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劫持白银》 作者:【日】东野圭吾/绯华璃 译   推荐序 东野圭吾,真有他的好几套!   基本上,“东野圭吾”这四个字是人气品牌,代表的是日系推理只要亮出这个名号,谜团与趣味兼具,书商安心、读者放心。《劫持白银》是大作家二○一○年销售百万册的作品,舞台设定所谓的白银指的即是滑雪场。歹徒威胁如果不交出赎金就要炸掉滑雪场……,大事件,危机就此展开。如何?单听这样的梗是不是觉得好莱坞这类题材多的是,还能玩出甚么新把戏?嗯,的确,但人家东野老师可是老江湖,反恐那一套不是他的菜啦,所以,在真相大白之前,请读者不妨从歹徒的要求指示、滑雪场经营者的应对态度,以及最最重要的动机理由等各层面去推敲、去细细品味东野圭吾布的局。   一直都期待拜读东野圭吾的小说,很重要的理由在于选材范围的多样化,比如因为有着理工科班出身的背景,所以能创造出叫好叫座还能长知识的《侦探伽利略》;又像是本书《劫持白银》,拿滑雪场当整个故事的梗,如果不是作者有着身历其境的丰富体验,大概会破绽一堆或者搞得读者一头雾水吧(这部份作者在书末有详解),所以,看完本作后的直接感想:东野圭吾,真有他的好几套!   ──小叶日本台   推荐序 劫持白银,挑战读者的紧张神经!   东野圭吾应该说是一个很努力也很用功的作家,虽然多产,但是其个人的风格和题材的选择是多变且不会模式化,而他对于相同且有趣的题材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尝试去开发出各种的可能性,不会让读者感觉他是在炒冷饭且了无新意的。《劫持白银》的主题是绑架,绑架本来就是推理小说中常见的题材,却也是作者最难处理的题材,因为它不像一般的谋杀案或其它犯罪案件,呈现在读者面前的时候都已经是过去完成式,接下来只要和读者一起去解决就可以了;绑架案件是现在进行式,作者在创作,读者却是盯着看,因为作者要让读者信服这个嫌犯的作案是真的现实上可行,绑架目标是有那个价值去勒索被害者,犯人也有机会拿到赎金并且全身而退,如此才能对于读者有说服力。东野圭吾在台湾已经有两本作品与绑架有关,构想确实突出,让人佩服。如今《劫持白银》又挑战同一个题材,却又让人觉得不会落入窠臼,真的值得读者再继续看下去!   ──资深推理迷 杜鹃窝人   推荐序 跟着东野往下伏冲吧!   身为镜头前光鲜亮丽的主播,其实我私底下最爱靠推理悬疑小说来纾解压力,而一直以来就是东野圭吾先生书迷的我,却心有独锺似的,偏爱他的单品胜于系列作品。当然这不是指“汤川学”或是“加贺恭一郎”系列不得我心,而是在于量能多产、作风百变的东野圭吾,在不同的独立作品集中,总能让读者窥探人性的各种面向。比方像谈论母女灵魂对掉的《秘密》、为爱女复仇的《彷徨之刃》;以及女儿为了报复父亲而沦为第三者的《黎明破晓的街道》,都是探讨人心深处那道光明与黑暗的模糊界线。   再者,透过东野圭吾细腻的文字和详尽的描述,总能让读者毫无障碍地一头陷入他构建的世界当中。因此身为棒球门外汉的读者依然能够将《魔球》嗑得津津有味、阅读《变身》也不会被艰涩的医学用语影响乐趣;同样地,在《劫持白银》中,即使台湾读者们大多没有滑雪的经验,但在这部以“滑雪场”为舞台、各式“滑姿”为舞蹈动作的快节奏单行本中,随着紧凑的剧情和不停转变的故事情节,让读者从翻开书本的那刻起,就犹如在银色大地中开启了一趟刺激的滑行。而故事章节的高潮迭起,加上与东野笔下壮观的雪景互相呼应,读者也瞬间成为了观众,得以藉此见识到东野著名的“文字影像化”功力。想进一步了解这位最多作品被改编成电影、电视剧的推理作家到底有何能耐吗?快拿起雪杖,在冰天冻地中追逐犯人的轨迹吧!   ──三立新闻主播 杨伊湄   1   仓田玲司在用来代替闹钟的行动电话闹铃声中睁开眼睛。房间里原有的闹钟几天前就坏了。   仓田从硬邦邦的单人床上坐起身来,把头转向拉上的窗帘。距离阳光从窗帘缝隙中照射进来还有一点时间。   仓田坐在床上,竖起耳朵。却听不见任何声音。这股静谧让他想象起隔着一扇窗帘以外的世界。他还记得就寝之前,细致却扎实的细雪敲打在玻璃窗上的感觉。   仓田走近窗边,拉开窗帘。只见玻璃上凝结着密密麻麻的水滴。他拿起放在窗户旁边的抹布把水滴擦掉。   从他的房间可以看见饭店停车场。停车场四周种植着一圈白桦树,白桦树的树枝上积满刚下的雪,沐浴在幽微的灯光下,散发出晶莹剔透的光芒。停车场里的车子上也积满了雪,粗估至少有五十公分以上的厚度。   仓田下意识地紧握拳头。这下子积雪恐怕有将近两公尺了。已经很久未能在过年前累积这么多的雪量。刚入冬的时候还担心雪量不足的问题,这么一来就不用担心会让趁着过年期间来滑雪的游客失望了。   换好衣服以后,仓田准备到管理事务所上班。事务所在饭店的一楼,以一条走廊跟仓田的房间相通。   走进事务所,津野雅夫和辰巳丰已经到了。两人都穿着藏青色的工作人员专用外套,而且早就把平面图摊开在会议桌上。两人发现仓田走进办公室,异口同声地道了声:“早安。”   “早安,两位起得真早。”仓田也搓着手回了声早。暖炉的火似乎才刚点上,室内还处于冷到骨子里的状态。“雪下得如何?”   “家庭滑雪道从昨天起一口气增加了六十公分左右的雪,我认为应该提早三十分钟开始作业。”辰巳回答。他的职称是滑雪场整备主任,负责调整滑雪场至最佳状态,让游客们享受舒适安全的滑雪是他的职责所在。   仓田点了个头之后,把目光转移到津野身上。津野是索道部主任。   “我想从今天起让所有的滑雪吊椅开始运作,人手方面没问题吧?”   “没问题。昨天开始就已经先让四个人待命了,今天还会再加入四个人,大家都是很有默契的工作伙伴,应该不至于搞不清楚状况吧!”   “装备也都没问题吗?”   “那是当然。”津野拍胸脯保证。   “很好,那么就请雪警巡逻队的人去巡视一下,如果确定不会发生雪崩的话,就朝这个方向进行。”   “了解。”辰巳和津野异口同声地回答。   在那之后又过了大约两个小时,包含中央的四人座滑雪吊椅,新月高原滑雪场的滑雪吊椅陆续开始启动。饭店的的房客们为了在刚下过雪的平坦雪面上刻下第一道足迹,纷纷扛起滑雪板和雪地滑板争先恐后地出发。新月高原饭店最大的卖点,就在于眼前即是一望无际的滑雪场。   仓田披上御寒用的外套,坐上缆车。缆车为八人座,全程三千二百五十公尺,只要十分钟就可以到山顶站。从山顶站开始分成好几条滑雪道,前来滑雪或玩雪地滑板的游客们可以按照自己的技术及喜好,享受各式各样的滑雪乐趣。当然,沿途好几个地方都设有滑雪吊椅,所以也可以只选择自己中意的滑雪道来滑。   仓田把脸凑近缆车的窗户,俯瞰整座滑雪场。前来滑雪和玩雪地滑板的游客们穿着五颜六色的滑雪服,而欣赏每个人乐在其中的样子则是他最大的乐趣。缆车的管理需要注意很多的细节,而且总是会受到天气变化的影响,然而只要看到游客们脸上愉悦的表情,就让他觉得一切辛苦都是值得的。   仓田从二十年前便任职于广世观光股份有限公司,该公司在不久前开始滑雪场的经营,其中最具有代表性的就是这座滑雪场。原本是由好几个乡镇各自经营,后来被广世观光股份有限公司买下,重新整建为新月高原滑雪场,盛大开幕。由新月高原饭店度假村股份有限公司负责经营,是广世观光完全持股的子公司。   仓田是在进公司后的第五年被调派到这里,而且还不是被分发到饭店事业本部,而是负责调度滑雪吊椅及缆车行驶的索道事业本部。之后,他每年从入冬前的十一月一直到五月的黄金周前都在这里生活,因此他都已经四十好几了,却还没有遇到结婚对象。六年前,他被拔擢为索道部经理,同时也被赋予索道技术管理者的头衔,就负责维护滑雪吊椅及缆车的行驶安全的层面上,是仅次于社长、索道事业本部长的阶级,责任重大。当然,不是只有考虑到滑雪吊椅及缆车的安全就行了,维护整座滑雪场的安全与舒适也是他的工作内容之一。   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目前的生活会持续到甚么时候。他预感总有一天会被调派到别的职场,只希望在那一天来临之前,千万不要发生甚么重大事故才好。   “请问一下。”   不期然,有个男性的声音叫住了他,仓田这才回过神来。对面坐着一男一女的滑雪客,由于脸上戴着防风镜,看不清楚长相,但是从全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感觉来看,应该是上了年纪的人。而且两个人都背着后背包。   “你是这座滑雪场的工作人员吗?”可能是看到仓田的雪衣上绣有滑雪场的标志吧!男士问了这个问题。   “是的,请问有甚么事吗?”仓田微笑着回答。他没有戴防风镜,所以对方可以将他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请问北月滑雪区在哪?”   仓田踌躇了一下。因为被问到他不太想回答的问题,但是又不能不回答。   “就在从山顶再往上爬一小段,进入北侧的地方。”   “再爬一小段,是指要用走的吗?”   “是的。”   男士转过头去问身旁的女士:“有这样一个地方吗?”   女士侧着头,一副不知道的表情。   “今年还没有开放。”仓田补充说明。   “哈哈哈!原来如此,为甚么不开放呢?”   “呃……无非是安全上的考虑,因为那里还没有完全整顿好。”   “也就是说还没有通过安全确认,是吗?”   “就是这么回事。造成大家的不便,真是不好意思。”仓田低头表示歉意。   “原来如此,那还真是遗憾啊!本来想说难得跟内人来一趟,既然还有别条滑雪道的话,打算两个人一起去滑……”   “那里比这里小得多,而且滑下去之后,要再回到这一侧也挺麻烦的。”   “是喔?”这次换女士出声了。“既然如此,还是不要去好了,要是回不来就糟了。”   “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回不来吧!不过既然没有通过安全确认,那也没办法。”男士如是说。   “不好意思。”仓田又道了一次歉。   此时缆车刚好抵达山顶站,仓田跟在老夫妇后面下了缆车。年轻的工作人员发现他,向他打声招呼:“您辛苦了。”   “你也辛苦了。没有甚么异状吧?”   “一切正常。”   仓田点了点头,往出口的方向走去。先前的老夫妇就走在他前面。看到他们肩上扛着的绑定器【注:用螺丝锁在板子上与雪靴连接的器具,其底部固定在板子上,滑行时再把鞋子套上去就行了。亦称鞋套。】,仓田略感吃惊。因为那是屈膝旋转式滑雪【注:把股关节仲直,以转动脚踝的方式来前进、转弯、控制速度的弓步式滑雪。】专用的绑定器。   仓田明白那位男士之所以会对其他滑雪道感兴趣的原因了。屈膝旋转式滑雪不同于一般的阿尔卑斯式滑雪【注:从中欧阿尔卑斯山险峻陡峭的山岳地带发展出来的滑雪形式,又称高山滑雪。】,雪靴的后脚跟并没有固定在滑雪板上,跟使用于距离竞技的越野式滑雪【注:借助于滑雪用具,运用登山、滑降、转弯、滑行等基本技术,滑行于山丘雪原的运动项目。】是一样的。想当然耳,滑法也跟阿尔卑斯式滑雪完全不一样,虽然需要高度的技巧,但是却非常适合在雪地上行走,也因此可以积极挑战滑雪吊椅无法深入的秘境。所以那位男士或许是想要利用这项优点,挑战前人还没有到过的地方。   在山顶站的外头,已经有大批准备来滑雪和雪地滑板玩家们各自穿好装备。滑双板【注:双板滑雪指的是,双脚分别踩在两块滑雪板上的滑雪运动,亦即本文中所提到的滑雪板。】的人只要站着就可以轻松地套上滑雪板,但是玩单板【注:单板滑雪指的是,双脚踩在一块滑雪板上的滑雪运动,亦即本文中所提到的雪地滑板或滑板。】的人却几乎都一屁股坐在地上。刚开始单板滑雪客的人数增加时,很多双板滑雪客纷纷提出抗议,认为他们阻碍了通路。滑雪场也一度为雪地滑板玩家设置专门让他们固定滑板的地方,以避免纠纷,但是现在已经没有硬性规定要在哪里固定装备了。因为即使没有硬性规定,雪地滑板玩家们也会自动地在角落固定装备。只有比较新的运动,才需要花时间让玩家养成习惯。   话虽如此,并不代表就没有任何纠纷了。还是有很多常客,把雪地滑板玩家视为敌人,咄咄逼人地追问仓田,为甚么要开放滑雪场给雪地滑板使用的火爆场面也屡见不鲜。   本来滑雪场是滑雪客们的天堂,是以让他们能够痛快滑雪为前提所建造的。当这样的地方出现了一片片雪地滑板,载着年轻人从面前呼啸而过,原本的滑雪客肯定会觉得很不是滋味。而且单板滑雪客常常会做出令双板滑雪客们难以预测的举动,再加上从来不把滑雪场规定放在心上的年轻人不管在哪里都可以随便席地而坐,也难怪滑雪客们会发出不满的声浪了。   新月高原滑雪场于十年前开放雪地滑板。当时虽然也有想象到会引来滑雪客的反弹,但是评估滑雪客减少可能带来的损失,和雪地滑板玩家增加可能带来的利益,还是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事实上,就连仓田也不知道这个决定到底正不正确。自从开放给雪地滑板玩家们使用后,游客人数的确是增加了没错。如果不这么做的话,这座滑雪场可能撑不过这十年也说不定。   只不过,在他心里同时也有个疑虑,这个决定是否只是一时的苟延残喘?因为雪地滑板的热潮并没有期待中那么大,也没有持续得太久。近几年,新月高原滑雪场的游客人数一直呈现持续衰退的状态。   仓田的视线落在跟他一起搭缆车的那对老夫妇身上,只见老夫妇固定好滑雪板,以非常熟练的姿势开始滑行。从他们转弯时,屈起单脚的膝盖,展现出屈膝旋转式滑雪特有的技巧来看,想必已经有多年的经验。包括其它的滑雪客在内,就连雪地滑板玩家也在瞬间被吸引住目光。   要是像这样即使上了年纪,也愿意夫妻俩一起来滑雪的客人能够增加的话,滑雪场的经营也许会露出一线曙光吧……仓田凝视着老夫妇优雅滑行的身影,心里浮现出这样的想法。   2   深咖啡色的身影穿梭在树林间。那一身不起眼的滑雪服应该不是凑巧穿成那样。   似乎已经察觉到自己被盯上,深咖啡色的身影突然改变了方向。速度倒是一点也没有慢下来,或许是以为这样就能顺利地逃之夭夭。   根津升平用滑雪杖,以阿尔卑斯式滑雪的方式开始滑行,一面加速下坡。   穿着迷彩滑雪服的滑雪客越过封锁线,从禁止滑行区冲了出来,简直可以说是神乎其技。看样子,他脚下踩的似乎是宽板的饭匙形滑雪板【注:有腰身的淜雪板,头、尾比中间宽,便于转向。】,看来应该是想要享受昨晚刚下的新雪才闯入禁区的吧!   根津一面往前滑行,一面把哨子叼在嘴里。一靠近对方的背后,便用力地吹出声音。哨声之尖锐,就连他自己也忍不住皱眉头。   周围的游客也全都因哨声而停止了动作。引起他们的注意也是根津吹哨子的目的之一。   唯有前方的滑雪客还是依然故我。或许是因为自尊心作祟的关系,不想被巡逻队的雪警追上也说不定。   瞄准对方的速度有一瞬间慢下来的空档,根津终于追到他旁边,对着他的脸,用力地又吹了一次哨子。   只见对方戴着防风镜的脸扭曲了一下,似乎打算放弃挣扎,开始放慢速度,最后才终于停了下来。   “知道了啦!吵死人了。”看上去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没好气地应声。   “知道甚么?知道自己是个笨蛋吗?”   年轻人抬起下巴来反驳:“这是你对客人说话的态度吗?”   “不遵守规定的家伙不算是客人。”根津伸出右手。“根据滑雪场的规定,我要没收你的缆车券。在缆车券售票处有贴出这样的公告对吧!”   “我是用回数券搭缆车的,才没有那种东西呢!”   “那么,请交出你的回数券。”   “没了,全部用掉了。”   “少骗人了。”   “是真的啦!我下去之后就回去,这样总行了吧!”   “我已经记住你的长相了,再有下次的话,你自己看着办吧!”   “这种鬼地方,谁还会来第二次啊!”   年轻人从鼻孔里哼出一声,或许是不想在根津面前多待一秒钟,随即从旁边的斜坡以惊人的速度往下滑。   “根津。”   伴随着叫声,背后传来踩在雪地上的脚步声。根津回头一看,藤崎绘留正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她与根津一样,都是雪警巡逻队的成员。   “你以为自己在演警匪片吗?所有的人都在看你喔!”   “有甚么关系?正好也让其它的客人见识一下,不遵守规定会有甚么后果。”   “话是没错,但是如果做得太过火的话,反而会让滑雪场的风评变差,到时候业务单位又要抱怨了。”   “我才不在乎,那些不遵守规定的家伙,最好以后都不要再来了。”   “仓田先生要是听到你这句话,又要露出一脸悲伤的表情了。”   “怎么会?那个人不是老把客人的安全第一挂在嘴边吗?”   “但是如果没有客人来的话,不就没意义了吗?”   “我不是说不遵守规定的家伙根本不算是客人吗?”   正当根津还想逞口舌之快的时候,从对讲机里传来夹杂着杂音的男性声音。   “这里是本部,听得见吗?”   根津拿起对讲机回话:“听得见,我是根津。”   “活力滑雪道有人受伤了,是个玩雪地滑板的女性。桐林已经骑雪上摩托车过去了,你那边方便过去支持吗?”   “我现在人在障碍滑雪道上,马上就过去。”   “了解,那就拜托你了。”   根津把无线电放回原位,望着绘留,没好气地解释:“有人受伤了,到底是怎么滑的啊?”   “这里就像幼儿园或托儿所一样。”绘留把滑雪杖重新握好。“全都是一些光是要好好地走路、跑步就已经很不容易的小朋友。你跟小朋友生气有甚么用?”   语声未落,绘留已经开始往前滑了。她滑雪的技术还是那么好。   “幼儿园吗?说得也是。”根津深表同意,也迈开了脚步。   3   索道事业本部长的办公室就在管理事务所的隔壁。仓田敲了敲门,里头传来一声低沉的“请进。”仓田回了声:“打扰了。”同时把门打开。   松宫忠明的鼻子上架着一副老花眼镜,视线正落在办公桌上的文件。由于脸颊上的肉都垂下来了,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垂垂老矣的斗牛犬。   “缆车的状况如何?从今天开始应该全部都要启动了。”松宫晃动着脸颊上的肉问道。   “没问题,全都安全地运作着。”   仓田的回答让松宫不甚满意地挥舞起双手。“谁问你那个啊!我是问你游客的使用状态。尤其是第二高速四人座滑雪吊椅和第一双人座滑雪吊椅。我刚才看了一下,两边都空荡荡的,根本没必要启动,不是吗?”   “话不能这么说。因为那两座吊椅不启动的话,中央滑雪场的另外两座吊椅就会太拥挤。”   “你所谓的拥挤,也不过是让客人多等五分钟而已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常来的客人光是这样就会开始抱怨,会问我们为甚么不开放其它的吊椅之类的。”   松宫撇了撇松弛的嘴角。“泡沫经济的时候一个小时都在排了,现在才五分钟而已有甚么不能等的呀?”   “这么说未免也太……”仓田委婉地想要提出反对的意见。心想跟泡沫经济的时候比有甚么意义。   “算了。关于之后要怎么运作,等我看了今天的报表后再来思考这个问题。比起这个,有件更重要的事情要你处理。你知道明天有个学校旅行团要来的事吧?”   “我有听说,好像是奈良县的高中对吧?”   “总共有两百八十二个人,要在这里待上三天。从后天开始会举行为期两天的滑雪课程,已经决定好要让他们使用哪个滑雪道了吗?”   “想好了,我打算让初学者使用绿色滑雪道、让程度介于初级和中级之间的人使用攻击滑雪道的某一区……”   松宫再次举起手在面前挥了挥。“让他们使用金色滑雪道和银色滑雪道。”   “咦?”仓田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你是说……把这两个滑雪道全部给他们使用吗?”   “没错。有甚么问题吗?”   “倒也不是说有问题……。只是基于安全上的考虑,我认为还是要把学生们跟其它客人的滑雪区域分开来比较好,最好是把整个滑雪道都租给他们用。”   松宫摘下老花眼镜,放在办公桌上,一脸不可思议地抬起头来看着仓田。   “当然是整个租给他们用啊!把金色滑雪道和银色滑雪道全都租出去。”   仓田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这么一来,一般游客不就不能进入这两个滑雪道了吗?”   “当然啊!不然怎么叫整个租出去?反正还有那么多条滑雪道,封个两条有甚么关系?”   “可是,那两条滑雪道就占了中央滑雪场的三分之一。尤其是对初学者来说,不能进入银色滑雪道是很麻烦的。”   松宫慢条斯理地摇头表示不同意。   “也只有上午十点到下午两点而已,这段期间就请他们走林间道路过去吧!”   “如果一般游客全都集中到林间道路上的话,状况会变得很混乱的。”   “所以才要请你多注意,不要发生意外啊!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为了让公司今后也能继续经营下去,可不能得罪团体客人。”   仓田低头不语。不用松宫提醒他也知道,一切都是为了确保校外旅行这笔巨额收入来源,才硬是做了那样的变更。   “我的事情已经交代完了,你有甚么要报告的吗?”   “事实上……今天又有客人问起北月滑雪区的事,问说为甚么不开放。”   仓田的话都还没说完,松宫就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你该不会回答是因为安全上有问题吧?”   “倒没有说得那么明白……只推说还没有整理好。”   “关于那个区域,目前还在跟上面讨论当中,你再耐心等一下。毕竟发生过那样的事故,虽说我们这边并没有任何缺失,但还是要慎重处理为上。”   “这个我明白。”   “其实有件事我还没有告诉你,听说入江父子最近会来我们这里。”   听到这个名字,仓田吓了一大跳。   “入江先生吗?既然说是父子,那就是达树也会一起来的意思啰?”   松宫用力地点了点头。   “是入江先生主动提出来的,说是有点想法,想要带达树来我们滑雪场。站在公司的立场,当然也只能表示欢迎。至于饭店方面,也已经请他们安排最好的房间。”   “入江先生到底有甚么盘算呢?”   “这就要问他本人才知道了。不管怎么样,既然那对父子要来,就更没必要特别开放那个区域了。总而言之,你只要让滑雪场维持现状,确保安全地运作就行了。”   “我明白了。”   仓田鞠躬完,正要走出办公室的时候,房门的另一边同时传来慌乱的敲门声。   “请进。”松宫应声。   开门进来的人是辰巳,手里还拿着一张纸。   “刚好仓田先生也在这里,省得我再跑一趟。”   “发生甚么事了?”松宫站了起来。   辰巳往前跨出一步。   “我在更新网页的时候,收到这样一封信。”辰巳把拿在手里的纸交给松宫。   松宫重新戴上老花眼镜,接过那张纸,皱着眉头看着上头的字。   只见他整张脸逐渐绷紧。   4   柱子大概倒了四根,就连挂在柱子上的网子也埋在雪地里,还破了一个大洞。看样子应该是整个人猛力地撞进来。网子的另一边是刚下的新雪,如果是冲进那堆新雪里,光是要爬出来就很费力了。彷佛像是证明他的推测是正确的一般,雪地上有个相当大的窟窿。因为再过去就是树林,如果不是在这里摔倒的话,可能就会直接去撞树了。   根津把被撞倒的柱子扶起来,重新把网子挂好。虽然上头的破洞很碍眼,但也只能先挂起来再想办法,因为把禁止滑雪的区域明确界定出来是雪警巡逻队重要的任务之一。在国外的滑雪场,无论发生甚么事都是游客自己的责任,所以滑雪场方面几乎都不会设置禁区,但是这套理论在日本可是行不通的。无论如何,都先追究滑雪场的责任再说。   谁叫这里是幼儿园呢?根津在心里反刍藤崎绘留说过的话。   在活力滑雪道弄伤脚的女游客已经被送去医院了。根据先前收到的消息,骨头似乎没有异样。除了当事人感到安心之外,根津他们也松了一口气。   把栅栏恢复原状之后,根津穿上滑雪装置,把滑雪杖拿在手里。太阳就快要下山了,缆车早已结束营业,夜间滑雪道以外的滑雪吊椅应该也都陆陆续续地停驶了。   正当他想要开始往前滑的瞬间,眼前突然有动静。根津把视线投向树林里面,只见树林间有个滑行的身影。从背影的轮廓看来,似乎是个雪地滑板玩家。   “饶了我吧!太阳都快要下山了耶……”   根津连忙滑过去。   一直线地滑了将近三百公尺之后,穿过栅栏,就会进入禁止滑雪的区域。根津担任雪警巡逻队的经历虽然只有五年,但是他从七岁开始就在这座滑雪场里滑雪了,所以对于要在哪里埋伏,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他在树木比较稀疏的地方停下脚步,确信对方一定会在这里出现。   果不其然,没多久就看见一抹穿着深色滑雪服的身影。根津把哨子叼在嘴里,先吹了一声,然后举起一只手。   没想到那个人非但没有减速,反而还朝根津的方向直冲过来。根津摆出防卫的姿势,有预感可能会被撞个正着。   就在快要撞上的那一瞬间,对方在刮起一阵雪花的同时转了一个弯。纷飞的雪花弄得根津全身都是。   “搞甚么嘛!这家伙。”   根津把雪拨掉,开始追踪。只见对方在树林间穿梭前进。可能是因为雪很厚,所以以为根津以双板的方式追不上自己。虽然无法滑得太快是事实,但是根津有的是比任何人都要了解这座山的自信,就算在速度上没有胜算,应该也可以利用地利之便追上对方。   话虽如此……   但这家伙的滑雪技术还真不是盖的──根津在后面紧追不舍的同时,也不禁感到佩服。   只见对方灵活避开出现在眼前的障碍物,身体的平衡却丝毫没有一丝紊乱。具有这样的技术,也难怪对方会认为自己可以甩掉雪警了。   怎么可以在这里被甩掉──根津把重心放低,加快滑行速度。   然而对方的速度比他还快,背影看起来愈来愈小了。   糟糕!要被甩掉了……   就在根津气得咬牙切齿的时候,原本高速滑行的雪地滑板玩家突然失去平衡,简直就像是在表演地板动作似的垂直翻了一圈,然后整个人往前仆倒。瞬间雪雾纷飞,甚么都看不见。   因为担心可能会有甚么障碍物,所以根津小心翼翼地靠近。然而放眼所及,并没有任何疑似障碍物的东西。   根津把掉落在雪地上的毛线帽和防风镜捡起来,继续往前走。那个人就倒在距离他大约十公尺的前方,一动也不动。   “喂!不要紧吧?”根津心想对方或许是受伤了,赶紧出声确认。   过了好一会儿,那个人终于缓慢地动了起来。只见对方抬起头来,把盖在头上的雪拨掉。根津见状吓了一跳,因为对方顶着一头长发。   “吓我一跳,没想到是个女人。”根津走过去关心:“有没有受伤?”   “狐狸。”   “甚么?”   “有只狐狸突然冲了出来。我想要避开牠,但还是失败了。可恶!没事跑出来凑甚么热闹嘛!”那名女性雪地滑板玩家懊恼不已地恨声说道。只见她有双微微上吊的丹凤眼和大大的嘴巴,看起来一副很不服输的样子。年龄约莫二十岁上下。   “看来应该是没有受伤的样子。”根津把帽子和防风镜还给她。“这位客人,太过于逞强可是很令人伤脑筋的喔!”   只见女孩恼羞成怒地接过帽子和防风镜,把缆车券手环从自己的手臂上拆了下来。“这样总行了吧?”   根津摇头。   “那不是夜间用的缆车券吧?没收这种东西有甚么用?”   “那你想要怎么样嘛?”   根津叹了一口气,低头看着该名女性雪地滑板玩家。   “下次再有同样的情况发生,就要请妳告诉我妳的姓名和地址了,我要把妳列入黑名单。”   “列入黑名单会怎么样?以后就不能再来这座滑雪场了吗?”   “如果还想再来的话,就请妳遵守规定,就这么简单。”   女孩并没有回话,只是自顾自地戴上帽子与防风镜,站起身来准备滑行离去。   “等一下!谁准妳自行离开了?我跟妳一起走。”   然而女孩无视根津的警告,往正规滑雪道的方向滑行。   根津目送她的背影离去,无奈地摇了摇头。   5   仓田跟辰巳一起移动到饭店的会议室里,同时也叫了津野,要他一同列席。至于饭店这边,则派出饭店事业部本部长兼总经理中垣、总务部部长宫内以及业务部部长佐竹等人。   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之后,中垣才终于打破沉默:“我认为这只是个恶作剧而已。”   “我也这么认为……”宫内一句话说得吞吞吐吐的。   “总而言之,先看社长怎么判断再说吧!”中垣拿起香烟。饭店里的公共空间几乎全面禁烟,但是在这个房间里却还摆着烟灰缸。   仓田拿起放在桌上的 A4 纸张。这是辰巳打印出来的,因为辰巳同时也是这座滑雪场的网站管理员。   仓田重新把纸上的文字看过一遍。他很能体会中垣他们想把整件事当成是一场恶作剧的心情,因为信里的内容实在不像是心理正常的人会写的文字。   这封恐吓信的开头是“敬告新月高原滑雪场的相关人士们”,接着才是信件的内容。   “受到温室效应的影响,目前世界各地都面临雪量不足的情况,贵滑雪场顺利地降下了大量的瑞雪,想必各位都松了一口气吧!只可惜地球的暖化还在持续进行当中,各位的烦恼还是没有办法从根本上获得解决。   但是请别忘了一件事,各位非但不是温室效应的受害者,反而是引起温室效应的罪魁祸首。是各位在山上滥垦滥伐,让土壤露出地表,使水的流向产生变化。是各位对于环境的破坏,一次又一次地衍生出目前气候异常的现象。由此可知,就算每年都得为降雪量不足的问题烦恼,也是各位自己造成的。   问题是,那些和环境破坏无关的人也要遭受气候异常的天谴,实在是很不公平的一件事。所以针对这个部份,我们要求各位做出补偿。   请在三天内准备好三千万圆。把钱准备好之后,就在空中缆车山顶站的屋顶绑上一条超过一公尺的黄色布条。另外,我们会透过网络实况摄影机确认屋顶上的状况,所以请不要让摄影机或屏幕发生故障。   以下是如果不听从我们的指示会有的后果。   目前滑雪场上丰沛的积雪量肯定让各位很开心吧,但是我们早在还没有开始下雪的时候,就已经偷偷地把附有定时器的爆裂物埋在底下。透过远程遥控,我们随时都可以启动定时器。至于爆炸的规模,就任由各位想象了,但是我们敢保证,绝对不是雪警巡逻队用来对付雪崩那种小家子气的程度。爆炸的时候,周围的滑雪游客会有甚么下场,应该不用我们再多做解释吧!   如果三天之后还是没有得到各位的回复,便视同交易取消,届时我们会启动定时器。丑话先说在前头,定时器一旦启动,就再也不可能回头了,因为就连我们也没有办法让定时器停下来。   要是各位通知警方的话,同样视为交易取消。虽然爆裂物的设计并不会因为区区的压雪车【注:行驶在雪地上将滑雪道整平、压紧的工具。】作业就爆炸,但是如果用推土机等机具漫无目的地在上头乱挖的话,会有甚么后果,我们也不敢保证。   我们从下雪前就已经开始进行精密的前置作业,如果各位还认为这只是威胁恫吓的话,不妨试着在第四双人座滑雪吊椅的第十二号铁塔往东五公尺的地方挖掘看看,只要看到我们事先埋在那里的讯息,应该就会很清楚我们的执行力了!那么就静待各位的好消息了。最后,请不要回复这封信,因为就算回了,我们也收不到。   埋葬者敬上”   仓田不自觉地喘了一口大气。虽然很想当这封信只是个恶劣的玩笑,但是一字一句都让他浑身起鸡皮疙瘩。信上的用字遣辞虽然平淡无奇,反而更让人感受到犯人的自信。   “上头写说他们在下雪之前就开始准备了,但实际上到底是从甚么时候开始准备的啊?”白发苍苍的佐竹喃喃自语似的问道。   “我猜会不会是十二月初的时候?”仓田回答。“前提是如果真的有被装设炸弹的话……”   “你这么猜的依据是?”   “我是从犯人的角度来思考的。因为不知道甚么时候会开始下雪,站在犯人的立场,当然是希望尽早把炸弹埋好。但是埋好之后又一直不下雪的话,被发现的可能性就会大增。今年冬天是在十二月的第二周开始发出降雪预报的,事实上也真如预报所说的下了大雪。后来虽然也有过积雪量减少的时期,但最后还是有厚厚的积雪覆盖大地,滑雪场也顺利地开门营业。也就是说,对犯人而言,在第一波降雪的前夕应该是最适合的时机才对。”   佐竹以一脸苦涩的表情点头称是。   “原来如此,原来下雪这件事不只我们高兴,就连犯人也在心里窃喜啊!”   “目前又还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被埋了炸弹,你这种说法未免也太不谨慎了。”中垣表情不悦地发出警告。   “您说得是,是我失言。”佐竹低下混杂着白发的头道歉。   “再让我看一次那封信。”中垣朝仓田伸出手。   重新再把收到的恐吓信看过一遍之后,中垣没好气地说:“虽然是恶作剧,但这理由未免也太狗屁不通了吧!居然说温室效应是滑雪场造成的,根本是欲加之罪。而且这家伙的意思好像是说自己跟环境破坏一点关系也没有,哪个人不是或多或少都算是破坏地球环境的帮凶。有哪个人出门是不用坐车的?硬要说的话,就连电也是从石油来的。”   宫内和佐竹都对本部长的话点头如捣蒜,只有仓田没有办法同意这种说法。滑雪场的开发会对环境造成破坏已经是一种常识了。正因为如此,所以滑雪场更有义务在结束营业的时候把环境恢复原状。   “这个是以电子邮件的方式送来的对吧?不能查出是从哪里寄来的吗?”中垣问辰巳。   辰巳把背挺直地回答:“只要报警处理,我想警方就会帮我们查了。”   只见他的话都还没说完,中垣就变了脸色。“报警处理?你自己不能处理吗?”   辰巳的眉毛瞬间变成八字眉,想必是觉得解释起来会很麻烦。   “关于这个问题嘛……以电子邮件来说,通常都会有家负责传送的公司,只要问那家公司就行了,问题是这么做会牵涉到侵犯隐私权的问题,所以如果没有警方的公文,对方是不会告诉我们的。”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到底是真的懂了还是假装懂了,总之中垣表现出接受这个说辞的样子。   “甚么时候要通知警方呢?”仓田问道。“这种事还是趁早通知警方比较好。”   中垣捻熄烟头上的火苗,恶狠狠地瞪着仓田。   “再等一下,不是说要等社长的判断吗?”   “好的。”仓田看着地面回答。松宫现在应该正在打电话向社长报告这件事。新月高原饭店度假村股份有限公司的总公司在东京,社长笕纯一郎平常都待在那里,他同时也是广世观光股份有限公司的董事。   仓田试着在脑海中回想那封恐吓信的内容。犯人写说如果通知警方就视同交易取消,同时将引爆炸弹,害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但是以现在这种情况来说,他认为还是应该要通知警方。先把事情告诉游客,让游客到安全的场所避难之后,再请警方进行调查,视情况可能还得通知拆弹专家来处理也说不定。万一事情演变到这个地步,就算犯人真的引爆炸弹,也不会有人伤亡,更不会追究到滑雪场方的责任。   只不过,形象受到重创恐怕是无可避免的吧!眼下游客就已经愈来愈少了,肯定会因此变得更少。   中垣之所以对报警一事采取消极抵抗的态度,或许也是因为想到那样的后果。   三千万吗……?   的确是一笔大数目,但是以这种大事件,犯人要求的金额却又称不上甚么天文数字,毕竟恐吓的对象是企业,就算以亿为赎金单位也没有甚么好奇怪的。   犯人的用意可能是要他们好好衡量到底是要花钱消灾?还是要承受因为报警而导致受损的企业形象吧!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这样的金额倒是满合理的。   正当仓田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松宫突然把门打开,走了进来,额头上还冒出一层薄薄的汗水。   “向社长说明过状况了?”中垣问道。   松宫一面点头,一面坐在椅子上。   “就连社长也大吃一惊,难得露出狼狈的样子呢!”松宫在对中垣说话的时候总是用敬语,或许是因为中垣大他两岁的缘故吧!   “社长怎么说?”   松宫把双手交叉在胸前之后,回答中垣的问题:“他说先观察一下样子再说。”   “观察一下样子?甚么意思?”   “也就是说,”松宫指着桌子上的纸解释:“这上头不是有写吗?如果认为只是单纯的威胁恫吓,就去滑雪吊椅的铁塔附近挖挖看。所以先照犯人说的去挖,如果真的挖到甚么东西,再来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做。”   中垣抹了一把脸,然后直接用手撑住下巴。   “也是,在这种情况下,也只能先这么做了。”   “看结果怎么样,社长再决定要不要过来坐镇。”   “要让总公司知道吗?”   中垣口中的“总公司”指的应该是广世观光。   松宫摇头。   “现阶段先不要让总公司知道。社长有交代,除了少数人以外,就连我们这边也要下达封口令才行。”   “除了我们以外,还有其它人知道这件事吗?”中垣轮流看着仓田和辰巳。   “应该没有。”辰巳回答。“因为我收到这封信以后,就马上去向松宫本部长报告了。”   “那就好。既然如此,没有我或松宫的许可,不许跟任何人提起这件事,听见没有?”   “恕我直言,”仓田打断他的话。“不用通知警方吗?”   松宫露出一脸不耐烦的表情。   “我刚才讲的话你都没在听吗?先去犯人指定的地方挖挖看,再来思考下一步该怎么走。”   “也就是先不要报警的意思吗?”   “对啦!”   “那么游客该怎么处理呢?”   “游客?关游客甚么事?”   看到松宫一脸不知道他在问甚么的表情,仓田不禁在内心对此人的神经大条感到愕然。索道事业本部长,同时也是这座滑雪场的安全管理指挥官,应该要比任何人都关心游客安全才对啊!   “以新干线为例,如果接到有人设置炸弹之类的恐吓电话,都会先让乘客在最近的车站下车,然后对车厢进行彻底的检查,确定没有任何可疑物品之后,才会让乘客再回到车上,重新发车。根据这样的原则,我认为在确定这次的情况是真的有人在恶作剧之前,最好还是先禁止游客进入滑雪场。”   仓田的话才讲到一半,松宫的表情就开始扭曲了;讲到最后,就连中垣的嘴角也都在微微地颤抖。   “怎么可以把新干线和滑雪场相提并论呢?”松宫说:“新干线只是单纯的交通工具,检查范围了不起也就那么几节车厢而已,但滑雪场可没有这么简单。你倒是说说看,要怎么检查雪地里是否藏了可疑的物品?”   “正因为不知道该从何查起,所以在搞清楚状况之前最好先关闭滑雪场……”   “仓田,”中垣插进来打圆场。“你可能没有这方面的经验,生意一旦做久了,或多或少都会收到这类莫名其妙的恐吓,像是你举例的新干线那样,但是绝大部份的情况都只是有人故意找碴的恶作剧。就拿新干线来说好了,你有听说过哪一次是真的找到炸弹吗?受到这种恶劣的挑衅时,最重要的关键就在于不要过度反应,而是以坚决的态度来面对问题。就算马上关闭滑雪场,也只是正中犯人的下怀而已。一旦事情演变成那样,就会有愈来愈多人模仿,反而让问题变得愈来愈棘手。”   “更何况,”松宫紧迫盯人地接着说:“就算不是恶作剧,也不代表现在马上就要爆炸了,还有三天的宽限期,只要能在三天内想出解决办法就行了,不是吗?”   仓田只是盯着桌面,不发一语。   也不知道松宫是如何解读他的沉默,竟以异常开朗的语气接着说:“我明白你是滑雪场实务上的负责人,会担心也是人之常情,但真正的负责人还是我跟社长,所以不要那么神经质,只要照你平常的工作态度把事情处理好就行了。”   因为也不能一直没有反应,所以仓田微微地点了点头。虽然内心很想大喊──在可能埋有炸弹的滑雪场上,是要怎么按照平常的工作态度把事情处理好啊?   仓田把差点脱口而出的吶喊又吞回去,抬起头来,轮流看着中垣和松宫的脸问道:“虽然你说不许跟任何人提起这件事,但是我认为无论如何都要让某些人知道才行,所以可以允许我告诉他们吗?”   松宫蹙紧眉峰反问:“你想告诉谁?”   仓田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回去。“巡逻队的雪警们。”   松宫和中垣两人面面相觑。   仓田接着据理力争:“因为他们是最了解这座山的人,今后不管发生甚么事,都需要他们的帮助,要在瞒着他们的情况下解决这个问题,我认为是不可能的。”   6   根津以制动回转【注:将滑雪板前后开成V字形,一边减缓速度,一边回转的技术。】的方式慢慢地顺着斜坡往下滑,一面留意周围的动静。距离夜间营业时间结束已经过了大约二十分钟,虽然灯还会再亮一段时间,因为如果有人跌倒而动弹不得的话,那可就麻烦了。   不过今晚似乎不用担心这个问题。当他滑到山脚下,向还在进行缆车最后检查的工作人员打声招呼后,便前往雪警巡逻队固定聚集的老地方。饭店旁边有一栋小小的两层楼建筑,一楼就是雪警巡逻队聚集的装备室,二楼则是滑雪教室的办公室。   这座滑雪场一共有十二名雪警巡逻队队员。当根津走进装备室的时候,几乎所有的队员都已经结束各自的任务回来了。   “您辛苦了。”正在整理装备的绘留朝他打了声招呼。   “妳也辛苦了。所有人都回来了吗?”   “小桐还没回来。听说是有游客把防风镜掉在索道上,所以他去找了。”   绘留口中的小桐全名为桐林佑介,是今年刚加入雪警巡逻队的新人,滑雪的技术虽然很有一套,但目前还是被大家当成打杂的任意使唤。   “那还真是辛苦他了。”根津坐在椅子上,脱下雪靴。绷紧的双脚在得到解放时的那种快感,虽然跟平常一样,却是一种至高无上的享受。   桌上的电话响了。是内线电话。绘留拿起话筒。   “是的,这里是雪警巡逻队本部。……啊!您辛苦了。……在,请稍等一下。”绘留把话筒递给根津。“仓田先生找你。”   根津微微颔首,接过话筒。   “你好,我是根津。”   “呃……抱歉在你忙的时候还打来吵你。”   “没关系,我也刚完成最后一次的巡逻。”   “辛苦了。事实上,我有件事想跟你说,方便现在马上过来本部长室一趟吗?”   “那倒是没问题。”   “我想你一定累了,真是不好意思。那就等你过来啰!”   仓田说完之后就把电话挂了。根津注视着话筒,大惑不解。   “发生甚么事了?”绘留问道。   “不知道,就只是叫我去本部长室一趟。”   “本部长室?该不会是松宫先生又想出甚么新花样了吧?”   只要是在这座滑雪场工作的人,谁不知道满脑子只有撙节开支这件事的松宫常常会给仓田出一堆难题,就连雪警巡逻队的人数,也是因为松宫的主意才大幅删减的。   “天晓得,总之我过去看看。”   把巡逻队的装备放回指定的位置之后,根津便离开装备室。   根津从侧门进入饭店,直接走向索道事业本部长室。本部长室前面就是管理事务所。根津从门口往里头窥探,发现索道部主任津野和滑雪场的整备主任辰巳正在咬耳朵,不知道在讲甚么悄悄话,两个人的脸上都没有笑容。一整天的工作好不容易平安落幕,这时候就算开开玩笑应该也无伤大雅才对。   “打扰了……”根津试着发出声音引起注意,只见两个人好像都吓了一大跳,同时往根津的方向看过来。   “甚么事?”津野开口询问,脸上的表情完全失去平日的从容。   “是不是发生甚么事了?”根津问他们。   津野与辰巳先是互相看着对方的脸,再把视线转回根津身上。   “为甚么这么问?”   “呃,其实是仓田先生叫我来本部长室的,所以我想说二位是不是知道发生甚么事了……”   津野和辰巳再度面面相觑,态度很明显的非常不自然。   “到底发生甚么事了?”根津不厌其烦地再问一次。   津野舔了舔嘴唇。“你进去就知道了,仓田先生应该会告诉你吧!我们虽然知道发生甚么事,可是也不好先向你透露甚么。”   辰巳在一旁露出不知所措的尴尬表情。根津觉得自己的体温似乎上升了几度,看样子事情肯定非同小可。   “我明白了。那我就先失陪了。”根津低着头,走出事务所。   接着,根津站在紧邻在侧的本部长室前,脑海中充满各式各样的想象。发生了甚么重大事故吗?还是发生甚么大事了呢?如果又是因为滑雪场的疏失,津野和辰巳他们的表情会那么严肃也就不难理解了。   根津做了一个深呼吸之后,敲门。门内随即传来仓田的声音:“请进。”   “打扰了。”根津边回话边把门打开。房间里不见本部长松宫的身影,只有仓田坐在办公桌的对面。   “不好意思这么急地找你来。”   “这倒是无所谓……,到底发生甚么事了?”根津开门见山地问。   仓田欲言又止地低头不语。跟津野、辰巳他们一样,完全失去平日的从容神情。   仓田终于抬起头来,眼神变得十分锐利。对于一向敦厚的他来说,是很难得一见的表情。   “你可以向我保证,绝不会把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告诉别人吗?”仓田的语气就跟他的眼神一样尖锐。   根津咽了一口口水。看样子事情真的非同小可。   “我保证。”他收紧下巴回答。   仓田打开办公桌的抽屉,从里头拿出一张纸。   “你直接用看的可能会比听我说还容易进入状况,我想你也会大吃一惊的。”   根津满心狐疑地接过那张纸,只见上头第一行写着“敬告新月高原滑雪场的相关人士们”,然后是一大篇洋洋洒洒的文章。他站着开始看那封信。   就如仓田所说,那是一篇令他大吃一惊的文章。   ※※※   “不用报警吗?都已经收到这种恐吓信了?”听仓田讲完公司的方针后,根津忍不住大声地嚷嚷起来。   仓田蹙起眉头,把食指抵在嘴唇上。   “别那么大声,要是被其它人听到就糟了。就像我刚才说的,知道这件事的人愈少愈好。”   “对不起。可是仓田先生,这样不是很奇怪吗?就算真的只是恶作剧好了,也是犯罪行为啊!好比那些在网络留言板上写甚么杀人预告的家伙,就算只是恶作剧,也是会被警方逮捕的。我认为还是应该要报警。”   “你所说的留言板,是给没有特定对象的多数人看的对吧?在那种地方写下杀人预告的话,会立刻让社会大众陷入恐慌,所以属于情节比较重大的犯罪。但是这次的恐吓信是直接寄给我们,如果只是单纯的恶作剧,只要我们绝口不提,就不会有任何人受到伤害。要是被警方知道的话,肯定会引起轩然大波,到时候反而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可是这样好吗?如果只是恶作剧的话,请警方协助调查也可以马上发现是恶作剧,不是比较好吗?更何况,万一不是恶作剧的话该怎么办?事实上,在滑雪场的地底下很可能已经被埋了炸弹,不是吗?难道要假装没这回事,继续让客人在上头滑雪或玩雪地滑板吗?仓田先生,你真的觉得这样可以吗?这么做实在太不像仓田先生的作风了。”   仓田双臂交叉,把两只手肘搁在桌子上,嘴巴抿成一条线。   “我知道你想说甚么,我也不是你想的那么笨。只是公司权衡各方面的得失,目前的决定是先不要通知警方,希望你也能遵循公司的方针。”   根津低头望着撇开视线费力解释的仓田,早已了然于心。   对于不通知警方的做法,仓田内心其实也是持反对态度的。重视游客安全胜于一切的他,要接受“总而言之先看看状况再说”这样的方针,肯定也是经过一番挣扎,再要指摘他的话实在有点残酷。   “我明白了,既然仓田先生都这么决定了,我也不会再多说甚么。”   “抱歉。”仓田喃喃自语似的说。   “既然如此,我该怎么做呢?”   仓田抬起头,露出得救的表情。   “首先,我打算明天一早先去犯人指定的地点挖挖看,可以请你帮忙吗?”   根津再把恐吓信重新读过一遍。犯人在信上写着“不妨试着在第四双人座滑雪吊椅的第十二号铁塔往东五公尺的地方挖掘看看。”   “没问题,不过我有一个要求,我想把这件事告诉巡逻队的同事,可以请你批准吗?”   仓田表情严峻地摇头。   “想要告诉所有人是不可能的,因为上头一开始的要求是连你都不能说。”   “可是如果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的话,不管做甚么事都会绑手绑脚的。”   “我明白了,那就选一两个你最信赖的人吧!”   “只能选两个人吗?不能给我至少五个人吗?”   “请你谅解,我并不是不相信你的伙伴,只是既然没有要报警的话,这件事就绝对不能泄漏出去。”仓田低头请求。   根津叹了一口气。   “我了解,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抱歉。那么人选就交给你决定了。”   “突然这么说我还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虽然我心里已经有一个人选了。”   “是谁?”   “我认为绘留不错。虽然她是女人,但是比一般人还要有责任感,巡逻的经验跟我不相上下。至于滑雪的技术,就连我也望尘莫及。虽然滑雪技术在这次的事件中不知道派不派得上场就是了……”   “原来如此,她有多优秀我是知道的,就照你的意思吧!那另一个人你打算选谁?”   “我打算跟绘留讨论之后再决定,可以吗?”   “没关系,等你决定好人选之后再跟我说一声。”   “好的。”   根津走向门口,但是在开门之前,又回过头来确认:“仓田先生,只要确定不是恶作剧之后,公司就会报警吧?”   仓田并没有马上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先把视线移开,然后才又回到根津身上。   “那当然,我是打算这么跟上头争取的。”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根津放松嘴角的肌肉,把手伸向门把。   在雪警巡逻队的装备室里,只剩下绘留一个人还在等他。想必是很好奇根津被叫去本部长室的理由,所以他前脚才踏进门,绘留马上就问:“发生甚么事了?”   “非常不得了的大事。”根津坐在椅子上。桌上放着保特瓶装的乌龙茶,旁边明明有杯子,他却抓起瓶子,仰头就灌。在跟仓田谈话的时候,他的喉咙早已经渴得不得了。   “甚么事?出了甚么麻烦事吗?”   “是非常麻烦的事。公司收到了恐吓信。”   根津把仓田给他看的恐吓信内容尽可能一字不漏地转述给绘留听。一开始,绘留还懒散地靠在椅背上听,但是听着听着,她整个背都挺直了。一直到根津把话说完,她还是一声不吭,只是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也就是说,目前不能指望警方。虽然不知道单靠我们自己的力量能有甚么作为,总之我需要妳的协助。”   待根津做出以上的结论之后,绘留才终于出声说:“你所谓的目前是到甚么时候?可以说得具体一点吗?”   “就是等到确定不是恶作剧之后嘛!”   “可是要怎么确定呢?除非等到春暖花开,雪完全融化了,否则除了犯人,谁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炸弹吧?”   “话也不能这么说,说不定还有别的办法可以知道呢!”   “是吗?”绘留一脸不以为然地陷入了沉思。   “现在想这些也没用!总而言之,明天一早先去犯人指定的地方挖挖看,等挖出甚么再说。只是在那之前,还需要再找一个帮手……”   正当根津话说到一半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东西碰撞的声响。   绘留马上站起来,冲向门口,把门打开。   “是你……怎么这么晚了还没回去?该不会是一直在找防风镜吧?”门外响起绘留惊讶的声音。看样子外面好像有人。   “谁在外面?”根津问道。   在绘留回答之前,一道人影慢慢地走进屋里,身上穿着巡逻队的制服。   “对不起。”桐林佑介摘下帽子后,深深地九十度鞠躬。“因为我不小心把立在门外的滑雪板弄倒了。”   “这种小事现在一点都不重要好吗……。绘留,外面还有其它人吗?”   “应该没有了。”   “那好,这次记得把门给我关好了。”根津把视线移到一直直挺挺地站着不动的菜鸟雪警身上。“我们讲的话你都听到了?”   桐林一脸尴尬地保持沉默。水珠沿着他染成咖啡色的发梢滴落,想必是为了找客人掉的防风镜,在雪地里活动了一番。   “到底怎么样?快回答我!”   “我是听到了,但绝不是故意偷听的。”   “因为根津的嗓门太大了嘛!”绘留倒是一脸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根津摸了摸鼻子。“你都听到了些甚么?”   桐林歪着头回想:“又是恐吓、又是炸弹的……”   “你听到的还不少呢!”   “我会当作甚么都没听见,也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的,我可以发誓。”桐林以坚决的口吻拍胸脯保证。   根津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现在也只能相信你了。绘留,妳认为呢?”   只见绘留把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整个人靠在铁柜上,屏气凝神地盯着桐林看。   “我想小桐应该是信得过,既然都被他听到了,不如请他陪我们一起负责任吧!”   “甚么意思?”   “不是可以再多拉一个人作伴吗?”   听完绘留的建议之后,根津抬头望向桐林。桐林看起来虽然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但是体格其实十分健壮,听说夏天还会去兼差当救生员。   “我这就去跟仓田先生报告,说另一个帮手已经决定了。”根津站起来,拍了拍桐林的肩膀。“那就拜托你啰!”   桐林似乎还听不懂他在说甚么似的一脸茫然。   7   不同于昨日,仓田今天不用借助闹钟的力量就自己醒来了,不过也没有真正睡着的感觉就是了。昨日钻进被窝之后,满脑子都是恐吓信的事,整夜翻来覆去的无法成眠。好不容易稍微进入浅眠的状态,却又惊醒过来,每次醒来都会马上确认时钟的指针走到哪,结果一整个晚上都在重复这样的动作。   当他在头痛欲裂的情况下前往管理事务所的时候,已经有人早他一步蹲在暖炉前了。他还以为是辰巳或津野,没想到都不是。那个人身上穿着雪警巡逻队的制服,光从短发的背影,分辨不出是谁。   “今天怎么这么早?”仓田打了声招呼。   “早安。”藤崎绘留站起来,对仓田点头致意。   “根津已经把事情都告诉妳了吧?”   “我都听说了。”绘留回答,脸上的表情有点紧绷。“我也吓了一跳。”   “我想也是,没想到世界上有这种不知道在想甚么的人。”   “这个雪季好不容易才顺利开门营业,没想到……仓田先生一定很头痛吧!如果有甚么我可以帮忙的地方,请尽管吩咐,不要客气。”   “谢谢妳,有妳这句话,我觉得安心多了。”仓田对她露出一抹微笑。   对于根津在思考要找谁帮忙的时候,第一个就想到绘留,其实仓田并不觉得意外。绘留虽然是个女人,但是具有冷静的判断力与决断力,再加上大胆的行动力,在巡逻队的队员当中可以说是数一数二。而且她在大学学的又是法律,还曾经在奥运中挑战过阿尔卑斯式滑雪,可说是具有傲人的经历。   没多久,根津和桐林也到了。桐林虽然今年才刚加入雪警巡逻队,但既然是根津和绘留他们挑选的人,应该不会有问题。   “现在刚好六点整,巡逻队员的晨间巡逻大概是七点左右对吧?我们在那个地方挖掘的时候,不会有其它巡逻队员正好经过吗?”仓田向根津提出他一直耿耿于怀的问题。   “我已经事先在装备室的黑板上,写下我们三个人要陪仓田先生到第四双人座滑雪吊椅下方办点事了。如果被问起为甚么要挖雪地的话,就说是要测量积雪厚度之类的,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就行了。而且大家一起动手的话,我想应该不用一个小时就能搞定了。”   看样子,根津似乎早就预料到仓田的顾虑了。   又过了一会,辰巳和津野也出现了,两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很紧绷。   “辰巳,请你跟平常一样,开始进行滑雪场的整备。不过,可以把第四双人座滑雪吊桥下方放在最后吗?”   “没问题。”   “那我们走吧!”仓田叫了辰巳以外的人。   第四双人座滑雪吊椅位在距离中央滑雪场有一小段路程的地方。是要前往猫跳滑雪道【注:滑雪道上有隆起的雪墩,通常用于障碍赛。】等特殊斜坡的滑雪客们经常搭乘的滑雪吊椅。   津野启动滑雪吊椅,雪警巡逻队的三个人鱼贯地坐上滑雪吊椅,仓田在他们后面也坐上滑雪吊椅,所有人都带着滑雪板。   下了滑雪吊椅之后,一行人往第十二号铁塔的方向滑降。可能是昨晚又下了一阵雪,雪的触感非常柔软。滑雪道夹在崖壁和森林之间,略显狭窄。   仓田比三位雪警巡逻队的队员稍微慢了几分钟,也抵达铁塔的附近。考虑到前来滑雪的游客们可能会撞上来的力道,在铁塔的底部包覆着黄色的缓冲物。   根津拿出指南针,指着森林的方向。   “东边应该是这个方向吧!”   绘留则拿出卷尺,测量与铁塔之间的距离。   “到这里刚好是五公尺的距离。”   “那好,总之先挖挖看吧!”   根津把铲子刺进雪地里。   刚下的雪虽然柔软,但是一旦挖到积雪的部份,就连要把铲子尖端插进雪里都变得困难重重。尽管如此,早已习惯铲雪的巡逻队员们,不知不觉就挖出一个直径一公尺左右的大洞。   动手开挖大约过了二十分钟,终于看到地面,而且地面上还有一条混凝土制成的沟槽,原来是排水沟。   “有挖到甚么吗?”仓田从洞穴的上方探头问道。   “等一下。”根津蹲下去,从排水沟里捡起某样物体。“有人在排水沟放了这个东西。”   那是一个装在塑料袋里,直径大约十公分、高二十公分左右的圆筒形罐子。仓田接过那个物体,把罐子从塑料袋里取出来。罐子上头有个旋转式的盖子。   正当仓田准备把盖子打开时,身旁传来绘留倒吸一口气的声音。   “这可不是炸弹喔!”   仓田这么一说,绘留的表情才放松下来。   仓田把手放在盖子上,顺势一转。盖子虽然有点紧,但是因为没有生锈,所以可以轻易地打开。众人往罐子里一看──。   罐子里有一堆电子零件,和一个小型的液晶屏幕,用来显示时间的数字正以令人毛骨悚然的速度跳动着。   8   除了香烟的烟雾缭绕以外,会议室里还充满着令人喘不过气的沉重压力。没有人开口说话,或许是每个人心里都有数,一开口只会泄露无力的呻吟。   可是再这么沉默下去,事情一样得不到解决。   “该怎么办呢?”仓田轮流打量着松宫和中垣两位事业本部长的脸问道。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中垣望向松宫的方向。“社长说他几点会到?”   “他说希望能在中午之前赶到,所以应该快到了吧……”   “那得先决定好大致的方针才行呢!真是伤脑筋。”中垣咬牙切齿地把目光瞥向桌面上。   桌面上放着仓田等人从雪地里挖出来的罐子和罐子里的信及金属零件。信里头写的内容毫无疑问出自犯人之手。   “敬告新月高原滑雪场的相关人士们   幸好这封信平安无事地交到各位手上,因为这么一来,就表示各位有认真看待我们一开始寄给各位的警告信。如果各位视若无睹的话,这封信就会一直埋藏在被夷为平地的滑雪场底下,而无法重见天日。首先让我们为这封信可以避免沦落到那个下场而感到庆幸吧!   想必各位已经发现,除了这封信,罐子里还有一个小巧的装置。   该装置主要是由定时器、闪光灯、电池构成的。乍看之下好像很复杂的样子,那是因为上头还附有用来节省电力消耗的省电系统所致。   真正的爆裂物除了具有跟这个同样的装置外,还加装了备用电池、接收器等等,另外再把闪光灯换成引爆装置,而引爆装置当然是连接着炸药,这点应该不用我们再多加强调。   接下来,想请各位做一件事。请各位把定时器设定好,检查一下装置是否能正常地运作。如果没有任何反应的话,表示我们埋下的爆裂物已经变成空包弹。这么一来,各位尽可以漠视我们的主张,继续经营滑雪场,当作甚么都没发生过。但是,如果装置顺利运作的话,就表示这座滑雪场的命运已经掌握在我们的手里。   为了向各位证明前几天的警告信并不是单纯的恶作剧,我们不得不采取这样的作法。如果各位还是不相信的话,那也是各位的自由。我们会按照信上的预告开始行动。   静待各位的回复。   埋葬者敬上”   关于信上提到的确认动作也已经完成。把定时器设定好之后,一到了指定的时间,闪光灯就开始发光。   依照根津的说法,如果电池里还有这么充足的电力,那么安装在真正炸弹上的引爆装置肯定正常地运作着吧!他的老家是做建筑业的,而他本身在冬天以外的季节也是一位建筑技师,还算是有一点爆破的知识。   这样看来,犯人不太可能只是为了恶作剧,赶在下雪前费这么大的工夫,处理这些前置作业。恐吓信的内容应该是真的,不要以为犯人是在开玩笑比较好。   然而,听完仓田的报告后,两位事业本部长的反应却是令人出乎意料的迟钝,半点危机意识也没有。   总务部部长宫内和业务部部长佐竹的反应也差不多,只是露出一副苦瓜脸的表情。   “我认为还是应该赶快报警才是上策。”见上司们个个都是一副不干不脆的态度,仓田主动出击。“犯人是认真的,所以才会在下雪前就开始布局。我们却一直到今天才发现滑雪场底下埋了这个罐子。所以说,就算滑雪场里真的埋着一颗炸弹也不奇怪。”   中垣蹙紧眉头,双手在半空中赶苍蝇似的挥了挥。   “这种事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不要这么大惊小怪的。”   “可是……”   “仓田老弟,”松宫故意用这种拉近彼此距离的方式叫他。“我们也不是甚么都没在想喔!如果照你说的,甚么事都交给警方的话,当然是轻松多了,但是这么做真的是为了公司着想吗?希望你能把这点也考虑进去。”   “难道报警就不是为了公司着想吗?”   中垣从鼻子里冷哼一声。   “也听听其它人的意见吧!宫内,你有甚么想法?你也跟仓田一样,认为报警是最理想的解决方案吗?”   宫内突然被点名,下意识地挺起胸膛。   “我认为如果报警处理,警方肯定会要求我们停止营业。届时势必得把目前住在饭店里的客人全部安置到其它地方。还必须打电话给所有已经订房的客人,向他们说明此事。当然,由于是我们这边单方面取消预约,所以对方一定会要求某种程度的赔偿吧!我想其中可能也会有人要求我们负责帮忙订到其它饭店,遇到这种情况也只能妥善地处理。”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不是吗?在拆除炸弹之前也只能先这么做了。”   宫内摇头,表示不同意仓田的意见。   “你根本就不了解警察这种人种。你真的以为警方会在这么大的滑雪场里帮我们把炸弹找出来吗?”   “只要抓到犯人,不就能知道炸弹埋在甚么地方了吗?”   “那如果抓不到犯人呢?犯人可能会干脆玉石俱焚地把炸弹引爆也说不定。我老实告诉你好了,警方才不管炸弹会不会引爆,对他们来说,只要没有人受伤或死掉就好了,他们才不在乎饭店或滑雪场会有甚么损失呢!警方会做的事只是把人疏散,等待炸弹爆炸而已。万一犯人迟迟不引爆的话,警方也会很有耐心地等到春天来临、积雪融化。当然,这段期间绝对不可能让我们恢复正常营业,因为他们认为,不让有爆炸疑虑的滑雪场营业就是他们的工作。无论结果如何,反正只要报警,我们这一季的营业额就等于是泡汤了。”   “我也有同感,而且这件事肯定会因警方的介入而被迫昭告社会。”中垣接着强调。“这么一来,公司的风评肯定一败涂地,对下一季的经营也会造成影响。你一直吵着要报警报警的,真的有把这些后果都考虑进去吗?”   松宫和佐竹似乎也是同样的想法,不约而同地对仓田投射施压的眼神。仓田这才恍然大悟,自己已经被孤立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不要报警啰?”仓田不甘示弱地回瞪中垣。   “我可没有这么说。报警当然也是一个选项,只不过,做了这个选择之后,要面对甚么样的风险,我认为有必要在社长抵达之前先讨论出个结果来。”   “除此之外还有其它的选项吗?”   “还有很多不是吗?答应犯人的要求也是其中之一。”   “你是指花钱消灾吗?”   “视情况而定啰!这也算是一种绑架案件吧!只要想成是有很多人质在对方手上,就不会在乎这一点小钱了。”   “你口中的人质,该不会是指住在饭店里的客人和来滑雪的游客吧!”   “不然还有别人吗?”   “那么,就算先不报警,至少也要让客人避难吧!然后再跟犯人谈条件,这么一来,人质的性命就得以保全了。”   中垣一脸不耐烦地撇了撇嘴角。   “你要用甚么理由让客人去避难?难道要说是因为地震要来的关系吗?”   “我认为应该要告诉客人实话。”   “你疯了吗?这么一来肯定会引起大骚动,还会惊动警方。万一刺激到犯人的话反而更危险,你到底有没有脑子啊?”   “正因为如此,才更应该早一刻让客人去避难……”   仓田的话才讲到一半,中垣便伸出右手制止他,同时把手伸进西装外套的暗袋里,拿出行动电话。看了一眼液晶屏幕,压低声音地说了句:“小杉打来的。”然后按下通话键。   小杉是社长秘书的名字。   “喂……我就是。……就是说啊!……我知道了。因为松宫本部长也在旁边,所以我们等一下会一起过去……那就待会见了。”中垣挂上电话,看着松宫。   “社长已经到了,叫我们去他的办公室。”   “了解。”松宫边说边站了起来。   中垣轮流看了部下们之后也站起来。   “我和松宫去向社长报告此事,你们先在这里待命。”   “有劳二位了。”宫内说道。   而仓田只是一言不发地低下头去。   9   根津和绘留在装备室待命的时候,上山禄郎走了进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今天的雪好像压得不太对劲。”上山边脱帽子边歪着头表示不解。   “怎么了?”绘留问道。   “有很多地方压雪的幅度都很明显地变窄了,一些平常该压雪的地方,也都还软绵绵、松垮垮的,尤其是缆车下方特别明显,肯定又要被客人抱怨了。你们有从辰巳先生或仓田先生那边听说甚么吗?”   根津和绘留互相看了对方一眼,然后立刻看向上山,不约而同地点头。   “有听说是因为压雪车的状况不太好。”   压雪车指的是德国制的雪道整理车。   “压雪车?就算坏掉个一、两辆,还是有其它替代方案吧?”   “你跟我抱怨也没用啊!”   “说得也是。”上山耸了耸肩。   “那我去巡视啰!”根津拿起对讲机,站了起来。   绘留也跟在他身后,追出装备室。   “不能跟伙伴说实话,还真是件痛苦的事呢!”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我已经答应了仓田先生。”   “问题是还可以瞒多久呢?就连上山也已经发现压雪的状态怪怪的了。”   “这可得想想办法才行。”根津咬紧下唇。   自从得知从雪地里挖出犯人事先埋下的奇妙装置后,负责滑雪场整备的辰巳就心生动摇了,坚持不能把压雪车开到埋有炸弹的滑雪场上。   虽然他说的一点也没错,但是上头并不接受这种说法。而且恐吓信上也写着炸弹不会因为雪道整理车的作业就爆炸。事实上,一直到昨天以前,压雪作业的确是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持续进行着。   结果还是跟平常一样地进行整备。只不过,站在辰巳的立场上,想必是希望尽可能缩小压雪车作业的范围。   “我去巡视滑雪场。如果因为没有把雪压紧而让安全上有所疑虑的话,势必得想些办法解决才行了。”   正当根津打算跨上雪上摩托车时,有个身穿蓝色滑雪服的滑雪客在他身边停了下来。   “根津先生、藤崎小姐,好久不见了。”   看到男性滑雪客摘下防风镜的真面目之后,根津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入江先生……您甚么时候到的?”   “我才刚到,都还没办理住房手续呢!”   “吓我一跳,您一个人来吗?”   “达树也跟我一起,不过那孩子现在正在饭店大厅打电动,说他不想出来滑雪。”入江脸上浮现出一抹寂寥的浅笑。   “达树应该不太想再来这个地方吧!”绘留直言问道。   “不瞒妳说,我其实是硬把他带来的,就连亲戚那边我也没透露,要是穿帮的话,肯定会被众人责难吧!”   根津低头不语。虽然对方并没有责怪他们的意思,但是那种愧疚的感觉还是挥之不去。   “不过,我觉得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再这样下去,那孩子会变成一个不管遇到任何事都只想逃避的人。所以有必要让他重新面对一次去年在这里发生的事。”   “达树怎么了吗?”根津试着探究。   入江的眼神有一剎那的闪烁不定,然后缓缓地开口。   “这一年来,他几乎都没有去上学,也不跟任何人往来。向精神科的医生请教之后,医生说他可能是还没有办法接受现实。”   “现实?甚么意思?”   “就是他母亲已经去世的现实。”入江解释。“只要跟别人来往,就会逼他想起这个事实,因为他绝大部份的朋友母亲都还健在。”   根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他只知道,过去这一年来,这对父子都还处于痛苦的深渊。   “入江先生,您会在这里待到甚么时候呢?”绘留问。   “我还没决定。基于贵饭店的好意,让我们可以待到不想待为止。话虽如此,也不可能待上一整个冬天吧!”   “那就请您好好地休息,如果有甚么我们可以帮得上忙的地方,无论甚么事都请尽管吩咐就是了。”根津说。   “谢谢。听说今年也是由你负责巡逻,令我放心不少。”紧接在这句话之后,入江露出窥探的表情探询:“我刚才去过山顶,通往北月滑雪区的通道是封闭的。”   “啊……嗯,目前还没有开放。”   “该不会是因为之前那件意外事故吧?”   根津偷看了绘留一眼,只见绘留也露出一脸尴尬的表情。   “嗯,的确是因为那件事。”根津回答道:“所以上面的人也变得比较慎重。”   “这样啊……。就我个人来说,反倒觉得问题的重点不在那里……。不过滑雪场有滑雪场的考虑吧!我只是觉得有点遗憾就是了。就像我刚才讲的,这次来我是为了让达树面对现实才带他来的。”   “入江先生的意见,我会代为向上面转达的。”   “这件事谁讲都无所谓。那么待会见了。”入江改变了滑雪的方向。   “路上小心。”   望着入江滑向滑雪吊椅搭乘处的背影渐行渐远,根津想起去年冬天那场宛如恶梦般的意外。   ※※※   那天从早上开始就下着大雪,导致能见度非常低,再加上又是平常日,所以饭店的住房客人也很少,滑雪场上到处都空荡荡的。   恶耗是从北月滑雪区的巡逻队员口中传来的,说是从连络用滑雪道和北月滑雪区的交界处发生了意外。   当时,根津因为有其它工作,人在登山缆车的山顶站。接获总部的指示之后,他也马上赶往北月滑雪区。   连络用滑雪道是一条狭窄的林间道路,坡度也很平缓,如果降雪量太少的话,就无法有足够的坡度,使得前来滑雪的游客们滑到一半卡在半路上的状况也时有所闻。即便如此,有带滑雪杖的双板滑雪客倒还可以想办法前进,但是光靠重力加速度前进的单板滑雪客们可就没这么幸运了。大部份的作法都是从滑板上伸出一只脚,用那只脚踢着雪地前进。也因为如此,这条连络用滑雪道在单板滑雪客们之间的风评特别不好。   事实上,有个不为人知的小技巧可以避免这么麻烦的事情,那就是在滑雪道变成平缓的上坡之前,就先离开滑雪道。只要再往森林里前进一点,就会接上一条覆盖着新雪的下坡路段。只要从那里一鼓作气地往下滑,就能抵达北月滑雪区。也就是说,森林里藏有一条快捷方式的意思。   只不过,这条快捷方式不只违反规定,还伴随着相当大的危险。   因为在进入北月滑雪区的时候,角度突然变大,会有一瞬间看不见前方。如果直接往前冲的话,等于是飞降在陡峭的斜坡上。当事人如果因此而受伤,顶多只能算是自作自受,问题在于如果下面还有其它人的话。所幸一直到现在,从来也没有发生过意外,但是根津他们一直想着要尽快处理这个问题。   因为雾气而使能见度降低的连络用滑雪道上,根津小心翼翼地前进,不久后,终于进入北月滑雪区,在继续往下滑行一小段距离的地方,发现前方有个人影,似乎有个小孩蹲在那里。小孩旁边有人倒在地上,立在雪地上的滑雪板彷佛打了个叉的记号。   根津滑降到旁边一看,是个年约十岁的男孩,抱着膝盖蹲在地上,看也不看根津一眼。   “怎么了?”   即使出声询问,少年也没有反应。   “是你叫雪警巡逻队过来的吗……”根津才问到这里,喉咙如同被堵住般失了声。因为倒在地上的女性整个颈部以上已经被鲜血染红了。根津将周围环视一圈,只见从好几公尺外的雪地上,拖着一条已经蜿蜒曲折、鲜血淋漓的红线。明明雪还在下着,却依旧怵目惊心地留下一条明显的血痕,表示出血量十分惊人。   根津大惊失色地脱下滑雪板,朝女性沾满鲜血的耳边大声叫唤:“听得见吗?”可是女性还是一动也不动,没有沾到血的脸颊与其说是苍白,应该说更接近灰色。   “发生甚么事了?”根津只能问少年,可是少年只是低头不语。少年脸上戴着巨大的防风镜,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很明显已经六神无主了。   在那之后不久,其它的巡逻队员也骑着雪上摩托车赶赴现场。   女性马上被送到最近的医院,但是在运送过程中已经没有生命迹象了。死因是由于颈动脉被割断所导致的大量出血。   那个女性的名字是入江香澄,从前一天就跟丈夫及儿子三个人下榻新月高原饭店。儿子达树是在两年前开始滑雪的,据说一家三口常常到处滑雪旅行,她的滑雪技术也有中级的水平。   一直到意外发生的前一刻,一家三口都在新月滑雪区一起滑雪。是丈夫义之提议要去北月滑雪区看看的,所以是以他走在前面的方式,三人一同走进连络用滑雪道。   义之是一流的滑雪高手,所以一家三口惯用的滑雪方式是他滑在妻儿的前面,时不时地停下脚步等待另外两个人。   然而就在进入北月滑雪区,稍微滑降一小段距离之后,义之开始觉得情况有点不太对劲。他跟平常一样,停下来等待妻儿,但是等半天都不见两人的踪影。义之忍不住有点担心,于是脱下滑雪板,沿着斜坡往上爬。   没多久,就听见达树哭喊“爸爸!爸爸!”的声音。双脚虽然陷进雪地里,义之还是拚命地往上爬。   当他终于看见达树的身影,还有倒在旁边的香澄时,好不容易爬到两人身边的义之,这才发现事情远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连忙问达树发生了甚么事,达树回答:“突然有人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把妈妈撞倒了。”   这时义之才猛然想起,就在他等待香澄和达树的同时,有两个雪地滑板玩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他眼前滑走的事。   义之交代儿子不要离开母亲身边,随即转身向下滑。大约五分钟后,他便冲进位于北月滑雪区山脚下的雪警巡逻队分处。当时有两位巡逻队员正在喝咖啡,他们完全不知道发生了这种意外。换句话说,肇事的雪地滑板玩家早就已经逃之夭夭了。   根津听完以上的转述之后,马上就搞清楚发生甚么事了。显然是有两个不走连络用滑雪道的雪地滑板玩家,选择了禁忌的快捷方式,因此撞上在正规滑雪道上滑行的入江香澄,而且滑板的金属边还把她的颈动脉割断了,造成无法挽回的憾事。   不曾做错任何事情的被害人因此无辜枉死固然是一个悲剧,但是令根津的心情感到更加沉重的,却是加害人,也就是那两个雪地滑板的玩家逃走的事实。即便是无心犯下这么严重的过错,要是能马上找人来帮忙的话,那么一切或许都还有挽救的机会,或许入江香澄还可以捡回一条命也说不定。   至于滑雪场这边,亦即新月高原饭店度假村股份有限公司的处理倒是很迅速。社长笕纯一郎召开记者会,除了对事故的经过进行详细的说明之外,也宣布北月滑雪区在这段期间将会停止营业的决定。针对记者“这段期间是多久呢?”的质问,也斩钉截铁地指出“一直到确定安全上没有任何疑虑为止”。同时对于被害人可能会要求的赔偿,也保证一定会诚实面对、妥善处理。   然而实际的情况是,入江义之并没有向滑雪场提出控诉。在事件发生的两个礼拜后,他一个人来到滑雪场,提出想要在案发现场供奉鲜花的要求。由于肇事的滑雪道已经封闭,所以当时是由根津带的路。   放下鲜花之后,义之说他对滑雪场并没有恨。   “我认为滑雪道本身并没有问题,也不觉得意外发生后的应对有甚么不妥,贵公司已经尽力了。我也不是这一两天才开始滑雪的,关于这点我是明白人。因此,我也没有半点怨怪滑雪场、或者是滑雪这项运动本身的意思,因为我跟内人就是在滑雪场上认识的……”   “原来如此……。难道你也不恨雪地滑板这项运动吗?”   “我认为问题还是出在玩家的心态上。”丢出这句话之后,义之稍微侧着头,声音细若蚊蚋地补充:“不过,我想我或多或少还是会有点憎恨玩雪地滑板的人吧!一开始就不该让那种凶器在雪地上横行的。”   根津无言以对地静静点头。心想就算义之心里有再多怨恨也是情有可原的。   事件发生之后,根津就把自己放在装备室里的雪地滑板收起来。他一方面是雪警巡逻队队员,另一方面也是雪地滑板越野赛的选手,原本预定要出场的比赛也取消了。   这起事故被视为刑事案件,由警方展开调查。但是因为意外发生在没甚么人会去的北月滑雪区,几乎找不到目击者,线案也少得可怜。   结果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抓到犯人。所以根津今年冬天也将继续把雪地滑板束之高阁。   10   会议室里的气氛还是那么凝重。除了仓田以外,现在只剩下总务部部长宫内和业务部部长佐竹。自从中垣和松宫离开之后,彼此之间就再也没有进行对话了。事实上,宫内和佐竹一直在窃窃私语着,只不过双方似乎都不打算将交谈的内容与仓田分享罢了。   仓田自己心里也有数,不需要对这两个人有任何期待。他们都是中垣的手下,打从一开始就不会有想要提出反对意见的念头。   门外响起一阵骚动,不一会儿,中垣和松宫便打开门走了进来。仓田和宫内、佐竹全都抬头挺胸,正襟危坐。   “已经跟社长讨论过了。”中垣边说边坐下。“我直接从结论开始说,结论就是社长答应犯人的要求。赎金……我也不知道用这两个字形容到底恰不恰当,总之明天之前会把钱准备好。现金一旦凑齐,就按照犯人在恐吓信上所写的指示给予回应。呃……我记得好像是要在哪里挂上甚么东西来着?”中垣转头问仓田。   “要把超过一公尺的黄色布条绑在空中缆车山顶站的屋顶上。”   “就是这个,所以请先准备好布条。”中垣接着把视线移到宫内身上。“已经请社长先跟三协银行的分行打过招呼,等对方把现金准备好之后,就麻烦你跑一趟去把现金拿回来。”   “没问题。三千万是吗?有点紧张呢!”   “应该可以装进普通的旅行袋里吧?──下个月就是一年一度的越野赛了,社长的意思是希望能在那之前把事情解决掉。”中垣轮流看着其它人。   “越野赛……的确是还有这件事呢!”佐竹自言自语地嘟囔。   “如果要打造滑雪道,势必得把雪整个翻过来对吧?然而在雪地里埋着炸弹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施工。但是饭店在比赛期间的空房早就都已经被订满了,要是取消的话,可是会有一大笔损失的。”   他们口中的越野赛,指的是每年都会举行的滑雪越野赛和雪地滑板越野赛。不只国内外的顶尖好手都会齐聚一堂,切磋较劲,也有提供给一般人参加的赛道。对于这座滑雪场而言,是每年冬天最盛大的活动。   “那就拜托你们了。”中垣再次站了起来。   “请问一下……”仓田拦着他问。“和社长讨论出来的结果只有这些吗?关于要不要报警处理,社长没有说甚么吗?”   中垣非常露骨地表现出不耐烦的样子。   “当然也有讨论过啊!就是讨论过了,才决定这么做是最好的选择。”   “所谓最好的选择,是指不要通知警方,照犯人的指示去做吗?”   “就是这么回事,我刚才说了半天你都没在听吗?”   “请等一下,遵照犯人的指示给钱,这点我没有意见,但我认为还是该报警。”   中垣把头转向一边,彷佛是想要赶走讨人厌的苍蝇一般,两只手挥来挥去的。   “这是我跟社长充分讨论过后的结论,别再啰哩叭嗦的了。”   “难道也不打算关闭滑雪场吗?”   “你有完没完啊!”   “可是……”仓田转向松宫求援,但松宫只是一脸为难地把视线撇开。   中垣径自走出会议室,宫内和佐竹也跟在他的屁股后面离开。   “居然要让客人在埋着炸弹的滑雪道上滑雪……”仓田发出了呻吟声。   “还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炸弹吧!”松宫纠正。“虽然确实埋有可疑的装置,但也不表示犯人真的埋了炸弹。”   “所以本部长的意思是说,就算有可能会发生雪崩,也不见得就真的一定会发生是吗?”   或许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松宫把嘴唇抿成ㄟ字形。   “我先下去了。”仓田说着,也走出了房间。在走廊上加快了脚步,似乎是想要闯入社长室的样子。   然而并没有那个必要,因为社长笕纯一郎及秘书小杉友彦的身影就出现在饭店柜台前的大厅里。笕似乎正在交代些甚么,小杉则拿着笔记本在做记录。   “社长。”仓田赶紧冲上前去。“你现在方便吗?我有话想跟你说。”   笕用他那双会让人联想到狐狸的单眼皮小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仓田看。   “甚么事?”   “是关于那个事件……”   “仓田先生,”身高将近一百九十公分的小杉居高临下地对仓田投以谴责的眼神。“请你看一下场合,附近还有客人呢!”   仓田这才猛然想起似的看了一下四周,的确就跟小杉说的一样还有其它客人。   冷不防,松宫也搅和了进来:“怎么了?”   “仓田好像对我有甚么不满的样子。”笕回答道。   “我怎么会对社长有不满。”   “仓田的意见是,就算不报警,至少也要关闭滑雪场。”松宫压低声音,附在笕的耳边窃窃私语。   只见笕从鼻子里不屑地哼出一声,把尖尖的下巴指向仓田的方向。   “身为索道部经理,这的确是很正确的意见。如果我站在你的立场,可能也会主张同样的意见,但是站在经营者的立场,必须从更多面向来处理事情。所有可能会威胁到这家饭店或滑雪场经营的事,我都不能轻易地点头,因为我对在这里工作的从业人员具有所谓的社会责任。还是你能向我保证,就算引起轩然大波,也不会对饭店或滑雪场造成影响?还是你有自信就算事情演变成那样,你也可以迅速地解决问题?”   “这……我没办法保证,也没有这种自信。”仓田低下头去。   “既然如此,最后的决策就交给我们吧!经营这回事,可是非常严峻的。光是采取平稳又安全的手段,就可以解决所有问题的话,那么谁也不用辛苦了。”   仓田无言以对。虽然不同意笕的诡辩,但也想不出反驳的说辞。他当然很想大声疾呼:“应该以游客的安全为第一优先。”但是又觉得肯定会被“万一以后都没有游客要来怎么办?”给一句话顶回来。   “看样子你似乎已经明白我的苦心,那么接下来的事就拜托你了。”丢下这么一句话,笕迈开大步离去。魁梧的小杉简直就像保镳一样地跟在他身后。   松宫拍了拍仓田的肩膀。   “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是这个世界可不是光靠原则就可以走遍天下的。”   仓田不以为然地摇头。   ※※※   “这是甚么意思?这不是很奇怪吗?明明都已经发现那种东西了。你不是说只要确定不是恶作剧就要通知警方吗?”根津扯着嗓门大声抗议的反应就跟仓田想象中的一样。   “我的想法也跟你一样啊!只可惜经营者似乎有他们的考虑。”   “我还是没有办法接受。”根津不以为然地摇头,用力踢着脚底下的雪。   因为怕被其它巡逻队员听见谈话内容,所以两人是在雪警巡逻队的装备室外头交谈的。   “有黄色的布条吗?”仓田问他。“要至少一公尺以上的。”   “一定要是布条吗?如果是黄色塑料布的话就有。”   “既然要绑在屋顶上,我想用塑料布也无妨。请在明天之前准备好。”   “我知道了。”根津臭着一张脸回答,然后突然想起甚么似的又抬起头来。“仓田先生,你知道入江先生和达树已经到了吗?”   “入江先生他们来啦……”仓田沉吟了一会儿之后,微微颔首。“这么说来,松宫先生好像有提过这件事。”   “好像是今天刚到的,刚才先去滑雪了。”   “去滑雪?父子一起吗?”   “没有,只有入江先生,达树似乎还……”根津说到这里就没有再说下去。   “唉,这也难怪。”   “即使已经过了一年,达树心里的伤痕似乎还没有痊愈,所以入江先生才会不顾一切地带他来这里,他说希望能让儿子面对现实。”   看见根津一脸沉痛的表情,仓田心想自己的脸色应该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吧!虽然不能跟入江达树所受到的伤害相提并论,但是那件事在所有相关人员的心里全都烙下某种形式的伤痕。   “仓田先生,”耳边传来呼唤自己的声音,只见辰巳就站在饭店的后门。“可以请您过来一下吗?有客人找您。”   “我马上去。”仓田应声,又把脸转向根津。“那么就请你转告藤崎和桐林了。”   根津叹了一大口气。   “你是要我转告他们,不要想指望警方出面了吗?”   “真对不起。”仓田在脸前划出手刀的动作,转身走回饭店。   当他走进事务所,已经有个圆脸圆身的男人在等他了。那个男人名叫冈村,是北月町的观光课课长。冈村一看到仓田,马上站起来,露出毛发稀疏的头顶,低头致意。   “仓田经理,好久不见了。抱歉在你工作时来打扰你。”   “一直以来承蒙关照了,今天是为了甚么事劳您大驾?”仓田嘴上问候的是冈村,眼角余光却瞟向辰巳。只见辰巳也露出些许困惑的表情。   “其实我是跟町长还有副町长一起来的。听说贵公司的社长来了,觉得应该要来打声招呼,所以就不请自来了。他们二位现在应该是在社长室里拜会社长和松宫本部长,而我则是奉命要好好拜托站在第一线的各位……”   “哦……”仓田知道冈村他们此行的目的是甚么了。原本还以为他们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那件事,所以闻风而来,看样子并不是那么一回事。“是有关北月滑雪区的事情对吧?”   “是的。”冈村一脸凝重地回答。“既然积雪量已达足够水平,是不是可以请你们开始考虑开放的可能性了?要是一直不开放的话,北月町就完全没有观光收入了。旅馆和民宿几乎都没有人要订房,餐饮店也全都处于开门做生意却没有客人上门的状态。”   仓田避开对方的视线,沉默颔首。北月町的位置在山的另一边,是位于北月滑雪区再下去一点的小村落。跟坐拥这家饭店的新月町比起来,交通非常不方便,人口外移的情况也愈来愈严重。如果说有甚么产业的话,就只剩下观光了,但是卖点却只有温泉和滑雪场。如果北月滑雪区一直不开放的话,来滑雪的游客根本没有理由要在事事不便的北月町投宿。   “可以请你们更积极地检讨这件事吗?”冈村发出了悲怆的吶喊。   “我完全能够体会你的心情,我个人也希望能够早日开放。只是在发生那起事故之后,上面的人会变得更为慎重也是理所当然的。其实我们已经做好万全的准备,只要上面点头,就可以马上进行开放的作业。所以现阶段也只能请你们再耐心等候。”   冈村一脸遗憾地咬住下唇。   “虽说是事故,但那明明不是滑雪场的错……”   “话是这样说没错!”   仓田的心情很复杂。才刚刚听说入江父子来了,马上就得面对这样的陈情。那两个造成这起让许多人都陷入不幸的意外……不对,是事件才对的雪地滑板玩家,现在人在何方?又在做些甚么呢?   冈村突然眼睛一亮地望向门口,注意到这一点的仓田也跟着回头一看,只见增渊町长正走进来,长井副町长也尾随在后。仓田和这两个人都有过数面之缘。   “真的好久不见了。”仓田低头致意。   “你看起来很好,饭店的生意似乎也蒸蒸日上,真是太好了。”增渊堆满了一脸连眼尾都垂下来的谄媚笑容。   “谢谢。”仓田把“托您的福”这四个字给硬生生地吞回肚子里。   “町长,您那边进行得如何?”   “哼!”增渊似笑非笑地说:“我已经把我们这边的现况全都告诉社长了,也得到社长愿意考虑看看的回答。至于甚么时候开放,还是没能问出个期限来。”   “这样啊……”冈村的肩膀垮了下来。   “没办法,也只能耐着性子等下去了。……那么仓田先生,改天再来打扰啰!”   “随时欢迎。”   等到增渊一行人离开之后,辰巳马上靠了过来。   “对于社长和松宫本部长来说,现在根本不是研究北月滑雪区要不要开放的时候吧!更别说那个滑雪区原本就是颗烫手山芋了。”辰巳附在仓田耳边轻声说。因为旁边还有好几个职员完全不知道恐吓信的事。   “就是说啊!”仓田也压低了声音回答。   广世观光当初在规划要让这座滑雪场重新开幕的时候,原本的方针是不打算收购北月町滑雪场,也就是现在的北月滑雪区。因为使用的人数并不多,考虑到营运费用与管理费用的损益之后,认为收购北月町滑雪场并没有任何好处。可是这么一来的话,就只有北月町滑雪场不能使用共通的缆车券,等于是被孤立起来。其它的乡镇基于同情北月町的心态,便团结一致,提出如果广世观光不把所有的滑雪场都买下来的话,就不答应收购的条件。结果广世观光只好把北月町滑雪场也买下来。但毕竟是迫于无奈的权宜之计,所以经营者对北月滑雪区原本就不怎么关心。辰巳口中的“烫手山芋”,背后还有这么一个故事。   “话说回来,仓田先生,我刚才看了一下气象预报,从今天晚上到明天早上好像会下大雪的样子。”辰巳露出担忧的表情说。“明天的压雪作业要怎么办?”   仓田忍不住呻吟了起来。要在可能埋有炸弹的滑雪道上进行压雪作业,就连辰巳也感到不安。他会担心是理所当然的,但也不能因为这样就不进行压雪作业。这座滑雪场的游客有很多都是上了年纪的人,如果可以使用的滑雪道太少或压得不够平整的话,他们可是会抗议的。就像今天,饭店就已经接到很多投诉,质问压雪作业是不是做得比平常偷工减料了。   “明天早上再来讨论这个问题吧!不过你最好要有心理准备,上头应该还是会要求你跟平常一样作业。”   “跟平常一样……吗?”辰巳的表情蒙上一层不满的阴霾。   “我还是会试着跟本部长争取看看的。”   “好吧!”辰巳语带暧昧地点头离去。他早就放弃了,想也知道松宫是不可能答应压雪作业不进行的。   仓田站在窗边,抬头望着天空。的确有感觉到雪云【注:形成降雪的云。】逐渐逼近的气息,不禁觉得十分讽刺。没想到他曾经梦寐以求的降雪,如今却令他伤透脑筋。   11   当沐浴在朝阳下闪闪发光的滑雪场映入眼帘的那一瞬间,车上响起一阵欢呼声。快人敲打着方向盘,发出怪声。坐在后座的幸太吹起口哨,脚底下踩着拍子。   “真是太壮观了!比我想象的还要大呢。”快人一直发出乐不可支的怪声。   “我不是说过了吗?新月滑雪场可不是普通的厉害,否则我今年冬天也不会选这里当根据地了。”濑利千晶在副驾驶座舒服地换了个跷脚的姿势。毕竟是自己推荐的滑雪场受到称赞,这种感觉还不赖。   “我问妳喔!真的可以在一片粉雪的滑雪场上滑个过瘾吗?”幸太从后座探出头来问千晶。   只见千晶竖起大拇指。   “这我可以保证。我之前有去探勘过地形,发现一片可以说是完美的粉雪区。虽然藏在有点隐密的地方,但你们两个一定没问题的。一直到刚刚都还在下雪,现在肯定还没有人滑过,不妨拭目以待喔!”   幸太迫不及待地拍打着椅背。   “大哥,你听见了吗?千晶姊都打包票了,那肯定不会有错,其令人兴奋啊!”   “对呀!我也很想赶快下去滑呢!可是啊千晶,那个粉雪区想必是在正规滑雪道以外的地方吧!没问题吗?”   被快人这么一问,千晶露出横眉竖目的表情。   “问题就出在这里,那里的雪警实在很啰嗦。之前不小心被发现过一次,还被追了半天。”   “哈哈哈!”幸太大笑。“那有甚么大不了的,凭千晶姊的滑雪技术,肯定早就把对方甩在后面了吧!”   “关于这个嘛……那个雪警明明滑的是双板,却很会扬起雪花攻击别人!就在我急着想要甩掉他的时候,眼前突然冲出一只狐狸,害我跌了个狗吃屎。”   “甚么?千晶姊居然会被逮个正着?太阳要打西边出来了。”   “真的没问题吗?我可不要才滑两下,缆车券就被没收啰!”快人皱起眉头。   “没问题啦!当时是我太大意了,只要在滑之前确认一下附近有没有雪警在就行了。”   “就是说啊!大哥,你胆子太小了啦!”   “少啰嗦!别在我耳边大呼小叫的。”   就在一行人说说笑笑的同时,车子已驶进新月高原饭店的停车场。千晶开始做起手腕的伸展运动,她的心里其实也充满了期待。   快人和幸太是千晶的表兄弟,因为年龄相仿的关系,从小就玩在一起,也是同一时期开始玩雪地滑板的。只不过,相较于两位表兄弟仅止于玩票性质,千晶可是从大约四年前就开始认真地投入其中,每年冬天都会待在某座山上练习滑雪。如同自己刚才说的,今年她选择新月高原滑雪场作为主要的练习场,所以早就以包吃包住的方式在新月町的居酒屋打工。   停车场分成饭店客人专用和一般客人使用的空间。想当然耳,饭店客人专用的停车场离滑雪场比较近。快人一面不满地抱怨着,一面把车子停在给一般客人使用的停车场里。时间虽然是早上七点半,但是已经有零星的雪地滑板玩家开始在停车场里换衣服了。   “糟糕!我们也得快一点才行。”   因为幸太开始脱衣服,所以千晶就先行下车。她早就已经穿着雪地滑板专用的滑雪服了。   她抬头望向闪闪发光的滑雪场,滑雪吊椅和缆车的营业时间都是八点才开始。   有几个貌似雪警巡逻队队员的人从饭店旁边的小型建筑物里走了出来。可能是因为才刚下过雪,所以要去检查哪些地方有雪崩的疑虑吧!巡逻队员的制服是黑底上有红色条纹的连身滑雪服,帽子则是红色的运动帽。记得等一下要把这个情报告诉快人和幸太。   千晶回想起前几天被雪警追着跑的事。对方埋伏的行为实在太令她意外了,但是在密密麻麻的树林间还能够紧跟在她身后的技术和胆识也令她叹为观止。就像幸太说的,这可是她第一次没办法成功甩开雪警的追踪。虽说发生了半路跑出一只狐狸的意外,但是如果她够沉着应付的话,至少不会跌个狗吃屎。   下次如果再遇到那个家伙的话……。   绝对不会再被他逮到了──千晶暗自发誓。   12   根津打开厢型车的后车厢,拿出“那个东西”。那个东西是个四方形的盒子,从中间伸出一根大约一公尺长的棒子,棒子前端还有一个直径约四十公分的圆盘。   “怎么样?这玩意儿还不赖吧!”根津轮番看着绘留和桐林的脸。   “比我想象的小很多呢!”绘留说。“我还以为金属探测器应该会再大一点。”   “当然也有更大的,不过我想这应该是最常见的大小。”   “我有用过比这个还小的机型喔!”桐林说道。“海水浴场在检查有没有瓶盖或发夹之类的金属片掉在地上时,就是用小型的金属探测器。”   “经你这么一说,我好像在威基基海滩也有看过。因为如果光着脚踩到那些东西的话可是会受伤的。”   根津啧了一声。   “你没事提到威基基海滩那种优雅的地方干么?我们可是要用这个来找出埋在地底下的管线位置耶。”   “对了,根津的老家可是建设公司呢!”   “反正到了冬天就没有这家伙表现的机会了,所以干脆拿来用用看,说不定能够帮上甚么忙。老实说,像这种规模的滑雪场其实应该要准备一台金属探测器的,可是谁叫我们的本部长是那个小气巴拉的松宫呢?”   “借我一下。”绘留接过机器,试着把圆盘的部份扳上扳下的。“很轻耶!”   “要是太重的话,探测作业可就没办法长时间进行了。”   “这个玩意儿可以探测到多深的深度呢?”   桐林这个问题可把根津难倒了。   “说明书上是写说最大探测深度可达一百四十公分,可是在雪地里不知道还有没有这么好的效果。”   “试一下不就知道了?”   “我就是这么想,所以才把你们两个找来的。就让我们来实验一下吧!桐林,麻烦你带着铲子,我们在搭缆车的地方集合。”根津边说边把厢型车的后车厢关上。   大约三十分钟之后,三个人已经来到了滑雪场中段的滑雪道外头。为了实验金属探测器的效果,就得先挖出一个够深的洞才行。由于滑雪吊椅和缆车都已经开始运作,所以不能在滑雪道内作业。   从昨夜就开始降下的大雪,估计积雪厚度有五十公分以上。三个人以滑雪的方式把脚下的雪面踏紧之后,便开始着手进行。跟昨天一样,先由桐林负责用铲子把洞挖出来。只不过,这次的目的并不是要挖出甚么来,所以不用把洞挖得太大。   “已经可以看到地面了。”桐林说道。   “很好,那就来试试看吧!”   根津把一个坏掉的收音机交给桐林。这个收音机原本是放在雪警巡逻队装备室里的东西。   在进行金属探测器的实验时,最重要的莫过于要找的对象是甚么。说得简单一点,如果要找的东西没有半点金属零件的话,想要探测出来是不可能的任务。   然而,犯人已经给了提示。跟昨天挖出来的装置放在一起的信笺上写着以下的文字:   “真正的爆裂物除了具有跟这个同样的装置以外,还加装了备用电池、接收器等等,另外再把闪光灯换成引爆装置,而引爆装置当然是连接着炸药,这点应该不用我们再多加强调。”   接收器、引爆装置,再加上电池……这些东西肯定会使用到金属零件,这点是无庸置疑的,问题在于大小。   会不会是跟携带型收音机差不多大小?根津大胆揣测。因为以接收器来说,使用同一种零件的可能性相当高。   可能是也没甚么好反对的,所以其它两个人也同意他的揣测。但是就连根津自己也没有把握,因为只有犯人才会知道地底下到底埋着甚么东西。   他已经把公司不打算报警的决定告诉绘留和桐林了,所以两个人似乎也变得更紧张。这也难怪,在无法指望警方的情况下,也就意味着他们的责任更重大了。   话虽如此,但根津还是一直在苦思有甚么是自己可以做的。只能乖乖地等待犯人的指示吗?除此之外没有其它的解决之道吗?苦思良久,终于让他想到利用金属探测器找出炸弹的方式。如果能确定地底下究竟有没有埋藏着炸弹,可是很大的收获。   把收音机放进洞里,三个人连手把洞埋起来。洞的深度大约有一公尺以上。   “那么要开始啰!”根津拿起放在一旁的金属探测器,戴上连在上头的耳机并打开开关,一面紧盯着指针,一面尝试着移动圆盘状的天线。   绘留动了动嘴唇,彷佛是在问“如何?”,一旁的桐林也露出不安的神情。   根津像是要把雪面舔舐过一遍似的动了好几次天线,然后一面摇头,一面摘下耳机。   “不行,完全没有反应。甚么都听不见,指针也从头到尾都没有半点动静。”   “会不会是因为埋得太深的关系?”   “也有这个可能。”   “要不要重新埋在浅一点的地方试试看?”   根津愁眉不展地同意了桐林的建议。   “说得也是,那就再试一次吧!把铲子给我,这次换我来挖。”   “不用啦!反正体力好是我唯一的长处了。”桐林再度拿起铲子。   就在这个时候,绘留突然发出了“啊!”的一声。她的视线落在一旁的树林深处。在树与树之间,隐约可见几个人影晃过。   “真是麻烦,居然在这个时候有不遵守规定的人来添乱。”根津不悦地埋怨着。   “怎么办?要装作没看见吗?”   “不行,也得顾虑到其它游客的观感。既然发现了就要追上去。这座滑雪场的规定可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破坏的。桐林你待在这里。”语声未落,根津已经穿好滑雪板,开始往前滑行。   绘留也马上从后面追上去。   “我先绕到前面去夹击。”   “了解。”   根津才正要回答,绘留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好几公尺以外了。简直就像是弯道滑雪的选手一样,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穿梭在树木之间,真不愧是前奥运选手。   根津一面小心避免滑雪板的前端被埋在新雪里,一面往树林里前进。没多久就看见地上有滑雪的痕迹了。是雪地滑板的痕迹,一共有三个人。   再继续往前滑,不一会儿就听见前方传来嬉闹的声音。那三个人分别穿着咖啡色、绿色、藏青色的滑雪服。   再过去的树林尽头,有绘留在守株待兔。那三个雪地滑板的玩家似乎也看到绘留了,而稍微放慢了速度,然而也同时注意到根津正从后头追过来,于是又开始扬起雪雾往前滑行。只有身穿咖啡色滑雪服的人选择跟另外两个人不一样的路线,似乎打算兵分二路,分头逃逸。   绘留也采取了行动,瞄准那个身穿咖啡色滑雪服的人,扬长而去。于是根津就负责追击另外两个人。   才刚追上去,根津马上就察觉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那个穿着藏青色滑雪服滑雪客的滑雪姿势。他十分肯定那个绝对是前天傍晚才因为违规被他逮过一次的女人。看样子她并没有记取教训,马上又明知故犯了。   和她比起来,绿色滑雪服滑雪客的技术要来得不稳定许多。可能是为了要配合绿色滑雪服滑雪客,所以两个人的逃跑速度始终不快。   突然,身穿藏青色滑雪服的女性不知道在鬼吼鬼叫甚么,同时紧急停住。身穿绿色滑雪服的家伙回头看了她一眼,虽然稍微放慢了速度,却还是继续往前滑降。   只见身穿藏青色滑雪服的女性双手扠腰,好整以暇地等根津朝自己走近。   “又是妳。”根津在她面前停下脚步。“我应该有提醒过妳,如果要来这座滑雪场,就要遵守这里的规定吧!”   “对不起。”该名女子把缆车券的手环从手臂上拆了下来。“这次无论如何要把名字告诉你了,对吧?”   “有带身分证吗?”   “谁会带那种东西来滑雪啊!”   根津从口袋里掏出纸笔。   “请在这里写下妳的姓名和通讯地址。”   女子闻言脱下手套,把姓名和地址写在根津的笔记本上。根津接过笔记本,确认写的内容。只见她用圆润的字体写着濑利千晶四个字,地址是新月町,居然是根津很熟悉的居酒屋。   “妳在这家店工作吗?”   “没错,从上个礼拜开始。”   “妳跟妳的同伙一起在山里练习吗?”   濑利千晶摇头。   “待在山里练习的只有我一个人。他们是我的表兄弟,今天才刚从东京来。拜托你放他们一马吧!是我约他们来的。我告诉他们这里有令人欲罢不能的粉雪,要他们就当是被骗也好,跟着我就对了。他们大老远来到这里,我想让他们尽情地滑个痛快。”   “如果妳真有这份心,就不要带他们来这么危险的地方。这里是可能会发生雪崩的地方。”   就在她低头不语的时候,根津的对讲机传出讯号。   “我是藤崎。根津,你现在方便说话吗?”   根津拿起对讲机,按下通话钮。   “我是根津,抓到一个违规的人。”   “我这里也抓到一个。接下来该怎么做?”   根津看了濑利千晶一眼,她还是垂头丧气的。   根津把脸转回对讲机的方向。   “好好地警告他一番之后,就放他走吧!不用没收缆车券。”   “了解。”   濑利千晶抬起头来,交出自己的缆车券。   “感激不尽。”即使隔着防风镜,还是可以看见她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根津叹了一口气。   “妳就带妳的表兄弟去滑雪吧!只不过,这次真的是最后一次了。我想妳应该也知道,我们家比别的滑雪场还要严格。只要一发现违规,就一定会追到底的。”   “这我已经领教过了。我知道了啦!不会再犯了。”千晶把缆车券套回手臂上,把防风镜重新戴好。   “即使在正规的滑雪道上也有粉雪可以滑,下次我带妳去。”   根津接着报上自己的名字,只见千晶大惊失色地缩起肩膀。   “这是在搭讪吗?不好意思,我不吃这一套的。”千晶丢下这句话以后,开始慢慢地往前滑行,然后回过头来挥手道别。“那就后会有期啦!”   根津这才忍不住地放松了脸部的肌肉,下一瞬间,从对讲机里再度传来上山禄郎的声音。   “这里是本部。根津先生听到请回答。”   “收到,这里是根津。”   “仓田经理在找你,可以请你过来一趟吗?”   根津的直觉告诉他,肯定是跟那件事有关。恐怕是已经把钱准备好了,要他把黄色的塑料布挂到缆车车站的屋顶上吧!才刚放松下来的脸部肌肉马上又再度绷紧了。   “了解,我马上过去。”   根津重新握好滑雪杖,滑行在前往滑雪场的最短路线上。   13   在滑降到饭店的途中,滑雪服里的行动电话就响了。千晶踩下滑板的煞车,一屁股坐在雪地上,摘下手套,从口袋里拿出行动电话。跟她猜想的一样,电话是幸太打来的。   “喂,是我。”   “千晶姊,怎么样?妳的缆车券被没收了吗?”幸太以担心的语气问道。   “不要紧,对方放了我一马,不过也警告我没有下次了。你呢?现在人在哪?”   “我在缆车搭乘处的前面。我也跟大哥联络上了,他应该很快就会过来这里。”   “我知道了,那我也过去你那里。”   千晶把手机放回口袋里,再次滑起雪来。   到了缆车搭乘处,只见穿着咖啡色滑雪服的快人和穿着绿色滑雪服的幸太已经双双在那里等待她的出现。即使从远远的地方也可以看见他们两个垂头丧气的样子。   “辛苦了。”幸太举起一只手。“对不起啦!千晶姊,妳是为了要让我逃走才故意被抓的吧?都怪我拖慢了妳的速度。”   “这点小事就不用放在心上了,反正快人也被逮住了。”   “这里的雪警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有必要那样拚死拚活地穷追猛打吗?而且大哥你也真是的,怎么一下子就被逮住了。”   被这么一数落,快人把防风镜推到头顶上,歪着头辩解:“我也吓了一跳。我以前还一直对自己的速度很有信心的说,真是令人沮丧。我明明打算用直滑降【注:顺着斜坡最大的倾斜线往下滑的动作,是最具滑雪魅力的技术之一。】的方式甩掉他,没想到对方早就绕到我前面去了。那个雪警的滑雪技术真不是盖的!更扯的是居然还是个女人!”   “咦?真的吗?”幸太被女人这两个字勾起了注意力。   “骗你干么?所以我才大吃一惊啊!而且啊……”快人唇边扬起一抹微笑。“那女人长得还满可爱、满漂亮的,讲白了,就是我喜欢的类型啦!”   “哇哈哈哈!”幸太大笑。“迷上雪警也太不挑了吧!你到底在想甚么啊?是笨蛋吗?”   “可是,她真的长得很漂亮耶!我也太失败了,至少要问一下她的名字才对。”   “她姓藤崎喔!”千晶插话。   “咦?妳说甚么?”   “我有听到她从对讲机里传来的声音,她自称藤崎,只是底下叫甚么名字我就不知道了。”   “原来如此,原来是藤崎小姐,真希望能再遇到她一次啊!”   “你只要再滑到正规的滑雪道外,她可能又会追着你不放喔!”   千晶当然是开玩笑的,没想到快人居然一脸正色地回答:“不要,这是甚么馊主意啊!要是其它雪警追上来的话怎么办?而且就算真的又是藤崎小姐追来,我连着两次违反规定,一定会给她留下不好的印象。我才不想被她讨厌呢!”   “既然如此,那就去他们的装备室,说你受伤了如何?她肯定会帮你包扎的。”   “啊!这个主意还不赖。问题是,要受甚么伤才好呢?我又不想真的见血,所以干脆假装扭到脚好了?可是这么一来,我明天就不能滑雪了,真伤脑筋。”   “你自己慢慢去伤脑筋吧!我们走,幸太。不要理你这个白痴大哥。”   只见千晶和幸太往搭乘缆车的方向走去,快人也从后面快步追了上去。“等等我啦!我也要滑雪啦!”   虽然被雪警巡逻队员逮个正着,有点出师不利的沮丧,但是当千晶坐上缆车之后,那股闷闷不乐的感觉马上消失得一乾二净。因为眼前是一望无际、充满高低起伏的滑雪场,令人叹为观止。再加上天气很晴朗,就连远方的连峰也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真是太壮观了!”幸太嘟囔着。“千晶姊,妳整个冬天都要一直待在这里滑雪吗?真是太令人羡慕了。”   “这么羡慕的话,你们也留下来不就好了?大学也不用去上了。”   “那可不行。我这次要是再留级的话,老爸肯定会把我掐死的。”幸太摆出掐住自己脖子的蠢样子。他现在是大学二年级的学生,之前已经留级过一次了。   “千晶……我记得妳好像说过,越野滑雪大赛将会在这里举行对吧?”预计明年将从大学毕业的快人问起。   “应该是下个月吧!也因为这样,所以我今年才决定要一直待在这里练习。”   雪地滑板的越野赛是千晶目前最为投入的运动。虽然半管式【注:在雪地上挖出一段凹陷的壕沟来作为选手展现花式跳跃技巧的滑道。】的滑雪也是她的强项,但由于雪地滑板越野赛的规则是先冲过终点线的人就算获胜,简单明了的规则非常符合她的个性。   “是喔?可是赛道好像还没有开始盖呢!这次会盖在哪里呢?”   “一直到去年为止,使用的都是中级斜坡,所以都是盖在攻击滑雪道上,我想今年应该也一样吧!”   快人摊开滑雪场的地图,跟缆车外的滑雪场相互对照了一番。   “妳口中的攻击滑雪道,应该是指这一带吧!目前连个影子都还没有呢!”   “会不会是接下来才要开始盖?我想之前大概是在等积雪增加吧!”   “是这样吗?现在才盖来得及吗?而且在正式比赛之前,不是还有段时间是要让选手们用来练习的吗?”   “就算拚了命也会如期完成吧!毕竟对这座滑雪场来说,越野赛可是年度最大的盛事呢!”   “说得也是。”快人一面点头,一面把滑雪场的地图折起来收好。   千晶俯瞰着滑雪场。应该赶得上比赛,只是滑雪道如果迟迟不规划好的话,对她来说也是件伤脑筋的事。因为在比赛之前必须先勘查一下场地,而且她也希望能够有充分的时间练习。   在那之后,三个人各自展现技巧,在最长将近四公里的新月滑雪场上尽情享受滑雪的乐趣。幸太在特技公园区里露了一手趴竿式滑雪,千晶则是以腾空的方式展现出就连围观路人都为之惊艳不已的技巧。至于热爱速度感的快人,则是滑上了滑雪道旁的雪壁,展现出一百八十度、三百六十度的高超技术。   “救命啊!我的脚已经没力了。”滑了几次之后,幸太终于举白旗投降。“我投降了,休息一下吧!”   “赞成,我也快不行了。”快人也连声附和。   “甚么嘛!这么快就累了,是不是男人啊你们!”   “千晶姊,妳可是选手级的耶,我们哪可能比得上妳啊!”幸太抱着滑板,开始往饭店的方向走去。   千晶原本也打算跟上去,却见快人停下脚步,望着缆车站的方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前方有个雪警巡逻队员,好像就是那个叫藤崎的女生。   “你看到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啦!该不会真的想去搭讪人家吧?”千晶目瞪口呆地问道。   快人抓了抓头上的毛线帽。   “呃……就算没有办法搭讪成功,我也想在回东京前看有没有机会可以跟她说上几句话,因为这个冬天我应该是不会再来了。”   千晶被表哥的话给吓了一大跳。看样子他是认真的,也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   “真是拿你没办法啊!这样好了,我来帮你制造点机会吧!”   “真的吗?我可以指望妳吗?”   “丑话先说在前头,我只是制造机会让你跟她说话而已喔!接下来还是得靠你自己。”   “这个我知道啦!很好,我又充满干劲了。”快人回过头去看了缆车站一眼。“咦?那个人在干么?”   “你说甚么?”   “就是那里啊!妳看缆车站的屋顶,还有另一个雪警在那里不是吗?”   千晶顺着快人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屋顶上的确还有另一个雪警,而且就是逮到千晶的那名男性雪警。   只见有条黄色带状的东西从屋顶上垂了下来,长度大约超过一公尺,正被风吹动,轻飘飘地飞舞着。   “那是甚么啊?是在做甚么记号吗?”快人问道。   “我也不知道。”千晶也百思不得其解。   14   确定黄色的带子清楚地映在网络实况摄影机的画面中后,仓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宛如背对着结冰的斜坡,慢慢地滑落下去的不安在胸膛里蔓延开来。已经不能回头了,但是却不知道将往何处去。   平常放在管理事务所,用来管理网站的计算机被搬进会议室里,负责操作的则是身为网站管理员的辰巳。   仓田用自己的行动电话打给人应该还在空中缆车山顶站屋顶上的根津。   “喂,我是根津。”   “我是仓田。没问题,看得很清楚。谢谢,你可以下来了。”   “下去之后,需要过去你那边吗?”   “不用,你就在装备室待命。”   “收到。”   挂断电话之后,仓田转身一看,只见松宫和中垣正在抽烟,两个人都苦着一张脸。   “接下来只能等犯人主动跟我们联络了。”中垣喃喃自语地把烟灰弹落。“犯人到底打算怎么拿这笔钱呢?总不可能直接过来拿吧!”   “会不会是利用银行转帐呢?”回答他的是总务部部长宫内。“对于犯人来说,那是最安全的方法。好像有人会在网络上买卖人头账户,以汇款式的诈骗手法上来说是很常见的手法。”   “不,我想犯人应该不会利用银行转帐。”仓田不这么想。   “怎么说?”   “就犯人的立场,应该会希望能够尽快把钱拿到手。但是如果要一次提领出三千万圆的话,就必须亲自去银行办理,而且银行还会要求核对是不是存户本人,从各种角度来看都是相当危险的作法。就算要用提款卡提领,但是每天可以提领的金额定有上限,三千万至少得花上一个月以上才能全部提领完毕。”   “又没有人规定只能汇到同一个户头,说不定犯人会分成十个账户,要我们分别汇入。如果犯人不只一个人,而是一群人的话,分头把钱提领出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仓田回头看了宫内一眼,不表同意。   “犯人真的会这么做吗?这么一来,风险会变成十倍,只要其中任何一个人出了乱子,整个计划就泡汤了。”   “天晓得呢?”宫内也还以一个不以为然的表情。   “话说回来,犯人在恐吓信上写着,要我们在三天内准备好三千万圆的现金,如果要采取银行转帐的方式,就没有理由这样写了。”   “原来如此,这么说的确有道理。”中垣点头称是。“那会不会是以下这种可能性呢?要我们以快递的方式把钱寄出,或者是用包裹寄到哪个邮政信箱里?”   但是这个可能性依然被仓田打了回票。   “我想可能性应该微乎其微吧!犯人应该也有考虑到万一我们报警的情况。要是警方先在收件的地址埋伏,就会被一网打尽了。”   “犯人有想过我们会报警吗?”   “我想多多少少都会考虑到这个可能性。”   中垣不再开口,可能是觉得仓田的意见颇有几分道理。   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续蔓延着,只有辰巳敲打着键盘的声音不绝于耳。   “一直在这里枯等下去也不是办法。”中垣站了起来。“我先回办公室去,有甚么动静再通知我。”   “好的。”宫内回答。   “我也先回自己的办公室了,还有事情等着我处理。”中垣的前脚才刚走,松宫后脚也跟着离开会议室。   等到位阶比较高的大头们都陆续离开之后,宫内这才伸长了腿坐在椅子上。   “哼!能有甚么非做不可的事情等他处理呢?”   仓田叹了一口气,低头看着宫内。   “宫内先生,你真的觉得这样妥当吗?真的没有必要通知警方吗?”   话都还没说完,总务部部长就不堪其扰地摆了张臭脸。   “这件事情不是已经决定了吗?听说你还直接跑去找社长谈判,对吧?那可是越级报告的行为喔!”   仓田紧咬下唇不说话。宫内似乎认为只要把钱准备好,问题就解决的样子。可是犯人接下来会怎么做,没有人知道,游客们的安全丝毫没有受到任何保障。   根津说他们今天早上有试着用金属探测器找过,可惜没能发现爆破装置。   仓田隔着窗户望向底下的滑雪场,川流不息的人潮显现出财源广进的荣景,然而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游客愈多愈让他胆颤心惊。   有个踩着滑雪板的男性正伫立在饭店前。看清楚对方的侧脸之后,仓田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件事情没办。   “辰巳,我可以离开一下吗?我想去跟某个人打声招呼。”   “可以啊!是甚么人?”   “是入江先生,听说他从昨天就来了。”   “了解。”辰巳了然于心地点点头。“您尽管去吧!”   “听说公司安排了顶楼的蜜月套房给他。”宫内以不带一丝感情的语气说。“来得真不是时候,没事干么偏偏选在这个时候来呢?”   “人家根本甚么都不知道,这也不能怪他吧!”   仓田说得义正辞严,宫内也只好耸肩摆手。“话是没错……”   “那我走了,有甚么事再叫我。”仓田交代辰巳之后,便走出会议室。   披上御寒用的大衣,走到饭店外头一看,入江义之还是保持着跟刚才一模一样的姿势,眺望着滑雪场。没看到他儿子达树的身影。   “入江先生。”仓田开口叫他。   穿着蓝色滑雪服的入江回头一看,发现是仓田之后,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你好。”   “听根津说,您昨天就到了是吗?抱歉拖到这个时候才来跟您打招呼。”   “你们不用为我的事情这么费心啦!就连住宿费用,我本来也打算自己出的。让你们准备那么好的房间,反倒让我有点过意不去了。”   “请千万不要放在心上,那是我们唯一可以表达诚意的地方。话说回来,令公子呢?”   入江的表情只稍微和缓了一点,旋即摇摇头。   “还窝在房间里,说是不想踏到雪地上。”   仓田把视线落在自己的脚边。   “这样啊……心里的伤口果然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痊愈的呢!”   “可是,我一定要让那孩子再一次站到雪地上,就算不滑雪,也必须勇敢地面对现实才行。在没有达成这个目标之前,我是不打算回去的。”入江的语气里似乎蕴藏着坚定的决心,可见达树的精神状态是真的很糟糕。   “我明白了,要是有甚么我们可以帮得上忙的地方就好了。”   “谢谢你,根津先生也说过同样的话。也许哪天我真的会需要你们的帮忙也说不定,到时候还请多多指教。”   在谈话的同时,入江的视线还是一刻不得闲地望着滑雪场的方向,彷佛是在找人一样。当仓田问起这件事时,只见他露出一抹尴尬的苦笑解释:   “那只是一时的自我安慰而已,并没有太大的意义。”   “咦?甚么意思?”   “只要有哪个玩雪地滑板的人稍微滑得快一点,我的视线就会不由自主地跟过去,心里也会不由自主地怀疑,他会不会就是当初的犯人?问题是,肯定找不到的啊!我只有那一瞬间看到他们的样子,根本不记得对方有甚么特征。话说回来,我也不认为他们还会重回这座滑雪场,所以只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虽然心里再清楚不过,但还是没有办法停止寻找,因为眼睛就是会下意识地到处乱看。”   仓田感觉自己藏在防风大衣底下的寒毛全都竖了起来。心里破了一但大洞的并不是只有入江的儿子而已,就连入江本人,也还没有从一年前的那场恶梦里被解放出来。   入江呼出一口白色的气息。   “说了一堆没骨气的话,真是不好意思。身体快要冻僵了,我先回房间去了。仓田先生,你要不要也来杯咖啡啊?这你可能比我清楚,蜜月套房里还有咖啡机呢!”   “不用了……”仓田正打算拒绝的时候,突然改变了心意。犯人会给出甚么答案固然令他如坐针毡,但是他也很想知道入江达树现在的情况。“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不过咖啡就不用麻烦了,我看过达树的样子之后,就要回去工作了。”   “那孩子,不知道还记不记得仓田先生呢……”   两人搭乘电梯来到顶楼的十六楼,这一整层楼全都是蜜月套房的房型。   仓田尾随入江身后进到房间里面。从开着暖气的客厅里传来电子仪器的声音,有个少年正坐在电视机前,十分投入地玩着电视游乐器。   “达树,先把游戏暂停一下,过来打声招呼。仓田先生来看你了,你们去年见过,对吧?”   被父亲这么一催促,达树这才抬起头来。过了一年,身体似乎也长高长大了。不过五官依旧很孩子气。眼睛虽然望着仓田的方向,但是却没有对焦的感觉。   “你好,最近好吗?”仓田挤出笑容来问道。   达树手里还握着遥控器,只是微微地低下头去,那似乎已经是他竭尽所能的打招呼方式了。   “不用说点甚么吗?你已经五年级啰!”   尽管父亲恩威并施,达树还是死不开口。不仅如此,他还把遥控器丢在地上,转身躲进后面的寝室里。   入江啧了一声,一脸抱歉地向仓田道歉:“真不好意思。”   “请不要顾虑我,因为令公子本身才是最痛苦的。那我先告辞了,如果有甚么需要请尽管开口,千万不要客气。”   “谢谢你。”   “那就回头见了。”仓田一面点头致意,一面走出房间。在等电梯的时候,门一打开,有对上了年纪的男女从里头走出来。看见对方的样子,仓田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因为那两个人正好是前两天在缆车里跟他聊过天的夫妇。其屈膝旋转式的滑雪技术十分纯熟,令他留下深刻的印象。   老先生似乎也注意到他,发出了“啊!”的一声。   “你也住这层楼吗?……不对,你是这座滑雪场的工作人员对吧!应该不是房客。”老人开着玩笑。   “我去跟一个熟客打声招呼。倒是您也住在这一层吗?感谢您选择本饭店。”   老人双手一挥。   “这种寒暄就不必了。比起这个,我还比较关心之前问过你的北月滑雪区,是不是真的短期内都不会开放了?”   “非常抱歉,目前的确还没有开放的计划。”仓田也只能道歉。   “这样啊?我本来还想见识一下呢!”老人皱起眉头,露出遗憾的表情。   “老伴,不可以太为难人家喔!而且你一直拖住人家,会耽误到人家。”   经老太太这么一提醒,老人这才猛然想起似的拍了下额头。   “妳不说我都忘了,真是不好意思。”   “不会。”仓田婉言响应,重新按下电梯的按钮。只见老夫妇走进入江父子隔壁的房间。在这么不景气的世道下,居然可以长期住在蜜月套房里,真是令人称羡的优雅生活。老先生看起来像是已经退休的样子,想必在职场上冲锋陷阵的时代是一位相当成功的人士吧!   电梯抵达一楼之后,仓田回到会议室里。宫内已经不见人影了,只剩下辰巳一个人还守在计算机前。   “怎么样?”仓田问他。   辰巳摇头。“还没有得到对方的任何回复。虽然上次的确是寄电子邮件过来,但是这次不见得一定会比照办理吧?说不定会直接打电话过来。”   “谁知道呢?也许犯人不知道该拨那个号码才好吧!我们对外公开的只有饭店的总机号码,但是拨打那个号码的话,可能会让一般的工作人员也知道这件事,这对犯人来说,应该是不乐见的结果吧!”   “原来如此,你说的也有道理。”   “总之也只能再等等看了。”仓田拍拍辰巳的肩膀。   在那之后,仓田为了处理日常业务,回到了管理事务所,但是不论做甚么都心不在焉的,工作简直完全没有进展。像是在安排越野赛的行程时,还把月历上的日期整个看错,反而增加了无谓的工作。   仓田用手撑住脸颊,一想到越野赛的事,就令他一个头两个大。由于要邀请国内外知名选手前来,所以打造的滑雪赛道自然不能随便。为了让这些知名选手都能够展现出令人大开眼界的竞技,就必须要有相当程度的准备。然而,以现在的状况来看,实在不太可能达到这个目标。   最迟也得在这两、三天开始作业……仓田的腋下渗出了冷汗。   不知不觉,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开始进入夜间营业的时段。仓田去贩卖部买了面包和罐装咖啡,随意地填饱肚子。他实在没有心情待在员工餐厅里细嚼慢咽。   就在他喝完罐装咖啡的同时,仓田的行动电话响了,是辰巳打来的。   “是我,怎么了?”   “有回应了。”辰巳说道。“犯人用电子邮件把回复寄来了。”   心脏在胸腔内剧烈地跳动着。“我知道了,马上过去。”   当仓田冲进会议室的时候,中垣和松宫等人也都到了,大家全都站在辰巳的身后窥视着计算机屏幕。仓田也赶忙加入他们的行列。   辰巳把电子邮件的文章放大显示,以下是电子邮件的内容。   “敬告新月高原滑雪场的相关人士们   我们已经看到黄色布条了,表示各位愿意接受我们的要求,真令人开心。总有一天,各位将会明白,这个决定对于贵我双方而言,都是最明智的选择。   既然彼此已经达成共识,就开始进入交易的阶段吧!比照前例,还是由我们提出指示。   ?准备好可以在滑雪场内通话的行动电话,把号码以电子邮件的方式回传至我们这次所使用的信箱地址。这个信箱地址在收到贵公司所寄出的电子邮件之后就会废弃不用,因此请不要随意更换成别支行动电话,这点还请特别注意。   ?把三千万圆装进饭店一楼贩卖部所贩卖的一个五百圆、上头印着“Happy─Scene Get!”的防水箱里,交给负责运送的人。负责运送的人请指派具有双板滑雪或单板滑雪经验的人。   ?把黄色方巾绑在负责运送的人的手臂上,准备好双板或单板之后,在晚上八点三十分前抵达中央滑雪场下的缆车券售票口前。另外,行动电话要记得开机。   这次的交易能否顺利完成,端看贵我双方是否能建立信赖关系。只要我们觉得各位的举动有任何可疑之处,就会马上停止交易,而且也不会再重启交易。届时我们将会启动爆裂物的定时器,从此以后不会再与各位联络。为了不让事情演变成最糟糕的情况,希望各位能慎重地采取每个行动。   埋葬者敬上”   中垣发出了语不成调的低吟。   “犯人似乎打算直接来拿。”   “问题是,犯人打算怎么做呢?我不认为犯人会让我们看到他们的样子。”仓田侧着头苦思。“从犯人指定要由有双板滑雪或单板滑雪经验的人负责运送这点来看,说不定是打算让负责运送的人在滑雪场内移动。”   “可是,”辰巳转过头来,看着仓田说。“这个时间还能使用的滑雪道其实很有限。”   “说得也是……”仓田沉默了下来。   “我们在这边猜测也没用,总而言之,就遵照犯人的指示去做吧!”中垣不容辩驳地下令。“先准备好需要的东西再说。话说回来,最重要的搬运工要由谁来胜任?”   “就交给他们吧!现在也只能仰赖他们了。”仓田回答。   ※※※   “我去。”仓田才刚把话说完,根津马上就不假思索地一口答应。或许是从叫他来会议室的那个时刻开始,他就已经心里有数,大概会是这样的差事了。   仓田松了口气似的点头微笑。   “感激不尽,我就知道你一定会答应的。只要听从犯人的指示,我想应该不会有甚么危险,毕竟他们的目的自始至终都是钱。”   “这件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千万不要给我自作主张喔!”中垣摆出官威来压人。   “这点不用你提醒。”根津看也不看中垣一眼地回答。   宫内打开门走了进来,右手提着一个蓝色的防水箱。那款防水箱是这家饭店自行生产制造的产品,贩卖部里都有在卖。   “犯人调查得可真清楚呢!我试着把现金放进去,刚好塞满一箱。”宫内边说边把防水箱放在桌子上。   松宫把防水箱拉到自己手边,打开拉链,检查里头的东西。中垣也探头过来看了一眼,两个人互相点头示意之后,把防水箱推到根津面前。“交给你了。”   根津抓住防水箱的把手,也拉开拉链来检查一下里面的东西。只见里头结结实实地塞满了一捆又一捆的万圆钞。睁大眼睛看了一会儿后,把拉链拉上。   “犯人有交代要准备好双板或单板,你要用哪一种?”仓田问他。   “双板好了。这个冬天我还没有滑过单板。”   “提着这个防水箱还能滑吗?”   “当然可以,不过为了慎重起见,我还是会另外用一个背包来装。”   “我也觉得这样比较好。还有,把这个也带去。”仓田拿出一支行动电话。   “这是谁的手机?”根津问。   “我的。我已经检查过,就算在山顶上也可以收到讯号。不过都这么晚了,大概不会要你爬上山顶吧!”   而且也已经把电话号码告诉犯人了。   会议室的门再度被打开,这次换辰巳走了进来。   “因为找不到黄色的素色方巾,所以我买了好几种不同花色的。”   辰巳把装在塑料袋里的方巾掏出来摊在桌面上。大概是从贩卖部买回来的,每一条都是以黄色为底色。   “这个就可以了吧!”根津从中挑了一条黄色底上绘有雪花片片的方巾。   “滑雪服要怎么办?”中垣问他。因为根津身上穿的是雪警巡逻队的制服。   “我自己的滑雪服在装备室里,我打算换上那个。”   “你可能会觉得我很啰嗦,但是千万不要做出任何不必要的举动喔!”中垣提醒。“你的任务就是按照犯人的指示行动,绝对不能做出犯人指示之外的行为,只要平安无事地把钱交给对方就行了……”   “本部长……”仓田打断他的唠叨。“你就相信根津吧!他一定会把事情办妥的。”   这句话说得在情在理,中垣虽然还是一脸不太放心的表情,但还是悻悻然地闭上了嘴巴。“知道了啦!”   仓田把手放在根津的肩膀上。   “一切就拜托你了。”   “交给我吧!”根津用力地点点头,把视线落在自己的手表上。仓田也跟着看了一下时钟。时间刚过晚上八点。   15   在夜间照明下,饭店前的中央滑雪场还是保持着一定的热闹人潮,虽然在搭乘滑雪吊椅的地方不再大排长龙,但是乘客依旧络绎不绝。   因为入夜气温降低的缘故,积雪层的密度似乎被压得更扎实,导致滑雪板和雪地滑板的金属边锋利地划过冰面的声音响彻整个中央滑雪场。明明白天已经滑了一整天,天都黑了却还想要继续的,不是热爱滑雪到已经上瘾的人,就是希望藉由多一点练习来提升技巧的人。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都让人感受到游客们比白天更热切的气氛,与冷飕飕的空气形成强烈的对比。   根津看了一下手表,时间已经过了八点三十分,犯人那边却还没有任何动静。   根津抬起头望向饭店的方向。饭店正面的二楼有一扇巨大的窗户,是开到晚上九点半的酒吧。酒吧当初的设计概念是让客人可以一边喝着花式调酒,一边欣赏夜间滑雪的样子,但是真正称得上生意兴隆的也只有泡沫经济的时代而已,最近就算再不想面对现实,也不得不承认这种设计概念已经落伍了,因为没有人会大老远跑来这种地方,在优雅的酒吧里点杯价值不菲的花式调酒喝。如果要喝酒的话,从饭店的贩卖部买回房里喝就好了,这样还比较轻松自在。   然而此时此刻,在总是只有小猫两三只的酒吧里,除了仓田以外,还坐着好几位滑雪场的相关人士,不过应该不会有人点酒来喝吧!顶多是用白开水或无酒精成份的饮料润润喉,一面注视着根津的一举一动。   根津看了一下四周。此时此刻,犯人应该也正躲在某个角落观察他的举动。虽然还猜不透犯人打算用甚么方法拿走这笔钱,但是犯人肯定也在等待时机。   就在他吐出白烟,打算再看一次手表的时候,滑雪服口袋里的行动电话响了。根津连忙摘下手套,拿出行动电话。液晶屏幕上没有显示来电号码。根津按下通话键,说了一声“喂。”   “坐上第一高速滑雪吊椅,在下车的地方待命。”   那种低沉的嗓音,显然经过电子仪器的加工,犯人十之八九使用了变声器。   “第一高速是吗?”   根津重复再确认一次,但是犯人在那之前就把电话挂了。他若无其事地往饭店的二楼瞥了一眼,把行动电话收回口袋里。透过这一连串的动作,应该可以让仓田他们知道犯人已经跟他搭上线了。   套上放在一旁的滑雪板,把滑雪杖拿在手里,根津朝着搭乘滑雪吊椅的地方前进。因为夜间营业到晚上九点为止,有很多客人为了享受最后一次的滑雪蜂拥而至,所以形成一小段队伍。   轮到根津的时候,他必须跟两个玩雪地滑板的男性共乘一台滑雪吊椅。那两个人好像彼此认识,正兴高采烈地讨论着滑雪技术的话题。根津曾经想过,犯人该不会是想要在滑雪吊椅上进行交易?但显然是猜错了。   从滑雪吊椅上居高临下地俯瞰整座滑雪场,犯人究竟在打甚么主意?在这种时间坐上滑雪吊椅,根本不可能再移动到别的地方,因为比这台滑雪吊椅还要高的地方早就已经熄灯了。   根津抵达下车的地方,有几个玩雪地滑板的人为了装上滑板正坐在滑雪道两旁。   根津移动到滑雪场的角落,等待犯人的下一个指令。或许对方会直接现身也说不定,所以根津提高警觉地用视线搜寻着四周。   已经过了九点,告知本日夜间营业时间结束的广播响起,搭乘滑雪吊椅的入口处似乎已经关闭,只见空无一人的滑雪吊椅一辆辆地经过眼前。在那之后,有个只身坐在滑雪吊椅上的人映入眼帘,来人身上还穿着雪警巡逻队的制服。等对方靠近,仔细一看,原来是桐林。夜间营业时间结束之后,依照正常程序是要由雪警巡逻队员再把滑雪场巡视过一遍。而那原本是根津的工作,今晚则是由桐林代班。因为如果是请不知道内情的人代为值勤的话,万一看到根津,可能会过来问长问短。   行动电话的铃声响起,根津连忙按下通话键。   “把防水行李箱放在通往第二双人座滑雪吊椅的指示牌后面。放好之后,就尽速滑下中央滑雪场,回到缆车券售票口前,等候下一个指示。”   犯人又是自顾自地把话说完之后就挂断电话。   根津回头一看,距离这里大约一百公尺外的斜坡底下就是搭乘第二双人座滑雪吊椅的地方,的确有设置一个指示牌提醒游客。他把防水箱从背包里拿出来,依照指示放在指示牌后面。根本不用担心会不会被人看见,因为放眼望去已经看不见任何滑雪或雪地滑板玩家的身影了。   过没多久,桐林也来到搭乘滑雪吊椅的地方,不难想见他也很在意根津这边的动静。因为巡逻队员必须等到所有的游客全都离开之后,才能开始巡视。   根津对他点了点头,开始滑下斜坡,然后在缆车券售票口前停下脚步,拆下滑雪板,拿出行动电话,往饭店的二楼瞥了一眼。不知道仓田他们现在在做甚么,肯定急着想要知道根津坐上滑雪吊椅之后到底发生了甚么事,因此感到坐立不安吧。   几乎所有的游客都已经回到饭店里,还留在滑雪场上的人,除了根津以外,就只剩下滑雪吊椅的工作人员。他还看到桐林假装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样子,径自返回装备室的背影。   不一会儿,夜间照明关闭,滑雪场顿时陷入一片漆黑。根津的所在位置只能仰赖饭店的灯光,勉勉强强还能看得到脚下。至于滑雪道的上方,则已经完全被笼罩在黑暗中。   犯人究竟打算如何回收那个防水行李箱呢……?   就在这个时候,行动电话响了。   “喂。”   “金额确认无误,这次的交易就到此为止,接下来的事我会再跟你们联络。”犯人的语气十分若无其事。   “等一下!至少先告诉我炸弹位置……”但根津的抗议根本不被当一回事,电话又再度被挂断了。   根津套上滑雪板,往装备室一直线地滑去。   进入装备室后,根津马上把滑雪鞋脱掉,换成雪靴。除了绘留和桐林以外,有好几个巡逻队员也都还没走。   “发生甚么事了?根津先生,你怎么穿成这样?”可能是因为根津穿着自己的滑雪服,所以上山禄郎立即发出疑问。   “没甚么,只是去玩了一下。”根津抛下这句话,抓起挂在墙上的雪上摩托车钥匙,再次夺门而出。   当他跨上雪上摩托车,准备发动引擎的时候,绘留跑了过来,一屁股跨坐到摩托车的后座。“我也要去。”   根津点了点头,用力地踩下油门。车头灯照亮了前方,沿着斜坡呼啸而上。根津一面握着方向盘,一面大声地告诉绘留犯人指示的内容。   “犯人要你把钱放在那种地方?到底在想些甚么啊?”   “我也不知道!”根津没好气地大声回答。   爬上第一高速滑雪吊椅的下车处之后,根津停好雪上摩托车,马上跑去检查指示牌后面,但是防水箱已经不翼而飞了。   “这是怎么回事?犯人到底是怎么把行李箱拿走的?”根津不解地喃喃自语。   “大概是在你们讲电话的时候,犯人就已经躲在这附近了吧!等到四下无人之后,就把钱带走了。”   “可是我一直守在滑雪场下方,除了我和桐林之外,没有任何人滑下来啊!”   “那只是中央滑雪场不是吗?我想犯人应该是往那个方向去了。”绘留指的是通往第二双人座滑雪吊椅的通道。   “可是那个地方乌漆抹黑的,甚么都看不见耶!”   “只要带上某种照明工具不就好了?例如手电筒之类的。”   “如果真的如妳所说,不管对方是滑雪还是雪地滑板,技术都不是等闲之辈。”   就在根津说完这句话的同时,怀里的行动电话响了。并不是仓田借他的那支,而是根津自己的手机。上头显示着管理事务所的号码。   “喂,我是根津。”   “我是仓田。现在事情到底怎么样了?该不会是发生了甚么意外吧?”仓田的声音高了八度,显然已经失去平常的冷静。   “既没有发生意外,也没有任何问题。”根津回答。“交易已经顺利结束了,令人难以想象的顺利……”   16   听完根津的报告以后,好一会儿都没有人出声,就连仓田,一时半刻间也不知道该说甚么才好,硬要说的话,大概就只有“犯人应该是认真的”这种状况外的感想。因为在收到恐吓信、交付赎金的过程中,在内心的某个角落总是还抱着一丝希望,希望这只不过是一个开过头的玩笑。不仅如此,即使在听完根津的报告以后,他还是感觉不到这是发生在现实生活中的真实事件。   中垣的咳嗽声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如同根津所说的,我们确实被犯人摆了一道,犯人应该是拟定了相当周详的计划。”   “我想也是。毕竟对方可能早在下雪之前就已经计划好了。”总务部部长宫内也附和。“但是不管怎么样,至少已经把钱顺利地交到犯人手上,这不就好了吗?”   “说得也是。接下来也只能等犯人主动跟我们联络了。”中垣站起来。“我去向社长报告,有甚么状况再通知我。”   “我也一起去。”松宫说着,也站了起来。   两位本部长相偕离去之后,会议室内的气氛似乎放松了一点。   宫内叹着气说:“三千万啊……这对广世观光来说虽然不是一笔太大的金额,但是对于我们饭店来说,要把三千万赚回来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啊!而且,要是犯人真的遵守约定也就罢了,万一犯人拿了钱就跑,事情可就大条了。”   “你的意思是说,犯人可能会出尔反尔吗?”   “我的意思是,必须把这种可能性也考虑进去。毕竟对犯人来说,眼下目的已经达成了,就算不告诉我们炸弹埋在哪里,对他们来说也没有任何损失。”宫内把身子转向放在会议室一角的计算机。   辰巳就坐在计算机前,一直盯着计算机屏幕。   “这么一来的话,不就永远不知道炸弹埋在甚么地方,也不能挖出来了吗?”根津加入他们的谈话。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那跟犯人一点关系也没有。”   “就算是犯人,应该也不希望真的闹出人命吧!”   “只要犯人别按下引爆开关不就行了?等到春天来临、积雪融化,迟早会找到炸弹的。”   “但没有人可以保证不按下引爆开关,炸弹就不会引爆。”仓田反驳。“就算是犯人,我想应该也很清楚这当中的危险性。”   宫内不以为然地耸肩。   “天晓得呢?要是犯人真像你说的那么有良心就好了。”   “要是犯人没有主动跟我们联络的话,这次无论如何都要关闭滑雪场了……”仓田自言自语地呢喃。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这么说。”宫内露出一抹苦笑,旋即恢复严肃的表情。“我也认为你的想法是对的,可是社长会怎么判断呢?你真以为他会让这个冬天的营业全部停摆吗?”   仓田把嘴巴紧紧地抿成一条线,不发一语。用膝盖想也知道笕会怎么说。   “所以我才会说,万一犯人拿了钱就跑,事情可就麻烦了。我指的就是社长啊!他肯定会想方设法地要把损失的部份弥补回来,才不管滑雪场底下是不是真的埋着炸弹,都会毫不在乎地继续营业。”   宫内这番不吉利的预言,让仓田打从脚底毛了起来。无论使出甚么手段都得阻止这种情况发生,但是要贵为社长的笕,把区区一个索道部经理的建言听进去的可能性可以说是微乎其微。   “要是犯人一天不跟我们联络的话,是不是就一天不能报警了?”根津质疑。   仓田望着根津的脸,一下子反应不过来这句话的意思。然而下一秒他就明白根津的意思了。   “对了,如果犯人一直不联络,我们也一直不知道炸弹埋在甚么地方的话,警方是绝对不可能让我们继续营业的……”   “真伤脑筋。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只能祈祷犯人赶快跟我们联络了,就算坦言说根本没有埋甚么炸弹,全都是骗人的也无所谓。”宫内愁眉不展地说道,再次望向计算机的方向。   当时间过了晚上十点,仓田终于命令辰巳关掉计算机的电源,准备收工回家。这时还留在会议室里的也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犯人自始至终都没有消息。   “真令人头痛啊!明天的整备该怎么办呢?”关上计算机屏幕后,辰巳又恢复滑雪场整备主任的表情。   仓田用指尖按了按双眼的眼头,也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该怎么办呢?我是想跟松宫本部长讨论一下再决定……”   “可是不知道犯人甚么时候才会跟我们联络,不是吗?一旦知道炸弹埋在甚么地方,就要马上进行挖掘工作吧?既然如此,我认为尽量把压雪作业的时间延后比较好。”辰巳的语气里充满不安。毕竟要在不知道哪里埋有炸弹的情况下,把雪道整理车开到雪地上的恐惧实在不是平常人所能想象的。   “我知道了。如果到了早上,都还没有接获犯人任何指示的话,我就这样跟本部长说。”   “拜托你了。”辰巳低下头恳求。   关上会议室的灯,两个人来到走廊上。辰巳说他还要再回管理事务所一趟,仓田便与他道别,回到自己的房间。   回到房里之后,仓田只脱下外套,就整个人倒在床上。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体和心灵都已经筋疲力尽了。明明自己甚么事也没做,但是在那种紧张的情况下却只能耐着性子等待的痛苦,是他有生以来不曾经历过的。   明天是否还是这样的状态呢……?   仓田他们目前可以做的,就只有等待犯人的主动联络而已。只要犯人一天不跟他们联络,他们就一天不能进行下一个动作。到底要等多久呢?没有人知道底限在哪里。除非等到积雪融化的那一天,才能够就算等不到犯人的联络也可以放弃等待。问题是,谁也没有办法保证,在那一天来临之前,炸弹不会因为甚么风吹草动而引爆。   仓田闭上眼睛。明知如果就这样睡着的话说不定会感冒,但是却一动也不想动。他甚至觉得,如果可以就这样沉沉睡去的话,对他反倒是好事一桩。   然而,就连这种卑微的期待都落了空,有好几次都因为做恶梦而突然惊醒。最后他终于受不了喉咙的干渴,爬起来喝水。同时觉得内衣已经被冷汗浸湿,于是换上用来代替睡衣的T恤,重新钻进被窝里,却已经一点睡意也没有了。再这样下去的话,身体迟早会撑不住。   结果他又在闹钟响起之前离开被窝。为了尽量让头脑清醒一点,不仅冲了个澡,还用冷水洗了把脸。   打开电视,把频道转到早上的新闻节目。看样子,这世界好像没有发生甚么重大的新闻。要是被媒体知道这座滑雪场发生的事,肯定会掀起轩然大波。   只不过,那天恐怕是不会来了。一旦事情平安落幕之后,笕更不可能报警了。明知在滑雪场里埋有炸弹的情况下还照常营业这种事,是绝对不能摊在阳光下的。   当他换好衣服、关掉电视的同时,放在桌上的行动电话响了,是辰巳打来的。仓田绷紧神经,按下通话键。   “喂,是我。”   “早安,我是辰巳。”辰巳说话的速度就像连珠炮似的。   “早安,你起得真早呢!”   “因为我实在是很在意犯人发来的讯息,所以我刚才又检查了一次邮件……”   仓田紧握手机的力道又增加了几分。“犯人说了甚么吗?”   “是的,犯人寄了电子邮件过来,而且是很令人震惊的内容。”   “令人震惊?我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仓田挂断电话,冲出房间。所谓令人震惊的内容究竟是甚么呢?仓田的心跳变快了。   走进会议室一看,只有辰巳一个人坐在计算机前。室内的空气冷得像冰窖一样,他披上用来代替工作人员夹克的羽绒外套。   “就是这个。”辰巳指着计算机屏幕说。   仓田紧盯着屏幕里的画面。在收信软件的收件匣里,出现了以下的文字。   “敬告新月高原滑雪场的相关人士们   三千万圆已经确实收到了。各位没有试图玩花样,完全遵照我们的指示,真是一件令人欣喜的事。   为了表示我们的诚意,特别提供关于爆裂物的情报如下。   家庭滑雪道、绿色滑雪道、儿童滑雪道底下是没有设置爆裂物的,可以让游客们放心地使用这三条滑雪道。   如果还想知道更多情报的话,请再准备三千万圆,跟上次一样,在空中缆车山顶站的屋顶绑上黄色布条。如果三天内没有回复的话,就瞬间交易不成立。   埋葬者敬上”   这是甚么意思……仓田不自觉地发出呻吟声。   在那之后又过了大约一个小时,仓田和辰巳、宫内一起等待中垣和松宫回来。因为那两个人在看完犯人的来信之后,说要去跟社长商量,就跑得不见人影。   “仔细想想,犯人要求的金额本来就不太对劲了,三千万实在是个不上不下的数字。”宫内盯着打印出来的信件内文说。   “我也这么觉得。”仓田也同意他的意见。   “我猜犯人打的如意算盘是,这笔钱跟通知警方后而被勒令停业的损失比起来实在不算甚么,所以公司会乖乖地照付吧!”   “犯人该不会打从一开始就打算对我们剥好几层皮吧?先把三千万拿到手,再要求三千万。这下子就连社长也会开始犹豫了吧?”   “要是能让社长下定决心报警就好了。”   宫内把双手环抱在胸前,嘴角不以为然地往下撇。   “要是真的报警的话,这个冬天的营业额就泡汤了。不仅如此,就连我们答应犯人第一次要求、还有一直到今天还在继续营业的事,百分之百都会成为舆论抨击的对象,形象大伤是无可避免的了,真是伤脑筋啊!”   一旦有人提出抗议或抱怨的话,首当其冲会成为箭靶的就是总务部部长宫内。光是想象到时候的场面,就难怪他会露出如丧考妣的表情了。   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当机立断地赶快报警、赶快关闭滑雪场不是比较好吗──仓田拚命把冲到嘴边的这句话吞回肚子里。事到如今,再放马后炮也于事无补。而且在无法向社长据理力争的这一点上,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可是犯人到底为甚么要这么大费周章呢?”辰巳提出质疑。“如果目标是六千万的话,一开始直接要求这个数目不就好了吗?就我从根津那里听来的感觉,就算金额多上一倍,犯人也不会因为这样就拿不动了。”   “问题就出在这里啊!这实在是很诡异。”宫内也对此感到百思不得其解。“对犯人来说,就算是第一次的交易,应该也承受相当大的风险。换作是平常人,才不想一直背着相同的压力,或者是因为第一次太顺利尝到甜头,所以就食髓知味了呢?”   “我倒不这么认为,这个犯人的头脑可没有这么简单喔!”   宫内沉默地点了点头,似乎也同意仓田的意见。   就在这个时候,中垣和松宫推开门走进来,两个人的表情都充满了肃杀之气。   “怎么样?”仓田轮流看着两位本部长的脸。“可以报警处理了吗?”   中垣还是那张死人脸,发出巨大的声响坐到椅子上,恶狠狠地抬头瞪着仓田:“不可以。”   仓田听封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了。“难道要答应犯人的要求吗?”   “以这种规模的恐吓事件来说,就算犯人要求个一两亿也是理所当然的事。社长似乎也早有心理准备,认为事情不太可能这么顺利地就告一段落。”   “犯人的要求不见得会到此为止喔!”   “可是只要付了钱,犯人就会释出善意,这点是肯定的。所以社长的想法是赶快把钱付一付,打听出没有埋炸弹的滑雪道。以结果论来说,还是可以保障游客的安全,我和松宫也都赞成社长的决定。”   “可是……”   “仓田,”松宫从旁插进他们的对话。“这件事已经决定了。”   仓田悻悻然地噤口不语,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边,然后抬起头来。   “那么至少,请批准我们暂时不要在犯人还没有告知是否安全的滑雪道上进行压雪作业。”   “那可不行。”中垣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一口拒绝。“本饭店的客人多半都是上了年纪的滑雪客,他们可是为了在压得平坦工整的滑雪道上滑雪才来的,我们不能辜负他们的期待,所以平常怎么做,现在就怎么做。”   仓田困惑地望着松宫,因为他才是滑雪场的安全管理指挥官。但松宫却只是微微颔首,意思彷佛是在说:“请你理解。”   “那就采取跟昨天同样的方式进行吧!宫内,不好意思,那就麻烦你再去一趟银行,把钱领出来。”   对于中垣的指示,总务部部长也只能简短地回答一声:“好的。”   17   风势变得稍微强劲了一点,从空中缆车站屋顶上垂挂下来的黄色布条,只有下半部轻飘飘地随风飞扬。根津抬头看着黄色布条随风飘扬的样子,把太阳眼镜戴回脸上。   “没想到居然还得再做一次同样的事。”他对站在旁边的绘留抱怨。   “还要再付一次三千万,对吧?这对公司来说实在是很大的损失。”   “可是上头的判断是与其关闭滑雪场,不如花钱消灾。毕竟这个冬天才刚开始,要是整个冬天都不能营业的话,公司说不定会因此倒闭呢!”   “问题是,万一出了甚么事,谁要负责?如果有人受伤甚至死亡的话一切都太迟了。”   “我担心的也是这一点。正因为如此,所以就连今天早上的巡逻,我也比平常检查得更仔细,想说有没有可能意外发现炸弹,可惜还是没有任何斩获。”   绘留用脚尖把脚下的雪踢得沙沙作响。   “积雪有将近两公尺厚,不到春天是找不到的吧!”   “就是说啊!所以我也只是自我安慰而已。”根津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我本来还很高兴今年的雪下得够多……”   “真是讽刺啊!如果雪下得少一点,或许犯人就不能为所欲为也说不定。──话说回来,根津,如果上头又要求你去交付赎金,你还会答应吗?”   根津把双手交叉,环抱在胸前,凝视着绘留的脸。   “我就是要跟妳讨论这件事。如果这次需要有人负责运送现金的话,我希望由妳来担任这个工作。”   “由我来吗?”   “从上次交易的经验来看,我认为负责运送现金的人应该不会有甚么危险,只要照犯人说的话做,就不会有甚么大问题。”   绘留若有所思地回望着根津。   “根津,你是不是有甚么计划啊?”   “称不上计划啦!我只是在想,有甚么是我们可以做的?”   “举例来说?”   “举例来说……不管是再怎么细微的线索也好,我要抓住犯人的狐狸尾巴。可是如果是由我来负责运送现金的话,就不能轻举妄动了。最好是能在其它地方埋伏,伺机采取行动,或许还有点机会。”   绘留才听到一半就眉头紧皱。   “你该不会是打算抓住犯人吧?这么做太危险了。”   “我还没有想到那么远,我不是说了吗?我只是想抓住犯人的狐狸尾巴。总而言之,我没办法再忍受任由犯人宰割了,我也想给对方一点颜色瞧瞧。”   “就算你这么说……”绘留的话只说到这里就不再说下去了。她的视线落在根津背后。   根津回头一看,只见穿着藏青色滑雪服和粉红色毛线帽的女性单脚踩在雪地滑板上,正慢条斯理地朝他们靠近。   “我记得妳叫濑利……”根津指着对方,打开记忆的抽屉翻找。   “千晶。我叫濑利千晶。你居然记得我的名字耶,真荣幸。”濑利千晶那张看似好强的脸上,浮现出天真无邪的笑容。“你现在有空吗?我有件事想要问你。”   根津伸出手在自己面前挥了两下。因为他已经察觉到濑利千晶的来意了。   “不好意思,如果是粉雪区的位置,我下次再告诉妳,现在有点不太方便。”   濑利千晶噘起红唇,双眉间打了个结。   “我的确很想知道粉雪区的位置在哪里,不过我现在要问的不是这个。我是想知道关于越野赛的滑雪道……”   “越野赛?”   濑利千晶点了点头。   “下个月就要举行越野赛了,不是吗?可是滑雪道根本都还没有开始盖嘛!大概甚么时候可以盖好啊?”   根津和绘留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之后,把视线转回濑利千晶身上。   “那个活动不是我们负责的,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我想差不多就这几天了。”   “真的吗?地点呢?”   “地点?”   “就是要盖越野赛滑雪道的地点啊!以往一直都是盖在攻击滑雪道上,今年也一样吗?”   “呃……这我就不知道了,我没有打听得那么仔细。”   “是吗?我听说在盖那种滑雪道的时候,通常也会听取雪警巡逻队的意见。”   其实她说得没错。在举行比赛的时候最需要耗费心力的,就是如何把一般的滑雪客和选手区隔开来。要把哪里列为禁止进入的区域?又要把哪里划为观赏比赛用的区域?在讨论这些配置的时候,的确都会征询雪警巡逻队员的意见。   “今年公司的动作的确是慢了一点。”似乎是不忍心见根津被堵得无话可说的窘困,绘留赶紧跳出来帮他解围。“还好积雪量相当足够,很多地方都可以盖滑雪道,反而让主办单位拿不定主意,因为主办单位希望能尽量让更多人看到。”   “原来如此,可是对我们来说,还是希望主办单位能赶快决定呢!”   “对你们来说?甚么意思?”根津问她。   “这还用说吗?”濑利千晶骄傲地抬起下巴。“因为我是选手啊!”   “选手?妳是雪地滑板越野赛的选手?”   “没错,我报名参加一般部门的成人女子A组。”   原来如此──根津终于把整件事串起来了。千晶的滑雪技术,的确不是一般只是把滑雪当兴趣的人可以达到的程度。   “我猜上头决定之后马上就会公布了,在那之前请妳再稍等一下。”根津也只能这么说。   “既然你这么说,也只能相信你了。”说完这句话之后,濑利千晶还是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反倒是欲言又止地看着绘留。   “嗯……其实也不是甚么很重要的事啦!”只见她舔了舔嘴唇,对绘留搭话:“妳是藤崎小姐,对吧?”   “我吗?我是藤崎没错。”   “上次被藤崎小姐抓到的那个雪地滑板玩家是我表哥,不好意思,给妳添麻烦了。”濑利千晶对绘留低头致歉。   “好像是,不可以破坏滑雪场的规定喔!我想妳一定也被根津教训过了吧!”   “这我知道,不过我要说的跟那件事一点关系也没有。藤崎小姐结婚了吗?”   “欸?我还是单身。”   “那有男朋友吗?”   “妳没事问这些干么?”根津在一旁插嘴。   濑利千晶却看也不看他一眼,继续问绘留:“下次可以请妳跟我表哥喝杯茶吗?”   “甚么?”绘留双目圆睁。“跟妳表哥?”   “哎呀……,这实在是太难以启齿了,就我表哥说他对妳一见钟情,无论如何都想再跟妳好好聊聊,不可以吗?”   绘留对根津露出一副不知所措的求救表情,而根津只是耸了耸肩膀。   “如果只是聊天的话,倒也无所谓,不过他的年纪应该比我小很多吧!”   “他今年二十三岁。”   “哇!比我小了五岁。”   “妳二十八啰?不过我想这么点差距应该没有甚么问题!因为那家伙本来就喜欢大姊姊。那么接下来我就叫他直接跟妳联络啰!可以给我妳的行动电话号码吗?”   “可以是可以……”   “太好了!那家伙一定会很高兴的。”   濑利千晶开始和绘留交换电话号码。过程中,根津的电话响了,是仓田打来的。   “喂,我是根津。”   “我是仓田。收到犯人传来的讯息了,麻烦来会议室一趟。”   “知道了,马上过去。”根津挂断电话,看了绘留一眼。“仓田先生打来了,我们走吧!”   绘留点点头,对濑利千晶微微一笑。“那就再联络了。”   “请多多指教。”濑利千晶也行礼如仪地鞠了个躬之后,依旧维持单脚固定在雪地滑板上的姿态,往搭乘缆车的地方滑行。   “没想到在这种地方居然也会有人对妳一见钟情呢!”根津边走边打趣她。   “我也吓了一跳。不过那个女生也很可爱,不是吗?我觉得是根津会喜欢的类型。”   “外表看起来的确还不错,可是那种女生的性格却是最难搞的,从她要参加越野赛这点就可以略知一二。”   “提到越野赛,就像她说的,再不开始打造滑雪道就麻烦了。当务之急还是乖乖听从犯人的指示,尽可能问出更多安全的滑雪道再说。我明白你不甘心的心情,但要是在这个时候打草惊蛇就麻烦了。”   “我都说我会很小心了。”   从侧门进入饭店之后,两人直接走向会议室,结果在半路的管理事务所前,看到仓田正站在门口跟某个人交谈的样子。对方是位西装笔挺的男士。   仓田注意到根津他们,点头打了个招呼。随着他的点头动作,穿西装的男士也回过头来。看上去是个年约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散发出新进员工的氛围。由于对方先对根津低头致意,所以根津也回了个礼。   “我接下来还有个会议,”仓田对穿西装的年轻人说。“我会把刚才讲的话转达给上面的人知道,所以今天可以请你先回去吗?不好意思。”   “好的,那就万事拜托了。”年轻人深深地鞠了一个躬,又向根津他们点头致意,便沿着走廊往外走去。   “那个人是谁?”根津问起。   仓田抓了抓耳朵,露出一脸尴尬为难的表情。   “那是增渊町长的儿子。好像刚从大学毕业,目前在町公所上班。明明告诉他前几天町长才刚来过,看样子,北月町真的是着急了。对方大概是打算只要派町长的儿子天天照三餐来嘘寒问暖,我们也不能一直装傻下去吧!”   “又是要我们赶快开放北月滑雪区吗?”   “是的,还提出很多可以提高北月滑雪区知名度的建议。”仓田翻了翻手上的文件。“像是打造猫跳专用的滑雪道、或是打造大型跳台或半管之类的,就吸引游客的点子来说,的确很有创意,但我不认为社长会接受这些提议。因为肯定会增加人事费用,而且新月滑雪区里本来就有猫跳滑雪道了。”   “可是北月町的人也实在很无辜,明明错又不在他们身上。”绘留在眉间打了个死结。   “一点也没错。所以等这次的事件告一段落,我打算再跟本部长争取看看。”仓田压低了声音说道。   18   “敬告新月高原滑雪场的相关人士们   确认过缆车站屋顶的记号之后,得知各位又做出明智的抉择,着实令人放下心中的大石,因为这对贵我双方而言,都会是最好的结果。   以下是这次的指令。   ?准备好上次使用的行动电话。   ?把三千万圆的现金装入饭店内运动用品店所使用的红色塑料袋里,再用封箱胶把开口牢牢封上。   ?让负责运送的人员穿上一眼就可以看出是滑雪场相关人士的衣服,跟上次一样,把黄色方巾绑在手臂上,准备好双板或单板,在下午三点半之前抵达饭店的滑雪场大门口前。另外,请一定要记得把行动电话的电源打开。   我想各位都已经了解,不过为了慎重起见,请容我再强调一次。只要我们觉得各位的举动有任何可疑之处,就会马上停止交易,同时启动爆裂物的定时器。这跟上次贵公司已经支付三千万圆一事是不冲突的。如果不希望有人伤亡,并且希望饭店及滑雪场今后也能继续经营下去的话,就请遵照我们的指示。   埋葬者敬上”   坐在仓田旁边的宫内正不停地抖脚,可能是在看犯人寄来的电子邮件时,愈看愈生气的缘故吧!仓田虽然没有抖脚的习惯,但心情跟宫内是一样的。   因为他感觉得出来,这个犯人正乐在其中。犯人似乎已经确信滑雪场这边再没有反抗的余地,所以打算连皮带骨地吃光吸净。自从答应上次的交易之后,双方角力关系就已经呈现极端的倾斜。犯人非常清楚,站在滑雪场的立场,如今就算想报警,也已经骑虎难下,没办法报警了。   “现在距离三点半只剩下三十分钟不到了。”中垣看着手表,站了起来。“总而言之,我们先去上次那家酒吧集合吧!从那里可以看见饭店前的整个滑雪场。不过就算看见,也不能拿犯人怎样就是了。”   “社长呢?”松宫问道。   “应该不会出现吧!因为他要我一五一十地向他报告。”中垣把脸转向仓田他们的方向。“交付赎金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可不要给我出甚么乱子喔!”   “我明白。”仓田回答道。   待中垣和松宫离开会议室之后,宫内把红色塑料袋推到根津面前。   “不好意思,又要麻烦你了,你自己小心一点。”   “没问题。”根津接过塑料袋。   “那我也去酒吧那边了。”宫内说完,也走出会议室。   仓田拿出自己的行动电话。“没想到这支电话又要派上用场了。”   然而根津并没有接过仓田的电话,反而把拿在手上的塑料袋交给站在一旁的绘留。   “这次我打算让绘留运送现金。”   “咦?”仓田转头问绘留:“是这样子吗?”   绘留露出有点困惑的表情。   “根津好像有甚么计划的样子……”   “计划?这是怎么一回事?”仓田问根津。   “呃……其实也算不上是甚么计划啦!只是想说,如果换个人来运送现金,也许就能发现甚么也说不定……”   “能发现甚么?”   “例如犯人的诡计。如果上次把运送现金的任务交给绘留,那我就能躲在别的地方监视了,说不定能知道犯人是从哪里现身,或者是犯人消失到哪里去了。我一直很后悔没有这么做。”   仓田一个劲儿地摇头叹气。   “还是不要这么做比较好。你要把运送现金的任务交给绘留我是没意见,但你可不要轻举妄动,我不想随便刺激到犯人。”   “我没有要刺激犯人,只是希望能尽量多掌握一点线索而已。这么一来,或许就能逮捕犯人也说不定……”   仓田把手伸到根津面前,阻止他继续把话说下去。   “就算真的被你掌握到甚么线索好了,也不见得就能逮到犯人,因为警方根本不会出面。我估计笕社长即使撑到最后一秒也不会报警处理吧!不对,不是不会报警,是已经不能报警了。滑雪场上可能埋有炸弹的情况下还继续营业的这件事,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   根津的眼神突然变得很锐利。   “这样好吗?就这样任犯人为所欲为,仓田先生难道一点都不会不甘心吗?”   “根津……”绘留试图居中缓颊。“仓田先生怎么可能会甘心呢?这整件事最难熬的就是仓田先生了,这点你怎么就是说不明白呢?”   “这我当然明白……”根津咬紧了下唇。   仓田拍拍他的肩膀。   “总而言之,眼下的当务之急就是要保障游客们的安全。当然,如果能关闭滑雪场是最好的,但是如果办不到的话,也只能照犯人的指示,把埋有炸弹的地点问出来。话虽这么说,但是犯人这次也不见得会告诉我们。也许会跟上次一样,只告诉我们几个没有埋炸弹的地方也说不定。但就算是这样,也比甚么都不知道来得强。”   根津虽然一脸不能接受的表情,但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所以你打算怎么做呢?还是要把运送现金的任务交给藤崎吗?”仓田问他。   根津脸上浮现出一抹犹豫的神色,但还是回答:“是的。”   “毕竟刚好是在营业时间内,万一在哪里发生事故的话,我可能会分不开身,到时候就麻烦了。如果是绘留的话,她的滑雪技术我可以保证,所以不管犯人出甚么难题,我想她都可以应付得过来。”   “你说的也有道理,那么就交给藤崎吧!万事拜托了。”仓田把自己的行动电话交给绘留。   绘留想了想之后问道:“在犯人开出的条件里,有一条是要求运送现金的人换上一眼就可以看出是滑雪场工作人员的衣服,对吧?那是甚么意思呢?”   仓田也不知所以然,与根津互看了一眼。   “的确是很莫名其妙的要求,我想犯人一定有他的目的,只是不知道是甚么。”   “既然是滑雪场的工作人员,那我是不是直接穿着这身制服就好了?”绘留指着自己的滑雪服。她身上穿的是雪警巡逻队员的制服。   “也只能这样穿了吧?如果换上其它工作人员的滑雪服,认识妳的人反而会觉得很奇怪。”   “说得也是。”绘留也同意这种说法。   根津把黄色方巾绑在她的右手臂上。仓田在一旁冷眼看着,一边思索犯人究竟打算怎么把那一大笔钱弄走。跟上次不一样,这次可是大白天,滑雪场上还有很多游客。就算真的有办法偷天换日,刚好被人撞见的风险也很大。   犯人这次也要求要准备好双板或单板。虽然不知道会以何种方式运送现金,是要负责交付赎金的人把钱运送到不会被人看到的地方吗?   仓田的视线落在手表上,时间已经是下午的三点十五分了。   “时间差不多了。”   “是的。”绘留直盯着仓田的脸。“那我出发了。”   “小心一点。”   三人鱼贯地走出会议室。目送根津和绘留离去之后,仓田也前往饭店二楼的酒吧。这个时间,酒吧应该还没有开门营业,不过肯定会特地开放给他们使用。   店内的光线十分昏暗。在并排于窗边的沙发上,发现了中垣和松宫的身影。桌子上还摆着罐装咖啡和保特瓶装的茶。   仓田走到他们身边,简单地报告了负责运送现金的人已经换成藤崎绘留一事。   “交给女巡逻队员真的没问题吗?”中垣吐出一口烟圈,质问仓田。   “她是绝对可以信赖的。更何况,犯人开出的条件里,并没有要求一定要由男性运送。”   “算了,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相信你吧!”中垣把脸转向窗外。   仓田也探出身子去观察外面的情况。滑雪场上已经不像早上那么拥挤了。无论是对前来滑雪还是玩雪地滑板的人来说,过了三点的这个时间点,差不多都开始准备要打道回府了。因为在夜间不会使用到的滑雪吊椅或缆车,绝大部份在四点或四点半就会停驶了。   穿着巡逻队制服的藤崎绘留出现在滑雪场斜下方。头上戴着帽子和防风镜,手里拿着滑雪板和滑雪杖。至于那个红色的塑料袋,大概是装在背后的背包里了。   “马上就要三点半了。”总务部部长宫内以嘶哑的声音报时。   19   根津就躲在距离绘留二十公尺远的地方。因为自己的滑雪服在上次交易时已经穿过了,万一被犯人发现就不妙了,所以换上跟桐林借来的滑雪服,准备好滑雪板和滑雪杖。   绘留穿着雪警巡逻队的制服站在那里。因为防风镜的关系,看不清楚她脸上的表情。不过从她不停四下张望的样子,不难体会她内心的不安。   根津看了一下手表,就快要三点半了。   当他的视线再度回到绘留身上时,不禁吓得瞪大眼睛,因为有个穿着雪地滑板专用滑雪服的年轻人正向她靠近。最后甚至站在她面前,开始攀谈起来。   根津一开始还以为是犯人出现了,但仔细一看,又不太像是这么回事,因为绘留正伸出手在面前挥着。   过了一会儿,根津终于搞清楚现在是甚么状况了。他还记得年轻人身上穿的咖啡色滑雪服,不就是濑利千晶说的那个对绘留一见钟情的表哥吗?   干么偏偏选在这个节骨眼啊……   根津看了一下四周。果不其然,离这两个人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发现了濑利千晶的身影,另一个人身上的绿色滑雪服他也还记得。   根津连忙走到他们身边。“喂!”   “啊!你好。”濑利千晶依然是那张天真无邪的脸。“你快看,我表哥正在发动攻势呢!”   “我知道啊!我就是因为知道才来的。妳赶快叫他回来,别再缠着绘留。”   “咦?为甚么?是藤崎小姐自己说聊聊天没关系的。”   “但现在不行,她现在有别的事要忙。”   这时身穿绿色滑雪服的年轻人突然“啊!”了一声。根津转过头往绘留的方向看去,只见绘留正把行动电话贴在耳朵旁边开始移动。看样子是犯人打来的。穿着咖啡色滑雪服的年轻人则是一脸无趣地朝这边走来。   “成果如何?”濑利千晶大声地问他。   穿着咖啡色滑雪服的年轻人用两只手打了一个大大的叉。“她说她现在没空。”   “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根津嘟囔着追上绘留。她似乎正往搭乘缆车的地方前进。   绘留除了仓田交给她的行动电话之外,也带着自己的手机,答应只要有机会,就会把犯人的指示告诉根津。然而,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可不是件容易的事,犯人可能正在某个地方监视着。   绘留爬上缆车站的阶梯。缆车站的营业时间到四点为止。想要享受今天最后一次超长滑雪道的滑雪客们纷纷蜂拥而上,根津也混在他们之中。   当他爬到最上面一层楼梯的时候,发现绘留就在他的正前方。但她并没有搭上缆车,而是让其它的乘客先上车。或许是因为她穿着巡逻队制服的关系,似乎没有任何人起疑。   根津不动声色地靠近她身边,确定后面没有半个人之后,迅速地问了一句:“妳在干么?”   “对方叫我待在这里,直到缆车的营业时间结束。”   “是犯人的指示吗?”   “是的。”   根津咬紧下唇,再回头看了一眼之后,便从她的面前穿过。要是在这种地方拉拉扯扯,被犯人发现的话,事情可就麻烦了。   虽然犹豫,但他还是坐上了缆车。整辆缆车里就只有他一个人。   他认为先到山顶也是一种方法。既然犯人要绘留待在那个地方,应该还是要让她搭乘缆车。换句话说,犯人很有可能跟上次一样,要她把装有现金的塑料袋放在下了缆车后的某个地方。   不久后,根津搭乘的缆车便抵达山顶站。看了一下手表,时间刚好四点整。缆车站的工作人员应该正要把写着“本日的营业到此结束”的牌子立在入口处吧!   正当根津走出山顶站、站在滑雪场上的时候,行动电话响了,是绘留打来的。根津连忙掏出行动电话,按下通话键。   “是我,怎么样?”   “犯人打电话来了。要我在缆车的营运时间结束后,一个人搭乘,所以我就请工作人员让我搭了。犯人之所以要求负责运送的人穿上一眼就知道是滑雪场相关人士的衣服,或许就是为了在营运时间结束后,也可以一个人搭乘缆车也不觉得奇怪吧!”   “原来如此。那犯人有叫妳坐上缆车之后要干么吗?”   “就只是叫我静候指示,我想应该还会再打来。”   “很好。那么在妳坐上缆车以后,也不要挂断这支手机。如果犯人再打电话来,就把这支手机贴近仓田先生给妳的手机说话,这么一来,我这边应该也听得到。”   “这倒是没问题,可是根津,你到底想干么?该不会有甚么奇怪的打算吧?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喔!”   “放心吧!我不会破坏你们的交易的。我只是希望能够掌握到一点蛛丝马迹罢了。”   “就算被你掌握对蛛丝马迹又怎么样呢?因为社长从头到尾都没有要让警方介入的意思,更遑论调查了。”   “这种事不试试看怎么会知道呢?”   “话是没错……”绘留还想继续说些甚么,但这时根津耳边突然响起了手机铃声。犯人打电话来了。   耳边传来绘留倒抽一口气的声音,按下通话键,应了一声“喂。”的声响。根津吞了一口口水,用手摀住另一只耳朵。   “把装有现金的塑料袋拿出来。”耳边传来模糊不清的声音。跟上次一样,是利用变声器加工过的声音。   “拿出来了。”这则是绘留的声音。   犯人紧接着下令:“把缆车的窗户打开。”   根津瞪大了眼睛,直接把行动电话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开始套上滑雪板。空着的那只手则是抓住两根滑雪杖,开始在雪地上滑行。   “打开了。”绘留回答。   “应该马上就要接近第十三号铁塔了。”犯人继续做出指示。“等缆车通过铁塔的时候,把塑料袋从窗户丢下去。”   根津咬紧了牙关。跟他想的一样,犯人就躲在空中缆车的索道下方。那里是禁止滑雪的区域,一般人是不能靠近的。   第十三号铁塔吗……?   根津往空中缆车的索道下方滑行。想当然耳,在前面有用绳子围起来的地方,那还是他们自己拉的绳子。根津穿过那条绳子,进到树林里面,穿梭在树林间,终于抵达索道下方。滑雪板陷入宛如绵絮般柔软的雪地里。   虽然是禁止滑雪的区域,却还是有很多人在这里滑过雪的痕迹,肯定是熟知地形的滑雪客或雪地滑板玩家干的好事吧!如果是不清楚地形、又不小心闯入这里的话,别说无法回到滑雪场上,一个弄不好还可能会掉进沼泽里。   根津抬头望向身边的铁塔,上头标示着“十七”的数字。第十三号铁塔还要再下面一点。   稍微让滑雪板的前端翘起来,根津又再度往前滑行。虽然可以感受到滑行在新雪上特有的漂浮感,但现在可不是乐在其中的时候。   在经过标示着“十四”的铁塔之后,根津停下脚步。再往前已经没有违规者的滑雪痕迹了。理由非常简单,因为如果再往前滑的话,就回不来了。不是掉进沼泽里,就是在那之前停下来然后靠两条腿在雪地里走个没完没了。   根津又慢慢地开始滑行。如果犯人要绘留把塑料袋丢在第十三号铁塔下方的话,那么犯人不管使出任何手段,都得先靠近那里才行。拿到钱之后,犯人打算怎么逃跑呢?这才是根津想要确认的重点所在。   在十三号与十四号铁塔之间,有一段相当陡峭的斜坡,所以根津几乎是以飞降的感觉在上头滑行。过没多久,他便抵达十三号铁塔的下方。   根津屏气凝神地把周围的雪地看了一遍。就在铁塔旁边,有一处雪地被挖过的痕迹。而且还从那里延伸出一条滑雪痕迹,通往树林的方向。是雪地滑板的滑行痕迹。   根津沿着那条痕迹往前滑。万一真的追上犯人该怎么办呢?根津还没有想到那么远,只是不断地往前滑行。   再这样下去,说不定真的能追上──根津心想。因为他对这座滑雪场的地形再熟悉不过了,现在前进的这条路线,前方应该没有任何可以逃走的路径。因为走到底的地方就是悬崖,而悬崖底下就是沼泽。   当根津穿过树林,只见白茫茫的斜坡上有一道滑雪的痕迹,但是前面却没有半个人影。   不会吧……?根津踩住煞车,站在悬崖边缘,往底下张望。   隔着沼泽的对侧,有一座寸草不生的低矮丘陵。因为不属于滑雪场,当然也没有经过压雪处理。话说回来,根本没有路可以通到那里。然而,在松软的新雪上却很明显的有一条似乎刚刚才有人滑过的滑雪痕迹,而且还继续往下延伸。   该不会是从这里跳过去的吧……?   也只剩下这个可能性了。但是从根津站的地点到那里,不管是距离还是高低落差,至少都有三十公尺以上。   我的滑雪技术果然还是不行啊!根津心想。   20   再次收到犯人寄来的电子邮件,是在夜间营业刚结束的时候。按照惯例,各部门的主管们再度集合在会议室里,由辰巳念出用打印机打印出来,犯人寄来的电子邮件内容。   “敬告新月高原滑雪场的相关人士们   已经收到三千万圆的追加情报费用了。虽然发现好像有人在跟踪我们负责搬运现金的人,但因为不是警方的人,所以这次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本来应该是要马上取消交易的,以后请别再有同样的举动。   以下是追加情报。下列的滑雪道及滑雪区都是没有爆裂物的。   ?银色滑雪道   ?原木滑雪道   ?障碍滑雪道   ?活力滑雪道   ?所有的林间道路   ?北月滑雪区   以上是从初学者到选手级的游客们都可以尽情享受的滑雪道。这么一来,各位也可以放下心中的大石头了吧!   关于今后的事宜,我们会再与各位联系。   埋葬者敬上”   会议室里突然响起“咚!”的一声巨响,仓田反射动作地抬起头来。原来是坐在他对面的中垣正一拳敲在桌上,而且似乎敲得非常用力。   “开甚么玩笑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中垣几乎都快要飙脏话了。   “对方果然还是不肯轻易透露最关键的部份呢!”松宫频频摇头。   “不过,”仓田轮流看着两位本部长的脸。“这么一来,危险区域的范围整个缩小了。假设犯人说的都是事实,那么可能埋有炸弹的滑雪道就只剩下几条了。”   说着说着,他把原本放在口袋里的滑雪场地图摊开在桌面上给众人看。   “上次已经知道的家庭滑雪道、绿色滑雪道、儿童滑雪道,再加上这次犯人告诉我们的滑雪道,几乎已经占了整座滑雪场的一半。怎么样?要不要把其它的滑雪道全都列入禁区呢?”   “列入禁区?想也知道不可能吧!”中垣没好气地驳斥。“你要怎么向客人解释呢?到时候要应付客人抱怨『明明积雪够厚,又没有发生雪崩,为甚么不能使用』的人可是我们。”   因为中垣只不过是饭店事业本部长, 奇 书 网 w w w . qi s u w a n g . c o m 滑雪场的安全管理指挥官还是松宫。所以仓田转而向松宫的方向求助:“真的不行吗?”   然而,松宫并没有让仓田看到他想要看到的反应,反而露出一脸“你在说甚么傻话”的表情,伸手在面前挥了挥。   “中垣说的一点都没错,客人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虽然说目前已知安全的滑雪道占了整座滑雪场的一半,但是中央滑雪场目前只知道银色滑雪道是安全的。你是要把位于饭店正前方的广大滑雪场全都划为禁区吗?这也太乱来了吧!”   仓田咬紧了下唇,一言不发。虽然他认为考虑到游客的安全,就算有点乱来也是无可奈何的事,问题是松宫他们似乎满脑子都只有赚钱这回事。   “这上头还写着『跟踪』两个字。”中垣看着电子邮件,表情阴沉地质问:“好像有人在跟踪我们负责搬运现金的人──这句话是甚么意思?是谁干的好事?”   “可能是根津吧!”仓田推测。“因为藤崎当时人在缆车里,所以最有可能是他做的。其它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一个名叫桐林的雪警巡逻队员,不过他当时应该在做他原本的工作。”   “根津吗?他为甚么要多生事端?”   “详细的情况我也不知道……”仓田佯装不知。“等一下我会问他的。”   “你给我好好地教训他一下。如果没有他多事,也许犯人会给我们更多提示也说不定。”   那是不可能的──仓田心里虽然这么想,但是并没有表现出来。不过也的确是该好好对根津耳提面命一番才行。不是要他别多生事端,而是要他别以身犯险。   “不好意思,我有个问题。”辰巳战战兢兢地打断他们的谈话,所有人的视线集中在他身上,他眨了眨眼睛,习惯来自众人的视线之后,这才开口:“越野赛的滑雪道该怎么规划呢?”   经他这么一提醒,仓田也望向两位本部长。   只见松宫皱起眉头。“我都忘了还有这件事。”   “这有甚么好问的?”中垣反问。“已经知道有哪几条滑雪道是安全的,就从那里面选出一条啊!”   “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辰巳对仓田发出求救的眼神。   中垣也看着仓田:“有甚么问题吗?”   仓田舔了舔下唇回答:“在建造越野赛的滑雪道时,宽度、长度、坡度等各方面的条件都必须到位才行。如果要在本公司的滑雪场上打造出符合国际赛事标准的赛道,就只能选择攻击滑雪道或金色滑雪道。问题是这两条滑雪道都不在犯人所透露的安全名单中。”   中垣的脸色本来就已经不太好看了,如今是更加难看。   “原来如此,难道就没有其它的办法吗?”   “不能改用银色滑雪道或是绿色滑雪道吗?”提出这个建议的人是松宫。不愧是索道事业本部长,似乎比中垣对滑雪道的配置更有概念一点。   “很遗憾的,这两条滑雪道的坡度都不足,长度也不太够。”   “这样啊……”松宫把双手交叉环抱于胸前,喃喃自语。   “难道就没有其它办法吗?”中垣只会重复跟刚才一模一样的台词。“之前雪量不足的时候,你们不是会从别的地方挖雪过来补足,让滑雪场可以顺利开门做生意吗?这次不能也比照办理吗?”   “恕我直言,要用这种方法来弥补坡度不足的问题是不可能的。”尽管内心觉得中垣的问题实在很愚蠢,但仓田还是很有耐心地回答。   “那你说该怎么办嘛?”   没有人可以回答中垣的问题。就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辰巳才会这样问。   “所以又是只能等犯人跟我们联络吗?”松宫看着所有人。“犯人之所以一次只透露一两条安全的滑雪道,无非是打算一而再、再而三地向我们勒索。既然如此,对方应该还会来要钱。只要我们依照对方的要求给钱,对方就会再给我们一些情报。只要其中有包含攻击滑雪道或金色滑雪道,不就可以把越野赛的滑雪道盖在那上头了?”   “万一没有的话该怎么办呢?万一攻击滑雪道或金色滑雪道不在安全名单内,就表示那两条滑雪道是真的很危险。”   松宫无法回答仓田的问题,只是一脸不耐烦地撇了撇嘴角。   “可以听我说句话吗?”至今一直都没有开口说话的总务部部长宫内终于举手发言:“犯人这次为甚么要故弄玄虚呢?”   “故弄玄虚?甚么意思?”中垣反问。   宫内指着印有电子邮件内文的纸解释:“这上头写着『关于今后的事宜,我们会再与各位联系』对吧?如果犯人还打算要钱的话,应该会跟上次一样,直接写上『如果还想知道更多情报的话,请再准备三千万圆』之类的字眼,为甚么这次不这样写呢?”   真是一个好问题,仓田也很在意这一点。犯人到底在想甚么呢?   “表示犯人不止一个人吧!”中垣轻描淡写地回答。“可能同伴之间有很多事情需要商量,像是要求的金额等等。”   虽然没有任何人持反对的意见,却也没有任何人同意。仓田只觉得这个答案整个状况外。因为这个犯人的计划十分周到,就算不止一个人,也不太可能会在这个节骨眼起内讧。   “算了,不管怎么说,现在也只能等犯人主动跟我们联络了。”松宫帮大家做出了结论。   “那么,越野赛的滑雪道到底该怎么规划呢?老实说,再不赶快开始作业的话,就会来不及了。”辰巳发问。从他的语气中可以感觉到他是真的被逼急了。   中垣和松宫全都静默不语。要从这两个人身上得到甚么答案是不可能的。毕竟这个问题得先跟社长商量过才行,如果要跟社长商量,就得先准备好一些备案。最理想的方案当然是取消这次的越野赛,但是这两个人是绝对不可能向社长提出这种建议的,就算真的提了,也会被社长否决掉吧!   社长到底会做出甚么结论呢?无论如何都要让越野赛如期举行的话,但又没有地方盖赛道,一切都是白搭。   当仓田的视线落在犯人寄来的电子邮件上,浏览着已经确认为安全的滑雪道名单时,突然灵光一闪。   “北月滑雪区怎么样?”仓田提议。“如果是那里的斜坡,不管是长度还是宽度都没问题,坡度也够,我想应该可以打造出理想的赛道。”   “啊!这真是个好主意。”辰巳的表情瞬间亮了起来。   “不行,那里不行,那里不适合。”松宫瞪大了眼睛,非常大动作地反驳。“那里不是关闭了吗?如果开放的话,会有很多问题的。这点你们应该是最清楚的不是吗?”   “我们当然很清楚。但是,眼下已经没有其它替代方案了不是吗?想必您也知道,入江父子现在正下榻在我们的饭店里。我有跟入江先生稍微聊一下,他是为了让儿子面对现实才来的,所以北月滑雪区不开放令他觉得很遗憾。可以请您好好地衡量一下这个可能性吗?”   松宫露出一脸困惑的样子,跟旁边的中垣面面相觑。   “白天的时候,增渊町长的公子也来过了,还提出好几个可以让北月滑雪区变得更具娱乐性的计划。只要跟北月町的町公所合作,我想一定可以把比赛办得非常盛大。”仓田口若悬河地滔滔不绝。   松宫和中垣不知讲了甚么悄悄话,然后中垣果不其然地丢出仓田意料之中的台词:   “我明白了。包含这个方案在内,我会跟社长商量看看的。”   21   从跳台跳出去的那一瞬间,千晶就知道有点不妙了,因为角度过于向上。角度如果太大的话,停留在半空中的时间就会变长。千晶把脚收起来,准备着地。虽然跳得不差,但今天可不是来玩的。千晶一面确认自己在半空中的姿势,一面紧盯着一寸寸逼近的着地斜坡。   两条腿感受到些微的冲击。确定重心是落在滑板的正中央之后,千晶稍微把重心往后靠。着地之后,如何在最不浪费时间的情况下让滑板继续往前滑行──千晶认为那便是在越野赛展现跳跃技巧时的致胜关键。   滑了段距离之后,千晶利用滑板的金属边做出一个急转弯,漂亮地停下来。   幸太也从上面滑降而至。   “瞧妳之前加速加得那么猛,我还以为会跳得多高呢!而且以千晶姊来说,这一跳也太没力了吧!发生甚么事了?”   千晶把手扠在腰上。   “我没说过吗?我暂时要把腾空跳跃封印起来了,我现在练习的是要怎么做才不会跳得太高太远。”   “利用跳台却不要跳得太高太远?”躲在防风镜底下的幸太不满地嘟囔着。“这未免也太没劲了吧!”   “这有甚么办法?谁叫我想要练习越野赛,可是滑雪道却还没有盖好呢?”千晶把目光望向幸太的背后。“话说回来,快人呢?”   “他一个人跑去滑雪了,我猜大概又是去找那个漂亮的雪警了吧!”   “嘿!那小子是玩真的吗?”   “他这次超认真的好吗?还跟我说要多住几天。我说我已经安排好节目了,结果妳猜他怎么说?他居然叫我一个人回去。真是败给他了。”   横内兄弟住在位于新月站旁边的度假型公寓里。那是他们父亲的朋友在泡沫经济时代买下的房子,一共有 1LDK【注:一房一厅一厨。】。因为如果一直都没有人住的话,房子只会一直折旧,所以就免费地租给他们。建筑物虽然古老,但是却附有温泉和健身房,是很高级的电梯华厦。   “虽然我很佩服他宁愿多住几天也一定要追到对方的勇气,但不知道人家大姊姊做何感想呢?看起来好像没甚么希望的样子。就拿昨天来说好了,也是碰了软钉子……”   千晶说到这里就不再说下去了,因为她的注意力被一个朝向跳台开始滑行的雪地滑板玩家吸引住了。那个人的滑雪技巧跟其它人有着非常明显的不同,平衡感堪称完美,甚至可以让人感觉到他的弹性。   那人跳了起来,跳得非常高,距离也拉得很远。着地在如果再跳得远一点就会因为没有坡度而失速的地方,姿势完美无缺。明明没有在空中展现出甚么华丽的特技,周围却还是响起了不可置信的惊叹声。有时候看似简单,却又充满力与美的腾空动作,其实才是最吸引人的表现。   瞧──幸太兴奋得连声音都分叉了。   “那家伙真有一套,是在地的吗?”   幸太口中的“在地”指的是当地人的意思。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记得在昨天之前还没见过这个人。”   只见那个雪地滑板玩家拆下滑板,慢条斯理地朝着跳台顶端开始往上爬。当千晶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动作时,那人似乎也注意到他们的视线,把脸转了过来,而且还往他们俩的方向走来。   “咦?他好像正往我们这边过来耶。该不会是来吵架的吧?”   “不会吧?为甚么我们得在这种地方跟他吵架不可啊?”   “我怎么知道!是不是因为我们一直盯着他看啊?”   “我们只是觉得他很厉害才看他的,没有道理因为这样就来找我们吵架吧?再说,会在这种地方滑雪跳跃的人,应该多多少少都是想要引人注意的。”   “我哪知道,妳自己去问他啊!”   冷不防,那个身形高大的雪地滑板玩家已经走到千晶他们面前,而且还站定不动。   “嗨!”那个人打了声招呼。“你们在这里干么?”   “没干么。你是谁啊?”千晶没好气地反问。   “原来你们认不出我来啊!”那人摘下防风镜。“是我啦!”   “啊!”千晶发出了一声惊呼。因为对方是雪警巡逻队的根津。   “根津先生,你也玩雪地滑板啊?”   “该怎么说呢?其实这才是我的本业。只是碍于雪警巡逻队的工作,平常只能滑双板。”   “原来如此,所以你今天是不用工作吗?”   “不是……倒也不是不用工作,只是突然想要习惯一下站在滑板上的感觉。不瞒妳说,我已经很久没有玩滑板了,这还是今年冬天的第一次。”   “真的吗?”这次换幸太发出不可置信的惊呼声,其实千晶也同样感到惊讶。   “如果是这样,我们还真幸运。虽然这么说有点不甘心,但我的确是看得入迷了。”   然而根津却蹙紧了眉头,不停地摇头。   “完全不行。那是因为着地点的雪面被压得很紧实,所以才能蒙混过去,如果底下是不平整的雪地或新雪的话,大概就会被绊住。所以还得再花一点时间,才能把感觉重新抓回来。”   从他的语气听起来,既不是刻意谦虚,也不是故意装酷。如果刚才的滑行和腾空技巧都不是他真正的实力的话,那他真的非常厉害。   “看样子你非常有干劲呢!该不会是打算参加这次的比赛吧?”   千晶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提出心里的疑问。只见根津像是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   “我没打算参加这次的比赛,只是因为工作上可能会用到,所以才开始练习的。”   “工作上?雪警的工作甚么时候需要用到雪地滑板了?”   被千晶这么一问,根津脸上浮现出尴尬的表情。为了掩饰这表情,根津戴上防风镜。   “我们的工作也有很多奇奇怪怪的任务呢!不过不是甚么重要的事,妳听过就算了。”   根津抱起滑板,又开始往上爬。背后传来“等一下!”的叫声。   “越野赛的滑雪道还没有决定好吗?”   根津停下脚步,回过头来说:“我猜今天或明天就会拍板定案了。”   “真的吗?大概会选在哪里?”   “决定好之后我会告诉妳的。”根津丢下这句话之后,转身往前走。   22   当根津背对着濑利千晶他们,在雪地上行走的时候,心里却想着“这下子真的惨了”。虽然他一时嘴快说出“今天或明天就会拍板定案了”这种话,但实际上,他并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   今天早上从仓田那边接收到的讯息是,因为赎金交付得十分顺利,所以犯人又透露了几条安全的滑雪道,然而其中并没有可以兴建越野赛道的滑雪道。如果要在新月滑雪区举行比赛的话,就只能从攻击滑雪道或金色滑雪道选择其一。   所以当仓田告诉根津,他也有在考虑北月滑雪区的时候,根津的反应只能用“目瞪口呆”来形容。没想到还有这一招啊!根津真想对仓田竖起大拇指。虽然从饭店过去的交通不太方便,而且到处都充满了不太容易欣赏到比赛的死角,但是跟整个比赛喊停比起来,那已经是目前可以想到最好的解决之道了。   只不过上面的人似乎对此还有很多疑虑。虽然根津左思右想都认为这是个好主意,但是那两位本部长听说并不怎么赞成这个做法。即使表面上还是会试着跟社长讨论看看,不过就连仓田本人也觉得希望不大。   的确,站在公司的立场,不想再开放那个不符成本的滑雪道也是人之常情。再加上去年发生的死亡事故,形象更是一落千丈。一直到最近,偶尔还是会有人来问饭店关于那场意外的事,对于安全措施的询问也不在少数。每次有人问起这个问题,回答“那个滑雪区现在已经没有在使用”是最快能让对方接受的答案。   根津好不容易走到跳台的起点,没想到这趟路走起来这么费力,他已经汗流浃背了。虽然他觉得为了搭乘滑雪吊椅,每跳一次都要滑到最底下实在是一件很麻烦的事,但是下次还是乖乖地滑到底下坐滑雪吊椅上来好了。   大约有七个正在等待上跳台的雪地滑板玩家,根津排在他们后面。   要是让仓田或绘留看到他出现在这种地方,不知道会说甚么。当然他绝对不会承认,他是为了在下次追击犯人时,不再让犯人从眼前溜走才练习的。   事实上,他也想问自己到底在干么?当他开始练习的时候,完全不知道这么做到底有甚么意义。硬要说的话,只能说是受到那道滑雪痕迹的刺激吧!   犯人跳过三十公尺以上的落差,降落在距离相当遥远的雪地上,而且完全没有跌倒的迹象。不得不说犯人是个具有非常厉害的技术、令人大吃一惊的体能、以及惊人意志力的人。   我有这样的本事吗?当根津的脑海中浮现出这个疑问的同时,深藏在他内心深处的某个开关也打开了。尘封已久的甚么东西苏醒了,原本已经在他的内心深处冻结成冰的某种感觉,开始带着热度一点一点地醒来,而且那个温度瞬间就炽烈燃烧,带动全身血液的沸腾,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该拿全身沸腾的血液怎么办才好。   他已经快要不能控制自己了。昨晚上床之后,他也是一整夜都睡不着。半夜还偷偷摸摸地爬起来,翻出已经被他束之高阁的雪地滑板,开始打起蜡来。当他做这些事的时候,头脑反而变得更清醒了。   我到底想干么啊……根津扪心自问。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把雪地滑板的技术练得再好,又有甚么帮助呢?又不可能抓住犯人,更何况昨晚仓田才千叮万嘱地交代他绝对不可以做出任何危险的事。   “从犯人寄来的电子邮件来看,他们已经注意到你在跟踪他们了。上头虽然写着这次特别网开一面,但是今后绝对不能再出现同样的举动。除了不想刺激到犯人,我也担心你的安危。就算你的跟踪真的很高明,但是真把犯人逼急了,谁晓得对方会对你做出甚么事。”   仓田说的合情合理,根津只有低头认错,答应绝对不会再有下次了。   明明已经答应仓田了,我现在又是在干么啊……根津再一次问自己。   也许他只是在找借口而已。因为发生在北月滑雪区的意外,使他下定决心不再玩雪地滑板。因为考虑到身为被害人家属的入江父子的心情,他认为只要他一天是这座滑雪场的雪警巡逻队员,就应该以不再玩雪地滑板来表现出最起码的心意。所以他下定决心,如果他再次站上雪地滑板,肯定是已经逮捕到命案犯人的时候。   然而,昨天当他看到犯人留下的滑雪痕迹时,这份决心顿时不知道消失到哪里去了。   为了解决这件事,我也只能再次站上雪地滑板了,现在是紧急状况──根津从自己的角度合理地解释了眼下的情况,并翻出尘封已久的滑板。说到底,他也只是自己想滑不是吗?他也只是在寻找一个可以说服自己的理由不是吗?   问题是,雪地滑板这项运动本身并没有错,这种任何人都知道的道理常常出现在根津心里倒也是事实。做错事的是人类,并不是雪地滑板这项运动。滑雪客里头也是有很多不守规定的人。并不是只有玩雪地滑板的人才会进入禁区,他也曾经有想过把使用伪造缆车券的滑雪客扭送派出所的经验。   回过神来已经轮到根津了。后面的年轻人正看着他,彷佛是在催他:“快点出发吧你!”   根津采取重心比较低的姿势,往跳台不断加速前进。上过蜡之后的效果似乎还不错。   根津利用高速一口气滑上跳台,再配合时机,往空中一跃。   还是不行,时间点不对……   这样是赢不过那家伙的──根津一面思考这个问题,一面摆出准备着地的姿势。   23   松宫的眉头紧皱。为了不让仓田再提出抗议,浑身上下都散发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氛围,甚至连看也不看他一眼。   为了等社长的指示,仓田正在索道事业本部长室里。松宫和中垣应该跟昨天一样,已经在今天早上跟社长开过会了。   “为甚么不行?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了。”仓田把两只手撑在办公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办公桌前,摆出一脸不悦神情的松宫。   “我又没说不行,我只是说要慎重地处理。”松宫说道。   “这不是同样的意思吗?意思就是不能使用北月滑雪区!也就是还不能打造越野赛时要使用的滑雪道!”   “以现阶段来说,的确时机未到。”   仓田摇头,把头发拨得乱七八糟。   “我真不敢相信。本部长,你应该很清楚越野赛的日期吧!到时候会有来自世界各地的优秀选手,如果我们连滑雪道都还没有开始盖的话,明年不管用甚么方式邀请,他们都不会再来了。不只这样,比赛能不能如期举行都还是个未知数。当然,我是指今年。”   松宫目光如炬地抬头看着仓田。   “如果要让北月滑雪区恢复运作,一天得花掉多少经费,你又不是不知道。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不说,还得启动两座联络起来不甚方便的双人座滑雪吊椅。而且一旦滑降到北月滑雪区,就无法再回到新月滑雪区,所以还得为客人安排好接驳巴士才行。”   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钱?仓田终于把整件事情串连起来了。虽然截至目前都一直把去年的死亡事故拿来当借口,但是追根究柢,笕就是想要丢掉北月滑雪区这个大包袱。   “总比取消比赛来得好吧?”仓田继续据理力争。“如果是因为经费的问题,那就只开放比赛这段期间,等到比赛结束之后再关闭不就好了吗?”   这下子换松宫摇头了。   “不,一旦开放之后,就不可能再关闭了,那样没办法对客人交代。”   “是这样吗?”   其实从饭店这边完全看不到北月滑雪区,只要推说是安全管理上出了问题,客人也只能接受这种说法。   “总而言之,”松宫提高了音调。“暂时先观察一下犯人怎么行动再说吧!这一两天一定会有甚么动作才对。社长说,再付三千万也无所谓。只要付了钱,犯人应该就会再提供新的情报。先看犯人提供甚么情报,再决定越野赛的滑雪道要怎么处理。”   “本部长,那样前置作业真的会来不及。”   “那你就想办法让它来得及啊!这才是所谓的专业吧!”   一听到“专业”这两个字,仓田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了。如果硬要扯到专业的话,把游客的安全视为第一优先才真正称得上专业吧!   “那么,至少让我先开始准备吧!我可以开始对北月滑雪区进行压雪作业以及检查滑雪吊椅的设备吗?”   “那可不行。要是你这么做的话,北月町那群人就会对重新开放充满期待。”   “那有甚么关系?”   “关系可大了,如果最后还是不开放的话,他们又会啰嗦个没完没了。”   “本部长,如果赶不上越野赛的话该怎么办呢?”仓田九十度鞠躬。“请你同意。”   松宫表情凶恶地深深叹了一口气,撇了撇嘴角。   “那就先进行压雪作业吧!只不过,如果有人问起的话,就说是避免雪崩所采取的措施。至于滑雪吊椅,最多只能检查设备,还不要开始整备。”   “我们是索道负责人,让滑雪吊椅行驶本来就是我们的业务。”   “问题就出在这里啊!”松宫目露凶光地瞪了仓田一眼。“有哪家铁路公司会对不打算让电车行驶的铁轨进行整备的?又不是有钱没地方花。”   这次轮到仓田叹气了。只见他有气无力地回答:“我明白了。”   仓田走出本部长室,回到管理事务所,把滑雪场整备主任辰巳和索道部主任津野叫来,一五一十地转述刚才跟松宫的对话。   “势必得出动好几辆压雪车才行呢!”辰巳说道。“目前北月滑雪区只剩下一辆小型的压雪车了。”   “那辆压雪车还可以发动吗?”   被仓田这么一问,辰巳露出洁白的牙齿笑了。   “当然可以。只要补充燃料就可以发动了。因为我常常用它来铲除附近的雪。”   虽说北月滑雪区现在处于关闭的状态,但还是要定期地巡视建筑物等等,滑雪场周围的除雪工作也是不容轻忽的。   “那就用那一辆,只要先把整个滑雪区巡视过一遍就行了,目前连一次都还没有整备过。”仓田发号施令。   “我想找个雪警巡逻队的队员一起去。如果要知道哪些地点可能会发生雪崩的话,还是他们最清楚了。”   仓田也同意辰巳的提议。   “我等一下会问根津或藤崎看看。再来是滑雪吊椅的设备检查,人手够吗?”   “至少也需要四、五个人。”津野把双手交叉,置于胸前。“可是现在几乎所有的滑雪吊椅都在运转,光处理这边就已经分身乏术了。”   原本滑雪吊椅整备单位的工作应该是整备滑雪吊椅,但是目前还要同时兼顾运转部门或监视部门的工作,所以整个忙不过来。而这也是削减人事预算的后遗症。   “不能想想办法吗?”   “倒也不是完全没办法。”津野先是斩钉截铁地回答,然后观察仓田的反应。“等于是我自己私下雇用工读生,可以吗?”   津野大概是打算去找些他认识、而且又有经验的人来帮忙。   “没问题。责任由我来扛。”仓田保证。   在进一步地讨论过一些细节之后,仓田前往雪警巡逻队的装备室。藤崎绘留就站在外面,正在整理绳子。   仓田先向她打声招呼,随口问道:“根津呢?”   “他说要去滑两个小时的雪,要叫他回来吗?”   “不用,找妳也是一样的。可以拜托妳一件事吗?”   仓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转述给她听,只见绘留的表情整个亮了起来。   “这真是太幸运了,我可以一个人独享还没有任何人滑过的新雪滑雪道,对吧?”   仓田露出一丝苦笑。   “话虽如此,但主要目的还是在于设备检查。妳要是玩得太开心,我可是会很伤脑筋的。”   “这我当然知道,现在马上出发吗?”   “嗯,我想尽可能早点出发。辰巳已经先过去了。”   “了解,请给我五分钟准备。”   “我在停车场等妳。”   仓田坐进停在停车场里的工作人员专车,才刚启动引擎,一手拎着滑雪鞋、另一只手抱着滑雪板和滑雪杖的绘留就出现了。   把行李放进后车厢之后,绘留跟着坐进副驾驶座。   “不好意思,我花了一点时间才找到宽板的滑雪板。”   她似乎是想既然要滑的是新雪,最好使用比较宽的滑雪板。   “没关系,在太阳下山之前还有好几个小时。”仓田发动引擎。   因为积雪的缘故,原本就已经很窄的路变得更加狭窄,有好几个路段在跟对向来车会车时都显得惊险万分。不难理解对于滑雪客们来说,这条路也是造成他们对北月町敬而远之的原因之一。对驾驶技术没信心的人,最好还是避开这条路吧──网络上的留言板是这样写的。   仓田一面慎重地操控着爱车的方向盘,一面提出刚才浮现在脑海中的问题:“怎么会突然想去滑雪?”   不过坐在副驾驶座上的绘留却一脸疑惑地沉默不语,好像不知道他在问甚么。   “我是指根津,他不是说要去滑两个小时的雪吗?”   “哦……”绘留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因为他抱着滑板出去,所以我想他应该是去玩雪地滑板了。”   “雪地滑板?真的吗!”   “他还换了雪地滑板专用的靴子。”   “嗯……原来如此。”   仓田踩了煞车,把速度放慢下来。因为前面有一座小桥,即使乍看之下甚么都没有,但是这种地方常常会结冰。   “我记得他说过暂时不会玩滑板。”   仓田还记得,去年冬天,在北月滑雪区发生那起死亡事故之后,根津是这么昭告天下的。也许同样是玩雪地滑板的人,所以更加无法原谅肇事逃逸的犯人。   “我猜大概是受到刺激了吧!”绘留的话虽然有所保留,但语气似乎有凭有据。   “刺激?”   “八成是被犯人刺激到了。你有听说他在跟踪犯人时发生的事吗?”   “我有听说。这么说来,犯人好像就是利用雪地滑板逃走的。”   “听说技术十分了得。根津还说,他的滑雪技术根本无法与犯人匹敌。”   “喂喂……不会是因为滑雪技术比不过人家……”   “别担心,不管他想要干么,我都一定会阻止他的,不会让他去做危险的事。”   “话虽如此,但是如果他又像上次那样暴走的话,可怎么办才好啊?”   “这次是我不好。是我按照根津的交代,用行动电话向他通风报信的结果。但是下次我不会再这么做了,请相信我。”绘留加强了语气。她虽然是个女人,但是身为一名雪警巡逻队员,她的责任感之强,是不输给根津的,这点仓田也很清楚。   “我当然相信妳,可是也不能把所有的责任都推给妳一个人。我会再找根津好好聊聊的。”   “我也会提醒他注意的。”   “因为他是个很不服输的人,所以要他眼睁睁看着钱被犯人拿走,他肯定非常不甘心吧!”   “我也觉得很不甘心。在那之前我连做梦都想不到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还曾经因为下了很多雪,想说滑雪场可以顺利开门营业而感到欣慰不已呢!”   “我也一样。话说回来,犯人肯定也满心期待着下大雪吧!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一些不知道在想些甚么的人。”   “那封恐吓信上写的会是犯人的真心话吗?说甚么因为滑雪场导致全球暖化,所以要求公司付赔偿金,您认为那真的是犯人的动机吗?”   仓田握着方向盘,耸了耸肩。   “八成不是吧!虽然滑雪场的开发的确是对环境造成了破坏,但是因此就要我们付赔偿金也只能说是借口。可能只是刚好想到一个冠冕堂皇的胁迫方法,就付诸实行了……不是吗?”   “您也这么想吗?”   “如果犯人真的是因为环境受到破坏而感到愤怒的话,才不会要求甚么赔偿金,只要把放炸弹的事公诸于世就好了。这么一来,滑雪场就只能关门大吉。就算继续营业,也只会受到舆论的抨击,不会有客人上门。对滑雪场的经营者来说,这方面的打击反而更大一点。”   “这么说很有道理,犯人肯定也算准滑雪场这边不会报警。”   听见绘留的自言自语,仓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妳一定觉得我很窝囊吧!”   “甚么很窝囊?”   “就是我只会听从上级的命令办事。照道理说,我就算冒着被炒鱿鱼的风险,也要保护游客的安全才对。”   “我很了解仓田先生的立场。”   “不,照理说,不管用甚么方法,我都应该要说服社长他们才对。要是我有勇气把辞呈往桌上一丢,告诉社长他们『如果不把恐吓信的内容公诸于世,我就不干了。』的话就好了。可是我一开始没有这么做,现在说甚么都太迟了。也难怪根津会觉得不甘心,因为我们现在不只是对上级唯命是从,也是对犯人唯命是从了。”   “那并不是仓田先生的错,这点我很清楚。”绘留的语气传达出真挚的情感。   仓田的视线稍微停留在她身上,然后小小声地说了句:“谢谢妳。”   狭窄的道路终于开始变得宽敞,右前方映入眼帘的是滑雪场。靠近道路的部份进行过除雪作业。仓田把车子停在空地上,下车后先把周围的景色看过一遍。   被大雪覆盖的独栋建筑物里有更衣室和休息室。原本是缆车券售票口的小屋整个埋在雪里,只剩窗户以上的部份露出雪地。没有滑雪吊椅的缆车铁塔几乎没有甚么存在感。   已经变成废墟了嘛!仓田心想。如果再继续放着不管的话,肯定会真的完全荒废。   问题是,站在新月高原饭店度假村股份有限公司的立场上,却也不能把这里完全封闭。因为林野厅【注:主管林业的政府单位,相当于我国农委会的森林处。】明文规定,在关闭滑雪场的时候,必须把登山吊椅撤除、把树林等恢复原状才行。想也知道,若真要执行起来,得花上好几亿的费用。   换句话说,像现在这样不关闭,而是让滑雪区处于闲置的状态,对于公司来说反而是最有利的做法。所以去年发生的那起死亡事故,其实是刚好给了公司一个可以这么做的完美借口。   因此,仓田也完全能理解即使只是暂时性的,社长他们也不愿意开放北月滑雪区的心态。因为一旦开放之后,如果要再重新关闭,就必须要有别的理由才行。当然这里头也夹杂着身为经营者,不想再浪费经费在这上头的私心。   然而,事情已经不能再拖下去了。如果要举行越野赛,就必须打造出完美的滑雪道。除了要让比赛完美地呈现以外,更重要的是要确保选手们的安全。唯有在安全受到保障的前提之下,选手们才能发挥最佳的实力。   远处引擎声由远而近地传来。抬头望向声音的来源,只见一辆压雪车正从斜坡上下来。看样子辰巳早就已经去看过上面的样子了。   压雪车停在距离仓田他们十公尺外的地方,辰巳从驾驶座上跳了下来。   “怎么样了?”辰巳抢先问,同时吐出白色的气息。   “上面现在是甚么情况?”   “我刚才稍微绕了一下,目前还没有发现需要担心雪崩的地方。”   “很好,总之先上去看看再说吧!”仓田说完这句话,看着早就已经下车的绘留。“轮到妳上场了。拿着妳的滑雪杖,跟我一起来。”   “好的。”绘留十分有朝气地回答。可以在这整个冬天还没有被任何人滑过的滑雪场上留下自己的足迹,感觉实在很不赖。   仓田跟在辰巳后面坐进压雪车的副驾驶座。压雪车只能坐两个人,所以绘留只好坐在后面的货架上。   “后来就没有再收到犯人的指示了呢。”辰巳才刚把车子发动便提出这个问题。   “看样子是的。”   “犯人到底在打甚么主意呢?明明在这之前一再地提出要求,突然又没有消息,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我也觉得很奇怪。”   “如果犯人接下来不再提出任何要求的话,社长和本部长他们会怎么做呢?难道真的会假装甚么事都没发生过地继续营业吗?”   “从他们的思考逻辑来看大概是吧!只不过,我不认为犯人会一直没有任何反应。犯人应该也很清楚我们不打算报警,所以现在的局势是犯人想要多少钱都可以,既然如此,当然没有就此收手的道理。”   “你说的也有道理。既然如此,肯定又要再付一次三千万了吧!今年的年终奖金应该是没有指望了。”辰巳不禁摇头叹息。   压雪车一面发出震天价响的引擎声,一面在积得厚厚的雪地上前进。雪花十分柔软,感觉就像是坐在巡洋舰上乘风破浪地前进。但是时速其实连二十公里都不到,只是因为细致的雪花从眼前不断地向后飞逝,才让人产生速度飞快的错觉。   “这一带的滑雪场果然单调了点。”辰巳说。“坡度的变化比较小,滑雪道也不够宽,滑个几趟之后可能就会觉得腻了。”   “嗯。”仓田无法反驳辰巳的意见。   不仅如此,一旦滑到最底下,即使转搭两趟滑雪吊椅,也得再爬超过二十公尺以上,才能走到通往新月滑雪区的联外道路。难怪前来滑雪和玩雪地滑板的游客们会对这里敬而远之了。   其实新月高原饭店度假村股份有限公司在并购北月滑雪区的时候,曾经计划过要换成又新又长的滑雪吊椅,只是后来从投资的角度分析,发现经济效益不符成本,于是便不了了之。   压雪车发挥强大的马力,使劲地爬上平均坡度超过二十度的斜坡。辰巳在抵达靠近上面滑雪吊椅升降处的地方停下压雪车。   仓田打开车门,站在雪地上。天空虽然阴沉沉的,洁白的雪却闪亮得几乎要刺痛眼睛。仓田拿出事先放在口袋里的太阳眼镜来戴上,重新把周围看了一遍。   “这一带看似没甚么大问题呢!”   辰巳也下了车,站在他身边。   “要说有甚么危险的地方,大概就只有滑雪吊椅正上方的雪壁吧!因为每年一到了春天,那里会比其它地方都先出现裂痕。”   仓田把目光望向那片坡度大约有四十度左右的雪壁。虽然是热爱粉雪的玩家们看了会垂涎三尺的天堂,但那里可是禁止滑雪的区域。话又说回来,根本没有可以爬上去的方法。之所以会变成这样,也可以说是这片滑雪区缺乏管理的证明。   绘留把滑雪板扛在肩膀上下车。   “我该去巡视哪一带呢?”   “首先请妳把主要滑雪道都巡视一遍,但是请不要靠近有高低差的地方喔!”仓田指示。   “了解。”   绘留套上滑雪板之后,开始在柔软的雪地上滑行。因为尚未进行压雪作业,所以看起来就像是整个腰部以下都陷在雪地里。尽管如此,她还是巧妙地操纵着滑雪板,让滑雪板的前端不至于真的陷进雪地里,一面扬起雪雾,一面已经滑到远方。   “那么我们也来绕一圈吧!”仓田对辰巳提议。   坐上压雪车,稍微改变一下路线,沿着斜坡往下开。仔细一看,到处都充满滑雪客滑过的痕迹。虽然从新月滑雪区通往这里的联外道路被封锁,但是想要滑新雪的游客,似乎还是会想尽办法溜进来。只不过,一旦从这里滑下去以后,如果不开车的话,是无法再回到新月滑雪区的。   当他们回到最下面的滑雪吊椅搭乘处时,绘留已经等在那里,脸上浮现心满意足的笑容。   “看样子妳滑得很尽兴呢!”仓田下了压雪车之后说。   “真是太棒了!”   “那就好。有没有甚么奇怪的地方?”   “我想应该没有甚么太大的问题。不过有几个地方已经突出来形成雪檐【注:出现在山背背风侧的积雪。犹如建筑物的屋檐,塌落的雪檐常常导致雪崩。】了。是不是干脆先把那些雪檐弄掉比较好呢?”   “原来如此。那么如果要把越野赛的滑雪道盖在这里呢?应该也没问题吧?”   绘留点头。   “我想应该没问题。坡度和长度都恰到好处,欣赏比赛的观众席也有足够的空间。”   “那就好。”   这么一来,越野赛的难题就有解决的希望了──仓田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个时候,辰巳喊了声“仓田先生……”以目光示意着他的背后。仓田回头一看,只见两个全身包得紧紧的男人正往这边靠近。两个都是他认识的熟面孔,分别是北月町观光课的冈村和增渊町长的儿子英也。   两人一路走到仓田他们的面前,深深一鞠躬。   “我们听说有压雪车出动的消息,所以就过来关心一下。”冈村脸上堆满了阿谀谄媚的笑容。“是不是已经有计划要让这里开放了?”   松宫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如果在这里不小心点头的话,接下来可是会后患无穷的,这点就连仓田也很清楚。   “不是,很遗憾的,并不是你们所期望的那样。只是接到巡逻队员的报告,说是发现有人从这里的斜坡滑下去,万一遇上雪崩的话可就麻烦了,所以就来确认一下状况。”   仓田的解释让两个人脸上都难掩失望的神色。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我还一心以为这下子终于可以开放了说……。对吧?”冈村转头望向旁边的增渊英也。   增渊也跟着点头。   “昨天,关于北月滑雪区的利用方法,我提出了几个方案,不知贵公司后来有没有积极地讨论过?”   “呃……关于这个嘛……”仓田偷偷地看了辰巳他们一眼。“我们这边现在也出了很多状况,实在没办法马上讨论这件事。当然,我们也不是完全没有想法,但最后还是要看上面的人怎么判断,也许很快就会开放了也说不定。”他居然对公家机关的人说出这种官腔答案。仓田说着说着,连自己都觉得惭愧了起来。   “仓田先生,可以借一步说话吗?”冈村往前跨出一步。“能在这里遇到你也算是有缘,可以请你也稍微听一下我们的想法吗?”   “呃……现在有点不太方便……”   仓田感到很困扰,因为在这种地方向他陈情实在也无济于事。   然而,冈村却不肯放过他。   “其实啊,是我有件事情想请教你。”   仓田看着对方的圆脸反问:“甚么事?”   “那可不是站在这里三言两语就可以讲完的事,可以给我三十分钟吗?只要三十分钟就好了。”冈村完全不给他拒绝的机会。   仓田沉吟了半晌,无奈地点头答应。毕竟如果要在北月滑雪区举行比赛的话,到时候也需要町公所的协助。   “好吧!但是只有三十分钟!”   “太感谢你了!”冈村乐得脸都歪了。   仓田转向辰巳和绘留的方向:“我跟他们去一下。不好意思,可以请你们自己先巡视吗?”   “没问题,交给我们吧!”辰巳回答。一旁的绘留也跟着点头。   冈村他们是开町公所的车子来的,所以仓田也开着自己的车,跟在他们后面。不过话说回来,从北月滑雪区的滑雪场到北月町也就只有一条路。   开着车子走了两、三分钟之后,前方就是市区了。然而,第一个映入眼帘的,却是一栋铁门深锁的建筑物。招牌也被拆下,弃置在地面上。仓田想起来了,那里曾经是一家旅馆。大约在半年多前,的确有听说旅馆决定歇业的消息。   之后也陆陆续续看到一些旅馆或商店,但是几乎每家旅馆或商店都是处于完全没有客人上门的状态。也有一些原本应该是出租滑雪板或雪地滑板的店,如今店内俨然已经成了堆放废弃物的仓库。   冈村他们的车子停在一间小餐馆前面,那家店似乎还在营业。   仓田也把他的车停在他们的车子旁,熄火下车。冈村打开餐馆的拉门,走了进去。增渊英也面向仓田,做出一个“请进”的手势。   店内摆放着大约六张四人座的桌子,但是却没有半个客人,只有一个塞满了漫画及杂志的书架,架子上摆着一台十四吋的电视。   从店里走出一个年约六十岁上下,个头娇小的女性。看见冈村,微微露齿一笑,看样子彼此应该认识。   “喝甚么?咖啡可以吗?”冈村问仓田。   “我都可以。”   “那就来三杯咖啡。”冈村点完餐之后,催促仓田入座:“请坐。”   仓田和他们面对面地坐着,把店内环视了一遍。菜单上有面点及饭类、定食等等。看来并不是专门卖给观光客的店,而是当地人视若至宝的用餐所在。或许也正因为如此,才能继续勉为其难地维持下去。   “仓田先生,你很少过来我们这边吧!”冈村客气地问。   “是的,上一次来是春天的时候吧……”   “那你肯定吓了一跳吧!因为这里已经变得这么萧条了。”   没这回事──这种睁眼说瞎话的安慰也只是徒增彼此的尴尬罢了。   “的确有很多店都关了呢!”   “就算开店,也只是增加成本而已,因为根本没有客人上门!”   仓田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想不到任何可以反驳的话。既然北月滑雪区关了,滑雪客们当然不会选择下榻在这个穷乡僻壤。   刚才的女性用托盘端了三杯咖啡上来,把杯子放在各人的面前,只点了一下头,就又躲回屋里去了。   仓田喝了一口黑咖啡,非常有深度的香味刺激着鼻腔,比想象中的还要好喝。   “话说回来,你想问我甚么?”仓田把咖啡杯放回桌上之后,提出这个问题。   冈村把身子整个探了出来。   “其实是我听到奇怪的谣言。”   “甚么谣言?”   冈村神秘兮兮地留心一下店里动静之后,把声音压得更低一点。   “我听说新月高原滑雪场要被卖掉了。”   “甚么?”仓田简直不敢相信。“怎么可能?你从哪儿听来的?”   “是我在网络上看到的。”回答这个问题的人是增渊英也。“是我朋友先看到,然后才告诉我的,不过消息来源还不清楚。好像是出现在好几个留言板上,所以才传开的,但是原本的留言好像已经被删除了。”   “具体的内容大概是怎样?”   “就跟我刚才讲的一样啊!”冈村接着补充。“新月高原饭店因为经营困难,所以正在找滑雪场的买主,最快在这个冬天结束的时候就会决定了也说不定──大概就是这样的内容。”   24   把雪地滑板和雪靴塞进停放在停车场里的车子后,根津回到了装备室。当时在装备室还有好几个雪警巡逻队的队员正在休息,桐林也是其中之一。当他抬头看到根津的模样时,惊讶得睁大了眼睛。   “你怎么穿成这样?”   可能是因为根津身上穿的是雪地滑板专用的滑雪服吧!最近,一般的滑雪服跟雪地滑板专用的滑雪服虽然做得愈来愈像了,但是看习惯的人还是可以一眼就看出其中的差别。   “我稍微去滑了一下。”根津摘下防风镜和手套,准备脱掉滑雪服。   “这么说来,我虽然从来没看你滑过,但你原本就是玩雪地滑板的嘛!”   “今天是我这个冬天第一次玩滑板。”根津把巡逻队的制服拉过来。“话说回来,好像很少听你提起滑雪的事。你夏天都在冲浪对吧?既然如此,比起滑雪,你应该更会玩雪地滑板吧?”   “不知道为甚么,换成雪地的话,我就没有办法打横着滑了,真是不可思议。”   “咦?居然还有这种事?不过我对冲浪一窍不通就是了。”根津穿上制服,坐在椅子上,把脸凑近桐林的方向低声问:“绘留人呢?”   桐林指着远方。“她去北月了。”   “北月?她去北月干么?”   “仓田先生他们要去检查,所以她就跟去帮忙了。还带着使用于未压过雪的雪地上专用滑雪板,一脸兴高采烈地出去了。”   根津微微颔首。   “原来如此。那可能是真的要开始准备了。”   “你是指要开放北月滑雪区吗?”   “因为越野赛嘛!仓田先生似乎有考虑过要把赛道规划在那里。”   听到根津这句话,上山禄郎靠过来问:“你说的是真的吗?”   根津早有心理准备会被其它人听见,所以并未因此乱了阵脚。因为他心想,虽然不能提及炸弹的事,但是总有一天还是得为了迟迟不能打造越野赛的滑雪道这件事做出说明。   “详细的情况我也不清楚,不过公司那边好像想把赛道打造在跟往年不一样的地方。”根津语焉不详地含糊带过。   “跟往年不一样的地方……所以今年不用攻击滑雪道或金色滑雪道了吗?”   “好像是吧!”   上山把双手交叉环抱于胸前,频频点头。   “原来如此,我才在想为甚么今年迟迟不开工呢?可是为甚么要改地方呢?”   “理由我也不知道,总而言之,现在上头似乎有在考虑北月滑雪区的可能性。”   “这样啊……可是北月滑雪区一旦开放,又会有很多麻烦的事。一定会有客人说三道四的……”上山哀怨地鼓起腮帮子。   言下之意指的是去年冬天的意外。虽说滑雪场不需要负任何责任,但是发生过意外的滑雪道一旦重新开放,势必会有客人来问东问西,所以继续保持禁止进入的状态还比较省事──这可能是全体雪警巡逻队员的真心话也说不定。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向客人说明原委本来就是我们的工作嘛!”   “这我当然知道。”上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小桐,可以借一步说话吗?”根津唤了桐林一声,用大拇指指着大门口,站了起来,示意桐林跟他出去。   “可以啊!”桐林也跟着站起来。   走出装备室,两个人并肩坐在一张正对着滑雪场的长板凳上,确定附近没有其它人之后,根津率先开口。   “其实是我有件事想要跟你商量,想也知道是关于那个炸弹预告的事情。”   桐林绷紧了脸部的肌肉。“甚么事?”   “在那之前你得先答应我一件事。接下来的谈话纯粹是我跟你之间的秘密,请不要告诉绘留或仓田先生。”   桐林把太阳眼镜戴上之后,重新抬起头来,眼睛里浮现出紧张的神色。   “感觉上好像不是甚么好事。”   “我不会要你去做甚么坏事啦!怎么样?可以答应我吗?”   桐林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微微地点头。   “好吧!我答应你就是了。像这样只把话说一半,我反而会更好奇的。”   “那就这么说定了。其实就是你猜的那样,我的确有个满疯狂的计划。”   桐林摆出戒备的姿势,把下巴收紧。   “到底是甚么计划?”   这时,根津又把周围看了一遍,把声音压得更低地说:“我想要抓住犯人的小辫子。”   “甚么?”桐林瞬间把背脊挺直。“抓住犯人的小辫子?要怎么抓?”   “截至目前,犯人每次拿到钱之后,都是利用营业时间结束后的滑雪道或非正式的滑雪道逃走,不是吗?我想那是因为犯人已经算准了没有警察监视这件事,所以接下来大概还会采取类似的手法吧!犯人对自己滑雪的技术非常有自信,认为谁也追不上他,所以我想反过来利用他的这股自信。”   “你该不会要我跟你一起去抓犯人吧?根津先生,这样不太好吧!要是犯人只有一个人还好,要是他还有其它同伴的话,说不定真的会引爆滑雪场也说不定。”   根津伸出手在面无血色的桐林面前挥了挥。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听我把话讲完!我只说要找出犯人的线索,没说要抓住犯人。”   “那你到底打算做甚么呢?”   “就是这个!”根津摆出一个按快门的姿势。“拍照。”   桐林惊讶得嘴巴半开,因为他完全猜不透根津的意图。   “严格来说,只要摆出拍照的样子就行了,重点在于要让犯人觉得自己被拍到了。”   “甚么意思?”   “当然是为了阻止犯人继续嚣张下去啊!如果犯人以为自己被拍到,应该就不敢再轻举妄动了。因为照片上可能已经拍到可以锁定犯人是谁的特征也说不定,而且谁也不能保证滑雪场这边绝对不会报警不是吗?”   “你这么说当然也有道理,但是做这种事真的不要紧吗?犯人不会一气之下就把炸弹引爆,来个玉石俱焚吗?”   根津不以为然地耸耸肩膀。   “玉石俱焚对犯人有甚么好处?只会加重自己的罪行罢了。万一真有人死掉的话,那可是杀人罪!到时候不管被害人有没有报警,警方都势必得出动。这么一来,公司再怎么不情愿,也只能一五一十地把前因后果交代清楚。因为有照片,要找出犯人的可能性也变高了。你想想看,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引爆炸弹对犯人来说都只有坏处、没有好处。如果我是犯人的话,才不会做这种傻事,反而会赶快收手,祈祷滑雪场这边不会把照片交给警方。”   桐林把双手交叉环抱于胸前,喃喃自语:“原来如此。这么说的确很有道理。问题是,如果犯人的心思没有这么缜密就糟了。”   根津露出一丝苦笑,不以为然地冷哼了一声。   “要是犯人的心思没有这么缜密的话,根本就不会发生这次的事件。这个犯人的每一个行动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所以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桐林紧紧地锁住了眉头,沉默一阵子后,终于点头答应:“我明白了。你说的很有道理,我也赞成根津先生的说法,可是具体到底要怎么做呢?拍下犯人的照片说来简单,但执行起来可没有那么容易。”   “你说得没错。光是要追上他就已经不是件容易的事了,不过那是因为只有我一个人的关系。只要我们两个人同心协力,应该会有办法的。在追逐那些滑到非正式滑雪道上的家伙不也是这种情况吗?”   “你有甚么作战策略吗?”   “谈不上是甚么作战策略。我的想法是,下次也把交付赎金的任务交给绘留。我想犯人应该还是会跟之前一样,利用行动电话来指挥她的行动。当我们知道她要去甚么地方以后,就申我们其中一个人先绕过去等她,另一个人再跟在她后面。举例来说,假设犯人的指示要她搭乘滑雪吊椅或缆车的话,我们其中一个人就先上车,另一个人就跟在她后面上车。如果上次就这么做的话,比她晚上车的人或许就可以看到犯人是如何回收现金的也说不定。另一方面,就算没有要她搭乘滑雪吊椅或缆车,基本上也保持这种追踪方式,只要让行动电话一直处于通话中,随时都能保持联络就行了。怎么样?如此一来,无论犯人采取哪一种攻势,我们之中都有一个人可以成功地追踪到他,不是吗?”   或许是正在脑海中想象根津所说的状况,桐林陷入沉思,沉默了一阵子,然后自言自语地说:“真的能这么顺利吗?不实际面对那个状况是不会知道的……”   “这我当然知道,毕竟完全无法预测对方会怎么出招。”   “只能试试看了。”   “总比甚么都不做来得好吧!而且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说不定还可以一个人去追犯人,另一个人以守株待兔的方式埋伏,到时候千载难逢的机会就来了,只要拿出相机就可以了。就像我刚才说的,就算没有真的拍到也无所谓,只要让犯人以为自己被拍到就行了。”   桐林不自觉地摇晃着身体。   “我大概了解了。可是,如果我们真的这么做了,之后不会被仓田先生他们责骂吗?他们应该有交代你绝对不要多事吧!”   “挨骂是一定不可避免的吧!可是如果能就此牵制住犯人的行动,他们应该也会体谅我们这么做的动机吧!另一方面,就算没那么顺利,你也不用担心。”根津拍拍桐林的肩膀说:“因为全部都是我的责任。”   桐林眨了眨眼睛,用一种严肃无比的眼神看着根津:“根津先生……”   “怎么了?我说了甚么奇怪的话吗?”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桐林抓了抓头发。“我是觉得根津真的很认真地想要保护这座滑雪场呢!如果换作是其它人的话,好端端的被卷进这种人命关天的事件里,一般都会想尽办法推卸责任的……”   根津苦笑着挥着手。   “我才没有你说的那么帅气呢!我只是不能再忍受任由犯人为所欲为罢了。犯人的作法等于是把远从各地前来享受滑雪乐趣的游客当人质不是吗?那些人明明甚么过错也没有,却被迫置身于危险中。我无法原谅这么卑鄙的手段,你也这么觉得吧?”   “我也这么觉得。”彷佛是被根津的气势震慑住了,桐林稍微退了两步回答。“我明白了。那么,接下来如果犯人有任何动静,请马上通知我,我会做好随时都能出动的准备的。”   “嗯,拜托你了。”   “可是,犯人还会再有所行动吗?六千万都已经到手了,差不多该收手了吧!”   “这个嘛……”根津摊开双手。“我也不知道。”   “如果犯人不再提出任何要求,应该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只要一天不搞清楚炸弹埋在哪里,这件事情就不能算是圆满落幕。”   “啊……说得也是。”   根津望着滑雪场的方向。今天的滑雪场看起来依旧热闹非凡,那些乐在其中的人完全不知道自己正踩在甚么东西上……   除此之外,其实根津心里还有一个不希望犯人就此断了音讯的理由。不过再怎么说那也只是他个人的理由。   希望能跟那家伙再较量一次……   他无论如何都想用自己的眼睛见识一下,那个成功地飞跃了三十公尺距离的犯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当然,这个真正的理由是绝对不可能告诉桐林的。   25   当仓田和藤崎绘留一起回到新月滑雪区的时候,夜间营业已经开始了。因为绘留说要回雪警巡逻队的装备室一趟,所以仓田就和她在停车场分手,一个人从侧门进入饭店。不过他并没有回到管理事务所,而是直接去敲了本部长室的门。   房间内传来松宫“请进。”的声音,于是他推开门走了进去。   只见松宫正坐在位子上抽烟,宣传用的海报就摊开在他的办公桌上。海报上“世界杯越野滑雪大赛”的字眼映入眼帘,那是这次要举行的比赛的名称。   “听说你去了北月滑雪区?”   “是的。我和辰巳去巡视了一遍,并没有甚么太大的问题,的确可以把越野赛的滑雪道建造在那里。不过滑雪吊椅的整备真的不能再拖下去了。我已经指示津野先把工作人员准备好,没问题吧?”   松宫把香烟按熄在烟灰缸里。   “我可以答应你先做好人员的配置。只不过,就如同我今天早上也说过的,还不能开始作业,至少要再等两天。”   “两天?本部长,这实在是……”   仓田正要表示反对的时候,就被松宫伸出手来制止了。   “我知道你想说甚么,我也知道时间快来不及了,但是这点请你务必配合。以你的能力,只不过晚个两天,应该还是可以把进度追回来的。相对地,一旦开始动工,公司就会无条件地全力配合,这点社长也保证过了。”   仓田低下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抬起头来,再次望向松宫。   “我在北月町遇到冈村先生了,就是那个观光课的课长。”   松宫扬起一边的眉毛问道:“他说了甚么?”   “他问了我一个很奇怪的问题。他说广世观光正在评估是不是要卖掉滑雪场──请问这是真的吗?”   感觉得出来松宫倒抽一口气,刻意打直背脊,抬起头来看着仓田,眼珠子里还夹杂着血丝。   “他是听谁说的?”   “听说这个流言在网络上早就传开了,是增渊町长的公子从朋友那里听说后上网去查的。”   松宫用力摇头,摇得脸颊上的肉都跟着抖动。   “我不晓得,我没有听到这样的谣言。”   “我也是这样回答冈村先生的。不过俗话说,无风不起浪。本部长真的甚么消息都没有听说过吗?”   “没有,完全没有。”松宫打开烟盒,从里头抽出一根香烟。点了好几次才把火点上,然后吐出一口白色烟圈。“说到滑雪场,如今俨然已经成为最具有代表性的夕阳产业了。可能只是哪个闲闲没事做的人写着好玩的吧!这种凭空忆测的假消息网络上不是到处都有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以这次的传言来说,在收购的对象名单上确实举出了好几家公司,甚至还包含十分具体的内容,所以才令人在意。”   松宫用夹着香烟的手左右挥动。   “不用理会那种谣言,因为连我都不知道,就表示那个谣言只是空穴来风。你现在只要专心处理好眼前的问题就行了,其它的不用想太多。我们现在唯一要思考的,只有犯人接下来会提出甚么要求,以及如何应变而已,不是吗?”   “是没错……”   “既然如此,就回去你该待的地方。至于那个谣言,我会找机会跟社长说的,不过我猜他也只会一笑置之吧!”   “我明白了,那我就先去忙了。”仓田鞠躬后,转身走向门口,然而在把门打开之前,又转过头来问:“最近您有去过北月町吗?”   “北月町?没有,我没去过。有甚么问题吗?”松宫的语气显然对这个话题没有兴趣。   “听说那里变得非常萧条,再这样下去的话,那个小镇就完了。所以我在想能不能为他们做些甚么。”   松宫露出一脸有苦说不出的表情。   “现在这么不景气,像这种生计陷入困境的小镇,在日本各地到处都是,我们可没有振兴地方经济的义务或余力,因为明天也许就换我们自身难保了。”   果然是预料中的回答,所以仓田没有再反驳,只回了句“我先下去了。”就离开了部长室。   回到管理事务所之后,仓田开始重新审视今天一整天的业务内容,但是始终没办法把注意力集中在工作上。不用想也知道,是因为对冈村说的话耿耿于怀。身为母公司的广世观光,这几年的确卖掉或是关闭了好几家滑雪场。新月高原滑雪场的营运虽然还算稳定,但也正因为如此,站在出资者的立场,现在正是可以卖一个好价钱的时机。   仓田靠在椅背上,目光呆滞地望向窗外的滑雪场。这个时期的太阳总是一下子就消失在水平线下。在夜间照明的灯光下,前来滑雪和玩雪地滑板玩家们依旧玩得很开心的样子。   因为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仓田坐直了身子。那个穿着蓝色的滑雪服、站在滑雪场上的人,不正是入江义之吗?而且在他旁边还有一个小孩的身影,想必就是入江达树。   仓田抓起御寒用的外套站了起来。虽然令他记挂的事情堆积如山,但是他就是无法不管入江父子。   走到滑雪场上,跑到他们的身边一看,入江父子果然都踩着滑雪板。   “入江先生。”仓田打了声招呼。   入江义之闻声抬起头来,稍微点了个头示意。   “达树终于愿意出来滑雪了吗?”仓田轮流观察着入江父子的表情问道。   然而入江却只是摇摇头。   “我只是硬把他拖出来而已。因为他说白天人很多、不想出来,我想晚上人比较少,应该就没问题了吧!结果还是不行,他好像还是很害怕。”   “害怕……怎么说?”   入江把滑雪场看了一圈。   “不是一直有滑雪客和雪地滑板玩家不停地滑下来吗?尤其是晚上,滑板金属边削过雪面的声音听起来特别清楚。当那种声音从身后逐渐靠近时,他好像害怕得不得了,大概是又想起他母亲遭逢意外时的事了。”   仓田被这番话吓了一跳,低头看着入江达树,只见他始终低着头看着地面。   这也难怪──仓田心想。因为他亲眼目睹自己的母亲被人从后面撞上,血流不止的画面。   “要是有甚么地方可以只让我们两个滑就好了……。不过这孩子愿意站在雪地上,就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只好一步一步来了。”入江说完这句话后,对达树说:“我们回去吧!”   入江达树点了点头,开始拆下滑雪板。他的动作十分熟练,不难想见在发生那起意外之前,他其实是很喜欢滑雪的。   “那就下次再聊吧!”入江义之说。   “您也早点休息。”仓田回答。   入江父子抱起滑雪板和滑雪杖,开始往饭店的方向走去。当仓田目送他们的背影离去之际,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想法。虽然只是灵光一闪,但他认为那应该会是个好主意。   仓田正打算追上那两个人的时候,防风外套底下的行动电话突然响了起来。于是他停下脚步,拿出手机,是辰巳打来的。他已经从北月滑雪区回来了。   “喂,我是仓田。”   “仓田先生,请你马上回来。”他的声音明显地流露出紧张的情绪。   仓田心里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紧握电话的手更用力了几分。   “发生甚么事了?”仓田尽可能以平静的语气问道。   停了一拍后,辰巳的回答果然跟仓田预料的一样。   “犯人来信了,这次又提出了新的要求。”   26   “敬告新月高原滑零场的相关人士们   请容许我们提出下一次交易的内容,这次要求的金额是五千万圆。   这次的交易如果可以顺利完成的话,我们就会具体告诉各位埋有爆裂物的地点。当然,我们与各位的交易,这也将会是最后一次。   如果各位愿意接受我们的条件,就请遵照以下的指示进行。   ?在二十四小时内准备好五千万圆的现金。准备好之后,比照之前的方式,在缆车站的屋顶上绑上黄色布条做为记号。如果过了二十四小时,还没有看到任何记号,就表示各位不同意这次的交易。   ?准备好用来装五千万圆的防水箱、以及上次使用过的行动电话,做好随时都能运送现金的前置作业。负责运送现金的任务必须由具有双板或单板滑雪经验的人担任。   如同我们每次都要警告各位的一样,这次的交易依旧是建立在信赖关系上。倘若我们察觉到各位的举动有任何可疑之处,就会马上停止交易,视当时情况,也有可能会启动爆裂物的定时器。请各位不要怀疑我们的决心。   那么就静候各位的佳音。   埋葬者敬上”   打印出来的恐吓信就摆在会议桌的正中央,会议室里也还是那几张老面孔,这已经成为会议室里习以为常的景象了。只不过,就连一向比任何人更容易散发苦闷气息的中垣,此时此刻,在他脸上也只剩下无力感。看在仓田眼里,就像是已经完全死心,深知就算在这里大吵大闹也无济于事。   “……就是这么回事,”尽管如此,中垣还是勉为其难地打破沉默。“社长已经同意要付这笔钱,所以应该今天晚上就能得到总公司的首肯吧!”   仓田也无力地摇头。   “左一个三千万、右一个三千万,这次居然要五千万了吗?要是有这么多钱的话,不知道可以让滑雪场的服务比现在好多少倍。”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比起服务来,现在更重要的是确保游客的安全嘛!”   仓田闻言,忍不住皱起眉头,看了一副正义凛然表情的松宫一眼,硬是把“要是真的为了游客的安全着想,就应该要通知警方”这句话吞回肚子里。事到如今,说再多也已经于事无补。   “话说回来,为甚么犯人要分成这么多次勒索呢?”总务部部长宫内想破了头。“先不管一亿一千万的这个不上不下的数字,为甚么犯人不在第一次交易的时候就直接要求这么多钱呢?交易的次数一旦增加,犯人所要承受的风险也会跟着增加不是吗?”   “不就是因为犯人一开始其实只打算要个三千万就收手了吗?”中垣说道。“没想到付款的过程远比想象中还要容易,所以就食髓知味了。而且在第二次交易的时候也顺利地把钱拿到手,结果变得愈来愈贪心不是吗?我记得在上一封信里,犯人有写到关于今后的事情会再跟我们联络。所以我猜在那个时间点,犯人自己肯定也很迷惘,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原来如此,从这个角度来看,这次为甚么会隔这么久才跟我们联络,也就说得通了。”宫内恍然大悟地猛点头。   “对吧?犯人肯定是算准了我们不会报警,所以就得意忘形起来。”   “这样的话还真令人火大呢!”   “火大是必然的,但是也没办法,谁叫我们别无选择呢?”   仓田在一旁听中垣和宫内的对话,心里感到一股无法释怀的矛盾和疑惑。犯人应该在第一次进行交易的时候,就已经确信滑雪场并没有报警了。如果想要狠敲一大笔或想要改变当初的计划,应该会在第二次交易的时候狮子大开口。   仓田隐约觉得,犯人之所以增加交易的次数,肯定还有其它他们想象不到的理由。但是如果要问他到底是甚么理由,他又回答不出来。   “那么一切就跟上次一样,明天先由宫内去银行领钱。至于仓田,就请你们遵照犯人的指示做准备。”中垣开始分配工作。“有甚么问题吗?”   “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仓田举起手来发问。“我也知道我一直提出同样的问题实在很烦,但是越野赛的滑雪道到底要盖在哪里?今天有跟辰巳他们去北月滑雪区进行场勘,就我个人的判断,如果要把滑雪道盖在那里的话是完全不会有问题的。”   “关于这件事,我们不是已经讨论过了吗?”松宫从旁打断他的话头。“我不是叫你再等两天吗?而且犯人也跟我们联络了,更证明没有贸然开始作业是对的。”   “问题是,没有人知道这次交易的结果会怎么样?万一犯人两天后还是不肯告诉我们埋有炸弹的确切位置该怎么办?就我个人而言,我认为最理想的做法还是要先让北月滑雪区处于可以使用的状态。”   松宫露出一脸苦恼的表情偷偷看了中垣一眼,再把视线拉回仓田身上。   “我明白你想要表达的意思,总而言之再等两天再说。如果犯人一直到后天下午都还没有跟我们联络的话,你就可以开始在北月滑雪区打造赛道了。”   “这个决定不会再变来变去吧?”   “不会,我可以向你保证。只不过,如果犯人有跟我们联络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这我明白。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希望能把炸弹拆掉之后再开始打造滑雪道。”   “看样子我们终于达成共识了!”中垣站了起来。“只要付钱,就能知道炸弹埋在哪里,只要知道炸弹埋在哪里,就能进行拆除作业。加油!再撑一下就过去了。”   这番像是在鼓舞士气的台词,听在仓田耳里却只觉得空虚。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加油才好,但也只能默默点头。   走出会议室之后,仓田打了一通电话给根津。因为之前就有请他先不要回去,所以他还待在雪警巡逻队的装备室,藤崎绘留好像也跟他一起留下来。或许是得知又收到新的恐吓信,所以两个人都没有回家吧!仓田请他们到管理事务所一趟,就把电话挂了。   管理事务所里已经没有半个人了,仓田正准备冲泡速溶咖啡的时候,根津和绘留就双双出现了。两人皆已换上便服。仓田一面泡咖啡给他们喝,一面把最新收到的恐吓信内容大致交代了一下。最令他们惊讶的,果然还是高达五千万的勒索金额。   “我们完全被犯人看扁了。对方早就算准,不管他们再怎么漫天喊价,我们也只能任他们宰割。”根津一手拿着咖啡杯,忿忿不平地咒骂。   “可以让我看一下那封恐吓信吗?”绘留要求。   仓田从上衣的口袋中拿出被折成一小张的恐吓信。那是把辰巳打印出来的恐吓信再拿去复印的复印件。   只见绘留以十分认真的眼神开始读那封信,根津也从旁边探过头去看。   “这次也要求要由有双板或单板经验的人负责运送现金,肯定是又要让人在滑雪场里跑来跑去了。”根津非常不甘心地低啐。“犯人这次打算使出甚么花招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总之又要拜托你们负责运送现金了,没问题吧?”   根津马上转头过去看绘留。   “绘留,可以拜托妳吗?”   绘留则是一直回望着根津。   “我是没问题,问题是你想干甚么?”   “没想干甚么啊!”   “我已经说过好几次了,不要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根津露出一脸不耐烦的表情。   “我只是在为这座滑雪场着想,并不是甚么有的没的。”   “以现阶段来说,对滑雪场最好的解决之道,就是顺利地完成交易,这点请你一定要理解。”仓田也加入劝说的行列。“我也很不甘心被犯人耍得团团转,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根津一脸遗憾地蹙紧眉头。   “我知道了啦!可是请准许我可以远远地观察整个交易的过程,我绝对会小心,不会刺激到犯人的。”   “以你的个性,一旦发现犯人的踪迹,有可能耐住性子不追上去吗?”   “我可以向你保证,绝对不会做那样的事,我只是想要知道犯人的手法罢了。”   “这么做有甚么意义吗?我之前也说过了,针对这次的事件,社长完全没有要报警的意思。所以就算真的被你掌握到甚么线索,对事件也不会有任何帮助的。”   “或许是这样没错,但是如果不这么做的话,我没办法释怀,所以请您答应。”根津低下头来恳求。   仓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根津的心情他也不是不能理解。   “真的就只能在一旁看着,绝对不能轻举妄动喔!”   “绝对不会轻举妄动。”   “好吧!既然如此,就答应你这一次。不过,你答应我的事也一定要做到!”   “遵命!”根津保证的样子看起来不像是在说谎。   “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件事情想要拜托你们,是跟这件事完全无关的事。”仓田轮流打量着根津和绘留的表情。“是入江先生他们的事。”   仓田把他在夜间滑雪场遇到入江父子时发生的事转述给他们听。   “原来如此啊……”根津露出无能为力的表情,把双手交叉,环抱在胸前。“我很高兴达树终于愿意站在滑雪场上了,虽然距离他能够再次滑雪,可能还得花上很长一段时间。”   “因为夜间滑雪场的地面很硬,所以滑过雪面的声音听起来也就更大声了。在还没有习惯之前的确会感到害怕也说不定。”绘留说。“如果他的问题是在于不喜欢人太多的话,那么白天的滑雪场肯定比较适合他。因为夜间滑雪场的面积比较小,所以人口密度相对地就变高了。”   “妳说的很有道理,但是站在达树的立场上,广大的滑雪场上到处都有人在滑雪的状况反而更恐怖也说不定。因为不知道会有谁从哪里冲出来,而且发生那起意外的时候正好也是白天。”   “可是那是极为特殊的情况啊!”根津满脸悔恨地大声说。“可恶!即使现在回想起来,我还是满腔怒火。在禁区滑雪已经违反规定了,完全不看前方就直接跳下来就更可恶了,但是最令人不能原谅的,是撞了人还逃走的这种行为。我真想让那个肇事者知道,因为那起事故的关系,还有一个小男孩至今仍深陷在痛苦的深渊里。”   “我也有同样的感受,不过,痛苦的可不是只有达树而已。”   仓田的这句话令根津的眼神晃动了一下。   “当然……入江先生的痛苦也不亚于他儿子,毕竟突然失去心爱的妻子……”   仓田摇摇头。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那起事故的受害者不是只有入江父子而已,因为那起事故的关系,很多人的生活都陷入困境。”   仓田提起他白天去北月町时看到的情况,只见根津他们的表情变得更加凝重。   “关于北月町的现状,我也略有耳闻,听说状况很严重……”   “我也有听说。”绘留也附和。   “笕社长也不是最近才开始对北月滑雪区的经营采取消极态度。老实说,从公司把北月滑雪区买下来的时候,他就一心想要甩掉这个大包袱了,只是找不到借口。没想到居然发生了那起事故,所以他就顺理成章地关闭北月滑雪区,还可以藉此获得好评价,让世人认为滑雪场十分重视安全上的问题。再这样下去的话,北月滑雪区迟早有一天会荒废掉吧!到时候,北月町的居民该何去何从呢……?光是想到这个问题,就觉得非常忧郁。”   听完仓田的一席话,两个年轻人都陷入沉默。可能正被自己完全帮不上忙的那种挫败感给重重地打击着。   “啊!不是啦……我其实不是要说这些。”仓田挥舞着双手。“言归正传,我要找你们商量的是入江先生的事情。如同我刚才说的,如果旁边有其它人在滑雪的话,达树似乎就会害怕,所以我想提供一个专门给他们使用的滑雪场。”   “专用滑雪场?”根津瞪圆了眼睛。“这种事可以由我们自己决定吗?而且还是只提供给两个人使用?”   “这边的滑雪场肯定不可能吧!”   “这边的……”   “原来如此。”绘留恍然大悟地击掌。“我明白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我认为这是一个很棒的点子喔!好主意!”   “甚么啦?到底是甚么好主意?”根津还是一副搞不清楚状况的样子。   “刚才不是告诉过你了吗?我今天跟仓田先生他们一起去了北月滑雪区。因为要巡视的关系,所以我就搭乘压雪车,从上头滑了下来。”   “啊!原来如此,我明白了。”根津把视线转回仓田脸上。“你打算带入江先生他们去北月滑雪区吧?”   “我就是这个意思。如果是那里的话,几乎没有其它人,就连达树也可以尽情地滑雪不是吗?虽然滑雪吊椅不能运作,但是只要用雪上摩托车分两、三次把他们载过去就好了。入江先生应该也有向你们提过吧?他想带达树重回案发现场,让达树勇敢地面对当时发生过的事。就这个目的来说,这个方法也算是一石二鸟不是吗?”   “的确是个好主意呢!不过为了确保安全,必须要做好万全的准备才行。”   “说得正是,所以这时候就轮到你们上场了。带入江先生他们去北月滑雪区的时候,希望你们其中一位同行。如果有巡逻队员陪着的话,也比较容易争取到本部长的同意。”   “我懂了,这根本是小事一桩。”根津与绘留同时点头,但马上又露出不安的神情。“话说回来,越野赛到底该怎么办呢?真的要把赛道盖在北月滑雪区吗?”   一想到这个问题,仓田也不禁觉得头大,就连他也知道,自己现在肯定是一脸茫然的表情。   “上头要我再等两天,说是如果两天后还是无法得知炸弹的确切位置的话,就可以开始施工整备了。”   “听起来还是得日夜赶工的样子。”   “可能真的要让全体工作人员都有熬夜赶工的觉悟才行,不过这也没办法,我想接下来可能还会对你们提出一些无理的要求也说不定。”   “我们倒是无所谓……对吧?”   根津转头问绘留,绘留也缩紧了下巴。   “倒是仓田先生也不要太劳累了,感觉你好像把所有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这点反倒令我们担心。”   “谢谢,我也知道这不是我一个人把责任揽在身上就可以解决的问题。”仓田说完这句话后,便把视线抛向窗外。窗外下着如雾的细雪。这样看来,明天似乎也会是个滑雪的好天气。   “犯人真的会告诉我们炸弹埋在甚么地方吗?”根津一个人自言自语地低喃。   仓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沉默地低头不语。   27   从饭店里被硬拖出来的入江达树,明显地表现出不想配合的样子。两道眉毛紧紧地靠在一起,应该不只是因为反射在雪地上的阳光过于刺眼的关系。尽管如此,他还是穿上了滑雪靴,手里也拿着滑雪板和滑雪杖,肯定是被父亲强迫的。   仓田一直到今天一大早才得到松宫的许可,对入江父子开放一部份的北月滑雪区。因为是特例中的特例,所以附加条件是绝对不可以让入江父子以外的人进入。   “总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为我们特别破例。”入江义之一脸不知所措地向根津道谢。   “请你不要放在心上,其实是我们都希望能为入江先生和达树做点甚么,希望达树可以早一日回想起滑雪的乐趣。”根津轮流望着入江父子的脸回答。   “谢谢你们。”入江深深地一鞠躬。然而达树始终不愿意与根津对上眼。   “你也好好地道谢啊!”   “没关系,这没有甚么好道谢的。”   “这可不行。达树,快点说谢谢。”   既然父亲都下令了,达树也只好乖乖地低下头,以细如蚊蚋的声音说了声“谢谢。”   “你是蚊子吗?那么小声?”   “算了,不要勉强他了。我们走吧!”   根津带他们走到停在停车场里的厢型车旁,车顶上安装着用来放滑雪板的行李箱。把滑雪板和滑雪杖固定在车顶上的行李箱里后,根津安排入江父子坐进后座,自己也坐上驾驶座,发动引擎,慢慢地把车子往前推进。车轮压在昨晚刚下的积雪上。   “大概再十分钟左右就可以抵达。”根津向坐在后座的入江父子报告。   因为雪已经停了,所以视野很清楚。车子在狭窄的路上谨慎地前进。前后都没有其它车辆,对向的车道也没有来车。   “这条路是不是很少人知道啊?”入江问起。   “不会啊!要去北月町的话,就只有这条路了。”   “可是路上没甚么车子呢!”   “就是说啊!要是那边的滑雪场能对外开放的话,我想情况就不是这样了。”   “接下来还是会继续保持这个样子吗?”   “这个嘛……也不是我们能够决定的……”根津语焉不详地回答。   “一想到因为那起事故的关系,造成这么多人的困扰,就觉得心情很复杂。”   “我可以体会您的心情,不过这件事最大的受害者还是入江先生和达树,所以千万不要觉得有负担。”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入江说完这句话便不再作声。   原本狭窄的道路突然变得开阔,滑雪场逐渐从右前方映入眼帘。滑雪场上停着一辆压雪车,压雪车旁伫立着辰巳等人的身影。   根津把车子停下,再把滑雪板从车顶上卸下来。同时辰巳也走了过来,根津就把入江父子介绍给他认识。   “因为绘留昨天已经先巡视过一遍,所以也已经掌握可能会发生危险的地点。如果是半山腰上的平缓斜坡,应该没甚么问题。”辰巳报告。   “达树,你看那边。”根津蹲低姿势,跟少年对上眼,指着滑雪场的方向。“都没有其它人对吧!今天这个滑雪场只招待达树和爸爸两个人,所以不用担心会有任何人突然冲出来,可以尽情地滑个痛快喔!”   虽然达树还是一脸不情愿的表情,但是他已经不再拒绝看着雪地了。根津感觉得到,虽然只有一点点,但是达树本身似乎也有所期待。这个方法或许真的有效也说不定──根津心想。   辰巳早就已经准备好两人座的雪上摩托车了,由根津负责驾驶,先载着入江出发。只见雪上摩托车扬起一阵雪雾,沿着斜坡往上疾驰而去。   “根津先生,真是辛苦你了。我们有两个人,你得来来回回好几趟才行呢!”坐在后座的入江说。   “不要紧。我在巡逻的时候也是要这样来来回回好几趟的。”   根津把雪上摩托车停在坡度即将变得陡峭的地方。对于达树来说,距离他上一次滑雪已经隔了好长一段时间,所以还是先从平缓的斜坡开始练习比较好。   入江下车后,根津又回到原来的地方,把达树载上去跟父亲会合。当他发动雪上摩托车的时候,明显感觉到达树坐在后座的身体僵了一下。也许光是在雪地上的移动就足以令他感到恐惧也说不定。然而又过了一会儿,根津耳边传来他高八度的叫声。那并不是恐惧的悲鸣,而是因为惊喜与兴奋所发出的叫声。   28   快人环抱住自己的两条手臂,眼前摆着装有可可亚的马克杯,杯子旁边则是一个空盘子。一直到几分钟前,那个盘子里还有一块戚风蛋糕。千晶啜饮着自己杯中的黑咖啡,一面在心里唠叨着──明明是个大男人,怎么会这么爱吃甜食啊!   “我考虑了很久,还是觉得突然打电话给她会不会太唐突了啊?”快人一脸为难地嘟囔着。   还在烦恼这件事吗?千晶感到整个人都没力了。最近这几天,这位表哥开口闭口都是同一个话题。   “你还没下定决心啊?都几天了?”   “可是……如果换作是妳的话,突然有一个不认识的男人打电话来,妳一定也会觉得很不舒服吧?”   “嗯,如果是我的话,应该不会接吧!”   “看吧!”   “所以我不是叫你用我的手机打吗?我已经跟藤崎小姐交换过电话号码了,所以她的手机会显示出我的号码,这么一来就不会觉得心里怪怪的啦!”   “不要啦!我觉得那种作法不是很正派。”快人不以为然地摇头。   “你说甚么?这种作法哪里不正派了?人家好不容易帮你要到电话……”   幸太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笑个不停。   “那是因为老哥从以前就很怕打电话给女生呢!因为他只要一紧张,连自己都不知道在讲些甚么。”   “少胡说八道了,才没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可是你以前想要跟女朋友复合的时候不就是这样吗?明明是打电话去道歉的,结果反而吵得更厉害,最后只有分手一途不是吗?”   “是、是有这么回事啦!”快人皱成一张包子脸,抓了抓头发。“总而言之一句话,我的优点是很难透过电话表现出来的啦!”   千晶从鼻孔里冷哼了一声,拿起挂在椅背上的滑雪服。她知道快人想说的是甚么,不就是他引以为傲的那张脸嘛!的确,即使站在表妹的角度来看,不得不承认快人算是长得俊俏的男生。就连他说自己曾经在表参道的十字路口被星探发掘的事,应该也不是骗人的吧!而且他从小到大交往过的对象,几乎都是对方主动送上门来的。所以,一旦要他自己发动攻势的时候,反而不知道该从何下手了。   千晶穿上滑雪服。她可没有闲时间陪这个自恋狂。   “甚么嘛!妳要走了喔?”快人鼓起了颊。“妳不帮我想想办法吗?”   “我已经帮你想了很多办法了,你还想怎样?”   “我就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做,所以才伤脑筋啊!就算不能两个人独处也没关系,要是有机会可以找她一起去喝酒就好了……”   “你的意思是要我帮你办一场联谊吗?”   千晶原本只是开玩笑地随便说说,没想到快人的眼神整个变了。   “啊!这真是个好主意。”   “笨──蛋!”千晶戴上毛线帽,把防风镜和手套拿在手里。“幸太,吃完的餐具麻烦你收拾一下。”他们的咖啡是她请的,要求这么点回报也是理所当然的。   “千晶姊,妳又要去练习跳跃了吗?”   “不是,我去随便滑一下。因为我最近都没甚么在认真滑雪。”   把两兄弟留在餐厅里,千晶一个人走到滑雪场上。天空蓝得不见一片云,却有细雪一片一片地飘落,可以说是最理想的滑雪环境。要是越野赛的滑雪道已经完成的话就更理想了,但是做人不可以太强求。   千晶抱起事先立在餐厅前的滑板,一个人往缆车的方向前进。却看到有个巡逻队员正爬到屋顶上,手里还拿着一条黄色带状物体。这么说来,前几天好像也曾经看过同样的景象。她还记得当时爬到屋顶上的是根津,但这次好像是另一个人。   千晶一面很好奇这是在干么,一面沿着缆车站的阶梯拾级而上。   缆车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对上了年纪的老夫妇排在千晶前面。只要先让他们上了车,千晶就可以独占一台缆车了。只可惜后面马上又有几个人来了,千晶只好跟那对老夫妇搭乘同一辆缆车。老夫妇是来滑雪的,手里拿着屈膝旋转专用的滑雪板。虽然是很稀奇的装备,不过最近在滑雪场上也愈来愈常看到了。像是饭匙形的滑雪板再加上屈膝旋转专用的滑雪板、或者是雪地滑板、雪地滑板车……最近在滑雪场上可以看到各式各样的滑雪工具穿梭来去。   “妳一个人吗?”老先生主动向她搭话。虽说日本男人不擅言词是众所皆知的事,但是像这样跟上了年纪的夫妇一起搭乘同一辆缆车的时候,先开口的通常都是男士。不禁让人怀疑是不是因为跟太太在一起的关系,所以胆子也变大了。   “我的朋友都还在休息。”千晶回答。   “这样啊……。雪地滑板好像很耗费体力呢!妳经常来这座山滑雪吗?”   “我这个冬天都一直待在这里。”   “一直待在这里?那真是失敬失敬。”老先生藏在防风镜底下的眼神涌出笑意。“那妳一定有去过北月滑雪区那边啰!”   “北月滑雪区?你是指后山那边吗?没有,我还没去过。那里不是禁止进入吗?”   “嗯,是禁止进入没错,可是我曾经听过几个雪地滑板玩家提到在那里滑过雪的事。”   “他们说曾经在北月滑雪区滑过雪吗?”   “他们是这样说的,因为正规的路线被封闭了,所以他们就从森林里穿过去。听说去的过程虽然很辛苦,但是因为那边的雪都还没有压过,所以可以尽情地在新雪上滑个痛快。对于雪地滑板玩家来说,在新雪上滑行是最过瘾的吧?”   “没错!咦?原来还有这一招啊?我也想去见识一下。”而且在北月滑雪区里或许就可以避开巡逻队的眼线也说不定。   “可是会回不来不是吗?”这时,坐在老先生身旁的女士第一次开口说话了。“你也得把这个问题告诉人家啊!”   “啊!说得也是,的确会回不来。虽然还是有办法去到北月滑雪区那边,可是听说一旦滑下去之后,就会进入那一边的村子里,没办法回到这边来。”   “这样啊……”听起来很有趣的样子,完全勾起了她的兴趣,但是回不来这三个字却让她相当失望。再怎么想在新雪上滑行,要是回不来的话就一点意义也没有了。   “所以那些人好像会事先把车子停在那一头。这么一来,就不怕回不来了。不过还是没办法一天滑个好几次就是了。”   “是喔……”   原来如此,这么一来就说得通了。这么说来,去北月滑雪区滑雪倒也不是不可能。正当她盘算着要约快人和幸太同行时,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那就是他们只有一辆车。也就是说,必须要有一个人负责开车,在后山的山脚下等另外两个人滑下来。她可不认为那两个家伙会愿意接下这个任务。   “难道都没有从北月滑雪区开往这里的巴士吗?”千晶试着问问看。   “听说本来是有的,但是现在因为那边的滑雪区已经关闭了,所以站在饭店的立场上,也就没有继续提供接驳巴士了。”   “这样啊……那还真是遗憾啊!”   “我们也觉得很遗憾呢!因为从那些在北月滑雪区滑过雪的人口中听起来,那里似乎是个很棒的滑雪场。”   那种流言千晶也时有所闻。北月滑雪区虽然不适合一般人,但是在专业玩家之间似乎小有名气的样子。尽管如此,却还是迟迟不肯对外开放,可能是站在滑雪场的立场来算,收益还是不符成本的关系吧!最近不管哪个滑雪场都有同样的经营问题。   不久后,缆车抵达山顶站。千晶固定好滑板之后便开始滑。先是以高速转弯利落地滑过好几个被压得很平整的弯道之后,开始进入不平整的斜坡。地面上有许多由滑雪客们制造出来的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馒头状隆起物。隆起物的间距虽然没有猫跳专用的滑雪道那么密集,但是因为隆起物的排列方式毫无规则可循,反而可以训练滑雪时的应变能力。千晶迅速地时而弯曲、时而伸直双脚,就像车子的悬吊系统一样,一面适应着雪面的变化一面往前滑。有时候也需要弹跳起来。当她保持一定的速度,飞快地滑行在凹凸不平的斜坡上时,可以感受到周围的视线。因为可以在凹凸不平的斜坡上滑得这么好的雪地滑板玩家并不多见,就算是滑雪客,除非具有过人的技术,否则都会对这种地形敬而远之。虽然这种训练很耗费体力,但是千晶觉得心里十分痛快。   滑到一半的时候,千晶突然一时兴起,心想或许会有甚么新发现也说不定,因此选了一条以前从来没有滑过的斜坡滑下去。然而,这种期待往往只会带来失望。当她发现眼前是一片完全没有人滑过的斜坡时,虽然一瞬间欣喜若狂,但是在前方等着她的却是一条狭窄的林间小径,而且完全没有坡度。眼看滑板的速度愈来愈慢,最后整个静止不动,千晶只好死心地拆掉滑板,抱着滑板开始往前走。一边四处张望,心想这里到底是哪里?   没多久,前方出现一片熟悉的景象。位于正前方的小屋正是雪警巡逻队员们的装备室。她好像跑到滑雪场的外围来了。   有个雪警巡逻队员站在装备室的外面。因为没戴帽子,也没有戴太阳眼镜,所以千晶马上就认出那个人是藤崎绘留。   千晶想起早先跟快人的对话。虽然她根本没有要为他办甚么联谊的意思,不过如果是大家一起去喝酒的话就没问题。毕竟是自己的表哥嘛!为他出点力也是应该的,于是千晶往藤崎绘留的方向靠近。   藤崎绘留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千晶的样子,消失在建筑物的另外一头。如果等她走进装备室里就糟了──千晶心想。她可没有勇气特地进去找人啊!   于是千晶赶紧加快脚步往建筑物靠近。走着走着,耳边传来女性说话的声音,应该是藤崎绘留的声音没错。   “那根津你甚么时候可以回到这边来?没错。……嗯,你说黄色布条吗?那个我已经请小桐挂上去了。……没有,犯人那边好像还没有跟公司联络。”   千晶不仅停下脚步,整个身体还动弹不得。犯人?甚么犯人?   “……嗯,仓田先生他们已经准备好防水箱了。话说回来,这次还是由我负责交付赎金吗?……我当然愿意,只是我很担心不知道你要做甚么。小桐已经告诉我了,你打算要跟踪犯人对吧?……你不要怪小桐啦!他已经很努力了。……真的吗?你真的不会轻举妄动吗?总而言之,一定要把游客们的安全放在第一位。……我明白了。那就拜托你了。”   藤崎绘留好像在跟根津通电话。发生甚么事了?单纯只是安全上的确认吗?   不对,事情听起来没那么单纯。赎金……没错,她说了“赎金”这两个字。这次还是由我负责交付赎金吗──唯独这句话自己绝对没有听错。   千晶鬼鬼祟祟地从建筑物后面探出头来,望着藤崎绘留往另一个方向消失的背影。她之所以躲在这种地方讲电话,恐怕就是不想被任何人听见谈话的内容。   千晶抱着滑板,当场蹲了下来。心脏跳得好快,身体也突然变得好热,感觉血液在太阳穴一带流动着。   思绪乱成一团,但千晶还是拚命地想要把刚才不小心听到的内容以乐观的方式来解读。犯人?赎金?听起来简直就像是在演连续剧或是电动嘛!没错,他们肯定是在聊电玩的话题。他们可能刚好同时喜欢上某个游戏,刚才只是在聊那款游戏而已。   然而,她愈是想要一笑置之,另一方面,心里又有一股否定的声音,告诉她才不是那么一回事。因为藤崎绘留还提到黄色布条,如果跟黄色布条有关的话,肯定就不是电玩的话题了。他们的确是在讨论发生在现实生活中的事。最好的证据就是她最后说的那句话──一定要把游客们的安全放在第一顺位。   千晶不停地发抖。一方面是因为她在寒风中伫立了太久,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有一股莫名的不安在她心里蔓延的缘故。千晶缓慢地移动身体,一边烦恼该不该把这件事告诉快人和幸太。   29   饭匙形的滑雪板描绘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简直就像是雕刻一样,在雪白的大地上留下两道滑雪的轨迹。在写完平假名“し”的最后一笔的地方,入江达树踩在脚底下的滑雪板停了下来。虽然还是有一点害怕,但是可以滑成这样已经算是很厉害了。达树的脸上也自然绽放出笑意。   “这不是滑得很好吗?一点问题也没有喔!”根津跨在雪上摩托车上称赞。达树则露出有点腼觍的样子。   带他来北月滑雪区果然是对的。达树一开始虽然感到有点困惑,但是发现周围没有半个人之后,便开始滑起雪来。尽管如此,他似乎还是很怕有人会突然冲出来,所以有好几次在滑到一半的时候都会转头向后看,可见他至今还是忘不了母亲被撞死的那一幕。   像这样的行为重复过好几次之后,达树的胆子终于一点一点大了起来。根据入江义之的叙述,达树在发生那起事故以前,可是具有不管坡度多陡都可以任意转弯的滑雪技术。滑雪技术就跟开车一样,一旦学会了就不会忘记,所以主要还是心理上的问题。   入江也跟着滑了下来,展现出高超的技巧之后,停在达树的身边。“看样子差不多都想起来了,感觉很舒服吧!”   被父亲这么一问,达树也跟着点头。难得表现出这么明确的自我意识,根津也松了一口气。   “再滑一次吧!”根津提议。   “时间上不要紧吗?”入江犹豫。“差不多该回去了吧?”   “没关系,还可以再滑一次。”   他刚刚才跟绘留通过电话。听说现金已经准备好了,桐林也依照惯例把黄色布条绑在缆车站的屋顶上。虽然不知道犯人甚么时候会跟他们联络,但是至少中午以前应该是不会再有动静了。   入江低头看着自己的儿子,不知道心里在想些甚么,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   “既然如此,可以请你带我们去那个地方吗?”   根津下意识地挺直背脊。“那个地方……您的意思是?”他当然心里有数,不过为了谨慎起见,还是要确认一下。   “就是从新月滑雪区进到这里,就是……那个地方。”入江虽然一句话讲得吞吞吐吐,但是任谁都知道他指的是哪个地方。就是当初发生意外的地点。   “要我带你们去当然没问题,但是真的不要紧吗?”根津轮流看着入江父子的脸。   “不要紧,因为去那里也是这次的目的之一。”虽然隔着防风镜,看不清楚入江脸上的表情,但是他的语气十分真切。“可以请你帮帮忙吗?”   入江显然是做好万全的心理准备,才带儿子来这里的。既然如此,站在根津的立场上,也想要尽可能提供协助。于是他便回答:“好的。”   按照惯例,根津让入江坐在后座,沿着斜坡往上骑。过了半山腰,再继续往前骑,斜坡的角度变得比之前陡峭了些。   “啊……对了,就是这种感觉。”入江在后座喃喃自语地念叨。“再上去一点,就是两个滑雪区的交界处了。右手边是雪壁……真令人怀念啊!”   真令人怀念……这句话倒是完全出乎根津的意料。对于入江来说,这个地方应该只剩下痛苦的回忆。不过在发生那起事故之前,这里的确是他们一家人度过最后快乐时光的地方。所以就算他想起的是事故之前的欢声笑语,也没甚么好奇怪的。   根津把雪上摩托车停在事故地点。当初为了还原现场,他也曾经来过好几次这个地方。   “没错,就是这里。”入江从雪上摩托车上跳了下来,把四周环视了一遍。他的脸上已经不再有缅怀过去的表情,肯定是想起发现妻子倒在血泊里的心情了。   留下入江,根津回到原来的地方。达树正一个人孤伶伶地站在滑雪场的正中央,不过畏怯的表情已经从他脸上消失了。照这样看来应该没问题──根津心想。   等达树上车,根津便发动了雪上摩托车。因为已经来回好几趟了,所以达树也已经很习惯被载,不再紧紧抓住根津的身体。   在原地等待的入江还没有穿上滑雪板,只是因为寒冷而忍不住地抖动身体。根津把雪上摩托车停在他身边。   根津协助达树下了车。因为寒冷的关系,达树的脸颊微微泛红。除此之外,看不出表情有任何变化。   “达树,你还记得这个地方吗?”入江悄声问。“你仔细地看看四周,我们以前来过这里,对吧?”   然而达树的视线并没有移动,而是马上就固定在其中一个点上。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是一片覆盖着白雪的树林,比这个斜坡还要再高一点。   根津马上就察觉到了,当初撞上达树母亲的雪地滑板玩家就是从那里冲出来的。虽然思绪因为惊恐而变成一团乱,但他似乎还记得当初的情况。   “没错,达树,妈妈就是在这里死掉的。”入江跪在儿子面前。“你还记得吧?妈妈当时倒在这里的事。”   达树有气无力地摇头,嘴里发出“我不知道。”这四个字。   “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当时你也在场不是吗?快想起来,不要逃避。”入江抓住儿子的两条手臂,用力地前后摇晃。   然而达树还是一句话也不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视线游移不定,始终无法对焦。   入江摘下手套,拉开滑雪服口袋上的拉链,拿出一个塑料袋。袋子里装着类似压花的东西。   “你看这个,这是妈妈用种在院子里的紫罗兰做成的压花,你把它埋在这里吧!”入江把压花从袋子里拿出来。   达树在虚空中游移不定的大眼睛终于捕捉到压花的存在,但他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压花看,完全没有要伸手去拿的意思。   “怎么啦?赶快埋到雪地里啊!妈妈一定会很高兴的。”   然而,达树却像被施了咒语一般,动也不动,只是轮流看着压花和父亲的脸。   “快点。”入江握住儿子的右手,打算把压花硬塞进他手里。   就在下一秒钟,达树挥开父亲的手。只见压花轻飘飘地掉落在雪地上。   “达树……”   “我听不懂!”达树扭曲着脸,大声怒吼:“我听不懂你在说甚么!”   “你在说甚么?妈妈就是在这里死掉的啊!”   “听不懂!听不懂!听不懂!”达树先是伸出双手,激动地乱挥,然后发出“啊……啊……啊……”的怪声,开始到处乱跑。不过因为是在倾斜的雪地上,再加上他还穿着滑雪靴,所以跑不快,一下子就跌倒了,整个人也被埋在雪堆里。   因为距离没有很远,所以根津马上跑到他身边。只见达树像只小动物似的蹲在地上,整个背缩成一团,还不时传来他抽搐的哭泣声。   入江也走了过来。“真是的……”   “总之先回去再说吧!”根津试着打圆场。   “好像也只能这样了。”入江垂头丧气地点头。   根津抱起达树,让他坐在雪上摩托车的后座。达树既没有抵抗,也没有哭闹,感觉上就像是想要赶快离开这个伤心地一样。   回到停车场后,跟来的时候一样,根津让入江父子坐在厢型车的后座,发动引擎。阳光十分刺眼,所以根津便把驾驶座的遮阳板放了下来。   车内的气氛非常凝重,入江父子各自沉默不语。   “达树,好久没有滑雪了对吧?感觉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心情很舒畅呢?”根津努力以开朗的语气打破僵局。   “到底怎么样,人家根津先生是特地带我们去的,你好歹也说点甚么吧?”入江以责备的语气施压。这样只会让气氛变得更尴尬而已──根津心急如焚。   “谢谢。”达树以不带任何起伏的音调回答,听起来像是失神一样。   “不用客气。只要达树玩得开心就好了。”   “你玩得很开心对吧?”入江催促:“说话啊!”   “嗯。”后座只传来低沉的回答。   “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过几天我们再去吧!我会跟上面讨论看看的。”后面这句话是对着反射在照后镜里的入江说的。   入江沉着一张脸,硬是挤出了一抹笑容,然后便低下头去,似乎正因为儿子刚才的反应而大受打击。   30   回到饭店的停车场,根津先协助入江父子下车,达树还是一句话也不说,滑雪时露出的开朗表情,如今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接下来有甚么计划吗?”根津轮流打量入江父子的脸。“如果要在这边的滑雪场滑雪,我可以帮你们准备缆车券。”   达树一脸不愿意配合地低下头去。看到儿子这种反应,入江义之也只能摇头。   “不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我想这孩子也累了,而且要他在这边滑雪应该还太早了。”入江望着滑雪场的方向,彷佛受到阳光刺激般地把眼睛眯成一条线。   “说得也是,没有必要操之过急!我刚才在车上也说过了,应该还是可以再带你们去北月滑雪区滑雪,等确定了再通知你们。”   “谢谢你。那就拜托你了。”入江一面道谢,一面用手把达树的头往下压。达树还是一脸面无表情的样子,顺从地低下头去。   目送入江父子走向饭店之后,根津也回到雪警巡逻队员的装备室。里头还有三个巡逻队员,其中一个就是桐林,反而没有看见绘留的身影。   “小桐,你跟我来一下。”根津对桐林丢下这句话之后,自顾自地往外走去。   桐林马上跟了出来。   “绘留呢?”   “她去巡逻,我想应该马上就会回来了。”   “那个是你帮忙挂上去的吧?辛苦你了。”根津用下巴指着缆车站的方向。只见缆车站的屋顶上垂着一条黄色带子。   然而桐林却伸手搔了搔头发,露出抱歉的表情。   “对不起,我把上次讨论的作战策略告诉绘留姊了。就是那个兵分两路夹击犯人,想尽办法也要拍下犯人照片的作战策略。”   根津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刚才绘留在电话里已经告诉我了,她肯定是用诱导的方式套话的吧!”   “不是,是我不小心说溜嘴了。好像是因为我不小心先问了:『这次还是由绘留姊负责运送现金对吧?』才让她起了疑心的样子。当她逼问我为甚么会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好一五一十地全招了。真的很对不起!”   根津一脸苦涩。眼前浮现出当时的状况,虽然桐林的大意也很可恨,但是绘留的第六感未免也太强了吧!   “算了,说都说了也没办法。反正我已经征求到仓田先生的同意,只是远远地看着,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真的吗?”桐林的表情都开朗了起来。   “骗你干么?所以我们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还是把相机带着吧!”   “了解。”桐林用力地点头之后,压低了声音问:“根津先生,你对这次的交易有甚么想法?我个人是觉得怪怪的。”   “哪里怪怪的?”   “这次犯人的指示啊!你觉得犯人到底有甚么企图?”   根津远眺着滑雪场,耸了耸肩膀。   “企图?甚么意思?不就是因为过去两次的交易都很顺利,所以犯人食髓知味,想要在最后狠狠地敲一笔大的吗?”   只见桐林在一旁“嗯……”地念念有辞,似乎不是很赞同根津的意见。   “甚么啦?如果有甚么想说的话就直接说出来。”   “不是啦!也不是甚么大不了的看法,我只是在想,如果公司这次拒绝犯人的要求,犯人会怎么做呢?”   “拒绝犯人的要求……?”   “我是说……如果这次没有在那个缆车站屋顶绑上黄色布条会怎么样?犯人这次的要求只有说『如果想要知道埋有爆裂物的正确位置就付钱』对吧?跟第一次不一样,并没有说『如果不接受交易的话就要引爆炸弹』之类的。既然已经出现可以把越野赛的滑雪道打造在北月滑雪区的备案,站在公司的立场,其实也可以拒绝犯人的要求啊?如果拒绝犯人的要求,你认为犯人会怎么做啊?”   根津的眉头打了个死结,把双手交叉环抱在胸前。确实还有拒绝犯人的要求这个选项,到时候犯人会怎么做呢?还是犯人认定滑雪场这边一定会接受他们的要求呢?   “那种不合理的要求,根本不要理会就好了。”桐林说道。“搞不好犯人也只是随便说说而已,其实犯人也有被拒绝的心理准备,所以才会要求比之前更高的金额,一口气把金额提高到五千万。”   “话虽如此,站在公司的立场来说,还是希望能找出炸弹的确切位置,彻底地处理掉,如果不处理掉的话,还是没有办法放心地营业。”   “这我当然晓得……”桐林一脸不太服气地歪着头辩白。   也难怪桐林会这么不服气了──根津心想。因为就连他自己也觉得这一切都很没道理。对于滑雪场来说,五千万圆可不是笔小数目。一想到要有多少人进场,才能够把那笔钱给赚回来,根津就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一面思考着这件事,根津一面把视线望向滑雪场的方向。他总是会下意识地监视着有没有人做出危险的行为,这可能是长年担任雪警工作所养成的职业病吧!   滑雪场上有两个他见过的年轻人,是濑利千晶的表兄弟们,正在平缓坡道上进行特技的基础练习。他利用视线把四周围扫过一遍,却遍寻不着千晶的身影。   同一时间,滑雪服下的行动电话震动了。根津打开口袋的拉链,拿出手机。是仓田打来的。   “喂,我是根津。”   “我是仓田。你现在人在哪里?还在北月吗?”   “我已经回来了,入江先生他们也回饭店了。有甚么事吗?”   “犯人跟我们联络了。你可以马上来会议室一趟吗?”   “没问题。绘留是不是也一起过去比较好呢?”   “就这么办,尽可能不要引起别人的注意啊!”   “这我明白。”   根津挂断电话,向桐林说明原委之后,刚好绘留也骑着雪上摩托车回来了,根津也把事情向她说明一遍。   “终于来了,希望这次真的是最后一次了。”绘留的一双丹凤眼吊得更高了。   “肯定是最后一次了,如果不是的话就麻烦了。”   “这很难说喔!搞不好犯人拿到钱之后,反而觉得应该可以再多要求一点。”桐林说着。“毕竟一直以来都是我们在任由对方予取予求嘛!”   根津的嘴角有点抽搐。   “要是真的演变成那样,也只能到时候再说了,毕竟事情不是我们能够决定的。──绘留,走吧!──小桐,如果其它人问起我们,再麻烦你随便找个理由蒙混过去。”根津用手背敲了敲桐林的胸口,往饭店的方向前进。绘留也跟了上去。   “你刚才跟小桐说了些甚么?”   “没甚么大不了的,就是五千万不是笔小数目这种话题,所以才让人格外的不甘心哪!”   “不是在计划要去跟踪犯人之类的吧?”   “不是啦!妳真的很烦耶。”根津丢下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看绘留的脸。   敲了敲会议室的门,里头传来仓田的声音:“请进。”打开门,看了一下里头的样子。除了仓田以外,只有总务部部长宫内和滑雪场整备主任辰巳而已。所有人都围着会议桌站着。因为没看到中垣和松宫两位本部长的身影,所以根津松了一口气。   “听说犯人跟我们联络了……”   宫内一声不吭地抓起放在会议桌上的文件,递到根津面前。根津接过文件,把视线落在打印出来的文字上。绘留也从一旁探出头来看。   “敬告新月高原滑雪场的相关人士们   我们已经看到各位的回答了。能够迅速又冷静地做出妥当的判断,我们给予高度的评价。对贵我双方而言,这次肯定也会是很愉快的交易吧!   那么以下是我们的要求。   ?请把装有五千万圆的防水箱和上次使用过的行动电话交给负责运送的人。另外,请指派在这种情况下还可以在四十度的斜坡上滑雪或操控雪地滑板的人负责运送现金的工作。   ?把黄色方巾绑在负责运送现金的人的右手臂上。   ?负责运送现金的人请在今天下午四点整的时候坐上第四双人座滑雪吊椅。下了滑雪吊椅之后,请在俯冲滑雪道的入口处附近待命。   每次我们都会提出同样的警告,这次也不例外。只要我们感觉到各位的举动有任何可疑之处,就会马上停止交易,视情况可能会导致最糟糕的结果也说不定,一切取决于各位是否愿意配合,请各位千怀不要怀疑我们的决心。那就下午四点见了。   埋葬者敬上”   根津把头从文件堆里抬起来,望向绘留的方向。绘留也回望着他,彼此心照不宣地使了一个眼色。   “就是这么一回事,所以你们谁要去呢?”宫内的视线轮流扫过根津和绘留身上,应该是在问运送工作的事。   根津看着放在桌上的背包,背包里头似乎已经装满现金,被塞得鼓鼓的。   根津走过去,拿起背包,重量比他想象的还要沉。   “将近有五公斤呢!”仓田显然是已经猜到根津心里在想甚么,主动说明。“重量跟三千万的时候差很多,三千万的时候大概只有三公斤重。”   “原来如此,难怪犯人要求把赎金分成好几次交付。”   “我们刚才也在讨论是不是因为重量的缘故。一亿的话大概有十公斤,除了体积庞大之外,重量也很惊人。但是这么一来,就搞不懂犯人这次一口气把金额提高到五千万的用意了。如果可以带走五公斤的现金,一开始直接要求五千万不就好了吗?”   “说得也是。”   “可以让我拿拿看吗?”绘留也凑了过来,因此根津就把背包交给她。只见她用两只手拿上拿下,微微颔首。“没错,的确很重。”说完,她又把背包背在背上,试着把膝盖稍微弯曲、伸直看看。   “怎么样?”根津问她。   “嗯,这点重量我还可以应付,应该没有甚么大问题。”   “真的吗?这次的运送任务还是交给男人比较好吧?”宫内露出怀疑的目光。   “不,我想还是由绘留出马比较好。”根津否决宫内的疑虑。“犯人指定要背着这个在四十度的斜坡上滑雪。当然我也可以在这样的斜坡上滑雪,但是不知道犯人还会提出甚么要求,既然如此,还是绘留比较适合。因为滑雪板比雪地滑板还要稳定。绘留,妳没问题吧?”   绘留先把背包放下来,点头称是。“嗯,没问题。”   “说到这点,的确很令人在意。”宫内接过犯人寄来的电子邮件复印件,露出一脸费解的表情。“四十度已经算是非常陡峭的斜坡了,犯人到底想干么?”   辰巳指着摊开在桌面上的滑雪场地图。   “虽然还不清楚犯人的企图,但我想犯人应该会要她从超级旋转滑雪道滑下去。在俯冲滑雪道途中刚好有个一分为二的地方,一般人通常都会选择比较宽敞的中级者专用滑雪道,但如果是对自己的滑雪技术很有自信的人,则会前往比较狭窄的高级者专用滑雪道。这里的最大角度超过四十度。积雪量不够多的时候还会关闭,但今天是开放的,那就是超级旋转滑雪道。”   根津一下子就听懂辰巳的意思了,因为角度愈大也就愈容易发生雪崩,所以那可是他们身为雪警巡逻队员,每天早上都要特地去检查的重点滑雪道。   “她从那边滑下去之后,会从哪里出来?”   面对宫内的疑问,辰巳只是面无表情地在地图上移动着手指。   “一般来说,滑下去之后会先接到金色滑雪道,最后再进入家庭式滑雪道。如果从那里又继续往下滑的话,就会来到饭店的西侧。”   “你的意思是说,犯人会在途中拿走现金吗?”   “不,我认为犯人这次恐怕不只单纯地拿走现金那么简单。”根津语出惊人。   宫内一脸惊愕。“不然你认为犯人还会干么?”   “我认为这里才是重点所在。”根津指着滑雪场地图上的一点。“超级旋转滑雪道的西侧有一片树林,当然不在正规的滑雪路线之内。但是只要穿过那里,就有好几条路可以下山。我想犯人应该会利用这一点。”   “下山之后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根津耸肩。   仓田把手放在腰上,点头表示同意。   “我也觉得这个可能性非常大呢!第一次交易的地点是选在没有夜间照明的滑雪场,第二次则是选在缆车底下的禁止滑行区域,可见犯人选择的逃走路线都是一般游客绝对不会进入的地方。那么这次如果选择坡度很大的非正规滑雪道,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这么一来,只要在那里设下埋伏的话……”宫内的目光闪闪,似乎若有所图。   “宫内先生,这就有点……”仓田皱起眉头,露出为难的表情。   “我知道啦!只是说说而已。”宫内挥舞着双手。   看着他们一来一往的对话,根津感到颇为意外。因为他还以为大家都跟仓田一样,只希望能把赎金平安无事地交到犯人手上。可是仔细想想,就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天底下哪有人可以平心静气地看着公司的钱被一点关系也没有的人抢走呢?因为公司的损失迟早有一天会反映在自己身上的。   “我要再提醒你们一次。”仓田轮流看着根津和绘留的脸强调:“重点在于要让交易顺利地完成,尽可能快点向犯人问出炸弹的所在位置,这样才得以确保滑雪场的安全。这点请你们千万不要忘记了。”   这句话虽然是同时对两个人说,但很明显是讲给根津一个人听的。   “我知道了,我不会轻举妄动的。”根津也再三保证。   距离四点还有一点时间,根津留下说要待在会议室里待命的绘留,先行离去。正当他穿过走廊,打算先回装备室的时候,有一阵脚步声从后面追了上来。   “根津。”   回头一看,宫内正朝他走来。脸上的表情十分诡异,似乎心里有着甚么盘算。   “可以耽误你一点时间吗?”   “可以是可以,有甚么事吗?”   宫内迅速地把周围看过一遍之后,用下巴指了个方向。“去吸烟室说吧!”   通往滑雪场的侧门前方,有个备有空气清净机的吸烟室。里头有一排装着饮料的自动贩卖机,目前没有半个人。宫内点上一根烟。   “这次的事情真是辛苦你们了,社长也有交代我要好好地慰劳你们。”   “没有,别这么说……我并没有特别做甚么值得慰劳的事。”根津满心狐疑地回答。因为他完全没有想到宫内居然会对他说这种话。   “真是太令人不甘心了。五千万耶!五千万!居然只靠一封电子邮件就弄到这么一大笔钱,天底下有这么便宜的事吗?你难道不想给犯人一点颜色瞧瞧吗?”   根津更意外了,回头看着宫内,他正忿忿不平地用力吐出一口烟圈。   “怎么了?我脸上有沾到甚么吗?”   “没有,只是我没有想到宫内先生会这么说……”   “呵……”宫内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嘴角。“我啊……为了提领现金,连同这次在内,已经去了银行三次。左一个三千万、右一个三千万,这次居然是五千万。老实说,就连我自己都觉得愚蠢。钱这种东西,有的人就是有,没有的人就是没有。公司只会一直推说不景气,已经多久没调过薪水了?就算只有十分之一……不,百分之一也好,要是能用在我们身上那该有多好。所以我对犯人简直是恨之入骨,公司轻易地把钱交给犯人,也让我觉得很懊悔。我当然明白要把客人安全摆在第一位的道理,可是啊……站在犯人的立场上想一下就知道,哪有可能那么容易就引爆炸弹。要是真的出人命,那才真是无可挽回的重罪。而且一旦爆炸,势必会惊动到警方的。”   简直就跟根津的想法一模一样,因此根津忍不住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对吧?所以啊……”宫内又看了一遍四周,把脸凑到根津耳边低喃:“如果犯人现身的话,你可不可以试着再追踪一次?就算没有抓到犯人也无所谓,只要能够得到任何跟犯人有关的线索就好了。”   根津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睛。“我可以这么做吗?”   “不过千万要小心不能让犯人发现,因为目的并不是要你把钱抢回来。”   “仓田先生不会同意我这么做吧!”   宫内脸上浮现出一抹苦笑,挥舞着夹着香烟的手指。   “还是不要让他知道比较好,也不能告诉本部长他们。反正从下面又看不到交付赎金的地点,谁也不知道你做了甚么。”   果然是应付过各式各样的问题,总务部部长的想法非常的大胆。但是站在根津的立场上,反正他本来就打算跟桐林连手抓住犯人的狐狸尾巴,所以宫内的这番话无疑给他打了一剂强心针。   “我明白了,我会尽力的。”   “拜托你了。不过绝对要拿捏好分寸喔!”宫内把手搭在根津的肩膀上。   根津回到装备室,一面处理一些杂事,一面等待着约定时刻的到来。桐林也时不时地过来露个脸,显然也是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当装备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根津把宫内的指示转告给桐林听,只见桐林一脸惊讶。   “没想到公司里还有人有同样的想法。”   “我可以体会他的心情,虽说是总务部部长,但我想薪水应该也没有多到哪里去吧!”   跟大企业的部长级人物相比肯定是天与地的差别。   “那么,要按照原订计划进行吗?”桐林问道。   “那当然,我大概已经猜到犯人的逃走路线了。所以我们就躲在某个地方,伺机拍下犯人的照片,然后再设法跟踪他。”   “了解,事情变得愈来愈有趣了。”桐林脸上虽然浮现笑意,但还是掩饰不了紧张的神色。   时间一过下午三点半,根津和桐林便一起离开装备室。两个人都换上自己的滑雪服。桐林手里抱着滑雪板,根津考虑再三,最后还是选择了雪地滑板。因为宫内暗示他可以去追犯人,但是如果犯人是利用雪地滑板逃走的话,他不认为以自己的滑雪技术可以追得上犯人。   他看见背着背包、右手臂上绑着黄色方巾的绘留走出饭店的身影。绘留看了根津他们一眼,甚么也没说,径自走进装备室,换上滑雪靴,又走了出来。   “小心一点。”根津好意提醒。   绘留只是一言不发地点了点头,装上自己的滑雪板,展现出高超的滑雪技术,扬长而去。   31   “肯定是掳人勒索吧!”快人说。   “因为对话里有提到赎金不是吗?而且还是由藤崎小姐负责交付赎金,肯定是掳人勒索。”快人的语气异常的有自信,因为他同时也是推理小说的忠实读者。   “那又是谁被掳走了?”千晶质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但肯定是哪个游客吧!因为藤崎小姐不是也说要以游客的安全为第一优先吗?”   “她说的可不是『游客』,而是『游客们』喔!”   “那就是复数嘛!或许是有好几个人都被绑架了啊!”   “哼……这种事有可能会发生吗?如果需要人质的话,绑一个就够了吧!”   “一定是有其它变量吧!这不是常有的事吗?本来只打算绑一个人的,可是发生了犯人意料之外的事,结果只好把不相关的人也一起带走了。”   “你那是小说或连续剧里的情节吧!我现在说的可是现实生活中发生的事。”   “现实生活中也可能会发生这样的事啊!像是国外发生战争的地方,不就有日本的义工因为不听避难劝告,硬要留在当地,结果全部被抓走的事吗?犯人为了表示自己不只是说说而已,认为还是得真的杀掉一两个人才有效果,所以就故意一次抓走好几个人质。”   千晶蹙紧眉头。   “这座滑雪场里有可能发生这么恐怖的事吗?”   “欸……一开始说发生大事的人可是千晶妳耶。”   “是这样没错啦……”   千晶和快人正在餐厅里激辩着。关于藤崎绘留在电话里讲的那些,千晶最后还是决定说出来跟表兄弟们讨论。幸太则被派去雪警巡逻队的装备室监视。   此时。幸太连防风镜都来不及摘下,就冲进餐厅。   “藤崎小姐离开巡逻队的小屋啰!背上还背着一个背包,里面应该是赎金吧……”   千晶一拳搥在表弟的腹部上。   “笨蛋!太大声了啦!”   “啊!不是……因为……”幸太连忙用还戴着手套的手捂住嘴巴。   “藤崎小姐往哪个方向去了?缆车站吗?”   “不是,她感觉不像是要去搭缆车的样子,好像是往家庭滑雪道的方向去了。”   千晶戴上毛线帽,站了起来。拿起坐在对面的快人身旁的咖啡色滑雪服。   “快人,滑雪服借我。”   “咦?妳要干么?”   “我的滑雪服已经被记住了嘛!但是只要把上半身换掉,给人的印象就会不一样了。”   “妳到底想做甚么?”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偷偷地跟着藤崎小姐啊!一定要搞清楚到底发生甚么事才行。”   “我也要去!”幸太说着。   “不行。你来只会扯我的后腿。”千晶套上滑雪服之后,把防风镜和手套拿在手里,便往餐厅的出口走去。如果不快一点的话就追不上了。   走到外面,千晶把雪地滑板套在其中一只脚上,往家庭滑雪道的方向滑去。有点陡的上坡让她手忙脚乱,但是以滑雪方式前进的绘留应该也同样快不起来,所以她认为绘留应该还没有走得太远。   “千晶。”背后传来呼叫自己的声音。   有个穿着绿色滑雪服的青年追了上来。千晶猛一看还以为是幸太,但是裤子的颜色不一样。是快人。   “我不是说你们只会扯我的后腿吗?”   “别这样说嘛!藤崎小姐可是我的梦中情人呢!明知我的梦中情人有危险,我怎么还能坐在餐厅吃饭呢?”快人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却还是说着不自量力的话。   “真拿你没办法。不过如果你再拖拖拉拉的话,我就把你丢在这里不管啰!”   没多久,千晶和快人终于抵达家庭滑雪道。千晶心急如焚地把周围看了一遍,却遍寻不着绘留的身影,难道绘留已经坐上众多滑雪吊椅的其中一辆了吗?   “可恶!晚了一步了吗?”快人后悔地说。   就在这个时候,千晶发现前方有个很眼熟的背影。   “啊!那个人……”千晶指着那个人的背影问:“那是根津先生对吧?”   “咦?真的吗?”   “我想应该没错,我有看过他利用跳台跳跃时的样子。而且在他旁边一起滑雪的那个人我也见过,就是今天上午爬到缆车站屋顶上的人。所以我想他应该和根津先生一样,都是雪警巡逻队的队员吧!”   “两个雪警为甚么会在这种地方?而且还穿着便服。”   “我知道了。那两个人肯定也是跟在藤崎小姐后面来的。说得也是,藤崎小姐是来交付赎金的,怎么可能没有人负责监视呢?”   “也就是说,只要跟着那两个人……”   “就可以追上藤崎小姐了。动作快!”千晶在雪地上蹬了一脚,用力往前滑。   根津他们搭上位于家庭滑雪道一隅的滑雪吊椅。明明是两人座的滑雪吊椅,他们却分开来一人搭一辆。或许是想要利用时间差来因应各种状况也说不定。   “我们也分开坐吧!”千晶丢下这句话,便往缆车站的方向走去。   由于天色已经暗了,所以滑雪场上只剩下一些游客。虽然根津他们搭乘的滑雪吊椅比千晶早出发,但是当她下车的时候,如果根津他们还没有走远的话,可能会被逮个正着。到时候再说吧──千晶心想。反正她又没有做甚么坏事。   话说回来,到底发生甚么事了?快人的假设虽然也有道理,但她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突然,有个想法掠过她的脑海,她回头一看。只见快人不知道在想甚么,正在对她挥手。千晶假装没看见,继续把视线往后抛,只见后面是一整排空空如也的滑雪吊椅。   果然不太对劲……   因为完全没有警方在监视的感觉。当然也有可能不是穿着制服,而是打扮成一般游客的样子,但是事实上除了千晶他们以外,似乎真的没有其它人尾随在后,这点怎么想都不太对劲。话说回来,光是藤崎绘留利用电话跟根津讨论交付赎金的这个举动本身就很不自然。那种事情应该交由警方决定不是吗?   虽然不知道发生甚么事,但是滑雪场的管理单位显然没有报警。如果是游客被绑架的话,怎么可能沉得住气不报警呢?还是因为被犯人警告“如果报警就要杀了人质”呢?   自己和快人现在可能正在见证一场大事件的发生也说不定。这么一想,千晶感觉自己的体温似乎又上升了几度,然而包裹在滑雪服底下的皮肤却冒出了鸡皮疙瘩。   滑雪吊椅的停靠站愈来愈靠近,早千晶一步下吊椅的根津他们已经开始往前滑,看样子似乎是要去搭乘继续往上升的第四双人座滑雪吊椅。   千晶也下了滑雪吊椅,没多久,快人也从后面追上来。   “千晶,是第四双人座滑雪吊椅。”   “我知道,动作快!”   两个人赶紧把雪地滑板固定好,开始往前滑。   ※※※   根津坐上第四双人座滑雪吊椅的时候,手表的指针大约来到下午四点○二分。这座缆车站原本的营业时间只到下午四点,但是想搭乘缆车的游客人潮全部搭乘完毕前,工作人员不会关门,所以通常都会慢个十分钟。   绘留的背影并不在前面那一排滑雪吊椅上,如果她遵照犯人的指示,在四点整坐上缆车的话,应该已经被带到很前面去了。   滑雪吊椅的右侧有一条面积很宽敞的滑雪道,过去也曾在国际赛事上使用过的俯冲式滑雪道。由于是很受欢迎的滑雪道,所以目前还是有许多前来滑雪和玩雪地滑板的游客们接连不断地从上头滑下来。   没多久,滑雪吊椅的停靠站便迫近眼前。只见绘留就站在俯冲式滑雪道的入口处。她也正看着根津的方向,肯定是在心里祈祷根津不要再横生枝节。   下了滑雪吊椅之后,根津坐在长板凳上,把雪地滑板固定在脚上。桐林也走了过来。   “怎么样?”桐林望着绘留的方向问。   “不要一直往那边看,犯人可能正躲在某个角落监视也说不定,要是被犯人知道我们是她的同伴可就麻烦了。”   “啊!说得也是。”桐林连忙把视线从绘留身上转开。   “根据辰巳的推测,犯人可能是打算要让绘留走超级旋转滑雪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总而言之,先过去看看吧!”   “超级旋转滑雪道是吗?我知道了。”   桐林先开始滑,根津也随后站了起来,摆出预备动作。进入俯冲式滑雪道之后,滑板的前端会变成九十度垂直向下。根津立起滑板,把身体的重心放低。除了感觉到速度突然变快之外,也有被弹起来的感觉。   滑雪道在途中一分为二,右侧标示着高级者专用。根津不加思索地就往右转。   桐林在前方停下脚步。因为坡度的变化十分剧烈,所以从根津的位置看不到前方的斜坡。   根津也在桐林身边停下脚步。超级旋转滑雪道最大的角度虽说只有四十度,但是从上面往下看的时候,几乎是垂直下坠的感觉。再加上天色已暗的缘故,已经没有人在上头滑雪了。   “我认为犯人应该不会只是要她单纯地从这里滑下去,应该会要求她在这条斜坡的半路上交付赎金。”   “那也真是太大胆了呢……”   “问题是在那之后。我猜犯人应该是打算穿过那片森林。”根津说道,同时指向右手边的森林。“因为只要穿过那片森林,就可以不用回到滑雪场,直接下山。”   “原来如此。那我们该怎么做呢?就在这里埋伏吗?”   “不行,待在这里的话太显眼了,肯定会让犯人起疑的。总之,先进去再说。”   “进去哪里?”   “那片森林里。你就躲在森林的正中央,我会躲在再稍微往前一点的地方。相机有带在身上吧?如果有机会拍到犯人的话就拍吧!”   “了解。”桐林留下这句话,便开始往前滑。他是以斜滑降【注:让滑雪板保持平行,使得滑降的路线与雪面呈一定的角度,切过斜坡的滑降方式。】的方式往森林的方向前进,滑雪板的金属边擦过雪面,发出声响。或许是因为太阳就快要下山了,所以雪面似乎也被冻得硬邦邦的。   根津也开始往前滑。一面控制速度,一面利用中回转的方式往下滑。途中再打横地切过斜坡往森林的方向前进。森林前面有一条绳子。那条绳子不是别人拉的,正是根津本人的杰作。根津钻过那条绳子,进入森林里。树木间的雪还很柔软。   前进了几公尺之后,根津停下脚步,面向滑雪道的方向,把身体蹲低下来。   耳边传来有人滑降下来的声音,根津不禁有点紧张,心想可能是绘留。没想到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一道穿着咖啡色滑雪服,玩雪地滑板的身影。   根津把头低得更低,祈祷对方别发现自己,就这么直接滑过去。没想到那道雪地滑板玩家的身影居然笔直地往根津这边滑过来。甚至还模仿他刚才做过的事,钻过绳子,进到森林里。   混帐东西!为甚么偏偏选在这个时候……   然而,对方似乎并不是为了享受新雪,才跑到正规的滑雪道以外的地方来,反而一直线地滑到根津旁边,还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女生的声音,而且还是他听过的声音。   “妳是……”   “是我啦!”原来是濑利千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快告诉我。”   “如果妳是要问我为甚么会出现在这里,当然是有原因的。不过我现在没有时间跟妳解释这一切……”   “原因我早就知道了,是为了监视藤崎小姐对吧?因为她身上带着赎金。”   没想到千晶会这么说,根津愣了一下。   “妳是怎么知道的?”   “我是怎么知道的这件事一点都不重要。现在是我在问你话,到底发生甚么事了?有人被绑架了吗?”   “绑架?谁说有人被绑架了?”   “既然牵涉到赎金的话,不是因为有人被绑架吗?”   “呃……倒不是甚么绑架……”   就在这个时候,从他们头上传来滑雪的声音。根津抬头一看,这次的确是绘留,而且速度快得惊人。除此之外再没有其它人。   绘留几乎是毫不减速地从根津他们面前呼啸而过。背上的背包还是鼓鼓的。也就是说,交易还没有完成。   “完蛋了!难道不是要穿过森林吗?”   根津跳了一下,改变滑板的方向,穿梭在树林间。   “等一下!你还没有说清楚。”背后传来千晶追问的声音。   “我以后再跟妳解释。这件事绝对不可以告诉任何人!”根津边滑边叫。   绘留的背影已经滑到很远的地方去了。她穿过超级旋转滑雪道,进入了金色滑雪道。只要她不停下来的话,根津根本没有办法追上去。但是犯人似乎完全没有要现身的意思。犯人到底对她下了甚么指示?   没多久,绘留直接滑进家庭滑雪道。进入家庭滑雪道之后,人潮也变多了。可能是考虑到安全上的问题,绘留才终于放慢了速度。根津也踩了煞车,保持一定的距离,跟在绘留身后。   “根津先生。”桐林从后面追了上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绘留小姐好像现在还背着现金耶。”   “我也搞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总之只能先跟着她再说。”   不知何时,千晶也已经滑到他们身边。根津不想让她跟过来,于是用手势驱赶她离开。只见千晶不服气地噘着嘴,把速度放慢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啊?”桐林问根津。   “不用理她,只是个看热闹的。”   最后,绘留终于在饭店前停了下来,拆下滑雪板,也卸下背包。   根津走到她旁边问:“喂!发生甚么事了?”   绘留摇着头说:“交易取消。”   “妳说甚么?”   “犯人打电话来说,今天的交易取消了。”   “为甚么?”   绘留这才把脸转向根津的方向,叹了一口气。“因为观众太多了──犯人是这么说的。”   “甚么?”   “犯人说,不准派人监视交易的过程,如果再有下次的话,要我们后果自负。”   “是在说我们吗?”   “不是你们还会有谁?”绘留丢下这句话之后,自顾自地往饭店的大门口走去。   32   仓田走出会议室,回到管理事务所的时候,根津和藤崎绘留已经等在那里了。两人皆默不作声地坐着。看到仓田,根津这才推开椅子站起来。   “坐着就行了。”仓田一边点头,一边伸出手来示意他坐下。   然而根津还是站得直挺挺的,九十度鞠躬。“真的非常抱歉。”   仓田搔了搔头。   “算了,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而且从藤崎向我报告的内容听来,你们其实并没有做出甚么太超过的行为。”   “就是说啊!我们真的只是从远远的地方看着而已。就连在超级旋转滑雪道的时候,我们也都一直待在森林里……”   “也许就是因为这样,所以犯人才觉得不爽?”绘留揣测。   “或许是那样没错,可是我没有办法接受耶。”根津看着仓田继续辩解。“我们又没有接近绘留,而且从俯冲式滑雪道到超级旋转滑雪道的这段路上,周围根本没有半个人,犯人到底是从哪里看到我们的……”   “会不会只是你们没有注意到而已?犯人也可能是躲在暗处,远远地监视着一切啊!”   “有可能吗?那里根本没有任何地方可以躲人啊!所以我们才不敢靠近超级旋转滑雪道。”   “话不是这么说,如果只是低矮草丛的话,到处都有不是吗?”   “如果有的话,我们不可能没注意到,又不是真的脑袋放空在滑雪。”   “问题是,犯人就真的看到啦……”   “算了算了……”仓田跳出来阻止。“自己人吵得面红耳赤有甚么用?一点意义也没有。”   “对不起。”根津再度嗫嚅地道歉。“本部长他们怎么说……”   仓田放松了嘴角,无奈地长叹一声。   “发生这种事,脸色不可能好到哪里去!毕竟交易没能顺利完成。可是当我向他们说明事情的原委之后,他们也多少可以理解。不过,上头有交代,下次绝对不可以再轻举妄动了。”   “还……还有下次吗?”根津小心翼翼地问道。   仓田转头看着绘留的方向。   “如果再有下次的话,要我们后果自负──犯人是这么说的对吧?”   “是的。”绘留点头称是。   “既然如此,就表示还有下次的意思。不过,犯人不可能一次又一次地给我们机会,所以最好把下次当成最后一次机会,因此,绝对不容许失败。”   “我想也是。”根津把嘴唇抿成一条线,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说:“下次由我来负责运送赎金。这么一来,本部长他们也不会再有意见了吧!”   “说得也是,我也觉得这样比较好。那么到时候就拜托你了。”   “包在我身上。”根津以自信满满的语气回答,然后又道了一次歉,便走出管理事务所。绘留原本打算跟他一起出去,却突然想起甚么似的,又折了回去。   “还有甚么事吗?”仓田问她。   “有件事情我觉得不太对劲。”   “甚么事?”   “虽然我刚才差点跟根津吵起来,但是仔细想想,也许他说的才是对的,也许犯人当时根本就不在现场。”   “妳为甚么会这么想?”   “因为电话。虽然非常微弱,但是我的确有听到饭店广播的声音。”   仓田直勾勾地盯着绘留的脸看,然后慢慢地转动眼珠子。“真的吗?”   “我想应该没错。这么一来的话,犯人当时其实是在饭店里。”   “犯人不见得只有一个人。也有可能负责从现场带走现金和负责联络的是不同人。”   “犯人会把事情搞得这么复杂吗?”   “没有甚么事情是不可能的。话说回来,照妳这种说法,犯人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要完成这次的交易了,为甚么犯人要做这种毫无意义的事?”   “这我就不知道了……。除此之外,令我觉得耿耿于怀的还有一个地方。”   “甚么地方?”   “犯人的声音。上次犯人使用了变声器,但是这次感觉上好像只有在话筒上盖上一条手帕之类的东西,让声音听起来比较模糊而已。语气似乎也跟上次略有不同。”   “会不会只是换了负责联络的人?”   “为甚么要换人呢?而且为甚么不使用变声器?”   仓田吸了一口气,虽然想要提出一些具有正当性的理由,但是却又想不出来。也许是为了给他下台阶,绘留接着说:“或许犯人这么做根本没有理由也说不定。”   仓田把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下意识地把视线望向窗外的世界。细雪纷纷飘落。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不相关的念头──今年冬天似乎不用再烦恼雪量不足的问题了。   33   离开饭店,在回到雪警巡逻队的装备室途中,根津突然停下脚步。因为穿着咖啡色滑雪服,把防风镜推到头顶上,双手交叉的濑利千晶正站在雪地上等他。   根津先是叹了一口气,然后才走向她。“有甚么事吗?”   “甚么!”千晶瞪大了眼睛。“你该不会以为你真的可以完全不解释,继续跟我装傻吧?你会不会太小看我了?如果你还是甚么都不肯说的话,我就把我目前知道的事全都写在网络上,你觉得这样也没关系吗?”   根津一脸严肃。   “知道了啦!告诉妳就是了,不要那么大声嚷嚷。”   “你以为是谁逼我大声嚷嚷的?”千晶不服气地嘟着嘴巴。   “总之先换个地方再说吧,这里说话不太方便。”根津自顾自地往已经开始夜间营业的滑雪场走去。   “要在外面站着说吗?去你们巡逻队的小屋也可以喔!我无所谓。”   根津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强调:“这件事情千万不能告诉其它的巡逻队员。整个巡逻队里知道这件事的,包括我在内也只有三个人而已。”   “为甚么……”   “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跟妳解释的内容啦!闭上嘴,跟我走就是了。”   根津再度迈开脚步,千晶老实地跟在他后面。   由于缆车的营业时间已经结束了,所以缆车站附近没有半个人影。虽然楼梯底下设置有烟灰缸,但是没有人会大老远跑到这种地方来抽烟。   “妳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妳怎么会知道绘留负责交付赎金的事?”根津背对着饭店问她。这么一来,他的样子从旁边看来就像是躲在黑暗里抽烟一样。   “我不小心听见藤崎小姐正在讲电话的内容。但我绝不是有意要偷听的喔!只是当时我人正好站在巡逻队的小屋旁边,谁晓得那么凑巧就被我听到了。时间是今天上午,我猜当时跟她通电话的对象大概是你吧!”   “原来是那个时候啊……”根津皱起鼻子。他想起来了,就是他带入江父子去北月滑雪区的时候。他当时的确跟绘留通过电话,绘留在电话中的确也有提到赎金这个字眼。   “真的是掳人勒索吗?”千晶以无比认真的表情反问。“我猜得没错吧?不然的话,干么要交付赎金?”   看样子,她对于细节其实一无所知。根津心想,干脆将错就错,直接告诉她是掳人勒索就好了。说是饭店工作人员的小孩被绑架,犯人要求支付赎金,因为把人质的安全视为第一优先,所以就没有通知警方,打算私下付钱了事。这个解释应该也比较容易让对方接受吧!   不过,根津马上就打消了这个念头。眼前这个名叫濑利千晶的丫头可不是笨蛋,她肯定会继续追问是谁被绑架了?赎金是谁付的?等等……。就算眼下可以蒙混过去,总有一天会露出马脚。要是被她知道根津从头到尾都没对她说实话,她可能会气炸,到时候不知道又会在网络上写些甚么东西。这丫头非但不是个笨蛋,而且还非常不好对付。   “你在想甚么?该不会是在想要怎样把我蒙骗过去吧?我劝你最好打消这个念头喔!因为我会想尽办法去求证你说的话是不是真的。”千晶把眼角往上挑高,就像是看穿根津的心思一样。   “我的确一瞬间有过那样的念头。”   千晶低啐一声。“我就知道。”   “但是真的只有一瞬间而已,因为我马上就了解到最好不要对妳说谎。”   “没错!”   “不过妳要答应我一件事,绝对不可以把我接下来讲的话告诉别人,这件事是最高机密。”   千晶大力地呼出一口白色的气息。   “我表哥他们可以例外吧!因为我已经告诉他们赎金的事了。”   根津无奈地摇摇头之后,又重新盯着她看。   “他们信得过吗?随便被妳鼓吹一下,就跑到禁止滑行的区域里滑雪、还对取缔自己的雪警一见钟情,怎么看都是两个轻浮的家伙。”   “轻浮是事实,这我没有办法否认。不过他们两个是信得过的。只要我说不可以告诉别人,他们就一定不会告诉别人。如果他们说出去的话,责任全部在我。”千晶用真诚的眼神注视着根津,跟在禁止滑雪的树林中要求根津放她表兄弟一马时是同样的眼神。   “好吧!”根津回答。“我就信妳这一次。妳可以把发生在这座滑雪场的事告诉他们,不过我想他们应该会吓得再也不敢来了吧!”   “甚么意思?到底是谁被绑架了?”   “没有任何人被绑架,不过,确实有人质。”   千晶听得一头雾水。“完全听不懂你在说甚么,到底谁是人质?”   “人质嘛……”根津指着她:“就是你们。”   “甚么?”千晶双眼圆睁。   “还有我们。”根津用大拇指指着自己的胸口。“所有在这座滑雪场上的人全都是人质,整座滑雪场都被绑架了。”   千晶还是搞不清楚状况的样子,根津只好把整件事情从头到尾重点式地向她娓娓道来。从犯人寄来的恐吓信内容开始,她就再也说不出话来,唯一的反应只剩下无力地点头。   当根津告诉千晶,截至目前已经付了两次赎金,也因此知道哪几个区域没有埋炸弹。听到由于还不知道炸弹的正确位置,所以迟迟无法兴建越野赛滑雪道时,千晶也只是小声地说:“原来是这么回事。”   根津连犯人提出第三次的要求,滑雪场接受了,但是交易却在刚才临时取消的事也告诉千晶,然后下了一个结论:“这就是整件事情的真相。”   听完根津的一番话,千晶还是有好一会儿一动也不动,让人几乎以为她是因为天气太冷而结冰了。她的帽子上也积了薄薄的一层雪,不知道从甚么时候开始,天空又飘下了细雪。   过了好一会儿,千晶终于“呼!”地吐出一口白色的气息,接着轻叹:“吓到我了。”   “是正常人都会被吓到的。”   “听起来好像电影情节一样,完全没有半点真实感,如果我是突然听到这番话,大概不会相信吧!”   “对吧!就连我自己现在在跟妳讲这件事的同时,也还怀疑这到底是不是真实发生的事。但这就是现实啊!错不了的。”   千晶把目光投向被夜间照明灯照得宛如白昼的滑雪场,往前走了一两步。滑雪场上还有很多前来滑雪和玩雪地滑板的游客们,明明白天已经滑了一整天,却还嫌不满足,正兴高采烈地较量着彼此的滑雪技巧。   “也许炸弹就埋在那些人的脚下也说不定呢!”   “就是这么回事。 奇 书 网 w w w . qi s u w a n g . c o m 如果妳要问为甚么明知有炸弹,却不关闭滑雪场并向警方报案的话,我只能说那不是我们这些领公司薪水的人可以决定的事。”   “站在滑雪场的立场,如果这件事情公诸于世的话,这个冬天的确不可能再营业了,所以想要隐瞒也是情有可原的事。”   “不只是这个冬天,一旦事情公诸于世,滑雪场的形象肯定会一落千丈。要是没有抓到犯人,事情就更严重了。因为客人会担心明年冬天这里可能还会成为犯人锁定的目标,从此再也不敢上门了。”   “这也不是不可能!问题是,到底是谁干的好事呢?为甚么偏偏会挑上这座滑雪场呢?”   根津摇头。   “这我就完全没有头绪了。第一封恐吓信上写的理由是温室效应,说是甚么因为破坏环境的滑雪场也有责任,所以要求滑雪场付出代价。”   千晶大吃一惊地转过头来。“真的假的?”   “真的!不过我想那应该是借口。犯人锁定这座滑雪场肯定还有甚么其它的理由。”   “像是因为这座滑雪场赚很多钱……之类的吗?”   “怎么可能?”根津摇头,硬挤出一抹苦笑。“就跟其它滑雪场一样,这里也处于经营困难的状态,业绩已经有好几年都一直处于持续下滑的状态。幸好有母公司的资助,才能够勉强支撑下去。”   “可是说来说去,你们还是付了一亿圆以上的赎金不是吗?犯人不就是认为这座滑雪场付得出这么多钱,所以才锁定这座滑雪场的吗?”   “是这样吗?”根津不以为然地侧首反思。“话说回来,犯人这样大费周章地把这座滑雪场视为攻击对象,这样的想法我就已经很不能理解了。如果说是为了钱,要对企业进行勒索的话,选择其它的行业不是比较好吗?因为即使是在这么不景气的时代,拿得出一亿圆的公司依旧多如天上繁星吧!”   “你是说犯人的目的并不是钱?”   “我是这么认为的。”   “那犯人的目的是甚么?难道只是为了要找滑雪场的麻烦?”   “就是因为不知道目的,所以才伤脑筋啊!只要了解犯人的目的,也许就能找出他们的真面目了。”   千晶再次把头转向滑雪场的方向。“会不会是跟滑雪场有甚么仇恨呢?”   “妳说甚么?”   “我说仇恨。也许犯人跟这座滑雪场有仇,为了报仇才搞出这么多事端来。拿不拿得到钱根本不是重点,犯人的重点是要让滑雪场陷入绝境,最好是闹到滑雪场再也不能开门做生意。”千晶讲完一堆惊人之语后,转过头来吐了吐舌头。“不过贵公司不可能有这样的仇人吧!”   对呀!滑雪场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仇人……这句话哽在根津喉头,怎么也吐不出来。他可以抬头挺胸地说,为了让前来滑雪的游客们都能打从心里玩得尽兴,他们全都尽了最大的努力。可是尽管如此,也不见得就能够让所有人都满意,这也是无法否认的事实。意外和纷争几乎每天都会在滑雪场内上演,其中肯定也会有人因此对滑雪场抱持着反感。   像是……。   根津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位男士的脸……不对,是一对父子的脸。   34   “那是不可能的,你想太多了。”仓田把行动电话贴在耳边,从窗户眺望着滑雪场说道。时间是晚上的八点五十分,夜间营业时间也差不多要接近尾声了。   “我也这么想,可是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因为时间点未免也太凑巧了。”电话是根津打来的。雪警巡逻队员的工作是采轮班制的,这个时段应该轮到晚班了,所以他应该是从自己家里打来的。   “时间点?甚么意思?”   “就是这整起事件发生的时间点刚好是入江父子来饭店那天。”   “怎么可能!那只是刚好吧!”   “如果只是刚好就好了。”   根津的言下之意是,这整件事的主谋会不会是入江义之。动机当然是他死去的妻子。如果他认定意外的原因是由于滑雪场的安全对策做得不够完善所造成,会想要报仇也是很合理的动机。   “你忘了吗?在那起意外发生大约两个礼拜以后,入江先生去案发现场献花的时候说的话。当时还是你为他带的路。入江先生不是很清楚地说过他不恨这座滑雪场吗?这句话还是你告诉我的喔!”   “这我当然记得。只不过,也有可能他在那个时候已经计划好这次的犯行了,说那句话是为了在事件发生的时候,不要让我们怀疑到他头上所埋下的伏笔……这也是我想太多了吗?”   “你想太多了。要是这样疑神疑鬼的话,可是会没完没了的。如果他想要追究滑雪场的责任,应该在意外发生后就马上提告了,根本不需要用到恐吓的手段,直接在法庭上堂堂正正地要求赔偿不就好了?”   “如果他的目的不是钱,而是要把滑雪场逼入绝境,最后让滑雪场关门大吉呢……”   “我再重申一次,这是不可能的。听好了,根津。就连意外刚发生的时候,入江先生也没有说过一句责怪滑雪场的话。正常人都会因为方寸大乱,下意识地讲出很多有口无心的话吧!还是你认为打从意外发生的那一刻开始,入江先生就已经计划好这次的事件了?”   “我又没有这么说……”   “根津,跟这座滑雪场的任何人比起来,你应该是跟入江先生他们走得最近的人,他们最相信的人也是你。要是让他们知道你有这种想法的话,不知道会有多伤心。”   “我也不想怀疑他们啊!可是总觉得不是完全没有这个可能性,所以才会打这通电话给您。说老实话,我自己也不好受。”   “这我明白,我很能体会你的心情。我刚才也说过,你跟那对父子走得最近,所以比任何人都了解他们。正因为了解他们有多绝望悲伤,才会想到他们可能是犯人吧!你说的我全都明白,只不过,接下来在面对入江父子的时候,请不要再去想那些无谓的杂念。希望你能把这件事情交给我全权处理。”   根津沉默了好几秒之后,终于答了一句“我知道了。”   “毕竟我接下来还要面对那对父子,如果心里存着奇怪的想法,对方肯定也会有所察觉。结果变成像是把责任全部推到您身上,真不好意思,那么一切就交给仓田先生处理了。”根津的音调和语气似乎都变得豁然开朗。   “包在我身上。明天犯人很可能会做出更进一步的指示。这次的交易如果再不成功的话,就会赶不上越野赛的开幕了。所以你也不要想太多,今晚好好地休息。”   “我会的,您也早点休息。”   “嗯,晚安。”   挂上电话,仓田坐回椅子上。管理事务所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他并不认为根津的意见是在无的放矢,事实上,就连仓田自己也想过同样的可能性。   虽然还不知道犯人究竟有几个人,但是到目前为止,犯人的确曾经两度出现在这座滑雪场上。就拿今天来说,犯人在电话里告诉藤崎绘留“今天观众太多了。”,表示犯人当时应该就在附近。为甚么老是指定滑雪场作为交易的地点呢?或许是因为犯人在滑雪场上可以使出甚么巧妙手法把钱拿走也说不定,但是在可以确定滑雪场没有报警处理的现在,根本不需要采取那么大费周章的手法。只要命令负责运送现金的人把钱送到某个人烟稀少的地方,等到负责运送现金的人离开之后,再把钱带走即可。话说回来,犯人在过去几次所采取的交易方法,都是只要有警察在一旁监视,就无法成功的手法。   仓田不禁怀疑,犯人是不是有甚么特殊的理由,所以才执意要把交易的地点局限在滑雪场内?究竟是甚么样的理由呢?想到这里,脑海中便浮现出犯人可能就住在这家饭店内的可能性。   在这之前,他都一直以为犯人是从外面来的,拿到现金之后就会离开滑雪场了。然而仔细想想,犯人还不如直接潜入内部,更容易确认滑雪场方有没有报警。   犯人是住宿的客人吗?……当他想到这一点时,第一个浮现在脑子里的,就是入江义之。   虽然他对根津说得冠冕堂皇,但是就连他自己也不敢断言入江真的不怨恨这座滑雪场。就算在刚发生意外的时候没有这样的想法,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怨恨的情绪反而一天一天地与日俱增也不是没有可能。   只不过,仓田并不打算把他的推理告诉任何人。因为就现阶段来说,他还没有半点证据,全都只是假设而已。但就算只是假设,如果被别人听到的话,还是会对入江父子投以怀疑的眼光,他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这样的情况发生。   耳边传来宣告夜间营业时间结束的广播声。今天也平安无事地结束了一天的营业──虽然只是台面上的假象。   仓田离开管理事务所之后,前往二楼的酒吧。他的目的不是喝酒,而是想从酒吧的窗户眺望整座滑雪场。等到滑雪吊椅全面停驶,留在滑雪场上的最后几位游客们也全部离开之后,大约再过十分钟,照射在雪地上的灯光就会熄灭。仓田就是想要目睹那最后一刻。   仓田一走进酒吧,就有几个熟悉的服务生面带笑容地向他打招呼。他从来不会点酒来喝也是这家店里众所周知的事。   店里只有一组客人。有三个人坐在靠窗的那张桌子上。看到那三个人,仓田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因为其中一个人正是入江义之。而且坐在他对面的,则是前几天曾经在缆车中遇到的那对老夫妇。   “晚安。”仓田走过去打了声招呼。“达树呢?”   “在房间里睡觉。因为他已经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滑雪了,可能是累坏了吧!所以我就一个人跑来这里喝酒,没想到遇到二位。”入江望着那对老夫妇说。   “刚好我们也一直在这里等,想说有没有人要来跟我们聊聊天……”老先生笑着补充,脸上的皱纹显得更深了一点。   “我记得二位也是入住蜜月套房的客人吧!跟入江先生住在同一层楼……”   “没错没错。”老人猛点头。“房间很舒适,我们住得非常愉快喔!”   老先生递出一张名片,上头印着一家仓田从没听过的公司名称和“顾问 日吉浩三”等字样。日吉也向仓田介绍了坐在他旁边的妻子,名叫友惠。   “日吉先生有五十年的滑雪经验喔!”入江告诉仓田。   “那真是太厉害了。”仓田张大眼睛,发自内心地赞叹。   “哪里哪里。”日吉伸出手在脸前挥动。“我只是滑雪的时间比较长而已,至于技术,早在二十年前就再也没有进步了,反而一年比一年退步。”   “您太谦虚了。我曾经看过您滑雪的样子,两位的技术都令人叹为观止。能够把屈膝旋转式的技巧运用得如此纯熟的人,其实并不多见。”   “真的吗?被滑雪场的工作人员这么一说,我突然觉得好有自信。”   “傻瓜!人家是在讲场面话啦!”友惠面露不悦的神色。   “不,我是说真的。”仓田强调。“而且二位的屈膝旋转式步幅其实还满大的,即使是在深雪上也可以滑得很顺畅吧!”   “对呀!我最喜欢深雪了。刚好我现在也正和入江先生聊到这个话题呢!”日吉脸上浮现出意味深长的微笑。“听说北月滑雪区可以使用了?”   仓田大吃一惊地望着入江。只见入江露出了做坏事被抓到的表情。   “因为日吉先生一直提到北月滑雪区的事,所以我不小心就说出我今天早上才跟儿子一起去北月滑雪区滑雪的事。”   “原来如此……”仓田喃喃自语地说。他并没有要责怪入江的意思。   “真令人羡慕啊!可以在没有其它人的广大滑雪场上,而且是还没有压过雪的雪地上滑雪,简直就像置身于天国一样嘛!”日吉赞叹了半天,顺势央求:“这样好了,可不可以也让我们参加那个特别行程呢?”   “呃……这个嘛……”   仓田可没办法随便答应。因为松宫特别交代,除了入江父子以外,不准让任何人进入北月滑雪区。   “当然,我们也会支付相对的费用,不会白滑的。”   “这不是费用的问题,是我们原本就没有提供这样的行程。”   “仓田先生,我也拜托你了。只有我们可以使用那么棒的滑雪场,实在是很令人过意不去。可以请你也带日吉先生他们去吗?”   没想到就连入江也这么说。光是炸弹事件就已经让他够烦恼的了,他实在不想再增加不必要的负担。而且要说服松宫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然而,当仓田看着入江义之的脸时,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计划。   35   千晶说的话让两个表兄弟呆若木鸡。两人手里还拿着啤酒罐,就像是服饰店橱窗里的人形模特儿一样,动也不动。结果,啤酒从幸太手里的罐子里流出来,滴在他盘坐的膝盖上。   “哇哇哇!好冰!”幸太手忙脚乱地把嘴巴贴到瓶口上。   “你在搞甚么啊?白痴!”千晶把手边的毛巾扔了过去。   时钟的指针已经跨过午夜十二点了。千晶结束在居酒屋的打工后,来到两个表兄弟暂居的度假公寓。三个人原本围着玻璃圆桌,一面吃着点心零食,一面喝酒聊天,没想到话锋一转,千晶决定把先前从根津那里听到的事实转述给他们听。果不其然,一听到滑雪场底下埋有炸弹,两兄弟都愣住了。   “妳说的都是真的吗?”快人再确认一次。“如果是真的,那不是很不妙吗?不对,是非常非常不妙才对。”   “你不用一直重复,我也知道事情很不妙啦!所以绝对不可以告诉别人喔!要是引起大骚动,害滑雪场关门大吉的话,你们就再也不能去那里滑雪了。”   “呃……不好意思,我再也不会去新月高原滑雪了。反正滑雪场多的是,再找就有了。”   千晶恶狠狠地瞪着一派轻松的快人。   “你的意思是说,那座滑雪场会变成怎样都与你无关啰?”   “我又没有这么说,我只是说我不想再滑雪了不行吗?我知道妳的意思啦!我不会告诉其它人的。”   “一言为定喔!你要是敢骗我的话,后果你自己负责。”   “相信我啦!可是真的没问题吗?虽然到目前为止甚么事都没发生,但是也有可能一个不小心就爆炸了对吧?”   “是有这个可能。”   “天呀!”幸太做势往后倒。“这真是太恐怖了,千晶姊最好也不要再去那里滑雪了。”   然而千晶没有答腔,只是默默地喝着啤酒。感觉啤酒的味道似乎比平常更苦。   “咦?千晶姊,怎么回事?妳该不会是还打算再去吧?”   “不行吗?”   “倒也不是不行,可是很危险吧!最好别再去了。”   千晶用力地把啤酒罐放在桌上,发出“匡!”的一声。   “我才不像你们这种卑鄙小人呢!”   “咦?我们这样算卑鄙吗?”幸太转头看着自己的哥哥,寻求哥哥的意见。   快人拚命摇头。   “才没有那回事。这可是人命关天的问题,避开危险的地方到底是哪里卑鄙了?”   千晶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看着自己的表兄弟。   “我答应过根津先生,绝对不会把事情告诉你们以外的人。你们也要发誓,绝对不可以告诉其它人。明天还是会有大批的滑雪客前往那座滑雪场,那些人甚么都不知道,而我们却自己躲在安全的地方,你不觉得很卑鄙吗?”   快人和幸太面面相觑。   “如果妳硬要这么说的话,我也没办法反驳……”幸太不服气地小声嘟囔。   “就算我不这么说你也一样没办法反驳。明知道危险却又不告诉大家的话,就必须负起一部份的责任才行。”   “照妳这么说,如果我跟老哥不去的话不就成了卑鄙小人?”   千晶长叹了一口气,放松了脸上的表情。   “你们就不必了,因为是我不让你们说出去的。”   “如果是那样的话,妳不也跟我们一样吗?”快人试图点醒她。“一定是根津先生逼妳答应绝对不能告诉任何人的吧?”   “没有人逼我,就算我没有答应他,除了你们以外,我也没打算告诉任何人。”   因为快人和幸太都挑眉表示不解,所以千晶只好又继续解释:“我说不出口啦!因为我去过各式各样的滑雪场,所以我很清楚,最近不管是哪里的滑雪场,都陷入了经营的困境。即使是像新月这种看起来似乎赚了不少钱的滑雪场,只要一步错,就会出现经营危机。雪下得太少的话没有人要来,下得太多的话又会因为交通不便,也没有人要来。玩冬季运动的人口本来就已经愈来愈少了,偏偏又发生这样的事。我可以理解滑雪场这边不愿意报警处理的心态,如果我是社长的话,说不定也会做出同样的决策。”   听完千晶的话之后,两兄弟全都安静了下来。幸太把手伸进装洋芋片的袋子里,同时喝了一口啤酒。   “可是啊……这个交易就快要结束了对吧?”快人问道。   “嗯,按照根津先生的说法,明天应该是最后一次了,也必须要是最后一次才行。”   “既然如此,妳只要明天一天别去不就行了?只有一天的话,还谈不上卑鄙吧!”   千晶苦笑着摇头。   “不管是一天还是十天,知道危险却只有自己躲起来的人就是卑鄙小人喔!”   “是吗?”   “而且我也想见证整件事情的后续发展,想要亲眼看看交易是否顺利完成。根津先生和藤崎小姐他们正拚了命地想要保护这座滑雪场,要我躲在屋子里,这我可办不到。”   快人的脸色沉了下来,喃喃自语:“藤崎小姐啊……妳都搬出这个名字了,我还有甚么能说的呢?”   “你大可不用放在心上喔!这是我自己的问题。”千晶撂下这句话,彷佛是要说服自己似的,用力地点了点头,把罐子里剩下的啤酒一饮而尽。   幸太站起来,走到窗边,用手指擦拭着玻璃窗上的结霜,看着外面。   “雪下得很大呢!这个雪季将会变成甚么样子呢?天气预报一直说雪量不足,根本一点都不准嘛!”   千晶打开第二罐啤酒,从幸太背后抬头看着窗外,祈祷明天的交易能够顺利地完成。   36   根津把自己的车子停在停车场时,电子时钟的屏幕显示为六点三十分。他直接走进装备室,只见藤崎绘留和桐林都已经到了,其它的巡逻队员则还没出现。   “有甚么异状吗……”根津的视线在他们两人脸上来回打量,然后自己把话接下去:“看样子是没有。”   “我想犯人应该不会在半夜做出甚么指示吧!”绘留答腔:“不过我想今天一定会有甚么动静的。我们必须先做好准备,不管犯人提出甚么要求,都要能够因应才行。”   根津完全同意她说的话。   “在交付赎金的时候,如果我们三个人都刚好不在的话,那可说不过去呢!绘留请尽量待在管理事务所,如果有人问起的话,就随便找个理由交代过去,像是仓田先生拜托妳做事之类的。小桐则是在这里待命,负责处理平常的巡逻工作。”   “了解。”桐林摆出一个敬礼的姿势。   过没多久,其它的巡逻队员也陆陆续续到了。然后就跟平常一样,分头进行滑雪场开门之前的例行检查。根津和桐林也跨上雪上摩托车的后座。   两个人把主要沿着缆车展开的滑雪道检查过一遍。由于昨天也下了很多雪,所以地形看起来也产生了不少的变化,必须慎重地检查会不会有发生雪崩的可能性。虽然交付赎金的任务还在等着他们,但是也不能因此疏忽了本来该做的事。   根津一面眺望着堆积着新雪的斜坡,一面思考将在今天进行的赎金交付任务。这次决定由他亲自出马。犯人是否还会跟之前一样,指定在滑雪场内的某处做为交易的地点呢?如果是那样的话,犯人这次又会怎么出招呢?   结束例行性的巡视作业,回到装备室,发现仓田正站在装备室的入口等着他。   “辛苦你了,可以耽误你一点时间吗?”   根津下意识地把背挺直。“犯人提出要求了吗?”   “不,那倒还没。是我有点事情想跟你商量,可以请你来饭店的大厅一趟吗?”   “没问题。”   根津把巡视用的装备放回装备室之后,前往饭店的大厅。仓田正坐在角落。根津也在他的对面坐下。   “我想跟你商量的事情不是别的,正是你昨天晚上在电话里讲的那件事。”虽然附近没有其它人,但仓田还是压低了嗓门。“你还在怀疑入江先生跟这次的事件有关对吧?”   根津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苦笑,有些尴尬地摇了摇手。   “那件事情就别再提了。就如同仓田先生所说,我才是最没有资格怀疑入江先生的人。一切就交由仓田先生处理了。”   “我明白,不过在那之后我也稍微想了一下,如果可以把事情弄清楚的话,那还是把事情弄清楚比较好吧!”   根津不解地歪着头,不是很明白仓田的意思。   “有一对姓日吉的老夫妇下榻在蜜月套房里,因为他们住了很多天,所以我也跟他们说过几次话。听说他们自从来到这里之后,就跟入江先生混得很熟。因为这样,所以那对老夫妇听完入江先生对北月滑雪区的叙述之后,也吵着要去北月滑雪区滑雪。”   “甚么……”根津一下子不知道该说甚么才好,虽然这个要求的确很过分,但是却看不出跟事件有甚么关系。   “我一开始也觉得似乎不应该让其它人去北月滑雪区,但是仔细想过之后,我答应了他们的要求,但是有两个条件。首先是要跟入江先生父子一起行动。我说如果不带上他们的话,上头是不会答应的。其次是要甚么时候带他们去由我们这边决定。也就是说,甚么时候带他们去?甚么时候带他们回来?都由我们决定。”   根津还是听不懂仓田想要表达甚么,带入江他们去北月滑雪区有甚么特别的用意吗?   仓田这时才终于露出老谋深算的神情。   “还不明白吗?透过这两个条件,我们不仅可以把入江先生他们隔离在北月滑雪区,还可以确保日吉夫妇这两个证人。”   “啊!”根津这才发出恍然大悟的惊呼。“原来如此。只要在犯人指定交易的时间之前把入江先生他们带去北月滑雪区,等到交易结束之后再带他们回来,就可以确保入江先生的不在场证明了。”   “当然,或许还有其它共犯,但我认为这个可能性趋近于零。如果入江先生是犯人的话,一开始就不会答应在交易的时候前往北月滑雪区了吧!应该会随便找个理由更改时间!”   根津也忍不住地点头称是。   “这真是个好主意,既可以满足那对老夫妇的要求,又可以消除对入江先生的怀疑,真是一举两得。”   “我会想办法说服松宫本部长的。你就负责带入江先生他们去北月滑雪区,顺便指派好要用雪上摩托车载他们上山的人。”   “没问题。”   “那好。”仓田宛如要为自己加油打气般地低喝一声,站了起来。“今天是最后的关键了,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一定要顺利度过这个难关。”   “好的。”根津也气势十足地回答。   37   当表情僵硬的辰巳冲进管理事务所时,正好是准备要吃午饭的时间。仓田正在处理一般业务,也立刻停下手边的工作,抬头看着他,用目光询问“是不是犯人那边有动静了?”然而辰巳却只是一脸铁青地摇头。   “还没有,犯人完全不跟我们联络。”辰巳走到仓田身边,压低声音回答。   仓田不自觉地啧了一声。   “都已经这个时间了,居然还没有动静吗?到底要故弄玄虚到甚么时候?”   “犯人该不会是想要取消交易吧?”   也不是完全没有这个可能性。仓田咬紧了下唇。   仓田盯住时钟半晌,然后转头交代正在一旁待命的藤崎绘留:“麻烦妳去跟根津说一声,请他准备带入江先生他们去北月滑雪区。再拖下去的话,会变得很不自然。”   他已经把详细的计划也告诉藤崎绘留了,所以绘留只回了一句:“好的。”就走出事务所。   “辰巳则请回到会议室,继续等待犯人的联络。也许犯人打算拖到最后一秒才提出要求,所以我们也不能有一分一秒的浪费。”   “好的。”辰巳加紧脚步往门口走去。   仓田再度盯着时钟猛瞧,手指头则是在桌面上猛敲,拚命思索万一犯人一直不联络的话该怎么办才好。要是明天一大早还不能开始建造越野赛的滑雪道的话就真的来不及了。而且更令人头痛的是,在不知道哪里埋着炸弹的情况下,这座滑雪场到底能撑到甚么时候呢?   又过了一会儿,有人从门口冲了进来,是藤崎绘留。她脸上的表情十分严峻。   “怎么了?”仓田问她。   “我听根津说,他找不到入江先生他们。”   仓田大吃一惊。“妳说甚么?”   “他们好像不在房间里,行动电话也打不通。”   仓田拿出自己的行动电话,试着叫出入江义之很久之前告诉他的电话号码,按下拨号键。   可是如同藤崎绘留所说,电话打不通。   “根津现在人在哪里?”   “他在停车场,跟那对姓日吉的老夫妇在一起。”   绘留好像已经先跟那边联络过了,因此仓田抓起御寒用的外套,离开事务所。   当他跟藤崎绘留一起走到停车场时,只见根津站在一辆迷你厢型车前。坐在驾驶座上的是另一个雪警──上山禄郎,他应该是被根津选为负责带路前往北月滑雪区的人选。而日吉夫妇则好像坐在厢型车的后座。   “我已经在入江先生的语音信箱里留言,说我们在这里等他了。”根津说道。“既然不在房间里,我想不是在饭店内的某个角落,就是在滑雪场上滑雪。”   “我昨天明明有告诉入江先生,请他随时跟我们保持联系的。”仓田望向旁边的滑雪场,但是到处都没有看到入江父子的身影。   “我去请场内帮忙广播。”藤崎绘留提议。   “麻烦妳了。”仓田回答。   上山把驾驶座的车窗摇下来,探头问:“现在打算怎么办?要先带日吉先生他们过去吗?等找到入江先生后,我再来接他们也可以!这段时间就请日吉先生他们休息一下好了。”   “不行,那可不成。”仓田连忙阻止。“把日吉先生他们单独丢在那里不太好。不好意思,请再等一下。”   “都可以,我无所谓。”上山说完这句话之后便把车窗摇上去。果然是对事件一无所知的人所讲的话,怎么听都缺乏紧张感。   “这件事你怎么看?”根津压低了声音问道。“突然在这个时间点不见人影,你不觉得有点不太对劲吗?”   仓田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别急着下定论。”   “可是……”就在根津正要开口辩驳的时候,仓田外套底下的行动电话响了。掏出来看了一下液晶屏幕的显示,是辰巳打来的。   “喂。”   “仓田先生,有动静了,犯人寄信来了。”辰巳的声音整个高八度。   “是跟交易有关的指示吗?”   “是的,请您马上过来一趟。”   “我知道了。也请你帮忙转告宫内先生他们。”仓田挂断电话,注视着根津。“犯人来信了,我这就去会议室,你先待在这里等入江先生他们。”   可是根津并没有回答,反而往仓田靠近一步,瞥了一眼厢型车那边的情况,然后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   仓田伸出手来,阻止他继续往下说。   “我知道你想说甚么,万一入江先生还是没出现的话,到时候再来想办法。现在最重要的是要顺利完成交易,你说是吗?”   根津的喉头动了一下,咽下一口口水,深深地一颔首:“说得也是。”   “那就拜托你了。”仓田三步并成两步地转身离去。   当他沿着走廊走向会议室时,正好看见宫内跟在中垣身后走进会议室里的样子。空气中弥漫着异样的紧张感。   会议室里,辰巳正从打印机里拿出一小迭纸,分发给集合在会议室里的人。仓田也接过一张,迅速地把上头的文字浏览过一遍。   “敬告新月高原滑雪场的相关人士们   我们对各位昨天的行动实在太失望了。为甚么都到了这个时候,还要做出如此不诚实的举动呢?我们实在无法理解。   其实站在我们的立场,也可以视其为交易不成立,从此互不相关。反正这么做对我们也没有任何损失,反而是各位的立场比较尴尬吧!都已经付出六千万的巨款,却还是无法处理掉滑雪场内的爆裂物。   然而,经过一番思考,我们决定再给各位最后一次机会。只不过,如果这次交易还是无法顺利完成的话,就再也没有下次了。同时,如果交易不成立的原因还是出在各位身上的话,我们也会采取相对应的报复手段,请各位做好心理准备。   那么以下是我们的要求。   ?请把已经准备好的五千万圆放进跟上次一样的防水箱里。   ?准备好上次的行动电话。   ?负责运送现金的人要跟上次是同一个人。   ?做好以上的准备以后,请于下午三点在中央滑雪场待命。   希望这次贵我双方都能得到对彼此来说最理想的结果。   埋葬者敬上”   38   根津发现自己落在雪地上的影子似乎变深了,抬头一看,原来是厚重的云层逐渐散开,蓝天从缝隙里露脸的缘故。   “哦!天气变好了呢!”上山带笑的声音从迷你厢型车的驾驶座传了过来。   “对呀!”就在根津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时,行动电话响了起来。看了一下液晶显示屏幕,是仓田打来的。   “喂,我是根津。”   “我是仓田。入江先生他们来了吗?”   “还没。”   “……这样啊。”   “仓田先生,这真的不太对劲。”   “我不是说先不要急着下定论吗?以现阶段来说,不管犯人是谁,我们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遵照犯人的指示,完成交付赎金的任务──你说是吗?”   “我明白你的意思……”   “除此以外的事情统统都不要去想,拜托。”   根津叹了一口气,那口气让他的视线变成一片白茫茫的。   “那么,带日吉夫妇去北月滑雪区那件事怎么办呢?还是要取消吗?”   “就这么办吧!如果不能带入江先生他们过去的话就毫无意义了。更何况,今天要带人去北月滑雪区这件事,我其实也还没有得到松宫本部长的同意。如果到时候又出甚么乱子的话,后面很难收拾。”   “我知道了。那么日吉夫妇那边就由我来解释。”   “不好意思,交给你了。”   “对了,犯人这次又提出甚么要求?”为了不让谈话内容被上山他们听见,根津离厢型车远一点,小声地询问。   话筒那头传来仓田调整呼吸的气息。   “要我们下午三点在中央滑雪场待命,至于金额和要准备的内容几乎和上次一模一样。”   “了解,那我现在马上就回装备室准备一下。”   “不用了,不好意思,这次没有你出场的机会了。犯人要求负责运送现金的人要跟上次是同一个人。”   根津一下子愣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犯人为甚么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这我也不知道。总而言之,犯人提出了这样的要求,所以藤崎那边就由我来跟她联络。”   根津紧握手里的行动电话。他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自己当搬运工,为甚么犯人这次偏偏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呢?   “那我应该做甚么呢?”   “你甚么都不用做。你还记得昨天的事吧!犯人在监视我们。恐吓信上也写着,如果我们再有奇怪的举动,就要采取报复手段了。”   “仓田先生,我昨天也说过了,犯人应该没有看到我们的样子,这点请你一定要相信我。”   “我当然相信你。只不过,目前最重要的事,就是要度过眼前的难关。为了度过这难关,只能乖乖地听从犯人的指示,把钱平安无事地交给对方。”   根津闭上嘴一言不发,一副不服气的样子。这么一来,又被仓田叮嘱了一次。   “听见了吗?我明白你不服气的心情,但是小不忍则乱大谋。”   根津也很清楚仓田的立场,打从收到第一封恐吓信的时候,他就主张要马上关闭滑雪场并报警处理。但是在与上头的人极力争取未果,现在只能任犯人予取予求,他或许已经把如何让整件事能够尽快落幕视为自己的使命了,所以就不甘心的程度上,他和自己应该是不相上下的。   根津也只能回答:“听见了。”但声音却是有气无力的。   “嗯,那就稍后再联络了。”仓田再三叮嘱过后,就把电话给挂了。   根津再次叹了一口气,凝视着手里的电话,深深地被自己的无力感给打败。   “仓田先生打来的吗?”上山从车子里探出头来问道,脸上流露不安的神色。   根津走回厢型车旁,告诉上山和日吉夫妇,因为找不到入江父子,所以不能带他们去北月滑雪区了。   “这样啊……那也没办法。”日吉浩三露出遗憾的表情,不过语气倒是十分平和。可能是已经充分理解,如果入江父子不在场的话,就不可能带他们去北月滑雪区的事实。   “真令人担心,怎么会完全联络不上呢?”日吉友惠边下车边说。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跑到哪个接收不到讯号的地方去了。”   “找到他之后,可以也让我们知道吗?不然我们会一直记挂着。”日吉浩三说着说着,从滑雪服的口袋里拿出行动电话,找出自己的号码之后,把画面转向根津。   “好的。”根津把号码输入自己的手机里。   跟日吉夫妇挥手道别之后,把厢型车的后续处理交给上山,根津打算回装备室一趟。脑海中有两个念头盘旋交错,一是入江义之的事,他和达树到底去了哪里呢?难道他真的是犯人吗?另一件则是交易的事。难道自己真要听从仓田的指示,眼睁睁地看着犯人把钱拿走吗?   当他经过饭店旁的时候,突然有人叫住他:“根津。”   原来是总务部部长宫内正站在侧门旁边。   根津小跑步地走过去。“甚么事?”   宫内轻抚自己的下巴,彷佛是在确认胡碴的触感,然后对根津投以意味深长的视线。   “就是那件事啊!这次也可以请你帮忙吗?”   “那件事是哪件事?”   宫内故意摆出一个摔倒的姿势。   “你这么快就忘了吗?我们昨天才讨论过的啊!如果要弄清楚犯人的真面目,就必须对交易地点进行监视,设法找到一些线索才行。”   根津目瞪口呆地望着总务部部长难得的强势。   “宫内先生才是,难道你已经忘了昨天的教训了吗?犯人之所以取消交易的理由,就是因为我们在监视的关系。”   “可是你并不接受这种说辞对吧?我听仓田说了,他说你认为犯人绝对没有看到你们。”   “我没有说『绝对』这么肯定啦……”   “我倒认为应该要相信你的直觉,事情的确有再挑战一次的价值。”   “可是仓田先生刚刚才警告过我,叫我甚么都不要做。”   宫内不以为然地露出苦笑。   “仓田一定是这么说的嘛!凡事都有所谓的真心话与场面话,因为他是负责管理滑雪场的人,必须以游客安全为最优先考虑,会比较重视场面话也是情有可原的。所以真心话的部份就由我来替他说了。他其实也不愿意把公司好不容易赚来的钱平白无故交给来路不明的人,可以的话最好能揪出那个人的真面目,把所有的钱拿回来,你懂吗?”   “懂是懂……”根津陷入左右为难的窘境。“可是犯人这次又故意找麻烦的话怎么办?犯人已经声明不会再给第二次机会了。”   宫内皱着眉头,一脸焦躁地拚命摇头。   “那只是说说而已吧!我昨天也说过了,犯人才不是真的想要引爆炸弹呢!对犯人来说,把滑雪场夷为平地对他来说根本一点好处也没有。他们已经拿到六千万了,要是真的对我们的做法有甚么不满的话,只要停止交易,带着六千万远走高飞就好啦!现在只不过是因为想要更多钱,所以才说甚么再给我们一次机会。一旦真的把滑雪场炸掉,不只会引来警方的关注,也会失去勒索的王牌,我认为犯人才不会做这么愚蠢的事。话说回来,到底是不是真的埋有炸弹也还是个未知数。”   “这我也深有同感……”   “对吧?既然如此就没甚么好犹豫的啦!如果想要得到可以拆穿犯人真面目的线索,只能在交易的时候了。换句话说,这或许是最后的机会了,实在没有道理眼睁睁地看着机会溜走。”   “问题是,万一交易没有办法顺利完成的话不就糟了吗?就算犯人没有真的引爆炸弹,但如果犯人从此保持沉默的话,不就永远不知道炸弹埋在甚么地方吗?”   宫内又露出一脸不耐烦的样子,从怀里取出一根香烟,叼在嘴里,用打火机点火。附近并没有烟灰缸,所以根津看着他,想要知道他打算怎么处理烟灰的问题,只见他从另一边的口袋掏出一个携带用的烟灰缸。   “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而且我个人认为就算变成那样也无所谓。”   伴着烟圈一起吐出来的这句台词,让根津惊讶。   “你是说真的吗?”   “我当然是说真的啊!”宫内不以为意地说着惊人的话:“当然,这种想法不能大声张扬就是了。但你仔细想想就知道了,要有多少人次的来客数,滑雪场才能赚到五千万的净利?如果无论如何都想要确保游客的安全,只要把营业范围限定在犯人已经说过是安全的地方,再封锁剩下的滑雪道就好了。反正我们家的滑雪场这么大,就算有几条滑雪道不能用,也不会有游客就因此生气。”   看样子,宫内似乎再也不能忍受犯人不费吹灰之力就带走巨款这件事。根津随即想起,他昨天也抱怨过自己的薪水。   “这只是宫内先生的意见对吧?不知道社长和本部长他们是怎么想的?”   宫内又吸了一口烟,一直吐出烟圈,一面撇了撇嘴角。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凡事都有所谓的真心话与场面话,站在那些人的立场上,对自己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得负责任。既然犯人要的是钱,那就只能乖乖地付钱。可是在他们的内心深处,其实也是不想付这笔钱的,所以才需要像我这样的人来为大家发声。”   “你的意思是说,他们的真心话都跟你的一样吗?”   “如果他们不是这样想的话,你以为昨天那种事,只被骂两句就能结束了吗?”宫内意味深长地笑着说。   这么说也是,根津想起交易失败之后,仓田说过的话。他转述的感觉是“虽然本部长他们对交易取消很不高兴,但也不是不能了解根津他们的行为”。   “怎么样?愿意帮忙了吗?”   “虽然你这么说……可是仓田先生那边……”   “这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告诉他的,所以可以把这个任务交给你啰?”   “可是我不保证可以做到甚么程度喔!”   “总比甚么都不做来得好。”宫内捻熄香烟,把烟蒂塞进携带用的烟灰缸里。“我想你也已经听说了,三点在中央滑雪道交易。你是不是换件滑雪服比较好?”宫内丢下这句话之后,就消失在饭店里。   根津目送总务部部长有点驼背的身影,心里头涌起一股不可思议的感觉。原来除了仓田那种慎重派以外,也有人的想法十分大胆。   但不管怎么说,多亏宫内在他背后推了这一把,让他整个人信心大增。根津连忙回到装备室,刚好桐林也在,于是他对桐林招招手,把桐林叫出来,把刚才宫内对他说过的话再跟桐林讲一遍。   “宫内先生还在想这件事啊?明明昨天才把事情搞砸了……”桐林露出一脸意外的表情。   “他好像认定犯人不会真的引爆炸弹。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虽然仓田先生千叮咛、万交代,叫我绝对不可以多生事端,但有了宫田先生的支持,我可是勇气倍增,这次一定要顺利地抓住犯人的狐狸尾巴!”   然而桐林却没有任何反应,反而露出一脸阴郁的沉重表情,根津不禁问他:“怎么了?”   “根津先生,这次我就不参加了。”   根津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甚么?”   桐林一动也不动地注视着根津的脸。   “我说我要退出这个计划,我也劝你最好不要这么做。就像仓田先生说的,最好不要再轻举妄动了。”   “等一下!你是怎么了?昨天不是还赞成我的计划吗?”   “可是就因为那个计划,才使得交易取消了不是吗?所以我认为今天一定要让交易顺利完成才可以。”   “会顺利完成的啦!我只是要找出犯人的线索而已,又没有要破坏交易的意思。”   “昨天你不也是这么说的吗?但是结果却变成那样。”   “说起昨天那件事,你不觉得很奇怪吗?我认为昨天犯人是因为自己的因素才要求取消交易的,跟我们躲在附近一点关系也没有。”   “问题是,你也不能保证犯人的心思一定如你所想吧!算了啦!根津先生,这次就静观其变好了。”   根津摇头。   “我拒绝,不能让犯人就这样逍遥法外。”   “可是我们又不是警察,就算真的掌握住甚么线索,也不可能就此抓到犯人。”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其实犯人是谁,我心里已经有谱了,只剩下确认而已。”   桐林把眼睛睁得大大的:“……你认为犯人是谁?”   根津把周围看了一圈,压低声音说道:“是入江先生。”   “怎么可能……他为甚么要这么做?”   “你也知道入江太太的那个意外吧?那个人有对付滑雪场的动机。再加上明明已经约好要带他们去北月滑雪区,时间到了他却突然失去联络,而且犯人寄来新的电子邮件又正好是在那之后,再加上直到现在都还联络不上他。所以我认为他可能是正躲在哪里为交易做准备。”   “如果是那样的话,他一开始就不会答应跟你们去北月滑雪区吧?”   “他可能是打算到时候再来想办法,没想到来回的时间都由我们指定,所以逼不得已只好放我们鸽子──你不认为这样想很合理吗?”   桐林一脸严肃的表情表示反对意见:“我不这么认为。”   “为甚么?除了那个人以外,没有其它人跟这座滑雪场有仇啊!”   “这个嘛……天晓得呢?”桐林把头发抓得乱七八糟。“总而言之,这次就按兵不动吧!不要再刺激犯人了。”   “这我办不到。你要退出就退出吧!就算只有我一个人,我也要做到底。”根津转身离开。   “你要去哪里?”桐林追问。   “停车场。我得先回家换一件滑雪服才行。”   “请等一下!根津先生……前辈!”   桐林的叫唤声从后面不断传来,但是根津完全没有要停下脚步的意思。   走进停车场,笔直地朝自己的车子走去。当他绕到厢型车的驾驶座那一侧,正要打开车门时,远处传来叫他名字的声音,而且还是女人的声音。狐疑地往四周一看,只见穿着咖啡色滑雪服的濑利千晶正跑过来。   “太好了!我正打算去雪警巡逻队的小屋找你呢!差一点就错过了。”   “吓我一跳,没想到妳真的来了。”   “你这是甚么意思?难道你以为我会因为害怕炸弹,再也不敢靠近这座滑雪场了吗?”千晶的眼神中散发出不服输的坚毅光芒。“别小看我。”   “我不是这个意思,找我有甚么事?”   千晶停顿一拍之后,扬起脸来要求:“带我去。”   “去哪里?”   “反正你肯定又要像昨天那样,躲在甚么地方监视赎金的交付过程吧?既然如此,那就顺便带我一起去吧!”   根津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不禁瞠目结舌地看着她的脸,然后笑了出来。   “怎样啦?我说的话有甚么好笑的地方吗?”   “没有。”根津边笑边摇头,心想事情变得愈来愈有趣了。   39   手表的指针指着下午两点四十三分。藤崎绘留的背上背着装有五千万圆的背包,把仓田的行动电话放进滑雪服的口袋里,然后再戴上帽子、防风镜和手套。   “根津去哪里了?”仓田问她。   “不知道。”绘留摇头不知。“他今天一整天都不见人影,跟巡逻队的队员说要去找一个走失的游客……”   仓田马上联想到入江父子的事。根津果然还在怀疑入江义之吗?凭良心说,他们突然选在这个时间点不见踪影的确是有点不太对劲。   不过,仓田努力地甩掉这个念头。都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余力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这次无论如何都要让交易成功才行。   “那么,我先走了。”绘留说完这句话,视线扫过在座所有的人。会议室里除了仓田以外,还有中垣、松宫、宫内等人。   “拜托妳啰!滑雪场的安全全靠妳了。”中垣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只是照着犯人的指示去做罢了,并不是甚么了不起的事。”   “这样就够了。”仓田肯定她的做法。“请不要多生事端,只要去犯人指定的地点,把钱放在指定的地方就行了。”   “我知道该怎么做。”绘留看了一下手表,然后注视着在场的所有人,对仓田鞠了一个躬,转身走出会议室。   中垣坐在椅子上,点上一根烟。   “事情接下来会怎么发展呢?”   “要是能够平安落幕就好了。”松宫也坐了下来。   “还有几分钟?”中垣嘴里还叼着香烟,转头问宫内。   “大约十分钟。”   “这样啊……希望这次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请问一下……”仓田低头看着坐着的高官们。“不用去二楼吗?”   “二楼?去二楼干么?”中垣一脸诧异地挑眉反问。   “当然是去给藤崎打气啊!从酒吧的窗户可以看见她的样子。”   “啊……说得也是。”中垣把刚点上的香烟捻熄在烟灰缸里。   仓田感觉到众人看起来虽然都是一副沉着冷静的样子,但其实全都很紧张,连自己该做甚么都不知道。   所有人转移阵地到二楼的酒吧,并排地坐在窗户旁的沙发。往中央滑雪场的方向望去,正好看到一手扛着滑雪板,另一只手拿着滑雪杖的绘留走过去的身影。   仓田一面注视着她,一面思索为甚么犯人会要求负责运送现金的人要跟昨天一样的理因。昨天是因为要在高达四十度的斜坡上滑雪,所以才选了她,难道犯人今天还会做出同样的要求吗?   背后传来门打开的声音,仓田不经意地回头。当他看见走进酒吧的人,不禁站了起来。   只见社长笕纯一郎正慢条斯理地走过来。   “社长……”中垣连忙立正站好。   松宫和宫内也跟着站了起来。笕挥挥手,示意他们不用拘礼。   “坐着就好。现在是甚么状况?”   仓田没有坐下,反而是一个箭步走上前加以说明。   “巡逻队的藤崎绘留正在犯人指定的地点待命,再过一会儿就是犯人指定的三点了。”   笕一面点头听取报告,一面走到窗户旁边。中垣请他坐在自己身旁的沙发上,笕却选了一张最靠近自己的椅子坐下。   “今天真的可以为一切画下句点吗?”   不知道笕是在对谁说话,不过仓田代众人回答:“应该可以。犯人也说这将会是最后一次交易。会告诉我们炸弹的具体位置。从过去几次交易的结果来看,我想可信度应该不低。”   笕越过窗户,凝视着滑雪场,同时摇头晃脑地说:“现在也只能相信那个利用炸弹来恐吓我们的家伙了,真是太丢脸了。不过,如果这样就能让事情告一段落,也算是放下心中的大石头。一亿一千万啊……。要把那么多钱赚回来虽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但是跟闹出人命或受伤比起来,还是很便宜的。”   要是你真的有在担心游客的安危,在事件发生的时候就应该关闭滑雪场、并报警处理不是吗?──仓田把冲到嘴边的话给吞了回去。如今再争辩这个问题也已经于事无补了。   或许是感觉到仓田的心声,笕转过头来,对仓田解释:“这次的事件,你的确承受了各种的压力。你可能不赞成我的做法,但还是照着我的指示去做,这些我都记在心里。”   “我甚么也没做,只是任由犯人予取予求而已。”   “但那是我命令你任由犯人予取予求不是吗?这样就行了。在这座新月高原滑雪场里,从来没有出现过炸弹,也没有发生过勒索事件,而是符合大家的期待,在开幕前下了足够的雪,按照原订计划开始营业。而且在开放进场之后,也没有发生过任何问题。虽然受到大雪的影响,行事历或多或少有被打乱,但是越野赛的滑雪道还是按照原订计划建造完成,比赛也顺利地举行。一直到四月中旬以前都如同往年一般地照常营业,记住了吗?”   与矮小的体型成反比,笕低沉的嗓音响彻整个酒吧。虽然语气依旧是一派轻松,但是仓田充分地感受到其中的压迫感。笕是在提醒他,今后对这件事也要继续保持缄默的意思。   “听见了吗?仓田。”笕转过头来呵嘱。用那双狐狸般的小眼睛紧盯着仓田的反应。   “社长,事情还没有结束。”仓田也提醒他。“我想当务之急应该是祈祷交易顺利完成。”   “哼!”笕从鼻孔里冷哼一声,面向前方,重新坐好。在那之后,宫内突然“啊!”地叫了一声:“大家快看,是不是犯人打电话来了?”   仓田望向绘留的方向,只见她的确把手里的行动电话贴近耳朵旁边,不知道在讲些甚么。   通话时间大约有数十秒钟。然后绘留把行动电话放回口袋里,扛起滑雪板,开始移动。   “她要去哪里?”中垣喃喃问道。   “我想应该是要去搭缆车。”仓田回答。“因为如果是要坐滑雪吊椅的话,应该会装上滑雪板才对。”   “搞甚么!交易地点又是在山上吗?这么一来又只能等她的事后报告了。”笕举起一只手。“服务生在吗?既然都来了,索性给我一杯白兰地吧!”   40   看到绘留开始移动,根津也把手伸向立在一旁的雪地滑板,对濑利千晶说了句:“出发啰!”两人当时正在饭店的滑雪场专用出入口旁,窥视着绘留的一举一动。   “她不滑雪吗?”千晶也把雪地滑板抱在怀里,与根津并肩往前走。   “如果不滑的话,应该就不会带着滑雪板。我猜大概是要去搭缆车。”   根津回想起第二次交易,当时犯人要她从缆车的窗户把现金丢出去。可是如果要采取这种做法的话,就必须利用绘留身为雪警巡逻队员的身分,让她搭上结束营业之后的缆车才行。因为后面那辆缆车是空的,不会有任何人看到犯人把现金带走的过程。问题是现在还有其它的乘客。   不仅如此,根津认为以这个犯人的心机来看,应该不会使用相同的手法。   “根津先生,接下来呢?”千晶问他。   根津稍微想了一下之后回答:“妳排在绘留后面,但要比她稍微晚一点上车。可以的话,最好是能够直接搭上后面一班缆车,如果不行的话,中间隔个一两班也没关系。”   “我知道了,那根津先生打算怎么做呢?”   “我跟妳相反,我要比绘留先搭上缆车,先到山顶上去观察一下情况。不管发生甚么事,妳随时打电话给我。”   “了解。”   听了千晶的回复,根津加快速度往前走,一下子就拉近与走在前面的绘留之间的距离,不一会儿便超过她,径自前往缆车站的方向。绘留似乎没有注意到他,因为他换了一件绘留从来没有见过的滑雪服,还用防风镜和面罩把整张脸全部遮起来,所以不用担心会被绘留认出来。   果不其然,当他在缆车站等待的时候,绘留也出现了。一进到缆车站,马上就从口袋里把行动电话拿出来,显然是为了让犯人可以随时联络得上她。   在工作人员的分配下,以几个人共乘一辆缆车的方式发车。根津被安排到跟一行三人的滑雪客共乘一辆缆车。回头一看,绘留也被安排跟其它的乘客共乘。犯人不可能不知道这种状况,所以应该不会在她搭乘缆车的时候打电话来,否则两人之间的对话可能会被同搭一辆缆车的其它人听到。   根津把脸凑近玻璃窗前,居高临下地俯瞰着滑雪场。目前还有很多前来滑雪的游客们正在兴高采烈地滑雪。不禁遥想犯人是以甚么样的心情看着眼前这幅画面呢?犯人难道都不曾想过,万一不小心真的爆炸会有甚么后果吗?   行动电话在根津的滑雪服下震动着,不过并不是电话,而是收到了简讯。根津本来不想理会的,但是又想到如果是其它巡逻队员传来的话,置之不理反而会很麻烦,所以就拿出来看。   简讯是千晶传来的。因为她也正跟其它人共乘一辆缆车,所以不方便直接打电话过来。简讯的内容是“我跟绘留小姐中间隔着两辆缆车,目前没有任何异状”,上头还有一个摆出胜利的手势动画图案。真是太镇定了,根津打从心底感到佩服。   没多久,根津搭的缆车抵达缆车站。他只好走出缆车站,尽可能拖延不滑下斜坡,一面移动到二十公尺以外的地方,等绘留出现。   又过了一会儿,绘留也走出缆车站。她把滑雪板放在雪地上,却没有要穿上滑雪板的意思,只是左顾右盼地看着四周。看来犯人似乎还没有做出下一步指示。   没多久,千晶也到了。虽然有往根津这边看了一眼,不过却没有走过去。而是把雪地滑板放下,一屁股坐在滑板旁。从旁人的角度看来就像是在等待同伴一样。   根津的行动电话响了起来,是千晶打来的,于是根津按下通话键:“喂。”   “问你喔!如果绘留小姐一直不采取行动的话该怎么办?只有我们一直待在这里的话,迟早会引人怀疑的喔!不管是引起绘留小姐的怀疑,还是引起犯人的怀疑。”   她说的一点也没错。虽然陆陆续续地一直有滑雪游客们从缆车站里走出来,但是他们都在固定好装备之后,就立刻滑走了。因为人潮一直处于流动的状态,如果他们长时间赖着不走的话,肯定会显得十分突兀。   “再等五分钟看看,只有五分钟的话,应该还不至于不自然。”   “在那之后呢?”   “……我会努力在这五分钟内想出来的。”   “那好吧!”   根津挂断电话,假装在检查绑定器是不是有确实固定好的样子,一面观察绘留那边的状况。虽然她应该还没有注意到根津和千晶的存在,但是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如果过了五分钟她还是没有动静的话该怎么办呢?根津绞尽脑汁地思考,但是却完全想不出好办法来。   五分钟过去,千晶还坐在地上,眼神却注意着这边。根津开始固定雪地滑板,不能再继续待在这里了,至少要从绘留的视线里消失才行。可能是看到他的动作,千晶也开始固定起滑板来。   然而,就在他们终于准备滑雪的时候,绘留那边有动静了。好像是犯人打电话来,不知道讲了些甚么。只见她把行动电话放回口袋里,将雪地滑板固定在雪靴上,把滑雪杖拿好。根津猜想她会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滑走,果然她立即以行云流水的姿势向前滑行。   根津瞥了千晶一眼,也开始往前滑。不一会儿,绘留的背影已经滑到距离他好远的前方去。如果不想跟丢的话,势必得以全力以赴的速度滑行才行。根津几乎是以直线高速滑行的方式往前俯冲。   绘留在第一条分岔路上选择了左手边的滑雪道。看着她的背影,根津心想“这下糟了!”,因为那是一条非常高难度的滑雪道,只有少部份的滑雪客和雪地滑板玩家会去那里。   根津在即将转进岔路的地方放慢了速度,因为千晶也到了,所以两个人干脆停下脚步。   “这下糟了,再前面是凹凸不平的斜坡,而且坡度相当陡,如果是刚下过大雪也还罢了,这个时间除非是有特殊癖好的玩家,否则根本不会有人要来这种地方滑雪,如果我们进去的话,肯定会显得很突兀。”   千晶似乎也有同样的顾虑。   “只好一边观察状况,一边慢慢地前进了。一看到绘留的身影,就要马上停下来。   “我明白了。”   于是两人沿着平缓狭窄的通路前进。没多久,就来到宽度不算窄的斜坡上方。到处都没有看到绘留的身影,难道是已经从这里滑下去了吗?   根津一边留意着周围,一边慎重地前进。别说是绘留了,眼前根本没有其它人影。   根津走到斜坡边缘,往底下一看。只见斜坡上充满了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馒头状隆起物,凹凸落差比较大的地方看起来将近有一公尺左右。   放眼望去,没有看到绘留的身影,说不定她已经滑到更下面的地方了。   “怎么办?要再下去看看吗?”   “也好。”正当根津说出这两个字的同时,行动电话响了。根津从口袋里掏出电话一看,被液晶屏幕上所显示的名字给吓了一跳,居然是入江义之打来的。根津连忙把电话接起来。   “喂。”根津一边发话,一边环视四周。入江果然是犯人吗?他是不是正躲在某个角落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呢?   “啊!请问是根津先生吗?我是入江。不好意思,这么晚才跟你联络。”   然而从话筒那头传来的声音却完全状况外的没有半点紧张的感觉。   “入江先生……你现在人在哪里?”   “呃……我想这里应该是北月滑雪区吧!”   “北月滑雪区?你为甚么会在那里?”   “这件事说来话长。是这样的,今天早上达树突然主动说要去北月滑雪区,而且还是内人去世的那个地方,说要跟当时那两个雪地滑板的人一样,从非正规滑雪道过去。所以我们两个就坐缆车到山顶上,朝北月滑雪区过去了。之所以没有告诉你,是因为我想你应该不会答应我们从非正规的滑雪道过去。我本来还以为可以在约好的时间内回去,真是非常对不起。”   “也就是说你们一直在北月滑雪区滑到现在啰?”   “倒也不是,其实我们现在正在山里面。”   “山里面?”   “是的。我跟达树直到离开正规的滑雪道之前都还是好好的,可是在那之后就迷路了,一直在山里徘徊,最后达树累到连走都走不动了。本来想要跟你们求救的,没想到行动电话都打不通,真是伤脑筋。我们刚刚才走到看起来很像是北月滑雪区的地方。”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入江的语气听起来不像是在说谎,而且他也没有理由要说这种谎。   “大致的状况我明白了。那么,在滑降的时候请千万小心,因为还是有雪崩的可能性。只要滑到下面,我想应该就可以招到出租车了。”   “好的,我们再稍微休息一下就会下去了。不好意思,害你们担心了。”   挂断电话之后,根津向千晶解释了一下来龙去脉。   “这下子就少了一个嫌犯了呢!”千晶笑着说。   “太好了!老实说,我一点都不想去怀疑那个人。比起这个……”根津收起行动电话,一面注视着斜坡的下方。“还是先找到绘留要紧,她可能已经滑到很前面的地方去了。”   “这个斜坡不太好对付呢!”千晶的语声未落,人已经开始向前滑行了。上半身完全不动,只靠下半身宛如弹簧一般地伸缩前进,穿梭在一连串不规则的馒头状隆起物之间,充分展现出雪地滑板越野赛选手的完美技巧。   根津也不甘示弱地开始往前滑。他采取的是完全不把凹凸不平的地面放在眼里,一鼓作气往前冲的直线攻势。遇到落差太大的地方,便以跳跃的方式滑过。   就在他滑过大半个斜坡的时候,眼角余光瞄到视野一角有个甚么东西在动。根津连忙减速,看着那个方向。   只见绘留正从雪地上站起来。她刚才似乎一直坐在雪地上,所以从上面才没有看到她。只见她转向根津的方向,固定好滑雪板,滑了过来。   根津再次加快了速度,因为千晶正在底下等着他,但是绘留却毫不迟疑地往千晶的方向接近,害他不禁一身冷汗,这下惨了。   他的预感果然没错,绘留停在千晶面前,并拆下滑雪板。而且彷佛在等根津自投罗网一般,双手扠腰看着他的方向。虽然隔着防风镜看不见她的眼神,但是想也知道脸色绝对不会好看到哪里去。   根津迎上前去,停在她们两人面前。   “果然是你,我就觉得我应该没看错。”绘留说道。   根津拿下面罩。“妳甚么时候发现是我的?”   “从我刚下缆车没多久之后就发现是你了。当我看到你的时候,总觉得那个体格和身形好像在哪里见过,尤其你明明不是跟同伴一起来,却迟迟不肯滑下去,这点也很不自然。”绘留转向千晶接着说:“妳是濑利千晶小姐对吧?我也有注意到妳。不是我自夸,我对记住别人的滑雪服还挺有一套的。就算妳把妳表兄弟的滑雪服上下混搭着穿,还是休想瞒过我的眼睛。”然后绘留再把视线转回根津身上。“不过最主要的关键还是你刚才的滑法。当我看到你从上面一鼓作气滑下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一定不会错了,因为你的滑雪技巧其实很有特色。”   “我投降了。”根津一脸不服气。“我根本没料到妳会躲在那里。妳躲在那里干么啊?”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遵照犯人的指示,把钱掉换过来啊!”   “把钱掉换过来?”   绘留这么一说,根津这才发现她背上的背包已经不再鼓鼓的了。   “当我下了缆车,在缆车站待命的时候,接到犯人的电话。犯人要我遵照他的指示,从超高技术滑雪道滑下去,途中会经过插有旗子的地方。犯人要我在插有旗子的地方挖洞。”   绘留口中的超高技术滑雪道,指的就是他们刚才滑下来的斜坡。   “结果妳有看到旗子吗?”   “旗子就插在我刚才坐着的地方。我往下挖之后,还真的被我挖出一个背包和装在塑料袋里的纸条。”绘留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白纸,纸上印着『把钱装进这个背包里,放回原地,然后马上离开。』   “原来如此……”根津抬头看着凹凸不平的滑雪道,原来那五千万已经不在绘留手上了。   “啊!”千晶发出一声低喊。“根津先生,你看那边。”   根津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身穿灰色滑雪服的家伙正踩着雪地滑板滑降下来,而且似乎正朝着绘留刚才所在的地点前进。   果然不出所料,那个人真的在那个地点停下脚步。   绘留拿出望远镜,摘掉防风镜,改用望远镜窥探。   “看样子好像是犯人,背上还背着那个背包。”   “他有看向我们这边吗?”   “不知道,因为他戴着防风镜。”绘留把眼睛从望远镜上移开。“对方滑走了。”   即使用肉眼也看得见那家伙就要离开了。想当然耳,没有半点要往根津他们这边滑过来的迹象,而是几乎水平地移动。再过去就是禁止滑雪的区域了,犯人似乎打算从禁区那里下山。   “被摆了一道。”根津喃喃自语,浑身上下充满了无力感。“这么一来,已经没有我出手的余地了。早在我们没有发现绘留,自顾自地滑降下来的时候就已经输给犯人了。”   “这样不是很好吗?总之交易算是顺利完成了,这才是最重要的事。”就在绘留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她放在滑雪服下的行动电话便响了起来。   “可能是犯人打来的电话。”根津猜想。“也许是要告诉我们,他已经收到钱了。”   “不对,响的是我自己的手机。”绘留赶紧把行动电话拿出来,按下通话键。“我是藤崎。……仓田先生吗?甚么?那是不可能的!因为犯人刚刚才把钱……咦?可是我明明……”绘留说着说着,脸上的表情变得愈来愈僵硬,露出惊惶不安的眼神。   “发生甚么事了?”根津抓住绘留的肩膀用力摇晃。   只见绘留手里还握着行动电话,一脸茫然地抬起头来看他。   “听说犯人来信了,信上写说因为这次又有人出来搞破坏,所以取消交易,他们将会采取报复行动。”   “妳说甚么?可是犯人明明把钱拿走了不是吗?”   “可是信上就是这么写的啊……。啊!是的,根津现在就在我旁边。”绘留又开始对手机讲话,可能是仓田问了她甚么问题。   已经没有时间在这里聊天了,根津开始往前滑。   “等一下!根津,你要去哪里?”绘留大声地问他。   “我要去追刚才那个玩雪地滑板的家伙。我要抓住他,问他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等一下,你不可以这么做!”   可是根津完全不理会绘留的劝阻,反而加速前进。他大概可以猜到把钱抢走的那家伙会选择哪条路线逃跑。只要抄近路的话,就算从这个位置出发,也可以追得上他。   “根津先生,”千晶从后面追了上来。“不是那边,是这边。”   听见她的声音,根津放慢了速度。只见千晶正往跟自己完全相反的方向滑去。   “那边的斜坡只到一半就没路啰!”根津朝她大喊。   “别说那么多,跟我来就对了。”千晶也喊了回去。   根津只好跟着她走,斜坡果然只到一半就没路了。他看着千晶,不知道她心里在想甚么。只见千晶正往悬崖底下探头探脑,似乎在找甚么东西。   根津滑到她的身边,也探头往下看。只见大约在十公尺外的地方,有一座老旧的滑雪吊椅站。现在已经没有在使用了,所以三角形的屋顶上积着厚厚的一层雪。   根津直勾勾地盯着千晶看。“妳该不会是打算……”   才看到她的嘴角勾出一抹浅笑,下一秒钟,她已经跳到半空中了。还以为她要跳到屋顶上,没想到她直接滑降下去,然后又跳了起来,最后终于完美地着地,还摆出一个胜利姿势,抬头看着根津,对他招手,似乎是要他也赶快跳下去。   “真是拿妳没办法。”根津叹了一口气,也跳了下去。   41   “等一下,你不可以这么做!”   话筒那头传来藤崎绘留几乎可以说是夹杂着悲痛的叫声。想当然耳,那句话并不是冲着人在电话这头的仓田说的。   “怎么了?发生甚么事了?”仓田急问。   “根津他们去追犯人……就是把钱抢走的那个家伙了。”   “妳说谁把钱抢走了?”   “我遵照犯人的指示,把现金装进事先埋在超高技术滑雪道半路上的背包里。然后就在刚才,有个滑着雪地滑板的人,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把那袋钱拿走了,好像是要穿过禁止滑雪的区域下山的样子。”   “妳确定吗?那家伙真的是犯人吗?”   “我想应该没错。因为如果不是犯人的话,怎么会知道那里有一袋钱呢?”   无法确实掌握第一线的状况,让仓田感到焦躁万分。   “总而言之,妳先回来再说。”   “我马上回去。”   就在仓田挂断电话的同时,笕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推开椅子站了起来,放开握在手里的纸,然后那张纸便轻飘飘地落在仓田脚边。   “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有人可以告诉我到底发生甚么事了吗?”   仓田把那张纸捡起来,上头打印着犯人寄来的电子邮件,内容大致如下。   “敬告新月高原滑雪场的相关人士们   上次明明已经警告过各位了,但好像还是有人执意破坏。因此我们决定取消交易,从此以后不会再与各位联络。同时也会对各位这种不诚实的行为采取报复行动。   埋葬者敬上”   这封电子邮件是几分钟前才刚收到,打印出来的。所以仓田才会打电话给藤崎绘留……   “又是那个巡逻队员干的好事吧?”中垣质问仓田。“是不是那个叫做根津的家伙又搞了甚么花样出来?”   “他的确是出现在交易地点附近没错。”   听到仓田的回答,中垣狠狠地踹了桌子一脚。“那家伙是白痴吗?”   “你们到底在搞甚么鬼?”笕破口大骂。“我明明交代要你们凡事小心,为甚么还会把事情搞成这样?”   至此,一直默不做声的宫内终于走到笕的面前。   “对不起,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你的错?你干了甚么好事?”   “我有跟根津说过类似『可以的话希望能掌握到有关犯人真面目的线索』的话。当然,我绝对没有说『就算破坏交易也没关系』。我的意思是,还是要以顺利完成交易为第一优先,但是除此之外如果能额外得到一点犯人的线索就好了。我真的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可能是他过度解读我的意思也说不定。”   笕用力地啐了一声,发出极大的声响。   “你为甚么要多此一举?再怎么说,巡逻队员也只是外行人,又不是警察。你叫一个外行人去收集跟犯人有关的线索,不是等于叫他去乱搞一通吗?”   “真的很对不起,我只是希望能尽量减少滑雪场的损失而已……”   “不就是一两亿吗?有甚么了不起的?既然都已经答应要付钱了,如果不把钱交到犯人手上,不就一点意义也没有了吗?”   “您教训得是,是我太轻率了。”宫内不停地鞠躬道歉。   “请容我打岔一下。”仓田打断他们两个人的对话。“照藤崎绘留的说法,犯人似乎已经把钱拿走了。”   笕和宫内的视线不约而同地落在仓田身上,同时露出一脸惊讶的表情。   “你这句话是甚么意思?”笕大声质问。   “她说她按照犯人的要求,把钱放在滑雪道后,犯人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把钱拿走了。所以钱确实已经交到犯人手上,为甚么犯人还会寄来这样的信呢……”仓田又把信上的内容看了一遍,还是百思不得其解。“搞不清楚犯人到底在想甚么。”   “犯人现身了?仓田,这是真的吗?”宫内以狐疑的目光望向仓田。   “藤崎是这么说的。她没有理由说谎。”   “可是……问题是……”宫内的眼神游移不定。   “不对,那家伙并不是犯人。”中垣语出惊人地说。“那人可能只是刚好路过,跟这件事一点关系也没有。因为看到那个叫作藤崎还是甚么的女巡逻队员把甚么东西放在雪地上,基于好奇才拿走的。”   “怎么可能?当时藤崎他们都还在场,如果想要偷东西,应该会等他们离开才动手。更何况,我不认为这种巧合有这么容易发生。”   “可是也没有人可以证明那家伙就是犯人不是吗?”中垣突然加快说话的速度,汗水从太阳穴滴下。   “或许只是犯人的手下也说不定,但是既然已经把钱拿走了,肯定是犯人的同伴吧?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实吗?为甚么不从最单纯的角度来想呢?为甚么你会认为那家伙不是犯人呢?”   没有人可以回答仓田的问题。笕以一种非常凌厉的眼神瞪着中垣。中垣露出一副不知所措的表情,拚命地摇头。坐在他旁边的松宫则是一脸茫然,自始至终不发一语。   “总而言之,”宫内打破沉默。“既然收到这封信,就表示交易还没有成立。虽然不知道是谁把钱拿走的,但是犯人考虑到动用报复手段却是事实。……社长,当务之急是不是先来研拟个甚么对策比较好?   “嗯,言之有理。”笕点头称是,一双细长的狐狸眼瞥向仓田。“你随便编个理由,让今天的营业到此全部结束,夜间营业也暂停。”   “可是社长……”   “没有时间了,不知道犯人下一步有甚么反应,还不赶快给我动起来!”笕大吼一声,指着门外。   仓田鞠躬后,转身就走。事实上,马上结束营业的确是比较好的选择。只是在他前往管理事务所的同时也感觉到有一股奇妙的悬念在内心膨胀发酵。有点不太对劲。在这个事件的背后,肯定还有甚么是自己没有想到的……   42   根津滑行在茂密的树林之间,速度几乎没有放慢。横生的树枝从眼前掠过,转瞬间就在身后消失不见。只要一个不小心,可能就会狠狠地撞上树,但也不能因为这样就减速慢行。他可不认为抢走现金的犯人会停在哪个地方等他们来抓。更何况根津他们正滑行于厚达两公尺的积雪上,要是在这种地方随便停下来的话,两只脚马上就会深陷在雪地里,恐怕再也没有办法前进了。   身后传来滑板擦过雪面的声音,是濑利千晶。不用回头看也知道,她正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紧跟在自己后面。根津想起自己在森林里跟踪她的事,确切的时间早已不复记忆,但以她的滑雪技术来说,要以这种程度的速度跟在根津后面根本不是甚么难事。   根津终于穿出森林,眼前是片雪白的斜坡,几乎没有半点滑雪的痕迹,正中央却矗立着一座巨大的铁塔。这里是缆车底下禁止滑行的区域,而且很靠近第二次交易时,绘留从缆车上把现金丢下去的地方。   “根津先生,你看那里!”   千晶的声音从背后传了过来。根津也注意到铁塔旁有人影,而且还是两个人,其中一个穿着灰色的滑雪服,是那个拿走背包后扬长而去的雪地滑板高手。另一个则穿着黑色的滑雪服,就体格上来看应该是个男人。被灰色滑雪服拿走的背包此刻就背在身穿黑色滑雪服的那个人背上。   那两个人似乎也发现根津他们的存在,慌张地开始滑行。黑色滑雪客跳上雪地滑板。不一会儿,两人便往左右两边分开,灰色往左、黑色往右边的森林滑去。   根津想起来了,穿过右侧的森林之后,前面是座悬崖。   难道他又打算从那边跳下去吗……?   “我去追那个黑色的!”根津大声喊叫,同时改变滑板的方向,追着身穿黑色滑雪服的男人冲进森林里。这次绝对不会再让他跑掉了。   黑色滑雪客的滑雪技术已经到了令人瞠目结舌的地步。重心压得很低,只用下半身去因应坡度的变化,同时还能瞬间切换方向,而且几乎完全没有减速。根津一边紧追不舍,一边觉得自己全身冒冷汗。要是输给恐惧的心理,稍微放慢速度的话,马上就会被拉开距离。但也不能因此就暴冲到雪地滑板失去控制,只要注意力一分散,肯定会摔得人仰马翻。   当根津再次穿过森林,眼前又是一片雪白的斜坡,斜坡的另一边只看得见天空。然而黑色滑雪客却依旧没有要放慢速度的迹象,反而把重心压得更低,看起来就像是试图要减少空气的阻力一样。   完全没有流露出迷惘或犹豫的样子,黑色滑雪客自信满满地飞跃在半空中。   根津也马上顺着他的铁竿往前滑,只见悬崖一吋吋地逼近眼前,悬崖的正下方有个沼泽,要是掉进那个沼泽里,恐怕不只是受伤而已。   该怎么办?要放弃吗?──根津只犹豫了千分之一秒便做出决定。如果现在不跳下去的话,就枉费他大老远追到这里来了。   根津把注意力集中在全身的每一吋神经上,计算着跳下去的时机。这一跳可不是甚么花式的腾空表演,而是攸关自己的生死。   身体被抛到半空中,感觉自己正穿过一层又一层的空气,听觉已经麻痹了。根津凝视着着地点,那是一面白色的斜坡,上头覆盖着一层宛如棉花般柔软的雪,根津祈祷自己能够平安无事地到达那里。   下一个瞬间,他降落在比他所想的再往前几公尺的地方。虽然感受到落地时的冲击,但是远比想象中的还要轻。于是他又继续在雪地上滑行。雪雾在两侧纷飞。   根津把视线望向前方,黑色滑雪客的背影就在他的正前方。对方也正一路卷起白烟往前滑行,不过速度倒是根津占了上风。或许是察觉到根津的气息,黑色滑雪客回头张望了一下,似乎流露出些许焦躁的情绪。   一定追得上──根津深信不疑。   就在这个时候,根津突然感觉到有一股冲击力道从雪地滑板的底部传了过来。心想不妙的时候已经太迟了,他的身体被抛到半空中,天空和地面整个颠倒过来。   背部狠狠地撞在雪地上,又滚了几圈才停下。身体被埋在雪堆里,动弹不得。整个防风镜上都是雪,害他甚么都看不见。   他把防风镜连同帽子一起摘掉,把雪地滑板从双脚上拆下,拚命地爬出雪堆,往四周一看。   在距离自己大约十公尺外的地方,黑色滑雪客也被埋在雪堆里。根津回头看看他们滑过的痕迹,发现地上躺着一截颇粗的树干,上头覆盖着白雪。看样子他们似乎是撞上这截树干了。   黑色滑雪客还在雪堆里挣扎,好像是雪地滑板整个都被雪埋住了,所以才会一动也不能动。根津试图靠近他,但是因为两条腿都陷在雪地里,实在是寸步难行。尽管如此,他还是使尽全力走到黑色滑雪客旁边。   “喂!”根津出声叫他。   或许是已经做好心理准备,黑色滑雪客沉默地低着头,十分老实地束手就擒。但是因为戴着面罩和防风镜的关系,完全看不见他的表情。   “你是要自己把面罩脱掉?”根津放话。“还是要我动手?”   黑色滑雪客叹了一口气,不再多做挣扎地把面罩脱掉,再把防风镜也摘下来。   看清楚他的长相之后,根津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怎么会是你……”   “你好。”   抬起头来望着根津,脸上无奈地浮现出一抹苦笑的人,正是桐林佑介。   43   身穿灰色滑雪服的雪地滑板玩家正驰骋在距离千晶大约二十公尺的前方。当然,对方应该已经察觉到自己被跟踪了。正因为知道,所以在跟黑色滑雪客分开之后,才会进入另一边的森林。肯定是以为可以利用树木丛生的森林把跟踪自己的人甩掉。   只可惜,就算树与树之间的间隔再狭窄,跟必须要与四个选手同时在蜿蜒曲折的滑雪道上近身较劲的雪地滑板越野赛比起来,森林滑雪道对千晶来说根本算不了甚么,转眼间就已经逼近灰色滑雪客身后了。   现在不知道灰色滑雪客又在打甚么主意,居然穿过绳索做成的护栏,开始滑在正规的滑雪道上,而且还不是笔直地滑降,而是好整以暇地用滑板金属边在雪地上勾勒出蛇行的弧线。从大回转到中回转、再到小回转,然后再从大回转开始……就像是在享受滑雪的乐趣一般。   这真是令人太不爽了……千晶放慢了速度,继续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在他后面。   灰色滑雪客稍微回过头来看了一眼,似乎是在确认千晶是否还继续跟着他。因为隔着一段距离,再加上脸上戴着面罩,所以看不见对方的表情。   突然,灰色滑雪客加快速度,然而又不像是要出其不意地摆脱千晶的追逐,反而像是对千晶发出“跟我来”的讯息。   你到底要去哪里啊……千晶一面自言自语,一面追了上去。   只见灰色滑雪客正往滑雪道的上方移动,过程中还时不时地回过头来张望。这下连千晶也猜到他的目的地了,心里再次发出一声悲鸣──不会吧?   如同她的预测,灰色滑雪客的目的地正是特技公园。先是两个连续跳台,然后是滑箱,最后还有铁竿在迎接着他们。   或许因为时间已经不早了,在开始的地方已经没有人了。也幸好都没有人,所以灰色滑雪客完全没有放慢速度,直接冲上第一个跳台。在他刚腾空的那一瞬间,千晶还以为他是要直飞【注:在跳台上没有其它多余的动作,就只是一直线地飞跃过去的动作。】,没想到他却往旁边旋转,利用较长的滞空时间做出一百八十度的背转【注:背向地面翻身的特技。】特技。   灰色滑雪客稳稳地落地,然后又径自往下一个跳台前进。虽然不知道他在这种情况下做这种事到底有何居心,但千晶也只能跟在他后面看他表演。   第二个腾空动作是从反脚站姿【注:亦即将自己原本的姿势改为相反的姿势,例如原本左脚在前的人改为右脚在前、原本右脚在前的人改为左脚在前的滑行姿势。】演变而来的五百四十度背转特技。从飞越跳台的前端到着地为止,一连串的动作宛如行云流水,十分顺畅。   接着,灰色滑雪客又挑战了滑箱。先把重心确实地压低,做出压板头【注:把前脚压下(压住板头)、后脚抬起(翘起板尾)的特技。】的动作,然后再用右手抓住浮在半空中的雪地滑板,最后以背转式的滑板头【注:人与滑板同时跳起,利用板头在滑箱边缘滑行的特技。】结束一连串的动作。   千晶先到终点等他,因为她确定灰色滑雪客已经不会逃跑了。   只见灰色滑雪客以一百八十度的背转压板头为最后的铁竿画下完美的句点。从铁竿上着地之后,又展现了好几个地板动作,然后才一屁股坐在雪地上,显然是累坏了,呼吸急促地肩膀不停上下抖动。   千晶把右脚从雪地滑板上松开,走到灰色滑雪客旁边。   “要给你拍拍手吗?”   灰色滑雪客摇头表示不用。   “着地的时候乱七八糟,滑箱的速度也完全出不来,老实说,简直一无可取。”灰色滑雪客的声音还挺年轻的。   “哼……没想到你还挺谦虚的嘛!还是对自己的要求太高?算了,是也好,不是也好,你就是犯人吧?”   “犯人?妳在说甚么?”   “少给我装蒜了,我可是看到啰!看到你拿着背包逃走的样子。”   灰色滑雪客一脸无辜地歪着头。   “我不记得了耶。而且妳看,我身上根本没有甚么背包,妳是不是认错人了?再说这件滑雪服这么普通……”   因为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反而让千晶觉得更加火大。   “你以为用这种借口就可以蒙混得过去吗?你的同伴现在大概也被抓住了。”千晶从滑雪服的口袋里拿出行动电话,打给根津。   “是我,妳那边怎么样了?”   “抓到人了。不过这家伙似乎想要装死,硬说是我认错人了。”   “那妳告诉他,说桐林也被抓了。”   “桐林?好,我会转告他的。”   千晶让手机保持通话的状态,把从根津那里听到的话转告给灰色滑雪客听。虽然还是看不见灰色滑雪客的表情,但是从他沉默不语的样子,不难发现他已经放弃抵抗了。   “我说你啊……快给我从实招来。”千晶逼问。   此时,灰色滑雪客才终于摘下防风镜,把面罩也拿了下来,露出一张稚气未脱的瘦削脸庞。   “你叫甚么名字?”   “增渊。”   “增渊?”千晶侧头苦思。“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男子微笑接着说:“妳听到的名字应该是我父亲吧!他叫增渊康英,是北月町的町长。”   44   听完濑利千晶的报告之后,根津反而觉得愈来愈混乱。没想到身穿灰色滑雪服的男子竟然会是町长的儿子──增渊英也。   “接下来要怎么办?要报警吗?”话筒那头传来千晶催促的声音,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先等一下。总而言之,你们先待在那里,可千万别让他逃走啰!”   “不要紧,这家伙看来已经束手就擒了。等你们决定好要怎么做之后再打电话给我。”   “谢啦!”根津挂断电话之后,直视着前方。桐林已经拆掉雪地滑板,好不容易站了起来。   根津叹了一口气。   “没想到你的共犯居然是增渊町长的儿子。小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甚么要这么做?”   桐林隔着毛线帽搔了搔头。   “这件事说来话长……”   “我想也是,不过你得给我说清楚才行。你为甚么要在滑雪场里埋炸弹?是为了钱吗?你有这么需要钱吗?”   “不是这样的。”桐林拚命摇头。“你误会了,根津先生,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然是怎样?”   “炸弹不是我们埋的,埋炸弹的另有其人。”   “甚么?你少在那边给我胡说八道,难道你要说恐吓信也不是你们写的吗?”   桐林的表情因痛苦而呈现扭曲的状态。“恐吓信……的确是我写的。”   “现在是怎样?你当我是白痴吗?”根津一把揪住桐林的滑雪服。“恐吓信是你写的、钱也是你拿走的,这样你还要说自己不是犯人吗?你以为会有人相信你的话吗?”   桐林又开始拚命地摇头。   “我们的确是犯人没错,这点我承认。但是犯人并不是只有我们,至少最后的交易不是我们提出的。”   “少骗人了!你把钱抢走不就是最好的证据吗?”   “我是为了让交易顺利完成才这么做的,不然的话,炸弹就要被引爆了……”   “你到底在胡说甚么?根据我刚刚才接到的消息,犯人来信说交易不成立,要采取报复行动了。你倒是说说看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只见桐林把眼睛瞪大:“你说的是真的吗?”   “甚么真的假的,不就是你们同伴寄来的信吗?”   “这下糟了!根津先生,大事不妙了!”桐林一脸惊慌失措,反过头来抓住根津不放。“北月滑雪区有危险!北月滑雪区要被炸掉了!”   45   见增渊英也站了起来,千晶提高警觉。   “你要去哪里?”   “北月滑雪区。再拖下去的话,缆车就要停驶了。”   “北月?你去北月滑雪区干么?我答应过根津先生了,不可以让你逃走的。”   千晶想要抓住英也的手臂,却被他抢先一步甩开了。   “我想要去确认一下北月滑雪区是不是平安无事。我不会逃走的,妳相信我。我都已经把名字告诉妳了,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你说你要去确认一下北月滑雪区是否平安无事,这句话是甚么意思?那里应该没有炸弹吧!”   “听起来妳好像不知道这件事,那我就告诉妳,炸弹其实就埋在北月滑雪区里,而且那群人似乎打算要在今天引爆。问题是,犯人已经把赎金抢走了,既然如此,就应该已经失去引爆炸弹的借口才对啊!”   “等一下,你到底在说甚么?那群人又是谁?”   “不好意思,我现在没有时间跟妳慢慢解释。如果妳想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就一起来吧!以妳的技术应该跟得上我。不过,我不能保证妳的安全。”英也丢下这句话之后,便开始往前滑,目标似乎是缆车站的方向。他说得没错,就快要接近缆车停驶的时间了。   反而都到这里了,总不可能现在才来打退堂鼓吧……千晶在口中喃喃自语并套上雪地滑板。   46   “北月滑雪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根津怒吼着追问。   “炸弹其实是埋在北月滑雪区,因为一开始就打算要把那里夷为平地。”   “你到底在说甚么?依照犯人之前的回信,北月滑雪区是安全的啊!”   “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桐林焦躁不安地原地踱步。“我本来以为,只要写说北月滑雪区是安全的,他们就不能对那里做甚么了。”   根津双手平举,摆出投降的姿势。   “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甚么。”   桐林似乎还有些犹豫不决,低下头,咬着嘴唇,露出了一脸苦相。然后马上就下定决心似的抬起头来。   “根津先生,请你立刻打电话给仓田先生,请他告诉社长他们,说我们已经被抓到了。这么一来,或许能阻止爆炸也说不定。”   “打给社长?你到底在说甚么?”   “都是社长搞出来的……不对,不只是社长,还有那两位本部长和增渊町长,他们早就串通好了要把北月滑雪区给破坏掉。”   桐林扯着喉咙大叫,但内容只是让根津更一头雾水,他还是听不懂桐林想要表达甚么。   “你先冷静下来。听你的说辞,好像社长他们才是犯人一样。”   “就是这个意思,社长的确就是犯人。我不知道实际去埋炸弹的人是谁,但是下命令的的确是社长没错,他们全都是一伙的。”   “别说傻话了,社长为甚么非得炸掉自己的滑雪场不可?”   “因为北月滑雪区是个累赘啊!只要北月滑雪区存在一天,新月高原滑雪场就一天找不到买主。笕社长打算把整座滑雪场卖掉。”   “怎么可能……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话吗?”   “我说的都是真的。是英也……是增渊英也告诉我的。他无意间听见町长他们的谈话。”   “为甚么北月町的町长要帮社长他们把北月滑雪区炸掉呢?那个滑雪区关闭的时候,感到最困扰的不就是北月町吗?”   “增渊町长并不是土生土长的北月町人,就连他现在住的地方好像也是租的。等到任期届满后,他就会拍拍屁股走人。所以他打算在那之前参与这次的计划,好从中获得一大笔钱。”   “别开玩笑了,就算北月滑雪区真的爆炸,警方和消防单位也不可能坐视不理的,肯定会追究是谁干的好事。”   “问题是,事实就不是你想的那样。只不过是一座人烟罕至的雪山崩塌了,一般人不会想到是因为爆炸造成的,只会认为是发生雪崩之类的自然炎害。就算有人不这么想,也不会有任何问题,因为北月町的警方和消防单位的长官们早就知道这次的计划了,等到他们接获新月高原滑雪场这边提出『目前没有在使用的滑雪区发生雪崩,所幸没有人伤亡』的报告之后,肯定不会认真调查,就让事件草草落幕。因为大家全都是同一艘船上的人。”   “你说甚么……”   “拜托你了,根津先生,求你现在马上打电话给仓田先生,请他阻止社长他们引爆炸弹。”   根津拚命地在脑海中整理这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光听桐林的片面之辞,实在还有很多疑问的地方。照他的说法,那些恐吓信是怎么回事?交付赎金又有甚么意义?但是,如果桐林说的都是事实,那么现在的确没有时间再去厘清这些疑点了。   “喂,小桐,既然恐吓信是你写的,那你一定知道仓田先生的电话号码吧!”   “知道是知道……”   “那就由你来打电话给他。我现在要赶去北月滑雪区,没有时间处理这件事。”   “太危险了……你要去北月滑雪区做甚么?”   “入江先生他们还在那里呀!要是被卷进雪崩里就糟了。”   桐林面无血色,瞠目结舌地拿出自己的行动电话。   根津把雪地滑板套在脚上。   “我以后再听你慢慢解释,你可要老老实实地把一切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仓田先生喔!”   “我会的。根津先生,这给你。”桐林从滑雪服的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朝根津扔过去。   根津伸手接住,原来是雪上摩托车的钥匙。   “车子就停在底下的林间道路上,从北侧的斜坡上去是通往北月滑雪区最短的快捷方式。”   “我知道了。”根津把钥匙紧紧地握在手心里,开始往下滑。   47   仓田命索道部主任津野从现在起马上让所有的滑雪吊椅停驶,并取消夜间营业。津野虽然搞不清楚发生甚么事,但也知道发生了非同小可的紧急状况,所以脸色虽然因紧张而有点紧绷,还是马上拿起手边的电话,把事情交代下去。   而藤崎绘留冲进来则是在那之后。“仓田先生!”   “啊……辛苦妳了。还是不知道根津他们去哪儿了吗?”   只见绘留猛摇头,把仓田用来跟犯人联络用的行动电话拿到他面前。   “目前还在通话中,对方指名要你接。”   仓田轮流看着自己的手机和绘留的脸问道:“对方是谁?”   只见绘留以认真的眼神回答:“他说他是犯人。”   “犯人?”仓田大吃一惊。“犯人打电话来吗?”   “好像不只是犯人那么简单,整件事情听起来似乎有很多隐情的样子……。详细的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总之你先接再说。至于是谁打来的,我想等你听到声音就会知道了,对方是仓田先生也认识的人。”   仓田一头雾水地接过手机,对着手机“喂”了一声。   话筒那头沉默了一阵子之后,终于出声。   “仓田先生。”   是个男人的声音,而且好像在哪里听过。   “是我,我是桐林。”   仓田倒抽一口气,望着绘留,只见她十分笃定地点了点头。   “桐林……怎么会是你?”   “对不起,这当中其实有非常曲折的内情,我尽可能挑重点来讲,可以请您听我说吗?”   “好,我听你说。我也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整件事情发生在这个雪季开始营业的一个多月以前,我从我朋友英也那里听到一件非常骇人听闻的事。我说的英也就是增渊英也,北月町町长的儿子。”   “我知道他……。然后呢?你听到了甚么?”   桐林接下来所说的话果然是非常惊人的内容。   几分钟之后,仓田冲进了二楼的酒吧里。笕还在那里,于是仓田冲上前去:“社长。”   笕皱了皱眉头。   “又有甚么事?我不是叫你把整座滑雪场暂停营业吗?”   “你会做出这样的指示本身就很奇怪了,在那之前,请先停止你的计划。”   “计划?你在说甚么?”   “请不要装傻,我全都知道了,我指的是你打算炸掉北月滑雪区的计划。”   笕的脸色一变,很明显的他的脸顿肌肉绷紧了。   “你这话是听谁说的?”笕就连音调也变得异常尖锐。   “是被根津抓到的犯人说的,他们已经认罪了,同时也告诉我们埋炸弹的人到底是谁,你们的计划全都曝光了。社长,请不要一错再错了。”   “我听不懂你在说甚么。那种人说的话能信吗?你这样还算是公司的员工吗?”   “我也想知道,你这样还算是社长吗?”   “你说甚么?你最好给我搞清楚自己的立场。”   “是你搞不清楚自己的立场吧?”   笕的狐狸眼上吊,发出砰然巨响站了起来,似乎打算就这么拂袖而去。仓田不放弃地想要追上去,右手臂却被中垣一把抓住:“别这样。”   “放开我。”   “我不放,你给我乖乖地待在这里。”   “你们这么做难道都不觉得羞耻吗?”   “少啰嗦!像你这种人怎么可能会了解公司经营的难处。”   “这算甚么公司经营?这根本是犯罪好吗?放开我!放手!”仓田甩开中垣的手,顺着这股气势朝对方的脸挥出一记右钩拳,把中垣整个人打飞出去。   松宫露出了胆怯的神色,忍不住地往后退。   笕则是以憎恶的眼神怒视着仓田。   “你以为你这么做会没事吗?”   “要炒我鱿鱼的话请便!但是我走出这个大门之后,就会直接走向警察局,而且是去县警本部。就算你可以买通一个小镇的警察署署长,也不可能买通县警本部长。”   笕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沉默以对。仓田跨着大步走过去,从笕的上衣口袋里拿出行动电话。   “请马上停止爆破行动。你肯定是把这个任务交给秘书小杉了吧!”   笕气得整张脸都歪了,把手伸向自己的行动电话,心不甘、情不愿地按下拨号键,把手机贴在耳朵上,然后马上摇头说:“不行,打不通。”   “小杉现在人在哪里?”   “应该是在埋炸弹的地方……也就是北月滑雪区的上方,比滑雪吊椅升降处还要再上面一点的地方。”   “为了要引爆炸弹,需要特地跑到那么近的地方去吗?”   “炸弹里头虽然装有可以远距离操纵的定时器开关,但是因为埋在雪地里,一般的电波传送不到。虽然改成利用微波传送讯号的构造,但是如果不是在数十公尺以内的范围发出讯号的话,还是没有办法启动。”   仓田啐了一声。   “请一直打到小杉接电话为止,无论使出甚么手段都要阻止爆炸,不然的话,你们全部都会关进监狱,最坏的情况可能是依杀人罪起诉,因为现在还有人在北月滑雪区。”   看见笕吓得张大了嘴巴,仓田转身夺门而出。   离开酒吧之后,发现藤崎绘留正站在走廊上等他。   “根津有再打电话来吗?”   “没有。”绘留摇头。   “这样啊……”   仓田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往楼下走。走进管理事务所,拿起自己的外套,再回到走廊上。   绘留从后面追上去。“仓田先生,您要去哪里?”   “我要去北月滑雪区。虽然我去可能也派不上用场就是了。”   “我也去。”   “不,妳还是……”待在这里比较安全──仓田把后面这句话吞回肚子里。从她那么认真的眼神中看来,要她打消这个念头可能很困难。   “那就一起走吧!”仓田小跑步地往前走。   48   下了缆车之后,增渊英也自顾自地往与滑雪场相反方向前进,脚步没有半点迟疑。   “那边的路不是封起来了吗?”紧跟在后的千晶不解地问。   “妳说的是正式的通路吧?还有一条穿过森林的快捷方式可以过去。不用担心,这里是我的地盘,我从小就在这里玩到大,就连每一棵树的位置都记得清清楚楚。”   望着英也自信满满一直往前走的背影,千晶可以想象他对这座滑雪场具有多么深厚的感情,一旦这座滑雪场要被舍弃掉,对他来说会是件多么痛苦的事。千晶不禁回想起他刚才在缆车里所说的内幕。   十一月的某一天,笕纯一郎突然造访增渊康英的家。因为滑雪季节再一个月就要开始了,英也也很想知道北月滑雪区会变成怎样,所以那天刚好在家的英也便偷听了他们两个人的谈话。   没想到那两个人的谈话内容远远地超出英也的想象。   据说新月高原饭店度假村的母公司,也就是广世观光决定卖掉滑雪场,甚至连买家都已经找好了,只要一切顺利的话,过完这个冬天,“新月高原饭店度假村”这个名字就会成为历史。   然而,这桩买卖卡在一个胶着点上,那就是北月滑雪区。如果继续抱着北月滑雪区这个不合乎经济效益的大包袱,不仅交涉无法顺利地进行,就连这桩买卖本身也会出现破局的危机。话虽如此,但是广世观光在当初买下这座滑雪场时所签订的合约上,却也白纸黑字地写着出售的时候不得单独切割掉北月滑雪区。最妥善的方法是把北月滑雪区完全关闭之后再出售,但是碍于林野厅的规定,如果要关闭北月滑雪区的话,必须拆除滑雪吊椅、把树木种回去等等,让整座山完全恢复到原来的状态才行。想也知道,这么做需要庞大的经费。   因此,笕他们想到一个办法,就是在广世观光买下滑雪场时所签订的合约书上钻漏洞。合约书上有一条例外事项,注明只有因为雪崩或地震等天然灾害而造成巨大损害的区域,可以在转手的时候切割出来。换句话说,只要在北月滑雪区制造出大规模的雪崩就行了。   笕他们打算利用炸药来引起雪崩。当然,只要经过专家的调查,肯定会马上露馅,所以他们就采取了预防措施,就是把警方和消防单位的负责人也一起拉进这个计划里。站在广世观光的立场,比起把一整块滑雪区完全恢复原状所产生的费用,付给町长及公务员等人的钱根本只是九牛一毛。   所以在滑雪场开始营业之后,只有北月滑雪区依然保持着禁止进入的状态,不让任何人靠近。发生在去年冬天的死亡意外刚好给了他们一个再正当不过的借口。等积雪量到达最高峰的时候,再算准时间引爆炸弹,就可以制造出雪崩──这就是笕他们的计划。   英也找朋友桐林商量这件事,两个人讨论出来的结论是无论如何也要阻止这件事发生。但是要怎么阻止呢?第一个想到的办法是公布在网络上,但是很可能只会被当成是恶作剧,一下子就不了了之。再不然把讯息透露给媒体知道呢?问题是,如果他们自己不表明身分的话,大概也没有人会相信他们说的话吧!站在英也的立场上,他也不想自己的父亲真的变成罪犯,希望尽可能在不惊动警方之前就让父亲放弃那个计划。   虽然也有想过靠自己的力量把炸弹找出来,但是在不知道炸弹埋在甚么地方的情况下,根本不知道该从何找起,也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滑雪场里监视。   绞尽脑汁的结果,两人最后想到的办法是反过头来利用炸弹去威胁滑雪场。首先,笕他们不可能报警,因为要是惊动警方,不仅整座滑雪场必须暂停营业,警方可能还会要求滑雪场方把炸弹找出来。事情一旦闹大,就不再是北月町的警察署这种层级可以处理的了,县警本部可能都会出动。这么一来,笕他们也不可能私底下动手脚。   可以想见,不管跟他们的计划有没有关系,笕他们都会按照恐吓信上的指示去做。这么一来,事情就会往英也他们想要的方向发展。   英也他们之所以会利用恐吓信要求赎金,其实是有别的目的。真正的目的是为了要逼笕他们开放北月滑雪区。因为可以作为越野赛会场的不外乎攻击滑雪道或金色滑雪道,只要犯人一天不宣布这两条滑雪道是安全无虞的,滑雪场方就只能把赛道规划在北月滑雪区。只要把赛道规划在北月滑雪区,比赛结束后也没有理由再关闭了。如果雪崩是发生在营业中的滑雪道上,就算发生在三更半夜或黎明时分、就算没有出现任何伤亡,警方及消防单位也必须进行大规模的调查。搞不好,说不定连国土交通省【注:日本的中央省厅之一,成立的目的在于有系统地全面利用、开发及维持日本国土的完整,基于上述目的进行社会资本的整合、交通政策的促进,确保气象观测事务健全发展,以及保障海上安全及治安。】都会派员来关心。换句话说,笕他们势必得放弃爆破计划才行。   拟定好以上的作战策略之后,英也和桐林开始进行缜密的准备工作。由桐林潜入滑雪场,成为雪警巡逻队的一员也是准备工作之一。同时还得趁着开始下大雪之前,把仿造引爆装置做成的小道具埋进滑雪场里。   听完增渊英也的自白之后,千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她虽然不是很清楚所谓公司的运作,但是她也知道各地的滑雪场都陷入经营困难的泥淖。她原以为新月高原应该也不例外,但是她做梦也想不到,在经营困难的背后居然有这样的阴谋在进行,那可是滑雪场的经营者对滑雪运动的亵渎,这点让她受到很大的打击。   另一方面,很多疑点在此全都得到了解答。其中一个就是明明国际性的越野赛已经迫在眉睫,滑雪场方却迟迟不开始打造滑雪道。可能是社长强硬地警告过负责人,不管发生甚么事都不能开放北月滑雪区。   当然,还是有一些不太能理解的地方,像是为甚么要勒索第三次?明明在第二次勒索的时候,英也他们就已经寄出北月滑雪区是安全区域的电子邮件了。如果目的是为了要逼滑雪场方开放北月滑雪区的话,一切到此为止不是比较好吗?   “第三次不是我们干的。”这就是英也的回答。“那是社长他们干的好事。我想那群人大概也察觉到我们的目的了,所以反过来利用我们的作战策略,自己当起犯人来。”   千晶侧着头思索,她不明白社长他们那么做是为了甚么。   “我猜社长他们的计划大概是这样的──先提出第三次的付款要求,只不过这次故意不让交易成立,看是要说有人搞破坏,或者是随便找个理由刁难,借故取消交易。重复两次以后,就能以交易不成功为由,采取报复手段,引爆炸弹。另一方面,站在滑雪场的立场,既然一开始没有把收到恐吓信的事通知警方,自然也不可能再把滑雪场被炸掉的事实公诸于世。这么一来,最后就只能以发生不明原因的雪崩收场。仓田先生和根津先生也会因为认为自己有责任,而乖乖地屈服社长的命令,于是整件事情就能按照当初写好的剧本演下去了。”   千晶沉吟了半晌。听起来虽然难以置信,但是从头到尾的逻辑性都说得通,就连一些曾经令她感到狐疑的事,经他这么一说也全都串起来了。例如她曾经听根津说过,有个名叫宫内的人物希望他能帮忙抓住犯人的狐狸尾巴。因为对社长他们来说,如果根津太老实,反而是一种困扰,所以才会故意这样煽动他。另外,在上次交易的时候,明明甚么事都没发生,却莫名其妙收到犯人取消交易的电子邮件,显然是打从一开始就打算要取消交易。   据英也的分析,笕他们之所以要求负责运送现金的人“必须能够在背着重物的状态下,滑行于四十度的斜坡上”也是算准这么一来,藤崎绘留一定会雀屏中选的缘故。如果由根津负责运送现金的话,交易的时候就会没有人从中作梗。所以在这次的交易还加上一条“负责运送现金的人要跟上次是同一个人”的条件,就是基于同样的理由。   “他们把一切都计算好了。”英也沉痛地说。   那么针对笕他们的出招,英也和桐林又是怎样对抗的呢?   “那还用说吗?当然是继续由我们扮演犯人的角色啦!”   笕他们为了要引爆炸弹,一定要先制造出与犯人之间谈判破裂的事实才行。因此英也他们便打算制造出交易顺利完成的假象。反正笕那帮人肯定不会对藤崎绘留做出甚么了不起的指示,就打算单方面地宣布取消交易。既然如此,他们也只好先下手为强,直接当着藤崎绘留和根津等人的面把现金抢走。当笕接获犯人已经把钱拿走的报告,就不能再动北月滑雪区的歪脑筋了。   一切都设想得十分周到。但是千晶不得不告诉他,他们的计划并没有成功。因为滑雪场那边已经收到“另一个犯人”寄来的电子邮件,写着“交易取消,犯人将会采取报复行动”的内容。   听完千晶的话,英也在缆车里苦思。   “你打算怎么做?即使如此也还是要去北月滑雪区吗?”   “那当然。”英也不加思索地直接回答:“我总得把他们演的这出戏看完。”   49   雪上摩托车宛如驰骋在白色大海上的水上摩托车,发出了巨大的噪音。如果没有保持一定的速度,车身似乎就会深陷雪地里,所以根津只好一直踩着油门。因为附有照后镜,所以根津的视线会不时地往后方探去,但是漫天飞舞的雪花,让他几乎甚么都看不见。   从发车到现在已经过了几分钟呢?好不容易抵达北月滑雪区的半山腰,根津一边留意四周一边往下滑,果然让他发现好几道滑雪的痕迹。就肉眼看来,似乎全都是刚印上去的痕迹。   入江义之是在距离现在大约三十分钟前打电话来说他人在北月滑雪区的,还说他再休息一下就要下山了。如果这些滑雪的痕迹是他们父子俩留下的话,那么他们应该已经下山了。   稍稍放下心中的大石头,根津继续往下滑。前方依序出现了滑雪吊椅搭乘处和现在已经没有在使用的滑雪小屋。滑雪小屋旁停着一辆雪上摩托车,旁边还站着一道人影。   根津难掩心中诧异地滑过去一探究竟,对方似乎也注意到他,往他的方向看过来。那张脸是根津再熟悉不过的人物──上山禄郎。   “咦?根津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上山惊问。   “这是我要问的问题吧!你在这里干么?”   “呃……今天本来不是说要带入江先生他们过来滑雪吗?后来虽然取消了,但我个人还是很想知道北月滑雪区这边的状况,所以就过来看看,没想到居然在这里遇到入江先生他们,吓了我一大跳。”   “入江先生他们?你遇到他们了?”   “对呀!入江先生说他本来想从山顶过来,结果不小心迷路,好像还在山里徘徊了很长一段时间。”   “然后呢?那两个人现在在哪里?回去了吗?”   “没有,还在山上。”   “在山上?”根津的心脏狂跳。“为甚么?为甚么他们会在山上?不是已经滑下来了吗?”   “是滑下来啦!所以我们才会在这里遇到嘛!可是达树好像正在兴头上,说想要再多滑一下,所以我就提议由我送他们上山。”   “你送他们上去了吗?”   “是的。我先加载江先生上去,然后再送达树上去……”上山以略带困惑的神情回答,脸上写着“有甚么不对吗?”   混帐东西──根津拚命忍住想要脱口而出的怒骂,发动雪上摩托车的引擎。毕竟他也不能责备甚么都不知道的上山。   转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弯,根津把油门踩到底,沿着斜坡呼啸而上。他不知道距离爆炸还有多少时间,但是如果不快点的话,肯定会发生无法挽回的憾事。   前面是一片人烟未至的雪白斜坡,却扬起几缕雪雾,而且是以飞快的速度往下滑。根津心想可能是入江义之,聚精会神想要看个清楚。然而事与愿违,那人的身形比入江还要高大许多。   一个可能性迅速地闪过根津的脑海,同一时间,根津把雪上摩托车调了个头,移动到刚好可以埋伏到那个人的下山路在线。   只见来人停在距离他数公尺的前方,静默不语,彷佛是在试探根津的动静般。   “你已经按下开关了吗?”根津问他。   “你在说甚么?”滑雪客佯装不知,但是似曾相识的声音唤醒根津的记忆,这个人他见过好几次了,是笕的秘书,名叫小杉。   “少装蒜了,我全都知道了。”   小杉耸了耸肩,似乎已经察觉到再继续装傻也只是无谓的挣扎。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距离爆炸还有几分钟?”   “剩没多少时间了,你最好也赶快离开……”   “我问你还有几分钟!”根津勃然大怒。“废话少说!”   小杉看了看手表。“大概还有十分钟吧!”   根津赶紧发动雪上摩托车,没有时间和小杉在这里纠缠下去了。   沿着凹凸不平的陡峭斜坡往上奔驰,车身颠簸得很厉害。车身每弹跳一次,根津的身体也跟着弹跳一下,令他发出疼痛的呻吟。尽管如此,他还是没有要放松油门的意思。   视线一隅有个东西在蠢动,根津连忙放慢速度,往那个方向看过去。斜坡上有块黑色的影子,明显是道人影,而且不是一个人的影子。   根津靠过去一瞧,眼前一共有两个人,一个坐在雪地上,另一个站在旁边。站着的那道人影穿着白色的滑雪服,坐着的那个人则穿着咖啡色的滑雪服,两件滑雪服他都有印象,但可惜都不是入江父子。   “日吉先生……”根津出声叫唤。坐在雪地上的那个人是日吉浩三。   “啊!根津先生,见到你真是太好了。”日吉像是看到了救星。   “发生甚么事了?”   “也没甚么……就是在那之后啊……我无论如何都想来这里的滑雪道滑雪,所以就想尽办法跑到这里来,可是才刚开始滑,就去伤到膝盖了。想说休息一下,就一路滑到这里来了。”   “谁叫你不认真做暖身运动!”日吉友惠一脸受不了的表情。可是对根津而言,现在根本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   “赶快坐上来!夫人就请自己滑下去吧!途中绝对不可以停下来,因为马上就要雪崩了。”   只见日吉夫妇一脸茫然。   “雪崩?这种地方怎么会发生雪崩……”日吉不解地问。   “我之后再跟你们解释!”根津大叫。“快点!快坐上来!”   或许是感受到事情的严重性,日吉开始移动了。但大概是膝盖还很痛的关系,所以整张脸皱成一团。根津只好从雪上摩托车上跳下来,帮他跨上后座。友惠则还是一脸担心的样子,呆站在旁边不动。   “还愣在那里干么?还不赶快滑下去!”根津破口大骂,已经完全没有心情去管自己的口气好不好了。   友惠手忙脚乱地开始向前滑行。屈膝旋转式的滑雪技术还是那么稳定,应该可以自己一个人滑降到山下。   根津跨上雪上摩托车,“抓好啰!”的语声未落,就已经发动了引擎。不一会儿就把油门催到极限。日吉似乎在后面说了些甚么,不过他完全听不见。   奔驰了一段距离之后,前方又出现了一道人影。是位穿着蓝色滑雪服的男性──肯定是入江义之没错,而且旁边还跟着疑似达树的小小身影。   “入江先生!”根津一面叫嚷着,一面把雪上摩托车骑过去。入江停下脚步,把防风镜推到头顶上,脸上堆着笑容。   “啊!你好,不好意思害你担心了。”   一点紧张感都没有的语气让根津差点昏倒。   “请赶快下山,马上就要雪崩了。”   “甚么?”入江回头看着背后的山。   “快一点!没有时间了,马上就要爆炸了。”   虽然入江还是一脸疑惑,但还是点点头,看着还在后面的达树。   “达树,别玩了,要紧紧地跟着我喔!”   达树乖巧地点了点头。见达树点头,义之开始往前滑,达树也马上紧跟在父亲的背后。   根津再度发动雪上摩托车,就在他放下心中大石,认为应该没问题的时候──   “嗡……”整座山发出了天摇地动的声音,然后又“嗡……嗡……”地响了两次。震动的频率又大又低沉,不只是响在耳边,就连内脏都可以感受到震动的威力。   根津下意识地望向照后镜,然而视线捕捉到的并不是雪崩,而是跌倒在地上的达树的身影,连忙紧急煞车,回头一看。   只见达树四脚朝天地跌坐在地上,可能是被刚才的巨响给吓得乱了方寸吧!看起来似乎没有受伤的样子,但是滑零板已经松脱,滑到山下去了。   根津打算回头去救他,可是在下一瞬间,白雪化成的墙壁便伴随着巨响,从远方翻涌而来。   雪崩的速度有时会高达时速一百公里左右──根津的脑海中闪过了在雪警巡逻队受时所听过的话。   50   当那股重低音传到仓田的耳朵里,已经是他们把车子停在北月滑雪区停车场里时。宛如从丹田里发出来的重低音持续响了三次。   仓田和藤崎绘留面面相觑,心里同时想着肯定是爆炸了。   “去看看吧!”   两人往滑雪场的方向前进,在搭乘滑雪吊椅的地方看见了上山禄郎的身影。而且不知道为甚么,日吉友惠也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正当仓田想问他们在这里做甚么的时候,从斜坡的上方传来一阵天摇地动的巨响。仓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抬头往上看。   轰天巨响持续了十几秒,发生大规模的雪崩已是事实,问题在于他们是否都平安无事。   “这个借我一下。”仓田走向停在上山身边的雪上摩托车,不等对方回答就跨坐上去。   “我也要去。”绘留也不由分说地跨上后座。   仓田发动引擎,驱车前进,沿着斜坡开始往上骑。   然而,他才骑了没多远,就有另一辆雪上摩托车从前方逐渐靠近。而且在那辆摩托车后面还有好几个人陆陆续续地滑降下来,有滑双板、也有滑单板的。   仓田停下雪上摩托车。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由根津所驾驶的雪上摩托车,后座还载着日吉浩三。   然后是滑双板的入江义之,跟两个滑单板的人,个头比较娇小的是个女人。至于穿着灰色滑雪服的雪地滑板玩家则是增渊英也,背上还背着入江达树。被放到雪地上的达树,发出了孩子气的叫声:“啊……吓死我了。”   仓田注视着根津:“所有人都平安无事吗?”   “还好只是有惊无险。”根津微笑点头。“就在马上要雪崩的时候,达树居然摔倒了。”   “真是多亏有你在。”   “不是我,是他。”根津指着增渊英也。“他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抱起达树就跑,成功地逃过了一劫,还好雪崩只到半山腰的斜坡就停了。”   “原来如此,还真是千钧一发啊!”   入江义之推着达树走到增渊英也面前。   “刚才真的非常感谢您,您真是小犬的救命恩人。”   站在义之身边的达树也跟着鞠躬道谢:“谢谢。”   然而增渊英也却开始拚命摇头,脸色大变,无力地跪在雪地上,甚至还向入江父子磕头。   “不是这样的,我不是你们的救命恩人。我是杀人犯,是我害死了达树的母亲!”   51   推开会议室的门,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仓田身上。“所有人”是指根津、藤崎绘留、濑利千晶、桐林、增渊英也、日吉夫妇,再加上入江义之,一共八个人。达树在房间里休息。   “前因后果都问清楚了吗?”仓田问根津。   “差不多了。”根津朝桐林和增渊英也看了一眼。“我可以理解这两个家伙的心情,社长他们的计划实在太过分了。”   所有被卷进这起事件的人都从桐林他们的口中知道了事实的真相。而且为甚么会发生不自然的雪崩,也必须有个说法才行,所以也邀请了日吉夫妇和入江列席。   “话说回来,你还真是把我骗得团团转。”根津对桐林发难:“说甚么不会玩雪地滑板,结果居然给我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去。”   “对不起。”桐林诚惶诚恐地道歉。   “我和绘留在装备室里讨论这起事件的时候,你其实就躲在一旁偷听吧!害我们不得不让你加入,那也是你计算好的吧!”   “不,硬要说的话,那其实是我的失策。因为我本来打算装作甚么都不知道,和根津先生你们分开行动的。不过,在第一次交易的时候,我以雪警巡逻队员的身分最后一个搭上滑雪吊椅的原因,的确是为了不让任何人看见英也拿走现金的过程。”   “原来如此。现在回想起来,当时搭乘最后一辆滑雪吊椅的人的确是你。”根津皱着眉头补充。“难怪当犯人提出第三次交易的要求时,你会坚持应该要让交易顺利完成,原来你早就知道那是社长他们的阴谋。”   “没错。只不过,当时我还不是很清楚他们真正的目的,是在他们取消交易的时候,我就想该不会是……。后来你又告诉我宫内先生希望你能够帮忙抓住犯人的尾巴,这时我才确定,他们是打算制造出交易失败的假象,趁机把北月滑雪区炸掉。”   “要是你能够早点告诉我的话……算了,那也不太可能。”根津抓了抓头发。   “对了,社长他们怎么说?”绘留问仓田。   仓田叹了一大口气,坐在椅子上。他刚才好不容易才在那家酒吧里跟笕他们达成共识。   “他们提出一个交换条件。”   “交换条件?”根津万万想不到他们居然还有脸谈交换条件。“甚么样的交换条件?”   “简单地说,就是问我们能不能别把这件事情闹大。如果我们愿意保持沉默的话,把滑雪场卖掉以后,也保证各位都有工作,当然也不会再追究桐林他们寄来的恐吓信。”   “说的是甚么话?如果恐吓信的事曝光,他们也一样脱不了干系。”根津忿恨不平地怒斥。   “可是,要是闹上警局的话,这座滑雪场也完蛋了。”绘留提醒他:“没有人敢靠近发生过爆炸事件的滑雪场。”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根津自言自语的声音回荡在偌大的会议室里。   这时,会议室外传来敲门的声音,仓田应了一声“请进”之后,门被打开,辰巳的脸探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张纸:“这是你要的东西。”   仓田看了那张纸,纸上写着令人难以置信的事实。   “我请辰巳调查了一下北月滑雪区的损失。”仓田向大家报告:“根据他的调查,只有滑雪吊椅站的一小部份受到破坏,除此之外几乎没有太大的损伤,滑雪吊椅似乎也都没事。”   “哦……”众人不约而同地发出惊讶的欢呼声。   “也就是说,他们别想甩掉北月滑雪区,以为自己可以把滑雪场卖掉数钞票啰?”根津拍手叫好。“活该!混蛋社长。”   “可是这么一来,也就表示今后还得继续在那群人手下工作了。”   绘留的这句话,让嘴里念念有辞的根津无话可说,其它人也都陷入沉默。   “我可以插一下话吗?”结果竟是日吉浩三打破了僵局。“总而言之,只要有人愿意连同北月滑雪区把整座滑雪场买下,这件事情就可以圆满解决了是吗?”   “是这样没错,但就是难在这里,所以社长他们才会……”   仓田才说到一半,就被日吉挥手打断了。   “向贵公司提出要买滑雪场的买主是星云兴业,只要说服那家公司便行了。”   “说得容易,问题要怎么说服……。话说回来,你怎么知道买主是哪家公司?”   “那是因为我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多嘛!”   日吉故作神秘地说。一旁的友惠拉了拉他的袖子。   “别在那边装神弄鬼了,好好地说清楚,反正早说晚说都是要说的不是吗?”   “哈哈哈!说得也是。”日吉清咳了两声。“其实我就是星云兴业的董事长。”   经过一瞬间奇妙的沉默之后,所有人的视线全都射到日吉身上,谁也发不出声音来。   “可是你的名片上写着……”   “我说仓田先生,有哪个间谍会把真正的身分写在名片上的?”   “间谍?”   “没错,就是间谍。”日吉轮流打量着所有人的脸。“因为即使在星云兴业内部,针对这件滑雪场购买案也出现各种不同的声音,主要的问题还是卡在北月滑雪区。所以我就想亲自来见识一下,看看有没有办法解决北月滑雪区的问题。可是当我跟内人实际来到这里之后,北月滑雪区却一直处于关闭的状态。再这样下去的话,不就没有办法知道北月滑雪区拥有甚么样的滑雪道了吗?正当我一筹莫展的时候,就碰上了这次的骚动。”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仓田想起第一次遇见这对夫妇时的事。这么说来,他们的确打从一开始就对北月滑雪区的情况特别好奇。   “今天好不容易去了北月滑雪区一趟,原来如此,的确是有不少问题,站在投资报酬率的角度上来看,的确是会想要把这个包袱丢掉。然而,我认为滑雪场的经营不能只从投资报酬率的角度出发。北月滑雪区其实是个很棒的滑雪场,丢掉太可惜了。更何况……”日吉望向根津。“今天你还救了我一命。明明是我先不守规定闯入禁止滑雪的区域……这份恩情我也得还清才行。”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   “是的。”日吉对仓田点了点头,表情依旧柔和,眼神中却散发出心意已决的光芒。   “我打算回到公司以后就马上下令,连同北月滑雪区一起买下来。怎么样?这么一来,所有的问题就都解决了吧?只有一件事我要请各位帮忙,希望大家可以把这次发生的事情放在心里就好。刚才不是也有人说过,如果被世人知道滑雪场内发生过爆炸事件,站在星云兴业的公司立场上,也不可能去买一座发生过爆炸事件的滑雪场。”   就像阳光穿透云层一样,所有人的表情全都亮了起来,只是没有人开口说话。仓田发现那是因为他们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此刻欢欣鼓舞的心情……至少他本人是如此。   冷不防,突然有个人站了起来。是增渊英也。   “谢谢你,这么一来,北月町就有救了。”   “你真的很爱北月町呢!”   日吉眯起了眼睛赞许,但英也却只是苦着一张脸,拚命摇头。   “不是你想的那样。要不是我闯出那样的祸,北月滑雪区的形象也不会一落千丈,更不会让社长他们有关闭北月滑雪区的借口。至少在闯下大祸之后,如果我没有逃走的话……”英也说到这里,转向入江义之的方向,跪了下去。   入江蹙紧了眉头,把脸转开。“请不要这样,不要再对我磕头了。”   “啊……真的很对不起。”不过英也并没有站起来,反而继续说:“既然董事长这么说,关于这次的事件,我们不会告诉警方。但是我们会为去年的意外事件自首。真的非常抱歉。当时我并没有想到会变成那么严重的事故……。后来当我知道尊夫人去世的时候,因为觉得非常害怕,也没有勇气去自首……。我本来还天真地以为,只要在这次的事件里保护好北月町的话,就可以弥补我所犯下的罪孽,但还是不行。我会去自首,不管花上多少年,我都会好好地赎罪。或许这么做也于事无补,但我真的很希望达树可以重新振作起来。”   桐林也在他旁边跪下,一言不发地低着头。他似乎也打算一起去自首。   在场的人在北月滑雪区的时候已经听过这两个人的自白了──原来他们就是当初那两个雪地滑板玩家。他们撞上入江香澄,而且没有注意到她的颈动脉被滑板金属边割断就逃之夭夭的人。   “我想……这么做是最好的。”入江细声地说。“我也认为你们应该去自首。达树的问题就交给我吧!我会想办法让那孩子重新振作起来的。总而言之……你们愿意坦白一切就好。这么一来,我终于可以安稳地睡个好觉了。”   增渊英也一脸后悔莫及的表情,就这么蹲坐在地板上,整个背部抖动个不停。桐林脸上也有两道泪痕。两个人的啜泣声让仓田也觉得胸口一阵热。   52   “各位观众,终于到了这一天,一群置个人生死于度外的竞速狂即将展开前所未有的激战。来自世界各地的顶尖好手们齐聚一堂,每个人都会展现出前所未有的精采绝技,请大家拭目以待。是胜是败?是哭或笑?世界杯越野滑雪大赛马上就要开始了!”   耳边传来司仪有点过于亢奋的欢呼声,根津走进设置在滑雪道上方的区域。参加的选手们都在这里等待叫号。   要从近百位选手中找出自己要找的那个人其实不是件容易的事,再加上选手们全都已经戴上安全帽了,根津只能靠背号认人。   找了一会儿,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我在这里!”根津连忙放眼四周,发现一个身穿粉红色滑雪服、戴着粉红色安全帽的选手正朝他挥手。根津走过去,窥探对方藏在防风镜底下的双眼,果然是濑利千晶没错。   “怎么又穿得这么花俏啊?”   “因为今天就算被巡逻队员看见也没关系嘛!”   “妳的表兄弟们呢?没有来为妳加油吗?”   “他们已经回东京去了。因为不仅把钱花光了,快人也被甩了。”   “被甩了?真的吗?”   “别管他了,谁叫那家伙那么没志气。”千晶笑着说:“比起管别人的闲事,要是根津先生也出场比赛就好了。”   “我明年会参加喔!还会把优胜奖杯给抱走。”   “那是我要说的台词。我一定会带着奖杯去巡逻队的小屋找你,到时候你可要请客喔!”   根津露出一丝苦笑,说了句“加油!”就转身离开了。   结果越野赛还是按照原订计划举行,赛道也按照当初的计划盖在攻击滑雪道上。听说仓田和辰巳他们一直没日没夜地赶工,终于让赛道在某天早上突然出现,着实令根津惊叹不已。而且盖得非常精美,这么一来,那些长年在国际性的赛事上南征北讨的选手也不得不赞叹!   根津套上滑雪板,从滑雪道的旁边慢慢往下滑。场外挤满了准备欣赏比赛的大批观众,要是平常也有这么热闹就好了……根津试着从经营者的角度来思考。   虽然还没有正式决定,但是根据仓田那里得到的消息,把北月滑雪区包含在内的买卖合约似乎进行得十分顺利。星云兴业也表现出要接管目前所有工作人员的诚意。   笕及两位本部长已经回广世观光去了,虽然还是会有人来接手他们的职位,但那几乎只是形式上的程序而已,如今整座滑雪场的最高负责人是仓田。   说到仓田,他正和藤崎绘留坐在一起观战。根津从后面靠近,本来想打声招呼的,却临时改变了主意,因为绘留的手正挽着仓田的手臂。   趁他们还没有发现自己的时候,根津又开始往前滑。   比赛终于开始了,观众们毫不吝惜地送上热烈的加油声,选手们则是如疾风般地从赛道上呼啸而过。   关于《劫持白银》   “我们不管在任何时间、从任何地点都可以引爆。”经营困难的滑雪场收到一封恐吓信。彷佛是嘲笑他们无法报警的窘境一般,把他们耍得团团转,还在雪山里神乎其技地抢走了赎金。到底犯人劫持整座滑雪场的动机是要钱?还是复仇呢?所有的关键都埋在一年前被鲜血染红的冰天雪地下。如今,和犯人赌上性命的竞速比赛就要开始了。   ※※※   从中学时代开始,大概有十年左右的时间,滑雪是我常做的休闲活动。话虽如此,但是一年最多也就只有滑个十天左右,当然不可能有太大的进步,顶多只能用并腿转弯来自我满足罢了。不过因为跟朋友们一起喧哗吵闹实在太开心了,所以还是会花好几个小时搭夜行巴士到各式各样的滑雪场滑雪。通常都是去志贺高原和妙高高原。   只可惜我在二十多岁的时候因为滑雪的关系受了重伤,从此以后我就对雪山敬而远之了。更讽刺的是,在那之后又过了好几年,受到电影《带我去滑雪》的影响,整个社会都陷入了想象不到的滑雪热潮。当时我已经来到东京,就住在关越国道高速公路的大泉交流道附近,每次到了礼拜五的晚上,常常可以看到很多年轻人的车子,以滑雪场为目的地,川流不息地疾驶而去的样子。当时刚好也是泡沫经济景气正好的时候,所以电影上映的时机可以说是恰到好处。跟我交情还算好的编辑也常常约我去滑雪,当我以“不想坐那么久的车”为由婉拒的时候,他却一派轻松地告诉我“搭新干线去不就好了?”。搭新干线去滑雪?当时我完全没有想过还有这个可能性。   当『SSAWS 室内人工滑雪场』在千叶的船桥落成的时候,我真的非常惊讶。这时我才清楚地感受到这股滑雪热潮是千真万确的。尽管如此,我还是没有去滑雪,只有在听到去苗场滑雪场滑雪的人转述等待滑雪吊椅的盛况时,忍不住在内心笑道“真是辛苦啊!”   事隔多年,当我再次前往滑雪场的时候,已经是二○○二年的事了。但我并不是去滑雪,而是去体验雪地滑板的乐趣。之所以会去,是因为当我在居酒屋跟《雪地滑板玩家》杂志当时的总编辑一起喝酒的时候,他大力推荐“一定要尝试一下”的缘故。当时我认为他反正也只是随口说说而已,所以便半开玩笑地回答“如果送我一套新的滑板我就去”。   没想到过了几天,我真的收到一套全新的滑板。既然如此,我也不能再反悔。当时我都已经四十四岁了,身边的人也都劝我不要做傻事,但是就在二月的最后一天,我真的去了 GALA 汤泽滑雪场。没错,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搭新干线去滑雪场。真是吓了我一大跳呢!因为到了车站一看,一出站就是滑雪小屋,可以在那里换衣服,也可以租借滑雪用具,而且搭乘缆车的地方就在隔壁。   然后是我这辈子第一次的雪地滑板体验。摔倒的程度,让我不禁怀疑起在我过去的人生里有没有摔得这么惨烈过。为了御寒把自己包得密不透风,反而因此热得汗流浃背。尽管如此,滑雪俱乐部的教练还是很细心地教我,大概花了半天的时间,我总算会滑了。   滑一滑跌倒,跌倒爬起来再滑……四十四岁的中年男子完全变回了小孩子。在雪地上躺成大字形,深刻地感受到世界上居然还有这么好玩的事,为甚么我没有早点开始这项运动呢?   那一年也是我第一次去『SSAWS』玩。居然能够盖出这么巨大的室内人工滑雪场,我到现在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然而非常遗憾的是,『SSAWS』居然在那一年关门大吉,我一直到歇业之前都还是常常去光顾。   在那之后又过了八年,我已经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了,却还是在滑雪。只要听说有哪里的滑雪场盛大开幕,我一定马上赶去享受滑雪的乐趣,然后一直滑到雪彻底融化的季节为止。一个冬天的滑雪天数竟多达三十天到四十天左右。最近几年,五月底再到月山滑最后一次,几乎已经变成我的习惯了。   因为我是小说作家,如果一天到晚都跑去玩雪地滑板的话,日子就过不下去了。虽说也可以转行去当职业的雪地滑板选手,但是听说那条路险峻异常,所以还是写写小说就好了。不过,既然我曾经那么热中此道,怎么可以不写本以滑雪运动为主题的小说呢?那么,要写成甚么样的故事呢?   最早浮现在我脑海中的,是前面也有提到过的电影《带我去滑雪》。我想有在滑雪或玩雪地滑板的人应该都很清楚,近几年来滑雪场的游客人数可以说是每况愈下。也许是受到不景气的影响,可以很明显地感觉出来,就连滑雪和雪地滑板本身的热度也大不如前。滑雪吊椅不用大排长龙固然是件好事,但是这实在令人高兴不起来。一旦滑雪场的经营陷入困境,就连滑雪或雪地滑板的人也会无处可去,所以无论如何都得把人潮带进滑雪场才行。现在才是最需要像《带我去滑雪》这种作品的时候。   或许也有人跟我有同样的想法,在几年前制作了一部滑雪的电影。我也满怀期待地去看了,但是在回家的路上只感到非常失望。因为那部电影的主角是一个完全不遵守滑雪场的规定和礼貌的滑雪者,而且电影中还把他的我行我素描写成很有魅力的样子。要是像这样的人还能够摆出胜利者的姿态,任谁都不会想要去滑雪场的。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导演对滑雪运动根本一无所知,难怪会把电影拍成那样。   这么一来已经不能再指望别人了。这次换我自己试着拍一部电影看看吧!呃……当然不是真的去拍一部电影,只是凭空想象如果是我的话,会拍成甚么样的电影,然后以文字的方式写下来。   只不过,我很清楚自己写不出像《带我去滑雪》那样的爱情故事,所以还是拍成以惊险刺激与悬疑推理为卖点的电影比较好吧!舞台当然要设定在滑雪场上。虽说是拍电影,但毕竟只是空想,所以也不用担心预算的问题,可以让整个故事都在滑雪场上进行,而且除此之外没有再出现过其它的场景。   那么,在这座滑雪场上发生了甚么事呢?   提示就在《劫持白银》这个书名里面。这个“劫持”二字是从英文 Hijack 而来的,就跟“劫持巴士”、“劫持邮轮”、“劫持电波”之类的名词是同样的意思,也就是“占领”或者是“夺取”的意思(不过,英文的“jack”并没有这些意思,除了飞机以外的交通工具在形容“占领”的情况时也都是用“Hijack”这个单字,请特别注意)。   换句话说,这次的故事是“白银”被某个人占领的内容。或许有些人会问:那“白银”又是甚么东西呢?这还用说吗?当然是指滑雪场啰!有很多人在滑雪场上享受滑雪或雪地滑板之乐。当然,如果只是站在滑雪板或雪地滑板上的话,是连一公厘都不会动的。正因为有滑雪场,才能以时速好几十公里的速度俯冲。如果要说整座滑雪场就是一个巨大的游乐设施也不为过。   那么犯人到底要如何占领巨大的滑雪场呢?都写到这里了,干脆就挑明了说吧!犯人送来的第一封恐吓信上是这么写的──   “目前滑雪场上丰沛的积雪量肯定让各位做梦也会偷笑,但是我们早在还没有开始下雪的时候,就已经偷偷地把附有定时器的爆裂物埋在底下了。透过远程遥控,我们随计随地都可以启动定时器。”   看到这里,想必大家都已经明白了,在滑雪场的某个角落里埋有炸弹。我想只要是有去过滑雪场的人,应该都知道要找出那个炸弹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对于滑雪场的经营者来说,眼下只有两个选择,一是关闭滑雪场,等到春回大地,积雪完全融化为止;一是接受犯人的要求,好让犯人主动说出炸弹埋在哪里。如果一整个冬天的营业额全都化为泡影的话,那个损失的金额可不是开玩笑的。到底出现在本作品里那座架空的滑雪场的经营者们会做出甚么样的判断呢?   在电影《带我去滑雪》里,主角是一群热爱滑雪的年轻上班族,但是在这本小说里,是以索道部经理和雪警巡逻队员的主管,也就是所谓幕后的工作人员为主来进行描写。除此之外,当然还有雄心万丈的女性雪地滑板玩家和心里背负着伤痕的滑雪客父子等各式各样的人物也会登场。因为这是一部电影嘛!是一部有动作戏、有解谜,还有恋爱要素的娱乐电影。甚么文学性之类的东西太麻烦了,我完全不予理会,只是纯粹地想要呈现出有趣的那一面。   而且这次为了让各位读者都能以便宜的价格买到这本书,更是直接以文库本的方式发行。电子书虽然在最近掀起了话题,但是想要阅读我的最新作品《劫持白银》并不需要任何电子工具。   看完这本书,各位脑海中的屏幕上应该会出现一座广大的滑雪场,以及纵横交错地滑行在滑雪场上的滑雪客和雪地滑板玩家们的英姿。欢迎把登场人物换成您喜欢的演员,让自己更入戏一点。只可惜,由于作者本人的功力不足,关于双板滑雪或单板滑雪的技巧部份,没办法描写得太深入,这点还请大家用想象力来加以补足。   看完之后肯定会让人想去滑雪场的,敬请期待。   (节录自《J─novel》二○一○年十一月号)   ──东野圭吾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