉开门走了出去。   秦礼本来在赶来医院的路上,接到封亦的电话,他立刻调转车头去接自己的搭档。   半个小时后,秦礼跟他的搭档一起来到了老爷子的病房里。   封老爷子知道再瞒不下去,倒也坦诚,把自己的所作所为和夏衍逼迫封家的行径都交代了一遍。   但他的身体已经差到了下不来床的地步,无法带去警局。   秦礼派了两名警察守着他,然后把这一情况反应给了上级。   一团乱麻的案子到这里总算有了些突破,众人心里却没有一点轻松感。   秦礼从封亦手上接过烟,然后看了眼病房里面正在给老爷子做检查的席恙,回过头来压低了声音问道,“你是不是要绑了魏家主的儿子威胁魏董事长?”   “......啊。”封亦勾了勾唇,含糊的应了一声。   原本他确实有这个打算。   席恙的情况已经等不及他们慢慢往下查了,但有了封辰逸的笔记本和录音,算是柳暗花明,不需要再绑人——只要一个案子能查到实质性的证据,就可以先给夏衍定罪。   “你!”秦礼气的往封亦肩头捶了一拳。   拳头正好砸在了封亦的伤口上,后者抽了口凉气,往后退了一步。   下一秒,席恙就冲上来把封亦护在身后,随即拧眉看着秦礼冷声问道,“你做什么?”   “管好你家这个,别让他为你发疯。”秦礼沉声说了一句,想了想又觉得席恙也不靠谱,这omega能管好自己就不错了。   席恙皱了皱眉,等人离开后,他看着身后的alpha,“封亦,你是不是为我做不好的事了?”   “没,”封亦微微俯身,下巴撑在他肩头解释,“姓秦的胡说的。”   “噢。”   席恙应了一声,他总是对封亦有一种无条件的信任,无论对方说什么,他都相信。 第一百二十七章 可要护好我   搞定老爷子这边,封亦跟席恙去了趟北方小城。   夏衍喜欢杀人灭口,但对曾经亲眼撞破他杀人现场的恩师格外敬重。   这么多年,夏衍年年肯定会去的地方一个是老师家,一个就是他的老家。   封亦决定去找那位导师谈谈,尽量说服对方出庭作证。   导师已有八十岁的高龄,但老人的思维和认知都很清晰。   或许是曾经自己最得意的两个学生一个一生碌碌无为最后落得跳楼自杀的下场,另一个走上了犯罪道路回不了头,也或许是因为当年包庇夏衍,让他这么多年都心生惭愧,在封亦讲清如今的形势后,没费多少口舌,就说服了对方。   “到时可能还得请你去趟C城,您这边......”   “行,我这把老骨头,还走得动。”老人说。   收起记录仪从导师家离开时,封亦听到了身后老人沉沉的叹息声,他跟着也舒了口气,随即与席恙一起去了当地的警局。   导师提供了当年夏衍杀的第一个人的埋尸地点。   但可能是因为年份太久,地质运动尸体被挪了位置或者是夏衍后来又悄悄转移了尸体,他们挖了好久,都没有收获。   不过有了这第一起案子,秦礼顺着夏衍的成长轨迹,把之前跟他生意有冲突又突然死亡的人都做了总结,然后让当地警方配合重查他们的死因。   有重大疑点的都把他们找出来,作为主要调查对象。   “剩下的就是我们警方的事了,你顾好家里,别掺合太深。”秦礼在电话里说。   封亦知道秦礼是担心自己上一世的悲剧会在他的身上重演。   但他已经在船上,而且说到底,秦礼才是被他生拉硬拽上来的那一个,没有掺合到他家跟夏衍的仇恨中去,上辈子秦礼也不会被人残杀在丛林之中。   “屁,”秦礼难得爆了句粗口,“我爸妈的死跟夏衍没关系么?还有代泽,他......”   不知是不是想起了那个杀手,秦礼突然没了声音,片刻后他才道,“算了,我知道你急,你们自己行事小心。”   封亦应了一声,转而在电话里问道,“现在我们手上的人证物证够不够逮捕夏衍?”   “要完全定他的罪有点困难,但夏衍作为多起重大刑事案件的主要嫌疑人,这次我们可以强制拘留他三十日往上,在此期间只要一个案子铁证如山,就可以把他先定死。”   秦礼道,“所以如果现在我们要动手,满打满算,也只有一个来月的时间,而且夏衍在K国,K国国情复杂,他要是不回来,我们就只能干瞪眼。”   “我等不了那么久,”封亦牵着席恙的手沉声道,“十天后他会回国,我们动手。”   秦礼愣了愣,反应过来,十天之后是夏衍死去亲人的忌日。   可在国内形势这么严峻的情况下,夏衍会回来吗?   “会,他是一个很重感情的人,”封亦解释。   封亦不想夸夏衍,但他又觉得自己了解这个名义上的alpha岳父。   人都有两面性。   夏衍确实杀人如麻,但同时他却可以冒着巨大的风险留下自己的导师,因为对方是于他有恩的人。   就连在被老爷子追杀的时候,他都没忘了在家人忌日的当天去他们的坟上上柱香。   也正是因为那次,夏衍才被老爷子雇佣的杀手砍成重伤,差点死在了藏身的小房子里。   所以封亦感觉就算夏衍明知道国内于他不安全,还是会冒险回来一趟。   “要提前做好安排。”封亦道。   秦礼沉声回答,“好。”   夏衍如果这次回来,势必不会单独行动,到时他们可能将会面临一场恶战。   但封亦从来不敢把希望全部寄托在自己的感觉上,如果夏衍不回来,他就必须找到第二种甚至第三种方案。   因此,在家里事了之后,封亦决定亲自去一趟永门村。   夏衍一直没放弃过找他当年失踪的妹妹,封亦也打算去对方的家乡寻些线索。   如果能找到对方的妹妹,何尝不是一个筹码。   “他找了三十年没有找到,封亦,我们能找到吗?”在路上席恙问道。   封亦也知道希望渺茫,只是他不想放过任何一点可能性,还是打算去碰碰运气。   “说不定真找到了呢。”   席恙便不问了,他坐在飞往永门村从属市区的飞机上,隔着舷窗玻璃无声地望了外面翻滚的云海一会儿,又忍不住回过头来道,“那他要是不回来,我们也找不到他妹妹呢?”   封亦捏住席恙的嘴巴,“别乌鸦嘴。”   席恙乌黑的眼睛看着他。   alpha心里一软,把手放开,食指在席恙柔软的唇上按了按,然后往周围快速扫了一眼,确定没人注意他们后,他倾身过去,在omega唇上很轻的吻了一下。   “抓不到他,我就另外想办法。”   席恙眼睫轻颤,当封亦的唇要离开时,他追过去在对方的唇上又亲了一下。   随即他微微拉开点距离,仰头盯着自己的alpha问,“封亦,我是不是让你很焦虑?”   “没有,别胡思乱想。”封亦说。   席恙点点头,回身坐好。   此刻天色已是傍晚,外面的云海都滚上了金边,有明亮的金色透过舷窗照进来,把身旁的omega笼进如梦似幻的暖色。   封亦看着omega浓密睫毛上跳动的碎光,心里一片发软。   他没告诉席恙,如果这次还逮不到夏衍,他会直接在K国高额悬赏把林君尧抓过来。   甚至逼到绝处,他不敢保证自己不会干出更极端的事情来。   之前他对秦礼说,大不了陪着席恙一起死。   可心里却是非常不甘心。   他没那么洒脱。   不到最后一刻,他不会放弃哪怕一丁点的可能性。   到了永门村,封亦便跟提前到这里的手下兄弟取得了联系,之后一帮人一点也没藏着,声势浩大地进入了村里。   “老大,真要让嫂子跟着我们?”其中一个青年alpha在出发前忍不住看了眼席恙,随即确认道。   没等封亦开口,席恙先出了声,“我要跟着,我可以帮你们打架,保护封亦。”   手下抽了抽嘴角,心道,这omega大嫂口气不小,“我们是怕出现状况顾不上你啊。”他小声嘀咕了一句。   席恙闻言想起封亦上次为他受伤的事顿时停住了脚步,拧着眉神情有些纠结和沮丧。   看到他的反应,封亦先轻飘飘地瞥了自己手下一眼,等对方瞬间缩脖做了个封嘴的动作后,他回头手扯了下席恙。   “走了,站着做什么?我伤还没好,可要保护好我。”封亦笑着说。   席恙闻言,眼睛亮了亮,很认真的点点头,答应道,“好。” 第一百二十八章 乞丐   三十年如一日破旧落后的永门村突然来了十几个开着顶级SUV,穿着打扮一看就很有钱的外乡人,村里的人纷纷都从各自的家里出来瞧热闹。   但在距离封亦席恙一行人五十米开外的地方,村民又都停住了脚步,他们一边交头接耳,一边远远看着他们。   “是夏家老大来了?”   “看着不像,还没到他家人的忌日。”   “那是哪个大人物到啦?这么大阵势,我从来没见过叻。”   封亦听不到他们在交谈什么,但从村民们凑在一起朝他们指指点点的样子,也能大概猜到对方凑在一起嘀咕的内容。   封亦眯了眯眼,冲旁边的手下打了个眼色。   其中一个青年alpha回身从车上拿了个喇叭下来,朝那些村民走去。   永门村的人都警惕地盯着他。   到了跟前,青年往四周瞧了瞧,随即跃上了一堵矮墙。   他身法干净利落,立刻引来了周遭一片呼声。   出场吸引够了眼球,青年清了清嗓子,打开喇叭开了腔。   “各位乡亲们,早上好......”   等他演讲开了,封亦把其他人留在原地,而后自己跟席恙悄无声息地朝山里走去。   夏家四口的墓就在山林里。   封亦一手提着贡品和香蜡一手牵着席恙打算去祭拜一下他们,夏家人的死跟老爷子逃不开关系,而且对方从血缘关系上来讲,也是席恙的亲人长辈。   既然来了这里,他们理应该过去磕个头。   “封亦,你让那个人去给村民讲什么了?”在路上席恙问道。   山里的路不好走,封亦小心的护着席恙回答道,“让他打听一下夏家。”   夏衍后来不知道干了什么,在永门村很具有威慑性。   对他家的事村里人一般都缄口不言。   所以这次封亦没有让人悄摸探问,而是直接拿了钱买信息——关于夏家的事情谁要是说的多说的真,谁就能得到的一笔丰厚的报酬。   在金钱的诱惑下,肯定会有人忍不住开口。   而有了第一个,后面就会有无数个人跟着。   “这就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席恙道。   封亦听笑了,嗓音低沉地应了一声。   席恙点点头,“有钱真好。”   前一天永门村下过雨,越往山林深处路越不好走。   夏家人的墓在后山的一个半坡上,两人花了一个多小时,才到了目的地。   席恙往周遭看过去,夏衍应该找了人常年在打理着家人的墓地,墓地被圈出来的一块地方很干净,没有杂草,只有一些不知名的野花散布在四处,正迎风招展。   封亦把贡品放下,然后从篮子里把带来的一碟碟点心和水果摆放在夏家人的墓前,随即拉着席恙跪下,给逝去的亡人上了三炷香。   等磕完头,席恙站起身,突然他的脸微微偏了偏,目光看向右侧的树林。   “封亦。”他叫了一声。   “嗯?”封亦转过头。   席恙朝树林里指了指,封亦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而后眯了下眼。   树林中正有几个人鬼鬼祟祟地看着这边。   “我去看看。”封亦也站起身道。   席恙拉住他,“我跟你一起。”   “走我后面。”封亦说了一句,率先朝树林右侧的方向走去,而树林里的人注意到他的动作,立刻往更深处跑了。   封亦脚步顿住。   那几人也停住了脚步,又回过头来看他们。   封亦眯了眯眼,他在原地站了一会,而后折身拿过地上的篮子再次朝着树林走去。   到了树林边缘,他把篮子往地上一放,随即拉着席恙往后退了几十米。   “封亦,你做什么?”席恙有些不明所以。   封亦朝那几人抬抬下巴,“他们应该是村里的乞丐。”   对方身上的衣服都破破烂烂的,形容一个比一个脏污,从他们的神情上能明显发现六个人里至少有三个智力有问题。   而另外三个,蓬头垢面的连脸都看不清,估计也好不到哪去。   这种情况席恙倒是知道,在一些穷苦的地方,有的人家生了智力或者身体有残疾的孩子,会把他们扔掉,让他们在外面自生自灭或者对方的家人不在了,他们便成了流浪儿......   总之,因为各种原因,基本每个村子里或多或少都会有这样的人存在。   席恙远远地看着,那些人估计被村民打怕了,看到地上的篮子最开始都没敢动弹,过了一会,才有人一边警惕地看着他们一边朝篮子靠近。   等到了能够得着篮子的距离,见席恙跟封亦还是没反应,他们便迅速把东西提走,飞快地跑进了树林。   但不多一会,那些人又去而复返,继续盯着他们这边。   大概是看上墓前的贡品了,封亦往后看了看,香已经燃烧的差不多了,他便没管那些人,拍拍手,对席恙道,“走吧。”   席恙与他并排往坡下走,但下一秒,前者膝盖一软,猛地跪了下去。   封亦反应迅速地一把捞住他。   这些日子封亦已经有了经验,此刻不用问,也知道席恙的病情再一次复发了。   封亦从兜里摸出随身携带的针剂,给席恙注射进去,接着抿唇抱起他,飞快朝村里赶。   “唔......”   席恙趴在封亦的肩头,唇间溢出了一声闷哼,与此同时,他的omega信息素也溢散了出来。   封亦单手抄着席恙,另一只手拿着电话拨了自己属下的号码。   “来接我们,车子能开进来多少算多少,快点......”   话没说完,封亦猝不及防地被人撞了一下,怀里的席恙差点脱手而出,他赶紧抱住席恙,而后目光阴沉的看向撞他的人。   对方是那三个蓬头垢面的乞丐之一,全身上下邋遢的甚至是男是女都分不清。   不过此刻,封亦也没心情管他,直接沉声吐出一个字,“滚。”   那人却很没有眼色的再次冲了过来并且嘴里在叽里咕噜地喊着什么,看上去情绪很激动。   封亦眼神一冷,在对方近身的时候,他抬起腿,一脚踢了过去。   席恙病发,他心里原本戾气就重,这一脚丝毫没留情,那人直接被踹的滚下了坡底,然后趴在了草里。   之后,封亦没管他,顺着来时的路大步往回走。   过了一会,那乞丐动了动,爬起来,顺着空气里残留的信息素气味朝着二人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第一百二十九章 是诚邀不是威胁   席恙病情复发,封亦断不可能再留在永门村,等跟手下人一汇合,他们便立刻赶往市区。   但车子还没从村里出去,远远地封亦就看到之前推他们的那个乞丐正追在他们的车后跑。   村里还是土路,很难走,为了不让席恙睡的难受,司机把车开的很慢,很快对方便追上了他们,并拦在了车前。   要是以往,封亦会有耐心停车问一句是不是有事。   但这个男人此刻眼里心里只有满头冷汗,即便昏睡过去也皱着眉头的席恙,当车子被迫停下的时候,他的怒火就到了顶点。   “把他弄走。”封亦沉声说。   后面的车里立刻下来了两名alpha上前把那乞丐拉到了路边,乞丐挣扎的很厉害,对方似乎急切的在寻找什么,一直在朝席恙他们所乘的车子大喊大叫。   没有人理他。   等封亦的车子一走,他才被放开,乞丐安静了下来,然而过了片刻,他再次疯了一般直追而去。   现场刚打算回到车里的两名alpha没来得及拉住他,眼睁睁看着乞丐从斜刺里冲过去,撞到了自家老大的车上。   “操!碰瓷啊!”有人吓了一跳,忍不住骂了一句。   所幸车子开的不快,司机也反应迅速的在第一时间踩了刹车,前轮才堪堪在压到对方身体前的半秒停下。   乞丐却没意识到自己刚从生死边缘走了一遭,他从地上爬起来后,很急切的连续拍打车窗。   封亦此刻脸色沉到了极点,赶来的手下一边道歉一边再次想把人拉开。   乞丐很瘦小,他完全不是两名年轻alpha的对手。   很快,他就像被拎小鸡崽一样拉离了车边。   车子再次启动。   这回他被人看着,再无法追赶上来。   隔着窗玻璃封亦听到了身后突然传来的撕心裂肺的哭嚎声。   从后视镜里看去,那瘦小的身影跪在地上,眼神凄切的望着他们的车子,哭得肝肠寸断。   这一幕莫名揪心。   封亦沉冷的心被刺痛了一下,他忍不住道,“停车。”   等车子停下,封亦对后面的手下交代,“问问他要做什么?”   两分钟后,有个手下一脸古怪地走到了封亦跟前。   “老大,那人好像是个傻子,他说自己妈妈在这个车里。”   封亦,“......”   乞丐智力似乎确实有损,反反复复就这么一句车轱辘话,对方好像还有语言障碍,说话很不清晰,当地翻译听了好几遍,才连蒙带猜的听出了这么一句。   “算了,走吧,给他一些钱,再看看有没有带过来吃的用的,能给的都给他。”封亦沉默了片刻说道。   手下应下。   封亦关上车窗,吩咐车子继续往前走,但等走出去大概百米,他猛地意识到什么,再次叫停了车。   接着他拨通手下的电话,转身望着车后问,“那人呢?”   “嗯?噢,他还在路边,你放心,老大,我们会看着......”   “把他带上。”封亦打断了他的话。   “......啊?”   “把人带上,我有话要问他。”封亦道。   到了市区,封亦抱着席恙上了前来接他们的专机,席恙现在情况不稳定,他不敢在这边耽搁一秒,直接回了港城。   简飞跟其他几名专家都在原地待命。   这回封亦也不敢再把席恙留在家里,他听从了简飞的建议,让席恙住进了医院,就算omega出点什么状况,不会耽搁急救的时间。   好在席恙争气,他跟上次一样,昏了醒,醒了睡,整整五天后,他的意识再次变得清明。   封亦看着他的眼睛,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些许,他揉了把席恙的头发,这才在omega喝过一点粥重新睡下后,进浴室收拾了一下自己。   这五天,封亦没有出过病房半步,当站到门外的瞬间,他被头顶明亮的太阳光刺得眯了下眼。   “老大。”站在病房门口的手下叫了一声。   “嗯,”封亦从兜里摸出烟抽了两口,想起什么问道,“带回来的那个人呢?”   “医院附近的酒店住着,老五老六在看着她。”手下回答。   封亦弹了下烟灰,问,“查出什么没有?”   手下摇了摇头,“对方是个女人,还是个omega,除此之外年龄身份名字什么的她都不记得。”   在听到乞丐性别的时候,封亦眼皮一跳,他之前心里就有个猜测,很不切实际,但冒出来却有点压不下去。   “你去把他......她带过来。”   大概半小时后,手下兄弟领着一个女人出现在了医院走廊里。   封亦微微眯眼打量她,对方被打理过,身上穿着新衣服,蓬乱的头发梳好了,一张脸也露了出来。   说实话女人的五官眉眼跟席恙没有一点相似之处,单从表象看,年纪大概已经有六十岁。   封亦心里有些失望,如果席恙的小姑,夏衍的妹妹如今还活着,应该不会超过四十。   但alpha面上神色不显,等对方走近,他开口问,“你在找你母亲?”   女人收拾干净后,身上的那股疯劲也被洗刷没了,她有些瑟缩地站住了脚步,因为听不懂封亦的话,眼睛里满是懵懂茫然的神色。   看她的反应,封亦知道对方当时的目标不是自己。   他想了想,打开了病房门,而后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个来路不明的女人。   看到病床上的席恙,女人却也没有多大的反应,她的眼神甚至没在席恙身上停留两秒,就变得飘忽不定,开始游离。   “我在想什么?”   封亦无声自嘲了一句,把心里最后的一点猜测打消,不过对方既然来了医院,他还是让人给她跟席恙做了一份亲缘关系鉴定。   而得到的结果却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接到手下的电话时,封亦正在病房里给睡醒的席恙剥橘子。   “老大,鉴定结果出来了,”手下在电话里有些激动地说,“这女人......啊,不,阿姨?婆婆?反正就咱们带回来的这个人跟大嫂存在亲缘关系!”   封亦捏着电话的手骤然握紧,他猛地抬头看向席恙。   席恙往嘴里塞橘子的动作一顿,“怎么了?”   “我们......”封亦喉结滑动了一下,说道,“我们应该是找到夏衍妹妹了。”   席恙睁大眼,又很快反应过来,“那个乞丐?”   “聪明。”封亦捏了把席恙的面颊,起身吩咐手下兄弟把人带过来,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命运总算是倾向了他一回。   封亦立刻把这一消息传给了秦礼。   这样一来,逼夏衍回国的筹码就又增加了几分。   而且如果夏衍肯为自己的妹妹回来,他们就不用等到下个月,奔赴去永门村那种地形复杂的地方抓人。   跟秦礼商量好计划部署,手下把夏衍的妹妹也送了过来。   跟前面一样,见到席恙,对方并没有明显的情绪变化,甚至她对席恙的好奇程度还不如扎在他手上的输液管子。   “你把信息素释放一点。”封亦想了想,对席恙道。   席恙按照他的话,放出自己的信息素,那女人闻见空气里特殊的气味,眼睛一亮,瞬间扑到了床边。   席恙吓了一跳,眼睛也不禁瞪大了一圈,在对方的手要抓到他身上时,封亦连忙制止了女人。   而因为语言不通,女人精神又明显不正常,双方根本无法沟通,封亦只好尝试着冲她反复做了几个简单的让她不要哭闹保持安静的手势。   奇异的,女人好像看懂了他的意思,对方安静下来,巴巴地蹲到了席恙的病床边,但时隔数秒,她嘴唇一动,会重复地吐出一个简短的音节。   席恙听不懂,没什么表情地与她面面相觑。   半晌他忍不住问道,“她在说什么?”   听过老乡翻译的两个手下憋笑憋的很幸苦,这会听了席恙的话,解释道,“在......在喊您妈妈。”   席恙,“......”   omega垂眼看向蹲在床边的人,默了几秒说,“我不是你妈妈,我是......”   他一时没想起该怎么称呼自己父亲的妹妹,便下意识地把目光转向封亦。   封亦道,“她是你小姑,你是她侄儿。”   席恙点点头,看着女人说,“我是你侄儿。”   对方不知道听没听懂席恙的话,只傻呵呵的笑着,过了一会,她抓住席恙的手,仿佛遭受了天大的委屈般,失声痛哭。   席恙身体一僵,却并没有把手抽回来。   封亦也明白过来,AO的信息素生成过程很复杂,影响因素很多,其中一项就是遗传。   席恙身上应该是遗传了一些夏衍母亲的信息素味道,当他在树林里病症发作,信息素溢散的时候被同为omega的小姑辨识了出来,所以这才导致对方错认,追了一路。   也正因如此,歪打正着,夏衍找了三十年都没有找到的人,却被他带了回来。   两日后,封亦把这一消息连同亲缘鉴定报告一起打包发给了夏衍并“请”对方回国一叙。   夏衍应该是去进行了查证,许久都没有回消息。   直到第二日对方才打来电话笑着说,“没想到封先生也干这威胁人的卑鄙事儿。”   封亦也笑着回他,“是诚邀不是威胁,来不来但看夏总心情。” 第一百三十章 夏衍认罪   K国。   “你真的要去?”   房间里,林君尧的目光从夏衍整理表带的手转到alpha的脸上,而后在沉默了很久,对方脚下动了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把心里的话问出了口。   “嗯,”夏衍伸手捏了把林君尧的脸,又凑过来在他脸上用力亲了一口,笑着说,“好好待着。”   言罢,夏衍转身出了门。   他一向潇洒,说走就走,好似对一切都毫无留恋。   林君尧眼睫颤了颤,在夏衍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处时,他猛地拔腿追了出去。   “你别去。”他冷声朝夏衍的背影说道。   夏衍脚步微停,过了片刻,alpha折身走回来,挑着眉笑眯眯地问,“舍不得我?”   “来,说几句我爱听的,我就不走了。”   林君尧没说话,他知道夏衍是在调侃,这趟回国之行,夏衍是肯定要去的,谁都阻止不了。   他也不行。   夏衍确实不会因为谁而留下,他盯着林君尧看了几秒,而后把自己手上戴了几十年已经褪色的半截红绳解下来绑在了omega的左手腕上。   “乖乖等着,我会回来。”   留下这一句,夏衍没再停留,直接乘车去了机场。   国内晚十点,封家大宅。   封亦听到动静,朝大厅门口看去,夏衍穿着一身驼色风衣在家里佣人的带领下,从外面走了进来。   对方没有摆多大阵势,身后只跟着一名助理模样的人。   封亦挑了下眉,从主位上站起,看着来人道,“夏总。”   “封先生,晚上好啊。”夏衍笑着说了一句,而后他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大厅沙发里席恙跟与他坐在一起的女人身上。   看到夏衍,席恙站起身叫道,“父亲。”   夏衍此刻倒没有因为席恙的背叛而生气,他点了下头,便视线微转,完全看向女人。   但现场并没有出现离散了几十年的亲人相聚时,情绪激动,泪洒当场的画面,夏衍的表情很平静,只试探地开口叫道,“囡囡?”   女人明显对这个小名有反应,闻言,她猛地抬起头,对上夏衍的目光。   即便已经见过照片,但在看清对方的面容时,夏衍的呼吸还是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而后他来到了女人的身边。   “囡囡,我是你哥。”他蹲下身改用方言说了一句。   女人却有些瑟缩地躲在了席恙的背后,然后用警惕的目光瞪着他。   “她有些怕alpha。”跟过来的封亦在旁边解释。   夏衍嗯了一声,眼睛盯着自己的妹妹不知道在想什么。   半晌,他起身问道,“怎么找到的?”   封亦没瞒着,把事情的经过向他说了一遍,夏衍静静听着。   临了,夏衍从鼻腔里发出了一声似嘲似叹的哼笑,“我有时候回去会碰见那些乞丐,却没想到......”   夏衍没再说下去,转而拍拍封亦的肩膀,“小子,谢了,你很不错。”   “不过......”他突然压低了声音,笑着说,“仅凭这些,可斗不过我。”   封亦也跟着笑,他同样压低了声音道,“没事,我们拭目以待。”   言罢,两人对视一眼。   封亦从夏衍的眼中看到了胜券在握。   夏衍从这年轻的alpha眼中也看到了势在必得。   两人便同时笑出了声。   “口气不小。”夏衍说。   从始至终他们没有出现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画面,只有心平气和的表象下暗藏着一丝剑拔弩张的意味。   没过多久,三辆警车停在了封家大厅之外。   秦礼身着警服,带着一众武警和民警大步走了进来。   “夏先生,你涉嫌策划多起谋杀案和绑架案,请跟我们走一趟。”秦礼沉声道。   夏衍应该对自己十分自信,他知道除了人证,封亦和秦礼手上没有能钉死他的证据,便十分坦然地点了点头。   临走前夏衍伸出手,似乎是想碰一下自己的妹妹,但手到半路,他又收了回来。   片刻后,夏衍跟着秦礼走了。   连席恙以为的肯定会有一场恶战都没有发生。   “上次自从在市区内发生枪击事件,港城巡逻的警察就增加了两倍,而且这里毕竟是我们的地盘,他不会贸然动手。”封亦道。   席恙闻言点点头,不怎么关心地跟自己的小姑一块儿扎着盘子里的水果吃。   而封亦心态就没这么轻松,夏衍被抓进去,绝对不会坐以待毙,他会进行反扑,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   “老大,我们把夏衍的导师接过来了。”有人走进来汇报道。   封亦连忙迎出去,当他看到轮椅上坐着的老人时,脸上立刻露出笑容,“林老,你来了。”   “夏衍到了?我能见见他吗?”导师说。   “他刚被带去了警局,”封亦道,“过两天吧,过两天我安排你们见面。”   导师是封亦用来对付夏衍的关键,如果运气好点,他们或许可以兵不刃血地把夏衍在短期内拿下。   “护好林老的安全,别让他出意外。”封亦交代道。   之后整整三天,秦礼都衣不解带地留在警局对夏衍进行连番审讯,但这人心里素质确实很好,三天时间,除了跟警察额外要了支烟外,他一个字也没说。   不过高强度的讯问之下,人的精力消耗也非常大,外面连翻想要攻克他的警察累,夏衍面上不显,身体却也感觉到了疲惫。   封亦就是在这个时候,让导师去见了夏衍。   他没让导师劝夏衍认罪,只是让对方把封辰逸为夏衍做过什么,都一件也不要落地告诉对方。   从这些日子的交手和调查中,封亦自认对夏衍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对方是个很重情的人,如果夏衍心里对封辰逸还有感情,在知道真相后,他可能会因此而认罪。   若他对封辰逸已经没有了感情,那对于封亦来说,胜算反而会更大一些。   因为以夏衍的性格,他绝对不会接受封辰逸的帮助。   当他知道自己今天所拥有帝国的基础是封辰逸给他的时候,夏衍有很大的可能会把自己的一切都毁掉,还给封辰逸,包括命在内。   “他确实没有你勇敢,没顶住压力是他的错,但是阿衍,辰逸能做的不能做的,都为你做了,你何苦把他逼到这份儿上?”   年过八旬的导师眼里噙着浑浊的泪,在会见室里慢慢说道,“你知道他为什么要做慈善吗?因为他说,他答应过你,要让山里所有的孩子都有书可读,都能吃饱穿暖......你俩以前多好啊,怎么就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自从老师提到封辰逸开始,夏衍一直都保持着沉默,没有人能从他面具般的笑容中辨别出他此刻是怎样的心情。   甚至在会见结束时,他神色一如往常地起身冲导师躬了躬身,笑着说,“老师,您回去吧,注意身体。”   而等回到看守所,夏衍跟前三天一样,先在地上做了一百个俯卧撑,然后躺到单人床板上,闭上了眼。   看他从始至终都平静的毫无情绪起伏的样子,所有人都觉得这次的计划失败了,连封亦也这样以为。   但在第二天,秦礼提审他的时候,夏衍主动笑着开口,“秦警官,我认罪。”   而这一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快地传到了K国。   啪——   林君尧手上的试管掉落到地上,他垂眼看着脚下泅开的蓝色液体,很久都没有动弹。 第一百三十一章 林君尧出逃,前往K国   “博士,请跟我们走!”   研究室里突然闯进来一批人,林君尧的目光终于从地上抬起来,转向了他们。   他认识这些人,基本都是夏衍的心腹。   “先生为您安排了去处,让我们把您带过去。”为首的人说。   闻言,林君尧的心里生出了一丝希望,他问道,“夏衍呢?他在那边?”   对方默了一秒,回答,“没有,先生在国内已经被批捕,这是他离开之前交给我们的任务——如果他出事,就把您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林君尧便没再说话,转身跟自己的助理一起收拾资料,指尖却一直在无法克制地颤抖。   “我会回来”这句话原来并不是真的。   那个人在离开之前或许也预料到了今天的结果。   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自己能够全身而退。   夏衍骗了他。   林君尧咬住嘴里的软肉,他在齿间尝到了浓烈的血腥味,而指尖颤抖的频率越来越剧烈,到了无法掩藏的地步。   最终林君尧把所有的试管都挥在了地板上。   空气里弥漫开药水混合在一起的怪异味道,这是他第一次在人前失态,现场却没有一个人敢笑他。   而当夏衍在国内认罪,被逮捕的时,代泽正潜伏在K国边境的原始丛林里,替对方暗杀一个军火生意上的对头。   乍然得到这个消息,代泽愣了很久,随即收起自己的狙,飞速往组织的大本营赶。   夏衍被捕,基地这边失去了领导的头狼,一定会乱。   好在等代泽赶到时,基地里虽然已经人心惶惶,每寸空气里都充斥着山雨欲来的架势。但不管是外面虎视眈眈想要趁此吞掉基地的组织还是内部各个心怀叵测的成员,暂时都按捺着自己蠢蠢欲动的心思,还在观望。   “坏消息是林君尧跑了,”代泽拿着电话,压低了声音道,“好消息是除了实验室的医学资料外,那些实验体都被留在了基地,你们什么时候能过来?这边和平不了多久。”   “我们已经到了机场,”席恙边走边回答,“你别急。”   代泽的心里却无法平静,即便知道夏衍认罪的消息已经过去了整整二十多个小时,但他还是感觉像是在做梦。   太突然了。   他知道以封亦跟秦礼的能力,把夏衍摁进监狱是绝对会发生的事。   但在他最乐观的设想里,少则三五年多则十年八年这场斗争才有可能结束。   可现在却有人告诉他,夏衍交代了所有的罪行。   代泽在自己胳膊上狠狠拧了一把,在确定自个真不是绷的太紧得了失心疯后,他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而后挂断了跟席恙的通话。   事实上,不管是外面还是组织内部,已经有不同的势力想拉代泽入伙。   代泽知道,没了林君尧,丢下的实验体对那些人来说没什么用,如果他开口,对方绝对会卖他面子,把实验体送给他。   但代泽不想再受制于人,当席恙说封亦有办法,让他安分等着的时候,他的心就装回了肚子里。   港城机场,封亦拍了拍秦礼的肩膀,“放心,我不会让他出事。”   “嗯,”秦礼唇角抿成一条紧绷的直线,他很想跟封亦席恙一块儿去K国,但他的身份太敏感而且港城市局还有一大堆烂摊子等着他收拾,他并不具备可以不管不顾,抛下一切的资格。   “让他好好活着。”   秦礼只好让封亦把自己想说的话转达给对方,但除了这一句,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或者想让代泽听到什么?   那些深埋在心里无法宣之于口的感情注定没有结果,说了不过是给另一个人徒增烦劳而已。   于是在沉默片刻后,他只补充了一句,“别让他再回港城。”   封亦无声叹了口气,应道,“好。”   他再次拍拍自己好友的肩膀,转身登上了舷梯。   看着飞机起飞,秦礼眯了眯眼,当它在天际变成一个小点后,他收拾好自己的心情,重新回了市局。   由夏衍主谋的案子总共有十二起,时间跨越之长,牵扯范围之广,自港城市局成立以来前所未见。   甚至里面有好几起悬案已经因为无法侦破而被束之高阁。   夏衍这一交代,市局这段时间的工作量比之前三年的总和还多。   局里总有年轻的警察一边对夏衍的遭遇而唏嘘,一边又因为他的丧心病狂而想冲去看守所打人。   秦礼倒是因为一路追查下来,早就对夏衍这个人有所了解,当所有人或唏嘘或咬牙切齿地讨论夏衍时,他永远都沉静在工作中。   好像这样,他才能压制着自己少想某个杀手一点。   另一边,封亦找到自己的座位,在席恙身边坐了下来。   席恙脸上已经蒙着眼罩在抱臂睡觉。   这些日子,omega的身体变得一天不如一天,整日二十四小时里,他有十六七个小时都处在疲惫或昏昏欲睡的状态。   K国之行,封亦原本不想让他跟着奔波,但席恙不愿意一个人留在国内。   “我好歹也是组织的少东家,我出面,会少很多麻烦。”席恙说。   确实,有席恙的这层身份在,他们想要进入夏衍的庄园救出那些被作为实验体养在基地的孩子会容易很多。   封亦拗不过他,只好把他带上。   只是一想到让林君尧跑了,alpha的心里就轻松不起来。   到了K国,已是当地的半夜,代泽蹲在机场外面叼着根小木棍等着。   看到两人出来,他从马路牙子上蹦起来挥了挥手。   K国比已经入冬的港城还冷,封亦把大衣披到席恙的身上,先看向代泽,而后又看向路的尽头。   不远处传来了机动车马达的轰鸣声。   代泽转头看到有几辆插着K国最强武装势力旗帜的越野正朝着他们而来。   他不知道对方来做什么,顿时戒备地靠近封亦跟席恙边手不动声色地摸到了自己藏在兜里的枪柄。   “小心,他们......”   刚开口,就见车里跳下一个人,对方拿着脉冲来到几人面前,而后上下打量着封亦用生硬的中文问道,“封亦?封先生?”   “我是。”封亦点头。   那人便道,“这边请,我们头儿正在基地等您。”   封亦微微颔首,跟着他们上了车。   “......这什么情况?”等坐上车后,代泽小声问席恙。   席恙也很茫然,但omega面上不显,他把代泽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扒拉下去,没什么表情地说,“坐好。” 第一百三十二章 你死了他会伤心   席恙确实不知道封亦是什么时候联系上这帮人的。   K国跟国内不一样,它是一个战乱不断的国家,几大武装势力各自为政,而夏衍的基地就建在其中一方势力的地盘之中。   夏衍为他们提供军火和其他一些利益,对方反之用自己的势力庇护着夏衍的基地。   在夏衍被捕后,封亦通过自己的人脉联系上了当地这个武装势力的领头人。   这些人利益当头。   他知道夏衍一倒,对方也盯上了嘴边的这块肥肉。   但想要把美味吞下,势必要经过一番你争我夺的厮杀。   而且若是直接动武,总有些强盗的意味,日后必会遭人诟病。   可席恙在就不一样了,他毕竟是组织的少东家,如果扶他上位,再由omega把手上所有的产业都转送给自己,不就变得名正言顺了吗?   于是,在封亦找上门,提出这个条件的时候,当地武装势力的领头人非常愉快地跟他达成了合作。   他们出人,帮席恙拿回基地的控制权,等一切尘埃落定,除了那一批孩子,席恙会把夏衍在K国的势力都送给他们。   如果计划顺利,双方便可以不费一兵一卒达到互利共赢的目的。   “这么大的家业,全不要了不会觉得可惜?”代泽知道封亦的计划后,忍不住啧了一声。   他现在见到封亦,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   想恨,封亦又没有做错什么,反而在当年的案子里对方也是受害者,他恨不起来。   可要说还能像以前一样,心里没有芥蒂吧,他也做不到,对方是封家人,封家是他的仇人,这是既定无法更改的事实。   封亦倒是因为已经知道的真相,对代泽的态度好了很多,他默了几秒开口道,“那些产业大部分都沾着别人的血,我们没有必要留着,等事情了了,跟这边断的越干净越好。”   代泽撇了撇嘴,抱着手臂站到了一边。   见过这个武装势力的领头人后,他们谢绝了对方晚宴的邀请,住进了早就安排好的酒店。   此刻,外面灰暗天空中正飘着一朵朵硬币大小的雪花,代泽盯着瞧了一会,转头看向已经窝在沙发里睡着了的席恙。   “喂,”他走过去踢了踢席恙的小腿,“你是猪嘛,刚坐下就睡。”   席恙眼皮抬了抬,神情有些冰冷的看了代泽一眼,把自己的腿收回去就又闭上了眼睛。   “他......”代泽皱眉,“这怎么回事?”   封亦没说话,他先把席恙抱回床上,替他盖好被子,这才咬着根烟坐到沙发上,沉声说,“林君尧的药,对他快失去效果了。”   “什......”代泽有些吃惊,他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是我,”封亦搓了下自己的脸,哑声说了一句,以前他不明白为什么上一世席恙在他身边整三年都没有任何事,这辈子短短六个月,身体却差成了这样?   直到前不久,简飞给他分析了一下席恙病症发作的缘由,他才明白过来。   是他让席恙的身体如今差成了这个样子。   代泽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静了良久,他看着封亦试探地问,“后悔了?”   封亦笑了笑,咬着烟没说话。   以他之前对席恙的恨,如果重来一次,当初他还是会那么对席恙。   所以不存在后不后悔,事情已经发生,而此刻的痛也必须由他自己来承受。   第二天,在代泽的陪同下,席恙带着一队人回了基地。   封亦没有出面,基地里没有人知道席恙已经背叛了组织,但绝对有人知道,封亦这位封家掌权人跟夏衍是敌人。   事情比封亦预料的还要顺利,夏衍回不来了,组织的第二把手林君尧出逃,基地里已经成了一盘散沙。   席恙几乎没花太大的力气,就在身后武装势力的支撑下很快压制住了那些蠢蠢欲动的不安分子,完全掌控住了基地。   三天之后,困了代泽近二十年的那些实验体终于被从基地里带了出来。   当看着他们被送上回国的包机时,杀手站在地面上猛地红了眼眶。   那快要压垮了代泽脊梁的担子终于从他背上被卸了下来,代泽感觉自己从心到身体突然轻松得想要落泪。   “谢谢,”他一把抱住身旁的席恙,手用力揉了把omega的头发,哽咽道,“谢谢你们。”   席恙抬头看着天空中远去的飞机,实话实说道,“你谢太早了,他们手术不一定能成功。”   代泽,“......”   杀手哐哐在席恙背上甩了两个巴掌,然后咬着牙骂,“你丫,在别人抒情的时候不要这么扫兴!”   “噢。”席恙点了点头,由着代泽把眼泪全都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哭了一阵,代泽清了清嗓子,往后退开了一步。   “你以后怎么办啊?”他哑着声音问道。   听到他的话,席恙伸手拽了下脖子上戴着的封亦送给他的围巾,随后很轻的眨了下眼说,“不知道。”   顿了顿,他抬眼看向杀手,“代泽,你活着吧,你死了,秦礼会伤心的。”   “啊。”   代泽扯了扯嘴角,应了一声,接着他不想多聊般倒退了几步,冲席恙挥挥手,“那些孩子就交给你了,我去给你找林君尧,找到他,说不定还能救你小子一命。”   言罢,代泽直接跨上身边放着的机车,轰着油门走了。   席恙知道,自己的劝告,对方并没有听进去。   “代泽!”他不禁喊了一声。   机车却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席恙看着杀手远去的背影只能把想说的话重新咽回肚子里。   他想提醒代泽,如果最终他还是选择了死亡,不要让秦礼知道。   如果自己知道了,也不会告诉对方。   因为代泽要是死了,秦礼真的会很伤心。   就像自己每次从昏睡中醒来,都能撞见封亦一支接一支失神地抽着烟的场景。   他偷偷看过几次。   心里难受的无以复加。   他害怕死亡。   可如今比死亡更让席恙害怕的,是他不知道自己死后,封亦该怎么办? 第一百三十三章 围杀   送走那批孩子,再把手上的势力交接完成,席恙便跟封亦一起回了国。   国内,简飞已经给那批实验体孩子进行了妥善的安置和报备。   到了之后席恙去看过他们,救回来的孩子小的只有三岁,大的有十一二岁。   小的还好,除了被拿来做实验,基本还没有接受过什么训练,但十岁以上的几个就不行,夏衍明显是在把他们往杀手的方向培养,每一个都具有很强的攻击性。   把他们送回国时,如果不是封亦留心,一路安排了很多实力强劲的alpha看着,这几个小杀手在半路上就能把飞机给炸了。   而他们的思想和身上的戾气也快要被夏衍给练出来了,纵然获救,日后将得到自由,那几个年纪稍大些的孩子眼中也没有任何感激之情,有的只有如狼崽子般的警惕和随时要趁人不备咬下一口肉来的凶狠。   封亦皱了皱眉,在席恙一个个替他们做检查的时候,他一直在旁边不动声色地护着自己的omega。   “好了,”过了一会,席恙直起身,把那些孩子按照手术的难易程度把他们分成了两拨。   “这几个,明天手术。”他指着左边的一拨小孩说。   封亦却按下了他的手,阻拦道,“先不急。”   席恙不明所以地看向身旁的alpha。   封亦没说话,把他带离了医院。   在回家的路上,封亦手握着方向盘偏头看了眼副驾上乖乖坐着的omega,“不问问我为什么不让你给他们做手术?”   席恙看着他。   “我也有私心,”封亦道,“等找到林君尧,他给你做过手术,你身体恢复之后,再来救他们。”   “可是.......”席恙张了张嘴,他想提醒封亦,林君尧我们不一定能找到,找到也不一定能说服他给自己做手术。   而他现在这样的情况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说不定明天他就会死掉,那些孩子也就失去了继续活下去的机会。   但看着封亦线条干净利落的侧脸,席恙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他能想到这些,封亦就想不到么?   可说到底他们不是代泽,他们是最普通不过的普通人,一台手术太损耗精力,它会加速拖垮席恙的身体。   封亦承认自己是自私的,他不想失去任何一点能够让席恙多坚持一段时间的机会。   可这样做,无异于把他的良心和道德放在火上炙烤,如果这些孩子最后因为自己的死,也最终没逃过死亡的命运。   到那时,席恙心道,“封亦将如何自处?”   “封亦。”席恙沉默了一会,又重新开口,但当alpha转过头来看他的时候,他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一向是个利己主义的人,乍然想要劝劝封亦,却发现自己根本不会劝人。   他只好又把目光收回去,怔怔地看着道路前方。   封亦伸手揉了把他的脑袋,也没多问,无声地开着车。   之后又过了几天,代泽突然到了港城。   “有一批夏衍的心腹来了港城,最近可能会有所行动,你们小心。”   “还有林君尧可能藏在M国的撒冷洲,具体1位置我还没有查到,让你的人着重查一下那边。”   杀手在电话里说,封亦听到了邮轮的马达声,他敏锐地问,“你在哪?”   代泽带着一身奔波的风尘站在码头,勾唇回答,“港城。”   封亦皱了下眉,压低了声音说,“你回来做什么?这边的警方都在查你。”   “那些人跟我是同类,我找他们,比你们找要容易很多。”代泽笑着道。   “可你来这里太危险......”   封亦话没说完,听筒里就传来了电话被挂断的嘟嘟声。   他皱眉想了想,还是把杀手的提醒和对方来了港城的事告诉了秦礼。   “你最近注意安全,出去时别单独行动。”   秦礼嗯了一声,转而问道,“你见过他了?”   “没有,只给我打了个电话。”封亦道,“代泽说他去找那帮人。”   “他找个屁,”秦礼终于忍不住骂了句脏话,他有些烦躁地解开两颗衬衫扣子,然后沉着脸一脚踩下了刹车。   “单枪匹马的,真当自己有多大能耐,我们港城的警察还没死绝,要他一个罪犯替我们抓人?能耐死他了!”   封亦静静听着秦礼骂人,他理解自己的好朋友这段时间的压抑和暴躁,这样发泄一下也好。   良久,封亦听到听筒里传来打火机被按开的声音,秦礼长吐了一口烟圈,有些疲惫地说,“我知道了,你们也注意安全。”   等挂断电话,封亦叹了口气,能把秦礼逼到这份上,代泽也是独一份了。   这边,秦礼坐在车里抽完一整支烟,然后重新发动车子,去了自己在警局附近的公寓。   但当从地下车库出来,他瞬间感觉到什么,又立刻掉头往回走。   然而从车库门口的警卫室里却窜出来了几个身穿保安服的杀手挡住了他的去路。   秦礼眯了眯眼,他没想到封亦刚刚提醒完,这些人就找上门来了。   更没想到对方敢在离警局不到两公里,监控摄像头遍布的地方,对他一个刑侦队长下手。   来的人总共有五个,手里都拿着军刀或三棱1刺这些冷兵器。   对方显然不想耽误时间,等围住秦礼便道,“秦警官,请跟我们走。”   “这话应该我对你们说。”秦礼道。   见他不配合,下一秒这些人便直接攻了上来,对方明显想速战速决,下手都非常狠辣。   秦礼用小臂架住当空刺下的刀刃,又一脚踹向左边挥过来的三棱1刺,随即往后退了几步。   五分钟过去,他身上已经挂了彩,对方明显接受过严酷的训练,实力都很强,但秦礼发现这些人都是beta, beta跟alpha在各方面都有天生的差距。   秦礼虽吃力,但还能应付。   可正因为对方都是teta,他无法使用信息素压制,虽然暂时他能应付,但时间越长,眼下形式对他越不利。   必须想个办法。   秦礼往身后扫了一眼,在摆脱掉两个人的夹击之后,他迅速朝自己的右侧方掠去。   右侧方外面的露天场地停着很多车,他可以利用它们分散这些杀手,再设法挨个击破他们。   如果不行,逃跑起来也相对容易,秦礼边跑边眼睛飞快的观察着自己要走的路线,然而下一秒,有个瞧着大概六七岁的小孩突然从旁边的一辆车里跌了出来。   秦礼下意识地伸手捞住他,因为这短短两秒钟的耽误,身后的杀手便追了上来。   “跑。”   秦礼推了小孩一把,不得不回身去继续迎战,也正是这个时候,他听到了某个熟悉的声音冲他大喊,“小心后面!”   秦礼心中一凛,他立刻反应过来同时也感觉到了身后的危险,但追来的杀手已经逼到了眼前,他没办法回头。   砰——   千钧一发间,代泽从远处飞速赶过来,而后跃上车顶,朝身后正拿着针管要往秦礼后腰扎的小孩开了枪。   秦礼眼角余光里全是杀手刚刚腾跃而起时干净利落的身姿,他忍不住在心里赞了一声,“漂亮。”   但转瞬间,另一声子弹破入肉1体的沉闷声响在身后响起,秦礼愣了愣回过头,看到了代泽胸口刺目的血洞...... 第一百三十四章 我一直,让你很为难   被子弹穿胸而过的一瞬间,代泽有些没反应过来,他继续开枪击杀了围攻秦礼的杀手们,这才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口,身体缓缓地从车顶倾倒下来。   “代泽!”秦礼的吼声破了音,他什么也顾不上,目眦欲裂地朝代泽的方向飞奔而去。   那短短几秒钟变得格外漫长。   秦礼堪堪接住代泽倒下的身体,抱着他,单膝跪在了地上。   等就近看到杀手身上硕大的血洞时,秦礼的心一瞬间凉了个彻底。   “没事,我送你去医院,市医院离这里只有五百米,很近,你不会有事......”   他喃喃地说着,想要抱起代泽,却在第一下腿软的没站起来。   “别去了,”怀里的杀手扯了扯他的衣服,“来不及了。”   这句话仿佛在瞬间抽空了秦礼的力气,alpha跌坐在地上,脸上嘴角抽动,猛地红了眼眶。   确实来不及了,子弹正中心脏位置,就算神仙来了,也救不活。   从警多年,他怎么会判断不出来,可是不甘心。   “谁要你来的?!”秦礼忍不住吼道,“你1他妈都不记得我!你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的喉咙猛地痉挛,“你又干嘛来救我啊……”   代泽看着秦礼用手捂住脸,他抬手,指尖碰上对方的下巴,却笑着说,“挺好的。”   “我一直,让你很为难。”代泽低声道,“对不起啊,警官。”   一句话让秦礼的眼泪瞬间决堤,他紧紧地抱着生命正在快速流失的杀手,五脏六腑都被绞的稀烂。   “你别死。”   “两辈子了,代泽,你不能让我看着你死两次。”   “你不能这样对我。”   可是杀手的体温越来越低,血从他的嘴角鼻腔涌出来,代泽很轻地眨动了一下眼界,他听着耳边alpha低哑的闷哭,眼角也悄然有了两道湿痕。   “那就下辈子不要再遇到我了。”   “别对我心软。”   “我......不好。”   而你将来是要身盖国旗的人。   可说完,他又忍不住问,“秦礼,人真的有来世吗?”   秦礼没动,片刻后用力点了下头,哑声说,“有,我相信有。”   代泽笑起来,他涣散的瞳孔望着头顶的黑夜还有身边的这个男人,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再见了,我的警官。   这一生,我杀了太多人,沾了太多血,我的灵魂和身体都是肮脏的。   若有来世,我希望自己能干干净净的站在你的面前,或者,在我犯罪之前,请你找到我,看住我,让我留在你的身边。   “代泽?”秦礼叫了一声,他摸了摸杀手的脸,用袖子帮他把脸上的血迹擦干净。   但很快,有新的血液从他的五官七窍涌了出来。   封亦跟警察赶到的时候,秦礼依然跪坐在原地,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地替代泽揩着血。   “秦礼。”封亦瞳孔缩了缩,轻声唤他。   相比于他的小心,席恙在看到代泽后,他冲过去,把人从秦礼怀里扯出来,伸手探向杀手的脖颈。   但对方胸前的血洞却已经说明了一切。   “代泽?”席恙嘴唇颤了颤,用力晃了晃杀手已经失去了温度的尸体,下一秒豆大的泪珠溅落在了代泽的脸上。   接着,omega伤心的大哭划破了被红蓝警灯照亮的长夜。   秦礼坐在地上,听着席恙的哭声,把代泽重新抱在了怀里。   在众目睽睽下,他吻了下杀手的额头,抱着他站起身。   “你们说,他怎么能这么狠,要我看他死一次不够,还要让我看他死第二次。”   “每次还都这么丑。”   “我是不是欠他的?”   说完秦礼笑了笑,众人却被这笑弄的胆战心惊,有人想过来扶他,秦礼让开了对方的手,自己抱着代泽的尸体上了封亦的车。   “别跟着我。”他发动引擎后说道。   有警员没忍住开口,“头儿,这不符合规定。”   械斗现场死了人,尸体必须先运回警局。   旁边另一个比较年长的警察立马扯了下他的胳膊,让对方别说话。   等秦礼开着车离开,年轻的小警察指了指车尾灯,“刘哥,这......”   “先做你的,头儿还不知道规定么?”被称作刘哥的警察拍了下对方的肩膀,“别管,等他回来自个儿会解释。”   秦礼明显跟那位死者关系匪浅。   跟秦礼共事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自家头儿在人前失态成这个样子。   秦礼走后,警方拉起了警戒线,技侦的人在勘查现场,封亦搂着席恙,来到了现场外围。   omega依旧在哭,但声音这会小了很多,留在封亦耳边的是席恙断断续续的抽噎声。   他能感觉到,代泽的死让席恙很伤心。   从过去到现在,对方是唯一一个让席恙有如此巨大的情绪波动的人。   席恙的感情越来越趋近于正常人。   可封亦并不觉得欣慰。   如果可以,他希望,席恙永远不要经历这种失去朋友的痛苦。   又过了一阵,席恙抹了抹眼,往后退开了一步。   “封亦,我们去医院。”omega带着鼻音说。   封亦愣了愣,没问席恙去医院干什么,他叫了辆车,陪着席恙一起去了丰济。   到了医院,席恙换上白大褂,连夜叫了简飞和那几个外科专家过来开会,并定下了第一台“腺体”摘除手术的时间。   从头至尾,封亦陪在席恙身边,没有出声阻拦过一句。   他知道席恙突然这样做是为了代泽,杀手为了那帮孩子痛苦地过活了一生,此刻对方死了,席恙不想让他所有的煎熬都变成枉然。   而封亦除了默默支持席恙,再也没有办法因为自己的私心,拦着他。   第一台手术是给一个刚刚植入人造器官没多久的三岁小孩做,相比于其他人,他是风险最低手术难度最简单的一个。   但还是花了席恙近十个小时的时间。   封亦从早上等到傍晚,期间,席恙为了防止自己病情发作,提前注射过一次缓释药剂,为了有足够的体力,他补充过一次葡萄糖。   可等omega从手术室出来时,封亦瞧着对方那张苍白如纸的脸,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第一百三十五章 我怕醒不来   第一台手术之后,席恙整整休息了两天,才再次站在了手术台上。   作为医生,他比封亦更了解自己的身体情况。   需要救治的孩子加起来总共有十七个。   他知道自己可能没有办法去完成所有人的手术,因此第二次手术席恙挑了难度最大、风险系数最高的那个孩子。   他叫人近距离地拍下手术的全过程并尽可能详细地给那几个简飞找来的非常优秀的外科医生讲解每一个步骤。   如果最后自己真的死了,来不及救下所有的孩子,席恙希望这些人用几场手术攒下来的经验,能救几个算几个。   这次,一整场手术整整耗去了二十多个小时,期间没有人休息。   临了,当放下手术刀的那一刻,席恙倒在了穿着无菌服,一直呆在手术室的封亦身上。   “我以前没有这么弱,我......”   席恙小声说着,下一秒神经猛然松弛下来的omega却已经闭上了眼。   封亦沉默地把他抱到提前准备好的单人病房。   他帮omega换下衣服,而后看着被子下面席恙那张异常苍白的脸,很想说,“咱们别管了,什么都别管了,我带你走。”   “你陪陪我,你都没时间陪我了。”   “其他的,去他妈的吧。”   可是这些话永远只能梗在他的心里,无法说出口。   席恙不是救世主。   所有人却逼着席恙去当这个救世主。   他、代泽、唐念、甚至夏衍、林君尧、老爷子......他们所有人把一个冷血冷清的“机器”,硬生生改造成了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事到如今,他必须承担这份结果。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omega耗尽自己的命去救别人的命。   “封亦,我以后会改的,我会变好的。”   封亦扬起头,猩红的眼睛瞪着天花板,他想起席恙说过的话,omega做到了,可此刻他却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了。   之后,席恙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周,因为睡着的时间比醒着的时间多,他没吃多少东西,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了下去。   但醒了之后,他的精神还算好。   席恙又返回了手术台,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给第八个孩子做手术的前晚,omega的病症再次气势汹汹的发作起来。   这回,往常的药剂已经完全控制不了他的病情,当注射过半小时,席恙依然疼的把自己舌头咬出血后,封亦整颗心都沉了下去。   “想想办法,”alpha紧紧抓着在自己怀里痛苦挣扎的席恙,红着眼瞪向旁边手足无措的简飞,“给他用药,先把疼止住,这样下去他会疼死的!”   听到封亦的吼声,简飞浑身一个哆嗦,他手上拿着十几种药剂,却没有一样敢给席恙用。   用错一种,可能就会立马要了omega的命。   最后简飞一咬牙,把实验室新生产的特效镇痛药注射进了席恙的身体。   药物起了作用。   剧烈挣扎的席恙渐渐平静了下来,简飞心里却没有轻松半分。   他刚想告诉封亦,这药是专门给癌症病人用的,止痛时间因人而异,以席恙这样的情况,怕是维持不了几个小时。   最主要的是,这药药性太烈,一个成年人顶多只能用三次。   三次之后怎么办,简飞完全不敢想象。   但没等他开口,席恙先摸了摸封亦的脸,轻声道,“你别生气。”   他的声音带着耗尽气力的虚弱,短短四个字,发出的却只有气音,封亦猛地偏开脸,片刻后,他转过来清了清嗓子说,“我没生气,我不吼了。”   “嗯。”席恙鼻间哼了一声,额头抵上自己alpha的额头,“封亦,我好困。”   “困了就睡,我陪着你。”封亦哑声说。   席恙没吭声,就在封亦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他又道,“我怕我眼睛闭上就醒不来了。”   封亦没忍住自己喉间的哽咽,他费力的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别怕,我会找到林君尧的,”他捏着omega的后颈哑声安抚,“我会让他救你。”   席恙点了点头,但他依然不肯睡,像只依依不舍的猫一样,很轻的一下一下蹭着封亦的脸。   直到他撑不住,脸歪靠在了封亦的肩头。   简飞终于有机会,把自己的顾虑悄声说出了口。   “对不起,老大,是我没用,我辜负了......”   封亦抬手打断了他的话,问道,“席恙还能撑多久?”   简飞张了张嘴,他心里也没底,但封亦此刻要的是一个希望,他不能不给对方。   “止痛药的药效大概是二十来个小时,三支顶多能撑三天。”   而等药效一过,要么冒险试用新药,要么只能眼睁睁看着席恙活活疼死。   至于请那些医生替席恙做手术这一条,在现场观摩过“实验体”孩子体内两个腺体的复杂程度后,原本有一二成把握的人都暗自摇了头。   不可否认,他们在医学领域都是天才。   但天才的成功也需要大量的经验来堆砌,符合这一条的,除了席恙,就只有毕生致力于腺体研究的林君尧。   听到简飞的话,封亦把席恙放回病床,随即沉默良久,说道,“你去帮我准备两支......”   封亦声音很轻地说了一个名字,简飞闻言失声道,“老大,你!”   “嘘。”封亦竖了根食指在唇边,让他别说话。   简飞便咬住了唇,镜片后的眼睛却无法自控地变得通红。   封亦问他要的是毒1药,两支,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在药剂学领域,简飞一向很自负,这段时间他却觉得自己以前的洋洋得意有多可笑。   就算有林君尧的配方,他也没有办法再研究出比之更好的药物。   可他不知道,现在席恙所用的药剂是林君尧三十多年来,花了无数心血才研制出的成果。   仅仅想用几个月去超越他,又谈何容易。   “警告你,别哭,哭了我可不哄。”封亦踹了他一下。   简飞吸吸鼻子,又把眼泪憋了回去,他拿起桌上的药剂托盘,闷声道,“我去研究室。”   不到最后一刻,就还有机会,他不应该把时间浪费在哭哭啼啼上面。   封亦勾了勾唇,“这还差不多。”   但简飞离开没多久,人又去而复返,“老大,老爷子......好像要不好了。”对方站在门口说。 第一百三十六章 破釜沉舟   特护病房里,消毒液的味道和床上老人身上特有的迟暮气味混合着飘荡在空气之中。   封亦坐在椅子上,沉默地听着律师站在病床前宣读老爷子的遗嘱。   封昭也被叫了过来。   其他旁系的亲戚在外面正透过房门上的玻璃时不时的偷摸往里看,幻想着自己能不能捞点好处?   但他们失望了,老爷子把名下的股份除了五个点给了封昭外,其他的都给了封亦,只有把名下的一些固定资产赠给了他们这些亲戚。   “封老先生,您还有要修改的地方么?”律师读完遗嘱后再次确认地问。   封老爷子看了眼门外的人,浑浊的目光又看向封昭,最后落在了封亦的脸上。   封亦冲他勾了勾唇。   事到如今,爷俩之间已经无话可说,怨恨也好,不舍也罢,所有的感情都包含在了这似是而非的一笑里。   老爷子却没有用自己的五官表情来回应这个笑,他盯着封亦看了片刻,而后转头对律师开口,“不改。”   封亦眨了下眼睫,没出声。   老爷子的生命确实已经进入了倒计时,他的呼吸变得一声比一声沉重,每一次漫长的倒气都在极端拉扯着在场所有人的神经。   最终在一次冗长的呼吸过程当中,心率检测仪器上的波浪线拉成了平直的一条。   门外适时响起了假情假意的低哑哭声。   封亦给赶上前的医生让开了位置,在对方朝他摇了摇头后,他出了病房。   外面,消失了好一段时间的秦礼不知何时也赶来过来。   对方瞧着还算体面,只有那双因长时间失眠导致熬的通红的眼睛,让封亦有些担心哪一天这人会猝死。   见他出来,秦礼拿了根烟递给他,然后跟封亦一起站在护栏边看着外面。   “有时候我在想,”封亦咬着烟开口,“重来一次,到头来,难道我们依然什么也改变不了?”   该死的不该死,事到如今都落了个跟上辈子一样的下场。   而接下来呢?接下来等待他们的还有什么?   “我也不知道,”秦礼手上拿着烟,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人,“可能还是我们能力不够吧。”   能力不够,所以才护不住想要护的人。   才让一切走到了如今的局面。   可事实上,从头到尾,他们所耗费的时间仅仅不到一年而已。   封亦没说话,两个意志消沉的人呆在一起很容易产生一些极端的情绪,他们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便打住了话题。   抽完烟,秦礼看了眼已经开始收敛老爷子遗体的病房,随即回过头来问道,“你家这边......”   刚开口,简飞的助理就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封总,席先生的病情又发作了!”   封亦脸色一变,把烟头塞给秦礼,立刻拔腿赶往席恙的病房。   秦礼也跟上了他。   可能用止痛药强行压制过的原因,席恙这次病情发作比刚才来的更加气势凶恶,等封亦赶到的时候,omega已经甩掉了手背上的针头,正咬着被子在床上痛苦的乱蹭。   而就这么一会功夫,他脚趾和手腕都已经蹭破皮,出了血。   “席恙。”封亦赶上前抱起他。   听到他的声音,席恙痛得失焦的瞳孔剧烈颤抖了一下,他扑进封亦的怀里,像个孩子般哭起来,“封亦,我好疼,我要疼死了,你救救我。”   他的哀求生生把封亦的整颗心都凌迟了一遍。   “忍忍,我给你找药,马上就不疼了,乖,”封亦一边哄他一边厉声问简飞,“镇痛针呢?!”   “打了。”简飞的表情快要哭出来,“不起作用。”   封亦猛地像被扼住了咽喉般,没了声音。   他回头看着在自己怀里挣扎的席恙,一时间不知道脸上该挂什么表情。   “封亦,我没救了是吗?你想想办法,我太疼了。”席恙趴在封亦肩头,紧紧攥着他的衣服小声哀求。   但没过几秒,他又被体内的剧痛折磨到崩溃,只挣扎着哭喊,“我不要活了!你杀了我吧,封亦,你帮帮我,我不要活了。”   因为挣动力度太大,封亦这次根本控制不住他,差点让席恙挣着两个人一起掉到地上。   秦礼赶上来帮他一起压制住席恙,随即沉声道,“看着他,别让他咬......”   话没说完,无法忍受锥心之痛的omega就朝着自己的舌头狠狠咬下,秦礼哎了一声,连忙用力捏开他的下颌。   血水瞬间沿着席恙的嘴角流下来。   封亦瞳孔紧缩,他下意识地想替omega揩去嘴角的血,但他的手用来控制着席恙。   他做不到。   简飞手忙脚乱地把一团纱布塞进了席恙嘴里,随即抬头看向封亦和秦礼,“现在怎么办?”   “想办法先绑住他。”秦礼沉声说。   简飞点点头,身后的助理连忙把手里的准备好的绑缚带递给他。   在席恙病症发作,忍不住自残的时候他们就想这么做了,但没敢。   简飞把绑缚带套在席恙的手腕上,然后拉扯着想要把另一端绑到床头,封亦刚刚似乎在走神,余光撇到他的动作,他的眼珠动了动,问,“做什么?”   “先把人固定住,让他不要自残,我们再想办法。”秦礼道。   “滚!”封亦说。   秦礼抬头看着他。   “他小时候有很长时间都被绑在实验台上,他怕这个,”封亦喉结艰涩地上下滑动了一下,“你们别这样对他。”   秦礼沉默片刻,朝简飞摇摇头。   简飞把绑缚带取下来,仍还给了助理。   “简飞,去拿我让你准备的东西。”封亦突然说。   简飞不禁往前走了一步,失声道,“老大!”   封亦没说话,他低头盯着发不出声音,又挣扎不了,直疼的满身血管突起,眼泪横流的席恙看了一会,沉声说,“去拿。”   简飞没吭声。   现下虽然席恙痛苦,但就这样疼着,却还能撑一段时间,只要找到林君尧,一切都还有希望。   可封亦舍不得让他这样疼了,他转头看向简飞。   简飞咬了咬牙,转身走了出去,过了一会他没拿封亦要的药,而是拿着一支淡蓝色的药水走了进来。   “老大,我把林博士的药加了两倍的量,又另外加了些成分,”他把针给封亦,“你要真打算做最坏的选择,就让我试试这个。”   封亦看着眼前的针剂,大概十秒后,点了点头。   简飞把药水直接注射进席恙的腺体。   原本不到最后一刻,他不敢拿这东西冒险,可既然自家老大舍不得看着席恙疼下去,选择了放弃,简飞便把它拿了出来。   大不了最后还是一死,没有比这更坏的结果了。   但或许席恙终于交到了一些好运,药剂进入体内,在身体各项指数都疯狂飙升回落了近半个小时后,席恙的痛感减弱,整个人精疲力竭地晕了过去。   手心一直攥着把汗的简飞很轻地舒了口气,虽然不知道这次药效能持续多久,这会席恙的情况起码是稳定下来了。   秦礼放开了席恙,站起身。   封亦把他小心地抱进了怀里,而后秦礼看着自己的好朋友把脸埋在omega的脖颈处,肩膀无声耸动。   过了良久,封亦红着眼放开席恙,把人放到了床上。   之后所有人都胆战心惊地守着昏睡的席恙,生怕他没几个小时又发作疼醒过来。   还好,直到次日林君尧终于被抓到的消息传回来时,他睡的还算安稳...... 第一百三十七章 封亦,我们回家了   或许是心中压抑的情绪已经积累太多,在听到林君尧被找到的消息时,封亦并没有什么激动的心情,挂断电话后,他便开始着手安排接下来的事情。   林君尧并不想主动回国。   在对方非意愿的情况下强行把人带回国内是一件很麻烦的事,但如果把昏迷的席恙弄过去,所需要的手续也不少。   两相权衡,封亦还是决定选择后者,他跟席恙一起过去,能省下路上来回耽搁的时间。   隔天下午,搭乘着席恙的专机降落在了M国的多羚机场。   封亦把席恙从飞机上抱下来,然后坐上了提前半小时就等在外面的救护车。   一行人前往当地医疗设施最好,隐秘性也最高的私立医院。   等安排席恙住下,封亦便打算去见林君尧。   临走前,他嘱咐跟过来的简飞,“照顾好他,如果有意外,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   简飞点头如捣蒜。   封亦伸手揉了把席恙的头发,转身离开了病房。   来M国的一路上席恙没有醒,加上之前他已经整整昏睡了两天,封亦不知道这情况是好还是坏,只能等林君尧判断。   林君尧被他的人控制在一幢酒店大楼的顶层房间里,封亦到时,对方正坐在沙发里在看一份文献。   “老大。”   听到门推开,有人打招呼的声音,林君尧抬起头。   算上上次在M国医科大学的初见,这是他们的第二次见面,但封亦却是第一次完整清楚地看到林君尧的样子。   摘下口罩的林君尧五官跟席恙并不像,他的长相要更加柔和一些,眉眼间不近人情的漠然却跟席恙如出一辙。   封亦盯着林君尧看了数秒,随即抬了下手,走上前道,“林先生。”   林君尧看着他没出声。   屋内的手下把酒店套房的门重新关上。   封亦在林君尧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看着他道,“林先生知道我找你是想做什么吗?”   “席恙。”林君尧从齿间吐出两个字。   封亦点点头,“对,他的病情到了不可控的地步,我需要你的帮助。”   林君尧没说话,甚至在听到席恙病重的时候,眼神都没有波动一下。   封亦注视着他的眼睛,停了半分钟,再次开口,“我原本想过,等找到你,不管用什么手段,都要逼你给席恙做手术。”   他顿了顿说,“但现在没时间了,你受伤会耽搁救席恙的时间,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用这种方法。”   “所以......”在与林君尧的对视中,封亦说道,“林先生,我想请求您救救席恙。”   林君尧还是没做声,无动于衷地把目光收回去,落在了书上。   封亦眸底滑过一丝暗色,他压着自己内心的暴躁继续道,“我不会让你白帮忙,你有什么要求可以提。”   闻言,林君尧镜片后的眼睫颤动了一下,他重新把目光落在对面年轻alpha的脸上,“把夏衍弄出来。”   “抱歉,这个我没法答应你。”封亦抿了下唇说。   监狱不是封家的,要想把一个重型罪犯从里面捞出来谈何容易。   就算能捞出来,在填进去那么多条人命之后,封亦哪敢违背道德和底线去做这种事。   林君尧垂下眼,他知道自己有点强人所难,但当真的听见封家掌权人救不出夏衍时,他心里还是有些失望。   因为他是主犯之一,要想不被港城警方逮住,只能呆在这里,此生不再踏入国门一步。   而夏衍犯下的罪行,没有再出来的可能。   也就是说,这辈子他跟夏衍都没机会再见了。   林君尧放在书上的手指蜷缩了一下,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实验没有完成,如果完成了,他就可以放下这边的一切去找那个人了。   “那么换个条件,”于是林君尧道,“等给0036做完手术,我需要他帮我完成一项实验,并且我需要你给我提供最佳的生物样本。”   封亦眼皮一跳问,“什么样的生物样本?”   “至少一个不满十二岁,将来会分化成omega的孩子。”林君尧说。   “不可能。”封亦脱口而出,此刻alpha的脸色已经沉到了极点。   他快被逼疯了,脾气实在算不上好,听到林君尧如此不识抬举的要求,alpha的攻击性信息素裹挟着凛然杀意猛地四散开来。   林君尧脸色一变。   恰时,封亦兜里的手机响起,alpha身形一顿,敛了信息素,拿出了电话。   “封亦。”意外地,席恙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封亦愣了愣,声音立马柔和下来,“你醒了,还疼吗?”   “不疼,你在哪?在我父亲身边吗?”席恙问道。   封亦看了对面的林君尧一眼,“在。”   “那......你有没有说服他来给我做手术?”席恙道。   封亦沉默。   席恙便知道了答案,omega躺在床上,盯着头顶的天花板想了想说,“封亦,你把外音打开。”   等封亦按下了通话外放键,席恙清了清嗓子叫道,“父亲。”   林君尧眼皮抬起来,看向封亦手中的电话。   “父亲,你救救我吧,我舍不得封亦,我不想死,我......”   病房里,席恙揉了下眼睛,封亦为了能让他活下去,受尽了折磨和煎熬,他也想做点什么,可是除了躺在病床上小声哀求林君尧,其他的,他什么也做不了。   可就这一句细软的央求,让封亦红了眼睛,也让一直没什么表情的林君尧抿紧了唇。   alpha周身的冷硬气势如潮般褪去,他缓缓跪倒在地上,紧攥着手机,也哑声开口,“求您,救救他。”   “看在他是您跟夏衍如今唯一的孩子的份上,救救他。”   林君尧抿着唇没说话,于他来说,救席恙,只是做一场耗时耗力的手术而已。   并不会损失什么。   唯一的问题在于他愿不愿意。   林君尧眼睛盯住电话,他从小是孤儿,对亲缘关系淡漠,造出席恙,完全就是因为实验体缺乏且质量都不高所做的选择。   虽然他们在生物学上的确是父子关系,但在林君尧眼里,他把席恙一直当作一个试验品。   而包括死去多年的03在内,对方跟席恙也在很小的时候就明白自己的地位,从来不会开口求他什么。   他们对他永远只有畏惧。   如今,通过信号加工传出来的这一声很低的软语却隐隐撬动了林君尧身为人父的那一点恻隐之心。   况且面前的alpha有句话没说错,席恙身上确实流着他跟夏衍两个人的血。   等他们都死后,他是自己跟夏衍有过一段过去的唯一证明。   林君尧以前并不在乎这些,但夏衍不在了,他却开始想留住点什么。   良久,林君尧道,“他在哪?”   封亦神色猛然振奋,“就在附近的医院,您什么时候过去?”   林君尧看他一眼说,“我需要一个助手。”   “我马上叫人安排。”封亦道。   林君尧合上书站起身,“不用。”   他叫了席恙曾经的导师做自己的一助。   两天后,席恙被送进了手术室。   历经十七个小时的漫长手术后,omega从里面被推了出来。   “怎么样?”封亦赶上前。   林君尧没理他,摘下手术帽后就径自离开了医院,倒是席恙的导师解释了一句,“有林博士在,手术当然没问题。”   封亦提着的一口气猛地松了。   他大脑有些缺氧地后退了一步,随即一屁股坐在了医院走廊的椅子上。   之后,术后沉睡了三天的席恙终于脱离危险,被送进了普通病房。   席恙醒的那天,封亦买了束花放在了床头,并拿出了一对对戒亲自套在了omega的手上。   席恙戴着氧气面罩眨了眨眼,冲他弯了弯眼睛。   又过了半个月,他终于能够下床。   一个月后,席恙出院,封亦打算带他回家修养,但在离开的前一天,林君尧找上了门,提出自己要回国。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席恙看着他道。   回国意味着自投罗网。   林君尧却嗯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只把自己的签证递过去,而后转向封亦道,“到港城后,我要见一次夏衍。”   封亦沉默片刻,接过他的签证,“我会安排。”   林君尧点了点头。   回程的飞机上便多了一个人。   席恙坐在沙发椅里把目光从不远处坐着的林君尧身上收回来,转头望着外面的云海,拍了拍舷窗说,“封亦,我们回家了。”   坐在旁边的封亦伸手捏了捏他透粉的耳垂,在席恙回过头来时,又倾身过去,很轻的吻上omega的额头,随即笑着回答,“嗯,回家了。”   (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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