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沽名钓愉 作者:薛不盐 文案: 被变态男网友盯上且强制爱了 白切黑表面温柔内里变态攻x女装浪到没边仍然要浪受 攻是真变态,介意勿戳 闺蜜被渣男无情扣绿帽子,方颂愉励志为好朋友出气,利用高超的女装技能在交友软件上与渣男聊天,试图勾搭上再甩掉,以牙还牙。 俩礼拜后。 闺蜜:我uid给错啦! 方颂愉:??? 方颂愉火速解释道歉拉黑好友一条龙服务安排上,只要他拉黑得够快,就不会被路人帅哥辱骂,好耶! 然后,方颂愉怎么也没想到,他误打误撞认识的网络陌生人,在现实生活里一步步引诱他上套,然后对他强制爱了。 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在这段感情里,早已泥足深陷,动弹不得。 那个人会半夜立在他床头痴迷地看他,捧着他的脸释放狂热的占有欲,说:“我在看着你……你走不了的。”   1 第 1 章 giegie~   作者有话说:小钟:惨被污蔑成渣男 (是蒋依云 uid 给错了的意思 - 如果发现本文存在什么逻辑漏洞,我的建议是不要深究不要细想看个乐呵,杠起来作者看了会觉得很烦。   3314209。   蒋依云给了方颂愉一串数字,是青鸟 app 的 uid。   青鸟 app 是当下年轻人时兴的交友软件,左键讨厌右键喜欢中间关注对方可聊天,促进了很多肉体和灵魂的交融。   方颂愉把微信界面的 uid 复制粘贴到青鸟 app 的搜索框里,对出现一个男人的资料卡一点也没有感到意外。   资料卡显示的昵称是钟,而资料卡里的照片墙上只有一张照片,逆着光的男人侧身长立,垂着眼看地下,背后是杂乱的储物室。单从侧脸来看,这个男人鼻子挺拔,下颌线刀劈似的,线条利落,气质冷淡。眉骨鼻梁下巴处处完美,骨相很好,是个帅哥。   只可惜是薄唇,都说薄唇寡情薄义,此言不虚。   在申请对方的好友之前,方颂愉再次确认了一下自己这个号的性别为女且资料卡里没有任何破绽,甚至连他精心挑选过的那几张穿小裙子的照片都把喉结抹掉了,还找蒋依云确认了好几遍不会露馅。万事俱备后,方颂愉终于发去了好友申请。   海王一般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方颂愉列了个提纲:   纤细,瘦弱,水手服。   大眼睛,长睫毛,有一点尖下巴的瓜子脸。   不谙世事,天真可爱,啥也不懂,简称好骗。   方颂愉这个号专门为海王打造,专业治海王三十年,先扮演女孩子跟海王谈恋爱,等到对方对自己死心塌地后,再一撩裙子:   “看,我有个大宝贝,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准保海王当场阳痿,收到这个世界上被辜负了的人的衷心诅咒:   渣男此生不举。   对方很快就通过了邀请。方颂愉挑了挑眉,很好,看来在线时间很长,应该是在物色女孩子,不愧是海王。   他娇娇弱弱地给对方发去了一个颜文字:(>^ω^<) 哥哥晚上好   钟:?   还问号,方颂愉撇了撇嘴,这就是管不住下半身的臭男人吗?欲擒故纵的把戏真多,发一个问号勾引女孩子让女孩子先开口好自己掌握主动权,啧啧。   对付海王,永远不能顺着他的心意,须得让对方走入自己的圈套中来,方能让人对自己死心塌地,茶不思饭不想。   这招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于是方颂愉回:哥哥好冷漠,是不欢迎人家嘛 (?ì _ í?)   过了十五分钟,青鸟 app 一声不吭,连个小红点都没有。   方颂愉点进去,发现消息显示已读——对方看见了,但并不想回他消息。   很好,段位很高。看来不缺聊骚对象。   对付这种人,方颂愉需要换一种勾引策略。半推半拒绿茶女神对这种男人丝毫没有吸引力,对于他们来说,不是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而是今天的你对我爱理不理,明天的我让你高攀不起。   一般说来,这种狗男人常常具有极强的自尊心,非常的大男子主义,需要人用捧他妈骨灰盒的方式小心翼翼地吹捧他,要是再有两个臭钱,那就更离谱了,他会认为全世界女人都该喜欢他的人格魅力。   和钱。   经典案例是知名地产商老王的儿子小王。   但其实自负的背后是自卑,所以,不仅需要大胆吹捧主动求爱,还需要抓住痛点,即他到底为什么自卑,努力地对着那个点吹捧,并不断地给他洗脑,全世界只有我认为你的自卑是优点,我是最适合你的人。   所以说,拍人马屁不难,拍中他的前列腺很难。   勇往直前的少女小鱼主动出击。   小鱼:giegie~你不回我,你女朋友可要生气了ε-(′?`;)   这次对方回了。   钟:?   钟:我没有女朋友。   你看,你看看,高阶海王,上来就跟漂亮妹妹说自己没有对象。明确单身的前提,才能实现后续的发展,心机之深重,令人发指。   方颂愉抽空给蒋依云发了个消息:“你这狗屁前男友,分得好,脏男人咱们可不能要。”   蒋依云连声附和:“是吧是吧,我也觉得!靠,出轨的破男人,祝他转角遇到艾。”   作为小鱼的方颂愉却转头对这个男人甜言蜜语。   小鱼:giegie,你现在有了啊,我就是你女朋友,嘻嘻 (*?-?*)   钟:……   钟:你几岁?   看到了吗?海王的谨慎就在这里尽数体现了——为了防止诈骗或者仙人跳,先问清楚对方的年龄,如果年龄太大可以直接拒绝,立一波好男人人设;如果年龄太小还可以跟对方说我再等你几年赚取一波怜爱;如果适龄那就更完美了,接下来就可以问一问更详细的信息进一步发展了。   方颂愉觉得,这是个棘手的猎物,具有很高的反侦察意识。   他把这点汇报给了蒋依云。蒋依云撇撇嘴:“那不然为什么我才发现他出轨啊?”   方颂愉能想像出来蒋依云的咬牙切齿,因为蒋依云又说:“要不是我发现他包里的润滑 油包装袋,他到现在还是天衣无缝的呢。”   一切故事其实要从一个礼拜前说起,蒋依云,方颂愉七八年的好闺蜜,前不久在她谈了三个月的男朋友包里,发现一包用过的润滑 油的包装袋。   蒋依云当时就蒙了,打电话给方颂愉。方颂愉开着车就来接蒋依云去私人医院做全套的身体检查,确保蒋依云身体健康,万幸蒋依云高三毕业就把 hpv 疫苗打了,体检报告单上并没出什么问题。   但问题是,蒋依云说,她的对象是个老实人。   方颂愉没见过蒋依云这个新男朋友,冷笑一声:“老实人,除非你跟我说他生了某种奇怪的重病需要口服润滑油作为药引,否则老实这两个字跟那畜生不搭边。”   蒋依云:“……”   蒋依云不知道怎么回事,等方颂愉点评完毕才想起来要哭,他们落座的桌子上还没有餐巾纸,于是蒋依云使唤方颂愉去隔壁桌拿纸,一边哭哭啼啼一边说:“这个臭傻逼,这个负心汉,这个孤儿院长大的没脸的狗东西……”   方颂愉实在不忍心看蒋依云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于是给她出了个损招:“哎…… 你别哭了啊,我给你出个主意……”   主意就是,他穿着女装扮演二十岁的清纯可人女大学生勾引蒋依云的海王前任,等人死心塌地,再告诉他:哈哈,其实我是男的,你个大傻逼。   蒋依云顿时不哭了,觉得这个主意很妙,实在是妙极了,连声夸赞道:“…… 恶狗自有恶狗磨,上,方颂愉!”   “你他妈说谁是狗呢?” 方颂愉撸起袖子想干架,猛地发现蒋依云的粉底被哭花了,两行白泪上青天,最后还是打算放过这个被绿了的可怜女人。   “算了,谁让我是你爹呢。” 方颂愉说,“女儿的事我当然要管一管。”   蒋依云:“哎哎哎你乱辈了!”   咖啡厅的电视里正在放《贤者之爱》,方颂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又一次做出了让步:“算了,这个便宜爹我不当也罢。”   就是这么一桩离谱的事。蒋依云于一个礼拜内多方打听渣男在青鸟 app 的账号,最后发给了方颂愉,两个人合谋一定要让渣男被渣一次,好好体会一把被负心的感觉。   方颂愉问:“你前任喜欢年上还是年下?”   “年下,当然年下。” 蒋依云说,“呕呕呕,最喜欢骗漂亮学妹了,垃圾男人。”   于是方颂愉回复 “钟”:“今年 19,刚大一,哥哥嫌弃我小吗?人家真的不小的啦 (>^ω^<)”   谁能有他会!试问这种将性暗示和回答问题融合的恰到好处的答案,还有第二个人能写出来吗!   渣男!速速伏诛!就地正法!   钟:……   钟:哦,我以为你小学毕业呢妹妹。   方颂愉:“???”   我顶你大爷的小学毕业!   “你前任是不是有点毛病?”方颂愉对蒋依云说,“这么跟美女说话,合适吗?”   蒋依云纠正他:“你算哪门子美女?你是女的吗?”   方颂愉确实不是女的,至少生理性别为男。不过他的绝活是扮女孩子,戴个假发穿条小裙子,足以以假乱真。   只是不能开口。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基于网络世界的虚拟性和科技的发达程度,如果海王要约他打游戏,他可以开变声器。   他想了想,给“钟”发过去消息。   小鱼:哥哥,我真的是大学生了,人家成年啦,你要不信我可以证明给你看(?ì _ í?)   “对了。”方颂愉问蒋依云,“你前男友叫什么来着?”   蒋依云说:“刘成钟,你问这个干什么?”   那这样看来应该没什么问题,对方的昵称是“钟”,理论上应该不会出现认错人的尴尬情况。   “没什么。”方颂愉放下半颗心来,“我确认一下。”   那头渣男又发来了消息。   钟:……怎么证明?   方颂愉回:哥哥想我怎么证明嘛↖(^ω^)↗   呕,不会要看他照片吧。   方颂愉之前有听说过那种约 炮软件上,看照片都是看那种很不正经的照片,如果这个渣男刚接触就问人要奇奇怪怪的照片,他可能立马撂挑子不干了,还要反手点个举报。   他可是宇宙第一正经人。   钟:我想想啊   钟:给我看看你学生证   方颂愉的反诈骗意识非常强,蹭的一下血压就上来了。   学生证这种东西,是能轻易给人的吗?   君不见,裸贷也要学生证?   万一这狗东西拿去贷款怎么办,那他可能要穿着女装去警 察 局做笔录了,简直丢人。   不行!坚决地不行!   方颂愉回:哥哥是要看我证件照长什么样吗?呜呜哥哥不信任我呢……再说我也没有见过哥哥的照片,公平起见,我想看看哥哥长什么样嘛~   他用推拉的话术把问题又甩给了“钟”,如果“钟”坚持要看,那他也有“钟”   的学生证在手,日后出问题好解决。   而且说实话,方颂愉完全不知道“钟”长什么样,尽管资料卡上有照片,但只有一个不明晰的侧脸,就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能把蒋依云迷得神魂颠倒,他还真挺好奇对方是何方神圣的。   钟:……   钟:骗子小姐,麻烦下次杀猪盘的时候,找对人,谢谢。   方颂愉又一次满头问号,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认定她是骗子,但又不得不委屈求全地解释。   小鱼:我不是杀猪盘啊,我只是看到哥哥的侧脸,觉得很喜欢很喜欢(._.)   小鱼:一见钟情嘛,就是这样的啦~   小鱼:哥哥给个机会吧(._.)   又像上次一样,对面已读不回。一度让方颂愉以为自己失败了。   但也不是完全失败,既然他能看到已读的标记,就说明“钟”并没有拉黑他。觉得他是骗子却还没有拉黑他,这说明什么?说明对方对他还是存在兴趣的,并且自负到认为能够在接触的过程中不上当受骗。   不过目前情况还是让方颂愉骑虎难下,根据方颂愉对男人劣根性的判断,如果他再多主动一些,对方可能会感到厌烦。可他如果不发任何消息,对方一直不理他怎么办?   过了很久,就在方颂愉以为自己任务失败的时候,对方发来了一条消息。手机屏幕一亮,正在画图的方颂愉打了个哈欠,拿过手机看消息。   狗东西,明明知道是杀猪盘,还要为了美色上赶着上当吃亏。真不愧是男人。   对方发来一条语音消息,方颂愉点开,听见带着薄薄的磁性的声音,像薄荷,竟然是那种很好听的少年嗓音。   钟:“我说……喊你打游戏,你会来吗?”   钟:“连麦的那种。”   于是方颂愉也眼前一亮,困意一扫而空。   这一刻,他确信,鱼儿上钩了。   ---   钟斯衍不知道该不该说,他在看见方颂愉的照片后,确实对对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方颂愉的照片墙上,放的是一张方颂愉在学校教室倚着墙抽烟的照片,他穿着水手服,裙子很短,堪堪遮住屁股,向下露出细长直的腿,向上露出半截精瘦的腰身,和隐隐约约的人鱼线。烟雾在他左手散开,遮住他不达眼底的轻蔑的笑意,眼尾一点小痣,更衬得人轻佻任性。   按理说,这是一张很好看的照片,无论是氛围还是构图,这个叫“小鱼”的用户都很像小red书上的网红照片。五官也相对比较清秀精致,在身材条件上,尽管平胸,但是腰盈盈一握。   其实足以以假乱真。但钟斯衍还是觉得,即便这个用户自称女性,本人为男性的可能性还是更大些。   不是直觉或者第六感作祟,仅仅是因为,他解剖学学得很不错。   再娇小的男性,骨架和女性都是有差异的。任何的女装大佬,要么依靠p图,要么依靠服装造型的修饰,在网上或许不那么明显,然而一旦呈现到真实生活中,就会变得极其不协调。   所以,尽管对方掩饰得非常好,甚至说硬件条件确实有以假乱真的资本,走在街上乍一眼看过去可能真的难以分辨,但接触久了,一定有破绽。   这仅仅是常人的判断方法,作为医学生的钟斯衍,发现了一个常人不易察觉的细节——“小鱼”的膝盖呈方块状,虽然因为磨皮的原因不很明显,但,还是能隐隐约约地看出形状。   这恰是男性的骨骼特征,女性的膝盖较之会更圆润。   而且女性的大腿在根部会更丰满一些,“小鱼”的腿更类似于网上流行的筷子腿,虽然也存在p图的嫌疑,但就膝盖的骨头形态来判断,钟斯衍对“小鱼”的性别就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所以他通过了好友请求。   他想看看这个人究竟想干什么,也想知道自己的判断有没有出错。   结果“小鱼”上来就“(>^ω^<)哥哥晚上好”,看得钟斯衍直皱眉头,他耐着性子套“小鱼”的话,结果对话了这么久,钟斯衍猛地发现“小鱼”好像需要去做个头部ct查查神经问题。   他现在看到哥哥两个字就生理性反胃,怒而指出对方是骗子。   可是“小鱼”真的滑不溜秋好像一条鱼,等他问到关键问题的时候,又避而不谈,反手把问题扔给他……钟斯衍不想就这么放弃,尽管也不是什么大事,可他就是想知道对方是不是个男的。   想了想,钟斯衍去搜了搜网上的海王攻略,决定模仿海王的行为,钓对方去打游戏。因为理论上伪音也不能存续太久,什么女神音夹子音,装得再像还是男性的声音,一局开麦游戏足以让对方掉马甲。   好吧,钟斯衍承认,他多少有点无聊,并且确实对那张照片有点点兴趣。他有点喜欢那种氛围,烟雾飘过“小鱼”的眼角痣的时候,他总觉得对方的意思是:怎么,你很喜欢我吗?那么要让你失望了。   那种轻蔑、不屑、眼神里却又带着钩子的神情,踩在他的兴奋点上,让他反复看着那张照片,忍不住想,以骗人为乐趣的小骗子,这次又想骗走什么呢?   到底有没有本事,从他这里骗走点东西?   仅仅是想想,钟斯衍就忍不住去期待对方的消息。   三分钟后,对方发来答复。   小鱼:好呀好呀,哥哥玩什么啊,我什么都会,全能选手(^з^)-☆   作者有话说:   小钟:我兴奋了!   ---   长佩崩了十分钟,我本来以为我可以不周更的,跪了。   小方照片见微博@盐日万   喜欢的话点一下作者关注哦,这个数据对我来说很重要(._.)   3 第3章 人家都听哥哥的啦   说自己是全能选手其实多少有点违反了钓鱼法则。海王是一群自尊心虚高的人,他们认为自己的魅力构成来自于强于其他人的能力,其中就包括游戏天赋。于是方颂愉为了照顾对面的面子,很快改口:“其实也不是全能啦,是什么都会一点,但是打得很一般(?ì _ í?)”   很快钟发给了他一个QQ号码。   谨慎起见,方颂愉用了自己没有任何内容的小号。这个小号是他当时为了带蒋依云这个笨蛋上王者特意开的,因此整个账号里只有蒋依云一个好友,“钟”算是第二个,获此殊荣,他觉得,“钟”应该感恩戴德。   他添加好友的时候,界面显示共同好友的数量为零。   谨慎,太谨慎了。海王撩妹要开多少个小号啊,怪不得蒋依云那个笨蛋发现不了,套路太深了。   而且这个小号的QQ等级还有太阳,说明账号使用很久了,海王出轨撩骚是惯犯。   方颂愉忍着恶心给对方发了个可爱表情包。   -小鱼:[hi.jpg]   -小鱼:玩什么呀,吃鸡还是王者(?ì _ í?)   -钟:呃……我都行,吃鸡吧。   事实上钟斯衍可以说是都不行,堪比词典厚的系解也不太允许他行。但是男人不能说不行,就是硬着头皮他也得上。   王者荣耀太久没打了,出了新英雄他也不知道机制,太考验游戏理解,玩吃鸡至少枪械操作他还是熟悉的,大不了就说自己键位不熟换手机了,理由就像海绵里的水,挤挤就有了。   打定这个主意,钟斯衍清了清嗓子,把变声器打开,他选了个跟他声音像但又不完全像的男声,比他自己的声音更清亮一些,他之前也是用这个声音给“小鱼”发语音消息的,一以贯之不容易出错。   他有点想听……对方装作女生的语气,直白的夸奖和主动的依赖。   小鱼很快上线。   小鱼的游戏名并不是“小鱼”,或者说不像小鱼惯用的风格,即所有账户都含有“鱼”这个字,而是一个很陌生的名词,重复骨格。   一开始钟斯衍以为是错别字,他看见骨格的第一反应是骨骼,然而加载游戏的过程中,他顺手一百度,发现并没有他想得那么简单。重复骨格是服装设计的专业术语,通俗来说指一种图案的重复。   钟斯衍猜,小鱼或许是学设计的。像刑侦专家给罪犯画像那样,钟斯衍也逐渐地对小鱼的身份有了猜测。   一个175左右的,形容姣好的男性,五官具有明显的女性化特征,身材纤细但不过分瘦弱,专业侧重于美术和设计方面。   小鱼打开了麦克风,轻轻地喊了一声:“喂?哥哥在吗?”   “不在。”钟斯衍说,“跳哪?”   “哥哥说了算啦。”小鱼用变声器里那种奇怪的女性声线娇笑道,“人家都听哥哥的啦。”   钟斯衍:“……”   他把小鱼的嗲言嗲语和脑海里勾勒的男性形象联合起来,有种说不上来的兴奋感。   被欺负得狠了的时候……能不能也这么乖乖地撒娇呢?   前提是不用变声器,就用自己的声音,不停地喊让哥哥放过他……   钟斯衍喉结涌动了几下,扯过一条空调毯,盖在腿上。   小鱼说:“哥哥,这里有个六倍镜你用不用啊?”   “你拿着吧。”钟斯衍摸了摸鼻子,“不用考虑我。”   事实上六倍镜他也压不住。   方颂愉看了一眼“钟”的装备,无语凝噎。   游戏里的小人背着一级包,对方甚至还拿着一把sks……方颂愉想,你真的不需要六倍镜吗?   远侧山坡上有人。方颂愉轻巧地从房子的背面翻了进去,上了二楼,给六倍镜调距,观察敌方的动作。很快对方上了车,发动车子朝这边零散的房区开来,然后他就看见“钟”朝着山坡跑过去,他刚想出声提醒“钟”不要朝着车的方向跑过去,下一秒屏幕下方出现一行白字:   您的队友“zhong”被载具击倒   方颂愉:“……”   在“钟”的面前演对方很强,到底跟在阳痿的人面前演他金枪不倒,有什么区别?!   就这?!就这?!   方颂愉觉得他是怎么也做不到给海王树立自信心了,一个人可以装自己并不太会打游戏,给队友放水,把到手的人头送给他,却不能装自己瞎到看不见左上角小地图的车轮标记。人不能昧着良心,至少方颂愉做不到把自己的水平放纵到和小学生一个境界……   方颂愉趁着车上的两个憨批下来四处找人的时候,利用位置卡住视角,放倒了一个打算从他正门进来的人,而后又翻窗跳下去,摸到另一个人的背后,冲锋枪一通扫射,直接灭队。   可怜的“钟”在车边爬着。   理智告诉他,如果想要上分,应该放弃自己的队友。如果心狠手辣一点,可以把车炸了,然后在队友绿油油的盒子旁边跳段舞当上坟。   理智还告诉他,这个海王应该不是靠着自己的游戏天赋撩妹成功的,或许他下回应该换个途径和对方发展感情。   理智……理智他妈的又不能促进感情的滋生,方颂愉一咬牙,去扶了“钟”。   顺带安慰自己,救援值也加分。   ……不!!再和“钟”打游戏他是狗!!   他一边娇滴滴地说着:“哥哥我来扶你了,那两个人都不知道我在楼上嘿嘿,我就把他们杀了,他们怎么突然出现啊,我还没看见他们,你就倒了,一定是开挂了!”一边轻车熟路地扔了个烟雾弹,躲在烟里扶人。   “钟”没说话,队伍频道诡异地安静了许久。   过了一会,等到方颂愉在刺激战场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了好几把后,“钟”说:“咳咳,我有事,我先下了。”   然后“钟”果然显示已离线。   方颂愉心想,估计他今天的撩汉计划二度失败了呢。估计海王也没想到吧,自己的游戏技术之拉垮,不是带妹上分,而是被妹带飞。   男人啊,你的名字叫可怜。*   ---   钟斯衍确实有短暂地为自己的游戏技术而羞惭过,但下线原因并不是因为这个,主要是负责学生交流的老师通知他们在群里填一份表格,还说待会可能会开一个小小的线上会议,通知一些开学需要做的事。   他本来是南辰大学的医学生,研究生也在南辰读,不过学校开设一个去桐城大学交流的活动,叫什么联合培养。恰逢钟斯衍想出去看看别的学校的学风和别的城市的氛围,就报名了。   桐城大学专门从教务处找了个老师,专门负责他们这些联合培养的学生的生活和教学。这会儿老师开线上会议就是为了说这个,老师的废话有些多,钟斯衍一边翻看着“小鱼”的空间,一边心不在焉地听着。   老师说,明天会安排一个学生会干部来带他们办理手续。   老师还说,明天会让这个学生会干部带着他们熟悉一下学校环境,有什么问题都可以询问他。   老师又说……哎,小鱼怎么QQ空间什么内容都没有。   钟斯衍索然无味地打开青鸟app,看了看“小鱼”的所在城市,惊喜地发现,“小鱼”也在桐城。   大海捞鱼,目标从广袤的中国大地限缩到一个城市,也许,他能在路上和“小鱼”擦肩而过也说不定。   钟斯衍又打开了那张照片,照片上的“小鱼”靠着墙,从墙上嵌着的窗户望出去,背后正是一树桐花,像开了一树的雪。   作者有话说:   * 化用的是《哈姆雷特》的那句,脆弱啊,你的名字是女人。   本文没有现实对应!属于阿盐的独立宇宙!大学制度是阿盐创制的,与现实无关。   回来日更了。   如果发现本文存在什么逻辑漏洞,我的建议是不要深究不要细想看个乐呵,弃文亦不必告知,作者看了会觉得很烦。文明看文,你好我好大家好。   4 第4章 单方面掉马   方颂愉很讨厌和老师交接工作,因为永远不知道大学老师有多懒,能把什么奇葩工作交接给你。   桐城大学很大,本科院校和研究生院校分别在校区的一南一北。方颂愉刚上大四,大三的夏令营刚确认保送本校研究生。学校有隐形的规定,要求保研的相对比较清闲的大四学生要帮助辅导员工作一年,尤其是以后若想留校工作的话,更要在研究生期间一直不脱岗。   方颂愉倒是没有想要以后留校,只是囿于前文规定不得不工作,上半天帮导员处理完一些档案资料,中午刚过一会,刚吃完饭,没有休息的时间,就得拜托回宿舍拿东西的研究生师姐骑小电驴载他一程,把他放到南二门口等待服务对象的到来。   师姐说:“哎这一看就是某某老师安排的任务,估计是他自己懒得动,所以才让你去。”   方颂愉点点头:“这都被你发现了……可恶,热死了,怎么都八月末了还这么热,我想穿裙子,可是这几天都上班,烦死啦!”   “我宿舍里有裙子。”师姐笑道,“你要穿吗?我不介意的。”   俩人嘻嘻哈哈笑作一团,远处一辆大巴停下,方颂愉眯着眼睛看了一会:“我觉得他们好像来了……算了,不敢穿小裙子,免得他们回头有人嚼舌根告诉导员,然后指不定要怎么挨骂,你敢信,这还是设计学院呢。”   师姐了然地拍拍他肩膀:“要不我拿把遮阳伞给你?不能穿裙子,打伞总可以吧?”   方颂愉看了一眼师姐可爱款的小熊折叠伞,在被晒黑和他人异样的眼光中纠结了半天,最后还是选择了折叠伞。   ---   钟斯衍拎着行李箱下车的时候,远远的地看见远处有个举着小熊遮阳伞的人影。穿着黑色沙滩裤和白t恤,露出的小腿纤细匀称又笔直。他一开始以为是个女孩子,现在女孩子喜欢穿沙滩裤也不少。走近一看,才发现是个头发有些长的男孩子。   手机一直在震动,钟斯衍边往前走边看手机,微信群里的消息不断,刷到最上面,是一个狗狗头像的人说:“师兄师姐们都到了吗?(?ì _ í?)我在校门口撑着伞等你们哦。”   他看着那个颜文字,顿了顿,想起来“小鱼”好像也很喜欢用这个颜文字。   等钟斯衍再抬头,他已经不知不觉走到撑伞的人身边,撑伞的人也正在玩手机,不知为何与他同时抬头,二人隔着一两米的距离突然四目相对,对方眼里的底色是不耐烦,然而抬头看见他的一瞬又变成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惊讶和善意的打量。   不过钟斯衍清楚地看见撑伞的男孩子眼尾有颗小痣,而且男孩子比他矮一个头,五官精致好看。   完全吻合了他先前的画像。   他的目光又流连到男孩子的膝盖和小腿,一直观察到脚踝,男孩子的脚踝泛着红,不知道是晒的还是因为鞋子磨脚,膝盖也是,泛着很好看的粉色,像是在地上跪久了的感觉。   思想又滑坡了。钟斯衍及时收回撒丫子乱跑的思绪。   钟斯衍突然有点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用了变声器,不着痕迹地问:“同学你好,请问你是……”   他话还没说完,对方眼神里的不耐烦已经悉数褪干净了,换上了一副社交友好的标准笑脸:“对,我是领队……嘶,这样说怪怪的,好像我是个导游,你好,我叫方颂愉。”   方颂愉,小鱼。   钟斯衍让这三个字在舌尖滚动,方,颂,愉,嘴唇由扁扁地张开到撮起,然后又收紧:方,颂,愉。*   不知道是哪三个字,但,很好听。   很快大家都朝这头聚拢过来,总共七个人,都到齐了。方颂愉举着伞,发现除了他以外的人都没打伞,遂把伞收起,递给几个女生:“师姐们打伞吧。”   几个女生颇不好意思的拒绝了,于是方颂愉便笑起来:“那我也不打了,同甘苦共患难,正好来桐城一趟,看看桐城的大太阳。”   钟斯衍这会儿已经不站在距离方颂愉最近的位置了,他站在一个角落里,远远地看方颂愉并不达眼底的笑意,然后隔着对方宽松的衣服描摹对方的身体形状,越品越觉得满意。   方颂愉开始介绍自己:“我叫方颂愉,方是天圆地方的方,颂是歌颂的颂,愉是欢愉的愉。啊,可能老师说我是学生会干部,不过已经卸任了,现在是学生会编外成员,俗称跑腿的。”   大抵是方颂愉说话很有意思,逗得几个师兄师姐稀稀落落地笑起来。然后方颂愉又说:“我们一直往前走,左手边是研院宿舍,师兄师姐可以先进宿舍放一下行李,半个小时的时间够吗?半个小时后我们在宿舍楼底下集合,带上原学校的学生证,还有身份证,待会我们去办理一些手续。”   说完这么一长串话之后,方颂愉便往前走去。钟斯衍是这个时候才发现方颂愉的后脑勺扎着小啾啾,随着他走路而一晃一晃,像兔子尾巴。   他不知道自己看了方颂愉多久,因为从他下车到现在,他的目光焦点就一直是方颂愉,从来没有脱离过。钟斯衍知道这样有多逾矩,因此他藏在人群里,为了不引人注意,并没有发表任何言论,也没有任何出格的行为。   可走出去不远后,方颂愉突然警觉地回头看了一眼。   又是在空中,在队尾的钟斯衍和在队头的方颂愉的目光交错在一起。钟斯衍收回他充满欲望和肖想的目光,装作友好的样子对着方颂愉眨眨眼睛。   ---   方颂愉总觉得有人在盯着他。以前也不是没被人盯过,无论男装女装,上街总能碰到善意的或者不善意的目光会一直追随他,如影随形。   这次不一样,那种目光给他一种莫名的阴冷感,像有一条蛇在暗处吐着信子,在锁定猎物。   他朝目光来处看了一眼,和一开始聊天的男孩子的目光相遇了,对方的笑容坦荡又友好,让他以为自己刚刚的感受是错觉……或者那样的目光根本不是来自于这个人。   方颂愉回了头。   宿舍离校门口并不远,他们走了没多久就到了,方颂愉说:“我是男生,就不能陪师姐们进去了,不过昨天导员应该把宿舍号都发给你们了,梅园在右手边一直往里走就是,至于男生宿舍的竹园,师兄们跟我来。”   他轻车熟路地往里走,几个男生便也跟着他往里走去。方颂愉随手指点了一下宿舍,突然放慢步速,和队尾的钟斯衍肩并肩。   方颂愉开口搭话:“师兄师姐们都是学医的吗?”   钟斯衍看着他那双摄人的漂亮眼睛,轻轻勾起嘴角:“是啊。”   他把行李箱顺手推进宿舍门,并没有走进宿舍的意思,只是站在外面和方颂愉聊天,于是方颂愉问:“不需要进去拿一下学生证件什么的吗?”   钟斯衍说:“都在身边,谢谢师弟关心……我可以加师弟微信吗?”   钟斯衍说话吐字很慢,措辞又很礼貌。方颂愉没什么拒绝的道理,拿出手机在屏幕上点了几下,打开了二维码:“可以啊。”   钟斯衍便加了对方的微信,不着痕迹地靠近了一点方颂愉,闻到对方身上的浅淡香气,是檀香调,不靠近很难闻到。   连身上的味道都很合他心意,这让钟斯衍感到愉快,嘴角的笑容也进一步扩大。他向对方做出了正式的自我介绍:“我叫钟斯衍,钟声的钟,斯文的斯,繁衍的衍,有点难打,需要我帮你打备注吗?”   方颂愉有点懒,干脆把手机递给他,这位戴着眼镜的师兄看上去很好打交道,换句话说就是很好糊弄,所以他没有什么戒备心。   只是,在递过去手机的时候,对方的手蹭过了他的手背,似无心也似蓄意。他说不好这行为,只是感受到对方的手指划过他的手背,有一种酥麻的感觉掠过心头,然后对方才握紧了手机接过去。   他抬头看这个比他高了半个头的师兄,只能看到对方金丝眼镜下纤长的睫毛轻轻晃动,似乎非常专注地在他手机上打下自己的备注,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也没有替他点别的按钮,克制而谨慎。   于是方颂愉又以为那是错觉,不由暗嘲自己想太多了。   作者有话说:   小钟:我是真变态(超凶   ---   *仿写了《洛丽塔》的开头,原文是:   洛丽塔是我的生命之光,欲望之火,同时是我的罪恶,我的灵魂。洛——丽——塔;舌尖得由上颚向下移动三次,到第三次再轻轻贴在牙齿上:洛——丽——塔。   5 第5章 茶里茶气   归还手机的时候,倒是没出现皮肤的接触。方颂愉摁了保存键,钟斯衍,很斯文的名字,配上师兄的金丝眼镜,倒是很相得益彰。   在他翻看手机的时候,师兄又微微侧过目光,不看他的手机内容,保持一种礼貌的距离。   方颂愉扬起一边嘴角,觉得这个人还挺值得交往,编辑分组的时候就没有拉黑朋友圈。   他是一个戒备心很强的人,对初步认识的人会有基础的判断,把人分为几个大类,譬如什么样的人三观完全不合,可以直接拉黑朋友圈,仅做工作交流使用,譬如什么样的人勉强可以交往,只会在发朋友圈的时候编辑分组,再譬如一些知交好友,可以在朋友圈一起欣赏他的小裙子们。   想了想,他把钟斯衍暂时放在了勉强可以交往那一栏里,作为两极之间的中间地带,方便他随时改变自己的想法。   半个小时的时间并不长,方颂愉自己在宿舍楼一楼大厅的长椅上玩了一会儿消消乐,几个师兄便一块下了楼来找他,剩下的几个师姐也已经在宿舍楼门口了。   办理手续的流程并不长,边给这些人的学籍卡以及学生证盖章的时候,方颂愉一边想,他要是待会把人都解散了,让大家自由行动,是不是他也就自由了,反正有待会在群里发一份学校地图,也算不上没有完成工作。   坏心思一露头,他一抬眼就看见在队尾的钟斯衍正仔细看着他的动作,眼神里流露出一种愉悦感。   这让方颂愉有一种工作不认真被抓包的愧疚感,然而他脸皮厚,该跑路还是要坚决跑路,在微信群里发了学校地图,就说让大家自由活动自行探索。彼时他正在给钟斯衍盖章,钟斯衍在他对面的板凳上坐下,把干干净净的白衬衫挽到小臂,单手托着下巴,认真地看他填写学籍卡,盖章,然后接过他手里的一卡通。   之前的师兄师姐得了赦令早走光了。隔壁办公桌的师姐还在宿舍休息,至于导员,他今天压根就不在学校。整个办公室只有他们两个人,方颂愉一抬眼,就又和钟斯衍四目相对。   他发现钟斯衍的瞳色很浅,琥珀似的,或者说更像梅子酒。   钟斯衍微微一笑:“我脸上……是有脏东西吗?”   说得好轻巧,明明不是他先主动看钟斯衍的,现如今钟斯衍倒打一耙,就变成了他先主动的。方颂愉有被气到,可是对面的男人实在笑得让人如沐春风。方颂愉只好别过头去:“没有脏东西……你别老看我。”   “好,不看你。”钟斯衍说,“不知道小愉晚上有约吗?看在小愉今天辛苦了一下午的份上,不知道我有没有机会请小愉吃饭。正好也麻烦一下小愉,我想认识一下周边的环境。”   靠……小鱼。   方颂愉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吓了一跳,以为自己被戳穿,差点慌张到要从椅子上站起来,眼神慌乱。可转念一想,钟斯衍是南辰大学过来的,蒋依云前男友跟蒋依云一样是桐城师范的,是两个人。   是两个人,而他名字里本来就有“愉”这个字,喊他小愉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是他本来心里有鬼,巧合正好碰上软肋罢了。   就在方颂愉心里挣扎的当口,钟斯衍又问:“小愉是有什么事冲突了吗?我看你好纠结的样子,其实要是小愉有事,拒绝也没什么关系,只是下次我再请你吃饭的时候,能不能不要拒绝我啊?”   说来惭愧,本来带师兄师姐们认路就是他的义务,他推脱了一次,这次再推脱好像有些说不过去。而钟斯衍又实在是很体贴的一个好师兄。说话语气熨帖有礼貌,为人又大方,还会给人台阶下。   方颂愉对钟斯衍的好感度直线上升。   不过就是因为太体贴了,方颂愉更不好意思拒绝了,只好说:“好吧。不过AA,我带你认识一下我们学校旁边的小吃一条街。”   说到小吃一条街的时候,方颂愉眼里都在闪着璀璨的光。钟斯衍心里有根弦被猛然撩动,思绪在被扔进黄色的废料垃圾桶的边缘疯狂试探,于是只好坐在座位上岿然不动,方颂愉站起来走出去两步才发现钟斯衍没有跟上,仍旧正襟危坐在座位上,感到好奇:“走啦,办公室没什么好玩的。”   钟斯衍朝他微微一笑:“抱歉,我脚麻了,很快就好,你在外面等我一下。”   过了一会,钟斯衍低头看了一眼,确认运动裤看不出什么异常之后,方才出了办公室的门。   桐城大学位于桐城大学圈内,和桐城经贸桐城信工等大学要么相邻要么隔马路相望,毗邻着一条南北向的繁华的街道,街道最南边是商场,一路往北走则是各种饭店小吃店,为桐城大学圈的学生们津津乐道,俗称小吃街。   方颂愉带着钟斯衍从桐城大学南门出去,沿着小吃街一路往北走,他打算带钟斯衍去吃单人火锅,这样各付各的不亏不欠。钟斯衍一路上都很安静,偶尔给他捧个场,除却……除却会在他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他。   在别人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对方是礼貌的体现不假,但结合今天钟斯衍看他的频率,他不得不多想点什么。   方颂愉严重怀疑,钟斯衍可能看上他了。为求严谨,他要着重强调一下可能二字,因为不排除钟斯衍可能单纯喜欢看好看的人。   这样一切就都说得通了。这个世界上谁不喜欢看好看的人呢?他也喜欢看钟斯衍的脸啊,别的不说,钟斯衍的脸确实长得挺不错的,堪称艺术。他长相斯文干净,个子又高,有书卷气,加上未来职业是医生的职业加成,谁不会多看两眼呢?对吧。   作为服装设计专业的一名学生,方颂愉甚至脑补好了制服诱惑,想了想,又把自己的想法收回了。   既然钟斯衍都大胆地盯着他看了,他为什么不能大胆盯回去!   钟斯衍用那种温温柔柔地语气问他:“对了,小愉是学什么的啊?”   桐城大学是一所综合性大学,专业多且杂,横跨文理,也有音乐学院和艺术学院。   借此机会,方颂愉正好把想法付诸实践,看着钟斯衍的侧脸说:“学服装设计。”   他觉得钟斯衍的侧脸真的很好看。实际上钟斯衍的五官并不突出,反而都稍显寡淡,然而侧脸却能体现出他完美的骨相优势。该饱满的地方都很饱满,线条利落的地方又都很干净。作为一个美术生和颜控协会会长,他实在是很难不对这样的一张脸感到怦然心动。   这种人往往乍一眼看上去并不出挑,和那些浓颜系大帅哥站在一起还有可能被衬得格外寡淡,然而耐看,舒服,没有攻击性。   好想让帅哥给他做模特哦。   钟斯衍笑:“服装设计吗?听上去很厉害,小愉一定很会画画吧。”   尽管是恭维,从钟斯衍的嘴里说出来也让人感到舒服。方颂愉忙摆摆手谦虚道:“哎,一般一般,还需要学习和继续努力。”   实则已经飘飘欲仙。   好看的人是人间至宝!好看的人夸人更是一字更比六字强!   所以帅哥有对象吗?方颂愉不由自主地想。在他边走路边发呆的当口,手机突然传来震动,他低头一看,锁屏上显示是“渣男”的消息。   他前不久刚把“钟”的备注改成渣男,这样比较直观。   -渣男:宝贝今天晚上在干什么呢?嗯?   方颂愉用余光瞥了一眼钟斯衍,确认钟斯衍没在看他后,拿出手机茶里茶气地回复。   -小鱼:今天晚上在跟哥哥吃饭(?ì _ í?)   -小鱼:别误会哦,是学校里一个师兄请我吃饭,谢谢我帮了他的忙(?ì _ í?)   作者有话说:   小丫头片子还有两幅面孔呢   -渣男:那你去跟哥哥吃饭吧   方颂愉满脑袋问号。   这都看不出来的吗?这是暗示啊,暗示心里只有你一个但是还想让你吃醋啊,渣男这什么反应!   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于是方颂愉决定直球出击,继续强调。   -小鱼: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ì _ í?)   -小鱼:我真的和哥哥没有什么的,就是很普通的一顿饭(?ì _ í?)   -小鱼:跟你报备一下,你别生气不理我哦(?ì _ í?)   -渣男:还好吧,也没有特别生气,你想多了   -渣男:知道你很随便啦,谁约饭都能约的到   方颂愉火气立马上头。   什么玩意啊这是,狗东西。   他仔细一琢磨,顿时觉得不对,这是赤裸裸的pua,pua小女孩为了他一个人守身如玉断绝社交,从而更容易地控制小女孩,这样小女孩就算被侵害了也会以为是自己的责任。   太坏了!   为了惩罚这个坏人,他必须忍辱负重。等渣男爱上他之后,他要反向pua渣男,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垃圾就该用对待垃圾的方式对待他!   -小鱼:我没有(._.)   -小鱼:我还是只喜欢哥哥的(._.)但是哥哥不喜欢我   发完这段话后,方颂愉决心要晾海王一段时间,不能回复得太勤快,否则海王会因为轻而易举地得到了“她”的爱,从而态度更恶劣。暧昧期讲究推拉,要让海王主动对自己感兴趣。   果不其然,那头渣男回复了他:   -渣男:。。。   -渣男:好吧   现在不用回,待会渣男会主动找他聊天的,睡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渣男:那,你还有照片给我看一看吗   方颂愉低头瞥了眼,心想,我就是不回,气死你。   钟斯衍欲言又止了半天,最后还是忍不住主动开口:“你手机屏幕亮了,也许是有消息?”   方颂愉夹了一筷子火锅面,摆摆手扯谎:“我吃饭很专心的,要对食物展现出自己的尊敬之心,万物皆有灵。”   他和钟斯衍面对面坐着,一抬头,就看见钟斯衍微微勾起的嘴角。钟斯衍说:“哦,是吗,那挺好的,认真吃饭,你就不会像现在这么瘦啦,你胖一点会更好看的,当然,现在也很好。”   方颂愉说:“我吃超多的!就是不胖,也没有办法!”   于是钟斯衍又那样托着下巴看着他笑了,只是眼睛弯起来,隔着小火锅的雾气,好像梅子酒滴滴答答撒了一地。方颂愉的心砰砰跳起来。   方颂愉很早就知道自己是泛性恋,准确来说是颜性恋,他喜欢所有好看的东西,男女不论,好看到足以让他怦然心动就行。   他低下头去吃东西,掩饰自己的心动,又听见钟斯衍说:“小愉是本科院校的吗?”   方颂愉想,怎么还调查起他身份来了。   不过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这也瞒不住,他卸任之前是学生会副主席,多少算个学校红人,打听打听就什么信息都有了。恰是因为什么信息都有,鱼龙混杂,指不定有些晦气的东西藏在里面,还不如他自己说了好。   美人对他有心思,他当然不想推拒。甚至还想添把柴加把火,似有情似无意地逗弄对方两下。他天生是个招猫逗狗的性子,从小到大也没少和人眉来眼去,反正眉来眼去也不会少两块肉,暧昧最有意思,反倒是有些人当了真之后变得不好玩起来,索取无度、渴望占有,一点也不体面了。   方颂愉点点头:“今年大四,保本校研。可惜等我搬到研院来,师兄已经已经回南辰了。”   可惜两个字用得妙极。钟斯衍想,真是个小骗子,含含糊糊地说些惋惜的话,仿佛真的可惜他们俩不能多共处一点日子,凭空惹人遐思。   他低下头去浅浅地笑了笑,陪同对方演戏:“那真是太可惜了。南辰大学也有设计学院,不然我一定会竭力劝说小愉来我们南辰大学看看。”   北桐城南南辰,两所顶尖的大学位居一南一北,当年方颂愉校考是两个学校都过了的,最后因为桐城离家远才选定了桐城,南辰就在家门口,他对南辰没兴趣,要去早去了。   可他没说,不想拂了美人的面子,只好说:“那不如师兄直接来桐城就业,桐城医院也不错的。”   “为了你来吗?”钟斯衍不看他,专注着火锅里的内容。这话虽然露骨,但却因为钟斯衍并没有看他,演得仿佛是真心话不经意间吐露,变得可信许多。   方颂愉一笑,这次笑意分明些,露出半颗虎牙:“也不是不行吧,桐城这么好,待惯南方的人来见识一下北国风光,也很不错。”   “可小愉似乎是南方人。”钟斯衍说,“口音就不像。”   “是土生土长的南辰人。”方颂愉的虎牙一直没下去过,“所以,放假还可以一起约饭啊。”   虽然他已经不回南辰很久了。   钟斯衍盯着他的虎牙看了许久,慢条斯理地拿起餐巾纸擦了擦嘴,动作优雅得好像在西餐厅,他说:“抱歉,我离开一下。”   方颂愉心里便有数,如非这个人太能装,那么这个人确实是家世颇好的家庭教出来的小少爷,仅今天那件衬衫的质地和剪裁,他如果没看错的话,领口上甚至用了白线绣了姓氏,这位师兄家里积累不少啊。   啧啧,方颂愉想了想自己的银行存款,实在是羡慕得不行。   ---   小饭店的卫生间只能一人一用。钟斯衍倒不是真的想使用,他只是看着方颂愉的虎牙,太馋了,馋得坐立难安。   他把手指伸进自己的嘴,用牙齿咬了咬,模拟虎牙轻轻咬他手指的触感。只可惜他没有虎牙,便怎么也模拟不出来。越是如此,越是想要把手指伸进方颂愉的嘴里,让对方含住,或者把对方逼急了,不得不咬住他的手指。   方,颂,愉,钟斯衍让这三个字在舌尖滚动,嘴唇由扁扁地张开到撮起,然后又收紧:   方,颂,愉。   吃完饭结账的时候,两人争执了一小会,耐不住方颂愉实在是不肯让步,说AA就AA,摆明了不想欠钟斯衍人情。最后钟斯衍只好作罢:“好吧。”   方颂愉可能是看出来他不太高兴,又拿些话来哄他:“来日方长嘛。”   抛开对方是个惯骗的想法,这样哄他倒是让钟斯衍心情好了些许,他端着温柔的笑同方颂愉一起在小吃街上散步。这里离北门近些,而本科院校也在北门附近,方颂愉却执意要从南门送他回去,美其名曰:“怕你不认路。”   虽然不知道这南北贯通的一条路要如何不认路才能找不到学校。钟斯衍配合对方的说辞:“桐城的夏天还没过去,好热。”   路上穿短裙的美女很多,方颂愉瞟了几眼,可能是吃得太饱,有些话不过脑,脱口而出:“裙子真的很好看,也很凉快。”   “哦?”钟斯衍颇玩味地看了他一眼,“你们设计学院,会穿自己做的衣服吗?”   方颂愉肯定道:“当然会啊,没模特的时候只能自己上了。”   “那你会设计裙子吗?”钟斯衍问。   方颂愉说:“当然了,都要学一点的,况且裙子款式多,设计起来自由度也很大,我还蛮喜欢的。”   于是钟斯衍的目光就从他头顶一直投射到裸露在外的纤细脚踝,多少有些不怀好意和难以自抑。   “那就是说……你也会穿裙子了?”   作者有话说:   小钟没有pua,他就是吃自己的醋罢了(._.)   这波完全是小方在送,节哀三秒。   饿饿,海星,评论,呜呜。   7 第7章 他是个刻在基因里的变态   是和盘托出还是隐瞒起来比较好呢?方颂愉犯了难。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男人穿裙子的,于是方颂愉拐弯抹角地说:“你知道吗?裙子最早就是为男人设计的。”   钟斯衍好像真的来了兴趣,侧过头看他:“有什么故事吗?如果你想讲的话,我愿意听。”   “假如你把裙子理解成为一块圈住的布。”方颂愉见话题被他扭转过来,顺势往下说,“那么裙子本身是适用于全体性别的,甚至你要给小猫小狗系上也不是不行。从生理角度讲,裙子也更适宜于男生穿,因为比较宽松。”   钟斯衍说:“哦,这样啊,所以现在大家不穿裙子是因为社会因素吗?”   方颂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在他耳边打了个响指,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好了,前面就是南门了,我不送你了。”方颂愉说,很潦草地结束今天晚上的社交活动,“你自己回去吧,晚安好梦。”   南门距离宿舍确实不那么远,没道理让方颂愉再送这几步路,以退为进的招数用几次就够了,再用把兔子逼急了反倒不好。钟斯衍有点遗憾地说:“好吧……可是你不回学校吗,从校园里穿梭到北门是不是会更近一点?”   “不啊。”方颂愉往外走了两步,没回头,只是摆摆手,很潇洒地说,“我不住校内,租房子的,再见。”   钟斯衍便站在原地看着方颂愉消失,方颂愉头也没回,说再见就再见,干脆利落地淹没在了熙攘的人群里。   愈发显得刚才那些暧昧的欲拒还迎像逢场作戏。   真是个有意思的小骗子啊。钟斯衍摸着口袋里的手机心想。   那头方颂愉掏出手机,想起还有个狗东西等着他应付。他看着渣男问他要照片的消息不由得冷笑两声。   但他却没有拒绝的道理,眼下他在和渣男拔河,渣男绳子都没有握紧,拒绝太多次,渣男会撂下绳子选择不参赛。方颂愉从自己朋友圈扒拉出几张照片来,挑了一张最软色 情的,又p了p,试图给自己单薄的胸膛p出一点弧度,然后发了过去。   -小鱼:人家……有点害羞(?ì _ í?)   -小鱼:不许说不好看哦(?ì _ í?)   -小鱼:[图片.jpg]   钟斯衍从浴室里出来,头发和浴室玻璃还氤氲着水汽,就看见这么一张照片,穿着紧身吊带的长头发小姑娘鸭子坐在地上,黑色的针织吊带紧紧包裹着臀部,露出的小腿和脚踝都纤细雪白,夕光落在脚踝上,让人无端想起镶了金边的名贵白瓷。嘴里咬着领带的方颂愉抬眼看镜头,手臂高高举起,正在给自己扎高马尾。   就像被人用绳索吊了起来赏玩。   不知道为什么,方颂愉即便拍这样的照片,眼里也全是浓浓的不羁和野望。   钟斯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明显听到脑海里拉紧了一天的弦崩断了的声音。镜子水雾朦胧,他的眼神却是犀利的,血液是热的,汹涌流动着,烧得他全身上下都燥热,镜子上又好像逐渐显现出方颂愉被他绑起来被迫高扬着胳膊的画面,嘴里含着铃铛,涎液从口边一点点往下坠落。   视野一点点模糊,有什么东西逐渐骄傲起来,很久之后才疲软下去。一个白色餐巾纸团落进垃圾桶。钟斯衍又重新洗了洗手,听见外面室友的问候:“钟斯衍,你洗好了吗?我可以进来上厕所吗?”   他转身去把浴室的窗户打开,对着外面说:“好了……我把窗户打开散散水汽,里面有点热。”   确认没什么味道之后,钟斯衍才离开了浴室。   钟斯衍想了很久措辞,不知道该给方颂愉回些什么,于是空在那里没有回复。方颂愉见对方久久不回复,反而有些奇怪,以为自己发的照片太露骨了,把人给劝退了,于是忙给自己找补。   -小鱼:哥哥,想你了(?ì _ í?)   -小鱼:想跟你聊聊天(?ì _ í?)   这条他倒是回复得很快。   -钟:嗯   -钟:聊什么?   他在扮演两个人,都与他自己无关,把一个人切成三片跟方颂愉调情,无论是网络上的海王“钟”还是现实里的师兄,都不是真实的他,或者说不是完全真实的他。   钟斯衍从小就知道自己跟别人有点不一样,他不喜欢小猫小狗,喜欢冰冷的器具,喜欢金属光泽的刀。学了医之后,给小白鼠做实验的时候,手却奇异的滚烫和兴奋,分离牛蛙的神经让他愉悦。那些可爱的东西他都想摧毁,越是耀眼就越是想要使之臣服在自己的手下,要完全的控制和占有,做他人生命的主宰。   用常人的话来说,他是个变态,彻头彻尾写在基因里的变态。   然而让钟斯衍没想到的是,方颂愉却直白地拨过来一个语音电话。他眼疾手快地拒绝了,从手机app里调出变声器,再拨回去。   那头甜腻的女声传来:“哥哥,人家想你了啦~”   明明刚刚才分开。   钟斯衍享受“小鱼”的讨好,往寝室外大步走去,一路走到天台。“小鱼”问他:“哥哥你怎么不说话呀~”   “刚刚在寝室。”钟斯衍压低声音,“你怎么……想我了?”   他想问的是你在以什么样的方式想我,然而“小鱼”会错意,说起了思念的原因。   “小鱼”说:“人家就是,想哥哥了……不喜欢今天吃饭的那个哥哥。”   今天和方颂愉一起吃饭的钟斯衍脚步突然一顿,感觉自己受了内伤。   但考虑到现在“小鱼”拉一踩一的对象都是他,这样想能让钟斯衍感到好一些。他问道:“为什么不喜欢啊?”   “小鱼”说:“嗯……人家也说不出来嘛……就是满脑子都是哥哥。”   钟斯衍愈发想逗他玩:“那你说说,你想我什么?”   “想听哥哥说话。”“小鱼”说,“哥哥说话声音酥酥的,很好听。”   “就是想和哥哥聊些没营养的废话,比如你今天晚上吃的是什么,穿了什么衣服,心情好吗?”“小鱼”还说,“哦,还有,抬头看一眼月亮,今夜月色真美。”   骗子说谎都不用打草稿,流利自如。可钟斯衍真的有被骗到,抬头看了一眼月亮。   然后发现当真的只有他自己。   今天哪里来的月亮,搞笑呢,天上全是云,黑沉沉地压着,晚上又这么闷热,明明是要下雨的预兆。   作者有话说:   二更。   明天应该也会有二更,来不及写了在赶稿,要命。   如果真的在网上遇到变态,反手一个举报,还有那种美女帅哥直接来搭讪的,就是杀猪盘,这是小说,小说以外的现实都很难看且一地鸡毛。   8 第8章 想永远的占有她   如方颂愉所说,他这通电话确实打得很没营养,单纯浪费彼此的时间。但钟斯衍还是很耐心地维持着人设跟他互动,直到电话结束。   在电话的末尾,他说:“你明天……也会打电话给我吗?”   前面的迂回暧昧都是人设,只有这一句话是钟斯衍的真心话。   对方沉默了一下。   “明天吗?”“小鱼”说,“我也不知道,不过我们可以玩一局游戏。赌一赌明天的月亮如何,假如明天月色也很美,我就会给你打电话。”   就这样挂断了电话。钟斯衍才反应过来自己又着了方颂愉的道,月色明不明亮尚且有普适的衡量标准,月色美不美就全靠方颂愉一张嘴了,方颂愉觉得美的时候,也可能天上压根没有月亮,比如今天。   方颂愉啊……钟斯衍觉得自己拿这条滑溜溜的鱼没办法。   ---   钟斯衍再一次在学校里遇见方颂愉则是好几天以后的事了。相遇是巧合,方颂愉在学校里和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边走边谈笑,而他们迎面相遇。钟斯衍想跟方颂愉打招呼,方颂愉却好似没看见他,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钟斯衍回头看了一眼方颂愉的背影,方颂愉今天也扎着小啾啾,穿着大号工装裤,越发显得人很小一只。   室友扯扯他衣服:“钟哥,在看什么啊?快走,马上要上课了。”   他在漂亮得像只小孔雀的方颂愉眼里是不值一提的。这认知让钟斯衍感到嫉妒。   下课后钟斯衍用微信给方颂愉发消息,找了个拙劣的借口:“小愉知道哪里可以补办校园卡吗?我一不小心弄丢了。”   方颂愉很快回复道:“在学生事务大厅。需要我带你去吗?你认路吗?”   他估摸着这个点是饭点,方颂愉大四了,应该没什么课。于是说:“那,麻烦小愉了。我还没吃饭,要不一起吃顿饭?”   这样说确实有点操之过急的意思。方颂愉那边显示正在输入中好几次,最后什么也没回。钟斯衍坐在宿舍里边自习边百无聊赖地等待,过了好一会,临近七点,方颂愉说:“我吃完了。”   钟斯衍不死心:“那你……周末有空吗?”   “周末?”方颂愉又显示正在输入中了,不给肯定的答案,似乎在等钟斯衍自己把想法交代出来。   钟斯衍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和盘托出:“想约你去看电影。”   他有点忐忑,担心方颂愉又找别的原因推拒,却没想到这次方颂愉很爽快,说:“好巧啊,我买了两张票,然后朋友有事不能去,正愁找不到人。”   等待着被方颂愉“宠幸”的钟斯衍虽然不很满意这个理由,但是却不得不接受。他摸着铅笔笔尖,抵在自己的手指上,对钝钝的痛意浑然不觉,但却非常想念方颂愉,想看见方颂愉。   聊天戛然而止了一会,QQ语音电话却突然响了。   钟斯衍接通,听见那头少女的轻笑,有人压低了声音问他:“猜猜我是谁?”   “是骗子,或者是鸽子。”钟斯衍说,“昨夜月色那么好,电话隔了一夜才打过来,今天晚上月亮还没升起来,有些人的电话已经拨过来了。”   “都不是。”“小鱼”故意把声音做出一副奇怪的低沉的状态,“是小熊,小熊浑身的毛活像天鹅绒,眼睛圆鼓鼓的,然后小熊问你:‘你愿意和我一起在春天的草地上打滚吗?’”*   “你哪里背来的情话。”钟斯衍自接起电话边走到天台上吹风,今天天气倒很好,天空是水洗过的深蓝色,像倒映的湖,于是钟斯衍又想起来下午看见方颂愉穿的蓝色工装背带裤了。   “不觉得亵渎名著吗?”钟斯衍问。   “小鱼”大言不惭:“跟哥哥说的话都不算亵渎名著,除非哥哥觉得我不配喜欢你。”   要是方颂愉能把花在“钟”身上的心思花给钟斯衍这个人就好了。即便他直觉“小鱼”接近他的原因并不简单,因为方颂愉并不是个缺伴侣的人,假使方颂愉勾勾手,应该会有很多人愿意朝他奔赴过去,他实在是个很有魅力的人,懂得如何讨人喜欢。但他还是希望这样的讨好能够真实地作用于现实生活里的钟斯衍。   甚至哪怕是别有用心的欺骗都好。隔着网络,在镜花水月里,什么也抓不住握不牢。   于是钟斯衍说:“我也……想你了。”   他把那两张照片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想象他们动起来的模样讨好他的模样……他有些近乎病态地渴望和方颂愉的身体接触,这才第二面,就已经想好了未来的很多细节。   俏皮的少女音轻笑了两声。   “是哪种想啊?”“小鱼”问,“想念也分很多种的,有的人只是偶然间从脑海里浮上来,又短暂地消失了,有的人你会在梦里梦见和她不断地纠缠,有的人一天会想起来好多次……有的是你想永远的占有她,甚至恨不得禁锢她,直到没人看得见她,你是哪一种啊?”   在方颂愉说到最后一种的时候,钟斯衍喉咙紧了紧。   他反客为主,故作轻松地问道:“你想要哪一种啊?”   “我吗?”“小鱼”笑了笑,“我超贪心的,哪种都想要,哪种都不想要放弃,我想要哥哥满脑子只有我一个人,被我占满,最好其他人谁也放不下。”   真的吗?   连被捆绑、被支配、被禁锢、被侵犯……这些通通都能够接受,都想要吗?   钟斯衍不知道这番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他只是蠢蠢欲动,连绳结打在什么地方都已经盘算好了,只要方颂愉接受,那么他可以成为“小鱼”的猎物,当然,作为交换,方颂愉得成为他的猎物,他的笼中雀。   晚风劲道十足,钟斯衍放下鱼钩,半真半假地说:“我好像对你有点……”   他话说一半,等待鱼儿吞钩。:“小鱼”果然激动起来,迫不及待地问道:“有点什么?哥哥话不要说一半,人家心很急的。”   也不是只有方颂愉一个人会玩那些小把戏。钟斯衍勾勾嘴角:“我也不知道有点什么……应该,也许,可能,明天打电话的时候就知道了吧?”   电话那头静了一瞬。钟斯衍猜这会儿方颂愉肯定在咬牙切齿,不由想笑。过了一会儿,“小鱼”说:“哥哥……好吧,明天我再打电话给你,不见不散哦。”   有些气急败坏,连语气都不带撒娇的声调了,甚至有些潦草地就挂断了电话,一副不想再搭理他的模样。钟斯衍特别想看对方现在的表情,但很遗憾自己看不见。   他比较希望来日被他绝对占有的方颂愉,被他掌控欲望和身体的方颂愉,也能有这副精力气急败坏的同时死鸭子嘴硬,那样更有意思。   作者有话说:   9 第9章 美女的微信你别猜   “我跟你讲,你前任真的有病。”方颂愉跟蒋依云抱怨,在gay club里,他穿着包臀裙正躺在卡座里喝酒,“来之前我跟他打了电话,甚至前两天搜索了情话一百条,专门留着隔两天说一个隔两天说一个,给自己立人设,然后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蒋依云看一个帅哥眼睛都看直了,无暇多顾,随口一问:“说什么?”   “他说我亵渎名著!!!”方颂愉说,“他有病!!!我在撩他他说我亵渎名著!!!”   蒋依云:“……是这样,他学小学教育,主攻语文方向。”   “学小学语文很了不起吗?”方颂愉说,“虽然我文化分也就那样,但是小学语文不就是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空吗?为什么要嘲笑我的审美,《挪威的森林》怎么了?”   “呃……”蒋依云还在看帅哥,瞥了一眼方颂愉,说,“你裙子走光了。”   方颂愉还是大剌剌地躺着:“走光就走光,酒吧里都是男的,我有他们也有……不是,你别看了,再看帅哥也是gay,好不容易摆脱一个海王,你为什么要看上一群脏男人啊?”   蒋依云说:“看看不行吗?你知道师范没男的吧,一比九男女比就算了,还有很多gay,我气晕了,就是因为女孩子太多了还个个赛天仙,惯的这群男的全去做渣男了。”   “看看我都怕你长针眼。”方颂愉说,“来这里的除了咱俩这种喝素酒的,多得是今天喝完就去酒店的,脏死了。”   方颂愉是担心蒋依云,蒋依云当然明白这道理,但蒋依云也同样关心方颂愉:“所以呢……你独身主义吗?这辈子都不打算谈了?”   “我不知道。”方颂愉说,“你别问我……我可能就玩一辈子,然后一个人死在养老院里。”   蒋依云目睹过方颂愉被很多漂亮或者平凡的男男女女献殷勤,但方颂愉从来没跟谁走得特别近过,周旋在其间,做游戏人间的蝴蝶。   说他是吊着很多人也没错,又说他是人太好不忍拒绝别人,给每个人台阶下也没错,反正,方颂愉从不跟任何人确立关系,谨慎到一定程度,反而让人觉得他奇怪。   那个蒋依云看了很久的帅哥忽然端着酒往这边来了,途径他们卡座,方颂愉理了理裙子,由跪坐的姿势改为端坐,把假发一撩。方颂愉是无意间整理一下自己的衣装,帅哥却因此停了下来,夸了方颂愉一句:“女装挺像的啊。”   方颂愉一张嘴就会暴露,索性也没否认:“好眼力。”   帅哥把自己手上的酒递给他:“不喝杯酒吗?”   “不喝陌生人给的东西。”方颂愉勾勾嘴角,抬眼看他,一脸不驯,“女孩子在外可是要谨慎一点的。”   帅哥说:“那加个微信呢?”   “美女的微信你别猜。”方颂愉笑,“你把你手里的酒喝了吧。”   约等于是一种测试,如果他的酒里真的有什么迷药,那么他不会喝,方颂愉也不会跟往酒里下迷药专门骗人的人加微信好友。   帅哥看他的眼神突然玩味了起来,拿玻璃杯抵住自己的嘴,一口闷掉了,有残余的酒液从嘴角渗出来,被他用手背全部抹掉。   “这样可以了吗?”帅哥问。   谁知方颂愉站起身来,拉着蒋依云的手想离开卡座,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还推了一把,低声道了句:“借过。”   干脆利落地说走就走,而且他确实也没许下要给微信的承诺。   蒋依云不明所以,但是方颂愉总归是有他的道理,她一路小心翼翼地看着方颂愉的神色,一旦背过那个人,方颂愉的表情就变得很冷淡,甚至有些嫌恶。   “你认识这个人吗?”蒋依云问。   方颂愉嗤笑一声:“不想认识……我送你回学校吧,时间不早了,马上你们学校要宵禁了。”   这是方颂愉不想说的意思,于是她便不好再问了。方颂愉并不是个太好懂的人,除了方颂愉对她很好以外,别的她也不知道什么。   她甚至说不太清为什么方颂愉突然就对她很友善。蒋依云上高二的时候,方颂愉才转来的南辰二中,她俩坐前后桌,后来渐渐就熟悉了,慢慢地成为了很好的朋友。可即便如此,方颂愉高中毕业后也没再跟同桌什么的联系,只有她成了方颂愉唯一的一直联系的朋友。   蒋依云觉得自己很笨,但笨也可能是自己唯一的特长。因为笨,所以没有坏心眼,会用笨拙的方式对方颂愉好,这可能就是方颂愉愿意跟她做朋友的原因。   ---   那天方颂愉确实没骗钟斯衍,虽然他是故意不和钟斯衍一起吃饭,不过电影票他确实是买了两张,本打算和蒋依云一起看,结果蒋依云学校里突然有个活动,让积极入党分子务必参加,这电影票就算白瞎了。   方颂愉心疼钱,主要是不想浪费,既然钟斯衍说要约他看电影,那正好用了算了。   至少,钟斯衍在他眼里是个对他有一点意思的,目前看来人还不坏的人。   主要是人不坏。   电影是蒋依云喜欢的一个ip孵化的动漫电影,蒋依云想看故事,他想看美术,一拍即合。   现在约一个理工直男钟斯衍看这种电影,也不知道对方感不感冒。方颂愉有点忐忑,后来想想,这位可能只是想跟他相处,倒也未必在意电影内容。   等方颂愉到达他们约定好的地点的时候,钟斯衍已经抱着爆米花和可乐在等他了。   远远望过去,穿着白衬衫的钟斯衍鹤立鸡群。他本来就高,五官又俊朗,白衬衫规矩地扎在笔直的暖灰色长裤里,富有垂坠感的裤子松松垮垮遮住白球鞋的半个脚面,很难不让人想起校园电影里的高中生男主角,少年感扑面而来。   方颂愉下定决心,以后不和蒋依云一起看的的电影都要和好看的人一起看,主要是电影不好看还可以看好看的人的侧脸,免得自己太无聊。   他走到钟斯衍背后去,拍了拍对方左肩膀,人却站在右侧。玩这种小把戏,钟斯衍果然没察觉,待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不由地勾起了嘴角:“故意的吗?小愉好过分。”   方颂愉朝他眨眨眼睛:“我让你等了很久吗?”   他是卡着点到的,算不得迟到,如果钟斯衍等他很久,那也是钟斯衍一腔情愿,怪不得他。   钟斯衍没等很久,只是嘴上要这么说:“有点,但也还好。”   他在暗示方颂愉自己的用心,不过方颂愉油盐不进,装鹌鹑没听到,去取票口取了票,就抓住钟斯衍的手腕说:“走啦,进去看电影,时间要到了,马上开场。”   两个人一路小跑进走道最末尾的8号厅,爆米花零零落落掉在地上几颗,不过谁也没注意,钟斯衍趁机问:“你本来打算和谁一起看啊?”   “好朋友。”方颂愉说,“一个很好的朋友,认识了很久了,她嚷嚷着要看,聒噪得要死,于是不得不陪她看。”   钟斯衍存了打探敌情的心思,递话给方颂愉,希望方颂愉多说点:“你们感情很好啊。”   “是很好,她虽然笨了点蠢了点,但是是个很好的人。”方颂愉终于找到位置,坐下来,并且把钟斯衍安置在他身边,继续说道,“感情是双向的,她对我好我才会对她好。”   钟斯衍“哦”了一声,意有所指地说:“那其他人呢……其他人对你好,你也会……”   方颂愉就在此时突然侧过脸去看他,一双眼尾上挑的桃花眼眨了眨,电影院的灯突然拉掉,于是方颂愉眼里的光华流转只存在了一瞬,不过足以让钟斯衍心悸。   但方颂愉避而不答他的问题,只是手指竖在嘴边,说:“嘘……电影开始了,认真看电影吧。”   作者有话说:   踩着点二更结束!   钟斯衍没去追问,他们的关系不够支撑他去索要一些问题的答案。   方颂愉一开始电影还看得很认真,后来深觉这电影除了美术一无是处,故事逻辑线崩坏,剧情又是处处可见下一节进展的无聊,就这么个片子,剪出了两小时,困得他头一歪,倒在钟斯衍肩头睡着了。   也不是真的睡着,他只是想起来在电影院外远远看见钟斯衍的背影的时候,钟斯衍的肩背倒是很宽阔,富于安全感……大概很适合枕着睡觉。   钟斯衍低着头玩手机,肩头忽的一沉,方颂愉突然倚着他肩头睡着了,手机界面微量的光倒映出方颂愉的疲惫。   不是大四了吗?不是保研了吗?方颂愉为什么一副这么累的样子。   熬过电影无聊的两个小时,放映厅的灯骤然被打开,钟斯衍明显感觉到方颂愉身体一颤,像是被吓到了,然后肩膀上的重量瞬间轻了。   方颂愉揉了揉眼睛对他说:“我睡了……很久吗……你肩膀痛不痛?”   钟斯衍摇摇头:“还好,没很久,你太累了吧。”   “最近接了点学校外的商稿赚钱。”方颂愉歉意地笑了笑,“这几天熬大夜赶稿了。”   钟斯衍表示理解,方颂愉旋即说道:“麻烦你在外面等一下我,我要去一下洗手间。”   他去洗手间洗了把脸,突然肩膀被撞了一下,身后传来一个很耳熟的声音,笑吟吟地对他说:“你不穿女装也挺好看的。”   方颂愉眯着眼睛抹了把脸,水珠在发尖上晃荡。他没回头,只是缓缓站直了身子,正视镜子里的另一个人。   他说:“周楚然,你要干什么?”   镜子里正是那天蒋依云在gay club里一直盯着看的帅哥的脸。   “要你微信啊。”周楚然把胳膊搭在方颂愉肩上,似乎很熟络的样子,搂着他,“谁让你不给我微信。”   方颂愉反手用胳膊肘往后用力一拄,被周楚然躲开。周楚然便装出一副可怜的模样,说:“小鱼好凶,这么久没见了,要个微信就要打我啊?”   至此方颂愉终于忍不住转过身来,他比周楚然矮大半个头,只能仰视并且狠狠地盯着周楚然,针锋相对:“你贱不贱啊?”   气氛有些紧张,周楚然无奈地举起手来:“我不贱,好久没见你了,要个微信,你怎么还是这么凶巴巴的……”   说着说着,轻佻的笑意又爬上周楚然的嘴角:“也不是,以前你不是这样的,很乖……”他抬手摸上方颂愉的脸,捏了一把,“我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你第一次穿女装的时候,好青涩……”   方颂愉攥紧了拳头,仅仅是打开了周楚然的手,按捺住自己反手一巴掌的冲动。   “你想干什么?”方颂愉不屑地笑了一声,“微信啊……你也不问问自己配不配。”   他看见周楚然的眼神愈发变得迷恋和狂热了起来:“你这样笑起来真的很好看……小鱼……”   周楚然又想上手捏方颂愉的脸,这次甚至想把自己的手指伸进方颂愉的嘴里,方颂愉刚抓住周楚然的手腕,有那么一瞬间想着这烂猪蹄子掰断了算了,结果钟斯衍却先他一步站在两人中间:“嗯?你们认识?”   “我从不认识傻逼。”方颂愉冷着脸,牵住钟斯衍的手,甚至故意似的,把自己的手指嵌进钟斯衍的指缝里,耀武扬威地举起来展示给周楚然看,“傻逼看到了吗?走了,再也不见。”   即便钟斯衍明白方颂愉刚刚是故意借着他来气那个陌生男人,然而方颂愉的手牵住他的手的那一刻,他还是有些微微晃神。   方颂愉带着他一路走楼梯离开了电影院,像是在躲避什么追捕一样脚步匆匆。电影院在六楼,跑到三楼的时候,方颂愉的脚步才逐渐慢下来,喘着气问他:“你是不是……有什么想问的?”   怎么可能没什么想问的呢?方颂愉也知道自己这话约等于白说,但他希冀对方想问的少一点,他把和周楚然的关系作为利用钟斯衍的代价,钟斯衍讨要的少一些,他也可以少回答一点。   太难堪了。   但钟斯衍看着他的眼睛,很认真地对他说:“你想说吗?”   你想说吗?   主动权又回到了方颂愉自己的手上。   方颂愉怔了怔,听见钟斯衍说:“我从来不问别人不想说的故事,别人想把故事告诉给我听,我对这个故事才会感到有兴趣。”   “我感兴趣的从来不是故事本身,是对方想不想主动告诉给我听。”   ---   方颂愉最后还是没把故事坦诚,只是含糊着告诉对方周楚然是个变态,他和周楚然有点过节。但他想,洗手池前发生的那些桥段,钟斯衍应该都看见了,也不难猜出是桃色过节,所以就不做过多赘述了,让钟斯衍自己去猜。   不过钟斯衍是个好人,方颂愉可以肯定这一点。如果有别的机会,他倒是很愿意跟钟斯衍说些关于自己的别的故事。   把钟斯衍送回学校后,方颂愉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来他该给渣男打电话了。他一直维持着隔两三天才给渣男打一通电话的频率,目的在于在培养对方的习惯的同时又不会因为频率太高而引起对方的反感。   电话是调情的手段,不应该让打电话变成晨昏定省。   上次打的电话停留在“我好像对你有点什么”的阶段,他把电话拨过去,并不打算立即就谈这个话题,而是兜着圈子问:“哥哥在干什么?”   渣男在这种时候并不比他少点心眼,很自然地答道:“好久没听见你的声音了,在等你的电话。”   “等久了吗?”方颂愉问,“我今天有点事,现在才空下来。”   渣男很自然地接下去问:“什么事啊?”   前几次他都说自己和别的男人有约,来调动渣男的雄竞情绪,暗示对方如果不好好把握自己,就会被别的男人捷足先登。然而这招数并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使用,次数多了,反而会让渣男觉得他是一个谁都能泡的人,并不利于在渣男心中提高地位哄抬身价。   所以他说:“今天一个人看电影了……旁边都是一对对的,我一个人,好尴尬哦。”   这是另一种暗示了,因为缺失他人的陪伴,所以孤独,所以需要渣男的陪伴,同时也确证了渣男在他心里占据了很重要的地位。   渣男顿了顿:“哦。”一改往日态度,突然就很不解风情,“一个人看电影没什么不好啊。”   方颂愉:“……”   有病吧。怎么不接话茬?   他再次曲意逢迎:“也是,也没人规定看电影要有人陪嘛,不过有人陪当然更好啦,快乐的事可以一起分享,眼泪也可以一起承担。”   “是哦。”渣男说,“像你这样的人怎么会约不到人看电影呢?”   不知道为什么,他在渣男的语气里品出了一丝丝老坛陈醋的味道。   不过渣男说得也很对,之前立了那么久有很多人追的人设,这会儿说他没人陪着看电影,好像是有点奇怪。   方颂愉改口:“人家本来打算和朋友一起看的,没想到到了电影院被鸽了,可委屈了。”   “是吗?”渣男不咸不淡地说,“哎呀,好可怜啊,可我也好可怜啊,原来宝贝只有在被人放鸽子的时候,才会想起我呢。”   方颂愉:“???”   渣男吃醋了?什么意思,渣男上钩了吗?   方颂愉说不好对方是不是在演戏,反正让他没来由地觉得不对劲。但是渣男要是故意为之——说自己吃醋,骗天真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上套,误以为对方也情根深种——这种做法也不是说不通。   即便说得通,但他还是本能地发掘出一些无从表述甚至无从解释的困惑来,像是兔子预感到猎鹰的奔袭。方颂愉不知道该回答渣男什么,只能生硬地转移话题:“你也被放过鸽子吗?”   渣男说:“被放鸽子的故事没什么好说的,但我放生过鸽子……七八岁的时候,从外公养的鸽子棚里抓了一只好看的鸽子,本来想着拔掉鸽子的羽毛,看鸽子没有了羽毛还能不能继续送信,刚拔了一根,觉得那么多羽毛拔起来太累了,想起来外公杀鸡都是用开水褪的,就去烧了一壶开水,水还没开的时候,冥冥之中想起来老师说人不能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最后把鸽子放走了。”   “遇到我可能也是这只鸽子倒霉吧。”   渣男轻轻笑了笑,方颂愉只觉得毛骨悚然。   纵然评价一个人不能以偏概全或者管中窥豹,但是七八岁的时候……七八岁的小孩子会这么残忍吗?   他想把电话挂掉,可是渣男就好像在监视他一样,完美把控了他的内心动态,继续问道:“这个故事吓到你了吗?如果吓到你真是不好意思……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起来小时候有这么个故事。我不是个坏人的,有机会还可以带你去南辰的人民广场喂鸽子。”   南辰?   方颂愉一直以为蒋依云的前任是桐城人,因为桐城师范的本地学生比较多,但没想到蒋依云的前任是南辰人。   “你是南辰人吗?”方颂愉试探性地问。   渣男说:“算是半个吧,我母亲是南辰人,但是我并没有在南辰长大。”   “哦,这样哦。”方颂愉说。   他还沉浸在刚刚那个略有些耸人听闻的故事里,一时间忘记了要继续演一个娇弱地惹人怜惜的女孩子。过了一会,听见渣男询问他:“那小鱼呢,小鱼是哪里人?”   比起渣男,方颂愉才是那个土生土长的南辰人,人生的前十八年都在南辰长大,上了大学后四五年再也没回过南辰,一直一个人住在桐城,虽然作为一个南方人,方颂愉一直不习惯桐城的气候,但确实做到了从来没有回去过。   方颂愉到了嘴边的“南辰”二字突然被他咽了进去,他违心地给自己设计了一个假身份:“我是桐城人。”   保护隐私人人有责,万一到时候揭露自己身份的时候,渣男恼羞成怒,要报复他,还真的根据他透露过的信息找到他本人了,那可就出大问题了。   “你说话可不像桐城人。”渣男提出质疑,“小鱼,你前后鼻音不分。”   自觉自己普通话很标准的方颂愉露了馅,他真的从来不觉得自己前后鼻音不分,再者,前后鼻音不分又不是nl不分,哪里有那么明显?又不碍着交流。   方颂愉的谎话张口就来:“我高考移民不行吗?”   那头顿了顿,然后明显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行行行,那小鱼在桐大上学咯?”   不能暴露真实信息,所以桐城大学这个选项是一定会被排除的,桐城师范也不行,渣男稍微打听打听他就会露馅。方颂愉又张口就来:“桐城经贸!”   桐城经贸也不在这片大学区,在城南,远得很,就不好调查他身份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方颂愉不明所以,不打算让对方更进一步地打听自己的信息,转而把火烧到对方身上去。他问:“哥哥在哪里上学啊?”   “我也在桐城。”渣男说,“或许有机会,可以和小鱼见一面呢。”   最后一句话末尾,显然是带了些笑意的,听上去仿佛真的很期待和他相见。   方颂愉一开始在心头掠过的短暂不适感退去,他想,他应该姑且当作对方也不想漏过他这条鱼,所以打算好好培养一下,扔进鱼塘里,所以才开始有一些主动示好的举动。   不过见面?做梦吧你。   ---   蒋依云在前线给方颂愉汇报刘成钟实时动态:“渣男要考研二战,回东北了。”   方颂愉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回东北干啥啊?”   蒋依云理所当然:“回家备考啊!又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保研。”   这下轮到方颂愉一脸困惑了:“渣男是东北的?”   “对啊,我的审美不就是这种高高壮壮的男孩子吗?”蒋依云觉得方颂愉简直是大惊小怪,“他爸妈都是东北人,说话还一股大碴子味儿……我没有地域黑东北人的意思,反正就是说他们口音特色很突出……算了你自己理解吧。”   等等……等等!   “钟”跟他说的是,他妈是南辰人。“钟”连这个都要骗他吗?方颂愉无语至极,心想渣男真的是嘴里一句真话都没有,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你知道他跟我说什么吗?”方颂愉说,“他说他妈妈是南辰的!我还信了!”   蒋依云扑哧一声笑出来:“你看人家对自己的隐私保护得多么谨慎……我说,他都回东北了,要不我们这个事,就不折腾了吧,人在东北,应该不会祸害周围的女孩子了。”   方颂愉明白蒋依云的意思,可是已经箭在弦上了,拉着弓的人总不能立即就松手,否则箭还是会射出去,泄劲的过程也得慢慢来。   “你确定?”方颂愉向蒋依云确认,“你确认你不想这么搞了是吧?不要回头又气不过然后过来哼哼唧唧地求我帮你。”   “又不是求你帮我做海报。”蒋依云说,“我看开了啦,我就当,我被狗咬了一口,犯不着害你帮我趟混水。之前是太生气了,后来想想我自己的事还是不要牵连别人的好。”   方颂愉看了她好一会儿,确定她没在说违心话,仿佛是真心这么想,才松了口:“行吧。”   恰逢“钟”给他发消息,他把青鸟app里的界面调出来,展示给蒋依云看:“我先把这里的好友给删除了,然后回头再在QQ上慢慢冷淡他……”   蒋依云倾身过去,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突然打断方颂愉的话,说:“不是这个人,你别误删了啊。”   方颂愉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打开了另一个人的个人资料,把手机转过来,疑惑地问:“就是这个人啊?你给我的uid啊?”   “不不,”蒋依云调出朋友发给她的截图,“是这个啊,头像是他自己抱着猫。”   连资料卡的名字都不一样,那个资料卡的名字叫“Addiction”。   让蒋依云没想到的是,方颂愉当场爆了粗口:“我靠,你个猪头,你uid给错了!”   真渣男的uid是3114209,“钟”的uid是3314209。   方颂愉意识到自己骗错人了,差点两眼一黑:“蒋依云,你给我的uid是错的!!!”   作者有话说:   这文不是特别长的,我的很短,你忍一下(bushi   日常求求海星评论,丫头,海星,拿来。   12 第12章 要是有人骗了你呢   给错了uid的蒋依云把聊天记录翻到施行计划当天,果然发现是自己的问题。只好憨憨地笑当作讨饶,希望方颂愉不会太生气:“啊这……i’m sorry啦,是个意外是个意外,你不要放在心上,正好现在想办法断掉嘛……”   她越说声音越小,悄悄看方颂愉,方颂愉哐一声把手机拍在桌子上,吓得蒋依云一哆嗦。蒋依云委屈:“你好凶……”   方颂愉看见了,觉得自己也不能把气对着蒋依云发泄,毕竟蒋依云也不是故意的,于是把怒气收了回去,说:“对不起,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就是……”   就是他不喜欢骗人。就像之前钟斯衍约他吃饭,他本来可以堆砌无数个借口告诉钟斯衍自己没空,结果他为了不撒谎硬是拖到七点才回复人家,说自己吃过了。   骗一个骗子——一个骗过很多无辜女孩子的坏人也就算了,毕竟是和坏人的博弈,倒没什么负罪感。骗一个很有可能也是无辜的人……那他和蒋依云的前任有什么区别呢?   他该怎么跟“钟”把真相坦白?如果他是“钟”,得知真相不只会生气,可能还会大骂一通,最后把他拉黑。可他也没有别的什么办法,自己理亏在前,挨两句骂也是应该的。   太离谱了。方颂愉想着想着又两眼一黑。   方颂愉拖了五天都没有给“钟”打电话,他之前费尽心机为对方培养的习惯现如今变成了回旋镖,第五天晚上,“钟”主动打电话给方颂愉,方颂愉本来不打算接了,打算搁置到对方主动挂断,再等到第二天早上给对方发消息糊弄,说自己昨天早睡了。结果意外发现对方换了个头像,又是一张藏在阴影里的侧脸……鬼使神差地,方颂愉误触了接通。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再挂断已经来不及了。少年薄荷质感的嗓音从听筒里传来,“钟”问他:“你是……生病了吗?最近都没有联系我……”   还想着担心他是不是生病或者出事了,方颂愉无语凝噎,更为自己的行为感觉到由衷的愧疚。他违心地叹了口气,硬着头皮说:“呃……最近比较忙,忙完了的时候时间总是已经很晚了,怕打扰你。”   “钟”表示他能理解:“嗯,忙的话就好好忙,你平安就好。”   这些以前在他看来是渣男以退为进的手段的话语,在他看来是巧言令色鲜矣仁的说辞,现在看来没准都是真心话。   呜呜,麻烦大了,欠感情债最使不得了。佛教里说,欠这种感情债,对方以后可能会变成你的冤亲债主呢。   方颂愉在心里流着宽面条泪,跟对方说:“你也是……你最近过得好吗?”   越是这样他就越过意不去欺骗人家感情这件事,他觉得他得为这段乱七八糟的暧昧关系划下一个完整的句号,至少也要让对方没那么伤心的接受这个事实。   “钟”说:“还可以,是很日复一日的无聊生活,没什么值得惊奇的事,唯一的调剂是偶尔和某些人打电话,听听对方有趣的生活动态。”   不有趣不有趣,有趣都是恶意编造出来讨你欢心的。事实上某些人真正的生活是白天下午在导员办公室替他坐班写材料,晚上和凌晨在赶一些商用设计稿赚钱养活自己,昼夜颠倒,偶尔赚了钱带着蒋依云去玩,就是这么无聊的生活。   方颂愉说:“嗯,最近就一点也不有趣了,不知道该讲些什么给你听……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好啊。”“钟”说,“大概小鱼给我讲什么都会让我觉得有趣吧,有趣的从来不是故事,是讲述的人。”   这个理论方颂愉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听过,但是想不起来,反正给人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方颂愉恶狠狠地说:“不行,偏不顺你的意,就讲一个不有趣的故事!”   那头“钟”轻笑出声,方颂愉无奈,不管对方的嘲笑,继续讲下去:   “从前有一个没有继承人的国王,他想在自己的国家里找一个小孩当自己的继承人。于是他想出了一个办法,他弄了很多花种,分给城里适龄的小孩,并宣布谁种出了花,谁就是国王的继承人。”   “结果所有人都种出了各式各样的花,除了一个小孩,那个小孩很伤心,可是国王最后却对这个小孩说,你才是继承人,因为我给大家的是熟的花种,是种不出花的。”   “好了。”方颂愉说,“我讲完了,请你对这个故事阐述五百字理解。”   “钟”配合地笑了两声:“你真的很不会讲故事,小鱼,下回记得把悬念留在最前面。”   “这是什么破理解。”方颂愉不服,“我以为你会说点什么诚信啊欺骗啊的那种常见理解,你怎么点评起说书人了,不行,这不合格,重来。”   “因为我说了,有趣的是讲故事的人。”“钟”说,“诚信和欺骗这种话题太老生常谈了,而且应该也不是你讲故事的目的吧?”   不不,真的是。方颂愉又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即便是诚信和欺骗这种老生常谈的话题,也可以有不同的解读角度。”方颂愉说,“比如,这个国王真的是个心胸很宽广的人,他竟然没有惩罚除了种不出花的小孩以外的小孩。”   “为什么要惩罚?”“钟”表示不理解,“并不是很值得惩罚的事,再说了,有时候欺骗也是为了好意。”   并不是啊,一开始就是为了恶作剧和道德惩罚,是为了同态复仇。这些都是积蓄已久的恶意和并不磊落的阴谋。如果世界真的赏罚分明,判案的时候一分析因果,世界法官就能即刻拍板定案,证明他显然也是需要被惩罚的那种人。   “那……”方颂愉犹犹豫豫地问,“要是有人,不怀好意地欺骗了你呢?”   对方似乎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因为回答的时间有点久。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才说话:“如果是我的话……坦白说要看这个人是谁,欺骗的内容是什么,变量就是这两个标准,随着欺骗者在我心里的地位和欺骗的内容而改变,这个人越重要,生气的程度就越低,内容越不重要,生气的程度也就越低。”   “好严谨,控制变量法。”方颂愉很想笑,但一想到自己两者都不占,就笑不出来了。   他既不是一个很重要的人,欺骗的内容又很严重。   简直是一条死胡同,而他不管不顾周围下棋的老大爷的呼号,也没听见买完菜回来的大妈说前面不能走,骑着二八单杠就往里冲,冲完了,头破血流,进退两难。   不该笑的,真的太伤心了!   “钟”又说:“你不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吧?”   轻飘飘的话语从电话听筒里传来,像一块从天而降的石头,把方颂愉砸进了房间地板缝里。他不知道该惊叹于对方直觉如此灵敏,还是责怪自己讲故事意图太直白了,反正,心情沉重,一塌糊涂。   “有。”方颂愉说,“真的有……你要不猜猜是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直接摊牌,跟对方说,哈哈,我是个男的,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在他说出这么冰冷无情的话语之前,他需要好好铺陈一下。   “钟”想了想,说:“我想不出你骗了我什么……除非你跟我说你不喜欢我,那我可是真的会很伤心的,小鱼。”   要了命了,说不出口了。   如果告诉对方自己是个男的,不就约等于告诉对方自己不喜欢他?   对方说自己会很伤心的……   靠啊,方颂愉又把到了嘴边的真相咽了回去,只好违心地苦笑:“当然,不是啦……”   作者有话说:   周四不更新,以后一周六更周四不更,中午12:00更新   丫头们,海星!海星!评论!评论!关注一下作者吧!给大家磕头了(哭唧唧   13 第13章 他想把真相说出来   凌晨两点,方颂愉的朋友圈分享了来自网易云音乐的一首歌,林宥嘉的《说谎》。   方颂愉觉得自己很凄凉,但也没什么可以倾诉的人,只能在朋友圈隐晦地发发牢骚。但钟斯衍很快回复了他,说:“怎么了?”   这种询问不亚于渴了有人送水,饿了有人送饭,累了有人送板凳,尤其在半夜这种倾诉欲望格外强烈的时刻。   方颂愉点开对话框,几次想把故事讲出来,但是想到钟斯衍只是刚认识了半个月的点头之交,又作罢。   他该怎么说,从自己穿女装说起,说到自己装小姑娘骗人?   钟斯衍看上去那么正直一个人,肯定会觉得他这个人心思不正,喜欢鼓捣些邪门歪道,为人不纯不忠不善,总之,不是个好人,再然后疏远他。   结果钟斯衍先来找他私聊了。   钟斯衍开门见山:“你是网抑云了还是文艺复兴?”   方颂愉回了个问号。   钟斯衍说:“你之前分享的全是英文歌,小鱼。”   方颂愉心里的百亩空中花园突然发生了十级地震,他现在得了“小鱼”应激反应综合症,稍有不慎就心态塌方。   幸好钟斯衍很快就撤回了重发。   “你之前分享的全是英文歌,小愉。”钟斯衍解释道,“不好意思,刚刚打错了,输入法自动联想了。”   不过钟斯衍确实观察得很细致,一般来说,仅仅为分享好听的歌的话,多半不会分享大家都耳熟能详的曲目。这样赤裸裸地发老歌,基本上都是为了借物抒情。   方颂愉一边感慨钟斯衍实在是太细心了,一边把刚刚那条朋友圈删了,免得再生事端。   或许他确实需要别人的建议。像钟斯衍这样的体面人,一定会有好的解决办法的吧?   想了想,方颂愉打算无中生友,他开始捏造故事:“那个……我有一个朋友,他失恋了。”   “他被骗了。”方颂愉说,“他和一个人在网上认识,他以为自己找到了女朋友,但是其实那个女朋友是假的,是男的装的。请问我该怎么安慰他?”   钟斯衍沉默了。   方颂愉眼睁睁看着对方“正在输入中”了好几次,最后只得到了一串省略号。   钟斯衍:“……”   钟斯衍:“你说的这个朋友……是你吗?”   方颂愉矢口否认:“当然不是,我聪明着呢!”   不止不是,他甚至还是那个女装骗人的……太离谱了。   “那他喜欢的是那个人的外表,还是那个人本身呢?”钟斯衍说,“如果是那个人本身的话,我想他过两天就会想开了,说不定两个人还能在一起。”   也是哦,他可以旁敲侧击一下那个人的性取向,即便可能性渺茫,但说不定呢,万一对方就是双性恋甚至泛性恋呢?   作为泛性恋的一员,尽管里面有些老鼠屎害他们名声,但他尊重lgbtq和性取向自由。   方颂愉说:“那我去劝劝。”   “还是得看他能不能想得开。”钟斯衍说,“不过你要这样想,说不定他之前就发现了许多蛛丝马迹呢。”   “应该不至于吧。”方颂愉格外自信,“不然他也不会那么痛苦了,还说很伤心什么的。”   钟斯衍:“……”   钟斯衍怎么老喜欢发省略号?要不是知道钟斯衍不是自视甚高瞧不起人的人,他真要觉得钟斯衍是在对他表示无语了。   方颂愉果真搁置了和钟斯衍的对话,切到QQ界面去找“钟”,问对方:“哥哥,我最近有个事很苦恼。”   对方在线且秒回:“宝贝怎么了?”   方颂愉二度使用无中生友这个技能:“我有个朋友……他跟我说他是同性恋……”   “啊,等下。”他故作惊慌,“你歧视同性恋吗?”   “钟”也发过来一串省略号。   今天真是奇了,怎么人人爱发省略号,省略号最近降价大甩卖?   “我不歧视。”“钟”甚至还要倒打一耙,“难道是你歧视吗?”   方颂愉忙回:“我当然没有了,就是,我朋友,呃,他喜欢我。”   “钟”顿了一会,说:“你是不是打错了字,是‘她’吧?”   在那一刻,方颂愉觉得,世界静止了,没有风声雨声,更没有楼上夫妇的跺脚声,安静到落针可闻。   他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完蛋了,他好像穿帮了。   这本来也怪不得他,他是个男的,下意识把喜欢自己的同性恋定义成男性,本来也没问题。但归根结底主要原因还是在他,因为他撒了谎,说自己是女孩子。   方颂愉看见“钟”给他的台阶,拔脚就往台阶下面跑,恨不得逃进什么地道里,别人都看不见他才好。   尽管他知道这样鸵鸟的心态并不对。   方颂愉回复道:“对对对,手机输入法自动生成的,没注意,哈哈。”   可是这样提心吊胆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一旦意识到自己在主动骗无辜者,就很难在谎言里游刃有余。说谎的第一要义并不在于谎言有多么符合逻辑、臻于至善,而在于胆大自信。正常人说话尚且还会自相矛盾,但正常人绝不会怀疑自己的话是处心积虑捏造的谎言。只有心存犹疑的骗子,颤抖着说的谎,才会被看出来。   方颂愉现在就是被架在良心的油锅上烤的那个心存犹疑的骗子。他说的谎尚且不能使自己信服,又遑论对方呢。   他一咬牙,心想,就这样吧,坦诚了吧,他讨厌瞻前顾后,也讨厌犹豫不决。反正他们现实生活里也不认识,就算对方把他大骂一顿,然后拉黑,好像也不会怎么样。不要让谎言继续下去了。错误早日终结,就早一日结束对他的心灵审判。   方颂愉打出几个字:“你有空吗?方便接电话吗?”   过了大概五分钟,“钟”回复道:“刚刚不是才打完吗?又要打电话啊……你等我五分钟。”   “现在可以了。”“钟”说。   方颂愉把语音电话拨了过去,这次他没有开变声器,他做好了被对方破口大骂的准备,仍然想把事情终结,就在现在。   作者有话说:   钟:你说的这个朋友好像是我,好无语。不知道说什么,先给你发个省略号吧。   “等我五分钟。”“钟”回复他,“很快就好。”   方颂愉在这五分钟里想好了无穷的应对手段。道歉是单方面行为,他并没有想要强求对方接受自己的道歉,如果对方骂他,他可以道完歉直接删除好友,免得再生事端。   “钟”说:“好了,现在可以了,你是有什么要对我说吗?”   这是一个由“钟”主动拨过来的电话。方颂愉握着手机,鼓起勇气,把话一次性说干净。   “其实我并不是女孩子。”方颂愉这次没有开变声器,用的本音,句与句之间尽量不留缝隙,不给对方口吐脏话的机会,“之前把你认成了我要整蛊的对象,前不久刚发现自己认错人了,我是个男生……对不起,打扰你这么久,为破坏了你的生活而感到抱歉,但是我不是故意的。这之后我不会再跟你联系,也不会再打扰你平静的生活了,会消失得干干净净……真的很不好意思。”   心虚作祟,对方好像说了点什么,但方颂愉没听清,就挂断了。冥冥之中他老觉得对方要骂他,于是直接删除了好友。   这件事就这么翻篇了,至此方颂愉松了一口气,就是心头老突突地跳,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   十月初,方颂愉在教室里上水课的时候,突然收到了一条短信,短信来自陌生人,里面是他的一张十五岁的时候一张穿女式校服的照片,没有戴假发,坐在床上,表情很害羞。   照片像素很低,看上去是用七八年前那种按键手机偷拍的。   方颂愉翻了个白眼,直接把电话号码拉黑。   过了两天,又有一个新的手机号骚扰他,这次不再给他发照片了,而是文字消息。   “你十五岁的时候真的很清纯哎。”   “我现在真是后悔了,当时没把你搞到手。”   “那个时候你多听话。”   在课上,方颂愉不能有过度的言行,甚至不能发自肺腑地对手机表演国家级传统艺能之国骂,只能攥紧了手机。   他知道对方是谁,也知道对方的意图。对方越是想他恼羞成怒,看他被耍得团团转的可怜样子,来满足那个人的癖好,他就越不想做给对方看,偏不遂对方的意。   一张破照片就想要挟他?做梦。前半截人生方颂愉从来没有低下过头,哪怕是他爸用断生活费作为谈判筹码,他也从来没有服过软。   气不过,方颂愉这次在拉黑前回了一句。   “傻逼。”   然而几天后骚扰短信变本加厉。   “你终于肯回我消息了。”   “搞来你电话号码费了我好大劲。”   “你肯定觉得不就是张照片吗也没什么对吧?”   “这次给你一个选择,加我微信,不然赶明你们学校就会知道,十五岁的前学生会副主席,穿着女装勾引高中班长,被迫转学。”   “小愉,你会听话的,对不对?”   听你大爷的话,傻逼。   方颂愉握着手机的手用力到发白,下三滥的手段,傻逼玩意,阴魂不散。   手机滴滴一声,陌生号码发来了对方的微信号,并且特意给他注明了一个时间期限。   “三天哦,小愉,我就等你三天,你可千万想清楚了,别做傻事,别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方颂愉有那么一瞬间想跟对方鱼死网破,打个电话过去逼对方说出自己干的恶心事然后录音在论坛上匿名发布。但前途二字像一支穿云箭,正中他的软肋。他虽然拿到了保研资格,但没到领取通知书那天,远谈不上板上钉钉……这期间如果出了什么事,保研资格照样会被取消。   他赌不起。对方费尽了心机算好他还不了手。   操他大爷的傻逼东西。   一腔邪火堵在胸口,方颂愉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拖动了座椅,同样在办公室帮忙的师姐抬头看他,问:“你怎么了?”   他没办法解释,只能维持着表面上的笑容,不让师姐察觉他的异样,说:“累了,出去走走,换换气。”   师姐不疑有他:“好,你去吧。”   一出了办公室门,方颂愉直接拨通陌生号码的电话,电话很快被接通,接通的瞬间,方颂愉直接开骂:“周楚然,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小愉生气了?”周楚然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然而这只让方颂愉感到愈发愤怒起来,“那天在酒吧你耍了我不给我微信,后来在电影院又找朋友打掩护,你总是不肯就范,我只好用点别的方法了。只是想和老同学恢复一下联络,谁让你总是不理我?”   人为什么要理傻逼?难道要成为傻子的密接,被傻子感染傻逼病毒才算好吗?   方颂愉无语至极:“行,就是加微信是吧,我加。”   “小愉。”周楚然放软了声音,仿佛拿照片威胁方颂愉的人不是他,“我还有个别的要求……你不会生气吧?”   “已经生气了。”方颂愉冷冷地说,“你能不能有话快说,我没空跟你唧唧歪歪。”   “不要屏蔽我,我想看见你朋友圈。”周楚然委屈巴巴地说。   方颂愉:“……”   难道他还能说不?周楚然还委屈上了,他也配?   权力不对等的时候,上级哪怕说他是跪地上求你做事,那也算不上请求和协商。   “我知道了。”方颂愉做最后的无力的警告,“不要有事没事骚扰我,我很忙。”   尽管他知道这样的警告并不会有用。   周楚然是什么人?被惯坏了的富家少爷,想一出是一出,能让他获得感官刺激的,除了违法犯罪的事,都得做全了。以前年纪小的时候只是跋扈了点,他妈妈还在世的时候,还有人管,等他妈妈离世了,就没人压得住他胡作非为了。   虽然他后来转学了,可是后来周楚然的荒唐事他也没少听说,毕竟,曾经他们是一个圈子的人,转学了,但人际关系还在。在共同好友的朋友圈里,偶尔能看见酒吧里的周家少爷搂着漂亮的男男女女坐在他大腿上喝酒,那群人都这样,无论是真的不学无术的,还是像周楚然这样成绩好且大有可为的。   方颂愉挂了电话,只觉得行政楼里的空气闷热得很。昨天晚上才下过雨,外面应该空气很好,师姐在里面坐着,应该不会出岔子。他打算出去转转。   方颂愉一路走到操场,操场还是湿的,有人在跑步刷圈,但湿了的场地无法供学生上体育课,为了保障安全,场地湿润的情况下校方不会强制要求上课,所以只有零散的几个人。   他站着看了一会,颇觉无聊,觉得自己还不如走去购物广场那边买杯奶茶,刚想拔腿离开,就在操场上遇见了钟斯衍。   其实他没看见,即便操场上跑圈的人一只手都可以数出来,但他愣是没看见,还是钟斯衍主动喊住他。钟斯衍额头上带着汗意,喘着粗气在他身边停下来:“好久不见,小愉。”   学校很大,能在学校里意外遇见一个不同班不同专业不同系甚至连就读学位都不一样的人,实属是一件需要运气加持的事。佛前求五百年,能求来共枕眠,都不一定能在这个学校里求来本科生和他认识的研究生擦一次肩。   因为在桐大里,除了行政楼,压根没有共用的设施,操场有两个,食堂有五个,浴室在宿舍,教学楼分开。而一般人没事不会去行政楼,就是去,本科教务处和研院教务处也分居两层楼,电梯有六个,也就是说,坐电梯都未必能坐上同一辆。   这里不是本科生的操场吗?   方颂愉应了声:“是很久不见……但是你怎么在这里跑步啊,我以为你会在研院操场跑步。”   钟斯衍用胳膊勉强抹了把脸上的汗,方颂愉因此注意到对方的锁骨上细密的汗液,不至于聚成一整颗汗滴,却又水光一片,很像外国人拍杂志封面时抹的油,很性感。   钟斯衍解释:“研院那边场地小,这边操场八百,那边四百。”   四百八百其实也没什么所谓,无非影响他跑几圈。只是他总想着如果来这边跑步,兴许能遇见方颂愉。偶然的遇见不可得,如果他强求,那总有机会遇上的。   钟斯衍不太信缘分天定,或者说部分相信,只相信他想要的缘分是天定的,没许给他的,他会自己去靠近对方。   方颂愉点点头,“哦”了一声。   不知道为什么,钟斯衍觉得自己总是能敏锐地感觉到方颂愉的心情。比如此刻,方颂愉心情不太好,明明没说什么,钟斯衍却觉得对方现在像只很大的垂耳兔,不开心的时候在揉自己的耳朵。   不过,他也不开心。   因为有的人没听他说完话,就挂断了他的电话,并且拉黑了他,非常坏也非常讨厌,以至于他琢磨了好几天要如何小小地报复一下方颂愉。   作者有话说:   昨天没更新是因为卡文了,如果我12:00没更新,就是卡文了,当天不会更新,第二天会补上,所以不用等我。   请假条一般是挂在置顶评论,在文案详情拉下去就能看到。   钟斯衍问:“你不开心吗?”   “是有点。”方颂愉老实回答,“本来在办公室坐班的,出来散散心。”   “那你要去哪里?”钟斯衍问,“如果顺路的话,我可以陪你走走,聊一聊,兴许就不会不开心了。”   理论上是这样讲,但是,方颂愉又没办法把自己不开心的原因跟钟斯衍细说,这背后的故事太复杂,也很让他……难堪。   “想去买奶茶。”方颂愉说,“去购物广场吧,我想喝瑞幸。”   钟斯衍点点头:“那正好,我要去买点水果,是顺路的。”   临时起意买水果,买什么再说,总之先把路捋顺再说。   一路上总不能一言不发没话可讲,而且肯定逃不开对他伤心的探究。于是方颂愉开始主动分享他编造的伤心故事,省得钟斯衍问东问西。   “今天早上因为要迟到了所以喝粥喝很快,但那个粥很烫,所以我烫到嘴了。”   这是实话,方颂愉这里并没有说谎。   “然后中午的时候没有吃到喜欢的烤冷面,因为排队人太多懒得排,所以也没吃到。”   非常真实,中午的时候气死他了,下回再也不在高峰期去食堂吃饭了。   “然后今天天气也不太好,阴天,看着就不开心。”   这句是他编的,不过似乎有科学依据能够证明天气的确会影响心情,也算不上他骗人。   “就为这?”钟斯衍抬眼看他,眼尾微微上挑,有种说不出来的凌厉的美感。方颂愉看了他一会,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气质这么斯文柔和,可偶尔露出的表情却又冷淡凶厉。   方颂愉仗着钟斯衍不会读心术,理直气壮:“就这样啊,没什么大事的,不然我现在肯定特别自闭,还出来买奶茶?”   钟斯衍颔首,眼里透着笑意,似乎是拿他没什么办法,伸手揉了揉他的头:“总觉得你似乎长不大似的。”   钟斯衍细长好看的手指蹭过他的头发,只停留了一会,然后那双骨感分明的手就自然垂在身边了。   方颂愉问:“你是学医对吧?具体到什么科呢……会拿手术刀吗?”   他很难不去想象钟斯衍拿着手术刀戴着口罩,在无影灯下面认真地做手术的画面。偶尔抬起头,给身边人递过去一个冷厉严肃的眼神,就像刚刚钟斯衍随意的一瞥一样,足以让人十分心动。   “应该会吧。”钟斯衍说,“主攻眼科,但我还没想好,是继续读,还是就业。”   钟斯衍应该是那种很优秀很认真的人吧,方颂愉想,这样的人当医生应该很可靠,强大细心负责。   “那小愉呢?”钟斯衍继续问下去,“还会继续读博士吗?”   方颂愉对他笑笑:“我也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吧。”   他是因为很喜欢桐大的氛围和上学的感觉才选择保研的,之前实习的公司也对他投来过橄榄枝,并不愁就业问题。方颂愉不想太早步入社会,想在象牙塔里待着。人是很险恶的动物,社会里充斥着耗费心力的复杂事件,加上他不太喜欢和人打交道,尤其是周楚然这种绝世傻逼,所以就选择了保研。   现在想来要是他不保研,周楚然也压根奈何不了他。   方颂愉因此有一点后悔。   水果店在一楼,奶茶店在二楼,两人分道扬镳,临走前钟斯衍还不忘向方颂愉提出自己的建议:“如果你不开心的话,可以打打游戏转换一下心情。”   方颂愉应声答道:“嗯,有道理。”   转眼就把钟斯衍抛在了脑后,因此也没看见钟斯衍在楼下盯着他的极富侵略性的眼神。   ---   一开始方颂愉还未将钟斯衍的话放在心上,直到有一天,他无聊打开了青鸟app,发现自己多了很多好友申请。   他的照片一直挂在资料墙上没取下来,方颂愉知道自己好看,所以对申请理由上写“想认识美女”这一类理由的都视而不见,直到刷到最底下,看见了最新的几条里,有一个显然是小姐姐发来的好友申请。   小姐姐说:“看见漂亮小姐姐也打游戏,想加了一起玩!”   颜控方颂愉点进这个名为“sino”的账户,资料墙上是漂亮姐姐的照片,很温柔的淡颜系美女,身材特别好,前凸后翘。颜控方颂愉的心微微一动,手指也跟着一动,几十条的好友申请里就通过了这一条。   方颂愉的好友申请刚通过,对方就上线了,给他发来了消息说明来意。   -sino:你好哇!   -sino:我是一个打游戏人菜瘾大的人,一直想找个人一起打游戏,但是又不想跟男的玩,也不敢跟身边人玩,因为我太菜了。。。   -sino:刚好玩app,刷到了你,你的资料有写你打很多游戏   -sino:小姐姐你是不是很强啊,带我一个行不行[可怜][可怜]   对方把他当成了小姐姐,因为他自从删完“钟”的好友之后,就没有再上过线,也就没有改过资料卡。   而他确实也很久没有打过游戏了,有的人不开心会找陪玩打游戏,现成的就有一个看上去很好说话的小姐姐可以陪着打,而且小姐姐很好看,为什么不呢?   方颂愉心想,虽然要开变声器,但是也不是不能接受嘛,毕竟匹配到的公鸭嗓男人海了去,还可能又菜说话又猥琐,动不动就在全部麦里喊“处cp”,又油又无聊。   于是他也就没说自己是个男孩子,算是刻意隐瞒了自己的身份,有些轻微的于心不安。   -小鱼:好啊(?ì _ í?)   -小鱼:你玩什么,我都行,现在打吗?   -sino:好啊,吃鸡吧   方颂愉非常开心地和小姐姐交换了QQ号,心想,什么狗屁周楚然,哪里凉快死哪里,和漂亮文明有素质的小姐姐一起快乐地打游戏,比干什么都香。   等到对方上了线,方颂愉火速把小姐姐邀请进来,打开了麦:“小姐姐你好啊!”   那头轻笑两声,有点点媚意的成熟女性声线从听筒里传来,让人觉得酥酥的。sino说:“你好呀,听你的声音,好像小妹妹。”   方颂愉当时为了蛊惑他以为的渣男,特地选择了那种嗲里嗲气的声音,后来听习惯了,就忘了换了。   不过这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对面小姐姐的声音也太好听了吧!好温柔,好酥!   他第一次在游戏好友面前有些紧张,生怕自己没有办法带飞队友,怀揣着这样紧张的心情,他清咳了两声,说:“准备好了吗?我们开始了哦。”   小姐姐说:“啊,等下,我还没跟你自我介绍诶,我叫思诺,你可以叫我诺诺。”   不知道是哪两个字,反正就是一声的思和四声的诺,方颂愉默认了是思诺两个字,觉得小姐姐不仅人美声甜,名字还好听,作为一起打游戏的队友,简直完美。   “那我也自我介绍一下。”方颂愉的声音里都洋溢着开心和幸福,“你叫我小鱼就行。”   “好耶。”思诺说,“你好厉害的样子,你有王牌印记呢。”   被漂亮的人崇拜了,方颂愉着实有点飘飘然,不自觉地就开始鼓吹自己:“还行吧,就一般水平,算不上厉害,但是教会你基础的应该可以。”   那头笑了两声,说:“那就谢谢你的帮助了,希望你不要嫌弃我菜啊。”   “哪里会呢?”方颂愉发出了由衷地感慨,“我最喜欢漂亮小姐姐了,最讨厌和男的打游戏了,男的不仅菜还不讲道理,烦死了。”   作者有话说:   钟斯衍:这波啊,这波叫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17 第16章 和周楚然的故事   方颂愉几乎拿出了平生最大的耐心悉心指导青铜段位的思诺,上至详细解说各种枪械的性能和功用,下至带着思诺熟悉地形,中间收获了思诺姐姐的无数溢美之词。   “你好厉害啊!你真的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了,要是没有我拖你后腿,刚刚那把就能吃鸡了!”   “你这水平为什么不去打职业啊,我看职业选手也就这个水平啦!”   方颂愉中间有一度被夸得不好意思起来,闭了麦,怕自己情绪太满,溢出来,然后做点没有理智的事,讨了小姐姐的嫌。不说别的,就被夸那一会儿,因为周楚然那傻逼破坏的心情统统恢复原状,短短的半个小时,方颂愉甚至萌生出认识小姐姐真人的冲动。   话说,能不能把小姐姐带在他身边,当他不开心的时候,就把小姐姐从口袋里放出来自动播放不符合实际的赞誉。   中途方颂愉因此切出了游戏界面,返回了青鸟app去看小姐姐的居住地,惊喜地发现,小姐姐也在桐城。   那种奇怪的热情又熊熊燃烧了起来。   虽然他不太高,只有175,姐姐可能会嫌弃,但是他可以做姐姐乖巧的小奶狗,姐姐呼噜呼噜头,他干什么都行。   美色使人沉醉,使人上头。他半天没说话,被姐姐发现了,姐姐问他:“你怎么不说话呀,把麦关掉了吗?”   方颂愉忙开麦:“没有……就是有点……害羞。”   是混杂着很多复杂情感的害羞,方颂愉在心里叩问自己,app上会存在爱情吗?这是不是又是一个杀猪盘呢?   可是他的性别也是女孩子,对方的性别也是女孩子,明明骗又傻又色的男人更容易也更赚钱,何苦来骗他一个名义上的“女生”呢?   再说了,爱上明星的人也大有人在,网恋也可能会存在真实感情,这谁又说得准?   当他在心里为自己找好千百个理由的时候,方颂愉就知道,他压根不可能抗拒姐姐的声音。   换句话说,他对自己的叩问,都是为了进一步确证这段奇妙的邂逅的合理性,并非真的想劝退自己,也不是真的怀疑对方的身份。   “害羞什么呀?”思诺笑了笑,“是我夸你过量了吗?对不起哦,我这个人就是很喜欢夸夸别人的,而且你真的很厉害呀,我夸得都是真心话。”   又来了,用这种真诚的语气,说着过分赞美的言辞。   就算思诺和蒋依云菜得不分上下,他也只好意思骂蒋依云猪头,是万万不会骂思诺的。   人类的本质是双标。   但思诺玩游戏玩的并不久,大约打了三四把,就说自己要下线去忙正事了。   “不好意思。”思诺说,“下次再玩吧,我去忙了。”   春心荡漾的方颂愉被一头冷水泼醒,下了线之后怅惘了很久。   也不知道他在激动些什么,不就是夸他两句吗?下回胁迫蒋依云也边打游戏边夸他好了,实在不行让蒋依云选个熟女音的变声器夸,夸到他满意为止。   可是细想想,蒋依云怎么夸他,都没姐姐那种味道。别的不说,姐姐的语气之真诚,就是蒋依云无法匹敌的,蒋依云估计只会觉得甲方提出的要求又有病又无聊,然后敷敷衍衍地说些套话。   再者,假如没遇见周楚然这摊烂事,八成他压根都不会加上漂亮姐姐。正是因为受了委屈需要心理抚慰,需要雪中送炭,姐姐的夸奖才让他觉得心动。   缘分就是,走在路上,擦肩而过了千百个人,在这样一个重复了那么多次的动作里,突然遇见一个人,她让你觉得不同,你们的擦肩不是意外,是命中注定。但你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同,因为一切都是那么熟悉那么普通。   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方颂愉还没自我感动多久,加了微信之后就没动弹过的周楚然,突然拍了拍方颂愉头像。   周楚然说:“老地方,喝酒来不来?”   方颂愉摸不清这是单纯的邀请还是威胁,只好打马虎眼:“现在吗?”   “是呀。”周楚然又开始卖弄他的委屈了,“他们都带着自己的对象来的,只有我是一个人……小愉,你能不能穿小裙子来啊?”   神经病。   “你把我当什么人?”方颂愉无语,“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车模?陪酒的公主?还是你认识的新的网红?周楚然,你无不无聊?”   “小愉生气了……”周楚然好像喝得有点不清楚了,说,“那你在哪里,我能去找你吗?我想见你了。”   方颂愉冷冷道:“不,你不想,你想喝酒,继续吧,我不会去的。”   他不知道周楚然是怎么找到他租住的小区的,等周楚然再次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木已成舟,周楚然开着跑车停在破旧的居民楼下,开着大闪灯,倚在车头的周楚然被光照得很滑稽。   这些都是周楚然打电话告诉方颂愉他已经在他家楼下之后,方颂愉拉开窗帘看到的。   周楚然说:“我能上去坐坐吗?”   已经十一点了,方颂愉租住的小区因为地段靠近学校,以前曾是学校辖治的家属院,后来才开放产权可以买卖,里面住着很多老人。方颂愉怕大半夜的周楚然撒酒疯影响邻里休息,只好下了楼,带人上来。   他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开厚重的防盗门的时候,周楚然突然从后面搂住他的腰,把他的下巴放在方颂愉肩头上:“真的很久没见了,我好想你啊小愉。”   如果要认真算起来,他和周楚然已经有五年没有正式接触过。之前虽然会在一些宴会上遇见周楚然,双方也不过眼神短暂碰触一下,很快就分离。   说实话,方颂愉并不信周楚然的鬼扯,网络如此发达,如果有心早就该联系上了,何必用这种方式,又不是没有共同好友。   周楚然多半是,偶然间碰见他,想起来,还有这么个乐子可以寻。   方颂愉和周楚然推推搡搡进了房间,周楚然把他制在墙上,想吻他,被方颂愉灵活躲过。   方颂愉皱眉喝止周楚然:“你别动我……你睡沙发,明天醒了就自己滚。”   于是周楚然就又露出那种哀戚的眼神,站在门口,说:“小愉……”   “今天是我妈祭日。”   方颂愉本来很想说,今天是你妈祭日你还在酒吧,你不觉得亵渎你妈亡魂吗,然后又想到阿姨人很好,为了不造口业,就没对着周楚然说什么太刻薄的话。   他只是倚在自己房门口,冷眼旁观周楚然:“你喝多了,睡一会醒醒酒比较好。”   “全世界好像没人记得我妈。”周楚然无力地笑了笑,“我想来想去,好像只有你可能记得。我爸呢,和秘书打得火热,压根想不起来还有个亡妻,我外公外婆也早都去世了,就一个女儿,大概除了我,没人记得今天是我妈的祭日。”   方颂愉对周楚然妈妈的记忆其实也不多,只记得阿姨人很温柔。他第一次去周楚然家玩的时候,阿姨还会给他烤小饼干吃,用的是小熊形状的模具。   烤出来的第一炉,阿姨请他品尝,他一口咬掉小熊的耳朵,周楚然笑他特别残忍,竟然不一次性吃掉小熊给小熊一个痛快。   现在想来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仔细看看,周楚然还是长得像他妈妈。   方颂愉心软片刻,从自己房间里抱出一条被子,扔给周楚然。周楚然抱着被子,在沙发上有点失魂落魄的样子。   承阿姨的恩情,他也不该对周楚然太凶,周楚然不懂事的地方,只要没侵犯到他的底线,原谅一下也没什么。   “小愉,你明天有空吗?”周楚然得寸进尺,“我可以开车带你去兜风吗?”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起什么标题了,就这么来吧。   18 第17章 飙车   方颂愉全当周楚然说屁话,他嫌烦不想出门,人生最大的快乐就是宅在家里不动弹。周楚然偏偏要叽里呱啦讲一大通话说服他,其中一条包括,周楚然明天想去扫墓。   方颂愉初中的时候没少往周楚然家跑过,作为一个很小父母就离婚的没人养的野孩子,他除了去朋友家玩也没什么休闲娱乐活动,总不能一天到晚盯着保姆做家务。   阿姨给他留下了一个温柔且全能的印象。比如说,考虑到方颂愉家里常年没人,碰上下雨天会让周楚然带两把伞,很多东西都会准备两份,有时甚至会开玩笑让方颂愉把没考好的卷子带给她代为签字……   然后,这样一个温柔的阿姨,死于他们高一上半年的深冬,产后抑郁,自杀。   方颂愉没有机会去阿姨的墓地,不久之后他和周楚然的关系急转直下,后来因为一些变故从贵族学校转出来去了南辰二中,再后来就和周楚然不来往了。   论理,他确实该去给阿姨扫一扫墓,献一束花,无论如何阿姨确实对他好过,无论是同情他的身世,抑或是把他当自己儿子的好朋友来照顾,总之,阿姨和周楚然是分开的两个个体,方颂愉有理由区别对待。   方颂愉被周楚然嚷嚷得头疼,说:“好了,明天我去看一眼阿姨,你闭嘴吧,我要睡觉了。”   然后把自己房门关上,周楚然甚至还听见了方颂愉反锁房间门的声音,又气又好笑。   第二天早上醒来,周楚然还闷在被子里睡觉,方颂愉起床洗漱的时候顺带掀了周楚然的被子,他嫌被子晦气,打算换条被套挂在阳台好好晒晒。   周楚然睡眼惺忪,坐在沙发上怔了好一会,才想起来昨天晚上跟方颂愉胡扯扯到要带他去扫墓。   他已经忘了喝了那么多酒说的话几分真几分假,几分撒酒疯几分掏心窝,可说都说了,临到头再不带方颂愉去,倒显得他很没劲。手机里微信群滴滴答答响,都是在问他下午出不出来飙车的,周楚然看了一眼时间,觉得上午带方颂愉去扫墓,下午去飙车正合适。   有人不正经地问他,今天带哪个妹子?   带哪个妹子?周楚然看了一眼在卫生间里刷牙的方颂愉纤细的背影,勾起一边嘴角,心想今天不带妹子,带个比妹子更招人的。   ---   “话说阿姨的墓地为什么在桐城?”方颂愉坐在周楚然跑车的副驾驶上,拉上了安全带,“周叔叔不是在南辰么?”   周楚然开了导航,对着导航认了好一会路:“我妈遗书上要求的……她喜欢桐花,生前还买了套小别墅在桐城,种了一院的桐花,刚装修完,还没等住进去,人已经去世了。”   方颂愉总觉得自己戳中了周楚然的伤心事,看了他好几眼,不再开口说些什么。路程很远,一路行至山郊的陵园,已隐隐可见青山巍然,远处是桐城山,桐城著名的旅游景点,每到暮春时分,去踏青可以欣赏一山的桐花,美不胜收。   其实墓地位置选得很好,满足了阿姨的心愿,方颂愉想。他把自己买到的花轻轻放在碑前,心下嗟然。   周楚然双手插兜,看着他献花,扁了扁嘴,没说话。   他倒是总觉得周楚然变成这样是因为母亲意外去世了。给周楚然找了理由,原谅周楚然干的坏事便容易许多,被伤害也只会安慰自己,对方家庭变故突然失去了母亲,性情大变也能理解。   理解到最后,他被他爸锁在家里饿了三天,然后转学去了南辰二中。   方颂愉问自己恨不恨周楚然呢?似乎又没有特别恨,但是讨厌、厌恶,还有看对方堕落而不自知的痛心疾首,这些感情却特别浓重,浓重到盖过了恨,变成了抵触。   “行了。”周楚然有点不耐烦了,他看了一眼表,说,“上车吧,时间不早了,该走了。”   方颂愉以为周楚然有什么急事,没说什么,上了车,系好安全带,然后听见周楚然把车门落锁的声音,咔嗒。   其实是很正常的举动,但方颂愉风声鹤唳,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尤其是,周楚然还主动跟他搭话:“你怎么没读辰大啊?”   方颂愉反将一军:“你怎么来桐城了?”   “我跳级了。”周楚然理直气壮,“然后申了国外的学校,现在是gap year。”   gap year还玩挺花。   方颂愉撩了一把头发,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周楚然把跑车顶拆了,现在车是敞篷的。风猎猎地吹过方颂愉的头发,他才觉得自己头发是长了点,想不好要剪还是继续留。   眼前景色又逐渐变成山峦连绵的样子,青山苍翠,方颂愉猛地反应过来:“这不是回去的路!”   怪不得主动跟他说话,敢情是在分散他注意力。   确实不是,周楚然理直气壮:“说好带你兜风的,这是上山的路。”   这条盘山公路常年是他们这群富二代飙车的地方。方颂愉不知道周楚然开到了哪里,只知道是沿着上山的公路开了一会就停下,很快就有其他几辆改装车从公路一侧驶出来,在他们身边并排停下。   一个寸头鼠眼的男的搂着副驾驶上的网红,车紧挨在他们旁边,调笑道:“周哥就开这个车?”   “临时有事。”周楚然说,“来不及换车,随便开开,把第一也让给你们当当。”   寸头鼠眼的男的打量了方颂愉好几眼,那种目光像是在审视一件物品,把他没有被车身遮住的部分从头发根到手臂打量了个遍,方颂愉被这种给他明码标价的目光看得非常不适,偏过头去,对周楚然说:“我要下车。”   周楚然置若罔闻:“不许下去。”   他一点也不担心方颂愉开车门就走,因为他把车门落锁了。方颂愉说什么都没用。   果然,方颂愉试图拉开车门,却想起来之前听见的落锁声。   他怀疑周楚然是故意的。   方颂愉冷冷地看着周楚然:“你骗我,放我下车。”   周楚然吹了个口哨,朝着方颂愉笑了笑,但却并不明朗,反而显得恶意满满。   他说:“我骗你又怎么样,你不要忘了,照片在我手里。”   “你!!”方颂愉拳头攥紧,忍着自己在车上跟周楚然打起来的冲动,“你不要得寸进尺。”   “你没资格跟我谈条件。”周楚然伸手摸了摸方颂愉因生气而涨红的脸,他觉得方颂愉脸上的红晕反而显得方颂愉更可爱了,“小愉,听话一点,乖一点,不好吗?”   好个屁。   操你大爷。   方颂愉在心里骂了无数句脏话。   寸头鼠目的男人还在跟周楚然搭话,他说:“你怎么不带个妞儿来?”   “你懂什么?”周楚然勾勾嘴角,“你也是南辰人吧,那你知道他爸姓什么吗?他爸姓方。”   方颂愉插嘴:“我爸姓方怎么了,他把我生活费断了哈,他都不认我了。”   但是贼眉鼠眼的男人却因此显出一些吃惊:“方世军?”   周楚然朝着寸头鼠目的男人打了个响指。   俩人交谈的时间并不长,方颂愉看不出他们是怎么沟通的,反正周楚然跟他说了一声“要开始了”,没过两分钟,周楚然用力一脚油门踩了出去,完全没给方颂愉适应机会。   巨大的推背感从座椅传来,方颂愉这次迎着风直接破口大骂:   “周楚然,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啊?!”   周楚然置若罔闻,甚至又踩了一脚,再一次提高速度。在一众改装车的车队里,他这辆除了价格都很普通的跑车,竟然是第一名。   但方颂愉无暇顾及这个,他胃里翻江倒海,车速太高,眩晕感侵略整个大脑。   换句话说,他一点也不觉得刺激,他只想吐。   作者有话说:   一个疯批一个变态,小鱼允悲。   19 第18章 好甜   本以为绕着盘山公路开一圈就算结束了,没想到还有第二轮。一路上周楚然踩油门的脚没停过,但碍于车辆性能和改装车无法比拟,后来渐渐被超过了。   方颂愉一边想吐,一边脸又被风吹得生疼,他威胁周楚然:“我想吐。”   他猜周楚然大概不舍得新车被吐一车,别的不说,打理起来就很困难,车内陈设全部换一遍也不能保证清理干净无异味。而且方颂愉看准了时机,刚刚那一圈,他发现路边是有酒店和饭店的,看上去是桐城山风景区的配套设施。   反正周楚然现在都倒数了,没什么争第一的心思,劝说周楚然放他下来应该也不难。   周楚然沉迷于竞速,皱了皱眉:“憋着。”   “憋不住。”方颂愉说,“这风这么大,谁知道呕吐物会不会吹你脸上啊,你说是吧。”   说罢他就一副捂着嘴要吐的样子。   周楚然余光扫到,毫不留情面地说:“……你好麻烦。”   但可能因为顾及到呕吐物的杀伤力,周楚然的车速慢了下来,身后一辆车趁机呼啸而过。   方颂愉趁热打铁:“前面不是有个饭店么,那你放我下来,然后你继续,我不干扰你,行吗?”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周楚然要是再不知好歹,方颂愉在副驾驶上拧掉周楚然的头的心都要有了。大不了他不遵守交通规则,在副驾驶上妨碍周楚然开车,两个人撞上护栏,当场毙命,也好过被飙车吓到头晕目眩。   周楚然没说不行,但凭逐渐减慢的车速来看,多半是允了。方颂愉又开始打自己的小算盘,景区内部一般都有黑车的,一到景区内部他就打辆车离开,然后回家就着手准备搬家。   车停在饭店侧门边上,周楚然解开车门锁,看也没看一眼方颂愉,催促他道:“你快下车。”   至此方颂愉终于逃脱了周楚然的掌控,他心中一阵轻快,下了车之后头也不晕了人也不想吐了,拔脚直奔饭店侧门,打算从侧门进去。问了人才知道,饭店的侧门对着包厢,沿着包厢的走廊一路往里走是大厅,然后才能从正门离开。   方颂愉没走几步路,在一个包厢门口,遇见了钟斯衍。   在这里遇见钟斯衍简直是怎么也想不到的奇缘。方颂愉张了张口,还没出声,穿着普鲁士蓝卫衣的钟斯衍主动朝他挥了挥手,眼睛弯弯:“你怎么在这里啊?赏景?”   现在是旅游淡季,大抵钟斯衍说完才想起来这件事,只好又笑笑:“又或者顺路?”   “我说我被拐骗了。”方颂愉盯着对方漂亮的眼睛看,眼里满是无奈,“你信吗?”   方颂愉站在原地,丝毫没有朝钟斯衍走过来的意思,即便他们之间只间隔两三米,钟斯衍只好自己走过去,握住方颂愉的手腕,举起来,笑道:“那我这样算解救成功了吗?带你去吃甜品怎么样,这里的厨师甜品做得还不错的。”   “不亚于二次拐骗。”方颂愉笑。   但不知道为什么,钟斯衍在这里,无形之中总给他一种安全感,至少是周楚然奈何不了他的安全感。他顺从地跟着钟斯衍往前走,钟斯衍的手自然而然地从手腕落到手掌,然后牵住了了他的手。   干燥,温暖,富有力量。方颂愉因此而定下心神来,他并非不愿意被掌控,人生里多的是身不由己的事,但前提是这种掌控能够赋予他安全感,让他愿意让渡支配权。   比如此刻,惊魂未定中,钟斯衍要带他去吃甜品,不问他“拐骗”作何解释,也不问他莫名来到这里的缘由,只是照顾他的情绪和感受。所以,方颂愉是心甘情愿被钟斯衍带着走的。   钟斯衍陪他坐在大厅,方颂愉翻着菜单,随手点了几道菜品,才想起来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姐姐来了。”钟斯衍把菜单合上,递给服务员,“她来这边看看产业,我就顺带来找姐姐玩两天。”   方颂愉有些吃惊:“这是你家的产业?”   钟斯衍微笑道:“嗯,这里叫桐城小筑,前面是一排民宿,然后这里是饭店,主要就是走中高端度假路线的,现在是淡季,所以没什么人。”   难怪他在这里会碰见钟斯衍……方颂愉之前想到过钟斯衍来历不一般,却没想到过钟斯衍家里原来是做旅游度假产业的,他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哪里都走不出富二代们的圈子。   没多久,方颂愉点的双皮奶就被送了上来。他不太好意思让钟斯衍看着他吃东西,找了个干净的勺子,舀出一口,伸手递到钟斯衍嘴边,没说话,只以动作示意。钟斯衍看着他的眼神愈发温柔起来,笑意更甚,张开嘴暧昧地含住了勺子。   方颂愉想把勺子收回,却被钟斯衍强行握住了手腕。钟斯衍吃完还不罢休,又舔了舔嘴唇,似是而非地对着方颂愉说:“好甜。”   很暧昧的氛围。他不知道是不是吊桥效应作祟,误把钟斯衍认作心动的缘由。偏偏钟斯衍做什么都很点到为止,握住他手腕也不过几秒时间就松开,撩得很坦荡,没给他留足思考的时间。   方颂愉刚想说“糖是有点放多了”,身畔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再然后眼前多了一个人。周楚然气急败坏:“你不是想吐吗?还在这里吃双皮奶。”   现在周楚然拿他也没有办法,方颂愉胆子大起来,直接回嘴:“我吃什么关你什么事?周楚然,我劝你别管太多。”   钟斯衍皱了皱眉,看向方颂愉:“小愉,这位是?”   方颂愉不信钟斯衍没看出来这就是他嘴里“被拐骗”这三个字的来历,不过他很乐意借这个机会气死周楚然:“人贩子,专职拐骗。你这里有保安吗?能不能拉出去,烦死了。”   钟斯衍慢条斯理地用手边的热毛巾擦了擦手,不很在意地说:“这样吗?先生您消费吗?不消费我要请您出去了。我们这里是不许大声喧哗的,请您不要影响我们小店做生意。”   他甚至看都没看周楚然一眼,几句轻飘飘的话便足以气得周楚然上蹿下跳。周楚然从口袋里掏出皮夹子,甩了一沓数目不小的现金在钟斯衍面前,冷笑道:“这些够消费了吗?”   “小愉,”钟斯衍盯着方颂愉的眼睛,微微前倾身子,似乎在说什么咒语,“做生意有选择客人的权利……你觉得,你想要这位客人吗?”   他是认真地在咨询方颂愉的意见。方颂愉想也没想,说:“不想要。”   钟斯衍便往后一仰,倚在椅背上,招了招手:“王叔,把人请出去吧。”   “方!颂!愉!”   周楚然一字一顿:“你不要忘了照片还在我手里!”   “那你给他看吧。”方颂愉直接撕破脸皮,“你大可以再威胁我试试看,以前不说重话是给你妈面子,现在看来我替阿姨后悔生你。大不了我就不读研究生,逼急了我回头找我爸,你算什么东西?你爸还不是要仰人鼻息?”   周楚然当然知道方颂愉说的都是真的。方颂愉脾气爆性子烈,当初因为穿女装的事能跟他爸闹得鸡飞狗跳差点断绝父子关系,现在也就能为了周楚然威胁他的事把他们圈子搅得翻天覆地。方家在整个南辰都算得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周家也确实有些生意要仰方家鼻息,并非方颂愉空穴来风,而且方世军就这么一个儿子……   权衡利弊之下,周楚然哑了火,反过来求人,摆出那副委屈的样子:“小愉……我都特意不飙车来找你了……”   “你要是跟在我家跟我说放弃了飙车来找我,我可能还会动容。”方颂愉说,“你现在是飙车飙了一半把我扔到半路……大哥,你打人打了一半跟人家说我都特意不打你了,这合适吗?”   保安已经站在周楚然旁边了,手也搭上了周楚然的胳膊,俨然一副要架着人带走的模样。为了场面不那么难堪,周楚然只好忍气吞声,撂下一句“行,我走”,自己离开了桐城小筑。   和周楚然的故事太复杂,方颂愉只挑没用的跟钟斯衍解释:“我不会找我爸了,这辈子都不会的,刚刚是在吓唬他呢。”   可惜钟斯衍没那么好糊弄,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手指沿着桌布一路往前,直到覆在别人手背上,从指缝里钻进去,然后又握住   他说:“哦,是吗?”   可方颂愉却觉得,钟斯衍的意思是,他要收点保护费,比如……摸摸手揩揩油。   作者有话说:   是个典型杰克苏故事,只谈恋爱不讲因果,主角团全员富二代。   20 第19章 我从来没有谈过恋爱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钟斯衍对他的心思跟周楚然也没差别,但方颂愉就是没那么抗拒钟斯衍的一步步靠近。似有若无的摸摸手也好,约他出去看电影也好,又或者故意顺路,这种闷不作声的蚕食二人之间的社交距离的举动,比起周楚然蛮横无理的威胁,都要易于接受得多。   如果非要做比喻的话,那么,方颂愉觉得,钟斯衍好像织了一张巨大的网,静静地等在路前,循循善诱地请他入瓮。   但他不是蒋依云,对于蒋依云来说,这样温柔的诱捕或许可以算得上好的归宿,蒋依云应该也会幸福地跳入这张网,和一个很好的人谈一场中规中矩地恋爱。   方颂愉并不相信爱情,但相信人迟早都会变成蚊子血和白饭粒,爱情这东西保质期太短,说没了就没了。就好像人生心动无数次,大部分都是无疾而终。   于是方颂愉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我从来没有谈过恋爱。”   意料之外的聊天模式,钟斯衍说:“这样吗?”   他很擅长给谈话者递话,在自己这方完全不知道具体情况的时候,说一些平铺直叙的过渡句,引诱对方把事情抽丝剥茧地讲明白,算是一种以退为进的手段。   方颂愉也如钟斯衍所愿继续往下说:“因为从小到大没有见过一桩成功的婚姻。就这么说吧,我,妈生完我就跟我爸离婚了,因为我爸一天到晚忙事业不理她,我妈出轨了。”   “不过我外公外婆本来就有钱,也够我妈霍霍一辈子了。我爸倒是没有再找,不过小情人没少养,他以为他瞒我瞒得很好,可是有一天我在家里沙发上看见了一条缎面酒红色蕾丝睡裙,然后我就大彻大悟了。我让保姆替我扔了,嘱咐她不要告诉爸爸,所以他到现在都以为我不知道。”   “再比如说,刚刚那个‘人贩子’。”方颂愉勾勾嘴角,嘲讽地笑了笑,“你知道他妈妈是怎么去世的吗?”   “他父母本来感情很好,他母亲打算生第二胎了,那个时候我们刚初中毕业,准备一块上高一,一个女人在一胎十五岁自己三十八的情况下想要生二胎,自以为是真爱,结果回头来发现丈夫孕期出轨,加上怀孕过于高龄,孩子流产,自此产后抑郁,有一天没想开从楼上跳了下去。”   “我不稀罕钱,有钱的人其实也没见过得有多好。我爸我妈,周楚然他爸他妈,还有很多富二代富三代的父母,那些貌合神离各玩各的的夫妻,哪个结婚时不是为爱起意?”   “很多人的婚姻是爱情演变成妥协和凑合。”方颂愉一口口把面前的双皮奶吃完,又把慕斯端到自己身前,“我有点洁癖,我不想谈恋爱。”   方颂愉说话的时候是一个很随意放松的状态,说的话应该都是真情实感的心中所想,这样的方颂愉显得比平时那个笑脸迎人的方颂愉真实得多。   钟斯衍忽然很想把人抱过来坐在腿上,环着对方的腰,再亲亲他的头顶。   不带欲望,只想要给方颂愉一点安慰。或者也不是安慰,方颂愉大抵不需要这种安慰,是他需要安慰,他怜惜方颂愉的经历,并因此生出一些怜悯之心。   再然后呢?在他设想的情景里,他的情感需要得到抚慰,所以他会把方颂愉捉去床上铐住,凶暴地对待方颂愉,看对方被刺激出生理性的泪水,浑身泛红,挣扎不脱,像一只被玩坏了的玩偶。   脆弱的玻璃被打破,会因为折射的阳光而显得更斑斓。破碎让他更有欲望,钟斯衍喜欢那种脆弱的美感。   钟斯衍动了动喉结,说的却是与颅内画面截然不同的话,他礼貌又克制地说:“不过恋爱肯定有好的一面,否则不会有那么多人明知真相却仍然不断地去尝试。”   方颂愉吃了一块慕斯,星星点点的白色痕迹粘在唇边,他伸出舌头去舔掉。这个动作其实有些色情,方颂愉发觉钟斯衍的眼神在他唇边漫游,然后但笑不语。   他笑是因为暧昧跟恋爱无本质区别,不说出口是怕让钟斯衍知道自己单恋无望然后跑了,跟钟斯衍在一起玩是件很有意思的事,像钟斯衍这样有分寸有情趣的人并不多。   不知为什么,对面的钟斯衍突然拽了拽卫衣边,整理了一下着装,并且改变了坐姿。   方颂愉顺口说道:“对了,你今天回城里吗?一起走吗?”   钟斯衍瞥了一眼通往包厢的拐角,很快又把眼神撤离,微笑道:“如果你着急回去的话,我可以找司机先送你回去,我恐怕今天晚上是回不去了……”   那再好不过。方颂愉想,正好欠钟斯衍一个人情,日后也有由头跟钟斯衍约会,于是欣然应允:“那麻烦你了。”   待方颂愉走后,钟斯衍才回了包间,一个长相与他并不太相似的漂亮女人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看见他来了,嗔道:“这么久才回来,你干什么去了?”   钟斯衍老老实实喊道:“姐,微信上跟你说了,在外面遇见一个朋友,请他吃了点甜点。”   钟斯衍有个亲姐姐,叫钟斯诺,长相随他母亲,很素净大气的长相,身材也好。钟斯衍倒是长相随他父亲了,所以很难看出来是亲生姐弟。   钟斯诺摸了摸自己的美甲,说:“相好的吧?谈恋爱了?”   “我不是让你别出去吗?”钟斯衍皱了眉,“你悄悄出去看了?”   “那倒没有。”钟斯诺八卦地看着自己弟弟,“我猜的,不是小女朋友,请人吃甜点干什么?”   钟斯衍闷不作声了。一方面是他懒得否认和解释,说不清楚,以他姐八卦的性格,只会浮想联翩,另一方面是他也觉得这称呼不错,小女朋友,挺好的,现在不是也没关系。马上就是了。   恰巧方颂愉在线上找他,问他:“打游戏吗?”   钟斯衍摸了摸鼻子,看了那头正在看综艺的钟斯诺一眼,倍感心虚。   很不巧,这个QQ的头像还是钟斯衍从他姐朋友圈里偷来的照片,空间也是照搬了钟斯诺朋友圈,伪装得应该是挺成功的,而且估计方颂愉对变声器也没什么研究,所以没听出来他那是变声器的声音。   上次他跟方斯衍随口一提打游戏的事,反而给了自己灵感。他记得方斯衍在青鸟app的资料卡上有选择“游戏”这个标签,所以开了个小号去跟方斯衍网恋,打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本来还很忐忑,以为自己会碰壁,结果一举成功。   钟斯衍很快回复道:“暂时打不了……怎么了?”   “没怎么。”也许是对着陌生网友更容易倾诉心情,方颂愉说,“心情不好。”   钟斯衍说:“那陪你聊聊天,具体是怎么心情不好呀,你可以跟我说说。”   他还从他姐那里偷了很多猫猫表情包,做戏演全套。   那头正在输入了很久,最后给出了干巴巴的一句:“和以前的朋友吵架了。”   钟斯衍猜方颂愉说的是那个“人贩子”,他并不是不好奇其中曲折,于是暗戳戳地问:“为什么吵架啊?”   “因为他变了。”方颂愉回复,“虽然我早该知道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真的感受到的时候,还是让我觉得很难受。我不喜欢现在的他。”   作者有话说:   腹黑大变态下线,贴心大姐姐上线(?ì _ í?)   21 第20章 《洞房流程》   “人都会变的。”思诺说,“有的甚至不是改变,是表面上和内心上完全是两个人,你一开始可能以为他是个很好的人,接触下来发现他甚至不是个正常人,都是有可能的。”   思诺连打字的语气都好温柔哦,方颂愉想,他甚至能脑补出思诺用成熟的声线说着很温柔的话的场景,怪不得声音好听是网恋的第一要素,人人都爱解语花。   “你说得对。”方颂愉说,“连我也未必是个很好的人,撒过很多的谎。”   在世俗的定义里,好人至少该是正直善良的,但方颂愉觉得他并不符合这标准。他撒谎骗了不具名网友“钟”,也撒谎骗了钟斯衍。那条缎面酒红色蕾丝睡裙,他看见了,并没有交给保姆,而是偷走了。   不问而取是为偷,方颂愉当时趁着无人在意就把裙子“偷渡”回了自己房间,藏在柜子里。   根据裙子大小,他猜那个女人大概一米七左右,身量和他差不多。   半夜里方颂愉偷偷试穿了那条裙子,裙摆是碎碎的褶子,没过小腿腿腹,走路时褶子蹭在腿上,会痒。胸口的布料是荡着的,如果有胸能把布料撑起来,应该会很性感的,然而他胸前一片平坦。腰胯部分的剪裁也因为男女性别差异,而显得宽大了些,松垮垮地坠着。   那时候方颂愉还在学画画,并没有接触服装设计,第一次知道原来女性的睡裙是需要考虑胸围以及胯宽的,纵然他的脸长得很像女孩子,裙子穿在他身上,仍旧不合身,也不好看。   方颂愉时常怀疑,不合身的不是裙子,而是他自己。如果没有他,他爸爸和妈妈或许都会过得很好,毕竟他妈妈离婚之后再也没有想要生过小孩。   小的时候他不懂事,想让妈妈生一个弟弟来陪陪自己,妈妈没说可以,只说生小孩是一件很累的事。   大概作为一个少女的她并没有玩够。   至于他的父亲,如果他的父亲没有他,就不必忌讳红睡裙扔在家里的哪里,哪里都行。   不知道为什么,方颂愉对着思诺却能把故事讲完,他把自己穿红睡裙的故事讲给了思诺听,思诺静了一会,突然给他拨通了QQ语音。   “作为等价交换……”思诺说,“你要听听我小时候的故事吗,虽然那可能会很无聊。”   “也可以不听,姐姐。”方颂愉说,“我能喊你姐姐吗?”   “都可以啊,”思诺说,“其实我也有个姐姐,不过她比我大好几岁,各方面都很出色,所以家里人一向对我没什么期待,很自由。自由是一件很好的事,本来孩子和父母也不是共生的关系,我猜父母的期待就是孩子按时长大吧。”   方颂愉静默了一会,过了好一阵,他才开口,用一种很疲惫的语气:“这些故事我从来都没跟我最好的朋友讲过。”   因为他希望自己是保护者,能够保护蒋依云这个又直又憨又好骗的傻子。据他所知,蒋依云的父母关系很融洽,虽然似乎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但温馨有趣,否则也教不出蒋依云这样的人来。   他还记得自己转校的时候,一个中午,趁他不在,他座位周围的人正在议论他以前穿过女装的事。方颂愉并不知道是谁把这个消息传到二中里来的,但他记得坐他前面的蒋依云斩钉截铁地说:“穿女装怎么了?女装是什么很低级的东西吗?女的还可以穿男装呢,我觉得还是少管别人的事吧。”   然后讨论声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方颂愉才从后面绕到位子上坐下,免得大家知道了他听见了议论而尴尬,但那个时候,方颂愉就认定,蒋依云是一个很值得交往的朋友。   方颂愉忽地听见电话那头轻笑了一声。   思诺说:“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认为,在你心里,我们是很亲密的关系……甚至,比朋友更胜一筹?”   是吗?分享过秘密的人就是朋友。方颂愉怔了一瞬,自然而然地走进思诺的逻辑里。他没有给蒋依云分享过的秘密,却分享给了思诺,那这是不是证明,思诺在他心里有种不一样的感觉。   方颂愉只好说:“应该是吧。”   “是就好。”思诺笑了笑,“很开心在网上认识你。”   方颂愉说:“我也是。”   ---   欠了钟斯衍一个人情,方颂愉打算请钟斯衍出来玩密室逃脱,借此机会来偿还,沉浸式的密室逃脱要六到七个人,方颂愉把办公室的师姐拉上,师姐又带了自己男朋友,再喊上蒋依云,又拜托钟斯衍带上他室友,满打满算凑齐了四男二女的阵容。   导引小姐姐给他们六个人各自发了一份有关人身安全自负的文件,让他们签字,然后向他们确认:“你们这里有情侣的,对吧?”   组织人方颂愉理所当然地回答:“对啊,有情侣。”   他说话的时候,钟斯衍正用一种很难以形容的温柔目光看着他,像云朵轻轻拂过脸颊。   导引小姐姐便暧昧地笑笑,点了点头,提醒道:“可能会有单线任务哦。”   方颂愉选择了一个微恐的密室逃脱,设定时间是民国,背景是他们六个人要去一间老宅子里参加一场婚礼。六个人进入密室后,身后的门就关上了,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师姐的男朋友大着胆子走了几步,摸了摸,说:“这好像附近没有开灯的地方。”   两边都是可以走的走廊,师姐的男朋友提议:“我们先找一个方向往前走吧,走不通再走另一个方向。”   的确,站在原地也不是解决的办法,于是一行人跟着师姐的男朋友一直往右手方向走去,师姐一直仅仅拽着他男朋友的胳膊,蒋依云和钟斯衍的室友走在中间,方颂愉和钟斯衍两个坦克殿后。   往前走了大约十米有余,一路摸着墙的师兄说:“前面是一个岔路口。”   他话音刚落,几个穿着白色罩袍的npc就冲了出来,大约是扮的鬼,跳出来贴脸杀了蒋依云和钟斯衍的室友。蒋依云胆子很大,只是被吓了一跳,总之并不太害怕,谁知道钟斯衍的室友出奇胆小,惊叫连连,抓着蒋依云的手不敢放开,拽着蒋依云一路逃跑。   黑暗之中方颂愉觉得npc仿佛在故意把他们冲散开,他和钟斯衍被推着向走廊左侧他们来时的方向跑去,而剩下的人则一起涌向走廊的右侧,他们未曾走过的地方。   黑暗里,钟斯衍对他说:“抓住我的手。”   其实他并不太害怕,但鬼使神差地把手放进了钟斯衍的掌心,两人一路狂奔,终于在面前看见了一张敞开的贴着黄符的大门,钟斯衍轻笑了一声:“大概就是这里了,关上门这张符就能让他们进不来。”   方颂愉眼疾手快地关了门。   房间里还是一片昏黑,在他们关上门的瞬间,亮起了诡异的红光。方颂愉说:“你看,前面是一张床,墙上还有喜字,咱俩不会走进了婚房吧……”   钟斯衍捏了捏他的手,眨眨眼睛:“小愉,你怕了吗?”   “怎么可能?”方颂愉说,“如果你怕了,你倒是可以抱着我。”   “哦,是吗?”钟斯衍笑意渐明,他逐渐走到方颂愉身后,环抱住方颂愉的腰,平铺直叙毫无波澜地说,“小愉,我怕了。”   他把下巴抵在了方颂愉的肩头,呼出的温热的气体拂过方颂愉耳畔,方颂愉本来就敏感,打了一个激灵,耳垂渐渐浮起一层淡粉色,幸好房间内的灯光是红的,钟斯衍看不见。   方颂愉无奈地说:“你这样抱着我,咱俩不好搜东西。”   “可是我害怕,你说的,如果我害怕我就抱着你。”钟斯衍耍无赖耍地理直气壮,“你看,前面桌子上是不是有本书啊。”   方颂愉只好和钟斯衍以连体婴的姿势走过去,他拿起那本书的同时发现了桌上还有个小的手电筒,打开手电筒,发现那本书的名字叫做《洞房流程》,第一页上写,外面有人在听墙角,如若不按照洞房流程来完成,他们是不会走的哦。   方颂愉:“……”   他突然想明白了为什么导引小姐姐笑得那么暧昧了,敢情是因为以为他俩才是那对情侣。   本该归属于师姐和她男朋友的单线任务,莫名其妙地落在他和钟斯衍头上了。   作者有话说:   精神交流推进之后,把身体交流也推进一点(bushi   悄咪咪问问,你们真的在看吗,感觉都没什么点击的亚子   22 第21章 咬喉结   “第一页看完了吗?”钟斯衍伸出手去覆住方颂愉的右手,“怎么还不翻页啊?”   方颂愉开始怀疑钟斯衍是故意的了,他甚至觉得钟斯衍比他醒悟过来得早一些,如若不是钟斯衍拿那种深情目光看他,导引小姐姐也不会错认情侣。   太可恨了。什么时候深情凝望他不好,非得挑在这个时候。   可玩游戏要认真,方颂愉说:“看完了。”   于是钟斯衍便捉住他的手,代他翻页,并念出声来:“第二页,新婚夫妇须得按礼制同房,包括衣服、礼节等诸多方面。”   环视整个房间,靠近门口的衣帽架上果真有两套衣服,一套中式红嫁衣,只有外袍,不过花纹艳丽,看上去像模像样,另一套则是中式红长褂,顶上还挂着个红盖头。   方颂愉心头浮现了一丝不好的预感,然后这预感果真灵验了。   钟斯衍拿着红嫁衣,眼底笑意更甚,说:“小愉,这衣服身量太小了,我穿不上。”   靠。   这里衣服大约都是照男女装最大码购入,方便各种身量的玩家,尽管如此,女装也只有175,让185的钟斯衍穿实在是太困难了。   即便知道钟斯衍说的都是实话,有理有据,很难找出方颂愉不穿女装的理由,但在钟斯衍面前要穿上这件款制极似裙子的嫁衣,属实有点……让人难堪。   不是那种想把自己就地入殓的难堪,而是过于暧昧,让他不知如何招架的难堪。   此前的暧昧他还控制得住,现在的暧昧超脱他想象。   超脱想象,也就意味着要打破某些他一直遵守的不成文法则,比如,与人暧昧只是点到即止,再比如,绝不动真感情,不沉沦在某一段暧昧关系里。   方颂愉认命地接过衣服:“好,我穿。”   他把外袍披在身上,扭上盘扣,长长的外袍便将人从头裹到脚,那头钟斯衍兴致勃勃地也披上了中式马褂,借着不明亮的红光将他上下打量一番,真心实意地夸奖他:“小愉真好看。”   方颂愉有一种被x光机照穿了的羞赧。   他摸了摸身上不知道从义乌哪家批发来的劣质嫁衣,心想,好看你个头。   但他没说出口,他觉得,如果他说出口了,那么钟斯衍就会拿自己的歪理告诉他:好看的不是衣服,是人好看,我看的从来不是衣服,是人。   奇怪,这话好像谁也说过来着?   想不起来了。不过眼前要事是完成任务离开这个房间,早日结束这种折磨对方颂愉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于是方颂愉速速将《洞房流程》翻到第三页,然后朗诵道:   “第三页,新郎掀起新娘的盖头,二人喝交杯酒,双宿双飞。”   方颂愉两眼一黑,不是精神上的,是物质上的。因为钟斯衍不由分说已经把红盖头盖他头上了,还按住了他的手,说:“别动,你很好看……让我给你揭下来好不好?”   像在玩某种过家家的把戏,而钟斯衍似乎乐此不疲。   方颂愉深吸一口气,暂且忍下钟斯衍的动手动脚:“好,你揭。”   揭开之后,眼前由一片黑暗又复归一片红光,只是在红光里,钟斯衍却笑得格外舒展,仿佛是真的在期待这一刻成真一般。   他看着钟斯衍的眼睛,说不出话来。那人趁着这样的空隙,把自己的手指嵌入方颂愉的指缝间,如此一来便可以和他十指相扣。   钟斯衍说:“可惜了,只有霞帔而没有凤冠……”   钟斯衍的语气里是真的很可惜的样子,而且非常期待这一幕成真。方颂愉心头一跳,觉得钟斯衍的想象能力太丰富了,他招架不住,于是忙催促:“继续继续,交杯酒就交杯酒。”   酒当然是不可能有酒的,密室里不可以饮食,但有空的酒壶和酒杯,二人假作倒酒之态,然后勾住对方的手臂,把小小的酒盅放到嘴边,一仰头,仿佛真的喝下去了。   钟斯衍迷恋地看着他,声音已经哑了:“小愉,都说了喝了交杯酒就能永结秦晋之好……”   不要,他方颂愉这辈子都不想跟谁永结秦晋之好。于是他打叉道:“第四页,礼成,去衣,行同房礼。”   什么玩意啊这是,怎么还十八禁了起来。   方颂愉读完就觉得钟斯衍眼神不对了,谁知钟斯衍竟一把将他从床边抱了起来,让方颂愉跨坐在在自己腿上,和自己面对面。   方颂愉两腿叉开,重心不稳,稍一动弹就会往后仰,可身后空无一物,于是他只好双手搂着钟斯衍的脖颈,贴着他坐。   “脱衣服自然要新郎来脱。”钟斯衍替他解开盘扣,手指从锁骨到胸腔再到腹部,似有若无地触碰着他的皮肤,只是把扣子解开,却不替他将外衣脱下,然后愣愣地用一种混杂着迷恋和占有的眼神病态地看着他。   那一瞬间,方颂愉本能地绷紧了身体。   他觉得钟斯衍不太对劲。   下一秒,钟斯衍的手便伸到了他屁股底下,将人托住,然后站了起来。   骤然悬空,方颂愉吓了一大跳,心脏跳如擂鼓,搂住钟斯衍脖子的手更紧了几分,而双腿也只好用力地夹住了钟斯衍的腰,生怕自己掉下去,   钟斯衍一手托着他的屁股,一手撑着他背,有只手分明在他屁股上不轻不重地捏了两下。   方颂愉:“!!!”   他正在被……钟斯衍调戏。   方颂愉这下彻彻底底地在一篇红光中红了脸,又羞又恼。当下场面确实值得羞愧,但愤怒则是有两个原因。   他气钟斯衍无礼……却也气自己并不生气,甚至还有些羞愤之中的兴奋。   不说别的,钟斯衍在他颈间的呼吸声越来越重,甚至叫方颂愉生出一些得意来。   他想,这个人也许是真的很喜欢我,身体反应骗不了人的。   虽然他现在下不来,但这段关系的主动权似乎仍在他手上。   钟斯衍哑着声音唤他:“小愉……”   “你好变态。”方颂愉俯视着钟斯衍的眼睛,笑起来,俏皮的虎牙一闪而过,“也好流氓……不准乱摸我。”   可钟斯衍的手已经在他的背上游走很久了,甚至探进了他的嫁衣里面。   就在他这句话说完的一瞬,钟斯衍的眼神又重了几分。他转过身去,把方颂愉扔在床上,床应该很久没有清理过,一股灰尘的味道,方颂愉眯起了眼睛捂住了鼻子,而钟斯衍拨开他的手,俯身而下——   二人鼻尖对鼻尖,方颂愉瞪大了眼睛,他从来没有见过那样专注又锐利的眼神,像猎鹰看着自己的猎物,可这样近的距离,他又几乎以为钟斯衍要吻他了。   他抗拒吗?他讨厌吗?   好像是不的。   他期待吗?他喜欢吗?   这好像说不太清。   就在方颂愉纠结而忘记挣扎的片刻时间里,钟斯衍绕开了方颂愉微张的嘴唇,侧过脸,下去咬了咬方颂愉的喉结。   “我知道……即便你穿女装,也是男性。”   钟斯衍没抬头,又吮吸着那块地方。这让方颂愉觉得自己像是被猎人玩弄的猎物,逃也逃不脱。   就像童话里狮子抓住里一只老鼠那样,狮子总是要戏弄一下老鼠的,而这样的戏弄格外使人煎熬。理论上来说,要死,便快些死,要亲,便快些亲,这样不上不下,人的心泡在犹豫这坛水里,是很难受的。   然而钟斯衍却并不愿意结束这份煎熬,因为狮子觉得他很快乐。他吮完了又去用牙齿轻轻地咬方颂愉的喉结,方颂愉因此被迫扬起头和脖颈,一时间不知道是因为维持了太久这样的姿势而发酸,还是被咬的那块地方又酥又麻。   如果换一张床,方颂愉想,酒店的或是家里的,此时此刻,他们俩可能已经把枕头和被子踢下床,然后彼此身体纠缠了。   当然,这是密室逃脱,在这里好像不太合适。   钟斯衍终于啃完咬完,记得把话说完了:“你穿女装好看从来不完全是因为你像女孩子,而是因为你是一个男孩子……你知道自己是男孩子。”   他伏在方颂愉胸口喘息,方颂愉便伸手去摸上钟斯衍的头,手指插在对方发间。   他们二人的姿势属实过于色情,如果外人进来看,一定会以为他们刚刚抵死缠绵完。   但方颂愉这会不在意了,或者说他在意的不是这个,是钟斯衍说的话。   钟斯衍说,他穿女装好看,不是因为他像女孩子,而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是一个男孩子。   作者有话说:   章节名真的起不出来,反正就是各种肢体接触,非常带感,我很快乐,不知道你们快乐不快乐。   23 第22章 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服饰没有性别,性别的意义是人类附加的。这点方颂愉很早之前就跟钟斯衍隐晦的提起过。   他不希望自己穿女装被人认为是性别认知障碍,或者想要扮演女孩子哗众取宠,不是歧视性别认知障碍的意思,方颂愉只是单纯地认为,服饰没有性别,意义在于蔽体的文明和美的创造。   他穿裙子好看,是因为他是一个长得足够好看的男孩子,这件服饰的设计能够体现他的美,而不是因为像女孩子,也不是满足了看客对于女装男孩子的猎奇期待。   他是他自己。   有那么一瞬间,方颂愉觉得,钟斯衍是懂他的。   在这样偌大的一个大学城里,人们经常鼓吹学风自由思想自由观点自由,一切都可以是自由的,可往往站出来为此呼号的,是那些遭受了或多或少的歧视的人。   她们可能是一群女孩子,为女权主义贡献着自己的力量,希望把更先进而平等的思想播撒到每一处地方,他们也可能是一群性少数者,希望在这个世界上获得平等的爱与被保障的权利……他们的共同点都是被显性或者隐性的歧视着,又或者遭遇了某种不公正的对待。因为诉求切身相关,所以努力地发声。   看上去声势浩大,但实际上人人心知肚明,既得利益者永远沉默,再多的发声都会成为空谈,彩虹社团会被下线,女权公众号会被取消。   方颂愉同办公室的师姐主办过一个大学生性教育公众号,很不幸被取缔了,还被辅导员找了谈话,明里暗里地对她说,不能搞这些,否则很有可能影响保研。   师姐最后放弃了公众号,跟方颂愉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很无奈地说,她能理解学校的做法,确实学生很容易被煽动,做出一些很难以收场的事,但,她其实只想给一些女孩子科普生理常识,保护她们不受侵犯,或者受侵犯之后能够保护自己的健康。   这个世界上有的是不怀好意的目光、包藏祸心的坏人,她只是想做出一些微小的努力,去照亮一点黑暗,试过了也尽力了。   方颂愉的朋友圈很多照片只给熟悉且信得过的人看,而这些人绝大多数是女孩子,她们更能明白穿着自由的意义,她们希望穿着暴露不收到下流的目光,也希望自己不会因为穿着暴露而成为受害者,就像方颂愉希望每个人都是因为好看而选择某种服饰,不受歧视,也不会被取消保研。   如果自由是一阵风,他们都是追着风跑的人。   然后有个并不需要追着风奔跑的人对他说,你可以做你自己,这是你的自由,你做你自己,因此才好看。   右侧墙门上的一扇门不知何时被打开了,钟斯衍早已脱下衣服扔在床上,站在门边等他。   “我猜这门是观察室的人操控的,大概是我们做完任务就会打开……”钟斯衍话还没说完就被方颂愉打断了,方颂愉说:“你先别说话,闭上眼睛。”   门后没有红光照射,是全黑的角落。   钟斯衍果真听了他的话,闭上眼睛,方颂愉踮起脚尖,在钟斯衍嘴唇上落下蜻蜓点水的一吻。   红光是暧昧的,黑色是神圣的,他只想给予钟斯衍一个无关情欲的吻。   在嘴唇分离的瞬间,钟斯衍睁开眼睛,纤长的睫毛轻轻扇动了几下。   然后,方颂愉看见钟斯衍轻轻勾起嘴角,他的脸又因此红了起来,觉得自己头脑发热,实在是不太清醒,净干些糊涂事。   可钟斯衍没提,把刚刚的吻变成心照不宣的秘密,然后说:“走吧,去找他们会合。”   出门还是还是长走廊,不过点着幽幽的灯,两侧摆放着假花假草,方颂愉猜测,这里是这座府邸的花园,一路往前走,他们听见有人咿咿呀呀在唱戏,唱着唱着,便用戏腔长长地唱了句:“我去也——”然后即是扑通一声入水声。   即便知道是剧情,方颂愉还是下意识握住了钟斯衍的手,小声地说:“故事里的新娘跳井了。”   再往前走,便是一扇铁门,上面有个密码锁,解密不难,钟斯衍看了一会题目便想出了答案,本来想自己转动密码,左手却被紧紧握住,于是只好牵着方颂愉的手让他代为开锁。   他叹了口气,故意调侃方颂愉:“有些人说自己不怕,却紧紧抓着别人的手……”   方颂愉把铁门推开,否认道:“压根就不是因为害怕才牵着你的手。”   “那是因为什么?”钟斯衍揣着明白装糊涂,“我只听有道理的呈堂证供。”   方颂愉:“……”   “是因为你的手只会乱动,自己管不好,我替你保管。”   “哦?”钟斯衍用手指挠了挠方颂愉掌心,又痒又麻,“我乱动什么了?”   方颂愉开始细数钟斯衍的十宗罪:“首先,你没跟我说就把盖头扔我头上了,然后,你又没通知我就把我抱起来,还……”   他说不下去了,钟斯衍捏他屁股,这让人怎么好意思说。   要不是他不抗拒,都简直可以构成性骚扰了。   钟斯衍不依不饶,笑意又渐渐聚在眼底:“还什么,你继续往下说呀,就这我可不承认的。”   哑火了,十宗罪写到第三条就没后文了。   气得方颂愉上脚踩了钟斯衍一脚:“你闭嘴吧。”   钟斯衍有分寸,总不至于闹过头讨方颂愉嫌,所以真没再说什么,倒是方颂愉反而开始胡思乱想了起来。   钟斯衍对别人也是……这样的吗?   不是他以小人之心揣度钟斯衍,只是观照了他自己的所作所为,他实在说不好钟斯衍这个人是如他一般的广撒网多捞鱼,又或者是见色起意喜欢他,动机、心理,他都捉摸不透。   钟斯衍牵着他拐过一个弯,眼前又是一道门,在方颂愉胡思乱想的时候,就轻轻松松解开了,推开门,房内是亮着灯的。   里面站着四个人,齐刷刷地看向他们,还有他们握着的手。   方颂愉被眼前的灯光吓了一跳,匆忙甩开钟斯衍的手,可是早已被大家尽收眼底,于是解释变得像是坐实。   方颂愉看见蒋依云八卦的眼神,自暴自弃地想,不解释了,随他们怎么想吧。   作者有话说:   是不想解释吗,是解释不了吧(doge   24 第23章 你以前明明是喜欢我的   解密很快,尤其有钟斯衍这种几乎只要看到谜题就有思路去破解的队友,解密更是变得像在玩手机解锁。   出门的时候,导引小姐姐脸上也是一副暧昧模糊的笑容,搞得方颂愉更加不自然了起来,甚至于导引小姐姐临走的时候还给他和钟斯衍发了糖,方颂愉总觉得那是喜糖,倒是钟斯衍问了句:“是每个人都有吗?”   小姐姐答:“是给参与了单线任务的情侣的。”   于是钟斯衍便抿唇看着方颂愉笑,那种奇异的不自然感在方颂愉心里变本加厉。   方颂愉:“……”   这个地方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他推钟斯衍,气势颇凶:“别赖在人家门口挡人家做生意。”   小姐姐听见了,说:“不挡的,你男友这么帅,很吸引客人的。”   于是钟斯衍看着方颂愉,愈发笑得恣意了起来,嘴角和眼角都舒展开来,有种得意蕴藏其中。   如若不是因为情况尴尬,方颂愉实在是应该夸一句钟斯衍长得真好看,笑起来也好看。   在医院戴口罩上班,浪费一张俊脸,太可惜了。   钟斯衍不走,方颂愉拿他没办法,只好用武力解决问题,握住对方的手腕,硬生生把人拽走了。   他们六个人打了三辆车,因为六个人有三个目的地,师姐和她男朋友要去附近的一家餐厅吃饭,他要送蒋依云回桐城师范,而钟斯衍和他室友要回桐大。所以散了场大家就各奔东西了。   在出租车上,蒋依云终于找到机会询问方颂愉:“你和……那个男的,什么关系啊?”   她问得特别小心翼翼,方颂愉只好说:“……没什么关系。”   “哦……”蒋依云憨憨地信了方颂愉的说辞,“那他是不是喜欢你哇,要是他对你不好你发现了你就不要和他来往了,如果谈恋爱被渣了也告诉我一声,回头我替你伸张正义。”   方颂愉“扑哧”一声笑出来:“谁说我要谈恋爱了……再说了,你怎么替我伸张正义?”   蒋依云听不出来方颂愉在调侃她,说:“写公众号条文痛斥渣男,让渣男所作所为在你们学校出名,被大家唾弃!”   他被蒋依云逗得笑了半天,最后平躺下来,问蒋依云:“我可以躺你腿上吗?”   蒋依云今天穿的是裤子,而且也知道方颂愉并不是怀揣着猥琐的心态,只是单纯地乏了,于是坐正了些:“你躺吧。”   方颂愉便把头枕在蒋依云推上,蒋依云摸了摸他的头发:“我觉得你染金色头发格外好看,后来再也没见你染过了。”   “是啊。”方颂愉吐槽,“烦死了,等研一入学了我就染,我一个礼拜七个颜色,每天穿不同颜色的裙子去上学,悄悄惊艳所有人。”   他空口吹牛,聊以慰藉被保研压抑的天性,却又在想,自己是不是真的需要保研,以及,保研真的值得吗?   在没有办法改变大环境的情况下,他只能改变自己以求适应环境,自大二知道自己可以保研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做过任何看上去离经叛道的事情了,一晃几年过去,方颂愉真的很想问问自己,值得吗?   考研也未必不是考不上,直接去工作也很容易,选了一条最讨厌的路,还要受人胁迫,坦白讲,有那么一瞬间,方颂愉觉得他特别累。   “我不想保研了。”方颂愉对蒋依云说,“你说我放弃入学怎么样?”   蒋依云说:“我不知道,反正我不喜欢上学,但作为朋友的视角的话,我觉得,如果你不想念就不念,你开心是最好的。”   方颂愉不由得扬起唇角笑起来:“所以说,问题就此解决了。”   晚上八点,钟斯衍给方颂愉发消息,询问他:“你到家了吗?”   彼时方颂愉刚洗完澡,一手擦头一手回消息:“到家好一会儿了,都洗完澡了。”   “我在想很不合时宜的东西。”钟斯衍说,“但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给你听。”   方颂愉问:“是什么?”   过了一会儿钟斯衍才回复:“在想你洗完澡之后的吻会不会是更香的。”   什么鬼?   方颂愉被他说得脸红极了,低下头去嗅自己身上的味道,他闻不出来自己身上有什么味道。   “我身上有什么香味吗?”方颂愉说,“可我不喷香水。”   “有啊。”钟斯衍说,“你身上有种淡淡的奶香味。”   方颂愉很快便定位到浴室收纳架上的沐浴露:“那是沐浴露的味道。”   可钟斯衍并不同意:“在我心里,那是你的味道。”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复钟斯衍了,总觉得钟斯衍很喜欢他,待他好,他也觉得钟斯衍很好,被喜欢也不错,再进一步,就会让他觉得害怕了。   钟斯衍喜欢他什么呢?除了这张脸他还有什么别的值得钟斯衍喜欢的地方吗?好看的脸年轻的肉体那么多,为什么偏偏是他?   方颂愉第一次惶恐自己担不起别人的喜欢。他觉得自己平凡且庸俗,不是所有人都能说出“我知道你愚蠢轻佻是二流货色但我仍喜欢你”【1】这样的话,他也不觉得自己的脸能够迷恋钟斯衍到这种程度。   周楚然喜欢他,于方颂愉,并不是一件值得怀疑自己的事,周楚然喜欢漂亮的脸,也只喜欢漂亮的脸,他爱所有好看的皮囊,有奇怪的收集癖,他的喜欢也就那么一回事,不值一提。没必要为了烂人怀疑自己。   但钟斯衍显然不是周楚然。   他发现自己摸不透钟斯衍。   可又不能直接问,问了会衍生出许多难以预料的后果,其中最严重的一项就是被表白,那样他不得不拒绝钟斯衍,也无法再维持暧昧关系,无法再获得令他满意的心动体验。   “想带你去吃一家很好吃的餐厅,不过要很远。”钟斯衍说,“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可以开车带你去。”   “下周末吧。”方颂愉说,“其实我一直都很空,不过你应该有很多课吧?”   他话音刚落,有人大力地敲他的门,急迫好似下一秒要破门而入。方颂愉右眼皮一跳,他冥冥中有些预感,来者不善,所以想结束跟钟斯衍的对话。   方颂愉边跟钟斯衍说晚安,边打开了门,喝醉了酒失控的周楚然突然进门猛地抱住方颂愉,说:“你别不要我好不好……没有人要我了。”   方颂愉吓了一跳,推他:“你干什么?”   “你那天下了车之后就跟别的男人走了吧。”周楚然恶狠狠地对他说,可又好像有些委屈,“你以前明明是喜欢我的,你怎么就去喜欢了别人呢?”   作者有话说:   【1】化用了毛姆的《面纱》里的经典表白片段   方颂愉说:“是你浪费了我的喜欢在先。”   他从不避讳自己曾经喜欢过周楚然,不过时隔遥远的岁月,这些东西已经全部变得模糊了起来。   过期的凤梨罐头不能吃【1】,过期的喜欢也不能溯洄。   可周楚然就像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一样,抱着他,说:“那你再喜欢喜欢我吧,我只想被你喜欢了。”   周楚然的脾气时晴时阴,让人捉摸不透。方颂愉试图把对方从自己身上扒下来,但做不到,只好好脾气地说:“不行,我做不到。”   “你做得到的。”周楚然急切地看着他,这张脸也很英俊,但是是有些阴郁的英俊,他说,“你做得到的,你喜欢我,我们就可以在一起……我可以保证我不会出轨,然后照片也都销毁了,只要你爱我。”   周楚然好似在拿照片作为筹码买方颂愉的喜欢,但照片已经对方颂愉失去了威胁的效力。   方颂愉只是看着他的眼睛对他说:“照片吗,我已经不在乎了,我不打算读研了。”   方颂愉分明看见了周楚然的慌张和无措。如果他和周楚然的角力场是一架天平,那么他也有自己的砝码可以往上添加。   所以他说:“我有喜欢的人了,周楚然,你可以放过我了吗?”   周楚然说:“是谁?他比我好看吗?还是比我优秀?还是比我更配你?”   很快他醒悟过来:“是那天那个带你走的男的吗?我操!”   他烦躁地挠了挠头发,问他:“你说,他哪里比我好?”   像极了很多年前班上同学都选了班长做市三好学生的人选,他拉着方颂愉问:“你说,他哪里比我好?”   但那个时候方颂愉只会觉得周楚然性格比较骄纵,这样的家世出来的含着金汤匙的少爷,他能理解周楚然的傲慢和暴躁。况且当时周楚然也确实跟他很亲昵,对他很好,否则也不至于带他回家。   在方颂愉的记忆里,周楚然没有带过任何人回家,除了他。   算了,都过去了。方颂愉安慰自己,他早就看开了转学的事,也没有特别记恨周楚然,从前没有现在更不会……倒是搬家要早日提上日程,免得周楚然屡次三番来打扰他的生活。   “这么晚了。”方颂愉避而不谈,“我要吹头发了然后休息,你回去吧,不要打扰我了。”   但周楚然很执拗地不想走:“那我给你吹头发。”   “吹完头发你能回家吗?”方颂愉也退一步,“我希望你不要总是这么晚来找我,影响我休息,好吗?”   也许是周楚然开窍了,他突然有了竞争压力,知道要把自己的暴虐脾气收起来,不去讨方颂愉的嫌,所以最后还是答应了给方颂愉吹完头发就回家。   方颂愉坐在沙发上玩游戏,周楚然把他的头发拢在掌心,吹干,边吹边说:“对不起啊,照片的事……”   方颂愉下意识以为周楚然说的是拿照片威胁他的保研资格的事,开玩笑道:“还行吧,你到现在为止也只是威胁我,没做出实际行动,我还有学上,不至于被找谈话。”   “不……我是说,把照片给朱鑫文他们看这件事。”周楚然垂着眼,“我其实……其实不是想要怎么样,我只是想炫耀你有多好看,但是没有想到朱鑫文他们会拿照片大肆传播,以至于害得你被迫转学,我……”   方颂愉打游戏的手突然滞住了,他把手机放下,转过头去看周楚然,他说:“周楚然,你才不知道你为什么错呢……这件事不要再提了,就当没有发生过吧。”   周楚然意识到方颂愉似乎有些生气了,露出那种无措和茫然的神情。方颂愉站起身来,把电吹风拔掉,语气不善:“我头发干了,你可以走了吧?”   他把周楚然扫地出门后,顿觉今天一天的好心情都被毁了。这个时候方颂愉又想起思诺,跟别人说不出口的话在思诺这里统统可以找到回声。   他想念思诺。   思诺换了个头像,是最近引发了一阵复古潮流的美乐蒂,方颂愉想点开来看一看,却不小心按成了戳一戳。   没想到思诺秒回:“有事找我吗?太晚了,不打游戏了哦。”   思诺的语气好甜,还会撒娇,呜呜。   方颂愉流着宽面条泪跟思诺说:“最近发生了一些很糟糕的事……”   “可以跟我说说吗?”思诺说,“我很愿意帮你排忧解难。”   “被人威胁,还屡次三番来我家骚扰我,烦死了。”方颂愉说,“我想搬家。”   思诺的语气很自然:“当然要搬家了,你一个女孩子这样被骚扰,真的很需要担心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   “你说得太有道理了!”方颂愉说,“我都不知道我的地址是怎么泄露的,尤其是这个人真的很烦人,我总觉得我换什么地址都会被他找到。”   思诺很贴心地说:“那我给你出个主意吧,你有室友吗?”   “没有。”方颂愉老实回答。   “那就很容易解决了。”思诺说,“你换个房间,找一个室友,下回那个人来骚扰你,那你就让室友隔空跟他对话,说不认识你不知道你是谁,她也是和男朋友一起住的,然后你开个变声器演男的,这样他就不会觉得你是住在这里的了,一劳永逸。”   方颂愉幡然醒悟,觉得思诺说得好有道理,找个男室友替他解决问题,周楚然总不敢屡次三番来打扰了。   “靠。”方颂愉真情实感地说,“姐姐,你好聪明,我这就发一条朋友圈找室友。”   呜呜,聪明的女人好有魅力。他今天也很喜欢思诺呢。   思诺发了个开心的表情,回复他:“可能是因为比你大几岁,生活阅历丰富吧。能帮到你我很开心。”   于是,方颂愉火速屏蔽周楚然,发布招室友的朋友圈,巧的是,没过半个小时就有人应召了。   这个人是意料之外,也是惊喜有余。   钟斯衍给他发消息说:“我也想在校外租房,小愉有房源吗?”   作者有话说:   【1】凤梨罐头的梗出自《重庆森林》   明天可以休息了耶 开心   正合他意,却未免有些太合他意。   方颂愉和钟斯衍本就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合租意味着关系更进一步,进一步意味着打破暧昧的平衡,事情可能会因此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如果做不成朋友该如何处理这段合租关系?没人能够提前为他预知结果。   做选择要慎重,可转眼三四天过去了,零零散散有几个人也向方颂愉抛来了橄榄枝,却不太合方颂愉心意。现在本就在学期中期,期中考试让很多人自顾不暇,加上替他应付周楚然的人须是个他信得过的知根知底的好人,就更难遴选了。   钟斯衍逐渐变成了唯一可行的选择。   而周楚然又来找过方颂愉一次,这次比较克制,只是开着豪车带着一百朵玫瑰跑过来献花,方颂愉直截了当地拒绝了:“我家没地方摆。”   周楚然脸色变了变:“给你买的你为什么不拿着?”   “我为什么要拿着?”方颂愉反问,“你也没问过我需不需要,买一支两支可以插进花瓶里观赏,一百朵,很快就枯萎了。”   周楚然好似明白了方颂愉在说什么:“枯萎就枯萎,你要是喜欢,以后我隔几天就来送花。”   方颂愉想说的是铺张浪费且不合他需求,到周楚然这里却能理解成担心花枯萎。   方颂愉哭笑不得,说:“你还是把花带回去送给别的人吧,你的那些小网红们呢?”   “我不是说了我都为你断干净了吗?”周楚然皱眉,“你不相信我?”   鸡同鸭讲的对话让方颂愉毫无兴致跟周楚然再说些什么浪费时间,他敷衍了半天周楚然,然后拎上包说:“我要出去自习了,你自便。”   搬家,几乎是迫在眉睫的事了。   无可奈何之下,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在钟斯衍的温柔陷阱和周楚然的不断骚扰里,方颂愉还是选择了钟斯衍。   他实在是被周楚然折腾得不浅,好声好气地劝对方早日放弃自己没有用,关门不理周楚然也没有用。周楚然油盐不进软硬不吃,还热爱自我感动,方颂愉恨不得周楚然的gap year早点结束滚出国去。   搬家是在期末考试完的礼拜天,房源是方颂愉找的,方颂愉找了搬家公司,很快就把东西都搬进去了。合租的两室一厅的房子,沙发、床、冰箱等大件家具都是房东准备好的,屋内的小型家具电器等,方颂愉能从旧房子搬出来的,也全都带来了。   他跟钟斯衍打电话说只需钟斯衍把行李带来即可,钟斯衍笑道:“好,本来我也没什么东西,来的时候就一个行李箱,收拾起来很快的,你等等我,晚上一起出去吃饭吧。”   钟斯衍说话实在是让人如沐春风,方颂愉打开阳台的窗子,倚在窗口,听外面小吃一条街的人声喧闹,趁着心情好,跟未来室友多聊了几句:“考试考得好吗?难不难啊?”   “算不上考试,我没考几门,有的是做实验有的是写论文,千奇百怪的。”钟斯衍笑道,“我好馋寿喜烧,可是没人陪我吃。”   “得了吧你。”方颂愉笑起来,任凭晚风吹动他的头发和衣襟,“好啦,我陪你去。”   “好……那你在家里等我。”钟斯衍说完这句话便挂断了电话。   在家里等他……这句话画面感实在是太强了,方颂愉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下子就联想到在家里等另一半的夫妻,总觉得平添一些诡异的甜蜜感。   方颂愉坐在床上玩游戏,本来打算戴上耳机,又想到钟斯衍那句“在家里等我”,生怕错过了钟斯衍的叩门声,毕竟他还未曾给过钟斯衍钥匙,于是只好公放了游戏声音,一边玩一边心猿意马地想,也不知道钟斯衍什么时候会来。   六点半左右,门铃响起。   方颂愉撂下ipad,赤着脚便下了床,奔向大门,他打开门,看见穿着大衣拎着行李箱的钟斯衍笑眼弯弯,朝他伸出手来:“你好,新室友。”   “你好。”方颂愉也伸出手,去跟钟斯衍握了一握,有什么冰凉而坚硬的东西硌着了钟斯衍手心,钟斯衍低头一看,是房门钥匙。   时值十一月,方颂愉自己都穿上了毛茸茸的棕色毛衣,看上去像只可爱的小熊。   钟斯衍把行李箱拎进房间里,发现了方颂愉赤着的脚,皱了皱眉头:“你怎么不穿鞋?”   方颂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朝后退了退,想要用笑来掩盖过去:“急着过来给你开门,忘了。”   “这怎么行?会着凉的。”   钟斯衍走近了几步,环住方颂愉的腰,把人竖着抱了起来。方颂愉一时不防,惊呼了一声,然后便被钟斯衍抱进了他自己的房间里,轻轻地放在床上坐着了。   方颂愉抵着钟斯衍的肩头,不好意思起来:“就一会会儿,不会有问题的,你不要这么担心嘛,我也是个身强体壮血气方刚的男生。”   钟斯衍蹲在他面前抬眼看他,听闻他这句话,突然扑哧笑出了声,嘴角上扬,露出一口洁白而齐整的牙齿。   “想抱抱你而已。”钟斯衍含着笑意看他,温柔得仿佛能滴下水来,“你好像瘦了,比我上次抱你的时候,腰更细了。”   方颂愉许久未称过体重,也不知道自己瘦没瘦,惊异于钟斯衍敏锐的洞察力:“真的吗?这你都能发现啊……”   “所以今天晚上多吃点。”钟斯衍抬手捏了捏方颂愉的脸,“晚上我给你夹的菜都要吃,听见没?”   方颂愉只好抿着嘴笑起来,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钟斯衍替他找来袜子给他穿上,捏着他的脚踝,手从足尖,抚过脚背,一直摸到小腿,还偷偷挠了挠方颂愉脚底,被方颂愉踹了一脚:“我警告你,你别趁机挠我痒痒。”   “你怕痒吗?”钟斯衍问,“触觉很灵敏?”   方颂愉老实回答:“不怕痒,但怕痛。”   于是钟斯衍便不再闹他,只是替他穿完了袜子,出去把行李简单收拾了。   他们出门时,钟斯衍特地把自己的围巾解了下来,挂在了方颂愉脖子上,并替他认认真真系好,方颂愉有心开玩笑:“你们缝针也这么打结吗?”   “怎么会联想到这个。”钟斯衍又揉了一把方颂愉脑袋,觉得这小脑袋瓜的脑回路总是不同寻常。   方颂愉说:“我就随便说说……不过我有一件事要拜托你,之前没跟你说,怕你不跟我合租了,现在你都搬进来了,总不好反悔了吧。”   “什么事?”钟斯衍挑眉。   “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上次在桐城小筑的那个男的,可能随时随地会来这个房子来找我。”方颂愉说,“如果,他来找我,麻烦你去开门,说,我不住这里。”   钟斯衍沉思了一会,微微颔首:“我知道了,如果我在家里的话,我会帮忙的。”   方颂愉的心便放了下来,觉得这做法实在是很稳妥,思诺太靠谱了太完美了,连出主意都这么滴水不漏。   就是说不上来哪里有些奇怪,如果是别人,总要问问他为什么避而不见周楚然吧?   可钟斯衍竟然一点也没问,搬家搬得很爽快不说,对自己搬家理由的解释也只有不喜欢桐城大学的宿舍这么肤浅的理由。   因为钟斯衍性格如此,不爱打听别人的事吗?   方颂愉勉强能说服自己,但他很快就把这件事忘记了,尤其是在面前寿喜锅咕噜咕噜冒泡的时候,吃饭的幸福大于一切,填满了脑子,完全没给思考问题留下空间。   作者有话说:   小钟的意思是如果小方触觉很灵敏的话他考虑spanking的时候下手轻点(bushi   27 第26章 女装、欲望、亲吻   晚上回去的时候,方颂愉带钟斯衍详细地看过整个房子的内部构造,最后走到阳台,阳台是两个房间通用的,钟斯衍睡在他隔壁。   走进阳台,方颂愉摸着侧边的瓷砖墙壁找到白炽灯的开关,灯光在顶上骤然绽放,钟斯衍和方颂愉同时抬头,方颂愉暗叫一声糟糕——   他早上到了件jk制服裙,白天手洗了,现在正在阳台晾着,而这件事他从来没跟钟斯衍解释过。   “嗯?”钟斯衍欲言又止,“这里有两排挂钩,你要是介意的话,可以一人一排的。”   方颂愉有一瞬间特别庆幸钟斯衍不爱过问别人隐私,于是顺着钟斯衍的话说:“其实我都没有关系……”   可是,钟斯衍已经不再是需要被他朋友圈屏蔽的那些人了,钟斯衍是特别的,被他用嘴唇烙下过特殊的印记,是爱神盖过章的暧昧朋友。   他不需要对钟斯衍隐瞒,即便知道,钟斯衍亦不会对他有别的看法。   于是方颂愉说:“那条裙子是我的。”   “很好看啊。”钟斯衍笑了笑,“小愉平常也会穿吗?”   方颂愉牵住钟斯衍的手,带着他从阳台穿梭进自己的房间,打开衣柜,里面有很多条小裙子,甚至还有用防尘袋包裹好的lolita裙,说:“我有很多,偶尔出门的时候会穿。”   “我还没有看过小愉穿裙子。”钟斯衍笑道,“我可以……看看吗?”   方颂愉有些害羞,总觉得钟斯衍看他的眼神,就跟他看女儿暖暖的眼神一样。   “你想看哪件?”   钟斯衍的目光在衣柜里逡巡,最后落在一件粉色的水手服上,说:“那就这件吧。”   粉色的水手服系着黑色的蝴蝶结,方颂愉看着它沉默了一会儿,因为他突然想起来这好像是他骗无辜网友时穿的那件。   虽然有些膈应,但是架不住钟斯衍在一旁倚着墙看他,眼神里透露着隐隐的期待。方颂愉努力说服自己,无辜网友是无辜网友,钟斯衍是钟斯衍,二者不该混谈。   他把衣服从衣柜里拿出来,这件衣服很短,因为方颂愉只买了170的尺寸,故意露腰露腿,后面看是会走光的,不过本来也没打算穿着上街,只是为了拍好看的照片才买的。   “你不……出去吗?”方颂愉羞窘起来,手脚发麻。   钟斯衍假装不解其意的样子,但带着笑意的眼神出卖了他:“可是我们不都是男的么?”   被钟斯衍调戏了一下,方颂愉更不肯当着钟斯衍的面换衣服了,推搡着他把他推出门外,然后锁上了门。   隔着门,声音会显得闷闷的,方颂愉说:“等我换完了我再让你进来!”   “好。”钟斯衍隔着门说,他靠在门旁边的墙上,等着一墙之隔的方颂愉换衣服,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过了一阵,平静了下来。   然后,方颂愉拉开了门,声音里带着些羞涩和紧张:“钟斯衍……”   他只是喊了一声钟斯衍的名字,钟斯衍便转过身来,看清眼前的人。   水手服上衣领口开的很大,露出线条流畅而又不过分突兀的锁骨,黑色的领结遮挡住平坦的胸口,上衣只能遮住肚脐上方的部分,劲瘦的腰和隐隐约约的腹肌线条,一路蜿蜒向下,然后被同样粉色的短裙遮住所有风光,裙子短到只能遮住屁股,有任何的动作,都会露出白色的底裤。   明明是一件性感到极致的一副,方颂愉的脸色却是有些惊慌失措的羞涩的表情,就像逼/良/为/娼了一般……   钟斯衍眼神一暗,喉结上下涌动了好几下,任何言辞都失去力度,只剩下本能的夸赞。   他说:“小愉,你真好看。”   比起照片里的轻蔑不羁,眼前方颂愉的另一种表情,更能唤醒他内心潜藏已久的欲望,他的过分的肖想、荒诞的念头,都从潘多拉的魔盒里悄悄跑了出来。   钟斯衍伸手握住方颂愉的手腕,眼神里有浓得化不开的情绪,方颂愉读不懂,只是觉得钟斯衍握住他的手愈发的用力了起来,乃至于有些痛,一开始还可以忍受,到后面方颂愉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能喊钟斯衍的名字。   “钟斯衍……钟斯衍?!”   谁知钟斯衍松开了他的手腕,把人拦腰抱起,一改往日的温柔模样,把人扔在了床上,制住了方颂愉的两只手腕。   他俯下身,凑在方颂愉的颈边嗅方颂愉身上好闻的檀香味,像吸血鬼在享受一顿大餐。   方颂愉也顾不得自己走光与否,趁机屈起膝盖顶了一记钟斯衍的腹部。钟斯衍闷哼一声,侧身滚到他床上,弓着身子。   刚才情急之下,方颂愉也没有控制力度,腹部是人最柔软的地方,他说不好自己有没有把人顶伤了,忙跪在床上看钟斯衍的情况。   钟斯衍捂着肚子,眼里满是愧疚的神色,对他说:“对不起……小愉,我……不是故意的……以后不会了……”   确实也是他反应过激了些……之前在密室里,他们纠缠成那个样子,估计让钟斯衍以为他并不抗拒这些亲密的接触,所以才会做出那样的反应。   方颂愉看着钟斯衍弓着身子的样子,心里隐隐愧疚起来。   “有没有受伤啊……很痛吗?”方颂愉问。   “还好。”钟斯衍躺在床上,“一会就好了,乖,你去外面把衣服换掉,好不好?”   方颂愉看了看自己,意识到根本原因还是自己穿的太暴露了,只好走出去去卫生间换衣服。   钟斯衍的视线一直追随到他消失在房门口。   那条裙子随着方颂愉的走动,隐隐约约露出方颂愉纤细的大腿根部。   钟斯衍看得情难自抑,只好愈发弓着身子,遮掩凸起的地方……刚刚方颂愉顶他的那一下并没有很痛,只是他的反应骗不了人,也不好叫方颂愉看见。   偶尔的超过界限的行为能够刺激感情增长,但逾矩太多却会产生反作用力,让人越来越远。   还不是时候。   方颂愉还没有陷进他的陷阱里,对他与予取予求,不能惊扰猎物。   过了一会,方颂愉回来了,穿着那件毛茸茸的棕色毛衣。钟斯衍也完全冷静了下来,坐在床边上。   “时间不早了。”钟斯衍站起来,“我去睡了。”   方颂愉见他无恙,一颗心放了下来,说:“好。”   但钟斯衍没走,只是走近方颂愉,开始耍赖皮:“想要一个晚安吻。”   方颂愉轻轻推他胸口,催促他:“快去睡吧。”   钟斯衍轻轻拉起他的手,包在自己的手心里,委屈巴巴地说:“我肚子痛……被你踹痛了,现在又开始痛了。”   明知对方满口谎话,摆明了纯粹来骗他一个吻,方颂愉却很难不上钩,抿着嘴笑起来:“我的吻是什么灵丹妙药吗?还可以止疼?要是我偏不给呢?”   钟斯衍搂着他的腰,愈发贴近方颂愉的身子,在他耳边说:“那我只好自己要了。”   说着便低下头来。   方颂愉垫垫脚尖,蜻蜓点水般的在他唇边碰了碰,说:“好了,给你了,快去睡觉吧。”   既如此,钟斯衍也不好继续耍赖了,只好恋恋不舍地松开方颂愉的腰,轻声对他说:“晚安。”   作者有话说:   臭情侣七夕快乐~   什么叫不是情侣胜似情侣,这就是。   今天签到有海星哦,给点海星吧呜呜呜呜。   28 第27章 约思诺出来吃饭   半夜躺在床上,方颂愉越想越不对劲,他突然觉得他和钟斯衍的关系并非长久之计,虽说钟斯衍今天做的事是情有可原,可他觉得钟斯衍有点可怕,尤其是压着他在他颈侧嗅来嗅去的时候,从身体本源产生的恐惧淹没了他。   在绝对力量差面前,如果不是钟斯衍有意克制,他完全无法从钟斯衍手里跑掉。   为了各种意义上的安全考虑,方颂愉想,他需要让这段关系冷却一点,甚至最好是退回室友的本位。他和钟斯衍没有别的矛盾,那么只需要让钟斯衍死心就好。钟斯衍尚未对他表白心迹,他不好贸然表达自己的拒绝,那么只能另觅他法。   方颂愉想起了思诺,这段时间里他唯二动心的人之一。   和思诺每天晚上聊天也聊了一个月有余了,小火苗都养出来了。方颂愉接触下来,觉得思诺实在是温柔美丽又善解人意。他是很喜欢思诺的,而基于现在的身份,并不好跟思诺表白。   或许他应该约思诺出来见一面,讲清楚自己的身份,并尝试跟思诺以自己本来的面貌接触一段时间,如果思诺不讨厌他的话,或许他可以和思诺发展出一段不错的感情。   方颂愉从枕头旁边拿起手机,给思诺发消息,跟思诺说:“上次……谢谢你帮我出的主意,我想请你吃顿饭可以吗?”   时间已经很晚了,方颂愉并不期待答复,刚准备放下手机睡觉,第二天再看消息,手机突然叮咚一声。   思诺回复他:“什么时候呀?”   “你怎么还没睡?”方颂愉的手指噼里啪啦在屏幕上敲下一段话,“这么晚了,容易长黑眼圈。”   思诺说:“忘记把手机开成勿扰模式了,你是我的特别关心,有提示音,我就醒了。”   方颂愉讶异于自己是思诺的特别关心,心想这肯定有戏,比起不靠谱的周楚然和疑似有暴力倾向的钟斯衍,思诺姐姐才是他的温柔乡。   他为什么要跟这两个男人纠缠在一起?女孩子香香软软性格又好,两个人在一起不就是为了融洽地相处吗?   于是他回复道:“其实,姐姐,我有点事想跟你当面说。”   方颂愉打算找一家远离大学城的火锅店,跟思诺面谈。   “你周末有空吗?”方颂愉问,“南平路附近的海底捞,我请你吃饭呀。”   思诺发消息给他,佐以可爱表情包:“啊,中午有点事,晚上倒是可以。”   这太好了,方颂愉喜上眉梢,和思诺敲定了具体地点和见面时间,黏黏腻腻地说了晚安,然后心满意足地睡着了。   眨眼就到了周末,周日的下午天气很好,方颂愉搬了张椅子放到房间通向阳台的门口,懒洋洋地倚在上面晒太阳。他中午吃得有些饱,躺着躺着就开始犯困,于是合上眼睛假寐,直到有人从他身边经过,替他盖了条毯子,他才睁开眼睛。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方颂愉揉了揉眼睛,朝钟斯衍一笑,只是灵魂里都泛着懒意,动弹不得,依旧缩在毯子里,“你不是出去吃饭了吗?”   钟斯衍便也从自己房间拿了个垫子,放在墙边,靠在墙上看小说:“是啊,帮了朋友一个小忙,他请我吃饭,吃完了就回来了。”   “好巧哦。”方颂愉懒洋洋地说,“我晚上也要请一个帮了我的忙的漂亮姐姐吃饭呢。”   他特意说是漂亮姐姐,为的就是暗示钟斯衍自己有暧昧对象了。   隔了一面墙,方颂愉也看不见钟斯衍的表情,钟斯衍过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说:“我知道了。”   “我今天要穿小裙子去见她!”方颂愉愈发故意地来描述自己雀跃的心情,“那个姐姐超漂亮的,声音也很温柔,我们是网上认识的,网友奔现。”   钟斯衍还是没什么反应。   方颂愉想了想,继续补充:“我好喜欢她啊。”   说到这里,钟斯衍终于有了点反应。   钟斯衍问:“你喜欢她什么呢?”   这才对嘛,情敌在眼前,不可能没有任何反应的,钟斯衍要是没有反应,方颂愉都要怀疑钟斯衍是不是被夺舍了。   “她特别温柔,像是我的贴心姐姐。”方颂愉的描述里满满的夸耀,“还很好看,会经常鼓励我,形容不来,解语花你懂吗?”   他听见钟斯衍笑出了声,虽然只有一声。   钟斯衍笑什么,很好笑吗?   “你笑什么?”方颂愉急了,“我认真的!”   “好好好,你认真的。”钟斯衍说,“我知道了,我刚刚只是想起了好笑的事情。”   方颂愉:“……”   明明就是在笑他。   不过也可以理解,钟斯衍可能非常自信地认为自己面对情敌仍然胜券在握,所以发出了一些轻蔑的笑声。不过很快他就要知道自己其实是败者了。   算了,不戳破男人可怜的自尊心了。   “对了。”钟斯衍慢条斯理地说,“你们去哪里吃啊?我晚上也要去吃饭诶,真巧。”   见对方又重新把话题绕回他和思诺的甜蜜约会上,方颂愉的困意消了个干净,他兴致勃勃地说:“去城里,南平路附近。”   “这也太巧了。”钟斯衍说话的语气没有一点波动,“我也去南平路,咱们要不打同一辆车吧?”   方颂愉警惕起来。   钟斯衍不会要跟踪他和思诺然后搅黄他们吧?   “你去干什么?”方颂愉问。   “哦,你别紧张。”钟斯衍说,“我也去吃饭,跟人约好了六点半见面,今天饭局有点多,到了路口你放我下来就行。”   听钟斯衍的口气,好像确有其事。方颂愉想,如果钟斯衍真的要跟着他去吃饭,他就甩开钟斯衍,跟思诺说换家店。   这样想着,方颂愉又放松下来,渐渐地睡着了,一觉睡到四点多。   四点多的时候方颂愉从躺椅上爬起来,准备换衣服出门,时值初冬,他换上了前不久刚买的jk制服裙,又穿上了微绒的打底裤和圆头皮鞋,披了件驼色大衣,坐在化妆桌前开始戴假发和换装。   方颂愉选择了相对俏皮可爱一点的梨花卷式假发,竭力把自己打扮得人畜无害,甜美可爱。差不多的时候他出去敲了敲钟斯衍的门,问钟斯衍:   “你好了吗?我马上就可以出门了。”   钟斯衍说:“嗯,我换件衣服就出门。”   做男孩子就是轻松,都不需要化妆——主要是以钟斯衍的长相,也不太需要化妆,本身就很好看了。方颂愉不扮女装的时候也不涂粉底什么的,至多薄涂口红画画眉毛提气色,钟斯衍浓眉大眼的,根本不需要。   这样想来,钟斯衍好像确实毛发很浓密的样子,眼睫毛长,眉毛也多,头发更多,学医还不秃头,足可见钟斯衍强大的基因。   方颂愉又回了自己房间补腮红和口红,等到一切都准备好出门的时候,钟斯衍已经在门口等他了。   今天钟斯衍穿了件黑色的牛仔外套,里面是鸡心领的毛衣,内搭是黑色的高领薄毛衣。方颂愉不由得多看了钟斯衍几眼。   钟斯衍笑问他:“你看什么?”   “你管我。”方颂愉说,“美女的事你少管,待会到了路口你就给我下车,听到没?”   “行行行。”钟斯衍伸出手去,想握方颂愉的手,“美女,你好了吗?咱们可以出门了吗?”   方颂愉双手插兜当没看见,心想从今天起我就是有思诺的人了,我要专一,要守男德,绝不和别的帅哥拉拉扯扯。   作者有话说:   钟斯衍:没想到吧,你的三个暧昧对象全是我。   30 第28章 思诺掉马   大学城离市中心有将近一个小时的路程,方颂愉和钟斯衍坐在出租车各自一侧。方颂愉尴尬地抚了抚自己的裙角,很难不想起来自己上次穿女装和钟斯衍的过火举动。   他老是担心钟斯衍对他做点什么,但是钟斯衍倒显得很坦荡。   为了分散注意力,方颂愉不停地给思诺发消息。   -小鱼:姐姐我在路上了!   思诺秒回:嗯,我也在路上,应该很快就到了。   方颂愉一抬头,看见钟斯衍正在看着他,笑得奇奇怪怪,于是又低头给思诺发消息:姐姐有什么忌口吗?想吃什么锅底?   -思诺:我都行的   就这样和思诺没有意义的聊着天,一个小时过去了,眼见着司机快要开到地点了,方颂愉催促钟斯衍:“你快下车。”   钟斯衍停止了玩手机的举动,抬头看一眼紧张的方颂愉,勾勾嘴角:“好啊。”   车辆驶停,钟斯衍拉开车门,跨出车门,下了车,却弯着身子朝方颂愉伸出手。   “你不下车吗?”钟斯衍说,“小鱼?”   方颂愉警惕地看了钟斯衍一眼,这里明明距离商厦还很远:“我为什么要下车?”   钟斯衍欲言又止,站在原地双手插兜,方颂愉眼疾手快拉上车门,对司机往前说:“继续往前开。”   钟斯衍:“……”   身后的钟斯衍站在斑马线旁边越变越小,直至淹没在人海里,变成一个具有无限意味的点。方颂愉放下心来,确认钟斯衍与他再无干涉。   他问思诺姐姐:“你到了吗?”思诺却难得没有秒回他。方颂愉想思诺也许是在路上走着,走路不玩手机,这是一个很好的习惯,道路交通安全要靠文明自觉来维护。   他跟思诺说他会在商厦的正门等她,等了一会儿,那个穿着黑色牛仔外套的点逐渐又变成了人形,像西游记里可变大可变小的妖怪。   方颂愉忙背过身去,假装没看见钟斯衍。   谁知钟斯衍走到他身边,熟稔地搂过方颂愉的腰。   方颂愉:“!!!”   他一个大跳从钟斯衍的怀里跳出来:“你跟踪我?!”   “谁跟踪你?”钟斯衍轻笑一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找出变声器,对着方颂愉的QQ发了条语音消息,一字一顿,“谁、跟、踪、你?”   方颂愉打了一个激灵,不敢置信地打开手机,眼前名为思诺姐姐的QQ号赫然给他发了一条四秒的语音消息。   他没敢点开,他怕点开之后自己最后的一点关于漂亮的大胸的温柔的黑长直姐姐的幻想立刻破碎了。   不死心的方颂愉嘴硬:“你来找谁吃饭啊?好巧啊。”   钟斯衍又无奈又好笑:“你说呢?”   为证明自己身份,他甚至又通过QQ打了个语音电话给方颂愉。   方颂愉在看到手机提示的那一瞬间,死心了,但又没完全死心。   “你是不是偷思诺手机了。”方颂愉不肯放弃最后一根稻草,奋力挣扎着,“一定是姐姐有事没来,对吧?”   钟斯衍偶尔也会觉得受不了方颂愉的脑回路,拽着他的胳膊一路往电梯上走,威胁他道:“快点去排号,待会没饭吃。”   凶什么凶!明明该生气的是他才对吧!   方颂愉快气死了,幻想的美丽情人一朝破灭,自己深陷杀猪盘,网恋对象是男的不说,竟然还是自己室友,而他竟然下午对钟斯衍一阵夸耀思诺,钟斯衍一定是憋笑憋到内伤了吧!   怪不得下午他说什么钟斯衍都没反应,这能有什么反应!   怪不得思诺推荐他找室友,合着是钟斯衍套路他呢!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事!难道这就是他欺骗无辜路人的报应吗!方颂愉只想吐血!   正在方颂愉气得面目狰狞的时候,身后一位见义勇为的小姐姐说:“请你不要这样对这个女生,有话好好说。”   方颂愉对钟斯衍说:“就是!你松开我!”   钟斯衍:“……”   他本来想伸手薅掉方颂愉的假发,让方颂愉自己介绍一下自己的真实性别,手抬到一半,又自然而然地搭在了方颂愉的腰间。   钟斯衍回过头去对路人小姐姐说:“对不起,我和我的女朋友刚刚在吵架,现在和好了。”   说着,还把“女朋友”方颂愉朝自己这侧揽了揽。   “女朋友”方颂愉又一次气出内伤,他压根没办法开口,多说两句路人肯定就发现他是男的了,到时候他估计还得跟路人解释他不是变态。   他大爷的!   方颂愉抬脚,用自己的皮鞋跟狠狠踩了钟斯衍一脚。   来啊,互相伤害啊。   他满意地看着钟斯衍脸色骤变。   钟斯衍俯在他耳边说:“你别逼我掀你假发。”   方颂愉小声说着:“你敢!”最后还是老实了下来。   俩人坐进海底捞,才有机会开始真正的叙旧,方颂愉一边凌迟着海底捞的酸奶慕斯兔,塑料刀敲在瓷盘上,发出叮铃哐啷的声响,一边咬牙切齿:“你把我的思诺姐姐还给我!”   “我本人就在你眼前了,你还要怎么样?”钟斯衍很无奈,“你看到的照片是我亲姐姐钟斯诺,斯文的斯。”   靠,方颂愉委屈死了,他连人名都搞错了,钟斯衍一开始就没说真话。   “你为什么骗我!”方颂愉质问,如果不是没有眼泪只有愤怒,几乎是声泪俱下的程度,“你怎么搞到的我青鸟uid!”   钟斯衍干脆把“钟”这个账号找出来,把手机从桌面上滑到方颂愉面前,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问:“难道不该是我来问你么?小鱼?”   方颂愉定睛一看,3314209,这个刻烟吸肺的uid数字,让他蓦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终于想明白他和钟斯衍遇见第一天为什么会感受到那样探究而富于侵略性的目光,有的人在相遇第一天就凭借与照片的相似度认出了他,刻意喊他“小愉”来试探他的反应,然后得到了一个满意的答案。   方颂愉简直不敢深究钟斯衍在里面布置了多少陷阱,只等着他跳下去。他觉得很可怕,前尘往事丝丝缕缕都有牵连,说不好哪一句话是钟斯衍的圈套。   “操。”方颂愉忍不住爆粗口,“你骗我和你合租。”   钟斯衍却只是勾勾嘴角:“这不是……你情我愿的事吗?”   是啊……他也从来没有问过思诺是不是钟斯衍,他利用钟斯衍来对付周楚然的时候,更是没有问过钟斯衍的意愿,是先斩后奏。而钟斯衍利用他搬家心切,自然也是情理之中。   他骗了“钟”,于是“思诺”也骗了他,这是一报还一报。   说到底他和钟斯衍变成现在这样,两个人都没少干坏事。   方颂愉深吸一口气。   这下,他是完全不知道如何处理他和钟斯衍棘手的关系了。所谓的他这段时间里心动的两个人,其实本质上是同一个狡猾的人。而这个人跟他住在同一片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他该怎么办呢?   钟斯衍一直盯着方颂愉的神色,明白方颂愉开始动摇了,然而这正合他意。冥冥之中他有一种预感,他离达到自己的预期不远了。   方颂愉是一个你推着他往前走,他才会直面问题所在的人,你必须不断地告诉他除了面对自己的感情别无他法,他才会承认自己的喜欢。   钟斯衍开始对方颂愉道歉,语气很委屈也很诚恳,但心下却是一阵窃喜:“我骗了你,对不起……但是当时我以为,你不要我了……我不知道该怎么接近你,只好重新开了一个账号。”   这话说得一半真一半假,为了接近方颂愉是真,然而道歉是假。   他绝不会悔过,能把方颂愉钓到手里来的事,怎么能叫骗呢?   这叫,请君入瓮。   方颂愉看着他,过了很久,叹了口气,说:“吃饭吧。”   于是钟斯衍明白,温水炖鱼汤的火候差不多了。   作者有话说:   现实生活中遇到钟斯衍这种处心积虑的变态直接报警吧,钟斯衍现在就是在道德绑架小鱼。   不过这是小说,大家一起来欣赏变态吧~   另外我打算周五入v,到时候应该工具人上线助攻一下俩人就在一起了(doge   让我看看是谁没有订阅(doge   因为周五会双更,所以周三也不更新了,就相当于是挪到周五~   31 第29章 过生日、搂腰、舔手指   方颂愉不想再去思考钟斯衍之前的所作所为,越想便越叫他害怕。刚逃离那个周楚然随时可能敲门的房间,现下又进入了一个室友切片精分成三人的房子,竟一时分不出孰优孰劣。   钟斯衍安抚他:“我保证,我以后都不会骗你了。”   “但你也得保证,你以后也不会骗我了。”   这不算什么丧权辱国的条约,顶多是友好让步,方颂愉同意了。   方颂愉自认是一个忘性很大的人,他和钟斯衍之间既然已经把话挑明,就不该让过去那些事情横亘在两人之间,从说开后一秒就理应全部忘掉。钟斯衍这个朋友还是可以继续交,饭也可以继续吃。   于是方颂愉埋头吃饭。   钟斯衍吃着吃着突然对他说:“明天我过生日……你有课吗?”   其实是有的,但也可以没有,不点名的水课处于薛定谔的状态。如果是室友过生日的话,方颂愉倒是可以考虑为他翘课。   “可以翘。”方颂愉夹了一筷子牛肉,“但我白天要在办公室里坐着。下午提前回来倒是可以。”   “那我把蛋糕订到家里了。”钟斯衍说,“麻烦你签收一下。”   方颂愉愣了愣:“你不和朋友一起过吗?爸妈呢?”   他以为钟斯衍会像他以往那样,搞个包厢请好朋友们坐一桌吃饭,然而钟斯衍说:“我的朋友都在南辰,我爸妈从来没给我过过生日……小鱼,在这里我只跟你比较熟。”   也是,桐城对于钟斯衍来说是人生地不熟,像钟斯衍那样规律生活的一个人,每天估计除了上课就是在开三个号跟他斗智斗勇,没有朋友大抵是真的。   没有朋友一起过生日会很孤单,方颂愉突然就理解了钟斯衍的心情。   “好吧。”方颂愉心软了,“记得要买动物奶油,然后记得少糖,不要太腻,六寸就可以了,我怕我们吃不掉。”   见他答应了,钟斯衍便抿抿嘴唇笑得起来,仿佛人畜无害。   ---   第二天下午四点左右方颂愉就到家了,他算是提前翘班回家等钟斯衍的生日蛋糕,甚至还提前备好了蜡烛,买了几个气球一小把花,把客厅简单收拾了一下。   生日是人生头等大事,蒋依云每次拉他去自己家过生日的时候都很郑重,那个时候蒋依云父母还以为方颂愉是蒋依云男朋友,拿着对男朋友的规格对方颂愉,最后闹了个哭笑不得。   所以方颂愉也希望钟斯衍的生日能过得像蒋依云那样温馨,毕竟钟斯衍和他一样,是没有爸妈过生日的小孩。   方世军恐怕都不记得他生日,他妈也只会给他打个电话问问好,平常一声也不吭,仿佛一年只有这一个电话的kpi,完成了就不必售后服务了。   钟斯衍进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   客厅灯没开,沙发上挂着小星星灯在间断闪烁,墙上粘了五颜六色的气球,蛋糕摆在桌上,还有两听可乐。方颂愉盘腿坐在地上,拿起桌子上的蜡烛对他笑,说:“回来啦?你快来把蜡烛插上去,然后我给你唱生日快乐歌。”   钟斯衍想,好像他想象的家就是这样,在很温馨的氛围里,有人在家里等他回家,而他是这个家的全世界。   他希望这一刻永远凝滞,像在水晶球里供人观赏的模型,包括方颂愉。他想把方颂愉囚禁起来,让方颂愉只围着他转,就像他购买的水晶球一般,只有他在的时候,才被允许随着音乐转动。   方颂愉给他戴上纸做的生日快乐的帽子,然后让他把代表自己的生日数字的蜡烛插上去,点亮了蜡烛,很期待地看着钟斯衍。   “我给你唱歌。”方颂愉替他摆正额前一缕碎发,“歌声里你记得要许愿哦,然后吹掉蜡烛就行了。”   钟斯衍朝他笑笑,说:“好。”   方颂愉唱歌勉强算得上有调,在磕磕绊绊的生日快乐歌里,钟斯衍闭上眼睛,想,他希望方颂愉没有任何人际关系,永远依赖他,听他所有的话。   睁开眼睛,他吹灭了蜡烛。   “我有生日礼物吗?”钟斯衍问方颂愉。   “这就有点强人所难了吧。”方颂愉笑,“我是昨天才知道你今天过生日诶。”   “没关系。”钟斯衍说,他走到方颂愉身后,握住方颂愉的手,俯下身来,“那你帮我切蛋糕就好。”   方颂愉的手又小又凉,握在掌心里刚刚好,他包住那只手,身体的热量源源不断地被吸走。因为靠得近,那种好闻的牛奶味就又萦绕在钟斯衍鼻尖了。什么味道的方颂愉都很好闻,喷了香水的方颂愉是檀香味的,没有喷香水的方颂愉是牛奶味的,一个冷冽,一个柔软,都是他的。   这样想着,他伸手搂住了方颂愉的腰,有些心猿意马,手上用了力,去切开蓬松柔软的奶油蛋糕。   方颂愉伸出另一只手,在扶住纸质蛋糕底座的时候,悄悄伸手蘸了一指头奶油。   他趁钟斯衍沉心切蛋糕的时候,在钟斯衍怀里转过身来,猛地摁在钟斯衍额头上,因为恶作剧成功而笑得格外灿烂。   “现在你是一只花脸猫了。”方颂愉对他笑。   钟斯衍放下塑料刀,一只手把人圈在怀里,另一只手握住方颂愉蘸奶油的手指,说:“让我看看是哪只小爪子在捣乱?”   方颂愉没有防备这样猝然的靠近,胸腔贴胸腔,是足以听见心脏的距离,这么近又那么远。他怔怔地盯着钟斯衍近在咫尺的脸,想,这似乎是他们第一个正经的拥抱。   钟斯衍的脸,从眉弓到山根再到鼻尖,都是很流畅而标准的,是网红画风最爱用的模版,偏偏眼睛是浅色的,这一点不标准成了钟斯衍少年感的来源,否则过于端正的脸总让他显得持重老成。   钟斯衍把握住的那只手的食指,放到嘴边,伸出舌头,舌尖绕着手指舔了一圈。   然后方颂愉看见,钟斯衍慢条斯理地把他的手指含进去了,从第一根指节含到第二根指节,暧昧地发出一些吸吮的啧啧声。继而又吐出来,于是那只手指上便水光粼粼。   方颂愉的脸瞬间就漫上一片绯红。   太性/暗/示了,搞一些色/情/擦边球,让人看了脸红心跳,然后投怀送抱。   舔完手指,钟斯衍犹嫌不够,把人压在沙发上,欺身夹住方颂愉的腿,避免他想办法逃脱。   他低下头,和方颂愉鼻尖对鼻尖,在方颂愉小巧的鼻头上蹭了蹭。   “我能亲你吗?”钟斯衍问。   这还有什么好问的呢?难道方颂愉能说不吗?   他晕晕乎乎,满脑子都是钟斯衍舔他手指时抬眼看他的画面,眼睛里的柔情好似梅子酒,突然全部洒了出来,浸了他满身酒气。那些眼里氤氲着的欲望和情色,蒸腾得方颂愉整个人像漂浮在云端。   他没有办法拒绝钟斯衍,甚至只能抬手勾住钟斯衍的脖子,扬了扬头,投怀送抱,把自己的嘴唇送上去,任君采撷。   钟斯衍不着急这么快就吃掉方颂愉,他喜欢一点点折磨猎物,一寸寸俯下唇来,就在即将唇齿交缠的瞬间,有人敲门。   不是那种礼貌的敲门声,而是非常大声地踹门的声音,甚至还混杂着人声。   晚上八点,有人在他们家门口大喊:“方颂愉,他妈的老子知道你搬家了,你滚出来给我开门!”   钟斯衍从方颂愉身上爬起来,和方颂愉对视一眼。   方颂愉捂住脸,扬扬下巴,示意钟斯衍出去帮他应付,心想,周楚然是怎么找到他的?大半夜的找他干什么?又发哪门子疯?   作者有话说:   快了,这个晚上就让他们把话说明,让他俩在一起。   就是周三不更新周四也不更,因为周五入v双更。   都给我来看(恶狠狠   不来看我就让他俩卡在这里卡得你抓心挠肝(哼哼   32 第 30 章 把鱼汤喝干净了   作者有话说:积极响应群里读者呼声,一更在零点,另一更还是老时间。   好事被打断,不要说方颂愉了,就是一向生气不形于色的钟斯衍也多少有点恼了。   他只打开门的一隙,只身将房子内景全部挡住,不容周楚然窥得半分半毫。   “你是?” 钟斯衍上下打量拎着酒瓶子醉醺醺的周楚然,他嘲讽地翘了翘嘴角,“哦,我知道了,哪里来的醉鬼扰民啊,我现在就报警。”   周楚然扒着门缝不松手,不让钟斯衍关门,跟钟斯衍杠上了:“你可以报警看看,看看有没有人管我。”   钟斯衍自然知道报警的结果就是警方在两边都得罪不起的人里分外为难,并不打算报警,只是恐吓周楚然。   他一只手背到身后去,挥了挥手,示意让方颂愉躲进房间,身后便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周楚然也听见了,愈发扒着门想找方颂愉。   声音一停,钟斯衍就打开门站在周楚然面前,讥讽道:“先生,有完没完了,我蛋糕还没吃呢。”   蛋糕切成两人份的,周楚然眼尖,嚷起来:“你他妈一个人在家切两块蛋糕?方颂愉你他妈给老子出来,信不信我给他看你好看的照片啊?”   方颂愉无法,只得从房间里出来。   他脸上的红晕还没完全散去,一看就是刚刚被折腾狠了,看得周楚然火气蹭蹭往上冒。   方颂愉双手抱胸,无所谓地说:“你给他看呗,他什么没看过,比你这更好看的他也看过。”   就周楚然那几张照片,甚至还不如他发给 “钟” 的劲爆呢。   周楚然拿着酒瓶口对着钟斯衍,对方颂愉说:“你他妈跟老子讲清楚,这是谁啊?”   “我老公。” 方颂愉抬杠,“你有意见吗?有意见也给我滚!”   周楚然站在原地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钟斯衍趁机又搂过方颂愉的腰,把周楚然的手推出门外。   “老婆,我们接着做没做完的事去。” 钟斯衍对着方颂愉说,然后冷冰冰地瞥了周楚然一眼,关上了门。   钟斯衍和方颂愉站在门口大眼瞪小眼,过了好一会,外面终于没了声响,大抵周楚然是走了,两个人才放松下来。   先前的气氛悉数消失,此刻再继续好像也不太对劲。方颂愉指了指桌子上没动过的蛋糕,说:“吃点蛋糕吧。”   两个人坐下来吃蛋糕,钟斯衍仍旧没问方颂愉和周楚然是怎么一回事,好看的照片又是指什么,似乎在等方颂愉自己说。   他总是有这样的好耐心,笃信他能够让方颂愉自己开口。   方颂愉想,好像说了也没什么,他想起来他曾经意外把红睡裙的故事告诉过钟斯衍,这点破事又算得了什么呢…… 假使他真的会和钟斯衍发生一些有关未来的事,那么,坦诚相待才是最好的相处方式。   “你想听听我和周楚然的故事吗…… 就刚刚那个人。” 方颂愉佯装不以为意地打开了手边的罐装可乐,却一口没喝,抓着瓶身的手不断用力,指节有些发白。   他想,如果这次钟斯衍说自己不想听,那他就不讲了,他也不算是不坦诚,只是钟斯衍不想听。   钟斯衍看着他。   有那么一瞬间,方颂愉以为钟斯衍要说自己不想听,结果钟斯衍却是把可乐倒进了玻璃杯里,说:“你讲吧,或许我可以帮上你什么。”   “没什么好帮的,其实,我已经解决完了。” 方颂愉笑笑,“周楚然能拿来威胁我的事情不多,我不打算保研,他就黔驴技穷,只能撒泼打滚,过一阵子有了新的玩具,他就不会想来找我了。”   即便方颂愉虽然已经不在乎过去的事了,但他并不愿意想起来那些他十分狼狈的光景。   故事要从五年前讲起,方世军像很多南辰的有钱人父母一样,把他送进了南辰的一个贵族学校。这里的孩子绝大多数学习的都是一些贵族课程,体育课甚至包括马术,此外,这里的孩子最后也都是出国留学,不会走正常的高考路径。   他们生来就是天之骄子,而周楚然是其中的佼佼者,从长相到家境再到成绩,各方面都很拔尖。   方颂愉是周楚然的同桌,两个人自然而然走得很近,周楚然经常带着方颂愉去打篮球,方颂愉坐在阴凉的长椅上,看着恣意的少年挥汗如雨。   喜欢一个记忆里十分耀眼的少年,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但这个少年背后却具有各种暴戾的习性,人前似乎对方颂愉很好,人后经常对方颂愉甩脸色,有时候方颂愉都不知道周楚然怎么了,就被冷战了。   有一次周楚然在跟方颂愉冷战,一个周五,许久没跟方颂愉说话的周楚然突然对他说:“你晚上来我家玩吧。”   方颂愉以为周楚然不生气了,欣然答应。   等到到了周楚然家,周楚然从书包里拿出一套全新的女式校服,让方颂愉穿。方颂愉一开始不肯,周楚然就威胁他说:“你不穿我就会生气。”   他半推半就地穿了,也不知道周楚然是不是照着他的尺码做的,裙子竟意外的合身。周楚然摸了摸他的脸,掏出手机,说真好看,我给你拍几张照片吧。   这就是周楚然拿来威胁方颂愉的照片的由来。   一开始方颂愉并没有想到那些照片会流传出去,等到照片被传阅得满城风雨,甚至传到了班主任手里,事情就变得格外严重了起来。   如果仅仅只是照片的流传,也就算了,但是当时那些猫嫌狗不待见的高中生说的是——方颂愉是周楚然养的鸭子。   方颂愉去找周楚然要解释,适逢周楚然母亲离世,周楚然一周都未必能有一天来上学,他跑去周楚然家,问周楚然:“你为什么要把照片流传出去?”   周楚然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说:“你算哪根葱,你也来管我?你配吗?”   方颂愉至此觉得周楚然失控了,加上女装照事件对他的打击,伤心地和周楚然绝交。   他迂回地打听了很多事,加之对别人的对他的污言秽语里分析,终于了解了整个事件的起因——周楚然拿着照片跟他的几个好哥们炫耀,炫耀着炫耀着照片就流传了出去。   一时间,连走在学校里,都让方颂愉如芒在背,担忧别人的指指点点。   方颂愉的学习成绩在这一段时间内迅速下滑,他本来可以读国外的优秀设计学院,如果一直下滑,就没有这样好的机会了。这下班主任也找上门来,连带着喊了方世军,不过方世军没来,来的是方世军的秘书。   这个秘书将班主任的话原封不动地告诉了方世军,包括方颂愉穿女装这件事。方世军不知怎么回事,竟然把成绩下滑和穿女装联系在了一起,在家里翻方颂愉的衣柜,恰好翻出了那条红睡裙,勃然大怒。   方世军认为贵族学校那些纨绔子弟带坏了方颂愉,要求方颂愉转学,甚至不允许他出国念书,认为国外的风气会带坏了他 “阳刚” 的儿子,他要求方颂愉在国内念大学,认为国内学风严谨朴素,而且方颂愉可以在他的眼皮子下,做不了出格的事。   高中的方颂愉尚且没有能力养活自己,只能忍气吞声,上了大学后,他和方世军大吵一架,被方世军断了生活来源。方颂愉索性就开始利用自己的绘画天赋接一些单子赚钱养活自己,倒也不愁吃喝。   所以他再也没回过南辰。   “再次遇见周楚然和周楚然拿照片要挟我,这些都是很意外的事情了,大概就是这样。” 方颂愉说,“虽然说,其实事情很简单,我只要求求我爸,周楚然对我的威胁就是小儿科,奈何不了我,但我不想。而且不读书早日工作也挺好的。”   把这个从来没有跟别人讲过的故事说出来,整个人好像都轻了一些。方颂愉叹了口气,心想,如果不是钟斯衍,这个故事他还能再藏很多年。   钟斯衍只是看着他。   方颂愉不自在地笑了笑:“你别这样看我,没什么好同情的,我觉得我过得……”   他话还没说完,钟斯衍走了过来,环着方颂愉的腰,把他扑倒在沙发上。   方颂愉猝不及防失了重心,只好伸出手去抱着钟斯衍的背借力从沙发上坐正。   于是钟斯衍便双手撑在他身边,眼里全是欲望勾动的野火,一点点在那双梅子酒般的眼睛里烧了起来。   他谈过头去咬住方颂愉的耳垂,用舌尖沿着耳朵的形状舔到下巴,轻轻咬了一口,然后再含住方颂愉小巧精致的唇珠,边舔边说。   “小鱼,我觉得你怎样都好看。”   “你在我这里,就做你自己好了。你可以依靠我,只要你相信我。”   方颂愉知道男人情动的时候的话都做不得数,然而他偏偏信了钟斯衍的蛊惑,随着身体的燥热,不自主地抬起腿来,勾住钟斯衍的腰,用脚踝在上面蹭来蹭去。   钟斯衍灼灼地看着他:“跟我在一起好不好,我能给你我所有的。”   方颂愉被烧的理智全无,他摸着钟斯衍的脸,干净的下颌线,心想,如果我屡次三番心动的都是同一个人,为什么我不可以跟他试试呢?   为什么不呢?   他推开过钟斯衍,拒绝过钟斯衍,可钟斯衍还是不依不挠地跟了上来。比起那些他推拒过就放弃的,因为暧昧的周期太长就逃离的,钟斯衍至少爱他爱得很纯粹也很热烈。即便也许是因为看脸而一见钟情,也好过三心两意和一时兴起。   至少钟斯衍会帮他拦着周楚然,会尊重他的想法,理解他的怪癖。   他喜欢钟斯衍看着他一脸迷恋的样子,他喜欢钟斯衍全心全意爱他的样子。没有人不渴望被爱,他也是,只是表现成不渴望的样子,就能拥有一身盔甲,不具备软肋。   可是如果这个人能保护他,他愿意全身上下都是软肋。   方颂愉的手顺着钟斯衍的下颌摸向他的锁骨,和薄薄的一层胸肌,然后被钟斯衍横过来拖到沙发上,他双手抚摸着钟斯衍的肩胛骨,头顶的灯在他眼前震荡起来,像是被打碎了。   不知过了多久,钟斯衍又把他抱去了他的卧室,方颂愉浑身上下都疼。   卧室的灯更亮,更能把他看得一清二楚。钟斯衍是一把火,把他残存的理智烧成放浪的灰烬,飘在无垠的夜空里,翻天覆地。   晚上方颂愉做了个很迷离的梦,梦见他被推入一碗梅子酒里,怎么爬也爬不出去。酒香很浓,钟斯衍站在碗边俯视着他,对他说:“你就呆在这里吧…… 你只能待在这里了。”   33 第31章 梳头发、吃豆腐   第二天方颂愉醒来的时候,钟斯衍正坐在他床边看他,手上拿着本书。方颂愉不知道钟斯衍是一直盯着他睡觉,还是因为他醒了,所以被惊动,然后看着他。   他希望是后者,因为如果是前者,那也太可怕了些。有人在床边盯着你睡觉,简直是可以列入都市传说的惊悚故事了。   方颂愉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掩着身子的被子滑落了一半,露出大半个白皙的胸膛。胸口上还残存着钟斯衍的罪状斑斑,昨天留下的红印现在全变成了淤红色,还有些因为磕碰而青紫的痕迹。方颂愉都不好意思说他屁股的惨状,悄悄地在被子里翻了身,改成了趴着。   最惨烈的伤还是肩头那很大一块青色,有巴掌那么大,不过这不能怪罪钟斯衍,是昨天在沙发上动静太大,方颂愉挣扎的时候,一不小心磕到了桌角。   看着就很疼的样子,钟斯衍这会儿才想起来心疼方颂愉,合上手里的医学著作,起身,说:“我去找点红花油,给你把淤青揉开来。”   他从阳台出去,绕进了自己房间,很快就回来了。方颂愉还懵着,终于想起来问:“你怎么进的我房间?”   “你阳台门没锁。” 钟斯衍好似理所当然,“我八点多醒了,看你一上午没出门吃早餐,担心你出什么事,十点多就进来看看,发现有些小猪还在睡,干脆就在这里读书,等你一起去吃午饭。”   倒也是情理之中,方颂愉“哦”了一声,自然而然地接上话:“那以后我会记得关门的。”   钟斯衍替他揉肩膀的手一滞。方颂愉不明所以地看着钟斯衍。   钟斯衍没有生气,只是很严肃地跟方颂愉说:“就那样开着吧,也方便我来找你……万一你有什么事,喊我也方便,况且我平时不会没事就进来的。”   方颂愉也觉得有道理,只是说不出来有什么事需要他隔着墙喊钟斯衍,不过人刚醒,钟斯衍说什么都有道理,他确实也懒得天天锁门,于是决定让阳台的门一直虚掩着好了。   他找了件卫衣随便套上,翻身下床去洗漱,走了两步还是觉得不得劲,被折腾得太狠了,反正钟斯衍就在附近,方颂愉张开手,说:“要抱抱。”   其实是懒得动弹,希望钟斯衍抱他去洗漱。   钟斯衍力气大,他昨天晚上就知道了,否则也不会今天下地都难。   钟斯衍勾勾嘴角,笑得温柔,走过去替他捋好头上的乱七八糟的头发。然后从背后抱住方颂愉的腰,把人挪到了洗漱间。   方颂愉刷牙的时候,他就拿起梳子给方颂愉梳头发,从上梳到下。   “你知道吗?”钟斯衍凝视着他的头发,专心得好似在做一台手术,方颂愉从镜中看他的动作,听见钟斯衍继续往下说,“古代结婚的时候要梳头发,有讲究的……”   “一梳梳到尾……”   钟斯衍从发根梳到发尾。   “二梳白发齐眉……”   钟斯衍捏了捏方颂愉的耳朵。   “三梳子孙满堂……”   钟斯衍放下梳子,从背后搂住了方颂愉的腰,摸上他的小腹,小声地问:   “我的小鱼……什么时候让我子孙满堂啊?”   方颂愉没想到大早上钟斯衍就要调戏他,飞快地漱了口,说:“生不出来,你别想!”   钟斯衍笑眯眯:“那我作为男朋友只好努力努力了。”   说着,又把人抱了起来。方颂愉哎呦一声,脚已经离地了。   他拿钟斯衍没什么办法,幸好钟斯衍也并没有再续昨晚之事,继续折腾他的意思,而是把他放在了床上让他休息,说:“时间还早,我待会点点清淡的外卖,你在床上再休息一会吧。”   受伤的屁股保了下来,方颂愉翻了个身,看钟斯衍的医学书,看不太懂。   方颂愉最近接了个设计的单子,除去设计普通的jk格柄以外,还有设计一套校服风男装的任务。格柄和jk制服倒是好设计,也并没有什么技术含量,无非是配色多花些心思,校服风男装他却是没什么头绪。   不过此刻看着钟斯衍,方颂愉突然心血来潮。   他想象了一下钟斯衍穿那种民国式样偏日系校服风的服装的样子,突然就觉得很带感。全黑的制服,前襟是六颗金色的金属纽扣,再搭配一条直筒的长裤,非常能够凸显钟斯衍身上那种又冷又欲的气质。   女装最好也走复古路线,蓝色为主的格柄,甚至可以拿布的余料出扎头发的蓝色蝴蝶结发圈,乖巧可爱。   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很登对。   不知道为什么,方颂愉脑回路一歪,歪到了情趣衣服上去,很多女孩子的情趣jk裙,都会把裙子做得格外短……   如果出了成品,他可以问店家要来一两套,这倒也没关系。不不不,他应该问店家要布料自己做。如果是他自己设计的衣服,拿来给钟斯衍补做生日礼物,比起随便买些什么,显得更有诚意。毕竟钟斯衍什么都不缺。   早在见钟斯衍第一面的时候,他就有让钟斯衍给他当模特的想法了。   方颂愉趴在床上,用手支起下巴,问钟斯衍:“我可以量量你的尺寸吗?”   他想到时候去学校自己按照尺寸做,比起机器,人工的应该会更精致些。钟斯衍的衣服也动辄成千上万,让钟斯衍穿淘宝几百块的衣服,方颂愉确实有些不好意思的。   钟斯衍抬眼:“嗯?怎么了?”   “欠你的生日礼物。”方颂愉从床头拿来ipad,对着钟斯衍速涂了几笔,列了个简易表格打算记录数据,“我要给你量量尺寸,发挥我的特长,做套衣服……怎么样,这样够有心意吧?”   “那你在床上躺着吧。”钟斯衍说,“我自己应该就可以……有软尺吗?”   钟斯衍总是占他便宜,这次方颂愉想反客为主,反过来调戏调戏钟斯衍。他朝钟斯衍眨了眨眼睛,说:“我自己来。”眼里却全是狡黠的笑意。   软尺在抽屉里。方颂愉翻身下床,一想到自己要调戏钟斯衍,顿时浑身上下哪里都不痛了,量臂展什么的还算小意思,量胸围和臀围的时候,方颂愉忍不住上手揩油。   钟斯衍的胸肌是那种薄薄的一层,显然是经常健身,但并不过度,因此并不突兀到吓人,倒是因为形状分明,显得蛮好看的。   方颂愉很难不想到昨天晚上那片薄薄的胸肌上因为他浸出了一身的汗的样子,泛着水光,格外诱人。   他摸了摸,坏心眼地说:“屋里开了空调,为了避免误差,要不你把衣服脱了吧。”   其实量围度倒也不必在如此苛刻的条件下进行,得出的结果只要在一个区间内浮动就没问题,毕竟人早上和晚上的结果都可能有差异,但方颂愉只想逗钟斯衍玩。   钟斯衍怎会不知这条小狐狸的恶劣心思,他只是挑眉,半推半就:“那你帮我脱?”   方颂愉笑嘻嘻道:“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说罢他上手掀开钟斯衍的卫衣,从衣服下摆一路往上摸。   他的手本来就凉,像一尾冰凉的鱼沿着钟斯衍的肌肤向上游动。   钟斯衍“嘶”了一声,心中又开始蠢蠢欲动,但考虑到小狐狸昨天晚上哭着让他出去的样子,他现在不打算制裁小狐狸,免得搞得小狐狸气息奄奄不想跟他亲了,于是只是恐吓方颂愉:“不要老想着吃我豆腐,收费的。”   “收什么费用?很贵吗?”方颂愉仰着头笑看钟斯衍,“几个亲亲呀?”   “你够了啊,别闹了,快点量。”钟斯衍只好自己把卫衣脱了,省得方颂愉仗着他的宠爱继续搞事情,“待会儿还要吃饭呢。”   于是方颂愉便开始量。皮尺的一头被他固定在靠近心脏的位置,钟斯衍轻笑一声,问他:“你听见我的心跳了吗?”   方颂愉好奇地凑过去:“那我听听?”   左下第三根肋骨,是人心脏所在的位置。方颂愉刚一靠过去,就被摁在了钟斯衍的胸口,耳朵贴着温热的肉体,听见里面规律跳动的声音。   钟斯衍说:“你听,它是在为你加速跳动呢。”   方颂愉侧耳倾听,仿佛真的听见热烈的跃动。   过了好一会儿,钟斯衍松开手,问方颂愉:“还要继续量吗?”   继续当然是要继续的,方颂愉就是觉得,他现在似乎被盛大的爱意冲昏了头脑。他在想,这爱意是否需要他回馈呢?代价又是几何?   天下没有免费的宴席。他怕他还不起。   方颂愉肉眼可见地没有起初开心了,钟斯衍揉揉他的头,问他:“怎么了?怎么不开心了?”   方颂愉不知道自己的情绪怎么被钟斯衍识别出来的,若不是知道钟斯衍的主攻方向,这会儿恐怕以为钟斯衍修读的是心理学。   他蹲下去替钟斯衍量腿长,闷闷地说:“我在想,我过得这么好,是不是会有代价?”   量完腿长,方颂愉从地上站起来,问:“你爱我,是不是也有代价呢?”   作者有话说:   二更。   接下来会越来越变态的,钟哥真的有可能会半夜来盯着人睡觉,总之如果感到不适请及时止损。作品内人物三观不代表作者三观。谨记这是小说。   还是求求评论和海星,这对我真的很重要~   34 第 32 章 惩罚   作者有话说:嗯,开了两本新文,宝贝们帮我点下收藏哦! 一本娱乐圈 abo,双 a,叫《定向吸引》 一本古耽仙侠,叫《解厄》 么么哒~   “也许有吧。” 钟斯衍说,“比如,希望你多穿几次女装,在我面前。”   他像是故意把严肃的话题解构成轻松的模样,避而不谈那些有关爱情中权力与地位的问题,这样就可以当问题从未存在过。   但方颂愉忍不住胡思乱想,他替钟斯衍把卫衣穿上,说:“你会要求我做你的金丝雀吗?笼养的那种。”   做笼养的金丝雀确实很快乐,没人不爱吃软饭的,如果躺平就能获得高质量生活,方颂愉当然愿意。   不过色衰而爱弛,当金丝雀就要有被抛弃的觉悟。如果是这样,方颂愉宁肯辛苦一点,也不想当金丝雀的。   贪心如他,要很多很多很久很久的爱,能把他淹没的那种。   钟斯衍微笑反问道:“你觉得我会吗?”   方颂愉摇了摇头。   就目前而言,钟斯衍给他的印象一直是温柔有礼,虽然深度交流的时候挺暴力的,但也仅限于此。温柔的钟斯衍不会强求他做不喜欢的事。   恰逢门铃响了。钟斯衍把这个话题一笔带过,没肯定也没否定,说:“外卖到了,咱们吃饭吧。”   ---   十一月底,在持之以恒的骚扰都得不到回馈后,周楚然约方颂愉出来聊聊,地点在他们初次重逢的那个酒吧。   此前周楚然没少在微信上骚扰方颂愉,上至炒那几张破照片的冷饭,下至今天吃了什么这类鸡毛蒜皮的小事。周楚然只想在方颂愉这里多刷些存在感,迎战他突然降临的情敌,可惜方颂愉不爱搭理他。   自从想开了不继续念书了之后,方颂愉能搭理周楚然才有鬼。他等着周楚然出国去念大学,然后他再考研回学校念书,气死周楚然。   但周楚然这次跟他说的很严重,周楚然说他割腕了,然后去医院了。   方颂愉一开始不太相信周楚然这么一个人会做这种无厘头的非主流事件,然后周楚然给他拍了张手被纱布裹着的照片,发消息说,我想见见你,和你聊聊。   方颂愉并不知道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可聊的,不过周楚然看上去是真的割了腕,纱布隐隐透着血色,出血量还不小。   他忍不住想,自己真的有这么大的魅力,能让放浪形骸的周楚然为自己想不开?   事实证明,还真是方颂愉想多了。周楚然是削苹果割到了大拇指,拉了一条口子,只是当时血肉模糊好似很严重,等约他出来,手都好了,上面只有一条长长的疤。   周楚然对他说:“你看,这是我为你留下的疤痕。”   方颂愉忍不住想翻白眼:“苹果是我让你削的吗?”   周楚然说:“不,我是削苹果的时候想到你了,所以才划伤了手 。”   方颂愉无语。他讨厌周楚然这样自我感动。   周楚然又说:“那你真的不保研了?”   “不保了。” 方颂愉说,“你以后少打听我消息,烦不烦啊。麻烦你找我有事快说,我的时间很宝贵,一寸光阴一寸金,你浪费了又不给钱。”   “那我哪里比不上那个男的。” 周楚然拔高了声音,“来,你给我说说,为什么跟他不跟我?”   方颂愉很讨厌这个 “跟” 字,就好像他是一个没有自主意识的物件,只配混混沌沌地跟着人走一样。   他冷笑一声:“你心里没点数吗?我当初转学不都是你害的吗?你怎么好意思觉得我还要喜欢你呢?你摸摸良心说你配不配?”   周楚然很凶地看着方颂愉,方颂愉也不甘示弱地瞪回去。在剑拔弩张的氛围了,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周楚然突然挥挥手,叫来服务生,让服务生,摆了一桌深水炸弹,对着方颂愉扬扬下巴,说:“你把酒喝了吧,喝完咱俩就此老死不相往来。”   “你有病。” 方颂愉点评周楚然,“你真的有病。”   可骂完周楚然有病之后,方颂愉却很难不动心,直觉告诉他周楚然真的会因为他喝完面前所有的深水炸弹而罢休。   “你不是喜欢那个人吗?” 周楚然说,“我怎么知道你不是跟他一块演戏骗我呢,你有本事就喝完眼前这些,喝完我就认你是真的想摆脱我。”   神一样的逻辑。方颂愉是真的觉得周楚然疯了。   但他也是真的想要一份清净。周楚然在他面前出现一次,他那些不堪的往事就会被激活,提醒他自己过去被流言蜚语指指点点的画面。他可以告诉自己不是自己的错,但伤害已经造成,每次回想起来都会让人觉得痛苦万分。   比起周楚然的骚扰,方颂愉一直更介怀这一点。结痂的伤疤不会痛,但撕开会。   于是他一咬牙,说:“好,我喝。”   方颂愉酒量算不上差,也算不上好,几杯深水炸弹穿肠而过,烧灼肠胃,带来浓重的不适感。   可他不能停,他在和酒精赛跑,比他先喝完,还是醉意先上头。一旦醉了,就真的一点也喝不下去了。   方颂愉还是希望自己能够喝完,然后离开这里,打个电话给钟斯衍,让钟斯衍带他回家的。   他有点想钟斯衍了,不知道钟斯衍在的话,会不会帮他挡酒。   眼前的灯光是散乱的,像在四处逃跑,整个酒吧是一个五颜六色的纸盒子。到后来方颂愉甚至看不清周楚然的脸,他扶着卡座的沙发勉强撑住精神,把最后一杯摔在桌面上,撞翻了之前喝完的其余杯子,连锁地发出响声。   “我喝完了。” 方颂愉露出一个轻松的笑,甚至有些快意恩仇的感觉,“我要走了,希望你践行你的诺言。”   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走出酒吧,蹲在酒吧门口给钟斯衍打电话,可怜兮兮:“钟斯衍,你来酒吧门口接我吧。”   钟斯衍像往常一样没问为什么,只是说:“来了,等我。”   方颂愉有些委屈,明明他做了好大的牺牲,钟斯衍却什么也不问,他抽了抽鼻子,说:“你不问我点什么吗?”   钟斯衍就安抚他:“我先来接你,待会儿再跟你说。”   但当钟斯衍出现在他眼前,一把把他抱起扔进出租车里的时候,方颂愉脑子昏昏沉沉地想,钟斯衍好像生气了。   他抬手去摸钟斯衍的下巴,眼神迷离,小心翼翼地问:“你…… 是不是生气了?”   “对啊。” 钟斯衍说得理所当然,他拍了方颂愉的屁股一下,说,“回去要惩罚你,等酒醒了,你给我记好了。”   35 第33章 捏小腿、调情   方颂愉醒来的时候,又已经是日上三竿。钟斯衍仍旧坐在他床边,把电脑放在他的床上,在看论文,时不时地看一眼他,恰在他睁眼的时候和他四目相对。   钟斯衍温柔的表情只在脸上一闪而过,然后故作严肃,眉头皱起来,薄唇紧抿。   他还未开口,方颂愉先朝他笑笑:“早上好呀。”   不久之前他还在对钟斯衍天天坐在他床边看他睡觉这件事感到不适,现在已经适应得多了。反正睡着之后就不知道有人在自己床边看着自己,大可当作一切没发生过。   钟斯衍又不会对他做什么。   钟斯衍欲言又止,说:“你先去洗漱吧,待会我跟你说些事。”   方颂愉如蒙赦令,去了卫生间。对着镜子刷牙的时候,方颂愉突然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并不是昨天晚上穿出去那件,而是他常穿的睡衣。   家里没有别的人,故而只会是钟斯衍给他换的。   方颂愉面色一红。   他漱干净嘴里的薄荷味泡沫,趿拉着拖鞋,欢快地跑回房间,勾过钟斯衍的脖子亲了他一下,然后自然而然地坐进钟斯衍怀里,朝他眨眨眼睛。   “你给我换睡衣了?”方颂愉问,“我昨天晚上是不是很闹人啊?”   他昨天晚上给钟斯衍打电话的时候已经很晚了,钟斯衍作息很规律,肯半夜出来接他回家,已经是打破了常规。看样子钟斯衍今天早上起得也很早,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钟斯衍的生活。   “嗯。”钟斯衍说,“不喜欢你一身酒气。”   他把怀里方颂愉抱起来,放在床上,似乎真的很严肃一样:“你坐好。”   方颂愉乐于陪着钟斯衍闹,因为钟斯衍昨天晚上毫不迟疑地来接他,他心情很好。所以乖巧地按照指令坐在床上。   毛茸茸的睡裤有点短,露出一截雪白而纤细的脚踝。钟斯衍的视角往下坠落,喉结上下涌动,于是没忍住,伸出手去捏方颂愉的脚踝和小腿,不轻不重地把玩。   “昨天晚上为什么喝酒?和谁喝?嗯?”钟斯衍问他,像教导主任在训话,“我想听听是什么事让你半夜出去喝酒,喝成这样。”   方颂愉在撒谎和不撒谎之间纠结了一会,说:“和周楚然,因为他约我出去聊聊……然后他说只要我喝完酒,以后就不来骚扰我。”   钟斯衍轻笑一声:“所以呢?正好你喝醉了他把你带到酒店呗?你就这么喝了?”   方颂愉很想说,凭借他对周楚然的了解,周楚然也倒不至于是那样的人,加之他自己心里有数。   但钟斯衍揉他脚踝的手已经在隐隐用力了,看上去是真的心情不太好,在吃醋。他说了以后,恐怕钟斯衍会更不愉快。   “我给你打电话了呀。”方颂愉撒娇,“我知道你会来接我的。”   “你不要避重就轻。”钟斯衍说,“你觉得,如果我来晚了呢?你会不会被带走?不是周楚然还有别的人,你为什么一点也不在乎自己?”   “我真的很生气。非常生气。以后不许出去喝酒,也不许去酒吧。”钟斯衍盖棺定论。   钟斯衍很严肃的表情多少有点震慑到了方颂愉,方颂愉一愣,只好探身下去,拉住钟斯衍捏他小腿的手道歉:“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去酒吧了。”   “以后出门行动位置共享给我。”钟斯衍见方颂愉让步,进一步加码,“我必须知道你在哪里,万一你说谎怎么办。”   他其实没有方颂愉想得那么生气,或者说生气的是昨天晚上的他,从今天起来开始,他就在筹划如何让方颂愉永远在他的视线范围内不消失。   钟斯衍想,他必须能够看见方颂愉,不然他会疯掉。方颂愉绝不能离开他的视野。他不介意方颂愉喝酒,但是只能跟他喝,甚至只能出现在家里。   方颂愉的一切都得由他管理。   这是他要给不听话的方颂愉的第一个惩罚。   钟斯衍避而不谈的代价,是方颂愉一时间无法接受的各种限制,他只能以爱之名慢慢蚕食方颂愉的独立和边界感,而不是在一开始就赤裸提出要求。   这个要求对于方颂愉来说有些奇怪,但也不是不能理解。钟斯衍好像对他的人身安全担忧过了头。   不过假使是蒋依云的男朋友如此要求蒋依云,倒好像也说得通,女孩子确实在社会上容易遭受人身伤害。   虽然他本人是男性,但身体力量上跟绝大多数男性也有差异,钟斯衍的担心不无道理。   方颂愉垂下眼睛,说:“那好吧。”   “你还记得我昨天晚上跟你说什么了吗?”钟斯衍微笑,尽可能不让方颂愉觉得他太可怕,打一棒子也要给些蜜枣。他不想要一个很害怕他的方颂愉。   方颂愉上了出租车之后就昏过去了,他只模糊记得,钟斯衍抱着他,对他说:“回去要惩罚你,等酒醒了,你给我记好了。”   “你说你要惩罚我。”方颂愉垂头丧气,“好吧,是我做错事了,你要怎么惩罚我?”   钟斯衍伸手把方颂愉抱到自己怀里,和方颂愉面对面。   他开始下达指令:“趴在我肩头……腰往下塌……”   方颂愉不解其意,钟斯衍便伸手帮他调整位置。他按住方颂愉的腰,往下压:“屁股抬一点。”   “惩罚不听话的小朋友最好的方法是打屁股。”钟斯衍说,“鉴于我家小朋友不听话,那么我也要这么做。”   方颂愉想跑,可是被钟斯衍牢牢地禁锢着腰身。   他都多大了?!怎么还要被打屁股?!   羞耻感泛上心头,方颂愉小声哼哼:“能不能……换个方式。”   钟斯衍笑道:“不能……但是你可以说你想被打几下,二十下,三十下,还是更多?”   都不想要!谁想被打屁股啊喂!   方颂愉说:“都不要!”   “那就三十下吧。”钟斯衍在他屁股上落了一掌,“怎么样?知道错了吗?”   钟斯衍用的力气不小,不是只是为了恐吓他才打他屁股,而是真的要用这种方式惩罚他。方颂愉咬紧嘴唇,只好求饶:“二十下,我选二十下。”   钟斯衍仿佛听到了满意的答案,又落下去几掌。方颂愉看不见,但能想到这会儿屁股已经红了。他觉得钟斯衍好烦啊,管他管好多,越想越委屈,趴在钟斯衍肩头开始掉眼泪。   如果不是为了周楚然不来骚扰他和钟斯衍,他压根不会喝这么多酒,也不会去酒吧。   钟斯衍感受到自己肩头的湿润,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把方颂愉的头摆正,和他面对面。   “疼了?”他问,用大拇指指腹给方颂愉拭去泪水,“那惩罚就到这里为止吧。”   钟斯衍含住方颂愉的嘴唇,与他唇齿相贴,像是一种安抚方颂愉的手段,贯彻落实打一棒子给几个蜜枣的方针,在方颂愉耳边继续灌输:“只要你乖乖听我的话,我就不会惩罚你。小愉很乖的,对不对?”   钟斯衍吻技很好,含着方颂愉的嘴唇细细研磨,吮吸,很快让方颂愉沉浸其中,忘记了屁股上的疼痛,也忽略了,钟斯衍的野心勃勃正在顶着他。   作者有话说:   野心勃勃是什么懂得都懂。   推进变态进度,嘻嘻   周一周二有点事,下乡两天摸不到电脑,周三再更新~   36 第 34 章 有礼物送给你   作者有话说:本来打算周一周二都不更新的,然后想了想,还是熬夜把周二的更新赶出来了。   34   十二月初,方颂愉自己觉得和钟斯衍关系稳定了下来,打算请蒋依云吃饭,将他和钟斯衍谈恋爱的事告诉给蒋依云听。   作为他为数不多的好朋友,蒋依云需要知道一下这件事。   自从上次跟周楚然喝酒被钟斯衍惩罚后,方颂愉就再也没有出去浪过。主要是因为钟斯衍不让,钟斯衍惩罚的手段千奇百怪,总是哄着他做很丢人的事,然后告诉他如果他下次还这么做,惩罚会加倍。   于是,方颂愉除了跟钟斯衍出去看电影之后,就很少再约朋友出门玩了,一是谈恋爱了要收心,没道理天天酒吧里厮混,二是钟斯衍经常会在家里陪着他,他画图,钟斯衍学习,两个人相对而坐,倒也不觉得寂寞。   最近期末月,钟斯衍在学校的时间比较长,方颂愉在学校里很难跟钟斯衍碰面。他刚收到上次店家寄来的布料,打算用学校的机器给钟斯衍做衣服,所以钟斯衍不跟他碰面才好,这样能留下一些惊喜。   晚上回家的时候,方颂愉问钟斯衍:“你周末有空吗?我想带你和我的好朋友一起吃饭。”   钟斯衍直到方颂愉在说蒋依云,本来在他还是思诺的时候,方颂愉就没少跟他提及这个朋友,说了很多他们之间的故事,感情很好的样子。   但他还是有些小小的吃醋,因为方颂愉在好不容易两个人休息的日子,却要来带第三个人跟他一起吃饭。   他只想和方颂愉独处,然后干些成年人才能食髓知味的事。   方颂愉抱着他,把头埋在他怀里,说:“陪我们吃顿饭嘛,就,带你认识一下我的好朋友。”   他把头抬起来,眼睛亮晶晶:“我想让我朋友祝福我们,你说好不好?”   如果是这样,也不是不行。钟斯衍也有过这样的想法,想把方颂愉带回家,介绍给爸爸妈妈还有姐姐认识,但是现下似乎不太方便,他需要提前跟家里人做好铺垫,让他们都有些心理准备,好接受方颂愉。   所以这个念头刚出生就被搁浅了。   钟斯衍答应了方颂愉:“好,那你安排,什么时候去哪里,到时候你告诉我就行,我周末应该没什么事的。”   方颂愉一副很开心的样子,抱着他不撒手。钟斯衍低头抱起他的小男朋友,分开小男朋友的腿,让他夹住自己的腰,去咬对方嘴唇,说:“今晚……”   他的旖旎念头及时被方颂愉打断,方颂愉说:“明天还要上课呢。”   “那……” 钟斯衍把人放在了床上,握住方颂愉的手,哑着嗓子哄人做些害臊的事,“你帮帮我吧,好不好?”   ———   方颂愉和蒋依云敲定的时间在周日中午,蒋依云说她想吃韩料,方颂愉就定了一家做得很好的部队火锅。   蒋依云和钟斯衍不是初次见面了,这次再见面,蒋依云笑眯眯地跟钟斯衍说:“好久不见。”   钟斯衍却一副很冷淡的样子,只点点头:“你好。”   方颂愉拉着钟斯衍落座在蒋依云对面,一顿饭的时间里,一直是方颂愉在和蒋依云聊天,钟斯衍偶尔被喊到,才说些什么,但话并不多。方颂愉也很久没见蒋依云了,跟蒋依云说话说个没完没了。   钟斯衍醋得不行,在桌子底下摸方颂愉的大腿。   方颂愉浑然不觉,还在跟蒋依云说:“我最近真的特别无聊,天天在家里画画……”   无聊?不是有他陪着他吗?   钟斯衍掐了一下方颂愉的大腿,用的力气并不大。然后给方颂愉夹了点芝士年糕,说:“快吃吧,要煮干了。”   方颂愉:“……”   好吧,不能说钟斯衍无聊。   他换了个话题,说:“你过几天有空吗?我们圣诞节一起出去玩好不好?”   钟斯衍又掐了一下,这次还贴心地换了个位置。   方颂愉:“……”   好吧,钟斯衍可能想和他一起过圣诞节,也能理解。   方颂愉不动声色地把手伸下去,把那只在他腿上胡作非为的手掀了下去。   蒋依云浑然不觉这二位在桌子下打架,只是说:“可是我有考试,考完试我妈让我早点回家…… 就不和你出去玩了,你今年过年也不回南辰吗?”   方颂愉顿了顿。   他没和蒋依云讲过他的家里事,只能笑嘻嘻地打哈哈:“看情况吧……”   忽然,方颂愉灵机一动。   钟斯衍不是不乐意他跟别人出去玩吗?那他就把锅推到钟斯衍身上就好了,于是他指着钟斯衍说:“他也不回家的,我们可能会一起出去旅游吧。”   钟斯衍看着他,眼里盛满笑意,好像方颂愉说的是真的一样,说:“对,我会陪小愉在桐城过年的。”   “啧啧啧。” 蒋依云放下了筷子,“狗粮我也吃饱了,时间也不早了,那我就,先回去啦?”   方颂愉拽着钟斯衍站起来:“那我们送送你吧。”   “不用。” 蒋依云摆摆手,“这里离学校不远,趁着外面人还很多,我直接回学校了。”   蒋依云既如此说,方颂愉便也懒得送蒋依云回去了,他和蒋依云的路南辕北辙,还要绕路,不送蒋依云他正好可以少走一段路,所以就同意了。   十二月的风已经很凉了,晚上九点更是刺骨生寒。方颂愉的耳朵冻得通红,钟斯衍看见了,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绕着方颂愉的耳朵围了一圈。   “出门的时候我就让你带围巾,你为了好看不肯带。” 钟斯衍责怪他,“现在好了,耳朵冻掉了你就开心了。”   方颂愉笑嘻嘻地跟钟斯衍插科打诨:“那你今天要怎么惩罚我?用围巾把我绑起来?”   钟斯衍哑然失笑:“你还期待起来了?”   钟斯衍的每次惩罚最后都是以方颂愉极致的欢愉做结尾,倒也不算太难捱,甚至过程里还有点爽。方颂愉说不上期待,只是不抗拒。   “我才没有。” 方颂愉抵死不认,“你不要诬赖我。”   ” 好好好,我不诬赖你。“钟斯衍笑道,“但你说的对,今天这样不乖,确实应该有点责罚。但我还没想好。”   方颂愉撒娇:“那不要惩罚了…… 我有礼物给你,回去给你看,将功补过好不好?”   37 第 35 章 女装 play(x   作者有话说:感谢审核留我一命(bushi   35   钟斯衍很好奇方颂愉说的将功补过到底是什么,但方颂愉对给他惊喜这件事执念很深,所以他也就没强求方颂愉提前告诉他。   一回了家,方颂愉就猫进了房间里,也不知道在鼓捣什么,过了一小会儿,他从门边探了个头出来,对钟斯衍说:“你闭上眼睛。”   钟斯衍嘴角噙着笑意,真的就闭上了眼睛。   方颂愉拿了个眼罩,替钟斯衍戴上,而后牵着他的手一路把他引到自己房间。   钟斯衍眼前一片黑暗,倒也不骄不躁,静待方颂愉做后面的事。   他感到自己的领口伸上来一只冰凉的手,拉链哗啦一声被拉到底端,他的羽绒外套被方颂愉剥下,露出里面的黑色高领毛衣。   方颂愉叫了一声:“啊,糟糕——”   钟斯衍不解其意:“怎么了?”   他话音刚落,方颂愉就把他眼罩摘了下来,很沮丧地说:“剩下的衣服我没法帮你脱了,你还是自己脱吧。”   脱什么?   钟斯衍不可避免地想得有点歪,方颂愉却从衣柜里拿出一套民国风的制服来,看上去英挺帅气。   “这是我本来打算补给你的生日礼物。” 方颂愉宛若霜打过的茄子,“是我手工做的…… 你可以换上试一试吗?”   钟斯衍说:“好。”   他不避讳方颂愉,当着方颂愉的面脱衣服,把高领毛衣脱掉后,暴露出了整个精壮的上半身,这具身体的赤裸面貌方颂愉也没少见,并不惊奇,而当钟斯衍换上制服之时,方颂愉的喉结动了动。   他量的尺寸精准无比,剪裁的设计感更加衬托出钟斯衍那种阴郁和俊美结合起来的气质,显得他贵气无比,好似民国剧里的军阀。   那种艳光四射、神气十足的感觉,符合了方颂愉设计之初的期待。   他就是想要看见这样的钟斯衍,自然而然流露出高高在上、睥睨众生的感觉,那种掌控一切的轻蔑感,方便他仰望钟斯衍,而忘记自己是谁。   “裤子就不换了吧。” 钟斯衍笑道,“我觉得,上次尺寸量得不错。”   钟斯衍还好意思提上次量尺寸的事…… 方颂愉脸一红,说:“是啊,这套衣服很适合你…… 因为它就是以你为灵感来源的。”   钟斯衍意犹未尽地说:“那你没给自己也设计一套情侣装吗?”   其实设计了,但是,但是方颂愉现在不太好意思穿。   钟斯衍看他吞吞吐吐,故意威胁他:“要说真话哦。”   好吧,方颂愉心一横,也不管明天早上起不起得来床了,说:“我…… 店家让我设计一套男装一套女装的,另一套是 jk 制服裙。”   “有现货吗?” 钟斯衍引诱他,“我都穿了,你要不也穿一下?”   “真的吗?” 方颂愉说,“可是……”   钟斯衍自然而然地拿起空调遥控器,把空调的温度调高:“不会着凉的,换吧。”   钟斯衍没有在跟方颂愉商量的意思,他只是以问句的形式来表达他的诉求,显得好像是在征求方颂愉的意见。但如果方颂愉推拒,他就会想各种办法说服对方。   方颂愉说:“那好吧。”   他从衣柜里拿出那套裙长短了些的裙子,在钟斯衍的面前磨磨蹭蹭地换上,他有点不习惯当着别人的面换衣服,尤其是,钟斯衍看他的目光又那么灼热,方颂愉有点手足无措。   虽说,他做那么短的裙子,本身就是含了勾引之意,但是裙子只遮过大腿根部,下面一寸多余布料也无,这样的认知刺激得方颂愉脸色绯红,他扯着裙摆,不敢和钟斯衍四目相对,低着头说:“就…… 就没什么好看的,一条裙子而已。”   越说他越心虚,裙子这么短,稍微走动一下就春光乍泄,钟斯衍会看不出来么?   钟斯衍含笑地看他,伸手揽过方颂愉的腰,把人带进自己怀里,猝不及防,胸膛抵着胸膛,钟斯衍说:“我觉得很好看…… 我认真的。”   方颂愉心想,我当然知道很好看啊,毕竟销量也不错呢。   但是情人的夸奖就是不一样的,情人的夸奖是至高无上的荣誉。   钟斯衍的手松开方颂愉的腰,自然垂落下来,从身侧摸到方颂愉的大腿,然后掐住。方颂愉的腿很细,他刚好能握住一半。   他低头看方颂愉,方颂愉双手勾上他的脖子,也仰着头凝视他,眼睛里氤氲着雾气腾腾。   钟斯衍低头去用鼻尖蹭方颂愉的鼻尖,哑着声音说:“故意勾引我的…… 小坏蛋。”   他的手不安分地顺着大腿向上摸去,滑到腿根,然后上下揉搓了几下,又接着往上,握住方颂愉的臀,揉捏了几下,轻轻一拍:“唔…… 还是没什么肉。”   男孩子臀部脂肪本来就不能跟女生相比。方颂愉不满意地压了压钟斯衍的脖子,逼得钟斯衍的唇和他近在咫尺,几欲相贴。   “长不了了!” 方颂愉气鼓鼓地说,“我不会去垫屁股的,你做梦吧!”   钟斯衍笑起来:“那就…… 打肿?”   说着,方颂愉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转。   方颂愉想推开钟斯衍,钟斯衍却说:“让我拆开一下小愉送我的礼物,不要这么凶,好不好?”   ———   平安夜那天,钟斯衍果然有安排,说要带他去桐城小筑旁边他家的别墅玩,让方颂愉收拾一些行李,去跟他一起住三天。   方颂愉问:“你家里人不住吗?”   这个问题显得傻里傻气的,钟斯衍宠溺地刮了刮方颂愉的鼻子,说:“笨蛋,他们都不是桐城人,没事来桐城干什么。”   这倒也是。方颂愉惴惴不安的一颗心放下来,心想,省去了和钟斯衍家人见面的麻烦。   钟斯衍倒是很可惜的样子,说:“我本来还想带你见见我姐姐的。”   可别提,提起真正的斯诺,方颂愉就要跳脚:“你还好意思说!”   “不说不说。” 钟斯衍忙着哄方颂愉,“哦,对,我过年会留在这边。”   “为什么啊?” 方颂愉好奇,“你不回家过年吗?”   钟斯衍说:“不了…… 我也和家里人关系不太好。”   如果是这样的话,方颂愉能够理解,毕竟他自己感同身受。但是钟斯衍家和他家又不一样,如果只是赌气的话,钟斯衍过年不回家真的合适吗?   而且也会给他在钟斯衍爸妈心里留下不好的印象吧?   方颂愉欲言又止,钟斯衍见他走神,于是换了个话题吸引他的注意力:“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也有礼物送给你,你不如猜猜,是什么?”   38 第 36 章 遛狗   作者有话说:本章有删节。如果有上下不连贯的地方我也只能说我尽力了。   36   钟斯衍见他走神,于是换了个话题吸引他的注意力:“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也有礼物送给你,你不如猜猜,是什么?”   方颂愉顿时注意力被吸引到礼物上,猜了很多奇奇怪怪的答案,钟斯衍都摇摇头否认了。   否认很正常,他和钟斯衍都是什么都不缺的人,正是因为这样,才让选择礼物变得困难起来。方颂愉可以设计衣服,钟斯衍总不能为他动个手术。   “我不猜了。” 方颂愉垂头丧气地说,“猜不到的。”   “那就等圣诞到了再说。” 钟斯衍揉了揉他的头,笑得意味深长,“总会知道是什么的,也不急于这一时。”   日子在期待里悄然加速,在方颂愉的盼望中,十二月二十四号悄然来临,下午两个人从学校回来后,钟斯衍开车带方颂愉去桐城的山间别墅。   方颂愉没怎么坐过钟斯衍的车,钟斯衍开了辆并不显眼的车,从外形到价格,都不像周楚然那么招摇,不过方颂愉也无所谓。倒是钟斯衍朝他笑笑,解释道:“捷豹送去维修了。我问我姐助理借的车。”   “我不在乎的。” 方颂愉把窗户打开,“哪怕你是一个勤工俭学的普通学生,我也不在乎,喜欢的是人又不是钱,钱可以自己挣,也没必要想着傍大款。”   钟斯衍侧过身去替方颂愉拉好安全带,吻吻他额头:“但我在乎。我希望你过得好。”   恋爱使人不分场合的肉麻。方颂愉无声笑起来,看着后视镜里的自己,平生第一次有了做笼养金丝雀的幻觉。   车程其实很长,钟斯衍开车很稳,所以速度并不快,车内空调足够暖和,方颂愉眼皮子上下打架,最后没撑住,还是在车上睡着了,到了目的地才被钟斯衍喊醒。他揉揉眼睛,发现钟斯衍下了车,拉开他这侧的车门,想要抱他下车。   结果他醒了,钟斯衍有点尴尬地把手收了回来,抵着车门,问他:“睡够了吗?要不再睡会?”   方颂愉看着他,想起来很小的时候,他爸也曾经抱过他下车。   他爸带他去游乐园玩了一天,因为他吵着闹着不肯跟方世军的助理去,非要爸爸陪,于是方世军只好带他去玩,只能玩一个下午,下午之后方世军还要回去处理工作。   他玩累了以后,方世军开着车把他送回家,从后座把他抱出来,又不舍得吵醒他。   其实他当时已经醒了过来,只是装着要睡觉,希望爸爸别走。   但方世军还是走了。   钟斯衍看他愣在原地,问:“真的还没醒啊?车里不舒服,我们去里面睡吧,管家打理过了,被子什么的都换成新的了,比车里舒服。”   方颂愉握着钟斯衍的手下了车。   这是一座很大的别墅,整体是欧式风格,外侧的小型花园打理得很精美。而据钟斯衍说,后面还有个更大的花园。不过时值深冬,除了一些枯树,很难看见绿植。   别墅是他爸妈的,当年为了度假而买,正好用来给他们度假。   走到门口的时候,钟斯衍突然捂住他的眼睛,说:“有惊喜,待会进去看。”   方颂愉按着钟斯衍的指令一步一步往前走,,感觉自己应该是走进了室内,走了几步后,钟斯衍说:“好了。”   而后松开了遮住他眼睛的手。   眼前是一棵两层楼高的圣诞树,而且乍一看纹理也像是真的。方颂愉惊喜地跑过去摸了摸,从树皮粗糙的质感上来看,这应该是一棵刚砍了不久的真树。   方颂愉不知道钟斯衍是怎么做到把这棵树买来又特意安置在家里的。   像是为了哄他开心量身定制。   他摇了一把树干,上面的铃铛随着树身的摇晃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底下还堆了一地的礼物,方颂愉踩在礼物堆里,简直不知在何处落脚。   钟斯衍站在门口双手环胸,微笑地问他:“喜欢吗?”   喜欢啊,当然喜欢了。   方颂愉仰头,发现树上还挂着一个礼物,离地有一层楼那么高。   “那是什么?” 方颂愉问,“怎么摘下来?有梯子吗?”   他环顾四周,没有发现管家等人。   钟斯衍说:“管家他们被我支开了,明天我们走的时候会回来打扫,三餐的时候会来送饭,不过我觉得你也起不来吃早饭。”   方颂愉指了指地上的礼物:“我现在能拆吗?”   “留几个晚上拆吧。” 钟斯衍说。   那就是可以拆的意思,方颂愉找了个不太大的,脱掉鞋子,盘腿坐在地上,开始剥落红色的礼物纸。   里面是一个灰蓝色的盒子,像是某种手饰。   方颂愉打开盒子,一条项圈静静地躺在黑色天鹅绒的内衬上。黑色的皮革质地,中间有个金属环,暗示再明显不过。   钟斯衍也盘腿坐到他对面,打趣道:“你可真厉害,上来就拆了个项圈,你要不再把牵引链也拆出来?”   方颂愉装不懂,把链子取下来,对着钟斯衍的脖子:“你带吗?”   钟斯衍朝他招招手:“你过来。”   方颂愉倾身。   钟斯衍便把项圈扣在了方颂愉脖子上,搭扣在方颂愉颈后啪嗒一声上了锁,钟斯衍又细心地替方颂愉吧金属环摆正,笑着打量他:“真的很好看…… 今天晚上就别摘了吧?”   “不要。” 方颂愉浑身上下都在拒绝,他以为钟斯衍平常已经够过火了,“我拒绝。”   钟斯衍看着他,眼里的笑意更深一层。他用手捏起方颂愉的下巴,说:“这是在我家,小鱼。”   这里是荒无人烟的别墅区,没有管家和仆人,连手机信号都时灵时不灵,再者即便灵了,也没人能带他走。   换句话说,不要说是囚禁了,就是把他杀了、分尸,也没人能替他伸张正义,甚至连尸体都找不到。   方颂愉突然毛骨悚然了起来,看着钟斯衍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了不信任和恐惧。   钟斯衍发现了方颂愉的抗拒,忙又安抚他:“这是在我家,没人会看见的,小鱼,我们出来玩一次而已。”   他捏着方颂愉下巴,亲了亲方颂愉的嘴唇,委屈道:“而且是圣诞节,我想我们都要快快乐乐的。”   是他想多了吗?   但那种不适感消退了很多,方颂愉眼神里的惊惧也在慢慢退去。   不过就是一个情 / 趣用品嘛,钟斯衍要是想对他有坏心思,早就下手了,何必要等到今天?   钟斯衍可能就是想要寻求刺激。   见方颂愉的态度似乎软和下来,钟斯衍说:“你不拆拆其他的礼物了吗?”   果然,如钟斯衍所说,是他手气太好,第一个就开出了情 / 趣用品。   接下来的礼物,包括方颂愉喜欢的绝版人物手办,绝版的球鞋,项链,还有很多别的琐碎的物件。   方颂愉把拆出来的东西在身边放了一圈,有一种满满的成就感。   “准备了多久啊?” 方颂愉抬起头问钟斯衍。   钟斯衍说:“没多久,就把快递寄到了这边,让管家帮我包装好而已。”   那岂不是,管家也看到了项圈和牵引链?!   好尴尬,这下管家和仆人都要知道他和钟斯衍玩得有多大了!!!   天啊,明天送餐食过来的时候,他们会怎么打量他?!!!   越想越不对劲,方颂愉脸唰的一下红了。   但在钟斯衍看来,方颂愉脸红扑扑的,反而显得纯情又可爱。   他站起身来,一把把人从地上捞起,公主抱回房间。   “其实那一地礼物盒里有避 / 孕 / 套的。” 钟斯衍勾勾嘴角,“既然你没拆出来,那算了。”   方颂愉:“?!!”   什么?!还有避 / 孕 / 套?!   关上门之前,方颂愉发出了他最后的挣扎:“明天能不能让管家把东西放在餐桌上就走?”   钟斯衍笑起来,知道方颂愉在害羞,故意逗他玩:“看你表现好不好…… 跪下来……”   「   “不跪。” 方颂愉粗暴地打开了钟斯衍的手,“跪什么跪,这是大清吗?你是末位皇帝吗?我们新时代社会主义青年绝不下跪。”   钟斯衍笑,于是迁就他:“那也行,小鱼说什么都行…… 我开玩笑的。”   他替方颂愉解开项圈,扔在一旁:“走吧,去吃饭吧,礼物先放在这边。”   礼貌又克制。   」   39 第 37 章 进一步圈养   作者有话说:不要把事业捆绑在对方的事业上。   37   方颂愉一直到了第二天下午才有机会拆完剩下的礼物。他对那个挂在树中间的比较高的礼物感到好奇,但是碍于自己的浑身上下隐隐作痛,只好央求钟斯衍帮他拿。   钟斯衍笑起来,说:“明码标价,亲我一下。”   方颂愉凑过去非常敷衍地亲了他一下。   钟斯衍不满意,又追着他的嘴唇亲,方颂愉要躲,两个人鼻尖抵着鼻尖厮磨了半天,钟斯衍才肯去找梯子替方颂愉取礼物。   那件礼物是装在很长的一条特制的红白条纹袜里,由于礼物盒的形状,袜子被撑得鼓鼓囊囊。钟斯衍找来梯子,方颂愉在下面帮他撑着,钟斯衍往上攀登了几格,而后伸出手去抓住袜子底端,把袜子扯了下来。   他反身把袜子丢给方颂愉,方颂愉一手接过,然后扔在地上,仍然帮钟斯衍扶着梯子,让钟斯衍慢慢下来,直至平稳落地,才松开手,蹲下去捡地上的礼物。   盒子不大,把盒子取出来的时候,方颂愉还晃了晃盒子,在里面没听见响声,抬眼疑惑地看了眼钟斯衍,钟斯衍扬扬下巴,示意他把盒子打开。   方颂愉把盒子打开,里面是用胶水粘在盒子里的一张卡片,卡片上写着,晚餐后邀请方颂愉先生一同到花园赏景。   落款是钟斯衍。   钟斯衍的字洒脱又飘逸。   他抬头看钟斯衍,钟斯衍做作地朝他行了个王子礼,问:“不知方颂愉先生可愿晚餐后与我一同去花园赏景。”   看来是早布置了些惊喜暗藏其中,方颂愉展露笑颜,道:“却之不恭。”   管家按照之前钟斯衍的二次吩咐,把餐食摆上了桌,就直接离开,等到钟斯衍再打电话喊他们来收拾残局的时候,方才出现。这样避免了方颂愉面对他们的尴尬。   钟斯衍倒是不觉得尴尬,方颂愉觉得他脸皮过厚。   期待了很久的夜晚悄然而至,方颂愉用过晚饭玩了一会,就喊着要去花园,花园在别墅后面,钟斯衍牵着方颂愉的手,一路走到后花园。   整片花园很大,中心广场是空旷的,四周种了很多桐树。   钟斯衍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说:“看烟花吧。”   他飞速地点燃一箱早就放在石块地面上的烟花的引线,微亮的火光灼蚀着线头,钟斯衍拉着方颂愉一路小跑,退到别墅旁边。嗖的一声,第一颗烟花直冲云霄,又璀璨炸裂开来。   方颂愉仰着头捂着耳朵看,突然就有了一种过年的气氛。   烟花还在放,突然,周围黯淡的场景变得明亮起来。方颂愉这才发现,靠近别墅的这侧灌木丛,全被挂上了暖黄色的小灯泡,在树叶间一闪一闪。   漫天的银河,在这一刻,坠落到了地面。   钟斯衍单膝下跪,背景音是不断升空又炸裂的烟花,在嗖——砰的节奏声中,钟斯衍不紧不慢又郑重其事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戒指。   方颂愉才想起来,那个套在袜子里的礼物盒其实是钻戒的包装盒。他早该察觉到的,现在才恍然大悟。   可钟斯衍没有按照他预想的那样,向他求婚,而是朝他眨眨眼睛,语气轻松又温柔。   钟斯衍说:“圣诞快乐,日日快乐。”   也是,求婚也不能实践,国家还没有出台同性婚姻法,求了之后反而让情定一生的诺言变成了难以兑现的空头支票,这不好。   不过很好的是,钟斯衍即便搞浪漫也不搞那些虚头巴脑的,很符合他的务实人设。   方颂愉伸出自己的左手。钟斯衍帮他把戒指套在无名指上,然后站起来,把人搂进怀里。   感动尚未消散,他一手轻抚着方颂愉的背,一手摸着方颂愉的头,说:“小鱼。”   方颂愉 “嗯” 了声:“怎么啦?”   “我想……” 钟斯衍欲言又止,好像在等着方颂愉追问。   果不其然,方颂愉又问:“你想什么啊?”   钟斯衍吞吞吐吐:“这样要求你改变你的未来…… 可能不太好……”   方颂愉好奇心起:“什么改变我的未来,你先说说看。”   “我交流只交流一年……” 钟斯衍说,“正好我回南辰,你就毕业了。你既然不打算保研,那么肯定要工作对吧。”   方颂愉理所当然:“对啊。”   “那你打算在南辰还是在桐城?” 钟斯衍铺垫着他的想法,“我知道,对于你来说,不回南辰,不被你父亲左右,肯定是最佳选择,可是,那样你我就异地了。”   他盯着方颂愉的眼睛看,满眼里急切的爱意:“我不想异地。”   这个问题,方颂愉还真的没有想过。   对于他来说,之前他只对自己的未来有模模糊糊的规划。他有很多流行服装的作品,想要找个公司上班并不难,而且早就有不错的公司给他发橄榄枝了,在桐城生活也不错。正如钟斯衍所说,他并不想回南辰。如果生活一切循旧,这大抵就是他命定的未来。   但是,钟斯衍出现了,钟斯衍是那个变数。钟斯衍改变了他的生活。   方颂愉并不认可也不看好异地恋,他知道自己闲不下来,只想要被很多人爱着。即便他能确保钟斯衍的忠心,他自己的,他却不敢保证。   而钟斯衍给他的恋爱体验感也太好了些,一时半会让他和钟斯衍分手,方颂愉自认并做不到。   方颂愉陷入了纠结之中。   钟斯衍恰巧在这个时候恰巧在这个地点,想出了一个精妙绝伦,方颂愉又没理由拒绝的办法。   钟斯衍说:“其实,我姐有控股一家小型设计公司,在南辰,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可以直接去那边工作,然后,瞒着你爸你回南辰了,我们还是可以继续下去的。”   是啊,这不就,两全其美了。既不必担忧在南辰找不到工作,也不必担心跟方世军打交道,还能维系二人之间的感情,实在是精妙绝伦。   可是,方颂愉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他略一沉思,找出了怪异感的来源。   “确实是很好的方案。” 方颂愉说,“但是有一个问题…… 如果我们分手了呢,我去哪里工作。方世军是做建筑设计的你知道吧,南辰大大小小的各类设计公司,都和他有过往来,我要是在南辰别的公司上班却不告诉他……”   他很难说,以方世军那暴脾气,会不会直接找保镖上来把他捆走回家一顿揍。   方颂愉现在在桐城能够逍遥自在,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方世军手伸不了这么长,另外就是他不在方世军眼前,方世军会忘记还需要管教儿子。   假若他出现在方世军眼前,那么,结果肯定大为不同。   钟斯衍却突然笑了,他把方颂愉抱得更紧了些。   “你为什么要预设我们会分手呢?” 钟斯衍说,“我们不会的,我们会一直一直好下去的,好到有一天我说服了我爸妈带你回家。”   很好听的情话,方颂愉有片刻沦陷。   是啊,有情人饮水饱。   他应该相信钟斯衍,也该相信他自己。在钟斯衍的庇佑下,他可以不和方世军往来的。   38   在山上痛快玩了两天,钟斯衍就带着方颂愉回了城里,恰巧赶上钟斯衍期末考试。只有一门考试的方颂愉百无聊赖在家宅着,也不知道做什么好。   临近年末,现在出设计稿再找工厂做衣服似乎不太来得及,所以他的活也变少了。   倒是蒋依云,考完最后一门,跟他说,她要回南辰了。   方颂愉说:“那我请你吃顿饭吧。”   “你今年还不回去过春节吗?”蒋依云问,“哎,虽然说你和家里人吵架了,但是怎么吵了这么几年还没好。”   “我哪知道。”方颂愉含糊其辞,倒是认真地去想了想,为什么别的人离经叛道最后都被父母原谅了,他爸硬是跟他僵了四年。   蒋依云遂安慰他:“总会好起来的,毕竟是血浓于水的亲人,估计你爸马上就熬不住要给你打电话劝和了。”   希望是如此。   方颂愉说:“好久没见了,吃顿饭吧?”   蒋依云同意了,说了家二人常去的饭店。   方颂愉怕打扰钟斯衍复习,等到钟斯衍晚上到家了,才跟钟斯衍说他要出去玩,和蒋依云。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些害怕,害怕钟斯衍不肯。   钟斯衍只是淡淡问道:“什么时候啊。”   方颂愉报了个时间。   钟斯衍就淡淡地看着他,不言语,让方颂愉觉得自己好像在等老师对自己的作业发出指导。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浅淡的压迫感。   坦白讲,方颂愉是很想跟蒋依云出去玩的,于是他跟钟斯衍撒娇:“你在考试,你又不陪我出去玩,让我出去转转嘛。”   钟斯衍还是不答话。   直到方颂愉的脸上浮现了一些沮丧的神色,他才拉过方颂愉的手,说:“好吧,出去玩得开心哦。”   他把方颂愉拢在自己怀里,有些不开心地说:“我刚刚……抱歉,我有点吃你和蒋依云的醋。对不起,我下回会控制好我自己。”   好像之前的压迫、审视,就都有了合理的解释,而且可以原谅,甚至考虑到钟斯衍是过于爱他的缘故,可以做出适当让步,少出去玩几次。   “那等你放假了。”方颂愉安慰钟斯衍,“我们一起出去玩,好不好?”   他觉得钟斯衍偶尔会像条委屈巴巴等待主人怜爱的小狗,钟斯衍需要他的全部注意力,才能稳定下来。   “好。”钟斯衍细密地吻着方颂愉嘴角,“我去复习了,早点睡,晚安。”   ———   赶在蒋依云坐飞机离开的前一天,方颂愉在他们都很喜欢的一家贵州菜餐厅和蒋依云碰上了面。   蒋依云笑道:“我之前约你出来玩,总碰不上时间,太忙了吧,方颂愉?”   方颂愉颇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呃……其实也不是,他吃醋吃得厉害。”   “我的醋他都吃?”蒋依云瞪大了眼睛,“我真的想不通,他上辈子是炸了造醋厂吗?”   这句话成功地逗笑了方颂愉,方颂愉想要进一步详细解释这个问题:“谁的醋都吃,不只是你,我已经很久没和别人一起出来玩了,就连今天,也是我之前磨了很久他才肯的。”   蒋依云说:“可是腿长在你身上,你又不是没有家里的钥匙。”   方颂愉伸出夹菜的手突然滞在空中了。   蒋依云不能理解这件事。她压根不明白另一半为什么要干涉方颂愉的出行自由和交友自由:“不是,他不觉得他管太多了吗?”   “可是他没有管。”方颂愉为钟斯衍辩解,“他只是跟我说他吃醋,是我心软。吃醋没有错,他只是占有欲强了些。”   蒋依云很想说,不分场合的吃醋是病,就算对方没有强制囚禁方颂愉,用温言软语哄骗和驯化,也是不对的。   这叫pua。   可是清官难断家务事,这毕竟是方颂愉的男朋友,作为朋友,她真的不该说太多的。   她怕方颂愉烦她,所以点到即止,希望方颂愉能尽早和那个男的沟通一下,给彼此一些自由。   但是,这确实让方颂愉开始思考起来,他为什么要那么听钟斯衍的话。   为什么呢?   他把这个疑问提给了钟斯衍听,钟斯衍垂着眼睛,贩卖他的委屈:“我没有不让你出去玩……嫉妒是很正常的……我小的时候,我爸妈都喜欢我姐姐,很少带我出去玩,我很嫉妒我姐姐,这难道不正常吗?”   哎,也是,钟斯衍也像他一样,没有幸福完整的童年,原生家庭能毁掉一个人。方颂愉能理解钟斯衍的占有欲。   他想起来,他小时候也会因为嫉妒周楚然父母双全,绕着弯子和周楚然吵架,这很正常。   “而且,我也没有和别人出去玩啊。”钟斯衍说,“我规范我自己的行动,并没有强求你,蒋依云她可能不了解内情,她要是知道我压根不跟别人一起出去玩,就不会这么想了。”   确实如此。钟斯衍并不双标,他只是对自己要求很高,并且偶尔对方颂愉释放一些自己的恶劣情绪,并不是大的过错。   每一对情侣都有自己的相处模式,蒋依云喜欢给彼此空间的那种,他们喜欢做连体婴,并无高下优劣之分。   方颂愉说:“那好吧。”   其实他也不是特别在乎能不能和别人出去玩了,大四是个分水岭,马上步入大四下学期,大家就要各奔东西了。   但是,不出意外的话,他和钟斯衍应该会谈很久的恋爱,直到对彼此的激情消退。   陪伴爱人,和陪伴只在自己人生里涉足一小段的朋友,是不一样的,有轻重缓急的差别。   两个人平心静气地沟通完,钟斯衍又去复习功课了,方颂愉百无聊赖,在做一些旅游攻略。   他跟钟斯衍之前做了些口头约定,约好寒假一起去东北玩,看冰雕艺术节。钟斯衍在忙,他就打算利用这段时间粗糙地做个攻略,把景点列出来,让钟斯衍二次挑选和审批,节省效率。   未来的构想是美好的,直到四年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的方世军给他打了一个电话来。   方颂愉心开始砰砰跳,以为借蒋依云吉言,这通电话是关系缓和的讯号。   他接通电话,是方世军气急败坏的声音:   “方颂愉!你跟男人搞上了!当二椅子,你要不要脸啊?”   作者有话说:   不是周楚然干的,方世军怎么知道的大家可以猜一猜,猜对没啥奖励,可以加精。   另外好像很多人不理解文案上真变态三个字,避雷我也有写内含精神驯养。如果只是喜欢搞点情趣play算哪门子变态啊?如果只会囚禁算哪门子变态啊?变态就是要让人直呼真变态吧,不然写出来干啥,文案诈骗吗?   另外就是,变态心里没有正常人以为的真爱,他的爱就是畸形的。   不会虐,不会be。   41 第 39 章 吵架、安慰、拥抱   作者有话说:没啥好说的,已经找到家里最坚硬的锅背在身上准备挨骂了。   39   “方颂愉!你跟男人搞上了!当二椅子,你要不要脸啊?”   方世军在质问他,而且相隔一千公里,方世军竟然知道了他和钟斯衍的事。   方颂愉有种过山车到了峰顶骤然下降的感觉。一切都和他想的不一样,他十分慌乱,尽管知道自己没做错什么事,但受人责备的瞬间,还是会本能地认为自己有错。   他张了张口,想在方世军说话的缝隙里喊一声 “爸”,然后没说出来。   所以,方世军是怎么知道的?   “你要点脸行不行,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别人以后都知道我儿子跟男人搞上了,你让我这张脸往哪里搁?”   “再说了,那人什么来头,他配得上你吗?”   “你以后是要接过我的事业的,现在就被人指指点点,以后怎么服众?”   方世军骂他骂累了,说:“你怎么不说话?没话可说了吧,哼。早点给我断了,做人要走正途,听见没?”   正途,什么是正途呢?   是找一个女人结婚生子,然后等到小孩生出来之后就离婚?   还是等这个小孩长到十岁,才第一次有机会和自己的爸爸去游乐园?   又或者是,把自己的秘书带回家来乱搞?   他和方世军,至多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方世军凭什么来教育他?凭方世军一样一塌糊涂的人生履历?和乱七八糟没有真心的感情纠纷?   谁比谁高贵?   方颂愉讥讽道:“那你觉得,你走的是正途吗?”   “我当然是正途。” 方世军义正词严,“如果没有我,你现在还能上这么好的大学?我忙忙碌碌给你创造这么好的环境,不是让我儿子去给别人做二椅子的。”   方颂愉气笑了。   “所以你觉得,哪怕你没有养过这个小孩一天,只靠着送钱给保姆,就理所应当得到一个好儿子,才是正途,对吗?”   “你配吗?” 方颂愉尖锐地问,他不知道方世军哪里来的脸,也不知道方世军如何在自己满身矛盾的情况下仍能大义凛然地说出那些漏洞百出的虚伪道德,“方世军你配吗,你把秘书带到家里来瞎搞的时候,也觉得自己走的是正途吗?”   “我离婚了我当然配。” 方世军恼羞成怒,“哪个成功男人不瞎搞,我是你老子,你这么跟你爸说话,你讲道理吗?”   方颂愉冷笑两声:“讲道理也看对谁吧,方世军。”   有的人,这辈子都听不懂道理,也不配听懂道理。他们认为世界伦理依靠他们而旋转,因此可以双标地对别人,自己的扭曲生活叫做成功者的标配,别人的正常生活就叫做失败者的借口。   世界的规则,凭什么为这群既得利益者大开生路?挣扎在自我认同里的弱势群体,为什么要被这群人道德绑架?   为什么这个世界总是笑贫不笑娼?   方世军显然气得要死,在电话那头,方颂愉甚至都能想象到他跳脚的样子。方世军怒吼道:“你有本事别认我这个爹,永远别回南辰。”   方颂愉继续添柴加火:“我就回来,我回来你拿我怎么样?”   “我让你在南辰饿死信不信。” 方世军威胁他,“你不是学设计吗,我会打招呼给所有设计公司,不录用你,你有本事端盘子去,出去别说是老子的儿子,我嫌丢人!!”   啪的一声,电话被方世军挂了。   方颂愉眼前一片模糊,以至于只能看见一个黑色的人影,站在客厅边上。   钟斯衍没走过来,只是轻声陈述一个事实:“你哭了。”   方颂愉抬起手,用手背抹了一把眼睛,说:“我没有,我气的,我现在要打电话骂人了,你等下。”   他严重怀疑周楚然又在其中作梗,故意为难他,这次他是真的忍不了了,拨通周楚然的电话,打算大骂一场。   周楚然过了好一会儿才接通,而那头人声鼎沸,隐隐还有音乐声,周楚然说:“你等下。” 过了一会儿,才安静下来。   这位,估计又在哪里喝花酒了。   方颂愉气不打一出来,冷笑两声:“周楚然,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周楚然回:“你才有病吧,莫名其妙来骂我,我干什么了我,我最近又没有来找你。”   “那你跟我爸说什么了?” 方颂愉说,“你有事冲着我来,找我爸告我状说我跟男的谈恋爱算什么本事?”   周楚然莫名其妙:“我找你爸干什么?我又不是你爸儿子,我干嘛找他。”   但他很快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讥讽道:“哟,天道好轮回啊,你家钟斯衍让我不要骚扰你,说否则他家医院再也不跟我家合作,现在有人把你俩的事捅到你爸那边去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周楚然家里是做医疗器械的,钟斯衍家有连锁的美容整形医院和牙科诊所,两方有生意往来也不奇怪。   原来,是钟斯衍在背后默默帮他解决掉周楚然的吗?   方颂愉看了钟斯衍一眼,钟斯衍仍然站在原地,不骄不躁,在等他处理好自己的事情,然后和他沟通。   不过听周楚然的口气,这事好像不是周楚然捅出去的。   方颂愉不知道该跟周楚然说些什么,干脆把电话挂了,然后再拉黑。事已至此,撕破脸皮,他和周楚然最好还是老死不相往来吧。   方颂愉现在倒是不愤怒了,甚至还觉得自己刚刚情绪激动得有些可笑。   他早就应该知道方世军是什么样的人,也早就应该做好这样的心理准备——方世军不会接受他和他的恋人。   既然如此,他还有什么好顾影自怜的呢?   钟斯衍看他电话打完,走上来抱住他,轻轻拍打着他的背:“嗯…… 现在还心里难受吗?”   钟斯衍这个人最聪明的地方在于,他从来不过问别人不想说的事,他只给方颂愉情感的抚慰。   不问还好,这样一问,方颂愉的泪腺就止不住了。开关骤然被打开,眼泪扑簌簌往外掉,方颂愉趴在钟斯衍肩头抽鼻子,说:“不难受,我怎么会难受啊,为傻逼难受最傻逼了。”   肩头的濡湿却提示着钟斯衍,方颂愉在逞强。   钟斯衍的手不轻不重地在方颂愉脖子上摁压着,据说人的后脑勺到脖颈被按摩后,能明显地让人心情放松。   “你是和…… 谁吵架了吗?” 钟斯衍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   方颂愉哭完了,说:“和我爸,我爸知道咱俩的事了。”   钟斯衍说:“啊?他怎么知道的?”   明明是一件很应该惊讶的事吧,不知道为什么,方颂愉总觉得钟斯衍的惊讶是不达眼底的。不过钟斯衍确实是一个很稳重的人,他哪怕知道明天自己就变成国家领导人,估计还是这副古井无波的样子。   方颂愉摇摇头:“我也不知道,然后他把我骂了一顿,让咱俩分手。”   钟斯衍很担忧地牵着方颂愉的手:“那…… 你要和我分手吗?”   好像很担心方颂愉真的因为方世军的干涉,就和他分手。   方颂愉破涕为笑:“这倒也不会…… 我是成年人了,他替不了我做决定,就是他威胁我,说要和我断绝关系,还让我不要回南辰。”   果不其然,他听见钟斯衍 “嘶” 了一声。   “真的没关系吗?” 钟斯衍忧心忡忡,“我觉得,这种事情,还是要慢慢和你爸灌输一些同性恋平等的观念吧,不要操之太急,会伤了你们父子的和气和感情。”   方颂愉明白钟斯衍的意思,但是撇了撇嘴,矢口否认:“我和我爸没有感情,我们早就没有感情了。这都四年了,他第一次联系我诶,你哪里看出来我们有感情了?”   虽然是这样说,但钟斯衍又一次欲言又止了。   方颂愉看他,示意他往下说,不要吞吞吐吐。   钟斯衍不提方颂愉,委婉地说:“但…… 我要回南辰。”   是了,再过半年钟斯衍要回南辰,那他呢?他的未来会扎根在哪个城市?   方颂愉不可抑制地想起来钟斯衍那天给他提出的建议。   钟斯衍说:“其实,我姐有控股一家小型设计公司,在南辰,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可以直接去那边工作,然后,瞒着你爸你回南辰了,我们还是可以继续下去的。”   有些话,就像魔咒一样种在了他脑子里,然后开始生根发芽。   他为什么要为了方世军那些虚伪的道德谎言和伦理亲情,去放弃对他好的钟斯衍?   钟斯衍不比方世军好吗?   但内心深处又有另一个声音在不断地阻止他:   万一分手了呢?   事业真的要和对方捆绑得这么紧吗?   你确保钟斯衍不会变心吗?   钟斯衍为什么爱你爱得这么深,你有什么特别的吗?   对立的念头在方颂愉脑海里疯狂打架,方颂愉有点累,暂时还不愿意思考更多,毕竟还没有到校招的时候。   到那时再说吧,船到桥头自然直,如果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再来求助钟斯衍,也不失为一种好的选择。   钟斯衍该是他最后的底牌,而不是偷懒的借口。   两个人抱了一会,方颂愉实在是不好意思打扰钟斯衍复习,就让钟斯衍回去了。   钟斯衍进了房间,从抽屉里摸出一张南辰的电话卡,插入自己的手机,然后,点开了信息记录。   那上面只有一个号码,如果方颂愉在场,就会知道,是方世军的电话。   那里面也只有一条信息,是他和方颂愉接吻的照片,从角度上来看,更像是偷拍。   钟斯衍勾起嘴唇笑了笑,心想,那还是麻烦周楚然背锅吧,毕竟周楚然值得。   42 第 40 章 蛋糕 play   作者有话说:感觉没什么人看,就没什么更新的欲望。开学了真的好容易 emo 和拖延。 斯米马赛,为之前的不稳定更新道歉,之后会努力稳定更新的   40   方颂愉和蒋依云隔着网线一通分析,还是认为,虽然周楚然装作一副无辜的样子,却是最有可能向方世军举报他的人。   “就这么说吧。” 方颂愉说,“能向方世军举报我,首先要知道我和钟斯衍的事,其次还要认识方世军。满足第一个条件的人我两只手都能数得过来,满足第二个条件的,基本上就只能锁定周楚然了……”   理论上还有蒋依云,但蒋依云也犯不着这么整他。   “排除了你之后更是没别的可能了。” 方颂愉语气笃定,“总不可能是钟斯衍自己干的吧,他图什么呢?”   蒋依云一听,也觉得颇有道理,说:“拉黑了也好,拉黑了就不用再应付那个傻逼了,亏我还曾经觉得他长得好看,现在看来什么也不是。”   在感情问题上,和姐妹同仇敌忾地骂男人,是非常解压的一件事。   解压归解压,方颂愉又感慨起来:“怎么办,你说我该怎么办,我应该留在桐城工作,还是回南辰啊?”   蒋依云是没有这种烦恼的,虽然她就读的是桐城师范,但作为一个非常恋家的小女孩,她一定会考南辰的编制,回南辰就业。   所以她给出的建议也很简单:“看你喜欢哪里吧,虽然说你爸说的那些话确实有些可怕,但是我猜叔叔也就是在气头上,不至于真的做得这么绝。”   现在已经是半夜两点多了,方颂愉还没有睡,在和蒋依云聊天。   他还没来得及看完蒋依云的长篇大论,突然听见了脚步声和推门的声音——阳台的门吱啦一声响,很轻微,但是因为方颂愉醒着,连这轻微的声响都变得格外刺耳起来。   方颂愉被吓了一跳,匆忙关掉手机,他有在被子里玩手机的习惯,本来光线也并不强烈。但他还是惴惴不安,生怕来人发现他醒了。   是小偷吗?可是外面有防盗网。   那人脚步很轻,从阳台绕到他床边,停留在床头,驻足了很久。   就是在那人驻足的一小段时间里,方颂愉突然福至心灵。   阳台的门,一直是不会落锁的,外人进不来,不会是钟斯衍吧?   钟斯衍大半夜还不睡,跑过来吓他?   也许是他的僵硬装睡实在是太不像话了,过了一会儿,钟斯衍开口:“你还没睡吧?”   方颂愉被叫破,只好做起来,摸开床头的灯,说:“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小偷…… 你怎么还不睡啊?”   “睡不着。” 钟斯衍泰然自若,一点没有被抓包的慌张感,“辗转反侧的时候突然很想你,就想来看看你。”   方颂愉往床的内侧靠了靠,分出来半张床。他的床宽一米五,两个人挤一挤勉强能睡:“那一起睡吧。”   钟斯衍很自然地掀开一侧的床褥,躺了进去。   两个人平躺着,他捉住方颂愉的一只手,小声而温柔地问:“脚还冷吗?”   方颂愉体质很差,冬天会出脚汗,然后手脚冰凉,以至于晚上得穿袜子睡觉,不然会觉得很冷。   钟斯衍知道后,就会让方颂愉把脚伸过来垫在自己的腿下面,替他捂暖。   “不冷。”   方颂愉翻了个身,整个人的半张脸都蜷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他半缩着弓进钟斯衍的怀里,抬头看他:“明天考最后一门了,你终于可以放假了。”   钟斯衍揉了揉他的头,很难不微笑,他抬手关了灯,说:“是啊,所以快睡觉吧。”   方颂愉嘟嘟囔囔:“你刚刚吓我…… 也不知道晚上会不会做噩梦。”   他好像确实吓着方颂愉了。钟斯衍哑然失笑,只好轻轻在方颂愉发尖上烙下一个吻,说:“那我现在保佑你了,我已经告诉过天上的神仙了,让我们小鱼晚上不做噩梦…… 晚安,睡吧。”   经由钟斯衍这么一折腾,打断了方颂愉和蒋依云的对话,因而方颂愉就没有看到蒋依云撤回的那两条消息。   蒋依云说:“虽然异地恋可能会伤害感情,但是我觉得,你的前程不应该由钟斯衍来做决定。”   “你要是喜欢桐城,又有好的工作,那就留在桐城,让钟斯衍来将就你。”   但方颂愉没看到,甚至第二天早上起来,也以为是半夜蒋依云太困了发错了消息,仅此而已。   ———   钟斯衍考完,方颂愉还是很兴奋的,特意定了个六寸的奶油蛋糕庆祝。不过钟斯衍不爱吃甜,知道完全是方颂愉肚里馋虫作祟,吃了两口就放下了,兴致勃勃地看方颂愉一边看番一边吃蛋糕。   他时常在想,方颂愉这么小的一个人,身量也很纤细,为什么每天能吃下这么多东西,却丝毫不见长肉。   抱在手上的时候,甚至有些硌得慌,尤其是屁股。   趁着方颂愉的注意力被电视所吸引,钟斯衍按照方颂愉做的粗糙攻略,把去东北的往返机票定了,还有酒店。   他低头看酒店详情的时候,方颂愉转过头来抱怨他:“你怎么不吃?就我一个人吃啊……”   “我在订酒店。” 钟斯衍好脾气地解释,“后天的机票我已经订好了,你不如想想带几件秋衣和羽绒服才扛得住冻吧。”   方颂愉知道钟斯衍在嘲笑他体质差,怒而抓了一把蛋糕,趁钟斯衍不备,糊在钟斯衍脸上:“让你笑我!”   钟斯衍的脸颊和鼻子是重灾区。   他没着急抹去方颂愉的胡作非为的成果,只是把人捞过来,抱在怀里,非要低头跟方颂愉鼻尖蹭鼻尖。   方颂愉急了,士可杀不可辱,想躲,但是躲不掉。   钟斯衍坏心眼地逗方颂愉玩,说:“舔干净,舔干净我就放过你。”   “你当我是小狗吗?” 方颂愉不情不愿地舔了舔钟斯衍的鼻尖,“我不要,你自己去洗脸。”   钟斯衍的手顺着脊椎一直滑到尾椎骨,暗示性地点了点,说:“也不是没带过小狗尾巴呀。”   说到这里,方颂愉脸唰的一下就红透了,他瞪了钟斯衍一眼,张牙舞爪:“别说了!闭嘴!”   幸好钟斯衍也没有真的想让方颂愉舔完他脸上的蛋糕的意思,去卫生间把脸洗干净了,拽着小狗让他吃了点别的奶油,方才算饶过了小狗。   呛得方颂愉眼泪汪汪,敢怒不敢言。   43 第 41 章 吵架、失踪   作者有话说:小吵怡情,本文应该不虐的。   41   方颂愉完全没去过东北,对东北的一切想象来自于互联网,互联网上说东北小孩大冬天舔铁门舌头被粘住,他是真的会相信存在这么一个傻小孩。   换句话说,他格外好骗。   对于钟斯衍来说,这算优点。   比如在不穿羽绒服可能会冻掉耳朵的哄骗下,方颂愉终于不情愿地穿上了钟斯衍的羽绒服——因为方颂愉压根就没在箱子里准备羽绒服,他觉得他特别抗冻。   钟斯衍抱方颂愉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像抱了一大袋袋装薯片。   袋装薯片本人却不觉得自己可爱,他觉得自己臃肿,加上东北维度跨越很大,也不是所有地方都很冷,比如他们的第一站沉阳,温度跟桐城也差不多,所以袋装薯片最后还是把自己的袋子拆了,换了件棉夹克。   坐在出租车里的钟斯衍很无奈:“你怎么能一点也不听话?”   “我就不听话。” 善于顶嘴的方颂愉说,“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王八” 钟斯衍:“……”   不听话会使钟斯衍感到厌烦,但不听话是分程度的。虽然钟斯衍有很强的控制欲,但是他希望方颂愉能像家养的猫那样,对他亮爪子,偶尔呲他一下,但总体来说,还是可操控的。   可操控的不听话,叫做情趣。   所以钟斯衍又劝说道:“温度真的很低,我觉得你还是把羽绒服穿上吧,马上入夜了,昼夜温差大着呢。”   方颂愉掏出手机打开墨迹天气,有理有据:“你看,和桐城的温度是一样的,真的不会冷的。”   “可是风大。” 钟斯衍说,“风大,体感温度就会低,你下车就知道了。”   本来就没睡好闹起床气的方颂愉脱口而出:“好啊,那我下车!”   司机师傅在前面吓得忙把车门落锁:“万万使不得,还在高速上,和气生财…… 两位刚来沉阳玩吧,一听就不是本地人口音。”   司机师傅有意缓和两个人之前的气氛,把话题岔开。方颂愉自知失言,一边懊恼一边沉默着一言不发,把场面留给钟斯衍来应付,于是钟斯衍只好回答道:“是的,第一次来。”   “待几天?” 司机师傅问,“其实沉阳没什么好玩的,但是很适合生活。景点也就那样,外地人来看个新鲜,主要是还是宜居啊,哎……”   “那太可惜了。” 钟斯衍说,“只待一天一夜,明天晚上坐高铁往北走去黑滨。”   但没想到司机师傅呵呵一笑,话锋一转:“这儿就是比较舒服,本地人也豪爽,不爱吵架,你俩既然来旅游了,入乡随俗,和气一点,说话不要像抬杠,也听听别人的劝。”   钟斯衍只微笑不说话了,方颂愉心里却愈发烦躁起来,心想,吵架这个事,一个巴掌也拍不响,凭什么钟斯衍在外人面前就显得毫无错处一样?   他有种以后他和钟斯衍吵架,身边人会全向着钟斯衍的错觉,而且仅仅是因为平常钟斯衍看上去比他温柔比他克制,不太像那种会挑事的人。   没有人会向着他,这让方颂愉感到沮丧。   人的感情是有周期的,谈恋爱谈了好几个月,蜜里调油的时候过去了,就该吵架了。   方颂愉现在就是这种心态,为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和钟斯衍掰扯。   下车的时候,为谁付钱这个事,方颂愉又跟钟斯衍吵起来了。   方颂愉的意思是,出门之前说好了,由于机票和房费都是钟斯衍付的,一路上的交通费门票费则由方颂愉来付,这样既不会因为 AA 制显得俩人没什么感情,又平等互利。   结果,钟斯衍在车上的时候,顺手把车费付掉了。   方颂愉有点急:“我不是跟你说好了吗,我来付钱!”   他没有欠别人东西的习惯,虽然他和钟斯衍在金钱上确实计较不清,但是方颂愉总觉得自己要有一点付钱的权利——至少这样他和钟斯衍是平等的。   钟斯衍说:“我忘了,不好意思。”   于是方颂愉问了价格,在微信上转给了钟斯衍,可是直到晚饭过去,钟斯衍也没有点开那笔转账。   方颂愉点进那个对话框好几次,又偷看在看球赛的钟斯衍,发现钟斯衍似乎一点也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一股无名暗火悄然在心里生气。   他对着钟斯衍说:“我出去买点东西。” 说完,只带着手机出了酒店门。   十一点四十五的时候,钟斯衍才发现,方颂愉还没有回来。   理论上这要是在桐城,他早该发现方颂愉没有回来,并且已经打了无数个电话过去了。但方颂愉有起床气,钟斯衍也没睡好,车马劳顿导致他在方颂愉出门之后没过多久就睡着了,等再醒来,就已经是十一点四十五了。   床侧空空荡荡,他给方颂愉发消息:“你在哪?”   方颂愉没回他。   在这种事情上,钟斯衍的耐心向来不会超过三分钟,三分钟后,他给方颂愉打电话,发现电话也打不通,总告诉他,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钟斯衍心里的弦猛地崩断了,后知后觉地发现方颂愉说出去买东西其实是气话。   他本来并没有生气,可一想到方颂愉是因为跟他吵架才跑出去故意不接他电话玩失踪,他心里也开始闷着一股气了。   与之前的小打小闹不一样,这意味着方颂愉想逃离他的视线,摆脱他的控制。这是他不允许的。   这种行为是需要被矫正,被惩罚的。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职业,叫宠物行为纠正师,专门纠正宠物的各种不良行为,包括随地便溺,不肯出门,不愿靠近主人,对主人凶暴,等等等等。   钟斯衍此前从未想过要如此对待方颂愉,可方颂愉搞这么一出,他就不得不对方颂愉用一些手段了。   没有人养宠物希望宠物来咬自己,养宠物,是为了获得养成的快乐,被依恋的满足,获得良性的互动循环。   钟斯衍披上衣服,又一次拨打方颂愉的电话,很遗憾的是,这次电话仍然无法拨通,机械女声告诉他,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担忧方颂愉的安全和愤怒交织在一起,让钟斯衍在心里不停地发问:   方颂愉到底去哪里了?   44 第 42 章 “你爱我吗”   作者有话说:哈,剧情那么容易被你们猜到,我就不用写啦,这几天看了好几个版本的猜测,全是擦着边猜对了一点。   42   方颂愉并没有想要刻意搞失踪,他只是出了点意外。   如果他知道钟斯衍以为他刻意搞失踪,恐怕会更生气,因为他会觉得钟斯衍一点也不了解他。   他不喜欢用离家出走的方式换取吵架时占据上风,离家出走并不安全,而且这样做也很没意思,像是威胁,当你需要威胁对方来证明你仍然占据上风的时候,你早就已经落入下乘了。   但是没有人能扛住意外的来临,方颂愉的手机没电了。   一开始他确实心情不好想出去走走散散心,找了家便利店,耍小性子买了一盒八喜,边吃边玩手机。   在全家坐了一会之后,八喜也吃得差不多了,才打算往回走。   结果走着走着手机就关机了。然后又因为不太认识路,在从全家返回的路上,走着走着,又找不到酒店了。   最点背的是,方颂愉在路上遇见的几个人,都对他们住的那家酒店毫无印象。这也正常,住在附近的人会经常记忆周围的生活设施,但不会去记忆酒店的位置。   而且这个点了,路上出租车都少见,偶有一两辆,里面都有客,匆匆来去,伸手也没办法拦下来。   方颂愉只好又问路回到了全家,希望全家的工作人员可以有充电器给他充一下电。   幸好他和工作人员的手机型号差不多,都是一个厂家生产的,工作人员也很乐于帮忙,为了表达感谢,方颂愉用身边的现金买了点店里的东西。   等到手机开机,方颂愉才发现钟斯衍从十一点四十五开始,给他打了八个电话,十二点过后,就没再打过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方颂愉突然有点害怕。   钟斯衍会不会因为他没回去而生气啊?   虽然钟斯衍从来没对他发过火,但是他竟然意外地觉得钟斯衍是会为了这种事情而生气的人。钟斯衍不会因为平常方颂愉怼他而生气,但却会因为方颂愉突然消失而大发雷霆。   在方颂愉的直觉里,钟斯衍就是这样的人。   没有没来由的直觉,直觉是一种潜意识的反馈。   所以,他为什么觉得钟斯衍是这样的人呢?   陷入思考的方颂愉竟然一时间忘了要回拨给钟斯衍,只是盯着聊天对话框发呆。   他发现那笔转账钟斯衍迄今未收。   就在方颂愉坐在全家的桌子边上发呆的时候,钟斯衍推门进来了。   整个全家只有这一张小圆桌,放两个木椅子,还在门边上。   钟斯衍就站在桌子边上看着方颂愉,眉眼冷冷的,跟外面的天气差不多。   方颂愉抬头看他,畏惧之心油然而生。   他在钟斯衍眼里看见了从未有过的严肃、冷淡、甚至是厌弃,就好像他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就好像养了一条狗,这条狗咬烂了家里的沙发,主人一回家看见狗的时候,也是这么一副表情。   钟斯衍问:“方颂愉,几点了?”   他问的是很稀松平常的话题,用的也是惯常那副不咸不淡的口吻,却听上去像是对方颂愉的某种质疑。   方颂愉经不起质疑:“我手机突然没电了,太冷了掉电特别快,借店员的手机刚充上电。”   他把手机举起来给钟斯衍看,手机界面仍旧停留在两个人的对话框。于是钟斯衍问:“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我刚想打,你就来了。” 方颂愉说。   他觉得自己好像在被柏林墙的人盘问行踪,可他只是想在柏林墙边散个步,没有偷渡的想法。   钟斯衍仍然不太开心,两个人走回去的时候,钟斯衍都没有像往常一样牵着他的手。   方颂愉也不开心,他在想,为什么他消失了这么久,钟斯衍的第一反应不是担心他或者问问他在外面好不好有没有受伤。   如墨的夜色吞噬了理智,方颂愉很难不去想,他都不关心我,他是不是不爱我了?还是压根没爱过我?   虽然这样想很矫情,以前蒋依云谈恋爱的时候就喜欢拉着他分析她男朋友的各种举止,不断地问:   他爱我?他不爱我?   可人类很难、很难不去左右摇晃,反复摆动,因为没有人会读心术。即便拥有了读心术,也很有可能死于反话和讽刺。   人太难以理解和琢磨了。   一旦种下了怀疑的种子,好像过去的很多痕迹都变成了论据的一环,他忽略不了钟斯衍的一些过分举止,藏在蜜糖里的刀子,等到糖化了,仍然是刀子。钟斯衍几乎决定了他的社交,就像决定一条狗该不该出去散步那样独断。   爱的成分表里有占有欲,但不完全是占有欲,还有让步、尊重、理解。缺一点,都不再成为爱。   方颂愉想,他们认识了两个月就开始谈恋爱了,两个月够证明爱不是荷尔蒙作祟吗?够证明钟斯衍不是看上了他的脸吗?   不然为什么钟斯衍总爱用各种无法描述的令人羞耻的方式折腾他?以欣赏他的难堪为乐趣,控制他的欲望为满足,反反复复折腾他,是为了刺激感,跟爱没有关系。   回到酒店之后,钟斯衍让方颂愉先进了屋子才关上门。   钟斯衍问:“你知道你今天错在哪里了吗?”   错在哪里了呢?   方颂愉不想就穿衣服和打车钱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去和钟斯衍争执谁对谁错,矛盾的核心从来不嵌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矛盾的核心在于,热恋期一过,水落下,才能看见两块石头彼此不契合的性格的棱角。   所以……   “你爱我吗?” 方颂愉鼓起勇气问。   他努力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天真,倔强地看着站在玄关处的穿着黑色羽绒服的钟斯衍:“你是喜欢我的脸…… 我的身材…… 还是,喜欢我这个人?”   你是喜欢一个物件,喜欢一只宠物,还是,喜欢我这个人?   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人都读过简爱的故事,简爱站在罗切斯特面前发问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种心情呢?   想要作为完整的人格而被爱,不是宠物,不是附属品,是平等的、纯粹的人格。   45 第 43 章 囚禁   作者有话说:写得我自己都觉得瘆得慌。 求求评论和海星,拜托了这真的很重要(可怜   43   吵架以方颂愉连夜买了回桐城的机票告终,他赶了最近的一班飞机,第二天中午落地桐城。桐城不冷,甚至艳阳高照,方颂愉却浑身上下冒冷汗,一进了家门,就躺在床上人事不省。   再睁眼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   钟斯衍坐在他床边安安静静地看书,仿佛一切没有发生过,像半个月前一样。假如生活是一场用了蒙太奇手法的电影,把半个月前两个人相爱的场景,和现在两个人相对无言的场景,拼贴在一起,该多么滑稽。   方颂愉挣扎着坐起来,他口干唇裂,想下床找水喝,钟斯衍拦住他,递给他一杯温水,还有白色的药片。   “你发烧了。” 钟斯衍哄他,“把药吃了,你发烧发成这个样子,也不忙着起来,我给你煮了粥,喝点再睡。”   假如…… 假如那天钟斯衍没有因为他问 “你爱我吗” 而沉默,方颂愉现在可能真的会非常感动。   然而那天钟斯衍沉默了。   沉默的当口,方颂愉的第一反应不是他为什么不回答我的话,而是他额前的碎发长了,不修理的话,微微低头,会遮住眉眼。   后来钟斯衍说:“我以为这没什么好怀疑的。”   “你喜欢小狗和喜欢我是一样的,对吧。” 方颂愉自顾自往下说,“你从来就没觉得咱俩在平等地谈恋爱,你只是觉得你在驯养一条小狗。”   被戳中了心事的钟斯衍眼神更冷了些。   “那不是爱,是垂怜。” 方颂愉苦笑,“从咱俩谈恋爱开始,我就很少和别人一起出去玩了,理由总是你不许,你甚至想要我连工作都和你绑定在一起…… 嘴上说得好听,想要不分手,实际上是要完全控制我吧,钟斯衍?”   钟斯衍不回答,方颂愉就当他默认了。很多事情一旦想通中间的关窍,就能将过往所有的事情串联起来。   钟斯衍的占有欲很强不假,但从一开始,就只有占有欲和控制欲,钟斯衍没想谈恋爱,他只想捕获一只猎物,开心的时候施舍给对方一点爱。   “我跟你商量事情从来没有成功过。” 方颂愉说,“因为你也没想听我说话。既然这样,我们还是分手吧…… 趁放假,你可以搬回去住。”   他是真的累了,连拿钟斯衍的甜言蜜语来哄骗自己都做不到了。   即便方颂愉和钟斯衍已经处于单方面分手的状态,但是方颂愉心想自己没必要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所以乖顺地喝完了粥,吃完了药片,又昏昏沉沉睡过去。   再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时间在生病的时候过得特别快。在退烧药的作用下,方颂愉有了点力气,身上也不怎么发烫了,挣扎着坐起来,发现钟斯衍大抵是趁他昏迷的时候,给他擦过身体换过了睡衣,反正身上这套衣服并不是回家时的那一套。   不知道为什么,方颂愉想下楼转转,尤其想吃楼下甜品店的巧克力麻薯。   他穿好衣服站在玄关前,换上了鞋子之后才想起来自己没带手机,四处找了半天手机,也不见踪影,不知道放在了哪个角落。   这也不重要,现金也行,他只是想下去转转,待会回来再找手机也是一样。   于是方颂愉伸手去拉门,他往下压门把手,门纹丝不动。一开始他以为他发烧没力气所致,又用力尝试了好几次,发现根本不是他的问题,门把手压根无法压下去。   换句话说,他被钟斯衍锁在了家里。   一旦浮现了这个念头,方颂愉心中的恐惧更甚了。   他不知道钟斯衍要做什么,钟斯衍以前也从来不会反锁家门,今天为什么要这么做?   方颂愉跌跌撞撞地去找钥匙,反锁的门是可以从内侧打开的,只要有钥匙。幸好钥匙还放在他常用的包里。把钥匙插进锁孔的时候,他手都有些发抖,不愿去想钟斯衍的所作所为,三番两次钥匙插不进去。   不、不对,不是钥匙插不进去,而是根本就不是同一把锁!   锁孔完全对不上,方颂愉弯下腰去认真地看锁孔,蓦地瞳孔放大了。   钟斯衍,在他昏迷的那天,把房门钥匙也给换了。   手机呢?手机是不是被钟斯衍藏起来了?   方颂愉的理智快被惊惧吞没了。他去旋转了钟斯衍房间的门把手,发现钟斯衍房间是被锁着的,又试图从阳台绕进钟斯衍的房间。幸好钟斯衍百密终有一疏,阳台的门是开着的。   方颂愉在钟斯衍的桌子上看见了自己的手机。   他打开,发现右上角显示无 sim 卡。   到这里方颂愉简直想笑,钟斯衍心机费尽,又是换锁又是藏手机的,甚至为了防止意外,还拔了他的卡。   这是要囚禁他吗?   所以,电话卡在哪里?   对于方颂愉来说,假使钟斯衍真的要囚禁他,他有了手机,就可以打电话给蒋依云,让蒋依云去找他爸。   虽然他和他爸已经决裂成那个样子,但毕竟是涉及到方颂愉性命的事,方世军不会袖手旁观的。   方颂愉拉开抽屉,翻箱倒柜,果然在一个盒子里翻到了一张电话卡。   他插进去之后,打开联系人,发现这张卡里完全没有任何常用联系人。   这好像不是他的电话卡。   消息栏就在联系人那栏旁边,方颂愉点进去,看见那唯一的一条消息。   那个电话号码他简直再熟悉不过,方世军近二十年没有换过手机号,方颂愉对此倒背如流。   震惊之余,方颂愉点了进去,清清楚楚地看见了自己和钟斯衍接吻的照片。   电光石火之间,方颂愉恍然大悟。   钟斯衍分明是故意在挑拨和瓦解他与方世军的关系,以求方颂愉真的孤立无援,只能依赖他。   他甚至不知道该不该说钟斯衍心太脏了…… 这恐怕是早有预谋吧,一手利用周楚然,一手利用方世军,把方颂愉架在火上烤。   方颂愉几乎要被气笑,想起来那晚钟斯衍的安慰,心想,他是怎么好意思过来安慰的呢?罪魁祸首看见他失态的样子,该有多么的得意啊!   ———   “你都看到了?”   猝不及防,一道清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方颂愉抬头,看见钟斯衍站在他房门口,双手负胸,面带微笑,就像往常每一天回来的时候的样子,那么稀松平常,那么从容自若,仿佛笃定了方颂愉逃不出去。   44   “你都看到了?”钟斯衍抓包了方颂愉的逃跑计划。   方颂愉上一次被抓包还是方世军在他衣柜里翻到了那条红丝绸睡衣,但当时方颂愉很坦然,是那种提前预知了结果的坦然,知道方世军会骂他,也知道方世军除了骂他并不会做别的事情。   但钟斯衍不一样,钟斯衍出声的那一刻,方颂愉竟然猜不到后果。   钟斯衍没有满面怒气,也没有大吼大叫。他只是站在那里,好整以暇地看着方颂愉,似乎还担心方颂愉没听懂,重复了一句:“看完了吗?没看到的话,可以看看短信里有什么。”   他是真的完全不在意方颂愉知不知道是他做的一切了,因为无所谓,他已经做了比这更过分更不可饶恕的事情。   方颂愉没有问你是不是打算囚禁我,因为完全没有必要,他知道了这个问题的结果。   有时候,人的预知能力就是这么奇怪,半年前的时候他没有预知到和钟斯衍交往会是这个结果,十分钟前他没有预知到钟斯衍会对他知道真相做出什么反应,可这会,他却能预知到钟斯衍的最终目标——钟斯衍想囚禁他,不留余地,不用询问他的意见。   他感到浑身的血液都冻住了,手脚发冷。   可在钟斯衍看来,方颂愉穿着羽绒服,脸却是坨红色,显然是还在发烧。   “你看完了就去休息吧。”钟斯衍劝他,“你还在生病,有什么问题我们之后再谈,好不好,小鱼?”   他把手里的粥放了下来,说:“给你买了粥,放在保温桶里了,南瓜粥,想着生病的人嘴里会没有味道,让煮粥的阿姨多放了点糖……现在可能有点烫,慢慢喝点吧。”   至少此刻钟斯衍是真心实意地担心方颂愉的身体,正如方颂愉所说,他并不在乎方颂愉看没看见,他希望方颂愉能去床上躺着,等烧完全退了,再说其他的事。   当然,估计也说不了什么,他不会让方颂愉轻易离开他的。   方颂愉想的却是,我还能做什么反抗呢?我还能说不吗?   他喝完粥吃完药躺在床上,更觉得自己头晕眼花,做梦梦见了很久没见过的母亲。   上小学的时候,他的母亲答应了方世军,每年要跟方颂愉一起生活一个月。   作为一个父亲,不谈私德上的问题,方世军对方颂愉已经算是足够细致耐心了,能在离婚协议书上提出这一条,更见方世军的用心良苦。   在方世军看来,小孩不能没有母爱。   道理是如此,可跟不爱自己的人生活在一起只会越发让小孩感到不被爱,比起完全没有,不被爱显然是更糟糕的选项。   方世军不懂这些。   他妈确实没有违约,年年带着他去自己家住一个月,也只是住一个月,不闻不问,就像朋友的小孩来做客一样……久而久之,方颂愉就不再愿意去了。   在方颂愉的记忆里,有一次,他也发烧了,他母亲给他裹了被子,想要让他发汗,可那是夏天,方颂愉总会踹开被子,于是他母亲只好隔着被子抱住他,让他乖乖呆着不要乱动。   发烧是怎么痊愈的,他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他母亲抱着他的样子。   这次他又梦见了那个场景,被子里很热,他浑身出汗,他的母亲抱着他,一言不发。   如果可以,方颂愉很想问问他的母亲,他该怎么做。他总觉得他的母亲在感情上比他成熟也比他有智慧,假使他母亲在身边,能不能告诉他,他到底该怎么做?   方颂愉睁开眼睛,身边没有母亲,只有同样隔着被子抱着他的钟斯衍。钟斯衍似乎也睡着了,闭上眼睛,脸上流露出平时不曾有的疲惫,但环着他的手臂很紧,生怕怀里的人生出翅膀消失了。   他伸出手去轻轻碰了碰钟斯衍的长睫毛,心里又软得一塌糊涂。   他知道自己容易心软,却没想过是这样的禁不住触碰,为了钟斯衍的一点点好而一次又一次沦陷。   他是走不出这间屋子吗?明明有很多种办法逃离,比如手机没有sim卡也可以登QQ找蒋依云;没有sim卡也可以报警;甚至于他们住二楼,方颂愉想逃跑,把床单结绳爬下去就行……   那么多办法没有用,甚至于连尝试都没有过,方颂愉是真的走不出这间屋子吗?钟斯衍真的能困住他吗?   方颂愉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他不是走不出去,只是画地为牢,是自己把自己关进了钟斯衍的笼子里。而且早就关进去了,在不知不觉间,只是现在才想起来挣扎。   “小鱼……”钟斯衍梦呓,“你先休息,别跑了好不好。”   夜晚很寂静,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和回荡在房间里的轻飘飘的梦呓。   方颂愉借着月光用手描摹钟斯衍的脸,在他见钟斯衍第一面的时候,他就感慨过钟斯衍的侧脸很好看也很有气质,月光底下更是轮廓分明。   钟斯衍是不是瘦了点?   其实钟斯衍也没有做很多很过分的事,之前也没有强迫他什么,只是口头表达不满而已,除却向他爸告发,没有做任何有实质性伤害的事。   而即便钟斯衍不说,方颂愉也迟早有一天会告诉他爸,他和钟斯衍谈恋爱了。   区别只在于时间的早晚。   而钟斯衍确确实实很爱他,为他做过很多事,抛开那些想要囚禁他的念头来看,钟斯衍对他也算得上有求必应了。   钟斯衍啊,好起来是真的好,恶劣的时候也确实想要他的命。他们之间就是这样纠缠不休的关系,要纠缠到誓死方休,谁也折腾不动谁了,然后再也不爱了,到那个时候恐怕才能分手吧。   思绪蔓延开去,方颂愉想,再过几天吧,等到他身体好了,头脑不再发热,恢复了理智,到那时候再跟钟斯衍谈他们的事情。   他把自己身上多的那条被子掀开,然后钻进了钟斯衍的怀里。钟斯衍的怀里一直很温暖,他蜷缩着,把头埋在钟斯衍胸口,闭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说:   不会虐的,他俩就是吵完再和好和好再吵,如此循环往复。   怎么还掉收,气气,是小钟太变态吓到她们了吗   47 第 45 章 拉手手、纯情谈话   作者有话说:看文的宝贝们别生气啊,就是个小说,就图一乐,别太当真。 如果真的让你生气到了,给你带来什么警示效果,也算是我写的有点意义,对不对?   45   钟斯衍后来把手机等电子产品都还给方颂愉了,算是一种让步,这也让方颂愉的养病生活不只有盯着天花板发呆。当然,他要求方颂愉保证,他们二人之间的事情只在他们二人之间沟通,不牵扯外人,而且,一切都要等到方颂愉身体恢复后再谈。   生病的时候人会变懒,方颂愉骨头里都浸着懒意,躺在床上并不想起床。他的烧那天晚上就退了,只是元气大伤,或者说被钟斯衍照顾得太好,活生生从一条鱼被宠成了猫主子。   钟斯衍给他切好水果,放在床头,然后就不会管他在干什么,静静地在一旁做自己的事。等到到了入睡时间,他会爬上方颂愉的床的另一侧,抱住方颂愉,不需要说话,方颂愉就知道自己应该睡觉了。   说实话,方颂愉有点享受这几天平静而温馨的生活。   但再怎么拖延时间,该来的还是会来,该聊的还是得聊。   终于,在某一天晚上,方颂愉从床上弹起来,去门口拿点的奶茶外卖的时候,钟斯衍对他说:“我们聊聊吧。”   方颂愉穿着拖鞋的脚步一滞。   比起钟斯衍,他竟然是那个更不想面对事实的人,他喜欢和钟斯衍相拥而睡的日子。   等他拿着奶茶回来的时候,钟斯衍已经替他把被子叠好了,挪出床边一块空地,说:“来吧。”   他坐在床上,而钟斯衍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胳膊肘撑住膝盖,交错地叠在胸前,抵着自己的下巴。   那是一种审视和防御的姿态。   方颂愉一手拿着奶茶,一手用吸管去戳,戳了半天仍然戳不开。   气氛陷入了诡异的尴尬中。   是钟斯衍先开的口:“所以,为什么要分手?”   这个问题是最致命的,方颂愉第无数次用吸管戳奶茶的时候,由于过于不自然,大力出奇迹,撒了满手的奶茶。   奶茶沿着杯身滴滴答答落在地面,方颂愉更沮丧了,他低头看着地面上蜿蜒流淌的乳白色液体,说:“因为我觉得我们不平等了。”   钟斯衍抽了餐巾纸,弯下腰去,擦干净地上的奶茶,又从厨房里拿来抹布,蹲在地上擦了几遍,然后去洗干净手,才回来就刚刚的话题继续讨论。   他挑眉看向方颂愉:“小鱼…… 你有没有想过,爱情或许从来不是平等的呢?”   他继续蛊惑方颂愉:“或许本来就是有人付出的多一点,渴望的也多一点,有人付出的少一点,但要在别的方面偿还回来……”   “那不是平等。” 钟斯衍循循善诱,“那是动态平衡。”   “不是…… 我说的不是这个。” 方颂愉说,“你不能像前几天那样囚禁我,饲养我,我不是宠物。”   “你当然不是宠物。” 钟斯衍伸手,想去捏方颂愉的脸,却被方颂愉躲过,“没人会像我这样养宠物,尽心尽力亲力亲为…… 你知道的,我只是怕你离开我。”   他把未遂的囚禁用 “怕你离开我” 这五个字轻飘飘带过了。   方颂愉处在矛盾和挣扎中,内心天人交战。一方面,他能理解钟斯衍的动机,而且钟斯衍最后也确实没有那样做,另一方面,他又觉得,这次没有,那下次呢?下次他想和钟斯衍分手的时候,钟斯衍会不会就直接把他捆起来扔在房子里了?   “那你为什么要发短信给我爸呢……” 方颂愉问。   比起之前的事,这件事才是最让他感到后怕的,钟斯衍为了剥离他的社会关系,什么阴谋诡计都能想出来,枕边人是这样的不择手段,谁不会感到恐惧?   钟斯衍拉住方颂愉的手,低头看地面:“我错了…… 我只是想试探你爸的想法,也没想到会对你造成这样的伤害…… 以后不会了,再也不会做这种事了,好不好?”   他举起手来发誓,梅子酒一样的眼睛里好像写满了认真:“假如我以后再鬼迷心窍做这种事,到时候你要跟我分手,我也不会再纠缠了。”   方颂愉的神色有些动摇。   以前做社会实践活动的时候,他报名过一个去乡下的支教活动。离别之际,小孩子舍不得他们离开,把他们放在外面晒的鞋子偷走了,以为这样就可以把他们拦下来。   但是并不可以,回城的车是早就安排下来的,时间被规定得很严格,就算有人丢了一双鞋,这些支教老师还是会离开。   对于大部分支教老师来说,一双鞋算不上什么,大不了就当捐赠给当地的衣物。   可对于当地的小孩子来说,一双鞋意味着他们能把他们喜欢的人留下来。   方颂愉在临走前去跟小孩子们好好聊了聊。   他没有提被偷鞋的这件事,只是说:“这里的花会谢,叶子也会变黄,脱落,没有人留得住它们,对不对?所以,只要珍惜叶子绿的时候,花开的时候,就好了。来年还会有别的绿叶和别的鲜花再长出来的。”   钟斯衍的行为,跟那群小孩子也许没有本质的区别,只是程度更深一些。   钟斯衍见这样的道歉有效,开始打感情牌:“前两天你生病的时候,我一直在想,我想带你去看看我小时候长大的地方。”   “我的父母也经商,小的时候没有精力养我和我姐姐,所以我们都是在爷爷奶奶家长大的。”   “小时候我和姐姐住在荣城,那里四季如春,很想带你去看看小时候我长大的院子,有半面墙的爬山虎,到了夏天,会有很多虫子。我姐姐小的时候被蚊子咬怕了,半夜拿着打火机和花生油,去烧爬山虎,差点变成火灾现场…… 假如你现在去看,会发现有半面墙是焦黑的。”   “这个季节,我姐姐应该也在那边陪老人家。” 钟斯衍摩挲着方颂愉的手,很认真地对方颂愉说,“我想带你回去见见我姐姐…… 也见见我的爷爷奶奶。”   方颂愉突然就哽住了。   他原谅过那些孩子,好像也可以原谅做了错事的钟斯衍,毕竟钟斯衍再三保证,他以后再也不会做了。   48 第 46 章 换锁、包臀裙、监视   作者有话说:这本来是今天 0 点的更新,但是最近出了点意外,被人肉威胁了,然后对方拿着我的生活照片四处在大群里散播,还扒出了我认识的一些作者朋友的真实姓名…… 我这两天忙着警局律师事务所两头跑,昨天晚上实在是太累了睡死过去了就没有写文,实在是很抱歉因为我的私事没有按时更新。   46   “你让我再想想,好不好?” 方颂愉说,“你让我再想想,我们现在就做室友好不好……”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想从他和钟斯衍的复杂关系里抽离出来,在火车相撞之前及时停下,留些余地给自己。   钟斯衍小心翼翼地问他:“我还能做你的室友吗?”   问得仿佛方颂愉驱逐他他就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一样。   方颂愉说:“你要是不愿意,我也没意见。”   钟斯衍匆忙拉住方颂愉的手,慌张到好像即将要失去整个世界:“我当然……”   方颂愉冷淡地朝他摇了摇头,在钟斯衍的怔住的片刻里,抽回自己的手:“我有点累了,想睡会。”   钟斯衍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眼神里满是不知所措和委屈,他见方颂愉真的是不想再多谈这个话题,只好离开了方颂愉的房间。   从前门出去的时候,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通往阳台的门,然后才替方颂愉带上了正门。   一走出方颂愉的门,原先的委屈也好,不知所措也好,统统在钟斯衍脸上消失了。他的脸上只剩下极端的冷漠,使他看上去略有些阴森。   ———   钟斯衍好几天没有打扰方颂愉的生活,偶尔方颂愉抬头看一眼钟斯衍常在的位置的时候,还会感到不适应。   这天方颂愉白天睡觉睡得太多了,晚上睡得浅,半夜醒过来的时候,猝然发现有人坐在自己面前,刚想惊呼出声,就被捂住了嘴巴。   借着窗外模模糊糊的月色,方颂愉看清了是钟斯衍。   钟斯衍说:“你先别叫…… 我来看看你有没有踢被子着凉,看你睡得挺安稳的,就没有打扰你。我祖父身体不好,出了点事,我要回家一趟,估计还会在那边过年。因为是早上六点半的飞机,过一会就走了。”   他把一串一样的小钥匙放在方颂愉床头,说:“之前看你房间阳台那个门锁坏了,找人给你换了个锁,这是钥匙,记得锁门。”   方颂愉从来没留意过阳台门到底能不能锁上,养成了不锁的习惯,后面就再也不会想起这件事了。   既然钟斯衍这么说,他反而还要谢谢钟斯衍提起,帮他重新换锁,找回一些室友相处的边界感。   就是…… 如果钟斯衍这么好心,半夜为什么要神不知鬼不觉闯入他的房间?   钟斯衍似乎看穿了他的疑惑,说:“我没有留任何备用钥匙,你要是不放心,现在就可以去我房间搜,甚至可以打电话给换锁的师傅,问他给了几把钥匙。”   方颂愉的怀疑消去了一大半,钟斯衍既然这么说了,应该也不会搞点小把戏,再者拥有了他阳台门的钥匙又如何,无非是半夜进来偷偷看他。   他倒不是相信钟斯衍多么高风亮节,只是觉得钟斯衍没必要换了锁再用自己的钥匙开锁进来,干脆就装作一切都不知道的样子,每天晚上悄悄推开他坏了的门,岂不是又便捷又不引人注意?   基于这样的考量,方颂愉倒是更相信钟斯衍就是好心帮他换个门,顺带让他以为钟斯衍是真的对他没有非分之想了,从而博得他的好感。   方颂愉收下钥匙顺口提了一句:“你祖父…… 希望能好起来。”   钟斯衍低下头,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希望是这样吧。我四点走,现在是三点半,你再睡会。”   说着,他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抬脚往阳台走,还贴心地替方颂愉关上了门。   方颂愉没多想,又陷入了沉沉的梦乡。   事情确实发生得很突然,钟老爷子身体不好,高血压,常年吃药。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中风突如其来,惊醒了老伴,老伴一边打 120,一边给子女们打电话,传到钟斯衍这里来,已经是晚上十二点以后的事了。   钟斯衍拖着行李箱离开了家门,乘着电梯往下,离开电梯的时候,第一件事不是确认自己预约的出租车的车牌号,而是打开了一个查看监控的软件。   软件里只有灰白的影像,方颂愉露出一颗小脑袋,在绵软的被窝里酣睡。   他心满意足地关掉了监控摄像头,然后踏上了去往机场的路。   落地了不久,钟斯诺给他打电话说,老爷子情况好转,让他可以慢一点过去。   话是这样讲,钟斯衍还是直接拖着行李箱去了特级病房。他们的爸妈前不久去国外度假了,刚买了机票,一时半会回不来,钟斯诺又看护了这么久,他作为弟弟,理应替换一下姐姐。   钟斯诺眼下一圈乌黑,钟斯衍进来的时候推了推她,笑着说:“快去做医美吧,别打了几万块的热玛吉,一夜回到解放前。”   钟斯诺说:“不是叫你休息休息再来吗,怎么拖着行李箱就来了。”   “奶奶呢?” 钟斯衍扫了一圈特护病房,“你没让奶奶来吧。”   “我倒是不想她来,想让她在家休息,正好保姆看着我也放心。” 钟斯诺朝里边努了努嘴,说,“在里面睡午觉呢。”   钟斯衍勾勾嘴角,说:“你也去睡吧,我在这里看会。”   钟老爷子早就脱离了危险期,现在只是在休息,过一会就会醒来,钟斯诺自己也累得不行,于是同意了钟斯衍的劝说,去内侧陪护室睡觉了。钟斯衍坐在靠窗的位置,背靠墙壁,趁着无人,又打开了监控视频 app。   这会儿午饭的点刚过,方颂愉没有在睡觉,而是在试衣服。   他看见方颂愉在试一套新衣服,方颂愉脱掉了家居睡裤,穿上了一条肉色丝袜。姣好的小腿线条让方颂愉格外引人遐想。   方颂愉从快递袋里拿出了一条黑色皮质包臀裙,提起一只腿,穿进包臀裙里。包臀裙从脚踝一直拉到臀部,在侧面拉上了拉链,紧紧地裹住方颂愉的身体。   紧接着方颂愉脱去了上衣,从衣柜里拿出一件高领米色毛衣,套在了身上。   他侧过身来照镜子,露给钟斯衍一张好看的侧脸。   钟斯衍的眼神晦暗不明,喉结微不可查地上下动了动。   他是很久没动过方颂愉了。   49 第 47 章 向姐姐出柜   作者有话说:对不起…… 又迟到了…… 在微博上处理了点自己的私事…… 道歉鞠躬   47   钟老爷子在下午四五点钟转醒,钟斯衍和钟斯诺的舅舅也及时赶到了。钟斯衍按铃喊了医生和护士过来后,舅舅说:“你俩一个守了一夜,一个飞机刚落地行李还在身边,先回家休息休息吧,这里有我。”   姐弟二人这才从自家医院撤退,钟斯诺开了车过来,带着钟斯衍去了地下车库,说:“我住爷爷奶奶家,你呢,你也回去吧,正好有房间。”   钟斯衍没有不应允的道理,点点头:“好。”   开车的时候,钟斯诺开玩笑道:“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甚至刚分的手。” 钟斯衍说,“伤心事,姐,你也要听吗?”   “听听呗。” 钟斯诺乐死了,在等绿灯转红灯的时候转着手腕上的浪琴,“我们这种生活幸福的有对象的人,可爱听这些伤心人的故事了。”   “你确定吗?” 钟斯衍勾勾嘴角,“那一切都从最开头说起吧…… 姐,我对象是个男的。”   坐在驾驶位上的钟斯诺差点没有把油门和刹车踩错:“卧槽?!”   她的震惊溢于言表,还没来得及反应要说些什么的时候,钟斯衍又抛出一记猛料:“不过么,他穿女装很像女孩子的,你要是当弟妹来看也不是不行。”   钟斯诺被过于庞大的信息密度震撼得说不出话来,一时间没想明白弟妹和对象是个男的之间的逻辑。   钟斯衍在后座很无辜地摊了摊手:“是你要吃的瓜。”   过了半天钟斯诺才找回自己的语言系统:“咳咳…… 我知道咱爸妈开明,应该是不会反对你的性取向的,但是,你怎么一点铺垫都没有,我这么多年一直以为你是直的!!!钟斯衍,你长大了是吧,小的时候你还抱着姐姐给我讲你幼儿园同学的故事呢,现在都瞒着姐姐了,我真是伤透了心……”   钟斯诺有点话唠,每次跟钟斯衍聊天就会开始扯到钟斯衍的种种童年旧事,让钟斯衍难以插话进去,每逢这种时候,钟斯衍就会不礼貌地打断钟斯诺。   比如现在,钟斯衍说:“我之前谈过恋爱吗?”   “没谈过。” 钟斯诺说。   “那你怎么知道我的性取向的?” 钟斯衍勾勾嘴角,“做梦梦见的?算命算到的?”   是很有道理,但是钟斯诺还是觉得不对:“那你谈恋爱的时候为什么没跟我讲?这才是让我最伤心的,你知道吗?”   “我以为你大概猜到了。” 钟斯衍耸肩,“那天在桐城小筑的时候,你都跟人打过照面了,我以为你心里有数。”   钟斯诺又爆发出一句:“卧槽!我没看全人影啊,我以为是女孩子!”   “那这就是你的问题了,不是我的。” 钟斯衍说,“不要再讲我幼儿园的故事了!”   车里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钟斯诺问出了那个全世界人类都会关心自己身边的基佬的究极问题。   她从后视镜里小心翼翼地看钟斯衍眼色,说:“我…… 我问一句啊,你是在上面那个,还是在下面那个?”   钟斯衍:“……”   “怎么?” 钟斯衍皮笑肉不笑,“你作为姐姐很关心弟弟床上的事?”   “没有没有。” 钟斯诺说,“作为姐姐,我关心你的身体健康而已,也顺带关心下你前任。记得戴套。”   钟斯衍忍无可忍:“钟斯诺!我学医的!”   钟斯诺理所当然地说:“哦,你看律师不是还有人知法犯法呢?你学医的,我提醒你下怎么了?”   钟斯衍彻底失去了跟他姐沟通的欲望,甚至想见了未来他爸妈知道方颂愉的存在的时候的语气,他爸妈跟钟斯诺的脾气性格几乎一致,又跳脱又可爱。   然后他想起来他在方颂愉面前曾经撒过的谎。   当时为了有理由陪着方颂愉过年,并且顺带安慰方颂愉,让方颂愉在心理上更贴近他,钟斯衍说自己家庭不和、和父亲争吵等虚假言论。   其实没有不和,相反,简直是太和谐了。   钟斯衍在心里把这件事记好,心想等到有一天他带方颂愉回家的时候,一定要把这件事藏好。   他之后的所作所为,都要更加隐蔽才行,方颂愉明显是一个吃软不吃硬的人。   等到到了家,钟斯衍就给方颂愉拨了一个语音电话。   方颂愉接通了,问:“有什么事吗?还是你有什么重要文件落在房间里了,要我帮你找?”   “倒也没什么事。” 钟斯衍笑,“非要说的话,就是把心落在桐城了,有点魂不守舍,有点想你。”   那头沉默了好一会儿,说:“没什么事我先挂了。”   “别挂。” 钟斯衍说,“你别挂…… 我有点心力交瘁,想听听你的声音……”   心力交瘁这四个字会让方颂愉联想到钟斯衍出事的祖父,于是方颂愉真的没有挂断电话,而是接着问:“你祖父怎么样了,还好吗?”   “刚醒过来没多久,我舅舅在医院,我现在才有空回家放行李。” 钟斯衍含糊其辞,“现在在做进一步的检查,待会才能知道究竟怎么样了。”   果不其然,这样的事会触碰到方颂愉柔软的内心,方颂愉语气缓和了一些:“我知道了,嗯,希望一切都好吧。”   “我也希望你一切都好。” 钟斯衍说,“我不在的话,早睡早起,按时吃饭,多出去走走,不要因为没人监督你就宅在家里一天……”   他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要点,方颂愉听完后 “嗯” 了一声,说:“如果太忙的话,你也要照顾好你自己的身体,不能自己也倒下了。”   对于钟斯衍来说,方颂愉说出对他的关心,就已经达到了这通电话的目的。他再继续多跟方颂愉攀谈,可能会招来方颂愉的厌烦,见好就收,于是他说:“那我过几天还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用问句代替陈述句,以退为进。   方颂愉没好气地说:“我又没拉黑你手机号,想打就打呗。”   得了应允的钟斯衍于是笑道:“那好,过几天再见。”   待到他挂了电话,一回头,是钟斯诺倚在房门口,拿着插排,朝他抛来吃瓜的眼神,调侃道:“复合有望啊这是?”   50 第 48 章 为你特地赶回来过年   作者有话说:最近长见识了,知道了网暴还能这么玩。   48   方颂愉一个人呆在桐城实在过于冷清。外面过年的气氛很重,连超市里都在放各种新年快乐的歌。他推着小推车在偌大一个超市里闲逛,想买点零食,也不知道买什么好。   他有点想念钟斯衍了。   没有期待的时候是不会落寞的,前几年方颂愉也一个人在桐城过春节,可能是因为没有特别期待过和别人一起过春节,因而也不会觉得自己孤独。然而今年放寒假之前钟斯衍就给了他一种期许,期许落空,失望与之一并浮现。   经过方颂愉的路人大多都是拖家带口的,方颂愉掏出手机来跟蒋依云聊天,试图冲淡这种寂寞感。   蒋依云很快拨了个电话给他:“怎么啦,逛超市呢?”   “是啊。” 方颂愉说,“你在干什么啊?”   “在看我妈揉面做一些给祖宗上贡用的面点。” 蒋依云说,“你要是一个人在桐城不开心,悄悄回南辰,来我家过年吧。”   方颂愉跟蒋依云讲过他和钟斯衍分手的故事,又讲了钟斯衍因为亲人生病不得不离开桐城,蒋依云知道方颂愉又是一个人过年,提出了她的好心建议。   方颂愉说:“也不必啦。”   他有时候会想他爸会不会觉得春节一个人过很孤独,转念一想他爸也不缺人陪,这个念头就消失了。   “那你就悄悄回南辰吧。” 蒋依云笑,把手机拿远了些,对着蒋妈妈喊,“妈,我让方颂愉来咱们家过年好不好啊?”   “跟家里人吵架了没地方过年吗?” 蒋妈妈飘渺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害,你们这些孩子,真是……”   过了一会儿,蒋妈妈又说:“来吧来吧,怎么能让小孩子一个人在外面过年呢。”   方颂愉在恭喜发财的歌声里突然眼睛红了。   虽然好像前十几年也没有过过一个特别像样的春节,即便他和他爸在家,也不过是保姆阿姨多添几道菜,吃完了以后,方世军去书房办公,他一个人在家里瞎溜达。   如果不是蒋依云提起,他不知道原来还要给祖宗摆放贡品,甚至不知道这些贡品最好要亲力亲为。   方颂愉只是不太想一个人呆在桐城了。   蒋依云不知道方颂愉复杂的内心变化,只是一个劲地劝说道:“你快来呀,你不要觉得不好意思,我爸妈都很欢迎你来的,真的。他们之前就很喜欢你,你也不需要担心麻烦我们,过年就是要人多才热闹……”   蒋依云叽里呱啦说了很多劝说方颂愉的话,方颂愉耐心地听她碎碎念结束,才说:“好,我看看有没有飞机,有飞机赶得上躺我就来。”   蒋依云笑起来:“那再好不过了。”   也是方颂愉运气好,真让他捡漏上一班飞机,在大年二十九落地桐城。蒋依云和蒋依云的爸爸还特地去机场接他了,上了蒋依云爸爸的车,就听见蒋依云爸爸数落蒋依云:“你怎么还不会开车?会开车还要麻烦我吗?”   方颂愉不好意思起来,说:“是我麻烦你们了才对。”   “不是怪你,我们很欢迎你来玩的。” 蒋爸爸说,“我在骂蒋依云开车都不会,我连喝酒都不敢喝了!”   蒋依云吐了吐舌头,捂住自己的耳朵装没听到。   方颂愉在后座勾起嘴角,心想也许自己做了个正确的决定。   这样欢乐的气氛持续没多久,方颂愉接到一个电话,是钟斯衍打来的。   他接通,那头问道:“你在哪里?”   ———   钟斯衍大年二十九下午落地桐城的时候,桐城天气正好,也算得上艳阳高照,他在想方颂愉在家里干什么,有出去玩吗,还是在睡觉。   他这两天因为忙碌,没有看方颂愉的监控,处理完家里那边的事,才急匆匆地赶过来。钟斯衍想陪方颂愉过年,他不想让方颂愉一个人孤单单地留在桐城,就眼看着爷爷身体康复,不需要他作陪,找了空子忙着飞回来。   钟斯衍想遵守他和方颂愉的约定。   坐在返程的出租车上,钟斯衍才想起来要点开那个 app,结果发现方颂愉的房间里空无一人。   方颂愉人呢?   一开始钟斯衍还没想到方颂愉是带着行李箱离开桐城,等他回家敲了半天门都无人回应之后,钟斯衍才开始细细研究监控,发现方颂愉的房间里少了很多东西,与此同时放在墙角的行李箱也不见了。   钟斯衍的欢喜落空,开始给方颂愉打电话。   方颂愉接通,小小声地问了句:“喂?”   “你在哪里?” 钟斯衍说,“我回桐城了。”   很难说钟斯衍的语气里到底是失落还是愤怒,反正方颂愉体感钟斯衍并不开心,甚至有些小情绪,他问:“你祖父身体好些了吗?”   “好很多。” 钟斯衍回答,“所以我想陪你过年,你在哪儿?”   方颂愉有隐隐约约猜到这个答案,甚至有期待过这个答案,但当钟斯衍说出口的时候,他又觉得有一些微妙的尴尬,好像他背叛了钟斯衍。   毕竟他现在在蒋依云家过年。   “我回南辰了。” 方颂愉老实作答,只是语气有些弱,“蒋依云邀请我去她家过年,我想着你在自己家,就…… 答应了。”   这也是人之常情嘛,方颂愉给自己加油打气,却听见钟斯衍说:“好的,我明天开车去接你。定位发我。”   “不必了吧。” 方颂愉说,“我就……”   钟斯衍挂断了电话。   这好像是钟斯衍第一次就这样挂断电话,方颂愉觉得钟斯衍好像生气了,又觉得他生气得很有道理。假如是他排除万难特地回去找钟斯衍过年,突然发现钟斯衍跑去别人家过年了,大抵也会觉得非常生气。   尽管两个人在此之前并没有交涉过这个问题,钟斯衍可能是想给他一个惊喜,所以对之避而不谈,从而导致二人很没有默契地各坐各的班机,就这样错过了。   好吧,那还是希望钟斯衍在桐城自己过得愉快。方颂愉不无幸灾乐祸地想。   但没想到,钟斯衍竟然真的在大年三十上午开着车来了南辰。   南辰距离桐城七百多公里,方颂愉推测了一下,钟斯衍几乎是不眠不休,才能做到大年三十上午开车开到蒋依云家楼下。   所以钟斯衍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几乎是不敢相信的,拉开窗帘,发现钟斯衍真的站在蒋依云家楼下的时候,方颂愉才意识到,钟斯衍昨天说的不是玩笑话。   他是在用这种方式软性逼迫方颂愉和他回桐城。   方颂愉顿时骑虎难下了。   一方面他答应了蒋依云在蒋家过年,一时间没有好的借口就这样离开,另一方面钟斯衍就在蒋依云家楼下等着,这么耗着也不是办法。   他给钟斯衍发消息说:“你要不先找个地方休息吧。”   钟斯衍很快答复他:“我不累,你可以下来跟我回家了。”   钟斯衍摆明了不想退让,而他拿钟斯衍更没有什么办法。两权相害取其轻,方颂愉只能选择放弃蒋家跟钟斯衍走。   蒋依云从外面敲了敲他房门,倚在窗边的方颂愉回头,扯出一个尴尬的笑容来,说:“找我有事吗?”   蒋依云倒是大大咧咧地坐在他床边说:“找你玩。”   他该怎么找借口跟蒋依云和蒋依云的父母解释呢?他们都很好,准备好了四个人的团圆饭,甚至昨天晚上还在跟他讨论除夕夜晚上要吃什么,要不要订一个蛋糕一起庆祝一下。   结果突如其来的,他就要离开这里了。   “我可能要……” 方颂愉磕磕巴巴地说,“我可能要回去一下。”   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件事。风尘仆仆的钟斯衍站在她楼下,无声地要求方颂愉跟他走,他拒绝不了,否则钟斯衍大有站在这里不走了的趋势,会给很多人带来麻烦。   如果照实说出,蒋依云恐怕对钟斯衍更加没有好印象。   如果不照实说出,他也没有好的借口可以从蒋依云家离开,而且他还辜负了蒋依云家的一番好意。   蒋依云抬头,一脸疑惑:“为什么,我爸爸妈妈都准备好饭菜了。”   “我……” 方颂愉沉默,抿了抿嘴,说,“钟斯衍来接我了。”   蒋依云不能理解:“不是…… 你们都分手了哎?”   “是分手了,但是,他现在就在楼下。” 方颂愉说,“我总不能让他在底下站一天吧?”   蒋依云握住他的肩膀,摇了摇,说:“你可以!为什么不可以!你们分手了!”   “但是……”   “没有但是。” 蒋依云说,“他让你做什么你就要做什么吗?”   “可我真的…… 蒋依云……” 方颂愉面露难色,他看了一眼窗外穿着黑羽绒服的钟斯衍,一想到对方连夜赶路风尘仆仆,就很难不心软,“他昨天下午到的桐城,他是连夜开车过来的。”   “我们之前商量过要一起过年的…… 后来突然他祖父出了事,他回家了,我就以为他不会回来了,没想到他为了我特地赶回来了,我真的很难就这样晾着他。”   方颂愉的眼睛里写满了无奈。   51 第 49 章 亲昵、开车、回桐城   作者有话说:还有四千字,晕。 很多人关心我报警没,谢谢关心,我已经报过了。因为对方在实时关注我的作话,所以这件事我也不会在作话再提了。 祝大家都好呀。   49   “你…… 算了。” 蒋依云的话戛然而止,她很无奈地摆了摆手,“行吧,那我就说你爸接你回去过年了,你待会跟我爸妈打声招呼再走啊。”   方颂愉下意识看了一眼楼下,发现钟斯衍已经不站在车边了,大概是因为觉得外面有点冷,坐进车里取暖。   他不想让钟斯衍等他太久,在蒋依云的帮助下,匆忙整理完行李箱里的东西,拎着箱子打算下楼。   出门的时候,正好遇到蒋依云的爸爸遛狗回来,蒋依云的爸爸摘下手套,刚想摁密码门,蒋依云突然推开了门。   蒋依云的爸爸非常诧异:“怎么了这是?”   蒋依云装着一副非常开心的样子对她爸爸说:“他爸爸打电话让他回去过年呢。”   蒋依云的爸爸看向方颂愉的时候,方颂愉也只好跟着点点头,仿佛真的是什么喜事一样。   “这样啊……” 蒋依云的爸爸说,“那我们确实也是没有办法留你啦,年后来玩啊。”   方颂愉用力点点头,生怕和蒋依云的爸爸再多聊几句就会露馅,他不擅长对善良的人说谎。   蒋依云匆匆忙忙套上运动鞋,对她爸说:“我出去送一下方颂愉,你快回去给狗洗个澡吧。”   她支开了她爸,免得她爸太好心,要跟着一起送方颂愉,遇见钟斯衍的时候,又要扯别的慌。那样就太麻烦了,而且容易她爸生疑。   方颂愉跟蒋依云坐电梯下楼。他脑子里一团浆糊,想不明白自己这样做到底对不对。假如他一直晾着钟斯衍,钟斯衍也不会等很久的吧……   可是这些都是马后炮了。他已经做出了跟钟斯衍走的选择,放弃了蒋依云。分叉路口路过以后,就不能再回头,回头没有意义。   他看着电梯指示面板的数字一点点缩小,直到变成一,和蒋依云走出电梯,推开单元楼的门,外面是灿烂的阳光。蒋依云半开玩笑地说:“天天跟我抢人…… 我不想见他,你自己出去吧。”   方颂愉知道,蒋依云是半开玩笑,也是语带抱怨。换做前几年,方颂愉压根不会选择放弃蒋依云。   他放下行李箱,狠狠地抱了一下蒋依云:“开学见。”   “嗯嗯,当然开学见了。” 蒋依云笑道,“不过我开学是四月份,哈哈哈哈哈我三月份没有课。”   方颂愉说:“没关系的呀,你来我就请你吃饭。”   “知道了。” 蒋依云推了他一把,“去吧,别让人等急了。”   走出去的时候,方颂愉不自觉地回了头,蒋依云站在玻璃门里向他挥了挥手。玻璃门里没有太阳,蒋依云甚至穿的是绿色恐龙睡衣,看上去又蠢又呆,但显得很生动活泼。   方颂愉勾起了嘴角。   他拉开副驾驶的门,看见在驾驶位疲惫的小憩的钟斯衍,没忍心叫醒他,自己打开后备箱把行李箱放了进去。   等他再回到副驾驶位子上的时候,钟斯衍已经醒了。也是这个时候,方颂愉才看见他眼下的一圈乌青。他忍不住问道:“你开了多久的车呀?”   “没多久。” 钟斯衍探过身去给方颂愉拉上安全带,搭扣咔哒一声。他的手落在身侧,握住方颂愉的手,不满意地皱了皱眉,“手好凉。”   钟斯衍关心他的时候,方颂愉就很难再责怪钟斯衍更多,只能轻描淡写地说出自己的不满。   “一看就知道你熬夜开过来的。” 方颂愉叹了口气,“行吧,下次也不用做的这么绝。你这样让我很难搞,我都答应了和蒋依云爸妈一起过年了……”   “可我想见你。” 钟斯衍说。   他侧过身去,凝视着方颂愉的眼睛,用一种不由分说的笃定表达他的热切:“我太想你了,在容城的时候就很想你,所以特地买了最快的机票回来的,一天都不能看不见你。”   这让方颂愉能怎么办呢?   他靠近方颂愉,和方颂愉的脸近在咫尺,身上有股淡淡的烟草味。方颂愉埋在他领子旁深嗅一口气:“你抽烟了……?”   钟斯衍揉了揉方颂愉的栗色头发:“没事,没有瘾,提神用的。”   “那我来开吧。” 方颂愉抬头,鼻尖恰巧蹭过钟斯衍的鼻尖,暧昧的气息涌动在二人之间,“你太累了吧,疲劳驾驶也不好,我来开吧,你跟我说说话就行。”   “也不是不行。” 钟斯衍嘴角露出一些细碎的笑意,他手探下去,解开方颂愉的安全带,“你有想我吗?”   “说没有你就会不让我开吗,那我说有好了。”   方颂愉狡黠地笑起来,拨开钟斯衍的手,安全带嗖的一声回到车身里。他拉开车门,轻快地跳下车,从车前绕到驾驶位。   钟斯衍被方颂愉感染到,心情不由自主地上扬起来。他也拉开车门,还没将腿跨出车门,就听见方颂愉的惊呼:“下雪了。”   刚刚还晴空万里,现在太阳只能在云层下隐约露出一条金边。有细渺的雪花率先落了下来,不多,轻飘飘落在方颂愉掌心,很快就融化成一滴水滴了。   南辰很少下雪,下雪也是轻描淡写,最多只能堆成薄薄一层。   钟斯衍没有打断方颂愉,他只是站在车边双手插兜,静静看着方颂愉四处接雪。   这个时候他才感受到自己有多想念方颂愉,想念活力满满的方颂愉,想抱着方颂愉,看他伸出掌心,憨憨傻傻地接一触即化的雪。   雪下大了。   “小鱼。” 钟斯衍说,“雪下大了,走吧。不然待会还要加防滑链,更麻烦了。”   方颂愉兴致勃勃地坐上了驾驶位,搓了搓手,因为刚刚在外面接雪,他的手变得红彤彤的,像手指胡萝卜。钟斯衍闷不作声,把暖气开大些许。   “你说南辰都下雪了,桐城会下吗?” 方颂愉难掩兴奋,“我想回去看雪!还想堆雪人打雪仗,我希望明天下雪,咱俩可以出去折腾…… 要不晚点下吧,让你多休息一天,你太累了……”   在方颂愉的畅想里,他和钟斯衍可以一起玩的事情太多了,一起过年还要放鞭炮贴春联,还可以去逛早市。而钟斯衍在这样的唠叨和不断吹拂着的暖风里,扛不住困意上涌,歪过头睡着了。   方颂愉在的地方会让他觉得有家的气息。   52 第 50 章 除夕夜快乐,梦里快乐   作者有话说:我本来都设计了一个报复社会版本的 oe 结局,想了想还是不要这么为难大家了就是。   50   钟斯衍的家庭情况和方颂愉类似又不类似。他的父母不是方世军那样奇怪的中年男人。钟斯衍的父亲曾经是大学教师,后来因为自己的人脉和妻子的背景,投资了医院等各种产业,产业越做越大,以至于二位并不用花费时间在工作上,人生的多半时间给了休闲度假。   钟斯诺和钟斯衍都是她们的母亲三十岁以后才生的了,甚至钟斯衍是他母亲三十五岁才生的,还是意外怀孕,拿掉伤身体,这才勉为其难生下来。   二位感情很好,所以更喜欢过二人世界,俩小孩是被 “弃养” 在爷爷奶奶家的状态,偶尔回来带他们出去玩一玩,别的也没有了。   没有那种家的感觉,没有生活气息,只有做饭和打扫的阿姨,到点上班到点下班,他写完作业就自己找地方玩。   他姐姐小时候又不爱带他玩,可能是嫌他烦,也可能是嫌他是个男孩子,无法分享女孩子的裙子、口红,以及那些私密的话题,总之,没有家的感觉。   在钟斯衍的想象里,家是那种完全亲密的话语体系,有人听他说什么,也有人向他倾诉自己,他们会有亲密无间的陪伴,没有东西可以将他们撕扯开来。   所以他很贪恋方颂愉在他身边的每一个时刻,在乎那种共享同一片空气的感觉。他的空间里必须有方颂愉,这是他的偏执。   可不可以是别人?这个问题暂时没想过,也懒得去想。   钟斯衍是怎么长歪的,他自己也说不好。他不是一个情感太丰富的人,但却是一个掌控欲很强的人,他记得他小时候因为计划写作业的时间被他爸挪用了,跟他爸发了很大一出脾气。   自此以后钟爸爸和钟妈妈更不怎么管教这个小孩了,在他们看来,只要钟斯衍有自己的计划和兴趣,钟斯衍做什么都会成功,没有必要过多约束,相反,还要多加鼓励。   比如,钟斯衍喜欢看解剖小白鼠的纪录片,他们就会觉得这是遗传了钟爸爸的基因和天赋,天生要学医。钟斯衍就顺其自然地学医了。   钟斯衍很困,意识却又是清醒的,像漂浮在雪地里,思绪万千。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到小时候看医学纪录片的故事,看巨人观、残肢,诸如此类,这并不让他感到害怕,他只是坐在电视前愣愣地看着,然后身畔有脚步声传来,他的父亲盘腿坐在他身边,问:“小衍以后也想学医吗?”   钟斯衍看了很多乱七八糟的科普向文学,了解到人的性格极大可能是由基因决定的,比如说 xyy 染色体,即超雄综合症的人,会较常人来说刑事犯罪率更高。那么,是不是他的一些异于常人的想法,都是他的基因赋予的呢?   这份基因来自于他的同样学医的父亲,还是一样养尊处优学艺术的母亲,又或者是变异?   没有人能告诉他答案。   方颂愉按照导航的指示开上了去往桐城的高速路,没开多久,就已经看不见雪花了,有的只是阴云连绵。当他发现钟斯衍睡着后,他也没有再碎碎念一些他关于过年的憧憬了,留给钟斯衍一片安静的空间,让他休息。   钟斯衍这样急匆匆地赶回来,是跟家里人又闹了矛盾吗?不然为什么突然那么想见他?   为什么会和家人又吵架?和他有关吗?   他小心翼翼地降低车速,驶入收费站的减速带,尽可能不让钟斯衍感到颠簸。但歪在车窗上睡觉的钟斯衍突然问他:“你会嫌我烦吗?”   嫌我控制欲太强,嫌我…… 不太正常。   钟斯衍一直能认识到他不合群。做生物实验的时候,他可以冷静中带有一些兴奋地去解剖活体动物,但大部分第一次尝试的学生都做不到。他甚至迷恋摧毁一个生命的快乐…… 但是除却本能的愉悦,还有群体道德的约束,他需要为此抑制本能,获得有信誉的社会身份。   可是,遵守群体道德…… 很值得他遵守吗?   钟斯衍想给自己找一个理由去遵守,比如他有家人,有课业…… 但失去了又怎么样呢,好像也并不会怎么样。   方颂愉很随意地说:“还好吧,你有什么值得嫌弃的?除了偶尔有点过分的控制欲,其实也还好吧。”   “是吗?” 钟斯衍眼睑渐渐又重合起来,对方颂愉说,“我回去以后…… 想睡觉。”   “那你在车上睡呗。” 方颂愉说,“把座椅往后放一点吧,有些不舒服,不过回家还要七个小时。”   钟斯衍轻微地摇了摇头:“不…… 不是,我想要,一个写着你和我名字的房产证,然后,想躺在床上,一睁眼就是你。”   他说话的声音并不大,甚至有些低哑,方颂愉却听得很分明。   “我有记忆开始就是一个人睡的。” 钟斯衍故作轻松,“没有一睁眼就会看见别人的安全感。所以我自己把床挪到墙边,然后靠着墙,以为这样就可以了。”   “好想抱着你睡觉。” 钟斯衍说,“我好累啊…… 蒋依云都不跟我打个招呼,好歹我们也是一起吃过饭的,不过本来应该是我跟她打招呼说把你带走对吧,可我太累了……”   用道德和法律束缚自己太累了…… 他在想,方颂愉可不可以变成他的笼子,永久地锁住他。   总要为了点什么理由继续下去吧,方颂愉又凭什么在人群里与众不同,除却对这张脸的一见钟情,总要有点别的理由,让他继续追下去吧。   方颂愉不知道自己触碰到了钟斯衍哪根软肋,钟斯衍竟然难得坦诚自己的感受。如果钟斯衍不说,回忆起来,方颂愉似乎从来没听过钟斯衍说过这样的表述。   钟斯衍说他太累了。   趁着前面的车在收费,方颂愉伸出手去抚平钟斯衍的眉头,哄他说:“那回家洗个热水澡,我们就去床上睡觉。”   “我不要房子,我对房子没什么特别的想法。”   “除夕夜好梦,不能守岁的话,就祝你梦里快乐吧。”   53 第 51 章 十指相扣睡觉觉   作者有话说:本周一万五终于写完了,我狠狠落泪。   开车七个小时,包括中途被限制不得不休息的一个小时,让方颂愉筋疲力尽,也更让他感同身受钟斯衍的疲惫。   钟斯衍…… 是怎么会想到要开车过来的呢?打车或者乘坐长途客车,都比开车过来更省力吧。   但如果是那样,方颂愉也压根不会跟钟斯衍走。他会让钟斯衍找个地方住下来,回头再说,然后沉浸在蒋家过年的欢乐气氛里。   钟斯衍是孤注一掷,用自己的疲惫和脆弱押解方颂愉跟他走。   结果是得偿所愿,过程是伤害自己。   七个小时后,他们终于到了目的地。   方颂愉不甚熟练地倒车入库,钟斯衍在车上抱着方颂愉脱下的羽绒外套,这件衣服他也有,是去沉阳之前两个人一起买的。费了很大力气方颂愉才停车成功。钟斯衍把衣服递给他,无声地督促他穿上。方颂愉打了个哈欠,勉强笑道:“好累啊,快回去吧。”   天已经黑了。   钟斯衍自一下车就开始腻着方颂愉,在背后揽着方颂愉的腰,身体是疲惫的,神情却是慵懒里带着些笑意。等电梯的时候,他微微弓着身子,把下巴垫在方颂愉肩头:“晚上吃什么?”   方颂愉对于钟斯衍的亲密举止没有别的反应,可能也是因为自己累极了:“点外卖吧,想吃汤面啊。”   “也行。” 钟斯衍拿着手机在后面点外卖,“我能蹭一口吗?”   方颂愉回头看钟斯衍点外卖:“嗯?”   两个人的脸近在咫尺,钟斯衍看着方颂愉的脸,抬起头,嘴唇在方颂愉唇边蹭过一下:“像这样蹭。”   方颂愉皱了皱脸,嘴角却轻轻翘起:“这样真的够吗?”   他转过身去主动咬住钟斯衍的嘴唇,报复性地用牙齿叼住钟斯衍的嘴唇,气息混乱:“你好幼稚。”   钟斯衍没有急于加深这个吻,而是笑起来:“也看对谁啊。”   电梯门在这一刻打开,温柔的暖黄色的光铺在钟斯衍身上,逆着光的钟斯衍看不出黑眼圈和疲惫,只剩下温柔的剪影。   方颂愉推搡他,把钟斯衍和行李箱一起打包送进电梯里。   钟斯衍身上那种攻击性,在今天消失殆尽,他只是温顺地任由方颂愉摆布的一只大号玩偶。因为攻击性的丧失,钟斯衍和方颂愉之间微妙的尴尬和剑拔弩张,也全都不见了。   方颂愉喜欢这样的氛围。   进了家门换了鞋,钟斯衍在方颂愉的劝说下去洗热水澡了,方颂愉把自己的箱子推进房间里,也不急于整理,而是从柜子里拿出另一条被子。   他的被子其实不够宽,后来又买了条贴合床宽的被子,平常不会拿出来用,只有钟斯衍要和他一起睡觉的时刻才会换上。   钟斯衍洗好热水澡出来,拿着毛巾擦头的时候,看见方颂愉赤脚坐在床上玩手机。   自从吵架后,他们很少有这样放松的状态了,方颂愉的房门总是关着的,不容任何人窥探。   钟斯衍走进去,方颂愉说:“吹风机在柜子里,你自己拿吧。把头吹干再吃饭。”   “不想吃了。” 钟斯衍走到方颂愉面前,轻轻拽住方颂愉的胳膊,把人推倒在床上,“睡觉吧。”   他说的睡觉真的是指盖棉被纯睡觉,但方颂愉的脑回路一下转到了很奇怪的地方。钟斯衍一个膝盖抵在床上,一条腿撑在窗外,俯视着方颂愉,倒也没做出更出格的动作。方颂愉的小腿蹭了蹭床面,侧过头去,不情不愿地拒绝:“哎,我还没洗澡。”   钟斯衍一愣,眉眼弯弯地笑起来,用指节关节处刮了一下方颂愉的鼻子:“你想什么呢?你就一天到晚想这个?”   “谁一天到晚想这个了?” 方颂愉矢口否认,但是很难不脸红,他有点局促,“你把你的爪子拿开!放我去洗澡!”   “不放了,既然你这么想,我觉得这是个很不错的提议。” 钟斯衍又逗方颂愉玩,一只手压住方颂愉,一只手去解自己睡衣的扣子,佯装要做些什么,“你房间里有避 / 孕 / 套吗?要不我去隔壁拿?”   方颂愉这下是真的在挣扎了:“没有!你让我起来!”   钟斯衍快笑死了,把人从自己身下放出来,说:“逗你玩呢…… 别慌啊。”   方颂愉被耍了一遭,心态几近于崩溃,抱上衣服就冲去了卫生间洗澡,留下钟斯衍在他房间里边笑边吃完晚饭。   他收拾完残局,很快就躺上方颂愉的床睡觉了。钟斯衍今天本来就打算赖着方颂愉不走了,横竖要抱着方颂愉睡觉,无论如何也不松手。   他太久没有和方颂愉躺在一张床上了,人的知觉会格外贪恋这种温暖,蜷进被子里,车马劳顿让他很快沉入梦乡,连方颂愉洗完澡回来了也不知道。   方颂愉躺上钟斯衍给他留出的半张床的空间,感受到身侧钟斯衍的手动了动,好像抓住了他的衣角。   抓住他的衣角有什么用呢?他把自己的睡衣从钟斯衍手里扯出来,把自己的手递给钟斯衍,诱导钟斯衍握住。   像逗小孩子一样,你把自己的一根手指送到小孩子的手边,他们就会不由自主地想去握住。   但不同的是,小孩子在握住感受一会之后,就会把手松开,以示不感兴趣。钟斯衍不会,他是钟斯衍的兴趣所在。   睡梦里钟斯衍握住了他的手,竟然慢慢调整成了十指相扣的姿势。   54 第 52 章 铃铛、实习、鲜花   作者有话说:试试看日更到完结   52   春宵苦短日高起。他们俩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方颂愉挣扎着想从被窝里出来的时候还被钟斯衍给拖回去了。   钟斯衍眯着眼睛说:“要不再睡会儿?”   “我饿了。” 方颂愉说,“我要吃饭,你让我起来刷牙。”   钟斯衍长臂一捞又把人带回被窝里:“再赖会儿,也不着急。”   他把脸埋在方颂愉的肩胛骨中间,深深地嗅了一口气。方颂愉被他蹭得有些痒,忍不住挪了下位置,却磕到了钟斯衍的下巴,钟斯衍捂着下巴笑起来:“你想谋杀亲夫?”   “什么?”   “我说。” 钟斯衍字正腔圆地重复了一遍,“你是想谋杀亲夫吗,这么用力,还是说,你想要谋杀你男朋友,你老公,你对象,你恋人,你另一半…… 你喜欢哪个称呼?”   “没复合呢!” 方颂愉笑着推钟斯衍,从被窝里起来,去洗漱。   他的裤子似乎短了一截,露出半只纤细又白净的踝骨,钟斯衍躺在床上侧身看着方颂愉进进出出,觉得方颂愉的脚腕上可以带只铃铛,金色银色都很不错,拴着链子一直蔓延到手腕,随着人走动叮叮当当作响。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需要去定制了,但问题也不大,他有这方面的朋友可以咨询。   想归想,钟斯衍也爬起来去洗漱,洗漱完,方颂愉直接把人赶回了自己房间,这次连阳台门都锁上了,一副闲人勿进的模样。   由于不保研,方颂愉把替辅导员工作的事推了,下半学期他又没有课,所以他正在搜寻可以做实习的公司发送自己的简历。   但这件事他不想让钟斯衍知道,他实在是害怕钟斯衍出幺蛾子从中作梗。钟斯衍的信用在他这里约等于狼来了的小孩,防人之心不可无。   在选择实习地点的时候,方颂愉鬼使神差地选择了南辰。   他不是想去南辰实习的意思,毕竟不太现实,就是…… 也许是想看看南辰的设计行业行情,关心一下他爸生意和自己未来能继承的遗产。   本着这样的心态,他去关注了一下南辰的设计行业。   其实非要在南辰工作的话,除却那些和方世军公司有对接的企业,一般中小型企业,给其他服装厂做外包或者做打版的,并不会受到方世军的影响。   但这样也会断送了他的设计生涯,在小公司既做不到自我突破,又很容易被琐碎的事务束缚住手脚,灵感枯竭了,他这辈子能做到的成就不过尔尔。   在那些长期接收实习生的公司里,方颂愉注意到一家叫做 promise 的公司,中文名叫诺言。这是一家对接很多国内快时尚品牌的公司。方颂愉查了查背后的股权结构,发现钟斯诺和钟斯衍均持有股份。   诺言,诺衍。   方颂愉暗暗记下这家公司。   南辰的服装设计行业被方颂愉简单地摸了个底,桐城的服装设计行业也逃不过宿命。不过桐城的小型企业方颂愉也不必研究,只管对着几个高端大品牌投放自己的简历就好,遍地撒网,就看哪家企业要他,等到一开学直接去实习。   ———   没过多久,方颂愉就收到了三封 offer,尽管不是百分百通过率,但也很值得惊喜了。他拣了份风评最不错的公司的 offer 回复了,对方让他开学之后来上班,考察他的水平,还暗示他,鉴于他是桐大的学生,好好努力,评价考核优秀的话,校招可以转正。   怎么说呢,虽然方颂愉没有特别强烈地希望兰印这家公司给他办理转正手续,不过被高看一眼,足以成为方颂愉即将到来的职场生涯的一个良好开端。   他对此有些隐隐的期待。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期待,方颂愉一直将这件事拖到再也瞒不住钟斯衍了,才知会钟斯衍一声,甚至没有采取面对面的方式,而是挑了一个钟斯衍在上课的时间,假装随意地告诉他。   方颂愉为此还撒了谎:“我这几天投了几家公司,想找个实习刷简历,我刚投没几天就过了,明天打算去做打工人啦。”   他把自己说得越随意越无心,钟斯衍对他的阻拦就会越轻…… 最好是,一点也不要阻拦,一点也不要抗拒,一点都不要。   钟斯衍一向回他的消息很快,不知道是对于每个人都是如此,还是仅仅关注他的动态。   钟斯衍说:“好啊,什么时候下班,需要我接送吗?”   好像…… 并没有他想象之中的过分举动。   方颂愉抱着手机继续试探性地问:“他们说,如果我表现的不错,最后会留用我。兰印是家大公司,我还挺喜欢他们的设计理念的。”   “对方正在输入” 字样持续出现了好几次,最后只出现一句轻描淡写的 “好,下班太晚的话我去接你”。   “他们不加班。” 方颂愉说,“脉脉上打听过了,没有加班文化。”   两个人又聊了些有的没的,钟斯衍始终没有表现出任何对于方颂愉去实习的不支持。方颂愉一颗惴惴不安地心落了下来,但又好像没有完全落地。   钟斯衍一直是这样,不声不响干大事的人。   钟斯衍下课回来后已经是五点多了,也许是没带钥匙,方颂愉替他开门,看见捧着一大束花的钟斯衍。   乍暖还寒,钟斯衍今天穿的是驼色的大衣,被一大束塞满了向日葵满天星等各种乱七八糟的花的花束遮住大半个脸,看上去格外温柔。   他把花递给方颂愉:“提前祝你上班快乐。”   方颂愉被花扑了个满怀,脑子里还有些晕晕乎乎,心想他可真是双标,周楚然送的那一大束花在他眼里等于浪费,钟斯衍送他的却姑且可以收下,一片好心,惊喜满分。   他把花放下,让钟斯衍进来,钟斯衍背着包,说:“找个桶把它们养起来吧,有些花还没醒过。”   于是方颂愉就觉得钟斯衍真的是很懂他,至少能明白买花不是喜欢花朵成片枯萎的样子,而是喜欢它用力盛放的最后几天。   55 第 53 章 实习、接送、铃铛   作者有话说:【1】豌豆公主的故事,垫了四十床鸭绒被还能感觉到床底下放的豌豆,形容人身娇体贵   53   实习意味着打杂。   打杂方颂愉还是可以接受的,但他没想到自己只是在帮忙跑腿或者充当前台,这几天唯一做的和设计有关的事情,是周五下午去库房感受了一些布料的质感。   感受完,就下班了。   方颂愉回到办公室,收拾了他的东西,带他的组长拎着包也打算下班,看到他说:“你怎么回去啊?我捎你一程吧。”   方颂愉摇摇头笑道:“不必了,有朋友来接我下班。”   其实钟斯衍已经在地下停车场等他很久了。   他跟开车过来接他的钟斯衍讲这件事情,钟斯衍说:“如果你不想的话,可以考虑下 promise,promise 也有一些知名设计师,你到时候去了就可以直接跟他们学。”   “太远啦。” 方颂愉说,“再说吧,让我刷刷简历,简历做漂亮一点。”   钟斯衍没有强迫他的意思,只是告诉他还有别的选择,听方颂愉这么说,就不再提起。   方颂愉本以为这只是生活里的一段插曲,谁知道等下一周上班的时候,他的师傅对他冷淡了许多。   第一周,他的师父还会偶尔指点一下他以前的不成熟的作品,让他去看看库房,这一周,连接过自己要求方颂愉买的咖啡的时候,都不太说谢谢了,眼皮子一抬,挥挥手就示意他出去。   一开始方颂愉以为师父个人私事上出了什么问题,可能心情不好,所以也夹着尾巴做人,免得触霉头。   直到听见茶水间里同事的八卦——   “你知道吗?新来的实习生下班是被一辆阿斯顿马丁接走的,里面还坐了一个男人。”   “啊,是 gay?也是,我也 gay 达狂响,他长得本来就像年轻女孩,也正常。而且咱们这行 gay 还不够多啊?”   然后是一阵窸窸窣窣的笑。   新来的实习生总共三个,阿斯顿马丁说的是钟斯衍,问题是那车其实也不是钟斯衍的,钟斯衍手上的车换着开,全是钟斯衍他爸和钟斯诺在桐城买的车,前不久那辆奥迪送去保养了,于是就开了这辆出来。   方颂愉很无奈地站在茶水间的一个角落里,希望内间的两个人不要看见自己。   这个时候他本来应该迅速离开现场,免得发生一些尴尬事件,然而却又忍不住躲在原地想要听到更多的内容。   如他所愿,二位继续说下去:   “不是,你搞错重点了,gay 不 gay 不是问题,谁没事关心别人性取向,又不是我喜欢的那挂…… 主要是,看他打扮,家境也就一般,一个男人开阿斯顿马丁来接他……”   “不是吧阿 sir,你是说金主包养啊?金主包养为什么来我们公司做实习生,咱俩都是实习过来的,你不知道实习就是打杂啊?金主舍得自己宝贝天天跑腿吗?”   “你这思路就有问题,一定是金主吗?为什么不能是……”   “哦哦哦我懂你意思了…… 咱们老大最不喜欢这种人了吧?”   言至于此,方颂愉突然明白了组长为什么冷淡如斯。   原来大家都以为他做鸭…… 真是又好气又好笑的一件事。他不想借他爸声势,只说自己家境普通平凡,谁能想到被误会成这样。   而且这事压根不好明着解决,总不能跑到师父面前去说,老大,我真的不是被包养也不是出去卖,那是我前任。   更离谱了。   眼见着那二位要出来了,方颂愉忙蹑手蹑脚往外走,去往和工作间相反的方向躲了一会,等两个人都离开了,才往回走。   这题是无解的。无解的点在于他和钟斯衍确实经济上不匹配,就算他说自己不是出来卖的,也总会有人想,对方凭什么看上了你,你是哪里很优秀吗?   关于这件事,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方颂愉唯一的倾诉对象,是钟斯衍。或者说,唯一的 “辱骂” 对象,是钟斯衍。   “你为什么开阿斯顿马丁?” 下班又一次坐在阿斯顿马丁上的方颂愉无理取闹,“你是不是看不起我?我们无产阶级革命人士,怎么能做阿斯顿马丁呢,我配吗?”   钟斯衍一头雾水:“怎么了?”   “因为你开豪车接我。” 方颂愉说,“他们觉得你是我金主,我是你包养的情人,靠,谁知道其实你是我室友。”   钟斯衍摸了摸下巴:“我觉得,当金主也不是不行。”   方颂愉微笑:“滚。”   钟斯衍虽然也没上过班感受过职场的氛围,但是大概能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又一次劝方颂愉:“所以呢,为什么要受这个罪?”   钟斯衍这种在四十层鸭绒床垫【1】上躺习惯了的人,不可能睡得惯木板床,自然也理解不了为什么有人不做舒服的太子爷,要去体验打工人的生活。   但对于方颂愉来说,他想独立,不想依赖其他背景,像个普通人那样,就不得不承受这些流言蜚语和实习日常。   因为没有特权的大部分普通人都是这样走过来的。   转校到南辰二中的时候,方颂愉第一次知道原来高中可以没有马术课、击剑课、冰球课,也第一次知道人与人有这么大的差别,有些人需要领着助学金生活,哪怕其实一个学期的助学金是当时方颂愉一个月的生活费。   他是因为跟父亲闹翻了,才感受到阶层之间的差距,本质上说来,他和钟斯衍都是 “何不食肉糜” 的那种人。   所以为什么要受这种罪呢?   方颂愉把话题岔开来,说:“还有几个月你就要走了吧,现在已经四月份了,假设八月底你开学,那么就还剩四个月。”   “对啊。” 钟斯衍说,“小鱼舍得我走吗?”   方颂愉口是心非:“怎么不舍得,你很珍贵吗?”   “好吧。” 钟斯衍笑得无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盒子,递给方颂愉,“找朋友给你做了条手链。”   方颂愉在车上打开丝绒盒子,里面是一条金色的手链,坠着小小的铃铛,还有一个搭扣,镂花很好看,仔细观察才能发现,里面的响舌被雕刻成了鱼的形状。虽然不是纯金的手链,但做工精细,又是原创设计,显然价值不菲。   “特意找人做的。” 钟斯衍说,“你带金色好看。”   54   送金链子会让方颂愉联想到男女结婚按习俗需置办的三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他说不好钟斯衍是不是蔫坏,故意这么做,还是就是纯粹因为好看,替他买着玩,于是问道:“你不觉得很像结婚买的金镯子么?”   “那就去结个婚。”钟斯衍说,“金镯子都收了,不结婚不合适吧?去哪结婚呢,让我想想,出国怎么样?”   越来越离谱了,方颂愉抿着嘴笑,不想搭理钟斯衍。   钟斯衍说:“我认真的,你也认真地考虑下呗,给个机会吧。”   “我独身主义者,我不结婚,结什么婚,正经人谁结婚啊。”方颂愉回。   说是这么说,他把手链解开戴在了自己的左手腕上,无心地晃了晃胳膊,铃铛里的鱼形响舌在镂花的铃铛里跃动,发出清脆的响声。   钟斯衍余光扫到方颂愉的举动,把车停在路边,探过头去索吻。   他最近变得格外黏糊,跟以前有些不同,以前跟方颂愉的黏糊是有些端着的,里面含着规矩和束缚。现在由于两个人关系不明确,他不好拿他的想法要求方颂愉什么,于是只剩下了黏糊。   像糯米糍、麻薯、汤圆或者蛋糕酱。   方颂愉没躲,睁着眼睛问:“这是邀功请赏的意思吗?”   钟斯衍的声音在喉咙里被黏住了,压得极沉又含混不清:“所以要怎么赏呢?”   他的手指攀上方颂愉手腕上的细链,沿着方颂愉的手腕绕过一圈,然后滑过手背的静脉,轻轻搭在方颂愉手上,覆住,方便他借力往前探过头去,在方颂愉唇边停下。   “亲亲我吧。”钟斯衍用气声说,“特别喜欢你。”   街边路灯的光落进他眼睛,垂眼的时候,那些金灿灿的碎屑般的光仿佛会沿着他的视线倾泻在方颂愉腿上,变成一地流金。   “特别喜欢你……所以就特别想靠近你……”他欺身而上,让气息缠绵在两个人唇齿之间,“赏我一个吻吧,小鱼。”   方颂愉只是带笑地看着他,不主动靠近,也不抗拒地向后退去,有种不主动不负责的暗示在其中。   但钟斯衍默认对方同意了,而后含住了对方的嘴唇。   他压在方颂愉手上的那只手用了力,把自己的手指嵌进对方的指缝里,然后轻轻地吮吸对方的嘴唇。   方颂愉的嘴唇有些干燥,他用舌尖抵了抵唇珠,心想明天开始他要提醒方颂愉多喝水了。   与此同时,方颂愉在回应他的吻,和钟斯衍唇齿纠缠,吻到动情处,喘着粗气靠在了钟斯衍身上。   车内交缠的身影被路灯光映在地面上,像老电影。   方颂愉想,这算什么呢?没有在一起,却在车内接吻……的好室友吗?   他还是做不到轻松回避钟斯衍赤裸直白的情感,换句话说,他就是喜欢对方直接坦诚地告诉他想要他,没有畏缩逃避的那种。   在那么多人来来往往路过方颂愉的生命里的时候,能跟他在一起的也只有钟斯衍,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钟斯衍都是在对的时间对的地点以对的方式恰好出现在他身边。   交换完急促的呼吸后,钟斯衍哑着声音说:“小鱼,我好喜欢你……”   他抵着方颂愉的额头:“我们可以复合吗?”   可以吗?   现在的氛围太好,两个人刚刚接过吻,几乎是贴在一起的状态。车箱里空间狭小又密闭,格外适合培养一些蠢蠢欲动的感情再次萌芽。于情于理,他都该说同意。   可鬼使神差的,方颂愉摇了摇头。   他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摇头,像有某种不可抗力作用于他的脖子,操控他实现左右摇晃的动作。   钟斯衍的眼神明显变得黯淡了下去,他说:“那……我不会强迫你,也尊重你的决定。”   那只和他十指相扣的手松开了,手变得空落落的,温度骤降。   钟斯衍坐正,拉上安全带,继续驶向家里。那个在路边投射下来的亲吻的片段,仿佛只是一个被留在原地的插曲,藏在一树叶片的碎影里,然后消失。   ———   就这样一直拖到五月份,钟斯衍再也没有提起过复合的事情,这在方颂愉的意料之中,毕竟钟斯衍骨子里其实是一个傲慢的人。   方颂愉也是一个不会低头的人,让他主动和钟斯衍提出复合,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所以就这样一直拖着,两个人的关系变成了室友之上,恋人未满。除却了偶尔会有的亲吻,没有更多更逾矩的举止了。   但方颂愉每每想起那个在车里气氛很好的时刻,还是会感到有些遗憾。   假如钟斯衍能在当时握着他的手臂再强求他一下,再多问一句为什么,会不会他就同意了。   可惜全是马后炮了。   而且方颂愉没想到的是,他和钟斯衍约好一起去吃晚饭的一天下午,他擅作主张去研院找钟斯衍的时候,目睹了钟斯衍和一个女孩子一起从教室门口走出来。   当时正是下课的时间,教学楼里的人涌了出来,钟斯衍本应该继续朝外走,只要再多往外走两步,就能看见在花坛前面等他下课的方颂愉。   然而钟斯衍没有。   他和那个女孩子停在了教学楼前,两个人说了些什么,钟斯衍笑了笑,似乎没听清,往前弯了弯腰。   也不是过分亲密的举止,只是方颂愉的心似乎突然被谁捏住了一般,又酸又涩。酸涩肿胀的同时,他又在想,好像他们现在也不是值得他吃醋的关系,钟斯衍真要和别人有点什么,他也无可奈何。   况且是他拒绝在先。   可是……   方颂愉又很难不去想,钟斯衍会把对他的关心体贴、暧昧推拉,那些追求他花样百出的手段,统统用在别的人身上吗?会复刻吗?还是只把这些温柔留给他,换别的方式再款待另一个灵魂?   方颂愉发现他有些受不了这样的想象,在无意识里,他已经走向了钟斯衍,然后站在他和那个女孩子的旁边,眉眼弯弯地喊钟斯衍的名字,去打破钟斯衍和那个女孩子之间的微妙氛围。   他说:“钟斯衍!我等你好久了,你怎么才下课啊。”   作者有话说:   感觉越写越差……   真的是要写完这本好好休息一下调整一下了……   不知道为什么剧情总是进展不下去,卡得要死,呜呜。   55   钟斯衍一愣:“我以为你会在家里等我。”   他朝着女孩子的方向说:“这是我室友,我们晚上约了饭,师姐,我们先走了,回头再聊?”   师姐说:“好,那回头再聊,不打扰你休息了。”然后转头干脆利落地走掉了。   看来确实没有什么暧昧关系,可能是什么学术讨论,但方颂愉下意识地就勾住了钟斯衍的手,不由分说地把自己的手塞进他掌心。   钟斯衍由着他摆弄,攥紧了方颂愉的手,低头笑着看他。   “吃醋了?”略带磁性的声音从方颂愉耳边传来。   方颂愉当然矢口否认:“我才没有,吃什么醋,咱俩是室友!谁会吃室友的醋啊?”   钟斯衍没有反驳他,只是自顾自嘴角上扬:“那我们去吃饭吧……你今天下班好早啊,怎么会想到要来找我?”   “就是因为下班早才要来找你。”方颂愉说,“下班晚你就只能在烤肉店等我了。”   钟斯衍想想确实是这个理,哑然失笑:“行吧,刚刚那个是我师姐,我们有点实验上的问题要聊一聊,没控制好时间,就一路聊到下课后了。”   “下次一定注意时间……”钟斯衍说,“课后时间都给小鱼,绝不浪费一分一秒。”   方颂愉惯来口是心非,说完又觉得自己像林黛玉:“你爱给谁给谁,与我无关,不要说为了我,都是你自己的时间。”   每每这个时候,钟斯衍总会顺着方颂愉的话往下说:“我是心甘情愿把时间给小鱼的。”   两个人牵着手出了校门,去了距离学校并不远的烤肉店。今天烤肉店人很多,两个人还坐在等待区等号等了好一会,才等到一张桌子。   在这之前,方颂愉就已经注意到跟他们同样等号的一桌女孩子里,有人频频朝他们这个方向看。   看钟斯衍么?   但钟斯衍对此浑不在意,方颂愉不知道他是真没察觉还是装没看到,总之,钟斯衍只是云淡风轻地替他烤肉,烤面包片。   直到那桌女孩子里真的有一个女孩子拿着可乐走了过来。   方颂愉余光扫到,心下已然开始暴躁。   今天怎么还梅开二度了?   女孩子很大方,长得也很好看,跑过来放下可乐,对着钟斯衍说:“帅哥,我能要你的联系方式吗?”   钟斯衍看了一眼对面的方颂愉,温柔地说:“你想要什么联系方式?”   方颂愉快炸了。   这还问对方想要什么联系方式?   还当着他面问?   他脸上故作镇定,伸出脚去找到钟斯衍的脚,对着钟斯衍狠狠地踩了一下。   钟斯衍脸部肌肉明显地抽搐了一下,深深地看了眼方颂愉。   女孩子眼睛里充满了期待,说:“微信和QQ我都可以的。”   钟斯衍说:“我微信和QQ都是我对象管着的,要不你发漂流瓶?”   女孩子一愣,明显有些懵了:“漂流瓶?”   “对啊。”钟斯衍好似理所当然,“你可以看看你的运气,漂流瓶能不能漂到我这里。”   钟斯衍这样说话多少有些调侃的味道在,也是为了让拒绝不那么尴尬。女孩子很聪明地接过话茬,说:“那行,回去我试试看,可乐送帅哥了。”   落落大方地走了。   危机结束,方颂愉的脚也收了回来,脸色格外不好看,他拎起一长片五花肉,在烤肉的铁板上拿着大剪刀泄愤似的剪那片肉,直到剪得七零八落的才收手。   钟斯衍看着他发泄,然后嘴角含笑,眼尾上挑,明知故问:“你在干什么呀?”   “我在鞭打大猪蹄子。”方颂愉瞪了钟斯衍一眼,“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钟斯衍乐不可支,靠在椅子上笑得肩膀抽动不停,一只手臂垂在身侧,有淡淡的青色血管。   “你吃醋了,小鱼。”他的声音里带有明显的愉悦感,“是不是啊 ?”   方颂愉不肯承认:“我偏要说不是!”   钟斯衍轻笑了一声,说:“死鸭子嘴硬。”   方颂愉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炸毛了,刚剪完的肉也不管了,猛地撂下筷子,筷子落在瓷质餐盘上,丁零当啷作响。木头椅子蹭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响声。他从座位上站起来,拿着手机就直奔门口。   他是真的真的很生气,因为钟斯衍吊儿郎当,对被搭讪这种事情一点也不当回事。   夜风比室内凉一些,因为生气被冲昏的头脑又迅速地降了温,方颂愉开始后悔自己的冲动了——理论上说来他和钟斯衍是室友,他这样会让钟斯衍下不来台,也会显得自己很莫名其妙。   可是一想到钟斯衍还问人家想要什么联系方式,方颂愉就来火。   钟斯衍不知道什么时候追出来的,大概结了账以后,不远不近地跟在方颂愉身后,直到方颂愉拐进一条巷子里,才加快了脚步,拉住方颂愉的手。   巷子里没有灯光,只有偶尔经过的汽车匀来的一点车灯。   钟斯衍拉住方颂愉,把人拽进自己怀里,不由分说地堵住对方的嘴唇。   方颂愉的大脑一片空白,一是他压根没留心钟斯衍跟在他身后,二是也没预想到钟斯衍会这样不打招呼地吻他,不讲道理也没有章法。   他只能被动接受这个吻。   心跳在不断加速,方颂愉被亲的晕晕乎乎,被咬住下巴尖,落下了一个牙印,钟斯衍握住他的手臂很是用力,用力到打开了方颂愉的记忆开关,唤醒他和钟斯衍在床上的一些片段,钟斯衍咬着他的肩膀,用力地贯穿他,不让他逃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   这仿佛才是他认识的钟斯衍。   吻被停止,方颂愉舔了一口嘴唇,看着钟斯衍,说不出话来。   钟斯衍哑着声音说:“你明明就……做不到看我和别人有关系……”   方颂愉否认不了,他确实做不到,他会嫉妒,还会生气,会撂筷子就跑。他不可能对这种事情泰然自若的,因为潜意识里他总觉得钟斯衍仍旧属于他。   “你明明就很喜欢我,小鱼。”   “那我们为什么不复合呢?”   作者有话说:   下章复合,链子安排上   58 第 56 章 金链子 play(x   作者有话说:在被锁的边缘疯狂试探 【1】化用的那个罗曼罗兰的话,原话懒得查了   56   强势的掠夺和占有,这才是他熟悉的钟斯衍。方颂愉被亲的大脑一片空白,着力点全在脚后跟,手不知道应该放在哪里,虚虚地抓住钟斯衍的衣角。   复合吗?   方颂愉还在犹豫,对着钟斯衍眨了眨眼睛。   钟斯衍展颜一笑,路过的汽车车灯光在他脸上一闪而过,短暂地点亮了那个笑容。   “复合吗?小鱼。” 钟斯衍凝视着他,“时间长了…… 我会走的。”   钟斯衍会走的。   方颂愉对此一直有模模糊糊的认知,但不做太多的思考。他知道钟斯衍最早六月末最晚八月末,一定会离开桐城,但从来没想过钟斯衍的目光会不在他身上停留,光是这样想想,他的心就会被揪起来揉碎,感到生理上的疼痛。   没有任何一种亲密关系会不存在舍不得。   方颂愉突然明白了钟斯衍这几天对他的温柔殷勤的用意,钟斯衍是想让他明白,他被驯养了,他离不开钟斯衍了。   那么钟斯衍的目的就达到了。   聪明的理智的清醒的人这一刻会做什么?当断则断?好像聪明人从来不拘泥于情爱,自我价值的实现更不挂钩于是否存在另一半,世俗意义上,有钱等于拥有了一切。看武侠小说的时候,会觉得大道果然是留给浪子的,走不出情爱的人,往往结局都不会太好。很多人悲惨的一生,都是自情爱开始。   但是…… 但是,为什么要做聪明的人?   聪明到看破这个世界的本质,还能对生活抱有热爱的英雄主义者又有几何?【1】   人类矛盾、犹疑、反复、不安,然后在挣扎里做出最符合本我的选择。   神佛渡众生,而人只渡自己过河。   方颂愉踮起脚尖,这次他终于敢抱住钟斯衍的腰,在对方的嘴唇上落下轻轻一吻。   算了吧。一切都算了吧。他溺于情爱,不求上进,自甘堕落,或者别的怎么样都好,一切都错在九月初的午后,太阳很辣,晒得他脸红,校门口他对钟斯衍轻描淡写的一瞥,出卖他短暂而又热烈的心动。   “那就复合吧。” 方颂愉声音很轻,“复合了你就不会走了,对不对?”   一滴雨落下来砸在方颂愉脸上,中断了方颂愉的思绪,他抬头,密密麻麻的雨掉了下来,照着二人扑头盖脸地砸来。   夏季初突如其来的一场雨。   钟斯衍没回答方颂愉的话,却拽着方颂愉的手一路狂奔,踩着小径和月光,飞奔回家。   方颂愉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进了家门,就被钟斯衍摁住肩膀抵在房门上,迎接如同外面一样狂风骤雨般的亲吻。   钟斯衍吻他已经吻得全然没有了章法,更类似于用牙齿去厮磨方颂愉的皮肤。方颂愉的手从钟斯衍衣摆下方探进去,沿着钟斯衍精瘦的腰线和薄薄的腹肌往上一寸寸燃烧欲望的引线。   方颂愉的衬衫扣子被扯开,白色塑料的扣子坠落在地上,弹跳了几下,滚进沙发里。像打了场轻快的水漂,没入涟漪之间,又突然浮现于水面,进进出出,反复跳跃。   狂风骤雨敲打着窗扉,似乎要把玻璃折碎,密集地入侵。方颂愉能看见窗外的树影摇曳震荡在狂风暴雨之下,他的手指陷在钟斯衍的头发里,钟斯衍却中途抽身撤退,去房间里找出他之前定做的链子,哑着声音说:“带上这个好不好?”   那是一套链子,可以拆分,手链在方颂愉这里,脚环在钟斯衍这里,中间有一条相连的链子,上面缀满了铃铛,还有一个可以滑动的夹子。   钟斯衍边亲吻方颂愉边哄他带上脚环和手链,一时间房间里只听得到链子上铃铛的响声。夹子让方颂愉闷哼一声,却也更兴奋。   窗外的雨下得更大了。   方颂愉眼神迷离,到后面完全听不到钟斯衍在说什么,只能听见一些只言片语,听见钟斯衍说爱他。   也只能这样了。   ———   数不清持续了多长时间,方颂愉压根没有力气下床,身上肿得厉害。他记得自己把钟斯衍的背上都抓出了血,但是钟斯衍看上去就像没事人一样,按照他的指示,替他找了件暄软又宽松的衣服套上。   钟斯衍端来南瓜粥,坐在床边喂方颂愉。   方颂愉发现自己话都说不出来,嗓子哑到失声。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昨天晚上站在楼下拎了一夜暴雨,于是他只好用眼神剜了一眼钟斯衍,表达自己的不满。   钟斯衍笑,手一歪,蹭到了方颂愉嘴角。他倾身过去,吻掉那点痕迹:“喝粥吧,没力气折腾就不要招我了。”   方颂愉因此发现了钟斯衍的怪癖,钟斯衍压根不喜欢温柔贤良的,他喜欢不屈和挣扎,越这样他越来劲。   于是方颂愉学乖了,主动开始喝粥,免得造成二次伤害。   钟斯衍坐在床边看他喝粥,说:“周末想干什么?”   桐城开了家新的环球影城,前几天内测才结束,这几天抢票都抢不到,但方颂愉猜钟斯衍肯定有办法搞到,只要他想。特权不用是笨蛋,方颂愉说:“想去环球影城。”   “你多大了?” 钟斯衍刮了刮他的鼻子,“我侄子都不爱去迪士尼。”   “但是我爱!” 方颂愉理直气壮,“今年三岁,还在喝妈妈送的旺仔牛奶。”   说到这里,方颂愉突然想到他妈前几天还联系了他,说想来看看他。当时他还挺受宠若惊的,觉得他妈竟然还能想到他,真是不容易。   除此之外,他还有些蠢蠢欲动——他想把钟斯衍介绍给他妈妈,毕竟从方世军那里要到祝福已经不太可能了,但他妈不一样,他妈什么世面没见过。他妈是一个一辈子都在追求真爱的人,应该能理解他和钟斯衍。   他抬头看向钟斯衍,和钟斯衍的目光交汇,说:“我妈要来看我了…… 你介意…… 去见她一面吗?”   说到这里,方颂愉还有些紧张,生怕钟斯衍不愿意,神色里带上了些许忐忑。   59 第 57 章 见岳母   作者有话说:赵希灵,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能制住方世军的人,小钟加油攻略!   57   钟斯衍有点惊讶:“你妈妈?”   方颂愉确实没跟钟斯衍讲过他妈妈的事,钟斯衍对方世军的印象比较深,方世军不是个好相与的人,至于方颂愉的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全无了解。方颂愉却说要带他去见家长,所以钟斯衍有点紧张了。   “你别担心。” 方颂愉说,“我妈应该挺好说话的,而且她还没有说她什么时候来,我只是告诉你想带你去见她,你要是不想去也没关系。”   钟斯衍说:“我应该带点什么见阿姨呢?”   不知道为什么,方颂愉觉得钟斯衍像头回上门见岳母娘的女婿一样忐忑,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带上你的帅气。” 方颂愉调侃钟斯衍,“我妈什么都不缺。”   钟斯衍 “哦” 了一声:“你想去环球影城吗?”   “想啊。” 方颂愉点点头,“想去拍照,坐过山车,没去过,想去玩玩。而且新开的旅游景点,趁热乎赶快去玩。”   钟斯衍又心不在焉地 “哦” 了一声,过了一会,突然把话题扯回了方颂愉的妈妈身上,说:“那阿姨喜欢什么样的人啊?不是…… 我是问她会觉得什么样的人比较可靠?”   方颂愉快笑岔气了:“你怎么又把话题扯回来了?”   他很少看见钟斯衍这样紧张且不知所措的时刻,因此觉得格外好笑,一想到这个人跟他说的是去环球影城玩,心里想的却是如何讨好他妈妈,就更加觉得好笑。   钟斯衍也会慌啊?了不起了不起。   方颂愉眼睛一眨,生出了一点干坏事的心思,他说:“我妈见多识广,确实有点不好搞,她一直在和别人谈恋爱,大概这个人是好是坏,她一眼就能看出来。”   钟斯衍瞬间脸就沉下去一半,还不死心地问:“阿姨喜欢什么类型的?”   “我不知道。” 方颂愉说,“但她自己找的对象都是那种小奶狗,对她百依百顺的那种。”   这是实话,但是也不乏一些对于钟斯衍的暗示,暗示他岳母喜欢一个乖巧懂事听话的女婿。   钟斯衍陷入了沉思。   方颂愉绷不住笑意,扭过头去小幅度地肩膀抽动。   后来钟斯衍也没再提起过这件事,于是方颂愉就以为他忘记了。钟斯衍搞来了下个周末的环球影城票,打算带童心未泯的方颂愉真的去体验一把环球影城。   然而,很凑巧的是,周五下午,方颂愉他妈通知方颂愉,她落地了。   赵希灵在微信上拍了拍她儿子的头,并说:“哐当。落地了。”   方颂愉在微信上回复他妈:“…… 您可来的真凑巧。”   赵希灵:“你不欢迎我?”   方颂愉:“太后,我哪里敢啊?”   虽然方颂愉和赵希灵曾经有过一些不愉快的母子记忆,但总体来说,方颂愉和赵希灵关系还是不错的,比起母子更像女王和她的小跟班。尤其是赵希灵听说方颂愉跟方世军闹掰了要自立门户的时候,还为此大声叫过好,甚至给方颂愉打过一段时间的生活费。   不过她后来发现她儿子好像不需要她给钱之后,就再也没给过了。   赵希灵一直有一个坚定的目标,是等她死了遗产一定比方世军给方颂愉的多,因此最近几年倒有接手自己控股的几家公司的想法,但估计创业未半中道崩殂,没过半年,赵希灵又开始环游世界了。   对此她声称,投资房产比经营公司值钱多了,于是扭头就去全国各地买房子,偶尔真的会在有投资价值的房产上落方颂愉的名字,但没几栋,大部分还是在她自己手里。   方颂愉对他妈的评价,一直很不客气,他坚定地认为,赵希灵是一个除了投胎一无是处的人。   赵希灵又给他儿子发微信:“还不快来接驾!”   方颂愉看了一眼时间,估摸着他要是提前下班也没什么问题,跟老大打过招呼,打电话喊钟斯衍去献殷勤:“我妈来了!快快快!我知道你现在没课,开车来我公司接我,咱们去机场接我妈。”   电话那头静了一瞬,然后他听见钟斯衍呆呆地问:“我应该…… 穿什么?”   “不光着就行。” 方颂愉催他,“快点的吧,我在公司等你。”   电话挂了,方颂愉又转头跟他妈贫,颇觉得自己像中间商——把货物钟斯衍呈给太后赵希灵看, 赵希灵要是不满意,他就得像大太监一样说两句好话,反正得伺候到位。赵希灵满意,大家都开心。   于是他说:“太后,我没有车,我让我朋友来接你啊。”   赵希灵怒:“你没有车,你怎么混的!”   方颂愉立马做缩头乌龟不说话。   一个半小时后,钟斯衍和方颂愉终于接上了赵希灵。赵希灵在市里有套 loft,钟斯衍任劳任怨做司机,以赵希灵给的定位做目的地,按照导航开车,他甚至不敢多踩一脚油门,生怕赵希灵不满意。   方颂愉坐在副驾驶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赵希灵聊天:“妈你在桐城住多久啊?”   “半个月吧。” 赵希灵扶了扶自己脸上的墨镜,“你好像很不欢迎我来的样子。”   方颂愉也不知道自己可以这么谄媚:“哪有哪有,怎么可能,怎么会不欢迎你来呢,是吧?我是想请你吃顿饭,打听打听你的行程,看你忙不忙,有没有空来参加我的饭局。”   赵希灵哼了一声,说:“你少来,有什么事求我吗?”   “真没有。” 方颂愉说,“我这是尽地主之谊,顺带给你介绍一下我对象。”   方颂愉还是有点拿捏不好赵希灵对于同性恋是什么看法,于是把对象模糊性别化处理,打算到时候再说。   赵希灵看了后视镜一眼,和方颂愉的目光对接上了。   过了一会儿,她说:“我知道了,你到时候打电话给我就行。”   钟斯衍一路心事重重地在开车,本来一个多小时的车程,硬生生开到了接近两个小时。赵希灵的 loft 小区安保很严,钟斯衍他们的车没有登记过,进不到里面去,只好在小区门口停下。   赵希灵在路边下了车,钟斯衍替赵希灵把行李箱从后备箱里拎出来,赵希灵拍了拍他的背,说:“小伙子挺不错,回头吃饭我再跟你细说。”   说完,拎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进了小区,留下两个完全不知道赵希灵是怎么看出来的笨蛋面面相觑。   方颂愉呆滞:“我们俩在车里…… 干了什么吗?”   钟斯衍苦笑:“一点肢体接触都没有。”   “那她是怎么看出来的?” 方颂愉无比震惊。   60 第 58 章 送命题   作者有话说:我觉得像赵希灵这样过日子也挺好的,有钱任性洒脱通透。   58   “下次再去环球影城吧。” 回程的路上钟斯衍说,“既然阿姨已经知道了,我们还是早点去见她的好,免得到时候让阿姨觉得我不重视她。”   不知道为什么,钟斯衍有种莫名其妙的预感,他觉得赵阿姨并不喜欢他,哪怕隔着墨镜,他也能看出来赵希灵对他没有什么好感,甚至是不屑一顾。   为求好感度最大化,他希望能够早些去见赵希灵,免得事态往更佳不可遏制的方向发展。   方颂愉失望的 “啊” 了一声:“其实我妈不介意我们去不去找她的。”   不过他说这话也很没底气,毕竟他已经跟赵希灵说了要请赵希灵吃饭,约得太晚,可能会让赵希灵觉得他俩说话不算话,忘记了这茬,显得很不尊重人,会给钟斯衍带来负面影响。   他还是希望赵希灵能够接受他和钟斯衍的,这样有了他妈撑腰,应对方世军的时候,他才更有底气。   斟酌再三,方颂愉最后还是放弃掉了环球影城,选择周六约赵希灵吃饭。   是不是想和钟斯衍在一起,就总是要放弃掉很多东西?放弃一些边界感,放弃在桐城工作的机会,放弃去想去的地方。   周末,在和钟斯衍去赴约请客的路上,方颂愉坐在车里闷闷地想。   他为去环球影城准备了一套全新的学院风小裙子,想去限定展馆拍照片,结果因此而泡汤了。   很沮丧,真的很沮丧。   地点是钟斯衍定的,钟斯衍甚至夸张到挑了四个地点,最后才选定了这家能够看到江景的餐厅,运用了一些人脉,才从一座难求需要提前半个月预定的餐厅手里要到了一个包间。   然后,他们提前了半个小时到餐厅,赵希灵迟到了半个小时,所以他们一共等了一个小时。   这一个小时里,方颂愉通关了十三关开心消消乐,其中还包括重开的两关。   一个小时后,方颂愉忍不住在微信上怒斥太后:“你怎么还不来。”   太后回消息倒是很快:“快到了,做了个头发,晚了点。”   方颂愉彻底无语。   他趴在桌子上叹了口气:“钟斯衍,咱们能不能先吃饭啊?”   他是真的饿了,眼见着都快一点了,赵希灵这女人真的很不靠谱。   “不太好,小鱼。” 钟斯衍摇摇头,“悄悄给你点份桂花糕,然后你出去吃?”   他话音刚落,赵希灵拎着迪奥老花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走进来,出于服装设计师的职业病,方颂愉第一反应是低头看赵希灵的鞋,发觉鞋跟细的像一柄锥子,有拿起来扎死人的风险。   对此方颂愉认为设计师不该设计出状似凶器的作品,以防误作他用。   但不详的预感浮现在方颂愉的心头,方颂愉紧随其后,在脑海里脑补了一出大戏:   赵希灵扔下几百万支票冷酷地说:“给你五百万,离开我儿子。”   钟斯衍反甩一张支票和资产证明说:“我有的,不止五百万。”   赵希灵冷笑一声:“我们小愉怎么能用金钱衡量呢?你太庸俗了!”   钟斯衍邪魅一笑:“我会给他我最好的东西。”   太可怕了,这太可怕了。   眼下赵希灵和钟斯衍位居圆桌两侧,方颂愉看了一眼赵希灵,从赵希灵平静的脸上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杀气,再看钟斯衍,钟斯衍正襟危坐,好像很坦然,但结合钟斯衍连餐厅都要货比三家这点,他觉得钟斯衍也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么云淡风轻。   热菜上来了。   赵希灵慢条斯理地夹起一筷子龙井虾仁,状似不经意地问:“方颂愉,大四快毕业了,你打算在哪里工作啊?”   方颂愉冷不丁被喊到,吓得一哆嗦:“桐城吧,我还能回南辰被方世军暴打?”   “他敢打你我回去收拾他。” 赵希灵换了一盘子菜,冷不丁又放出一把暗箭,“我怎么称呼你啊,小帅哥。”   “钟斯衍。” 钟斯衍礼貌性地点了点头,“钟声的钟,斯文的斯,繁衍的衍。”   “哦,名字是挺好听的。” 赵希灵说,“我想听听你们俩是怎么认识的,关心下我儿子的生活,毕竟我也很久没看见方颂愉了。”   方颂愉凉凉地在一边附和:“是啊,上一次见太后还是在去年的端午。”   赵希灵好像不太想理他的样子,只是专注地看着钟斯衍,希望钟斯衍来讲这个故事。   钟斯衍清了清嗓子:“我是南辰大学医学院的学生,学校里有一个交流到桐城大学的为期一年的游学活动,刚好我也想来桐城感受一下别的城市的环境,就报名了这个项目。当时带着我们办理手续的是小鱼,有点一见钟情,一来二去就认识了。”   无疑,钟斯衍是很聪明的,他回避了中间和方颂愉乱七八糟的 app 交友事件,只讲明面上的内容,这样听上去也很像是一场普通的大学恋爱。   赵希灵对这个答案无可无不可,她只是在听到钟斯衍说为期一年的交流活动的时候抬了下眼皮,说:“那你是不是要回南辰了?”   对此方颂愉只想感慨,他妈在这方面是永远的神,精准捕捉痛点,要是他妈做生意也能像现在这样目光独到,何至于投资亏了几百万,从此两耳不闻企业事。   但这个事显然也是钟斯衍不想提起的话题,钟斯衍略迟疑了一下,点点头:“是这样。”   说到这里,赵希灵突然来了兴趣,她放下筷子,朝钟斯衍扬了扬下巴:“那不就是异地恋了,你有想过后面要怎么继续吗?”   送命题来了。   不过方颂愉也很好奇这个问题,如果他真的不去南辰呢?钟斯衍能和他异地恋吗?   此刻,钟斯衍的态度,决定了方颂愉和赵希灵的态度。赵希灵和方颂愉突然就变成了同一条船上的好战友。   钟斯衍说:“如果能两头跑我就尽量两头跑,但如果不行…… 我会选择放弃学业,来桐城工作。”   钟斯衍有这个底气来桐城工作,反正家里资产够他折腾的。   看似是很完美的回答,赵希灵却短暂地皱了一下眉头,方颂愉不知道赵希灵想到了什么,但是他很满意这个方案。   凭什么要他去南辰,就不能钟斯衍过来吗?   过了一会儿,赵希灵啜了一口花茶,摸着自己灰色的美甲,缓缓说道:“如果可以,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完成学业,既然都上这个学了。”   钟斯衍点点头表决心:“我会的。”   话说到这里,本该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但赵希灵又开口说道:   “人生不是所有事情都要和爱情挂钩的,如果可以,我也希望小鱼能和你断一断…… 我也同样希望他能够在做出一点事业之后再考虑爱情。”   兜头一盆冷水浇下来,方颂愉开始坐立难安。   太后的意思是…… 让他俩分手?   为什么?   方颂愉刚想开口,赵希灵就看了他一眼,示意他闭嘴,朝着钟斯衍的方向看去:“你觉得呢?”   钟斯衍艰涩开口:“我觉得,我能做好两边的平衡。”   “我不担心你,你看上去就像是有主见的人。” 赵希灵说,“我显然担心的是方颂愉,我听说他放弃了保研,就是因为你…… 方颂愉就是看着比较伶俐,实际上一点主见都没有,耳根子软,你今天能让他放弃保研,明天就能让他跟你去南辰,去南辰当然没什么不好,方颂愉他爸也在那边,但是,方颂愉自己的人生就要被你带着走了……”   “你觉得,这样真的对方颂愉公平吗?”   包间内的气氛降至冰点。   方颂愉急于开口澄清:“我放弃保研不是因为他,是因为……”   “你的事我回头再跟你说。” 赵希灵并不打算让方颂愉插手:“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的意思,等你们两个人都成熟了,再去想到底合不合适,我知道你家境很好,方颂愉家境也不差,虽然我和他爸离婚了,该给他的他一样不少。方颂愉除了能图你的人,别的都不会觊觎,这样更可怕,比起图钱,图爱情才是真的会让人不动脑子。”   钟斯衍难得出现了一些被打破从容之后才能流露出来的慌张,比起阅历丰富的赵希灵,他到底还是显得有些稚嫩了,在这样尖锐的质问下毫无还手之力,只能用一些苍白无力的承诺应对:   “我们可以异地恋的…… 而且我也没有要求方颂愉一定要跟着我怎么样,相反,我很支持他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他有天赋也有能力,而且我有一家设计公司的控股,如果小鱼能来,一定能把它发展得很好。”   赵希灵似笑非笑地说:“方颂愉为什么要跟你家的企业有关系?”   钟斯衍:“我……”   他发现自己也说不出来什么了。   就像赵希灵说的那样,他确实影响到了方颂愉的生活,甚至有些时候是故意为之。   赵希灵比方颂愉通透也更敏锐,一下子就能看清真相。   钟斯衍觉得自己无所遁形了。   59   “那……”钟斯衍说,“阿姨是要我们分手吗?”   到这时,钟斯衍才看向方颂愉,希望方颂愉能有办法应对。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这样看过方颂愉,这不是方颂愉应该替他做的事。   赵希灵很狡猾:“我可没有这么说,你们自己斟酌。”   说完,她拎着包站起来,扫视了一圈桌面,说:“我吃完了,有事先告辞了。”   然后踩着她杀人不见血的细高跟登登登地走出了包间。   方颂愉在赵希灵背后喊:“妈,不再吃点吗?你就吃这点啊?”   赵希灵回头对着方颂愉嫣然一笑:“减肥。”   方颂愉:“……”   他小的时候,外公外婆就说过,他和赵希灵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长相,完全没遗传到方世军粗笨的五官。   结果性格截然相反,他完全做不到赵希灵那么洒脱。   等赵希灵的脚步声都消失之后,钟斯衍开口问方颂愉:“你还想吃点别的吗?”   方颂愉故作轻松:“吃点吧,来都来了。”   他确实没吃饱,但更多的是希望钟斯衍的注意力不要放在赵希灵的话上。他刚跟钟斯衍复合没多久,再来一次分手,也不知道是折腾谁。而且就他对赵希灵的了解,赵希灵并不是要拆散他们,更像是敲打。   敲打敲打也好,省得钟斯衍整一堆幺蛾子。方颂愉对钟斯衍自导自演给方世军发照片记忆犹新。   钟斯衍照着方颂愉的口味给方颂愉点了几个菜,过了一会,又问他:“你还想去环球影城吗?我把票换到明天了。”   “好呀。”方颂愉笑得眉眼弯弯,“明天帮我拍照,钟摄影师。”   从方颂愉的口吻里,钟斯衍能感知到方颂愉并没有因为赵希灵的话想要跟他分手,对于他来说,这就够了。反正方世军已经表现出了明确的反对,那多一个赵希灵也无所谓,甚至方颂愉会因为他们两个,多怜爱他一点,这也够了。   两个人虽然对赵希灵的话有不同的看法,却在置之不理这件事上达成了微妙的一致,甚至热烈地讨论起了明天的路线最优解,尽管拿的是速通票,人依然很多,排队一个小时起。   “要不是你周一要上班。”钟斯衍说,“干脆住在里面,第二天继续玩好了。”   方颂愉叹了口气,眉毛耷拉下来,一只手撑着下巴:“是哦……”   钟斯衍不提工作还好,一提工作,他就想起来前不久老大暗示他过了实习期可以继续留下来这件事。   时间久了,公司的人会忘记方颂愉的桃色八卦,公司毕竟是个更注重能力的地方,恰好方颂愉还算有些天赋,公司欢迎这样的新人加入很正常。   那么,又回到了那道送命题。   在桐城的顶尖设计公司发展,跟钟斯衍分手,还是跟钟斯衍去南辰。   赵希灵不主动要求他们分手,会不会是胸有成竹他们压根不可能在一起?   方颂愉不想提这些事。   ———   明天和意外总是意外先来临,过了没多久,有一天晚上钟斯衍回家的时候面色沉重地对方颂愉说:“我刚刚得知……我们学校想派我出国交流。”   钟斯衍的成绩和天赋一样优异,在他的专业上完全不逊色于方颂愉之于设计。导师有这样的想法,自然很正常。   所以方颂愉不能拦着钟斯衍。   方颂愉脸色也不太好看,他问钟斯衍:“交流多久……什么时候开始?”   还能在一起多久……要是时间宽裕的话,还可以从容地分个手,不至于最后太难看。   “一年。”钟斯衍说,“就是……六月末就要准备离开,七月初的飞机。”   方颂愉抱着的那一点侥幸心态彻底被击了个粉碎。   为什么会这样?   他只能强颜欢笑:“今天是几号来着,今天是……五月二十三号。”   为什么要认识钟斯衍呢?为什么要明知对方只交流一年却仍然要和对方谈恋爱呢?是觉得失恋不够可怕吗?   钟斯衍说:“是啊,还有差不多一个月。”   如果不是知道赵希灵没有那么无聊去干涉他们之间的事,方颂愉几乎要以为这是赵希灵的暗箱操作了,否则何至于预言如此之准,笃定他们谈不了多久恋爱呢?   “其实……”钟斯衍声音又哑又抖,“我知道……按照阿姨的说法,我应该让你在桐城发展,但是,但是我还是想问问……”   “你愿不愿意……跟我走呢?”   说方颂愉一点没有动过心,这是不可能的,寒假那会儿他还研究过南辰的设计行业情况,但是赵希灵的话还在他耳边回荡着……人真的可以为了爱情放弃所有的价值吗?   方颂愉很小的时候就梦想过自己成为一名顶尖设计师,他确实对这方面感兴趣,有天赋和悟性,不至于是绝顶的天才,但仍然有很大的潜力去成为一名好的设计师,去收获鲜花和赞美。   一个设计师能够展露锋芒积累灵感的黄金年龄就是这几年,设计师注定要及时捕捉潮流,现在为了钟斯衍停下来,真的值得吗?   当他问出所有的这些问题的时候,他已经知道了答案。   方颂愉抱住钟斯衍,把头埋在他胸前,不愿意让钟斯衍看见自己的脸,仿佛看不见就能缓解令人窒息的氛围。   “我……”方颂愉闷闷地说,“还有一个月呢。”   方颂愉足够委婉,钟斯衍却听明白了。他摸了摸方颂愉的头,安慰方颂愉也是安慰自己:“没事的……没事的,也就一年,一年之后我就回来了,你说是不是?”   是啊,可是一年也足够让不够坚牢的爱情消散。   彩云易碎。   方颂愉开始怨恨方世军,为什么方世军要这么折腾他?   钟斯衍比方颂愉更理智一点,本来钟斯衍也不是一个情感外露的人,他把方颂愉抱起来,一路走到方颂愉的床边,把人放在床上坐好,然后蹲下来替方颂愉脱袜子。   方颂愉伸出手去勾住他脖子,主动吻钟斯衍。他很少这么主动,希望钟斯衍能够进入他,用生理上的痛觉代替心口难以名状的酸楚,但钟斯衍只是很温柔地吮吸了他的嘴唇,最后在他额头上烙下一吻。   他抵着方颂愉的额头轻轻说:“晚安。”   作者有话说:   明天让他俩分手炮,我尽量写快点,这也太拖了……   62 第 60 章 最后一夜   作者有话说:内容有修改。   60   如果只能和恋人谈最后一个月恋爱,你会怎么做?   大概绝大部分人的第一反应是高效的利用时间和另一半相处,完成未竟的遗憾,然后在最后一天和平分手。   钟斯衍坐六月二十九的飞机离开,于是六月二十九变成了他们心照不宣的默认的分手日期。   在为期一个月的纵情声色里,钟斯衍丝毫没有再碰过方颂愉,他只是每天晚上温柔地在方颂愉额头上烙下一个吻,然后对着方颂愉说:“晚安。”   只是,六月二十八号的晚上,下雨了。   方颂愉也失眠了,外面雨声淅沥,他却暗自祈祷这雨下得大一点,可以替他挽留住钟斯衍下午的飞机,尽管这样的祈祷起不了任何作用。   辗转反侧之际,他给钟斯衍发消息,说:“下雨了。”   方颂愉不知道钟斯衍看见会是什么感觉,或许觉得他像个人工汇报天气的智能 AI。凌晨两点半,本来该睡觉的点,钟斯衍却出人意料地回复了方颂愉,说:“睡不着?”   方颂愉坦白大方地承认了:“下雨了,有点想你。”   “睡了一会儿突然醒了,正好看见你微信消息。” 钟斯衍回复道,“分享一首《七里香》吧。”   随消息附一张有点东西的表情包,看上去无比轻松。   “下雨了电线杆上哪里有麻雀?” 方颂愉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钟斯衍无奈道:“你是笨蛋。”   在钟斯衍的 “你是笨蛋” 这四个字发出的前几秒,方颂愉才意识到钟斯衍说的是副歌。   雨下整夜,我的爱溢出就像雨水。   他心里酸了一下,看见钟斯衍说的你是笨蛋,穿着睡衣拉开阳台的门,敲了敲钟斯衍房间通往阳台的门。   钟斯衍也还没睡,替他拉开门。   这是方颂愉第一次主动进入钟斯衍的房间,往常都是钟斯衍留在他房间过夜,这次却是他主动要求。他上去抱住钟斯衍的腰,把自己的脸埋进钟斯衍的怀里,感受钟斯衍坚定有力的心跳声,仿佛这样能确证钟斯衍还在他身边。离别的情绪涌上心头,过不了多久他就再也没办法这样抱着钟斯衍了,光是预想一下未来的日子,让方颂愉倍受折磨。   钟斯衍揉了揉他的头,哄方颂愉:“快睡吧,待会要有黑眼圈了。”   方颂愉执意不肯从钟斯衍身上起来:“那你抱着我睡。”   “好好好。” 钟斯衍无奈地说,手臂穿过方颂愉的腿弯,然后把人打横从地上抱起来,放在床上,随之钻进薄毯子里。   他房间里开着二十五度的空调,为了防止方颂愉感冒,还特意关了。   方颂愉仍然维持着八爪鱼的姿势拱在钟斯衍怀里,抿着嘴不说话,仿佛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钟斯衍看着好笑,便去捏方颂愉的脸颊、 鼻子,轻轻揉动,然后把他们扯变形,笑着问:“怎么了?”   他有些明知故问的意思,大抵从恋人嘴里听到一些挽留和不舍的话语也能体会到一些心酸的甜蜜感。按照往日,方颂愉必然不可能顺着钟斯衍心意来,一定会反着怼钟斯衍,今天却一反常日地承认了:“不舍得你走。”   他抱着钟斯衍的腰腹,手臂沿着钟斯衍薄薄地肌肉肌理向上游走,滑到肩胛骨的位置。然后勾住钟斯衍的脖颈。   方颂愉抬眼看钟斯衍,用鼻尖蹭了蹭钟斯衍下巴,把自己的身体和钟斯衍的身体贴得更加紧密起来,甚至不着痕迹地蹭了蹭。   钟斯衍眸子一暗,伸手拍在他屁股上,警告方颂愉:“老实点,睡觉。”   方颂愉又蹭了蹭,狡黠地笑:“便不要。”   他的手已经不满足于隔着薄薄地睡衣抚摸钟斯衍的身体了,而是从钟斯衍的睡衣下摆探了进去,把上衣聊了起来,和他自己紧紧相贴。   方颂愉的一只小腿抵进了钟斯衍的双腿之间,然后又蹭了蹭,他看上钟斯衍,眼里水光粼粼,暗示不言自明。   他在邀请钟斯衍。   钟斯衍本来并没有什么想法,却被方颂愉的主动撩得火气下不去了。他翻身压住方颂愉,双腿夹住方颂愉的大腿,两只手钳住方颂愉的手腕放到方颂愉双耳边上,低头问道:“开始了就要折腾很久…… 你不要睡觉了吗?”   方颂愉摇摇头,一双狐狸圆眼眼尾上钩:“我明天…… 不上班。”   “你是不是不行啊?” 方颂愉屈起膝盖,在钟斯衍的小腹上蹭了蹭。   钟斯衍把方颂愉的手腕往上提到头顶,然后一只手制住方颂愉的两只手腕,学着方颂愉的强调重复了那句:“我是不是不行……”   他低下头在方颂愉耳边喘息,力度控制得刚好,气息温热地拂过方颂愉的耳畔,带上了一点点男性沙哑的嗓音,弥漫着情欲。   钟斯衍说:“我行不行…… 你待会就知道了。”   他吻得方颂愉的话开始逐渐凑不成句子了。方颂愉哼哼唧唧地推他,拒绝钟斯衍的近一步动作。   “就不应该挑衅我。” 钟斯衍满意地说,“你应该…… 好好睡觉的。”   “这不就是在……” 方颂愉说,“呃啊,好好睡觉吗?”   “我好好睡觉了。” 他钻进被子里,装作他没有招惹过钟斯衍,俩人在长佩监管下盖棉被纯聊天。   ——————————————————   方颂愉被他折腾得奄奄一息,钟斯衍把人抱去浴室,方颂愉勾缠着钟斯衍的脖子,仍不知足地要他亲吻。外面风雨大作,浴室里灯光昏暗,此刻竟像末日时分,仿佛再不申明爱意就也来不及了。   钟斯衍拉着方颂愉在浴缸里帮他洗头,洗得很累,把那个三个字融进了彼此混乱交错的鼻息里。   他说:“我爱你。”   早上五点,外面的天光云影把窗帘映成了一层流纱般的雾,方颂愉从床上坐起来,看着熟睡的钟斯衍,蹑手蹑脚地下了床,从阳台那侧的门离开。   他最后,还是没有忍心把分手说出口。明明已经预设过这个场景很多遍,半夜爬上钟斯衍的床也是其中的一环,本打算趁着尽兴让故事有一个 happy ending,避免最后爱情枯萎一地鸡毛的难堪,然而他还是没说出口。   63 第 61 章 离开和公开   作者有话说:不是下章就是下下章就能再见面了,钟斯衍不会出国的。   61   早上五点,外面的天光云影把窗帘映成了一层流纱般的雾,方颂愉从床上坐起来,看着熟睡的钟斯衍,蹑手蹑脚地下了床,从阳台那侧的门离开。   他最后,还是没有忍心把分手说出口。明明已经预设过这个场景很多遍,半夜爬上钟斯衍的床也是其中的一环,本打算趁着尽兴让故事有一个 happy ending,避免最后爱情枯萎一地鸡毛的难堪,然而他还是没说出口。   说不出口。尤其是钟斯衍像是预判了他的行为,一遍遍在他耳边重复 “我爱你” 的时候,更说不出口分手。   然而方颂愉更接受不了看着钟斯衍走,回房间躲在被子里,明明醒着,却仍装作熟睡的样子。钟斯衍从阳台门进来,本来想跟他道别,看见方颂愉紧闭着眼睛的样子,只好走过去替他掖掖被角,然后轻声说:“我走啦。”   方颂愉在床上装睡,没动静。钟斯衍轻笑了一声,并没有叫醒方颂愉。   他不知道钟斯衍察觉出来他是假睡没有,当防盗门砰的一声关上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钟斯衍是真的走了——不是一直存在于他意识里的即将远行,而是真的消失在这座城市这个地点,消失在他身边的离开。   方颂愉掀开被子下了床,趿拉着拖鞋走在客厅的瓷砖地面上,拖鞋和地砖碰撞,啪嗒啪嗒的声音回响在只有他一个人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寂静。   玄关的鞋柜上,放着钟斯衍的那把钥匙,钥匙的金属光泽像一把刀直插入方颂愉胸口,注入一股闷气,窝在那儿,上不去下不来。   他脑袋里嗡的一声炸开了,满脑子想的全是他要搬家,慌慌张张回到房间开始收拾东西,收拾到一半又在想,他能去哪里呢?   过了一个小时之后,方颂愉冷静了下来。   搬家当然是必要的,他一个人没必要租两居室;马上要转正了,搬得离公司更近也是必要的,毕竟没人接送他上下班了…… 不知道之前那个房东还有没有一居室的房源,回头问问就好了。   方颂愉觉得自己只是在这间房子里呆不下去了,他需要出去转转,需要找点事情做,让自己不要再想钟斯衍。   他摸出手机给蒋依云打电话,问:“有空出来吃饭吗?”   蒋依云学教育,刚签约了一家初中,以后也是要在桐城工作的,这也许是他最近唯一值得宽慰的事了。   蒋依云说:“啊!好诶!”   他简单拾掇了一下自己就出了门,早早地在日料店等着蒋依云,周围人来人往,这样的气氛多多少少缓解了方颂愉的孤独感。因为是临时接到邀约,蒋依云来得有些晚,她出现的时候,方颂愉下意识地看了眼手机,发现已经过了十二点,第一反应是这会儿钟斯衍已经落地了。   蒋依云伸出手在方颂愉面前晃了晃:“怎么?不开心啊?”   她敏锐地意识到方颂愉的心不在焉。   方颂愉摇摇头:“等你等太久了,饿了。”   “我都好久没见你黑眼圈重成这样却不化妆的样子了。” 蒋依云笑,“说吧,昨天晚上几点睡的?”   回忆起昨晚,方颂愉脑海里还是他和钟斯衍不知疲倦纵情声色的画面,其实基本可以算作通宵,他也只睡了一个多小时。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黑眼圈,说:“是吗?懒得搞了。”   蒋依云说:“你要不开心的话,下午去唱 k 晚上去喝酒呗。”   她没问方颂愉为什么不开心。   过了一会儿,方颂愉说:“他走了。”   “他” 是一个指代性并不明确的词语,蒋依云却很快反应过来方颂愉在说什么,瞪大眼睛:“去哪了?”   “他就过来交流一年,然后回学校之后,辰大让他出国交流,又是一年,今天坐飞机回辰大。” 方颂愉耸肩,开自己的玩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嗯,开始守活寡啦。”   蒋依云听到这个消息,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能小心翼翼找一些别的话题,试图让方颂愉开心起来。   但方颂愉做不到。   他甚至把这种情绪带入了工作之中,开会的时候心不在焉,被老大发现了。下班后老大喊他去办公室,方颂愉猜到几分原因,自知理亏,准备去办公室挨骂,但并未获得预期的批评。   老大只是给他倒了一杯热茶,放在他面前,说:“下班了,我现在也不是你的上司,就想跟你聊点走心的话。”   方颂愉喏喏,拘束地坐在老大面前。   老大叹了口气,说:“你是我力保进兰印的实习生,好像也是这一批唯一一个留用的…… 我很看好你的天赋,有没有天赋一看便知,你完全可以做到更好,这是我对你的期待。”   但接下来他话风一转:“不知道你最近是出了什么事,最近做事都很心不在焉。也许你是有点背景保证自己不被开除,但不要觉得留在兰印就可以划水摸鱼了,你可以做到更好,也不应该浪费自己的天赋。”   背景,是说钟斯衍吗?还是那辆阿斯顿马丁?   方颂愉突然就很想笑,他喝了一口茶,平静地对老大说:“从来都没有什么背景,开阿斯顿马丁的是我男朋友,但是他出国了,这就是我最近心不在焉的原因。没有故意摸鱼,也没有不想努力,最近状态是有点不好,抱歉,我会尽快调整。”   把这件事说出来以后,方颂愉突然轻松了很多。他承认自己是有点破罐子破摔,也不知道老大会不会相信,还是执意认为他是一个靠别人上位的人,这都不重要了。方颂愉从来没有在不熟的人面前介绍过钟斯衍,介绍完之后反而觉得爽快极了。   他承认,他是有点恶劣的心思,想看这群喜欢在别人背后嚼舌根的人知道事情真相是什么样,主要是……   他和谁谈恋爱,关别人什么事?   和有钱人谈恋爱,就是傍金主吗?   老大愣了一下,没说什么,拍拍他的肩膀,鼓励他:“加油,希望你能做出成绩。”   走出兰印那一刻,方颂愉想,其实兰印也没那么好。   64 第 62 章 车祸   作者有话说:不会死,放心   62   方颂愉即将正式入职兰印,在下周一。   虽然在这之前他已经知会过自己的老师说不会再读研了,真正离开学校的时候,老师还是觉得很可惜。   但,决定都已经做了,也没什么可不可惜的了。比起可惜过往木已成舟的决定,还不如看看当下。   这几天钟斯衍抽空会和方颂愉聊天,但方颂愉很少回复消息了。   他完全不敢看钟斯衍的消息。   如果决定好遗忘过去,那就不要再回头看了,也不要偷偷想念,要做一个成熟的大人了。   蒋依云最近老喊方颂愉出去玩,也许是在照顾他失恋的情绪。方颂愉乐得跟蒋依云出去玩,甚至半开玩笑说要和蒋依云一起去公园相亲角举牌子,他举蒋依云的,蒋依云举他的,然后互相帮对方参谋相亲对象如何。   蒋依云顺着方颂愉的话说下去:“那没有博士必不可能过第一关,你看那些大妈都说要博士要有户口要有房呢。”   方颂愉笑得趴在桌子上。   身边手机震动,发出嗡嗡的声音,方颂愉低头看了眼来电提示,是钟斯衍。他下意识地想接通,手指碰到手机的金属边缘的一刹那,又收了回去。   蒋依云说:“你不接电话啊?”   “不接。” 方颂愉说,“后天我就要正式入职了…… 有点仪式感,晚上去蹦迪吗?”   夏天又到了,方颂愉想穿裙子了。   手机还在震动。蒋依云能看到方颂愉的来电显示,她沉默了一会儿,说:“你要不还是接吧…… 异地恋也没什么不好。”   方颂愉说:“我不接,祝他早日拥有下一任好了,也祝我早日拥有下一任…… 大不了我让我妈给我介绍她的小奶狗去。”   “行吧。” 蒋依云似笑非笑,“你开心就好。”   蒋依云陪方颂愉回家换了套衣服,方颂愉搬了新家,在离兰印不远的地方,上下班十五分钟路程,一居室。蒋依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方颂愉换衣服化妆。方颂愉带着假发出来的时候她还在笑,问方颂愉:“你要不要我帮你化妆?”   方颂愉从房间里探了半颗头出来:“是我不会吗?”   俩人笑作一团,蒋依云进了方颂愉房间坐在床上看他化妆,看了一会儿,方颂愉的手机又响了。   手机放在靠近床头的位置充电,蒋依云拿过来,一看是钟斯衍的电话,直接划成接通,扔给方颂愉。   “我替你接了。” 蒋依云说,“有什么话好好说。”   虽然她可能是最早的那批并不看好方颂愉和钟斯衍的人,但是她更看不惯方颂愉逃避和钟斯衍接触的样子,要么干干脆脆地分手,要么就认认真真地用尽全力爱到最后,这样躲来躲去有什么意思?   方颂愉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接过手机,轻轻柔柔地对对面说:“喂?”   在此之前,他已经预想好了怎么回答中午电话没接的问题,就说自己睡着了,刚醒,问题也不是很大。   如果不是蒋依云多此一举,他甚至打算一觉睡到半夜十二点,再去微信上跟钟斯衍说:“不好意思啊,忙忘了,没看手机。”   然而对面并不是钟斯衍的声音,甚至不是一个男生的声音,声音来自于一个女性,这个女性说:“喂,您好,是小鱼吗?”   方颂愉心头掠过一阵疑惑:“是我,怎么了?”   “您好,手机的主人出了车祸,而他身上没有任何可以确定身份的证件,出于被迫,我们用他的手指指纹开锁,看到您是他的第一个联系人…… 请问您能来一下南辰第三人民医院吗?”   方颂愉瞳孔瞪大,激动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你说什么?谁出了车祸?”   “不好意思先生。” 陌生女音说,“这个手机的主人出了车祸,现在处于昏迷状态,撞击到头部,大失血,现在急需证件和亲属陪护。”   钟斯衍…… 出车祸了!   这样的认知吓得方颂愉的手都在发抖,他薅掉自己头发上的假发,扔在一边,然后强装镇定,说:“好的,我知道了,我不在南辰,我会尽快联系他的家人的。麻烦您看看他的手机里有没有姐姐,爸妈…… 或者钟斯诺这样的备注,先联系他们,他的身份证号码我可以报给您暂作登记……”   说着,他跟医院的工作人员交接了钟斯衍的个人信息。   方颂愉哆哆嗦嗦地从化妆凳上站起来,拿起手机开始定去南辰的票,蒋依云看方颂愉失魂落魄的样子,也有点被吓到了,拽住他胳膊问:“发生了什么?”   “钟斯衍出车祸了。” 方颂愉定完最快的机票,说,“我买了机票,我要去南辰。”   他甚至不敢想象血肉模糊的钟斯衍…… 大出血,医生说大出血,钟斯衍会有生命风险吗?   方颂愉格外害怕如果此时不去他就会再也见不到钟斯衍,他可以和钟斯衍老死不相往来,或者爱恨到至死方休,然而却不能接受一个礼拜前的和钟斯衍的分别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眼…… 他甚至,躺在床上装睡,压根没有看钟斯衍的脸。   蒋依云能理解方颂愉的心态,但不免有些担忧:“那你还能赶回来入职吗?”   “这会儿说这个还重要吗?” 方颂愉拉出行李箱,动作飞快地往里面装衣物,“他会死的!”   十五分钟后,方颂愉拎着箱子就出了门。坐在出租车上的时候,他担心医院到现在也没有联系上钟斯衍的家属,还打电话给他妈让他妈帮忙查了钟斯诺的电话,打给了钟斯诺。   钟斯诺接通电话,声音里带着疲惫:“喂?”   “你好,我是方颂愉…… 钟斯衍的朋友。” 方颂愉犹豫了一下,隐瞒了自己的身份,“刚刚医院打电话给我…… 您知道他出车祸现在在医院的事吗?”   钟斯诺说:“我刚知道,谢谢你啊。”   “那就好……” 方颂愉欲言又止,“我想知道…… 他现在怎么样了。”   那头静了一会,缓缓才开口:“他现在在医院里抢救…… 我也不知道他会怎么样。”   “你是我弟弟的…… 男朋友吧?”   “他车祸昏迷前的最后一个电话,是打给你的。”   63   “你是我弟弟的……男朋友吧?”   “他车祸昏迷前的最后一个电话,是打给你的。”   这句话对方颂愉的杀伤力之大,远胜于他听到钟斯衍出车祸。   “我们看了事故发生地的监控记录,一点十五分左右出的车祸,大货车右转,下雨天打滑,撞上直行的钟斯衍,一点十六分,钟斯衍给你打了电话,估计是车祸之后他还有一点清醒,也可能是想说遗言……一点二十分,路人打了医院电话送钟斯衍急救,就是这样。”   “但我……”方颂愉的声音很苦涩,“但我没接。”   钟斯诺不知道方颂愉没接电话的原因,很通情达理地说:“如果在忙没接到电话,也是常有的事……你先不要自责了,这边钟斯衍如果醒过来,我会通知你的。”   可是……怎么能不自责呢……   如果他能接了那个电话,如果钟斯衍真的因此去世,他也能听见钟斯衍最后的声音。   钟斯衍在预知到自己的死亡之前,一定很想跟他说些什么吧,就像钟斯诺说的那样,可能是遗言……可他却因为个人情绪没有接。   方颂愉想,他压根不敢让钟斯诺知道他没接电话的原因,如果知道了,钟斯诺还会这么通情达理地对他吗?   方颂愉有些哽咽:“现在……严重吗?医生有说什么吗?”   “只是说可能会变成植物人或者去世……不过抢救过来的希望还是很大的,让家属不要太担心。”钟斯诺叹了口气,电话两边的气氛都变得凝重起来。   植物人……或者去世……   过了一会儿,方颂愉说:“我知道了……我现在在飞过来的路上,姐姐不要太担心了,我晚上一落地就飞过来。”   钟斯诺叹了口气:“你几点落地,待会我让人去接你。”   “九点十五。”方颂愉说,“还有其他人在吗?我需要回避吗?”   “就我一个人。”钟斯诺说,“爸妈都不在,一时半会也赶不过来,你别担心,先来了再说。”   钟斯诺的体贴让方颂愉愈发内疚起来,他开始后悔为什么没有跟着钟斯衍离开,跟着钟斯衍去南辰又怎么样呢,他那点面子、理想,难道比钟斯衍好端端地站在他面前重要吗?方世军就真的那么难搞定吗?   如果他陪在钟斯衍身边,会不会彻底阻拦了事情的发生,修正了世界线。又或者他们一起出车祸,不用他现在在这里一个人焦急失措,两个人一起进急救室,未免不是另一种好的结局。   他究竟是怎么做到,在每一个选择的节点上,都选择了错误的一个的?   悔恨的情绪积压在方颂愉心头,方颂愉完全无法原谅自己的所作所为,只能不断地祈祷,祈祷上天可以垂青钟斯衍一次,让钟斯衍平平安安地从急救室里出来。   他愿意用他一生的好运气去换钟斯衍平安。   晚上九点,方颂愉落地南辰,飞机比他预想得更快一些落了地,按照钟斯诺姐姐的安排,他坐上了钟家司机的车,一路直奔钟家的私人医院。   方颂愉迫不及待地给钟斯诺打电话,那边却是忙音,钟斯诺不接。   于是他问司机:“钟斯衍……他怎么样了?”   司机是钟家的老人了,谈及此事,也叹了一口气:“我来接您的时候,少爷还在手术室里,听说是骨头断了……”   听着就痛,方颂愉倒吸一口凉气。   钟斯衍意识清醒的时候,不知道该有多痛……他的心又揪了起来。   恰逢此时钟斯诺打电话过来,方颂愉接通,钟斯诺对他解释:“需要血,刚刚去献了点。”   这个时候她还能开得出来玩笑:“幸好不是什么特殊血型,不然现在我可能要四处找血了……”   方颂愉咬住嘴唇,声音里满是苦涩:“辛苦姐姐了,我坐上车了,很快就会到。”   “你也不要,心理压力太大了。”钟斯诺说,“刚刚我问过医生了,其实再有个个把小时就可以出来了,手术还是成功的,没事的,不要急。”   “小时候我爸妈请人给钟斯衍算命。算命的说他命硬着呢,会活得很长很长的。”   会活得很长很长的。   钟斯诺声音很温柔,不知不觉间,方颂愉的焦虑不安像揉皱的纸团被展开那样,被钟斯诺一点点抚平了。   “我先挂了。”钟斯诺说,“处理点别的事,跟我爸妈也汇报一下情况,等下来了再说啊,弟妹~”   还没等方颂愉反应过来,钟斯诺就把电话给挂了。   弟妹……方颂愉内心只有无语问青天。   司机听他们打完了电话,忙着问方颂愉:“怎么样啊,钟少爷还好吗?”   “再有一会就从急救室里出来了。”方颂愉又转过去安慰司机,“会好的,手术很顺利。”   “那我加紧开。”司机笑呵呵地说,“早点看见少爷平安。”   晚上十点半左右,方颂愉终于到了医院,他把行李箱扔在司机的车里,从医院大门狂奔到钟斯衍的手术室,手术室上急救中的牌子已经熄灭了,于是他又询问了护士台,一路狂奔到病房,推开病房的,头上缠着绷带的狼狈的钟斯衍映入眼帘。   钟斯衍本人很白,眼下却是没有血色的苍白憔悴,和往常不一样,紧闭着双眼,嘴唇干裂,身上更是四处缠着绷带缝了线。   方颂愉突然眼泪就掉下来了。   知道钟斯衍出车祸的时候,方颂愉没有哭;知道钟斯衍有生命危险的时候,方颂愉没有哭;知道钟斯衍能活下来的时候,方颂愉没有哭……   他是在看见钟斯衍在他面前昏迷不醒的时候,忍不住落下眼泪的。劫后余生,钟斯衍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此刻能活着出现在他面前,实属艰难。   人类总是要经过失去才懂得珍惜。   那一刻,方颂愉想的是,他不想入职兰印了,他要陪钟斯衍在南辰甚至出国……   人生还有多少年可互相陪伴?他差一点点就失去钟斯衍了,他不想再经历一次失去了。   作者有话说:   钟斯衍出车祸这件事有意外的成分也有钟斯衍故意的成分,不完全是钟斯衍一手策划,就是他故意受重伤来让方颂愉心疼他,本来可以受轻伤的。   这个后面会写。   反正钟斯衍是真的疯批又变态。   64   钟斯衍是在第二天下午醒来的,醒来的时候病房里只有方颂愉。方颂愉以一种别扭的姿态趴在床边。他其实本可以不必如此,里间有休息室,有床,这里是最好的病房,单间,苦不了他,但是医生说钟斯衍可能会在这个时间段醒来,他就只想等着钟斯衍醒来,想等着尘埃落定。   钟斯诺不在,因为有别的事情要处理,本来钟斯诺就是来南辰出差的,手头事一堆,不可能一直陪着弟弟。   所以方颂愉在陪护的话,她也乐得撂挑子去做别的事。   万幸的是钟斯衍的确在医生给出的时间段里醒了。否则可能会有别的危险。   方颂愉趴在床边其实约等于没睡着,所以病床上的人一有风吹草动,他就能醒来。假装休息只能安慰自己的身体,精神仍旧是高度紧绷的。   不过了解了钟斯衍的实际情况之后,方颂愉也没有一开始在桐城得知钟斯衍出车祸时那么紧张和担忧了。说得轻松一点,钟斯衍只是撞断了好几根肋骨导致大出血而已,因为医学生的直觉,用手护住了自己的头,所以左臂也断了,别的问题倒也还好。   那天下雨打滑的货车至少是按照交通规定行驶的,没有超重也没有违规货品,速度不快,所以给钟斯衍留了一条命。   钟斯衍睁开眼睛的时候还有些迷茫,眼前从一片虚无变得清晰起来,他开始回忆那起车祸。方颂愉所知道的那些事全部来自于钟斯诺的调查,也就是说,是第三方视角的记录,而他,才是真真切切面对了那一起事故的人。   ———   事故发生前,那只是一个平常的下着瓢泼大雨的一天。南辰经常下雨,却很少有从夜里下到白天下午的时候,排水系统不堪重负,老城区已经有很多地方淹了。   钟斯衍心情不好,因为方颂愉已经敷衍对待他很多天了。他熟知方颂愉的脾气,方颂愉消极以待,几乎给二人宣判了死刑,就是不好意思自己说分手,等钟斯衍说,然后好聚好散。钟斯衍再热情也没有办法挽留方颂愉,方颂愉抗拒异地恋。   下着雨,他漫无目的地开车在南辰街上晃,晃着晃着路过一家中学,突然萌生了一个想法:他想去南辰二中看一看。   钟斯衍想看看方颂愉曾经生活的地方。   按照导航上的路线规划,此刻他应该掉头,正打算打方向盘的时候,钟斯衍瞥见左侧方有一辆货车正在往前开,而且不断朝他这侧漂移。   如果这会儿他能够当机立断把方向盘往右打,两辆车压根就不会相撞……然而有那么一瞬间,钟斯衍想,如果我死了呢?   如果我死了,方颂愉是不是就会来南辰看我一眼?   他和方颂愉的关系很像赌博——他不断加码逼方颂愉靠近自己,之前一帆风顺,被方颂愉看见出老千之后就再也不好使了,没有了筹码,他什么也不是。   赵希灵说的不对,方颂愉明明是个外柔内刚的人,没有人能真正逼得了方颂愉做什么事,方颂愉要的筹码太多了,大部分人给不起。   钟斯衍应该打方向盘了。   但是钟斯衍就是想赌一把,想赌一把他能活着,并且能逼得方颂愉不得不来南辰见他。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假使真的死了,那也要方颂愉不得不永远记住他。和别人在一起的时候,午夜梦回也要是他。   他就是残了,也要让方颂愉为之愧疚,离不开他,永远。   钟斯衍右手拿着电话,左手朝右微微打了一点方向盘,接下来的事是听天由命。车辆相撞的那一秒他给方颂愉拨通了电话,想的不是自己的生死,而是也许从这刻起,他和方颂愉这辈子都难以分开了。   至死方休。他已经把死亡这个筹码压在了赌桌上。   ———   事实证明钟斯衍运气还是不错,人还活着。   方颂愉惊喜地看向他:“你醒了?”   钟斯衍看见方颂愉熟悉的眼神,就知道他赌对了。   他想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嗓子火烧火燎,很难开口,身体各处都在作痛,刚醒来时并不觉得,现在五感恢复,痛得要人命。   钟斯衍沉默了。   在他的预想里,他应该跟方颂愉说:“我好像出不了国了……”   越委屈越好,方颂愉会为此心软,也许会留在他身边。这样他很早之前提出来的备用方案——让方颂愉在诺言上班——就可以实现,此后的故事徐徐图之,方颂愉无论如何,最后还是要留在他身边的。   但他现在说不出来了,不只是生理原因。   人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会想点更辽阔的事情,除了留住方颂愉,他做这一切还有别的意义吗?   他是不是折腾得太过了?   他小时候因为扮演乖巧懂事所以无处安放的折腾劲儿,就是用在这里的吗?   方颂愉要是知道他能躲而未躲,应该也会气得立即离开他吧。   未及他开口,方颂愉说:“留学的事,我们帮你取消了……”   这是自然,钟斯衍想,他的身体估计要修养好一阵儿才能恢复。   方颂愉很快又说:“我把工作辞了。”   不用他诱导了。钟斯衍想。   “可能以后会觉得这个举动很愚蠢吧。”方颂愉勉强笑了一下,“明天入职,我也来不及赶回去了,就这样吧。”   “太后结婚前也是学艺术的。”方颂愉顿了顿,继续说,“后来没再继续了。大概谁都有被爱情冲昏头脑的时候……当时我一听说你出车祸了,我立马就定了飞机票,明知道周一入职,想也不想就回南辰了。”   “坐在你病床边上的时候,我在想,赵希灵当年闪婚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没有想过方世军是一个外面彩旗飘飘,而且从来理解不了她的人。”   “喜欢的时候想不了这么多。赵希灵没想,所以她闪婚闪孕了。我也没想,所以我辞职飞过来了。”   他小心翼翼地握住钟斯衍伤势比较轻的那只手:“也没关系,痛快过就好。”   作者有话说:   60章被锁了,删删改改了一些片段,累了。   这个故事和我最初的大纲完全不一样了,写到这里才找到一点感觉,也不知道开文的时候我干嘛去了,害。   65   从钟斯衍醒来到钟斯衍慢慢能坐起来这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钟斯衍的父母都没有出现过,偶尔方颂愉会看到钟斯衍的父母给钟斯衍打视频电话,但他都回避掉了,所以没有见过真人。来这个病房最勤的是他,其次才是钟斯诺。   钟斯诺一是自己工作狂,二是不愿意打扰小情侣甜甜蜜蜜,所以很少出现在病房。   很快赵希灵也知道钟斯衍出车祸这件事了,还得知了自己儿子最后为爱放弃事业,给方颂愉打电话的时候,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但也没说什么重话。   “过几天我来南辰给你转让股份。”赵希灵说,“然后你保护好自己的财产吧,想要出去玩也行想要一直不工作也行,干什么都行,给你钱是为了保障你的生活,反正你也不听我说的话,唉……”   方颂愉吐槽:“股份当然不会给别人,你把我当什么了?还是把钟斯衍当成凤凰男吃绝户的了?”   赵希灵笑笑不说话,过了一会儿才说:“要是有什么问题就赶快跑,跟我说也行,你爸不靠谱,我也不怎么靠谱,不过关键时候帮个忙还是没问题的。你爸要是在南辰为难你,你就找我……”   听上去很像嫁女儿一样,方颂愉又想笑又心酸,想了半天,只憋出干巴巴一句:“知道了……妈你新男朋友怎么样?”   赵希灵哼了一声:“你管我?”   说完就把电话挂了,压根不给自己儿子窥探新男朋友的机会。   还好不算太伤感,也没有太难堪,赵希灵本质上还是替他着想更多,没有像方世军那样一刀切,不过这也够了。   他在休息室接完电话,走回钟斯衍的病房。今天的夕阳很好看,打在玻璃窗子上,投射到地面,是一道斑驳的光柱,以前化学课本里学过,这叫丁达尔效应。   钟斯衍坐在病床上,微笑地看他。   方颂愉也朝钟斯衍笑了笑,伸手把窗户打开了,于是光柱顷刻之间消失。微凉的风吹进来,令人舒爽。   他倚着窗子逆光靠在墙上,对钟斯衍说:“这两天睡觉还会觉得痛吗?”   钟斯衍一愣,方颂愉又说:“你睡觉的时候会皱眉,还会小小声的嗯嗯啊啊,应该挺痛的吧。”   “是有点痛。”钟斯衍索性不再隐瞒,“最近好很多了,再过一个月应该能下地走动了吧。”   方颂愉侧过头去看楼下的花园,那是一片专门为了复健人群设计的花园,观赏性和功能兼备。钟斯衍看着方颂愉的侧脸,不知不觉间浮现一个念头:   他好像头发变长了。   方颂愉的头发一直是不长不短,他第一次见方颂愉的时候,方颂愉的头发就只能扎起一个小啾啾,不过现在看上去好像能扎起一小撮了。   “你要留长头发吗?”钟斯衍问。   “有点想。”方颂愉说,“但没想好。”   钟斯衍突然就有了点恶趣味,他想看方颂愉穿婚纱。头发有一点长度之后再别白纱才会好看吧?   “那……”钟斯衍抬头,看向方颂愉,“等你头发长了,我们出国结婚好不好?”   他不能出国了,也无法跟上国内大学的进度,估计要办一年休学,休学也好,他想带着方颂愉去环游世界。   除了这些朴素的愿望以外,他那些病态的偏执和欲望,好像都因为差一点到来的死亡,减轻了许多。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他第一次听见方颂愉主动说出想要留在他身边。   风顺着床沿飞进来,拂过钟斯衍的面颊,那一刻,他觉得自由。   在方颂愉的视角里,阳光落在了钟斯衍的脸上,梅子酒一样的眼睛柔和又明亮。   他伸手捋走挡住眼睛的头发,别在耳边,眉眼弯弯地笑起来:“好啊……等你好了,你先求婚,我再考虑一下。”   等你好了……这句话含了很多祝福和期盼,钟斯衍的心情明快起来,他低着头,开始絮絮叨叨说自己的憧憬。   “过几天我爸妈要来,我想,先介绍你们认识一下……”钟斯衍说,“他们应该会喜欢你的,再然后,等我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我们在南辰买一套房子吧,写谁的名字都行,按照你的想法装修,要有一个很大的客厅和很大的阳台……”   方颂愉忍着笑意都说好,他实在是没有见过这样的钟斯衍,碎碎叨叨,柔和不压抑。   “还有……想要出国旅行,然后在国外结婚。”钟斯衍说,“你给我们设计结婚礼服吧,其实我想看你穿婚纱,不过你要是不喜欢不穿也行,这样结婚礼服就是全天下最独一无二的礼服了。”   “说完了吗?还有什么吗?”方颂愉笑着问他,“你快说,我拿个笔记本记下来,秘书小方竭诚为您服务。”   “还有……”钟斯衍朝他眨眨眼睛,“你过来一点,我们面对面说。”   方颂愉果真走过去,把病床旁边的凳子拖了过去,坐在钟斯衍旁边。   钟斯衍嘴角上翘:“你再过来点。”   方颂愉往前探了探身子,钟斯衍和他近在咫尺。那双眼睛里盛满了促狭的笑意,又带着几分认真和试探。他没有贸然,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而后压低了声音说:“我肋骨痛。”   “痛你跟我说什么。”方颂愉抬手就要摁铃喊医生,被钟斯衍制止了。钟斯衍说:“你亲亲我吧,你好久……没亲过我了。”   按照以前的相处模式,方颂愉总是会找出各种理由逃避,最后被钟斯衍摁着亲。然而这次不一样,钟斯衍对他没有办法,方颂愉也没有扭捏。   他探过身去,手撑在床上,十分克制也十分轻柔,生怕弄疼了钟斯衍。   方颂愉,含住了钟斯衍的嘴角,慢慢地衔住了钟斯衍的整个下嘴唇,钟斯衍垂眼看他,嘴角上翘,却被方颂愉假模假样地怒斥:“接吻还不专心,还笑。”   钟斯衍不笑了,晚风吹来,他想,和方颂愉接吻,是夏天落日余晖的味道。   作者有话说:   快收尾了,总之就是帮方颂愉写了个能帮他兜底的妈妈,这样结局也还算过得去。   有点想给赵女士安排一个女朋友,然后相伴到老的那种。   明天不更啦,连更二十天,累到了,呜呜。   68 完结章 “我们结婚吧”   作者有话说:原来设计的结局其实是没有赵希灵的参与的,有了赵希灵以后,即便有一天钟斯衍不爱方颂愉了,方颂愉也不至于过得太差。   66   方颂愉见到钟斯衍的父母是在钟斯衍慢慢能下地走路的时候。他们来的很突然,方颂愉扶着钟斯衍在楼下的花园坐着的时候,二位突然现身了,连钟斯衍都有些惊讶,说:“你们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 钟斯衍的妈妈和煦地笑了笑,“这位是?”   钟斯衍的妈妈身形高挑,皮肤白皙,脸上虽然有岁月的痕迹,但仍然能看出来是个美人。在长相这方面,钟斯诺和钟斯衍比起他们的母亲,都相形见绌。   钟斯衍倒是很大方,没有任何的拘谨:“我男朋友。”   因为钟斯衍猝不及防地公开出柜,方颂愉吓了一跳,忙跟二位长辈介绍自己:“我叫方颂愉……”   可除此以外他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了,除了他爸和他妈,他没有能够用来标榜自己身份的成就。他是一个很平平无奇的人。   这一刻,方颂愉感受到了钟斯衍在见赵希灵之前为什么那么焦虑和茫然了。换在他身上,也是一样。阶级权力带来的压迫感会让人喘不过气,可偏偏他需要得到认可,多少有点谄媚,姿态不可能好看。   好在钟斯衍的父母并不太在乎这件事,钟斯衍的妈妈只是 “哦” 了一声,没有多追问些什么,而是去询问钟斯衍的病情,钟斯衍简单几句带过之后,四个人相对无言。倒是钟斯衍的父亲提出来,要和方颂愉一起吃顿饭。   这给了方颂愉一种微妙的错觉,仿佛钟斯衍的爸妈一点也不在乎他是谁,今天可以是方颂愉,明天就可以是袁颂愉,或者张三李四。   在很尴尬的氛围里,方颂愉找借口,说自己有事,先走了。   可他就算走,也不知道去哪里比较好,只能出了医院打了车,在就近相对繁华的地段下车,漫无目的地一个人瞎走。没有入职且提交了离职申请的方颂愉,除了照顾钟斯衍,再也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一旦失去照顾钟斯衍的机会,就茫然了起来。   人还是要有工作的,方颂愉走在路上,街上形形色色的时装美女在摆拍,方颂愉想,除了在专业的设计公司工作,还可以创立自己的设计师品牌,他手里因为赵希灵转让的股权,已经有了不小的一笔资产…… 为什么不大胆点直接开始创业?   他不去 promise 也可以从事自己专业相关的工作啊!   方颂愉决定跟钟斯衍沟通这件事,但他一回去医院,就被钟斯衍的父母请去吃晚饭了。   钟斯衍的父母还算好打交道,二位在饭桌上只是打听了一下他的学历和家世,没有问别的,也没有插手的意思,仿佛一切随着钟斯衍的兴趣来,钟斯衍喜欢就行。方颂愉也就没那么紧张了。   但他又有些许疑惑,看钟斯衍父母和钟斯衍的沟通情况,并不像钟斯衍说的那样关系紧张。   有长辈在的场合,方颂愉也不便插嘴多说些什么,暂且把疑惑压在心里。   吃完饭后,钟斯衍的父母说自己有事要先一步离开,方颂愉很体贴地说:“叔叔阿姨,那我送钟斯衍回医院吧,顺带走走路锻炼锻炼,你们放心。”   于是方颂愉扶着钟斯衍的胳膊,两个人慢悠悠地往医院的方向走。   钟斯衍笑道:“再过一个月,我们可以去西藏玩。”   “九月初吗?” 方颂愉想了想,还是没忍住,把自己的计划告知了钟斯衍。   “你身体也好得差不多了。” 方颂愉说,“我想…… 去忙点自己的事,我想开创一个自己的设计师品牌。”   方颂愉以为钟斯衍会不开心。然而钟斯衍只是摇了摇头,说:“如果你想做,就去做吧。”   “真的?” 方颂愉看向钟斯衍,试图从他的脸上捕捉一些破绽,可是没有。钟斯衍说:“这次换我来追你的脚步,你已经因为我放弃工作了,也许我也可以做一点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方颂愉突然就想和钟斯衍坦白一些秘密。   “你离开桐城后没多久,我就搬了家。” 方颂愉说,“其实车祸之前的那几天冷战,是我真的想要分手。”   搬完家跟房东交房之后的第三天,房东突然打电话给他,问他是不是换了阳台的钥匙。   方颂愉想起来,钟斯衍的确是把阳台的锁给换掉了,而他平常又几乎不锁门,所以也不知道钥匙放到哪里去了,找不到。   于是方颂愉跟房东说,麻烦他自己再换一次锁,费用可以他来承担。   既然方颂愉如此说,房东自然满口答应,当天下午就换了锁,然后在换锁的当天,拆出了监控摄像头。   是谁干的呢?还能是谁呢?   方颂愉甚至没有找钟斯衍大闹一场的心思,他只是觉得疲惫,原来钟斯衍从来都没有放下过对他的控制,钟斯衍一直想要驯养他,像驯养一条狗那样。   他累了。   但最可怕的事其实不是他在阳台的锁里发现监控摄像头,而是当他听说钟斯衍出车祸之后,第一反应是去钟斯衍的身边。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钟斯衍成功了,成功地实现了他的驯养计划。   出于他最后的倔强,方颂愉当然不会承认钟斯衍成功了,他只是语气淡淡地说:“不要再安监控摄像头了,也不要搞乱七八糟的手段,还有下次我就直接找人撞死你得了,听见没?”   语气很凶狠,但方颂愉想,要是真的有那天,估计是他拉着钟斯衍一起殉情,绝不会独活。   钟斯衍,这是你想要的答案吗?   方颂愉心头掠过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钟斯衍停了下来,牵住方颂愉的手。他看着方颂愉的眼睛说:“不会有下次了。”   他低下头去吻方颂愉的眉心,方颂愉没有躲,另一只手环上了钟斯衍的腰。   “那等我创业创得差不多了。” 方颂愉说,“我们去国外结婚吧。”   他把下巴放在钟斯衍肩头,迫切地想找到一点安全感。比起驯养,方颂愉更害怕钟斯衍有一天腻了,对他弃若敝履。   但这一刻,钟斯衍用力抱紧他,点点头,说:“好,我们结婚。”   -end-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http://www.qisuwa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