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女帝在上:皇夫乖乖让朕宠 墨煌糖   简介:   不是特工杀手,不是神医毒圣,不懂炼丹调香,不会验尸破案,就连烧饭也没啥技术含量。   燕筱筱就郁了闷了。自己一个没开过挂的路人甲,为毛会被穿越大神眷了顾了?   好吧,穿越就穿越吧。但咱没啥野心报复,只想做个低调的人,过平凡的一生,偏偏命理独特,气运非常,被迫成为女帝!   好吧,女帝就女帝吧。一朝成为穿越女,那咱也就乖乖履行穿越女该进的义务:救国危难,复仇虐渣……咳,顺便找个养眼的皇夫宠。   满朝文武,如狼似虎,扒拉来扒拉去,本以为选中了一条小奶狗,不想却惹上了一匹狼~囧~   这是什么命!   佛系的燕筱筱也要掀桌了:穿越大神你粗来!还能不能愉快的玩耍了!   (有苦有甜,能文能武,平凡穿越女也能操作猛如虎!)   穿越大神,求放过! 第一章 伤逝   京师的城楼上陷入一片大火,燕弃雪的金绣龙纹长袍已经被烈火纹上了衣角,可是她却恍若未见。   她忠心的影卫们已经死在了乱箭之下,她曾经引以为傲的武功也因为半个月前的小产而被废去。她现在一无所有,剩下的只是众叛亲离……   燕中羽将先帝的遗诏丢到她的脚边,俊秀的眸底满是嘲弄的笑意,“皇兄,不……应该是皇姊才对。谢谢你这么多年来苦心孤诣   ,把咱们大凤国治理得如此富裕。才能让我用她在新皇手下换得凤幽王的位置。先皇的遗诏你也已经看到了,现在就请皇姊奉   旨上路吧。”   燕弃雪低垂着眼睫,看着地上那明黄色的圣旨,被上面那“奉旨诛杀”四个猩红的大字刺痛了眼角。她为了凤国兢兢业业地活了   十年,舍弃了大好的青春,舍弃了儿女情长,甚至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可换回来的,却是自己悉心照顾了十年的弟弟手上的一封遗诏,一封他可以奉旨诛杀自己的遗诏。   奉旨诛杀,奉旨诛杀!这封诏书何止是在诛杀性命,更是在诛她的心!   燕弃雪的唇畔掠其一抹绝美的微笑,只是那笑是冷的,她的眼是冷的,她的心更是冷的。   真是讽刺啊,燕弃雪啊,燕弃雪啊,一个注定被燕族皇氏遗弃的帝女!在她作为双生子降生到人世间的那一刻起,便已注定背负这祸国的诅咒!   她慢慢抬眼,望向燕中羽的身后。   那里岿然不动地站着一名俊美无俦的年轻男子,此时他也正默默地注视着她。那是纪擎苍,曾经的大凤国摄政王,现任的新君   ,是她此生唯一的、深爱过的男子,也是以情惑她,覆灭凤国,并将她一手推入深渊的人。   燕弃雪的双脚不由自主地向着他的方向踏了半步,声音带了几分颤抖,“擎苍……你跟我说一句实话,你待我……可曾有过一分的真心?”   纪擎苍扬眉微笑,虽然他的五官冷峻,过于棱角分明,但他笑起来时,光风霁月,十分耐看。燕弃雪一直很爱看他的笑。他开   口的嗓音也一如往昔般悦耳而富有磁性,只是那眸光映在烈火和落日的余晖中,却带了三分残漠与嘲弄。   “雪儿,你觍居了十年的凤帝,直至今时今日还是未学会帝王之术。看来朕算白白教导你了。虽说成王败寇,但朕念及你我旧日的恩情,只要你弃剑投降,朕或可在后宫之中为你留下一个位置。”   纪擎苍的话音未落,他身边的绝色少女嫣然笑道:“燕弃雪,表哥会与你虚与委蛇,不过是因为你的模样与我有几分相似罢了。   表哥,婉儿新晋东宫后位,对宫中的诸多事宜尚不熟识,身边正缺个应手的侍女,不如让她来服侍婉儿可好?”她说着,伸手抚   摸了一下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况且,婉儿已怀了表哥的孩子,不想太过劳累,有她在身边,处置起宫中的事务来,也要更得心应手些。”   纪擎苍转头微笑,以往日只会落在燕弃雪身上的温柔目光望着身边的佳人,“一切就依婉儿之意。”   燕弃雪怔忡地看着女子微隆的小腹,失神良久后,便仿佛见到了世间最可笑的事情一般。   她仰头悲笑,每笑一声,便点一下头,而唇边那溢出的血线也更刺目一分。   多么可笑啊!她!骄傲的凤国女君,为了这么一个男人怀下子嗣,最终还成为他覆灭凤国的踏板与棋子。当自己为了他二人的未来殚精竭虑,甚至累得孩子小产时,他却已与别的女人,珠胎暗结!   她的笑声凄厉冷绝,便如同凛冬腊月里的冰泉,浸得人透骨生寒。   悲愤绝望的情绪使得燕弃雪内伤加重,口中溢满翻涌上来的腥甜,可她硬是咬紧牙关没有吐出一口鲜血。只是用乌沉冷幽的眸   子滑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似是要将他们的模样深深地刻入灵魂之中。   随即纵身一跃,跳下了百尺城头…… 第二章 枉死   虚空中,燕筱筱两眼发直地看着下面的场景,耳边却传来声音。   “看到城头上的美貌女子了吗?她已怀有身孕,那胎儿就是我们补偿给你的胎体。你的爹是皇上,娘是未来的皇后,命格更是大富大贵之象。错不了!”   燕筱筱忍不住默默黑线了。   前不久她被跳楼的人砸中,那糊涂鬼差却勾错了魂。因自己的尸身已毁,她还不了阳,所以鬼差答应补偿,让她投一个好胎。   不过……这爹也太渣了吧……   燕筱筱正寻思着要不要跟鬼差商量再换个爹,却觉对方在背后狠狠给了自己一脚!   “好了,你下去吧!”   燕筱筱一声尖叫,顿觉一阵天旋地转,身体忽然一沉,魂体已经融入了一副身体。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见自己正从高耸的城楼上一跃而下!   燕筱筱的脑海中只来得及滑过“尼玛!又是跳楼?”几个大字,便再度陷入沉沉的黑暗之中。   与此同时,耳边似又响起来了那鬼差气急败坏地咒骂。   “他妈的,又弄错了!”   ……   当燕筱筱睁开眼睛时,看到一位年约三十多岁,做道姑打扮的美貌妇人正低着头,目光焦急地看着自己。   燕筱筱愣住了,目光在迷惘与懵懂间游移半刻,才最终恢复清明。   耳边若有似无地响起了那鬼差的声音。   “姑娘,咳,想不到你刚刚投胎,就,呃,摔死了。我耗尽法力,也只能帮你重生回到这身体十四岁的这一年,也是我能帮你的   最后一次。既然你的魂体已进入了这个身体,那就只能,咳,将就一下了。   其实,这身体要比我给你预备的那一个,更加符合你的要求,只是这命格吗,就要艰辛曲折一些了……再有就是……”   燕筱筱已经没力气去咒骂那不靠谱的鬼差。   对方兀自在那碎碎地念着,燕筱筱的脑海却已浮现出这副躯体的身世来历,一幕幕场景便如剪辑过的电影出现在眼前,以至于   她没有留意到鬼差最后说的那几句话。   燕弃雪,凤国的公主,一个自出生的那一天起,就背负了亡国诅咒的皇族弃女。   早在五百年前,大凤朝建国之时,便有太史令留下谶语。   双生子出,祸兮凤落!   一旦凤国的皇室有双生子降生,那便寓意着凤国将就此走向败落……   而十四年前,凤国太子的太子妃竟难得地诞下了一儿一女的双生子。这本该是举国欢庆的喜事,却因那一道预言,而变成一场皇族灾祸。   也许真是应了那道诅咒般的谶语,两个孩子降生后不久,男婴便因先天不足而夭折,太子更因日夜忧心这一双儿女会给大凤带来灾祸,而一病不起。   凤国皇帝燕烈当即拟下一道密旨,将那名仅存的女婴,秘密处死。   爱子心切的太子妃惊闻噩耗后,不惜忤逆圣旨,拖着产后孱弱的身子,携着襁褓中的幼女,连夜逃出了京城,终因产后未愈,而于途中重病。   太子妃与柳雪晴素有旧交,便差人寻来了故友将幼女托付给她。   别看这柳雪晴性子温软,为人没有丝毫的棱角,却是一位大有来历的人。   她虽不是皇亲贵女,却师承自当世第一奇人,文可推演天数命理,武能独步江湖、纵横天下,实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奇女子。早年间因一段机缘,柳雪晴与太子妃结为了手帕之交,这才被太子妃临危托付了那可怜的幼女。   也就是燕筱筱现在附身的本主,燕弃雪。 第三章 重生   当年,太子妃出于悲愤给幼女起名做“泣血”,而柳雪晴觉得这名字过于悲厉,便取了“泣血”的谐音,及大凤的国姓,将其改为“燕弃雪”。那“弃”字,便不言而喻,正应了她皇室弃女的身份。   太子妃将燕弃雪交付给柳雪晴后,因病重终香消玉殒。而太子在听闻此噩耗后,未出一年,也郁郁而终。   不知是不是命运的有意作弄,燕弃雪出生未满周岁,孪生哥哥及双亲便相继病故。   也正是因此,于燕国的皇室心中,更坐实了其祸国的罪名。所以,对于她这个流落在外的帝姬,皇室便也任其自生自灭了。   以当今凤帝的狠绝,他能够不再派人追杀燕弃雪,已是最宽容的做法了。   讽刺的是,自太子薨逝后,燕氏皇族竟就此凋零,时隔十四载,后宫诸妃不但未有所出,就连五位皇子也先后病逝。唯有七皇子一脉,还留下一名刚满七岁的稚子。   当今凤帝燕烈已年近七十三岁。有道是“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接,自己去。”   老皇帝身子骨日渐衰败,可燕氏上下仅余一名七岁的幼童。如何让其继任大统,面对一朝的文武?更何况在朝的大臣之中不乏狼子野心之辈。如若老皇帝就此撒手西去,估计不出五年,这江山便可能易主,大凤朝也将就此覆灭。   迫在眉睫之际,凤帝却想出了一个折中的权宜之计,虽是不得已而为之,却可暂保燕氏的江山。   那便是将燕弃雪这个皇族弃女接回京中,让其女扮男装,顶了她早已夭折的哥哥的名义回朝继任皇位!   在燕筱筱兀自沉浸在对这身体本主前世的回忆中时,眼前的美貌妇人,也就是燕弃雪的师父,柳雪晴正担忧地开口询问。   “筱筱,你醒了?怎么这么不小心,摘个梨子也能摔到头。”   大约是觉得“弃雪”这个名字太过冷清,柳雪晴还给她起了另一个乳名“筱筱”。   这名字竟与燕筱筱的名字完全契合,不知是否在冥冥之中便已注定,燕筱筱就是要以燕弃雪的身体重生这一世……   燕筱筱没有答话,反倒举起自己那双细嫩的手,仔细看了看。这是一双属于少女的手,白皙修长,因为自幼习武而比一般人要灵活有力。   柳雪晴看着行为反常的徒儿有些担忧,“筱筱,你没事儿吧?莫不是磕坏了脑子?”   燕筱筱依旧没有说话,反而起身,来到铜镜前,揽镜自照。   镜子映出的是一名十四五岁的少女的脸,虽仍有些稚气未脱,但已美得惊人。   燕筱筱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乖乖!世上竟然还有这么漂亮的脸!比电视电影里的那些明星还要美!   大抵……古人口中的红颜祸水,也就是生成这个样子的吧……年方十四岁就已经如此,等成年之后,应该会更加妖孽……   她正对着镜子,兀自发着花痴。   一旁的柳雪晴眼见燕筱筱行为如此怪异,忍不住去抓她的手腕,想要诊察她的脉象,可是却反被燕筱筱握住了手。   燕筱筱转睛将柳雪晴望住,回忆着燕弃雪的举止神态,回道:“师父,徒儿没事,只是磕了一下头,脑子一时不大灵光。” 第四章 魂梦   虽然这身体的灵魂已换了主儿,但人设不能崩!   前世时,刚满十四岁的燕弃雪还是个软萌可爱的妹子……   在穿越前早已是熟女的燕筱筱努力回想这个年龄段的少女该是个什么样子时,柳雪晴正定定地望着她。   恍惚间觉得自己的徒儿这一次许是真的磕坏了脑子,便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   燕筱筱避过师父探究的目光,学着燕弃雪平素的习惯,扮出娇憨的模样,摇着柳雪晴的手问道:“师父,我们什么时候可以下山   ?您不是答应过我,等到我十四岁了,就可以不用再喝那苦死人的汤药,还会带我下山去游玩吗?”   柳雪晴眼见燕筱筱终于恢复了几分常态,这才失笑,“你这丫头,急什么?今天才过完生辰,日后下山的机会有得是。再说了,   那汤药是助你练功的,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东西,却被你嫌弃。”她说到这里,望向窗外,“天色已经晚了,你且早些睡吧。”   燕筱筱送走柳雪晴后,呼了一口气,勉强算是把师父糊弄过去了。   她合衣躺到床上,大约是因为在短时间内经历了两死两生,所以她的精神格外疲惫。不知不觉间,便沉沉睡去……   恍惚间,城头上那火与血的一幕,猛然回荡在她的脑际,虽然那只是对这副躯体前世时的记忆,但那刻骨铭心的屈辱与仇恨还   是一寸一寸啃噬着她的骨髓,磨砺着她的灵魂。   燕筱筱惊叫一声,猛地转头,却见一旁的铜镜中映出了自己的影子……不……那不是真正的自己!那种仇恨冰冷的眼神不会出现   在自己脸上!那是……燕弃雪!   恍惚间,镜中的人幽幽开口,“你占了我的身体,再度重生。那么作为交换,你就替我去报这血海深仇吧。必要的时候,我会助   你……”   不等对方把话说完,燕筱筱猛地坐起,这才发现,刚刚那些不过是自己做的一个梦罢了……   她转头望向一边的铜镜,镜中映出的是一张惶恐不安、分外苍白的少女的脸。   燕筱筱慢慢抹去头上的冷汗,恍惚间,这才回想起了那糊涂鬼差之后说过的几句话……   “再有就是……因这身体是重生,而不是重新投胎,那燕弃雪的灵魂,便也附在了这具躯体内。不过她于前世时元魂剧损,所以   大多数时候只会沉睡在这具躯体内,基本不会影响到你……”   燕筱筱摸摸自己仍狂跳不止的胸口,一万吨草泥马在心头咆哮而过。   “一个身躯!两个灵魂!这不靠谱的鬼差!有没有搞错啊?尼玛!你家有穿越得这么别具一格的吗?”   燕筱筱抹抹头上的冷汗,略定了定神儿后,开始认真思考自己到底要不要替燕弃雪报仇。   的确,按照一般的网文套路,穿越女主附体重生后,一定会扛下本主的血海深仇,然后一路打脸虐渣,踩着一地的炮灰,最后   和帅得惨绝人寰的男主一起迈向康庄大道……   可是那些穿越前辈们都是有金手指的啊,要么医毒双绝,要么特工狂花,反正都是狂拽炫酷吊炸天的。   反观自己……   燕筱筱深深的汗颜了。 第五章 出山   前世的燕筱筱不过是职场上的小职员,她的那点小聪明用在职场上还勉强凑活。   按照燕弃雪的前世,如果自己想要替她复仇,那只有回到凤国京师,女扮男装继任帝位,这样她才有机会扳倒那些出身多为皇   亲贵胄的大仇人们。   以自己的本事,回到京城,面对各方大佬,以及心思歹毒的一众仇人……各种概率叠加换算%#+$&……   最后的结果就是……自己存活的几率为——零——   尼玛,回去必须死啊!   虽然经过一番算计思考后,燕筱筱得到的结论是,复仇等于作死。   但自己毕竟占了人家的身体,亏欠了一个“理”字……   燕筱筱想了想,坐到铜镜前,望着镜中少女的脸,小声嘀咕道:“燕弃雪,我们来打个赌吧。”   ……   天色尚未亮透时,一个纤巧的身影便溜出了山谷,正是刚刚复活重生的燕筱筱。   她走到谷口时,紧了紧肩上的小包裹,回头望了一眼谷中的几间草屋,慢慢地舒了一口气。   不错,她逃跑了。   在临行前,燕筱筱坐在铜镜前,跟燕弃雪,也是跟自己立下了一个赌约。   如果她这一次能安然逃掉,那自此她将隐姓埋名,不涉入燕弃雪与燕氏皇族之间的纷争。   若是最终她逃不掉……那即是说,命中注定她要替燕弃雪复仇,到时候她也不会忸忸怩怩。   虽然……这赌约听起来似乎对燕弃雪不怎么公平,但不是她燕筱筱不讲义气,而是她能认清现实。   燕筱筱现在很惜命,尤其是在经历了两度生死之后,她分外珍惜这得来不易的生命。   开玩笑!要复仇,那便意味着她不但要一辈子女扮男装,更要与几乎大半个凤国朝廷为敌!这可不单单是宅斗、宫斗那么简单   。   多少部历史剧教育我们,一旦牵扯到权势和皇位的争夺,动辄便是不得好死的下场。   自己不过是个职场上的小职员,连个金手指都没有,回去之后还不得给秒成渣啊!   既然没有作大死的资本,那还不如趁早开溜!   虽然有些对不起燕弃雪,但为了小命着想,这场关于复仇与皇权的浑水,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想趟。   燕筱筱一边想着,一边又加快了些的脚步。   出山的道路崎岖难行,若是寻常人,大抵得走上两天两夜。可是燕筱筱的这副身体因自幼习武,所以脚程奇快。当天近黄昏时   ,她已望见了山脚下的那个小镇。   燕筱筱欢呼一声,加快了步子向那小镇行去。   当天色彻底黑下来时,燕筱筱已经进入了小镇中,并向着镇子里那唯一的一家客栈走去。   不想,却被三四个年轻人堵在了大门外。望着对方由穿着到表情都很流氓的款形,燕筱筱这才意识到自己遇到了古代的地痞。   果然,就见为首的一个混混流里流气地瞥着燕筱筱,“哪儿来的野小子,不知道咱们镇里的规矩是要交过夜税的吗?”   燕筱筱虽说是第一遭穿越,但从前看过那么多穿越小说,也知道女儿家在外行走多有不便,所以不但扮了男装,还在雪白的手   脸上抹了黑泥。所以任谁看来,都只会以为她是个灰头土脸的糙黑小子。 第六章 黑店   耳听得对方很具备职业性的开场白,燕筱筱抽了抽嘴角,她不想惹麻烦,便低下头,学着古人的模样拱了拱手,压粗了嗓子回   道:“出门在外能遇到就是缘分,还请几位哥哥行个方便,小弟属实没钱。”   然而混混们却不是好打发的,他们见她一个十四五岁的小毛头,却偏偏学大人的语气说话,不由齐齐笑骂了几声,接着便七手   八脚地伸手去拉她身上的包裹。   燕筱筱下意识地随手一挥。不想那三四个体型壮硕的混混们竟各自横飞出去,挂到了旁边的围栏、楼梯和房檐上,造型很是别   致。   燕筱筱看着自己的右手,咋了咋舌,她虽然知道这副身体自幼习武,却没料到底子如此深厚。   看来,在燕弃雪十四岁之前,那每天一海碗的练功汤药确实没有白喝。   然而纵使她的功夫尚算不错,前一世也算是见过世面的,可对这古代的江湖阅历,却不是一般的浅薄。   所以,燕筱筱并未看出这家客栈是个黑店。在入住的当晚,就被人用蒙汗药迷晕了。   ……   “天下的人都欺我,叛我!你既然以我的身体重生,当知那仇恨是多么的刻骨铭心!为什么不肯帮我?”   燕弃雪那愤恨的声音,如不散的阴魂在耳边再次想起……   燕筱筱猛地一惊,睁开了眼睛。   当燕筱筱彻底清醒时,发现自己被人捆住了手脚,关在一个小屋内。   旁边还有一个跟她一样被五花大绑的年轻人,看来也应是这黑店的受害者。   小屋内只燃了一盏可怜的油灯,灯光如豆,在昏暗的光线中,无法看清对方的容貌。   那青年看到她醒来,立时向她这边蹭了蹭,同时低声唤道:“这位小英雄,你醒了吗?”   对方的声音如碎玉一般,十分好听,可燕筱筱却怔住了,“小英雄?”   自己什么时候,和“英雄”这两个字沾边了呢?   那青年接着说道:“今天我在客栈里,看到你打跑那几个混混了,阁下虽年纪轻轻,功夫却如此了得,真个是英雄出少年啊!”   听到青年的话,燕筱筱暗自一窘,不由抬眼去看对方。因室内的光线太过昏暗,对方又是背着光,所以一时也看不太真切,只   能看到一双幽深如夜的眸子。   那青年见她兀自盯着自己看,忍不住提醒她,“那个,小英雄,你武艺如此高强,能否挣脱这绳索?”   燕筱筱这才想起当下是个什么情形,遂低下头,瞄了瞄身上约手指粗细的的绳子。   她虽然不知道自己的武功高到何种程度,但料来挣脱这样的绳索大抵是不成问题的,遂拿捏出一副武林高手的范儿,向那青年   努了努下巴。   “你且离远一些,免得我挣脱绳索时,波及到你。”   青年赶忙向后挪挪。   燕筱筱暗暗运气,然后猛地一挣……绳索纹丝未动……   燕筱筱默默地囧了。   对面的青年似乎也没想到,她会这般的不济,愣了好半晌后,才尴尬地开口道:“这绳索太粗,小兄弟挣不脱,也是正常。”他   思索片刻,用下巴向自己怀中点了点,“我怀中有一把辟邪用的小刀,虽然没开过刃,但用来磨断绳索,应该是没问题的。我手   脚被缚,够不到,可否麻烦你用嘴咬下来?” 第七章 青年   此时,燕筱筱已又不甘心地试了两试,不知为何,这身体虽然因修习内功力气不小,可是与生俱来的功夫却不怎么灵光。听到   对方如此提议,燕筱筱只能点点头,然后弯身向青年挪去。   既然是辟邪用的物件,自然是挂在脖子上的。那燕筱筱若想用嘴叼到,就只能将自己的脸埋入对方的怀中。   一股淡淡的药香伴着男人温暖的体温袭上她的脸颊。前世苟活了二十八年,却仍是个老处女的燕筱筱,没用地脸红了。   但眼下没功夫容她害羞,燕筱筱只能用口鼻蹭开对方的衣襟,嘴唇不可避免的擦过对方的皮肤……   燕筱筱的耳根一阵发热。   终于,她咬住了那把只有食指般长短的小刀,用力一扯,自男子的挂饰上将小刀扯下,然后低头丢到对方手中。   青年拿着小刀磨了半晌,终于割断自己手上的绳索,继而又替燕筱筱松绑。   在燕筱筱扯去身上的绳索时,青年已站起身来拉她,蓦地对方的动作一顿。   燕筱筱下意识地抬头去看他。   这青年的身量颇高,燕筱筱现在的身体虽然尚未成年,可身材在同龄的少女中已属于高挑的了,可对方比她还要高出足有一头   。   燕筱筱迎上青年的目光,因二人此刻站在灯下,又离得十分的近,便看清了对方的容貌。   妈妈咪呀!这男人生得也太好看了吧……昨夜她看到自己穿越过来的这个身体,已觉堪称妖孽,想不到不过第二天,又遇到一   个祸水!   难不成?在这个时代,美貌是各人的基本标配?   燕筱筱正兀自发散思维,对方的目光却仍直直地盯在她脸上,愕然低呼,“你,你的脸……”   燕筱筱后知后觉地摸上自己的小脸,随着手指一并带下的,却是几抹黑灰。   看到手指上的黑灰,燕筱筱这才想起,自己为了掩盖容貌用灰泥涂黑了脸。蓦地她似意识到了什么,顿了顿后,抬眼怔怔地望   向对方的衣襟……只见那青色的衣衫上,果然蹭了一抹污黑。   燕筱筱猛地捂住脸,可此时对方早已看到她擦去灰泥的地方露出的白皙皮肤。   “原来……原来你乔装过……”青年愕然指着她的脸。   正在这时,屋外隐隐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看来是这家黑店里的贼人过来巡视他们这两名肉票了!   耳听得贼人临近,青年忽地伸手拉住燕筱筱,牵着她就向屋后那扇窗子奔去。   燕筱筱只觉一只温暖干燥的大手握住自己的手腕,不由自主地给对方拉着向后跑去。   二人急匆匆地翻出了窗子,这才发现关他们的那个小屋,是这家黑店后面的一个仓房。   他们不敢停留,推开后院的大门后,直跑出了半里多,才在穿镇而过的那条小溪边停下脚步。   确定贼人没有追来后,二人齐齐松了一口气。   此时,东方的天空已隐隐现出鱼肚白,显见天就快亮了。   青年抬头盯着燕筱筱的脸,一双俊秀的眸子中透出几许笑意。   燕筱筱怔愣一下,随即蹲到溪水边,借着渐渐泛亮的天光,向溪流中望去……果然,里面倒影出了一张泥黑的花猫脸。   面对帅哥如此出糗,燕筱筱默默挠墙,赶忙就着溪水洗去满脸的狼狈。 第八章 尾巴   青年望着那过分精致秀美的眉眼,恍然道:“原来……你不是小英雄,而是……一位小女侠。”   燕筱筱听到“女侠”这个称呼后,面皮抖了抖,咳了一声后,仿着古人的做法,正色地向着对方拱手。   “这位兄台,在下还有事,咱们青山不改……”对古文并不擅长的燕筱筱随口拽出了上句后,下一句有点接不上来,“呃,就此别   过吧。”   说罢,转身便要走。可对方却紧走几步,拦住了她的去路。   燕筱筱错愕地抬头望向对方,只见青年毓秀俊美的脸上流露出几分腼腆,“那个,这位姑娘,昨夜……你我二人,孤男寡女共处   一室,还……还曾那样亲近……我身为男儿倒无所谓。可是姑娘……”   燕筱筱听着对方委婉的言辞,这才明白他的意思。   这里是封建保守的古代,不是“一夜情”盛行的现代,虽说他二人并未曾发生任何关系,可是自己确实曾经那般亲昵地贴近他的   怀抱,嘴唇、脸颊还擦碰过对方的肌肤。   纵然目前燕筱筱尚未成年,但以这个时代的礼教来说,与男人如此亲近过的燕筱筱便只剩下嫁给对方和出家这两条路。若是性   质烈些的,可能会就此抹了脖子。   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些的燕筱筱愕了片刻后,摆了摆手,“兄台无需介意。咱们……就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就好。”   说着,便要绕过对方,继续赶路。却不想,对方长腿一伸,再度拦住了她的去路。   青年再开口时,表情很有些痛心疾首。   “姑娘怎可如此轻贱自己,我虽不见得能称得上是君子,但该承担的责任,却也不会推脱。”   想不到对方会这样死脑筋,燕筱筱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她重新上下打量了一遍对方,“你今年多大了?”   青年一本正经道:“明年便及弱冠,可以娶妻生子了。”   这个时代,男子二十岁成年,又叫弱冠。   也就是说,眼前的青年今年才十九岁……十九岁,在现代还不过是个毛头小子。   穿越前已是二十八岁高龄的燕筱筱伸长手,踮起脚,勉强摸了摸对方的头顶,语重心长道:“孩子,你还年轻,未来的路还很长   ,娶妻生子这种事,不用急于一时。”   青年不由得脸色一僵,周身更是忍不住抖了抖。   燕筱筱趁机绕过他,头也不回地急急离去了。   在燕筱筱摆脱了那青年的纠缠后,径直出了镇子,一路向南行去。她并不是漫无目的的乱走,燕筱筱挑的方向,正是远离京师   的南方。   不错,离京师越远,她便越安全,越不会卷入大凤朝的种种是是非非。   走了整整一天,眼见着太阳已经擦西,燕筱筱便决定在官道旁的一家小酒家落脚。   经历了黑店事件后,她随身带的小包裹便也遗失了。然而燕筱筱前世时的那二十八年却不是苟活的,毕竟有些生活阅历,所以   那包裹中只是放了些方便取用的闲散碎银,真正的出逃盘缠,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却是贴身放着的,并不曾丢失。   只是……燕筱筱望了望眼前这家村野小店……不知道这里是否找得开如此大面额的银票呢?   当燕筱筱走进酒馆的饭堂时,便开始忍不住后悔。 第九章 江湖   燕筱筱觉得后悔,并不是因为这里的店家找不开银票,而是……此刻这不大的饭堂中竟挤了十几号人,而且看起来,多像江湖   中人,不似善类。   看来,这里似乎要发生什么江湖上的要事,所以才聚集了这么多的武林中人。   此刻燕筱筱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因她已经踏入了饭堂,如果现在退出去,只怕会更惹眼。   她唯有硬着头皮在饭堂的角落里坐下。   就在伙计战战兢兢地上前来询问她要吃什么时,燕筱筱忽觉眼前一花,一道颀长的身影出现在桌对面。   男子笑颜如玉,“姑娘,好巧啊!竟然在这里遇到了!真是天下何处不相逢啊!”   赫然正是今天早上才被她甩掉的那位青年男子!   燕筱筱的眼角一阵抽搐,眼见对方的出现已经引起了周围的江湖人的注意,她连忙拉着对方在自己身边坐下,有些咬牙切齿地   道:“你怎么跟到这儿来了?”   男子极是无辜地抖了抖空荡荡的衣袖,坦诚道:“我身上的财物都给那家黑店的贼人们拿走了,现在没钱吃饭,也没钱住店……   ”   嘿,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他这条尾巴自己甩不掉了……   燕筱筱的眼角又是一阵抽动,有些认命地小声道:“嘘,小点声,这店里都是些什么人你看不出来吗?一会儿饭来了赶快吃,吃   完了咱们就赶紧走。”   二人随意要了一菜一汤、四个馒头后,伙计便匆匆地下去准备了。   这一会儿的功夫,中年大汉与盲眼老者的争论愈加的激烈,不大的小饭堂里,满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迫。   虽然知道江湖险恶,江湖人更是不能随意招惹。   但出于对古代江湖的好奇,燕筱筱还是支着耳朵偷偷地听着他们的对话。   从他们谈话内容上不难听出,这堂上的江湖人分做两帮,似是为了一个什么“青冥教”的圣物在争吵。   坐在他们左手边的中年大汉,和坐在右手边的盲眼老者以及其手下十余名盲人武士各执一词,正以此争论不休。   这时,伙计已经端着他们点的汤菜,摆到二人的桌上。   同一时间,那老者已起身来到大汉的桌边。看起来,似有重要的话要说。   就听那他捻着山羊胡说道:“这青冥教的圣物,原是……”   此时饭菜已备齐,男子便殷切地替燕筱筱盛汤,还笑吟吟地自我介绍道:“相处了这么久,姑娘还不知道在下的名字。我叫沈清   夜,是一名行脚郎中。敢问姑娘芳名?”   燕筱筱正聚精会神地听那盲眼老者说着那件圣物,刚听到紧要关头,就给对方打断,不由咋了下舌,“我姓燕……呃,姓尹。”   她将自己的姓氏冲口而出后,才猛地意识到,“燕”是凤国皇室的国姓,不是寻常百姓可以用的姓氏,遂急急地改了口。   “哦,原来是尹姑娘。”沈清夜笑应一声,同时将盛好的汤碗递到燕筱筱的手中。   后者正为对方过分亲昵的举动发怔,忽然诡异的事发生了!   那汤碗刚刚在她右手中拿稳,却又陡然飞了出去,不偏不倚地直直飞向左边那位中年大汉的光头!   燕筱筱和沈清夜同时愕住。   那中年大汉缓缓转过头,粗壮的脖颈和肥厚的脸皮上淋漓着绿色的汤汤水水,海大的粗瓷碗正正好好地扣在他硕大的光头,以   及那一道道暴跳的青筋上…… 第十章 右手   始作俑者燕筱筱已经呆若木鸡,难以置信地看向了自己的右手。   她身旁的沈清夜却反应奇快,一把将燕筱筱的手拉下,同时摆出一副吃惊的样子望向邻座的几名盲眼武士。赶巧,他们刚刚也   点了几碗杂菜汤。   中年汉子顺着沈清夜的目光望向邻桌的盲眼武士们,接着又移到他们桌上的几碗杂菜汤,噌地一下站起身,杀气腾腾地向这边   走来。   汉子厚实的大掌一把拍在武士们的桌案上,震出了不少的汤汤水水。   “你们几个!是谁活腻歪了,敢向爷丢汤碗?”   其实,刚刚除了当时背对着这边的中年汉子以外,在这饭堂上的任何一个人的视角,都能清楚地看到,那碗菜汤是燕筱筱丢的   。只可惜,除了中年汉子和燕筱筱他二人外,这堂上剩下的,都是瞎子。   此时,盲眼武士们耳听得大汉如此说,悉数以为是自己的同伴因看,呃,是听不过其猖獗的言辞,才丢得汤碗。殊不知,他们   是替燕筱筱背了黑锅。   所以,一众盲眼武士不但没有否定,还以齐齐拔剑作为了回应。   这会儿,燕筱筱已经回过了神儿,想不到在自己失神的当,秃头大汉竟闹了这样的误会!   眼见双方已剑拔弩张,此时不闪,更待何时?   燕筱筱这样想着,便拉起身旁的沈清夜,不由分说地向门外跑去。   他们刚刚跑出驿站大门,就听里面传出了兵器交接、打斗、叫骂,以及此起彼伏地哀嚎声。   燕筱筱做贼心虚地拉着沈清夜蹲身躲在驿站的围墙外,侧着头,倾听里面的动静。   这时,沈清夜又惊又窘的声音在她身旁响起。   “尹,尹姑娘,你,你这是……”   燕筱筱闻声回头,却在看清眼下的场景时,差点脑溢血!   此时,自己的右手正不规不矩地来回摸着人家修长结实的大腿……   燕筱筱怪叫一声,赶忙拉回自己那只正在耍流氓的右手!   只见沈清夜正以一种“人不可貌相啊”的全新目光将自己望住时,燕筱筱的一张老脸登时涨得通红。   “不,不是我!你你你别想歪了!”   她的话音还未落,那只不听话的右手却又开始作恶,再度抚上对方的胸膛……   燕筱筱现在撞墙的心都有了,有心出言解释,偏又说不出一个字来,唯有一边飙泪骂娘,一边起身逃跑,闪到右手够不到对方   的地方。   沈清夜见她起身就跑,唤了一声“尹姑娘,等等我。”也起身追了过去。   二人沿着官道直行出去了半里有余后才先后停下。   燕筱筱气喘吁吁地扶着腰,看着亦步亦趋地跟在自己后边的沈清夜,想不到对方看起来清瘦文弱,还挺能跑的……   燕筱筱揉着一阵一阵抽痛的胃,不无懊恼地道:“你!别跟着我了行不行?”   被她这样毫不客气地撵人,沈清夜的表情似有些委屈,“在下知道尹姑娘讨厌我。可你一个小姑娘,孤身上路总是不安全的。不   若姑娘说说你要去哪,就让在下送送你也好。”   听到对方的话,燕筱筱愣了下。   原来这沈清夜一直跟着自己,是为了这个……   不过话说回来,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去哪,怎么告诉对方她的目的地。   等等等等,其他的这些都不是最要紧的,眼下最关键的是……自己这右手好嘛! 第十一章 双魂   燕筱筱盯着自己的右手,仿佛她看的是一个寄生在自己身上的怪物……   燕弃雪,对!一定是燕弃雪搞得鬼!自己得赶快跟她见一面!   沈清夜见她不再赶自己走,而是一边碎碎地念着什么,一边转头四顾着似在寻找什么东西,便又试探着问道:“尹姑娘,你在找   什么?需要在下帮忙吗?”   燕筱筱不住磨牙,“找咱们能睡觉的地方!”   沈清夜愣了下,结合之前对方的种种作为……他开口的声音竟有几分支吾,“那个,尹姑娘似乎还未及笄……而且沈某以为,这   种事,需得待你及笄之后,我二人明媒正娶,拜过天地后,才好,才好……”   燕筱筱愕然回头,瞬间就明白对方想歪了。   是啊!自己刚跟人家耍过那样一番流氓,此刻又提及“睡觉”这样敏感的字眼,也难怪对方会会错意!   燕筱筱连忙摆手摇头道:“沈公子不要误会,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现在天色已晚,实在不方便继续赶路,就打算找个地方   歇一晚。”   “是这样啊……”沈清夜笑得一脸尴尬,这才知道自己想差了。   只是这也不能怪他,谁让燕筱筱的思维这么跳跃……   燕筱筱和沈清夜又向前行出了半里不到,竟幸运地寻到了一处破庙。虽然是破瓦残墙,但也比露宿荒野的好。   出门在外,条件艰苦,住宿什么的自然也不能要求太高。   燕筱筱随意拢了些稻草铺在身下后,便倒头闭上了眼睛。   正在地心燃起篝火的沈清夜见她这个样子,遂有些关切地问:“尹姑娘,你不舒服吗?在下是个郎中,用不用替你瞧瞧?”   努力积攒睡意的燕筱筱含糊不清地回了一句,“不用,我只是太困了,想要睡觉。”   不错,她恨不得立刻睡过去。睡着了,她才能在梦中见到自己体内沉睡的另一个灵魂,燕弃雪。   若她所料不差,今天自己这只不听话的右手的种种怪异举动,多半与燕弃雪脱不了干系。   谁知道,她越是想睡,却越是睡不着。翻来调去地折腾了良久,眼见着天边渐渐吐露晨曦,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燕弃雪!燕弃雪你听到了吗?”   随着燕筱筱一声接一声的呼喊,眼前的浓雾慢慢淡去,现出一张铜镜,和铜镜中映出的人影。   镜中的女子眉目如画,明丽动人,只是那一双眼却过于清幽冷厉,正是那沉睡在她体内的另一抹灵魂,燕弃雪。   燕筱筱向着镜中的燕弃雪举起自己的右手:“今天,我这右手这么不听使唤,做出那些怪事,是不是你干的?”   燕弃雪的回答倒是干脆,“不错。”   我tm……果然如此!   燕筱筱暗自咒骂。   那不靠谱的鬼差,还说什么,燕弃雪的灵魂只是沉睡在自己体内,不会干扰到自己。尼玛!有这么沉睡的灵魂吗?   燕弃雪似是看穿了燕筱筱的心思,有些高冷地哼了一声,“虽然我的魂体损伤严重,支配不了整个身体,却能经过五感感知外界   。而且,每日之内,有一个时辰左右的时间,我可以在你不经意间控制身体的右手。”   燕筱筱又无声骂了一句娘,头疼地揉了揉额角,“你这么做,我会被别人当成精神病的。”   燕弃雪凉凉地威胁,“只要你一日不肯回去替我复仇,我就一日不会让你安生。”   燕筱筱被对方怼得哑口无言了。   是啊!自己一个穿越时空而来的游魂,就连投生都没经过官方的正规程序,现在占据了人家的躯体重生,会出现这种乌龙的情   况,又怪得了谁? 第十二章 逼迫   燕筱筱有些认命地叹了一声,随后不死心地劝道:“燕弃雪,有道是冤冤相报何时了。你这样纠结着前世的过往不放,灵魂便   无法得到安宁,又怎么能再投胎转世?你就不怕,以后会化为厉鬼,下地狱去吗?”   “地狱?”燕弃雪笑意冷绝,想着自己前世临死前的种种,“那地狱我早已见识过了!”   听到燕弃雪的话,燕筱筱沉默了。   是啊,回想这具身体关于前世时的种种遭遇,因共享一个躯体,她便不难与燕弃雪产生共鸣,感同身受到她的悲愤与恨意。   若是那些事是自己切身实地经历过的,怕是她也不会轻易放下吧……   燕弃雪的坚决让燕筱筱头疼,可事情僵到这儿了,也不能就这样不管不顾吧。   “这么说,除了报仇以外,就再没有别的方法,能让你的灵魂得到安宁的吗?”   “不错!”燕弃雪回得斩钉截铁,“只要你能如我所愿,我就会离开这副躯体,让它彻底的属于你。你早一日替我报仇雪恨,便能   早一日摆脱我。怎么样?”   一想到替燕弃雪报仇,便意味着自己要过怎样的人生,燕筱筱就感到一阵心惊肉跳。   她有预感,一旦自己答应燕弃雪替她复仇,那自己将陷入命运的泥潭里,再无法自拔……   “好吧……你让我好好想想。”   几声清脆的鸟鸣在破窗外响起,预示着天已经大亮。   燕筱筱睡意朦胧地幽幽转醒,习惯性地拥着丝滑的被子蹭蹭自己的小脸。   好温暖的蚕丝被子啊……被子……被子?   尼玛,自己不是穿越到了古代,正在跑路,哪来的蚕丝被子?   燕筱筱猛地睁开眼,却又被眼前的场景骇掉了下巴。   触目所及,是一个线条优美的胸膛。   不错,一个男人的,裸露的胸膛!   而她那惯会作恶的右手,此刻正不规矩地顺着那开裂的衣襟,滑进人家的里衣,勾着那结实的腰身,在男人没有一丝赘肉的腰   肌上来回抚着……   燕筱筱抖动着面皮,将视线缓缓上移……下一秒,对上了一双清润明亮的眸。   沈清夜俊美的脸上泛着不大自然的红色,“尹妹妹,你醒啦?”   他的嗓音温雅如玉十分耐听,简简单单的六个字经过他的唇舌吐出来时,便也分外的好听。   可是燕筱筱却如同被“尹妹妹”这三个字”烫到了神经一般,像虾子一样猛地跳开。   对方情意不明的眼神儿,不可避免地让周遭的空气过度暧昧化。   伸手在自己身上耙了几把,确定自己的衣服还好端端地穿在身上,燕筱筱不由得松了口气。   这时,沈清夜已整理好衣服,坐起来看她,见她脸色铁青,便关切地道:“尹妹妹,你怎么了?”   再听到那过分亲昵的称呼后,燕筱筱不由得从里到外打了个哆嗦,难以启齿地咬牙道:“我怎么?怎么会睡,睡到你这里?”   沈清夜俊秀的脸红了红,“昨夜我见你睡着后,似做了噩梦,睡得极不安稳,便想将你摇醒。谁知……”他说到这儿顿了顿,似   在回想昨夜燕筱筱那生猛的举动,声音也不由得转低,“谁知却一把被你按到,然后……然后……” 第十三章 纠缠   任前世苟活了二十八年的燕筱筱脸皮再厚,此时也要挂不住了,只能举手示意对方不用继续说下去了。   她揪着头发在原地转了好几圈,最后只能含糊其辞道:“那个沈公子,你不要误会。我从小就有一种怪病,所以才会做出那些怪   异的举动。这两日得罪了,还请你勿要见怪。”   沈清夜闻言微讶,皱眉道:“我就是个郎中,不知尹妹妹从小有何隐疾,不如说出来听听。我或可想法医治。”   燕筱筱听着沈清夜“尹妹妹尹妹妹……”的叫,眉心突突地跳了两跳,顺嘴胡诌道:“我得的这个病叫……叫帕金森综合征。你可   能治不了。”   “帕金森?”沈清夜皱了皱好看的眉毛,“这病我属实没听过,不过放心,我一定会想法子将尹妹妹医好。”   燕筱筱咧了咧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沈公子,我都已经说了,我之所以会有那些举动,全因身体有病的关系。所以   你不要太过较真儿。咱们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的好。”   沈清夜的表情登时一窒,眼神儿颇有些受伤,沉默良久后,才又开口说道:“尹……姑娘的话虽如此。但咱们虽未行周公之礼…   …可属实已有了肌肤之亲。就算是因病而起,那也是不可争的事实。不管姑娘如何做想,我沈清夜这一辈子却已是认定了尹姑   娘一人。”   燕筱筱有气无力地闭了闭眼,想不到对方年纪轻轻,思想却如此古板。迎上那双坚定的眸子,再次拒绝的话到底也是说不出口   了。   罢了,等到兑了银子,给他留些,再悄悄把他甩了好了。   燕筱筱这样想着,便兀自整理好衣装,向破庙外走去。   果然,身后传来急切的脚步声,沈清夜到底还是跟了上来。   二人沿着官道一路向南,足足走了大半日,远远的终于望见了一道城门。待二人进入城中,天色就已黑透了。   燕筱筱随意找了家客栈落脚,支付了饭钱和房钱后,又将从店家那里兑到的银子分做三份。将其中的两份贴身藏好,最后一份   便别在了腰间。   因赶了一天的路,二人都已是人困马乏,草草吃过饭后,便各自蹬榻就寝了。   他们住的是一件套房,分里外两间,燕筱筱睡在里间,沈清夜睡在外间。   然而燕筱筱躺在舒服的被褥中,却没有睡觉,只是合衣而卧,闭目假寐。待到三更过半,她就蹑手蹑脚地爬了起来,悄无声息   地来到外间。   耳听得床上发出悠长的呼吸声,心知沈清夜已经睡熟了。燕筱筱这才把别在腰间的钱袋,轻轻放在沈清夜的枕边,然后又蹑手   蹑脚地走出了房门。   出了客栈,燕筱筱一路向南,这座城不算太大,将将行了三个多时辰,在天将亮未亮的时候,就已经来到了南城门,正赶上开   城,她便随着出城的人群一起走了出去。   出了城郭,燕筱筱一路未做停留,沿着官道足足又走了半日,合计着,这下总能将那个沈清夜甩掉了吧!   眼见前方有间小茶肆,燕筱筱捶了捶走得酸胀的腿,便下了官道到茶肆中歇脚。   点了一壶清茶,又随意要了一碟点心后,口干舌燥的燕筱筱仰头就灌下了一大碗茶水。   可是当她放下茶碗,目光扫过坐到对面的人时,一口茶水却又猛地喷了出来。   燕筱筱一阵呛咳,对面的人立时殷切地起身替她抹背。   “尹妹妹怎地如此不小心,喝茶也能呛到。”   来人正是沈清夜! 第十四章 惹祸   燕筱筱望着这个阴魂不散的男人,抓狂道:“你怎么又跟来了?”   沈清夜的表情有些委屈,“尹妹妹真过分,竟趁着我睡着时,将我丢下。”   燕筱筱嘴角抽了抽,因她丢下对方是不争的事实,便也不好再说什么,唯有无奈地问:“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沈清夜伸手向南指了指,“尹妹妹这一路行来都是沿着官道向南,所以你的去向并不难猜。”   燕筱筱欲哭无泪地揉了揉额角,认输道:“好吧,你要跟就跟着吧。只是,不能再叫我做尹妹妹了。”   沈清夜听到她终于肯留下自己,不禁喜形于色,从善如流地点点头,“是。还不知道妹妹的芳名?”   燕筱筱叹了一声,挫败地道:“筱筱,我叫……尹筱筱。”   “筱筱?真是好听的名字!”沈清夜将她的名字反复念了几遍,然后从怀中掏出一物,放到燕筱筱的手中。   正是那把曾替二人割断绳索的小刀。   “这是我自小贴身佩戴之物,今日,就送给筱筱。权当是你我定情的信物。”   “定情信物……”燕筱筱听到对方的话,再看看那把小刀,眉心跳了跳。   只觉接不是,不接,也不是……   那一夜,燕筱筱虽跟燕弃雪说,会仔细考虑是否要替其复仇。但因她打心眼里不想淌这浑水,这口头上的“考虑”便被无限期地   向后拖延下去。   然而,有些事情,不是你想拖就能拖的。   在那一夜之后,燕筱筱消消停停地过了十天,可从第十一天头上,自己那只不听话的右手便又开始捣乱了。   这一路行来,不是摔碎市集上的瓷器,就是推到瘸腿的路人,甚至还抢过小孩的糖果……   每每她捅了篓子,都是沈清夜出面,向人家作揖道歉,自然也少不得赔偿钱物。   如此一路闯祸散财,不过五天的光景,二人兜里的银子便少了一半。   燕筱筱的表现虽如此恶劣,但沈清夜却从不曾对她发怒,每每她惹了祸,也只是回给她一个“筱筱,你又调皮了”的表情,弄得   燕筱筱欲哭无泪。   然而这般坐吃山空,终不是办法。在二人途经一个小镇时,沈清夜提议,由他到街上行医,攒些盘缠后,再行上路。   鉴于兜里的银子有限,客栈那么奢侈的地方自然是住不起了。可既然决定要暂时留在镇上,又不能没有个落脚的地方,二人便   商量着租下了一间小屋。   沈清夜与房东大娘讨价还价了一番后,以一个月一百钱的便宜价格,租下了这个废置已久的小跨院。   望着沈清夜忙里忙外、打扫卫生的背影,燕筱筱忽然觉得,其实真的嫁给他当媳妇也不错。   这男人虽然年轻,可是模样俊,性格好,又勤快,还懂医术,更能赚钱养家。   前世虽无男人缘,但阅人无数的燕筱筱还是将沈清夜打上了“好男人”的标签。   这样的绝世好男人,若是放在自己的那个时代,怕是怎样轮,也到不她燕筱筱的头上吧…… 第十五章 医术   燕筱筱想着这沈清夜才十九岁的年纪,虽然是个游医郎中,但医术大约也只是一般。可不曾想,沈清夜虽然年轻,可医术却着   实了得。不过短短数日,便在镇上闯出了名声,甚至把几个有名的顽疾病人都医好了。   因为沈清夜之前行医的药箱遗失在了黑店中,所以他只能在街上帮人诊脉、开药方,再让他们自行到药店抓药。   然而,同行是冤家,沈清夜的出现,大大抢了镇上几家医馆的生意。有道是医药不分家,镇上的药房也正是那几家医馆开的。   因此,没过多久,所有的药房一见到是沈清夜开的药方,便拒绝替病患抓药。   一来二去的,来找沈清夜看病的人,登时少了一大半。   沈清夜寻思着,这样总不是办法,便开始上午替人看病,下午进山采药。   燕筱筱见他如此辛劳,十分的不认同,但是作为一个只能吃、不会赚的米虫,她说的话,便也没什么底气。   可纵使如此,沈清夜见她开始替自己着想后,却着实开怀了许久。   望着窗外西坠的红日,燕筱筱对着桌上凉透了的饭菜叹了口气,只得拾掇了碗筷,拿回灶头上去重热。   这些天,为了采够替病人们开的药量,进山采药的沈清夜回来得越发的晚了。   燕筱筱每日除了收拾屋子和洗衣外,便是闲坐在屋中发呆。   大约是因为怕她辛劳,所以沈清夜在租下这个小院时,便请房东大娘自家烧饭时,替他二人带上一份。   今天房东大娘送来的饭已经热过一次了,可沈清夜还没回来。   每天窝在房里无所事事,燕筱筱都要闲得长毛了。   其实沈清夜见她一个人在家闲得无聊,怕她闷出病来,曾多次邀她陪自己上街行医。   可燕筱筱怕自己的右手出门惹祸,便说什么也不肯踏出房门半步。   虽说,到目前为止她的右手惹来的麻烦,只是让他们赔些银子,损失些财务罢了。但燕筱筱有预感,若是自己一直不答应燕弃   雪,拖得久了,以燕弃雪对复仇的执念,一定会给她惹来大祸。   目前为止的这些小麻烦,顶多算是燕弃雪对自己的警告罢了。   人一闲下来就会胡思乱想,所以燕筱筱这几天终于有时间仔细考虑了一下,未来的自己究竟该何去何从,以及到底要不要帮燕   弃雪复仇。   依照目前的情形看,若是自己不答应燕弃雪的请求,燕弃雪定然不会与自己干休。如果她想避免招惹祸端,那唯有两个法子。   一,就是她狠下心来,壮士断腕,砍了这只右手!燕筱筱确曾拿着菜刀对手腕比过几次,可是终究下不了手。   二,就是她从此避世隐居,躲到鸟不拉屎的深山老林里去。见不到人,自然也惹不了祸了!   只是,像现在这般足不出户的日子,她都已经快忍受不了了。更遑论要像野人一样躲到山沟里去?   说到底,人还是群居性的社会型生物。无法做到真的离群索居。 第十六章 师父   一番思来想去,最后燕筱筱悲哀的发现,自己若想在不伤不残的情况下,过上正常人的生活的话……自己仿佛只剩下了向燕弃   雪妥协的这最后一条路了。   想到这里,燕筱筱不由得叹了一声,掰断手中的干柴,丢入火中。   将饭菜放在灶头上温着,燕筱筱又慢悠悠地回到院子里,一边在夕阳下犯困,一边从低矮的院墙向外望,等着沈清夜回来。   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墙头外一闪而过。   燕筱筱的瞳孔登时一缩,吓得她连忙滚下凳子,躲到了墙角里!   若她没看错,刚刚在外面路过的那个人就是燕弃雪的师父,柳雪晴!   想不到她会亲自下山来寻自己!   不过想想也是,她一个大活人,莫名其妙地失踪了快一个月,柳雪晴怎么也要下山来寻上一寻的。   燕筱筱正窝在墙根下急得乱转,却听一道熟悉的脚步声在院门外响起,紧接着院门被人推开。   是沈清夜回来了。   燕筱筱立刻跳起来,一把将沈清夜拽到墙边。   对方见她一副见了鬼的模样,不由得好笑,“你怎么了?”   燕筱筱做贼似地伏在墙头向外张望了一阵,确定柳雪晴还没寻上门来,随后就扯着沈清夜跑回屋里,手忙脚乱地整理东西。   沈清夜讶然,“筱筱,发生什么了,为什么你要收拾行李?”   燕筱筱停下动作,胡乱解释道:“我有一个厉害的仇家寻上门来了。这里不能待了。”话说完,她又望了沈清夜半晌,“你……跟   我一起走吗?”   沈清夜听说她有仇家,很是有些意外,又听她这样问自己,当下扔了药篓,同她一道收拾东西。   “那是自然,日后你去那里,我就去那里。”   两人做贼一般地溜出了小镇,确定柳雪晴并没有追上来以后,燕筱筱终于松了口气。   看情形柳雪晴是一路向南寻来的,如果继续南下,很有可能再次撞见。   如果向北,那就是返回镇子的方向,自然要不得。   燕筱筱在犹豫了良久后,决定向西走。   沈清夜听说她要去西边,神色有些古怪,向她出言确认道:“你确定咱们要往西去?”   燕筱筱现在一门心思的就想着怎样能甩掉柳雪晴,所以想也不想地点头,“对!就往西走。”   这个时代地广人稀,城市和乡镇之间离得很远,人口主要还是分布在大大小小的村庄里。   二人一路向东走了两天,终于望见了袅袅的炊烟。   燕筱筱欢呼一声,加快了脚步。   可当他们进村后,燕筱筱不由得有些傻眼了。   因为整个村子里都是持枪荷戟的士兵,而村里的男人们正规规矩矩地排队在一名校尉模样的军官那里登着记。   看来,应该是部队正在这里征兵!而且看情形,眼下这村里只要是个公的,就都要被抓了作壮丁。   为了出门方便,燕筱筱这两天都是做男装打扮的。   眼下自己和沈清夜这样冒冒失失地出现在军方征兵的现场,那可不是自己送上门来的?! 第十七章 壮丁   误入军队征兵现场,不逃的脑子都有问题。   就在燕筱筱猫腰缩脖地拉着沈清夜想按原路返回时,那校尉大人冷沉而又满是官威的声音在后方响起。   “两个小子站住!”   燕筱筱欲哭无泪了……   在得知逃避兵役的后果很严重,校尉大人很生气后,二人老老实实地在征兵名册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沈清夜、尹潇。   燕筱筱和沈清夜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抓了壮丁。   沈清夜看着燕筱筱用锅底灰抹脸,不由得好笑,“你至于把自己抹得像个黑炭头一样吗?”   燕筱筱斜睨他一眼后,也开始伸手在他那张白皙俊俏的脸皮上抹灰,“别说姐没照顾你啊。你也得注意点儿。部队里那都是什么   人?那都是狼!就你这姿色,落到他们手里肯定要贞洁不保!”   沈清夜的面皮抖了抖,目光中攒出一抹似笑非笑、似恐非恐的情绪,倒是颇认真地点点头,“真的吗?那筱筱可要多照应我一些   。”   “那是自然!”燕筱筱将胸脯拍得啪啪响,片刻后,又挠头道:“不过……咱们这支部队,到底是要干什么去的呀?”   直到跟着其他新兵一起来的队伍里,燕筱筱才知道,他们被应征进的这支部队,是凤**方用来平定一个造反的藩王的。   随着凤国皇室成员的凋零,凤国的国力也一落千里。   曾经附属的番邦小国,现在也蠢蠢欲动起来。   其实这场仗已经打了快两个月了,凤国人几乎人尽皆知。   只是燕筱筱刚刚穿越过来不久。加之前世时,燕弃雪这会儿还无忧无虑地生活在她与柳雪晴隐居的那个小山谷里,对这场仗压   根儿是闻所未闻,所以燕筱筱才不知道,这会儿凤国的西边正在打仗。   为了应付战事,征讨军已经开始强行从附近的乡县招募壮丁,可见这场战役已到了十分吃紧的地步。   而燕筱筱也是直到半个月后,随着新入伍的这批良莠不齐的壮丁们来到战场外围,才始知道,指挥这场战役的主帅不是别人,   正是燕弃雪的大仇人,纪擎苍!   ……   中华上下五千年的传承很是博大精深,勤劳朴实的华夏儿女众多优良的传统美德中,有一条十分出类拔萃的,那就是“将就”。   在饮食方面,燕筱筱是个很随和,也很能将就的人,可是能将就的范围毕竟有个度,一旦触及底线,她就肯定不会继续将就下   去了。   前世时,燕筱筱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所以随便一顿泡面、点心、外卖什么的都能对付着当饭吃。   所以她并不怎么挑嘴,之前在那个小镇上,房东大娘做的那些难以下咽的饭菜她不也将就着吃了很长时间吗。   不过,眼下这些进嘴的东西,已经不是人类可接纳的食物种类了,或者,已不能称之为食物……   因为被敌军截断了后勤部队,而援军又迟迟不到,所以他们这只被孤立出来的队伍,已经陷入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第十八章 食物   眼下是四月中旬,按说正是草木复苏、欣欣向荣的时节,再不济也应该能挖到些草根来充饥。   可是燕筱筱所在的部队,倒霉地被困在了一处盐碱地,说白了就是寸草不生的不毛之地。   燕筱筱他们这批新入伍的壮丁,虽顶了西征军辅军的名头,可也就是搬运物资,护送伤员的勤杂兵。   眼下分到他们队伍上的任务就是找食物。   已经三四天没吃上一口正经东西的燕筱筱,饿得连走路都开始发晃了。   可即便她再饿,也无法像其他人那样将石头磨成粉来当饭吃。   这根本就不是人,或者说是生物能吃的东西嘛!   其实,眼下部队里还有些剩余的储备粮,可那是给要上阵打仗的正规军吃的,自然轮不到他们这些勤杂兵。   天近黄昏,燕筱筱正有气无力的走向自己的帐篷,刚进营地,就被沈清夜拽进了他的帐篷。   “筱筱,饿坏了吧。给,这是我刚领到的。”沈清夜将一个干净的布包放到燕筱筱手上。   因为懂医术,所以沈清夜一进部队,就被纳为军医,待遇自然比燕筱筱这种勤杂兵好得多。   燕筱筱能熬到现在也没去吃石头灰,多半还要感谢沈清夜。   燕筱筱看着手上的布包,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蚊子,“你又把吃的给我,你怎么办?”   沈清夜笑眯了一双眼,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你放心吧。我已经吃过了,这是军医官见我做得好,额外奖赏的。”   燕筱筱盯着沈清夜看了片刻,见他依旧精气神十足,看来的确不像挨饿的样。   两厢比较起来,自己属实比他更需要这口吃的,眼下自己的身体状况,也容不得她再忸怩客套。这样想着,燕筱筱便径直伸手   打开了布包。   唉,又是豆饼……   沈清夜见她抽着一张苦瓜脸,也知她吃不下去,只能劝道:“筱筱,你暂且忍忍,将就着吃吧。”   燕筱筱将豆饼掰下一小块,勉为其难地塞进嘴里,“其实我不是觉得不好吃……虽然这东西确实挺难吃的……而是因为两三天没   吃到带点咸味的东西了。”   沈清夜叹了一声,“我也知道没有盐不好吃,可咱们凤国是个内陆国,不临海,没有海盐场,要吃盐本就困难,更何况是在目前   这种局势下。”   燕筱筱硬着头皮咽下口中如同砂纸般粗砾的豆饼,皱眉道:“海盐不行,不是还有井盐和岩盐吗?”   沈清夜错愕地挑起眉峰,“你说什么?井盐?岩盐?那是什么盐?”   燕筱筱诧异地望着惊讶的沈清夜,因饥饿已经秀逗的大脑终于开始重新运转。   这才想起,在这个时代,食盐主要是经海水晾晒得来的,还没有井盐和岩盐的出现。   凤国作为一个内陆国,虽然淡水资源并不匮乏,可却不临海,所以全国人民的食用盐几乎全是进口的。   也因此,食盐在国内是一种稀缺物资,与铁一样,都受国家的严格掌控。   有道是,“天下之赋,盐利过半。”   可见在这个时代,老百姓想吃盐是多么的艰辛。 第十九章 制盐   燕筱筱脑中滑过关于这个时代的常识,然后将目光直直地移向窗外那寸草不生的盐碱地,眸中渐渐升起一抹异彩。   “沈清夜,咱们可能要发达啦!”   沈清夜听得不明所以,见她似魔怔般的双眼放光,有些担忧的伸手摸了摸燕筱筱的额头,“筱筱,你莫不是病了吧?”   燕筱筱一把拍开他,神秘兮兮地笑道:“你只管听姐的吩咐就好。”   夏晒盐,秋捞碱。   这是一句民谚,至于是从电视上的哪一期,哪一个节目里听到的,燕筱筱就已经记不得了。   作为一名资深宅女,燕筱筱在工作闲暇之余的时间基本都贡献给电视和网络了,得益于现代社会科学技术和知识的共享。   燕筱筱这个现代人,比这些古代人多的见识可不是一星半点。   自从打定主意要开创这个时代非海盐类制盐业的先河后,燕筱筱便每天拉着沈清夜到外面去刨土。   他们的这个举动,看得其他士兵直摇头。   “这俩娃儿大概是饿糊涂了,挖这些毒土做什么,根本不能吃。”   燕筱筱却不理会众人怪异的目光,依旧我行我素。   她将随处可见的盐碱地上泛白的土壤收集了三四筐,然后又弄了些干净的沙子堆成沙堆,之后把那些盐碱土用水冲搅静置,待   泥沙杂质沉淀后,再把上层的水浇到沙堆上。   将所有的盐碱土用完后,就由着沙堆在阳光底下晒,待到沙子干透,再用清水把沙子仔细洗涤,然后用帆布裹了木炭渣将洗过   沙子的水仔细过滤。   待到水质清澈,清除了所有杂质后,将水倒入锅里熬煮。   随着水份的蒸发,在锅底渐渐析出一层白色的结晶,最后凝成了一整块。   燕筱筱掰下一点,放到舌尖……嗯!把她的眼泪都齁出来了,她也没舍得吐!   不错,就是这个味!食盐!   沈清夜见她这个表情,也用手指沾了些盐粉放到唇边舔了下,惊道:“这盐竟比最上成的海盐品相还要好!筱筱,你!你是怎么   做到的?!”   燕筱筱敷衍地干笑两声:“这个……祖传之法……”   她双目闪着市侩地光芒,开始念念叨叨的算计,“你说咱们要是把这盐卖了,能值多少钱?”   “卖?”沈清夜叹了一声,“筱筱不知道吗?这盐历来只能由官方出售,若是有人敢私自贩卖,那就是杀头的死罪。”   燕筱筱听到“杀头”二字,吓得一把将那块盐丢了出去。   沈清夜见她把珍贵的精盐往地上丢,立时伸手接住。   燕筱筱盯着沈清夜手中的盐块,干巴巴地舔了舔嘴唇,开始回忆燕弃雪前世时的记忆……   在军中私藏食盐,好像也是一条重罪……   燕筱筱生无可恋地抹了把脸,随即开始在地上刨坑。   沈清夜诧异,“你在干嘛?”   “当然是把这块祸害埋了。”   沈清夜听她说要把这块精盐埋了,立时露出暴殄天物的表情,“你,你要埋了?”   燕筱筱抬头看他,“是啊,不埋了,难不成等到事发被人逮起来吗?”   沈清夜叹息着把盐块放入燕筱筱挖好的土坑里,似自言自语地念着,“可惜了。现在军中好多战士因为吃不到盐病倒了。”   燕筱筱埋盐的动作不由得一顿。   因她不懂医理,所以一时想不到这些,但作为常识,燕筱筱确实曾听说过,人长时间不吃盐是不行的。   最经典的例子,不就是白毛女嘛! 第二十章 校尉   燕筱筱盯着那埋了一半的盐良久,最后又重新挖了出来,吹去上面的灰土后,放入沈清夜手中。   “既然这样,那你就拿去给他们吃吧。”   沈清夜低头望着手上沉甸甸的食盐,俊挺的眉峰却攒得更紧。   燕筱筱见他低头不语,忍不住问:“怎么了?”   沈清夜沉吟良久,才有些顾虑地道:“筱筱,你可知你这制盐之法,可谓是造福天下百姓的一件无量功德,可是……若我将这块   精盐拿出去,很有可能会惹来上面的关注,到那时……”   燕筱筱的神情登时一窒。   沈清夜虽只是一名郎中,但大约是出于职业习惯,他为人十分细心,所以想事情,往往比燕筱筱更加周全缜密。   不错,确如沈清夜所说,这种制盐之法一旦现世必将轰动一时,一定会有官方前来过问,料来就算凤帝亲召,也是极有可能的   。   到那时,她再想明哲保身、低调做人,那就是不可能的了。   沈清夜看燕筱筱的目光,有些不确定,“你确定想让我把这块盐拿出去救人?”   听到对方的话,燕筱筱恍然回神,凝望沈清夜片刻后,苦笑一声,“怎么说也是用来救命的,该用还是用吧。再说了,这两天我   烧盐的事儿,有不少人都看到了,瞒是瞒不住了。”   有道是: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燕筱筱心里清楚,若是整个西征军的士兵都因为缺盐而废了,一旦敌人大举进攻,那自己这枚小小的勤杂兵,估计也是在劫难   逃。   燕筱筱同意拿出盐来救急,并不是想立什么军功,完全是出于想要保命的目的。   就在沈清夜将那块盐用在因缺盐而病倒的士兵身上后,这件事很快惊动到了上层。   两天之后,燕筱筱就被请到了校尉大人面前。   此时,校尉身前的桌上,正摆着那块已经用了一半的食盐结晶。   校尉大人用手指敲了敲桌子,“这盐是你制的?”   燕筱筱心底默默叹了一声,心知该来的怎么也逃不掉,遂垂头拱手道:“是,大人。”   “听说,你这是祖传之法?”   “是。”   校尉“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眼见上司不语,燕筱筱拿出从前在职场上,从前辈那里学来的拍马溜须地本事,殷切地拱手笑道:“眼下军中缺盐,小的这祖传   的制盐之法若能解大军之困,小的愿意献出。若校尉大人不弃,小的想将此法献于校尉大人!”   燕筱筱话里的意思很明白,她想把这个制盐之法送给校尉。   她这么做看起来似是在逢迎讨好,实则是不得已而为之。   虽说这制盐之法能为人换来天大的荣华富贵,不过现在处于逃跑状态的她只想低调做人,所以她情愿这份奇功让别人领去。   果然,那校尉听说她欲将此法献与自己,很是惊讶,愕然良久后,点了点头,笑得颇有几分赞许。   “难得你这小鬼能有这份孝心,那本官也就勉为其难地收下啦。”   燕筱筱听对方占了这样一个天大的便宜,偏偏还要装模作样一番,不由得暗暗翻了个白眼,垂在身后的手,偷偷地向对方比出   一截中指。   燕筱筱允诺,三日之后,就把制盐法的详细步骤做成书面材料上交,随即躬身退出了大帐。   三天后,一册绘着草图和注解的制盐法,就被燕筱筱工工整整地摆在了校尉大人的桌案上。   当沈清夜听她说,已把制盐之法送给校尉后,眉心几不可察的皱了皱,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第二十一章 豆腐   因燕筱筱做了这样大的贡献,校尉大人对她也算优待,其最显著的待遇提升就是饮食方面。   燕筱筱可以像其他正规军人一样,每日领到一份正经的粮食,不过在这军粮严重匮乏的情形下,她能领到的吃食也翻不出什么   新花样来。   炒黄豆、煮黄豆、蒸黄豆……   燕筱筱觉得自己都要被豆子毒死了……   在这个时代,土豆、地瓜、玉米等这一类的高产农作物还没有传入中土,老百姓们仍是以最古老的作物,五谷,即稻、黍、稷   、麦、豆,为食。而他们眼下剩余的储备军粮,也只剩豆子了。   这一日燕筱筱继续自己烧盐的工作,不过这一次她烧出的盐有十分重的卤味,料来应该是这次取得的碱土中,盐份,也就是钠   的含量不高,反倒是镁偏多。   燕筱筱正想将这一锅卤盐倒掉,眼角的余光在不经意间扫过她今日的午饭,那碗豆子时,猛地顿住!   有豆子,又有卤,那不是说……她能做豆腐啦!   一想到香嫩绵软的豆腐,燕筱筱的口水都要流到地上了。   说干就干,她立刻找到沈清夜,将对方用来磨药的小石磨借来。   把豆子用清水泡过后,用石磨磨成豆浆,然后向豆浆中一边注入卤水,一边搅拌。   半个时辰后,新鲜的豆花成形啦!舀出两碗备着,再把剩下的豆花用干净的布挤净水分,压成方形,待凝固成块后就是豆腐啦   !   好东西自然要与人分享。   燕筱筱把撒了盐巴的豆花和豆腐拿给沈清夜后,对方又对她大大的另眼相看了一把!   “筱筱,你到底还有什么本事,是我不知道的呢?”   燕筱筱只能尴尬地咧咧嘴,打个哈哈,然后低头吃豆花。   在这饿狼遍布的军中,若说有什么东西最瞒不过众人的耳目,那大概就是美食啦。   燕筱筱的土制豆腐问世的当晚,就给被香味引来的火头军管事发现了。   经军医及火头军管事联合考证,证实了这种名为“豆腐”的新食物,不但口感柔软细嫩,而且更容易消化,被人体吸收,其食用   价值颇高。   而豆腐用盐腌制烘干后制成的豆干,不但味道奇佳,还方便携带,易于保存。比寻常的行军干粮,诸如豆饼一类的食物强上好   几倍。   被强征入火头军,并沦为炊事员的燕筱筱欲哭无泪了。她暗暗发誓,关于腐乳和臭豆腐的做法,打死她也不会再泄露出去……   可是此刻的燕筱筱怎么也不会想到,因为自己贪一时的口舌之欲,会给自己惹来一个天大的麻烦。   就在豆腐问世后的半个月,燕筱筱忽然接到校尉大人的通知,因为她制豆腐有功,此次西征大军的主帅,清河王纪擎苍要亲自   召见她。   当燕筱筱听到这个消息后,当场震惊石化了。   自己不过是做出了一种这个时代的人还没见过的食物,至于惊动到高高在上的王爷吗?   这见王爷的门槛也太低了吧?   以此类推,那是不是日后任何一个厨子,都能凭一盘东坡肘子、叫花鸡什么的见到王爷大人了?   沈清夜听说纪擎苍要亲自召见燕筱筱的消息后,却只是叹了一声。   “自打你说,你将制盐法献给校尉后,我便猜到,可能会有今天。”   “什么意思?按理说,校尉拿着制盐法去邀功,清河王应该召见他才是啊?”燕筱筱满脸的莫名其妙。   “难道说……那校尉并未居功,而是如实上报……将我捅上去啦?” 第二十二章 麻烦   对于燕筱筱的话,沈清夜点点头,予以了肯定。   燕筱筱的下巴惊掉了。   这,这不科学啊!   记得自己穿越前,每每她做出一份不错的企划案后,她的那些上司都会想方设法的将那企划案弄到自己名下,再不济也要在里   面挂个名字的。   若自己有些眼力劲,把企划书忍痛赠送,那上司自然更是心花怒放,直接了当地将企划案归功到自己身上。   所以,燕筱筱始终相信,人性是贪婪的。   这怎么穿越到古代以后,人性就变啦?!   就算之前燕筱筱制盐的举动,被不少人撞见过,但校尉只要对外说,是他命燕筱筱做的,就可以搪塞过去了。毕竟,欺上瞒下   ,这是为官的最拿手的本领,不是吗?   不知沈清夜是不是看出了燕筱筱的迷惑,出言解释道:“这校尉在军中已有十数年,他有些什么本事,众所周知。军中缺盐的事   ,时有发生,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怎么他早不制盐,晚不制盐,偏偏现在就突然制出来了。之前连个研究的时间,或是基   本的运作都没有?再说,你制盐的事儿,先前就被不少人看到了。虽说,以校尉的权势,还是能勉强压下的。可现在你又做出   了豆腐。这件事已在军中传得沸沸扬扬。校尉就算胆子再大,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把这种天大的功劳吞进自己的肚子里。”   燕筱筱听着沈清夜头头是道的分析,心里也渐渐明了,这件事确实如沈清夜所说,这种可能会上达天听的奇功,凭一个小小的   校尉是不敢私占的。   由此可见,这校尉不是大公无私,也不是傻,而是精明,是个真正的聪明人。   归根到底,这件事会出纰漏,还是因为自己不想扛下这制盐的功劳而大出风头,只顾一门心思地将这件事推出去,欠缺了考虑   。   沈清夜见燕筱筱一副挫败的模样,顿了顿后,才又补充了一句,“而且,也是最关键的。你恐怕还不知道,咱们这个校尉,实际   上一直是清河王安插在军中的心腹眼线吧?”   “啊!原来还有这一层因由!”燕筱筱听到这里,一张小脸已经完全垮了下去,“现在可怎么办啊?”   沈清夜疑惑地看着她,“你似乎特别不想见清河王啊?”   燕筱筱将头摇成了拨浪鼓。   不是不想见,是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   这纪擎苍可是燕弃雪的大仇。她想方设法的逃出来,不就是想摆脱这一切,摆脱燕弃雪前世的那些恩恩怨怨吗?   所以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想与纪擎苍见面的。   而且,燕筱筱有预感,最近消停了良久的燕弃雪,很有可能在见到纪擎苍后全面爆发。   到那时,不知会给自己惹来什么样的麻烦……   然而,王爷亲召,这是天大的荣耀,可不是她一个小小的勤杂兵想拒绝就能拒绝,想不见就能不见的。   两天后,校尉通知燕筱筱将自己梳洗干净、收拾利索。   午后,清河王纪擎苍要在帅帐见她! 第二十三章 王爷   接到信后,燕筱筱仔仔细细地将自己脸上的泥灰抹得更匀、更厚了一些……   此次征讨藩王的西征军共计七万人,因敌军的一次伏击,大军被截成了两部分。   眼下作为主帅的纪擎苍和他们这两万来人,正好被困在了一处。   主帐,也就是清河王的帅帐,被其他的营帐如同众星捧月一般护在了最当中。而燕筱筱所在的辅军营区,则在整片大营的最外   围。   是以,她要见清河王,就必须穿越半个营区。   燕筱筱拖着不情愿的步子,跟着引领自己的主帅亲兵来到了营区中央,那座最大、最气派的主帐前。   经通传,得了允许后,侍卫领着燕筱筱从帐门走了进去。   来到帐中,她躬身施礼,“小的尹潇,参见王爷。”   她的话音未落,却听旁边的侍卫冷斥一声,“大胆!见到王爷,为何不跪?”   燕筱筱闻言暗回一句。   他又不是我爸我妈,我为什么要跪?!   那侍卫见燕筱筱犹自不肯下跪,正要上来踹她的小腿,却听上面传来一声吩咐。   “罢了,你先下去吧。”   侍卫领命,躬身退了出去。那低沉耐听的嗓音再度响起,“往前来。”   燕筱筱磨磨蹭蹭地上前两步。   “抬起头。”   燕筱筱保持着眼观鼻的视角,慢慢抬起头,最终把目光停留在前方的书案上。   此时桌上端端正正地摆着一个贴了封条的盒子,可不正是自己的制盐之法!   那一日校尉是当着自己的面将盒子封起来的,想不到他对这制盐之法竟一眼没看,原封不动地送到了纪擎苍的面前,真是一个   忠心的好奴才。   在这短短的片刻间,他二人虽然没有视线上的接触,燕筱筱却在抬头的一瞬间察觉到了那来自上首处的锐利目光。   纪擎苍默默审视了她片刻,忽然轻笑一声。   “竟然征了个女子入伍,下边人的办事能力真是越发的出息了。”   听到纪擎苍的话,燕筱筱心神一惊,视线不由自主地迎上了那双敏锐如电的眼睛。   二人目光相触的一瞬,燕筱筱浑身剧震,下一秒便似被点中了穴道一般,静止不动了。   纪擎苍点了点头,“你这女娃倒生了一双好眼。脸上抹了东西吧,去洗干净。”他说着,指了下大帐角落里常备的水盆,然后看   着她一步一步地走向那里。   可下一刻,异变陡生!   原本规矩老实的燕筱筱忽然以惊人的速度和敏捷的身手窜到大帐的武器架前,利落地抽出最上面的那把长剑后,直向纪擎苍冲   来!   “纪擎苍!受死吧!”   随着她的一声冷斥,杀意森森的一剑当胸便朝对方刺去!   这一下显然也大大出乎了纪擎苍的预料。不过他功力精深,比这更加惊险的场面也都见过,更何况是眼下这种局势。   在剑锋及体前,纪擎苍猛一挺身,利落地躲了过去。   那一剑不偏不倚地砍在了那封存了制盐之法的盒子上。   燕筱筱用力抽剑,不想竟把那盒子甩到了一旁的火盆里!   珍贵的制盐之法,瞬间燃烧起来! 第二十四章 失控   眼看着那重要的制盐之法就要付之一炬,可纪擎苍已来不及去救,因为燕筱筱的下一剑,已经杀气腾腾地飙到了他眼前!   摆在案几旁的墨阳剑伴着一声清越的龙吟骤然出鞘,惊险至极地封挡住了那要命的一击。   紧接着,便展开了暴风骤雨般的反击。   燕筱筱,不,此刻正在操控身体的,并不是燕筱筱,而是燕弃雪!   一世重生之后,这是她第一次再度见到纪擎苍。   前世城头上那火与血的一幕,日日夜夜、时时刻刻啃噬着她的灵魂,几乎让她堕世成魔!   今日与纪擎苍再见,在二人视线相接的一瞬,燕弃雪本应沉睡的意识却激烈地躁动起来,暴走的魂体瞬间冲开了燕筱筱魂体的   压制,重新掌控了身体。   与这让她恨意如潮的大仇人相见,燕弃雪如何压得住心底翻江倒海的仇恨?   此刻,她已全无理智可言,被仇恨灼红的眼瞳里只剩下凛凛的杀意!   然而,以她刻下刚满十四岁的身体和功力,终归要比早已成名多时的大凤国第一高手纪擎苍差上一截。   被对方封住第一招后,燕弃雪想再要发难,可就难了。   更何况,两人手中的兵器相差也实在太多。   一把是削铁如泥、无坚不摧的名剑墨阳;另一把却只是用来装饰、作为摆设的凡铁。   优劣高下,立等可见。   不过几下金属相击的脆响,眨眼间,燕弃雪手中的剑已经被削折了大半。   眼见败局已定,即便她再不甘心,也只能转身逃跑。   这一会儿的功夫,两人的打斗声就惊动到了大帐外的侍卫。   燕弃雪凭借着傲人的轻功闯过了侍卫们的包围圈,眼见着就要突围成功,却觉肩上一紧。   她愕然回头,竟是纪擎苍抓住了自己的肩膀!   燕弃雪使出平生绝学,肩头猛地一缩一沉,似滑不溜手的泥鳅般眨眼的功夫摆脱了对方的钳制。   纪擎苍察觉到她逃出了自己的掌控,登时五指齐收,可也仅仅是扯下燕弃雪肩膀的一块衣料,露出了里面白皙如雪的肌肤,以   及肩头那一颗小巧圆润的红痣。   转眼间,燕弃雪已突围而去……   纪擎苍缓缓收回手,目光从那道绝尘而去的窈窕身影上,落回到自己的指尖……那上面仍残留着刚刚擦过对方肌肤时的滑腻触   感……   纪擎苍轻轻嗅了一下那带着淡淡体香的碎布,唇角勾出一抹近乎残忍的冷笑,向着俯首在自己面前的一众侍卫吩咐道:“抓住她   ,要活的。”   燕弃雪将功力提升到了极致,终于甩掉了那些侍卫们的追击,可这近半个时辰的极速飞掠,也耗尽了她所有的内力以及体力。   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渐沉,魂体也越发的疲乏,她不由得自嘲苦笑。   想不到重生一世,她这本主,竟无法操控自己的身体超过一个时辰……察觉到身体对自己魂体的排斥与压制,竟让她产生了一   种喧宾夺主的感觉……   也罢,她现在实在是太累了……就让自己歇一歇吧…… 第二十五章 逃命   随着意识的彻底模糊,身体重重地向前栽去。   在身体即将触地时,两条手臂本能地撑住了地面,使自己不会摔得很难看。   燕筱筱挣扎着翻过身,仰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猛喘着粗气。   “他奶奶的,燕弃雪,你害死我了……”   刚刚燕弃雪占据身体时,燕筱筱虽然无法立刻将她压下,可是魂体却不会像燕弃雪那样陷入沉睡。   所以对方的一举一动,她都知道。   好吧,刺杀西征军主帅,大凤国尊贵的清河王,这条杀头的死罪,她是担定了……   刚刚燕弃雪施展轻功一路飞掠,已经来到了整片营区的外围,这里是大军摆放杂物的地方,只要再走一会儿,她就能彻底跑出   西征军的大营了。   燕筱筱挣扎着爬起来,刚踏出的脚步却又顿住了,不自觉地回过头,望向了辅军的营区。   她闯了这么大的祸,肯定是不敢再返回军营去了,自然也不能再去见沈清夜。   从前,她曾想尽办法摆脱对方的纠缠,想不到今日,竟要这样不辞而别了……   就在她脚步迟疑的这会儿功夫,远远的就见纪擎苍的侍卫们的身影又出现在了视野里。   燕筱筱不雅地骂了一句“尼玛”。   以她目前的体力及近乎为零的武功水平,自然跑不过,更打不过那些侍卫。   怎么办呢……   她的目光开始四下游移,很快便落在了不远处被搁置在空地上的那口大箱子上……   一队骑兵来到这片放置杂物的营区,为首的一人正是那名校尉。   他得到命令要去追捕燕筱筱后,第一件事就是到燕筱筱的帐篷去查看,可惜没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有人说燕筱筱与沈军医关系好。   校尉便找了沈清夜来问话,可是非但没问出什么有用的,还被对方东拉西扯地耽误了不少时间。   刚刚下属上报,说看到燕筱筱往这个方向跑了,校尉这才领兵追到这一处。   这片放置杂物的空地不大,放眼一望,便能看个清楚,并没有那逃犯的踪迹。   校尉正要招呼手下继续向前去追,目光在不经意间滑过不远处的那几口大箱子,瞬间定住。   “来呀!把那几口箱子都查看一下!”   “是!”   躲在暗处的燕筱筱听到校尉的吩咐,心登时提到了嗓子眼。   眼看着那些士兵离自己越来越近,她的手心都攥出汗了。   这空地上一共就那么五六口箱子,片刻的功夫就被士兵们逐个翻看了。   都是空的。   这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投向了离校尉最近的那最后一口箱子上,并各自摸上腰间的佩刀,向那箱子围拢过去。   燕筱筱透过缝隙,瞪着校尉越走越近的军靴,豆大的汗珠开始不住滑落。   校尉在这最后一口箱子面前站定,伸出双手,沿着箱盖滑到箱角,短暂地停顿了一下后,猛地掀开……   空的!   周围严阵以待的士兵们,不由得齐齐露出失望之色。   校尉将箱子盖重重地合上。   “追!”   当整片空地再次恢复之前的沉寂时,那最后一口箱子边上,落成一摞的几个竹筐却诡异的动了几下,接着便被一个一个的丢开   ,露出里面灰头土脸的燕筱筱。   不错,她刚刚并没有藏在箱子里,而是把这几个竹筐踹掉底后,落成一人来高,然后钻了进去。   这一招,是她从前在一本侦探小说里读到的。   当能藏下人的箱子,和并不能装下人的竹筐一同出现时,追兵的注意力,自然都会集中在那些箱子上,却忽略了几个竹筐落在   一起后的空间,同样能藏下一个大活人的事实。   这就是人的心里盲区。   燕筱筱拍掉头上的灰土,此刻的她并没有心情为自己骗过追兵而得意。   虽然她眼下是甩掉了追兵,可只要她跑不出这片营区,早晚还是会被人逮到!   燕筱筱挫败地想着,将目光眺望向远方。   眼下除了追兵,在他们的大营外,还有敌军的重重包围。现在就算自己跑出了大营又怎么样?   她有能力冲得过敌军的围困,逃出这包围圈吗!?   燕筱筱一屁股坐在身边的箱子上。   燕弃雪,这下我可被你害惨啦!   燕筱筱揉了揉疼痛不已的额角。   ……只要你一日不肯回去替我复仇,我就一日不会让你安生……   燕弃雪之前说过的这句话,再次浮现在她的脑海。   燕筱筱十分郁闷,而更让她郁闷的是,自己对燕弃雪的威胁,竟然无可奈何……   眼下不就是一个活生生、血淋淋的例子吗!?   燕筱筱有预感,若是自己真的一直不答应替对方复仇。   有朝一日,燕弃雪恐怕会给自己惹来更大的麻烦!   ……   深夜,天地之间一片黑暗。   燕筱筱在漆黑的旷野上跌跌撞撞的奔跑着。   两天了,这是她第四次被追兵赶上了。   这两天两宿,她除了胡乱地喝过几口咸涩的湖水外,一点食物都没吃过。   一来,是因为她一直在躲追兵,根本没时间找。二来,是在这片盐碱地上,就算她有时间,也是根本找不到食物的。   她现在已经饿得两眼发花,头重脚轻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饿迷糊了,所以产生了幻觉。她这两天只要一停下来,就总有一种被人在暗处窥视的感觉。   正是因为这种邪门的感觉,催促着她的脚步没有丝毫的停歇。   因这副身体自幼习武,虽然燕筱筱并不能使用武功,但所幸脚程还算快,所以这两天总能有惊无险地躲过追兵。   可人的体能终究是有限的,这样粒米未进的一路奔逃,就算这身体的底子再好,也要油尽灯枯了。   这不,这一次她就甩不掉追兵了。   燕筱筱在一片崎岖不平的坡地上奋力地奔逃着。   这样没头苍蝇一般地胡乱跑了两天,她早已经迷失了方向。   眼看着后方追兵们手持的火把越来越清晰,燕筱筱逃跑的脚步也开始越发的凌乱。   若是她没有看错……现在那批追兵里,骑马跑在最前面的,正是她这辈子躲都躲不及的瘟神,纪擎苍! 第二十六章 困境   大爷的!作为整个西征军的统帅,在战局如此内忧外患的情况下,这混蛋怎么这么闲,还有时间亲自带队来抓自己这么个无关   痛痒的小逃犯!?   燕筱筱眼下已经没心情骂娘,她的两条腿像灌了铅一样沉,双脚更是跑得都没有知觉了。   虽然她已经竭尽所能地在玩命逃跑,可依旧改变不了追兵越追越近的事实。   燕筱筱故意挑马儿跑不快的,布满岩石的山地上跑,但这也拖慢了她的速度。   二百米……一百米……五十米……   追兵已经迫在咫尺,燕筱筱几乎能清楚的看到纪擎苍唇边那既残忍又变态的微笑……   天要亡我……   燕筱筱这样悲催的想着时,却发生了一件更悲催的事。   因为她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身后的追兵上,所以并没有注意脚下的路,也就更没看到前面的那个陡坡。   随着脚下一空,燕筱筱伴着一声惨叫从陡峭的山坡上重重的跌了下去……   燕筱筱这一下跌得奇惨无比,接二连三的沉重撞击使得她的意识丧失了短暂的数秒。   可求生的意志又让她迅速清醒过来。   燕筱筱凄惨地呻吟了几声,想要撑着身体坐起来,可是已经彻底脱力的肢体全部陷入了罢工状态,任她努力了几回,也只能做   到将身体翻转过来而已。   燕筱筱躺在地上喘着粗气,目光瞄向刚刚自己摔下来的地方。   额滴娘唉,惊然这么高!   大约得有十米左右,从这么高的地方滚下来,自己竟然没摔断骨头,真是万幸啊!   这大概就是主角的光环吧……   就在燕筱筱心大地开始神游时,坡地上方出现的火光再度把她拉回了残酷的现实。   追兵们终于赶上来了。   只是看他们在上面犹豫的架势,似乎也是在忌惮这处陡坡的高度,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路下来。   追兵临近,由不得燕筱筱继续躺在地上认怂。   她又奢侈地休息了两分钟后,终于挣扎着爬了起来。   可身体刚刚站稳,就闻到了一股奇异的气味,这是……   在燕筱筱愣神儿的时候,上面已经响起绳索抖落的声音,看来是追兵们准备攀岩下来了。   燕筱筱瞬间回过魂儿,她定了定神儿后,伸出右手的食指,舔了一下,举到半空中,确认了一下风向后,便寻着那股气味摇摇   晃晃地向前走去。   她受了不轻的外伤,自然走不快,不过半刻钟的光景,以纪擎苍为首的追兵,便已经赶了上来。   这时,走在前面的燕筱筱猛地停下了脚步,转过身。   “站住!”   因饥渴而干裂的唇角,发出的嗓音嘶哑孱弱,可是其中的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警告。   走在最前面的纪擎苍停住步子,唇角的笑意满是讥诮嘲弄,“你还有什么花招?”   他说着,又故意地向前踏出了半步。   “我让你别再靠前啦!”   燕筱筱的嗓音因紧张而尖锐了一分,与此同时,她伸手掏出了怀里的火折子,向着对方威胁性的比了比。   作为火头军,这东西是她必备的家伙什,想不到今天竟成了自己保命逃跑的法宝!   纪擎苍的目光滑过燕筱筱手上没有一丝威胁性的火折子,哼笑一声,再次举步,就要上前来抓她。   燕筱筱眼见对方丝毫不为所动,一边向后退,一边说道:“这可是你自找的。”   她说着,将火折晃亮,顺势扔到纪擎苍的脚下,紧接着便窜到后面不远处的那块背风的山岩后。   纪擎苍看着那个火折,带着一簇微弱的火苗落在自己脚边,正在不屑燕筱筱的做法,可下一秒却只听“轰”的一声!   原本微弱的星星之火,竟然瞬间爆燃!   这一下大大出乎纪擎苍的预料,但他武功高绝,反应也是奇快,在烈焰纹身之前,便猛提一口真气,向后疾退了两三丈。   可是他身边的几名士兵没他这个本事,立时便陷入了一片大火之中,登时给烧得哭爹喊娘,屁滚尿流。   这一切变故只发生在短短的一瞬,纪擎苍转眼间已把握到了什么,迅速辨别了一下风向后,急速退到了背风的地方。   那几个士兵也还算机灵,知道跟着主帅,立时连滚带爬地也跟到了背风的地方,手忙脚乱地拍打了一番后,才算灭掉了身上的   火,虽然眉毛头发都给烧掉了大半,但总算命还留着。   这一会儿的功夫,这把突发而来的大火随着山风蔓延过整个谷底,不过这火仿佛是随着风起的,当风消落时,火也逐渐灭去。   待山火熄灭后,纪擎苍再转头去看!   可哪里还有燕筱筱的影子!   ……   天然气,这种在后世家喻户晓的东西,在这个时代还不为人所知,而且连个正式的名字也没有,只在一些古书上有“泽中有火”   这样的寥寥记载。   昨夜,燕筱筱就是借助这天然气烧退了纪擎苍和追兵的。   其实纯正的天然气是无色无味的,可刚刚那谷底的气体还是有些味道的,所以与其说那是天然气,还是称之为沼气更准确。   总之,不管是沼气也好,天然气也罢,能帮自己摆脱追兵,就是好的。   燕筱筱这样想着,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   昨晚她摆脱追兵后,仔细的辨认了一下方向,随即惊奇的发现,自己这两天虽然只是误打误撞的乱跑,却阴差阳错地穿越了敌   军的大半个包围圈。   而这一切,似乎还要归功于自己这两天一直存在的那种,被人窥视的幻觉……   正是因为有这种感觉,所以她才会不断的变换逃跑的方向、路线,也因此避过了敌军的埋伏地点……仿佛冥冥之中,在有人指   点她一样……   只是……在她用计烧退纪擎苍之后,那种感觉就没了……说来也真是奇怪。   燕筱筱甩甩头,她现在没精力合计这些,其实仔细想一下,敌军的主要注意力应该都放在西征大军身上。   自己这么个小小的逃兵,还能扑腾出多大的水花,怎么也不至于惹得敌军来围堵吧。   这个想法刚刚令燕筱筱心情稍安,下一秒她便隐隐听到一队战马奔跑的声响!   燕筱筱愕然转头,迎着朝阳的光辉望见那队奔近的人马所穿的军服时,燕筱筱几乎当场泪奔了。   他奶奶的,姐要收回之前说过的那句话! 第二十七章 获救   燕筱筱抱头鼠窜,落荒而逃……   可是这一次,她再没有那么幸运,不过短短的几分钟之后,她就被追上了。   感觉到自己的腰带一紧,紧接着就被人提上了马背。   燕筱筱惊恐地转头望向抓住自己的人,可在看到对方的脸之后,因为太过震惊,加之身体已油尽灯枯透支到了极点,不由得两   眼一黑,晕厥过去。   ……   “筱筱。”   伴着轻柔的低呼,口中流淌过米汤甜润的味道。   燕筱筱缓缓睁开眼,望见的,却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容颜。   “师,师父!”   眼前一勺一勺舀着粥喂燕筱筱喝的,可不正是抚育自己长大的授业恩师,柳雪晴,只是她现在是做男装打扮,穿的,正是敌军   的军服。之前将自己擒上马背的,也就是她。   “筱筱,你这孩子也太顽皮了,竟私自下山。还跑到战场上来了。若不是为师还有些手段,也无法寻到你,又将你救下。怎么样   ?吃苦了吧?”   柳雪晴温柔薄责地望着她,其音容笑貌恍惚间与前世时的母亲重叠……   燕筱筱怔怔地望着柳雪晴,脑袋仍有些迷糊,心头酸酸的,眼圈热热的……   “师父……徒儿知道错了。”   毕竟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眼见她这副狼狈样子,料来离家的这段日子必然过得极苦,柳雪晴只觉心疼,哪还会再行苛责。   “好啦。为师虽然不知道你怎么落得如此狼狈。但吃一堑长一智。想必你受到的教训也是够多的了。等伤养好了,就跟为师回去   吧。”   听到师父的话,燕筱筱僵在原地。   柳雪晴见她这个样子,不由得蹙眉道:“怎么?你还不想跟为师回去吗?”   燕筱筱这才回神,心头有无数思绪滑过,好半晌,才苦笑一声,“是啊,劳师父操心了,徒儿……是该回去了。”   在见到柳雪晴的那一刻起,燕筱筱就知道自己临行前立下的那个赌约,她输了……   这就好像是一道化学反应方程式,元素已经列在了公式中,其结果便已是注定了的。只不过,是多了柳雪晴这道催化剂,使得   反应的结果,早些呈现罢了。   即便没有那条赌约,她心底也隐隐清楚,自己最终做出的选择,只是……因为某些原因,一直迟迟未被自己正视罢了。   暂且抛开燕弃雪不说,单就她这个躯体的身份而言,远在京城的凤帝会放过她这棵拯救燕氏王朝的救命稻草吗?整个燕氏皇族   会放过她吗?就算没有燕弃雪的刁难,自己最终还是要落个亡命天涯的下场……   经历了这次出逃后,燕筱筱认识到了无一技之长的自己想要在这个时代生存下去并不是易事。   如果没有遇到沈清夜,自己可能还被困在那个黑店里,现在是被人宰了卖了也不知道吧……   这几个月不过是自己想要简简单单地逃个跑,就经历了这些七灾八难,更好死不死地招惹到了燕弃雪最大的死敌,纪擎苍!   前世时,燕弃雪所走的那条路,是燕筱筱拼命想要逃离的,可事与愿违,她越是想躲开,反倒越是牵扯其中。   恍惚间想起那鬼差曾跟自己说过的话。   这副身体的命格注定艰辛曲折。   作为现代人的燕筱筱是不怎么信命理之说的,可是经历了这种种之后,她的世界观也有所动摇了。   是否在冥冥之中,正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将她推向那条复仇之路……   这些玄而又玄的事情,不是燕筱筱所擅长的,不过有一件事她是确定的。   这几天的追追逃逃已几乎要了她的命,若是以后要顶着整个凤国皇室的拘捕令,其结果她已无法想象……   所以,痛定思痛之后,燕筱筱最终的决定就是,替燕弃雪复仇。   其原因可能是出于被燕弃雪威胁的无奈,可能是出于她反复思考的结果,也是为了履行她临行前的那个赌约。   但不得不说,唯有完成复仇,燕筱筱才能斩断这个身体与燕弃雪,乃至燕氏皇族和大凤国之间的所有纠葛!   虽然其过程已可料到是何等的艰辛,但为了换取这身体真正属于自己的一天,换取那之后的天高海阔,她总是要付出一些代价   的。   说到底,终究是她占了燕弃雪的身体,是她欠了人家的。   既然已经决定了跟柳雪晴回去,燕筱筱便老老实实的在师父身边养伤。   这期间才知道,柳雪晴是根据卦象一路寻过来的,而她除了推演卜算的本事外,还有相当广的人脉,恰巧与敌军里的一位将领   相熟。   柳雪晴这才能穿着敌方的军服,来到战场上,并将燕筱筱这个身份可疑的逃兵带走。   燕筱筱身上的伤都是一些皮外伤,在吃饱喝足,体力恢复之后,很快就痊愈了。   半个月后,师徒俩动身回家。   说来也巧,在回去的路上,她们又途径燕筱筱曾和沈清夜一起住过的那个小镇。   望着那熟悉的小院,燕筱筱心中百感交集,犹豫再三之后,她请柳雪晴先行一步到客栈里等着自己。   燕筱筱和沈清夜虽只在这个简陋的小院里生活了半个多月,可却是她穿越到这个时空以来,最安稳、最宁静的一段时光……   想着这一路上沈清夜对自己的死缠烂打,以及他们经历的那些糗事,燕筱筱几句喷笑,可是笑过之后,心头剩余得却只有沉甸   甸的寂寥……   燕筱筱叹了一声,寻来了笔墨。   她预备给沈清夜留下一封书信。   毕竟相处了这么久,她总不好不给对方留下只言片语。虽然沈清夜现在还被困在战场上,但燕筱筱相信,只要他能脱身,一定   会来寻自己,而他第一个会来的地方,应该就是这里。   只是不知为何,当燕筱筱拿起笔时,却忍不住眼圈泛红了。   也许是因为她心里明白,自己这一番回去,只怕有很长一段时间,自己是做不回燕筱筱了,甚至还有可能会就此丢了性命。   也或许……是因为跟沈清夜相处得久了……心里到底是生出了一些感情,有些舍不得吧…… 第二十八章 决定   沾饱了墨的笔在纸的上方凝固了许久,才缓缓落下:   “沈清夜,我遇到了一位父母的旧友,所幸为她所救,现已平安,无须挂怀。   我离家乡时久,亲人对我甚是想念,所以我得回去了。   你不要来寻我,就在家里等着。我这一去,短则数月,长则一年。若是有缘,待到明年我及笄,你弱冠之后,我自当回来寻你   。勿念。   筱筱”   当燕筱筱写到那个“家”字时,眼睛已有些湿热。在写完自己的名字后,泪水到底是止不住地簇簇落下。   因她知道,从她决定跟柳雪晴回去开始,她便做不回燕筱筱了,至少,是在未来的很长的一段时间内。   望着纸上端正娟秀,却又极其陌生的笔体,燕筱筱的心里更不是滋味。她燕筱筱自小便不曾练过字,如今却能写出一手这么好   看的字,果然,这身体终究还是别人的……   看到那字,便仿佛看到曾经属于“燕筱筱”的点点滴滴,正在一丝一丝的被抹杀掉……   燕筱筱长长地叹了一声,将信纸压在桌案上,又环看了一遍自己和沈清夜共同生活了半个月的小院后,抹去脸上的泪水,转身   走了出去。   这封信,她虽然是留在了小院里,却已跟房东大娘打过招呼,若是沈清夜来这里寻自己,便求大娘将信交给对方。   自她踏出院门的那一刻,这世上便再无燕筱筱,只有燕弃雪!   十天之后,燕筱筱就随着柳雪晴回到了谷中。   按照燕弃雪前世的记忆,在她十五岁生辰前三个月,凤帝就会派人来山谷接她回京。   因为这一遭离家用掉了近三个月的时间,所以燕筱筱剩下的时间并不多,还有大约半年的光景。   在这段时间里,她要彻底熟悉这个身体、这个时代,并为未来的复仇行动拟一份计划书。   不错,一份详尽的复仇计划书!   作为一名资深的职场女性,她习惯按部就班。大约也只有在列着“企划书”这一类的草案时,燕筱筱才能为自己找到一些前世时   的归属感……   活了快三十年,燕筱筱还是颇有些自知之明的,自己在前世时的那些本事在古代是没啥用途的。既不能定国安邦,更不能驰骋   沙场。   她生前不过是个合资企业中的职员。若硬要在自己身上按些优点,那大约就是勤奋了。   所以,在接下来的时间,她会很忙,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掌握这个时代的政治、历史、法律、地理。   然而,有一件事让她十分郁闷,那就是武功。   不似其他穿越前辈那样,虽然燕筱筱继承了燕弃雪的身体,可却没掌握她的武功。   因燕弃雪修习的这一套武功十分特殊,讲究个“以意行气,以心运功”。   说白了点儿,就是这套武功仿佛是跟意念捆绑的,因她燕筱筱是个后来的侵占者,所以她的意念自然无法运用燕弃雪的武功,   顶多是身体的力气大些,跑得快些,蹦得高些。   可为了复仇,武功自然是不能丢的。   所以燕筱筱又狠下了一番力气研究武功,然而能做到的,也仅仅是掌握那些武功的招式,于内力方面仍没有明显的进展。   因此,练武这种大事儿,燕筱筱就交给了燕弃雪。   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燕筱筱发现,只要自己主观的容许燕弃雪出现,她每日大约有一个时辰左右的时间可以重新掌控身体。   所以,每日该修习的武功,也都还是在这一个时辰内由燕弃雪来完成。   自打知道燕筱筱决定替自己复仇后,燕弃雪便也变得好相处了不少,再没有给燕筱筱添什么麻烦。   而且每每午夜梦回之时,她还会主动现身,与燕筱筱一起推敲她们的复仇计划。   只是……大约是因为领教过燕筱筱的各种层出不穷的鬼心眼,所以燕弃雪对燕筱筱仍不大放心,非要与她定下一个“君子之约”   。   燕筱筱听了对方的要求,也知道自己在穿越之初的种种表现属实不尽人意。人家要从自己这里得些承诺也是理所应当的,遂与   燕弃雪立了誓。   殊不知,这条看似不起眼的口头之约,却是燕弃雪设下的一个陷阱,她以此约为契机,趁着燕筱筱不备,在她二人的魂体间设   下了一道灵歃。   若是燕筱筱在此后执行复仇计划时,三心二意,那便会受到一定的惩罚。   燕筱筱发现燕弃雪给自己下了套后,虽觉得气愤,但却并未过分在意。   因之前缔结誓约的过程十分简单,所以燕筱筱以为这所谓的“惩罚”,也就是燕弃雪骂一骂自己,顶多再闹她一闹罢了。毕竟对   方只是个魂体,还能翻起多大的浪花。   不曾想,燕筱筱在一次偶然的机会间,触动了那道“灵歃”后,才知道其厉害。   因燕弃雪是魂体,她给燕筱筱的惩罚自然无法落实在**上,而是针对燕筱筱魂体的!   只要燕筱筱对复仇的事萌生退意,她的魂体便会受到“灵罚”,那感觉就如同被通了十万伏特一样,会电得她外酥里嫩,极是酸   爽。   而这还仅仅是轻的,如果燕筱筱彻底反悔了两人之间的誓约,那就有可能对其魂体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   这个道霸道至极的灵歃,只有在燕筱筱如约完成复仇计划后,才会彻底消散。   燕筱筱自此终于意识到,自己似乎上了贼船……   在复仇动力的驱使下,在“灵歃”的小皮鞭热情的挥舞中,燕筱筱每日都很忙,所以时间便也过得飞快。转眼,就是半年的光景   过去了。   当腊月的风雪降临山谷时,燕筱筱终于迎来了改变她命运的那天……   清晨,燕筱筱一进门,便见到柳雪晴坐在屋中,秀眉微蹙,似有什么心事。   燕筱筱立时意识到了什么,她心底虽涌起万千的波澜,但还是强自镇定地走上前,笑着开口。   “师父,我闻到碧螺春的香气了,您既然启出了压箱底的好茶,是不是说有贵客上门了呢?” 第二十九章 仇人   柳雪晴的面色有些难看,似乎在斟酌着如何开口向燕筱筱解释当下这件事,半晌之后,才嗫嚅道:“筱筱,你可曾记得,为师   与你说过的你的身世?”   燕筱筱点头,“师父不是说,我是您一位友人的遗女。自满月起,便被您收养至今吗?”   柳雪晴舔了舔嘴唇,一边望着燕筱筱漆黑如墨的眼眸,一边试探着说道:“你确实是我一位友人的孩子,也的确是她在临终前将   你托付于为师。只是我这位友人,也就是你的母亲,却不是普通人……而是凤国已故太子的太子妃……”   燕筱筱故作惊讶地挑起眉毛,眸中恰到好处的现出几许错愕。   “师父,您的意思是……我其实是凤国的公主?”   柳雪晴叹了一声,将燕筱筱这凤国皇室弃女的身世来历,以及五百年前的那道谶语说了一遍。   她说着望向偏院的客厅,“京师派来接你的人,就等在偏厅,你且去见一见吧。这之后是去是留,全凭你自己的意愿,为师不会   干预。”   “是。师父的话,徒儿会仔细斟酌。”   燕筱筱深吸一口气,迈步向那偏厅走去。   不错,按照燕弃雪前世时的记忆,在她年满十五岁的前夕,来到师徒俩隐居之处的那位贵客,正是凤帝燕烈派来接燕弃雪回京   的使者,也是燕烈倚重的凤国贵胄之后,清河王,纪擎苍。   一想到纪擎苍,燕筱筱便不由自主的想到半年前的那场战役。   在柳雪晴带着燕筱筱离开战场之后,纪擎苍设计将敌军引到了那处布满沼气的山谷,并一把大火烧了对方的主力部队,因此扭   转了战局,漂亮的反败为胜。   也正是因为这场胜利,为纪擎苍在凤**方奠定了不可动摇的地位。   燕筱筱知道纪擎苍盗用了自己的方法退敌之后,很是嗤之以鼻。   时隔半年,经过几个月的沉淀,燕筱筱的魂体已经与这个身体完全契合。前世时的种种记忆便如沸水煮开的茶叶,翻着苦涩的   滋味,涌上心头。   半年前燕筱筱虽已经和纪擎苍见过面,但当时她将自己抹得跟一块黑炭头一样,可谓面目全非,所以她并不担心纪擎苍能认出   自己。   唯一让她担心的,是燕弃雪。   在西征军大营内与纪擎苍咋然相见时,燕弃雪的魂体曾一度暴走。   但即便如此,燕筱筱仍然决定,这一次还是让燕弃雪出来,与纪擎苍相见。   这是她二人早就商定好了的。   若是燕弃雪一直过不了纪擎苍这一关,每见对方一回,便要发飙拿剑捅对方一次,那这仇也不用报了……   两人的魂体依约交换之后,燕弃雪深深的呼了一口气,微敛起双眸,回忆那些前尘旧事,唇角不自觉地抿出一抹决绝的冷笑。   终于,该来的,总算是来了。当眼前的门扉被推开的一瞬,也寓意着复仇之路在她的脚下正式展开……   纪擎苍听到门轴轻响,便放下手中的茶盏,循声望去。   只见一位年约十四五岁的少女,正驻足俏立于门边。双方的视线甫一交接,纪擎苍便觉周身微震。   眼前的少女姿容姣美,眉目如画,虽着布裙荆钗,且五官仍嫌稚嫩,却已难掩其倾城之姿,就算是站在当朝第一美女文月郡主   的身边,怕也是不遑多让的。而较其秀美绝伦的五官,更让人印象深刻的,却是那一双眼。   那墨色的眸子十分幽静,看似单纯无害,却似乎带着一种能穿透时间与空间,洞悉未来的魔力……   纪擎苍皱了皱眉,不是很喜欢她用那种“我已看透你一生结局”的眼神儿来看自己。   而且对方的气质有些过于安稳娴静,不似一名十四岁的少女该有的样子。   在纪擎苍兀自望着少女出神时,对方已移步来到他的面前,盈盈一拜,“燕弃雪见过清河王。”   纪擎苍这才回神,起身施礼道:“不敢,应是臣见过公主殿下才是。”   燕弃雪望着眼前的男子,只觉自己的周身都在微微发抖……她以为自己多半会控制不住的冲上去杀了他,可她终究是忍住了。   归功于燕筱筱提出的那个什么场景演练,这半年来,她曾上百次的演练与纪擎苍再度相见的场景。   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是经过仔细斟酌的。即便她现在不经过大脑,也能呈现最完美的反应。   为什么能做到这么精确……   那是因为直到今天,她仍对自己与纪擎苍初次见面的场景历历在目,他的每一个神情,每一句话,她都不曾忘记……   面对这个男人,今时今日翻涌在燕弃雪胸臆间的,不再是前世时那纯洁天真的少女情怀,而是倾尽五湖四海也无法熄灭的熊熊   恨意……   前世她有多爱他,今生就有多恨他!   只是虽然燕弃雪恨不得立刻将对方碎尸万段,但是眼下仍不到时机。   复仇的目的不单单是除去对方,除了这条命以外,她更要纪擎苍失去全部!   这一世的情仇,她会一点一点与他清算……   为防纪擎苍察觉到自己的异样,燕弃雪半掩了双眸,开口的嗓音淡淡的,似带了几许哀愁,“一介弃女,何来公主之说,还请清   河王不要折煞民女了。”   纪擎苍闻言抬头,“原来令师已将公主的身世相告。臣以为,这其中定是存了些误会。公主殿下金枝玉叶,又怎会遭皇室遗弃。   ”   燕弃雪心下冷笑,却在抬眼的瞬间压下眸底所有的情绪,故作讶然,“听王爷话里的意思……难道关于我的身世,还另有隐情?   ”   纪擎苍遂将早已拟好的说辞叙述了一遍。   听着他凭空杜撰的故事,以及变相替凤帝辩解的话,燕弃雪心底嗤之以鼻,面上却要装出意外的样子,“哦,竟然是这么回事!   ”   前世的自己还是个未经世事的小女孩,听到纪擎苍这一番话,再配合上他声情并茂的演技,对于他的话,自然是要信上三分的   。可此时,纪擎苍的言行在燕弃雪看来,却觉着实可笑。 第三十章 离别   其实以纪擎苍的手段,自可做得更加高明,甚至布下一两个局,演上两三场戏,来让自己对他的话深信不疑。但大约是他觉得   对付这么一个未及笄的小女孩,用不着花费那些气力,只要自己说上一说,再附上真诚的笑,大抵便能糊弄过去。   燕弃雪望着纪擎苍那令人神驰目眩的笑颜,回忆起自己的前世。   彼时她还只是个情窦未开的小女孩,初次见到长得如此俊美的男子,对方再使些手段,难免会为其怦然心动。也就是在二人相   见之初,自己就对纪擎苍一见钟情……不,是孽根深重。   纪擎苍见燕弃雪定定的望着自己,眉目微凝,只以为她相信了自己的话,才接着言道:“现在公主已年近十五岁,皇家骨血自然   不能再继续流落在外。皇上对您甚是想念。”他说着,向燕弃雪伸出了温暖干燥的手,“殿下与臣回宫可好?”   眼前的男子俊美无俦,性情冷峻孤傲,但也正是因此,他眼眸中那一抹罕有的温柔,就更加惹人心动。只怕世上的女子都无法   抵御这样丰神韵朗、神采卓绝的人物。   只是她燕弃雪不是寻常的女子,而是从地狱最深处爬回世间复仇的一抹游魂。   就算对方这一世会拿真心来待自己,她也不会再为他动摇一分……   所以燕弃雪没有去回握纪擎苍那伸到自己面前的手,只是将目光徐徐地由那只手,移回到纪擎苍的脸上,端出恰到好处的笑容   。   “好,便依清河王所言。请容我拜别师父,稍作整理,再同王爷回京可好?”   纪擎苍不着痕迹的收回空着的右手,不知为何,心里竟也有些空落落的。他为人城府极深,虽心底有所不悦,但面上的笑意却   未减丝毫。   “这是自然。公主不用着急,待一切安置妥当之后,明日随臣返回京城便好。”   与对方虚以为蛇到现在,已是燕弃雪的极限了,所以该说的话一说完,她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纪擎苍目送着那道纤细优美的背影步出房门,不知怎的,竟在恍惚间生出一种熟悉的感觉。   他的目光由再度关上的门扉落回到自己空握的右手上,纪擎苍隐隐觉得,似有什么东西,正在脱离他的掌控。再抬眼望向那道   虚掩的门扉时,微眯的眼睫中有一抹寒芒掠过。   这一刻,纪擎苍忽然觉得,这位凤国的嫡公主燕弃雪比他原本想象中的要有趣得多。不像其他见识浅薄的女人,一见自己就恨   不得即刻爬上他的床,成为清河王妃。   他能预感到,在不远的将来,大凤国必将围绕着这个女子掀起波澜。   脑海中浮现过少女清凝如月的眸……他又看了看自己空落落的掌心。   想他纪擎苍一生筹谋算计,图得便是心中那步月登云的千里之志,虽然儿女情长这类的俗务并不得他的心思,但现在看来……   有力的五指骤然收紧,冷峻的目光再次移向窗外那远去的背影。   也许,有这样一个女人伴在身侧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   虽然燕筱筱的东西不多,随身的衣物也就那么五六件,但毕竟在这间小屋中居住了这么久,一番拾掇下来,天色也已经入夜。   当燕筱筱在柳雪晴的房间找到她时,对方正负手立在窗边,仰望着满天的星斗出神,眉目间盈了一分说不明的焦灼,显然是在   为什么事忧心。   “师父,您在观星吗?”   燕筱筱移步窗前,顺着柳雪晴的目光向外望去,苍穹之上,但见繁星点点,静谧中透着一股玄妙。   柳雪晴叹了一声,慢慢回神,凝视着自己抚育了近十五年的徒儿,声音中满是不舍。   “筱筱,你决定好了吗?真的要回那皇宫中吗?”   燕筱筱心中一动,她已看出师父此刻对自己不单是不舍。恐怕她还预料到了自己此一去怕是前途未卜,恐福祸难料,而正为之   忧心……   回想燕弃雪前世拜别师父时,满心念得都是纪擎苍的影子,更憧憬着与皇祖父团员的场景,根本没察觉到柳雪晴的异样。   此时想来,那时的燕弃雪是标准的傻白甜,现在看来是多么的幼稚可笑。   望着柳雪晴满是忧虑的神情,燕筱筱也陪着她暗叹了一声。   看来柳雪晴也瞧出了,自己这一番回去无异于作死,可既然她已经下定决心要替燕弃雪复仇,那就再没有回环的余地……   思绪凝固于此,燕筱筱转身回望着柳雪晴,语气平静地回道:“是的,徒儿要回去,今番,便是前来拜谢师父的抚育之恩的。师   父对筱筱的恩情,徒儿不会有须臾忘记。日后师父但有所命,徒儿定当在所不辞。”   这些话,她确是发自肺腑的。虽然柳雪晴是燕弃雪的师父,但这半年来,她待自己视如己出,这一番情意,燕筱筱将永远铭记   于心。   柳雪晴凝望着燕筱筱秀美绝伦的五官,回忆起这十四年来的日夜相伴,她二人虽以师徒相称,但情谊却不逊于母子。此番自己   养了十四年有余的孩子,就要离自己而去,让她如何舍得。   而且……凭她观星所察,燕筱筱此一去,大凤朝必将掀起波澜,此行当真是凶吉难测啊……   多年以前,柳雪晴曾答应过一个人,观星之后,不可泄露天机,因那会损及己身的阴德,但她既看出燕筱筱回京之后必将命运   多舛,如何忍心不对她出言提点。   “也罢。既然你心意已决。那就去吧。只是,临行前需得记住为师的这些话。你这命数中有一大劫。此一去,切记清心寡欲。切   勿与身边之人牵扯太深。情之深种,劫之随行。切记切记!”   听到柳雪晴的话,燕筱筱有些意外。这些话,在前世时柳雪晴并不曾说与燕弃雪听过。   难道是自己无意中的言行举止,使得师父为自己的前途担忧了?亦或是……   自己这穿越异世而来的亡灵,其生而注定的命运,便是要比燕弃雪本来的命运更加坎坷多磨吗? 第三十一章 回京   师父说自己命中有一大劫,此劫是否就是前世时燕弃雪跳楼自尽的这一命劫呢?师父不让自己与周围人牵扯不清,那即是说,   这一劫应该与情有关,那又应该是个什么劫数呢?   燕筱筱心底有数不尽的疑问。   然而,无论未来的命运如何,她既然已经决定踏上那条路,便再也不会回头!   即便是一条死路,她也得咬着牙,一条道走到黑!   想到这里,燕筱筱倾身跪地,向着柳雪晴深深一拜。   “师父的话,徒儿谨记在心。不孝徒儿拜别恩师。此一去,山高水远,不知何日能够再见。望师父保重身体,万事顺心。”   柳雪晴眼见燕筱筱主意已定,素知自己这个徒儿哪里都好,就是脾气不是一般的倔强,唯有再叹一声。   她伸手托住燕筱筱,语重心长道:“皇宫禁院规矩甚多,不比为师这草庐随性自在。筱筱以后务要谨言慎行,免得行差踏错,无   端地惹下祸事。”   燕筱筱点头应是,接着又是深深的两拜之后,才由着柳雪晴将自己拉起,随即开口道:“师父,徒儿临行前,尚有一事相求。”   “你说吧。”   燕筱筱遂将自己所求之事,徐徐告之。   柳雪晴神色诧异,心底似有颇多困惑,但难得地没有出言追问,只是有些为难地道:“你知为师我甚少到外界走动的,但既然是   你临行所求,我自然会设法为你办到。”说到这儿,她似是想起了什么,“过些时日,有位故友会来我这拜会,不如,我就让他   来办此事吧。”   “好,便依师父所言。”   柳雪晴伸手拂过燕筱筱的额发,长长的叹息一声,“还有一件事要交代你谨记。你这内功心法不同寻常,切忌大悲大喜。否则于   身体有害!”   燕筱筱见师父说得如此郑重,心下也生出些疑惑。回想燕弃雪的武功,确实有些不同寻常。   “师父,我这武功?”   柳雪晴打断道:“你只要记得为师的话就好,其他无需多问。”   “是。”   第二日,天尚未大亮,燕筱筱就拜别了师父,随同纪擎苍离开了这个自己生活了近一年的小屋。   他们一行人,除了纪擎苍外,还有十余名随行的侍从。   燕筱筱大致看了下,都是练家子,遂不由得暗自咋舌。看起来这一次就算自己不同意回去,只怕他们也会使用强硬手段押自己   回去做那傀儡。   这时,行在队伍前头的纪擎苍似是看到了这边马车上掀起的窗帘,也知她应是在向外张望,便打马回鞭,向这边驰来。   燕筱筱眼见纪擎苍奔自己来了,立时放下车帘。   经过最近这几天的频繁接触后,她体内的燕弃雪在纪擎苍出现时,已不会再蠢蠢欲动了。   面对如此大仇,已能做到心平气和。看来,燕弃雪终究是通过了纪擎苍这一关。   想到这里,燕筱筱慢慢松了一口气,却听车窗外传来纪擎苍的声音。   “行了大半日,公主可是乏了,要不要停车休息?”   燕筱筱揉了揉微疼的额角。   据说这清河王不是一向清贵冷傲的吗?怎么对自己就仿佛一块粘牙的牛皮糖一样?   她脸上虽一副牙痛的神情,但出口的声音却维持着一惯的温和礼貌。   “有劳清河王挂怀了。我自幼于山野间长大,这些颠簸倒还受得住,不用特意为我耽误行程。”   纪擎苍碰了一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心底虽略有不悦,但面上却未露分毫,“因皇上思念公主心切,这路程是赶了些。”   燕筱筱闻言,干脆连话都懒得接,只是轻嗯一声,接着便闭目假寐。   纪擎苍见不着她人,也猜不透她的心思,沉吟片刻后,才又开口,“公主凤驾尊贵,身边不能没有伺候的人,臣临行前,特意从   府中挑了个手脚麻利的丫头,就让她跟在公主身边可好?”   燕筱筱心里清楚,这个丫头其实就是纪擎苍安排在自己身边的一枚暗桩。   但为了不惹纪擎苍的猜忌,无论对方安置在自己身边的是人是鬼,她都得照单全收。   “如此,就谢过清河王的好意了。”   ……   由柳雪晴隐居的山谷到京城的路途虽不算近,但他们一行人马走得快,未出半月,京师那高耸的城楼已赫然在望。   一路上,纪擎苍对燕筱筱关怀备至。倒是燕筱筱觉得在对方面前演戏太累,费脑细胞,遂一直像躲瘟神一样,对纪擎苍是能避   就避。   大约是对方的词典里没有“自知之明”这个词,对于燕筱筱的刻意冷落,纪擎苍的回应不是知难而退,而是见可而进,越发地没   完没了……   凤国京师,皇宫大门之前,纪擎苍领着一队车马,在两列侍卫的跪地相迎下,进入皇宫。   恍然一世,燕筱筱终于踏进了这曾令燕弃雪魂断神伤的皇城,心驰神往间,仿佛时间与空间,两个异世的灵魂又再度相连……   燕筱筱一行刚刚入宫,还未及休息,就接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凤帝燕烈病重,急召燕筱筱御前见驾。   燕筱筱接到凤帝的口谕后,面色和脚步虽然急切,心底却是一派淡定从容,因她早知道,接下来要上演的正是一出凤帝临终托   孤的大戏。   当他们赶到凤帝的寝宫凤阳殿时,殿门外已候了一大批朝臣,气氛更是让人透不过气的紧迫。   为了出行方便,燕筱筱自从离开山谷后,就一直做男装打扮。   此时凤帝的情况堪忧,引路的太监来不及避嫌,就直接带着燕筱筱穿过一众朝臣,向寝殿大门行去。   众臣眼见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引着一位眉目极是清秀的少年一路急急行来,虽心底多有疑惑,却也不敢出言询问,唯有猜测着   这少年的身份,目送他们进入宫门。   此时,凤帝燕烈卧在榻上,身边除了皇后,便只有一位七八岁的小皇子,燕中羽。   燕筱筱随着总管太监进到内殿,目光略略扫过殿内的情况后,跪地拜道:“不孝女燕弃雪拜见皇祖父、皇祖母。”   燕烈自打燕筱筱进门起,一双眼睛就未曾离开过她。   “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第三十二章 传位   燕筱筱缓缓抬头,做出自认为最恭顺的神情,迎上凤帝锐利的视线。   燕烈细细打量着她,有些出乎预料。他原以为燕筱筱自幼在民间长大,大抵不过是个形容粗鄙的野丫头。却不曾想,眼前的少   女气度逍遥清淡,见到自己这帝王依旧神色从容镇定,甚至还隐隐透出一股与生俱来的尊贵气韵来。   “不愧是我皇家的骨血。”燕烈缓缓点头,“起来说话吧。”   燕筱筱神色平静的起身,根据自己多年的职场经验,在与对手斗智斗勇时,端出一副处变不惊的扑克脸,往往会收到意想不到   的效果。   看情形,老皇帝对自己这不遭他待见的孙女还算满意。   燕筱筱心知于此凤帝病危之际,自己应适当扮出些哀伤的姿态才好,便如同前世时的燕弃雪一般。   只是那时的燕弃雪,咋见病重的皇祖父,心里确实是忧伤的。可现在这具**里装得却不是本主燕弃雪,而是她这么个异世穿   越来的灵魂,加之她已知道这皇帝由始至终就没安过什么好心,自己于他实在生不出什么好感,故连逢场作戏的兴致也提不起   来。   这一切落到凤帝眼中,却全是另一番感受,别看他病情沉重,目前连说话都费力,但做了国主几十年,他的眼力独到老练。   现下他已隐隐看出,眼前的这位少女并不似外表看起来的这般单纯柔顺,只怕是别有一番莫测的心机,日后若是对她失了掌控   ,那自己的诸多打算会不会就此落空?   那些个想法堪堪掠过脑际,燕烈开始迟疑,还要不要实施自己的计划,但随即目光又滑过床旁神色哀悸的皇后,以及一脸懵懂   的燕中羽。   燕烈唯有长叹一声,望向身前神色平静的燕筱筱,徐徐开口,“朕知道我燕族皇室亏欠了你,但你须知,生在帝王家确有诸多的   无奈。”   燕筱筱容色稍顿,依旧维持着一张扑克脸,垂头敛眸,淡淡地应了声“是”。   燕烈复又一叹,“你可知我大凤国立朝五百年,传到朕这一代,我燕氏一族已陷入前所未有的危机之中。”   燕筱筱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燕烈眼帘微阖,声音悲怆沉重,“朕知道,自己的时日所剩无几,但燕氏皇族凋零至此,朕日后撒手西去,实无颜面去见我燕氏   皇族的列祖列宗。”   眼见老皇帝声泪俱下,燕筱筱心知时机已到,遂适时屈膝跪地,“弃雪虽为皇族,但可恨自己生做女儿身,无法为皇祖父分忧,   实在深感愧疚。皇祖父若有所驱,弃雪愿以微薄之身为我族尽力。”   闻听此言,燕烈目露异彩,右手猛拍龙榻,“好!不愧为我燕氏的帝女。朕今日唤你来,正是有一大任要你扛下。”   燕筱筱伏身低头,“弃雪,但凭皇祖父吩咐。”   燕烈久久凝视着燕筱筱,一字一顿地缓缓说道:“朕要你舍弃公主的身份,自此女扮男装,以我燕族皇室流落在外的遗孤身份,   继任朕的皇位,成为大凤朝第三十六任凤帝!”   燕筱筱听着凤帝犀利沉重的词句,纵然她对这一段过往早就知情,而且今天揣的也就是个看戏的心思。   但此时身临其境,燕筱筱仍不觉周身一震。   这老皇帝的演技真不是盖的,明明对自己这个谶语中的灾星不屑一顾,甚至还留下了诛杀自己的遗诏。   可即便燕筱筱知道对方心怀叵测,却依旧无法从老皇帝脸上看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高!实在是高!看来以后自己在演戏这方面还要向这便宜祖父多学学……   燕烈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却并不知道燕筱筱当下转得是那些不着边际的心思。   “你可愿接此重任?”   燕筱筱瞬间回过神儿来,慢慢叩首道:“孙……孙儿谨遵皇祖圣旨!”   燕烈眼见燕筱筱答应了,缓缓点头道:“好,从此以后,你便是我大凤的太子燕倾羽。”   燕筱筱低眉应是。   “从此以后,这世间再无燕弃雪。”   这时,一直未曾言语的魏皇后开口了。   “皇上,您这法子虽是不得已而为之。但对雪儿却太过残忍了。想她不过是个豆蔻年华的女儿家。再过几年,便应到婚配的年纪   。这样一来,岂不误了雪儿的终身?”   燕筱筱的视线落在皇后的脸上,看着那堪称慈爱的目光,身上的鸡皮疙瘩足足掉了一地,可面上仍要一本正经地端出大气凛然   状。   “承皇祖母垂爱,只是我燕氏皇族际此兴废存亡之际,弃雪实在无暇考虑那些儿女情长。”   魏皇后叹道:“可怜的孩子,小小年纪便要扛下这么重的担子。可真是苦了你了!”说着,还用帕子拭了拭眼角,紧接着,话锋   一转,“不过雪儿放心,你的终身大事,哀家这里记下了,定会给你个交代。”   燕筱筱压低身子,不让自己眼中的鄙夷露出分毫,仅是温顺地点了下头,轻轻地应了一声是。   人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自己这学习能力也算是逆天了。与老皇帝接触不过短短半个时辰,自己演戏的水准也在直线上升啊!   魏皇后笑容慈和,伸手拉起她,并将燕中羽的手,放到燕筱筱的手中,“雪儿,来,见一见你的皇弟,中羽。”   燕中羽仰头望着燕筱筱,低低地唤了一声,“皇姊。”   燕烈不悦地纠正道:“要叫皇兄。”   燕中羽显然十分害怕燕烈,小身子一抖,连忙改口,“是,皇兄。”   魏皇后慈爱的目光滑过燕中羽,落到燕筱筱的脸上,“让你女扮男装,继任大统,不过是权宜之计。你身为女儿身,自然无法为   我们燕氏开枝散叶,承这帝位,终不是长久之计。”   燕筱筱心底不屑一顾,暗道,终于说到最关键的地方了。   果然,就听燕烈接口:“不错,你只需在十年之内稳固朝堂,待到中羽年满十八岁时,便可功成身退。”   魏皇后拍拍燕筱筱的手,笑吟吟地说:“到那时,哀家定为雪儿安排好终身。”她说到这里,目光微转,“听说清河王在护送雪儿   回京的途中,对你多有照拂,他是我们凤国贵族子弟中少有的青年才俊,更是哀家和皇上信得过的内臣,不知雪儿对他印象如   何?” 第三十三章 继位   燕筱筱强忍着才没有露出反胃的表情,她怎会听不出对方话中的意思。   前世时的燕弃雪,正是因为皇后的这句话对纪擎苍泥足深陷,才最终落得惨败身亡的下场。如今轮到自己头上,她断不会重蹈   燕弃雪的覆辙。   只是考虑到未来,她仍有许多事要依仗于纪擎苍,免不了还要与其虚与委蛇一番。故燕筱筱虽然心中嫌弃得要死,面上还是做   出恭顺温婉的听话模样,恰到好处地露出三分女儿家的娇羞,“全凭皇祖母做主。”   皇后与皇帝相视一眼,彼此交换了一个会心的眼色。   燕筱筱暗暗将一切看在眼中,哪会不知他们打得正是以纪擎苍控制自己的如意算盘。   这时,燕烈虚弱地咳了两声,遂向燕筱筱吩咐道:“朕累了。雪儿,你去吧。之后自会有内侍帮你打理好一切。朕也会安排四位   辅政大臣帮你,若是有什么不明白,你可询问他们。”   燕筱筱应了一声,躬身退出了凤阳殿。   其后就如凤帝所言,燕筱筱以燕族皇室遗孤,燕倾羽的身份,被编入了燕氏族谱,更以新太子的身份横空出世。   这一下对朝内朝外、举国上下,皆是一次不小的冲击,甚至连几个邻国也被惊动了。   与此同时,凤帝还对外宣传,同太子燕倾羽一并被寻回来的,还有其胞妹,公主燕弃雪。   因公主体弱多病,所以并未回宫,而是养在了京城外的一处别苑中。   燕筱筱知悉后,只是不屑一笑。   凤帝的做法不过是给自己一个安抚,看似给她留了一条后路。一旦她退位,就可名正言顺地回归她皇家公主的身份。   可燕筱筱却知,自己绝对不可能等到那一天。   因在前世时,最后等待燕弃雪的,只有一纸诏书,诛杀她这祸国灾星的遗旨!   因凤帝自知时日无多,所以三日后,赶在春节前夕,便为燕筱筱举行了太子的册封大典。其后马不停蹄地安排了种种事宜,更   指派了三公,即太尉吕昭、丞相赫连靖、御史大夫刘邢天,以及清河王纪擎苍,为四位辅政大臣,用以未来辅佐新皇。   两个月后,在所有事宜匆匆完结时,燕烈,这位在位了四十二年的凤国第三十五任帝王,终因重病不治,撒手西去了。   随着内侍们唉声高唤“皇帝驾崩”,凤国朝内朝外陷入一片沉痛哀悸。   国殇之后,就是新皇登基。   待种种繁文缛节落定,化名为燕倾羽的燕筱筱皇袍加身,荣登大宝之时,已是初春时节。   登基不到半月,燕筱筱便迎来了她十五岁的生辰。在这个时代,女子年满十五岁,便算是成年,可以嫁人了。要行及笄之礼的   。   这原本是女孩子一生之中,最重要的一个生日。但因为先帝国殇,燕筱筱又是这么一个尴尬的身份。   所以她这新任凤帝的十五岁生辰并未安排任何庆典,连宫宴也没举行。只是草草地吃了几口寿面,意思一下,这个生辰便算是   过完了。   虽然这个生日过得十分冷清,但燕筱筱无所谓。前世时孤家寡人的她,都不知道忘记过自己的生日几次了,少过这么一两次的   ,于她来说无关痛痒。   混迹职场数年,燕筱筱别无所长,就是场面上做戏的功底颇为深厚。她可以面上笑得温良恭俭让,肚子里却在问候对方的八辈   祖宗。   有燕弃雪前世那十年的帝王经验,她这皇帝倒也当得还算得心应手。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燕筱筱已开始慢慢适应现在的生活,甚至能够熟练地在人前端出一副国君该有的尊贵帝王范儿。   可唯独每日下朝后,那些繁重的奏章,让她批得很是头疼,往往看到深夜,也看不完。   燕筱筱曾数度想要把这个苦差丢给燕弃雪,但燕弃雪需用那珍贵的一个时辰来修习武功。所以最后这活儿还只得她自己来。   这一日,刚刚下朝归来的燕筱筱坐在御书房中,待内侍们都退出去以后,她才揉了揉笑僵了的嘴角。   按照小说里的套路,燕筱筱觉得伪白莲、笑面虎这么个设定很适合自己目前的位置。   毕竟,笑是最容易让人放松警惕的表情。   所以现在在人前时,她都是尽量维持一张人畜无害的笑脸。   此刻,燕筱筱一边揉着脸,一边回忆今天上朝时的情景。   朝中的臣子皆低着头,所以燕筱筱看不到他们脸上的表情,但不用看也知道,大抵都是轻视的吧。   是啊,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甚至可能是皇族弃子的皇子,在这帮老臣眼里,只怕就是一介懵懂可欺的黄口小儿。   这样也好,他们对自己这小皇帝越是轻视,对她下一步行动也就越是有利。   想到这,燕筱筱一时童心大起,提笔在宣纸上画下三个卡通大头人像,并在上面各自写下了“太尉、丞相、御史大夫”三公的官   名。   她的目光正在三个人像上逡巡,忽听门外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燕筱筱连忙拿过一旁的奏章,盖在那张纸上,随即就见一名内侍匆匆走了进来。   “启禀皇上,您前些日子让人去寻访的那位沈清夜,沈名医,现在有着落了。”   燕筱筱乍听这熟悉的名字,心头不由一紧。   几个月前,燕筱筱临回京之前,在拜别柳雪晴时,曾求她替自己办一件事。并约定,事情办妥之后,就以沈名医的名头来京城   。燕筱筱会让人留意着,不时地在京中寻访。   她也不知道,当时自己为什么会鬼使神差地跟柳雪晴定下以“沈清夜”为名的约定。   如今时隔这么久,再次听到这个名字,男子那温润俊美的眉眼,便不可避免的再度跳入燕筱筱的脑海里……   不经意间,两人相处的那三个月的时光匆匆滑过脑海,耳边仿佛又听到沈清夜在低低地唤着“筱筱”……   燕筱筱忍不住一颤,用力地甩甩头。   自己想什么呢?   当时她留书信给沈清夜时,便不曾想过二人会有机会再见。因她那时早已知道,半年后,就是她回到京师,女扮男装继任凤帝   之时。 第三十四章 太尉   当初燕筱筱故意留下那样一封书信,又约定让沈清夜等到一年后,不过是个拖延之策罢了。   料来沈清夜恐怕等不到一年,就会失了耐心离开……就算!他真的一直在等自己,甚至见自己爽约,出来寻找她。凭沈清夜一   个江湖郎中,怕是再有本事,也找不到皇宫中来,更不可能猜到当初跟他定下一年之约的人,竟会是当今的天子吧!   说到底,两人终究是没有缘分的,注定只是彼此生命中的过客而已……   可惜了这么一个好男人……   思及此处,燕筱筱难得地伤感了一把,她打开书案上的一只锦盒,里面放着的,正是当初沈清夜送给自己的那把小刀。   燕筱筱拿起小刀,幽幽叹了一声,向内侍问道:“可有派人去请?”   “已将人请来了,只是……”内侍说到这里,迟疑了一下,抬眼看了下龙书案后的燕筱筱,好像不知该怎样说下去。   燕筱筱挑眉,“只是什么?”   “只是人都到门口了,却碰巧遇到了吕太尉,就被拦下来了。”内侍说着,把头压得更低,一副办事不利,等着主子责罚的样子   。   燕筱筱沉吟片刻,并没有迁怒于内侍,而是起身向外走去,并随手将那把小刀塞入了衣袖中。   “人给拦在哪了?”   内侍立刻跟上,“回皇上,就在咱这曦云宫门外。”   燕筱筱一边向宫门的方向走,一边把“太尉吕昭”的名字在口中默念了一遍。   这位太尉吕昭所在的吕家是凤国贵族中唯一的行伍世家,更是五朝的旧臣。在凤帝继位初期,吕昭便开始在朝效力,因战功卓   著,其后平步青云,直升到太尉,总管兵部。   近年来,因凤帝年老体迈,在军务上,便越发地倚重吕昭,时至今日,吕家已在朝堂上呼风唤雨。更因其执掌兵权,目下的朝   堂已几乎是他吕昭的一言堂了。   燕筱筱在脑海中汇总着关于吕家的信息时,人已来到了宫门外。   只见负责把守的侍卫们跪了一地,吕昭正背对着这边训斥着一众侍卫。   燕筱筱的视线绕过吕昭,看到被他截在宫门外的人时,目光不由得登时僵住,周身更是一阵颤抖,险些就在人前失态!   就见一个年约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站在吕昭身前不远。   男子的目光清幽,眉梢眼角都带着一种温润的书卷气,乌发如墨,气质毓玉灵秀,仿若谪仙。只是身材虽然修长挺拔,但看起   来有些文弱。   燕筱筱用力揉了揉眼睛!   这男子可不正是曾对自己死缠烂打,又与她一并生活过近三个月的沈清夜吗?   此时,在沈清夜的身边,还跟了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男孩似被眼前的情形吓到了,正躲在沈清夜的身后。   只是眼下的燕筱筱,却全然无暇顾及其他,只在脑海中不住盘旋着几个大字!   怎么回事?怎么真的是他!?   尼玛!这货不是真的这么阴魂不散,一直追自己追到大凤皇宫里来了吧!?   身边的内侍轻声咳了咳,在场的众人这才发现燕筱筱的到来,匆忙见驾。而燕筱筱惊到九霄云外的三魂七魄,也才悉数归了位   。   燕筱筱现在虽然恨不得立刻冲过去,把沈清夜拖到跟前,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纵然她心底有再多的疑问,可面上,燕筱筱仍需拿捏出一国之君的深沉,一边语气温和地示意众人平身,一边努力控制住自   己的视线,不再去看沈清夜。   勉强收拾容色后,燕筱筱凝眸望向吕昭,现出招牌式的笑容,“朕初登大宝,吕太尉,近来为国事操劳。目下已时近晌午,怎地   还没有回府休息?”   “老臣既食皇恩厚禄,为国尽力,实属本责。”吕昭拱了拱手,目光扫过身边的侍卫们,冷声道:“皇上的身份何等贵重,这些奴   才竟敢玩忽职守,随意放人进入皇宫内院。老臣适才偶遇,便训斥了他们几句。”   燕筱筱的目光扫过跪了一地的侍卫,轻笑道:“太尉无需责骂他们,这位沈名医,是朕着人请入宫中的。”   吕昭看了看容色平静的燕筱筱,“皇上竟然召民间的医士进宫,可是太医们伺候得不满意。”   燕筱筱摇头,“自打先皇晏驾,太皇太后悲伤过度病倒之后,一直未曾痊愈,太医们虽开了不少调养的方子,但却不见什么起色   。朕这才想在民间寻访名医,为太皇太后医治。”   吕昭皱眉,“皇上仁孝,只是这皇宫禁院不比民间,还望皇上以安危为重。”   对方一副教训晚辈的态度,全然不把她这凤帝放在眼中。   燕筱筱压下心底的怒意,微敛了眼眸,温和地笑应,“太尉的话,朕记下了。”   态度竟如此猖狂。很好!第一个就拿你这老贼开刀吧!   吕昭看了眼低眉顺目的燕筱筱,眼中滑过一抹得意,大约也是觉得自己威风得够了,遂低头道:“老臣身负辅政大臣要责,不敢   有须臾怠慢,此一番确实为皇上的安危着想,还望皇上勿怪老臣直言之过。”   燕筱筱一边保持着帝王该有的风度抬眸轻笑,一边面不改色地说着冠冕堂皇的违心之语。   “吕太尉身为辅政大臣之首,更是江山社稷倚重的国之重器。太尉为国操劳,为朕分忧,所言句句在理,朕又怎会怪罪于太尉。   ”   燕筱筱的这几句话,吕昭听在耳中颇为受用,遂拱手道:“皇上过誉了。只要皇上能明白老臣的用心就好。”说着,瞥向一旁的   沈清夜。   “这一次皇上既然是为太皇太后医病,臣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盼皇上日后还要以国事和龙体为重。”   燕筱筱含笑点头,表示自己一一记下了,心中却已将对方的列祖列宗问候了个遍。   吕昭这才俯身施礼,趾高气昂地转身离去。   燕筱筱挥退了侍卫和内侍等不想干的人后,心头忽然有些没抓没落,竟不知该怎样去面对沈清夜。 第三十五章 神医   燕筱筱心中虽满是疑惑,却也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遂向二人招了招手,自行领着他们向御书房走去。   沈清夜和那少年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因燕筱筱满腹心思,忘记低头看路,不知怎的,脚下竟突然绊了一下。她虽然无法运用武功,但自身的反应还是很灵敏的,按   说绊这一下,顶多就是让她打个趔趄,绝对不会没用到摔倒。   可是在她身形一晃的时候,一直跟在她后边的沈清夜却伸手来拉她,反倒害得燕筱筱失去了平衡。   大抵是因为习武之人的身体本能反应,摔倒也要拉个垫背的,沈清夜便倒霉地被她压在了下面。   淡淡的药香和男子的体温瞬间将燕筱筱包绕,那来自异性的气息让她浑身一僵。   手掌抵在对方的胸膛上,沉稳而有节律的心跳隔着布料与温暖柔韧的肌理传到燕筱筱手上,吓得她立刻把手缩回来!   随着她的动作,袖口滑出一物,正是当初沈清夜送给她的那把小刀。   二人此时跌在一处,距离如此之近,使得燕筱筱一直逃避的目光,不可避免地与对方撞上。   此时,沈清夜的视线已滑过那把小刀,径直迎上了燕筱筱。一双漆黑清亮的眸中,闪现着如同星光的异彩,唇角微扬着开口,“   皇上,走路请小心。”   这一刻,时间仿佛在二人的彼此对望间悄悄凝固了。   直到跟在后边的少年,有些不大自然地咳了咳时,燕筱筱才恍然惊觉,二人此刻的姿态是何等的尴尬,立刻弹起身子,退了一   大步。   沈清夜捡起掉在地上的小刀,默默地看了一会儿,才双手呈上,“皇上的贴身物件,还请皇上收好。”   燕筱筱盯着那把小刀,懊恼得都快脑溢血了。   自己今天真是吃饱了撑的,干嘛要把这小刀带在身上?竟还要死不死地跌在沈清夜身上,让他看到!   现在好了,对方肯定误会大了!以为自己日日借这小刀睹物思人的吧!   燕筱筱正盯着那把小刀,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时,沈清夜似想到了什么,又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一并呈给燕筱筱。   “这是尊师托我带来给皇上的。”   燕筱筱犹豫了一下,还是连着小刀,一并接过。   那是柳雪晴写给她的手书。上边只有寥寥数语。   大意是说,沈清夜是个知根知底的自己人,燕筱筱可以信任他。   燕筱筱将信纸在掌心揉碎,她已明了师父的意图,知道柳雪晴担心她只身独处在如同虎狼之地的皇宫禁苑,怕她一个人应付不   来,遂安排一位自己人进入宫中,必要时也能照应一二。   只是……燕筱筱侧目看了看文弱秀气的沈清夜……   自己人?   他一介江湖游医,怎么就突然的摇身一变,成了自己人了呢?而且他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郎中,又能帮上自己什么忙?   这些思绪在心头一闪而过,燕筱筱勉强收拾心神,重新端出凤帝的派头,垂眸点头道:“信和人既然已经送到,就请沈公子出宫   去吧。”   沈清夜愕然抬头,想不到燕筱筱跟自己说得第一句话,竟然就是赶自己走!   不知他是不是想起,二人初相遇那会儿,燕筱筱也是变着法的撵人,沈清夜唇边掠起的笑意有那么一二分的寂寞。   “沈某以为,尊师的意思是想让沈某留在宫中,伺候皇上。”   近半年未见,眼前的男子似比从前成熟了许多,就连气质也深沉内敛了几分。   其实,自己又何尝没有改变呢?身在此位,虽只短短数月,但她已经不是初来匝道时的那个燕筱筱了……   燕筱筱默默注视了沈清夜良久,手心中撰紧的小刀硌得她微微生疼,态度有些冷硬地说出了拒绝的话。   “宫中自有太医照拂,不劳沈公子费心。”   不错,她就是要将他撵走。   燕筱筱不知道柳雪晴是否清楚自己跟沈清夜的那段过往。不过她现在走得复仇之路,可谓步履维艰,一个不好便有可能会一败   涂地。   她的身份特殊,无论将来事情发展到何种程度,燕筱筱自觉应该暂无性命之忧。   但沈清夜就不同了。她没有把握能照拂得面面俱到,一个不小心,就会赔上他的性命。   所以,无论沈清夜是什么样的身份,柳雪晴又为什么会让他来帮自己。燕筱筱都不想让他留在宫中。   可是沈清夜如果是这么容易就能被打发走的,那当初就不会有二人那一段死缠烂打的过往了。   只见他拱了拱手,声音带了几分无奈,“君有所命,沈某不敢不从。只是沈某临行前,尊师曾叮嘱我关照皇上的龙体,只待确定   皇上安然无虞后,沈某自会出宫。”   燕筱筱听他再次搬出了柳雪晴的名头,这才了然,知道柳雪晴让沈清夜进宫,固然是为了帮助自己。最重要的,还是放心不下   她,怎也要沈清夜帮着进宫来探一探她的状况。   既然如此,那自己还真不好立时赶他出宫。   看着眼前的男人,燕筱筱暗叹一声。   当初自己赶不走他,现在看来也是如此。罢了,既是师父的意思,那就暂且留他在宫中,待到合适的机会,再放他出宫吧。   “既然这样,那朕就封沈公子为朕的专用太医,沈太医这就去太医院报到吧。”她说到这儿,顿了顿,“晚些,到御书房来,朕有   些话要问你。”   沈清夜似乎早料到会是这个结果,神色平静地谢了恩典,转身离去。   目送沈清夜的背影远去后,燕筱筱这才收拾心神,看向那少年。   就在少年被燕筱筱犀利的目光看得不知所措时,却见她向自己招手,并柔声说道:“你过来。”   少年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地走到了燕筱筱的跟前。   接着就听燕筱筱说:“把衣服脱了。”   少年一愣,再抬头时,便以一种发现bt的目光看向燕筱筱。   燕筱筱尴尬地咳了一声,虽明知自己被人当做了bt,可还是继续吩咐道:“朕让你脱了上衣。”   皇命不可违。   少年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一张秀气的小脸更是憋得通红,却也不敢违抗圣意,只得动作僵硬地脱下上衣。 第三十六章 胎记   少年一脸的抗拒,可却不敢不脱。   燕筱筱逼着人家孩子脱衣服,自然不是在耍流氓,而是她要亲眼证实一件事情。   眼见少年脱到贴身的中衣后,就停住了动作,磨磨蹭蹭的不肯解开最后一件衣服。燕筱筱有些不耐烦了,遂自己动手,一把扯   开了他的衣领。   只见一枚形似凤凰展翅的小巧胎记就生在少年的心口处。   “果然……”燕筱筱凝视了那胎记片刻,随即缓了手劲,任少年挣开自己。   少年似乎很害怕别人看到自己的那枚胎记,此刻已有些面无人色,紧张地咬着嘴角,一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燕筱筱。   燕筱筱见他仿佛防贼一般地瞪着自己,不由失笑,“你放心,我不会对你怎样。”在少年满是疑惑的目光中,她再次开口。   “你是否从小,便被家里人教育过,不能让人看到你胸口的胎记。”   “你……皇上是怎么知道的?”   少年神色剧变,显然是被燕筱筱说中了。   燕筱筱微垂了眼眸,想起了燕弃雪前世时的旧事。   大凤建国以来,便有一道密不外宣的皇族秘事。每一任帝王的后代里,都会有一位在心口位置生有凤凰胎记的子嗣。每一位皇   帝,都会墨守成规地将皇位传给这位皇子。   这件事是燕族历代帝王口耳相传的皇室秘辛。至于原因,恐怕只有最初的一代凤帝才知道。   在燕氏皇族中,还有一件离奇的事。不知为何,每一代凤帝都不长寿,大多活不过四十岁。因此,每一位帝王在任的时间,基   本上都不超过二十年。   这也是为什么,凤国传承五百年,却有三十余任帝王的原因。   这个传统,从大凤建国之初,一直在燕氏皇族中延续至今,直至四十三年前,前代昭阳太子尚未继任,却意外地于二十岁那年   病逝。   自此,燕氏皇族内部再无生有凤形胎记的皇位继承人诞生。   所以,当时的凤帝才不得不将皇位传给了燕烈。   事实上,先帝燕烈的皇位,正是他自自己的皇弟,昭阳太子手中抢来的。而害死昭阳太子的,也正是燕烈。   说来也是讽刺,在燕烈这位名不正、言不顺的凤帝在位期间,皇族内竟诞下了据说会覆灭凤国的双生子。   这也许就是对燕烈篡权谋位的报应吧。   这件事,本来是机密中的机密,知道的人更是寥寥无几。   前世时,燕弃雪也是在极其偶然的情况下得悉此事。后来经过调查,还意外地发现,那位昭阳太子,竟然还有后代流落在民间   。   彼时,燕弃雪为了巩固皇权,便派人将那位昭阳太子的后人,毫不留情地除去了。   这一世,燕筱筱既顶了燕弃雪的身份,又答应替她复仇,便不会放过任何一个错待过燕弃雪的人。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将她当做棋子使用,最后又无情抹杀的凤帝燕烈。   虽然燕烈现已离世,但无论是在他生前、还是死后,其最在意的,莫过于“皇权”二字。   若是燕筱筱能颠覆了他苦心得来的皇位。想来燕烈在九泉之下也要气得再死上一次了……   燕筱筱微挑了眉角,过往的旧事随着她唇畔那抹满是算计的轻笑,而烟消云散。   此刻她望着眼前这位生有凤凰胎记的少年,摇了摇头,“你不必知道朕是如何知道的。你只要记住,朕绝对不会害你就是。”   听到燕筱筱的话,少年有些意外,默默盯了她半晌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的表现已算失礼。   他惶恐不安地压低了身子,应了一声“是”。   “你叫什么名字?”   “颜洛离。”   “可识得字?”   “曾读过三年的私塾。”   燕筱筱轻扣着下巴,沉吟了片刻,“既然识字,那就陪驾御前,做个伺候笔墨的小童吧。”随即又补问一句,“你喜欢读书吗?”   颜洛离一听到读书,小脸立时高兴得发亮,“喜欢!可惜因为家里条件不好,我只读过三年的私塾。”   燕筱筱“嗯”了一声,“朕初登大宝,每隔两日,便会有帝师来给朕授课,讲些治国安邦、人文地理的知识,你若是喜欢,就随朕   一起听课吧。还有,这御书房里的书,你可以随意看,别弄坏就好。”   颜洛离虽然尚年幼,但早年丧父丧母,性格早熟,加之又读过几年的书,还是通晓些人情事故的。此时见身为一国之君的燕筱   筱对自己这样好,已经不能用受宠若惊来形容了。   “皇……皇上为什么对我这样好?”   燕筱筱看着他呆怔的小脸,摸着下巴,笑得别有深意,“朕与你颇有些眼缘,所以就对你特别了些。”   其实,她求柳雪晴帮自己寻来这位皇室遗孤,除了是替燕弃雪报仇外,属实也是另有打算的。   燕筱筱是答应了替燕弃雪复仇,可并不想一直呆在这个皇位上,待到大仇得报,她就会急流勇退。到那时,自然需要一个皇位   的传人。   她当然不会傻到把位置传给燕中羽。那么一番考究下来,眼前这位凤国的正牌继承人,便是再好不过的人选了。   颜洛离自然不知道燕筱筱心中转得是这些心思。此刻他虽听得懵懵懂懂,但已眼圈微红,显然是颇为感动。   想他小小年纪便失去父母,无依无靠,尝过说不尽的艰辛苦楚。突然有人对自己这样好,如何能不动容。   他口中虽未吐出一个“谢”字,但只看他的表情,便猜得到,对于燕筱筱赐给他的恩典,颜洛离已深深印在心里。   燕筱筱看着他中规中矩地向自己叩头谢恩后,吩咐了一声,便有内侍领着颜洛离下去安置了。   待颜洛离离去后,燕筱筱回到御书房,在殿中来回踱着步,紧蹙的眉心,和略显焦躁的步伐,都在显示,她已等得有些不耐烦   了。   她在等人,等得正是去太医院报道的沈清夜,她有太多的疑问要对方替自己解答!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随着内侍的通传,御书房的门被人推开了。   燕筱筱耳听得对方徐缓的脚步声来到自己身后,不由顿住了身形,慢慢转过头。   就见沈清夜正向自己屈膝施礼,“微臣参见皇上。” 第三十七章 师叔   因沈清夜低着头,所以燕筱筱看不清他的脸,自然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大半年前,两人相处的情形仍历历在目,须臾近一载的光景,已是物是人非,二人之间的身份地位,更是天差地别了。   匆匆一别半载,燕筱筱每每想起沈清夜时,也曾数度想象过,二人若是有机会重逢,会是怎样一番场景。   然而……眼下的这一幕,却是她从未设想到,也并不乐见的。   燕筱筱叹了一声,向跪在地上的沈清夜抬了抬手,“起来吧。”   沈清夜谢恩起身,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泰然自若,举止文雅自然,一举一动都合乎文官于朝堂上的礼仪,让人挑不出毛病。   这……还是自己熟悉的那个沈清夜吗?这怎会是一个江湖郎中能有的风范!   燕筱筱心中倍感困惑,不由得再次细细打量起了沈清夜。只觉自二人离别之后,今日再度相见,眼前的沈清夜已与从前不大相   同了。似乎顾及着彼此的身份,他不再似从前那般热络坦然,反倒多了几分恭谨生疏。   昔日,他唤自己“筱筱”的声音似乎犹在耳畔。可是,今时今日,在燕筱筱心中,自己认识的沈清夜却无论如何也无法与眼前这   男子重叠在一起……   沈清夜见燕筱筱一直凝视着自己,便低低地唤了一声,“皇上?”   燕筱筱望着他俊秀的容颜,一字一顿地缓缓问道:“沈清夜,你到底是谁?”   来到这个时空已经整整一年了,虽说燕筱筱现在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女,可她的灵魂却是一个成熟、理性的成年人,燕筱筱深   知“知人知面不知心”的道理,对“天降奇缘”这一类唬弄小女孩的戏码并不感冒。   而且柳雪晴对自己的警告,犹在耳畔。   情之深种,劫之随行。   她若不想命犯大劫,那还是与身边的人保持些距离为好。   最关键的,她现在走得是替燕弃雪复仇的道路,涉及皇权争斗,每一步都是如履薄冰,稍有行差踏错,动辄便是不得好死的下   场。所以她必须分外小心谨慎。   今日沈清夜的意外出现,就不可避免地让她生出戒心,经过一番思量后,她甚至怀疑,当初二人的偶遇,是否也是被对方预先   设计好了的?   沈清夜见燕筱筱以望着陌生人一样的防备眼光望着自己,眸中的神采立时暗了几分,可他终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交叠了双手   ,郑重地施下觐见君王该有的礼数。   “在下沈清夜,是医圣戚辛的关门弟子,圣上的授业恩师,正是在下的师姐。”   “什么!”燕筱筱惊呼出声。   在沈清夜进来之前,关于他的身份,燕筱筱已经设想了十多种可能,只是万没料到,竟然会与自己有这样的渊源!   沈清夜竟然是自己师父的师弟,师承自燕弃雪的师祖,江湖第一奇人戚辛!难怪他年纪轻轻,便医术如此超群,更能得到柳雪   晴的信任,托他来宫中照应自己。   现在回想起来,当初自己跟柳雪晴定下以“沈清夜”为名的约定时,柳雪晴的表情便有些怪异,原来沈清夜不但与她有同门之谊   ,还确实是当世罕有的一名神医!   而自己在阴差阳错下,竟与他会有那样一段机缘。天下间真的有这样的巧合?造化会如此弄人?   燕筱筱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沈清夜竟然是自己的师叔!?   也许是因为自己怀疑的目光,使得对方的表情有些受伤,燕筱筱下意识地排斥着沈清夜会设计自己的那个想法,其他质疑的话   ,一时便也无法再说出口。   她神情复杂的凝视了沈清夜良久之后,才嗫嚅着开口,“那之后……你怎么样了?”   沈清夜自然知道她是在问自己,半年多以前,他二人在军营里一别之后的场景。他耸了耸肩,姿态潇洒淡然,只是唇边的笑意   却几分寂寥。   “自……那一日皇上被带走后,我便一直留在军营里等……等皇上的消息,后来传出皇上逃走的消息,我也寻个机会离开了军营   。其后的一个月,我一直都在打探皇上的行踪。兜兜转转的,回到了那个小镇,这才看到那封书信,知道皇上安好。我在那等   了皇上几个月,一直不见皇上的音信。后来又向南寻了几座城镇,因一直找不到皇上的下落,只能回去求师父替我算一算皇上   的行踪。恰巧柳师姐寻我的书信送到师父那里。所以我就按照她的指示,找到颜洛离,带入京中,来见皇上。”   沈清夜嘴上说得平平常常,但听在燕筱筱耳中,心里却分外的不是滋味。想当初自己不过是为了敷衍他,才留下那样一封书信   。   想不到他竟然会真的傻傻地等了自己几个月,还沿着先前自己逃跑的路线南下去寻自己。   关于这段过往,他虽只得寥寥数语,但可想而知当时他为了寻到自己的下落,废了多少心思,甚至还特意去求师父帮忙。   如此一番考量下来,燕筱筱心底难免生出些愧疚,嘴唇动了动,可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满腹的心绪最后只能化作一声叹息。   这时,沈清夜的声音再度响起,语气中带了几分不确定,以至于他的言行也显得有些御前失宜。   “今天,沈某进宫,除了替令师送人,还想当面问皇上一句话。”   燕筱筱并未接话,只是静静地等着他把话说完。   “沈某想知道,您是真心想当这个皇上吗?”   燕筱筱身形一震,想不到沈清夜为人清润温和,问出的话,却如此犀利,一针见血,竟然毫不避讳地直戳自己心底最大的秘密   !   料来,他应该还记得当初自己一路向远离京师的南方逃窜的事,结合自己当下在宫中的窘境,便不难看出一些端倪。   不错,她是打心眼里不想回来当这个皇帝的!回京继位,确实是出于无奈。   这些心思在心底咋一浮现,燕筱筱顿觉魂体一阵动荡,心知这是因为她对复仇的事产生了一丝动摇,才使得灵歃发动! 第三十八章 释然   燕筱筱猛喘了几口气,强压下周身的不适。   她怕自己的表情泄露出心绪,遂慢慢别过眼,语气淡淡的带着一分强装出来的笃定,“那是自然,这是朕不可推卸的责任。”   不错,这是她和燕弃雪的约定,也是她推卸不掉的责任。就算没有那道要命的灵歃,她也会如约执行下去。   沈清夜默了良久,似乎在思量一件极其紧要的决定,随着一声轻叹,缓步来到她的身边,握住燕筱筱微凉的小手。   感觉到一只温暖的大掌牵着自己,燕筱筱不由得心神一紧,视线不自觉地上移,直直撞入对方清澈的眸底。   眼前的沈清夜温颜轻笑,仿佛又回到了二人相见之初的那个他。   “既然这是筱筱不可推卸的责任,那就让我留下来帮你可好?”   燕筱筱周身一震,眼角微红。   有多久,她已不曾听人唤过自己“筱筱”了……这一刻,那一直用于伪装的面具瞬间皲裂。   燕筱筱仿佛又回到了自己刚刚穿越过来的那段时光,那时的她不用日日揣摩别人的心思,不需斟酌自己的每一个用句,更不用   谨慎隐藏自己的心绪,活得如此小心翼翼。   那时的她可以坦然的笑,就像现在这样……   “……好啊。沈清夜,你若是不怕死,就留下来帮我吧。”   这一刻,这里没有燕弃雪、也没有燕倾羽,只有燕筱筱,那个连她自己都快遗忘了的自己……   沈清夜望着她脸上干净明丽的笑容,清幽的眸子也随之柔和了几分,目光滑过二人交握的手,不由得停住。   燕筱筱顺着他的视线垂下眼眸,脸皮登时一红,立时抽回了自己的手。   由于动作过猛,她的手刚好划过书案,拨乱了上面的奏折,露出了那张绘着三公的大头人像。   沈清夜的目光落在那三个线条简单,表情及神韵却活灵活现的简笔人物画上,登时一顿。   看到对方的视线停驻在那张涂鸦上,燕筱筱懊恼地低咒一声,想用其他书册将画盖住,却被沈清夜先一步抢了去。   燕筱筱想要再抢回来已是来不及了。   下一秒,沈清夜的肩膀轻抖,笑声亦由唇角溢出。   “筱筱,想不到你还有这手艺,你这笔法虽然有些古怪,不过这三个小人画得倒甚是可爱。”   反正人已经丢了,燕筱筱便的厚着脸皮拿出专家的款,“沈太医医术虽精,但于绘画上不见得在行。这种画法实是失传已久的绝   学。”   沈清夜闻言露出古怪的表情,那样子似在忍笑,最后……没忍住……   笑是最具传染性的,燕筱筱在装腔作势地说出那些话后,自己也绷不住喷笑。   眨眼间,君与臣之间那仅存的一点身份隔阂也瞬间瓦解,二人仿佛又回归到了从前,他们初遇的时刻。   沈清夜敛住笑意,似想到了什么,凝眉道:“那帕金森病,我向师父请教过,还查了不少医学典籍,却都没有找到相关的记载。   ”   “帕金森?”燕筱筱的眼神有一瞬间的迷茫,半晌之后才恍然记起,当初她为了自己那只作怪的右手,曾诓骗沈清夜,说自己有   病,还随口诌了个“帕金森”的病名。   这事儿她自己都已经忘了,想不到沈清夜还记得……   看着对方关切的模样,她的嘴角抽了抽,险些再度喷笑,只能面色古怪地看着自己的右手,“你说我右手的怪病啊?说来也怪,   自从我回京之后,就不曾再犯过。”   确切地说,是自从她决定替燕弃雪复仇,跟着柳雪晴回到山谷之后,右手就再没有作过怪。   沈清夜闻听此言,不由得一怔,默默看了会儿暗自忍笑的燕筱筱后,终于意识到,自己应该是上了当了……   他沉吟片刻,点头嘀咕了一声,“如此我倒是放心了。”   “你放心什么?”燕筱筱讶然。   沈清夜微皱了眉头,语带忧愁,“我是担心,你这怪病会再次反复。筱筱眼下是凤帝,贵为天子,一言一行皆受群臣瞩目,更是   万民的表率。可若是你哪天犯了病,右手又乱摸一气,摸在宫女身上,旁人还只会当你是在与美人**。可若是摸到了太监身   上……”他说到这,咳了咳,接着一本正经地弯身拱手,向大门退去。   “微臣想起来还有些事要办,先行告退了。”   几秒钟后,燕筱筱总算反应过来对方话里的意思。   纵使燕筱筱实年已经二十八+ 一岁的高龄了,自视过人的修养和近来磨炼出的深沉,也都在这一刻统统破功……   “沈清夜!你大爷的!居然敢说我是变态!不要以为你是我的师叔,我就不会让人砍了你的脑袋!”   伴着一声中气十足的“你才是变态!”一并砸向沈清夜的,是她脚上那只明黄色的锦缎龙靴……   沈清夜及时地闪出了御书房,关上门的同时,也挡住了砸过来的靴子。   燕筱筱用手捂着气得酡红的双腮,最终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的笑声如此畅快,惹得侯在殿外的内侍们不住侧目偷瞧。   想不到那位年少老成的少年天子,竟也能有这般发自肺腑的笑声……   燕筱筱笑了好一阵,觉得自进宫以来,一直积压在心头的阴郁散去不少。   抚着轻松了许多的胸口,燕筱筱望向男人离去后,虚掩的书房门扉,似有所悟,眼底的笑意亦随之染上了一层温暖。   他是故意气自己,好让自己借机发泄发泄的吧。   这个男人……   当燕筱筱的目光不经意间滑过龙书案上,绘着人像的那页宣纸时,便在“太尉吕昭”的名字上,用朱砂御笔画了一个大大的圈。   自答允了颜洛离后,燕筱筱便没有食言,每每帝师授课,都带着颜洛离一并听讲,众位帝师只以为他是燕筱筱的侍墨童子,所   以也并不多问。没有一个人能猜到,燕筱筱带着颜洛离听这些帝王的课程,却是另有一番打算的。   燕筱筱每堂课后,都会故意考究颜洛离几句。不想,此子虽然年少,但极其聪颖,对于这些燕筱筱听了只觉头昏脑涨的帝王课   程,竟也听得入脑入心,弄得每每做课业都觉头大的燕筱筱十分汗颜。 第三十九章 春狩   这皇家基因果然不是盖的,颜洛离也好,燕弃雪也好,都是如此的才华出众!   燕筱筱不由在心里暗暗感叹,看来这上苍赐下的凤凰胎记也不是全无道理。   也许,这颜洛离本来就是为了成为帝王而生的,而自己这个帝位,早晚会归还于他。   有了这项认知后,燕筱筱很理所应当的,就把帝师们每次下课后留给自己的“家庭作业”丢给颜洛离去写。   还美其名曰,这是自己对他的信任!   对于这种欺师的作弊行为,自幼便耿直本分的颜洛离每每都会露出一张苦瓜脸,却又不敢抗命。   沈清夜着实没有辜负“神医”的称号。   那一日,他去太医院报到后的第二日,便被众太医借着学术交流的名头,轮番刁难。可是沈清夜不但应对自如,还反将几位太   医难住。   因燕筱筱是打着为太皇太后医病的借口将沈清夜接入宫中的,对于太皇太后的病,他便不能置之不理。   说来也怪,经他调理后,五副汤药下去,太皇太后的病真个就药到病除了。   眼下,在大凤皇宫里,沈清夜的名字已名副其实地与“神医”划上了等号。   这期间,燕筱筱并不曾刻意关照过沈清夜,多数时候,甚至是对其不闻不问的。   并不是燕筱筱刻薄寡情,故意难为沈清夜,实际上如果能有一位御医身份的自己人留在她身边,对她而言,是大有裨益的。毕   竟她是个扮了男装的女儿身,日后若有个疾病伤痛需要诊治,恐怕瞒不过太医院里的太医们。   只是在理性的分析过眼下的局面后,燕筱筱深知,抛开二人之前的情谊不说,如果沈清夜要作为自己人留在宫中,就应当有自   保的本事。   如果他连这个能力都没有,处处需要自己照拂,那还是趁早卷铺盖卷走人的好。免得到最后,落个害人害己的下场。   事实证明,柳雪晴选人的眼力还是不错的,凭沈清夜的能力,在这人际关系错综复杂的深宫之中生存下去,并没有问题。   转眼,又是一个月过去了,当春花开到极致,宫里宫外全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色时,燕筱筱迎来了她登基以来的第一次皇家盛   典,春狩。   “春狩”顾名思义,就是在每年春季,由皇家举行的大型狩猎。   这场盛大的狩猎活动,虽打了皇家的旗号,其实在燕氏皇族凋零的现下,能参与其中的,多半还是官宦及王公子弟。   赢得比赛者,固然可得到丰厚的奖赏,最关键的是,朝廷也会借此时机选贤任能,充实朝堂。所以对获胜者来说,那便是名利   双收的好事。因此,其中的参与者以希望建功立业的年轻人最多。   春狩会持续半个月,前十天是自由狩猎的日子,每日都会有专人清点狩猎者打下的猎物数量。狩猎结束后,收获最丰厚的十人   ,将有机会面君,并在最后五日内于校场上一较高低。   朝廷将根据其个人表现而加以任用,所以春狩也是一场变相的武举考核。   这一次春狩,燕筱筱不但带上了随身伺候笔墨的颜洛离,还带上了现在炙手可热的“神医”沈清夜。   来到皇家围场的第二日清晨,在例行的仪式进行完毕后,狩猎活动便就此拉开了序幕。   沈清夜看着脱下骑装换过常服的燕筱筱,有些诧异道:“筱筱不去狩猎吗?”   除去那身束缚,燕筱筱似猫儿般窝到大帐中的软榻上。在沈清夜面前,她无需再维持那招牌式的假笑。   燕筱筱微眯了双眸,懒洋洋地道:“我此次围场狩猎的目标,可不是那些普通的飞禽走兽,自然要好好的养精蓄锐。”   是夜,亥时过半,这会儿本该是燕筱筱蹬榻就寝的时辰,她却换了一身紧致利落的夜行衣。   闭目片刻,再睁眼时,眸底已是一片精芒冷灿,不错,现在的她,已不是燕筱筱,而是燕弃雪!   因燕筱筱无法施展内力,所以,两人的约定,凡是这种需要卖力动武的危险活,就由燕弃雪来出面。   燕弃雪凝了凝神后,溜出了自己的大帐。   她一路潜踪蹑影,悄无声息地摸到了吕昭的帅帐外。   虽已是深夜,可吕昭的帅帐内依旧是灯火通明,人声嘈杂。   燕弃雪以随身的匕首在帐篷上挑开一个小洞,向内望去。只见偌大的帅帐内,摆着两列酒席,太尉吕昭高居正位,左右两边是   七八名在朝任职的武官。显见是吕昭正在宴请自己的下属。   只看这些武将喝到放浪形骸的醉劲儿,便知这七八人应是吕昭的心腹,否则也不会这样肆无忌惮。   燕弃雪一边默默记下这几个人的长相,一边侧耳倾听他们交谈的内容。却不想,他们谈论的对象竟然是自己。   只听离燕弃雪最近的两名武官说道。   “咱们这位新帝到底是个什么来历,怎么好像凭空冒出来的一样?”   “先帝遗诏上不是说了吗?是先太子流落到民间的一位遗腹子。”   “流落?我看八成是私生子。”   “老弟,你的酒果然是喝多了。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也敢乱说。”   “欸,这里不都是咱自己人吗!再说了,咱们太尉大人在朝堂上还少教训那小皇帝了吗?你看他敢吭一声吗?”   “此话倒是不假。来,咱哥俩为了太尉大人,再干一杯!”   “嘿嘿,不过话说回来,那小皇帝虽平庸无为了些,可是那模样……乖乖,要是老弟我后宅子里那些女人加一起有他一半儿的标   致水灵,老弟我情愿就此辞官,整日搂着美人儿快活逍遥~”   “哈哈哈!贤弟你果然是个风流情种,整日只想着如何快活逍遥。不过话说回来,那小皇帝确实是个精彩的人物,只怕比寻芳楼   里的头牌姑娘还要俊俏三分。”   “可不是,你记不记得他登基的那一天,朝上的文武百官有一半儿都看傻了眼,尤其是素好男风的那几位,眼睛都看直了……”   耳听得他们谈论的内容越来越不堪,燕弃雪眸底冷若冰霜,若不是有所顾及,现在便冲进去将他们斩个干净! 第四十章 刺探   心知再听下去,除了弄污耳朵外,也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情报了。   燕弃雪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主帐。   随即,她眼角的余光扫到了左近的一个大帐。燕弃雪知道那是吕昭休息用的帐篷,她略做沉吟后,便向那个帐篷迅速走去。   将帐帘挑开一线,确定里面没有人后,燕弃雪一个闪身进入了帐中。她快步来到书案前,开始翻找案上的书信。   桌上多是兵书,这吕昭虽看起来嚣张跋扈,但确也有几分真才实学。她翻找过一遍后,并未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   燕弃雪皱了皱眉,又伸手在书案底下摸索了几下。   忽然,她摸到案底部藏着的一个暗格!   发现书桌下另有乾坤后,燕弃雪连忙低下头仔细查看,灵活的手指在暗格上一推一按,就打开了格子。   里面放了一个蓝皮册子,燕筱筱拿出册子前后看看。   好像是本账簿。   既然被吕昭藏得如此隐秘,看来这账本定然是见不得光的。   燕弃雪就着桌上微弱的烛光一页一页地翻看。赫然发现,这本账簿竟然是吕昭手下的武官们于年节时向他进贡的财务账簿。   她不由冷笑,“好个股肱之臣!”   燕筱筱眼下虽未掌控身体,但却依旧可以感知到外界。前世她在商场混迹近那么多年,对账目一类的东西最是在行。现下见到   这本账簿,心中立刻有了主意,并将自己的想法与燕弃雪沟通了一下。   后者一目十行地看过大半本账目后,心下已有了计较,遂研墨提笔,在账本上勾描了起来。   正当燕弃雪写完最后一笔,准备收起账本时,忽听帐外响起了轻巧的脚步声。   燕弃雪已来不及溜出大帐,只能在迅速藏好账本,猫腰钻到了案下。   她刚刚躲好,就听有人掀帘走了进来。对方越走越近,最后在桌边停步,坐下,随后就是翻动书页的声音,听来他多半是在阅   读兵书,看到精彩处,还要赞上两句。   燕弃雪虽瞧不到这人的模样,但看他穿的鞋裤的式样,应该是一名普通的军士。   燕弃雪暗自好笑,想不到吕昭的军营里还有这么好学的士兵。她在桌下悄无声息地蜷曲了大半个时辰,仍不见对方有离开的意   思,眉头不由得紧了几分。   还有半刻钟的光景,自己的魂体便需再度陷入沉睡,以燕筱筱的本事,是断然逃不出大帐的,该当如何是好?   燕弃雪正思量着要不要将此人放倒后溜出去,却听帐外响起了一连串嘈杂的脚步声。   看来应该是吕昭回来了!   这一下不但燕弃雪心头一紧,连带着偷看兵书的这名士兵也慌了手脚。   燕弃雪正伏在案下思量对策,只听那人匆匆忙忙地整理好兵书后,竟然也低下身子,向桌底钻来。   对方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两人的目光在空中撞了个正着,显然这一下大大出乎对方的预料。   燕弃雪不待他有所动作,已抢先一步出手。   这年轻人岁数不大,但功夫却着实了得,以燕弃雪的身手竟无法在短时间内将对方制住。   帐内的打斗声立时惊动到了外边的人。随着军士们的斥喝之声响起,帐帘被人猛然掀开。十多名侍卫和吕昭一起冲了进来。   燕弃雪转眸间,心下已有了对策,虚晃一招逼退那年轻的士兵后,腰间的软剑骤然出鞘,她故意压低了声音,怒喝道:“好奸贼   ,你侵吞我河西百姓的钱粮,累得我父母无辜惨死,今天我要为他们报仇!”   说着,人随剑走,化作一抹惊鸿,真气激荡之下,剑尖发出嗡嗡的龙吟之声,直朝被侍卫们簇拥在中间的吕昭刺去!   燕弃雪这一下看上去声势骇人,实则是留有余地的,一击不中,身形便既滑开,直朝帐门飞掠而去。   吕昭躲过那凌厉的一剑后,不等他吩咐,十几名侍卫一拥而上,攻向了燕弃雪。   燕弃雪虽陷入重围,但仍不至于落败。她与众侍卫纠缠片刻后,仗着高明的武功身法,眼见着就要突出重围。   这时,一抹黑影突然由后方袭至!   那偷袭她的人身手高明,一看就是不可多得的高手!   燕弃雪心知,如果此刻被对方缠住,那就休想再有机会脱身,只能拼着硬挨了一掌,借着对方的掌劲冲出营帐。   绕是她做好了挨掌的准备,可是当对方的手掌印在自己背脊,那丝丝缕缕的冰寒之气顺着后心侵入时,燕弃雪眼前一黑,险些   就此吐血倒地。由此可见,这出手偷袭自己的人,功力在自己之上。   想不到吕昭手下还有这样的高手!   燕弃雪咬紧牙关,硬是借着对方这一掌之力,逸出包围圈,随后几个起落,消失在了夜色中。   当燕弃雪踉踉跄跄地回到自己的营帐外时,整个营区已经被抓捕刺客的侍卫们戒严了。   直至穿窗而入后,她才将梗在喉头的鲜血呕出,耳听得前方有悉率的异响,燕弃雪眸光一凛,掌中长剑已斜刺而出,待看清对   方容貌时,却又急忙收住了剑势。   “沈清夜!”   沈清夜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帐中,看来好像已等她一会儿了,此刻见她面色苍白,唇角带血,便欲上前来扶她,却被燕弃雪犀   利的一剑止住了动作。   然而眼下燕弃雪的魂体已支撑到了极限,猛觉眼前一黑,便再度陷入沉睡。   沈清夜见她身形摇晃,立时伸手将她扶住。   重新掌控身体的燕筱筱勉力站稳,意识回归身体的一刻,登觉五脏六腑痛如刀绞,一边丝丝地吸着凉气,一边向沈清夜寻问:“   ……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外面在抓刺客,有些担心,就来看看。”沈清夜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帐外响起嘈杂的人声,其中声音最高的,赫然正是   太尉吕昭。   燕筱筱的脸色不由得一僵。吕昭这么快就赶来她的营帐,想来多半是在燕弃雪刚刚逃逸时,被人发现了自己的行藏。   现在她还没有换回衣衫,若此时被人撞见,就是有一千张嘴也说不清了! 第四十一章 掩护   燕筱筱正兀自着急,猛觉身子一轻,竟是被沈清夜横抱而起。   作为老处女一枚的燕筱筱,无论是穿越前,还是穿越后,都从未给男人如此抱过。她下意识地一挣,却不想沈清夜的臂上用力   ,将她完全禁锢住了。   看不出他文文弱弱的,手臂上的力气竟还不小。   燕筱筱脸色大窘,刚要开口质问他干什么,却被沈清夜截住了话头。   “你伤得连站着都费力了,还要逞强吗?一会儿我设法拖住他们,你快换回衣服。”   燕筱筱心知现在已别无他法,只能由着沈清夜抱着重伤的自己,快步走到屏风后,放到床上。   沈清夜将一粒药丸塞入燕筱筱手中,刚刚把床幔放下,就听大帐外传来吕昭的请安声。   “皇上睡了吗?围场有刺客出没,老臣特领人来护驾。”   吕昭说话间,已掀帘闯了进来,门口的侍卫们不敢拦他,只能放行。   沈清夜镇定自若地转出屏风,向着吕昭施礼道:“下官见过太尉。皇上今日染了风寒,刚刚服了药,已睡下了。不知太尉此来何   事?若是不急,可否等到明天皇上醒了,再行见驾?”   吕昭上下看了一眼沈清夜,这才想起对方的来历,“哦。原来是新晋的沈太医。刚刚有刺客出没围场,我担心皇上的安危,特领   人前来护驾。”   沈清夜诧异,“竟然有刺客混入围场,可抓住了?”   吕昭有些不耐烦地道:“没有,不过我手下的人看到那刺客向这边来了。”   沈清夜摇头,“下官一直在这里伺候圣驾,并没有看到什么刺客。”   吕昭已没耐心继续与他废话,径直向屏风后喊道:“皇上,您睡了吗?老臣领人来护圣驾。”   片刻后,里面传出燕筱筱的声音。   “太尉进来说话吧。”   吕昭应了一声,当即迈步向屏风后走去。只见燕筱筱身着中衣,坐于龙榻上,一头乌黑如缎的长发披散在身后,神色淡然从容   ,双眸清澈明亮,看起来与平常无益。   吕昭环视一周,确定没有什么异常后,才拱手道:“老臣护驾心切,惊扰圣驾,还望皇上恕罪。”   “无妨。”燕筱筱轻轻摆手,“太尉说的那刺客,可曾抓获?”   听到燕筱筱追问刺客的下落,吕昭躬身请罪,“老臣惶恐,让那刺客逃了。不过他已被老臣手下的人重伤,料来逃不了多远。”   燕筱筱点头微笑,“太尉辛苦了。”   吕昭眼见一无所获,自己也不便在此继续逗留,遂告罪一声,领人退了出去。   吕昭前脚刚一出门,燕筱筱便自床榻滑倒,双目也瞬间失去了神采。   刚刚幸亏沈清夜给她的药,否则以燕筱筱此刻的内伤程度,定然瞒不过习武多年的吕昭。   沈清夜紧走几步,将她扶坐在床边,同时伸手替她诊脉。   燕筱筱回忆刚刚发生的一切,不由得后怕,如果不是沈清夜及时出现在自己的大帐内,今晚的事还不知道要如何善后。   看着男人忙忙碌碌地为自己施针治疗,燕筱筱低低地道了声谢。   “谢谢你,沈清夜。”   沈清夜讶然抬头,迎着她湿润的眸子定了片刻,才轻笑着道:“我是筱筱的师叔,又受了师姐的嘱托进宫,自然凡事都要罩着你   的。”   燕筱筱听他说会照顾自己,是因为师父,以及他二人的叔侄关系,心底有些莫名其妙的情绪,遂不经大脑地脱口而出道:“哦,   原来你只是因为师父和你师叔的身份照顾我……”   尼玛!自己说什么呢?   这句多少带点闺怨味道的话刚一出口,她就后悔了,恨不得抽自己嘴巴一下,立时改口道:“我是说,做大夫的职业习惯,就是   照顾人吧。”   沈清夜停下手上的动作,侧头看她,笑得有些意味深长,“筱筱于我,自然是特别的。”   听到沈清夜那句暧昧至极的话,燕筱筱立时有些招架不住了,不过这话头是她扯起来的,也算是自作自受。   只是,眼下若是不接着说点什么,就似乎更尴尬了,遂勉强扯出一抹强装镇定的笑,“我是皇上,你是我的专属太医,自然是要   特别些的。”   眼见沈清夜以一种略怪异的目光看自己,不由斜眉道:“你看什么?”   沈清夜垂眸笑道:“筱筱是不是平时假笑习惯了,这会儿连真笑都不会……”   燕筱筱脸皮一红,不等他把话说完,身后的软枕已直直飞了过去,这一下难免牵动了伤处,不由疼得闷哼一声。   沈清夜侧头躲过凶器,伸手按住她,“你别乱动。你的伤势这么重,究竟是何人所为?”   燕筱筱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压下胸口的剧痛,回忆了一下今晚的情形,摇头道:“当时我全力突围,只看到背后有一道黑影,未   及回头,所以没看清偷袭我的人的样子。不过这人武功奇高,只怕是大有来历的。他当时应该未出全力,不然我多半就回不来   了。”   “吕昭身边竟有这样的高手……经过今晚的事,恐怕吕昭会更加谨慎,你以后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好。”沈清夜若有所思地沉吟   片刻,“不过你这内功倒是有些古怪。好像与平常的习武之人所修习的内力有所不同啊。”   “是吗?从小师父就是这样传授我的啊。”   燕筱筱没见识过其他练武之人的内力如何,不过想到燕弃雪这以意行气的古怪心法,倒确实与她之前听说过的内功不大一样。   难不成,这其中还有什么说道?   燕筱筱想了想,也琢磨不出个所以然来,遂不再纠结自己内功的事。   回想眼下的局面。   吕昭身边有这么一个厉害的人物,按说总会有些迹象可循。为什么以燕弃雪的精明,在前世对付吕昭时却不曾察觉呢?还是说   ,那位高手并不是吕昭的手下,今晚只是碰巧与吕昭会面而已?   她想了半天,也猜不到那人的来历,甩了甩头,决定不再浪费脑细胞。   今晚燕弃雪虽只在账本上改了几笔,但却已在吕昭的党羽中埋下了一枚不安定的种子,就算自己不再有所动作,料来用不了多   久,就会看到成效。 第四十二章 秦隐   想到这里,燕筱筱心下稍安。经过这一夜的折腾,再加上自己的伤势沉重,不觉困意上涌。   沈清夜见她面露倦色,便帮燕筱筱把被子盖好,退出了内帐。   许是因为这些天太过劳心,许是因为内伤太过沉重,燕筱筱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   昏昏沉沉间,关于燕弃雪的前尘旧事化作挥不去的梦魇,在黑暗中将她紧紧缚住,她明明知道做梦的不是自己,而是燕弃雪,   可因共用着一个身体,便难免与之产生共鸣。   她甚至能听到自己凄厉的尖叫,可是一双眼皮似有千金重,竟无论如何也醒不过来。   这时,有一双温凉的手拂过她的眼帘,那一丝丝清凉瞬间化去了魇住自己的梦境。   燕筱筱一声惊叫,骤然睁开双眼,右手已经下意识地抽出压在枕下的匕首,刀锋划出一线青芒,堪堪凝固在身前之人的咽喉,   在他的颈侧留下了一道细细的血痕。   意识和视线终于慢慢清晰,燕筱筱看清眼前的人后,开口的嗓音仍带着急促地喘息。   “沈清夜?”   沈清夜有些无奈地看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匕首,“今晚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你就这么想手刃了我吗?”   黑暗之中,沈清夜半伏在燕筱筱的上方,因锋利的匕首正架在颈边,所以不敢妄动,也因此使得二人一直维持在这种过于亲密   的距离,甚至能分享到彼此的鼻息。   沈清夜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药香,虽然并不难闻,但这个暧昧的距离,却让燕筱筱感到一丝的不自在,遂撤回匕首,向后挪了挪   。   “你怎么还在这儿?”   听到燕筱筱的问话,沈清夜却答非所问。“做噩梦了吗?我记得从前你就经常被梦魇着,不过这一次似乎严重些。”   燕筱筱摸摸仍在狂跳的心,回忆梦中的场景,不觉心有余悸。   确实如沈清夜所说,可能是因为白天精神太过紧张,压力太大,自从回京以后,自己做噩梦的时候越来越多。   沈清夜举了举手上温热的帕子,“我担心你的伤,所以才没有走。刚刚见你被噩梦魇住,出了一头的汗,就帮你擦擦。”   燕筱筱用手背拭过额头,果然满是湿凉的汗水。她徐徐吁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呼吸,皱眉看向窗外,“现在什么时辰了?”   “天快亮了。”沈清夜的目光由窗口移回到燕筱筱手中的匕首上。   “你……每晚都枕着匕首睡吗?”   燕筱筱缓缓收起匕首,唇角的笑意有些无奈,“处在我这个位置上,谁也说不准下一刻会遇到什么状况。”   沈清夜默了片刻,温润如水的目光静静地凝望着燕筱筱,眼底似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隐隐滑过,最后又化为唇畔的一声   轻叹,“这皇帝当得如此辛苦,真不知你是在图些什么。”   燕筱筱眸光暗了暗,不想继续这个话题,遂岔开道:“你帮我办件事吧。”   ……   秦隐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会在二十一岁这一年遭此大祸。早知道会是今天这么个下场,他当初就不会为了什么报效祖国而   参军入伍了。   他虽出身贫寒,却机缘巧合地投师到了一位江湖奇人门下,学了一身高强的武艺不说,还被师父的“感时思报国,拔剑起蒿莱”   的屁话给洗了脑。   他一时心血来潮,就投了军,为求有用武之地,还把所有的家当祭了出去,换了个到太尉身边当差的职务。   然而事实证明,愿望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他每日的工作只是替太尉看门,和同僚打屁,根本就无甚作为。一年下来,功夫不见长,腰倒是粗了不少。   这般混吃等死的日子彻底磨光了他一介大好青年的满腔热血。   就在几个月前,秦隐偶然间发现太尉书房中藏有不少兵家典籍,他自幼就对兵法感兴趣,遂忍不住趁夜溜到书房中去看兵书。   如此偷读兵书一个多月,一直没被人发现,所以胆子便也越来越肥。   万没料到,昨夜在太尉的营帐中,除了他这个偷书贼外,还有一个黑衣小贼。   那小贼行刺太尉不成,反倒把他给坑了。太尉以为自己跟那刺客是同伙,这一天一夜把军中的大刑在他身上招呼了个遍。   可是他真的不知道那小贼是谁,对于他的样子,也仅是依稀记得,对方身材纤细高挑,因脸上遮了黑布,所以看不清五官,只   是那双流光溢彩的眸子叫人十分印象深刻。   原本他还想将功补过,将那刺客的武功路数告诉给太尉的人,可是自从那拷问自己的狱官嘴里不干不净地辱及自己的娘和师父   后,他便不那么配合了。任对方的鞭子将自己抽得皮开肉绽,他就是牙关紧咬,一声不吭。   时近第二日黄昏,他的一条命已经被废去了半条,迷迷糊糊间,听到行刑的狱官对自己说。   “看你年纪不大,倒是个硬骨头,冲着你这分硬气,就给你留个全尸吧。”   随即,自己就被人灌了一碗又苦又难喝的药,这之后,他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   等到秦隐再睁开眼睛时,好半晌,他才看清眼前的情形,以及自己身在何处。没想到自己不是被人丢到了乱葬岗,而是身处一   个华贵的营帐内。   当他的视线扫过站在自己身前的,那位笑容和煦的少年时,目光就彻底呆住了。   老天爷呀,天下间竟然还有生得这么好看的人。   那少年见自己楞楞地盯着他看,就开口问他,“还记得之前的事吗?”   乖乖,这美少年说话的声音也好听,低醇悦耳,似带有磁性,听得人心痒痒的。   秦隐好半天才从对方摄人的美貌中回过神儿,想起之前发生的事儿……难道自己死了?怪不得会看到美得不像凡人的仙子!他   后知后觉地摸摸自己的心口,咦!竟然还在跳。   少年似看出了他的困惑,轻笑一声,“你还活着,不用摸了。”   秦隐惊讶地张大嘴巴,傻傻地盯着少年,“是你救了我吗?”   少年美目流转,眼底滑过一抹狡黠,轻抿唇角道:“可以这么说。” 第四十三章 归来   听得眼前这位美人是自己的救命恩公,秦隐立刻规规矩矩地跪好,给少年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美……咳,这位公子的救命   之恩,秦某没齿不忘。如有用得着的,但凭驱遣。”   少年默默地受了他的大礼,微笑点头道:“现在确实有用得到你的地方,而且还有数不尽的兵书可以供你读,你可愿从此追随于   朕。”   秦隐一听说有兵书可读,立刻高兴得心花怒放,连对方最后的那句话都没太听清。   “一言为定!秦某以后跟定公子了!对了……我还不知道恩人的名字。”   少年幽幽轻笑,“燕倾羽。”   秦隐将这个名字在口中默念了一遍后,随即嘴巴张大到足可塞进去一只鸡蛋,“你!你!你就是那个美人皇帝!”   从一开始就在旁边装作喝茶,默默忍笑的沈清夜在听到那句“美人皇帝”后,终于破功笑了出来。   燕筱筱微眯了双眸不悦地瞪了他一眼,沈清夜立刻端起茶杯继续喝茶。   秦隐大约这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辱及圣驾,只怕刚刚救活的小命儿又要不保,遂心惊肉跳地伏在地上不敢再抬头。   燕筱筱看着跪得中规中矩的秦隐,心中想得不是如何处罚他的失言,而是如何安置他。   “朕先封你做个带刀侍卫,跟在御前伺候。你可愿意?”   秦隐高大的身体震了震,怔忡良久,方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半晌之后重重地磕头谢恩,“秦隐愿意誓死追随皇上。”   燕筱筱点点头。   自己现在能信得过的人太少了,所以这一次春狩,她一定要抓紧时间填充自己的羽翼。   燕筱筱现今虽是个没有多少实权的皇帝,但钦点一两名侍卫还是轻而易举的。再加上秦隐平素就是个籍籍无名之辈,这一次因   受了大刑,脸上的伤尚且未愈。故谁也没有发现,燕筱筱身边多的这个脸带伤痕的侍卫就是吕昭之前的看门军士。   ……   这段时间,燕筱筱已甄选出了几个可用之人,出于谨慎,她又让方便在外界走动的沈清夜于暗中帮自己调查了他们的身家和来   历。因这些都是见不得光的事,所以二人多半会在夜间会面,交换一下信息。而他们的借口,依然是燕筱筱感染风寒,需沈清   夜御前侍驾。   因此,二人近些日子便难免有些太过亲近,他们几乎夜夜独处一室,又都是生得世间少有的俊美,一来二去的,沈清夜这位新   晋御医,便与“男宠”、“面首”这些暧昧的词眼划上了等号。   这些事情,本来是绝对不会传到凤帝燕筱筱的耳朵里的,即便是她身边的内侍,也断然不敢将这些大不敬的言辞说给燕筱筱听   。   只不过,那秦隐却是个八卦的主儿,又是天生的大嘴巴。因这几天养伤,一直与颜洛离同住在偏帐,两人称兄道弟,关系处得   相当不错。他既听来这么震撼性的八卦,若不讲出去,实在是心痒难耐,便忍不住同颜洛离讲上一讲。   颜洛离是个实诚的孩子,对燕筱筱又是一等一的忠心,听了这些不堪入耳的流言蜚语后,就忍无可忍地冲进了燕筱筱的营帐。   当颜洛离气呼呼地将自己听来的风言风语学给燕筱筱听时,后者却只是不屑地撇撇嘴,一笑置之。   转眼间,十天的狩猎之期已过,经过猎物的清点后,十名收获最多的年轻人脱颖而出,有机会到御前见驾 ,运气好的,可能   会被皇帝相中,就此飞黄腾达。   按照惯例,在春狩的最后五天里,这十名优胜者要在营区中央的校场一较高下。   燕筱筱刚刚在校场主席的位置上坐好,便见吕昭上前见驾。   “听闻皇上这几日风寒未愈,老臣忧心得紧,便自作主张招来周正等几位太医替皇上请脉,今日赛事之后,还请皇上准许诸位太   医为圣体诊治。”   燕筱筱乌幽幽的眸子沉沉地望了会儿吕昭,暗自揣测对方是不是又发现了什么端倪,将自己与那刺客联系到了一处……   “有劳太尉挂怀,只是些许风寒而已,不用如此兴师动众。况且,朕身边有沈太医跟着就够了。”   吕昭不以为然地低下头,“老臣也知沈太医医术高超,只是这术业有专攻,再高明的医者,怕也有看不应手的病症。老臣见沈太   医已连着给皇上瞧了几天的病,仍未见起色,心下实在挂怀,还请皇上以龙体为重,恩准周正等太医为圣体诊脉。”   燕筱筱这才恍然,原来吕昭并不是怀疑自己就是刺客,而是因为近日关于自己和沈清夜的风言风语太过猖獗,这才变着法地给   自己提个醒儿。   眼下这个情形,若是燕筱筱再一力推脱,难保不会惹人怀疑。只是如若真个给那些太医诊脉,恐怕她的内伤多半就瞒不住了。   到那时,吕昭势必将自己与刺客联系到一处!   燕筱筱脑中飞速思考着对策,可面上还是满口答应,“难得太尉如此挂怀,那就依太尉所请,今日赛事之后,让几位太医替朕请   脉吧。”   就在这时,场下的一名内侍突然高声唱喏,“清河王到。”   自先凤帝燕烈驾崩,燕筱筱继位后,纪擎苍便作为钦差大臣,出京公干,代天子巡查四方,考察几个重要的州府政务。   燕筱筱当初知道纪擎苍离京,心底好不快活,很是欢欣鼓舞了一番,还很不厚道地想着,若是他能在哪处遇到动乱,被弄死弄   残了才好!   按例,纪擎苍这一趟公差多半得去个小半年才能结束。但纪擎苍既然身为辅政大臣,其能力确是不容小觑的,处理政务颇为高   效,不过两个来月,就把该处理的事儿都办完了,还赶在春狩结束前返回了京城。   燕筱筱听到纪擎苍的名字,额角开始隐隐作痛。   若论这世上她最不想见是人是谁,除了这纪擎苍,便不做第二个人想!   纪擎苍来到燕筱筱御前见驾时,面上仍有风尘之色,显然是一路匆忙赶回来的。   燕筱筱恰到好处地淡然笑道:“清河王代朕巡查四方,辛苦了。来呀,赐座。” 第四十四章 比武   其实纪擎苍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如此急于赶回京城。直到他定定地望着那高高在上耀如晨星的女子,才终于意识到,原   来自己是为了她。   自进场后,纪擎苍的一双眼睛便未曾离开过燕筱筱。可是当他的目光滑过坐在燕筱筱后方的那名俊逸男子时,原本热切的目光   不由得冷了三分。   因是围场狩猎,所以纪擎苍安排在燕筱筱身边的侍女无法跟来,可是他在宫中并非只有这一个眼线。   综合近日来自己收到的种种线报,再加上眼前燕筱筱与沈清夜亲近的布座位置。纪擎苍便觉自己的心底似有火在烧。   正在这时,校场两侧传来低沉的号角声,显然吉时已到,该是开赛的时候了。   据说,五百年前建国的第一代凤帝不单文治武功冠绝天下,更是当世武林的第一人,一柄凤羽剑曾让多少英雄豪杰饮恨江湖。   所以,凤国历来是崇尚武力的,也正因为这样,春狩这一类的庆典才会被如此看重。   按照春狩大典历来的规矩,在这种皇家庆典开赛前,历代凤帝需手持开国皇帝用过的凤羽剑于高台献祭。   只是这规矩传承了五百年,延至今日,也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燕筱筱只需手持凤羽剑在台上象征性地舞个一招半式就好。   可不曾想,不知道纪擎苍今天打得是什么主意,竟然在燕筱筱将将舞罢之时,突然离座起身道:“我大凤国历代以武为尚,臣今   日观圣上之舞惊为天人,恍若当年先圣太祖皇帝再世。臣斗胆,想请皇上将这凤于九天的剑舞完整再现,也好让臣等追忆先圣   帝王的风姿。”   他这话一出,满场哗然,虽然众人皆知让帝王在人前献舞,实在是有失体统。但当今凤帝燕倾羽,风华绝代,举手投足如飞鸾   凤翔,确是惊世之姿。   加之今天在场的多是行武世家的将门子弟,年轻气盛,又远不及朝堂上的那些文臣儒士般循规蹈矩。   因此,纪擎苍的提议,不但没有遭到众人的质疑,反倒引起了热烈的响应。   只是这件事落在有心人眼里,却是另一回事。   就目前燕筱筱在朝堂上的局势而言,她面上虽是万人之上的凤帝,可却还要受吕昭等朝廷重臣的制约。因此,清河王纪擎苍的   这番提议,在有眼力的人看来,便多少带了些羞辱燕筱筱的味道。   而燕筱筱也正是这样想的,忍不住在心底把纪擎苍的列祖列宗挨个问候了一遍。   此刻她高居校场之上,望向纪擎苍的目光淡薄如烟,虽被人这样羞辱,但她却扬眉轻笑,“难得清河王有此雅兴,只是朕一人独   舞太过无趣。素闻清河王的墨阳剑法独步天下。不如你我君臣今日在此校场上先开头筹如何?”   燕筱筱的话音落定时,全场一片死寂,现在再笨的人都看得出,凤帝怒了。   纪擎苍对燕筱筱的提议也大为意外。他刚刚出言刁难燕筱筱,固然是因为近日来,有关于她和沈清夜的风言风语,让他着恼。   最关键的是,纪擎苍觉得她太过倨傲,对自己就如同生满刺的刺猬,摸不得,碰不得。   他虽有心在未来将燕筱筱留在身边,不过在此之前,却要先磨一磨她的锐气。   只是想不到燕筱筱会如此骄傲,面对自己的折辱竟然高调回应。现下的情形已成僵局,这一战,他无论如何也是必须应下的了   。   此时,看台下的沈清夜皱眉凝望着高台上的燕筱筱,片刻间,便明了她转得是什么心思,不由得幽幽一叹,向后吩咐了声,着   人将自己的药箱取来,以备后用。   纪擎苍来到台上,先向燕筱筱告罪一声后,才命人将自己的墨阳剑承上校场。   燕筱筱闭目凝神,再睁眼时,目光已冷厉如剑,不错,现在场上的人,已换做了燕弃雪。   她与燕筱筱心意想通,在二人魂体互换时,已明了燕筱筱的计策。只是面对着自己的大仇人,她的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轻颤起   来。   “还请清河王不吝赐教。”   丢下这句话后,燕弃雪也不等纪擎苍作答,人随剑走,伴着一声冷斥,凤羽剑凌厉无匹地直刺而出。   纪擎苍原有意让她三分,但此刻见其剑法精妙,与刚才舞剑时的绵软做派混似换了一个人!他心知自己如果大意,一个不好便   有可能弄巧成拙,遂也不敢托大,只能小心应对。   不知纪擎苍是顾着君臣之礼,还是有意容让,一上手就是只守不攻。燕弃雪却是得理不让,步步紧逼,到最后竟是只攻不守。   二人均是用剑高手,此刻于场中游斗,看得在场众人心旷神怡,不住叫好。   三十招过后,面对燕弃雪越发凌厉的剑招,一直防守的纪擎苍也开始渐感吃力。   正在二人酣战之时,纪擎苍赫然发现,燕弃雪的眼中闪过森寒的杀机,当下再顾不得留手,挑开燕弃雪当胸刺来的剑锋后,一   掌拍向她的心口。他原不过是想借此一招逼退燕弃雪,竟不想她不闪不避,硬是实打实的生受了这一掌。   纪擎苍这一下虽未出全力,但为图自保,也用上了近七成的功力,待到他发觉有异时,已来不及变掌,只能眼睁睁看着燕弃雪   受了这一下后,向后抛跌而去。   眼见燕弃雪中掌,纪擎苍脸色骤变,不待她跌落台下,纪擎苍已疾掠而出,后发先至地将她接住,揽在怀中。   凤帝中掌负伤,这一下场上、场下乱做了一团。   看着怀中面色惨白、双目紧闭的人,和她唇角溢出的触目惊心的血迹,纪擎苍向来稳健的双手竟有一丝颤抖,大脑更是一片空   白。以至于沈清夜从自己怀中把人接过去时,他都忘了出言阻止。   沈清夜一路将她抱回营帐,安置在床上后,立刻喂了她一粒伤药,随即便开始替其诊脉。   她的内伤本就未愈,刚才在场上那一番激斗时,实际就已引得旧伤复发,后来又硬生生地挨了那一掌,更是伤上加伤。 第四十五章 婚约   沈清夜看着床上面无血色的人,无奈地叹了一声,他早猜到燕筱筱是有意向纪擎苍邀战,最后再故意硬挨下那一掌让自己负伤   的。   她这么做的目的无非是为了应付今晚要替自己诊脉的那些太医们,以这新伤掩盖自己原先所受的旧伤。   只是沈清夜没想到,她会为了逼真,做得这么绝。这一下,恐怕又得调养几个月,她这身内伤方能痊愈了。   皇帝受伤,众大臣们当然也坐不住了。在吕昭的属意下,几位太医又轮番替她诊了脉,得到的结果自然是跟沈清夜一样,而且   依他们所言,沈清夜的治疗方法非常得宜,用药施针也更为精准。   几位太医商量过后,一致奏请太尉等人,还是让沈清夜继续为皇上诊治更为妥帖。   吕昭等几位重臣眼见众太医都口执一辞,也不好再继续说些什么,只能应准。   得知皇上伤势虽重,但并无性命之忧后,众臣便各自散去了。   这期间,众人对纪擎苍自是多有埋怨,怪他不该击伤凤帝。但比武场上,拳脚无眼,有所误伤,也是在所难免,何况有些眼力   的都还看得出,凤帝之所以受伤,是其自己不小心,没避过纪擎苍那一掌所致。   如此一来,众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看皇上醒来后,会如何处置纪擎苍了。   是日傍晚,在沈清夜行完最后一针后,燕筱筱幽幽转醒。   此时帐内没有其他人在,沈清夜也不用拘于君臣之礼,开口的声音不无责备。   “我知道你这么做是为了骗过那些太医,可也不用做得这么绝吧。当时若不是清河王反应迅速,及时撤去了两成的掌力,怕是你   到此刻都醒不过来。”   燕筱筱回忆了一下之前燕弃雪和纪擎苍激战的情形,借比武故意负伤,以此掩盖伤势的主意,虽是她定下的,可想不到燕弃雪   竟做得如此狠绝。   燕筱筱心底虽在后怕,可面上却仍要拿出一副成竹在胸的派头,“我对沈太医的医术还是很有信心的。再说……”她说着,目光   转向帐外,神情慵懒地靠在榻上,语气颇有些无所谓。   “纪擎苍才舍不得我这么早死呢。”   沈清夜自然听得出她话中的意思,看着燕筱筱唇畔的讥诮,他隐约猜得出,燕筱筱与纪擎苍的关系恐怕不单是君臣那么简单,   该是还有些旁的关联。   “清河王已在帐外候了一整日了,就等皇上醒来,亲自向你赔罪。你现在可要见他?”沈清夜细细地看着燕筱筱的表情,“话说,   我怎么觉得这位清河王和你的关系不一般呢?”   对方话里的酸味儿虽然不明显,但燕筱筱还是能听得出来,故左右而言他道:“一日未进食,我有些饿了。你陪我一起吃口饭吧   。”   但沈清夜显然不是那么好糊唬弄的,他默默注视了燕筱筱半晌,直到将她盯得有些不自在,才起身向侯在外帐的内侍吩咐传膳   。   燕筱筱见他走出内帐,这才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这人平时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可是当用那种“我知道你骗我,这事儿肯定没那么简单”的质疑目光死盯着你看时,却也能叫人心   里没底。   燕筱筱不想告诉沈清夜,太皇太后已在先帝面前替自己和纪擎苍定下了婚事,大约是觉得那一纸婚约不算什么,也有可能……   就是单纯的不想让他知道。   一想到此时帐外正立着纪擎苍这尊瘟神,燕筱筱不觉有些头疼。   她正喝茶压惊,沈清夜已绕过屏风,走了回来,还若无其事地说了一句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   “筱筱,你该不会和清河王有婚约吧?”   燕筱筱一口茶水都喷了出去。   沈清夜只看她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垂眸道:“果然……”   他的反应和表情虽然很平常,但不知怎的,就是让人忍不住隐隐发毛……   燕筱筱擦去嘴边的水渍,忽然觉得有些不忿。   自己可是堂堂的凤帝,他沈清夜不过是个小小的御医,呃,就算他还是自己的师叔……凭什么自己要给对方吃得死死的?为毛   一谈到纪擎苍,自己就要在他面前觉得心虚?   燕筱筱故作随意地道:“是啊,确实有过口头婚约。”   “原来是口头婚约,那便是说,可以不做数的是吗?”   对方说这话时,眼角眉梢虽都带着惯常的笑意,燕筱筱却觉得有些上不来气……   “那,那是自然!”   燕筱筱显然是高估了纪擎苍的忍耐力和风度,帐内传膳的吩咐一出,纪擎苍自然晓得燕筱筱醒了。   一想到她醒来后,不见自己,反倒先想着吃饭,尤其还嘱人备下两副碗筷,谁会陪她用膳自然也是不言而喻。   纪擎苍原本的担忧与愧疚便在这一刻统统化作了燎原的怒火,灼得他顾不上什么君臣之礼,硬是闯进了燕筱筱的大帐。   帐内的侍从们一见清河王怒气冲冲地掀帘而入,当即吓得噤若寒蝉。   倒是沈清夜,不知死活地拦住了纪擎苍,笑吟吟地道:“王爷,皇上刚刚醒来,尚不宜见客。”   纪擎苍微眯了双眼,上下打量了沈清夜一遍,“你就是沈清夜?”   沈清夜拱手施礼,“正是下官。”   纪擎苍冷哼一声,“一个小小的太医,竟敢阻拦本王,如此恃宠而骄,就不怕本王现在就地正法了你。”   沈清夜洒然一笑,正要开口作答,却听里面传出燕筱筱的声音。   “沈太医先下去吧,请清河王进来说话。”   沈清夜默了默,告罪一声,又向纪擎苍施了礼,这才迤迤举步,走出了大帐。   随着纪擎苍冷厉的眼风一扫,帐内其他侍从也都识时务地跟着退了出去。   纪擎苍迈步绕过屏风,一双锐目牢牢地锁定在安坐龙榻上的燕筱筱的脸上。   燕筱筱淡定从容地倒了一杯清茶,脸上还挂着惯常的微笑,“清河王这是来向朕请罪的吗?”   纪擎苍迈步来到燕筱筱身前,看着她浅浅地饮着杯中之茶,神色清幽淡漠,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显然是未把自己当做一回事   。纪擎苍胸口那一团火,不由得烧得更旺。 第四十六章 本性   纪擎苍一把抓住燕筱筱纤细地手腕提到眼前,逼着她抬眸正视自己。   燕筱筱挑眉,微扬的唇角略压了压,“怎么,清河王忘了见驾该有的规矩吗?竟御前失礼。”   纪擎苍阴冷地望着那双墨黑如玉的眸子,直至里面真真切切地映入了自己的影子,才邪佞一笑,“雪儿,你这皇位是如何得来的   ,你我心知肚明。想来太皇太后已经与你提过我俩将来的婚事。本王既然是来见未来的准王妃,如此这般,又如何算得上失礼   呢?”   燕筱筱微微一怔,相较于前世,眼下的纪擎苍显然真实多了,竟这么早就在自己面前暴露出了本性。   若按照燕弃雪的性格,只怕会立刻与对方撕破脸,死磕到底吧。   但燕筱筱却不同,前世在职场商场什么山猫野兽没见过。若连这点忍耐力都没有,她前世那二十八年也就算白活了。而且,为   了以后的大局着想,她还真不能这么早与对方翻脸。   燕筱筱微垂了眼睫,遮住眸底的怒意,笑意淡然从容,不着痕迹地从对方的钳制下摆脱出来。   “清河王怕是误会了。我只是提醒你一下。作为少数几个知道我真实身份的人,还请你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似你今日这般擅闯   我的大营,被那些太监宫女传扬出去,像什么样子。日子久了,难免不会惹人生疑。”   她说到这顿了顿,拿起手边的茶,饮了一口,同时也掩住唇畔的嘲弄,“况且,我知道,清河王的心早有所属。所以不必在意太   皇太后这乱点的鸳鸯谱。日后王爷想娶谁,我自会成全。”   她这一番话连打带消,听着平缓和顺,但细一思量,实则全是怼人的话。   看着面前狡黠如狐的少女,纪擎苍只觉心底更气,偏偏又无处得泄。   若是她与自己疾言厉色,是不是多少还说明她是有一点儿在意自己的呢?哪怕是厌恶的成分居多也好。可似她现在这般心平气   和的面对自己,却让纪擎苍的心情更是阴郁。   大约她是真的一点儿都不在乎与自己的婚约,所以才能把婚姻大事说得如此平常儿戏!   这个认知让纪擎苍心底怒火中烧,同时也不由得重新评估起眼前的女子。   面前的少女有着非同寻常的忍耐力与气度,心思更是玲珑机敏。想到自己未来的雄心壮志……或许有这样的女子在身边,更能   帮自己成就一番伟业……   在纪擎苍默然思忖时,燕筱筱已转移了话题。   “不知清河王对太尉这个位置有没有兴趣?”   纪擎苍回过神来,片刻后,露出恍然之色。   他本就是个才思敏捷的人物,前几天刚刚听到太尉遇刺的消息,加之今天燕筱筱在场上故意引自己击伤她的事情,将这些综合   在一起……   “看来雪儿并不甘心只做一个有名无实的皇帝。”   听到纪擎苍一语道破自己的心思,燕筱筱也不否认。   “你助我除去吕昭,我赐你太尉之位。这笔交易,清河王意下如何啊?”   燕筱筱会提出这笔买卖,并非心血来潮,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纪擎苍的野心她一直十分清楚,更知道对方是何等迫切地想要掌控凤国的兵权。   所谓一山容不下二虎。   纪擎苍和吕昭就是在争夺凤国兵权的两只老虎。   其实二人早已明争暗斗了多年。一年前,燕筱筱曾亲身参与的那场西征,以纪擎苍的本事,原不该会惨到被敌军围困至断粮的   下场。   之所以会落得那种窘境,全系太尉吕昭在后方掣肘的原因。   所以,眼下燕筱筱抛出“太尉”之位这个天大的好处,不愁对方不答应。   听到燕筱筱的提议,纪擎苍狭长的双眸微眯,沉吟了片刻后,缓缓点头道:“好啊,就依皇上所言。”   因凤帝受伤,春狩后半部的校场竞技便不得不临时中止了。   燕筱筱的伤势虽然不轻,但好在沈清夜医术高超,不过四日,燕筱筱已能下床走动了。对于误伤自己的纪擎苍,燕筱筱罚了他   一年的俸禄,又赏了其二十军棍。   就误伤圣驾的罪责而言,对他的惩罚是过轻了。可是两位当事者,一个是年少而无实权的小皇帝,一个是先帝在位时就重用的   内阁兼辅政大臣。众人一番考究下来,这样的惩罚,也着实解释得通了。   既然内伤已无甚大碍,该罚的也罚过了。燕筱筱便下旨,命临时中断的春狩继续举行。   经过五天的角逐,十名参赛者之间的较量也告一段落。按照实力综合评定后,这十人被安排在了合适的位置。这其中,有三个   是燕筱筱属意的,虽然看似给安排在了不起眼的位置上,但在将来,自有其发挥作用的时候。   按照惯例,凤帝可以从这些参赛者中选出一人做自己的贴身侍卫。燕筱筱挑选的,是一个名叫莫邪的年轻人,此子身手不错,   但因出身一般,所以并未谋得一个好的去处。   燕筱筱曾让沈清夜特意调查过他,确定他背景清白后,便钦点了这个莫邪作为自己的侍卫。   按说御前侍卫之职可是难得的美差,能常伴君侧,日后的发展前景不言而喻。因此,这职位一向是由王公子弟担任的。   这一次,燕筱筱却破格选用了家境一般的莫邪,确实出乎众人的预料。但选谁做侍卫,这是皇帝的自由,即便是辅政大臣,也   不会在这种芝麻绿豆的小事上与皇帝计较。   至此,燕筱筱继任后的第一次皇家盛典,春狩,便结束了。虽然负了伤,但已达成所愿,所以这次春狩的结局对于她还算是圆   满的。   ……   转眼便已入秋。   燕筱筱这位新任凤帝虽然才十五岁,未及弱冠,尚不到婚配的年纪。可是身处帝王之位,这婚姻大事便不只是传宗接代那么简   单了,更与后宫前朝、甚至国家的政治局势挂钩。   因此,燕筱筱回宫后不久,在朝众臣便提议为其选妃,紧接着,就紧锣密鼓地安排了一场选秀。 第四十七章 纳妃   自从当初燕筱筱整出的制盐之法和豆腐惹来那么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后,燕筱筱在其后的这段时日里,便规矩了不少,再不曾   把现代的东西运用到古代。   往大了说,是怕将跨越上千年的文明产物应用到古代,会破坏这个时空的秩序;往小了说,是她嫌麻烦。眼下自己的身份处境   如此紧张,若是再惹来什么风波,可就是大大的不妙了。   而且燕筱筱觉得,好钢就要用在刀刃上,自己比这帮古人多的这上千年的见识和知识,正是她压箱底的东西,就算需要施展也   要用对地方。   所以近一年来,她一直规规矩矩地努力做好一个“古人”。   作为一名享受惯四个现代化的便利生活的现代人,燕筱筱觉得,在不影响大局的情况下,为自己在古代能生活得更为舒服些,   而稍稍动用些现代人的东西,也是无关痛痒的。   比方说现在,她就在改造自己寝宫内的椅子。   这个时代的家具,无一例外全是实木的,桌子、椅子、凳子一顺水的都是木头,即便是卧榻上容人依靠的部分,也全是坚硬的   木靠,依得久了,硌得人皮肉生疼。   燕筱筱现在最想念的,莫过于自己从前的那张价钱很大众的席梦思床垫了。   不过在这个弹簧尚未被发明的时代,肖想一张席梦思床垫,自然是一种不切实际的奢望。   但是“沙发”这种东西,倒是可以研究研究……而燕筱筱眼下研究的,就是最简单实用的“懒人沙发”……   沈清夜最近几日,借着替凤帝医治内伤的由头,日日待在宫中,此刻他看着蹲在地上鼓捣椅子的燕筱筱,摇扇轻笑,“储秀宫正   在为你甄选美人,你不去瞧瞧吗?”   燕筱筱听他把“美人”二字念得格外暧昧,遂抬头瞥他一眼,“我去看或不看,结果都是一样的。只怕这妃位的人选,早就内定好   了。”   沈清夜摇摇头,喝了口清茶,不无同情地道:“你这凤帝当得也实在可怜,连娶妻都得听别人安排。”   燕筱筱乏善可陈道:“怎么?你还盼着我替皇室开枝散叶吗?”   沈清夜忍笑,“若筱筱办得到,那可着实让我开了眼界了。”   燕筱筱哼了一声,低下头继续手上的活计。   沈清夜似乎并不想就此放过她,依旧不疾不徐地追问:“过些时日,这些美人们也该进宫了,到时若是求皇上宠幸,你该怎么办   ?”   燕筱筱搁下手中的棉花,暗自磨了会儿牙,才似笑非笑地睨着沈清夜,“那我只好实话实说,朕心中所爱,唯有沈太医一人,好   得也是男风,只能对不起众位美人了。”   沈清夜手中的茶杯登时一滑,虚抬了双手,尴尬地苦笑,一副“当我什么也没问,您还是继续研究小发明”的表情。   历朝历代因后宫诸妃争宠引起了多少腥风血雨,这些深居宫中争风吃醋的妇人,其手段阴狠,有时更胜前朝……   一个月后,一位皇妃,两位贵嫔,四位美人,先后入宫。   燕筱筱大概看了一眼,为了照顾到朝廷各方面的势力,这些选妃之人果然是下了一番苦功的。   皇妃吕潇儿是太尉吕昭的幺女,另外两位贵嫔则是丞相和御史大夫家的女儿和孙女,其他四位美人也与几位朝中大员有所关联   。   七位佳人入宫后,原本冷冷清清的后宫立时热闹起来。   燕筱筱各宫各院都走了一遭,按照品阶给了相应的赏赐后,便甚少踏足后宫。就算不定时地和嫔妃们吃个饭,或去哪个宫里喝   口茶,也不过是做给前朝看的过场罢了。   虽有众位美人入宫,但对燕筱筱倒也没有多大的影响。只是她最近在御花园里偶遇佳人的频率高了些。   比如说现在。   当燕筱筱看着皇妃吕潇儿“恰巧”在每日自己去御书房的必经之路上扭伤脚后,秀气的眉毛立时纠到了一起。   眼见对方已经拖着伤脚向自己行来,她原本准备绕道的念头,便也被迫打消了。   “臣妾参见皇上。”吕潇儿娇声呖呖地盈盈一拜。   燕筱筱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爱妃不必多礼,既然扭伤了脚,就回宫休息去吧。”   燕筱筱虽然是女儿身,但她身材颀长高挑,比寻常女子要高出小半个头,加之这个身体的本主儿燕弃雪前世时扮惯男装,更做   了十年的皇帝,所以如果不是知道内情,不但瞧不出她实际是女扮男装,更会为其雍容华贵、毓玉灵秀地气度所折服。   燕筱筱只看吕潇儿此刻看她的眼神儿,便知此姝应是倾心于自己了。   想到这里,燕筱筱不觉好笑,想不到从前从来不走桃花运的自己,现在异世重生,竟然就男女通吃了……看来在古代,也是个   看脸拼爹的社会!   这吕潇儿是吕昭的幺女,因吕昭不得燕筱筱的欢心,这吕潇儿自然也是如此。   所以,燕筱筱虽面上笑得温柔,可心里却是对她避而远之的。   只是这女人若是粘起人来,不是你想甩,就能甩掉的。而这吕潇儿,显然是粘人的各中高手。   就见她一把抓住燕筱筱的衣襟,抬起秀气精致的小脸,泫然欲泣道:“皇上,臣妾的脚很疼。”   吕潇儿的意图再明白不过了,燕筱筱虽然很想唤来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莫邪,让他把这女人拎回她的景清宫去。可是一想到她   是吕昭的幺女,还是不得不与其虚与委蛇一番。   “爱妃怎会如此不小心?”燕筱筱说着,弯身将吕潇儿抱起,“既然爱妃脚疼得走不了路,那便由朕亲自送你回去吧。”   吕潇儿粉脸酡红,乖巧地将头埋入燕弃雪的肩窝,嗅着龙袍上清新的龙涎香,轻轻答道:“谢皇上。”   燕筱筱自幼习武,抱着个身量苗条的姑娘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况且这里离景清宫不远,遂一路将吕潇儿抱了回去。   这一路上撞见的太监和宫女纷纷面墙避让,皇上独宠吕妃的消息很快也不胫而走。 第四十八章 吕妃   午后,内侍向燕筱筱禀报,说吕妃感激皇上亲送之恩,特在景清宫备下酒菜,请燕筱筱前去用膳。   燕筱筱嘬了嘬牙花子,十分想一口回绝,但是考虑到她目前针对吕昭的策略,又不好堂而皇之地搏了吕潇儿的面子,遂应允了   会去小坐片刻。   景清宫里,吕潇儿身着一袭淡青色的长裙候在殿心,虽没有平时穿得华贵,但却叫燕筱筱看得顺眼多了。因这淡青色正是她喜   欢的颜色。   此刻,桌上已摆七八道精致的佳肴。菜品虽然不多,燕筱筱大致看了一眼,竟大半是自己平素爱吃的菜色。   难得这吕潇儿有心,进宫不过短短一个月,已经将燕筱筱的喜恶打听清楚了。   燕筱筱每样菜都象征性的吃了一口,随即就撂下了筷子。   吕潇儿见她不再吃菜,遂亲自倒了一杯酒,呈给燕筱筱,“皇上尝尝,这是臣妾从娘家带来的百年陈酿。”   燕筱筱望着酒杯,不由得皱了皱眉。   前世时的自己,因工作上需时常应酬,加之,咳,家学渊源,所以自成年能喝酒之后,便得了个千杯不醉的名头。   可是燕弃雪这个身体就不行了,别看她允文允武各方面的综合能力都强到逆天,可唯独这酒量,着实不敢让人恭维。   记得刚穿越过来那会儿,燕筱筱曾在山谷中偷喝了一小坛子柳雪晴藏得陈年佳酿,其后就大醉了三天。   从此以后,燕筱筱就不敢再喝酒了。即使是在宫廷酒宴之上,她迫于应付,也只是浅尝辄止,不会多饮。   可是现在吕潇儿的酒都已经递到自己跟前,一想到自己还要做出“三千佳丽,独宠她一人”的假象。这杯酒,她便推拒不得。   燕筱筱接过杯子浅浅细品,此酒清冽醇香,确是难得一见的好酒,不由得衷心赞了一声。   吕潇儿见燕筱筱喜欢,很是高兴,立时又替她斟满一杯。   “这一杯,臣妾敬皇上,谢皇上今日送臣妾回宫之恩。”   对方如此说,燕筱筱不好拒接,而且禁酒时间长了,也属实有点嘴馋,想着反正今天也没什么事儿,又有莫邪在暗中跟随,出   不了什么纰漏,就又喝了一杯。   当吕潇儿再替她倒满第三杯酒时,燕筱筱渐觉周身燥热,她眉心微动,瞬即了然,遂放下了酒杯。   凡是皇帝入口的东西,之前都会有专人查验是否有毒。所以这杯酒并没有毒,只是加了些催情的药物。   燕弃雪前世时,做了十年的皇帝,对后宫中诸妃的手段还是颇为了解的。前世时,也有几个妃子为了博得她的宠幸,使过同样   的法子。   燕筱筱想到这里,不由得暗自好笑。莫说是这催情的酒水,即便是“伟哥”现世!因着根本的硬件问题,她也是宠幸不了这些美   人儿的。   这类催情的药酒,在皇宫中是禁止的,更何况是给皇帝喝。但一想到吕潇儿的身份,燕筱筱也能猜到她如此做为,大约是因为   背后有太尉在撑腰。更有可能正是吕昭属意她这么做的。   眼下吕潇儿已经是宫里品阶最高的妃子了,娘家的实力又如此雄厚,如果她能诞下龙嗣,那日后这东宫的太子之位及正宫的后   位多半就是她吕家的了。   吕家这如意算盘打得倒是真响!   燕筱筱正暗自思索其中的关联,却被吕潇儿的呼唤声拉回了思绪。   “皇上,您怎么不喝了,难道是这酒不好?”   燕筱筱抬头看着吕潇儿,并没有揭穿她,“不,这确实是难得的佳酿。只可惜,朕前些时日受的伤还未好利索。太医们不让朕贪   杯多饮。”   吕潇儿闻言怔了怔,遂略有惶恐地离座起身,赔罪道:“是臣妾思虑不周,还请皇上责罚。”   燕筱筱摆了摆手,“不关爱妃的事。”她说着站起身,“爱妃今日伤了脚,还是早些休息吧。朕还有公务要处理,这便走了。”   吕潇儿一脸的失落,却又不敢阻拦,只能咬着嘴唇,恭送燕筱筱离开。   此时已是傍晚,燕筱筱踏出景清宫时,被夜风一吹,顿觉酒气上涌。   果然,这身体的酒量,还真是极品的差。不过浅尝了两杯,就已有些微醺了。   揉着略感昏沉的额头,燕筱筱心知,这后劲如此之大,应该是因为那两杯酒加了料的缘故。   她仰头望了望天色。   “莫邪。”   随着她的召唤,如同影子一般默默跟在其身后的莫邪拱手道:“皇上有什么吩咐?”   “朕不想回去,你陪朕走走吧。”   “是,皇上要传龙辇吗?”   “不必了。”   燕筱筱辨认了一下方向,她依稀记得,皇宫的东南方有一处小花园,那里的山茶花开得很是不错,遂迈步向皇宫的东南方行去   。   当山茶花雅艳的粉红色已然在望时,燕筱筱似隐隐听到了忍痛的闷哼及鞭打声,不由得眉头一紧,快步向那处行去。   只见有两个太监正一人持着一根马鞭,抽打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   那挨打的少年竟是颜洛离!   两个太监下手很有分寸,不打脸,只打不会露出伤痕的地方,打得人很疼,却不会见血,就连衣服都不会有所破损,一看就是   打惯了人的。   颜洛离此刻已经不知挨了多少鞭子,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可愣是牙关紧咬,没发出一声求饶。   燕筱筱脸现怒意,低唤一声,“莫邪。”   跟在她身后的莫邪立时疾掠而出,一脚一个,踹飞了两名太监。   这时,在场的内侍和宫女们才发现到燕筱筱的到来,立时纷纷跪地施礼。   燕筱筱来到近前,方才看清,原来惩罚颜洛离的竟是自己的皇弟,燕中羽。   自从先帝驾崩,燕筱筱继位后,燕中羽就被封为颖川王。虽已封王,但因其年纪尚幼,无法自立王府,便留在宫中,由太皇太   后抚育。   太皇太后对这个孙儿不是一般的娇纵,将他养得肆意妄为极其任性。   燕筱筱犹记着前世时,燕中羽如何对待燕弃雪的,所以对这个名义上的弟弟没有半分的好感。因此,也从来没有到太皇太后的   宫中去看过他。   此时,燕中羽手中还拿着一只马鞭,眼见燕筱筱来了,小脸终于露出一丝惶恐。   “皇……皇兄……” 第四十九章 赌箭   燕筱筱垂眸睨着他,声音没有一丝起伏,“为什么打人?”   这皇帝她当得久了,再加上燕弃雪前世的十年帝王经历,眼下燕筱筱不用如何拿捏,也能随随意意地端出天子的威严,对人还   是很有威慑力的。   燕中羽看出燕筱筱的不悦,感觉到那股迫人的气势后,不敢直视她,只能嗫嚅道:“这个奴才……我让他趴下给我当马骑,他却   不肯……我就让人教训教训他。”   燕筱筱皱了皱眉,正待再说什么,却听身后传来低缓的笑声,“为了一个奴才,皇上至于如此动怒吗?”   燕筱筱听到那熟悉的笑声,不但眉头皱得更紧了,头也开始隐隐作痛了。   “再过一会儿,宫门就该下钥了。清河王因何还逗留宫中,没回府上呢?”   自从春狩归来,燕筱筱虽还没到与纪擎苍撕破脸皮的地步,但经过那一次的针锋相对,燕筱筱已越发地不想再见到对方。   “皇上忘了吗?春狩之后,太皇太后命臣教习颖川王骑射和剑术,所以才逗留到此时。”纪擎苍缓步走到燕筱筱身前,躬身施礼   。   他口中的语气虽然恭顺平常,但一双眼却肆意地逡巡在燕筱筱酒意微醺的秀颜上。   燕筱筱恍然,“原来是奉了太皇太后的懿旨。”说着将目光滑过已被鞭打得摇摇欲坠的颜洛离,“莫邪,把他带下去吧。”   “是。”莫邪应了一声,抱起颜洛离快步离开。   待二人走后,燕筱筱才转过头,眸光清幽幽地看向了燕中羽。   燕中羽大约是看出了燕筱筱动怒了,害怕地躲到了纪擎苍的身后。   纪擎苍插到二人中间,“皇上不要责怪颖川王了,他年纪尚幼,日后臣会仔细教导。”   燕中羽也满腹委屈地嘀咕道:“皇兄不要生臣弟的气了。臣弟是见你对那小奴才那样好,还肯亲自教他读书,有些眼气罢了。”   燕筱筱闻听此言,暗叹一声,眉头也松了几分。   这燕中羽长大后虽不怎么样,但他现在不过是个**岁的孩子,按实际年龄算,自己都够当他的妈了,实在没必要跟他置气。   这里的一大一小,没有一个讨她欢心,继续逗留,也只会徒惹不快。   想到此处,燕筱筱转身便要离开,却被燕中羽扯住了衣袖。   “皇兄平日国事繁忙,难得与我相见。今日可不可以陪陪皇弟。皇祖母也盼着我能跟皇兄多聚一聚。”   燕筱筱本想抽袖走人,可迟疑了片刻后,终于还是转回身,“近来,是朕疏忽你了。”   日后,她在前朝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借助太皇太后的势力,不好这么早跟燕中羽闹僵,就算自己心中不愿,也需敷衍一二,装装   样子。   燕中羽见燕筱筱肯留下,十分高兴,“皇兄,我今日正和清河王学习射箭,听说皇兄的箭法也相当不错,不如请皇兄和清河王比   试一场给皇弟看,如何?”   “比箭?”   燕筱筱微眯了眼眸,望向纪擎苍,却见他的一双眼正肆无忌惮地对自己做平祯流视,不由得心生厌烦,平素的谨言慎行也在这   一刻忘了个干净,冲口而出道:“好啊。如果朕赢了清河王,就说明清河王的骑射不过尔尔,那便没资格继续教习皇弟。”   也许是因为今天喝了些酒,也许是因为纪擎苍那露骨的目光惹自己生厌。燕筱筱的情绪今日难得地有些失控,只想把纪擎苍尽   快逐出皇宫。   纪擎苍自然听出了她的意思,面上未露一丝不悦之色,反倒抿唇轻笑,“好,如果微臣输了,那便亲自到太皇太后那里辞去教习   颖川王的职务。可若是皇上输了呢?”   燕筱筱无所谓地扬眉,“你想要朕如何?”   “臣怎敢要皇上如何。”纪擎苍的目光在她微醉的脸上游移一圈,“臣前些时日到北方外出公干时,得了几坛子陈年佳酿,今日正   好带进宫里两坛,打算送给皇上尝尝。不如咱们君臣今天就以此做赌如何?如果皇上输了,就罚酒三盏。”   燕筱筱讶然,“清河王如此做赌,无论输赢,你这买卖不都是赔了。”   纪擎苍拱手道:“无论输赢,臣都甘之如饴。”   “好!一言为定。”   这时,早已有内侍取来弓箭候在一旁,按规矩,自然是由皇帝先开箭。   燕筱筱拿弓在手,“既然清河王做了一桩稳赔的买卖,这比试的规矩,就由你来定吧。”   纪擎苍环目四顾,最后将目光定在五十步开外的那株山茶树上,“那株山茶开得甚好,不如皇上和微臣各射三箭,以射下的山茶   花多者为胜,如何?”   “好。”   燕筱筱眼睫微动,心里已有了主意。   经过校场比武的事,燕筱筱已经明了,以燕弃雪的脾气,只怕面对纪擎苍时难免会再度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所以眼下还是不   要与她交换整个身体的好,只让她控制自己的右臂,就可以了……   她双目微闭,再睁眼时,右手在燕弃雪的操控下似有自我意识般开弓搭箭,伴着几声弓弦弹动的轻响,手中箭已连珠发射,三   箭连发,直奔百米外的山茶树而去。   随着一蓬蓬花雨四散激飞,在众人的惊叹声中,三支利箭竟各自以刁钻的角度将树冠上的山茶花悉数射落,即便是有剩下的,   也都是隐于树枝间,弓箭难及之处。   虽明知这一手傲人的箭法是自己体内燕弃雪射出的,但看众人目瞪口呆的表情,燕筱筱仍不觉有些得意,她将长弓交给纪擎苍   ,语气不无嘲弄。   “清河王,看来这局是你输了。”   此时山茶树上几乎已无可射之花,任纪擎苍箭法再高,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纪擎苍并不接话,接过弓箭后,弯弓开弦,竟在五指的指缝间一并夹了三支箭。也不见他如何瞄准,便将三支利箭齐齐射出。   三支利箭呼啸着直射而出,却未及一花一叶,擦着树干疾飞而过。   众人看得不明所以,燕筱筱却目露异色。 第五十章 罚酒   不多时,已有内侍将燕筱筱和纪擎苍射出的六支箭各自寻了回来。   只见燕筱筱的三支箭上各插了若干朵山茶花,清点一下,共有十一朵。   而纪擎苍的箭上并没有花朵,而是数片花瓣。每支箭上各有七八片,细数下来,共有二十三片。   这一下,在场众人不由哗然。   想来纪擎苍是趁着刚刚花瓣飘飞时射出箭矢,穿过花瓣的!   山茶花瓣不过寸许大小,单薄如纸,难得这些箭矢只是洞穿花瓣,没有撕裂这些细嫩的花叶。单是这份眼力和准确度已叫人瞠   目。更难得的是纪擎苍还是一弓三箭,如此箭法,真可谓神乎其技!   虽然二人赛前的规定是,看谁射下的花多,但以箭法论,纪擎苍这一局是稳胜了。   燕筱筱虽对纪擎苍颇为厌烦,但还是得承认,他是一个很有魅力,很有能力的男子。若不是有燕弃雪前世时的遭遇,换过是从   前大龄恨嫁的自己,只怕也会为这个男人沦陷……   眼下这种情况,即便燕筱筱讨厌纪擎苍,但还是不得不承认,自己输了。   愿赌服输,随着纪擎苍一声吩咐,立刻有内侍端了酒坛和酒碗过来,满满地斟了三碗。   燕筱筱看着那些与酒坛配套的青瓷酒碗,眉毛皱到了一处。   尼玛!这哪里是罚酒三杯?这一碗最少也有二三两的酒,三碗下去就是多半斤。莫说自己的酒量很差,就算真是海量,也是要   醉倒的。   纪擎苍似乎看穿了燕筱筱的质疑,耸肩道:“这北方的酒,自然要用北方的酒具来配。皇上若是觉得为难,臣可以替皇上喝,只   要皇上吩咐一声便可。”   燕筱筱瞥了一眼等着自己开口求他的纪擎苍,暗自磨了磨牙,二话不说,端起第一碗酒就仰头灌了下去。   她本以为只要自己不去细品,一统牛饮,怎么也能喝得下去区区的三碗酒。可是即便是前世纵横酒场惯了的燕筱筱,也还是低   估了北方烈酒的辛辣程度。   那酒液甫一入口,她便觉得似有一把烧红的刀子,直插自己的喉咙,随着酒水下咽,整个五脏六腑都烧了起来。   辛辣的酒水呛得她泪意上涌,燕筱筱闭紧双眼,勉力将眼泪压下。   略略平复了下翻涌的胃袋后,她深吸一口气,又连干了剩下的两碗。   等她再睁开眼时,发现在场的内侍和宫女不知何时已经悉数退下,就连燕中羽也已经离开了。   现在偌大的花园中,只剩下自己和纪擎苍两人。   眼下,燕筱筱虽已有些头晕眼花,但还不至于糊涂,本能地觉得此地不宜久留。   将最后一只空酒碗搁在桌上后,她转身便欲离开,可是脚底下却如同踩了棉花。   身形一个摇晃,眼见着就要跌倒,紧接着腰间一紧,已被纪擎苍揽住。   对方呼出的温热气息吞吐在她荏弱的颈项间,暧昧而又令人战栗。   “雪儿,你醉了。”   “放手!”燕筱筱奋力一挣,但因她现在已被烈酒弄得头重脚轻,这一下当然挣不开纪擎苍的怀抱。   纪擎苍低沉轻笑,“你现在连站都站不稳了,还要跟我逞强吗?”   感觉到燕弃雪的魂体因纪擎苍的碰触开始愤怒地躁动。燕筱筱不怎么厚道地,就势把身体交给了对方。   今天这个乱摊子,就交给她处理好了……   燕弃雪掌控身体后,用力咬了一下嘴唇,刺痛伴着腥甜在唇角蕴开,也将她昏沉的意识冲开一线。   与此同时,她的右手已有了动作,手腕利落地翻转,随着凌厉的寒芒滑过,纪擎苍环住她的手臂上立时见了血。   纪擎苍受伤吃痛,不得不放开手,任她退出自己的怀抱,纪擎捂住受伤的手臂,盯着手持匕首的燕弃雪的目光却越发的阴鸷危   险,“雪儿,我不过是想送你回去。你这是干什么?”   燕弃雪扶着石桌勉力站稳身子,玉颜含霜,“纪擎苍!你若是再敢靠前,我就废了你这条胳膊!”   纪擎苍面色一沉,锐目眯了眯,唇角却掠起一抹带了几分嘲弄的邪笑,正要迈步向燕筱筱靠近,却听一道笑声突兀地插了进来   。   “皇上,原来您在这儿,让微臣好找!”   纪擎苍愕然回头,只见沈清夜不知何时已站到了二人的身后。   这沈清夜是什么时候来的?燕弃雪醉得头昏脑涨未发觉也就算了,为什么连自己也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   纪擎苍正惊疑不定地盯着沈清夜时,后者已经来到燕弃雪的身边,将她扶住。   纪擎苍只片刻便恢复了往昔的镇定,向前一步,拦住想要掺着燕弃雪离开的沈清夜。   “大胆的奴才,本王与皇上说话,你怎么敢不吭一声地插进来。”   沈清夜不亢不卑地施了一礼,“王爷应该知道,皇上体内的旧伤尚未痊愈,如今喝了这许多烈酒,如果不让微臣及早用药化去酒   气,只怕这内伤又会复发。”   纪擎苍神色一凛,望向面色酡红得不正常的燕弃雪,有心上前去扶,却见她仍一脸戒备地盯着自己,只怕自己一靠前,她手中   的匕首便会毫不犹豫地招呼过来。   纪擎苍目光阴晴不定地迟疑了片刻后,还是侧身让开了路。   沈清夜半拖半抱着将燕弃雪扶出了小花园。   随着酒劲上涌,燕弃雪走不了几步,就昏昏睡去。   朦朦胧胧间,隐约觉得自己伏在一个温暖的后背上,耳边还传来无奈的低喃声。   “少看你一眼都不行。”   ……   燕筱筱醉得昏昏沉沉的,仿佛觉得有人给自己灌了不少苦口的药汤。待到她完全清醒过来时,已是第二日清晨,额际的抽痛,   惹得她低吟一声。   一直未曾离开的沈清夜适时递过来一杯温度适中的热茶。   燕筱筱一边就着茶水润着灼痛的喉咙,一边努力回想昨天的事。   她记得自己与纪擎苍比箭输了,然后自己喝了不少的酒,之后纪擎苍似乎对自己动手动脚,再之后……   燕筱筱悲哀的发现自己居然醉得断片了,无论她如何回想,就是记不起后来的事情,唯有望向沈清夜。   “我昨天是怎么回来的?” 第五十一章 宿醉   看着一脸懊丧的燕筱筱,沈清夜指了指自己,“我给你背回来的。”   他的表情很是平常,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透着一股子莫名的不爽……   燕筱筱微怔,揉着额头呻吟,“昨天你去时,是个什么情形,我喝醉了,后来的事记不大清。”   沈清夜挑眉看着她,“你……真的什么也记不住了吗?”   燕筱筱皱着眉,摇了摇头。   沈清夜轻展折扇,表情似笑非笑,喜怒莫辩,“你忘了,自己与清河王当时在做什么吗?”   他的话虽未尽,但酸溜溜的语气和眉梢眼角的不悦,却已将未尽的语义表露无遗。   “做……做什么了?”燕筱筱缓缓地咽了一口唾沫,死死地盯着他。   看对方的表情,不会自己跟纪擎苍做了什么伤风败俗的事情吧……   沈清夜见燕筱筱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一副等着他交待下去的模样,却故意卖起了关子,只是一径的低头饮茶,就是不说后来怎   么样了。   燕筱筱的眉心抽了两抽,焦急地追问道:“到底当时是个什么样的情形?你倒是说啊!”   沈清夜放下茶杯,叹了一声后,直视着燕筱筱,一本正经地问道:“告诉你也可以。不过你能不能答应我,以后没有我在的情况   下,不要喝酒,最起码不许喝醉。”   燕筱筱闻言微微一滞,对方的要求虽有些逾礼,但其中的关切却是不言而喻。   前一世,自己有多久未曾被人这样关心过了……   一股莫名的情愫擦过心尖,燕筱筱点头“嗯”了一声。   对于酒,她一直是能少饮就少饮,能不饮就不饮的。昨天会醉成那样,只是被纪擎苍逼到那一步的,纯属意外。   沈清夜见她痛痛快快地答应了,也不再卖关子,“清河王确实有意唐突你,但我去得及时,他并未占到什么便宜。”   听到这儿,燕筱筱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虽然看出了沈清夜十分的不爽,但不知为何,她心底就是隐隐笃定,有沈清夜在,他决计不会让纪擎苍对自己怎样。   本能地觉得此话题不宜再进行下去,燕筱筱遂岔开道:“颜洛离怎么样了?”   昨天莫邪带走了颜洛离,燕筱筱虽未多加吩咐,但凭莫邪的办事谨慎,一定会把颜洛离送到沈清夜那里医治。想来沈清夜昨天   能到花园那里寻自己,多半也是经莫邪的口中得知了自己的去处。   沈清夜手上的折扇一顿,叹道:“被打得不轻,而且看他身上还有旧伤,想来昨天那样,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燕筱筱眉头紧了紧,默了片刻,随即起床,“带我去看一看。”   沈清夜引着燕筱筱来到曦云宫的后殿,颜洛离暂住的小院。   还没进门,就闻到一股药味儿。   颜洛离正坐在桌边吃饭,看他僵硬的动作,也知身上的鞭伤还很疼。他的旁边坐着秦隐,后者此刻正喋喋不休地抱怨着什么。   二人见到燕筱筱,立刻起身施礼。   “你身上有伤,免了吧。”燕筱筱的目光上下扫了颜洛离一遍,“朕听沈太医说,你身上还有旧伤。可见昨天挨打已不是第一次了   ,为什么不告诉朕?”   颜洛离有些局促地扯下袖子,遮住涂了伤药的手臂,“皇上每日国事繁忙,这么点小事,怎么能惊扰皇上。”   燕筱筱眉心微蹙,心知颜洛离有此遭遇多半还是因自己对他特别,惹得燕中羽不快,才私自欺负颜洛离。   燕筱筱暗叹一声,向一旁的秦隐吩咐道:“你以后就跟着他吧,注意护他周全。若是颖川王再找他麻烦,记得及时报告。”想了   一下,又补充道:“尽量在暗中跟随。”   秦隐和颜洛离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前者很快回过神儿来,还欣然领了旨。   颜洛离欲言又止地望着燕筱筱,几次开口却没问出声。   燕筱筱颔首道:“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颜洛离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出了一直困惑着自己的事,“皇上为什么对奴才这样好?”   燕筱筱轻笑,“朕不是说过,朕与你颇有眼缘吗?觉得你很像朕的弟弟。”   颜洛离神色一黯,“皇上是说颖川王殿下吗?”   燕筱筱微怔,失笑道:“不是他。朕只是觉得你很好,所以对你特别了些。”   “那皇上又是为什么让沈先生接奴才进宫的呢?”   颜洛离虽然年少,但心思却比同龄的孩子成熟细致。   燕筱筱顿了顿,沉吟片刻后,才答道:“确是有些原因的,但现在朕还不便告诉你。待到时机成熟,自然会让你知道。”   颜洛离知道再问不出什么,只能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向燕筱筱郑重地叩头谢恩,“无论皇上是出于什么原因,但皇上今时今日   对洛离的关照与回护之恩,洛离没齿难忘。”   燕筱筱眸光微黯。   按照燕氏皇族的族谱来说,颜洛离一脉才是嫡系。燕烈之后,包括被自己附体的燕弃雪在内,当朝皇室皆是旁系。而颜洛离的   祖父昭阳太子正是死在了燕弃雪的祖父燕烈手上。   如此一番计较下来,日后颜洛离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和其先祖的遭遇后,只怕到时候不恨她就不错了。   ……   转眼,夏去秋来。   燕弃雪当日篡改吕昭账簿的后果,正逐步显现出来。   吕昭身为当朝太尉,又是辅政大臣之首,凤**方的事情,自然悉数由他定夺。这各人职务的升迁,和其辖下部队的粮饷分派   ,也皆由吕昭经手。   既然由他一人管理,便难免有所偏差,厚此薄彼。至于谁多谁少,谁升谁降,那自然是要看下边人的表现了。   燕弃雪在修改账簿时,故意在几位秉性纯良的将领那页抹去几位数。吕昭查账时,见这几位将领不识好歹,就难免不去克扣他   们的粮饷,并施以打压。   武将不同于文臣,脾气火爆不说,肚子里也没有那么多弯弯绕。吕昭如此苛待,自然引来那几位将官的不满。   一来二去的,经几个月的时间,朝中便隐隐显出端倪。燕筱筱在朝堂上再轻描淡写地挑拨几句。几位将领对吕昭的成见便越发   地深了。 第五十二章 沉央   这一日,燕筱筱下朝后,正坐在御书房凝眉沉思。   沈清夜最近被宫里新进的贡茶养刁了胃口,所以日日耗在她这里蹭茶喝,此刻见她神思不定,不由出言追问:“筱筱怎么了?今   儿在朝上不顺心吗?”   燕筱筱回过神儿来,她确实在想一件事情想得出神。自她重生以来,回到皇城,继任凤帝,为的无非是复仇,替燕弃雪向前生   所有亏欠了她的人,讨回该有的血债。   如果她想达成所愿,那么她便需要凤帝这个位置,不是现在傀儡一样的摆设,而是真正大权在握的帝王。   那么第一步,她要做的就是扫除所有挡在自己通往皇权之路上的障碍。太尉吕昭,就是她要对付的第一个目标。   现回宫已有小半年,关于燕弃雪前世的血海深仇,城头上那血与火的一幕,每每在午夜梦魇之时,都会如蛆附骨般随之入梦。   似是身体里的另一抹亡魂在不住催促她加快复仇的脚步。   前世,燕弃雪用了整整十年,才登上权利的顶峰,可笑最后却为他人做了嫁衣。这一世,燕筱筱等不了十年,也没有个耐心。   眼下就有一个除去吕昭的好机会。只是她回宫时日尚短,自己的力量还未培植起来,尤其在消息来源这一块。   她深居宫中,消息闭塞,能接触到的信息大多是被人筛选过的,可能比寻常的百姓知道的还少。   所以她第一步想要建立起来的,就是一个完善高效的信息网。而她此刻思考的也正是这件事。   现在听沈清夜问起,遂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沈清夜用折扇轻磕着手掌,皱眉道:“你想要一个完善可靠的信息网,只是建立这样一个信息网,没有个三五年的时间去经营,   不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恐怕很难办到。   燕筱筱在殿中踱了几步,回想着自己曾经在柳雪晴的藏书中,翻看到的一本江湖典籍,沉吟着道:“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沉央楼   。”   沈清夜神色微愕,“沉央楼?”   若论当今世上最神秘的江湖组织,恐怕随便找个江湖人问问,他们给出的答案应该都是同一个,那就是沉央楼!   回想着那本江湖奇录,燕筱筱点头,“我也只是突然想起,随口一提。据说这沉央楼是江湖上的一个组织,成立不过六七年的光   景,虽行事低调,耳目却遍布天下。据说,世上没有沉央楼打探不到的消息。若是能有沉央楼相助,将来我行动起来,也能事   半功倍。”   沈清夜默了片刻,神情有几分古怪,“你想找沉央楼帮忙?”   燕筱筱听出了他话里的异样,“怎么?你有办法联系到沉央楼?”   沈清夜点头,“早年间我曾偶然救过这沉央楼中的一位高管。故与他们的楼主慕沉央有过一面之缘。筱筱如果真的想找他们帮忙   ,我或可帮着牵线搭桥。”   燕筱筱面露讶色,想不到沈清夜竟然还认得江湖中人,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那就有劳沈太医帮忙联络吧。”   沈清夜手上的折扇一合,神色似有些为难,迟疑着道:“只是那楼主慕沉央性情古怪,听说特别喜欢刁难人,就怕他会难为你啊   。”   燕筱筱现在一心一意地想着如何扳倒吕昭,若能得沉央楼的帮助,被为难一二又算得了什么?   所以她只是摆摆手,“你只管联系便是。”   沈清夜沉吟片刻,唯有答允。   “好吧,我就去试一试。你且稍侯几天,待我联络上慕沉央后,再为你们安排见面。”   沈清夜自从答应帮燕筱筱联系沉央楼后,就出宫去了。五天之后,他终于带回了消息。   燕筱筱皱着眉毛,重复了一遍沈清夜的话。   “你说,慕沉央约我明晚亥时在月华阁相见?”   月华阁,虽得了这么个雅致的名字,但京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月华阁乃是京城,甚至是整个凤国最大的一间青楼。   据说楼里养了四位花魁,每一位都是倾国倾城的绝色,所以也使得月华阁的艳名远播。   燕筱筱听说对方约自己在青楼相见,难免有些错愕。   “不错。”沈清夜的脸色也十分难看,“我并未见到慕沉央,只是通过沉央楼里的一名信使与其联系上的。我不好说是皇上想要见   他,只说是一位朋友……没想到他会约在这么一个地方。要不,我再去跟他重约一下吧。”   燕筱筱摇手,“不必了,就月华阁吧。那里虽然鱼龙混杂,却也方便掩人耳目,的确是个碰面的好地方。”   她眼下的时间不多,错过这次扳倒吕昭的机会,下一次就不知道要等到何时了。   燕筱筱打定主意,今夜她就要去见一见那江湖中一等一的神秘组织,沉央楼的楼主,慕沉央。   燕筱筱虽贵为帝王,但一举一动皆在众人的瞩目之下,所以她不能堂而皇之的出宫,只怕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入夜后,她换过太监的衣服,在沈清夜的掩护下,只身离开了皇宫。而沈清夜则被留在曦云宫,替她应对不时之变。   燕筱筱出皇宫时,刚过戌时,所以她并没有急着赶去月华阁,而是寻了一家客栈,将身上太监的衣服换下。她走出客栈时,已   换做一身贵公子的打扮。   那月华阁是京城一等一的青楼,去那里狎玩的客人非富即贵,所以她也不能穿得太过寒酸。   燕筱筱当时选衣服时,并未及细想,只是随手带了一套出宫。此刻穿在身上,不觉暗自抽了抽嘴角,因她眼下的打扮与平素沈   清夜的十分类似。看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句话还是十分有道理的。   当她来到月华阁门外时,也不过戌时过半,燕筱筱决定先在楼里逛一逛,摸清这里的地形,万一出了什么状况,也好从容离去   。   燕筱筱前世是见过世面的,那时虽没有古代这样特定的花街柳巷,可是坐台小姐之流,还是见识过的。   都说穿越女青楼情节多。   想不到,她今天也有机会亲身体验一把,还是整个大凤国最大最奢华的一家青楼! 第五十三章 无赖   燕筱筱正轻摇着折扇,漫不经心地扫量着月华阁两侧牌匾上题的数首酸诗,就见楼里的老鸨一路迎了出来。   那老鸨一见燕筱筱,便是一副如获至宝的模样。倒不单单是因为燕筱筱一看就很有钱的打扮,更多是为了她太过出众的容貌。   老鸨绕着燕筱筱走了一圈,啧啧地赞叹,“哎呦喂!瞧瞧,瞧瞧,这是哪里来的公子哥呦!竟比咱们楼里的姑娘还要俊俏。”   燕筱筱忍受着老鸨“视奸”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拨开对方缠住自己胳膊的肥手,“妈妈不必招呼在下,我今日来就是随意逛逛,约   朋友喝个茶。”说着,将一锭银子放到老鸨的手中。   老鸨暗自掂了掂银子的分量,乐得合不拢嘴,接连说了几个“请”字,大抵也是看出燕筱筱并不待见自己,便不再靠前,只是吩   咐龟奴招呼好贵客。   燕筱筱将龟奴打发走后,只身进入楼中,只见偌大的酒楼里十分热闹,寻花问柳的酒客人满为患。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这楼里的姑娘没有穿裙子,竟都做的男装打扮,各个都乌发高束,玉带缠腰,一副公子书生的打扮。虽   然有些不伦不类,但不得不说,的确别有一番风情。   也难怪这月华阁能成为京城首屈一指的青楼,其招揽客人的手段确实别出心裁。   只是这些姑娘束发的方式和衣着的式样,落在燕筱筱眼中却有些特别……   她正看得出神,身旁就有一位喝多的年轻男客,摇摇晃晃地向她走来,还伸手想要摸她的脸,“这位姑娘,小爷我怎么没见过?   难不成是月华阁新纳的花魁?乖乖!真是个人精儿。”   燕筱筱不待对方近身,已用手中的折扇点住那人的胸口,将他隔在两尺之外。   不远处的龟公一见此景,连忙跑过来,向那喝多的公子哥说道:“吕小公爷,这位不是咱楼里的姑娘,跟您一样也是客人。”   燕筱筱将“吕小公爷”几个字在口中默念一遍,再看一看对方似曾相识的五官,心下恍然,这个醉眼迷蒙的男客,应该是太尉吕   昭的儿子!   燕筱筱早听说吕昭有个游手好闲的儿子,吕良雄,成日就知道饮酒作乐,混迹于烟花之地,想来多半就是此子了。   她猜得一点都没错,眼前的这位,正是吕昭家那个臭名昭著的少爷。这吕良雄是吕昭老来得的独子,所以被娇纵得上了天。随   着吕昭的权势熏天,这位吕大公子也越发的肆意妄为。   “客人?”吕良雄将龟奴拨到一边,摇摇晃晃地来到燕筱筱的身前,上下扫量了几眼,冲着龟奴骂道:“放屁!这哪是什么客人?   分明就是一个漂亮的小娘们!”说着,又流里流气地伸手摸向燕筱筱的脸,“啧啧,这副标致的小脸蛋,比咱们那艳名远播的美   人儿皇帝还要撩人……嘿嘿,来,小美人儿,让爷香一个……”   不得不说,这吕良雄虽是个不折不扣的人渣,但大约是在青楼妓院这种烟花之地混得久了,他的眼力还是十分独到的,竟然一   眼就识破了燕筱筱的乔装。   听到对方胆敢辱及自己,燕筱筱微眯了双眸,正合计着要怎样修理对方时,那龟奴又拦了过来。   许是他还记得老鸨的吩咐,许是怕对方的口无遮拦给楼里招来麻烦,连连摇手道:“小公爷,您喝多了。这样大不敬的话可不能   随便说呀!”   “你放屁!你们楼里的这些姑娘穿成这样,不就是为了仿效那小皇帝的样子,招揽客人吗?”吕良雄用力挥了挥手,大声道:“你   不知道小爷是谁吗?别说是你们楼里的花魁,就是那小皇帝来了,小爷我也照样调戏!”   他此言一出,满座皆惊,全场霎时鸦雀无声。吕良雄口出狂言,就凭他这句话,已可灭其满门!   吕良雄一见所有人都以骇然的眼神望着自己,却更加得意,“早晚有一天,小爷我就要把那小皇帝压在下边,随意狎玩……”   龟奴见这吕良雄是真的喝多了,连忙招呼了另外两名龟奴过来阻拦他继续胡言乱语。   “小公爷,您是真的喝多了,让小人们送你回家休息吧。”   吕良雄还在指手画脚,突然脚下一绊,向前扑倒。正巧前面有个椅子,椅坐的尖角好死不死地撞到了他的两腿之间。   吕良雄登时捂着裆部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燕筱筱收回作势欲踢的脚,目光滑过吕良雄的脚边,看到那枚不起眼的竹筷后,露出一抹恍然。   这吕良雄跌得虽然赶巧,不过这一下跌得也太过重了些,瞧那架势,他的命根子就算能保住,怕也得重伤。可若是自己不慎跌   倒,又哪会跌得这般沉重?   看来是有高人在场,看不惯他的嘴脸,遂出手惩戒这吕良雄。如此倒省却了自己的麻烦。   只是,这出手的人到底是谁呢?只看这使出竹筷的手段,恐怕绝非平庸之辈。   以燕弃雪的本事也能掷筷伤人,但要做到这般干净利落,不着痕迹,却是办不到的。只看这一点,此人的功力应在她之上。   燕筱筱想到这里,目光便开始四下游移,寻找可能掷出筷子的角度,最后停在了二楼的雅间上。   燕筱筱瞳孔微缩。   难道是他?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沉央楼主,慕沉央?   月华阁的大厅里,因吕良雄受伤已乱做一团。因他身份特殊,所以月华阁里的老鸨和龟奴们都拥了上去,再加上他贴身的家奴   小厮,十来号人围着吕良雄大呼小叫,十分混乱。   身为混乱起源的燕筱筱此时却置身事外地站在一旁,仰头望了那雅间片刻,提步上了楼梯。   果然,这个房间正是她与慕沉央约见的那一个。   燕筱筱在门外停了一会儿,举手敲了敲,随即推门而入。   房间里的光线很暗,只在进门处燃了一盏灯烛。   燕筱筱眯起双目,适应了一下房间的光线后,渐渐看清屋内的事物。   转眸的瞬间,视线定在了对面的窗边,那里正坐着一名男子。 第五十四章 条件   因男子背着光,所以看不清他的五官,只是那一双沉凝的眼,在黑夜的灯烛闪烁下显得格外幽深,此刻正一瞬不瞬的望着燕筱   筱。   对方就好像一抹影子,完全融在黑暗中。即便感知力敏锐的燕筱筱,在进门后也无法察觉到他的存在。可见此人功力之深,已   超越她所知道的有数的几位江湖高人。   燕筱筱拱了拱手,“阁下就是慕楼主吧。在下是沈清夜的朋友。”   慕沉央并未接话,只是伸手做了个“请坐”的姿势。   燕筱筱也不啰嗦,径直在对面坐下。   两个人之间的小几上,正用一只精巧的泥炉煮着一壶梅子酒,淡淡的梅香随着热气蕴散开来,也使得坐在对面的慕沉央的容貌   完全隐于蒸腾的酒气之间,越发的亦真亦幻。   慕沉央倒了两杯酒水,手腕微动,一杯酒便稳稳地落在燕筱筱的身前,杯内的酒液竟一滴未洒,单这一手功夫,已让人为之叫   绝。   他兀自浅饮一口后,才缓缓地开口。慕沉央的嗓音十分特别,低回清冽,言辞便如他的嗓音一般干净明了。   “阁下想要沉央楼提供哪方便的消息?”   燕筱筱转了转杯中的热酒,想到自己与沈清夜的禁酒约定,不禁犹豫了一下。但为防对方觉得自己失礼,她还是举杯尽饮。   此酒淡然爽口,饮过之后,唇齿留香,没有酒液的辛辣,反倒带着淡淡的果香。   燕筱筱前世时就是位品酒的行家,此刻便忍不住赞了一声。   “好酒。”   燕筱筱放下酒杯,也不兜圈子,“我想要沉央楼为我提供凤**方内部的机要信息。”   慕沉央的声音依旧没有一丝起伏,“这类信息可不便宜,阁下预备怎么个买法呢?”   燕筱筱淡淡道:“在下虽然孤陋寡闻,却也知道沉央楼的规矩历来都是由慕楼主开价的。在下诚心与沉央楼合作,这价码自然还   是由楼主定夺。”   慕沉央低低的轻笑一声,语调便如谈论天气般自然,“好啊,这酬劳嘛……就是你了。”   燕筱筱愕然,抬眸望向对面,慕沉央隐于黑暗之中,她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只见一双幽沉的眸子闪烁着迫人的精芒。   “在下没听懂慕楼主的意思。”   慕沉央再度语不惊人死不休,而且这一次更加直接干脆,“我要你成为我的女人。”   燕筱筱怔忡良久,不知是不是自己今晚的乔装太过失败。想不到这慕沉央竟然也能轻易识破自己的伪装。更让她想不到的是,   世上还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沈清夜只说此人难缠,却不想如此不讲道理!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似对方这般无礼的,她还是首次遇到,即便是纪擎苍,也未曾这样与她说过话。   若不是需要沉央楼这个助力,燕筱筱此刻可能已经掀桌,一酒壶飞过去!   她磨了会儿牙,耐住性子,再次开口商量道:“慕楼主的要求,在下恐难做到,还请楼主换一个条件。”   慕沉央却油盐不进,固执地摆手,“不换。”   燕筱筱心头火气,正待起身离去,却见对方先站起了身,目光投向窗外,轻笑一声。“有麻烦来了。”   随即他又向燕筱筱转头道:“别忘了我们的承诺,你想要的军情,三日后就会送达。”慕沉央说着身形一个后翻,如同影子般穿   窗而出。   燕筱筱此时也隐隐听到,月华阁外似有部队行军的脚步与口令声。待到她掀窗向外望时,早已不见了慕沉央的影子。   此时,整个月华阁已被近千名士兵包围,望着窗下那明火执仗的队伍,燕筱筱打消了同慕沉央一样穿窗溜走的念头。且不说在   这种情形下溜走十分困难,最主要的是看到那领队之人后,燕筱筱便知道,对方绝对不会给自己机会走脱。   不多时,房间外的走廊上就响起了沉稳的脚步声,下一刻,门已被人从外边推开。一前一后进来两个人。   为首的一人正是清河王,纪擎苍。此时他的脸色十分不善,尤其是在目光扫过燕筱筱对面那个空酒杯后,狭长的眸子更是微眯   成了危险的弧度。   “皇上好兴致,深夜还微服出宫访查民情。只是皇上圣驾何等尊贵,若是有个闪失该怎么办?”   他是什么表情,为毛一副捉奸在床的样?   燕筱筱瞥了对方一眼,事已至此,她也委实找不到什么借口搪塞,遂好整以暇地喝了一口仍温着的梅子酒,维持了惯常的微笑   道:“朕不过是微服出宫散散心,清河王至于这么冲的火气吗?”   对于纪擎苍的突然出现,她只在脑中转了片刻,便想通了其中的缘由。像酒馆、茶楼这一类人群汇聚之所,历来是情报流通最   密集的地方,而月华阁这样京城最大的烟花之地,自然更是如此。   纪擎苍这么有心机的人,在此处安插一两个眼线,也是理所应当。   今日自己来时,被吕良雄这样一搅,闹出那么大的动静,自然会惊动到纪擎苍。自己虽然幽居在皇宫深处,可是见过自己长相   的人也不在少数。纪擎苍既然知道自己私自出宫,还跑来月华阁这么个地方,焉有不来瞧瞧的道理?   纪擎苍瞥了一眼身后的男人,也觉自己目前的言行有些失当,遂躬身道:“臣护驾心切,若有冲撞圣驾之处,还请皇上责罚。”   燕筱筱终于转过眼望向纪擎苍。她忽然觉得这段日子来,自己与对方见面的次数太过频繁了些,虽然她已经尽可能地躲着纪擎   苍,可是他似乎总有方法找到自己。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燕筱筱一时拿捏不准该以怎样的态度面对纪擎苍,遂将目光移开,落到他身后的男人身上,很快想起了这个人是谁。   “这不是鳌都尉吗,怎么跟着清河王一起来了?”她说着,眸光微转,淡然笑道:“是了。朕想起来了。这月华阁是鳌都尉妻舅的   产业,算起来,鳌都尉也算半个老板了。唔,这里的装潢很是雅致,就连姑娘们的穿着,也很有特色,真是让朕开了眼界。” 第五十五章 争执   那鳌都尉在进门时,就已经吓得嘴唇发白,此刻听到燕筱筱这别有意味的话,当即吓得更加面无人色。   他怎么也想不到,当今的皇上会跑来逛他们家的妓院。   众所周知,当朝小皇帝软弱可欺,太尉吕昭权倾朝野。鳌都尉这类武将,都要看吕昭的脸色过日子。   朝中臣工皆知,吕昭不大瞧得起当朝的小皇帝。   是以,为了讨好吕昭和他那个爱逛妓院的儿子,鳌都尉的妻舅才故意让楼里的姑娘们效仿了燕筱筱的穿着打扮。鳌都尉虽知此   事不妥,但也仅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今天吕昭的独子吕良雄在月华阁受了伤,鳌都尉听说后,就火急火燎地赶了来。不想却迎头遇上了清河王纪擎苍,还由对方口   中得知,当今皇上竟然微服出宫,此刻正在自己的月华阁中,还与吕良雄起了冲突!   鳌都尉现在身上的衣服都快被冷汗浸透了。胆敢将皇帝的穿衣风格用在妓女身上。就凭藐视天威这一条,已够灭他满门的了!   即便现在太尉吕昭在场,也救不了他。   燕筱筱漫不经心地转动着酒杯,唇角微扬,只是眸光中闪烁了点点寒意,“鳌都尉,今天吕昭的儿子,吕良雄在这月华阁说过什   么,众所周知。鳌都尉,你说,按咱们大凤的律法,该当如何啊?”   鳌都尉抹了抹头上的冷汗,战战兢兢道:“该……该当杖刑……”   “哦?只是杖刑而已吗?清河王,你说呢?”燕筱筱转头看向纪擎苍。   纪擎苍猜不到燕筱筱心中的想法,只是凝眉望着她,“辱及天威,是为大不敬。按律该当凌迟,俱五刑。”   鳌都尉连忙跪倒在地,“是,是臣愚钝。”   燕筱筱点点头,撩衣站起,“今儿这酒也喝了,戏也看了。清河王,咱们回宫吧。”   “是。”纪擎苍应了一声,跟在燕筱筱的身后,向门外走去。   鳌都尉周身抖若筛糠,燕筱筱到目前为止虽只字未提对他的处罚,不过想也知道,自己这罪责是绝对逃不掉的。   燕筱筱走到门边时,停下脚步,漫不经心道:“鳌都尉,朕看月华阁这块地界很是便利,正好朝廷缺个地方盖鸿胪寺,这里就十   分不错。你的妻舅姑且送到京兆尹那查察待办。至于你,自己到刑部备个案,其他的就看着办吧。”   鳌都尉此时已化作一滩烂泥,声音颤抖着叩头,“罪……罪臣领旨谢恩……”   燕筱筱在纪擎苍和一众侍卫的陪同下走出雅间。   月华阁的大厅里,已跪了一地的人,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他们虽然不知道燕筱筱的身份,但只看她身后的纪擎苍和一众侍卫   ,便知她的来历非同凡响。   只怕这一回,月华阁要遭殃了!   燕筱筱出了月华阁,来到大门外,自行登上了早已备好的马车。   纪擎苍没有骑马,而是也跟着她钻进了车厢。   燕筱筱眼见纪擎苍跟着自己上了马车,眉头皱了皱,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自打她跟纪擎苍定下合力扳倒吕昭的约定后,二人私底下相处的情形暂且不谈。在朝堂上,纪擎苍倒确实是站到了燕筱筱这一   边。   在他的协助下,燕筱筱眼下已逐步在朝堂上站稳了脚跟。   所以即便她再讨厌纪擎苍,却也需得耐着性子忍受。   待各自坐定,马车启动后,纪擎苍才注视着她的侧脸问道:“雪儿今晚这一出,到底是要干什么?”   燕筱筱转过头来看他,一双水墨色的眸子在闪烁的烛光下流动着幽幽异彩。   纪擎苍皱眉,“目前朝堂上的格局,你不是不清楚。今天你在月华阁闹上这一出,不是摆明了要跟吕昭撕破脸吗?雪儿,我相信   凭你的心思气度,不会这么冲动,沉不住气。你到底是预备干什么?”   燕筱筱不答反问,“你还记得我们之前的约定吗?你助我扳倒吕昭,我许你太尉之位。”   纪擎苍眸光微闪,默然凝视了她片刻,才缓缓说道:“自然记得。只是凭吕昭目前在朝堂上的实力,想要扳倒他绝非一朝一夕就   能办到。必须慢慢图谋策划才行。在有把握将他击倒前,还得与他虚与委蛇。似你今日这般明着撕破脸,不是自断后路?”   燕筱筱扬眉轻笑,“眼下就有一个千载难逢的良机能扳倒吕昭。你只需配合我就好。”   接着,燕筱筱便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她不怕纪擎苍不配合,她知道,纪擎苍比自己还想扳倒吕昭,因为他已经觊觎太尉这   个位置良久了。   纪擎苍听完她的计划,却不大认同,“你要装病出宫?太医院那么多太医,你怎么能骗过他们?”   燕筱筱摆了摆手,“有沈清夜在,这些就不劳王爷费心了。”   “沈清夜?”纪擎苍听到她口中念着别的男人的名字,尤其是这个沈清夜时,只觉一股无名火起,说话的声音似都带着嗖嗖的冷   风,“你跟这个沈清夜到底是什么关系?”   尼玛,这厮凭什么以一副盘问妻妾的口吻来问自己!?   燕筱筱心底说不尽的厌烦,可面上却只是笑得一派风轻云淡,“此事与清河王无关吧。”   纪擎苍额上青筋隐现,一把捏住燕筱筱的下巴,逼着她抬头迎视自己,“我不喜欢我的女人与其他男人攀扯不清,雪儿还是不要   一再挑战我的耐心为好。”   燕筱筱听得火从心起。此刻若是燕弃雪,只怕会毫不客气地给对方一巴掌。可眼下坐在这的是燕筱筱,自然不会像前者那么冲   动。   其实燕筱筱也觉得十分奇怪,按照燕弃雪前世时的记忆。这纪擎苍虽绝对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但确不曾像这一世这样处处与自   己针锋相对,便是连个伪善的样子都不装上一装。   她暗自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压下心头的火气,神色淡然道:“太皇太后确实口头上提了一提我们俩的事。可我已经说了,清河王   不必当真。待除去吕昭后,我自会向太皇太后请准退了这门亲事。到时候清河王爱娶哪个就娶哪个,我燕弃雪绝不做那耽误你   幸福的第三者。” 第五十六章 威胁   燕筱筱觉得,自己这一番话甚是得体,几可算得上是深明大义,就差明点自己会成全纪擎苍与其表妹文月郡主的婚事了。   前一世,纪擎苍不就是因为那个女人背叛燕弃雪的吗!   然而,她这一番话出口之后,收到的竟然是完全相反的效果!   纪擎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双目几欲喷火,“你说什么!你要退了我二人的婚事?”   燕筱筱纤细的手腕在对方的掌力下发出孱弱的咯咯声,她疼得直冒冷汗,也顾不上再做什么面上的样子,冷斥道:“纪擎苍!你   疯了吗?放开!”   纪擎苍的声音阴寒得仿佛从冥府地狱里吹出的冷风,“燕弃雪,我告诉你!你休想退了我二人的婚事!这一辈子,你生是我纪擎   苍的人,死是我纪擎苍的鬼!”   燕筱筱被对方冷厉至极的眼神和决绝的话语吓到了。   他是认真的!他是真的预备与自己死缠到底!   眼见燕筱筱一副被吓到的样子,再看看她被自己捏肿的手腕,纪擎苍的神色终于缓和了一分,慢慢放开她的手,一字一字缓缓   说道:“雪儿,你现在的身份,你心里清楚。太皇太后既然已将你许给我,我希望你能牢牢记住,日后能做你夫君的,便只有我   一人。你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我的忍耐力。不然,哪天我心情不好,说不准就会去找那沈清夜的麻烦。”   燕筱筱周身一震,回过神儿来,不耻道:“纪擎苍,你还能再卑鄙些吗?”   “雪儿的城府还是不够深。我这样一诈,就试出你跟那沈清夜的关系,果然是不一般。”纪擎苍危险地眯起眼睛,阴鸷冷笑,“你   说我卑鄙吗?雪儿,你太单纯了,真正卑鄙无耻的人,是不会让别人看出来的。我再教你一条,身在朝堂之上、权利之争,容   不得你有任何软肋。不然被人拿住后,只是害人害己的下场。”   他接着,又冷冷地附上一句,“你的计划中既然需要沈清夜,那在扳倒吕昭之前,我就暂且容他留在你身边。但是如果你不想他   死,你知道该怎么做。”   燕筱筱揉着被捏肿的手腕,默默地别开眼,再不去看他,只是双肩仍不可控制地微微颤抖着,显示着她心底的情绪仍未平复。   纪擎苍见她这副样子,倒也没再招惹她,二人一路无话,直到燕筱筱临下马车前,纪擎苍才在她身后,低低地说了最后一句。   “在这皇宫中,别信任何一个人。”   ……   燕筱筱回宫时,沈清夜还坐在她的曦云宫里。   燕筱筱远远地望见沈清夜,却顿住了脚步。   今天晚上接二连三地发生了这么多事,无论是慕沉央还是纪擎苍,都已令她疲于应付,对这两个人是累心。   燕筱筱的目光瞟向沈清夜,至于对他……   燕筱筱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呼出,不胜疲惫地在心里默念了一句,“燕弃雪,我现在真是有些累了……你替我一会儿吧……”   沈清夜眼见她回来,立时迎上来。   “怎么样,皇上与慕沉央谈妥了吗?”   燕弃雪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只是径直绕过他,向里面走去。   沈清夜眼尖地看到她露在袖子外面的手腕上的一圈乌青,便伸手去抓,“你的手腕怎么了?”   燕弃雪右腕一转,立时拿住了他的脉门。   沈清夜愕然,但还是被一下制住了,“筱筱,你干什么?”   燕弃雪的内力,顺着右手探入沈清夜的腕门,只觉对方体内空空荡荡,没有一丝内力,看来他确实是不会武功的。   但凡习武之人,遇到突然袭击都会本能的避开,不会像沈清夜这样轻易被人捏住自己的脉门。   想到这里,燕弃雪放开了他。   沈清夜揉了揉被捏疼的手腕,“筱筱,你这是做什么?”   燕弃雪并未作答,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她虽然对纪擎苍十分不屑,但对方今晚的一席话,还是有些道理的。   尤其是纪擎苍最后说的那一句话。   在这皇宫中,不要相信任何人。   她纵然厌恶纪擎苍,但却不得不承认,他的这句话,说得十分在理。   且不说燕筱筱在自己那一世就见识过人间的世态炎凉。   单说前世时的燕弃雪,亲近如枕边人的纪擎苍,血脉相连的燕中羽,被她如此掏心挖腹的相待,最后都能背叛她。   何况是跟燕筱筱不沾亲、不带故的沈清夜?   回想今晚会见慕沉央的事,也确实诡异。   燕筱筱与慕沉央会面虽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却一直未曾见到对方的模样,这不免让人怀疑对方的身份。燕筱筱是怎样想得,暂   且不提。   单就燕弃雪,她第一个能想到的,就是知道自己与慕沉央约见的沈清夜。   所以,她刚刚才会顺手试他一试。   知道沈清夜并不会武后,她才相信,那武功高绝的慕沉央,并不是他假扮的。   说到底,经历了自己那样的前世,她很难再彻底相信一个人……   燕弃雪这边兀自思索,另一边,沈清夜的脸色却很不好看。   他的心思一向通透,见到今晚一反常态的燕弃雪,加之她明白无误的试探,大抵也猜得到自己被对方怀疑了。   沈清夜无声苦笑,嘴唇微动似想说些什么,可最后却也只是摇头道:“还是说说……你跟慕沉央谈得怎么样了吧?”   燕弃雪的眉心紧了紧,随口敷衍道:“还可以,他答应会替我提供情报了。”   沈清夜闻言也不多话,只是凝眉问道:“那为什么你的脸色会这样难看?筱筱,我看得出来,自从你登基为帝以来,便有心事。   这凤帝你当得并不快活。我一直想要问你。你究竟为何要回来当这皇帝,你到底有什么困扰,不能说与我听吗?”   他的言行如此恳切,目光这般担忧,惹得燕弃雪心头一震。   她下意识地摸摸胸口。   自己的心,竟为对方悸动了吗!不……她早已是个无心之人,这颗心盈满得只有仇恨……刚刚,为沈清夜的话引起共鸣的,是自   己体内的燕筱筱……   燕弃雪猛地抓紧襟口的衣料。   这一刻……她真有些嫉妒燕筱筱了,嫉妒她有这样一个真心待她的男人…… 第五十七章 嫌隙   燕弃雪能隐隐察觉到,沈清夜对燕筱筱的影响力不可估量,甚至能动摇她的心意。   这可不行。在她的大仇得报前,燕筱筱不可被外界干扰一分一毫。   想到这里,燕弃雪转过头,斜睨着沈清夜的目光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杀机,“沈清夜,不要再妄图探究我的内心了。”   她用手指点住自己的胸口,唇角的笑容转冷,却又浸淫着别样的诡艳妖冶,“这里住了一个魔鬼,如果你不想被恶鬼吞噬。那就   不要再行多问。”   不错,她就是那个复仇的恶魔,仇恨不泯,她心中的魔障永远无法消除。纪擎苍等几位大仇人不除,她的灵魂就永远不会得到   安歇!   沈清夜被她眼中迸射出的那刻骨铭心的仇恨惊住了,眼前的女子令他觉得陌生,便仿佛有另一个寄居在她体内的灵魂,在借着   她的口说话!   沈清夜怔忡良久,才垂了眸,缓缓点头道:“知道了。我……不会再问。”   言罢,转身离去。   他离开时的眼神那样落寞,那抹孤寂似有实质一般,触到了燕筱筱魂体的深处,使得她心魂剧震之间,重新回归到了身体。   燕筱筱注视着沈清夜离去的背影,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心口,那里仍抑制不住地狂跳……   刚刚她不会弄错,燕弃雪确实在一瞬间对沈清夜动了杀机!   以燕弃雪对复仇的执着,她不会允许有任何人,任何物挡在面前,成为她复仇的障碍!   虽然自己断断不会允许她伤害沈清夜,但为防万一,看来自己还是应该与沈清夜适当的保持些距离为好,至少不能让他再轻易   干扰到自己的心。   这样,多少也能敷衍一下纪擎苍。   燕筱筱想到这,闭了闭眼,平复了一下心绪后,低声唤道:“莫邪。”   莫邪应声而至,“皇上有什么吩咐?”   “这段时间,沈太医一直在曦云宫吗?”   “是,未曾离开。”   一瞬间,燕筱筱彻底松了一口气,点点头,“好,你下去吧。”   沈清夜临走前那淡然忧郁的目光又再次浮现在她的眼前……   燕筱筱拖着沉重的步子走进自己的寝殿。   自穿越以来,她自持着因重生而知道未来的事情,所以一向有种自视过人的优越感。隐隐觉得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中,凡事就   应该按照她早先拟定的复仇剧本一般走行。   可是她却忘了,人本就是这世上最不好琢磨的生物。   今天纪擎苍就用现实给了燕筱筱一记响亮的耳光。   前世时,纪擎苍因着燕弃雪的身份,一直对她不曾有过什么忤逆之举。所以燕筱筱才下意识地觉得他也不会对自己怎样。   可是今天纪擎苍的表现,就冷酷而现实地推翻了这一切。   于公,她不过是个没有实权的皇帝,人家却是大权在握的辅政大臣,更捏着她女扮男装的这条把柄。于私,燕弃雪的功夫虽然   不错,但毕竟年纪太轻,功力尚浅,并不是大凤国第一高手纪擎苍的对手。   简而言之一句话,于公于私,她们都斗不过人家。   所以纪擎苍才会那般的肆无忌惮。   这也让燕筱筱首次生出真正的危机感,不得不重新正视当前的局面。   再想到纪擎苍的行事手段和作风,以及他威胁自己的那些话,燕筱筱便觉心头沉郁。   虽然她心里不甘,但却不得不承认,凭自己现在的本事,她是护不了沈清夜周全的,如果纪擎苍真要置沈清夜于死地,那他有   的是办法。   现在纪擎苍没有将沈清夜怎么样,完全是顾及着她的面子。因他二人心里都知道,一旦纪擎苍真的对沈清夜动手,那就是他俩   彻底决裂的时刻。   但眼下燕筱筱已不会自我感觉良好的继续认为,纪擎苍不会去动沈清夜。她看得出来,今晚的纪擎苍是动了真怒了。如果她继   续跟沈清夜这样不清不楚的搅在一起,纪擎苍是真的会杀了他!   一想到那个“死”字,燕筱筱便有些心惊肉跳。   前世,她孤家寡人一个,自母亲早逝后,再不知何所谓亲情。后来,上了大学,虽交到两三个死党,可随着毕业、工作和姐妹   们相继嫁人,那份曾经浓厚的友情,也就随着时间,渐渐淡了。至于爱情……燕筱筱苟活了二十八载,却可悲地从未有机会体   验过……   “亲情、友情、爱情”这维系个人与社会最主要关系的三种情感,燕筱筱都是匮乏的。但也正是因为如此,重活一世后,燕筱筱   下意识里对这些情感与羁绊就格外在意一些。   正是因为没有,所以才分外珍惜吧……   若说穿越以来,与她关系最为亲密的,那就属自己的师父和沈清夜了,所以她万分不想他二人中的任何一个,因为自己而受到   牵连。   可是,事情却往往总是与愿望相违背的。   燕筱筱默默地叹了一声。   复仇这种东西,是个技术活儿,夹杂了男女之情进去后,就更是个有难度的技术活儿。   ……   第二天,鳌都尉就亲手把自己的妻舅送进了京兆尹的衙门里,并将月华阁充公,然后自请到兵部领了罪。   这件事,在朝里朝外引起了不小的震动。天下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那一晚在月华阁还有那么多的旁观者,所以这件事   ,自然在朝中闹得沸沸扬扬。   只是,月华阁及吕良雄辱及圣驾的事虽然众所周知,但太尉吕昭为了回护自己那个唯一的不成器的儿子,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   道。而燕筱筱在朝堂上也是只字不提。   虽然这件事没在大庭广众之下捅破,但近一个月来,朝堂上的气氛格外压抑。   以往燕筱筱和吕昭这对君臣,还勉强称得上貌合神离。可是自从月华阁的事情后,就算再迟钝的人也看得出皇上和太尉之间已   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   此时正值初秋,时逢大凤国十年难遇的大旱。因连续一个多月未将雨,凤国北方诸地,农田做物枯死大半,老百姓即将面临十   年以来,最严重的一次旱灾! 第五十八章 出宫   许是因为忧心北方的旱情,许是因为日前在月华阁受辱,也或许是因为太尉吕昭这段时间来的蓄意刁难。   当朝皇上燕倾羽病倒了,而且病得十分沉重,经整个太医院会诊后,一致得出的结论是。   皇上需要静养。   皇家在京城以北的墟凉城有一处清幽的皇家别苑,很适合静养。皇上便将朝中诸事安排给四位辅政大臣分管,然后出宫到别苑   养病去了。   ……   一身便装打扮的燕筱筱和沈清夜离开墟凉城时,天色尚未大亮。二人的身后还跟着三人,分别是莫邪、秦隐和颜洛离。   莫邪因是燕筱筱的贴身护卫,所以需一路随行。颜洛离是因为担心燕筱筱,所以死活都要跟着来。因此,与他焦不离孟的秦隐   便也跟着来了。   燕筱筱这一次的病自然是装的,有沈清夜这位神医在身边,她这病当然是可以要装多重,就有多重,而且症状脉象更是以假乱   真,唬弄了太医院里的全体太医。   为了骗过所有人,当然是知情者越少越好。所以毫不知情的颜洛离在听说燕筱筱病重,需出宫疗养后,就硬是跟了来。   自她病重的消息传出,太皇太后只是象征性的派人来关怀了几句,大约是怕她把病气渡给燕中羽,所以并不曾让燕中羽来探望   。   相较于跟燕筱筱血缘更近的燕中羽,颜洛离这位远房弟弟显然与她更为亲厚。自打听说燕筱筱病了后,就日日守在她的寝宫外   ,谁劝也不走。   因此,燕筱筱才不得不将他也一并带出了宫。至于别苑那里,有纪擎苍的人在内照应,谁也不会知道燕筱筱私离开的事。   出了城门,秦隐那张大嘴巴就不曾闲着,“我说皇……”   他这“皇”字刚一出口,便收到燕筱筱扫来的一记眼风,立时改口道:“咳,柳公子,咱们这是准备去哪儿啊?”   燕筱筱不答反问,“你们说,眼下我们凤国哪里最乱?”   颜洛离接言,“目前北方大旱,饥民为了保命,四处逃荒。所以应是北方最乱。”   “看来你在御书房的书倒是没有白读。”燕筱筱赞许地点头。   “我们这一次出宫,当然是哪里最乱就去哪里了。”   秦隐恍然,“咱们是为了平乱去吗?”   “是这样吗?”颜洛离的心思细腻,而且因为陪伴燕筱筱处理政务时久,所以对这方面的信息十分灵通,再加之其拥有敏锐的政   治嗅觉,所以本能地觉得,这一次他们出巡,应该不是为了平叛那样简单。   只是他心底虽有疑惑,却不好直接向燕筱筱求证,遂转头望向沈清夜,因他知道,但凡皇上有什么事,都不会瞒着这位沈太医   。   沈清夜察觉到颜洛离投过来的寻问目光,轻笑着摇了摇头,并未作答。   颜洛离和秦朗相视一眼,粗神经如秦朗都隐约感觉得出,近一段时间来,皇上和沈太医之间的气氛有些压抑,大不如从前那般   轻松和谐,二人似乎都有些心事重重的。   颜洛离有心想问,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只能默不作声地跟在二人身后,静观其变。   凤国虽然疆域不算很广,但因处于内陆,所以气候分明,而且北方历来少雨,因此常常遭遇旱灾。   因与北方强国晋国接壤,琼州城是凤国北部边境的军方要塞,也是此处受灾最重的一处地区。   燕筱筱一行人出了墟凉城后,一路向北,十天后,抵达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琼州城。   琼州城占地颇广,虽是北方的军事重镇,却远不及京城繁华,加之时逢大旱,就更显得凄冷荒凉。   燕筱筱之所以来到这荒凉的琼州城,确实不是为了平叛,而是为了“添乱”而来。   根据燕弃雪前世时的记忆,琼州城大旱之后,就会发生一场民变。正是因为太尉吕昭私吞国家拨给灾民的赈济粮款,才导致了   这场暴乱。   燕筱筱早在山谷中拟定下复仇草案时,便已打算利用这场民变来击垮吕昭。   现在她人已经来到琼州城的地界,那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找到这场民变的先锋部队,梁帮。   燕筱筱本以为寻找梁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却不想,在他们进城的第一天,就遇到了机会。   在燕筱筱等人投宿的客栈外,他们救下了两个因偷士兵干粮而被毒打的小乞丐。   燕筱筱等人这一行,既然是打着“火上浇油”的目的,那遇到这种官兵欺民的状况,自然是该出手时就出手!   莫邪和秦隐三下五除二,就将几个欺负孩子的士兵打得屁滚尿流。也正因为如此,惹来了琼州守军的追捕!   远远望去,长街的尽头烟尘滚滚,约有一队百多名的骑兵正叫骂着向燕筱筱等人追杀而来。   对方人多势众,未免陷入苦战,燕筱筱五人各自上马向反方向奔去。转过街口,钻入了一条小巷。   这时,前面的院门突然打开,出来一个中年汉子,向他们连连招手,“快躲进来。”   燕筱筱和沈清夜相视一眼,率先策马向院门跑去。待五人进门后,中年汉子立刻将院门掩上。   不多时,骑兵队就追到了巷外,派了两名骑兵进巷巡视一圈后,又向前面那个街区追去。   耳听得追兵远去,中年汉子才转过身向燕筱筱等人拱手道:“几位仗义出手,在下佩服,只是这琼州城内官府势大。几位这次的   祸闯得不小,还是早些离城为好。”   燕筱筱上下看了他一眼,见对方气度沉稳内敛,言行举止并不似普通百姓,遂拱手回礼道:“谢阁下出手相助。只是阁下看来不   似平凡百姓,因何偏安于此?”   中年汉子叹了一声,“几位请随我屋中叙话。”   这名中年汉子叫程绅,原是掌管琼州守军的通判。两个月前,因故得罪了太尉吕昭,被贬职罚俸,他一气之下便罢了官。   燕筱筱记得程绅这个人,此人是个难得的将才,带兵老成沉稳,生性耿直忠厚,只是为人不够圆滑,因此一直不被吕昭所待见   。   之前燕弃雪修改的账簿中,便也勾了程绅一笔,想来他这次被吕昭贬职,多少也与此有关。 第五十九章 梁帮   在燕筱筱默默思量这些时,沈清夜已开口向程绅打听梁帮的事情。   程绅想不到他们会问起梁帮,诧异地打量了一遍燕筱筱等人后,才开口回道:“这梁帮原先不过是琼州城里靠力气吃饭的一伙儿   苦力们组成的帮派。最近几年,因为琼州城内的赋税徭役太过苛刻,使得出苦力的穷人越来越多。因此,这梁帮才壮大起来。   今年因北方大旱,粮食欠收。梁帮那些饥民为了填饱肚子,才不得已去抢了几次军粮。”   他说到这,又抬头看向沈清夜,“阁下打听这梁帮干什么?”   秦隐忍不住插嘴,“我们仰慕梁帮为民抢粮的义举,想要去投奔他们。”   程绅叹了一声,“眼下这梁帮的名声虽大,但毕竟是一帮乌合之众,只要正规军出面镇压,梁帮根本无力反击。在下奉劝诸位,   还是趁早打消这个念头为好。”   燕筱筱点头轻笑,“多谢程大人的好意相劝。我们会好好考虑的。”   程绅一见燕筱筱的神情,便知他们早已打定主意要去找梁帮,自己劝也是没用的,唯有再叹一声,“现在天色已晚,追赶几位的   州兵还在城里搜寻。若几位不嫌弃,不如在鄙舍屈居一夜,明日再做打算如何?”   沈清夜拱手谢道:“如此便打扰了。”   程绅在任时是个清官,所以家境并不富裕,房子也不宽绰。只能勉强腾出两间客房给他们几个留宿。   两间房,两张床,五个人睡,难免有些拥挤。莫邪、颜洛离和秦隐自然是没胆与燕筱筱挤在一个屋里的。他们这三个人挤在一   张床上已是将将巴巴,当然更容不下一个沈清夜了。   所以沈清夜只能被迫去燕筱筱的房间里挤。   自那一夜不欢而散后,这尚是两人首次独处。   燕筱筱心思杂乱,不知该怎样与对方相处,故而一直默不作声。   倒是沈清夜,还能表现如常。   “筱筱,出门在外,只能克服一下。你看,今晚你是睡里面,还是睡外面?”   沈清夜一边说着,一边用扇子指了指这屋中唯一的那张床。   燕筱筱的态度生硬,“我睡中间。”   沈清夜揉了揉额角,“那我睡在哪里?”   燕筱筱将一床薄被丢到椅子上,“除了床以外,太医随意。”   灯烛熄灭后,二人一个在床上,一个在地上,中间隔了一扇简易的屏风。   屋内静得针落可闻……   不知过了多久,屏风外传来沈清夜低低的问话声。   “筱筱,你睡了吗?”   燕筱筱一直睁着眼睛,没有睡着,但她委实不知该以怎样的态度和心境来与沈清夜交谈,所以她并没接腔。   良久之后,外面传来一声淡淡的叹息。   ……   第二日,程绅将梁帮的大体位置告诉给了燕筱筱等人后,便送他们出门,临行前,又别有意味地道了一声“珍重”。   五人按照程绅的指引,一路向城西行去。   因心境浮躁,所以燕筱筱一夜未曾眠,故而脸色不佳。   而她与沈清夜之间的气氛依旧诡异压抑,看得颜洛离等人连大气也不敢喘,自然更没胆多问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   城西这片区域,一看便知是贫民居住的地方,房屋大都简陋逼仄,就连街道也狭窄难行。   要在这样大的一片区域寻找为躲避官府而藏起来的梁帮,本是一件难事。但就如燕筱筱计划的那样,不用他们去找,经昨日大   闹了那一出后,梁帮的人早就注意到了他们,自然会主动来寻。   果然,燕筱筱等人刚刚踏进梁帮的地头,就有梁帮的人主动来联络他们。   一行五人跟着引路的帮徒来到一处隐秘的院落后,见到了梁帮的帮主于重。   “昨日几位仗义出手,在街上将那些州兵狠狠修理了一顿,实在大快人心。我于重有意结交,这才请你们过来。还望几位不要觉   得唐突。”   于重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身材虽然不算很高,但魁梧壮硕,一看就是常年靠力气吃饭。   燕筱筱拱手道:“于帮主言过了。昨日那般场景,谁在场都会忍不住出手的。我等久闻梁帮威名,今天就是特意前来投奔的。”   于重闻言大喜,他虽然是一介粗人,见识不多,但单看燕筱筱等人的气度便可知他们不是普通人,就冲着莫邪和秦隐那一身功   夫,梁帮能得他们加入,可谓实力大增!   喝过入帮酒后,于重将燕筱筱等人引入内堂说话。   燕筱筱落坐后,开口便是一句重磅级的话,“帮主和各位舵主可知,咱们梁帮已经大祸临头?”   她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于重的表情最是凝重,“柳兄弟这话怎么讲?”   燕筱筱指了指南面。   “因咱们梁帮多次抢劫军粮,引起了朝廷的重视。兵部已筹措派遣一支正规军,准备联合州府军对梁帮展开围剿。”   座上诸人闻听此言,不由得齐齐色变,梁帮有几斤几两他们自己最是清楚。抢个军粮,与州府的那些官兵打打街头巷尾的游击   战还可以,如果遇上正规军,那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燕筱筱环顾过众人死灰一般的脸色,开口问道:“不知诸位对这次朝廷的围剿有何良策?”   堂上一阵沉默,最后还是于重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们一帮大老粗根本不懂怎么行军打仗,能有什么良策?看来这回梁帮算是完   了。”   燕筱筱从容一笑,“帮主不必灰心,我等既然知道朝廷派兵围剿,还主动来投奔梁帮,就是为了帮助梁帮渡过此劫。”   于重容色稍缓,连忙追问:“柳兄弟有什么法子?”   燕筱筱朱唇轻启,淡淡地吐出两个字,“造反。”   “造反”二字一出,坐上众人皆是一震。   他们梁帮虽敢干劫夺军粮的营生,可那只是为了填饱肚子,不得已而为之。这造反则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   那已不是跟州府官军们小打小闹的冲突,而是完全上升到了国家和政治层面上。一旦梁帮准备造反,那便等同与整个凤国为敌   。凭他们区区几百名饥饿的苦力,如何办得到?这不是蚂蚁撼象吗? 第六十章 造反   燕筱筱看出了梁帮众人的犹豫,徐徐说道:“目前的形式就是这样。在帮主和几位舵主还犹豫着要不要与朝廷为敌时,朝廷的   正规军已制定好将咱们梁帮全歼的计划。即便是我们举帮投降,他们也不会给我们活路。眼下只有两个选择,或战,或死!”   于重将“或战或死”四个字在口中默念了一遍,目光滑过堂上的每一位舵主,最后落在燕筱筱脸上,面色凝重地缓缓点头,“既然   只有死路一条!那咱们就拼个鱼死网破!”   燕筱筱目露异彩,“倒还不至于是死路一条。只要应对得当,这一劫咱们梁帮还是能挺过去的。再者……”她说到这儿,话锋一   转。   “谁说咱们只有几百来人?   ……   耳听得窗外响起翅膀扑打的声音时,燕筱筱立时推开窗子,几乎是同时的,一只信鸽扑棱着翅膀,停在了窗棂上。   燕筱筱自信鸽脚爪的环套中取出一个纸卷,展开细读。上面详尽地记录了前来围剿梁帮的部队行军的路线和日程。   这情报和信鸽正是沉央楼用来给燕筱筱传递消息的。自那一日,燕筱筱与慕沉央于月华阁相见后,沉央楼便开始用信鸽为燕筱   筱提供她想要的情报。   只是,每每想到当时慕沉央开出的条件,燕筱筱仍觉好气,那男人匪气十足,混似强买强卖的地痞奸商。   沈清夜在后边默不作声地看着她精致美好的侧脸,眸光微沉。自那一晚后,二人虽也偶有独处的时候,却连话都没怎么说过。   燕筱筱看完情报,转手递给沈清夜,后者接过,却没有立即阅读,依旧静静地注视着她。   燕筱筱察觉到他的视线,转过头来看他,“怎么了?”   沈清夜沉吟了一下,似是斟酌了用词后,才再度开口,“筱筱可是预先知道了什么?”   燕筱筱微怔,眸中有着不解。   “对于这次北方的大旱,还有灾民们的暴乱之兆,筱筱似乎都能未卜先知。你似乎也是因为预先知道这些,才开始联络沉央楼,   交易军方的信息,借此来除去吕昭的吧?”   燕筱筱目露讶色,没想到沈清夜竟这么敏锐。   正如沈清夜所说,她确实是预先知道的,而这个除去吕昭的计划,早在山谷中的草庐里,便已成型!   燕筱筱虽一直掩饰得很好,但沈清夜伴她时间最长,加之为人心思细腻,想不到竟看出了一些端倪。   此刻面对沈清夜的疑问,燕筱筱一时不知该怎样作答,只能随口道:“我之前听大臣们提到过北方的情况,所以留心了一些。”   沈清夜当然听出了她的敷衍,燕筱筱不愿多说,他便也不再多问,因他知道,只要燕筱筱不想说,无论他如何追问,都不会得   到他想要的答案。   自那一晚之后,二人之间似乎产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二人心中明白,他们最初相遇时的那种纯然的感情早已不复存在,从燕筱筱踏足皇权争斗的那一刻起,他们注定已无法回头…   …   燕筱筱在心中默默一叹。   看来,无论是为了自己的秘密,还是为了纪擎苍的威胁,该是与沈清夜划清界限的时候了……   一阵短暂的静默后,燕筱筱率先打破了僵局,“我想让你去办件事情。”   沈清夜抬头望着她,等她继续说下去。   “北方诸地散在大批的灾民,我想要你去把他们集合到琼州城来。”   沈清夜眉心微动,似乎并没有看出,燕筱筱是有意支开自己,只是点头道:“看来筱筱这一次是要有大动作了?”   “吕昭势大,若不是有大举动,如何撼得动他。”   沈清夜似早已料到燕筱筱会有这样的吩吩咐,当下也不多言,领命转身而去。   他的身影即将步出房门时,却停了一下,“眼下我既已离开,盼你晚上能安然入眠。现在局势虽紧,但也别把自己逼得太狠。万   事有我。”   燕筱筱听到对方的话,愕然抬头时,沈清夜的背影已消失在门外。   他知道……知道那一晚自己是在装睡……他知道自己是有意支他离开……可是为了不扰乱到自己的心思,他还是肯这样轻易离去   ……   最后那四个字“万事有我”更好像一根绵软的刺,扎得她心底一阵酸疼……   沈清夜的动作还是十分迅速的,不过一个月的功夫,就聚集了两万余名灾民,汇聚到琼州城外,倒不是他的口才如何了得。面   对饥饿的灾民,只要告诉他们琼州城有饭吃,灾民们就会蜂拥而至。   眼看着琼州城外聚集了越来越多的灾民,州官再也坐不住了,在下达了全城戒严令,封锁了城门后,便火速向朝廷发函求援。   在这个节骨眼,又到琼州府给北方守境驻军送粮的日子了,州府的押粮部队却迟迟不敢出城。因为此时的琼州城外,已聚集了   两万余名饿红了眼的灾民。如果此时押粮出城,其后果不难想象。   然而这么拖着,终不是办法。   州官权衡再三,唯有派快马出城,到北方的守军驻地,请求其派遣一支部队,来琼州城护送押粮队。   三天后,州府接到驻军将领飞鸽传书发回的消息,着押粮队于子夜时分出城,在城北五里会有一支守军接应。   州官依令行事,然而押粮队来到城外五里的树林边时,迎接他们的不是接应部队,而是饿红了眼的灾民!   押粮队被灾民们包围,眼见对方的人数是己方的十倍有余。押粮官始知中计,只是不知道对方是如何调换了驻军飞鸽传书回来   的信息。   押粮官一方面命官兵们与灾民展开对峙,一方面派人火速回城请求支援。   州官接到押粮队被围的消息后,为保这珍贵的粮草,遂派全城官兵倾城而出,前往救援。   而那些灾民就好像有人指挥一样,在官兵赶到前,竟一哄而散。   前来救援的州府将领觉得事有蹊跷,恐有所失,便带着押粮队一起返回琼州城。然而无论他们如何叫门,琼州城的大门都没有   开启。   直到城头上升起一面旗,见到上面赫然书着一个斗大的“梁”字后,州府将领才恍然,原来梁帮竟趁着琼州城官兵倾巢出动时,   占领了整个琼州城! 第六十一章 北境   燕筱筱站在城头上,看着陷入万余名灾民的包围中的押粮队,眸光微凝,似在考量着什么。   站在她身后的颜洛离由衷道:“公子,您真厉害。所有的事情都如同你预计的一般进行。”说到这,他顿了顿,偷瞄了一眼燕筱   筱的脸色,才接着说:“您和沈太医一个在内,一个在外,配合得真是默契。”   筹划这一切,并领导梁帮夺城的,正是燕筱筱。而在城外指挥灾民的,却是沈清夜。   燕筱筱当然听得出他的弦外之音,默了片刻,才叹道:“你放心吧,我和沈清夜之间很好,没什么事。”   颜洛离听到燕筱筱如此说,不由暗暗松了口气,点头,“是!是我胡思乱想了。公子和沈太医一直都是很好的。”   一旁的秦隐插话道:“你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公子又怎会和沈太医置气。”说着,有些促狭地看了燕筱筱一眼,笑得十分不正   经,“公子怕是太久没见宫,咳,我是说府里的夫人们,有些想念罢了。”   燕筱筱自然知道他那颗污秽的大脑袋疼装了什么,干脆利落地回了一个“滚”字。   撵走秦隐后,她垂眸望着城下缴械投降的州府官兵们。   想不到由灾民组成的这群乌合之众,在沈清夜的手底下,也会被指挥得这般进退有度。   看来沈清夜不但医术了得,心思细腻,竟还有领兵的才能。   燕筱筱眉心微蹙。   想起他离去前的那句“万事有我”,由此可见,沈清夜的能力远在自己的估量之上,自己对沈清夜的了解还是不够深。   ……   琼州城被叛军占领的消息传回京城后,朝堂上就炸开了锅。想不到一群贩夫走卒、屠狗之辈竟能占领诺达的琼州城!   这一下,原本还在观望的兵部立刻对远在北方的驻军主力部队下达指令,着其派出三万人南下,夺回琼州城。   于重等梁帮中人望着地平线上正向琼州城挺近的正规守军部队,只觉头皮一阵阵发麻。   相较于身后众人的紧张不安,燕筱筱就镇定多了,她举目望向东方,“眼下我们只需要等着就好,若是我所料不差,不出一个月   ,自会有人来解咱们的围城之危。”   自梁帮占领琼州城以来,附近乡县流亡的灾民们听到信儿后纷纷涌来,半个多月的时间便聚集了四万余众。   这年头当兵的为了混口饭吃,都能上战场上拼命,何况是饿怕了的灾民。   因梁帮开仓布粮,赈济百姓,其所作所为深得民心,大部分灾民都自愿加入了梁帮。   就当城里热火朝天的构建守城攻势时,在驻军于城下集结的第七天,一支万余人的骑兵师,骤然出现在了北方。   望着那面越来越清晰的晋国大旗,燕筱筱和身后的众人一样震惊。   按照计划,再有二十余天,纪擎苍会领兵东来,名为平叛,实则为解琼州城之围。   只是燕筱筱怎么也没想到,在这么紧要的时刻,晋国竟然会派军南来搅入这场战局。   因前世时,并不曾出现过这样的局势,所以燕筱筱不觉有些头疼。   果然,复仇企划书什么的,最是靠不住了。   ……   在凤国附近的几个邻国中,凤国以东的魏国幅员辽阔,国力强盛,有着“中央之国”的美誉,是一个人口过千万的泱泱大国。   在凤国和魏国以北,是以游牧部族组成的晋国,也是几个国家中最善于骑射的民族。   晋国民风彪悍好战,国土虽然广袤,但资源匮乏,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民族,就如同其族群崇拜的狼一般,这个民   族是最具备狼性的!   眼下,守军部队还在城下虎视眈眈,又有晋国的骑兵南下而来,对琼州的百姓来说,真是前有恶虎,后有群狼!   凤国驻军与晋军在城下对峙了两天后,大约也是考虑到了在没有外援,又腹背受敌的情况下,没有什么胜算。凤国驻军于第三   日黎明撤离了琼州城。   眼见着驻军撤兵,城中众人的心却仍是悬着的。   晋国派兵入境,这就已经不仅仅是凤国内政了,而是国与国之间的较量!   因晋军南来,朝廷定然会派重兵赶赴北方,甚至可能引发两国的大规模战争。   到那时,挑起战端的琼州之乱势必会受到朝廷的无情镇压,再无协商议和的可能!   燕筱筱已可预料到琼州城外尸横遍野的景象,她虽然是想利用琼州之乱来扳倒吕昭,却并不想造成大的伤亡,尤其是不想看到   百姓们处于水深火热中的景象。   说不得,她可能需要亲自赶赴北边的驻军大营,以凤帝的身份引兵对抗晋军,只是若那样的话,她除去吕昭的计划就前功尽弃   了   就在情势逐渐陷入僵局时,晋军忽然撤离了琼州城!   此时已快入冬,天亮得越发的迟了。   燕筱筱和于重等梁帮中人齐齐站在城头上目送着晋军远去的烟尘,兀自心里纳罕。   在琼州城起事,凤国内乱的这个时候,晋军出兵南下,绝对是打着浑水摸鱼的主意,想趁机捞些好处的。怎么会突然这么容易   就撤兵了呢?   当晋军的影子彻底在地平线消失时,约七千余名灾民从东侧的树林中出现,并向城门行来。   灾民中那领头的人,正是他们梁帮先前派去与沈清夜一并出城,同去召集灾民的一位舵主。   一见此景,于重连忙命人打开城门,放灾民们进来。而那舵主则一路爬上了城头,来与众人相见。   燕筱筱不待对方喘匀气,便出言问道:“沈大夫呢?他怎么没跟你们一起回来?”   那舵主气喘吁吁地回道:“沈大夫为了解除琼州城的困境,带着一千名壮丁,扮做驻军,截断了晋军北归的道路,将晋军引走了   !”   “什么?”燕筱筱脸上血色尽退,倒跌了半步。   以一千名灾民去对付晋国的一万精骑兵,这不是以卵击石吗?   这时,城头上的众人已议论纷纷。   有的说,沈清夜这是为大局牺牲,实为大义。有的说,以区区一千人对抗晋国骑兵,纯粹的找死行为。只是想不到那一千个灾   民,竟然肯随着他去送死。 第六十二章 营救   那舵主说到此处,唉声连连。   原来那一千名灾民肯跟随沈清夜而去,皆因这琼州城内有他们的妻子儿女或是老父老母,他们知道,若是没有人肯去引开晋军   ,那最终受害的,便是他们的家人。   燕筱筱听到此处,心下悸然。   她知道沈清夜会这么做,一定是为了自己。   万事有我……万事有我……   若不是为了自己,以他的行事稳重,又怎么会以身涉险!   城中众人聚在一处,苦苦思量对策,可眼下这个情况,他们又做得了什么?   眼见着太阳慢慢升上中天,又向西滑落。   在天近黄昏之时,一支近千人的队伍出现在了北方的地平线上。   众人皆在城头上观望,那舵主却惊呼出声。   “是他们!是沈大夫他们!”   燕筱筱一阵欣喜,运足目力向那队伍望去,可是任她将队伍逡巡了数遍,却仍不见沈清夜的影子,她的心不由得一路沉入了谷   底……   当带队的灾民走进城门时,燕筱筱已迫不及待地迎上去,追问沈清夜的下落。   那灾民却眼圈微红,“沈大夫为了救我们这些人,自己一个人去晋军那里交涉了。之后就再没回来……我记得他的嘱咐,在晋军   离开时,就领着其他灾民来琼州城了。”   燕筱筱呼吸窒了一窒,来回踱了几步后,向一旁的颜洛离和秦隐说道:“看来,沈清夜应该是被晋军扣押了。我要去救他。”她   说着看向他二人,“你们两个留下,协助梁帮。”   颜洛离一脸担忧,“公子,那晋军大营岂是容易劫得,您这样去,怕是不妥。”   燕筱筱却摆手打断对方的话,“我意已决,你无需多言。”   颜洛离知道劝她不得,便也不敢再做多言。   燕筱筱告知于重自己的计划,又向他举荐了秦隐和颜洛离后,便和莫邪各自骑了快马,驰出了琼州城。   夜色渐深,时至二更过半,晋军的兵营终于出现在了燕筱筱的视野内……   燕筱筱和莫邪只有两个人,想在这晋军这万人军营中找人,属实是件费时费力的事儿,为了提高效率,二人便决定分头行事,   一个自西向东,一个由南到北。   燕筱筱悄无声息地摸到了敌营的外围,深吸了一口气后,闭目低喃:“燕弃雪,拜托了,你一定要把他平安救出。”   随着意随心动,燕筱筱与燕弃雪再度互换了魂体……   “这点小事,还难不住我。”   再睁眼时,掌控身体的已是燕弃雪,她摸摸腰间佩剑,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夜行衣,正要向兵营摸去时,忽闻后方有衣袂飘飞的   轻响。   她知那是夜行高手行动时的声响,耳听得对方朝自己这边赶来,燕弃雪来不及细想,便转身朝着不远处的密林掠去。   看现在的情形,对方一定是发现了自己,只是还没确认身份,所以才没有声张。   在眼下这种情况,燕弃雪不会天真的以为对方是友非敌。既然是敌人,还发现了自己的行踪,那便只能悄悄将对方除去!   不是她心狠手辣,只是在前世久经过沙场的燕弃雪最是清楚,在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燕弃雪折返了方向后,那名夜行高手,立刻也跟了过来。在二人一前一后掠入林中时,燕弃雪已抽出腰间的长剑,猝然发难。   只是,想不到来人的武功十分了的!赤手空拳也能与自己周旋不说,而且看情形,对方似乎还有所保留!   燕弃雪心底说不出的震惊。   虽说再次重生后的身体目前还没满十六岁,但有前世的履历做根基,她的眼界和经验还是颇高的,这些也使得她的功夫有所精   深。   按说以燕弃雪目前的功夫,已算是江湖上数得着的了,可是在对方面前,她却被压得死死的,十招过后,她便无还手之力,只   有被动防御的份儿。   此时的燕筱筱虽然未掌控身体,但在身体互换后,她与燕弃雪不同,不会陷入沉睡,她的魂体一直都是清醒的,并且能感知现   在发生的事情。   在她看来,虽然现在燕弃雪已算得上是一位高手高手高高手,完全有资格拿捏一代武林大侠的高冷范儿。但她却深知在更高手   面前逞强是会死得很惨的道理。所以发现燕弃雪不是人家的对手后,她的想法还是很务实地:打不过,就跑!   虽说燕弃雪的武功不一定在江湖前十,但轻功却绝对能跻身前五!只要给她机会施展,一定能跑得掉。   可现在身临其境的不是燕筱筱,而是是燕弃雪,所以也只有燕弃雪知道,自己面对的这个对手是多么的强大!   虽然依她骨子里的高傲,并不想做出临阵出逃的事。但她却也知道,现下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她还得去救沈清夜。   可是想逃,是一回事,能不能逃得掉,却是另外一回事!   随着对方那只修长有力的手指弹中她的剑锋,燕弃雪只觉手中长剑如被巨锤击中,震得她虎口剧痛的同时,也使得她松手丢了   长剑。   兵器被卸,燕弃雪便如拔了爪牙的老虎,立时失去了抵抗的能力,被人家单手抓住双腕,按在了身后的大树上!   对方比她足足高出一头,无论是气势、力量,还是身高都十分有压迫性。   燕弃雪的双手被制,便愤怒地抬腿去踢对方,却又被人家先一步用腿压住。   此时,对方高大的身躯已经几乎完全贴在了她的身上,一条结实的长腿还故意挤进燕弃雪的两腿中间,将她压得完全无法动弹   。   这个屈辱而有些暧昧的姿势令燕弃雪怒火中烧,却又反抗不得,只能横眉立目地抬头瞪向对方。   她前世时何曾受过这种屈辱,一气之下正要以两败俱伤的最后一招,“玉石俱焚”来重创对方,却猛觉自己的意识一沉,竟是硬   生生地被燕筱筱压了回去。   重掌身体的燕筱筱暗自呼了一口凉气,幸亏自己反应得快,早一步通过燕弃雪调息内力的方式,察觉到她的用意,才没有给燕   弃雪使出那招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玉石俱焚”。   燕筱筱四顾了一下自己目前的窘境,沉吟着咬了咬嘴唇,看向困住自己的男人。 第六十三章 调戏   对方戴了一个诡异的黑色面具,只在下端露出线条硬朗的下颌以及薄薄的嘴唇,面具下的那双眼睛嚣张凌厉,正一瞬不瞬地垂   眸望着她。   不知怎的,燕筱筱竟隐隐生出一种熟悉的感觉,本能地觉得,对方认识自己,而且应该不是敌人,遂尽量和颜悦色地试探着沟   通。   “虽不知阁下是什么人,但看身手,该是武林中有名有号的。阁下可否先放开我,我保证不再反抗。”   男子低低的笑了一声,左手轻轻抚上燕筱筱白皙的脸庞,“刚刚还一副同归于尽的架势,态度怎么转变得这么快?”   听到那声低笑,燕筱筱周身一震,一字一顿地喊出对方的名字。   “慕沉央!”   不错,眼前这男人正是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沉央楼的楼主,慕沉央!   慕沉央听她叫自己名字叫得这般咬牙切齿,唇角的笑意不觉加深,“不错,还记得我。”   燕筱筱奋力地挣了两挣,“放开!”   她当了凤帝这么久,容色气度已带了惯常的压迫感,寻常人给她这样疾言厉色地冷斥一声,就算不立时退开,也是要抖上一抖   ,僵上一僵的。   可对方不但没抖也没僵,反倒将全部分量压到她身上,还痞气十足地回了两个字。   “不放。”   “你!”   燕筱筱气结。   “你到底想干什么?”   慕沉央的目光逡巡过燕筱筱气得发白的小脸,漆黑的眸子似染了一层浓重的雾气,一边将头压下,一边浅笑低语,“来跟你讨些   预付款。”   燕筱筱只觉对方温热的唇向自己压来,大脑轰的一声,立时便把头猛偏向一侧。   吾靠!这厮竟然敢非礼自己,虽说这身体里寄宿的两个魂体,都是熟到不能再熟的熟女。可这身体却只是名十五岁的少女好吗   ?   这放到现代,叫猥亵未成年人,是要被放到网上人肉的好吗?按刑法论,是三年起判的!   可是预期里的狼吻,并没有落下。反倒是对方的低笑声,伴着灼人的热气,喷在了她微微泛红的颈侧。   “你干嘛?以为我要亲你吗?我慕某人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还不至于下作到会强行猥亵良家少女的地步。”   “慕!沉!央!”   被对方如此戏耍,燕筱筱这次可真是恼羞成怒了!   她一边咬牙切齿地叫骂着让对方滚开,一边奋力挣扎。   “滚开!放开我,听到没?怎么有你这样厚颜无耻的人!江湖败类!”   “叫吧,叫吧,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压在她身上的男子眼含笑意,语气戏谑,完全是一副泼皮无赖的样子,让人恨   得牙痒痒。   看着跟自己耍流氓的男人,燕筱筱又气又怒,从牙缝中挤出“禽兽”二字。   慕沉央低头俯视着她气的微红的小脸,目光在她水色的唇瓣上游移了片刻,似是真个在考虑这嘴唇吻上去会是个什么滋味……   片刻后他才低笑道:“居然说我是禽兽,这么绝情?亏我还特意跑来帮你救人。”   燕筱筱闻言微怔,“救人?你是说,你也是来救沈清夜的?”   慕沉央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那倒不是,我正巧有事路过这附近,便想着来看看你,碰巧知道你要救他,就先行过来看一看。   ”   对方炽热的气息喷在她的头脸上,燕筱筱皱了皱眉,想尽力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可奈何她后边就是大树,实在是退无可退。   “你先放开我!”   慕沉央低笑一声,不再难为她,松开自己的长手长脚,任她退出自己的怀抱。   燕筱筱一得了自由就非常不给面子地拍了拍身上,仿佛怕沾染到什么病菌。   她那一脸嫌恶的表情立时引得慕沉央眯起双眼,又向前踏出半步。   燕筱筱则立刻后退了一大步。   对面这尊瘟神,有理说不通,打又打不过,以凤帝的身份压制他……对方多半不吃这一套……   所以燕筱筱只能略做排解地在心底将他的列祖列宗挨个问候一遍。虽吃了亏,却也只能忍气吞声。   目光滑过对方脸上那诡异的黑面具,燕筱筱冷声揶揄,“慕楼主没脸见人吗?怎么从来不以真面目示人?”   慕沉央半真半假地道:“慕某仇人太多,总要谨慎些。”   燕筱筱面露讥诮,“仇人多吗?可以理解。”   不错,这混蛋性情古怪,不通情理,没有仇人才怪!就凭这厮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日后若落到她的手中,定要将他吊起来狠狠   抽打,整治得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慕沉央看着暗自磨牙的燕筱筱,大抵也猜得出她是在腹诽自己,也不生气,反倒懒洋洋地环臂靠在一旁的大树上,指了指晋军   营区的方向。   “沈清夜就给关在西南侧的那片营区,外面有士兵把守的那个营帐就是。”   燕筱筱正捡起长剑收入鞘中,一听说沈清夜的下落,便要赶过去救人,可是刚迈出两步,却又顿住,转过身来看慕沉央。   “你不跟我一起去救他吗?”   这厮虽然人品奇滥,但功夫属实不错,如果有他相助,救人会更加有把握。   慕沉央侧头看她,“我为什么要去救他,给你提供他的下落就已经够意思了吧。”   燕筱筱微怔,没想到慕沉央竟然会袖手旁观,沉吟片刻,方才续道:“他从前曾救过你的属下,按说你们沉央楼不是欠了他的人   情。此时不是还人情的最佳时机?”   “这个人情,早在慕某答应与你会面,提供情报时,就已经还过了。”慕沉央唇角抿出一抹薄笑,目光滑过燕筱筱嫣红的唇角,   语气十分邪恶,“你想让我帮忙救人也可以,不过慕某从来不做赔本买卖,你需得再付些报酬才行。”   燕筱筱脸色铁青,她当然知道对方口中的“报酬”是怎么回事,扔下“混蛋”二字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慕沉央那独有的低徊笑声从身后响起,当她用眼尾的余光扫向后方时,对方已不见了踪影。 第六十四章 偷听   燕筱筱深吸一口气,再度将身体交还给燕弃雪。   后者重新掌控身体后,冷冷地吐出四个字:“多管闲事!”   燕筱筱只能在心里无奈地耸耸肩。   燕弃雪轻哼一声,瞬间将轻功施展到极致,向着晋军大营的西南角极速飞掠而去。   她借着夜色一路潜踪蹑影,果然,在军营的西南角看到了一个由士兵看守的帐篷。   燕弃雪悄无声息地来到帐篷边,却隐隐察觉到了某些不对的地方。   那两个看守的士兵,太过安静了!   燕弃雪躲在暗处盯了良久,这两个士兵莫说是交谈,就连身体也是一下未动的,就算是再忠于职守,也不至于连眼皮都不眨一   下吧?   她暗自将匕首捏在手中,小心翼翼地绕到两名士兵旁边,明明已经出现在对方的视野里,可是他们仍是连头都不曾转一下。   燕弃雪犹豫了一下,不动声色地来到士兵前面,却见对方就如同泥塑木雕一样纹丝不动。她兀自转了转心思,立时猜到了某种   可能。   想到这里,燕弃雪径直穿过两名士兵,轻轻挑开帐帘。   她前一只脚刚刚迈进去,便觉一点金芒袭向颈侧,燕弃雪敏捷地偏头避过。   不等她接下来有所动作,偷袭她的人已经惊讶地“咦”了一声,对方正是被困晋军的沈清夜。   “是我。”燕弃雪拉下蒙面的黑布,同时闪身进了营帐。   沈清夜愕然,“你怎么来了?”   燕弃雪左右看看,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才转睛看向沈清夜,“当然是为了救你。”   沈清夜的表情顿了一顿,语气满是责备与无奈,“这晋军大帐也是说闯就闯的吗?”   燕弃雪却只是风轻云淡道:“看来,就算我不来救你,你也是准备逃出去了吧?”说着用手指了指沈清夜身上已经换好的晋军军   装。   一阵沉默在二人之间默默蔓延,自从琼州城一别之后,二人尚是首次相见,还是在这样一种情形下。沈清夜目光复杂,似有很   多话要说。可燕弃雪却并未看他,只一门心思地思考着逃出去的路线。   沈清夜似有若无地叹了一声,率先打破了沉默。   他抽出腰间的几根金针,上面隐隐泛着青色的光泽,一看就是淬过毒的,“没点儿准备,我怎么敢只身来到晋军大营。”   门外的两名守卫,正是给他以药针麻痹,失去了意识的。   燕弃雪点点头。   二人心知此处并不是说话的地方,沈清夜看了燕弃雪一眼后,从旁边的箱子里又翻出了一套晋军的军装,递给她。   燕弃雪心领神会,迅速将军装套上,掀帘看看帐外的情形后,率先走了出去。   二人出了营帐,一路避开有人的地方,向营帐外围走去。   这时,忽听得前方主营区有马蹄奔走声,远远的便见一骑向中军大帐行去。   燕弃雪眯起双目,她功力深厚,此时虽光线晦暗,却也能看个大概。   那名骑士身着长袍,以兜帽覆住头脸,全身都带着一股子神秘劲儿。   燕弃雪蹙起眉头,她隐隐觉得,那名黑衣骑士应该不是晋军中人,怕是有些来历,此时深夜来拜会晋军主帅,可能干系重大!   想到这里,她的脚步不由得停住。   “怎么了?”   沈清夜也随着站住,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立刻猜到了她的想法,低声提醒道:“这里是晋军大营,不是情形微妙的凤国朝廷。你   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好。”   燕弃雪怔了怔,没有接话,迈步继续向前走去。   因关押沈清夜的营帐就在营区的西南角,离外围不远,加之燕弃雪感官过人,二人总能先一步发现敌兵,所以一路上未遇到任   何险阻,顺顺利利地出了晋军大营,来到营区外的一块密林处。   此时,林中已等了一个人,正是莫邪。   他按照事先与燕筱筱的约定,若寻不到沈清夜,便等在这里。   燕弃雪把沈清夜送到莫邪身边,着他护送沈清夜返回琼州城。   沈清夜立时听出她话里的意思。   “你不随我们一起回去吗?”   燕弃雪摇了摇头。   “刚刚那个黑衣骑士我很是在意,我要亲自到主营那里探上一探。   沈清夜心知规劝不得,唯有嘱咐她一切小心,这才骑马随着莫邪离去。   目送着二人的背影消失在林间,燕弃雪这才折返了晋军大营。   她穿过大半个营盘,一路来到主帐附近,因这里的巡查严密,所以她费了一些时间,才悄悄地摸到主帐外。   将身形完全融入夜色中后,燕弃雪侧耳贴在帐上,倾听里面的声音。   帐中有两个男人正在对话,他们的声音虽然不高,但燕弃雪耳力过人,还是听了个大概。   一听之下,燕弃雪不由得色变。   这交谈中的两人,一位是晋军将领,而另一位竟是太尉吕昭的义子吕冲!   而此时二人密议的,竟然是吕昭预备联合北晋,引晋军南下,瓜分大凤国的惊天阴谋!   以燕弃雪的定力,亦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吕昭通敌叛国,这在前世是不曾发生过的事情……难倒,是因为月华阁和吕良雄的事,以及其后燕筱筱和吕昭在朝廷上的针锋   相对,才使得吕昭心存忌惮,生出连晋造反的事?   难怪在如此敏感的时期,晋军会突然南下而来!   此时,帐内的两人已谈到紧要的地方,不由得将声音压得更低。   燕弃雪屏息凝神,为了听清二人的谈话,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到了帐中,也因此,她才没有察觉到斜后方巡查营防的晋军将领。   “什么人?”   那将领隐约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影子伏在主帐外的阴影中,立时出言喝问。   经他这一嗓子,帐中交谈的两人,立刻没了声响,显然是察觉到了帐外的异样。   燕弃雪不动声色地压低帽檐,仿着男子的嗓音回道:“小的的令牌丢了,在这儿找找。”   “令牌?你是哪个营的?”   此时,在附近巡逻的一队士兵,察觉到此处有异,便警惕地围拢过来。   燕弃雪正琢磨着该怎样蒙混过关,忽听西南方的营区有人高喊。   “不好了!囚犯跑了!” 第六十五章 水鬼   看来是巡逻队发现沈清夜逃走了。   燕弃雪暗叫一声好,立时扮做赶去增援的架势,想趁机溜走。   那将领分神片刻后,转头见她要跑,厉声喝道:“你站住!”   燕弃雪哪会听他的,足下加速离去。   将领终于发觉到不对,扬声大喊:“来人!有细作!抓住他!”   耳听得四面八方的士兵向这处掩来,燕弃雪再顾不得藏匿行迹,直接施展轻功,斜掠而起。   出乎她的预料,这晋军中竟还随行了几位高手,而且就散居在主帐附近的几个帐篷。   听到主帐外有异,那五六位高手立刻向她这边追来。   然而那几位追兵的轻功虽然不弱,但在燕弃雪看来,也并不放在眼里。在将将要出营地时,她便已把那几个甩脱。   燕弃雪刚要松一口气,却隐隐听到后方有马蹄奔跑和猎犬的吠声,竟然是敌方出动猎狗来追踪她。   燕弃雪有自信在短时间内猎狗是追不上自己的。可她终究有内力耗尽的时候,需要休息。   若是给他们这样一路追在身后,就算自己能骑上莫邪给她留在林子中的马,被晋军一路追赶着自己回到琼州城,总是不妥的。   尤其是在自己偷听到那样一段情报,又被对方察觉之后。   必须得想个什么法子甩掉这些猎狗!   燕弃雪恍然记得,这片营区外似乎有个溪水汇聚的小湖,料来自己若是能潜入水中,隔绝掉气味,应该就能甩掉追兵。   燕弃雪迅速来到林中,翻身跃上事先在那里栓好的马,策马来到营区外,果见那里有一个小湖。   湖水在月色之下,泛着莹莹的白光。   燕弃雪迅速将自己的上衣脱下,系在马鞍上,然后翻身下马,用马鞭狠抽了一下马臀。   马儿惊嘶一声,向北方疾驰而去。   燕弃雪则转身投入湖中。   在她刚刚于湖堤下藏好,隔着水面就看到一队约五十余名的骑兵,在几位劲装武士的带领下,跟着猎犬一路追到了湖边。   那三只纤细的猎犬在燕弃雪刚刚下马的位置徘徊了片刻后,就冲着马儿离去的方向狂吠了几声。一队人马立刻向北方追去。   只见他们的队尾还带了五十多匹战马,料来是预备中途换骑的,这样就能让他们追击的速度一直保持在最佳状态。   燕弃雪看到这里,暗自松了一口气,幸亏自己用马儿和衣服引开了追兵。不然给对方这样一路阴魂不散的追在后边,早晚有被   追上的时候。   眼见着追兵远去,燕弃雪便要浮上水面,可是忽然之间,脚踝上竟然一紧,那触感正是被人抓住脚的感觉。   “水鬼?”   一瞬间,燕弃雪也想起了小时候,柳雪晴给自己讲过的,水鬼的故事。   据说掉入湖中溺死的人,多半因心怀怨恨而不能往生,他们就会化作溺死自己的那一片水域中的水鬼,等待落水的路人,然后   将其溺死,替代自己成为水鬼,之后就可以堕入轮回往生。   莫不是她被这片湖中的水鬼给盯上了吧?   燕弃雪虽两世为人,但到底也是对鬼神存了些畏惧的,尤其是她经过这些,确切地知道这世上真的有鬼魂之后。   她这一惊,刚刚存在肺内的空气便顺着口鼻化作一连串气泡飘出了不少。   待到她转身低头,发现抓住自己脚踝的不是鬼,而是人时,就已经开始觉得气不够用了。   不错,燕弃雪多虑了,虽然这片湖泊中可能溺死过人,也可能没有,但袭击她的却不是鬼,而是一个人!   因为身处于漆黑的湖底,燕弃雪看不清对方的样子,只隐约看得出,那是一个男人。   既然是人,那她就不怕了。   她现在必须速战速决,若是再拖个一会儿,怕她就真要成为溺死在这湖中的水鬼了。   她抽出腰间的长剑,就想给对方戳个对穿,至少是迫使敌人放开自己的脚踝。   然而那人的武功竟然奇高,对她这凌厉的一剑不躲不避,反而伸出两指,准确地捏住了剑锋。   燕弃雪用力地挣了两挣,撤不回剑,便抬手向其头顶拍去。   对方见她立掌袭来,立刻丢了长剑,与她对了一掌。   不知是因身处湖中,被冰冷的湖水浸泡的缘故,还是对方的内力就是这样奇特。   在对方掌力侵入自己体内时,燕弃雪只觉一阵透骨的寒冷,似乎有无数只冰冷的小爬虫,沿着自己的经络密密麻麻地侵入体内   。   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让燕弃雪窒了一窒,她猛然想起,春狩时自己偷改吕昭的账簿被发觉后,逃离营帐时,被吕昭身边的一位   高手偷袭。   那位高手的内力,正与此刻袭击自己的这人一摸一样,不,就是那个人!   这一惊着实让燕弃雪吃惊不小。   不过此时的情形已容不得燕弃雪分神,事实上在对方的掌力侵入她的经脉时,燕弃雪已经浑身一震,一丝血线便沿着她的唇角   溢了出来,鲜血遇到冰冷的湖水立时晕染开来。   然而对方似乎并不想就此放过她,兀自抓着她的脚踝将她拖得更低。   由于距离拉近,燕弃雪这才看清袭击自己的人的模样。   出乎她的意料,这位江湖高人岁数并不大,看样貌也就三十岁左右。   斑驳的月色隔着荡漾的湖水,撒下破碎的光辉,照在对方粗犷俊伟的脸上,和那一双寒光烁烁似极了草原孤狼的眼上。   在她看清对方容貌时,那人也看清了她的样子。   此时,燕弃雪肺内的空气已经彻底告罄,露出痛苦的表情,然而对方却没有放开她的意思,依旧以那一双狼眼死死地盯着她。   燕弃雪受制于人,挣脱不了,又浮不上去,再加上负了内伤,现在还严重缺氧,不由得两眼开始发黑。   魂体一阵激荡,燕弃雪不知不觉间再度陷入沉睡……   对方似乎意识到,自己若是再不把她拉上去,她就要溺死在湖中了,这才携着她浮上了水面。   口鼻一接触到空气,身体便本能地猛喘,可一张嘴,却将之前含在喉头的一大口浊血吐了出来,此后便是一阵痛苦的呛咳。 第六十六章 说敌   重新掌控身体的燕筱筱暗自磨牙。   燕弃雪,你又把烂摊子丢给我!   话说,这真是流年不利啊!不过来晋军大营晃一圈,竟然连遇两位高手,是不是近来江湖太闲了,这些武林高人都来北境溜达   散心呢?   男人将燕筱筱一路拖到湖边,丢到一块平整的巨石上,一把掐住她的下巴抬起仔细端详,另一只手则在她身上摸索起来。   “你是什么人?”男人的声音和他的样貌一样冷冽,他掌下的动作在触到燕筱筱的胸口时,顿了一顿。   “女人?”   这时,燕筱筱仍兀自眼前发黑,待她喘匀了气后,察觉对方的手正不安分地活动在自己的胸口,本已苍白的小脸上,登时红了   一红,一把挥开男人的狼爪。   燕筱筱目光扫过男人,发现他泡在水中的身体未着寸缕后,经不住一窒,立马收住视线,将目光维持在对方的脖子以上。   感情人家是在湖中洗澡呢,这都能被燕弃雪撞见,瞧瞧这倒霉的点子。   相较于燕筱筱的不自在,对方倒是坦然得多。   男人微微眯了眯眼,复又重新打量起燕筱筱,“女人?功夫还不错,胆敢跑到我大晋的兵营。你到底是谁?有什么目的?”   燕筱筱仰头迎视着对方,这才察觉,此人无论言行举止,都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尊贵与霸气。   她在凤帝的位置上坐过这么久,对这种气质十分熟悉,想来此人应该大有来历,只怕不是普通晋国将领……   这些心思在她心中过了一过,眼底闪过一抹狡黠,遂冷然开口道:“我是大凤的文月郡主。你们晋国竟然敢入侵我们凤国,我今   天就是来探听情报的。”说到这儿,故意摆出一副郡主该有的高傲姿态,哼了一声,“你若是识相,就赶快放了我。否则我表哥   清河王追究起来,饶不了你!”   “文月郡主?”男人在口中轻念,低下头细细端详她的容貌,“听说文月郡主乃凤国第一美人儿,而且武艺超群,看来这传言有时   候也是有几分可信度的。”   燕筱筱谎称自己是文月郡主,固然是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而且,对方已知道她是女子。那纵观整个大凤国,容貌堪称一流,   又会武功,更于凤**方能扯上关系的,她能想到的,就属文月郡主了。   最关键的,这文月郡主也算是燕弃雪的一个大仇人,她怎么能不借机害她一害?   男人玩味地一声轻笑,“那敢问郡主,这一次可探听到了什么有用的情报?”   燕筱筱眼睫微动,转瞬间已想到了一个大胆的计划,遂冷哼道:“你们晋国竟然和吕昭那老匹夫沟通,意图侵吞大凤,真是打得   一手好算盘!”   刚刚燕弃雪在主帐外偷听时,已暴露了行藏,这男人既然是晋军中的高层,那多半会猜到晋国与吕昭勾结一事,已被她偷听到   ,那现在就也没有必要再藏着掖着了。   听到燕筱筱的话,男人挑眉,表情还不算太意外,“看来,你确实探听到了一条有用的情报。”   “只可惜,你们却打错了如意算盘。”燕筱筱嗤鼻道:“吕昭现在虽然看似势大,实际却如同被蝼蚁啃空的堤坝,其下属和辖区内   的百姓对其多有不满。更何况,他还得罪了当朝凤帝。吕昭虽顶了个辅政大臣的位置,说到底不过是个臣子,而且只是四位辅   政大臣中的一员。若是他背叛凤国,意图造反。那其他三位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最关键的是,凤帝和我表兄清河王,现在已经开始联手对付他。你们晋国搅进来,顶多是他临死前拉下   的垫背的罢了。”   男子默默听着燕筱筱的话,脸上的神情氤氲在月色中,显得阴晴不定,良久之后,才缓缓开口,“你身为一名郡主,竟然知道这   许多密辛,你与你口中的清河王还有凤帝,是个什么关系呢?”   燕筱筱愕然,想不到对方会问这样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半晌之后,才慢慢回道:“清河王是我的表兄,我们又师出同门,情   谊自然不错。至于凤帝……咳,我和他不熟,只是他和表兄的关系不错。”   男子哦了一声,“只是兄妹之情?”   燕筱筱自然知道,真的文月郡主和清河王的关系不但不错,而且还很有些不清不楚。可她现在却本能地觉得,自己还是不要乱   说的好。   所以她只是点点头,肯定对方的说法。   只是这个男人为毛老揪着问自己和清河王的关系?   男子思忖片刻,忽而笑着提议,“既然郡主说,吕昭这棵树靠不住,那不如咱们来谈谈,晋国与清河王和凤帝合作的可能性。”   ……   当燕筱筱骑马驰出晋军营区,来到之前她跟慕沉央打过照面的那处树林中时,发现沈清夜和莫邪正在那里等着自己。   燕筱筱不禁皱眉道:“莫邪,我不是让你领他先回琼州城吗?怎么还在这里耽搁?”   莫邪面露难色,仿佛不知该如何解释,看了一眼身后的沈清夜,后者迈步上前道:“是我不肯回去,要在这里等你的。”   莫邪松了口气,默不作声地躬身退了下去,并很自觉地远远走开,到林边把风去了。   这一下只剩燕筱筱和沈清夜留在原地了。   从那晚自己把沈清夜变相地赶走后,这尚是二人首次再见,并独处。   燕筱筱心头没由来的一阵紧张,忽然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沈清夜了,唯有低下头,垂下眼眸。   她正心乱如麻地盯着自己的手,忽觉一双温暖的大掌包裹住了自己的小手。   “手这么凉,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你是泅水逃出来的吧。”沈清夜的声音还是一惯的清润绵和,他说着,解下自己的外衣,就   要替燕筱筱披上。   燕筱筱听着他温柔的话,感受着他习惯性的关心与照顾,心里忽然有些难受。   自己既然已经决定拒绝他了,就不能再平白无故地享受他对自己的好…… 第六十七章 拒绝   有的时候,转身离开并非因为绝情,冷漠拒绝反倒是出于成全保护……成人的世间,很多时候就是这样无奈……   燕筱筱心底苦笑,一下按住沈清夜准备替自己披衣服的手,低着头,说话的声音有些闷,“沈清夜,你以后不必再为我做这些事   了。”   不要再这么关心自己,更不要像这次一样,为了帮她,孤身犯险,甚至连命都差点搭进去。   她的话一语双关,但燕筱筱相信,以沈清夜的聪明,他应该能听明白自己的话。   沈清夜的动作顿住了,但仅仅是停顿了片刻,便又继续把衣服披到燕筱筱身上。   淡淡的药香和着他的温暖迅速将自己环绕,燕筱筱蓦然抬头,眸光毫无准备地撞入对方清幽的眼底,那其中只深深地映着自己   的影子。   他温柔的轻笑,温柔的低语,“筱筱,我很想你。”   只这简简单单的几个字,轻而易举击溃了她好不容易筑起的心理防线。   燕筱筱呼吸一窒,心理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慢慢发酵,可她还是推开他的手,别过头,“沈太医这次辛苦了,回去之后好   好休息吧。”   言罢,转身离去。   沈清夜没有接话,只是默默地注视了她的背影良久。   ……   在燕筱筱返回琼州城之后,晋军便已退回到了凤国的边境线外,当琼州城下之危刚刚解除不久后,朝廷派来平叛的军队就来到   了琼州的地界。   五万名正规军对抗十万名灾民,虽然后者在人数上占了优势,但论战斗力,这无疑是一场一面倒的战争。可是因燕筱筱已得了   沉央楼的情报所助,加之有熟悉地形的梁帮在,所以结局还犹未可知。   朝廷军队还没抵达琼州,便在途经一处崎岖难行的山坳时,遭到了叛军的伏击,被劫走了大半的粮草。   朝廷的军队固然是有些轻敌了,但最主要的是梁帮占了天时地利人和。燕筱筱最聪明的地方就是,绝对不让叛军与朝廷的军队   起正面冲突,只是借助对地形的熟悉来偷袭押粮队,劫掠粮草。   失去了重要的粮草,无异于釜底抽薪,即便是朝廷最精锐的部队,也只能铩羽而归。   眼看着已是初冬,琼州城的叛军势力越发壮大,就连附近的几个乡县也开始现出依附的迹象。   这一次,朝廷真真正正地对琼州叛军重视起来了。   时至腊月,久不出朝堂的太尉吕昭,亲帅七大军,北上而来,准备在年前一举彻底剿灭琼州的叛乱。   望着出现在地平线上的七万大军,燕筱筱说不准心底的感觉,也许有些紧张,也许还有些期待,但最多的,可能还是对战争的   麻木吧。   前世时的燕弃雪经历了大大小小数百场战役,比目前这种情况还危急的,也并不在少数。   虽说燕筱筱并不曾亲自参与,但印在这身体里的记忆,却使得她对战争这种事,本能地只是觉得麻木。   所以当城内的众人惶恐不安时,她的唇畔还能勾出一丝浅浅的笑。   她笑,是因为她有恃无恐,而且现在的情形终于又回归到了自己拟好的复仇剧本。   燕筱筱十分肯定,这一次吕昭完了。   沈清夜就站在她的身侧,轻摇着折扇,默默欣赏着她唇边飞扬的笑意,目光中没有一丝因大战来前的紧张,反倒也微勾了唇角   。   他笑,是因为感染了她的笑。   现在整个琼州城内,最从容不迫的,可能就是他们二人了。   当七万大军在城下摆开阵势后,便有士官前来喊话。其大意是说,让梁帮开城纳降。如若他们识时务地放弃抵抗,那可免叛军   们牵连族人的连坐之罪。如果继续负隅顽抗,那大军攻城之后,将进行屠城。   “屠城?”燕筱筱微眯了眼眸,掩去眼底的冷意。   她虽然只是如约履行着替燕弃雪复仇的承诺,对她前世时的仇恨勉强算是感同身受,可这一刻,她却真的对这位吕昭感到不屑   了。   堂堂一个朝廷太尉,居然说得出“屠城”二字,即便现在全城的百姓都向着梁帮,可作为一任朝廷命官,如此轻易地吐出“屠城”   二字,可见其何等暴虐。   思及此处,燕筱筱终于能够体会一把,作为穿越女该背的负拯救苍生、匡扶社稷,发扬宇宙正能量等等等等的……穿越前辈们   的历史使命感与责任感……   燕筱筱高居城头之上,向着下方传信的士官回话。   “素闻太尉大人的虎翼刀能横扫千军。柳某不才,愿与太尉大人比试一下。如若柳某战败,甘愿开城纳降。”   传令的士官见燕筱筱并不吐气扬声,只是气定神闲地淡然开口,于这几十丈远的距离,竟能一清二楚的传入自己耳中,可知对   方功力深厚。   想不到梁帮之中还有这等人物,士官不敢怠慢,连忙撤马回缰,向后方驰去。   燕筱筱刚刚这一下,并未事先与众人商量,此刻于重等人不免有些担忧。他们虽然知道燕筱筱的功夫不错,但太尉吕昭成名多   年,就怕她不是吕昭的对手。   燕筱筱当然看得出众人的忧虑,只是从容笑道:“帮主放心,那吕昭现已位极人臣,不会轻易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我今日虽公   然邀战,但吕昭定然不会出阵。想来多半会派他手下武力最强的副将欧阳凌出来。”   于重忍不住追问:“那这欧阳凌的勇猛比之吕昭如何?”   “有过之而无不及。”   于重闻言色变,“那岂不更是糟糕?”   燕筱筱摇头轻笑。   “帮主安心,我自有应对之策。”   果然如同燕筱筱预料的那样,吕昭没有亲自出阵,但面对叛军的公然邀战,军方自然也不能不作出回应,便派出了欧阳凌迎战   。   当对方单枪匹马地来到城下时,燕筱筱也单人独骑出了城门。   她驱马来到对方面前,勒缰站住,望着对方扬眉冷笑。   “欧阳凌,你好大的胆。”   欧阳凌眯起双眼,仔细端详了燕筱筱片刻,登时色变,赶忙翻身滚下马背,低头跪地道:“微臣叩见皇上。” 第六十八章 摊牌   燕筱筱稳居鞍上,睨视着对方压低的头,淡淡说道:“欧阳家是我凤国的名门望族,传到你这一代已经五世入朝为官。”她说到   这里,话音转冷,“自从将军在朝效力以来,一直唯太尉吕昭马首是瞻。不知现在欧阳家奉的主子到底是姓燕啊?还是姓吕?”   燕筱筱这几句话就像她的剑一样凌厉,欧阳凌的额头上立时现出了汗光。   他将头压得更低,“罪臣该死,欧阳家自然是效忠于皇室的。”   “既然如此,那将军就起来说话吧。”燕筱筱点了点头,声音微缓,“将军跟随吕昭多年,为他立过多少战功,可依然只是他的一   任偏将。朕近来又听说吕昭苛待了你的俸禄,更侵吞了尉迟家的祖宅,可有此事?”   欧阳凌愕然抬头望了一眼燕筱筱,又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连忙低下头,“确如皇上所言,太尉大人他……近来与微臣在某   些政务上是有些意见相左,所以……对臣严厉了些。”   燕筱筱嗤笑,“只是严厉些吗?今天他派将军单枪匹马地出营迎战,可有想过,将军能不能安然回去?”   欧阳凌低头不语,只是浓粗的眉毛已经纠结到了一起。   燕筱筱续道:“这样的主子,跟着又有什么意义?”   欧阳凌面上阴晴不定,露出挣扎的神色。   他虽然只是一任武将,但为官多年,有些事情还是看得很明白的。当今朝堂的格局,虽然是几位辅政大臣在做主,但早晚有一   日皇帝会成年,会执掌大权。到那时,朝堂上必定会有一场新旧更替的腥风血雨。   显然,皇上是不准备等到那个时候了。而且依当下的情形看来,这位年少的皇帝并不似传言中的那般昏庸无能。相反的,对方   不但心思深沉,而且冷静睿智,虽然平素言行低调,但朝堂上的事,却了然于胸,可见是胸怀大志的。   皇上目前的意思很明白,是要他做出选择,到底是效忠皇室,还是跟随吕昭。   半晌之后,欧阳凌终于做了最终的决定,拱手跪地,郑重道:“欧阳凌愿为皇上效犬马之劳,万死不辞!”   燕筱筱点了点头,“好。朕现在就有一件事,要交由你去办。”   今日尉欧阳前来迎战,这全在燕筱筱的预料之中,因为她早已从沉央楼的消息里事先得知了吕昭手下的将领名单。   而吕昭苛待欧阳凌,归根到底,还是因为燕弃雪改动过的那本账簿。   不安的因子,就像埋在土壤中的种子,只要条件适宜,就会破土而出。只需对其进行适当的修剪,就能让它按照设想的那样开   叶生枝。   ……   燕筱筱与欧阳凌做作样子地过了两招后,装出失手被擒的样,由着欧阳凌将自己抓上马背,带回军营。   燕筱筱虽是当朝凤帝,但深居禁宫,所以军营中的普通兵士并不认识她,只以为是叛军的首领被欧阳凌擒了回来。   当欧阳凌将燕筱筱带入中军大帐后,坐上的十位有九位登时色变。   “皇上?”吕昭惊得一下子从座位上弹起。   燕筱筱悠悠一笑,“太尉大人,别来无恙啊?”   吕昭赶忙领众官见礼,燕筱筱挥手让众人起身后,前者沉声追问:“皇上不是一直在墟凉城的别苑养病吗?怎么会来到琼州?”   面对吕昭的疑问,燕筱筱淡淡道:“此事说来话长,朕的病情尚未痊愈,眼下身子倦怠得紧,可否借太尉的大帐休息一晚,其他   的事,明日再叙?”   吕昭自然不能回绝,立刻着人整理营帐,安排燕筱筱休息。   第二日,燕筱筱洗漱完毕,用罢早饭后,才又在中军大帐与吕昭等众将见面。   吕昭问得还是昨日的那个问题。   “皇上怎会移驾琼州?”   燕筱筱微阖了眼眸,喜怒难辨,“朕于墟凉养病时,接到了一封诉状,所以才微服出宫,来琼州走这一趟。”   吕昭讶然,“哦?是什么诉状,竟惊扰到了皇上?”   燕筱筱从怀中掏出一个由布袋装着的状纸,里面赫然是一封手写的血书。她将状纸丢到吕昭面前,“现有吴阳百姓联名血书,状   告太尉吕昭中饱私囊,私设衙门,暗藏银矿,侵吞土地,草菅人命等五条大罪。”   吕昭骤然色变,但片刻之后,又恢复如常,“这些都是刁民们的诬告,皇上不要听信谗言啊。”   燕筱筱冷笑,“刁民们诬告?那吴阳太守的这道折子也是诬告吗?”她说着展开了一张奏书,上面赫然可见吴阳太守令的印章。   这封血书和奏折都是燕筱筱按照燕弃雪前世时的记忆,事先让沈清夜去吴阳取来的,就是为了今日向吕昭发难。   吕昭此时显然已有了心理准备,就是死不认账。   燕筱筱睨视着吕昭,“那朕这些日子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也都是假的吗?”   吕昭躬身施礼道:“皇上高居庙堂,不知民间的情况,难免会被有心人误导。这件事还请皇上交给老臣来处理就好。”   燕筱筱双目微眯,“吕昭你欺朕年少,尚未亲政,想要只手遮天吗?”   吕昭抬起头,站直了身子,皮笑肉不笑地道:“老臣不敢。”   眼下若是在朝堂上,燕筱筱这样责问或可威胁到他,然而这里是他的军营,他的中军大帐!一切都是他吕昭说得算!   燕筱筱冷哼,“来人!将吕昭拿下!”   她的话虽出口,可帐内的军卒却没有一个人上前。   吕昭嘲弄地冷笑一声。   就在吕昭的笑声未歇之际,忽听帐外响起甲士奔跑的声音,不难听出,整个大帐已陷入重重包围之中。   吕昭这才现出惊异之色。   下一刻,几十名带刀武士冲进了营帐,将吕昭等人团团围住。带队进来的,正是吕昭的偏将欧阳凌!   只见他紧走几步,来到燕筱筱身前,倾身跪倒,“微臣护驾来迟,请皇上降罪。”   “欧阳将军来得正好。”燕筱筱淡然轻笑,目光落在吕昭阵青阵紫的老脸上。   吕昭大怒,“好你个狗奴才!敢卖你的主子!” 第六十九章 君临   欧阳凌转过身,冷冷地看着吕昭道:“太尉大人似乎弄错了,你并不是什么主子。这大帐中就算是有主子,也只有皇上一人。”   吕昭的脸色乍青乍白,他忽然明白,燕筱筱选在朝堂之外对付自己,不但不是个糊涂之举,反倒是极其精明的选择!   就像他先前认为的那样,在他吕昭自己的地盘,他可以不用顾及朝廷上的种种局势,只手遮天。   而恰恰又是因为是在朝廷之外,燕筱筱可以不用受其他几位辅政大臣的约束,放开手脚地对付吕昭!   眼下,吕昭手底下的大小将领已悉数被欧阳凌的人控制,吕昭就好像被拔了爪牙的老虎,虽然空有七万大军,但因为没有下一   级将官可以带领指挥,所以毫无用处。   吕昭一双细长的眼睛微眯了眯后,转瞬间就想明白了其中的种种。他突然发难,整个人向营帐的大门撞去!   他习武多年,虽然已经许久不上战场与人动手,但武艺却不曾荒废,此刻施展起来,也的确不差。   眼见着吕昭要逃,欧阳凌便要上前追赶,却被燕筱筱抬手制止了。   得了这个空档儿,吕昭已击退了拦道的两名武士,冲出了大帐。   欧阳凌这才向燕筱筱施礼道:“皇上,再不追,恐怕就要给他逃脱了。”   燕筱筱却不疾不徐地笑道:“朕就是要让他逃,他不逃走,怎么去召集党羽,不把他这个起兵谋逆的罪名坐实,朕如何将他们一   网打尽。”   欧阳凌为官多年,虽不比那些文臣精于朝廷上的阴谋算计,但到底也不是个糊涂人。   此刻他已明白了燕筱筱的意思。   那便是逼反吕昭,任由其把党羽召集齐后,再一击将其粉碎!   欧阳凌想通了燕筱筱打算对付吕昭的手段,只觉脊梁一阵阵发寒。若是昨日自己选错了阵营,那必将被皇帝划归吕昭党羽一派   ,日后多半是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他想到这里,不由抹了抹头上的冷汗,抬眼望向高居主位的那名美丽少年。   之前这位凤帝出宫养病,就是装的吧?只怕……这琼州的民变,也是其一手策划的!   先是小打小闹的骚扰地方政府,然后是抢劫军粮,随着叛军的发展壮大,再之后就是与驻军冲突,夺下琼州城,最后以此来引   出吕昭这只大老虎。一步一步的,计划之缜密,让人细思极恐!   欧阳凌能感觉得到,凤帝对付吕昭的计划怕早在这之前,不,可能是在其初登为帝时,便已开始谋划!   阵线拉得如此之长,铺垫了这样久,就是为了能够一举拿下吕昭。这样的心思,这样的谋略,如此的忍耐力,真是让人心惊!   而这些竟然都是出自这位刚满十五岁的少年帝王之手!   欧阳凌暗自吁出一口凉气,屈身跪倒在这位年轻的帝王面前,第一次真心实意地匍匐膜拜。   “臣愿誓死追随皇上!”   果然如同燕筱筱所料,吕昭逃走后,就一路返回了他的老家吴阳。   首次正面交锋虽然是吕昭落败,但他毕竟在朝多年,心思手段还是颇为老练的。   不知他是真的不想这么快与整个大凤朝为敌,还是在有意拖延时间。   吕昭返回吴阳后,虽然一直在集结部属,但并未即刻起兵造反,而是派人百里加急,将一纸诉状递到了朝堂上。   然而燕筱筱却快他一步,把收集到的有关吕昭的罪证,以及吴阳太守的奏章送回了京中。   这一次,出乎吕昭的预料,其他三位辅政大臣,并没有再像从前一样对他一呼百应。   除了丞相赫连靖低调地保持中立以外。清河王纪擎苍立场分明地站到了凤帝一方。   而御史大夫刘邢天则更是在太皇太后的属意下,对吕昭落井下石,带头查察吕昭的罪行,一番深挖猛刨,就差把吕昭祖坟都撅   了,大大小小地罗列出了三十六条罪状。   有道是: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   吕昭为官嚣张跋扈,为人强横傲慢,早不知明里暗里地得罪了多少人,从前忌惮他的权势地位,人人畏惧他,所以对他的种种   作为只是敢怒不敢言。可是现在不同了,要惩治他的是凤帝,从旁附议的是辅政大臣。   最初还在观望的一些官员很快认清了局势,纷纷开始声讨吕昭。   所以这一下,吕昭便如同被掘了根的大树,整株倾覆,就连他从前的下属,也有近一半与他划清了界限,其中大半正是被燕弃   雪动过账簿的那几位。   由此可见,吕昭这人做得是何等的失败。   然而,朝廷上虽在轰轰烈烈地进行着对吕昭的声讨,但还有一句话说得好。   枪杆子里出政权!   吕昭虽做人做得失败,可他毕竟做了这么多年的太尉,在凤**方还是颇具影响力的。有不少的旧部还是死忠于他,愿意跟随   吕昭。   这一下,无异于对整个凤**方进行了一次大清洗,军方泾渭分明地分做了两派。   虽然大部分支持吕昭的将领还未敢明目张胆地起兵造反,但不难猜测,只要吕昭起事,他们一定会随之响应。   在吕昭忙着召集兵力,准备背水一战时,燕筱筱却已从容部署,派欧阳凌持着她的手书将琼州城附近的几个城镇走了一遍,把   这里的守军与驻军的兵权,拿捏到了自己的手中。   当她重新折返琼州城时,已是以凤帝的身份,再度君临。   ……   琼州城的正门悉数大开,以于重为首的梁帮中人,以及数十万民众,皆在城内城外跪地相迎。   当燕筱筱踏出龙辇的一刻,“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呼喊声,响彻琼州城的上空。   于重看到那尊贵华丽的龙袍下摆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中,却不敢抬头,只是将头压得更低。   “罪人于重,叩见皇上!”   当初他带领梁帮与官府作对,想要的不过是能让琼州城的事上达天听,惹来朝廷的关注罢了。   可是想不到,最后会走到造反这一步,而且带领他们造反的,竟然还是当今的凤帝! 第七十章 锄奸   燕筱筱弯身伸手,扶住于重厚实的肩膀,将他托起。   “于帮主重情重义,为民请命,朕应该奖励你的,不必以罪人自称。若造反是罪,那带头的朕,不是更大的罪人吗?”   于重闻言怔忡良久,才直起身仰视燕筱筱,却见她正对自己弯眉轻笑,确实未有一丝一毫的追究之意。   梁帮众人耳听她如此说,这才如释重负的齐声大笑。   燕筱筱在琼州城的所作所为,城中的百姓有目共睹,眼见之前一直领导梁帮救助他们的,竟然是当今天子。   历朝历代还从未有过如此亲民的帝王,民众的反应自然也是极度高涨。   燕筱筱的龙辇在全城军民的夹道欢迎下,驶入城门,所到之处尽是百姓们狂热的三呼“万岁”的高喊声。   当龙辇在琼州城官府大门前停驻时,沈清夜带领着颜洛离等人,已侯在府门外。   仰望着步出龙辇,如日中天的这位女帝,沈清夜的眸光幽深如夜,似蕴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也似藏了万千的心思,最后缓   缓压低身形。   “臣等恭迎圣驾!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燕筱筱进城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罢免现任的州官,并派人把程绅请来,封为整个琼州城地域的巡抚,统领此处的军政。   对于梁帮众人,她确实未加任何惩处,反倒赏赐了不少金银,还封于重为琼州城的督转盐运使,主管北方地区的盐运。   当燕筱筱整治北方吏治时,吕昭已集结了六万名大军,打着勤王的旗号,发兵琼州城,矛头直指暂留琼州城的凤帝。   其实吕昭敢明目张胆的起兵,固然是他自持久经沙场,年轻的凤帝不是对手。   最主要的是,他背后还依靠着整个大晋国。在他发兵的同时,晋国便派出了五万铁骑,扣关南下而来。   吕昭与北境勾结,引得晋军入关的消息传回京城后,立时惹得朝内朝外一片震动。   现在已不单单是平叛这么简单,而是两国之间的交锋,一个不好就是朝亡国破的后果。最关键的是,凤帝此刻就在琼州城,若   是落入吕昭或晋军的手上,有可能导致其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恶果。   经过短暂的商议后,朝廷决议由清河王纪擎苍引领十万大军北上,赶赴琼州城救驾平叛。   ……   当初冬第一场雪降下时,由北方驻军以及之前朝廷派来平复琼州内乱的正规军,经整编筛选后,组成的七万精兵已在城外宽广   的平原上列开阵型。   与其遥遥对峙的,正是吕昭带领的六万旧部。   燕弃雪一身戎装,策马立于阵前,因她内力卓绝,所以不需刻意吐气扬声,话语依旧清晰地回荡于两阵之前。   “吕昭,你多行不义,才会落得今日这般下场。劝你不要再负隅顽抗,朕会考虑给你留个全尸。”   吕昭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话,张狂大笑了半晌后,才遥指燕弃雪骂道:“凭你一介黄口小儿,也敢如此口出狂言!燕倾羽!   我吕昭为你们燕氏皇族劳心劳力三十余载,换得的,却不过是个鸟尽弓藏的下场!废话休要再提,咱们沙场上见真章吧!”   这时,天空中传来一声戈壁苍鹰的长啸。   燕弃雪眯了眼眸瞄了瞄在高空中盘旋的那只飞鹰,勾唇轻笑,“好啊,既然你一心求死,那朕今天就成全了你!”   随着燕弃雪举起右手,十八面巨型战鼓如雷鸣般响起,震天动地,战士们长枪在握,直指敌阵。   然而,燕筱筱攻击的手势还未落下,敌阵后方竟然响起了隆隆的马蹄声,以及阵阵喊杀声。   燕弃雪等得就是这一刻,随着她手中的凤羽剑落下,战鼓之声倏地密集,七万精兵齐声呐喊,杀向敌阵。   燕弃雪一马当先,笔直地朝吕昭冲去。   这时,吕昭大军的后方已然大乱,隐隐可见数万铁骑正如潮水一般向前方掩杀而至。   燕弃雪的马快,几下呼吸间就冲到了吕昭身前,手中的凤羽剑以横扫千军之势,直朝吕昭斩去。   此时吕昭正惊魂未定地望向后方,面对燕弃雪的攻势只能尽力防御。   燕弃雪悠然长笑,“太尉可是在奇怪,后方破你阵脚的是哪支部队?”   吕昭一面接招,一面惊异地盯着燕弃雪,良久之后,忽然喝道:“你!你竟然与北晋勾结到一处,谋害老夫!”   “勾结?”燕弃雪冷笑,“到底是谁先勾结的北晋,太尉心知肚明!”   吕昭气得哇哇怪叫,一柄虎翼刀,使得虎虎生风,“燕倾羽!老夫今天就是败了,也要拉你一并下黄泉!”   “太尉要下地狱,恕朕不便相陪!”   燕弃雪口上与吕昭唇枪舌剑,手中长剑的攻势却是愈发的凌厉。   这时,吕昭手下的一名偏将狼狈地冲杀到吕昭身后。   “太尉!晋军偷袭我方后营,我军损失惨重,您的儿子,吕小公爷,不幸战死!”   吕昭惊闻噩耗,“啊”地惨呼一声,一口气险些没上来。   燕弃雪哪会错过这个时机,手中的凤羽剑已间不容发地直斩过吕昭的脖颈。   随着凤羽剑寒芒闪过,一蓬热血喷涌而出,吕昭硕大的头颅直直坠落。   燕弃雪一把抓住吕昭的头发,轻身直立于马背上,将吕昭的头颅高高举起。   “吕昭恶贼已经伏诛!叛军再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她的声音清脆如玉,却声震全场,周围厮杀的两方战士,不由得尽皆一滞。   眼见吕昭身亡,将士们欢欣鼓舞,人心振奋!   而吕昭带领的叛军,在朝廷军和晋军的前后夹击下,早已折损大半,几近溃败,此刻见吕昭身死,士气更是一蹶不振,不知是   谁先丢下了武器,紧接着便有更多人弃械投降。   有道是兵败如山倒,七万大军转眼淹没了敌阵,除了跪地投降的叛军以外,其他那些仍负隅顽抗的,很快便被悉数歼灭了。   这场大战虽酝酿了许久,但结束得却异乎寻常的快。   在朝廷军与晋军的合击下,实际上吕昭尚未发兵,便已注定了其败亡的下场。 第七十一章 完胜   这一次,晋军会如此相助,正是因燕筱筱之前的那一趟晋军大营之行。   就晋国而言,他们只是希望凤国越乱越好,这样才能让晋国谋得一些利益,他们并不在意谁最终夺得胜利。所以,对晋国会舍   弃吕昭的决定,燕筱筱并不觉意外。   只是……这一切进行得如此顺利,以至于当燕筱筱重掌身体,领着完胜的大军回到琼州城时,她仍有些不真实感。   她犹记得那一夜,去晋军军营救沈清夜的事情。   仿佛老天爷都站在她这边一样。不但轻而易举地寻回了人,还顺带着解决了北晋犯境之危,更得了晋军的援手,帮忙除去吕昭   。   当然,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晋国出兵相助,也是有条件的。   那晚在湖边,假冒文月郡主的燕筱筱与那男人商定了两军合作的事宜。   当时那男人提出了一个要求,需得凤帝答应晋国一个条件,而且对方还表示这个条件很容易达成,不会损害任何一国的利益…   …   能抛出这样的承诺,这个男人的身份,只怕不是普通晋国高阶将领那么简单,其真实来历,燕筱筱不想继续深究。   回忆那男人神色安然地送自己离开,临了还不忘挥手送行的场景,她便不由得眉心一跳。   明明生了一双狼眼,从眼神到笑容都很奸很邪恶,偏偏做出那样一副“我这人很好说话,有什么要求随便提”的贤惠表情。   燕筱筱止不住打了个冷颤,本能地觉得,那男人日后可能是个麻烦……   “你冷吗?”   沈清夜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与此同时,一件温暖的披风盖上了她的背脊。   燕筱筱这才回过神儿来,心思也被拉回到了现实中。她的眼迎上沈清夜关切的目光,瞳孔骤然紧了紧,立时移开了视线。   这几日,纪擎苍那威胁的话语,便似恶魔的诅咒般,会时不时地回响在脑际……   尤其在每每见到沈清夜时,纪擎苍那阴毒的言语,就会如蛆附骨般地在耳畔响起……眼下吕昭既已伏诛,若自己再与沈清夜纠   缠不清,以纪擎苍的狠辣和手段,恐怕真的会对沈清夜出手。   她并不是怕了纪擎苍,相反的,自从答应替燕弃雪报仇以来,她便做好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准备。   这就好像一场胜负各一半机率的豪赌。胜,她将获得真正的自由,从此随心所欲的享受这重生后的一世。败,大不了脑袋一颗   ,小命一条,她又不是没死过。   只是眼下的当事人是沈清夜……燕筱筱觉得这个赌局,她输不起。她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能从纪擎苍的手中护得沈清夜的周   全,若是后者因为自己而有个三长两短……   想到这里,燕筱筱止不住心底发凉,肩膀不受控制地瑟缩了一下。   沈清夜见她这个样子,立时伸手替她拢了拢披风,“真的很冷吗?”   燕筱筱摇摇头,不着痕迹地避开对方的触碰,“你怎么来了?”   面对她的躲闪,沈清夜眸光一黯,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庆功的宴席已经摆好,大家都在等着你去。”   燕筱筱点点头,转身向外走去。   这一次平定了吕昭这个国之巨贼,可谓是燕筱筱登基以来,完成的首屈一指的大事。   此次庆功宴是在琼州城官邸举行。招待的,都是平定吕昭之乱的有功之臣,梁帮众人自然也在其列。   男人们聚在一起沟通感情的常用方式,除了打架,就是喝酒了。   武将们豪放直爽,北方的汉子威武雄壮,喝起酒来那也是分外的豪迈。放眼望去,席间除了海碗就是酒坛。   作为群臣之主,万民表率的凤帝,燕筱筱面对众人们的敬酒,自然也不好表现得太过忸怩。   虽然她平时尽量是滴酒不沾的,但在这种场合,若是不能与众同乐,那就显得太过高高在上,矫情做做了。   初时燕筱筱还只是用口杯,可是喝到后来,便架不住众人的撺掇,换了酒碗。   她今天之所以破例畅饮,除了是感染大伙儿高涨的情绪,被众人劝得推拒不得以外。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自己和沈清夜之   间的纠葛……   每喝一杯酒下肚,头脑就迷糊一分,恼人的现实便远去一点,心底的浮躁烦恼也随之被丝丝缕缕地抽离……   是啊,大抵只有在酒精麻痹了神经之后,她的大脑、她的心,才能获得短暂的安宁。   “皇上,您不能再喝了。”   一直陪伴在燕筱筱身边的沈清夜伸手按住她手中的酒。   燕筱筱的一双水眸此时已氤氲了一层浓浓的醉意。她醉笑着一把挥开对方的手,将酒碗递到沈清夜面前,“好啊。朕不喝,你替   朕喝。”   沈清夜默默注视着她,叹了一下,却并没有接过酒碗。   燕筱筱“噢”了一声,点点头,“对,朕忘了。沈太医是不喝酒的。”说着,便把酒碗搁到了自己的唇边。   可在她举碗之前,手中的酒却一下被沈清夜抢走,接着便被他一口饮尽。   他把喝干的酒碗放到桌上,“这酒微臣喝了。皇上醉了,还是让臣扶您回去休息吧。”   燕筱筱惊讶地望着沈清夜,敬佩地挑起拇指,“看不出来,太医真是好酒量啊!”她这样说着,却没有回去的意思,反倒拿起了   一旁的酒坛。   可是那多半坛子酒刚举到唇边,就又被沈清夜抢走,一口干掉了!   沈清夜放下酒坛,抹去唇边的酒迹,拱手道:“请皇上回去休息。”   燕筱筱瞪着一双惺忪的醉眼,惊讶地看着一口气干掉二斤烧刀子,还脸不红、气不喘的沈清夜,头也不回地向身后的侍从招了   招手,含糊不清地笑道:“来呀,上酒。难得太医今天破酒戒,就陪朕好好地大醉一场吧。”   随着她的一声吩咐,侍从立时又摆上了满满的两坛子酒。   此时酒宴已经进行了大半,场上不少人都喝醉了。   秦隐提着一壶酒,摇摇晃晃地上来跟燕筱筱敬酒,可刚到近前就被沈清夜一记冰冷的眼风冻结在了原地。 第七十二章 大醉   在燕筱筱与沈清夜抢酒的过程中,闹闹腾腾的庆功宴已从傍晚开到了二更天。   本就酒量奇差的燕筱筱经这一通海饮,早灌了个酩酊大醉,最后是被沈清夜半拖半抱着送回房间的。   他将燕筱筱安置在床上,正要转身去替她弄醒酒的汤药,却不想胸口一紧,竟被对方抓着领子扯了下去。   燕筱筱睁着一双朦胧的醉眼,凝着沈清夜近在咫尺的脸,口齿不清地喃喃道:“沈清夜,沈清夜……你别走。”   沈清夜给扯得半伏在她身上,低眸看着此刻已醉得神智不清的燕筱筱,无奈地道:“筱筱,我没走,就在这儿。你喝醉了,我去   给你熬醒酒汤。”   燕筱筱半眯着水眸,“嗯?我喝醉了?喝醉了好啊,喝醉了就不那么难受了。”   沈清夜用手试了试她的额头,“怎么,很难受吗?”   听到他关切的话音,燕筱筱眼角渐湿,喉头凝噎。   “难受吗?是啊,很难受……”她用手点住自己的胸口,“这里,这里很难受……因为我不能喜欢你。沈清夜啊,你知道吗?我是   不能喜欢你的……”   ……   燕筱筱已经有一段时间不做噩梦了,可是虽然是有一段时间,却并不代表她不会再做噩梦。   这一夜,燕弃雪前世时的场景再次魇入了她的梦境。   城头上那一张张嘲弄与冷笑的脸,不住在她眼前晃动。只是这一次的梦魇中,竟然沈清夜也在……   燕筱筱惊叫一声,猛地睁开眼睛。   眼前是一张放大的俊脸,那双漆黑清润的眸中盈满了担忧,“筱筱。你没事吧?”   燕筱筱的视线凝固了一瞬。   刚才的梦境太过真实骇人,使得她一时分不清现在是梦是醒……她下意识地伸出右手想要触摸对方的脸,在指端将将碰到沈清   夜时,头脑猛地清醒过来,随即一把推开沈清夜,坐起身抹去自己额上的冷汗。   沈清夜递过一杯茶,“你又做噩梦了?”   燕筱筱揉着因宿醉而抽痛的太阳穴,并不言语,只是接过茶,默默的喝着。   思绪回到昨晚,她的记忆中断于庆功宴上。   糟糕,看来自己又喝得断片了。   燕筱筱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沈清夜。   也不知道,自己喝多了以后,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   她此刻的胸口仍觉得闷闷的,燕筱筱知道,那凝结在胸的阴郁,正是由于之前的那场噩梦……   沈清夜垂眸注视了她半晌,才开口说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的心里究竟在困扰着什么?为什么总会被噩梦所扰?”   燕筱筱神色微黯,眉心紧紧地攒到了一处。   沈清夜问的,是她穿越后的这一世,自己最大的秘密,燕筱筱当然不会如实相告。   只是她隐隐觉得,以沈清夜的才智,恐怕早晚有一天会被他察觉到什么。比如说现在,他就似是看出了一些端倪。   燕筱筱自知自己这身世和秘密太过私密,决不能给第二个人知晓。   说到底……她还是被燕弃雪前世时遭遇到的种种背叛吓怕了吧……“信任”这种东西,便分外的交付不起。   对于沈清夜,她不是不想信任,而是不敢信任,因她隐隐预感得到,若是自己向沈清夜交付了全部的信任,那一并付出的,恐   怕还有自己的真心……   如果真是那样,一旦沈清夜真的背叛了她……那自己将承受到的打击,她几乎无法想象……   再有,也是眼下最攸关的,那就是纪擎苍的威胁……燕筱筱回想着自己噩梦中的最后一个场景,沈清夜身首异处地倒在纪擎苍   的剑下……   她搁在身侧的手指,不由捏得泛白。   纪擎苍的威胁虽然很卑鄙,很无耻,但燕筱筱却不得不承认,对方恰到好处地捏住了自己的软肋。   其实要挟这种事,燕筱筱在前世时也不是没有做过,毕竟商场如战场。而且那时的她,为了一个合同可以拼到头破血流,更别   说这类不怎么光彩的事。   从某些方面来说,她和纪擎苍还是有些共同点的。所以她清楚,纪擎苍说得出,做得到!   虽说她是在进行复仇这种既冷酷又高难度的技术活儿,可她却实在无法冷酷到坐视与自己有关的人受到牵连,尤其对方还是自   穿越以来,与自己有颇多纠缠的沈清夜……   经过这几日的思考后,燕筱筱已经想清楚了,就算没有纪擎苍的威胁,她和沈清夜多半也是走不到一起的。   至少,是在她替燕弃雪报仇雪恨之前。   因此时此刻的她没有心情,更没有资格去拥有一份属于她的感情。   人说,饱暖而思淫欲,爱情这种东西,大抵也是如此。   她现在的处境危如累卵,一个不好,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在这种如履薄冰,步步为营的情况下,她怎么可能发展出一段感情   。   只是在这之前,她一直下意识地回避着这个问题罢了。现在纪擎苍横插了这一杠,便迫使她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   燕筱筱承认,自己对沈清夜存在一定的好感。如果没有外界这些纷纷扰扰,两个人稳定地发展一下,有可能会真的走到一起。   可是鉴于目前的情形,燕筱筱刚刚萌发的这一段感情,怕是注定要胎死腹中了。   想到这里,燕筱筱的唇角飘过一抹带了几许惆怅、几分寂寥的轻笑,她为人洒脱随意,经过这段时日以来的纠结,想通了这其   中的种种后,便也做了最终的决定。   既然这段情自己注定给不起,那还是趁着其在萌芽之中,将其斩断吧!   也许是她这笑容太过空灵缥缈,竟给人一种她随时随地都会凭空消失的错觉……   所以在她唇边的笑意尚未散尽时,忽觉下颌一紧,已被沈清夜抬了起来,他的手指轻轻摩挲她柔软的唇瓣。   “筱筱,你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微笑?让人忍不住,想把你紧紧抓住……”   沈清夜低眉凝着她,手指不觉微微用力,漆黑如夜的目光更是牢牢地将她携住。   燕筱筱仰起头,笔直地迎着沈清夜的目光,一字一句缓缓说道:“沈清夜,你走吧。我不需要你了。”   对,趁着我还没爱上你之前,走吧…… 第七十三章 私奔   听到燕筱筱的话,沈清夜捏住她下颌的手,骤然紧了紧,眸色霎时凝如子夜,那一瞬间的气势更是阴沉冷冽得有若实质。   他的目光太过幽深,面色也是一反常态的沉凝,让她觉得十分陌生。就连他周身辐射出的气息,仿佛也是另一个人一般。不同   于往日的温文儒雅,这一刻的沈清夜是有些迫人的,即便是做了快一年帝王的燕筱筱,在对方深重的目光压迫下,也有些喘不   过气来。   但是这一切只发生在瞬息之间,眨眼的功夫,沈清夜已恢复成以往那副温和的样子。   燕筱筱以为刚刚那一幕,只是自己的错觉,可是为什么她身上的寒毛现在仍根根倒竖……   她揉揉眼睛,再去望时,却只见沈清夜的唇角正扬着惯常的笑容。   “你现在要赶我走,但昨晚可不是这样说的。”   眼前这温润如玉的笑颜是如此真切,完全看不出半丝的异样。   燕筱筱不觉恍然,难道刚刚真的是自己看错了……   “你说昨晚?昨晚我说什么了?”   沈清夜低下头,伸指轻触她精致的眉眼,温柔地抚摸。   “筱筱不记得了吗?你哭着说,不许我离开你。让我带你一起走……”   对方手指触摸到眼角略略红肿的皮肤时,惹来一阵麻痒般的刺痛。   燕筱筱愕然,“什么!?”   就在这时,她忽觉身体晃了一晃,而这并不是因宿醉导致的重心不稳。   燕筱筱此时才后知后觉地举目四顾,这才发现,自己并不是在卧房中,竟是在一辆宽敞的马车里。   在她呆怔失神的当儿,车厢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一位年约五十多岁、肤色黝黑的中年车把式出现在车厢外。   当他看到失神地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的燕筱筱后,嘿嘿一笑,“呦,姑娘你醒啦。”他一边说着,一边将另一扇车门也打开   ,“现在已经出了琼州城的地界。老汉就送你们到这儿啦。”   燕筱筱愣愣地看着车门外的景致,“我,我们怎么出城了?”   车把式冲着燕筱筱暧昧地挤眉轻笑,“姑娘,不是你吵吵着要跟这位相公一起私奔,这才雇了老汉用车拉你们出城的吗?”   “私奔!?”燕筱筱几乎惊掉了下巴,好半晌之后,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她僵硬地转头望向沈清夜,“这,这是怎么回事!?   ”   沈清夜有些无辜地耸耸肩,“你昨晚喝多了,吵着闹着要出城,说是要带我……咳,带我私奔。谁要是敢拦着,就砍谁的脑袋。   所以……”   燕筱筱失意跪地体前屈。   酒……真是害人不浅……   燕筱筱的视线虽是落在路边的景色上,可心思却全在别处。   因这一场宿醉,自己稀里糊涂地跟沈清夜出了城。   按理,她在发现自己因酒醉做了这种荒唐事后,应该第一时间选择回城。甚至,她可以更干脆些,直接把沈清夜甩了,自己走   。   可是理智上是这样想的,身体上却一直未曾付诸行动,反倒是买了两匹马,就这样跟着沈清夜漫无目的上了路。   说来也怪,明知这么作是完全不可取的。可燕筱筱在与沈清夜二人一并踏上行程后,心里就是莫名地觉得愉悦起来,连近一段   时间积压在心头的沉郁也轻松了不少。   大约是因为人的承受能力终归有限,总有到达临界点的时候。   最近这几个月,为了扳倒吕昭,也为了沈清夜与自己的事,她把自己逼得太紧了。   现在既然已经稀里糊涂地走到了这一步,那她稍微放松一下,也不为过吧……   去他的复仇、国政、还有什么帝王责任。滚他的爱恨情仇、良缘孽缘!就算是台机器,也需要定期保养和维护,何况是人!   这几天,就让她暂时抛开凤帝的身份,呼吸几天自由的空气,出去散散心也好。   然后……然后她就会与沈清夜从此分道扬镳,再不产生任何交集。   大约是因为已经打定主意在结束这段行程后,要与沈清夜彻底断个干净,所以燕筱筱想在两人能相处的这最后一段时光内,留   下一些美好的回忆。   毕竟,沈清夜是她活了两辈子以来,唯一让自己产生过好感的异性……   因沈清夜告诉燕筱筱,在这初冬的时节,西山一带的雪景和温泉非常有名,最关键的是,山上的观音庙里提供的素斋远近驰名   。   燕筱筱想着既然是出来放松的,那看看景,泡泡温泉,吃个美食,便是很有必要的,所以也没有反对,就跟着沈清夜走了。   在今天正午,无意间于小镇的菜市口看到行刑处斩的一幕后,燕筱筱便时长开始走神。   比方说现在,她就又似是无意识地陷入了沉思。   沈清夜见她总是盯着自己的右手发呆,不由皱眉,低头去看她的右手,“你这一整天都这样看着自己的手,可是有什么不舒服吗   ?”   沈清夜的话并没有完全拉回燕筱筱游走的思绪。   虽已经过去五六天了,但她依旧可以清晰地回忆起,在战场上,鲜血喷溅到手背上和长剑斩落人头时的感觉。   今天在菜市口看到那罪犯人头落地的一幕后,只要她一分神儿,这个感觉就会如蛆附骨般地缠绕上指端……   虽然当时动手的是燕弃雪,而且这也并不是她第一次杀人,在其前世时,于战场上就曾杀敌无数。   所以这对燕弃雪来说,并不算什么。但对于燕筱筱,就是另一回事了。   自燕筱筱穿越过来后,她还是首次亲临战场,并作为一个清醒的魂体,体验到当时杀人的感觉。虽然动手的一直是燕弃雪,而   且吕昭的所作所为也着实该杀,可是真的经历了之后,燕筱筱却仍有些适应不良。   虽然谈不上什么负罪感,但她毕竟刚刚体会到抹去一个生命是什么感觉。   燕弃雪当时那种手刃仇敌、热血沸腾的感觉,让燕筱筱觉得十分不适,甚至有一些恐惧……   沈清夜低眸看着怔忡失神的燕筱筱,眉头微蹙,随即伸手抬起她的下颌,“筱筱,你怎么了?” 第七十四章 同游   沈清夜的眸光如此清幽,在这么近的距离接触,给人一种冰露入心的感觉。   燕筱筱这才彻底清醒过来,察觉到对方逾越的动作后,觉得有些不自在,遂站起身,同时也摆脱了对方托住自己下巴的右手。   “没什么……只是今天见到那犯人处斩的场景后,就不由自主地想起我前些日子第一次上战场的情景,有些不适应罢了。”   沈清夜望着空落落的右手,眸底滑过一瞬的幽暗,再抬眼望向燕筱筱时,目光有几分不确定,似是此刻才把握到她话里的意思   。   “你是说……那天是你第一次亲手杀人吗?”   燕筱筱不自在地点了点头。   沈清夜的表情有些意外,好似没想到燕筱筱作为一个帝王会为杀一名罪臣而纠结……   他沉吟着缓缓开口,“我虽不曾杀过人,但对你此刻的感觉,也大约能体会得到。那时我尚未出师,医治的第一个病患,得的是   伤寒……彼时我学艺不精,没能救得了他的性命。”   听了沈清夜的话,燕筱筱愣了下,随即摇头,“你那是救人,与……与我又岂能一样?”   大约是因为杀人这件事对她的触动太大。燕筱筱自己都没有注意到,此刻的她的神情及目光都比平时多了几分简单纯然,甚至   带了些许的无措。   燕筱筱首次认知到,让她坐在庙堂之上与群臣过招,她或可从容应对。这战场杀敌,她可能还真得适应许久。   这样的她,沈清夜尚是第一次看到,眼神里遂带了几分莫名的柔软,温颜轻笑道:“你身为帝王背负得是苍生黎民,既要平复天   下,那双手难免会沾染鲜血。这就如同我们行医一般,再高明的医者,也有救治不了的病人。”   燕筱筱讶然抬眸,迎着对方清润的目光,心头一暖,明白沈清夜是在变相地安慰自己。   这个男人是如此的细心,总是这样不着痕迹地默默关怀,在自己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他似乎永远都站在自己身边。   也许正是因为他的这份无声无息、又无孔不入的关怀,才使得自己一点一点泥足深陷吧……   对于这样的沈清夜,她既矛盾,又充满深深的无力感。   他的温柔体贴就像无形的水,温和得没有一丝棱角,毫无威胁感地包绕着自己,不具任何侵略性。   可也正因为是这种似水般的温柔,所以在她想推开他时,却使得她越陷越深……   难得她这前世今生加一起活了二十九年的老处女红鸾星动。   但可惜,他二人注定是有缘无份的……   二人一路晓行夜宿,九天之后,便来到了西山。   确实如同沈清夜所说,入冬之后,这里的雪景十分美丽,可是正因为其远近驰名的雪景,也引来了颇多的游人。   旅游旺季,人多房少,可以理解。   但燕筱筱就纳了闷了,至于家家客栈都爆满吗?莫说是上房,就连普通客房也全部被预定光了?   “这里的游人总是这样多吗?”燕筱筱莫名其妙的看向沈清夜。   后者的表情却有几分古怪,“今年的人好像格外多些……”   两人连走了三四家客栈,才勉强寻到一家尚有空房的,可是也只剩下最后一间了。   虽然他二人一路以兄弟相称,现在又都是男装,在外人面前用不到避嫌,但燕筱筱就是不想跟沈清夜睡在同一个房间里,便想   出高价,再让掌柜的给挪出来一间。   谁料到,那客栈掌柜却一边扒拉着算盘,一边无所谓地摆出“要么一间客房,要么两间马厩,要么您请走人”的派头。   取了钥匙后,沈清夜还算识相,很自觉地打了地铺,屋内唯一的那张床自然是留给了燕筱筱。   虽得了正床,但她睡得却不是十分踏实。并不是担忧沈清夜会趁夜偷袭她,毕竟凭着燕弃雪这身功夫,沈清夜如果敢打什么歪   主意,总得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燕筱筱之所以睡不安稳,完全是鉴于以往自己与沈清夜不大和谐地“同居”前科,就怕自己又做一些什么古怪的噩梦。   只是,这一夜,燕筱筱没有被噩梦吓醒,而是被一阵喧哗声吵醒的。   燕筱筱的耳力过人,听了一阵儿,便听出来了一个大概。   好像是住在隔壁上房里的一位小姐突发了急症,其家仆和丫鬟们这才大呼小叫地让小二帮着请郎中,看情形那位小姐似是病得   颇重。   燕筱筱皱了皱眉,本想翻个身继续睡,可是奈何他们的动静闹得实在是太大,一副要出人命的架势,硬是将半个客栈的客人们   都给惊动了。   燕筱筱叹了一声,坐起身,看向睡在地上的现成郎中。   “隔壁似乎有人病了,要不你去给瞧瞧吧。”   大约是因为睡不惯地铺,有些头疼,沈清夜此刻已经坐起身,正低头揉着额角,听到燕筱筱如此说,目光滑过一抹古怪,但还   是起身穿衣道:“好,我过去看看,你接着睡吧。”   燕筱筱嗯了一声,重新倒回床上,却并没有立刻睡觉,而是支起耳朵听着临间的动静。   果然,沈清夜过去后,隔壁就安静了下来。   约摸半盏茶的功夫,沈清夜似是替那病人诊察完毕,行了针,又写下了药方。   那家仆人对他自是千恩万谢,期间似乎还有一位娇软的女声,殷殷地向沈清夜道了谢。   没多久,沈清夜便推门走了回来,望了一眼面朝里面、静卧在床上的燕筱筱后,轻手轻脚地走回地铺边,正要脱下外衣,却听   到燕筱筱的声音传来。   “看好了吗?”   沈清夜顿了顿,“嗯,是喘症,大约是陈年旧疾了,发病时有些凶险,难怪那些仆从们紧张。”   “哦,那病人是位小姐吧?”   “嗯。”   “长得好看吗?”   沈清夜哑然失笑,转头望向床上静卧的背影,片刻后,才含糊答道:“还算可以吧。”   大概也是觉得自己今晚问得这两句话,很是莫名其妙。   燕筱筱暗自嘀咕一声,不再搭腔,兀自闭目睡去。   本以为,这不过是路上偶遇的一段小插曲,谁知,这一首不大不小的曲子,后来竟有些开始走了调…… 第七十五章 佳人   第二日,燕筱筱二人正策马上山,就见一辆极是高端大气上档次的马车从后边追了上来,行到他们旁边后,才减了速度。   随即,车窗上的薄纱被一只纤纤玉手从里面挑开,一位年约十六七岁的绝色少女向着沈清夜轻笑软语道:“沈公子,真巧,你也   上山看雪吗?”   沈清夜侧头望向少女,眸中滑过一抹几不可察的异色,“哦,原来是白姑娘。不错,在下听说西山的雪景堪称一绝,就跟着……   表弟一同来游玩。”说着指了指身旁的燕筱筱,然后又向她介绍道:“这位是白姑娘,是昨夜宿在我们隔壁的客人。”   燕筱筱这才恍然,车上这位美人儿,原来就是昨晚生病的那位小姐,这么一副我见犹怜、楚楚动人的样,沈清夜居然只说人家   长得“还行吧”……   燕筱筱礼貌性地拱手向那位白姑娘施了一礼,“白姑娘好。”   白小姐微笑着看向燕筱筱,一双乌溜溜的水眸闪了一闪,目光仅在燕筱筱的脸上停驻了片刻,随即又转睛看向沈清夜,显然是   对他更有兴趣些。   “我今天也是要上山赏雪的,不若我们一并同行吧?”   美人梨涡浅笑,端地是美不胜收,叫人说不出拒绝的话。   沈清夜看了眼在旁边默不作声的燕筱筱,大约也是觉得多个同伴没什么打紧的,便点头道:“好,我们就一并上山吧,路上也好   有个照应。”   燕筱筱默默看着沈清夜和那白小姐隔着车窗低声谈笑,觉得眼前的场景很是才子佳人……自己杵在一旁,似乎有些碍眼,遂摸   了摸鼻子,向后错了一个马位。   这位白小姐大概是因为自幼体弱多病,经常吃药的缘故,所以对药理还颇有些研究,此刻与沈清夜攀谈起来,倒也头头是道,   聊得甚是投缘。   燕筱筱一路心不在焉地跟在他们后边,望着四周单调的银白,突然觉得,这著名的西山雪景,也没有多少看头……   远远的,一座古刹出现在半山腰,风中隐隐传来佛音,将银装素裹的西山衬托得宁和而又禅意。   沈清夜这才注意到燕筱筱一直默不作声地跟在后边,便勒马停住,想要回身与她说话,不想燕筱筱却猛地一夹马腹,转眼将他   甩到了后边。   燕筱筱策马在山道上飞奔,迎面拂来的冷风带着雪后的清新吹在她的脸上,瞬间让她精神一振。   她摸了摸心口,忽而苦笑一声。   自己这是在干嘛呢?因为被冷落了,就赌气使小性子吗?怎么幼稚的像个小屁孩?   其实,仔细想想,沈清夜和那位白小姐看起来郎才女貌,甚是登对。   沈清夜性情好,模样佳,又行得一手好医术,确实值得大部分女子为之动心。   既然自己已经决定,回京之后就要与沈清夜断绝来往。眼下若他真对那位白小姐有意,自己应该成全他才是!   燕筱筱点了点头,对目前这个心态还算满意,觉得终于找回了一些正常的感觉。   好吧,一会儿等他们跟上来,自己务必要表现得坦诚自然,不含一丝一毫的个人情绪。   她这样想着,便转身向后望去,结果回头看见的一幕,却再度刺得她眼角隐隐做痛。   只见沈清夜正和白小姐二人共乘一骑,向山上奔来。   那白小姐坐在马后,双手搂着沈清夜的腰,脸颊满是不正常的红晕。   沈清夜本以为燕筱筱已经先一步进了观音庙,所以此时看到她,便有些吃惊,正待行到近前要勒马停住。   燕筱筱的右手却猛地一扬马鞭,照着沈清夜的马头就是一下。   马儿面对突然袭向面门的东西,都会感到害怕,更何况是日日都在抽打它的马鞭,立刻惊嘶一声,人立而起。   马背上的沈清夜还好些,拽紧缰绳,夹住马腹,倒也没给摔下来,可是坐在他身后的白小姐就不行了,随着一声娇呼,直直地   滚落马背。   这一下不但出乎沈清夜他二人的预料,更出乎燕筱筱的预料,她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右手……   刚刚甩鞭子的并不是她,而是她的右手,准确的说,是她体内的燕弃雪!   在她兀自盯着右手看时,沈清夜已经跃下马背,去扶起白小姐。   “筱筱,你这是干什么?”   听到沈清夜的责问,燕筱筱一时哑口无言,只是她这厢无言以对,给人的感觉便好似她理亏,默认自己做了坏事一般。   沈清夜大约是想到燕筱筱许是误会了什么,眸光中闪过几许兴味,随即解释道:“他们的马车陷在雪里了,白小姐的喘症畏寒,   刚刚隐有要发作的迹象,所以才央求我骑马,尽快送她到山上的观音庙避风。”   燕筱筱现在已是有口说不清,总不能说……自己的“帕金森”又犯了吧……遂只能一动不动地坐在马上,看着沈清夜一手扶起摔昏   了的白小姐,一手替她施针。   白小姐这才嘤咛一声,幽幽转醒,睁眼后,发现自己正靠在沈清夜怀中,登时臊得粉脸通红,便要撑着地站起来,却不想脚刚   一着地就痛得再次跌倒。   她掀起裙角露出一截白皙的脚踝,只见脚腕处已是又红又肿,显见是在刚刚跌下马背时扭伤了脚,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立刻蕴了   浓浓的水汽,楚楚可怜地将沈清夜望住。   “沈公子,我的脚……”   沈清夜低头摸了摸她的脚踝,“没伤到骨头,只是扭伤而已,敷些草药应该很快就能消肿了。”说着伸手将她扶起。   白小姐站起身后,看到前方的燕筱筱,这才想起,正是对方害自己跌落马背的,遂用一双水眸怯生生地望向她,“不知我因何惹   怒了尹公子……”   燕筱筱自刚才开始,便为自己今日的种种行为甚感不耻,觉得现在有风度地致个歉,是十分地必要。   “白姑娘误会了,在下怎么会生你的气。”   沈清夜讶然,“这么说……你是在生我的气了?”   燕筱筱语塞,这话茬竟然就接不下去了…… 第七十六章 呷醋   到底还是沈清夜的反应比较快,岔开话题道:“这里风冷天寒,不若我们先上山,进观音庙再说。”   白小姐有些为难地望向那匹马,“我的脚扭伤了,恐怕上不去马背……”说着,求助地看了看沈清夜,那神情似是在等着沈清夜   抱她上马。   沈清夜看了眼,不声不响地戳在那里、仿佛在等着看自己怎样抱人上马的燕筱筱后,大约也是觉得自己和人家一个姑娘共乘一   骑实在不妥,遂咳了咳,“我表弟的骑术比在下好,依沈某看,还是让她载姑娘的好。”   白小姐听到沈清夜不愿载她,一双大眼里露出些许的委屈,随即有些不安地看向燕筱筱。   燕筱筱这时方回过神儿来,觉得这确实是个挽回颜面的大好时机,顺带着也成全了沈清夜避嫌的心思。   她这样想着,便提马上前,弯身伸手,就准备把白小姐抱上马,可不曾想,她这人刚提了一半,右手突然就是一松,把白小姐   直接丢了下去!   可怜的白小姐又给摔了一下,还倒霉地扭伤了另一只脚……   一阵莫名地尴尬在三人之间默默蔓延,只余白小姐强忍的啜泣声幽幽滑过。   燕筱筱看了看自己的右手,觉得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此情此景,何其难堪,任她脸皮再厚,也无颜继续逗留,口中不知所   云地说了一句“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后,就一夹马腹,逃也似地跑了。   她一路头也不回地冲到了观音庙门口,这才勒马停住,翻身跳下马背的同时,亦不住懊恼。   这燕弃雪到底在干什么,自己不过是出来散散心,又不是不帮她报仇了,有必要这么整治自己吗?   她咬牙切齿地瞪了自己的右手半天,最后只能颓然地一叹。   今天自己的种种作为,落到沈清夜眼中,只怕是要误会大了,他心思那么细腻,不会以为自己在呷醋吧?   燕筱筱郁闷地踢飞脚边的石子,在原地转了几圈,目光不时地瞟向上山的道路。   那白小姐伤了双脚,只怕坐不稳马背,多半是要被沈清夜抱在怀**乘一骑吧……   燕筱筱的思绪僵了一僵,更加地着恼。   今天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满脑子都是沈清夜向着那位白小姐笑的场景?为毛那白小姐情意绵绵地看着沈清夜的眼神会让自己   如此不爽?   心底抻出了无数个感叹号与问号后,却被一个细小的声音,弱弱地截断了思绪……   该不会……自己真的是在吃那位白小姐的醋?那既是说……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彻底喜欢上沈清夜了?   难道自己对他,已经不仅仅是有好感,而是正式升级为了……喜欢!   她被脑海里的这个想法吓住了,以至于久久不能回魂儿,直到山道上传来清脆的马蹄声,才将她几乎石化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燕筱筱寻声望去,却见沈清夜只身一人骑马行来。   他见燕筱筱神情诧异,目光不住在自己身后逡巡,便一边翻身下马,一边说道:“白小姐双脚都受了伤,不便再上山赏雪,我就   把她带回马车那里,让仆人们送回客栈了。”   燕筱筱“哦”了一声,忽然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心境去面对沈清夜,遂状似随意地转身向观音庙门走去。   谁知眼前却被一条手臂拦住了去路,燕筱筱愕然抬头,视线立刻直直地撞入了沈清夜温润而又带笑的眼。   她心底没来由的一阵慌乱,连忙低下头,向一旁让去,却不想沈清夜竟又欺了上来。   两人一退一进间,燕筱筱的后背已经抵在了院墙上。   沈清夜伸出双臂,借着自己挺拔的身形将她困在自己和院墙之间,逼得她不得不抬头正视自己。   燕筱筱恼道:“你干什么?”   沈清夜垂眸看了她良久,似叹非叹了一声,“承认你吃醋了,就真的有这么难吗?”   燕筱筱的脸登时涨得通红,“谁吃醋了?”   沈清夜露出一副“你说呢”的表情,微眯了双眸将她望住。   “你少自作多情。”   燕筱筱有些狼狈地别开眼,一把挥开禁锢住她的怀抱,徒留下沈清夜在后边默默地注视着她的背影远去。   她现在才刚刚发现自己竟对沈清夜存了这样的心思,自己尚且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更不要说去面对他……   明明都已经决定了的,在替燕弃雪报完大仇之前,她不会搅入任何的感情纠葛,那现在这种小女儿家的反应又算什么?情不自   禁吗?   这还是那个随性洒脱的自己吗?   有道是,自古情关最难破!   有多少先圣古贤都曾栽在“情”之一字上,更何况是她这个红鸾初动的凡夫俗子……   那句俗到不能再俗的话怎么说来着,恋爱让人智商为负。   燕筱筱觉得自己的智商已经完全不在线了,只能暗自苦笑。   她现在真的需要时间想想,好好地捋一捋自己的心绪了……   这座观音庙因为地处西山,每逢冬季便有不少的游人和香客来烧香拜佛,所以也备下了一些客房,供香客们小住。   还好这观音庙不似山下的客栈那样爆满,虽然现在正值游览的旺季,但是还有空房。燕筱筱和沈清夜各自都订到了房间。   因燕筱筱被沈清夜的事搅得心神不宁,所以对观音庙中那远近驰名的素斋,便也不觉得如何上口,草草地吃了一些后,就把自   己关在了房中。   还好,这期间沈清夜没有再做出任何僭越的举动,一直是规规矩矩的,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这样泰然,反倒让燕筱筱有些不自在了。   此时天色尚未黑,但燕筱筱还是躺到了床上,命令自己赶快睡去。   不知在床上翻腾了多久,才终于迷迷糊糊地睡着。   “燕弃雪,燕弃雪!”   她不住在梦中呼喊。   在浓浓的雾气散去时,她果然又见到了镜中的燕弃雪。   “你今天为什么那样做?”   燕弃雪挑眉,“你不是很讨厌那位白姑娘吗?我只是在帮你做你想做又不会做的事情罢了。”   燕筱筱有些抓狂,“谁说我想做那些事了?”   “你喜欢沈清夜不是吗?” 第七十七章 埋伏   燕弃雪的直截了当让燕筱筱一时有些哑口无言,是啊,她欺骗得了别人,如何欺骗得了自己体内的另一个灵魂燕弃雪。   想到这里,燕筱筱凉凉地一笑,“我喜欢他又怎么样?你不是还曾对他动过杀机?”   燕弃雪沉默了片刻,坦然道:“我承认,在察觉到沈清夜对你的影响力后,我担心他会动摇你替我复仇的决心,曾一度对他动过   杀心。”她说到这,顿了顿,才又接着说道:“但我也知道,若我真的动了他。你绝对不会原谅我,更不会为我完成之后的复仇   了。”   铜镜中的少女说着,抬起头望向燕筱筱,“只要你答应我,在复仇这件事上不会三心二意。我就不会阻碍你与沈清夜在一起,而   且一定会帮你护沈清夜一个周全……”   燕筱筱闻言皱眉,正要开口说什么,却觉意识猛地一沉,随即便被人从梦中硬生生地吵醒了。   “筱筱,筱筱!”   燕筱筱一下睁开眼睛,发现摇醒自己的是沈清夜。   屋内的光线很暗,看来外边已经黑天了。   她揉了揉略感昏沉的脑际,皱眉看着沈清夜,“你怎么进我房间里来了?有事吗?”   沈清夜压低了声音,神情有些严肃,“我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劲儿,刚刚我正要去斋堂订晚饭,却发现这个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了。”   燕筱筱现在已彻底清醒过来,她定了定神儿,侧耳仔细倾听外面的动静,果然,一片死寂,不闻一点儿人声。   虽然她无法运用武功,但这身体多年习武,所以感官远胜于常人。   燕筱筱立刻意识到了事有不对。   她下床起身,吹熄了房中那唯一燃亮的油灯后,快步来到窗边,将窗子推开一线。   燕筱筱正要向外张望,却见一道明亮的火线带着尖锐的破空之声陡然袭来。   她连忙一个侧身,不但躲开了迎面射来的火箭,连带着也推开了站在自己身后的沈清夜。   “有埋伏。”   燕筱筱的话音未落,已有接二连三的火箭从窗口射入,这些箭头上还绑了小小的油瓶,落到地上立时碎裂,带着一簇簇火焰四   处飞溅。   转眼整个房间便陷入了一片火海。   燕筱筱当机立断,与燕弃雪交换了身体。   后者也不跟沈清夜交谈,伸手环住他的腰,足下发力,带得两人直冲而起,与此同时,凤羽剑锵然出鞘,在头顶爆出绚烂的银   光,木制的屋顶立时被剑锋绞了个粉碎。   她足尖轻点一侧的房梁借力,冲开屋顶碎裂的木屑和碎片,携着沈清夜跃上了屋顶。   身在半空中时,燕弃雪环顾了一下四周,不由得头皮发麻,只见不大的小院外,已被上百名黑衣人,重重包围。   “狗皇帝!你残害忠良,害死吕昭大人!我等今天就要替天行道!”   为首的一位黑衣人看到掠上半空中的燕弃雪后,戳指怒骂。   这些黑衣人原来是吕昭的旧部余孽,想不到竟追着他们来到了西山!   以燕弃雪的轻身功夫,若想突出重围、安全逃逸,还是能做到的,只是她现在要带着一个不会武功的沈清夜,就是另外一回事   了。   沈清夜看清目前的情势,立时开口道:“你别管我……”   不等他把话说完,就被燕弃雪打断,“别说话!”   她迅速判断了一下敌人的情况与数量,很有效率低朝着后院的方向突围。   一是那里人少;二是后边有他们的马,带着不会武功的沈清夜,骑马逃走的胜算总是更大一些。   敌方人多势众,有备而来,燕弃雪自然不会与他们硬碰。   虽然黑衣人们疯狂地向她这方围堵,但燕弃雪借着高明的轻功与凌厉的剑法总能在危机的时候巧妙突围。   就在他们来到马厩的院墙外,准备翻跃院墙时,后方却隐隐传来几声机括弓弦的弹响,以及沈清夜的惊呼。   “小心!”   在沈清夜喊出声的同时,他已经用身体挡在了燕弃雪的前面,紧接着就闷哼一声,显然是后背中箭了。   燕弃雪反应奇快,拉着沈清夜的手旋身一转,避过了其后射来的三四支弩箭。可绕是她反应快,还是被一支劲弩擦伤了自己和   沈清夜交握的手,于各自的手腕上划出了一道血痕。   那几个放冷箭的黑衣人射出了这一轮弩箭后,却没有立即逼近。   燕弃雪趁着他们更换弩箭的时候,携着沈清夜跃过围墙,用剑利落地割断马的缰绳,二人共乘一骑,旋风般地冲出了院门。   从发现黑衣人,到二人逃出生天,也不过半刻钟的光景。   当燕弃雪将黑衣人的追杀抛到后方时,再度与燕筱筱换回了身体。   燕筱筱重掌身体,恍觉两世为人,抹了抹头上的冷汗,遂想到沈清夜好像受了箭伤,立时出言追问:“你被箭伤到了吧?怎么样   ,重不重?”   沈清夜坐在她的身后,声音听起来还算正常,“还好。”   燕筱筱策马驰出观音庙后,辨别了一下方向。   若她所料不差,下山的道路上,可能也埋有伏兵。所以她没有沿道下山,而是挑了一条崎岖难行的小路进山。   她的目力过于常人,虽然此刻天地间一片晦暗,可她仍能辨别出方向及道路。   沿着小路行出了约半个时辰后,隐隐看到不远处有一片破败的屋脊,看来该是被猎户们遗弃的小屋。   燕筱筱策马来到小屋边,勒马停住,跃下马背后,这才借着薄薄的月色和雪地反射出的白光望向沈清夜的后背,不由得倒吸了   一口凉气。   只见在他右侧背心处,一支小巧的弩箭竟笔直地刺入了沈清夜后背约两寸深,紫黑色的鲜血已湿透了他的背脊。   那箭上竟然有毒!   燕筱筱气恼地盯着沈清夜苍白的脸,“你是大夫,自己伤到什么程度,箭上是否有毒,不会不知道吧?为什么不早点说?”   沈清夜此时的脚步已有些踉跄,他从怀中掏出一枚小巧的药丸,递给燕筱筱,“擦伤你手腕的箭,应该也有毒,你快吃了这药。   ”   燕筱筱盯着那药看了片刻,却没有接过。   “这药不会只有一颗吧?” 第七十八章 中毒   听到燕筱筱的质疑,沈清夜摇头笑道:“怎么会?我刚刚已经吃了一颗,这个是给你留的。”   燕筱筱望着他渐渐浮上一层黑气的脸,眼圈隐隐有些泛红。   他明明中毒已深,还说这些鬼话来唬弄自己!   她深吸一口气,若无其事地点点头,“好,我们先进去藏好再说。”   燕筱筱扶着沈清夜进到破屋中,随手拢了些干草铺在地上,让他伏在上面,好方便自己查看他的箭伤。   沈清夜却一把抓住她的手,把药丸放到她的掌心,“你先把药吃了。”   燕筱筱默了默,捏开蜡丸,将里面的药送入口中。   沈清夜见她吃下解药,这才松了一口气,谁知他刚刚坐下,便被燕筱筱一把按住肩头制住。   沈清夜正觉诧异,却已被燕筱筱用另一只手捏住下颌,撬开了牙关。   燕筱筱左右两只手都被占着,唯有低头将口中含着的药丸哺入沈清夜的口中,两人嘴唇相贴时,她的脸禁不住红到了耳根,可   是将药丸抵入他的唇齿之间后,便立时移开,随即用手指按住他的咽喉,逼他把药咽了下去。   沈清夜在她的唇贴上自己时,浑身一震,仿佛被点了穴道般,完全动弹不得,直到药丸滑下喉咙,他才反应过来,燕筱筱原来   是在给自己喂解药……   燕筱筱暗自松了口气,再抬眼时,却见沈清夜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己,那双漆黑的眼瞳中闪着摄人的光彩,令她下意识地避开他   的目光,故作漫不经心道:“你不会武功,中毒又深,若是就此毒发身亡,我怎么跟师父和师祖交待。”   沈清夜听她如此说,脸上滑过一抹异色,那是一种“不知该拿你怎么办”的无可奈何的表情,他嘴唇动了动,到底也没有说出什   么,只是就着燕筱筱搀扶自己的手,伏到草堆上。   “这箭上有毒,我虽然吃了那颗解毒丹,但仍需立时拔出毒箭。我够不到,只能由你来了。”   燕筱筱望着那片血污的衣襟和触目惊心的毒箭,咽了口唾沫,“我该怎么办?”   “用匕首剜出箭头,然后……”他说着,顿了顿,“然后吸出毒血。”   燕筱筱深吸了一口气,抽出随身的匕首,割开沈清夜后背的衣衫,露出那处箭伤。   此时他中箭的背肌上已经是一片诡异的青紫色,可见这箭上的毒素是何等的厉害。   燕筱筱紧了紧掌中的匕首,稳住微微颤抖的手,沿着箭头切入皮肉,以最快的速度剜出毒箭,随即低下头,将伤口处紫黑色的   污血一口接一口的吸出,直到血色变成正常的鲜红。   而沈清夜只是默不作声地侧头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看着她替自己拔箭、吸毒,又用干净的手绢和布条帮自己包扎伤口。   这期间,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可是一股难言的情愫,却在这一方破败的斗室中暗自涌动……   将伤口处理妥帖后,燕筱筱才有些脱力地坐回地上,额头上已见渗渗的汗光。   此时,她才有心思看一眼自己手腕上的伤口,方觉受伤的地方麻痒微疼,果然也是中了毒的,只是她功力深厚,便并不如何在   意。   这时,沈清夜已整理好衣衫,拿着被燕筱筱丢到一旁的毒箭,放在鼻端轻轻嗅了嗅。   燕筱筱皱眉问道:“这是什么毒,好解吗?”   沈清夜的面色颇有些为难,“这毒虽然阴狠,却并不难解,只可惜我身上再没有能解此毒的药丸,需得用对症的药草重新调制解   药。”   燕筱筱听说这毒他能解,便更不在意,“那就等躲过追兵再说吧。”   沈清夜转头望向她,眉心微锁,“从中毒到现在已经过去半个多时辰了,此毒若是不能在最初的一个时辰之内拔出,就会转为慢   性。”   燕筱筱见他面色凝重,忍不住追问:“这毒若转为慢性会怎么样?”   沈清夜却没有立时回答,而是拉过她的手,仔细地诊察脉象,半晌之后,叹了一声,“你中毒不深,加之内力不俗,这毒倒也无   法害了你的性命。”他说到这儿,顿了顿,“只是……”   燕筱筱被他这一下停顿弄得莫名的紧张了一下,“只是怎样?”   沈清夜抬眼看着她,“只是这毒会侵袭你的内力,慢慢化尽你的武功。”   燕筱筱愕然望向自己的手腕,盯着上面微微泛青的伤口,“你说,我会失去武功?”   不行!她不能失去武功,现在朝内朝外的局势如此诡异,她若是失去自保的能力,那不等若成为砧板上的鱼肉!   “除了用药物,就没有别的办法替我解毒吗?”   此时天寒地冻,山上根本无草药可用,就算他们不用顾及追兵,也是不可能在半个时辰不到的时间里赶到镇上的药房的。   沈清夜沉吟良久,才皱眉道:“若是换了别的大夫,可能不行。但我确实有个法子可解,不过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来行针治疗,而   且在治疗结束前,你绝对不能妄动内力,否则不但会武功尽失,还有可能因此重伤。”   听说不是无法可解,燕筱筱暗自松了一口气,“要治疗多长时间?”   “七个月。”   “什么?”燕筱筱愕然。   “每月行针七次,七个月行满七七四十九针,方算圆满。”   燕筱筱一筹莫展道:“要那么久?”   如此一来,自己有些计划便势必要被打乱了。   沈清夜摇头,“除此以外,别无他法。”   燕筱筱揉了揉额角,叹了一声,“好吧。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现在就开始。”沈清夜拿出随身携带的金针,想了想后,又从腰间的药囊中摸出一个小巧的瓷瓶,倒了一粒红色的小药丸出来   ,放到燕筱筱手中,“把这个吃了。”   “这药是干什么的?”   “用来暂时封住你的武功的,以防你不甚催动内力。”   “还有功效这么古怪的药物?”燕筱筱把药捏在指端,嘀咕了一声后,丢入口中。   这不是沈清夜第一次替她施针治疗了,但燕筱筱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行针行得如此谨慎小心,不过片刻的功夫,沈清夜的额头鼻   尖就已经现出了细小的汗珠。   看来,此毒要远比他嘴上说得凶险。 第七十九章 重病   不知是因为中毒的关系,还是沈清夜施针的作用,燕筱筱只觉浑身越来越困乏,到后来就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等燕筱筱再次醒来时,破败的小屋内,已被缕缕阳光照亮,竟已是白天了。   望着从破墙漏瓦中撒进来的白雪,燕筱筱暗自纳罕,自己在这四壁漏风的房子里睡了一夜,怎地丝毫不觉得冷?   她这样想着,便下意识地动了动,随即愕然发现,自己竟动弹不得,这才猛地低下头去看自己的身体。   视线先是被一条环住自己的手臂占据,沿着手臂上移,落在了一张贴得极近的睡颜上。   沈清夜?   原来是这家伙搂着自己睡了一晚,难怪她丝毫没觉得冷!   想到两人就这样相拥而眠了一夜,燕筱筱登时浑身一僵,便要推开沈清夜,谁知两条手臂竟似面条般瘫软无力,全不似往日那   般敏捷稳健。   她这才想起,自己的武功悉数被药物封住了,没有丝毫内力的她,与寻常女子无异,自然无法轻易挣脱男子的怀抱。   她这兀自费力地挣了两挣,虽没推开沈清夜,却也将他弄醒了。   耳边响起他低哑的嗓音。   “醒了?”   燕筱筱想努力拉开两人间的距离,奈何她早已深深地陷入沈清夜的怀中,男女之间的力量和体型差距使得目前形同废材的她完   全无法挣出他的怀抱,只能气急败坏地命令道:“你起来。”   沈清夜的回答却有些近似无赖,“我起不来。”   燕筱筱气结,“那你放开我!”   沈清夜的表情和眼神仍有些慵懒迷蒙,不似平素那样清澈理智,他微眯着双眸,看着怀中粉脸通红的燕筱筱,目光逡巡在她水   色的唇瓣上,似乎在回忆昨夜她口对口给自己喂药的情形。   燕筱筱正被他有些露骨的眼神儿看得隐隐发毛,下一刻却被对方的话呛得差点吐血。   “我要亲你,别动。”   燕筱筱恼羞成怒,“你敢?”   沈清夜勾唇轻笑,“若是在平时,我打不过你,自然是不敢的。可是现在你比寻常人的体力还不如,我就算用强的你也反抗不了   吧?”   “你,你……”燕筱筱气得“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   眼见着沈清夜欺上来,似乎真的打算放肆到底,燕筱筱情急之下用手向他背后乱抓,想将他从自己身上拉开,可是却忘了沈清   夜背后有伤。   她这胡乱的一抓,登时惹得沈清夜闷哼一声,连带着也吓到了燕筱筱,使得她不敢再乱动。   与此同时,沈清夜的唇,已经落在了她的眉心上……   燕筱筱原以为,他是要吻自己,却不想,他真的只是想亲自己一下……   沈清夜的唇落得很轻很柔,仿佛他亲吻的是一件易碎的稀世之宝。   那其中的珍视与温柔透过肌肤相贴的部位绵绵传来。   一时间,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翻涌在燕筱筱的心头。   眉心处的温热触感弄得她的脑际一片昏沉,推拒对方的双手也开始变得绵软无力。   沈清夜的吻虽然很温柔,可是唇齿间的气息却很是灼人,仿佛他整个人在发着高烧。   确实很热,好像真的是在发烧……   这个认知砸入燕筱筱的脑海中,惊得她立时清醒过来,她伸手抚上沈清夜的额头,入手果然是一片滚烫。   她气恼地用力推开他的头。   “沈清夜!你都发烧了,还不老实!你!你烧糊涂了吧?”   沈清夜低笑一声,“大概吧,如果不是烧糊涂了,怎能有借口亲你?”   燕筱筱恨不得一巴掌将他扇飞,奋力挣扎了几下,终于钻出了沈清夜温热异常的怀抱,可是下一秒,四周袭上来的低温就惹得   她打了一个冷颤。   她这才发现,原来沈清夜一直背着风,将自己搂在怀中。   沈清夜受了那么重的箭伤,失了那许多的血,加之中毒,后来又费神替燕筱筱医治,现在更冒着寒风搂了她一夜,莫说是他这   种文弱书生,就算沈清夜是铁打的筋骨,也要病倒的。   燕筱筱的鼻子有些发酸,她抹了把酸涩的鼻子和眼睛,暗骂一句。   “这该死的风,吹得人眼酸鼻涩的……”   昨夜因为害怕引来追兵,所以他俩虽然躲在这间破屋里,却没敢生火取暖。   此时天色已然大亮,料来追兵们应该已经走远了。   燕筱筱便寻了几支干柴,在屋内燃起了一堆火,给沈清夜取暖。   无论是前世时的燕弃雪,还是燕筱筱,都没有照顾病人的经验。   沈清夜这种情况,自然是无法赶路的,燕筱筱更不能丢下他下山去请郎中,只能盼着他尽快好起来,能替自己诊诊脉也是好的   。   可是,有道是,病来如山倒。   沈清夜这一下真是病得如同山一般沉重,没过多久,就烧得愈发的厉害,意识也开始昏沉起来。   燕筱筱此刻真希望病倒的是自己,这样至少对方能替自己瞧病,而不是像她现在这样,只能瞪眼看着干着急。   干草、破毡子,还有两个人的外衣,燕筱筱把手头上能用来取暖的东西,都用在了沈清夜身上,又用屋里那把破壶化了雪水烧   开,然后就着热气喂沈清夜灌下几大口。   医学知识贫乏的燕筱筱,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剩下的就是等着看了。   燕筱筱抱着双膝,在沈清夜旁边坐了一天,因她此刻的体力格外的不济,天近黄昏时,便有些止不住瞌睡。   迷迷糊糊间似听到成队的马蹄声,正向破屋奔来。   燕筱筱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因她内力被封,耳力也大不如从前,待到她确认应该是追兵找上门儿来时,再想躲藏,已是来不及了。更何况沈清夜现在还在   高烧昏睡中。   燕筱筱抽出凤羽剑,不由得苦笑,往日趁手的兵器,此刻拿在手中,竟都觉得过于沉重,就凭这样一副状况,如何跟敌人周旋   ?   现在,就算是换出燕弃雪,怕也无济于事。   抬头望了眼闭目昏睡的沈清夜,燕筱筱暗下决心,怎地也要跟敌人们搏上一搏,哪怕将追兵引开也好! 第八十章 意外   燕筱筱这样想着,就以最快的速度,用干草将昏睡中的沈清夜掩好,然后提剑走了出去。   夕阳的余晖中,为首的那名追兵头领高居马背,背光而立,所以燕筱筱一时看不清对方的样子。   直到那人策马又向前徐行了几步,她这才吃惊地看清那人的样貌。   “纪擎苍?”   来人不是昨夜追杀他们的黑衣人,而是清河王纪擎苍!他身后跟着的,也都是他王府的侍卫。   眼见不是追兵,燕筱筱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可思及目前的情形,那口气松到一半儿,便又提了起来。   现在不用说,她也猜得到,纪擎苍应该是追着那伙儿黑衣人而来的,料来那些吕昭余党,应该已经被他歼灭了。这之后,纪擎   苍才带队上山来寻自己。   确实如燕筱筱所料,在她因醉酒和沈清夜离开的第二天,纪擎苍就领兵赶到了琼州城。   在听闻凤帝与沈太医“私奔”的消息后,难得他没有立时领兵出城追杀,而是先接手了平叛之后的后续工作。   在收押吕昭带领的叛军时,纪擎苍发现有一个对吕昭死忠的偏将,以及其手下的一百多人不知所踪。   纪擎苍立时想到那偏将极有可能是带人追杀燕筱筱去了,这才匆忙领着侍卫出了琼州城,一路追踪着来到了西山。   昨夜,在燕筱筱和沈清夜突围不久后,纪擎苍就赶到了,他先是命人除去在山脚下埋伏的那些叛军,然后才上山剿灭了剩余的   那些。   将黑衣人全部肃清后,遍寻不着他二人的踪迹。纪擎苍料到,燕筱筱多半是躲到山上去了,这才带队上山搜寻,循着马蹄的踪   迹,一路来到这间小屋外。   眼下见到燕筱筱,纪擎苍的神色却极为冷峻,尤其是在望见她单薄的衣衫,以及想到她这几天日日夜夜都跟那沈清夜在一起后   ,他的脸色便越发的阴沉。   燕筱筱看着脸上阴云密布的纪擎苍,再想到目前的情形,她心里说不紧张,那是假的。   若说眼下她最不想见到的人,除了纪擎苍以外,不做第二个人想。   就算是遇见那帮追兵,也比见到他强。   既然不想见,那就不见吧。   燕筱筱这样想着,便很不厚道地把燕弃雪换了出来。   这是你的冤家对头,还是你来对付吧!   此时,纪擎苍已经一言不发地跳下马背,走到她旁边,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就向屋中走去。   燕弃雪刚掌控身体,还不及反应,便不由自主地给他拉了进去。   纪擎苍的锐目扫过不大的小屋,一眼便望见掩藏沈清夜的干草堆,遂冷哼一声,挥袖间,内力激起的劲风立时拂开了干草,露   出里面的沈清夜!   对方眼中浓重的杀机使得燕弃雪心中一凛,立刻挪了两步,挡在沈清夜前边,“纪擎苍!你想做什么?”   昨夜她才跟燕筱筱承诺过会保护好沈清夜,她燕弃雪向来说话算话,今天绝对不会让纪擎苍伤他分毫!   纪擎苍转睛看了燕弃雪一眼,冷冷一笑,“我之前说的话你都忘干净了是吗?”   燕弃雪凤眸微眯,满是萧煞之气。   “你敢动他,我绝不会放过你!”   纪擎苍似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话,腕上用力将她扯到一旁,另一只手抽出墨阳剑,想也不想地直朝沈清夜的颈项斩去。   燕弃雪手中的凤羽剑疾挑,堪堪将墨阳剑架住,同时再度挺身挡在沈清夜身前。   纪擎苍见她一而再再而三的维护那个男人,只觉得怒不可遏,剑上便也加了三成的力道。   燕弃雪目前的腕力,能接住那一剑,已是极限,此时更觉对方的剑重逾千斤,手腕登时一沉,眼见着墨阳剑的剑锋压向自己的   肩膀,却也不肯退开半步,下一秒便觉肩头一阵锐痛,对方剑锋上的内力也随之透体而入。   燕弃雪闷哼一声,单膝跪地的同时,呕了小半口的鲜血。   纪擎苍并未想伤她,只不过是想迫开她而已。他却不知燕弃雪此刻内力全无,莫说他使了三成内力,就算他只是砍得重些,她   也是招架不住的。   眼见燕弃雪受伤,纪擎苍立刻撤开剑去扶她。   燕弃雪用力拨开他的手,却不想,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纪擎苍见她步履轻浮,很快意识到了什么,就伸手去抓她的脉门,燕弃雪躲不过,便由着他试探。   “你体内怎么没有丝毫的内力?”一探之下,纪擎苍也是吃惊不小。   燕弃雪抽回手腕,才淡漠地开口道:“我中毒了。”说着望向昏睡中的沈清夜,默了默后,又补充道:“这世上,只有他能解我的   毒。”   纪擎苍闻言微愕,“你中毒了?”   燕弃雪摁住肩头的伤,冷冷道:“你围剿黑衣叛匪时,没注意到其中有些带着有毒的弓弩吗?”   纪擎苍眉头微锁,“没有。”   燕弃雪看了他一眼,“那只能说明你盘查的不够仔细。”   对于燕弃雪的质疑,纪擎苍不置可否,只是看着她自行扯下一条衣襟胡乱地包扎着伤口,默了片刻,才又看向那边的沈清夜,“   用毒箭射伤你的,真的是吕昭叛党的余孽吗?”   燕弃雪愕然,“你什么意思?”   纪擎苍挑眉,唇角滑过一抹莫测的笑意,“雪儿你这么聪明,当然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燕弃雪凝眉看着纪擎苍。   他是在暗示自己什么?   燕弃雪的目光移到沈清夜闭目沉睡的脸上。   纪擎苍之前就曾警告过燕筱筱,待吕昭的事了后,她如果不想沈清夜有事,最好跟他断个干净。   如今吕昭的事情确实已了,如果燕筱筱顾忌纪擎苍的威胁,那便不应该跟沈清夜继续待在一起。   恰恰在这么敏感的时刻,她中了这样古怪的毒,还只有沈清夜可解,而且需得解上七个月之久。   那其下的意思,便也昭然若揭了。   燕弃雪迟疑着道:“你的意思是,那伙儿用毒箭偷袭……偷袭我的人,是沈清夜安排的?为的就是让我不能把他赶走?”   纪擎苍点头,“不错。” 第八十一章 回宫   望着眼前的男人,燕弃雪面露嘲弄,“纪擎苍,你当人人都像你一样卑鄙无耻吗?”   如果这些真的是沈清夜所为,昨晚他为什么要舍身替自己挡箭,更把那枚珍贵的解毒丸让给她。   如果真的是他做的,那沈清夜就不单纯是一个江湖游医那么简单了,其身后的实力和背景更非是常人能够揣度。   只是与沈清夜相处了这样久,依照燕筱筱对他的了解,沈清夜根本不可能铺这么长的线,耗这么大的神,来算计她。   动机是什么?就为了留在她的身边吗?   如果他真有实力布下这么大的一个局,那何必只做一名小小的太医,随便换个有些来头的身份,行动起来也要更方便吧!   纪擎苍见她不信自己说的话,只是清漠的一笑,并未再说什么,转而向外吩咐一声,唤来一位年约四十多岁的中年儒士。   纪擎苍身份尊贵又高居辅政大臣之位,身边自然能人无数,这儒士便是他贴身的医官,而且医术相当的不俗。   燕弃雪见纪擎苍让这儒士替自己诊脉,不用想也猜得到,是为了印证自己中毒和解毒方法的事,便也由着对方来查。   那儒士一番诊察过后,点头道:“确实中了一种奇毒,虽然中毒不深,但如果处理不得法,不但会耗尽内力,还有可能伤及元气   ,留下遗症。   纪擎苍不由皱眉,“什么遗症?”   “轻则体虚畏寒,日后多被顽疾缠身;重则动及根本,恐减少寿元。”   纪擎苍面色一沉,看了眼神漠然的燕弃雪,想不到她中了如此厉害的毒,默了片刻后,才又出言问道:“有何法可解。”   那儒士面露愧色,“属下惭愧,虽也能调配解药中合毒性,但却做不到将毒素尽数拔出。”   他说到这,顿了顿,“不过,属下听说医圣戚辛有一种独门针法,或可尽解此毒。只是这种针法极其复杂,需得时时注意毒性的   变化,适时调整行针的方法,而且耗时耗神,恐怕没有个一年半载,无法尽数祛毒。”   纪擎苍默了片刻,挥手道:“本王知道了,你下去吧。”   待儒士退出去后,他才瞥向沈清夜,“我使人调查过他,此人确实是那个医圣戚辛的关门弟子。”   燕弃雪并不否认,“不错。他正打算用那种针法来替我解毒。”随即不无嘲弄地望向纪擎苍,“清河王如果还想好好地利用我来完   成你那未尽的野心,最好在他替我祛尽余毒之前,保住他的性命。”   纪擎苍俊美的脸上现出一抹怒色,狭长的双眸微眯,良久之后,点头笑道:“好,就暂且留他在你身边又如何。不过你别忘了,   有些事是早已注定好了的,雪儿如此聪慧,自然知道我的意思。”   燕弃雪幽幽一笑,“清河王的话我记下了,不会有须臾忘记。”   ……   自那一番不大愉快的谈话后,燕筱筱再度与燕弃雪换了回身体,随即就跟着纪擎苍动身返回京城。   因现在只有沈清夜能解除燕筱筱体内的毒素,所以纪擎苍倒也没在动除去他的心思,还让那名儒士替他简单的医治了一下。   在纪擎苍与燕弃雪谈话时,沈清夜正病得厉害,还高烧昏迷着,所以他并不知道,自己的性命就这样在鬼门关兜了一圈。   而燕筱筱也并不打算让他知道这些。只是因顾及着纪擎苍,所以路上对他多少有些疏远。   现在沈清夜身体未愈,自己又中了只有他能解的奇毒,所以之前想好的要与对方分道扬镳的决定,也就只能稀里糊涂地作罢了   。   沈清夜隐约记得自己发烧时,似乎轻薄了燕筱筱,以为她在跟自己怄气,而自己也属实有些理亏,便也识相地没去招惹她。   就这样,三人各怀了心思,在七天后,返回了京城。   沈清夜这一次虽因失血和风寒,发病突然,但毕竟年轻,在得到妥善的治疗后,很快就好转起来。待到他们重回皇宫时,沈清   夜的身体便已基本康复了。   自吕昭倒台,加之其党羽的接连覆灭后,军方空出了不少位置。   按照燕筱筱和纪擎苍之前的约定,太尉这个位置,顺理成章地落到了目前军方的第二把交椅,纪擎苍的头上。   目前,朝中除了纪擎苍以外,还有丞相赫连靖和御史大夫刘邢天这两位辅政大臣,只是这二位在军务方面,远没有纪擎苍有发   言权。   所以,在纪擎苍和燕筱筱二人的一唱一和下,填补军方空缺的人选,便被他二人干净利落地定下了。   当然,那些最主要的职位,是属于纪擎苍的,人选大都是他属意的。   但剩余的那些,就归燕筱筱了。   程绅和欧阳凌这两位已向她宣誓效忠的将领,是她这次首要提拔的对象。   就连秦隐也借着此次随驾外出,于琼州城一战中立了军功,而得到了升迁,封了禁军中的一个小统领。虽然官阶不高,只是管   辖一道宫门,但却也是个紧要的位置。   至于此次随他们一并出行的颜洛离,燕筱筱也借机提了一提,由伺候笔墨的童子,正式升为自己的侍读。   本来帝王侍读这一类的位置,是要由王公贵族家的嫡系子孙担任的,但燕筱筱借着自己平定吕昭之乱,整肃朝野的余威,就这   样私自定下了,旁人便也不敢多做他言。   眼见着年关将至,朝里朝外,尤其是凤**方的势力,已是焕然一新。   因这是燕筱筱登基后的第一个新年,所以便也尤为重要。   按照惯例,临近的几个国家,都会派使臣前来朝贺。为了迎接这些使臣,宫里宫外便大肆地忙碌起来。   这一日,燕筱筱下朝后,并没像往常一样直接上御书房,而是回寝宫换了一套常服。   莫邪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   “皇上,您这是预备出宫吗?”   燕筱筱已习惯了莫邪如同影子般的存在,“不错。”   “要属下准备什么吗?”   燕筱筱摆手。   “不用,就你一人随我出宫走一趟就好。” 第八十二章 保镖   燕筱筱和莫邪二人离开曦云宫后,一路来到了西宫门。   负责把守此处的秦隐一见他二人,立刻远远地迎了上来。   他看见燕筱筱的便装时,眉开眼笑道:“皇上,您这是准备微服出宫吗?”   燕筱筱点头,“不错,朕要出去。开门。”   秦隐立刻吩咐手下打开宫门,随即有些谄媚地道:“皇上,微臣甚是想念之前追随皇上在琼州城的日子……”   不等他把话说完,燕筱筱便又好气又好笑地将其打断,“闭嘴,先守好你的宫门再说。”   跟着出宫的愿望落空,秦隐只能哭丧着脸应诺。   燕筱筱出了皇宫后,直奔正在修建中的,准备用来招待外宾的鸿胪寺,也就是之前被朝廷查封了的月华阁。   她要去那里见一个人,一个她目前唯一能想到的,可能帮助自己的人,慕沉央。   依照约定,燕筱筱来到位于鸿胪寺对面的一家茶楼,然后定了一间僻静的包房,随意点了一壶清茶后,便等着慕沉央的到来。   天色擦黑时,一道人影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穿窗而入,悠然自得地坐到她的对面,然后自斟自饮了一杯清茶。   燕筱筱显然已经适应了对方的无礼,只是勾唇调侃道:“慕楼主不知道世上还有门这个东西吗?为什么每次都要走窗子?”   慕沉央依旧带了张假面具,仍是一副懒洋洋的口吻,“你这门外站了一个忠心耿耿的门神,慕某既然是来私会佳人的,自然不能   正大光明地走门了。”   燕筱筱听他说得暧昧,也懒得跟他贫嘴,直接步入正题,“今天请慕楼主来,是想再谈一个交易。”   慕沉央饶有兴致地问道:“哦?说来听听。”   “不知沉央楼除了打探消息外,还有没有能做护卫的高手。”   “你需要护卫?”慕沉央显然是没想到身为凤帝的燕筱筱会找自己请护卫,立时毛遂自荐道:“不若慕某去吧,这一次我吃些亏,   不要你的酬劳了。”   燕筱筱白了他一眼。   若给这厮混到自己身边,凭她现在形同废材的状态,还不给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不是保护我,是沈清夜,我想你派楼里的高手进宫,保护他的安全。”   因目前自己对纪擎苍还有利用价值,所以对于能帮她解毒的沈清夜,纪擎苍还尚能够容忍。   可燕筱筱不会忘了燕弃雪前世时,纪擎苍的阴狠手段,日后一旦自己与他的矛盾达到不可调和的地步时,指不定对方会做出什   么事来。   她自己暂且不谈,不会武功又没什么背景可言的沈清夜,估计会成为纪擎苍墨阳剑下的第一个祭品。   所以燕筱筱才会未雨绸缪,先找人保护好沈清夜再说。   只是这护卫不能出自宫中,也不能来源于任何一方势力,最好不过的,就是与皇权争斗没有丝毫关联的江湖人士了。   武功要高,用起来要无所顾忌,还能明码实价,不用担心替自己惹来麻烦,那燕筱筱能想到的,就只有沉央楼了,而且他们跟   沈清夜也是故交,用他们的人来保护沈清夜,实在是再适合不过。   慕沉央听说她要雇人保护的是沈清夜,着实有些意外,默默注视了她良久之后,才有些酸溜溜地说:“你对沈清夜倒是格外上心   呢?”   燕筱筱不理会他的揶揄,“你就说,这单生意,你是接,还是不接?”   慕沉央不紧不慢地替自己又倒了一杯茶,浅饮一口,抿唇轻笑,“看看报酬再说了。”   “你开个价吧。”   慕沉央一双邪肆的眼,在她精致的眉眼间打着转,“我什么价码,你知道。”   燕筱筱怔了一下,立时想到之前在北晋兵营外,这厮对自己的所作所为,额上的青筋止不住跳了两跳,险些就要将对面这个禽   兽,连人带桌一起掀了。   她暗自磨了半天的牙后,目光停驻在慕沉央薄削好看的唇角上,忽然摆出一副壮士断腕的姿态,探身越过桌子,一把揪住对方   的衣领,向着那张总是吐出轻佻言辞的嘴唇狠狠地压下。   嘴唇象征性地蹭了两蹭后,燕筱筱一把推开慕沉央,在对方难得一现的愕然目光中,用手背擦了擦唇角,声音有些咬牙切齿地   道:“这样行了吧?”   慕沉央看着她失神良久,半晌后唇角的笑意开始泛滥,最后伏在桌上大笑,在燕筱筱的面色由多云转阴,并隐隐有向雷暴发展   的趋势时,才艰难地止住笑。   “好吧。我会派人进宫去保护沈清夜。只是,你得告诉我一个时限。”   燕筱筱凝眉思索片刻,轻轻冷冷地丢出一句话。   “待我除去纪擎苍之后。”   ……   沉央楼办事,依旧十分有效率,不过三天后,沈清夜身边就多了个名唤“谨竹”的陪侍药童。   只是,这位高手看起来太过年少,让人觉得有些靠不住。燕筱筱便命莫邪找机会试探他一下。   想不到,那谨竹看起来年纪轻轻,手底下的功夫竟然十分凌厉,莫邪并不是他的对手。   燕筱筱虽然现在暂失武功,眼力却仍是独到的,她大抵看得出,这名少年的功夫,恐怕与前世时,全盛时期的燕弃雪,也不相   上下了!   沉央楼果然是人才济济!   有这样一个不起眼的隐形高手跟在沈清夜身边,燕筱筱觉得安心不少。   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忙于政务,再加上发觉了自己对沈清夜的心意后,每每在他身边,便觉有些如坐针毡。   而且燕筱筱隐约感觉得到,这次她回来后,宫里多了几张生面孔,不用想也知道,那些都是纪擎苍安插在自己身边的眼线。   所以回宫后的这段时间,她就尽可能地避开沈清夜,除了他替自己施针拔毒时,两人几乎没有独处过,而每次沈清夜为自己行   针时,她便总要闭上双眼装睡。   因这套针法极其耗神,沈清夜替她施针的时候,自然无法分神与她说话。而每每施针完毕,燕筱筱便寻个借口将他尽快打发走   。   因此,二人几乎没有好好地说上一回话。 第八十三章 小年   转眼便是腊月二十三,也就是民间的“小年”。   现在朝中的局势,已基本稳定。燕筱筱接下来要处理的,就是前世时将燕弃雪逼上绝路的一样东西。   那便是先帝燕烈留给燕中羽的一封密旨,那封足以颠覆她帝位,并诛杀她性命的遗诏。   燕筱筱原本的计划是,由自己夜探燕中羽的寝宫,盗出密旨,可是现在她武功被封,自然是做不得这些高来高去的鸡鸣狗盗之   事。   而这一封遗诏干系重大,燕筱筱又不想假他人之手,所以她便不得不更换一个方法。   目前首先要弄清楚的,就是确认这封诏书到底被燕中羽藏在哪了。   因此,燕筱筱便势必要去燕中羽的寝宫走一趟。   眼下燕中羽尚未成年,所以一直由太皇太后留在宫中抚育。   今天正好是小年,按规矩燕筱筱也是要去给太皇太后请安的。所以在入夜后不久,她便动身前往太后的永寿宫。   临行前,她将莫邪叫到身边,仔细地叮嘱了几句,然后才在对方惊讶的目光中,整理了一下皇袍,迈出了宫门。   因早早得了内侍的通传,所以当她来到永寿宫时,太皇太后已备好了丰盛的饭菜等着她,燕中羽自然也在席位之上,只是出乎   燕筱筱预料的是,清河王纪擎苍也在!   燕筱筱不由得皱了皱眉,在想到太皇太后特意赶在小年这一天,把纪擎苍也叫来和她同桌吃饭的用意后,她的眉头不由得皱得   更深。   当初自己初入宫时,太皇太后就曾在先帝面前隐晦地提过,待到燕中羽成年,燕筱筱退下帝位后,要将她许给纪擎苍为妃。   这也是前世时的燕弃雪和今生的燕筱筱,与纪擎苍这般纠缠不清的孽缘的开端。   只是她原以为,这件事太皇太后怎么也要等到几年后,燕中羽长大一些再说。没想到,不过自己登基的第一年,太皇太后就忍   不住要将她和纪擎苍往一起凑了!   太皇太后眼见燕筱筱进门后,目光落在纪擎苍那里时,现出一抹异色,只以为她是害羞,再加上他们这名义上的家宴,多了纪   擎苍这么个“外人”,虽他已和燕筱筱有口头上的婚约,但终归有些名不正言不顺的,遂打圆场地笑道:“清河王近日来为国事操   劳,每天下朝后还要来永寿宫教习中羽骑射,哀家想着,清河王着实辛劳,正赶上今儿是小年,就把他留下来一起吃顿饭。”   眼下这种场景,燕筱筱自然是不能说什么的,遂笑着点头,“皇祖母思虑周全,清河王为咱们大凤朝鞠躬尽瘁,确实该好好犒劳   一番。”   她说着,在太皇太后右手处落座,待她坐稳后,纪擎苍和燕中羽才相继坐下。   不知是不是太皇太后的刻意安排,纪擎苍就坐在她的对面,只要燕筱筱一抬头,就能看到对方流连在自己脸上的视线。   燕筱筱强忍着将汤碗丢到对方脸上的冲动,努力柔和着自己的五官,使脸上的笑容看起来不会太过僵硬。   席间,太皇太后笑得慈眉善目,目光不住在燕筱筱和纪擎苍之间游移,俨然一副看“孙女”和“孙女婿”的神情。   时近二更,酒菜已吃到一半,因燕中羽尚年幼,不宜熬夜,太皇太后就打发他先回去睡了。   燕中羽走后,太皇太后又借口精神不济,也提前离了席。   燕筱筱本来也要借机离开,却被太皇太后先一步按住。   “哀家老了,熬不得夜,不似你们年轻人。今天是小年,哀家命人做了灶糖,你且和清河王再坐坐,一会儿吃了灶糖再走也不迟   。”   太皇太后如此说,燕筱筱迫于无奈,唯有坐回椅子上。   不知是不是太皇太后的刻意吩咐,待她离去后,原本伺候在旁边的太监和宫女也都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只留他二人在桌边。   燕筱筱眼见无关紧要的人都已经撤了,自己实在没心情与纪擎苍继续在这里大眼瞪小眼,遂站起身,准备离开,却觉腕上一紧   ,已被纪擎苍拉住。   “清河王这是干什么?还不放开。”燕筱筱声线冷凝,难得地没有当即翻脸。   纪擎苍不但没放,还掌上施力,将她拉得跌坐回了椅子上。   燕筱筱用力挣开他,准备再度起身时,已被对方居高临下地困在他和椅子之间。   燕筱筱仰视着纪擎苍,今晚对方喝了不少的酒,此刻吞吐在她头顶的气息带着浓郁的酒气,可燕筱筱却晓得他并没有醉,因他   此刻的眼神儿格外的清醒,甚至是带了几分凌厉。   “你要干什么?”   纪擎苍俯视着她,忽而自嘲一笑,“这里是皇宫,我们的身份现在是君与臣,我即使想,又能干什么?”   燕筱筱别开脸,避过他灼人的鼻息,“你知道就好,还不赶快让开!”   困住她的人默了良久,再开口时,语气中竟带了几分无奈,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寂寥。   “雪儿,你为什么这样排斥我?”   燕筱筱听纪擎苍如此说,不由得周身微震,抬起眼看向对方近在咫尺的俊颜,却下意识地觉得,这一刻的纪擎苍有些陌生。   “你什么意思?”   纪擎苍细细审视着她精致如画的眉眼,“从你我相见的第一面开始,你就好像打心底里排斥我。为什么?”   燕筱筱被对方责问得无言以对,她总不能说,自己知道前世时,他和燕弃雪的结局吧。这一生,他正是自己要替燕弃雪除去的   最后一个仇敌!   况且,他俩初次相见时,掌控身体的是燕弃雪。她能对纪擎苍仅仅只是表现出些许的排斥,而不是挥剑就砍,已经实属难得了   !   随着后来,两个人之间的接触增多,燕筱筱对纪擎苍也越发的憎恶,这无关于前世的仇恨纠葛,仅是就这一世而言,燕筱筱也   是很讨厌纪擎苍的。   燕筱筱的优点虽然不多,但是却很有原则,一旦这人遭她讨厌了,便会很有原则地讨厌到底。 第八十四章 诏书   沉默良久之后,燕筱筱语气清冷,却分外理智地开口道:“你在问我为什么之前,是不是该先问问自己,为什么要接近我?说   到底,我不过是你通往权利的垫脚石,持着这样一份动机来接近我,你还好意思责问我为什么吗?”   纪擎苍被她的话堵得哑口无言,诚如她所说,自己起初接近她,的确是动机不纯的,只是经过这近一年来的相处,纪擎苍发现   ,自己似乎已经渐渐忘了自己的初心。   不知从何时起,他已开始身不由己地关注她的一举一动,她的一颦一笑,在不经意间已开始牵动自己的情绪……   纪擎苍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抚摸她的脸颊,却被她一脸嫌恶的避开。   又是这样!每每自己想要亲近她时,她就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甚至是厌恶至极的表情……   即使自己敞开心扉,也换不来她一丁点儿的回馈,哪怕连个温柔的眼神儿,都吝啬于给他!   她就如此憎恨自己吗!?   纪擎苍落空的手搭到燕筱筱身后的椅背上,手指随着渐渐升腾的怒意,慢慢收紧,捏得雕花的梨木咯咯作响。   他下意识地觉得,自己总有一天会失去这个骄傲而又狡黠的女子。   不……既然从来没有得到过,又何谈失去……   这个认知似爬虫毒蚁啃噬着他的骄傲与尊严,他纪擎苍一生恃才傲物,只要是他想要的,从来没有得不到的,无论是这天下,   还是她!   既然她总是躲开,那他就牢牢地把她抓住,折断她的双腿,拔去她骄傲的翎羽,将她永远困在只属于他的囚牢中。   恨也罢,爱也罢,他要她的世界和她的眼中,只能放着自己!   就像现在!   纪擎苍一把捏住燕筱筱尖巧的下颌,声音带着极端的冷酷与不容抗拒,“燕弃雪,你这一生,都休想逃开我!”   紧接着,便在她又惊又怒的目光中,向着她逃避的朱唇压下……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响起太监们的呼喊声。   “不好了!走水啦!快来救火啊!”   燕筱筱趁机用力一推,终于从纪擎苍的桎梏中挣脱出身。   与此同时,厅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莫邪躬身施礼道:“皇上,前院失火了,请皇上移驾。”   燕筱筱勉强整理了一下容色,望向脸色阴鸷的纪擎苍,清冷淡然地向着莫邪身后的几名侍卫吩咐道:“清河王有些醉了,你们几   个现在就护送他回王府,务必亲自送达。”   燕筱筱将“务必”两字说得格外清晰,其意不言而喻,就算是押,也要把纪擎苍押走。   纪擎苍面色阴沉不定,默了片刻后,一双手在身侧紧了紧,但最终还是向着她依例施了一礼,转身走出了厅门。   目送着纪擎苍的背影离去,燕筱筱方觉一阵脱力,差点儿再度跌坐回椅子上。   刚刚纪擎苍的眼神儿和气势太过骇人,在那种绝对的压迫感下,她的手指到现在,仍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着……   如果不是莫邪及时领人闯进来,纪擎苍今晚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   这纪擎苍怎么跟前世时的反差这样大?该不会……他真的对自己有意……   这个念头一跃上脑际,燕筱筱便觉惊悚,止不住又是一阵脊背发凉。   莫邪上前两步,“皇上,您没事吧?”   燕筱筱摆了摆手。   莫邪低头道:“您交待我放的火,我已经放完了,接下来皇上还有什么吩咐?”   燕筱筱平复了一下心绪,今晚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   “我俩换下外衣,一会儿你就扮做朕的样子回曦云宫好了。其他的不用你管。”   莫邪犹豫了一下。   “皇上,您要做什么,不若吩咐给属下。您犯不着亲自出手,毕竟您现在的身体尚未恢复,沈太医也曾多次嘱咐属下,不可让皇   上妄自动武。”   燕筱筱听他如此说,不由得略做迟疑,可是一想到那封遗诏的紧要性,还是打消了让莫邪替自己去办的想法。   “不用,就按朕说得办。”   莫邪眼见燕筱筱一再坚持,也不敢再做多言,只得脱下自己侍卫的衣服递给燕筱筱,随即又接过龙袍披在身上,接着穿窗而出   。   燕筱筱将侍卫的帽子拉低,遮住部分的眉眼,故意扬声说道:“莫邪,你去帮着救火吧,朕自己先行回宫了,待火势扑灭,记得   向朕禀报。”   她一边说着,一边低头走出了厅门。   此时殿外已乱做一团,侍卫和太监们都奔走呼喊着救火。   燕筱筱也装作救火的样子,混迹在一众太监和侍卫中,但她的双眼却在不住搜寻着。   没多久,她便眼尖地看到,燕中羽的贴身太监正急匆匆地跑进还未被大火波及到的偏殿,片刻之后,就在手中捧着一个匣子跑   了出来。   燕筱筱不动声色地跟在那太监的身后,待到对方行至离火场稍远的一处转角时,用藏在身后的短棍,一棒将其打晕,随即拿过   匣子打开。   然而令她失望的是,那匣子里并不是燕烈留给燕中羽的遗诏,而是这太监私藏的一些财物,其中还有几个太监和宫女们结成对   食后,用来狎玩的器物。   燕筱筱的脸色一红,连忙丢开匣子,又嫌恶地在衣服上蹭了蹭手,心里止不住一阵失望。   今晚她故意让莫邪在永寿宫中放火,为的就是查明那封遗诏的所在。   这诏书如此重要,一旦寝宫失火,按理燕中羽或是太皇太后理应派人在第一时间取出才是……等等,太皇太后!   燕筱筱在原地踌躇了片刻,自己怎么没想到呢?   按照燕弃雪的记忆,那封诏书确实是先帝燕烈留给燕中羽的。   只是,燕中羽现在才多大呀,那么重要的诏书,怎么可能交给他保管?如此一番推敲下来,只怕那诏书应该是在太皇太后手上   !   一不做二不休!既然她今晚已经动手了,那无论如何也要把那封诏书盗出来!   燕筱筱这样想着,便转身向太皇太后的寝宫行去。   因前殿失火,此刻永寿宫中的侍卫和太监们都在忙着救火,剩下的宫女们也多在忙着惊慌失措。所以谁也没有注意到,有一个   人正轻手轻脚地翻进了太皇太后寝宫的一个偏窗。 第八十五章 毒计   燕筱筱进入的是宫女们平时煮茶用的茶室,此刻自然没有人。   她站在门边向外张望了片刻,确定走廊里也没有人后,这才推门走了出来,然后按照记忆,向太皇太后供奉着菩萨的佛堂行去   。   那里放了许多经卷,在她的记忆里,似乎还有不少存放书籍的柜子。   燕筱筱决定,先由那佛堂找起。   然而她还没行到佛堂,却忽然听到旁边的一间门扉紧闭的房间里传出了对话声。   燕筱筱立刻顿住脚步,本要按原路退回去,可那低低的交谈声再度传入她耳中时,燕筱筱才赫然发现,这正在对话的两人,竟   然正是太皇太后和御史大夫刘邢天!   都这个时辰了,太皇太后还没睡,最关键的是,刘刑天这么个外臣竟然还逗留在永寿宫中,而且门外连个把门的太监和宫女都   没有,显然是不想被第三个人听到他们的谈话,这不得不让人觉得诡异。   要么,就是太皇太后和这刘刑天有私情,正在秘密幽会;要么,就是他二人在密议着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   而这最有可能的,自然是后者。   燕筱筱悄无声息地伏到门边,顺着门缝向里面望去。   只见太皇太后端坐在凤塌上,平素慈眉善目的脸庞,此刻却显得分外老练与精明。   而刘刑天则立于殿中,正向太皇太后垂手说道:“刚刚侍卫来报,皇上为了避火,已经回曦云宫了。”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下人们都被哀家遣到走廊外了。刘卿家有什么话,就说吧。”   刘刑天拱了拱手,“太皇太后,您不觉得外面这场大火起得突兀吗?这恐怕是有人故意纵火吧!”   太皇太后冷哼一声,“皇帝平素从来不来哀家的永寿宫,更是对羽儿不闻不问,对待那个侍读的奴才,都比对自己的弟弟好。今   儿她心血来潮地到哀家这里过小年,晚上永寿宫就起火了,你说这火是谁放的?”   刘刑天愕然,“是皇上?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太皇太后冷冷一笑,从袖中抽出一个用锦囊装着的卷轴,“大概是想借着大火烧了这封先帝的遗诏吧。”   刘刑天倒吸了一口凉气,“先帝留下废帝的遗诏,这是何等机密的事,就连颍川王都尚不知晓,只有太皇太后和老臣知道这封诏   书的存在,皇上又是如何得知?”   太皇太后微眯起双眼,目光中闪过几许寒芒,“你别看这燕弃雪年纪轻轻,却很有些本事,只看她对待吕昭的手段便能瞧出一二   ,她绝不是个省油的灯,更不会甘愿任人摆布。”   刘刑天点头,“不错,现在朝中,尤其是军方的势力,经她这样一番整肃,最少有近三分之一的将领,已经倾向于她。其野心之   大,由此可见一斑。”   “唉,先帝原想着弄回来一条忠良温顺的狗儿,守着咱们的大凤朝。现在看来,却似乎引回了一头恶狼。”太皇太后微阖了眼帘   ,用护甲轻轻刮着手边香炉上的灰烬。   “哀家也甚是奇怪,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丫头,如何能在与吕昭的对阵中处处占得先机,遂命人暗中查探一二,想不到竟然是她   与沉央楼秘密勾结到了一处。”   “沉央楼?就是那个神秘的江湖组织?”刘刑天愕然变色。   太皇太后点点头,“刘卿,这江湖上的事儿,哀家一介妇人,不是很清楚,你既然统管天下百官,可知道些什么内幕?”   刘刑天正色道:“这沉央楼崛起得甚是怪异,不过短短的六七年,就已名震江湖。据说,他们是以买卖情报为业,只要你出得起   价,无论什么情报,沉央楼都会弄到……”他说到这儿,顿了顿。   “如此说来,吕昭叛乱的种种消息,皆是由沉央楼提供给皇帝的!难倒连这封密旨……”   听出刘刑天话里的意思后,太皇太后却摇了摇头,“哀家总觉得,关于这封密旨,她似乎是早已知晓或是猜到的。”   刘刑天顿觉脊背发凉,“如果连这都是她猜到的,那皇帝的心思,也太过高深缜密了!说起来,她最近忙着在朝中安插人选,那   些个位置虽然看起来并不打紧,但臣管理吏治多年,将这些个职位细一思索,却都有其微妙的作用。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竟   有这样深沉的心机,当真是让人生寒。只是,不知为何,她对朝中之臣皆能宽和以待,至少在面上是如此的。但对清河王纪擎   苍,却甚是有些特别。怎么说呢?表面上二人似是政见相同,在朝上一唱一和,可私下里的感情却不是很和睦。”   太皇太后冷笑一声,“说到底,不过是个山里长大的野丫头。哀家为了安抚她,还特意暗示要将她嫁给清河王,可是她对清河王   却似并不怎么上心,反倒对身边那个太医沈清夜另眼相待。”   刘刑天皱眉道:“清河王为人城府极深,而且野心勃勃,臣恐怕他日后非池中之物。如今又给他占了太尉的位置,我们需得小心   应对。”   太皇太后却不以为意道:“你们男子终究不如我们妇人细心,哀家看得出来,那丫头虽然对清河王不怎么上心,但清河王对她倒   甚是特别。哀家曾有意暗示过清河王,要他帮着压制皇帝的声势,他却不肯。现在看来,纪擎苍也不过是个好色之徒罢了,被   那丫头迷得有些神魂颠倒了。这样最好,就让他俩彼此分神。也好方便我们进行下一步计划。”   刘刑天低声道:“太皇太后说的是,给她下慢性毒药的事吗?”   太皇太后的目光中闪过冰冷的杀机,“这丫头太过狡猾,将来必定不肯将皇位主动让给羽儿。现在朝堂被她整治得还算不错,连   吕昭都轻易被她扳倒。我们暂时还不能动她,但也需防备她未来不肯乖乖就范。不若现在就开始给她下一些慢性的毒药,待到   几年之后,羽儿成年,就让她神不知鬼不觉地毒发身亡也好。省得还需祭出先帝的遗诏,徒惹得朝臣不满,再生出什么变故来   。” 第八十六章 巧遇   “不错,无论如何,咱们大凤朝,绝不能交到她这个注定要亡国的灾星手上!”刘刑天缓缓地点头,随即又有些顾虑地道:“只   是下毒一事,需得防着她身边的那个太医沈清夜。此人医术高超,而且心思缜密。恐怕要在他眼皮底下给皇帝下毒,绝非易事   。”   太皇太后却幽幽一笑,用帕子拭了拭唇角,“这个刘卿不必担忧。最近那丫头不知是怎么了,自从回宫后,对那沈清夜异常的冷   淡,基本不怎么召见他。哀家已赏给沈清夜一个美人儿,他毕竟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有这么个美人儿日日去分他的心,咱   们的手脚再仔细些,定然不会叫他们瞧出端倪。”   燕筱筱听着二人阴狠的诡计,真恨不得现在冲进门去,给他们来个痛快。   此时,刘刑天看向太后手中的诏书,“皇帝既动了除去诏书的心思,以她的性格和心机,说不定还有什么后续手段。这诏书继续   留在永寿宫,已不大安全,需得另寻个地方妥善安置。”   太皇太后摆了摆手,“哀家对此早有防范。这封诏书并不是真的,而是哀家叫人仿照的。万一真的落入她手中,也不打紧。真的   诏书,已经藏在了先帝的陵寝中。那里由对先帝最为忠心的虎翼卫队看守,没有哪儿比那里更安全了。”   刘刑天拱手,“太皇太后思虑周全,如此甚好。”   听到这儿,燕筱筱心知再探听不到什么有意义的情报,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开去。   她想要知道的情报已经尽数知晓,甚至还有意外收获。这一次永寿宫之行和那把大火都没有浪费。   燕筱筱回想着太皇太后阴毒的心机,眸底滑过冷厉的光。   前世时,燕弃雪并不曾与太皇太后针锋相对过,所以从她那继承来的记忆,便没有关于太皇太后太多的事情。   她虽然一直知道,太皇太后是站在燕中羽那一边的,可是前世时,因燕弃雪一直是实心实意地对待燕中羽,所以太皇太后便也   没理由要将她怎样。   因此,在燕筱筱的复仇计划中,并没有涉及到对付太皇太后的步骤。   可今时今日,在偷听到他二人那样一段对话之后,燕筱筱方觉这太皇太后的毒辣犹在纪擎苍等大仇人之上。   看来“最毒妇人心”这句话,还真是颇有些道理,尤其是后宫之中的妇人,更是各中翘楚。   被动挨打,不是她的性格,主动出击,才是她的作风。   燕筱筱当即决定,自己眼下首要需铲除的对象,就是太皇太后和御史大夫刘刑天!   她走向来时的那个茶室,却不想,此刻已有宫女回到茶室中煮茶。   出去的路被堵死了!   这茶室是她唯一能想到的,溜出永寿宫的出口。现在若想出宫,只能硬着头皮穿过走廊从正门出去。   在转过走廊的转角后,就看到几名侍卫守在出口那里交谈。   燕筱筱心里不无顾虑,若自己引起那几个侍卫的注意,无论身份会不会暴露,都有可能惊动到太皇太后和刘刑天,多半会让他   们生出戒心,到那时自己再想暗中行事,便困难了!   不行,她还是得另寻个出路!   她这样想着,目光便开始四处搜寻能溜出永寿宫的出口。   忽然,位于她身后的一扇门悄无声息地打开,紧接着一双大手便捂住她的嘴将她向后拉去!   燕筱筱大吃一惊,想要扯开捂着自己的手,但因对方是个男子,力气比她大,猝不及防下,她非但没挣脱,还被对方连拖带抱   地拽入屋中。   她的手摸上腰间暗藏的匕首,可是在看清对方的容貌时,却僵住了动作。   是沈清夜!   此时沈清夜已将她拉到门后,另一只手还保持着捂住她嘴的动作。   门扉还没来得及掩上,那几个警觉的侍卫听到这些微的响动,便回身喝问。   “谁在那儿?”   沈清夜探出身去:“是我。”   “哦,是沈太医。”侍卫们此时已迈步来到门外,因燕筱筱躲在门后,所以侍卫们自然是看不到她的。   “不知太皇太后何时准许微臣离开?”   “太医你再等等吧。”   其中一个侍卫说着,向门里使了个暧昧的眼神儿,语带调笑道:“再说,沈太医现在也不会等得太无聊吧?”   沈清夜只是温文一笑,“如此,那微臣再等等。”说着,便又关好了房门。   待侍卫们走远后,沈清夜放开燕筱筱,二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低声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你忘了吗?太皇太后的身体一直是我负责调养的,今晚因宫中失火,她就让我留下多待一阵儿,方便伤者及时救治。”沈清夜   看着她身上的侍卫衣服,皱眉道:“你不是在前殿用膳吗?怎么跑到后殿来了,还穿着莫邪的衣服?”   燕筱筱摇头,“此事说来话长,我得先从这儿出去。”   她话音还未落,走廊里又响起了脚步声,这一次竟是笔直朝他们这个房间来的!   这间房的窗子朝着正殿的方向,此时外边救火的人还没散尽,她这样穿窗出去,很可能被人撞见。   可整个屋子里,也没有能藏人的地方了!   她四处乱瞟的目光扫到床下,说不得,只好先钻到床底躲一躲了。   她刚走到床边,准备蹲身伏下,却被沈清夜一把拽起,丢到了床上!   “你干什么?”   挣扎着起来的燕筱筱,努力克制着自己忍不住要拔高的声调。   沈清夜却对她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然后一把摘下她的帽子和金簪。   燕筱筱泼墨流绢似的长发被他带得散落至腰间,下一秒,人已被沈清夜和衣按倒在床上,同时拉过被子将二人盖好。   燕筱筱立时反应过来,他并不是要在这个节骨眼占自己便宜,而是要把她藏起来。   只是,哪有这样藏人的……一瞬间,她猛地想起了什么。   这时,来人已经到了门外,敲了敲房门,听声音,应该是宫里的太监。   “沈太医,你睡下了吗?太皇太后吩咐,你可以离开了。”   沈清夜向着燕筱筱摇了摇手指,示意她别做声。 第八十七章 计策   那太监又敲了两下,不见回答,便悄悄地推开房门,一看到床上的情景,似抽气一声,又赶忙退了出去,在将房门重新掩好时   ,好像还忍笑着嘀咕了一句什么。   没多久,脚步声又渐渐远去了。   耳听那太监离开,燕筱筱便要掀开被子起来,却觉腰上一紧,又被沈清夜按回到床上。   燕筱筱疾言厉色,“那太监都走了,你还按着我干嘛?”   沈清夜却不着急回答她的话,而是细细地看了她良久,方才幽幽叹道:“我俩有多久没有这样独处,好好地说上一次话了?”   燕筱筱被噎了一下,别开眼,“我这阵子太忙了。”   沈清夜又叹一声,“是,忙着躲开我。”   对方的话,就如绵中针,虽轻轻软软地丢过来,却扎得燕筱筱有些招架不住。   自从琼州城归来,他二人携游西山,又中伏受伤后,燕筱筱就有些不知该怎样面对沈清夜,本来想找个时间好好捋顺一下两人   的关系,可是自回京以来,她却一直不得空闲。   眼下被他逼问得紧了,她只能故作冷淡道:“你不是也很忙?忙着收太皇太后赐你的美人儿?”   沈清夜哑然,随即摇头,“筱筱,你这招声东击西没有用。”   燕筱筱之前在密室外偷听,从太皇太后和刘刑天的谈话中得知,太皇太后为了防止沈清夜发现他们要给自己下毒,特意赐给了   他一个美女来分他的神儿。   刚刚沈清夜故意放下她的头发搂她在床上,就是借着此事来糊弄过那个太监,让对方以为,他正和那名美女做那颠鸾倒凤之事   。   此时燕筱筱借机一提,不过是想搪塞过沈清夜的逼问,不想对方却不上道。   沈清夜的心思,依旧细腻机敏得吓人,“你这段时间以来,对我的诸般冷遇,可是跟清河王有关?”   燕筱筱的呼吸登时一窒。   她虽然没有作答,可这个神情已等若是默认了。   “果然……”沈清夜微阖了眼帘,遮住眸底的幽光。   听他提及纪擎苍,燕筱筱忍不住想起先前自己和纪擎苍在厅中针锋相对的一幕,不由皱了眉,岔开话题,“你刚刚拉着我做了那   样一出戏,一会儿离开时,你变不出个美女,怎么糊弄过去?”   沈清夜闻言失笑,随即起身拉过燕筱筱,指了指床下,让她看。   只见在床底的阴影里,正有一个美貌的宫女,似被人施了定身咒一般,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就连眼睛也保持着半睁半合的状态   ,一看就是给人下了药的。   难怪刚刚沈清夜阻止她躲到床下,原来这里已经被他藏了一个人。也难怪太皇太后在与刘刑天密谈时,能放心地让沈清夜留在   后殿,因这里早有她安排在沈清夜身边的人盯着。   只是太皇太后大约想不到,沈清夜如此地不解风情,不但不知怜香惜玉,还赏了人家一根药针丢到床下去躺冷地板。   燕筱筱恍然记起,之前在北晋兵营时,沈清夜也正是跟这回一样,用两根药针,制住了看守他的卫兵。   倏地,她脑中灵光一闪,有些突兀地问道:“你能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同时放倒一批武功好手,事后还能让他们察觉不到?”   沈清夜微愕,沉吟片刻后,点点头,“若是准备得当,应该能够做到。只是,你问这个干嘛?”   燕筱筱的眸底熠熠生辉,“盗墓!”   ……   待到殿外救火的人散去后,燕筱筱从窗子偷偷溜出了后殿,然后借着夜色返回了曦云宫。   太皇太后对付燕筱筱的计划虽然阴毒,但既然已经被她知晓,那便也不难化解。   其后的几天,她让莫邪在暗中留意,凡是她入口的东西,可有叫人动过手脚的。   莫邪武功奇高,心思又细,藏踪蹑迹地于暗处观察一番,很快就发现了问题。   被人动过手脚的,不是她吃进嘴里的饭食、茶水,而是她每日用来净口的雪晶盐水。   这种不用吃到肚子里的东西,负责查验饭食的太监自然不会太过关注。   而她在净口时,那有毒的盐水难免会沾在口齿间,年深日久,可不正是个慢性的下毒过程。   真是好毒辣的手段!   而且此毒最阴狠的地方就在于,中毒者初期不会有任何症状,就算是最有经验的大夫,也无法通过脉象诊察得出。   燕筱筱虽知道了对方怎样下毒,但为了不打草惊蛇,自然需装作未发现的样子。   只是她已让沈清夜私底下查验了那盐水中的毒素,并调配出了中合毒性的药丸。   燕筱筱每日漱口前预先吃下一颗,那加了料的漱口水,便也失去了作用。   这期间,她自然还要继续冷遇沈清夜。而后者,也不得不每日与那已成自己贴身婢女的美人儿继续周旋。   大约是见识到了深宫之中的种种阴毒伎俩,知道燕筱筱是个易招“毒”的体质,所以沈清夜特意为她调制了一枚解毒丸,常备在   手边。   燕筱筱却有些不以为意,只是将那枚由多种名贵药材提炼出的解毒丸随手搁在了御书房的一个盒子里。   眼看着春节便至,因这是燕筱筱登基为帝后,过的第一个大年夜,所以年宴自然也得办得格外热闹些。   不但皇亲国戚尽皆到场,就连三品以上的官员也在受邀之列。   凤帝的酒量浅薄,这在燕筱筱登基为帝后,便也不是什么秘密。   所以当燕筱筱借口酒力不支,要暂且离席到后殿去休息时,谁也没有怀疑。   既是年夜饭,那依照惯例,便是要守岁的。   所以当燕筱筱换过便装,与沈清夜乘快马出皇宫时,她不用担心有人会中途离席,发现自己。   他们走得依旧是西宫门,秦隐早先便得了她的指示,此时见她和沈清夜骑马而来,立刻打开宫门让他们出去。   二人出了宫门一路向北,奔位于皇城正北方的皇家陵园驰去。   燕筱筱眼尖的发现,在他们出了皇宫后,那名唤谨竹的少年便一直在后边暗暗相随。   看来这位沉央楼的高手甚是忠于职守,也不枉她牺牲色相从慕沉央那里借来。 第八十八章 盗墓   燕筱筱二人马快,不到一个时辰,便来到了皇家陵园外。   大凤朝建国五百年,出过三十多位帝王。其中历朝历代的帝王陵寝都是建在皇城外正北方的栖凤山上的。   只是不知为何,先帝燕烈却把陵寝移到了皇城内。   燕筱筱早在今晚行动前,便已事先查探好陵园内守卫们巡查的路线和换岗的时间。   所以,当他们来到先帝燕烈的陵寝外时,并没有惊动到任何一个守卫。   果然如同太皇太后所说,这里是有侍卫把守的,约有二十名荷刀披甲的武士守在皇陵的入口处。   这些都是燕烈在位时,由他亲手训练培植的虎翼卫队,这支卫队,曾为燕烈立下过汗马功劳,而且只服从燕烈。   这虎翼卫队,原有约近三千人,人数虽不算多,可战斗力却是不容小觑。后来,燕烈在驾崩前,将其遣散,并恩赐了重金,准   他们还乡。   可仍有二百来人,不肯离开,自愿留下来替燕烈把守皇陵。   若是正面冲突的话,即便是燕筱筱在武功未失的全胜状态下,也不见得就能完败眼前这二十名护卫。   二人在暗处躲好后,沈清夜从腰间的锦囊里拿出来一样东西,那是一个细长的小盒子,前端有小孔,下边有能扣动的扳机。   因沈清夜不会武功,他的一位精通暗器的友人就送了这个暗器匣给他,用来防身。只是沈清夜一向不大喜欢这类杀伤性的武器   ,便一直丢在家里压箱底。   因燕筱筱提出那样的要求,他这几天才把这物件翻出来,又将里面的毒针换成了见血即融的细小药针。   这种特制的药针射在人皮肤上,与蚊虫叮咬一下的感觉差不多。可是药效却能持续约近半个时辰。这期间中针的人会完全失去   知觉。等针彻底融化,药效散去时,中针的人就会恢复神智,而且根本不会察觉自己曾经中过招。   燕筱筱藏在暗处,将那精巧的暗器匣拿在手中,每个侍卫都在脖子上的要穴处赏了一针。   她虽然不会武功,但这身体自幼习武,手底下的准头和眼神儿却仍是不错的。   针无虚发,不到一分钟就把侍卫们全部搞定。   她投出一枚石子,在侍卫们的脚边弄出一个不大不小的动静,眼见他们依旧如同木雕泥塑般纹丝不动,便知药针已经生效了,   这才和沈清夜走出藏身的地方,来到陵寝入口处。   当初替燕烈设计皇陵的是一位奇人,所以这陵寝的入口也不是普通的断魂石,而是由机关控制的青铜门。   因燕筱筱曾经来祭拜过燕烈,所以这开启墓门的方法她也知晓,驾轻就熟地打开铜门后,就和沈清夜走了进去。   约么半刻钟之后,他们便已通过地宫的墓道来到了存放燕烈棺椁的墓室。   二人开始分头搜寻墓室,寻找那封藏在燕烈皇陵里的遗诏。   还是燕筱筱眼尖,很快就在棺椁的底座处,发现了一个藏得十分隐秘的木盒,里面赫然正是燕烈亲手所书的用来赐死燕筱筱的   圣旨。   燕筱筱展开圣旨,看着上面用朱砂御笔写地“奉旨诛杀”几个字,只觉分外的猩红刺眼。   此时,沈清夜就站在她身后,看清圣旨上的内容时,亦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来之前,燕筱筱只是跟他说,要寻找一封燕烈留下来,能迫使她退位的遗诏。却不想这诏书竟如此狠绝,不但能废除她的帝位   ,更能要了她的命!   燕筱筱长出了一口气。   这封诏书一直是她的心头大患,如今落到自己手中,也算是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此次寻找诏书的过程虽略有波折,但总算是功德圆满。   燕筱筱把燕烈的诏书收入怀中,然后把预先准备的一封假诏书放回了盒子里。若是日后太皇太后起疑,来查看诏书,有这封假   的,应该也能暂时唬弄过去。   她刚刚把那盒子归位,便觉一只温暖的手放在自己肩上。   燕筱筱愕然回头,撞见的却是沈清夜沉郁的双眸,那目光中掺杂着几许数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但最多的怕是怜惜吧……   “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总是被噩梦缠身了。”   沈清夜幽幽叹了一声,他的心思如此通透,结合燕筱筱的情况,再加上这封诏书,以及凤国目前的形式,便不难猜出事情的梗   概。   燕筱筱叹了一声,也许是因为寻到了这封至关紧要的诏书,她的心里负担减轻了不少,以往从来不曾在人前说过的话,此时也   能娓娓道来。   只听她以一种谈论天气般的随意口吻,道出了燕弃雪这作为皇族弃女的可悲身世。   “我自出生起就背负了一道亡国的谶语,若不是燕氏皇族现在子孙凋零,先帝断不会想到让我女扮男装,继任帝位。我的作用也   不过是在这个非常时期维护燕氏皇族皇权的一枚棋子罢了,待到燕中羽成年,我便会被舍弃……甚至是作为一个亡国的灾星被   除去。”   沈清夜听到最后一句话时,搁在燕筱筱肩膀上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不知他是心有所思,还是不晓得该说什么来安慰燕筱筱,在听到那样一段话后,他并未接茬。   大约也是觉得此刻的气氛有些凝重,燕筱筱岔开了话题,“好了,咱们大功告成,可以走了。”   沈清夜却拉起她,“不急,我刚刚发现了点东西,你来看看。”   他说着拉她来到了墓室最里面的一个角落。   燕筱筱看着眼前平整的墙面,有些不明所以。   沈清夜指了指墙壁。   “你没感觉到什么吗?”   燕筱筱皱起眉头,又仔细地看了看墙面。忽然,她似察觉到了什么,伸出手指在墙边试了试,“有风?”   此时不用沈清夜说,她已想到了某种可能,遂用手指在墙面上轻扣。   果然,里面是空的!   “这里有密道!”   二人四下里仔细找寻一番后,很快就发现墙上的砖,有一块是松动的。   燕筱筱用力一按,便见那块隐隐漏风的墙壁向里塌陷下去,随即露出了一条暗道! 第八十九章 密道   沈清夜点亮火折,扔进了密道中,见火光兀自摇动,却并未熄灭,可知里面确实有流动的空气,才先一步踏了进去。   这条密道笔直地朝两个方向延伸,只是在燕烈墓室这里开了一个角门,也就是他们刚刚进来的地方。   密道高八尺,宽约一丈,墙面平整,有用工具修整过的痕迹,看来不似后挖出来的,很可能是在修建陵寝时,一并建好的。   沈清夜看着密道延伸出去的方向,指了指其中一边,“这个方向好像是通往皇宫的。”接着又转向另外一边,“那这条……”   “应该是出城的。”燕筱筱接过了他的话头。   眼下再明白不过了,这条密道肯定是燕烈在世时让人修建的,其用意,燕筱筱也大略猜得到。   既然燕族皇室降下了一双预言中将要亡国的双生子,那燕烈未雨绸缪,替后代子孙们在有可能到来的灾祸前,准备些应急的逃   生通道也是合情合理的。   料来,这条通道太皇太后和燕中羽多半该知晓,只是燕烈并没有告诉燕筱筱,由此可见,他有多么防备自己!   燕筱筱想清了其中的因由后,止不住冷笑。   因这通道太过狭长,而且具体通到皇宫和城外哪个地方,尤未可知。所以二人只是在门口晃了一圈,就又退了回来,并重新掩   好了密道入口。   算算时间,陵寝外侍卫们中的药针,时效也快过了。   二人便按原路出了墓室,关好皇陵的青铜大门,走出来时,那二十名守卫,仍旧似雕塑般站在原地,纹丝未动。   他们回到栓了马匹的地方,各自上马。   沈清夜出言问道:“那封诏书,你预备怎么办?”   “自然是等出了皇陵,即刻销毁。”燕筱筱摸了摸自己藏着诏书的襟口。   沈清夜赞同地点点头,“这种东西,的确是尽快毁去的好!”   二人不再多言,各自一夹马腹,向皇陵外驰去。   可是,当他们刚刚出了皇陵大门时,异变却突然降临!   五条黑影似凭空出现的鬼魅般,突然向他二人发难!   在这关键时刻,谨竹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及时护在了二人身前。   但有句话说得好,双拳难敌四手。   谨竹的武功虽然精深,比这五个黑衣人最少高出一个段位,但他毕竟只得一人。若是她的内力未被封住,以燕弃雪的本事,与   谨竹联手御敌的话,这五名黑衣人多半也讨不到什么便宜。   可眼下他们三个里,只有一个谨竹能战,情形便显得岌岌可危。   那五名黑衣人显然是早有预谋的,配合起来十分默契,其中三个缠住了谨竹,另外两个则攻向了燕筱筱!   她现在的内力被封,即便是换出燕弃雪,也是于事无补。   燕筱筱之前虽无法运用内力,但对那些武功招式,却是狠下了一番功夫。加之这身体自幼习武。所以眼下无论是她俩谁掌控身   体,都是一个样。   眼见现在躲是躲不过了,燕筱筱只能抽剑迎敌,虽然她剑上没有一丝内力,但好在剑招尚算精妙,倒也堪堪化解了两人的首轮   攻势,可也仅仅是堪堪抵住。   两名黑衣人二度联手出招时,她便招架不住了。   不过眨眼的功夫,便给其中一人在自己的胸口拍了一掌!   “筱筱!”沈清夜在旁边看得暗自心惊,可是却帮不上任何忙。   那两名黑衣人一招得手,立时招呼一声,连带着另外三个也迅速抽身,离开了战圈,就好像他们来时一样,眨眼间便走了个干   净。   沈清夜第一时间跳下马背,快步来到燕筱筱的身边,望着她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便要拉过她的手腕替她诊脉查伤。   可是燕筱筱却摆了摆手,“我没受伤。”   沈清夜愕然,“那他们……”   燕筱筱摸着自己的胸口,此刻她的脸色比真的负了重伤还要难看,“他们抢走了诏书。”   “什么?”   对于那五名黑衣人的来历,燕筱筱怎么也猜不透。   这么重要的诏书丢失,可谓是后患无穷!   只是,到底是谁抢走了那封诏书的?   能准确地把握到她的动向,还知道那封诏书的由来,只怕对方的身份大有来历。   应该不是太皇太后的人,若是她知道燕筱筱去盗取遗诏,只怕立时就会向她发难。   那还有谁有这个能力呢?   燕筱筱百般思索后,暂时只能想到两个人:   一是,消息灵通的沉央楼楼主,慕沉央。   毕竟,当晚知道她出宫的,除了沈清夜、莫邪和秦隐外,就只有那个谨竹了。对于前三人,燕筱筱自然是信得过的。至于慕沉   央,他虽然只是个江湖中人,但说白了他就是个消息贩子。若是有人出的价格合理,说不准他就把她给卖了。   另一个燕筱筱怀疑的对象就是,清河王纪擎苍。   他在自己身边安插了如此多的眼线,发现她在除夕夜出宫,也不是没有可能。而且依照燕弃雪前世时的记忆,纪擎苍最后确实   跟燕中羽勾结到了一处来害自己。以他的才智和手段,很有可能探听或是猜到这封诏书的存在。此诏书悠关凤国的皇权归属,   以他的野心,要弄到手,也不是没有可能!   燕筱筱左思右想,就只猜到了他们两人,而且,以纪擎苍的嫌疑最大!   虽然诏书丢失令她心焦不已,但这些毕竟还只是她的猜测,自然不能去以此去质问对方。   而且燕筱筱隐约有种预感,抢走她诏书的人,并不是想要以诏书来要自己的命,多半该是为了以此向自己要挟些什么。   这个想法,多少令她安心些。   至于其他的,就只能先暂时静观其变了。   春节之后,尚未出正月,各国前来祝贺新凤帝登基的使臣们,就先后抵达了京城。   而他们下榻的,自然就是刚刚建成不久的鸿胪寺。   这其中,除了多少与凤国有交往的几个邻国外,竟然还有与大凤处于半敌对状态下的晋国。   北晋的使臣不但带来了晋国皇帝的祝贺,还带来了一封求亲的书信。   晋国皇帝想要求娶凤国第一美人,梁国公的孙女,清河王的表妹,文月郡主! 第九十章 丞相   燕筱筱初听此事,很快联想到,北晋皇帝会有此要求,极有可能跟当初自己在北晋兵营里冒充文月郡主的事有关。   果然,按照那使臣其后的说法,此事是凤帝曾允诺给晋帝的。   当时在北晋大营外,燕筱筱确实承诺,只要北晋肯助她铲除吕昭,便应允晋帝一个条件。   想不到,晋帝提出的条件竟然是这个。   燕筱筱觉得,自己当时冒充文月郡主的决定,实是很高明的一步棋!   而那一晚,自己于北晋兵营外的湖边,遇到的那个男人的身份便也愈发的耐人寻味了。   不过对方到底是谁,燕筱筱并不在乎,毕竟北晋皇帝要娶的是文月郡主不是吗?与她自然是无半分干系的。   自古以来,以和亲换取休兵止战和联盟和平,一直是国与国之间的外交策略,更何况对方还是强国北晋。   所以,当燕筱筱将此事拿在朝堂上商议时,并未遭到任何反倒,几乎是全体朝臣都附议的。   然而,就连清河王纪擎苍也未置一词这一点,着实让燕筱筱感到意外。   她明明记得燕弃雪的前世时,纪擎苍和他的那位表妹文月郡主可是情侣关系,现在自己要把他的女人送出去和亲,他居然没出   言反对!这的确很出乎燕筱筱的预料!   和亲的事很快被提上了日程。   虽然其当事人文月郡主在听说自己要被嫁出去送人,而自己的亲亲好表哥也并未加阻拦后,很是大闹了一场。   但小胳膊又怎么拧得过大腿?更何况这是皇帝御赐的婚事,抗旨不尊这种事,是断然不能被允许的。   在燕筱筱听说文月郡主一哭二闹三上吊地差点把梁国公府掀翻时,还很不厚道地笑上了一笑。   朱砂御笔亲批,拟定于五月初五端午节这一天,正式送文月郡主赴北晋和亲!   虽然燕筱筱已经意识到,晋帝想要娶的,有可能是自己这个假郡主。但两国联姻,这是何等严肃的事。自然该是谁就是谁。即   便日后自己当时假冒郡主的事穿了帮。   那时文月郡主已北嫁大晋,自然是不退不换的!   ……   虽然诏书无故被夺,但这并不影响燕筱筱决定铲除太皇太后和御史大夫刘刑天的决定。   只是他们的身份太过尊贵,尚未亲政的燕筱筱若想动他们,必须得有重量级的朝臣站在自己这一边才行。   目前朝中的三位辅政大臣中,除了御史大夫刘刑天外,就是清河王纪擎苍以及丞相赫连靖了。因燕筱筱委实不想与前一位打交   道,所以便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对于这位举足轻重的丞相大人,燕筱筱一直有一种摸不清对方底牌的感觉。   赫连靖的为人似乎非常低调,就连当初燕筱筱铲除吕昭,朝臣们纷纷跟风声附和时,这赫连靖也只是低调地保持了中立。   倒不是他向着吕昭,因在商议朝政时,他也经常会附议燕筱筱。中正平和,不骄不躁,这大约就是他为官的态度。   虽然这赫连靖并不是一位铁腕的丞相,在职期间,也没有什么过人的政绩。但燕筱筱就是觉得,此人绝非庸俗之辈,相反的,   还给她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   燕筱筱继任帝位已快足一年,但还没有跟这位位列三公之首的丞相赫连靖单独打过交道。   既然她现在迫切地想要对付太皇太后和御史大夫,那她觉得,由自己亲自来探一探赫连靖的口风,便非常的有必要。   这一日下朝后,燕筱筱借着商讨漕运改革的政务为由,将赫连靖请到了御书房。   在公式化的议题结束后,燕筱筱很快切入了正题。   “丞相觉得,朕登基以来的这一年,表现如何?”   赫连靖躬身回道:“皇上天资聪颖,勤勉为政,确是位不可多得的好皇帝。”   燕筱筱莞尔轻笑,轻描淡写地丢出一枚重磅炸弹,“那依丞相看,朕不等到弱冠之年,提早亲政可好?”   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低头的赫连靖眉头轻轻动了动,随即便又拱手回道:“老臣以为,此事尚得从长计议。”   燕筱筱唇角微勾,默了片刻后,半真半假地玩笑道:“前一刻还说朕是个好皇帝,可一提到朕要亲政,就又说什么从长计议。丞   相如此这般,是何用意啊。莫不是丞相舍不得那顶辅政大臣的帽子?”   赫连靖神色一凛,连忙压低了身体,“皇上息怒。依臣看来,皇上虽临朝不足一年,但于治国一事上,已颇具真知灼见,实可独   当一面。但臣于军务和吏治上,没有太尉和御史大夫有发言权,所以不敢妄言。”   竟然把矛盾引到纪擎苍和刘刑天身上,这一招以退为进,当真是使得油滑。   燕筱筱不由得暗骂了一句“老奸巨猾”。   此刻他二人的交谈虽只得寥寥几句,但燕筱筱已大约把握到了赫连靖的性格,绝对是属于修炼成精的老狐狸,而且还是不露尾   巴的那一种!   手指轻轻扣着桌案,燕筱筱的容色微敛,这才慢慢道出自己今天的最终目的。   “丞相说得有理,朕确实心急了些。只是既然朕早晚有要亲政的一天,那从现在开始着手学习,也是很有必要的。目前军务民政   ,分别有清河王和丞相执掌,朕很是放心。有道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朕以为这治理百官,便如同齐家一样。所以朕接下   来想仔细研究一下关于百官吏治的管理。丞相觉得怎样?”   “皇上如此勤勉,实是社稷之福。老臣深以为然。”   燕筱筱抿唇轻笑,不咸不淡地问道:“那依丞相看,朕于何处开始着手更为稳妥呢?”   赫连靖微微愕然,抬起头看了她一眼,仿佛终于把握到了燕筱筱今天单独召见自己的目的,他沉吟良久,似在仔细斟酌,半晌   之后,才慎重地回道:“臣于吏治方面,虽然不及刘大人在行,但若是皇上想学习百官吏治,老臣以为,不如先从人才的选拔入   手。”   “哦?丞相说的是翰林院?”   赫连靖点头,“不错。目前翰林院院士是老臣的门生,若皇上感兴趣,老臣可知会其一二。”   燕筱筱沉思片刻,若有所悟道:“如此,就有劳丞相了。” 第九十一章 乔装   翰林院,历来是养才储望之所,负责修书撰史,起草诏书,为皇室成员侍读,担任科举考官等。地位清贵,是成为阁老重臣以   至地方官员的踏脚石。   确实是开展吏治的好地方。   在燕筱筱与赫连靖会面时,燕筱筱开门见山地提出自己想要亲政的事。   而目前挡在她通往皇权道路上的障碍,正是这三位辅政大臣!   结合燕筱筱之前对付吕昭的手段,以赫连靖的精明,燕筱筱相信对方一定听得出自己的意思。   她那一番旁敲侧击,就是为了试探赫连靖的态度。   如果赫连靖确实已决定站在她这边,那从对方给的暗示来看,这翰林院不单是学习吏治的好去处,而且大有可能是燕筱筱打击   御史大夫刘刑天的突破口。   所以,燕筱筱决定去翰林院逛逛。当然,她不能以皇帝的身份堂而皇之的去,那样多半什么也查不到。那要以什么样的身份去   好呢?   燕筱筱正兀自思索,目光正好扫过替自己研墨的颜洛离。   扮做侍读的书童……嗯,这个主意不错。   隔日,她便换过一身书童的衣服,为了不显得突兀,还特意让颜洛离陪在自己身边。   颜洛离入宫近一年,已满十四岁。   这一年他长高了不少,已长得跟燕筱筱一边高,褪去了孩童的稚气,渐渐现出少年人该有的俊秀英气来,再加上时常陪在燕筱   筱身边学习帝王的课程,整个人的气质都有很大的蜕变,颇有些毓秀儒雅之气,只是较同龄人显得过于稳重安静了些。   大约是因为燕筱筱日日都能见到他,所以不大能感觉得出他的变化。   可今日二人都做侍读书童的打扮,一路走出皇宫,来到翰林院时,燕筱筱才发现,颜洛离似乎很有人气,尤其是在那些与他年   龄相仿的小宫女或者童子中间。   燕筱筱细一思量,便也了然。颜洛离作为自己这凤帝钦点的侍读,单凭这一点就已经够让他惹人注目的了,再加上……这小鬼   看起来长大了不少,而且样貌气质也算出众,所以被同龄的少男少女仰慕,便也十分的正常。   因这翰林院本就是负责皇族子弟的伴读工作,所以颜洛离这个帝王侍读,便也经常要来这里走动,因此有不少熟人,而且见到   他还都要上来打一声招呼。   颜洛离引着燕筱筱一路来到了翰林院负责人,宋连办公的学士阁。   燕筱筱将丞相赫连靖替自己准备的名帖递上去后,宋连立时亲自迎了出来。   “恩师前日已与我打过招呼,说近日会有一位友人的孩子来翰林院进修几天,想不到公子今日便到了。”   燕筱筱对于赫连靖办事的稳妥暗赞了几声,拱手回礼道:“这几日便要叨扰学士大人了。”   宋连谦和地笑着,连道了几声“不敢”,可见他对赫连靖十分的敬重,连带着对自己这位赫连靖的“友人之子”,也颇为客套。   因翰林院学士只是正五品的官阶,算不上是皇帝身边的近臣,不曾近身伴驾。   而每每上朝时,其所站位置离御座也不算太近,再加上燕筱筱在朝堂上都会着帝王的冕旒,有白玉的串珠遮着半张脸。   加之宋连为人又板正耿直,即便在大殿上,也不会似窥帝王。   所以,宋连虽日日上朝都会见到燕筱筱,但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将那位少年帝王与眼前的这位青衣童子联系到一处。   翰林院中其他不够格上朝的下一级官员就更不识得燕筱筱了,所以她不用担心有人会认出自己。   燕筱筱提出让颜洛离领自己在翰林院里四处看看,宋连自然不会拒绝,还着人向各处嘱咐了一二。   谢过宋连后,燕筱筱便和颜洛离出了学士阁。   “公子,你接下来想去哪儿啊?”   燕筱筱用手指轻轻扣了扣额角,“这个时候,翰林院里哪儿最热闹?”   颜洛离思索了片刻,“二月二之后,今年的科考便又要准备开始了,想来这会儿该是负责科举的玉堂署人最多。”   “好,我们就去玉堂署。”   燕筱筱和颜洛离来到玉堂署时,恰赶上是午饭的当口。   那位翰林院编修大约是遇到了什么好事,正张罗着请同僚们吃饭。   燕筱筱站在回廊处,将那编修上下扫了一眼。   对方穿着普通的官服,额外的饰品,就是腰上的一小块玉佩和手上的一枚戒子。打眼一看,并不怎么扎眼。   可燕筱筱当了一年的皇帝,又继承了燕弃雪的记忆,她的眼力自然非比寻常。   所以她一眼就看出那两枚物件的价值相当地不菲!   一个翰林院的编修,七品的小官,一个月的俸禄才能有几个钱,能买得起这么奢侈的物件吗?   她正暗自嘀咕,就见一名老仆役拿着笤帚路过自己的身边,遂向其打听,“这位老丈,咱们这位编修大人,家里很有钱吗?”   老仆听到燕筱筱喊自己,便用一双老眼上下看了看她,眼见跟自己搭话的,是位俊美秀气得不似凡人的年轻公子,先是瞠目结   舌地看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施礼道:“这位公子瞧着眼生得紧,也是今年准备赶考的贡生吗?”   燕筱筱讶了讶,垂眸看了眼自己的装束,“老丈是如何看出我是要赶考的贡生的?”   老仆憨厚地嘿嘿一笑,“公子在这个时候打听编修大人的事,难道不是为了赶考今年的新科?”   燕筱筱略怔,随即若有所悟道:“老丈猜得不错。敢问老丈,对这位编修大人了解多少?”   老仆面有得色地回道:“公子问我,可算是问对人了。我在咱们翰林院待了三十多年啦。说句大言不惭的话,可能比咱们学士大   人还清楚翰林院里的事。”   说到这儿,他似乎意识到自己跑题了,咳了咳后,才接着回道:“公子既然有门道能打听到编修大人,那后台自然是够硬的。旁   的咱不说了。你可知这编修大人的姐夫是谁?”   燕筱筱眸光微转,“难道是御史大夫刘大人?” 第九十二章 卖官   “正是!”老仆用力地点了一下头,随即别有意味地向燕筱筱笑了笑,“所以,老仆才说,公子找编修大人,算是找对人啦!”   燕筱筱会意地一笑,随即从怀中掏出一粒碎银,放到老仆手中,“多谢老丈。”   老仆拿着碎银,笑得见牙不见眼,千恩万谢了一番后,乐颠颠地走了。   颜洛离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默不作声地听着,听到现在也隐约瞧明白了其中的门道,压低声音道:“公子,这编修莫不是在,在   暗中……”   燕筱筱接过话头,干净利落地吐出两个字,“卖官。”   颜洛离神色立变,“卖官鬻爵,这不是咱们凤国历法里明令禁止的吗?这编修怎么敢?”   燕筱筱冷哼一声,“他一个小小的编修,哪有这么大的能耐。”   颜洛离倒抽了一口凉气,“是御史大夫刘刑天!”   燕筱筱隔远注视着那名编修,默了片刻,忽然伸手在身上仔细翻找了起来。   她这次为图低调,出来时身上没带什么值钱的物件,只带了百十来两银子,翻来翻去竟是两袖清风,遂将目光移向身边的颜洛   离。   “你身上带钱了吗?”   颜洛离被她这样突兀的一问,不由得怔了怔,随即在身上摸摸,便面有难色地摇了摇头。   燕筱筱嘬了嘬牙花子。   也是,颜洛离不过是个侍读,每月能有几个例钱。   燕筱筱正为难地用扇子敲着额角,眼尾的余光却眼尖地扫到颜洛离领口露出的一截红绳,不由得“咦”了一声,随即便用折扇去   挑那截红绳。   颜洛离吓了一跳,一边向后躲闪,一边开口低唤,“皇……公子,你……”   他虽然退后闪避,可那红绳已被扇子勾住,随着他的动作,红绳末端栓着的东西,还是滑了出来。   是一枚羊脂白玉雕成的玉牌。   燕筱筱不由好笑,“这不是值钱的物件吗?你这小鬼,难不成怕朕问你借了,不还吗?”   颜洛离脸色一白,便要倾身跪地,“公子恕罪,这玉牌,我,我……”   “别跪。”燕筱筱一把拉住他。   此地是翰林院,颜洛离的身份是堂堂的帝王侍读,他向自己下跪,这成什么样子!还不立时惹来别人的关注。那自己想再低调   可就难了。   她见颜洛离如此紧张这玉牌,忍不住玩笑道:“这玉牌谁送你的?莫不是哪位心仪你的小宫女?竟得你这般看重?”   颜洛离的脸色登时一红,有些狼狈地道:“这,这玉牌是公子所赐之物。您忘了吗?”   燕筱筱讶然,这才拿起那玉牌仔细端详。这玉牌约两指来宽,上面以小篆体写了一行诗。   她盯着玉牌仔细回忆片刻,这才记起,这牌子确实是自己赐给颜洛离的。   那时他刚刚入宫,每日在御书房伺候笔墨,燕筱筱见这牌子的诗文中恰有“洛离”二字,便随手赐给了他。   她那不过是随性之举,转眼便忘了个干净。   想不到颜洛离会如此宝贝,还日日戴在身上。   颜洛离见燕筱筱兀自盯着牌子出神,犹豫了片刻,方嗫嚅道:“洛离自幼孤苦无依。皇……公子说您将我看成弟弟,洛离虽一直   诚惶诚恐,但却始终感念您的这份圣恩。所以公子赐下的东西,洛离自是无比珍重。”   燕筱筱这才回过神儿来,看着颜洛离无比郑重的小脸,心底涌起一抹异样的情愫……如果自己真的有个弟弟……大约,也就是这   个样子吧……   这一刻,无论前世今生都没尝过一丝亲情的燕筱筱,忽然真的生出了,有个弟弟的感觉……   承接着颜洛离敬仰而又热切的目光,燕筱筱借玉牌的话,自然也无法再行出口……   手里没有什么值钱的敲门砖,燕筱筱便不好贸然前去与那编修接触。   此时正值工作时间,周围人多眼杂,她也不好上前搭话,唯有等到傍晚,这编修放衙回家时,在翰林院外,再行接触了。   打定主意后,燕筱筱便带着颜洛离离开了翰林院。   她此行的主要目的就是到翰林院来搜寻刘刑天的把柄。眼下已给她找到对方卖官鬻爵的线索,这翰林院自然不用再待了。   出了翰林院后,燕筱筱让颜洛离回宫去取银票,而她自己则在翰林院大门对面街上的一个小茶摊歇脚,并随意要了一壶清茶、   一盘瓜子。   难得今天出宫一趟,她可不想空手而归,怎样也要先摸一摸对方的底才是。   因她今日是下朝后出宫的,到达翰林院时,便已过了晌午,又在里面耽搁了一段时间。   所以当桌上的那壶清茶刚刚喝了一半时,太阳已开始渐渐偏西,时近傍晚,想来那编修多半也快放衙出来了。   燕筱筱看了看天色,正准备将茶钱结了,却见一名黑衣劲装打扮的青年人突兀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燕筱筱讶然抬头,就见那青年向着自己躬身施礼道:“这位公子,我家主人想请您喝个茶,还请赏光。”   燕筱筱上下打量了对方几眼,淡然有礼道:“多谢贵主的美意,但我还有事,抱歉。”说着,便要起身离开。   不想,对方竟然脚步一挪,挡住了她的去路。   “还请公子移步。”   燕筱筱秀眉微挑,不待她出声,一直暗中相随的莫邪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她身旁,腰间的佩剑已半是出鞘,只待燕筱筱一声   吩咐,便会向对方出手。   那青年眼见情形已陷入僵局,遂掏出一块腰牌呈给燕筱筱,“还请公子不要误会,我家主人与公子认识,他确是有事相商,才着   小人来请您。”   燕筱筱接过腰牌,看到上面的名目后,眉峰却拢得更紧了,差点叫莫邪立刻打跑对方,但思量了再三,还是勉为其难地道:“好   吧,你且前头引路。”   青年恭顺有礼地应了一声“是”,便在前面带路,引着燕筱筱奔不远处的一间茶楼行去,最后在一个雅间前停下。   “我家主人就在里面恭候公子,请!”青年说着,替她推开了门。   燕筱筱迟疑了一下,这才迈步进去,随即向着里面端坐在茶案边的男人皱眉道:“清河王好大的架子,竟让人来截堵朕,来此相   见!” 第九十三章 交易   纪擎苍不疾不徐地饮了一口茶,“雪儿觉得,我应该去街上见驾吗?你确定那不会坏了你的好事?”   燕筱筱心头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我不过是出宫散散心,你又能坏我什么好事?”   纪擎苍挑眉,“哦?散心?散心会散到翰林院去?”   燕筱筱默然无语地注视了纪擎苍半晌,心知其在宫里宫外的眼线众多,自己这一举一动,终究是瞒他不过。   事已至此,她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了。   想到此处,燕筱筱在茶案的另一边坐下,开门见山道:“你想怎样?”   纪擎苍不答反问,“你要对付刘刑天,为什么不跟我商量,却去找赫连靖?”   燕筱筱微愕,她对纪擎苍的手段和本事一直不曾轻视,想不到却还是低估了纪擎苍的能力。   看来自己身边的事,乃至心思算计,都在他的掌控中。   这个认知令燕筱筱心头莫名的恼火。   她替自己倒了杯茶,哼笑一声,“我为什么要跟你商量?”   纪擎苍眉心微拢,燕筱筱虽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但却怼得他无言以对。   是啊,她那么讨厌自己,平时躲都躲不及。自从小年那晚,自己冒犯了她后,她就连平素装出的生疏客套,也吝于给自己了。   似这种机密紧要的事,又凭什么就要与自己商量呢?   这个认知令纪擎苍极是不悦,唇角的笑意也不免渐渐转冷,“既然雪儿可以不用与我商量,就擅自行动。那我是不是也可以不用   跟雪儿知会。去给刘刑天提个醒呢?”   燕筱筱捏着茶杯的手指骤然收紧,差点就克制不住,要把整杯热茶泼到对方脸上。   依照她和燕弃雪两世为人的经历。这大凤国上下最阴狠的,怕就是纪擎苍了。   如今他摆明了要跟自己玩阴的!自己一时半会儿还真就奈何不了他。   燕筱筱暗自磨牙,半晌之后,方才冷冷地开口道:“你到底想怎样?”   纪擎苍的笑容邪肆,“我可以不干扰你的行动,甚至可以在暗中助你一臂之力。不过事成之后,我要得到相应的报酬。”   燕筱筱皱眉,“你要什么?”   纪擎苍风轻云淡道:“摄政王之位。”   燕筱筱听到对方说出“摄政王”这三个字后,心神剧震,转睛注视着对方,久久未出一言。   一瞬间,她有种历史重现的感觉。   前一世,纪擎苍就是在登上摄政王之位后,篡得政权,害得燕弃雪一败涂地,最终饮恨收场的。   想不到重活一世,这时局的走向,竟隐隐有与前世重合之象。   这预示着什么?莫不是说……即便重活一世,自己仍注定要重蹈燕弃雪的覆辙?   纪擎苍见她一直怔怔地望着自己出神,遂出言道:“怎么?雪儿不同意?”   燕筱筱猛地回过神儿来,心头滑过万千思绪,良久之后,才缓缓点头道:“好,你助我除去刘刑天。待事了,我给你摄政王之位   。”   纪擎苍似是察觉到了燕筱筱的异样,默默注视她片刻,方轻笑道:“那咱们就一言为定。”   言尽于此,燕筱筱起身便欲离开,却听纪擎苍在身后说道:“雪儿这是预备接着到街上去等那翰林院的编修吗?”   燕筱筱深吸了一口气,耐着性子回答:“不错。我不主动去与那编修接触,怎么找到刘刑天的把柄。清河王以为,人人都可以像   你那样寡廉鲜耻,只需要适时地威胁一下,就会有人主动把好处送到你手上吗?”   纪擎苍听着她满含怨气的嘲弄,却笑了出来,“既然如此,我便也出一份力如何。”   燕筱筱顿住脚步,侧头看他,“清河王预备如何出力?”   纪擎苍不答反问,“雪儿原本的计划是如何的?”   燕筱筱听他故意卖关子,心头不耐,遂皱眉道:“当然是预备拿了钱找他谈,若是他真的通过刘刑天卖官与我,那自是人赃俱获   。”   纪擎苍轻笑,“刘刑天为官多年,能做到御史大夫这个位置,执掌百官,已可谓百官之长。雪儿认为,他靠得是什么呢?”   燕筱筱转过身,凝了对方片刻,才出言问道:“什么?”   “谨慎。”纪擎苍一边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一边徐徐说道:“他卖官鬻爵这么多年,却仍可在朝堂上屹立不倒。若不是他小心谨   慎,恐怕早就事迹败露了。雪儿想想,你如此唐突地去与那编修接触,他会轻而易举地交出底细吗?”   燕筱筱微眯了眼眸注视纪擎苍良久,方点头道:“不错,清河王说得属实在理。”   她也知道,要拿住刘刑天的把柄,不是那么简单的。燕筱筱原定的计划,也不过就是先试探那编修一下,然后再考虑如何下手   。   在这件事上,并不是她思虑不周,只不过是她不似纪擎苍那般有所准备罢了。   “看来清河王今日是有备而来,那便指点一二,如何?”   纪擎苍故意慢慢地喝了几口茶,待到燕筱筱面上隐现怒意时,才笑道:“人都是有**的,若是能寻到其喜好,那再坚强的人,   也有被攻陷的一天。”   燕筱筱虽然很讨厌纪擎苍,不过却不得不承认,他跟自己在某些观点,甚至是行事习惯上,还是颇具共同点的。   投其所好这种事,是前世在职场摸爬滚打的自己最常用的手段。   “这么说,清河王已找到了对方的软肋了?”   纪擎苍这次回答得倒是干脆,“不错,那编修唯一的爱好就是,赌。”   “赌钱?”燕筱筱讶然,“他经常下赌场吗?”   “他平素只去咱们京城最大的那家赌场,逍遥窝。”纪擎苍点头,随即又用眼光上下扫量了燕筱筱一遍,似笑非笑道:“那逍遥窝   的门槛可是不低,雪儿此次出宫可带了银子?”   燕筱筱皱眉,“我已让人回去取两千两的银票了。”   纪擎苍失笑,“两千两?雪儿可知那编修每每只去赌场的天字坊。而那天字坊对客人的底金要求,最起码是一万两。”   “一万两?”   燕筱筱倒抽了一口气,心里很不文明的骂了一句娘。 第九十四章 苍鸾   燕筱筱虽贵为凤帝,有权利动用国库,可是国库里的支出,那必是有名有目的。她若是随意支出几万两,如此大的金额动用,   必定惹人起疑,难保不会打草惊蛇。   燕筱筱仔细盘算一遍,自己手头能用的闲钱,也不过七八千两而已。   想不到她堂堂的一国之主,兜里的银子竟不够一个七品贪官到赌场挥霍一次的。   真是既可悲、又可笑……   燕筱筱正揉着额角犯愁,眼角的余光扫到喝茶的纪擎苍,手指的动作便顿了一顿。   “这一次,清河王既然要出力,那便出些实在的如何?”   纪擎苍听她这样讲,不由挑眉,“哦?雪儿想要什么?”   燕筱筱上下扫量了一遍纪擎苍。   这男人身上的物件虽然不多,就那么简简单单的两三件,却很有品味,估计其造价多半不菲,绝对担得起“低调奢华有内涵”这   几个字。   燕筱筱在心底掂量了一下纪擎苍的身家,遂开口道:“那摄政王的位置,就算我卖于你的如何?”   纪擎苍似乎对燕筱筱的提议并不意外,只是失笑道:“哦?雪儿预备卖多少钱?”   燕筱筱摊开五指,“五万两?”   纪擎苍低低的重复一遍,“五万两啊……”   燕筱筱凝眉,“你不会是嫌贵吧?”   纪擎苍的家族是大凤国数一数二的门阀世家,而且据燕筱筱所知,其家族更经营了几条大凤国最炙手可热的商线,说其富可敌   国可能夸张了些,但也不会相去甚远。   这纪擎苍该不会连五万两银子都拿不出来吧。   果然,纪擎苍笑着摇了摇手指,“不贵。这些钱放到刘刑天那里,也就能换个五品。”   燕筱筱闻听此言,不由得暗自扼腕。   靠!要少了!   “看来这些钱对清河王来说,不过九牛一毛。”   纪擎苍抿唇轻笑,从怀中拿了一打银票,抽出十张放到桌上。   燕筱筱看得清楚,那是一万两一张的银票,十张就是整整十万两!   她也不客气,正要去拿,却见银票被纪擎苍伸手盖住。   燕筱筱皱眉,“怎么?清河王舍不得?”   “给雪儿的话,多少我都舍得。”纪擎苍轻笑,默了默后,续道:“这十万两中,有五万两是你要的。另外五万两,我想问你买一   样东西。”   燕筱筱愕然,“什么?”   纪擎苍目光灼灼地凝视她片刻,方才说道:“我想买下你的生辰愿望。再过不到一个月,就是你十六岁的生辰了。雪儿可有什么   想要的?”   这一下大大出乎燕筱筱的预料,以至于她惊讶得怔忡良久,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说什么?”   纪擎苍将银票推向燕筱筱,“下月你生辰时,想要什么?”   燕筱筱这会儿终于回神,不由得瞪大眼睛盯着对方,仿佛首次认识眼前的男人一般。   记忆里的前世,纪擎苍为了将燕弃雪诓得死心塌地,对她自是温纯宠溺的。   可这一世,燕筱筱自重生的那一天起,就清楚纪擎苍是什么样的人,打一开始便不曾与他好脸。所以,两人之间一直都是处于   半冷战的状态,基本上每次见面谈到一半,就都是不欢而散的结果。   像今天这般平心静气的谈话,还是首次。   而且燕筱筱能感觉得到,纪擎苍是在有意讨好,或者说,是在试着哄自己开心……   这个认知让燕筱筱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颤,很有些适应不良。相较于对方眼下这笑容可掬的模样,燕筱筱反倒更习惯那个混   蛋一些的纪擎苍。   后者见她久久未曾回神,便又开口问了一遍,“雪儿还没说,你生辰时想要什么?”   燕筱筱这才回魂。   他问自己想要什么?她眼下最想要的,就是他这个大仇人立刻在这世上消失!   当然,燕筱筱不能如实作答。   可若是不说,估计那银票便没法到手……那就说些无法达到的吧。省得纪擎苍搜罗了来,送到自己面前,自己还需虚情假意地   做作一番。   这愿望吗……就提些根本无法弄到的,这样日后他办不来,便也不好再在自己面前啰嗦。   燕筱筱略做思索后,随口说道:“从前我在师傅的一本广物博志中曾读到过一篇文章,说咱们大凤国北方最高的殷山上栖息了一   种奇鸟,苍鸾。据说此鸟是凤凰的后裔。五百年前,我们大凤的圣太祖皇帝,就是因在殷山得了苍鸾鸟后,才萌生出,平定乱   世、创千秋伟业的想法。咱们凤国的国号,更是由此而来。所以我一直很想见一见这种奇鸟,看看苍鸾是否真的与凤凰神似。”   燕筱筱原以为自己这般蓄意刁难,对方多半会发怒。   却不想纪擎苍只是默了片刻,随即缓缓点头道:“原来雪儿想要见一见苍鸾鸟。”   燕筱筱一看纪擎苍的表情,便知自己彻底将他难住了,不由得暗自好笑。   圣太祖得苍鸾鸟,不过是野史中类似传说的一则故事,多半还是杜撰出来的。   就像自己历史课上学到的“汉高祖斩白蛇起义”一样,古代的帝王多会杜撰一些神鬼之说按到自己身上,把“王权天授”的统治思   想灌输给平民百姓,以稳固自己的帝位。   退一万步讲,就算真的有神鸟苍鸾。此鸟已在世间绝迹五百年。不是已经灭绝,就是十分稀有难觅。而且传说中,此鸟又是栖   息在殷山那种人迹罕至的险峰上。就算纪擎苍权势再大,也是不可能弄到的。   燕筱筱越想,越是觉得自己这生日愿望许得甚妙。   她从桌上拿起那十万两银票,收入袖中,心情一时大好,便忍不住奚落了纪擎苍一句。   “这苍鸾鸟世所罕有,估计很难寻到,所以清河王也不必太过在意。”   言罢,迈步出了房门。   当燕筱筱离开茶楼,回到翰林院大门外的那条街上时,颜洛离已经等在那里了。   “公子,您去哪了?我回来时,这翰林院已经放衙,那编修也离开多时了。估计我们今天是找不到人了,看来只能先回宫,明日   再做打算了。” 第九十五章 赌场   燕筱筱听说编修已经离开,却混不在意,“没关系,朕知道到哪能找到他。”   颜洛离闻言一怔,随即记起自己身上还揣了两千两的银票,连忙伸手去掏,“对了,公子,给您银票。”   燕筱筱想到自己那可怜兮兮的两千两,不由得叹了一声,“不必了。你先收着吧。”   两人说话的功夫,莫邪已把马车赶来。   燕筱筱迈步上车,颜洛离连忙跟了上去,并出言问道:“公子,咱们这是要去哪?”   燕筱筱瞟了一眼西大街。   “逍遥窝。”   当他们的马车来到京城最繁华的西市时,夜幕已经降临。   燕筱筱望着灯火璀璨的赌场大门,只见上面挂了一副龙飞凤舞的对联。   “小施勇气得春夏秋冬禄,大展身手获东西南北财。”   她的目光落在横批上,不由得好笑,“好一句‘逍遥快活’……”   颜洛离明显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看着大门里那些穿着清凉的侍女和女荷官,不禁有些局促不安。   “公,公子。要不我就留在这,看马车好了。”   燕筱筱望了望里面鱼龙混杂的场面,点头道:“也好。你还小,不适合来这种地方。”说着,便迈步走向大门。   颜洛离有些哭笑不得地在后边小声嘀咕一句,“公子,也不大呀……”   燕筱筱进了赌坊后,立时有跑堂的伙计迎上来。   “这位小爷头一次来吧,看着眼生得紧,要不要小的先领您四处转转?您看您是要玩两把呢?还是找个姑娘听听曲儿?”   燕筱筱讶然,“咱这逍遥窝不是赌场吗?怎么有这么多姑娘?”   “您有所不知。”伙计嘿嘿笑道:“几个月前,朝廷查封了咱京城最大的妓院,月华阁。那楼里的姑娘们无处可去,就让我们老板   都招来了。安排在赌场里端茶倒水,个别伶俐的就做了荷官。您还别说,打那之后,咱逍遥窝的生意可是更红火了。”   燕筱筱这才恍然。   嫖赌和一,男人们想要的都有了。难怪这赌场会这么红火!可见这这逍遥窝的老板,不是一般人啊!   燕筱筱随手打点了伙计一锭碎银,“听说咱逍遥窝有个天字坊,小哥带我去看看如何?”   那伙计得了银子,本笑得见牙不见眼,可听到燕筱筱要去天字坊后,脸上的笑容不由得一僵,随即上下看了看燕筱筱,有些为   难地道:“小爷头次来咱们逍遥窝,可能不知道咱这的规矩,那天字坊……”   燕筱筱不待他说完,便掏出两万两银票,晃了晃,“天字坊,底金一万两方可进入是吧?”   那伙计陪笑着抽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小人狗眼看人低,想不到小爷是个大贵人啊!”   燕筱筱“嗯”了一声,“带路吧。”   谁知那伙计却又摆出一副苦瓜脸,“不是小的不领您去啊。只是咱这还有另外一条规矩。凡是要去天字坊要的客人,必须有天字   坊的熟客引荐才行。”   燕筱筱愕然,“怎么还有这样的规矩?”   这可就难办了,让她上哪去抓个现成的引荐人啊?一个赌场,立这么多龟毛的规矩干嘛?   难不成,自己这次就要无功而返了吗?   燕筱筱正一筹莫展,忽觉一条手臂环上了自己的腰。   男子低淳悦耳的笑声在她头顶想起,“你真是调皮,竟然跑到这里来玩。”   燕筱筱惊讶地转头后望。   “慕……怎么是你?”   来人身形颀长挺拔,一张鬼面覆脸。   可不正是沉央楼的楼主,慕沉央!   这时,那伙计也看到了慕沉央,连忙点头哈腰地上来打招呼,“呦,慕爷。您可有阵子没来啦。”随即又望向燕筱筱,“您认识这   位?”   慕沉央由后边把燕筱筱圈入怀中,更压低了身形,得寸进尺地将下巴搁到她肩上,以极度暧昧的语气说道:“她,是我的爱人。   ”   现在燕筱筱扮得是男装,慕沉央故意说得这么暧昧,分明就是要让人误会他俩是一对断袖。   燕筱筱恼羞成怒,一边暗暗使力,想要挣脱对方的怀抱,一边压低声音咬切齿道:“你胡说什么!”   她武功未失之前便不是慕沉央的对手,更何况现在内力尽封,所以她的这两下压根无法撼动对方。   慕沉央无视在自己怀中苦苦挣扎的燕筱筱,只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便让她一瞬间老实下来。   他说:“你若是想进天字坊,便乖乖听话。”   那伙计并未发现对面两人之间的暗潮涌动,在尴了一尬之后,也露出暧昧的笑容,“原来是这样。嘿嘿,这位……这位公子刚刚   想去天字坊玩。慕爷也知道咱们这儿的规矩……”   慕沉央不待伙计说完,就随手将一方凭证丢到对方手中,“既然她想玩,那就算到我的账上好了。”说完揽着燕筱筱纤细的腰身   ,向楼上行去。   步上楼梯后,待那伙计去用凭证兑换赌金时,燕筱筱一把拍开慕沉央的手,皮笑肉不笑地道:“多谢慕楼主相送了。”   慕沉央摸了摸被打红的手背,啧啧两声,“真是个翻脸无情的女人。”   燕筱筱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正要迈步绕开慕沉央,却被对方的手臂拦住了去路。   燕筱筱怒道:“让开,我没时间陪你胡闹。”   慕沉央却若无其事地抬起手,摇了摇手上的几张银票,“你认为,我会让你拿着别的男人给你的钱去玩吗?”   燕筱筱愕然,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里怀,一字一顿地怒道:“慕沉央,你今天就是来跟我过不去的是吗?”   慕沉央环胸笑道:“怎么会?你这丫头真是不识好人心。慕某此次可是特为帮你而来。”   “帮我?”燕筱筱皱眉,“怎么帮?”   慕沉央好整以暇道:“你来赌场是为了什么?”   燕筱筱怔了怔,她虽知自己的行动多半瞒不过对方,可还是不想毫无保留地说于对方听,遂敷衍道:“来赌场,自然是为了赌钱   。”   慕沉央上下看了看她,语气满是调侃,“你会赌钱吗?”   燕筱筱登时被噎住了。 第九十六章 博艺   前世时的燕弃雪,贵为凤帝,自然不会赌博,她也不可能来赌场这种地方。   在穿越之前,自己倒也见过不少场面。麻将、桥牌、扑克这些虽然不精,但多少还是会打的。   可这古代的赌场……她还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次来。   对赌场里的把戏,自然是一窍不通的。   思及这赌博里的名堂,燕筱筱抬眼看向慕沉央,“你的意思是,你来帮我赌?你会吗?”   慕沉央露在面具外的薄唇轻抿出一抹笑意,修长的手指快速地舞动了几下,就见三枚小巧的骰子灵活地在指缝间翻滚,“慕某不   才,是这逍遥窝的常客。你说,我会不会赌呢?”   这个时代的赌博游戏分很多种。在凤国最盛行的,就是以投骰子为主的“博戏”,这其中又分“大博”和“小博”。   逍遥窝的天字坊里,最主要的赌法,就是“大博”,也称“六博”,玩法很简单,就是在骰盅里放六枚骰子,由庄家和闲家轮流掷   骰,谁的点数多,谁赢。若是能投出“豹子”这一类的同点数,则直接获胜。   这天字坊是逍遥窝里最高档的坊间,出入这里的人非富即贵,而且多是精通博戏的高手。   这其中不乏有身份地位的达官显贵。可即是达官显贵,那来这种嫖赌合一的场子里玩,总是好说不好听的。所以赌场特意为这   些贵宾备了些遮脸用的面具,有需要的客人,自可拿来用。   因此,慕沉央这鬼面覆脸的古怪样子,在这里不但不显得突兀,反倒相当和谐。   相较之下,倒是燕筱筱这张过于美丽出众的脸,在这里更显得扎眼。   燕筱筱和慕沉央进入天字坊后,果然看到那编修坐在角落里喝茶。   慕沉央见她一进来,就把目光停留在那个男人的身上,遂低声问道:“你就是为他而来?”   燕筱筱点点头,她迟疑了片刻,并没有直接去找那编修攀谈,而是向临近的那张赌桌走去。   这天字坊是逍遥窝最顶级的赌间,来这里玩的客人虽然不多,但坊间的面积却不小,而且布置得也算雅致,就连端茶倒水的侍   女,也比楼下的更标致些。   燕筱筱面前的这张赌桌,赌得是大小。即有荷官晃动骰盅,客人们押骰子的点数。   这赌桌上的女荷官生得妩媚妖娆、极是美艳,即便是见惯后宫佳丽的燕筱筱,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慕沉央见她盯着那荷官看,遂笑着在她耳边低语:“此姝原先是月华阁里的四位花魁之一,后来月华阁被封,她和楼里的其他姑   娘就到逍遥窝来了。”   因他说话时贴得很近,所以唇齿间带出的气息就喷到了燕筱筱莹润白皙的耳朵上,那种麻痒而又带了几分暧昧的感觉,惹得燕   筱筱皮肤一阵潮红,随即便听到慕沉央低低的笑声。   她哪还不知对方是在有意整自己,遂在赌桌下狠狠地踩了对方一脚,并下死力碾了碾。   慕沉央立时闷哼一声,同时嘀咕了一句,“小气的女人。”   这时,那荷官已将骰盅摇定,赌客们开始纷纷下注。   慕沉央在她身后低声说了个“小”字。   燕筱筱也不犹豫,将五百两直接押在了“小”字上。   那荷官看她出手阔绰,不由得向燕筱筱看来,见到她生得如此俊秀,立时抛了个媚眼过来。   随后,骰盅开启,果然是小。   如是又玩了三把,每一次都被慕沉央说中。   燕筱筱知他功力卓绝、耳力过人,只凭骰盅里骰子晃动的声音,就能将点数判断个大概。   这一类神乎其神的本事,她从前只在电视、电影中看过,想不到今天有幸亲眼得见。   后边既然有慕沉央撑腰,燕筱筱的胆子便也越发的大,投在赌桌上的赌资,也是越来越高,最后这次竟高达五千两,而她又接   二连三的押中,这一下,便惹来了所有人的注意。   自然也引起了那名编修的关注。   燕筱筱一边下注,一边暗中观察,待到那编修彻底被自己吸引后,就收手,换了一张玩“六博”的赌桌。   她在天字坊里如此高调,很快就引起了赌场管事的关注。   当燕筱筱在“六博”的赌桌前站好时,便见一位四十多岁、生了一副山羊胡子的中年男子来到赌桌的对面,换下了原本的女荷官   。   对方向着燕筱筱拱了拱手,笑声带了几分酒色过度的尖细,“这位小兄弟手气不错啊!在下是这天字坊里的管事,鄙姓孙。让孙   某陪小兄弟玩几把如何?”   燕筱筱无所谓地挑唇轻笑,伸手请道:“那就请孙管事不吝赐教了。”   荷官手法利落地在两个骰盅里各放了六枚骰子,分别送到二人面前。   比赛的规则很简单,谁的点数大,谁赢。   燕筱筱和那管事同时拿起骰盅,在她开始晃动时,便觉腰眼处有一股浑厚的内力进入体内,并一路向上攀升,直蔓延到自己拿   着骰盅的右手上。   燕筱筱心知,这是慕沉央在后边暗中相助。   两人几乎是同时的把骰盅晃定,搁在桌上。   燕筱筱客气道:“孙管事是前辈,还请您先开。”   孙管事也不推诿,兀自打开了骰盅,里面是两个五点,两个四点,一个三点,一个六点,一共二十七点。   能一下将六枚骰盅摇出如此高的点数,已算是罕见的高手了!   周围人不由得叫了一声好,孙管事得意地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子。   现在轮到燕筱筱开盅了,众人立时把目光都移到她身上。   燕筱筱也不卖关子,直接揭开盖子,三个四点,两个五点,一个六,共二十八点,只比那管事大一点。   众人一阵喧哗,都说燕筱筱的手气真好!   孙管事表情一窒,重新看了看燕筱筱后,再度拿起骰盅。   按规矩,五局三胜。   双方各自摇定骰盅再度放下。   孙管事这次摇出了一个四点,四个五点、一个六点,一共三十点。   六枚骰子能掷出的最高点就是三十六点。这管事竟能掷出三十点,可见其手法高绝。   燕筱筱看过对手骰盅里的点数后,便揭开了自己的骰盅…… 第九十七章 豪赌   只见燕筱筱的骰盅里一个四点,三个五点,两个六点,一共三十一点。   又是只比那管事多一点!   这一下全场哗然!   前后两次,都是只比孙管事大一点。第一次可以说是巧合,那第二次呢?恐怕不会有这么凑巧的事吧!   这时,那孙管事的表情已十分凝重,他再度上下打量了燕筱筱一遍,语气恭顺地拱手笑道:“恕在下眼拙,竟然有眼不识金镶玉   ,高人在此,尚不知!还请问这位小公子,您是哪条道上的朋友?”   燕筱筱听对方客客气气地与自己盘道,心中暗自好笑,可面上还要一本正经地道:“管事谬赞了,我哪里是什么高人,不过是运   气好罢了。”   那孙管事见她不愿意透底,也不好再行追问,一边捻着山羊胡,一边凝视了燕筱筱片刻后,才摇头笑道:“既然都是行家,不如   咱们玩些上道的。这样吧!咱们最后这一把定输赢,若是孙某侥幸赢了,不要您的钱,只请阁下赏脸报一报家号。”   燕筱筱挑眉轻笑,“若是管事输了呢?”   孙管事消瘦的面皮微微抖了一抖,“那自然是按赌注的金额给您银子。”   燕筱筱笑着点点头,将身上的银子,连同刚才赢的,拢共四万八千两,全部押在了案上。   这可是货真价实的一场豪赌,此时天字坊里所有的人都已围到了他们这一桌。   孙管事命人又取来两套骰盅和骰子,分给燕筱筱一套。   现在两人手中,各有两个骰盅,十二个骰子。   只见孙管事左右两手各拿起一个骰盅,开始晃动起来,他一边摇,一边闭目仔细倾听。他这次的骰盅摇得格外的久,约么三四   分钟之后,才先后将两个骰盅放下。   随着他打开骰盅,场上一片惊讶赞叹地欢呼叫好声。   两个骰盅,共十二个骰子,全部都是六点!这在博艺中又称“满堂彩”,已是最高的点数了!   因孙管事代表的是赌场,即是庄家。作为闲家的燕筱筱即便也能掷出这副极品点数,因与庄家相同,那也是要算输的。   因此,这输赢已基本上是定局了。   燕筱筱看到对手掷出这样的点数,属实有些吃惊。不过对方既然能成为全京城首屈一指的赌场,逍遥窝里天字坊的管事,那必   是有真本事的。   反正后边有慕沉央在,燕筱筱虽也有些担心,但却并没有太过紧张。   她低头看了看两个骰盅后,随即将其中一个骰盅的骰子悉数倒进了另一个骰盅里。   这一下全场再度哗然。   这天字坊里并不乏博艺的高手,他们都知道,要想投出极品点数,那就需在摇骰盅时,靠耳朵仔细地听骰子在骰盅里滚动的声   音,以此来判断骰子的点数。   显而易见,一个骰盅里的骰子越少,越好控制其点数。若是骰子太多,声音杂乱不说,也大大增加了摇骰盅的难度。   因此,即便是高手如孙管事,也是用了两个骰盅分别摇的。   想不到燕筱筱弃易从难,竟胆大的将十二枚骰子放进了一个骰盅!   在众人议论纷纷时,她已开始晃动骰盅,这一次慕沉央由她腰眼处注入的内力要更浑厚绵长些,显然燕筱筱这下也给他出了不   小的难题。   片刻后,燕筱筱的骰盅落定,这一次她揭盖子的动作明显谨慎了一些。   只见燕筱筱一边缓缓揭开盖子,一边慢慢说道:“在我的家乡,满堂彩并不是最高的点数,还有一种情况能胜过满堂彩。那便是   ……”她说着,已彻底移开盖子,“状元红!”   众人见到盖子下的骰盅后立时震撼得惊掉了下巴。   只见骰盅里整整齐齐地摞了两行骰子,从上到下依次是一、二、三、四、五、六点!就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骰盅里小心翼   翼地摆出来的一样。   这简直就是神乎其技啊!   虽然就规则来说,按点数是孙管事赢了,可若论这手上的绝活,显而易见,是燕筱筱更胜一筹!   此时堂上已炸开了锅。有的说应该按规矩算孙管事赢,有的说明显是燕筱筱技高一筹,应该算是她赢。   这时孙管事的脸色已十分难看。   反倒是燕筱筱大大方方地耸了耸肩,“按照咱们逍遥窝的规矩,孙管事赢了。”说着,将面前的几万两银子一推,转身便欲离开   。   因是慷他人之慨,所以她丝毫不觉得心疼。   她来到天字坊的柜上,将押在这里的慕沉央的凭证取了,随即便要离开。   燕筱筱刚走出几步,那孙管事已快步追了上来,“公子请留步。”   燕筱筱回过头,因旁边都是刚刚看热闹的人群,所以她往旁边让了两步。她这几下动作看似随意,其实是故意往那编修的身边   靠去的。   “孙管事有何指教?”   孙管事拱手作揖道:“呦!公子可折煞孙某了。哪里有什么指教。只是我们逍遥窝的老板是个爱才之人,刚刚他派人来与我说。   公子若是不嫌弃,他想聘您在我们这当值,价钱随您开!”他说着,又将五万两银票塞回到燕筱筱手上,“您这赌资,他也让孙   某凑个整,悉数奉还。”   燕筱筱低头看了看手上的银票,借机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那编修,果见他正不声不响地支着耳朵倾听,遂摇头笑道:“你们老   板真是太客气了。只是……”她说着语气一转,“不瞒您说,我不是咱京城的人,是进京赶考的贡生。实在是读书读得气闷,才   偷偷跑出来玩的。我这几下手艺都是家学渊源,我家中原本便是开赌场的。可是家父却不许我赌,还命我进京考个功名回去。   若是考不中,便不许我回家。”   孙管事露出恍然的神情,“原来如此。看来公子家必是大富大贵,想来也是看不上我们这个地方的。”   燕筱筱谦虚道:“孙管事过誉了,只是尚算有些家资罢了。”   孙管事拱手笑道:“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好强人所难。只是请公子得空便来坐坐,有机会再指点一二。” 第九十八章 赌技   燕筱筱亦拱手道:“好说好说。这指点可不敢当,切磋一下,还是可以的。其实家父常说,这赌技啊,也是有天赋的,有些人   啊,生来就长了一双适合玩骰子的手。咦!就像这位仁兄,就生了一副天生适合玩骰子的手。”她故作赞叹地指了指一旁的那位   编修,随即又抱歉道:“不好意思,打扰兄台了。”   那编修此时正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见燕筱筱与自己打招呼,立时点头客套了一句。   燕筱筱又与那管事寒暄了几句后,便下楼出了赌场,刚走出大门,就听有人从后边追了上来。   “阁下请留步!”   燕筱筱立时认出是那个编修的声音,暗道了一声谢天谢地。   这编修今天要是不上套,那她还得继续来泡这赌场。   燕筱筱心里欢喜,面上却未露一丝端倪,故作意外道:“哦?是刚刚那位兄台,敢问你有什么事吗?”   对方拱手道:“在下鄙姓陈,单名一个方字,刚刚在赌场里与公子一见如故,想与你交个朋友。”   燕筱筱点头,“承蒙兄台抬爱。我叫尹清。”   陈方指了指一旁的茶楼,“不若我们去那里小坐片刻?”   燕筱筱也不拒绝,随着对方来到了茶楼。   二人在一个雅间里坐好,各自闲谈了几句后,陈方很快步入正题,“刚刚贤弟说,愚兄这双手很适合玩骰子。嘿,不瞒贤弟,我   平素别无所常,就喜欢闲来玩上两把。可是这手气嘛……咳,不提也罢。贤弟今天在逍遥窝露的那两手,真是让愚兄大开眼界   !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知,不知……贤弟可否传授些博艺的技巧?”   燕筱筱虽等得就是他这句话,可面上自然还是要以“家学不宜外传之类”的借口推诿一番。   陈方却不气馁,接着说道:“不若贤弟开个价?愚兄就当交学费了。”   燕筱筱摇头道:“尹清家中并不缺钱,所以还是不必了。”   陈方见她一再拒绝,犹豫片刻,似拿定了什么主意,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压低了声音说道:“愚兄刚才听贤弟与孙管事攀谈,说   你此次入京,是为赶考而来?”   燕筱筱眉心微动,心知这鱼儿终于上钩了。   “不错,而且家父还下了严令,若是我没法考得功名,便不准我回家。”她故意做出一副为难状,揉了揉额角,“可我自小只对骰   子博艺感兴趣,一见到书就犯困。哎,这可愁死我了!”   陈方面上滑过一抹得色,“若是愚兄能帮上忙呢?”   一刻钟之后,陈方眉飞色舞地离开了茶楼。   他前脚刚走,位置便被另外一人占上。   慕沉央满是好奇地问道:“你跟他说了什么赌博技巧?让他如此心悦诚服?”   燕筱筱白了他一眼,“说实话啊。若是想练成赌神,就要先练成绝世武功。”   慕沉央哪还听不出她在敷衍自己,痞气十足地笑了笑后,摊手道:“我今天帮了你这么大一个忙,又出银子,又出力的。你得怎   么报答我啊?”   燕筱筱一听这话,结合之前这厮让自己“报答”的方式,立时戒备地向后挪了挪,并乏善可陈地如实回答了对方之前的那个疑问   。   “我哪有什么赌博的技术传授给他。不过是随口胡诌了几句听起来似是而非的话。例如什么:有舍才有得啊;要想赢大钱,就要   做到‘戒贪’云云,这一类的话,暂时糊弄他罢了。”   慕沉央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嗯,你这几句话,听起来还挺是那么回事的。”   燕筱筱心中不屑,这要是自己把心灵鸡汤那一套都搬出来,还不把你们这些古人唬得团团转!   慕沉央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忽然笑得有些古怪玩味,“你刚刚用的那个假名,是叫‘尹清’吗?”   燕筱筱微愕,“是啊?怎么了?”   慕沉央将身子向她这边靠了靠,侧头盯着她,“那个‘清’字,是什么意思啊?”   燕筱筱闻言一顿,这才反应过来慕沉央的意思。   他问这个“清”字,分明是以为自己是因为沈清夜的关系,才用这“清”字做得假名。   其实她原本是为了取“燕倾羽”这头两个字的谐音,想不到慕沉央会弄出这样的误会。   燕筱筱想到这里,不觉好笑,可是唇角的笑意刚刚泛起,却又顿住。既然是取“燕倾羽”的谐音,为什么不取齐三个字,而只用   了一个“清”字。   难道说……自己是下意识里,就只是想用那个“清”字……   慕沉央见她兀自失神,便伸手在她面前晃晃,“在想什么?”   燕筱筱这才恍然回神。   慕沉央见她定定地望着自己,就又把刚才的话问了一遍,“你,该不会是为了沈清夜吧?”   燕筱筱眸光幽幽,默默注视了他半晌,随即释然一笑,爽快地耸耸肩,“你说是,就是吧。”   慕沉央立时做出一副倍受打击的样子,摇头叹道:“唉,没良心的的女人!”   燕筱筱不禁莞尔轻笑,接着又推了把慕沉央,“对了,还有一件事,你去给我办了。”   慕沉央冷哼,“你的心都不在我身上,我为什么要帮你?”   燕筱筱不理他的“闺怨”,径直说道:“那陈方要卖官与我,多半需向刘刑天汇报。以刘刑天的谨慎,一定会派人来查我的底。到   时候若他们查到根本没有‘尹清’这么个人,就不好办了。”她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拍了拍慕沉央肩膀,“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   然而,慕沉央若是这么好相与的,那他便不是慕沉央了。   燕筱筱拍他肩膀的手还没收回来,便觉腕上一紧,随即就跌入了对方的怀中。   慕沉央有些危险地眯起眼,“你把我慕沉央当成什么人了,随你这样使唤?”   燕筱筱被对方困在了怀里,完全动弹不得,只能直视着慕沉央的双眼,坦然道:“我自然是把你当成朋友,才这样与你讲话。”   慕沉央嗤之以鼻,“朋友?你知道我想要的不是与你做朋友。” 第九十九章 坦诚   燕筱筱叹了一声,默了片刻后,才一字一字缓缓说道:“慕沉央。我的心很小,里面已经住进了一个人,再容不下其他人了。   很抱歉。”   燕筱筱这样说着,表情很平静,可那目光却是无比认真的。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面对自己的感情,第一次坦然承认自己已经喜欢上了沈清夜……   对于沈清夜的感情,燕筱筱并不是因为一个“清”字的假名才逆转的。而是经历了:懵懂、怀疑、纠结、抗拒,这一步一步地,   最终才走到了今天的接受与认可。   对这份感情,从时局的角度理智地考量过后,她是真的一度曾努力地想将其扼杀在萌芽中。   可是从古至今,即便是圣人都勘不破一个“情”字,何况她一介凡人。   既然扭转不了,那不如就坦然接受吧。   燕筱筱的优点虽然不多,但还算有那么一两个,这其中比较出类拔萃的,大概就是洒脱了吧。   这是她前世孤单困苦地活了若干年的依仗,若是不洒脱看开些,还真不容易熬过最艰难的那段时光。   慕沉央在听到燕筱筱的话后,似被点中了穴道一般,静默了良久,才再次出言问道:“你……喜欢的人是沈清夜?”   燕筱筱平静地点了点头。   “那他知道吗?”   燕筱筱被问住了,半晌之后,才不大确定地答道:“应该还不是很清楚。”   慕沉央低低地、慢慢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有些无赖地把下巴搁到她肩膀上,“为什么是他?若换了其他男人,我大可一剑杀了个   干净。偏偏这沈清夜与我有交,与沉央楼有恩。唉!”接着,又不死心地再度问道:“你到底喜欢他哪一点呢?”   燕筱筱举头看了一会儿天,似乎也在认真琢磨慕沉央的疑问,良久,摇头道:“我也说不上来。大概就是因为喜欢,所以就喜欢   了吧。”   慕沉央微眯着双目,望着怀中的燕筱筱,目光停驻在她唇角淡淡的浅笑上,那笑带着一抹桀骜不驯、逍遥物外的洒脱,使得他   的手臂下意识地紧了紧,仿佛他禁锢在怀中的,是一只生了翅膀的飞鸟,若不小心抓住,下一秒就会展翅高飞……   自那一日茶楼一别后,慕沉央果然按照燕筱筱的要求,凭着沉央楼偷天换日的本事,凭空弄出了一个“尹清”来,连身世、来历   、家庭背景,也伪造了个周全。更让楼里的能人,易容成燕筱筱的模样,在京西的客栈,酒楼活动,偶尔还要去附近的赌庄玩   上两把。   虽然,他于公上高能高效地完成了燕筱筱的交代。可于私上,刚刚“失恋”的情绪,怎也要找地方宣泄一下,而燕筱筱,就是他   要报复的倒霉蛋。   这一日,又到了沈清夜替她施针拔毒的日子。   燕筱筱像以往一样,在自己的寝殿等着沈清夜,闲来无事,便随手翻看了一下案上的书册。   她一边饮茶,一边打开书页,放下茶杯后,目光落到书页上时,一口茶却悉数喷了出来,更弄得她连连呛咳。   这哪里是什么《随行杂记》!分明……分明是一本内容露骨的春|宫图册。   目光扫过书册上的图画,前世苟活了二十八年仍是老处女的燕筱筱,没用的脸红了……   该死的慕沉央!这绝对是那厮干的!这是第几回了?怎么有这么缺德又小心眼的男人?   燕筱筱正捏着书册不住咒骂,却听沈清夜的声音从旁边响起,“在看什么?”   燕筱筱吓得浑身一抖,手中的书差点扔出去,手忙脚乱地将书册合上扔回案上后,强做镇定道:“没,没看什么。”   沈清夜看着她异常的表现,不由得皱了皱眉,“看什么书呢,这么聚精会神的,连我进来都没听到?”   燕筱筱见他伸手要拿那本书,吓得她一把拉住对方的手,就向里面拖去,“别管那本书了,快给我治疗吧。”   沈清夜被她拖得不由自主地跟了进入。   因为刚刚那一闹,燕筱筱今天很难再顺理成章地装出自己困倦的假象,这假睡,自然也便装不下去了。   沈清夜一边替她施针,一边问道:“那件事,你办得怎么样了?”   燕筱筱自然知道他问的是自己要扳倒刘刑天的事,嗯了一声后,掰着手指说道:“从七品五千,正七品一万,从六品一万八,正   六品二万五……”   沈清夜听她在那兀自闭目念叨,不觉好笑,“你这说的是什么呀?”   燕筱筱漫不经心道:“大凤朝各级官阶的价码。”说着,嘲弄一笑,“明码实价,童叟无欺。”   沈清夜有些不明所以,“什么价码?”   “刘刑天卖官时索要的价格。”燕筱筱漠然道:“有这样的‘国之栋梁’执掌朝政,料来即便不用我这个亡国的灾星出手,大凤朝早   晚也会就此覆灭。”   沈清夜听她说得冷漠,但却知她为此十分恼怒,遂温颜笑道:“这不正好,你可以名正言顺地除去刘刑天了?”   燕筱筱默了默,有些突兀地来了一句,“话虽如此,可是这一切是否太顺利了些?”   “什么顺利?”   燕筱筱凝眉,“我这刚想对付刘刑天,便立时拿到了他这么大一个错处。好像老天都在帮我一样。”确切地说,好像是有一双无   形的手,在背后推演这一切一般。   沈清夜施针的手顿了顿,“翰林院这件事,不是丞相告诉你的吗?赫连丞相为人持重老练,他既然肯出言提点你,自然是十拿九   稳的。”   燕筱筱思索片刻,点了点头,“这赫连靖确实不是位简单人物。”   因为想要赫连靖帮自己铲除刘刑天,所以燕筱筱最近一段日子,特意调查了一下他,再加上前世时燕弃雪记忆中的过往。   燕筱筱发现这位丞相一生虽没有什么太大的丰功伟绩,可也绝对没有一丝错处。就算燕筱筱忌惮他辅政大臣之位,日后想对付   他,要找个把柄都难。   总不能说,我看你不顺眼,就是要弄死你吧! 第一百章 殿审   做官做到这种境界,也着实令人敬佩,但也由此可见,这赫连靖的心机和能力,是何等的深不可测。   “刘刑天卖官鬻爵的证据,你已经掌握了吗?”   沈清夜的话,拉回了燕筱筱的思绪,她从袖中掏出一件器物,把玩着浅笑,“还没有,但是,已经快了。”   经过这些日子,那陈方已经完全信任她了,并委婉的承诺,会给她一个满意的结果。   三天之后,就是新科考试的日子。料来,扳倒刘刑天的时机,已指日可待。   沈清夜的目光停留在燕筱筱手上的那枚器物上,“这不是凤凰扣吗?你拿它干什么?”   燕筱筱高深莫测地一笑,“这,就是证据。”   ……   这一日上朝时,待例行的政务处理完毕后,燕筱筱却没有像以往一样散朝,而是笑吟吟地说道:“新科考试已经结束了,不知今   年的贡生们素质如何呀?”   翰林院学士宋连立刻躬身回道:“回禀皇上,今年进京赶考的贡生比去年多。现在国子监已经将考生们的试卷批阅完毕,初步已   有了个结果。”   燕筱筱点点头,“入榜的名册可有带来?”   “是,臣带来了,只是其中有些名次还有待商榷,但大体能进榜的,也就是这些人了。”宋连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拿出一份名   册,双手奉于头顶。   旁边的太监立时将名册接过,呈到燕筱筱的面前。   燕筱筱一边翻看名册,一边状似随意地问道:“刘大人,咱们朝廷主要空缺的官位还有哪些?”   刘刑天听她没有任何预兆的,突然问了这么一句,面色不由得略变,可也仅仅是一瞬间,便又恢复如常,躬身回答:“启禀皇上   ,多是乡县一级的地方官员暂缺。”   燕筱筱挑眉,“哦?五品以上的职位没有空缺吗?”   刘刑天脸色微窒,“……目前没有。”   燕筱筱轻笑一声,“这可不行啊。刘大人连定金都收下了,到时候拿不出官位来,如何交差?”   刘刑天周身一震,额上现出了薄薄的汗光,“老臣惶恐,没明白皇上的意思。”   燕筱筱冷哼一声,用朱砂御笔在名册上画了一个圈,随即丢到刘刑天面前。   “不瞒刘卿,朕前些日子,闲来无事,便微服出宫,化名‘尹清’参加了科考。不过朕却故意交了份白卷。既然是白卷,‘尹清’的名   字又怎么会出现在入榜考生的花册上?”   刘刑天毕竟在官场混迹这么多年,多少大风大浪都曾经见过,所以眼下他心中虽惊,但面上却不动声色。   “回禀皇上,老臣虽督管百官,可这批阅科举试卷,却不是老臣之责,乃是由国子监负责。所以,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老臣属   实不知。不过,这每三年一次的科试,乃是我凤国一等一的大事。老臣既然身为御史大夫,于科举考试这么重要的事上,出现   这种纰漏,老臣责无旁贷,甘愿受罚。”   “好一个责无旁贷!”燕筱筱冷笑,“刘卿把自己摘得倒是干净。不过,据朕所知,那国子监里负责批阅试卷,评定成绩的官员中   ,八个有六个是你的门生。你还说你不知情?”   “皇上明查,老臣确实不知!”刘刑天弯身拱手,“如果老臣的那几个门生,胆敢如此作奸犯科,老臣查明之后,定然严惩不贷!   ”   听到刘刑天的回答,燕筱筱缓缓点头,“好,好,好。如此说来,这卖官鬻爵一事,刘卿属实不知情喽?”   刘刑天斩钉截铁道:“老臣不知?”   燕筱筱暗自冷笑,真是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主儿。   “那好吧,事实如何,朕已派人去核实,烦劳众位爱卿陪朕一起喝杯茶,等上一等。个中情况到底如何?我们凤国朝廷内部,到   底有没有人卖官鬻爵,咱们很快便见分晓。”   燕筱筱说着,命内侍备茶,给殿上大臣各奉上一盏。   约么一盏茶的功夫,以莫邪为首的二十名带刀侍卫由大殿两侧步入殿上,队尾的两名侍卫还押着一个人,正是翰林院的编修,   陈方。   燕筱筱看着被莫邪押至近前的陈方,笑吟吟地道:“陈方,朕教你的博艺技巧,可还实用?”   陈方闻言大惊,抬头看了眼燕筱筱后,立时认出了她,不禁骤然色变,随即一颗脑袋耷拉的更低,显然已是心如死灰,更不敢   再转头去看刘刑天。   莫邪来到御座前,将一枚血红色的玉扣呈给燕筱筱,“回皇上,微臣遵旨搜查御史大夫刘刑天的府邸,搜出来这枚鸡血石的凤凰   玉扣。”   燕筱筱接过玉扣,举在身前,“刘大人,你可识得此物。”   刘刑天的目光和那玉扣一触,便即刻分开,他虽觉此玉扣眼生的紧,但侍卫们既然是从自己府上搜出来的,那便也容不得他推   脱。   遂只能以不变应万变地回道:“这,这枚玉扣是臣府里的东西,但并不是什么来路不明的物件。”   眼见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刘刑天还死扛着不认,燕筱筱也不由得佩服起他的定力来。   她站起身,缓步绕过御座,迈下阶梯,气度沉静如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逼视的尊贵。   这是她第一次在朝堂上步下御座,两旁的近臣随着她的移动,不自觉地俯身低首,纷纷朝两侧避让。   她一边把玩着玉扣,一边闲适地抿唇轻笑道:“这枚玉扣上的凤凰图案的确是咱们凤国常用的玉石图案,而且这块鸡血石虽然成   色绝佳、价值不菲,但凭着刘大人的身家,也并不是买不起。只是……”   她此时正好行到一束由窗子照射进来的阳光前,便将那枚玉扣捏在两指之间,放到阳光下,金黄色的阳光打在血红色的玉石和   她圆润白皙的手指上,交映成趣,十分地晶莹好看。   这时离得近的几位朝臣,不由得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那阳光透过玲珑剔透的玉扣,竟在地上留下了一个凤凰展翅的影子,而那影子的中心,赫然正是以小篆体刻出的“倾羽”二   字! 第一百零一章 立威   这一下,大殿上一片哗然。   燕筱筱不疾不徐地说:“这枚凤凰扣,是一位我国的玉石雕刻大师于年前进贡的,将朕的名字以独有的镂雕技艺,刻入玉石中。   说这枚凤凰扣是世上仅有的一枚,也是不为过的。那就请刘大人替朕解答一下。为什么朕微服出宫时,用来买官的这枚凤凰扣   ,会到刘大人府上?”   那一天,她故意去找那陈方,并以这枚鸡血石的凤凰扣为定金,预定一个正五品的官位。   那时陈方已与化名“尹清”的燕筱筱混得十分熟络,又经他方核实过她的身份,并不曾起任何疑心。   只是这五品的官位实在太大,他不敢亲自定夺,便将玉扣先行收下,承诺过几天再给她答复。   也该着刘刑天倒霉,陈方去送玉扣的那天,赶巧他不在家,是由他的小妾,也就是陈方的姐姐接待的。这刘刑天的小妾生得千   娇百媚,极是美艳,性情大抵也还算得上本分,唯独占了“贪财”二字。   日日被这美艳的小妾枕边风吹着、**汤灌着,刘刑天对陈方借着自己的旗号买官卖官的事儿,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其实历朝历代的很多贪官大抵也都是如此。   他们败,并不是因为他们无能、贪婪,而是因为家里有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妻妾,或是坑爹的败家子!   虽然凤朝的历法明令禁止卖官鬻爵,但这种事在历朝历代皆有存在,虽然犯法,却很难杜绝。   刘刑天的小妾本就十分喜爱珠宝等贵重之物,尤其是值钱的石头,这枚凤凰扣的玉质是凤国最顶级的鸡血石,她当然抵御不了   ,遂自作主张地先替刘刑天收下了。   却不想,就此种下了祸根!   燕筱筱故意趁着今天上朝时,让莫邪拿着自己的圣旨到刘刑天府上搜查,还羁押了陈方。   待证据十拿九稳了之后,她这才在朝堂上向刘刑天发难。   其实,当天若真的是刘刑天见到这枚玉扣,再加上对方竟要正五品这样高的官阶,他多半会谨慎以对。   想他一路走过多少风风雨雨,才熬到御史大夫这个位置,没料到今天居然在阴沟里翻了船,败在了一对儿贪财的姐弟手上。   虽然此刻包括刘刑天在内的几位眼明心亮的朝臣都看得出,这是皇帝有意针对他设下的局。   但事已至此,人证物证俱在,也不容他再行狡辩。   就连另两位辅政大臣,丞相赫连靖和清河王纪擎苍都不置一词,其他官员即便有心替刘刑天说项,在此等局势下也是不敢妄自   开口的。   刘刑天默默地曲膝跪倒,双手微微颤抖着摘下了头上戴了十几年的官帽,端端正正地放到了身前。   不过,他人虽已落此困境,但毕竟位极人臣多年,见过数不清的大风大浪,所以仍能保持一派镇定从容。   因他知道,会有人来保自己!   “事已至此,老臣无话可说,就请皇上将老臣交由三法司审理吧!是非功过,自在人心!”   燕筱筱站在跪地的刘刑天跟前,一双凤眸微眯,睥睨着对方,唇角逸出一抹冷丽的笑,“好啊,就依刘大人所言。”   她当然知道刘刑天的心里在盘算着什么,不过她既然敢动刘刑天,自然也不怕他背后的那一位。   此时不用燕筱筱招呼,莫邪已经领着两名侍卫将刘刑天押了下去。   燕筱筱看着刘刑天被带下去的身形,清冷淡然地徐徐开口,“我们大凤国的百官之长竟然是个卖官鬻爵的贪财之辈。何其可悲,   何其可叹!有道是,治国无法则必乱!在刘刑天卖官一事上,朕决议严惩,绝不姑息!众卿可有异议?”   此时大殿之上一片针落可闻的死寂,文武百官都压低了身子,不无敬畏地仰望着殿中那耀如晨星的少年帝王。   这一刻,他们才深深地感知,大凤朝确实迎来了一位雷厉风行、铁腕卓绝的君主!   所有人中,只有清河王纪擎苍默默地以一种纯粹欣赏的目光望着那道风姿绰约的身影,只是那眸底的幽光却烧得愈发执着,近   乎贪婪……   ……   今年,宫中的梅花比山上的落得早些,眼见着就是燕筱筱十六岁的生辰了,这是目前宫中一等一的大事。   去年她十五岁生辰时,恰逢先帝驾崩的国殇之期,所以未行庆祝。是以这十六岁的生辰,便要办得隆重些。   负责礼仪、庆典的太常寺卿最近几天时常到御书房与燕筱筱商讨皇帝生辰的“上寿节”的相关事宜。   这一天午后亦是如此,太常寺卿正在例行公事地进行着汇报,忽听门外的内侍通传,太皇太后驾临御书房。   自燕筱筱继任帝位以来,太皇太后一直低调地幽居深宫,从不踏足前朝,今天竟然破天荒地来到了御书房。   燕筱筱算算日子,从自己把刘刑天关押起来,已过了五天,太皇太后还真能沉得住气。   她原以为太皇太后当天就会来找自己晦气的。   挥退了太常寺卿,燕筱筱笑意宛然地迎到门口。   “皇孙见过皇祖母。”   太皇太后依旧是那副慈眉善目的模样,“嗯”了一声后,雍容华贵地由着贴身的嬷嬷和宫女扶着自己,来到上首处坐下。   她瞟了眼龙书案上的奏章,淡然笑道:“皇帝十六岁的生辰这就要到了。真快,你都登基一年了。”   燕筱筱点头微笑,“朝中政务繁忙,时间于孙儿而言,真如白驹过隙。”   此时,有内侍上前奉了一盏香茶,太皇太后挥手,示意下人们尽数退出去。   待到御书房的大门被掩好后,太皇太后终于道出了自己今天真正的来意。   “哀家想向皇帝求个人情。”   燕筱筱早就心知肚明对方要求的是什么,面上却故作讶然道:“皇祖母真是折煞孙儿了,您有什么吩咐,敬请示下。”   太皇太后用帕子拭了拭唇角,“哀家想要你放了刘刑天。”   燕筱筱虽料到太皇太后的来意是为了刘刑天,只是没想到,她会连个弯都不拐,如此的直截了当! 第一百零二章 决裂   燕筱筱佯装为难,“这……刘刑天公然卖官鬻爵,已触犯我大凤的刑法,不以惩治,恐怕会遭群臣和天下百姓的诟病啊。”   太皇太后不以为意道:“这天下都是我们燕氏皇族的。你是皇帝,要特赦个臣子,还要看群臣和百姓的意愿吗?”   燕筱筱淡然道:“孙儿自继任帝位以来,一直受的教育就是厚德载物、法不阿贵,似刘刑天这样的奸佞小人,怎可以紫乱朱,再   留其祸乱我朝堂。”   太皇太后闻言,脸色微沉,“哀家一介妇道人家,皇帝就莫要与我讲什么大道理了。哀家只知道,刘刑天是先帝留给你的辅政大   臣,为咱们燕氏皇族鞠躬尽瘁,可谓功不可没。不过是贪些小钱,卖了几个无关痛痒的闲散职位,还不至于遭皇上如此重罚。   再说了,历朝历代也不是没有用钱捐官的先例。皇上实在没有必要如此大动干戈。”   燕筱筱正色道:“有道是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还是百官之长、群臣表率的御史大夫。皇祖母的想法,恕孙儿无法苟同。”   太皇太后的面子终于挂不住了,“看来,皇帝是不肯给哀家这几分薄面了?”   燕筱筱低头拱手,语气却是一派强硬,“恕孙儿不能尊太皇太后懿旨。”   太皇太后的胸口急剧起伏,显然是给气得不轻,半晌之后,才冷冷地说了一个“好”字,遂起身,迈步朝门的方向走去。   在路过燕筱筱身边时,她停了脚步,以仅能被两人听到的声音说道:“雪儿,你终究是个女儿身,早晚有一天要卸下龙袍,嫁为   人妇。到时候,还是要仰仗中羽和咱们燕氏皇族的这些近臣。雪儿,莫要忘了先帝让你进京的初衷才好。”   燕筱筱微垂了眼帘,掩住眸底的嘲弄,“多谢皇祖母提点。只是雪儿现在想得只是廓清寰宇,还我大凤朝的盛世太平。在此之前   ,不敢有任何的私心杂念。”她说着,补了一句一直以来最想说得话。   “至于雪儿的婚事,就不劳皇祖母费心了。”   太皇太后愕然,瞠目怒视了燕筱筱良久,一甩凤袍,愤然离去。   目送着太皇太后悻悻而去的背影,燕筱筱唇畔却掠起一抹轻蔑的笑。   她今天虽然把太皇太后气了个半死,却丝毫不后悔,再重来一次,她还会这么做。   燕筱筱今天如此挑衅太皇太后,固然是因为她已经洞悉对方阴狠毒辣的心计。   最关键的,是要迫使太皇太后先行向自己动手,这样燕筱筱才好有借口,来正大光明地对付她。   ……   转眼便是二月十六,也就是燕筱筱十六岁的生辰,古时候帝王的生日都是被当做节日来庆祝的,又称上寿节,不但有百官朝拜   ,更要举行盛大的宫宴。   只是望着百官们在自己面前又跪又拜,听着内侍抑扬顿挫地上报那冗长的寿礼清单,燕筱筱却提不起半分的兴致。   她甚至百无聊赖地觉得,眼前这尊价值连城的血玉珊瑚,还远不及从前吃得方便面和里面摊得荷包蛋对自己有吸引力。   入夜后,是盛大的庆生宫宴,席间有不少文人雅士会念几首酸诗,对她歌功颂德一番,燕筱筱一边听着,一边不雅地暗自打了   个哈欠。   最近她耗神太多,所以格外爱犯困。尤其自己的旁边还坐着太皇太后这个阴狠歹毒的老巫婆,即便面对着满桌精致的菜肴,她   仍觉得索然无味。   燕筱筱的目光滑过太皇太后的下手处,那里的位置是空的,而那个位置是专为清河王纪擎苍准备的。   燕筱筱这才记起,自那天殿审刘刑天之后,纪擎苍突然给自己上了一道折子,说有事要告假几天。   能不用每天上朝时面对这尊瘟神,燕筱筱何乐不为,很痛快地准了,甚至有些坏心眼地想着,对方永远别回来才好。   算算日子,纪擎苍离开已经有半个月了,他之前的折子里似乎提到过,会在燕筱筱生辰这日赶回来。   可看看那空荡荡的椅子,显然对方食言了。   燕筱筱无所谓地耸耸肩。   生辰这一日,没有这瘟神在旁边她反倒乐得清静自在。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转眼宴会已过了大半。   燕筱筱自觉这场面上的功夫,她已做得差不多了,遂持着酒杯,向群臣讲了几句冠冕堂皇的辞令后,就以不胜酒力为由,先行   退席到后殿休息。   寿宴的主角要走,这让一殿的大臣有些傻了眼,但因燕筱筱既往就常有中途退席的任性举动,所以群臣们也不敢多言,唯有恭   送皇帝离开,然后对着空空如也的御座继续歌功颂德。   燕筱筱走出大殿,挥退了随行的内侍和宫女,呼吸了一口早春的清新空气,再给微凉的夜风拂上面颊后,顿时神清气爽了不少   。   莫邪如同影子般融出夜色。   “皇上,要属下传龙辇送你回曦云宫休息吗?”   燕筱筱还未开口,却听一道温润好听的嗓音替她作答。   “既然是生辰,哪有这么早睡的道理。”   燕筱筱讶然回头,只见一袭月白长衫的沈清夜,正笑吟吟地站在自己身后,遂淡淡道:“这个时辰了,不回宫睡觉,还能去哪儿   ?”   沈清夜用手中的折扇指了指宫外的方向。   “今天是普天同庆的上寿节,宫外可比宫里热闹多了,既然是皇上的生辰,那自然要出宫去,与民同乐一番了!”   燕筱筱刚刚反应过来沈清夜话里的意思,就已被他拉住手腕,向大殿侧面的园林行去。   燕筱筱见莫邪似避嫌一般地悄悄退下,脸上不觉一热,用力甩着对方的手,“沈清夜,你干什么?别忘了这里是皇宫,你这样拉   着我的手,成何体统?”   沈清夜修长白皙的手指却仿佛长到了她手腕上一样,任她如何甩也甩不掉。   “在宫中不能拉手,那出宫就行了吧?”   燕筱筱听他似泼皮无赖般故意曲解自己话里的意思,不禁又好气,又好笑,“松开,我没功夫陪你胡闹!” 第一百零三章 生辰   沈清夜并未松开她的小手,而是回过身,目光温软地将她望住,“筱筱,你这些日子太累了,今天是你的生辰,就放松一下吧   。”说着,用手指轻轻抚摸过她微微泛青的眼角,“看,都有黑眼圈了。”   燕筱筱拨开他的毛手毛脚,刚要出口的斥责,却硬生生地夭折在对方的最后一句话中。   “今晚,做回一夜燕筱筱不好吗?”   看着对方清澈坦然的眼瞳,燕筱筱因为这一句话,心头莫名地酸了一酸。   是啊,今天是她的生日,虽然准确的说是燕弃雪的生辰,可同时,也十分巧合地是她燕筱筱的生日。   既然是生日,那为什么不让自己快快乐乐的过呢?   她被沈清夜这个提议彻底诱惑了。   也好,今晚这个生日,没有燕倾羽,也没有燕弃雪。只有她燕筱筱,和陪着她的沈清夜。   这样,很好……   燕筱筱随着沈清夜一路来到西宫门外,那里已有一辆马车停靠在宫墙边,看来沈清夜是早有准备的。   燕筱筱横了他一眼,但还是迈步登上了马车。她在车上刚刚坐稳,马车便已开动。   燕筱筱透过车窗看到秦隐亲自打开宫门,同时冲着驾车的沈清夜挤眉弄眼,笑得一派暧昧,可见沈清夜早已跟他打过了招呼。   马车在清脆的马蹄声中驶出了皇宫,正在驾驶马车的沈清夜轻轻敲了敲车门。   “座下有衣服,你可以把龙袍换下来。”   燕筱筱起身打开车座下的箱子,看到里面的衣服后,不由得有些傻眼,半晌之后,咬牙切齿道:“怎么是女子的衣服?”   “女装?”沈清夜的声音从车门外传来,似乎也有些意外,片刻后,却又忍不住笑出来。   “这马车和衣服,我是托秦隐帮着准备的,当时我只说要跟一位友人出宫。看来……他是误会了什么。”   燕筱筱这才恍然,这些日子为了麻痹太皇太后的戒心。沈清夜只得每日跟她赐给自己的那个美貌宫女逢场作戏。   是以,近来宫中关于他这方面的绯闻便也传得盛了些,看来秦隐是误会他要带那位美人出宫游玩,才准备了女子的便装。   这时,沈清夜忍笑的声音又从前面传来,“难得出宫,彻底地做回自己一次,也不错。”   燕筱筱气结,可还是低咒着把衣服换上。她总不能穿着一身龙袍去游街吧。   扮惯了男装的坏处就是,燕筱筱基本不会梳女子的发髻。当她仍跟着那根海棠金钗较劲的时候,马车已经停下。   沈清夜打开车门向里望来,见到将一头如缎子般水滑的青丝扯得乱七八糟的燕筱筱后,差点儿忍俊不禁地笑出来。   燕筱筱觉得自己这回的脸丢得有点儿大发。她发誓,如果他敢笑,自己一定将他踹下马车。   好在沈清夜还算识相,没有不知死活地笑出来,只是回给燕筱筱一个有些无奈的眼神儿,然后走进车厢,拽过她手中的梳子,   将被她蹂躏得一团乱的秀发重新梳理。   大约是因为经常施针救人的关系,沈清夜的手指十分的灵巧,虽然他也是第一次替女子梳头,但此刻拿着梳子打理她头发的动   作,却比燕筱筱强多了。   车厢内闪动的烛火将气氛烘托得有几丝温软暧昧,感觉到对方修长的手指一次一次滑过自己的头发,那如同情人爱抚般的眷恋   触感,竟令见过大风大浪的燕筱筱感觉到了一丝颤栗……   她侧过头,将自己的脸埋入灯烛照不到的阴影中,也藏起了脸上滚烫的红晕。   待那一支海棠金簪插入她的发髻后,燕筱筱才转过头,望向铜镜中的自己。   镜中的女子容貌如画,虽未施粉黛,却已是难掩的绝代芳华,灼灼明艳、摄人心魄,那极致的美丽,便似花开到了荼靡。   是啊,今天是她十六岁的生辰。在这个时代,十六岁是女子最美好的年华。若是寻常家的女儿,在这个年纪应该已经谈婚论嫁   了吧……   转过眼去,迎上的是沈清夜深邃的星眸,那其中毫不掩饰的惊艳与赞叹,令燕筱筱止不住脸皮再度泛红,有些困窘地别开脸。   “不是说给我过生日吗,那还不下车?”   沈清夜这才收回近乎放肆的目光,先行跳下马车后,向她伸出手。   “娘子小心。”   燕筱筱险些一口老血喷他脸上。   “谁是你娘子?”   听着他亲昵的称呼,燕筱筱一瞬间仿佛昨日重现,又回到了自己刚刚穿越过来时,他日日缠着自己嫁给他时的场景。   沈清夜从善如流,“那好吧,夫人。”   “滚!”   燕筱筱恼羞成怒地挥开他的手,便要自行下车,可她却忘了,自己现在穿得不是紧致利落的男装,而是女子的长裙,大约是不   小心踩住了裙角,一个重心不稳,便惊呼着直朝马车下栽去。   沈清夜眼明手快,立时将她抱了个满怀。燕筱筱的下巴撞到了沈清夜的肩膀,还倒霉地被自己的牙齿磕破了嘴唇。   沈清夜将她扶稳,却没有立刻放开她,用手指轻轻抚过她略略红肿的唇瓣,声音里满是甜腻腻地宠溺。   “夫人怎地如此不小心。”   燕筱筱从上到下,由里到外打了个哆嗦,刚要开口骂人,却听旁边有一道稚声稚气地嘟囔。   “哥哥姐姐在大街上抱抱,不害臊!”   只见一个年约六七岁大的男娃儿,正吸溜着鼻涕蹲在地上看着他俩。   燕筱筱的脸登时红到了耳朵根,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可“不害臊”的沈某人,却弯身蹲下,用手指掐了掐小鬼胖嘟嘟的脸,“这么晚了还不回家睡觉,一会儿哥哥姐姐要亲亲了啊。”   “哥哥姐姐羞羞!”   男娃儿用小手刮着脸,嘻嘻哈哈地跑了。   在羞愤难当地燕筱筱考虑着,是该谴责他不要脸地祸害祖国的花花草草,还是该一脚将他踹倒好好毒打一顿时,沈清夜已经一   派自然从容地牵起她的小手,拉着佳人向前方热闹的夜市行去。 第一百零四章 庆生   燕筱筱穿越过来已有两年,还是首次逛古代的夜市。   她虽已在这皇城居住了一年有余,但这样接地气地出宫游玩,还真是头一回。   前世时,她只是一个平凡无为的小市民,曾无数次逛过夜市,但没有任何一次,让她觉得像现在这样悸动……   第一次,她真实地感觉到,自己确实是穿越了;也是第一次,她切身实际地感觉到了这个时代独有的气息与繁华。   真的不一样啊……真的……不是自己的世界了……   沈清夜看着她有些落寞甚至是略带惆怅的侧脸,眸底闪过一抹莫名的情愫,拉着她手的手,不由更加地紧了一紧,似是执着地   要把某种牵绊绑得更紧、更深……   在燕筱筱还未来得及沉浸到异世重生的伤感情绪中之前,就被沈清夜硬生生地拉回了现实。   “那家铺面的酒酿团子十分好吃。为夫买来给你尝尝可好?”   说着,便不由分说地拉着燕筱筱向那家热闹的小铺行去。   燕筱筱兀自嘟囔着自己“不能吃带酒的食物,会醉倒,醉倒后会很麻烦呀很麻烦”的碎碎念时,沈清夜已经付钱买下两碗。   “好嘞!酒酿团子两碗!”老板一边用粗砺地嗓音吆喝着,一边熟练地起勺,盛着热气腾腾的团子和芳香醉人的酒酿。   当他看到燕筱筱的容貌后,惊为天人地赞了一声,然后暧昧地拐了拐沈清夜,“小伙子,好福气啊!娘子这么标致!”   沈清夜深以为然地微笑着,十分坦然地接受了老板的夸赞。   因他二人的颜值太逆天,引来了不少人驻足围观,连带着也使得不大的小摊儿更加热闹起来。   生意如此红火,眼前这一对儿璧人又这般养眼,老板一高兴,给他二人盛得便格外多些。   燕筱筱用筷子夹起一枚小巧圆润的团子,皱着鼻子闻了闻,“这个我吃了不会醉吗?”   沈清夜看着她不自觉的、但却格外可爱的小动作,唇边的笑意又加深了几许,“放心,有我在。”   燕筱筱瞪了他一眼,嘀咕了一句,“有你在才不放心。”   话虽如此,但还是忍不住将团子送入口中,香淳浓郁的酒味和糯米清新的味道在唇齿间化开,燕筱筱有些惊讶地捂住嘴。   “真的,很好吃!”而且似极了从前自己家楼下那家地摊的酒酿团子的味道。   燕筱筱有些小感动,一口接一口地把碗里的团子吃了个干净,连汤都喝得一滴不剩。   “可惜,没有生日蛋糕……”   “生日蛋糕是什么?”   听到沈清夜的话,燕筱筱才意识到,原来自己不小心把心里想的事,嘀咕了出来。   眼见沈清夜正以好奇的眼神望着自己,燕筱筱只能含糊其辞地回道:“就是用鸡蛋、牛奶和面粉蒸制的糕点,我……我母亲家乡   的习俗,过生日要吃蛋糕。”   沈清夜“哦”了一声,见她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便把自己这碗也推到她面前,“这么喜欢,这碗也给你。”   燕筱筱确实没吃够,便也不客气地接过,又连吃带喝地吃掉了半碗,剩下的,实在是吃不下了。   沈清夜这才拿回碗,不知他是有意的,还是无心的,就着燕筱筱刚刚嘴唇碰过的碗沿儿慢慢地喝着碗中的汤汁。   燕筱筱看着他薄削好看的嘴唇抿在自己嘴唇刚刚落在的地方,面颊不由自主地红了红。   沈清夜搁下吃光了的汤碗,目光正好撞上她一直注视着自己嘴唇的视线。   燕筱筱有些慌乱地错开双眼,将目光的焦距调远,落到不远处的人群中,状似随意道:“那里好像很热闹,咱们去看看。”   “好,今夜是娘子的生辰,你想看什么,为夫都陪着。”沈清夜的微笑带着说不尽的温存,仿佛他俩真的是一对儿恩爱至极的夫   妻。   燕筱筱刚刚还微红的脸,此刻已经红透。   有心想让他改口,不要乱叫,可一想到,自己就算不让,他也会耍滑地插科打诨,到最后还是不会改口,便也懒得再去纠正他   。   沈清夜拉着燕筱筱的手,来到那处围观的人群边,向里面看去。   原来,是一个画扇面的艺人,在支着摊位卖画。   这艺人不单是卖画那样简单,还搭配了一个套环的小游戏。   五个铜钱套一回,套中不同的桩子,就能得到不同的奖品,套得越远,得的奖品越好,艺人还会免费替客人画一副扇面。   最远的那枚桩子,对应的是一把紫檀木扇子,最少也要值个一二两,只是桩子太远,十分难套。   燕筱筱正看得有趣时,沈清夜已经从怀中摸出五个大钱,递给人家。   燕筱筱有些嫌弃地道:“就套一把?”   沈清夜却把套环交到她手中,“我相信娘子的能力。”   燕筱筱白了他一眼,拿着套环对着最远的那个桩子瞄了瞄后,扬手一扔,套环在空中循着一个完美的弧度精准地套到了最远的   那枚桩子上。   围观的众人立时爆出震天的喝彩声。   “小娘子好厉害!”   那艺人见燕筱筱如此轻松地就投中了这最远的桩子,脸色不禁有些难看,但又不能食言,唯有忍痛将那把用来招揽顾客的紫檀   木香扇拿了过来。   沈清夜展开那把檀木扇,赞了一声,随即向那艺人说道:“你不是还会画扇面吗?”   艺人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问:“客官想画什么?”   沈清夜指了指自己和燕筱筱,“就画我俩。”   艺人只得拿出彩墨和画笔,将扇子展开,摆到画架上,一边看着他二人,一边在扇面上作画。   燕筱筱这样被一群目光太过热情的群众围观着,本有些不好意思,但奈何手一直给沈清夜抓着,实在也无法立时脱身。   还好那艺人绘画的功底不错,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在扇面上作画完毕,然后呈给二人。   燕筱筱看着扇面上的画,不由得赞了一声,画得真是不错。   艺人是以牛郎和织女这个神话故事为情境,将两人绘入画中。画面的线条简单,但却十分精巧到位,更是将他二人绘得栩栩如   生。 第一百零五章 醉吻   沈清夜对这题材不大满意,挑剔着说,牛郎织女一年只能相会一次,不符合他长相厮守地意愿。   艺人赔了一把自己最好的扇子,还遭人嫌弃自己的画,脸色便难免有些哭丧。   燕筱筱好笑地从沈清夜腰间摸出一锭足有五两重的银子,塞入艺人手中。   “画得很好,我很喜欢。”   艺人拿着沉甸甸的银子,顿时眉开眼笑,直问她要不要再买几张扇面,他可以免费替他二人绘上白娘子与许仙、梁山伯与祝英   台、孟姜女与范喜良的题材。   听着这几幕越发悲催的爱情故事,沈清夜的脸色不大好。   燕筱筱哭笑不得地拉着沈清夜穿出了人群。   两人又在夜市上逛了一逛,燕筱筱之前吃下的那些酒酿的后劲儿渐渐上涌,开始有些头重脚轻。   眼见着二更过半,燕筱筱提议该回去了。沈清夜见她已现醉态,便也没有反对。   可是等他们来到之前两人停靠马车的地方时,都傻眼了。   因他们的马车不见了!   他们栓马车的地方,正是一处驿站的小广场,沈清夜还给伙计拿了看马车的钱,想不到现在马车没了,那伙计也跑了。   燕筱筱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角,自己的龙袍还在车上,现在可怎么回宫。   左思右想后,唯有先买一套男装,暂时换上,她总不能穿着女装回宫吧。   可是沈清夜伸手在怀里摸了一摸,脸色立时有些古怪,竟是他的钱袋丢了……   想来多半是先前燕筱筱从他腰间掏钱给那作画的艺人时,露了财,这才被偷儿们盯上了。   而燕筱筱今天出来根本没带钱,就连玉佩等值钱的饰物,也跟着马车一并丢了。   一个是堂堂的九五之尊,一个是当朝炙手可热的御医,二人尚是首次陷入这种一穷二白的尴尬境地。   为今之计,只能用她头上的这枚海棠发簪去换些钱来买衣服了。   谁知夜市上的成衣店老板竟是个不识货的,硬是说她这枚海棠簪是假的,不肯抵换衣服给她。   目前整条街市只有这一家成衣店还开着,若是买不到衣服,那她就只能穿女装回去了。   这时,衣店中又有顾客上门,燕筱筱心想着一不做二不休,便趁着老板去招呼客人时,把簪子放在柜台上,然后拽下了一件挂   在衣架上的紫黑色斗篷,随即拉着沈清夜就跑!   店老板立刻愤怒地叫骂着追了出来。   燕筱筱拉着沈清夜一路猛跑,最后钻入一条小巷,终于甩掉了衣店老板。   两人此刻跑得都有些气喘吁吁,相视一眼后,又忍不住各自笑出了声。   燕筱筱本已有些醉意,此刻又一阵猛跑,酒劲儿便随着血液的循环愈加地上涌。   大约确实是醉得狠了,使得平素的冷静自持都不知所踪;也可能,是因为她现在只是燕筱筱,不用背负什么仇恨和帝王的使命   ,所以人更随性一些。   以至于,她做了一件平时绝对不会做的事。   燕筱筱忽然伸手搂住沈清夜,在他仍噙着笑意的唇角轻轻啄了一下。   “沈清夜,我这个生辰过得很快乐。谢谢你!”   她笑得很轻,但眉梢眼角都带着温软的笑意,墨色的眸子似染了层雾气,仿佛水墨勾描出的江南烟雨。   沈清夜凝着这一刻的燕筱筱,眸色瞬间加深了几许,刚刚她那如蜻蜓点水般的一吻犹留着余温,当燕筱筱红着脸要退开时,却   被他一下搂住了腰肢。   随着他灼人的气息一并落下的,是他的唇。   沈清夜此时的手劲儿很大,箍得燕筱筱隐隐作痛,但她却没有挣扎,只是微微闭着眼,仰头承接着他的索吻。   沈清夜的吻称不上温柔,甚至是略有些粗暴的,仿佛有分情不自禁,似是恨不得把她揉进自己的骨髓中,带着一种抵死般的缠   绵。   二人唇齿纠缠间还带着淡淡的酒酿的味道,也使得这个吻,越发地醉人……   二人拥吻了良久,直到肺内的空气耗尽,才各自喘息着放开。   沈清夜一直搂着燕筱筱,此时他低下头,用自己的额头抵着燕筱筱的额头,目光竟有些复杂,“筱筱,我们……”   他的话还没说完,燕筱筱已伸指抵住他的嘴唇。   “别说话……让我好好记住这一刻。”   是啊,回宫之后,她便又要做回燕弃雪了,所以这一刻的温存对她弥足珍贵,她只想静静地感受,将其深深地刻入记忆里,待   到自己老了的那天,再拿出来,细细品味。   沈清夜到了嘴边的话,终于没有说出口,只是望向她的眼神儿,似是带了些许的惆怅与无奈……   ……   燕筱筱回到皇宫时,已过了三更,还好有秦隐守在宫门那里,否则丢了腰牌的她,恐怕连宫门都进不去。   沈清夜原本是要亲自送她回宫的,但他虽是皇上的专属御医,可毕竟是男子。   按规矩,除了侍卫和太监外,其他男性官员在入夜后是不能留在宫中的,所以燕筱筱拒绝了其送自己回宫的提议,让他先行返   回太医署的住处去了。   燕筱筱用那件斗篷将自己严严实实地从头遮到脚,在秦隐的护送下返回自己的曦云宫。   刚进宫门,便见莫邪等在殿外,脸色还有些难看。   “皇上,清河王来了,已经在殿中等您良久了。”   竟然是纪擎苍回来了!   “他什么时候来的?”燕筱筱原本愉悦的心情立时阴郁了三分。   莫邪有些迟疑地道:“就在皇上跟沈太医离开后不久。”   燕筱筱蹙眉。   这纪擎苍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在这个时候跑来见自己。   “朕不想见他。”   她的话一出口,便看到莫邪为难的表情,不由得叹了一声。   纪擎苍身为清河王、朝廷的太尉,更是辅政大臣,确实不是莫邪这么一个小小的侍卫撵得走的。   除非自己亲自进殿去赶人,可是她现在这个样子,怎么能让纪擎苍看到。   燕筱筱想了想,唯有自认倒霉地从后殿钻窗回去,待换过衣服后,再去前殿赶人。 第一百零六章 礼物   燕筱筱这样想着,便迈步向后殿行去,莫邪立时跟了上来。   燕筱筱一想到自己身上还穿着女装,一会儿翻窗时难免会被莫邪这样眼尖的高手发现,那她这女扮男装的身份就可能会暴露,   便出声吩咐道:“你不用跟着我。”说着,又补充一句,“让其他侍卫也撤得远一些,朕不传唤,不要进来。”   莫邪听燕筱筱这样吩咐,不觉有些诧异,却也不敢多言,只能躬身领命。   燕筱筱来到大殿后方,自己的寝殿外,确定周围没有旁人后,这才掀起裙角夸进窗子。   将窗户关好后,燕筱筱向衣柜走去,准备翻出一套平时在宫中穿的常服换上。   就在她刚刚绕过屏风时,却见一个人正悄无声息地坐在一旁的软榻上。   燕筱筱悚然一惊,连忙又把脱到一半的披风拉了上来。   那坐在软榻上等自己的,不是别人,正是清河王纪擎苍!   此刻,他的面上仍有风尘之色,看来应是赶了很长一段路。可奇怪的是,其面色中竟似隐隐带了些不健康的苍白。   纪擎苍看到她身上的女装很是诧异,但当目光落到她那过分嫣红并略略红肿的唇瓣时,原本有些不愉的脸色,开始变得阴沉。   “雪儿不走前殿,却跳窗进来,这是为何?”   燕筱筱戒备地向后退了两步,面带不悦,“我自己的寝宫,我怎么走,应该用不着清河王来管。倒是清河王,你看来该是刚刚回   京吧?不回王府休息,来我的寝宫干什么?”   纪擎苍并未作答,只是面色阴沉地注视着她。   对方虽未出一言,但燕筱筱还是能察觉得到,纪擎苍在发怒,并不同于以往因两人言辞冲撞而起的恼火,而是一种山雨欲来风   满楼的压抑狂躁!   一时间,整个寝殿的温度仿佛都随着对方的眼神,降至了冰点!   燕筱筱本能地意识到了危险,便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半步。   这时,纪擎苍却忽然笑了出来,“雪儿可知,我此次离京干什么去了?”   他说着,从脚边提起一样东西。   那……似乎是一个蒙着黑布的鸟笼。   燕筱筱看到那鸟笼,愣了愣,一瞬间猛地想到了什么。   纪擎苍开口的语气很轻柔,甚至连唇角都是带着笑意的,可是不知怎的,却令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我此次离京,日夜兼程的赶往北方的殷山,就是为了这个。”他说着,掀起了蒙住鸟笼的黑布。   黑布揭开的瞬间,笼中响起一道清越的鸟鸣。   燕筱筱看清里面的东西时,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气,“这!这是凤凰……不,是苍鸾鸟?”   鸟笼中,是一只色彩斑斓的大鸟,比寻常的鸽子大一些,生着精致的翎羽和长长的尾羽。羽毛的颜色由金到蓝,从头颈到尾羽   逐渐加深。其翎羽间更似有斑驳的光片,随着鸟儿抖动羽毛,闪动着流光般的绚烂异彩,美得如梦似幻。   这世间如果真有神鸟凤凰,大抵也就是这个样子了!   难怪会说,苍鸾鸟是凤凰的后裔!   在燕筱筱震惊于眼前的盛景时,纪擎苍犹兀自说道:“雪儿可知,为何这苍鸾鸟如此难寻。固然是因为其数量极其罕有。再有就   是,此鸟只生活在陡峭险峻的崖壁上。若想诱得此鸟飞落悬崖,需得有武功精深之人,以灌注了真元的热血凝成丹丸,放于银   盘中诱之。”   燕筱筱愕然转睛,目光滑过纪擎苍没有血色的脸,“你,你难不成为了捉住苍鸾鸟……”   纪擎苍嘲弄一笑,“不错。我虽不见其及得上先圣太祖皇帝武功卓绝,可这一身热血和内力,吸引苍鸾鸟,还是能够做到的。”   燕筱筱此时已经完全明白了事情的梗概。   想不到,自己当初随口说的生日愿望,竟被纪擎苍当真。他还特意跑到殷山去放血引鸟,将苍鸾鸟捉回来送给自己。更要在自   己生日的这一天赶回来。   其中的困难险阻,不言而喻。   而这一切,不过就是为了自己的一句戏言……   这时,纪擎苍仍徐徐地说着,“我纪擎苍一生恃才傲物,从不将任何人放在眼中,更不曾把任何人放在心里。雪儿,你是我第一   个想要倾心相待的人。”他说到这,顿了顿,再度开口的声音,已经变得阴冷低沉,“可是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待我?”   最后这句话,他几乎是怒吼出来的。   虽明知她许了那样的生日愿望,多半是为了刁难自己,可自己还是远赴北方,顶风冒雪、不辞艰险地攀登险峰,更贡献了自己   一身热血,消耗内力,替她擒得这传说中的苍鸾鸟。   只为求她生辰的一个圆满,更让她看到自己的真心。   可自己日夜兼程赶回来时,见到的是什么?   纪擎苍额上青筋隐现,他猛地站起身,一把拽掉燕筱筱身上的披风,抓住她的手腕,将她强行拖到自己的身前。   燕筱筱望着此刻双目赤红的纪擎苍,心底止不住一阵狂跳,“纪擎苍,你干什么?放开我!”   纪擎苍微眯了双目,语气虽与刚刚一般无二,可是汹涌的怒意已在眼底翻涌成潮,“说!你穿成这样,跟谁出去了?”   燕筱筱伸手抵住对方的胸膛,勉强退开一些距离,稳住容色后,冷冷地道:“我干什么去,用得着跟你报备吗?”   眼见燕筱筱这个态度,纪擎苍怒极反笑,抓着她衣袍的手用力一扯,拽得燕筱筱身不由己地向他踉跄了两步。   与此同时,一个东西滑出她的腰间,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正是那把檀木折扇!   燕筱筱眼见那把扇子掉到了地上,立刻弯身去捡,可纪擎苍却比她快了一步,还抖腕展开了折扇。   当他看到扇子上仍带着新鲜墨香的人物画像时,愤怒几乎灼红了他的眼球!纪擎苍掌上用力,坚实的檀木折扇立时在他的内劲   下被捏得粉碎。   “原来,你今晚一直跟他在一起!” 第一百零七章 困情   燕筱筱看着被纪擎苍毁去的折扇,心中大怒,眼神儿也越发的冰冷,“是。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纪擎苍最痛恨别人以这样不屑的神情面对自己,尤其是她!   不可名状的愤怒和嫉妒啃噬着他向来引以为傲的自持力。纪擎苍咆哮着,一把抓住燕筱筱的手腕提到自己面前,逼着她不得不   正视自己。   “你跟太皇太后说要废除我们的婚约,也是为了他吗?”   燕筱筱闻言微怔,随即明了,太皇太后将此事告知给纪擎苍的用意,正是为了挑拨他二人的关系。   眼下事已至此,她也不想再与对方虚以为蛇。   “不错,我这辈子就算孤独一生,也绝不会嫁给你这个人渣!”燕筱筱的手腕被他捏得咯咯作响,可即便痛入骨髓,她却倔强地   只是回给对方不屑的冷笑!   纪擎苍听到她如此决绝憎恶的话语,脸色一窒,胸口似被人重重擂了一拳,可下一秒却冷酷而又残忍地轻笑出声。   “好啊,就让我们看看,你将来到底会不会嫁入我纪家!”说着,腕上用力,一把将燕筱筱丢到床上。   看着开始扯开衣领的纪擎苍,燕筱筱的脸色终于变了。   “纪擎苍,你要干什么?”   纪擎苍邪肆地扬眉,“干什么?自然是提前进行咱们的洞房花烛夜了。雪儿已满十六岁了,正是适宜婚配的年纪,不是吗?”   燕筱筱已面无血色,她有心开口唤莫邪来护驾,可是一想到自己目前的样子,一旦被侍卫们看到,那她身为女子的身份必将暴   露,这帝位自然就再也保不住了,更遑论之后的复仇!   纪擎苍似是看穿了她在忌惮些什么,不紧不慢地向床榻逼近过来。   燕筱筱突然起身,想伸手去够自己的凤羽剑,却被纪擎苍一把抓住,重重地按倒在床上。   “纪擎苍,你这个畜生!”   “雪儿,你若是武功未失,或许还可与我周旋一二。但现在吗,还是不要自取其辱的好。”   纪擎苍说着扯下幔帐上的绳结,把燕筱筱的手腕牢牢地绑在床头上。   燕筱筱墨色的眸子几乎沁出血来,一口银牙几欲咬碎,“你今天对我的羞辱,我日后必将十倍百倍地讨回来!”   “我等着那一天。”纪擎苍漫不经心地冷笑,手指攀上她的领口,嗤的一声,扯开了她的衣襟。   肌肤骤然接触到冰冷的空气,立刻颤栗起一片小小的凸起。   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灵上,她最后可以依赖的那层防线,也随着衣衫被撕破的一瞬间,彻底崩溃。   直至这一刻,燕筱筱终于真真切切地意识到,纪擎苍现在不是在威胁,不是在恫吓。   他是真的要强占自己!   人在极端的恐惧时,便会下意识地开口求救,她动了动嘴,声音还没来得及发出,就被纪擎苍伸手掩住。   “雪儿认为,你殿外这十多个侍卫拦得住我吗?”   燕筱筱瞪大眼睛盯着他。   纪擎苍低头含住她小巧的耳珠,伏在她颈边,恶魔般地呓语,“你之前不肯喊侍卫进来,是怕暴露自己的身份吧?你放心,就算   那些侍卫真的闯进来,我也不会给他们机会出去乱说。”   燕筱筱一瞬间明白了对方话里的意思!   如果她敢喊侍卫们进来,那他就把他们都杀了灭口!   不错,凭纪擎苍的武功和他掌控凤国最高军权的实力,他确实已能一手遮天!   迎着燕筱筱目光中的惊恐和忌惮,纪擎苍抿出一抹近乎残忍的微笑,他放开手,燕筱筱果然没有喊出声。   纪擎苍说得不错,现在即便莫邪他们进来救自己,也是白搭。   说到底,她虽然是高高在上的凤帝,但没有兵权在手,自己由始至终不过是个可以任人摆布,甚至欺凌的傀儡罢了。   最关键的,她怎么能让莫邪等十来个一直忠心护卫自己的侍卫就此赔上性命?   终究,她还是不够冷血绝情……   燕筱筱用力地闭起眼,命令自己不要去想,不要去看,可是愤怒和屈辱还是灼红了她的眼角,一滴清泪,再也忍不住滑落。   那滴泪水落到纪擎苍的手指上,使得他粗暴的动作顿了顿。   感觉到她的颤抖,他低下头,舔去她睫毛上的泪意,伏在她耳边低声呢喃。   “别哭,我不会让你很疼。”   他一边说着,嘴唇一路下滑,擦过她咬得没有血色的唇角,落在她雪白的肩头,一寸一寸亲吻她肌肤上的颤栗。   就在他的双手滑上她的腰带时,纪擎苍的突然顿住了动作,手指抚摸上燕筱筱纤细白皙的肩膀,那里有一枚小巧红润的红痣。   纪擎苍的脸色骤然一变,“你……”   突然之间,异变陡生!   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杀气腾腾地直朝纪擎苍的后心刺去。   纪擎苍搂着身下的燕筱筱在千钧一发之际侧身避过,同时回手抽出了床头的凤羽剑,间不容发地架住了这黑衣蒙面人的第二招   !   耳听得兵器交击的声响,燕筱筱这才猛地睁开眼,正看到纪擎苍单手持剑,与黑衣人手上的匕首第三次交击在一处的场景!   纪擎苍一招逼退黑衣人后,瞥了眼衣衫凌乱的燕筱筱,回手拉过被子将她盖上,随即飞身下床,与那黑衣人战到了一处。   二人的武功均是奇高,出招的速度都快得惊人,激斗之中,一下扫到了屏风,随着屏风轰然倒地的声音响起,终于惊动到了在   大殿外围守卫的莫邪等侍卫。   燕筱筱虽然之前吩咐过,没有她的传唤,侍卫们不得进殿,可此时殿中分明有人在打斗,侍卫们自然不能再原地待命。   耳听得四面八方响起的衣袂破风之声,缠斗中的两人,也知道是惊动了宫中的侍卫。   黑衣人虚晃一招,抽身撤出战圈,迅若鬼魅般穿窗而出。   这时,莫邪等侍卫已经冲进了寝殿。   纪擎苍一见众侍卫进来,立时扬手挥落床上的幔帐,遮住了床上的情形。   莫邪看到纪擎苍竟然在皇上的寝殿里,不禁有些惊讶,可还是拱手施礼道:“王爷!” 第一百零八章 神鸟   纪擎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神色平静道:“刚刚有刺客闯入宫中,意图行刺圣驾,本王已将他赶走,你带着侍卫们去追吧   。”   此时不用他吩咐,十多个侍卫已经出去追赶那黑衣人了。   几乎是同时的,曦云宫外响起了禁军示警的呼喊和奔跑声。看来是那黑衣人在离开后,惊动到了在皇宫中巡查的禁军!   不多时,禁军统领已经来到殿外,躬身向殿内请示。   “宫中出现刺客,微臣领兵前来护驾。”   纪擎苍的目光阴晴不定,他或许可以杀了莫邪等侍卫灭口,可皇家禁军就不一样了。他本事再大,也不能毫无理由地将一千名   禁军悉数斩杀。   想到这里,纪擎苍冷声道:“任由刺客在宫中来去自如,惊扰圣驾,你们这禁卫军真是当得好差事啊。”   禁军统领听到自己顶头上司纪擎苍的声音已是一惊,再听到他说的话,额上立时现出汗光。   “是!卑职无能,这就加强曦云宫周围的警戒,全力搜捕刺客。”   这时,莫邪的目光越过清河王,落到他身后的幔帐上,“皇上是否安好?”   不待纪擎苍作答,床上已经响起了燕筱筱的声音,“朕一切安好,清河王护驾有功。莫邪,你派人送清河王出宫去吧。”   纪擎苍面色微沉,转过身,正要说些什么,却被莫邪拦在身前。   “请王爷遵旨离宫。”   纪擎苍眸光几番阴晴,搁在身边的手,紧了又松,最后只得深吸一口气,躬身回道:“皇上受惊了,那臣改日再进宫探望皇上。   ”说着,迈步走出了房门。   待到纪擎苍离开,莫邪快步走向床边。   “皇上,您没事吧?”   听到莫邪向床边走近的脚步声,燕筱筱的声音带着几分异样的冷厉。   “别过来!”   莫邪立时停驻了脚步,注视着微微颤动的床帘,听到床上传出绳索摩擦木料的轻响,不禁有些诧异。   “皇上?”   “出去!”   “……是。”   听到莫邪退出去后的关门声,燕筱筱用力闭了闭眼,继续在床头上磨蹭捆住自己双腕的绳索。良久之后,才把那已经带了血迹   的绳索磨断。   脱下被扯坏的裙子,换回明黄色的锦缎睡衣后,燕筱筱搂着自己的双膝,蜷曲在床角。   她努力想要让自己仍处于高度紧张状态下的肢体放松,可无论她如何调息,周身的肌肉依旧紧绷。   窗外响起风拂过窗棂的沙沙声,可那些微的响动,却使得她的身体猛地一缩,此刻的燕筱筱便如同惊弓之鸟一般,经不起一丁   点的外界刺激……   虽然明知眼下自己已经安全了,可是她就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放松脑子里紧绷的那根弦。   她命令自己睡觉,可是一闭上眼,就是自己被纪擎苍压在床上的情景。   那场景令她窒息,燕筱筱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翻下床,然后蜷曲到房间的一个角落里……   不知过了多久,燕弃雪那清冷的声音在前方响起。   “不过是吃了一些亏,至于这么一副活不起的架势吗?”   燕筱筱怔忡地抬头,这才发现自己身处一片黑暗之中,只有一面铜镜立在身前,里面映出的是燕弃雪的影子。   原来……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想不到,自己的心还是蛮大的,承受力不错嘛……   燕筱筱想到这里,止不住自嘲一笑。   大约是因为处于梦境之中,自身没有实体,所以肢体不会再受到束缚。   燕筱筱这样想着,便摊开手脚,仰面躺下。   在梦中,意识不用再拘于身体内,心境似乎也随之放松了下来。   燕筱筱十分没有形象地摊开没有实体的四肢,看起来仿佛极度放松,但微阖的眸光,却在快速闪动着。   燕弃雪见她半晌没有动静,难得地没有像往常那样冷言冷语,“纪擎苍是个什么样的人,你现在亲身领教了吧。今日虽然吃了亏   ,但到底没叫他占到便宜。以后再小心些也就是了。”   听到燕弃雪难得一见地出言安慰自己,燕筱筱哑然失笑。   “我并不是在想刚才那件事。”   “那你在想什么?”   燕筱筱慢慢坐起身,一双眸子泛着银霜般的冷泽。   “燕弃雪,你准备好对付纪擎苍了吗?”   ……   第二天燕筱筱睁开眼时,她仍保持着那个蜷曲的姿势。   燕筱筱摸摸自己有些昏沉的太阳穴,恍惚间觉得,自己昨夜似乎做了一个记不大清楚的梦……   梦中她好像闻到了一种迷幻般的异香,然后有人安抚而轻柔地摸着她的头发,还帮她处理腕上被绳索磨出来的伤口。   最后,似有一种柔软温凉的触感擦过她不安的眼睫,落到她的唇上……   燕筱筱神情恍惚地摸着自己的唇角,那温软的触感似乎还留在唇畔,可无论她怎样分辨,那梦境中的一切,她却怎么都记不起   来。   ……想来,多半是个温柔的梦吧……   这时,一声清越的鸟鸣将燕筱筱游走的思绪一下拉了回来。   她听到那声鸟啼,愣神儿了三秒,这才反应过来,那是苍鸾鸟的叫声。   燕筱筱披上衣服,起身来到外间,就见那苍鸾鸟的鸟笼仍摆在屏风旁的软榻边,那只色彩斑斓的大鸟犹待在金丝编成的鸟笼中   。   此刻,这苍鸾鸟正用鸟喙奋力啄咬鸟笼,看起来似是想弄破笼子。当其发现燕筱筱正在不远处盯着自己时,便一下停住了动作   ,退到鸟笼正中。   燕筱筱看得有趣,不由得挑眉。   这苍鸾鸟好聪明,并不似凡鸟那般呆傻。   看来,它被擒后应该曾试图逃跑,估计是被纪擎苍教训过,所以才会有刚才那种反应。   燕筱筱迈步来到笼边蹲下,伸手摸了摸那精美的金丝笼,觉得这苍鸾鸟的境况跟自己很有些相似。   自己何尝不是给关在皇宫这座富丽堂皇的金丝笼里……   思及此处,燕筱筱不由得叹了一声,伸手挑开鸟笼的门,“可怜咱俩同病相怜,不过,至少我能把你放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退开了几步,并将临近的那扇窗子打开。 第一百零九章 心动   苍鸾鸟眼见门户大开,试探着跳出了鸟笼,见燕筱筱并没有阻拦,倏地展开羽翼,振翅斜掠而起,伴着一声清越的鸟鸣极速掠   出窗口,转眼便在空中化作了一个远去的黑点……   燕筱筱望着消失在天际的影子,叹道:“飞吧,好在我俩有一个是自由的……”   这时,殿外传来内侍轻声的呼唤声。   燕筱筱慢慢地呼出一口气,平复着自己的心绪,将昨夜的屈辱和软弱留在身后,走出这个幔帐时,她仍是凤国骄傲尊贵的帝王   !   ……   这一天上朝,燕筱筱与平素一般无二,并没有因为纪擎苍昨夜险些对自己施暴成功,而对其有什么过激的表现。   只是今日散朝后,燕筱筱却没有回御书房,而是来到了太医署。   眼见皇上驾临,太医院全体太医们皆诚惶诚恐地出门相迎。   燕筱筱挥退众人后,只身来到沈清夜专属的房间。   沈清夜见到她来太医署找自己,颇有些意外,这尚是燕筱筱首次主动来找他。   “昨晚酒酿吃多了,今天头有些痛,你给我熬些解酒的汤药喝行吗?”   沈清夜听说她是因为宿醉头疼,跑来找自己,不由有些好笑,便想拉过她的手,替她仔细诊一下脉象,却被她沉腕避过了。   “不用诊脉了,我很好。”燕筱筱拉低衣袖,将手腕上的擦伤遮得严严实实。视线触及沈清夜后,不由自主地落到了他那薄削好   看的嘴唇上,脸色登时有些不自然的绯红。   她并不是真的宿醉头痛,而是想要见沈清夜,所以才随意寻了个借口。可一见到他,便难免想起昨夜那带了几分醉意的吻……   沈清夜尚是首次见到这样小女儿家才有的姿态出现在燕筱筱的身上,不由得微怔。   当目光滑过她霞色微染的双腮后,沈清夜瞬即恍然,眸光立时镀上一层暖色。   他伸出手,握住燕筱筱微凉的小手,口中低喃她的名字。   “筱筱。”   对方骤然的肢体接触,使得燕筱筱心头一阵猛跳,不由得抬头望向对方。   不想,双方视线相接间,便被对方情意灼灼的目光紧紧携住……   这时,房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竟是谨竹进来送晾晒好的药材,他一见到屋内的情景,立时僵在了原地,随即又赶忙退了出   去。   燕筱筱吓得缩回手,干咳两声,掩饰心底的尴尬。   沈清夜轻声低笑,也不难为她,任其抽回双手。片刻后,他似是想到了什么,从怀中拿出了一把折扇,递给燕筱筱。   “我想着既是你的生辰,怎也要有所表示。这是我昨夜一时兴起画的,你看看,可喜欢?”   燕筱筱接过扇子展开,一瞬间,眼泪险些夺眶而出。   那扇子上画得正是昨夜穿着女装的自己,工笔丹青,极为传神。   画中的女子笑容灿烂,明媚得如同三月的春阳,让人一看之下,便会不由自主地感染到画中人的快乐。   只是一夜之后,她的心境已恍如隔世……   因燕筱筱一直低着头,所以沈清夜并未察觉到她的异样,仍兀自说着,“你若喜欢,以后每一年生辰,我都替你画一张……”   燕筱筱心头一阵苦楚酸涩。   若是自己扳不倒纪擎苍,那来年的今日,还何谈自己的生辰……   她不想让沈清夜看到自己泛红的眼角,遂扶着头说道:“这宿醉的酒劲还是没散,头有些疼,你还是去帮我熬些醒酒的汤药吧。   ”   沈清夜见她这个样子,立时扶她到旁边的椅子上坐好。   “你且坐会儿。我这就去给你熬。”   待沈清夜走出房间不久,谨竹就捧着一盏茶,走了进来,将茶杯搁到燕筱筱旁边的小几上后,便垂手立在她的身前,似乎在等   着她接下来的吩咐。   燕筱筱并没拿起茶盏,只是单手撑在小几上,用杯盖刮了刮飘在水面上的茶叶。   “昨夜,那黑衣人是你吧?”   谨竹并不否认,“是。楼主曾吩咐我,在保护沈公子的同时,也注意皇上的安全。”   “嗯,你做得很好。还知道引来宫中的禁军。”   回想昨夜,如果当时不是谨竹机警地引来禁军。只怕不但自己最终难逃被纪擎苍侮辱的后果,就连莫邪等人的性命,也要不保   。   谨竹听她夸赞,却只是躬身回道:“谨竹不敢居功,这些其实是楼主事先交代过的。”   “慕沉央?”燕筱筱十分意外。   想不到那个狂放不羁的慕沉央,竟然还有这样缜密的心思。   她点了点头,“帮我联系一下慕楼主,我有事要找他帮忙。”说着,又补充了一句,“另外,还有一件事。一会儿,你把沈清夜带   走。”   谨竹有些意外,“这……恐怕沈公子不会轻易随我离开。”   燕筱筱叹了一声,“我心中有数,你只管照办就行。”   二人说话的功夫,沈清夜已端了醒酒汤回来。   “知道你素来怕苦,我在里面放了糖渍梅子,你喝喝看,应该没那么苦了。”   燕筱筱接过醒酒汤,浅浅地尝了一口。果然,一股酸酸甜甜的味道伴着梅子的清香在唇齿间漫开,几乎尝不到汤药原本的苦涩   滋味。   一瞬间,一股温暖,且难以言喻的情意盈满胸臆。   燕筱筱下意识地想起,从前自己看过的一部把自己感动得要死要死的电影,那其中有一句经典的台词:“无法触及你的身和形。   我知道,你存在于我周围的全部。你的出现让爱情充盈我的双眼。我的心为之卑微。因为你在这,也在那。你无处不在……”   这男人对自己的感情,便如那水一般,没有具体的形状与颜色,可就是无时无刻的……深深将自己包绕……   在经历了昨夜的事后,对方的温柔宠溺更显得弥足珍贵。   燕筱筱眼圈微微泛红。   自异世重生之后,面对重重艰难险阻,她没有哭;几经伤痛,她亦没有流泪;即便是昨夜险些被纪擎苍强暴,她依旧咬牙挺过   去了。   可是今天,为了沈清夜的一碗醒酒汤,她却落泪了…… 第一百一十章 真情   沈清夜尚是首次见到燕筱筱落泪的样子,不由得有些慌了手脚,立刻蹲低身体来看她,“怎么?还很苦吗?”他犹豫了一下,从   身后拿出了一个小瓷碟,上面放了一块奶黄色的小糕点。   “我不知道你说的生日蛋糕是什么样的,这是我试着做的,如果还是觉得苦,就吃这个吧。”   燕筱筱看着那块似是而非的蛋糕,眼中的泪意却越发的汹涌,忽然伸臂将他紧紧抱住。   沈清夜周身一震,虽觉意外,却也没有动,只是依旧保持着这个姿势,由着她抱着自己。   燕筱筱一边轻轻地抽噎,一边在他耳边低问:“沈清夜,你愿意等我吗?”   沈清夜愕然,“你怎么了?为什么这样……”   他的话尚未说完,就被燕筱筱打断。   “你只要回答我,愿不愿意等我就好?”   沈清夜微微一怔,片刻之后,伸手环住她的脊背,似承诺、似叹息地道:“那是自然,无论你走多远,走多久,我都会永远等着   你。”他说到这,顿了顿,才又缓慢而郑重地补了最后八个字,“此生此世,不离不弃!”   随着对方那如誓如约的“此生此世,不离不弃!”八个字出口,燕筱筱呜咽一声,泪水似断了线的珍珠,愈发不受控制地滑落。   沈清夜虽难得见到燕筱筱对自己这般真情流露,可终归觉得她有些太不对劲,正要推开她问个究竟,却觉脑后挨了一记,随即   眼前一黑,人事不醒……   燕筱筱看着闭目昏睡的沈清夜,伸手轻轻拂过他俊秀立体的眉眼,慢慢地止住泪意。   刚刚动手敲晕人的谨竹小心翼翼地问道:“皇上想让我把他送到哪里?”   燕筱筱想了想,“把他带回沉央楼吧。暂且……先关起来。”   既然她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对付纪擎苍,便不能再把沈清夜留在自己身边。   把他送到沉央楼,无疑是最佳的选择。一来,是可以让他置身事外,不必卷入自己与纪擎苍的纷争。二来,是可以保护好他,   以纪擎苍的手段和能力,一旦自己失手,那这世上唯一能护得沈清夜周全的,可能只有沉央楼了。   谨竹的声音再次传来,“那皇上预备将他关到几时?”   燕筱筱默默地叹了一声,“直到朕去找他。”   或者……是她功亏一篑,惨死收场的那一天……   ……   燕筱筱一直知道慕沉央的武功深不可测,却不想,已能达到在皇宫中来去自如的地步。   今天下午,她刚刚去找过谨竹,要他帮着联系慕沉央。   今天晚上,人就到了,而且还是主动找上门儿来的。   燕筱筱对对方肆意来去的举动早就习以为常,眼见着人家连声招呼都不打,直接登堂入室进了自己的寝殿,也丝毫不觉得意外   ,甚至还心平气和地替对方倒了一杯茶。   “慕楼主请坐。”   慕沉央没有坐,也没喝茶,而是站在她面前,侧着头仔细盯了她良久,平素随意慵懒的目光中,竟夹了几分阴冷的杀机,“你要   我替你杀了他吗?”   对方这样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使得燕筱筱一怔,随即便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谨竹既然是慕沉央的手下,那昨夜纪擎苍对自己施暴的事,自然也会告知慕沉央。   自己在这个节骨眼联系他,对方难免不会生出这样的想法。   燕筱筱微微勾了下唇角,笑意有些漫不经心,“他的王府守备森严,他本人更是大凤国的第一高手,楼主能杀得了他吗?”   慕沉央无所谓道:“如果计划周详,不是没有可能。”   燕筱筱挑眉,“若我真是要你替我杀了他,慕楼主这次会开出什么样的价码?”   慕沉央风轻云淡道:“你的心。”   燕筱筱周身一震,搁下茶杯,“价码太高,我付不起。”   慕沉央支起两条长腿,斜靠在她对面的软塌上,“那你今晚找我来,是要谈什么?”   “一种药和一个计划。”燕筱筱微阖起眼帘,眸光清冷如霜。   在昨夜之前,她虽也是步步为营,但却只是将帮着燕弃雪复仇的事,当做一件部署周密的企划案来实行的,并没有太多地切身   实地去感受其中的种种,甚至还有种当局外人的超然感。   可昨夜之后,燕筱筱终于意识到,复仇这种东西,复的是恨,灭的是仇,从头到尾都浸着血色,容不得你有一丝一毫的马虎游   戏。   否则,就是灭顶之灾!   昨晚她是真的害怕了,因她终于深刻的意识到,纪擎苍确实是说得出,做得到,对自己的种种警告,并不是危言耸听!   这种时刻,她如果再不主动出击,那就只能坐以待毙了。   燕筱筱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你说的计划,说难也不难,说易也不易。若是谋划得当,应该不难达到。”慕沉央眼眸中闪过几抹兴味,侧头看着她,“若是我   帮你达成了,你的报酬呢?”   燕筱筱沉吟良久才,缓缓答道:“我可以给你一个承诺。”接着想起先前慕沉央的话,便又补充了一句,“但这其中,不包括我的   心和这个皇位。”   慕沉央讶然地挑了挑眉,语气带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原来,在你的心中,这个皇位竟与你的心一样重要。”   对方的言语中虽未有什么表露,但燕筱筱还是听出了其中应带了几分揶揄。   这个皇位之与她当然并不怎么重要,可她需要这个位置来帮燕弃雪复仇,并来换取自己真正的自由。所以,这皇位其实是与她   的自由挂钩的。   当然,这些她无需与慕沉央解释。   “其他的你不用管,你只需说,这买卖你是做还是不做?”   慕沉央用手指摸了摸下巴,似是在认真考虑,“除了皇位和你的心,我索要任何东西,你都会给吗?”   燕筱筱见慕沉央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流连,自然听得出他话中的暗示,沉默良久后,她缓缓点头,“是。只要是我给得起的。” 第一百一十一章 计划   燕筱筱这样说,实际上已经是在变相地给慕沉央承诺,即便对方要自己的人,她也不会拒绝。   这已是她能付出的最大代价了。   慕沉央慢慢站起,倾身来到燕筱筱面前,温热的气息和眼神都充满了侵略性,充斥着她的感官。   “你为了这份权利,这个位置,也真是够拼的了。好吧,我答应你。不要忘了,你欠我一个承诺。”   ……   纪擎苍听到内侍传给自己的话时,太过意外,以至于又重复了一下对方的话。   “你说,皇上传本王御书房见驾?”   “正是,请王爷这就去御书房吧。”   当纪擎苍进到御书房时,燕筱筱正神色如常地批阅着奏章。   见他进来,燕筱筱就把手边写好的一道圣旨丢给他,开门见山道:“我们之前谈好的。你现在帮我拔除太皇太后在朝中的势力,   我就正式封你为摄政王。”   纪擎苍展开手中的圣旨,里面果然是封自己为摄政王的内容。   他仰头望向御座上的女子时,那一晚的记忆悉数重现。此时此刻,自己的指端似乎仍残留着她的体温和她的味道……   他以为,经过那一夜的事情后,她会恨自己,大概这辈子都会躲自己远远的。没想到,不过短短几天,她就能镇定自若地面对   自己,甚至看不出一丝喜怒。   他忽然觉得,这样无嗔无喜的她,反倒比从前一见自己就横眉立目的她,更让自己遥不可及……   纪擎苍慢慢收起圣旨,只开口问了三个字。   “为什么?”   燕筱筱头也不抬地道:“巩固皇权。”   纪擎苍其实想问的,是她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还肯跟自己合作。但燕筱筱显然巧妙地回避了这个问题,变相地给了另一个答   案。   她说“巩固皇权”,纪擎苍立时想到了太皇太后和刘刑天最近一段时间的暗中作为。   他在宫中有如此多的眼线,对于太皇太后要以慢性毒药害她的举动,他并不是没有察觉。   虽然洞悉了太皇太后的阴谋,纪擎苍却没有做出任何表现,以他对她的了解,也知她恐怕不是这么容易被算计的。   果然,她先一步发现了太皇太后的诡计,还将计就计地表现得毫无所觉,以此来松懈对方。   再者,她身边的那个男人医术超群,断不会让她被那种慢性毒药所害吧。   想到那个男人,纪擎苍忍不住问道:“你把沈清夜送走了?”   “是。”   “为什么?”   燕筱筱抬眸瞥了他一眼,却没有作答。   但那意思却很明白,当然是因为他。   纪擎苍心底忽然没来由地升起一股怒意。   她就这么想保护他?甚至不惜放弃拔除自己体内的毒素的机会,放弃自己修习多年的武功!   “你体内的毒怎么办?”   燕筱筱抬起头,露出一丝嘲弄的表情,她实在有些搞不懂眼前这个男人了。   明明那样冷酷无情地侮辱过自己,现在却又表现出这样的关心。   这算什么?打一巴掌给个甜枣?想要改善他二人现在的状况吗?   他应该清楚,自己和他已成僵局,是不可能给颗红枣就能哄好的。   更何况,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并不是打一巴掌那样简单!   “我体内的毒,已经解了大半了,剩下的一星半点,解不解无所谓。”燕筱筱的语气和神情都是淡淡的。   她敷衍的态度,令他不满。   “我使人调查过沈清夜,你不想知道结果吗?”   燕筱筱终于正眼看向了纪擎苍。   果然,只有在提及那个男人时,她才会给出这样算是正常的反应。   纪擎苍现在只想冷笑,至于笑得对象是她还是自己,就有些说不清了。   “他的背景很干净。”   燕筱筱表情有些意外,似是想不到纪擎苍会给出这样的答案。   可接下来,他又补了一句。   “应该说,是过分的干净了些。”   燕筱筱眉心微凝,瞬间把握到了纪擎苍话里的意思。   俗话说,人无完人。   没有谁的过往和背景会是一尘不染的,就算是圣人,也大抵会有一两件说不得的事。   如果真的有人干干净净,那只能说,是某些东西被人硬生生的抹去了,更有可能就是……他呈现在人前的,都是经过精心伪造   的!   纪擎苍的话很明白,沈清夜绝对不简单!   可燕筱筱听在耳中却只觉可笑。她只信自己亲眼看到的,沈清夜对自己如何,她心中有数,即便他真的不那么简单,只要他对   自己是真心实意的就可以了。   燕筱筱觉得今天的话题扯得有些远了,遂重归正题道:“清河王还没有回答,你愿不愿意接受这份交易?”她说着,指了指纪擎   苍手中的圣旨。   纪擎苍默默注视了她良久,御座上的女子,容色又恢复了先前的清冷,让人找不出一丝破绽。   这样的她,让他觉得有些无力着手。   经过那一夜,在他看到,她宁可失去清白也不愿暴露自己的身份,或是连累那十几名侍卫后。   纪擎苍清楚地意识到,对待这个女子,并不是将生米煮成熟饭,就能将其驯服得了的。   似乎,她对贞洁这种东西,并不那么过分在乎。不似普通的女子那样,一旦**于人,即便再刚烈的性格,也要对占有她的男   人,低眉顺目,俯首帖耳。   其实纪擎苍想的不错。   在这个时代,女子对自己的身家清白,的确看得比命都重要,而且对丈夫,都是千依百顺,极力逢迎讨好的。   可燕筱筱却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在她的时代,不存在男尊女卑。而且一夜恩爱之后,一拍两散的事情比比皆是。有的时候,   彼此连对方的真实姓名可能都并不知道。   所以,那一层代表了贞洁的薄薄体膜,并不能锁住她的人,更锁不住她的心。   而纪擎苍发觉,现在自己想要的,已不仅仅是她的人,更想要她的心!   对于他而言,俘获她,和追逐权利一样,都好比一场游戏,只不过,就目前的形式而言,似乎前者更刺激,对他更有吸引力。   所以,他缓缓开口道:“好啊。你想让我如何帮你?” 第一百一十二章 狩猎   自刘刑天被罢官押审后,太皇太后一直在使人暗中活动。   可燕筱筱早料到太皇太后会做手脚,所以特意挑了那个跟刘刑天素有嫌隙,又分外板正耿介的大理寺卿来审理刘刑天的案子。   任太皇太后派下来的人软硬兼施,这位大理寺卿就是油盐不进,还在短短半月间,高能高效地将刘刑天手底下买卖官位的事情   彻查了个一清二楚。   并在三月三上巳节之前,最终裁定了对刘刑天的判决。   查抄刘府,刘刑天削去官职,流放漠北。   与此同时,纪擎苍开始暗中剪除太皇太后和刘刑天在朝中的剩余势力。而丞相赫连靖,则完全作壁上观,对此不闻不问。   不过短短一月间,太皇太后在前朝的势力已被清除的所剩无几。   不知是因为被彻底伤了元气,还是在另做图谋,太皇太后在刘刑天被放逐出京城之后,就开始偃旗息鼓,日日待在自己的永寿   宫,足不出户。   转眼,已是暮春。   大凤朝的皇家猎场又迎来了一年一度的春狩盛典。   去年,燕筱筱并不曾亲自进围场打猎。今年,她却难得地别有兴致,每天都进山打猎。   十日狩猎之期的第七天清晨,燕筱筱刚刚策马来到猎场外围,就遇见了一身猎装的纪擎苍。   燕筱筱自然不会单纯地以为他们只是偶遇。   远远地望见了那道挺拔的身影时,燕筱筱稍稍停顿了一下,便策马来到近前。   “狩猎之期已过了六天,一直未见清河王进围场,朕还以为,清河王对狩猎不感兴趣。”   纪擎苍的视线缓缓滑过一身雪白猎装的燕筱筱,毫不掩饰目光中的兴味。   “听闻皇上这几日的收获颇丰,臣心痒难耐,便也想凑个热闹。”   燕筱筱对他肆无忌惮的目光,似是视若无睹,“好啊,那朕今日就和清河王比上一比,看谁打得猎物多。”   纪擎苍打马上前,与她并驾而立,“既是比试,那应当有个彩头吧?”   燕筱筱无所谓地耸耸肩,“清河王有何提议?”   纪擎苍眯着眼,看着她那随性的小动作,一时竟有些入迷。   “不若,输的人请赢的吃酒如何?”   “好,一言为定。”   燕筱筱打马扬鞭,率先驰入猎场。   因凤国人尚武,这春狩又是皇族最主要的庆典之一,所以这座皇家围场占地颇广,有山、有谷、有溪流、有湖泊,骑着马来回   跑上一趟,也得大半日的光景。   因已是狩猎的第七天,猎场外围的猎物已基本被打光了,动物们大都逃到了围场深处。   如果想打到野猪、鹿这一类的大型猎物,那只能深入围场的森林之中。   燕筱筱和纪擎苍一前一后地向猎场深处行进,他们虽然没有侍卫跟随,但二人心知,彼此的贴身护卫应该都远远的跟在后边。   日上中天时,他们已经来到围场的最深处,此处树木繁茂,连林间的光线都被遮蔽得有些昏暗。   周围一片寂静,只能偶尔闻及鸟雀的啼鸣。   纪擎苍策马徐徐跟在燕筱筱的身后,锐目滑过左右,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动,凝思了片刻后,目光有些意味不明地望向前方挺   秀的背影,迟疑了一下,还是提马跟上了燕筱筱。   燕筱筱在一块坡地上勒马停住,双眼环顾四周,很快在地上发现了野猪的蹄印,便循着足迹向一处小山丘行去。   纪擎苍见她只身去猎野猪,想了想后,也策马跟了上去。   燕筱筱见他总跟着自己,不由皱眉,“怎么?连我的猎物,你也要抢吗?”   “你武功未复,还是不要猎野猪这样凶猛的动物为好。”   “我对兔子、山鸡没兴趣。”燕筱筱哼了一声,并不接受纪擎苍的劝阻,反倒策马向着蹄印消失的方向追去。   刚翻下山坡,就见不远处的一片灌木丛不住摇晃,间或还传出悉悉率率的轻响,显然里面藏了野猪。   燕筱筱弯弓搭箭,正侧头瞄准。   她身后的纪擎苍却忽然喊道:“小心!”   他的话音未落,一支寒光闪闪的利箭已朝着燕筱筱的胸口激射而来。   纪擎苍在出声示警时,便飞身向她扑去,间不容发地搂着她避过了那惊险至极的一箭。   与此同时,十名蒙面的黑衣人悄无声息地钻出树林,不由分说地向他二人扑杀而来。   纪擎苍一手拉着燕筱筱向后方飞退,另一手抽出墨阳剑迎敌。   这十名黑衣人竟然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虽然不及纪擎苍,但随便挑出一个来,也都是莫邪那一级的好手了。   纪擎苍的墨阳剑法确实已练得炉火纯青,但毕竟以寡敌众,还要护着无法自保的燕筱筱。   因此,面对黑衣人们的围攻,他虽然不至于落败,但也无法轻易脱逃。   还好,二人的护卫离得不算太远,他们这一方的战斗刚刚开始,便听后方接连响起衣袂破空之声,显然是护卫们正在飞速赶来   救援。   纪擎苍望着极速赶至的十几名护卫,眼中现出一抹异色。   来的,都是他的人……   纪擎苍的失神也仅仅是一瞬间。   因众护卫的赶来,黑衣人们的进攻也开始越发地疯狂。   纵使如此,纪擎苍还是凭着一把墨阳剑抵御住了敌人的全部攻势,未让后面的燕筱筱受到一丝一毫的波及,单就这手剑法,的   确足以独步天下了。   从黑衣人现身,到护卫们惊觉并赶过来救援,不过短短两三分钟的事。   眼见着属下们就要赶到,纪擎苍高度紧绷的神经不由得缓了口气,他虽然凭着一口宝剑防守得固若金汤,但面对如此穷凶极恶   的敌人,于他的体力却也是极度的损耗。   他这精神略一放松,护体的内力便有几分松懈,可即便是这样,黑衣人们仍无法攻入他周围三尺之内。   凭着纪擎苍傲人的武功,黑衣人们确实很难伤到他,可不代表别人不能,尤其是被他护在身后的人。   就在纪擎苍将全部精力都用在应付黑衣人时,猛觉后背侵入一道尖锐的刺痛,而且随着那刺入背脊的利刃一并侵入他体内的,   还有专破护体真气的霸道内劲! 第一百一十三章 刺杀   纪擎苍登时喷出一口鲜血,转回头看向被自己保护在身后的人。   燕弃雪墨色的眼眸中没有一丝波动,迎着他的目光将匕首刺得更深!   与此同时,纪擎苍的护卫们已经赶到了近前,眼见此景无不愤然怒喝。   燕弃雪一刀刺入纪擎苍的体内,另一只手却探入他的怀中,摸了两摸,随即掏出了一块铜符。   此时,纪擎苍的侍卫们已经与黑衣人们交上了手,原本围攻他二人的黑衣人纷纷转身迎敌。   一时间,只剩燕弃雪和纪擎苍默默相对,周围的喊杀声似乎都被隔绝在了另一个空间之外。   燕弃雪雪白的衣襟和手指上沾染满了纪擎苍的鲜血,将她美丽的脸衬托得越发白皙冷丽,也使她一直埋藏在眸底的仇恨与愤怒   显露无疑。   纪擎苍望着这一刻的燕弃雪,忽然大笑起开,笑的同时牵动了伤口,又猛咳出一口鲜血,可随后却依旧固执地继续笑着。   “你笑什么?”燕弃雪凝眉。   纪擎苍死死地盯着她,那目光盛气凌人,仿佛现在重伤的不是自己而是她。   “我笑什么?雪儿,我终究还是在你心底占了一袭之地。”   不错!不同于以往的漠然不屑,她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瞳里,第一次深深映入了自己的影子。   燕弃雪略怔,迎视着纪擎苍镇定得不见一丝意外的脸,周身剧震。   电光火石间,她明白了什么。   原来……纪擎苍已经看出这是针对他设下的一个局!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从黑衣人们现身吗?   不!应该更早!   燕筱筱的确还是低估了这个男人!现在也是,前世也是,能一路腥风血雨地登上他现在这个位置,怎么会识不破她的伎俩?   只是,既然知道,那他为什么还要来?   燕弃雪皱眉望着对方,彼此的视线在杀气弥漫的战场中心交汇……   燕弃雪忽然间顿悟。   纪擎苍明知是局,还要往里面钻,不过是想看看她究竟会对他怎样罢了。   从前就感觉得到,纪擎苍好像分外受不了自己,不,是燕筱筱对他的漠视……   在他对燕筱筱做出那样的事后,她能继续坦然地面对他,这可能让纪擎苍觉得她完全不在乎,也大抵让他觉得更加恼火。   所以今天他明知是个局,也要来亲身验证一下,燕筱筱到底对他是个什么态度。   他这是宁可要她的恨,也不要她的无视?   燕弃雪泛起一抹意味不明的薄笑,闭上双眼,魂体主动陷入了沉睡……   燕筱筱睁开双目,看着此刻已经快丢了半条命,却依然固执地盯着自己不放的男人,一股莫名的寒意攀上了她的脊背,片刻后   ,燕筱筱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疯子。”   纪擎苍听到那两个字,却再度大笑了几声,眯起眼,邪肆地望着她,“雪儿是不是太长时间不杀人,忘了心脏的位置在哪儿?”   他说着,摸向自己的心口。   而燕筱筱却只是冷漠地望着他。   “今日你不杀我,日后你大概会后悔。”纪擎苍幽幽一笑。   这时,护卫们终于有两个突围进了黑衣人们的包围圈,一左一右地掠到纪擎苍身边,将他架起来,并在其他护卫的掩护下,逐   步退出战圈。   这期间,纪擎苍的目光始终不曾离开过她,那眼神如此阴鸷,仿佛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   燕筱筱在那双眼的注视下,周身的神经也不由自主地紧绷起来,捏着虎符的手指,已开始微微泛白。   这时,一道黑影从旁边的大树上跃下,悄无声息地落到她身边。   “为什么不杀了他?”   来者正是沉央楼的楼主,慕沉央。   燕筱筱不带一丝感情地说道:“他现在活着,比死了有用。”   不错,眼下不是她不想杀,而是不能杀。   若是自己当着那么多侍卫的面杀了纪擎苍,那依纪擎苍此刻在军中的势力,必将引起国内国外的时局紧张。   即便燕筱筱再恨纪擎苍,可也不得不承认,目前他身为凤国柱石的重要地位。   对内,一旦纪擎苍死了,那极有可能动摇整个大凤国的社稷根基。以自己的在朝堂上的威信,与纪擎苍还是相差一大截的,尚   不足以力挽狂澜。   对外,更会惹来之如晋国一类的强国。周边的几个国家一直对凤国的富饶垂涎三尺,若不是忌惮纪擎苍,早就挥师扣关而来了   。   最后,也是最棘手的,如果凤**方内部知道是自己杀了纪擎苍,那一定会就此生出不满,甚至是怨怒,一个不好,还可能引   发暴乱。而自己这凤帝,也必将落个屠害忠良的骂名。   燕筱筱知道,只要纪擎苍还活着,哪怕只剩半口气,他手底下的人,便不敢轻举妄动。   眼下以纪擎苍的伤势,肯定无法再过问朝政,只要自己抓紧时间,趁机架空他的权力,那这复仇的计划,便算接近尾声了。   到那时候,自己大权在握。对纪擎苍这大仇人是杀是刮,还不是由她说的算。   这,才是燕筱筱今日刺杀纪擎苍的最主要目的!   就在燕筱筱思索着下一步的计划时,却觉慕沉央的手指捏着自己的下巴,转过了她的脸。   慕沉央低头注视着她的双眼,“对他,你是不能杀,还是下不了手?”   燕筱筱闻言微愕,拍开慕沉央的手,“自然是不能杀。”   “哦?那你出刀的时候,为什么会有一丝迟滞?”   燕筱筱被慕沉央的话问住了。她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右手。刚刚动手的是燕弃雪,在刺伤纪擎苍时,她太过专注,所以也没有   注意到燕弃雪的情绪波动。   以慕沉央的眼力,应该不会看差。他既然说刚刚她出手有一丝犹豫,那即是说,燕弃雪在动手时,迟疑了一瞬。   难道说……她尚不能对纪擎苍忘情,所以出手才不够狠绝吗?   慕沉央看着她有些不确定的眼神儿,眉心几不可察地皱了一皱。   一个多月前,燕筱筱找慕沉央秘密商议的,就是要对付纪擎苍的计划! 第一百一十四章 猎物   似纪擎苍这样心思缜密,又拥有众多护卫的绝世高手,若想算计他,没有一番周密的部署,自然是行不通的。   所以燕筱筱就设计了今天这出戏码。   这场春狩,她最终要狩猎的对象,正是纪擎苍!   她故意将纪擎苍引到这处人迹罕至的密林,再由等候在此的沉央楼的高手扮做刺客,趁着纪擎苍全神对付他们时,最后由燕弃   雪出手重伤他。   她现在之所以恢复了武功,是燕筱筱求慕沉央替自己寻来的一种奇药的作用。   此药能在短时间内压制她体内的毒性,并激发她的内力,让她恢复武功。   但服下这种药,无异于饮鸩止渴,待药效散时,不但毒素会再度反弹,便连燕弃雪修习多年的功夫,也要就此废了。   但就目前的局势,燕筱筱已顾不得这些了,只要能够达成目的就行。那些余毒要不了她的命,顶多让她变得体弱多病。   最关键的……她低头看向手中那枚小巧的虎符,修长的五指倏地收拢,她终于能把权利,真正地拿捏在手了!   慕沉央看着燕筱筱手上的铜符,挑了挑眉,“这就是代表你们凤国最高指挥权的虎符了吗?看起来并不怎么起眼啊,你这是预备   用它调动兵马吗?”   燕筱筱回过神儿来,将虎符收入腰间,“多谢慕楼主了,此间的事已了。后边的,就不劳楼主费心了。”   慕沉央见她这个态度,轻笑一声,抱臂靠在后边的树上,“你确定后边不用我帮忙了吗?你可知道,你今天这样对付纪擎苍,走   出这树林后,你将面对什么?”   燕筱筱心平气和道:“我自有分寸。”   “好吧。若是实在应付不了,记得喊我。”慕沉央无所谓地耸耸肩,接着又补充一句,“不过,到那时,你要付的酬劳可是要翻倍   了。”   他扔下这样一句话后,向沉央楼的那帮高手挥了挥手。转眼,一班人马撤了个干净。   不过片刻的功夫,树林里已只剩下燕筱筱一个人。   她整理了一下衣服,翻身跃上马背,向森林外围驰去。   时近黄昏,燕筱筱已出了林场,然而在猎场外等着她的,却是一千名持枪荷戟的士兵。   燕筱筱驱策着马儿来到近前,望向为首的那名将领,“许殇,你这是干什么?不知道没有朕的旨意,任何武将都不可以领兵进入   猎场吗?”   这名唤许殇的将领,今年约有三十多岁,是纪擎苍手底下最得力的干将,也是对他最死忠的将领。   看来自己刺伤纪擎苍的事,已经被他的那些侍卫告知给了这许殇。   只瞧对方阴沉的面色,便知他是来替自己的主子讨说法的。   敢拦阻皇驾,可见这许殇胆大妄为到何种地步。换句话说,其对纪擎苍的忠诚,也可见一斑。   虽被对方近乎犯驾地截在了猎场中,但燕筱筱却并不如何担心。   算算时间,莫邪应该已经用自己的手书调来禁军了。许殇手底下的这一千士兵再怎么精锐,也比不过禁军强悍。   只要自己能撑个一时半刻,莫邪就应该能领人赶到了。   这些念头在心头盘桓片刻后,燕筱筱提马上前,冷声质问道:“你带兵阻驾,莫不是要造反不成?”   许殇下马跪地,沉声回道:“臣不敢。只是王爷离奇遇刺,臣特来护驾而已。”   “护驾?”燕筱筱挑眉冷笑,举目环顾下方严阵以待的一千官兵,“有你这样护驾的吗?”   许殇拱手道:“臣只是奉命办事。还望皇上体谅。”   “奉命?”燕筱筱皱眉,“奉谁的命?”   “回皇上。王爷日前曾有吩咐,若是近日他出现什么变故。为保圣驾万全。还请皇上到王府上暂住几日。”   “放肆!”燕筱筱凤眸含煞,“朕的安全自有皇城禁军来负责,何来你们干涉。要朕到清河王府去!这是预备软禁朕吗?”   就在这时,只见一名骑士从猎场外围疾驰而至,可不正是拿了燕筱筱手书前去调集禁军的莫邪。   燕筱筱见他只身归来,不由得愕然。   因莫邪穿着侍卫的衣服,而众人皆知他是燕筱筱的贴身护卫,所以那些士兵并未阻拦。   莫邪疾驰到燕筱筱身边,不待胯下战马停住,已直接飞身下马,几步来到燕筱筱马前。   燕筱筱疾声问道:“禁军呢?”   莫邪神色严峻,“回皇上,属下拿着皇上的手书赶到禁军大营时,却被告知,禁军已于两日前被清河王调离了京城。”   燕筱筱终于色变,“什么?”   不知是不是听到了燕筱筱他二人的对话,许殇恰在此时出言接道:“按例,皇上的圣驾确实应该由禁军来负责。不过前些时日,   由于禁军失职,致使皇上的寝宫出现刺客,险些伤及龙驾。王爷既然身为太尉,便要负起督管之责。所以,王爷已将禁军调到   京师北方的练兵校场严加训练。王爷吩咐,这段时间,皇上和皇宫的警备工作,便由微臣负责。”   对方短短的几句话,直如晴天霹雳。   燕筱筱此刻的脸上已全无血色。   确实如燕弃雪所言,自己到底还是轻视了纪擎苍!这个男人的心机远比自己想得要深得多!   恐怕在自己赐他那道封其为摄政王的圣旨后,他便猜到了自己要动手对付他了。   那今日,他是否也预料到,自己是要设局害他的呢?否则为什么许殇会出现在这里?看来他是把所有的情况都考虑到了!   现在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燕筱筱咬住嘴唇,手指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虎符。   以许殇对纪擎苍的忠诚,恐怕就算自己拿出虎符,也是驱使不了对方的吧。   慕沉央临走前的话再次回响在耳边。   燕筱筱暗骂了一声。   那混蛋会如此说,多半是已经把握到了纪擎苍的意向。禁军出调这种事自然瞒不过沉央楼遍布各处的耳目。   只有自己日日待在围场中,尚不知情罢了。   事到如今,难道自己只剩下向慕沉央求援,或是乖乖被许殇带走的选择了吗? 第一百一十五章 神迹   一想到慕沉央临行前的那句话,燕筱筱便怎么也不想开这个口。她能答允慕沉央一个承诺,已是她的底线了。若是对方趁机索   要其他自己给不起的怎么办?   当然,她更不可能向纪擎苍低头。若是如此,那她之前所做的种种努力,便都前功尽弃了。考虑到自己对付纪擎苍的手段,自   己一旦落入他的手中,只怕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就在燕筱筱纠结着,要不要向慕沉央求援时。一声清越的鸟鸣在上方响起,众人不由得齐齐抬头去看。只见一道青蓝色的影子   ,以惊人的极速划过天空。   由于其速度太快,当它来到众人头顶上方盘旋时,所有人才看清,那是一只生着长长尾翼的大鸟!   在所有人都为其鲜艳美丽的翎羽而赞叹时,那只鸟竟欢快地啼叫一声,冲着燕筱筱俯冲而来。   莫邪腰间的长剑呛然出鞘,却被燕筱筱伸手阻住。   这鸟燕筱筱认识,可不正是纪擎苍捉来送自己,事后又被她放走的那只苍鸾鸟!   此刻那苍鸾鸟已滑落到燕筱筱上方,绕着她飞了一圈,又发出一声欢快的鸟鸣。   燕筱筱看得诧异。   想不到这苍鸾鸟会去而复返。   此刻这鸟儿仍围绕着她发出一阵阵兴奋的啼鸣。   燕筱筱低头看了看身上,瞬即恍然。   苍鸾鸟喜爱功力深厚之人富含内力的血气。   此刻自己身上可不正沾染了纪擎苍的血。而且此前纪擎苍正是以自己的血诱捕的此鸟。   所以这只苍鸾再次嗅到这个味道,才会这般亢奋。多半也就是因此被吸引来的。   就在这时,对面的士兵中,不知是谁先发出了一声低喊。   “天呐!那是凤凰!不!是传说中的苍鸾鸟吗?”   随着这一声惊呼,士兵们开始议论纷纷。   并不是他们的军纪不够严明,而是眼前的场景太过令人震撼。   就连许殇,现在也已被惊得目瞪口呆。   凤国的国鸟便是苍鸾!而这种传说中的神鸟只出现过一次,那便是在五百年前,凤国开国皇帝开朝立代之时!   现在这只在传说中出现的神鸟竟然再度现世,而且这苍鸾鸟还是以这种姿态围绕着当今凤帝飞舞,这说明了什么?   被眼前的场景所摄,不知是哪个士兵带的头,丢下兵器,双膝跪地。紧接着,周围的士兵便接二连三地屈膝跪地。   许殇听到兵器落地的声音,骇然回头,看到的正是士兵们纷纷伏身跪倒的场景。   “你们!”   就在他想要命令手下的士兵起来时,却被一道清冽的嗓音冷冷地打断,“许殇,朕命令你,立刻领兵回营!”   许殇闻声回头,随即震惊地发现,代表了凤**方最高权限的虎符,赫然就被燕筱筱拿在手上。遂立时想到,这虎符应该是其   从纪擎苍手上抢来的。   许殇眉毛紧拧,与燕筱筱隔空对峙了良久。   双方虽都心知肚明这虎符是怎么到燕筱筱手上的,但眼下这样局面,场上的声势已经因为苍鸾鸟的出现完全倒向了燕筱筱,此   刻她更有虎符在手。   即便许殇一万个不情愿,迫于局势,也只能低头。   “是……臣遵旨。”   ……   当天晚上,就传出清河王突发急症返回王府修养的消息。   众人虽都奇怪,一向身体康健的清河王怎么会突发了急症,但任他们想破脑袋,也不会猜到,他实际上是被人重伤的,更几乎   丢了一条命。   对于纪擎苍对外隐瞒真相的事,燕筱筱并不觉得意外。所以当内侍向她汇报这件事时,燕筱筱只是随意地“嗯”了一声,便接着   用那碗精贵的冰丝燕窝逗弄苍鸾鸟。   今天,自打这苍鸾鸟误打误撞地解了燕筱筱的困境后,她觉得自己与此鸟甚是有缘,便决定养这只鸟。   当日,燕筱筱确实放飞了苍鸾,可是京师距离其栖息的殷山何止百里千里。   那时,纪擎苍擒获此鸟后,为驯服其野性,故意多日不给其喂食。   所以当燕筱筱放走它后,苍鸾鸟根本没力气远飞,是以只能飞到京城外围那片最近的山区,也就是皇家猎场的山林里。   此鸟嗅觉极其灵敏,今天燕筱筱刺伤纪擎苍后,它便被那股熟悉的血气吸引而来。   彼时,负伤的纪擎苍已被属下用马车转移,所以苍鸾鸟便寻到了身上沾染了纪擎苍鲜血的燕筱筱。加之苍鸾鸟对她的印象不错   ,所以才出现其围绕着燕筱筱欢声啼舞的场景。   燕筱筱决意养这只苍鸾鸟,固然是觉得它跟自己甚是有缘,再有,也是最重要的。   经历了今天猎场外的那一劫后,燕筱筱发现这苍鸾鸟在凤国,尤其是军队内的影响力非同小可。   凤国第一任开国皇帝,从古至今都是一位近乎神祇般的存在,其在凤**中更是备受尊崇。   是以,“圣太祖皇帝得苍鸾神鸟,创大凤王朝。”的故事一直在军中广为流传。   因此,今天那些官兵在见到苍鸾鸟绕着燕筱筱飞舞后,才会这般敬畏。   有这只苍鸾鸟伴自己左右,将大大增加燕筱筱在凤国,尤其是在军方的声势与影响力。   燕筱筱带着苍鸾鸟返回自己的牙帐后,机缘巧合地发现,原来这苍鸾鸟是吃燕窝的。尤其是名贵的冰丝血燕窝,它最是喜爱。   这种冰丝血燕窝,乃是由凤国北方一种特有的冰丝雪燕吐精血凝结而成。   这种雪燕只在悬崖峭壁上筑巢,以湖水中的鱼虾为食。所以,以其燕窝为食的苍鸾鸟,才会同样栖息在悬崖绝壁之上。   众所周知,燕窝乃是补气养血的佳品,而这冰丝血燕窝更是其中的极品。   而习武之人的气血要比寻常人旺盛,因此苍鸾鸟才会被血气丰沛而内功卓绝之人的血液吸引。   燕筱筱将那碗价值不菲的燕窝放到苍鸾鸟面前,看着鸟儿欢快的大快朵颐,不由得叹了一声。   “就你这般吃法,也只有皇室才养得起吧。”   眼见已时至三更,燕筱筱便换过睡衣,准备就寝。   她刚刚坐到床上,就见一条黑影穿窗而入,不由得皱眉道:“你当我这里是酒家客栈吗?说来就来?” 第一百一十六章 祭祖   慕沉央悠然自得地来到床边,长臂撑在床头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放肆地逡巡过她精致立体的五官、修长白皙的颈项,   并一路下滑至那颇有看头的身段儿上。   “怎么会?寻常的酒家驿站,怎么会有如此的良辰美景。”   对方近乎视奸的目光,令燕筱筱气结,所以语气便也十分的不善。   “有事就说,没事儿快滚。”   “忘恩负义。”慕沉央啧啧了两声,不但没滚,反而将身体极具侵略性地压得更低。   在他那独特的气场和味道的笼罩下,燕筱筱浑身都不自在,便要起身离开床边,却猛觉双腕一紧,下一秒,就被对方使出的擒   拿手按倒在床上,对方高大的身躯也随之压下。   慕沉央抓着她的双腕拉高固定在头顶,故意将全身的分量都压在她身上,邪恶地笑道:“你要的,我已经帮你做到了,你是否也   该兑现承诺了?”   燕筱筱浑身一僵,却没有挣扎,只是脸上少了几分血色。   她心里清楚,慕沉央应该不会将自己怎样,虽然她也说不上来,这是打哪来的自信。   只是,双方的这种肢体接触,不可避免地令燕筱筱一瞬间想起了那一晚的场景,全身的肌肉和神经立时都紧绷到了极点,浑身   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栗!   慕沉央明明感受得到,她周身充满了对异性侵犯的抗拒,可偏偏不出一声,不由得诧异,“你连反抗都不反抗一下吗?”   燕筱筱闭起眼,“我既然答应了你,自然不会反悔。再者,我又不是你的对手,就算是挣扎,也不过是帮你助兴罢了,为什呢要   反抗?”   慕沉央默默注视了她良久,忽然拉开她的衣领,在她单薄的锁骨上泄愤般地咬了一口,嘴中含糊了一句。   “真是个无趣的女人。”   在燕筱筱的抽气声响起时,慕沉央却已放开了她,翻身下床。   就算是面上表现得再无所谓,可身体上的反应,却是本能的,在对方离开的一瞬间,燕筱筱几乎是用逃的,离开了床榻。   慕沉央看着她的反应,似乎叹了一声,默默走到她对面坐下,有意无意地保持在一个不会让她觉得不自在的距离。   “接下来,你预备怎么办?”   “接下来的事,就用不到慕楼主操心了。”   燕筱筱的声音和视线一样的僵硬紧绷。   慕沉央看着她充满戒备的肢体语言,嘴唇动了动,终究也没说什么。   自从那一晚被纪擎苍进犯过后,燕筱筱整个人就都处于一种极度紧绷的状态。表面上看似无常,但却如同一只受了惊的刺猬,   紧紧地缩成了一团,将自己柔软的一面深深的藏起来,只留一身尖锐的刺外露,不让任何人靠近触摸……   慕沉央摇了摇头,正准备离开。   却听燕筱筱在身后突兀地问了一句,“他……怎么样了?”   慕沉央闻言回头,这才反应过来,她问得是沈清夜,他环住双臂,依靠在牙帐的柱子上,侧头看了她良久,才回道:“跟你一样   。”   燕筱筱皱眉,“什么叫跟我一样?”   慕沉央摊手,“面上表现得如同寻常。”然后点了点心口,“这里却很受伤。”   燕筱筱的呼吸一窒。   慕沉央若无其事道:“要不要我把他放出来,让他回来找你?”   “不用。等到该办的办完了,我自会去寻他。”   “唉,随你吧。还有,这个给你。”慕沉央叹了一声,扬手把一个东西丢向燕筱筱,随即穿窗而去。   燕筱筱下意识地伸手接住,那是一个狭长的布袋,里面竟然是一把有些眼熟的折扇。   她抽出扇子展开时,手指竟有些抑制不住地发抖。   当看清扇面时,燕筱筱的眼泪再不受控制地簇簇落下。   这扇子就是沈清夜替自己画的那把,只是此时画上女子的身边,还多了一个相依相伴的年轻男子,正是笑容温暖和煦的沈清夜   ……   慕沉央背靠着牙帐,站在窗外,听到帐中那压抑的啜泣声,默默叹了一声,也似是松了口气,这才悄无声息地离开。   ~~~~~   纪擎苍这最终猎物已落网,燕筱筱之后的几天,便没有再下过围场。而禁军,也被燕筱筱重新召回。   春狩结束后不久,就是五月初五,是民间的端午节,也是燕氏皇族建国的日子。   按例,皇族们要到京城以北的皇陵祭祖。   恰逢今日是文月郡主出京赴北晋和亲的日子,所以文月郡主的和亲队伍,便也随着以燕筱筱为首的皇族们一并离开了京城。   但凡历史悠久的仪式,必免不了相应的繁文缛节。   大凤朝的祭祖仪式,更是如此   上香、读祝文、奉献饭羹、奉茶、献帛、献酒、献馔盒、献胙肉、献嘏辞、焚祝文、辞神叩拜等一系列冗长繁琐的仪式足足折   腾了一天。   当最后一步完毕时,太阳已经偏西了。   该进的心思和供奉进完了。   燕筱筱宣布回京。   大队人马刚刚开拔不久,太皇太后派人来向她传话,说是对先帝甚是想念,想带着颍川王燕中羽再去祭拜一下先帝。   听说太皇太后要去先帝皇陵。   燕筱筱想了一想,太皇太后去祭拜先帝,自己这个皇帝于情于理都要陪着同去的。   望着已经人困马乏的大队人马,燕筱筱下令,留五百名禁军伴驾,其他人按原路返回。   燕中羽虽然年幼,但既已封王,便可拥有一定数量的亲兵。   此刻,太皇太后的凤辇正在这二百来名的亲兵护卫下,跟在队伍后头。   燕筱筱策马回头,看了眼太皇太后落在队伍后面的凤辇,垂眸思索片刻,唇角掠起一抹若有所悟的薄笑。   这时,天空中传来苍鸾鸟清越的啼鸣。   有道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自从燕筱筱开始以燕窝喂食苍鸾鸟后,它便彻底认定了燕筱筱,总是飞舞徘徊在她左右,就连这次祭祖,也跟着一并来了。   而燕筱筱也饶有兴致地给它起了个名字,青岚。 第一百一十七章 兵变   有这么一只传说中的神鸟盘旋于上空,难免引得下方队伍里的人仰头观望。   时间久了,这也成为燕筱筱身边的一道独特风景,只要看到苍鸾鸟翱翔在天空,人们便知那位年轻的凤帝就在附近。   天近黄昏时,一行人已抵达了燕烈位于京城北部的皇陵。   太皇太后似是思夫心切,扶着皇陵哭了好一会儿,然后才招手让燕中羽陪着自己进入皇陵中。到燕烈的棺前,再行祭拜。   因太皇太后只招呼了燕中羽一人,所以燕筱筱并没有跟着进去。   过了约么一盏茶的功夫,皇陵的青铜大门猛地轰然中开。   紧接着约两千名持枪荷戟的军士从洞开的大门中涌出来,并在皇陵前布下阵仗。   赫然正是京中最精锐的皇家禁军卫队。   在他们的后面,太皇太后手上高托一个木匣,缓缓走出,面上一派庄严肃穆。   此时,原本在外面等候的五百名禁军开始骚动,显然已经完全弄不清状况。   燕筱筱目光滑过前方严阵以待的禁军,落在领头的那位禁军统领身上。   “卫将军,你这是干什么?在没有兵部或是兵符的调遣下,私自带兵来此。怎么?这是要逼宫吗?”   禁军统领躬身施礼道:“微臣不敢。只因收到太皇太后懿旨,说有乱臣贼子意图不轨,这才领兵前来护驾。”   燕筱筱挑眉,“即是护驾,为何不走官道,却要鬼鬼祟祟地走皇城密道?”   “这……这是太皇太后安排的,属下只能遵从。”   太皇太后自匣中拿出圣旨,高声喝道:“卫将军,你无须再与她多言。先帝圣旨在此。哀家命你,即刻遵旨擒拿废帝燕倾羽。”   她的话音未落,受过严格训练的两千余名禁军已是一片哗然!   就连禁军统领都给惊得呆立当场!他来之前曾经设想过,太皇太后调自己来的种种可能性,但万万料不到,竟然是要自己奉旨   擒拿皇帝!   还是奉先帝留下的遗旨!   废黜帝王!   这是何等惊天动地的一桩大事!若是发生在朝堂上,只怕会动摇整个国家,甚至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然而,身为核心人物的燕筱筱此刻的表现,却十分镇定,甚至可以说,是镇定得有些过了头!   只见她悠然浅笑,“皇祖母,先帝圣旨,这可儿戏不得。”   太皇太后虽见燕筱筱一派镇定,心中虽满是狐疑,可仍是冷哼一声,“先帝的御旨,何人胆敢伪造?”   燕筱筱不紧不慢地提马上前,“这么说,确是先帝圣旨,可否当众宣读?”她说着,看向禁军统领,“卫将军,既然这道圣旨是命   你擒拿朕的,那你便亲自去验看一下吧。”   禁军统领犹豫了一下,低头领命,躬身从太皇太后手中接过圣旨后,慢慢展开。   太皇太后望着燕筱筱不住冷笑,“倾羽,你莫要怪先帝无情,要乖就怪你自己的命吧!”   燕筱筱淡然道:“皇祖母,孙儿向来是不怎么信命的。我命由我,不由天。”   太皇太后眼中闪过一抹狠历,显然对燕筱筱怨毒至深,她冲着禁军统领厉声道:“卫将军,你还在等什么?”   禁军统领转过头,将手中的圣旨高举过头,“太皇太后,这是一道无字的空白圣旨。恕臣无法遵从!”   “什么?”太皇太后惊声色变,几步抢到禁军统领身前,一把夺下圣旨,当看到锦帛上,附的那张空空如也的御金宣纸时,太皇   太后止不住一阵颤抖,随即似猛地察觉到了什么,瞠目怒视燕筱筱。   “你!是你偷换了圣旨!”   此刻的太皇太后已经完全不见平素的慈和娴静,全然是一副怒目切齿的狰狞样子。   “皇祖母在说什么,孙儿听不太懂。不过皇祖母对于孙儿饮食起居的关怀,孙儿却不敢有须臾忘记。”   太皇太后周身剧震,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所有毒计早就已经被燕筱筱洞悉了……只怕,今天这个局面,也早已在她的预料之中   了!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眼前这名笑意宛然的少女,真的只有十六岁吗?   这是何等的心机!   其实,当禁军统领说出那是一道空白的圣旨后,燕筱筱虽面上无常,但心底却着实松了口气。   那道假圣旨,确实是被她调包的。可那道真圣旨,却也在随后不久,就被一伙儿来历不明的黑衣人抢走了。   燕筱筱淡然自若地从怀中掏出代表凤**方最高指挥权的金节虎符,冷然道:“卫昭听令。”   禁军统领一见到那枚虎符,立刻来到燕筱筱身前,单膝跪地。   “臣在。”   太皇太后望着她手中金色的兵符,难以置信道:“纪擎苍竟然把兵符都给了你?”   燕筱筱冷冷一笑,“太皇太后假传先帝圣旨,意图逼宫谋反。其罪当诛!但朕念及孝道,不与追究。现褫夺其天承圣仁太皇太后   的封号,从此幽居在永寿宫。”   随着她的一声令下,两千余名禁军将矛头齐齐指向太皇太后,以及护着她的那二百余名王府亲兵。   燕筱筱这才注意到,燕中羽此刻已不知所踪,料来多半是被太皇太后藏到了密道中或借机送走了。   在禁军的步步进逼下,王府亲兵的防护圈,越缩越小。   就在这时,异变突起。   先是青岚于空中发出接二连三的尖锐啼叫。随即,一支尖锐的响箭陡然临空而起,紧接着,一支接一支的响箭,在东西南北四   个方向相继射上半空。   燕筱筱听到那怪异的箭响后,不由得瞬时色变!   这,这是燕烈的虎翼卫队在发动进攻时的信号!   当燕筱筱和所有禁军被这接连不断的尖锐箭声惊得滞住脚步时。   近三千名身披黑甲的荷刀武士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   同一时间,太皇太后却露出狂喜的表情,抑制不住地大声喊道:“来了!来了!先帝的虎翼卫队来了!”   黑甲武士中为首的一个厉声喝问,“飞羽令何在?”   太皇太后从袖中拿出一枚形似凤羽的由赤金打造的令牌,扬声吩咐道:“飞羽令在此!虎翼卫队听令,先帝口谕,诛杀废帝燕倾   羽,不得有误!” 第一百一十八章 夺令   随着太皇太后的命令落定,近三千名虎翼卫队的战士,齐声应“是”,声音响彻整片皇陵上空!   这惊天的异变,令燕筱筱短短地失神了数秒钟,但在心念电转间,她已想到了虎翼卫队会出现在这里的可能。   今天,在虎翼卫队出现之前,所有的事情都按照她预想得一样,有条不紊地步步进行。   就连太皇太后会从密道内召集军队来对付自己,都在她的设想之中!   只是虎翼卫队的出现,彻底打乱了她的步骤。   但她这一次,并不是低估了太皇太后,而是低估了先帝燕烈!   现在想来,燕烈多半是在临终前,对她产生了极大的顾忌,所以才将能操控虎翼卫队的飞羽令交给了太皇太后。   只是,这一切在燕弃雪那一世,却并不曾发生过!依照燕弃雪的记忆,在那一世,燕烈是真的在临终前毁了飞羽令,并遣散了   虎翼卫队的。   而这一世,燕筱筱借燕弃雪的身体重生,只怕是她在无意中的言行举止流露出了异样,才使得燕烈对她生出了戒备和疑心,致   使燕烈不但留了遗诏,还把飞羽令也一并留给了太皇太后!   想到这里,燕筱筱止不住苦笑。   燕烈这四十多年的皇帝属实不是白当的,不得不说,他看人看得很准,料事也料得不差。   看来自己还是棋差一招,说到底,还是她太过依赖于燕弃雪前世时的记忆。   料来,最近这些日子,太皇太后表面上虽看似幽居深宫,实则是在暗中用飞羽令秘密召集虎翼卫队,准备留做自己最后的杀手   锏。   只是燕烈虽把飞羽令留给了她,但在驾崩前,也确实遣散了卫队。所以太皇太后虽有飞羽令在手,却一时半会无法将整队人马   召集齐。   今天若是她凭着一道圣旨就解决了燕筱筱,虎翼卫队多半就不会在此现身了。   眼下,护卫在燕筱筱身边的禁军虽然与虎翼卫队的人数差不多,但她却知道,禁军们跟对方的战斗力相差得太过悬殊!   这三千名虎翼卫队的武士,原本只忠诚于燕烈,现在燕烈死了,谁拥有飞羽令,谁就能支配整个虎翼卫队!   双方的厮杀极其惨烈,四周的喊杀之声震天动地。   燕筱筱与燕弃雪交换身体后,后者并没有借着禁军的掩护向外突围,反倒抽出凤羽剑,向着太皇太后直冲而去!   莫邪立时紧紧地追在她的身后。   “皇上,您这是要?”   燕弃雪斩钉截铁地吐出四个字字,“夺飞羽令!”   不错,她和燕筱筱想得一样,只要能把飞羽令抢到手,就能扭转眼前的战局。   此时禁军已经与虎翼卫队开始交手。   太皇太后正在二百余名的王府亲兵的护卫下向皇陵内撤去。   如果真的让她进入皇陵,关闭青铜大门,那她燕弃雪今天必将饮恨而终!   想到此处,燕弃雪手中的凤羽剑出招愈发的凌厉,激荡的真气在剑锋上发出尖锐的嗡鸣声。   莫邪追在她的身后,也一同杀入了亲兵们组建起的包围圈。   “不想死的,都退开!”燕弃雪并没有如何吐气扬声,可话音却清晰地传入挡住道路的每一名士兵的耳中。   望着周身充斥着潇杀之气的燕弃雪提着凤羽剑飞掠而至,太皇太后一边惊慌失措的往后退,一边疾言命令。   “别让她过来!拦住她!拦住她!杀了她的,赏金千两,官升三级!”   王府的亲兵们被太皇太后许下的丰厚奖赏所蛊惑,又见燕弃雪形单影只,竟一股脑地向她迎来。   因战场上血气冲天,所以青岚也变得异常亢奋,追在燕弃雪的左右不住疾掠回旋,见到有士兵攻击她,便扑上去啄咬。   士兵们对苍鸾鸟本就敬畏,虽被攻击,却不敢还手。不过片刻的功夫,便有好几个士兵被青岚啄伤,更有两个被啄瞎了眼球。   为了及时阻住太皇太后,燕弃雪的一柄凤羽剑使到了极致,出手必是杀招,剑锋所指,所向披靡!   更恐怖的是,她只是一味的进攻,全部的防守都由莫邪接手。   因此,亲兵们的人数虽不少,但却几乎阻挠不了她挺近的速度!   太皇太后看着满身浴血,面色却冷静镇定得如霜似雪的燕弃雪,就仿佛看到了从幽冥地府爬出来的索命厉鬼!   燕弃雪前世时纵横沙场多年,一柄凤羽剑下的亡魂何止万千。   她蓄积在灵魂深处的杀气与煞气,岂是这些从没上过战场的王府亲兵们可以承接的!   在太皇太后退至离青铜大门十米不到时,燕弃雪已杀气腾腾地提着凤羽剑来到她的面前。   此时太皇太后身边的亲兵已不足二十人,其他的不是给冲散了,就是死在了凤羽剑下。   这一路上,几乎是燕弃雪每踏前一步,便有一个亲兵抛尸倒毙!   面对此刻如同死神附体的燕弃雪,再见识过她杀人不眨眼的狠辣手段后,剩下的亲兵们早已是色厉内荏。   不知是谁,发出一声惊恐的惨叫,第一个弃甲而逃。紧接着,就如同连锁反应般,其他十多个亲兵,也随着一哄而散。   燕弃雪在斩杀了近百人后,她唇边噙着优美的微笑,向着太皇太后伸出手。   “皇祖母,把飞羽令给我。”   在残忍地收割了如此多的生命后,她的声音甚至还能带上一丝绵软的诱哄。   “魔鬼……魔鬼!你不是人!你就是个恶魔!”   太皇太后的声音已不能用恐惧来形容,抓着飞羽令的双手更是颤抖得几乎拿不住令牌,可即便如此,仍固执地不肯放手。   “恶魔吗?皇祖母的形容还真是贴切。”   她殷红的唇角勾起一抹明艳至极的微笑,那笑容如此动人,可她手上的动作却残忍得令人发指。   凤羽剑斜斜地一挑,太皇太后立时发出惨绝人寰的尖叫,两条前臂和手中抓着的飞羽令一起飞上了半空。   几道凌厉的寒芒凌空斩过,抓着飞羽令的断手被剑锋绞得七零八落,大大小小的残肢四散飞落,而飞羽令,则稳稳地落入了她   的手中。 第一百一十九章 重创   莫邪一直跟在她的后面,看到此刻浑身浴血,却笑得格外幽冷邪魅的燕弃雪后,也有些不寒而栗。   不够……她还没有杀够……   燕中羽呢?   燕弃雪的目光开始四处搜寻,最后落到皇陵的青铜大门上,便要迈步向里走。   莫邪拦住她,“皇上不用飞羽令制止虎翼卫队吗?”   “滚开。”燕弃雪一剑劈开莫邪,正提着剑要进皇陵,却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头,露出极其痛苦的表情。   燕筱筱的声音不断在她心底回响:“燕弃雪够了!你今天杀的人够多了,住手吧!”   “不够!我的大仇还没有报完!你别碍事!”   前世时,城头上那火与血的一幕,那众叛亲离的绝望,与眼前的情形重叠……   想要我的命吗?那就拿血来偿!   莫邪见她一副痛苦至极的表情,口中还碎碎地呻吟着什么,人摇摇晃晃的几乎要站不稳了,赶忙上前去伸手搀扶,却被燕弃雪   一把推开。   她步履不稳地只身迈步走进皇陵。   燕筱筱今天第二次彻底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第一次是在她穿越过来不久,初见纪擎苍的那一次。因燕弃雪的魂体暴走,所以燕筱筱才失去了掌控。   而这一次,大概是因为燕弃雪复仇的执念太重,她灵魂里的兵气太盛,所以在这杀伐血腥的战场上,燕筱筱竟然无法压制住燕   弃雪的灵魂,任她完全占得了身体。   燕弃雪此刻散发出的阴鸷戾气,让燕筱筱有些害怕。   她目前的身体和内力都是被慕沉央替她寻来的药物支撑着的。这种药物虽能激发她的内力,助她压制毒性。可却并不是治病的   良药,只是在透支她身体的真元罢了!   今天燕弃雪经过一番激战,她的内力已经消耗殆尽,当最后一丝内力被耗尽时,药效便将散去,武功全废不说,她体内的余毒   ,也将以排山倒海之势反弹。   所以燕筱筱才要极力阻止燕弃雪继续杀戮。一则,确实是她今日造得杀业已经够深的了;二则,是为了这个身体的状况,再继   续这样动武,以她目前的身体状况,很快就要陷入油尽灯枯的地步。   可是燕弃雪此刻的灵魂太过强盛,燕筱筱无法完全压制得住。   身体在两个灵魂的撕扯下,摇摇晃晃地向墓室内的暗道行去。   伸手按下墙上的机关,她强撑着身体,迈步走向密道。   可是在她第一只脚刚刚迈进地道的石门时,异变却突然发生了。   一道如鬼魅般的身影仿佛从黑暗之中融出的一般,陡然朝她掩来。   对方手中持着的长剑,直指她的胸口。   那一剑来得极快,可让人吃惊的是,这一剑竟然无声无息,就连杀意都不泄露分毫。   若不是那一点寒芒已经映在她的瞳孔上,她单凭感官,竟然完全察觉不到对方的气息和剑上的杀气。   来者这种近乎于“绝”的状态,令燕弃雪都觉得心惊。   对方的武功已几乎不能用深不可测来形容了!   在绝对的实力差距下,再加上她的身体状况已经近乎于透支。   这一剑,即便是燕弃雪用尽全力,也无法拨开。   尖锐的刺痛透体而入,利剑穿过她的胸口,将她钉在了墙上。   剧烈的疼痛,使得燕弃雪本已硬撑到极限的魂体一阵激荡。燕筱筱的灵魂终于借机冲开了燕弃雪的封锁,重新夺回了身体。   重新掌控了身体之后,燕筱筱的第一个感觉就是痛!内力的耗尽和毒素的反弹更是与此同时一并降临。   在利剑穿胸的一瞬间,她抑制不住地猛呕了一口鲜血。   然而,身体上的痛,不是让她最难以承受的,让她痛彻心扉的,是眼前用剑刺她的这个人!   慕沉央仍像往常一样,戴了一副古怪的假面具,可是这一刻,燕筱筱却透过那双眼中流露出的熟悉的目光,猜到了面具下的脸   的模样。   燕筱筱伸出染血的手指,颤抖着去摘他脸上的面具,对方没有躲,任她摘掉自己的假面。   看着那张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容颜,她竟然笑了出来,只是那笑声却如此的悲怆。   “沈清夜,为什么?”   她笑着问,唇角逸出的鲜血滴在自己的衣领和他刺入自己胸口的剑上。   可她终究没有听到他的答复,因为下一秒,她已被黑暗彻底吞噬了……   ……   燕筱筱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个感觉就是痛!这种从里到外,从上到下,从头发丝到脚趾尖,几乎每一个细胞都在被撕扯一般的剧   痛,让她倒吸了一口凉气,险些再度晕厥过去。   她猛喘了几口气后,才勉强压下袭上脑际的眩晕,睁眼看清自己所在的地方。   光线很暗,她只能隐约看清自己身在一个狭小的房间里,身体还在随之轻轻晃动。   看来,自己应该是在一辆马车上。   燕筱筱现在身体虚弱到了极点,转动头,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极限了。   当意识彻底清晰时,第一个浮上脑海的画面,就是沈清夜和他手中刺入自己胸口的长剑。   一瞬间,她的胸口像被人硬生生地掏出了一个血窟窿,窒息而又空落落的疼……   在心痛之后,燕筱筱却忍不住自嘲。   真是讽刺啊!这个身体前后两个主人,竟然都是遭到其心上人的背叛而受重创,只不过前者的结局是死了;而后者……燕筱筱   凄冷地一笑……也跟死了差不多了……   忽然之间,她想起前世时,自己看过的一个系列的很经典的电影《死神来了》,主人公虽可以预知到死亡的到来,可无论他怎   样逃避,终究逃不过命运的死劫。   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她一直小心谨慎着,不去重蹈燕弃雪的覆辙。可是命运却如此戏耍她,在她好不容易决定放下戒心,去信任一个人时,交付真   心的结果,换来的却是对方当胸刺来的一剑!   纪擎苍说得不错,沈清夜根本不是个普通人。   只是,自己笨,他的演技又太高,自己没察觉到罢了。   可是……是真的一点儿都没察觉到吗?   她心里有个弱弱的声音在反问。   燕筱筱无力地闭起双眼。   也许……是自己下意识里去抗拒这个猜测吧。 第一百二十章 情劫   正如纪擎苍所说。沈清夜太干净了,干净到近乎完美。   可是这世上本来就没有什么是完美的,如果其展现出来的真的只有完美,那即是说,那一切都是假的。   可笑自己竟爱上了一个由假象构造出的躯壳。现在这层假象如同肥皂泡一样被戳破了,她的爱,也随之破灭了。   爱吗?不,她并不一定真的是爱沈清夜,她爱上的,只是自己一厢情愿想象出的幻象罢了。   毕竟,那个沈清夜是假的,不是吗?   恍惚间,自己当初离开隐居的山谷前,师父曾对她说过的话,犹在耳畔。   ……你这命数中有一大劫。此一去,切记清心寡欲。切勿与身边之人牵扯太深。情之深种,劫之随行。切记切记……   情之深种,劫之随行吗……多么讽刺啊,这一切还真是被师父一语中的了!   想到这里,燕筱筱又忍不住要大笑了,可是口中却只能发出孱弱的呵气声,而这个微小的动作,立时牵扯到了伤口,惹得她呛   咳起来。   “您醒了?”   随着这声发问,一名少女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燕筱筱吓了一跳,这才意识到,这车厢里还有其他人。   这少女一袭黑衣劲装,一看就是会武功的,只是她的气质过于沉静,一下令燕筱筱想到了谨竹。   不用猜也知道,她是沉央楼的人。   少女见燕筱筱一直盯着自己,遂接言道:“我是谨兰,少主派我来保护您的安全。”   少主?   燕筱筱将这两个字在脑海中过了一遍,随即明白,对方口中的少主应该就是慕沉央,不,是沈清夜!   她说是沈清夜派她来保护自己的安全,那即是说,自己并没有跟沈清夜在一起。   只是,在刺了自己一剑之后,沈清夜没有任她自生自灭,还把她带走,这是要干什么?   此时,燕筱筱已嗅到自己衣领下的伤口处,隐隐散发出的药香。她对这个药香很熟悉,知道这是沈清夜亲手调制的顶级伤药。   从前自己不小心受伤后,他总是用这种药帮她处理伤口,沈清夜的医术不错,制药的本事也不错。这种伤药不但灵效,而且还   能使伤口不留下疤痕……   她的思绪忽然凝滞,进而又狠狠地唾弃自己。   都这种时候了,自己怎么还能想到他曾经的好!   燕筱筱,你真是无可救药!   心里盘旋着这个念头,她忍不住捶了一下被褥,可却牵动到了伤口,又止不住一阵呛咳。   谨兰伸手摁住她,“请不要妄动,您的伤口还没愈合。”   燕筱筱凉凉地望了对方一眼,没有接话。   谨兰对她的冷漠视若无睹,只是沉静地续道:“待我们出了凤国,您的伤势有所好转后,我会带您回少主身边。”   燕筱筱皱了皱眉,却没有说什么。   这时,她身下的马车似乎停了下来,那少女侧耳倾听了一下,紧接着就灵敏地从后边钻出了马车。   燕筱筱正觉诧异,片刻后,只见马车的车门被人打开,一个持着蜡烛的老妇,探身进入车厢。   老妇看着燕筱筱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自己,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欢喜地向外招呼一声。   “老头子,你快看,咱们捡回来的那位姑娘醒了。”   接着,便见一名六十多岁的老头儿出现在了车厢外。   两位老人见燕筱筱醒了,很是高兴,连忙取了水和米汤喂她喝下。   燕筱筱虽伤得极重,但吃下些东西后,脱力的状况便缓解了一些,这才费力地向二老打听起他们捡到自己的过程。   听完二老的讲述后,燕筱筱才惊讶地知道,自己现在竟然是在文月郡主赶赴北晋和亲的车队上!   这两位老人是负责打杂的仆役,在来的路上,捡到了重伤昏迷的燕筱筱。   当时的燕筱筱满身血污,一脸的狼狈,看来像是遭遇了劫匪。   队上的管事只是查看了一下她的状况,便准备丢她在这里自生自灭。   两位老人心善,不忍她这么个年轻的女孩就这么死在路边,就悄悄地把她背上了这个装着杂物的货车。   他们替燕筱筱换过衣物,简单的清洗了一下后,才惊讶地发现,重伤的燕筱筱竟然长得这般俊俏。   老人们怕给队上那些粗俗的护卫看到她的美貌,生出什么歹心,就一直把她藏在了马车上,只在入夜后,才上车来查看她的状   况。   听完老人们的叙述,燕筱筱已将前因后果想明白了个大概。   沈清夜故意丢自己在和亲队伍走的必经之路上,再任由队上的人将自己捡走。   这样,她就能跟着和亲队伍,一并顺利出关。毕竟,凤国的关卡不会,也不敢盘查文月郡主的和亲队伍。   他这心思也确实够缜密的了。   不过,他既然想到要将自己安置在和亲队伍中出关,那即是说,现在凤国的各级关卡盘查得很严。   难道说……是为了自己?   不错,极有这种可能!   皇陵里那几乎算是政变的一场战斗后,自己这凤帝莫名其妙地失踪,想来朝野上下,应该已经大乱,大臣们肯定派人满世界地   寻她。   只是不知道现在朝中的形式是个什么样子。   按例,一旦天子暴毙或是出现什么意外状况,在没有留下诏书的情况下,朝臣们就得商讨下一任皇位的继承人选。   依照目前的情形,能继任帝位的,就只有颍川王燕中羽了。   当时太皇太后虽挨了一剑,断了两条手臂,但不一定会就此身亡。   若真的让燕中羽登上皇位,再由太皇太后垂帘听政。   那自己的处境就是大大的不妙了。   看来,在身体恢复,并摸清外界的状况前,自己绝对不能暴露身份。   有了这个认知后,燕筱筱就决定暂时留在和亲队伍中养好伤再说。   捡回她的那个老头儿姓刘,和老伴儿负责的是队伍里最低贱的,诸如清洗马桶之类的活计。   二老只有一个女儿,可早年间就因为得了顽疾病死了,所以现在看到重伤的燕筱筱,他们就会忍不住想起自己的女儿,大约是   出于移情作用,两位老人对她照顾得也格外仔细。 第一百二十一章 令牌   有刘氏夫妇的照顾,再加上谨兰一直在暗中用沈清夜的特效伤药替她治疗,燕筱筱的伤,恢复得倒也快。   但是因之前体内的余毒未消,加之后来又服用了那种透支内力的药,所以她现在武功尽废不说,连身体也比以往孱弱了许多。   只是有一件事,让燕筱筱颇有些意外,那就是飞羽令和虎符竟然还在自己身上。   不知道沈清夜是出于什么目的,竟然把这么紧要的两个物件,给她留了下来。   ……   半个月后,燕筱筱的剑伤已经痊愈,能够下车活动了,只是身体仍十分虚弱,她有心帮两位老人做些杂务,却连半桶水都提不   动。   刘氏夫妇见她这个样子,自然是不准她再干活儿的。   这样整日无所事事,从前忙着繁重政务和复仇的燕筱筱一时之间,竟有些无法适应。   人说,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   经过了这半个月的沉淀,燕筱筱的心绪已平定了许多。再想到沈清夜背叛重伤自己的事情时,虽仍郁忿难平,但不至于像初时   那样让她痛彻心扉了。   这期间,她曾多次探过谨兰的口风。   沈清夜,也就是她口中的少主,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但谨兰的嘴却很严,只说日后见了少主,她自会知晓。   既然人家不肯告诉自己,而自己现在又有大把的闲暇时间来整理思绪。燕筱筱就对沈清夜的身份和目的做了以下推断。   第一,沈清夜的身份绝对不止是沉央楼的楼主那么简单。   一个江湖组织是不可能,也没有理由搅入国家的皇权斗争中的。   而沈清夜入宫后的种种表现,又显示他不属于朝中势力的任何一方。由此看来,他极有可能是来自临近的几个国家。   现在回忆起,自从与沈清夜接触以来的事情,燕筱筱不无震惊地发现,其手段和实力已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细作能够做到的了!   燕筱筱现在犹记得,当初自己第一次跟慕沉央见面后,也曾怀疑过他和沈清夜是不是同一个人。   是以,燕弃雪曾经出手试探过他,现在想来,该是燕弃雪和沈清夜的功力相差得太多,所以无法试出对方真正的实力。   燕筱筱还清楚的记得,当时莫邪曾替沈清夜打过证实,说他在自己与慕沉央会面期间,并不曾离开过曦云宫。   由此可见,莫邪也是他的人。而且当初自己正是让沈清夜帮忙调查得莫邪的底细。   对方的触手可以深入到凤国朝廷,甚至是军方内部,其实力和势力怎不让人骇然?   至于沈清夜到底是个什么身份……只听谨兰恭敬地唤他一声“少主”,料来应该是相当尊贵的。   燕筱筱第二个考虑的,就是沈清夜的目的。   在起初,他所做的一切,似乎的确是在帮自己的。   可是后来……燕筱筱现在突然意识到,似乎自己每次与纪擎苍起冲突之前,都是跟沈清夜在一起的。   由此看来,沈清夜的目的,应该是要搅乱凤国朝廷的格局。   最初,燕筱筱处于弱势,所以他一直帮着她。   后来,尤其是在她扳倒吕昭后,沈清夜便将矛盾巧妙地引到自己和纪擎苍之间。   沈清夜对自己种种的好,极有可能是为了激怒纪擎苍,而使其与自己对立,进而搞得凤国朝堂鸡犬不宁。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燕筱筱便不可遏制地笑了出来,可是嘲弄地笑过之后,心头那浓得化不开的酸涩几乎噎得她喘不过气。   想不到,到最后,还是纪擎苍说对了一切。   多么讽刺,她认为最不可信的人,经事实证明,却是对自己最坦诚的人!   而自己还曾经为了保护他,不惜放下身段去求人,最讽刺的是,自己求得人,竟然不过是他的另一个伪装身份罢了。   现在想来,真是可笑至极!   自己向来自视甚高,最终却像个跳梁小丑一样被人肆意玩弄于股掌之间直到最后一刻!   这世上大约没有比这更打脸的事了。   最后,也是燕筱筱一直想不明白的。   就是沈清夜在这样欺骗玩弄了自己一番,又绝情冷酷地给了自己一剑之后,为什么不杀了她,而是让谨兰悄悄地把自己带走,   甚至还把至关紧要的虎符和飞羽令留在自己手上。   在她胸口戳出个窟窿,又用最珍贵的伤药来替她疗伤。   沈清夜前前后后的做法如此矛盾,到底是要干什么?   燕筱筱想到头痛,也想不明白他的意图。   不过,有一件事她是决定了。   那即是自己绝对不会跟谨兰走,不会跟她去找沈清夜。   无论他有什么样的目的,自己这一辈子,再也不想见到他!   只是,以她目前的身体状况,想要逃,是逃不掉了。所以,她必须想个什么办法,来迫走谨兰。   ……   和亲的车队一路向北又行了十天,在五月末,终于进入了琼州城的地界,抵达了凤晋两国的国境。   燕筱筱望着琼州城那高耸的城门,止不住又是一阵凄凄凉凉的苦笑。   大半年前,自己还曾经与沈清夜并肩在此战斗过,那时的自己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仅仅时隔几个月,自己竟落到如此凄惨的境地。   真是应了那四个字,人生如戏!   上一次自己进入琼州城时,是乘着龙辇,以凤帝的身份君临。彼时全城的军民夹到相迎,自己是万民瞩目的焦点,大凤朝最至   高无上的存在。   这一次进城,她坐在的是装着杂物、散发着异味的马车中,而身份也只是一名最底层的仆役家眷,拖着一副孱弱的身体,连自   己此刻的身份还是不是当朝的皇帝,都犹不可知,前途更是一片茫然未卜……   和亲车队预备在琼州城稍作停留,补充必要的给养后,再行北上出关。   因是郡主和亲北嫁,所以琼州城内的大小官员都尽数出迎。   燕筱筱远远地望见走在最前面的琼州巡抚程绅时,犹豫了一下,还是抑制住了上前与其相见的冲动,缩回了马车中。   在事态未明朗之前,自己还是不要贸然出现在人前为好。 第一百二十二章 异变   和亲车队在琼州城停留了一天,第二日清晨,便整装出了北城门,向两国的边境进发。   出城后的第三天,眼见着边境已然在望了,车队却突然停了下来。   前头的队伍似乎发生了一小阵骚乱,接着,便是管事传达下来的,暂时安营的命令。   燕筱筱跟刘氏二老一样不明所以,只能跟着其他仆役一并下了马车。   自来到车队上以后,燕筱筱每日都会用锅底的黑灰涂抹自己露在外面的手和脸,把一头柔顺水润的秀发用包头布裹住,在外人   看来,只是一个糙皮黑脸的丑陋丫头。   再加上有刘氏夫妻照应,所以也并没有人追查过她的来历。   和亲队在官道旁这营地一扎就是一天。   天近黄昏,燕筱筱跟着刘家二老同其他仆役一起吃饭时,就听众仆役中消息最为灵通的王老三跟大伙儿卖起了关子。   “哎!你们知道吗?咱和亲队好像是出大事了!”   “什么大事?”   “今天上午,咱领队的那位将军突然派出警卫队离开了官道,好像在找什么。中午之后,队上的丫鬟们就给成列地叫到主帐那去   了。”   “是啊!那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王老三,你就别卖关子了!”   王老三这时才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我看那,八成是郡主那出了什么事儿,要么就是丢了什么紧要的物件!”   燕筱筱低着头,一直默默的吃饭,心里却已闪过了数个念头,做出了几种可能的猜测。   难道是……   她脑中的猜想还未成型,就被一声吆喝打断了。   “杂役队里,未出嫁的丫头都出来。”   一个衣着体面的中年婆子走到吃饭的仆役当中,一边催促,一边左顾右盼,目光不住在每一个年轻些的女子身上停留。   不一会儿,仆役中那五六个丫头就都听话的放下饭碗,老老实实地站了出去。   燕筱筱却一直躲在角落里,低头吃着饭。   那婆子领着着几个丫头正要走,目光却在不经意间扫到了燕筱筱的背影。   “你,穿灰衣服的那个,看打扮应该也是丫头吧?你为什么不出来?”   不待燕筱筱回话,刘氏二老已经站起身,向着那婆子陪笑道:“容嬷嬷,她不是咱队伍里的仆役,是我们老两口一个亲戚家的孩   子,暂时托我俩照顾的。”   容嬷嬷翻了翻眼睛,“少废话,只要是没嫁人的,都要跟我走!”   二老还要再说些什么,却被燕筱筱安抚住,“阿公阿婆,你们放心,我很快就回来。”   刘家二老见她这样说,再看一看态度强横的容嬷嬷,他们身份低贱,自然不能反抗上层的意思,唯有让步。   二老反复嘱咐她一切小心后,才担忧地目送她离开。   燕筱筱跟着那容嬷嬷和几名少女一路来到主帐外。   这时,恰好见到另一个嬷嬷领着七八个丫鬟走出账门。   容嬷嬷向那名嬷嬷问道:“怎么样,你这几个都不行吗?”   那嬷嬷摇了摇头,随即又向容嬷嬷身后望来,“我看你领的这几个也够呛。”   容嬷嬷无奈道:“这可是全队中,最后几个丫头了,若是不行,那咱们也没辙了。”   那名嬷嬷摆了摆手,“行了,你快领人进去吧。”   容嬷嬷应了一声,领着燕筱筱等几个丫头走进了大帐。   这虽是和亲队伍的主帐,可是此时却不见文月郡主在帐中,只有六七个婆子丫鬟站在里面。   虽然同是下人,却也是分得出三六九等的。   眼下帐中站得这些,显然是位分最高的丫鬟婆子,想来多半都是郡主的陪嫁。   此刻,站在大帐上首处的,是一个年约四十多岁的嬷嬷,看衣着和气度,显然比帐中其他的丫鬟婆子更高一级。   从容嬷嬷对其谄媚的态度,便不难看出,这个嬷嬷正是这里说得算的。   只见容嬷嬷向着人家一径陪笑道:“黎嬷嬷您看这几个可有看得过眼的?”   那位黎嬷嬷的目光扫过帐中因惊慌失措而挤在一起的几个丫头,皱着眉,摇了摇头。   容嬷嬷眼见人家看得不满意,立刻转过身,向几名少女厉声骂道:“你们几个都躲在那干什么?过来跪下!把衣服都脱了,给黎   嬷嬷看看!”   几名丫头给她吼得一抖,但终究是未出阁的少女,哪好意思在人前脱衣服。   容嬷嬷见她们不肯上前,就咒骂着走过来,将最前面的几个丫头连推带搡,又打又掐地拽到了前面,同时恶声恶气地骂道:“跪   下!把衣服脱了!”   少女们给吓得抖若筛糠,只能照着做。   那黎嬷嬷的目光扫过跪在眼前的三四个少女,嫌弃地摇了摇头,随即将目光调到后方,可紧接着,却“咦”了一声。   此时在大帐的入口处,还站了一个身量高挑的少女,刚刚她站在最后面,所以并不怎么引人注意。   此刻那些丫头都听话地跪在地上,唯有她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立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可当众人看清她黝黑的皮肤时,不由都有些失望,这么好的一副身段,却生了这样一张脸。   就在众人都不屑地移开目光时,那黎嬷嬷却如获至宝般命令道:“快,把她带到我跟前来!”   这位粗皮黑脸的丫头不是别人,正是乔装改扮后的燕筱筱。   无论是穿越前,还是穿越后,燕筱筱都没有向人下跪的习惯,尤其是做了凤帝以后,更是只有人跪她的份儿,她哪里曾经跪过   别人。   尤其对象还是这些不怎么招她待见的丫鬟婆子。   所以,在其他那些丫头跪下后,一直站得笔直的燕筱筱,立时引来了所有人的目光。   她虽然已经刻意收敛了身上的气质,但做惯了帝王,那种积习到骨子里的尊贵气息,却不是说能改就改的。   这黎嬷嬷先后服侍过梁王妃和文月郡主,一生阅人无数,眼力自然是极高的,立时看出来眼前这丑丫头的不同寻常!   燕筱筱此刻身体孱弱,连寻常人的力气都敌不过,何况是身体粗壮的嬷嬷。   她被两名壮妇半拖半拉着来到了黎嬷嬷的跟前,对方一边上下打量,一边绕着她走了半圈,随即一把扯下她头上的包头巾。 第一百二十三章 顶替   随着头巾的掉落,燕筱筱满头的青丝如泼墨流绢般滑落,惹得在场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那黎嬷嬷眼放精光,最后把目光停留在燕筱筱那抹了黑灰的脸上。   “端盆水进来,给她好好洗洗。”   随着她的一声吩咐,立时有丫鬟出去打水回来。   看着拿着水盆和手巾向自己走来的丫鬟,燕筱筱暗自叹了一声,果然这种最低级的乔装,是骗不过眼力好的,遂认命道:“我自   己来吧。”   她说着,就着盆中的清水和手巾,慢慢洗去皮肤上的黑灰。   再抬眼时,迎上的是所有人震惊的表情和呆直的目光。   黎嬷嬷第一个回过神儿来,双眼放光,并不住口地说着,“像!太像了!这身材,这五官……若是再仔细梳洗打扮,换成她的衣   服,估摸与本尊得有近五分的相似。”   其他几个嬷嬷也是一阵狂喜,有几个还喜极而泣,口中碎碎地念着,“这回有救了!这回有救了!”   黎嬷嬷挥了挥手,让帐中不相干的人尽数出去,只留几个身份高的丫鬟和嬷嬷在帐中,随即便盘问起燕筱筱的来历。   燕筱筱之前被刘家二老捡到时,曾有人看到。所以她不能像刘家二老那样,谎称自己是他们家的亲戚。   而且凭着自己的容貌气质,燕筱筱想说自己是寻常百姓,只怕对方也是不信的,遂随口编了个谎。   说自己是富家小姐,随着父母跟着商队外出时,遭到了劫匪,才就此落难,随后被刘氏二老收留。   对于燕筱筱的回答,黎嬷嬷还算满意。其实她想要知道的,只是燕筱筱的背景是否清白,会不会给他们惹来什么麻烦。   既然她只是个富商家的小姐,那就再好不过了。   黎嬷嬷松了口气,然后才将话引入正题。   “你既然是商人的女儿,该知机缘就跟商机一样,一旦把握不住,就会稍纵即逝。现在,就有一个对你而言的天大机缘摆在眼前   ,你只要点一点头,日后将是你想象不到的荣华富贵。”   燕筱筱却对对方充满诱惑性的词语恍若未闻,只是淡淡地答道:“我没兴趣。”   想不到她如此不识抬举,更一句话堵死了自己接下来要说的事情,黎嬷嬷一张保养得宜的脸上阵青阵白,很是精彩。   一旁的容嬷嬷见燕筱筱敢这样跟黎嬷嬷说话,立时骂道:“你个贱丫头,别给脸不要脸,跟你好说好商量的不行,非要给你些颜   色看看吗?”   黎嬷嬷却抬起手,制止容嬷嬷继续骂下去,她仔细端详了燕筱筱好一会儿,缓缓点头道:“我看得出,姑娘并不是一般的人,该   是读过书,受过礼教的。既然是知书达理的,那我就豁出老脸,将姑娘求上一求。求姑娘发发善心。咱们和亲队所有人的性命   ,可都在姑娘的一念之间了。”   燕筱筱听她说得如此严重,不由得皱眉,“你们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代替文月郡主出关,北嫁晋皇!”   原来,文月郡主在和亲队出了琼州城后,于今天清晨时分,竟然不负责任地私自逃出了和亲队。   这一下整个和亲队便乱做了一团,负责护送的将军派兵找了足足一个上午,也寻不到文月郡主的下落。   弄丢了文月郡主,等若是毁了凤晋两国的联姻,这件塌天的大祸,确实够把整个和亲队里所有人的性命都搭进去了。   黎嬷嬷等队中的高层人物,在遍寻不到郡主的踪迹后,唯有想出了一个下下之策,临时先找个替身代替文月郡主。   这期间,若是能找回郡主,就把人再换回来;若是找不到,就由这替身代郡主成亲。反正晋国皇帝也没见过文月郡主的长相,   自然不会知道,自己娶得是一个冒牌货。   可是这替身却不是随便一个谁都能当的。想文月郡主号称凤国第一美人。要想找个能替代她的,至少也得在容貌和气度上说得   过去才行。   和亲队伍里,陪嫁的美貌丫鬟虽然不少,可在黎嬷嬷挑剔的眼光中,能达到标准的,却一个也没有。   因此,她才会把寻人的范围扩大到整个和亲队,甚至连杂役队都没有放过。   想不到,在他们所有人都快放弃希望时,在最后的最后,竟然真的在杂役队这些不起眼的姑娘中间,被他们扒拉出了一枚极品   来!   燕筱筱听到文月郡主逃婚的事后,一点儿也没觉得意外。事实上,在先前听到王老三的那一袭话后,燕筱筱就隐隐猜到了这种   可能。   对于这门婚事,文月郡主一直是极力反对的,只是想不到她会这样任性。   文月郡主非但不顾两国之间会不会就此失和、再起战端,更将近千名随从的性命置之不理。在眼见着进入晋国边境时,私自逃   出了和亲队。   望着言辞恳切,几近哀求的黎嬷嬷,燕筱筱沉默了。   她的确可以拒绝对方的请求,但其结局,恐怕就是自己给五花大绑着捆进送亲的花轿中。   毕竟,她现在可算整个和亲队最后的救命稻草了。   而且确实如黎嬷嬷所说,先不提走失了文月郡主后,两国的关系会如何发展。单说他们这一千来名和亲队的随从,多半是要性   命不保的,只怕就连救过自己的那刘家二老,也难幸免于难。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如果自己真的替代了文月郡主,那么一直令她为难的一件事,就也迎刃而解了。   燕筱筱默默思量了良久,终于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好吧。我答应你们。”   ……   这一夜,燕筱筱再没有回杂役队。为此刘家二老很是担忧。   第二天,和亲队的管事就亲自来到杂役队里交代,以后刘家二老不必再做那些肮脏繁重的活计,只从事一些简单的劳动就行,   而且工钱不但照发,还涨了数倍……   当燕筱筱沐浴更衣,换过郡主的服装后,就连一生阅人无数的黎嬷嬷都看直了眼。   这般的容貌气度,即便是站在真正的郡主身边,也是不遑多让的。   不!只怕还要更胜一筹! 第一百二十四章 晋皇   眼见此景,黎嬷嬷真是一则喜,一则忧。   喜的是,凭着燕筱筱的容貌气度,要糊弄过晋国皇帝,绝对是绰绰有余。甚至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如果说她不是凤国第一美人   文月郡主,别人怕是都不会相信。   可令她忧的是……黎嬷嬷看着气度娴静沉稳的燕筱筱,和她周身与生俱来的尊贵……只怕她根本不是普通的商人之女吧?   洗漱完毕,准备登塌就寝的燕筱筱看着一直怔怔地望着自己的黎嬷嬷,微凝了眉,“还有什么事吗?”   大约连燕筱筱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做凤帝做久了,那种迫人的威严已积习到了她的骨子里,她这随随便便的一句话,一个眼神   儿,就足以令见惯各色主子的黎嬷嬷一个激灵。   “没事了,您好好休息吧。”   黎嬷嬷连忙收回目光,躬身退了出去。   燕筱筱这才转身登塌,她虽闭起了双目,可是却没有入睡,而是和衣假寐着。   果然,时近三更,一道影子闪入她的营帐,几步来到床边。   燕筱筱听到那细微的响动,立刻睁开眼,正好看到谨兰站到自己的床头。   “您不能代替文月郡主去和亲,待明日出了凤国,属下立刻带您走。”   燕筱筱慢慢坐起身,神色淡然道:“我是不会跟你走的。”   谨兰神色微凝,“如果您不配合,那属下就只有得罪了。”   燕筱筱微侧了头,笑了笑,“好啊,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吧?”   她说的话音未落,就听帐外响起成列的士兵奔跑声。   谨兰登时色变,同时用难以置信的目光望向燕筱筱,哪还不知道这是她故意安排的!   燕筱筱拿起榻边小几上的茶饮了一口,好整以暇道:“你现在逃,大约还来得及。”   谨兰眉头紧锁,通过帐外的脚步声,她大抵推算得出,此刻包围住营帐的士兵最少有三百余名。   她的武功虽然不弱,但若是要带上不肯配合的燕筱筱突围出去,还是太过冒险了。   谨兰咬了咬嘴唇,又懊恼地看了燕筱筱一眼后,迅捷地穿窗而出。   帐外响起士兵们被她接连击倒的闷哼声,和短暂的、并不住远去的追赶及打斗声。   燕筱筱墨色的眸子泛着幽幽的冷意,目光投向窗外,看着谨兰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无所谓地勾了勾唇角,再次躺回床上。   以谨兰的武功和自己目前的状况,对方要带走她是绰绰有余,可若是要突破警卫队的封锁,就令当别论了。   不错,这才是她会答应当文月郡主替身的主要原因,为的正是摆脱那个谨兰。   进而,彻底脱离沈清夜的掌控!   ……   第二日一早,和亲队就整装北上,跨越国境线,正式进入了晋国的地界。   燕筱筱穿着大红的嫁衣,头戴凤冠霞帔,端坐在郡主的车驾中,面上十分的安静配合,可心里却已开始默默思考着下一步计划   。   摆脱沈清夜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她还有很多事要仔细谋算!   燕筱筱当然不会傻到真的替文月郡主嫁给晋国皇帝和亲。但也不会像文月郡主那样置整个和亲队的上千条人命于不顾,在半路   逃跑。   只待和亲队将自己送达晋国的都城上京,她就会伺机离开。   她初步是这样打算的,可是时近傍晚,她的计划就被突然打乱了。   太阳还没擦西,和亲队却突然停了下来。   燕筱筱和坐在车中陪她的黎嬷嬷正觉诧异,就见一名军士策马向她们这边疾驰而来,并在马车外停住。   “郡主,晋国皇帝亲自来迎接郡主的凤驾了,现在已在前方一里以外。”   燕筱筱心下一惊。   黎嬷嬷立时推开了前面的车门。   燕筱筱隔着遮面的红纱,向外望去。   只见几百米之外,一队约三百人的骁骑正在极速向和亲队驰来。   晋国皇帝竟然御驾亲临,这属实让所有人都有些措手不及。   队中的管事立刻命令随从们列队,摆好阵型,准备迎接皇驾。   不过这片刻的功夫,那一队骑兵已经风一般地驰到了近前。   为首的一人,头戴金冠,身着紫纹龙袍,一袭黑色的披风迎风烈烈飞扬,赫然正是晋国的皇帝,韦吟风。   燕筱筱隔着红纱盖头,一时看不大清对方的容貌,只是隐隐觉得,似乎有些眼熟。   这时,黎嬷嬷已经掀开车帘,立时有仆人摆好下车用的脚凳。   黎嬷嬷恭敬地向燕筱筱道:“郡主,晋国皇帝御驾亲临。按例,您是要下车去见驾的。”   燕筱筱这才回过神,知道黎嬷嬷这是在变相的提醒自己,怕自己这个临时顶包的假郡主不懂礼数,露出什么马脚。   当黎嬷嬷扶着燕筱筱步下马车时,和亲队的随从和护卫们已经跪地接驾了。   燕筱筱缓步来到韦吟风面前,盈盈拜道:“臣女见过皇上。”   韦吟风微眯起眼,上下打量着前方身着大红嫁衣的女子,因她的脸被红纱盖着,所以看不清五官。   燕筱筱正福身施礼,就见对方的马蹄出现在自己低垂的视野内,下一秒,腰上一紧,已被男人提上了马背。   燕筱筱倒还算镇静,可一旁的黎嬷嬷却骇得低呼一声。   韦吟风一把掀开那碍眼的盖头,望向那张美得不可方物的容颜。   在同一时间,燕筱筱也终于看清了对方的长相,立时惊得瞪大了眼睛。   竟然是他!就是当初在北晋兵营外的湖中,与自己有一面之缘的那个男人!   燕筱筱当时也曾猜测过他的身份不简单,但想不到,他竟然是晋国的皇帝!   难怪他当时能直接了当地做主与自己合作。   韦吟风看着这张熟悉的脸,表情似乎有一瞬间的意外,随即却又笑得别有意味,“文月郡主,别来无恙啊。”   燕筱筱失神片刻,这才恍然,看来北晋会要求凤国送文月郡主来和亲,这一切果然都是始于自己和韦吟风的那一面之缘!   当初自己不过随口报了个文月郡主的名号,原不过是想害她一害,想不到,报应不爽,却最终害到了自己的头上。   燕筱筱现在只能苦笑,真是造化弄人啊! 第一百二十五章 做戏   韦吟风一手环着燕筱筱的腰,一手轻抚她白皙的脸庞,“朕之前接到线报,说文月郡主意图逃婚,这才领兵来捉拿朕的逃妃。   看来,这情报有误啊?”   燕筱筱被对方粗砺的手指磨得皮肤微微发疼,遂不着痕迹地侧过头,垂下眼,掩去眸中的异色,做出一副恭顺温婉的模样。   “臣女怎会如此不知轻重,视两国的邦交于无物。”   韦吟风欣然点头,“不错。你知道就好。”说着,就拨转马头,向回驰去。   燕筱筱讶然,“皇上,你不放我回车队吗?”   韦吟风轻笑,“不用那么麻烦了。他们千里迢迢而来,不就为了送你到朕的身边。”   燕筱筱不禁色变,若真的就这样给他带回上京,那自己如何还能逃走。   “皇上,您这样不和婚嫁的规矩。”   “规矩?”韦吟风不以为然地挑眉,“咱们大晋的婚嫁规矩,就是抢亲,朕来亲自抢走朕的新娘,正是为了迎合我们大晋的规矩。   ”   说话间,他已经一夹马腹,胯下的千里良驹立刻嘶鸣一声,四蹄翻飞着极速奔驰起来。   燕筱筱穿着束手束脚的嫁衣长裙,又是侧坐在马前,在马儿这样极速的奔跑下,根本保持不住平衡。   韦吟风低笑一声,“若是不想摔下去,就抱紧朕的腰。”   燕筱筱哪还不知道他是故意的,在跌下马背摔断脖子和吃些小亏抱住男人腰,这两者间作了一下权衡后,虽然她是宁愿选择前   者,也不想抱着这个狼一样的男人。   可是她却知道,自己如果那样做了,势必惹来韦吟风的不快,为了日后的出逃大计,她只得先行屈就对方。   感觉到她那双温软的小手搂上了自己的腰,韦吟风低头在她发心轻啄了一下,“真乖。”   就这样,晋国皇帝掳了佳人扬长而去,图将千余人的和亲队留在了原地傻傻地望着骁骑队绝尘而去的背影。   ……   不知道韦吟风是不是故意的,他这一路都没有停歇,直赶了一整夜的路。   燕筱筱就这样侧身坐在马背上颠了整整一宿。若是在从前,这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可是现在她的身体状况如此糟糕,莫说是一夜,就是一个时辰也够她受的了。   韦吟风感觉到她在自己怀中有些摇摇欲坠,这才低头查看她的状况,当看到她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后,立时勒马停住。   感觉到对方终于停了下来,燕筱筱挣扎着滑下马背。可她的双腿、双脚早就给颠得没了知觉,刚一着地,便向前软软的栽去。   韦吟风及时扶住她,盯着她苍白的脸色,皱眉道:“不过骑了一夜的马,你怎么就受不住了?你的功夫不是很好吗?”   不过骑了一夜的马?   这厮的嘴一张一合,说得怎地如此轻松!   燕筱筱揉了揉酸麻的腰肢,只觉周身的骨头都要散了架了,可面上却仍要若无其事地道:“若在从前,自是不打紧。可现在我的   功夫都废了,当然是受不住的。”   韦吟风愕然,立时伸手去试她的脉象,这才发觉她体内虚虚荡荡的,果然没有一丝内力。   “怎么会这样?不但武功尽失,体质还如此虚弱?”   皇陵外的那场血战,和沈清夜一剑刺来的场景,再度浮现在自己的脑海,燕筱筱垂下眼眸,回得风轻云淡。   “只是一场意外。”   她说着,不着痕迹地抽回自己的手,失去了韦吟风的扶持,她不由踉跄了两步,摇晃一下后,才勉强站稳,随后柔柔的拜道:“   臣女现在身体不适,可否请皇上容我休息一会儿,再行上路?”   韦吟风看着她柔顺温婉的模样,不由得微眯了双目,对于她的客套疏离,只觉分外的碍眼,遂猛地上前一步,不由分说地将她   横抱起来,向着不远处的一颗大树走去。   “皇上,你干什么?”此时就算燕筱筱的定力再好,也要开始紧张了。   “你不是累了吗?那咱们就休息一下。”韦吟风说着,又向跟在后边的随从吩咐了一句,“去找辆马车。”   说话间,他已抱着燕筱筱来到树下,接着便屈膝坐下。   燕筱筱挣了挣,却被对方不松不紧地困在怀里,“请皇上放开。”   韦吟风好整以暇道:“朕没抓着你,只要你能起来,就起来吧。”   燕筱筱心底暗怒,可面上还强忍着没有现出不悦,正要挣扎着坐起身,却觉自己后腰处,被韦吟风送进一道内力,她的腰腿立   时一软,又重新跌回韦吟风的怀中。   “你到底要干什么?”燕筱筱终于忍无可忍,横眉立目地瞪向使坏的男人。   韦吟风低头看着她气红了的双腮和晶亮的眸子,点头道:“嗯,总算是有一丝活气儿了。”   燕筱筱怔了怔,这才明白韦吟风故意整治自己的用意。   “原来皇上是嫌我太过死板无趣。请皇上恕罪,臣女现在孤身一人背井离乡的远嫁北晋,之前又遭了一些变故,实在是没有心思   哄皇上欢心。”   韦吟风默默看了她片刻,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墨色的水眸,“你既然已经嫁来我大晋,那过往的种种自当抛下   。”   燕筱筱眉心微挑,面上虽未现出什么异样,心底却颇不以为然。   现在既然和亲队已算是正式将自己交接到晋皇手上,那自己此时再逃,这笔账,自然也算不到和亲队的头上了。   她这样想着,遂微敛了双眸,遮住眼底闪动的思绪。   可下一秒,却觉下颌一疼,竟是对方用力捏了她一下。   韦吟风微眯了双目,凝着她,语气似是漫不经心,可眼神却透露着危险的气息。   “与朕说话时,要记得看着朕的眼睛。”他看着燕筱筱被自己捏红的皮肤,用手指轻轻抚了抚,仿佛很享受那种细嫩滑腻的触感   ,唇角不由得泛起一抹笑意。   “还有就是,让你那小脑袋瓜安分点,莫要打什么鬼主意。”   听到对方警告意味十足的话语,燕筱筱垂下眼眸,遮住眼底的桀骜不驯,扮出一副温顺畏惧的模样,低低地应道:“是,皇上的   吩咐,文月记下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盛会   不多时,韦吟风手底下的人已赶了辆马车回来。   他抱着燕筱筱站起身,“来吧。让你见识一下我们草原民族的奔放和热情。”   燕筱筱乘着马车,跟着韦吟风一路前行,他们没有直接向北返回上京,而是转而向西行去。   这一次,大约是为了照顾禁不起折腾的燕筱筱,所以韦吟风再没有带人连夜赶路。   白天马车奔行的速度虽然不慢,但只要太阳一落山,韦吟风就会命人安营扎寨。   只是,在手下人布营的时候,韦吟风总会带着燕筱筱,二人共乘一骑,在营地周围慢跑几圈。   随着夕阳的余晖没入地平线下,黑夜缓缓降临。   原本在阳光下生机盎然的大草原,在夜幕之中现出了其截然相反的一面,静谧而又深沉。   明月初上,远远的便闻狼群在夜幕下此起彼伏的嚎叫。   那草原狼的呜咽苍凉低回,仿佛在宣告着其作为草原王者的尊荣,既孤寂又骄傲。   每每这时,韦吟风都会勒马停住,仔细倾听草原狼群的嚎叫,神色肃然,更带了几分敬意。   燕筱筱望着韦吟风的侧脸,不由得想起,这草原上的民族,可不正是以狼为图腾的吗。   狼,就是这个民族的象征!   韦吟风察觉到燕筱筱定定地盯着自己,遂低下头,在她耳边轻问:“害怕了吗?”   燕筱筱皱眉,拉开两人间过于亲密的距离,看着男人唇角的笑意。   她这才恍然。   这男人近两日来,每晚都要载着自己在营区周围乱转,原来不是为了吃饱后消食,而是在变相地警告自己。   在这人烟稀少的大草原上,如果她胆敢打什么鬼主意,私自落跑,便要做好被狼叼去的准备。   三天后,他们的马队来到了一片水草肥美的草场。   晋国人民主要以游牧为生,历来是逐水草而居的。   这片草场的水草如此丰美,自然吸引了大批的牧民。   当燕筱筱透过车窗向外望时,不由得为眼前的场景所震撼。   从他们所在的山坡向下望去,只见在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星罗棋布地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圆形帐篷,粗算下来,约有近万个上   下。   如此密集的人口数量,就地广人稀的晋国而言,已几可媲美繁华的都市了。   燕筱筱正兀自看得出神,韦吟风已命人将一套晋国女子的服饰,送入了马车中。   “把这身衣服换上,今天晚上我们投宿在牧民家里。”   韦吟风的声音从车窗外飘进来。   燕筱筱看了下自己身上的大红嫁衣,属实太过扎眼,的确应该换下来。   因晋国的女子多数要帮着家中牧马放羊,所以她们的衣服式样,都是剪裁合体,适于劳作的。   当燕筱筱换过衣服走出车厢时,韦吟风毫不掩饰眼底的惊艳与赞叹,“不错,换过衣服,果然就像我们大晋的女子了。”   修身的金红色束腰长裙,将她纤细的腰身衬得更加修长纤细、不盈一握,足下是同色系的马靴,头上则带着以雪绒和璎珞编成   的头饰,顺着她流泉般的墨发垂至腰间,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悦耳的声响,如此一番装扮下来,整个人都显得活泼了许多。   这时,韦吟风也已换过了一身常服。脱去龙袍后,他人虽少了一分威严与尊贵,却多了几分随性和潇洒。   晋国不像凤国,随处可见乡镇和可供落脚的驿馆客栈,旅人如果要投宿,就都是到牧民家中的。   韦吟风就带着燕筱筱投宿到了附近的一户牧民家,主人十分热情好客,不但借给了他们几个帐篷,还提供了香喷喷的马奶酒。   当一切安顿好时,太阳已经偏西了,牧民们纷纷赶着牛羊回家,远远近近的,都是牲畜的低鸣声。   一派草原独有的祥和景致。   随着夜幕降临,牧民们并没有休息,反倒是在营区宽阔的草场上支起了篝火,架起了烤全羊。   一时间,马头琴琴声悠扬,烤羊肉的香气更是引得人食指大动。   燕筱筱从韦吟风口中得知,最近的几天是他们草原上最重要的节日白月节。所以牧民们才会如此集中。   草原人民能歌善舞,当月亮高高升起时,整片草原已经满是飞扬的歌声与欢笑声。   燕筱筱看着那上百名年轻男女围着篝火载歌载舞,一直沉闷压抑的心情,也难得地轻松了些。   她正看得有趣,却被韦吟风一把拉了起来。燕筱筱微愕,以诧异的目光看向对方。   韦吟风一路拉着她向着跳舞唱歌的人群走去,“在旁边看着多无趣。”   燕筱筱这才明白,他是要带着自己一起下场去跟着人们跳舞。   “我不会跳。”   韦吟风笑着挽住她的腰,“没关系,你只要跟着就行。”   说话间,燕筱筱已经被韦吟风半拖半抱着带到了人群中。   此时,音乐的节拍开始变得明快,原本手拉手的年轻人们,也按男女,分做了一对儿一对儿的。   燕筱筱身不由己地来到众人之间,脚下还没站稳,已经给韦吟风用手带得旋转起来,随即又被他抓住纤细的腰肢举上了半空。   燕筱筱不由得低呼一声,这才注意到旁边的男女都是这样跳的。   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极差,被这样又转又抛的,难免有些头晕眼花,当韦吟风放她下来时,便下意识地攀住对方的双肩,无论如   何也不肯让男人再这么折腾自己。   待喘匀了气后,燕筱筱才发现自己正紧紧搂着韦吟风的脖子,被人家托着臀,抱在怀中。   燕筱筱脸色登时一红,松开手,推了推对方的肩膀,“放我下来。”   韦吟风却没有动,依旧就着这个亲昵的距离望着她。   燕筱筱不由得皱眉,抬眼的瞬间,却看到韦吟风正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他的眸色黑得异常,似乎染了一层幽暗的火,灼热而   又危险。   燕筱筱的呼吸不由得一紧,就要挣扎着从他的臂弯中出来。   可是韦吟风却并没有放开她,反倒一把将她扛到了肩上,在周围此起彼伏地起哄和口哨声中,扛着她向他们的营帐走去。 第一百二十七章 族会   燕筱筱不是对男女之事浑然无知的天真少女,自然知道韦吟风是要干什么。   她的心里不禁有些慌乱,尤其是纪擎苍带给她的心灵阴影还未完全散去,所以对这种事更是排斥。   最开始她还能算是礼貌客气地“请”对方放下自己,可是在被带入帐篷,看到那铺着毯子放着角枕的木制矮榻后,她几乎是愤怒   地向扛着自己的韦吟风又踢又捶。   韦吟风一把将她丢在榻上,看着对自己横眉立目地燕筱筱,不怒反笑,“不再装了吗?终于露出本性了?”   燕筱筱迅速退到矮榻的另一边,满是戒备地盯着他。   韦吟风矮身坐在榻边,望着此刻的燕筱筱,点头“嗯”了一声。   “明明是一只牙尖爪利的小母豹,干嘛要去装性情温顺的小猫。”   燕筱筱心头一窒,别过头,“我不知道皇上在说什么。”   “不,你知道。”韦吟风一边笑,一边伸手抓住她的脚,略用力一扯,就把她整个人拽回了自己的身边。   燕筱筱用双手抵住男人压下来的胸膛,努力向男人晓之以理,“皇上,在臣女正式封妃入宫前,我们不能这样。”   韦吟风无视她推拒自己胸口的小手,实际上她那点儿微末的力气对他根本够不成任何威胁,“我们草原人不在乎这一套。”   燕筱筱恼怒的目光滑过韦吟风的腰间,眸中闪过一抹冷色,下一秒,那把镶着珠宝,用以装饰的佩刀已到了她的手上。   寒冷的刀锋划过两人之间暧昧的距离,带着一丝危险的杀意,抵在男人的脖子上,燕筱筱一字一顿道:“我在乎。如果皇上能赋   予我起码的尊重的话,就请放开我。”   韦吟风对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刀锋视若无睹,其实在她摸向自己腰间的佩刀时,他完全有能力阻止的,但他却没有那样做,此时   听她这样说,便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燕筱筱也毫不退让地直视着对方,气场完全不输于他。   韦吟风忽而大笑,“不错,不错。这才是朕相中的女人。”   他一边笑,一边退开,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睨住她。   “你想要朕的尊重,好啊。不过相应的,你也要答应朕。”   燕筱筱凝眉,“答应什么?”   “绝对不许逃。”   燕筱筱呼吸一顿,若无其事地笑道:“皇上说笑了,我怎么会逃?”   “真的吗?”韦吟风伸手托起她的下巴,这几日,他似乎已对这水嫩滑腻的触感上了瘾,一边用拇指轻轻磨蹭她丰盈的唇瓣,一   边缓缓点头。   “好啊。只要你不逃,朕就会赋予你该有的尊重。但是……”他说到这,微笑着眯起眼。   “如果你敢逃,就记得一定别被朕抓回来。”   迎着对方狷狂的目光,燕筱筱竟有些不寒而栗,面上虽回给对方温顺的一笑,心里却已下定决心,早晚要逃离这个狼一样的男   人!   韦吟风果然言出必行,他承诺在燕筱筱入宫前不会动她,就真的没有再碰她一根手指头,甚至一言一行都极有风度地保持着礼   貌性的距离。   第二日一早,韦吟风就带着燕筱筱和一众随从继续北上。   燕筱筱这才知道,韦吟风是要赶在白月节的最后一天,去参加晋国内八大部族的族长聚会。   如此看来,韦吟风原本便是要去赴会的,许是在半路上收到了文月郡主出逃的线报,这才临时起意,南下到国境线来接人。   绕了这么个远道,也难怪他会如此急着赶路。   三天后,他们来到了历代族长们聚会的地方。   据说,两百多年前,晋国的开国皇帝就是在这里击败了晋国其他七大部族的联兵,自此一统大晋的。   也正是因此,这里才会成为每五年一次的,晋国八大族长会面的地方。   韦吟风正是八大部族之首,鞑海丹族的族长。   大约是因为晋国为内陆国,并不临海,所以他们就把大一些的湖泊称做“海子”。   族长聚会的地方,周围有大大小小七个湖泊,这里便也被叫做“七刹海”。   当他们抵达七刹海时,其他各部族的族长已经到了。   按说,似这一类政治性的会议,女子是不容许参加的。可不知道韦吟风出于什么目的,竟把燕筱筱也带进了族长们开会的大帐   中。   ……   燕筱筱一直低着头,坐在韦吟风的身后,尽可能地不惹眼,可纵使如此,她还是能感觉到,从两侧射来的目光,不时地就会落   到自己身上。   草原民族是以强者为尊的,最强的部族,可以拥有最好的牛羊,占领最肥美的草场。   而五年一次的族长聚会,为的就是重新划分各部族的草场和牧区。   在从前,这些都是凭武力争夺的,谁的兵强马壮,谁就能占据最好的牧场。自晋国一统之后,从前的战场厮杀,便换做了会议   桌上的谈判,看似比以前文明了许多,但比拼得仍是各部族的兵力、实力和财力。   会议从晌午,一直开到了黄昏,作为八大部族之首的皇族,韦吟风的鞑海丹族,自然仍是此次势力划分的最大赢家。   天色渐沉,夜幕降临。   按例,商讨结束之后,就是族长们聚餐的时间。   燕筱筱默默地坐在后边当了一下午的背景,可是当饭菜被端上来时,韦吟风却将一只空的酒杯递过来,意思很明白,让燕筱筱   帮他倒酒。   燕筱筱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来到桌边,举壶替韦吟风倒酒。   这时,有一位族长也提着酒杯走了上来。   “皇上,这个美人儿,就是凤国送来的那个郡主吗?”   燕筱筱这才抬头去看那个来到近前的族长。   对方约四十岁上下的年纪,在整日牧马放羊的晋国人里,长得有些过分白皙,模样生得尚算不错,只是那双眼太过细长,给人   一种蛇类般阴冷的感觉。   他说得是晋国旧时沿用的戈伯语,并不是现在官方通用的汉语。   “确是位绝色美人儿,我愿意用河西那片草场和二十万只牛羊,再加上十个美人儿跟皇上换,如何?”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上京   那族长说着,就向坐在桌边的燕筱筱伸出手,看似想抓住她的下巴,好好看看她的脸。那姿态,就仿佛在审视一件可以用来交   易的商品。   他的手刚刚伸过来,便有一道寒芒擦着他的手指飞过,随着“哆”的一声轻响,深深地楔入下面的桌案。   若是刚刚这族长的手再伸得长一些,那此刻一并落在桌上的,大概就是他的四根手指头了。   韦吟风长臂一伸,将燕筱筱揽入怀中,同样以戈伯语回道:“不换。”   族长眯了眯眼,讪讪地收回手,“皇上不是一向视女人如衣服吗?这个不过是漂亮了些,大不了我再加些价钱。”   韦吟风唇角噙了抹冷幽幽的笑,望向对方的目光带着明白无误的警告,“这个不同,她未来是要做我们大晋的皇后的。舅舅就不   要惦记了。”   被困在男人怀中的燕筱筱身体几不可察的僵了一僵,她这个动作虽然十分微小,但还是惹来了韦吟风关注的一瞥。   族长闻言色变,随即怒道:“皇上,大晋的皇后必须出自我们博格尔族,这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你忘了吗?”   韦吟风漫不经心地轻笑,“舅舅也说,那是祖上传下来的旧规,既然是旧规那自然是用来打破的。”他说到这儿,拔出桌上的匕   首,刀锋在他五指间翻转,随着他指上施力,坚韧的刀刃竟然被硬生生的揉成了一团。   “而朕最爱做的,就是打破陈规旧矩。”说着,将那把扭曲变形的刀丢到了对方脚下。   那位博格尔族的族长登时色变,愠怒地盯了韦吟风良久后,冷言道:“皇上要娶这女人为后,只怕我的姐姐,当今的太后,不会   答应。”   韦吟风无所谓道:“朕的家事,就不劳舅舅费心了。”   博格尔族长脸色阵青阵白,显然是气的不轻,盯了韦吟风片刻后,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燕筱筱这才扯开男人环着自己的手,退到一旁坐好。   韦吟风望着她美好的侧脸,以戈伯语笑问:“你听得懂是吗?”   燕筱筱迟疑了一下,还是以戈伯语回道:“是。”   晋国一直是他们凤国的假想敌,所以无论是前世的燕弃雪,还是这一世的燕筱筱,她们的帝王课程中,都有很大一部分是关于   晋国的,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他们的语言。   韦吟风挑眉,饶有兴致地问道:“作为一名郡主,还需要学习晋国的语言吗?”   这男人真是敏锐!   燕筱筱心下虽然戒备,可面上却不露一丝端倪,“我只是在最近几个月学习了一下,毕竟我要嫁来晋国。”   韦吟风不知是赞赏还是怀疑地“嗯”了一声,眼角的余光瞥向不远处仍对这里虎视眈眈的博格尔族以及另外两位族长,忽而伸手   揽住燕筱筱带入怀中,状似亲昵地亲了下她的鬓角,在她晶莹白皙的耳边说道:“草原上的男人,都跟狼一样贪婪执着,对自己   盯上的猎物,绝不会轻易放手,所以,你最近要格外小心些喽。”   耳朵被男人恶意地吹拂,弄得一阵酥麻,燕筱筱皱着眉,侧过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那还不是皇上故意的?”   韦吟风有些无辜地道:“什么叫朕故意的?明明是他们垂涎你的美色。”   燕筱筱冷哼,“与臣女何干,分明是皇上要出兵整治这几个部族,才故意把我带到会上来招惹事端,好给皇上一个出兵的借口罢   了。”   韦吟风闻言大笑,“不错,不错。朕的女人不但是天底下最漂亮的,也是最聪明的。不过……”他说着,似警告似戏谑地道:“小   心聪明反被聪明误。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燕筱筱身子一震,垂下眼帘,装作什么也没听到。   韦吟风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倒也没再多说什么。   ……   第二天,韦吟风便带着燕筱筱及随从再度北上,五天之后,大晋的都城上京,出现在茫茫的地平线上。   以畜牧业为主的晋国,很少有像样的城池,可是上京,却是一座货真价实的坚城。   望着那座在暮色中沉淀出历史厚重感的高大城池,燕筱筱不由得想起上京始建的由来。   据说,这座上京城原是被大晋推翻的渤国的国主创建的。   两百多年前,渤国内忧外患,为了防御当时渐渐势大的八大部族,渤国国主才耗巨资建了上京城。这座上京既是渤国的都城,   也是其抵御外敌的最后一道防线。   整座城池没有用一砖一瓦,而是用黏土和米汤一点一点的夯筑而成。   当时建城的,都是战俘和奴隶,按照筑城的位置和面积,被分做若干组人。每完成一尺高的城墙,就会有士兵来验收,只要铁   椎能椎进去一寸,就把整组人全杀了。   虽然这个做法极其残忍,但却十分有效,为了保命,筑城的自然是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这才建出了坚如钢铁的城墙,说上   京城是这世上最坚固的城,也毫不夸张。   就这样,偌大的上京整整用了十年建城,而在这过程中,也足足死了十万名战俘和奴隶。   所以说这座上京城是用尸骨和鲜血砌成的也不为过。   上京城占地并不算广,大约只有凤国京城的一半大小,而且城内也不及京师奢靡繁华,但却别有一派生机勃勃、欣欣向荣的景   象。   不似凤国贵族子弟那般的骄奢淫逸。在晋国,即便是身份地位尊崇的贵族,也会从事一定的劳动,最起码草原上的活计都会做   。   比如说晋国皇帝韦吟风,就牧得一手好马。尤其在战马的配对,和对种马的挑选上,颇具心得。   听说韦吟风的这一技之长后,燕筱筱很是不以为然。   这货自己就是个种马,那挑选起同类来,自然是得心应手。   玩笑归玩笑。   正是因为晋国人这种奢而不骄、逸而不淫的作风,再加之这个族群与生俱来的狼性,才能使得这支草原民族,千百年来始终屹   立于强国之列不倒。 第一百二十九章 进宫   强悍,是战斗民族的特性,可若是太强悍霸道了,就未免有些恼人了。   比方说现在,燕筱筱努力跟韦吟风据理力争。   现在他们尚未大婚,自己入住皇宫,并不和规矩,应该跟和亲队暂居宫外,待择了良辰吉日,再正式入宫。   可韦吟风一句话就给她接下来的说辞全部堵死了,凤国送亲来的和亲队,现在阖队上下,已就剩她一人还留在晋国。   和亲队早在韦吟风带走燕筱筱的当天,就直接折返回了凤国。   燕筱筱一时哑口无言,哪还不知道是那些随从怕死,担心自己这假郡主一旦露了馅,晋国皇帝会第一个拿他们和亲队开刀,这   才丢下她一人跑了个干净,连最起码的陪嫁丫鬟和婆子都没有一个留下!   从古至今,大概没有哪个和亲的公主或郡主会比燕筱筱更凄惨了。   孤家寡人的她人单势薄,说话自然也没什么立场,连辩驳的机会都没有,就给人直接拉进皇宫了。   但她毕竟还没有正式封妃,所以尚不能入主正殿,而被安排在了一处别致的院落,绛雪轩。   这院中种满了梨树、白玉兰和银薇,皆是会开出白色花朵的植被,可想而知,每当春天降临时,这园中定是一片银白,难怪会   叫做绛雪轩。   燕筱筱是被韦吟风亲自送进绛雪轩的,对方还饶有兴致地拉着她在院中各处走了一走。   “喜欢这里吗?”   燕筱筱自被拉进宫来,心情就一直十分不爽,给出的回应便也不甚热络,只是不冷不热地点点头。   “还不错。”   虽然这里跟她从前的曦云宫比不了,但胜在别有一番清静雅致,而她现在最想要的,也就是清静了。   韦吟风看着随手把玩着一朵白玉兰的燕筱筱,忽然有些突兀地问道:“你的闺名叫什么来着?”   燕筱筱怔了怔,在这个时代,女子的闺名是不能随意告诉别人的,但既然韦吟风是她现在这个身份的准夫婿,那告诉对方也是   无妨,遂回道:“婉雨,凌婉雨。”   她说的,自然是文月郡主的名字。   “‘雨’吗?”韦吟风略挑剔地“嗯”了一声,“雨丝虽然纤细缠绵,但太过柔顺羸弱,朕觉得跟你的性情不太相符。”   听对方变相地夸赞自己彪悍,燕筱筱皮笑肉不笑地应了一声。   韦吟风望了眼题着“绛雪轩”三个字的匾额,“‘雪’这一物,清零傲冷,冰清玉洁,朕觉得跟你的气韵倒颇为神似。私下里,以后   朕就唤你做‘雪儿’如何?”   正觉不难烦而偷着打哈欠的燕筱筱,听到对方这样一句话,顿觉浑身一个激灵。   她转头紧紧地盯着笑得意味深长的韦吟风,一时竟接不下话来。   韦吟风走到她跟前,把她手中把玩的那朵白玉兰摘下,插入她的鬓发间,“怎么?不喜欢朕赐你的新名字?”   感觉到对方的手碰到自己的鬓角,燕筱筱猛地回过神儿来,面色虽然尚算平和,但眸底已是一片惊涛骇浪,她压低了头,福身   施礼,“雪儿谢皇上赐名。”   “嗯。”韦吟风点了点头,似在欣赏她鬓间的花朵,也似在满意她的回应,“赶了一天的路,你应该也累了,早些休息吧。”   直到韦吟风离开的背影走出院门,燕筱筱才有些脱力地向后退了几步,跌坐回石凳上。   对方是发现了什么吗?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实际上是凤国的长公主,燕弃雪?   燕筱筱这样想着,目光不由得滑过“绛雪轩”的匾额。   真的只是巧合吗?抑或……他自来就是故意的。换句话说,他是不是就是为了变相替自己正名,才把绛雪轩赐给她?   燕筱筱一颗心思潮起伏,看来自己逃走的计划需要从长计议,仔细斟酌一番了……   ……   绛雪轩虽然不大,也不是什么正式的宫殿,但作为和亲郡主,她该得的待遇一样也不差,甚至可以说是过于丰厚了。   燕筱筱入宫的当天,韦吟风就赐了她四个宫女、四个太监,以及不少珠宝金银,更让制衣坊替她量身定做了几套新衣。   转眼间,绛雪轩不大的院子里,便充实热闹了起来。   韦吟风赐下的那四名宫女唤做“春初”、“夏初”、“秋初”和“冬初”。虽然看似普通的宫女,但凭燕筱筱的眼力不难看出,这四人   都是会功夫的。   韦吟风指派了四个功夫不弱的宫女给自己,其用意恐怕不只是陪行伴护那么简单。   虽然燕筱筱入宫的动静不大,但阖宫上下都知道,那位远道而来的和亲郡主,已经住进了绛雪轩,而且颇得隆宠。   韦吟风时不时的,就会来绛雪轩看看她,虽然这男人对自己一直是规规矩矩的,但对方越是这样做,燕筱筱反倒越是担忧。   只怕自己现在就是一只被狼盯上的可口肥羊,狼不下嘴,并不是不想吃,相反的,正是因为太想吃了,狼才会耐着性子,静静   地等待可以下嘴的那一天。   可想而知,等到那一天到来时,被养肥了的羊儿一定会被狼连皮带骨地吞进肚子里,连点儿骨头渣子都不剩。   所以,每每当韦吟风用那种食肉动物等待扑杀猎物的眼神儿看着自己时,燕筱筱都会忍不住不寒而栗,也更加速了其逃跑的决   心。   转眼在宫中已住了五六日。   这几天,燕筱筱一直是规规矩矩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并不是她不急于逃走,而是她深知,谋定而后动的道理。   这些日子,燕筱筱虽表现得老实规矩,但实则是在暗中观察身边的人。   她在这绛雪轩内看似无拘无束,韦吟风甚至没有拿晋国的宫廷礼仪来约束她。   但燕筱筱却知道,韦吟风对自己的看管看起来松懈,其实十分的严密,丝毫不给她钻空子的机会。   转眼,又过了三天,眼下已是六月下旬。   这几日,皇城里的宫人们似乎分外忙碌,就连燕筱筱这个闲人都察觉得到,她便随口向冬初问了一句。   这才知道,原来六月二十三,是韦吟风的登基纪念日。 第一百三十章 奴隶   韦吟风已在位六年。   每一年的六月二十三,宫里宫外,朝上朝下都会为此庆祝一番。   燕筱筱听闻,原来是韦吟风的登基纪念日到了后,只是聊胜于无地怂了怂肩。   不想冬初的表情却有些怪异,似是对燕筱筱平淡的反应有些莫名其妙,大有一副皇帝不急太监急地的样子。   “时逢皇上登基庆典,郡主就不准备些什么吗?”   “准备什么?”   燕筱筱漫不经心地抻了抻腰,最近不是坐着,就是躺着,吃完了睡,睡完了吃,似乎连腰都有些粗了。   冬初的神情已有些痛心疾首,“郡主难道不知道?每年的登基庆典,都是皇上选秀入宫,晋升嫔妃的重要日子吗?”   “哦,原来是这样。”燕筱筱听到这里,确实有些惊讶,但她的惊讶也仅止于挑了挑眉,仅此而已。   本来的嘛。   第一她不是等待选秀的宫女,第二她尚未正式进宫。所以这选秀,和晋升妃位,虽对后宫的女人来说,是一桩数一数二的大事   。   但燕筱筱却觉得,与自己也着实没什么相干的。   然而,事实证明,她这样想就大错特错了。   韦吟风登基庆典的那天清早,一辆皇帝特意指派来接她一并参加庆典的车辇,便停在了绛雪轩的院门外。   太监们端着圣旨,唱读皇帝赐给凤国和亲郡主的种种荣耀与殊荣,还特意让专接帝妃的车辇前来接她。   听着传旨太监们夸赞晋帝对自己的皇恩浩荡,看着那辆被吹捧得无比尊贵的车驾。   燕筱筱不禁在心底里咒骂。   只怕这辆车为自己拉来的仇恨,不会比送嫔妃侍寝的凤鸾春恩车少。   然而,虽然燕筱筱打心眼里不想去参加这个什么庆典,但皇命是不可违的。   人在屋檐下,燕筱筱不得不低头。   不似凤国但凡有什么庆典都是在大殿内举行,晋国的庆典,多数是在外面,在草原上。   燕筱筱来到庆典现场时,这里已经聚了很多人,说人山人海是夸赞了些,不过处处都是人头涌动。   据说,韦吟风后宫里的所有嫔妃宫女都到了。还有不少皇亲国戚,和朝中的官员,尤其是家里有在宫中为妃为嫔的,更是尽皆   到场。   因草原人豪迈直爽,所以也不拘小节,因此这宫里的规矩比凤国那些吹毛求疵的宫规少了不少。   偌大的草场外围,处处可见或站着,或席地而坐的人群。   燕筱筱的车驾如此惹眼,所以刚一进场,便吸引来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她虽然进宫已有小半个月,但因燕筱筱一直致力于低调,日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而且韦吟风又特意传过命,任何人不得打扰   绛雪轩的清静。   所以这尚上她首次在众人面前亮相。   当燕筱筱步下马车的那一刻,原本喧闹的草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不可避免地集中到了她的身上。   这其中惊艳者有,好奇者有,目带贪婪着有,吸溜着口水者有,当然,更多还是羡慕嫉妒恨的。   燕筱筱低眉敛目,顶着各方投来的各色视线,在春初等四女的陪伴下,淡然低调地跟随引路的太监,向自己的席位走去。   韦吟风看着向自己走来的绝色娇娆,不由长笑一声,以戈伯语说道:“朕美丽的小羊,你总算来了。”   听到韦吟风的话,燕筱筱周身的鸡皮疙瘩排排站。   大野狼赞美小绵羊,显然是没安什么好心的。   燕筱筱假装什么都没听见,径直在自己的席位上落座后,才抬头看了眼场上的情况。   她也是头一次见识韦吟风的后宫,目光扫了一下嫔妃的席位,粗算下来,大约有三四十位之多,虽未达到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   那么夸张,但相去亦不算远矣。   登基仅六年就纳了这么多女人,这货果然是草原种马来着。   该来的既然都已经来了,韦吟风便宣布庆典正式开始。   草原民族虽不像凤国人那样讲究繁文缛节,但该有的祭祀和礼仪还是要走走过场的。   带着狰狞面具的萨满法师,身披由各色布条拼接出的神服,手持抓鼓,唱着古老的祷文,伴着有节奏的鼓声,跳着有隐喻意义   的祭祀舞蹈。   草原民族崇拜自然,他们拜火、拜山、拜日月星辰、风雨雷电。   祭祀和祭祖的步骤结束后,人们的情绪开始高涨起来,现场的气氛也轻松了不少。   燕筱筱头一次参加这种庆典,所以不知道接下来要进行哪一步,便随口向身边的秋初问了一句。   秋初回道:“接下来是各部族族长向皇上进献贺礼的环节。”   燕筱筱点点头。   说白了这一年一度庆祝晋帝登基纪念日的庆典,就是晋国各地官员向皇帝进贡的日子。   因各部族族长尊贵,而且族内事务繁忙,所以这庆典倒不必他们亲临,只要派了亲信,带来足够的贡品就行了。   百无聊赖地看着那些进贡的使者们,重复着对皇帝歌功颂德,然后宣读冗长礼单的步骤,燕筱筱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在不知是第几轮的使者进献完毕后,接下来上场的使者及他所带的贡品,吸引了包括燕筱筱在内的绝大部分人的眼球。   确切的说,此次进奉的贡品不是钱财珠宝,也不是牛羊马匹,而是人!或者说,是一群奴隶!   这群约三四百人的奴隶被人像牲口一样用绳索栓着脖子和双手,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大都神情惶恐,形容狼狈,还有不   少人身上还带了伤。   这些奴隶被分做两队,行在最前面的,是六七十名年轻的少女,只看她们被单独分成一列,便不难猜到其用意。   虽然这群奴隶看起来很可怜,但这并不是引起燕筱筱注意力的关键,她注意到的是他们的衣服。   从服饰上来看,这群人,绝大部分竟是凤国人!是她凤国的子民!   眼下这情况是再清楚不过的了,这些老百姓一定是居住在凤晋两国交界处的平民,他们极有可能是被那骚扰边境的晋**队强   掳而来的! 第一百三十一章 代价   草原人民风野蛮粗暴、彪悍好战,就算没有大的战争,其部族手下的骑兵队也会不时地跨界,抢掠中原子民,这早就是从古至   今司空见惯的常态了。   与晋国相邻的国家虽难免会吃些小亏,但也不至于会为此与强国北晋大动干戈。   不过话虽如此,但眼下是亲眼得见凤国百姓遭难,燕筱筱又怎能再坐得住?   就听那进奉奴隶的使者得意洋洋地上报到,这一次他们博格尔族的骑兵队出其不意地偷袭了凤国边境处的几个小镇,除了抢得   不少粮食、钱财、布匹、牲畜以外,还抓了三千多名奴隶。   这一次赶上庆典,便将奴隶全部押来了上京。   使者说着,回身从那队年轻女奴中抓出一名年约十五六岁的少女。   “这批奴隶中,还有几十名挑选出来的少女,此次也一并献于皇上。这些女奴的样貌和身段都属上品。来之前已经叫人验看过了   ,保证各个都是处子。”   这种事似乎在晋国的庆典上时有发生。所以在场的众人中,除了燕筱筱以外,所有人的反应都很如常。   不少男人们的目光更开始露骨地在少女们身上逡巡。   刚刚燕筱筱这么位绝色娇娆的登场,已使得不少好色之徒垂涎三尺,但又心知那是皇帝的女人,轮不到他们觊觎。   正心痒难耐的当,忽然有这么多凤国女奴被带来,虽然姿色远及不上燕筱筱那般倾国倾城,但至少也够惹人遐想的了。   皇帝身边从不乏女人,若是他们开口要,他断然不会拒绝。   此刻,那些女孩已吓得面无人色,最令人发指的是,她们当中还有不少未成年的少女,只看她们尚未及笄的发饰,便可知她们   连十五岁都没到!   事情发展至此,燕筱筱已经沉不住气了,她转头望向主位处的韦吟风,却见他单手支头,表情很是平常。   大约是察觉到了燕筱筱的目光,韦吟风敏锐的视线也向这边投来,在迎上燕筱筱恼怒焦急的眸子后,他却玩味地笑了笑。   “看来大家对这批女奴都很感兴趣。这样吧,朕这次就把这些奴隶让出来,供大家买,卖得的银子朕会用宫里珍藏的美酒兑换,   分给诸位。”   众人闻听此言,立时齐声叫好,气氛登时热烈起来。   燕筱筱心底暗怒,迎着韦吟风带笑的眼,她哪还猜不到对方的用意。   这男人分明看出自己想要救这批凤国百姓,还故意这样说。他明知道自己这郡主自从被和亲队丢弃以后,就已经是一穷二白,   没有一点积蓄了。   他现在提出让众人出钱购买这些女奴,明摆着就是在难为自己,等着她开口求他!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有几个贵族已叫人下场去拉扯那些看中的少女。   被粗鲁地拖走的女孩们止不住惊声尖叫或是失声痛哭。一时间乱做一团,可任凭她们如何挣扎,也无法摆脱魔爪。   时至此刻,燕筱筱再也看不下去了。   她腾的一下站起身,立时吸引来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场上顿时安静了不少。   韦吟风看着怒意隐现的燕筱筱,神色好整以暇,语气也十分地平常,“郡主怎么了?”   燕筱筱的视线与对方相接,即刻看出对方目光里的意思。   他果然在等着自己开口求他!   燕筱筱相信,只要自己求他放了这些奴隶,那韦吟风多半是会答应的。   可从心底里,燕筱筱委实不想欠对方这个人情。既然自己已经打定主意,早晚要逃离这皇宫,她便不想与韦吟风有太多的瓜葛   。   可对眼下这些少女和其他那些凤国百姓,她又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置之不顾。   眼睫微动间,她已有了主意,遂扬眉笑问道:“敢问皇上,臣女在咱们大晋,算不算得上是贵族?”   “你是凤国的郡主,又注定要成为朕的妃子,身份尊贵,自然可以算得上是贵族。”韦吟风挑眉轻笑,“怎么?这些女奴里,有郡   主看得上眼的,想要挑一两个吗?”   燕筱筱不答反问,“皇上,不知我们大晋有没有帮奴隶除去奴籍的方法。”   韦吟风闻言微愕,他已经把握到了燕筱筱的用意,但还是如实答道:“若想帮奴隶摆脱奴籍,就须得有身份尊贵的贵族赐赠贴身   之物。”   燕筱筱点头,“那即是说,只要文月把贴身的东西送给他们,按照大晋的律法,就可以解除他们的奴籍,还他们自由了是吗?”   “不错,是这样的。”韦吟风微眯了一双狼眼,语气略带轻佻,“郡主不会是想将他们的奴籍除去吧?可有两件事你莫要忘了。第   一,你每赐下一个物件,只能替一名奴隶除去奴籍。且不说现在场上的三四百名,后面还有三千余名。”   说着,他拿眼上下打量了燕筱筱一遍,“粗算下来,郡主身上这些东西,也换不了几个人,恐怕就算你搬空了绛雪轩,也无法替   三千多名奴隶悉数除去奴籍。”   说到这儿,韦吟风又调笑着补充了一句,“这第二嘛,莫怪朕没有提醒郡主,眼下你那绛雪轩里的物件,似乎都是朕的东西,是   不能让你拿来随意交换他们的奴籍的。”   听着韦吟风毫不买账的话,燕筱筱却只是淡淡一笑。   “既然是要赐些贴身的物件,臣女自然不会用这些身外之物。更何况,那些还都是皇上的东西。就算用,也是要用臣女自己的。   ”   她一边说着,一边拆下固定发髻用的发箍和金簪,满头的乌丝似泼墨流绢般滑落肩头。   正当众人看得大惑不解时,却见燕筱筱出其不意地抽出了,她身边夏初腰间佩戴的那把小巧的腰刀。   燕筱筱随手将秀发拢成一束,接着就把刀放在耳根后,抵在自己那束头发上。   “臣女这满头的青丝,总有三千多根了吧?臣女愿用自己的头发,来换去他们的奴籍!”   说着,便持着刀,用力向自己的头发斩去。竟是要以这自己的秀发为代价,换取那些奴隶自由之身! 第一百三十二章 争锋   草原民族崇拜自然,崇敬生命,在他们的文化里,也有类似“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信仰。   所以对身体十分爱护,尤其是晋国的女子。在她们七八岁大时,就会开始蓄发,而且对头发格外珍视,若非必要,是绝对不肯   损及分毫的。   所以当众人看到燕筱筱要以自己的头发为代价,换取奴隶们的自由时,不由得皆大吃一惊。   眼看着燕筱筱就要斩断满头的青丝,却见一道寒芒倏然射至,角度精准刁钻地磕飞了燕筱筱手上的刀子!   掷出匕首的,正是晋帝韦吟风,此刻他的面色已有些阴沉,目光更蕴着一丝怒意,默默注视了神情略带挑衅的燕筱筱片刻后,   挥手道:“罢了,把这些奴隶放了吧。”   他的话音未落,却听下方的席位间响起一道不认同的女声。   “皇帝哥哥,你不能这么做,这会坏了祖上传下来的规矩的。”   听到那声清亮的女音,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得循声望去。   只见一名身着贵族服饰的少女由席位间站起,并向主位的方向走来。   一直站在场中的博格尔族的使者,一见到那少女,立时躬身施礼,并唤了一声“托亚郡主。”   燕筱筱恍然,原来这少女是博格尔族长的女儿,想来这一次参加庆典,多半是为了成为韦吟风庞大的后宫中的一员而来。   燕筱筱看着这位骄横高傲的千金贵女,不由得暗自摇了摇头。   这郡主上来就以什么祖宗规矩来压韦吟风,真是犯了他的大忌。难道这郡主不知道,韦吟风这货最反感的就是别人拿祖上的规   矩来压他。   果然,韦吟风虽没有说什么,但眉心微皱,显见是心有不悦的。   这会儿,那托亚郡主已来到了主位前,神态有些傲娇地得意道:“皇帝哥哥,你不是一直想要扩建上京城吗?这批奴隶就是父亲   特意抓了来送到上京的。希望能帮皇帝哥哥,把上京建好。”   韦吟风眉头微挑,“托亚郡主说你父亲要帮朕扩建上京城。那你可知上京城的由来?”   托亚郡主扬了扬脖子,“当然知道。不就是让奴隶建完城墙后,然后由士兵用铁锥去刺,只要刺进去一寸,就将筑墙的这一队奴   隶杀掉!皇帝哥哥放心,只要您想建,我父亲就会不断地抓奴隶过来。”   听到这样一番话,韦吟风的眉毛皱得更紧了。   这时,旁边响起一声略带嘲弄的嗤笑声。声音虽然不大,但却足够让附近的人听到。   托亚郡主顺着笑声看去,当目光触及那张让她又妒又恨的脸时,立即恼羞成怒,估计若不是顾及到韦吟风在场,她腰间那条软   鞭会立即抽到那张如花似玉的脸上。   “女人!你笑什么!?”   燕筱筱轻叹了两声,“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大晋的名声,在外一直不好。甚至有‘草原马贼’的说法了。”   托亚郡主听她竟敢这样说,顿觉这下自己有足够的理由抽人了,大约是她平时就经常用鞭子教训人,所以鞭子挥得既快且猛,   目标明确,直奔对方那张美得人神共愤的脸。   “让你胡说八道!”   一直伴在燕筱筱左右的春初四女此时已齐齐站起,将燕筱筱护在中间,为首的冬初更是一把抓住了托亚郡主挥来的鞭子。   托亚郡主怒道:“你们几个贱婢不想活了吗?竟敢抓我的马鞭!滚开,我要教训教训这贱女……”   她的话还没有骂完,就被上方响起的威严男音打断了,“放肆!托亚郡主,你的教养都到哪里去了?”   托亚郡主这才记起来,自己尚在御前,不是能让她随意撒泼的地方,只能不情不愿地拽回鞭子,噘嘴道:“皇帝哥哥……我……”   在托亚出声的同时,旁边亦响起了一道清亮的女音。   “皇上请息怒。”   开口的正是燕筱筱。   这博格尔族竟然将大凤子民视如猪狗,这一口气,她怎也要出上一出。   燕筱筱在脑海里回忆了一下从前看过的影视剧里,那些口蜜腹剑的坏女人的形容做派后,遂笑意宛然道:“皇上,托亚郡主毕竟   出身于尊贵的博格尔族,年纪尚轻,性情难免直率天真了些。郡主又与皇上兄妹相称,既然是一家人,那自是无需在意那些繁   文缛节了。”   她这几句话,虽听起来是在替托亚说情。可是却句句意有所指。一则是暗讽托亚性情粗野,不知礼数。二则是暗示博格尔族对   皇室的轻蔑,缺乏最基本的尊重。   韦吟风自然听得出她话里的意思,一双狼眼微眯了眯后,唇边泛起一抹饶有兴致的轻笑。   燕筱筱转头望向托亚郡主,微笑着道:“我是郡主,托亚也是郡主,那我称托亚一声妹妹,应该不为过吧?”   托亚郡主虽性情傲慢暴躁了些,但毕竟不是傻子,虽然嘴上挑不出燕筱筱话里的毛病,但心里却清楚,对方正在对自己落井下   石,所以回怼燕筱筱的话,自然也是分外的不客气。   “谁是你妹妹!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与我这堂堂大晋郡主相提并论?”   燕筱筱露出愕然之色,以手抚住胸口,容色颇为受伤,“我是皇上派了使臣持着国书到凤国钦点的联姻对象。怎地……怎地到了   托亚郡主这里,就……就不是东西了呢?”   她说着,眼圈已开始泛红,说到后来,更是语气凝噎,似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只是,她这忍气吞声的几句话,听起来似是在委曲求全,却使得托亚郡主的脸色阵青阵白。   不错!即便凤国的国力已开始衰败,此刻国内更是内忧外患,根本无法与强晋相媲美,但她毕竟是晋帝钦点的和亲郡主!   托亚郡主如此贬损对方,那便等若是在诋毁晋帝的威严。   “皇帝哥哥,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托亚郡主理屈词穷,口中一时有些支支吾吾。   “够了。”韦吟风冷冷的开口,“托亚郡主请带着随从走吧。回去以后让你父亲请一位教习师父,好好学一学咱们大晋的礼数和规   矩。” 第一百三十三章 斗智   托亚郡主听说皇帝要赶自己走,一张小脸,血色全无。她这次可是为了进驻大晋的后宫而来,她对韦吟风的妃位,乃至是未来   的皇后宝座可是志在必得的!怎么能连宫墙都没摸着,就被人原封不动地退回去呢!?   “皇帝哥哥,托亚这次是,是来……”   “怎么?朕的话没有听清楚吗?”韦吟风面色微沉,他的语气虽听不出一丝怒意,但那股冷冽的气势却压得所有人,大气都不敢   喘。   “……是。托亚告退。”   托亚郡主这次乘兴而来,却败兴而归。她的脸色此刻真是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看着托亚郡主领着随从幽怨难平地退出场地后,韦吟风才将目光转向犹自立在席位间的燕筱筱身上。   “文月郡主还有什么事吗?”   燕筱筱容色微敛,向着韦吟风福了福身,再开口的声音已是清脆冷凝,铿锵如玉,“臣女想请问皇上一件事。”   “嗯,你说。”   “皇上当初派使者来我凤国,向我国君主递下国书,允诺只要臣女前来联姻,那两国将自此不再有战事,是也不是?”   韦吟风挑了挑眉,但还是点头应道:“不错。”   燕筱筱抬眸凝住对方,目光如霜似雪,气势竟完全不逊于眼前高高在上的男人,“那请问皇上,为何还要纵容部族内的士兵,强   掳我凤国子民到晋国为奴?”   韦吟风早在她开口时,就猜出她这是要向自己兴师问罪的,却不想她竟敢当面诘问自己这一国之君。   这样的气势和胆魄是一个养在深闺中的王公贵女能有的吗?   他上下打量了燕筱筱一遍,似是又重新将她认识一番,虽然被人这样逼问,就差指着鼻子问责了,但韦吟风却并没有恼羞成怒   ,反倒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好吧。朕会派人去告诫凤晋交界处的那些部族,让他们约束手下,再不可骚扰凤国边境。”   想不到对方面对自己的质问会表现得如此有风度,这般有诚意,使得燕筱筱原本准备好的用来回怼对方的腹稿,一时全无了用   武之地。   她怔了片刻后,才低头福身道:“多谢皇上。”再抬头时,表情和语气倒是温和了许多。   “臣女还有一事,想求皇上给个恩典。”   “说吧。”   “不知晋国内,还有多少似他们这样的奴隶。”   韦吟风心底微讶,但还是沉吟着回道:“怎也有个数万之众吧。”   燕筱筱一字一字缓缓问道:“臣女可否求皇上赐个恩典,除去他们的奴籍,给他们一个良民的身份?”   她这平平淡淡的一句话一出口,登时惹得场上众人一片喧哗。   掳他国子民回国为奴,这是大晋或者说是草原民族沿袭了千百年的做法。   刚刚晋帝看在两国签订邦交不久的情分上,应允放过这批凤国奴隶,以及承诺会约束手下,不再骚扰凤国边境,已是大大的恩   典。   想不到这一个小小的和亲郡主,竟敢得寸进尺,又提出如此过分的要求!   燕筱筱听着众人或指责、或不屑的嘈杂声,却不紧不慢地轻笑一声,“皇上,可否容文月讲一个故事。”   韦吟风见她在这种局面下,仍淡然自若,还有心情讲故事,眼中闪过一抹赞赏之色,轻笑道:“好啊。讲来朕听听。”说着抬了   抬手,立时压下了众人的嘈杂声。   燕筱筱轻启朱唇,徐徐讲道。   “从前,有一个村子遭遇了洪水。村里的一户人家有船,所以当大水淹来后,这一家人幸免于难了。他们的船在水上漂泊时,遇   到了一个落难的路人。路人向这一家人求救。   可是他们却说:‘我们的船很小,装不下你。’然后就看着那个路人被大水冲走,自生自灭。   然而没过多久,他们的船撞上了石头,水开始从破开的缝隙向船里涌进来。眼看着一家人就要被大水淹没。就在这时,却看到   那位路人骑在一棵被冲倒的大树上,飘在水中。于是一家人开始向那路人求救。   这一次路人却说:‘刚刚你们的船没有能装下我的地方,现在我这棵大树自然也承不下你们。’   在没有路人的帮助下,这一家人都被洪水淹死了。”   燕筱筱的声音悦耳动听,语调抑扬顿挫,讲的故事虽短,却还是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韦吟风饶有兴致地问道:“想不到郡主讲的竟然是一则寓言故事。不知郡主想要告诉我们什么呢?”   燕筱筱缓缓说道:“现在的大晋,国力强盛,就像那有船的一家人,虽起伏于历史的洪流上,却安然自若。而我凤国,就好比那   落水的路人,在国内外动荡的局势中,浮浮沉沉朝不保夕。可是未来就像那不可预见的洪水,大晋也难保不会有落难的一天。   那时就可能需要我凤国伸出援手。   送人鲜花,手有余香。若是今时今日晋国肯善待我凤国的子民。那来时来日,若晋国有需要帮助的一天,我凤国也定当会对晋   国的子民以礼相待。”   她的话音落定时,全场一片沉寂。大家似乎都在思考着她这个故事里的寓意。   这时,一个突兀的掌声从上方响起,韦吟风毫不掩饰眼底的欣赏,“想不到文月郡主不但容色倾城,这机智更是让人赞叹。”   他说道这儿,却是话锋一转,“不过郡主的想法虽然理想,可却未免脱离了现实。就像托亚郡主说的那样,朕有意扩建上京城。   不怕郡主笑话,我大晋子民虽善于牧马放羊,可于修筑城池这一类的工作上,却是不大擅长的。所以不瞒郡主,那几万名奴隶   ,正是朕预备用来扩建上京城的。”   韦吟风说到这儿顿了顿,才又接着说道:“若是朕允诺了郡主的提议,解除他们的奴籍,还他们自由民的身份,那谁还能替朕修   筑城墙呢?”   燕筱筱回道:“既然是自由民,那皇上自可雇佣他们来扩建上京城。”   谁知,她的话音未落,却惹来众人的嬉笑。 第一百三十四章 游戏   其中一个晋国官员大声嘲弄道:“我们谁人不知,这些奴隶就如同猪狗,用皮鞭抽打他们,尚且不一定能建出像上京一样坚固   的城墙!现在居然让我们花钱来雇佣他们,真是笑死人了。那我们上京城还不得修得跟蛋壳一样脆弱。”   他的话立时引起众人的哄堂大笑。   燕筱筱却不急不怒道:“皇上,若想修筑像上京城一样的城墙,莫不是准备效仿那旧朝的渤国国主,用人命来修筑城墙?”   韦吟风摇头,“前渤国国主残暴不仁,视人命如草芥,也正因为那昏君的暴虐,才使得渤国败亡得如此之快。朕自然不会重蹈他   的覆辙。可诚如众人所说,如果不是以刑罚逼迫这些奴隶,他们如何肯真的卖力为朕建下一座坚城?”   燕筱筱淡然轻笑,“若是皇上肯舍些钱财,臣女倒是有一法,可助皇上修建出完全不次于上京城旧址的坚固城池。”   韦吟风闻言微愕,“哦?如果文月郡主真能助朕修筑出堪比上京旧址的坚固城池,那舍些银子,也是无妨。”   前世便是商人出身的燕筱筱,立时趁机加价,“如果臣女真的能做到,那可否请皇上允诺文月先前的请求,让所有的奴隶除去奴   籍,回归自由身?”   韦吟风爽快的点头,“有何不可?”   “好,那咱们就一言为定。”   燕筱筱要说的方法,自然不是将现代的建筑技术用到这个时代,且不论这个时代压根没有那些高能高效的建筑工具,就是最基   本的原材料,都是匮乏的。   也只有在古罗马那个文明发展到变态的逆天时代,才能发明出古代版的混凝土,而这古代混凝土的原料中,最重要的火山灰,   在这茫茫草原上自是寻不到的。   因此即便燕筱筱有心炫耀一下自己比这帮古人多的一千多年的见识,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在这除了草、就是土的草原上,想要修筑一座坚城,还得依靠老办法。   所以燕筱筱提出的,并不是改革修墙的技术,而是如何调动这批奴隶的积极性,在保住他们人身自由及生命安全的前提下,将   上京城扩建得丝毫不逊色于旧址。   只听她慢慢说道:“这些奴隶们被掳到晋国,并非他们所愿,一定会想要返还故乡。皇上只需向他们承诺,待他们帮着扩建完上   京城,就会还他们自由身,并赐给他们返乡的路资。如果皇上愿意,还可以许下一定量的工钱,自可调动他们的积极性。”   韦吟风皱眉道:“郡主提的方法或可调动奴隶们替朕修城。可怎么能保证他们会尽心竭力地替朕建成不输于上京城的坚城呢?”   燕筱筱淡淡一笑,“皇上可以效仿当年上京城修建的检验方法,每筑高一段城墙,便让人来验收。若是修得不合格,导致墙体有   缝隙,那就以作为奴隶们回乡路资的钱币来添堵墙缝,缝隙越大,越不坚固,他们损失的钱财也就越多。若是差得太多,就重   新修建,并扣掉这一时段筑墙时期的工钱。若依此法,臣女敢保证,绝对会修得出不次于上京城的坚固城墙!”   韦吟风听完此法,不住拍手叫绝。   场上众人亦面面相觑,露出或惊讶或赞叹的神色。   不错!自古以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若论这世间能驱策起人的全部动力的,除了性命,大概就是钱财了!   燕筱筱的这个方法充分利用了人性,或许有些太过另类,但不得不说,是完全可行的。   若按此法,那既保全了韦吟风明君的声望,让那些奴隶、乃至周边诸国对他感恩戴德,又能在不造杀虐的情况下修筑出不次于   上京旧址的坚城。   最后,也成全了燕筱筱的请求,更顾全了凤晋两国之间的情面,真是一举多得!   燕筱筱得了韦吟风的赞许,面上笑得一派风轻云淡,心里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与这韦吟风斗法,少用一点脑细胞都不行,真的是心力交瘁啊!   燕筱筱的心愿达成,谈判成功,终于松了一口气。   在她落坐回位置上,忙着喝水败火时,却没注意到自己已经成为场上几个人的焦点,而韦吟风看她的目光,也更是幽深了许多   。   正事儿谈完了,就该轮到喝酒打屁的娱乐节目了。   随着皇帝一招手,上百名身着华服的美貌少女开始在场上载歌载舞,最前面的几个长得最为出色。不难猜测,她们将是这一次   韦吟风填充后宫的主力。   燕筱筱嘀咕了一句。   种马就是种马。   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进驻到这种马的后宫里的!   红日偏西,夜幕降临,闹闹腾腾的选种,哦不,是选秀仪式即将落下帷幕。   在燕筱筱用袖子遮住自己打哈欠的嘴巴时,台上的司仪高唱一声,宣布庆典进入最后一个环节。   晋妃位。   顾名思义,就是把宫里的嫔妃们,趁着这次庆典,该晋位份的晋上一晋。   这些早就是拟定好了的,只是借着这个时机公布一下而已。其结果自然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而这些,当然与燕筱筱这“宫外人”是无关的。   眼见着庆典已接近尾声,燕筱筱正让春初等人开始收拾东西时,却被太监通知,请准备下场参加活动。   燕筱筱不明所以地看着激动不已的秋初等人,经寻问才知道,这场名为“射红”的活动,实际上是一个游戏。   由皇帝蒙住双眼,用一支没有箭头的裹了红布的箭矢,去射那些随机排列座位的嫔妃。射中了之后,皇帝会随口念一个品级,   若是比此妃原有的品阶高,则直接晋升。所以说,这只是一场游戏。   按例,有资格列席的只有五品以上的嫔妃。燕筱筱一个尚未进宫的郡主,也被皇帝亲召,可见是何等的荣宠!是以,冬初等四   女才会如此兴奋。   对于这场游戏,燕筱筱是打心眼里不想参加的,可是皇帝亲召,她自然推拒不得,只能不情不愿地在一众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   ,随那些有资格下场的嫔妃们一并落坐在布好的座位上。 第一百三十五章 后位   不似其他嫔妃那样争抢前排的有利地形,燕筱筱故意在最后排的一个角落里坐下,并努力稀释自己的存在感,使自己无限背景   化!   随着有节奏的几声鼓点落定,用带子蒙住双眼的韦吟风弯弓搭箭,瞄向在座的妃子们。   众妃立时娇笑着呼喊。   “皇上,臣妾在这儿。”   “皇上,快射臣妾啊。”   ……   看着众妃们高涨的热情,坐在角落里的燕筱筱嘴角抽了抽,不以为然地低头摆弄自己的袖口。   耳听得弓弦一声弹响,燕筱筱抬头的瞬间已闻箭矢破空之声,那用红绒裹住的箭头转瞬便到了眼前!   出于习武人的本能反应,燕筱筱的身体不待她大脑下出指令,已伸出右手一把抓住了那支箭。   当她抓住箭尾后,全场一片落针可闻的寂静。   燕筱筱看清手上的东西时,立即扔了出去,仿佛她抓在手中的,是一支烧红的烙铁。   她抬起头,目光越过前方醋意汹涌的众妃,望向那高高在上的男人。   尼玛!隔这么远,蒙着眼睛,还能一箭射到自己,这厮是怎么做到的!   这时,就见韦吟风唇角勾出一抹微笑,嘴唇一张一合,吐出两个惊掉所有人下巴的字。   “皇后。”   这一下,全场哗然!   在这种游戏上,皇帝直接以后位相许,还是头一次!   燕筱筱震惊地站起身,却见韦吟风摘去了遮眼的带子,一双精光湛湛的狼眼,一瞬不瞬的凝着自己。   燕筱筱强做镇定道:“难得皇上有此天恩,只可惜臣女尚未入宫,名不正,言不顺,实在担不起皇后这……”   她的话尚未说完,就见韦吟风向自己招手,“来。”   燕筱筱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蹭着慢腾腾的步子,来到韦吟风身前。   她的脚步刚刚站定,便被对方以单臂揽入怀中。   只听韦吟风当众宣布道:“九月初八,朕将以国礼迎娶凤国文月郡主入宫为后。”   燕筱筱周身剧震,难以置信地望着男人英俊的侧脸。   他是认真的!他是真的要封自己为皇后!   场下众人虽与燕筱筱一般震惊,可皇帝金口玉牙已开,当然再不容他们质疑,众人呆怔了片刻后,不知是谁带得头,所有人都   相继跪地叩头,三呼“万岁”!   韦吟风低头看着自己怀中被惊得呆若木鸡的燕筱筱,在她耳边低声说道:“你以为朕不知道,你要用头发解除奴隶们奴籍的那点   小心思吗?你那小脑袋瓜以后再敢当着朕的面耍小聪明,绝不轻饶。”   燕筱筱惊讶地瞪大双眼。   想不到这男人真的看出了自己的心思!   不错,先前她要用自己的头发来换取奴隶们的自由,固然是救人心切。但她的另一个目的,却是为拖延自己入宫的时间。   草原女子爱惜头发,更遑论要嫁入皇室的嫔妃。   晋国的礼仪制度虽不似凤国那般龟毛,近乎到吹毛求疵的地步,但也是十分严谨庄重,不容儿戏的。   按例,在封妃礼典上,妃子必须佩戴金钗凤冠。   若是燕筱筱剪去了头发,自然无法佩戴妃子的凤冠。连象征着妃位的冠冕都无法佩戴,那这封妃礼便也无法完成。   如此一番计较下来,若是韦吟风想纳自己进宫,就得等她头发重新长长了再说。   这正是她打得主意。   想不到竟是被韦吟风看破了!   事已至此,燕筱筱只能装傻,“皇上在说什么?臣女听不懂。”   韦吟风哼笑一声,也不揭穿她。   韦吟风宣布预备封燕筱筱为大晋皇后的消息,将庆典的气氛推至了**。   庆典上的歌舞再起,众人纷纷举杯向皇帝敬酒。   宴酣酒热,随着那一弯残月升至当空,庆典也接近了尾声。   ……   被韦吟风按了准皇后头衔的燕筱筱,顶着各色的眼光,终于熬完了剩余的庆典。   散席之后,她正带着冬初四女走向自己的马车,忽听后方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燕筱筱愕然回头时,那马蹄声已到跟前,下一秒,她便觉腰身一紧,在她的低呼声中,被来人揽上了马背。   抱起她的人,正是韦吟风。燕筱筱被他安置在了前边。   男人灼热的呼吸与草原烈酒浓郁的酒气交织出一片带了几分危险的燥热。   燕筱筱不自在地挣了两挣,奈何力量相差得太悬殊,凭她现在形同废材的身体状况,根本无法撼动对方一丝一毫。   许是察觉到了她无谓的挣扎,韦吟风轻轻笑了一声。   “皇上,您喝多了。”燕筱筱冷起脸,“皇上这个样子将臣女带走,怕要惹来人非议的。”   韦吟风点头,“嗯,是喝得有些多了。可还不至于头脑不清。朕这么做,只是在宣誓所有权。”   燕筱筱微抬了眼,看他,“什么所有权?”   韦吟风低头,“你难道没察觉到有一个人一直在暗中关注你吗?”   燕筱筱暗中翻了个白眼。   今天自己把风头都出尽了,几乎所有人都在盯着自己看,她哪知道这货说得是谁。   “哦?有这样的事吗?臣女倒没察觉。”   韦吟风细细地端详起她,似在分辨她是不是在说谎,片刻后,方才笑叹一声,“你难道没注意到,朕左手席位上的睿亲王,也就   是朕的弟弟,韦逸云一直在看你吗?”   燕筱筱怔了怔,神情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这一次她倒真不是装的。她的确没有注意到这一号人物。   韦吟风低下头,嘴唇几乎贴到了她的耳尖,“朕这个弟弟,向来清心寡欲,无论是对政治、权利,亦或是金钱、女人,都向来兴   致缺缺。可是难得这一次竟会对雪儿另眼相看,真是让朕觉得意外啊。”   感觉到对方的气息已钻进自己的耳洞,燕筱筱皱眉,将二人之间的距离努力拉得远一些,“皇上跟臣女说这些,莫不是想让我去   替您试一试这位弟弟?”   韦吟风赞许地点点头,“朕的雪儿真是聪明,一猜便中。”   做了一年多的凤帝,燕筱筱自然最能把握到身为统治者的心思。   韦吟风分明是对这个弟弟存有疑心,可又抓不到任何把柄。   这才想要将对方试上一试。 第一百三十六章 利用   虽然这一切听起来似乎是韦吟风过于多疑,有扑风捉影之嫌。但作为一个君主,他会有这样的怀疑,想来也不仅仅是空穴来风   。   历史上那种深藏不露,最后绝地大反攻的人比比皆是,比如隋朝的第二个皇帝,杨广,就是这样一个心机婊。   杨广在他老爹在位时,表现得温谦恭检让,如果剃个秃头,简直就可以立地成佛了。可隋文帝一病重,杨广就原形毕露了。不   但派人捶死了自己的老爹,还睡了他的小老婆。   这大晋的睿亲王,莫不会也是这样一个人物?   燕筱筱侧头看着韦吟风,“皇上为什么要选我?”   韦吟风单手控马,用另一只手挑起燕筱筱尖巧的下颌,“朕的雪儿容色与智慧天下无双。朕瞧得出,就连朕一向清心寡欲的弟弟   都动了心。”   燕筱筱挑眉,“哦?皇上是要我牺牲色相?”   韦吟风的手指骤然收紧,眼睛也眯成了危险的弧度,“他若是敢碰你一下,朕就让人一根一根斩了他的手指头。”说着,复又笑   道:“雪儿这么聪明,自然能想到两全其美的办法不是吗?”   燕筱筱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了几下,再次抬头看向韦吟风,“臣女可以答应皇上。不过也请皇上答应我一个条件。”   韦吟风挑眉,“哦?什么条件。”   燕筱筱神色淡然道:“把那些一直在暗中盯着我的侍卫们撤走。我不喜欢连吃饭、睡觉都要在别人的监视之下。”   韦吟风难得地现出一抹讶色,除了明面上的冬初四女外,他的确派了几个高手在暗中监控燕筱筱的一举一动,想不到竟然会被   她发现了。   片刻后,韦吟风大笑出声。   “好!咱们一言为定。”   ……   回宫之后,燕筱筱仔细观察了一番,确定韦吟风没有食言,真的撤走了那些暗中监视自己的人。   而春初四女似乎也得了命令,再没有像从前那般紧迫盯人。   燕筱筱想着,反正自己在庆典那一天露脸也露大发了,仇恨也没少拉,委实没有什么必要再像之前那样低调地藏着掖着了。   所以自庆典之后,她便开始走出绛雪轩,偶尔到御花园里溜达溜达。   从面上看,她是在散心,其实她是在找机会“偶遇”睿亲王。而她最根本的目的,却是在勘察地形。   最近这几日,韦吟风已经责成礼部开始筹划燕筱筱的封后大典。转眼便至六月末,燕筱筱封后的日子也正式定在了九月初八。   燕筱筱算算日子,还有两个月。   她原本计划着在入宫前离开的,可现在人不但给关在深宫,更有四个武功不俗的宫女看着,身边连半个自己人都没有,在这种   情况下,想要逃走,简直就是妄想。   但就算再难,她也要想法逃出去。   因为按照自己跟韦吟风的约定。一旦燕筱筱正式入宫,那韦吟风就不会再放过自己了……   这一日,燕筱筱正沿着一条幽静的小径散步。   远远的,一个提着水桶、年约十三四岁的小太监看到她之后,先是露出惊讶的神色,随即紧走几步来到她的面前,扑通一声跪   倒,倒头便拜。   “小叶子叩谢郡主!”   看着对自己五体投地的小太监,燕筱筱讶然,“叩谢我什么?”   这个名唤小叶子的小太监抬起头,揉了揉自己红红的眼圈,“回郡主的话。小叶子的娘亲就是凤国人,十几年前给抓到晋国来成   了女奴,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多亏了郡主,现在俺娘不但被除了奴籍,干活儿还能领到钱,这在从前这简直是想都不能想的   事儿。小叶子替俺娘给郡主磕头了。”说着,又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燕筱筱听着小太监感激涕零的话,心里却越发有些不是滋味。   这小叶子只说自己的娘,不提自己的爹。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只看前几日在庆典上那些女奴的处境便不难猜测,这小叶子的娘多半也是有此遭遇,只怕是遭人玩弄之后,便怀了身孕,生下   的小叶子。   在晋国,混血的孩子是形同贱民的,即便他的爹是晋国人,也不会受到良好的待遇,长大后大多也是为奴为婢的下场。   所以,这小叶子才会沦落到宫里做太监吧。   想到这里,燕筱筱暗叹一声,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神色平静地“嗯”了一声,便示意他起来,然后绕过卑躬屈膝的小叶子走   了过去。   她表现的如此冷漠,并不是在端什么郡主的臭架子。而是她知道,自己在这大晋后宫中已经遭人妒恨,若是她对这小叶子和颜   悦色,再表示得关爱些,只怕有些人就会把气撒在他身上了。   果然,就在燕筱筱走开不远之后,就听后边传来了打骂声。   她停下脚步,借着一旁的树木掩住身形,向后望去。   只见一个年长些的宫女正用一根竹条狠狠抽打那个小叶子,一边打,还一边用戈伯语骂。   “你个狗奴才,娘娘见你可怜,让你留在宫里做个烧火的太监,对你如此厚恩,也不见你这般感激。倒是对那狐媚子又跪又拜的   献殷勤。真是个吃里爬外的货!这三天你就别吃饭了!”   春初等人眼见此景便要回去阻止,却被燕筱筱拦下,惹来几女的不解。   “郡主,您为什么不让奴婢们去救那小叶子?”   “你们出去了,那宫女自然不敢再打他,但我们走了之后,那宫女只怕会将他打得更惨。”   秋初似有所感,眼圈微微泛红,“郡主说得不错。奴婢跟那小叶子一样,奴婢的娘是云国人,爹却也不知道是谁。混血的孩子身   份卑贱,若不是秋初懂些功夫,只怕也要过着这般日日被人责打的日子。”   几人正低声交谈间,却听后面传来小叶子的愤怒叫喊声。   “你打骂小叶子行,但不许骂郡主。她对俺娘有恩,是个神仙一样的好人。不许你骂她。”   原来,在燕筱筱几人说话的功夫,那老宫女嘴里不干不净地骂了燕筱筱几句难听的话,小叶子心下气不过,竟大声回了几句嘴   ,却不想竟惹来了一段祸事。 第一百三十七章 人情   那打骂小叶子的老宫女入宫已久,算是有些辈分的,平日里对手下作威作福惯了,哪有人敢这么顶撞她,登时气得暴跳如雷,   立时吆喝旁边跟着的另外两名太监,将小叶子捆起来。   “小兔崽子,竟敢跟老娘顶嘴,活腻歪了是吗。行!我一会儿就禀报娘娘,今天就成全了你!”   眼看着小叶子就要给人拖走,在想想在这后宫中死个奴才,便如同死一只蚂蚁般微不足道,燕筱筱再也看不下去了。   她救人的吩咐还没说完,秋初等几女已经冲了出去,狠狠赏了那老宫女和几个抓人的太监每人一脚后,将小叶子带回到了燕筱   筱身边。   那为首的老宫女看到燕筱筱后,立时想到自己刚刚那些不干不净的话大约一字不漏地落到了人家耳中,立时吓得面无人色,瘫   坐在地。   燕筱筱懒得同对方说话,着春初几女扶着小叶子,转身返回了绛雪轩。   她刚在厅中坐下,小叶子扑身跪倒,凄然求道:“求郡主留下小叶子吧,奴才若是回去,肯定会被他们打死的。”   燕筱筱暗暗叹了一声,却并未应下,只是挥手让秋初领小叶子下去,把他身上的伤口,先处理一下。   其实在后宫中,嫔妃之间索要个奴才并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自己的身份敏感,眼下又是这么个局势,恐怕要把小叶子留在绛雪   轩可就不仅仅是她简单的一句话就能做到的了。   春初福身问道:“郡主,这小叶子是淑妃娘娘宫里的人,眼下宫中位分最高的就是这位淑妃了。您看该怎么办?”   燕筱筱用手指揉了揉额心,尚未答话,又听冬初问道:“郡主,用不用奴婢拿上您的名帖到内务府走一趟?”   燕筱筱摇摇头,“刚刚春初也说了,这淑妃现在是宫里头位分最高的妃子,眼下我在宫里的身份尴尬。内务府怎么敢插到我与淑   妃之间,所以你去也是白去的。”   春初点头道:“郡主说得没错,那内务府总管最懂得明哲保身,他才不肯轻易得罪人的。”   夏初皱眉道:“那怎么办?难不成,要为了这么点小事,去求皇上吗?”   就在几女你一言我一语地商量着对策时,却见皇上身边的太监杨总管踏进了绛雪轩的门。   杨总管依礼拜见了燕筱筱后,满脸堆笑道:“郡主,皇上召您过去一趟。”   燕筱筱讶然,随即似有所悟,“不知皇上召我,可是与淑妃娘娘有关?”   杨总管愣了一下,复又笑道:“郡主兰心蕙质,一猜便中。”   燕筱筱点了点头,“烦劳总管了,我收拾一下这便过去。”   杨总管笑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夏初不明所以,“皇上怎么会为了淑妃召见郡主?难道是为了小叶子吗?”   燕筱筱头疼地揉了揉额角。   眼下再明白不过了,定然是淑妃觉得在自己这失了面子,跑到皇上那里恶人先告状去了。   着几女帮自己整理一下妆容后,燕筱筱在春初和夏初的陪伴下来到了韦吟风的御书房。   得了通传后,她迈步走了进去。   偌大的御书房里,除了端坐在龙书案后的韦吟风以外,还有一位年约二十六七岁的华服丽人,正是眼下后宫中位分最高的淑妃   。   燕筱筱依礼见过韦吟风和淑妃后,微敛了眸,在殿中站好。   只听韦吟风开口笑道:“淑妃刚刚来向朕请罪了,说手底下的奴才惹了郡主生气,有这事儿吗?”   燕筱筱心底微讶,不由得抬头又打量了那淑妃一眼,同时在心里暗叹。   能成为眼下后宫中最尊贵的妃子,这淑妃果然也不是一般的角色。   她本以为淑妃是到这里哭诉告状的,想不到对方竟如此高明,使了一招以退为进。   当然,燕筱筱不会傻到以为这淑妃真是为了其手底下的几个奴才口下失德骂了自己几句,才特意跑来跟自己道歉的。   只怕这淑妃先前在觐见皇帝时,嘴上虽然是在道歉,实则已不知把自己渲染得几般刁横跋扈。   总体上来说,这也是一种恶人先告状,只是手法要高明得多了。   淑妃这么做的目的,无非是让韦吟风对自己生厌,最好能绝了纳自己为后的想法。   其实,燕筱筱还真巴不得韦吟风烦自己,最好能烦到将她撵出宫去才好。   就眼下的情形而言,燕筱筱有两种回应方法。   首选就是息事宁人。若她真的有心进驻后宫,想要那个皇后宝座,那她大抵会如此做。   只可惜,燕筱筱对这皇后的位置却是避之唯恐不及。   所以,她觉得自己应该闹得大一些才好。   想到此处,燕筱筱唇角掠起一抹近乎刻薄的笑,“生气吗?倒是谈不上。只是有些惊骇罢了。皇上是没听到淑妃娘娘手底下的人   骂臣女的话是何等的精彩。只是,臣女以为,他们羞辱我也没什么。可臣女毕竟是要嫁入后宫中,与皇上共结连理,与淑妃娘   娘等众妃结为姐妹的。他们在损及臣女的名声时,置皇上与众妃于何地呢?”   她的这一番话,显然是大大出乎淑妃的预料。她原以为,以燕筱筱的脾气秉性,在处理今天的这件事情上,应该也会像在庆典   上那般圆滑讨巧。即便被自己明褒暗贬地嘲讽一顿,也只会哑巴吃黄连地认了。自己正好可以借机给她一个下马威。却不想,   对方的回应竟然会如此尖锐直接。   韦吟风挑了挑眉,低沉的嗓音带了几分不悦,“淑妃,是这样吗?”   淑妃的鬓边已现冷汗,“这……若真是如此,臣妾一定会对那几个奴才严加处理。”   不待韦吟风答话,燕筱筱笑语妍妍地道:“淑妃姐姐天性仁厚,对待下人们也是宽容大度的。想来多半是不忍重罚那些下人的。   不若这样吧。我相中了淑妃娘娘宫中的一个小太监。娘娘将他赐到绛雪轩。我也就不再追究今日之事了。”   她说着,转过头看向韦吟风。   “皇上,您说呢?” 第一百三十八章 太后   韦吟风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低头翻看手上的一本奏折,“你是朕未来的皇后,以后这些小事,你就瞧着办吧。”   燕筱筱听他又故意把“皇后”的帽子安在自己头上,不由得暗暗磨牙,“皇上,您对臣女真是皇恩浩荡。就不怕我以后恃宠而骄吗   ?”   这货明摆着是想要把自己捆绑在他皇后的位置上,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要自己承认会入宫为后,那她要个小太监便不是什么   大不了的事。   韦吟风移开奏折,瞟了她一眼,笑道:“不错,朕就是想宠着你。”   此时淑妃的脸色已经阵青阵白,她想不到燕筱筱竟会骄横到如此地步,更想不到一向睿智英明的皇上会对她这般纵容!   她今天这一出变着法的恶人先告状本来是想给燕筱筱一点颜色看看,却不想最后竟打到了自己的脸上。   事已至此,她也没什么颜面再留在御书房,遂躬身向韦吟风请辞。   韦吟风点了点头。   燕筱筱也想借机一起离开,刚福身预备请退,却听韦吟风说道:“郡主留下。”   见韦吟风唤自己留下,燕筱筱身形一顿,只能停住脚步。   待无关的人都退出去以后,韦吟风开口了。   “朕交代给雪儿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燕筱筱自然知道,他指得是让自己试探睿亲王的事。   “尚未找到机会。”   不错,她现在连睿亲王的面都还没见着呢,上哪去试人家的底去。   韦吟风轻笑一声,“雪儿日日在从绛雪轩到西宫门的这条路上逛,自然是遇不到他的,不妨到太后的翊坤宫附近走走,说不定会   有什么收获。”   燕筱筱脸色微变,她自然听出了对方话里的意思。   韦吟风的话很明白,一是在提点她上哪儿去找睿亲王;二……就是在警告她不要打逃出皇宫的主意,毕竟,离绛雪轩最近的宫   门,就是西宫门。   看来就算韦吟风撤走了跟在自己身边的眼线,这宫里仍没有任何事情能瞒住他!   燕筱筱垂下眼帘,遮住眸底的忌惮,乖巧地应了一声“是”。   燕筱筱回到绛雪轩,将小叶子可以留下的消息告诉给众人后,众人不由得齐声欢呼。   小叶子更是抢到燕筱筱身前下跪,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接下来的几日,燕筱筱谨言慎行,再不敢到宫门附近晃悠,而是将行走的路线定到了翊坤宫附近。   这一日,她正在御花园里散步,而夏初和冬初二女,则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后边。   最近几天,燕筱筱的注意力集中在了那条能出宫的水道上,所以经常到御花园里,沿着那片人工湖散步。   在绕过一座装饰用的假山后,只见一位雍容华贵的中年美妇正由着一众太监和宫女簇拥着向这边走来。   燕筱筱看到对方后,立刻猜到了其身份。   韦吟风登基六年,时年二十七岁,自然不会有这么大年岁的妃嫔,这位中年妇人虽然没着正装,但只瞧她衣服上的纹样,也猜   得到她该是当今的太后。   燕筱筱不想与太后过招,所以当即便要转身离开,可太后显然已经先一步看到了她,并在她身后威严地唤了一声。   “站住。”   燕筱筱迟疑了一下,这才迎到近前,福身施礼道:“臣女见过太后。”   “抬起头来。”   对方只让她抬头,没让她平身,所以燕筱筱只能就着福身的姿势,抬头望向对方。   太后已年近半百,但因保养得宜,看起来也就四十许间,在燕筱筱抬起眼时,正用一双细长的凤目打量着她。   “确实生了副勾魂摄魄的模样,难怪会把皇帝迷得神魂颠倒。”太后用挑剔的目光上下看了她几遍,遂冷冷地问:“刚刚见了哀家   ,为什么转身便走,你这规矩都跟谁学的?”   燕筱筱低头道:“回太后。臣女之所以失了礼数,皆因现在身份尴尬,还算不得宫妃,不知该以何等身份觐见太后凤驾,是以才   想退开。”   “油嘴滑舌。”   太后冷哼一声,由着太监扶着自己在一旁树荫里的石凳上坐下,旁边的嬷嬷立刻奉上一盏凉茶,并有随侍的宫女替她打扇纳凉   。   太后慢悠悠地品着凉茶,她不开口,燕筱筱便只能保持着半蹲的福身姿势不能起身。   此时正值炎炎夏日,晋国虽地处北方,可因其为内陆,所以四季也更加分明,盛夏的气温,丝毫不比南方的凤国差,反倒因气   候干燥,而更加的酷热。   燕筱筱就这样在灼人的烈日下,保持着福身的姿势,不过片刻,额上已见汗珠。   若是在从前,凭着她深厚的内力和扎实的功底,这种半蹲的站姿对她根本算不得什么,就这样拿着姿势站上个两个时辰她的腿   也不会软上一软,可现在她不但武功尽失,而且体质比寻常的女子还要不如。   因此,尚不到半盏茶的功夫,燕筱筱的身形已经有些摇摇欲坠了。   太后望着脸色苍白的燕筱筱,却依旧不出一言,其用意便不难猜测,定是要故意整治她。   燕筱筱的毅力虽然不俗,可身体终究是撑不下去的,没多久便眼前发黑,脚下一软,向后踉跄了半步,亏得她身后的夏初反应   快,及时地扶了她一把,才不至于跌倒。   燕筱筱这才发现,她身后只有夏初一人,冬初不知在何时不见了踪影。   “真是个没用的东西。”太后将茶盏在桌上重重的一搁,“既然站不好,那就跪着吧。”   燕筱筱勉力站稳身体,眼睫微动,盈盈笑问:“不知臣女该以何种礼数跪拜?”   太后身边的总管太监阴阳怪气道:“自然是妃嫔觐见太后的礼数。”   燕筱筱“哦”了一声,淡然回道:“那恕臣女还不能跪拜,因臣女尚没有正式入嫁宫中。”   “放肆!”太后气得重重一拍桌案,腕上的玉镯在石桌上磕出清脆的撞击声,“来呀!掌嘴,给哀家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尊卑的   丫头!” 第一百三十九章 挨打   太后左右的嬷嬷立时应声上前,可还没碰到燕筱筱,就被夏初倾身拦住,“太后娘娘,郡主她初入宫中,对宫中的规矩还不熟   ,请太后开恩。”   “反了,反了!哀家教训主子,哪有奴才开口的份儿。”太后盛怒,“把这贱婢拖下去,重打五十。”   随着太后一声吩咐,左右两边立时冲出来两名太监,去抓夏初。   可是夏初却不肯让开,因她有功夫在身,两名太监竟拉她不动。   太后勃然大怒,站起身,几步来到燕筱筱面前,“主子失德,奴才自然也好不到哪去!”说着,就重重地向燕筱筱掴去一巴掌。   夏初敢拦住太监嬷嬷,可对太后自然不敢阻拦。   燕筱筱只觉面颊上一阵火辣辣的剧痛,唇角立时有一丝热流滑下,耳朵更是一阵嗡鸣,但即使这一巴掌打得她头晕眼花,却仍   倔强地不肯后退半步。   太后眼见此景,不由得更怒,反手就准备再来一下,可手掌刚落到一半,就被人一把抓住了手腕。   “母后何必如此动怒。”   太后愕然,这才发现抓住自己手腕的,正是韦吟风。   周围的太监宫女一见皇帝亲临,立刻跪了一地。   太后抽回手,冷怒道:“皇帝,这女人恃宠而骄,竟连哀家都不放在眼里,这样不知尊卑礼教的女人,没有资格留在宫中!赶快   逐出宫去!”   韦吟风轻笑,“母后是要儿臣把她送去舅舅那里吗?”   太后神色一窒,脸上的怒色更胜,“这个女人就是个祸害,还没正式进宫,就害得皇帝与几位族长生出嫌隙。哀家绝不准她入宫   为后!”说道这儿,太后的胸口急剧起伏,显然是给气得不轻,“而且皇帝莫要忘了,咱们大晋的皇后,历来只有博格尔族的嫡   系女子才能担任!”   “这些事儿,儿臣心中有数。此处如此燥热,还请母后暂且回宫休息。之后的事,还是交给儿臣处理吧。”韦吟风不动声色地微   微一笑,向着太后随侍的宫女和太监们沉声道:“天气这么热,不知道劝母后回宫,你们是如何当差的?若是母后凤体有恙,朕   惟你们试问。”   太监宫女们吓得抖若筛糠,不住磕头请罪。   太后眼见此景,哪还不知韦吟风是在迫自己走,他的语气虽然温和,但其意却已是再明了不过了。   即使她是太后,也不能违逆皇帝的意思。   目送着太后带人离去的背影走远后,韦吟风才转过头,查看燕筱筱的情况。   晋国的女子不但生得高挑健美,打人的手劲也很大。   燕筱筱挨打的半边脸现在已是又红又肿,就连唇角也裂了一个小口。   韦吟风浓眉紧锁,伸出手指去摸她的脸,“疼吗?”   燕筱筱下意识地侧头避开,用手背胡乱抹去唇角的血迹,“还好。”   韦吟风慢慢收回落空的手指,默了片刻后,才徐徐说道:“下回别这么鲁莽,如果不是冬初及时去找朕,那你今天就少不得有苦   头吃了。”   听到韦吟风的话,燕筱筱嘲弄道:“皇上您看仔细了,不是我鲁莽,是麻烦自己找上来的好吗?”   燕筱筱今日的言行已算无礼,但韦吟风却不怒反笑。   “雪儿,你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你今天故意激怒太后,和前些日子故意气淑妃一样。就是要让她们对你不能相容。   雪儿不过是变相地让朕放你出宫,不是吗?”   燕筱筱的心跳漏了半拍,既然已经被人家看破,自己再要狡辩,不过也是自取其辱罢了,想到此处,她索性闭口不答。   这样一来,便也等若是默认了。   韦吟风略压低身子,伏在她耳边说道:“朕说过,别玩什么小聪明。小心聪明反被聪明误。”   ……   自御花园中的那一出闹剧之后的第三天,燕筱筱从夏初那里听说,太后离宫到上京以北的一处行院避暑去了。   燕筱筱不用想也知道,这一定是韦吟风的意思。   韦吟风虽是当今的晋皇,但在继位前,却并非嫡系皇子,也就是说,太后并不是他的生母。   韦吟风的生母是八大部族以外的一个小部落族长的女儿,在生下韦吟风后不久,就病死了。   正是因此,韦吟风与太后实则并不那么和睦。   有了御花园里的这一次经历后,虽然韦吟风对燕筱筱没怎么样。可她身边的人,尤其是春初四女的神经明显紧绷了许多,不难   看出是遭到了皇帝的斥责。   燕筱筱想要逃跑的难度,又增加了一重。   而燕筱筱其后的几天基本是足不出户,日日窝在绛雪轩里。   夏初等人见她这样整日待在院中,怕她闷出病来,便想拉她出去走走。   燕筱筱的手托着下颌,支在窗台上,懒洋洋地问道:“你们认识睿亲王吗?”   春初等女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吓了一跳,可还是如实答道:“认识。”   燕筱筱“嗯”了一声,“你们知道在哪儿能见到他吗?”   几女愣了愣,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主子会突然对睿亲王感兴趣起来。   倒是小叶子想了片刻,才不太确定地说:“奴才听说,那睿亲王喜欢马。前些日子有一批好马被送进了宫里,还有不少尚未被驯   服。今天宫廷驯马师会在跑马场中驯马。要不咱们去瞧瞧热闹?可能还会遇到睿亲王。”   “驯马?”燕筱筱微微挑眉,沉吟了片刻,点头道:“咱们就去看看热闹吧。”   燕筱筱进宫时日尚短,虽然于晋帝登基庆典上曾大出风头,但不是所有人都认得她。可春夏秋冬四婢却是宫里尽人皆识的,见   此四女陪在一位绝色少女身边,谁人还不知,那美人儿正是皇帝的新宠,来自凤国的文月郡主。   是以,在见到燕筱筱后,马场的管事立时对她这位新贵围前围后,逢迎得极是周到。   远远的,还未到马场边,燕筱筱就望见一名年轻人站在木栏外,正看着场中的骏马。   燕筱筱在望见那道背影时,呼吸瞬间一窒…… 第一百四十章 亲王   秋初就跟在燕筱筱的身后,见她脚步一顿,便顺着她的目光瞧去,望见那年轻男子的背影后,在燕筱筱耳边轻声说道:“郡主   ,那个人就是睿亲王。”   只见一名身穿玄色锦衣的青年正环胸站在马场外,他的背影……   “郡主?”   秋初的低唤声拉回了燕筱筱的心神。   自己都在想什么呢?只因背影有几分相似就神游天外了吗?   平复了一下骤然杂乱的心绪后,燕筱筱迈步来到马场边,站在马圈外望着里面的马儿,默默地出神片刻后,忽然问道:“我可以   选一匹马吗?”   那管事愣了下,随即就承接到夏初等四女使来的眼神儿,立时会意地点头哈腰道:“可以可以,只要郡主喜欢就好。”   燕筱筱绕着马圈走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一个单独隔出来的马圈里栓着的那匹小马身上。此马乍看之下,并不怎么起眼,毛色   和体型都不及其他那些马匹油亮壮硕,只是那双大眼睛颇为灵动,似是充满了灵性。   燕筱筱伸手指了指那匹小马,“就是那匹了。”   在一旁陪伴的管事眼见她要那一匹,脸色登时一僵,正不知该怎样作答时,却听旁边传来男子的笑声。   “郡主好眼力,竟能挑中这匹马。”   燕筱筱转身望去,说话的人正是那睿亲王,韦逸云。   这睿亲王年约二十五六岁,大约因为是兄弟的关系,样貌与韦吟风有几分相似,只是五官的线条看起来要更加柔和一些,人瞧   着便也多了几分随和。   只看模样,倒真不像是位有野心、有心机的狡诈奸滑之辈。   韦逸云见燕筱筱一直盯着自己看,以为她不认识自己,遂拱手道:“在下韦逸云,见过郡主。”   燕筱筱这才福身施礼,“原来是睿亲王,该是我拜见王爷才对。”   韦逸云摆手道:“郡主即将成为我的皇嫂,我们大晋的皇后,自然受得我这一拜。”   燕筱筱微笑着点了点头,算是回应,随后又指着那匹小马,向马场的管事道:“我想看看那匹马,可以吗?”   “这……”管事露出为难之色,言语立时有些支吾。   一旁的韦逸云却出声道:“郡主不过是要看看马,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是,奴才这就给郡主牵过来。”管事只得点头,说着,就手脚麻利地将那匹小马牵出了马场。   燕筱筱想伸手摸摸小马的鬃毛,想不到小马竟高冷地冲她打了一个响鼻,扭过了头去。   燕筱筱不禁有些尴尬。   管事见状,只能苦着脸陪笑,“此马性烈,尚未被驯服,还请郡主小心。”   她试着伸手去牵马缰,见小马没有反抗,便笑问道:“我可以牵它出去走走吗?”   管事立时哭丧起脸,“不是小人不肯,只是这马野性难服,若是伤了郡主,小人有几个脑袋也不够给皇上砍得呀!”   韦逸云笑着提议:“不若由我陪着郡主牵马走走吧。”   那管事闻听此言,立时缓和了面色,忙不迭地点头,“由王爷陪着,那小人自然是放心的,宫里谁不知道,睿亲王是整个大晋驯   马的第一把好手。”   燕筱筱有些意外,想不到这睿亲王还有这样的能耐,难怪小叶子会让自己到驯马场来找他。   “郡主,请。”韦逸云十分有风度地牵过马缰,向燕筱筱做了个“请”的姿势。   燕筱筱微笑着点了点头。   她和韦逸云在前面走,夏初等几女以及韦逸云的随从在后边远远的跟着。   两人随意闲聊了几句后,燕筱筱有些好奇地问道:“王爷给我的感觉,似乎与其他的晋国贵族不大相同。”   韦逸云“哦”了一声,“是吗?”   燕筱筱侧头打量着他,“总觉得,您比其他晋国男子多了几分儒雅,少了些许粗犷。”   并有一种说不上来的似曾相识感……当然,最后这些话她是不会说与对方听的。   韦逸云略略一怔,随即大笑道:“郡主好眼力。不错,我的母亲是魏国人,大约是自小受她的熏陶,所以可能气质上有些不同吧   。”   燕筱筱讶然,“原来您的母亲是魏国人。”   不错,在这片大陆上,魏国是当世第一强国,有着泱泱大国的美称,更是这个时代的文化与经济中心。   韦逸云的母亲既然是魏国人,能嫁入皇家,想必也是身份显赫的世家贵族。有这样的母亲言传身教,韦逸云自然差不到哪里去   。   大约是因为韦逸云的谈吐和见识确实不凡,燕筱筱与他颇聊得来。谈谈说说间,两人已走过了大半个皇宫,来到了绛雪轩附近   。   燕筱筱望着绛雪轩的院墙,默默叹了一声,“今天谢谢王爷了,我很久不曾像今天这样聊得开心了。”   韦逸云拱手笑道:“郡主是我见过的最聪慧的女子,能有幸与郡主攀谈是我的荣幸。”   燕筱筱又摸了摸小马,“既然王爷是大晋最好的驯马师,那改日我倒想向亲王请教一些驯马的诀窍。”   韦逸云谦和地一笑,“不敢当。只要郡主有兴趣,我一定知无不言。”   说罢,二人就此告辞。那匹小马自然是再由韦逸云亲自送回马场去。   燕筱筱在绛雪轩的院门外,望了韦逸云的背影片刻后,才迈步走了进去。   一进厅门,她才愕然发现,韦吟风正好整以暇地坐在厅中等自己。   春初等几女很知趣地退了出去,只留他二人在厅中。   韦吟风搁下手中的茶盏,“怎么样?雪儿对朕的这个弟弟有什么看法。”   燕筱筱如实说道:“刚见过一面,我尚不敢定论。”   韦吟风似笑非笑,“雪儿的意思是要多见几面才好说吗?”   燕筱筱抬头看了他一眼,自然听出了他话里的酸味,“臣女记得,自己应该是奉旨去试探睿亲王的吧?”   韦吟风的表情有几分好气,还掺杂了些许的无可奈何,“朕只是提醒你,莫把你自己搭进去。”   “皇上多虑了。”燕筱筱暗自好笑。   就第一面而言,燕筱筱对韦逸云的印象是不错的,甚至是带了几分欣赏的。不过这种欣赏无关男女之情,只是单纯的欣赏他这   个人而已。 第一百四十一章 宝马   韦吟风默默注视了燕筱筱半晌,忽而转变了话题,“朕听说,你很喜欢那匹汗血宝马。”   燕筱筱愕然,这才想起那匹不怎么起眼,就连毛色也有些灰突突的棕红色小马。   “汗血宝马?”   难怪那管事一听说自己相中了那匹小马,便露出了一副死了娘的表情。感情这马有这么大的来头,是一匹真正的宝马良驹来着   !   韦吟风看着燕筱筱惊讶的神情,点头笑道:“那匹汗血马是御马场经过十二年才培育出的良种。”   燕筱筱请罪道:“臣女不识宝马,还随意牵出了马场,请皇上责罚。”   韦吟风饶有兴致地问道:“你是如何选中这匹马的。在马群里,它应该看起来不如何出众吧?”   燕筱筱尴尬地一笑,“臣女就是随意挑中的,只是觉得此马体型不大,我骑着应该正好,而且看其眼神似乎颇有灵性,就选了它   。”   韦吟风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宝马赠美人,既然雪儿选中了它。那只要你能将其驯服,朕就将它赐给你如何?”   燕筱筱听闻韦吟风要将那匹国宝级的汗血马送给自己,着实吃了一惊,虽然对方附加了一个让她亲自将其驯服的条件,但这已   算得上是皇恩浩荡了。   她知以此马的贵重,按理自己应该拒绝的,可她又委实很喜欢那匹小马,便也没有再行推拒。   “臣女谢皇上恩典。”   皇帝将珍贵的汗血宝马赐给文月郡主的消息很快在宫中传遍,宫内宫外都在议论纷纷。   以皇帝对绛雪轩里的这位主子的宠爱,只怕其入主正宫后位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既然皇上下了那样一道口谕,那燕筱筱每日去驯马场看自己的马儿,便算理所应当了。   只是目前有一个首要的问题,那就是该如何驯服这匹高傲的小马。   不错,别忘了皇上赐马的前提条件,那就是要燕筱筱亲自将其驯服。   按照马场管事的说法,但凡宝马良驹,大多性情高傲,桀骜不驯,都属于烈马级的。   而汗血马则更是烈马中的极品,即便是经验最老道的驯马师面对这匹烈马,也要觉得头疼。所以这匹汗血马至今也没有被人驯   服。   不过反过来说,一旦有人能将其驯服,那汗血马就会一生忠诚于此人。   草原民族沿用的驯马方法众所周知,归纳起来就一句话。   骑上去,别被甩下来。   若是在从前,燕筱筱的武功未失时,或许还可以试一试以此种方法来驯服汗血马。可是对目前几近废材的她来说,要骑在马背   上,还不被摔下来,那基本上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如此一番推敲下来,可知韦吟风那货是在变相地刁难自己。   料来,此时在后宫中,应有不少人在等着看自己的笑话吧。估计期待着她被马儿摔得扭断脖子,就此嗝屁的,也该是大有人在   的。   到底该如何驯服这匹小烈马呢!?   燕筱筱不得不再一次开动脑筋。   她记得从前在电视上看过一期名为《马语者》的节目,讲的是一位驯马师,以抚摸及与马儿沟通的方式来驯服烈马的方法。   所以这段日子以来,燕筱筱几乎日日耗在驯马场里,每天都要一边跟马儿聊天,一边替它梳理鬃毛,更要温柔亲昵地抚摸马儿   一番。   她还给小马起了名字,叫烈霞。   一连几天下来,果然有些成效,最少烈霞能安安静静地任她抚摸靠近了。要知道,平素马倌给它喂食,都得小心翼翼的,就怕   这位马祖宗哪个不开心,尥个蹶子,咬他一口什么的。   所以当马场管事看到汗血马亲昵地用头颈磨蹭燕筱筱时,差点惊掉了眼珠子。   这一日,她又像往常一样来到马场,却看到韦逸云已经等在那里。   他见到燕筱筱,便拱手笑道:“听说皇上将汗血马赐给了郡主,恭喜郡主喜得宝马呀。”   燕筱筱微笑着还了礼,叹道:“哪是这样的,皇上是要我先驯服了汗血马,才会将它赐给我的。我正想着哪日要向睿亲王讨教一   下驯马的诀窍,想不到这么快就有机会了。”   韦逸云听她这样说,客套了几句后,有些为难地道:“郡主金枝玉叶,凤体尊贵,不容损伤。不若还是请皇上先派人把此马调教   一下,郡主再试着骑乘吧。”   对方的话虽然很委婉,但其中的意思却是再明白不过了。凭她燕筱筱的本事,是无法驯服这匹汗血马的。   燕筱筱颇有自知之明地苦笑一声,忽然想起从前看过的,那位史上鼎鼎有名的女帝,武则天,以铁锤、钢鞭还有匕首驯服烈马   的故事。   若不能为己所用,那便杀之。   燕筱筱体会过死亡,所以知道死亡的恐怖,任何生物都有着对死亡与生俱来的敬畏。   用死亡的威胁来驯服汗血马,或许最终能够成功,但她却并不怎么想尝试。估计就算她有心一试,以此马国宝级的地位,打死   马场管事,也是不肯让她用此法作践马儿的。   大约是瞧出了燕筱筱此刻有些意兴阑珊,知道自己的话对人打击不小,韦逸云忽然岔开话题道:“不知郡主喜不喜欢吃甜食,我   最近得了一样东西,若郡主喜欢,可以送给郡主尝个鲜。”   燕筱筱好奇地转过头,“睿亲王说得是什么?”   在这个时代,老百姓想吃到甜食,是十分困难的。因为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真正意义的白糖出现,顶多有用淀粉制成的饴。即   便是皇族,能吃到的甜食也只有蜂蜜而已。   而且,现在还没有职业性的养蜂人,人们获得蜂蜜的唯一方法就是挖取野生蜂蜜。   可是在大晋这样一个草原之国,没有山林树木,少了蜜蜂最基本的栖息地,所以蜂蜜更是难得。即便是皇家想要吃用,也只能   由地方进贡。而韦吟风也算得上是个明君,大约也是不怎么喜欢甜食的,并不会特意要求地方进贡这一类的吃食。   所以燕筱筱虽然进宫已有些时日,却还没见过蜂蜜。   燕筱筱虽也不甚喜好甜食,但此刻却也有些怀念起前世时,那些种类繁多的甜点了。   不知道,这睿亲王会送自己什么样的甜品。 第一百四十二章 方糖   今日韦逸云说想送自己一些甜食,想来多半就是蜂蜜了吧。   燕筱筱这样想着,便认定韦逸云要送自己的就是蜂蜜或蜜制的果脯之类的食物,可是当她看到韦逸云命人拿上来的东西时,却   着实大吃了一惊。   “这是……甘蔗!”   不错,韦逸云送给燕筱筱的,正是一捆甘蔗。   甘蔗并不产在中原地区,而是来自最南方的热带。所以对于地处北方的晋国人来说,这还是种稀罕物。   韦逸云见燕筱筱竟能一眼认出甘蔗,也很是惊讶。   “郡主真是见识不凡,竟连甘蔗也认识。”   燕筱筱知道自己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只能尴尬地搪塞,说自己从前在书中看过,随即不无好奇地问:“不知亲王是从哪得到这些   甘蔗的?”   韦逸云也没隐瞒,坦然道:“这是我母妃的族人,来探望母妃时,从大魏带来的。”   燕筱筱恍然点头,在这片大陆上,也只有国力鼎盛的魏国,才能弄到甘蔗这一类的食物。   大约是觉得女孩子都喜欢吃甜食,难得韦逸云会想到送她甘蔗吃。   燕筱筱伸手摸了摸那一捆外皮油亮的甘蔗,视线滑过一旁的小马烈霞,忽然眸光一亮。   她知道怎样驯服这匹汗血烈马了!   韦逸云见她忽然神采飞扬,不禁出言问道:“郡主可是想到了什么喜事,如此高兴?”   燕筱筱摸着甘蔗,点头道:“多谢王爷送得这些甘蔗,我已经知道怎样驯服汗血马了,请王爷拭目以待。”   ……   燕筱筱带着那一捆甘蔗回去后,便命人去借了石磨、石灰粉等几样东西。   然后把所有人赶出去,自己关在绛雪轩的小厨房里鼓捣了一整天。   等她出来时,手中提了个食盒,虽有些蓬头垢面、形容狼狈,但神情眉飞色舞,显然心情极佳。   春初和小叶子等人十分好奇她手中的食盒里装了什么宝贝。   但她却只是卖关子说,这是驯服烈霞的秘密武器。   第二日一早,燕筱筱就来到了驯马场。   由于大家都对她这驯服烈霞的秘密武器好奇得紧,所以包括小叶子和春初四女全部跟着来到了驯马场。   燕筱筱像往日那样一边拍抚马鬃,一边塞了一小块东西到烈霞的嘴里。   不知她到底喂了什么东西,烈霞吃过之后,摇头晃脑的显得十分高兴,甚至一反常态地主动用马鼻磨蹭燕筱筱的脸颊,一副极   力逢迎讨好的架势。   众人看得啧啧称奇,他们虽大抵看得出燕筱筱是给烈霞吃了什么,才诱使得烈霞如此乖顺,但任他们想破脑袋,也实在猜不到   是什么食物有如此的魔力。   要知道,烈霞作为一匹国宝级的宝马,从小吃的就是最精的饲料,什么好料没尝过,怎么会在吃过燕筱筱的食物后,就馋成了   这个样子。   燕筱筱命管事取来栓马用的笼套,然后又把一小块东西塞到烈霞嘴里,趁着它吃得舔嘴抹舌的时机,将笼套套到了烈霞的脖子   上。   小叶子年纪最小,好奇心也最重,见燕筱筱竟然能把烈霞摆布得如此听话,忍不住追问:“郡主,您到底给烈霞吃什么了?”   燕筱筱禁不住小叶子的软磨硬泡,让他闭上眼睛,张开嘴巴。   小叶子虽然心底纳罕得紧,但还是乖乖照做了,片刻后只觉一小块东西被放到了自己的舌尖上,随即猛地睁开眼睛,惊讶地捂   住了嘴。   “天呐!郡主,这是什么!?这么好吃!比蜂蜜还要甜啊!”   燕筱筱看着他兴奋得小脸,眸底却闪过一抹奇异的讶色,她默了片刻,但还是没有说自己手中那些小块东西的名称。   糖。   不错,燕筱筱喂给烈霞吃的,是用那一捆甘蔗榨炼出的砂糖。   由于没有能用来精炼提纯的工具,所以她只能做出色泽棕红的粗糖。   她记得从前看过的那一期驯马节目中,驯马师每回驯马时,总要带一小兜方糖,因为那是马儿最喜欢吃的食物。   在这个甜味匮乏的时代,即便烈霞受到的待遇堪比马中的皇帝,但它也不可能吃过糖块。   所以今天燕筱筱喂给它几块糖之后,立刻乐得屁颠屁颠地跟在她身后跑。   燕筱筱为了能驯服烈霞,不得已又一次使用了自己的现代知识。但她不想弄得像上次的食盐事件一样,搞出那么大的动静。   所以燕筱筱严令小叶子等人,不可将自己制糖一事,告诉任何人。   如此这般又过了三天,燕筱筱已能将马鞍、笼套、口嚼这一类东西悉数安到烈霞身上。   这一日阳光明媚,风也正和煦。燕筱筱觉得,自己可以试着骑一骑烈霞了。   这天燕筱筱特意多带了一些糖块,只是想不到,今天自己来到驯马场时,不但看到了韦逸云,竟然连韦吟风也在。   看来自己昨日随口说的那一句“明日试骑”的话,被马场管事一字不差地带给了各位主子。   韦吟风支着两条长腿,坐在一根木栏上,姿态随意慵懒,全没有帝王的风度。   “听说雪儿今日预备驯马,朕特来瞧瞧。”他说着又指了指韦逸云,“来的路上正巧碰到了逸云。朕便叫他一并过来了。”   燕筱筱也没有多说什么,走上前依礼拜见了皇上及睿亲王。   这时,马场的管事已将烈霞牵进了驯马场。   燕筱筱像往常一样,与马儿亲热一番后,将马鞍和笼套等马具一一佩好系牢。   燕筱筱又在马嘴里塞了一块大些的糖块,摸了摸马鬃,在烈霞的耳边轻声说道:“好马儿,乖乖让我骑,以后跟着姐混呢,你永   远有糖吃。”   也不知道烈霞是听懂了,还是没吃够,竟亲昵地用马鼻蹭了蹭燕筱筱的手心。   燕筱筱深吸了一口气,心知,是死是活,全看这一下子了。   趁着烈霞吃糖吃得心满意足时,燕筱筱抓住马鞍,翻身跃了上去。   那一瞬间,韦吟风和韦逸云似乎都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   这汗血马的性子极烈,一旦尥起蹶子,即便背上是天王老子,它也会摔你个骨断筋折! 第一百四十三章 君子   烈霞感觉到燕筱筱翻上了自己的背,立时有些不安地踢踏起了马蹄,随即便感觉到一只熟悉的手不断安抚自己,渐渐的便平静   了下来。   刚刚连大气都不敢喘的小叶子及夏初等人,眼见燕筱筱已安安稳稳地骑在了马背上,不由得齐声欢呼。   燕筱筱平稳了一下呼吸后,轻轻夹了下马腹,烈霞便开始缓慢地走了起来,随着燕筱筱的驱策,烈霞的步伐也逐渐加快。   待烈霞绕着马场小跑了一圈后,燕筱筱勒紧缰绳,马儿立时乖乖停下。   虽还未曾受过专业的训练,但烈霞对燕筱筱的指令竟如此默契听话,可见此马的灵性。   燕筱筱跃下马背。   这虽不是她第一次骑马,可当双脚触地时,竟有些止不住发软。   此时,马场外响起拍手声,她转头望去,叫好的人正是韦吟风。   “好!不愧是朕的女人!”   燕筱筱又喂给烈霞一块糖,奖励性地拍拍它的背,随即牵着马儿来到韦吟风身前,福身道:“谢皇上赐马。”   韦吟风不禁好笑,“你这小心眼的女人,还怕朕反悔不成?这汗血马从今以后就是你的坐骑了。”   燕筱筱坦然地谢恩。   韦逸云也笑着道贺,“恭喜郡主,得此宝马良驹。郡主驯化汗血马的方法令人大开眼界,佩服佩服。”   大概是觉得有皇帝在场,有些拘束,韦逸云与他二人又客套了几句后,便躬身退下了。   韦吟风从后边拥住燕筱筱,忽略怀中的人儿因自己的靠近而绷紧的不自在,与她一起目送着韦逸云离开。   “你与他接触也有段时日了,觉得他怎么样?”   燕筱筱注视着韦逸云不住远去的背影,只回了寥寥几字,“胸怀坦荡,正人君子。”   韦吟风垂眸看着她,笑意有些凉薄,“哦?评价得这样好?”   燕筱筱坦然道:“臣女只是如实作答。”   韦吟风半真半假地玩笑道:“你可知他今日为何会和朕一起来马场。”   燕筱筱挑眉,“臣女猜测着,皇上大约是来看我的笑话的。至于睿亲王,倒有可能是担心臣女不小心摔断了脖子,才来瞧瞧的吧   。”   韦吟风无奈道:“你这没良心的女人,朕分明是怕你骑马有个闪失,特来压阵的。”   燕筱筱耸肩,“是吗?臣女倒是没看出来。”   韦吟风眯眼瞧着她,那神情似是在掂量着要不要掐死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片刻后,他的声音有些阴晴不定,“雪儿可知,皇帝   最容不得别人觊觎的两样东西是什么吗?”   燕筱筱皱眉,“有一个是皇位吧?另一个是什么?”   “不错,第一个是皇位。”韦吟风说着,搂紧她的肩头,“还有就是朕的女人。”   燕筱筱徒劳地试着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不无懊恼地瞪了后者一眼,“睿亲王对我礼遇有加,绝无丝毫不敬之意。”   不错,虽然不知打哪来的信心,但燕筱筱就是能察觉得到,韦逸云对自己虽然颇为照顾,但并没有掺杂丝毫的男女之情。随着   二人的熟识,她甚至能隐隐从对方身上找到一丝熟悉感,令她莫名安心的熟悉感……   这时,耳边响起了韦吟风的问话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你究竟喂给马儿吃什么了,能把它哄得如此服帖。”   燕筱筱几近失礼地挑了挑下巴,“皇上恕罪,此物请容臣女保密。”   韦吟风闻言微怔,随即哈哈一笑,倒也没有真个再去追问她。   燕筱筱挣开对方的怀抱,低声问道:“皇上交给臣女的任务,是否可算达成?”   韦吟风“嗯”了一声,“勉强算是过关吧。”   他嘴上虽这样说着,可低眉转目间,眼底却滑过的一抹摄人的寒芒。   燕筱筱不由得身躯微颤,她不会看错,那是杀机!   只是不知道这杀机是针对谁的。   难道说,就算自己证实睿亲王韦逸云并无不臣之心,韦吟风也没打算放过他!   ……   不知是不是被韦吟风白日间眸底闪过的杀意触动了从前的回忆,燕筱筱这一晚睡得极不安稳,又做了噩梦。   值夜的秋初和小叶子被她的叫声惊到了,冲进卧房中时,却看到燕筱筱已经扶着额头坐起。   秋初见她面色苍白,满头的冷汗,便出去弄温水,给燕筱筱擦脸。   小叶子尚是首次看到她这个样子,有些吓得手足无措。   “郡主,您没事儿吧?”   燕筱筱保持着扶额的姿势,似自言自语的喃喃,“我不能留在这儿,我得逃出去。”   小叶子没太听清,“郡主,您说什么?”   这时,秋初已端了温水回来,燕筱筱的精神也恢复了些,她接过秋初递来的手巾,擦了擦脸后,才再度躺回了床上。   秋初和小叶子见她睡下了,就又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因做了一夜的噩梦,所以燕筱筱第二日便没什么精神,清早起来就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什么都吃不下。   冬初等几女见她好像是病了,很是着急,想要去请太医来替她看看,却被燕筱筱拦下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没睡好而已,用不着这样兴师动众的。”   小叶子默默看了她一会儿,试探着问道:“郡主可是想家了?”   燕筱筱闻言抬头。   小叶子见她望着自己,神情有些不好意思,“小叶子从前刚入宫时,就会因为想家做噩梦。”   燕筱筱神情一黯,唇边牵出一丝略带苦涩的笑,“可能是吧。”   小叶子颇担忧地凝了她片刻,忽然神情一亮,“对了!小叶子想家时,就会去喝孟婆婆做的汤,她做的可好喝了,跟娘从前给我   做的家乡的汤一个味。郡主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尝尝。”   一旁的春初闻言皱眉。   燕筱筱的身份何等尊贵,怎么能去喝一个老奴做的汤。   春初刚要出言训斥小叶子,却被燕筱筱拦下,迎着小叶子期待的眼神儿,燕筱筱眸光幽幽地望了对方良久,点头微笑,“好,那   咱们就去尝尝。”   看来,有些事该来的,总会来到。   唇角泛起一抹明丽至极的浅笑,眸光眺望向窗外高耸的宫墙。   既然躲不过,那就来吧…… 第一百四十四章 味道   春初等几女见燕筱筱难得有些精神,便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燕筱筱拾掇了一下,就带着春初和小叶子出门了。   一路上,燕筱筱默默望着在前方引路的小叶子,眸光带了几分别有深意的幽凝……   那个孟婆婆既然是个低等的宫奴,那住的地方便也十分偏僻。   三人走了半个多时辰,穿过了近整个皇宫,才来到那个孟婆婆居住的简陋小院,这里离东宫门已经很近了,抬起头就能望见高   大的宫墙。   小叶子领着燕筱筱进入院门时,就见一个老态龙钟的老妇人正步履蹒跚地擦拭着一个巨大的木桶,远远的就能闻到一股奶香的   味道。   看来,那木桶应该是用来运送新鲜马奶的。   马奶是草原民族最主要的食物之一。在皇宫里也不例外,从皇帝到嫔妃,甚至是宫人们的吃食,或多或少的都离不开马奶。   所以,每日往御膳房送新鲜的马奶,便是必须的了。   燕筱筱望着那些奶桶,心思却急转起来。   小叶子说,这位孟婆婆原是御膳房里一位手艺数一数二的厨娘,当年她烹煮的饭菜连先帝爷都赞不绝口。   孟婆婆一生未嫁,一直在宫里伺候各位主子,后来岁数越来越大,渐渐的也就干不动后厨里的工作了。先帝便准她在宫中颐养   天年,只做一些力所能及的简单活计就可。   眼下孟婆婆做的事,就是清理奶桶。   每天,四桶新鲜的马奶会在寅时准时送入宫中,运到御膳房,用来替各宫各院的主子们准备早点,以及这一天的吃用。随后奶   桶会被送到孟婆婆这,由她清理,待到辰时再送出宫去。   燕筱筱他们来时,孟婆婆正清理着一个近半人高的奶桶。   小叶子上前去跟孟婆婆打招呼时,正好赶上送奶的宫人来回收奶桶。   待到打发走了那名宫人,孟婆婆才注意到燕筱筱等人。   当她的目光滑过燕筱筱身后的春初时,忽然脸色大变,竟开始瑟瑟发抖,显然是十分害怕。   眼见孟婆婆这个样,燕筱筱诧异地寻问原因。   小叶子不由得叹了一声,“郡主有所不知,十年前婆婆得罪了一位掌事宫女,被罚了板子,硬生生地打折了小腿。虽然后来医治   过,但她现在走路还是不怎么利索。从那以后孟婆婆就很怕这宫里的宫女。因此,年事已高的孟婆婆才会独自住在这个小院,   身边连个陪着的宫女都没有。”   听闻了这些缘由,燕筱筱便让春初先到院外等着。   果然,在春初离开后,孟婆婆就安静了下来。   对此,燕筱筱仅仅是垂眸一笑。   眼下,她虽已住进了晋宫,但燕筱筱仍穿着凤国贵族女子的服饰,瞧着与晋宫中其他的妃子和宫女大不一样,所以孟婆婆倒是   不害怕她。   这孟婆婆已年近古稀,手脚远不及从前利索,就连脑子也有些糊涂了,错把燕筱筱认成了自己从前在御膳房里的一个女学徒。   小叶子跟老太太说,燕筱筱是宫里的主子,但孟婆婆还是一直叫她小九。   小叶子纠正了几次,都没法让老太太改口,燕筱筱对此仅是一笑了之。   不得不承认,虽然孟婆婆的脑子已有些糊涂了,但她的手艺真不是盖的,做得饭菜十分可口。   可能是因为小时候在凤国长大的原因,孟婆婆做的饭菜很有凤国的味道,难怪小叶子会说有股家乡味,毕竟他的母亲就是来自   凤国的女奴。   燕筱筱的灵魂虽是穿越而来的现代人,但身体却是货真价实的凤国人,所以孟婆婆的饭菜也很和她的胃口。   小叶子见她食欲大开,很是高兴 。   在燕筱筱吃完之后,孟婆婆便很自然地让她去刷碗,吓得小叶子脸都绿了。   可是燕筱筱非但不以为忤,反倒真的端了碗筷到外面去刷,小叶子自然是不肯的,到最后那些脏碗都让他抢了去。   大约是真的有些想家了,燕筱筱在尝过孟婆婆这满满都是家乡味的饭菜后,便想要来跟她学厨艺。   起初春初等人是反对的,但当她们看到燕筱筱只对孟婆婆做的饭菜感兴趣后,也便不好再多说什么。   春初等几女没有再出言反对,那便表示燕筱筱跟孟婆婆学厨艺的事,已是得到了韦吟风的默许了。   所以,接下来的几天,燕筱筱每日清晨就会到孟婆婆那里学厨,顺便解决早、午饭,中午回绛雪轩休息,下午再去驯马场继续   与烈霞增进感情。   ……   每天都有事情可做,所以时间便也过得飞快,转眼已是七月中旬,离韦吟风定下的他二人的婚期已不足两月。   这一日,燕筱筱被请到了御书房,她依礼见过韦吟风后,出言问道:“不知皇上招臣女前来何事?”   韦吟风将手上的一卷名单摊开,放到了桌上。   “再有一个多月,就是朕与雪儿大婚的日子。大婚当日,雪儿需得从大清门进宫。因此,在正式进宫门之前,雪儿的仪仗还要在   宫外暂时落脚。朕这里列了几家王公贵族的府邸。既然大婚是朕与你之间的事,所以朕想听听雪儿的意见。你想选哪位王公大   臣的府邸,作为大婚当日仪仗的出发地呢?”   燕筱筱听到“大婚”二字时,止不住神经一紧,听完韦吟风的召自己来的意思后,她想了想,迈步上前,看了下龙书案上的名单   。   “臣女心下有个人选,虽不在皇上列的名单中,但还请皇上酌情。”   韦吟风轻笑着点头,“哦?雪儿但说无妨。”   燕筱筱福身道:“我想去睿亲王的府邸。”   “睿亲王?”韦吟风挑眉,“雪儿怎么想到了他?”   对方的语气虽然寻常,但其中的质疑却是明明白白的。   燕筱筱坦然道:“臣女的母亲有一半魏国的血统,文月听说睿亲王的母妃就是魏国的贵族。按照我们凤国的习俗。结婚时,新娘   的花轿要从娘家出发。既然眼下上京城内没有我凤国的贵族子弟,那臣女退而求其次,有魏国的也可。这是我的心愿,还请皇   上成全。”说着,又郑重地福了下身。   韦吟风默默地打量了她片刻,似在揣度她的真正用意,良久之后,才洒然一笑。   “有何不可。” 第一百四十五章 示警   既然皇上没有反对,那这件事便算定下来了。   睿亲王府显然是没想到会有这样重要的差事落到府上,在接到信后,阖府上下立时开始忙碌起来。   由于时间紧张,所以有些东西一时筹备不齐,韦吟风便让宫里的府库帮着张罗,东西置办齐了以后,选个日子送去。   既然这睿亲王府是燕筱筱自己选的,给人家添了不少的麻烦,那燕筱筱亲自上门道谢一番,便是情理之中的事。   所以当燕筱筱跟韦吟风说了自己想要登门致谢的意图后,对方也没说什么,直接准了。让她跟着府库给亲王府送物资的车队一   并出宫,到亲王府向韦逸云以及他的母亲俞太妃道谢。   亲王府离皇宫并不算远,出了南宫门后,不到一个时辰,亲王府的大门就出现在了视野中。   燕筱筱由冬初和夏初陪着下了马车,正式进府拜见俞太妃和睿亲王。   俞太妃虽已年过四十,但因保养得宜,看着还很年轻,气质温婉贤淑,确实是一派大家闺秀的风范。只是不知为何,她的眉宇   间总似蕴了一丝忧愁。   宾主客套寒暄了一番后,俞太妃以身体不适为由,先行离开到后府休息去了。   座上仅留韦逸云继续陪客。   燕筱筱将喝完的茶盏放到案上,望向上手处的韦逸云。   “近来我与烈霞相处得还算不错,但仍有几个关于驯马的疑问,不知王爷愿否赐教。”   韦逸云洒然笑道:“何谈赐教,郡主的驯马方法另辟蹊径,已叫我耳目一新。郡主有什么疑问但说无妨,你我二人探讨一下便是   。”   燕筱筱站起身,目光扫向窗外,“王爷府中的花园景色雅致,不如请王爷带我一游,我们边走边说,如何?”   韦逸云立刻起身,“郡主请。”   大概是因为俞太妃来自魏国的缘故。睿亲王府,尤其是后花园的整体建筑格调不似晋国其他王公贵族的府邸那般大气而又不拘   小节,而是相当的细致婉约,很有些魏国宫廷的味道。   韦逸云和燕筱筱一路分花拂柳,行在园中的小径上。   因为道路曲折狭窄,园中花柳扶苏,所以冬初二女虽跟在不远处,但时不时的就会被两旁的树木挡住视线,经常看不到前方两   人的背影。   燕筱筱一边与韦逸云闲聊,一边不时留意后边两女的情形,她借着树林的掩映,向韦逸云低声说道:“王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韦逸云不是傻子,事实上在之前燕筱筱提议要和自己到花园中走走时,他就意识到燕筱筱是有事要与自己私下里说。   虽说草原民族不似南方诸国那般矫情,有着那些多如牛毛的繁文缛节,但燕筱筱的身份特殊,韦逸云的地位尊贵。他二人如此   孤男寡女的独处,一旦传扬出去,对燕筱筱的名节还是有损的。   燕筱筱自进宫以来,一直十分低调,今日她一反常态地主动请命来亲王府,更要求与韦逸云私谈,显然是有至关紧要的事要与   他商量。   韦逸云犹豫了一下,看情形多少还是有所顾忌的,但最终还是点头,低声道:“郡主请随我来。”   他说着在前面引路,在转过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后,那里赫然有一处由假山围成的人工山谷。   韦逸云示意燕筱筱进去,然后自己也跟了进去。   不多时,冬初二女就出现在大树旁,她俩正加快脚步,沿途向前追赶,显然是没有发现燕筱筱两人藏身的地方。   片刻之后,两女的身影消失在树丛间,连脚步声也随之远去。   韦逸云确定她们走远后,才转身向燕筱筱问道:“郡主可是有什么机要的事要与我说?”   燕筱筱定定地凝视着他,开门见山道:“不知王爷是否有心于晋皇之位?”   她这话显然太过直接了当,问得又是这样出人意料,而又极其严峻的问题,换谁也要被吓得够呛!   韦逸云神色僵硬地怔了好半晌,才脸色难看地问道:“郡主怎么会问我这个,难道郡主不知道,您这个问题本身就可能会让我不   得好死吗?”   燕筱筱不理会韦逸云的面色何等的难看,一径问道:“请王爷如实作答。”   韦逸云失声道:“当然没有。我韦逸云敢对长生天发誓,若对皇位有一星半点的觊觎,便叫我粉身碎骨。”   燕筱筱点点头,“那就好。”   韦逸云满腹狐疑地盯了燕筱筱半晌,忽而苦笑道:“难怪郡主这些时日会与我走得这般近,是皇上让你来试探我的吧?”   能这么快想明白其中的来龙去脉,显然这韦逸云是很有些头脑的,也难怪韦吟风会对他有所顾忌。   因为时间紧迫,燕筱筱也不啰嗦,直奔主题道:“我再问王爷最后一个问题,您是想死,还是想活?”   “……郡主是让我离开上京吗?”韦逸云面色阴郁如土,燕筱筱的话虽然没有明说,但他俩都是聪明人,沟通起来自然毫无隔阂   。   燕筱筱既然已经点明皇上对他起了疑心,那韦逸云如果想要保命,最好的选择就是离开上京,甚至是离开大晋,走出这片是非   之地。   有道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更何况这个“卧榻”是万里的江山,至高的皇权。   古往今来有多少人就是因为被皇帝猜忌,最终落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韦吟风可以称得上是一位明君,但他也说过,他这一生有两样东西是绝对不容他人觊觎的,第一个至关紧要之物就是皇权。   韦吟风虽并不是一位好杀成性的暴君,但其作风杀伐决断,眼下既然已经对韦逸云生出了嫌隙,难保哪天不会寻个由头将他除   去,以绝后患。   韦逸云神色阴晴不定,步伐急促地在来回踱了几步,显然是在认真思考着燕筱筱的提议。   半晌之后,他仰头长叹一声,“罢了,既然这里容不下我,那我还是走吧。”   燕筱筱听说他要离开,也跟着暗中松了一口气。   韦逸云见她这个样子,不无好奇地问:“我与郡主仅有数面之缘,郡主为何肯冒着风险,亲自来警告我这些?” 第一百四十六章 熟悉   燕筱筱被对方问得一滞,半晌才神色平静地点点头,“我虽然与王爷接触得不多,但能看出,您是一位胸怀坦荡的大丈夫。虽   然不知您是出于什么原因,但我能感觉得到,王爷是真心想要关照我的。就冲着这份情谊,我也愿冒险出宫,警告王爷。”   听到她如此坦诚的剖白,韦逸云的神情一瞬间有些复杂,他犹豫了片刻后,才试探着问道:“我能看得出,郡主似乎并不想嫁入   大晋,若是郡主想返还故国,或是想要离开,我或可想些办法。”   不得不承认,韦逸云的提议十分诱人,有他这么一个亲王相助,想要逃出皇宫,逃离韦吟风的手掌,应该不算难事。   但燕筱筱还是苦笑着摇了摇头,“若王爷携太妃离开,皇上或许念及手足之情,会放您一马。若是王爷带上了我,只怕……”   “只怕会追杀我到天涯海角。”韦逸云苦笑着接话,说着,他重重一叹,“罢了。今日之后,我会着手准备离开上京的事宜。愿郡   主保重,从此以后,万事顺遂顺心吧。”   燕筱筱点点头,她向假山外望了一眼,“我们失踪的时间也够多了,再不出现怕要惹来麻烦了。”   “咱们从这里穿过去,快走几步就能赶到她们的前面了。”韦逸云指了指假山另一侧的出口,边说边在前面引路。   燕筱筱跟着韦逸云在这条捷径上快步穿行,行走间,忽然问了一句,“我一直有一个疑问。”   “郡主请说。”   “王爷与我非亲非故,从前更无任何私交,为何会这般照顾我?”   韦逸云的脚步忽然一顿,默了片刻后,才转过头来看她。   “郡主与我这般坦诚,更有提点救命之恩。我也实在不想有所隐瞒。”韦逸云抿了抿嘴,才又说道:“我之所以对郡主有所关注,   皆是受人之托。”   “受人之托?”燕筱筱愕然止步,“受谁人之托?”   韦逸云苦笑,“这个,请恕我不便相告。”   燕筱筱定定地看着对方,忽然之间有一个名字浮现在了脑海,可下一秒又被她狠狠抹去,那个人,那个名字,她永远不想再提   。   不管韦逸云说得是不是他,她都不愿再想!   当冬初二女因寻不到燕筱筱而开始越发的焦急时,脚下的路突然一转,前方豁然开朗。   坐在前面石桌旁与韦逸云谈论驯马心得的,可不正是燕筱筱。   她二人眼见此景,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虽心底有所疑虑,但既然人没丢,她们也就无需过于紧张了。   ……   不得不说,韦逸云的动作还是很快的。   三天之后,宫外突然传来消息。   睿亲王携俞太妃连夜出京,下落不明。   这件事在朝中造成了不小的轰动。   可皇帝韦吟风的表现却十分出人意料。当他听说此事后,先是沉默了良久,随即才淡淡地说了四个字。   “朕知道了。”   朝中众臣虽对此事颇有微词,但皇帝都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并明令朝中不可再谈论此事。   所以,就算众人心底有再多的困惑,此事也就只能就此不了了之了。   然而,皇帝虽然放过了自己的弟弟,可有的人他却不会轻易放过。   这一天,燕筱筱像往常一样,从驯马场出来后,直接返回了绛雪轩。   一进院门,她就察觉到了气氛有些不对。   当燕筱筱进入正厅,看到端坐在上首处,低头喝茶的韦吟风后,立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韦吟风面上虽看不出什么,但他周身那令人窒息的低气压,以及整个绛雪轩充斥着的那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都在明确地   表示着,龙颜震怒了。   难得他此刻还能笑得出来。   “雪儿,你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你说,朕该如何惩罚你才好呢?”   里里外外,所有的人都噤若寒蝉,就连绛雪轩中养的鹦鹉,似乎都感受到了这份压抑,而偃旗息鼓了。   只有燕筱筱,还不知死活地翻过杯子替自己倒了一杯茶,“皇上既然是来绛雪轩见臣女,而不是派人将我缉拿,看来是不会治我   的死罪了。”   听到她的回答,厅里厅外齐齐响起了一阵抽气声。   燕筱筱这几句话,已经明摆着是认下了这条罪责。   韦吟风冷哼,“你倒是老实,也不做一两句辩驳,就不怕彻底惹怒朕?”   燕筱筱轻抿了一口茶水,微笑着看向那高高在上的男人。   “臣女替皇上解决了一个大麻烦,皇上应该高兴才是。”   韦吟风好气地道:“你倒是说说,你怂恿亲王叛离大晋,怎么就成了替朕解决麻烦了呢?”   燕筱筱搁下茶盏,淡然道:“睿亲王逃离大晋,从此皇上不用再顾忌他会否威胁到您的皇权,这是其一;睿亲王自行离开,省得   皇上要编排借口,找理由杀他,也省却了杀人之后还需堵住悠悠之口的麻烦,这是其二。臣女一举两得,替皇上分忧解难,难   道皇上不该高兴吗?”   春初、小叶子等人听到燕筱筱这样一番歪理,已吓得面无人色,皆神色不安地看向韦吟风,就怕他一气之下拍死燕筱筱。   一段令人窒息般的死寂之后。   韦吟风竟大笑出声,“雪儿,朕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你如此出色,若是朕以后为了你变成一个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昏君可怎么   办?”   直到此刻,燕筱筱才慢慢松开自打进门起就一直紧捏的拳头,心底里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胸中虽心跳如鼓,但面上却笑得一派   风轻云淡,“那就只好请皇上不要纳臣女入宫了。”   韦吟风唇角噙着笑意,起身走到燕筱筱身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伸手拂过她细腻白皙的脸颊,“朕这么喜欢你,怎么舍得放   过你呢?”   燕筱筱的眸底泛起一抹凉薄的浅笑,“皇上莫要调笑臣女了。您若是真的喜欢,又怎么会让我去替您试探别的男人?”   本来轻抚她下颌的大手突然一顿,韦吟风的额上青筋隐现,右手猛地拍在燕筱筱身后的椅背上,坚固的雕花梨木瞬间化为碎屑   ! 第一百四十七章 禁足   天子震怒,在场的所有人都止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任谁都看得出,韦吟风这一掌是经过努力克制,才没有拍在燕筱筱脸上的。   胆敢如此顶撞帝王,这在整个大晋,除了燕筱筱,也不做第二个人想了。   韦吟风缓慢而深沉地呼吸了几下,平复了胸口的怒意后,才伏在燕筱筱雪白得近乎透明的腮边低语道:“雪儿,你是否认为朕真   的不舍得出手惩罚你呢?不要以为你激怒朕,朕一气之下就会废了纳你为后的旨意,你就乖乖的等着成为大晋的皇后吧。”   他说着,直起身,望着她没有一丝血色的脸,淡淡地吩咐道:“这几天,你就好好在绛雪轩反省一下吧。”   言罢,摆驾回宫。   恭送皇上离开后,春初等人连忙围过来。   “郡主,您这是何苦呢?”   燕筱筱闭目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后,睁开眼睛时,目光滑过绛雪轩雕工精致的门楣,眺望向远方。   “我与你们的皇上,以及这个皇宫的八字注定不和,在这里,我的心永远不会得到宁静,惹怒皇帝,只是早晚的事罢了。”   燕筱筱恃宠而骄,不知死活地惹怒了皇上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后宫,为此有一批人很是欢欣鼓舞。更有不少人都在背地里骂她傻   。   燕筱筱傻吗?不,她一点都不傻,至少她自己认为,自己还是比某些人要聪明些的。   那一日,她是故意激怒韦吟风的。这就好比徒手抓鱼的人,要想获得猎物,那就要先搅乱整片水域,浑水才好摸鱼。   她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实际上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某些意图。   同时,她这样做,也是给韦吟风看的。   燕筱筱知道,韦吟风一直在提防着她打什么鬼主意,比如说逃跑什么的。   可那天她故意激怒韦吟风的表现,就好像是技穷的黔驴一样,给人一种她已无计可施,才会失去忍耐力,进而抓狂到破罐子破   摔的表现。   所以,经她这一闹,韦吟风也多少产生了一些这样的错觉。这从春初等人的表现便不难看出来。   从前几女都像防贼一样的盯着她,可现在看她的眼神却多了几分怜悯。   因此,在众人翘首以待地等着看燕筱筱的落魄相时,当事人却窝在绛雪轩里自得其乐着。   大约是怕燕筱筱这几日闭门思过,把自己闷坏。绛雪轩里的人,尽可能地想逗她开心。   小叶子不知从那里寻了几根翎羽鲜艳的鸡毛,做了一个毽子,然后拉着燕筱筱和冬初、夏初一起在院子里踢。   毽子飞到小叶子跟前时,他一时没控制好脚劲,踢得狠了些,竟一下踢到了围墙外面。   一时间,众人不由得大眼瞪小眼。   因燕筱筱被皇上下了禁足令,连带着绛雪轩里的一众下人们也被禁了足。   平素里的饮食用度皆是由守在外面的宫人和侍卫送进来的。   因职责所在,他们会按时送食物、水和必须品进来,可没有义务替里面的人捡毽子。   因此,虽然小叶子冲外面喊了好几声,可也不见他们的毽子被扔回来。   小叶子毕竟还是少年心性,免不了开始担忧他们眼下的处境。   “郡主,皇上不会一直关着我们吧。”   燕筱筱收回仰望天空的目光,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天数,随即淡淡地笑道:“不会。”   似乎为了印证燕筱筱的话一般,在整个绛雪轩被禁足了七天后,皇上终于皇恩大赦,解了绛雪轩的禁足令。   总体来说,被关了几天对燕筱筱来说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若非要说有什么影响,那大概也就是使得她和小叶子一样越发地想念   孟婆婆的饭菜了。   因此燕筱筱在解禁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带着小叶子去造访孟婆婆。   大约真的是因为经历了那一出后,春初等人对燕筱筱看管得有所宽松。   在解禁后的第二天,春初等几女虽也像往常那样陪着燕筱筱和小叶子去孟婆婆那里,却没有再一直等在院外。   因为孟婆婆对她们这些宫女仍有抵触,她们去了也进不了院子 。再者,因为燕筱筱与韦吟风的婚期将至,春初四女手边有许   多活计,着实也是忙不过来。   在征得燕筱筱的同意后,她们将主仆二人送进孟婆婆的院子里后,就会离开。   当然,她们每日临走前都会叮嘱小叶子要照顾好燕筱筱,同时嘱咐那附近的侍卫在院子外守着,如果有什么异常,就随时进去   看看。   待到中午,约摸燕筱筱吃午饭时,她们会回来,等燕筱筱出来,再接她回绛雪轩。   这一日吃罢早饭后,孟婆婆正和小叶子在里面收拾碗筷,燕筱筱独自来到院中,绕着那四个半人高的奶桶走了几圈。   当小叶子来到院里时,正好看到燕筱筱打开奶桶盖,从里面钻出来。   小叶子吓了一跳,“郡主,您在干什么?怎么钻到奶桶里去了?”   燕筱筱神色平静地盖好奶桶盖,跳下马车,语不惊人死不休地淡然开口,“我每日关在宫中出不去,闷都闷死了,便想找个法子   出去溜溜。”   小叶子瞪大了眼睛,“郡主想要偷出宫去玩?”   他毕竟还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没有那么多心思,听燕筱筱这样说,便以为她真的只是想出宫去玩而已。   燕筱筱摸摸小叶子的头,“你帮我保守秘密可好?”   小叶子迟疑了一下,十分郑重认真地保证,“好!小叶子一定会帮郡主保守秘密!”   燕筱筱点点头,似是对于小叶子会答应帮自己溜出宫的这件事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她绕着那些已经在车上摆好的牛奶桶自言自语道:“我虽然可以藏在奶桶里,但如何在出宫时,骗过那些宫人和把守城门的侍卫   呢?”   小叶子听到燕筱筱的话,也挠头思考起来,片刻后不大确定地说:“平日里来收奶桶的那个李太监十分嘴馋,我们或许可以求孟   婆婆做些点心,贿赂一下他……”   燕筱筱定定地看了小叶子半晌,眼睫微动,勾唇道:“我想到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奶桶   这一天,来收奶桶的那个李太监,像往常一样来到孟婆婆的小院。   一进院门,就闻到一股浓郁的奶香从小厨房的方向飘来。   李太监忍不住耸动着鼻子又多闻了几下。   他知道最近孟婆婆的院子里来了位大人物,就连宫里的尚善监每日里也都会捡一些最上好的食材送到这,供那位贵人享用。   当然,那些美食与他这种送奶桶的低等太监是绝对无缘的。   就在李太监只能借着闻味来解馋的时候,小叶子端着一盘奶香四溢的糕点走了出来。   “李大哥今儿来得早啊!”他笑着跟李太监打招呼。   李太监的一双眼睛都快沾到那一盘子点心上了,“呦!今天又做什么好吃的了?”   小叶子看他的哈喇子都要流到地上了,便端着**糕来到他面前,“李大哥也尝尝吧。”   李太监虽然嘴馋,但还知道好歹,连忙摆手道:“不敢,不敢,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可不敢吃。”   小叶子又将那盘糕点往他面前送了送,“没事儿!今天我们主子跟着孟婆婆学习糕点,练手做了好些**糕。这盘是吃不完预备   倒掉的。扔了怪可惜的,李大哥就尝尝吧。”   李太监实在馋得够呛,他以前也不是没有吃过孟婆婆做的东西,只是因为最近这里来了位主子,所以收敛了不少罢了。现在听   到小叶子这么说,委实也觉得这糕点扔了可惜,便兴高采烈地拿起一个。   “既然如此,那我就尝尝。”   不过片刻间,三四个**糕就进了肚。   眼见盘子见了底,李太监有些不好意思地在衣服上蹭蹭手,“好吃,嘿,我都停不下嘴了。”   小叶子将盘子搁到一边,“李大哥每天这么辛苦,吃些好的也是应该的。李大哥若是喜欢,以后我们做剩的饭菜,我都给你留着   。”   李太监又嘻嘻哈哈地与小叶子闲扯了几句,这才想起自己还有正事要办,便开始检查那些已经装上车的奶桶。   可刚检查到第三个桶,他就面色古怪地捂住了肚子。   小叶子见状问道:“李大哥,你怎么了?”   李太监的脸色都有些发青了,佝偻着腰,哼哼唧唧地道:“哎呦,这可能是平时糙食吃惯了。冷不丁吃些好的,肚子受不了。”   他说着,不受控制地放了一个又响又臭的屁,臊得他的脸又红又紫。   小叶子捂着鼻子道:“李大哥你还是快去茅房吧。”   李太监连话都顾不上说了,捂着肚子就往小院后面的茅房跑去。   半晌之后,李太监有气无力地走了回来,可刚到马车边,肚子又是一阵绞痛,只能再原路返回,冲向茅房。   如此折腾了大半天,他再回来时,连提裤子的力气都快没了。   小叶子抬头看看天,不无担忧地道:“李大哥,你这奶桶要不今天别送了?”   李太监哭丧着脸道:“那哪行啊!哎呦喂,都这个时候了,我这马车再不走,一会儿就赶不上出宫门的车队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   每日辰时,东宫门都会打开一刻钟,供那些往宫中运送物资的马车进出,李太监每日也是要在这个时辰送奶桶出宫。   小叶子见对方这个模样,拍拍胸脯道:“要不今天我替你送吧。”   “那怎么好意思,你可是伺候贵人的。”李太监瞅瞅他,神情很是犹豫。   “没事儿,我们主子最好说话了,她这会儿正跟着婆婆学做炒叉子,一时半会儿也用不到我。我跟她说说,她会同意的。”   李太监本想拒绝,可下一刻肚子又扭着劲的开始疼了起来,只能火急火燎地将出宫的腰牌塞到小叶子手里。   “那就有劳兄弟了。你只需把马车送出东宫门,要不了多久,就会有牧场的人来接车。今天就拜托了,哥哥改日再谢谢你。”   话还没说完,李太监就提着裤子一溜烟地跑了。   小叶子将腰牌挂好,学着李太监往常的样子坐上马车,将帽子拉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后,吆喝一声,便赶着马车行了出去。   因送奶桶的马车每日都是这个时辰出门,所以守在院门外的侍卫只是瞟了一眼,便由着马车通过了。   小叶子赶着马车来到了东宫门,这时出宫的车队已走了大半。   当马车来到宫门口时,侍卫们例行检查。   小叶子将出宫的腰牌递给侍卫,对方看看他,皱眉道:“今天怎么换人了?”   小叶子若无其事地说:“李大哥病了,总管公公让小的替他送一天。”   侍卫又看了看他,也没有多说什么,便将腰牌丢还给了小叶子。   随后侍卫检查起了车上那几个奶桶,当翻看到最后一个时,惊讶地道:“咦!这桶里怎么还是满的,今天这桶奶没送到御膳房吗   ?”   侍卫说着,就提起刀鞘要的伸到桶里去搅一搅,看看奶里面有没有藏什么东西。   眼见那侍卫要把腰刀伸入奶桶中,小叶子立时道:“淑妃娘娘说,今儿的马奶特别鲜,就命咱们御膳房留下一桶送去邢国公府上   ,给养病的国公爷补补。”   那侍卫听说这桶奶是娘娘命令送到其娘家的,立时收回即将伸到奶中的刀鞘,瞪了小叶子一眼。   “你怎么不早说!”侍卫说完挥挥手,“行了行了,过去吧。”   小叶子应了一声,连忙赶着马车行了出去。   出了宫门后,小叶子当然不会把马车停在宫门外等着牧场的人来取,而是驾着马车继续向东走,待到一处僻静的小巷后,才停   了下啦。   他跳下马车,来到那个装满奶的木桶旁,掀开盖子后,用手敲了敲,“郡主,咱们出来啦。”   下一秒,乳白色的奶液中冒出来一个人,可不正是燕筱筱。   今天清晨,燕筱筱让小叶子到御膳房去传话,让他们留下一些马奶,供她今日跟孟婆婆做点心用。   宫里有点耳力的都知道,绛雪轩里的这位主子,再过一个来月就会成为大晋的皇后。   对于她的意思,御膳房的人,自然不敢违抗。   所以今天送到孟婆婆院子里的四个奶桶里,就有一桶不是空的,留了大半桶奶。   而那李太监吃的**糕里当然也是下了料的,为的就是能让小叶子替他出宫。 第一百四十九章 识破   燕筱筱就藏在那个还有奶的木桶里。她身量纤细,钻进那剩了半桶奶的木桶里时,刚好让奶液将她没过。   浸到奶中时,她手里拿了一根纤细的竹管,一端含在口中,另一端露在马奶的外面,这样她即便藏在奶水中,也能正常呼吸。   就这样,燕筱筱成功地混出了守卫森严的皇宫。   此时,燕筱筱已在奶中泡了半天,从头到脚都是乳白色的奶液,周身湿哒哒的很是狼狈。   小叶子从马车底解下一个布包,将里面的干衣服送到燕筱筱手上。   “郡主擦一擦,换身衣服吧。”   燕筱筱换下身上的湿衣服,并以最快的速度将自己打理干净。   “郡主,奴才知道有个地方很好玩,奴才带你去吧?”   燕筱筱“嗯”了一声,“出来以后,就别‘郡主、奴才’的了,改改口吧。折腾了一个早上,我有些乏了。小叶子,咱们先找个地方   吃点东西,歇歇脚。”   “是,小姐。”   二人出了小巷,来到街上,选了一处环境还算不错的饭馆走了进去。   燕筱筱自然不会跟其他客人一样在大堂吃饭,而是让伙计开了一个单间,然后随意点了几个饭菜。   小叶子本来要伺候燕筱筱吃饭的,却被她拦下,“出来就是玩的,不用那么拘谨,你也坐下喝杯茶,吃些东西吧。”   小叶子应了一声,提起茶壶替二人各倒了一杯茶,“我等小姐吃完再吃,来小姐喝茶。”   燕筱筱端起茶杯,目光落在一旁的窗户上,“我这头发还没干透,吹着风不好,你去把窗户都关上。”   小叶子立刻放下茶壶去关窗子。   燕筱筱简单吃了几口,填饱了肚子后,就开始专心喝那一杯好茶。   按规矩,主子吃完饭以后,奴才才能吃,所以小叶子虽嘴上答应会与燕筱筱同席,但还是规规矩矩地等到她吃完了,才敢动筷   子。   燕筱筱一边喝茶,一边看着吃得狼吞虎咽的小叶子,还好心的将茶杯向他那边推了推,“来,喝点茶,别噎着。”   小叶子道了声谢,拿起茶杯几口喝了个干净。   燕筱筱慢悠悠地喝完了一盏茶,状似随意地开口问道:“小叶子,你是自小就被卖进宫里的吗?”   小叶子点头,“是啊,奴才七八岁时就进宫了。”   燕筱筱点头,“哦。那就奇了!你既然自小入宫,想来也没有机会出来,怎地会知道上京城里什么地方好玩呢?”   小叶子扒饭的动作倏地一僵,片刻后,抬头看着燕筱筱,嘿嘿笑道:“奴才虽然没出过宫门,可曾经听那些上岁数的老太监们讲   过宫外头的事,所以知道哪里好玩。”   燕筱筱冷笑一声,“说得也有些道理。”   小叶子现在再迟钝,也看出了燕筱筱的异样,遂有些紧张地放下碗筷,“主子,你为什么要问奴才这些啊?”   “主子?”燕筱筱轻哼,“我真的是你的主子吗?”   小叶子怔怔地看着目光冷峻的燕筱筱,脸上的慌张之色缓缓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年龄不相符的稳重镇定。   “小姐……这是在怀疑我吗?”   燕筱筱点头,“不错,不错。眼下连‘奴才’都不用自称了,看来这戏你也是不预备再演下去了。”   小叶子默默注视了她半晌,才奇怪地问道:“不知我是哪里露出了破绽,让小姐起疑的呢?”   “自打跟你第一次见面时,你费尽心思想要留在我身边,我就已经起了疑心。”燕筱筱一边说着,一边转动着手上的茶杯,“然而   让我真正瞧出你有问题的,却是那日我给你吃糖块的时候,你的反应。”   小叶子仔细地想了想,摇头道:“请小姐赐教。”   燕筱筱抬眸盯着他,缓缓开口,“当时你说了一句话,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我当时说的是……原来是蜂蜜!”小叶子恍然大悟。   不错,他当时是这样问燕筱筱的。   “这是什么?这么好吃!比蜂蜜还要甜……”   作为一个由凤国女奴生的混血孩子,自小被卖入皇宫做太监,怎么可能知道蜂蜜是什么味。要知道,那蜂蜜在皇宫里尚且算得   上是稀罕物件,在寻常百姓家更是难得一见。   一个过惯了苦日子的穷孩子,一个自小长在宫中的小太监,怎么可能吃过蜂蜜!   小叶子的胸口急剧起伏了片刻,才又问道:“既然小姐从那么早就开始怀疑我了,那为什么还肯随我出宫?”   燕筱筱摊手,“因为我需要你帮我出来。”   自从觉得小叶子有问题后,燕筱筱便私下里留意起他的动向。   燕筱筱一直心心念念地惦记着要逃出皇宫,便借着那次做噩梦的机会,把这个想法透露给小叶子。   果然,其后不久小叶子就故意把自己引到了孟婆婆那。   他知道以燕筱筱的聪慧,不难看出,如果能巧妙地运用那辆送奶车,逃出皇宫不是件难事。   正是因为对方的这一举动,让燕筱筱看透小叶子,不,是小叶子背后的人的真正意图,该是要把自己弄出宫去。   既然如此,那她不介意借住对方的力量作为跳板,帮自己达成出宫的目的。   至于那位害怕宫女的孟婆婆到底是不是也是他们的人,燕筱筱就不得而知了。   小叶子垂首道:“既然话已经挑明,那我也不妨直说。我确实是被主人派进宫的,为的就是救您出宫,然后送小姐到主人身边。   ”   “救我?是救我出一个火坑,然后跳进另一个火坑是吗?”燕筱筱嘲弄地轻笑,“说吧,你的主子到底是谁?”   “日后您见了主人,自然会知晓。”   燕筱筱冷哼,“你的那位主子,是不是还拜托了睿亲王要对我多加关照?”   小叶子愕然抬头,他虽没有答话,但那表情已等若是承认了。   “想来你应该也不是真的太监吧。”燕筱筱点点头,“能够想到把尚未开始变声发育的少年送进宫来,扮作太监安排到我的身边。   你家主子也算思维缜密了。能有这样的脑子,手底下又有如此多的人才,甚至还能与睿亲王说上话的人,想来这天底下也没有   几个。” 第一百五十章 出城   燕筱筱说完那些话,深吸了一口气,默了良久之后,才低低地说出了一个让她讳莫如深的名字。   “是沈清夜吧?”   小叶子垂下头,既不肯定,也不否认。   但这已足够让燕筱筱确定,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罢了,我不想见他。你走吧。”   小叶子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声。   “还请小姐配合,不要让我动手。”   燕筱筱冷笑,“我不配合,你又能怎样?”   “那我只好得罪了。”小叶子脸色微沉,说着,便要过来抓燕筱筱,可他刚站起身,顿觉一阵头晕目眩,脸上不由得现出惊愕之   色,随即似反应过来了地指了指桌上的茶杯,“你!你调换了……”   话还没说完,人便已经栽倒,昏睡不醒。   燕筱筱若无其事地喝完杯中剩余的茶水,对着昏睡不醒的小叶子勾唇低笑。   “不错,我趁着刚刚你起身关窗的时候,调换了我俩的茶杯。”   既然策划这一切的人是沈清夜,那以他对自己的了解,肯定会知道,一旦出了皇宫,燕筱筱是不会乖乖跟着小叶子走的,那下   药将自己迷晕再带走,自然是最省力、最简单的办法。   而小叶子会下药的食物,也只可能是茶水而已。   毕竟那桌菜,是他们两个人都会吃的。只有茶,才是个人喝个人的。   燕筱筱将单间的门关好后,转身走出了饭馆,直奔离此最近的东城门。   因为她知道,一旦宫中发现她出逃,那第一时间就会派人实施全城戒严。   东市是上京城里最热闹的街市之一,这里聚集得大都是卖各种闲杂物品的小商小贩。   此刻辰时已过,正赶上东市的早集结束,不少住在城外的商贩们都会在这个时间出东城门回家。   燕筱筱就混在人群中随着出城的队伍,一起向城门的方向挪动。   因进出城的人流量大,所以城门的看守虽然也会对每个过关的人做例行的盘查,却不及其他几个城门那样仔细。   这对燕筱筱很有利,但同样因为等着出城的人太多,所以排队等待的时间也更长。   虽然燕筱筱现在恨不得即刻冲出城门,但所有的人都在井然有序的排着队,她如果在这个时候插队或是向前挤,很有可能会惹   来守城官兵的关注。   所以,即便她再心急,也得跟着冗长的队伍一点一点地向前蹭。   终于,燕筱筱来到了城门跟前,眼看着就快到自己了。   正在这时,长街的尽头忽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燕筱筱愕然回头,就见一队禁军正向城门的方向驰来。她的头皮不由得一阵发紧。   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宫里发现了她的出逃,开始下达全城戒严。   禁军的到来显然引起了城门守军的注意,城门下的气氛立时紧张起来。   再有三四个人才轮到自己出城,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让禁军抢先封了城,那她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心思可就全部白费了!   燕筱筱咬紧嘴唇,迅速思考对策。   这时,她眼角的余光瞥到了身旁的一个商贩,那商贩牵了一头小毛驴,毛驴的背上驼了两个竹筐,里面装着草原特有的香梨。   燕筱筱眉心微动,已有了主意。   她向旁挪了一步,来到那商贩的身边,将藏在手里的一片金叶子出其不意地塞到对方怀中。   “你这些梨我都买了。”   趁着那商贩还在愣神的当,燕筱筱猛地将那两筐梨推下驴背,圆圆的香梨立刻滚落了一地。   燕筱筱高声喊道:“快抢梨呀!”   听到她的吆喝,周围的人群立时开始哄抢散落在地上的梨子。   作为草原之国的大晋,基本上不产什么水果,寻常百姓家一年可能也捞不到一两个正经的果子吃。   所以水果对老百姓来说,那便等若是奢侈品。   因此这些香梨一落地,立刻惹来所有人的疯抢,城门下顿时一片混乱。   守城的卫兵们眼见此景,再顾不上盘查,只能不住呵斥着想要维持秩序。   与此同时,后边的人眼见前面的人都抢到了梨子,难免眼红,便开始向前边拥挤。   站在城门跟前的这些人被后边的人一拥,便身不由己地被挤出了城门。   燕筱筱就混在这些人当中,也冲过了卫兵们把守的关隘。   她出城之际不忘回头向后眺望,只见那队前来封城的禁军此刻已被混乱的人群挡在了后边,根本无法靠近城门。   燕筱筱轻笑一声,快步走出了城门。   她也就将将行了五十来米,后方的东城门便在沉闷的轰鸣声中重重的关闭了。   此时,城门外的官道上还有不少刚刚出城的人。   大家眼见东城门突然关闭,都知道可能是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那些个不着急赶路的,便三一群俩一伙地站在道上,一边议   论,一边看热闹。   燕筱筱也站在原地举目四顾。当然,她并不是跟旁人一样凑热闹,而是思考着自己下一步该往哪个方向走。   若想返回凤国,她还是应该取道西南的……她投向远方的目光却在触及了什么后,倏地一紧,燕筱筱连忙垂下了头。   她之所以如此紧张,是因为她在前方的那些看热闹的人群当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谨竹!   看来这谨竹应该是来接应小叶子的。   出城的官道就这么宽,赶路的行人和看热闹的人此时都站在官道上。官道两旁,是开阔的草原,一望之内的距离里,视线一览   无遗。   燕筱筱若在此时下官道,难免有些惹眼,以谨竹对她的熟悉,燕筱筱不敢肯定,自己冒然走下官道,会不会引起谨竹的注意。   谨竹的身手,燕筱筱是见过的。   她在武功未失时,或许可以跟对方一较高下,但眼下嘛……还是算了吧。   此时,谨竹正一边用目光搜寻着人群,一边缓缓向城门这边靠近。   二人间的距离在不住缩短。   无处藏身的燕筱筱已焦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就在这时,原本紧闭的城门却又吱呀呀地打开了半扇。 第一百五十一章 奸细   城门开启后不久,一辆乌蓬马车便驶出了城门。   燕筱筱和路上的其他行人一样回头望去,见到那辆马车后,不禁心头诧异。   别看这辆马车不怎么起眼,但却能在全城戒严的情况下,让守城官兵打开城门,放其通行,可见这车上的人物,绝不一般。   眼见着那马车就要来到近前,燕筱筱眼睫微动,心下已有了计较。   在马车与自己错身的瞬间,燕筱筱身形一闪,便从后边掀帘钻了进去。   虽然她武功尽失,但万幸身手还算轻便敏捷,所以并未发出任何的响动。   上车之前,她已把一只锋利的簪子捏在手中,预备以此来威胁车上的人,不许出声。   却不料,这车厢里竟空无一人!   她原以为这辆马车能轻易通过戒严的城门,一定是因为马车里坐了一位了不起的人物。   却不想,这马车竟然是空的。   这么看来,那位赶车人的身份就非同一般了。   燕筱筱这样想着,便悄无声息地来到车厢前部,轻轻掀起车帘的一角向前看。   那赶车的是个男人,只能看到背影,看不到长相。   不知怎的,燕筱筱却觉得对方的背影有些眼熟……   她心里虽觉得这辆马车和赶车人很有些蹊跷,但眼下她最重要的任务是躲开谨竹,便也无暇再多想其他。   燕筱筱隔着车窗的竹帘缝隙向外望去时,正好见到谨竹与马车擦身而过。   谨竹虽也向这辆马车多看了两眼,但很快就移走了目光,显然是根本没想到自己要找的人会藏在这辆马车上。   眼看着谨竹的背影与城门不断远去缩小,最后消失在路的尽头后,身体和精神都处于高度紧张状的燕筱筱终于放下了一直悬着   的心,这才觉得自己浑身的肌肉酸痛。   她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慢慢揉捏肩膀和腰背。   不知行了多久,马车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车速减慢,那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有人要下车;二就是有人要上车!   眼下车厢里只有她这一名不速之客,那车速减慢的原因,便只有一个。   有人要上车!   她这样想的功夫,马车已经停下了,更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地向车厢这边行来。   现在想不被对方发现地溜下马车已经来不及了,燕筱筱环顾了一下空间有限的车厢,目光很快停住在车厢两边座位下,用来放   东西的木箱上。   她当机立断地掀起盖垫,钻了进去。   还好她够苗条,身体也够柔软,所以才能勉强钻进那狭窄逼仄的座箱中。   她刚刚把盖垫放下,就听有人掀帘上了马车。   那人上来后,马车立时又开动了。   紧接着,上车的人便与赶车人攀谈起来。   燕筱筱藏在座箱里,默默地听着两个人的谈话。   她越听,心底越是骇然。   想不到自己在阴差阳错间,竟撞破了一场天大的阴谋!   燕筱筱之所以会觉得那赶车人的背影眼熟,是因为对方正是大晋后宫里的一个总管太监。   燕筱筱虽与对方并不熟识,但也曾在御花园里偶遇过几次,所以才会有些印象。   作为一个总管太监,那自然是有些人脉势力的,这也就是为什么他能够驾车离开戒严的城门。   而刚刚上车的这个人,却是博格尔族族长的亲信。   他此次偷偷进京来与这总管太监私会的目的竟是,拿到上京以及晋宫皇城的兵力部署以及换岗时间、过关口令等一众机密细则   !   一个部族族长想要这么机密敏感的东西,那目的就只有一个。   造反!   显然,那总管太监要么是这博格尔族长安插在宫里的眼线,要么就是被他收买了的细作。   而且,从两人交谈的内容上来听,这总管太监已经成功盗得了城防图,此次与对方会面的目的,就是为了将城防图传递出来!   车上的两个人,断断续续的交谈了很久,车也向前行驶了很远。   燕筱筱窝在黑暗的座箱中,不知道时间,也猜不到马车行驶到了哪里。   终于,马车慢慢减速了,最后停了下来。   那博格尔族长的亲信,又与总管太监叮嘱了几句后,起身下了马车。   耳听到那人下车,燕筱筱却没有立即出来,而是又在座箱里仔细听了半晌,确定车厢里没有一点动静后,才悄无声息地掀开座   盖。   她这才发现,外面的天色已经擦黑了。从自己钻进马车开始,竟已过去了大半天。   除了那亲信离开了以外,那个总管太监也不在马车上,就是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会回来。   燕筱筱蜷曲着身子窝在座箱里良久,手脚都已经完全麻木,勉强翻出了座箱后,只得先坐在车厢里缓缓活动四肢,待到麻木感   消失了,再下车离开。   就在她揉着酸胀的双腿时,忽听几声清脆的鸟鸣在旁边响起,燕筱筱愕然转头。   就见一只通体碧绿色的小鸟正站在马车的窗棂上,侧着脑袋用一双乌黑的小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燕筱筱看得有趣,便伸出手指去逗弄那只小鸟。   小鸟见她向自己靠近,立时扑棱了翅膀,飞了出去。   车顶上方又响起了一阵鸟鸣,显见是那小鸟绕着马车上空飞了几圈,随后才振翅飞远。   眼见此鸟如此具有灵性,燕筱筱不觉莞尔轻笑,可是笑意刚刚在唇边泛起,却又倏地僵住。   电光火石间,她记起从前自己在一本游侠杂记的书中,似乎见过这种鸟的画像。   她恍惚记得,那书中提到过,此鸟是某国皇室驯养的灵禽,最善于追踪搜寻!   这一下,燕筱筱可是吃惊非小。   她虽然不记得那书中提到的是哪一国的皇室,但显然这鸟儿是冲着自己来的!   她确定自己是第一次见到这只小绿鸟,料来它多半不是通过长相来搜寻目标的,那它赖以追踪的媒介就极有可能是……   燕筱筱略一思量,脸色骤变。   她以最快的速度脱下外衣,拿在手中仔细翻看,不一会儿,便在衣服的后领处看到了一抹淡至难察的黄色粉末。   果然!这鸟儿是通过气味来寻人的! 第一百五十二章 困境   燕筱筱身上的这件衣服是她逃出皇宫后,小叶子交给自己的。   因当时她周身都被马奶浸透,只能换上这件衣服。   万没料到,对方会在这件衣服上做下手脚。   因此时正值炎炎夏日,燕筱筱穿得不多,脱了这件外衣,里面就只剩下一身白色的中衣了。   燕筱筱挑开车帘向外边望了望,这才看到马车现在正停在官道旁,不远处有几户牧民的帐篷,似乎还在官道旁支了几个茶亭。   还好现在已是晚上,燕筱筱即便穿着中衣出来,也不会太过惹眼。   眼下她双腿的麻痹感还未退去,但想到自己的行踪已被那只绿鸟寻获,燕筱筱便一刻也不想在这马车上多待。   勉强翻下马车后,她步履蹒跚地向着那几户牧民家行去,想借着夜色偷几件衣服。   燕筱筱下车行不多远,远远的便听到一声似有若无的鸟鸣。   在她凝神倾听的片刻之间,那鸟儿的叫声越来越清晰,显见着是由远及近而来的。   那清脆悦耳的鸟鸣此时在燕筱筱听来,却如同催命符一般,令她头皮一阵阵发紧。   她四下里环看一周,就见官道右侧不远处有一堆碎石头,可能是牧民们拾来用以固定帐篷的。   燕筱筱不及多想,以最快的速度跑下官道,藏到了石堆后。   她刚刚藏好,便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极速驰来。   燕筱筱借着草叶和石头的掩护,慢慢地伸头向外望了一眼,一看之下登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只见从官道上飞奔而来了五骑,都是熟面孔,有小叶子、谨兰、谨竹。另外两个人虽不是很熟,但燕筱筱也认得,他们正是当   初沈清夜派来帮自己刺杀纪擎苍的沉央楼高手。   对方派出这个阵势来围捕自己,即便是搁在从前,燕筱筱武功未失之时,恐怕也不敢与其正面冲突。以她眼下的状况,一旦被   发现,便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了!   眼见五人的身影越来越近,燕筱筱连忙把身体尽量伏低,便是连大气也不敢喘了。   谨竹等人不过片刻间就来到了那辆停在道边的马车旁,谨兰不待马儿停下,便飞身而起,钻进了马车。   没过多久,谨兰又拿了那件被燕筱筱丢弃的衣服出了车厢。   几人低声交谈片刻后,齐齐把目光调向了前面不远处的那几户牧民家,显然是料到了燕筱筱可能是溜到牧民们的营区去偷衣服   了。   五人立时催马扬鞭奔那几个帐篷驰去。   待他们远去后,燕筱筱才缓缓地探出头来。   现在那片营区自己是去不得了,但她这样藏着也不是办法。   等到谨竹他们搜寻完那几个帐篷,见不到自己的影子,一定会分散开来在这片地区寻找自己。   她没有马匹,在这开阔的草原上跑不了多远,就会被他们抓住。   燕筱筱皱着眉环顾四周,目光很快便又落到了那辆马车上。   这辆马车谨兰他们刚刚搜查过,料来不会再引起他们的关注,那自己为什么不再藏回马车中呢!?   燕筱筱这样想着,便身体力行的向那辆马车跑了回去。   饿了一整天,再加上身体状况差,短短的几十米,跑得她气喘吁吁。   重新钻进车厢后,燕筱筱缓了缓神儿,便挑开车帘向前望去。   远远的,就见一个身影向马车的方向走来。   燕筱筱微眯了双眼,仔细辨认了一下,这才认出,那人正是之前赶车的总管太监。他的手上还提了一个油纸包,看来刚刚他下   车是去前面的茶亭吃东西了。   想来也是,赶了整整一天的车,换了谁都要觉得饿了。   燕筱筱故技重施,又藏到了座箱里。   没过多久,便听到那太监爬上马车,驱赶马儿的声音。   燕筱筱窝在座箱中,感觉到马车似乎调转了一下方向,才又开始移动。   看来是这太监该办的事办完了,准备回宫去了。   燕筱筱悄无声息地掀起座盖,从车窗里向外看。   果然,马车已经调转了方向,沿着官道向上京的方向返回。   这时,就听一阵马蹄声从后方赶上来。燕筱筱立时压低了身体,仔细藏匿好身形后,才又从窗角向外瞧。   骑马赶来的,竟是谨竹等人。   料来,多半是他们搜查牧民们的帐篷无果,此时又见燕筱筱曾经藏匿过的马车开动,便驱马追上来看看。   那太监本就因做了细作而分外的心虚,此时又见几个神色不善的年轻男女围着自己的马车打转,心里便愈加的七上八下。   谨竹盯着赶车的太监瞧了片刻,忽然神情一凛,转头望向了前方。   与此同时,谨兰等人似乎也注意到了什么,几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便各自带了马缰向后方退去。   眼见几人的怪异举动,车里的燕筱筱和赶车的太监正觉得诧异。   忽然之间,燕筱筱觉得马车似乎微微震动了起来,确切的说,是马车下的地面在震动!   燕筱筱愣神儿了片刻,随即猛地抬头望向前方,不过眨眼的功夫,便见烟尘滚滚伴着隆隆的马蹄声向这边掩来。   一面明黄色的大旗迎着夜风猎猎飞扬,赫然正是晋帝的金狼旗!   竟然是韦吟风御驾亲临!就是不知道,他是为了追这太监细作,还是为了抓捕自己而来!   就听前面赶车的太监惊恐地怪叫一声,手忙脚乱撕扯着马缰,又一次调转了方向,拼命地抽打着马儿,让它快跑。   马儿被马鞭狠抽了几下,立时惊嘶一声,开始狂奔起来。   坐在车厢里的燕筱筱猝不及防,一下被狠狠地摔到了车厢壁上,肋下的软骨重重地撞在了箱角处。   人身上最怕疼的地方就是软肋,肋缘的软骨即便用手指摁一下都会觉得痛,何况是实实在在地撞在坚硬的箱角上。   这一下真是痛入骨髓,一声惨叫登时不受控制地逸出了嘴唇,燕筱筱两眼更是一黑,险些就此晕厥过去。   她摔倒的瞬间发出的那声低呼虽然不大,但却惹来了前方不远处的谨竹等人的注意。   他们武功高绝,耳力自然非比寻常,立时捕捉到了那道被掩盖于马蹄与车轮声中的女音! 第一百五十三章 周旋   虽然燕筱筱已在自己惨叫出声后的第一时间就捂住了嘴,但她此刻已是面无人色。   她也是习武之人,自然知道这一声不大不小的惨叫,虽然没被前方近在咫尺的那个赶车太监察觉到,但一定不会瞒过谨竹等人   的耳朵。   果然,下一刻她就透过车窗看到,原本在前方奔驰的谨竹等人,此刻都勒马停住,五个人十只眼睛都一瞬不瞬地看向了她所在   的这辆马车!   燕筱筱只能在心底暗自苦笑。   现在真是前有饿狼、后有猛虎,自己登时陷入了进退维谷的两难地步。   她深知,以她目前的状况,眼下的本事,在这疯狂疾驰的马车上,她能不被甩出马车摔断脖子,已是不易,更遑论是要安然逃   脱了!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任她燕筱筱再足智多谋,也是在劫难逃!   眼下,摆在燕筱筱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或者说已是由不得她选的结果了。   一,是被谨兰等人擒住,送到她此生最不想见的那个人的面前!   二,就是被韦吟风逮到,自己从入宫以来做的所有努力便也算前功尽弃。   虽然这两个结果她都不想要,可若是要她选,她宁愿选择后者。   只是依现在的情形看来,如果马车依然按照这个速度狂奔,那在其被韦吟风追上前,会先一步飞驰到谨竹等人的身旁。   到那时,她想再做选择就难了。   现在的情形已不容燕筱筱多想,她略做沉吟后,就手脚并用着艰难地在颠簸的马车里向前爬去。   此时,那太监正惊恐万状地狠抽着马背,忽然觉得右臂后侧一下锐痛,扯着马缰的手立刻不受控制地一松。   因他的左手仍死拽着左侧的缰绳,所以马儿这一下便被带得向左急转而去,飞驰的马车登时失去了平衡,在马儿的惊嘶与太监   的惨叫声中重重地侧翻倒地。   车厢又在地面上向前蹭出了五六米后才慢慢停住。   因燕筱筱这次已有所准备,早就用双手牢牢地抓住了车厢前门的两边边框,所以她并没有像那太监一样被狼狈地甩出去。可因   为惯性的作用,她的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滑出了车厢。   这一下,谨兰等人可是真真切切地看见她了。   燕筱筱与几人对望一眼后,不待他们策马来抓自己,便跌跌撞撞地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向后跑去。   大约是没料到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逃跑起来还能这么利落,所以谨竹等人有那么短暂的片刻怔忡。   但就是这么眨眼的功夫间,后方的追兵已经飞驰而来。   谨竹等人看了看燕筱筱的背影,又望向极速靠近的晋国皇家骑兵队,权衡利弊后,只能选择撤退。   虽然以双方的距离来说,他们大可以绕过阻路的马车,比骑兵队先一步追上燕筱筱。   但那样一来,他们就势必会暴露在晋帝韦吟风的面前。   就算谨兰等人的武功再高,可若论到马术,他们却肯定是不如自小在马背上长大的晋国骑兵队。   所以,就算他们能先一步逮到人,可也逃不过最终被人家追上的结局。   既然如此,那何必搞得如此被动?   燕筱筱就是把握到对方的这个心理,所以才会做出这个决定,冒险弄翻马车。   燕筱筱跑出了七八米后,果然不见谨竹他们追来,便减慢速度回头望了一眼,却只看到那五人策马疾驰远去的背影。   她这才松了一口气,身体也不受控制地滑坐到了地上。   可燕筱筱的这口气尚未喘匀,下一刻就已被后方追来的骑兵队团团围在了中央。   不多时,包围圈的人马从中分开,一身玄色骑装的韦吟风策马排众而出。   他行到坐在地上的燕筱筱面前勒马停住,用手肘撑着马鞍,俯身看她,“郡主这趟出宫玩得可还尽兴?”   燕筱筱此刻的形容已很是狼狈,所幸便选了个舒坦的姿势,没啥形象地仰坐在地上抬头迎视着面前高高在上的男人,“出宫玩?   皇上,这话从何讲起啊?”   韦吟风俯视着被自己逮了个现行、还依旧笑得不知死活的燕筱筱,微眯起双眼道:“郡主不会忘了朕之前的话吧?你想逃,可以   ,但千万别被朕逮到。现在你怎么说?”   燕筱筱皱眉,“逃?皇上这可是冤枉我了。”   韦吟风挑眉,复又上下看了看她,“未经朕的准许,私自出宫。雪儿,你这不是外逃又是什么?”   燕筱筱回身指了指前方报废的马车,以及那摔昏了的太监,脸不红气不喘地睁着眼睛扯瞎话道:“文月是被那太监用药迷晕后,   劫持出宫的。”   韦吟风微讶,目光投向远处那不知死活的太监,皱眉道:“劫持?”   燕筱筱点头,“不错。皇上可知,那太监是个奸细,是博格尔族长安排在宫里,刺探情报的细作。”   韦吟风默不作声地看着燕筱筱,对于她的这段话,似乎并不怎么吃惊。   燕筱筱看着男人的反应,心里已明白了个大概。   以这个男人的精明,只怕早就发现这总管太监有问题了,却故意留他在皇宫里活动,为得应该是要利用他向敌方传递假情报吧   。   由此看来,今天这太监交给那碰头的亲信的城防图,极有可能是假的!   一个敌方的细作,都能被他充分利用。   这男人的心思真是缜密得令人害怕,燕筱筱现在已开始同情那些会与他为敌的人了。   韦吟风看着眼睫微动的燕筱筱,也知以她的聪慧,多半已看出了这其中的门道,遂也不绕弯子地道:“你的意思是说,他们想抓   了你,以此来要挟朕?”   “嗯,大概是他们瞧着皇上对……对我青眼有加,所以才生出这样的心思。”燕筱筱有些不自在地往自己脸上贴了把金。   韦吟风闻言笑道:“嗯,他们倒是有些眼力,能看出来朕待雪儿非同一般。”   燕筱筱面上附和轻笑,心底里却暗自腹诽。   从自己进宫以来,这货一直把自己当成“祸水”般关爱,就差昭告天下了,谁人还瞧不出来他俩的关系不一般? 第一百五十四章 寒症   韦吟风好笑地垂眸盯着燕筱筱,“雪儿不会以为朕是这么好糊弄的吧?”   “皇上明鉴,臣女怎敢欺君?”   别看燕筱筱此刻面上一派淡定从容,实则心里早已七上八下。   因她自知,自己扯下的这个谎有一个最大的漏洞,那就是那个赶车的太监。只要他如实交代,并不知道燕筱筱是怎样莫名其妙   地溜到自己的车上的,那她的谎言便会立时被拆穿。   二人说话的功夫,有一个侍从快步来到韦吟风的身边,向他小声汇报了几句。   燕筱筱眼尖,立时认出那侍卫就是在骑兵队包围自己时,先一步去查看那太监的状况的那一个。   眼见对方正在向韦吟风汇报,她的心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韦吟风听完侍卫的话,低头看了看她,“那太监死了。”   “死了?”燕筱筱愕然,“是掉下马车时,摔死的吗?”   韦吟风摇头,“不,他是服毒死的。看来是在跌下马车后,他自知罪无可恕,忌惮宫中的刑罚,先一步自行了断了。”   虽然这太监是个细作,但与她却并无冤仇,燕筱筱不是个喜欢杀戮之人,此时听说那太监服毒自尽,虽与她没有什么莫大的干   系,但心底还是多少有些不自在。   但不得不说,现在人证没了,燕筱筱着实松了一口气。这一下死无对证,自然是她怎么说,就怎么是了。   韦吟风大约也是瞧出了她的心思,表情便有些不瘟不火。   燕筱筱瞧着男人的神情,心知对方对自己的话并不如何相信。   今天闹了这么一出,想来自己被抓回宫后,就不会再有什么好日子过了。   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自己既然多少还要看着这个男人的脸色过活,那适当地哄对方高兴,总是好的。   还好自己这一次虽然功败垂成,但却有点意外的收获,还有些能拿出来与对方讨价还价的资本。   想到这里,燕筱筱站起来,拂了拂身上的灰土,向着韦吟风福身施礼道:“臣女此次虽不慎被歹人劫持,但有赖圣眷的福泽荫庇   ,又蒙皇上御驾亲临相救,幸而无恙。臣女心里感激不尽。”说着深深的一拜。   韦吟风淡笑着“嗯”了一声。   “我被关在马车的座箱中,听到了他们的谈话,自觉事关重大。可否请皇上一听?”   听到这话,韦吟风扬起眉峰,露出了关注之色。   “哦?雪儿说来与朕听听。”   ……   虽然燕筱筱向韦吟风提供了一条十分有用的情报,因此逃过了对方的惩罚。   但经过这次的事件,她也彻底的失去了韦吟风的信任,回宫之后,对方便对她下达了禁足令。   弄丢了燕筱筱这么一个大活人,春初等女都被韦吟风狠狠地教训了一顿,因此难免对燕筱筱心有所怨,虽不至于就此恨她,但   也不再似之前那样对她毫不设防。   一时间,绛雪轩的气氛紧绷冷沉到了极点,春初四女再次开始对她紧迫盯人,一天十二个时辰的全方位、无死角的全程监控。   燕筱筱彻底失去了人身自由。   眼见着已是七月底了,燕筱筱再没有想到任何一条可行的逃跑计划。   不是她太笨,而是她只身一人在这异国的皇宫中,没有人脉、没有势力、没有背景,现在就连绛雪轩的院门也不被允许踏出,   再拖着这么一副娇弱的身躯,想要逃出守卫森严的皇宫,确实比登天还难。   这就好比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任她有再多的鬼心思,也无处可施。   然而,若是她会就此放弃,那她便不是燕筱筱了   在她为数不多的优点中,除了勤奋以外,还有执着。   因此,当燕筱筱对某些事物过于执着时,就会表现出惊人的毅力与智慧。   燕筱筱现在虽然武功尽失,但燕弃雪从前背的心法口诀却不曾忘记。   这期间,她一直在思考逃走的方法,经过这段时日,终于准备付诸行动。   每到夜深人静时,燕筱筱便会依照从前背过的心法口诀默默练习。   若在从前,练功这种事,都是归燕弃雪的。可是自打皇陵一战后,大约是因为那场恶仗对燕弃雪的魂体损伤太大,所以这段时   日以来,她的魂体一直处于一种深度睡眠中。   燕筱筱也曾试图唤醒过对方,可都无果而终,不知道这种状况会持续多久。   在这短短一两个月间,一天修习几个时辰,是不可能将功力恢复的,可若是想要练出一些症状,却是不难。   燕弃雪修习的内功讲究阴阳调和,需要同时修习阴阳两重内力。但燕筱筱在练功时,却故意舍弃了其中阳的一重,只练那致阴   的一面。   修习不得其法,便容易致病,更何况是她现在这副身子骨,所以没用多久,燕筱筱就病倒了。   韦吟风看到太医收回替燕筱筱诊脉的手,便开口询问她的病情。   “太医,她这病怎么样?”   那名老太医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子,沉吟着回道:“回皇上,若微臣诊察得不错,郡主之前应该身怀武功,只是后来中了某种奇   毒,使得内力尽失。刚刚从她的脉象看来,可能是因毒素侵袭内力不均的关系,致使阴阳失调,这才导致郡主体质阴寒,因此   病倒。”   韦吟风本人就是位武学高手,所以对太医给出的结论并不意外。   “可有调养的方子?”   老太医拱手回道:“郡主虽然寒邪入体,但所幸并不算重,只要用药得法,应该不难治疗。”   韦吟风点了点头。   太医躬身施礼后,退了出去。   韦吟风来到床边,看着脸色有些苍白的燕筱筱。   “你之前说因为一场变故,致使武功尽失,原来是中了毒。”   燕筱筱回想自己中毒的过程,沈清夜的脸难免浮现在脑海,她皱了皱眉,不置可否道:“不错,是中了毒的。”   尤其一想到当时极有可能被纪擎苍说中。在他们西山被围时,那支毒箭就是沈清夜有意为自己安排的以后,燕筱筱的眉头便锁   得更深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败露   韦吟风侧身在床边坐下,凝了燕筱筱片刻,才再度开口,“雪儿,你在来晋国之前,到底经历了怎样的变故?”   燕筱筱心头一紧,默了默,才状似随意道:“只是一些家族恩怨罢了。不值得皇上一听。”   望着她冷然而又充满戒备的眸子,韦吟风似叹非叹道:“雪儿不必对朕如此戒备吧,连最起码的信任都不能交付?”   因想到了沈清夜,燕筱筱此刻的心情已糟糕到了极点,遂自嘲一笑。   “信任?信任这种东西,恐怕是我现在最最给不起的。”   她这辈子唯一的一次真心实意交付出的信任,换来的却是当胸的一剑!叫她如何敢再信任他人?   韦吟风见她眉心紧锁,便想要伸手替她抚平,结果却被燕筱筱侧头避开。   他空落落的手掌落在她的枕边,慢慢地收成拳,良久之后,却又再度松开。   “太医说你现在寒邪入体,咱们宫中恰好有一处从宫外引进来的温泉。你若是喜欢,可以让夏初她们几个带你去泡泡,对你的病   情,应该能有所缓解。”   “好,谢皇上恩典。”燕筱筱面色如常地谢恩,可心底却止不住一阵雀跃。   不错,她不惜修习阴功来让自己生病,就是想要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去泡那个温泉。   前些日子她借着在宫中遛马的机会,将整个皇宫走了个遍,当时,就留意到了那个温泉宫。   这温泉位于皇宫的边缘,是通过水道将温泉水引入宫中的,燕筱筱这些天观察过宫中水道的构造,其宽度和深度虽然不是很宽   绰,但以她的身量,潜行过去应该不成问题。   若自己能对此善加利用,那这条温泉水道将是自己逃出皇宫的唯一机会!   ~~~~~   因得了皇上的特许,所以燕筱筱这几天日日都要去那温泉泡上一泡。   她泡温泉时,自然不能让一群人在旁边围观,是以每每只由夏初等四人中的一个在近前伺候。这也是燕筱筱身边看守最为松懈   的时候。   去泡温泉的第五日,燕筱筱在脱去外衣时,趁着秋初不注意,将衣服腋下的部分扯开了几条线,然后递给秋初。   “我的衣服坏了,一会儿回去时不能穿。你去再替我取一件回来吧。”   秋初接过衣服看了看,犹豫了一下后,点头道:“那……奴婢这就替郡主回去取衣服,小安子他们两个就守在外面,郡主若是有   什么吩咐,可以先招呼他们。”   “嗯,你去吧。”燕筱筱点点头,她眼见秋初还有一些犹豫,心知她是不放心自己,遂打趣道:“整个温泉宫就这么大,外边又围   了那许多侍卫。除非我会打洞,否则跑不掉的。”   秋初见自己的心思被燕筱筱戳穿,也有些不好意思。   “奴婢去去就回。”   燕筱筱“嗯”了一声,自顾自地转入屏风后,向水池走去。   听到秋初推门出去,燕筱筱又绕出了屏风,从自己的靴桶里拿出了一个卷得紧紧的羊皮囊,这还是她之前跟孟婆婆学习做饭时   ,孟婆婆替她缝制的,想不到会再次派上用场。   燕筱筱在羊皮囊里面吹满空气后,放在水池边,以备穿越水道时换气之用。   接着,她才滑入水池,并从袖中抽出一根吃饭用的银筷,深吸一口气后,潜了下去。   这座温泉池约五米见方,在水池的底部,一共有两条水道,一进一出,这才使得这池中的温泉水流淌不息。   燕筱筱潜到那条出水的水道边,用坚硬结实的银筷,扳撬扣在水道上的铁网。   因她使得是巧劲,所以没几下,那早已被温泉水泡得有些锈软的铁网,便被她卸了下来。   此时她肺内的空气已经耗了大半,燕筱筱这才浮上水面,准备去取自已已经充满气的羊皮囊,然后从水道逃遁。   可是浮上水面时的一幕,却将燕筱筱吓得一下靠到了池边。   只见韦吟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水池边,而他手上就拿着那个羊皮囊。   他见燕筱筱浮出水面后,便面无血色地靠在离自己最远的岸边,不由得摇头笑了笑,随即蹲下身,隔着水池向燕筱筱说道:“雪   儿,看来你是将朕的话当做耳旁风了。这是你第二次实施逃走了吧?”   物证就在眼前,自己还给人抓了个现行,任她巧舌如簧,这一次燕筱筱也是彻底无言以对了。   可眼下的情形不是你不说话,就能糊弄过去的,尤其对象还是韦吟风。   他眯着眼睛盯了燕筱筱片刻,忽然起身跃入水中,笔直地朝燕筱筱走去。   燕筱筱心头一惊,想要爬上岸,可想到自己现在仅着中衣,这样给水浸透后,爬出水面,几乎与半裸无异,她的动作便顿了一   顿。   在她犹豫的这片刻功夫,韦吟风已经来到她的面前,并伸出一双手臂,将她困在自己和池壁之间。   给男人这样有压迫感的逼近,燕筱筱的呼吸都不由得紧张起来,尤其是想到自己一再激惹韦吟风可能带来的结果后,燕筱筱的   脸上已几乎没了血色。   韦吟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就这么想逃走吗?甚至不惜用苦肉计?”   燕筱筱呼吸一窒,看来自己这出逃的把戏早就被韦吟风看穿了!是啊,她能糊弄过不谙武学的太医,又怎能骗过武功卓绝的韦   吟风?   恐怕这温泉也是他有意让自己来泡的,好顺便抓自己个正着吧。   要怪也只能怪自己过于心急,这次出逃的计划不够周密,骗不过心思缜密的韦吟风。   不过事已至此,她现在反倒镇定下来,思量再三后,终于开口,“皇上,我不属于这里,还是请皇上放我走吧。”   韦吟风面色微沉,看着被自己困在怀中的人,目光有些迷恋。   因浸过水,所以她的头发和睫毛都是湿湿的,使得平时美得有些张扬的线条都柔和了一些,只是那双湿润的眸子却依旧是那么   凌厉,即使是目前这样完全身处弱势的情况下,仍不现一丝软弱。   这种目光令韦吟风想到了草原上的幼狼,不错,虽然还没有生出锋利的爪牙,浑身上下也只有一层柔软的绒毛,可那眼神儿,   却已现草原王者的锐气。   就跟现在的她一样…… 第一百五十六章 伤痕   她说她不属于这里。不,她就是属于这里的,属于他的。   韦吟风承认,最初对这个女子感兴趣,确实是因为看上了她那张脸,这世上能让他觉得美的女子屈指可数,尤其是那一晚,她   给自己压在湖边,却仍能鼓动如簧巧舌来与自己谈判,就更让他觉得有意思了。   一个既有容貌,又有脑子的女人,很有资本让人觉得惊艳。   食色性也,更何况男人大都是好色的。   后来,从密探口中知道,文月郡主于半路逃婚,和亲队为图自保,弄了个假郡主来糊弄自己后,他便忍不住亲自去边境瞧瞧。   原打算当场揭穿这假郡主的身份,好以此来胁迫凤国。   却不想,那红盖头下的脸,竟然真的是她!   韦吟风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通过独有的渠道,他很快弄清楚了她的真实身份。凤国密而不宣的皇室嫡公主,燕弃雪。   若是在从前,这种身份暧昧的女人,他是绝对不会碰的。   可是在经历了这段日子的相处后,他对她,似乎已经由最初的感兴趣,慢慢升华成了另一种感情。   一种令他无论如何也不想放手的牵绊。   燕筱筱对韦吟风的评价一点也没有错,他就是一个狼一样的男人。   狼固然凶狠贪婪,可是也极具耐性,为了填饱自己饥渴的胃肠,狼可以锲而不舍地追逐猎物,直到磨光其所有的体力与意志,   在最后的关头,才猝然出手。   其结果,必然是一击必中!   所以他也可以等,等着她磨光她想要逃离的**,等着她自愿留在自己身边的这一天。   打定了这个主意后,韦吟风笑了,“你不是来和亲的吗?怎么会不属于这座皇宫?”   燕筱筱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墨色的眸中满是冷傲,她已经没有时间,没有耐心,也没有精力再与眼前这个狡猾的男人斡旋。   事已至此,她只能破釜沉舟。   “皇上,我其实并不是文月郡主。而是当今凤帝的孪生妹妹,燕弃雪。因一次意外,流落到和亲队中,正赶上文月郡主逃婚,就   被和亲队的随从们抓来李代桃僵。”   对于她这段极具冲击性的话,韦吟风只是略略挑了下眉,表情有些漫不经心。   “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   燕筱筱瞪大了眼睛,不知为何,她对韦吟风表现出的不意外,竟也完全不觉得意外。应该说,自打他开始叫自己“雪儿”起,燕   筱筱就意识到,他应该是早就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了吧。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是凤国的长公主,并不是来和亲的文月郡主。所以,请皇上放我离开。”   韦吟风笑了笑,只不咸不淡地回了两个字,“不放。”   “你!”燕筱筱气结,磨了半刻牙后,才克制着怒气开口,“皇上,我与你并没有婚约,皇上这样扣着我,实在没有道理。”   韦吟风若无其事道:“那你可知,朕当初为什么向凤国求娶文月郡主?”   燕筱筱顿了顿,随即脸色一僵。   韦吟风与文月郡主属实没有一丝交集,若非要扯上那么一丁点儿的关联,还得说是当初燕筱筱在北晋兵营外骗他的那一次……   换句话说,韦吟风实际上一直要娶的就是她燕筱筱。   韦吟风见燕筱筱哑口无言,点了点头,“看来你想明白了,是吧?”   被人家这样问,燕筱筱只觉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   说到底还是自己先骗了人家在先,若论理亏,也是她先觉得理亏。   这时,门外传来内侍的通传声。   “皇上,兰将军有紧急军情求见。”   “朕知道了。”韦吟风嗯了一声,随即转身登上了池岸,然后向燕筱筱伸出手,“上来。”   燕筱筱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手递给对方。   对于她的听话,韦吟风回了个赞许的微笑。   燕筱筱上岸后,立刻甩开韦吟风的手,环着手臂,遮住湿透的衣襟,绕到了池子的另一边。   秋初和冬初二女不知何时已站在了屏风外,各自在手中拿着一个托盘,盛着两套衣服,一件是韦吟风的,另一件是燕筱筱的。   韦吟风伸开双臂,秋初立刻上前来替他更衣。   燕筱筱看到他裸露的精壮胸膛,虽然之前已经在北晋兵营外的湖中见过一次,可此刻还是不由得脸色微窘,背转过视线。   身后传来韦吟风似有若无地轻笑声。   冬初来到她的身边,“请郡主容奴婢为您更衣。”   燕筱筱回头看了眼身后的韦吟风,皱眉。   这男人还在这儿,自己怎么换?   耳听得悉率的响动过后,韦吟风的衣服显然已经换完,可人家似乎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   燕筱筱向冬初伸出手,“算了,我不换了,直接把外裙给我。”   冬初低头道:“郡主寒症未愈,此时虽值夏末,但久穿湿衣,恐怕对身体不好,还请郡主更衣。”   燕筱筱脸色困窘,又回头看了眼男人,却见对方竟已迈步向自己走来!   那意思大有“你不脱,朕帮你脱”的架势。   吓得她连忙拿起冬初托盘里的中衣,然后藏到冬初身后,遮遮掩掩的褪下湿透了的衣衫。   在她因急躁而略显笨拙的换着衣服的时候,韦吟风已向冬初晃了晃手指,示意她退到一旁,然后悄无声息的来到燕筱筱的身后   。   燕筱筱虽然里外都湿透了,但有韦吟风这么个大野狼在旁边虎视眈眈,打死她也不会真地脱了个赤条条来换衣服,所以她只是   褪去中衣,身上仍留着湿漉漉的抹胸。   她正要将干衣服穿上,却忽觉一根粗砺的手指摩挲上了自己的后背,韦吟风竟不知何时站到了自己的身后。   燕筱筱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立时就要躲开,却被韦吟风一把扣住了肩膀。   他的手指触摸上她后背那一处细小的疤痕,那伤疤只有约一寸长,很是纤细,此刻已是淡淡的粉红色,只因她的背肌过于白皙   晶莹,所以才显得有些扎眼,不过看情形,再过些日子应该就会完全褪去,怕是用了最上好的生肌祛疤药抹过。 第一百五十七章 战争   燕筱筱身上的疤痕看起来应该是一处剑伤,只怕在她的前胸也有一处一摸一样的伤痕,可见这穿胸而过的一剑是何等的犀利!   “怎么弄的?”   燕筱筱此刻已给韦吟风的手指抚得浑身不自在,听他问自己,只能耐着性子勉强回道:“给人刺的。”   “被谁刺的?   燕筱筱的身体立时紧绷起来,良久之后,才漠然道:“一个不认识的人。”   不错,那样的沈清夜她不认识,完全不认识,从今往后,也不想认识。   韦吟风扳过她的肩膀,看着她冷漠的眸子,瞬间意识到,这刺她一剑的人,想来与她之前说的那个“意外”有什么关联。   瞧她的表情,只怕这个人不但她认识,而且还非常熟悉,甚至还有些别样的感情。   毕竟,真正不相干的人只能伤她的身,可是只有她在意的人,才能伤她的心!   在意吗……原来她有在意的人了。看情形,只怕对方还是个男人吧。   这个认知让韦吟风莫名的不爽。   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口中已经下意识地问道:“那人是谁?”   燕筱筱见韦吟风一再就此追问,心下不禁有些烦闷,“皇上要干什么?”   韦吟风轻轻巧巧地吐出三个字,“杀了他。”   燕筱筱浑身一震,“我都说过,我不认识他。”   她确实不认识,“沈清夜”和“慕沉央”应该都只是他的假身份,她如此说,并不算说谎。   韦吟风低头注视了她良久,终于放过了她,“好吧。那以后再说。”   燕筱筱暗自松了口气,就势挣脱开韦吟风的手,以最快的速度换好衣衫。   温泉殿外,那位兰将军已经在焦急地踱着步子,显然是有什么紧急的军情要汇报。   他望见韦吟风出来后,立刻上前施了一礼,“启禀皇上,博格尔族和鄂吉克族最近有异动。”   韦吟风听到手下的大族长有要造反的意向,不怒反笑,他伸手挑起燕筱筱的下巴,“美人儿,想不到你的美貌还真的足以引发一   场战争啊?”   燕筱筱瞪了他一眼,别过头。   分明是这厮有意在族长会议上惹是生非,后来又将当今的太后、人家的族姐撵出皇宫,他故意招来的这场战祸,与自己何干?   燕筱筱对晋国的内政不感兴趣,正想转身回绛雪轩,却觉腰上一紧,一阵天旋地转,竟被韦吟风扛到了肩上。   “皇上,你干什么?放我下来。”   韦吟风理所当然道:“朕要出京打仗,自然要带着你,省得你又趁机逃跑。”   ……   韦吟风真的将燕筱筱一直带在了身边,就连跟部下一起商讨作战计划时,也让她在旁边听着。   日日这般耳濡目染,燕筱筱有意无意间,对整个大晋的军事部署和兵力情况很快有了个大概的印象。   然而,韦吟风如此信任她,对燕筱筱来说,却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这便好比绑匪与肉票。   当绑匪事事背着你,不让你看到他的脸时,绑匪或许是有心放你一条生路。可若是绑匪什么都不背着你,就连自己的祖宗十八   辈都跟你交代个一清二楚,那即是说明,他早已做了要撕票的打算。   韦吟风虽不至于将燕筱筱“撕票”,但瞧这架势,是一准儿不会将她放走了,完全是一副打算一辈子扣她在身边的做派。   燕筱筱一直以为,晋国人打仗不会讲究什么兵法策略,因他们的骑兵来去如风,以凶悍、勇猛和速度而著称。   大约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人们一想到晋军,就只会联想到他们挥舞着战刀、血腥杀戮的场景,而忽略掉晋国的将领也会使用   战术这一点。   燕筱筱这次随军出征,最大的发现就是,韦吟风不但很会用兵,而且兵法读得也相当不错。   兵强马壮,深谙用兵之道,如果不是晋国内部战乱不断,恐怕这个男人麾下的骁骑,早已踏出了晋国的国门。   做了凤帝这么久,燕筱筱不自觉地会把韦吟风当成假想敌,针对他的种种用兵习惯,思考破解之法。   一番斟酌考量后,燕筱筱得到的结论就是。自己这辈子也不想跟韦吟风在战场上相遇!   草原上向来是以实力来划分地位的,就好像草原上的狼群一样,战斗力最强的,就可以获得最好的狩猎领地。   作为草原的帝王,韦吟风的实力自然不是其他部族可以比拟的。帝国最精锐的王师出动,叛军终不是对手。   只是虽然明知不可为,但出于“赌徒”的心理,还是有人会以身犯险。   毕竟,一旦胜了,那得到的就是那无上的王座,和从此以后“万人之上”的位置。   时至八月中旬,经历了半个月的平叛之战后,博格尔族和鄂吉克族的叛军已被歼灭了大半,只留小股仍流窜在外。   韦吟风之所以能胜得如此之快,除了其自身的实力不容小觑外,还有一部分得归功于燕筱筱提供的情报。   就是那一日,燕筱筱在马车上偷听到的,总管太监和那博格尔族长的亲信之间交谈的话。   虽然他们交谈的内容十分隐晦,但燕筱筱和韦吟风都是才思敏捷之辈,窥一斑而知全豹,通过那有限的情报,再结合当前的局   势,便不难推测出他们想要的信息。   不过眼下胜负虽定,但有道是“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那些剩余的叛军,尽管大势已去,但若是就此放过,只怕日后还会   生出祸端来。   只是草原骑兵向来以来去如风著称,若是那些叛军一心想逃,要尽数将其歼灭,确非易事。   傍晚,在众位将领退出帅帐后,偌大的牙帐中只剩韦吟风和燕筱筱。   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韦吟风忽然突兀地问了她一句。   “雪儿,对于歼灭余党,你有什么良策吗?”   燕筱筱闻言微愕,看了一眼对方,垂首答道:“身为女子,不敢言政。”   韦吟风抬眼望向她,摆了摆手,“没关系,这里又没有外人,你就随便说说吧。” 第一百五十八章 夜袭   燕筱筱迎着韦吟风询问的目光,迟疑片刻,缓缓回道:“这么多股四处流窜的余党,想要一网成擒,绝非易事。除非让他们集   中到一处,然后一举歼灭。”   韦吟风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以眼神儿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若是想让一伙儿亡命徒聚到一起,那只有给他们一个极具诱惑性的目标。”燕筱筱说到这儿,看向韦吟风,“那就只有皇上你了   。”   “唔……不错,看来朕的雪儿,不但人美,还善谋。朕觉得这个计策可行,就这么办吧。”   韦吟风一双锐目滑过一丝异彩,不知是对燕筱筱的提议动了心思,还是想到了别的什么。   因此次战役俘虏了不少叛军,后续又有许多战后事宜等待处理,而这些繁琐的公务,并不需要皇帝亲临。   所以韦吟风就把之后的事交给了副将,他只带了五百名随从和燕筱筱先行上路,返回上京。   “皇上只带五百名侍卫,是否太过以身试险?”   燕筱筱掀开车窗上的纱帘,向骑行在车厢外的韦吟风望去。   韦吟风转头看她,笑答:“雪儿不是也说,只有给他们一个明确的,并且极具诱惑性的目标,才能将叛军们吸引过来,一举歼灭   吗?朕若是不做的像样些,怎么引他们来。”   不错,韦吟风只带这么点人和燕筱筱离开部队返回上京,就是为了引来那些逃窜的叛军。为此,在临上路前,他还特意让人放   出了风声。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叛军们给打怕了,还是他们看出了些门道,在韦吟风一行人回京的路上,并没有任何一队人马来伏击他们   。   眼见着再有两天,他们就要抵达上京了。燕筱筱比队伍里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心焦。   她当然不是为了叛军们不上当而焦急,她是替自己着急。   之前,韦吟风询问她可有剿灭叛军的方法,本来依着燕筱筱的性子,她是决计不会提出任何一条计策的。   而她之所以会献出那样一条计策,却全是为了自己。   为自己的逃跑,提供一个最后的机会!   此时已是八月末,如果燕筱筱就这么跟着韦吟风回京,那回宫后不久,就是她的封后典礼,也就是她跟韦吟风大婚的日子。   到那时,燕筱筱将再没有任何理由拒绝韦吟风。所以在回京之前,她必须逃走。   按照她的计划,一旦叛军来袭,韦吟风在对付叛军时,难免会分神。那时,将是自己逃离的唯一时机。   可是现在叛军迟迟不来,自己最后的逃跑机会,亦变得越发的渺茫。   然而,就在燕筱筱几乎认为自己的那个计策已经宣告失败时,转折却突然降临了。   只是……来得有些不是时候……   大约是因为她之前练习阴功的关系,体内的寒邪之气尚未散尽,所以她这个月来的月事痛得极为惨烈。   除了小腹一阵一阵的抽痛外,眩晕、恶心,种种痛经的症状铺天盖地的袭来,一整天都吃不下一口饭去,晚饭时硬吃下去的,   也都悉数吐了出来。   夏初要替她请随行的军医来看看,却被燕筱筱拒绝了。   是夜,燕筱筱正蜷曲在床上,抵抗着一波又一波的痛楚,却隐隐听到营地的西南方响起阵阵喊杀声。   在她从床上坐起时,春初的声音已经于帐外响起。   “郡主,有敌人偷袭。请郡主随奴婢们速速离开。”   燕筱筱这几日为以防突发状况,睡觉时一直是和衣而卧的,此时听到春初如此说,当下便起身下床,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她这才清楚地看到,营区的西南角已隐现火光,显然是敌人们正在放火烧营。   这时,一支响箭陡然射上半空,那是召唤暗藏在后方的伏兵的信号。   其后不久,韦吟风便策着马一阵风般地来到她的身边,并向随行的四女吩咐道:“一会儿你们护着她先走。”   四女齐齐应了一声“是”。   燕筱筱见韦吟风面色凝重,忍不住问道:“皇上,怎么了?来袭的不是叛军吗?”   韦吟风这才转过头望向燕筱筱,“来袭的确实有叛军,但不是只有叛军而已。”   燕筱筱略怔,随即恍然,“难道还有别的族长也参与进来了?”   “这事儿说来古怪,一向不怎么惹是生非的坎恩塔族,这回竟然也搅进来了。”对于燕筱筱的猜测,韦吟风予以肯定地点了点头   ,遂皱眉道:“原本以为只是对付几千名流窜的叛军,所以朕安排的人手并不多。可现在敌阵又突然多了近两万的坎恩塔族士兵   ,恐怕一会儿有一场恶仗要打。朕顾不上你,雪儿一切小心。”   燕筱筱点点头,面上虽然镇定自若,可心里却是一阵狂喜。虽然她也弄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但眼下这真是天赐的   逃跑良机!   韦吟风似是看穿了她的想法,别有意味地笑了笑,“雪儿放心,春初她们四个的功夫,是朕亲手调教的。一会儿打起仗来,雪儿   只要跟着她们就好。她们定然会将你平安护送回上京的。”   燕筱筱只听对方用刻意咬重的发音说出“护送”二字,也知韦吟风看破了自己那点儿小心思。   她心下虽然并不认同,可面上却恭敬地福身施了一礼,“祝皇上旗开得胜,早日凯旋。”   韦吟风不置可否的轻笑一声,拨转马头后,一夹马腹,极速向战场的中心掠去。   这时,夏初已经将她的马车赶来,“请郡主上车。”   燕筱筱却转身向冬初牵着的小马,也就是那匹汗血宝马烈霞走去。   这次随军出宫前,燕筱筱就奏请了韦吟风,让她将此马带在身边。   “战场上这么乱,坐马车目标太大,而且过于笨重。我们还是骑马走吧。”她一边说着,一边扯过烈霞的缰绳。   对于这匹野性难驯的汗血马,冬初仍有些顾虑,“郡主,烈霞还没有完全驯服,您这样骑乘,恐怕不妥。”   “没关系,我心中有数。”燕筱筱扶着马鞍,翻身跃上马背。 第一百五十九章 出逃   夏初等人见燕筱筱坚持要骑马,心中虽有所顾虑,可终究不敢违逆她的意思。   而且确实如燕筱筱所说,在这种混乱的战场上,骑马要比坐车机动灵活得多,而且也不惹眼。   所以四女再没出言劝阻,反倒手脚利落的将她的随身物品放到了马背上。   四女呈“十字”型将燕筱筱护到了中间,各自驱马向远离战场的东北方驰去。   晋国人打仗向来以骑兵为主,速度自然也是奇快,当她们将将离开营区时,整片营区已被双方的骑兵湮没。   一阵凉爽的秋风拂过,天空竟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虽只是初秋,但因晋国处于内陆,早晚温差很大,所以随着雨水降   临,气温也开始越发的走低。   燕筱筱本来就不舒服,再给这冰凉的雨水一淋,腹痛越发的加重不说,就连头也开始有些昏沉。   她用力甩了甩头,使自己的意识保持清醒。   当她们驰出营区后,燕筱筱暗道了一声“马儿对不起了”,随即便用力扯了一下烈霞右侧的马鬃。   烈霞右侧的脖子吃痛,便本能地向左转头躲避,再加上疼痛使得其受惊,立时嘶鸣一声,向左侧斜冲而去!   别看烈霞的个头不大,但是速度和力量却绝对是一流的。   行在燕筱筱左侧的夏初猝不及防,登时给暴走的烈霞撞了个人仰马翻。   燕筱筱这一人一骑,就这样横冲直撞地闯入了战场。   其余三女一见此景,除了冬初去拉坠马的夏初以外,春初和秋初齐齐驱马追了过来。   待她们赶上燕筱筱时,三人已进入了战场。   此时双方的士兵已经杀红了眼,只要不是自己人,一打照面都是挥刀便砍。即便她们三个是女子也不例外。   在二女被士兵们缠得脱不开身时,燕筱筱安抚住烈霞,趁机向战场的外围驰去。   春初和秋初虽看出她的意图,可奈何一时无法脱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燕筱筱离开。   此时的战场如此混乱,不过几下呼吸间,燕筱筱这一人一马便湮没在了一片兵荒马乱中。   燕筱筱正驱策着马儿小心翼翼地游走在战场的边缘。   忽然后方响起急促的马蹄声,燕筱筱愕然回头,竟是那位博格尔族的族长,韦吟风名义上的舅舅。   对方驱马追上燕筱筱,一边肆无忌惮地用目光在她玲珑有致的身段上逡巡,一边不住狞笑,“美人儿,你怎么没跟着那狗皇帝,   自己跑到这儿来了?”   燕筱筱勾唇一笑,以戈伯语回讽道:“族长有功夫来追我,还不如回头去看看你的兵。看情形他们坚持不了多久了。哦,是了,   族长是不是知道败局已定,这才舍弃部下,准备逃跑?不然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正如同燕筱筱所说,虽然刚开始时叛军确实在人数上占了优势,可论战斗力,到底不如身经百战的皇家军。所以双方在初初的   一段时间相持不下后,随着战线的拉长,叛军已渐渐现出弱势。   博格尔族长对她的讥讽充耳不闻,只是直盯着眼前这让自己垂涎已久的猎物,脑中开始幻想将她折骨入腹的味道。   “美人儿还是关心关心你自己吧。一会儿给爷捉到了,爷要把你那双白嫩嫩的小手,一个指节一个指节地咬下来。爷真迫不及待   地想看看,等知道你被爷的族人们轮番儿上过之后,那狗皇帝会是个什么表情。”   燕筱筱冷笑一声,“你有本事抓到我再说。”说着,用马鞭抽了一下坐骑。   烈霞惊嘶一声,速度陡地提升到了极限,四蹄翻飞,如同一道红色的风,急速向前飞驰而去。   不过片刻,就将那位博格尔族长甩到了后方。   然而,燕筱筱并没有跑出去太远,很快就被拦住了去路。   只是,拦住她路的并不是人,而是一群狼!   大约是被到战场上的血腥气吸引,这十几匹饿狼就徘徊在战场外围。   食肉动物独有的幽绿色眼珠,在黑暗的雨幕中,更显得瘆人。   在看到燕筱筱这一人一马后,整个狼群都开始躁动起来,不时地发出低低的呜咽声,似在警告,也似在进行扑杀前的试探。   面对十几头饿狼,燕筱筱就是胆子再大,也忍不住有些头皮发麻。   因被这群饿狼阻住了去路,先前被她甩在后面的博格尔族长终于追了上来,当看到拦路的狼群后,他也减慢了速度,停在距离   狼群约十丈之外。   “想不到韦吟风那小子竟如此宠你,把这世上仅有的一匹汗血宝马都送给了你。美人儿,如果你不想喂狼,就乖乖别动。”   博格尔族长一边狞笑,一边拿起搭在鞍上的绳索迅速结成套马的绳扣,俨然是预备将燕筱筱连人带马一并套住。   现在是前有饿狼,后有恶贼。前后的通路都被堵死了。   燕筱筱眼见此景,将匕首暗藏在手中,若是自己真的落入敌手,就算拼得鱼死网破,也强过被贼人侮辱!   博格尔族长正准备抛索套人,却猛地闷哼一声,然后不可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心口。   只见一枚寒光闪闪的箭头,不知何时已透胸而出。   他胸口的衣衫迅速被鲜血浸透,双眼凸瞪,渐渐泛起死气的脸上,犹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直直地摔下了马背。   燕筱筱的目光越过气绝身亡的博格尔族长,向后望去,只见一名黑衣骑士,正慢慢收回手上的劲弩。   燕筱筱曾见过此人,对方总像个影子一般跟在韦吟风的身边,好像是叫做葛朗,应该是韦吟风的贴身侍卫。   想不到竟然会在这里偶遇。不……不是偶遇,多半应该是韦吟风派他在暗中跟着自己的。   果然,那葛朗见燕筱筱望向自己后,提马上前,拱手道:“郡主,此时战局已定,皇上应该在找您了。请郡主随属下返回皇上身   边。”   燕筱筱如果是个会乖乖听话的人,那之前就不会有那么多次逃跑未遂了。所以她的第一反应不是带马回缰,反是驱策着烈霞直   朝前方的狼群冲去! 第一百六十章 重逢   燕筱筱这么做不是被逼疯了,准备以身祭狼,而是经过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冷静判断!   此处已经脱离了战场,再向前不远,就是一片稀疏的灌木丛,只要自己能够冲过狼群,进入灌木丛,以烈霞的速度,甩掉对方   应该不成问问题。   而且燕筱筱笃定,后边的那位一定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她葬身狼口!   果然,她这一下大大出乎对方的预料。   葛朗似是低咒了一句什么,接着便是弓弦的弹响与弩箭的破空之声。   与此同时,向燕筱筱扑来的恶狼,被接二连三地射倒在地。   眼见同伴被杀,狼群给激起了凶性,舍弃了燕筱筱后,咆哮着冲向了后方的葛朗。   不过短短的几秒钟,燕筱筱已冲过了狼群的包围圈,其间有那么两三只继续追赶燕筱筱,可刚到跟前,就被烈霞扬起后蹄,两   三下地踹飞出去。   甩掉狼群后,燕筱筱回头向后望了眼,只见那葛朗已经陷入了狼群的围攻中,他的马不知何时给饿狼们扑倒咬死了,只能只身   站在地上,凭着一柄战刀,与狼群恶战周旋。   纵使他的功夫不错,可是毕竟只有一个人。   俗话说,猛虎架不住一群狼。何况他只是一个人,就算他功夫再高,在这样一群穷凶极恶的狼群围攻下,也快扛不住了。   不过这片刻的功夫,葛朗身上已挂了彩,被抓咬出了数道伤口。若是没有人施以援手,只怕撑不了多久。   燕筱筱望向前面的灌木丛,犹豫了一下,叹了口气后,还是拨转马头,向回驰去,她没有直接冲向狼群,而是兜了一圈,绕回   到那个博格尔族长的尸体旁边,从马鞍上抽出他的战刀,这才骑马驰了回去。   燕筱筱虽然内力尽失,但武功招数却不曾忘记,在烈霞与狼群错身而过的瞬间,趁着狼群被葛朗吸引去注意力的空档,出其不   意地刺出一刀,只取狼颈侧最柔软的地方,出手的角度和力度都把握得极妙,一刀穿喉!   恶狼眼见燕筱筱回来,便掉转过头来咬她。   可是烈霞的速度极快,而且颇具灵性,每每都在恶狼掉头时,就逃得远远的,然后等狼群又围攻葛朗时,再加速冲回来。   就这样,在燕筱筱和葛朗的合力围剿下,一头接一头的恶狼抛尸倒毙。   狼的数量迅速减少到了两只,燕筱筱这才停下了攻击。事实上她现在整条右臂已经在微微颤抖,几乎握不住那把颇有些分量的   战刀了。   眼见剩下的两只狼对葛朗已经构不成威胁,顶多能拖延住他的时间。燕筱筱这才扔下战刀,驱策着烈霞钻入了那处低矮的灌木   。   刚刚精神一直处于高度紧张,还不觉得什么,现在脱离了险境,一放松下来。燕筱筱始觉周身乏力,连稳坐在马背上都显得困   难。   就在她进入灌木丛深处时,耳听得左侧似有异响,燕筱筱不由侧头去看,隐隐约约间,竟看到旁边的灌木丛中,好像有另一名   骑士在与她并驾齐驱。   只因隔着树木,所以她看得并不真切,只在树枝稀疏的间隙,似看到另一边有白驹过隙的光影掠过。   燕筱筱的心登时又紧绷起来,在这混乱的战场上,无论是交战双方的任何一方,都不是她想遭遇的。   这片灌木丛不大,她骑马疾驰了约半刻钟后,就冲出了树丛。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那位骑士也冲了出来。   在朦朦胧胧的细雨中,天地间一片昏暗,只有乌云深处偶尔闪过的电光,能给大地带来一瞬间的光亮。   按说,以燕筱筱目前的情形,在如此晦暗的光线中,凭她的目力,基本看不清对方的样子。   可在与其视线交接的一瞬间,正巧有霹雳划过长空,照亮天地。   燕筱筱浑身如遭雷击,借着电光,一眼便认出了对方!   “沈清夜?”   在她低呼出这个名字的同时,沈清夜已如影子般斜掠而起,笔直地朝她扑来。   燕筱筱猝不及防,立时给沈清夜扑下了马背,按在地上。   沈清夜一双比夜色还要浓黑的眼,紧紧地携住她几欲喷火的眸子。   “筱筱,我终于抓到你了。”   燕筱筱周身的肌肉都在颤抖,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愤怒,可是她望向他的眼神却出奇的镇静,也出奇的冰冷,嗓音   更是一片漠然,只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滚开。”   虽然被燕筱筱那样疾言厉色的呵斥,但沈清夜却并没有起来,依旧用双臂将她困在自己的身下。   燕筱筱的愤怒全线爆发了,明明已经虚脱得手脚无力,但却凭着一口怒气,硬是把将比自己高了近一个头的沈清夜掀到了一旁   ,随即挣扎着站起。   身体站直的一瞬间,她眼前一黑,险些就此晕倒,可就算眩晕的感觉还没散去,她仍固执地要转身离开。只是迈出的脚步还没   落下,就觉腕上一紧,已被沈清夜拉住。   燕筱筱转回身,想也不想地抽出沈清夜腰间的佩剑,当胸便是一剑!   这一过程虽只发生在短短的几秒钟之内,却已足够一个武功高强的好手,做出该有的应激反应了。   但沈清夜竟不拦也不躲,任由燕筱筱抽出他的长剑,在自己胸口处深深的刺入!   夜风夹杂着细雨拂过草叶,带起飒飒的轻响,也拂乱了燕筱筱一头乌墨般的长发,将她已没有血色的脸映得白皙地几近透明。   这一刻,时间和空间仿佛都静止了。   直到后边响起谨兰的惊呼声,才打破了这一刻的压抑与静谧。   燕筱筱面无表情地拔出利刃,将染了血的剑丢回他的面前。   “沈清夜,这一剑是你欠我的,从此以后,咱们再不相干。”   言罢,便要转身离开。   可刚迈出一步,就被对方从后边紧紧的拥住。   男人冰凉的发丝滑过她的颈侧,淡淡的血腥气也随着他的靠近一并袭来,对方的气势太具压迫感,仿佛连气息都充满了侵略性   。   这样的沈清夜,燕筱筱很陌生。   是啊,真的不认识…… 第一百六十一章 身份   从前的沈清夜喜欢穿白色的衣服,乌黑的头发也总用玉冠束得一丝不乱,气质温文儒雅,和煦得仿佛天上的云朵,没有一丝棱   角。   可眼下的沈清夜却穿了一袭黑衣,虽然是完全相反的一种色彩,可穿在他的身上,竟意外的和称。墨色的长发,随意地束于颈   后。整个人都充满了“夜”与“黑”的味道。虽然并不凌厉,但其气息就仿佛夜色一般慢慢侵袭,无孔不入……   不错,就仿佛夜幕吞噬阳光,黑暗湮没光明。   此刻这个如同黑夜一般的男人,正紧紧拥着自己,那动作似是极致的缠绵,却强势不容抗拒,仿佛恨不得将她揉进骨头里,从   此再不分开一般。   这样被人拥着,燕筱筱却意外地想笑了。   感情真是种微妙的东西。   从前沈清夜也曾抱过她,当时自己并不排斥,反倒会觉得彼此的怀抱十分契合。可这一刻,纵然对方的臂膀温暖依旧,但她在   他的怀里,能感觉到的却只有寒冷。   果然,心底有了恨之后,就连身体也开始产生排斥了。   燕筱筱深吸了一口气后,力图使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   “沈清夜,我们之间已经彻底完了。如果你对我还有最起码的尊重的话,请你放手,让我离开。”   搂住燕筱筱的手臂紧了一紧,下一秒,拉着她转过身,男人夜色般的瞳孔紧紧携着她,低淳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在她耳畔低声轻   语。   “完了?不,从你我第一次见面起,就注定我们此生将纠缠不休。”伸指挑起她的下巴,他最后一句呢喃随着压下的唇一并没入   她冰凉的唇瓣中,如誓如约。   “你,是我的。”   燕筱筱最后的冷静在这一刻彻底耗尽了,在对方的唇舌侵入的瞬间,她恶狠狠地咬下去,推拒的手按在其受伤的胸口,感觉到   指尖一片湿热却依旧用力地抠进去。   对于他曾经给她的痛,她会一丝不欠的还回去!   可沈清夜却连哼都没有哼一声,仿佛这些伤痛对他来说早就习以为常,甚至连抓着她下巴的手指都不曾放松分毫。   虽然做着最亲昵的举动,可二人都没有闭起眼睛,双方的视线在短短的距离间交汇,因太近已看不清彼此的样子,但也正是因   为太近,所以各自眸底涌动的情愫也格外清晰。   腥甜的血液在纠缠的唇舌间化开,那味道让燕筱筱蹙眉,而缺氧和糟糕的身体状况,也让她眼前一阵阵发黑。   她用力的挣扎,却摆脱不了男人的钳制,本来所剩无几的体力,经过这一番折腾,已全部耗尽。   燕筱筱头一次这么痛恨自己现在这副病恹恹的身体。   在这种情况下,竟然连最基本的反抗都做不到!   直到燕筱筱有些摇摇欲坠,沈清夜才终于放开了她。   燕筱筱急促地喘了几口气,勉强压住袭上脑际的昏沉。   她以为自己是在咆哮,可出口的声音却低若蚊鸣。   “沈清夜,事到如今,你为什么还不肯放开我!你以为你留得住我吗?”   沈清夜似叹非叹了一声,手指抚过她有些苍白的脸颊,开口的声音似威胁似警告。   “筱筱,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开你。只要我想,我有的是方法让你离不开我。无论是用药,还是用锁链。”   听着男人轻软的话语,燕筱筱止不住一阵战栗,她能听出来,对方绝对不是在虚言恐吓。   燕筱筱仰头望着浑身散发着黑暗气息的男人,为他那低垂的眼眸中流动的近乎妖异的流光不寒而栗。   “沈清夜,你到底是谁?”   男人伸出手指,轻抚她水色的唇瓣。   “魏国九皇子,白夜。”   听到“白夜”这个名字后,燕筱筱止不住浑身剧震。   魏国虽建国不过百多年,但因为其前几任的帝王雄韬伟略,尤其是在第三任帝王白煦以及第四任帝王白潇逸治世期间,魏国的   国力鼎盛到了极点,一跃成为当世的第一强国!   可凡世间万物,一旦兴盛到了极点,便会现出负面因子。在前任帝王白潇逸在位的末期,虽然大魏的国力上升到了极点,可魏   国官员内部,贪污**的风气也开始盛行。   这也使得一向以仁和慈孝为治世原则的先帝白潇逸认识到,若想涤荡朝野,必下重典。是以,他在临终前竟会出人意料的把皇   位传给了性情冷酷的十七子,也就是当今的皇帝,白湛。   白湛虽继位仅有十余年,可其狠辣卓绝的手腕,在整治贪官污吏方面,确实颇有成效。   而这其中,有很大一部分要归功于他的第九子,白夜。   他是白湛最好用的刀,锋利冷酷、铁血绝情;但也是白湛最见不得人的庶出子,因他在暗处替白湛做过许多见不得光的事,手   上更是染满了鲜血。   也正因如此,大魏的九皇子白夜,在魏国内部,几乎与“修罗”二字等同。   燕筱筱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沈清夜竟然会是那位赫赫有名、冷血残情的修罗王爷,大魏国的九皇子,白夜!   因燕弃雪的前世时,并不曾与魏国打过太多的交道,所以虽然她对白夜的盛名有所耳闻,却并不认识。   想不到,自己借燕弃雪的身体重生一世,竟然惹上了这世上最不该惹的人!   沈清夜,不,白夜在说出自己的名字时,一直静静观察着她的反应,当感觉到她在自己怀中不可抑制地颤抖了一下后,唇边的   笑意有些莫名的清冷,“你很怕我?”   燕筱筱一震,回过神儿来,下一秒却用力推开对方,微扬起脸,墨色的眸子满是不屑与嘲讽,“九皇子想多了。我为什么要怕你   。别忘了,你不过是个皇子。而我,却是一国之主!”   白夜罕见地愣了愣,下一刻,已捂住自己的眉眼大笑出声,移开手时,他的眸底仍含着笑意,便仿佛夜幕上点缀了星子。   燕筱筱并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好笑的。   事实上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极差,不但腹痛难忍,浑身脱力,还开始出现低烧、耳鸣的症状。抵抗着一波强于一波的眩晕已经费   尽了她的气力,她实在没精力再继续与这个男人周旋。 第一百六十二章 受困   燕筱筱以不可理喻地目光看着对方,静静等待白夜笑完之后,才缓缓开口。   “既然你是大魏的九皇子,该知私自扣押一国之主,对两国之间意味着什么。你我二人的旧事已成过去,我不想再予以追究,咱   们就此别过吧。”   燕筱筱说完,便转过身,脚步略显踉跄的向自己的坐骑走去。   白夜的声音从后边低低传来,“筱筱,凭你现在的状况你还能去哪儿?”   燕筱筱头也不回地道:“自然是回凤国。”   “你可知,现在纪擎苍已经是凤国的摄政王了,你回去之后又能怎样?”   燕筱筱脚步一顿。   纪擎苍竟然已经成为了凤国的摄政王?   这是她离开凤国后,第一次听到有关凤国内部的事。   不过,这的确是目前最有可能发展出的情形。   自己这一国之君于皇陵一战后,下落不明,必然要由辅政大臣暂代国事。   而之前自己为了设计纪擎苍,将他诓得死心塌地,确实给了他一道封其为摄政王的密旨。虽未正式昭告天下,但有那封密旨在   手,他确实可以凭此一跃登天,成为摄政王。   想不到自己辛辛苦苦地除去了吕昭和太后,后来竟因一招棋错,之前的所有努力都为他人做了嫁衣。   而这一切,都要归咎于自己身后这个男人!   如果当时不是沈清夜刺了自己那一剑,害得自己沦落到这种境地,那此刻她应该已稳居凤国朝堂,大权在握了!   想到这里,燕筱筱的手不禁捏成了拳,背影站得笔直,冷傲地笑道:“我身为凤国的君主,无论会有什么样的局面等着我,我都   要回去。”   白夜的声音平和无波,“现在的凤国,已不是你离开时的样子。纪擎苍会怎样对付你,你可想过?”   燕筱筱微侧过头,冷漠地抿了抿嘴角,“就算被他吃了,刮了。那也是我自己的事,不劳九皇子费心。”   说话间,燕筱筱已来到自己的坐骑边,正要抓住缰绳上马,却见一只大手越过自己,先一步抓住了缰绳。   与此同时,白夜的气息和声音一起吞吐在她的耳边,“如果他这么做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缰绳捆住她的双腕。   一瞬间,那一夜的记忆再度狠狠地砸进她的脑海。   那夜的恐惧与屈辱如同冰冷黏滑的蠕虫,爬上她的脊背……   燕筱筱浑身止不住战栗,短暂的静止压抑过后,便发了疯一样的挣扎,坚韧结实的缰绳在她皓白的手腕上摩擦出纤细的伤口。   眼前的一幕与那一晚惊人的契合,那时的害怕、无助、愤怒与屈辱也一并将她湮没。   燕筱筱脱力地滑倒,并不住恶心干呕。   白夜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平静中带着一丝冷酷,“只是这样就受不了。他如果做出更过分的呢?”   他的话,似一记定身咒,瞬间定住了燕筱筱的心魂。   不错,以自己对纪擎苍的所作所为,如果她就这样回去见对方,恐怕其回报的手段会比这恶劣上十倍百倍。   纪擎苍的那句“今日你不杀我,日后你大概会后悔。”的话,清晰地回荡在耳畔……   白夜见她不再挣扎,缓缓松开了捆住她的缰绳。   燕筱筱的双手脱困后的第一个动作,就是回手扇了白夜一记。   她此刻手脚无力,打得这一下,落在对方脸上,只怕比蚊虫叮咬重不了多少,白夜的脸连偏都没偏一下。   她拽着缰绳要爬起来,可站起来的一瞬间,只觉头重脚轻,经过连番折腾的身体终于再也扛不住了,眼前一黑,便彻底失去了   意识。   ……   昏昏沉沉间,燕筱筱似乎觉得自己给人灌下了一碗极苦的药,然后有一只温暖的大手,覆盖在自己抽痛的小腹上,随着一股暖   润温热的内力流入体内,小腹终于不再疼痛,她的人也彻底的昏沉睡去。   当燕筱筱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舒服的床上,周身上下都带着沐浴后的清爽,除了有些乏力和虚弱外,身体再没有一   丝的不适。   在她转动眼睛时,床边的男子递来一杯温度适中茶水,就仿佛她从前每次受伤生病之后那样,永远都知道在她醒后第一件事,   就是想要喝水。   燕筱筱下意识地伸出手,可手抬到一半,就陡然顿住,下一秒倏地挥出,将对方手中的茶杯猛地打飞。   白夜看着打碎的茶盏,俊美的脸上并没有现出一丝怒意,只是平静地起身,走向桌子,又重新倒了一杯。   “你烧了两天,应该很渴。我在这茶里加了清热解毒的桑菊。”白夜一边说着,一边拿着茶走回来,递到燕筱筱面前,续道:“你   还是喝些吧。”   燕筱筱别过头,连看都不看对方一眼。   白夜默了片刻,举起茶杯饮了一口,然后伸手扳过燕筱筱的下巴,在她惊讶愤怒的目光中,十分自然地低下头,将含在口中的   茶水哺入她的口中。   燕筱筱被这陡然滑入喉咙的茶水和其后激烈的唇舌纠缠,呛得连连咳嗽,一把推开对方后,挣扎着坐起身,紧接着,视线就又   被那只茶杯占据。   她恶狠狠地瞪了白夜一眼,不甘不愿地接过茶,赌气似地一口饮尽。   白夜收回喝空的茶盏,走向桌边,“饿了吧,下来吃饭。”那副口气,就仿佛他们是成亲多年的夫妻一般自然。   燕筱筱听着他那分外寻常的语气,却分外地气不打一处来。   这算什么?   在那样一场血的背叛后,他这样心平气和地对自己,是希望自己也能忘记之前的事,心平气和地陪他一起粉饰太平吗?   “沈……白夜!你到底要干什么?”   白夜抬眼,目光和语气一样平静。   “筱筱,我只是希望你能够平安的活着,陪在我的身边。”   燕筱筱皱眉,发现自己听不懂他的话。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对于燕筱筱的质疑,白夜并没有正面回答,用勺子盛了一碗白米粥后,才抬头看她。   “这个凤帝的位置,不是你真心实意想要做的吧?” 第一百六十三章 真相   燕筱筱想不到对方会丢出这样一个问题,不由得呼吸一窒,随即有些烦躁地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白夜漆黑的眸光似乎有能洞穿人心的特质,“筱筱,既然这个皇位不是你想要的。为什么不能就此舍弃,从此隐姓埋名,活得自   在逍遥些呢?”   燕筱筱怔住了,虽然她并不想认同白夜的话,可却不得不承认,他所说的,一直就是自己向往的……   她不由自主地低下头,视线在自己的右手上停驻了良久,五指慢慢收拢成拳,嘲弄地冷笑。   “白夜,你少自作聪明了。我奋斗了这么久,为的就是凤帝这个位置,那万人之上的权势。你是一个不得势的庶出皇子,皇位与   你无缘,这其中的道理你自然也不懂。”   白夜的表情有一瞬的意外,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似在分辨她话中的真伪,良久之后,才说了三个字,“你骗人。”   燕筱筱回以“不可理喻”的一瞥,正要收回目光,倒回床上去,却见对方向自己举了举那碗盛好的白米粥,虽然她很想置之不理   ,可一想到刚才的教训,她磨了磨牙,唯有穿鞋下地,来到桌边吃饭。   白夜静静地看着她吃,不时还挑一两样她平素爱吃的小菜夹到她碗里。   他这种体贴与温柔,对燕筱筱来说,却如同变相的精神蹂躏。   明明已经势成水火到了兵戎相见的地步,这个混蛋怎么还能摆出如此一副心安理得又极其自然的做派。   燕筱筱如果不是因为失了武功,知道自己肯定打不过对方,她现在一定掀了桌子。   时间在二人间压抑的沉默中慢慢滑过,拖延的脚步似乎夹杂了丝别样诡异的气氛与情愫。   燕筱筱用最快速度吃完那碗粥,刚把碗筷搁在桌上。就见房门被人推开,是之前曾在和亲队中看护过她的那位谨兰。   谨兰在白夜耳边说了些什么,白夜的眉头竟然罕见地微皱了下,随后转头向燕筱筱说道:“我出去一阵,等我回来。”说完,还   倾身的在她鬓角轻啄了一下,那神态自然得就仿佛他们是老夫老妻,他每日出门前都要这样亲她一下一般。   燕筱筱偏过头,故意不去看他。   白夜轻笑一声,揉了揉她的头发,转身出门。   直到男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燕筱筱才转回头,看向默默收拾碗筷的谨兰。   她现在有一肚子的疑惑要问,可是从白夜那完全撬不到半分有用信息,而且她知道,只要对方不想说,就算自己再行追问,白   夜也不会告诉她实情。   燕筱筱唯有把目标转移到白夜身边的人身上,遂有些突兀地问道:“他说,他刺我一剑,是为了保住我的性命,是什么意思?”   若她理解得不差,先前白夜那句意义不明的话,应该就是这个意思。   谨兰怔了下,垂首回道:“您的疑问,属下不便作答,还请见谅。”   燕筱筱皱了皱眉,目光滑过屋内的摆设,竟然意外的发现,自己的凤羽剑正静静的摆在窗边的剑架上。   她几步来到窗边,伸手抓住剑柄正要抽出,却被谨兰按住剑鞘,“少主吩咐过,您现在的身体未复,不宜妄动刀剑。”   燕筱筱轻笑一声,略做凝神后,不但没松开抓剑的手,反倒伸出左手突然抓向谨兰的脉门。   习武之人对突如其来的攻击都会做出本能反应,谨兰立时挥手去格挡,只是手劲不敢过重,怕误伤到燕筱筱。因她有所顾忌,   所以出招也难免有些迟滞。   燕筱筱的内力虽失,但招式仍然灵活。因着对方出招犹豫,再加上不敢用上内力,所以在她巧妙地卸去对方的劲力后,不过眨   眼的功夫,燕筱筱便将凤羽剑抽出。   谨兰的面色微沉,“请您不要为难属下,把剑放回去吧。”   燕筱筱却持着剑退了一步,目光有些冷,“你说,如果一会儿他回来,我照他胸口再刺一剑,他会不会躲?”   谨兰愕然地瞪大眼睛,迅速看了她一眼,然后低头道:“请您不要开这样的玩笑。”   燕筱筱的声线漠然无波,“你认为我是在开玩笑吗?”   谨兰的开口的声音含了一丝隐怒,“您已经刺了他一剑了,还想怎样?”   “好啊,我可以把剑放回去。”燕筱筱用手指轻抚凤羽剑的剑锋。   “不过你要回答我之前的问题。”   燕筱筱的做法和威胁也许有些卑鄙,但她有预感,这招对白夜可能没用,但对他身边忠心耿耿的下属却应该有效。   果然,谨兰沉默良久后,终于开口。   白夜的身份虽然是魏国尊贵的九皇子,可因为是个罪妃庶出的皇子,所以并不如何受魏帝的待见。   在别的皇子忙于学习治国安邦之策时,他受到的培训却是暗杀、间谍和阴谋诡计。   当有些事情无法正大光明的用律法来解决时,就是白夜出手的时候。这么多年以来,他替魏帝做过许多见不得光的事。   而魏帝近期给他的指令,就是潜伏进凤国的皇宫,打探新任凤帝的虚实,必要时搅乱凤国的朝堂格局。   作为比邻的两个国家,魏国需要的是一个安分的邻邦,并不希望看到一个强国崛起。   白夜在最初的一段时间做得很不错。   他帮着燕筱筱对付吕昭,使得凤国的朝堂势力四分五裂,更离间了燕筱筱与纪擎苍,让他二人开始对立。   只要凤国内乱不断,白夜就算完成了任务。   可是,魏国潜伏在凤国的细作并非只有白夜一人。   魏帝白湛从别的渠道听说了,燕筱筱扳倒吕昭,整垮刘邢天,以及在凤**方渐渐树立威信的种种表现后,不由得对她这个年   轻的凤帝生出了忌惮。   若是任由她发展壮大,凤国早晚必将崛起,那对于比邻的魏国,就会构成一定的威胁。   最关键的,魏帝似乎看出了白夜对燕筱筱的不同寻常。   于公,魏帝白湛并不乐见于,凤国有这样一位年轻有为的君主;于私,他不想自己最好用的斩人刀,白夜,陷入任何的情感纠   葛。   所以,白湛瞒着白夜,对潜伏在凤国的死士,下达了诛杀燕筱筱的秘密指令! 第一百六十四章 交心   杀手们预计动手的时间,正是燕筱筱与太皇太后起冲突的那一日。   只是这件事最后还是被白夜先一步洞悉。   那一天,如果不是白夜抢在杀手之前出手,那以燕弃雪当时已几近油尽灯枯的状况,她可能真的就饮恨皇陵了。   白夜将她刺成重伤,并伪造了她死亡的假象,暂且应付过魏帝白湛后,又命谨兰将重伤昏迷的燕筱筱送进了文月郡主的和亲队   ,只待和亲队出关,再将她秘密带回自己身边。   只是想不到,后来竟发生了文月郡主逃婚,燕筱筱被拉去顶包的事情。   知道燕筱筱被晋帝韦吟风带走后,白夜亲自来到晋国,并借着韦吟风平定内乱的机会,将燕筱筱带走。   而坎恩塔族会参与叛乱,有很大一部分,正是由他暗中挑拨,一手促成的。   听完谨兰简单扼要的叙述,燕筱筱失神良久,她万没料到事情的原委竟然是这样。   原来白夜刺她那一剑,竟真的是为了救她的命……   “少主对您是一片真心,所以还请您以后不要再伤害少主。”   谨兰说完这所有的一切,表情似是轻松了不少,大约也是一直在心底替白夜不平吧。   “伤害……”   燕筱筱默念着这两个字,慢慢回过神儿,唇角的笑意有些凉薄。   “你是魏国人吧?所以你会觉得白夜这样待我,我还刺他一剑,误会他,很是伤人吧?”她扬手将凤羽剑插回剑鞘,动作如行云   流水,极是漂亮。   “可你有没有想过,白夜他潜伏到我身边,以搅乱凤国内政为初衷接近我,这样对我算不算伤害?就因为他是你的主子,所以他   吃不得亏,受不得委屈?而我活该承受这一切,沦落到这种境地,也全是咎由自取是吗?”   谨兰被她诘问得有些不知所措,“难道,难道您还不肯原谅少主?”   燕筱筱眸色冷凝如霜,“不,我不原谅他。就算他后来救了我的命,这也改变不了他欺骗我的事实,由始至终,他给我的只有背   叛。”   谨兰立时哑口无言。忽然间,她明白少主为什么不肯出言替自己辩解了。   黑的就是黑的,永远洗不成白的。   这就好比拿刀杀人,无论你是狠绝的一刀,还是温柔的一刀,都改变不了沾满鲜血的罪行。   当天晚上,白夜回来后,谨兰便主动向他请了罪,并将自己与燕筱筱的对话一五一十的告知。   然而白夜听过后,并没有惩罚她,只是淡然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当白夜推门进来时,燕筱筱还保持着静坐在桌边的姿势。   他的眸光微沉,从后边揽住她的肩膀,拥她入怀。   “在想什么?”   燕筱筱周身一阵紧绷,竟十分坦诚地道:“在计划如何逃离你身边。”   白夜不以为忤地轻笑,“想到了吗?”   燕筱筱的声音有些冷,带着几分赌气似的生硬,“暂时还没想到。”   白夜低头,轻轻啄了一下她的发心,“这样没有意义的事,就不要继续浪费精力了。”   燕筱筱默了默,有些突兀地问道:“你的父亲,魏国的皇帝,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白夜环住她的手臂紧了紧,沉默了良久,久到燕筱筱以为,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时,他却缓缓开口了。   “我第一次替他杀人,是在十二岁。那时我的母妃还被关在冷宫。父皇跟我说,如果想要见母妃,就替他杀一个人。   那人是朝中的一位武官。父皇虽知他贪污了银子,却没有证据拿他问罪,就让我在暗中解决了他。我用的方法很笨,就是暗杀   。对方是久经沙场的武将,更是个成年人,武功也不错。我那时还不到他的肩膀高,所以其结果你应该不难想象。”   燕筱筱听他以平淡的语气谈论自己第一次杀人的经历,声音不由得也跟着紧了紧,“你失败了?”   “不,我成功了。因为我在匕首上抹了毒。”   “……那么小就懂得用毒,你真是天生的阴险啊。”   白夜轻笑,“虽然最后那武将毒发身亡,可我也没有讨到便宜,不但被他打折了几根肋骨,更挨了一刀,差点就把命搭进去。”   “后来呢?”   “我伤得很重,一直昏迷,可是父皇对我不闻不问,我也因此错过了与母妃相见的机会。从那以后,我知道,这世上靠谁也不如   靠自己。这之后,父皇不断的给我安排新的任务,我一次完成的比一次干净,负的伤也越来越少、越来越轻。母妃也因为我的   表现,被父皇特赦,出了冷宫。   为了完成使命,我曾经装扮过形形色色的人,乞丐、镖师、赌徒、打手,只要能达成任务,我可以不折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燕筱筱听到这里,暗自苦笑,沈清夜这神医的身份,怕也只是他曾经扮演过的众多角色之一吧……   她没有插话,只是静静地听他接着讲。   “手上沾得鲜血越来越多,身上的杀业越来越重,我终于有一天厌倦了这样的事情。所以在十九岁的那一年,我私自出宫,离开   了魏国,到凤国去寻找师父。然后……我在那个小镇的客栈外,遇到了一个小姑娘。”   燕筱筱神情微窒,“你说的是我十四岁那年,慎误入黑店的事?”   白夜点头。   “这么说,当时你不知道我的身份?”   白夜不觉好笑,“我又不是神仙,怎么会什么都知道。”   燕筱筱怀疑地侧头望着他,“你那时,装出不会武功的样子,又一路缠着我,是有意戏耍我的吧?”   白夜不置可否道:“起初,确实是觉得你很有意思。明明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偏偏举止言行是一副大人的做派。”   燕筱筱回想自己刚穿越过来那会儿的样子,脸微不可察的红了红。   白夜停顿了一下,语气淡淡的,墨色的眼瞳微眯,也带出了几分淡淡的柔和,“不过后来,尤其是与你一同在小镇居住的那个月   ,我的心底首次生出想要就此隐居的想法。那时的我,一心想要等着你长大……那时我在想,或许我遇到了可以携手一生的人   ……” 第一百六十五章 武功   夜风扫过窗外,带起一阵静谧的沙沙声。   听到那最后的一句话,燕筱筱的身躯微震,搁在膝盖上的手慢慢收紧……但到底也没有说出什么。   白夜沉默了一下,似是在整理语言,又似在沉淀情绪,片刻后才又接着续道:“你离开后,我遍寻你不着,就去求见师父,请他   替我卜算你的行踪。赶巧师姐发来书信,求我去寻颜洛离,并送到凤国的皇宫。我在柳师姐隐居的山谷中见到了你的画像,这   才知道,你竟然是柳师姐的徒弟,凤国的嫡公主。   与此同时,父皇派出来的人也寻到了我,并给我指派了潜伏进凤国皇宫,打探新任凤帝虚实的任务。后来的事,你应该已经从   谨兰那里听说了。”   燕筱筱默了默,忽然问道:“在西山,我们遇袭的那一晚,那些拿毒弩的黑衣人,是不是你安排的?”   白夜顿住,目光有一瞬间的复杂,“可以这么说。”   燕筱筱有些嘲弄地道:“还真被纪擎苍说中了。”   白夜微阖了眸子,遮住眼底的黯淡,搂着她的手臂紧了紧,“筱筱,对不起,我不求你的原谅。只想让你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   自己一个机会。我们从此离开这些纷纷扰扰,一起避世隐居可好?”   燕筱筱闭起双目,从心底涌起一股莫名的无力感,如果是自己刚刚穿越到这个时空,初来乍到时的那个自己,面对他如此诱人   的提议,她或许真的会考虑。   可是现在,经历了这么长时间的风风雨雨,她已经深深地搅入了这个时空、这个时局。   即便没有燕弃雪当初设计自己定下的那道“灵歃”,以她对燕弃雪的承诺,对颜洛离等人的责任,都会驱使着她不能就此逃避。   最关键的,是自己与白夜之间的感情纠葛,已不是随随便便一句“对不起”就能化解的,她和他之间已有了心结,这个疙瘩解不   开,自己永远无法心平气和地面对他。   所以她用力挥开他的手,“你说得不错。我不会原谅你。”她说着,清冷的一笑,“更不会跟你避世隐居。你如果真的在乎我的话   ,就放我离开。”   白夜闭目叹息一声,缓缓站起身,再睁眼时,漆黑如夜的眸子在闪烁的烛光里幽深得吓人,默了良久后,才慢慢说道:“到底如   何?你才肯原谅我?”   燕筱筱怔了怔,想不到事到如今,他还不打算放弃。   “好啊。你想让我原谅你,那就先把我失去的武功还给我。”   说到底,她现在之所以被搞得这样狼狈,还不是因为武功尽失,才会任人欺凌。   而这一切,归根结底,都是白夜害的,也许他的初衷并不是真的要害自己失去武功,只是像纪擎苍推测的那样,是为了替其留   在自己身边安排一个借口。但此事是因他而起,却是不争的事实,所以她向他这样要求,合情合理。   只要自己恢复武功,纪擎苍也好,韦吟风也罢,这世上再没有人能困住她,当然也包括他在内。   话虽是这样说,不过燕筱筱却清楚,想要助自己在短时间内恢复功力,那是不可能的。   像武侠小说里那样,吃下什么奇异的果子,增加个一甲子功力什么的,燕筱筱闻所未闻。   按照燕弃雪的记忆,和她来到这个时空之后的所见所闻,如果想要修成上层功夫,只能一步一个脚印地扎扎实实练下去。   以她目前这副孱弱的体格状况,身体的根基已被动摇,就算她重头练起,亦或有高人愿意牺牲自己的功力倾囊相授,她这副身   子骨也是扛不住的。   归根结底,她想要恢复全盛时的状态,已基本不可能。   所以她向白夜开出这样不可能达成的条件,不过是逼他放弃罢了。   却不想,白夜竟然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   ……   第二天,白夜就带着燕筱筱上路了。   他们行进的方向是东南,若燕筱筱判断得不错,白夜应该正领着自己赶往魏国。   她原以为白夜说要还她武功,是要从医术这方面着手,不过现在看来,他似乎要带着自己去找什么东西。   一路上,白夜虽然表现的十分淡定,但偶尔却会突然变换一下路线,或是临时加快速度。   燕筱筱虽然没有问,但却不难猜出他该是在躲避着什么。有什么人在追捕他,或者是自己吗?   因为无法从白夜那里得到答案,所以燕筱筱只能在心底里暗自揣测。   不过这个答案很快就揭晓了。   在出发的第七天晚上,燕筱筱一行人照旧借宿在一户牧民家中。   草原民族一贯慷慨热情,这家牧民虽然看起来也不如何富裕,可还是拿出了家中最好的马奶酒、炒米和酪蛋子来招待他们。   白夜此次来晋国寻她,为图行动方便、避人耳目,眼下只带了谨兰和谨竹二人。   当牧民询问他们四人的关系时,白夜指了指燕筱筱,以戈伯语回道:“未婚妻,另外两个是仆人。”   燕筱筱脸色略有不悦,却也没有说什么。   他们投宿的这户牧民一家共六口人,夫妻俩今年四十多岁,有一位六十多岁的老母亲,和两子一女。   现在两个儿子出门在外,尚未回来。只有十七岁的小女儿留在家中陪伴父母及奶奶。   草原的姑娘性格直接奔放,自从见到白夜后,目光便不曾离开过他,尤其在见到白夜替奶奶施针去除腿上的顽疾后,她眼中的   爱慕与崇拜就愈加的泛滥了。   燕筱筱觉得,如果不是自己这个“未婚妻”戳在这,那位姑娘可能直接就去跟白夜表白了。   这男人长得太好看,也是个祸害。   因这家牧民不是十分富裕,帐篷不多,所以顶着“未婚夫妻”的名头,燕筱筱和沈清夜就被安置在了一个帐篷里,对于主人家这   样贴心的安排,燕筱筱却直皱眉。   从前她是凤帝,他是太医,自己可以毫不顾忌地将他丢去睡地铺。   现在呢? 第一百六十六章 追兵   然而,燕筱筱担心的床位问题,并没有发生。   因为当天晚上,白夜没有入帐,在谨竹于他身边耳语了几句后,白夜就和谨竹离开了,只留下谨兰陪着燕筱筱。   入夜,燕筱筱在游牧民族特有的矮榻上睡得不算安稳,有人掀帘进来,立刻惊醒。   是谨兰。   “小姐,我们得赶快离开了。”   燕筱筱起身穿上外衣,她大约猜得到,可能是有追兵来了。   之前也有过几次这种状况,可白夜都是在基本没惊动她的情况下就甩掉了。   但这一次似乎比较严重。   燕筱筱看着谨兰急匆匆地收拾东西,忍不住问道:“我们到底在躲谁?”   谨兰手上的动作停了停,犹豫了一下,大约是想到之前燕筱筱逼问自己时的手段,觉得眼下没时间耽搁,也可能是白夜并没有   打算一直瞒着她。   所以谨兰如实答道:“是为了躲太子的人。”   “太子?你们魏国的太子白霁?”   谨兰点头,“自从少主私自来到晋国后,太子就一直在派人追杀少主。”   燕筱筱愕然。   直接派人追杀?这也太猖狂了吧?   “太子使人追杀白夜,难道魏国的皇帝不管吗?”   谨兰低头继续手上的动作,似叹了一声,“如果没有皇上的默许,太子怎敢如此明目张胆。”   燕筱筱皱眉,“白夜不是个庶出的皇子吗?应该威胁不到太子的位置吧,他为什么要派人追杀?”   谨兰摇摇头,“小姐您之前不曾出过凤国,对魏国现在的状况也不了解。皇上虽然嘴上说,不许皇子们为了皇位互相残杀,可私   底下却一直对此是纵容的,别的皇子还好些,但是我们家少主却……大概是因为他曾替皇上办过不少大事,虽然出身不算尊贵   ,却深受太子的忌惮。   从前少主一直忠心替皇上办事,太子拿不到他的任何错处,所以不敢明目张胆对付少主,顶多是在背地里使些绊子。可这一次   少主为了您,公然违抗皇上,甚至还私自来到晋国,使得皇上极为震怒。所以太子才会借机派人来追杀少主。”   燕筱筱听到这里,沉默了。   想不到这其中还牵扯到了自己。   一会儿的功夫,谨兰已经收拾好了一切,“小姐我们快走吧。太子派来的是他手下的得力干将,此人凶残成性,落入他手中,后   果不堪想象。”   燕筱筱的脚步顿了顿,“那这家人怎么办?”   谨兰愣了下,似是才想到这个问题,“如果真是那个人来,恐怕不会留下活口。”   燕筱筱皱眉,“去给他们提个醒吧。”   谨兰为难地踌躇了片刻,还是点头道:“好吧。”   这家牧民听说有恶贼要来洗劫这里,并不大相信,也不愿离开。   谨兰情急之下拿出了一大笔银子,把他们的牛羊帐篷统统买下。   他们这才大略看出事态的紧急,将信将疑地赶了车架,带着老母亲和小女儿离开。   目送那一家人的马车远去,燕筱筱和谨兰这才各自骑马准备离开。   燕筱筱原以为谨兰会带自己去找白夜,可却并没有走得太远,谨兰引她来到东面一处僻静的坡地后,就停了下来。   “少主还不知道这里的情况,我也是接到楼里探子们用飞鸽发来的密报才知晓的。所以咱们不用躲得太远,等追兵过去,少主应   该会回来寻我们。”   燕筱筱想到沉央楼那无所不能的情报网,点了点头,谨兰的安排,确实是目前最好的做法。   她们藏身的这片坡地草叶繁茂,人伏在里面很难被人发现。   燕筱筱的小红马和谨兰的坐骑则被藏在山坡下的一小片灌木丛中,一旦事有不对,二人也能从容骑马而退。   她们俩在这刚刚藏好,就见一名少女骑着马跑回了营区,正是牧民的女儿!她匆匆赶回来后,直奔自家的帐篷。   谨兰愕然,“她怎么又回来了?”   燕筱筱望着那少女跑回帐篷内,半天不见她出来,不由皱眉道:“把她带过来。”   谨兰怔了怔,却没有动。   燕筱筱轻笑,“放心吧,我不会跑。我还等着白夜帮我恢复武功呢。”   谨兰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迅速潜行回去,找到少女后,立刻将她拉了回来。   对方见到燕筱筱有些尴尬,随即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递给她。   “昨天他替奶奶治病后,落下的。”   燕筱筱接过打开,看到里面的东西不禁有些意外,竟然是白夜用来替人针灸的针囊。   原来她回来,是为了拿这个。   正在这时,下面又有了动静。   借着天上的月光,远远的就见有人骑马来到牧民家外,是两个年轻人,而且还穿着牧民的衣服。   谨兰武功不俗,虽隔得远些,也能隐约看清他们的样子,可是随后,她的脸色微变,转头看了眼身边仍盯着燕筱筱手上针囊出   神的少女。   燕筱筱也看到了那两个人,她心思敏捷,虽然看不清他们的样貌,但看谨兰的表情,不难猜到,那两个年轻人很有可能就是这   少女外出办事的哥哥。   没想到他们会在这个节骨眼回来,竟然赶得这样巧!   那两个年轻人来到家门外各自下马,并出声向帐篷里招呼了几声,看来是在喊自己的家人。   这时,营区的西面,隐隐传来马蹄奔跑的声音,不过眨眼的功夫,一队约一百余骑的武士风驰电掣地飞驰而至。   少女被马蹄声惊动,终于从沉思中回神,向着家的方向看去时,望见的却是两个哥哥,和后面正向他们围去的骑兵队。   少女吓得惊声尖叫,“哥哥快跑!”   谨兰低咒一声,想要再捂她的嘴,已经来不及了。   这一下显然惊动到了下面的那些追兵。除了十来个人把那两名年轻人围住,并开始搜寻整个营区外,另外八十多名武士则驱策   着马匹向这片山坡奔来。   燕筱筱和谨兰一左一右地拉住惊慌失措的少女,向坡下的灌木丛跑去。   事到如今,她俩自然不能丢下这名少女自己逃走,谨兰的坐骑上放了他们的行李,已无法再多坐下一人。   燕筱筱推着少女骑上了烈霞,自己也翻身跃了上去。 第一百六十七章 脱困   谨兰一把拽住烈霞的缰绳,“小姐,还是让她跟我骑一匹马吧。”   燕筱筱自然知道,谨兰是担心马儿载了两个人跑不快,怕自己落入追兵手中。   她抖手从谨兰手中扯出缰绳,“烈霞速度快、耐力好。载我们两人不成问题。听我的吧,不然我们谁也跑不掉。”   耳听得追兵的马蹄声临近,再继续耽搁就真的谁也跑不掉了。   谨兰咬了咬牙,只能跃上自己的坐骑,追着烈霞飞驰而去。   寂静的夜晚被奔行如雷的马蹄声踏碎,追兵们很快发现了在前方逃跑的三人两骑,叫嚷着让她们站住。   燕筱筱和谨兰自然不会停马乖乖束手就擒,而是不断怕打着马儿,快跑。   烈霞虽载了两个人,可是速度仍是快得惊人,如一道红色的闪电,在夜色中极速飞掠。   谨兰的马也是一匹神骏的良驹,只是速度仍照烈霞慢了一线,是以渐渐被它抛到了后面。   追兵们眼见她们不但不肯停下,而且瞧这架势很有可能要将己方甩下,行在最前面的几个,竟拿起了马鞍上的弓箭向前方射来   。   燕筱筱耳听到后方弓弦弹响,不禁转头去看,正好望见那追在最前面的那名三十多岁的男人拉开一张铁臂硬弓,指间同时夹了   三支寒光闪闪的利箭,瞄向谨兰的场景。   燕弃雪也善使弓箭,所以燕筱筱一眼就看出那人是个使弓的行家,立时出言示警。   “谨兰小心!”   燕筱筱的话刚刚出口,对方的箭已如流星追月般激射而至,谨兰的反应也是奇快,耳听到燕筱筱的示警,已及时伏下身,躲过   了射向后颈的那致命一箭,可绕是她应变得快,还是被中路那支利箭贯穿了右肩,与此同时胯下的坐骑也中了一箭,惨嘶着失   了前蹄,谨兰闷哼一声栽下马背。   眼见谨兰坠马,燕筱筱立时拨转缰绳,带得烈霞掉转回头,极速向谨兰奔去。   “抓住我的手!”   谨兰的表情十分意外,随即摇头道:“小姐,快走,别管我!”   “少废话。”燕筱筱冷斥一声,同时向前面的少女命令道:“跟我把她拽上来。”   她平素做惯了皇帝,此刻沉声吩咐,自有一派不容抗拒的威严,所以无论是谨兰还是那名牧民少女,都忍不住乖乖照做。   燕筱筱和少女合力将谨兰拉上马背,掉头接着向东奔逃。   只是,烈霞虽然神骏,但毕竟是匹没长成的小马,载着两个人还好,再加一个人,也开始有些吃不消了,虽不至于立刻被后边   的追兵赶上,可速度也难免渐渐慢了下来。   坐在最前面的少女惊呼一声,抬起一直搂着马颈的手,“血!这马儿身上流血了!”   烈霞陪伴燕筱筱这样久,更曾数次带自己脱离险境,而且她属实对这匹马十分喜爱,此刻听说马儿受伤,不由得关切地望了一   眼,果见少女的手上和衣服前襟沾了一片血红,只是那色泽有些淡。   她略略失神,随即松了一口气,“没关系,那不是血,是它流的汗。”   少女愕然,“血汗……这是汗血宝马?”   燕筱筱点了点头,她此刻的全部心思都集中在前面的路上,并没注意到少女的表情已有些异样。   此时后边的追兵仍紧紧咬着不放,照这样下去,烈霞迟早会耗尽体力,被追兵赶上,得想个法子脱困……   她记得,这个方向似乎有一条河。   果然,没有多久,她便隐隐听到了奔腾的水声,爬上一片山坡后,一条宽阔的河流出现在眼前。   “你们两个会凫水吗?”   谨兰和少女愣了愣,不约而同地点头道:“会。”   “那好,我看前面那处水流还算平缓,我在那里将你们放下,你们渡河过去。我引开追兵。”   谨兰立刻拒绝,“不行。要去,也是我去引开追兵!”   “你肩膀受伤,驾驭不了马。”燕筱筱回头瞥了眼面无血色的谨兰,“况且,烈霞除了我以外,谁也骑不了。少了你们两个,凭烈   霞的速度要甩掉追兵应该不难。”   谨兰咬了咬嘴唇,“不行,我就算死,也得陪在小姐身边。   燕筱筱不觉好笑,事到如今,这谨兰还在担心自己会跑!   想到此处,她也懒得再继续废话,等来到那片河床后,直接丢人下马。   “小姐,你!”谨兰被不客气的丢下马背,不禁又急又气,那一箭伤得她不轻,现在半个身子都已经被血液浸透了,可就算站都   站不稳了,她仍死拽着烈霞的缰绳不放。   “属下在和亲队时,已经看护小姐失利。如果这次再失职,我……”   燕筱筱不等她把话说完,已扯过缰绳,向谨兰说道:“替我告诉白夜,半个月后,我会在霄山关等他三天。”   谨兰微怔,抓住缰绳的手不由得松了一松。   燕筱筱一夹马腹,眨眼的功夫,将两人甩到了后边。   看到谨兰和那少女相携潜入水中,燕筱筱这才收回目光。   背上少了两个人,烈霞的速度果然快了不少。   最初的一段,她故意没有放开全速,待到确定追兵们犹追在自己后边,并没发现谨兰二人已经泅水离开后,燕筱筱这才将烈霞   的速度催到了极致。   在天色渐渐放亮时,她已经将追兵们甩得不见了踪影。   跑了近一整夜,就算是烈霞还能坚持得住,燕筱筱却已扛不住了。   迎着初升的朝阳,燕筱筱渐渐放慢了马速,当第一缕阳光照到她脸上时,一股久违的畅快和自由感使得燕筱筱的精神莫名地一   震。   她有多久没有呼吸过这样自由自在的空气了……   经过这一夜的亡命奔逃,人和马都已狼狈至极,眼见着前方有一弯由溪流汇聚的小湖,燕筱筱驱策着烈霞来到湖边,一边让烈   霞饮水,一边用水帮烈霞刷洗。   随着淡红色的汗渍被洗涮干净,燕筱筱惊奇地发现,烈霞的毛色映着朝阳竟隐隐泛起金色的光泽。   看来等烈霞完全成年后,全身的皮毛应该都会蜕换成这种赤金色。   燕筱筱不由得皱了皱眉,即便她这种不算行家的人都看得出此马的与众不同,若是落在有心人眼里,恐怕立时会引起关注。 第一百六十八章 幽夜   燕筱筱想了想,便抓起水底的淤泥,在烈霞身上涂抹。   烈霞刚刚洗得清爽,又被泥巴糊了一身,立时老大的不乐意,伸长湿漉漉的脖子,用脑袋在燕筱筱身上磨蹭,惹得她不住笑着   躲闪。   这时,对岸响起木桶落水的声音。   燕筱筱这才看到,有人在湖边打水,是一个服装有些古怪的老妇。   那妇人看到燕筱筱和烈霞后,双眼有些不太正常的发直,口中神神叨叨地念着:“神女……天马……神女……天马……”   燕筱筱上下打量对方,这老妇的穿着打扮不像晋国人,她从前仿佛在哪儿见过……好像是燕弃雪小的时候……   她这兀自失神思索,再抬眼望时,那老妇已经一边念叨,一边拽着水桶向回跑去。   燕筱筱顺着她折回的方向看去,这才发现在不远处的坡地上,有二十多辆马车停靠在那里,看来老妇应该是车队里的人。   当燕筱筱的目光触及那些黑色为顶、红色为壁的车厢时,燕筱筱猛地想到了这个车队的来历。   她犹豫了一下,便牵了烈霞,跟着那老妇,向那车队走去。   若她记得不错,这个车队应该是属于幽夜族的。   这幽夜族从前是一个小国的皇族,后来国破之后,皇室成员就驾着马车四处流浪。   因幽夜族的皇族从祖上传下来一种特殊的本事,借着这个本事,幽夜族游走在各个国家之间,不但没有遭到任何留难,还颇受   尊重。   那就是替人祈福消灾的能力。   据说幽夜族的皇族擅长一种有预见性的舞蹈,能预见到他们想要看到的人、物,甚至是一个国家的未来,如果对方肯出钱,幽   夜族就会替其祈福,帮着消除灾祸。   当然,作为回报是要支付钱财的,而且他们开出的价码往往还十分高昂。   从前,在燕弃雪七岁那一年,柳雪晴带她出门游历。在路上,她就曾见到过幽夜族替当地的村民祈福求雨,对那位脸戴七色羽   毛面具,身着黑与红色祭袍的舞者,印象十分深刻。   那时,年幼的燕弃雪还曾经偷偷模仿过幽夜族的舞蹈,却因此被柳雪晴严厉地呵斥了。   当时师父说过什么来着……   “她们的舞,是不详之舞。虽然是替人消灾,却也将灾祸引向了自己……”   这句话,一下跃进她的脑海,只是她记不太清,是不是师父跟自己说的了。   思索间,燕筱筱已经不知不觉地来到了幽夜族的驻地。   因那老妇在返回车队的路上,一直在反复叫嚷着“神女”、“天马”这两个词,因此引来了队上的关注。   一个年约四十多岁、衣着不俗的妇人,率先迎了出来。   她听到那老妇神神叨叨地念叨着那两个词后,转头望见正向自己走来的燕筱筱。   “敢问姑娘是什么人?”   燕筱筱按照凤国女子的礼节向着对方施了一礼,“我是凤国人,随父母来晋国经商,后来因为遇到强盗,与父母失散,才流落到   此。现在正在找可供暂时落脚的地方。”   那妇人上下打量了燕筱筱一眼,开口问道:“难道……你想让我们收容你?”   燕筱筱点点头,“是。”   妇人盯了她半晌,又瞥了下犹在旁边“神女天马”地念个不停的老妇,犹豫了一下,向燕筱筱招手道:“你跟我来吧,我得问一问   我家主人。”   燕筱筱牵着马跟随妇人来到队中最大的那辆马车前停下。   那辆马车的车窗和车门都被黑色的垂幔遮得严严实实,仿佛里面的人见不得阳光一般。   妇人向车内低语了几句,随后车帘微微挑起,似乎车内的人看了燕筱筱一眼,片刻后,又向妇人说了什么。   妇人点点头,向燕筱筱走了回来。   “你可知道我们是什么人?”   燕筱筱坦然道:“幽夜族的。我小时候曾有幸见过一次。”   那妇人的表情有些意外,“既然知道,那你应该清楚,我们幽夜族从来不收留外人,或者说……从来不收留没有用的人。”   燕筱筱闻言轻笑。   确实,她听说过幽夜族的这个传统。也正是因为这个传统,才使得她动心,想要留在幽夜族的车队上。   她敢肯定,目前韦吟风一定派人四处搜捕她,甚至包括追捕白夜的白霁的人在内。   像她这样孤身一人上路,太过惹眼,最好是能找到什么人做庇护。   还有哪儿比可以在各国畅行无阻的幽夜族的车队,更适合藏身的呢?   若是刚刚燕筱筱冒然来车队上寻求庇护,估计对方肯定会想也不想的就直接拒绝。   但因为那老妇疯疯癫癫的几句话,显然对方也对自己产生了兴趣,所以才会引自己来队上吧。   既然肯带她过来见主人,那就表示有转圜的余地。   听到对方的那句“不收留无用之人”后,燕筱筱轻笑一声,转身从烈霞的鞍囊中抽出自己的凤羽剑,就在原地舞动起来,同时口   中低低地颂念着。   “朝骋骛兮江皋,夕弭节兮北渚;鸟次兮屋上,水周兮堂下;捐余决兮江中,遗余佩兮醴浦;采芳洲兮杜若……”   她念得是一段祷告用的祭文,可跳得却是当初燕弃雪曾模仿过的幽夜族的祝祷之舞。   因自幼习武,所以她的动作干净流畅,再加上自身尊贵的气质风韵,这一舞被她跳得极具美感与气势,立时将那妇人看得目瞪   口呆。   她这边将将舞罢,那妇人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对面马车的车帘却突然被人从内掀开,露出里面的人。   燕筱筱望见车内的人后,不由得惊住。   车里是一位年约三十多岁的女子,容貌清丽脱俗,可头发竟然是全白的。不错,就是那种风烛残年的枯败的银白。而她的双腿   ,正形态扭曲地盘坐在软垫上,看起来应该是废的。   此时,这女子正直勾勾地盯着燕筱筱,口中念念有词,“穿越异世而来的复仇亡魂……”   燕筱筱听到她的话,如遭雷击般,周身一震!   她忍不住踏前几步,来到车厢前。   “你说什么?” 第一百六十九章 灵魂   那女子伸出手,虚抚燕筱筱的脸,目光空洞而遥远,仿佛梦呓一般低喃,“即是两个人,又是同一人,穿异世而来,为复仇而   生……”   燕筱筱的心底掀起层层的巨浪。   对方的言辞虽然简短且有些意义不明,可落在燕筱筱的耳中,其意却再明白不过了。   这女子竟然能看出自己灵魂的本质?   然而最让燕筱筱吃惊的是,她话里的另一层含义。   “穿异世而来,为复仇而生……”   自己不是个被鬼差抓错的倒霉鬼吗?后来又倒霉地被鬼差投错了胎,才附身到燕弃雪的身体上的吗?   可是……幽夜族自古以来便有预见和占卜的能力,这女子应该是幽夜皇族没错,那她会这样说……   难道……其实自己就是燕弃雪本人……是她在异世重新投胎的转世?因不甘前世的枉死,这才被命运牵绊着再度归来,重生复活   ……   其实仔细想想,自己和燕弃雪的脾气秉性确实有几分相似,一样的执拗倔强,一样的有仇必报……   燕筱筱被这个想法吓到了,彻底地吓到了!   以至于旁边的中年妇人唤了她半天,她都没听到,直到对方摇晃自己的肩膀,她才猛地回过神儿来。   这时,面前的马车帘已经重新落下,遮住了车内的人,就仿佛刚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那中年妇人说:“主人说了,准许你留下。”   直到燕筱筱骑着马跟着车队重新上路,她才渐渐从之前的震惊中慢慢回神。   幽夜族的车队从来不接纳外人,可一旦他们接纳了你,就不会把你再当做外人。   所以在入队的当天,队中的人就已经完全把她当做了自己人来看待。   尤其是跟在燕筱筱身边的这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   自从燕筱筱被分到与她共睡一个车厢后,这名叫妮子的小丫头就一直在她耳边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也使得燕筱筱侧面打听到   了,关于幽夜族的更多的事情。   不同于当世以男子为尊的思想,这个车队中地位最高的是女性。   之前那位中年妇人,是车队的管事,华姨。而那位白头发的女子,正是车队的主人,幽夜族这一代的当家,也是幽夜皇族仅存   的一位皇室成员,苏嫣然。   正如同当初柳雪晴跟她说的那样,幽夜族的确有能替人消灾祈福的本事,可这种近乎逆天的异能,也要付出相当的代价,那就   是挡灾。   在对方支付高额的报酬后,幽夜皇族便会替其挡灾,将对方的厄运转移到自己身上。   这也是苏嫣然会变成那个模样的原因。   燕筱筱在穿越前一直是个唯物主义论者,并不信鬼神之说。   可在经历了穿越,与燕弃雪的魂魄共享一个身体,以及亲眼验证了幽夜族的本事后,她的世界观也渐渐被扭曲了。   也许……这世上真的有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她这边再度陷入这种玄妙的想法中时,那边的妮子仍旧不停地说着。   “能继承幽夜皇族祈福消灾本领的,只有嫡系女子,而且必须是处子。可怜我们这一代家主,只有她一个人,连个兄弟姊妹都没   有。唉……”   燕筱筱默默在心底补上一句。   苏嫣然之后,幽夜族恐怕会就此灭族了。   其实燕筱筱不大理解幽夜族这种固执的做法。   为什么一定要牺牲族人来替人消灾挡祸,就不能换一种生活的方法吗?   可当几天过后,她摸清苏嫣然的吃穿用度和队上人的生活习性后,她渐渐明白了。   这是一种骄傲,一种皇族的骄傲。   如果不是以这种特立独行的方式存在于世,那幽夜皇族亡国多年,幽夜族的名字应该早就随时间的洪流烟消云散了。而不是像   现在这样,犹以一种特殊的形式被人们记着,并尊重着。   宁可自残躯体,靠自己的本事换来锦衣玉食的富贵生活,以及人们的尊重及认可。也不要栖附于他人,没有尊严的苟延残喘,   最终被历史抹杀。   这大约就是一个皇族冥顽不灵的骄傲与尊严吧。   毕竟,在这个时代,女性是没有什么地位的。尤其是像苏嫣然这种,长得不错,出身又尊贵的女子,若是不能自力更生,那结   果大抵会沦为哪国权贵的玩物吧……   幽夜族这一次要去的国家是魏国,路上正好会经过霄山关,并准备在那儿稍做休整。   因燕筱筱对苏嫣然那几句寓意不明的话很是在意,一直想找机会再向她问上一问,可因为她在队中的地位微末,而苏嫣然又从   不踏出自己的车厢半步。   因此,燕筱筱虽满腹疑惑,可到底也没有再见到苏嫣然的面。   当望见霄山关的城墙时,燕筱筱无比庆幸自己遇到了幽夜族,并混入了队中。   这近十天的路上,他们最少遇到了四次官方的正经盘查,至于那些暗地里来试探的,就无法计算了。   燕筱筱这些天几乎都躲在马车里,烈霞也被涂了个灰头土脸混在队伍的牲口群中。   皇帝没过门的皇后,在封后前逃走,这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所以官方的追捕也不怎么大张旗鼓,主要的盘查对象都集中在单   身上路的女性旅客身上。   而幽夜族这种有名有号,又一直秉承着不接纳外人传统的车队,自然不是官方的主要关注对象。   霄山关虽然是个关口,但因其坐拥魏晋两国国境的扼要地理位置,所以两国在此区域附近都派有驻军。而霄山关下,就是一个   小镇,霄山镇。   因霄山镇比邻魏国,所以此处的建筑风格以及人们的生活习惯也更趋近于中原人的样子。   镇上有茶馆、有客栈还有供商队歇脚的驿馆。   幽夜族的车队在进入镇中后,就停在了镇子的驿馆中。   因接下来要跨越国境线,横渡渭水河,车队总要休整一下,并办理相应的通关手续,是以会在霄山镇停留五日。   燕筱筱在车队进入镇中的第二天,就独自出了驿站。   对于要不要与白夜碰面这件事,她的确犹豫了一番。 第一百七十章 祭祀   依情而论,燕筱筱并不想再见白夜。可是她毕竟与谨兰说过自己会于霄山镇等白夜的约定。她不是一个言而无信的人。   更何况,如果白夜真的能帮自己恢复武功,那于她倒确真是一桩求之不得的好事。   一番思量后,燕筱筱最终还是决定去见一见白夜再说。   她在街上找了一个身材、背影与自己有几分肖似的年轻女子,以五两银子为价码,让她穿着自己之前与谨兰她们分手时穿的那   身衣服,在街上走两个来回。   并答应事成后,不但银子归对方,就连那身质地上层的衣服也送给对方。   这么好的事儿,没人会拒绝,所以那年轻女子立时就答应了。   将衣服交给对方后,燕筱筱来到临街的茶楼,在二楼临窗的位置点了一壶茶,一边慢慢的喝,一边观察街上的状况。   没多久,那名穿着她衣服的女子就出现在了街口,她照着燕筱筱的吩咐,从街的这一边走到另一头,然后再折返回来。   就在她走到一半时,突然被一名少女截住。   燕筱筱眯起双目仔细看去,竟是那位牧民家的小女儿。   她截住那女子后,发现对方并不是燕筱筱,显得有些意外,大约是向那女子追问了一下燕筱筱的下落。   那女子按照之前燕筱筱交代的那样,不住摇头,推说不知道。   少女见问不出什么,就让对方离开了。   燕筱筱在茶楼上看得清楚,心下却有些起疑,以白夜的行事谨慎,会让这么个毫不相干的人来街上与她会面吗?   她正望着少女的背影出神,却见两名便装打扮的青年混在人群中,尾随在那位穿了自己衣服的女子的身后。   燕筱筱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连忙离开窗边。   那两个便装年轻人她见过,正是韦吟风手底下的侍卫,而且他们也都认识自己。   现在再明白不过了!那牧民少女向官家出卖了自己。   当时她跟谨兰约定十日后在霄山关见面时,这名牧民少女也在旁边。   虽然她可能听不懂燕筱筱与谨兰说的汉语,但在戈伯语中,“霄山关”的发音与汉语中的发音类似。   所以这牧民少女会知道在这儿找燕筱筱也并不稀奇。   只是,她怎么会跟韦吟风的人搅在一起,作为晋国的皇帝,应该不是一个平民女子能见上面的。   除非……是这牧民少女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还报告了官府……   是了!是因为烈霞!   燕筱筱低咒一声。   那时,这牧民少女见到烈霞流血汗后,一口就道出了这是汗血宝马,据此推断出马的来历或是自己的身份也不无可能。   毕竟,在整个大晋,有能力、有实力、有财力培养汗血马的,恐怕只有皇族了!   燕筱筱现在无比庆幸自己留了个心眼,没有由自己直接出面,否则现在她可能已给逮个正着了。   行迹败露,此处自然不可久留。   料来以白夜的本事,也多半发觉了镇里有韦吟风的人,他的身份敏感,应该不会随意在镇上现身了。   穿着一身粗布男装的燕筱筱将茶钱放到了桌上,然后拉低头上的破毡帽,低调地走出了茶馆,返回到车队所在的驿馆。   接下来的三天,她都足不出户,就连吃饭也都在房间里解决。只要等到车队出关,进入魏国后,就能摆脱韦吟风的追捕范围了   。   终于,第五天早上,华姨通知所有人整理行李,准备上路。   眼见着出关在望,燕筱筱悬着的心也不由得渐渐放下。   然而,就在车队即将离开镇子时,却突然停了下来。   妮子从华姨那里带回了消息,有一位大人物突然莅临霄山镇,并出重金请幽夜族,替其祈福祝祷。   燕筱筱的心不由得一紧,隐隐猜到了这位大人物是谁。   果然,在队上的人忙着搭建临时的表演场地时,晋国皇帝特有的金狼旗,出现在了镇上。   这段时间,晋国的密探几乎把大半个晋国都翻了一遍,却一直寻不到燕筱筱的踪迹,凭韦吟风的头脑,应该不难推测出是有人   将她藏匿了。   恰逢幽夜族穿越晋国,准备出境,又是在那牧民少女提供的线索所在地,霄山镇这么个地方。   韦吟风不怀疑幽夜族的车队才怪呢!   现在就算燕筱筱想离开车队,自行出关已是不可能的了。   一来,她没有正经的通关文书,守关士兵根本不会容她通行;二来,现在整个镇子都应该是韦吟风的人,如果她冒然离开车队   很有可能被人逮到。   可是,皇帝亲临,按例全车队的人都必须出面见驾。   若是就这样混在人群中,燕筱筱没有把握会不被韦吟风发现,除非……她能名正言顺的进行乔装,不用在韦吟风面前露出脸!   她这样想着,便去求见华姨。   “你想穿祭袍伴舞?”华姨听到燕筱筱的请求,不禁有些意外。   燕筱筱点头,“我听说负责伴舞的青妹这几天扭伤了脚,一会儿不能出场,华姨不是正为此事犯愁吗?我这些天受到队上颇多照   顾,总要做出些回报。”   华姨犹豫了一下,毕竟一会儿是要在晋国皇帝面前献舞,容不得任何差池。   “好吧,我去请示一下主子。”   没多久,华姨就折返回来,而且还带来了苏嫣然的进一步指示。   她准许燕筱筱出场,但不是以伴舞的身份,而是顶替苏嫣然,作为领舞上场。   苏嫣然的这个决定让燕筱筱很意外,而且负责传话的华姨也很意外。   燕筱筱本来只想低调地跟在献舞的姑娘中间蒙混过关,却不想一下子被提上了领舞的位置。   纵然她有所顾忌,可是事已至此,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场。   戴上七色的羽毛面具,穿上红黑相间的华美祭服。   燕筱筱原本还悬着的心,渐渐镇定下来。   其实这样也好,且不说自己这套衣服因为太过繁琐华美,衣服的层数多达七层,所以单从外表几乎无法分辨出穿衣服的人长得   到底是圆是方。   最关键的是,韦吟风就算怀疑自己在幽夜族的车队上,也多半不会把自己和领舞联系到一处。   毕竟,这个角色基本都是幽夜皇族才会担任的。 第一百七十一章 暴露   如此一番想来,这领舞的身份,反倒是最安全的掩护。   当舞台搭建完毕,舞者们装扮整齐后,晋国皇帝韦吟风,出现在了主位上。   燕筱筱跟着车队里的人按照幽夜族的礼节,向韦吟风施礼。   韦吟风命众人平身后,却没让任何一个人离开。   皇帝不发话,其他闲杂人等也不敢随意退场,只能聚集在舞台的两侧,俯身待命。   “开始吧。”   随着韦吟风的一声吩咐,祝祷之舞正式开始。   燕筱筱虽然从未学过幽夜族的舞蹈,但她模仿能力极强,随队的几天见过姑娘们练习舞蹈,所以现在临时上场,倒也跳得似模   似样,完全不似一个初学的舞者。   果然,相较于燕筱筱这个领舞来说,韦吟风的目光多数还是停留在舞台两边不起眼的人群里,或是周围伴舞的姑娘们身上。   显然是他没想到这在舞台正中领舞的人,才是他要找的对象。   眼看着舞蹈即将结束,韦吟风的面色却越发的阴郁。   可是当他的目光滑过车队后方的牲口群时,却突然顿住了。   这时,舞蹈已接近了尾声,伴奏的音乐渐渐走低,在乐声尚未歇止时,却被一声尖锐的口哨硬生生地截断。   与此同时,牲口群里传出了一声欢愉的马儿嘶鸣声。   那是……烈霞的声音!   燕筱筱周身一震,舞步立时乱了一拍,因她这一个细微的动作。原本正在戳指吹响口哨的韦吟风的注意力,立刻集中到了她的   身上。   对方锐利的目光在她周身上下打了个转,似乎有实质的一般,正在层层剥去她那身繁琐厚重的祭袍……   燕筱筱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不觉心头一紧。   下一秒,韦吟风已经直接掠上舞台,一把将她抓住!   燕筱筱被男人结实的手臂困在怀中,当对方伸手去揭自己脸上的假面时,她只能有些认命地苦笑。   千算万算,自己还是忽略了烈霞这个破绽。   其实燕筱筱心里清楚,就算她知道将烈霞留在身边,很有可能会惹来麻烦,自己也不会舍得将它卖掉或丢弃吧……   韦吟风看着面具下有些苍白的绝色丽颜,伏在她耳边低喃的声音让人辩不清喜怒。   “雪儿,朕该拿你怎么办呢?”   此时周围的人群已开始渐渐骚动,虽然他们还没弄清楚状况,但目光中大都已盈满恐慌。   现在任谁都看得出,燕筱筱是晋帝欲得之而后快的人,私自窝藏皇帝要的人,其罪责恐怕不小……   燕筱筱叹了一声,“求皇上不要迁怒幽夜族人,他们并不知情,当初收留我也全是出于一片好心。”   韦吟风似笑非笑地点点头,“雪儿真是善良,现在自身难保,还有心情担心其他人。”   燕筱筱无所谓道:“幽夜族地位尊崇,替世人祈福求愿,得天意,顺民心。皇上如果不怕遭天谴或是各国人民的口诛笔伐,尽管   去处置他们好了。”   韦吟风听她这样说,神色微顿,随即朗声大笑。   “朕的雪儿就是这么聪明,连替人求个情,都能讲出这么多让人无法拒绝的道理。好啊,朕不会惩罚幽夜族,反倒还要奖赏他们   。”   燕筱筱惊讶地望住他。   只见韦吟风向身后招了招手,立时有内侍上前来听命。   “来呀,传朕口谕。幽夜族替朕未来的皇后祈福有功,重赏。另赐重金,着幽夜族将朕与文月郡主的故事,编排成舞,到各国传   颂。”   这男人太无耻了,他这样一弄,不摆明了是昭告天下,自己是他行将过门的皇后,这顶帽子她休想再给甩掉了吗?   在一片谢赏声及众人跪地相送的身影中,韦吟风携着佳人离开舞台,返回自己的车驾。   韦吟风出门向来是骑马的,这一次竟然破天荒地乘龙辇而来,看来是下定了要抓人回去的决心。   因为龙辇很大,很适合关人。   韦吟风一路半抱半胁迫地将燕筱筱带回龙辇上后,就将她一把压在龙座上。   “雪儿,朕是不是该拿条链子,将你捆上?”   他一边说着,还一边用手缓缓揉捏着她纤细雪白的手腕,仿佛真的在考虑该用什么样的锁链能将她牢牢捆在自己身边。   燕筱筱漠然道:“就算捆上了,我一样会逃。”   韦吟风额上的青筋难得地跳了一跳,半晌之后,叹了一声,“你就这么想逃开朕吗?”   男人温热的气息吞吐在她荏弱的颈项边,那感觉跟恶狼在进行扑食前的姿态差不多。   “皇上,我说过了,我不属于晋国。即便你用最结实的囚笼关着我,只要有机会,我总会逃走的。”   韦吟风默了良久,最后叹息道:“有没有人说过,你是这世上最绝情的女人?”   “绝情吗?也许吧……”燕筱筱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在经历了前世今生的两次无情背叛后,想不绝情都难……   韦吟风抬起头,望着下面的燕筱筱,“朕总觉得,你似乎有什么心结,否则也不会这么执着地要逃走吧?”   燕筱筱已不止一次领教过这个男人的敏锐,现在听他一语中的,也不否认,“不错,我属实有件大事要办。在事情结束前,我无   论身体还是心灵都不会得到解脱。”   她说得确实是实话。   身体上,她受制于燕弃雪;灵魂上,她受制于那道“灵歃”。一日不兑现复仇的承诺,她便一日得不到解脱。   只是……在听过苏嫣然那句似迷似呓语的话后,燕筱筱忽然也不大确认,自己执着于复仇,究竟是为了兑现自己给燕弃雪的承   诺,还是为了自己……   男人的话打断了她关于宿命的思考。   “我们草原上的男人,就跟狼一样,一生只会认定一个伴侣。”   燕筱筱微讶地挑眉,但没有出言打断他。   “我们想要的伴侣无论身体还是心灵,要就要全部的。虽然朕现在完全可以占有你的身体,但估计那样也就彻底失去了你的心吧   。”   燕筱筱久久地凝视着居高临下俯视着自己的男人,因为被他的话震撼了,所以也第一次真正正视起对方。   韦吟风深深地凝着她,一字一顿道:“朕可以放你走,但要你立个誓言。” 第一百七十二章 约定   燕筱筱周身微颤,一瞬不瞬地迎视着对方,“什么誓言?”   “三年,朕给你三年的时间去办完自己的事。但你必须立誓,在这三年内,你不准嫁人,更不许给别人这方面的承诺。三年过后   ,朕会找到你。到那时,你不能再像现在这样逃避。怎么样?这个提议,你接受吗?”   三年……虽然紧了些,但应该够自己完成该做的事情了吧……现在对她而言,最重要的就是自由。而且答应了对方,也不会对自   己造成什么损失。   燕筱筱点头,“好。只是,我也无法给皇上关于三年后的任何承诺。”   韦吟风展眉轻笑,“那是自然,到时候朕会让你全心全意地爱上朕。”   听着男人恬不知耻的宣言,燕筱筱的脸微微红了一红。   忽然之间,她明白了韦吟风的用意。   这个男人的直觉像狼一样敏锐,他知道硬将自己留在身边,不会有任何结果,只会更加激起自己反抗和逃离的决心。   他现在答应暂时放了自己,似是退了一步,可其实却在二人的感情上,前进了一大步。   至少是让燕筱筱为其胸襟气度而感到折服,并首次对他产生了一丝好感。   就像他所说的,狼性是贪婪的,要,就要得到全部!   所以韦吟风现在这样做,并不是对燕筱筱放手,而是为了得到全部,暂时的松一松线。   韦吟风握住她的手,与自己十指相扣,表情罕见地严肃,“燕弃雪,朕要你以你此生最重要的人来立誓,如果你违背与朕的约定   ,那你最重要的人,必将离你而去。”   燕筱筱呼吸一窒。   “怎么,你不敢以此为誓吗?”   “好!我燕弃雪在此立誓,如果违背与皇上的三年之约,我此生最爱的人,必将离我而去。”   韦吟风低头亲吻她与自己相扣的手指,语气郑重,如誓如约,“好。朕的后位,也会一直替你保留。三年之后,无论你来与不来   ,朕都会去寻你,记住了吗?”   燕筱筱深深地看了男人一眼,点头,“好。”   这时,龙辇的速度突然慢了下来,与此同时,内侍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皇上,凤国摄政王纪擎苍求见。”   韦吟风和燕筱筱都是一怔,后者脸上的血色更是瞬间褪尽。   韦吟风并没有忽略掉她这个细微的表情变化,却也没有说什么,而是推开车门走了出去。   在距离他们半里不到的草原上,有一支约一千人的队伍,正前方一面大旗迎风舒展,正是凤国的最高统帅,也是摄政王纪擎苍   的帅旗。   眼见韦吟风走出龙辇,纪擎苍带了一小队人策马来到近前,向韦吟风施了一礼。   韦吟风笑得风轻云淡,可说出的话却毫不客气,“清河王这是做什么?把队伍都拉到我们草原上来了,是预备在此跟朕的军队练   练兵吗?”   纪擎苍拱手微笑,“皇上误会了,我是来送回逃婚的文月郡主,并为此向皇上赔罪的。”   他的手向后招了一下,立时有两个仆人牵着一辆马车上前,车帘被人从里面掀开,露出一脸不乐意的文月郡主。其后又有二十   七辆装满金银的马车被拉到近前,财物的数量,足有之前文月郡主嫁妆的五倍。   韦吟风的表情有些意外,还没等他答话,对面的纪擎苍已经再度开口。   “纪擎苍今日前来,除了送人,同时也是为了迎接我们大凤国的长公主回朝。”   韦吟风眸光微沉,他身后的车门被人推开,燕筱筱神色淡然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对于纪擎苍的突然出现,她也十分意外,但转眼便也想明白了其中的原委。   文月郡主之所以会逃婚,多半都是为了自己的心上人,纪擎苍。她逃回凤国自然会回去找他。而和亲队用燕筱筱顶包,又把她   丢下,自行回国这么大的事,当然也瞒不过纪擎苍。   那时恰逢皇陵的那场战乱之后,自己这凤帝无故失踪,以纪擎苍的本事,难免不会将两者联系到一处。   毕竟和亲队中的黎嬷嬷等人都见过她的样子,只要纪擎苍使人稍加盘问,便很容易猜到事情的经过。   只是他时隔这么久才来晋国寻自己,多半是因为当时的伤势太重,一时半会儿无法行动吧。   燕弃雪刺出的那一下,她心中有数,纪擎苍挨了那一刀,不死也该丢了半条命。   只看他现在仍有些苍白的脸色便不难猜出,恐怕他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   纪擎苍的视线落在燕筱筱的脸上,便再也无法移开,那目光如此的浓烈灼人,似无底的深渊,要拉着人一并沉沦。   “臣见过公主殿下。”他说着,向燕筱筱拱手施礼。   韦吟风忽然伸手揽住燕筱筱的腰肢,将她带入怀中,下巴亲昵地滑过她的发心。   对面的男人立刻射来足以杀人的目光。   迎着对方足以杀人的眼风,韦吟风饶有兴致地笑了笑,在燕筱筱耳边轻问:“你确定要回去吗?朕看这个男人似乎恨不得要把你   生吞活剥了。你应付得了他吗?”   燕筱筱微垂了眸,淡淡地道:“我自有办法。无论怎样,我最后都要回去。”   不错。眼下只要她开口,她的确可以借助韦吟风的庇护暂时逃开纪擎苍,可之后呢?既然她已下定决心要回凤国,那与纪擎苍   之间的直面交锋,便是避无可避的定局。   此刻与纪擎苍回去,不过是把二人之间势在必行的战争,提前展开罢了。   自穿越到这个时空以来,她有很大一部分时间都是在计划逃跑或是在逃跑的路上。她已经逃够了,而且很多时候,有的事情,   有的人,是你无法逃避的!   狭路相逢勇者胜!   燕筱筱直觉地意识到,若是自己今天借着韦吟风的帮助临阵脱逃,那便等若是输了与纪擎苍交锋的第一阵。那在此后的争斗中   ,无论是从心理上,还是在气场上,自己势必都要逊纪擎苍一筹了。   燕筱筱这是在逼自己,置之死地而后生。   只要这一次她能在纪擎苍的手底下,安然返回京城,那便证明她有这个能力与纪擎苍一战到底!   若是她连这点事都解决不了,那她回京,早晚是个死。 第一百七十三章 赌约   燕筱筱的这些心思,韦吟风未必猜得到。只是在承接到对面那位火药味十足的目光后,他却故意挑衅地亲了亲燕筱筱的鬓角,   “好吧,如果在凤国待不下去了,记得来晋国。烈霞朕会叫人好生照看,等你回晋国时,再还给你。”   燕筱筱转睛望着韦吟风,郑重地点头,“好。无论三年后的情势怎样,我都会来赴皇上今日之约。”   言罢,轻身跳下马车,向着那个与自己在前世今生皆有无尽纠葛的男人行去。   ……   霄山关以西不远就是凤、晋、魏三国交界的地方。   凤**方在这里有设有驻军和官驿。   燕筱筱随着纪擎苍离开霄山关后,就一路跟着队伍向西,待到天色擦黑时,他们抵达了凤国驻军兵营外的驿馆。   凤国女子要比晋国保守得多,不可随意在人前抛头露面,有身份地位的出门都要乘坐马车。   所以,今日燕筱筱返回队上后,立刻被安置进了一架结实奢华的马车里。   队伍行进期间,纪擎苍对她倒是一直规规矩矩的,毕竟是在人前,他不会对燕筱筱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可是等队伍在驿馆外驻扎下来,随从在驿馆里安置妥当,闲杂人等该散的散、该退的退后,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因为早上她是在幽夜族表演的舞台上直接被韦吟风带走的,所以身上跳舞用的祭袍还没来得及换下。   燕筱筱刚刚在房间内换回凤国女子的服装,房门就被人推开了。   看到神色冷峻的纪擎苍,她丝毫不觉得意外。事实上对方能忍耐到现在才来找自己,已经出乎她的预料了。   纪擎苍笔直走到坐在桌边的燕筱筱面前,不由分说地抓起她的手腕,一下把袖子撸起。   当看到她白皙晶莹的手臂上,那枚鲜红的守宫砂仍清晰可见后,纪擎苍的脸色终于有所缓和。   燕筱筱这才明白纪擎苍为何一直顶着副要杀人的表情,原来他以为自己已经**给了韦吟风。   回想之前韦吟风故意做出的那些亲昵动作,以及草原人直接狂放的性格,也难怪他会这样想。   她嘲弄地笑了笑,就要抽回手臂,却被对方骤然收紧的手指捏住了手腕。   “他为什么没有碰你?”   燕筱筱不屑道:“你当人人都跟你一样无耻吗?”   “无耻吗?”纪擎苍冷哼,“那你之前在围场设计害我的事,算不算无耻?”   燕筱筱转头迎视着他,嗤笑一声,“弄丢兵符,你这军方的最高统帅算不算失职?”   纪擎苍向她摊开手掌,“兵符。”   燕筱筱的视线由手掌移回对方的脸上,“你认为我会把那么重要的东西带在身上吗?”   当初她在和亲队的马车上醒来后,就发现飞羽令和兵符都在自己怀里,因为这两个物件关系重大,所以燕筱筱并没有放在身上   ,而是被她另寻地方安置下来。   只是后来,她被韦吟风直接从和亲队带走,和亲队也不负责任地将她丢下。那两个物件,也就一并被和亲队带走了。   “你这是在挑战我的忍耐力吗?”纪擎苍危险地眯起眼。   燕筱筱的唇角抿起一抹讥诮,“这句话我好像不是第一次从你嘴里听到了。”   纪擎苍扯着她的胳膊,将她提到自己眼前,“每当你露出这种神情的时候,我就忍不住想要撕碎你这副倔傲的表情,一层一层地   凌迟你高高在上的尊严,看着你哭泣求饶,那该是最能取悦我的事。”   燕筱筱的眉峰一凛,星眸半眯,“做梦。”   纪擎苍笑叹一声,“雪儿,你觉得在你那样设计我之后,我会再有所顾忌,不会对你出手吗?”   燕筱筱挑衅地扬眉,“你敢动我,就别再想见到兵符。”   纪擎苍轻笑,“雪儿太低估你自己了。你认为在兵符和你这两者之间,我更想得到哪个呢?”   看着男人眸底越发危险灼人的幽光,燕筱筱忽然意识到,对方不是在危言耸听。   即便失去兵符,他也极有可能要折辱自己。   燕筱筱眸光冷凝,“纪擎苍,看来围场那一刀捅得你还不够疼。这么不长记性?”   纪擎苍漫不经心地笑道:“雪儿不会以为你还能再次伤得到我吧?”   “那可说不定。”燕筱筱眼睫微动,唇角轻勾,“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如何?如果十招之内,我伤不到你,我自愿交出兵符。可如果   我伤到你了,那从今以后,你不许动我半根手指!”   纪擎苍望着她唇畔那抹冷艳骄傲的笑,一时竟看得有些入迷,他默了片刻,点头道:“好啊。既然雪儿开口,我焉有拒绝的道理   ?不过,如果你输了, 奇 书 网 w w w . qi s u w a n g . c o m 我不但要兵符,还要你。”   燕筱筱冷哼,“你能赢了我再说。”   ……   驿馆中间,有一株高大的杨树,杨树周围是一块平整的土地。   燕筱筱提着自己的凤羽剑,在树下站好,望着对面环胸而立的纪擎苍。   “你的剑呢?”   纪擎苍摊开双手,“对付现在的你,我还用不着剑。”   虽说她现在内力尽失,但剑招却不曾忘记,如果单单是过招,她未必会输。而对方如此做法,分明是有意羞辱她。   燕筱筱点头轻笑,“好!”   随着凤羽剑出鞘的龙吟之声,凌厉的第一剑已经疾挑向前方负手而立的男人。   纪擎苍双手不动,只凭借着精妙的步法进行闪躲。   虽然燕筱筱是在一味的进攻,可却连对方的衣角都触不到。   这样反倒不如纪擎苍肯出手还击,那样在你来我往间,自己还有近身划伤他的机会。   虽然燕筱筱的剑出得越发凌厉,可是在纪擎苍一门心思地进行闪躲的情况下,她却根本没机会伤他。   眼看着十招即将过去,纪擎苍大约是玩腻了你追我躲的游戏,忽然出手,一把将燕筱筱面朝里,压在那株高大的杨树上。   他低头伏在她的鬓边,笑声邪肆,“雪儿,虽然你舞剑很好看,但看你累得这般香汗淋漓,我终究有些不忍心了。不如,我们来   进行一些更有意义的运动吧。”   说着便侧头吻住了她圆润晶莹的耳珠。 第一百七十四章 险胜   纪擎苍人高马大,抵着燕筱筱的后肩将她压在了树上,在这种情况下,她根本无法回剑刺向对方。   感觉到男人灼热的气息喷吐在自己颈后,燕筱筱目光微敛,手中的剑无声无息地翻转抵向自己的肋下。   她今日之所以提出这看似必败的比试,却是一步败中求胜的险棋。只要能赢,她就可以一劳永逸地杜绝对方以后的骚扰。   可是纪擎苍的武功自来就比燕弃雪高,比燕筱筱更是强上数倍。即便她没有失去内力,也不见得就是他的对手。   所以想要正大光明的赢,那是不可能的,只能耍些手段。   而她等得就是双方肢体交叠的这一刻,只有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剑,才能在不被对方看见的情况下,出其不意地刺伤对方。尽管   以这个角度来说,她很有可能伤到自己。   可眼下这种局势,她若是不想被纪擎苍生吞活剥,那受些皮外伤,也是值得的。   剑的角度已经找好,纪擎苍在自己的左侧,她用右手持剑擦着自己的左肋下刺出来,他应该看不到。   燕筱筱握牢剑柄,正要发力,却觉右手腕一紧,竟然被纪擎苍拿住,不由得惊了一声。   “你!”   纪擎苍指上施力,捏在她的脉门上,燕筱筱手臂登时一麻,凤羽剑应声落地。   纪擎苍将她一下翻转过来,低头盯着她愤怒的目光。   “这就是你拟好的战术吗?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你怎么猜……”燕筱筱愕然,话说了一半,冷然道:“你是故意的吧?故意近身给我制造机会?”   “是啊,我如果不配合一下,怎么好让你死心。”纪擎苍低笑。   “雪儿,你输了。”   纪擎苍用手指滑过燕筱筱精致的眉眼,此刻看她的表情就仿佛在看已经到手的战利品。他的眼神充满了侵略,语气满是占有。   “从今天起,你属于我。周身上下都属于我,哪怕一根头发都是,以后别再这样伤害自己,因为能伤害你的,只有我。”   燕筱筱眸底一片冰冷,唇边却掠起一抹邪艳魅惑的笑。   纪擎苍望着那抹笑,就觉自己的心脏都骤然缩了一缩。   趁着对方失神的瞬间,燕筱筱的右手突然伸出,扯住纪擎苍的衣领,猛地将他拉低,随即便仰头迎向他的嘴唇。   在双方唇舌相抵后,她恶狠狠地咬下去。不是亲吻,是真正的咬,鲜血淋漓地咬。   纪擎苍吃痛地闷哼一声,虽然嘴唇被咬破了,可他却没有推开她,只是就这个亲昵地距离,低眸凝着她。   感觉到血腥味在唇齿间弥散开来,燕筱筱一把推开他,吐出口中的血丝,用手背胡乱地抹了抹唇角,挑衅地扬眉,“第十招,纪   擎苍,你输了!”   纪擎苍捂住流血的嘴唇,眯着眼盯了她半刻,忽而大笑,“不错,是雪儿赢了。”   早知道她是要使手段、耍赖赢的。可没想到她会做到这一步。其实刚刚就算他想到了,也不会躲开吧……   燕筱筱望着被咬得口角流血,却一径笑得十分开怀的男人,目光中满是不可理喻。   虽然她也为自己的诡计不耻,不过之前双方约定,十招之内定分晓,却并没规定只能用兵器,所以虽然胜之不武,但她确实是   伤到他了。   “纪擎苍,别忘了你的话。从今往后,不许你动我半根手指。”   纪擎苍缓缓点头,眼中滑过一抹异色,“好。从今往后,我不会主动碰你一根手指。”   说完,竟然真的转身离去。   对方走得如此潇洒,燕筱筱反倒开始心中生疑。   自己以如此卑劣的手段取胜,纪擎苍真的能就此忍下吗?   然而事实证明,燕筱筱仿佛是多虑了,因为之后的几天,纪擎苍果然规规矩矩的,再不曾主动招惹过她。   眼见着,离京城越来越近,燕筱筱那颗一直紧绷着的心,也开始渐渐放松。   因已进入凤国腹地,用不到这么多的军队护卫,所以纪擎苍只留了五十多名侍卫随从,将部队遣回了兵营。   这一夜,他们照旧宿在官道旁的驿馆内。   纪擎苍一行虽然低调地没有表明身份,可是这一路上的吃穿用度,却丝毫没有马虎。   这个驿馆临近凤国最大的河,秦河。河中盛产一种刀鱼。这驿馆内的厨师烹制此鱼很是一绝。   所以燕筱筱今天吃的晚饭中,便有这么一道清炖刀鱼。   此鱼鲜美可口,再加上厨师的技艺精湛,燕筱筱虽并不是贪图口欲之人,仍是忍不住多吃了几口。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厨师在烹制刀鱼时,加了酒,她吃过之后,开始出现轻微的头晕、发热等醉酒的症状。   因为脑际昏昏沉沉的,所以她今晚早早的登榻就寝,可是她越是想睡,反倒越睡不着。   按说现在已经入秋,晚上气温虽然称不上冷,但却十分凉爽。可燕筱筱却觉得自己燥热难耐,浑身都似有火在烧。   这使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就算自己酒量浅,吃个用酒烹煮的鱼也能醉,但不至于有这种四肢瘫软、浑身无力、周身燥热的症状吧?   这个感觉,莫不是……莫不是被人下了药?   当她看到推门走进来的纪擎苍时,就更加印证了自己的猜测。   “是不是你在晚饭里下药了?”   燕筱筱想要挣扎着坐起来,可是她的手脚现在仿佛已都不是她自己的,根本使不出一丝气力。   纪擎苍来到床边,伸手拂过她热得烫人的脸,“这‘花醉’的药性极强,再刚强贞洁的女子服过之后,也要化作绕指柔。”   燕筱筱费劲全力,才将他的手挥开,“纪擎苍!你还能再卑鄙些吗?”   纪擎苍低下头,伏在她耳边说道:“我俩彼此彼此。”   燕筱筱用力咬了咬嘴唇,水色的唇瓣被她咬得没有一丝血色,疼痛使得她勉强维持住灵台的清明。   纪擎苍伸手去摸她的唇角,同时命令道:“不许咬。”   燕筱筱侧头避过,咬牙道:“你别忘了,你说过不会动我一根手指。”   纪擎苍收回手,好整以暇地笑道:“是啊。我是不会主动碰你,可如果你自发地来碰我,那就怨不得我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迷药   如果目光能杀人,纪擎苍就已经被凌迟成上千段了。   燕筱筱双目喷火,现在恨不得杀了他,只是因为药性的缘故,她这愤怒的目光不但没有任何威胁性可言,反倒因那潋滟的盈盈   水光,逼出一片迫人的春色……   纪擎苍微眯着眼,似乎在欣赏眼前这难得一见的盛景,“现在刚过二更,这药的药性在子时才是最浓。”   这时,燕筱筱的意志已渐渐不那么清晰,周身燥热得仿佛连骨髓都要灼干了。   对方温凉的手抚上她的脸,她几乎是本能地向其贴靠过去。   纪擎苍低头看着她,眼神和气息都带着危险的迷乱,“雪儿真是敏感,药性刚起就已经如此,那待到子时该是怎样一副光景?”   燕筱筱听到他那如同恶魔般的呓语,浑身一个激灵,清醒了一些,用力推开他的手,冷怒地骂了一声,“滚出去!”   纪擎苍也不生气,起身说道:“我正好有事要出去一阵,雪儿就在这慢慢享受药性吧。就让我看看,再过两个时辰,你是否还能   坚持得住?”   听到纪擎苍离开的关门声,燕筱筱这才抑制不住地逸出破碎的低吟声,那柔媚入骨的声音伴着娇细的喘息,连她自己听了都忍   不住脸红。   一波强于一波的灼热,将她湮没得几乎窒息。   纪擎苍将她一个人丢在这里,并不是打算放过她,因为这药性本身就是一种噬骨焚身的酷刑。   他只是在等,等着她彻底被药性征服,等着她向自己哭诉祈求……   过去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一种折磨,然而更令人绝望的是,下一秒下一分钟的痛苦更甚。   在这消磨人意志的无尽摧残下,燕筱筱的意识终于渐渐混沌,随即陷入无边的黑暗……   ……   燕筱筱觉得自己仿佛陷在一片烈火中,被火焰纹身的痛苦,让她忍不住低声啜泣。   那无关意志是否坚韧,无关心性是否刚强,是人身体在受到伤害后的最本能的表现。   就在她几乎要崩溃时,似乎有一双手将自己抱起,随即整个人被揽入了一个微凉的怀抱。   淡淡的药香在鼻端浮动,燕筱筱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用四肢缠住对方,头更是不住向对方怀中拱去,嘴唇触到一片柔软的清凉,   立时用力地吸吮起来,想把那丝丝凉意引入体内,熄灭那烧得她想要尖叫的心火。   可是她的这一番手脚痴缠,却换来对方的推拒,四肢被人牢牢地按住,耳畔响起一道低淳并带了几分克制的声音。   “筱筱,别动。”   随即她的口中被压入一枚清凉的药丸,那药丸入口即化,似一道冰泉滑入口中,登时令她舒服地低吟一声。   可是还不够,她想要的更多。   就好像在沙漠中饥渴得濒临死亡的旅人,承接到救命的甘霖一般。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去磨蹭,去纠缠,去攫取。   被她缠住的人的声音,难得地有些咬牙切齿,连那惯常沉静平缓的嗓音也夹杂了不稳的波动。   “你再乱来,后果自负。”   对方虽然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朵进行危险地警告,可燕筱筱现在全无理智可言,所有的动作全部遵循本能。   对方似乎终于忍无可忍,微凉的手指在她颈侧的动脉上略施力一按。   燕筱筱头脑一阵昏沉,彻底失去了意识。   ……   当燕筱筱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   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用茅草搭建的屋顶,鼻端似乎也能闻到淡淡的干草香。   屋子不大,摆设极其简单,但是十分干净。   一阵清脆动听的铃铛声传来,她忍不住偏头望去,只见窗棂上挂着一个简易的风铃,随着风拂进窗子,带起一阵阵清脆的铃音   。   窗外似有袅袅的炊烟,隐约还能闻及饭菜的香气。   燕筱筱用力坐起身,可因为起得太快,眼前陡然一黑,险些再次晕厥过去。她扶住头,忍不住低吟一声。   一瞬间,之前的记忆猛地涌入脑海。   自己被下了迷药,然后……   她脸色倏地一变,举起右臂,拽下袖子。   然而那枚殷红的守宫砂,仍好端端地印在她白皙的手臂上。   怎么会?   她这兀自盯着守宫砂出神。   门口已经出现了一道颀长的身影。   她立时转头去看,目光触及对方熟悉的五官,忍不住惊叫出声,“白夜?”   白夜把手中那盘仍升腾着热气的菜放到了桌上,来到床边,伸手试了试她的额头,“觉得怎么样?还难受吗?”   对方微凉的手拉回了她的思绪,也勾起了她某些不甚清晰的印象。   虽然之前她被药性所迷,但有些片段的画面,仍停留在脑海里。   那段燥乱破碎的记忆,使得燕筱筱微微脸红,对方搁在额头上的手,似乎也在一瞬间变得似烙铁般烫人。   她猛地向后一缩,躲开了白夜的手,却不想她这一下用力太猛,自己撑着床的手臂的力气还没完全恢复,一个不稳,向后栽去   ,后脑重重地磕在身后的床头上,惹得她闷哼一声。   白夜叹了一声,伸手扶住她的肩,另一只手轻揉她脑后撞到的地方。   两个人的距离有些近,近到燕筱筱一抬眼,看到的就是他薄削好看的嘴唇,望见那淡色的唇瓣上暧昧的伤痕和红肿,燕筱筱的   脸腾地一下直红到了耳根。   之前那些凌乱的记忆碎片越发的清晰,噎得燕筱筱几乎喘不过气来,她硬将那些旖旎地画面挤出脑海后,勉强维持住自己声线   的平缓,淡淡开口,“你怎么在这儿?”   白夜收回手,声音是一贯的平和,“我赶到霄山关时,你已经被带走了。这之后又被一些事耽搁了几天,直到前天晚上,我才追   上你,把你带出来。”   燕筱筱微微一怔。   原来他真的去了霄山关……前晚,应该就是自己被下药的那一晚吧。   估计眼下纪擎苍大概要气个半死了吧。   想到这儿,她的唇角忍不住上扬。燕筱筱这兀自出神,却觉嘴唇上微凉。 第一百七十六章 剑伤   白夜的手指轻抚燕筱筱水色的唇瓣,漆黑如夜的眸底涌动着摄人的幽光,竟似带着一股莫名的杀意,“我应该杀了他。可惜当   时他不在。”   燕筱筱一怔,白夜的五官虽未有一丝挪动,不过那冷冽的怒意,还是寒气逼人地扑面袭来……   一种说不出的滋味翻涌上心头,燕筱筱故意将之忽略,冷冷地道:“纪擎苍的仇,我自己会报,不劳你插手。倒是我们的约定,   你答应过要把武功还给我的。你没忘吧?”   白夜慢慢收回手,“我没有忘。只不过,要暂时等上一等。”   “等?”燕筱筱蹙眉,“等多久?”   白夜垂眸思量片刻,“二十天。”   “好,二十天就二十天。”   出乎燕筱筱的预料,白夜不但会做饭,而且做得还很好吃。   很难想象,名震宇内的魏国九王爷,竟然也有如此“贤惠”的一面。   吃过白夜做的饭,燕筱筱的身体终于恢复了一些力气,便试着走出草庐四处转转。   燕筱筱发现,他们是在一个叫“寿山”的小山村里,村子不大,笼统也不过七八户、二十多口人,村里的人十分淳朴善良。   白夜似乎跟村里的人很熟,他免费替村里的人看病拿药,村里的人就用食物做报答。   一时间,燕筱筱仿佛回到了初初穿越过来时,自己跟白夜在小镇中生活时的情景。   而眼下的白夜,也确实更像当时的沈清夜,周身没有一丝暗黑的气质,人也温文和煦得多。   燕筱筱隐隐察觉得到,白夜有意无意地做回沈清夜的样子,大概是为了自己。   毕竟,沈清夜曾是她最熟悉,也最亲近的人。   他们对外的身份,是一对儿新婚的夫妻,这自然是白夜擅自决定的,燕筱筱也懒得纠正。   不过,既然两人同住一处,那便有一件事不得不提,那就是睡觉的问题。   这个草庐不大,屋内只有那一张木床。   要自己跟对方同睡一张床,燕筱筱自然是不肯的。   白夜铺好被子,然后坐在床上,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筱筱,过来。”   燕筱筱无视对方,走到离床最远的一张竹凳上坐下。   白夜神色淡然地望着她,“别让我说第二遍,或者我现在过去抱你。”   现在她压根儿不是人家的对手,也无法继续用凤帝的身份压制对方,所以燕筱筱只能暗自磨牙。   在原地踌躇了片刻后,燕筱筱磨磨蹭蹭地迈步来到床边,却迟迟不肯上床。   白夜看她一副防贼的表情瞪着自己,不觉轻笑,“我如果想把你怎样,那前天晚上你中迷药对我投怀送抱时,就已经发生了。”   燕筱筱面颊一红,恶狠狠地盯了他片刻,终于慢腾腾地坐到了床边。   可她还没有坐实,就觉腰上一紧,已被白夜揽在怀中,一并倒在床上。   燕筱筱正要挣扎,却听他在自己耳后说道:“别动,我只想搂着你一起睡而已。如果你乱动,发生什么后果,我可不负责。”   燕筱筱额上青筋跳了跳,可终究没有再行挣扎。   她就这样僵硬地窝在对方怀中,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的男人鼻息转为悠长,竟真的这样搂着她,静静地睡着了。   燕筱筱试着动了动,对方的手臂环得她很紧,根本挪不开。她挫败地磨了磨牙后,只能认命地继续当人形抱枕。   燕筱筱最初的两个时辰几乎不敢闭眼,可是在发现对方确实没有任何逾越的举动,只是搂着自己睡觉后,她的眼皮便也忍不住   发沉,迷迷糊糊地睡去。   第二日的清晨下起了秋雨,气温也较往常更低一些。   燕筱筱幽幽醒转,觉得有些冷,双手向上挪动,环住双臂,这才发现白夜不知何时已经放开了自己。   她慢慢转过身,身后的床铺空无一人。   这时,门外响起了辘轳摇动和提水声,忽然而起的几声闷咳,伴着水桶落地的声音一并响起,那经过故意压抑的咳嗽声夹杂在   雨声中,不甚真切,仿佛是不想吵醒屋内的人。   燕筱筱凝眉仔细听了听,确实是白夜的咳嗽声。   不难听得出,这是受了严重内伤的人,才会发出的咳声。   他受伤了?什么时候的事?   燕筱筱皱眉,接着恍然想起,当初他跟自己在晋国分手时,确实是为了处理魏国太子白霁对他的追杀。   他说,他在来找自己之前,在路上耽搁了几天。   看来,多半是因为受伤的缘故。   白夜的本事,燕筱筱是知道的,能把他伤着,可见对手的实力何等狠辣。   不过想想也是,在魏国皇帝的默许下,一国太子能派出的追杀实力,自然不容小觑。   虽然没有亲眼得见,但燕筱筱已可想象到那场追杀的激烈程度。   他受了重伤,竟还不忘了来寻自己……   燕筱筱正凝眉思索,就听门外的白夜向回走来,她连忙躺回床上,闭目装睡。   白夜轻手轻脚地回到床边,把燕筱筱滑到腰间的被子拉了拉,然后将她散落在腮边的一缕头发掖到耳后。   “筱筱,对不起。”   白夜的声音很低,似乎只是在无声的自言自语。   一阵静默后,他再度转身出了屋子。   燕筱筱这才睁开眼,目光停留在窗外的丝丝细雨上。   燕筱筱皱了皱眉,一时想不到他为什么要道歉。应该不会是为了打翻水桶吵到她的事吧……   良久之后,她慢慢了悟。   他大约是在为没有及时于霄山关与自己碰面一事道歉,如果他先一步截住自己,那就不会有后来自己先后落入韦吟风和纪擎苍   二人手中的事情发生了……   在他的心里,大概觉得自己该是被好好保护起来的吧?   这个认知,让无论是穿越前、还是穿越后,都一直孤家寡人,并已习惯了孤军奋战的燕筱筱觉得有些新奇。   自打决定替燕弃雪复仇以来,她就已做好“凡事靠自己,伤也好,痛也好,打落牙齿和血吞”的打算,就算受伤,也是要独自找   个角落慢慢舔舐的。   忽然之间,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保护自己,这个“被保护者”的身份并没有让她觉得受辱,或者说,应该是有些新鲜。   一瞬间,冰封了的心底的某一个角落,似乎微微松动了一点…… 第一百七十七章 传说   那一夜之后,燕筱筱暗自注意了一下白夜的情况,有一次正好撞见白夜替自己换药。   他虽没有向她吐露自己受伤的事,但也没有刻意回避她。   燕筱筱这才看到他的伤处,那是一道穿胸而过的剑伤,位置正在左胸口,只怕再偏上一寸,此刻他就已经躺在棺材里了。   除此以外,他身上还有大大小小近十处旧伤,只是疤痕都很淡,看来应该是早年间留下的。   这些伤痕中,除了那凶险的一处剑伤外,还有一道比较新。   燕筱筱认得,那是自己刺的。   她忽然想到,以白夜的武功,这世上能奈何他的人不多,能伤到他的人应该更少。可他却受了如此重的伤,那便极可能正是因   为自己先前刺得这一剑,影响了他的实力,这才使得他没能躲过那差点要了他命的一剑吧……   想到这里,燕筱筱不由得蹙眉。   自己刺伤他,不过是还他之前刺伤自己的那一剑罢了,虽说当初他是为了救自己,但这却改变不了他背叛自己的事实。   所以,燕筱筱并不觉得自己还他一剑有什么不对。   只是,为什么自己心底竟隐隐有些负罪感……   大约正是因为这一星半点的挥之不去的负罪感,所以接下来的几天,燕筱筱倒也没有再给他什么脸色看,也没有再提要离开的   事。   转眼,二人已经在小山村里住了十天。   村子就这么大,村里的人几乎熟识得仿若一大家子人。   大约是因为燕筱筱生得太美,话又不多,少了些凡俗之气,所以村里的人不大敢靠近她,反倒是白夜很受人们欢迎。   在他们来到山村的第十三天清晨。   尚未起床的燕筱筱被院子里低低的交谈声吵醒了,遂起床,披了衣裳来到窗边。   她这才看到,是几个村里的人在跟白夜说着什么。其中的一个看到站在窗边的燕筱筱后,明显地愣了下,白夜这才回头,也看   到了燕筱筱。   那几个村民眼见吵醒了燕筱筱,不好意思再继续逗留,遂跟白夜告罪了两声,仿佛又出言向他请求了什么后,才相继退了出去   。   白夜送他们出了院门,转身走回屋中。   燕筱筱随口问道:“那些村民有什么事吗?是谁家里的人又生病了?”   “不是。他们并不是来找我看病的。”白夜轻笑着摇头,“你大概还不知道这个寿山村的由来吧。”   白夜见燕筱筱侧头望着自己,便将这村子的历史讲了一遍。   凤国一直以丰富的矿藏闻名于世,而这其中最珍贵的矿脉莫过于金矿了。   在约两百年前,这片山区正是当时凤国最大的金脉矿藏所在地。因为朝廷在这里开办矿场挖掘金脉,所以那时这里非常繁荣,   而且人丁也十分兴旺。   可是金矿这一类有限的资源,总有被挖完的一天。   经过五十多年的开采。寿山村一带的金脉被挖掘殆尽,因矿场的没落,聚集在这里的采金人也逐渐散去。   久而久之,原本热热闹闹的山城没落成小镇,几经变迁后,再由小镇变成了村庄。   时至今日,只剩下这七八户人家还守着这座寿山。   明天,就是曾经的寿山金矿正式开采的纪念日。虽然寿山金矿早已不复存在,可这一天对于寿山的采金人来说仍意义重大。   所以明天,也是寿山村最重要的节日。按例,村里的人会进山举行庆典。   刚刚那些村民,就是来邀请白夜去参加庆典的。   燕筱筱点头,“原来是这样。”   白夜默默注视了她片刻,才开口道:“我还没答应他们要不要去。”   燕筱筱无所谓道:“既然是村里人的好意,那你便去吧。”   “那你会去吗?”   燕筱筱皱眉,“我去不去,无所谓吧?”   白夜别有意味地轻笑,“其实,村民们最想邀请的人不是我,而是你。”   燕筱筱愕然,“邀请我?”   白夜点头,“因为他们的庆典上少了一位最重要的角色,桑女。”   相传,在两百多年前,寿山脚下住了一位年轻美丽的少女,桑女。   在桑女十六岁那一年,母亲重病,可是因为家中贫困,根本请不起郎中。   村里的老人们说,他们这片寿山的山涧里,有一种田黄石。此石天然散发异香,而且色泽橙润,入手冰凉,城里的富人们最喜   欢用这种石头在夏天安枕,不但能祛除燥热,还能驱赶蚊虫。   若是真能寻到这种田黄石,拿到城中就能换上不少银子。   只是寿山里的那道山涧处于陡峭的山崖绝壁之间,所以没有人敢去那里采石。   眼见着母亲的病一天重于一天。桑女仁孝,不忍母亲被病痛折磨,遂决定独自进山去采那名贵的田黄石。   桑女一路不畏艰辛险阻攀上寿山绝壁,可是却被一块巨石阻住了通往山涧的去路。   为求田黄石换药医母,桑女一次又一次的攀爬巨石,可是却一次又一次地从上面摔倒滑下来。   在第九次从巨石上摔下来后,桑女忍不住跪坐在巨石边哭泣。   这时,一位年轻俊美的少年出现在她身边,问她为什么哭。   桑女将自己要求石医母的事,跟少年讲了一遍。   少年说,你的眼睛很美,如果你愿意用眼睛来与我交换,我就帮你爬过巨石。   桑女生有一双乌黑灵动的眼睛,可是在听到少年的要求后,却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少年问她,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桑女坚定地摇了摇头。   接着,少年便夺去了桑女的双眼。   桑女失去双目,变成了瞎子,可在伸手向前摸时,却惊喜地发现,挡住路的巨石已不见了踪影。   桑女这才意识到,那少年该是山中的仙人所化,为得就是考验自己救母的决心。   只是虽然阻路的巨石没了,可桑女也失去了眼睛,只能一路跪在地上向前摸索着爬行。   一路攀爬在尖锐粗砾的山岩上,桑女磨破了双手,蹭烂了双膝,身下拖出了长长的血迹,可却依旧不肯放弃。   等她来到了山涧里时,桑女已经因失血和重伤而奄奄一息。 第一百七十八章 纪典   桑女的诚孝感动了寿山的山神,山神再度化身为少年的样子来到桑女身边,不但将眼睛还给了她,还抚去了她的伤痛,并将一   块鹅卵大的田黄石送给了桑女。   桑女用田黄石换了钱,请郎中治好了母亲。   就在母亲病愈的那一天早晨,桑女却不见了踪影,只是她的床榻上竟摆满了黄灿灿的金疙瘩。   而且从那以后,寿山便开始出现了金脉。   老人们都说,这是善良美丽的桑女用仁孝勇敢感动了山神。山神最后取了桑女为妻,那些金疙瘩和寿山的金矿,便是山神为桑   女下的聘礼。   ……   燕筱筱指着自己,愕然问道:“你是说,村民想邀请我去扮演那个传说中的桑女?”   白夜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不错。”   因寿山村的没落,最近这些年以来,村里的姑娘能走的都远嫁出去了。可是外面的姑娘,却没有人愿意嫁入这个穷山村。   如此这般的恶性循环下来,久而久之,村中的人口不住减少,最近一两年已基本没有适龄的少女,自然没有人能扮演桑女的角   色。   可是这庆典是寿山村最重要的节日,无论如何,村民也想将其延续下去。   横观眼下的寿山村,也只有燕筱筱这外来的姑娘,最适合演桑女了。   可是燕筱筱那副冷冰冰的不近人情的样子,又让村民们望而却步,所以最后只能厚着脸皮来求白夜。   对于演戏什么的,燕筱筱一直不大在行,尤其是最近一两年,在人前人后劳心劳力、斗智斗勇地“演”了这么久的凤帝后,她便   更不喜欢演戏了。   所以,她几乎想也不想地就要开口拒绝。可恰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扫到了自家的院墙。这才发现墙头上正靠着几个露了一半   的脑袋。   不用想也知道,是那几个村民躲在墙外偷听,想知道燕筱筱会不会同意。   看着那几个被墙上的黄土沾得灰头土脸的脑袋,燕筱筱这拒绝的话,竟一时说不出口了……   白夜见她这个样子,不禁莞尔轻笑,故意向外面大声说道:“几位大哥,我家娘子同意了。”   那些村民听到这句话,登时高兴得欢呼起来,同时也将燕筱筱嗔怒的那半句“谁同意了……”淹没在一片欢呼声中……   其实这寿山村的祭山庆典很简单,就是将桑女与山神的这则神话故事再演一遍。   依照惯例,庆典是要在寿山的山涧边举行的。   燕筱筱本就不乐意演这个桑女,尤其还要拖着这么一副柔弱的身子骨爬山。   这山路走了不到一半,燕筱筱就已累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了,当看到神清气爽、闲庭信步的白夜后,她这气就更不打一处来   。   白夜承接到她怨愤难平的眼风,不由失笑,“娘子可是脚疼了,为夫背你如何?”   燕筱筱完全不领情,“谁要你背。”   “原来是想让为夫抱着。”白夜从善如流地点头,然后一把将她横抱而起。   燕筱筱愠怒,“你放我下来!”   白夜低头看她,“娘子到底是想让为夫背着还是抱着?”   面对这近乎无赖的二选一,燕筱筱气结。   注意到因二人关于“背与抱”的争执,已引来周围随行的村民们不时地投来关爱的一瞥后,燕筱筱只能咬牙切齿地低声道:“你愿   意背,就背吧。”   白夜低眉轻笑,然后将燕筱筱负到了背上。   燕筱筱瞪着他漆黑的发迹,不厚道地在心底将他家祖上挨个问候一边。如果目光是有实质的,只怕白夜的脑后已给烧出了两个   窟窿。   白夜身量颀长挺拔,肩膀不是那种壮硕的宽厚,但是却很结实,很温暖……   因起了个大早,燕筱筱的睡眠严重不足,又爬了这么高的山,走了这么远的路,精神和体力便更加的不济。   伴着白夜有节奏的步伐,汲取着他后背的温暖,听着他有节律的心跳,燕筱筱骂着骂着,竟就稀里糊涂地睡了过去……   当她被白夜低低地唤醒时,才羞愧地发现,他们已经到了地方,而且村里的二十多口人正围在他俩身边,大眼瞪小眼地看着自   己……   燕筱筱恨不得立时找条地缝钻进去,连忙从白夜身上滑下来。   这时,一位年约七八十岁的老妇从人群中走了过来,手上还托了一条以金丝和红绒织成的裙子。   老妇围着燕筱筱走了两圈,皱巴到一处的老脸眉开眼笑,啧啧了两声,“嗯,像,真像老太年轻时的模样……”   接着便哦呀哦呀地讲起,自己年轻时是如何的貌美如花,演得桑女迷倒了村里多少年轻小伙。   听到老奶奶讲古,旁边的一个青年打趣道:“阿婆,你现在仍然貌美如花,还是能把村里的年轻小伙全体迷倒……”   众人不由得哄堂大笑,你一言我一语的讲起了山村的过往,和从前这里繁荣时的样子。   燕筱筱一直默默地站在一边听着,看着。   寿山的景色很美,空气很新鲜,原生态的秀丽景色,即便是现代的五a级景区也无法比拟,会让人一不小心就沉醉在其中……   村民们质朴的脸,发自真心的笑容,让人身不由己地被感染,不知不觉间,心也跟着暖暖的,唇角会不由自主地感染他们的欢   笑……   白夜由后边轻轻拥着她,在她耳边低问:“你喜欢这里吗?想……留下来吗?”   燕筱筱的心神一下被拉回了现实,不知怎的心头和鼻子竟是一阵酸涩,面上却淡然轻笑,以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回道:“   九皇子在开什么玩笑?你认为我会想留下来吗?”   白夜环住她的手臂紧了紧,良久之后,才默默松开……   当燕筱筱换上那件金红相间的彩裙后,村里所有的人都看呆了。   若世间真有一位能赢得神祇倾心的美丽桑女,大抵也就不过如此了吧……   既然这庆典是演桑女与山神的故事,那除了有人演桑女,当然还得有人演那位俊美的山神,而白夜,自然成为了不二的人选。 第一百七十九章 金石   依照传说,山神回夺去桑女的双眼。   所以白夜,也用一条丝帕蒙住了燕筱筱的眼睛。   庆典的最后一步,便是要燕筱筱蒙着双眼,走到山涧下的溪流边,从水中捞一块鹅卵石上来。   燕筱筱一边暗自腹诽“这哪里是什么庆典,分明就是折磨人的戏码”,一边踉踉跄跄地向着水流的方向摸索前行。   要一个人目不视物地走在崎岖难行的山岩上,本就是一件难事,而对现在形同废材的燕筱筱来说,就更是一件难事。   要不是白夜一直在旁边用功力将声音汇聚成一线,传入她耳中,指引她脚下的情形。   燕筱筱大抵会跌得比那传说中的桑女还惨。   可绕是如此,燕筱筱在费尽艰辛地踏入溪流中时,仍是被脚下一颗鹅卵石滑倒了。   燕筱筱惊叫一声,狼狈地跌向溪流。   可是在她跌倒的瞬间,白夜已经及时来到她身边,并一把将她扶住。   燕筱筱将硌在脚下的石头踢到一边,却听白夜惊异地“咦”了一声,遂忍不住将遮眼的丝帕掀了起来,正好看到他弯身捡起刚刚   被自己踢开的那块石头。   紧接着,燕筱筱的目光立时被那块鸭卵大的石头吸引住了。   那是一块橙黄色的石头,光滑水润,质地堪比最上成的水玉,而且似乎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异香。   燕筱筱不由得冲口而出,“田黄石!”   村民们听到她这样说,纷纷围了上来。其中最有见识的一位老人从白夜手中接过石头。   老人将石头拿在手上仔细把玩,不时地又冲着阳光照照,而他脸上的神情也是越来越惊喜,越来越激动。   “这!这真的是田黄石!是田黄石啊!”   其他村民立时也跟着亢奋,狂喜起来。   燕筱筱看得莫名其妙,就算偶然间发现了一块田黄石,至于这么高兴吗?   白夜看出她的不解,遂在她耳边轻声解释了一下。   有道是,有水则有矿藏。   若是在溪流里能找到田黄石的鹅卵石,那其源头的高山必有矿脉。   寿山原有的金矿,早在一百多年前便被挖掘干净了。那时,最有经验的采金农几乎翻遍寿山上的每一块石头,这条山涧更是不   知被探寻了多少遍。   每一次,采金农都是失望而归,久而久之,人们断定寿山已无金脉。   想不到时隔一百多年后的今天,燕筱筱竟再度于山涧中寻到了这种田黄石。那即是说,此山仍有金脉,而且大有可能就在溪流   的源头!   寿山村的村民世世代代都是以采金为生,自打寿山金矿挖尽,他们便也失去了赖以为生的根本,所以现在的寿山村才会如此穷   困潦倒。   若是寿山能重新开采出金矿,那这里将再度恢复从前的繁荣鼎盛。   村民们此时兴奋的心情溢于言表,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就想寻着溪流到源头处探矿。   因所有人的心思都已飞到了金矿上,而且庆典也接近了尾声,因此后续的一两个步骤便也就不了了之了。   燕筱筱乐得省事,就跟白夜先行下山了。而那些村民仍兴奋地商讨着下一步寻矿的事宜。   因寿山村民自祖辈开始就是以采金为生,所以探寻矿藏这种事,自然不在话下。   不过短短的三日后,就传出他们发现金脉的喜讯。   能寻到金矿,这对寿山村的村民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好事,但对燕筱筱来说,却并不如何在意。   毕竟,身为凤国的君主,国内多一两座金矿对她来说,并不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只是,自那一日之后,燕筱筱在偶然间发现,似乎有村民在对着他们家叩拜……准确的说,是对着自己叩拜……   燕筱筱将此事告诉给白夜,后者却只是理所当然地道:“那是因为,眼下在这些村民的眼里,你已经成为桑女的化身了。”   燕筱筱听后哭笑不得。   不过细一思量,在传说里,就是因为桑女寻田黄石救母,才使得寿山出了金矿。而今,自己为庆典演了一次桑女,竟也机缘巧   合地发现田黄石,让寿山村民再度寻到金矿。   虽说这一切只是巧合,但却奇妙地跟传说里的故事如出一辙。   也难怪村民们会如此看待她了。   寻到金矿虽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可这金矿却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开采的。   从古至今,任何一个国家对于金矿一类的贵重金属矿藏都是格外看重的,因此管制得也十分严苛。   按例,寿山金矿虽是村民们发现的,但其开采权及使用权仍归属于国家,必须由官方正式授权后,村民们才有资格开采,而采   得的矿石,也必须充入国库。   可是,只要让他们能重操祖上的旧业,对这些朴实的村民来说,就已经是最大的恩典了。   因此,村民们经商讨后决定,让村长的儿子带着几块金矿石到官府去上报,并请官府里的人来进山考察。   只是这样一来,以燕筱筱敏感的身份,便不宜继续逗留在村中了。   好在,寿山村地处偏僻,远离城镇,这一来一回,少说也得有个把月。因此二人暂时还不用急于离开。   按说燕筱筱能如愿离开这里,心里应该是高兴的。   可不知怎的,当白夜告诉她,五天后离开时,她心里并没有预想中的那样欣喜……   这一日,几个玩闹的孩子,不小心把球丢到了燕筱筱他们住的院子里,弄丢球的孩子就被其他几个推进门来要球。   燕筱筱刚刚把白夜采回来的草药分类盛入竹篮里,放到架子上摆好,就被那从天而降的球砸翻了架子,散了一地的草药。   她的脸色自然是不悦的,连带着也使得刚刚进门来索要球的孩子的脸色,也开始有些哆嗦。   “姐,姐,姐姐,我可以……拿回我的球吗?”小男孩嗫嚅着指了指那枚闯了祸的球。   燕筱筱没有说什么,只是将球捡回来,放到男孩的手中,掐了一把他胖胖的小脸,“以后玩球要注意,再丢到我院子里,就不还   你们了。”   男孩直愣愣地盯了燕筱筱半晌,随即逃也似地抱着球跑了。 第一百八十章 彷徨   燕筱筱望着男孩落跑的背影,撇了下嘴,在穿越前自己就不怎么有孩子缘,看来穿越后也是如此。   这件事本来她转过天就忘了,可自从那一天后,她的院子里便时常莫名其妙地多一些东西,有时是一条新捉上来的河鱼、有时   是几颗野果、有时是一小兜山核桃……   白夜来到燕筱筱的身后,轻轻拥着她,同她一起从窗子看向院子里,那个胖乎乎的小男孩正卖力地翻过她家不算高的院墙,然   后把一捆新鲜的野菜放到柴火堆旁,接着再手脚并用地翻出去。   这算是在为打翻草药的事道歉吗?   燕筱筱有些无法理解这男孩的行为。   白夜却环着她轻声低笑,“筱筱,看来你的魅力太强,连这么小的男孩也不能幸免于难。”   燕筱筱面无表情地用手肘向后重重拐去。   白夜不疼不痒地挨了一下,唇角的笑意却更浓,“筱筱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这句话本身没什么问题,只是对方出口的语气却有些暧昧。   燕筱筱不由得皱眉,“你什么意思?”   白夜的手慢慢攀上她平坦的小腹,“我看看以后我们要生几个。”   燕筱筱怔了一下,不着痕迹地挣出他的怀抱,“白夜,你是否会错了意,我不记得给过你这方面的承诺或者暗示。”   白夜唇边的笑意慢慢淡去,扳过她的身体,逼她正视自己。   “筱筱,你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现在这样的生活,正是你想要的不是吗?”   听到白夜的话,燕筱筱的眉头骤然一紧。   白夜的洞察力如此惊人,她那点心思自然瞒不过他。在做了一年凤帝,体验过那些夜不安枕、提心吊胆的日子之后,眼下这种   安逸自在的生活便分外让她觉得弥足珍贵。   可是她的理智却冷漠无情的告诉她,这样的生活,是她现在要不起的。   先抛开自己和白夜之间的爱恨纠葛不谈。   如果她放掉一切,就此和白夜避世隐居。燕弃雪会不会放过她?纪擎苍会不会放过她?就算她能跟白夜逃到天涯海角。可将颜   洛离等人搅入朝堂的是是非非后,她能不负责任地丢下不管吗?   而且,也是最关键的……除了那道如蛆附骨的“灵歃”外,韦吟风之前要她立下的誓言,犹在耳畔。   若三年内她给任何人承诺,那她最爱的人必将离她而去……   如果是穿越前,燕筱筱大约会对誓言这一类没凭没据的事一笑了之,可是在穿越,并历经重生后,见识过仇恨、命运以及苏嫣   然那一句别具深意的话,她已做不到一笑了之了。   因为那样做的后果,她怕自己承担不起。   所以她刻意忽略过自己心底的犹豫与彷徨,故意无视白夜眼中黯淡下去的神采,容色平静地说着最冷血无情的话。   “天上的云彩岂可和河塘里的淤泥同日而语。白夜,你别再说这样惹人发噱的话了。这从来就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生来就应该   是坐在高堂上,受天下人朝拜的。这个破败的小院,和这间简陋的茅屋,根本就不是我的归宿。”   她说着,转过头,嘲弄地看向白夜,“九皇子把我弄到这个偏远的小山村来,不会是希冀用这贫困潦倒的生活来感化我吧?”   白夜搁在身边的手慢慢捏成拳,又缓缓松开,眸中的神采几经明灭,良久之后,他的眼底滑过一抹寂寥与自嘲,“好吧,明天就   是我们离开的日子了。我会兑现给你的承诺,帮你恢复武功。”言罢,转身离开。   望着对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燕筱筱顿觉浑身脱力,扶住窗子,才勉强站稳。   她按住心口,那里竟然有些丝丝地疼,就像在伤口上撒下了零星的盐,虽然不剧烈,却疼得让人无法忽视。   自从两人间这段不大愉快的对话后,白夜就再也没有回来。   望着空荡荡的屋子,和那张空荡荡的床,燕筱筱一时有些无法适应,仿佛自己的心,也有些空荡荡的……   白夜离开的夜里,燕筱筱自己蜷曲在床上,少了那个温暖的怀抱,在这间简陋的草屋里,她突然觉得有些冷。   在床上辗转反侧了良久,也不曾踏实的睡去。   半梦半醒间,她似乎听到了村里人的惨叫和马蹄踏过的声音。   燕筱筱猛地睁开眼,这才看到竟有火光从窗外透入!   燕筱筱几步来到柜子边,从里面抽出自己的凤羽剑,随即推开了房门。   一瞬间,撕心裂肺地哭喊声,强盗们砍杀村民的狞笑声,风声、火声、马蹄声,满满地扑面而来!   燕筱筱的眸光冷到了极点,她知道,目前最理智的做法是,尽快逃走,可当她听到村民的哭喊,闻到那烟尘中夹杂的烧焦尸体   的味道后,她的心沉了沉,想也不想地提着剑冲了出去。   因他们的草屋坐落在村子的最里边,所以大火还未波及到此处,而强盗们也还没抢掠到这里。   当离这边最近的那个红脸恶汉看到衣衫单薄的燕筱筱后,立时被她的容貌摄去了全部的心魂。   等强盗终于要回神儿时,却觉双目一凉,紧接着便是血液喷溅出的湿热。强盗发出杀猪般的惨叫,重重地摔下了马背。   她又如法炮制了接下来遇到的两名恶贼,很快就来到了村子的中间。   这时,强盗们终于发现了她的存在,望见燕筱筱手里沾了血的剑,和三个被划瞎双目的同伙们后,强盗们发怒了。   二十几名恶匪骑着马,持着大刀长矛将燕筱筱围在中间,不堪入耳的谩骂和侮辱在四周此起彼伏。   这时,一道熟悉的童音从后面响起。   “姐姐快跑!”   燕筱筱回头的瞬间,目眦欲裂,“别过来!”   只是她的喊声,终究慢了一步……   燕筱筱只觉得自己的瞳孔都要被那飞溅起的小小血花染红了。   那双胖胖的小手今天傍晚还将一篮子蘑菇偷偷挂到自己的院墙上,现在却生气全无地搭在渐渐扩散的血泊中;那双总是看着自   己笑的黑亮眼睛,现在也已被一层死气覆盖…… 第一百八十一章 杀戮   燕筱筱觉得自己的肺叶都因为窒住的呼吸,而被绞得生疼。   她跟这个孩子算不上熟识,甚至连他的名字都还不知道,可是现在眼睁睁地看着他倒在自己面前,燕筱筱的指甲深深抠进了掌   心的皮肉中。   而那些刚刚行过凶的强盗,还在绕着她谩骂调笑。   “他妈的,前些日子在官道上宰的那个小子身上带了金矿,老子本以为这村里会有很多金子,可没想到竟穷成这个鸟样子,险些   害爷们空手而归。不过这小贱人长得比天香楼里的头牌都标致,你们说卖到窑子里能值多少钱。”   “这种难得一见的极品,卖到窑子里不是可惜了,不如咱们兄弟先轮番享用够了,再拿去卖钱。”   “三哥你就说大话吧。你看她手里的剑可不是吃素的。刚刚独眼李,不是就因为那一只眼看直了,现在连最后那只眼也都瞎啦!   ”   燕筱筱似对那些不堪入耳的话充耳不闻,她提着剑径直朝着男孩的尸体走去。   强盗们见她对他们视若无睹,不由得更怒。   “臭娘们,竟敢无视老子。”   离她最近的一个也就是那个刚刚杀了孩子的强盗拿起马鞭,就朝燕筱筱狠狠抽来。   燕筱筱看也不看,手上的凤羽剑斜斜地挑起,化作一道寒芒没入强盗的脖颈,一触之后即刻抽回,一来一去极其干净利落,也   狠绝得骇人。   当她步履平缓地绕过对方的马时,那名中剑的恶贼才捂住喷血的脖子,瞪凸一双翻白的眼睛,仰身栽下马去。   这一下,全体强盗都滞了一滞。   一剑封喉!   这么狠辣的杀人手法,他们还是头一次见到,然而更令他们骇然的是,杀人者竟然连眼睛眨都没眨一下!   强盗们终于意识到,这一次他们是遇到横茬了。他们本就是一伙儿亡命徒,所以见到这样的场景,不但没有被吓退,反倒激起   了凶性。   其实燕筱筱并不是刻意用这种方法来恐吓人。只是凭她目前的体力和状况,只有如此出剑,才是最省力和最有效率的。   毕竟人身上最柔软也最薄弱的地方就是颈嗓咽喉和眼睛了。   她本身并不想杀人,所以之前只是刺瞎强盗们的双目。可眼前这个强盗的所作所为,实在是令人发指,连那么小的孩子都不放   过!   若让这禽兽活下去,不知未来还会害多少人。   况且,眼下这种局势也由不得她心慈手软。   燕筱筱先前那样一剑一个,出其不意地对付还好,可是若对方一起上,更连各种兵器都一并招呼过来,她就招教不住了。   不过片刻,她的右肩上就被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可她仍是硬拼着挨了这一下,一剑将挡在自己前面的那名强盗刺成了重伤,也终于踉跄着脚步,来到男孩的尸体边。   燕筱筱伸出染满血的手,缓缓抚过男孩生气全无的眼睛。   强盗们这才知道,她原来是要替男孩合上双目。   眼见她如此痛下杀手,竟只是为了做这种无意义的小事,强盗们被彻底的激得近乎发狂了,再也不考虑是不是要留她一命拿去   卖钱,几件兵器齐齐地朝她身上的致命部位袭去。   燕筱筱叹了一声,她现在已无力再战,事实上她连站起来的力气都已经没有了。   想不到自己这穿越过来的一世,不是死在复仇的路上,竟然会折在这些无名鼠辈手中。   想想,真是窝囊……   她闭起眼,等待利刃分身的一刻,然而预期的疼痛却没有到来。   一阵天旋地转后,她已被人揽在怀中,持剑的右手被另一只大手覆盖,凤羽剑的剑尖发出刺耳的嗡鸣,随着那只手的引导,凤   羽剑以几乎不可能的角度及速度,准确地斩、刺、挑、削,眨眼的功夫最前面的十几名强盗几乎同时毙命倒地。   后面的**个眼见此景,都吓得齐齐退了几步,随后惊叫着作鸟兽散,四散逃命。   然而那道迅捷的黑影便仿佛索命的恶鬼,不过高速地前后游移了几个来回,还没跑出多远的强盗们就一个接一个地栽下了马背   ,就连先前被燕筱筱刺瞎的那几个也没有例外。   他们的死法全部一致,都是被人硬生生地掏开了胸口,挖出了心脏!   燕筱筱望着那右手染血、缓缓丢掉掌中仍微微抽搐着的心脏的人,看着他俊逸如谪仙的脸上的冷漠与淡然,只觉透骨生寒。   她以为燕弃雪的戾气已经够重的了,可在见到眼前的人后,她才知道什么叫恶魔……   据说大魏国的九皇子杀人不眨眼,冷酷残情,如同嗜血的修罗。   直到今日,燕筱筱才真正明白了这句话里的含义。   她恍然间想起,当初自己为了杀死吕昭的事,纠结困扰,那时白夜的表现仿佛不怎么理解。现在想来,大约他觉得杀一个人,   跟捏死一只蚂蚁没有多大区别吧……   燕筱筱只觉胃部一阵抽搐,忍不住连连干呕。   白夜迈步来到她面前,想伸手将她扶起,却被她一下躲开。   她的目光中有震惊,有骇然,有恐惧,而更多的,是陌生。   白夜默默收回自己没有染血的左手,而犹在滴淌着血液的右手,则在身后慢慢捏紧。   他微垂下眼,眸底一片清冷,唇角犹带着自嘲的笑意,“是啊……原来我在你心里,跟纪擎苍一样令你生厌……不,可能更像个   恶魔吧?”   他说话的音色一如既往的低淳悦耳,只是在这杀戮过后的修罗场上,竟似浸了一层浓浊的血腥味儿。可那其中的落寞寂寥,却   令燕筱筱心头一紧,但她终究没有说出什么。   良久之后,白夜才缓缓开口,“可就算你再讨厌,我还是会碰你,见你……”   “但你每次带给我的尽是灾难。”燕筱筱疾声打断了他的话。   情之深种,劫之随行。   当初自己在听到师父的这句临别赠言时,并不曾太过当真,可谁知,这句话却一次又一次地在自己和白夜身上体现。   师父曾说过,自己命中有一大劫。   他,是否就是自己命中的劫数呢? 第一百八十二章 圣物   想到这此间种种,燕筱筱露出无奈地轻笑,与此同时,心底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白夜,你不觉得,是老天压根儿就不准   我们在一起吗?”   她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似狠狠地一刀,捅在了白夜最致命的伤处。   他的眸光一窒,随即很快被妖异的冷芒取代,下一秒已将燕筱筱紧紧地箍入怀中,声音带着几分彻骨的杀意。   “没有人能把你从我身边带走。即便是老天,也不行!”   他的手劲如此之大,勒得燕筱筱几乎喘不过气,但她却只是平静地说:“白夜,我们可能注定就是没有缘分的。”   眼角的余光扫过身边那具小小的尸体,她的眸底一阵瑟缩,“这场杀戮与你无关,这是我的失败,作为凤国的皇帝,如果我再合   格些,就不应该有今晚的灾难。凤国,是我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我不可能放下一切跟你在一起,也不能给你任何承诺。你   ……该放手了。”   她这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如一记重锤,狠狠地擂在白夜的胸口上,他的神情和语调虽然未变,可脸上却已少了几分血色。   “燕筱筱,难道在你心中,就只有这个国家和那个皇位?我在你心里可有一星半点的分量?”   燕筱筱垂下眼,掩住眸底的苦涩,开口的声音一片冰冷,“也许曾经有过,但都随着你刺我的那一剑,烟消云散了。”   随着“烟消云散”四个字逸出燕筱筱的唇畔,白夜脸上的血色近乎褪尽,他苦笑着低喃,“人人都说我冷血绝情,可我又怎么比得   上你。”   听到白夜那句低语,燕筱筱心头一颤,只觉如鲠在喉,噎得她完全喘不上来气。   白夜缓缓地放开她,神色和声音恢复了一贯的沉静,“你要武功,我可以还你;你要权利,我可以帮你;你想要的一切,我都可   以助你得到……”   燕筱筱打断他的话:“不必了,我不想再跟你谈什么交易!”   白夜神色淡然道:“这不是交易。”   燕筱筱挑眉,“那你是要无偿帮我?”   白夜伸手点住她的胸口,“把你的心给我。”   燕筱筱斩钉截铁道:“不可能。”   白夜扬起眉梢,这一刻的他仿佛又化作了那狂放不羁的慕沉央,“我的词汇里,没有不可能。而我向来也善于把不可能,变做可   能。”   燕筱筱深吸了一口气,“我不用你了,行吧!”   白夜微勾了唇角,“不行。”   “你!”   燕筱筱涌起深深的无力感,逃又逃不开,甩又甩不掉。她只能闭起眼睛,消极地回给对方一片沉默。   下一秒男人微凉的唇吻上她紧闭的双眼,语气似蛊惑,似命令。   “睁开眼睛,看着我。”   燕筱筱却将双眼闭得更紧,可指尖上却骤然一疼。   有道是十指连心,她疼得惊叫一声,睁开了眼,正好看到男人恶意地啃咬她的指端。   白夜的眸光幽暗魔魅,轻啄她的掌心,似印下恶魔的契约,“这一生一世,你注定是我的。”   ……   第二日,二人将村里的人仔细掩埋,又处理了强盗们的尸体后,离开了小山村。   走出村口时,燕筱筱忍不住回头望了望自己生活了半个多月的地方。   想不到自己无意间发现的寿山的金脉,竟为村民们引来了这场无妄之灾。   若是当初自己没发现田黄石,便不会有村民们进山寻矿,村长的儿子也不会拿着矿石去向官府上报,更不会引来强盗,害了全   村人的性命……   一个个曾经鲜活的生命和质朴善良的脸庞,最终都被一捧黄土掩埋。那血与火的一幕,似一场噩梦,萦绕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   一瞬间,心头满是凄冷冷的酸涩疼痛与绵延不去的自责与愧疚……   “筱筱。”   白夜牵着两匹马,在前头唤她。   燕筱筱闻声回头。   白夜看见她微微泛红的眼角,神情顿了顿,随即松开缰绳走到她身边,缓缓的、温柔的环住她的背脊,在她耳边轻声低问,“还   在为村民们难过?”   男孩临死前的一幕再度浮现在燕筱筱眼前,她闭了闭眼,声音带着几分不可抑制的颤抖与痛楚,“如果我再称职些……如果我不   是这么没用……”   “别说了,这不怪你。”白夜环紧搂住她的手臂,声音十分平静,“你既然已决定走在皇权争夺的路上,那以后鲜血与杀戮将会铺   满你的路。现在这种情形你便受不了了,那以后你怎么办?”   燕筱筱浑身一震,推开对方,默默注视了他良久。   迎着对方幽深沉静却格外淡然平和的眼,燕筱筱心底涌起一阵说不上来的陌生与苦涩。   不错,眼前的男人并不是温文善良的沈清夜,即便这半个多月来,他在人前人后都扮演着神医沈清夜的角色……可其骨子里,   仍是那个魏国冷血无情的九皇子。   这种场面与死亡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吧……   归根到底,那个温柔善解人意的沈清夜,不过是个虚无缥缈的影子罢了……   燕筱筱平缓了一下心绪,翻身跃上马背,“我们要去哪?”   “南方,天禹教曾经的圣地,青冥教现在的老巢,杜陵。”   ……   据说,六十多年前,当世的武林盟主,楚夜枭,因为性格孤僻乖张,一直没有收下任何一名弟子。   而天禹教一脉单传,到他那一辈,便也再后继无人了。   楚夜枭不想修习一生的精绝内力随自己一并没入黄土,致使天禹功自此失传,便在在临终前,将他一身独步天下的武功注入到   了一块宝玉中,希望被有缘者得之,能再度光耀天禹教。   这本来是件不可能办到的事,可他注入武功的那块宝玉,却大大的有些来历,似乎原先就是他们天禹教的圣物,并非一块普通   的凡玉。   而帮他完成这件事的,是他的一位红颜知己,那女子不但医术超群,更精通一些旁门左道。   所以才把这不可能办到的事,办成了可能。   可想而知,其后这块宝玉便成了武林中人争抢的宝物。   可是此宝几经易手,谁也没有办法将宝玉内深不可测的真元内力,渡入自己体内。 第一百八十三章 心腹   最后的最后,这块宝玉落到了当世第一魔教,青冥教的手里,并自此由历代教主掌管。   而青冥教的教主虽然没有发现从宝玉中提取内力的方法,却摸到了向宝玉内注入内力的诀窍。   青冥教在得到宝玉后,先后换了四位教主,每一位教主都在大限到来时,将自己的内力修为悉数注入了宝玉内。   也因此,使得青冥教及这块宝玉的名声,在江湖中更胜。   燕筱筱听着白夜向自己讲述那块宝玉的由来,不由得想起自己刚穿越过来那会儿。   她曾和白夜在一家客栈中见到一群江湖人,当时他们好像争论的就是青冥教中的这件奇宝。   “其实那块宝玉原来是一件奇物,七宝蓝玉莲,后来因为一场变故被毁,只留下鹅卵大小的一块。”   燕筱筱有些意外地看着白夜,“我虽然在师父的藏书中读到过关于此物的内容,却不知这其中还有这些来历。你怎么知道得这么   清楚?”   白夜平平淡淡地解释道:“因为当初帮着那位武林盟主把内力注入宝玉的,正是我的曾祖母。”   燕筱筱愕然,“你说的是,你们魏国圣祖皇帝在位时,迎娶的那唯一的一位皇后吗?我听说过她,是一位了不起的奇女子。可是   ,她不是在早年间因为皇宫的一场大火……”   白夜摇头,“曾祖母并没有死于那场大火,只是厌倦了皇宫的生活,避世到民间去了。否则,后来又如何帮助那位武林盟主将功   力注入宝玉。”   燕筱筱默了片刻,续道:“你说要助我恢复武功,不会就是要用那块宝玉吧?”   白夜不置可否地点头。   “正是。”   燕筱筱不禁皱眉,“这宝玉在那么多个武林名宿手中辗转了几十年,都没有人研究出如何使用里面的内功真元,难道你知道怎么   用?”   白夜轻笑,“你大概不知道,那宝玉被毁前,就是我曾祖母的东西。我们家的东西,我自然知道如何使用。”   燕筱筱凝眉看着男人俊美得无可挑剔的侧脸,迟疑道:“能不能提取出内力暂且不提,那宝玉如此贵重,想必青冥教定会视若珍   宝,严加看护。我们如何能拿到?”   “我之前说过,这块宝玉是七宝蓝玉莲毁坏后留下来的一块碎玉。当年,七宝蓝玉莲曾经历了一场异变,才导致玉体碎裂。自那   之后,每一年的那一天,这块宝玉就会向外辐射异能,所以不能藏于室内,必须得置于天禹教圣地,杜陵的一处灵泉内,吸纳   天地日月之气。”   燕筱筱恍然,“难怪你之前说要等,原来是为了等到这一天,青冥教不得不将宝玉从藏宝的地方取出,放到位于室外的泉水中。   ”   白夜点头,“时间、地点明确,剩下的就是计划和行动了。”   燕筱筱不无顾虑道:“江湖中惦记这块宝玉的人应该不在少数。如果真如你所说,那这一天一定会有不少江湖好手前来盗宝。那   青冥教对宝物的看守只怕会更加严密吧。”   “不错,这一天虽是宝玉现世之日,却也是最难偷到手的一天。”   燕筱筱皱眉,“你有几成把握?”   白夜迎着她的视线,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你会失去武功,毕竟是因我而起。我既答允了你,自然会办到。”   也就是说,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以青冥教的实力,加上那块宝玉的贵重,只怕这盗宝一行的风险会极大。还是在魔教的大本   营动手,说是以命相搏也不为过。   燕筱筱嘴唇动了动,那句“如果风险太高,就算了吧”的话还没说出口,就中断于二人相接的视线中。   对方的眼里情愫太浓,化不开,扯不断,拎不清……似丝丝缠绕的蛛网,虽纤细柔软,却意外的坚韧。你越是挣扎,便陷得越   深,缠得越紧……   ……   杜陵不是一个城或一个县,而是一处山谷,这个几乎不存在于凤国行政地图上的地方,却因为近几十年来魔教的崛起,以及这   一年一次的宝玉现世之日,格外地兴盛起来。   尤其在每年的这一段时间,杜陵都会聚集一大批或看热闹、或有所图的江湖人。   这一代的魔教教主是今年才继任的新教主,其不但是位女子,还是位颇有情趣的女子。   她不仅没有像历代教主那样,在宝玉出世之日谨慎的封山封谷,加以隔离,反倒让自家教众在谷外盖了几家客栈,供江湖上的   朋友们小住,并借机办了个鉴宝大会,收些门票,赚些小钱……   这样一位特立独行的教主,在江湖上自然是备受争议的。   有的说,她气焰嚣张、目中无人,可恨;有的说,她诡诈多谋、机智百出,可怕。   而燕筱筱对这位教主的印象,更倾向于后者。   这江湖中人大都桀骜不驯,就好像容易泛滥的河流洪水,你越是围堵,越是容易决堤。与其防贼一样地日防夜防防着众人,不   如开门迎客,将这些江湖人置于自己的眼皮底下,更便于看管防范。   白夜带着燕筱筱落脚的地方,并不是青冥教开在山谷外的客栈,而是在杜陵边上的一家小客栈。   在他们抵达之前,白夜的手下已经颇有效率地将整家客栈订了下来。   大约是因为知道此行不易,所以这一次白夜招来了一批部下随行。   除了燕筱筱认识的谨兰、谨竹外,还有白夜身边的四名影卫,慕月、慕阳、慕星、慕晨。   以及一位三十多岁的儒士,一看就是智多星之类的军师人物,顾风扬。   当白夜把燕筱筱介绍给他时,对方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兴趣,将燕筱筱上上下下地仔细看了好半天。   最后,也是此次随行人员中身份最高的一位,沉央楼的第二把交椅,白夜最为倚重的助手,曲华裳。   是的,她是一名女子,还是一位十分美丽的女子。虽然及不上燕筱筱那种动辄便能摄人心魄的极致的美,但确实也算得上是罕   有的绝色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陷阱   燕筱筱望着眼前端丽冷艳的女子,从其沉静内敛的气度和教养良好的举止上不难看出。她只怕不是普通的江湖女子那么简单,   出身应该相当不俗。   这曲华裳看起来该有二十多岁了。在这个时代,这个年纪的女子大都连孩子都挺大了。可是看她发髻的样式,应该还未嫁人。   曲华裳对燕筱筱十分的客气有礼,但却带着一股莫名的冷漠疏离。   当她的目光滑过白夜时,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温存,被燕筱筱敏锐地捕捉到了。   原来如此……看来自己是被人家当成情敌了。   燕筱筱微微转动着自己的眼睫,一时也有些说不清自己心底的感觉。   各自安顿妥帖后,白夜简单说了一遍自己的盗宝计划。   “你自己去?”燕筱筱听完白夜的话,不由得皱眉,随即又环顾了一下周围的人,那意思很明白。   既然是自己去,干嘛带这么多的人来?   白夜似是看出了她在想什么,却只是回了淡淡的几个字,“以防万一。”   到了宝玉出世的这一天,白夜独自离开了客栈,前往杜陵谷。   燕筱筱本在自己的房间里待着,却被顾风扬请到了厅里,对方还饶有兴致地布了棋盘,请她对弈。   这个年代下的自然是围棋。   燕筱筱原本不会下围棋,但前世时的燕弃雪的棋艺却十分精湛。加之这围棋是帝王课业中的一部分,所以燕筱筱的棋艺水平虽   称不上国手,但也尚算不错。   “顾某一直觉得,棋品如人品。只看其下棋的风格,便可知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顾风扬说着,落下了第一子。   燕筱筱这才明白顾风扬找自己下棋的用意。他是在试探,也是在估量自己。   她抿唇轻笑,“先生的见解独到,确实令人耳目一新。”说着,也落下一子。   二人你来我往,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棋盘已大半被黑白子布满。   各自的棋阵已经摆开,接下来就是真正的较量。   顾风扬看着燕筱筱布局的方式,不知是褒似贬地赞叹一声,“棋风老练狠辣,处处透着兵气,看来小姐并不是甘于平淡的人啊。   ”   燕筱筱勾了勾唇角,“先生的布局看似清风和煦,却步步留有后招,可见先生的为人诡诈多谋。”似极了狡猾的狐狸。   她这最后的半句虽然没有明说,但眼神却已表露无遗。   顾风扬愣了一下,随即大笑着点头。   随着棋局的进展,双方在这小小的一方棋盘上,展开了激烈的厮杀。   就棋力而言,燕筱筱的棋艺固然精湛,却仍是略逊对方一筹的。但只要顾风扬吃了她的子,她随即就会施以颜色。   顾风扬抬头看了燕筱筱一眼,但笑不语。   承接到对方的眼神,燕筱筱略怔,随即亦不由得失笑。   从小到大,自己确实是这么个睚眦必报的性格。   因双方咬得很紧,二人这一盘棋直下到了晌午。   这期间,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地来到了厅里,在这里等待白夜的消息。   这时,慕晨行色匆匆地走了进来,向顾风扬和曲华裳禀报了一下杜陵内的情况。   “晌午过后,魔教突然发难,将整个杜陵封锁,正在对里面的江湖人士进行扑杀。”   曲华裳看了一眼顾风扬,点头道:“果然被少主和先生料中,这次魔教办得这个鉴宝大会,确是别有居心。想借机一举铲除所有   觊觎宝玉的江湖人。”   “只怕现在谷外那些魔教开的客栈里,已是横尸遍地了。”顾风扬叹了一声,“又是一场腥风血雨啊。”   慕晨不无顾虑道:“少主一个人在里面,不会有问题吧?”   顾风扬却没有答话,反而望向对面的燕筱筱。后者却不为所动地落下一子,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   顾风扬别有意味地撇了撇唇角,“少主既然料到会有这种局面,自然会有应对的措施。我们就无需庸人自扰了。”   他的话音未落,却听一旁响起一声重重的茶盏搁到桌案的声响。只见曲华裳一脸不悦地站起身,“我出去走走。”   燕筱筱眼尾的余光扫了一下那推门而去的背影,随即又落回到棋盘上。   二人谁也不说话,继续下棋。只是这之后的棋局,开始明显的一面倒。   顾风扬笑得有些暧昧不明:“小姐眼下这棋下得,跟上午相去甚远啊。可是有挂怀的心事?”   燕筱筱抬眸看了他一眼,大方地弃子认输道:“技不如人,先生赢了。”   顾风扬啧啧两声,摇摇头,整理棋盘,“依顾某看,非是技不如人,而是关心则乱吧?”   燕筱筱拿起一旁的茶杯,吹了吹,“先生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这之后,偌大的客厅里,再无一人说话,大家都静静地坐着,等待白夜的消息。   眼看着太阳滑过中天,又向西落去。   厅门猛地被人推开,慕晨面色焦灼,几步来到跟前,向着顾风扬拱手道:“先生,刚刚收到消息。那宝玉向外辐射的异能,竟能   干扰人的内力,越是内力深厚着,影响越大。属下恐怕少主他……”   顾风扬闻言也露出严峻的表情,“原来这宝玉还有这个名堂,怪不得魔教不敢把它留在老巢,而是拿到室外。也难怪少主会特意   吩咐我们,谁也不许跟着……”他眉头紧锁,不无担忧道:“少主他可有什么消息?”   慕晨摇了摇头,随即似想到了什么,又低头道:“副楼主她听说这件事后,就只身赶到杜陵去接应少主了。”   顾风扬一拍桌案,怒道:“胡闹!她这一去,岂不是填乱。慕晨,你快带着慕星、慕月去,一定要把副楼主截回来!”   慕晨三人立刻起身领命,急匆匆地出了客栈。   燕筱筱一直没有说话,只是拿着茶杯的手指因捏得太紧,而微微有些泛白。   既然这宝玉当初为白夜曾祖母所有,其异能能干扰人内力的事,白夜多半该是知道的,否则也不会不让属下们跟随。   失去内力,就算他武功再高,也与平常人无异吧…… 第一百八十五章 追杀   燕筱筱隐隐觉得,这宝玉的异能恐怕正是这魔教教主用以剿灭觊觎宝玉的这批江湖人的计划的一部分……   思及此处,她的眉心莫名地跳了一跳,竟隐隐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其实,如果宝玉有这种异能,那带着燕筱筱去,确是再合适不过了,毕竟她没有内力,宝玉的异能干扰不到她。   可是白夜宁愿只身前去,也没有带她,想来,多半是不想她跟着冒险吧……   然而,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白夜他们这边还没有消息,在客栈外听信儿的慕阳,却带来了另一个骇人的消息。   “皇上派来的人,已经到了五里之外,咱们得赶快离开。”   顾风扬看了眼燕筱筱,皱眉道:“皇上派谁来的?”   慕阳的脸色异常难看,“佐令主。”   “什么?”顾风扬惊得站起了身,眉心攒到了一处,“居然赶在这个时候动手,还派出了佐令主。看来皇上这次是志在必得了!”   他低低念叨了这几句后,向着燕筱筱说:“小姐,咱们得赶快走了。”   能让从容镇定的顾风扬如此忌惮,看来这佐令主确实是位棘手的人物。   燕筱筱皱眉,“这佐令主是什么人?”   顾风扬面沉若水,“小姐知道少主的医术师承自医圣戚辛,可知武学师承自何人?”   燕筱筱恍然道:“难道就是这位佐令主?”   “不错。”顾风扬点头,“佐令主这个名号,小姐可能没听过。不过我们魏国的煜盟,你可听说过?”   “煜盟盟主,江湖第一人,佐修寒?”燕筱筱终于色变,怔忡片刻后,难以置信道:“魏国皇帝竟然派他来追杀白夜?”   顾风扬摇头,“不,不是追杀少主。而是你。”   ……   两匹健硕的黑马拉着一辆黑色的马车在漆黑的道路上飞速前进着。   驾车的慕阳和左右护卫的谨兰、谨竹皆脸色严峻,仿佛后边有索命的恶鬼一般,拼命地鞭打马儿快跑。   燕筱筱和顾风扬面对面坐在马车里,前者犹有些弄不明白。   “你们魏国的皇帝,为什么要杀我?”   顾风扬慨叹一声,不答反问:“您觉得皇上为什么对我们少主如此严苛狠厉,甚至连知道太子对少主进行追杀,也默许纵容?”   燕筱筱凝眉,“我听白夜说,他是罪妃的庶出皇子,所以并不被皇上看重,因此才派他做那些见不得光的事……”她说到这,突   然滞住,惊讶地盯着顾风扬,“难道……其实我们理解得正好相反?你们的皇上并不是瞧不上白夜,反而是十分看重他!”   顾风扬点点头,“当今皇上性情内敛孤僻,说句大不敬的话,甚至有些偏执古怪。对他越是看重的人,他越是严苛,不尽情面。   对少主的母妃德妃娘娘如此,对少主更是如此。”   燕筱筱有些意外,沉吟着问道:“那……白夜他知道吗?”   顾风扬摇了摇头,“这我也不清楚,但依顾某看,大抵是心中有数的。皇上明面上宠着太子,任他肆意妄为,实则是以他来做少   主的磨刀石。”   “这么说,白夜才是魏帝心中属意的太子人选?”   顾风扬点头,“可以这么说。”   燕筱筱默然无语。   顾风扬接着说道:“从前,少主虽然可能心中不愿,但却从不曾违背过皇上。或者也可以说,那时的他也没有什么自我的意愿。   那些皇上吩咐的事他做与不做,对他而言都没有任何的差别。可是……”   他说到这儿,看了看燕筱筱,“可是自从他来到凤国后,就渐渐的变了……为了你,甚至不惜抗旨,更伪造了你的假死,欺瞒皇   上。”   燕筱筱缓缓抬起眼,眸底涌动着嘲弄,“所以你们的皇上就要除去我。”   “您没跟皇上打过交道,所以并不清楚他的手段和脾气秉性。”顾风扬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声。   “少主会的这一切,都是皇上一手教的。少主在针对你的这件事上,虽然处理得十分谨慎小心,表面上没有露出什么端倪。可皇   上的心思何等的精明睿智,而且少主身边都是皇上的眼线,他的一举一动几乎都在皇上的掌握中。少主有任何异动,皇上都会   第一时间知晓。”   燕筱筱回想着白夜说的,想与自己一并隐居的话,一时沉默无语。   大约在魏帝心中,自己就是个妖佞邪物,蛊惑影响他儿子前程的狐狸精吧……难怪如此迫切地想要除去自己,甚至连佐修寒这   样的大人物都派出来了。   可见其真是欲杀自己而后快!   燕筱筱不由得苦笑了,“我这池鱼被殃及得何其无辜。”   他二人正说话间,互听车厢外的谨竹和谨兰相继发出两声惊呼,然后便是气劲交击,和两人闷哼坠马的声响。   这一切只发生在极短的时间,燕筱筱反应过来是追兵到了时,对方已经向他们所在的马车发动了攻击。   几道寒芒如割腐物般,以几乎肉眼难察的极速切入厚实坚固的车厢,随着连成一片的刺耳摩擦声,整个车厢瞬间四分五裂,可   见对方出剑何等的快。   在这期间,燕筱筱只来得及扯着顾风扬一并蹲下,否则此刻被乱剑斩裂的,就不仅仅是车厢了。   待车厢碎裂后的烟尘落定。   燕筱筱这才看到,有一名年约四十岁左右的高瘦中年人正负剑站在残破的车尾,他一袭黑衣劲装打扮,随随意意地站在那里,   无论是其凌厉的眼神还是笔直挺拔的身形都仿佛一杆刚刚磨砺的枪。   佐修寒的锐目扫来,落到燕筱筱脸上后,似乎有些意外。   大约是因为眼前的女子跟他想象中的“狐狸精”不大相同。   但凡能与“狐狸精”挂钩的女子,应该都是妖冶狐媚、风骚淫糜,周身更应透着一股邪气的。   可眼前的女子虽也美得异乎寻常,但目光淡然清冽,周身的气韵从容优雅,甚至带着一股不容逼视的凛然尊贵。   因这两者反差太大,所以佐修寒足足愣了片刻,才继续接下来的事,只见他把手中长剑随意的一丢,锋利的长剑不偏不倚地插   在燕筱筱脚尖前两寸。   “佐某不杀女人。你拿剑自裁吧。” 第一百八十六章 险境   燕筱筱握住眼前仍在震动嗡鸣的长剑,用力一提,拔了出来,伸手在剑身上轻轻一抚,幽幽笑道:“很可惜,我也没有挥剑自   戕的习惯。”说着,将剑扬手丢还给对方。   佐修寒稳稳地接住剑,冷冷道:“怎么?死到临头了,还妄图逃过一劫吗?”   燕筱筱扬眉轻笑,“那就看佐盟主有没有这个本事了。”说着,猛地向旁踏出一步,她本就站在马车边,这样突然迈步,身子立   时悬空。   在佐修寒正诧异地望着她时,四道黑影已如凭空出现的影子般,倏然向他扑去。   那四人武功不俗,而且最难得的是配合得相当默契,不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四人合力的水平远远超出四个人各自的实力   。   因此,一时间竟然与佐修寒战了个旗鼓相当。   另一边,燕筱筱迈出车厢后,却没有掉到车下,反而被疾掠而过的一道人影,一起带上了半空。   曲华裳利落地抖手射出另一道钩锁,带着两人向一旁稀疏的树林间投去。   她转睛看了眼燕筱筱,语气略有一丝困惑,“你怎么知道我刚刚是冲着救你来的?”   刚才在与佐修寒对峙时,燕筱筱就看到了在他身后正极速向这边掠来的数道人影,并一眼认出了为首的一人正是去寻白夜的曲   华裳,还十分有效率地计算好了双方的距离,以及对方的速度,最后才有那从容的一步。   燕筱筱抓紧绳索,淡定地笑道:“你们一开始不就是白夜安排在我身边保护我的吗?”   曲华裳脸色微沉,“你怎么知道?”   燕筱筱耸了耸肩,“既然白夜盗取宝玉的计划是由他一人实施,却带来了你们这么多人跟随,显然是对你们另有安排的。我刚才   看慕阳四人的功夫,隐隐有克制佐修寒的意思。所以随意地猜了一下,白夜大约是早预计到会有这么一天,才特意训练他们四   人这一套联手合击的武功吧。”   曲华裳不由得重新上下审视了她一遍,倒也没有再说什么。   燕筱筱看着她们前进的方向,蹙眉道:“你这是要带我去杜陵谷?你找到白夜了吗?”   曲华裳摇头,“我没找到少主,不过却找到了宝玉。”   燕筱筱微愕,随即点头道:“找到宝玉,便也等若是找到他了。”   随着二人不断前进,扑面而来的血腥之气越发的浓郁。一路上活人没见着,倒是看到的尸体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   这些尸首就好像是血腥的路标,渐渐向前方的山谷中汇去。   当她们穿进山谷,来到杜陵谷中心,曲华裳才停下,与燕筱筱一并躲在暗处,望向前方的修罗场。   不算太大的山谷中,此时已经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尸体,有魔教的,也有江湖人的。   土地和不远处的泉水已被血液染得一片猩红,浓重的血腥气刺激得人几欲干呕。   场面如此惨烈,即便是数度上过战场的燕筱筱,也忍不住皱眉。   曲华裳指着谷中心的一处用玉石雕砌的泉眼,“宝玉就在那里,到这儿我已经是极限了,无法再往前走了。”   燕筱筱转睛看向她,这才发现对方的脸色有些不自然的苍白,显然在努力抵御着什么。   而自己却并没有什么感觉,看来那块宝玉确实有干扰人内力的作用。看情形,应该是内力越深,离宝玉的距离越近,受其影响   越重。   燕筱筱望向那处泉眼,并没直接看到宝玉,多半该是浸在泉水中了。   曲华裳见她犹兀自站着不动,不禁质疑道:“你为什么还不去拿?”   燕筱筱挑眉,清冷地目光缓缓滑过山谷四周阴暗的角落,“你当这山谷中只有我们两个活人吗?”   曲华裳顿了一顿,她也是心思机敏之人,当然明白燕筱筱话里的意思。   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现在看似谷中已无活口,表面上风平浪静,可真正的高手应该还蛰伏在暗处,耐心等待着最后出手的一刻。   现在死的这些不过都是一些小喽啰罢了。   曲华裳冷然道:“那又怎样,就算现在还有其他人在,但能完全不受影响地靠近宝玉的,应该只有你一个人吧。你只要将宝玉拿   到手,受宝玉的异能所限,那些伺机而动的高手根本近不得你的身,又怎么能伤到你。既然能这么简单的拿到宝玉,那你为什   么不自己动手,一定要少主冒险帮你取吗?”   听着对方这一番缜密的分析,燕筱筱却想笑了,说来说去,这最后一句才是重点。   是她担心白夜会有什么闪失,因此才让自己去冒这个险吧?   只是,对方虽已那样说了,可燕筱筱不但没有动步,反倒找了一块平整的石头坐下来。   她并不是不想得到宝玉,而是她心中清楚,目前这种局势,还是留在暗处静观其变的好。   那宝玉现在就是一块烫手的山芋,谁先动手去取,谁就将成为众矢之的。   燕筱筱这里看得透彻,可人家却不这么认为,大约也是因为关心则乱。   “你!”曲华裳大怒,“好!你不去取,我帮你拿!”说着,便步履维艰地向宝玉的方向走去。   燕筱筱默默地看着对方的背影。   这,应该就是恋爱中的女子的表现吧……凡事皆为对方着想,心上人的事永远放在第一位。而不是像自己这样,际此紧要关头   ,还要冷静地计算得失。   白夜说自己冷血,看来没说错……   曲华裳刚迈出五步,就觉肩膀被人拉住,转头便见燕筱筱快速越过自己直朝宝玉的方向跑去。   曲华裳正觉诧异,与此同时,耳听到后方似有异动,立刻警觉地回头,不由登时色变。   只见佐修寒已极速向她们追来。看来,慕阳等人毕竟奈何他不得,能做到的也只是暂时拖住他而已。   曲华裳回头看了眼正奔向宝玉的燕筱筱,立时知道了她的用意。   在这种情况下,凭她们的本事,绝对逃不出佐修寒的追杀。可如果燕筱筱能把宝玉拿在手中,那借着宝玉的异能,她便等若多   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即便以佐修寒的本事,在宝玉异能的直接干扰下,也不敢冒然上前。   这无疑是现在最聪明的做法。 第一百八十七章 夺宝   曲华裳想到这里,抽出腰间的长剑迎向佐修寒,她现在能做的,就是缠住佐修寒,帮燕筱筱争取时间拿到宝玉。   “滚开!”   佐修寒自然认得曲华裳,他今晚被人接二连三地阻挠,已经很是火大,所以现在出手便分外的不留情面。   “夜儿让那妖女迷了心智,你也随着他胡闹吗?”佐修寒一剑劈开曲华裳的挡格,但也因此被阻住了去势。   曲华裳歉然道:“令主您知道的,只要是他的吩咐,我无论如何都要办到。”   佐修寒怒道:“既然如此,那你就更不应该阻止我杀她!”   趁着曲华裳缠住佐修寒的时机,燕筱筱迅速向那块宝玉跑去,不过凭她现在的状况,说是迅速,其实也仅仅是比平常跑得更快   一些罢了。   在她向宝玉跑去的同时,密林间接连响起暗器、箭矢碰撞的声音和人的惨叫声。   她并没有转头去看,一来是因为她属实没时间也没精力,二来是因为她知道那些射向自己的暗器毒箭之类的东西,应该都是给   蛰伏于暗处的白夜出手拦下的,他甚至可能借机顺手除了那些偷袭自己的人。   在燕筱筱距离那泉眼不足十米时,后方响起了曲华裳的闷哼声,可见她已经被佐修寒击败。燕筱筱现在不用回头也知道,佐修   寒一定已经提着剑朝自己追来!   耳听得身后响起衣袂破空之声,只怕佐修寒已追到了身后。   就在对方那森寒的剑气几乎透入她的衣服时,燕筱筱猛觉腰上一紧,随即被人轻飘飘地丢向宝玉的方向。   对方的手劲使得极妙,虽将她抛出了一段距离,可落地时却是稳稳的。   在身体凌空的功夫,燕筱筱终于有机会回头向后望去。   只见白夜已持着剑拦在了佐修寒的身前。   “师父,请您停手。”   佐修寒深深地凝着自己这唯一的,也是最得意的弟子,表情和语气都是极其严峻的。   “可以。只要你能击败为师,继承煜盟的盟主之位。”   白夜深吸了一口气,“您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佐修寒冷然道:“那就滚开,别挡道!”   “师父,得罪了!”   燕筱筱来不及看这师徒俩的对决,因她全部的注意力都已经放在了前面的泉眼中。   这个泉眼并不算大,只有大约一尺见方,此时在泉眼底部的石座上,正托着一块龙眼大小的七色玉石。不知是因为水波的缘故   ,还是泉水折射了光线的原因。   那块玉石仿佛正隐隐向外扩散着一波又一波的异彩……   燕筱筱蹲在泉眼边,就在她伸向水面的手刚探出一半时,一团红影夹杂着一道寒芒直向她扑来。   燕筱筱及时缩手侧身,躲过了对方的攻击,待闪身站稳后,她才抬头望向偷袭自己的人。   只见一位容貌妖冶邪魅的中年美妇,正斜挑着眼睫,上下打量着自己。   燕筱筱虽然不认识对方,但还是立时判断出了对方的身份。   “闵教主?”   这美妇正是青冥教的现任教主闵红苏,她见燕筱筱一下就道破了自己的身份,不由掩唇娇笑,“小丫头,本座看你这身手反应,   应该是习过武的,为什么却不受宝玉的影响呢?”   但凡习武之人,无论武功深浅,都会有一定的内力傍身,所以不可能不受宝玉的影响,除非是像她这样,修习过特殊的封闭内   力的法门,才能最大限度地减低宝玉对自身的影响。   不过即便如此,闵红苏也是不敢太过靠近宝玉的,莫说是像燕筱筱那样用手去拿。   “我不惧怕宝玉的影响,是因为我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内力。不知闵教主对这个答案是否满意。”燕筱筱不紧不慢地抽出一直带   在身上的凤羽剑。   “本座自然是不信的,这世间怎么会有懂武功却没有内力的人?丫头,就让本座试试你的深浅吧!”   闵红苏美目一眯,手中的两把匕首已划出完美的弧度迅捷无匹地向着燕筱筱刺来。   双方的兵器交击到一处后,燕筱筱渐渐放下心。   就如同她料想的一样,闵红苏虽然看似并没有受近在咫尺的宝玉的影响,但她的兵器上却是不带一丝一毫内力的,看来应该是   通过某种方式把内力封住了。   既然封了内力,那对方与自己也就差不了多少,单纯以剑法过招,自己可未必会输给对方。   随着一阵绵密的兵器交击的磕碰声过后,二人错身而过。   燕筱筱肋下的衣服被划开了一道口子,可闵红苏的脸颊上却现出了一道血痕。   闵红苏伸出舌头轻轻舔去流到唇边的血迹,盯着燕筱筱饶有深意地笑道:“丫头,本座看你资质不错,生出爱才之心,不若你投   到本座门下如何?”   燕筱筱甩掉剑尖的血珠,面无表情道:“教主错爱,我承受不起。”   闵红苏危险地眯了眯眼,随即用眼角的余光瞥向不远处正在缠斗中的两人,语气暧昧道:“那位俊俏后生是你的情郎吧?刚刚就   是他在暗中解决了所有偷袭你的人。现在若不是给对手缠得脱不了身,恐怕早就飞奔过来救你了。”   燕筱筱眼角的余光扫过游斗中的两人,抿了抿唇角,“教主哪只眼睛看出来,我需要用人救了?”   闵红苏微愕,随即掩了嘴唇,笑得花枝乱颤,“有意思,有意思!你这丫头,越来越对本座的脾气了。不若本座给你两个选择吧   。一是,你拜本座为师,本座帮你除去那个追杀你的人。这二吗,你若是不肯拜师,那本座现在就去杀了那俊俏后生。”   燕筱筱竟真的思考了一下,“那两位,一个是追杀我的人,一个是缠着我的人。不如教主把他俩都杀了吧。”   闵红苏闻言笑得更胜,“心狠手辣,丫头,你不来我们青冥教都可惜了。”   就在燕筱筱顾左右而言他地分闵红苏的心时,一只钩锁陡然从旁射来,直取泉眼中的宝玉。   闵红苏惊喝一声,这才反应过来,燕筱筱是故意分自己的神,好让同伴趁机取宝玉! 第一百八十八章 功成   射出钩锁的,正是曲华裳。   她此刻虽负了伤,但也因此使得内力大打折扣,因此靠近宝玉便不像之前那样困难,更何况她还是站在一定的距离外,以钩锁   抓取宝玉。   闵红苏咒骂着挥刃斩向已经探入泉眼中的钩锁。   但钩锁一来一回极快,当闵红苏的匕首切断绳索时,宝玉已给勾出了水面,随着绳索被斩断,宝玉也因为惯性抛上了半空。   燕筱筱手疾眼快地伸剑一挑,眼见着闵红苏再度向自己袭来,她却并没有将宝玉带向自己,反倒腕上施力,将宝玉直直地挑向   了不远处背对自己的佐修寒。   闵红苏眼见宝玉斜飞而出,立时再度变招,直追着宝玉而去。   与此同时,白夜疾退一步,并快如闪电般向自己的身上刺入了一根银针。   佐修寒摆脱了白夜的纠缠后,正要回身来对付燕筱筱,却听脑后有破风之声,想也不想地向后挥出一剑。   可当他的目光和剑尖同时触上那凌空飞来的东西后,就如同触电般的猛烈地一震,随即便吐出一口鲜血。   下一秒,闵红苏便已杀至。   这场中的几人,属佐修寒的内力最为深厚,自然也受宝玉的影响最重。因刚刚触及宝玉时,他的剑锋上是带了内力的,纵然他   武功再精深,也抵不过宝玉的异能,所以在与宝玉相接的瞬间,便已受了不轻的内伤。   佐修寒与闵红苏快速地过了几招后,前者虚晃一剑,迅速抽身退出战圈,目光滑过白夜,又在燕筱筱脸上阴冷地打了一个转儿   ,随即向一旁的密林疾掠而去。   宝玉在地上滚出了几米,慢慢停下。   闵红苏望着近在咫尺的教中至宝,却不敢用手去拿。   就在她犹豫的一瞬,两道身影已极其默契地同时向她袭来,正是燕筱筱和白夜!   这一下闵红苏吃惊不小,燕筱筱不受宝玉的影响,是因为她没有丝毫的内力,那另一个为什么也没事儿?他分明是有武功在身   ,而且内力相当精深的呀?   难道在这眨眼的功夫,他就封闭了全部内力?   确实如同闵红苏猜想的那样,白夜的确在这片刻间封住了自己的内力。   若换做其他人,自然是不可能办到的,可是对于精通医术药理的白夜而言,他只需要一根小小的药针。这也是为什么,他敢只   身一人前来盗宝。   燕筱筱的剑法,闵红苏是见识过的,此刻再加上一个比她更难对付的白夜。   闵红苏就算再托大,也是不敢同时与这两人过招的,她只能咬了咬牙,识相地抽刀后退。   燕筱筱俯身拾起宝玉揣入怀中,并向着脸色青白的闵红苏微笑着拱了拱手,“多谢教主赐宝。”   随即便与白夜一并向谷外奔去。   此时,在谷口的位置,顾风扬和慕阳等几人,早已备好了马匹等在那里。   他们这一次虽夺到了宝玉,但无疑也成了江湖上以青冥教和煜盟为首的,黑白两道势力追杀的对象。   所以必须尽快离开,找一处隐秘的地方藏起来。   因刚刚一度经历了生死,所以众人都再没有精力和心思说话。   一行人一路策马奔腾,直至东方露出曙光,才渐渐放慢速度。   ……   燕筱筱拿出怀中的宝玉,迎着东方微弱的光线照了一照,惊奇的发现,宝玉向外辐射的异芒,正在渐渐黯淡下去。   看来果然如传言所说,宝玉只在那一天之内会向外辐射异能,现在黎明将至,异能便也渐渐淡去。   这一次,魔教本来打算借着宝玉出世之日,一举除去所有觊觎宝玉的江湖人,并对整个武林进行武力震慑,但却不想竟因此弄   丢了教中至宝。   想必魔教教主闵红苏,此刻应该已经气炸了肺!   ……   所谓大隐隐于市。   白夜便十分精于此道,自离开杜陵后,他并没有领着燕筱筱等人躲到哪个没有人烟的荒山野岭上,反倒领着众人进入了附近最   繁华的一座城市,租下了一个院子,供众人暂时落脚。   而白夜安顿下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曲华裳遣回沉央楼总部。后者并没有问因由,只是沉默地领命,然后离开。   虽然白夜的一张扑克脸让人看不出喜怒,但众人皆心知肚明,白夜是为了曲华裳擅自把燕筱筱带入险境,并让她自己去取宝玉   的事,而心生不悦。   如果不是借着当时局面的微妙,而燕筱筱的反应又足够快,那这一次对她而言,很有可能就是有去无回的结局。   白夜的态度很明确,下属的实力固然重要,但如果做不到可靠可信,那他宁愿不用。   入夜,燕筱筱独自拿了那块引得无数人为其断送了性命的宝玉坐在院中,朝着天上那不甚圆满的月亮照了照。   这时,一只修长的大手从身后探过,将宝玉连同她的小手一并握住,然后拉到唇边吻了吻。   燕筱筱的手一抖,宝玉从二人的指缝间滑落,却被对方手疾眼快地接住。   白夜从后边拥住她,淡淡的药香与他的气息一并将她包围。   “在想什么?”   燕筱筱已经习惯了男人这样靠近,任由自己深深陷入对方怀中,“在想以后的事。”   “以后的事?我们成亲以后的事吗?”白夜轻轻亲吻她的侧脸。   燕筱筱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我是在想之后返回皇宫的事。”   白夜微阖了眼眸,“哦,在想以后该如何对付纪擎苍是吗?”   听到那个名字,燕筱筱心底一阵烦躁,“不错。”   白夜在她身旁的石凳上坐下,“想好怎么对付他了吗?”   燕筱筱皱眉,摇头。   之前她借着朝内种种局面,巧妙地扳倒一个又一个势力,并在朝中渐渐树立起了威信。那时,她确有信心在最后能与纪擎苍一   较高下。   可是经过这半年的空白期,她已不那么有信心了。凭纪擎苍的手段,不会在这么长的时间内无所作为,尤其现在他已经成为了   摄政王,那是与皇位仅一步之遥的距离。   白夜从桌上的茶壶倒了两杯水,推给燕筱筱一杯,平平淡淡地道:“就此放弃不好吗?” 第一百八十九章 破局   燕筱筱一怔,转头看白夜。她当然明白白夜这又是在劝自己放弃凤帝那个位置,从此跟他一起避世隐居……   忽然之间,有一个念头爬上她的心。   “今天这个局面,其实是你最想要的吧?”兴许,还有一定成分是他在暗中推波助澜的……   白夜不现一丝波澜,平静地饮了一口茶,“从某种程度而言,是这样的。”   燕筱筱差点将杯中的茶泼到他脸上,“为什么?”   白夜言简意赅道:“希望你知难而退,从此退出。”   燕筱筱深吸了一口气,别过脸,“无论如何,我都会回去!这个没有意义的话题,我们可不可以不要再继续下去?”   白夜默了良久,眸底有万千思绪悠然流转,最后叹了一声,“好吧。这是我最后一次劝你。”   听到“最后一次”四个字,燕筱筱的心莫名的紧了一紧,捏着茶杯的手,微微用力,随即又缓缓放开,转过头,半认真,半玩笑   道:“如果是你处在我现在这种情况,你会怎么做?”   白夜几不可察的笑了笑,“党同伐异。”   燕筱筱皱眉,“你是说让我拉拢盟友,一起对付纪擎苍?可是现在朝中的局势,已经几乎是他一人独大。我又哪来的盟友呢……   就算宰相赫连靖肯帮我。但他也只是在政务上能说上话,于军务上完全没有立场可言。如果不能拥有兵权,其他一切都是空谈   。虽然虎符在某种意义上,还在我的手中。可我毕竟没到亲政的年纪,日后还朝,这虎符早晚还是要还给纪擎苍的。”   白夜按住燕筱筱的手,也打断了她的碎碎念,“你一直忽略了一个人。”   “谁?”   “穆国公,楚穆炎。”   燕筱筱有些意外地瞪大眼睛,良久之后,慢慢站起身,在院中来回踱着脚步,“不错,不错,我怎么没想到他?”   若论凤国最历史悠久的门阀贵族,莫过于楚家了,其渊源可以一直追溯到大凤朝建国之初。   楚家是凤国的开国元勋,但楚家并没有像其他几个开国之臣那样,被第一代凤帝后来以种种借口和名目或贬或降,甚至暗中除   去,反倒破天荒地赐下了一部丹书铁券。   这是因为楚家人的忠诚,对凤帝和燕氏皇族的绝对忠诚。   而这之后的几百年里,楚家也一直很对得起那部丹书铁券,无论在什么情况下,楚家人都是坚决拥护凤帝的。   然而这个状况一直持续到四十多年前,也就是前任凤帝燕烈登基之时,就开始转变了。   为什么呢?   因为名不正言不顺!   按照凤国近五百年的传承,历代凤帝必须由身怀凤凰胎记的嫡系子孙担任。这件事虽然在凤国内部是秘而不宣的,但是像楚家   这样与皇室关系紧密的门阀世家,却是知道的。   而燕烈谋害前任太子的事,楚家人也或多或少地有所臆测察觉。所以当老凤帝预备将位置传给燕烈时,楚家人是激烈反对的。   这之后的结局便不难猜测,以燕烈的脾气秉性,在登基之后,自然不会让楚家人好过。若不是顾及着那部丹书铁券,燕烈很可   能会将楚家灭门。   其实想不到楚家这条线,也怪不得燕筱筱,莫说是她,即便是前世时的燕弃雪,也对楚家的印象是极淡的。   因为在燕烈在位的四十二年里,楚家人基本从朝堂上销声匿迹了。如果不是凤国的史书犹记录在册。楚家人几乎快被世人遗忘   了。   而燕筱筱当初制定复仇计划时,基本都是依照燕弃雪前世的记忆所制定的,难免有一定的局限性,思维也不够开阔。   而白夜站在局外,以异国皇子的身份和目光统观凤国局势,自然比深陷其中的燕筱筱看得更广,更远一些。   虽然燕烈在位时,已将楚家人的势力几乎清除殆尽,但所谓树大根深。   有着与凤国一样悠久的五百年历史的家族的痕迹,并不是那么容易被抹去的。   莫说楚家还有一部丹书铁券,就是楚家这个名头,在凤国内部也是还有一定号召力的,尤其是在凤**方。   凤国的部队编制,到了今天沿用的仍是楚家之前制定下来的那一套。楚家先烈为凤国立下的丰功伟绩,直至今日,仍激励着军   中那些热血青年。   若是燕筱筱能将楚家现任家主穆国公请回朝堂,那无疑将是对纪擎苍在朝中势力的最大冲击!   虽然当初楚家是反对由燕烈这一脉继承皇位的。但就目前的局势而言,燕筱筱请出楚家的人也并非全无可能。   毕竟,当前的朝堂上,已是二选一的格局,要么拥立摄政王纪擎苍,要么维护凤帝燕筱筱。   以楚家人对燕氏皇族的忠诚,自然不会选择前者。   燕筱筱这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想通了这其中的前因后果,以及有楚家人加入后,未来的种种可能。   她的脚步和思绪蓦地一顿,转睛望向白夜,想着他将虎符和飞羽令留在自己手里的深意……其实这个男人,一直替自己留着退   路呢吧?   即便他万分不想自己继续深陷在凤国朝堂内部的权利纷争,即便自己现在这番困境,有很大一部分是他有意无意造成的。   可这个男人一直未把自己往绝路上逼……   这份心思,这份计较,让燕筱筱冰封的心,又狠狠地撼动了一下……   白夜敏锐地察觉到了燕筱筱的视线,在下一瞬便抬眼将她望住。   二人的目光在空中纠缠,其中的爱恨纠葛,个中滋味,在夜色中翻搅……   白夜缓缓起身,来到燕筱筱的身前,伸手抚摸过她白皙明艳的脸,手指穿过她的发,扶住她的脑后,温柔而不容抗拒地将她压   向自己。   “我说过,你想要的,我都会设法帮你得到。所以别拒绝我。”   最后一个字,也随着他的吻,缠绵地融于二人紧贴的嘴唇间……   习惯真是一种相当有效的侵略手段,当燕筱筱对男人这种挨挨碰碰、亲亲抱抱的接触已经不再那么排斥时,她才发现,自己竟   已经在不知不觉间习惯了男人的亲昵举动……不知从何时起,忘了自己最初是何等地想要逃离他…… 第一百九十章 渡功   如果换了纪擎苍,大概会用铁锁加囚牢将她死死锁住;如果是韦吟风,应该会派人严防死守地看着她。   但是燕筱筱偏偏是那种束缚得越紧越严,就越会想要逃掉的性格。   可是白夜不同,他对她似乎抓得不那么紧,就用怀抱松松的环着,可这副臂膀如影随形,甩不掉、挣不开、逃不脱,在点点滴   滴的潜移默化中,让她习惯他的存在,习惯他无形的禁锢。   也许这种做法有些近似无赖,有些无耻,可不得不承认其很有效。   这也是这个男人可怕的地方吧……   燕筱筱意识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已给男人“潜移默化”后,难免有些懊恼。在对方浅尝辄止地结束这一吻时,不禁恶狠狠地瞪   了他一眼。   白夜微怔,松松地环住她的纤腰,别有深意地笑道:“这种程度的接触,你就不好意思了。那三日之后的满月夜,你我需‘坦诚   相见’时,你该怎么办?”   燕筱筱皱眉,“什么坦诚相见?”   白夜将燕筱筱的小手托在掌心,然后把宝玉放在她手上,“当年那位楚盟主练就的天禹功,是一门极其霸道的内力,性质极阳极   热。所以我助你取用宝玉中的内力时,你的身上不能有任何遮蔽物,这样才能使得热力及时散去。”   燕筱筱瞪大了眼睛,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你是说,我那时需得不着寸缕?”   这桥段似乎从前在武侠小说中见过……想不到自己也要亲自体验一把。   白夜缓慢而郑重地点点头,“不错。真真正正地坦诚相见。”   燕筱筱的面颊腾地一红,看到手中的宝玉,也仿佛烫手一般,丢还给白夜。   她盯着那块七色的玉石皱眉良久,“必须得这样吗?”   白夜再次点头。   燕筱筱脸色红白交加,变了几变后,深吸了一口气,“好吧。不过那时你得把眼睛蒙上。”   白夜唇角微弯,目光温软带笑,“好。”   ……   三天的时间,转眼便过。   入夜后,白夜带着燕筱筱来到了城中最大的一户人家。   当白夜一路领着燕筱筱避人耳目地进入这户人家的地窖时,燕筱筱终于知道他选这种大城市藏身的另一个原因了。   “这是冰窖?”燕筱筱望着地窖中码放得整整齐齐的巨大冰块。   这个时代没有电,自然也没有冰箱。有钱人家想在炎炎夏日去暑降温,就得深挖地窖,存储冰块,以便取用。   这种冰窖凤国皇宫也有,而且更大更深,存储的冰块也更多。   “这里温度低,有助于你在提取内力时,及时散热。”白夜说着,将四支蜡烛点燃,分别放在地窖的四个角落,闪烁的烛光在冰   窖的低温中,亦仿佛打上了一层冷色。   难得他竟然如此细心。   燕筱筱瞥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   白夜指向地窖中心的一个冰台,“就在哪儿吧。时间不早了,我们尽快开始。”   二人登上冰台后,白夜盘膝坐下,看到燕筱筱站在冰台的一角,直直地瞪着自己后,才会意地一笑,从袖中抽出一条三指宽的   黑色丝带,蒙住眼睛。   燕筱筱来到他的面前,不甚放心地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却被白夜一把抓住。   “不用试了,我确实看不见。”他停顿了一下后,才又接着道:“不过你的手在我面前摇晃时带起的微风,我还感觉得到。”   燕筱筱抽回手,站在原地犹豫了片刻,直到白夜别有兴味地问了一句“用我帮忙吗?”之后,才有些狼狈地转过身,慢慢解开衣   裳。   衣服便仿佛她的最后一层防御,此刻褪了个干净,她只觉得自己从里到外似乎都展示在了白夜的面前。   虽然明知他蒙着双眼看不到,可在他的面前,燕筱筱还是不由觉得呼吸急促,脸颊燥热。   习武的人,感官都是极灵敏的,所以白夜虽然看不到,但还是能凭着燕筱筱轻微的呼吸声,将脸准确地对向她。   “我们开始吧。”   燕筱筱在白夜对面席地而坐,然后按照对方的指示,将掌心割破,把宝玉放在染血的手心上。   一瞬间,燕筱筱竟生出宝玉似乎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奇妙感觉。   白夜伸出手,覆在宝玉的上方。   “你知道为什么,这宝玉曾几度易主,经多人之手,却一直未被人提去里面的真元内力吗?而且其中亦不乏武林名宿。”   燕筱筱沉吟片刻,“该是为了一个‘贪’字吧。”   白夜点头,“不错。凡是夺得宝玉的,无不是为了成为武林第一人。他们拿到宝玉,只会私藏,待到无人时,再独自拿出来研究   。决计不会与第二个人分享。所以他们也就一直勘不破这宝玉的使用方法。”   燕筱筱已明白白夜的意思,“想要开启宝玉,必须有两个人的力量是吗?”   当初那位武林盟主楚夜枭,不也是在白夜曾祖母的帮助下,才完成将内力注入宝玉的过程嘛。   所以说,这世上没有无法破解的难关,只有无法渡解的人心。   白夜掌心的内力似吐非吐,语气极其郑重严肃地嘱咐道:“一会儿开始后,你必须守住自己的本心,绝对不能生出杂念。因为这   块宝玉中不但有楚盟主的十重天禹功的功力,更有三位魔教教主的魔功在内。你若是不能守住心中的浩然正气,就会被邪祟的   魔功趁机侵入。你记住了吗?”   燕筱筱深吸一口气,缓缓点头道:“好,我记住了。”   “那我们开始。”   白夜说完后,掌心开始向宝玉吐出内力。   随着他的内力催动,燕筱筱只见那染了自己血的宝玉,开始幻动出异彩,而那玄妙的幽光便仿佛有实质一般,竟沿着自己掌心   的血迹向下蔓延而来。   随着那异芒侵入手掌,燕筱筱猛觉一股灼热难耐又极其浑厚的功力沿着经络进入自己体内。   她控制不住地低吟一声,周身无法抑制地战栗起来。   那内力如此的灼热霸道,便好似一块烙铁,硬生生地楔入自己体内。不过片刻,她额头及全身便已被汗水浸透。 第一百九十一章 重创   燕筱筱闭起眼睛,集中起全部的精神,努力引导着进入体内的热流。   就在这股热力刚刚蔓延过自己胸口时,她猛地一震,只觉体内沉睡了半年的燕弃雪的魂魄竟不安地躁动起来。   她刚刚暗道了一声“不妙”,便感觉到燕弃雪的魂魄瞬间暴走!进入体内的内劲立时如同脱缰野马,再不受控制。   白夜当即察觉到了她的异样,疾声说道:“筱筱,不可妄动杂念。”   燕筱筱现在周身气血翻腾,身子抖得如同秋风中的枯叶,已经说不出话了。她不住在心里呐喊,希望燕弃雪安静下来,可是对   方仿佛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   一时间,燕筱筱只觉脑海中幻象叠生,那些令燕弃雪恨的、痛的、怨的、怒的景象一幕一幕不住翻涌。   与此同时,宝玉侵入燕筱筱体内的幽光竟也开始幻动出妖异的色彩。   白夜再顾不上那许多,一把扯开眼睛上的丝带,望着宝玉流转的异彩和燕筱筱已无血色的脸庞,眉宇间一片焦灼。   因为燕筱筱体内的异动,现在宝玉内几个魔教教主的内力也躁动着向燕筱筱体内涌入。就好像被封堵良久的洪水,突然找到缺   口后,便势不可挡地宣泄而出!   随着魔功的汹涌侵袭,燕筱筱只觉燕弃雪越发的暴躁起来,竟隐隐有入魔的迹象!   就在这紧要的时刻,燕筱筱猛觉两只温暖的手贴上自己的后心,紧接着便有一道温朗清润的内劲进入自己的后心,沿着经络,   有条不紊地将那些如脱缰的野马一般,在自己体内横冲直撞的内力,逐步引导着进入正轨。   燕筱筱现在的大脑虽一片混沌,但她还是能感觉得到,在白夜的有意施为下。   由宝玉泄入自己体内的真元内劲中,精华之类的好的东西被一缕一缕地引入她的经络,然后汇聚到气海;而那些污秽杂乱的糟   粕,则被背后的白夜缓缓拔出。   意识恍惚间,她脑中滑过一个念头,他把好的给自己留下了,那些坏的引入他自己体内后,他该怎么办?   燕筱筱下意识地想要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可她现在完全力不从心,只能任由宝玉的内力向自己体内侵入,再被白夜的内力引   导操控。   如此不知过了多久,她体内的燕弃雪终于慢慢安静下来。   随着真元内劲的倾泻,宝玉散发出的异彩也逐步黯淡下去。   可是宝玉内汇聚了楚夜枭及三位魔教教主的内力太过丰沛,以燕筱筱的经络和体质根本承受不了如此之多。   有道是盈满则亏。   她就觉得自己像一个气球,在不断地被充入气体后,越发的膨胀,而自身的承受度也已经到了临界点!如果不放掉一部分,她   就要爆炸了!   她先是觉得自己的眼睛开始严重充血,耳朵开始不住轰鸣,大脑都几乎快要溢血了!意识也在这种极度的冲击下渐渐模糊……   正在她体内牵引内力的那股温和的内劲似是察觉到了她的异样,立刻帮着加以排解疏导,将过盛的内力缓缓抽出。   可这泛滥的内力,就如同洪水猛兽一样,一得到出口,立刻蜂拥而出,而且出于身体的本能反应及自我保护,她不受控制地将   过多的内力借由身后的那双手一鼓作气地宣泄而去!   迷迷糊糊间,她似乎听到身后的人闷哼一声,可抵在她背心上的双手,却并没有因为这躁狂的内劲冲击而收走,反倒门户大开   ,任由她解压释放!   终于,手中的宝玉光华黯淡下去,其中的真元内劲也被抽了个干净。   燕筱筱的右手酸胀地垂下,失去色彩的玉石顺势滚落。她晃了两晃,深深呼出一口气后,慢慢睁开眼睛,意识也终于逐渐恢复   过来。   燕筱筱看着自己的双手,只觉一股从未有过的深厚内力,正在自己体内生生不息的流动循环。   即便她现在不着寸缕,在这气温低至冰点的冰窖中,也丝毫不觉得冷!   成功了,真的成功了。   她不但恢复了武功,而且更是大胜从前!最关键的是,燕筱筱惊喜的发现,现在不用借住于燕弃雪,自己也可以独自运用内力   了!   燕筱筱抑制不住心中的欢喜,回头去看身后的白夜,可在目光触到对方时,却骇得低叫一声,“白夜!”   只见他双目紧闭,眼、耳、口、鼻都有细细的血线流出,脸色更是一片灰败,呼吸孱弱急促,看情形竟似命悬一线!   燕筱筱一把抓过他的手,切住腕脉,只觉他的脉象极其混乱,即便她不通医理,也知道白夜的情况十分不好!   看来刚刚她的感觉并没有错,白夜确实帮她疏导了内力,但同时,也把那些对身体有害的魔功悉数引到了他自己体内。   燕筱筱的双手隐隐有些颤抖,她努力稳了稳心神后,将白夜扶正,一手按在他的背心,试图学着他之前的样子,帮他引导体内   燥乱的内劲。   可是她刚刚注入一道内力,白夜就猛地呕出一大口鲜血,随即气息竟越发地微弱起来。   燕筱筱按在他胸口的手,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心跳……正在慢慢弱下去!   燕筱筱吓得猛地缩回手,命令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将放在一旁的衣物胡乱穿上,半扶半抱着白夜冲出了地窖。   她凭着记忆,将白夜带到了最近的一家医馆。   因此时已是午夜,街上没有行人,医馆也早已打烊。   燕筱筱敲了半天的门,仍不见有人来开,便一脚踹开了大门。   门板孱弱地吱呀倒地后,里面露出一位五六十岁的老者,对方正睡眼惺忪地往身上披着衣服,看起来,应该是来开门的。   在自家门板被人爆裂地踹飞后,老者就瞪大了一双老眼,僵在原地,满脸的惊愕,显然是被这暴力闯入的入侵者吓到了。   燕筱筱把白夜扶到他面前,“大夫,救他!”   这老者确实是这家医馆的郎中,难得他没有被现在满目赤红、一身煞气的燕筱筱吓到,而是惊魂未定地指了指一旁的平床。   燕筱筱立刻把白夜扶到床上躺好,望着他苍白的脸颊,一颗心如被千万把利刃穿透…… 第一百九十二章 医圣   待燕筱筱把人扶到床上躺好后,老者来到白夜身边试了试他的脉象,又扒开他的眼睛看了看,沉吟片刻后,叹了一声,“姑娘   啊,把人抬走吧。”   燕筱筱心猛地凉了半截,出口的声音有如在梦里,带着几分不真实、不确定,“大夫,你为什么不给治?”   老者摇摇头,“不是老夫不给治,而是老夫治不了。若老夫所料不差,你们都是习武之人吧?这位公子的体内经络尽毁,连心脉   也严重受损,只怕是活不长了。就算能救回来,也多半是个废人。不治也罢。”   燕筱筱身形微晃,扶着床边勉力站稳,她的脸色比白夜还要难看,“你,你说他活不长了?”   老者点点头。   老者的话,便如一枚重磅炸弹,将她的大脑炸得一片混乱。   他快要死了,他快要死了……   这个念头几乎烧得她双眼通红,更灼尽了她所有的理智。   不!他不能死!她不允许!   燕筱筱似抓住救命的稻草一般,揪住老者的衣襟,声音阴沉嘶哑,“不可能!他这么年轻,武功这么好!不会轻易死的!你有什   么药尽管拿来用,你若医不好,我就带他去别处。我就不信这天下没有能治好他的人!”她将随身带的那块鸡血凤凰石扔在案上   。   “诊金。”   这鸡血石目前是燕筱筱身上唯一的,也是最值钱的东西了。这块鸡血凤凰石价值连城,几乎能买下半座城池。可她现在顾不上   那些,只想一心治好白夜,哪怕能延缓他的病情也是好的。   燕筱筱心底已打定了主意,要去找一个人,如果这世上真能有人医好他,那么非他莫属。   老者望了望那枚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鸡血石,叹了一声,“好吧。老夫就用压箱底的山参帮你吊住他这口气,至于以后怎么样,就   看你们的造化了。”   当郎中离去熬药时,药堂内就剩燕筱筱和白夜两个。   她站在床边,望着陷入昏迷中的白夜,眼底有数不尽的心绪,爱的、恨的、愧疚的、伤感的,她说得出的,说不出的,飘来转   去,最后沉淀成一抹复杂难言的情愫。   燕筱筱抽出手帕,一点一点地抹去他脸上的血迹,每擦一下,她的心便痛一下,也软了一分。   明明已经决定不再交付出真心,可面对此刻的他,那股揪心的痛,又骗得了谁?   她还是不够冷血绝情,否则她应该借此机会将他丢下,任他自生自灭,省得他日后再继续纠缠自己……   不错,她是恨他的。恨他在自己好不容易积攒起勇气去相信一个人,去全心全意地喜欢一个人时,回给她最无情的背叛与伤害   。   既然已经伤过她,他就不该再来招惹自己,不该再害自己重新陷入感情的漩涡。   尤其不该像现在这样,为她做这么多,几乎就此送命……   燕筱筱自诩还算冷静自持,可是“情”之一字是这么的让人琢磨不透,掰不清,分不明……   明明她一直在回避,在抗拒,可是这个男人就是总能有意无意地撩拨她的感情,时而霸道,时而温柔,软硬兼施地将她潜移默   化,让她去习惯他的存在,习惯他的怀抱,他的亲吻,他的味道……不时地触动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然后让她,在不知不觉间,慢慢沦陷……   如果不是今晚他为了自己受此重创,以自己执拗的性格,大约还会一厢情愿地跟他别扭着吧。   燕筱筱为自己的幼稚可笑,勾了勾唇角,她以为自己在笑,可触手所及,却是一片伤楚的湿意。   “白夜,你不许死……”   她明明想以命令的口吻说出,可逸出嘴唇的,却是一阵凄然无力的哽咽……   ……   这郎中的医术虽然称不上精湛,但所幸家中确实备了一些极品的药材,尤其是那株百年野山参。   替白夜灌下一碗后,他的脉象果然平稳了下来,虽然仍未转醒,但脸色却已好了很多,再不像之前那样死气沉沉。   老郎中将剩下的山参切成片,拿给燕筱筱,让她每天换一枚给白夜含在口中。   这之后,她托老郎中去给顾风扬等人送个信儿,然后就独自带着白夜,骑快马出了城。   燕筱筱要带着白夜去找自己的师父柳雪晴。师父虽然不会医术,但却能帮她找到一个人,就是白夜和柳雪晴的师父,燕筱筱的   师祖,江湖第一奇人、也是当世医圣,戚辛!   因他们所在的地方距离柳雪晴隐居的山谷并不算远,再加上燕筱筱日夜兼程,不过五日,就来到了师父隐居的山谷。   柳雪晴一见到风尘仆仆、心神俱疲的燕筱筱吓了一跳,再看到她背着的就剩半口气不到的白夜后,更是骇得面无人色。   “师父,快带我去找师祖。白夜,他,他……”   见到如师如母的柳雪晴后,一直压抑在心底的害怕、担忧与绝望,都在一瞬间决堤了。在养育自己长大的师父面前,燕筱筱哭   得像个孩子。   柳雪晴疼惜地摸摸她的头,“筱筱别哭,师父他已经在咱们谷里等候两天了。”   燕筱筱睁大一双朦胧的泪眼,“什么?师祖已经来了?”   柳雪晴点点头,目前的情形已不容她多说,“师父已经推算到今天的事情,知道白师弟有此一难,所以才来我这里等候。”   燕筱筱怔怔地哦了一声,和柳雪晴一起把白夜送到了后院。   在客房中,燕筱筱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的师祖,那位传奇般的江湖奇人,戚辛。   出乎她的预料,自己这位师祖很年轻,看起来也就三十多岁,比柳雪晴似乎也大不了多少。而且,其样貌十分俊美,甚至可以   称得上妖艳,一双桃花眼,生得勾魂夺魄,水光潋滟。   只是那双眼在落到自己身上时,却意外地幽沉,那眼神儿不似在看自己的徒孙,其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让燕筱筱莫名   其妙地心头一凛。   仿佛,他看到的是一个异类…… 第一百九十三章 戚辛   戚辛将那异样的眼神由燕筱筱身上收回,见到白夜后,沉默地将人接过,然后当着燕筱筱的面把门关上。   虽然燕筱筱对白夜的情况,心里仍十分没底,但交到戚辛手上,那颗悬着的心总算能稍稍放下。   回忆着戚辛刚刚那别有意味的目光,燕筱筱不大确定地问道:“师父,我怎么觉得,师祖……好像不是很喜欢我?”   柳雪晴默然无语,没说什么,只是摸了摸燕筱筱的头,“累了吧?跟师父回房休息一下吧。”   燕筱筱“嗯”了一声,可双脚却似生了根一般,没有挪动分毫。   看着定定盯着房门的燕筱筱,柳雪晴叹了一声,转身离开,去替燕筱筱拿些方便入口的食物和水。   燕筱筱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外,默默听着里面的动静。   过了不知多久,她似乎听到了白夜的呻吟声,接下来,那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凄惨。   燕筱筱很难想象,像白夜那样的人,会喊得如此惨烈。   当初自己当胸刺了他一剑,也不见他眉头皱上一皱。不难猜测戚辛在替他治疗的过程中,白夜承受了怎样非人的疼痛。   那痛苦的嘶喊声似一把把尖刀,刮得她剔骨生疼,待燕筱筱回过神儿来时,自己周身已被汗水湿透。   戚辛的治疗从傍晚一直进行到了天明,燕筱筱在门外足足站了一夜,双脚由始至终没有挪动过一步。柳雪晴替她准备的食物,   自然也没有动上一口。   等到戚辛打开房门时,就看到燕筱筱仍保持着昨晚自己关门前的姿势站在门外,他紧皱的眉头,微不可察的松动了一分。   “师祖,他怎么样?”   燕筱筱周身的肌肉和神经都紧绷了整整一晚,开口的声音自然嘶哑难听。   戚辛不紧不慢的用手帕擦着手,“命是暂时保住了,可之后怎么样,很难说。”   听到戚辛那模棱两可的话,燕筱筱忍不住皱眉,“师祖什么意思?”   戚辛垂眸道:“他周身的经络俱断,我只得以一千零一根金针帮他把经络重接。他这身功夫自然是全毁了,之后会不会留下什么   残疾,或是这条命还能维持多久,我也说不准。只能看他恢复的情况……”戚辛说到这,叹了一声,“以及他的造化了。”   燕筱筱倒吸了一口凉气,搁在身边的双手,不受控制地抖了抖,被她克制地捏成拳,“就没有什么挽救的方法吗?”   戚辛摇头道:“除非接受第二次行针,洗髓易筋。不过那种痛苦,只怕没人能承受。”   燕筱筱几乎有些不敢问,“比……您这一夜替他重接筋脉……还疼吗?”   戚辛面无表情地抬眼看她,“我昨夜只是重接,还可以在他昏迷的情况下进行。若是要洗髓易筋,则要在完全清醒的情况下,将   周身的经络寸寸截断,再重新梳理。其时间及痛楚,大约是这一次的七八倍吧。”   昨夜白夜的惨叫声似乎犹在耳畔,燕筱筱的声音已不自觉地颤抖,“此法……师祖成功过吗?”   戚辛微微垂眸,“曾在三个人身上用过。”   “结果怎样?”   “没一个人坚持到最后,都在开始之初,就彻底崩溃了。”   燕筱筱已不敢再接着往下问,目光越过戚辛,看向屋内,“我可以进去看看他吗?”   戚辛犹豫了一下,还是侧身让开了位置。   在燕筱筱与他擦身而过时,戚辛忽然突兀地问了一句,“你最近的身体怎么样?可有什么异样?”   燕筱筱脚步一顿,有些诧异地摇了摇头。   戚辛似是想与她交代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此刻,燕筱筱的心思都放在白夜身上,戚辛的言语虽有些古怪,但她却也是无心顾及,脚步踉跄地进入房间,看向躺在床上的   白夜。   一晚未见,他似乎消瘦了些,脸色白得近乎透明,连呼吸都微弱得看不出胸廓的起伏。可见这一夜的治疗,对他的消耗极大。   燕筱筱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修长的五指末端,已几乎没有血色。   她下意识地伸手握住,心里不由得又是一阵难受,曾经温暖有力的手,现在已变的冰凉瘫软,这样被自己握在手中,仿佛下一   秒就会折断融化一般。   她正兀自盯着他的手出神,却觉对方的手忽然动了动,似是想要握住她,可因经络受损,只能微弱地颤动几下。   “筱筱……”   白夜的嗓音低哑无力,若不是燕筱筱离他很近,根本听不到他在唤自己。   “白夜,你醒啦!”   燕筱筱的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惊喜。   白夜缓缓转动眼睛,“天黑了吗?你为什么不点灯?”   燕筱筱怔忡片刻,转头看了眼窗外明亮的阳光,又回头看向白夜的眼睛,忍不住呼吸一窒,随即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白夜目光微顿,随即恍然道:“哦,原来我的眼睛瞎了。”   他那轻描淡写的语气,就仿佛在说“哦,原来我的衣服破了”一样平常。   燕筱筱心底一阵酸楚绞痛,难得开口的声音还能保持镇定,“为什么你要那样帮我?你精通医术,不可能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   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做?为了帮我恢复武功,差点把命搭进去,值得吗?”   白夜却笑了,在他没有一丝焦距的眸子里,盈满了化不开的情意,和浓浓的宠溺,“我说过,你想要的,我都会帮你得到。”   燕筱筱握着他手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白夜微笑着续道:“你忘了吗?我们沉央楼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我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你就用你自己来抵偿可好?”   燕筱筱看着他唇角的微笑,看着他温软的眸子,眼圈顿时有些湿热,一个“好”字,便不受控制地逸出了唇角。   白夜似是没太听清,也似没完全反应过来,“筱筱,你……同意了?”   燕筱筱刚刚说出那个“好”字时,自己也吓了一跳,可看着他现在没有焦距、却又有些急切地想要确认自己答复的双眼,她抹了   抹眼角,干脆而清晰地再次回答,“好!” 第一百九十四章 天命   白夜的目光和脸庞瞬间明亮了起来。   燕筱筱咽下喉头的哽咽感,“不过我不想要一个瞎子或是废人陪我一辈子。你得好起来。”   白夜展眉轻笑,也回了一个“好”字。   燕筱筱严肃认真地道:“那过程可能会很长,很疼,很难熬。”   “好。”   “无论怎样煎熬,你必须都坚持住,不能放弃。”   “好。”   燕筱筱还要开口,却被白夜先一步打断,“你说的,我都会办到。不过……我现在有些饿了。我们能不能先吃饭?”   燕筱筱终于破涕为笑。   小半个时辰后,一碗香气四溢的青菜瘦肉粥,被端到了白夜床边。   燕筱筱端着粥,望着白夜含笑的脸怔了片刻,随即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只得坐到床边,将粥一勺一勺的吹凉后,喂到他的嘴里   。   房中十分安静,羹匙碰到瓷碗的轻响,将这份安静衬托得越发宁和。   燕筱筱喂得极慢,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仿佛都不想打破这份难得的宁静。   放下空的粥碗,燕筱筱伏下身,用手帕仔细地擦净他的唇角。   两个人离得很近,燕筱筱的呼吸,都可以吹拂到他的脸上。   白夜眸光微黯,低淳的嗓音似带了一层蛊惑,“筱筱,吻我。”   燕筱筱的手顿住了动作,目光移到他几乎没有血色的嘴唇上,脸上浮现出一抹红晕,但还是慢慢地低下头,带着几分青涩地吻   上他的唇。   然而此时的白夜显然不满足于这样浅尝辄止的浅吻,唇舌撬开她的牙关,一路攻城略地,极尽缠绵……   因为白夜的身体情况很弱,所以很快便又昏昏沉沉的睡去。   燕筱筱退出房门时,脚步已有些摇晃,自从白夜重伤后,接连五日,她几乎不眠不休,连一顿像样的饭都没有吃过。   现在白夜的情况渐渐稳定,她一直紧绷的神经,也不由得有所松懈,这一放松下来,顿觉疲惫、困倦和饥饿铺天盖地的袭来。   任她现在内力再深厚,也有些扛不住了。   燕筱筱正想回房休息,却被满面愁色的柳雪晴在房门外拦住。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师父有这样的表情,不由得顿住了脚步,“师父怎么了?”   柳雪晴犹豫了片刻,似乎不知道该怎样开口,叹了一声后,才慢慢说道:“筱筱,为师最近观星演卦,发现原本相生的北斗星中   的破军和贪狼二星,近来相克甚重,而贪狼星星光黯淡,似有危机之相。”   燕筱筱神色一凝,她虽然没有跟柳雪晴学过观星之术,但久在她身边,耳濡目染,还是知晓一些的。   这北斗七星,又名紫薇垣,还被历代观星人唤作“帝星”,这其中“破军”和“贪狼”星,是最两端的两颗,常年相生相克,而对应   其星象的人,往往也是世间的帝王或君主。   “师父,这星象代表了什么?”   柳雪晴转睛望住她,“筱筱,自你登基凤帝之位后,破军星光芒更胜以往,因它正对应着你的星象。而白师弟……就是那颗贪狼   星……”   燕筱筱的目光和呼吸同时一窒,“师父……你的意思是说,因为我的关系,白夜的星象有危?”   柳雪晴有些无奈地点点头,“历来,贪狼与破军就是相生相克的,只是因时不同,其相性也不同。目前破军之星大胜,反观贪狼   却日渐衰败……”   “……确实,如果不是因为我,他也不会落到今天这种境地。”燕筱筱苦笑着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后,才接着问道:“既然他命   应贪狼,那是不是说,他原本就该成为帝王的呢?”   柳雪晴点头,“正是如此。可是最近贪狼星日渐晦暗,他的前程……便也不好说了。”   燕筱筱努力回想了一下燕弃雪前世时的记忆,可不知怎的,有关于白夜的事情,却十分模糊。即便他们前世时并不相识,但白   夜这么个有名的人物,燕弃雪不可能一点耳闻也没有……   难道说,这意味着他的未来也一片模糊不清……甚至是不存在的?   燕筱筱被这个念头吓到了!   她的脸色惨白如纸,良久之后,才有些艰难地问道:“师父,您的意思是?”   柳雪晴满是疼惜地望着燕筱筱,她是她一手带大的,便如同她的女儿,又怎会不知道她的心思……所以她接下来的话,便答得   万分艰难。   “如果为了你们各自安好,你们…….最好还是散了吧……”   燕筱筱定定地望着柳雪晴,仿佛一时间无法完全理解她的话。   戚辛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柳雪晴身后,直接开口道:“你若想他安好,就尽早离开他吧。否则,他的这条命早晚也要折在你手上。   那样的话,我还不如不救他。”   燕筱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里的,等她的反应过来时,她才发现自己已和衣躺在床上了。   自己怎样与柳雪晴分开的,她已记不清了,只隐约记得,自己似乎拜托过师父,不要把关于二人星象的事,告诉白夜。   作为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燕筱筱相信科学,并不相信因果宿命什么的说法。   她记得自己曾经看过一本书,是从另一层次讲宇宙能量守恒定律的,虽然那本书的言论有些唯心,但阐述的观点却很有趣。书   上说,在平行空间的异世界中,可以各自存在几个相同的本体,虽然他们的生活各自不同,但命运却大抵殊途同归。   就好像那部经典的科幻电影《蝴蝶效应》主人公越是想改变未来,结果就越是不尽人意。   想想这身体的本主,燕弃雪前世的遭遇,难道说自己也跟她一样,难逃宿命的因果吗?   贪狼与破军……多么讽刺啊!原来自己与白夜每每在一起,便灾难连连,竟是因为他们的宿命注定是要相生相克的。   之前自己因为各种缘由以及二人的情感纠葛,一直拒绝着白夜。现在好不容易决定跟他在一起了。得知的竟是二人命相相克。   如果再继续待在一起,恐怕白夜不但前途堪忧,甚至可能性命不保! 第一百九十五章 魏帝   虽然燕筱筱不愿意承认什么命相相克的说法,可仔细想想,他二人自相识以来的际遇,可不正是与这星象惊人的契合吗?   如果不是遇到自己,白夜应该不会生出归隐之心,大约还在做他的九皇子,继续得到魏帝的重用与信任,并一步一步走向那个   至高无上的位置。   如果不是因为白夜,自己也不至于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与纪擎苍闹得这样僵,她应该还在按部就班地根据自己的计划,有条不紊   地完成她的复仇计划。   如果不是因为白夜,她不会失去武功,经历那些磨难。而他也不会为了帮自己恢复内力,受此重创,命在旦夕……   情之深种,劫之随行。   就像她之前在小山村对白夜说过的那样,他每次带给自己的,尽是灾难……反过来想想,自己于他,又何尝不是如此?   他是她此生的劫,她亦是他的劫……   当初在韦吟风面前立下的誓言,再次浮上心头。   三年之内,若自行婚嫁,或给任何人承诺,那她爱的人必将离她而去!   她今日才刚刚说了一个“好”字。不过推门出来的功夫,便得知为了彼此的安好,她必须离他而去……   燕筱筱用手捂住眼睛,仰头大笑。   太讽刺了!真是太讽刺了!   她多想大骂一句。   去他妈的星象!去他妈的宿命!滚他妈的报应不爽……   可是她却无力的发现,自己竟然连理直气壮地骂出这几句粗话都做不到。   燕筱筱虽然是在笑,可是指缝间却有水意漫出。   她移开手,眼底没有一丝笑意,只有深深的凄冷、无奈与颓然……   她的头很疼,这么多天没睡觉了,神经又一直处于紧张状态,她的头真的又麻又疼。   燕筱筱命令自己闭上眼睛,命令自己睡一觉,可是无论她怎样努力,就是睡不着。   窗外的太阳,从中天滑到西方,直到没入地平线,燕筱筱睁开一双微红的眼,直直地盯着床顶出神。   这时,她灵敏的耳朵捕捉到了一些声响,那是马蹄踏入前院的声音。   有人来了,这么晚了,会是谁?   燕筱筱坐起身,她有预感,来的这个人,绝对不是普通人物。   事实证明,她的预感没有错。   前院来得这位访客身份极其尊贵。他是大魏国的第五任帝王,白夜的父皇,白湛。   当柳雪晴向燕筱筱介绍白湛时,她着实感到意外,想不到这位当世最强国的帝王会为了儿子亲临于此。   看来,确实如顾风扬所说,白夜并不是不受白湛的重视,正相反,白湛对这个儿子是太过重视!   白湛今年已有五十多岁,但看起来也不过四十岁许间的样子。大约是因为常年皱眉的缘故,眉宇间有两道深深的皱纹,不过这   丝毫无损他不怒自威的气势,反倒使得他的线条更加硬朗逼人。尤其是那双眼,格外的严苛冷厉。   从眼前这位威严的王者身上,燕筱筱不难找出白夜的影子,他们父子生得很像。   本来,依照燕筱筱凤国公主的身份,她是需要向对方施礼觐见的。可她知道,自己实为凤帝的身份,白湛是清楚的。   尤其是知道他对白夜的所作所为,以及曾经指使白夜做得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更让其双手染满鲜血后,燕筱筱对着白湛,这腰   就实在是弯不下去。   所以她只是近乎失礼地拱拱手,“燕弃雪见过皇上。”   在她注视对方时,白湛也在打量着她。虽然他曾经多次派人来杀她,可他现在的眼神中,倒是没有一丝杀意,或是厌恶,只是   单纯的打量,亦或带了某些客观的评估。   “朕不会给你机会嫁入我魏国皇室的。”   燕筱筱想不到对方开口后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她不觉好笑,“我觉得,相较于魏国皇子妃的这个位置,凤国的帝位应该更有   吸引力一些。”   白湛又重新看了看燕筱筱,“怎样你才肯离开白夜?”   燕筱筱有些寂寥地勾了勾唇角,“皇上似乎又错了。不是我不肯离开白夜,一直是他不放过我才是。”   对于她近乎无礼的话,白湛没有发怒,反倒笑了出来,“想不到,我白家的子孙竟然也有遭人嫌弃的一天。”   此时戚辛推门走了出来,见到白湛后,淡然地拱了拱手,“戚辛见过皇上。”   白湛容色稍缓,拱手回礼后,开口寻问白夜的情况,“他现在怎么样了?”   戚辛面色微沉,“不好说。”   白湛皱眉,“此话怎讲?”   戚辛如实答道:“恐怕要经受洗髓易筋之苦,才能最终保住性命。不知陛下珍藏的那株铁皮石斛可还有剩?”   白湛冷哼一声,“为了一个女人险些搭上性命。这个逆子,不配用此救命的良药,更不配为我白氏后人。”   燕筱筱默默地听着二人的一问一答,低垂的眼睫微微颤动,似在做着什么决断,未几,出言打断道:“我可以迫使白夜离开,从   此与他再不相见。不过皇上需得给我一些承诺。”   听她说“迫使白夜离开”几个字时,白湛和戚辛停止了交谈,齐齐望向她,前者挑眉问:“什么承诺?”   燕筱筱抬眼,缓缓道:“无论付出任何代价,治好他。再有,魏国的皇位未来必须是他的。”   既然是因为她,使得白夜的命格偏离了正途,那就由她亲手来拨乱反正吧。   白湛冷笑,“一个瞎了眼的废人,还怎么当我大魏的皇位继承人?”   “如果皇上只将他视作一个瞎了眼的废人,应该就不会亲自来了吧?”燕筱筱抿了抿嘴角,“或者,皇上真的把他当做废人了,那   不妨就留给我好了。”   白湛自登基这么久以来,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这么不客气的跟自己说话,他默默地看了燕筱筱良久,才波澜不惊地道:“只怕,他   不会乖乖跟朕回去。”   “这个皇上放心,我自有办法让他死心塌地的离开。”   白湛饶有兴致地接着问:“那他若是仍不对皇位感兴趣呢?”   燕筱筱垂眸,压下眼底的思绪,“我会让他对皇位感兴趣的。” 第一百九十六章 约定   白湛凝着燕筱筱,缓缓点头,“好!如果这些你都能办到。那朕也会做出一定的回报。朕知道,你们凤国内部也并不太平。”   燕筱筱微愕,抬眸,瞬间明白了白湛的意思。   这位当世第一强国的君主,手眼通天,又怎会不知道邻国国内的动向。估计他们凤国朝堂上的内斗,人家都一清二楚。   有魏国这样的强国给自己做后盾,对她日后还朝,确实有一定的益处。   可是道理虽是如此,但燕筱筱却打心眼里不想承白湛的这份情,但嘴上却还是客客气气地道了一声谢。   她默了片刻后,续道:“在此之前,还请皇上给我和白夜留一段时间。”   白湛当然知道她的意思是说,想要在二人分开之前,共度一段时光。   “可以。不过这之后,你们一定要断个干净。”   燕筱筱墨色的眸子黯了黯,一个“好”字回得轻描淡写,却又重逾千金……   其后的几天,因为有戚辛的治疗,再加上燕筱筱的陪伴与照顾,白夜恢复得很快,不过半个月,就已经能够下地行走了,只不   过双眼和那一身的功夫却始终无法恢复。   眼看着渐渐入冬,他们山谷虽然位于凤国南部,可气温也开始逐渐下滑至冰点。   白夜目前的情况已基本稳定,燕筱筱便想跟他一起离开山谷,去四处走走。   “我们去南江看雪好不好?”   这一日,二人正一并吃着早饭,望着窗外树木上的白霜,燕筱筱忽然向白夜提议,接着却又马上想到,他现在失明了,又怎么   可能看得到雪。   “嗯,还是算了……”   她正暗自懊恼着想要转移话题,白夜却已经微笑着点头,“好。”   因做了这个临时的决定,二人中午就简单收拾了一下,离开了山谷。   他们骑着马一路向东,三天后,就来到了南江边上的江霖城。   自古以来,江霖这块地方便备受文人墨客的喜爱,因为这里不但景色美,最重要的是,南江专出美人。   因为,这里曾经先后出过七位艳名远播的名妓,又被称为“江霖七艳”,这才使得江霖城成为凤国最大的风月烟花之地。   纵然此时已经入冬,但南江并未上冻,气温虽低,但却不冷清。相反的,因为南江久负盛名的冬夜雪月的美景,还吸引来了不   少的游人。   燕筱筱与白夜到客栈投宿时,被告知已就剩一间房。   燕筱筱原本就打算跟白夜住在一起,方便照料他,所以很痛快地交了钱,取了钥匙。   将东西安顿好后,燕筱筱扶着白夜来到桌边,替他倒一杯热茶暖手。   “你还记得去年冬天,我们去西山赏雪的事吗?”燕筱筱将温热的茶盏放到白夜的手上,触到他冰凉的手指时,心里不由得微微   一酸……   自从负伤后,他的的手脚就一直冷冰冰的,可见身体始终无法恢复如初。   白夜接过茶杯,浅浅的吟了一口,轻笑道:“自然记得。”   燕筱筱将视线从他有些青白的手指上移开,强做欢颜道:“那时,我们也像这样,订不到房间。”   她说到这儿,却见白夜的笑有些异样,不由得“咦”了一声,立时察觉到了什么。   “那时我们订不到房间,该不会是你动了什么手脚吧?”   白夜的笑容有些无辜,“其实……并不是我做的手脚。”   “你中间的那个停顿很可疑。”燕筱筱微微眯起眼睛,“就算不是你做的,也一定与你有关吧?”   白夜苦笑,“好吧。确实与我有些关系。”他放下茶杯,将没有焦距的双目对上燕筱筱,“你还记得那位白姑娘吗?”   “白姑娘?”燕筱筱凝眉回忆,“哦,是当时宿在我们隔壁,突发顽疾,后来又与我们一起登山的那位白姑娘……她也姓白!该不   会……”   白夜点头,肯定了她的猜测,“她是我的七妹,白霜。”   天哪……燕筱筱一想到自己那时的所作所为……不但害人家坠马,还让人家跌倒扭伤了脚……虽然这些都是燕弃雪干的,但只怕   落到对方眼里……对方大约……一定……是觉得自己在吃醋吧?   想到自己这人丢到白夜的姊妹面前了,燕筱筱就止不住脸红。   白夜自然看不到她此刻的反应,继续开口道:“七妹自小与我的关系最好。那会儿……她听说了我有了中意的姑娘,就自作主张   地跑来,还特意安排了那些事……来试探你对我的感情。”   燕筱筱这会儿都听明白了。   怪不得他们当时订不到房间,而最后那家客栈,也就只剩一间房。原来都是白夜的这位七妹干的。   这白霜还故意住在他们隔壁,并同他们一并上山,还当着自己的面,与白夜做出种种亲近之举,其意不言而喻。   燕筱筱不由得微恼,“你们白家人,都这么多坏心眼儿吗?”   “是啊。我们白家人,自祖上开始就是耍心机的高手。”白夜笑着向她伸出手,燕筱筱本不想理他,可还是将手放到他手中,任   他拉着。   白夜微微施力,将燕筱筱拉入自己的怀中坐下。   “筱筱。”   燕筱筱的气尚未顺,所以语气便也不怎么客气,“干什么?”   白夜闭上眼,轻嗅她的发香,“虽然赔上了一双眼睛和武功,但能换来现在这样的你,值了。”   燕筱筱闻言一怔,随即明白了白夜的意思。   不错,此刻的她抛下了凤帝的身份,抛下了那些仇恨与责任,全然没有以往的防备与冷漠,就仿佛她刚刚穿越过来时的那个她   ,没有怀疑、没有阴谋,只有一个单单纯纯的燕筱筱,全心全意地陪伴自己心上人的平凡女子。   她唇边抿出的笑有些复杂、有些苦涩,嘴上却故作无奈道:“你这代价付得这么大,我只能尽量配合你,算做补偿吧。”   白夜得寸进尺道:“那就说好了,你得尽量配合我一辈子。”   燕筱筱冷哼,“那要看你的表现了。别忘了,我可不想陪着一个瞎子过一辈子。” 第一百九十七章 雪月   白夜闻声低笑,“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办到。我已经同师父说好了,等我们回去,就开始下一步治疗。”   一想到那洗髓易筋的痛苦,燕筱筱搭在他肩膀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白夜伸手盖在她的手上,“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燕筱筱勉强压下心头的种种沉郁,问起了一个她一直想问的问题:“还有一件事。我女扮男装,继任凤帝的事,是不是在你们魏   国人尽皆知啊?否则白霜公主怎么会晓得来试探我?而那一日,你手底下的顾风扬和曲华裳等人,也都知道我是女子。”   还有魏帝白湛。当然,后边这一句她并未问出口。   白夜摇头道:“此等机密之事,我怎会随意泄露。知你真实身份的,只有父皇和我身边诸如顾风扬和曲华裳这少数几名亲信。而   其他人,只以为我是迷恋上了燕倾羽的胞妹,燕弃雪。白霜就是如此。”   燕筱筱“噢”了一声,随即狡黠轻笑,“你说‘迷恋’?”   白夜莞尔,“是,我的确迷恋上了燕弃雪,只是同时,也迷恋上了凤帝,燕倾羽。”   最后三个字,随着他轻柔的吻,一并缠绵在二人交叠的唇齿间……   ……   燕筱筱与白夜当日在客栈休息了一天,第二天便租了艘南江独有的乌篷船,驾桨行到了江中。   这艘船虽然不大,但备的东西却十分齐全,船舱里铺着厚实的毯子,上面有张小几,还有一只精巧的泥炉。   燕筱筱上船前,准备了点心,几样果子和一壶上好的女儿红。   “还记得你扮做慕沉央,第一次与我在月华阁相见的事情吗?”燕筱筱一边说着,一边将女儿红倒到泥炉上的紫砂壶中。   白夜点头,“自然记得,那一天你穿了一身月白色的文士袍,一进月华阁,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燕筱筱回想当时的场景,那会儿她选的文士袍,正是白夜平时穿衣的式样,当时的自己,下意识地就选择了跟他同款的衣服。   想到这儿,她的脸不由得微微红了红,岔开话题道:“我记得那时你在煮梅子酒,那是我喝过的最好喝的果酒,不如你今天再替   我煮一壶吧。”   白夜一双黑沉沉的眸子迎向她的方向,轻笑着问:“你不怕喝醉吗?我记得你的酒量很浅。”   “不怕,今晚醉了也不怕。”燕筱筱弯了弯唇角。   不错,她就是想要好好的醉上一场。   白夜不再说话,开始煮酒。他虽然看不到,但双手十分灵活,稍稍摸索一下,便大致弄清楚了小几上的泥炉和酒壶的情况,开   始向酒中加青梅来煮。   燕筱筱就坐在对面,静静地看着他的动作。   白夜的手很好看,好像钢琴家的手。   他的动作流畅,举止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优雅与写意,温沉如夜的气质,再加上无可挑剔的五官与身材。在自己所在的时代,   大概会被称为男神吧……   白夜听不到她的声音,抬眸笑问:“怎么不说话?”   燕筱筱依旧撑着下巴,嗯了一声,“因为你煮酒的样子很好看,我舍不得破坏,所以才不说话。”   白夜不由得失笑。   泥炉中的酒水已经滚了,翻腾的酒气夹杂着梅子的清香,十分的沁人心脾。   白夜摸索着从小几上拿过两只酒杯,提起酒壶向杯中倒酒,可是让一个失明的人倒酒,确实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他果然被滚热   的酒水烫了一下。   燕筱筱立时越过桌面,将他被烫红的手指拉到面前,手边没有可供浸泡的凉水,她只能先应急地把他的手指含在口中降温。   温软的唇舌滑过他的指端,燕筱筱这才意识到她这个动作已经暧昧到近乎挑逗了,赶忙将对方的手指从嘴里拉出。   白夜黑沉沉的眸子更幽黯了一分,低低地说道:“筱筱,吻我。”   燕筱筱微红了脸,自从这男人受伤以后,动不动就提出这样非礼的要求,可她偏偏又无法,最主要的是不忍拒绝。   在四溢的梅子酒气的芳香和温蕴的热气中,二人的吻也显得越发的缠绵……   燕筱筱窝在白夜怀中,伏在他的胸口,手指感觉着他沉稳的心跳,听着南江潺潺的水声,随着小船上下起伏。   二人天南地北的闲话着,饿了就吃几块点心,渴了就喝醇香的梅子酒。   酒意微醺,燕筱筱觉得,很温暖,很惬意,而她的心从未有过一刻,像现在这样安宁……   她真希望时间就此凝固住。   可是时光不会为任何人停驻脚步。   太阳从东方升至中天,又向西方滑落,最后没入地平线下,不见一丝光芒……   当黑夜开始主宰大地时,月亮渐渐升起。   今晚天空有厚厚的云朵,所以月亮半隐半现的,很是朦胧。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天空开始飘洒下零星的小雪。   “下雪啦。”燕筱筱将手伸出船舱,感觉那点点的凉意在指端融化。   天地间一片幽暗的深蓝,落雪微不可察的沙沙声,静谧的夜晚,天空中若隐若现的月亮宁和而幽远。   从船舱的任何一个角度看出去,都是一副美好的画卷,燕筱筱不由得感叹,“冬夜雪月,果然好美呀。”   白夜似是感染了她的惊叹,一直静静的微笑着。   燕筱筱望着他空洞得没有一丝光芒的眼睛,心底不由得一疼,心血来潮道:“你看不到,不如我把这雪,舞给你‘看’吧?”   白夜微愕,但还是点头道:“好。”   燕筱筱来到船头,抽出凤羽剑,将内力灌注在剑身上,就这样流风回雪地舞动起来,在她剑身周围一尺之内,飘洒的雪花似有   了生命一般,随着凤羽剑带起的轻风,灵动地飞舞着。   盈盈月华之下,她纤细柔软的身影与雪花一起翩然起舞的影像很美。   不过片刻的功夫,凤羽剑的剑风便裹了无数片细小的雪花。   “白夜,伸手。”   坐在船头的白夜听到她的话,便伸出了手,下一秒,就觉得有微凉的清风绕着自己的右手流转,其中更有雪花清冷飘零的触感   在指端飞舞。   “感觉到了吗?” 第一百九十八章 故事   白夜的眸子微亮,刹那间似吸纳了天地间的神采,唇边的笑意也越发的深,“确实‘看’到雪了。很美。”   燕筱筱开心地笑了一声,可她今晚的酒似乎喝得有些多了,脚步有些发飘,一个不稳绊到了船桨,便惊呼着直直地朝白夜扑去   。   白夜被她扑倒在厚实的毯子上,鼻端浮动着她身上的暖香,手不由自主地环住她纤细的腰身,低低的,但却无比珍重地说道:“   筱筱,我真心感谢上苍,感谢他把你带给了我。”   燕筱筱望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心底一阵沉甸甸的酸涩,伸出双手揽住他的脖颈,第一次主动地落下一吻。   大约是因为酒精的催化作用,燕筱筱觉得自己越发的燥热,就连呼吸也有些急促,她的双手微微颤抖着摸上白夜的襟口,嗓音   低哑,略带呜咽,“白夜……抱我……”   如果之后二人再不能相见,那她不想辜负这最后一段的幸福时光,不想留下任何的遗憾。   她有些笨拙的小手被白夜抓住,虽然他瞳孔的颜色深得吓人,不难看出眸底翻涌的**,但他还是制止住了她的进一步动作,   声音带了几分克制。   “筱筱,依照我的家乡礼仪,我会先向你求婚,等征得你父母或是长辈的同意,再下聘书,定下婚期。然后我会用花轿将你娶进   家门,在我俩的床前燃一双洞房花烛。这之后,我才有资格拥抱你。”   燕筱筱听着他如誓如约的话语,心弦震撼,她自然明白白夜的意思。   他这是不想让自己受到一丝一毫的错待与委屈,想要把一切最好的东西都给自己。   这男人对自己是何等的珍视!   “好,我等着那一天。”   她虽然是在微笑着回答,可视野却已经模糊一片。   等不到的,自己注定等不来那一天了……   这时,一阵喧闹的锣鼓声乐之声,打破了江面的沉寂,也打断了燕筱筱沉悸的思绪。   她抹了抹眼角的水汽,有些诧异地望向前方喧闹的江面,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起,江面上的画舫大都集中到了江心。   在一众画舫的中间,有一艘体积庞大的楼船很是惹眼,此时所有的画舫都围绕着那艘楼船,看起来是有什么活动。   白夜无法视物,自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听燕筱筱说完之后,不觉莞尔轻笑,“对了,今天是江霖城一年一度的雪月祭,难怪会   这样热闹。”   “雪月祭?”燕筱筱听得诧异。   “是雪月祭,你没听说过吗?”   燕筱筱摇头,“没有。”   “既然你没听过,那我便给你讲讲吧。”白夜伸手环住她的肩膀,将这雪月祭的起源娓娓道来。   近百十年来,江霖城先后出了七位艳绝天下的名妓,因此使得江霖成为凤国最有名的风月之地。   相传这七位名妓,春兰秋菊,各擅胜场,都是名动一时的绝代佳人。   这七位美人虽然大都是因为姿色而使其艳名远播,但其中有一位却是个例外。她就是这雪月祭纪念的对象,名妓明雪。   明雪出身贫寒,自小便被卖进了勾栏院,虽沦落风尘,但因其姿容绝美,所以被妓院的老鸨视若珍宝,是当时江霖城公认的花   魁。   明雪十五岁时,已是艳名远播,不知多少风尘客为其神魂颠倒,甚至为博红颜一笑,而一掷千金。   明雪虽然命苦,自小便被父母卖入青楼,但所幸老鸨待她不错。在她年满十八岁时,老鸨便允她,只要明雪能交够了赎身的银   资,便废了她的卖身契。   明雪虽沦落红尘,但也似普通人家的少女一般,期许一段真挚的感情,向往着“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生活。而且她一直   深信,早晚有一天,她也会遇到自己的真心人。   大约是上天听到了她的祈求,在明雪将满十九岁时,明雪遇到了自己的命定之人,姜毅。   姜毅是个读书的秀才,家境贫困的他,本来没有机会见到深居青楼中的明雪,却因为一次偶然的机会,他们得缘一见。二人一   见钟情,很快便私定了终身。   明雪认为自己遇到了对的人,便用几年来积攒的银两,替自己赎了身,并与姜毅约定,自己赎身出青楼之日,便是二人成亲之   时。   到了约定的这一天,明雪换上了自己亲手缝制的嫁衣,登上了迎亲的马车。   因为姜毅家住在江北,所以迎亲的队伍需得乘船渡江。   可不成想,明雪登上夹板之后,这艘船载她驶向的并不是幸福的彼岸,而是绝望的深渊。   姜毅为了生计,为了能凑够上京赶考的路资盘缠,竟禁不住钱财的诱惑,将明雪卖出去一夜。   不错,他与一个贪图明雪美色的富商约定,以三百两为价,让明雪陪其一夜。   明雪赎身之前,因其身为江霖的花魁,身价不菲,有多少人一掷千金都不能一亲芳泽。   她怎也想不到,自己祈盼已久的洞房花烛夜,竟变成了一场钱与肉的交易。   当明雪看到那脑满肠肥的富商望着自己的色眯眯的眼神儿后,她怒火中烧,愤然怒斥姜毅。   而后者却只是略有愧疚地说,“雪儿就这一次。这一夜之后,我们得了三百两,我便可上京赶考,而你也不用为生计而劳作。”   明雪怒骂姜毅丧尽天良,怎可如此作践自己。   而姜毅却只是不以为意地回了一句,“又不是没卖过,干嘛这样矫情。”   事已至此,明雪心如死灰,她从携带的行李中拿出一个首饰盒,展开给姜毅看,里面竟摆满了价值不菲的金银珠宝,单拿出任   何一件,都不止千金。   这些都是她从前的恩客为了讨好明雪,而赠与她的。老鸨待明雪不薄,便允她将这些首饰带走,权做嫁妆。   姜毅怎么也没想到明雪会如此富有,立时换过一副嘴脸,向她道歉祈求,求她原谅自己。   而明雪回给她的,却是决然一笑,随即便抱着首饰盒纵身跳入了江心。 第一百九十九章 游戏   明雪跳江的那一夜,月圆如盘,可天空却下起了淡蓝色的雪。   人们都说,这是上天在为这位薄命的红颜哀悼。   说来也怪,自那以后,每年一到明雪跳江的这一夜,江霖就会下雪。   久而久之,这一夜便被老百姓叫为“雪月夜”,后来就逐渐演变成了现在的雪月祭。   “那明雪虽是一位风尘女子,可她刚烈的性格和不容侮辱的尊严,时至今日,仍被人们竞相传送。”   听完白夜的话,燕筱筱却不大认同地摇了摇头。   白夜微笑,“你觉得她死得不值?”   燕筱筱撑着下巴淡漠地道:“若我是明雪,一定会一剑将那禽兽不如的姜毅和那个富商戳成人肉糖葫芦,丢到江里去喂鱼,然后   带着那些金银财宝远走高飞,自此逍遥快活。”   白夜哑然失笑,“嗯,睚眦必报,这的确是你的性格。你刺我的那一剑,我仍记忆深刻。”   燕筱筱登时又气又窘,就用手肘拐了对方一记。   可才一出手,她便记起白夜此时的身体状况,可受不住自己这玩闹的一碰,立时便有些后悔,赶忙伸手抚住他被自己撞到的地   方,查看他的情况。   白夜抚胸闷咳,“你这女人如此彪悍,即便生得比那明雪还美,怕也是不好嫁的。这天底下大约也只有我才敢要你。”   燕筱筱脸色阵青阵白,一把推开白夜,冷哼道:“谁稀罕非要嫁你,你看我嫁不嫁得出去。”说着便纵身跃到船尾,横掌照着船   后的水面一拍。   随着浑厚的掌风拂过水面,船儿似离弦的箭一般向前滑去。   白夜只是撑首微笑,也由着她去闹。   不过片刻,后方便响起燕筱筱忍俊不禁的笑声。   小船在她银铃般的笑声中,急速向前方的那艘楼船驶去。   既然是出来游玩的,那有热闹便怎也要凑上一凑。   燕筱筱架桨来到江心,在众多画舫中灵活地穿梭,不过片刻,就来到了那艘楼船的旁边。   凑近一看,果然是在搞什么活动。   燕筱筱原本以为,既然这雪月祭是为了纪念一个跳江的人,那能搞出来的活动,无非也就是往江里扔个糯米团子,或是赛个龙   舟什么的。   却不想,与她想的大相径庭。   眼下这楼船上正在搞一个叫“心有灵犀一点通”的游戏。   是由情侣参加的,一种趣味**。   一时间,让燕筱筱想起了现代电视上常演的,类似“情侣对对碰”一类的综艺节目。   燕筱筱本来只是想拉着白夜一起看看热闹,可当她看到这游戏的最终奖品后,却怦然心动了,遂与白夜商量着也要参加。   白夜知道她平素并不爱凑这种热闹,可今天表现得如此积极,显然是为那游戏的奖品动心了,不由得出口问道:“游戏给出的奖   励是什么?”   燕筱筱看了看那台子上摆的东西,有些含糊其辞地道:“就是银子和一两个小玩意儿。”   白夜自然听出了她话里有所隐瞒,却只是笑了笑没有再行多问。   此时,那楼船上的游戏还没开始,尚在报名阶段。   燕筱筱拉着白夜一并登船,并替他二人报了名。   这船上除了他俩以外,还有七对情侣。   燕筱筱之前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些奖品上,并没有注意到旁边的人,此时看了一下其他参赛的情侣后,脸色不由得有些古   怪。   虽然那几对也是男女组合,但看起来,却不似她跟白夜这样,单纯是情侣组合,而更像是……妓女与恩客……   此时在她盯着众人看时,船上船下的人基本都在盯着她瞧,当然,这其中以雄性居多。有不少男人看得直脖瞪眼,纷纷私下里   打听议论。   “这位绝色娇娆是哪个楼子里的姑娘?”   “不知道,没见过呀!”   “有这么位倾国倾城的美人儿,看来咱们江霖七艳要再添上一笔了!”   “只是美人儿虽生得千娇百媚,但可惜穿着太过寒酸、朴素,不知盛装之下该是怎样一番美景!”   在男人们看燕筱筱看得色授魂与时,女人们则大都嬉笑着向白夜指指点点,嗔笑着议论,哪里来了这么一位俊俏的后生。   燕筱筱早已习惯了这种众人瞩目的感觉,所以只是小声嘀咕了几句。   可是她身旁的白夜还是听了个一清二楚,不禁无奈笑道:“在这江霖城中,秦河之上,如此抛头露脸地与男人一同参加为纪念一   位名妓而举办的游戏,你觉得参与者都会是些什么样的人?”   燕筱筱脸色微窘地红了红。   确实,自己因贪图那奖品,一时心急便忘了自己眼下是身在封建保守的古代,而不是风气开放的现代。   好人家的女儿,哪会这般抛头露脸地在公众场合与男人混在一处。   不过燕筱筱的骨子里毕竟不是保持矜持的古代女子,既然已经报了名,而那游戏的奖励又对自己如此有吸引力,那这第一名,   她就一定要拿到手。   二人说话的功夫,游戏已经开始了。   第一个项目是“百步穿杨”。   在凤国,大部分男子都曾服过兵役,所以弯个弓、射个箭什么的,便也不在话下。   所以这第一个项目,就是由男女配合着射箭。   只不过,射箭的男宾要用丝带蒙住眼睛,由女宾帮他调整手中弓箭的角度以及弓弦的力度。   谁射中靶子的红心多,谁胜。   每对情侣轮流上场,各射五箭。   很快就轮到了白夜和燕筱筱。   白夜此刻虽失了武功,但他自幼习武,开弓射箭便如同用筷子吃饭一般稀松平常,再加上有燕筱筱这么位箭法卓绝的好手相助   。   这第一轮的射箭比赛结果不言而喻,他们这一组,完胜!   第二个项目是“心心相印”。   每对情侣都会得到主办人给的题板,由两人中的一个先在题板上写下自己的答案,再由主持人问其伴侣这些题目,看两人的答   案是否一致,以此来考验情侣间的默契程度。   一题一分,若是答对了,就加一分,若是答错了就罚酒一碗。   燕筱筱看了看比赛的规则,暗暗祈祷,希望自己不会醉得太惨…… 第二百章 问答   这些题目并不难答,只是一些诸如“你的生辰是哪天、你最喜欢的颜色是什么”之类的、考验彼此了解程度的题目。   第一轮是燕筱筱写答案,由白夜来回答。   题板上一共十道题,问的基本都是燕筱筱的一些个人信息或兴趣爱好什么的,有几题还多少有些生僻。   她写过答案后交给主持人,再由主持人向白夜发问。   燕筱筱想着以白夜对自己的了解程度,答出五六道,应该不难。如果发挥好的话,差不多有七八道能答准。   却不曾想,白夜竟一道也没说错,最难得的是回答的过程中竟然没有丝毫的犹豫或迟滞,显见他对自己是何等的了解。   接下来,轮到白夜写答案,燕筱筱回答了。   第一题,“他最喜欢的颜色是什么?”   燕筱筱迟疑了一下……他扮作沈清夜时,喜欢穿白衣,大概是白色吧……不对,那沈清夜只是他伪装的一个身份,后来他以白夜   的真实身份与自己见面时穿得是黑色的衣服,所以应该是黑色。   没错,是黑色。   燕筱筱这样想着,便如是答道:“黑色。”   主持人摇头,“不对,答错了。他写的是青色。”   燕筱筱诧异地看向白夜,“你怎么会喜欢青色?”   白夜将没有焦距的双眼移向她,“因为你喜欢青色。”   燕筱筱瞬间哑口无言。   主持人笑着指了指她面前桌子上的酒碗,“姑娘答错了,请喝酒。”   燕筱筱欲哭无泪地望了眼身前的酒碗,心底满是抗拒,可下一秒她的目光又扫过那些奖品。   如果自己不喝,那便等若是弃权……   想到这里,她咬了咬牙,端起酒碗,仰头饮尽。   主持人开始了第二个问题,“你们两人相处的最幸福的一天,是哪一天?”   燕筱筱揉了揉因灌酒而略略昏沉的脑际,努力回想他二人之间过往的种种。随即有些可悲的发现,他二人之间独处的时间并不   多,而这其中真正称得上幸福的……   燕筱筱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眸光不觉转柔,就连声音也染上了一两分的怀念,“应该是我过十六岁生辰的那一夜吧。”   就是二人在暗巷内,相拥而吻的那一晚……   谁知,主持人叹了一声,又摇了摇头。   “他的答案是‘从初见那一日之后,与你相处的每一天’。”   燕筱筱捂住嘴唇,有些失神地望向无奈苦笑的白夜,心底不知自己是该为要接着喝酒而哭,还是该为对方这情意绵绵的答案而   笑了。   没办法,答错了题目,她只能端起酒碗,再灌下第二碗。   第三题,“天下间,他最想去的地方是哪里?”   燕筱筱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努力回想白夜平时喜欢去的地方……   “啊!我知道了,是我们曾经隐居过的那个小镇……不,是寿山村!”   这货成日里就想着拉自己归隐山林,估计他的答案应该也就是他二人曾经住过的这两个地方吧。   听到她的回答,主持人也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角,“姑娘你又答错了。他的答案是‘有你的地方。因为你,就是他的全天下!’”   燕筱筱听到这样的答案,眼圈微热,心底满满的都是动容与甜蜜……   虽然因答错了题她又得被罚,可这惩罚,她甘之如饴……   就在燕筱筱拿起第三碗酒,准备灌下时。白夜出言制止了,“行了筱筱,咱们放弃吧。这样喝下去,你会受不了的。”   主持人听他这样说,便开口确认道:“二位确定要放弃吗?”   燕筱筱却不住摆手,一口饮尽了碗中的酒,“我们不放弃,继续!”   接下来的七道题,燕筱筱又答错了三道,所幸还蒙对了四道,才不至于全军覆没。   这一轮儿,她连干了六碗酒,虽然凭她今时今日的功力来说,这点酒水根本无法伤到她的身,可是她的酒量,就实在是让人无   法恭维了……   白夜扶住身形不稳的燕筱筱,“筱筱,你醉了。”   燕筱筱睁着惺忪的醉眼,很严肃地瞪着对方,“谁说我醉了?我没醉!不信我给你走个直线看看。”   白夜一把将她捞回,环着腰身扣在自己的怀中,“别乱动,小心跌到船下去。”   燕筱筱挥舞着双手,揪住他的衣领,“你说你,好好的题目吧。你就不能像正常人一样回答吗?非得写那些酸溜溜的话……你是   想显示你的智商比我高吗?”   众人见她醉态可鞠,各自忍俊不禁地掩嘴轻笑。   白夜哭笑不得地抓下她作乱的小手,“别乱动,你都找不准平衡了。”   燕筱筱闻言一顿,随即弯身伸手,向地上划拉。   白夜有些好气地问道:“你在地上摸什么?你站好,我帮你捡。”   燕筱筱打了一个酒嗝,一本正经道:“我……呃,我在找我的平衡呢。”   周围又是一阵不可遏制地大笑。   主持人看着烂醉如泥的燕筱筱,向白夜笑问:“这位公子,你的女伴已经醉成这样了,这最后一个游戏项目,你们还参加吗?”   白夜还未来得及作答,他怀中的燕筱筱已经大喊一声。   “参加!婚戒是我的,礼服是我的,婚纱照也是我的!”   燕筱筱虽然喊得词都十分古怪,但主持人还是明白了她的意思。   “好的。那接下来,我们进行游戏的最后一项,甜甜蜜蜜。”   这个甜甜蜜蜜的游戏很简单,游戏开始时,主持人会把每对情侣的双手捆住,绑在凳子上。双方需得在彼此的配合下帮助一方   解开绳子,再由先解放双手的那个人把盘中的蜜枣喂给对方。   哪队在最快的时间内吃下蜜枣,哪队算赢。   因燕筱筱已经醉成了这样,所以便被主持人安排到了最后一轮。   先由剩余的其他几对开始。   因要在自己被缚的情况下帮伴侣解开绳索属实是件难事,所以前面的几对,表现得均是平平。   最后轮到燕筱筱和白夜上场了。   二人准备就绪后,主持人燃起计时用的青香,喊了一声“开始!”   主持人的声音尚未落定,就见燕筱筱已低下头,用嘴含住那枚晶亮的蜜枣,然后转过头,在众人惊讶地抽气声中,很自然地仰   头将枣子哺入微微怔忡的白夜口中。 第二百零一章 情醉   虽然眼下参加活动的都是作风开放的青楼女子和恩客。但在这个时代,女子当众与男人拉拉手,挨挨碰碰都算伤风败俗,更何   况是嘴碰嘴的亲昵举动。   这一下,以白夜的镇定,都有些挂不住了,险些被那枚由对方香唇压入自己口中的蜜枣噎到。   “筱筱,你……”   依旧醉意熏熏的燕筱筱见他面有薄责,却只是无辜地舔了舔仍带了丝丝甜意的嘴唇,“怎么了,你不也这样喂过我?”   她这话一出口,四下立时响起了一片暧昧的嘘声。   主持人有些尴尬地咳了咳,“呃,虽然这位姑娘的做法有些……咳,有些另辟蹊径,但按比赛的规定来说,倒也不算犯规。所以   这最后一局,还是他们这队赢了。”   其他几对参赛的情侣彼此对望了一眼,一想到燕筱筱为了赢得比赛而做出的惊骇世俗的举动,便也不好再说什么。   根据三轮比赛的成绩,主持人宣布道:“今天比试的赢家,就是他们二位了。”说着向后让去,并指着台子上的奖品问道:“赢家   可以获得的奖品就在上边,一共两组,你们可以去取了。”   就见主持人身后的桌子上,摆了两个托盘,一个盘子里装了三十两银子;一个盘子里放了一套大红的嫁衣,在嫁衣上还放了两   枚精巧的银指环以及用油膏画得十分逼真的油画。   这些就是本次活动的奖品。   因雪月祭是为了纪念名妓明雪,而在明雪的故事中,有姜毅出卖爱情换得的银子,也有明雪为爱情亲手缝制的嫁衣,前者象征   着人们现实的**,后者代表了人们对爱情的向往。   所以奖品才被分成了两组,不难看出这游戏主办方的别出心裁。   只是,虽然人们在口中竞相传颂着明雪为守护自己的爱情宁愿赴死的坚贞,可真轮到自己头上,只怕大多数人还是会选择那更   加现实的银子。   燕筱筱摇摇晃晃地拉着白夜来到桌前,出乎众人的预料,她选了那盘装有嫁衣、指环以及油画的奖品。   其他落选的参赛者立时嘈杂起来,他们之所以来参加这个游戏,基本都是为了那三十两银子。   那套嫁衣的质地并不算最上乘的,就算加上那两个银指环,至多也不过值个十两银子左右。而嫁衣这种东西对于那些参赛的妓   女们来说,基本就是无用的东西,所以她们压根不会去选。   所以,燕筱筱的选择才会使得众人如此意外。   在其他人议论纷纷的时候,燕筱筱已经径直拿起那两枚精巧的银指环,将其中的一枚戴到自己左手的无名指上,另一枚则替白   夜戴上。   她一边戴戒子,嘴里还一直碎碎地念着,“你知道吗?戴婚戒,一定要戴在左手的无名指上,因为左手的无名指是十根手指中,   离心脏最近的一根。”   她说着,用双手各自拍了拍白夜和自己的胸口。   主持人见她选好了奖品,笑着上前说道:“姑娘如果选定了这盘奖品,便请随我来。出资赞助这次活动的主家曾说过,若是有人   选了画像这一盘奖品,便请获胜的情侣进船舱相见。他会亲手为二位绘一幅画像。”   燕筱筱拉着白夜跃跃欲试地道:“走!我们去画婚纱照。”   按照主办方的要求,获胜的女宾需得换上那套嫁衣。   燕筱筱便在主持人安排下,到房间里去换衣裳。因她之前穿着十分朴素,并未做任何的装扮,此时换上嫁衣之后,登时把主持   人看得目瞪口呆,啧啧称赞,直夸白夜的艳福不浅。   其实燕筱筱穿这身嫁衣是只想给一个人看的,只可惜对方却看不到,那个人自然就是白夜。   换过衣衫后,燕筱筱就拉着白夜跟随着主持人一并去见那位主办方。   主持人在领着二人上了楼船的二层后,指着前面的雕花木门说道:“二位请进去吧。”   燕筱筱推开木门,里面立时传出笑闹的喧哗声。   只见诺达的船厅中央,坐了一个年轻男子,他身边还簇拥着五六位花枝招展的姑娘,瞧穿着打扮应该是这附近青楼里的姑娘。   看来,这个青年就是这次活动的主办方了。   这青年岁数不大,看起来约有二十岁上下,样貌虽不及白夜这般出奇的俊美,但五官立体,轮廓清晰,看起来似乎有些异族血   统。   在燕筱筱盯着对方瞧时,那青年也看向了他二人。   当他的视线落到燕筱筱身后的白夜身上时,立时骇了一跳,赶忙从座位上弹起来,几步抢到他俩的面前,屈膝跪倒,“承从人见   过九爷。”   “果然是你。我一听说这游戏的内容和奖励,就猜到了这种可能。”白夜点点头,淡然道:“你跟朝廷告假说要出来游学。你,就   是到这种地方来游学的吗?”   承从人头上的冷汗登时滑下,讪笑着道:“九爷明鉴,微臣确实是在寻找灵感,还有哪儿比这温香软玉的温柔乡,更能激发画家   的灵感呢?”   仍醉意朦胧的燕筱筱诧异地指着跪在他们身前的承从人问白夜,“你们认识?”   白夜转头微笑道:“他是父皇宫里的画师。”   燕筱筱惊奇地“哦”了一声,“你刚刚还说,这游戏……”   白夜点头,“也是出自我们大魏宫廷。就是我的那位曾祖母所创,包括这种指环戒子、还有穿喜服画西洋的油画都是她提出来的   。”   燕筱筱愕然地瞪大了眼睛,一时间仿佛捕捉到了什么,可因醉酒仍不大灵光的脑袋却又一时转不过来个。   此时跪在一旁的承从人眼见向来以冷血铁腕而著称的修罗王爷,居然如同换了一个人一样地温柔微笑着与身边这位美若天仙的   女子谈话,几乎要惊掉了下巴,一双眼更差点要掉出来了。   任谁都瞧得出来,这位姑娘定是九皇子心尖儿上的人,所以他立刻涎着脸陪笑道:“这位姑娘想要画像是吗?不若微臣这就去准   备?”   白夜淡淡地“嗯”了一声。   承从人立时如得皇恩大赦,一骨碌爬起来,手忙脚乱地挥推了房间里的那些青楼里的姑娘,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将画布、颜料与   画笔等物件准备齐全。 第二百零二章 画像   承从人将一张凳子摆到厅堂的中心,恭恭敬敬地请燕筱筱在凳子上坐好,白夜不待他说,便站到了燕筱筱的侧后方,并将左手   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燕筱筱下意识地伸出左手去握他的手,两人手上的指环在灯烛火盏的映衬下,交相辉映。   承从人看着眼前互相凝望微笑的一对儿璧人,心头的灵感狂涌,不禁有些手舞足蹈道:“很好,太好了!请二位保持住这个姿势   ,微臣会以最快的速度,将这个瞬间记录下来。”   接下来的时间里,除了画笔游走在画布上的沙沙声以外,室内一片安静……   燕筱筱的唇角上一直保持着甜美的微笑,只是因为醉酒,加之那有规律的沙沙声似是带了些催眠的作用,所以在不知不觉间,   便歪头靠在白夜的身上,甜甜的睡去……   承从人在画布前奋笔良久,终于长出了一口气,大笑道:“大功告……”   当看到白夜向着自己笔出嘘声的动作时,他的那个“成”字,便又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承从人看了眼熟睡中的燕筱筱,轻声说道:“爷,这副画微臣还需后续加工个几天。待彻底画完后,微臣给您和这位姑娘送去。   ”   白夜不疾不徐地道:“三天后送到城中最大的悦来客栈。”   听到皇子大爷的吩咐,虽明知要在三天内完工这副油画,自己势必得不眠不休了,可承从人却只能欲哭无泪地点头应下,“是。   ”   白夜用手指轻抚过燕筱筱的睡颜,声音不带一丝起伏地说道:“我在江霖城的事不想被其他人知道,你清楚该怎么做。”   承从人抹了抹头上的冷汗,“是。微臣一定会守口如瓶。”   白夜“嗯”了一声,弯身将燕筱筱抱起,“送我下船。”   承从人赶忙跑到前面引路,同时偷眼看向白夜的眼睛,迟疑着问道:“微臣刚刚就想说,王爷您的眼睛……”   白夜神色如常地回道:“只是突发了眼疾,暂时看不见东西,过些时日就好了。”   承从人再不敢多问,忙不迭地点头,“是,大魏谁人不知,爷的医术冠绝天下,这些许的小病自然不在话下。”   南江潺潺的流水声伴着一片天光从窗子撒进了船舱。   燕筱筱睡意朦胧地揉了揉因宿醉而抽痛的额角,意识渐渐回笼时,才发觉自己正伏在一片有节奏起伏的温暖之上。   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入目所及是一个结实温暖的胸膛,那青色的衣襟上已被抓得凌乱不堪,上面还有一片可疑的淡淡水印…   …   燕筱筱微窘地抹了抹自己濡湿的唇角,目光上移,迎上一双微垂的黑眸。   白夜低声笑问:“醒了?”   燕筱筱有些狼狈地从对方身上翻下来,“我怎么睡在你身上……”   她手忙脚乱地整理衣服时,才愕然发现自己竟穿了一身大红的嫁衣,白皙的脸庞登时浮上两朵红云,伸手去遮掩身上那片灼眼   的大红时,才想起了白对方压根看不见。   白夜挑眉轻笑,“昨晚的事,你都不记得了?”   燕筱筱扯住领口的手登时一僵,零星散乱的记忆慢慢回涌,“我记得我们参加了一个游戏,后来我喝了不少酒,再后来……”   白夜支首问道:“你不记得,自己要给所有人发喜糖,还要抛花球的事吗?”   燕筱筱脸色泛青,“不……记得了……我还做了什么丢人的事吗?”   白夜似是回想了一下,“你爬上船顶,唱一首叫‘今天我要嫁给你了’的歌算不算?”   燕筱筱的脸色升级为铁青,“还……有什么……”   白夜似是想到了什么,“你昨天还拿着镜子,一边照一边嘟嘴比划,说什么‘抖音,给姐赞一个’。”   燕筱筱的脸皮如火在烧,举手道:“停,不用再说了。我发誓,以后再也不碰酒。”   白夜抿唇轻笑,“也好。以后只喝给我一个人看。”   “没有旁人时,也不喝!”燕筱筱面红耳赤地瞪了眼白夜,随即视线又落在他有些凌乱的衣襟上,目光不由得有些紧张,“我昨晚   没有对你……”   “酒后乱性吗?”   燕筱筱被对方直白的言辞噎住了。   白夜微垂了头,唇边的笑意转浓,似是在回忆昨夜的情景,“你只扯开了我的衣襟,随后就伏在我身上睡着了。”   燕筱筱懊恼地捂住脸……   酒!真是害人不浅!   在知道自己酒品奇差,喝醉后做过那许多丢人的事后,燕筱筱便也不好意思再开口寻问白夜昨夜的事情。   所以,虽然她通过自己身上的嫁衣和二人手上的指环戒子,不难猜到他们赢得了昨晚的比赛,却也没脸再追问关于那奖励之一   的油画的事情。   在南江上漂了近两天一宿,等他们回到客栈时,已是傍晚。   白夜的身体状况还很差,昨夜为了照顾醉酒的燕筱筱又没怎么睡,所以回到客栈后不久,便被燕筱筱推到床上,让其休息。   燕筱筱坐在床边,望着白夜安静的睡颜,目光滑过他左手无名指上的那个银指环,下意识地伸出同样带了戒子的左手,与其交   握,目光停驻在两枚交相辉映的戒子上,久久……无法移开……   直至窗外响起三更的更鼓之声,她才轻轻的松开手,慢慢站起身时,眼角竟泛起了一片湿意。   她紧走几步,来到窗边,让夜风吹散她心头压抑的沉郁,深吸了几口气后,又回头深深的凝望了眼床上沉睡的人,随即悄无声   息地推开窗子,施展轻功翻上了屋檐。   灵敏的感官立时察觉到了周围有人存在的气息。   她向着对方的藏身的地方看了一眼,随即朝客栈外那条僻静的小巷飞掠而去。   那人立时也跟着她,一并跃入到那条暗巷中。   燕筱筱缓缓转过身,望向对方。   跟着她的,不是别人,正是沉央楼的副楼主,曲华裳。   曲华裳公式化地向着她拱手施了一礼,随即面无表情地问道:“皇上向我发来密令,让我来江霖城见你。你可是有什么事要交代   我做?”   “不错。”燕筱筱点头,“三日后,你们魏国的太子白霁,会来的江霖。” 第二百零三章 计划   曲华裳听到燕筱筱的话,当即色变,“什么?那我们……那你为什么不带少主赶快离开?少主现在武功尽毁,又双目失明,若   是落地太子手上,肯定必死无疑啊!”   燕筱筱轻描淡写道:“我不但不会带他离开,在白霁来的第二天晚上,我还会把白夜交到他手上。”   “你!毒妇!”曲华裳闻言大惊,暴怒至极,腰中长剑登时出鞘,直朝燕筱筱刺去。   可此时的燕筱筱早已不是之前的她,凭曲华裳的功夫,又怎么近得了她的身。   她伸出手指一弹,正中曲华裳的剑尖。   曲华裳只觉手中长剑如被巨锤击中,当即手腕一麻,长剑呛然落地。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燕筱筱皱了皱眉。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曲华裳大怒。   “世上怎么有你这样没心没肺的人!我们少主对你一片真心。为了你他不但放弃了身份地位,还跟皇上都对上了!你知道违逆皇   上会有怎样的后果吗?他现在连自己的母妃都没法回去看了!”   燕筱筱负手立在曲华裳的面前,一言不发地任由对方怒意汹涌的指责。   “你可知去年在琼州城时,晋国为什么会轻易的退兵?还不是因为晋帝早年间欠少主一个天大的人情,少主借此替你暗中摆平的   !皇上知道此事后,在去年你们游西山时,就下达了对你的诛杀令。他那时不敢在你面前展露武功,就只能用身体硬生生地替   你挡了那一箭!   因为违抗圣旨,伪造了你中剑假死的事情,少主被皇上吊在天牢半个月,抽了三百多鞭!他好不容易给放出来,听到的却是你   不肯来见他的消息!   为了找到流落晋国的你,少主不惜冒着太子的追杀,也要去亲自寻你!你可知为了及时赶赴与你的霄山之约,他宁可亲身赴险   ,也不愿多绕一些弯路!为此他接连血战了十一场,最后一次被太子手下的七大高手围攻,差点儿就死在了剑下!   知道你落到纪擎苍手中,他连伤都顾不上治,就赶去救你!可你呢?竟然一心一意地只想着你自己的武功什么时候能够恢复!   好!为了帮你恢复武功,他几乎丢了性命,现在眼睛瞎了,功夫也废了。   他明里暗里替你做了多少事,出了多少力,恨不得把心都掏给你!可你是怎样对他的?我真是无法相信,天下还有你这样蛇蝎   心肠的女人!”   燕筱筱默默地望着对方,听着曲华裳字字如剑、句句如刀的指控,她搁在身旁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想不到白夜竟然有   这么多事瞒着自己……   直到对方喘着粗气骂完为止,她才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你说完了吗?说完了就听我说。”   曲华裳怒道:“我与这种女人没有什么好说的!”言罢,便转身欲走。   却听燕筱筱在后边淡淡地说道:“我要说的是,在我将白夜交给白霁时,你就带着沉央楼的人,来把他救走。”   曲华裳听到这,脚步一顿,愕然回头,“你什么意思?”   燕筱筱却并未出言解释,只是继续说道:“为了骗过白霁和白夜,我会做得跟真的一样,出手绝不会留情。所以你们也一样,不   能叫他们看出任何端倪。因此,这件事最好只有你我二人知道,其他人就不必知会了。就让他们当做我是真的出卖了白夜吧。”   曲华裳愣了良久,才怔怔地问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燕筱筱转头望向客栈,他们住的房间的窗子,双目怅然,“我这么做,不过是为了让他能死心塌地的离开我罢了。至于原因,你   不需要多问。你只要告诉我,无论发生什么情况,你都能保护好他就行了。”   曲华裳周身微震,随即有些冷傲地抬了抬下巴,“他是我的少主,就算赔上这条命。我也会护他周全。”   “好。”燕筱筱勾出一抹落寞的笑,这一刻,她真的有些羡慕曲华裳……   不错。将白夜带来江霖,正是她计划的一部分。她跟魏帝白湛约好,在她领白夜于江霖城落脚的同时。白湛会把这个消息泄露   给白霁。   以白霁的性格,必定会亲自来看一看白夜的现状,然后再动手。   而燕筱筱要做的,就是背叛!彻底的背叛!让白夜至此对自己完全死心。   甚至,是恨自己最好……   ……   第二日天明,白夜睁开眼后,就闻到饭菜的香气。   燕筱筱一边往桌上摆着碗筷,一边说道:“今天上午我们去逛江霖的庙会吧。听说他们这儿的镜糕很好吃,一会儿我们去尝尝。   唔,下午呢就去城里最大的茶楼听书。然后晚上去江边看人们放灯。”   白夜净过手脸后,好笑道:“你不用把日程安排得这样赶,我们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游玩。”   燕筱筱盛饭的手顿了一下,嘴上若无其事道:“怎么能不赶。在江霖城待几天后,我还想去夏都看看呢。听说那里归云山的日出   和云海很美。”   白夜听着燕筱筱絮絮的念叨,伸臂环住她的肩膀,深深地拥她入怀,“好。无论你想去哪儿,我都陪你。”   燕筱筱眼角微红,笑声却依然明快,“一言为定,不许反悔。”   就这样,两人白天出门,晚上就在同一张床上,相拥而眠。   燕筱筱这几天拉着白夜把江霖城附近能游玩的地方都转了个遍,就好像新婚的夫妻一样如胶似漆。她毫无保留的,尽情的释放   自己对白夜的感情。   只是每到夜晚,她都会望着白夜的脸看很久很久,久到能把他的样子深深的刻在心里。   三天的时间过得很快。   这一晚,燕筱筱等到白夜睡熟后,独自出了房间。   此时已是二更过半,这个时间江霖城中仍有人活动的地方,那就是西市街,也就是江霖城,甚至整个大凤国最繁华的烟花柳巷   。   来这种地方,燕筱筱自然是要做男装打扮的。她穿的是一袭淡青色的长衫,袖口及衣摆绣着几枝淡雅的脆竹,手中拿了一把折   扇,凤羽剑则被她留在了房间里。 第二百零四章 白霁   来到西市街最大的那家青楼,燕筱筱在挂了成串灯笼的大门口站了片刻,才迈步走了进去。   一见她衣着不俗的打扮,和那份浑然天成的尊贵气派,老鸨和龟奴们立刻点头哈腰地迎了上来,极尽阿谀之能事。   燕筱筱随手打赏了十两银子,立时换来他们更加谄媚的逢迎。   “咱们楼里最大的雅间在哪里?”   她的话一出口,老鸨才意识到她不是来狎妓的,而是来找人的。   “呦,这位公子,咱们楼里最大的雅间,就是三楼正当中的那一间。只是,从今儿起给一位季公子包下了。就连咱们楼里的花魁   ,云儿姑娘,也都给季公子包下了。您看,要不给您换一间?”   燕筱筱摆手,“不用,我就是来找那位季公子的。”   老鸨干这一行二十来年了,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其中更不乏达官显贵。   然而像季公子那么尊贵气派的人,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原本以为这就应该是天底下最尊贵气派的人了。可想不到眼前这位俊俏   得不像话的年轻公子,这一身的气派竟然完全不输于季公子,甚至在气质风采上要更胜一筹!   天底下竟然真的有这样神采卓绝的人物!只怕这身份更是非富即贵,定然大有来历。   无论是那位季公子,还是眼前这位公子,都不是他们天香楼惹得起的人物。   所以老鸨一听燕筱筱是要找季公子,立刻亲自引她上楼,来到那雅间之外。   燕筱筱又随手丢给老鸨十两银子,对方立时眉开眼笑的退了下去。   燕筱筱伸手推开房门,刚迈进去一只脚,就被左右两边各伸过来的长剑拦住了去路。   燕筱筱轻笑一声,手中折扇灵活地左点右敲,出其不意地打中两名持剑侍卫的手腕。   侍卫们闷哼一声,长剑险些脱手,他们正要向燕筱筱发难,却听里面传出一声吩咐。   “行啦,不可对贵客无礼。”   侍卫们听到主子的吩咐,齐齐应了一声后,便各自收剑,重新站回门的两边。   燕筱筱迈步向里走,还未抬头,便察觉一道让人如芒刺在背的视线直直地落在自己身上。   她顺着目光迎上去,只见一位紫衫青年正坐在上首处的软榻上,斜依着软枕,怀中拥着一位妩媚妖娆的女子,斜睨着自己。   一瞬间,燕筱筱有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   她忽然间明白白湛挑选他当太子的原因。   因为他足够贪婪阴狠。不错,只有对皇位够贪婪,手段够阴狠的人,才适合当这个皇位的过渡人。   是的,他只是一个过渡,是白湛用来试炼白夜的磨刀石!   燕筱筱想到这里,唇角不由得掠起一抹有些冷酷的笑,她拱了拱手,“白兄好兴致啊,刚来江霖,便醉卧女儿乡。可见白兄是位   风流人物。”   在燕筱筱打量白霁时,他也在打量她。虽然有关于她的种种,他已经从手下那里听说了不少,但此时亲眼所见,还是不由觉得   惊艳。   白霁勾了勾嘴唇,他的声音不似白夜那样低醇悦耳,但却有种难言的慵懒,一种玩世不恭的味道。   “果然风采卓绝,堪称绝色,难怪连九弟那样七情不动的人物,都会为你动了凡心。”   按照白夜以及白湛透露给燕筱筱的情况,这太子白霁虽知与白夜关系暧昧的她,是凤国对外秘而不宣的长公主,燕弃雪。但却   并不知道她是凤帝的事。只以为她是当今凤帝的孪生妹妹。   此刻对方游移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十分的无礼,带着一种近乎猥亵的侵犯性。   这种目光燕筱筱见得多了。   当然,之前没有人敢在人前这样看自己,大都是在她的背后偷偷地观望。所以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以如此露骨的目光盯着自己   。   估计若不是顾及她的身份,她已经被对方折骨入腹了。   也许正是因为对方对自己的**丝毫不加掩饰,所以才会如此的强大。   白霁的性格与白夜截然相反。   一个贪婪阴狠权欲熏天;一个心性淡漠无欲无求。   燕筱筱前世时,就是在外资企业从商的。在商界,类似白霁这样的人很多,她见的也很多。   正是因为贪婪,所以他们最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这样的人好对付,也不好对付。   只要达成其所愿,彼此就能很愉快的合作,只是,这就要看其愿望是否能够轻易达成了。   虽处于烟花柳巷这么个淫糜之所,可燕筱筱却丝毫不觉得尴尬,前世时她的工作性质会接触到形形色色的人,为了应酬,这一   类的场所也是时有出入的。   所以她现在坐在这青楼最大的包厢里,望着左右衣着暴露的花娘们,却毫无违和感。   燕筱筱坦然大方地拿起手边花娘奉上来的茶,向着白霁举了举,“咱们明人不说暗话。白兄此次来凤国,可是为了心头的那桩一   等一的大事?”   白霁勾着唇角,笑容邪肆,拉过身旁的佳人,在鬓角上亲了一下,惹得佳人娇笑连连,随即才斜睨着燕筱筱回道:“你这不是明   知故问吗?你既晓得到这里来寻我,难道还不知道我此次前来的目的?”   燕筱筱洒然耸肩,若无其事道:“若我可以助白兄达成所愿,不知白兄可愿付出些回报?”   白霁闻言挑眉,又上下审视了燕筱筱一番,细长的眼睛微眯,“你确实知道我此次南来的目的吗?”   燕筱筱没有出声,只以口型默默地说出两个字,“白夜。”   白霁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杀机,阴冷地注视了燕筱筱片刻,才不无怀疑地开口,“据我所知,九弟对你可谓掏心挖腹。为何你还要   向我出卖他?”   燕筱筱浅饮了一口茶水,将眸底一闪而过的心绪借茶盏掩去,放下茶杯时,已笑得从容淡定,“我一直觉得,白兄和我是同一类   人,所以应该明白我的想法。而我的想法,亦代表了我兄长的想法。”   白霁紧紧地盯了燕筱筱良久,忽而拍案笑道:“不错,不错。我们确是同一类人!这世上什么都是假的,只有实权在握,才是真   的。” 第二百零五章 背叛   白霁笑了好一阵儿,忽然歇止,以一种三分不屑,七分挑衅地目光望住燕筱筱。   “不过,如我所知不差,他现在已等同废人。就他目前的情形,于我来说,已是手到擒来。似乎用不着你出手相助吧。”   燕筱筱把玩着茶盏,轻描淡写道:“白兄好像忘了你现在身处在谁的地界上。”   白霁毫不客气地嘲弄道:“据我所知,凤国现在做主的好像是摄政王纪擎苍。”   对于对方的嘲讽,燕筱筱似是充耳不闻,若无其事地勾了勾唇角,“不知白兄可曾听说过飞羽令。”   白霁闻言微怔,“飞羽令?就是那能操控虎翼卫队的令牌?”   “不错。”燕筱筱点头,“那白兄可知现在飞羽令在谁的手上?”   白霁神色一顿。   作为大魏太子,他手下的耳目众多,对大半年前凤国皇陵的那一战自然有所耳闻,知道那枚传说中的飞羽令应该就在凤帝的手   上。而眼前的女子既然与当今凤帝为孪生兄妹,那她的话,便也代表了凤帝的心意。   燕筱筱望着白霁的脸色,心知他已听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但还是不紧不慢地说道:“不知白兄此次带来的手下怎么样,有没有能   力从虎翼卫队的看管下,将人带走呢?”   燕筱筱自然是在说谎,且不说虎翼卫队压根不在江霖,单是那飞羽令,现在也不在她手中。不过这些事,白霁并不知道,只要   能诓住他就好。   白霁终于色变,目光阴狠地盯了燕筱筱良久,忽而大笑出声,“难怪你今日敢单枪匹马地来见我,原来是有恃无恐。”他笑了好   一阵,才点头道:“好吧,请说说你的条件吧?”   江霖城郊、临江南岸,有一家百年小店,“老刘凉糕”。   这家小店的铺面虽然不大,但在江霖地区却甚是有名,其凉糕堪称一绝。   此时小店内坐了一对年轻男女,正是燕筱筱和白夜。   “这家店的凉糕这么好吃,为什么没人来买?”燕筱筱一边吃糕,一边环顾四周。   不大的店面里,只有她和白夜二人。   白夜将小二上的热茶推一盏给燕筱筱,轻笑道:“现在已经入冬,谁会没事儿跑来吃凉糕。”   燕筱筱将口中的凉糕咽下,随即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也是。”   自燕筱筱从宝玉中渡得真元后,大约是因为其内的天禹功属火性,易使人燥热,所以她对凉糕这一类清凉可口的食物,甚是喜   爱。   白夜沉吟着道:“女子体质属阴,看来这宝玉内的真元,对你来说还是有些不适。待我们回去,我配几味药,定时帮你调理一下   即可。”   燕筱筱拿着茶杯的手顿了一顿,在桌上弄出了一下不大不小的声响,寂寥的神色在脸上一闪而过,口中轻轻答了一声好。   白夜抬起一双没有焦距的眼,右手越过桌案,握住燕筱筱微微发凉的手指,“筱筱,你身体不舒服吗?是不是凉糕吃太多了?”   自从双目失明后,他的其他感官较之前灵敏了许多,所以虽然看不到,但他还是敏锐地察觉到,燕筱筱最近一两天似乎有些异   样。   燕筱筱怔了怔,掩饰地笑道:“怎么会,自从恢复内力后,我的身体状况一直很好。”   白夜默了默,“那你可是有什么心事?”   燕筱筱的目光从窗外的某处,滑落到他握着自己的手上,望着那不健康的青白肤色,勉强扯出一丝笑意,“我的心事,你一直都   知道的,不是吗?”   白夜沉吟片刻,垂眸道:“夺回皇权,非一朝一夕之功,急不得。不若,你等我恢复之后,再助你重返朝堂。”   燕筱筱的胸口一阵说不上来的沉郁……她恐怕永远也等不到那一天了……   白夜敏锐地察觉到了燕筱筱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他默了默后,才从自己袖子里抽出一样东西,“本来想等到过年时送你的。”   燕筱筱看着他摆到自己面前的东西,有些诧异道:“这是……画?”   不错,摆在她面前的好像是一轴画,只是这画轴又与寻常的画不大一样。   白夜微笑着点点头,“打开看看。”   燕筱筱看他一眼,打开了画卷,当看清画上的内容时,呼吸登时一滞。   这是一副写实的油画,画上是一对穿着喜服的年轻男女。   男子俊秀儒雅气质如玉,女子眉目如画绝色倾城。   画中的一对璧人相依相偎,笑容温暖灿烂。   一种名为“幸福”的情感随着画卷展开的一瞬间,满满地铺面袭来……   燕筱筱只觉自己喉头似被什么噎住,堵得她喘不过气来,汹涌的泪意险些夺眶而出。   她猛地合上画,同时将画轴远远地丢开,仿佛那是一块烫手的烙铁。   白夜略感诧异,正要开口,却周身一震,似察觉到了什么。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整个小店里已只剩他们二人了。   燕筱筱闭了闭眼,默默呼了一口气,缓缓起身,慢慢说道:“白夜,其实你不用送这些东西给我,来讨我欢心的。有一种方法,   可以一劳永逸。”   白夜乌黑的眼瞳凝向她的方向,“你在说什么?”   燕筱筱弯下腰,在白夜的嘴唇上轻轻啄了一啄,“白夜,你不是说,无论我想要什么,你都能帮我得到吗?”   那如羽毛擦过般的一吻,使得白夜周身一顿,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没说话,也没有动,只是眉心却渐渐拧紧。   “我……现在就有用得着你的地方。”燕筱筱的语气似在笑,可低掩的眸光却在微微颤抖。   她的语音尚未落定,几十名黑衣武士已将不大的小店团团围住。   白夜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的拳头紧了紧,一颗心在瞬间沉入了最黑暗的深渊……   “为什么?”   燕筱筱仰头笑叹,“为什么,为什么?你应该知道为什么。”   “九弟,人说女人心,海底针。”白霁的调笑声从店外传来,“前一刻她还与你如胶似漆、温婉多情。后一刻却会把你连皮带骨卖   个干净。” 第二百零六章 斩缘   白夜似乎对白霁的嘲弄充耳不闻,只是伸手抓住燕筱筱的手臂,将她拉到身前,一双黑漆漆的眸子空落落的便似没有水的深井   。   “你为什么这么做,可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白夜的无视激怒了白霁,只见他从腰间摸出一物,抖手便直抽白夜的后背。   燕筱筱站在白夜的对面,自然看得真切,那是一条泛着乌光的鞭子,鞭身柔韧但十分粗糙,可想而知,抽在身上必是皮开肉绽   的惨烈景象。   但她没有去阻拦,或是拉开白夜,而是僵硬地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白夜后背重重的挨那一鞭。   鞭子抽裂皮肉的声音和血腥味儿似乎令白霁异常的兴奋,他挥手抽回鞭子,撇着唇角笑问:“九弟还记得这乌凌鞭吗?当初你为   了这个女人,胆敢诓骗,甚至忤逆父皇。他可是让人用此鞭足足吊打了你三百多下。”话音未落,便接着又是狠狠一鞭。   白夜的身体尚未康复,这两鞭已使他面无血色,可他依旧对白霁不理不睬,只是抓着燕筱筱的手臂,再度追问:“你告诉我,为   什么?”   燕筱筱此刻的面色不比白夜好多少,双手的指甲更是因捏拳太紧,几乎陷入了皮肉里,仿佛现在挨鞭子的不是白夜,而是她…   …   白霁眼见白夜如此,更是怒不可遏,出手也更是狠毒。   一时间,饭堂内回荡的都是皮鞭抽打声,以及白夜的语速不稳的追问声。   白夜一连问了燕筱筱九遍,每问一句,他眼里的伤痛便沉一分,眸底的光便黯一寸。   燕筱筱觉得自己几乎要凌迟窒息在他的目光中了。   还好……还好他看不到,否则他二人间的距离如此之近,她眼底的悲痛与绝望绝对掩饰不过去……   在白霁准备抽下第十鞭时,燕筱筱一把推开白夜,后者一个踉跄,撞到旁边的桌子,有些狼狈地滚倒在地。   燕筱筱蹲下身,揪着白夜的衣襟,将他提到自己跟前,语气冰冷,满是讥讽。   “你问我为什么背叛你。白夜,你不要怪我无情。要怪,只能怪你没用。如果你是魏国的太子,或者身份够尊贵。那你或可帮得   到我,我兴许也不会卖了你。不过你现在只是个身份低贱的废物。于我来说,也只有拿来与太子做交易,这么一丁点儿有用的   价值了。”   白夜本在抚着胸口不住闷咳,可在听到她的话后,咳声与呼吸一并窒住了。   良久之后他才微微颤抖地伸出自己的左手,“我不信这些是你的真心话。你还记得这枚戒子吗?当时你给我戴上时,曾说过,把   戒子戴在左手的无名指上,是因为那里离心脏的位置最近……我现在只要你摸着自己的心口告诉我。你今天的种种,到底是为   了什么?”   燕筱筱的目光滑过白夜的左手,落在那枚泛着银光的指环,眸底掠过锥心的刺痛,口中却发出与目光截然不同的嘲笑,“白夜,   像你这么纯情的男人,可真是天下少有。我几乎都舍不得把你卖了。这么愚蠢的情话你也信?”   她说着,伸手去摘白夜手上的戒子,感受到对方的抵抗后,燕筱筱用力闭了闭眼,紧咬的牙关几乎渗出血来,可手底下还是狠   绝地一弯一折,在白夜忍痛的抽气声中,硬生生地掰折了他左手的无名指,扯下了那枚银制的指环。   指环掉落在地上,向前滚去。   白夜听到指环的声音,想也不想地就伸手去捡,仿佛那是他最珍贵的至宝……   指环刚好滚到同样落在地面的油画上,白夜的手刚摸上画纸,就被燕筱筱的脚一下踩住。   她低着头,如瀑的秀发散在腮边,也遮住了她此刻的表情。   短暂的停顿过后,燕筱筱连同指环一并捡起那幅油画,然后毫不留情地将画纸撕碎!   画中相依相偎的两个人的笑颜也随之四分五裂、面目全非……   白霁望着面如死灰的白夜,心情格外畅快,他尚是首次从这个孤傲清冷的弟弟脸上,看到这种灰败得近乎绝望的神情,忍不住   得意大笑。   “九弟,想不到你也有被人玩弄的一天。这样吧,只要你现在跪下,求一求我,我还可以考虑留你一命。”   白夜捂住受伤的左手,低眸敛眉,发出一声不大不小、却轻蔑意味十足的轻笑。   白霁微眯的双眼迸射出阴毒的杀机,“不跪是吗?来呀,给我打折……”   他的话音还未落,燕筱筱的凤羽剑已然出鞘,剑锋于空中滑过一道幽幽冷芒,毫不留情地没入白夜的胸口。   在场所有的人都滞了一滞,任谁都看得出,那一剑是下了杀手的。   鲜红的血线顺着白夜的唇角迅速逸出,他却伸出手,缓慢而温柔地拂过燕筱筱苍白得已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口中不住默念着燕   筱筱的名字,语气似叹、似恨、似悲、似怨,带着刻骨的决绝与失落……   纵然意识已濒临抽离,但他依旧固执地用手一遍一遍滑过燕筱筱的脸庞,似乎想最后再仔细“看看”她。   然而燕筱筱却只觉那微凉的手指摸在自己脸上,仿佛凌迟的酷刑一般剜绞着她的皮肉与心灵……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响起利箭破空之声,紧接着包围在小店东面的七八个黑衣武士便相继惨叫着栽倒。   与此同时,另一拨黑衣人从店外极速冲杀而入,为首的那名女子正是沉央楼的副楼主,曲华裳。   当她望见胸口中剑、命在旦夕的白夜后,口中悲啸一声,杀气腾腾的一剑直朝燕筱筱斩去。   虽然被人刀剑相向,但燕筱筱却莫名地松了一口气。她随手格挡了一下,假做不敌,踉跄一步,向后退开,并将白夜丢在原地   。   曲华裳七分愤怒三分复杂地盯了燕筱筱一眼,随即弯身将白夜搭起。   此时两方已短兵相接,沉央楼的人虽然少,但各个身手不俗,而且配合默契,混乱之中硬是把白霁手下的包围圈打开了一个缺   口。只是他们与敌方的人数相差悬殊,不能久战。 第二百零七章 送别   曲华裳单手持剑劈退了拦在前方的敌人后,就要携着白夜跃出小店。   正转身的功夫,曲华裳眼角的余光扫到了白霁手上瞄向白夜的劲弩,那箭头泛着冷幽幽的绿芒,一看就是淬了毒的。   曲华裳低呼一声,想也不想地侧身挡在白夜身前,间不容发地替他挡了这一箭。   利箭从后贯穿了她的肩膀,曲华裳闷哼一声,脚步踉跄了一下,但还是忍着痛,刻不容缓地带着白夜冲出了小店。   眼见曲华裳替白夜生生地挡下了那致命的一箭,燕筱筱悬着的心,这才落下,可同时也有一种难言的苦涩弥漫上心间……   从曲华裳带人出现,到救走白夜不过短短一两分钟的光景。   望着被救走的白夜的背影,白霁磨了磨牙,丢掉手中的毒弩,向着手下们骂了一句,“一群废物,还不去追!”   他怒气冲冲地跟着手下离开小店时,回头看了一眼燕筱筱,接着将一块令牌丢给她,“需要时,用这个来找我吧。”   直到白霁等人的身影消失在远处,燕筱筱才摇晃了一下,脱力地跪坐到了地上。   目光滑过凤羽剑上残留的白夜的血迹,她的灵魂和目光似乎都被那殷红烫到了一样。   她知道,那一剑,她不但刺伤了白夜,也同时彻底斩断了二人此生的缘分……   凤羽剑应声落地,掌心紧紧地撰着那枚从白夜手上取下的戒指,燕筱筱死死地咬住自己捏成拳头的手,纵然将皮肉咬得鲜血淋   漓,却也不让丁点的哽咽之声逸出自己的喉咙。   只是,散落在地上的那些破碎的画纸,还是迅速被点点滴滴的水印迅速濡湿、晕染……   ……   时值深冬,午夜的寒风刮得人透骨生寒,仿佛连骨头渣子都要冻出冰碴来。   燕筱筱蹲坐在一株老树上,隔空遥望远处客栈中的那一盏灯烛。   虽然距离很远,但因她内功深厚,目力过人,所以还是能隐约看到灯光火影下照亮的那个人,白夜……   自江边小店一战之后,这近一个月的时间里,她一直在后边暗中跟随着曲华裳等人,一路上更曾数度出手,替他们解决掉迫近   的追兵。   此处已是魏国境内,燕筱筱知道,只要白夜回到魏国,白霁就再也动不了他了,并不是因为沉央楼的势力在此处最盛,而是因   为魏帝白湛不会再容许白霁再对白夜出手。   白湛之前的确默许白霁一路追杀白夜,但那只是为了磨炼白夜,不会真个对白夜的死活坐视不理。   毕竟,白夜是他最重视的儿子,也是他选定的皇位继承人。   半个多月前,戚辛已经与曲华裳等人汇合,在他的治疗下,白夜的身体正在逐步恢复。   当时燕筱筱那一剑虽刺得看似凶险,但实则是留了余地的,并不至于要了白夜的命。   一缕北风夹杂着零星的雪花吹拂到燕筱筱的脸上,她下意识地裹了裹自己的衣襟。   按说以她目前的功力,就算在数九隆冬也不该觉得冷。不过在刚刚遥遥望见躺在床上的白夜冲着曲华裳露出淡淡的微笑时,她   的心却凉了半截……   屋内的温暖明亮,与屋外的阴暗寒冷行成鲜明的对比,她的心也随着夜风给拂得七零八落……   燕筱筱拂开被北风吹乱的额发,仰头任冰凉的雪花落在自己脸上,唇角逸出一抹苦涩的笑。   他的伤势已经基本无碍,处境也彻底安全了,看来该是自己离开的时候了……   只是……心里虽然这样想着,脚下却似生了根一样,就是不肯挪动半步,并有一个声音不住在脑海里回荡。   最后一眼,最后……再让我看他一眼……此处一别之后,她今生今世将再难见他一面。   就在燕筱筱贪婪的目光,眷恋地流连在远处的那盏光明时。   一道颀长的身影走出了客栈,并向她这边行来。   燕筱筱一眼认出了对方,不等其来到近前,已轻身跃下老树,躬身施礼道:“师祖。”   来人正是医圣戚辛。   他看了眼满身风霜的燕筱筱,摆了摆手,“白夜已经安全了,身上的伤也已无大碍。你若是还这样跟着,早晚会被他发现。别忘   了你与魏帝的承诺。”   听到“承诺”二字,燕筱筱心头一阵噎人的苦涩,但还是恭敬地点头,“是……徒孙这便离开。”   戚辛点了点头。   燕筱筱犹豫了一下,还是不放心地又问了一遍,“师祖,白夜他……”   “你放心吧,我定能将他医好,恢复如初。”戚辛不待她问完,就将她打断,随即又似想到了什么,“我听雪晴说,你之前曾向她   打听过,有没有什么药物能阻止男女之间欢好。”   燕筱筱神色一窒,随即暗窘,她当时只是随口一问,毕竟这种事太过难以启齿,她也只会向与自己亲如母女的柳雪晴发问。   却不想,自己这个师父竟然转个身就去问了她的师父。   不过师祖大人开口垂问,燕筱筱总不能不答,便勉为其难地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是”字。   大约是因为身为医者,对男女之防看得比较淡,所以相较于燕筱筱的不自在,戚辛的反应倒是十分坦然,“你是怕此次回凤国之   后,摄政王对你不利是吧?但凭你目前的功力,就算是那凤国第一高手纪擎苍,多半也奈何你不得吧。”   燕筱筱想不到戚辛一下就猜中了自己的想法,双腮不由微微发烫,“我不想让纪擎苍发现我已恢复武功。但我此次回归凤国,恐   他再度纠缠……这才冒昧地向师父寻问了一下……”   戚辛想了想,向她伸出手。   “把手给我。”   燕筱筱心下诧异,但还是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戚辛将三指搭在她的腕上。   燕筱筱这才明白他是在替自己切脉,只是其用意为何,她尚且弄不清楚。   戚辛诊了良久,看她的眼神儿,也有些意味不明,半晌才说:“三日后,你到城中的隆胜全药铺,我会留一瓶丹药给你。只要你   定时将那一瓶服完,男子便近你不得。” 第二百零八章 楚氏   燕筱筱有些意外,想不到戚辛竟然会主动赐药给自己,只是有一点让她有些糊涂,“师祖说那药,是给我吃的?”   戚辛淡淡道:“以纪擎苍的本事,想要给他下药,应该不易吧。这药你用了,也是一样。”   燕筱筱低头道:“还是师祖考虑周全。徒孙谢师祖赐药。”   戚辛默默地注视了她半晌,忽然说了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你这性子,倒也清冷。如此甚好。”   燕筱筱听得心下糊涂,待要出言寻问时,戚辛已经转身走了。   三天后,她如约取药,接着便动身返回凤国,在跨越魏凤的国境线时,强忍着回头的**,跨过了国门。   当燕筱筱踏上凤国的国土后,她命令自己收拾好全部的心神,因她接下来,将面临一场生死较量。   此一回,她与纪擎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燕筱筱回到凤国后,并没有直接返回京师,而是前往位于凤国中部的殷城,她要去见一个人。   这次还朝,她能不能扳倒纪擎苍,就要看自己是否能得到此人的支持了。   这人正是白夜之前跟她提到过的,凤国第一大门阀世家,也是自开朝以来,唯一持有丹书铁券的家族的族长,楚家的穆国公,   楚穆炎。   自从前代凤帝燕烈继位后,楚家的势力便被逐步清理出了朝堂,而穆国公楚穆炎也是个火爆的脾气,一怒之下带着举家老小离   开了京师,返回了楚家的故乡殷城。   燕筱筱抵达殷城时,已是深冬腊月。   她没有直接到穆国公府上去拜访,而是先于城中打探一番后,在穆国公府外不远处的一个客栈暂时落脚。   再过六天就是小年了,因是深冬,夜长昼短。所以眼下虽已是早上,但天色仍是灰曚曚的,街上的行人也并不多。   这时,长街远处隐隐传来阵阵马蹄声。   不多时,一队约七八人的骑士现身街头,为首的一名老者,须发皆白、精神矍铄、气度不凡,正是穆国公,楚穆炎。   他虽已年逾古稀,但仍保持着每日晨练的习惯。眼见着便要抵达家门,突然从街角跑出四五个小乞丐,不但挡住了楚穆炎的去   路,还围着他和几个随从一边拍手,一边唱起童谣。   “大风刮,大雪下。楚家高卧仍不知,凤国国姓将易主。燕氏灭,纪贼起,丹书铁券埋地底!”   楚穆炎听到这则骇人听闻的童谣,不由色变。   他身边的随从立刻出言喝止。   “哪来的小鬼,这么大逆不道的歌谣也敢唱,不怕掉脑袋吗?”   孩子们听到侍从的呵斥,立时一哄而散。   楚穆炎面上已是一片阴郁。   他的二子楚天翼,每日都会陪同父亲晨练,眼下看到父亲的表情,哪还不知他的心思。   “几个顽童的话,父亲不必太过在意。”   楚穆炎叹了一声,“虽只是民谣,却也非空穴来风。想大凤国建国五百年,我族先烈多少次为凤国抛头颅撒热血。想不到,到了   我这一代……唉。”   楚天翼沉吟片刻道:“这首童谣我是今天第一次听过,而且这些孩子还是跑到父亲跟前唱的,恐怕……”   楚穆炎捋了捋银髯,目光投向不住远去的那几个孩子,“跟上他们,看看这童谣到底是谁教给他们的。”言罢,便带着儿子和随   从策马向那几个孩子追去。   几个小乞丐穿过长街后,拐到了一家包子铺前。   楚穆炎等人策马来到包子铺外时,正好看到一位长身玉立的年轻公子在给那几个小乞丐分包子。   显见,这些孩子会跑到自己跟前唱那首大逆不道的童谣,全是这个人指使的,只因对方背对着他们,一时看不清容貌。   几个孩子得了包子,欢天喜地的跑了。   楚穆炎的侍从用马鞭虚指那少年,厉声喝问:“你是何人,竟敢无中生有,指使孩童在穆国公面前唱那造反的歌谣?”   少年轻笑一声,“无中生有吗?恐怕不是吧。若穆国公依旧对当今朝局坐视不理,楚家的丹书铁券早晚有变成废铁的一天。”   “大胆!”这侍从早年间曾是楚穆炎手底下的一个副官,武将出身,脾气自然也不是一般的火爆。此时听到对方辱及楚家最珍视   的丹书铁券,不由大怒,手上的马鞭不由分说地向那少年劈头抽去。   少年利落地旋身避过,同时精准的用两指捏住鞭稍。   这时穆国公等人才看清对方的容貌。   少年约十六七岁,眉目如画,风姿傲骨,世所罕有的美丽,让人一见之初,便会身不由己地被摄去心魂。这俊美绝伦的少年,   正是做男装打扮的燕筱筱。   她之所以雇佣那伙儿小乞丐跑到楚穆炎面前去唱那首反动的歌谣,目的有三。   第一,是为了试探一下楚穆炎听到纪擎苍意图篡权夺位后的反应,侧面了解一下楚家人对政局的态度;   第二,是引楚穆炎主动来与自己相见,她身为尊贵的凤帝,主动去拦一个臣子的路,怎么也是好说不好看;   最后,她是顾及到先帝燕烈与楚家之间的恩怨。若是自己冒然登门求见,只怕多半会吃个闭门羹。只要对方推说身体不适,自   己便无可奈何。   毕竟,人家穆国公可是持有丹书铁券的,就算她是凤帝,也不能随意处置对方。   燕筱筱松开鞭子后,冲着楚穆炎淡然一笑,“穆国公,别来无恙啊。”   楚穆炎定睛细瞧了片刻,面上陡然色变,赶忙翻身下马,屈膝拜道:“老臣叩见皇上。”   他的儿子和几位侍从这才知道,眼前这个美得不似凡人的少年公子,竟然是当今的凤帝燕倾羽!   众人立刻也随着下马,诚惶诚恐地跪地见礼。   当初燕筱筱登基时,楚穆炎曾到京城参加过登基大典,其后也在几次重要的朝会上,进京面圣过。但因总是隔了一段距离,再   加上燕筱筱头上带着帝王的冕旒,容貌看得不甚真切,所以楚穆炎刚刚没有立时认出便装打扮的燕筱筱。 第二百零九章 丹书   眼见对方一行人齐齐跪地施礼,燕筱筱迈步上前,双手扶起楚穆炎,“穆国公不必多礼。朕此次前来寻你,实是为凤国的江山   社稷而来。我燕氏皇族,已至穷途末路。如果穆国公不出手相助。朕……恐怕将沦为亡国的君主啊……”   楚穆炎将燕筱筱毕恭毕敬地请到了府上,然后携全家老小按觐见君主的大礼三叩九拜之后,才把燕筱筱引至内堂。   楚穆炎垂首道:“老臣听闻,数月之前,皇上与太皇太后及颍川王在先帝皇陵遇叛党袭击。太皇太后不幸罹难薨逝,颍川王下落   不明,而皇上也重伤昏迷,之后一直在宫中静养。怎么……怎么今日会突然驾临殷城?”   时隔大半年,燕筱筱还是首次听到关于那日皇陵一战的官方说法。   太皇太后薨逝?   看来太皇太后双臂被斩后,不是死于重伤,就是被纪擎苍暗中除掉了。   对于这个说法,燕筱筱并不觉意外,按照目前的局势,这是官方能给出的最合情合理的解释了。   燕筱筱垂眸笑了笑,“那一日皇陵之变的情况到底如何,想来凭穆国公的本事,应该知道其中详情。”   楚穆炎想不到燕筱筱会如此直截了当地戳穿自己,不由得有些尴尬,但还是如实回道:“不错。老臣对那日之事,确实略有耳闻   。只是身为臣子,不敢非议天家之事,还请皇上恕罪。”   燕筱筱点点头。   不错,太皇太后要搞政变除掉当今皇帝,这属实是皇室的惊天丑闻,作为一名臣子,即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也只能装作不知道   ,并且不能轻易谈论。   燕筱筱叹了一声,“那一日,朕身负重伤,被一名忠心耿耿的侍卫所救,这才侥幸保住了性命。”   “皇上洪福齐天,凡事自然能逢凶化吉。只是……”楚穆炎犹豫着开口,“只是皇上既然已经康复,为何不直接返回京城皇宫,而   是来到殷城?”   燕筱筱神色黯然地摇了摇头,“朕伤势痊愈后,方知纪擎苍已成为摄政王,把持整个朝堂。从前他不过是个辅政大臣,尚且不把   朕放在眼中。眼下他已大权在握,朕回去之后,就只能当个傀儡皇帝了。”   楚穆炎听得眉头紧锁,却并不接言。   燕筱筱暗暗瞟了对方一眼,声色俱下道:“眼下,能救朕之危,解国家之难的,就只有穆国公了!”   楚穆炎闻言一震,屈膝跪地道:“老臣已年逾古稀,早已不再过问朝堂之事。皇上的苦处,老臣感同身受,只是……只是实在心   有余而力不足啊!请皇上恕罪。”   听到对方的回绝,燕筱筱丝毫不觉意外。   毕竟,将楚穆炎赶出朝堂的,正是自己的祖父燕烈。而当初楚穆炎也认为燕烈不是正统,不配继承皇位。   可以说眼下燕筱筱这一脉皇族,早与楚家恩断义绝了。人家凭什么要舍弃平安富贵的日子,豁出身家性命来帮自己对抗现在如   日中天的摄政王纪擎苍?   今日,楚穆炎的反应,早在燕筱筱的预料之中。   她叹了一声,缓缓起身,转头望向窗外那供奉了丹书铁券的香堂,“朕可否看一看那丹书铁券?”   楚穆炎听到她要去看丹书铁券,愣了一愣,但还是点头道:“老臣替皇上引路。”   楚穆炎亲自引领燕筱筱来到香堂。   只见在香堂正中的神坛上,端端正正地摆放着一块尺许见方的铁券。   虽然历经了五百年,但那丹书铁券仍铮亮如新,就连上面记载楚家先祖如何帮助第一代凤帝开国立朝等事迹的小字,仍清晰可   辨。   可见楚家人对这丹书铁券是何等的珍视。   燕筱筱伸手轻轻抚过那片丹书铁券,只觉入手冰凉,看来这打造铁券的金属,绝非凡铁。   楚穆炎见她仔细把摩铁券,便出言解释,“皇上,这铸造铁券的精铁,乃是由天降的陨石里提炼而成,水火不侵,岁月不腐。”   “哦?这么说,这铁券是无法损毁的了?”燕筱筱讶然挑眉。   “正是,听祖上说,二百多年前,时逢朝中巨变,当时有贼子意图毁掉铁券。但奈何其无论刀砍斧劈,火烤水淹,就是无法损坏   铁券分毫。”楚穆炎谈及家传至宝,立时眉飞色舞,满是骄傲,“这铁券与圣上手中代代相传的那柄凤羽剑,正是同宗同源。”   燕筱筱恍然,“如此说来,能毁掉铁券的,只有凤羽剑。”   楚穆炎颔首,“可以这么说。”   这正是凤朝开国皇帝赐给楚家的无上殊荣,也预示着,这世上,除了手持凤羽剑的凤帝以外,再无人能毁去楚家的丹书铁券。   燕筱筱默默地点了点头,可接下来,她竟然毫无预警地抽出凤羽剑,笔直地朝丹书铁券斩去。   “皇上!不可!”   这一下可将楚穆炎吓得不轻,他连忙跪地,用双手托住凤羽剑。亏得他常年习武,上年岁后,手底下的功夫也不曾荒废,这才   能及时接住凤羽剑。   这丹书铁券在楚家传承了几十辈,可以说是由楚氏家族五百年来,为大凤国兢兢业业立下的战功与荣耀,凝结而成。   楚家人视之珍于性命,是宁可自己死,也断断不能容许他人损害分毫的!   “皇上!您!您为什么要毁去丹书铁券?”   燕筱筱低头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楚穆炎,神色戚然,“燕氏皇朝即将覆灭,这枚由先圣太祖皇帝所赐的丹书铁券,也会随着王朝   末世而失效。待到巨贼纪擎苍篡权夺位,这铁券也不过就是废铁一枚了。楚卿不会天真的以为,到那时纪擎苍还会承认它吧?   与其到那时让铁券蒙尘,不若现在就将其毁去!”   楚穆炎闻听得燕筱筱的一席话,周身剧震,额头立时现出森森汗光。他已经明白了燕筱筱的意思。   这丹书铁券的命运何尝不是他们楚家的命运。楚家人世世代代以忠于燕氏皇族为族训,一旦纪擎苍成功篡权夺位,料来第一个   就会拿他们楚家开刀! 第二百一十章 同盟   眼下的局势再清楚不过了,楚氏家族的命运已经与凤帝息息相关,若后者败亡,前者将再无立足之地。   燕筱筱看着楚穆炎脸上连翻剧变的神色,知他已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继续推波助澜道:“不知楚卿可还记得,这丹书铁券背面刻   下的楚氏家族的誓言?”   楚穆炎默然良久,方正色答道:“凡吾楚氏族人,誓死忠于燕氏皇族,永生永世永不背叛!”   燕筱筱缓缓点头,一连说了三个“好”字,言辞恳切地慢慢说道:“楚卿,现在朕代表燕氏皇族仅存的一脉,恳请楚卿再度出山,   为国效力,助朕除贼!”   楚穆炎虽面色如常,但身躯已在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可见其心底十分激动震撼,他缓慢而极其郑重地俯身叩首道:“遵命!老   臣愿誓死效忠燕氏皇族!”   眼见终于说服了楚穆炎,燕筱筱暗自在心底松了口气,立刻弯身伸手,将对方扶起。   楚穆炎谢恩后起身,只是面色仍有顾虑。   燕筱筱挑眉,“楚卿可是有什么难处?”   楚穆炎叹了一声,拱手道:“老臣不问朝政多年,如今手上无兵无权,只顶了穆国公这么个头衔。若要回京帮助皇上,恐怕还需   从长计议。”   燕筱筱却淡然一笑,“噢,原来楚卿忧心这个。”她说着,在堂上踱了两步,状似随意道:“若是朕把虎符赐予楚卿呢?”   “虎符?”楚穆炎惊得瞠目结舌,半晌之后才回过神儿来,脸上已控制不住地现出喜色,“若老臣真能持得虎符,再加上丹书铁券   ,以及楚家在军方的影响力。老臣有信心,最少有三分之一的将领会站在我们这方。”   燕筱筱点头,“如此甚好。”   当初她被白夜刺伤后,流落到文月郡主和亲的车队上。那时她武功全废,而且境况困窘,朝不保夕。   为了安全,她将虎符和飞羽令托付给了他人,就是那对儿救了她的老夫妻。   那时,燕筱筱自知和亲队意图用自己顶替文月郡主后。便将虎符和飞羽令放入一个锦盒,交给那对老夫妇保管,并以重金相托   。   她跟二老约好,若自己不能自行来取走锦盒,就让二老随队回京后,将锦盒埋于京郊十里长亭外的一株老树下,并在树枝上系   上红绳,刻下标识,以备她日后找寻。   如果那对老夫妻遵守了他们的约定,那此刻虎符和飞羽令应该已埋在京郊的十里长亭附近。   楚穆炎知道燕筱筱欲赐他虎符,心里多少算有了底,只是他不能冒然返京,总得需要个回京的借口。   燕筱筱美目流转,悠然轻笑,“楚卿这次回京……就以救驾有功,护朕还朝为借口,如何?”   ……   在动身返回京城前,楚穆炎怎也要仔细准备,并将家中事务安排一番。   所以燕筱筱与其约定,一个多月后,正月二十,两方在京城以南的那个小镇相见。   商讨好必要的事宜后,燕筱筱只身离开了穆国公府。楚穆炎本要派人陪侍,却被燕筱筱拒绝了。   在回京前的一个月,她还想要再去一个地方,拿回两样东西。   离开殷城后,燕筱筱没有北上还京,而是南下来到当初白夜用宝玉替自己渡功的那个城市。   她来到这里,不单是想故地重游,回忆一下自己与白夜的过往。更主要的是,为了拿回当时自己为救白夜,抵押在医馆的那枚   鸡血石凤凰玉扣,以及那块被拔尽真元的稀世宝玉。   那晚,白夜为助她平复暴走的内力,身受剧创。当时她心慌意乱,走得匆忙,并不曾带上那块宝玉。   若她所记不错,那宝玉应该还遗留在当时他二人渡功时所在的那个冰窖里。   燕筱筱进城的这天,正好是小年。城中已家家张灯结彩,一派节日的气氛。   入夜之后,燕筱筱先去他们曾住过的那个小院转了转。   伸手拂过院中的石桌,她犹记得那一夜白夜与自己深谈的情形,以及……燕筱筱不自觉地抚上自己的唇角,心中无限惆怅……以   及,当时他吻自己时的感觉……   燕筱筱独自在小院里坐了良久之后,才起身离开。   出了小院,她径直潜入那座大户人家的冰窖,果然没废太多功夫,很快就在冰窖的角落里寻到了那枚宝玉。   此时这块宝玉因被抽空了真元,已经不会再发出微弱的光晕。但此玉自成七色,并带奇香,单就这块玉本身,已是价值连城。   燕筱筱将玉石拿在手中把玩,心底暗暗盘算,回去后就找能工巧匠,将此玉雕刻成配饰,每日带在身上。   走过当初二人曾坐过的那个冰台时,燕筱筱忍不住顿住脚步,低眉望着那座冰台出神。   那时,她与白夜“坦然”相见,身上不着一丝半缕。虽然她的灵魂是穿越过来的现代人,不至于像这个时代的女子那般保守。但   当时的她,是不是就已隐隐打定主意,日后非白夜不嫁了呢……   燕筱筱不知自己在冰窖里站了多久,直到开始觉得冷,才回过神儿来,遂仰头闭目长叹一声,转身离开冰窖。   她最后一个要去的地方,就是当初替白夜诊过脉的那个大夫家。   燕筱筱摸了摸袖中的一千两银票。   这些银子应该足够抵偿那株替白夜吊命的百年山参了。   燕筱筱来到药铺外时,铺面早已经关门打烊。   她凭着过人的耳力隐约听到里院不时传出说说笑笑的交谈声,料来该是那位老郎中与家人聚在一起过小年呢。   燕筱筱绕着药铺外走了一圈,她不想打扰人家阖家团员,毕竟当时她给那郎中留下的印象不怎么太好。而且她身份特殊,越少   人知道自己的行踪越好。   做此打算后,燕筱筱便悄无声息地潜入院中,准备寻到那枚玉扣,然后将银子留下,走人。   她先从药铺的钱柜搜起,然后是摆放了几件文玩的书房、库房,里里外外找了一遍后,一直不见那玉扣的踪影。   难不成,是那郎中将玉扣典给当铺了? 第二百一十一章 追兵   燕筱筱正暗自合计,忽然之间,竟隐约听到店铺外的长街上似有军队奔跑的声音!   燕筱筱这一下可是吃惊非小!   此时是小年夜,怎么会有军队在街上奔跑?   很快,她便有了答案。   那队人马果然是冲这家药铺来的,而且前面已经响起了打门声。   燕筱筱轻身跃上院中那棵大树,借着繁茂的枝杈将身形藏好。只要没人往上仔细看,便很难发现她的踪迹。   在她刚刚藏好时,那老郎中已经打开了院门,十几名侍卫簇拥着一名英挺高大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   燕筱筱看清那人的样貌时,止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纪擎苍!   来者正是凤国现在拥有至高权力的摄政王,纪擎苍。   那郎中听说了纪擎苍的身份后,吓得软倒在地,周身抖若筛糠,哆哆嗦嗦地行了跪拜大礼。   纪擎苍环顾了小院一圈后,将手伸到那郎中面前,开门见山地问道:“这玉扣是七日前,你在庆和典当行当下的吗?”   老郎中抬头看了下,一眼就认出纪擎苍手中拿的,正是先前燕筱筱留下的那枚鸡血石凤凰玉扣,便老老实实地点头答道:“回王   爷。这玉扣属实是小人典当的。因今年生意不景气,小人便将这玉扣当了换些银子,想跟家里人过个好年。”   “这枚价值连城的凤凰扣,你竟然只当了三百两,真是有眼无珠。”纪擎苍嗤笑一声,接着问道:“这玉扣是哪来的?”   老郎中听说那玉扣竟价值连城,不由得呆了一呆,大约是在心底暗骂那当铺掌柜的黑心,再被追问到其来由后,迟疑了一下,   才回道:“小人不敢欺瞒王爷,这是两个多月前的一个晚上,一位女客为救其相公,抵押给小人的诊金。”   纪擎苍听完郎中的话,默了良久,再开口时,声音已冰冷得如同地狱冥府里吹出的阴风,“你说什么?一位女客……和她的相公   ?那女子长相如何?”   可怜的老郎中近距离正面承接到摄政王爷的阴冷杀气,已抖得没有人形。   “那,那,那位女子年约十六七岁,生,生得貌美绝伦……小人见她抱着那个受伤的年轻男子,神情很是关切焦急,而且……而   且二人都有些衣衫不整……来,来医馆时又是在深夜……所以,所以料想他们应该是夫……”   他最后的那个“妻”字还没有出口,便中断于眼前玉石碎裂的轻响中。   那枚价值连城、并坚硬无比的凤凰扣,就这样在纪擎苍手中被捏了个粉碎!   “他们后来往哪儿走了?”纪擎苍的面色阴如阎罗。   郎中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伸手向西指了指,“当时,好像是向西去的……小人隐约记得,那那女子好像是说,要去找什么医圣   救人。”   纪擎苍点了点头,吩咐手下人,再将药铺仔细搜索一遍,看还能不能找到什么遗留的线索。   郎中被侍卫们押下去仔细盘问了,不多时,院中已就剩纪擎苍一人。   他举步来到院心的大树旁,看了眼手中被捏成粉末的玉扣,低咒一声,同时用拳头重重击在树身。   躲在树上的燕筱筱屏息凝气,连气都不敢喘。   纪擎苍闭目呼了一口气,似乎在排解心头的压抑,随即低头看向手中的玉石粉末,低低呢喃。   “你……难道竟真的与他……燕弃雪!你怎么敢!”   燕筱筱听到他唤自己的名字时,下意识地按住了凤羽剑的剑柄,同时有一个冲动的念头浮上脑海。   此时这院中只有他们两个,若自己猝不及防地跃下去,虽说风险不小,但凭自己现在的身手,出其不意地偷袭纪擎苍的话,说   不定真能一击得手!   这个想法刚刚浮上心头,燕筱筱便觉心底一阵躁动。   她知道,这阵躁动来自于自己体内沉睡的另一个灵魂,燕弃雪。   自从那一日用宝玉渡功,自己的内力突然暴走后,燕弃雪的魂体便再度处于沉睡状态。燕筱筱也曾试图与之沟通,可一直得不   到回应。   想不到今日在这里偶遇纪擎苍,在自己萌生出刺杀他的念头时,燕弃雪竟然有了反应!   燕筱筱默默抚住心口。   这阵躁动……是燕弃雪迫不及待地想要杀死纪擎苍呢?亦或是……她并不想自己动手……   就在燕筱筱扪心揣测的时候,纪擎苍的侍卫们已经搜索完整个药铺,回来复命。   燕筱筱低咒一声,松开了凤羽剑。   众侍卫中,领头的一个向纪擎苍请示道:“王爷,我们下一步去哪?是回京,还是接着找?”   纪擎苍转头向西方望去,“我大概知道她去哪儿了。咱们不回京,接着找。”言罢,转身出院。   转眼的功夫,士兵和侍卫们便撤了个干净。   待他们远去的马蹄声和脚步声走远后,燕筱筱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可紧接着,便有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   西边,那不是师父隐居的山谷吗?   虽然凭着师父在江湖上的身份和地位,燕筱筱觉得纪擎苍不会将她怎样。但回想到刚刚纪擎苍那副阴冷恼怒的表现……   她又不免有些担心。   不管怎么样,还是赶在纪擎苍之前,去给师父去送个信儿好了。   ……   因是深夜,城门早已经关闭。   燕筱筱不似纪擎苍那样,持有通关的令牌,可以随时随地出入城门。   她算算时辰,还要再等上四个时辰左右,城门才会开放。可是为了赶在纪擎苍之前赶回柳雪晴的山谷,她必须争分夺秒。   为今之计,只有翻越城墙这最后的笨方法了。   还好,这座城的城墙不算太高,以她现在的功力,攀爬这么高的城墙,倒也不算什么难事。   燕筱筱翻越墙头后,正沿着城墙向下爬,忽然之间,什么毛绒绒的东西碰到了她的手指头。   因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脚下,此时觉察有异,立时抬头去看。   这不看不要紧,待她看清碰到自己的东西时,燕筱筱吓得惊叫一声,险些一个不稳从城墙上栽下去。 第二百一十二章 麝鼠   那是一只体型硕大的老鼠,而且生得怪模怪样的,尤其是那鼻子,鼻头上竟还多了几个形似触手的肉赘。   此刻这只黑漆漆的大老鼠攀在墙上,正用它那星型的鼻子嗅她的手指。   燕筱筱从小自诩天不怕地不怕,可唯独就是怕老鼠!   她强忍着身上起地鸡皮疙瘩,用手指弹飞那只大老鼠,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向下爬去。   可眼见着就要到城墙根儿了,她却停住了动作,头皮一阵阵发麻地向地面上望去。   只见城墙下的草丛里和石头上,悉悉率率、叽叽啾啾地爬满了近百只大老鼠,其中还有十来只正攀着城墙,一路嗅着向她的方   向爬来!而且这些老鼠都跟刚才那只一样,生了个怪模怪样的鼻子。   燕筱筱正攀在城墙上,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忽然似乎听到某种若隐若现的古怪哨声。   紧接着,怪异的一幕再度发生了!   只见那些老鼠好似被什么人操控了一般,潮水般地迅速退去,转眼便一只也不见了。   但燕筱筱却并未就此松气,因她已经意识到,就在自己刚刚被老鼠围困的功夫,她已经被人包围了!   燕筱筱轻飘飘地跃下城头,屏息凝气地用神感应了一下,周围有四道轻至难察的呼吸声。   看来她至少是被四位高手包围了!   燕筱筱抽出背在身后的凤羽剑,用手指在剑尖轻弹一声。   “几位朋友,既然已经来了,就请现身吧。”   她的话音未落,四个青衣中年人,已成半包围地将她困在了墙边。   与此同时,一道娇媚入骨的笑声从斜前方响起。   “小丫头,我们又见面了。”   燕筱筱寻声望去,待看清来人后,抱剑拱手道:“闵教主,别来无恙啊。”   眼前这笑得分外妖娆妩媚的红衣女子,可不正是青冥教的教主,闵红苏。   闵红苏烟视媚行地绕着燕筱筱走了半圈,“时隔两个多月,终于给本座抓到你这盗宝的小贼了!”   燕筱筱现在已经完全镇定下来,扬眉笑问:“敢问闵教主是如何找到我的?”她话一出口,便猛地想到了刚才的那群怪老鼠,诧   异道:“难道……是刚才那群老鼠?”   闵红苏也不卖关子,抿唇笑答:“不错。你大概也嗅到了,我们圣教的那块宝玉天然自带奇香。刚刚围着你的那群老鼠,叫麝鼠   ,是本座专为宝玉饲养的。这麝鼠的鼻子奇灵,尤其是对宝玉的香味最为敏感。那日你们盗走宝玉后,本座就命人从总教将这   些麝鼠取来,放出来搜寻你们。可谁知麝鼠追踪气味来到这座城后,就突然失去了方向。为此本座带人在这座城周围足足找了   两个多月。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想不到今晚麝鼠们又嗅到了宝玉的气味,终于引领本座找到了你这盗玉的小贼。”   燕筱筱听到这里,心下恍然。   之前这些麝鼠追踪到城中便寻不下去了,是因为燕筱筱和白夜在用宝玉渡功后,便将宝玉遗留在了相对密闭的冰窖里。因此麝   鼠们才会在此断了线索。   今晚,因燕筱筱去冰窖里取出了宝玉,这才引得邪教的麝鼠寻香而来!   闵红苏的耐性大概用够了,向着燕筱筱伸出白皙的手掌,“来吧。把宝玉交出来,本座或可考虑饶你一命。”   燕筱筱负剑而笑,从怀中掏出那块七色玉石,托在手中把玩,“把玉还给教主,倒是无妨。只可惜,现在它已不是什么功效神奇   的宝玉了,而只是一块寻常的玉石。”   在看到失去神采的玉石后,包括闵红苏在内的五人尽皆色变,“你!你竟已经提取了宝玉中的真元?”   燕筱筱将玉石在指端玩转了片刻,随即又收回怀中,“据我所知,青冥教有条教规,无论谁人能取得宝玉内的真元,便可成为新   一任的教主,是也不是?”   那四名青衣中年人,互相看了一眼,谁也没有接话,但从他们的神情上,不难看出他们心底的震惊,同时也侧面印证了燕筱筱   的话。   闵红苏瞥了瞥身边的四位青冥教护法,眼珠儿转了几转后,眯眸冷笑道:“你说是你提取了宝玉内的真元,有什么证据?小丫头   ,你不会以为凭你红口白牙的这么随意一说,就能顶替本座,成为我们圣教的新任教主了吧?”   燕筱筱缓缓提剑身前,“闵教主之前与我交过手,知道我从前的底细如何。现在这宝玉内的真元是否已为我所用,教主亲自一试   便知。”她说着,悠悠轻笑,“而且,除了得到宝玉真元外,另一个成为新教主的办法,就是打败前教主。闵教主,我说得没错   吧?”   闵红苏听她如此说,眸底已现出阴毒的杀机,“好啊,就让本座试一试你这小丫头的深浅!”   说完,便已揉身上前,化成一道红影直扑燕筱筱。   燕筱筱自得到宝玉的内力以来,只要有空闲,便会试着将内力与之前燕弃雪练习过的剑法相融合。   因此,她自己虽是个武学上的新手,但因这副躯体的功夫底子扎实,再加上现在她的内力已是旷古未有的深厚,所以她这两个   多月来的武学修为,可谓一日千里。她每天的进步,都要比普通人一年练下来的还要快。   而且,因她继承的是当年武林盟主楚夜枭的天禹功。将内力灌注在剑身后,剑身会随着剑气向外隐隐散发一股灼人的焚风。   这是宝玉内的真元,天禹功的独有特性。而天禹功早在楚夜枭那一代便已失传。   现在燕筱筱能使出这样的剑术,自然是她得到宝玉内天禹功的最佳证明。   那四位护法眼见燕筱筱的武功特性,便已彻底相信了她的话。只是闵红苏,仍不肯轻易认输。   这闵红苏的外表看起来虽只有三十岁许间的模样,但实则已年过半百。魔功可谓深厚,否则也不能成为青冥教的教主。   可当她面对燕筱筱时,却是越战越心惊。   想不到对方年纪轻轻,手底下的功夫竟然如此老辣! 第二百一十三章 教主   两人片刻的功夫交手了近百招,闵红苏毕竟功力不及燕筱筱,眼见着要露败象,便狡猾地虚晃一招,想借机开溜。   燕筱筱早已看穿她的意图,在两人错身而过的瞬间,从怀中摸出了一粒药丸,精准地弹入了闵红苏的口中。   闵红苏疾退数步,神色惊异地捂住自己的喉咙,“你,你,你给我吃了什么?”   燕筱筱想起自己前世时看过的武侠小说,对《笑傲江湖》中日月神教用毒药来控制教众的办法,印象深刻,便随口说道:“此药   名为三尸脑神丹。从此以后,你若尊我为新教主,服从我的号令还好,若是有所悖逆,便不赐你解药。待毒性发作,你自然知   道其中的厉害。”   闵红苏脸色数变,但终不肯就此轻易认栽,阴狠地盯了燕筱筱一眼后,转身投入了不远处树林下的阴影中,很快就没了踪影。   其他四名青冥教护法,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心知肚明,连闵红苏都不是人家的对手,他们上去也是白给。而且照目前的情   形看来看,眼前的这位少女极有可能会替代闵红苏,成为新一任青冥教教主!   四人彼此交换了一下眼色,正在犹豫要不要就此认下这位新教主时,其中的一位却突然脚底抹油,准备开溜。   燕弃雪的轻功原本就已在整个江湖上名列前茅,加之现在燕筱筱又得了深厚的内力。眼下这武林当中,可能已没有她追不上的   人了。   因此那位左护法刚抬起一只脚,便觉一团人影闪到身前,随即口中就被人塞进了一枚药丸,并按着喉咙咽了下去。   燕筱筱抛着手中剩下的三丸药,笑吟吟地望向其他三人,“三位护法,是你们自己来吃呢?还是让我来喂你们吃呢?”   那三人见到燕筱筱独步天下的绝世轻功后,已然面如死灰,只能认命地挨个上前,各取了一枚药丸,硬着头皮吞下。   接着,四人便相继拜倒。   “属下拜见教主!”   燕筱筱满意地点了点头,她给他们吃的,自然不是什么毒药,而是之前戚辛给自己的那瓶丹药中的几丸。   她之所以诓骗他们,并借机夺得这个教主之位,全是为以后还朝做地打算。   在未来与纪擎苍的较量中,她最迫切需要的,就是灵通的消息来源。从前,这些都是沉央楼,也就是白夜替她办的,现在自然   是指不上了。   刚刚见到闵红苏时,她便突然想到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为什么不趁机将青冥教归于己用呢?虽然青冥教被江湖人称为邪教,其教众行事乖张特立。但任谁都不得不承认,青冥教教中   高手云集、人才济济,而且其教众势力覆盖大江南北,更有多个分教遍布全国各地。   如果能控制青冥教,无论是从消息来源上,还是从实力上,对燕筱筱都是莫大的助力。   是以,燕筱筱才会费心思将其收为己用,否则以她现在的功夫,若是想逃,早在一见之初,便可将他们远远地都甩掉了。   四位护法向燕筱筱简单介绍了一下教中的情况,并定下日后的联系方法后,便辞别了燕筱筱,返回青冥教总坛,去处理新旧教   主交换的事宜去了。   因这一下最少耽搁了近两个时辰,燕筱筱若想赶上并超过纪擎苍,就必须连着赶夜路了。   六天后的下午,也就是除夕的这一天,燕筱筱终于回到了山谷。   当她进入柳雪晴隐居的小院时,发现师父已经在收拾包裹了。   “师父,您……怎么已经在收拾行装了,难道是师父占卜到了什么?”燕筱筱心底诧异,同时也对柳雪晴的卜卦之术,更钦佩了   一分。   “不错,为师若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这三十多年,也算白活了。”柳雪晴说着,将一本剑谱塞给燕筱筱,“这个你日后应该用得   着。”   燕筱筱接过剑谱,看着行将出门的师父,一时心底感触良多。   自从她穿越到这个时空以来,与柳雪晴相处的时日并不算长,可她是少数几个对自己真心实意好的人。   一想到自己连累得师父不得不离开故居,远走他方避难,而且此次一别后,不知师徒俩是否还有缘再见。   燕筱筱便觉心头沉闷,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柳雪晴似看穿了她的心思,伸手安抚般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她的脸,“筱筱,这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师父不能永远陪着你。你   已经长大了,你的能力,师父也看在眼里。你想要做什么,尽管放手去做吧。师父绝对不会为他人所制,成为拖你后腿的累赘   。”   燕筱筱听着柳雪晴碎碎地念着,心底却越发的想哭了。   柳雪晴望了望天色,叹了一声,“唉,好不容易你我师徒二人能在除夕这天团员一次,可惜时间不多。咱俩也来不及吃顿团员饭   了。师父这就该下山去了。”   燕筱筱忍泪点头,“是,师父,徒儿送你。”   燕筱筱将柳雪晴送至谷口时,后者转身回顾,叹道:“为师在这里住了十五年了,还真有些舍不得。我走之后,你把这里烧了吧   。”   燕筱筱愕然,“烧掉?”   柳雪晴点头,“这里留下的东西和回忆太多,你的身份如此特殊敏感,恐这里日后被有心人利用,会对你不利。所以,还是一把   火烧了,来得干净。”   燕筱筱叹息一声,默然点头。   目送柳雪晴远离的背影,燕筱筱向着师父离去的方向遥遥一拜。   随后,她返回谷中,将几间屋子淋上火油。当来到白夜几个月前住过的那一间时,手上的动作不由得迟疑了片刻。   望着床上干净整洁的被褥,仿佛曾经住在这里的人并不曾走远,下一分钟就会回到房间里一样……   燕筱筱心底一阵莫名的抽痛,她命令自己别开眼,走出去,不要再去想,不要再去看!   踏出房门的一刻,她将手上的火折,连同那些回忆一并抛诸脑后。   此时正值深冬,谷内气候干燥,这几间房又都是以茅草为顶,一经火沾立刻就着。   转眼,整个山谷便陷入了一片大火。 第二百一十四章 凤归   望着谷内熊熊燃烧的大火,燕筱筱不禁有些怅然。   曾几何时,每当她遇到困难后,便会想到来此找师父求助。这里对燕筱筱来说,已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家了。   现在家没了,她的退路也没了。   从此以后,她将再没有回头路!   ……   二月初一,按习俗,出了正月,这年便也算过得差不多了。   今天虽是年后的第一次大型朝会,但同往日一样,凤国的朝堂上,大殿正中的那把龙椅还是空着的,因新任凤帝燕倾羽仍在病   中。   而主持朝会的,则是当朝摄政王,纪擎苍。   此时,正有一名文官汇报政务,就见一个侍卫行色匆匆地从大殿侧门进入,然后到摄政王纪擎苍身边耳语了几句。   后者微微色变,表情似是有些难以置信,随即转身,将目光投向殿门的方向。   那侍卫又低声请示了什么,纪擎苍沉吟了一下,却只是摆摆手,让其退下。   约摸半盏茶的功夫,大殿外隐隐传来骚乱声。片刻后,殿中的文武官员们似是意识到了什么,纷纷转身向外望去。   只见一位年逾古稀、身材魁伟高大的老将军,手中托着一片刻字铁券,大步流星地向大殿上行来。   他的身后跟着两列约百十来人的侍卫,清一色的黑甲黑袍,袍角还绣着一个“楚”字。   朝中有些见识的,立即认出这位老者是凤国第一大门阀世家的家主,穆国公楚穆炎。而他手中托的,正是楚家世代相传的,由   凤朝开国皇帝赐下的丹书铁券。其身后尾随的,便是曾赫赫有名的楚家军。   原本守在大殿外的皇宫侍卫们,此刻已经跪了一地,竟无一人敢上前阻拦。   楚穆炎神情肃穆地来到大殿的入口处,环顾了一下殿上的情况后,躬身向一旁让去,露出了一直站在他身后的少年。   朝上众臣看到那位风姿绝世的少年后,尽皆失色,相继扑身跪地,口中齐唤,“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少年正是现任凤国的君主,化名做燕倾羽的燕筱筱。   此时殿中文武百官尽皆跪倒,只在大殿上首处仍有一人站得笔直,正是纪擎苍,因他现在已位居摄政王,按例,见到皇帝后,   只需行躬身礼,无需下跪。   燕筱筱的目光越过大殿与纪擎苍隔空相遇,她不由得幽幽一笑,而后者的眸光幽深,倒让人看不清心绪。   燕筱筱迈步进殿,一边信步走向龙椅,一边徐徐说道:“朕去年于皇陵遇叛军作乱,身负重伤,亏得穆国公救驾。此后,朕一直   秘密留在穆国公府养伤。”   她说到这时,已经来到御座前的纪擎苍身旁,遂顿住脚步,转头看了他一眼,抿唇笑道:“这段日子有劳摄政王了。”   自从燕筱筱进殿后,纪擎苍的目光便始终胶着在她脸上,此时听她如此说,纪擎苍弯身拱手道:“此乃臣分内之事。”   燕筱筱微至难察地嗤笑一声,随即迈步登上龙座,转身坐好。   “这一次,朕遇贼子乱党,亏得穆国公救驾有功。楚家自先圣太祖皇帝在世时,便被赐下丹书铁券,穆国公更是国之栋梁。朕决   意招穆国公再次回朝效力。”她说到这,从袖中掏出一物,托于身前,“并赐其虎符,出任左威虎卫大将军之职!”   当燕筱筱提出要将虎符赐给楚穆炎时,朝上的武官尤其是唯纪擎苍马首是瞻的那些将领们登时色变,并不时的交头接耳议论纷   纷。   没多久,其中一名卫姓将领躬身上前,“启禀皇上,这虎符历来都是由太尉掌管,现在既然是摄政王兼任太尉,那虎符自然应由   摄政王保存。”   燕筱筱微垂了眸,唇角似勾非勾,“噢?卫将军这是在质疑朕的决定吗?”   那卫将军察觉到了皇帝的不悦,只得躬身垂首道:“臣不敢,只是觉得将虎符赐给太尉以外的将领,有违祖制。”   楚穆炎轻捻胡须,“不错,这虎符由太尉掌管的制度,想当初正是我楚家先祖定下的。”   听到他的话,殿上众臣不免想到,从前楚家在凤**方的崇高地位。就算是在眼下,楚家仍在军队中有一定的威望。   燕筱筱抿唇道:“确实如同卫将军所说。这虎符历来都是由太尉掌管。可是纪卿现在身为摄政王,已是日理万机,若再处理军中   杂务,只怕纪卿要吃不消了。毕竟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不可能面面俱到。否则,也不会有去年皇陵的叛军之乱了。”   她说到这里,转头看向纪擎苍,“纪卿,你说是也不是?”   去年端午那日的皇陵之乱,官方对外虽宣称是叛军作乱,但此时殿中所列之人都是朝中近臣,只要有些耳目的,就不难知道当   时的实际情况。   只是事关皇家内务,众人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   燕筱筱这番话的语气虽然温和平顺,但却并不客气,众臣听皇帝将那场叛乱归结到纪擎苍头上,哪还不知皇帝这已经是在公然   表态,与摄政王对立。   她的这番责问一出口,整个大殿上登时针落可闻,气氛压抑至极,众臣便是连大气也不敢喘了。   一方是皇室正统的九五之尊,一方是手握大权、在朝呼风唤雨的摄政王。   现在两方公然决裂,凤国的皇权之争,俨然已到了白热化。   纪擎苍听完燕筱筱的诘问,却只是笑了笑,“这确是臣的疏漏。正如皇上所说,臣的精力有限,于军中的那些杂务处理上,的确   是力有不逮。皇上欲将虎符赐予穆国公保管,臣并无异议。只是虎符乃是朝廷调动兵马的凭证。而此事,又正是臣兼任太尉的   首要之则。兹事体大,臣不敢怠慢。不若这样,虎符由穆国公保管,但凡需调集三千名士兵以上的军事活动,还需加盖太尉的   印鉴。皇上以为如何?”   燕筱筱知道,这已经是纪擎苍目前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这还是她挟天子还朝之威,连着以楚穆炎救驾有功,加上丹书铁券的声望,以及自己故意将皇陵之乱归结到纪擎苍头上,等等   这些明目,出其不意地现身朝堂,来与纪擎苍讨价还价的结果。 第二百一十五章 纠缠   毕竟,纪擎苍现在才是真正大权在握的人,这朝中至少有一半的大臣都是站在他那边的。若他就是不肯吐口,那自己也拿他无   可奈何。   眼下这已是最好的效果了。只要楚穆炎能得到虎符,就是一个好的开始。   所以燕筱筱自然不会拒绝纪擎苍的提议。   “好吧,就依纪卿所言。”   因是开年第一次大型朝会,要商讨的事情太多,所以散朝时,天色已经擦黑。   燕筱筱在内侍的伴驾下回到皇宫内院,向自己的曦云宫行去。   自上次离宫,已有大半年。这九个月来她经历了如此多的事情,以至于再度回宫时,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燕筱筱一边思索着还朝之后的下一步行动,一边低头向里走。   进入自己的寝殿时,她突然心生警兆,但仅是步子几不可察的顿了一顿,面上却并未现出端倪,依旧神色如常地迈步向里走。   下一秒,她的胳膊猛地一紧,立时被一股大力扯着手臂丢向了一旁的墙壁。   燕筱筱重重地撞了一下,刚要站稳,已被人抓着双腕按在墙上。   男人愤怒而又凌乱的温热鼻息喷在她的前额上。   燕筱筱仰起头,看向抓住自己的纪擎苍。   不知何时,内侍们已经退了个干净,就连寝殿大门也被人从外面关上了。   看来在她离宫的这段时日,曦云宫里的老人,早都被纪擎苍撤换了个干净。   而且,自她回来,就一直未见莫邪的踪影。不知他是被纪擎苍调往别处了,还是……还是追随着他真正的主子,白夜离开了。   “纪擎苍,这里是皇宫内苑,不是你摄政王府的后……”   燕筱筱的话尚未说完,就被纪擎苍粗鲁的吻直接打断。   不待对方的吻落下,燕筱筱侧过头,拼命躲闪,浑身上下更是瞬间绷紧,差点下意识地运起十成功力将对方劈开。但是,为了   隐藏自己恢复武功的这件事,她不能这么做,只能将双拳捏得死紧。   可是随着纪擎苍的碰触,燕筱筱隐隐觉得胸腹间一阵说不出的难过,立刻不受控制地猛推开纪擎苍,捂住嘴干呕起来。   她的这个反应,落在纪擎苍眼中可不是什么好现象,直接让对方的愤怒升级为暴怒。   “燕弃雪!我就让你这么恶心吗?”   燕筱筱此时已被那一阵阵翻涌的干哕噎得喘不过气来。   纪擎苍看她这个样子,只觉自己理智的最后一根弦也瞬间绷断了。   他伸手扯起燕筱筱,半拖半抱在怀中,笔直地走向寝殿那张龙榻,一把将她丢在上面。   燕筱筱强忍着令她头晕目眩的恶心,正要奋力起来时,已被纪擎苍倾身压在下面。   感觉到对方开始撕扯自己的衣服,燕筱筱又惊又怒,再顾不得隐藏武功,正要运起内劲将纪擎苍踢下床,却骇然发觉自己竟然   提不起分毫的内力!   这片刻的功夫,纪擎苍已撕开了她的大半衣物,开始粗暴地亲吻她白皙圆润的肩膀。   这种肌肤之亲,立时又引起了燕筱筱的不适,她只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喉咙更是燥热得灼痛。   燕筱筱挣扎着爬起,刚刚伏到龙榻边,便是一大口鲜血从口中猛地呕出,紧接着双眼一黑,彻底的人事不省……   ……   燕筱筱意识渐渐清晰时,似感觉到有人在替自己诊脉。   随即便听到了纪擎苍的声音,“她怎么样?”   替自己诊脉的人叹了一声,收回了手。   “回禀王爷,她应该是中了一种古怪的毒。”   燕筱筱记得这个声音,此人应该是纪擎苍的专属郎中,叫陈纪昌,当初在西山荒屋,就曾替自己诊过脉,也给白夜治过病。   燕筱筱此时意识已完全清醒,但她并没有睁开眼睛,依旧紧闭双目,佯做昏睡。   “中毒?什么毒?”   “该是……该是一种情毒。中了这种毒后,只要与男子发生肌肤之亲,就会毒发。轻者头迷眩晕呕吐,重者伤及肺腑呕血,若强   行行男女之事,恐怕……恐怕会危及性命。”   纪擎苍闻言沉默良久,“可有法解?”   “属下汗颜,这制毒的人,甚是高明。此毒属下无法可解。但她这中毒的程度,似乎并不完全,好像是毒药未用足全量。所以属   下倒可以试着用药物,将其毒性慢慢中和。只不过,可能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燕筱筱听完那陈纪昌的话,立时想明白了个大概。   这情毒,应该就是她的师祖戚辛给自己的那瓶丹药。   当初她听说此药是给自己服用的时候,就觉得诧异。   为什么用来防备纪擎苍侵犯她的药物,却要由她自己来服用。原来此药是这么个效力。   燕筱筱不由得在心底苦笑。   她一直觉得,自己的那个师祖不怎么待见自己。没想到他竟讨厌到,会给自己下毒的程度。   燕筱筱暗自叹息一声。   不过她不得不承认,戚辛这毒药,还是起到效果了的。至少,纪擎苍顾及到她的性命,应该不会再对她怎样。   毕竟,于公于私,在纪擎苍还未真正篡得皇权之前,他仍需顶着“摄政王”这个头衔来把控朝政,那他就还不能让自己这傀儡皇   帝就此丧命。   回忆刚刚自己毒发的情况,燕筱筱立时凝神调息,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内力又恢复如常了。   看来刚刚内功无法施展,该是与那毒素有关。   料来……多半是戚辛预料到,在纪擎苍进犯自己时,她会忍不住动武,这样便会暴露自己恢复武功的事。所以戚辛才特意加了   这一份抑制武功的毒性吧。   有了这层认知,燕筱筱心头的郁闷总算略有排解。   那陈纪昌说自己中毒的程度未及足量,该是因为她之前把瓶丹药中的五丸,假做“三尸脑神丹”喂给了青冥教主和四名护法的缘   故,所以自己服食的毒量才不足。   在她思考这其间因由时,忽然感觉到一只温热的大手抚过自己的脸,然后有些危险地停留在自己荏弱纤细的脖子上。   随即耳畔响起一声叹息,纪擎苍带着几分磨牙恨意的声音传入她的耳朵里。   “雪儿,你就这么不想我碰你,甚至不惜给自己下毒吗?” 第二百一十六章 情毒   燕筱筱感觉得到纪擎苍的鼻息喷在自己脸上。她心里清楚,此刻只要对方指下施力,就会轻易捏碎自己的喉骨,要了她的性命   。   陈纪昌听到纪擎苍如此说,却接言道:“属下倒不觉得这毒是她自己下的。”   “此话怎讲?”   “回王爷,若是此毒用至足量。那不单毒性更重一分,而且……而且也会使女子从此失去生育的能力!试问,谁会给自己下如此   阴狠的毒药啊?”   “什么?”   纪擎苍显然极其惊讶,以至于他都没有注意到,躺在床上的燕筱筱在一瞬间僵了一僵。   燕筱筱此时已彻底惊呆了。   失去生育能力……为什么?为什么师祖要给自己用这样的毒?   若不是她阴差阳错地用那丹药冒充“三尸脑神丹”喂给了闵红苏等五人,而是遵照戚辛的话,将药全部吃完,那她此生将再也无   法有自己的孩子了?   师祖难道真的这么讨厌,甚至是恨自己?   燕筱筱不住在心底自问为什么,渐渐的,有一个念头浮上脑际。   难道……他这是为了杜绝自己以后会再跟白夜旧情重燃?还是说,他跟师父一样预见到了什么关于自己子嗣的事情……   ……   第二日清晨,听到内侍在屏风外低声呼唤时,燕筱筱方睁开眼睛。   其实她并没有睡,只是一直躺在床上假寐而已。   昨晚,纪擎苍对陈纪昌下了“务必治好她”的命令后,又在她床边坐了很久才离开。   一夜未成眠,燕筱筱爬起来时,只觉脑际昏沉,连脑瓜仁都是疼的。   昨夜知道戚辛如此对待自己后,她的心不可谓不凉,甚至是近乎愤怒的。   燕筱筱揉了揉抽痛的太阳穴,吩咐内侍和宫女们进来伺候自己更衣洗漱。   离上朝还有一段时间,燕筱筱乘着龙辇没有直接奔前朝大殿,而是在宫中兜了一圈,于西宫门前绕过。   燕筱筱远远地望了眼守卫森严的宫门,以及那些脸生的侍卫,便离开了。   果然,原本负责西宫门的秦隐也被撤换掉了。   现在她身边的,应该都是纪擎苍的人,整个皇宫已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了。   下朝之后,燕筱筱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回御书房,而是在御花园里逛了逛。   她本欲挥退随行的太监和宫女,可是却给那位新任的总管太监的一句话,堵了回来。   “皇上大病初愈,摄政王有严令,命奴才们时刻伴驾左右,如有差池便要治满门抄斩之罪呀!”   撵不走人,燕筱筱只得任由这一群人在身后跟着。   她敏锐的感官很快察觉到,自己的身后除了这些太监和宫女外,还有一、二、三,至少四名高手在暗中跟随。   燕筱筱不由得在心底暗自嘲弄,看来自己的境况比监狱里的囚犯也强不了多少。   她正漫无目的于御花园中闲逛,遥遥的便见一位宫装丽人在几名宫女和太监的跟随下,于花园里散步。   当燕筱筱看到对方时,她也望见了燕筱筱,立时快步迎上来,福身拜道:“臣妾参见皇上。”   此姝正是燕筱筱前年纳进宫中的七位嫔妃中的一个,柔贵嫔。   “起来吧。”燕筱筱抬手示意她平身,随即仔细端详了对方片刻,“你是丞相的女儿吧?”   “是,臣妾赫连婉柔。”   燕筱筱点了点头,她记得这赫连婉柔是丞相赫连靖的小女儿,仿佛比自己年长两岁。   此女虽家世显赫,但进宫后却十分低调,不像其他几个妃子,尤其是吕昭的女儿吕潇儿那样张扬。   所以这还是其入宫以来,除了必要的宫宴以外,自己第一次在私下里遇到她。   回想一下自己两年前纳进宫中的七位妃子,燕筱筱不由得想笑了。   当初最风光的莫过于皇妃吕潇儿和御史大夫刘刑天的孙女刘贵嫔了,一个仗着自己有个当太尉的爹,一个是因为有太皇太后在   身后给撑腰。   可不过短短两年间,随着吕昭和刘邢天以及太皇太后的先后倒台,这两女也渐渐于宫中销声匿迹了。   想到这里,燕筱筱不由得替这些宫里的女人觉得可怜,虽然平时看似高高在上,但很多时候她们都是身不由己的,各自的命运   多与前朝息息相关,一个不好,便是身败名裂,甚至不得好死的下场。   这后宫中最尊贵的是女人,最悲苦的也是女人。   燕筱筱自知现在自己处于一个什么样的困境中,她不想把无关紧要的人牵扯进来,遂只是向赫连婉柔点了点头,便准备离开。   不想,对方竟然出声唤住了自己。   “皇上,前些天父亲命人给臣妾送了些新茶,很是不错。不知皇上可有兴趣移驾臣妾宫中,品一品茶?”   燕筱筱闻言微震,转头定定地看了赫连婉柔片刻,勾唇笑道:“是朕忙于政务,冷落了爱妃。那就去爱妃宫中坐坐吧。”   皇帝与自己的妃子在一起,自然不用一大群奴才跟着。   当燕筱筱跟随赫连婉柔来到她宫中的那间雅致的小花厅后,所有的太监和宫女便都被留在了外面。   赫连婉柔亲手烹了一壶果茶,然后替燕筱筱满满地倒了一杯。   燕筱筱象征性的饮了口,赞了一声,接着状似随意道:“离宫九个月,回宫之后,身边尽是些眼生的新人,从前的老人,一个都   见不着了。今日见到爱妃,朕深感亲切。”   赫连婉柔嫣然一笑,“臣妾听说,因皇上在皇陵遇险。从前皇上身边的人,都因护主不利,被摄政王或贬或罚,都遣得差不多了   。”   燕筱筱不意外地点点头,“那爱妃可知,那些人现在都给遣到何处了?”   赫连婉柔抬眸扫了燕筱筱一眼,仔细思量片刻后,缓缓说了几个人的去处。   这其中,燕筱筱最关心的,莫过于颜洛离、莫邪和秦隐三人了。   当听说颜洛离参加了今年的科考,还中了殿试的探花后,燕筱筱颇为意外,而更令她惊讶的是,颜洛离的这个探花正是由纪擎   苍钦点的。   “那他现在身在何处,居于何职?”   “回皇上,颜洛离现在在中书省,身居中书舍人。” 第二百一十七章 柔妃   听到赫连柔的话,燕筱筱沉吟着点点头,“五品的中书舍人……”   以颜洛离将满十五岁的年纪,能进入中书省这么个重要的部门,虽只是五品,但已算是少年得志了。   中书省,为秉承君主意旨,掌管机要、发布皇帝诏书、中央政令的最高机构。   而这中书省的侍郎正是丞相赫连靖的门生。   燕筱筱想到此节,不由抬头看了眼赫连婉柔。自己对颜洛离一直颇为照顾的这件事,在宫中并不是什么秘密。   而颜洛离小小年纪便得以进入中书省,料来多半是赫连靖的意思。看来,是赫连靖要卖自己一个人情了。   想到此处,燕筱筱“嗯”了一声,“颜洛离自进宫以来,一直随侍在朕的身边,现在能进入中书省供职,除了他自己勤奋刻苦外,   还得有赖于丞相的照拂。”   赫连婉柔不置可否地点头,“有道是,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父亲既然食君之禄,自当为君分忧。”   燕筱筱闻听此言,不由得周身微震,抬头定定地望着赫连婉柔,缓缓说道:“说得好。”   赫连婉柔这几句话虽说得隐晦,但其意却已表达无疑。   燕筱筱这君主目前最大的忧愁,可不正式擅权专政的摄政王纪擎苍。   赫连婉柔今日这一席话,和她特邀自己来宫饮茶的举动,想来多半是丞相赫连靖属意的。   其目的便是为了表明赫连靖的立场。   不错,在这场皇权之争中,丞相赫连靖已选择站在了她的这边!   只是,依照目前朝堂的局势,无论怎么看,都是燕筱筱居于弱势。老谋深算的赫连靖素来精明,最懂得明哲保身,现在又为何   会旗帜鲜明地来支持自己呢?   燕筱筱借着低头饮茶的动作,掩去眸底的思绪。   赫连婉柔在她的杯中又添了些热茶,试探着问道:“眼下,臣妾宫中有一位故人想求见皇上,不知皇上可愿召见?”   燕筱筱放下茶杯,“好,让他进来吧。”   赫连婉柔应了一声,冲着自己的贴身宫女点头示意。后者立即躬身退了出去,片刻之后,领着一名侍卫打扮的年轻男子,走了   进来。   燕筱筱看清来人的容貌,目光登时一凛。   对方紧走几步,倾身跪倒,“属下护主不利,请皇上责罚。”   来人正是燕筱筱之前的贴身护卫,已在宫中消失多日的莫邪。   燕筱筱冷冷起身,星眸含煞,“主子?朕真的是你的主子吗?”   莫邪伏低的身子不由得轻颤,将头压得更低,却并不答话,俨然已是默认。   燕筱筱见他没有出言狡辩,他的这份坦诚,倒使得燕筱筱的气略消了一分。   这时,赫连婉柔告罪一声,退了出去。待到屋内只剩他二人时,燕筱筱才再度开口。   “你为什么没有陪你真正的主子回魏国去?”   莫邪依旧保持着跪地伏首的姿态,语气恳切,“皇上,属下虽然……虽然确实与沈太医在私下里有些过往,但从不曾背叛过皇上   。而且当初沈太医对属下的唯一嘱托就是,尽心竭力地保护好皇上的周全。”   再次听到关于白夜的事,燕筱筱心底一阵空落,眉心不由得微拧,“沈太医?别告诉朕,你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莫邪的身形微微一震,沉默良久,叹了一声后,才缓慢而郑重地道:“属下自知,再难得到皇上的信任,但莫邪当初确曾在……   少主面前立过誓。无论何时何地,在何种情况下,都要以皇上的安危为第一位。所以,请皇上再给属下一次机会。”   燕筱筱默默盯了跪在自己身前的莫邪片刻,再度开口问道:“你现在在什么地方当差?还有,秦隐被调到哪去了?”   耳听得燕筱筱不再责问自己,莫邪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气,答道:“回皇上,自皇陵之变后。我和曦云宫中的其他侍卫都被摄政王   先后调走。虽名义上是升迁,但实则都给安排了一些无关痛痒,没有什么实权的闲散职位,包括秦隐也是如此。可自从皇上还   朝,穆国公掌管兵符后,属下和秦隐便加入了正在筹建的神机营里。”   “神机营?”燕筱筱皱眉。   魏国公建神机营的事,燕筱筱自然知晓,因为这正是她暗中授意的。只是,为了保障神机营不被有心人混入。目前这神机营只   招揽楚家子弟。   莫邪和秦隐这两个外姓军官,是如何加入神机营的呢?   听到燕筱筱的疑问,莫邪回道:“是丞相替我们安排的。”   燕筱筱讶然,“赫连靖?”   又是赫连靖!?为什么自打她这次离宫回来后,赫连靖会一改从前的低调,如此积极主动地来帮自己。   连颜洛离、秦隐和莫邪也给予如此大的照拂……等等!   燕筱筱的目光滑过仍跪在地上的莫邪。   颜洛离和秦隐暂且不提。可莫邪是白夜的人,便等若是魏国安排在自己身边的人。   在纪擎苍对自己的监控如此严密的情况下,莫邪竟然能通过赫连婉柔来进宫见自己。那即是说,赫连靖与莫邪可能有某种特殊   的关系……   燕筱筱的呼吸猛然一窒,因她忽然想起,当初自己与魏帝白湛曾经相约。   只要她能迫使白夜离开自己,返回魏国。   白湛便会在凤国内部的皇权争斗中助她一臂之力。   而赫连靖对自己的态度在她回宫后竟一百八十度地大逆转,一改从前暧昧不明的立场,旗帜鲜明地表示愿意帮助自己!   以此推断……赫连靖大有可能是魏国方面,也就是白湛的人!?   燕筱筱得出这番结论后,不可谓不惊。   不过,她越是思量,便越觉得自己的推测是对的。   回想赫连靖从前的种种。他贵为凤国丞相,可在政绩上其实没有什么突出的表现,但也绝没有任何错处和把柄,为官更是中庸   平和。   试问历朝历代,有哪个丞相不想做出一番政绩的呢?更何况以赫连靖的老谋深算与精明,他想有所作为,并不是什么难事。   除非他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第二百一十八章 侵略   作为魏国派在凤国内部最大的暗桩,赫连靖的作用应该是观察,而不是搞什么政绩。   燕筱筱记起赫连靖在扳倒刘邢天的事上,给自己的提点……大约白湛给赫连靖的指示还有,适时挑起凤国朝廷内部的矛盾……   燕筱筱低眸思索间想到了这一切的种种。   以上这些虽暂时还只是她的推测,但虽不中亦不远矣。   如此一番考量后,燕筱筱对赫连靖暂定的态度是:可以用,不可以信!   莫邪看燕筱筱一直低眉不语,便出言低唤了一声,“皇上?”   燕筱筱这才抬眸,默默注视了莫邪片刻后,挥手道:“你先下去吧。”   莫邪见她仍是一副冷漠的态度,神色不由得一黯,躬身应了一声“是”。   他正要起身退出,却又听燕筱筱补了一句,“日后朕若有所用,会再联系你。”   莫邪耳听此言,知道这是燕筱筱已经原谅自己了,立刻现出欢喜的神情,“是,皇上但有所命,属下必当尽心竭力!”   莫邪离开后,赫连婉柔又返回厅中。   燕筱筱让其替自己给赫连靖带一句话。适当的时候,她想与赫连靖见上一面。   赫连婉柔表示,一定会把燕筱筱的意思传达到。   其后,二人又闲聊了几句,燕筱筱便起身离开了。   ……   因从前身边的老人统统被撤换掉了。所以燕筱筱简直是没有自由可言。从前还只是在朝政上受到限制,现在连最基本的出入活   动也不得自由,想出宫就更是困难了。   好在以上这些,燕筱筱还都能容忍,可是她想不到,接下来还有更过分的。   这一日下朝后,燕筱筱按例回到御书房,可刚进门,就看到一帮太监正在往里面摆放一套新的桌椅。   燕筱筱皱眉,“这是干什么?”   太监们见燕筱筱回来,赶忙跪倒见礼。   领头的那个太监尚不及作答,燕筱筱就听身后传来一道男声。   “这是本王安排的。”   燕筱筱听到那声音,已开始习惯性的皱眉,“摄政王在朕的御书房安排桌椅,这是要干什么?”   殿中的太监们叩拜过对方后,立时颇具眼力的退了出去。   纪擎苍伸手拂过崭新的桌椅,理所当然道:“本王既然是摄政王,自当担起教导皇上朝政之责。所以把办公地挪到御书房,也是   方便伴驾,随时替皇上解惑。”   燕筱筱怒极反笑,“摄政王真是用心良苦!要不要在朕的曦云宫也替你安排一张床榻,这样摄政王就可以一天十二个时辰陪伴皇   驾了?”   纪擎苍潇洒地耸耸肩,语气暧昧,“也许,会有那么一天。”   燕筱筱低骂了一句“禽兽”,转身便要离开。   纪擎苍却长臂一伸,撑在门上,也挡住了她的去路,“现在有一份关于楚穆炎开办的神机营,申请军方编制的奏折。皇上确定不   想看看吗?是要本王直接回了吗?”   燕筱筱脚步登时一顿。   纪擎苍的意思很明白,若是她敢离开,那他就会直接驳回神机营军方编制的申请,作为摄政王,他确实有这个权利。   双拳捏得咯咯作响,燕筱筱猛喘了一口气,吐出“卑鄙”二字,但还是转身走回了龙书案旁。   纪擎苍轻笑一声。   知道这是燕筱筱妥协了,从今以后,这御书房便也有了他的一席之地。   燕筱筱本以为纪擎苍这人渣赖在御书房里,从今以后肯定会时时地骚扰自己。   可是出乎她的预料,纪擎苍并没有这样做,事实上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工作。   经过几日来的相处,燕筱筱发现,纪擎苍处理起公务来,十分有效率,而且他的见解独到,思虑也更周全。   抛开个人的成见不提,若是纪擎苍日后真的篡权成功,那他还真会是个好皇帝。   因为大年刚刚过完,所以朝政十分繁杂。   燕筱筱和纪擎苍每日批看奏折就得到深夜,所以后者的晚饭大多数时候便也会在宫中解决。   燕筱筱的晚饭从前就都是在御书房里吃的,现在纪擎苍就也十分自然地加入进来。   面对这尊瘟神,燕筱筱无论吃什么山珍海味都味同嚼蜡。   看着对面吃得心安理得的人渣,她真想把汤碗直接飞过去。   现在自己不但失去了人身自由,就连最起码的饮食起居也毫无私人空间可言。   纪擎苍显然是在循序渐进的,一点一点蚕食着她的权利帝位,侵略着她的个人生活,其用心可见一斑。   ……   转眼燕筱筱回宫已快十天,眼看着就是二月十六,就是她十七岁的生辰了,也是上寿节。   为庆祝皇上的寿诞,宫里宫外又开始忙碌起来。   纪擎苍将最后一道折子批好好,放到了案上,望向一旁的燕筱筱,“马上就是上寿节了,皇上有什么想要的吗?”   燕筱筱闻声抬头,瞥了眼纪擎苍,很想回答:朕的生辰愿望就是,你有多远就滚多远。但她当然不会这样说。   她下意识地回想起自己十六岁生日那一天,那一夜白夜带自己出宫游玩的场景……唇边便不由自主地掠起一抹明艳动人的浅笑   。   下一秒,她的下巴便被人粗鲁地抬起,迎上男人微眯的双眼。   纪擎苍的声音带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你在想谁?”   燕筱筱一下由甜美的回忆被拉回到残酷的现实。   她立时记起,去年自己生辰那一晚,纪擎苍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也正是打那天起,二人彻底的撕破了脸。   燕筱筱唇边的笑意瞬间淡去,从纪擎苍的钳制下挣脱出来,“朕记得去年摄政王送了朕一只苍鸾鸟,朕还没有向王爷道谢。”   她虽然面上笑意宛然,但纪擎苍不难听出她话中的揶揄。   不错,正是因为自己送给她的那只苍鸾鸟,使得去年在春狩之时,许殇没能将她困住。   燕筱筱见对方面色微沉,立时猜到纪擎苍是想起了去年自己刺他的那一刀,便忍不住再度嘲弄道:“王爷送朕的那只苍鸾鸟,属   实帮了朕的大忙。可惜自打皇陵一战后,苍鸾鸟便也不见了踪影。” 第二百一十九章 洛离   去年,燕筱筱于燕烈的皇陵中,受了白夜一剑,以至重伤,当她再次醒来时,苍鸾鸟已不在她左右。   此次回宫,苍鸾鸟也不在宫中,料来苍鸾鸟多半是飞回故乡阴山去了。   纪擎苍听她如此说,不怒反笑,“原来皇上还记挂着那只苍鸾鸟。若是皇上想见,直接命颜洛离送回宫中好了。”   燕筱筱惊讶道:“你说什么?苍鸾鸟在颜洛离手上?”   纪擎苍挑眉,“难道皇上还不知道?自打你于皇陵失踪后,苍鸾鸟自行返回皇宫,其后便一直由颜洛离喂养着。年前他中了探花   ,出宫到中书省任职,便也将苍鸾鸟一并带走了。”   燕筱筱这才记起,当初自己养苍鸾鸟时,有时候因国事繁忙,顾不及喂它,便一直是颜洛离在帮自己照看。   也正是因此,除了自己以外,那苍鸾鸟便与颜洛离的关系最好。   想不到此鸟如此具有灵性,在自己出事后,竟懂得回宫找颜洛离……等等,自己是不是可以……   燕筱筱正想事情想得出神,却突然被纪擎苍的声音打断了思绪。   “皇上在想什么?”   燕筱筱抬眸望了纪擎苍片刻,才开口道:“朕对青岚甚是想念,就让颜洛离把苍鸾鸟送回宫中吧。”   ……   第二日,颜洛离便应召入宫,归还苍鸾鸟。   时隔近一年不见,已满十五岁的颜洛离长高了不少,现在比燕筱筱都高出半个头了,再加上官袍加身,整个人已完全褪去了孩   童的稚气,出落成一位英挺俊秀的少年。   颜洛离再此见到燕筱筱,显然十分激动,他虽已入朝为官,但因官阶尚低,还不够格进殿上朝。   所以今天还是自打燕筱筱回京后,第一次见到她。   “微臣叩见皇上!”   “起来吧。”燕筱筱看着大有变化的颜洛离,点头微笑。这可能是她回宫以来,露出的第一抹发自肺腑的笑容。   她前世在职场混迹多年,穿越后又在朝堂上叱咤了这么久,识人辩物,还是颇有一套的。   因此她自然看得出颜洛离见到自己是真心实意的欢喜。   就像她将颜洛离当做弟弟一般,颜洛离何尝不是将她也当做了至亲。   想到这里,燕筱筱心底不由得升起一阵暖流。   她招招手,示意颜洛离到近前来说话,随即有些诧异地看看他的左右,“青岚呢?”   颜洛离这才记起自己被召进宫中的原因,遂转过身,向着殿外吹了一声口哨。   他的哨声未落,便听到一阵羽翼扇动的声响,紧接着青岚便清啼一声,飞入了殿中。   青岚颇具灵性,虽时隔近一年,仍旧一下认出了燕筱筱,立时飞到她身边,不住欢喜啼叫。   燕筱筱伸出手,青岚亲昵地落到她的手背上,燕筱筱伸手在它柔顺靓丽的羽毛上抚了两下,便招来身边的内侍,让其将准备好   的金丝鸟架抬上来。   谁知,青岚绕着精美的鸟架飞了一圈后,竟又朝颜洛离飞了回去,还十分自然地落到了他的肩膀上。   眼见青岚如此的不给面子,颜洛离不由得尴尬道:“皇上,最近这半年来,青岚让我饲养得太过随性了。还请皇上勿怪。”   燕筱筱笑着摇了摇头,挥手示意内侍将鸟架拿下去。   “在朕离宫的这段时间里,一直都是你在照顾它,青岚跟你更亲近些也是无可厚非。”   “只不过是因为我日日喂它,所以青岚才喜欢找我罢了。”颜洛离的脸色红了一红,“况且,苍鸾是我大凤的神鸟,也是帝王的象   征,青岚自然还是属于皇上的。只需在宫中待上几天,青岚就会像从前一样常伴皇上左右。”   燕筱筱看着青岚亲昵地在颜洛离脖颈处磨蹭,不由得有些失神。   不错,这苍鸾鸟正是大凤的国鸟,更有得苍鸾鸟者得天下的典故。   眼前这苍鸾鸟明显跟颜洛离十分亲厚,而颜洛离的真正身份更是燕氏皇族的嫡系后裔。   这是不是意味着……大凤的江山,早晚有一天会重新回到她真正的主人手中呢……   燕筱筱这玄妙的猜想未结束,就被颜洛离的声音再度打断。   “皇上您看。”颜洛离摊开了手,只见他手上有几枚色泽诱人、形态饱满的菌类一样的东西,他一摊开手,青岚立刻伸头去啄食   那种菌类。   “这叫肉灵芝。我偶然间发现青岚很喜欢吃这个。”颜洛离一边说着,一边摘下腰间的小布兜,“我这次进宫特意带了一些,皇上   以此喂食青岚,用不了几天,它就会跟从前一样成天粘着皇上了。”   燕筱筱看了眼布袋内小巧的菌类,好笑道:“朕以为它只吃燕窝,想不到还爱吃蘑菇。”   颜洛离的面上闪过一抹古怪,神色有些羞赧道:“青岚确实是吃燕窝的。只不过……只不过皇上离京的这段时间,我实在喂不起   它了,这才……这才试着找其他它爱吃的食物。”   燕筱筱闻言一怔,想到这只馋嘴的苍鸾鸟吃燕窝向来只吃极品的,又想到那冰丝血燕窝的价格后,不由失笑,“原来如此!洛离   ,真是难为你了!”   燕筱筱平日里在人前虽都会维持着淡淡的笑意,但没有像现在这般开怀大笑的情形。   她本就生得姿妍绝美,这一笑真可谓颠倒众生。   一时间,无论是殿中的颜洛离,还是两旁的侍卫和太监,都有些看直了眼。   “什么事惹得皇上如此开怀?”   纪擎苍的声音从门外响起,殿上的诸人立时回过魂来,太监和侍卫们纷纷低下头,再不敢去看那尊贵的身影一眼。   燕筱筱原本晴好的心情,也瞬间乌云压顶。   “摄政王怎么来了?”   纪擎苍迈步来到殿中,向着燕筱筱拱手道:“皇上忘了吗?再过几天就是您的生辰。按例,这封存的凤胆酒,需要皇上去亲自开   窖的,以图吉祥太平。今天就是开窖的日子。”   燕筱筱这才想起,属实有这么一回事,遂乏善可陈地“嗯”了一声,便起身向外走去。   路过躬身送行的颜洛离时,她却停住了脚步。 第二百二十章 传信   燕筱筱状似随意地向颜洛离叮嘱了一句,“洛离。朕近来国事繁忙,恐怕有顾不上青岚的时候,若它再飞出宫去寻你,记得替   朕好生伺候,无论饮食起居都要仔细些。记住了吗?”   颜洛离抬头怔怔地看了她一眼,随即似有所悟道:“臣遵旨。”   燕筱筱和纪擎苍一前一后的出了曦云宫。   刚刚迈出宫门,行在前面的燕筱筱猛觉臂上一紧,紧接着便被纪擎苍压在旁边的宫墙上。   随行在后边的太监与侍卫都颇有眼力地转过身,低头闭目塞听。   燕筱筱大怒,“纪擎苍,你抽什么风?”   纪擎苍伸指抚过她精致的眉眼,开口的语气,半是威胁、半是警告,“以后不许对别的男人笑。”   燕筱筱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刚刚在殿中,自己向着颜洛离笑的情形,不禁嘲讽道:“你有病吧。他只不过是个孩子。   ”   纪擎苍挑眉,“孩子?只有你会当他是个孩子吧?”   燕筱筱皱眉,“你什么意思?”   纪擎苍却没有回答,只是接着以霸道的口吻命令道:“从今以后,除了我,你不许对任何男人笑。不然,本王就剜了他们的眼睛   。”   燕筱筱懒得再跟他说话,一把推开对方,径直向酒窖走去。   ……   是夜,燕筱筱洗漱完毕后,却没有直接登榻就寝,而是来到苍鸾鸟的金丝鸟架旁。   苍鸾鸟见主人来了,欢快地清啼一声,并抖了抖周身流光溢彩的羽毛。   燕筱筱摸了摸青岚,随即来到鸟架旁的桌案边,将白天颜洛离带给自己的那一小兜鸟食打开,伸手拨了拨后,干脆全部倒在书   案上。   只听哐啷一声轻响,一个小巧的脚环从布袋里面掉了出来。   燕筱筱将那只刚好能套到青岚脚爪上的铜环拿了起来,只见上面还有一个精致小巧的铁筒,里面足够放下一个纸卷。   燕筱筱拿着铜环在书案边坐下,唇角掠起一抹笑意。   不管这脚环是颜洛离放进去的,还是赫连靖安排的,总之他们是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不错,燕筱筱现在的情形便好似关在笼中的金丝鸟,没有任何自由可言,即便是饮食起居也都有人盯着,而纪擎苍更近乎一天   十二个时辰地跟着她。   也就只有自己就寝的这段时间,没有人在近前盯着。   这种情况下,燕筱筱想与外界沟通,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那天偶然间提到苍鸾鸟后,燕筱筱猛地想到,既然人们可以用信鸽来传递消息,那自己为什么不能用青岚来与外界建立联系   呢?   苍鸾鸟远比普通的鸟儿聪明通灵,而且这世上它只认燕筱筱和颜洛离,凭着一双翅膀和其近乎国宝的尊贵身份,自然可以随意   出入皇城。而其会来去的地方,无外乎燕筱筱的曦云宫和颜洛离的住处。   这样,燕筱筱就可以与宫外的颜洛离,乃至现在其背后的赫连靖建立联系。   毕竟,现在颜洛离是在中书省,也相当于是在赫连靖手底下做事。   以赫连靖的老练精明,不会不知道燕筱筱现在的情况,当然也想得到通过颜洛离来与她进行消息往来。   青岚见到爱吃的食物,立刻展翅滑行到书案上,低头啄食那些肉灵芝。   燕筱筱伸手抚过它鲜亮的翎羽,“好鸟儿,吃吧,吃饱了就帮我出去送个信。”   燕筱筱将想要传达的话写好后,藏到青岚身上,随即打开窗子,将青岚放飞。   青岚振动翅膀,腾空而起。   可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只见一张鸟网突然从天而降,把青岚网了个正着。   青岚扇动着翅膀,愤怒地啼叫,可任凭它如何挣扎,也挣不脱鸟网。   眼见此景,燕筱筱也不由得色变,冷声斥道:“什么人!竟敢擒捕苍鸾鸟?”   她的话音未落,只见四个身着黑衣劲装的护卫相继出现在窗外,并躬身向燕筱筱施礼道:“卑职参见皇上。”   只看这四人深沉内敛的气质,便可知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燕筱筱沉声道:“你们不知道苍鸾鸟乃是我大凤的国鸟吗?居然敢用鸟网抓捕!”   为首的那名护卫拱手道:“请皇上恕罪。卑职等也是奉命办事。摄政王命我等暗中保护皇上的安全。卑职不敢有丝毫的马虎懈怠   。”   燕筱筱冷笑,“保护朕?抓朕饲养的苍鸾鸟,就是保护朕吗?”   在他二人说话的功夫,其他几名护卫已经动手将鸟网解开,同时将青岚捉了出来。   青岚何曾受过这种屈辱,立时又啄又抓,但对方是三位武学高手,它那几下自然伤不到人家,还被对方抓住翅膀和脚爪按了个   结实。   其中一个护卫伸手仔细在青岚身上摸索起来,显见是在搜寻什么。   燕筱筱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在青岚身上翻找。   一会儿的功夫,青岚周身已被找了个遍,但护卫们却什么都没找到。   眼见护卫们无果而终,燕筱筱嗤笑一声,“满意了?”   几个护卫恭恭敬敬地将青岚放开,然后齐齐跪倒请罪道:“卑职冒犯了,还请皇上恕罪。”   燕筱筱轻哼一声,凤眸含煞,冷幽幽的笑道:“告诉纪擎苍,今日他给朕的种种折辱,朕迟早有一天会跟他一一清算。”   护卫们虽应了一声“是”,但多半也是不敢将这些话带给纪擎苍的,四人齐齐向燕筱筱告罪一声后,相继退下,再度没于黑暗之   中。   这时,燕筱筱唇边却掠起一抹淡至难察的轻笑,伸手替青岚抚平被弄乱的羽毛后,再此将它放飞。   青岚清啼一声,很快消失在天边。   望着青岚消失的身影,燕筱筱翻开右手,掌中放的可不正是那个小小的脚环。   不错,她并没有用这脚环来放置消息。   她和颜洛离等人既然可以想到此法,那依照纪擎苍的精明,何尝会想不到。   所以燕筱筱仔细斟酌了一下后,便放弃了用脚环这种显而易见的放置信息的方式。   而事实也证明,她的想法是对的。 第二百二十一章 信息   如果今晚,燕筱筱要传递出去的信息被那些护卫找到,那她以后的计划,将彻底被打乱。   更有可能害得颜洛离等人陷入危险的境地。   所以燕筱筱就格外谨慎了一些,她准备传递出宫的纸条,其实是藏在了青岚的肚子里。   苍鸾鸟既然是世所罕有的灵禽,其生活习性自然不同于一般的凡鸟。其栖息地不但是在雪山绝顶、山崖之巅。而且其进食与排   泄的方式也与其他鸟类大相径庭。   不似一般鸟儿随处排泄粪便,苍鸾鸟都会在固定一处解决。   当初燕筱筱饲养青岚时,就发现了它的这个习性,所以特意弄了一个用白沙铺就的沙盘,来供青岚排泄。   而且据医书记载,苍鸾鸟的排泄物又叫雪晶砂,是极其珍贵的一味药材,毕竟这鸟吃的就不是一般的东西。   然而收拾鸟粪这种事,燕筱筱自然不会假手,所以一直都是颜洛离经手的。   今晚,燕筱筱将自己写的密信,藏在了一个约指甲大小的玉丸中,同那些肉灵芝一并喂给了青岚。   玉丸不会被青岚的胃肠消化,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它排出体外。   燕筱筱今日特意跟颜洛离叮嘱那句话,就是暗示他要注意这些。   只看颜洛离的反应,就算他当时听了个似懂非懂,但只要他对青岚稍加注意,发现那枚被排泄出的玉丸应该是不成问题。   其实纪擎苍已经足够精明了,今晚燕筱筱的举动,和她召见颜洛离的用意已基本都被他把握到了。   只是纪擎苍必定不是圣人,不可能什么都知道,他没有饲养过苍鸾鸟,自然不会知道它的这个特殊习性。   ……   第二日,燕筱筱在御书房批阅奏折时,暗中留意了一下奏折的封面。   果然在其中几本奏折的角落处,发现了一个极不起眼的黑点。   那黑点任谁打眼一看,都只会以为那是上书的臣子在书写奏折时,不小心溅上的墨迹。   可其实这些不起眼的小黑点,却是被人刻意点上去的。   能在给皇帝上表的奏折上动手脚的,正是颜洛离所在的中书省!所有上呈到御前的奏折,在送到皇帝手上前,都要先经过中书   省初筛,按轻重缓急分门别类,以方便皇帝在批阅时有所侧重。   燕筱筱昨夜让青岚带出去的那封密信上的内容,就是告知颜洛离,也可以说是告诉丞相赫连靖,在那些她需要特别注意或需要   特殊处理的奏折上做上记号。   按照那黑点所在的部位,燕筱筱更能分辨出这些奏折的特别之处,或是这篇奏章真真想要传达给她的意思。   当然,现在掌握实权的是纪擎苍,燕筱筱并没有做主的权利。   可只要她能接触到政务,便能起到一定的影响,最次也能试探得出纪擎苍的意向,并以此来拟定出相应的对策。   就这样,在燕筱筱完全失去人身自由的情况下。一条由青岚、颜洛离、赫连靖、中书省,再到燕筱筱手上的信息网,终于悄无   声息地运作起来了。   ……   转眼便到了二月十六,也就是燕筱筱十七岁的生辰,上寿节。   这一次的宫宴庆典,因得了纪擎苍的安排指点,所以要比去年那一次更加隆重盛大。   不过以燕筱筱眼下形同囚犯的处境,再加上陪她过生日的人,没有一个招她待见的,所以即便这宫宴再精彩,看在她眼里,也   是索然无味的。   纪擎苍的座位离燕筱筱最近,所以自然掌握她的一举一动,连她脸上那明白无误的“无聊”二字,也看得真真切切。   既然这宫宴对她来说如此没劲,那依纪擎苍看来,便也没有再进行下去的必要了。   随着他的一声吩咐,殿中欢快的乐曲和载歌载舞的歌舞姬们同时歇止,并在他挥手的动作下迅速退了出去。   燕筱筱这才回过神,“怎么不跳了?”   纪擎苍侧头看她,“皇上既然觉得无聊,那这歌舞不看也罢。”说着,又向前来贺寿的群臣们吩咐一声,“你们也都下去吧。”   众臣自然不敢违逆他的命令,纷纷躬身退出了大殿。   燕筱筱看着独断专横的纪擎苍,不可理喻道:“他们为上寿节准备筹划了这么久,你这样随随便便的将他们遣散。不嫌专横霸道   、不近人情吗?”   “专横霸道、不近人情?”纪擎苍闻言轻笑,“皇上还是太过年轻、太过单纯了。本王这不是专横霸道,只是在行使本王的权利。   做为统治者,我们自然不需要在意那些虚情假意的人情世故。权利是什么?权利是我们能实现自身利益的力量。是我们作为统   治者的认定和保障。本王既然有这个权利,为什么不能行使?”   对方的这番言论让燕筱筱有些瞠目。   穿越前,她作为一个在社会上混迹了多年的职场女,人情世故这一类东西,是她生命中不可缺少的部分,有时为了达成所愿,   她甚至必须得比其他人更人情,更事故。   也正是因此,所以在穿越后,虽然同为领导者,但燕筱筱就绝对做不出像纪擎苍这么独行独断的事。   这宴会她觉得无聊,不看便是,大不了,像去年一样早退也就是了。   只是她绝对做不出赶人的举动。   由此看来,作为统治者,她与纪擎苍在气质和行事作风上有何等的不同。   纪擎苍的做法的确专横跋扈了些,但他说得也没错,他确实有这个权利。   因今天是她的生辰,燕筱筱便难免会想到去年自己生辰时的场景……那时,还有白夜陪着自己,也不知道他现在怎样了……若换   了是他在场,白夜会怎么做?   以他缜密的心思,大概压根儿不会让这种情况出现吧……   在燕筱筱兀自陷入思索时,却觉一道高大的身影,挡住了自己上方的光线,她愕然抬头,迎上的却是纪擎苍愠怒的目光。   “与本王在一起时,你不可以想别的人!”   对于这男人越发得寸进尺的无理要求,燕筱筱也懒得再去搭理。   她嗤笑一声,起身便欲离开,却被对方一把抓住。 第二百二十二章 出宫   燕筱筱被对方抓住,不由皱了皱眉,目光从男人抓着自己的手,一路上移到对方脸上,“这人都被你撵走了,还留朕在这里干   什么?”   纪擎苍的目光在她眉目间逡巡,“今晚是你的生辰,应该高兴些,难道就没有什么想要的,或是想做的吗?”   “怎么?摄政王是真的打算替朕过个愉快的生日吗?”燕筱筱只觉十分好笑,遂出言挑衅道:“那好吧!朕现在最想要的,就是出   宫去走走。你让吗?”   燕筱筱肯定的认为,以纪擎苍对自己的看管程度,绝对不会容许她出宫的。   然而,纪擎苍竟想也不想地向后吩咐道:“来呀,备车。皇上要微服出宫。”   燕筱筱面上一片讶色。   却又听对方接着补充了一句,“本王也伴驾随行。”   燕筱筱坐在马车中,望着不断远去的西城门,心里竟有些感慨。   一样的夜晚,一样的时辰,就连夜空中绽放的烟花也与去年一般无二。   只是……她的目光扫过车厢外随行的男子……只是陪伴她的却已不再是那个他……而自己的心境也与去年是大相径庭。   这时,纪擎苍的声音从外边传来,“雪儿想去哪儿?”   燕筱筱掀起窗帘,望向骑行在马车旁的纪擎苍。   此时,他二人都已换过常服。   纪擎苍身着一身藏青色得骑士装,将其挺拔高大的身形衬托得越发英挺逼人。   燕筱筱默默腹诽了一句,穿得再衣冠,也改不了其禽兽的本质。   “听说西市那里很热闹,我们去那转转吧。”   “好。”   随着纪擎苍的一声吩咐,车夫拨转马头,向西行去。   因正值上寿节,作为京城最繁华的西市大街,今晚要比往常热闹得多。   马车沿着街市在拥挤的人群中行进十分不便,燕筱筱遂掀开车帘,跳下了马车。   纪擎苍眼见此景也翻身下马,“不想坐车了?”   “这里人这么多,坐车骑马多有不便,还不如步行走得快。”燕筱筱说着,又瞟了眼后方跟着的几名护卫,勾唇浅笑道:“不若就   我们两个在街上随意逛逛吧。”   纪擎苍为她唇边那抹明艳动人的笑意一怔,一时竟忘了答话。   燕筱筱略挑衅地扬了扬眉,“怎么?你还怕我跑了不成?”   纪擎苍双目微敛,将她的一颦一笑皆印在眼底。他轻笑一声,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挥挥手,示意护卫们不用跟着了。   二人就这样加入了热闹的人群。   沿街有不少叫卖的小贩,和夜市上风味独特的小吃。   去年她和白夜一起吃过的那家酒酿丸子,赫然犹在。   纪擎苍见她顿住了脚步,目光一直盯着那家小店,便出声问她,“想吃吗?”   燕筱筱登时回神,摇头道:“不想。”   纪擎苍点头,“这种破败粗野的街头小店,食材有限,不吃也罢。”   燕筱筱嗯了一声,微垂下眼帘,同时掩去眸底的嘲弄。   不过是一道简单的酒酿丸子,就能看出纪擎苍和白夜的人生态度是何等的不同。   这种属于平凡人的快乐,一向自以为是,又习惯了高高在上的纪擎苍是理解不了的。   燕筱筱似漫无目的地在街上四处张望,实际目光却一直在搜寻着什么,很快便停驻在了一个位于墙角处的,类似小孩涂鸦的标   识。   不过她仅仅是状似随意的一瞥,并没有惹来纪擎苍的关注。   这时,隐隐地有丝竹声乐之响,从前方传来。   燕筱筱踮起脚望向前方,那里是一条河道,与城外的护城河相连。   此时,河道上停靠了一艘装饰华丽的画舫,乐声就是从那艘画舫上传来的。   燕筱筱绕有兴致地向那艘画舫行去,纪擎苍自然尾随在她身后。   此时,岸边已围观了不少人。   听到身边的人闲聊,燕筱筱和纪擎苍才知道。   原来这画舫是京城中一位富商家里的。   三天前,富商的女儿刚刚成亲,今晚正是回门的日子。   依照凤国的传统,在女儿回门的这天晚上,娘家需得有个仪式,为女儿和女婿纳福。来参加的人越多,小两口以后的日子便越   是红火。   这仪式中除了必要的祭天祭地祭祖宗外,还额外有些小游戏。   眼下画舫上正要开始的就是一个叫“心有千千结”的小游戏。   在游戏的开始,由新婚夫妻轮流向人群里抛球,接到球的,就会被请上台来。   然后所有人都换上新娘和新郎的衣服,女子以红纱遮头,男子以假面覆脸。   然后由新婚夫妻在人群里选,看看能不能一下找出自己的妻子或是丈夫。   因那位富商提前下了彩头,凡是来参加游戏的,都会得到一两银子的谢礼。   所以围观的人群都跃跃欲试。   刚刚新娘的绣球已经抛完,参加游戏的女宾都已被请到了船上。   现在是由新郎在抛球。   燕筱筱正看得有趣,却见那新郎抛出的绣球笔直地朝自己砸来,她便下意识地伸手接住。   周围人立时起哄叫好,并不住催促她上去。   燕筱筱推拒不得,只能任由人们将她推上船。   纪擎苍见她似心情不错,难得地没有出言制止。   燕筱筱上了画舫后,便和其他男客一同被请入船舱,去更换衣物。   当她迈步进入船舱时,唇边的笑意便迅速淡去。   只见一名青衣侍从,神态恭谨地向着她躬身道:“请您随我来。”   燕筱筱跟着那青衣侍从来到位于船舱最里面的一个小门前停下,后者推开舱门恭敬地请她进去。   燕筱筱迈步进门,里面的四男一女立刻起身,齐齐向她躬身施礼。   “属下,参见教主!”   那四个中年男人就是青冥教的几位护法,而那美貌的妇人,可不正是青冥教教主,不,是前教主,闵红苏。   燕筱筱勾唇轻笑,“闵教主,别来无恙啊?”   在燕筱筱回宫之前,她因得了宝玉的异能,后来又击败了闵红苏,所以已被奉为青冥教的新教主。   她之前就与教中的几位护法约定,在这个时间段里,来京见面的事宜。   只是她自打回宫后,就始终被软禁在皇宫中,一直无法脱身。   想不到今天自己随口提出想要出宫,纪擎苍竟答应了。 第二百二十三章 密会   燕筱筱刚刚于西市上找到青冥教联络用的暗号,并依照标识的指引,一路来到了河道边。   刚刚一见那名富商,她立时认出是由青冥教的左护法所扮。便不难猜到,这画舫就是他们约自己见面的地方。   所以刚刚她才会主动接球,还登上了画舫。   青冥教被江湖人称为魔教,其行事作风便也不同于常人,也难为他们能想出这样的见面方式。   不过这倒属实成全了燕筱筱。   此时,那闵红苏已屈膝跪倒,脸上满是畏惧之色,“属下不识教主手段,现在已吸取教训了,还望教主赐下那三尸脑神丹的解药   !”   燕筱筱闻言微愕,这才想起自己当时曾拿戚辛给自己的药丸冒充三尸脑神丹给闵红苏服下过一颗。   只是那药……   燕筱筱猛然记起,自己从前曾在柳雪晴的藏书中读到过,邪教中人有一门适合女子修习内力的魔功,也就是采阳补阴之法。   采阳补阴,不言而喻,就是通过男女交合来修习的法门。   那这闵红苏大有可能练得就是这门邪功。   戚辛给自己的那种药的功效,她可是曾亲身体验过的,纪擎苍不过是稍有亲近的举动,便惹得她吐血晕厥。   这闵红苏服了那药后,若是真个行男女之事,那还不得丢去半条命!   想到此处,燕筱筱不觉好笑,想不到自己的无意之举,竟然真的踩到了对方的痛处。   只看闵红苏眼下这心有余悸的神情,便不难猜到她大概是吃了不小的苦头。   而另外四个吃了药的护法,见到闵红苏这个样子,对那药自然会更加忌惮。   燕筱筱虽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但面上却并未露出一丝一毫的端倪,只是故作高冷道:“看来你已知道我的手段了。”   闵红苏和几个护法立时将头压得更低,“是!教主神功盖世,属下等心悦诚服。”   对于他们的逢迎恭维,燕筱筱只是点了点头,随即从怀中摸出了一个瓷瓶,倒出了几颗药丸,“我这三尸脑神丹会根据四时四季   的变化,生出不同的药性。这是三尸脑神丹这半年的解药。你们拿去分了吧。如果表现好,入秋之后,我会再赐解药。”   闵红苏和几个护法赶忙接过,各自吞下。   燕筱筱赐给他们的当然不是什么解药,只不过是从前白夜替自己配制的用于调理的药丸罢了。   至于真正的解药,这世上恐怕也只有神医戚辛才能调配出来。   既然是假解药,那自然不会起到什么功效,所以燕筱筱又补充了一句,“这解药不但能压制毒性,而且还能助你们调养身体。只   是有一条你们需得记下,用药期间切不可行男女之事。”   闻听此言,那几个护法还好,闵红苏却立时色变,“这!教主!属下修习的内功心法必须通过阴阳调和才能进行。如果不能行房   事,那卑职的功力就会裹足不前啊!”   燕筱筱秀眉微挑,已露不悦之色,“怎么?你是在质疑我的决定?”   闵红苏神色一窒,低头道:“属下不敢质疑教主。”   几名护法赶忙随声附和。   “教主英明神武,卓绝睿智,所做的决定自然是为属下们着想。”   “可不是嘛!嘿,自打吃了教主的药,属下顿觉神清气爽,七窍通透,真乃神药!”   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歌功颂德,燕筱筱差点破功喷笑。   她一直以为溜须拍马是官场上的常见丑态,想不到在这江湖帮派中却更为盛行。   燕筱筱轻咳一声,打断他们的歌功颂德,正色道:“我今天约见你们确是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安排你们去做。”   接着,她便把自己的指令说了一遍。   左护法愕然色变,“教主,您这是要让我们与朝廷为敌吗?”   燕筱筱挑眉,“怎么,怕了?”   左护法赶忙摇头,“不不。属下只是有些意外罢了。”   右护法露出一抹邪笑,“嘿嘿。教主不知,我等正有心干一件大事。想不到老天就把教主送到我们身边,真可谓上承天意……”   燕筱筱已听够了他们的阿谀奉承,直接打断道:“行了。你们只要记住我的吩咐就好。”   就在这时,刚刚引她进来的那个青衣侍从急急地敲了两下门后,推门而入,“教主,不好了!”   ……   在燕筱筱进入船舱后不久,纪擎苍就起了疑心。   正当他犹豫着要不要潜上去探听一下船里的情形时,那些男宾已经换过喜服,带着面具,相继走了出来。   纪擎苍的一双锐目缓缓滑过台上。   虽然此时台上的人都戴着假面,可是凭着他惊人的眼力,还是很快发现燕筱筱似乎并不在这些人之中。   纪擎苍不由得登时色变,想也不想地纵身掠上画舫。   此时,那些男宾已站成一排,正由着新娘辨认。   纪擎苍来到船上后,二话不说,腰间墨阳剑锵然出窍,随着一道寒光划过,所有男宾脸上的面具齐齐被横斩成两截,露出假面   下的脸孔。   果然,燕筱筱不在其中!   这一下台上立时大乱,新娘更是吓得花容失色,不住尖叫。   纪擎苍对眼前的混乱局面视若无睹,迅速在心底推断出最大的两种可能。   第一,燕筱筱凤帝的身份暴露,被有心人劫持了;第二,燕筱筱借机溜走了。   不过画舫就这么大,船上的情形一直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自打燕筱筱上船后,并没有什么可疑的人物下船。   想到这里,纪擎苍的目光落到船舱那里。   看来,她极有可能还留在船上!   这个念头一划过脑际,纪擎苍已提剑冲进了船舱。   这时,那些女宾都刚刚换好喜服,一开舱门,就见到手持宝剑,周身杀气腾腾的纪擎苍向这边掠来。   女宾们立时吓得作鸟兽散,尖叫着抱头逃命。   纪擎苍迈步进入船舱的走廊,锐目环顾了一下四周,很快锁定在那扇唯一紧闭的舱门上,几步上前,一脚将那木门踹了个粉碎   。   可是里面的情形,却大大地出乎他的预料。 第二百二十四章 雨碑   纪擎苍那一脚的力气极大,因灌注了内劲,所以木门被踹得四分五裂时,破碎的门板也径直向里面飞去,并撞翻了前面不远处   的那扇简易屏风。   而那屏风后正站了一个人,可不正是他遍寻不着的燕筱筱!   此时,燕筱筱雪白的臂膀半露,身上的那件大红袄裙刚穿到一半。   这一下异变立时惊得她扯过衣服,当在胸前。   当她看到破门而入的是纪擎苍后,不由得怒道:“你干什么?”   纪擎苍眼见此景,也不禁怔住,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燕筱筱穿的女子喜服上。   “你怎么……”   话还没问完,他便已恍然,难怪刚刚自己没在男宾中见到她,原来她是加入了女宾的行列。   燕筱筱没好气地道:“刚刚那些男人们更衣,我自然不能同他们一起换。所以只能说出我女扮男装的实情,这才被与其他女宾安   排到了一处。”   眼见纪擎苍仍站在那里盯着衣衫不整的自己,燕筱筱不由得恼羞成怒。   “看够了吗!?看够了就滚出去!”   纪擎苍神情一顿,随即忍不住大笑,“好。我出去。”说完,竟真的迈步走了出去。   眼见纪擎苍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燕筱筱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刚刚听到那侍从来报,说有人登船作乱时,她立时想到可能是纪擎苍发觉不对,上船来找自己了,遂当机立断,演了眼下这一   出。   还好,真的被她蒙混过关了。   只是经纪擎苍这样一闹,船上船下的人都已经吓得跑了个干净。   这样也好,省得自己还要继续在他面前做戏。   既然出宫的目的已经达成,燕筱筱便没有必要再与纪擎苍留在宫外。   故意丢给对方一副冷脸后,燕筱筱率先向皇宫折返。   看着她气愤的背影,纪擎苍揉了揉额角。   “雪儿……”   “闭嘴!我不想和你说话!”   虽碰了一个冷钉子,但纪擎苍生来就不是能容忍别人无视的人,所以在得不到对方的回应后,他直接伸手抓人。   燕筱筱被他抓住肩膀,转过身体后,冷声嘲讽道:“怎么?你毁了我的生辰,还嫌不够吗?”   “雪儿,我只是……”   “只是什么?是怕我跟别人跑了,还是怕我自己跑了?”   纪擎苍看着她寒若冰霜的丽颜,听着她冷厉的言辞,不怒反笑,“我是想说。你穿嫁衣很好看,有机会穿给我看一看如何?”   燕筱筱神色一凝,眼中滑过一抹讥诮,“纪擎苍,这么不切实际的梦,你还是少做为好。”   纪擎苍却只是挑了挑眉,不以为忤地轻笑道:“早晚有一天,你会心甘情愿地为本王穿上嫁衣。”   大约是真的有所愧疚,自打那一夜之后,纪擎苍对燕筱筱的约束放松了一些,至少不再那么的没有人性,不给一丝人身自由。   但燕筱筱却不会傻傻地自我感觉良好,因为她知道,纪擎苍只是将对自己的看管调整成了内紧外松,把一些太过明显的制约,   改到台面以下罢了。   ……   转眼已是草长莺飞,万物复苏的早春三月。   凤国也进入了一年一度的农忙时节。   因凤国地处内陆,并不临海,虽然南方水资源丰沛。可北方却水源匮乏,十年倒有八年是大旱的。   为了缓解北方的旱情,朝廷决定在西北方兖州城一带旱情最重的筠县修建募雨碑。   募雨碑,顾名思义,是用来募集雨水的石碑。   这个时代的人仍封建迷信,认为只要在风水穴脉之处修建石碑,向上苍祷告,便能召唤来雨水。   作为穿越过来的现代人,燕筱筱对这种毫无科学依据的事,自然是不信的。   可时下的人民却十分相信,而且整个朝廷也都将其做为一件十分严肃神圣的大事来看待。   若依燕筱筱看来,与其浪费那些人力物力,不如进行更实用的南水北调。可按照眼下凤国的国力,这项工程实在是太过浩大了   ,无论财力、物力、还是人力上都力有不逮。因此,也只能是想想罢了。   这个时代的君主帝王也多爱修建这一类的东西,比如说祠堂,比如说功德碑什么的,因为这不单单是一种民意的向往与信仰,   更是统治阶层为自己造势的手段。   这次的募雨碑,正是由纪擎苍提出的。   其用意昭然若揭,便是为自己制造声势,增加其在民众中的影响力。   由此可见,纪擎苍篡取政权的意图已开始逐步浮出水面。   然而,就在募雨碑刚刚开工不久,就开始接连地出现怪事。   首先是民工们挖掘地基时,竟刨出了近百只死老鼠。   接着是石碑基石莫名奇妙地出现裂纹,一连换了六块基石,都是如此。   而最近这两天,怪事更甚,在工人们临时挖出的用以食用的水井中,竟开始出现血迹!   一时间,整个工地人心惶惶。   不少人说,这是大凶之兆,是上苍不允许募雨碑继续修建的警告。   消息传回京中,朝野震动。   纪擎苍将那道上报的奏折扔到地上,冷哼一声,“好个‘上干天和’!作为一州知府,竟也相信这种妖言惑众的流言!如此愚昧之   人,朝廷养他何用!”   赫连靖拱手道:“摄政王不必动怒。老臣也不信这种怪力乱神之说。可百姓们单纯质朴,对此一类神鬼之事深信不疑。不若将工   程暂缓几日,待查明原委,风波平定后,再行开工。”   纪擎苍直截了当地否决道:“不行。春耕已经开始,若是募雨碑无法在五月之前完工,便赶不上今年的雨季,那建碑何用?”   “这……”赫连靖露出为难的表情,随即望向燕筱筱,“不知皇上有何圣裁?”   燕筱筱沉吟着道:“鬼神乱力之说虽不可尽信,但也不能置之不理。”   纪擎苍挑眉,“哦?皇上不是向来对这类不着边际的玄怪之事嗤之以鼻吗。怎么今天也换了性子?难道以皇上的睿智,竟看不出   这里面的古怪?”   燕筱筱眸光微敛,“摄政王的意思是,那些怪事是有人在故意施为?为的就是阻碍募雨碑的修建?” 第二百二十五章 异象   听到燕筱筱的话,纪擎苍低头道:“臣确实有所怀疑。”   赫连靖却摇首道:“筠县县令和其直属的兖州知府已多次派人调查,可均是无果而终。而且依其调查的结果来看,这些怪事也并   不似人为的。”   纪擎苍不屑道:“那是他们能力有限,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以鬼神作祟来搪塞朝廷。”   “摄政王言之有理。”燕筱筱点头,“募雨碑工地发生的怪事也就这两种可能。一是有人故意破坏。二是确有鬼神作乱。”   她说着,沉吟片刻后,方又续道:“这样吧。既然募雨碑是摄政王提议修建的。而这又属实是一件造福百姓的大事。不若辛苦摄   政王亲自走一趟。若是有贼子作乱,定然骗不过摄政王的眼睛。若是真有鬼神作怪,凭摄政王身上的浩然正气,也正好能将其   镇压。摄政王觉得怎样?”   纪擎苍听她说,要自己亲自走一趟兖州,不由得微微一怔。   而一旁的赫连靖此时已出言附和,“还是皇上思虑周全,老臣附议。”   纪擎苍低眉沉思片刻,也拱手道:“臣遵旨。”   眼见纪擎苍同意了,燕筱筱面上虽神色如常,可心底却暗自松了一口气。   募雨碑怪事频发,确实不是什么鬼神作乱,而是像纪擎苍推测出的一样,是人为的。   安排这些的,不是别人,正是燕筱筱。而执行此事的,就是青冥教的人。   之前她秘密会见闵红苏等人所下的指示,就是要他们去扰乱募雨碑的修建。   青冥教中能人无数,手段更是层出不穷。兖州知府虽也派人前去调查,但凭他们的本事,自然识不破魔教中人的手段。   燕筱筱让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有二:   一是阻碍募雨碑修建,并以妖魔邪祟加以诟病,如此便能打乱纪擎苍想借募雨碑立威的计划。   第二,也是最关键的。将纪擎苍暂时调离京城!   依照燕筱筱有关于燕弃雪前世时的记忆。在她十七岁生日后不久,凤国西南边陲的希赛族会起兵作乱。   在这件事上,燕筱筱已通过青岚传递出的信息,给赫连靖等人下达了指示。着其派人加以留意,若是希赛族稍有作乱的意向,   就通过做了记号的奏章上报给她。   果然如她记忆里的一样,在三月初,镇守西南边陲的总兵便发来了一道奏折,提及希赛族蠢蠢欲动的迹象。只是希赛族尚未正   式起兵造反,所以西南总兵不能以军报上承,只能先以个人的名义给朝廷提个醒。   因上报到御前的奏章都要先经过中书省,而西南总兵的奏折又不是准确军报,只停留在猜想阶段。所以中书省便将这封奏折先   行扣押,暂缓上报。   也因此,除了燕筱筱和赫连靖等有限几人外,包括纪擎苍在内的所有朝臣,都尚不知道凤国的西南边陲正有一场大战将要打响   !   而燕筱筱故意将此事压下,却着实是另有一番打算。因她正筹谋算计着一桩大事!   毛爷爷说得好,枪杆子里出政权!   任何一个朝代围绕着皇权的势力斗争,归根到底都是要看谁手里的兵够强,马够壮!   此次回京后,燕筱筱虽费劲千辛万苦地请回了穆国公楚穆炎,又把兵符赐给了他,更舍了帝王的尊严与纪擎苍做交换,给了神   机营一个编制。   但因她日日都在人家眼皮底下,而对方又是货真价实的大权在握。所以任她再怎么折腾,也扑腾不起多大的水花。   所以为今之计,就是赶快壮大自己的实力。   恰逢现在有希赛族要起兵造反一事。燕筱筱便想到利用此事来壮大神机营。   如果能成功将纪擎苍调离京城,而在此期间西南边陲的战报又会送抵京师。   那么按例,这一类十万火急的军务,便可不用等摄政王回来,直接由凤帝及其他辅政大臣,也就是丞相赫连靖先行定夺。   说白了,只要能把纪擎苍支走,燕筱筱就可以把赶赴西南平叛的任务交到穆国公楚穆炎的手上。而神机营也可以借机顺理成章   地扩充兵源、军备以及粮饷。   只待楚穆炎带着神机营离开京城,就算纪擎苍赶回来阻拦也是于事无补。   因这已经成为了既定的事实,由不得他撤回皇令。   再者说,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更何况是持有兵符和丹书铁券的穆国公。因他已官拜正一品的左威虎卫大将军,本身便有战前   自行决断的权力。   所以,如果燕筱筱的计划能够成功实现,那将一下打破纪擎苍垄断军权的僵局。   只要楚穆炎能平叛成功,而神机营也能经此一役建立军功,便可从此在军方立稳脚跟。   到那时,即便纪擎苍想动神机营,也绝非易事!   ……   今日下朝后,燕筱筱似往常一样回到御书房,也似往常一样将戳在旁边的那位存在感极强的摄政王当做空气。   然而对方既然能进驻她的御书房,便也不是任人无视的主儿。   “雪儿为何想到让本王去兖州?”   对方虽听来只是随随便便的一问,却也惹得燕筱筱神经一紧,默了默后才漫不经心地道:“募雨碑是摄政王今年策划的第一桩大   事。由你亲自出面去解决,不是更周全些?同时也成全了你爱民如子、事必躬亲的美名?”   纪擎苍自然听得出她话中的揶揄,却只是别有意味地笑了笑,倒也没有再说什么。   政务处理完毕后,二人似往常一样各自回府回宫。   然而,燕筱筱回忆之前在御书房里纪擎苍看自己的眼神儿,怎么想怎么不自在,并隐隐有些不太妙的预感。   燕筱筱敢肯定纪擎苍并没有把握到自己的真正意图,他又不是神仙,不可能像燕筱筱一样预知希赛族将要兵变的事,而且他也   不可能发现中书省和那些奏章上的秘密。   但是纪擎苍如此精明敏锐,难保他不会嗅到什么异样,而增添出什么变数来……   若自己是纪擎苍,会怎么做?   燕筱筱心思一动,同时也顿住了回宫的脚步。 第二百二十六章 失算   一旁的内侍见燕筱筱突然停步,立时问道:“皇上怎么了?”   燕筱筱沉思片刻后,忽然转身道:“咱们不回宫了,去洗翠池。”   内侍愕然,“皇上要去那沐浴?”   燕筱筱皱眉,“怎么?朕去不得吗?”   内侍眼见燕筱筱不悦,赶忙抽了自己嘴巴一下,低头道:“奴才不是那个意思。只是现在刚刚开春,那洗翠池太过空畅。奴才怕   皇上着凉。”   燕筱筱摆手道:“无碍的。朕只是去泡泡热泉。”   她已如此说,内侍只得应命,并挑了灯笼在前边引路。   自打继任皇位以来,为隐瞒自己女扮男装的身份,但凡沐浴时,燕筱筱总是一个人的。   即便是此次回宫后,纪擎苍对她看管最严时,也不曾废过这个规矩。   所以当燕筱筱进入洗翠池后,所有的太监宫女就都统统退了出去。   燕筱筱褪去衣衫,进入水中,随即便开始暗暗凝神聚气,将目前体内的内劲缓缓倾泻而出。   因她体内的天禹功属极热的火系功力,所以不过片刻,她周身的皮肤便已被炙烤的滚热。   待出了满头的热汗后,燕筱筱便来到水池边进冷水的入水口处,任由那早春时节冰凉刺骨的水流将自己从头淋到脚。   如此反复了三四遍后,她的内力已被她尽数倾泻。但凡习武之人都知道,一旦内力被耗尽,身体便会出现虚脱乏力的症状。而   在这极端的一冷一热之后,即便燕筱筱的身子骨再强健,也开始有些头重脚轻了。   待出了洗翠池,回曦云宫后不久,燕筱筱便发起了高烧,她故意挨到天明,才让太监们发现。   听闻皇帝重病,以纪擎苍为首的几位大臣自然要进宫来探视。   此时,太医们已替她诊过脉确定她只是感染了风寒。而纪擎苍的那位专用郎中,也肯定了太医们的说法。   几位大臣向燕筱筱请了安,又说了些“请皇上安心静养”之类的场面话后,便相继退了出去。   待寝殿中只剩纪擎苍时,他迈步来到床边,伸手试了一下她额头的温度,“好端端的怎么病了?可是下人们伺候的不周?”   燕筱筱侧头避过他的碰触,“就是感染个风寒而已,又没什么大不了的。”   纪擎苍在床边坐下,盯着她已烧得没有血色的脸,似自言自语道:“本想带你一并出宫走走的。算了,你且好好养病吧。”   耳听得纪擎苍离开的脚步声。   燕筱筱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的预感不错,纪擎苍果然是打了什么主意的。   听他刚刚话里的意思,分明就是准备这一次带她一并去兖州。   只是不知道纪擎苍这么做的原因,是因为他发觉到了什么异样,所以准备把自己带在身边以策万全;还是单纯地就想带她出宫   去走走。   不过依燕筱筱看来,自然是前者的可能性大。   燕筱筱既然不想跟他一起出京,总要想些什么法子来应对。想来想去,只有装病这条路最是妥帖。   虽然她大可用天禹功逼出的内力来假装自己发烧,可这法子或可骗过太医,但却极有可能被武功深厚的纪擎苍,或是他身边的   那位专属郎中发现。   为了彻底骗过纪擎苍。燕筱筱就只能假戏真做,想了这么一个笨法子。   不过事实证明,她还是选对了应对之策。   想着这一关自己大抵是蒙混过去了,燕筱筱紧绷的心不由得放松下来。   一夜未眠,又发着高烧,即便是铁打的人也扛不住了。   喝过汤药后,燕筱筱很快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   燕筱筱是被车辙滚动的声响吵醒的。   因高烧刚刚退下,所以她仍有些头重脚轻。可是撑着身体坐起后,她便惊讶地发现,自己是在一辆宽敞舒适的马车上。   车厢里铺着名贵柔软的毛毯,中间还有一个小巧的火炉,将车厢烘烤的暖意浓浓。   而她的身上,穿得也不是皇帝的龙袍,反倒是一件雪白色的锦缎袄裙,是女子的衣服!   燕筱筱这一下可是吃惊非小。   这时,一道慵懒的男音从她身后响起。   “醒了?感觉好些了吗?”   燕筱筱听到那熟悉的嗓音,再联系眼前的情形,哪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纪擎苍!你把我带出皇宫,要干什么?”   纪擎苍倾身来到她身边坐下,对穿着女子服装的燕筱筱做平祯流视,“雪儿不是喜欢出宫吗?正好借着此事随本王出去走走。”   燕筱筱愠怒地盯着对方。   她之前虽然因高烧而至疲乏困顿,但即便她睡得再沉,也不可能会连被人更换衣物,又挪动至马车上都察觉不到。   回想自己喝过汤药后那昏昏欲睡的情形,料来那些汤药里定然是加了料的。   “纪擎苍!你把我当成什么了?任你这样随意摆布!”   纪擎苍想要伸手去摸摸她仍嫌苍白的脸颊,却被后者侧头避过,他倒也不生气,只是笑道:“雪儿难道不想出宫走走?”   “不想!赶快派人送我回宫!”   纪擎苍轻柔却不容抗拒地捏住燕筱筱的下巴,逼她正视自己。   “你以为,本王看不出你跟赫连靖在朝上一唱一和地想将本王支出京城吗?”   燕筱筱的呼吸登时一窒。   在这么近的距离,她这微至难察的反应却也瞒不过纪擎苍的眼睛,   “雪儿以为,眼下这种局势,即便你能背着本王与赫连靖那老狐狸会见,又能怎样?”   燕筱筱的瞳孔缩了缩。   原来……他以为自己想要把他支出京城,是为了私下里与赫连靖会面。   是了,当初自己见赫连婉柔时,确实曾提过一句。   但后来因纪擎苍对自己的看管太严,加之她已用青岚与赫连靖等人建立了有效的信息往来,所以与赫连靖会面的事,便被无限   期地耽搁下去了。   纪擎苍虽然神通广大,于宫中耳目众多,连自己与赫连婉柔私下里说的话也能探听得到,但他必定不是无所不能。   想到此处,燕筱筱不由得暗自松了一口气,可面上却还要做出一副愤怒至极的姿态。   “纪擎苍,你还能再卑鄙些吗?连我与妃子的谈话也派人调查?” 第二百二十七章 遇刺   纪擎苍见她愤怒至极的反应,反倒笑了笑,“雪儿莫恼,本王这也是关心你,才会这么做。”   燕筱筱却嗤笑一声,“关心我?”   纪擎苍伸手握住她白皙纤细的手指,后者立时想要抽回,却被他一把抓住,还拉到唇边亲了亲。   “雪儿虽然聪慧,但毕竟太过年轻,小心被人拐了卖了犹不知情。”   燕筱筱用力地抽回手,嫌恶地在旁边的毛毯上蹭了蹭,嘲弄道:“就算是我被人拐了卖了,也不劳你费心!”   “那可不行。因为你未来注定,是属于本王的。本王的女人,自然由不得其他人碰。”纪擎苍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把玩她垂在身   前的一缕长发,那神情姿态俨然是将她当做所有物看待。   对方这种近乎骚扰的摸摸碰碰虽并未有什么实质上的进犯,却也让燕筱筱十分嫌恶,遂起身绕过中间的火炉,到车厢的另一边   坐下。   她这类似赌气的小动作,却只让纪擎苍莞尔轻笑。   燕筱筱皱眉看着身上行动不便的女装,冷声问道:“为什么给我换女子的衣服?还有,你擅自带我出京,朝中可知晓?”   “雪儿放心,离京前本王已向朝臣宣布,近一个月皇上会于宫中静养,任何人不得打扰。”纪擎苍的目光落在她雪白的裙裾和玲   珑有致的身段上,“至于这衣服?本王喜欢看雪儿穿女装。所以就自作主张地让人替你换上了。”   燕筱筱露出“懒得理你”的表情,将脸转向车窗外,状似观看外面的风景,实则心思疾转。   想不到自己千算万算,最终还是棋差一招!   料来西南的战报应该就会在这几天抵达京师,自己这凤帝不在京城,虽然赫连靖贵为丞相,不过他毕竟是内阁文臣,对于军务   ,没有权利私自定夺。   看来,那封西南的战报,最终还是要送到纪擎苍的手上。   自己怎么也得想个法子将那战报先一步截获,然后再设法将出征的任务交到楚穆炎身上。   ……   此次出京,纪擎苍带了一千名亲兵,三十名护卫,以及几名随行侍候的小斯。   这其中,只有燕筱筱一名女子。   因为平素不近女色的摄政王身边突然多了个总以白纱覆面的神秘少女,而王驾千岁也没给此女定个什么身份。   所以随行人员纷纷猜测,此姝是王爷的宠姬侍妾。能让得不好女色的摄政王日日留在身边,可见此女如何受宠。   不知道纪擎苍是不是故意的,对于这些流言蜚语,他并不予以澄清。只是由着那些闲言闲语越传越厉。   ……   七天之后,纪擎苍与燕筱筱一行人便抵达了正在修建募雨碑的筠县。   因出了那些怪事,现在整个工程都处于停工阶段。   他们在官驿内稍作休整后,第二天一早便动身前往了募雨碑工地。   因工地位于筠县以北五十里外的山区,所以当他们到达时,已时近晌午。   这一日多云,光线有些暗淡,天空布满灰白色的云层,将最近怪事频发的工地亦衬托得有几分诡异阴森。   既是摄政王亲临,所以兖州城一带的大小官员,上至州府下至县令,统统跟随陪行。   到了工地后,因燕筱筱是女装打扮,所以她并没有随行,而是留在了马车中。   此时工地四周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和民工。   因为就在昨日,工地上又发生了一桩怪事。   一夜之间,工地的上忽然出现了近千只蝙蝠,而这些蝙蝠一出现后,竟接二连三地向刚打好基石的石碑狠狠撞去,个个撞得头   破血流脑浆横飞,惨死当场。   在古代,蝙蝠”寓“遍福”,象征着幸福、如意或幸福延绵无边。   这上千只蝙蝠在工地集体撞壁自杀,自然使得当地的民众越发的恐慌。   燕筱筱隔着车帘听到不远处的百姓议论此事后,只是讶然地挑眉。   想不到青冥教那些大魔头们的手段还真是诡谲,连蝙蝠自杀这种异象都搞得出。   纪擎苍到达工地后,亲自到发生异状的地点去勘验了一番,因他查得十分仔细,又详细盘问了一下当时在场的相关人员。   这一番详查下来,便是半天的光景,当他返回马车时,太阳已经擦西。   为图行事方便,所以他们这一行只带了十名侍卫护驾随行。   纪擎苍回到车上后,见燕筱筱对工地上的事不闻不问,遂出言道:“雪儿不问问本王今天都查到什么了吗?”   燕筱筱乏善可陈地问道:“摄政王的结论是什么?”   “有人为的迹象……”他说道这里,顿了顿,才又接着道:“也有非人为的。”   燕筱筱挑眉,“什么意思?”   纪擎苍沉吟着道:“之前的那三件事,也就是我们在京中时,由地方官员上报的那三件,经本王查验之后,发现了有人为的迹象   。可是昨天的蝙蝠碰壁事件,却并不像人为的。”   燕筱筱微微讶然。   这之前,她已猜到,凭纪擎苍的眼力,青冥教的那些把戏大抵是糊弄不了他的。可是想不到魔教竟然还有驱使蝙蝠自杀的本事   。   这件事确实有些匪夷所思,即便是在知道内情的燕筱筱听来,也觉得诡异,况且并不知情的纪擎苍。   燕筱筱正想随口敷衍些什么。   忽然听到车厢外行在左右的护卫们高声惊呼了些什么,与此同时,是震天动地的隆隆之声。   燕筱筱和纪擎苍同时失色,后者的反应十分迅捷,在听到异响时,已扑向燕筱筱,将她拦腰抱起后,腰间的墨阳剑骤然出窍,   飙飞的剑光将车篷瞬时绞了个粉碎。   就在纪擎苍足下发力,抱着燕筱筱直冲而起时,马车被两座巨大的滚石撞了个粉碎,残存的车体更是被巨石碾成了碎片!   这一切都发生在极短的时间内,若是纪擎苍的反应再慢上半秒,那此刻被压在巨石下的就不单只是马车的残骸了,多半还要有   他二人的尸骨!   燕筱筱随着纪擎苍一并跃上半空后,看到的情形就是四面八方涌来的五十余名蒙面杀手! 第二百二十八章 行动   纪擎苍此次带来的十名护卫,虽都是他府上一等一的高手。   可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何况对方的人数是他们的五倍!   最关键的是,那些突袭的刺客们的身手诡谲,各个武功高强,绝不是一般的江湖宵小之辈!   各个侍卫立时陷入了苦战。   在众侍卫被围攻时,敌阵中掠出四名绝顶高手向纪擎苍围攻而来。   燕筱筱看到他们的武功路数,不由得一怔。   在她失神的当,纪擎苍已经与那四个交起了手。   这四人武功奇高,均是一等一的江湖好手,最关键他们的招式诡谲狠辣,绝不是什么武林正宗。   纪擎苍与四人鏖战十余招,遂冷声笑道:“本王还说,哪里一下子出来这么多邪魔外道。原来是青冥魔教倾巢出动了。怎么?江   湖上逍遥自在的日子过够了,来找不自在吗?”   他的话音未落,便听一阵娇笑传来。   “我青冥神教是邪魔外道,摄政王大人只怕也好不到哪去吧?大凤国谁人不知?纪王爷意图染指凤国江山!”   最后一个字落定时,一团红影已急速掠至,可不正是青冥教的前教主,闵红苏!   纪擎苍听到她一个江湖女魔头也敢在自己面前如此直言不讳地嘲弄自己意图篡权夺位,不由得面色阴沉若水。   “找死!”   随着他冷冷地吐出这两个字,一只小巧的响箭倏地由他袖中射上半空。   紧接着两旁的丛林里响起震天动地的喊杀声!   竟是纪擎苍手底下最精锐的那支青州府军!想不到他此次出京竟然连这支部队也调来了!   魔教中人虽然狂妄胆大,但也知己方这些人对付江湖厮杀还行,若是碰到朝廷的正规军,也只有逃命的份。   眼见事情不对,右护法向教众招呼一声,“风紧扯呼!”   青冥教徒们立时作鸟兽散,四窜逃命去了!   这时,那左护法向着闵红苏耳语了几句,几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一直被纪擎苍护在身后的白衣少女。   当纪擎苍发觉有异时,他已被四名护法紧紧缠住。   魔教四位最顶尖的高手魔功全开,即便纪擎苍的武学修为已算大凤国第一人,可一时也是难以脱身的,只能又惊又怒地看到闵   红苏径直扑向燕筱筱。   纪擎苍怒啸一声,墨阳剑的剑光瞬间暴涨!以四名护法之能亦要困他不住。   眼见纪擎苍即将突围,右护法将一枚弹丸丢到对方脚下,随着碰的一声,一团红色烟雾瞬间炸裂,其间气味刺鼻辣眼,让人无   法睁开双目。   待到纪擎苍以掌风驱散毒烟时,燕筱筱早已被闵红苏掳走,不见了踪影!   闵红苏将燕筱筱夹在腋下,于密林间极速飞掠。   不过她刚刚制住燕筱筱,便在对方身上闻到一股熟悉至极的味道,不由得浑身一震,愕然望向燕筱筱。   只是,此时她身后以纪擎苍为首的追兵并未被她甩远,闵红苏只得携着燕筱筱先行离开这片树林再说。   闵红苏带着燕筱筱来到一块隐匿的空地后,赶忙将对方放下,随即躬身施礼道:“属下不知是教主驾临,竟对您出手,还望教主   恕罪!”   刚刚在她靠近燕筱筱后,立时从后者身上闻到一股异香。这股香味,闵红苏绝对不会认错,那正是青冥教曾经的镇教之宝,那   块蕴藏了绝世神功的宝玉的味道。   而现在持有宝玉的,就是顶替了她,成为青冥教新任教主的燕筱筱!   燕筱筱默默摘下面纱,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腰间的香囊,大抵也猜得到对方就是因为香囊中的玉石认出了自己。   “我记得,我确曾吩咐过让你们扰乱募雨碑的进度。可是没说过让你们刺杀纪擎苍吧?”   闵红苏见燕筱筱玉颜微沉,心知她已心生不悦,连忙躬身请罪道:“教主息怒!我等也是立功心切,私下里以为教主许是与这摄   政王不对付,便想将他一刀宰了痛快。”   燕筱筱冷哼一声。   心知对于这些胡作非为惯了魔教中人,自然不能期许他们像军队士兵那样中规中矩,服从号令。   “这纪擎苍狡猾诡诈,若是那么容易刺杀,我早就做了。”   闵红苏想到纪擎苍刚刚设下的埋伏,也不由得有些心有余悸,“是!是属下等鲁莽了。我们……没破坏教主的计划吧?”   燕筱筱听对方如此说,方知闵红苏以为自己在纪擎苍身边是有什么图谋,她面上虽未露端倪,可心底却忍不住叹了一声。   跟在纪擎苍身边实在非她所愿,自己原本计划好的一切都也因此被打乱了……等等……自己或许可以这么做!   燕筱筱略已思索后,便低低地向闵红苏说了几句话,后者微微一怔,但还是点头应下,“是!这一次属下绝对服从教主安排。”   燕筱筱点了点头,回想此次来筠县的所见所闻,她忍不住奇道:“你们的手段倒是高明,除了之前那几桩外 竟然又能驱使蝙蝠   集体碰壁,连纪擎苍都瞧不出那是你们动的手脚。”   闵红苏听到燕筱筱的夸赞,面上却浮现出一抹愧色,“不敢欺瞒教主,我们按照您的吩咐,故意搞出些怪事来吓唬那些民工,阻   碍募雨碑的修建进度。可是在听说摄政王纪擎苍离京来筠县后,便再没有继续装神弄鬼。而是,而是一心策划如何刺杀纪擎苍   。”   “什么?”燕筱筱愕然,“你是说那些蝙蝠集体碰壁自杀的情形,不是你们做的?”   闵红苏点头,“是。”   燕筱筱暗暗称奇,想不到募雨碑竟然真的发生了怪事!   燕筱筱正还要再说些什么,忽然两人的神情同时一凛。   她俩都是武功超群、内力卓绝之人,耳目远比寻常人灵敏,所以尚在远处的追兵的脚步声也瞒不过她俩的耳朵。   追兵的速度来得十分快,看来该是纪擎苍亲自带队追来的。   燕筱筱略沉吟了一下后,向着闵红苏说道:“攻击我,做得真些。最好将我刺伤。” 第二百二十九章 盗印   闵红苏闻言愕然,可又知燕筱筱既然如此吩咐,那自有她的用意,只能点头领命。   说话的功夫,对面的树林间已见影影绰绰的身影,显然是纪擎苍等人已到近前。   闵红苏也不啰嗦,低道一声“教主失礼了”,手中两把匕首分心便刺。   燕筱筱赶忙施展身法躲闪,只是她步伐虽然精妙,却并未凝聚内力,在旁人看来,当然是不敌闵红苏的,不过几下呼吸间,便   被对方的刀锋刺在腿侧。   燕筱筱吃痛,闷哼一声,踉跄着栽倒。   与此同时,闵红苏只觉劲风袭脑,不用回头,也知道由后边刺来的,该是纪擎苍杀气爆棚的一剑。遂娇声长笑道:“想不到王爷   还是个痴情的种。奴家不过把你的小情人儿请来问几句话,这么着急地就追上来啦?”   她一边笑着,一边抖手将一把匕首直直地射向因腿伤再无法起身躲避的燕筱筱。   纪擎苍怒斥一声,不得不临时变招,舍弃击杀闵红苏的机会,改去拦截那把匕首。   不过耽误了这眨眼的功夫,他再抬眼时,对方已不见了踪影,只余那绵软的娇笑声于林间回荡。   “王驾千岁,恕奴家不奉陪了!”   纪擎苍几步来到燕筱筱身边,伸手去扶她,“雪儿,你没事儿吧?”   燕筱筱却一把推开他的手,强撑着独自站起,“先将我置于险地,现在又来假惺惺。”   纪擎苍皱眉,“你这话什么意思?本王何曾有意将你置于险地了?”   燕筱筱挑眉,“你敢说今天这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伏击不是你事先安排好的?青州府兵难不成是从天而降的?”   纪擎苍一时被怼得有些无言以对,只得解释道:“不错,我离京前便猜到筠县募雨碑一事是有人针对本王而故意为之的,所以暗   中调集了五千名青州府兵来筠县待命。今天还故意只带了十个随从出城。料来若真是有人意图对本王不轨,多半会忍不住在刚   刚那条峡道埋伏本王。可本王确实没想到,来得会是青冥魔教的人。他们不同于一般的江湖宵小,确实不易对付。连累雪儿受   伤了,是本王的疏忽。”   燕筱筱冷哼一声,仍旧不理会对方,扶着伤腿,迈步向前行去。   纪擎苍长这么大,头一次跟人这般好说好商量地道歉,想不到却只换来对方的一张冷脸,当下心底愠怒,一把抓住燕筱筱的手   。   “本王已经跟你道歉了,雪儿还要我怎样?”   燕筱筱冷冷道:“我要你有多远,就滚多远。”   “燕弃雪!”纪擎苍猛地一拽,将她拉了个趔趄,倒跌回自己面前,盯着她那双冰冷的星眸,阴厉地说道:“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   挑衅本王的底线。你知道那么做的后果。”   燕筱筱嘲弄一笑,“底线?王爷还有什么底线是我不曾见识过的吗?敬请拿出来招呼吧。”   纪擎苍双目微眯,额上青筋隐现,显然是被燕筱筱气得不清。   他暗自磨了磨牙后,将燕筱筱向着后面的侍卫们一丢,“把她关起来,没有本王的命令,谁也不准放她出来。”   侍卫们应诺一声,看押着燕筱筱上了马车。   车门关闭后,燕筱筱却暗自松了一口气,她刚刚故意激怒纪擎苍,为得就是摆脱对方。   在纪擎苍这种绝顶高手身边,她是一点儿自由都没有的,而且但凡露出一丝破绽,都很有可能被对方捕捉到。   眼下虽说纪擎苍着人将她关押了起来,可凭着燕筱筱目前的功夫,那些个侍卫她尚不放在眼里。   ……   燕筱筱被带回县城后,便给关押在驿馆后方的一个小院里。   因她是女眷,身份特殊,又与摄政王的关系又有些暧昧。所以侍卫们虽得了严令要看管她,却也不敢太过僭越。   因所有人都以为她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所以对她的看押只是外紧内松,守卫的主要力量还是放在了对外的警备上。   毕竟,今天日间摄政王的车驾就遭到了伏击。   子夜,万籁俱寂。   燕筱筱将枕头塞入被子里,弄出个人形来,随即悄无声息地穿出了窗子。   得到宝玉内的精元后,她的轻功已臻至化境,在其有意轻身提气后,凭等闲的高手,根本无法察觉到她的气息。   燕筱筱迅若鬼魅地翻过几个屋脊,来到了纪擎苍暂居的那个院落。因纪擎苍仍留在工地,所以这院中除了两个值夜的守卫,再   无他人。   燕筱筱避过守卫,由后窗穿入屋中,接着来到纪擎苍办公用的书案前,借着微弱的光线迅速地翻找起来。   她要找得是纪擎苍的太尉官印,可是任燕筱筱将书案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料来以纪擎苍的谨慎,那官印多半是被带在了身   边。   眼见着一无所获,燕筱筱不由得眉头紧锁。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书案上的那一小打文书上,看到里面似乎有一封尚未开启的信件。   这封信之所以引起她的注意,皆因信封是以火漆封的。但凡以火漆封的信件,多半内容是机密的。   燕筱筱迟疑了一下,还是把那封信拿了出来,然后用指甲小心翼翼地将火漆沿着底部挑开。   抽出里面的信后,她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线大略的看了一眼。   当看到信里的内容后,燕筱筱不由得色变。   她拿着信在屋中踱了几步,随即把信揣入了怀中。   燕筱筱今天之所以故意激怒纪擎苍,让他派人将自己关押回驿馆,为的就是趁夜来盗纪擎苍的官印。   若她预料不差,这一两日之间,希赛族起兵作乱的军报应该就会被送达。   为了让自己的计划能如期进行,这封军报自然不能让纪擎苍看到。   燕筱筱今晚来找纪擎苍的太尉官印,正是要以此来做一份假的文书。   那手书上的命令,自然就是由楚穆炎领兵南下,前去平叛。   而她给闵红苏的指令就是,明晚派人来她这里取那封假文书,然后再找人假扮纪擎苍的人,截住信差,把军报骗到手后,再把   那封假文书回给对方,让他带回朝廷。 第二百三十章 刺客   燕筱筱没想到,纪擎苍竟会谨慎到把官印带在身边。   这个盗印造书的计划是她临时决定的,所以其中的环节会有所失漏也在所难免。   只因她实在不想错过这次能壮大神机营的机会,所以才费了这一番心机罢了。   盗不到太尉的官印,那整个计划便也泡汤了,这之后的所有安排,就也随之作废了。   只是想不到,她这一趟还会有些意外收获。   燕筱筱将那封密信收好,正准备穿窗回去,却听院中忽然有了动静,立时矮身在窗边藏好。   此时院中的侍卫们已经被惊动了,似乎是驿馆里来了刺客。   在前院响起短暂的打斗声后,就是侍卫们呼喝着追赶刺客的奔跑声。   看来是刺客发现自己行藏暴露,就逃出了驿馆。   因这一闹,官驿内的守卫倒有十之六七前去追捕那刺客了。   看到此景,燕筱筱皱了皱眉,心底隐隐有些生疑。   从表面上看,似乎是刺客行动失败,惊动了驿馆内的侍卫,只得逃走。可细一琢磨,这刺客的举动,却又有些刻意,似乎是故   意让侍卫们发现自己的行藏的。   然而此刻,燕筱筱也没有时间再多做耽搁,遂直接穿窗而出,向自己暂住的那个院落折返。   远远的看到自己的小院,燕筱筱便察觉到了不对。   本应守在院门外的两个守卫,此刻竟不见了踪影。   按说现在整个驿馆内唯一的,也能勉强算得上是半个主子的,就是自己了。按理说,现在馆内来了刺客,自己这小院的守卫应   该加强才是,就算是需要调集人手追击刺客,她这里也不应该无人看守。   会出现这种情况,那只能说,刚刚那个刺客只是幌子,目的就是引走馆内的守卫,而他们的真正目标,就是小院中的自己!   想到这里,燕筱筱纵身跃入院墙。   果然,不大的小院中横七竖八地躺了**个侍卫。   而此时,正有一个黑衣人用剑撬动着燕筱筱住的那个房间木门的门栓。   那黑衣人显然是个罕有的高手,在燕筱筱跃入院墙的一刻就察觉到了身后的异动,立时放弃了那撬到一半的房门,转而向她扑   来。   因这两日多云,所以是夜星月无光,小院内极是阴暗。那黑衣人又用黑布蒙了脸,因此燕筱筱根本看不清这黑衣人的容貌。   对方的剑招极是凌厉,可谓一等一的高手。   只是打着打着,燕筱筱却咦了一声。   黑衣人听到她的声音,身体登时一震,也停住了进攻。   这时,天上的云彩终于被风吹开了少许,半弯残月在大地上撒下清冷的月辉,也给小院带来了些微的光明。   燕筱筱看到对面黑衣人露在外面的一双眉目,低声惊呼,“莫邪!?”   这黑衣人正是自己曾经的贴身侍卫莫邪!   因莫邪在她身边伴驾时久,所以燕筱筱对他的武功路数自然熟悉,因此一交手,就觉得不对,这才惊讶地“咦”了一声。   另一边的莫邪,自然是认出了燕筱筱的声音,可当他看到燕筱筱眼下的穿着时,不由得愕然道:“皇上!您!您怎么……”   燕筱筱登时神色一紧。   她现在穿着的可是女子的衣服啊!   因她这一次是在昏睡中被纪擎苍带出来的,而后者此行只替她准备了女子的衣服,并没有合身的男装。   所以她今晚出来,也没换衣服,仍穿着女装,只是用一块方巾遮住了脸。   眼下这个状况发生的太突然,燕筱筱一时竟有些不知该怎么办,总不能说,自己有女装癖吧……   其实,燕筱筱的容貌秀美,只是从前总是穿着男装,人人见了,只以为她虽是男子,但是生得过于俊俏罢了。   可是若是人们见过她穿女装,自然就会意识到,她其实是个女儿身。   因此,眼下燕筱筱也知,自己这女子的身份该是瞒不住了。   可是莫邪此刻的反应,却有些异样。   怎么说呢,莫邪在见到自己穿女装时表现出的惊讶。似乎不是因为其发现了自己女儿身的秘密……而是因为看到自己穿女装而   觉得意外……   这么说,他已经知道自己女扮男装的事了!   不过想想也是,莫邪既然是白夜的人,那他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也在情理之中。   眼下这种局面,自然是容不得燕筱筱继续深究此事,所以她只是默了片刻后,就出言问道:“你怎么找到这来了?刚刚引走守卫   的人是谁?”   莫邪三言两语地将事情的缘由交代了一遍。   原来,在几天前纪擎苍带走燕筱筱以后。赫连靖等人便察觉到了事有不对。宫里虽都是纪擎苍的人,而且他还借着燕筱筱生病   的事,下令一个月内不许朝臣进宫打扰燕筱筱养病。   可世上终归没有不透风的墙。   隔天,赫连靖和颜洛离等人就知道燕筱筱已不在宫中了。   结合之前的种种,以及燕筱筱时下的处境。赫连靖立时猜到燕筱筱极有可能是被纪擎苍带走的。   而若要验证燕筱筱是否在纪擎苍的身边,最好的方法就是派武功好手到筠县来探查一番。   但赫连靖虽为内阁首辅,可他毕竟是个文臣,手底下并没有像样的武学高手能替他来查明此事。   所以赫连靖就想到了去找楚穆炎,而后者当机立断,将秦隐和莫邪派出京城,前来筠县寻找燕筱筱的下落。   刚刚那个引走守卫的刺客正是秦隐,在其调走侍卫后,莫邪就趁机搜寻整个驿馆。   莫邪在秦隐离开后,发现驿馆的守卫除了去追击秦隐的那些以外,其他留守的侍卫竟然都不约而同地来到这处小院把守。   不用说也知道,这院中肯定住了身份特殊的人物。   因此,莫邪才会夜探小院。   燕筱筱听到这里,点了点头。   莫邪顿了顿后,又补充了一句,“此次随我二人来的,还有颜洛离。”   燕筱筱闻言微怔,却又瞬即恍然。   颜洛离大约是担心自己,所以才要跟着来的吧。   莫邪迟疑了一下,试探着问道:“他对皇上的安危,很是挂怀,皇上要不要去见一见他?”   燕筱筱犹豫了片刻,点头应道:“也好,就去见一见他吧。” 第二百三十一章 巧遇   今晚被秦隐和莫邪这样一通大闹,料来隔天就会传到纪擎苍那里,以他的精明,多半会猜到驿馆的这次夜袭,极有可能是针对   自己的。   到那时,只怕纪擎苍对自己的看管会更加严密。她再想找机会出去,可就难了。   况且……燕筱筱按了按衣襟里的那封密信……况且,眼下她还真有一件事要交代出去。   “他现在在哪?”燕筱筱打定主意后,就要出院。   莫邪却有些尴尬地咳了一下,“那个……皇上要不要属下先帮您找件男装换上?”   燕筱筱这才猛然记起,自己此刻仍穿着女装,若是她这个样子去见颜洛离,只怕会把对方吓个半死。   虽然眼下驿馆里的侍卫大半都被秦隐引走了,可他毕竟无法拖得太久。所以燕筱筱二人的时间并不多。   从侍卫们休息的房间,随意找了件燕筱筱穿着尚算合身的男装后,他二人便匆匆地出了驿馆。   莫邪引着她一路穿屋过巷子,在驿馆西南侧的一个小院前停下。   莫邪敲了敲门,不一会儿,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露出神情焦急的颜洛离。   当他看到燕筱筱后,十分欣喜,而且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燕筱筱指了指里面,“我们进去说话。”   待进入房中后,颜洛离才开口道:“所幸皇上没事。这些天一直没有皇上的消息,我都想把青岚放出来找寻了。”   燕筱筱摆了摆手,“还好你没有这样做。”   现在苍鸾鸟已等同于她的分身,若是颜洛离放出青岚,而它又寻到了这里,那无异于昭告天下,凤帝目前就在筠县。   因眼下时间不多,所以燕筱筱省去了其他那些不必要的说辞,直接将怀中的那封密函拿出来,递给颜洛离。   后者接过,抽出里面的信函看了一眼后,当即色变。   “这!这是……”   燕筱筱打断他接下来的话,“你去找这个人,无论如何也要拿住活口和证据。”说着又向莫邪补充道:“这件事,你和秦隐陪他一   起去办。朕若是能够脱身,自会去寻你们。”   莫邪和颜洛离躬身领命。   燕筱筱看了下窗外,“天快亮了 ,料来驿馆的侍卫们应该已经发现不对,多半要寻出来了。”   莫邪和颜洛离也知眼下容不得他们继续耽搁,可是实在不想燕筱筱羊入虎口,再回到驿馆中。   “皇上还是随我们一并走吧。圣驾独自留此,我等实在不放心!”   燕筱筱摆手,“无妨,纪擎苍不会将朕怎样。而且这次你们要去办的事情,事关重大。朕必须留在这里稳住纪擎苍。若是随你们   一并离开,纪擎苍必定会大肆寻找,很有可能发觉到密函的事,那这次的机会,就会就此错失了。”   颜洛离和莫邪见她如此坚持,又知事情确实如她所说,唯有点头应下。   燕筱筱与颜洛离两人分手后,便扯下套在外面的男装,只身向驿馆折返。   刚刚行到驿馆大门外,燕筱筱便迎头遇上了驿馆的侍卫们。   为首的那个侍卫一见到她,明显的松了一口气,快步来到她的面前,躬身施礼,“您没事儿吧?贼人可有为难于您?”   燕筱筱淡漠地摇了摇头,并没有出言解释什么,只是径直向驿馆内走去。   侍卫们的责任只是看管她,没有讯问的权利,见她这个样子,也没再出言追问,只是跟在后面,直到她返回自己的小院。   燕筱筱回到房间后,简单的整理了一下,便和衣而卧,闭目睡去。   因这一天属实折腾得有些乏了,所以她这一觉睡得很沉,待睁开眼时,已是日上三竿。   当燕筱筱看到坐在床边的纪擎苍后,丝毫不觉得意外。   昨晚驿馆出了这么大的事,纪擎苍不回来才怪。   纪擎苍见她起来,轻笑着问道:“雪儿这一觉睡得可好?”   燕筱筱唇角轻抿,“托摄政王的福,还好。”   纪擎苍眼见她故意在自己面前装糊涂,眯眼道:“你昨晚出去干什么了?”   燕筱筱挑眉,“我能干什么?躲刺客啊。摄政王如此遭人恨,刺客三番两次前来刺杀,更险些连累到我。现在却还要反过来质疑   我吗?”   纪擎苍双手环胸,微侧了头盯着她,“雪儿不要跟本王打马虎眼。躲个刺客,用得着出驿馆吗?”   燕筱筱露出一副“懒得理你”的表情,径直起身下地,自去梳洗。   纪擎苍望着她的背影,并没有再出言追问,因为他知道,只要燕筱筱不想说,他再怎么问,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只是,这件事虽然就此不了了之了。   但此后,纪擎苍就又把燕筱筱带在了身边,其用意不言而喻,自是要亲自看管。   接下来的日子,燕筱筱每日都被纪擎苍带到了工地上。   每每纪擎苍在工地上巡视,她就独自留着马车里。   第二天,闵红苏派人乔装成工人来寻她,可是还没靠近马车,就被燕筱筱先一步发觉,并以手势远远的打发了。   第三天早上,纪擎苍和燕筱筱刚刚到达工地,就见京城百里加急的战报送达了筠县。   纪擎苍看过战报后,便将战报递给了燕筱筱。   因她早就知道希赛族要造反的事,所以反应很是平平,最主要是因为她知道,在战报送到纪擎苍手上的这一刻,她之前策划的   种种,便算彻底失败了。   燕筱筱的心情十分不爽,回应自然也很是消极。   可这一切落在纪擎苍眼中,却是另外一回事。   “雪儿似乎对这份战报丝毫不觉得意外啊?”   燕筱筱皱眉,“依我目前的局势,还会在意一个边塞小族的造反吗?”   她话里的意思很是明了,自己身边守着纪擎苍这么一个最大的窃国巨盗,还用得着紧张一个小部族的叛乱吗?   纪擎苍自然听得出她的弦外之音,但也只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随即当着燕筱筱的面,对战报进行了批复。   指派许殇领兵七万,赶赴西南平定希赛族的叛乱。   当看到纪擎苍由腰间拿出太尉的金印在回文上盖上大印后,燕筱筱只能暗暗扼腕。   纪擎苍如此谨慎,就算在军报送达前自己知道他放置金印的地方,也是没法偷到手的。 第二百三十二章 地震   这之后又过了五天,在纪擎苍的亲自监工下,募雨碑的地基已打完,而且底座也初步完成了。   这一日,燕筱筱又像往常一样留在马车上。   时近晌午,工人们纷纷下工吃饭,纪擎苍也向马车的方向折返,一切都平常的仿佛昨天一样。   忽然之间,远处的树林中隐隐传出鸟儿惊恐的啼叫声。   不多时,整片林间的鸟雀纷纷冲出树林,飞上天空。更有数不清的兔子、狐狸、野猪等动物在林间四处惊逃。   因工地离树林有一段距离,所以人们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只有个别的几个似是有所察觉,驻足望向最近的那个山坡。   就在这时,脚下的大地忽然猛烈的摇晃了一下。   所有人的动作立时一僵,纷纷停住动作,惊疑不定地望向脚下。   短暂的一阵死一般的沉寂过后,大地再此震动起来!   人们这才骇然发觉,刚刚那一下并不是错觉!而是真的发生了地震!   这是真正的地动山摇!   地面在强大到不可名状的力量挤压下发出阵阵刺耳的轰鸣!远处的山林更在瞬间被撕扯得四分五裂。   洪大的力量以毁天灭地的骇然气势吞没了整片地域。因山体崩裂激起的满天烟尘很快遮蔽了天空。   天与地似乎都在一瞬间颠倒了,让人分不清上下、辨不明乾坤!   面对着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在大自然最原始、最野蛮、也最绝对恐怖的威力下,以燕筱筱的镇定,此刻也已经面无人色,而   她乘坐的马车的那两匹马,也受到惊吓,相继人立而起,嘶鸣两声后,发疯了一般地向前冲去。   车中的燕筱筱在地动山摇和马车的狂奔中,猝不及防下被狠狠地甩到了车壁上,撞得她眼前一黑。   就在她勉强稳住摇晃的身体时,却听一阵刺耳的切割声从头顶响起,眨眼的功夫大半个车篷被人用利剑硬生生地斩开。   只见纪擎苍剑眉紧锁,持剑立在车顶。   当他看到燕筱筱平安无事后,眉头略松了松,随即迅捷地跃入车厢,一把揽住她的腰,抱着她冲出马车。   两人身体凌空的瞬间,燕筱筱看到的就是刚刚自己所在的马车,正连车带马一同掉进因地震而裂开的巨大地缝里,这惨烈的一   幕。   若是纪擎苍再晚一线前来救她,那燕筱筱此刻便已同那马车一并坠入了无底的深渊!   纪擎苍携着燕筱筱在一块尚算平整开阔的地面上站定后,显然亦是心有余悸,脸色也不比燕筱筱好不了多少。   整个地震只持续了短短的两三分钟。   可当大地终于静止时,整片地区已完全面目全非,甚至连地形地貌也发生了变化。可见刚刚这场大地震的破坏力何等之强!   燕筱筱和纪擎苍皆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可眼下却都已面无人色,久久才从刚刚这场毁天灭地的巨大浩劫中回过神儿来。   待世界重新安静下来后,充耳而入的,是遍地的哭嚎、惨叫与呻吟声,入目所及便如人间地狱一般惨烈恐怖。   不多时,纪擎苍残存的侍卫们很快寻到了他们两人,并迅速向这边围拢过来。   纪擎苍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绪后,看了眼旁边仍面色苍白的燕筱筱,向侍卫们命令道:“立刻护送她回京城。”   燕筱筱听到他的这句话,不由得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看向对方。   为首的那名侍卫,似乎也有些吃惊,想不到纪擎苍在这种时候,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送她离开。   纪擎苍见那侍卫仍怔怔地盯着自己,遂又皱眉重复一遍。   侍卫这才如梦方醒,连忙领命去找还能用的马车。   燕筱筱侧头看向纪擎苍,不大确定地问道:“你不跟我一起走?”   她虽然对地震这一类的自然灾害了解得不多,可作为穿越过来的现代人,她也知道大地震之后的余震并不比真正的地震差,甚   至有可能毁坏性更强于之前的地震。   在此等情况留下,确实太过危险,稍有常识的人都会知道这一点。   纪擎苍却只是理所当然地说道:“现在这个情形,总要有人留下指挥大局。”   燕筱筱默了默,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以有些陌生的目光又重新审视了一下对方。   一直以来,燕筱筱对纪擎苍的定义是,阴险狡诈、禽兽不如、野心勃勃、独断专横的。   她原以为,在这种情况下,纪擎苍多半会惜命地立刻撤离,想不到他竟然会主动留下来主持大局。这着实让她觉得有些意外。   这时,侍卫已经牵来一辆马车,虽然比不上他们之前乘坐的那辆宽敞华丽,但在经历了这样一场灾难后,还有一辆完整的马车   能够乘坐,已算万幸了。   燕筱筱登上了马车,在十几名侍卫的护送下迅速离开了已经面目全非的工地。   她透过车窗看到的最后场景,就是纪擎苍指挥幸存者救治伤员的一幕。   一时间,燕筱筱的心底涌现出一股连她自己也说不上来的滋味。   大约是有些迷茫吧……   自穿越以来,她的生活便只有复仇,而她最主要的报复的对象,就是纪擎苍。   所以一直以来,纪擎苍在她心底的定义可以用最简单的两个字来概括,那就是“坏人”。   可眼下这名“坏人”竟然会在最危急的时刻首先冲过来救自己,而第一个考虑到的也是自己的安危,更能如此正气凛然地留在险   境主持灾难后的局面。   这“坏人”两个字,就难免有些名不那么正,言不那么顺了……   燕筱筱放下窗帘,隔去外面的满目疮痍,也搁下了心底这一点点躁动。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接下来,她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做。   因这一次地震,筠县一带的道路全部被毁,所以他们行了不多远后,前面的道路就被碎石和断木彻底阻住了。   燕筱筱挑开车帘望了一眼外面的情形,向着前边赶车的侍卫说道:“不若向北走吧,绕过这一段后,再南下回京。”   侍卫们迅速判断了一下四周的情形后,也觉得燕筱筱的提议可行,遂应了一声“是”,拨转马头向北方行进。 第二百三十三章 新币   燕筱筱他们这一行人从中午一直行到子夜,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筠县,这期间又发生了几次余震,所幸没有之前的那次强烈。   待到东边隐现晨曦时,他们终于走出了地震波及到的范围,重新寻到了道路。   时至傍晚,他们已来到一个小镇上,这里位于凤国的西南边陲,离国境线已经很近了。   因赶了近两天一宿的路,此时他们早已是人困马乏,便决定在小镇的客栈里落脚,先休息一晚,再行上路。   燕筱筱身份特殊,自然被独自安排在了一间上房。门口留了两名侍卫看守后,其他人便各自回房睡觉去了。   燕筱筱在床上闭目假寐,子夜过半,她悄无声息地起床,推开房间的后窗,查看了一下情况。   她此刻所在的客房位于客栈的二楼,窗外就是街道。以她目前的功力,跃下去易如反掌。   然而,燕筱筱并没有一走了之 而是轻手轻脚地将床上的床单和被单拆下来,结到了一处。然后将一端绑在床头,另一端从窗   户丢了出去以此伪造成自己是用床单攀爬下去的假象。   随后,燕筱筱才纵身跃出窗口,施展轻功,很快消失在了街口。   离开客栈后,她一路向西,因这小镇并不是什么重要的关口城邑,所以没有修筑围墙城门。   因此她很快就出了小镇,顺着官道一直往西走,天亮时,路过了一个村落。   燕筱筱用身上的首饰跟村里人换了一匹马,和一套干净的男装后,马不停蹄地继续向西边行去。   如此又走了一天一夜,第二天午后,燕筱筱终于来到了她此行的目的地,凤国的西南边城,麓城。   她进城后,一道向路人打听,来到了城里最大的客栈。向柜上问了问后,燕筱筱很快找到了先一步来到这里的莫邪三人。   颜洛离想不到她竟来得如此之快,很是惊喜,连连追问她是如何脱身的。   燕筱筱想起筠县的那场大地震,仍觉心有余悸,却也只是轻描淡写地用三两句话讲了一遍。   秦隐等人听说在他们离开后,筠县竟然发生了大地震,也不由得齐齐色变。   眼下虽已亲眼看着燕筱筱好端端的站在面前,可仍是忍不住捏了一把冷汗。   对于那场灾难,燕筱筱不想再度回忆,遂岔开话题问道:“朕让你们办的事,做得怎么样了?”   颜洛离点头道:“已经查明白了,给纪擎苍写那封密函的,是他母亲这系的远房表兄。此人名叫骆易,他想向纪擎苍求钟官的位   置,所以自己先私自造了几枚新币。”   在这个时代,铜钱是由中央统一铸币的。   朝廷设有“上林三官”,即钟官(掌铸钱)、辨铜(掌原料)、均输(掌制范),组成中央的铸币机构,负责铸造五铢钱,也称   上林钱和三官钱。   纪擎苍的这位表兄骆易敢私自打造铜钱,在这个时代并不单单只是造假钱那么简单。而是可以制其一个叛国大罪的!   这骆易会这样做,大抵也是看出了纪擎苍意图篡权的野心,故意以私制的新币来讨好他。   因为只有改朝换代后,才会以新币替换凤国沿用了五百年的老式铸币。   燕筱筱无意间找到的那封密函里的内容,正是骆易向纪擎苍求官的书信,密函内还附了一张他自己私造的新币图案。   纪擎苍的不臣之心在整个凤国朝堂上并不是什么秘密。   可是虽然人人心中有数,但纪擎苍行事谨慎,并没有授人以柄。   所以,尽管燕筱筱想要对付纪擎苍,却找不到任何的借口或因由。   而这封密函,无异于给了她一个机会。   只要把这骆易和其所制的新币人赃俱获,那即便纪擎苍对此事属实不知情,但按律,他也要受到牵连。   燕筱筱派颜洛离等人来麓城调查的,正是这件事。   莫邪拱手道:“根据属下的观察,这骆易每隔三两日便会去他在家的铸铁作坊待上一天,料来就是在那里研制新币的。算算日子   ,今天就该是他去作坊的日子。”   燕筱筱点头,“好,时间紧迫,咱们这就去他的铸币作坊走一遭吧。”   秦隐挠头道:“皇上赶路辛劳,不若先行休息一晚,再动手也不迟。”   燕筱筱却摇头道:“夜长梦多,还是不要等了。”   ……   燕筱筱在莫邪三人的引领下出了客栈,来到位于麓城西南角的一家铸铁作坊。   因燕筱筱进城时,就已是午后了。等他们来到作坊时,太阳已经落山。   颜洛离近些年虽也学了些拳脚功夫,但到底不及燕筱筱和莫邪等人。   所以几人商量了一下后,让颜洛离留着作坊外,燕筱筱带着莫邪和秦隐二人潜进作坊里去拿人。   由于在此之前这作坊已被莫邪和秦隐探查了数回,所以二人自是熟门熟路,领着燕筱筱一路驾轻就熟地来到了最里面的那间工   具房。   这里就是骆易平素制图、收藏铸模的地方。   令他们三人意外的是,此时这间工具房里,不单只有那骆易一人,还有一名身着青色武士服的中年人。   燕筱筱三人倒吊在工具房外的房檐横梁上,各自捅开窗纸向里面张望。   只见那中年人正与骆易在交谈。   骆易向对方寻问道:“周管事,王爷他前几天为什么叫我重新写一封一模一样的密函给他。”   躲在外面的燕筱筱三人,听到这里,不由得尽皆色变!   想不到燕筱筱盗信的事,还是被纪擎苍发现了。   不过想想也是,以纪擎苍的谨慎和多疑,那一夜驿馆内发生了那样的异变,必定会生出戒心。   只要他叫人稍加留意,便不难发现自己有一封没看过的密信丢失了。   要知道信里的内容是什么,最好的方法就是叫写信的人,再原模原样的写一封出来。   算一算日子,纪擎苍命人叫骆易重新写信的时间,应该就是在发生地震之前,燕筱筱日日陪着他一并到工地上巡查的那几天。   想不到那时,他就已经起疑,还有所行动了! 第二百三十四章 灭口   这段时间里,燕筱筱日日待在纪擎苍身边,但对这件事,却并未发现丝毫的端倪。   可见纪擎苍的城府何等深沉!   三人惊讶归惊讶,却也只是彼此互换了一个眼神儿,接着偷听屋内二人后面的谈话。   周管事拱手道:“回二爷的话,您之前写给王爷的那封密函,王爷还没来得及看,就丢了。”   “丢了!?怎,怎么会丢了呢?找到了吗?那里面……”骆易闻言色变,因为他深知那封“密函”里的内容,若是被有心人看到,   会生出怎样的祸事来。   周管事安抚道:“二爷放心,那信后来找到了。”   骆易立时长出了一口气,“噢!这就好!这就好……那个……王爷对我信里提的事情,感兴趣吗?”   “王爷对二爷所提之事,甚是在意。这才命老仆前来这里,与二爷见上一面。”   骆易听说纪擎苍对自己铸造的新币有兴趣,立时来了兴致。   周管事拱手笑道:“王爷想看看那些新币的成品,所以命老仆带回去看看。”   骆易连忙应道:“有,有!周管事等着,我这就给你拿!”说着,便起身向一旁的柜子走去。   这时,秦隐用胳膊肘碰了碰燕筱筱,指了指里面的周管事后,随即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燕筱筱点了点头。   不错!现在他们三人都瞧出了纪擎苍派这周管事来的真正目的。   那就是,杀人灭口!   这骆易写那样一封信给纪擎苍,或许只是想要阿谀奉承,攀个亲戚讨个官做做。   若是这封密函没有被燕筱筱偷走,纪擎苍看了,多半会不屑一顾,直接烧掉了事。   可现在那封密函被盗走了,在纪擎苍看来,无论密函是被那夜潜入驿馆的刺客偷了,还是落入燕筱筱手中,都着实给他添了不   小的麻烦。   那么现在最干净利落的做法,莫过于杀人灭口、销毁证物了。   只要骆易一死,他的那些新币再被及时销毁。   即便日后有人用那封密函向纪擎苍发难,也只能落个死无对证的结果。   纪擎苍派人来杀人灭口的做法或许狠辣,甚至可谓六亲不认,但却着实是解决这件麻烦事的最好办法。   不得不说,纪擎苍的反应速度,和思虑都很周全。   若不是燕筱筱先一步让颜洛离等人来麓城探听了明白,今日就算她能及时来到麓城,只怕在自己还在找寻骆易这么个人时,对   方就已经不明不白的死了!   此时,骆易已用随身携带的钥匙,打开了柜子,从里面搬出一个小木匣子来,放到桌上打开。   里面赫然是各种式样的青铜铸币。   “周管事您来看看,我做了很多种式样,摄政王大概会中意哪一种?”   骆易爱不释手地抚摸过匣中的铸币,完全没有注意到对面的周管事,已面露杀机!   那周管事背着双手,不动声色地将一条藏在袖中的绳索缓缓抽出,笑问正向自己展示铸币的骆易,“二爷,你这些铸币纹饰如此   精巧,可有绘制的原图。不若也一并交给老仆,带给王爷,若他想有所改动,也好有个标记的地方。”   死期将至的骆易尚浑然不觉,还高兴地连连点头应着,并转身去一旁的架子上翻找原图。   周管事悄无声息地将绳索拿到身前绷紧,一步一步地向背朝着自己,兀自翻找原图的骆易行去。   眼见着周管事行凶在即,秦隐便要跃下房梁冲进去救人,却被燕筱筱一把拉住。   秦隐诧异地望向燕筱筱,后者向他摇了摇头,用内力将声音聚成一线,低低地送入秦隐的耳中。   “先别忙,等这管事动手之后,我们再现身。也让这骆易清楚地知道纪擎苍准备杀他灭口的事。这样,日后他才能乖乖听话。”   秦隐愣了愣,随即一脸认同地点点头,并敬佩地向燕筱筱挑出了大拇指。   就在这说话的功夫,那周管事已然动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下套住了骆易的脖子,并利落地将绳索绕过房梁,一下把骆易   吊了起来。   此时骆易已被绳索勒紧了喉咙,完全说不出话来,身体悬在半空中不住挣扎,并难以置信地用手指着周管事,一双眼更是瞪得   通红。   周管事一边固定好绳索,一边微笑着说道:“二爷莫怪老仆心狠手辣,要怪只能怪你给王爷惹来了麻烦。不过您放心,既然您已   经认罪伏诛。王爷也不是赶尽杀绝的人,他会善待二爷的家人的。”他说着,将一封仿造骆易笔迹写的遗书丢到案上。   眼见对方行凶杀人的恶行已经做实,秦隐以眼神儿寻问燕筱筱。   现在可以下去救人了吧?   谁知燕筱筱又摇了摇头,示意秦隐再等等。   她要等这骆易彻底尝过死亡的滋味后,再出手将他救下。   因为只有真正了解了死亡的可怕,清楚纪擎苍的阴险狠毒,这骆易才能死心塌地地投向他们这边。   不过片刻的功夫,骆易已经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眼见着他双眼翻白,舌头越伸越长,性命只在顷刻之间时,燕筱筱才扬手激射出一枚石子,不偏不倚地割断吊住骆易的绳索。   此时不用燕筱筱吩咐,莫邪和秦隐已经齐齐冲了进去,一个救人,一个挥剑攻向那周管事。   这周管事虽也算得上是纪擎苍手底下得力的好手,但毕竟及不上莫邪,更何况旁边还有一个掠阵的燕筱筱。   周管事自知不敌,继续纠缠下去,只怕自己也要折在里面,与其做这无意义的抵抗,不如趁早逃走,去调集后援,另想对策才   是正道。   这是目前最明智的选择,所以周管事不过与莫邪草草过了几招后,逮个空挡便穿窗逃了。   燕筱筱此一行的重点是这个骆易,自然不会去追赶那个管事。   这会儿功夫,秦隐已帮骆易缓过气来。   刚刚死里逃生的骆易此刻脸上仍凝固着对死亡的恐怖,看到燕筱筱几人后目光满是惊疑不定,但大抵还知道是他们几个救了自   己。   所以在勉强喘匀溜气后,便挣扎着起来,嘶哑着嗓子,向燕筱筱等人施礼道:“多谢几位的救命之恩……”   燕筱筱直接打断道:“我们只是救你一时,却救不了你一世。” 第二百三十五章 押运   骆易听到燕筱筱的话,不由得浑身一僵,深知确实如对方所言的一般。   现在要杀自己的,是整个大凤国最有权有势,甚至能一手遮天的摄政王,他想要自己死,自己最后又能逃到哪儿去呢?   想到此处,骆易刚刚勉强站稳的双腿,不由得再次瘫软,全赖一旁的秦隐伸手将他拽住。   燕筱筱几步上前,一把扯住骆易的衣领,将他提起,“你是想死,还是想活?”   骆易都快哭出来了,“当然是想活。”   燕筱筱点头,“很好。既然你想活,那眼下你只有一条路可走。”   骆易仿佛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什么路?”   燕筱筱斩钉截铁道:“进京面圣。”   骆易一听她这样说,整张脸登时抽到一处,“进京面圣!?那,那还不如直接杀了我……”   燕筱筱挑眉,向着秦隐点头道:“好,成全他。还用刚才那根绳子好了。”   秦隐大力的点头应道:“好嘞!”   骆易看到秦隐真的去捡那根绳,立时吓得面无人色,用手捂着仍红肿的脖子,“别!别!”   刚刚那濒死的感觉仍未褪去,他无论如何也不想再尝试第二回 了!   燕筱筱垂眸睨着他,“怎么?改主意了?”   骆易一脸愁苦地揪着头发,“实不相瞒。就算我跟你们进京去面圣,也……也是没用的。因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还是……我…   …”   不错,骆易有所顾虑是理所应当的,就像他说的那样。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他,归根到底,纪擎苍不过是怕惹火上身,才要将   他灭口罢了。   燕筱筱自然知道骆易话里的意思,却笑得一派风轻云淡,“到底谁是谁非,还不是看你怎么说?”   骆易怔忡良久,终于反应过来燕筱筱话里的意思,“你……你是让我颠倒是非,将罪责全数推到摄……他的身上!?”   燕筱筱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骆易却哭笑不得地摇头,“不可能!谁会信啊?”   燕筱筱唇角微勾,“皇上、丞相还有大将军愿意信你,还不够吗?”   骆易一双眼渐渐瞪大,“你,你们到底是谁?”   ~~~~~   燕筱筱自然不会将自己的身份告诉给骆易,只是让莫邪出示了一下神机营的腰牌。   骆易虽身在偏远的西部边陲,但却并不孤陋寡闻,所以当然知道神机营正是归属于当朝大将军楚穆炎掌管的。   诚如燕筱筱所言,眼下他唯一能活命的机会,就是进京面圣了。   因目前凤国内部,唯一还能勉强与摄政王纪擎苍抗衡的,也只有当朝凤帝了。   虽然燕筱筱成功说服了骆易随他们进京,可最困难的事,却在后头。   那就是如何押运骆易安全回京。   现在那周管事除去骆易的行动失败,纪擎苍应该很快就会接到信。以他的头脑,不难猜到此事与燕筱筱有关。   毕竟,燕筱筱是在距离麓城不到两天路程的那个小镇上甩掉侍卫逃走的。   若是纪擎苍还不能想到这其中的关联,他便也算白活了。   既然骆易是落在燕筱筱手上,那押送他回京的事,也就是必然的了。   料来,以纪擎苍的个性,一定会在麓城返回京师的路上设下重重埋伏。   是以,如何将骆易活着送回京城,便是目前首先需要解决的问题。   “皇上,只怕要不了多久,从麓城返回京城的官道就会被戒严啦。我们要走哪条路,才能避开盘查呢?”   秦隐一边摸着大头,一边冥思苦想。   颜洛离点头道:“以纪擎苍的谨慎和行事手段,只怕一路都会设下重重关卡,要想带着这么一个大活人回京,属实不易。”   燕筱筱却轻笑着道:“不错。以纪擎苍的作风,这一路必定会被封锁得水泄不通,恐怕小路也不例外。”她说到这,话锋一转,“   不过,有一处,应该不会被盘查。”   颜洛离和秦隐忍不住齐声问道:“什么地方?”   燕筱筱凤眸微眯,“那就是纪家的商船。”   纪擎苍所在的家族不但是凤国最大的门阀世家,同时也经营着凤国最重要的商线,这也是纪家富可敌国的原因。   在西北这边,就有一条纪家经营的商线。纪家的商队会从麓城以南的那个内陆河港口登船,然后向西穿出国境线,接着沿河南   下,途经凤国西部的几个小国,或买或卖,然后再向东返回凤国,并一路回到京城。   秦隐恍然击掌,“是啊!我怎么没想到!纪擎苍派出来搜查我们的人,再怎么查,也查不到他们自己家身上!”   其实,燕筱筱能想到这一点,还是受到了当初白夜把自己藏在文月郡主的和亲队伍里的启发。   几个人说干就干,第二天一早就出了城门,押着骆易一路来到了位于麓城以南的那个港口。   纪家的商船并不难找,因为在整个码头就属纪家的商船最大、最惹眼。   凭着燕筱筱、莫邪和秦隐的身手,带着骆易和颜洛离神不知鬼不觉地摸上纪家的商船,并不是什么难事。   所以,当商船起锚时,燕筱筱等人已经在货舱里藏置妥当了。   其后的几天,除了秦隐每天溜出去偷一些吃食外,他们几人就一直都藏在货舱里。   三天之后,商船抵达了离开凤国后的第一个目的地,火国。   火国是一个小国,面积只有凤国一个州府那么大。其实,早在三百多年前,火国就是凤国的一个州府。因那时凤国的国力正处   于由强到弱的衰退期,所以当地的夷人趁机作乱上位,这才使得这片区域从凤国中分割出来,独立成为了一个小国。   但因夷人们只许族内通婚,所以晋升成皇室贵族的夷民们便不能很好地与其他民族融化,而夷人只占火国人口总数的十分之一   不到。   是以,经过这三百多年后,夷族的人口凋敝得已十分严重,而火国的皇氏更是几乎没剩下什么人了。   虽然目前火国正处于内忧外患的时期,但这个小国却十分富有。因其盛产一种独有的桐油树,从这种树上能提炼出一种名贵的   火油,琼蛟油。 第二百三十六章 火国   这种只产于火国的琼蛟油十分耐烧,其燃烧的时长是寻常火油的十倍有余,而且燃起后会有一种奇异的木香,具有明目清火的   功效。   因此,琼蛟油盛名远播,深受各国贵族们的喜爱,也是供奉宗庙香火和长明灯的上上之选。   凭借着琼蛟油,火国这个只有弹丸之地的小国,却是凤国西域一带最富有的国家。   因为要在火国购进一批琼蛟油,所以商船会在港口停靠五天。   在货舱里闷了整整三天,燕筱筱决定出来透透气。   让莫邪和秦隐留在货舱里看管骆易,她和颜洛离则溜出货船,到港口上随意转转。   火国是西域一带最富有的国家,而且只是个小国,按说在周围列国环绕的情形下,必定会饱受战火的洗礼。   可是因其得天独厚的地形和气候条件,却赋予了火国一个坚固的天然屏障。那就是沼泽,以及瘴气。   不错,整个火国被一块巨大的沼泽地包绕,而且期间弥漫着含有毒性的瘴气。正是因此,才能培育出那种独特的桐油木,也正   是因为这样,火国也将那些觊觎其财富的邻国拒于了国门之外。   整个火国对外只有一个通道,那就是眼前这个港口。   因这个港口是火国唯一对外的门户,所以便十分的繁华。   燕筱筱和颜洛离在港口上随意转了转后,就来到了临近的一家饭庄。   因这些天他们吃的食物都是秦隐从船上随意偷的,为了不惹人起疑,他自然不能偷鸡鸭鱼肉这一类的东西,只能拿些不起眼的   馍馍干粮。   就算燕筱筱这样并不好吃的人都已经有些受不了了,所以她决定今天替众人改善一下。   她随意点了一荤一素两个菜后,又让店家做些酱牛肉、肉干、油饼之类可以带走的食物。   燕筱筱和颜洛离一边吃饭,一边等着要带走的食物。   因他们坐的地方临窗,所以能看到港口上的情形。   燕筱筱喝了一口清茶,随意地望向窗外,目光游移间,却猛地定住了。   颜洛离察觉到燕筱筱的异样,不由出言问道:“您怎么了?”   因他们现在是在宫外,燕筱筱的身份又这样敏感,所以她与众人吩咐过,在这段期间,大家都把称谓去了,她也不再称孤道寡   ,平时只以“你我”相称。   燕筱筱放下茶杯,沉吟片刻后,说道:“我出去一下,很快回来。你在这等着。”说完,就放下茶杯走了出去。   燕筱筱出了饭庄后,快步来到码头上,在河岸边徘徊了几步后,向旁边的那一排仓库走去。   她刚转过墙角,就见一道寒芒向自己面门直刺而来!   在燕筱筱侧头闪避的时候,对方也收住了手中的长剑,惊声道:“怎么是你!?”   这拿剑刺她的,正是沉央楼的副楼主,曲华裳。燕筱筱刚刚就是在饭庄内看到了她,才寻到这里的。   燕筱筱伸指轻轻拨开剑锋,望着对方,“你为什么会来火国?”   曲华裳眉心紧锁,犹豫了片刻后,才开口答道:“我这次,是为了求药而来。”   “求药?”燕筱筱愕然,随即猛地想到了什么,心头登时一紧,迟疑了一下,方出言问道:“你……是为了替他求药而来的吗?”   “不错。”曲华裳点头。   她们口中的“他”指的自然就是白夜。   白夜为了护住燕筱筱,并助她恢复武功,硬生生地接下了宝玉异能的反噬以及冲击,累得他重伤险死。   其后虽然得了医圣戚辛的救治勉强保住了性命,可是却周身经脉尽断,失去了全部的功力不说,更瞎了一双眼睛,几乎变成了   一个废人。   之前戚辛曾经说过,如果想助他康复,必须洗髓易经,而其过程,自然是十分困难而又痛苦的。   洗髓易经不但需要超群的医术,以及患者的配合,更要有一份灵药做引子。   而曲华裳此次到火国来,正是为了那个药引。   按照戚辛的说法,这世间能做洗髓易经药引的灵药,一共有两种。   第一个,是魏国皇家至宝,千年玉髓。只是这千年玉髓早在百十年前,便被人从宫中盗走了。   后来据说,是被用来救治当今魏帝的祖母,也就是魏国第三任帝王白煦的皇后身上。   那曲华裳要求的,自然就是另一个药引。   燕筱筱沉声问道:“你要求什么药?”   曲华裳一字一顿道:“凤凰眼!”   燕筱筱这一下可是吃惊非小,连嗓音都抑制不住地拔高了一分,“什么!?火国的传世之宝,凤凰眼!?”   既然是传世之宝,可想而知,火国对这凤凰眼是何等的看重。   且不说凤凰眼周围的看守是如何的严密,单就是穿过沼泽地进入火国内部都是一件难事。   更何况,据说火国的大巫师还在凤凰眼周围设下了诡谲狠辣的机关。   只是这样想上一想,便可知道,若想盗得凤凰眼,该是比登天还难的一件事。   燕筱筱眉峰微拧,在原地踱了几步后,停住脚步,“要盗得凤凰眼,你有几分把握?”   “一成把握都没有。”曲华裳忍不住叹了一声,摇了摇头,“我来这已经五天了,却一直没找到方法通过港口的关卡,进入火国。   ”   其实,这也怨不得曲华裳,因为火国对国门的把守十分严苛,几乎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大约是因为整个火国都被沼泽和瘴气   包绕,不用看守,所以全国的守关兵力都集中在了这里。   因为国家小,人口有限,而且火国出口的琼蛟油又都是以官方卖出,由军队押运的,而往来城关的商旅也就那么一两队。   每日进进出出的就只有固定的那些人,因此守关的官兵早就熟悉了,所以像曲华裳这样的生面孔想混进去,实在是件难事。   而且火国人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十分的排外,大概是因为其特殊的地理位置及特有的国情,造就了火国闭关锁国的局面,也使   得火国人很是排外。   因此,即便曲华裳能蒙混过关,想要找个向导指引自己穿越其后的沼泽地,都是件难事! 第二百三十七章 盗药   以火国当下的局面,要盗得凤凰眼,在燕筱筱看来,都是一件十分棘手的事。   她低眉思索了良久后,深呼了一口气,点头道:“你且等我片刻,我回去交代一下,再来寻你。”   曲华裳讶然,“你?要帮我去取凤凰眼?”   燕筱筱缓缓点头,“是。”   ……   当燕筱筱返回饭庄时,颜洛离已等得有些焦急了,在听到她的话后,后者不由失声道:“什么?您要去火国?”   燕筱筱“嗯”了一声,“有一些事要办。”   颜洛离皱眉道:“火国的情形,您应该知道。我虽然不清楚您要做什么,不过……会不会太冒险了?”   燕筱筱摇头,“没事。我心里有数。”   随后,她又交代了颜洛离几句,便走出了饭庄,与等在外面的曲华裳会合。   二人相会后,燕筱筱并没有带着曲华裳向城关的方向走去,反倒向港口外行去。   “你这是要去哪儿?我们不进火国吗?”曲华裳皱着眉,拦住了燕筱筱的去路。   燕筱筱顿住脚步,解释道:“正是因为要进火国,所以我们才得往这边走。”   正如之前说过的那样,火国对城关的把守太过严苛,她们两个外乡人想要混进去几乎是不可能的。   然而,火国也并不是完全无缝可钻的鸡蛋。   作为凤国的君主,燕筱筱对周围几个邻国的国情自然是十分清楚的。   而且以火国的富有,历代凤帝也不是没有打过火国的主意,因此对于火国的情况,也做过十足的研究,还有相关的详尽情报网   。   得益于这些情报,燕筱筱对火国眼下的情形很是了解。   现在,火国的前任国主新殇不久,因其没有子嗣,所以目前继位的是先火帝兄长的儿子。   这位新帝刚刚不过继位半年,并不是什么英明的君主,相反的,是一位穷奢极欲、荒淫无度的昏庸君主。   致使目前朝纲仍掌握在太后,以及护国巫师的手中。   这位火帝十分好色,可火国宫廷对于火帝选妃一事有着严格的制度,所以火帝的后宫并不怎么充实。   而这好色的火帝还有个怪癖,不但对侍寝的女子容貌要求甚高,还特别喜欢尝鲜,说白了只喜欢未经人事的处子。   后宫那有数的宫妃侍女自然满足不了他的**。   而作为一国之君,他又不能明目张胆地派兵出宫去抢火国大街上的民女。   因此,只能把主意打到皇城外。眼下火国举国上下的人,都已经知道他们这位新君的德行,所以各家都把女儿看管得很严。   眼看着民间已无少女可抢,火帝就把苗头对准了国门外。   所以,这一段时间以来,这港口周边的几个村落就遭殃了。   在这里定居的有火国人,也有附近几个国家的流动人口。   但因为这火帝的嗜好,眼下附近家中尚有待字闺中的女儿的人家都尽可能地搬走了,也因此,造成临近几个村落十室九空的景   象。   听完燕筱筱讲的这些事后,曲华裳恍然。   “你是想扮作村里的姑娘,让火帝派出来的人,抢回国内!?”   燕筱筱点头,“这样不但可以通过城关,还能被人带着穿越沼泽,更能一步到位地进到火国后宫。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法子吗?   ”   曲华裳怔忡片刻,慢慢地叹了一口气。   “确实没有比这更好的法子了。”   二人打定主意后,便从码头的商贩那里买了两套火国女子的衣服,各自换上,然后向行人打听了一下路后,便选了一个离码头   最近的村子行去。   她俩现在穿得是普通百姓的衣服,在这个时代,一般的百姓家是骑不起马的。   所以,为防惹眼,两人只能选择步行前往。还好她二人功力深厚,脚程也快,等闲走个七八里,并不算什么。   时近晌午,燕筱筱和曲华裳便来到了这个离码头最近的村子。   因忌惮荒淫无道的新火帝,偌大的村里已逃得没剩几户人家了。   燕筱筱和曲华裳走在村中的小路上,一边走,一边四下里巡视。   行不多远,就见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妇,正费力地拖着一捆柴火在前面慢慢地走着。大概是因为柴火重,也可能是因为老妇的腿   脚不好。   在燕筱筱和曲华裳望见那的老妇时,正好看到她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她俩相视一眼,遂快步赶上前,一个扶起老妇,另一个则去归置柴火。   燕筱筱将老妇人扶到路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坐下。   “老喽,不中用了!”老妇一边捶着酸胀的膝盖,一边碎碎地念着,在石头上坐稳后,才抬头向她二人道谢,“多谢两个丫头了。   ”   当她看清她们的容貌时,不禁瞪大了一双昏花的老眼,并使劲用手揉了揉,“哎呦喂!难道是我做梦没醒?怎么看到了两个仙女   ?”   燕筱筱弯眉轻笑,“老奶奶,我们只是普通人。”   老妇将目光在两个人脸上游移了片刻,最后定在燕筱筱的脸上,惊奇道:“我老太活了几十年,还是第一次看到你们这么漂亮的   姑娘。”   燕筱筱只得抿了抿唇角。   老妇缓了缓神儿后,才定定地望着她俩问道:“两位姑娘不是咱们这的人吧?看着眼生得紧。”   燕筱筱点头,“嗯。这位是家姐。我们是去上边那个村子投亲的。谁知舅舅竟然搬家了。我和姐姐没办法,只能到这附近几个村   里打听打听。”   老妇闻听此言,重重地叹了一声。   “唉!两个丫头不用找啦。咱们这附近的几个村子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只有像老太这样的,走不动的老家伙,才会留在村里   等死啊。”   老妇人絮絮叨叨地讲了一遍眼下村里生活的艰辛,以及那位新君的荒淫昏庸,间或还要抹一抹眼泪。   “这种苦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老妇用袖口擦了擦眼泪,随即才又骂了自己一句,“唉!瞧我这老糊涂,跟你们讲这些干什   么!”   老妇说着站起身,仰头看了看天,“都这个时辰了。两个姑娘还没吃饭吧?要是不嫌弃,就到老太家里歇个脚,随便垫巴点东西   ,也好有力气继续赶路。” 第二百三十八章 凤眼   听到老人的邀请,燕筱筱与曲华裳相视一眼,前者点头笑道:“那便多谢老人家了。”   她二人跟着老妇来到了对方位于村西头的家。   因为没有孩子,破败的小院中,只有老两口在住。   当见到燕筱筱很自然地帮着老妇打理饭菜时,曲华裳的表颇有些意外。   “怎么?看到我会做饭很奇怪吗?”正在熬煮杂菜汤的燕筱筱,头也不抬地向一旁盯着自己做饭的曲华裳说到。   曲华裳这才收回目光,口气有些不咸不淡,“我以为你一直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应该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燕筱筱只是笑了笑,却也没有再说什么。   贫苦人家的饭食,自然做不出什么花样来。一盆杂菜汤,几个干硬粗糙的馍,只能让人勉强果腹。   四人草草吃了一口后,便撤去了碗筷。   曲华裳帮着老妇收拾桌子时,燕筱筱便向那老爷子打听起了火国皇家至宝,凤凰眼的情况。   老爷子吧嗒了一口烟袋锅,慢慢开口。   “关于凤凰眼这件宝贝,老汉还真就曾经听老辈人讲过一些。世人都知道,凤凰眼在咱们火国皇家手上。可有一件事情,却鲜有   人知。”   他说到这儿,故意卖了个关子,眼见燕筱筱瞪大了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着自己,才“嘿嘿”笑了两声,一字一字地缓慢说道   :“那就是,凤凰眼实际上是有一对儿的!”   燕筱筱这下确实有些吃惊了,“您是说,凤凰眼有两个!?”   “正是!”老汉重重地点了一下头,“传说这凤凰的左眼,能让凤凰涅槃重生,具有肉白骨、活死人的奇效。”   燕筱筱想到她们此次来求凤凰眼的目的,正是为了用其替白夜治病,遂点头道:“火国现存的这枚,应该就是左眼吧?”   老汉“嗯”了一声,随即又有些神秘兮兮地道:“那凤凰的右眼,却有定阴阳,判生死,改换劫数,甚至灭一国之运的异能。”   燕筱筱愕然道:“这么说,两枚凤凰眼,一生一死,是两厢对应的?”   老汉不住点头,还要再说什么,却听老伴儿不悦地打断道:“行了,老头子。你这凤凰眼的故事,别逮谁都跟人家讲。没凭没据   的,净在那胡说八道。”   老汉闻听此言,立时老大地不乐意,吹胡子瞪眼道:“什么叫胡说八道。老太婆你不懂,别乱搅和。”   眼见老两口拌嘴,燕筱筱和曲华裳赶忙将二老各自劝开。   待曲华裳将老妇拉出去后,燕筱筱才又向老汉问道:“那这枚凤凰右眼,现在何处呢?”   老汉摇了摇头,“据说已经有几百年不曾现世了。”   燕筱筱缓缓点头,又问起了她们此行的目的,“那您知道,那枚凤国左眼的情况吗?”   老汉听说她一再追问关于凤凰眼的事情,不禁有些诧异,“丫头,你怎么老问凤凰眼的事情啊?”   燕筱筱眼睫微动,故作天真地道:“好奇嘛?真想看看那凤凰眼是什么样的,是不是真的与凤凰的眼睛很像啊?”   老汉闻言哈哈大笑,“那凤凰眼是皇家的至宝,据说藏于皇家深宫的祭坛之中,有大巫师设下的鬼将冥兵看管。丫头这一辈子怕   也是无缘得见了。”   “鬼将冥兵……”燕筱筱将这四个字在唇齿间默念了一遍,随即展颜轻笑,“见不到吗?那……可不一定……”   这之后,燕筱筱又与老汉闲聊了一些火国的情况,老汉唉声叹气一番,劝燕筱筱二女早日离开这片是非之地,免得惹祸上身。   谈谈说说间,太阳已渐渐偏西,老妇人心肠好,见她两个姑娘无处可去,便劝她们今晚留宿在家中。   正说话间,忽听村口的方向隐隐传来了马蹄声,燕筱筱和曲华裳还未觉得怎样,老两口却都骤然色变。   老妇一边念叨着“那些天杀的差役们又来了”,一边拉着二女向院中的柴垛走去。   “两个丫头先在柴火堆里藏一会儿,等他们走了再出来。切记切记,一会儿他们搜屋子时,千万别出来。”   燕筱筱和曲华裳相视一眼,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   来了!   老妇刚刚用干草把二女掩好,便听到前面院门被踹开的声响。   转眼的功夫,五六名如狼似虎的差官就冲进了院中,为首的一个骂骂咧咧地道:“他妈的,这次上面限咱们最少交上去两名处女   。远近五十里的村子都要变成**了。找只母耗子都难。让咱们上哪抓人去?”   老两口瑟瑟发抖地抱在一处,任由官差们在屋里屋外乱翻乱砸。   “呦,这还藏着好东西呢嘿!”一个眼尖的差役在破木床的床板下抽出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布袋,用手掂了掂,里面响起了铜钱和   碎银的碰撞声。   老妇见家里仅存的那一点银钱落入官差的手中,立时哭喊着上去夺。   “求官爷们高抬贵手,那几两碎银子是我们老两口的棺材本啊!不能拿呀!”   “去你妈的!”那官差却一脚将老妇踹开,吐了一口浓浊的黄痰,“爷几个完不成上面的任务,都上火了。拿你们几两银子败败火   ,是给你们面子。还敢跟官爷们啰嗦!”   “这天底下还有没有王法了!”老汉眼见老伴摔倒,还磕破了头,不由得气往上冲,“你们这些畜生,老汉今天跟你们拼了!”说   着,就操起了一旁的棍子,向那官差扑去。   “老不死的,找死是吗?爷今天就成全你。”那官差眯眼冷笑,正要抽出腰间的佩刀,却听站在房门口的另一名官差高声喊道:“   有女人!”   众官差立时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向了院中的柴火垛,就见两名身量苗条纤细的少女正从柴火中钻出,并快速向院门外跑去。   差官们再顾不得去官那老两口,高声呼喊着追了出去,转眼便走了个干净。   老两口一见此景,也有些傻了眼,他们虽觉得二女这一下必是羊入虎口,甚是可怜,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可奈何。 第二百三十九章 昏君   老妇人一时间感慨良多,一边碎碎地念着“这是什么世道啊”,一边跟老伴儿收拾满屋的狼藉。   却听正在收拾柴堆的老汉在院子里惊声喊道:“老伴儿,你快来!”   “喊啥呀!”   “你快来看!”   老妇迈步出了房门,被西照的阳光晃到了眼睛,揉了揉昏花的老眼后,才惊异地看到,老汉手中正托着一个打开的小布包,里   面竟金灿灿地摆了十来枚金叶子!   老汉抬眼看向神情木讷的老太太,“老太婆,你今天可能真是捡了两个仙女回来……”   ……   燕筱筱和曲华裳眼见老两口激怒了官差,后者立时摸上了腰间暗藏的匕首,准备冲出去给这些禽兽不如的差役们来个白刀子进   红刀子出,却被前者一把按住。   燕筱筱用力推开盖在身上的柴火,引起官差们的注意后,将腰间的钱袋丢到柴草中,然后拉着曲华裳就跑了出去。   果然,那些官差一见到她俩,立时扔下老夫妇俩,追了出来。   俩人自然不会全力逃跑,而是任由官差们将自己捉住,带走。   直到过了城关,行在通往皇城的路上,那几名官差还是不大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时地就会转头盯着被押在中间的二女看。   “我地乖乖,这世上还真有长得这么标志水灵的人儿!”   负责看押燕筱筱的官差一路上看得心痒难耐,便想要伸手去摸一下身边这天仙似的美人儿,却被带队的官差狠狠打拍掉了那只   咸猪手。   “别动!你小子叫猪油蒙了眼吗?你忘了吗?这两个女人是要交上去的。谁敢打歪主意,别怪老子的刀不认人!”   他说着,恶狠狠地环视了一下几名手下,其他几名官差立时噤若寒蝉,将粘在二女身上的视线也收了回来。   那领队的官差这才收回目光,瞥了眼共乘一骑的二女,低声念叨了几句。   “这样的姿色送进宫里,只怕一夜之后,便是要封妃封嫔的,又岂是我们这样的人能碰得起的?”   因为火国不大,皇城离城关也不远,在崎岖的沼泽地里穿行了两天之后。   第三天下午,燕筱筱和曲华裳二女便被带进了皇城。   二人被皇宫中的侍女拉去仔细梳洗打扮过后,当晚便被送到了皇帝的寝宫,见到了火国那位臭名昭著的新君。   这位因荒淫无度而远近驰名的昏君,名叫李枢横,今年约有三十多岁,脸色有些酒色过度的青白。   此时,他正直勾勾地盯着低头站在殿心的燕筱筱。   李枢横咽了一口唾沫,色授魂与地叹道:“老天开眼……老天开眼呐!终于赐给了朕一个真正的美人儿……乖乖!朕终于知道,   为什么古代的帝王会为了博美人一笑,而烽火戏诸侯了。”   他一边垂涎三尺地淫笑着,一边向燕筱筱招手。   “美人儿,过来。为了你,让朕拿整个火国去换,朕都心甘情愿啊!”   燕筱筱轻轻抬首,展颜一笑。   这一笑真如月破乌云,更胜万千星华,立时将李枢横看得意醉神迷,魂飞九天。   燕筱筱唇角挂着淡淡的微笑,迈步向李枢横走去,“不用皇上拿火国来换,只要让我看一看凤凰眼就行。”   李枢横给她的笑容迷得神魂颠倒,说的话也全不经过大脑。   “美人儿想要凤凰眼?那宝贝在太后那婆娘和大巫师的手中,朕也无缘得见。不过你放心,只要美人儿把朕伺候舒坦了,日后朕   逮到机会宰了太后和大巫师,把凤凰眼送给美人儿当球玩也没问题啊!”   燕筱筱美眸微眯,“哦?竟连皇上都拿不到凤凰眼吗?”   此时李枢横早已经心痒难耐,便随口敷衍道:“行了美人儿,咱别说那个凤凰眼了。时间不早了,不如美人儿陪朕早些安寝吧。   ”   燕筱筱秀眉微扬,“既然皇上拿不到凤凰眼,我也没必要陪你在这浪费时间了。”   李枢横听到她这样一番大逆不道的言辞,被美色迷晕的头脑终于清醒了一两分,“你说什么?”   可他的话音还未落定,就觉得脖颈上一凉。   李枢横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原本侍立在寝殿后方的太监宫女们都已被人悄无声息地放倒了。而之前在殿中站着的另外一位美   人已摸到了自己的身边,还用一把冷冰冰地匕首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李枢横的额头开始现出汗光,小心翼翼地笑道:“美人儿,咱别闹了好吗?”   曲华裳冷哼一声,“说!凤凰眼在哪儿?”   时至此刻,李枢横终于意识到了事有不对,“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燕筱筱迈步来到他的面前,唇边的笑意依旧妩媚动人,只是眼眸中的寒芒令人不寒而栗,“皇上,我的这位姐姐脾气不好,同样   的话,不喜欢问第二遍。”   似是为了印证燕筱筱的话一般,曲华裳的匕首又向李枢横的脖子压下了一分,后者立刻尖声求饶道:“我说,我说!”   曲华裳柳眉倒竖,“快说!”   李枢横被她吼得浑身一激灵,回答得无比干脆。   “那凤凰眼就在皇宫北部的神坛里!”   ……   守卫神坛的侍卫们远远的望见皇帝左拥右抱了两名少女向他们这处行来时,不由得对视了一眼。   为首的侍卫向着李枢横拱手道:“皇上,依照太后懿旨,此处神坛任何人不得入内。”说着,又悄悄抬头瞧了一眼对方,“……皇   上,也是如此。”   李枢横的神情和动作有些不自然的僵硬,此时听侍卫如此说,额上青筋暴跳着怒吼道:“放屁!朕是火国之主,在这皇宫里,朕   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谁敢阻拦!?”   侍卫闻言,不由得眉头紧皱。   他们这位新任的帝王是个什么德行,众所周知。   前不久,甚至还曾经荒唐地带着宫女爬到上朝的保和殿顶上去寻欢作乐。   今天听说宫里送进来两位绝色少女,看姿色也知就是眼前这两位。   如此说来,只怕是这好色的昏君又别出心裁,想带着此二女进神坛内去寻找情趣。   只是,这神坛供奉着火国的至宝,是何等庄严神圣的所在,岂容人在此狎玩作乐。   “请皇上恕罪,奴才不能让皇上进去。” 第二百四十章 神坛   李枢横只觉抵在自己肋下的匕首刺得皮肉生疼,周身立时不受控制地哆嗦了一下,遂瞪着一双充血的眼睛,伸手去抓那侍卫的   腰刀。   侍卫不敢阻拦皇驾,只能任由其抽出自己腰间的佩刀。下一秒,便惨叫一声,被对方用刀狠狠地戳进了自己的胸口。   李枢横一脚踹开气绝身亡的侍卫首领,用染血的钢刀指了指剩下的那些侍卫,“你们谁还敢拦朕的圣驾!?”   其余那些侍卫眼见此景,你望望我,我瞧瞧你,都各自退了一步,低头不语。   李枢横再昏聩无能,但他毕竟是火国的国君。太后的确是下过严令,不许任何人进神坛。可眼下的情况,若是不让皇帝进去,   只怕他们这一帮侍卫都要遭殃。皇上杀几个侍卫,太后可不会在意,更不会替他们这些贱命的奴才们做主。   是以,虽然众侍卫们无人接茬,但也不会有人再敢上前阻拦。   李枢横哼了一声,扔下手中的钢刀,在二女的簇拥下,穿过一众侍卫,径直向神坛走去。   眼见皇帝和两名少女进了神坛,余下的几名侍卫互视一眼,便一起动手,把神坛的大门又重新关好,并将侍卫首领的尸体拖下   去处理了。   一个新来的年轻侍卫有些六神无主地问道:“听说神坛内有大巫师设下的用来看护国宝的阴兵鬼将,极是厉害,皇上这样进去,   如果有个万一……”   另一名老侍卫瞥了一眼紧闭的神坛大门,小声嘟囔道:“是皇上自己执意要进去的,出了什么事,可就怨不得我们了。你放心吧   ,咱们这位皇上,迟早是要被太后和大巫师废掉的,早晚都是个死。”   ……   李枢横在燕筱筱二女的挟持下进到神坛内部后,立时双膝一软,瘫坐在地,向着她们哭求道:“二位女侠,朕已经送你们进来了   。你们这便放了朕吧。这神坛里有阴兵鬼将,朕朕朕可不敢继续逗留啊!?朕刚刚刚当上皇帝,还不想英年早啊早逝啊……”   曲华裳鄙夷地瞧着连话都说不利索的李枢横,不屑地道:“你这个昏君,死在这里正好可以告慰天下。”   李枢横涕泪横流,“朕不想死,不想死啊!”   曲华裳揪住他的衣领,恶狠狠地道:“你奸淫妇女,祸害百姓时,可曾想过他们!?”   李枢横连滚带爬地跪到地上,“我这也是无可奈何呀!太后那个老巫婆压根儿就瞧不上我,我要是不表现得窝囊昏庸些,可能早   就让她弄死了呀!”   燕筱筱讶然轻笑,“这么看来,皇上倒还有些小聪明,懂得装疯扮傻来保全自己的性命。”她说着,蹲身平视着李枢横,“这样吧   。你就乖乖在大门这里等着,如果我们盗宝出来,还得有劳皇上再送我们出去。”   李枢横咽了一口唾沫,“如……如果你们,出,出不来呢?”   燕筱筱笑意不减,“那就只能让皇上为我们陪葬了。”   李枢横立时软倒地上瘫如烂泥,他张了张嘴,似是想向外面的侍卫求救,可还没来得及发出声响,便被曲华裳用手绢堵住了嘴   巴,并用绳索捆了个结实。   燕筱筱和曲华裳各自脱下身上繁琐华丽而又束手束脚的宫廷长裙,露出里面的紧身劲装。   因进宫前会被侍卫们仔细盘查,所以二人并没有携带自己的佩剑,只是在袖管里藏了把小巧的匕首。   虽然没有用惯的凤羽剑傍身,功夫难免会打一两分折扣,但对内力已至臻化境的燕筱筱来说,除了惯常使用的剑以外,用不用   其他武器都一个样,所以她便把那把匕首让给了曲华裳。   这火国后宫里藏宝的地方,虽叫神坛,却不比一般的宫殿小。因没有窗户,所以偌大的神坛内部不见一丝天光,只在周围的墙   壁上插了数支火把。   在摇曳的火光中,神坛内死一般的寂静,更因这里藏着传说中护宝的阴兵鬼将,而使整个神坛氤氲在一种阴森诡异的气氛中。   燕筱筱和曲华裳屏气凝神,打点起来十二分的精神,一前一后地向神坛深处行去。   在通过一段不算太长的甬道后,前面豁然开朗,这神坛内部约有半个足球场那么大。   燕筱筱和曲华裳看清眼前的情况后,二人相视一眼,止不住各自头皮发麻。   因为进入神坛内部后,也就是二人现在身处的地方,再往前两三米就是悬崖,确切的说,整个神坛都是建在一个巨大的天然陷   坑洞上了!   由二人所站的地方向下望去,黑漆漆的深不见底,只有由洞底吹上来的幽幽冷风抚过人的头面。   这陷洞四壁都是滑不留手的岩石,而且直上直下,陡峭异常。   若是掉下去,即便是以燕筱筱的功力,恐怕也难逃生天!   燕筱筱从墙壁上摘下一支火把,扔了下去,火把笔直坠落,最少落了个四五十米深,才砸在地面上熄灭。   她二人都是功力深厚之辈,所以目力非比寻常。在刚刚火把熄灭的瞬间,她俩都看到了洞底的情形,不由得各自脊背发凉。   虽只有短短的一瞬间,但燕筱筱还是看到了,那微弱的火光笼罩的洞底范围内,遍布了层层叠叠的森森白骨!   只是因火光持续得时间太短,一时分辨不清,那些到底是人的,还是动物的骸骨……   以她二人见多识广的定力,亦骇得不由自主地倒退了半步。   虽然这神坛诡异得紧,但为了夺宝,事到如今也由不得她们退缩。   在神坛的深处、陷洞的中心,有一个约二十米见方的由木板拼接而成的平台。平台中心处的石桌上摆放了一个色泽奇异的金属   匣子,料来那匣子里应该就盛放了那枚火国至宝,凤凰眼。   若想从神坛入口处到达那处平台,只有一条路可走,那便是由神坛入口延伸到陷洞中心平台上的一根铁锁。   也就是说,如果燕筱筱二人想拿到那平台上的凤凰眼,就必须踩着那条不住摇晃的铁锁,越过深渊,才能到达凤凰眼的所在之   处! 第二百四十一章 幽冥   习武之人,修习身法时,大都会练习走桩过索,初学者难免会有跌下铁锁或桩子,摔个鼻青脸肿的经历。   可眼下这通往神坛深处的铁锁,并不同于普通的钢索。   且不说这铁锁的表面光洁溜滑而且起伏不平,让人无法踩稳,最关键的是,这条铁锁还在洞底吹上来的冷风中不住摇晃,发出   哗啦哗啦的声响。走在这由铁锁结成的链道上,一旦站不稳,掉下去,多半就是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燕筱筱望了望神坛深处那平台上的金属匣,目光回移,落在那道铁锁上,脚下却迟迟未动一步。   曲华裳眼见此景,略有不屑道:“你若是怕了,便在此等着,我自己去取那凤凰眼就行了。”   她说着,便要上前跃上铁锁,可刚迈出一步,便被燕筱筱一把抓住。   后者摇头道:“我并不是害怕走这铁锁,而是比较在意另外一件事情。”   曲华裳皱眉道:“什么事情?”   燕筱筱星眸微敛,一字一句道:“阴兵鬼将。”   曲华裳这才恍然记起,神坛内有阴兵鬼将看守凤凰眼的说法。   只是……她环顾了一下四周……虽然这神坛内部很是阴森诡异,但却全不见半只鬼影啊!   燕筱筱盯着那道铁锁凝神不语,片刻后,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低头从地上捡起了几枚石子,来到铁锁前,扬手便射出了一粒石   子。   咚的一声,石子正中铁锁的近端,因她指上施加了内力,所以那石子上的力道不小,使得沉重的铁锁被石子撞得叮当作响,不   住摇晃。   曲华裳这才明了燕筱筱的用意,她这是在投石问路,试探这条铁锁是否安全。   随着铁锁的摇晃声渐渐歇止,神坛内又恢复了一片死寂……什么也没有发生。   燕筱筱想了想,又如法炮制地逐一射出了手上的石子,每一颗石头,都模仿着人的步伐,逐步向铁锁的中心移去。   就在她射出最后一枚石子时,铁锁下方的陷洞内,响起了奇怪的沙沙声。   那密集的声响,便似有无数只尖爪滑过岩石,并迅速向上面爬来。   燕筱筱和曲华裳听到这诡异的声响,止不住齐齐向后退了两步。   紧接着,便见到两股黑烟沿着铁锁的两边,蔓延上来,便似幽冥鬼府里的游魂,从地底爬出!   曲华裳的声音抑制不住地拔高了一分,“阴兵鬼将!是鬼!”   燕筱筱也为眼前恐怖的一幕而心下骇然,她勉强定了定神儿后,运足目力,定睛仔细看向那两团不住攀升的黑云。   片刻之后,她倒吸了一口凉气,“那些不是鬼!是蚂蚁。”   “蚂蚁!?”曲华裳愕然,她的功力不及燕筱筱,所以又待了片刻,直到那两团黑云蔓延到她们近前的铁锁上,曲华裳这才看清   。   “真的是蚂蚁!不过,好大的个头啊!世上竟然会有这么大的蚂蚁!?”   那些蚂蚁约有大半个拇指那么长,生得怪模怪样的。   燕筱筱看清那蚂蚁的样子后,脸色骤变,竟比见了鬼还要难看。   她犹清楚的记得,自己曾经在电视上看到过一期《盘点全球十大最毒动物》的节目,而其中居于首位的,就是眼前的这种蚂蚁   ,子弹蚁!   这种蚂蚁的名字是根据它们的毒刺命名的,被它们叮后产生的痛感,就像被子弹射中一样。大部分科学家称,这种昆虫的毒刺   使人产生的痛感最为剧烈。   当时在节目里,有一个昆虫学家为了评估被子弹蚁叮咬的疼痛指数,曾亲自体验了一下,他是这样描述的。   “不参杂任何成分的剧烈疼痛。就像赤脚走在火红的木炭上,而且还有3英寸长生锈的钉子扎入脚后跟里。”   虽然这种蚂蚁的毒液并不足以致命,但被其叮咬后的痛楚,却能叫人痛不欲生!   此时,层层叠叠的子弹蚁已爬满了整条铁锁,放眼望去,只叫人头皮一阵阵发麻。   曲华裳知道这些不是鬼后,登时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鬼。”   燕筱筱却苦笑一声,“相信我,这种蚂蚁比鬼还恐怖。你绝对不会想知道被它咬中的滋味。”她说着,低头看了看洞底,“那些尸   骸,只怕就是这些蚂蚁吃剩的。看来这种蚂蚁是被人专门养在此处,用来看管凤凰眼的。这个陷坑洞,就是一个巨大的蚁穴!”   刚刚如果不是她留了个心眼,先用石头试探了一下,而是冒然跃上铁锁的话,在猝不及防下,被这种蚂蚁咬上一口,一定会疼   得站不住脚,掉落洞底。其结局,也就势必如同那些尸骸一样,成为这种恐怖蚂蚁的饵料!   曲华裳听她如此说,也露出了忌惮的神色,“那现在怎么办?要拿凤凰眼,就必须走这条铁锁。可眼下这铁锁已被蚁群完全覆盖   了,根本不可能在不被咬到的情况下通过锁链啊!”   燕筱筱盯着那些蠕动的蚁群,沉吟片刻,随即把目光移到了洞壁上,并蹲身低头,仔细查看起来。   曲华裳看得大惑不解,“你在看什么?”   燕筱筱伸手指了指这洞壁,“这坑洞的四壁虽修建的十分平滑,但对蚂蚁来说,应该不难攀爬,可是咱们站这儿这么久了,却不   见一只蚂蚁爬上来咬我们,你不觉得奇怪吗?”   “你是说,这洞壁上有克制蚂蚁的东西?”曲华裳立时明白了燕筱筱的意思,也蹲下身,跟着她一起查看。   果然,经过她俩仔细辨认后,很快发现,这洞壁上似是涂抹了某种药膏,使得岩石表面呈现一种古怪的青蓝色,并散发着一股   淡淡的怪味。   曲华裳伏在地上,伸长手臂,用匕首小心翼翼的刮下来一些,“蚂蚁怕的,应该就是这种药膏。”   燕筱筱又捡了一枚石子,沾了点匕首上的药膏,然后向那些盘踞在锁链上的蚂蚁射去。   果真如她们料想的那样,蚂蚁们似乎十分畏惧那种药膏,石子射中的地方,蚂蚁们纷纷退避散躲。   两人看到这种情形,忍不住齐齐松了一口气,现在不用说,她们也知道该怎么办。 第二百四十二章 阴兵   曲华裳伏在崖壁上,探出半个身子,用匕首刮取能够得到的药膏。   然而,纵然她已尽可能地多取,但取到的量也仅够一个人涂抹在鞋子上。因为不知道这种药膏是否有毒,所以不能轻易抹到皮肤上。   “还是我去吧。”燕筱筱说着从墙壁上取下一根火把拿在手上。   就两个人的实力而言,燕筱筱的轻功更胜一筹,所以无论是穿越铁锁,还是遇到危险逃跑,都要比曲华裳更有胜算。而且她俩之间毕竟存了十层天禹功的差距,所以由燕筱筱去取凤凰眼,的确是不存在任何异议的最佳选择。   待曲华裳帮自己把药膏抹到鞋子上以后,燕筱筱持着火把纵身跃上了铁锁。   眼见随着她的前进,铁链上的蚁群不住后退,二人才真的放下了一直悬着的心。   足下的铁锁滑不留脚,而且整个索道犹在不稳的摇晃着,若不是燕筱筱轻功超群,下盘稳固,单是通过这条铁锁,便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纵然如此,三十来米长的铁锁,她还是足足走了半刻钟。   那放置了凤凰眼的平台并不与铁锁相连,而是位于铁锁的正上方,整个平台的底座是若干根原木构成,这些原木的根部向后水平插入神坛后方的岩壁上。使得这个平台便如同悬在半空中一样。   燕筱筱的轻功已臻至大成,由平台到铁锁间的距离对她来说并不算什么。   随着她足下施力,纵身跃起,整个人便轻飘飘地斜掠上了那一方平台。   可当她凌空而至,来到平台正上方,看到平台上的情形时,却不由得再度色变。   刚刚离得远,而且平台略高于周围的地面,所以平台上的具体情形,便无法看清,只能望见那个托着金属匣的石桌。   眼下燕筱筱跃至平台的上方,这才看到,这平台的地面上竟然沿着外周涂抹了一圈胶一样的东西。   燕筱筱现在身在半空,无法再行改变落脚点,只能硬着头皮落到那些胶面上。   下一秒,便听鞋底传来哧啦哧啦的声响,显见那些胶是有腐蚀性的!   她已顾不上足下被胶粘住的鞋子,只能再度跃起,赤脚跳到里面干净的地面上。   远在对面的曲华裳见她这番动作,不由得出言追问,“怎么了?”   燕筱筱看着自己那双被胶液腐蚀变黑的绣鞋,苦笑道:“这设置机关的人真是聪明,把所有的可能都料想到了!”   正如燕筱筱所说,平台外围的这一圈毒胶,显然是设计机关的人,为她们这种盗宝贼准备的。   只要心思足够缜密仔细,便不难发现洞壁上的药膏能克制那些子弹蚁,进而以此逼退蚁群。   平台上的这些毒胶就是为能想到把药膏涂在鞋子上的人准备的。就像燕筱筱刚刚经历的一样,若是要从铁锁跃到平台上,就势必要在平台边缘落脚,那也就一定会踩中这些毒胶,进而让盗宝贼失去鞋子,甚至烧伤双脚。   设计者这么做的目的很明白,就是要让盗宝贼有来无回。试想,没有了涂抹药汁的鞋子,如何驱散蚁群!?盗宝贼若想要返回神坛入口处的地面,那就只能赤脚走在爬满子弹蚁的铁锁上,那结局可就不言而喻了!   事已至此,燕筱筱再顾不得计较得失,先把凤凰眼拿到手再说。   她迈步来到平台的中心,定睛看向那石桌上的金属匣。   只见这匣子的外形十分精巧,而且底座与整个石桌相连,显见是设有机关的,只有找对方法,才能打开金属匣。   燕筱筱和远在对面的曲华裳对机关学均是一窍不通。她绕着金属匣走了两圈,一时竟有些无处着手。   这时,金属匣子的底座在她手中火把的映衬下,微乎其微地闪了一闪。   燕筱筱看得诧异,便弯身去看那金属匣子的底座,随即“咦”了一声。   她看到在那金属底座上,似乎有一个不起眼的小凸起,燕筱筱仔细端详了片刻后,便用手去按了一下那处凸起。   只听金属匣内部机括声响,紧接着,匣子骤然一弹,随即便似盛开的花朵一样绽开了外层的铁皮,露出了里面一个巴掌大小的盒子。   这盒子是由一整块水晶制成的。透过透明的盒体,就能看到一枚约蚕豆大小的金色珠子,正摆在盒底的红绒之上。   那珠子流光溢彩,光华涌动,一看便不是凡物,不是火国的至宝凤凰眼,还是什么!   因不知这盒子上是否还有什么机关,所以燕筱筱没有冒然动手去拿。   就在她被那枚凤凰眼吸引去了全部注意力的时候,那金属匣内的机括声响尚未停歇。   燕筱筱很快察觉到了异常,目光便随着那机括声响一路向下移去,就见那石桌猛地向下沉了一寸,随即整个平台都开始震动起来。   燕筱筱及时蹲低了身体,稳住身形。   然而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机括声却仍未停歇,竟通过平台下的原木,一路向神坛后方的岩壁延伸而去。   下一秒,那与原木相连的岩壁猛然从中分开,露出了一个两米见方的石门。   燕筱筱这才看清,原来那岩壁上还藏了一道暗门!   就在燕筱筱愕然望向那洞开的石门时,却见七个神情木讷、面色蜡黄的怪人从里面走了出来,他们移动的姿势十分怪异,便如同……行走的僵尸!   眼见此景,即便燕筱筱的胆子再大,也要为之色变,“这是……鬼将!”   据说在神坛内守卫凤凰眼的是阴兵鬼将。如果说那些守卫铁锁的子弹蚁是“阴兵”的话,那这些神情麻木,俨然如同活死人般的七个僵尸怪人,就一定是“鬼将”了!   这时,远处的曲华裳也看到了那七个人,而她的反应也比燕筱筱还要震惊,“玄黄七侠!”   燕筱筱听到曲华裳的话,惊愕不已,“你是说,他们是失踪了近二十年的‘玄黄七侠’!”   在燕筱筱继承自燕弃雪的记忆里,柳雪晴曾不止一次跟她讲过,当年纵横江湖数十年的“玄黄七侠”的故事! 第二百四十三章 鬼将   若是这七个人仍在,那天下第一的名头恐怕就落不到煜盟盟主,佐修寒的头上了。   这玄黄七侠在十余年前离奇失踪,从此下落不明,想不到竟是被拘于此处,成为了守护凤凰眼的鬼将!   在燕筱筱和曲华裳兀自心惊时,那几位形如僵尸的玄黄七侠,便似被人在同一时间按下了开关一样,骤然以诡异却极其迅捷的身法,向燕筱筱直扑而来!   燕筱筱立时被他们缠住,陷入了苦战。   这玄黄七侠显然是被人以药物或是其他的什么东西控制住了心智和身体,这才成为眼下这种半人半鬼的怪物。   因不是正常状态,所以他们的功夫和配合的默契程度并不如七人全盛时期,因此燕筱筱才得以勉力支撑。   但也正是因为他们没有心智,也没有痛觉,所以在被燕筱筱那凝了十层功力,足以开碑裂石的掌风拍中后,他们也仅仅是晃了一晃,便又全力扑上来。   与这七个不知疲倦,又没有感觉的怪物交战,纵然燕筱筱没有立时落败,可她也是拼尽了全力,真元剧耗。照这样下去,她迟早有油尽灯枯的一刻!   激战之中,燕筱筱的目光扫过那盛了凤凰眼的水晶盒,星眸微敛,心下已有了计较。   她一边与七侠游斗,一边慢慢靠近石桌。   当水晶盒进入她可触及的领域后,燕筱筱骤然变招,旋身侧翻的同时,足尖疾点,将那水晶盒笔直地踢向了半空。   随着盒子飞起,那令人心惊肉跳的机括声再度响起,果然如同燕筱筱之前预料的一般,这盒子下面也是连有机关的,一旦有人拿起盒子,就会启动机关!   不过以燕筱筱眼下的这种局面,她已顾不上那机关是什么了,再差也不会比眼前自己的处境更糟糕吧。   因玄黄七侠的任务是守护凤凰眼,现在眼见水晶盒飞起,立时便舍了燕筱筱,一起去接那盒子。   燕筱筱借着这个时机迅速调整了一下呼吸,紧接着就纵身而起。   因她的轻功超群,所以竟能后发先至,比玄黄七侠先一步抢到了水晶盒。   不错,她的目标就是抢盒子。以燕筱筱目前的功力,虽尚不足以对抗七侠,但凭着她傲人的轻功,若是想要逃走,却并不是件难事。   此时刚刚相继跃起的七侠看到盒子落入燕筱筱的手中后,立时齐齐变招,由伸手去接盒子,变成拳掌去攻击燕筱筱。   燕筱筱身在半空,凭着过人的轻功身法与反应速度,总能间不容发地先一步挡住对方的攻击,并从中借力,迅速向平台的边缘掠去。   从远处看,燕筱筱便似一叶小舟,在七侠汹涌如同潮水的疯狂进攻中,起起伏伏。   虽然表面上看来,好像是燕筱筱巧妙地借助了七侠的攻击,可只有身在其中的她自己才知道,自己已快要到达强弩之末了。   因为她每接住对方一下攻击,燕筱筱都要运起足够的内力去抵抗对方拳掌上的内劲,时间拖得越久,她的情况便也越危急!   就在这焦头烂额的节骨眼,整个平台都开始剧烈的摇晃起来,显然是随时都有崩塌的可能。最关键的是,随着平台的摇晃,他们的头顶上方,竟开始有火油不住倾斜淋下。   燕筱筱这才后知后觉地向上看去。   原来在漆黑的洞顶,悬着一个巨大的铜盘,而那铜盘中竟注满了火国盛产的琼蛟油!与此同时,油盘上方的那盏长明灯也在岌岌可危地摇晃着。   可想而知,那盏油灯落下之后,必定是玉石俱焚的惨烈结局!   燕筱筱现在终于知道取下水晶盒的后果了,果然是没有最糟,只有更糟!   看来,这正是设计者为盗宝贼设下的最后一个机关!   此时,燕筱筱身上也或多或少地淋了些火油,若再做耽搁,便极有可能会就此葬身火海。   眼见着再有两三米的距离就要到达到平台的边缘,燕筱筱长啸一声,在足尖凝聚了十成的功力,迎上七侠中的两人的拳掌。   随着一声气劲交击的闷响,燕筱筱的身形便如一片鸿毛,终于飘身跃下了平台。   可这最后一击,也已将燕筱筱逼至了极限。   在硬生生地接下了二侠的攻击后,燕筱筱只觉胸口一滞、气血翻涌,一丝细细的血线便从唇角滑下,已然受了不轻的内伤。   然而,在她**的双脚刚一接触到冰凉的铁锁后,蚁群便蜂拥而至地爬上了她的足背。   下一秒,燕筱筱就觉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由双足向上蔓延而来,就好像有无数把钢锥在狠狠地戳刺着她的皮肉,切割着她的经络,搅拌着她的骨髓!   虽然燕筱筱在跳到铁锁前,便已做足好了会被子弹蚁叮咬的准备,更把全部功力凝结在双腿上,以此来稳固自己的下盘,对抗毒素入体的剧痛。   可饶是如此,在切身实地地体会到被子弹蚁叮咬的滋味后,燕筱筱还是疼得两眼一黑,险些失足掉下铁锁!   就在这要命的时刻,那如同丧尸般的玄黄七侠也相继跳下了平台,攀爬到了锁链上,并向燕筱筱迅速追来。   可能是他们身上涂抹了驱虫的药膏,所以那些子弹蚁并不叮咬他们。   在那七个索命恶鬼的追逐下,燕筱筱强忍着一波一波直冲脑仁的剧痛,逼迫自己以最快的速度在铁锁上行走起来。   就在她将将行到锁链的一半时,后方的平台终于不堪负荷,发出几声刺耳的木头折断与磨蹭声,随即便轰然崩塌!   那盏悬于铜盘上的长明灯在剧烈的摇晃中,骤然坠落,伴着“轰”的一声闷响,整个平台顿时化作了一个巨大的火球,重重地砸向了下方的铁锁。   攀爬在铁锁上的玄黄七侠,立时有三个被起火的平台砸落下去。   而燕筱筱也在铁锁剧烈的摇晃下,失去平衡,跌了下去。   亏得她反应迅速,在落下的瞬间伸长了手臂,及时抓住了铁锁,才不至于同掉下去的那三位一样,摔个粉身碎骨! 第二百四十四章 夺宝   对岸的曲华裳看到燕筱筱跌落铁锁的惊险瞬间时,也止不住倒吸了一口气。   燕筱筱的手抓住铁锁后,那些子弹蚁立时如蛆附骨地爬上了她的双手,并张开巨大的口器,狠狠地咬入了她的皮肉!   有道是十指连心,此时被数十只子弹蚁叮咬在双手上,那痛楚真真是痛彻心扉!   以燕筱筱过人的毅力都扛不住地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那没顶的痛楚便如一波强过一波的洪流,迅速将她吞没……   然而,虽然她现在疼得几欲晕厥,可她却不能停下。   不用对面的曲华裳向自己高声示警,她也知道,剩下的那四个如同丧尸般的玄黄七侠,正不住向自己迫近!   燕筱筱在一波强于一波的痛楚中,奋力抓着铁锁向前攀去,每挪一下,便好似双手抓在烧红的钢刀上一样让人痛不欲生!   这时,随着那起火的木质平台坠落洞底,整个陷坑洞已陷入了一片火海!   数以万计的子弹蚁为了逃避烈火的吞噬,都倾巢而出,疯狂地向上涌来。   燕筱筱抓着的铁锁,刚刚被沉重的平台砸中时,连接墙壁的铁环便松动了几分,此时上面承受了几个大活人,和数不尽的蚂蚁的全部分量,便开始有些不堪重负了。   就在这要命的时刻,燕筱筱忽然听到一阵阵膜翅震荡发出的巨大嗡鸣声。   她愕然低头,只见数百只体型巨大的生有翅膀的公蚁,共同抓着一只像比老鼠还大的肥胖蚁后,由火焰翻涌的洞底飞升了上来。   为了保护蚁后,那些公蚁甚至牺牲身体去阻挡升腾的烈焰。因此,在上升的过程中,不住有公蚁坠落,而那只蚁后的体型又过于笨重,公蚁们无法带着蚁后飞跃整个坑洞,只能将蚁后放到铁锁上,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燕筱筱所在的铁锁前两三米的位置。   那蚁后的身体十分笨重,移动起来便也十分缓慢。   然而最令人心寒的是,它巨大的口器中正向外分泌着点点滴滴的液体,那液体一落到铁锁上,便伴着青烟发出哧哧的轻响。   显见蚁后的唾液有极强的酸性,甚至能腐蚀铁锁!   这一下,整条铁锁立时变得岌岌可危,铁锁上的人和蚂蚁,便也陷入命悬一线的险境。   曲华裳看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不住呼喊着让燕筱筱快爬!   因为剧痛,燕筱筱的脸上已没有了血色,可她仍是不顾一切地向前方攀爬着,这期间,她周身已几乎完全被蚂蚁覆盖了。   眼见着燕筱筱就要追上那只在前面缓慢蠕动的蚁后时,已千疮百孔的铁锁终于不堪负荷,“碰”的一声,从中断裂!   铁锁上的所有人,和那些数不尽的子弹蚁,以及那只体型庞大的蚁后,悉数坠入了洞底,迅速被烈火吞没……   曲华裳眼见此景,骇得倒退了半步,一时间只能望着洞底那施虐狂飙的烈焰发怔。   就在这时,她听到自己这边的断崖下的铁锁发出了轻微的哗啦哗啦声,曲华裳神色微变,立时抢到崖边,伏身探出崖壁向下望去。   只见灰头土脸、狼狈至极的燕筱筱,正惊险至极地抓着铁锁的断端,贴着洞壁悬挂在峭壁下。   原来是在铁锁断裂的瞬间,她及时抓住了铁锁断口的前半截,这才得以保全性命。   大约是因为忌惮洞壁上的药膏,残留的铁锁上,和燕筱筱身上的子弹蚁都如潮水般迅速退去,但最终还是难逃被烈焰吞噬的后果。   虽然保住了性命,可此时的燕筱筱已是强弩之末。   她抓着铁锁的双臂正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周身的肌肉都在那剧烈的痛楚中不住抽搐着,视线也已有些迷糊不清了。   这时,就听伏在上面的曲华裳忽然惊声道:“盒子,盒子!”   先前燕筱筱抢到盛放凤凰眼的水晶盒后,就顺手塞到了衣襟里,可经历了这一番激斗和死里逃生后,那盒子便在她剧烈的活动中滑出了衣襟。   眼见着水晶盒就要掉入下方的火海,燕筱筱手疾眼快,一把将其捞住。   二人不由得同时松了一口气。   燕筱筱身上的衣服已给划得破破糟糟,再没有一个妥帖的地方能安放盒子。   她仰头看了看与上面的距离,便向曲华裳喊了一声,“接住盒子。”随即便扬手一扔,把水晶盒丢了上去。   曲华裳立时伸手接住,望着里面流动着异彩的凤凰眼,她一直悬在嗓子眼的心,终于缓缓归位。   眼见凤凰眼已经安全,燕筱筱便开始艰难地抓着铁锁向上攀爬。因极度糟糕的身体状况,这对常人来说都可轻易攀爬上来的铁锁,眼下在燕筱筱的眼中,堪比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   短短的三四米,她却爬了足足两刻钟。   从被子弹蚁叮咬,到现在才不过半个小时左右的时间,可对她来说,却如同一个世纪那样漫长煎熬。   然而燕筱筱却知道,这还仅仅是个开始,因为子弹蚁的毒素进入人体后引起的疼痛,会足足延续三四个小时之久,足够她疼得死过去、再活过来,折腾三五个来回的。   终于,燕筱筱爬到了铁锁的顶端。因为铁锁固定在崖壁之上,距离崖顶还有大半米的距离,燕筱筱够不到地面,而且以她眼下的身体状况,也无力再施展轻功向上飞跃。   所以,她向着曲华裳伸出了手臂。   而上面的曲华裳在看到燕筱筱向自己伸出的求救的手时,目光却有了一瞬间的犹豫……   从前,她并不了解燕筱筱,只知道自己的少主很喜欢她。   在曲华裳以及燕楼很多人的眼里,大抵都觉得这个女人是以美色迷惑了少主的。   可今时今日,在二人盗宝的过程中,曲华裳亲眼看到了这个女人的聪明睿智以及其过人的胆魄和见识后,她终于明白,自己那位心性孤傲的少主,为什么会独独对这个女人另眼相看了。   虽然之前燕筱筱已明确表示过她不会再与少主有任何瓜葛,但看她冒着生命危险去盗凤凰眼的举动,便可知她对少主并非无情,相反的,是用情至深! 第二百四十五章 挟持   在看到燕筱筱向自己伸出求救的手时,曲华裳犹豫了,出自女人的嫉妒,她本能地抗拒着,不想拉燕筱筱上来。   ……若是自己今天救她上来,保不齐日后她会与少主有再重逢的一天,到那时,谁又能保证他们不会重新走到一起呢……   燕筱筱何等的敏锐,立时察觉到了对方的异样,当她看到曲华裳眼底的犹豫后,瞬间明白了她的心思。   千算万算,到最后,最难算的还是人心……   燕筱筱唇边泛起一抹嘲弄的冷笑,举在半空中的手,也开始慢慢收回。   可就在这时,曲华裳却一把将她拉住。最终,她的良知还是战胜了嫉妒心。   燕筱筱有些意外,但还是在对方的帮助下爬上了地面。   虽然刚刚曲华裳的表现不免让人介怀,但二人心照不宣,燕筱筱也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她爬上地面后,略略休整了一下,虽然她现在周身疼痛脱力得恨不得一晕了事,可她却必须强打起精神。   因这里不是久留之地。   曲华裳大约也是觉得自己刚刚的表现太让人心寒,难免心生愧疚,便主动搀扶起摇摇欲坠的燕筱筱向外走去。   当她们回到神坛门口时,李枢横仍维持着之前被捆着的姿势躺在地上。   曲华裳捡起二人先前脱掉的长裙,替自己和燕筱筱披上后,一把提起李枢横,掏出匕首在他眼前晃了晃,冷声威胁道:“若是想活命,就送我们出去。”   被塞住嘴的李枢横在寒光闪闪的匕首的威胁下不住点头。   曲华裳这才扯去他嘴里的布条,和燕筱筱一左一右挟持着李枢横向大门走去。   守卫神坛的侍卫们听到皇帝在里面叫门,各自露出了一副见鬼的表情。   想不到这昏君带了两个美女在里面“折腾”了这么久,竟然没惊动到神坛内的阴兵鬼将,又原模原样地走了出来。   李枢横在二女的扶持下走出大门。   可众侍卫很快发现神坛内似乎起火了。因随着大门的开启,一股浓烟立时从门内飘散出来。   这一下,众侍卫可是吃惊非小,他们受命保护此地,若是神坛有什么损毁,他们绝对难逃一死!   所以,虽然之前有那个倒霉的侍卫首领的前车之鉴,众侍卫们不想也不敢与这个昏聩暴虐的皇帝说话,但迫于无奈,他们还是得问上一句。   “皇上,神坛里怎么好像起火了?”   李枢横听到侍卫们的问话,沉下脸,冷哼一声,“朕觉得里面脱了衣服有些冷,就在门口那里燃了一堆火。怎么,朕要放火,还需要你们批准不成?”   众侍卫听他说“脱了衣服”几个字后,立时想到他领着两名美女在里面做了什么,既然办“那事”时有些冷,那烧火取暖也属理所应当。   眼见皇上又要动怒,侍卫们立时诚惶诚恐地道:“皇上息怒。”   李枢横这才不悦地挥了挥衣袖,向外走去。   燕筱筱行在他的左侧,虽表面上看来神色如常,实际上她现在连好端端地站着都已快坚持不住了,迈下神坛的台阶时,脚下不受控制的一软,整个身体立时向前栽去。   大约是因为成日的在女人窝里厮混,难得地李枢横还算怜香惜玉,眼见燕筱筱跌倒,便一把将她扶住。   这一下难免又引起了那些侍卫的关注。   行在李枢横右边的曲华裳用藏在袖中的匕首抵了抵他的腰,后者立时会意,淫笑了两声,“美人儿不禁折腾,脚都软了是吗?”   旁边的侍卫们各自面面相觑,露出极力忍笑的神情,至此疑心尽去。   曲华裳暗中推搡了李枢横一下,逼迫着他,带着自己和燕筱筱迅速离开了神坛。   虽然她们暂时糊弄过去了那些侍卫,但难保他们不会将此事上报给太后或是火国的大巫师,只要他们命人进神坛查看,立时就会发现凤凰眼被盗的事情。   到那时,曲华裳和燕筱筱必定会被全力追捕。   因此,即便燕筱筱现在的身体状况急需休息,但她二人却不敢停留,必须立刻出宫。   李枢横在二女的胁迫下,被迫挥退自己的随行侍卫,并传来自己的车驾,送她们来到了最近的宫门前。   他又故技重施地说自己要带着两位美女出宫夜游,命把守宫门的侍卫们开门。   侍卫们不敢违抗,只得打开宫门。   就在宫门被拉开时,后面突然响起军队奔跑的声音,同时有人高声喊道:“关上宫门,不许放他们出去!”   侍卫们愕然回望,只见皇宫里的侍卫总管,正带队向城门的方向极速奔来。   眼见事迹败露,曲华裳再顾不得藏匿身身份,一脚将原本坐在马车前的车夫踹下车后,运足内力,用手指在前面两匹马的马臀上各自重重一戳。   马儿吃痛,立刻惊嘶一声,四蹄翻飞着向前极速冲去。   刚刚打开一半的宫门在两匹惊马的横冲直闯下被狠狠的撞开,更殃及了几个躲避不及的侍卫。   在皇宫禁地,只有皇室成员才允许骑马乘轿。因此,即便那些侍卫的武功都不弱,但两条腿的人终究跑不过四条腿的畜生,更何况是能拉载帝王车驾的千里良驹。   所以众侍卫虽然追到了宫门,最后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目送马车绝尘而去,望车兴叹。   ……   曲华裳虽然驾车冲出了皇宫,但只要没逃出京城,便不算安全。   经过这一番折腾,已是后半夜了,眼看着再过两个时辰,天就要亮了。   曲华裳坐到车夫的位置上,一边继续驾车疾驰,一边与燕筱筱商量接下来该何去何从,二人的意见一致,都决定连夜出城!   现在已是子时将过,再有两个时辰就是城门开放的时间。算算距离,两个时辰后,城门开启时,差不多正好是马车由皇城驶到最近的东城门的时间。   只要她们路上不被耽误,那估计以她们眼下的速度,马车应该会比由宫中发出的戒严令,先一步到达城门。   只有出了城,她们才算逃出生天! 第二百四十六章 秘辛   定下由东城门出逃的计划后,曲华裳便在车前专心致志的驾车,而燕筱筱则因为身体状况糟糕,只能与被捆成粽子丢在地板上的李枢横一并留在车厢里。   因不习惯做女装打扮,所以出宫之前,燕筱筱便已换回了男装。不同于女装时的倾城绝艳,男装时的燕筱筱自有一种风姿傲骨的俊秀灵逸,是以也叫好色成性的李枢横看呆了良久。   在李枢横眼里,燕筱筱要比曲华裳好说话,因为自接触以来,一直用匕首威胁自己的都是后者。   所以他决定趁着曲华裳不在的时候,替自己与相较而言更加“好说话”的燕筱筱求求情。   “那个,这位侠女。朕已经依约送你们两位出宫了,还请女侠抬抬贵手,把朕给放了吧。”   眼下,燕筱筱身上被子弹蚁叮咬的痛楚犹未散尽,加之内力已经油尽灯枯,更受了不轻的内伤,精神便很是不济,正昏昏沉沉间,就听到了李枢横的话,遂睁开双目瞟了对方一眼,“待到我们出了城门,自然会放你下车。”   李枢横哭丧着脸,“之前你们说出宫后,就放了朕。现在又说出城后……”   燕筱筱凤目微眯,“怎么?皇上怕我们反悔?”   李枢横现在很有身为鱼肉的自觉,眼见燕筱筱有些神色不善,赶忙摇头,“不敢不敢。”   燕筱筱见对方不再啰嗦,便又闭起了双目。以她目前糟糕的身体状况,如果想恢复如初,怕得有一段时日仔细修养了。   只是,现下功力损耗倒是其次,最折磨人的是蚁毒带来的剧痛,还持久地绵延在她的四肢百骸。而且,她已开始有些头重脚轻,周身时冷时热,不用试也知道,此刻自己应该已经发起了高烧。   就在燕筱筱全力抵抗着袭上脑际的晕厥时,却听那李枢横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有意说给她听的,又小声念叨了起来。   “现在朕是我火国仅存的皇室一脉,若是朕有个万一,那我李氏皇族,可就此灭族了……”   燕筱筱听到他的话,又费力的睁开眼,“皇上说什么?现在火国皇室仅余你这一脉了吗?”   李枢横见她抬眼望着自己,立时可怜兮兮地哭诉道:“确切的说,是只剩下朕一个李氏皇族了。侠女明鉴,若是朕有个万一,那火国的子民怎么办?”   燕筱筱在心下暗自嘀咕。   难怪似李枢横这样昏聩荒唐的皇族都能当上皇帝,原来是整个火国皇室已经后继无人了。不过若是这昏君死了,那还真不失为一件造福百姓的好事。   李枢横自然没有看出燕筱筱在暗自腹诽自己,仍自顾自地说道:“若是朕性命不保,那我火国就会落入太后,哦,对,还有她那个奸夫,大巫师手中。”   燕筱筱想不到自己会在无意间听到这么一段国家级的绯闻八卦,不由得诧异,“哦?火国的太后竟与大巫师私通?”   李枢横为自己那戴了绿帽子的叔父,也就是火国的先帝,很是不值,咬牙切齿道:“那对奸夫淫妇巴不得朕早些死了,他们才好趁机占我李氏江山。不过朕偏就不随他们的意。朕要在有生之年,为我李氏皇族开枝散叶,再创先祖们的辉煌!”   燕筱筱听他给自己奸淫妇女按了一个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真是又好气又好笑,“皇上为了火国真是殚‘精’竭虑啊。”   李枢横似是没听出她话里的嘲讽,一径说道:“为了火国,朕再辛劳也是应该的。”   燕筱筱还是首次见到如此寡廉鲜耻之徒,如果不是她现在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欠奉,可能会忍不住一脚将他踹下车去,也好成全了他想要下车的心意。   李枢横谈到传宗接代这样的事上,便很是得意,随即似想到了什么,表情很有些不屑,“老天还是有眼的,那大巫师是个没种的,所以他和太后这一对奸夫淫妇虽私通多年,却一直没有珠胎暗结,弄个孽种出来。”   燕筱筱讶然,“皇上的意思是,那大巫师没有生育能力?”   李枢横提及此事,便分外的幸灾乐祸,“他基本就是个太监。听说是在早年间,练习巫术时伤了根本,所以不能行男女之事。”   ……   在燕筱筱和李枢横于马车内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谈着火国皇族内最大的密辛丑闻时,曲华裳已驾车来到了东城门下。   正赶上城门开启的时刻。   眼下天色尚早,进出城门的行人不多,所以他们这辆马车奔驰在出城的路上,便显得有些惹眼。   远近的路人因这马车精美尊贵的外形和色彩,都不免要多看两眼。而城头上守关的官兵却一眼认出,那辆快速向东城门驶来的,可不正是天子的车驾!   当曲华裳赶着马车来到城门下时,城上城下已乱做一团。   就在一众卫兵奔下城楼,准备迎接圣驾时,长街的彼端却响起了隆隆的马蹄声。   曲华裳和燕筱筱同时色变,不用回头看也知道,这肯定是宫中派出的追兵赶来了!   曲华裳当然不会傻等着追兵赶上来,是以她快马加一鞭,全力驱策着马儿以最快的速度冲向城门。   守城的官兵眼见此景登时有些傻眼。   虽然他们也隐约瞧出这辆帝王车驾有些古怪,却也不敢拦冒然阻拦,只得任由马车长驱直入,径直穿过城门。   眼见着城门被抛到了身后,曲华裳终于松了一口气,可这口气还没完全呼出,便在见到城门外的情形后,又提回了嗓子眼!   燕筱筱感觉到马车骤然减速,便推开车门查问缘由,“怎么……”   她的话还没问完,就戛然而止,与曲华裳一样愕然地望向了前方。   京城东城门外的官道上,近千名身穿红衣的火国圣火教教徒,正在大巫师的带领下,持着兵器,发出阵阵喊杀声,急速向燕筱筱他们的马车截堵过来。   看来是宫中已先一步以飞鸽传书一类的通信手法,将凤凰眼被盗的事,通知给了不在京城的大巫师,对方这才调集了教众前来围堵! 第二百四十七章 中箭   眼前这条官道是通往火国边境,也就是燕筱筱和曲华裳相遇的那个码头的唯一一条路。官道两旁就是与火国琼蛟油齐名的大沼泽,马车是无法通行的。   当下前有拦截,后有追兵,而通往码头的唯一道路也被封死了。   燕筱筱与曲华裳虽然武功卓绝,但面对近千名教众,也是毫无胜算的。更何况前者的身体状况还很是糟糕。   所以,她二人相视一眼,均知她们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弃车进沼泽!   逃跑这种事,自然是宜早不宜迟的。更何况在那大巫师的指挥下,约有一二百名圣火教教众已向着她们这边弯弓搭箭。约摸不出片刻,就会有要命的箭雨向着她俩兜头淋下!   燕筱筱和曲华裳都是心思机敏之辈,二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儿后,立时分头行动起来。   曲华裳跳上其中的一匹马,抽出匕首手起刀落,随着利刃割断木头的嚓嚓轻响,很快便将胯下马儿背上的枷套全部卸下。   燕筱筱则钻进车厢,将李枢横扯出来,并一脚踹了下去,“皇上走好。”随即也跳上了曲华裳骑着的那匹马。   前者一声斥喝,胯下马儿载着身量轻盈的二女,似离弦的箭一般向官道下方的沼泽地里冲去。   李枢横被反剪着双手捆住了上身,可是腿脚并没有被缚。他跌落马车后,有些狼狈地爬了起来,抬头的瞬间就看到对面的圣火教教众向着他们这边弯弓搭箭的情景,立时吓得连声尖叫:“住手!不许放箭!朕还在此!”   燕筱筱故意把李枢横推出去,就是为了让追兵们投鼠忌器,不敢向她们放箭。   谁料到,那大巫师似乎对李枢横这么个大活人视若无睹,径直下令道:“放箭!”   圣火教的教众向来对大巫师为令是从,莫说前面挡着的是他们火国的君主,就是天王老子也照射不误。   李枢横眼见着百十多支利箭呼啸着划破天空,组成一方箭雨向着自己头顶落下,不禁肝胆俱裂地惊道:“你们竟敢弑……”那个“君”子还未来得及出口,他便已身中数箭,抛尸倒毙。   燕筱筱和曲华裳也没想到这大巫师竟然如此狠辣,连本国的国君也敢说杀就杀!   曲华裳虽然已尽可能地驱策马儿急速逃出弓箭的射程,可毕竟无法将所有的箭矢完全避过。   纵然她俩已极力地伏低了身体,可还是给箭雨波及到了,还好二人身上只是或多或少地受了些擦伤。可胯下的马儿却被箭头划破了马颈,伴着一声惊嘶,因疼痛而愈加急速地向前飞驰而去。   就在二人均以为已经躲过弓箭的威胁时,燕筱筱却听后方破空之声又至,下一秒,背心便是一阵撕裂般的锐痛。   此箭的力道之大,险些将她掼下马背,燕筱筱忍痛回头,正好与缓缓放下弓弩的大巫师遥遥对视了一眼,看来这一箭正是对方射的!   曲华裳听她闷哼一声,不用看也知道她中箭了,可是在眼下这么危急的时刻也顾不上查看燕筱筱的伤势,只能先逃离此处再说。   因她们骑得马快,所以在追兵们准备弯弓搭箭再射第二轮时,她们已经跑出了弓箭的射程,转眼便冲入了沼泽的腹地。   火国的国土约有近七成的面积被沼泽覆盖,但即便是土生土长的火国人,在没有万全的准备之下,也是不敢冒然踏入沼泽的。   所以,大巫师虽然急切地想要追回国宝凤凰眼,可看着那瘴气缭绕的沼泽地,却也能望而却步。   ……   马儿因箭伤受惊,不要命似地在沼泽地里狂奔,不过片刻的功夫便将官道上的追兵远远抛下。   但也因为马儿彻底失控,完全不听指挥地乱跑乱撞,所以在下了官道后没多久,便泥足深陷,掉入了泥潭之中。   眼见坐骑已无法摆脱沼泽,若不想跟着马一同被沼泽吞没,曲华裳和燕筱筱只得弃马。   眼下燕筱筱负伤,再加上内力耗尽,已无法施展轻功,所以曲华裳便回手拉住她的胳膊,正要带着她一起离开,却被后者按住了手。   燕筱筱拍了拍在泥潭中痛苦挣扎的马儿,叹了一声,“先帮它解脱了吧。”   曲华裳看着因中箭负伤而脸色惨白的燕筱筱,想不到她在自顾不暇的情况下,还有心思去关心一匹马的死活,不禁有些诧异地又多看了她两眼,才缓缓点头道:“好吧。”   曲华裳安抚地摸摸马头,然后翻手就将匕首刺进了马儿的后颈,马儿叫都没叫一声,便歪头死去。   这之后,她才带着身后的燕筱筱,一起跃离了不住下沉的马背。   曲华裳选了不远处的一块杂草丛生的地方落脚。   直到脚踏实地后,二人才齐齐松了一口气。也直到此刻,曲华裳才有时间去查看燕筱筱背上的箭伤。   那一箭扎得很深,而且位置极险,离心脏只有半寸左右的距离,必须马上拔出。   二人寻了一块平整的石头,燕筱筱抱着双膝坐在石头上。   曲华裳帮她把箭头拔出来后,不禁“咦”了一声。   燕筱筱闻声抬头,“怎么了?”   曲华裳柳眉紧锁,将那支箭举起来给她看,“这箭恐怕有毒。”   燕筱筱盯着那支泛着幽幽绿光的箭头,心登时一沉,“看着确实是像涂了毒的。不过……”她说着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肩膀,“我中箭的地方倒是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   曲华裳犹豫了一下,还是从怀中摸出了一个小巧的瓷瓶,将里面仅有的一丸药倒了出来,递给了燕筱筱,“这是解毒丸,吃了吧。”   当燕筱筱的目光触及到那瓷瓶和药丸后,不由得涩住,“这是……他给你的吧?”   她口中的“他”,指得自然是白夜。   这瓷瓶和药丸燕筱筱曾经见过。当年在她和白夜于西山遇袭时,白夜就曾经拿出此药,要替她解毒。所以燕筱筱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瓷瓶和药丸。   她知道此药可解世间百毒,是不可多得的救命良药,也因此极其珍贵,十分难以调配。   白夜肯将此药赠给曲华裳,足见他对她的重视…… 第二百四十八章 解毒   燕筱筱不自觉地摸了摸胸口,不知是不是因为箭伤的缘故,心脏的地方有些隐隐的抽痛……   曲华裳似是看出了她的不自在,沉默片刻后,才出言解释道:“当初在江霖城时,我替少主挡了那支太子射来的毒箭。因疗伤不及时,所以这毒没有拔净,少主这才赐了我一丸药,常备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   燕筱筱勾了勾唇角,垂下眸子,语气淡然清冷,“这药如此珍贵,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曲华裳听她如此说,就又把手中的药向前送了送。   “为了盗得凤凰眼,你这一番出生入死我都看在眼里。这药就当我替少主还你的人情吧。”   还自己一个人情吗?与其说是替白夜还自己人情,不如说是以此药做封口费吧?   燕筱筱低眸看着对方送到自己眼前的药丸,最终还是慢慢伸出手,拿起药放入口中。   那药丸入口即化,很快就顺着喉咙滑下,燕筱筱只觉一片冰凉的苦涩由舌尖延伸到了心口。   燕筱筱仰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曲华裳,“你的药我收下了。我们一起盗凤凰眼的事,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她说着,将装了凤凰眼的鹿皮口袋扔到曲华裳手中,“等你返回魏国,所有人都只会知道,拿到凤凰眼救他的人,是你。”   曲华裳的脸色瞬间涨红,想不到燕筱筱竟然轻易勘破了自己的心思。   她向来是个胸怀坦荡之人,唯有在事关到少主身上后,自己的心思举动便会不受控制地走了味道……   没办法,爱情这东西,永远是自私的。   燕筱筱草草裹了伤口,又与曲华裳原地休整了一个时辰。   白夜的药十分有效,燕筱筱吃下之后,那毒便一直没有发作过,料来应该是被解除了,而且她的高烧也慢慢退去,精神便立时好了不少。   恢复了一下体力后,二人就再次动身继续赶路。   因身处沼泽地,一旦行差踏错便可能是没顶之灾,所以她俩行走起来极其小心谨慎,只能用木棍一步一步地试探着道路前行。   因行进的速度很慢,因此直至天黑,二人也没走出多远。   考虑到在夜里于沼泽地中行走太过危险,所以她俩决定于原地休息一晚,明晨再继续赶路。   而且以燕筱筱目前的身体状况,也属实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深夜,残月当空。   这片死亡的泥泽,连生灵都不愿踏足,所以四下里万籁俱寂,不闻一丝声响。   燕筱筱因内力耗尽,加之内外俱伤,所以睡得有些沉。   而曲华裳却翻来掉去的怎么也睡不着。   曲华裳望着夜空中在云端若隐若现的半弯残月出神良久,然后将目光移向了身边的鹿皮口袋。   那里装着能救治少主的至宝,凤凰眼。   一想到有了这件宝物,少主终于不用再受失明之苦,身体也能恢复如初后。曲华裳便觉困意全无,最后终于决定不再强迫自己睡觉,而是坐起身,拿出那个装了凤凰眼的水晶盒把玩。   不知是不是因为月光的关系,曲华裳似乎看到盒子里的凤凰眼动了一下!   曲华裳立时皱起眉头,这凤凰眼如此重要,不能有一星半点的散失。   她这样想着,便把水晶盒举到眼前,借着月光仔细查看盒内的凤凰眼。   果然,那枚凤凰眼竟然又动了一下,而且表面似乎还泛起了一道纤细的裂痕!   这一下她可是吃惊非小。   难道因为她们这一番折腾,凤凰眼竟然损坏了!她这样想着,就迅速打开了水晶盒,把右手伸进盒子,去拿那枚凤凰眼。   就在曲华裳握住凤凰眼的一瞬间,却觉右手拇指的虎口处一阵尖锐的刺痛,凤凰眼也险些就此撒手,可她深知此宝的重要,便忍着疼,以最快的速度抽回了手。   拿出右手的一刻她才看到,自己的右手拇指上竟盘踞了一条比筷子还要细的小蛇。   这条蛇的身体竟然呈现一种诡异的半透明状,一双竖瞳泛着幽艳的紫蓝色,此时正高昂着蛇首,冲着自己吐出金色的信子。   显然,此蛇剧毒无比。   看来这条剧毒的小蛇,正是守卫凤凰眼的最后一道机关!   料来刚刚就是这条近乎透明的小蛇盘踞在了凤凰眼上,只是因为隔了一层水晶盒,光线昏暗,加之蛇体本身就是半透明的,所以曲华裳才会看错。   她用力甩飞小蛇后,这才分神去看自己的右手,却见大半个右手已经现出了恐怖的紫黑色,可见此蛇之毒!   最恐怖的是,那紫黑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蔓延!显见是这蛇毒正在迅速扩散。   随着蛇毒的游走,曲华裳只觉整个右手冰寒刺骨的疼,便好似有无数的冰针刺进了她的皮肉,疼得她不可控制地低叫出声。   旁边沉睡的燕筱筱听到曲华裳的惨叫,立时惊醒过来,翻身爬起后,几步来到曲华裳身边,就见她痛苦地抱着右臂,她的右手及小半个前臂已经呈现出一种恐怖的紫黑色,而曲华裳的右手上,正拿着那枚凤凰眼!   “怎么回事!?难道这凤凰眼有毒?”   曲华裳呻吟着摇摇头,用视线扫了一下地上的那条小蛇。   此时那小蛇已经盘成一盘,正高昂着蛇首,冲着她们嘶嘶地吐着蛇信。   燕筱筱这时也看到了那条诡异的透明小蛇,她不动声色地抽出曲华裳腰间的匕首,随即出手如电,在小蛇弹起来咬她时,照着小蛇的七寸用力斩了下去。   在那把削铁如泥的匕首斩断蛇身时,竟隐隐有金属摩擦之声,可见这幼细的蛇体何等的坚韧,若不是燕筱筱的手劲大,出刀利落,而这小蛇又这般纤细,恐怕普通的刀锋,并不能伤及其鳞角。   然而,最诡异的是,燕筱筱在斩断蛇身时,脑海里似乎浮现出了一道幻象,那影像如白驹过隙,一闪即逝,待她想仔细捕捉时,竟又什么都没有了。   不过眼下的情形可不容她多想。   燕筱筱处理了小蛇后,便立刻转身去看曲华裳,仅此片刻的功夫,那蛇毒竟已蔓延过了整个前臂! 第二百四十九章 断臂   眼见此景,燕筱筱立刻用匕首割下一条衣襟,在曲华裳肘部以上的位置用力勒紧。   果然,因血流受阻,那蛇毒便不在向上蔓延。   可燕筱筱心知,虽然这个方法能暂时局限蛇毒的侵袭,可终究不是个办法。此蛇的毒性如此霸道,只怕曲华裳早晚是难逃一死。   曲华裳对自己眼前的情况,也是心知肚明,她冲着燕筱筱摊开紫黑色的右手,把凤凰眼放到对方手中,“我恐怕是回不去了,你务必要把这凤凰眼送回去。”她说着,就翻掌把凤凰眼放到了燕筱筱手上。   谁知那凤凰眼离开她右手的一刻,皮肤上的紫黑色顿时大盛,仿佛血液中的蛇毒都躁动了起来,曲华裳立时抑制不住地惨叫出声。   燕筱筱来不及细想,立刻又把凤凰眼塞回了曲华裳的手里,凤凰眼一接触到对方的皮肤,那她手上的紫黑之气,立时暗淡了下去。   燕筱筱这才猛然想起,之前自己在村子里,那个老人曾跟自己讲过。   这凤凰眼本是左右一对,一生一死,两厢对应,而火国的这枚凤凰眼,正是可以起死回生,活死人肉白骨的凤凰左眼。   由眼前的这种情形看来,那老人的话,似乎并非空穴来风。   燕筱筱沉吟了片刻,向曲华裳说道:“你把这凤凰眼吃了吧。眼下,可能只有此物能救你的性命。”   已被疼痛折磨得脑际昏沉的曲华裳呆了一呆,随即才反应过来燕筱筱的话是什么意思,立刻不住摇头,“不!这是用来医治少主的,我不能吃。”   燕筱筱叹了一声,劝道:“没有凤凰眼……他顶多就是无法复明,恢复不了功力。可你若是不吃,丢的却是这条命。”   曲华裳猛喘了几口粗气,神情很是激动,“不行!我就算现在立刻死了,也绝对不会用这凤凰眼来保命!”   燕筱筱眉峰紧锁,沉吟片刻后,才缓缓说道:“除此之外,或许还有一种方法能保住你的性命。只是……”   本已经做好将死准备的曲华裳,听到燕筱筱的话,眼中又浮现出一抹生机,“只要不是让我吃下凤凰眼,什么方法我都愿意尝试。”   燕筱筱的目光落到曲华裳紫黑色的手臂上,叹道:“那就只能舍了这条手臂了。”   曲华裳倏地瞪大了眼睛,低头看了看自己已经彻底黑紫的右臂,呆怔片刻后,才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一个“好”字。   看着曲华裳为了白夜,宁愿冒险自断右臂,也不想吃下那枚能能救命的凤凰眼,足见白夜在对方心里何等重要。   燕筱筱一时间也说不出自己心底是个什么滋味,只是缓缓点头道:“这凤凰眼似乎能牵制住毒性,你一定要紧紧握住凤凰眼,一刻也不要松开。我看这蛇毒性质属寒,我体内的天禹功,应该能够克制此毒。一会儿在我斩断你手臂的同时,我会尽可能地凝聚天禹功,注入你的体内,助你驱毒。只是这天禹功十分霸道,恐怕帮你驱毒的同时,也会伤及你的筋脉。”   曲华裳有些诧异地看着燕筱筱,“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若是再冒然凝聚内力,不怕伤及根本吗?”   她也是习武之人,所以知道燕筱筱这样做的风险。   燕筱筱洒然一笑,“就当是我还你那枚毒丸的人情吧。”   曲华裳怔了一怔,心知在此保命的紧要关头,也属实再无暇顾及其他,便点了点头,“好,就这样办吧。”   她说着背朝向燕筱筱,弯身蹲跪在地上,抓着凤凰眼的右手,向旁平伸出去,神色平静道:“来吧。我准备好了。”   燕筱筱将用火消毒烧过的匕首反握在手中,闭目调理了一下内息,缓缓凝聚功力。可随着内力的运转,小腹的气海内顿时一阵翻江倒海的绞痛,她脚步一个踉跄,强咽下涌上喉头的猩甜,瞬间将体内仅存的些许内力提升到了极致!   她双目睁开的一瞬,掌中的匕首已经划出一道寒芒,干脆利落地斩断了曲华裳已然黑紫的手臂,同时凝聚了全部功力的左掌疾拍在对方的背心处。   随着天禹功的侵入,曲华裳唇角和断臂处同时喷出了鲜血,只是断臂的伤口中流出的血起先是是黑红色的,随着血液的流出,开始慢慢变浅趋近于鲜红,显见是毒素正在排出。   曲华裳因这一下冲击,双目一翻,登时晕厥过去。   燕筱筱脱力的晃了两晃,还没站稳,就见曲华裳那条被斩下的断臂在落地的瞬间,手指一下松开了,其掌心的凤凰眼在地面的石头上轻磕一下后,竟笔直而迅速地滚向了不远处的那个满是青苔浮萍的沼泽!   若是凤凰眼就此掉进沼泽,那可就真如石沉大海,再难重见天日了。   燕筱筱来不及细想,径直将手中的匕首掷出。只是眼下她浑身脱力,连手都在不受控制的颤抖,再加上角度和距离的问题,所以这一掷远没有平时的准头。   匕首只是擦过了凤凰眼,将它滚动的速度延缓了一些。   眼见着再有一尺不到的距离,凤凰眼就要滚进那片布满浮萍的沼泽里时,燕筱筱已及时赶至。   她正弯身去捡那凤凰眼,忽听后方有破风之声,还伴着一声冷怒的斥喝,“妖女!”   燕筱筱是习武之人,自然听得出那由后方袭来的是内功高手的掌风,若是她现在错身,还来得及避过,可那样的话就来不及救那枚行将落水的凤凰眼了!   是以,她一边伸出右手继续去捡那凤凰眼,一边将左手后翻护住了背心。   在她捡到珠子时,一股浑厚的内力也随着自己与对方相接的掌心疯狂地涌入了她的体内!   对方的掌力如洪水猛兽,瞬间侵入了燕筱筱的体内,疯狂撕咬,肆意破坏着她的筋脉。   此刻的燕筱筱已再无一丝力气去抵御对方这致命的一击,一口鲜血便不受控制地由唇角喷出,有几滴血液正好洒在了她右手的凤凰眼上。   攻击他的人功力卓绝,这一下又是下了死手的。即便是全盛时期的燕筱筱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硬接下这样一掌,也是要吃亏的,更何况眼下的她已经是油尽灯枯的状况。 第二百五十章 异能   在掌劲侵入的一刻,燕筱筱眼前一黑,意识也猛地抽离。可就在这神智由清醒转为迷蒙的瞬息之间。   燕筱筱恍惚间觉得,那凤凰眼似在刹那间绽放出了夺目的光彩,温暖的光晕似流水般将她笼罩。   对方致命的内力冲击也似在这幻动的流光中被阻了一阻。   下一秒,已经迷离的意识又迅速重新回归到了身体。   燕筱筱恢复清明时,猛地睁开双眼,视线正好落在手中的凤凰眼上,可是……那凤凰眼仍是原模原样的,似乎刚才它绽放出的异彩只是一种幻象……   这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在了极短的时间内,虽然燕筱筱分不清刚刚那些到底是不是幻觉,但她能确定,凤凰眼帮助自己抵御了那要命的一击的事,肯定是真实的。   毕竟,以她目前的身体状况,在硬接下那样一掌之后,还能保住性命而不是仅仅负些内伤,那基本上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可见,这凤凰眼果然非同一般。   纵然燕筱筱对这凤凰眼的神奇功效满是惊异,但此刻可没有时间容她多想,因为她的身后还站在着一个索命的瘟神!   刚刚燕筱筱在与对方掌力相接时,出于习武人的自然反应,身体本能地借着对方的力道斜掠而起,不但化解掉了对方的部分掌劲,还借力离开了对方的攻击范围。   此刻她已轻飘飘地落到了那潭沼泽的对岸,与来者隔潭对峙。   她抹去唇角的血迹,幽幽轻笑,“佐盟主身为江湖前辈、武林名宿,这样偷袭一个晚辈,可真叫人不齿啊。”   刚刚在对方骂出那句“妖女”时,她就已经认出了来者正是江湖第一高手,白夜的授业恩师,煜盟盟主,佐修寒!   这时,佐修寒已经赶到昏迷不醒的曲华裳身边,用内力封住她断臂周围的穴道,止住鲜血后,又扯了布帮她把伤口裹好,这才起身上前,隔着沼泽向燕筱筱怒目而视。   “你这妖女刚刚偷袭华裳,还砍掉了她的右臂,单从这一点,佐某杀你一百次都不嫌多,现在你还敢厚颜无耻地责问佐某?”   燕筱筱闻言微怔,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佐修寒是误会自己了。   想来也是,无论谁从后边看到自己用匕首斩断曲华裳的手臂,又将她打吐血的一幕,都会以为自己是在害人。谁又能想得到,她那样做实际是为了救曲华裳呢?   燕筱筱唇角掠起一抹淡淡的薄笑。   误会就误会吧。   “既然佐盟主已经看到,那我也无话可说。”   佐修寒眼见她亲口承认害人的经过,一双狭长的眼眸登时杀机毕现,就要纵身跃过沼泽,亲身将她击毙。   却见燕筱筱忽然伸出手,那洁白如玉的掌心上静静地躺着一枚流光溢彩的珠子,可不正是火国的至宝,凤凰眼!   燕筱筱站在沼泽边,伸出的手掌微微倾覆,“佐盟主如果再踏前一步,我就把这凤凰眼丢进去。”   佐修寒的视线滑过凤凰眼,再移回燕筱筱脸上时,眼中已满是怒意。但他生气归生气,可确实投鼠忌器,再没有踏前一步。   只看对方的反应,燕筱筱便知他也是冲着这凤凰眼来的。   这时,天空中传来一声清脆的鸟鸣,燕筱筱抬起头,就看到一只眼熟的绿色小鸟在绕着他们上空盘旋。   燕筱筱在晋国时曾见过这只鸟,知道这是用来追踪搜寻的灵禽。   难怪佐修寒能在这茫茫大沼泽地里找到她俩,看来多半是由这鸟引路来的。   照目前的情形看,应该是佐修寒知道曲华裳只身来火国盗宝后,特意赶来接应她的。只是不成想,一寻到曲华裳,看到了刚才那样一幕。   佐修寒阴沉着脸道:“那凤凰眼与你无用,你这妖女抢它做什么,还为此重伤华裳,世上怎么有你这样歹毒的女人!”   燕筱筱侧头看了看不远处倒伏在地的曲华裳,无所谓地耸耸肩,“这枚珠子与我确实无用。不过我却知道,白夜在等着用它来治病。我把他害得那样惨。他一定恨死我了。他现在一副废人模样病恹恹的还好些,若是让他恢复如初,难保不会来寻我的麻烦。左右我闲来无事,又听说那个女人只身前来盗宝,就想着来看看,若是真给她盗到了,就顺手抢过来玩玩。”   佐修寒听她说出这样一番话,气得七窍生烟,口中不住骂着:“妖女,妖女。”   燕筱筱抠了抠耳朵,邪肆地挑唇一笑,“今日既然遇到佐盟主,也算我倒霉。这样吧。这凤凰眼我可以给你,不过佐盟主需得放我离开。”   佐修寒胸口起伏几下,勉力压下怒气,点头道:“好!”   燕筱筱轻笑道:“我信得过佐盟主的人品。”说着,便扬手将凤凰眼丢向对方。   佐修寒伸手接住凤凰眼,看了看后,收入怀中,随即又盯了燕筱筱片刻,忽然问了一句出人意料的话。   “佐某想代夜儿问你一句,他这般掏心掏肺地待你,你不思回报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那样害他?”   燕筱筱唇角的笑意瞬间凝固,垂下浓密的眼睫,遮住了眸光,口中却只是随意地道:“这句话是他让佐盟主来问我的吗?那他可真是有够可悲的。被我那样一番戏耍利用,竟还抱着儿女情长念念不忘。落得今天这样的下场,要怪,也只能怪他无能。”   “好,好,好……”佐修寒闻言缓缓点头,他说着拔高了一线声调,“夜儿,你听到了吗?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女人,亲口说的话。”   燕筱筱听到“夜儿”二字,周身如遭雷击,难以置信地顺着佐修寒的目光向对面树丛间的阴影望去。   不多时,一身玄色长衫的白夜就在谨竹的扶持下,走出了黑暗。   月光淡淡的光华打在他俊美如谪仙的脸上,亦为那双没有焦距的眸子,镀上了一层冷色。   燕筱筱的目光触及到那熟悉的眉眼,脚下登时向后踉跄一步,心口更是一阵窒息般的痛。   她只能用力屏住呼吸,克制那盈满胸臆的翻涌如潮的痛!并不住地命令自己站稳,绝不能后退! 第二百五十一章 再见   数月不见,白夜清瘦了不少,虽依旧是那副俊颜,可燕筱筱却再也无法将眼前这气质清冷淡漠的男子与从前那个总是对自己笑意温暖的男人联系到一处……   而白夜似是没有听到佐修寒的话,只是让谨竹带着自己来到曲华裳的身边,替她把了一下脉象后,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让随行的谨兰给她喂下,随即才向着佐修寒道:“师父,我们回去吧。她伤得不轻,需要及时医治。”   佐修寒见白夜这个反应,很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气恼,嘴唇动了动,似是想诘问白夜,为什么不去责骂那个心如蛇蝎的女人,可看着白夜清冷漠然的表情,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冷哼一声,率先掉头离开。   谨兰立时背起曲华裳,追着佐修寒而去。而白夜也在谨竹的扶持下转身离去。   由始至终,他似乎都对燕筱筱视若无睹。   燕筱筱如同被点了穴道般僵在原地,怔怔地目送着他远去的背影。   在白夜的身影行将没入黑暗中时,他忽然顿住了脚步,转过头。一双没有焦距的眼,竟然精准地隔空向燕筱筱投来,声音无起无伏地吐出几个字。   “我会回来寻你。”   随即,便转身消失在了林间。   直至对方的身影彻底不见,燕筱筱才摇晃着跌坐在地,吐出一直憋在肺腔里的那口气的同时,一声低低的呜咽也不受控制地逸出唇角,却又在下一秒,被她用手捂住……   燕筱筱不知自己这样孤零零地在荒野里坐了多久。直至朝阳的晨曦落到自己脸上,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已经这样一动不动地在原地呆坐了一夜。   燕筱筱浑浑噩噩地抬起头,任阳光洒落在脸上,随即用双手抹了一把脸后,这才踉跄着站起身。   她来到昨晚自己和曲华裳睡觉的地方,将那个装凤凰眼的水晶盒拾起,揣进了怀中。   转身离开时,她眼角的余光在不经意间扫到了那条被自己砍断的小蛇,燕筱筱想了想后,将小蛇捡起,放入了水晶盒中。   昨夜,因为凤凰眼异能的庇护,燕筱筱虽然侥幸在佐修寒的掌下逃生,但到底也是负了伤的。   加之之前的伤势还没有痊愈,又为了救曲华裳而动了身体的根基。这样的连翻受创下,燕筱筱心知,即便养好了内伤,但自己的功力可能再也达不到从前的巅峰状态了,更有可能还要就此落下些病根……   不过眼下她没有时间担心这些,如果她再不尽快从这片沼泽地里走出去,那么即便她能侥幸躲过那些泥潭陷坑,早晚也会被活活饿死、渴死!   别看这沼泽地里有水、有植被,可因被瘴气侵及,这里的东西基本都有毒,根本入口不得。   沼泽中行路,不同于普通的荒野,这里处处泥潭,步步陷坑,布满了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沼泽潭。   虽然燕筱筱能通过太阳的位置来辨别方向,但经常是走了一半,就被泥潭拦住了去路,不得不绕回去重走。   因此,她兜兜转转的在沼泽里走了两天一宿,可仍然无法走出这片死亡荒原。   算起来,自从踏入这片沼泽,她已经有三天两宿水米未进了。即便是个壮年男子,在这种情况下也是极限了,何况是重伤未愈的她。   有几次,她因为饥渴而稍稍精神涣散了片刻,便险些跌入沼泽。   纵然沼泽中行路多有不易,但所幸燕筱筱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在何处,所以并没有迷失大方向。   在第三天的傍晚,她终于走出了那片瘴气环绕的大沼泽,而且夜里还寻到了一条小河。   当清凉的河水滑下肚后,燕筱筱终于有种重新活过来的感觉。   这一晚,燕筱筱就在这条小溪边休息,决定明日再沿着河走。只要有些常识的人都知道,顺着河流走,便一定能找到人居住的地方。   只是,既然她想得到要沿着河走,那别人就也能想得到。   因为连日来赶路的辛劳,燕筱筱这一觉便睡得沉了一些。睡梦之中,她是被脚上的一阵刺痛惊醒的。   燕筱筱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去摸枕在头下的匕首。   可是却摸了个空!   与此同时,她也睁开了眼睛。   然而,在视线清晰的一刻,燕筱筱立时骇了一跳。   并不是她看到了什么吓人的东西,或是已陷入追兵的包围。   而是……她发现自己竟然在梦游……此刻,她正孤身沿着河道向下游走去。   若不是因为踩到了一块尖石,硌疼了脚掌,还不知道自己会这样稀里糊涂地走到哪去。   这就怪了,自己从前从未有过梦游的现象,今晚这是怎么了?   燕筱筱正百思不得其解,忽然间,似隐约听到了某种类似虫鸣,又似哨音的古怪声响。   那声音一入耳朵,燕筱筱的双脚便不由自主地向前迈了一步,若不是她用神克制,估计身体会自行寻着那声响向前走去。   这一下,燕筱筱可是吃惊非小。现在她可以确定,自己并不是忽然间得了梦游症,而是身体被人操控了!   虽然对方的这种控制,在自己清醒时就会失效,但只要她睡着,或是神智不甚清明时,身体就会无意识地任对方摆布。   这么邪门的功夫,燕筱筱还是首次听说,更遑论是亲身体验。   只是,自己到底是在什么时候着了道的呢……   她正皱眉思索间,却见河流的下游处有点点的火光,显然是有一队人马正持着火把沿河搜寻。   而且随着对方的接近,那古怪的嗡鸣声也越发的清晰,显见着用邪术操控自己身体的人,就在那群人当中。   对方人多,而且还骑着马,来得速度很快,以燕筱筱目前又饿又累,加之伤势未愈的身体,根本无法及时逃脱,只能先找个地方藏身了。   她四下里张望了一下,目光很快落在不远处的几棵大树上,随即快步来到树下,手脚轻盈而迅速地攀上了树干,将身体藏在了枝叶间。   今晚如果不是她意外惊醒,此刻有可能已经落到对方手中! 第二百五十二章 邪蛊   此刻,燕筱筱藏到树上,除了是为了躲避追兵外。另一个目的就是要弄清楚,自己到底中了什么邪术,对方又是怎么操控她的   身体的。   如果无法摆脱这邪术,那除非她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能一直不眠不休地保持着清醒,否则早晚有失手被擒的一天。   燕筱筱在树枝间屏息凝神地努力让精神处于最警醒的状态,以此来克制身体想要跳下树的冲动。   没多久,那队持着火把的人便来到了她刚刚站着的河边。   当燕筱筱看到为首的那人正是火国的大巫师后,竟丝毫不觉得意外。   早在来火国前,燕筱筱就听说过,火国的大巫师是个极其厉害的人物,不但身怀异术,还拥有通鬼神幽冥之能,否则也无法成   为火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巫师!   此刻那大巫师手中正拿着一个造型奇怪的小盒子,那能操控燕筱筱身体的声音,正是从盒子里发出的。   因为离得近了,所以燕筱筱终于听出,那声音似乎是一种古怪的虫鸣。   有此可见,这大巫师应是通过这虫子的叫声,来施展邪术,追捕自己的。   这会儿大巫师已经带着几十名圣火教教徒来到燕筱筱藏身的树下,并停住了脚步。   他旁边的一个教徒出言问道:“教主,这灵蝉已经叫了这么久,仍不见那贼人现身,是否是术法失败了呢?”   大巫师摇头,“不可能。那一天本座亲自射出的蛊箭,不会失手。”   “蛊箭”!   燕筱筱听到这个词后,不由得一惊,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后背处那尚未痊愈的箭伤。   原来,那支箭上涂得并不是普通的毒,而是蛊毒!   巫蛊之术,燕筱筱曾经有所耳闻,她从前曾经在柳雪晴的藏书中读到过些许关于蛊术的记载。   只是她隐约记得,那书中似是提到过。擅长施蛊害人的那支部落,早在百十年前,因为得罪了一位大人物,而被灭族了。   自那以后,这巫蛊之术便也随之失传绝迹。因此,现世关于这方面的记载,便也少之又少了。   想不到,那个部落仍有后人存世,甚至还成为了火国的大巫师!   燕筱筱正听得暗自心惊时,下面的大巫师和那教徒仍在兀自交谈。   “灵蝉一旦开始鸣叫,就说明那中蛊的贼子已进入了它可感应的范围内。按常理来说,除了心志坚定过人之辈,普通人应该无法   抵御灵蝉声蛊的引诱,大多会自己寻上门来。而且……”大巫师低头看着手中嗡鸣得越发响亮刺耳的蛊虫,“目标越是接近,灵   蝉的叫声也就越是急促!”   他说着,猛地抬头,望向了这一望之内,唯一能供人藏身的地方,旁边的几株大树。   燕筱筱在对方说话时,已觉不妙,当大巫师将目光向自己藏身的树丛投来时,她已抢先一步出手。   扣在掌中的匕首在浓重的夜色中,划出了一道冰冷的寒芒,直取那大巫师的心口!   大巫师怒喝一句,猛地向后仰倒,那匕首贴着他的肩膀擦过,最后“哆”的一声,插在了他手中装了蛊虫的盒子上。   大巫师这才知道,对方的目标不是自己,而是他手中的蛊虫!   若不是那造型古怪的盒子十分结实,只怕已经连盒带虫给匕首戳了个对穿。   燕筱筱暗叫了一声“可惜”,随即便似一片羽毛般轻盈而迅捷地滑下了树干。   与此同时,不用大巫师吩咐,他手下的教徒们已经蜂拥而上,去围堵燕筱筱了。   燕筱筱虽然轻功卓绝,但以她目前的状况,却连平素的三成水准都达不到,更何况这些教徒中还确实有几位高手。   不过片刻的功夫,她便被十来名红衣教徒彻底缠住,无法脱身。   虽然她仗着高明的身手周旋在敌众中心,一时还没有落败,但这样一番激斗下,她的内伤也立时爆发了。   大巫师眼见十来名教徒也拿不下对方,遂喝了一声,“让开!”说话的功夫他已掠下马背,直朝燕筱筱扑去!   燕筱筱看着对方那色泽诡异的毒掌拍向自己时,虽然极力后退躲避,但以她目前的状况终究无法逃脱对方掌影的笼罩。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猩红色的毒掌在自己眼前越放越大……   燕筱筱苦笑一声,想不到今天自己将毙命于此。   就在她放弃无谓的闪躲,闭起双眼准备受死的一刻,一道疾若惊鸿的剑光,伴着内力激发出的嗡鸣,在千钧一发之际,惊险地   拦在了大巫师的毒掌与燕筱筱之间。   “主子!”   燕筱筱听到那声熟悉的呼喊,惊喜地睁开双眼,“莫邪!”   在这紧要的关头现身救燕筱筱的,正是燕筱筱的贴身侍卫,莫邪!   大巫师眼见莫邪这一剑如此犀利,以他的本事也不敢妄自托大,不得不旋身相避。   这眨眼的功夫,莫邪已经来到燕筱筱身边,后者急声说道:“咱们快走!”   此时不用她吩咐,莫邪也准备带她离开。   他以迅雷之势,抢下一匹马后,回身将燕筱筱捞上马背,剑光暴涨间逼退了围上来的教徒们,下一秒,便策马疾驰而去。   眼见着燕筱筱被人救走,大巫师不由得咒骂了一句,连声催促教徒们赶快上马追赶。   莫邪听到后边的马蹄声,便从袖管里抽出了一张精致小巧的弓弩,一边控马,一边回身后射。   随着一支支短小的弩箭发射,一个又一个的教徒伴着惨叫声跌下马背,不过片刻间,就被莫邪射倒了六七人。   眼见此景,后边的教徒们投鼠忌器,再没人敢追得太紧。   所以,不过半刻钟的光景,就被莫邪远远的抛下了。   眼见甩掉了追兵,莫邪才得空去问燕筱筱的情况。   “小姐,您没事吧?”   燕筱筱靠在莫邪的后背上,声音有气无力,且越转越低。   她只含糊不清地说了几个字,“记得把我捆起来……”   听到燕筱筱的话,莫邪很是糊涂,便又出言问了一遍,“您说什么?” 第二百五十三章 成长   莫邪的话还没问完,便觉背上一沉,还有濡湿的感觉浸透了自己的后背。莫邪立时转回头去看燕筱筱的情况。   却见她已闭目晕厥,彻底的人事不省,而她的唇角更有猩红刺目的鲜血逸出,并迅速染湿了自己的肩头。   莫邪骇然失色。   “小姐,小姐……”   ……   燕筱筱是被人锲而不舍的呼唤声吵醒的,而那个一直喊她的人,正是自己忠心耿耿的侍卫,莫邪。   随着意识一并回笼的,是周身说不尽的疲乏无力。   她本能地想挥退莫邪,翻个身接着睡,可抬了抬手臂,却发现自己完全动弹不得,这才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发现自己竟被人绑   在了床上。   莫邪见她睁开了眼睛,立时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小姐,您终于醒了。替您治伤的大夫说,您要是今天再醒不过来,可能就……   ”   此时燕筱筱的头脑已经彻底清醒过来,昏迷前的种种也迅速回忆了起来,遂苦笑道:“可能就永远也醒不过来了是吗?”   莫邪也知道自己有些失言,立时弯身拱手道:“小姐洪福齐天,自然不会有什么差池。”   燕筱筱动了动手臂,莫邪立时会意,连忙上前帮她松了绑。   燕筱筱活动着有些僵硬的四肢,瞥了眼床上的绳索,“我在昏迷时,可有什么异动?”   莫邪如实道:“小姐昏迷前曾吩咐属下,将您……将您捆起来。属下带小姐在客栈投宿后,起初并不敢冒犯小姐凤体,是以没有   用绳索将您缚住。可没过多久,昏迷中的小姐竟突然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起身向外走。属下拦了几次,最后只得用绳索将您捆   在床上。”   燕筱筱点点头,看来那大巫师并没有放弃对自己的追捕。   莫邪迟疑了片刻后,试探着问道:“属下在寻找小姐时,听说火国至宝凤凰眼丢失了,而大巫师正率人捉拿盗宝贼……小姐,难   道是您……”   燕筱筱听莫邪问及此事,眉心微动,状似随意地转移了话题,“我昏迷几天了?你不是应该跟着洛离他们乘船离开了吗?为什么   会潜入火国?”   “小姐已经整整昏睡五天了。”莫邪低头回道:“那一天,小姐和颜公子一并离开后,只有颜公子一人回来。他告诉我们,说您要   到火国办些事情。颜公子不放心小姐独自在外,遂让属下前来寻您。颜公子和秦隐二人则按原计划躲在船中,继续秘密押运骆   易回京。”   燕筱筱点了点头,她活动了一下手脚,发现自己的体力已基本休息过来,只是内力仅恢复了一两成。   不过,这已足够支撑她接下来的行动了。   燕筱筱下床后,来到桌边,见到桌上有现成的点心,心知这是莫邪特意替自己准备的,便拿起来吃了几块。吃饱之后,又灌下   了小半壶茶水,燕筱筱已精神多了。   她擦了擦手,向恭立在一旁的莫邪问道:“你加入神机营已有一段时日,可知神机营有什么紧急的通讯手段?”   莫邪听燕筱筱忽然问起神机营,虽然很有些意外,但还是如实答道:“可以飞鸽传书。而且在火国与凤国边境处的那个码头上,   就有一个传书的地点。”   燕筱筱点头,随即似自言自语地说道:“从京师赶到火国最快也得十来天,不知道赶不赶得上。”   莫邪听到她的话,接言道:“小姐想调神机营来火国?”   燕筱筱犹在兀自盘算着部队行进的速度与路程,便随口“嗯”了一声。   莫邪这才不确定的道:“小姐如果这会儿想调集神机营来,估计用不上三天。”   燕筱筱闻言微讶,转头看向莫邪,“用不上三天?怎么可能?”   莫邪垂手回道:“那天小姐独自离开后,颜公子担心以他和秦隐二人押送骆易,不足以应对回京路上的突发状况,遂让属下通过   码头上的传书点,给楚老将军传信。请将军派神机营来接应他们,以策完全。算算时间,只怕神机营应该已经与颜公子他们碰   面了。按照那纪家商船的行程来算,神机营与颜公子碰面的地方应该就在咱们凤国与火国的边境处不远。若是咱们现在飞鸽传   书,应该不出三天,神机营就会赶到。”   燕筱筱闻言略怔,随即点头道:“洛离这孩子是长进了不少。思虑得也算周全。”她说着站起身,“事不宜迟,咱们这就上路,赶   往火国的边境码头,尽早给神机营传书。”   莫邪拱手道:“小姐,咱们不用赶去码头。属下此次前来寻您,特意带了一只信鸽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   燕筱筱欣然挑眉,“不错,做得好。”   听到主子的夸赞,莫邪却不敢居功,“这也是颜公子吩咐的。他怕小姐此行有什么万一,如果需要有人接应,有只能送信的信鸽   ,也好能及时将消息传递出去。”   燕筱筱再次现出讶色,良久之后,才缓缓地道:“看来我不在凤国的这大半年,洛离成长了不少。”   莫邪由衷的称赞道:“颜公子天资聪颖,心思缜密。小姐不在京城的期间,都是他在主持您离宫后的琐碎事宜。属下和秦隐也曾   多次受过他的照拂。”   燕筱筱闻言失神。   确实,自己此次回宫后,颜洛离的进步她是看在眼里的。   回想起来,自从自己接他入宫后,颜洛离在两年不到的时间里,已经从一个只会躲在自己身后的孩子,逐步成长为一位能独当   一面的谋士,其不凡的才智能力可见一斑。   想到颜洛离胸口处,那代表了凤国嫡系帝位传承人的凤型胎记……   难道……这就是天选之人的能力?这是否也在预示着,即便未来自己不会主动把凤帝之位传给他,颜洛离自己也有本事争回去   呢?   当这个想法浮现在脑海中时,燕筱筱猛然顿住了。   会吗?那个总是冲着自己腼腆微笑的少年,那个总是以依恋的眼神望着自己的孩子,会那样待自己吗?   一时间,燕筱筱也屡不清自己心底的复杂心绪…… 第二百五十四章 神机   这几日,国之至宝凤凰眼被盗一事已在火国传得沸沸扬扬,加之刚刚登基半年的火帝离奇驾崩,亦使得整个李氏皇族就此灭族   。   一时间,火国上下人心惶惶、民怨沸腾,都说这是天要亡火国的征兆。甚至已经开始有百姓自发地拖家带口,逃出火国,去临   近的几个国家避难。   为此,整个火国朝堂乱做了一团。在此混乱的时刻,太后不得不出面主持大局。   既然火国动乱的缘由,皆因国宝凤凰眼失窃而起,那太后便颁下了懿旨。   谁人能追讨回凤凰眼,谁就是火国的新一任帝王!   这个懿旨一经发布,立时惹得朝堂一片沸腾。   有者说,这是火国建国以来,最荒唐的一道旨意,简直是前所未有的荒谬妄诞!一国之君、九五之尊的帝位竟然要通过这种儿   戏的方式选举,简直是视祖宗的基业于玩物。   为此,有不少老臣痛心疾首,几乎哭晕在朝堂上。   也有的人说,这办法虽有些超乎情理,却不落窠臼。   试想一下,能通过由阴兵鬼将把守的神坛,盗得凤凰眼的贼人虽然可恨,但平心而论,其绝非等闲之辈。若是有人能从这样厉   害的贼人手上抢回凤凰眼,那绝对是德才兼备,睿智卓绝的能人。   让这样的人当皇帝,怎么也比那荒淫昏庸的李枢横强上百倍千倍吧。   可是,还是有不少明眼人,看明白了个究竟。   眼下谁人不知,大巫师正在全力缉拿那盗宝贼,而且听说已经和贼人交过手了。   由此可见,最有可能擒到盗宝贼、夺回凤凰眼的人,非大巫师莫属。再联系大巫师与太后之间的暧昧关系。   那太后下达这样一道懿旨,其用意便十分的耐人寻味了。   就在举国上下为此议论纷纷时,大巫师却因为追捕盗宝贼的事而越发的心烦意乱。   虽然自两天前开始,他手中的蛊虫便一直不住嗡鸣,预示着盗宝贼已经出现在附近,可无论他怎样加速追赶,却一直见不到那   盗宝贼的影子。   就仿佛对方有意的让自己尾随在后边一样!   只要大巫师带人加速追赶,对方就加速逃跑;若是他减慢了速度,那对方也会慢下来,甚至在原地盘桓。   当然,这些并非他亲眼得见,只是通过蛊虫嗡鸣的频率,推断出对方与己方间的距离,似乎一直很微妙地保持在一定的范围内   ,由此而猜测出的罢了。   大巫师带着那近千名教众,一路走走停停,不知不觉间竟已来到了火国的边境。   对方这种近乎戏谑般的作弄,终于使得大巫师恼羞成怒,再不顾连日来赶路的教徒们是否辛劳,命令众人中途不得休息吃饭,   直到追上盗宝贼为止!   不眠不休地追赶了一天一夜后,在第三天傍晚,大巫师已经率队跟随着蝉鸣,出了位于码头上的城关。   因主教下令,教徒们虽然困乏难耐,但仍是饿着肚子日夜兼程地,全力追赶着盗宝贼。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在第四天清晨,大主教在火国边境以东的一处荒野中,再次见到了燕筱筱。   此时,一袭男装打扮的燕筱筱正屈膝坐在一处山坡上,悠闲自得地沐浴着初夏的朝阳。而在她的脚边,竟还摆了一个盛着杯碟   碗筷的托盘。   燕筱筱见到大巫师后,不躲也不逃,而是好整以暇地起身拱手道:“大巫师连日追赶多有辛劳,我这里备了些酒菜,不若你我二   人小酌一杯?”   大巫师眼见她如此一翻作为,反倒止步不前了,他惊疑不定地打量了燕筱筱良久,才不屑地冷哼道:“好个盗宝的小贼,竟敢如   此猖狂。本座限你立刻交出凤凰眼,或可给你个痛快。如若不然,本座有的是手段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燕筱筱洒然一笑,“大巫师精通巫蛊之术,我相信您有这个能力。可惜,凤凰眼我并没有打算交出去。”   大巫师听她这样说,脸色骤变,眼见着就要发难。   却听燕筱筱再度开口道:“大巫师莫恼,请听我把话说完。虽然那凤凰眼我不会交出去。可有道是冤家宜解不宜结。我并不想与   整个火国为敌,相反的,我来火国的这些天,亲眼得见火国百姓生活的艰辛。所以想与大巫师及贵国太后好好商量一下,火国   的未来该何去何从。”   大巫师听她忽然离题千里地扯到了国家这个话题,很有些意外,但更多的却是愤怒,“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与太后和本座探讨   火国的未来!?”他说到这儿,顿了顿,随即露出恍然之色,“原来你这小毛贼是在惦记着我火国的君主之位!真是可笑至极!”   燕筱筱耸耸肩,“这么说,我提的事,大巫师是不准备考虑一下了?”   大巫师“呸”了一声,“白日做梦!”   “可惜了我这一壶好酒。”燕筱筱无奈地叹了一声,弯身拿起一杯酒,一饮而尽,然后便将酒杯向后一抛,勾唇轻笑道:“文的不   成,那只能来武的了。”   伴着她轻歌般的笑语一并响起的是马蹄奔跑时轰鸣声。   不过眨眼的功夫,约两千余名骑士杀气腾腾地现出在坡顶,显然是早已埋伏在了那个山坡后边的,只待燕筱筱抛杯为号,众战   士就会冲上山坡。   骑士中为首的一位年轻将领向着燕筱筱拱手低问:“皇上有何指示?”   此人正是这次应召率领神机营前来火国的神机营主将,穆国公楚穆炎的长孙,楚墨炀。   燕筱筱凤目微眯,指了指已经面无人色的大巫师,淡淡地吐出三个字,“捉住他。”   “是!”   这大巫师身为圣火教的主教,在一众教徒的心里地位十分尊崇,此刻听说敌方要擒拿大巫师,自然是不肯的,纷纷叫骂着挡在   大巫师的前面。   楚墨炀冷哼一声,随着他的一声吩咐,站在最前排的神机营战士整齐划一地从袖管中抽出,跟莫邪之前使用过的一样的折叠弩   ,手法利落地开弦搭箭。   随着两轮密集的箭雨过后,山坡下那近千名教众已有十之七八都抱着中箭的大腿,躺在地上哀嚎。 第二百五十五章 谈判   虽然这些教徒中不乏功夫好手,单打独斗都没有问题,但他们毕竟不是正规的军人,在战场上与训练有素的神机营战士比较起   来,不过是一帮乌合之众。   更何况经过了连日的追赶,加之又一天一宿的不眠不休奔波,这千名教众,已是强弩之末。   是以,双方尚未及短兵相接,便已强弱分明,立分高下了。   大巫师在看到对方那两千余名精悍的骑兵后,立时知道他已毫无胜算。   况且,己方目前人困马乏,在这没有遮蔽物的平原上,对方手中又持着远距离的杀伤性武器,即便他下令撤退,也是绝对跑不   过人家身居高地的两千余名精骑的。   最关键的是,作为主教,他在教众们心中一直是战无不胜,所向无敌的,近乎神祇般的存在。他的骄傲不允许他在教徒们面前   做出临阵脱逃的懦弱举动。   既然怎么样都是个输了,那与其在逃跑中狼狈被擒,颜面尽毁。那莫不如自己力战身死,也好保留个身后名。   是以,大巫师虽明知是个输,也只能与燕筱筱继续死磕到底。   看着兀自在原地叫嚣的大巫师,燕筱筱知道对方武功不赖,更身怀巫蛊邪术,所以并不让战士们下去与他近战,只命他们继续   射箭。   人家不肯近身,任他毒功再高,也无处施展。   所以,本来是捕猎者的大巫师,在被射伤了双腿双臂后,最终只能沦为了“猎物”的阶下囚。   莫邪用绳索将面如死灰的大巫师捆了个结实后,丢给了后边的战士看管。   眼见主教被擒,剩余的几十名教徒相视一眼后,争先恐后地爬上各自的坐骑,奔着来路,落荒而逃。   燕筱筱向着那些逃跑的教众笑道:“回去给太后带个话,若是想保住大巫师的命,三日后就准备开城献关吧。”   ……   三天后的清晨,燕筱筱带着两千余名神机营的战士出现在火国的城关之外。   城头上,火国的太后以及一众大臣皆严阵以待。   燕筱筱策马排众而出,向着城楼上的太后拱手道:“不知太后是否已经收到了口信呢?”   火国的太后今年不过四十岁上下,因保养得宜仍显得十分年轻。   她听到燕筱筱的问话,这才迈步上前,“大巫师呢?”   燕筱筱向后招了招手。立时有两名神机营的战士推搡着五花大绑的大巫师走了出来。只是此刻的大巫师神色萎靡,早已不复先   前的嚣张气焰。   太后见到形容狼狈的大巫师后,忍不住关切地低唤一声,“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燕筱筱看着太后那溢于言表的关心,就算之前她没有听说过太后与大巫师之间的种种绯闻,现在也瞧得出二人的关系绝非一般   。   大巫师听到太后的呼唤,周身一颤,随即才有些神色复杂地摇头道:“我没事。”   太后眼见老情人没事,这才松了一口气。她的目光扫过下方那两千余名严阵以待的精悍骑兵队,最后落回燕筱筱脸上,大约也   是瞧出了对方该是大有来历的,所以言语上也还算客气。   “阁下盗我国宝,擒我国师,现在又以此来要挟哀家开关献国,不嫌太过分了吗?”   “太后不是颁下了懿旨,谁人能取得凤凰眼,谁就是火国新任的君主,不是吗?”   燕筱筱说着,伸开右手,一直随侍在侧的莫邪立时将弓箭递到她手上。燕筱筱把一个布袋栓在了箭尾,随即开弓搭箭,“嗖”的   一声把箭笔直地射上了城头。   太后身边的太监立时将箭捡起,并呈到太后面前。   太后命太监将布袋里的东西倒出来。   当里面的东西滑出布袋时,附近的所有人都吓得惊声后退。   那布袋里装的,竟是一条断成了两截的小蛇,可不正是水晶盒内盘踞在凤凰眼上的水晶蚺嘛!   这凤凰眼乃是一件奇珍异宝,那水晶蚺就是依附于凤凰眼而生的奇物。   据说,凤凰眼在接触不到世间凡尘后,才会孕育出这种水晶蚺。而这种奇蛇在诞生之初只有一寸那么长,此后每年也只生长一   寸。   因凤凰眼是十几年前被大巫师封存进神坛内的,所以这条盘踞在凤凰眼上的水晶蚺也只有尺许长。   此蛇是由凤凰眼孕育而生,所以终其一生都只会守护在凤凰眼附近。   因是由奇宝孕育出的灵物,水晶蚺便也不同于世间的凡蛇,普通的刀剑根本无法损及其分毫。   或者也可以说,是普通人根本无法伤到水晶蚺。   可眼下这条灵蛇竟然被人斩断成了两截!那即是说,能斩杀它的人绝非凡种!   太后震惊异常地望向燕筱筱。   “你!到底是何人!?”   长空之中,忽然响起一声清越的长鸣,一只形似凤凰的大鸟正展翼翱翔在初升的朝阳下,色彩斑斓的翎羽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中   ,幻动出流光般的异彩,令人神驰目眩。   那凤凰般的鸟儿在望见城楼下那位风姿傲骨的美丽少年后,立时发出一声欢快的啼鸣,羽翼一收,向下俯冲而来,绕着少年盘   旋两圈后,落到“他”的肩膀上,亲昵地用头颈厮摩着少年的脸颊,很是驯服依赖。   城头上,火国的太后和群臣们都看得目瞪口呆。   古书中曾有过这样的记载:凤国以北,殷山之巅,有鸟如凰,名曰苍鸾。得苍鸾者,暨得天下!   “能斩断水晶蚺,更有苍鸾鸟相伴!”太后惊异万分地望着少年,一字一字道:“你到底是何人?”   少年提马上前,清风拂开了“他”肩头的银色斗篷,露出了里面鲜亮夺目的明黄色。   明黄,是这世上只有帝王才配穿戴的尊贵色彩!   只见“他”勾唇轻笑,淡淡说道:“朕乃凤国君主,燕倾羽。”   不错,眼前这位身着明黄锦绣龙纹长袍的俊逸“少年”,实则是女扮男装的燕筱筱。   当火国太后和群臣们听到她自报家门后,无不为止色变。   竟然是凤帝亲临!   帝王是九五之尊、是真龙天子,难怪能斩断灵蛇,更有神鸟相伴! 第二百五十六章 收复   燕筱筱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精巧的水晶盒,托在手上。   当望见那个盒子后,城头上的众人,上到太后、大臣,下至将领、士兵,尽皆惊道:“凤凰眼!”   然而,就在众人为重见国之瑰宝而兴奋非常时,却见燕筱筱随手打开了盒子,将里面那枚金色的珠子径直丢入了口中。   随着那枚珠子没入她的红唇,城头上响起一片抽气之声。   燕筱筱咽下了那枚用蜜丸仿造凤凰眼做的假珠子后,向着太后扬眉轻笑。   “太后曾经颁下懿旨,得凤凰眼者,得火国帝位。现在这凤凰眼既然已被朕吞下,太后是否也该兑现懿旨,将火国交给朕呢?”   她说到这,顿了顿,才又续道:“火国自古以来就是大凤的一部分,现在李家王朝已经覆灭,也该是火国回归我大凤的时机了。   太后你说,是也不是呢?”   城头之上,一片沉默。   太后现在已面无血色,完全不知该如何应对,唯有转头去看身旁的大臣。谁知,所有的朝臣都默不作声地看着自己,似是都在   等着看她最终会怎样定夺。   燕筱筱今天先借着水晶蚺和苍鸾鸟为自己的身份做足了铺垫,加之她的形容气度、言行举止无不令人心悦折服,还未开腔,便   已替自己营造了王者君临天下的气势。   接着,又以火国的起源,国家的现况,及太后的懿旨为依据,自己再以凤帝的身份,提出凤国收复火国的想法。   最关键的是,太后的情人大巫师还在她的手上。而燕筱筱身后气势如虹的神机营战士们,更为自己的谈判提供了不可小觑的军   事震慑力,也变相地表明了凤国会不惜以发动战争来收复火国的立场。   这样一番作为后,不愁火国太后以及群臣们不点头答应!   果然,经过一个时辰的商讨后,太后以及众臣做出了最终的决定。   ……   随着城门的缓缓开启,一身素色常服的太后长发披肩,素颜赤足地只身出现在大门内,她双手托着一物,高举过头,正是火国   的帝王玉玺印信!   她神情肃穆地缓步而出,来到燕筱筱的马前,随即倾身跪地,将玉玺双手奉上,“火国愿从此回归大凤,尊君上为帝。”   燕筱筱翻身下马,亲手接过玉玺,点头道:“太后勿需施此大礼,虽然从今以后,火国便不复存在了。但朕准你在有生之年一直   享有太后的封号与尊荣。”   谁知,太后却摇头拒绝道:“我不想继续当这个太后了,还请皇上赐我做回庶民。”   燕筱筱讶然,“这是为何呀?”   太后缓缓转头看向一旁正与自己两两相望的大巫师,“我这前半生都奉献给了火国,活得身不由己、苦不堪言。现在既然已经放   下了火国这个重担,我只想后半生为自己而活。”   大巫师听到太后这一番真情流露的言辞后,周身微颤,一双眼睛登时潮热赤红,嗓音颤抖着道:“蔷儿,你……你这是何苦啊…   …”   太后的双眼里也盈满泪意,“君哥哥,因为我的族人不许与外族通婚,我俩已经因此错过了半辈子。现在既然李氏皇族已经烟消   云散,那我们的后半辈子,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呢?”   大巫师用力闭了闭眼,“你不是不知道,我不能……不能像一个正常男人那样给你该有的幸福。”   太后摇头哽咽,“那个空荡荡冷冰冰的皇宫就能给我该有的幸福了吗?难道你还不明白吗?我想要的只是你这个人而已!”   大巫师闻言剧震,良久之后,才洒泪点头,“好!蔷儿,我们走。从此以后,我陪你浪迹天涯海角!”   ~~~~~   当太后与大巫师那两人一骑的背影,消失在地平线后。   火国的城门轰然中开,群臣尽数出城,跪地迎接新君入城。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呼喊声响彻了天空。   燕筱筱以凤帝的身份重新踏入这道大门时,心底感慨良多。   今日之前,自己进出这道城门,还是以一个盗宝贼的身份,躲躲藏藏、偷偷摸摸的。谁又能料到,短短的半月间,她再度回来   时,却是以凤帝的身份君临而至。   人生有的时候就是这样的起起伏伏、大起大落地让人措手不及。   收复一个国家,将其重新编制后归入凤国,可不单单只是改个名,换个掌事的官员那么简单。   有数不尽的公务需要交接,见不完的官员需要接待。   幸亏燕筱筱前世时就是职场干将,加之穿越后已经有过日理万机的经验,所以才不至于抓狂。   在每天只睡两个半时辰的日以继夜地高强度办公后,终于在半个月后,火国的收复工作进入了尾声。   此时,已是五月初五,正是端午佳节。   不过燕筱筱可没有心思大宴群臣,她仍有一打公文急需处理,还有几个官员在等着她接见。   是以她便让御膳房送几个粽子到书房,随便吃一口,便算过了节了。   终于把最后一份公文看完后,燕筱筱才想起自己的粽子还没吃完,她正准备动筷,却见书房里还侯着一位官员。   待对方自报了家门后,燕筱筱才记起,这一位是火国的史官,专职记录火国的历史的。   燕筱筱正觉独自一人吃饭很是无聊,便让他一起入座,顺道给她讲讲火国的历史。   那史官自然是不敢与皇上同席的,一连说了几个“不可”,并把头磕得邦邦响后,燕筱筱只得收回成命。   史官这才抹抹头上的冷汗,躬身问道:“不知皇上想从哪段历史开始听?”   燕筱筱思索了一下,随意地道:“就从凤凰眼开始吧。”   史官略略整理了一下思绪后,才开始缓缓讲起凤凰眼由来。   根据这史官的说法,凤凰眼原本是旧朝之物,也就是在凤国建立之前,被圣太祖皇帝一手推翻的那个焱国的皇家宝物。   从古至今,每一个王朝都有从兴盛走向衰败,最终灭亡的那一天。几百年前,这片大陆上最强大的焱国,也不能例外…… 第二百五十七章 传说   当最后一任焱帝继位时,焱国的国力已彻底衰败,国家动荡不安,焱氏王朝也即将走向没落。   没有任何一个帝王,想成为亡国之君。   焱国以火为尊,拜凤凰为神。   所以焱帝在继位不久,就举行了一次盛大的祭祀典礼,向他们的凤凰神祈求,让焱国重现往日的荣耀。   据说,在祭祀大典的当晚,焱帝竟梦到了凤凰神。   在梦中凤凰神与焱帝约定,将凝聚了自己神力的双眼借给焱帝,以此来保佑焱国的国运恢复昌盛。但作为交换,焱帝必须把自   己最珍视的珍宝献祭给凤凰神。   紧接着,焱帝便从梦中惊醒了。在焱帝醒来时,便见有太监前来报喜。   身怀六甲的皇后在当夜诞下了一对孪生女婴。   最奇异的是,这对儿小公主诞生的那一晚,夜空中竟然出现了从未有过的月下彩虹的胜景。便好似古代传说中,凤凰飞过后留   下的神迹!   两位小公主各自在左右胸口的位置上,都生有一枚色泽殷红的凤形胎记。而她们降生时,每个孩子的小手里,都紧紧地攥了一   枚流光溢彩,神似凤眼的珠子。   这对儿小公主降生时的异景,无不对应了焱帝的梦境。   公主们手上的珠子,与他梦中凤凰神的眼瞳更是一般无二!   焱帝望着一双女儿,心底满是怜惜疼爱,他知道这一对儿小公主将是自己此生最珍爱的宝贝。   当焱帝意识到了这一点后,他忽然明白了,凤凰神与自己索要的珍宝到底是什么。   那就是这自己这一双掌上明珠!   随着年龄的增长,两位小公主生得愈发的美丽。   焱帝赐予她们无上的荣宠,并将她们封为了护国圣女。   甚至将公主们降生时手中抓着的那对凤凰眼,也交由她们各自保管。   焱帝对两位公主越是喜爱,心底便越是愧疚。   因为根据自己与凤凰神的约定,为了保住焱国的国运,焱帝必须把她们献祭给凤凰神。   也就是说,两位公主在成年后,必须嫁给凤凰神的神牌,然后就会被终生锁入焱国最高山上的凤凰神塔内。   在她们降生的一刻,两位公主这一世的命运便也已被注定。终其一生,她们都无法像普通的少女一样拥有平凡的人生,不能谈   婚论嫁、生儿育女。   但为了炎氏江山的稳固,焱帝心底再不舍,也只能牺牲两个女儿,来换取国运的昌盛。   说来也怪,自从两个公主降生后,焱国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待到两位小公主十岁时,经过十年的休养生息,焱国的国力已再   度恢复强盛。虽仍无法与从前最巅峰时期的国力相媲美,但相较于焱帝继位之初的情况,这个国家已可算是起死回生了。   转眼间,两位公主已经到了十五岁的及笄之年,真正地出落成为一笑倾人国、再笑倾人城的绝代佳人。   在她们十五岁生辰的这一天,焱帝为她们举行了盛大的庆生典礼,举国上下更是大肆庆祝,皆为两位公主庆贺生辰。   皇宫内大摆宴席,附近的几个邻国甚至也派了使臣,带了贺礼,来为两位公主庆生。   然而,上苍似乎在这一天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两位公主竟然在生辰的宴会上,各自一见钟情地遇到了自己的心上人。   小公主喜欢上了一位前来贺寿的邻国皇子,而大公主则看上了朝中的一位年轻贵族。   可是,生辰之后再过半年,就是焱国的凤凰祭,也就是两位公主既定的嫁给凤凰神牌,永住入凤凰神塔的日子。   一面是家国的责任,一面是各自的爱情。   两位公主立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虽然她们从小就知道她们命中注定要为国家牺牲自己,但面对爱情,谁又能不自私,哪个又会不向往呢?   十五岁,她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在这如花的年纪里,本应享受父母的宠爱,憧憬幸福的未来。可她们即将要面对的,却是最   残酷的现实。   不仅仅是失去爱人,更要彻底失去自由,从此过那暗无天日的囚牢般的生活。   一边是与心爱的人相依相伴,携手一生的幸福生活;另一边是牺牲自己,成为那冰冷神牌的献祭品,从此被关入囚笼孤独终老   。   换了谁,都只可能选择前者。   两位公主日以继夜地被这道矛盾的选择题所折磨,最后只得去求最宠爱她们的父皇。   焱帝直到此刻才知道,自己这一双从小乖巧听话的女儿,竟然各自与男人私定了终身,更要弃家国于不顾。   焱帝一气之下,命人将两位公主关押起来。   不过纵然焱帝雷霆镇怒,但毕竟是自己的女儿,宠爱了十几年的心头肉。所以两位公主虽然失去了自由,但吃穿用度却未被克   扣一分一毫。   负责给两位公主送吃食的,正是她们的乳娘。   乳娘自小哺育两位小公主,对她们视如己出、珍爱非常。看着她们一天一天长大的同时,也经常在心底为两个孩子肩上的责任   唏嘘不已。   眼见着两位公主终日垂泪,形容日渐憔悴。再想到等待她们的,那暗无天日的日子。   乳娘终究心底不忍,便偷偷把两位公主放出了宫,让她们各自去找自己的心上人,就此离开焱国,摆脱那被诅咒般的命运,从   此自由自在地为自己而活。   两位公主出宫的过程,异乎寻常的顺利。只是她们谁都不知道,这是因为有皇后在暗中相助的缘故。   毕竟,可怜天下父母心,又有哪个当娘的,会忍心自己的孩子受苦呢?   作为皇后,她心中的天平两端,一边放着孩子的终身幸福,一边安置的是国家责任。   即便身为皇后的她对国家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但作为母亲,她只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前者。   小公主离开皇宫后,立刻去找那位邻国皇子。   谁知,皇子在知道小公主被焱帝关押后,竟不顾一切地潜入皇宫去救她,不成想,正巧被前来探望女儿的焱帝碰了个正着。   焱帝发现公主们不见了,又看到了这个害他们父女反目的罪魁祸首,怎么能不恨,如何能不怒。   焱帝一气之下,命人毒杀了皇子。 第二百五十八章 起源   当小公主跑回皇宫寻找皇子时,看到的就是心上人毒发身亡的一幕。   小公主悲痛欲绝,当着焱帝的面,把匕首插入了自己的心口,为心上人殉情而终。   焱帝眼见爱女身死,深受打击,一夕之间便仿佛老了十几岁。丧女之痛,终于让焱帝开始悔悟,自己牺牲两个女儿,来换取炎氏皇族的江山太平稳固,是不是值得?   最后,焱帝只得让人将小公主和那位皇子的尸身一并掩埋,而小公主持有的那枚凤凰眼,也随她一并入葬。   另一边,大公主出宫后顺利地找到了自己的情郎,一对年轻人立时潜逃出了皇城,就此远走高飞。   然而,大公主怎么也没想到,一夜恩爱过后,心上人竟然完全换了一副嘴脸。   直至此刻她才知道,原来对方并不曾爱过自己。这男人心中真正想要的,是焱国的锦绣河山,是那被万人朝拜的位置。   可是,眼下的焱国物阜民丰、国泰民安,他想要动摇河山,推翻焱国根本无处着手。   然而,焱国上下均知,目前国家的太平均是由两位公主牺牲自己,献祭给凤凰神换得的。   所以,他便把主意打到了公主们的身上。   只要自己毁了公主的贞洁,让她们无法以纯洁之身献祭给凤凰神,那便等若是毁了凤凰神与焱帝的约定。   失去凤凰神的庇佑,焱国便将朝不保夕。   大公主知道事情的真相后,心如死灰。   没多久,焱国就发生了百年难得一见的严重旱灾。   仿佛凤凰神真的震怒了一般,烈日爆嗮带来的热浪瞬间席卷全国,农田里的作物全部旱死。同一时间,各地蝗虫肆虐,将灾情进一步雪上加霜。   与此同时,因为焱帝毒杀了邻国的皇子,邻国的君主一怒之下开始派兵攻打焱国。   这一下,焱国立时陷入内忧外患的境地。百姓们流离失所,全国饿殍遍野。很快,瘟疫也随之泛滥。   原本昌盛太平的焱国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毁灭性的打击。   可此时的焱帝,已因为爱女的身死而一蹶不振,这无疑也更加速了焱国的败亡。   短短半年之间,全国各地相继有人揭竿起义,而这其中势力最大的,莫过于那位年轻贵族。   一年之后,那位年轻人便带人杀入了皇城。   那时,已经沦为禁脔的大公主也被带回了她自小生长的皇宫。   当亲眼看到父皇被自己曾经深爱的男子削首处决后,已经麻木得如同行尸走肉的大公主终于精神彻底崩溃了。   她生生地用匕首刨开了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拖出了已经成形的男胎,那孩子的心口处竟然跟她一样生有一枚凤型胎记。   大公主用孩子的尸体和自己持有的那枚凤凰眼向那个骗她、负她!灭她母国!弑她父皇的男人,施以最狠绝的诅咒!   即便他推翻了焱国,即便他能如愿登基为帝。但他建立的国家将维持不过十年!他的子女儿孙,都会在壮年暴毙而终!他燕氏一族,早晚会如同焱氏皇族一样,全族覆没!   大公主声色狠厉,字字泣血。   在大公主说完那段令人心惊胆战的诅咒后,天空突然降下一团大火,将大公主与婴孩的尸身一并吞没。   大火过后,公主与孩子的尸身化为了灰烬,只留那一枚殷红如血的凤凰眼,在一片死灰中泛着妖异的血色冷芒。   那位负心的年轻人,正是凤国开朝的圣太祖皇帝。   他登基为帝后,夜夜都会梦到大公主临死前的场景,便不免担心大公主的诅咒会真的应验。   几经寻访侯,他亲自去求了一位避世隐居的大贤出世,帮他破解大公主留下的诅咒。   那位贤者让他把国号改为“凤”,并把那枚凤凰眼封存于凤国的龙脉之眼上,最后把大公主和那孩子的骨灰设神坛供奉,以此来安抚大公主的亡灵,压制她对新朝的诅咒。   果然,这样做了以后,凤帝再没有被噩梦所扰,而凤国的一切也开始慢慢步入正轨。   翌年,凤帝的皇后诞下了嫡长子。   在那孩子的心口处,与大公主及她死去的婴孩同样的位置上,也赫然生有一枚形似凤凰的胎记。   凤帝想起那位贤者的嘱咐,便立了这孩子为太子。   从那以后,每一任凤帝的孩子中都会有一个在心口生有凤凰胎记的孩子降生。而每一位帝王,也都会立他为储君。   虽然凤国每一位帝王都会在不满四十岁前英年早逝,但凤国却也自此安然传承了五百年。   燕筱筱本来只是想听一听凤凰眼的来历,想不到竟然听到了这样一段不为人知的历史。   她虽为当今凤帝,但在凤国的史书中,却并没有这样的记载。   料来,如果这史官讲得历史属实。那五百年前开朝换代的第一任凤帝为了达成所愿,其所作所为就实在让人不齿。   那凤国的史书上自然也不会有关于这些事情的记载。   结合那道五百年前留下的谶语,以及凤国的现状,还有凤国每一任嫡皇子胸口的凤凰胎记。   这史官讲的故事虽然匪夷所思,却也能合情合理地解释以上那些事。   “那位帮助凤帝破解诅咒的贤者,应该就是是五百年前,留下那道‘双生子出,祸兮凤落!’的谶语的太史令吧?”   听到燕筱筱的问话,史官点头道:“正是那位太史令。”   燕筱筱搁下筷子,将还未及入口的粽子向一旁推了推。   听完这段关于凤凰眼的曲折离奇的故事后,她心下颇感震撼,但仍有些不解之处。   “根据你的说法,那枚大公主留下的凤凰眼,被封存在了凤国的龙脉之眼上,而且其颜色为如血般的殷红……这么说,火国的这枚凤凰眼应该不是大公主持有的那枚,而是随着小公主一并入葬的那颗,是吗?”   史官点头,“皇上英明,的确如此。”   “哦?那这枚凤凰眼又是如何流入火国的呢?”   史官拱手回道:“这话还要从那焱国的小公主,为心上人殉情而死的时候说起。” 第二百五十九章 变故   这一对儿凤凰眼,一左一右,一生一死。   大公主持有的那枚是右眼,具有毁国灭世之能。所以她才能用此眼来施展诅咒。   而小公主拥有的另外一枚,是能让人起死回生的凤凰左眼。   那位邻国的皇子被焱帝毒死后不久,就被同小公主和那枚凤凰左眼一并安葬了。   大约是因为毒发后人还没死透,加之凤凰左眼的效力,所以被埋入坟墓中的皇子非但没有死,还重新活了过来。   因为不想皇子在死后,客葬他乡。所以在皇子与公主被安葬的当晚,皇子的随从就秘密地将他从坟墓中挖了出来。   因此,皇子才捡回了一条命。   只是,虽然他侥幸死里逃生,但心爱的姑娘已死,皇子也是万念俱灰。   他将那枚凤凰眼从坟墓里带走,以此来慰藉对心上人的思念,随后重新安葬了公主的尸身。   此后,他并没有返回故国,而是就此隐居了。   因他终身未娶,所以也没有子嗣传承那枚凤凰眼。是以,这颗珍贵的珠子就一直由其随从及其后嗣子孙所保留。   大约是因为受此奇珍异宝的福泽庇佑,那随从的后裔子孙家族越发的兴旺,直至两百多年前,甚至自立为王,将一片土地从凤国独立了出来。   这便是火国的由来。   只听那史官接着说道:“十七年前,凤凰眼突然开始向外辐射异能,大巫师怕遭惹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这才将凤凰眼封存到了火国的龙脉穴眼。也就是那座神坛之中。经过十几年的藏风纳气,凤凰眼大约是吸收了龙脉所在的龙气,在没有沾染外界凡尘的情况下,这才孕育出了水晶蚺。”   燕筱筱点头,随即又有些脸色古怪道:“火国的凤凰眼封存十余年就孕育出来如此厉害的水晶蚺。那封存于凤国龙脉处的那颗呢?”   史官僵了一僵,表情也很是唏嘘,“五百年……若是真的有灵蛇孕育而出,只怕该是近乎飞升成龙的存在了吧。”   燕筱筱暗自苦笑。幸亏自己当初要盗得,不是那枚凤凰眼!   史官自然不知道她心中想得是这样离谱的事情,一径向燕筱筱躬身拱手道:“皇上破了神坛,斩了水晶蚺,便等若是毁了火国的龙脉,所以这火国进归大凤,实在是最合乎天理的结局。”   燕筱筱闻言微讶,随即莞尔道:“经你这样一说,朕倒也觉得确实如此。”   史官眼见自己这马屁拍得很是恰到好处,便又再接再厉道:“现在那凤凰眼被皇上服下。此后必将庇佑皇上与我大凤朝,福泽绵延,永延帝祚。”   燕筱筱想起那枚真凤凰眼现在的所在,意味深长地叹了一声。   “但愿如此吧。”   ……   端午节之后,火国的收复工作已基本接近尾声,大约是听了史官讲述的关于凤凰眼的故事有感,燕筱筱将火国这片区域命名为焱州,重新归入了大凤的版图。   在她离开前,接任焱州知府的官员便已经到位,这人选自然是由燕筱筱和丞相赫连靖共同选定的,他们的人。   当燕筱筱率队回京时,许殇成功平定了凤国西南希赛族之乱的战报也同时送达了京城。   只是,虽然他这战功已算彪炳,但与燕筱筱携两千名神机营战士就收复了火国的功绩比起来,就只能算是小巫见大巫了。   自火国覆灭、重归大凤版图的消息传回京城后,朝野上下均在为凤帝雷霆万钧的过人手段所震撼。   年仅十七岁,登基刚两年,便能在不费一兵一卒的情况下开疆扩土,拥有此等的手段与作为,其未来的发展,当真是不可估量。   眼下许殇平定西南有功,可神机营助燕筱筱收复火国功劳更著。奖赏起来自然要有个高下轻重。   因此,燕筱筱趁机将神机营的编制进一步扩充,连神机营的主将楚墨炀都连升了两级。   虽然许殇也升了一级,但此消彼长下,燕筱筱这一次还是在军方人员的调配上,占了莫大的便宜的。   她原本以为,纪擎苍不会应准,或者说,自少不会答应得那样痛快。   不成想,此次赈灾回京后,纪擎苍忽然变得异常低调。   对方如此一番乖顺好相与的态度,反倒让燕筱筱有些起疑,不知纪擎苍是不是在暗中计划着什么。   不过,不管纪擎苍在盘算着什么,燕筱筱都决定要先下手为强。   早在她回京之前,那个骆易就已经在颜洛离、秦隐以及五百名神机营战士的护卫下送抵了京城。   这一路上,自然是遇到了波折和险阻的,但幸而颜洛离和秦隐应变得当,所以才有惊无险地安然返回了京城。   丞相赫连靖人老成精,哪还不知道如何利用这个骆易大做文章。   所以在燕筱筱回京时,他们就已经做好向纪擎苍发难的准备了。   这一日正常的朝会即将结束时,燕筱筱忽然向纪擎苍笑问道:“纪卿对目前朝廷银钱铸币的规格制式有何看法?”   纪擎苍公式化地回道:“本朝铸币的规格制式已沿用五百年,是在圣太祖皇帝开创大凤之初,就已定下的。臣没有任何想法。”   燕筱筱点头,“既然如此。那如果有人私自研制新币,该当如何啊?”   纪擎苍抬头迎视着燕筱筱淡然冷凝的目光,“按大凤的律法,私自研制新币,属僭越皇权,视为谋逆。”   燕筱筱看着神色镇定从容的纪擎苍,心底开始泛起不妙的预感,但今日既然已经定下要对纪擎苍动手,那计划便不能半途终止。   她默了默后,才开口道:“眼下就有人私自铸造了新币,还被朕人赃并获。就有劳纪卿来帮朕断一断,该当如何处置。”   她说话的功夫,已经有人把骆易推上了大殿,同时将一袋他亲身烧制的新币,倒在了骆易的身前。   满朝文武一见此景登时一片哗然。   此时那骆易低着头,周身已抖若筛糠。   燕筱筱皱眉看了脸色青白的骆易片刻,才出言问道:“下跪者何人?你因何私制新币,又是受何人指使的?” 第二百六十章 疑阵   骆易听到燕筱筱的问话,浑身一哆嗦,手脚抖得也越发的厉害。   楚穆炎见他迟迟不答,遂冷喝一声,“皇上在问你话,怎么不说!?”   骆易这才哆哆嗦嗦地抬头,可目光一触及到纪擎苍后,立时吓得缩了回来,咽了一口唾沫后,才支支吾吾地回道:“回,回皇上。小人是麓城人氏,名叫骆易。”他说到这儿,抬眼看了下身前散落的铸币,一阵牙关打颤后,才续道:“小人因不满目前我国的银钱式样,所以……所以才私自造了几枚新币。并不曾受任何人的指使。不想竟因此触了国法。还请皇上饶命啊!”   听到他这样的说法,燕筱筱不由得与赫连靖互相对视了一眼,皆看出了彼此眼中的惊异。   因这骆易刚刚说的这一番话,与先前他们教骆易说得完全不同。他竟丝毫未提及纪擎苍,更遑论是指认铸币一事是受其指使的!   显然,在这短短的两日内,一定是纪擎苍用了什么方法,威胁了骆易,逼迫他临时改了口供。   这一下,燕筱筱他们之前的种种努力便均算白搭了。   但事已至此,即便燕筱筱再机敏足智,也是无从下手。   待骆易供认完自己的罪行,纪擎苍迈步来到骆易的前方,向着燕筱筱拱手道:“此人私自研制新币,视朝廷与法纪如无物,其罪当诛!”   说着,回手便是一掌,重重地拍在了骆易的头顶。   骆易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上一声,便七窍流血,闭气而亡。   眼见纪擎苍七情不动地掌毙了骆易,大殿之上一片死寂。   燕筱筱暗叹一声,眼下事情发展的节奏已完全被纪擎苍掌控,看来今天自己布下的这一局,算是前功尽弃了。   她心底虽满是不甘与烦躁,但面上却未露丝毫,正要开口说话,却被纪擎苍抢先了一步。   只见他俯身拱手道:“这骆易是臣的一个远方表亲。臣于此事上失察,不可谓无罪。请皇上恩准臣,于府内闭门自省。自省期间内,臣将不再过问于朝政。”   他的这样一番话,大大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想不到纪擎苍竟然会主动引咎自责,甚至自请闭门思过。   燕筱筱眉峰微拢,深深地盯着这个男人,本能地觉得他这么做一定有什么原因,可一时半会儿又瞧不出什么端倪来。   她默了半晌后,只得点头道:“既然纪卿并不知道这骆易铸新币之事,按说无知者无罪。但纪卿毕竟与他有血亲之缘,督管不严之责,也是要承担一二的。就依纪卿所言吧。”   纪擎苍得了燕筱筱的应允后,向着她深深一揖,随即便转身走下了大殿。竟然是说到做到,真的回府自省去了。   看到摄政王离开,朝上众臣难免为今日之事议论纷纷。   私铸新币虽然是谋逆之罪,但纪擎苍毕竟事前毫不知情,依照他今时今日在朝中的权势地位,大可来个矢口否认,拒不认罪,那便是连皇帝,也拿他无可奈何。   但想不到,他竟然会主动请罪,这一下倒叫群臣们对他另眼相看了几分。   在众人窃窃私语时,燕筱筱望着纪擎苍踏出大殿的背影,眉峰却锁得更紧。   她瞧得出来,纪擎苍今天这样一番做派,分明是在以退为进。燕筱筱有预感,纪擎苍一定在谋划着什么!   ……   既然纪擎苍回府自省去了,那燕筱筱下朝后,便也不用在御书房里再与他大眼瞪小眼。   反正纪擎苍早就知道自己和丞相赫连靖以、穆国公楚穆炎是一条阵线上的同盟关系,所以燕筱筱也懒得再遮掩避讳。   当天下午,她就在御书房召见了赫连靖以及楚穆炎等人。   “查明白了吗?那骆易为什么会临时改口,换了口供?”   楚墨炀看了眼祖父楚穆炎,见后者冲自己点点头,遂俯身说道:“臣已经查明了。是神机营里的一个伍长被纪擎苍收买,替他给骆易带了话,这才使得骆易临时改口。”   燕筱筱皱眉,“神机营不都是楚家的子弟兵,怎么会有人投靠纪擎苍?”   楚墨炀跪地请罪,“是臣一时失察,识人不当,还请皇上责罚。”   燕筱筱叹了一声,摆手道:“算了,毕竟是几千人的部队,难免有一两个害群之马。你又不是圣人,怎么可能做到面面俱到。以后再遇到类似的事情,谨慎些也就是了。”   她说着,凝眉道:“朕现在就想知道,纪擎苍到底是拿捏到了骆易的什么把柄,才迫使得他临时改口的?朕已经许诺会保住骆易的妻儿老小了。到底还有什么是能威胁到他的呢?”   赫连靖接言道:“老臣派去调查的人刚刚回报。原来这骆易除了原配的夫人和孩子外。在外还私自包养了一个小妾,并育有一儿一女。他以为此事十分隐秘,却不想还是被纪擎苍拿捏到了这条软肋,这才被迫改口。”   燕筱筱低咒一声。   包二奶有什么好处,最后连命都搭进去了。   楚穆炎眼见燕筱筱仍兀自愁眉不展,忍不住开解道:“皇上勿要再为此事烦心了。虽然最终没有达到我们预期的目标,但能让纪贼短期内不过问朝政,不是也不错嘛。”   燕筱筱摇头苦笑,“穆国公难道瞧不出来吗。纪擎苍并不是被我们逼迫得不得不退让,而是他在没有必要这么做的情况下,主动让的步。”   楚穆炎浓眉一扬,“皇上说得是什么意思,老臣怎么听不懂?”   赫连靖出言解释道:“就是眼下这个局面不是我们的功劳,而是纪擎苍主动退让的结果。”   燕筱筱点头,“如果换了是朕。既然已经能逼迫骆易篡改口供。那莫不如改个狠的。就让骆易当众指认,说是朕逼他陷害纪擎苍的。到那时,你说会是个什么情形。”   楚穆炎闻言一怔,面色立时变得十分难看。   赫连靖不无忧虑道:“纪擎苍今天的行为属实有些反常,老臣觉得他似是在盘算着什么。不知皇上可有什么察觉?”   燕筱筱摇头,“朕也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第二百六十一章 战报   燕筱筱思忖片刻,叹了一声,“不管怎么说,最近几天,丞相和穆国公还是要警醒着点儿,以免遭了纪擎苍的算计。”   “是。”   ……   自那一日之后,朝中很是风平浪静,转眼已是六月初。   可就在连燕筱筱都不知不觉地开始放松警惕时,谁都不知道,一场巨大的阴谋,正在就此酝酿。   六月中旬,琼州城传来战报。   近大半年,北晋皇帝对晋国内部进行了大清洗,以博格尔族为首的几个部族,被韦吟风追捕得无处可逃,眼下竟然越境南来,总数约在两万人之间。   他们在凤国北部烧杀抢掠,搅得当地百姓民不聊生。琼州城的巡抚程绅向朝廷发来奏折,请求支援。   “两万……”燕筱筱的手指轻磕着书案上展开的战报。   楚穆炎拱手道:“两万人并不算多,不若把此次北上剿匪的任务交给神机营。刚好让他们练练兵。”   眼下经过扩充的神机营的兵力已经达到了一万人,虽然人数不多,但在眼下的凤国军方内,已算除了纪擎苍的青州府军外,最精锐的部队了。   燕筱筱前世上大学时,曾在部队参加过军训。对现代军队的日常训练很是印象深刻。所以在神机营建成之初,她就把现代部队训练的科目讲给过楚穆炎听。   后者听过之后,大为赞赏,当即把那独特的训练方法引入了神机营。   而且经过燕筱筱的提议,目前神机营的士兵来源已不仅仅局限于楚家子弟兵,也从新征入伍的士兵中挑选,选拔的标准除了个人素质外,最重要的就是忠诚。   毕竟,谁也不想让类似骆易的事件再度发生。   神机营的战士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再加上实施独特的军事训练。   所以,这个年轻的部队才会在短短几月间,一跃成为凤国内部最精锐的部队之一。   只是,还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战争,就不能称为铁血之师。虽然之前神机营曾协助过燕筱筱收复火国。但毕竟只是射了几箭,摆摆架势威慑一下对方而已。并不能算得上是真正的参战。   行伍世家出身的楚穆炎对这一类行军打仗的事上最有发言权,所以他提议此次平叛由神机营协同北部驻军共同完成,实是对神机营最好的历练。   燕筱筱眉峰微拢,她也知道这是个提拔历练神机营的好机会,只是……   大约是因为最近一段日子里,她心里那根弦一直在为纪擎苍的事而紧绷着,总是难免有些疑神疑鬼、患得患失。   毕竟,神机营眼下是燕筱筱最看中的宝贝疙瘩,有丝毫的折损都不是她所希望看到的。   可是又诚如楚穆炎所说,神机营如果想快速成长,那最好的锻炼就是经历战争。而且神机营现在也迫切地急需打一场硬仗,好在凤国军方立威。   眼下纪擎苍不在朝中,没有他从中阻挠,正是神机营大展拳脚的好时机。   燕筱筱思量再三后,实在也想不到不派神机营去的理由,最后点头道:“就这么办吧。”   赫连靖似是瞧出了燕筱筱的顾虑,出言问道:“皇上可是仍在为摄政王的事介怀。”   燕筱筱苦笑一声,“可能是朕太疑神疑鬼了吧。大概是被他打压惯了,现在能自己做回主,却又处处草木皆兵。”   赫连靖捻须沉吟片刻,遂提议道:“皇上若是不放心,不若让颜洛离此次一并随军北上。这一次他押解骆易回京的路上所展现的才智有目共睹。这孩子心思细腻,主意也多。让他跟着,一来是可以在必要的时候给墨炀他们出谋划策,二来也是对他的一种历练。”   燕筱筱点头,“嗯。就这么办吧。”   第三日,神机营便在主将楚墨炀的带领下整装北上了,颜洛离也受命随行。而莫邪和秦隐二人,因本身就是神机营的人,所以也在其列。   因为每日都有严苛的体能训练项目,所以神机营行军的速度很快。本应近半个月的路程,神机营不到十天就走完了。   神机营抵达琼州城后,很快与当地驻守的驻军会合。   楚墨炀是凤国军方目前最杰出的年轻将领之一,再加上行事稳重的老将程绅,在两人默契的配合和指挥下,神机营联合北方驻军在短短不到一月内就剿灭了那伙儿非法越境的晋国部族,肃清了凤国的北境。   七月初,燕筱筱就收到了北方传来的捷报。   知道神机营将不日南归后,她悬了一个月的心,终于慢慢回位。   就在朝堂上众臣交口称赞神机营精锐勇猛、所向披靡时,忽然又一封战报由神机营专用的信鸽送抵京城,第一时间交到了在御书房批阅奏折的燕筱筱的手上。   当她看到上面的内容后,竟嚯地一下从龙椅上站起,脸色更是一片苍白。   神机营在回京的途中遭到了近两万名伏兵的埋伏,被困天峡关,情形紧急,危在旦夕!   天峡关是凤国北部的一个重要关口,因其地处于一个天然的峡谷内而得名。   关口前后是绵延十来里长的山峡,道路两边便是陡峭的山岩。自古就是从北境进入凤国腹地的必经之处,因天峡关地理位置扼要,加之地形易守难攻,所以也是凤国本土最具备军事意义的关口之一。   也正是因为如此,若是有人在天峡关两边的山崖上伏击在谷内行进的部队,那下边的人基本难逃生天!   这与交战双方的部队精锐程度无关,一切只取决于地形。   可想而知,神机营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突然遭遇伏击,境况该是何等的危机。   最关键的是,眼下天峡关的守关将领竟然以“辨不清敌我”,以及神机营没有太尉手书军令为由,不给神机营开关放行!   两边是高山悬崖,上有敌军埋伏,前有关口阻碍,后有伏兵堵截,这不是要神机营全军覆没吗!   燕筱筱捏着那封战报,将银牙咬得咯咯响,“纪擎苍!”   不错!现在若是她还看不出来这是纪擎苍干得好事,那她这两辈子加起来也就算是白活了! 第二百六十二章 阴谋   就目前的情形,且不说天峡关的将领不肯开关的事。单说那凭空出现的两万名伏兵,便甚是可疑。   虽然凤国的军务一直把持在纪擎苍手中,但燕筱筱身为凤帝,对国内超过三千人以上的军队调动,还是了如指掌的。   最近军方除了神机营联合北部驻军剿匪外,并没有任何动作。所以这两万名伏兵不可能是凤国的军队。那唯有可能是其他国家越境而来的部队。   而眼下,这支伏兵最可能是来自于晋国,也就是类似于博格尔族的族群联兵。   那这两万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越境而入,甚至到达天峡关这么个位置,就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有人故意放他们进来,甚至为他们提供了神机营行进的路线,以及最好的伏击地点。   眼下凤国内部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动机,会这样做的人,不用说,也呼之欲出。   非纪擎苍莫属!   若真如同燕筱筱猜想的那样,这两万人也是博格尔等族的联兵,那在得知剿灭本族族群的神机营行进的动向后,必定会不顾一切地赶去复仇。   不难想象这场伏击战该是怎样一番惨烈。   神机营是楚穆炎一手创建的,而且他最器重的长孙还在其中,因此眼下他比燕筱筱更心急。   “皇上,老臣愿持兵符跑一趟天峡关,一来是让关口放行,二来是去增援墨炀他们。”   燕筱筱皱眉摇头道:“那守关的将领明显是纪擎苍的人,他敢这么做,一定是得了纪擎苍的指示。除非见到他的手书,否则应该是不会给穆国公开关的。”   楚穆炎大怒,“那老夫就先斩了那个狗官。夺了关口,再行开关!”   燕筱筱叹道:“从内部抢占关口虽然容易,但以天峡关的规格,占领关口最少得需要上千人的部队,眼下凤国军方内部,除了神机营,朕尚且不能确定哪支队伍的将领不是纪擎苍的人。即便下令,对方也有可能因见不到太尉手书而拒绝领命。再者,从京城到天峡关一路还要经过多个关隘,若是纪擎苍有意刁难,那些关口的将领也可能会不放你通行的。”   之前纪擎苍虽然明言不过问政务,可于军务方面却并未放手!而且在之前燕筱筱离京的九个月间,凤国军方内部早已被纪擎苍大清洗了一番,尤其是京师一带的驻军将领,基本上都是他的人。   燕筱筱虽是凤国君主,可目前放眼整个凤国,真正能任由她支配的可能就只有神机营这一支部队了。   楚穆炎挥手道:“通关文书的事暂且不提。皇上不必为出兵的事犯愁,近几个月来老臣已经把楚家子弟兵全数召集进京了,除却神机营的那些,眼下还可集结近九百人左右。老臣自可带领这九百人出京北上。”   燕筱筱周身微震,“那可是你们楚家最后的一批男丁了。若是有个好歹,那楚家可就……”就此绝后了……   她的话虽未说完,但楚穆炎还是能听懂燕筱筱的意思,只见他拱手深深一揖,“大凤建国五百年来,皇室给了楚家莫大的荣宠与天恩,楚家即便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也绝不后悔。”   燕筱筱心下动容不已,正待开口说话,却见丞相赫连靖行色匆匆地走进了御书房。   “皇上,因纪家盐船停运,今早全国爆发了盐荒。其他地区的情形尚且不知,但京城的百姓们已把盐市堵得水泄不通了,若是官方再不放盐,怕是要引起百姓们的恐慌,甚至暴乱。”   燕筱筱深吸了一口气,令自己保持冷静,“目前国内是否还有存盐?”   赫连靖回道:“我国的盐转漕运基本都掌握在纪家手中。料来他们的府库一定有存盐。只是没有摄政王的准许,他们多数是不会开仓放盐的。”   燕筱筱星眸微敛,“不是多数不会,而是一定不肯的。”   眼下的情况再明显不过了,神机营遭伏击也好,盐荒也罢,这两件事突如其来的发生,绝非偶然!   这全是纪擎苍的阴谋!   对方的意思很明白,即便他不在朝,不言政,可依旧能够通过军务和经济把持凤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纪擎苍的手段果然狠绝。   有道是,打蛇打七寸。   他非常了解燕筱筱的软肋在何处,看似随随便便地一出手,就可把她这个凤帝逼得焦头烂额。   燕筱筱在龙椅前踱了几步,沉吟片刻后,才沉声道:“穆国公稍安勿躁。想来墨炀他们既然还能发来求援的战报,应该尚未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朕这就走一趟摄政王府,丞相和穆国公就在御书房等着,切记切记,一切等朕回来再议。”   言罢,她便急匆匆地迈步走了出去。   ……   摄政王府离皇宫并不远,出了南宫门不到一里路就到。   燕筱筱没带任何随从,只身一人,一路策马疾驰来到了摄政王府。   临出行前她虽已换过便装,但摄政王府门口的侍卫还是识得她的。   府上的守卫和仆役下人们自打王府落成以来,还是首次见到皇上御驾亲临,是以表情十分意外惊讶,皆慌忙叩拜施礼。   燕筱筱不待那些下人们施礼完毕,径直越过跪了一地的人群,向内府行去。   来到王府正厅时,就见管家迎上来跪地施礼。   燕筱筱挥手打断他继续念完那句“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直截了当道:“纪擎苍呢?”   管家维持着跪地的姿势回道:“王爷正在沐浴,请皇上稍待片刻。老奴这就进去通传。”   听到“沐浴”二字,燕筱筱本已迈向后堂的那只脚又收了回来。   若是纪擎苍在吃饭、睡觉做任何一件事,她都能毫无顾忌地冲进去,可唯独知道对方在洗澡后,燕筱筱这脚就怎么都迈不下去了。   燕筱筱低咒一声。   这当不当正不正的时间洗什么澡,分明是他算到自己会来见他,有意拖延时间的。   但无论如何,燕筱筱也不想见到对方壮男出浴的场景,所以只能转身在正厅的上首处坐下,冷声催促道:“叫他尽快出来见朕。”   管家应了一声,便急急地下去了。 第二百六十三章 条件   燕筱筱落坐后不过片刻,便有府内的侍女端上来一杯芳香四溢的清茶,搁到燕筱筱的手边。   只是眼下的燕筱筱哪有心思喝茶,所以仅是瞟了那茶杯一眼,连盖子都没有揭开。   时间拖沓的脚步,在她焦急的等待中显得格外漫长。   燕筱筱摸摸茶杯,原本烫手的热茶现在已经变温,显然已过去快半个时辰了,却仍不见纪擎苍出来。   现在每一分每一秒她都耽搁不起,燕筱筱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后,磨了磨牙,猛地起身向后堂走去。   一路上的守卫和下人们自然没人敢拦她,皆纷纷退让施礼,容她过去。   燕筱筱穿过后花园的长廊,还未到内府的宅院区,就见到一身素色常服的纪擎苍正向自己走来。   他的头发微湿,没有用玉冠束起,只是用一条丝带随意地系在颈后,看来的确是刚刚沐浴完毕。   燕筱筱尚是首次看到纪擎苍这般随意的打扮,往常他的穿着都是尊贵气派,甚至有些盛气凌人的。   是以,在初初见到纪擎苍如此随性家居的模样后,燕筱筱不由得脚下一顿。   不知何时,花园内的下人们都已退了个干净,只剩下顿在原地的燕筱筱和向她迈步走来的纪擎苍。   他几步来到燕筱筱身前,唇边带着几分笑意,“雪儿终于想到来瞧瞧本王了?”   哪里是她想来,分明是对方逼着自己来的!   燕筱筱勉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向着他伸出手,“两件事,一是让天峡关等各个关口开关的令牌,二是让纪家盐库放盐的手书。”   纪擎苍低头望着她在自己面前摊开的掌心,想要抬手握住,可对方却已在自己触及那洁白的手掌之前,将手缩了回去。   对于燕筱筱排斥的反应,纪擎苍眸底滑过一抹愠怒,但最后也只是低头轻笑一声,随后抬眼俯视着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燕筱筱。   “雪儿大概不知道,本王的纪家是从商开始发迹的。所以确切的说,本王骨子里就是个商人。你向本王提出这两个要求,是否也要有所回馈呢?”   燕筱筱早料到对方会开出价码,这不就是他以食盐和通关文书故意向自己施压逼她来见他的目的吗。   燕筱筱直截了当道:“说吧,你有什么条件?”   纪擎苍抱臂环胸,“让纪家放盐可以,但你要给本王一样东西。”   “什么?”   “制盐之法。   燕筱筱听到对方轻轻巧巧地说出那四个字后,周身剧震,怔忡了片刻,才迟疑着重复了一遍。   “制盐之法?”   “雪儿不知道吗?”纪擎苍迈步向她逼近,燕筱筱随着对方的靠近,下意识地向后退去,忽然脚下一空,竟是不留神踏空在了花园里的石桥上。   她重心刚一倾斜,便已被纪擎苍一把拉住,后者修长的手指攀上她的肩头,“三年前,凤国西部恒县,雪儿真的不记得了吗?”   燕筱筱足下站稳后,立时一把将他推开,她转头看了看自己的肩膀。   她知道在那里有一枚红痣。   虽然她一时半会儿还想不明白,为什么纪擎苍能单凭这枚小小的红痣,就把自己和制盐之法联系起来。   但只看纪擎苍的表情,便不难猜到,她若是想在这件事上打马虎眼,那应该是瞒不过去的。   所以,燕筱筱默默盯了纪擎苍片刻后,干脆地点头道:“好。”   纪擎苍见燕筱筱如此爽快的就答应了,只是挑了挑眉,露出些许的意外,随即由袖中抽出一个纸条,低唤了一声,“来人”。   随着他的吩咐,下一秒便有一名黑衣侍从出现在他身边,等待他的指示。   “爷。”   纪擎苍将纸条递给对方,“送出去吧。”   “是。”   那侍从应了一声,随即便像来时一样,迅速的消失了。   燕筱筱心知那纸条上写的一定是让纪家盐库放盐的命令,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她虽然掌握有制盐之法等现代知识,但在这个时空生活了三年,并完全融入了这个时代后。   燕筱筱现在的心态,已不是初到贵地的新鲜及不在状况了。她并不想过多地动用现代的知识来干扰这个时代该有的历史演变与发展。所以尽管她掌握了超越当代一千年的知识,却也不再将包括制盐之法在内的现代科技进行推广。   她不想因自己的到来而扰乱这个时空。   可是眼下,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已不是她不想或是不能的问题了。她心底知道,纪擎苍既然已清楚她掌握有制盐的方法,一定会想方设法地将其占为己有的。   而且,就算现在燕筱筱改变了初衷,将制盐之法拿出来,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眼下因京城盐荒,闹得人心惶惶,若不想惹出什么暴乱,造成百姓与朝廷的冲突,那她必须在第一时间解决盐的问题。   最能立竿见影的解决方法也就只有立即放盐了。   燕筱筱当然知道纪擎苍跟自己索要制盐法的目地。   之前募雨碑的事情因为青冥教的蓄意破坏,以及那场大地震而被中断。   因此,纪擎苍要借此为自己造势的目的也并未达成。想必,以他的脾气心性,应该一直耿耿于怀的吧。   而“制盐之法”却能根本地改变民生大计,其功德是十个募雨碑也无法比拟的。   纪擎苍索要制盐之法的目的,无非是借此为自己在天下百姓以及朝堂之上立威而已。   由此可见,他对于凤国皇权的觊觎,已到了丝毫不加掩饰的地步。   燕筱筱低眸思索的片刻,便也想明白了其中的梗概,心底不由得一阵嘲弄冷笑。   她搁下纸笔,将写好的制盐之法丢于桌上,抬起眼,漠然地望向纪擎苍,“说吧。你另一个条件是什么?”   纪擎苍低头看着她紫带玉冠的帝王装束,却说了一句很让人意外的话,“这最后一个条件便是,雪儿陪本王和本王的祖母吃顿饭如何?”   “什么?”   对方的这个要求着实太过出……简单,简单得出人预料,以至于燕筱筱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第二百六十四章 家宴   纪擎苍在燕筱筱的脸上甚少见得到除了冷漠以外的表情,所以唇角不由得微微上翘,“我说,雪儿陪本王和祖母吃顿饭如何?一顿饭换取通关的文书,这买卖雪儿不赔。”   燕筱筱星眸微眯,凝了纪擎苍片刻,虽然心底诧异得紧,更怀疑对方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但通关文书眼下对她至关重要,不论对方是怎样想的,这个条件她没理由拒绝。   “好。”   ……   摄政王府的厨子的效率并不怎么高,足足一个时辰的功夫才整治出了一桌子饭菜。   下人们布好碗筷菜肴后,就悉数退了出去。   这饭厅布置得倒是十分雅致,地心还燃了一只香炉。   在燕筱筱进入客厅时,纪擎苍已掺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走了进来。   纪擎苍向燕筱筱介绍道:“雪儿,这是本王的祖母。”   这位纪老夫人看起来已年逾古稀,大约是患了什么病,形容枯槁,脸色很是憔悴衰老。   纪擎苍又向老妇说道:“祖母这是雪儿。”   燕筱筱听纪擎苍这样介绍自己,不由得皱眉。   她现在虽然未着天子朝服,但一身紫带玉冠的打扮,还是不难看出她身为“男子”的身份。   纪擎苍却如此介绍自己,这是将她置于何等尴尬的境地了。   眼见燕筱筱蹙眉,纪擎苍大约是猜到了她的想法,出言解释道:“祖母早年患了眼疾,早就看不见东西了。”   燕筱筱闻言微怔,这才转头仔细打量这位纪老夫人。   果然,就见对方的眼瞳一片浑浊,一看就是患有眼疾的。   这时,纪老夫人听到纪擎苍介绍燕筱筱是“雪儿”,很是惊讶地瞪大了一双老眼。   “雪儿姑娘,那不就是我未来的孙媳妇吗?”笑容使得纪老夫人脸上的皱纹更深了两分,可一双老眼却放出了熠熠的光辉。   纪擎苍转过头来看燕筱筱,唇边滑过别有意味的笑,“是的奶奶,她是你未过门的孙媳妇。”   燕筱筱听对方这样说,差点冲口而出,当即否认,但看到纪老妇人不住点头的笑脸,否认的话便又咽回了喉咙里。   纪擎苍扶着老妇人落坐后,又拉开另一张凳子,示意燕筱筱坐下,“雪儿坐呀。”   燕筱筱皱了皱眉,还是挨着纪老夫人坐下了。   纪擎苍不时地亲手给纪老夫人布菜,两人一直说说笑笑,显然他们祖孙俩的关系很好。   燕筱筱虽坐在桌边,可酒菜却没有动上一口,只是默默地看着另外两个人吃。   纪擎苍的目光落在燕筱筱面前摆得端端正正的筷子,随后移上燕筱筱面无表情的脸。   “雪儿为什么不吃?”   燕筱筱淡然道:“不饿。”   纪擎苍挑眉,拿起自己面前的酒杯捻了捻,可能是不想给纪老夫人听到,故意压低了嗓音,“是不饿,还是怕本王在酒菜里面下毒?”   燕筱筱瞥了他一眼,并未作答。   她不吃不喝,固然是不想吃纪擎苍府上的东西,还有一部分原因也确实是防备着对方给自己下药。   纪老夫人对燕筱筱很是热情,不时地就会拉起她的手,拉些家常,燕筱筱只得硬着头皮随口编些有的没的糊弄对方。   纪老夫人虽然很高兴,但毕竟年事已高,身体又不好,精神头儿也分外的不济,酒菜用了不到一半,就有些乏了,便张罗着先提前下桌了。   临离桌前,纪老夫人从手腕上摘下来了一只名贵的玻璃种玉镯,拉过燕筱筱的手,放入她手中。   “雪儿啊,这是祖母的见面礼。以后得空啊,就常过府来坐坐。”   燕筱筱低头看了看手上的镯子,忽略过一旁那道灼人的视线后,她犹豫了一下,才是点头道:“谢谢老夫人。”   纪老夫人笑呵呵地拍了拍她的手。   纪擎苍这才招呼下人进来,扶着纪老夫人回去休息。   门再次关闭后,厅内只剩下纪擎苍和燕筱筱,气氛登时有些冷。   纪擎苍垂眸看着被燕筱筱放回桌上的那支玉镯,“我自幼是被祖母带大的,她陪伴我的时间比父母都要长。如今祖母年岁已高,又患了病,可能活不了多久了。本王只想让老人家在最后这段时日里过得开心一些。”   听到纪擎苍如此感性地对自己说这些,燕筱筱很有些不自在,皱了皱眉,起身道:“饭已经吃完了,通关文书呢?”   纪擎苍似是叹了一声,随后摆弄着面前的酒杯,“饭吃完了吗?”他说着瞄了瞄燕筱筱纹丝未动的碗筷,“雪儿分明一口也没吃。何来‘吃完’一说?”   燕筱筱冷然道:“纪擎苍,耍这嘴皮子有意思吗?”   纪擎苍轻笑一声,“本王不喜欢浪费,这一桌饭菜没吃完,可是舍不得下桌的。”   眼见纪擎苍如此蓄意刁难,燕筱筱双手慢慢捏成拳。她默默注视对方片刻,忽地神情一凛,二话不说,就往外走!   纪擎苍眼见燕筱筱要走,遂起身来到门边,长臂一伸,撑在门上。   “这么急着走干什么?你不要那通关文书了?”   燕筱筱仰起头,双目如剑,“你之前递出去的那张纸,只是让纪家盐库开仓放盐的手书吗?”   纪擎苍挑眉,“不然呢?”   燕筱筱星眸微眯,默默地盯了对方片刻,随即冷斥一声,“让开”,同时伸手去挥纪擎苍挡在门上的手臂。   谁知她用力一搪,对方竟然纹丝未动,显然是手臂上运了内力的。   “纪擎苍,你想干什么?”   纪擎苍俯视着她白皙如玉的脸颊,唇角抿出一抹凉薄的笑,“只是想让雪儿多陪本王一会儿罢了。”   燕筱筱从牙缝间冷嗖嗖地吐出了“滚开”二字。   当然,纪擎苍是压根儿不会乖乖听命的。   燕筱筱冷哼,废话不再多说,挂在腰间的凤羽剑锵然出鞘,冰冷的剑锋直朝纪擎苍那条挡住路的手臂斩去。   纪擎苍长笑一声,抽身收臂,“怎么?不再装武功未复了吗?”   燕筱筱心知,那次筠县的地震后,自己能轻松地从纪擎苍派来护送自己回京的卫队里落跑的事情,一传回到纪擎苍的耳朵里后,以对方的精明便不难猜到她武功早已恢复的事。   所以,眼下她也顾不得再继续装模作样了。 第二百六十五章 算计   燕筱筱之所以忽然如此焦急地想要离开,是因为她察觉到了纪擎苍的阴谋。   不错,今日从她踏入摄政王府的大门起,这一切便都在纪擎苍的设计之中了。   先是故意让她在客厅等自己沐浴完毕,接着是让人磨磨蹭蹭地准备饭菜,现在又不肯放她离开,这一切都是为了一个目的,拖延时间!   虽然眼下纪擎苍这么做的目的她尚且无法全然把握,但不难猜测,对方一定是居心不良的。   那么眼下燕筱筱要做的,当然就是尽快离开摄政王府,赶回皇宫。   她有预感,纪擎苍一定已经出手了做了些什么!   燕筱筱一招迫开纪擎苍后,便要冲出厅门,却觉肩膀一紧,竟是被纪擎苍伸手拉住。   “放手!”燕筱筱心急如焚,一心想立刻摆脱纪擎苍的纠缠,便运了七成的内力挥掌向纪擎苍的手腕斩去。   谁知,随着她提升内力,竟眼前一黑,险些晕厥过去。   燕筱筱勉强扶住门框站稳,用力摇了摇头,努力使自己保持清醒。   这感觉很不正常……她分明是被人下了药!   可是今天从她进摄政王府起,自己连一口茶水都没喝过,对方又是怎给给自己下了药的呢!?   “纪擎苍,你……”燕筱筱靠着门边,双目喷火,瞪着对面那个男人,诘问的话刚出口半句,目光正好落在了地心那炉熏香上,“这熏香!”   纪擎苍回头看了眼地上的香炉,“雪儿已经够谨慎的了,自打来了府上不吃也不喝。可是你却忘了,人是无法不呼吸的。”   燕筱筱咬牙切齿道:“你故意让你祖母来与我们一起吃饭,就是为了放松我的警惕是吗?纪擎苍,你连自己患病的祖母都一并下毒,你这心可真是黑透了。”   纪擎苍好整以暇道:“雪儿错了,这熏香里的药性对普通人无效,只对身怀内力的人有作用,内功越是卓绝,效力便越强。”   “那你为什么……”燕筱筱恍然道:“你事先吃了解药!?”   纪擎苍耸了耸肩,虽未开口,但却已给了肯定的答复。   燕筱筱心底怒极,但更多的还是焦虑,愈加迫切地想要返回皇宫。她奋力撑着门边站起身,踉踉跄跄地向外走去。   纪擎苍眯眼看着连站都要站不稳的燕筱筱,“雪儿这是何苦呢?你这个样子,等你回到皇宫,也一切都晚了。”   燕筱筱一字一顿地问道:“纪擎苍,你到底做了什么?”   纪擎苍看了眼外边的天色,“这个时辰了,只怕楚穆炎已经领兵出京了。”   燕筱筱倏地瞪大了眼睛,大脑飞速运转,一个念头猛然冲上脑际,银牙紧咬道:“原来你的目标是他!”   不错,现在的情况再明白不过了。   纪擎苍今日前前后后设得这一布番局,其最终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除去楚穆炎!   眼下燕筱筱在凤国军方的依仗,正是楚穆炎以及他一手创建的神机营,虽然纪擎苍恨楚穆炎入骨,欲杀之而后快。但作为世袭罔替了五百年的名门望族,楚穆炎手中更持有丹书铁券这块免死金牌。   即便纪擎苍再专横独断,也是无法名正言顺地除去楚穆炎的。   可是,既然明的不行,那他可以来阴的。   派人暗地里谋杀!   只是楚穆炎成日在管制森严的京城之中,有身为凤帝的燕筱筱的庇护,加之身边又有忠心耿耿的楚家战士守卫,想要暗杀他,谈何容易。   那就只有使计,将楚穆炎调离京城,然后再动手!   只怕之前纪擎苍命人递出去的那张纸,就是通关手书!   他只要把这封通关文书送到楚穆炎手上,后者救人心切,极有可能会第一时间离京赶赴天峡关去救人!   现在只盼楚穆炎能记得自己临出宫前的吩咐,无论如何,等自己回宫再说……   但是以楚穆炎的急脾气,加之他救嫡孙楚墨炀以及神机营的心切,很有可能会等不到燕筱筱回宫!   燕筱筱越想越是心焦。   现在纪擎苍摆明了是不会容她离开的。若要出府,那她只能强行通关。   可是燕筱筱只要稍微催动内力,那排山倒海的眩晕感便瞬即将她吞没。   纪擎苍看着摇摇欲坠,却仍咬牙死撑的燕筱筱,不由得啧啧两声,摇了摇头,“雪儿别逞强了,你且乖乖的睡上一觉吧。待你醒来,药效自然会消退。”   燕筱筱五指的指甲用力刺进皮肉,意图用疼痛使自己保持清醒,“纪擎苍,我不会让你如……”   可是那药的效力太强,她的话还未说完,人便已依着墙壁向下滑去。   纪擎苍长臂一捞,将她抱住,目光滑过她精致的眉眼,嘴唇吻住她的鬓发,低语了一句。   “你就乖乖的睡吧。”   纪擎苍说着,将昏睡过去的燕筱筱横抱而起,送入一旁的厢房,同时嘱人为自己备马。   他将燕筱筱放到软榻上,又伸手摸了摸她的睡颜,走了出去。   纪擎苍的脚步声刚刚消失在门外,软榻上的燕筱筱就猛地睁开了双眼。   她的视线游移过房间,确定屋里没有人之后,这才翻身坐起。   燕筱筱的目光滑过自己的右手,掌心里是一个被捏坏的蜡丸,蜡丸里的药已经不见了。   这颗药是当初白夜给她的。   那时太皇太后意图用慢性毒药毒杀燕筱筱。当时仍化名做“沈清夜”的白夜就做了这么一枚解毒丸给她,让她时常带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   后来,这颗药一直被她放在了御书房的一个盒子里了。   最近一段日子,纪擎苍没来御书房。燕筱筱便趁机让下人们仔细整理了一下御书房,将纪擎苍的东西全部封箱,丢到了库房里。   下人们整理东西时,偶然发现了那个被压在下面的盒子。燕筱筱这才记起还有这样一枚药。   今天临出宫前,她就随手带了出来,想不到竟真的用上了。   燕筱筱默默盯了那枚破裂的蜡丸片刻,心里泛起一丝说不上来的滋味……   想不到,时至今日……他还能帮到自己。 第二百六十六章 虎卫   脑海中闪过那一晚,在火国的沼泽地旁,白夜转身离去下背影。   燕筱筱叹了一声,收拾心神,起身来到窗边,查看了一下外面的情况后,便如鬼魅般,轻身掠了出去。   迷药的药效退去,凭她的功夫想要人不知鬼不觉地溜出摄政王府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燕筱筱离开摄政王府后,并未回宫。而是绕过皇宫,向北城门而去。   若想出京去天峡关,必须走这北城门。   当燕筱筱一路快马疾驰来到北城门时,天色已近黄昏,士兵们正预备关闭城门。   她递出了腰牌后,寻问了一下把守城门的士兵。   士兵们见到宫中御用的腰牌,立刻跪地施礼。   他们并不知道眼前这位秀如珠玉的少年就是当朝凤帝,只以为他是宫中的侍卫或皇城内的禁卫军官员。   听闻她打听今日出城的人员情况后,如实作答。   在两个半时辰前,魏国公楚穆炎已经出了京城。   燕筱筱低咒一声。   楚穆炎果然没有等到自己回来,先一步离京了。   而就在一刻钟之前,纪擎苍也领着一队随从出了北城门。   燕筱筱沉吟片刻后,问卫兵们要了纸笔,匆匆写了张纸条。然后让一名守城的士兵将纸条连同自己的腰牌一并送到丞相府,随即便出了城门。   她出了京城后,并未选择那条通往天峡关的官道,而是取道正北,策马疾驰向了皇陵。   不错,她要去的正是先帝燕烈的皇陵。   这一次能否救回楚穆炎以及神机营,成败全看她走得这一遭了!   ……   当燕筱筱的马踏入皇陵的大门时,一道劲风便朝她扑面射来。   燕筱筱侧头避过的时候,就听前方有人暴喝。   “什么人!竟敢夤夜擅闯皇陵!”   与此同时,数道利刃向她疾劈而下。   燕筱筱不躲不挡,只是伸出右手,那几件杀人的利器便险之又险地在她头顶齐齐停下。   “飞羽令!”   不错,此时在她指间捏着的,正是先凤帝燕烈用以命令虎翼卫队的飞羽令!   这一年来,燕烈的皇陵成了禁地,因这里有着一支当世最精锐的部队驻守,虎翼卫队。   自从一年前那场皇陵兵变后,虎翼卫队便不曾离开皇陵。   虽然有这样一支精锐之师在京师左近枕戈待旦,让人无法不为之所忌。但凤国现任掌权者,无论是燕筱筱也好,或是纪擎苍也罢,都不会、也不能命人前来围剿或是驱逐他们。   因为虎翼卫队是先凤帝的卫队,铲除他们,便是对先帝的不敬,更何况虎翼卫队并未有任何出格之举,只是在此把守先帝皇陵而已。   是以,燕筱筱虽然一直持有飞羽令,但却并未轻易动他们。   因上一次她与虎翼卫队正面遭遇时,对方接到的任务,可正是奉旨斩杀她这凤帝来着。   所以,除非必要,燕筱筱还真不想启用这枚飞羽令。   可是眼下她要从纪擎苍手下救楚穆炎和颜洛离等人,以及耗费了她大半心血的神机营,那她就不能单枪匹马的去,总要有些依仗。   因此,燕筱筱才会想到这最后一招,虎翼卫队!   此时,虎翼卫队的领事官已帅众来到皇陵入口,当他见到燕筱筱后,先是一怔,随即狐疑道:“凤帝!?”   对方虽然仍尊称她为“帝”,可语气中的不善与防备却是没有一丝遮掩,可见这领事官对于燕筱筱并非全然信任,虽然她此刻手中拿着飞羽令。   燕筱筱自然看得出对方心中的顾忌,只是淡淡一笑,“薛领事,此去经年,别来无恙啊?”   薛领事仍是一副七情不动的表情,“微臣记得,太皇太后曾传先帝口谕,命我等奉旨废帝,并就地正法。纵然此事后来不了了之,但皇上今日前来,可是旧事重提,向我等问责而来?”   虽然对方的言辞直白,而且毫不客气,但燕筱筱却不怒反笑,“领事此话怎讲。虎翼卫队对先皇忠心耿耿,彼时不过是因为飞羽令在太皇太后手中,不得不奉令行事罢了。朕又岂会追究?”   薛领事闻言容色稍缓,这才将一直按在刀鞘上的手拿下来,并向燕筱筱拱手道:“此刻飞羽令既在皇上手中,我等自然会效忠于皇上。不知凤帝有何指示?”   燕筱筱将那枚小巧的飞羽令在手中翻转了几下,答非所问道:“据朕所知。当年每每贵部立下战功,先帝都会赐予卫队不少奖赏。”   薛领事点头,“先帝待我等可谓皇恩浩荡。”   “算起来,虎翼卫队成立已近二十年,想来诸位的家底多半已颇为丰厚。”燕筱筱轻笑一声,“只可惜啊,虽然手中握着数不尽的荣华富贵,但你们却并不能安然享受。”   “不错。”薛领事抬眼看了下燕筱筱手中的飞羽令,“主上一日但有所命,我等便一日不可懈怠。终生为主效力,这正是虎翼卫队成立的初衷。”   燕筱筱颔首,“只要飞羽令留存于世,你们就永远无法得到真正的安宁。”   薛领事缓缓点头,随即微微一怔,讶然抬眼看向燕筱筱,似是领悟到了什么。   就听燕筱筱云淡风轻地续道:“这样吧。朕今日有一份差事要交由你们去办,如果事情成功。朕便毁去这飞羽令,从此还你们自由。”   薛领事露出震惊之色,半晌之后,方才接言:“皇上这差事,恐怕是不易办得到的吧?”   燕筱筱想到眼下事情的紧急,神情严肃道:“不错。朕要你们倾尽百分之百,不,是百分之二百的全力。替朕达成此事。只要你们办得到,朕便亲手用凤羽剑毁了这令牌,自此还你们自由。”   燕筱筱并不是一时冲动,未经大脑地许下这样的承诺的,相反,她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虽然眼下飞羽令在她手上。可是,毕竟就在一年之前的此处,虎翼卫队的任务还是奉旨诛杀自己。   她不是先帝燕烈,无法像他那样得到虎翼卫队全心全意的效忠,而此次前去营救楚穆炎他们的任务又是艰险异常,所以她不能肯定虎翼卫队是否会全力以赴。   因此,她才会开出这样的条件,诱使虎翼卫队尽心竭力而为。 第二百六十七章 毁令   虽然失了飞羽令,便等若失了虎翼卫队这张王牌。可对燕筱筱来说,楚穆炎、颜洛离、秦隐和莫邪等人,更加重要。   再者,她的神机营,就是给她十个虎翼卫队,她也是不换的。   只要能保住神机营,失了虎翼卫队又算得了什么?   在这样极具诱惑力的承诺之下,她不愁薛领事不答应。   果然,就见对方弯身拱手道:“但凭皇上吩咐。”   ……   不分昼夜的连着急行军了数日,神机营的每一位战士都已基本接近了极限,更遑论其中还有不少伤兵。   楚墨炀和颜洛离等人行在最前头,此刻他们几人皆是风尘仆仆,形容狼狈,还多多少少地受了一些轻伤。   那一日,他们在天峡关遭到了埋伏,本来在那种险境,整个神机营是难逃劫难的。   可是天无绝人之路,谁也想不到在天峡关左侧的山岩间,竟会有一条隐匿的裂缝,就是这个缝隙,给了神机营一线生机逃出生天。   这还要归功于颜洛离和秦隐。   他俩本次以行军书记的身份随队北上,沿途闲来无事,每到一处落脚地,他们都会亲自勘探地形,并绘制地图。   天峡关本来是没有那条裂缝的,只是因去年冬天太过寒冷,今春温度又骤然回暖,这一冷一热才使得山岩开裂,行成了这样一条缝隙。   所以这条连羊肠小道都不能勉强算上的裂口,并不在天峡关的地形图上。   之前,颜洛离二人在部队北上路过这里时,偶然间发现了这条裂缝,便随手在地图上标了一笔,想不到竟因此救了神机营。   只是经过那场突如其来的伏击战,神机营在敌方疯狂的围剿中,折损了近四千人,亦可谓伤亡惨重。   眼下他们虽然逃出生天,可追兵仍阴魂不散地跟在后头。   神机营此刻元气大伤,不过仍有一站之力。   而楚墨炀等人之所以一直避而不战,倒不是因为怕了对方,而是他们洞悉了敌方的阴谋。   那一天,神机营在峡谷内遭遇埋伏后,便第一时间放出了求救的信鸽。   当时他们在峡谷内,信鸽只能沿着峡谷向上飞。   按理敌军见到信鸽腾空,必定会全力狙杀。可不成想,他们竟视而不见,或者说,他们压根是有意放信鸽过去。   当时楚墨炀和秦隐、莫邪等武官均在全力应战,并未发觉到这些。反倒是被众人护在后方的颜洛离注意到了这一点。   待神机营逃出峡谷后,他将此事讲与楚墨炀等人,他们几经推敲后,很快就想到了,是有人要借神机营的事,来算计凤帝。   因那信鸽会将信件带去的地方,正是皇宫,燕筱筱的手上。   因这番怀疑,才有了神机营不顾一切急行军赶回京师的一幕。   此时部队刚刚在一处名叫犀岭的地方停下,略做休整,就听前方的探马来报。   在前方五里之外的一处洼地里,有两伙人马正在交手。   楚墨炀等人听闻后很是诧异,难免不将这与敌方的阴谋联系到一处。   是以,楚墨炀便亲自带了一队人马前去打探情况。   当他策马驰上前方的山坡,向下方混战的现场望去时,登时目眦欲裂。   “祖父!”   那处于弱势,被敌方层层包围,身处险境的可不正是穆国公,他的祖父,楚穆炎!   此刻他已浴血,显见是受了不轻的伤。而他的周围只有百十来个亲兵仍在奋力抵抗。   不难看出,那些士兵都是经验不足的新兵,虽然大都奋不顾身,但还是屈居弱势。   反观围困他们的那两千余名敌军,一看便是罕见的精锐部队。   此消彼长之下,楚穆炎这一方的情势已危如垒卵!   楚墨炀眼见祖父遇难,心急如焚,那里还坐得住,立时命人去后方报信,自己则先带了随行的部队冲下去救人了。   秦隐和颜洛离收到信后,也第一时间带领神机营的战士们赶了过来。   只是临到阵前时,秦隐却突然裹足不前了。   “怎么了?”颜洛离诧异地看向勒马停住的秦隐,当触及对方凝重的脸色后,不由得一顿,“……你可是瞧出了有什么不对?”   他虽于朝堂之事上得心应手,可行军打仗这种事,到底不如饱读兵书的秦隐。   眼见他神情如此凝重,怕是真有什么异常。   秦隐浓眉紧皱,目光不住在敌军外围逡巡,摇头道:“我一时也说不上来,就是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这时,众将士眼见楚墨炀以及穆国公都在浴血奋战,虽一时还弄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可众人哪里还看得下去。   听到部下们焦急的请命声,眼见着楚墨炀爷孙命悬一线,事态已由不得秦隐多想。   他只得喝令一声,帅众杀入了混乱的战场。   就在秦隐带着神机营余下的战士们冲进战场后,两边的坡地上方忽然响起了隆隆的马蹄声!   不多时,约两万人的部队现出坡顶。   楚墨炀等人已被重重包围了!   敌军人数虽众,但纪律却出奇的严明,数万人的队伍,行动起来竟整齐划一,期间更无一人嘈杂交谈。   只这份冰冷沉静,便不免让人心寒,可见这支部队绝非寻常的军队。   楚墨炀凝眉横扫过敌阵。   目前凤国国内如此精锐的部队,除了纪擎苍的青州府兵以外,不做他想。   想到此处楚墨炀不禁冷然长笑,“难得摄政王竟肯派出青州府兵来对付我神机营,这是否也算楚某的荣幸了?”   “楚将军如此想也不错。本王亲自来送你爷孙一程,方不辱没了你们楚家的名望。”   随着这一声淡淡的冷语,纪擎苍策马排众而出。   一直被众人护在中央的楚穆炎看到纪擎苍后,怒不可遏道:“纪擎苍,果然是你!你处心积虑的做这一切,就是为了除去我们楚家是吗!?”   纪擎苍阴沉冷笑,“原本,你们楚家如果肯继续偏安于殷城,本王或可饶了楚氏一族。偏你们不知死活,要返回京城搅风搅雨,本王自然再容不得你们。”   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颜洛离突然插话道:“皇上呢!?你把皇上怎么了?” 第二百六十八章 代价   以颜洛离的才智,不难看出,今天所有人都被纪擎苍算计了。而事态发展至此仍不见燕筱筱现身,那只能说明她可能已被纪擎苍控制了。   纪擎苍的视线移到颜洛离身上,目光倏地阴沉狠厉,“她如何,与你无关。再让本王听到你嘴里提到她,莫怪本王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颜洛离大怒,正要在开口说些什么,却被一旁的秦隐一把拉住。   纪擎苍也不再去看他,转睛移回到楚穆炎祖孙身上,“穆国公,本王敬你是位人物,可以赐你们一个体面的死法。怎么样?是你们自己动手呢,还是本王帮你们?”   楚穆炎朗声大笑,“将军百战死。马革裹尸是老夫一生的夙愿。就让老夫领教一下青州府兵的厉害。”   纪擎苍阴鸷冷笑,“好。那本王就成全你。”   随着他右手挥下,数万青州兵如遮天蔽日的乌云,呐喊着从四面八方向下掩杀而去!   楚墨炀正命众人将楚穆炎和颜洛离两人护在中央,却被莫邪拉了一下。   后者向东南方的敌阵指了一指。   楚墨炀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眸色登时一凛,随即当机立断道:“东南方,杀!”   眼看着神机营这仅存的五千人,就要被敌军淹没,却不想青州府兵围成的如同铁桶般的包围圈上,于东南角处骤然大乱,竟是一支约三千人的部队临场倒戈,从后方打乱了包围圈的阵脚。   不知是谁先发现了异样,高声喊道:“他们不是我们的人!他们臂上缠了红绳!”   只这片刻的功夫,神机营已在楚墨炀等人的带领下冲向包围圈的东南角,并与那一队人们会合。   当冲在最前头的秦隐,看到对面带队接应他们的人后,惊得差点咬到了自己舌头,“皇!皇上!”   乔装成士兵的燕筱筱没时间与他搭话,只匆匆道:“带着穆国公快走,朕断后。”   这时楚墨炀也已来到近前,眼前这种情势,自然不容他再行什么君臣之礼,仅是躬身施礼,不无汗颜道:“臣等无能,竟要皇上御驾亲临,来此地救援。”   燕筱筱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他赶快带着神机营和穆国公过去。   “不行,臣岂能让皇上为我等殿后。”   燕筱筱怒斥道:“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讲究这些!你看看你们一个个,伤痕累累,油尽灯枯。由你们断后只是送死。既然如此,朕还来救你们干什么!况且,纪擎苍并不会将朕怎样。”   楚墨炀还要再说什么,却被燕筱筱厉声打断道:“楚墨炀接旨,朕命你带领神机营为先锋,即刻护送穆国公离开此地。”   楚墨炀蠕动了一下嘴唇,回头看了眼已在马上摇摇欲坠、全赖部属扶持的祖父,只得低头咬牙领命,“臣遵旨。待臣送祖父到安全的地方,立刻回来接应皇上。”   他说着,一马当先带队向前方冲去。   小小一方洼地内,喊杀声震天动地,肝髓流野,战况极其惨烈。   数以万计的青州兵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向燕筱筱这一方淹没而来。   虎翼卫队无愧于当世最强部队的称号,在以一敌十的绝对人数差距下,一时间竟能与对手战了个旗鼓相当,而且其对手更是凤国另一支举世闻名的精锐之师。   在战况最焦灼的战场中心,燕筱筱一柄凤羽剑如惊鸿疾风,剑气纵横,统领着三千名虎翼卫队战士全力截堵住了敌军的疯狂冲杀,尽可能地为楚穆炎他们拖延时间。   每一时每一刻都有十数把刀枪向她砍来,可燕筱筱硬是凭着傲人的武功和卓绝的内力站定这一方,做这前沿之最前锋!   迎着敌人的冲杀,她知道自己不能退避一步,否则她身后的战士便会接过她的压力,瞬间血溅三尺。   漫天飙飞的血雨已染红了她的眼、她的衣。   她的身体只是麻木而本能地做着攻击和防御,直到一把墨色长剑嗡鸣着凛冽浓厚的剑气,重于千金的沉沉落下,将她的动作滞了一滞,燕筱筱才愕然转睛望去。   迎上的却是一双阴鸷冷厉的眼。   “皇上,您真是好本事啊,竟连虎翼卫队都驱使来了。”纪擎苍将墨阳剑用力下压,与此同时也缩短了二人之间的距离。   燕筱筱咬紧牙关,勉强接住对方这重逾泰山的一剑,面上却只是勾唇冷笑道:“为了除去朕在军方的依仗,难得你连青州府兵都派出来了,只可惜要叫摄政王失望了。”   两人说话间,手中长剑如疾风骤雨般交手了数招。   “皇上的剑法确实精进了不少。”   “有摄政王在,朕又怎好懈怠。”   二人嘴上虽在各说各话,可手底下却并未停歇,看似平分秋色,可只有燕筱筱自己知道,她已接近底线了。   之前她在火国受得伤已动摇了她的根基,使得她的功力折损了足有三成。最近一段时日,她虽已严加修习,可至多也只能达到从前七成功力的水准。   纪擎苍身为凤国第一人,其武学造诣自然不容小觑。   今日一番力战之后,燕筱筱已接近极限,此刻又与纪擎苍对战,实已是强弩之末。   因燕筱筱被纪擎苍缠住,她身后的战士立时陷入了苦战。   就在这紧要的时刻,忽然一柄长剑从旁地里刺出,帮着燕筱筱一并架住了纪擎苍的攻势。   燕筱筱转睛望去。   “莫邪!?”   后者接言道:“楚将军他们已经冲出去了。主上快走。”   燕筱筱点头,她一剑迫开纪擎苍后,向后吩咐了一声,“撤。”   虎翼卫队不愧为当世最强的一支部队,领得虽是撤退的命令,可行动起来却是有条不紊,干净利落。   纪擎苍虽然强横,但面对燕筱筱与莫邪这两大高手的联手攻势,却也不敢冒然进犯。   纪擎苍意在杀死楚氏爷孙,对燕筱筱自然不会痛下杀手,所以虽眼见她带队撤离,却并未下死令追赶。   渐渐的双方拉开了距离,最后燕筱筱终于领着卫队撤出了战圈。 第二百六十九章 交心   这一战时间虽然不长,可虎翼卫队还是折损了七百余人,亦可见青州府兵的厉害。   他们一路策马疾驰,直到瞧不见敌军的踪影,燕筱筱才带队慢慢减速,最后停了下来。   虎翼卫队的薛领事提马上前,向着燕筱筱俯身拱手道:“臣等已完成皇上所托,皇上是否也可以兑现诺言?”   燕筱筱看了对方一眼,遂将怀中的飞羽令拿了出来,同时也抽出了腰间的凤羽剑。   莫邪立时明白了她的用意,出言阻止道:“主上……”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燕筱筱打断,“不必再说了,这是朕允诺给他们的。”   闻听此言,莫邪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   燕筱筱将令牌提于身前,抽出凤羽剑。   “虎翼卫队听令。朕视尔等达成所命。今日便销毁飞羽令,遣散卫队。尔等自此以后便是自由之身了。”她说着,手起剑落。   随着一声断金碎玉的轻响,飞羽令被从中斩断。   薛领事等一众虎翼卫队将领,眼见飞羽令毁,不由得齐齐长出了一口气,随即先后向燕筱筱躬身施了一礼,各自转身离去。   不多时,两千余名虎翼卫队的战士就消失在了远处。   曾经如传奇般存在的最强部队,就此从凤国的历史舞台上彻底谢幕……   莫邪叹了一声,“主子,您就这么把虎翼卫队遣散了,不觉可惜吗?”   燕筱筱望着那渐渐消散的烟尘,星眸微眯,“不是我的,硬留在身边,也不会全心全意为我所用。”她说着,转过头,微笑着看向莫邪,“对我而言,你们和神机营才是最重要的。”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奔跑声,燕筱筱和莫邪闻声回头。   是楚墨炀带队来迎接他们了。   只是,不知为何,一向刚强坚毅的楚墨炀此时竟眼圈微红,显然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楚墨炀策马驰到燕筱筱近前,不待马儿停住,已飞身下马,跪倒在燕筱筱面前,语气哽咽道:“皇上,您去瞧瞧吧。祖父他……祖父他不成了……”   “什么!?”燕筱筱骇得周身一震。   当她跟着楚墨炀来到神机营藏身的那片密林中时,就见楚墨炀脸色灰败地躺在一株老树下,眼见着气息渐弱,怕马上就要不行了。   燕筱筱几步来到近前,蹲跪在楚穆炎的身边,声音亦有些微颤,“国公……”   楚穆炎睁开眼,看到是燕筱筱后,挣扎着想要起身施礼,却被后者按住。   他有些吃力地说道:“老臣有几句话,想与皇上私下里说。”   燕筱筱点点头,挥了一下手,周围的人包括楚墨炀在内便悉数退了下去。   楚穆炎深吸了一气,勉强调匀呼吸,才又接着开口。   “老臣未遵皇上之命,私自出宫离京,竟惹得圣驾亲自来救,实在惶恐不安,还望皇上恕罪。”   燕筱筱摇头,“朕并未怪罪穆国公,朕知道你也是救人心切。”   楚穆炎却笑着摇了摇头,“并不尽然。”   燕筱筱讶然,“此话怎讲?”   楚穆炎目光远眺,似是回忆着什么,“不瞒皇上,七年前,老臣曾有幸得遇一位世外高人,他替老臣推演命理时,就测到老臣今年将有此大劫,寿元便也只到今年。”   燕筱筱愕然,心里似是隐约把握到了什么,却没有接言,只是点头示意对方继续。   楚穆炎续道:“自先帝继位后,近几十年来凤国内忧外患,国力日渐衰败,老臣常为此夙夜忧叹,恨不能为国尽力。可惜楚氏一族不容于先帝,即便臣有心,却也报效无门。在老臣心灰意冷时,幸得皇上出现,老臣终又看到一丝希望。皇上虽然年少,但天纵英才,实为不可多得的明君,只可惜生不逢时。眼下纪贼势大,其狼子野心已昭然若揭。楚家虽然深受皇恩五百年,忝居凤国各宗室之首数十代。但毕竟被清除朝堂四十余年,想重振昔日之风,助皇上匡扶社稷,实是力有不逮,有负圣恩啊!”   燕筱筱摇头,“穆国公别这么说。”   “老臣不甘心,不甘心呐!”楚穆炎说到激动之处,剧烈地咳嗽起来。   燕筱筱立刻将右手按在他的胸口处,将所剩不多的内力缓缓渡入对方体内。   楚穆炎这才容色稍缓,呼吸也平缓下来,他知自己时间不多,便继续讲道:“老臣今日不顾皇命,一意孤行私自出京,实是另有打算。”   他叹了一声,方才续道:“说句大不敬的话。先帝冷遇我楚氏四十余载,我楚氏族人虽面上不置一词,但实则已对大凤心寒。若想人心凝聚,让他们誓死效忠于圣上,老臣只得出此下策。”   燕筱筱双目微红,“所以您才故意出京涉险,不惜牺牲己身,为的就是让楚氏族人对纪擎苍同仇敌忾,全力匡扶朕对付他,是吗?”   楚穆炎微笑着点点头,“这是其一。其二,老臣身死,纪贼得意之际,便也会对皇上有所放松,也好让圣上得以施展。还有其三。”   他说着,望了眼候在远处的楚墨炀,“眼下我楚氏一族中,子弟凋零,这一辈人里,唯有墨炀堪当大任。只是,他虽然看起来刚强坚毅,但老夫知道他实则是个心善柔软的孩子。纪贼心思深沉阴狠,要与他对抗,非得心狠坚毅至冷酷无情不可。今日老臣死在纪擎苍手上,也算是对他的一次淬炼。相信日后他会成为皇上对付纪贼的最锋利的一把刀。”   燕筱筱眼圈潮热,不住点头,表示自己已经全然领悟了对方的良苦用心。   楚穆炎释然长叹,“今日是老臣的劫难。皇上不必为老臣伤怀。老臣一人之死,可换得这许多好处。虽死无憾了。”   燕筱筱用左手拭了下眼角,抚心道:“国公为大凤、为朕鞠躬尽瘁,这份用心忠心,朕永世不忘。”   楚穆炎摇了摇头,随即似想到了什么,有些嗫嚅地开口说道:“老臣还有个不情之请。”   “您说。” 第二百七十章 辞世   楚穆炎的视线移回到远处的楚墨炀和与其交谈中的颜洛离等人身上,“皇上和墨炀都还年轻,未来你们的君臣之路还很长。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老臣也很喜欢洛离这孩子,将他视若亲生孙儿一般。老臣想在临死前,向皇上求一道旨意。未来若是他们有什么过错,还请皇上瞧在老臣的面上宽宥他们一回,多给他们一次机会。”   燕筱筱看了眼远处的几人,点头道:“国公放心,朕记下来了。未来无论他们犯下什么样的过错,朕一定都会赦免他们的。但……仅允一次。”   楚穆炎点头轻笑,“如此,老臣便放心了。”他说着举目远眺,“老臣有预感,我大凤,必将重回往日的荣耀……”   最后一个字出口后,气息终绝……   燕筱筱用力闭了闭眼,伸出左手,微微颤抖着替楚穆炎阖上半睁的双目。   穆国公,这位一生郁郁难平,终在晚年得以重归庙堂的忠臣勋烈,虽有满腔的抱负,可惜出师未捷身先死。   他与燕筱筱相处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对燕筱筱确实是肝脑涂地、忠心耿耿的。纵观整个朝堂,真心将燕筱筱奉为主上赤诚相待的,可能也只有他了。   对这位长者,燕筱筱从心底里敬重、倚重。眼下楚穆炎辞世,无论是对当朝时局上,还是对燕筱筱的心理上,都不可谓冲击不小。   燕筱筱仰头长叹一声,松开一直给对方灌注内力的右手,缓缓起身,可刚一站起,便觉双眼一黑。   莫邪一直关注着这边的情况,又离她最近,一见燕筱筱向后栽倒,立时掠至她身边,将她扶住。   燕筱筱摆了摆手,“无妨,只是内力损耗过多而已。”   在她将将站稳时,颜洛离等人也赶到了近前,后者不无紧张地看着她,“皇上您没事吧?”   燕筱筱摇头,正要开口,却被楚墨炀的悲呼声打断。   其他几人这才注意到,穆国公已然气绝身亡。   楚墨炀跪在楚穆炎尸身前失声痛哭。   “都是孙儿不好。若不是墨炀急着领队杀出重围,也不会顾及不到祖父,让纪贼趁机下手……”   秦隐叹了一声,在燕筱筱耳边,低声将之前的情况简要说了一下。   当时纪擎苍没有第一时间去与燕筱筱对峙,正是因为他发觉楚墨炀要带着穆国公率队突围的打算后,第一时间赶去拦截,并趁乱向楚穆炎痛下了杀手。   正因他一击得中,心知楚穆炎断无生还的可能,是以在后来才没有对燕筱筱及虎翼卫队穷追猛打,反而任他们逃脱。   因为纪擎苍此次最主要的目的,除掉楚穆炎,已然达成。   逝者已矣,生者虽然哀痛,但眼下的局势却容不得他们继续悲糜伤痛。   因燕筱筱知道,除去楚穆炎只是纪擎苍计划的一部分,他这一次,是要将楚家和神机营连根拔除!   所以他们没有时间悼念死者,接下来的征战也容不得他们将楚穆炎的尸身携带上路,只得在附近寻一处地势略高的背阴之地,将楚穆炎暂且下葬。   掩埋了穆国公的尸身后,他们就地休整了一夜,第二日清晨便整装准备出发。   楚墨炀再出现在燕筱筱面前时,已全然不见昨日那副沉郁悲痛的模样,反倒冷静镇定得让人吃惊。   燕筱筱心知,正如楚穆炎说的那样,他的死,已令楚墨炀心性大改,更视纪擎苍为死敌。   他,已经成为燕筱筱对付纪擎苍的最锋利的一把刀!   待战士们整装完毕后,楚墨炀向燕筱筱躬身请命,“请皇上示下,是否回京?”   燕筱筱举目望向南边京师的方向,摇了摇头,“纪擎苍必定在回京路上设下重重埋伏,等着阻击我们,所以我们不能向南。”她说着,转身指向北方,“往北走。”   “是。”   眼下纪擎苍复出,她又不在京中,赫连靖独木难支,料来朝堂难免又重新落回纪擎苍的掌控。   燕筱筱若想带着神机营这剩余的五千人回京,这样硬闯肯定是不行的。   所以,她得找些援兵依仗。   现下纵观整个凤国,握有兵权,又可能会投诚燕筱筱的,也只有身在凉州,执掌北方驻军,当年由她亲手提拔起的程绅和欧阳凌了。   五日之后,凤国北方的军事重地,琼州城赫然在望。   燕筱筱望着那跃出地平线的高大城楼,在心底默念一句。   程绅,你可不要叫我失望啊。   来到凉州城外后,燕筱筱却并没有立时率队进城,反倒是先在城外十里的一处密林中落脚。   她准备让人先探听一下城中的情况,然后再决定是否进城。   之前连翻恶战,又马不停蹄的紧赶了五天的路,神机营的战士们绕是铁打的也要扛不住了。   更何况接下来等待他们的,有可能是一场更加艰险的硬仗。   所以这一夜,全军草草的吃过饭后,便早早的进营休息去了。   主帐之内,燕筱筱却没有睡。   前些天那场硬仗,加之后来又强行替楚穆炎输注内力,已彻底耗尽了燕筱筱的功力。这几天忙于赶路,她一直没时间调息。   难得今晚歇下得早,她准备运功调理一番,同时也为接下来有可能要展开的恶战做准备。   燕筱筱像往常一样盘膝坐在床上,闭目催动内息,可不成想,她刚一运转内力,便觉小腹气海处一阵针刺般的锐痛,紧接着胸口一闷,一口鲜血便不受控制地猛喷了出去。   胸腹之内如有数不尽的小刀在狠狠剜绞,周身更是烧灼地疼得她额上冷汗森森,并不受控制地痛苦低吟出声。   莫邪一直在帐外为她值夜,听到帐内的异响,第一时间冲进了帐篷,一见燕筱筱的情况登时骇了一跳,连忙将燕筱筱扶起,并伸手按在她背上,想输注内力帮她调息。   谁知,莫邪刚刚将内力注入,燕筱筱便如遭雷击般周身剧震,唇角逸出的血丝更重,随之整个人也陷入了晕厥。   这一下连莫邪也不敢妄动了,他立刻将楚墨炀请了来。 第二百七十一章 伏兵   楚墨炀看了一下燕筱筱的情形,马上让人把随行的军医招来到了燕筱筱的大帐中。   为神机营配备的军医自然不是普通的庸医,这位中年军医虽看起来并不如何起眼,却是凤国国内数一数二的名医。因其与楚家关系匪浅,所以在神机营成立后,就被楚墨炀死缠烂打地硬从其家乡抓到了京城,按了个军医的头衔。   陈军医替燕筱筱细细的把过脉后,沉吟良久。   之前颜洛离和秦隐接到信时,便来到了帐中。此时后者见陈军医只是捻着胡子不说话,不由催道:“到底怎么样了?你倒是快说啊!”   陈军医瞪了秦隐一眼,才徐徐说道:“下官不是习武之人,所以说得有可能不大准确。若我诊察无误,皇上不久之前,应是受过不轻的内伤。而皇上修习的是一门至阳至热的内功心法,此功该为不可多得的上乘功法。只是皇上的体质……不似寻常男子,略偏虚寒,而这套内功又太过霸道,是以才对龙体有损。加之……皇上之前应该是中过某种慢性毒药,而此后似乎为了抵消之前的毒性,又长时间的服用一种药物。只是不知为何,这药中又加了一定剂量的泄功药。在皇上身体康健,内力浑厚时无所表现,可此一番精元俱损之后,这些药物以及内功对身体的损耗,便以排山倒海之势一并爆发了……”   秦隐听他念叨得一个头两个大,受不了的挥手打断道:“行了行了。陈军医,你只说治不治得了就成。”   陈军医又白了秦隐一眼,“下官不谙武学,所以治不了。皇上此刻体内肝阳上亢,毒火攻心。需得找一位有至阴致寒之功的内力深厚之人助她重新疏通经络,这样或可有效。只是,其后会恢复到何种程度,下官也不好妄测。”   秦隐不满道:“那就是说你一点法子都没有了是吗?”   陈军医又又又一次狠狠地瞪了秦隐一眼,伸手从药箱中拿出一包金针,“下官虽无法替皇上根除病患,但可施针帮皇上暂且压制伤势,止止疼还是不难做到的。”   陈军医这正和秦隐斗嘴时,床上的燕筱筱已然幽幽醒转,睁开眼时,就听那陈军医说道:“你们扶起皇上,把他的衣服脱了,容下官施针。”   头脑尚不大清明的燕筱筱听到“脱衣服”几个字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同时急声道:“不用。”   同她异口同声说出“不可”二字的,还有始终侍立在床边的莫邪。   因整个帐内,知道燕筱筱实为女儿身的,除了她自己以外,就只有莫邪了。   燕筱筱强撑着床边坐起。   帐内诸人见她醒来,均大喜过望,齐齐躬身见了礼。   楚墨炀不无忧虑道:“皇上,您还是让陈军医替您施针治疗一下吧。能暂时压制伤势,缓解疼痛也是好的。”   燕筱筱摆手道:“不必了,些许小伤,不用处理。”   秦隐见她明明脸色苍白得似随时都会昏倒一般,还死扛着不给大夫治,只以为她是怕针灸会疼,忍不住出言笑劝:“皇上,就扎几针而已,能疼到哪去。总比您在战场上受得伤要轻很多……”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收到前方扫来的一记冷冽眼风,当即吓得他收了声,噤若寒蝉。   燕筱筱闭了闭眼睛,勉强提起一二分精神后,向众人吩咐道:“行了,你们都出去吧。容朕静静睡一觉,不许任何人再进来打扰。”   众人见她说得坚决,也不敢再继续啰嗦,唯有齐声应是。   他们正准备退出大帐,却听一名传令兵神色焦急的进来通传。   “报!营外三里处发现敌情!”   这一下,所有人都不由得一惊。   燕筱筱再顾不得身上的伤痛,掀开被子,就要下地。   颜洛离见她脸色苍白得吓人,便主动上前帮她穿鞋、披衣。   在楚墨炀传达了备战的命令后,战士们很快整装集结完毕。   这一会儿的功夫,就听密林深处传来闷闷的马群奔跑声,显见是敌方为了不被他们过早发现,事先用布裹了马蹄。   眼下对方的人数、虚实均不得而知,所以燕筱筱和楚墨炀决定,还是以保存实力为主,遂命令部队向反方向撤退。   谁知他们刚刚出了树林,远远的就见另一支人马正笔直地冲着己方掩来。   他们竟在不知不觉间被敌军包围了!   跟在燕筱筱身后的秦隐忍不住骂了一句娘,“他妈的,他们是属狗的吗?鼻子怎么这么灵。我们这一路北上明明做足了掩盖痕迹的功夫,怎么还会被他们发现。”   一直默不作声的观察周围情况的莫邪,向上指了指,“看天上。”   众人这才齐齐抬头,只见在月色朦胧的半空中,一个小黑点正盘旋在他们头顶。   楚墨炀等功力深厚之人一眼便瞧了出来。   “他们竟然有猎鹰!难怪能把握到我们的行踪。难道是北晋的叛军?”   燕筱筱抬头仰望向天空,因她功力尚未恢复,所以只能隐约看到一点轮廓。   莫邪的武功是他们几人中,除了燕筱筱以外最为深厚的,此时他皱眉低语了一句,“奇怪,天上怎么有两只猎鹰?”   “两只?”燕筱筱讶然。   “是两只,只是其中一只飞得更高些,很难发现而已。”莫邪说着,向天空的东北方指了一下。   燕筱筱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虽然她已仔细分辨,但凭她眼下的目力,还是什么也看不到。   须知,这猎鹰十分难以驯养,只有北晋的贵族才有饲养猎鹰的习惯。   普通的猎鹰只能用来打猎。能似这种能被用在军事侦查上的猎鹰,绝非凡品,等闲的贵族可没有实力、也没有能力饲育。   这种猎鹰寻常难得一见,而眼下天空中竟然出现了两只猎鹰,这是怎么回事?   此时敌方的包围圈已逐步收拢,眼看着他们就要陷入重围。   冲在最前面的楚墨炀探查了一下地形后,驰回队中,向燕筱筱禀报道:“敌军约在四万人上下,已合围成功。前方有一处山丘,不若我们抢先一步占领山丘,这样居高临下,至少能占些地形优势。”   燕筱筱点头,“你是神机营主帅,自然由你调度。” 第二百七十二章 援军   燕筱筱虽面上答得轻巧,实际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已十分糟糕,尚能坐在马上,不摔下去已是勉强,更遑论指挥战斗。   神机营行动迅速,在楚墨炀的指挥下,比敌军抢先一步登上了山丘。当战士们在山坡上布阵之时,整个山丘也已被敌军重重包围。   敌阵中一名身形卓绝挺拔的男子策马而出,向着山坡的方向拱了拱手,“皇上,臣知道你在上边。还请您下来,免得开战之后,误伤了圣体。”   来者正是摄政王纪擎苍。   燕筱筱出现在阵地前沿,俯视着下边的纪擎苍,冷笑道:“摄政王真是好手段,连北晋的叛军都能与你勾结到一处。真是让朕刮目相看。”   纪擎苍听着她冷言冷语的揶揄却不生气,只是一径笑道:“皇上还是趁现在两军未动,先下来吧。一会儿若是让臣上去强行将您请下来,便不好看了。”   燕筱筱冷哼一声,给对方的回答是一支寒光闪闪的利箭。   纪擎苍及时地向后错了半个马尾,才躲过那罩头射下的利箭,看着没入地面的箭尾羽簇嗡嗡作响,他眯了眯眼。   “既然皇上一意孤行,那臣只有得罪了。”   纪擎苍返回军中之后,立时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战鼓声擂响,敌军的进攻正式开始了。   可就在对方的步兵开始顶着盾牌组织爬坡时,敌阵后方骤然大乱!   燕筱筱等人站在坡顶,居高临下瞧得真切,竟是一支万人骑兵队毫无预兆地似影子般突然出现在了密林中。   随着冲锋的号角声响起,敌军后方立时阵脚大乱,看情形应该是与纪擎苍联手的北晋叛军遭到了攻击!   后方的战况很快波及到了前面,青州府兵的进攻当即凝滞不前。   楚墨炀立时抓住战机,指挥着神机营从坡顶俯冲而下。   这一下,反倒是敌军陷入了腹背受敌的境地。   燕筱筱因为身子仍虚弱得紧,所以并未参战,只是由莫邪和颜洛离陪着留在了后方。   那支骑兵团骁勇善战,战力惊人。在敌阵中纵横厮杀,来去如风,北晋叛军人数虽是其两倍有余,可面对这支骑兵队,竟溃不成军。   双方都是兵强马壮的精英部队,各部反应也是奇快,所以战场上的局面瞬息万变。   不过短短一刻钟的光景,原本坚如铁桶的包围圈,在神机营与那支神秘骑兵团的前后夹击下,很快被从中撕开了一个缺口。   此时北晋两万余名的叛军已四散溃逃,只有纪擎苍的一万余名青州府兵能堪堪抵御对方的攻击。   可饶是青州府兵再骁勇善战,在面对前后夹击的情况下,也只能暂且避其锋芒。   纪擎苍的反应还是很快的,在战况尚未焦灼之前,就及时做出了决断,下令撤军,所以青州府兵并未损及元气。   燕筱筱俯瞰着下面的战况,此时青州府兵已全部撤离,现在战场上只剩神机营与那支骑兵团在凶猛扑杀着剩余的北晋叛军。   这时,燕筱筱忽然听到了一声熟悉的马儿嘶鸣声,她惊愕地转睛望去,只见一道赤金色的影子,由山坡下方以惊人的速度向她疾驰而至。   “烈霞!”   燕筱筱一眼认出了那匹赤金色的骏马,那可不是当初她在晋国时,晋帝韦吟风送给她的汗血宝马!   燕筱筱咋见爱马,心底虽惊讶得无以复加,但却十分高兴,立时下马迎了上去。   烈霞见到主人欢喜异常,不住将马头拱入她的怀中,用马鼻亲昵地厮摩着燕筱筱的脸颊。   这时,一名黑衣骑士由战场上策马而来,不过片刻的功夫就已登上了山坡。   莫邪见来者正是那骑兵团的首领,立时横剑上前,护在燕筱筱身前,“来者止步!休得惊扰圣驾!”   那黑衣骑士在燕筱筱前五十步外停下,望向燕筱筱的目光先是有些诧异,在看到烈霞兴奋的反应后,似有所悟,随即意味深长地拱手一笑。   “一别经年,‘贤弟’别来无恙啊?”   燕筱筱望着那张熟悉的俊伟容颜,暗叹一声,回礼道:“一年不见,兄长风采更胜从前。”   这神秘骑兵团的首领,不是别人,正是北晋皇帝,韦吟风!   当燕筱筱和韦吟风来到山坡顶端向下俯瞰时,战斗已经结束,神机营正和韦吟风的御用骑兵团在一起打扫战场。   自见面起,韦吟风的目光便不曾离开过男装打扮的燕筱筱。   “雪儿真是让人吃惊。想不到燕弃雪是你,这燕倾羽也是你。”   燕筱筱自打烈霞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再见到韦吟风后,便知道自己的身份是彻底瞒不过去了,只得苦笑道:“事关凤国皇室密辛,不便多提,还望兄长莫要见怪。”   此时她是以凤国君主的身份与韦吟风对话,自然是平辈论交,不分尊卑。   “你之前说的,你在凤国仍有大事未了,说得就是这个是吗?”韦吟风的目光依旧逡巡在燕筱筱的身上,眸底满是兴味之色,“放心吧,我不关心你们凤国的内务。”   燕筱筱点头,开口问道:“兄长此番怎么会领兵南来?”   韦吟风这才将目光移回到下方的战场:“这一年多,我一直在整顿晋国内的几大部族。之前博格尔族起兵造反的事,你已亲身经历过。但这仅仅是个开端,这之后其他八大士族也开始蠢蠢欲动,其中两支部族,被我追杀得狠了。竟私自领兵越境进入凤国。所以我才回带队南来。”   燕筱筱想到自己与纪擎苍之间的纷争,以及这半个多月来的变故,自嘲轻笑道:“让兄长见笑了。如今我凤国的边境,已被人视若无物,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韦吟风看出了她心情不好,解释道:“我这次南来可是跟凤国北方驻军打过招呼的。至于这叛军是如何轻易越境的,我就不得而知了。”   燕筱筱讶然,“你说是程绅放你们入境的?”   “正是。”韦吟风点头,“三日前,我领兵到达凤晋边境,遂派人来与凉州城驻军统帅沟通此事。本来也没抱多大希望,可想不到,他会轻易应允了,只是他跟我提了一个附加条件。” 第二百七十三章 内伤   听到韦吟风的话,燕筱筱恍然,“让你领兵来为我解困?”   韦吟风点头。   确实,程绅虽为北方驻军统帅,但没有兵部调令,他不敢也不能轻易调动驻军。况且,若他此番轻易出兵,那便等若是公然与纪擎苍为敌。这之后,对北方驻军来说,必将后患无穷。   只是……这程绅是如何得知自己和神机营正在被人追赶的?!   两人正说话间,就见一支约万人的凤国军队出现在北方的官道上,不多时,领军之人已来到山坡下,见到燕筱筱后,连忙跃下马背,上前施礼道:“臣救驾来迟,请皇上降罪。”   来人正是凉州城州府,程绅。   韦吟风身为晋国皇帝,身份行踪不好随意曝露,所以程绅等人并不知道眼前的男子正是强国大晋的皇帝。   燕筱筱着他起身后,将其招至近前,“程卿是如何得知朕和神机营被困之事,还请晋军越境来援的?”   听到燕筱筱的问话,程绅还未及作答,一旁的颜洛离先一步跪地回道:“是我自作主张,用信鸽给程大人送了一封求援信。之前未行报备,还请皇上责罚。”   “原来如此。”燕筱筱点头。   当年,颜洛离曾陪着燕筱筱一并来到凉州,因共同经历过对吕昭的围剿,是以颜洛离与程绅交情匪浅,而且对后者很是信任。   这一次他们被纪擎苍逼得太紧,颜洛离唯恐燕筱筱有失,遂自作主张地用神机营的信鸽给凉州城的信史站送了一封求救信。   这才有程绅放行韦吟风,并以入境为条件,让其帮忙救人的事。   程绅汗颜道:“臣明知纪擎苍私自派兵追击圣驾,位同谋逆,但为长远计,不敢冒然领兵来援,只得借北晋之兵救驾。臣不胜惶恐,请皇上降罪。”   燕筱筱摆手道:“罢了。你若是不待兵部之令公然领兵救援。此后纪擎苍必将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想方设法的将你拔出。眼下凤国与朕一条心的将领没有几个,若是你被除去,将是朕的一大损失。这一次你做得很好。起来吧。”   程绅听到燕筱筱这样说,知道她是谅解了自己的用心,这才长出了一口气,“谢皇上。”   燕筱筱点点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不若我们先进城再说。”   她说着便要跃上烈霞,谁知抓着马鞍的手刚一使力,便觉胸腹间一直隐忍的痛楚猝然泛滥,不由得低吟出声,双膝一软。   自打她行功失败醒来后,她周身的疼痛便一直未曾缓解,刚刚大战之时,她不能拖累众人,便一直咬牙硬撑。先前心在战局,精神紧张时还好,此刻精神放松下来,立时又觉那痛楚铺天盖地的将她淹没。   莫邪和颜洛离知她的身体状况,一见她这个样子不由得齐齐上来搀扶。   不想,却被离燕筱筱最近的韦吟风抢了先。   他见燕筱筱面白如纸,立时猜到她负了伤,在燕筱筱身形微晃时,已一把将她扶住,此刻见她神情痛苦,便想也不想地将她拦腰抱起。   他的这一番举动立时惹得周围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韦吟风却丝毫不觉得不自在,只是出声说道:“快进城。”   此地已离凉州城不远。   当双目紧闭,神情痛苦的燕筱筱被安置在州府厢房的床榻上时,天色已经微微放亮。   韦吟风收回替燕筱筱把脉的手,并将她身上的被子向上拉了拉。   楚墨炀等人虽对韦吟风的身份很有些质疑,更对他不全尽信,但见燕筱筱与其兄弟相称,关系很是亲厚,便也不好多说什么。   韦吟风垂眸望着已陷入半晕厥状态的燕筱筱,“大夫怎么说?”   那位又临时被抓来的陈军医,只得把昨晚自己的诊察结果又说了一遍。   韦吟风听完他的话后,沉吟良久。   此时他已知燕筱筱女扮男装继任凤帝的事,自是想到了燕筱筱这一身的伤,怕是另有隐情的。   想她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女,本该是天真烂漫,无忧无虑地享受着身为女子这最美好的这一段年华。可她却背负了如此巨大的压力与责任,以一国之君的身份,治世人前。   这其中的艰辛与苦楚,怕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吧……   韦吟风默了良久,才开口道:“你们下去吧。我会帮她疗伤的。”   他虽然一直未公开身份,但他身在帝位多年,自有一种不怒自威的王者之气。   使得在场众人忍不住便要屈膝臣服。   但事关燕筱筱的病情,所有人都不敢儿戏,此时虽听他说,要为燕筱筱疗伤,却多是将信将疑的。   韦吟风眼见楚墨炀等人不肯离开,立时明白他们是不放心自己的本事。   他锐目环扫过众人,很快落到了武功最好的莫邪身上。   下一秒他竟毫无预警地骤然出手了!   突遭攻击的莫邪心底虽惊,但手底下却没有一丝含糊,立刻抓着佩剑迎向了对方直拍而来的这一掌。   但他毕竟是燕筱筱的座上宾,莫邪不敢拔剑,所以只是抓着剑鞘封挡了对方这一击。   韦吟风一掌拍在莫邪的剑鞘上后,立时收手。   莫邪只觉剑鞘被击中的地方透骨生寒,剑身更凝了一层肉眼可见的霜气,不由得一惊,“好冷的内力。”   他此话一出口,众人不由尽皆恍然。   陈军医说,需得有一位修习至寒至阴的内家高手帮燕筱筱清除体内火毒,梳理筋脉,方能助其疗伤。   这样一位内家高手,本世所罕有,可眼前竟然就来了这么现成的一位。   韦吟风再度环视过众人,“现在你们可以放心了吧?”   楚墨炀点点头,向韦吟风恭恭敬敬地拱手道:“如此,便有劳阁下了。”   说着就领着颜洛离等人各自退了出去。   ……   当燕筱筱醒来时,只觉身体轻盈得好似脱胎换骨,不但痛楚全消,近一年来一直盘桓在体内的燥热之气也被尽数拔出,虽然因为内力空荡,身体仍嫌虚浮,但已比之前好了很多。   她睁开眼睛时,就望见韦吟风正坐在床边看她,后者见她醒来,便伸手将她扶起。   “感觉怎样,好些了吗?” 第二百七十四章 疗伤   燕筱筱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手,试着催动了一下内息,果然再没有一丝一毫的不适,不由得心底欢喜。   “好了!”   她抬头看向对方,“是兄长帮我治疗内伤的吗?”   韦吟风见她精神不错,心里也很是高兴,点头道:“是啊。你可又欠下我一个人情,预备如何偿还?”   燕筱筱自然听出了对方话里的意思,却只是回一抹轻笑,垂眸避而不答。   “忘恩负义的小东西。”韦吟风故作无奈地摇摇头,随即起身在床前踱了两步,才转头看向燕筱筱,“你之前说有要事必须赶回凤国,可是为了巩固燕氏皇权?”   燕筱筱秀眉轻拢,叹了一声,“也可以这样说?”   韦吟风微侧了头,看着她,“昨夜若我所见所料不差。你与凤国现任摄政王已势成水火。以你手中的筹码想要获胜,怕是不易吧。”   燕筱筱的脑中滑过楚穆炎惨死在自己面前的一幕,眉心蹙得更深,却还是点头道:“诚如兄长所言。我现在在凤国已是内忧外患。这一次又中了纪擎苍的奸计,失了我在军方唯一可以倚重的一位重臣。以后的日子,怕是要更加难挨了。”   韦吟风默默注视了愁眉不展的燕筱筱片刻,矮身坐到她身前,“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艰难。只要你开口,我可借兵于你,拨乱反正,铲除纪擎苍也未为不可。”   燕筱筱讶然抬眸,凝视了神色平静的韦吟风良久,半晌之后,才柔柔一笑,“兄长好意我心领了。不过这毕竟是凤国的内政,不好叫外人插手。”   韦吟风叹了一声,“就知道你是个死心眼的。罢了,若是以后真的需要,你可随时派人来北晋传话于我,我定当出力助你。”   燕筱筱笑着点头,“多谢兄长。”   韦吟风有些嫌弃的皱眉,“你这样一口一个‘兄长’的叫,不会叫来叫去,就真的只把我当做兄长了吧。”   燕筱筱莞尔失笑,“我倒真的很想有一位像韦兄这样的兄长。”   韦吟风摇头,“我倒是更期待有一天你会唤我的名字。”他说着,将一物放入燕筱筱手中。   燕筱筱低头看去,只见那是一枚约龙眼大小的冰玉,入手冰凉,极是阴寒,不由奇道:“这是何物?”   “冰魄玉珏,为极寒之物。可以助内家高手修习内力。”   燕筱筱想到韦吟风世所罕有的极寒内功,顿即恍然,“这是兄长修习内功所用的宝玉吧,你给我做什么?”   韦吟风淡淡道:“我不知道你一个女儿身为何会修习如此霸道的纯阳之功。你的内功虽然精绝,但时日久了,毕竟对身体有害。日后你用这冰魄玉珏修习内力,就不会再发生被毒火攻心的事情了。”   燕筱筱这才明白对方的意思,摇头道:“不行。我虽然孤陋寡闻,但也想得到此物对兄长极为重要,没了它。兄长的功力如何进一步精修。我不能要。”   “无妨,顶多是修为进益得慢一些罢了。”韦吟风说着,连同她的小手一并握住那颗玉珠,“这就当做是我送于你的定亲聘礼吧。”   燕筱筱苦笑,“你这样说。我更不敢要了。”   “说得跟烫手山芋一般。”韦吟风不悦地掀了掀眉毛,“这样吧,算我暂且借与你的。你没忘了我们之前定下的那三年之约吧?”   燕筱筱点头,“没忘。”   韦吟风洒然一笑,“到那时你再亲自来还给我好了。”   燕筱筱不觉又好气又好笑,这男人当真像狼一般狡猾难缠、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她低头看了眼手中隐隐泛着雾气的玉珠。   此物虽然过于贵重,她不好收下,但眼下对她确是大有用处。如果自己不能恢复武功,那接下来跟纪擎苍的较量中未免要更失几分胜算。   也罢,就权当她暂时跟韦吟风借的,日后还给他就是了。   “好。难得兄长肯割爱相赠。我便暂且与兄长借上两年,待到万事尘埃落定,我自当亲自到大晋归还此宝。”   韦吟风点头,“你可莫要弄丢了。”   燕筱筱将冰玉牢牢握在掌中,“一定。”   韦吟风复而又轻笑一声,“放心,就是弄丢了也无妨。到时把你自己赔给我便好。”   燕筱筱不置可否的轻笑一声,随即似想到了什么,向着韦吟风抱拳拱手道:“眼下尚有一桩小事相求,还望兄长帮点小忙。”   ……   北晋叛军悉数被灭,韦吟风国内尚有数不完的政务要处理,不便在凤国逗留太久,所以在剿灭叛党之后,就率队北归了。   送走韦吟风后,燕筱筱把楚墨炀和程绅等人召集到了凉城州府的议事厅。   众人心知,她这是要部属下一步的计划。   只是经此一役,神机营也好,楚家也罢,都可谓元气大伤。楚墨炀没有楚穆炎的威望,此刻他和神机营更是很难再在凤国军方立足。   此等不利的局面下,又当如何开展接下来的事呢?   燕筱筱转睛望向楚墨炀,“眼下你已不宜还京,朕想把你和神机营派往别处,你可愿意。”   楚墨炀垂手道:“全凭皇上吩咐。”   燕筱筱点头,“好。朕想让你去焱州。”   楚墨炀愕然,“皇上是说火国之境的焱州?”   燕筱筱星眸微凛,“凤国虽大,可眼下只有焱州仍未被纪擎苍所掌控。”   楚墨炀同意道:“皇上收复火国后,推行焱人治焱的政策,让火国曾经的旧部官员继续治理焱州,为此焱州全境官民皆深感皇恩。加之皇上当初“斩灵蚺、收故地”的余威尚存,焱州各部至今仍明记皇上的恩威。所以纪贼的手虽然长,但还伸不到焱州境内。”   燕筱筱颔首,“焱州虽然闭塞,但地理位置特殊,实是一处养精蓄锐的好处所。只要经营得当,神机营可以很快东山再起,而且更胜从前。”   经过这一次,神机营虽然元气大伤,人员折损过半。但有道是,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目前神机营剩下的这四千余名战士,经历了如此惨烈的战火淬炼后,成长得可不是一点两点而已。他们日后都会成为神机营发展壮大的重要基石。 第二百七十五章 部署   楚墨炀是聪明人,自然知道燕筱筱的意思,欣然领命道:“臣一定不负皇上所托,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把神机营发展壮大。”他说着,抬起头,眼中射出凛冽的杀意,“日后定当替皇上手刃纪贼,以报皇恩,更慰祖父在天之灵。”   “好!”燕筱筱点头,又将目光移到秦隐身上,“朕素来知道你有雄心壮志。凉州城是大凤战事最多之地,也是个磨练人的好地方。你不若暂时改头换面、换个身份留着这里,辅助程卿的同时,也好好的利用这里的资源磨砺自己一番,日后朕也好委以重任。”   秦隐最喜欢打仗,燕筱筱的这个决定自然颇和他意,所以秦隐啵儿都没打,便满心欢喜的领了命。   燕筱筱又看向程绅,“朕与那位北晋的朋友打了招呼,日后晋军可能会时常骚扰一下我国北部边境,程卿怕是有得忙了。”   程绅闻言大惑不解。“恕臣愚钝,还请皇上赐下,此为何意?”   燕筱筱抿出轻笑,“正因为北境战事频繁,这样一来程大人便可名正言顺的增加北部驻军兵力了不是吗?”   程绅恍然大悟,“皇上圣明。”   燕筱筱点头,“还有一件事,你得办仔细了。”   程绅垂手听令道:“请皇上吩咐。”   “朕要你向纪擎苍投诚,务必得到他的信任。”   程绅愕然,但立刻就又明白了燕筱筱的意思。   纪擎苍何等精明的人物,自然不会忘记当初程绅能够上位,全是凭了燕筱筱的提携,必定会将他划归为凤帝一党。   此一番纪擎苍除去了楚穆炎,还朝之后,下一步便会着手剪除燕筱筱剩余的羽翼。   不同于与纪擎苍已结下死仇的楚家,只要处理得当,程绅这远离京都的边塞州官,还是有机会逃过纪擎苍的朝廷大清洗的。   燕筱筱将一物交到程绅手上,“你拿着此物进京去向纪擎苍述职,并将其奉上,再圆个说法,他多半会被糊弄过去。”   众人望向程绅手上的物件,不由齐声道:“兵符。”   不错,这兵符便意味着凤国的兵权。   失了兵符,燕筱筱就等若是失了对抗纪擎苍的最大砝码。   她让程绅带着此物去向纪擎苍投诚,肯定会正中下怀。而程绅为人刚正不阿,之前就是因为不肯趋炎附势而得罪了吕昭。   所以他此一去带着兵符投诚,纪擎苍多半不会再生怀疑。   最后,燕筱筱的目光落到了颜洛离和莫邪身上,”至于你二人,朕有一件机密要务,要你二人去办。”   在凉州城又休整了三日后,燕筱筱的身体状况已恢复得七七八八,便准备动身返回京城了。   众人都劝她暂且不要回京,可燕筱筱却拒绝了众人的挽留,因她回京尚有一件紧要的事要办。   众人劝她不得,只得送她出城。   昨日,楚墨炀已带着神机营先一步离开了凉州。所以今天燕筱筱出城时,只有颜洛离、莫邪、秦隐以及程绅出城相送。   韦吟风临行前把烈霞留给了燕筱筱,所以眼下她的坐骑已换成了烈霞。   颜洛离望着翻身上马的燕筱筱,神情很有些不舍,“皇上,您此番回去,我们都不在身边,万望皇上保重龙体,诸事随心。”   他说着搓指吹响了一声口哨,不多时,天空中传来了一声清越的啼叫,紧接着一道色彩绚烂的身影出现在了上空。   燕筱筱微讶,“青岚?”   青岚在高空中俯瞰到下面的燕筱筱和颜洛离后,立时欢快的啼鸣一声,一个俯冲,转眼来到二人身边。   “前些天一直在打仗,我便把青岚放了出去,让它自行觅食。这几日太平了,才又将它招回来。”颜洛离把目光从在身边盘旋的青岚,移回到燕筱筱身上,“皇上此番回去,只身一人,未免寂寞,就让青岚替洛离伴驾左右吧。”   “好。”燕筱筱伸出手,青岚立时乖巧地收翼落到她的手腕上。   众人直将燕筱筱送出城门外五里,才依依不舍地向她拜别。   燕筱筱转睛望向南方,京师的方向,深吸了一口气后,一夹马腹,烈霞轻嘶一声,四蹄翻飞,如一道闪电般向前飞驰而去。   而青岚就追在她的上空,不住盘旋清啼。   燕筱筱一路向南,但她却没有直接回京,在还朝之前,她还得去办点事。   ……   当把守城楼的士兵望见在高空盘旋的苍鸾鸟后,立时知道是凤帝回来了,赶忙禀报了上司,打开城门,跪地相迎。   燕筱筱一路马不停蹄地穿过城门,飞驰回了皇宫。   在禁军的迎接下,她进了宫门,随后径直返回了曦云宫。   一连赶了几天的路,她已是风尘仆仆,回宫后命内侍将烈霞牵至马厩好生照料后,便去沐浴更衣了。   当她收拾妥帖走出曦云宫的浴池时,却见纪擎苍已坐在正厅等自己,显见是他接到燕筱筱回京的消息后,第一时间来到了曦云宫。   纪擎苍见她出来,起身走到她的身边,做做样子地低头施礼后,一挥手,宫内所有的太监宫女便都退了出去。   “几日不见,雪儿清减了不少。在外逃亡的日子,不好过吧?”纪擎苍低头俯视着她秀美绝伦的脸庞,伸出手指去抚她的脸。   燕筱筱侧头避过,漠然道:“这还不是皆拜你所赐。”   “我们一定要闹得这样僵吗?”纪擎苍有些无趣的收回手,“说起来,你的那些随从呢?怎么任你一人返京,若是路上有个万一怎么办?”   燕筱筱轻蔑一笑,“跟着回来好让你一举铲除是吗?”   虽然被燕筱筱冷言冷语一顿抢白,纪擎苍却不以为忤,“本王知道,穆国公死了,雪儿心里不好过。”   燕筱筱想起楚穆炎临死前的情形,眸光倏地转冷,却并未说话。   纪擎苍似叹非叹地道:“雪儿,我们停战吧好不好?事到如今你还看不出来吗?你斗不过本王的。”   燕筱筱闻言抬头望向纪擎苍,她的唇角虽然微勾,可眸底却没有一丝笑意,“论阴谋诡计、心狠手辣,摄政王在整个凤国确是首屈一指,让人甘拜下风。” 第二百七十六章 软禁   纪擎苍定定地凝视着燕筱筱,目光默默渐有几分阴沉,“这是本王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你若是再一意孤行,休怪本王辣手无情。”   燕筱筱三分好笑、七分讥讽,“纪擎苍,你什么时候有情过?”   纪擎苍双目微眯,危险的气息随着沉重的压迫感瞬间在大殿内蔓延,若是胆小之辈在这样强大的气场下,可能连站都站不稳了。   就在燕筱筱以为,纪擎苍要抑制不住掐死自己时,他却冷哼一声,别开了目光。   感觉到来自对方的压力骤减,燕筱筱也不觉周身紧绷得肌肉一松。   “雪儿的身体不好,这段时间没有本王的督促,连日常必进的药也许久不曾喝了吧?”纪擎苍说着吩咐了一声“进来”。   随着殿门被人从外边推开,纪擎苍那位专属郎中陈纪昌端着一碗汤药走了进来。   燕筱筱之前服食了戚辛给自己的,可以回避男女之事的药丸。这事被纪擎苍发现后,便命这郎中给燕筱筱调制解药。   这药本是每日必进的。可自从燕筱筱上一次随纪擎苍离京后,经历了地震,以及火国的事情,再到后来对纪擎苍发难,这一段时日来,这药就一直没有再吃过。   眼下朝堂局势以及燕筱筱的身家自由,再度被纪擎苍掌控,这药自然也是逃不掉的。   燕筱筱望着那碗端到自己面前的浓稠药汁,她已知道这药除了能中和自己体内的毒素外,还被加了一味散功的药材。若是长久服用,早晚有一日她的功力会被散尽。   陈纪昌见燕筱筱盯着药碗却不肯接过,陪笑着道:“这一碗汤药是臣精心提炼的,功效更胜以往,能使体内余毒排得更快。还请皇上服用。”   燕筱筱看着这碗汤药无意于穿肠的毒药,但她心知眼下自己没有拒饮的权利。虽然她现在大可图一时之快把将药碗掀了,但接下来纪擎苍有的是办法对付自己。   燕筱筱终还是伸出手,接过药碗,仰头喝下。   纪擎苍见她乖乖喝药,容色本已稍缓,可瞥见燕筱筱无所谓的表情后,下一秒竟又骤然出手,伸掌向她抓来。   燕筱筱与对方将将过了两招,便被纪擎苍一把抓住了脉门。   随即,她就觉一股浑厚的内力凶猛地侵入了自己的筋脉。   内力空荡的经络毫无抵抗之力地任其闯入,登时疼得燕筱筱低吟一声。   纪擎苍试探到她体内已确实已没有一丝内力,这才松了手劲。   燕筱筱一把抽回自己的手,“你让这郎中给我下散功的慢性毒药,已使得我那日阵前无力出战。现下更是无法凝聚功力。纪擎苍你还想怎样?”   “雪儿的心思太多,本王不过是试探一下罢了。”纪擎苍微勾了下唇角,唤了一声,“来人。”   随着他的召唤,立时有两名宫女应声入殿。   “这药性有些猛,你们仔细看护好皇上,莫让皇上把药吐了。从今以后你们就贴身伺候圣驾吧。”   那两名宫女齐声应是。   燕筱筱看了看此二女,只觉她们眼生得紧,显然是新入宫的。只看她们的气质和动作便不难猜出,她们都是会功夫的。   此二女明显是纪擎苍派进宫里来看管自己的,可见对方对自己提防到了何种程度。   纪擎苍吩咐完这些,转头望向燕筱筱,“皇上旅途辛劳,这几日就不用上朝了,好生在曦云宫休息吧。”   言罢便转身走了出去。   燕筱筱望着殿门外侍立的禁军,嘲弄一笑。现在这曦云宫已彻底变成自己的牢房了。   厚重的大门在纪擎苍踏出殿门后,被重重关上。   燕筱筱这才低头看了看自己刚才被纪擎苍抓红的手腕,眸底滑过一抹冷色。   她料到纪擎苍今天有可能会试探自己的武功是否恢复,所以刚刚趁着沐浴更衣的时候,先一步将体内的真气散尽。   韦吟风助她清除火毒,恢复武功的事,还是秘而不宣的好。   早上这一统闹得不欢而散,不但燕筱筱被软禁了,就连青岚也被关进了金丝笼中。   燕筱筱用金丝血燕窝喂着因被关入笼中,而分外憋屈的鸟儿。   “青岚,暂且忍忍。很快,你就可以再次翱翔于天际了。”   自打这一次纪擎苍重归朝堂后,第一件事就是推出了制盐之法,这件惠及全民的无量功德,立时将摄政王的形象与声望推及到了史无前例的高度。   一时间整个凤国都是对纪擎苍的歌功颂德之声。   纪擎苍很有效率地趁机使下雷霆手段,将凤国朝堂整肃一遍。   对于楚家,纪擎苍虽恨不得能将其满门诛灭,但楚家毕竟有丹书铁券在手。一日纪擎苍仍称凤国之臣,一日他便动不了楚家。   而丞相赫连靖,则告病在家休养。   纪擎苍自然知道那老狐狸是有意躲着自己,也便由着他去。   毕竟,丞相赫连靖是先帝亲封的辅政大臣。如今朝中有些眼力的都已看出纪擎苍有上位的打算。   在这个节骨眼,他也不好太过赶尽杀绝,总要为自己保留些名声。   更何况,赫连靖现在已是孤掌难鸣,只他一人,已对纪擎苍够不成任何威胁了。   转眼,燕筱筱已被软禁半月有余。   是夜,时至子时。   正在闭目沉睡的燕筱筱忽然听到了些微的响动,立时睁开双眼,坐起了身。   不多时,两道身影在她的床榻下跪地施礼,“属下见过教主。”   来者正是青冥教的前教主,闵红苏。她的身后,还跟了一个年轻女子,亦是魔教中人。   半个多月前,身在青冥教总部的闵红苏收到属下传来的教主召唤令后,便动身来到了京城。   她按照密令上的指示,将事情办妥后,今夜才依令行事,潜入了皇城,并一路摸到了曦云宫。   在曦云宫的寝殿内,闵红苏很快嗅到了青冥教先前的镇教之宝,也就是那块宝玉的香气,遂知教主就在殿中,这才循着味道找来。   这时,燕筱筱掀开幔帐,走了出来。 第二百七十七章 易容   闵红苏抬头望见着一身明黄色龙纹锦缎睡衣,做男子打扮的燕筱筱,长身玉立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时,着实骇了一跳,怔愣了好半晌,才惊道:“教主,您,您……竟然是当今天子!?”   燕筱筱看了看左右,皱眉道:“小声些,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不知道吗?”   闵红苏连忙压下声音,应了一声是,但还是满腹疑惑地不时抬头看一眼燕筱筱,显见是对她的真实身份吃惊不小。   燕筱筱不惜自曝身份,召集闵红苏前来,实则也是迫不得已。   在返京之前,她便已料定此次回京后,纪擎苍极有可能会彻底限制自己的人身自由。   若被囚于宫室之中,身边连一个可用的人都没有,那跟闭目塞听的盲人和聋子有什么区别,她又如何与外界建立联系,进行她下一步的计划!?   所以,她现在唯一能启用的,就是能人异士无数的青冥教了。   燕筱筱见闵红苏犹兀自惊疑不定地望着自己,遂出言道:“我的身份实乃机密。我要你们立本教毒誓,绝不可将此事告与第二人知晓。”   闵红苏见燕筱筱神色冷凝,语气严肃,连忙低头领命道:“是!属下谨遵教主法旨。”说着,便和那名年轻女子一并立了青冥教的毒誓,保证不会将燕筱筱的身份泄露给任何人。   燕筱筱嗯了一声,这才再此开口,“我让你做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已经依教主吩咐做好了。”闵红苏从怀中掏出一个盒子,打开后,展开了里面的东西。   那是两张精巧的人皮面具。   燕筱筱接过,仔细看了看,不由赞了一声,“做得不错。”   闵红苏低头道:“教主要得急,剩余的面具还在赶制,属下就先拿了这两张进来。”   燕筱筱将其中一张递给闵红苏,“戴上我看看。”   闵红苏接过人皮面具,仔细地贴合到了脸上,再抬头时,已然换了一副面孔,赫然正是纪擎苍派来监视燕筱筱的那两名宫女中的一名。   虽然与之容貌略有出入,但已足有七成肖似了。   那两名宫女入宫不久,与宫内其他人尚不熟识,有这样一张假脸,已足够骗过所有人了。   燕筱筱在回京之前,向闵红苏下达的指令就是,命她让教内擅制人皮面具的能人异士做几张假脸,同时让她想办法派人混到曦云宫中。   这才有闵红苏夤夜入宫,并着人仿制曦云宫宫女假面的事。   燕筱筱将另一张人皮面具提起仔细端详,“咱们教中真是能人无数,竟能做出如此精巧之物。”   “易容这门绝艺眼下已基本在江湖上失传,目前也仅有我青冥教还有人精于此道。”闵红苏摘下面具,妥善收入盒中,指了一下与她一同入宫的那名年轻女子,“教主,这是紫英。眼下已是这易容术的唯一传人了。”   燕筱筱这才将目光移向那位相貌平平的年轻女子,“你是说,这些精巧的人皮面具,皆是出自她手?”   那紫英向着燕筱筱躬身道:“的确都是属下所制。只是属下学艺不精,不能一下将面具做得尽善尽美,有些部位还得在见到想要易容成的本尊后,再做些调整。是以副主教才将属下一并带入了宫中。”   燕筱筱点头,“那你就用那张脸,乔庄成那位宫女留着我身边吧。”   “是。”   有这巧夺天工的人皮面具后,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   被纪擎苍派进宫来的那两名宫女,名唤明秀、明彩,实是一对儿亲生姐妹。   燕筱筱命闵红苏擒住那妹妹明彩,也就是紫英照着做出面具的本尊,将她带出宫中看押起来,并以此胁迫其姊明秀,让她乖乖听命。   当紫英带着那张假脸出现在明秀面前时,后者几乎瞪凸了眼。   闵红苏身为魔教前教主,这种威逼胁迫人的活儿自然熟门熟路,不过略使手段,便让那明秀乖乖听话。   没有人监管,那每日送来的化功药,燕筱筱也终于可以无所顾忌地倒掉了。   她将从前白夜为自己调配的消食药丸权做那“三尸脑神丹”的后半年解药,赐给闵红苏后,后者便出了皇宫。   有明秀做掩护,无论乔装成明彩的人是燕筱筱还是紫英,都能骗过所有人,包括纪擎苍的人在内。   这也是为什么燕筱筱要将这两个宫女中的一个留下的原因。   眼下她被纪擎苍软禁在宫中,不用时时在人前露脸,反倒方便了她易容出行。   在紫英的帮助下,大略掌握了易容的诀窍后,燕筱筱便试着用明秀的脸走出了曦云宫,门口的侍卫们果然没有发现她是个冒牌货。   因她持着摄政王的腰牌,所以能够随意出入皇城,当真是比自己做皇帝时还要自在。   自她被囚禁以来,纪擎苍偶尔会在散朝时来看她。燕筱筱知道今日有大朝会,所以不必担心纪擎苍会过来。   因此,她才会在白日间持令出宫。   燕筱筱出了皇宫,确认周遭安全无虞后,就径直来到了丞相府,翻身进了后院。   她与装病在家的赫连靖见面后,密议了半个时辰,随后才出了相府,返回宫中。   如是过了半个月,并未惹来任何人的怀疑。   转眼已是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算算日子,距离她与众人在凉州城分别已过去一月有余,想来她的那些安排,应该已初见成效了……   ……   自打程绅亲自回京,将兵符送到纪擎苍手上,并立誓投诚后,果然初步换得了纪擎苍的信任。   最近凤国北部边境的凉州城一带频繁遭到晋国流兵骚扰,他将此事上报与朝廷后,兵部很快便准了其增加北部驻军兵力的请求。   至于带领神机营逃往焱州的楚墨炀,纪擎苍眼下还寻不到由头去出兵围剿他,所以自然也是相安无事的。   虽然凤帝许久不现身于朝会,但凤国的一切政务照旧,被纪擎苍整顿过的朝堂也渐渐步入了正轨。   若说这京城最近一段时日有什么新奇出彩的事,便属日前抵达京城的大魏富商,承于桦了。 第二百七十八章 巨富   据说这位承于桦是大魏屈指可数的富豪,家中坐拥金山银山不说,更与大魏当朝太子白霁颇有些渊源。   有如此雄厚的身家和背景,其到来足以惊动整个凤国。   同样为商贾出身的凤国首富纪家,无论于公于似,怎也要出面招待一下。   这位承于桦不亏为魏国数一数二的土豪,出手十分阔绰,便是随手打赏下人,给得也是成色绝佳的金叶子。   最难得的是,其为人处事圆滑,能说会道,来京不过数日,便成为了当下帝都百姓们茶余饭后争相谈论的话题人物。   据说,他这一次是为经商而来。众所周知,大魏朝物华天宝,国富民强,是当世最强之国。   承于桦又是魏国举世闻名的富豪,他要是出手,必是大动作。若是能与这位财神爷搭上关系,不还得赚个盆满钵满啊!   就在所有人翘首以待时,承于桦终于有所动作了。   凤国盛产一种绿芙树,以此木磨浆做出的纸张,不但柔韧雪白,而且会有一种淡淡的香气。   大约是因为这样的纸看起来十分高端大气上档次,据说在上面写字画画也要比寻常纸张俊逸几分,是以绿芙纸很是名贵,被称为当世纸张界中的“石中之美玉,玉中之瑰宝。”按说这样好的纸,在市面上应该十分抢手,只可惜凤国近年来国力衰微,百姓们手头都紧得很。   因此绿芙纸虽好,却卖得很是萧条。   而这一次,承于桦却正是冲着这绿芙纸来的。   凤国盛产绿芙纸,可凤国百姓手头并不宽裕,做不到本国内自产自销。   所以本应价格不菲的绿芙纸,却可怜了其纸张界霸主的身份,只卖出了个萝卜青菜的价。   在这个时代主要的流通商品是茶叶、丝绸、瓷器等等,商人的买卖方式无外乎低买高卖,从中赚个差价。   依凤国的国情,对绿芙纸来说最好的营销方式便是出口了。只是在这个时代,各国的度量衡单位尚不统一。   明明一尺二的纸张,出了国门却缩水到了一尺,刨去关税,商贩们出国溜达一圈还赚不上个牲口草料钱,谁还愿意不远千里地运送纸张出国去贩卖呢。   承于桦不愧为魏国屈指可数的土豪,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收购了整个京城所有文墨坊积压的绿芙纸,转手运回魏国再一买,坐地赚了两倍。   这一下着实让不少人看得眼红心热,但也只能瞪眼干瞧。毕竟人家家大业大后台大,门路广、路子野。   无论是两国之间的度量单位误差,还是魏国的进口关税,对人家来说,那都不算事儿。   没有这等雄厚的经济实力以及人脉,等闲的商贾是很难像承于桦这样赚到钱的。   大约是尝到了甜头,承于桦再此收购绿芙纸时,将收购范围扩大到了京师周围的五个省区,一时间洛阳纸贵,绿芙纸被炒到了前所未有的热度。   瞧着人家赚钱,总有人想跟着分一杯羹。   因此有些商家便毛遂自荐地来找承于桦,希望在绿芙纸的买卖里,也插上一脚。   本以为对方不会轻易同意,但不想竟然十分爽快的答应了。   如是一传十十传百,去找承于桦合作的人越来越多,而后者也是来者不拒。   凡是与他合作的商家只需出购买纸张的本钱,至于销售运输则全部由承于桦负责,待纸张卖了后,再由他给这些商家分红。   短短两个月间,整个京城的经济被前所未有的调动了起来,赚得盆满钵满的商家们都一边数钱,一边乐得合不拢嘴。   有些小人得志之辈,赚了钱后,就讥讽承于桦没脑子,把这么赚钱的买卖都分派了出去,标准的人傻钱多。   随着承于桦的生意越做越大,京城及附近省份跟风的人也越来越多,甚至有不少百姓也将家中的积蓄拿出来投资到承于桦的买卖中。   眼瞧着半个京城的人都在赚钱,有些人便坐不住了。这其中当然少不了凤国首富,纪家。   原本纪家人还端着凤国第一大门阀世家的架子气派,不屑于加入这种捣腾纸张的低级买卖中。   可眼瞧着越来越多的人在这不起眼的“小买卖”里受益,向来赚钱不落人后的纪家如何还能坐得住。   经过一番简单市场调研,确定其中确有利可图后,纪家族长终于豁出颜面去与承于桦谈合作。   可想不到一向爽快的承于桦这一次却推三阻四起来。一说,纪家家大业大,咱这小本买卖配不上;二说,纪家一旦插足,必将他的市场份额大大挤压,影响自家的收益。   向来在商界无往不利的纪家,居然吃了一次闭门羹。   然而纪家人的座右铭向来是“向钱看,向厚赚”的,人家拒一回,他便登门求二回,他拒三回,大不了咱求四回。   在听说承于桦因资金回笼慢,而手头暂无现钱进行下一轮更大规模的收购后,纪家家主一咬牙,将自家商号银号里的九成现银抽调了出来,奉到承于桦的面前。   眼见人家如此有诚意,又这般有眼力劲,这一次承于桦也不好再行推辞,便勉强同意纪家入了股。   因附近几个省份的绿芙纸已被收购完毕了,这一轮募集到了巨额资金的承于桦,便准备动身离京,到凤国更外围的一些省份去收购纸张。   承于桦是个有诚信的商人,他拿了人家这许多钱要离开,总要留下些抵押在京中,以安人心。   这个时代的不动产,也只有房产地契之类的物件,承于桦便将自己位于大魏帝都内的豪宅以及万亩良田的相关地契抵,押在了他最大的投资人,纪家手中。   纪家对待此事,自然不敢儿戏。找官方人仔细辨认了下那些地契的真伪。得到的答案是,比真金还真。   而且这些地契乃是大魏最肥沃田产。那房契更是大魏帝都最寸土寸金的繁华地段的豪宅。   这些不动产放在一起折现之后,大抵也就是承于桦带走的那个数额。   纪家人这才放心。 第二百七十九章 诈骗   承于桦携大笔财富、带领着自家商队出京师东门时,全城的百姓夹道相送,便是天子巡狩,也没有这般的热闹气派。   承于桦向所有投资给他的商家和百姓们承诺,他会赶在初冬第一场大雪落下前回来。   谁知,老天爷分外不长眼,今年的初雪迟迟不肯落下,转眼已到十一月中旬,这场被全京城人们翘首以待的冬雪终于慢吞吞的落下。   可是……却不见那位“人傻钱多”的承于桦回来。   这一下京城的百姓们再坐不住了,这其中当属纪家人最着急,立即动用人脉调查这承于桦的行踪。   谁知,收到的结果竟是……失踪了。   不错,那个承于桦,连同其手底下百十来号人的商队,带着全京师近七成的钱财就此凭空消失了,便仿若人间蒸发了一样!   这一下,整个京城乃至朝堂都炸了锅了。须知有不少官员在私下里,也在承于桦那里投了钱的。   “承于桦是骗子”的消息不知是出自何人之口,很快不胫而走,席卷了京城。   一时间,整个京城都人心惶惶。此时此刻,人们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承于桦抵押在纪家的不动产了。   纪家人也第一时间拿出了那些地契、房契,更很有效率地派人带着这些东西到魏国去折现。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任谁也想不到纪家管事从大魏国带回来的根本不是什么大笔的财富,有的只有两手空空以及一身的棍伤。   那些地契和房契的确是如假包换的,只不过它们的真正主人并不是什么魏国富豪承于桦,而是大魏太子,白霁!   数月前,太子府遭了贼,一夕之间太子府的房契,以及太子分封的田地地契被人一盗而光。   太子为此大发雷霆,命人全城搜捕贼人的下落。只是数月过去了,却始终未有所获。   可就在这个当口,太子竟然接到京兆尹的禀报,地契房契找到了,而且是自己送上门的!   那拿着贼赃犹不自知的纪家管事,自然成了倒霉的替罪鬼,若不是好歹抬出了凤国纪家、乃至摄政王纪擎苍的名号,只怕他受得便不是一顿棍刑,而是削首之祸了!   这一下,对于京城的百姓和商家,尤其是纪家来说,简直是毁灭性的打击!无数的百姓与商贾在一夜之间倾家荡产!   眼见着就是年关了,这叫遭此巨变的百姓们如何过活。   就在全京城百姓们人心惶惶之际,不知是从何处开始流传了一种说法。   那便是承于桦实际上是和纪家勾结在一起、沆瀣一气的诈骗京城百姓和商家们的钱财。   那些房产地契既然经过了官方认证,自然假不得。   什么太子府邸、封地之说,都是出自纪家人之口的荒谬谎言。那些可抵天价的不动产,实际上都是被纪家人私吞了!   无处宣泄的民愤在第一时间都瞄准了纪家。   毕竟,当初将承于桦引荐给世人的是纪家,其后与其有最大资金往来,并为之抵押担保的也是纪家!   作为大凤首富、且一向手眼通天的纪家,若是在这桩天下最大的诈骗案中干干净净,与承于桦毫无瓜葛的话,那才是滑天下之大稽!   群情激奋的百姓及商家们很快将纪家所有的商号、钱号包围起来,向纪家人讨要说法。   纪家族长被逼无奈,只得向摄政王纪擎苍求救。   有道是从政不言商,自从纪擎苍入朝为官后,就再没有过问过纪家的商务往来。   这一次动静闹得这样大,也属实大大出乎了他的预料。只得先派兵镇压住那些闹事的百姓和商贾,同时让人彻查此事。   这一举当然激起了民众,乃至在此事上亦赔了银子的官员们的不满。   一时间,京城中民怨沸腾,大街小巷流传的尽是对纪家以及摄政王的骂名。   眼看着就是年关了,折了老本的百姓们日日哭爹喊娘,家里没了花用,无法过年是其次,可没钱买粮买碳,叫他们如何熬过这个冬天。   虽然纪擎苍已经下令打开国库,但要赈济半数以上的京城百姓,以凤国不太丰盈的国库,亦显得很是杯水车薪。   然而,就在前朝忙得焦头烂额时,深宫后院中的曦云宫,倒是逍遥清净得紧。   燕筱筱将手中的绿芙纸捏了捏,瞥了眼上边的“纪家”二字后,随即勾唇轻笑,将小小的纸片丢入了碳火之中。   不错,这些事都是燕筱筱一手策划的。   几个月前,她派给颜洛离和莫邪的任务就是,暗中开采寿山金矿。   一年前,燕筱筱和白夜在寿山村暂居时,无意间领着村民们发现了寿山金脉。可是之后不久,寿山村就遭到了强盗的血洗,除了燕筱筱和白夜外,知道寿山金脉的全村人悉数惨死。   因此,这金矿一直未被世人所知。   燕筱筱命颜洛离和莫邪领人开采金矿后,由颜洛离带着第一批熔炼出的金子,返回京城,并雇了一个能说会道的戏子扮作大魏富豪承于桦出现在众人面前。   当然,要想骗过商界大佬纪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总要下些血本。所以燕筱筱就动用了魏国太子白霁送给自己的那枚令牌,问他借了家中的房契和田产地契。   有大魏太子做后台,这杜撰出的大魏富翁承于桦,虽是假的,却也真了三分。   他们在前期真金白银的投,果然诱得纪家人上了勾,这才有了后来的事情发生。   燕筱筱前一世在职场商海里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随手捡出一个商业诈骗案例,都足够这帮古人们喝一壶的了。还怕他们不上道?   当然,整垮纪家,并借此打压纪擎苍的风头,这只是第一步。   下一步,就是该替她这凤帝立威了。   腊月二十三,是小年,从这天起就是传统意义的大年了。   可是因为这一场诈骗风波,京城半数以上家庭几乎倾家荡产,哪还有心思过年。   就在京中气氛无比低迷沉郁之时,丞相府忽然贴出告示,昭告全京。   仍在病中的凤帝,听闻京中百姓受苦,很是不忍,遂决定大开宫中府库,倾力帮助被骗钱财的百姓们度过难关。 第二百八十章 祭天   当然,皇帝的援手,只是伸向那些在生活上无以为继的平民百姓,至于那些赔了钱的乡绅富豪,并不在帮扶之列。   一时间,丞相府门前排满了前来领冬衣、粮食和碳火的百姓,与此同时,他们还会得到一部分生活费。   这些钱财物资并不算多,那些也赔了钱的商贾和富豪们自然不屑一顾,可对忍饥挨饿的百姓们来说,却是雪中送炭的天大恩典。   很快,全城都是对凤帝的歌功颂德声,百姓们皆向天祈福,让凤帝的龙体尽早康愈,重返朝堂。   ……   转眼已是腊月二十七,再有三天就是除夕。   清晨,被软禁在曦云宫的燕筱筱正悠然自在的喝茶,就见纪擎苍面色阴沉的走进了殿门。   所有的太监宫女们都感受到了摄政王的不悦,随着他一挥手,很快就撤了个干净。   燕筱筱瞥了他一眼,兀自又在杯中添了些热茶,“这数九寒冬的,人人都觉得冷,难得摄政王还有这样大的火气。”   纪擎苍径直走到茶案边,阴沉着脸,一把抓住燕筱筱的手腕,将她提到自己面前。   “是不是你干的?”   燕筱筱好笑道:“我干什么了?”   纪擎苍将她又拉近了一分,抓着她的五指更是慢慢收拢,“雪儿知道本王在说什么。”   手腕上的剧痛使得燕筱筱眉心微蹙,可面上却一径笑得云淡风轻,“我不知道。”   纪擎苍一把摔开她,“宫中的府库能存得下多少冬衣、煤炭。哪里够赫连靖分派给大半个京城的百姓。分明是你们用骗走的钱财,在京外购置之后,再送到丞相府的。”   燕筱筱嘲弄一笑,“皇宫的府库里有多少东西,难道摄政王比我这皇帝还要清楚。”   纪擎苍双目微眯,“这一番谋划,钱也赚了,名声也得了,更一举击垮了纪家,连带着本王也有所牵连。雪儿的手段真是越发的让本王刮目相看了。”   燕筱筱活动了一下被捏红的手腕,淡淡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雪儿不知道,本王想有人肯定知道。”纪擎苍的唇角勾出一抹残忍的弧度,“雪儿总说本王心狠手辣,可雪儿不知,本王真正的手段却从未用在过你的身上。。”   燕筱筱双眸微凛,不无戒备地看着对方,“纪擎苍,你要干什么?”   纪擎苍缓步来到她的面前,将燕筱筱困在自己与茶案之间,伸手钳住她躲闪的下颌,笑得一派阴沉冷酷。   “眼下已是年关,可入冬后仅降下了一场冬雪。这可是会影响到来年春种的民生大计。皇上乃是天之骄子,是凤国最贵重的人,皇上的请求必定能上达天听。说不得只好请皇上亲自祭天,为民求雪。”   燕筱筱转念间便明白了纪擎苍的意思,他是要用自己来逼出在暗地里替她做事的颜洛离等人。遂冷笑道,“你以为我会任你摆布吗?”   纪擎苍挑眉,“皇上不肯吗?那本王只好让丞相代劳了。就是不知他那把老骨头,能在这隆冬时节里扛上多久。”   燕筱筱星眸含煞,“纪擎苍,你这个卑鄙小人!”   纪擎苍的手指轻划过她冷丽的眉眼,“雪儿,咱们彼此彼此。”   ……   皇宫之南,永安门外,摄政王命人筑起了三丈高台。   燕筱筱身着一袭祈福用的银白色素纹长袍,缓缓步上高台,流泉般的墨发在风中缠绵飞舞,寒冬的冷风鼓荡着她的衣摆,远远望去,便如一株临风绽放的白莲。   高台四周有数百名禁军把守,将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人群远远隔开。虽然有些距离,但这还是百姓们首次在这么近的距离瞻仰到天子的威仪,望见那如画的眉目、星子般的眼,一时间不由得尽数失了魂。   想不到天下间竟还有这么好看的人……   燕筱筱来到高台正中,一撩衣摆,跪在前方的软垫上。   上天一日不降雪,她便要在这里跪上一日。   纪擎苍这是在有意折辱她。   燕筱筱垂眸俯瞰了眼下面黑漆漆的围观人群,在心底里默默叹了一声。   但愿他们能瞧出这是纪擎苍用自己设下的苦肉计,千万不要忍不住现身……   在凛冽刺骨的寒风中,每一分每一秒都是这样的难挨。   寻常人怕是在风中站上半个时辰就要受不住了。可是燕筱筱这尊贵的凤帝却一跪就是一天一夜。   第二日,天空仍不见一朵云。   高台上那抹洁白出尘的身影,也仿佛化做了一尊凝立不动的玉雕。   又是一天过去了,当第三天的晨曦在天边吐露时,仍不见有降雪的迹象。   下面围观的百姓们已看得多有不忍,开始议论纷纷。   “谁说生在天家就是幸事。”   “真可怜,虽然是天子,可分明还是个孩子……”   “皇上虽然年少,却是个难得一见的好皇帝。若不是天子大开府库,我们一家老小怕是都要冻死、饿死了。”   “不明白,皇上为什么要自己找罪受?不过是祭天求雪,用得着做到这种程度吗?”   “你懂什么,眼下朝中是摄政王在操控大局。怕是当今天子得罪了摄政王,才受此蓄意刁难。”   禁军统领横刀冷斥道:“谁敢妄议天子?”   刚刚还小声交谈的人群立刻噤若寒蝉。   时间一分一秒的推移,太阳东升西落。   燕筱筱在这高台上已水米未进的跪了三天三夜了,即便她有天禹功护体,也快熬不住了。   她知道,只要自己开口求饶,纪擎苍就会放了自己。可倔傲的性子却容不得她向那个男人低头。   第四天,已是除夕。   黎明之前,天地间一片昏暗。   神智时而清醒、时而迷糊的燕筱筱仰头自嘲一笑。   如果还不下雪,自己怕是就要跪在这高台上过年了。   唇边的丝丝凉意拉回了她已渐昏沉的意识,燕筱筱有些迷茫地睁开眼,迎上的是漫天飞舞的飘零。   “雪!下雪了!终于下雪了!”   下面忽然沸腾的欢呼声,使得神情麻木的燕筱筱讶然下望。   这才借着渐渐放亮的天光看到,原来这一夜,竟有无数的百姓也跟她一样跪在地上,向天祈福……   那一瞬,燕筱筱的心头竟有些沉重了…… 第二百八十一章 醉怒   就在这时,下面围观的人群中不知是谁高声喊道:“皇上为天之骄子,上天不忍见帝王受苦,降下瑞雪。此乃天佑大凤之兆啊!”   百姓们的情绪登时高涨,纷纷屈膝跪地向着高台的方向磕头叩拜。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凌风傲雪中,燕筱筱撑着麻木的四肢,艰难的站起身,可身体站直的一刻,竟双眼一黑。   当台下众人看到那抹洁白的身影毫无预兆地跌下高台时,止不住惊声尖叫。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极速掠至台下,惊险万分地接住了那一袭洁白。   纪擎苍看着怀中双目紧闭、脸上血色全无的人,面色却越发的阴沉了……   ……   当燕筱筱醒来时,已在自己的寝殿中,四肢如同针扎般的疼,酸软得提不起一丝力气。   纪擎苍脸色阴寒地坐在她对面,见她睁开眼,声线毫无起伏地道:“醒了?”   鼻端充斥的浓重酒气令燕筱筱皱了皱眉,她这才记起,今天是大年夜。   按例朝中是要举行招待群臣的年宴的。自己这个凤帝不在,年宴自然是由摄政王来主持。   看来这一晚,纪擎苍没少喝酒。   燕筱筱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纪擎苍一眼,遂再次闭上了眼睛。   她的无视彻底激怒了纪擎苍,他不顾燕筱筱的身体现在何等孱弱,抓着她的双肩一把将她提起。   “睁开眼,看着我!”   燕筱筱却故意别开脸。   下一秒,她的下巴便被狠狠捏住。   感觉到男人灼热且带着酒气的呼吸喷在自己脸上,燕筱筱猛地睁开眼睛。   意识到两人间的距离太过亲密,已到了危险的地步,燕筱筱用力甩头,可下巴却被男人的五指紧紧扣着,任她如何挣扎也逃不开那一双铁臂的禁锢。   被纪擎苍的气息笼罩其中,使得她胸腹间一阵难受,她知道那是戚辛给她吃的药的效力还存在的缘故。可此刻更令她难以忍受的,是这个男人的碰触。   燕筱筱双手的指甲已深深地抠进了纪擎苍手臂的皮肉里,斑驳的血迹染红了两个人的衣衫,却并未动摇他分毫。   纪擎苍盯着她略嫌苍白的水色唇瓣,用粗糙的拇指轻轻描摹,可下一秒就被燕筱筱狠狠地咬了下去。   纪擎苍闷哼一声,抬起头的瞬间,眼底满是狂涌的怒意与煞气,竟恶狠狠地一把掐住了燕筱筱的脖子。   纤细柔软的脖颈在收紧的大掌中显得岌岌可危。   眼下燕筱筱的身体状况已让她毫无反抗之力,眩晕与窒息令她整个人便如同垂死的天鹅般无力地瘫软在床上。   直至感觉到怀里的人快要晕厥过去,纪擎苍才神色一颤,松开了她。   脱离了禁锢,燕筱筱倒回床上不住猛喘干呕。   “纪擎苍,你这个疯子。”   纪擎苍压着她的肩膀将她扣在身下,眼中闪动着令人心寒的锋芒,逼她正视自己,并在她耳边咆哮,“是。我是疯了。自从见到你后,我就再没正常过!”   这一刻的纪擎苍便仿佛发了疯的野兽,双目猩红,气息狂暴。   那恐怖的气势令一向桀骜不驯的燕筱筱也止不住呼吸一窒。   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真切切的感觉到,面前的这个男人,刚才是真的想杀了自己……   纪擎苍看到燕筱筱眼中一闪而过的骇然,凝滞良久,随即缓缓伏下身,仿佛怕弄痛她一般,将头轻轻地贴在燕筱筱犹布满指痕的脖颈旁,长长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雪儿,为什么你这样恨我?我真的这样让你讨厌吗?”   “为什么你连一个柔软的眼神儿都吝于给我。你可知道,我恨你,却更恨我自己。明明知道你是我最大的阻碍,应该毫不犹豫的除去,可我却下不了手……让你在高台上受苦,不过只想听你跟我求饶一声,说一句软话,就这样难吗?”   他说这些话时,觉得连自己的心肝都在不可遏制的抽痛,可回应他的,却是良久的沉默……   纪擎苍慢慢抬起头,迎向那双墨如子夜的眸子,嗓音中竟似带了些微的祈求,“雪儿……我们之间,真的绝无一点可能吗?”   燕筱筱抬眼望着他,语气和目光都是淡淡的,“纪擎苍,我们之间的恩恩怨怨怕是累世的孽缘。这一世,你我之间,绝无可能。”   随着那决绝的最后四个字入耳,纪擎苍的呼吸骤然一窒,良久之后,低低的笑声由他的唇边逸出,并渐渐转为癫狂。   倏地,他的笑声一止,神色邪肆冷酷,似魔怔般的目光将燕筱筱紧紧携住。   “这一世不行吗?那这一世我就困你一生,直到来世。若下一世还不行,那就再绑你一世。生生世世,燕弃雪,你永远都别想逃离我。”   ……   那一日纪擎苍丢下这样一段话后,就转身离开了。   燕筱筱在冰冷刺骨的寒风里跪了三天三宿,膝盖和双足都受了不轻的冻伤,一时半会儿根本无法下地。   这一晚的深夜,乔庄成明秀的紫英带了一个老太监来到了曦云宫。   燕筱筱正觉讶然,却见那老太监抬首向自己拜道:“老臣叩见皇上。”   竟是丞相赫连靖!   难为他为了扮作太监入宫,连胡子都剃了个干净。   燕筱筱愕然道:“朕传信于你,找个人进宫,丞相怎么自己进来了?”   赫连靖仔细看了看她,“老臣挂念皇上的情况,怎么也要亲自进宫来瞧瞧方才放心。再者洛离那孩子也十分担心皇上,一直央老臣前来探视一下。”   燕筱筱摇头,“朕的身体已无大碍,只需再将养几日便可。”   赫连靖叹了一声,“前几日皇上受苦时,老臣怕洛离那孩子控制不住生出些事端来,就把他锁在了丞相府内。”   燕筱筱点头,“你做得很好。纪擎苍逼朕祭天,不过就是想让朕吃些苦头,逼出洛离他们罢了。他不会将朕怎样的。”   她嘴上虽这样说,可脑海中浮现过那日大异往常的纪擎苍后,这最后一句话便也说得没有什么底气了。 第二百八十二章 凤印   赫连靖看着脸色苍白的燕筱筱,有些不解地问出了心底的一个疑惑,“老臣有些想不明白,眼下纪擎苍在朝中独揽大权,皇上当日为何还要执意还朝?即便不回皇宫,不是一样可以在暗中筹谋运作,对付纪擎苍吗?”   燕筱筱沉默良久,忽然问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丞相,朕可以信任你吗?”   赫连靖有些诧异的抬头,迎上燕筱筱乌沉沉的眸光后,周身微震。   他二人都是心思缜密,智机过人之辈。   单凭这一句话,赫连靖便想到,燕筱筱早就已经怀疑,自己实为魏国埋在凤国朝堂内最大的暗桩,这一重不可告人的身份了。   燕筱筱见赫连靖定定地望着自己,便又问了一遍,“丞相还未作答。”   赫连靖这才向燕筱筱深深地施了一礼,“自从老臣目睹皇上祭天之后,就已对皇上再无二心。”   他这句话,说得实在有些前言不搭后语。旁人听了,只怕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可燕筱筱却立时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赫连靖如此精明,怎会想不到燕筱筱一反常态的任由纪擎苍折辱,肯当众祭天求雪,必是受了后者的威胁。   眼下的京中,纪擎苍能用来威胁燕筱筱的,除了他这个当朝丞相,还有谁。   毕竟,目前凭着纪擎苍的权势地位,想要整治他赫连靖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就凭着燕筱筱为他所做的这些,赫连靖怎也要有所回报才是。   燕筱筱缓缓点头,“好。既然丞相可以托付。那朕有一件至关紧要的事,要你去查。”   赫连靖躬身请命,“还请皇上示下。”   “不知丞相可否听说过凤凰印。”   赫连靖愕然,“皇上是说,在前代昭阳太子薨逝时,一并遗失的凤国传国玉玺,凤凰印?”   燕筱筱点头,“朕此次不惜孤身回京犯险,正是为了那枚凤凰印。”   若燕筱筱所记不差,依照燕弃雪前世时的记忆,在她十七岁这年的春节过后不久,宫中会潜入一名盗贼。   那盗贼被宫内侍卫发现后,在追击的过程中,被侍卫击毙。   其后侍卫们在他的身上搜到了一封盗贼临死前来不及彻底销毁的密信,一封关于凤凰印的密信。显见这窃贼的身份来历,大不寻常,而他进宫来,就是为了偷盗这封藏在宫中几十年的信件。   凤凰印乃凤国传世之宝,既是历代凤帝的帝王印信,更代表了凤国至高无上的皇权。每一任凤帝在自知大限即将到来之前,都会将凤凰印传给下一任帝王,也就是当时的太子。   四十多年前,燕烈为争帝位,设计害死了自己的胞弟昭阳太子,可是事后,那凤凰印便也离奇丢失了。   燕烈推测此印该是被昭阳太子的亲信偷偷带走的,而且那个亲信一并带走的,还有一封昭阳太子的亲笔手书,一封记录了燕烈谋害手足、篡取皇权证据的血书。   是以,在燕烈在位的四十余年中,他一直都不曾放弃过寻找凤凰印,同时也是为了找到那封记录自己罪行的血书。   可终其一生,都未寻获。   没有凤印,燕烈这凤帝做得难免有些名不正言不顺,这也是他终生最大的憾事。   但就在燕烈死后三年,那遗失了近五十年的凤凰印的线索,竟然会离奇地出现在了一个盗贼的身上。   前一世时,燕弃雪十分信任纪擎苍,凡事皆倚重于他。所以这封密信现世后,她便将调查并搜寻凤凰印的事,全权交给了纪擎苍。   纪擎苍的能力虽强,但因那封密信已被盗贼临死前毁去了大半,信上的线索实在少得可怜,所以调查起来,相当费时费力。   这之后,随着对事情的深入挖解,纪擎苍调查到。那凤凰印不但是凤国的传国至宝,似乎还与凤国龙脉所之处息息相关。   在这之后抽丝剥茧的进一步调查中,纪擎苍竟挖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秘密。   当年昭阳太子仍有后续嫡系子孙留存于世!那身负凤纹的凤帝嫡系后裔,正是颜洛离。   当时惊闻此事的燕弃雪,为了巩固皇权,毫不犹豫的除去了颜洛离。此后,更让纪擎苍将关于凤凰印的所有调查结果,悉数销毁。   从那以后,凤凰印与其关于凤国龙脉一事,以及那封记录了燕烈罪行的血书,还有昭阳太子嫡系子孙的死,全部没于黄土。   再不准任何人提及。   燕筱筱此次回京,正是为了凤凰印而来。   眼下纪擎苍权势日渐高涨,若想将其压制,唯有声势比其更胜一筹才行。   凤凰印的意义就在于其代表了凤国至高的皇权,是国之重器。如果能拿到凤凰印,便等若是占了王权之正统。   因此,凤凰印对于眼下的燕筱筱来说,至关重要。   但是,要寻到凤凰印,谈何容易。而这一切都还要着落在那个盗贼和那封密信上。   只是,在燕弃雪前世时,若不是那盗贼的出现,那封密信也不会重见天日,大概会永远藏匿在偌大的皇宫之中。   除了那盗贼外,谁也不知道那封密信的所在。   因此,燕筱筱现在只能在宫中守株待兔,等着那盗贼的出现,并抢先一步拿到那封密信。   此事事关凤凰印,先昭阳太子的死,以及颜洛离的身世。   因此,燕筱筱虽然十分信任颜洛离和楚墨炀等人,但因为颜洛离与楚家的身份特殊,与前朝旧事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所以燕筱筱不能把这件事交给他们去办。   虽然她手底下仍有青冥教可用,但魔教行事作风倒行逆施,教中之人性情乖张。凤凰眼事关重大,因此燕筱筱也不放心把此事交给青冥教。   如此一番计较下来,唯有她亲自动手调查。   可现在她的身体状况还不能自由行动,算算日子,那盗贼这两天应该就会出现在宫中了。如若错过这次机会,燕筱筱将永远失去找到凤凰印的机会。   是以,燕筱筱才会迫不得已,去寻求外援! 第二百八十三章 密信   相较于颜洛离、楚家以及青冥教来说,隶属魏帝白湛这一方的赫连靖,与凤凰印及前朝那些恩恩怨怨毫无瓜葛。   燕筱筱得印与否,也不会影响到魏帝的得失。因此,燕筱筱才会想到要借助赫连靖的力量。   赫连靖听完燕筱筱的话后,虽也猜到她寻找凤凰印的目的,可是却为难道:“老臣知那凤凰印干系重大。只是,先帝在位期间,曾不遗余力的寻找凤凰印。四十余载仍未有所获。皇上想寻到凤凰印,恐怕实属不易。不知老臣能为皇上做些什么?”   燕筱筱自然不会说,知道凤凰印下落的关键人物还没出现,只是随口说道:“其他这些丞相不用管,你只要按朕说得办即可。”   赫连靖躬身领命,“是。”   燕筱筱将事情简单交代了一遍后,便又让紫英掩护着赫连靖出了宫去。   ……   大年初五,按例是凤国天子行先农祭的日子,这一天凤帝会协百官到京城以东的先农寺去祭拜,祈求这一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因燕筱筱目前已与纪擎苍势成水火,更被后者软禁在宫中,所以这一次的先农祭,纪擎苍并没有带她去。   况且她双足的冻伤未愈,即便纪擎苍有心带她,燕筱筱也是无法随行的。   时至卯时,燕筱筱算算时间,这会儿纪擎苍应该已率着百官出城了。   她向紫英点点头,后者打开了寝殿中的一扇窗子,又用力推到了一个花瓶后,扯着嗓子向外大喊。   “有刺客!来人啊!快来人!”   守在曦云宫中的侍卫们听说有刺客,立刻第一时间带队冲了进来,见到坐在床上的燕筱筱仍安然无恙后,侍卫总管暗自松了一口气,躬身施礼道:“听闻有刺客潜入,不知是否惊扰到了圣驾?”   燕筱筱眉峰微挑,神色冷凝,“你这差事是如何当得,竟让刺客混入宫中?这般玩忽职守,可是这侍卫总管当腻了?抑或是闲自己的命太长了?”   侍卫总管登时冷汗森森,赶忙屈膝跪地道:“臣不敢!微臣这就命人搜索全宫,务必将那刺客擒拿。”   燕筱筱淡淡地道:“不必了。若是你们在宫中肆意搜捕,让后宫众妃们如何安心过年。”   侍卫总管闻言,心下不由得犯嘀咕,眼下谁人不知,凤帝已久不召见后宫那帮妃子,这些皇妃贵人们的处境跟打入冷宫也差不多,谁还会在意她们能否过好年。   只是,这侍卫总管心中虽如此想,但面上却不敢这般说,只能应是。   燕筱筱思索片刻,垂眸道:“这样吧。你去把宫中的侍卫再调集一半到朕的曦云宫守卫,这样一来,既保护了朕的安全,也不会惊扰到后宫。”   “这……”侍卫总管有些迟疑了。   眼下皇宫中的侍卫一共就只有这些,而且其中半数是集中在曦云宫附近的了,若是再将别处的侍卫调过来一半。那其他宫苑很可能会出现空档。   燕筱筱眉峰微扬,“怎么?总管有什么异议吗?”   侍卫总管立马压低了身子,“微沉不敢。微臣这就去调集人手。”   摄政王交给他们的任务是看护好皇上,其他宫苑如何,自然是次要的。   燕筱筱见侍卫总管再不敢多言,便挥手将其遣退。   不出半个时辰,皇宫内四分之三的侍卫就都集中到了曦云宫外。   燕筱筱凭窗远眺,视线终止于曦云宫高高的宫墙上。   但愿他们不要失手。   ……   时至傍晚,纪擎苍刚刚回城,就听说曦云宫里潜入了刺客,遂马不停蹄地直接进了宫。   他在外殿听完侍卫总管的报告后,只身进入寝殿,并挥退了众人。   “你又在谋划什么?”   自除夕那一晚,纪擎苍喝醉酒,并险些掐死她后,燕筱筱还是第一次见到他。   “我现在连地都还下不了,又能谋划什么?”   纪擎苍的目光落在她盖了被子的双腿上,脸色微微一沉,下一刻便伸手去摸她的双足,“还疼吗?”   燕筱筱向回缩了缩脚,别过眼去。   纪擎苍的眸底立时蕴了一丝怒意,默默盯了她良久后,才移开目光,转身走到窗边,望着外边,负手道:“你把宫里的侍卫都调过来,是为了分散其他宫苑的警戒吧。还说没有所图谋?”   燕筱筱心下一凛。   她故意把宫中的侍卫大半调到曦云宫,确实如纪擎苍所说,是为了分散其他宫闱的警戒。   如此一来,那个会在今日潜入皇宫中的窃贼,便不会同前世一样与侍卫遭遇,而是会落到埋伏在宫中各处的青冥教高手的手中。   这是眼下唯一能抓捕那刺客的法子了。   只是想不到,纪擎苍竟如此敏锐,只看燕筱筱佯装宫中闹刺客这一出,便猜到了她该是有所图谋。   但即便纪擎苍再厉害,也无法像她一样,预先知道今日发生的事,更无法将其与凤凰印联系到一处。   事已至此,燕筱筱所幸装傻到底,“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说,本王一样能让人查出来。”纪擎苍瞥了她一眼后,迈步走了出去。   看到殿门重新掩上,燕筱筱松了一口气,但眉头却不自觉地拧得更紧了。   眼下纪擎苍既已起了疑心,那接下来的行动,就要更谨慎些才行了。   为防万一,燕筱筱让紫英暂时中断了与外界的联系。   如此相安无事地过了五天,眼见纪擎苍一直没有什么行动,燕筱筱才让紫英出宫联络闵红苏,查问其是否得手。   当晚,紫英就把闵红苏的亲手书信呈给了燕筱筱。   当看到开头的几句,窃贼已为他们所擒后,燕筱筱悬了几日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五天前,闵红苏依照燕筱筱的命令,在宫中侍卫被抽调走大半后,她就领了几十名教中高手潜入皇宫中,埋伏到了各宫各院。   这其中,前昭阳太子的旧居,栖凤宫,正是由闵红苏亲自把守的。   那一日,那窃贼果然如燕筱筱推测的那般,是潜入了栖凤宫。 第二百八十四章 线索   闵红苏发现其踪迹后,并未现身。而是待他入宫取了密信,并一路尾随其出了皇宫后,才动手将其生擒。   只是不曾想,虽然闵红苏已按照燕筱筱的命令,猝然发难,一举将那窃贼生擒,并制得死死的。   但那窃贼仍是咬破了牙根处预藏的毒囊,自尽了。   但好在他没来得及毁掉密信。   这之后,闵红苏又遵照燕筱筱的吩咐,将密信绑在箭上,射入了丞相府,赫连靖的书房中。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些。   想不到燕筱筱千方百计的想将那窃贼生擒,可到后来还是失败了。   只是在闵红苏的信上,还提到了一件事,引起了燕筱筱的注意。   闵红苏在信中说,那窃贼服毒自尽后,闵红苏命人在尸身上翻找密信时,偶然间发现。   此人的右掌根部有一枚小巧隐匿的疤痕。   江湖人身上有个把伤疤,那是很常见的事。这枚疤痕若是给寻常人瞧见了,多半会不以为意。   可闵红苏身为前魔教教主,自然不是寻常人,当瞧见这枚形似凤爪的小小疤痕后,她立时联想到了一个江湖上不为人知的隐秘组织。   焰楼。   燕筱筱对这个“焰楼”从未有所耳闻,即便是身为青冥教前教主的老江湖,闵红苏,对其也是知之甚少。   仅是大略知道,焰楼的成员都会在右掌根部烙下一枚小巧的凤爪疤痕。   燕筱筱虽然对这个神秘的江湖组织十分在意,但因那窃贼已死,线索也就此中断,有关于这“焰楼”的事情,自然也就无从查起。   转眼又过了八天,燕筱筱的脚伤好了七七八八,行走已无大碍。   这十来天,她一直挂心着那封密信上的内容。   只是因为此信干系重大,若由紫英递入宫中,以燕筱筱眼下的情况,难保不会出什么纰漏。所以燕筱筱才让闵红苏寻到密信后,直接送到赫连靖手上。   现在过了这么多天,她的脚伤又基本痊愈,燕筱筱便想着易容出宫,到赫连靖府上看看。   毕竟,让赫连靖乔庄进宫见她,还是太过冒险。   这天,燕筱筱便又像之前那样,装扮成明秀出宫去了。   一路安然无事地到达丞相府后,燕筱筱很快便在书房中见到了赫连靖。后者知道燕筱筱出宫一次不易   ,立时将密信、以及自己十来天的调查成果汇报给了燕筱筱。   燕筱筱听完后,很是出乎预料,想不到赫连靖的办事效率竟然如此之高,她虽然素知赫连靖能力不凡,但这一次对方的高能高效还是令她惊讶了一把。   前世时,因为密信被毁了大半,是以对凤凰印的调查很是艰难,即便是纪擎苍出手,查到的内容也是少之又少。   可是眼下,他们获得了完整的信件,则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虽然这信中用了暗语,但博学强记的赫连靖还是将其破解了大半。   根据信上的内容,加上赫连靖的调查结果,燕筱筱很快在脑中捋顺出了一个梗概。   四十多年前,昭阳太子被皇兄燕烈所害,临死前,他将凤凰印以及燕烈谋害自己的证据以血书的形式交给了自己的两个忠仆。   其中一个携着凤凰印及血书离开。另一个仆人,拿走的却是太子的印信,并受了太子一道密令。   后一个忠仆暂且不提。   那持着凤凰印和血书的忠仆出宫后,将此二物寻了一处秘密的所在掩藏。   因昭阳太子遇害之事事发突然,这两名仆人被昭阳太子分别遣出宫时,彼此就断了联系。   待昭阳太子发丧,事情略有平息后,那持有凤凰印和血书的忠仆再度潜回宫中,将凤凰印以及血书的安置地以暗语的形式写于密信上,并藏到了栖凤宫中只有昭阳太子心腹才知道的暗格内,以便另一名同僚日后能依信寻到他以及凤凰印的所在。   这仆人对昭阳太子忠心耿耿,既入了皇宫,便忍不住要去祭拜一下旧主,却不想,被燕烈的人所擒。   这忠仆当即自尽身亡,不给燕烈留下半点从自己口中套问凤凰印所在的机会。   这之后,燕烈如愿继任太子,并很快登基为帝。   因他在位期间,一直不曾放弃对凤凰印的追查,所以那另一名潜逃在外的仆人,便也一直未寻到机会回到皇宫来取那密信。   时隔四十余载,燕烈驾崩,新帝登基,凤凰印的事,便也随着燕烈的棺椁一并被埋于地底。   想来那名在外潜逃的忠仆,一直未曾忘记旧主的嘱托,这才派人在新帝登基后不足三年的这个初五,天子按例出京祭拜先农的日子潜回皇宫,来取那封有可能藏在栖凤宫暗格中的密信。   如此一番推敲下来,那窃贼所在的“焰楼”,便极有可能是由昭阳太子的旧部组建的。   毕竟当时那忠仆拿走的正是昭阳太子的印信,而印信的主要作用便是指挥太子的部属。   至于当时昭阳太子给这名忠仆的密令,极有可能就是让其寻找自己在民间流落的骨血,按照时间推算,也就应该是颜洛离的父亲。   虽然,以上大都是燕筱筱的推测,但基于那密信上的内容,以及赫连靖的调查结论,燕筱筱这一番推演,虽不全中,但亦不远矣。   当然,燕筱筱不会把自己这番猜想跟赫连靖和盘托出,尤其这其中还关联到了颜洛离的身世。   燕筱筱将这所有的事情在心上过了一过后,才出言问道:“依密信上的内容来看,丞相觉得凤凰印的所藏地,该在何处?”   “那密信中提及凤凰印所藏处的语言极其隐晦。老臣推敲良久,大略想到了三个地方。”赫连靖沉吟着将自己想到的地点说了一遍。   当他说到最后一个地方时,燕筱筱的眸光骤然一亮。   “你说我们日常上朝的正阳殿!?”   赫连靖点头,“不错。”   燕筱筱在屋内快速踱了几步,一边走,一边碎碎地念叨着。   “不错,不错!应该是正阳殿内!先帝再厉害,也一定猜不到自己终生求而不得的东西,其实一直就在他的手边!” 第二百八十五章 夺印   赫连靖接着说出了自己的猜测,“老臣估计,那昭阳太子的仆从会将凤凰印藏在正阳殿,一来是这个地方实在让人始料未及。再有就是……就是……”   燕筱筱见他吞吐其词,知道这是因为赫连靖不敢妄议先帝燕烈,便接言道:“再有就是他希望老凤帝能有机会发现凤凰印以及那封血书,这样便可治先帝之罪了。”   赫连靖躬身请罪道:“皇上恕罪。”   燕筱筱摆了摆手,“无妨。”   眼下凤凰印的下落既然已经知晓,那就只剩一件事了。   夜探正阳殿,寻找凤凰印!   ……   深夜,子时。   一道身影似一缕青烟般无声无息地溜进了正阳殿,并干净利落地敲晕了殿中值夜的太监。   燕筱筱一袭黑衣劲装打扮,脚步轻盈地来到殿心。   她在龙座前踱了几步,锐利的目光缓缓扫过偌大的宫殿的每一个地方……   燕烈在这正阳殿中上朝四十余年,却从未发现凤凰印的所在,想来藏印的地方应该十分隐秘。   那藏凤凰印的仆人,既不想被燕烈发现,却又盼着老凤帝能找到凤凰印和血书,来为自己的主子昭雪……   那即是说藏印的地方,应该是燕烈会下意识回避,而老凤帝又会时常注意到的地方……   燕筱筱在脑海里这样想着,随即很快将目光落在一处。   那就是……前昭阳太子参加朝会时,所站之地!   燕筱筱快步来到大殿中心的右首处,然后蹲下身体,抽出靴筒中的匕首,用刀柄轻轻敲击起了地上的金石砖。   当她敲到第三块时,立时听出了声音的微妙差别。   燕筱筱止不住深吸了一口气,反转匕首,用刀刃小心翼翼地切入那块金石砖周围的缝隙里。   当封闭金石砖的封泥被全部切割开后,她用匕首一插、一撬,尺许见方的石砖被一掀而起。   当燕筱筱看到那下面被灰泥掩盖了几十年的石匣子后,她几乎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   平稳了一下呼吸后,燕筱筱小心翼翼地起出石盒。   倏地,她心中忽然警铃大作!   敏锐过人的耳力立时捕捉到了殿外轻微而又急促的脚步声!   就在她拿着石匣起身时,正阳殿的大门被人从外面轰然推开!   门外矗立的男子面色阴沉似水,不是纪擎苍还有谁!?   此刻已容不得燕筱筱多想,她反应奇快地抱着匣子就往离自己最近的窗子投去。   可她的手还没摸到窗沿,便一个凌空急转,又退了回来。   十余支利箭险险地擦着她的鬓角、衣襟,透过窗子的木棂呼啸而至!   就这眨眼的功夫,纪擎苍已持着墨阳剑掠至她的身后。   燕筱筱避无可避,只能一手抱着石匣,一手持着匕首,迎上对方如同狂风暴雨般的攻击。   燕筱筱的功力和身体还尚未痊愈,加之拿得又是不趁手的匕首,与纪擎苍缠斗在一处后,立刻便处于了弱势。   纪擎苍将功力催发至十成,一剑重于一剑,攻势越发的凶猛紧迫。   最后一击,硬是将燕筱筱逼至了殿心的一根石柱旁。   墨阳剑压着短小的匕首,惊险万分地抵在她的脖颈上。   纪擎苍微眯双目,紧紧地盯着被自己困住的蒙面人,“用得不是趁手的凤羽剑,所以功力大打折扣了是吗?”   燕筱筱的星眸一凛,突然猛地将手中的石匣抛上了半空。   想不到她会把一直紧紧护在怀中的石匣扔出去,这一下显然是出乎了纪擎苍的预料,以至于他有一瞬间的分神。   对于高手来说,这一瞬间的分神就足够扭转乾坤的了!   趁着纪擎苍分神的空档,燕筱筱矮身脱离了对方的压制,同时旋身飞足,一脚将石匣踢向左边的那扇窗户。   就在她凌空换气,准备追着那石匣一并穿出窗子时,异变再起!   一只手突然凭空出现,一把接住了石匣!   这一下燕筱筱和纪擎苍同时大吃一惊!这正阳殿中竟还藏了一个大活人!   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那黑衣人接住石匣后,一瞬都没有迟疑,飞身向后方的窗子急退。   燕筱筱和纪擎苍眼见此景,不约而同地持着兵器向那神出鬼没的黑衣人斩去。   不想,那人竟然不躲不避,反倒伸手将装了凤凰印的石匣子迎上二人的利刃!   燕筱筱和纪擎苍这一击皆是凝聚了十层的功力的,若是实实在在地击在石匣上,莫说是这匣子,就连里面的凤凰印怕也是无法幸免于难!   燕筱筱登时骇得功力疾收。   可纪擎苍却不会有所顾忌,墨阳剑削金断玉的剑锋笔直地斩向了那石匣。   燕筱筱立时察觉到了他的意图。   凤凰印对她至关重要,可对于纪擎苍来说,却无异于是他通往皇权路上的挡路石,自然是毁了更好!   燕筱筱看出纪擎苍的打算后,掌中匕首立时转向,向墨阳剑截去。   这一下倒是纪擎苍始料未及的,想再变招,已来不及了。   随着一声金属交击的刺耳摩擦声,燕筱筱的匕首应声断成两截,她也因剑上的内劲被挫退了半步,一小口鲜血便呕出了唇角。   墨阳剑去势未绝,拖着一抹残影斩在了那石匣上。   好在因为燕筱筱拦的这一下,这一剑的锐气被消了大半,墨阳剑斩开了石匣,却未伤到里面的凤凰印。   石匣应剑碎裂,里面的凤凰印和那封血书,却被那黑衣人手法如电地收入怀中。   燕筱筱自知刚刚那一下受伤不轻,自己已无力再战。   眼见那黑衣人已翻上了窗台,她便朝另一个方向移去。   以纪擎苍之能,也无暇分身同时去抓他们两个人。   若换了是她,凤凰印如此重要,她一定会去追那黑衣人。   燕筱筱这样想着,便想借机逃走,可是她刚刚掠出数米,猛觉肩上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墨阳剑纹饰独特的剑刃穿透了她的右肩将她钉在了前方的立柱上!   想不到纪擎苍竟然会舍凤凰印而追她!   这一剑疼得燕筱筱两眼发黑,耳中似是听到了正阳殿外的侍卫们追赶黑衣人不住远去的喊杀声。   随着追杀声远去,正阳殿再度回归沉寂…… 第二百八十六章 囚困   燕筱筱被钉在石柱上动弹不得,只能听着纪擎苍的脚步声,一步一步向自己靠近。   下一秒,覆在面上的黑布被狠狠的扯下,露出燕筱筱已无一丝血色的脸。   纪擎苍一把抽出墨阳剑,燕筱筱疼得惨叫一声,身体不由自主地向下滑倒,落到一半时,却觉腕上一紧,整个人已被纪擎苍提住。   他阴沉冷酷的声音透过摩擦的牙齿,贴着她的耳朵传入,“雪儿,本王该如何对你呢?”   燕筱筱仰头挑衅的一笑,“杀了我啊?”说完便闭目晕厥过去。   ……   当燕筱筱睁开眼睛时,发现这一次自己并不是在曦云宫的寝殿内,而是在一个光线灰暗的石牢中。   她动了动双手,立时传来哗啦啦的铁链声。   她这才发现,自己的双腕各自被两条铁锁扣住,铁锁的末端,则固定在了左右两边的墙壁上。   那铁锁粗若儿臂,而且质地青黑,不似普通的铁链。   她试着拽了拽,发现两条锁链异常沉重,看来即便是自己功力全盛之时,也未必能挣得脱这铁锁。   可能是听到了石牢里有动静,这时牢门被人从外边打开了,一名紫衣女子迈步走了进来。   “属下参加教主。”   来者是青冥教前教主,闵红苏!   燕筱筱神色淡淡地望着她,心下竟丝毫不觉得意外。   昨夜纪擎苍出现在正阳殿时,她就已知道,自己遭人背叛了。   这段日子以来,虽说能直接接触到凤凰印相关事宜的,只有赫连靖和她自己,闵红苏并不知道燕筱筱确切的计划。   但当时擒拿那窃贼的是闵红苏,而那封密信,她更是第一经手人。   以闵红苏的狡猾多疑,极有可能会偷看信上的内容。虽然她多半无法看懂密信的真实含义,可若是她将信上的内容讲给纪擎苍,那后者自然有法可以破解。   这之后他只要静观其变,并无察觉的燕筱筱自然会领着他找到凤凰印。   至于闵红苏是如何与纪擎苍勾结到一处的。   燕筱筱也想明白了个大概。   纪擎苍虽然对她看管甚严,但很多迹象皆表明,身陷皇宫中的燕筱筱仍与外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有这种能耐在守卫森严的皇宫中来去自如的,自然不是神机营的士兵,而是江湖上高来高去的能人异士。   再联系之前募雨碑事件时,青冥教蓄意破坏的情形,以纪擎苍的才智一番推敲下来,他便不难把矛头对准最近在京城活动频繁的魔教。   以他的能耐,查到这些应该不是难题。   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就是闵红苏自己找上纪擎苍的。   魔教中人性情乖张,魔教教规虽然森严,却约束不了人心,忠诚、信义什么的于他们更是狗屁不如。   自燕筱筱得了宝玉精元后,闵红苏虽然迫于种种而不得不对燕筱筱俯首称臣,但毕竟不是真心实意。   现在整个大凤国就连五岁的娃娃可能都知道,当今皇上与摄政王不对付。   闵红苏在知道燕筱筱身为凤帝的身份后,若想扳倒燕筱筱,那找上纪擎苍自然是个不错的选择。   想通这些,燕筱筱的唇角牵出一抹凉薄的轻笑。   她启用魔教教徒为自己行事,本就是一场输赢不定的赌博。只不过,自己的运气不好,最后还是输在了人性上。   事已至此,到底纪擎苍和闵红苏是谁先找上的谁,于她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至于那一直为闵红苏忌惮的“三尸脑神丹”,在他二人相互勾结后,只要闵红苏向纪擎苍提及此事,后者多半会联想到燕筱筱身中慢性情毒一事。只需他据实以告,闵红苏自然想得到是自己上了燕筱筱的当。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闵红苏现在才敢这般毫无顾忌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吧。   闵红苏眼见燕筱筱已沦为阶下囚,还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不禁拱手道:“教主不愧为人中龙凤,落到如此田地,仍不见一丝灰心落魄。”   燕筱筱瞥了自己的腰间一眼,素日里时常佩戴的那枚七色宝玉已经不见了踪影,显然是给闵红苏拿走了。   “这一声‘教主’我可是不敢当了,闵教主才是人中之杰,挑阵营倒是选得快。”   “这句恭维,奴家可不敢当。”闵红苏掩唇娇笑,“谁人不知当今凤帝机智无双,人虽困于深宫,却依旧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让人十分忌惮。”   燕筱筱好笑地瞟了对方一眼,“所以,纪擎苍才会派你这位高手,亲自来给我当牢头是吗?”   “皇上就是聪明。”闵红苏咯咯轻笑,“奴家这个人啊,有时候下手容易没什么深浅,所以还请皇上在这里消停些,免得弄僵了,大家的脸面都不好看。”   燕筱筱轻哼一声,不再接话。   闵红苏知道再唠下去,也仅是自讨没趣,所以又半是揶揄,半是警告地扔下几句话后,就聘聘婷婷地转身离开了。   这石牢没有窗户,燕筱筱在这里的日子,正配得上是“暗无天日”四个字,完全不知道外面是个什么情形,便是连黑夜、白天,也分不清明。   她不是没有想过逃跑,可触手所及之处,完全没有能用来帮自己弄开铁锁,助她实施逃亡用的器物。   每日,都会有人为她送一日三餐。   燕筱筱拿起那些饭菜略嗅一下便知道,那里面都加了料,正是缓解自己体内情毒以及让她功力散尽的药物。   清水她正常喝,可这下了药的饭菜,燕筱筱自然是不会动上一口。   按照外边送饭进来的频率来推算,差不多是一天两顿。   在她拒绝进食的第三天,纪擎苍来了。   “你这是在以绝食要挟本王吗?”   燕筱筱闭目依在石床上,“你还不值得我以死相挟。”   纪擎苍垂眸盯着她苍白的侧脸看了片刻,哼笑了一声,“被困石牢,却依然可以在外边兴风作浪。雪儿,你真是让本王越来越刮目相看了。”   燕筱筱凝眉望向对方,“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一次,她是属实不知纪擎苍所指的“兴风作浪”是什么意思。 第二百八十七章 施压   纪擎苍弯下腰,捏住燕筱筱的下颌,直视着她那一双黑沉沉的眸子,“雪儿真的不知,现在焱州州府已正式向朝廷上奏,若再不让凤帝临朝,便要拥兵自立,脱离凤国。而琼州城军民及京城百姓也已联名上书,请求凤帝临朝。就连北晋也派了使臣向本王施压。雪儿,你这凤帝还真是威名远播啊!”   燕筱筱讶然,想不到在她被囚禁的这几天,竟发生了这么多的事。   这些自然不是她属意让楚墨炀、程绅及颜洛离等人,甚至远在北晋的韦吟风做的。   想她被囚禁石牢不过短短三天,这个时代消息闭塞,书信往来也需要时日。想来该是从她回京被软禁起,楚墨炀及颜洛离等人就已计划着要借民意向纪擎苍施压了。   尤其在听闻自己被逼祭天的事情后,肯定会更进一步推动他们的计划……   焱州、琼州以及京城三方同时进行,才能给朝廷以及纪擎苍最大的压力。   至于韦吟风那边,应该是单独行事的,并未参与到楚墨炀他们的计划中,只是赶巧凑到了一起而已。   一直以来,燕筱筱对自己辖下的行事计划、包括人员调动,都是亲力亲为的。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或事脱离她的掌控。   燕筱筱一时有些说不清心里的感受。   但心底的某个部位还是有些暖暖的柔软……   纪擎苍眼见燕筱筱眸底的惊讶不似作假,这才将信将疑地松开了钳制她的手,同时向外边招了招,“来呀。”   随着他的吩咐,有几名侍女手捧着托盘走了进来。   燕筱筱看着托盘上的龙袍以及玉冠,皱眉望向纪擎苍,“你要干什么?”   纪擎苍的唇线抿出一抹淡薄的弧度,“当然是顺应民意,放凤帝还朝了。”   已三天粒米未尽的燕筱筱,自然是没有力气反抗的,被侍女们收拾一番后,又换上了龙袍,然后便被纪擎苍半扶半抱着带出了石牢。   一路上,燕筱筱虽然数次想要甩掉纪擎苍扶着自己的手,但其结果终究是徒劳的。   出了石牢后,纪擎苍并未将她送往上朝的正阳殿,反而是带着她向南宫门行去。   远远的,就望见凤帝的车辇停在宫门前,连前后的帝王仪仗和卫队也都已原地待命。   “你要带我出宫?”   纪擎苍理所当然道:“凤帝如此得民意,自然要出宫让臣民们瞻仰一下帝王的尊仪。今天,就由本王护送皇上,出宫巡狩。也好叫天下人知道,咱们君臣之间是何等的和谐。”   燕筱筱自然不会相信他的这一番鬼话,“你到底要带我去哪?”   纪擎苍低头看了她一眼,唇边闪过一抹阴冷的笑意,并未作答,只是手上用力,半拖半抱地将燕筱筱押上了马车。   燕筱筱的车辇在前呼后拥下驶出皇宫,沿途接受了百官和万民的朝拜。   马车出了皇宫后,一路向东,最后竟驶出了东城门。   出城后,马车一直来到了城外的一处树林中,才缓缓停下。   纪擎苍下马来到车边,旁边的侍从立刻打开了车门,前者向着车内的燕筱筱道:“下车。”   燕筱筱看了对方一眼,知道以眼下的情况,若是自己试图反抗,最后也只会落得自取其辱的下场,遂起身迈步下车。   在刚刚出城时,有侍女为她端来了清粥小菜,燕筱筱检查了一下,并未被下药。所以她多少吃了些,眼下虽然仍气虚乏力,但已不像刚刚迈出石牢那会儿连走路都费劲了。   她下了车辇后,才注意到,前方不远处还停了另一辆宽大的黑色马车,那马车虽远不及帝王车驾富丽堂皇,但看起来却十分结实,至少关个人的话,应该是轻易逃不出来的。   燕筱筱停步瞟了纪擎苍一眼,后者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意思很明白,让她上车。   燕筱筱默默盯了那马车片刻,最后还是迈步登上了车驾。   车厢里有个托盘,上面放了一套白色的男子儒装。不用纪擎苍说,她也知道这是给自己准备的。   燕筱筱看了眼身上厚重华丽的龙袍,这身衣服穿在身上属实累赘得很,所以不待纪擎苍开口,她便主动换了那身男装。   当燕筱筱换好衣服时,她之前的车辇已经由皇城禁卫以及一众天子仪仗和随从护送着,浩浩荡荡地回了城。   纪擎苍只留了十名亲卫随行。   马车在侍卫的驱赶下开始行驶,纪擎苍则策马来到车厢边。   燕筱筱透过车窗向外望去,口中淡淡道:“现在你能告诉我,咱们这是要去哪儿了吗?”   冬日的阳光照在她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脸庞上,那一泓幽冷漆黑的眸光清漠淡然,就仿佛一尊精雕细琢的玉像,美得异乎寻常,却也不染一丝红尘俗念……   纪擎苍的目光落在她秀美绝伦,却又不带一丝温度的侧脸上,似低声寻问,又似自言自语。   “这天下间,究竟有何人何事会入你的眼?”   燕筱筱没听清他说什么,便转睛望向后者,却只捕捉到对方唇角一抹一闪即逝的自嘲。   “等到了地方,雪儿自然就会知道了。”   ……   他们一行人一路向东,七天后,一座高耸入云的巍峨山峰出现在了正前方,岐山。   燕筱筱熟知凤国地理,她虽然没来过这里,却也识得这座山。   此山峰高万丈,终年积雪不化,据说山上的雪仅在五百年前,凤国初建时,消融过一段时间。   在当时,这被人视为大凤开国的大吉之兆。   有道是凤鸣岐山。   这座山原不叫岐山,但因它应了凤朝开国吉兆,所以第一任凤帝便将此山更名为了岐山。   燕筱筱自然不会相信什么“开国吉兆”之类的没凭没据的话,以她的推测,这座岐山很有可能是一座休眠中的火山。五百年前,恰巧赶上了火山运动,地底的热能使得山峰上的冰雪融化了而已。   当天傍晚,他们便来到了岐山脚下。   纪擎苍仰望着那白雪皑皑的山峰,向步下马车的燕筱筱问道:“雪儿可曾听说过岐山的典故?” 第二百八十八章 龙脉   听到纪擎苍的问话,燕筱筱不咸不淡地接了一句,“凤鸣岐山。”   “不错。”纪擎苍点头,“只是雪儿恐怕还不知道,这岐山不但是五百年前应了吉兆的灵山。更是凤国国运的龙脉所在。”   “龙脉?!”燕筱筱愕然,随即呼吸一窒,因她已明白了纪擎苍来岐山的真正目的。   “你要掘岐山的龙脉!断凤国之国运!”   “雪儿真是聪明。这是不是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燕筱筱神色骤变,“你怎么会知道凤国龙脉在岐……是那匣子!装凤凰印的匣子!”   那日在正阳殿,凤凰印被蒙面黑衣人抢走,只留了碎裂的石匣散落在地上。这不过短短十天,纪擎苍就忽然寻到了凤国的龙脉所在地,那即是说。   凤国的龙脉秘密并不在凤凰印上,而是在盛放凤印的石匣中!   燕筱筱咬牙道:“纪擎苍,为覆灭凤国,你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纪擎苍却只是嘲弄的掀了掀嘴角,“雪儿心中除了凤国再无其他。既然如此,那本王就要你亲眼看着,我如何把凤国彻底毁去。看雪儿折去那高高在上的帝王尊严,该是目前最能取悦本王的事。”   他说着,便要拉燕筱筱往山上走。后者虽极力抗争,却也抵抗不了被强拖上山的结局。   因他们一行人都有武功底子,所以山路虽然难行,但也无碍于他们行进的速度。   沿着岐山西坡一路上行,走了整整一天后,太阳没入地平线时,他们便已来到了岐山的半山腰。   远远望去,竟有上百座营帐分布在山腰处相对平缓的坡地上,营区更备有锹铲一类开山挖石的工具。   粗算下来,大约有近千人的工程队!   看他们还正在布置营盘和工具,想来这支工程队比他们早到不了多久。   纪擎苍拽着燕筱筱一路来到了工程队上方的一处矮崖,由此处俯瞰下去,可见几枚不起眼的巨石散落在山坡上,打眼一看并无什么不妥。可若是精通奇门遁甲之术的行家看来,便能瞧出其中的门道。   纪擎苍指着那些石阵的中心,“雪儿你看,那里就是龙脉的中心。只要掘开此处再加以破坏,那大凤的国运便也到此为止了。”   他语气随意,仿佛谈论的不是一个国家的气数,而是天气一般。   燕筱筱胸口急剧起伏,心底满是焦灼。   她虽然不大相信龙脉国运这一类太过玄妙的说辞。但来这个时空这么久,她经历的种种很多都应了命理一说。   今天,若是真让纪擎苍掘了凤国的龙脉,万一真影响到了凤国的兴亡呢?   这个风险她冒不起。   可眼下自己只身一人,更受制于人,她又能做些什么呢?   纪擎苍侧头看着面色阴晴不定的燕筱筱,“雪儿就在这亲眼看看。本王是如何掘了你们燕氏皇族龙脉的。”   他转身指了指上方不远处的一个天然岩洞,“那里的视线最好。雪儿就暂时在那里委屈几天吧。”   纪擎苍说着,将燕筱筱向旁边的侍卫们一推,“看好她。”   燕筱筱被关入了岩洞中,洞口随时都有两名武功不俗的侍卫值守。   时至隆冬,又在这高高的山峰上,即便燕筱筱身怀天禹功,也觉寒冷难耐。   一连三日,她在洞中待得倒也老实。只是每日都问侍卫们要一桶木炭取暖。   侍卫们只奉命看守她,倒也不会刻意为难,只要不出格,她要什么,便给什么,就连燕筱筱要敲木炭用的小凿子,也一并给了。   这几日纪擎苍都在下方的营盘里指挥工人们施工,只在得空时上来瞧她一眼。   燕筱筱自然是继续把他当空气,漠视依旧。   转眼七天过去了,随着工程的进展,石阵中的积雪已基本被清理干净,更露出了下面一个人工开凿的洞穴,看情形那里面应该就是凤国的龙脉所在。   这一夜,天空中下起了薄薄的雪,天地间一片昏暗。   辛苦了一天的工人们吃完饭后,早早的回营睡下,明日再工作一天,龙脉所在地就会完全暴露出来,工程队的任务便也算结束了。   黑夜沉沉,山风卷积着雪沫子吹拂过营帐,发出呜呜的响声。   这时,营盘的几个角落里忽然冒起了气味刺鼻的浓烟,将熟睡中的工人们大半呛醒。   工人们都迷迷瞪瞪地披了衣服跑出来,以为是营房失火。   谁知,出了营帐后,闯入他们眼帘的,竟是一只通体燃烧着绿色幽光的火焰凤凰!   一只硕大的火凤凰,在营地正中的地面上燃烧着荧荧的绿色幽光,便恍若一条阴森诡谲的巨大鬼影!   所有的工人都被眼前的景象吓傻了,骇得呆若木鸡僵立在原地。   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惊呼,“我们逆天而行,挖掘龙脉,凤凰神降罪了!这是凤神降罪于我们啦!快逃命啊!”   这一声呼喊过后,营区登时乱做一团,这些工人们虽然只是听命行事,但多多少少还是察觉得到此次施工的不同寻常,隐约知道,这是一桩见不得光的活计。   此时亲眼见此异景,又听有人这般呼喊,兼之营房四周燃起的浓烟又诡异呛鼻得紧,工人们都骇然欲死,生怕凤凰神降怒到自己头上,立刻作鸟兽散,都不要命地往山下逃去。   纪擎苍的主帐位于营盘之外,离营区尚有一段距离。   在听到了下方的骚动后,纪擎苍虽然第一时间领人进入营区,前来制止工人们乱跑,但奈何场面实在太过混乱,完全不受控制。   纪擎苍掩住口鼻,锐目环顾了一下四周,立时定在了浓烟窜起的上风口处,很快就在那里寻到了两个燃烧着奇怪粉末的炭盆,那些呛人的浓烟,正是来自这两个炭盆。   他伸脚将两个炭盆踢翻在雪地上,碳火熄灭,浓烟也很快随山风消散,但此时工人们也早已逃得不见了踪影。   纪擎苍再度回到营盘中心,刚刚那只诡异的火焰凤凰已经不见了踪影,只在地面上留了些许仍闪着磷光的灰烬。 第二百八十九章 雪崩   原来,是有人用磷粉掺着碳沫在地面上撒出了一只巨大的凤型图案,磷粉易燃,其火焰呈诡异的绿色,也就是老百姓口中的“鬼火”,所以燃烧起来才有刚刚那种景象。   纪擎苍用手捻了捻那些粉末,冷哼一声,“装神弄鬼”。   随即,他的神色一凛,目光也向上方关押着燕筱筱的山洞投去,纪擎苍心中立时明了,这些事恐怕都是燕筱筱搞得鬼。   想到这里,他便起身,施展轻功向着岩洞的方向掠去。   没走多远,便见两名侍卫向自己迎来。   “她人呢?”   “回王爷,今晚我们的人一时不察,被她骗到洞里打晕了,她人就从洞里跑了。刚刚在混乱中,我们发现她藏在营地里,煽动工人们逃跑,这便将她围住。此刻人已被我们困在上面了。”   纪擎苍抬眼向上望去,果见燕筱筱已被六七个侍卫围困在了那处矮崖上。   此时燕筱筱就站在崖边,若是再退上半步,就有可能坠落崖底,是以侍卫们投鼠忌器,谁也不敢冒然上前。   纪擎苍来到矮崖上,脸色阴沉的望着站在山崖边的燕筱筱,“雪儿,你不会天真的以为,装神弄鬼地吓跑工人,就能阻碍本王斩断龙脉吧?”   燕筱筱将目光从下方空无一人的营盘移回来,望着纪擎苍,却轻笑了一声。   “纪擎苍,下地狱去吧!”   她说话的功夫,人已有了动作,只见她迅捷无比地弯身从脚边的积雪中拽出了一弓一箭,略一瞄准,便朝着纪擎苍射去。   纪擎苍微一侧身,利落地躲开了那迎面射来的利箭。   他是用箭高手,也素知燕筱筱的箭法不弱,所以此箭擦肩而过时,纪擎苍便隐隐觉得有些异样。   仿佛这箭……并不是冲着自己射的……   他这样想着,目光就不由自主地追着那箭而去。   只见那支箭一路越过自己的肩膀后,竟笔直地射向了后方五十步开外的岩洞石壁上插着的火把。   随着一声撞击的轻响,火把应箭坠下,落到了下方并拢着摆在一处的四个木桶上。   在火焰触及木桶的一刻,四只木桶伴着震天动地的爆破声中,瞬间炸裂!整片山体都在巨大的轰鸣声中震了一震。   爆炸引起的冲击力将纪擎苍以及几名侍卫重重地冲倒在地。   轰鸣之声在山间回荡,久久方才歇止。   震耳欲聋的巨大爆炸声后,是一阵短暂而压抑的死寂。   就在纪擎苍与众侍卫惊魂未定的站起身时,却觉脚下的地面微微发颤,紧接着便有隆隆的轰鸣声从上方的山峰上响起。   “雪崩!”   不知是哪个侍卫最先看到了那如洪流般极速翻滚而下的巨大雪浪,声嘶力竭地大喊出声,“快跑!”   众人的惊呼声很快被雪崩的轰鸣声淹没。   纪擎苍转头再去看燕筱筱,那矮崖之上哪里还有她的影子!   ……   时间回到十天前,燕筱筱被关进那岩洞后,很快发现这岩洞的四壁上竟布满了硝石和硫磺,以及少量的磷屑。   由此看来,之前她推断这座岐山是一座火山,还真是对的。   一硫二硝三木炭,这是粗制火药的基本配方,虽然在这个时代已经有火药诞生了,但人们运用火药的技术还很初级。   在现代只要学习过基本化学的,肯定都要比这个时代的工匠对火药运用得更加纯熟。   当燕筱筱发现这岩洞布满天然的硝石和硫磺后,一个大胆的主意便很快跃上心头。   那就是,用火药引起爆炸,诱发岐山雪崩,以此来掩埋龙脉之地!   只是那营区内尚有近千名施工的平民,一旦雪崩落下,便难逃活口。   燕筱筱未免祸及无辜,便想到了用磷粉装神弄鬼吓跑工人的这个法子。   打定了主意后,她这几天在岩洞中便紧锣密鼓地筹备起来。   她以怕冷为借口,跟侍卫们索要成桶的木炭,将其凿成碎屑,并悄悄按照比例混以硝石和硫磺,倒入木桶中,便做成了最简易的炸药。   这天傍晚,她佯装重病,把门口的两名侍卫骗进洞中,分别敲晕。其后将火药桶与火把的位置按计划布放妥当,再趁夜潜出岩洞,并以磷粉混合碳沫在营地中间画了一副巨大的凤凰图案,然后点燃事先准备好的   能产生浓烟的炭盆,以此惊醒营地里的工人们,并点燃磷粉。   趁着工人们被磷火凤凰吓住时,再故意喊出那一段“凤神降怒”的话。果然将这帮封建迷信的古人吓了个屁滚尿流。   她知道自己喊出那些话时,一定会惊动到纪擎苍的侍卫,所以她便一路且战且逃,退到了矮崖上。   待工人们都跑远了以后,才实施了她计划的最后一步。   用事先藏在积雪中的弓箭射落火把,点燃火药,引起雪崩,进而掩埋岐山龙脉的入口!   刚刚,在她射出那一箭时,燕筱筱便已抓着藏在雪中的绳索,翻下了矮崖。   那绳索的顶端已被她固定在崖顶的岩石上,此时她躲在崖下,便仿若头上顶了一个屏障,能护她不被雪崩卷走。   燕筱筱刚刚在崖底藏好,上方的雪崩已轰然落下,数以万顿的积雪似激流般喷射出山崖,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以及四处飞溅的雪沫吹得燕筱筱睁不开眼,她只能死死的拽着绳索,尽力蜷缩身形,以免被雪浪吞没。   忽然,她脚踝上一紧,竟似被人抓住了脚腕。   燕筱筱愕然睁眼,只见满身冰雪的纪擎苍,双目猩红地瞪着自己,如同铁钳般的右手正死死地扣着她的脚踝,一字一顿地向她嘶吼道:“燕弃雪,我就是下地狱,也要一并拖着你!”   湍急的雪浪汹涌地拍在纪擎苍身上,可他那只右手便仿佛生了根一般,死死地抓着燕筱筱的脚踝,任她如何踢甩,也挣脱不开。   燕筱筱此时全凭一条绳索悬在崖下,在雪崩激起的气流与震荡中已显岌岌可危。现在又加上了纪擎苍的分量,以及那些落在他身上的雪浪的冲击力。   绳索很快不负重荷,最终骤然绷断!   燕筱筱和纪擎苍两个人的身影很快淹没在了冰冷的雪幕之中…… 第二百九十章 失忆   水滴的声响,使得眼前的黑暗如入水的墨汁一般,慢慢蕴开,取而代之的是一点点波散开的光亮……   一切都仿佛浸在浓雾里一般,显得亦真亦幻。   渐渐的两条相对而立的人影慢慢清晰明亮起来。   那是一对姐妹,一对孪生姐妹,虽然能看到的只是她们的侧脸,但那无可挑剔的精致五官已足够让世人为之惊艳。   这姐妹两人,就那样双手相抵、十指相扣,面对面地站在那里,她们是如此的神似,两两相对时,便恍若在照镜子一般。   忽然,她们齐齐向着这边转过了头,惊悚的一幕也随之显现!   在她们另外半张脸的眼窝处,竟各自少了一只眼睛,一个人是左眼,一个人是右眼!   那黑漆漆的眼洞中正向外汩汩地流着鲜血,殷红的颜色爬过她们如冰雪般洁白的脸庞,让人触目惊心!   这时,她们同时向着这边缓缓伸出了各自的左手与右手,那白皙纤细的手掌中,赫然是两只流光溢彩但却浸染了鲜血的眼球!   “啊——”   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她猛地坐起身,梦境中那可怕的一幕让她大汗淋漓。   胸口窒息般的沉闷,更使得她不住伏床猛喘。   纪擎苍垂眸地看着刚刚苏醒的人,眼底满是山雨欲来的狂怒,下一秒便抑制不住地伸手一把将这个让他又爱又恨的女子掐住。   她抓着男人钳着自己脖子的右手,难以置信地望向面色阴如阎罗的男人,费力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擎苍……你,你干什么……”   听到自己的名字从她略嫌苍白的水色唇瓣中逸出,纪擎苍神色一窒,“你叫我什么?”   “擎……苍……”   此刻,她的眼中有惊恐、有慌乱、有不知所措,但却独独没有往昔的冷漠。   明明是同一个人,但给人的感觉却仿佛完全是另一个人……   纪擎苍的手劲不由松了松,定定地望着眼前神色凄楚的女子良久,才缓缓地问出了一句话。   “你,到底是谁?”   女子抬起头,美丽的眸子中蕴满泪意,那神情便如同任何一个女子被心上人狠狠伤害后,会涌起委屈与伤心。   她柔软的唇瓣一张一合,“擎苍,我是弃雪啊。擎苍你不认得我了吗?”   纪擎苍听到她一遍一遍地唤着自己的名字,脸上的表情有些像在做梦,“燕弃雪……真的是你吗?”   她有些焦急地拉起他的手,按在自己脸上,“你仔细看看我。我是弃雪啊,你不认得我了吗?”   纪擎苍定定地望了她良久,唇角忽然抿出一抹讥诮的冷笑,“燕弃雪你又在玩什么把戏?”   虽然已经过去六天了,但她站在山崖上,眼神冰冷绝傲地诅咒自己下地狱的话语犹在耳畔。   对这个女人,他绝对不能掉以轻心,否则必将是另一场没顶之灾!   那一天,他和她一起掉落了山崖,所幸的是那会儿雪崩已接近尾声,因此纪擎苍被积雪掩埋得并不深,加之他功力深厚,所以很快就从雪堆里钻了出来。   燕筱筱在同他一并坠落时,两人被雪浪冲散了。   纪擎苍钻出雪堆后,便开始疯狂的搜寻燕筱筱的下落,可入目都是满眼的洁白,哪里还有她的影子。   纪擎苍直找到了天明,也未见她的踪影,便火速下山,调集来了人手后,再度上山搜寻。   又在山上地毯式的足足找了两天两夜,最后终于在雪层下的一个石缝中找到了昏迷不醒的燕筱筱。   因她陷入的地方有石壁支撑,存了些空气,所以她才不至于窒息而死。但她的额头却在岩石上撞伤了,人被寻回来后,又足足昏迷了三天三夜,才终于苏醒。   难道说,是因为撞到头,所以失忆了吗?   纪擎苍狐疑地盯着她。   可若是失忆,她为什么还记得自己?看她的反应,怎么好像忘记所有事情的反而是他一般。   此时,她听到纪擎苍以那般无情的口吻质问自己,水眸立时泛起一层雾气,眼底满是受伤,就那么默默地望着对方。   那样柔软无助,温婉如水的目光从未在她的脸上出现过,面对这样的她,纪擎苍一时也有些无法确定了。   难道是真的失忆了?只是,失忆之后为什么连性情都变了!?   纪擎苍命人去传自己手下的那位专属大夫陈纪昌,同时,试着寻问了一下她的过往。   随即纪擎苍惊讶地发现,她并没有失忆,关于自己过去这十七年的记忆,她都记得很清楚。   只是她的这部分记忆,就是在她回京继任帝位之后的记忆,却与纪擎苍所记得的有很大的出入。   尤其是最近三年里,关于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上,与过往的种种竟大相径庭。   在她的记忆里,她和纪擎苍已私定了终身,两人约定,待纪擎苍帮她匡扶燕氏皇族大统后,她便会将皇位传给燕中羽,之后就恢复女儿身,嫁入他们纪家。   ……   陈纪昌替她仔细诊过脉象后,向纪擎苍回道:“王爷,她只是受了些外伤,不像是在……在发癔症。说来也怪,属下也是首次见到这样的病例。就好像是她体内有双重的人格。只是,即便是双重的人格,那对过往的记忆也不会有如此大的偏差呀!?真是奇怪,太奇怪了!”   纪擎苍望着躺在床上的女子,眉峰紧锁,一时也吃不准自己该以怎样的态度去面对她。   她听着大夫这样说,黑白分明的眼眸里很有些不知所措,只是求助地望向纪擎苍,“擎苍?我,我到底怎么了?”   纪擎苍默默地注视了她半晌,忽而微笑着安抚道:“雪儿莫怕,你只是撞到了头,记忆出了些偏差而已。休养几天,吃下几副药,也就好了。”   他说着,向陈纪昌使了个眼色,后者立时会意,起身出去。   没多久,陈纪昌又折返了回来,手上还端了一碗药汁。   纪擎苍接过药碗,递到她的面前,“把这药喝了,雪儿睡上一觉,很快就会好了。” 第二百九十一章 易魂   纪擎苍将药碗送到她的面前,“来,把药喝了。”   “好的擎苍。”   她乖乖的接过汤碗,虽然药汁苦得她小脸抽到了一处,可还是乖巧温顺的把药汁喝了个干净。   纪擎苍有些意外地看着眼前的女子。   那碗汤药正是用来缓解她体内情毒,并泄去她功力的药。   就在不久之前,她可是宁肯饿死,也不会碰上一口的,想不到今天竟毫不犹豫的喝了个干净。   看来……她这一次并不是在作假,而是真的出了问题。   她将喝净的药碗搁在床边,然后有些嗫嚅地低声问道:“擎苍,你可以陪我一会儿吗?等我睡了你再走好不好?我害怕做噩梦……”   纪擎苍低头凝了她良久,转身坐在床边,“好。我不走,就在这陪你。”   她的脸上立时露出欢喜的神情,伸出白皙柔软的手,握住纪擎苍的大手,然后安心的闭目睡去。   听着她均匀的呼吸,看着她安详的睡颜,纪擎苍眼底有数道思绪飘来转去。   如果……她真的变成了这样,也未尝不好……   ……   深夜,万籁俱寂。   睡在床上的女子,猛地睁开眼睛坐了起来,周身的衣服已被冷汗彻底浸透了,她扶着额角,急促地呼吸着。   怎么会这样!?怎么燕弃雪的魂体会突然觉醒,而且还以主导者的身份掌控了身体!?   不错!此时的她,才是燕筱筱,白日间性情大变的那个人,是燕弃雪!   原本这个身体就是宿着燕筱筱与燕弃雪这两个灵魂的。只是在从前,一直是以燕筱筱为主,燕弃雪为辅的。   可自那天坠崖后,两个人便调换了过来,变成了燕弃雪为主,燕筱筱为辅!   此刻时至深夜,燕弃雪的魂体刚刚陷入沉睡,燕筱筱一直被压抑着的魂体,才得以冲脱出来。   燕筱筱抹去了自己头上的冷汗,心底对眼前的情况,以及沉睡良久的燕弃雪的魂体的突然觉醒,都很是不明所以。   这一切的改变,都是始于那一日坠崖之后。   她隐隐记得,坠落山崖时,自己的额角被石头重重的撞了一下,接着意识便有些模模糊糊,那期间……她好像听到了一声似有若无的鸟儿清啼……然后仿若是被一团温热的光包绕着……   燕筱筱猛地睁大了双眼,难道是……因为那个东西……   她还清楚的记得,数月前,在自己收复火国后,火国的史官曾给自己讲述过关于凤凰眼的由来。   若她所记不差,当时那史官说,凤凰的右眼,就被第一任凤帝埋藏在了凤国的龙脉中。   当时她坠落悬崖的正下方,就是龙脉的入口。   难道说,燕弃雪魂体的骤然觉醒,与那凤凰右眼有关!?   今天燕弃雪苏醒前做过的关于一对孪生姊妹的噩梦,燕筱筱也记得。   不知怎的,燕筱筱本能地觉得,燕弃雪魂体的觉醒似乎和这凤凰眼有着莫大的关系……   莫不是,她与前世那一对姐妹息息相关?!   若她所料不差,自己在燕弃雪梦中见到的那一对姊妹,应该就是五百年前背负了与凤凰神约定的那对焱国公主姐妹!   只是,燕弃雪又怎么会和那对焱国公主以及凤凰眼扯上关系!?   燕筱筱脑中一片混乱,隐隐似把握到了什么,可又辨不分明。   她起身下床,在地上踱了两步,决定不再去思考这令人头疼的问题。   眼下最紧要的,是当下的情形。   今日白天,燕筱筱的魂体虽一直被压制着,但燕弃雪的所言所行她却悉数知晓。   燕弃雪最后一次掌控身体还是在一年多以前,也就是皇陵兵变的那一次。大约是因为那一场恶战对燕弃雪的魂体损伤太大,所以自那以后,她便一直处于沉睡中。   直至前几天,燕筱筱坠落山崖,燕弃雪的魂体才又再度觉醒。   只是这一次燕弃雪的魂体醒来后,其记忆似乎出了问题,只记得有关于其自身前世的一部分记忆。   确切的说,就是她十八岁之前的记忆,这正与当下她们这个身体的年龄相符。   至于她前世后来的记忆,燕弃雪似乎都忘了个干净。   她忘了之后自己惨遭背叛,忘了在城头上自己被燕中羽和纪擎苍联手逼上绝路,跳下城楼的事。   更忘记了她们这一世,异世重生原只为了“复仇”二字!   前世时,在成功篡夺皇位之前,纪擎苍对燕弃雪甜言蜜语,用尽各种手段,虽然都是作假,但也足以哄得任何一名少女为之心动。   彼时的燕弃雪才十七岁,心思天真纯良,刚刚入宫三年的她,尚不知人世间的险恶,就像现在的燕弃雪一样,对纪擎苍是全心全意的依赖信任,一颗芳心更是对其情根深种。   这样的她如何再向纪擎苍寻仇?   说来也可笑,当初自己刚穿越时,是燕弃雪硬逼迫自己替她复仇的。   谁又能料得到,她和纪擎苍争来斗去了这些年,到最后,竟成了这样一个局面。   难道,要就此放弃吗?放弃向纪擎苍复仇的计划!?   不,她已经做不到了像初来乍到时那般的无牵无挂的一身轻。   自还朝以来,近三年过去了,自己与纪擎苍之间已积累下了数不尽的恩恩怨怨,再加上楚穆炎这一条命,和她肩上无法卸下的责任,以及在他二人的争斗中被牵连进来的许许多多的人和事。   这一切的一切,都已压在她的身上,积重难返,迫使她不得不把这条复仇之路走到底。   即便现在的燕弃雪因忘记了前世的仇恨,已不在向纪擎苍寻仇,她燕筱筱无论于公于私,都必须把这条路走到底。   只是,眼下她的魂体受制,而燕弃雪又对纪擎苍全无恨意,更是全心全意的依恋,这仇要如何去报?   等等……也许当下这种局面,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现在燕筱筱和纪擎苍已势成水火,若是一直这样下去,以纪擎苍的心狠手辣,不一定会对她做出什么。   可现燕弃雪的出现,便有可能会彻底改变这种局面! 第二百九十二章 情感   在燕筱筱三番两次的设计纪擎苍后,他已对自己满是戒备,这从他白日间对燕弃雪的几番试探便不难看出来。   纪擎苍如此防备她,这样很不利燕筱筱进行后边的计划。   而白日间的那个燕弃雪天真纯良,任纪擎苍的眼力再毒辣,也绝对瞧不出来做假的成分。   这样一来,时日久了,纪擎苍或多或少地会对这个燕弃雪放松警惕,这样便可掩护在夜间出来的燕筱筱了。   现在只愿燕弃雪醒来后,不记得夜间的自己出来活动的情况。否则依她目前对纪擎苍的信任,很有可能会把这些怪异的事情告诉给对方。   事实证明,燕筱筱的顾虑是多余的,第二日天明,燕弃雪醒来后,对昨夜自己体内另一个魂体出来活动的事,完全没有印象。   她醒来后,梳洗完毕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纪擎苍。   正赶上是吃早饭的时间,两人便一起坐在桌边吃用餐。   燕弃雪不时的给纪擎苍夹菜,纪擎苍只是默默的、又有些异样地看着眼前这个对自己笑魇如花的女子,就连她给自己夹的菜,都是他平素爱吃的。   即便是她的演技再高,心机再重,怕也是无法在这等细枝末节的事情上作假的吧。   纪擎苍这样想着,忽然一把抓住燕弃雪的手腕,在对方的惊呼声中,把她拉入自己的怀中,让她坐在自己的膝上。   言行举止能够骗人,可身体上的反应,就作不了假了。   纪擎苍微眯着双目,看着怀中玉颜泛红、满面娇羞的女子,在她小巧的耳珠旁低语,“雪儿,吻我。”   燕弃雪听到他这般露骨的话,脸上的红晕登时红到了耳根,羞愧难当地想要逃出对方的怀抱,可男人结实的双臂却用力一箍,显然是她不满足对方的要求,他就不会放开。   燕弃雪有些嗔怪地横了纪擎苍一眼,随即慢慢闭上眼睛,倾身在他的嘴唇上快速的啄了一下。   这不是他俩第一次有亲昵之举,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以往任何一次,都远比这一次来得激烈。   可是这却是她心甘情愿的第一次主动吻他……是他们之间,第一个可以称得上真正意义的吻。   虽然仅仅是蜻蜓点水般的一吻,却足以叫纪擎苍心魂剧震……   燕弃雪在他怔忡失神的当,便逃出了他的怀抱,将头压得低低的,去吃自己碗里的粥,以此来掩住自己绯红的脸。   良久,纪擎苍回过神儿来,再次深深的凝视着她,似自言自语了一句什么。   燕弃雪没听清,便出言问道:“擎苍你说什么?”   纪擎苍微笑道:“没说什么。”   眼下他们所在的地方,是岐山脚下的官驿。   纪擎苍此行的目的虽是为了斩断凤朝龙脉,可因那一场雪崩,龙脉所在之处已被厚厚的积雪覆盖,就连权做标记的巨石阵也给冲毁淹没。   除非把整片山域数千万吨的积雪清理干净,否则根本无法寻到龙脉的入口了。   不过……纪擎苍看着低头吃饭的燕弃雪……依目前的情形看来,这龙脉或许也没有必要再掘了。   “雪儿,吃完饭我们回京吧。”   听到纪擎苍的话,正在吃饭的燕弃雪忽然动作一顿。   她的这个反应自然逃不过纪擎苍的眼睛。   “怎么?雪儿不想回京?”   燕弃雪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其后嗫嚅道:“擎苍,我害怕。”   纪擎苍微讶,“雪儿怕什么?”   她抬起头,目光忧惧,“我怕上朝,怕……怕那吕昭,而且……皇祖母虽然嘴上不说,但我也知道,她每日过来看我,实则是在明里暗里的催促我想办法除掉吕昭。”   “吕昭?太皇太后?”纪擎苍愕然,“他们不都被你……”   他的话中断于燕弃雪清澈而又略略懵懂的目光。   “被我怎样?”   纪擎苍顿了顿,摇头道:“没什么,雪儿怕是忘了,他们已不在了。”   “不在了?‘不在了’是什么意思?”燕弃雪惊讶地瞪大了双眼,“难道说……吕昭和皇祖母已经,已经……”   纪擎苍点头,“已经不在人世了。”   燕弃雪怔忡良久,随即敲了敲自己的额角,表情很有些痛苦。   “擎苍,我这是真的失忆了。怎么这么重要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她碎碎地念了几句后,忽然问道:“那中羽呢?”   纪擎苍默了片刻,才又接言道:“颍川王已失踪近两年了。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燕弃雪浑身一震,表情前所未有的震惊与不知所措,“那……那我该怎么办……凤国未来的皇位要传给谁……擎苍,我不想在这个位子上孤独终老,擎苍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失忆的痛苦,以及对自身处境的彷徨,让燕弃雪心焦不已,她不知所措的哽咽抽泣,只觉这骤然的巨变已压得她几近窒息。   纪擎苍立时将她搂在怀中,一边轻抚她的后背,一边嘘声安慰,“雪儿莫怕,有我在呢。”   燕弃雪似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紧紧抓住他的衣服,“擎苍,我不想这样下去。我不能这样下去,我……”她的表情忽然一窒,随即抬眸看着纪擎苍。   “怎么了?”   “擎苍,我想到了一个法子。”   纪擎苍将她稍推开一些,低头直视着她的眼睛,“你想到什么了?”   燕弃雪咬了咬唇角,迟疑着道:“眼下中羽和皇祖母都不在了。我已是燕氏最后一位皇族。可我到底是个女子,不能一直这般乔装成凤帝……不若,不若我把皇位禅让于你,恢复公主的身份,日后你我大婚,等我们百年之后,再把皇位传给我们的孩子……也算,也算不辜负燕氏皇族的血脉……”   纪擎苍震惊地看着燕弃雪,“雪儿你说什么?”   “我说,想把皇位禅让于你。”   “不,不是这句,是后边那句话。”   燕弃雪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纪擎苍问的是哪一句话,面颊登时绯红,声若蚊鸣道:“我说,待你我大婚之后……我们的婚约,不是在皇祖在时,就已经定下来的吗?” 第二百九十三章 灵歃   纪擎苍抓着燕弃雪的肩膀定定地看着她,直至此刻,他终于确认,她这两天的所有改变,并不是刻意作假。   此时此刻,纪擎苍忽然有一种如坠云雾的感觉,一切仿佛都带了一层不真实的色彩。   理智与情感更是前所未有的矛盾。   理智告诉他,莫要相信这个女人。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她的伪装,只是手法和演技比从前更高明了而已。   可情感却又抑制不住悸动,她待自己是真心实意的,她想要嫁给自己……   就在纪擎苍怔忡之际,他怀中的燕弃雪却捂住了胸口,眉心紧蹙,脸上血色全失,额上更渗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纪擎苍很快发现了她的异样,扶着在自己怀中渐渐滑落的燕弃雪,“雪儿你怎么了?”   燕弃雪捂住胸口,嘴唇颤抖着已快说不出话来,“擎苍,我疼。”   “疼?哪里疼?”   燕弃雪的双手死死抓着自己的心口,痛苦难耐地不住摇头,“我不知道,就是身体里……好痛啊!擎苍我好疼!擎苍救我……”   纪擎苍眼见燕弃雪这样,也不由得骤然失色,略一沉吟后,便将手掌抵在她的背心处,缓缓将真气注入她的体内。   可是即便纪擎苍这样做,也无法对燕弃雪的疼痛起到丝毫的缓解作用。   燕弃雪已疼得几欲晕厥,纪擎苍立刻将她横抱起来,放到里间的床上,同时让随从火速去把陈纪昌传来。   陈纪昌替燕弃雪仔细诊过脉象后,困惑地摇头道:“她的脉息虽有些纷乱,可并不似患病之象。”   纪擎苍看着蜷缩在床上,疼得不住颤抖的燕弃雪,皱眉道:“什么意思?”   “就是说……她没病。”   纪擎苍挑眉,“你说她是装的?”   陈纪昌转头看了眼痛苦呻吟的燕弃雪,目光再度移回到面色严峻的纪擎苍脸上,不觉抹了抹头上的冷汗,“倒也不像是装的。或许……”   “或许什么?”   “或许她身上的疼痛,非是医学上可以解释的。”   因医术超群的陈纪昌也拿不出个替燕弃雪缓解疼痛的法子,所以最后迫不得已,只能用药物将她迷晕,让其睡去。   纪擎苍坐在床边,望着睡得十分不安稳的燕弃雪,仿佛能感受到她在昏睡中,亦无法承受的疼痛。   非医学可以解释的疼痛……那即是说,要通过幽冥之术来解决了……   纪擎苍将“幽冥”二字在口中默念了一遍,若说这世间能“通幽冥、定阴阳”精于鬼神之术的,他还真能想到一群人。   纪擎苍思量片刻,见燕弃雪的表情不再那样痛苦后,就起身出了房间,并传来自己的随从,吩咐他们去办一些事情。   在房门关好后,本在沉睡的燕弃雪,不,是燕筱筱睁开了眼睛。   现在她已摸到了一些规律,就像从前的燕弃雪一样,每天她大概有一个时辰左右的时间,可以趁着燕弃雪熟睡后,魂体放松之际,掌控身体。   燕筱筱坐起身,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白天那里翻江倒海的痛楚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了,不是因为她的身体好了,而是因为现在掌控身体的是燕筱筱。   那疼痛正如陈纪昌所说,并非源于肉体的病痛,而是来自魂体。   不错,今天让燕弃雪疼得死去活来的,就是当年她为逼燕筱筱死心塌地替自己复仇,而用双方的魂体签订下的灵歃!   如若燕筱筱在复仇之事上有一丝迟疑,那灵歃便会应验在她的魂体上,轻则剧痛难忍,重则对魂体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   只是燕筱筱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道灵歃制约的对象不仅是自己,还有燕弃雪自身。   今日燕弃雪说出了想要禅位于纪擎苍,并与其大婚的决定后,灵歃便瞬时开启了。   只见燕弃雪承受的痛楚,便可知这道灵歃是何等的霸道。   想到此处,燕筱筱不觉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可真是作茧自缚啊……   ……   当燕弃雪再次醒来时,她的人已经在返回京城的马车上了。   纪擎苍知她醒来,便弃马蹬车,上来看她。   燕弃雪的面色泛着不自然的苍白,显见是对昨日遭受到的痛苦仍心有余悸。   “擎苍,我得的是什么病?”   纪擎苍摇头,“雪儿没有病。”   燕弃雪愕然,“没有病?没有病为什么我会那么疼。”   纪擎苍默了默,方才接道:“等寻到我要找的人,我们会弄明白的。”   “你要找的人是谁?”   纪擎苍望向窗外,“能替人祈福消灾、擅通灵之术的皇之一族后裔,幽夜族。”   这之后的几天里,燕弃雪一直是小心翼翼的。   因她“失忆”,所以眼下朝堂上的局势便不是很清楚,纪擎苍就把现下大凤国的情况简单的讲了一遍。当然,不是事无巨细。那些关于他们之间的不愉快的往事,纪擎苍自然是绝口不提。   一连三四天,再没有病发的症状后,燕弃雪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可是不曾想,在与纪擎苍两人独处,略谋划一下回京的事宜后,那莫名的疼痛便又铺天盖地的袭来。   最后不得已,还是以药物使她昏睡后,才终止了那酷刑般的疼痛。   这之后,燕弃雪发现,只要自己与纪擎苍稍加亲近,那疼痛就会随之而来。这一点让她十分痛苦。   大约也是察觉到了这一点,所以纪擎苍这几天就开始刻意的避开她。   一路匆匆赶路,待他们回京之时,已是七天后。   他们的马车刚刚进城,纪擎苍派去寻找幽夜皇族的人便带回了消息。   正巧幽夜族结束了在魏国的旅程,准备进入凤国,刚向凤国的边境守官递交了通关文书,就被纪擎苍派去的人寻到了。   此刻幽夜族已在赶往京城的路上,大约三天后便可抵达。   纪擎苍接到信后,就把他们一行人的目的地改为了摄政王府。   为燕弃雪祈福消灾这种事,自然不好在人多眼杂的皇宫中进行,相对而言,还是他的摄政王府更清静安全一些。 第二百九十四章 拘灵   第四天清晨,幽夜族的车队便驶进了摄政王府的大门。   幽夜族当家苏嫣然坐着木质的简易轮椅,在王府正厅拜见了凤国现在真正的掌权者,纪擎苍。   “族长一路辛劳,本应待族长休整一番,本王替你们接风之后,再行叨扰。可事急从权,还请族长原谅则个,先替本王去瞧一个人。”   苏嫣然淡然回礼道:“摄政王客气了。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这本就是我们幽夜族赖以为生的本钱。还请王爷引路。”   纪擎苍点点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率先向后府行去。   路上苏嫣然笑问道:“能让王爷如此上心,想来嫣然要见的这一位,该是位至关紧要的人物。”   纪擎苍淡淡地“嗯”了一声,“要请族长看的,是本王未来的王妃。”   听到这个答案,苏嫣然丝毫不觉得意外,可在看到本人后,她却愣住了。   燕弃雪初见这位头发银白、下肢残废的幽夜族长后,却只是以寻问的眼神望向纪擎苍。   纪擎苍自然不会忽略苏嫣然的异样的反应,当即出言问道:“族长可识得内子?”   苏嫣然这才回过神儿,低头道:“不曾见过。”   纪擎苍默了默,这才将燕弃雪身上的怪事讲与苏嫣然听。   后者一直静静地听他讲完,之后又思索片刻,才开口道:“准王妃气韵清贵非凡,只怕非是凡骨闲胎。嫣然的本事有限,恐怕只能替她暂时消遏疼痛,若要去除其根源,怕是力所不及。”   纪擎苍挑眉,“那依族长所言,她这身上的病根是无法除去的了?”   苏嫣然摇头,“准王妃并未患病,何谈去除病根一说。”   “那她这是怎么了?”   苏嫣然转睛望向燕弃雪,一双乌沉沉的眸子,仿佛能洞穿人的灵魂,“只怕准王妃是被灵术所扰。”   “灵术?”   “通灵异术,非人非鬼所为,所以不是我等凡人可解。”   纪擎苍听得似是而非,“还请族长指一条明路。”   苏嫣然沉吟良久,才缓缓道:“嫣然可以试着通过拘灵之术,请来古时先贤,或可破解此术。”   纪擎苍点头,“有劳族长。”   幽夜族行术法时,皆有一套仪式。   一番准备下来,已是傍晚,直至夕阳没入地平线下,苏嫣然才正式施展她的拘灵之术。   祭祀用的青香燃尽的一刻,苏嫣然骤然睁开了双眼,令人惊讶的是,她的眼睛中皆是黑色,没有一丝白仁。   “苏嫣然”面无表情地启唇,口中吐出的竟是亦男亦女的声音。“何人招吾之灵,扰吾清修。”   纪擎苍本对鬼神之说不尽相信,可眼见此景,亦不由心生敬畏,向对方拱手道:“纪擎苍见过先贤。”   “苏嫣然”的头有些僵直地转向纪擎苍这边,“噢!原来是你。五百年前老夫已帮过你一次,现在又有何求?”   五百年前?   纪擎苍听得眉头一皱,虽心底困惑得紧,但也知眼下时间紧迫,容不得他多问,遂将自己请对方来的目的说了一遍。   “苏嫣然”听完他的意图后,又将头扭向了燕弃雪,黑黢黢的眼睛盯了她半晌,忽而桀桀怪笑,“孽缘啊!真是孽缘!”   “她”一边笑着,一边指着燕弃雪向纪擎苍说道:“快,拿剑杀了她!”   “她”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惊。   纪擎苍的面色瞬间阴沉到了极点,“先贤此话怎讲?”   “苏嫣然”嘿嘿冷笑,“若是不杀了她。日后你必为她所害,你的宏图霸业也将付诸东流。别心软,现在就拔剑,拨乱反正吧!”   纪擎苍抬眼望向脸色苍白、神情惶恐、并不住向自己摇头的燕弃雪,眼神闪烁而阴晴不定,显见这位“先贤”的话对他触动很大,让他心底很是矛盾。   搁在身侧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可是最终,他却只是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眉宇缓和间,眼底戾气尽去。   纪擎苍目不转睛地凝着燕弃雪,口中的话却是在对那位“先贤”所说,“即便她注定是我这一世的情劫,我也不愿伤她分毫。”   燕弃雪身躯剧震,泪水迅速濡湿了眼眶,“擎苍……”   纪擎苍昂首轻笑,“况且,我命由我不由天。本王向来不信命理之说。”   “先贤”啧啧摇头,“又是一个爱江山更爱美人的糊涂鬼。罢了,既然你要一条路走到黑,那老夫便成全了你吧。她身上中的灵术,皆因你而起,所以这破除的法子,也全系你一人身上。”   纪擎苍听得不明所以,“还请先贤示下。”   “三升热血,半条命。嘿嘿,小子,看你舍不舍得给吧。”   那先贤说完这句话后,苏嫣然周身一震,跌倒在地,再起来时,已恢复了本来的模样。   纪擎苍将那先贤说的最后一句话在口中默念了一遍,皱眉望向苏嫣然,“那先贤的意思,是让本王牺牲三升的热血来帮内子解除灵术吗?”   “应该是这个意思。”苏嫣然点头。   正常成年人一般体内也就五到六升的血。   那先贤让纪擎苍放了自身体内一半的血,那便也等若是要了他的半条命了。   燕弃雪听说要破解自己身上的异术,竟需要纪擎苍拿出半条命来换,立时来到他的身边,抓着他的手臂,不住摇头,“擎苍。我们不治了。不治……”   她的话还未说完,便被纪擎苍在后颈敲了一记,软倒在他怀中。   ………   视野中一片猩红。   这是……血吗?   她用手拂过那片红幕,瓣瓣绯红随着手指的抚荡化作漫天飞舞的飘零,竟是许许多多的花瓣。   当那由花瓣组成的红幕散开,她看到两条交叠在一起的人影,耳鬓厮磨,无尽的缠绵……   ………   燕弃雪一下睁开眼,入目所及是明黄色的幔帐。   原来刚刚那些是自己做的梦。   燕弃雪回想着梦中那一双缠绵的身影,登时双腮绯红。   想不到自己一个未出阁的女子,竟会做一场春梦,自己与纪擎苍在一起的春梦…… 第二百九十五章 梦境   燕弃雪觉得自己的面颊越发的滚烫,不由得捂着脸埋入双膝中。   只是,那梦为什么如此真实,就仿佛她亲身经历过一般?   这时,一声轻唤,将她拉回了现实中。   “皇上,您醒了?”   两名容貌相似,看起来该是姐妹模样的宫女出现在她的榻前。   燕弃雪这才发现,自己竟已身在曦云宫。   她的思绪回到自己昏睡前的场景,心头登时一紧,口中不由自主的低唤出声,“擎苍。”   不错,若她记得不差,是纪擎苍将她击晕的,而那时,他正准备放自己体内一半的血液来帮她解除身上的异术。   人失去三分之一的血液,就有可能致命。若是失了一半的血液,这哪里是在要他的半条命,分明就是让他去死啊!   这些思绪在脑海中飞速滑过时,燕弃雪已赤着双足跳下床,就想往宫外跑,去看看纪擎苍的情况。   可那一双宫女却齐齐跪在她面前,“皇上,上朝的时间快到了。请您洗漱更衣。”   燕弃雪被她们阻住了去路,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半晌,叹了一声,慢慢走回床榻,任由宫女们帮自己穿好鞋袜,洗漱更衣。   燕弃雪坐在大殿之上,接受了百官的朝拜,目光在群臣间搜索片刻,不见纪擎苍的身影,心底满是焦急,口中便出言问道:“摄政王呢?”   一个官员上前一步答道:“摄政王偶感风寒,向皇上告假数日。”   燕弃雪眼底一片焦灼。   心知他哪里是得了风寒,一定是为了解除自己身上的异术,而失了体内一半的鲜血,此时怕已是去了半条命了!   燕弃雪恨不得马上飞奔出皇宫去看他,但她却不能,头顶的帝王冕旒压得她喘不过气,身上的七层朝服束得她站不起身。   她是一国之君,不能随心所欲。   好不容易,枯燥乏味的早朝结束了。   燕弃雪下朝的第一件事,就是换过便装,要到摄政王府去看纪擎苍。   可是她刚刚走到曦云宫的宫门,就被侍卫拦了下来。   燕弃雪厉声冷斥,“让开!朕要出宫!”   侍卫总管却躬身施礼道:“摄政王请皇上在曦云宫静养。待他风寒好了以后,自会进宫来叩见皇上。”   燕弃雪心下明了,纪擎苍一定算到自己会出宫去探望他,所以才命侍卫拦住自己。   他不让自己去探视,分明是不想让自己看到他现在虚弱的样子,为其担忧。   可是不让她去看他一眼,她又如何放得下心呢!?   燕弃雪气愤地瞪了那侍卫半晌,但最后还是默默地转身回了曦云宫。   在她意兴阑珊的迈步走向正殿时,却听偏殿的方向传来一声清越的鸟啼。   燕弃雪的脚步不由一顿,转了个方向向偏殿走去。   进门后,就见偏殿的中心摆放了一个巨大的鸟笼,笼子里关了一只色彩斑斓神似凤凰的大鸟。   燕弃雪惊讶道:“凤凰!”   这时一名小太监见她进来,立时上前跪地施礼,“皇上,这是苍鸾鸟。”   “苍鸾鸟?”燕弃雪微怔,随即大惊道:“开朝圣太祖皇帝所得的苍鸾鸟吗?”   “正是。”小太监陪笑道:“皇上不是最喜欢苍鸾鸟的吗?还亲自替它取了名字,叫‘青岚’。这苍鸾鸟可是摄政王送给皇上的生辰礼物啊。”   燕弃雪怔忡地望着苍鸾鸟。   纪擎苍送给自己的?   看来她还真是忘了很多事情啊……   青岚一个月没见到主人了,今天见她进来,便一直兴奋的不住啼叫,更试图飞到她身上,可因为被关在笼子里,展翅不得,只能憋屈地扑扇着翅膀。   燕弃雪看到此景,便命令小太监把笼子打开。   那小太监立时抽起一张苦瓜脸,“摄政王吩咐过,说这苍鸾鸟野性未驯。若是放出来,怕就要飞走了。所以不让放。”   “这样啊……”燕弃雪皱眉,回头又看了眼跳到自己近前,亲昵地用鸟头磨蹭自己伸进笼子里的手指的苍鸾鸟。   忽然觉得自己跟它有些同病相怜……都被纪擎苍关在了一个巨大的金丝鸟笼里,只是关自己的这个,要更加富丽堂皇些罢了。   这个想法一跃上心头,燕弃雪立时愧疚的敲敲自己的脑袋。   想什么呢?擎苍怎么会关自己,他不过是怕自己擅自出宫,有个什么万一而已。   如此又过了三天,燕弃雪重复着每日上朝、御书房、回宫的三点一线生活,觉得闷了就去偏殿逗逗青岚。   日子过得没有一丝起伏,只是每天夜里,她都会做梦。   说来也怪,每晚的梦虽然都只是一些散碎的片段,可是一连几日下来,这些梦境竟能连贯起来。   就仿佛,她在梦中经历了另一世的人生一般。   梦中的内容,大都是有关自己和纪擎苍的,梦中他们两情相悦,无论是在朝堂上,还是在生活中,都相互扶持,共同进退。   燕弃雪每天早上醒来后,回忆着昨晚的梦境,都会笑得很甜。   回宫的第四天,燕弃雪例行公事地在御书房待了半天后,便起驾回曦云宫了。   朝中的主要政务及奏折都已送去了摄政王府,所以她每天去御书房,也不过是为了摆摆样子。   为防自己女扮男装的身份暴露,燕弃雪每日回宫后更换贴身衣物的事,都是自己动手的。   这一天她像往日一样,遣退了宫女和内侍们,自行回寝殿更衣。   她刚刚束好腰带,却被一双结实的手臂一把从后边抱住。   燕弃雪想也不想地回肘向偷袭自己的人重重一拐,手肘正中来人的胸口,对方立时猛咳了几声。   燕弃雪一听到那熟悉的声音,连忙收住作势欲踢的右足,转过身来。   “擎苍!”   纪擎苍松开她,“雪儿下手还真狠。”   燕弃雪又急又气,一边紧张地替他抚着胸口,一边嗔怪道:“你这个人,来了也不吱声。还突然搂住我,我不出手才怪。怎么样?还疼吗?”   纪擎苍抓住她的小手,“雪儿打得再疼,本王也甘之如饴。” 第二百九十六章 布局   燕弃雪看着纪擎苍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知他为帮自己除去异术,放了那许多的血,身体状况还十分虚弱,不由得双目泛红,眼泪便如掉了线的珍珠般,不受控制地簇簇落下。   纪擎苍还是首次见到她哭,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雪儿别哭。我跟你开玩笑的。”   燕弃雪皱着眉毛不理他,拽着纪擎苍走到床边,一把将他按坐在床上,随后就去替他倒了杯热茶来。   纪擎苍抓着她的手,拉她一并坐在床边,“别忙了。我不过是想来看看你。”   燕弃雪兴师问罪道:“为什么不让我出宫去看你。你知道我这几天有多担心吗?”   纪擎苍伸手替她擦干脸上的泪水,“这几天渴睡得紧,雪儿来了,我也陪不了你。反倒让你看了心烦。所以不来看也罢。”   燕弃雪听他说得寻常,却知他应该是大量失血后,昏睡了好几天,今日多半是有了精神,才能进宫来看她。   想到此处,原本已止住的泪水,再度泛滥决堤。   纪擎苍无奈地叹了一声,拉过她,搂在怀中,小声的轻哄。   “好了,不哭了。不过是流些血罢了。若是不解除你身上的灵术,日后你我二人怎么在一起生活。”   燕弃雪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这一连几日来的梦境,那情浓时的耳鬓厮磨惹得她小脸登时一红。   好容易待她把眼泪收住,纪擎苍才将她推开一些,“雪儿,你想我了吗?”   燕弃雪双腮绯红,几不可查地轻轻点了点头。   下一秒,纪擎苍的吻便已落下,因为大量失血,他的唇本有些冰冷,可燕弃雪却觉得,那柔软的触感就仿佛烧红的烙铁,迅速加热着彼此的气息。   意乱情迷间,梦境与现实渐渐合二为一,她的呼吸也越发的急促。   忽然,燕弃雪只觉胸腹处一阵说不出的难怪,使得她骤然推开纪擎苍,捂住嘴不受控制地干哕起来。   纪擎苍看着她苍白的脸色,知她体内的情毒仍未散尽,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反应。   他的目光落到桌上那碗已经凉掉的汤药上,“那药,雪儿没喝?”   燕弃雪正为自己刚才的反应暗自羞愧懊恼,就怕惹来纪擎苍的不快。眼见他并没有生气,才心下稍安。   她抬头了那药碗一眼,皱眉道:“这药我不想喝了。”   燕弃雪的话才一出口,却觉下颌一紧,已被纪擎苍携住。   “为什么不喝了?”   燕弃雪迎着纪擎苍锐利的目光,心下不觉愕然,但还是如实说道:“我喝了这药以后,发现每日行功时气息总有些不畅,所以不想喝了。”   纪擎苍定定地凝了她良久,似是在分辨她话里的真伪,半晌之后,才缓缓松了手劲,低语哄道:“雪儿的病还没好,这药停不得。乖,喝了吧。”   燕弃雪接过他递给自己的药碗,默默注视了纪擎苍片刻,最后还是将药汁仰头喝尽。   只是她望着纪擎苍的目光,略掺杂了一丝惧意。   刚刚他看自己的眼神儿,就跟那天她昏迷醒来后,他要掐死自己时的眼神儿有几许相似。   那是怀疑、是不信任吗……   纪擎苍见她以异样的目光看着自己,也知自己刚才的反应有些过激了,遂叹息一声,将燕弃雪搂入怀中,“我刚刚只是在为雪儿的病情担心。所以言辞有些冷硬。雪儿莫怪。是我不好,太过患得患失了。”   燕弃雪嗔怪道:“擎苍,你别再用刚刚那种眼神儿看着我了。让我觉得陌生。”   纪擎苍应了一声“好。”   两人又静静地拥坐了片刻后,纪擎苍开口道:“赫连丞相已称病在家休养了数月了。雪儿作为皇帝,是不是应该去探视一下。”   燕弃雪想了想,点头道:“好,那我明日下朝后,就出宫去丞相府探病。”   纪擎苍闻言,却将她推开少许,“不。别赶白天去。”   燕弃雪讶然,“那要晚上去吗?”   纪擎苍点头,“不错。就是要晚上去。到时候,雪儿这么办……”   他说着,在燕弃雪耳边低语起来。   燕弃雪听完他的话,表情很是诧异,“擎苍让我这样做,感觉有些怪怪的,是有什么意图吗?”   纪擎苍轻抚她白皙滑腻的脸颊,“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我二人的日后着想。雪儿难道不相信我吗?”   燕弃雪摇头,“我自然是信你的。”   “好。那你就这么做,就可以了。”   燕弃雪乖顺地点点头,随即似想到了什么,拉下他的大掌,握在手中,“擎苍,你别这样让人拘着我了。我这么大的人了,也不会乱跑。好不好?”   纪擎苍默默注视了她半晌,微笑道:“好。”   第二日清晨,苍鸾鸟欢快的叫声,再度盘旋于皇城上空。   ……   深夜,半弯残月在云朵间若隐若现。   一条纤细高挑的身影迅若鬼魅般翻入了丞相府后院的围墙。   她略辨认了一下方向后,很快向着赫连靖平素所在的书房掠去。   书房里的灯还燃着,显见主人并未休息。   她敲了敲门,里面响起了赫连靖的问话声,“谁?”   “丞相,是朕。”   赫连靖立时应声而至,打开了房门,“皇上快请进。”   她进入房中四下里看了一眼,然后才在上首处坐下。   “纪擎苍拘了朕一个月,眼下他生了怪疾,自顾不暇,朕才得以脱身来与丞相相见。”   赫连靖亲自替她添了一盏茶后,请罪道:“老臣汗颜,虽觍居丞相之职,但眼见皇上受贼人所欺,却无能为力。实在不配为人臣子。”   她摇头,“丞相不用自责。对了,朕交代你办得事,可办妥了?”   赫连靖诧异,“皇上交代老臣办什么了?”   她看着赫连靖不明所以的神情,默了默后,摆手道:“算了。去把他们招来。朕有事要吩咐。”   赫连靖似是听得不大清明,“皇上说的是?”   “就是我们自己的人。”   赫连靖露出恍然之色,“噢。老臣这就把他们找来。”说着,就快步出了书房,片刻后又折返回来。   “老臣已命人将他们找来了。” 第二百九十七章 示警   听到赫连靖已命那些自己人赶来,燕弃雪只是点点头,不再说话。   没多久,书房外就响起了几个人的脚步声,隔着窗纸就见有人挑了灯笼向书房走来。   显见就是他们刚刚所说的“自己人”来了。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丞相府的后园突然亮起了上百盏火把,更有悉悉率率的脚步声迅速将整个书房、连同还没进屋的那些人一并围拢。   赫连靖面色一惊。   而她,燕弃雪,已经起身穿门而出。   她今晚就是按照纪擎苍的嘱咐来夜探丞相府的,虽然不明白纪擎苍为什么要让自己这样做,还要说那些她自己都不明白的话,但因为她绝对信任纪擎苍,便还是照着做了。   此时,一百名身着劲装的侍卫已经包围了整个书房,站在最前面的,赫然正是凤国摄政王纪擎苍。   燕弃雪出了书房后快步来到他的身边。   赫连靖也跟着迈步走了出来。   纪擎苍向着赫连靖笑道:“丞相抱恙在府数月,怎么依本王看,不太像有病的样子?”   赫连靖淡然一笑,向着纪擎苍拱手道:“有劳摄政王挂怀了,老臣得的是心病,比身上的病还要难医。”   两人说话的功夫,已有侍卫将被围住的那几个人制服,并带到纪擎苍面前。   后者一见那几个人,面色骤然一沉。   赫连靖不无嘲弄道:“不知摄政王夤夜入府,还命人抓了老臣的仆人和管家做什么?”   不错,刚刚被赫连靖招来书房的,正是他手底下的家仆和管家,也就是他所谓的“自己人”。   纪擎苍面沉若水。   今晚他故意让燕弃雪来找赫连靖,就是想诓得对方把其在京城的党羽,诸如颜洛离等人召集到一处,一网打尽,却不想竟抓了这一帮无用之辈。   “你把人都藏哪儿了?”   赫连靖摊手道:“老臣不明白王爷什么意思?”   纪擎苍冷哼一声,向着众侍卫吩咐了一声“搜”。   众侍卫齐声应是,很快便分散开来,搜索全府。   约摸半个时辰之后,各组侍卫相继来报。   他们翻遍了整个丞相府,并没发现到什么可疑的人物。   纪擎苍阴鸷地盯了赫连靖一眼,缓缓迈步来到他的身边,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丞相真是好手段啊。”   他这几下,看似随意,但实则是在掌上运了内力的,赫连靖一介老儒,不谙武学,自然受不了,当即吐血跪地。   “老臣……咳,老臣实在不知道……不知道王爷在说什么。”   纪擎苍冷哼一声,“既然丞相重病,那日后就好生在府内休养吧。”他说着吩咐了一句,“来呀。传本王王令。赫连丞相忧国忧民、积劳成疾,本王准丞相在府静养。丞相休养期间,不准任何人进府探视,也不许府里的人外出。为确保丞相不受打扰,派一千城防军进府看管。”   “是。”   纪擎苍说完这些,就伸手揽住燕弃雪的肩头,带着她一并往外走。   燕弃雪不时回头去看赫连靖,在她的记忆里,这位丞相虽中庸了些,但是相较于吕昭和刘刑天这另两位辅政大臣来说,对自己已算难得的和善。   此时,见他被纪擎苍打伤,又羁押在府邸,心中多少有些不忍。   “擎苍,赫连靖犯了什么错吗?”   纪擎苍转头看了她一眼,“赫连靖勾结异党,蛊惑朝堂。本王自然容他不得。”   “噢。”燕弃雪点了点头,她虽然对纪擎苍说的那些关于赫连靖的罪行,并无一点记忆,但料来纪擎苍既然这样说,那赫连靖便属罪有应得的了。   其实,纪擎苍今晚的布置已是滴水不漏,只是百密一疏,有一件事他漏算了,那就是青岚。   时间回到昨夜。   纪擎苍来曦云宫探视过燕弃雪后,因着后者的请求,便撤了对曦云宫的禁令。   只是燕弃雪并不知道,这禁令虽然表面上撤了,可纪擎苍对曦云宫的监视却不曾松懈,只是改为暗中监管而已。   入夜之后,燕筱筱重新掌控了身体,她在给青岚喂食时,又故技重施,像以前那样把藏了纸条的玉丸喂青岚吃下。   随后,便状似随意地跟照看青岚的小太监吩咐了一句,让他明晨放青岚出去飞一圈,遛一遛。   那小太监已得了上命,知道曦云宫解了禁令,自然不会再违抗燕筱筱。   只是他记得上头的命令,在放飞青岚前,又将它身上每一个地方,甚至是羽毛都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任何夹带后,才将青岚放出去透气。   只是他不知道,燕筱筱要带出去的信息,并不在鸟儿身上,而是在它的肚子里。   青岚出宫后,便自然而然地去丞相府找颜洛离。   颜洛离见到青岚鸟,哪里还不知道,这是燕筱筱在给自己传信。   待青岚在它固定排泄用的沙盘里,将那枚玉丸排除来后,他看到里面的内容,自然知道了纪擎苍今晚要对丞相府发难。   燕筱筱的信只有寥寥数语。   其意是,日后信字不信人。凡事皆以青岚传送的信息为准。再见燕筱筱时,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也要形同陌路。   因燕筱筱这一封信递得及时,所以颜洛离等人才先一步撤离了丞相府,得以保全。   ……   转眼已出正月,再过半个月,就是凤帝十八岁的生辰了。   因最近一段时日,凤帝与摄政王之间的关系回暖,所以朝上的气氛也不再那般压抑。   摄政王亲下王令,凤帝十八岁的生辰,务必办得妥妥帖帖,没有一丝遗憾。   因燕弃雪已下定决心,等她十八岁的生辰之后一个月,便会下诏,将皇位禅让于纪擎苍。所以这个生辰,也就是她身为凤帝的最后一个生日了。   这之后,她将回归凤国长公主燕弃雪的身份。   当燕弃雪将拟好的诏书拿给纪擎苍看时,后者却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似乎对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并不如何上心。   她给了他一道禅让皇位的诏书,而他也送给了她一封纸书。   一封求婚聘书。   摄政王将迎娶凤国嫡公主,燕弃雪的聘书。 第二百九十八章 嫁衣   那封禅位诏书,眼下还不能公之于众,可摄政王向皇家递婚书,求取皇族金枝玉叶的消息,却很快不胫而走。不出几日,便轰动了全国。   谁说凤帝与摄政王不睦,眼瞧着就要结为亲家了,大舅哥和妹夫之间还能有什么仇什么怨呢?   自二人的婚期被提上了日程后,燕弃雪每日都是喜滋滋的。   就连在她每晚做的梦境里,她和纪擎苍的感情也在日益升温,渐入佳境。   这一日,她竟梦到自己怀孕了……   待她醒来时,便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   刚刚那个梦境是那般的真实,仿佛现在自己的腹中也孕育了一个小小的生命一般……   好半天,燕弃雪才从遐想中回神,其后便忍不住啐了自己一口。   婚期刚刚定妥,自己就梦到怀孕的事,真是不知羞耻。   自打纪擎苍解了曦云宫的禁令后,燕弃雪每日下朝后,都会跑去摄政王府找纪擎苍。   她虽乔装帝王多年,平日里在群臣面前老成持重,颇负天子威仪。   但脱下那身龙袍,她只是一名待嫁的少女,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心上人。   这一天,燕弃雪又像往常一样,在下朝后换过便装,到摄政王府去找纪擎苍。   后者也像往日一样在书房批改奏折,等着她的到来。   可是今天,纪擎苍却没有像平素那样让燕弃雪留在书房陪伴自己,而是牵了她的手,向后府走去。   “雪儿随我来。”   燕弃雪满是好奇地跟着他一并来到了后园。   纪擎苍将一套女装放到她手上,“雪儿先把女装换上。”   “擎苍,你要我换女装干什么?”   纪擎苍却笑着将她推向屏风后,“别问了,你先换衣服吧。”   燕弃雪换过衣服后,走了出来,因为穿不惯女性,所以举止难免有些矜持。   纪擎苍却看得眼前一亮,“雪儿穿裙子真好看,想必穿上嫁衣,一定是天下最美的新娘。”   “嫁衣?”燕弃雪的脸登时红到了耳朵根。   纪擎苍握住她的双手,“再过不到两个月,就是你我二人大婚的日子了,难道雪儿不想看看我亲手为你挑选的嫁衣吗?”   燕弃雪惊讶地抚住胸口,“擎苍,你今天是要带我去看……”   纪擎苍轻笑一声,拉着燕弃雪向前方的一个厢房走去。   他们进门时,已有四五名穿青衣的妇人等在那里。   她们见到纪擎苍二人进来,便跪地施礼道:“民妇叩见公主千岁,叩见王驾千岁。”   燕弃雪直至此刻方回过神儿来,以寻问的眼神望向纪擎苍,“她们是?”   “她们是雪衣坊的人,我买下了雪衣坊的天香嫁衣。今天她们是来替你丈量尺寸,回去后好修改嫁衣的。”   “天香嫁衣!?”燕弃雪捣住了自己的小嘴。   若论这天下制衣最精妙的制衣坊,莫过于发迹于大魏,并在数个国家里都开有连锁店的雪衣坊了。   而雪衣坊现在的镇店之宝,就是那件据说用天香冰蚕丝织就的天香嫁衣了!   据说这天香冰蚕极其罕有,天下间只得雌雄百对,每年会吐血凝丝,而得蚕丝百尺。   天香冰蚕丝,自带奇香,白日间在阳光下自成红色,而待月华初上,则呈七彩。   由此丝织成的布料轻软如云,水火不浸,不惧岁月腐蚀,穿在身上更是冬暖夏凉,被人称为天衣。   可是因天香冰蚕罕有,其所吐蚕丝更是金贵。所以这制出来的衣服,也可谓是千金难求的天价。   雪衣坊成立以来百多年,一共用天香冰蚕丝织过两件衣服,一件是送给先魏帝的龙袍,另一件就是近年来才堪堪完工的天香嫁衣。   想不到纪擎苍竟会把这件名动天下的天香嫁衣买回来送给她。   燕弃雪心里感动得无以复加,可面上却嫌弃道:“花那么多钱买一件只能穿一次的嫁衣。天下间竟还有你这样的冤大头。”   纪擎苍环着她纤细的腰身轻笑,“千金难买佳偶贤。你是我的佳偶,买一件千金之衣相配,有何不可?”   燕弃雪面红耳赤地啐了他一口,才想起这会儿屋里还有别人,便一把推开纪擎苍。   那几位雪衣坊的妇人垂首道:“可否容民妇替公主量体?”   纪擎苍笑着将燕弃雪推向内室,由着那几名妇人去替她丈量尺寸。   ……   虽然距离婚期尚有一月有余,可每日与纪擎苍腻在一处,燕弃雪也似提前进入了蜜月期。   甜甜腻腻的日子在指间匆匆滑过,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便是二月十六,万寿节,也是燕弃雪十八岁的生辰。   这一天举国欢腾,宫宴亦是前所未有的盛大。   燕弃雪今天十分高兴,一是因为她就快要卸下肩上这凤帝的重任,二就是,她终于要嫁入纪家,嫁给她最爱的男人。   因为高兴,便难免多饮了几杯,可她的酒量一直不是很好,所以很快就喝醉了。   纪擎苍见她已经酩酊大醉,便亲自将她送回了曦云宫,然后接着去前朝与众臣饮宴。   燕弃雪迷迷糊糊的睡了两个时辰后,醒了过来,酒意也消了大半。   因自己女儿身不便示人的缘故,所以她就寝时,素来不让人在内殿侍候,此时醒来,觉得口渴得厉害,便自己下地找水喝。   可她来到桌边后,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精致的礼盒。   燕弃雪好奇地打开盒子,当那一抹嫣红闯入她的视野后,登时惹得她眼圈一热。   奇香缭绕,七色呈艳。   盒子里放的竟是那套天香嫁衣。   此时嫁衣上还摆了一张纸条,笔体遒劲有力,可不正是纪擎苍的字。   这件衣服,就是他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啊!   燕弃雪轻轻摩挲过那如云朵般柔软的丝绸,幸福之感盈满胸臆。   她抹了抹微湿的眼眶,决定将嫁衣换上看看。   嫁衣十分合体,穿在身上便仿佛羽毛般轻盈。   燕弃雪来到铜镜前,一望成痴。   镜中的女子,绝代风华。纪擎苍说得对,自己一定是这世间最美的新娘!   她好想让他看看自己穿嫁衣的样子,那份迫不及待,甚至压过了她平素作为女儿家的娇羞。   等她回过神儿来时,她已将便装裹在嫁衣外,骑了烈霞,奔宫门而去。 第二百九十九章 欺骗   把守宫门的侍卫们远远的就望见一道红影伴着急促的马蹄声奔来。   因这一段时日,燕弃雪每天都会从这道宫门出宫,所以天色虽暗,但侍卫们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骑着汗血宝马的是当朝凤帝。   皇上要出宫,他们自然不敢阻拦,立刻打开了宫门。   燕弃雪一路马不停蹄地穿门而出,直奔摄政王府而去。   虽然她一时凭着酒意,冲动地穿了嫁衣跑出来,但到底还是有女儿家的矜持,不好意思在这大半夜的跑去砸人家大门,遂骑着烈霞绕着摄政王府跑了半圈,偷偷摸摸地翻进了王府的院墙。   摄政王府内守卫森严,但因燕弃雪白日间时常进府,所以对府内侍卫的分布了如指掌,加之她轻功了得,若故意敛气凝息,旁人还是很难发现她的存在的。   燕弃雪一路熟门熟路地来到了纪擎苍平素所在的书房外,眼见里面还亮着灯,便知他还没睡。   燕弃雪脱掉外袍,整理了一下发髻和身上的天香嫁衣,想要将自己最美的一面展现给她最爱的人。   她刚要抬手敲门,却听里面传出交谈声,心知该是纪擎苍在与人议事,燕弃雪不想在廊下偷听,正准备离开,就听到他们交谈的内容似与自己有关,不由得顿住了脚步。   “你离开曦云宫,那里可有人盯着。”   “回王爷,属下出来时,她醉酒睡得正沉,料来一时半刻醒不来。”   “嗯。你盯着她已有一段时日,可发现她有什么异动。”   “没有。自她回宫后,从未私自外出,或是与任何可疑之人有过接触。”   “那药,每日她可都按时喝了?”   “是按时喝的。属下刚刚已趁她熟睡时,暗中查探过她的内力。眼下已散了近五成。若是按照陈先生所说,那待她功力散足八成。她体内的情毒多半也就排尽了。”   “再一个月就是本王与她的婚期。本王等不了那么久,叫陈纪昌加大药量。”   “陈先生说,若是再增加药量,会加倍她功力的流失。恐怕还会动摇她身体的根本,日后可能就无法再习武了。”   燕弃雪听着里面那个不带一丝感情起伏的声音,只觉自己的心都要凝固了。   她捂住嘴,不让喉头的哽咽之声逸出。   就听纪擎苍继续说道:“她早晚要嫁入我纪家。本王的女人不需要武艺超群,只要听话,乖乖待在本王身边就好。若是她武功仍在,保不齐哪天回忆起本王与她之间的那些陈年旧账,再来与本王闹。没了武功,她便没了依仗,即便日后再与本王翻脸,拘在身边也是省心的。”   “是。还有一件事请示王爷,是否继续追追查颍川王的下落。”   “她既已有心禅位于本王,自然无需再走那弯路,借颍川王来推翻她这凤帝。”   听到这里,燕弃雪只觉周身如坠冰湖,一颗刚刚捧出来的真心,瞬间被凌迟成了千片万片……   她一边无声落泪,一边向后退去。   其实,自打她醒来后,她便隐隐觉得纪擎苍对自己的态度,与从前记忆里的不大相同。   即便是二人情到最浓处,也仿佛时刻在戒备着自己一般。   燕弃雪不是傻子,相反的她的心思要比一般人敏锐。   纪擎苍对自己的异样,她不是没有察觉到,可是她宁愿相信那是因为他爱自己,而过分患得患失的结果。   谁又想得到,这其中竟存了这许许多多的阴谋算计!   假的,都是假的!   他对自己的千般宠、万般好,都只是为了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   燕弃雪仰天无声悲笑,剧烈的情绪起伏,使得她体内早已被药物扰乱的真气暴走,一大口鲜血便猛地呕出,她人也因此踉跄了半步。   这些微的声响立时惊动了里面的两个人。   “谁在外边!”   随着一声冷喝,房门骤然大开,墨阳剑带着森森的杀气铺面压下。   当纪擎苍看到门外站着的面如死灰、眼神空寂的燕弃雪后,骇然收剑,并瞬间明白了眼前的状况。   “……雪儿你听我说。”   燕弃雪却像没看到他一样,摇摇晃晃的转个身,向后走去。   天香冰蚕丝水火不浸,所以她唇角滑落的血滴,也仅是从嫁衣上一路滚下,不留一丝痕迹,只在每一个脚印落下时,于地面上绽放一朵小小的,而又绝望的花……   纪擎苍见到这个样子的燕弃雪,只觉自己的心跳都要停止了,下一秒便追上她,将她搂入怀中。   “雪儿,雪儿你听我说,我可以解释。”   燕弃雪似一尊没有灵魂的躺瓷娃娃,任他抱在怀中,良久之后,方才叹息一声,“这皇位你拿去吧。只求你放了我。”   纪擎苍的手臂骤然一僵,下一刻却将她束得更紧,仿佛若是自己稍不留神,她就会飞走一般。   “不。我不会放你走的。雪儿你听我说。我们之前的确存有一些误会,可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做的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太爱你了,我不能失去你。”   燕弃雪仿佛听到了天下间最低级的笑话,沉沉的笑声由唇角逸出,并逐渐放大。   “爱?纪擎苍,你这样的爱太沉重,太令人窒息,我要不起。”   纪擎苍呼吸一窒,一下将她转过来,面对面地盯着她的眼睛,急切的说道:“雪儿。之前是我错了。既然你都已经忘了,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我保证,以后不再欺你骗你。我此生都绝对不会负你。”   “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不想再听。”燕弃雪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眸底已是一片如霜似雪的冰冷,“放开。”   望着她脸上那熟悉的冷漠与决绝,纪擎苍眼底的光芒瞬间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渐渐躁动的偏执与疯狂。   “燕弃雪,我早与你说过。生生世世,你永远都别想逃离我!”   他说着,一把抓住燕弃雪的手腕,拖着她向后府行去。   “你干什么?放开我!”   纪擎苍却全不理会她的挣扎,径直拖着她来到一个没有窗户的密室,一把将她推了进去,并将那道厚重的铁门重重关上。 第三百章 记忆   被关押起来的燕弃雪大怒,用力摇着铁门的把手,“纪擎苍,你放我出去。”   纪擎苍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雪儿什么时候想通了,本王什么时候放你出去。若是一直想不通,那你我大婚之后就接着回这密室里想。”   “纪擎苍,你疯了吗!?我是不会嫁给你的。”   “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本王要的女人,永远别想逃离我的身边。”   对方扔下这最后一句话后,就转身离去了。   燕弃雪徒劳地拍打着那道由精钢打造的铁门,最后脱力地滑坐到了地上。   转眼,她已被纪擎苍关了三天三夜,三天三夜她不睡不眠,不吃不喝,只是在原处,如泥塑玉雕般的坐着。   第四天,是纪擎苍亲自来送的饭。   “今晚本王来收碗筷,雪儿若是再不吃不喝,那本王就叫人给你灌进去。”   燕弃雪漠然地转了个头,她虽然凭着一口怒气可以不吃不喝,但困倦却不是单凭意志就能控制的。   干熬了三天三夜,她人已近极限,不知不觉间,就抱着膝头昏昏沉沉的睡去。   ………   鲜血濡湿了她明黄色的睡衣,可让她痛苦不已的,并不是因流产而剧痛难忍的小腹,而是那条悄然而逝的小生命。   “擎苍,擎苍你知道吗?我们的孩子没了,没了……”   眼前的画面再一跳转。   刚刚惨遭丧子之痛的她,站在树的阴影中,看到的却是纪擎苍与一名绝色少女亲亲我我的画面,她的手指不自觉地深深抠进了树干……   场景又一次切换。   这一次她看到的是城头上血与火的一幕。   她看到自己卑微可怜、而毫无尊严地向他低声求证。   “擎苍……你跟我说一句实话,你待我……可曾有过一分的真心?”   然而,她得到的却只是嘲弄!   接下来,便是她决绝的纵身一跃……   ………   “啊!”燕弃雪猛地睁开双眼,只觉头疼欲裂,她用力抓着自己的头,不住痛苦的呻吟。   前世的一切,今生的一幕幕,   那些痴的、怨的、恨的、念的……如淹没人的湖水,将她覆顶吞没。   她想起来了,她都想起来了!   双眼再次睁开的一刻,眸底孕育的是倾尽五湖四海也无法熄灭的怒火。   她这本该陨落的灵魂,是从地狱最深处爬出恶鬼。   这一世重生,她只为复仇而活!   ……   当纪擎苍亲自来验收碗筷时,却意外的发现,燕弃雪已将饭菜吃了个干净。   “雪儿肯吃饭,是不是已经想通了?”   燕弃雪望着墙壁,对他视而不见,“反抗也没有用,到最后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纪擎苍默默注视了她良久,似叹了一声,“雪儿,只要你答应不闹不逃。我就放你出来好不好?”   燕弃雪终于转睛看了他一眼,“好。”   燕弃雪终于走出了那座牢房,沐浴更衣后,人立时清爽了不少。   当她走出浴室时,却见纪擎苍正坐在桌边,用手轻扣着那件被她换下来的天香嫁衣。   燕弃雪瞟了他一眼,淡淡地问:“你什么时候放我回宫。”   纪擎苍却回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一个月后的大婚,是否一切如旧?”   燕弃雪再次转睛望向他,沉默片刻后,才徐徐说道:“我可以嫁给你。”   纪擎苍手上的动作登时一顿,慢慢转过头来看她,眼底甚至滑过了一抹异彩。   燕弃雪云淡风轻地续道:“不过,待你登基之后,我要做皇后。而且未来,皇位也只能传给我的孩子。”   纪擎苍起身来到她的身边,一把将她拥入怀中,“只要你答应顺利与我完婚。我们之间一切照旧。我发誓,我这一生只娶你一人。日后也不会再纳一妃一嫔。”   燕弃雪缓缓呼了一口气,“纪擎苍,别忘记你的承诺。”   当燕弃雪再次回到曦云宫时,虽仅仅过去了四天,但于她,却像一世那般漫长……   她伸手拂过曦云宫里的一桌一椅,一草一木,牵动出的,都是对前世今生的回忆。   想起的往事每多一件,她心底的恨便沉一分。   她足足在曦云宫里走了两个时辰,待回寝殿时,已时近亥时。   明彩和明秀二女向她俯身施礼道:“皇上,到就寝的时间了。”   “朕知道了。”   二女见她似乎并没有起身就寝的打算,便又重复了一句,“请皇上就寝。”   燕弃雪骤然抬眸,那乌黑的瞳仁里一闪而过的煞气戳得人心尖发寒。   二女被那样的眼神扫过,顿觉一个激灵,都下意识地垂下头,再不敢与其直视。   “退下吧。”   “……是。”   二女规规矩矩而分外小心的退出了主殿,其过程中,连大气都不敢喘。   燕弃雪迈步来到一旁的软榻上,深吸一口气,闭上了双眼。   “燕筱筱,燕筱筱……”   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由她心底响起。   “哎……你终于都想起来了。想不到你沉睡那么久,会突然觉醒,竟还忘掉了那么多的事。我以为,我只能孤军奋战地在复仇这条路上,一条路走到黑了呢。”   “抱歉……这一段时间没有扰乱你的计划吧。”   “没有。相反的,因为你这个单纯天真的燕弃雪的出现,还成全了我许多的计划。”   燕弃雪继续与燕筱筱在神思中交流,听她讲述正在部属的行动计划。   末了,燕弃雪只说了一句话,“纪擎苍,一定要由我来亲手葬送。”   “好。不过话说回来,现在以你我二人的状态,即便我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能力。”   “你大概不知道。这一次觉醒已耗尽了我的魂力,我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这样啊……那,之后你会怎样?会重新堕入轮回,转世投胎吗?”   “谁知道呢。也许会就此烟消云散也说不定。好了,不说这些了。你来告诉我,下一步我该做什么?”   “好。接下来这一个月,你只要把纪擎苍拖在京城就好。”   就在万寿节过去之后的七天,不知道从哪里走漏出的风声,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朝堂。   凤帝即将禅位于摄政王! 第三百零一章 举事   凤帝即将禅位于摄政王的消息一出,很快不胫而走,传遍了整个凤国,甚至惊动了临近的几个国家。   人人都说,这是客欺主少,是摄政王在逼凤帝禅位。   这个风声一放出去,第一个不满的就是焱州官民。   楚墨炀带领神机营到底焱州后,因为有之前跟燕筱筱一并收复焱州的基础在,他很快与当地的官民打成一片。   这之后,楚家人的族人便也先后来到焱州,经过半年来的相处与苦心经营。   楚氏家族已与焱州彻底融为一体,成为最忠诚于燕筱筱的凤帝一党。   此时,听闻凤帝被逼退位,第一个不答应的就是焱州。   与此同时,琼州城也有所动作,程绅公然向朝廷递交奏章,琼州城全体军民,只以凤帝为尊,誓死效忠皇上,绝不屈身侍贼。   因最近这半年多,北方驻军已由之前的三万余众,增兵至六万,其实力不容小觑,程绅说起话来,腰杆子自然也硬了许多。   时至二月末,朝廷依旧没有给出一个准确的答复,焱州终于有所动作了。   楚墨炀正式接管焱州,并集结了神机营以及原火国所属的军队,共济约四万人,组成勤王师,准备回京清君侧。   凤国源于凤帝与摄政王之间的皇权之争,终于全面爆发了!   与此同时,一向超然于众国之上,从不过问他国政务的大魏竟然也出人预料的派兵七万,由魏太子亲率,准备开赴凤国,助凤帝扫平宇内。   北晋皇帝韦吟风碍于燕筱筱的性子,知她不喜他国插手本国的国政,所以并未出兵,但也向大凤下了国书,义正言辞的表明,大晋只认同凤帝一人。   一时间,原本声势权倾凤国的纪擎苍,竟被这多国联军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楚墨炀和程绅他还不放在眼里,可是加上比邻的当世两大强国,北晋和东魏,他便得仔细掂量掂量了。   眼看着大战一触即发,起兵平乱便也是迫在眉睫。   纪擎苍手底下的头号心腹大将,许殇已向他连上了三道奏折,请求纪擎苍亲自领军出征,平复叛乱。   因为这种情况,只有纪擎苍亲自出面,才能以正声势,日后他登基为帝,也才算名正言顺。   可他与燕弃雪的婚期已剩半月,若是现在出征,势必耽误大婚。   最关键的是,纪擎苍已暗中谋划了半个月后,正式登基为帝,也就是之前燕弃雪给他的那道禅位圣旨生效的日子。   到那时,他便可名正言顺的继任大统。   纪擎苍觉得,出兵不急于这几天,待他正式登基了,出天子之兵,才更加名正言顺。   许殇是个心直口快的武将,与纪擎苍意见相左后,也不知转圜,犹自连续上书进谏。   纪擎苍不胜其扰,便派人申饬了他几句。   不曾想,这许殇却是个倔脾气,一来气,就口无遮掩地当众抱怨,说纪擎苍是个贪名好色之辈。   为了一个女人,不惜延误战机。   这一下可彻底激怒了纪擎苍。   他让人把许殇狠狠地打了一顿后,撤了他的官职,并把他逐出了京城。   许殇一气之下,竟带着自己手底下的一万精兵叛逃出京,西去投奔了楚墨炀。   许殇和楚墨炀旧时曾在同一位老师门下学习过兵法,既师出同门,二人算很有些交情。眼下纪擎苍既然容他不得,许殇去投奔楚墨炀,便也算理所应当。   一时间,朝上朝下,人心浮荡,群臣们人人自危,不知到底该选择站在哪一方阵营才好。   转眼半个月过去了,明日就是燕弃雪与纪擎苍大婚的日子,他们婚后五日,纪擎苍就会正式登基为帝。   大婚前夜,燕弃雪来到了位于京城外的一处皇家禁苑。   一直以来,凤国始终对外宣称,凤国的长公主燕弃雪,因身娇体弱,一直养在这处别苑中。   所以这处别苑,才是燕弃雪名义下的真正住所。   因此,明天纪擎苍会带人到这里来接她,迎娶她过门。   按例,凤国女子在出嫁前一晚,要由姊妹相伴,并帮她试妆。   可燕弃雪这一辈,燕氏皇族已只余她一名孤女,自然没有什么兄弟姊妹。   可嫡公主出嫁,怎么也不能办得寒酸,是以国内凡是能跟燕氏皇族沾点亲、带点故的贵族少女,便都被请到了别苑中。   此时,燕弃雪正身着天香嫁衣,坐在梳妆镜前,任由这些名义上的姐姐妹妹们帮自己试妆。   少女们都会怀揣春梦,能嫁给凤国第一单身贵族纪擎苍更是她们多少人的梦想。   虽然摄政王明日将迎娶别人,但能帮着打扮新娘,多多少少还是满足了她们的小心思。   燕弃雪微笑着看着这些叽叽喳喳的女孩子们,心底却不无鄙夷。   眼下凤国内忧外患,可在这些王公贵女的眼中,战火蔓延到哪个省份、战况如何,都远不及梳妆台上摆着的那些珠宝首饰对她们有吸引力。   这时,燕弃雪忽然心中一动,星眸瞟向了窗外,她默了默后,向众女吩咐道:“就试到这里了,你们都退下吧。”   她那不怒自威的气势使得众女不敢有任何造次,便齐齐应了一声“是”后,相继退了出去。   待到寝殿内只剩她一人后,燕弃雪淡淡地说道:“进来吧。”   她的话音未落,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就出现在了窗边。   当目光触及到那张俊美如谪仙的容颜后,燕弃雪立时觉得心底一阵悸动。   大约是因那触动太深,神念电转间,燕筱筱的魂体竟在不知不觉间掌控了身体。   目光所及之处,是她熟悉的容颜。   一时间,千般滋味,万般情愫,百转千回,萦绕在心头,最后皆化作一抹淡淡的无奈与忧愁……   如果有可能,她真的不想再面对他……   燕筱筱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心底的千头万绪,以最大的意志力维持住了面上的镇定,向着来人微笑着打了招呼。   “九皇子,许久不见。你既然能避过纪擎苍派在殿外的重重守卫,进入我的寝殿,看来,你的眼睛和身体已经大好了。” 第三百零二章 婚礼   不错,现在一袭黑衣,站在窗边,几乎与背后的夜色融为一体的这个男人,就是大魏国的九皇子,白夜!   今晚的夜色厚重凝深,压抑得让人有些不安,然而比这夜色更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却是站在窗边的男子。   不知是不是经历过重创、失明,又以凤凰眼洗髓易筋、脱胎换骨的原因,他的眸色比从前更黑更沉了,仿佛能吸纳所有的光华,是真正的……黑夜般的眼睛。   白夜用他那双异常漆黑的眸子,默默地注视了凤冠霞帔的燕筱筱良久,薄唇微动,“筱筱,我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明日,不许与纪擎苍结婚。只要你现在跟我走。我可以对过去的一切既往不咎。我们一切如旧。”   他说着,向她伸出手,静静地等着她的回答。   风起,拂过殿内的幔帐,带起一串沙沙的声响,却也将整个大殿,衬托得越发宁寂。   良久,渐起的笑声终于打破了一室的沉寂。   燕筱筱用红袖遮住脸,也遮住她眸底几欲滑落的泪意。   心底越是窒息,越是难过,她便笑得越是大声,最后是不可遏制地大笑,“你们男人一个一个的还真是贱骨头。你如此,纪擎苍亦是如此。殿下还是省省吧。你应该知道,你们魏国的太子已经领兵东来。上一次没杀得了你,太子已对我有所不满,这一次说不定我一时手痒,便会兑现了给太子的承诺。”   一瞬间,吹拂进来的夜风,似乎都因男人陡然降至冰点的眼神,而凝滞了……   “所以,你的选择。”   燕筱筱藏在袖中的指甲已深深嵌入皮肉中,虽然出口的每一字都似带了倒钩,刮得她血肉模糊,但她依旧高傲地抬起头,斩钉截铁,一字一句。   “我不会与你走的,白夜,你我之间,这一生,都绝无可能!”   白夜伸在半空中的手,慢慢垂下,五指渐渐收拢为拳,眸底似闪动着漆黑的火焰。只是那火焰是冷的……让人透骨生寒……   瞬间在夜幕下无声蔓延的强大气场,使得燕筱筱亦不由得心头沉窒。   那仿佛暴风眼的男人的眼神是如此骇人!   不待白夜有所动作,燕筱筱已退后一步,并扬声喊道:“来人!”   她的话音未落,便听一众急促的脚步声于殿外响起,上百名侍卫迅速穿门而入。   白夜负手而立,“燕筱筱,记住你今天的选择。”说完,足下略一使力,人已翻窗而出,融于夜色之中。   直至对方的身影消失,燕筱筱才扶着一旁的梳妆台,慢慢呼出压在胸口的一口气。直至此刻,方觉周身的关节都在微微战栗。   他的气势太可怕了,那种从骨子里散发出的煞气与兵气,让即便是前世今生见过无数次大场面的燕筱筱亦觉得心惊胆战。   看今天的情形,只怕无论日后会是个什么局面,白夜都不会与自己善罢甘休了。   她摸了摸仍狂跳不已的心,默默祈祷。   燕筱筱,日后你千万别再与他产生交集。   若是遇上,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   凤帝嫁妹,摄政王娶亲,这是今年凤国开年以来,一等一的大事。   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铺下十里红妆。   整个京城的百姓,都为之庆贺。喧腾的气氛,似乎将凤国眼下内忧外患的紧迫也驱散了几分。   皇家的婚礼,自然不比寻常百姓,排场极尽奢华之能,繁文缛节更是多如牛毛。   一场大婚,足足从日升办到了日落。待新娘被送入洞房时,已是月上柳梢。   纪擎苍今晚喝了不少的酒,但难得的,却没有一丝醉意。   当他踏入婚房后,挥退了所有的下人。   一双粗若儿臂的龙凤烛在静静燃烧,一室的红艳,满满的喜庆。   纪擎苍在门口驻足良久,才一步一步走向他的新娘。   短短的数米,他却走得极慢,仿佛自己能走到她身边,已用了一世那样漫长……   此刻的他,前所未有的心满意足,他觉得就算是得到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怕也不会给他如此大的满足感。   榻上的女子一袭天香嫁衣,在淡淡的月辉中七色流转,金丝凤绣的红绸盖头坠着朱红色的流苏,密密实实的遮住了她的脸。   纪擎苍来到她的面前,拿起喜秤,深吸一口气,慢慢挑起了那一方红绸……   可是当他看到红盖头下的那张脸时,手中的喜称却应声落地。   满心的欢喜,一腔的柔情,瞬间如被寒冬腊月里的一瓢冰水浇得里透心凉。取而代之的,是熊熊燃烧的满腔怒火,以及喷薄欲出的蓬勃杀意。   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冷声问道:“婉雨,你怎么会在这儿?”   那大红盖头下的女子,不是凤国嫡公主燕弃雪,竟是早已远嫁北晋的文月郡主,凌婉雨!   因其外貌尤其是身量与燕弃雪神似,所以在不见真颜的情况下,纪擎苍虽领着她拜了一路的天地,也没察觉到这新娘早已被掉了包。   凌婉雨一把抱住纪擎苍的腰,抽泣哽咽道:“表哥。婉雨在北晋的日子过得生不如死。我每时每刻都在思念着表哥。上天垂青,让婉雨终于又回到了表哥的身边。”   眼前的佳人哭得梨花带雨,惹人怜惜。   可纪擎苍却缓慢而又坚决地推开了她的手,眼下的他只关心一个问题。   “燕弃雪在哪儿?”   ……   皎洁的月色下,三名骑士风驰电掣地奔驰在京城以西的官道上。   为首的一人,骑着一匹神骏至极的赤金色宝马,秀眉星眸,神采卓绝,可不正是燕筱筱。   策马紧紧追在她身后左右的,是她最信任的心腹,秦隐和莫邪。   此时,秦隐仍不时偷乐。   “皇上,您说摄政王掀开红盖头以后,会是什么表情?”   此次奉命看押文月郡主回凤国,并一路由北境送抵京城的,就是秦隐。   这件事说起来,还要回到一个多月前。   那时燕弃雪尚未恢复记忆,且与纪擎苍定下了婚期。   彼时燕筱筱还只能趁燕弃雪熟睡后,掌控身体,出来活动。她自然不会容许燕弃雪嫁给纪擎苍为妻! 第三百零三章 替嫁   若燕弃雪真的与纪擎苍成婚,燕筱筱这与燕弃雪共用一个身体的魂体,便是想自尽,都没处寻死去。   可是那会子燕弃雪对纪擎苍仍是死心塌地,而燕筱筱的魂体又无法自由掌控身体,面对此等困境,着实让她很伤了一番脑筋。   她左思右想,只能想到一个不得已的法子,那就是,在最后的关头,弄晕燕弃雪,将她掉包。   若论这世上,穿起嫁衣能叫纪擎苍无法看出破绽,又会心甘情愿、最关键是有那个胆去顶她的包,嫁给纪擎苍的,那纵观整个天下,除了文月郡主凌婉雨以外,不做第二人想。   想当初自己在北晋顶了一回她的包,此刻再让她还回来,也并不过分。   何况,燕筱筱心知,让她代替自己嫁给纪擎苍,凌婉雨一定不会拒绝,甚至是求之不得的。   所以,燕筱筱便用青岚带了一封密信给颜洛离,确切的说,是带给北晋皇帝韦吟风的。   信上只得寥寥几字:借文月郡主一用。   韦吟风何等精明的人物,在听闻凤国嫡公主与摄政王的婚讯后不久,就收到了这样一封来信,哪还不明白燕筱筱的用意。   这也是为什么,他没有像白夜那样,在婚期之前,跑来凤国京师抓人的缘故。   韦吟风当初会下书让凤国送文月郡主和亲,原本便是冲着燕筱筱的,对凌婉雨压根儿不感兴趣,加之她之前还有私自出逃的不良举动。韦吟风对这名义上的凤国第一美人就越发的瞧不上眼了。   所以,后来虽然凌婉雨被纪擎苍强行送回了北晋,但韦吟风却也没有碰过她。   没有帝王的宠爱,又不得母族的照拂,只身远嫁异国的凌婉雨在北晋皇城里的生活堪比冷宫,的确是生不如死的。   眼下她被送回来顶包,嫁给纪擎苍,实在是全了她的心意。   是以,凌婉雨非但不会拒绝,还会全力配合演戏。   纪擎苍虽对燕弃雪看管甚严,但大婚的过程如此冗长纷乱,其中间环节难免出现纰漏。最关键的是,包括纪擎苍在内,谁也不会料到,会有这样的意外发生。所以,在婚礼的过程中把新娘掉包,便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难事。   此时,燕筱筱已被秦隐这一路反复提了好几遍的白痴问题弄烦了,眼下见他再次以此寻乐,便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   “你想知道纪擎苍是什么表情吗?现在回去看看,大约还来得及。”   感受到主上的不悦,秦隐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干咳一声转移了话题,“这一次估计纪擎苍要被气炸了。也不知皇上的御妹,长公主殿下眼下是否安全,会不会有事。”   “朕的皇妹就不劳你操心了。”   ……   七日之后,焱州高大的城墙赫然在望。   当燕筱筱一行三人出现在城外的官道上时,楚墨炀和颜洛离等人立时打开城门,出城迎接。   自从于婚礼上脱身后,燕弃雪便主动让魂体陷入了沉睡。   依照她的说法,她的魂力消耗过损,能寄宿于这个躯体内的时间,已经所剩不多了。因此这段时日她都会于体内沉睡,直至与纪擎苍最终对决的时刻到来。   所以,自离京后,燕筱筱便重新掌控了身体。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楚墨炀携全体官员跪地迎驾。   燕筱筱的目光扫过跪在第二排的许殇,遂温言笑道:“许将军别来无恙啊?”   许殇膝行两步,来到近前,伏身拜道:“罪臣许殇见过皇上。许殇从前是非不分、忠良莫辩,以至助纣为虐。虽万死,难赎其罪。请皇上责罚。”   燕筱筱伸手将他扶起,“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许将军能悬崖勒马,还带了一万兵丁前来助朕,足见你弃暗投明的诚意。朕又怎会追究于你。起来吧。”   楚墨炀等人簇拥着燕筱筱进城后,先暂时于城府官邸休息。   燕筱筱与颜洛离等人虽一直保持通信,但到底大半年未见,自是相谈甚欢。只是,眼下的局势紧迫,他们并没有多少时间叙旧。   依照纪擎苍的脾气,这一次燕筱筱如此羞辱戏弄于他,他一定会大肆报复,二人之间的战争已绝无转圜余地。   五日之后的傍晚,纪擎苍亲帅七万大军出现在焱州城关之外的平原上。   燕筱筱站在城头上,与其隔空相望。秦隐、楚墨炀和颜洛离等人,皆伴在她的身后。   秦隐咋舌道:“这纪擎苍来得好快呀。他怎么算准了皇上一定会来焱州,而不是去琼州或是与魏太子的援军会合?”   颜洛离接言道:“北方驻军肩负驻守北境之责,不到万不得已,不宜妄动,否则可能引来北方列国的趁虚而入。至于魏太子的援军,到底名不正言不顺。皇上若以他国之手来干预本国之事。即便胜了,日后也可能被他人以‘引狼入室’之辞诟病。兼之魏国此次派兵之举意义不明。虽名义上是来助皇上平复叛贼,但其立场到底是敌是友,抑或另有所图,尚且不知。皇上自然不会选择他们。如此一番考究下来,我们来焱州,便是最合情合理的、也是唯一的选择。纪擎苍必然亦是想通了这些。”   燕筱筱耳听得颜洛离一番鞭辟入里的分析,回给了他赞许的一瞥。   不错,正如颜洛离分析的一般。燕筱筱眼下虽面上似有三方势力可选。可是真正能毫无顾忌的信任并驱使的,也只有焱州这一方了。   此时城下的纪擎苍提马上前,神情冷峻,声音不带一丝起伏道:“皇上,你我君臣之间,大可不必闹到这种程度,只要皇上现在开城出来,与本王回京。本王待皇上一切如旧,可好?”   燕筱筱俯瞰着下面的纪擎苍,知道这是他向自己下得最后通牒,却只是扬眉笑道:“纪擎苍,你的狼子野心现在已是路人皆知。朕与你早已势不两立。‘一切如旧’这四个字,真是何其荒谬。”   纪擎苍双目微眯,“这么说,皇上是不同意和解了?” 第三百零四章 大战   对于纪擎苍的问话,燕筱筱的回答是一支直射对方面门的利箭。   纪擎苍出手如电,在利箭迎面射至时,一把抓住。   浑厚的内力伴着灼灼的怒火狂涌而出,握于掌中的箭身瞬间化为齑粉,箭矢也断成了两截,掉到了地上。   他仰视着城头上那道风姿傲骨的身影,缓缓点头,口中连道了三个“好”字。   “明晨日升,战场上一决高下吧。”   纪擎苍不轻不重地放下这句话后,便退回了军中。   ……   夜幕降下,大地一片沉寂,这也是大战前最后的安宁。   时近子夜,万籁俱寂。   本应沉寂的焱州城内,忽然火光四起,燃亮了大半个夜空。   没多久,“粮仓走水”的呼喊声此起彼伏,城内顿时一片大乱。   焱州即从前的火国,因地理位置特殊,易守难攻,就算城关封闭,被围城数月,因城内几大粮仓丰盈,自给自足也是没有问题的。   这也正是其战略优势所在。   可若是粮仓被毁,那这座易守难攻的坚城,也就成了一座巨大的监牢,一个无处可逃的死城。   就在全城军民都争相奔走救火时,谁也没有注意到,城门内发生了一起小规模的夺城战。   不过短短几分钟的功夫,城门便易了主。   随着厚重的城门被轰隆隆的推开,两万名青州府兵铁骑,在纪擎苍的率领下,似水银般由洞开的城门向焱州城内极速涌入。   因粮仓失火,城中百姓已乱做一团。   但纪擎苍还不至于心狠手辣到屠戮全城,他的目标明确,直奔正在向焱州原皇城方向撤退的焱州军衔尾杀去。   焱州虽然不大,却也足有凤国一个寻常州府大小了。   纪擎苍已尽全力追击焱州军,但一来是他们对焱州城内沼泽遍地的复杂地形不熟,所以纵然跟着他的是大凤国最精锐的青州府骑兵,可速度却难免要大打几分折扣。   二来,是因为那支断后的焱州军作战出奇的机动灵活,每每追兵迫近,他们只是适时地停下来阻击拖延一下纪擎苍,绝不与其纠缠。   所以这一场追击战走走停停,直耗了两天两夜,双方却也没有发生真正意义上的正面冲突。   第三日天明时,纪擎苍带队追着焱州军一路冲进了州府城关,也就是原火国的都城。   隆隆的马蹄声踏破了清晨的寂静,可纪擎苍进城后,立时察觉到了异样。   长长的街道上空无一人,远近的街巷更是连鸡鸣犬吠都不可闻。   整座都城分明是一座空城!   纪擎苍锐目扫过四周,抬起了右手,他身后的两万骑兵立时如臂使指般齐齐停下。   纪擎苍派出四路哨兵探查城中情况,然后自己驱马在空荡荡的街道上逡巡了一圈,恍然地轻哼一声。   他的副将也察觉到了不对,策马来至近前,“王爷,这里的情况似有不妥。”   纪擎苍点头,“我们中了诱敌深入之计。”   似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一般,没多久,几路探马相继回报。   除了他们来时的东城门以外,其他三处城门早已被巨石封死。   而就在他们进城后不久,东城门也骤然失火,那引燃城门的正是焱州特产的琼蛟油。   此油极其耐烧,等闲的一两,就足够长明灯燃上三天三夜的了。依城门处淋下的油量来看,没有个四五日,那火怕是熄不了。所以这东城门便也算是被堵死了。   这一下他们彻底被困死在这座都城里了,就算纪擎苍带来的另外五万人能寻到都城来,一时半会儿也是无法与他们会合的。   纪擎苍骑在马上听着属下的汇报,口中低低的念叨了一句,“雪儿,你即便将本王困在这都城内,又能怎样呢?”   他默了默后,抬头看了眼副官,“查到他们的去处了吗?”   “回王爷,他们躲进原火国的皇宫里去了。”   纪擎苍举目望向皇宫的旧址。   自从火国归属凤国后,前火帝宫中的妃嫔和内侍宫女都被悉数遣散了。偌大一个皇宫已人去楼空。   作为帝王的最后一处庇护所,宫墙虽远不及城墙的防御性强,但作为临时攻势,还是没问题的。   所以皇宫也就是燕筱筱他们现在能退守的唯一一道防线。   当纪擎苍带队来到皇宫最大的南宫门外时,毫不意外地在宫墙上方看到了燕筱筱。   纪擎苍在宫门外十丈勒马停下,   “皇上,看你在退兵的过程中,有条不紊,急而不乱,便可知你已猜到本王会连夜袭城。如此说来,你早就识破许殇叛变本王是假,潜入焱州伺机而动才是真。可你为什么还要接受他的假意投诚呢?”   燕筱筱一袭浅紫色的披风在朝阳下猎猎飞扬,红唇轻抿,淡然笑道:“摄政王军权在握,又有青州府兵这支精锐之师,朕即便号称有三方联军,可实力仍与摄政王相差悬殊。更何况这支临时组建起来的焱州军。所以,只能设法让摄政王的兵力分而化之了。正赶上许殇送上门来,朕又怎好不用上一用呢?噢,对了,顺便告诉摄政王一声,许殇的那一万人,以及你带来的另外五万人,这会儿应该还在城外的沼泽地里转圈呢。怕是一时半会儿,无法来援摄政王了。”   纪擎苍抬眼看着宫墙上方那笑意宛然的绝世丽颜,笑道:“皇上可知,本王最爱看的就是你这副意气风发、神采奕奕的模样。皇上确实是长进了,竟然这么轻易就识破了许殇的伪装。”   燕筱筱听他时至此刻,仍不忘出言戏弄自己,眉梢的笑意不由转冷,“焱州虽是弹丸之地,但门坚城高。若是没有十五万以上的兵力,是不可能将其攻下的。只看摄政王此次东来,带兵仅七万,又未准备大型的攻城战车,便可知你一早就不准备做攻城战。”   纪擎苍赞许地点点头,“皇上虽登基仅三年,但于军务上,确实很有天赋。”   燕筱筱望了望天,没心情继续与纪擎苍啰嗦,只是淡淡道:“纪擎苍,朕不是一个喜好杀戮的人。现在弃剑投降。朕或许还会赦免你手下的这两万青州府兵。” 第三百零五章 绝境   燕筱筱的话音未落,几千名弯弓搭箭的射手齐齐现身城头,将下面的纪擎苍以及他手下的先头部队都纳入了射程之中。   下方的青州府兵反应也是极其迅速,不待上面吩咐,已训练有素地组成了一方盾墙,将纪擎苍以及先头部队护在其中。   纪擎苍似是对双方剑拔弩张的气氛视而不见,望着燕筱筱挑眉道:“只是本王手下这两万青州府兵吗?”   燕筱筱默默地凝了他片刻,无论是自己还是燕弃雪,与纪擎苍早已是不死不休的恩怨,就算现在纪擎苍束手就擒,即便自己不会杀他,但燕弃雪却也绝对不会放过他。   “你谋逆之罪已成事实,摄政王不会以为朕会轻易赦免于你吧?”   纪擎苍点头,“不错,本王和皇上之间的恩恩怨怨,已不是简简单单的几句人情理短就能解得开的。这一辈子,怕都是要不死不休了。”   他说着,不无轻蔑地看了一眼燕筱筱身后那几千名射手,“皇上不会以为这道宫墙能拦得住本王的青州府兵吧?”   燕筱筱凝眉,“这宫墙虽仅有丈许高,但料来摄政王的战马怕是跃不进来吧?”   纪擎苍微勾了勾唇角,“皇上知本王手下的青州府兵精锐,可大约还不知道,他们不仅仅是冲锋陷阵的骑兵那么简单。”   他说话的功夫,身后的青州府兵已训练有素地动了起来。   只见他们约一百人为一队,各自从马鞍囊套里抽出一部分类似工具、抑或是零件的东西,并迅速组装起开。   燕筱筱看到那些迅速成形的大型武器后,惊道:“穿云弩!”   这种穿云弩的力量惊人,所谓“穿云”既指其射出的劲弩可以直穿云霄,再配以直径达三寸的十字型精钢弩头,便是厚达二尺的坚固城墙,也能被轻易洞穿。   正是拆毁城墙的利器!   燕筱筱从前就听说青州府兵配有穿云弩,只是万料不到他们竟是将这种重型武器时时带在了身上!   不过小半个时辰的功夫,二十架穿云弩便已组装完毕。   眼看着他们驱赶战马拉动弓弦安装巨弩,众人皆知这宫墙再不过一时三刻,就要被轰穿撕碎。   一旦失了这道屏障,纪擎苍的青州骑兵冲进来,便万事皆休了!   可就在这要命的时刻,燕筱筱却只是眉头紧锁,定定地望着天空。   巨弩的机括在战马的巨大拉力下被缓缓开动,那钢铆碰撞的轧轧声听得人毛骨悚然。   两边的秦隐和莫邪眼见此景,不约而同地上前来请示燕筱筱,“皇上危险,还是先撤离宫墙吧。”   燕筱筱却不肯离开半步,只是瞧着渐渐暗下来的天空。   这一会儿的功夫,第一架穿云弩已裝弦完毕。   随着纪擎苍一声令下,巨大的弩箭激起呜呜的劲风,笔直地朝远在几十丈开外的宫墙呼啸射去。   飞沙走石伴着轰隆的巨响,一片宫墙被硬生生削掉了大半。   接着是第二箭、第三箭……   就在第四只穿云弩离弦而出时,天空忽然诡异地黑了下来。   其实,从刚刚开始天色就一直在不住转暗,只是因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些穿云弩上谁也没注意到而已。   不过眨眼的功夫,整片大地便彻底失去了光明。   直至此刻,包括纪擎苍在内的所有人才震惊地察觉到这非同寻常的天文异象。   明明刚升起不久的太阳,竟然不知被何物吞没了!   即便是见多识广的纪擎苍,也满是惊惧之色地仰头望向了漆黑的天空。   其他青州府兵则更是骇得连进攻都忘记了。   就在这时,一支火箭从燕筱筱的指端直射半空!   因沾了琼蛟油而燃得格外亮、格外长久的火箭划破了皇城上方的黑暗。   下一秒,近万名以黑纱覆面的黑衣战士骤然现身于宫墙外的长街民居房顶。   数百支火箭如一幕稀稀疏疏的箭雨,横跨数条街区向遍布街道上的青州骑兵们射去。   这一番攻击虽然事发突然,但青州府兵训练有素,反应也是奇快,均在第一时间举起了随身的护盾,所骑战马有十之一二中箭,但士兵基本没有什么伤亡。   可接下来,那些火箭落地后,地面却突然燃烧起来,那火光竟呈诡异的银白色,极其刺目晃眼,在这极度黑暗的情形下,人眼骤见高强度的白光,都会在短时间内丧失视力。   这无关乎平素的训练是否刻苦,意志力是否坚韧,而是人身体上最自然的机体反应。   一时间,满街的青州府兵,无论是人还是战马均被白光刺激得无法睁眼。   而屋顶上的焱州军,因以黑纱覆眼,所以最大程度低降低了白光对双眼的影响。   楚墨炀那低沉而有些粗砺的嗓音骤然响起,“给我杀!”   随着他的一声吩咐,遍布宫墙以及民房上的一万多名弓箭手万箭齐发,向着下面毫无防御力的青州府兵展开了最冷酷的射杀!   一时间,中箭人的惨哼和战马的嘶鸣声不绝于耳。不过片刻的功夫,宫墙以下五里之内尽是刺鼻的血腥之气。   胜负之分和成千上万条性命的陨落,不过在这短短的瞬息之间。   因丧失视力而无法抵抗的青州府兵伤亡惨重,第三轮箭雨过后,已基本无力再战。可楚墨炀还是对全军下达了最后的进攻命令:一个不留,全部肃清!   他永远忘不了就在近一年前,犀岭洼地里的那场恶战,忘不了祖父临终前那壮志未酬的遗憾与悲伤。   这国仇家恨只能用血来偿!   当白光燃尽时,长街上已是伏尸遍地,纪擎苍望着那些他一手栽培起来的战士们的尸体,一时间竟有些呆怔了。   十里长街之内喊杀声震天动地,他知道这是焱州军在对他们进行最后的扑杀,只怕那些中箭受伤已无反抗之力的伤兵也不会幸免于难。   他忠心的侍卫和副官在死命地拉着他的马,向城门的方向撤退。   纪擎苍抬起一双充血的眼睛,遥遥望向长街尽头,那道站得笔直的纤细人影。   “滚开!”   他一鞭抽开了拉着自己坐骑的下属们,策马奔着那个让他爱恨交织的身影飞驰而去! 第三百零六章 决战   此时,皇宫的大门已经打开,宫墙内的士兵们也都加入到了长街血战中。   纪擎苍纵马跃过那道残了一半的宫墙,直朝前方骑着汗血宝马的身影追去。   两人一前一后地来到了皇宫深处,也就是前火国曾经存放凤凰眼的那处神坛。   此时,这神坛已经荒废,门口更无任何人把守。   燕筱筱跳下烈霞后,径直奔入神坛大门,纪擎苍立时也跟了进去。   神坛内一片漆黑,纪擎苍迈进大门后,便警惕地减了速度,并把墨阳剑横在了身前。   当眼睛渐渐适应黑暗后,他才看清,这神坛内部十分巨大,而且穿过眼前这条甬道后,里面竟是一个无底的陷坑,陷坑四壁还影影绰绰地闪着火光。   远远的,就见燕筱筱半悬在空中,不,她是踩着一条横贯陷坑上方的铁锁,悬在了坑洞的上方。   纪擎苍施展轻功来到那道铁锁前,却没有立刻跳上去,只是隔空望了这个让他又爱又恨的女人良久,才阴鸷地问道:“今天这异常的天象,以及地上燃烧的白光,是否皆是你所为?”   燕筱筱轻笑,“你太看得起我了,那日食是自然现象,只不过是被我预先算得罢了。至于街上那些能释放白光的特殊燃料,则是焱州除了琼蛟油以外的,另一个特产。”   不错,今天这所有的一切,皆在燕筱筱的算计之内。   从许殇放火烧粮、开城门放纪擎苍进城,到今日皇宫外的街巷之战,都在她一步步的精心设计之中。   根据燕弃雪前世时的记忆,燕筱筱知道今年的今天,凤国会发生百年难得一见的日食现象,而原火国皇城,正是日全食的观测地。   至于那奇怪的燃料,实际上就是镁粉,也是在现代战争武器中,作为闪光弹的主要原料。   燕筱筱并不是什么神人,她只是有效地结合了天时地利,再加上比古人多一些见识罢了。   但也有些东西是她料不到的,比如说穿云弩。   今天若是这日食再晚个一时三刻,那结局会怎样,可就不好说了。   纪擎苍点头冷笑,“雪儿领本王来此,是否也是想和本王做个了断呢?”   燕筱筱向后撤了几步,“不错。纪擎苍,就看你有没有这个胆量了。”   纪擎苍纵身一跃,稳稳地立到了铁锁上,“雪儿只身一人应战,不怕有个万一吗?”   燕筱筱缓缓抽出凤羽剑,“你们之间的恩怨,还是没有外人插手的好。”   纪擎苍皱眉,“你说‘你们’是什么意思?”   燕筱筱却只是勾了勾唇角,垂眸低唤道:“燕弃雪,到你了。”   她这声音虽然不大,却逃不过纪擎苍的耳力,后者听到她如此怪异的一句话后,一瞬间最近一段日子以来在她身上发生的种种怪事,皆悉数浮现在了脑海。   电光火石间,纪擎苍似明白了什么,“你!你不是燕弃雪!?你到底是谁?”   “你没必要知道。”   燕筱筱双目微阖,再睁眼时,已完全是另外一番神情,另外一个人!   虽亲眼所见,但纪擎苍仍有些不可置信。   燕弃雪将凤羽剑斜斜地指向纪擎苍,“纪擎苍,咱们前世今生的仇与怨,今天就一并清算了吧!”   ……   深不见底的陷坑洞上方,两条人影你进我退,激烈地缠斗着。   燕筱筱不惜耗时费力地找人修复神坛内的铁锁等事物,更替燕弃雪选择这一处为她和纪擎苍的决战地,虽看似凶险异常,实则却大有心思。   一则,她虽然继承了十重天禹功,但经过这近两年的损耗、负伤以及中毒,现在折损得已不足五成。   这样的功力,自然不是大凤第一高手纪擎苍的对手。可是燕弃雪的轻功超群,若是能善加利用,就可以弥补一部分功力上的不足。   眼下就是这么个局面,在这条极其考验人轻功的铁锁上对战。此消彼长下,燕弃雪借助轻功的优势,也能与纪擎苍堪堪战个平手。   这第二点原因,就是这神坛内独有的一种生物……虽然它们曾经因为那场大火而险些绝迹,但昆虫族群的生命力却是极其顽强的……   激战中的纪擎苍忽觉脚踝处一阵钻心的剧痛,一招迫开燕弃雪后,他立刻低头查看自己脚上的情形,却见四五只大得惊人的蚂蚁正爬在自己腿上,显见那剧痛就是被蚂蚁咬伤所致。   他这才注意到,他们足下的这条铁锁上,不知何时竟爬满了几百只体型巨大而且极富攻击性的蚂蚁!   可是对面的燕弃雪所到之处,那些蚂蚁却纷纷闪避,显见是她身上抹了什么药,抑或是佩戴了某些驱虫的东西。   直至此刻,他终于知道,她为什么会只身引自己前来了,因为有了这些蚂蚁帮她,比多十位武功高手助她还有效率!   纪擎苍察觉到这一点后,便想第一时间跳下铁锁,可燕弃雪有岂会容他离开。   凤羽剑森寒的剑光立时将纪擎苍再度笼罩。   纪擎苍强忍着周身蚁噬虫咬的剧痛,一双阴鸷的眼死死地盯了燕弃雪良久,忽而摇头叹道:“雪儿,你也是个可怜之人。一生下来,就背负了祸国殃民的灾星之名,真是可怜、可悲、可叹啊。”   生而背负的罪名,众叛亲离的情殇,这是她一生不可触的逆鳞。   “闭嘴!”   纪擎苍沉声冷笑,“我说得不对吗?先帝燕烈不过是将你视为一枚皇权更替的棋子。太皇太后也只是把你当成颍川王脚下的踏板。你的亲人,整个燕氏皇族没有一人真心待你。雪儿,你生下来就是一个悲剧,一个不容于世的皇族耻辱!”   随着纪擎苍的一字字、一句句,前世的仇,今生的怨,每个人的脸都在她脑海里旋转。   燕弃雪目呲欲裂,“我让你闭嘴!不许再提他们!”   纪擎苍却置若罔闻,一径笑道:“雪儿,你是爱我的对吧?你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你恨我、憎我、怒我、怨我,不过更恨你自己的不可救药!所以你才这样对我穷追猛打,不依不饶!” 第三百零七章 魂散   纪擎苍的一字一句便如一把把诛心的利剑,直戳燕弃雪最沉痛的伤疤。   “胡说八道!”   燕弃雪怒不可遏,凤羽剑裹着沉沉的剑压,向着纪擎苍直劈而下。   她这一剑毫无保留,可也因复仇之心太重失了灵性。   而纪擎苍等得就是她被自己言语所激,失去冷静的这一刻。   高手相争,胜负往往只在瞬息之间。   燕弃雪这一剑去势太急,想再抽手,终是慢了一步,被纪擎苍一把抓住了手腕。   燕弃雪也是反应奇快,右手被抓的同时,将凤羽剑就势一抛,改为左手接剑再向纪擎苍攻去。   然而,她反应虽快,不过还是有些被动,被纪擎苍足下一绊,整个人立时在摇晃不定的铁锁上失了平衡,向旁滑去。   就在她刚刚跌下铁锁时,却觉腕上一紧,竟是被纪擎苍拉住,整个人险之又险地悬在了半空中。   他蹲跪在铁锁上,俯视着她,缓缓说道:“雪儿,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乖乖随我回京,禅位于我。日后我为帝,你为后,共享这万里山河。这是我给你的唯一的,也是最后的一次机会。”   燕弃雪仰头望向这个男人,忽而笑出了声,笑声歇止后,方轻轻的问了一句。   “纪擎苍,若在这江山与我之间,只能选择一个,你选哪个?”   纪擎苍似是没想到她会在这样的场合,问出这样一句话,良久,他才作答。   “两个,我都不放。”   燕弃雪的唇角抿起一抹绝美的微笑,淡淡地道:“纪擎苍,一起下地狱去吧。”   她说着,持剑的左手猛朝纪擎苍的面门劈去,后者本能地侧身相避,抓着她的手亦不由得一松……待他反应过来再想伸手拽她,两人已是失之交臂。   就在纪擎苍站起身,失神地望着跌落下去的燕弃雪时,却听脚下的铁锁发出咯咯的轻响。   他骇然低头,这才惊觉,足下的铁锁竟已在二人交手的功夫,不知不觉间被燕弃雪一剑一剑地于同一个地方斩开了一道裂痕。   她刚刚那一剑的目标并不是自己,而是这已经岌岌可危的铁锁缺口!   原来,她在引自己上这铁锁时,就已做好要与自己同归于尽的打算!   随着一声金属的绷断声响,整条铁锁从纪擎苍的足下骤然断裂!他连伸手去抓铁锁的时间都没有!   纪擎苍难以置信地盯着正向自己漠然冷笑的燕弃雪,随即身形也随着断裂的铁锁坠入了无边的黑暗……   燕弃雪长长、长长的呼了一口气,意识渐渐飘离,慢慢地闭起了眼睛,身体仿佛也在一瞬间轻盈得如同一缕随风而散的青烟。   燕筱筱,对不起,这个身体终究无法还给你了。   呼……一切的一切……终于……结束了……   ………   燕筱筱睁开眼时,看到的就是自己不住下坠的场景,她惊呼一声,可是下一秒,右脚踝处猛的一紧,接着整个人就被一股巨大的拉力拖住,在半空中像钟摆一样,向前方的洞壁撞去。   眼见着自己就要撞在石壁上,她连忙运起所剩不多的内力,一掌拍在极速接近的岩壁上,但也因反冲力,又被弹了出去。   如此往复数次,身体终于不再晃动。   这身体刚刚经历了一番惊心动魄的激战,又被这一统折腾,几乎散了架。   她在半空中倒吊了许久,待体力稍稍恢复,才弯腰伸臂,去够自己的右脚踝。   一缕纤细难辨的七色丝线在火光的闪耀下若隐若现。   由丝线拧成的细索的这一端缠在了她的脚踝处,另一端则挂在了崖壁上用来固定锁链的铁环上。   燕筱筱费力地抓细索,缓慢地爬了上去。   等她爬回了洞顶的崖边,向下望了一眼后,不由得抹了抹头上的冷汗,随即才坐到地上,解下右脚踝上的细索。   那是由天香冰蚕丝搓成的细索,也就几根头发丝拧在一起那般粗细,可却比寻常的鱼线和钢丝还要结实。   这是燕筱筱事先从天香嫁衣上拆下来的,替自己保命用的安全绳,这条安全索,她连燕弃雪都隐瞒了。   天香冰蚕丝轻若无物,又极其纤细,缠在脚上,没有一丝的分量,所以让人难以察觉,加之神坛内光线晦暗。   所以刚刚在激战中的纪擎苍和燕弃雪,谁也没有发现这条细索的存在。   燕筱筱大抵猜得到燕弃雪为了复仇,很可能什么都做得出来,所以才特意瞒了她,给自己多留了一道安全索。   如今看来,她做得还是很对的。   燕筱筱站在黑漆漆的崖边良久。   这巨大的陷洞足有几十米深,摔下去,绝无活命的可能。   下面这黑暗之中,埋葬得不仅仅有纪擎苍,还有燕弃雪的灵魂,以及她所有的仇恨……   她能感觉到,燕弃雪的魂体已经从自己体内消失了,没有一丝残留……   她终于完成了复仇,可是不知为何,心底不是如释重负的轻松,反而是莫名的空落。   仇恨这东西,由始至终便无法给人以正能量,即便完成了复仇,可在这个过程中,她失去的,也远比得到的要多……   燕筱筱长长的叹息一声,割下一缕自己的头发,扔入了下方的黑暗。   “燕弃雪,就用这缕头发,为你祭奠吧。愿你往生的路上,再没有背叛与伤害。”   她双手合十抵在眉心,默默地念了片刻,随即转身走出了神坛。   当神坛的大门在她身后关闭的一刻,也意味着她将与过去正式告别。   接下来,她该为自己而活了!   ………   当燕筱筱骑着烈霞回到南宫门时,战斗已基本结束。   莫邪他们见她安然回来,皆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先前燕筱筱命他们不许跟随,接着就见纪擎苍追她而去,众人不由得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虽有心同去护驾,但奈何又不敢违抗皇命,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留在战场。   如今见燕筱筱只身一人回来,众人心底皆明白了一个大概。   只是秦隐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皇上。纪擎苍?”   燕筱筱神色淡然道:“死了。”   所有人的呼吸都窒了一窒,接着便又齐齐的松了一口气。 第三百零八章 密旨   此时,宫墙外的战斗已基本结束,纪擎苍带来的两万青州府兵已悉数被歼灭。   尽管燕筱筱已费尽心思,在战前筹备好了一切,使得焱州军未战已赢了大半,可这一场仗打下来,焱州军还是折损了四千余人。   由此亦可见青州府兵的强悍。   燕筱筱踏过伏尸处处的长街,目光已有些麻木。   战争就是这样残酷。   她知道这一场恶战必不可免,以青州府兵对纪擎苍忠心耿耿,为灭纪擎苍,这支军队只能是这般下场。   可虽然她胜了,她的心里却满是阴郁沉闷。那刺鼻的血腥味,更让她觉得一阵阵的恶心。   但愿,这是她今生所造的最后一次杀业……   纪擎苍已死,那这之后的战况,便也没有任何悬念了。   楚墨炀和秦隐兵分两路,在焱州全境肃清了纪擎苍的余党。   此次随纪擎苍一并前来的那另外五万人,在得知纪擎苍伏诛,又见到楚墨炀手持的凤帝圣旨后,便悉数缴械投降。   只有许殇带着他的一万人负隅顽抗,但终因为地形不熟,加上得知纪擎苍身死的消息而士气大败,最终落得惨败的下场。其所部一万人,基本被楚墨炀全歼,只有许殇带着少数亲卫兵逃入了沼泽中,生死不明。   不过短短数日,这场震惊宇内的凤帝与摄政王的皇权之争,便以凤帝完胜、摄政王伏诛而告终。   然而,内战虽然结束,可凤国尚未完全太平。   根据线报,魏太子所率的七万魏国精兵,并没有因为纪擎苍身败而就此班师回朝。相反,连日来他们仍继续行军,现已抵达凤魏边境,不日即将越境东来。   由此可见,魏国出兵的目的并不单纯。   此事可大可小,因其出兵的因由是凤国内乱,而魏太子白霁跟燕筱筱确实曾有口头之约。   所以这件事,也只有燕筱筱亲自走一趟方能摆平。   眼下焱州之战虽已结束,但后续还有许多未尽事宜仍需解决。   因此,燕筱筱决定将楚墨炀、颜洛离等人留下,只身北上。   临行前,燕筱筱将颜洛离叫到面前。   “朕这里有一道圣旨,现传于你。若……此次朕前去解决魏军之事有个什么万一。你就依圣旨行事。”   正跪地接旨的颜洛离闻言一震,“皇上,此话何意?!”   燕筱筱俯视着颜洛离,默了良久。   其实这道圣旨,她早就已经拟好多时了。可是之前,她与纪擎苍之间胜负未定。若是胜了,自然是怎样都好说。若是败了,当然是万事休提。   眼下,她既然已经成功,答应燕弃雪的复仇大业也已结束。下一步,就该到自己功成身退的时候了。   去见白霁,替凤国摆平这最后一桩麻烦后,她便会借机退隐。   这之前,她怎也要把凤国的未来安置妥当。   不错,这封圣旨的内容,就是她将禅位于颜洛离,并在圣旨中明确的提及了颜洛离实为燕氏皇族嫡系子孙的秘密。   这三年来,颜洛离的能力人品,她都看在眼里,相信有赫连靖、楚墨炀以及秦隐等一众亲信的扶持,他会是一个好皇帝。   眼见颜洛离担忧之情溢于言表,燕筱筱心底一暖。这些年,她一直悉心栽培颜洛离,两人的感情早已超越君臣,更像是师徒亦或姐弟。   她伸出手,将颜洛离扶起,“起来吧。十七岁,你已是大人了。有些责任也该承担起来了。朕此去见魏国太子,不过是解决一下其中的误会。事情一了,就会回京。你们把这里的事情处理完毕后,就直接回京,请丞相还朝,重整朝务才是正道。”   颜洛离听她话中似有深意,只是一时又有些把握不清,只能点头应下,犹豫片刻后,才又说道:“皇上一定要只身上路吗?把莫邪带在身边有个照应也是好的。”   燕筱筱摇头,“以烈霞的脚程,等闲的马匹是跟不上的。此次与魏国交涉,时间紧要,还是朕自己骑着烈霞赶去快一些。”   颜洛离见她一再坚持,唯有低头领命。   第二日清晨,燕筱筱拒绝了众人的相送,单人独骑的上了路。   青岚在空中发出清越的长啼,振翅追在极速飞驰的烈霞左右。   因魏军入境的位置在凤国东北部的凤魏交界处,是以燕筱筱决定先赶到琼州城再说。   烈霞的速度远比普通的马儿要快,加上燕筱筱日夜兼程,不过短短五日,她便已经到达了琼州城。   摄政王谋逆不成,落败伏诛的消息现在已经传遍全国。   燕筱筱赶到琼州城时,程绅亲自率队在城门外相迎。   燕筱筱进入城中后,对方向她简单地汇报了一下北境目前的状况。   燕筱筱大致听了一下,便出言吩咐道:“你即刻调集五千精骑,明日随朕出城。”   程绅躬身领命,“皇上可是冲着魏军和魏国新晋太子而去。”   燕筱筱“嗯”了一声,随即才反应过来对方话里的意思,“你说‘魏国新晋太子’是什么意思?魏国太子不是白霁吗?”   程绅愕然,“原来皇上尚不知晓。最近几个月魏国朝堂形势大起大落,旧太子白霁因涉险谋逆,已被魏帝废黜,贬为庶民。现在魏国的太子是九皇子,白夜。而且此次领军东来的,也正是这位新晋的太子,九殿下白夜。”   燕筱筱手中的茶杯应声落地,面上也是一片没有血色的苍白。   这几个月她一直被纪擎苍软禁在深宫之中,消息闭塞,即便与颜洛离有些书信往来,可也从不曾谈及他国的政务。   不曾想,在这短短数月间,白夜不但身体康复了,竟然还登上了太子之位。   不过,话说回来,魏帝白湛原定的太子人选就是白夜,现在不过是多走了几步弯路而已。   白夜上位,这是迟早的事。   只是,以白夜与自己的关系,只怕这一次要摆平魏军压境之事,就不是简简单单能够解决的了。   一瞬间,自己与纪擎苍大婚前夜,白夜出现在行宫中的情形于脑海中再现。   想不到那时,他的身份就已经是魏国的太子了…… 第三百零九章 宿命   那一晚,白夜临行前的那句“燕筱筱,记住你的选择。”仍余音在耳……   燕筱筱心乱如麻地起身在厅中踱了几步,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程绅尚是首次见她这般方寸大乱,不由得关切道:“皇上,可是有什么不妥?”   燕筱筱脚步一顿,暗叹一声,摆了摆手,“没什么。还是按朕刚刚说得办。”   “是,臣一会儿就去调集五千精骑,随时准备随皇上出关。”程绅点头领命,随即似想到了什么,又补充了一句,“还有一件事,不知皇上对幽夜族可有耳闻?”   燕筱筱讶然,“幽夜族?自然是听过。”   “他们眼下就在城中,其领队已向臣递交了通关文书,想要出关。皇上……可要召见?”   燕筱筱闻言微怔,随即反应过来了程绅的用意。   众所周知,幽夜族擅长推演占卜、祈福消灾之术。   程绅大约也是瞧出了她对此次魏军压境之事十分忌惮,所以才会提及幽夜族,该是想让燕筱筱在与魏军交涉前,先请幽夜族为此次行程卜算凶吉,再不济祈个福也是好的。   燕筱筱心底暗自苦笑,她这一次与白夜对峙,确实吉凶难料。只是因着二人的情感纠葛,她并不想以此事来找幽夜族为自己推演。   不过……有些事,她倒是确实想问一问幽夜族的当家,苏嫣然。   “好吧。你去把幽夜族族长请来,朕有些事情要问问她。”   “是。”   ……   当日下午,苏嫣然应召前来,并在御前参见了燕筱筱。   燕筱筱挥退了所有人后,才向苏嫣然拱手笑道:“一别经年,族长安好?”   面对这位当世大能,燕筱筱自知她这凤国嫡公主与凤帝的双重身份无可隐瞒。当着明人,也委实没有必要做那徒劳无功的遮遮掩掩。   苏嫣然腿脚不便,只能坐在木质的轮椅上向燕筱筱躬身一拜,“嫣然从前不识圣驾,多有冒犯,还请皇上恕罪。”   “当年承蒙族长照拂,朕一直心存感念,何曾会怪罪于族长。”   苏嫣然再次告罪一声,才恭敬地问道:“不知皇上召见嫣然,有何吩咐?”   燕筱筱沉吟片刻,才开口问道:“数月前,朕与族长曾在纪擎苍的摄政王府见过一面。族长可还记得?”   苏嫣然点头,“皇上请放心,此间之事,嫣然心中自有计较,有关燕氏皇族密辛,嫣然决计不会与第三人提上半句。”   燕筱筱点头,知道她这是在向自己承诺,她绝对不会把燕筱筱的身份秘密泄露给任何一个人听。   对于这一点,即便苏嫣然不如此作保,她也不会担心。   须知幽夜族游走各国多年,与众多皇室之间,常有往来,知道个把皇族密辛,实在再寻常不过。   他们既然干得这一行,自然有其必须遵守的规矩,对雇主的隐私肯定不会向任何人泄露。否则,幽夜族大约早就不知被人灭上几回了。   燕筱筱今天召见苏嫣然,当然不是要她为自己保密,她想问的,另有其事。   “朕记得,当时族长请了一位‘先贤’上身,当时那‘先贤’似是曾对纪擎苍说了一句‘五百年前,老夫已帮过你一次’这类的话。不知族长可还有印象。此事,朕一直深为介怀,若族长知道什么,还望不吝赐教。”   苏嫣然用她那双似能洞悉一切的眸子定定地凝望了燕筱筱良久,方才开口,“不知皇上,可信因果报应,转生轮回之说?”   燕筱筱周身微震,她已隐约把握到了苏嫣然的意思,更由此确定了自己某些方面的推想,“……朕多少还是信些的。”   “那一次,嫣然请‘先贤’上身,其中详情,并无法探知,只是窥得少许天缘。皇上……与那位摄政王,似是在前世便有牵扯,极有渊源。正所谓,前世之因,后世之果。因有前生的缘分,才又今生的后果。”   燕筱筱的脑海中猛地浮现出,那一次岐山雪崩时,自己和燕弃雪共同做的那个奇怪的梦。   五百年前焱国的皇室公主与凤凰眼的故事,也一并在心底涌现。   难道说……燕弃雪真的与那焱国公主颇有渊源,甚至……极有可能就是其中一位公主的转生……   依照她与纪擎苍的爱恨情仇,料来如果她的确是焱国公主的转世,那多半就是那位,用凤凰右眼诅咒了凤国开国皇帝的长公主。   回忆史书上的记载,那位凤国开朝帝王生前的种种与纪擎苍又何止一两点的神似?!   难道说,这一切的起源都要追溯到五百年前……   那自己这异世重生的灵魂,占据了这样一副肉体,又将承受怎样的命运……   “两世重生,奈何命运多舛。”苏嫣然目露异彩,神情半梦半醒,如呓语般低喃,“浮生着甚苦奔忙,盛席华筵终散场。悲喜千般同幻渺,古今一梦皆荒唐。”   燕筱筱听到苏嫣然的话,周身一震,彷如大梦初醒,再抬眼时,却见对方向自己深深拜道:“皇上,天命既定,非是凡人之力可改。万事不要太过强求为好。”   燕筱筱失神良久,已然明白了苏嫣然话里的意思。   天命既定,非凡人之力可改。   那即是说,即便她是个穿越异世而来的魂体,终究也逃不了天定的宿命吗?   恍惚间,燕筱筱猛的记起,自己最初与纪擎苍离开隐居的山谷前,拜别柳雪晴时,师父就曾说过,自己命中有一大劫。   她原以为,那一劫就是燕弃雪与纪擎苍之间的爱恨纠葛,致使其最终跳楼身亡的命劫。既然现在纪擎苍已死,那此劫便也应该除了。   可苏嫣然话里话外的意思,明显仍是在说,自己未来的命运,是在劫难逃的!   那这一劫,究竟是如何的?   燕筱筱目光投向窗外,眺望远方,良久之后,慢慢开口,“朕素知幽夜族有推演宿命、占卜吉凶之能。可否请族长再为朕起一卦?”   苏嫣然垂首应道:“请皇上示下。” 第三百一十章 死劫   燕筱筱默默收回远眺的目光,忽而状似随意地轻笑道:“替朕算算姻缘吧。”   这一下着实出乎了苏嫣然的预料,以至于她近乎失礼地盯了燕筱筱半晌。良久,她才收回目光,低头向燕筱筱伸出双手,“可否借皇上的手一观?”   燕筱筱点点头,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苏嫣然恭敬地用双手接住燕筱筱的手,先是仔细端详了一下掌纹,随即又缓缓摸了摸她的骨相,口中默念了几句话,似是在推算着什么……   忽然,苏嫣然的呼吸一窒,托住燕筱筱右手的双手,也不觉抖了一抖。   燕筱筱立时察觉到她的异样,开口的语气虽然故作轻松,可微微颤抖的手指却已然出卖了她的心绪。   “族长可是算出了什么?”   苏嫣然恍然回神,毕恭毕敬地放开燕筱筱的手之后,又默了片刻,似是在斟酌该怎样开口,良久,才谨慎地答道:“皇上此生还是……还是不涉及男女之情的好。”   燕筱筱闻言,正收回的右手,不自觉地缓缓紧握,嘴上却只是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苏嫣然看了她一眼,随即垂眸道:“嫣然斗胆,刚刚替皇上推演姻缘命数之时,只测得了一个……‘死’字。”   燕筱筱猛觉心头一沉,唇边泛出一抹无奈的苦笑。   是啊,多么可笑啊,为何自己还不肯死心呢?当初师父已经那样明确地告诫过自己了……   白夜之前的警告,言犹在耳,联系当前的局势,燕筱筱有预感。   这一次,白夜绝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难道说,她注定要重蹈燕弃雪前世的覆辙。   不!她不要!她不要承担燕弃雪那可悲的命运!   燕筱筱胸口急剧起伏。   逃!她一定要逃开!对,此间事了,无论天下再起什么样的波澜,她都要远远的逃开这一切。   因为那种伤,那种痛,她不想扛,也扛不起……   苏嫣然默了良久,似是在等待燕筱筱消化自己话里的意思,直至燕筱筱再抬头看自己,方才续道:“料来皇上想要问的,都已经知道了。若皇上再没有什么吩咐,请容嫣然告退。”   “族长请等等。”燕筱筱斟酌了片刻后,才又接道:“朕知道幽夜族有替人祈福消灾的能力。朕……这一世的厄运,可否消解?”   苏嫣然轻叹一声,“嫣然一生替人挡灾无数,这一条烂命早已消耗殆尽。皇上为九五之尊,天潢贵胄,命格里的劫数,即便嫣然舍命去渡,怕也是无能为力的。”   燕筱筱听她如此说,眸光不由得一暗。   “不过……”   燕筱筱听到对方话里似有转机,仿佛又看到了一线希望,“不过什么?”   苏嫣然犹豫了一下,还是从手腕上褪下了一条色泽奇异的手串,“不瞒皇上。我幽夜族传到嫣然这一辈,实际还有两位皇族遗孤。”   燕筱筱愕然,“难道族长还有……”   “嫣然还有一位妹妹。其实论能力,她远胜于嫣然,只是……大约是因为不想背负幽夜族这坎坷的命运,所以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车队,从此下落不明。”苏嫣然说着,将那条手串放到燕筱筱手中,“皇上若是有缘,日后得见吾妹,或者她有办法帮皇上消解劫数。”   燕筱筱接过那条手串,只见其上的珠石非金非石,黑中还透着星星点点的银白。   她一瞬间有些失神,总觉得……仿佛在哪里见过……   苏嫣然向燕筱筱拜道:“不知是不是嫣然的错觉,嫣然总觉得皇上与我那位妹妹是有缘分的,未来或许有机会一见。”   燕筱筱将那手串握在手中,向苏嫣然拱手道:“多谢族长指点迷津。”   苏嫣然躬身施礼道:“皇上既然再无旁的吩咐,那嫣然告退了。”   燕筱筱唤了一声,立时有侍从应召而入,将行动不便的苏嫣然送出客厅。   苏嫣然临出门前,又转身向燕筱筱说道:“愿皇上此一去,随心顺愿。”   良久,厅中响起一声叹息。   ……   第二天一早,燕筱筱带着由欧阳凌领队的五千精骑,从琼州城出发,向凤魏交界处的第一个关隘柳山关挺进。   柳山关位于柳山之下,柳山听起来似是一座杨柳依依的青山,实则非也。   此山颇有些海拔,而且位于渭水河南岸,常年雨雪丰沛,所以每年冬天山峰都会被厚厚的积雪覆盖,待到来年春暖花开,山上冰雪消融,汇入渭水河中,就行成了春汛。   渭水河南岸有大片良田,每年都要依靠春汛之水浇灌。   因凤魏之间已多年未有战事,所以这里的百姓安居乐业,也造就了此地凤国东部粮仓的美名。   此时正值阳春四月,恰逢春汛之期,本应是百姓们准备开始农耕的时节,可是因为魏军压境,这里维持多年的安宁祥和也一并被打破了。   燕筱筱领兵进驻柳山关时,站在城头上,望见的就是百姓们拖家带口,往东部蕲州避难的景象。   燕筱筱心中颇有些不是滋味。   如果可以,这一次她真的不想再起战端,她的双手不想再染鲜血了。   柳山关虽常年没有什么战事,可也有一千名的常驻守军。这里的军官是一位老将,刘忽成。   以往每年的这个时节,刘忽成都会带着士兵们帮百姓修筑渭水河上游的堤坝。   今年虽有战事,但柳山关驻军依旧没有改变这个习惯。   燕筱筱抵达柳山关时,这位刘老将军刚刚从堤坝边回来,连裤管都还没来得及放下。   燕筱筱向刘忽成大致了解了一下此处的情况。   根据探马的回报,再过五天,魏国的七万大军就将出现在地平线上。   因大战在即,又想到自己不日便将与白夜再见,燕筱筱心下满是惆怅。   这一日傍晚,她吃不下晚饭,便下了城关沿着渭水河走走。   与她形影不离的青岚就盘旋在她头顶上方,不时传来几声清越的啼鸣。   这时,一队约二十人的巡逻队远远地迎着她走来,当他们看到那于上空盘旋的苍鸾鸟后,立时知道那沿河而来的美丽少年,正是他们凤国的皇帝。 第三百一十一章 河堤   队长远远的望见燕筱筱,连忙领兵迎上前,跪地施礼道:“参见皇上。”   “起来吧。”燕筱筱的目光扫过众人,“你们在巡逻吗?”   “是。每年这个时候,刘将军都会派兵沿河值夜。一来可以防范宵小之徒;二来可以观察渭水河水位变化,一旦河水有泛滥之象,也好及时转移百姓,加固河堤。”   燕筱筱点点头,“刘将军待民如子,做得很好。你们也辛苦了。”   队长昂首回道:“为国尽忠,为民效力。是我等职责所在。”   燕筱筱赞许地“嗯”了一声。   这时,旁边的树上传来青岚的啼叫,燕筱筱抬头望去,却见青岚抓着一根木头,正用鸟喙叼啄。   那木条的形状有些类似它平素爱吃的肉灵芝,看来它多半是将其当成自己爱吃的美食了。   青岚啄了几下,发现味道不对,就将那块木头丢下了树。   燕筱筱随手捡起来看看,不禁“咦”了一声。   这会儿,那队长仍恪尽职守地站在燕筱筱身边,见她面露异色,便出言问了一句,“皇上,可有什么不对?”   燕筱筱用手指搓了搓那块木头,“这截木头似在水中泡了很久,该是青岚从渭水河上衔回来的。只是这块木头的切痕整齐还很新,看起来应是人为的。此处已是渭水河堤坝的上游,再往上可还有河堤?”   那队长摇了摇头,“没有了。再往前不远,就进柳山了,渭水河穿柳山而出。柳山上没有民居,也无处修筑堤坝。”   燕筱筱眉峰微拢,举目望向前方。夜色蒙蒙中,确实能看到柳山巍峨的轮廓。   不知怎的,燕筱筱忽然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她将那截湿淋淋的木头在手中捏了一捏,便迈步向渭水河的上游,柳山行去。   那名队长连同二十名士兵立刻跟了上来。   燕筱筱好笑道:“你们不必跟着,朕只是去瞧瞧。”   那队长却坚定地摇了摇头,“皇上乃万金之躯,若有个闪失,卑职们的脑袋就是被刘将军砍一千回也不够恕罪的。就算皇上要治罪,卑职也是无论如何要跟去的。”   燕筱筱无奈地摇摇头,“好吧。既然如此,那就来吧。”   进山的道路崎岖南行,亏得燕筱筱轻功不俗,而那些士兵脚力也不弱。   所以时近子夜,他们已经沿着渭水河来到了柳山山腹。   当燕筱筱趴在山岩上向下望去时,止不住头皮一阵阵发麻。   这渭水河穿越过柳山的途中,有一处河道地势低洼平缓,河水便汇聚成了一个湖泊。   渭水河在这个湖泊处会分流成两支,一条穿山而下,进入魏国。另一条则沿柳山走行,绕柳山关而过,最后注入泾水。   此时,那两条河道均被人用巨大的圆木和草袋子加高,使得湖水蓄积的蓄水量也随之升高。   可想而知,一旦奔柳山关而去的这条支脉的堤坝被毁,那上千万公顷的湖水奔腾而下,处于下游的柳山关必将被大水冲毁,单是那些顺流而下的巨大圆木,便够守关官兵们喝一壶的了。   燕筱筱的目光移向湖岸那星罗棋布的魏军营区,最后落在中心主帐旁,挂着的那面代表了大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帅旗上,心中不由得一阵阵发紧。   是白夜……   粗算下来,这下面的兵力该有一万人左右。   依情形看来,白夜应是命大部队按原路线缓缓行进,以此骗过凤国的哨兵探子。   而他自己,则领了一万人先行,还寻了条隐匿的道路进山,更在此修筑堤坝。   其用意也是不言而喻。   燕筱筱一直知道白夜的手段过人,可想不到竟如此的鬼神莫测。   今天若不是青岚误打误撞地衔起了那块木头,自己多了个心眼,来柳山里瞧瞧。   只怕明天大水淹城时,自己怎么败的都不知道!   这会儿,那名队长也已看得心惊肉跳,“皇,皇上,现在该怎么办?我们即刻返回柳山关通知刘将军吗?”   燕筱筱摇头,“这一来一回就得小半夜,即便我们现在立刻赶回去,一旦魏军天明时发动攻击,也是来不及了。这渭水河顷流而下,关中的驻军必难幸免。所幸南岸百姓都已尽数转移,大水泛滥,不至于伤及百姓。”   料来,白夜也是不想伤及无辜,所以才迟迟没有下令进攻吧……   至今日为止,渭水河下游的百姓已基本撤离,想来明天极有可能就是白夜发动总攻的日子。   队长愁得直挠头,“那怎么办?”   燕筱筱定了定心神,招手将青岚唤下,然后撤了一截衣襟,写下“着刘忽成领兵撤出柳山关,退至高地”的命令后,将布条绑到了青岚的脚爪上,让它将信息带往下游。   待青岚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之中,燕筱筱才向那名队长和士兵们命令道:“青岚毕竟是只鸟,能否把消息带到并不确定。朕命你们即刻赶回柳山关,向刘将军通报此处情况,让他领兵撤出关口,退至高地!”   那队长听到燕筱筱让他们先行撤离,当即噗通跪地。   “皇上乃千金之躯,岂有我等逃走,将皇上置于险境的道理!?”   燕筱筱目光落到那条主干河堤上,“眼下最保靠的方法,就是破坏那条河堤,使河水穿山而下,湖水水位下降,也就能避免大水淹没柳山关之危了。”她说到这,顿了顿,“只是,若想毁掉河堤,又不被魏军发现,那是不可能的。朕的轻功还算过得去,一会儿跑起路来,也方便些,带着你们,只怕不妥。”   听到主子嫌弃自己是累赘,队长及众官兵面面相觑。   燕筱筱摆手道:“好了,就这么办吧。”   队长和士兵们虽觉此事不妥,但终究不敢违抗皇命,只得领命退下。   燕筱筱施展轻功,沿着山坡的背阴面如一缕青烟般,悄无声息地潜到了堤坝旁。   这湖堤是以绳索将数根圆木捆在一起填充而成的,只要她砍断绳索,那些圆木一散,便会顺流而下,这堤坝自然也就毁了。 第三百一十二章 重逢   破坏河堤的方法虽然简单,可这河堤是由数捆圆木组成,燕筱筱只有一人,毁去整个堤坝只怕要废些时间。   以魏军营区到河堤的距离来算,可能她尚未来得及把堤坝完全摧毁,就会惊动到魏军!   燕筱筱正蹲在堤坝边犯愁,却见那队长又领着一众士兵向自己这边跑来。   燕筱筱皱眉,“朕不是让你们回去报信吗?”   队长单膝跪地回道:“卑职已经让一个跑得最快的士兵先回去报信了。我们留下保护皇上。”   燕筱筱又好气又好笑地摇摇头,知道他们是铁了心的要留下,撵是撵不走了。   不过这样一来,就有了帮手,摧毁堤坝也能更有效率些。   燕筱筱简单地布置一下,然后就和众人分成了四组一起动手。   随着绳索被砍断,巨大的圆木失去了支撑,互相碰撞着在水面上浮浮沉沉,很快就随着飞泄的湖水奔腾而下。   圆木撞击的声响很大,立时惊动到了魏军。   眼见已经得手,燕筱筱立刻招呼众人撤退。   可是魏军的反应出人预料的快,就在他们跑出百米不到时,魏军军营中已经冲出了近百骑,向着他们极速追来。   虽然他们已经尽力猛跑,但两条腿的人,终究快不过四条腿的畜生。   双方的距离很快便被拉近。   眼见着敌兵越追越近,那位队长向着手下的十九名兵丁呼喊了一声,“随我杀会去,保护皇上。”   燕筱筱愕然回身时,看到的就是那二十个人的身影,被魏军铁骑淹没的瞬间……   那惨烈的景象使得燕筱筱大脑一热,待反应过来时,她已持着凤羽剑跃入了敌阵。   悲愤之下,她的凤羽剑施展到了极致,每一剑下去,都有魏军的士兵坠马落地。   自皇城那一战后,燕筱筱自觉手上杀业太重,已不想再多伤性命,所以虽是这种危急时刻,她却仍未下死手。   魏军虽然勇猛,但毕竟功夫与她相去甚远,所以无一人可以抵御得了她一招半式。   燕筱筱此时已经完全冷静下来,刚刚她全凭一时激奋,竟不管不顾地冲入了敌阵,此时理智占据上风,方知及时脱困才是正事。   思及此处,她便决定夺马逃走。   正在她将将要逃出敌阵时,眼角的余光瞥到一点寒芒,以惊人的极速向自己刺来。   燕筱筱反应奇快,一剑卸开对方的攻击,同时与来者对了一掌。   直至此刻,燕筱筱才看清来人的容貌,心神剧震的同时,猛觉一股浑厚至极的内力沿着二人交击在一处的掌心向自己体内狂涌而入。   对方的内力深不可测,而且侵入体内后,对经络的破坏性极强。   燕筱筱硬接了这一掌,受伤颇重,全凭着过人的意志力才没有当场吐血。   她向后踉跄了数步,勉强站稳后,持剑望向对面。   那高居马上,俯视着她的俊美青年,不是魏国的现任太子白夜,还是谁!   两人的目光在战场的中心交汇,耳边的马蹄奔跑声和士兵的喊杀声仿佛都在一瞬间远去了……   燕筱筱心神一阵恍惚,但顷刻间又恢复了清明,她强压下胸腹间的剧痛,出其不意地抢了一匹战马,极速逃离战场。   出人预料的,白夜并没有追来,甚至还召回了那些预备追赶自己的士兵。   燕筱筱伏在马背上,转头回望,迎着白夜幽深如夜的目光,看到他的薄唇微动。   虽然因隔得远,根本听不到他说什么,可燕筱筱还是读懂了他的唇语。   他说:“筱筱,我们之间的一切,才刚刚开始。”   当燕筱筱骑马返回柳山关时,已是清晨。   刘忽成和欧阳凌带领着关中驻军已经撤离到了高处,此时见她孤身返回,立刻赶来迎驾。   “皇上的脸色这般不好,可是负伤了?是否传军医为皇上诊治。”   燕筱筱摆了摆手,“魏军筑的堤坝已被摧毁。料来魏军很快就会到达。我们不能失了柳山关这个依仗。现在赶快回去。”   刘忽成听她这样说,立刻传令回城。   在燕筱筱和刘忽成以及欧阳凌带兵回到柳山关后的当天傍晚,魏国的七万大军,就出现在了地平线上。   柳山关并不大,所以七万人的军队,便足以将整个关口围个水泄不通。   柳山关地理位置扼要,把守着通往凤国腹地的门户,只要拿不下柳山关,魏军便也无法继续向凤国中部挺进。   夜幕降临,魏军军阵中走出了一列士兵,他们身上没带武器,看服装竟是凤国的制式。   此刻燕筱筱和刘忽成等人正在城楼上观望魏军的情形,远远的望见那一列士兵后,不由得惊呼出声。   “是他们!他们没死!”   那一列士兵,正是之前随燕筱筱一并去摧毁堤坝的那队巡逻队,为首的一个,可不正是那名队长。   虽然他们身上或多或少挂了彩,可一行二十人,竟不多不少,全部活着。   欧阳凌待他们行至城楼下后,再次确认了一下他们的身份,便命人打开城门,放他们进来。   这一下大大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尤其是燕筱筱。   她凭高远眺,遥遥地望着魏国中军之处的那杆帅旗下的挺拔身影,一时间,心底五味杂陈……   刘忽成对魏军的做法,已经完全摸不着头绪了。   “皇上,看来魏军此次入境,并不是为了开战而来,那他们到底意欲何为?”   燕筱筱默了默,方才开口,“凤国与魏国已和平相处了上百年。双方的边境守军虽也偶有摩擦,但却并不曾闹出人命。二十个兵卒之于两国的兵力,虽然仅是沧海一粟。可若是开了杀戒,那便意味着两国之战,会就此开启。今天魏军如此做,意在表明,他们并不是要与我们开战。至于其意图……”说到这儿,燕筱筱眉峰一拢,嘴上虽不在继续,但心下隐隐觉得,白夜此次东来的目的,极有可能与自己有关。   魏军在柳山关外安营扎寨,七万人将关口的几处要道全部封锁。可他们只围不攻,似是在等待着什么? 第三百一十三章 僵持   虽然凤魏双方都未有开战的意图,但这样僵持着,终究不是办法,而且燕筱筱一想到白夜就在城外,便觉寝食难安。   第五日清晨,她便派了信史,到魏军中传话,请魏国太子到城下一叙。   时近晌午,白夜果然单人独骑的来了。   燕筱筱站在城头上,向白夜拱了拱手,开门见山道:“魏国此次出兵皆因我凤国内乱,可是现纪擎苍已伏诛身亡,朕实在想不到魏军继续逗留凤国境内的缘由。可否请太子就此领兵归魏,也好维系我凤魏两国的长治久安。”   白夜微微敛了唇角,“魏国此次派兵,目的有二。其一,是为了助凤国平息内乱;其二,则是为匡扶凤国燕氏皇族正统,拨乱反正。”   对方平平淡淡的几句话,却如平地起惊雷,让燕筱筱心神剧震,她立刻挥手遣退了所有人,只身留在城头。   “白夜,你什么意思?”   白夜静静地望着她,风轻云淡道:“我的意思还不明白吗?筱筱,你这帝王梦,该醒醒了。”   对方虽然并未明言,但燕筱筱心里已掀起轩然大波!   他说:燕氏皇族正统……   燕筱筱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颜洛离的身世,以及先凤帝燕烈谋害前昭阳太子,篡取皇权之事。   只是这件事,是凤国,也是她心中藏着的,最大的一桩秘密,白夜是如何得知!?   而且看情形,魏国此次出兵,竟也是为此而来!   燕筱筱勉强维持住面上的镇定,故做不屑道:“太子殿下这番话无凭无据,当真荒谬至极。”   “事实如何,筱筱心中最是清楚。”   “无论如何,我凤国的内政,也用不到魏国插手。”   白夜垂下眼眸,“既然凤帝一意孤行,那就战场上见吧。”   眼见白夜带马提缰,预备离开。燕筱筱扬声质问道:“太子殿下这般步步紧逼,难道不是在公报私仇吗?”   白夜勒马停下,淡淡说道:“从你负我、叛我、弃我、伤我的那一刻开始,便应想到会有今日。”   燕筱筱看着下方的冷面太子,只觉胸口一阵窒息般的闷痛,她下意识地用手揪住了襟口。   胸腔里满满的都是酸涩苦楚……   听着对方那决绝的字眼,燕筱筱周身轻颤,胸腹间又是一虚荡无力。   她缓缓地吸了一口气,自那日与白夜交手后,不知对方使了什么手段,连日来她的内力都在极速流失。   现在她的情形十分糟糕,这一身的功力,最起码已给散了七七八八。   显见这一切都是白夜那一掌导致的。   他本身就是一名极其高明的医者,又是武学宗师级的高手,更对燕筱筱体内的天禹功知根知底,要做到这一点,并不困难。   此番重见,两人虽只交手那一招,燕筱筱还是能察觉到,白夜的修为已经更胜从前。   之前他的武功已算深不可测,现在他历经生死,又得凤凰眼淬炼,便如凤凰涅槃一般,洗髓易筋、脱胎换骨,功力自然是大为精进。   反观自己,虽得了十重天禹功,但几经折损已消耗大半。   而这一次她伤得古怪,显见是白夜蓄意所为。   她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这一身曾经引以为傲的武功,将很快散尽……   忽然间,燕筱筱明白了。   帝位、武功,在白夜眼中这些都是自己最看重的。   而他今日,就是要把这些对她而言至关紧要的东西全部夺走!   你已恨我至此了吗……   燕筱筱捂住双眼,遮去唇边的苦笑,再睁眼时,眸底已满是疲惫,“白夜,究竟如何你才肯撤兵。”   白夜提马上前两步,“只要你开城献降,宣布退位。”   燕筱筱无力地用手撑住城墙,她现在是真的累了……   反正这帝位,她已打定主意要舍弃的,早一天,晚一天,于她也无甚影响。   “如果我这样做了,你是否可以放过全城的官兵?”   “我此次并非为杀戮而来。”   “如果……我让出皇位,你可否放过我?”   白夜这一次,却默然了,他的眼神儿很明白,对于她,他绝对不会放过!   白夜的目光令燕筱筱战栗,那是此生此世至死不渝的的偏执。就像他曾经说过的那样“这一生一世,你注定是我的。”   可那时他这样说,是因为他爱她。然而现在,他对自己多半只有恨了……   二人的宿命纠葛,注定他们没有未来。可白夜的执念,更让燕筱筱害怕。   不,她不能跟他再有更多的纠缠了……   “既然如此,我与你已无话可说。”   看着她脸上的决绝,白夜的眉梢眼角渐渐泛起一层迫人的寒意,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平静地策马离开了。   ……   转眼魏军已经围城半个月了,柳山关不大,又赶上这个青黄不接的时节,虽然关中有储备的粮仓,可那必定是为原驻关军队的一千人配备的。现在要养活六千名官兵,确实已是捉襟见肘。   显见,白夜也是在等他们耗不下去的那一天。   燕筱筱不是没有想过自己要不要无声无息的离开,毕竟柳山关现在还没有被完全封锁,若是再拖下去,她想要脱身,恐怕就不容易了。   可是若她这个凤帝在两军对垒时,忽然离奇失踪,且不说魏军那方会有何反应。   凤国这一边,一定会天下大乱,更有可能会不顾一切地向魏军开战。这可不是燕筱筱乐见其成的。   可是眼下要寻个能和平解决目前困境,又能保住自己的法子,实属不易。   说不得只能先拖一天是一天。   燕筱筱为粮食犯愁,也为想不到摆脱白夜的方法犯愁。   然而更令她在意与不安的,却是朝中的迟迟不作为。   算算时间,颜洛离、楚墨炀他们应该已经结束了焱州城的事宜,返回京师了。   按说,她这个凤帝被困柳山关这么久,朝中军方总该有所动作的。即便不派大军来援,就算魏军封锁了柳山关外的几条要道,可是山间小路还是畅通的。   为什么连一封信,一粒米都没有人来送? 第三百一十四章 背叛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柳山关终于到了断粮的地步。   燕筱筱心知白夜此次东来,只是针对自己,她并不乐见战士们受自己牵连,遂向全城官军宣布,有想离开的,随时可以走,魏军并不会留难他们。   可全城战士由上到下,都誓与凤帝守城到底。   燕筱筱心下虽然动容,可心里却也更是焦灼。   就在城中的气氛越发的紧迫不安时,城头上的哨兵忽然来报,有一小队凤国士兵,通过羊肠小路,穿过了魏军的封锁,已抵达城关之下。   最关键的,他们还带来了一些粮食!   当燕筱筱闻讯赶到城门时,送粮的援军已被放进了城门,那领队之人,赫然正是秦隐。   秦隐看到燕筱筱,立时向她跪地请安。   燕筱筱心下自然也十分欢喜。   秦隐这一次带来的粮食虽然有限,却也足可解柳山关的燃眉之急。   当天晚上,全城官军们终于吃了一顿饱饭。   这一夜,柳山关里的战士们,睡得也是格外的香甜。   燕筱筱最近一段时日以来,睡眠并不好,有些微的响动就会惊醒,可这一夜睡得却很沉,待她睁开眼睛时,天色已经大亮。   燕筱筱扶着昏沉的额头,在床边坐了良久,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她往日即便睡得沉些,也不至于醒来后头昏脑涨啊。   而且……平素这个时辰,城中的士兵应该已经在刘忽成或欧阳凌的带领下,于操场上训练。   今天,怎地如此安静?   燕筱筱想到这里,立刻穿衣下地,走了出去。   练兵的校场上空无一人,燕筱筱心下一紧,当即朝城门的方向奔去,然而她看到的竟是自己家的士兵,正准备打开城门的一幕。   “你们做什么?”   燕筱筱一声冷斥,立时引来那几名官兵的注意。   她在柳山关中与全城守军一起待了近一个月,虽不见得都能叫得上名字,但大抵还能混个眼熟。   可这几个人她看着眼生得紧,定睛细瞧,才认出,他们正是昨日跟着秦隐一并入城的那些士兵。   这会儿,那六七个兵士已交换了一下眼神儿,纷纷迎上前来施礼。   “参见皇上。”   燕筱筱眉峰微拢,目光落在为首的那名士兵身上,当目光滑过他的右手时,倏地定住了。   那人的右手掌根部,竟有一枚形似凤爪的烙痕。   “焰楼?”燕筱筱悚然一惊。   那些士兵想不到她竟一下道出了己方的来历,当即凶相毕露,纷纷抽兵器,向她围拢过来。   “皇上,得罪了。”   就在这时,却听后边有人喝止道:“住手!”   燕筱筱循声回头,就见秦隐正快步向这边跑来。   那些士兵见到他,立时停止了围攻的动作,只是仍防备地盯着燕筱筱。   秦隐快步来到燕筱筱身前,躬身施礼道:“皇上,可否借一步说话。”   燕筱筱定定地凝视着他,在那如霜似雪的目光注视下,秦隐的额头上很快现出了一层薄薄的汗光。   燕筱筱默然良久,但还是迈步走上了空无一人的城楼。   秦隐立时也跟了上去。   燕筱筱迎着晨风而立,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底已是一片冷漠,慢慢开口道:“昨晚你们送来的粮食里,是不是下了迷药?”   “……是。”   “为什么这样做?”   “皇上……”   “是颜洛离的意思吗?”   秦隐的呼吸骤然一窒,他虽未作答,但他的反应,已给了肯定的答复。   燕筱筱慢慢转过头,目光落在秦隐脸上,“你的右手,是否也已烙上了一枚凤爪?”   秦隐的左手,下意识地握住了右掌的根部。   “果然……”燕筱筱唇角扯出一抹幽幽的轻笑。   她终于知道白夜为什么肯跟自己在城下耗这么久了。原来他是在等,更是在拖延自己。   他是在为燕氏皇族的嫡系子孙,颜洛离回京运作、夺取皇权,在争取时间!   “凤印,那封昭阳太子的血书,还有先帝的那道授意诛杀我的圣旨,都在他的手上吧?”   “……是。”秦隐几乎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有这三样东西,再加上楚家以及丞相这两位朝廷基石的鼎力相助,颜洛离要扳倒自己这个名不正言不顺,通过祖父篡权夺位得继大统的凤帝,并不是什么难事。   更何况……   燕筱筱的视线落到城头下方、正悄无声息的向柳山关行进的魏国大军上。   他的背后还有白夜,还有强大的魏国。   一时间,一条贯穿于白夜、赫连靖、颜洛离、焰楼,乃至楚家的线,渐渐清晰起来。   “这一切,是否都是白夜一手策划的?中间牵线搭桥的应该是赫连靖吧?以楚家对燕氏嫡系皇族的忠诚……是不是也早就参与其中了?”   “皇上……”秦隐似想解释什么,可事实已是如此,再说什么,终究也是无法辩解的。   燕筱筱忽然笑了出来,那笑声满是苍凉与无奈。   燕弃雪啊,我们终究是无法摆脱这被诅咒般的厄运。   无论她怎样挣扎,生生世世都逃离不了众叛亲离,被至爱之人所伤的宿命。   她爱的人恨她,她视如至亲的人叛她,她曾经一手提拔起来的亲信们皆背弃她……   她是那样的信任他们,那样掏心掏肺的对待他们,即便凭她的敏锐,不难察觉到某些端倪,可她却一厢情愿的不肯去那般臆测他们。   说到底,她就是个傻子。   天字第一号大傻子!   事到如今,她已不想再去推究颜洛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背弃自己,与焰楼联系到一处的,更不想猜测白夜在其中到底起到了一个什么作用。   她害怕自己最后推测出的结局就是……从她初初踏入皇城的那一天起,她就已陷入了一个筹划精密、布棋深远的局中!   如果从最初就是欺骗,开端即是谎言的话,那叫她情何以堪!   可笑,真是可笑!   她蝇营狗苟的活了这么些年,争了这么些年,斗了这么些年,到最后却只活成了一个笑话……   她忽然间想起了纪擎苍曾不止一次在自己面前猜忌颜洛离,那时她只当纪擎苍的话全是放屁。   可到头来,却讽刺的证明,纪擎苍看人的眼力,的确比自己准了许多…… 第三百一十五章 大魏   颜洛离的影子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真是我一手栽培的好弟弟啊。”燕筱筱闭目冷笑,“说吧,他预备怎样处置我?”   秦隐从怀中慢慢掏出一道圣旨,以及一个瓷瓶,他的手以及声音都有些微微颤抖。   “新皇圣谕,赐废帝燕倾羽……服毒自尽……”   燕筱筱默默轻叹了一声。   多么的讽刺……眼前的一幕,与前一世燕弃雪被逼跳楼的场景,惊人的相似。   燕筱筱红唇微勾,淡淡道:“替你们家皇上省了那瓶药吧。我不需要。”   她说着,毫无预兆地向前踏了一大步,竟从高达数丈的城头上纵身跃下。   秦隐厉声惊呼,奋力抢上前去想要抓住她,可手指却仅仅只是擦过了她的衣角,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往下方绕城而过的渭水河那湍急的水流中坠去。   现在的燕筱筱,除去了这九五至尊之位,失了挚爱,没了手足亲信,已一无所有。   自她穿越重生以来,凭生所求唯“自由”二字,若有人想要剥夺,她将誓死捍卫!   眼见水面极速接近,燕筱筱深吸了一口气,正准备入水时,忽觉腰上一紧,竟被一条长鞭缠住了腰肢。   下一秒便被拽入了一个结实的怀抱,只有一国储君才配穿戴的紫色披风似一张无形的大手将她罩住。   黑暗遮住了光明,束缚囚禁了自由。   任她智计百出、上天遁地亦无法逃离……   耳畔再次响起那句熟悉的低语,“这一生一世,你注定是属于我的。”   ……   燕筱筱是在一辆摇晃的马车中醒来的,她摸了摸仍隐隐作痛的颈后,这才想起自己之前是被白夜击晕的。   昏迷前的一幕幕猝不及防地跃出脑海,燕筱筱猛地坐起身,却听身下有哗啦啦的锁链作响。   她这才看到,自己的双脚各自被扣了一条锁链,锁链的末端则固定在了车厢两边的墙壁上。   燕筱筱用力拽了拽,那锁链阴冷冰沉,只拽两下她便觉手臂酸累。   她这才记起,自从被白夜击伤后,自己的内力不断流失,在她跳下城楼之前,就已经全废了。   她现在与寻常之人无异。   燕筱筱盯着脚上的铁锁,无声嘲弄。   对待自己这么个武功尽废之人,还用得着这般大费周章吗?   许是因为听到了马车里的响动,车厢的门被人从外边打开了,一个年约十五六岁的小丫头钻了进来。   她见到燕筱筱正盯着自己,立时欢喜道:“公主殿下醒了?”   “公主?”燕筱筱皱眉。   “是啊。您是凤国的长公主,当今新任凤帝的姊姊啊!”   燕筱筱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女装。   想不到自己兜来转去的,最后竟又回归了这个长公主的身份。   “我们这是去哪儿?”   “我们正在返回帝都啊。”   “帝都?哪个帝都?”   “就是咱们魏国的帝都啊。”   燕筱筱这才望向窗外。   此时已是农历五月的初夏时节,山花已经凋零,凭窗望去,入目是满满的绿油油的新翠。   “白夜呢?”   “太子殿下正在凤国,代表大魏祝贺凤国新帝登基。”   燕筱筱握住铁链的手紧了紧,目光再次移向窗外。   这时,一左一右两名骑手分别出现在车厢两侧的窗外。   竟是谨竹和谨兰。   二人依礼拜道:“见过公主殿下。”   燕筱筱挑眉,“好。都是熟人。”   谨竹向燕筱筱拱手道:“属下等奉命送公主回帝都,还望公主一路上不要为难我等。”   燕筱筱自然明白他话里的意思,遂扯了扯脚上的铁镣,“我这个样子,还能为难到你们吗?”   “公主的手段层出不穷,我等早已多次领教。为防公主路上逃走,属下等只能冒犯,还请公主见谅。”   燕筱筱无所谓地牵了牵唇角,在宽敞的马车里活动了一下手脚,走到车厢前边向前看去。   就见那赶车的是个年约十四五岁的少年,可不正是当年自己在晋国时,扮作太监接近自己,将她带出宫去的小叶子嘛!   很好,都是熟人。   此时那小叶子已察觉到燕筱筱的目光,转过头向她躬身施礼,“谨松见过公主。公主若是还想叫我小叶子,也行。”   看来白夜还真是了解自己,料到她一定会想方设法的逃跑。   现在派来押送她回京都的四个人,有三个都是沉央楼数一数二的高手,再加上这辆结实的马车,和两条铁锁。   即便燕筱筱有通天彻底之能,想要逃跑也是不可能的了。   那名小丫头名叫银心,是专门在路上伺候燕筱筱饮食起居的。   一路上谨兰等人防她跟防贼一样,不给燕筱筱留下一点可以逃跑的机会。   既然逃跑无望,燕筱筱也懒得再废那心思,每日在马车上除了吃饭,大多时候都在睡觉。   因为她知道,一旦到达魏国的帝都,只怕她很难再有机会睡上一个好觉了。   大约是因为她表现得太过老实,近乎没心没肺,反倒惹得谨竹等人格外紧张谨慎。   看着几人日日如临大敌的样子,燕筱筱却只觉得好笑。   谨松年纪最小,到底是没忍住,向燕筱筱试探着说道:“公主,我们这样对您,也是实属无奈。如果公主心里有什么不痛快,大可训斥我们几句,莫要憋在心里。”   燕筱筱微讶,感情这小鬼见自己连遭变故,却仍表现得像个没事儿人一样,以为自己是得了抑郁症之类的心理疾病了。   难得自己落魄到这种境地,还有人肯对自己表示一下关心。   燕筱筱轻笑一声,掐了掐他的脸,“你觉得我表现得不正常吗?”   谨松诚实地点了点头。   燕筱筱头枕着双臂,仰身倒回车厢内的软榻上,“是不是应该一哭二闹三上吊才合情合理些?”   谨松的小脸红了红,虽然没有答话,但显然他心里确实是这样想的。   燕筱筱抿了抿唇角,目光掠过马车外的风景,说了一句让人完全摸不清头脑的话。   “头一遭,该是歇斯底里。这第二遭,也就习以为常了吧……” 第三百一十六章 陪嫁   魏国幅员辽阔,国土面积约有凤国的四到五倍。   因路途遥远,即便她们的马车行得不慢,当魏国国都的宏伟城墙出现在地平线上时,已是一月之后。   一路上,燕筱筱已经了解了自己眼下的情况。   她,凤国的长公主燕弃雪,是作为礼物被送往魏国的,名义上是为了维系两国的友好和平。   至于她这“礼物”被送到魏国后,将何去何从,就全看魏帝的心情了。   燕筱筱抵达帝都后,出乎她的预料,自己并没有被送进太子府或是关入牢房,而是给送入了宫中。   不过到哪里,对她而言都是一样。只不过是身边的牢头,由沉央楼高手换成了大内侍卫,栓在脚上的两条铁镣变成了一条缠在脚踝上的精致银链。   这副银链做得倒也纤细别致,上面还有细小的铃铛,只要她动一动,就会叮当作响,整个一个移动的警铃,想要偷偷翻个墙啥的,是绝对会惊动到一票耳尖的侍卫的。   这么有心思的东西,燕筱筱不用想也猜得到,多半是出自白夜的意思。   燕筱筱进入皇宫后,被送入了宫女苑。   这一点倒确实是有些出乎她的预料。   与她一并进入宫女苑的,还有十九个依貌年华的少女。   经负责教导她们的嬷嬷训示,燕筱筱才知道,原来算上她在内的二十名少女,都是一个月后,准备入住太子府的景和郡主的陪侍宫女。   而这位景和郡主,正是魏国左武卫大将军的嫡孙女,也是燕筱筱的老熟人,曲华裳。   因左武卫大将军战功卓著,所以魏帝白湛破例封了曲华裳为景和郡主。   至于这位新封的郡主为何要入住白夜的太子府中,其缘由早已是宫内宫外人尽皆知的事情。   因这位景和郡主,正是魏帝为太子亲选的太子妃人选,目前只差一道诏书,曲华裳便会是白夜名正言顺的妻子……   虽还差正式的名分未定,但白夜和曲华裳已经是朝上朝下公认的未婚夫妻了。   虽然这个时代封建保守,但小情侣住到一处培育一下感情,也是合情合理的,况且人家早已是内定的了。   燕筱筱初听到这个消息时,足足愣了好半晌,她摸摸胸口,虽然她不想承认,不想去在意,可那里属实有她忽略不了的,空落落的疼……   对于白夜极有可能要迎娶曲华裳的这个消息,燕筱筱虽觉突然,但却并不突兀。   想那曲华裳作为魏国军功之臣的嫡系子女,会被安排在白夜身边,其名分早就已被众人默认。   加之曲华裳几次为救白夜出生入死,更丢了一条手臂,于公于私,白夜总也要对人家负责的。   更何况,他早晚要登基为帝,在这个时代又有哪个帝王不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的呢?   只是,理智上虽然这样想,但情感上,终究难以平复。   事到如今,她已说不清,这一世自己与白夜,到底谁欠谁的多些,谁负谁的少些。   经历了那样一场彻彻底底的背叛后,亲情、爱情、友情这些东西,于她而言皆如过眼云烟。   对于白夜的婚配。   燕筱筱以为自己会嗤之以鼻不屑一顾,可事情到了眼前,她才知道自己根本做不到自以为的那般风轻云淡……   这样的自己,就连她自己都十分的瞧不起。   虽然早在当初她一手把白夜推向曲华裳时,就已想到会有今日,但她本以为,自己那时一定已经与白夜形同陌路、天各一方了。   却不想,自己会有朝一日要亲眼看着他迎接别的女人进府,更讽刺的是,自己竟还是他准未婚妻的陪侍宫女……   一时间,这不免让燕筱筱想到前世时的燕弃雪与文月郡主。   前世,燕弃雪久险些成了文月郡主的陪嫁宫女。   想到这里,燕筱筱又忍不住想笑了。   这操蛋的两世孽缘,还真是惊人的雷同啊!   罢了,反正她已打定主意,迟早是要离开这里的。虽然时间紧了些,就赶在曲华裳进驻太子府之前吧。   至少眼不见心不烦。   ……   燕筱筱穿越到这个时空已四年有余,若论她最熟悉的地方,就应算是皇宫,可她最不熟悉的地方,也是后宫。   想她在凤国做了三年多的皇帝,可是宫女苑这种地方,还真是头一次来。   这一次准备为景和郡主陪侍的这二十个宫女,除去燕筱筱不说,其他十九个基本都是魏国贵族,亦或是朝中臣工的之女。   其用意不言而喻,只要白夜瞧得上眼,随便招来哪个侍寝,提为妾室,也不是不可以的。   这些少女们正值青春活泼、怀春动情的年纪,能进入皇家,已是天大的恩赐,更何况她们要伺候的是当朝太子。   抛开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以及白夜名声在外的文治武功,单凭他的样貌,已足够叫帝都所有云英未嫁的少女为之春心荡漾的了。   可想而知,这十九名陪侍的宫女,该是何等兴奋。   燕筱筱跟着教习嬷嬷进入宫女苑时,立时惹来了在场人的注意。   她的风华姿容,足以招来所有少女的嫉妒,但那生人勿近的冷艳气场,却也让任何一个想要生事的人,望而却步。   教习嬷嬷将燕筱筱引至宫女苑的东厢房,随后向她福了福身。   “老奴知道公主出身尊贵,不过您现在的身份既然是景和郡主的陪侍宫女,那还请公主遵守苑里的规矩。”   燕筱筱回得一派谦和,“嬷嬷放心,我心中有数。”   燕筱筱很有自知之明,她现在的身份,说好听点是邻国公主,说不好听的,就是一名阶下囚。   在最基本的人身自由都被剥夺的情况下。莫说是端公主的架子,她其实比这宫中任何一个寻常奴才,也强不到哪去。   作为郡主的陪侍,宫女们要学习的东西也是不少,除了最基本的宫廷礼仪外,女工刺绣、厨艺茶道,自然都是最必要的科目。   只是,无论是这一世的燕筱筱,还是她继承自燕弃雪的前一世,作为凤帝,向来都是别人伺候她,她还真没学过这些伺候人的活计。 第三百一十七章 宫斗   受身份所限,即便燕筱筱已做了四年的“古人”,可在进入宫女苑后,这些女儿家要会的最基本的技能,她也是要跟着从头学起的。   燕筱筱虽不曾涉及过后宫争宠这些女人之间的戏码,但鉴于她前世今生还有几位后妃,所以对宫中斗来斗去的那一套,多少还是知道一些。   燕筱筱不想惹来那些麻烦。因此,她才会在进入宫女苑后,故意将皇家公主的气场全开,用帝王级的气势将所有人拒之千里之外,也让那些一心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女人们不敢招惹自己。   所以,每日教习嬷嬷考究功课时,二十名预备宫女的座位向来都是泾渭分明的。   其他十九名少女挤在一起,燕筱筱一人独占一边。   这一日她们习的是刺绣,燕筱筱自幼习武,她的手远比寻常人要灵活,只是刺绣这一类技术活除了天赋,也是要有一定的功底的。   她从零开始,怎也比不上其他那些早学了十来年的女孩子们。   眼下燕筱筱就被一种叫包芯缎纹绣的针法给难住了。   她正低头与那该死的针线较劲,却觉一道影子遮住了绣布上方。   燕筱筱抬头看去,只见一名十五六岁的小宫女,正怯生生地望着自己。   燕筱筱认得她,这女孩叫兰琪,也是此次预备进太子府的二十个预备宫女之一。   这兰琪生性老实懦弱,在这些宫女中也最受欺负。   燕筱筱看了她一眼,“有事吗?”   兰琪似乎有些怕她,低头道:“大家都去吃饭了。我见你还没去,便过来瞧瞧。你这……要不我帮你绣?”   平日里,教习嬷嬷对她们管教甚严,要是完不成功课,是不准吃饭睡觉的。   此时已过了饭口,估摸着其他人都应该吃完饭了,这兰琪可能是一直没见她去吃饭,便过来瞧瞧。   “不必了。”毫不客气地回绝了对方的好意后,燕筱筱低头拿起剪刀,去拆那些揪成死结的绣线,可因她手上太过用力,剪尖一滑,竟不慎把绣布划出了一个豁口。   这一下燕筱筱也有些傻眼了,这张绣布她已经绣了好几天了。   这一下可算彻底前功尽弃了。   现在不要说吃饭,只怕连觉都不用睡了。   燕筱筱正兀自盯着绣布犯难,却见一双小手掏出一枚绣花针,灵巧地在画布上飞针走线,不过片刻的功夫,那处豁口便被修复成了一条栩栩如生的花枝,连那难搞的包芯缎纹绣,也被绣成了一个紧致利落的小巧花苞。   兰琪用剪刀剪断针线后,便逃也似的跑了。   此后,每每燕筱筱被这种女工或是烹茶煮饭的活计难住,兰琪就会默默的帮她。   大约是因为发现到了她在帮燕筱筱,其他那些不敢跟燕筱筱生事的宫女,就越发的排挤她,欺负她。   这些燕筱筱虽都瞧在眼中,却也并不为其出面。   直到有一次,兰琪的被褥和衣服被人偷偷的剪了,并丢到了院子中的花坛里。   在其他人指指点点的嘲笑声中,兰琪哽咽着去捡回自己的衣服和被褥,然后忍气吞声地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谁知与她同屋的另几名宫女却拦住门,不让她进去。   “破烂货还想进屋,与我们的行李放在同一张床上。”   “是啊,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德行。还想进太子府。”   俗话说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兰琪这一次被欺负得确实是有些狠了。   她哭喊道:“你们欺负人!”   与她同屋的那名叫惢心的宫女,仗着自己的父兄都在朝中做官,是这十九名宫女中最为嚣张跋扈的。   她听见兰琪今天竟敢反抗,登时冷笑着向她挥出一掌,“就欺负你了,怎么样?”   兰琪下意识地低下头,然而预期中的一巴掌并没有落下,她这才将眼睛睁开一线,向上看去。   却见一只纤细修长、白皙如玉的手,正牢牢抓着那惢心的手腕。   是燕筱筱。   惢心一见是她,在接触到那双如霜似雪的眸子后,先前还嚣张的态度,立时偃旗息鼓了几分,但又不想在众人面前太过示弱,以至丢了面子,所以只能死撑着向燕筱筱质问道:“你干什么?放开!”   燕筱筱扯下她的手腕,略一反转,就露出对方藏在指缝间的绣花针。   “如果我不是从来不打女人,现在就一定赏你几巴掌。这般的阴毒狠辣,真不配为人。”   她说着,一把推开惢心,然后拉起仍傻愣愣地站在原地的兰琪,向自己的厢房走去。   兰琪跟着燕筱筱进入房中后,有些手足无措地道:“谢谢你救了我。”   应燕筱筱的请求,教习嬷嬷并没有把燕筱筱的真实身份于宫女中公开。   只是众人见她能被特殊优待地独居一室,加之她那从骨子里散发出的尊贵气场,以及那条锁在脚上的特殊银链,怎也能猜到她绝非一般人物。   燕筱筱默默地注视了兰琪良久,还是在心底暗叹一声,“那边还有一张床。以后你睡我这里吧。我会与教习嬷嬷说的。”   兰琪瞪大了眼睛,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燕筱筱的意思,脸上登时现出一片狂喜,“真的?太好了!”   从此以后,燕筱筱身后就多了一个小跟班。每每上课做工时,她也不再是一个人独坐。   当惯了帝王的燕筱筱,从骨子里便有一种让人忍不住臣服的气势,所以两人走在一起,怎么看,怎么是主仆俩。   不过因有了兰琪在她身边帮忙照应,那些女儿家的课程,燕筱筱完成得倒也不再那么困难纠结。   这个时代的女子讲究三贞九烈。   所以这一日教习嬷嬷留给她们的课业就是,抄写《女德》。   教习嬷嬷要求严苛,不但须得字迹工整,而且必须在规定的时间内写完。   写字这种东西,燕筱筱擅长,所以很快就完成了作业,把自己抄写的《女德》连同书册一并交了上去。   可这一回兰琪就不行了。   这个时代识文断字的男人都不多,何况是女子。   兰琪虽也出身官宦之家,但父辈起自贫寒,并不曾请来过先生教导兰琪识字。   所以薄薄的一册女德就把兰琪彻底难住了。 第三百一十八章 压胜   没多久,堂中已就剩下兰琪和燕筱筱,其他人早都交了作业去吃晚饭了。   眼看着限定的时间就要到了,过会儿嬷嬷就要来查验了。   兰琪仍交不出作业,急得都快哭了。   她能被选入宫中,成为准太子妃的陪嫁,家里的父兄是使了银子的,若是因为这一关过不去,而被淘汰下来,叫她如何回去面对家人。   燕筱筱见她这个样子,就把先前自己写的那张又重新抽了回来,把落款写了名字的那一小条裁去,递给兰琪,“这个你写上自己的名字,拿去交了吧。”   兰琪怔了怔,随即不住摇头,“那怎么行!马上就到时间了,你给了我,你怎么办?”   “你不会写字,教习嬷嬷即便给你机会补写。你终究还是过不了这一关。我则不同,大不了少吃一顿饭,晚睡一会儿。”   燕筱筱说着,径直在纸张的末尾添上了兰琪的名字,递给兰琪,然后就把她推了出去。   其实燕筱筱心里也清楚,即便她完不成教习嬷嬷的所有课程,她也终究逃不了太子府这最后的去处。   顶多就是在教习嬷嬷这里吃些苦头罢了。   因她没有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所以这一晚不但没吃上晚饭,还被罚了,又将《女德》抄了十遍。   当燕筱筱回到住处时,已是午夜。   兰琪仍在等她,见燕筱筱回来,兰琪连忙把自己偷偷替她留下的馒头拿出来,并不住哭着跟燕筱筱道歉,说是自己害了她。   燕筱筱本不觉怎样,可见到愧疚欲死的兰琪后,却难免有些头疼。   大约是因为心存感激与愧疚,这之后兰琪对燕筱筱越发的殷切,以至于在外人眼中看来,二人越发的像主子与仆从。   这一日,宫女们刚刚起床,正在院中洗漱,忽见教习嬷嬷领了数名太监进入了宫女苑。   教习嬷嬷平素对她们虽然严苛,总是绷着脸,但却不至于脸色如此不善,看来怕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教习嬷嬷把所有宫女召集到院中后,冲那领头的太监总管点点头,后者立时向手下的太监们吩咐了一声“搜”。   这时众人皆看出来,肯定是出事了,有几个就向嬷嬷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教习嬷嬷环看了众人一眼,神情严肃道:“宫中最忌邪门歪道、压胜诅咒之术。这你们应该心里清楚。如果有人敢把那些害人的东西带进宫里,那就是死罪。”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大半都听出了教习嬷嬷话中的意思。   只怕是有人用了压胜之术,被人发现并举报了上去。   这时,就见一个太监用双手托着一个扎满绣花针的小人,匆匆走了回来,并将那人偶呈给了太监总管。   那太监总管看到小人上写了生辰八字的字条后,当即色变。   “反了反了!竟敢把当今圣上……说,那东厢房里间的床铺,是谁睡的?”   燕筱筱瞟了眼自己的房间,迈步走上前,“是我的。怎么了?”   太监总管上下看了她一眼,冷声道:“带走!”   随着他的吩咐,立时有两名太监上来扯燕筱筱。   她却一把将两个太监挥开,“敢问公公,我犯了何罪?”   太监总管将那人偶举到燕筱筱面前,“你胆敢以压胜之法诅咒当今圣上,这便是操家灭门的死罪!”   燕筱筱挑眉,“公公仅凭一个人偶就定了我的罪?”   “这人偶就藏在你的床铺下,不是你干的,还有谁?”   燕筱筱垂眸轻笑,“我们这宫女苑里来来往往这么些人,房间又从不上锁,任何人都能出入别人的房间。公公怎能因人偶在我的床铺下,就说是我做的。要我说,分明是有人栽赃陷害。公公连查都不查,就要定我的罪,可是已被人收买?”   总管太监被她逼问得哑口无言,最后只能恼道:“好啊!查就查!”   他说着把人偶递到教习嬷嬷面前,“你看看,这做人偶的布料、针线可有什么特别的,能不能瞧出什么线索?”   教习嬷嬷接过人偶仔细瞧了瞧,摇头道:“这针脚布料,都是最寻常不过的。看不出什么特别。”她说到这儿,“咦”了一声,“不过这人偶上不是还有张字条,比照一下字迹,应该就知道是谁干的了。”   “好!”总管太监点头,随即指着燕筱筱道:“你来写!”   燕筱筱轻笑一声,“公公,既然要查字迹,那不如让整个宫女苑的人都写一遍。到时候是谁干的,还不一目了然。”   “嘿!死到临头还不认罪。好好好!咱家今天就让你心服口服。”   太监总管说着吩咐了一声,着太监们看押了一众宫女进入她们平素上课做工的大堂,并在每人面前都摆下笔墨纸砚。   因人偶上写的是当今魏帝的生辰八字,如数写下实为大不敬。所以太监总管只命她们将字条上的字,捡几个写下来。   待众人写完之后,有太监将字条一一收上来,交到太监总管以及教习嬷嬷面前去进行比对。   当他们查到其中一张纸条时,两人的神情忽然变得凝重,将人偶上的字迹与那张纸条仔细对比一番后,太监总管拿着那字条问道:“落款为‘莹’字的是谁!”   这一下显然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众人的目光皆不约而同地落向大堂的角落里,那名叫刘莹的宫女身上。   那刘莹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直至太监总管又喝问一声,才惊慌失措地站起身。   这一批宫女中,出身最好的便属这刘莹和那个惢心,只是她不似后者那般飞扬跋扈,为人十分亲善,人长得也美,所以在一众宫女中很有人缘。   想不到,这人偶竟是她做出来,陷害燕筱筱的!   真是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太监总管吩咐一声,“带走!”   立时便有太监去扯那刘莹。   刘莹初时还极力挣扎,撞天叫屈,可临被拖出门时,却似换了一个人般,面露狰狞地向着兰琪恶毒地咒骂,“兰琪,你这个小贱人!竟敢陷害我!我定叫爹爹让你全家不得好死!” 第三百一十九章 识破   那刘莹一路骂着,对兰琪恶毒地诅咒着,直至人被拖出去老远,她的叫声音仍遥遥传来。   “胆敢以当今圣上的生辰行压胜之术,全家人就是有一百个脑袋都不够砍的。还敢在这大放厥词。”太监总管一甩拂尘,“哼”了一声,指着下面的一众宫女道:“要是再出现这样的事,仔细你们的小命。”   说完,便带着其余的太监走了。   教习嬷嬷送走了总管,抹了抹头上的冷汗,向众人挥手道:“行了,行了,都散了吧。”   宫女们嘈嘈切切地小声交谈着,相继退了出去。   燕筱筱也起身向外走,在路过兰琪的座位时,却觉袖子一紧,已被人拽住。   她转过头,看向兰琪。   后者此刻已面无人色,抓着燕筱筱袖子的手,犹在不住颤抖,“你……你是何时发现的?”   燕筱筱十分平静地道:“一个人不会平白无故地对别人好,如果她那么做了,那必定是有所图谋。”   兰琪的手又紧了紧,“对不起,对不起。是她逼我的,我如果……如果不照着做,宫外的父兄就会……就会……”   燕筱筱默默叹了一声,“放手吧。我不会怪你,亦不会原谅你。”   兰琪抽噎着不住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燕筱筱凝着她尚有一分稚嫩的小脸,一时间,这张脸竟与颜洛离、甚至是晋宫中那个小叶子的脸有几分重合……   自己似乎分外容易招惹到这种面上天真无邪,私底下心机深沉之辈的算计。   她慢慢地抽出衣袖,淡淡道:“似你这样的人,已叫我吃亏上当多次了。”说着,又自嘲一笑,“早就见怪不怪了。”   的确,吃的亏多了,人总要有所长进。   在兰琪第一次接近自己时,燕筱筱就猜到她别有所图,所以便私底下观察了一下,很快就发现她和那个刘莹在暗中有所往来。   那一日,对方装作不会写字,完不成《女德》。   燕筱筱便留了个心眼,她给兰琪的那张作业,并不是自己的,而是刘莹写的。   今天,果然就有人仿冒那张纸的笔迹,制了那个人偶来陷害自己。   宫里女人间这些陷害人的小伎俩,在燕筱筱看来便如同儿戏。   她只希望经此一事后,给那些有心害自己的人一个告诫,绝了她们的骚扰。   省得干扰到她下一步的计划,她预备逃出皇宫的计划……   转眼燕筱筱在宫女苑中已待了半个月了。   她们这二十名预备宫女,每日的起居功课基本都是在宫女苑中进行,只是每两天一次的厨艺功课需得到御膳房去完成。   燕筱筱这半个月来,面上十分的循规蹈矩,从不招惹是非,实则却是在暗中观察周遭的一切。   宫女苑门禁森严,现在武功尽失的燕筱筱,唯一能逃跑的机会,只有着落在这每两日一次的御膳房之行上。   经过她的观察,这御膳房每隔三天,就会有运送新鲜鱼虾的马车进宫来往一回。   宫中所用鱼虾,必须是活的,所以运送鱼虾的马车,也是特制的,在安装了水槽的车底,其空间刚好可以容下一个人。   近日,宫中已传出太子殿下行将回帝都的消息。   燕筱筱觉得,自己已无需再等了。   这一天,又是宫女们例行到御膳房练习厨艺的日子。   燕筱筱前一夜故意淋了冷水,第二日晨起便有些低烧,遂向教习嬷嬷告了一日的病假。   她身份特殊,教习嬷嬷自然也不会蓄意刁难,便准许她今日留在房中休息。   因御膳房必须赶在宫里的主子们起床前把早膳准备妥当,所以早早的就会开始干活。   为了观摩大师傅们如何准备早饭,宫女们也必须早起,卯时就得出宫女苑。   这个时辰天色也就是将亮未亮,宫女们尚且有些迷迷瞪瞪的没醒透。   所以谁都不会注意到,在她们的队尾,还跟着一个本应留在房中的病人,燕筱筱。   燕筱筱一路低着头,静悄悄地跟在一众宫女的身后。   她生病请假的事,其实只跟教习嬷嬷说了,其他宫女并不知晓。所以,即便是行在队后的几个人瞧见她,也只会以为她是在例行出勤,不会产生怀疑。   尽管如此,燕筱筱还是尽可能地保持低调,一路都在努力地稀释着自己的存在感。   眼下她虽然因失了武功,感官已不比从前,但她知道,自己的身边一定有高手在暗中监视。   出逃的行动,糊弄过教习嬷嬷不难,难得是如何瞒过那暗中盯着自己的人。   今天她离开房间时,已在屋中做了手脚,弄了一个简易的延迟点火机关。   约摸在她爬进御膳房运送鱼虾的马车底时,她在宫女苑的房间就会起火。   因她事先已在房中淋了灯油,所以一旦火起,将很难扑灭,只怕火势还会蔓延到整个宫女苑。   到那时,无论是宫女苑、还是御膳房一定会乱作一团,御膳房的宫女们也会急着赶回去。   如此一来,燕筱筱便能趁乱逃脱。   待到火势平息,想来她已藏在马车中出宫了。   因她在房中各处淋了易燃的灯油,想来这一场大火之后,她的房间多半会被烧得面目全非。   因她事先已跟教习嬷嬷告假,嬷嬷只会以为她留在房中养病。   这一场大火过后,无异于毁尸灭迹。   众人都只会认为她被大火烧成了灰烬,又有谁能想得到,她已逃出宫去。   这个出逃方案是燕筱筱经过深思熟虑,并反复演练数次后,定下的最完美的计划。   甚至连自己出逃后的善后工作都已安排妥帖。   到那时,所有人都会以为她已葬身火海。只有所有人都认为她死了,她才能得到真正的自由。   燕筱筱这个计划已算滴水不漏。   可有些时候,意外就如同藏在盘子里的菜青虫,总会在你预想不到的时候,出来吓你一跳。   燕筱筱一路无声无息地跟着宫女们来到了御膳房时,正准备进院,却被人出其不意地拉到了一旁! 第三百二十章 故人   燕筱筱惊讶地看向拉着自己的人,那是一名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宫装丽人,看穿着打扮,只怕身份十分尊贵。   这少女看起来颇为眼熟,燕筱筱仔细辨认了一下,方恍然道:“你是七公主,白霜?”   不错,眼前这位宫装美人,正是白夜的皇妹,当朝最受宠的七公主,白霜。   当年,燕筱筱与仍化名为“沈清夜”的白夜共游西山时,曾见过这位七公主。   当时她还做戏糊弄过燕筱筱。   白霜见燕筱筱还认得自己,十分欣喜,“筱筱,难得你还记得我。”   燕筱筱听她对自己称呼得如此热络,眉头不由得微皱。   她记得白夜曾说过,他与这位七皇妹的感情很好,想来“筱筱”这个昵称,也是白夜告诉她的。   燕筱筱见到白霜固然惊讶,可是却并不似对方那样惊喜,因白霜的骤然出现,很可能打乱她的出逃计划。   自己须得尽快将她打发走才行。   燕筱筱整了整容色后,淡然道:“不知七公主找我何事?我现在不过是一个陪侍宫女,还有很多事要做。若是七公主没有要事。请恕我不便奉陪。”   白霜见她一副拒人千里的冷漠态度,秀丽的小脸不由得抽到一处,“筱筱,你可是还在生九哥的气?他只是太过喜欢你,在意你。而且,他这样对你,属实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况且,我听说你把他害得也是很惨很惨的。为什么彼此心仪的人总要相爱相杀呢。我看着你俩这样属实替你们心急。筱筱,你能不能跟九哥和好啊?”   燕筱筱只觉这位七公主可能是谈情说爱的话本子看多了,现下听她一再提及自己与白夜之间的事,眉峰不由拧得更深。   “我现在只是一个连身家自由都没有的宫女,又有什么资格去生太子殿下的气。公主多虑了。我还有很多事要做。若无其他事,请容我不便相陪。”   白霜见她这副态度,立时又把转身欲走的燕筱筱拉住,“我之前作弄过你,你不信任我,也是无可厚非的。可有一个人的话,你不可不信。”   白霜说着,向一旁让了一让,只见一名俊挺的青年,从拐角处走了出来,并向燕筱筱拱手施礼道:“一别近两年,公主殿下别来无恙啊?”   燕筱筱抬眼望向来人,禁不住惊呼出声,“睿亲王?”   眼前的这位年轻人,正是晋国皇帝韦吟风的皇弟,睿亲王韦逸云!   当年,韦逸云被晋帝韦吟风所疑,为图自保,只得离开晋国首都上京,也自此下落不明。   燕筱筱曾听他讲过,他的母亲是魏国人,所以也曾猜过,他是不是回了魏国。   现在亲眼得见,证实了她的猜测。   只是想不到,今时今日自己会在宫中与他重逢。而且看情形,韦逸云能自由出入大魏皇宫,只怕他的生母,在大魏的身份亦是十分尊贵。   韦逸云似是看出了燕筱筱的疑惑,出言解释道:“我的母亲,是当今太子殿下的生母,德妃娘娘的族姊,我今天是随母亲一并进宫拜见德妃娘娘的,听闻公主也在宫中,又恰逢七公主相邀,便冒昧前来,找公主叙旧。”   燕筱筱讶然,“你与白夜是表兄弟?”   韦逸云笑道:“不错。我与太子殿下确为表亲。”   燕筱筱微垂下眼眸,“这么说,当年你在晋宫对我多有照拂,也是受白夜所托?”   “正是。”韦逸云点头,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燕筱筱出言打断。   “我已了解睿亲王和七公主的来意了。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与白夜之间,并不似你们想得那样简单,还请两位不要再行插手了。”   不错,即便知道白夜是真心实意的对自己又如何?在经历了那样的背叛之后,她又怎么可能与他回到从前。   理智不允许,情感不允许,宿命更不允许。   她和白夜这一世注定要做两条平行线,无论他们间的距离可以缩到何等微小,终究是无法产生交集的。   她与他,注定有缘无分。   韦逸云和白霜见她回得决绝,不由得面面相觑,当事人的态度如此坚定,他们这些局外人虽有心化解其中的矛盾,可终究也是无可奈何的。   韦逸云叹了一声,向燕筱筱拱手道:“‘睿亲王’这个名头,在我离开晋国时,便已化作乌有。眼下逸云在魏国只是一个养马的闲散官员。公主对我曾有出言提点的救命之恩,逸云一直心怀感激,日后若有用得着的,只管开口。只要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定当鼎力相助。”   白霜听他如此说,忍不住插嘴道:“父皇赐你个涿阳侯,你还说自己是个养马的。有哪个养马的能当侯爷啊?”   燕筱筱听韦逸云说得恳切,语气也不由得缓和,“侯爷懂马、爱马,大魏能得你饲养军马,想来也是受益匪浅。侯爷的好意我记下了。这里是下人们出入的御膳房,二位在此留得久了,终归不好。”   韦逸云和白霜见她再次摆出送客的姿态,也不好继续逗留,只能拱手道别。   燕筱筱送走了这二位,终于松了一口气,这才急急忙忙的走进御膳房。   可她看到的,却是运送鱼虾的马车离开的背影。自己费尽心思想出的出逃计划,到底还是被这两位不速之客打乱了。   今天她出门前,已把那个点火的机关启动了。   算算时间,自己的房间应该就快起火了,即便她现在立刻往回赶,也是来不及撤下机关的。   如果今天逃不出去,她这一番设计势必被人发现,到时候想再逃跑,只怕要难上加难。   眼下逃出皇宫的计划,已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燕筱筱这样想着,正巧看到一列宫女从御膳房中走出来,她们手上都提着食盒,料来应是去各宫各院送早膳的。   燕筱筱心思急转,立时又生出一计。   她乘人不备,将一个空食盒提在手中,也尾随了那一队送餐的宫女向御膳房的院门走去。 第三百二十一章 再见   因燕筱筱今日临出门前,已用棉花将脚上银链的铃铛塞住,所以行走起来并无异响,有裙摆遮着,那条纤细的锁链也不甚惹眼。加之宫女们的服装又大同小异,因此燕筱筱走在队尾,并没惹来旁人的注意。   就在她跟着宫女们走出御膳房的院门时,就听外边传来“宫女苑走水”的呼喊声。   附近的侍卫和宫人们立时提了水桶和救火的工具,纷纷向宫女苑的方向奔去,而教习嬷嬷领来的宫女们,在听说住处失火后,也慌里慌张地向回赶。   御膳房内外虽一片混乱,但主子们的早膳耽误不得,所以这一列送餐的宫女并未因宫女苑失火而停下,依旧提着食盒向外走去。   燕筱筱将头压得低低的,跟在她们的身后,走出御膳房的院门后,果然没见有人上来盘问自己,心底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气。   现在她已经成功的混出了御膳房,下一步就是寻找出宫的方法。   只是,这皇宫守备森严,进出宫门的盘查更是严苛。   现下要临时起意,寻条出宫的方法,又岂是容易的!   燕筱筱虽进宫半月,但日常出入的地方也就只有宫女苑和御膳房,所以对魏国皇宫里的路并不熟。   但她想着,即是皇宫,那凤国、魏国应该大同小异,只要自己朝着就近的宫门走,机会总会多一些。   她这样想着,便在送餐的宫女每每分道时,选了跟在向宫门方向行进的那些宫女身后走。   如此这般,最后她跟着最后两名宫女走到了一处名为玉明殿的宫苑外。   想来,这里应该也是哪位妃子的住处。   可能真的是天无绝人之路。   此时这玉明殿的门口,竟停了一辆马车。   那车驾的外形虽看起来并不豪华,但燕筱筱是个识货的,还是瞧出这马车的低调奢华有内涵。   想来其主人的身份应该不低,侍卫们多半不敢过分盘查。   只要自己能钻到里面,出宫的机会应该会大一些,再不济也能暂时藏身,避一避风头。   因这时皇宫中的侍卫大多都赶去宫女苑救火了,这条宫巷内除了那坐在马车前面的车夫外,再无他人。   此时,那两个送餐的宫女已径直向殿门走去,燕筱筱故意落下一段距离,在路过马车边时,手脚麻利地钻了进去。   她的武功虽失,但身手还是十分敏捷轻便。所以在钻入马车的过程中,并未惊动到前面的车夫。   燕筱筱进入马车后,平复了一下紧张的呼吸,随即才环顾马车的内部。   果然如她猜想的一般,这马车的外边看起来虽并不惹眼,但里面的设计却十分精致巧妙,在车厢的前部,甚至还有一个角柜,看来应是用来放置杂物的。   燕筱筱拉开柜门,只见那里面的地方,刚好容得下一人。   燕筱筱身量纤细,里面的空间虽不宽裕,但藏下自己还是绰绰有余。   她当机立断,马上身体力行地钻进了角柜中。   就在她刚刚藏好后不久,就听到一个徐缓的脚步声向马车的方向行来。   前面的车夫立时唤了一声“主子。”   接着,车体微微一沉,显见是这马车的主人进入了车厢。   随着一阵落座的衣料悉率声之后,是一声低淳悦耳的吩咐。   “走吧。”   躲在角柜中的燕筱筱听到那熟悉的嗓音后,心跳登时慢了半拍,止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下一秒,她已反应奇快地掩住了口鼻。   燕筱筱现在终于知道这玉明殿里住得嫔妃是谁了。   能让当今太子亲来拜见的,只有其生母德贵妃。   不错,此刻坐在马车中的,正是魏国太子,白夜!   想不到他竟已经回京了。   燕筱筱捂着自己的口鼻,努力平缓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须知像白夜这一级数的高手,其耳力和感官已远超常人。最清浅的呼吸声,可能都瞒不过他们的耳朵。   现在,燕筱筱的心几乎要提到嗓子眼儿了。   感觉到马车开动,而白夜并没有什么异动,燕筱筱紧绷的心才渐渐平复下来。   马车约摸行了一刻钟之后,速度忽然减慢。   随即是侍卫们参见太子的施礼声,以及大门被打开的声响。   接着,马车的速度又渐渐快了起来,看情形应是出了宫门。   虽然成功混出了皇宫,可因为此刻与白夜同在一个车厢里,燕筱筱的心情非但没有雀跃,反而异常的沉重紧张。   在这种气氛下,燕筱筱只觉度秒如年。   似乎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后,终于,马车渐渐停了下来,看来是目的地已经到了。   眼见白夜一直没有异动,燕筱筱终于暗中松了口气。   可就在这时,她面前的柜门突然被人打开,紧接着一只有力的大手就伸了进来,精准地掐住她的脖子,将她拖出了角柜。   这一下变故发生得太快,燕筱筱甚至来不及反应都发生了什么,只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视野再度清晰时,映入眼帘的就是白夜那张自己再熟悉不过的俊美五官。   “筱筱,果然是你。”   燕筱筱被白夜压在车厢内铺设的柔软地毯上,自知凭他二人眼下的实力,任何反抗都是徒劳无功的,她也懒得去废那力气,便只是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平静地迎视着对方的目光。   白夜的视线逡巡在燕筱筱的脸上,随即伸出手轻抚她的面颊,“瘦了,可是在宫中吃住得不习惯?”   对方的语气轻柔,甚至似带了一丝关切,可燕筱筱听在耳中,却不觉一阵战栗。   “囚犯的生活又有谁能习惯呢?”   白夜闻言轻笑一声,只是淡淡地道:“那日后你恐怕有得适应了。”   燕筱筱周身轻颤,心底一阵没来由的屈辱与愤怒,“白夜,我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被你毁了。你究竟如何才肯放过我?”   白夜深如子夜的眸子微眯,那过分漆黑的瞳色中似乎闪过一重魔魅般的幽蓝,“你的一切吗?不,筱筱,在磨光你身上最后一丝棱角,让你乖乖待在我身边,再也不敢生出逃走的想法之前。我们之间的战争会一直延续下去。” 第三百二十二章 惩罚   听着白夜轻描淡写地说着那些话,燕筱筱银牙紧咬,“你做梦吧!永远不会有那一天,只要我活着,迟早有一日会离开你!”   白夜轻抚她的脸颊,勾唇浅笑,“好。我拭目以待。”   随着他最后一个字一并压下的,还有他的唇。   燕筱筱愤怒地想要避开,可是自己的后脑已被对方修长有力的手指固定住,无处可逃。   她拼命的想要挣扎,可是无论是身高、体型,还是力量差距,都决定她无法逃开对方的钳制。燕筱筱首次恨自己这么无用……   两人虽作着情侣间最缠绵的举动,但燕筱筱却感觉不到丝毫的柔情蜜意,因对方的这个吻,明显带着浓浓的惩罚意味。   随着白夜的吻不住加深,燕筱筱渐觉胸腹间一阵难过,她知道这是当初戚辛给自己服下的情毒再度发作的征兆。   从前纪擎苍虽给她服用过缓解情毒的药,但此毒一直未曾拔尽。   后来燕弃雪又与纪擎苍闹僵,虽然每日都被硬逼着喝下那汤药,可待监视自己喝药的人走后,她就会抠嗓子,再把那些药悉数吐出来。   因此,时至今日,她体内的情毒仍未清除。   随着二人间的肢体接触级别越发缠绵,她胸腹内的不适很快升级为绞痛。   白夜立时察觉到了燕筱筱的异样,终于放开了她。   失去禁锢之后,燕筱筱便面色苍白地蜷曲起四肢,搂着身子,急促的呼吸着,努力平复体内那翻江倒海的疼痛。   白夜看她的样子不似作假,遂拉过她的手腕替她诊脉,随即目光又有几分诧异地落回到她脸上,“难怪你在纪擎苍身边这样久,却一直没有失身于他。原来是因为体内有这情毒。”   燕筱筱此刻虽已疼得面无人色,却仍略带嘲弄地用眼角睨着对方,“白夜,在我眼里,你跟纪擎苍一样让我恶心。想让我屈身就你,除非我死。”   白夜却只是似怒非怒的抿了抿唇角,伸手抚过她苍白的面颊,“筱筱,你似乎忘了我擅长什么。”   燕筱筱的呼吸登时一窒。   她怎么忘了,白夜的医术与他的武功一样深不可测!   “你……能解我体内的毒?”   “不错。不过……”白夜不置可否地点头,说着用手指划过她尖巧的下颌,“我不会把这毒全部化解。我会让它变得不再致命,可此毒引起的疼痛,不但不会消减一分,反而会增长数倍。”   燕筱筱止不住一阵战栗,她已完全明白了白夜的意思,“你就是一个魔鬼!”   白夜薄唇轻抿,笑得毓秀俊雅,可言语却残忍至极,“筱筱,你忘了我先前在魏国的称号吗?”   燕筱筱心寒地闭起双眼,“修罗……”   白夜微凉的手指轻轻描摹过她紧闭的眼睛,感受那浓密柔软的睫毛因战栗而在自己指下轻颤,“你曾经带给我的伤,我的痛,我会分毫不差的从你身上讨回来,这是你欠我的。”   “白夜,我恨你。”   “恨吗?也好,那是比爱更激烈的情感。燕筱筱,你和我之间的牵绊,生生世世都是无法化解的。”   就在这时,车厢外忽然想起一道男声。   “主子,属下失职……她从皇宫里失踪了。”   白夜用手指轻抚燕筱筱如缎子般丝滑的长发,声音平淡无波,“我已经知道了。”   “属下立刻派人去找。”   “不必了。你自己去领罚吧。”   “是。”   白夜拾起她垂在颈侧的一缕秀发,低头轻吻,“筱筱,你是想回宫呢?还是想跟我回府?”   燕筱筱别过头,“当然是回宫。”   白夜轻笑,“好,一切随你。”   当天晚上,燕筱筱就被送回了宫女苑。   此后,她的生活依然照旧,每天都继续着女工刺绣、厨艺茶道。   只是自她再回宫的那一刻起,她的身边,都会不分昼夜地跟着一位沉央楼的高手,便衣女卫。   在这种一天十二个时辰的紧迫盯人下,燕筱筱出逃的计划,自然也再无从实施。   很快,半个月过去了。   今天,是景和郡主曲华裳入住太子府的日子。   同时,也是燕筱筱一脚迈入地狱中的第一天……   ……   虽然过府的还是名分未定的准太子妃,可过场还是十分盛大隆重的,至少那喧闹的锣鼓是响了一整天。   燕筱筱的身份只是个卑微的陪侍宫女,自然没有资格走前府大门。   今日,她是随着其他陪侍宫女一并从后院的角门进府的。   在太子府中,不曾因为她是凤国的长公主,而给予她一丝的优待。   若说她受到的待遇与其他宫女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她的住处,并不似其他人那样混居在一起,而是独门独院的一个小小院落。   能独自居住,燕筱筱也乐得清净。   今天是白夜接曲华裳入府的日子,想来自己应该能睡个安稳觉。   所以燕筱筱早早地爬上床,可是不知怎的,在床上翻过来掉过去,就是烦躁得睡不着。   如此这般折腾到了半夜,燕筱筱终于放弃继续折磨自己,决定起来到院子里透透气。   想着这个时辰,也不会有外人来,她便随意地披了外衣,向房门走去。   可是在她的手刚刚搭上门栓时,房门却一下被人从外面推开。   一身太子朝服的白夜出现在门外。   燕筱筱骇了一跳,人也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半步,勉强定住心神后,才冷漠地道:“今天是太子殿下迎接准太子妃过府的日子,您不陪着景和郡主,来我这里做什么?”   白夜信步而入,语气平常得似在谈论天气,“自然是来招你侍寝的。”   燕筱筱脸色骤变,“白夜,你把准太子妃丢下,来我这陪侍的宫女房中,不怕传扬出去,被人诟病吗?”   白夜右手一挥,内力带起的劲风立时将房门重重的带上,他一步一步向她逼近。   “我是太子,想做什么,还轮不到他人干预。” 第三百二十三章 酷刑   燕筱筱终于意识到白夜是认真的,立时转身要跑。   可眼下的她那里逃得出白夜的手掌心。   逃跑的第一步还没落下,便被白夜抓住手腕,拽了回去。   “放开!放开我!”   燕筱筱虽拼命挣扎,可被对方拖行的速度却丝毫没有减慢。   抓着她的大手略一施力,燕筱筱便觉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被白夜轻轻松松地丢到了床上。   燕筱筱挣扎着想要爬起,猛觉背心处一阵刺痛,似被拍入了一根银针,疼得燕筱筱全身一缩。   下一秒,她便已落入了白夜的怀中。   青色的幔帐飘飞落下,虽遮住了一室的旖旎风光,却隔不去暖帐之中,那撕心裂肺的惨叫……   ……   意识回笼后的第一个感觉就是疼,燕筱筱只觉自己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疼痛。   她的意识渐渐清晰时,感觉到的就是白夜的手指一寸一寸抚摸过自己肌肤的触感。   那温柔的碰触却勾起了她最惨烈的、有关于疼痛的记忆,所以她止不住颤抖了。   白夜触摸她的动作顿了一顿,“醒了?”   燕筱筱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她情愿自己一睡不醒。   白夜伏在她耳边,轻声低问:“很疼吗?”   燕筱筱侧过头,用力地闭紧双眼。   白夜似叹似笑地说道:“比起洗髓易筋的痛,应该算不了什么。”   燕筱筱微微颤抖的身躯登时一僵,一种说不出的苦味由咽喉一路蔓延到了全身上下的每一寸皮肤,每一根汗毛……   白夜伸出手,将她抱入怀中。   燕筱筱以为那堪比凌迟的酷刑又要开启,身体本能地蜷缩在一起。   可是白夜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轻轻的抱着她下地,向卧室的外间走去。   直至一阵滑腻温热、且带了浓郁药香的水覆盖过身体,燕筱筱才愕然睁开双眼。   就见自己已经被白夜放入了沐浴用的木桶中,那没过身体的水,呈现一种浅浅的棕色。   不知白夜在这洗澡水中加了什么特效药,那温腻的水似带了魔法一般,迅速抚平了她身上的每一分痛楚。   燕筱筱不自觉地低吟一声,随即自己的下巴就被人轻轻抬起。   白夜凝视着她湿润的眸子,“答应我,绝了逃走的念头,我便解了你身上的药效。”   燕筱筱环在胸前的手紧了一紧,却依旧倔强地别过眼。   白夜搁在木桶边的手渐渐收紧,那坚硬厚实的木板在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下发出岌岌可危的咯咯声。   良久,白夜闭目呼了一口气,手指慢慢松开浴桶,拿起搭在桶边地手巾,伸入水中温柔而细致地替燕筱筱擦洗身体。   因这一夜的痛苦记忆太过深刻,所以他的每一下碰触都会惹来燕筱筱不自觉的颤抖。   她身体上的排斥虽明白无误,但白夜却依旧将这帮她沐浴的工作进行到底。   白夜细致地替燕筱筱抹净身体,穿上衣服。   最后,他蹲跪在燕筱筱面前,将她雪白的纤足搁在自己膝盖上,仔细地穿上洁白的袜子。   整个过程中,两人都没有交谈一句。   白夜的动作一直是轻柔仔细的,仿佛他触碰的是这世上他最珍爱的至宝。   可他这温柔的一举一动,落在燕筱筱眼中,却更让她害怕……   白夜将燕筱筱抱回床上,仔细盖上被子,倾身在她因害怕而僵硬的面颊上轻轻一啄,随即揉了揉她的秀发。   “睡吧。”   燕筱筱紧闭着双眼,直至听到门扉关闭的声响,她紧绷的身体才慢慢放松。   拉过被子盖过头顶,轻若蚊鸣的低泣声在被子中时隐时现。   良久,门外似是响起了一声低低的叹息……   燕筱筱足足在床上躺了一天,才有力气下床。   可在她能下地后,接到的就是太子府总管着她日后在太子身边伺候的命令。   燕筱筱就这样成为了白夜的贴身婢女兼书童。   因为魏国很大,政务繁杂,而魏帝似乎有意将权利下放,所以白夜很忙,每天都有看不完的公文要处理。   他除了每日上朝之外,下朝之后,便在书房里一待,直至深夜。   他每天都会接触许多军机要务,可这些机密的政务,白夜却从来不避讳燕筱筱,甚至偶尔还会说与她听,征求一下她的看法。   白夜越是这般不避讳她,燕筱筱便觉得心情愈发的沉重。   这就好比绑匪绑票,若是他在肉票面前遮遮掩掩,不肯露出真容,那即是说,他或许在得到赎金后,会放了肉票。可若是他不但在肉票面前露出了脸,更连祖宗十八代都跟你交代了个清楚,那即是说,他已做好了撕票的准备。   当然,白夜不会杀了燕筱筱,他这般做,只是表明了他绝不会放她离开。   自那如同酷刑般的初夜过后,白夜倒没有再碰过她,可是每晚忙完政务,他都会搂着她一并入眠。   白夜拥着燕筱筱似乎睡得格外安稳,可后者就不行了。   她发自内心的紧张害怕。   如此夜夜同榻而眠,过了四日之后,燕筱筱的精神终于在连日来无法安睡的困倦下被消磨殆尽。   这一夜,最终在白夜的怀抱中,沉沉睡去。   听着她清浅均匀的呼吸声,白夜慢慢睁开眼睛,手指几乎轻得不留下任何触感,默默地描摹着她精致的五官。   “筱筱……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   自进入太子府后,燕筱筱格外的乖巧温驯,白夜让她往东,她绝不往西。   看起来似乎是畏惧白夜,再不敢生出异心。   但燕筱筱是真的不敢逃跑了吗?当然不是……   她只是在寻找机会而已。   因身在太子府中,日日待在白夜的近前,所以她身边再没有任何人监管,就连脚上的那条锁链,也在入府的当日就被除去了。   太子府上的门禁也不似皇宫那么森严,凭着燕筱筱的细心与耐心,很快就寻到了一个逃出太子府的机会。 第三百二十四章 出逃   这一日白夜邀请了朝中几位官员过府议事,因官员们大都是乘马车来的,而太子府内又设有专用的停车处,所以这些官员们的马车就都停在了府中。   燕筱筱乘人不备,伺机藏在了一辆马车的底部。   官员们与白夜议事完毕后,便各自上车回府。   燕筱筱攀着马车,竟轻轻松松的出了太子府。   当马车行到府外的一个小巷中时,燕筱筱悄无声息地松手放开车底,溜出了行驶中的马车。   她知道自己从太子府中失踪后,白夜一定会派人四处找自己,如果她现在冒险现身出城,多半会被逮个正着。   燕筱筱仔细盘算了一下后,决定先在城里找个地方藏起来,帝都这么大,要藏下自己这么一个人,十分的简单。   燕筱筱拿定主意后,就连夜潜入了一个大户人家的后园。   看府邸的规模,这家主人应该也是非富既贵、家大业大,府中有很多仆从和下人。   燕筱筱藏在后花园的一处仓房内,等到深夜时,所有人都睡下后,才会溜到厨房去寻些吃食。   如此安然无恙的藏了三天。   第四天午后,燕筱筱正依在仓房的木板门上浅眠,隐隐就听到府上的仆从们忽然开始忙碌了起来。   神经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状态的,燕筱筱立时惊醒过来。   燕筱筱伏在门板上偷听外边的动静,恰巧听到两个仆役在外边交谈。   “侯爷命我们赶快准备一下,说是太子殿下来了。”   燕筱筱听到“太子”二字时,只觉浑身的汗毛都根根倒竖了起来,她当然不会天真的以为白夜是恰巧到来这户人家府上拜会主人的。   听到仆役们的脚步声走远之后,燕筱筱想寻着来时的路,通过后院那处矮墙再翻出去。   谁知她刚一起身,便觉浑身乏力,险些栽倒。   燕筱筱心下骇然, 奇 书 网 w w w . qi s u w a n g . c o m 一时也有些弄不清楚原因,可是眼下的状况已不容她再行耽搁,只能步履蹒跚地硬撑着向后院走去。   只是她越走,手脚越是无力,待燕筱筱来到那处人迹罕至的矮墙边时,人已经连站的力气都没有了。   眼看着院墙近在咫尺,她却再没有一丝力气翻过去,瘫软的双腿已无力支撑身体,很快,整个人便软软的沿着墙滑倒在地。   没多久,一只通体碧绿的小鸟突兀地出现在她眼前。   燕筱筱一见到这只小鸟,登时心如死灰。她认得此鸟,当年她在晋国时,就曾见过,知道这是魏国皇家饲养的,专门用于寻人的灵禽。   不多时,一行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入了她的耳中。   接着,就听到一个熟悉的男声说话。   “白夜,你下朝后就上我这儿来,还一声不吭地跑到后府,到底是为了……”   男子的声音戛然而止,显然是跟其他人一样,看到前面躺了一个大活人。   白夜从容淡定地走到燕筱筱身边,弯身将她抱起,“我府上走丢了人,自然要寻回来。”   燕筱筱听着他比寻常更加平静无波的声音,心底一阵阵发毛,她已几可预见到自己被抓回去以后,会遭遇怎样的对待。   这个温暖有力的怀抱,带给她的最深刻的便是有关于疼痛的记忆。虽然眼下她想逃得要命,却只能虚弱无力地陷入男人的臂弯中。   在路过那位已经看得目瞪口呆的主人身边时,燕筱筱气若游丝地出声求道:“侯爷,救救我。”   这座府邸的主人,正是白夜的表兄,负责大魏国战马培育的涿阳侯,韦逸云。   韦逸云听到那声瑟瑟发抖的哀求,人一下惊醒过来,下一秒就伸手拦住了白夜的去路。   “白夜,她……”   白夜的视线轻飘飘地从燕筱筱苍白的面颊移到韦逸云的脸上,风轻云淡道:“逸云,你我兄弟之间,我可以容让你任何一件事,唯有她,你碰不得。”   韦逸云正面承接到白夜那看似无形,却足以压得人无法呼吸的强大气场,拦着对方的手,不由得沉了一沉。   白夜淡然自若地抱着燕筱筱绕过韦逸云的身边。   就在二人擦肩而过时,韦逸云忽然开口求道:“白夜,你可不可以……”   他的话尚未说完,就被白夜直接打断,“那是我和她之间的事,外人就不必插手了。”   冷冷地丢下这一句话后,白夜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侯府。   白夜带着燕筱筱共乘一骑,很快回到了太子府,进门之后,白夜径直向他的房间走去。   当看到那张精美舒适的床榻后,燕筱筱周身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眸底更是盈满畏惧与恐慌。   “不要,白夜,求你……”   白夜将她深深地压入柔软的被褥中,面无表情地对她进行宣判。   “筱筱,在你胆敢逃跑时,就应该做好接受惩罚的准备。”   燕筱筱觉得,如果疼痛真能致死,那她这一次大抵应该死上十个来回有余了。   云雨之后,白夜紧紧地拥着她,她乌黑的头发已被汗水悉数浸透,荏弱地贴在她纤细柔软的脖颈上。   说来也怪,原本已经虚弱得连喘气都费劲的燕筱筱,在硬生生地被白夜折腾去了半条命之后,竟慢慢恢复了些气力。   “我为什么会动不了?”   她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一句话,可白夜却还是知道她话里的意思。   他用手指划过燕筱筱光滑的脊背,立时惹来怀中人一阵战栗。   白夜低头在她的背心处落下一吻。   “这里被我埋下了一根药针,它会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溶解,在其药效作用期间,若是你离开我太久,就会周身乏力瘫软,最后动弹不得。”   燕筱筱这才记起,自己进府的那一晚,白夜确实好像在自己后背上埋入了一根针。   她原本以为那只是化解她体内情毒的,想不到竟还有这样变态的效力。   燕筱筱忽然想起,在现代医学中,就有通过皮下埋置,而进行慢性给药的处置方法。   想不到白夜这个古人,竟早就已经掌握了这个方法。   燕筱筱暗暗磨牙道:“难怪你不让人看着我。太子殿下真是好手段。” 第三百二十五章 药针   白夜听她说得咬牙切齿,却只是轻笑,“这个方法不是我想出来的。而是我的那位精通医术的曾祖母。”   燕筱筱讶然,“那位于皇后?”   白夜点头,“不错。当年她曾用此法对付过她的仇人。”   “仇人……”燕筱筱微怔,随即不无讽刺地道:“的确是对付仇人的不二法门。”   她话里的冷嘲热讽使得白夜的面色一沉,“筱筱,不要再试图激怒我。我还没有问你,你和涿阳侯之间是怎么回事?”   燕筱筱心中有气,自然不会理他,兀自转了个身,闭目睡觉。   白夜默默注视了她丢给自己的背影片刻,还是将蚕丝薄被向上拉了拉,盖到了她的肩头上。   良久,身后的白夜传来清浅均匀的呼吸声,看来已经入睡。   装睡的燕筱筱这才睁开眼睛,她先小心翼翼地瞧了瞧白夜的睡颜,然后就把视线移到他搭在床尾的衣服上。   他说,自己被埋了那枚药针后,若是离他太久,就会浑身脱力。   也就是说,他身上应该带着能够缓解那药针效力的东西。   现在仔细回想一下,与白夜在一起时,他并不曾定时给吃过什么特殊的东西。   由此看来,那能缓解药效的东西不是食物,不需要通过食用来起效。   那就极有可能是通过……味道!   燕筱筱猛地想起,白夜身上总有一股似有若无的淡淡药香。   一直以来,她只以为那是因为他曾做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大夫,所以身上才有药味。   现在想来,那药味极有可能是用来缓解自己体内药针效力的。   燕筱筱这样想着,便蹑手蹑脚地坐起身,移到床尾去翻找白夜的衣物。   能用来盛药的,肯定不是玉佩一类的饰品,应该是香囊之类的物件。   燕筱筱正拿着白夜腰带上的饰物,一个一个的研究,却听白夜不咸不淡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青色的那一个。”   燕筱筱的手登时一抖,险些把白夜的腰饰全数扔到地上。   白夜侧首支着头看她,“筱筱真是聪明,这么快就想到了,我会把解药戴在身上。”   他说着坐起身,来到燕筱筱的身后,右臂穿过她的腋下,一边将她搂入怀中,一边接过她手上那个青色的香囊。   “筱筱不是最喜欢青色吗?我以为你会第一时间猜对。”   燕筱筱此时连大气都不敢再喘,就怕激惹到身后这位,再让自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一回。   白夜微垂了头,看着她因为害怕而不住颤动的眼睫,“解药就在我身上,筱筱若是有本事,就将其盗走吧。”   从他身上盗药。   白夜虽说的轻巧,但凭他的本事,想从他手底下盗药,那简直比登天还难。   而且,燕筱筱很得掂量掂量,如果自己失败的结果。   两厢衡量之后,燕筱筱觉得,可能自己想法把那药针挖出来的可行性更高一些。   所以第二天一早,在白夜去上朝后,她爬起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扒开衣服,冲着镜子仔细地照了一照。   她的背肌光滑洁白,并不似有异物植入的样子。   燕筱筱不死心地将镜子移到阳光下,冲着光线努力查看。   终于,她在背心偏左的位置上,看到了一个肉眼几乎难以分辨的小红点。   看样子,那枚微小的药针,应该就埋在这里。   燕筱筱找来一块干净的帕子,咬在牙间,然后拿出匕首用烛火简单地烤了烤权做消毒后,便照着那处皮肉割了下去。   刀刃及体的锐痛,使得体力尚未完全恢复的燕筱筱,很快在额上泌出了一层冷汗。   可她硬是连哼都没哼一声。   以匕首割开约寸许长的口子后,燕筱筱伸出右手,将食指探入伤口内去探寻那枚药针。   可那枚药针十分纤细,又种在背上,即便是旁人来帮她处理,可能都无法简单拔出,更何况是她自己。   手指一遍一遍蹂躏过伤口的皮肉,鲜血顺着她纤细优美的背部曲线一路滑下,很快濡湿了雪白的中衣。   可是无论她如何努力,怎样狠心去拨捻那处皮肉,就是无法抓住那根几乎摸不到的药针。   不知不觉间,一个多时辰过去了,那处脊背已被她自己抠得血肉模糊,可还是无法将那药针拔出。   就在她的指间似乎拨到了针尾时,忽听到外面传来“太子回府”的消息!   想不到白夜今日下朝这么早。   燕筱筱手忙脚乱地换下染血的衣服,胡乱将伤口裹了一裹后,便将外衣穿上。   她将将穿戴整齐时,就有人唤她到书房去伺候白夜。   燕筱筱的手脚仍有些瘫软无力,可她却不敢耽搁。   如果让白夜发现自己竟敢试图拔出药针,那结果不言而喻。   她进入书房时,白夜已在办公了,听到她进来,就头也不抬地吩咐了一声,“研墨。”   燕筱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走到他身边,拿起桌上的金墨,在砚台中缓缓研磨起来。   因刚刚折腾了一个多时辰,右手早有些酸软无力,加之背伤仍在隐隐做痛,所以她的手便有些不受控制地发抖。   燕筱筱害怕被白夜看出端倪,便用力握着墨条,努力稳住自己的右手。   可她背上的伤口毕竟没有仔细处理过,现在手上用力,立时牵动到了背部的伤处。   没多久,燕筱筱便觉得脊背处濡湿了一片,显然是伤口流出的血蕴湿了衣裳。   一股淡至难察的猩甜血气,缓缓在屋内蔓延开来。   燕筱筱自己尚未嗅到分毫,可正在批改奏折的白夜,写字的动作却倏地一顿,俊秀的眉峰瞬间凝到了一处,并转头望向了燕筱筱。   燕筱筱察觉到他的视线,研墨的手立时僵住,她佯作磨完墨的样子,往一旁退去。   可下一秒,她已被白夜一把抓住,面朝下按在了书案上。   燕筱筱害怕地挣扎起来,尽管她极力反抗,可对方按在肩膀上的左手仿佛重逾千金,任她如何反抗,就是纹丝不动。   白夜的目光触及那处润湿衣料的猩红后,不由得紧了紧,随即便伸手扯开了燕筱筱的衣襟。 第三百二十六章 伤痛   血肉模糊的伤口已经与衣料粘在了一处,衣服被扯开的一瞬间,燕筱筱疼得闷哼一声。   背部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一丝血线顺着纤细优美的背部曲线蜿蜒滑落,染红了身下雪白的宣纸。   察觉到身后的人,在看到那处狰狞伤口后倒抽的那口凉气时,燕筱筱却吓得不敢再动弹了。   片刻后,对方的指间轻轻摩挲过那处伤口周围已经红肿的皮肤,因碰触而引起的零星刺痛使得燕筱筱周身的肌肉都紧绷到了极点。   白夜沉凝冷淡的声音,不带一丝起伏地缓缓响起,“筱筱,你为了逃跑,还真是什么苦都可以忍受啊。”   感觉到对方的手指滑过自己的背脊,落在腰腹上,并开始攀扯自己的腰带后,燕筱筱惊慌失措地尖叫。   “白夜,放开我!”   因她拼命挣扎,背上的伤口已开始血流如注,然而身后人的动作却依旧冷酷无情地继续进行着。   “白夜,这里是书房,你疯了吗!你在这里对我……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白夜按住她裸露的脊背上,“筱筱,是你自己先作践自己的。休要怪我。”   白夜是真的动怒了。   已经历了两场人事的燕筱筱,现在才真真的领教到,什么叫做痛彻心扉,最后在白夜的臂弯中晕厥过去……   当她醒来时,人已在自己的房间,背上的伤口也已被处理妥当,只是因背部的伤口有些感染,人也因此发起了高烧。   这一次,燕筱筱足足在床上躺了三天。   因她自己动弹不得,先前在回帝都路上伺候过她的银心,便又被调来服侍她。   银心盛了一碗粥,来到床边,看向里面。   床上的女子很美,即便在如此虚弱的情形下,也美得异乎寻常,让人移不开目光。   看着脸色苍白得几近透明的燕筱筱,银心既同情又不解。   “公主,您这是何苦呢?我来府上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太子殿下发脾气。您为什么非要与他作对,惹这些不痛快呢?”   燕筱筱轻轻地抿了抿唇角,嗓音仍有些沙哑,“你不是我,所以你不会懂的。”   银心觉得自己是不会懂得他们这些贵人们心中到底是如何想的,只是絮絮叨叨地念着自己的想法。   “我是不懂,不过我只知道,太子殿下是很好的人啊。去年我的家乡遭遇了水灾,如果不是太子殿下,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后来也是太子殿下收留了我。整个大魏有多少女孩子巴望着能得太子看上一眼,公主你却偏偏全不在意。”   燕筱筱默默地望着窗外明媚的阳光,似是听进去了银心的絮叨,也似没有听进去。   这时,就听院中传来一声悦耳动听的女音,“筱筱,我们来看你了。”   燕筱筱诧异地望向房门。   接着便见一位华服少女出现在门口,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位年轻男子,竟是白霜和韦逸云。   白霜进到里间,看到羸弱地依靠在被褥间的燕筱筱后,立时扑到床边,“天呐,筱筱,你这是怎么了!前些天在皇宫里不还好好的?”   燕筱筱还来不及答话,白霜已在她身上上下其手,扒开她的衣领看到她脖子上的青紫和淤痕后,惊道:“九哥打你了?”   她仍是个云英未嫁的少女,所以自然不知道那些不过是床笫之事后,会留下的痕迹。   可她身后的韦逸云却懂得,在看到形容憔悴的燕筱筱以及那些暧昧的痕迹后,韦逸云止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时,白夜的声音从后方响起,“白霜,你未经通传,就擅自闯我后府,真是越发的没有规矩了。”   燕筱筱听到他的声音,顿觉全身上下的每一寸皮肉都很疼,便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   白霜和韦逸云尚是首次在燕筱筱身上看到这样畏惧的表情。   前者立时向着正迈步进来的白夜指责道:“九哥,你还是不是男人。竟然动手打女人?”   白夜的目光扫了一眼床上的人,“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白霜当即气愤难平地要去拉开燕筱筱的衣领,让白夜看看他自己做得好事。   韦逸云却伸手将她拉住,随即转头望向白夜,“太子殿下。”   白夜与韦逸云这对儿表兄弟平素的感情很好,两人从来都是以名字相称,今天韦逸云称他为“太子”可见是对白夜颇有微辞。   白夜转睛看着他,“涿阳侯有何赐教?”   韦逸云深吸了一口气,似是在平息自己的怒意,好半天,才接着道:“我都快不认识你了。如果知道你会这样对她。我倒情愿当年她留在晋国。”   白夜语气淡淡的,“如果涿阳侯是来质疑我的家事的。那便请回吧。”   白霜忍无可忍道:“九哥,你怎么这样?”   白夜神色漠然地向旁边挪了一步,下达逐客令,“二位请吧。”   韦逸云走到白夜面前,“太子殿下。今天皇上还在早朝上问及我的婚事。太子殿下以为,如果我求娶凤国长公主,皇上是否会允准?”   白夜终于转过头,眸光如剑,笔直地射向韦逸云,“我的手段你是知道的,如果你动这样的心思。我不在乎手上再多染几滴血。”   白霜几乎被这样冥顽不灵、毫不讲理的白夜气得要发疯了,“九哥,你!”   韦逸云伸手拉住白霜,“公主,我们走吧。当了太子之后,这个人已经不再是你从前的九哥了。”   白夜面无表情道:“慢走不送。”   待二人出了房门后,白夜才接过银心手中的粥碗,向她吩咐了一声,“你也下去吧。”   燕筱筱见他坐到床边,身体便本能地向里缩了一缩。   白夜舀了一勺粥,送到她唇边,燕筱筱却闭上眼睛,默默的将头转向一边。   白夜持粥的手,停顿了半晌,之后慢慢收回,将羹匙放入碗中。   察觉男人身上淡淡的药香和他的气息一并靠近,燕筱筱惊恐地睁大眼睛,撑起身体想要逃开,可却一如既往地失败。   原以为对方是被自己这样一副消极对抗的态度激怒了,预备再冷酷地整治自己一番。   可是白夜却只是松松的拥着她,并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第三百二十七章 求药   燕筱筱的头枕着那温暖的胸膛,僵硬而被动地埋在对方的怀中,就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良久,头顶响起男人疲惫而又无奈的叹息。   “筱筱,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   听着那声叹息,燕筱筱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无力感。   推不开……挣不脱……逃不掉……   宿命似乎注定自己今生今世都无法逃离这个男人的桎梏……   似是感受到了她周身的颤抖,环着她的双臂,不由得紧了紧。   白夜抬起她的下颌,垂眼注视着她湿润的眸子。   “筱筱,你到底要折磨我到何时?我只希望你留在我身边,就这么难吗?”   回应他的,是一片倔强的静默……   燕筱筱现在虽武功尽失,但得益于常年习武,身体的底子还是很好的,两天之后,她便已能够正常下地活动了。   这一日是魏国的大朝会,白夜下朝会很晚。   燕筱筱在白夜离府后不久,就出了自己的小院,向着太子府中另一位主子所在的住处行去。   经侍女通传后,燕筱筱很快在正厅见到了景和郡主,也是她在魏国的最后一位熟人,曲华裳。   算算时间,两人已有一年未见了。   曲华裳此时妆容精致、衣着雍容,再不复从前江湖儿女那样的随性打扮,周身上下,已全是准太子妃的气派。   曲华裳待燕筱筱进来后,挥手遣退了厅内所有的随从,不难看出,她在面对燕筱筱时,是有一些紧张的。   燕筱筱的心思何等剔透,当然知道对方在担心些什么,遂开门见山道:“郡主请放心,火国发生的一切,以及你我之前的约定,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从前我对白夜隐瞒了什么,今后也不会告诉他。”   曲华裳听她这样讲,面上终于不再那样紧绷,只是开口的语气,却不无自嘲。   “少主……不,是太子自从接我过府以来,莫说是碰过我一下,就是连见,都没有见上一面。他的心里从始至终只有你。他肯让我进府……”曲华裳说着,摸了摸自己右侧空空的袖管,“不过是迫于皇上的压力,又有些可怜我罢了……朝上朝下人人都当我是准太子妃。其实我心里清楚自己在他心中是个什么位置。我……不会去打扰你们的,每日只要能远远的看他一眼,我就已心满意足了。”   燕筱筱来找曲华裳,自然不是为了听她说这些,“我今天来找郡主,是事相求的。”   曲华裳听她说,有事要求自己,很有些意外,随即似有所悟地皱眉道:“你不会是想让我帮你逃走吧?这个,我恐怕无能为力。”   “不是。”燕筱筱摇了摇头,“我是想问你要一些东西。”   “你想要什么?”   “避子的汤药。”   曲华裳很快反应过来燕筱筱的意思,当即色变,“你!你不想怀上太子的孩子?”   不错,燕筱筱要的,正是避孕一类的药物。她算了算时间,这几天正是自己的危险期,所以她才冒险来找曲华裳求药。   “我现在在太子府里的身份,便如同一个禁脔。没有身份,没有地位。你也知道,我在凤国时,曾嫁于纪擎苍。虽只是有名无实,但有这样不洁的历史,我即便贵为凤国公主,也是没有资格进驻白夜的后宫的。”   燕筱筱说着,伸手按在自己的小腹上,“这样的情况下,如果我有了身孕,那这个孩子是不会得到祝福的。与其让孩子生下来便要承受这些,那还不如不要怀上。”   最关键的,若是自己这一世的命理,注定要重蹈燕弃雪前一世的覆辙,那她实在不想再尝试一遍那丧子之痛。   当然,最后的这些话,她不会说与对方听。   曲华裳听完燕筱筱的话,已明白了她的意思,只是仍有些不大确定,“你……真要这样做?你可曾想过,若是让太子知道这些……”   燕筱筱一想到自己因忤逆白夜而受到的接二连三的惩罚,说不害怕,那是假的。   可这事关一条小生命,是她可能会与白夜共同孕育的孩子,这个风险她冒不起,也承担不起。   所以,她刻意忽略过曲华裳的顾虑,只是追问其答案,“你只要回答我,你肯不肯给我避子药就好。”   眼下在这个府里,能帮上她,也会帮她的,就只有曲华裳了。如果连她都不肯帮自己,那燕筱筱就真的是走投无路了。   曲华裳思索了良久,最终错开眼,回绝道:“不行。我不能给你。若我答应了你,便等若是背叛了太子。”   燕筱筱闭目叹了一声,站起身,向外走去。   在她将要走出院门时,忽听身后有人出言唤自己。   “公主请留步。”   燕筱筱闻声回身,只见一名年约四五十岁的妇人正迈步向自己走来。   这妇人一身嬷嬷的打扮,看起来像是宫里来的。   对方走到自己身前,福了福身,“刚刚公主与郡主的对话,老奴都听到了。”   燕筱筱眸光一凛,“怎么?你想到太子面前去告我一状吗?”   老妇摇头,“老奴姓何,原是宫里的,现在被内务府指派来服侍郡主。老奴曾在药局当过差,多少通些医理。公主所求之药,老奴这儿倒是备了一些。”   燕筱筱面露讶色,她仔细看了老妇半晌,忽然有所顿悟。   “何嬷嬷是魏帝派到郡主身边的人吧?”   老妇想不到燕筱筱的心思竟如此机敏,不由得一怔,片刻后,才低头应道:“公主果然非一般庸俗之辈。不错,老奴是陛下派到太子府上的。为的就是,力所能及地防备一些不该发生的事。”   当初燕筱筱曾在师父的山谷中,见过当今魏帝白湛。   当时白湛就曾明言,不会让燕筱筱嫁入他们皇室。   可今时今日,白湛却默许了自己以一个宫女的身份入白夜的后府。不难猜出,这该是白夜从白湛那里求得的。   只是,自己虽然入了府。但有些事情,白湛却并不乐见。   比方说,自己怀上白夜的子嗣…… 第三百二十八章 避子   燕筱筱瞬间已捋清了其中的梗概,点头道:“既然如此,那还请嬷嬷不吝赐药。”   何嬷嬷转身,“请公主随老奴来。”   燕筱筱默默地跟了上去。   何嬷嬷请她在自己的房中稍等,然后便出去煮药了。   约摸半个时辰后,何嬷嬷就端了一碗浓浓的汤药回来。   “这药的药性偏烈,作用持久。每月只喝一次,便可达到避子的作用。”   “如此甚好。”燕筱筱点头,伸手去接药碗。   何嬷嬷接着又补充了一句,“只是因这药的药性太过猛烈,若是长久服食,可能会伤了身体的根本。导致人无法孕育子嗣。”   燕筱筱伸去接碗的手在半空中顿了一顿,但最终还是拿过了汤碗。   她低头看着碗中浓厚的药汁,风轻云淡地道:“我知道了。”   这一世,她大概只会对白夜一人动情了吧。如果注定两人没有结果,注定她这一世不会拥有子嗣。那早早的绝了这方面的可能,也算一劳永逸了……   燕筱筱将碗放到嘴边,刚要举头饮下,却听门口有人出声制止。   “不能喝!”   燕筱筱反应奇快地向后撤了一步,躲开了对方拨向汤碗的手,随即抬眼望向来者,“郡主这是干什么?”   曲华裳会出现在这里,她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须知曲华裳纵然断了一臂,但武功仍在,凭她的修为,刚刚人虽在厅里,但要听到燕筱筱与何嬷嬷在院中的对话并不是难事。   之前一直不见她出面阻拦,燕筱筱只当对方是默许了此事的。   可是想不到,她现在又跑来阻止。   曲华裳眉头紧锁,脸色很有些复杂,显见心里十分矛盾,“不能喝,就是不能喝。若太子……”   她的话还未说完,却见燕筱筱已经仰头喝下那碗药。   曲华裳怔在原地。   燕筱筱喝完药,用手指抹去唇边的药汁,“郡主不必再为此事纠结。这全是我个人的决定,与旁人无关。”她说着,将药碗搁在桌上,向何嬷嬷说道:“下个月,我再来取药。”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   白夜下朝回府时,已经入夜。   知道主子还没吃饭,管家早早地命厨房将晚饭预备妥当,待他一回来,就立刻传膳。   像往常一样,待饭菜上齐后,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只留燕筱筱在一旁陪侍。   白夜拉开自己身边的凳子,“坐下陪我一起吃吧。”   燕筱筱顺从的坐下,却并不动筷。   对她这种不瘟不火的消极应对,白夜已经习以为常。   他平素甚少饮酒,今日不知怎的,竟特意让管家从窖中拿了一坛出来。   白夜倒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推到燕筱筱面前。   燕筱筱看着那清亮的酒液,皱了皱眉,“你知道我从来不喝酒的。”   白夜轻笑道:“这是茱萸酒,喝了不会难受的。用来暖腹补气很是不错。是我三年前亲手封坛酿下的,你尝尝看。”   燕筱筱迟疑了片刻后,才拿起酒杯,浅浅尝了一点。   这酒液入口清冽甘甜,十分香醇,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好酒。   只是她自知酒量浅薄,不想多饮,像完成任务一般地把这一杯酒喝完后,就想把酒杯扣过去。   可她刚翻转了酒杯,却觉手上一空,酒杯已到了白夜手里,并被重新斟满。   “有我在,筱筱喝醉了也不怕。”白夜说着,又把酒杯放到她的面前,双目含笑地望着她,“而且,我十分想念筱筱醉态可鞠的样子。”   燕筱筱这一下终于知道白夜的用意了。   大约是因为自己镇日对他冷着一张脸,白夜瞧得有些腻歪,这才想把自己灌醉。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想从喝醉后的自己口中套问些什么……   只是燕筱筱心里清楚归清清,可她无论如何也是不想在白夜面前喝醉的,因她自己都想不到,喝醉之后,自己会干些什么,说些什么。   既然惹不起,那躲总行了吧。   燕筱筱这样想着,便要起身离开。可她才一动身,就被白夜拉回了身边。   “筱筱不敢喝,可是怕酒后失态?”他说着,抬起头,一双沉凝的眼将她望住,“亦或是怕自己酒后失言,泄露些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燕筱筱承接到他质疑的目光,默了默,自知这顿酒,自己是躲不过了,只能低头问道:“我的身体仍有些不舒服。是否我喝了酒,就可以回去睡了?”   白夜静静地望着她,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燕筱筱权当白夜是默认了,而且她也知道,若现在敬酒不吃,那接下来就该吃罚酒了。   既然横竖都躲不过去,那不如痛快些。   下一秒,燕筱筱便径直拿起那个酒坛,仰头就倒!   一口气将半坛子酒灌进肚子里以后,燕筱筱把剩下的酒往白夜面前一放,用袖子胡乱抹了抹嘴,“太子殿下若没有别的吩咐,请容我告退。”   白夜目光虽犹停在那个空了一半的酒坛上,可手却一把将她的手腕抓住,扣在身边,随后才慢慢转过头,盯着她问道:“筱筱,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燕筱筱听到白夜的话,心头登时一紧,自己瞒他的事还真是不少,尤其今天,她才刚刚做下一件,一定会激怒他的事。   不过心里头紧张归紧张,但燕筱筱自然不会在他面前承认,只是故作镇定道:“凭我现在的身份地位,还有什么事可瞒你的呢?”   白夜凝视了她片刻,然后才一根一根地掰开了她紧握的右手的手指,露出藏在掌心那枚用以开启酒坛封泥的小小铁片,此时那铁片的尖角,已经深深地刺入了她掌心的皮肉。   显见她是在以疼痛来对抗不住上涌的酒意,使自己保持清醒。   燕筱筱想不到自己这些微的小动作,竟都逃不过对方的眼睛,心头一阵慌乱,知道接下来那足以让她疼得死去活来的酷刑,自己怕是又逃不过去了。   白夜默默地注视着她伤痕累累的手心,片刻后,只是容色平淡地帮她清理伤口,并敷药包扎。   他的反应如此平静,反倒让燕筱筱心底有些隐隐发毛…… 第三百二十九章 宿醉   白夜平静的反应,让燕筱筱心头发毛,可此刻失去了那疼痛的支持,更让她害怕的,是那渐渐翻涌上头的醉意。   “筱筱,我今天让你喝酒,不过是想听你几句真心话罢了。你竟如此作践自己。留在我身边就这么让你无法忍受吗?”   迎着他比寻常更加幽深了几许的瞳色,燕筱筱周身的肌肉都紧绷到了极点。   经过这一段时间,她已切身实地地深刻领会过,每当白夜表现得越是平静,便暗示着他越是生气,也预示着自己已一脚踏入了地狱……   没有了疼痛支撑,酒意迅速将她淹没,意识也开始模糊。   逃开,自己必须趁着还有一丝理智尚存时逃开。   燕筱筱猛地挣开白夜的手,就往出跑。   然而踉跄的脚步还没站稳,就跌入了后方拥上来的怀抱。   男人身上淡淡的药香让她眩晕,那温暖有力的臂弯让她战栗……   “放开我!”   可是无论她如何反抗,即便喊到声音嘶哑,也逃不开男人的怀抱。   因剧烈的挣扎使得血液循环增快,亦加速了酒意的泛滥。   白夜的举动让她害怕,可她更害怕,自己会酒后失言。   现在手脚被制,她已无计可施,唯有自虐一般地狠狠咬向自己的舌头,咬伤了舌头,自己就无法乱说了吧……   白夜的视线一直未曾离开过她,此刻见她眸中闪过一丝冷意,随即唇舌微动,立时猜到了她想要做什么,当即手疾眼快地将手指伸入她用力咬下的牙齿间,下一秒便觉指端一阵钻心的痛。   猩甜的味道在唇齿间弥漫开来,已醉得头晕眼花的燕筱筱也吓坏了。   她知道自己的这个举动,无异于火上浇油,此时不用抬头,她已能感觉得到男人那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怒意。   迷迷糊糊间看到对方抱着自己走向一旁的软榻,燕筱筱吓得拼命往他怀里缩,想要逃开那张床,被酒精麻痹的大脑已使她无法再继续维持冷静的思考。   人在这种状态,便会暴露出最真实的本性,诸如愤怒、憎恨、以及恐惧,这样最激烈的情感。   而燕筱筱现在最恐惧的,当然就是那会让她痛不欲生的惩罚。   这世上没有人不怕疼,燕筱筱当然也不例外,尤其那疼痛的程度会让你后悔生而为人,即便最心志坚定的人,其意志也会被摧毁……   在白夜的眸色越发的沉凝,并将她按在榻上时,燕筱筱一下抓住他的手臂,不住摇头祈求。   “白夜,不要……不要,那真的很疼……我不敢了。以后都不会惹你生气了。你别那样对我好不好?我很疼,身上很疼,心里……更疼……”   她的神智正在涣散,眼圈微微泛红,说的话也开始有些颠三倒四。   “可是身上的疼总会过去。但心里的疼……”她说着,揪住胸口,那表情是那般绝望与痛苦,“一直都没法缓解,我痛得快窒息了……所以我只能想方设法地用身体上的疼来分散心里的疼痛……”   压抑已久的情绪,早已到达了崩溃的边缘,一旦找到突破口,便再也无法遏制。   “白夜,求你不要再这样伤害我。那真的好疼……我心里好疼啊……”   从前纪擎苍也不是没有折辱过她,可她都能冷漠以对。但这来自白夜的伤害,却让她无法承受。   能伤到心的人,从来不在心里,只有被放在心上的人,才能伤人至深……   嗓子里发出噎气的嘶嘶声,泪水也不受控制地狂涌而出。   听着她哽咽的一声声祈求,看着她脸上交错的泪痕,白夜眼底的怒意在短暂的失神后,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比燕筱筱流露出的绝望更加复杂痛苦的目光……   他已不知道,在折磨她的同时,最痛苦的那个,到底是她,还是自己……   白夜弯身将她搂入怀中,在她耳边低声轻哄。   “嘘,别哭。”   可他越是安抚,燕筱筱哭得便越凶,那泛滥的泪意濡湿了他的胸襟,瞬间磨光了他身上所有的冷硬与绝傲……   “筱筱,我们各退一步好不好。我不再伤害你,你也不要再逃走。好吗?”   燕筱筱哭着摇头,“我不知道,白夜,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你不要逼我了。不要再逼我……”   白夜闭目轻叹一声,将一枚药丸咬在齿间,随后低头哺入她的口中,细碎的低喃逸出。   “筱筱,永远不要再背叛我。不要再欺骗我……”   ……   燕筱筱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她迷迷糊糊的盯了头顶的幔帐良久。   这是……白夜的房间,白夜的床!   燕筱筱的眼睛倏地睁大,同时猛地坐起身,可身体撑起的一瞬间,便止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此时方觉浑身上下的关节都是又酸又疼。   这个感觉她并不陌生,遂低头看了看自己在薄被下仅着贴身中衣的身体。   昨夜……   她揉着太阳穴努力回想,可最后的零星记忆却仅限于自己咬伤白夜手指的一幕。   那之后的一切,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看自己这个情形,想来自己是把白夜气得不轻,结合身上暧昧的痕迹,不难猜出昨夜都发生了什么。   只是,为什么她一点都没有关于疼痛的记忆呢……   就算酒精有麻痹神经的作用,但燕筱筱可不信,那种痛是能被酒精轻易止住的。   况且……燕筱筱的脑海中又跳过了某些叫人面红耳赤的画面,那些好像是在做梦,可又似是而非……   那情到浓时的耳鬓厮磨,竟是如此的真实……   燕筱筱有些懊恼地捂住自己微微发烫的双腮。   该不会自己已经习惯被虐了吧?   燕筱筱将脸埋入双膝中,盖在腿上的薄被,有他的味道……   那淡淡的药香,一瞬间刺激到了她的神经。燕筱筱手忙脚乱地套好衣裳,逃回了自己的房间。   时至午后,白夜下朝归来。   他人才进府,就听到一个清亮的女音从前院传来。   “筱筱,筱筱。我来看你了。” 第三百三十章 逛街   燕筱筱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不觉愕然,但还是起身走到了院中,正巧看到白霜迈步进院。   白霜跑到她的面前,拉住她的双手,上下看看,“筱筱,你的身体可好些了?”   燕筱筱仍有些未反应过来,她记得前些天白夜将白霜逐出了太子府,两人闹得很僵,今天怎么白霜和白夜一起回来了?   难道这兄妹俩和好了?   这时,白夜也走了进来,他似是看出了燕筱筱的疑问,出言道:“今天是先圣孝仁皇后的生辰。因先圣孝仁皇后十分喜欢孩子,所以先帝在时,每到她生辰这日,就会带着我们小一辈的这些皇子、公主为其庆生。这么多年了,时过境迁,现在也就只有我和白霜还保持着这个传统。”   “先圣孝仁皇后……那位于皇后?”燕筱筱恍然,随即算算日子,“今天是农历七月十五,鬼节……”   白夜点头,“是。”   想不到这位在大魏历史上,如传奇般存在的于皇后,竟是生在了鬼节这一天。   “九哥,看在曾皇祖母的份儿上,我就原谅你了。”白霜冲着白夜扮了个鬼脸,拉着燕筱筱的手,“筱筱,我们上街去买些为曾祖母庆生用的东西吧!”   跟白霜上街,出太子府?   燕筱筱听说白霜要带自己出太子府,不禁转头看了眼白夜,却见后者向自己点了点头,竟是允了!   燕筱筱一时有些无法接受白夜这样的态度转变,不由得怔住。   此时,身边的白霜不住催促她,“筱筱快走,去得晚了南市那家蜜饯铺子就该下市了。”   燕筱筱这才从白夜脸上收回目光,由着白霜将自己拉走。   白霜可能是皇城里头最没有架子的公主,大约是经常出宫玩,所以对帝都的街市很是熟悉。   因太子府离南市并不远,所以二人并未乘车,只是一路步行着过去,就连随从也没带。   燕筱筱自然知道她二人的身后一定有暗卫随行保护,但似这般与一个女孩子逛街,倒还是她穿越到这个时空以来的头一遭。   一时间,她竟想起了从前,自己念书时与闺蜜们上街的情形。   白霜一路上在她耳边叽叽喳喳的说着,讲的大都是关于那位于皇后的故事。   她二人的气质容貌均是少见的尊贵美丽,尤其是燕筱筱已到了摄人心魄的地步,走到那里都十分的惹眼。   路上遇到个把轻浮的男人,少不得一双贼眼要在二人身上流连打转。   若碰上过分惹人厌的,燕筱筱就会冷冷地扫一记眼风回去,对方多半就灰溜溜的绕开了。   白霜一路拉着燕筱筱来到南市,帝都有十多条这样的街市,路上行人如织,很是热闹。   燕筱筱望着繁华的街道,第一次切身实地地感受到了魏国的繁荣昌盛。   白霜带着燕筱筱来到街上一家不甚起眼的蜜饯铺子,“筱筱,你别看他家铺面不大,可这里的高粱饴和蜜饯却是京城一绝。”   她正拉着燕筱筱往里面走,碰巧迎上了两个向外走的人。   双方走了个碰头,不由齐齐望向对方。   “公主!”   “侯爷!”   迎面走出来的二人,竟是这蜜饯铺子的老板,以及涿阳侯韦逸云。   韦逸云与燕筱筱和白霜在此偶有,双方均觉得意外。   那老板与韦逸云素有交往,眼见来的这两位绝色丽人中的一个竟是公主,立时跪地要拜,却被白霜拦下,告知她二人实为“微服出巡”,不想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那薛老板便恭恭敬敬地引着三人到内堂里去谈话。   韦逸云的目光一直未曾离开过燕筱筱,他与她在白霜身后并行时,欲言又止的问了一句,“你怎么样?需不需要我……”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被燕筱筱截住,“侯爷请放心,我过得现在很好。”   对方的话虽被自己打断,但燕筱筱已知道他要说什么。韦逸云要问的,应该是自己需不需要他帮忙来摆脱白夜。   燕筱筱虽一直未曾放弃过要逃离白夜的想法,但她却并不想把韦逸云牵扯进来。   他一个堂堂的大晋亲王,不为晋帝所容来到大魏已算落魄,难得能得魏帝器重,封了个侯爷之位,安享一世富贵太平。   自己不能因个人之事,把他牵连进来。   而且燕筱筱心里清楚,以白夜的手段和心智,想要从他身边逃走必须从长计议。   最关键的,就白夜对自己的执着,若韦逸云一再卷进他二人之来,不知白夜会做出什么事来……   那绝对是燕筱筱不想看到的局面。   韦逸云也是聪明人,自然瞧得出燕筱筱这是在敷衍自己,不过以他目前的情形,想要帮上她的忙,确实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想通了其中的原委后,韦逸云唯有暗叹一声。   不过眼下见燕筱筱能与白霜一并出入太子府,料来白夜也不会如何为难于她。   帮燕筱筱逃跑什么的,也唯有想想作罢……   几人来到内堂,分宾主坐好后,白霜先讲明了她们的来意,才问起韦逸云。   “侯爷,你一个大男人,跑到这蜜饯铺子里来,是为什么呀?难不成……是有了心仪的姑娘,想买了糖果送人家?”   韦逸云被白霜揶揄得苦笑,“七公主真会说笑,我这粗人一个,哪有心仪的姑娘去送糖。今天来找薛掌柜,不过是为了养马的事而来。”   “养马?”白霜诧异,“难道马儿也吃糖?”   “这……也可以这样说。”韦逸云有些尴尬地应了一声,随即望向燕筱筱。   一旁的燕筱筱顿即恍然,低头轻笑一声,“侯爷可是为了那方糖而来?”   韦逸云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正是。”   这一下白霜更惊奇了,“筱筱,什么方糖?”   燕筱筱犹豫了一下,还是向那位老板说道:“薛掌柜可否借笔墨一用。”   薛掌柜应了一声,立时着伙计拿来了笔墨纸砚。   燕筱筱在纸上写下了蔗糖的提取方法,吹干墨迹后,递给韦逸云。   “那方糖是从甘蔗里提取的,我见大魏地大物博,土地肥沃,想来种植甘蔗应该不成问题。这个方子就送给侯爷了。” 第三百三十一章 糖果   眼见燕筱筱写下了方糖的做法,韦逸云惊讶地接过,大致看了一眼,遂感激万分地向燕筱筱弯身拱手道:“多谢公主赐方之德。”   “不过些许小道罢了。”燕筱筱轻轻一笑,又看了眼那薛掌柜,才向韦逸云续道:“若是侯爷能将甘蔗种植和提糖之法推广。想来魏国的孩子们,就能吃到蔗糖做的糖果了。也不失为一件惠及百姓的好事。”   凭薛掌柜的精明,哪里听不出燕筱筱话里的意思,立时伏身施礼道:“薛某如有幸参与,必不忘公主的恩德。”随后记起她们是来买蜜饯糖果的,立时向伙计吩咐道:“去把店里最上好的蜜饯、饴糖各装一些给两位小姐。”   燕筱筱和白霜各捧了满满一口袋的蜜饯糖果,在店铺门口与韦逸云和薛掌柜道别后,便动身往太子府上折返。   一路上,白霜不时捡一两枚蜜饯喂给燕筱筱,或是丢入自己口中。   两人说说笑笑地走出了南市,刚转了一个路口,却见一名锦衣公子正带了十来个壮仆、打手在街上横晃。   那锦衣公子一瞧见走在前面的白霜登时眼睛一亮,几步赶上来,就伸手拦在二人身前。   “哎呦喂!这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小美人儿啊!啧啧啧,这小模样看得爷心里直痒痒。”他说着,就伸手摸向走在前面的白霜的脸。   可手刚伸到一半,便被一只纤细修长的手一把抓住。   燕筱筱抓着对方的手将其推开。   那锦衣公子因刚刚燕筱筱行在后头,穿得也不似白霜那么奢华惹眼,只以为她是白霜的婢女,所以并未留意,此刻,被燕筱筱抓住了手腕,立时开骂,“嘿,哪来的贱……”   他一边张口,一边转头过来瞧她,却在看清燕筱筱的脸后,登时呆住。   燕筱筱将这锦衣公子推开后,便拉着白霜加快了脚步,“咱们走吧。”   白霜直至此刻,才反应过来,自己是遇到登徒浪子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睁得老大,不但不觉厌恶害怕,反倒满是新奇。   就在燕筱筱拉着她走出十来步远时,忽听身后那公子哥唤道:“站住!你们几个看什么呢!把人给我拦下呀!”   那十来个打手刚刚因被燕筱筱的容貌和气度所摄,所以一直怔怔地瞧着二女,此刻听到主子吩咐,这才纷纷回魂,吆喝叫骂着将燕筱筱二人围在了中间。   跟在不远处的暗卫们眼见此景,就要上来制止,却见白霜不住向他们摆手。   公主既然不让他们上前,暗卫们当然也不敢妄动,只能留在原地,严阵以待。   燕筱筱眉心微拢,默默地叹了一声,心知这位公主殿下大约是觉得被地痞无赖们拦住很有意思,这才来了兴致。   白霜一指那锦衣公子,“喂!你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要强抢民女吗?”   眼见公主殿下入戏入得这般投入。   燕筱筱只得闭目揉了揉额角。   那位公子哥儿倒也配合,流里流气地一展折扇,讪笑着道:“强抢民女?爷是那么不懂怜香惜玉的人吗?瞧二位姑娘,该是出身富贵人家,不若报上家号。爷也好派了人去登门下聘。”   白霜惊喜道:“真的!你要娶我们?”   “那是自然。”   公子哥一副色授魂与的样子,视线不住地在燕筱筱身上打转。   白霜兴致盎然地转身向北方指去,“从这儿往北走过三道街,一望过去最大的那个就是我家的院子。找里面最说得算的那人,就是我爹。你找他下聘就行啦。”   那公子哥将白霜说得地方默默念叨了一遍,随即猛地僵住,“过了三道街就是永定门,那里的院子不就是皇宫吗!好啊,你敢戏耍小爷。”   公子哥恼羞成怒,向着一众恶仆吩咐道:“给爷抓起来,带回去!”   白霜惊叫一声躲到燕筱筱身后。   十来名恶仆撸胳膊挽袖子地围了上去,但随即便相继惨叫着跌倒,各自抱着小腿哀嚎。   他们无一例外,每个人都是被利刃割伤了小腿。   燕筱筱将刚刚顺手夺来的钢刀随手一掷,不偏不倚地钉在了那锦衣公子的两脚之间。   后者“妈呀”地惨叫一声,狼狈地滚坐到了地上。   燕筱筱弯身拿起地上的蜜饯袋子,若无其事地向看直了眼的白霜说道:“我们走吧。”   白霜又看了眼倒了一地的地痞流氓们,随即追上燕筱筱,双眼满是崇拜,“天呐!筱筱,你竟然这么厉害!”   燕筱筱语气淡淡地道:“只是会几招,勉强防身罢了。”   她虽然内力尽失,但毕竟武功招式不曾忘记,对付几个酒囊饭袋自然轻而易举。   白霜对燕筱筱刚刚干净利落的招式印象极其深刻,谄媚地祈求道:“你那几下真是太漂亮了,教教我好不好?我之前求过九哥、父皇,结果谁都不肯教我。筱筱,好不好,好不好嘛!”   燕筱筱好笑地道:“你一个金枝玉叶,到哪儿都是前呼后拥的。学这些干什么?”   白霜立时反问道:“你也是公主啊!你学得,我为什么学不得?”   燕筱筱的眸光登时一暗,“我学,是为了保命。”   白霜听得糊涂,正要追问,却被燕筱筱打断。   “七公主,我们出来挺长时间了,还是快些回去吧。”   “着什么急。噢,你是怕九哥对不对?”白霜的表情忽然变得十分暧昧,“上一次,我见你那个样子,以为是九哥动手打了你。后来,咳,我回宫与咱们大魏最学识渊博的五哥探讨后才知道,嘿嘿,原来是那回事。”   燕筱筱听她一个待字阁中的公主殿下竟与自己讨论这种事,以她的定力都有些招架不住,立时截断道:“七公主咱们快到了,还是先别说了。”   可白霜别的长处没有,倒是把老白家人那执着坚定、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优点继承了个十成十,一路上对燕筱筱穷追猛打,连连逼问。   二人正说话间,已回到了太子府,进入大厅便见白夜坐在上首处等她们。   “怎么去了那么久?” 第三百三十二章 技术   听到白夜寻问二人晚归的原因,燕筱筱将装了蜜饯糖果的袋子放到桌上,神色如常地道:“没什么,就是遇到了一些事,耽搁了一会儿。”   白霜听燕筱筱对今天发生的事,讲得如此敷衍,当即露出一副“朽木不可雕的”样子。   “筱筱,你把那些叫做小事吗?”   白夜眉峰微扬,“怎么了?”   白霜立时把今天她们回来的路上,遇到登徒子的事添油加醋地讲了一番。   “筱筱,那男的是怎么轻薄你的来着,让我想想,是用左手,还是右手?”白霜一边说着,一边身体力行地用手去挑燕筱筱的下巴。   燕筱筱见她玩得开心,也懒得去拆穿她的夸大其词,只是躲闪到一旁,说道:“我去换身衣服。”   刚刚与那伙地痞动手时,她虽未伤及分毫,但裙角却溅上了星星点点的血迹。   白夜对白霜讲述的事情经过,表现平平,只是随意地“嗯”了一声,然后向燕筱筱说道:“换过衣服,就过来吃饭吧。”   燕筱筱回自己的房间换衣服,白霜也立时跟了上去。   “筱筱,不是我说你啊。你是真的不知道如何做一个好女人。”   燕筱筱侧头看了她一眼,“我怎么了?”   白霜立时摆出一副痛心疾首、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我说你和九哥之间怎么一直没什么进展。筱筱你知道吗?就是因为你的个性太强,所以总是吃亏。”   “好,还请七公主赐教。”燕筱筱一边敷衍了事地应着,一边从柜子里找衣服换。   白霜立时摆出一副专家的款,“你知道吗?男人最好逞强、爱面子,尤其是在自己喜欢的女人面前。你表现得那么强,还有他什么事啊?比如说今天,咱们遇到地痞流氓的事儿。虽说你自己解决他们一点儿问题都没有。但在九哥面前,你就不能如实说。你得表现得柔弱一些,委屈一些。这样才能勾起他的同情心,他的保护欲,让他疼你不是?”   燕筱筱听着她的一套歪理,好笑地摇头,“你那般说了又怎样?你九哥的反应你也看到了。”   白霜回忆了一下白夜平淡无奇的反应,摇了摇手指,“不对不对。九哥是属于闷骚型的你懂吗?他心里越是着紧,越是在意,面上就会表现得越是风轻云淡。”   燕筱筱听她这样说,换衣服的动作稍稍顿了顿。   这一点,白霜说得倒好像不错。   她正解开领口,却被白霜大惊小怪地扑上来抓住衣襟。   白霜看着她欺霜赛雪的肌肤上,那斑斑点点的刺目淤痕,没羞没臊地问道:“你们在一起了是吧?九哥的技术怎么样啊?”   燕筱筱这个穿越过来的现代人,听到白霜这个古人问自己如此露骨的话,都要觉得无言以对。   她用力扯回自己的衣襟,嘀咕了一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可白霜却是不依不饶,一径地追问。   燕筱筱被烦得厉害了,只是随口回了四个字,“无法忍受。”   的确,和白夜在一起时,她确实是被折磨得无法忍受的。   白霜听到那四个字后,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怎么会,我这么优秀的九哥,竟然也有不擅长的。”   燕筱筱以最快的速度换好衣服,正要往出走,却被白霜一把抓住。   “筱筱,相信我,为了你以后的幸福生活。适当的时候,还是要在九哥面前示弱一下。肯定会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燕筱筱怀疑地瞥了她一眼,但嘴上还是无可奈何地应了一声。   二人回到前厅时,饭菜已经上齐,白夜坐在了上首席处。   燕筱筱不想离白夜太近,便在白霜下手处坐下。   桌上的菜品虽不算多,但贵在精致可口,燕筱筱觉得很合口味,难得地每样菜色都吃了些,只是那陈年的桂花酿却一滴未沾。   白夜见她不喝酒,倒也没有逼迫她,甚至还主动替她挡了一杯白霜劝的酒。   吃饭的过程中,就听白霜一直在眉飞色舞地说个不停。   大约是因为酒喝多了,这位七公主的嘴上也是越发的没有把门的了。   “我说九哥,你知道你为什么一直无法夺得美人心吗?那是因为你能力不行。知道筱筱怎么评价你的技术吗?无法忍受!”   正在喝茶的燕筱筱,登时呛了一口,瞥了一眼脸色正在晴转多云、并隐有向雷暴方向发展的白夜后,立时用一块鸽子肉塞住了白霜的嘴。   白霜咳嗽着吐了出来,“筱筱,你干什么?我说得都是实话嘛!”她一边说,一边掏出一本画册,往白夜手里塞,“这是五哥保留的孤本,今天就借你看看,好好学一学。”   白夜看起来容色平静,声线更是平直得没了波峰波谷,“白霜,我看你也到该嫁人的年岁了。不若明日我就禀明父皇,找户人家把你嫁了。”   白霜呆了一呆,立马换了一副谄媚的嘴贱,“九哥,我还小。不着急,不着急。咳,那个,我看天色有些晚了。我也该回去了。”说着拍了拍燕筱筱,“筱筱,我明天再来看你啊。”   话音未落,便很没义气地把燕筱筱晾在那,自己跑了……   燕筱筱也察觉到了气氛不对,起身说道:“我吃饱了,先回去了。”说完,也不等待白夜的允准,径直起身向外走去。   可她刚刚踏出门口,便被后面赶上来的白夜夹在了腋下,并一路半拖半抱着向他自己的房间走去。   燕筱筱吓坏了,不住挣扎。   “我没做什么,放开我。”   白夜压着她的双肩,声音难得地有些咬牙切齿,“我就那么让你无法忍受吗?”   正努力挣开白夜的燕筱筱,登时一僵。   白夜将她困在身下,扬手挥上房门……   “筱筱,别逃。”   ……   一切的一切都有些不那么真实,似是于之前的梦境丝丝契合。   只是这一次没有悲伤,没有痛苦。   只有无尽的缠绵……   不知是不是因为之前吃了蜜饯的原因,在缠绵悱恻中,竟还似带了一缕香甜…… 第三百三十三章 射箭   待一切结束之后,燕筱筱有些难以置信地望向白夜,“你解了我身上的药性,为什么?”   白夜轻轻吻了吻她的眉眼,“因为你答应我,不再逃跑。”   燕筱筱神情一怔,对他的话完全没有印象。   自己答应他不逃走了?什么时候,难道是喝醉的那一晚……   感觉到对方搁在腰上的手再度不安分地活动起来,燕筱筱倒抽了一口凉气,按住他的手。   “白夜,你还来。”   白夜轻笑着将她吻住,“你不是说,我的技术让你无法忍受吗?不身体力行地证明一下,怎么让你改观呢?”   燕筱筱现在已经去了半条命,若是再继续,估计明天想爬起来都难。   奈何对方是白夜,看他的表情也知,今天他被白霜那句话气的不轻,断然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怎么才能阻止对方……   燕筱筱一下想起今天白霜跟她讲的话。   适当的时候示弱一下,会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燕筱筱闭眼深吸了一口气,端出自认为算得上弱小没用的眼神儿,向着正在亲吻自己的男人说道:“白夜,我错了。我……不行了,我们别继续了好不好?”   因不自在的而微微颤抖的声调,加上那因情潮未退而分外藏秀蕴情的湿润水眸,落在白夜眼中后,后者的动作果然滞了一滞。   燕筱筱正暗暗惊喜,白霜这听起来不怎么靠谱的法子竟然真的有效时,却见上方男人的瞳色开始翻涌着不住加深,伏在她耳边说话的声音沙哑中更带了几分难以克制。   “筱筱,以后绝对不许用这种眼神儿,看别的男人。”   感觉到白夜异样的目光和气息,燕筱筱不住在心底里暗骂白霜,果然不靠谱。   但很快,她便再也没有分神骂人的精力,迅速被卷入了下一波更激烈的技术运动中……   ……   当第二天午后白霜跑来看燕筱筱时,后者才勉强可以下床。   “筱筱,你没事儿吧?”   燕筱筱此刻连瞪她的力气都尚未恢复,只能白了她一下。   白霜无辜地眨眨大眼,没什么诚意地嬉笑拱手道:“好了,是我错了。不该把你说的那句话,讲给九哥听。”   燕筱筱靠在床边坐下,“七公主今天来,又是想干什么?”   白霜讨好地陪笑道:“就是我们昨天说的事啊!筱筱,你教我武功好不好?”   燕筱筱不咸不淡地予以回绝,“女孩子不适合习武,公主还是别惦记了。”   白霜眼珠微转,起身作势向外走,“好吧。那我再去与九哥探讨一下,筱筱对他某些技术方面的不满。”   燕筱筱一把抓住白霜的手,咬牙切齿道:“公主想学什么?”   白霜想要学剑,但燕筱筱觉得刀剑这一类需与敌人近身肉搏的兵器并不适合她,白霜若是想学,还是应该从弓箭一类,远距离交战的兵器入手为好。   白霜想了想后,也同意了燕筱筱的看法,随即便迫不及待地拖着燕筱筱到习武场去教自己射箭。   太子府习武场的兵器架上,自然没有供初学者使用的弓箭,二人好一番挑拣后,才勉强寻到了一把以白霜的臂力能够拉开的软弓。   燕筱筱将射箭的入门要领教给白霜后,就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她浑身上下的骨头关节仍似脱臼般的酸疼,不过她可不想让白霜瞧出这些,又图惹来对方的揶揄调笑,所以刚刚才硬撑着咬牙坚持。   此刻一坐到椅子上,顿觉周身瘫软,再没有力气动弹。   因习武场上没有练习用的无头箭,所以白霜只能拿真箭练习。   可她毕竟是个娇滴滴的公主,做起开弓射箭这种力气活儿,自然是分外的吃力。   一张弓被她拉得歪歪扭扭,不但无法做到基本的瞄准,就连弓弦都没有好好地拉开。   燕筱筱正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揉捏自己酸疼的腰肢,却听白霜惊呼一声,她再抬眼望去时,就见一支利箭正笔直地朝自己射来。   虽说以白霜的臂力,射出的箭并不至于重伤致命,但以那箭头的锐利,要刮伤人却是不难。   燕筱筱看到箭向自己射来时,下意识地闪身相避,本来以她的反应速度,躲过这软绵绵的一箭并不困难,可是在她腰上使力时,却觉一阵酸痛,根本无法利落地起身。   眨眼间,那一箭已近在咫尺,燕筱筱只得在白霜的尖叫声中,举起手臂封挡。   就在利箭快要及体时,燕筱筱猛觉自己连人带椅子被向旁疾撤了半米,与此同时,一个颀长俊挺的身影已挡在了自己面前。   “你们俩在做什么?”   低淳微恼的嗓音从上方传来,燕筱筱抬头去看,这才发现是白夜回来了。   白霜惊魂未定地看了看白夜胸前被自己那不慎脱手的箭矢划破的衣襟,下一秒便把手里的弓远远地扔开,“那个,我想起来了。父皇还有事找我。我先走了啊。”   白夜的声音从她后方冷飕飕地传来,“回去把李纪的《谨言慎行篇》抄写五十遍,不然就别想再出宫。”   白霜逃跑的脚步顿了顿,头也不回地应了一声,随即便以更快的速度逃跑了。   白夜转过头,蹲低身体,上下看了看坐在椅子上的燕筱筱,确定她未伤到分毫,才责怪道:“白霜不懂事,你也跟着她胡闹。”   燕筱筱一时有些无言语对,但想到自己无法躲开箭,还不是因为眼前这男人,遂小声嘀咕了一句,“始作俑者还说别人。”   白夜眼眸微眯,“你说什么?”   “没说什么。”燕筱筱咽了一口唾沫,就要起身逃开,可是刚一动弹,不禁又周身酸痛的低吟一声。   白夜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轻笑一声,弯身将她抱起。   燕筱筱徒劳地挣了挣,便也不在反抗,由着他将自己送回房间。   白夜将她放在床上,接着就去解她的衣领。   燕筱筱当即色变,一把按住他的手,“白夜。现在是白天,你别乱来。” 第三百三十四章 刺绣   眼见燕筱筱用一副看变态的表情瞪着自己,白夜叹了一声,“我没那么禽兽。不过是要给你敷些药罢了。”   燕筱筱听他如此说,才将信将疑地松开了双手,由着他把自己的衣衫褪去。   白夜拿出一个药盒,用手指蘸了一些药膏后,在燕筱筱身上的关节缓缓揉捏按摩。   感觉那酸软无力的疼痛,在白夜的双手下,正在被迅速驱散,燕筱筱这才放松了紧绷的神经和肌肉。   白夜的药膏和他的手法都很有效,燕筱筱周身的不适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帮她抹完药膏后,白夜又帮燕筱筱把衣裳一件一件仔细穿好,接着就把自己那件被划破的衣服脱下,折了折后放到她的手中。   燕筱筱低头看着手上的衣服,“这是干嘛?”   白夜语气淡淡道:“帮我缝好。”   燕筱筱微愕,“府上有专业的绣娘,为什么让我缝?”   况且,你一堂堂太子殿下,还缺这一件衣服?   “这衣服是救你时划破的,自然要你补。而且,你在宫女苑也学过刺绣吧。”   燕筱筱看着男人理所当然的眼神,只得磨了磨牙。   “是。我补就我补。”   燕筱筱的手虽然灵活有力,但只适合拿剑,拿绣花针是真的不擅长。   这衣服要是交到绣娘手中,那处破口大概会被修补得完美无瑕,绣个龙、补个凤也是可以有的。   但落到燕筱筱手中,她却只能缝出一只难看的大蜈蚣。   燕筱筱看着被缝得面目全非的衣袍,挫败地叹了一口气后,又拿起剪刀重新拆开。   不擅长针线活儿的双手,配合得不甚默契,一不小心就划破了手指。   燕筱筱将流血的手指在口中吮了吮,再看向那件衣服时,越看越是来气。   她拿着针线在那缺口处比了一下后,随即挑了挑眉,重新穿针引线,缝了起来。   ……   第二日,当白夜看到那件被燕筱筱缝过的衣服时,难得大魏国最为优雅深沉的太子殿下的眼神会有一瞬间的发飘。   “这是什么?”   燕筱筱看着衣服上那两个“禽兽”拼音的首字母“qs”,神色从容地说道:“这是蝙蝠啊。取‘百福’的意思。我又不会绣龙绣凤,只能绣这个了。”   白夜直直地盯了那不伦不类的图案良久,最后只是语气平静地“嗯”了一声,“放到柜子里去吧。”   眼见人家对自己缝制的衣服不予以评论,燕筱筱无所谓地耸耸肩。   料来这件衣服的下场大抵逃不过被丢弃,亦或交到绣娘手中重新缝补的结局。   三天之后,白霜趁着白夜尚未下朝,来到了太子府。   她来见燕筱筱时,双手还可怜兮兮地捧着一根藤条。   “筱筱,我向你负荆请罪来了。”   燕筱筱只是不温不火地“嗯”了一声,随即把目光移向她的身后。   不错,这一次白霜不是自己独自来的。   大约是觉得愧疚,亦或是害怕白夜会修理自己,所以这一次,白霜还带了一个帮手来。   大魏的五皇子,白霄。   那白霄自打进门起,目光就一直未曾离开过燕筱筱,起初确实只是惊艳于她摄人心魄的美丽与气质,其后更多的就是欣赏和感兴趣。   白霜见燕筱筱看向自己的身后,立刻把白霄拉上前介绍道:“筱筱,这是咱们大魏国最为见多识广的能人,我的五哥。”   那白霄向着燕筱筱拱手道:“在下白霄,见过长公主。”   燕筱筱将白霄的名字在口中过了一过,很快想起,白霜曾不止一次在自己面前提及她这个五哥。   只是根据白霜的话,再结合目前自己亲眼所见,只怕这位面带桃花,两眼四处放电的俊美青年,该是魏国皇族中最大的一枚纨绔子弟了。   不过想想也是,能和白霜这么不着调的公主混在一处,并深得她推崇的人,多半也正经不到哪去。   燕筱筱礼貌性的福身回礼,“见过五皇子。”   白霄绕着燕筱筱走了一圈,感叹两声,“九弟真是艳福不浅,艳福不浅呐!我还说呢,平素顽固不化的老九,怎么就突然转了性子,连冲冠一怒为红颜这么风流不羁的事都做得出来。”   燕筱筱对白霄的话听得不甚明了,不由转睛去看白霜,却见后者神秘兮兮地捂嘴偷笑道:“筱筱,你还记得我们上次在南市遇到流氓的事吗?”   听到白霜的话,燕筱筱回想了一下,才皱眉道:“你说那个无赖?”   “那个纨绔公子竟然颇有些来历,是朝中一位大员的孙子辈。”白霜捂嘴乐道:“就在他当街调戏我俩的第二天,这位行三的孙子辈公子,被几个来历不明的高手扭断了一双胳膊,丢到了猪圈里。而他手底下那十来个打手,也都叫人各自打折了一条腿。”   白霜说着,笑吟吟地望向燕筱筱,“虽然一直没查到凶手是谁。但筱筱你应该不难猜到,这是何人所为吧?”   燕筱筱微微诧异,想不到白夜竟然真的派人去教训了那伙儿流氓。   以白夜的本事,应该不难猜到,流氓遇到她,吃亏的多数还是前者,但还是多此一举地找人去收拾了对方。   对此,燕筱筱多少有些无法理解。   看来……白霜的那一套歪理,也不是全无道理啊。   这时,白霄从怀中掏出一张纸,笑得一派奸滑,“长公主,再确认一件事。”   他说着展开了那张纸,纸上是用笔勾描出的一副图案。   燕筱筱看到那上面的图案后,神色一僵,似见了鬼一般。   那是……英文字母qs……   白霄一见她的反应,立时乐得前仰后合,“天呐,长公主,这东西真的是你绣的啊?”   白霜顿时来了兴致,急声追问白霄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霄勉强止住笑意,喘着气说道:“昨天父皇把我们几个招到御前考究骑射。这之前需得换下朝服,穿上骑装。我见九弟这么热的天还穿得那么厚,只以为他身上藏了什么好东西,所以就趁他换衣服时,偷偷的扒门缝看了一眼,却看到他贴身的衣服上绣了这么一个古怪的图案。我觉得有趣,事后就依样誊描了下来。原想着是哪位绣娘如此有才,想不到竟然是出自长公主之手。” 第三百三十五章 南巡   白霜拿过那纸看了看上面的图案,立时也很没形象的笑岔了气,“天呐,筱筱,你的绣功真是出神入化。你能告诉我们,你绣得这是什么吗?”   此时此刻,以燕筱筱的定力,面子上也要扛不住了。   她原以为,自己故意给白夜难堪,他应该不难看出来,殊不知,他明知自己是在作弄他,却还将那件自己亲手缝的衣服贴身穿在了里面。   白霄啧啧摇头,“七妹,老九这一次是真的玩完了,彻底沦陷了。”   白霜却不无同情道:“九哥真可怜,估计他也不过是想从喜欢的姑娘那里讨得一些物件做念想。却想不到我这未来的九嫂如此人才。”她一边笑着,一边扶着燕筱筱的肩膀,“筱筱,你就不能像其他姑娘那样,绣个荷包、手帕什么的送给九哥吗?”   此时,燕筱筱风轻云淡地挑了挑眉毛,“二位于太子府上如此肆无忌惮地嘲笑太子,不知若是事后我讲给他听,太子会对二位殿下做何回报?”   白霜和白霄的笑声齐齐一窒,各自干咳着收了声。   “筱筱不要如此小气吗?我打出生还是头一次见九哥出糗。从前,小的时候都是他作弄我们。就不允许我们捡他一回笑话吗?”   “就是,就是。长公主息怒。我们只是觉得太新奇,太激动了,一时忘形,忘形而已。此事完全没有必要告知老九,切记切记!”   就在这时,忽听院门口传来一声不咸不淡地问话。   “什么事不能告诉我?”   白霜和白霄这对儿兄妹俩,大约是因为做了亏心事,而分外心虚的关系,此时听到白夜骤然出现在他们身后,立时都讪笑着打起了哈哈。   “五哥,我记得父皇命你去干什么来着?”   “对对,父皇让我到皇宫别苑去给荣太妃送些她老人家素日爱吃的点心小食,我怎么忘了。”   “五哥要去看荣太妃啊,正好我也想她了。我陪你去吧。”   “如此甚好,七妹咱们走吧。”   两人嘻嘻哈哈地走到白夜面前,敷衍了事地道了别后,便借两条腿向外跑。   白夜径直走到燕筱筱面前,看着她异样的神情,伸手抚了抚她微蹙的眉心,“怎么?可是五哥七妹又作弄你了?”   燕筱筱却并不答话,只是一言不发地盯着白夜胸前那精致的蟒纹盘扣。   白夜挑起她的下颌,皱眉道:“我以为你在府里太过寂寞,有个年龄相仿的姑娘来陪你说说话也是好的。若是七妹太过胡闹,我以后就不让她来打扰你好了。”   燕筱筱抬眼瞧了他片刻,眸子微微有些湿润,忽然伸手去解白夜身上的衣衫。   白夜抓住她的小手,好笑道:“怎么变得如此主动?”   燕筱筱抽回手,有些不大自在地说道:“脱了吧。绣得那么难看,你也好意思穿在身上。”   白夜闻言微愕,终于知道刚刚那两位为何一见自己,便跟做了贼一样溜得飞快了。   他无奈地轻笑一声,随即点头,“好。”   燕筱筱听他如此轻易地就答应脱了那件衣服,心头没由来的一阵空落,却听对方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你需得送我一些旁的东西,必须是你亲手做的。”   燕筱筱的面颊有些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烫,不屑地冷声道:“爱脱不脱。”   言罢,便转身欲走,却被白夜从后边搂住了腰身。   “东西不着急做,你一会儿回去先收拾些换洗的衣物。”   燕筱筱诧异地转头望向他,“你要带我出门?”   白夜点头,“父皇派我到东南一带沿海地区公干。”   “噢……那要去多久?”   “长则三四月,短则一两月。”   燕筱筱垂下眼眸,“那什么时候出发?”   “三日之后。”   “好。”   ……   两天的时间,转眼便过。   明天就是他们预定出发的日子。   上午,白夜如常去上朝后,燕筱筱来到了景和郡主曲华裳所住的院子。   她当然不是来找曲华裳的,而是来找那位何嬷嬷,取避孕的汤药。   何嬷嬷听她说是来取药的,不觉诧异,“尚未足一月,公主怎地就来取药了?”   燕筱筱皱眉道:“我要与太子一同出门,可能三四个月也无法回来。所以就想着临走前,把这几个月的份带出来。”   “原来如此。”何嬷嬷应了一声,“公主稍等片刻。”她说着,便去里屋翻找药柜去了。   没多久,何嬷嬷就走了出来,手上还拿着四包草药,“这是四个月的份儿。”   燕筱筱心知这里不是久留之地,拿到药后,便要转身离开,却听那何嬷嬷补充了一句,“服药期间,公主的月事会中断,这全是药物的作用。公主无需多虑。”   燕筱筱闻言点头,“好。我记下了。”   ……   清晨,白夜一行人就出了太子府。   这一次白夜带的人并不多,除了燕筱筱以外,还有他身边的四个暗卫,慕月、慕阳、慕星、慕晨,以及谨兰和谨竹。   一行八人,一辆马车七匹马。   慕月和谨兰这两名女卫自然是伴在燕筱筱身边,陪她一并乘坐那辆双驾马车,其他五人则各乘一马。   几人行李也不多,轻装简从地出了帝都后,便来到了东面的一个港口城市。   因他们要去的是东南一带的沿海地区,自然是乘船更为快捷舒适。   所以他们来到港口后,便弃车登船,一路顺流东下。   凤国是个内陆国,并不临海。因此燕筱筱从前也没有什么乘船的机会。   今次白夜带她坐的是一艘运河上常见的游船。   别看这船不大,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燕筱筱自然被安排与白夜住在一个房间里,她虽然也争取过想独自睡一个房间,可被人家随意回了个“房间有限,两位主子住在一起,也方便属下们保护照顾。”这样的借口后,只得老老实实地与白夜住同一间房。   从港口乘船到东南沿海大约得七八天的时间,这几天自然是要吃住都在这一条船上。   在路上,燕筱筱大致问了一下白夜,他们此行的目的。   白夜只是简简单单地回了六个字,“平私矿,抓贪官。” 第三百三十六章 私矿   大魏建国百余年,经过前三位帝王兢兢业业的治理,国力已跃居当世第一强国。   可是伴随着繁荣昌盛一并滋生的,就是贪污腐败这些朝堂乱象。   到先帝白潇逸在位的晚年时期,朝野上下更是腐败成风。   直至当今魏帝白湛登基,雷厉风行地施以重典,这才将朝野上下的污浊风气肃清了大半。   而白夜此次奉命南下,查的就是东南沿海一带几个州府官员,贪污腐败的罪行。   同时在途中顺手处理一下,最近一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私人铁矿。   自古以来,盐与铁就是历朝历代朝廷管束最严苛的两样东西,前者与国家的军事武装力量相关,后者则关系百姓的民生大计。   私设铁矿,这是犯了国之大忌!白夜此次南下,要处理的第一件事,就是查察魏国东南一带,私设铁矿的事。   因此,他们的舶船停靠的第一站,就是在一个叫陌阳的小县城。   燕筱筱和白夜一并下了船,乘着马向县城行去。   路上,燕筱筱不无奇怪地问道:“有人私设铁矿,这明摆着是触犯了大魏的律法,这种事交由地方官员处理就行了吧。用得着太子殿下亲自过问吗?”   白夜转头轻笑,“若是普通的私矿,自然不用这么麻烦。只是这开设铁矿的人的身份有些特殊,朝廷不好随意处置,这才让我来处理罢了。”   燕筱筱好奇道:“哦?是什么人?”   白夜的表情难得地有几许无奈,“筱筱大概不知道,陌阳这个县城虽然不大,但于我大魏士族子弟中还是颇有名望的,因这里住了一位大儒,肖文博。”   肖氏一族世居于陌阳县已有上百年,族中出了几位著名的学者,对中原地区的文化影响颇深。   那肖文博正是肖氏这一代的族长。而这私设铁矿的正是这肖家。   因肖氏为名门望族,而其设立铁矿得来的钱财,全部被肖氏用来资助那些贫苦学生读书了。忌于肖氏的名望,所以朝廷一直未对其公然整治。   燕筱筱听到这里恍然道:“原来这肖家不但是大魏赫赫有名的教育家,更是慈善家,难怪连魏帝都会对肖家觉得头疼。”   白夜点头,“若是朝廷公然查抄肖家的铁矿,只怕会引来全天下文人士子的口诛笔伐。”   燕筱筱不无幸灾乐祸道:“既然人家做的是善事,那就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   白夜无奈摇头,“筱筱也是坐过那个位置的,当知法不容情。一个国家若想正常运转,就必须尊重法规制度。即便是情有可原,也不允许任何扰乱社会秩序的混乱因子存在。”   燕筱筱不置可否地转回头,她也做过统治者,当然明白白夜说的这些大道理,只不过魏国的内政与她无关,所以才会说些风凉话罢了。   只是有一点让她奇怪,“既然是天下文明的大儒,又怎会像那市井泼皮般无赖,让官家难做呢?”   不错,既是文化人,又怎么会做出如此不通礼法之事。   白夜听她这样问,面上竟露出一分古怪,“肖家之所以一直不肯交出铁矿,据说是因为最近一两年,矿上一直在……”他说到这,停顿了一下,看了眼燕筱筱后才吐出最后两个字,“闹鬼。”   “闹鬼?”燕筱筱惊讶,确是没想到是因为这样一个理由,她本人对鬼神之说向来是不大相信的,“既然那矿上闹鬼,那下一步你预备怎样?”   白夜遥遥地望向出现在地平线上的乡镇,策马加快了速度,“想要弄个明白,只有混进肖家,而要混进肖家就只有一个办法。筱筱可知是何法?”   燕筱筱秀眉微挑,言简意赅地说出了那个答案,“求学。”   ……   白鹭书院在陌阳县开设已有百年,因有肖文博这位大儒坐镇,再加上肖氏一族百余年的清誉,白鹭书院可谓是大魏国除了国立的书学院以外最为有名的高等学府了。   每三年,白鹭书院会对外招收二十名新生,而每次来此求学的士子都有过百人之多。   因此,白鹭书院对生源的挑选十分严苛,想要入学的士子都需要经过入学考试,只有成绩优异者才可入学。   白夜和燕筱筱来得时机也巧,正赶上书院招新生,二人便顺理成章的递了名帖登了记,随后就各自得了个入学考试的编号。   燕筱筱望着自己手上的一零一号考号,觉得很有些新鲜。   她这一世穿越重生,上来就做了凤帝,每日习的是天子课程,学堂私塾什么的倒还真没体验过。   白夜见她饶有兴致地把玩着手上的竹牌,不由轻笑,“筱筱未曾参加过这一类的科试选拔吧?”   燕筱筱点头,“确实是头一次。”   之前她对付御史大夫刘刑天时虽也扮过赶考的士子,但却并没参加过考试。   白夜伸掌包住她把玩竹牌的小手,“筱筱不必过分在意,以你的学识考进白鹭书院不是难事。”   燕筱筱挑眉,“太子殿下过誉了。若是我考不进来怎么办,是不是就可以回到船上去,不用参与你这一次整治肖家铁矿的事了?”   看着她略带戏谑的目光,白夜淡然而正经地答道:“无妨,若是筱筱不能以学生的身份入学,那就以我妻子的身份陪官人来书院伴读就可。”   燕筱筱脸色立变,一把抽回手,向着白夜做了个酸气十足的拱手礼,“小弟定不负太子厚望,咱们白鹭书院里见。”   ……   这一类的考试,确实难不住燕筱筱,经过书院的入学选拔,她以第二名的高分正式入学白鹭书院。   考第一名的是肖氏的本家弟子,一位名唤肖禹的年轻人,比燕筱筱年长一岁,刚满十九岁。   至于白夜,虽也考进了书院,却是第二十名的成绩。   这个结果另燕筱筱有些意外,白夜的本事她是知道的。   白湛历来对儿子们要求极其严苛,文治武功每一项都必须是优秀,几位皇子虽不至于人人都是状元之才吧,但也是博闻强记文采过人的。   所以说白夜会考出这么个打狼的成绩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他故意的! 第三百三十七章 书院   燕筱筱自觉能在一众来白鹭书院应考的士子中脱颖而出并不容易。   而反观白夜在上百人的考生中,竟能随意决定自己考试的成绩名次。   这在没有买通主考官的情况下,其实力,怕是比考取第一名还要困难吧……   被白鹭书院录取的学生,会被安排在书院内食宿,每个人都会有自己单独的寝室。   对于白鹭书院的住宿条件,燕筱筱是十分满意的。   自己睡一间房,她终于不用同那位披着太子殿下外衣的衣冠禽兽日日同榻而眠了。   对于她的那点小心思,白夜似乎已有所察觉,但也仅仅是莞尔一笑。   待新生们于书院各自的房间安置妥帖后,这一日清晨所有人都按时来到了教室,这也是他们这一批书院新生第一次聚齐。   当燕筱筱在人群中找到白夜后,她险些跌碎了眼镜,如果她真的有眼镜的话……   那个神情木讷、目光怯懦的书呆子,真的是白夜吗?   燕筱筱用力揉了揉眼睛,用神打量起了白夜,这才发现他的五官略做了些修饰。   原本英气俊挺的眉峰被加粗加乱了几分,脸上似乎敷了些薄粉,不但使得脸色黑黄了些许,下颌处更显得宽大粗壮,再加上他故意摄去目中的神光,此时看来,完全是一副书呆子状,全不复之前的风采。   燕筱筱曾经见识过易容术,知道易容术的最高境界就是换一张人脸。可是想不到白夜这样随随便便的化个妆,也能起到这样惊人的效果。   想起白夜之前曾说过,为了完成白湛派给他的任务,他曾经乔装过形形色色的人,贩夫走卒、士农工商,看来确实所言非虚。   想来那些善于乔装改扮的特工间谍什么的,能做到的也就是他这种程度了吧。   相较于白夜的伪装,燕筱筱就随意多了,不过是换了衣服发型,扮回男装罢了,对于扮男装她也算得心应手,所以虽然身处于这二十余名男性学员中,也不怕会被识破。   只是她的容貌过于出众,所以难免惹人关注,这不,又有人跟她搭话。   “这位同窗,敢问你可还有姊妹?”   燕筱筱耐着性子回头,“不知兄台如此问,有何贵干?”   对方毫不忸怩地大方笑道:“自然是去求亲,贤弟你一介男儿身尚且如此俊俏,料来若有姊妹,那定然是倾国倾城的美貌佳人。”   对方的话音落定,立时惹来一阵哄堂大笑。   燕筱筱受不了地暗自翻了个白眼。   全天下的男人,都是一个臭德行!   众人正嬉笑间,只见一位年约五十多岁的老者走入房门,所有人都立时收了声。   这位老者名唤肖文翰,是肖文博的弟弟,教习的是术数。   逻辑性强,思维敏捷,但因为过于严谨,所以性格难免有些偏执孤僻,这大概是古往今来所以数学家们的性格特点吧。   肖文翰进门的时候,正看到学生们凑在一起说笑,而人群的中心正是燕筱筱。   所以,他对燕筱筱的第一印象并不如何好,毕竟,每一期学员中,大约总是会有那么一两个顽劣的学生。   这不,这才上课没到一个时辰,那个尹潇,竟然就打起瞌睡了!   燕筱筱有些认床,新换了这么个地方后,昨夜没怎么太睡好。   从前,她在念书时,最讨厌的就是数学课,只要老师在黑板上把公式一列,她就开始犯困,显然这个毛病也伴着她穿越到了这个时空。   迷迷糊糊间,她刚刚被身后的人捅醒,就被案边戒尺抽打桌角的声响惊得骇了一跳。   燕筱筱一抬头,就迎上了肖文翰吹胡子瞪眼的恼怒神情。   这场景不可避免地与她前世高三时在数学课上睡觉,被班主任抓个正着的场景重合,害得燕筱筱浑身一个激灵。   “朽木不可雕!入学的第一天,就在课堂上睡觉,难不成是瞧不上老夫的术数课?”   大约是高三那最黑暗恐怖的一年在燕筱筱的心里留下的阴影面积太大,所以像所有的学生一样,燕筱筱也对眼前这位神色严厉的老师中的老师,多少有些敬畏。   “学生不敢。”   “哼!你说你不敢睡,那你来说说老夫刚刚讲的这一题如何可解?”   肖文博说着,指了指前方的一副名为《百僧百馒》的题。   “一百馒头一百僧,大僧三个更无争。小僧三人分一个,大僧小僧分几丁?”   这题问的是大僧小僧的人数。   燕筱筱将题目在心底里略过了一过,列了一个简单的方程式后,很快答道:“大和尚二十五人,小和尚七十五人。”   肖文博捻了捻胡子,“嗯,多少还有点本事,难怪不将老夫的课放在眼里。”   在这个时代,人们还不是非常重视数学,所以这种在现代小学生都会做的题目,也不是谁人都能轻易解出的。   燕筱筱低头拱手,谦谨地笑了笑,正想返回座位,却听肖文博再度开口了。   “等等,既然你对术数有所涉猎,那老夫就来考究考究你的本事。”   燕筱筱暗自叹气,但也不能拒绝,只得点头应是。   肖文博又一连出了两题后,都没有难住燕筱筱,老爷子的脸色越发的难看,看燕筱筱的眼神儿也越发地严苛起来。   他出的第四题是让燕筱筱计算一座山的面积。   燕筱筱心道这不就是计算圆锥体的表面积吗,在现代这也就是中学生的课程。   得益于中学时,自己对数学的恶补,燕筱筱对这些计算公式的记忆仍十分深刻。   她一边回忆着计算的方法,一边用小棍在沙盘上列出算式,不过片刻的功夫,就得出了结论。   肖文博看到她给的答案,十分的震惊。   在这个时代,圆周率虽然已经被提出,但还没有那么精确,肖文博是当世数学大家,经过几十年的刻苦钻研,才将圆周率的计算进一步精准。   这也是他凭生最得意的成就。   想不到在今天,一个看起来十七八岁的少年竟然随随便便地就道出了自己研究了几十年的计算结果! 第三百三十八章 门禁   看着老头忽而兴奋,忽而忧伤,忽而长吁短叹,俨然一副怀疑人生的反应,燕筱筱默默在心底里反省了一下,似乎把老头刺激着了。   肖文博重重地一叹之后,抬眼望着燕筱筱,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你有这般的本事,老夫这课你不上也罢。”   燕筱筱暗自好笑,这要是一般人,见自己有这般超越时代的见识,大都会刨根问底追问自己的来历。可这老爷子,却只是在意自己的课她用不用上了,看来数学家的思维方式确实跟寻常人不一样。   燕筱筱心思略转了转,向着肖文博拱手施礼道:“学生不才,在先生面前班门弄斧了,还望先生见谅。”   肖文博这才又抬眼细细打量了她一遍,“你在术数方面的造诣有这般的功底,考入朝廷工部不是难题。再不济,老夫可以替你写一封推荐信,让你直接入工部谋个一官半职。这书院,你不待也可。”   士子们来书院求学,图得就是日后金榜得中,能入朝为官。   眼下肖文博直言可推荐燕筱筱进朝廷工部,那便等若是学校一路保研以外,并直接安排工作!   在场的众人,立时向燕筱筱投去羡慕嫉妒恨的目光!   燕筱筱默默窘了,自己好不容易混进白鹭书院,连肖家的铁矿见都没见过一眼,怎么能在入学的第一天就被打发离开。   她轻咳了一声,神色郑重地拱手道:“学生不才,一直久慕白鹭书院的名家典籍,既然先生觉得我是个可塑之才,可否赐于学生进入藏书阁的资格。”   “你要去藏书阁?”肖文博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你可知肖家的藏书阁只对本家子弟和成绩最优异的学生开放?”   燕筱筱垂首轻笑,“学生知道一套能够更加精准地计算割圆术的算式……”   她说的割圆术,也就是古人对圆周率算法的称呼。   肖文博一听这话,一双老眼立时放光,“就是你刚才……咳……”话一出口,老头才发觉自己一时情急有些忘形,遂干咳了两声,一本正经道:“一会儿下课,你留下。”   燕筱筱暗道有门,立时乖巧的应了一声“是”,规规矩矩地返回了座位。   ……   傍晚,当燕筱筱拿着那枚小巧的门禁返回住处时,被房间里的大活人吓了一跳。   白夜好整以暇地往自己的茶杯里又填了半杯水,“筱筱拿到肖家通行的门禁牌了?”   燕筱筱将那块巴掌大的门禁牌在白夜面前晃了晃,白夜伸手去接,却被她一下避过。   这可是她费劲心思、绞尽脑汁、几乎榨干了自己还记得的所有数学知识,好不容易才从肖文博那个老顽固手里要过来的。   “只借给我七天,我费了那么多心思,好不容易才弄到手的,岂能让你动动手指就拿走?”   白夜听着她吝啬的语气,不觉轻笑,“是,还是我家筱筱有本事。”   燕筱筱看着他直达眼底的笑意,犹豫了片刻后,才试探性地将自己酝酿已久的一件事提出来,“不若我们打个赌如何?”   白夜又翻开一只茶杯,替燕筱筱也倒了一杯茶,饶有兴致地问:“哦?什么赌?”   “肖家铁矿的事,我俩各自分头去查,谁先查清楚,就算谁赢。”   白夜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那彩头是为如何?”   燕筱筱舔了舔嘴唇,偷眼瞄了一下白夜的脸色,才接着说道:“如果是我赢了,你就解除我身上的药针。”   白夜略挑了挑眉,看了她片刻后,忽而点头笑道:“好。”   这一会儿的功夫,燕筱筱的心已经提到嗓子眼儿了,此刻听他这么简单就答允了,一时还有些无法接受,“你答应了?”   白夜点头,随即起身越过茶案,挑起燕筱筱尖巧的下颌,在她水色的唇瓣上轻轻啄了一下,“如果我赢了,筱筱可能又得三四天下不了床了。”   燕筱筱听着这个外表斯文、内里败类的男人说着如此禽兽不要脸的话,差点忍不住将手里的茶杯摔到对方脸上。   她恶狠狠地拍开白夜的手,“你能赢了我再说!”   ……   鉴于二人的赌约,燕筱筱现在无比积极主动地投入到了对肖家铁矿闹鬼的事件调查中。   她现在没有功夫傍身,自然无法像白夜那样高来高去,只有从身边能接触的人或事上开始着手调查。   虽说有肖家的门禁牌在手,让她能光明正大的在白鹭书院内活动,但有些事情,并不是通过光明正大的调查,就能查清楚的。   所以燕筱筱很快决定,还是要从知情人身上开始打开突破口。   既为同窗,又是肖家本族弟子的肖禹,自然就是她要接触的第一对象。   这一日下学后,燕筱筱追上走在前方的肖禹。   “肖兄。”   肖禹闻声回头,见到是最近刚刚在术数课上大出风头的燕筱筱唤自己,不禁有些惊讶。   “尹公子?你唤在下何事啊?”   化名尹潇的燕筱筱将手上的一本词集举了举,“肖兄的文采卓绝,小弟很是佩服,想与兄台就诗词方面探讨一二。”   肖禹客套了几句后,指了指前方,“前面就是我的房间了,不若我俩坐下一起喝杯茶。”   “如此甚好。”   二人来到肖禹的房间,各自喝了半盏茶,闲谈了几句关于诗词文章的话后,燕筱筱正合计着怎样将话题引向铁矿和闹鬼这两件事上时,却听对方先开口了。   “尹贤弟似乎在术数以及算学上面有很深的造诣,不知对易经和玄学上可有研究?”   燕筱筱闻言微讶,她抬眼悄悄审夺了一下肖禹,发现他一副迟疑不决的样子,目光也似有几分闪烁。   她本能的觉得,这里面一定有些事情,虽然燕筱筱对易经玄学什么的根本一窍不通,但还是故作从容地笑道:“肖兄竟然对易经和玄学感兴趣。不知兄台想知道哪方面的内容?”   肖禹犹豫良久,才支吾道:“就是有关于……异术……妖,妖法一类的事情。” 第三百三十九章 密语   “肖兄,你说……妖术?”   听到肖禹的话,燕筱筱倏地瞪大了眼睛,瞬间想到了肖家铁矿闹鬼的事。   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想不到自己还没张嘴,对方倒先提出来了。   肖禹见燕筱筱的表情很是意外,也觉自己这问题实在是太过怪异唐突,遂不好意思地摆手道:“我只是突然有感而问,贤弟不必当真。算了,算了,我们接着来说诗词。”   好不容易找到了突破口,燕筱筱哪会那么简单的放弃,但她又深知自己如果不拿出点什么本事,便很难再从对方嘴里套问出有用的信息。   现在她真的有些后悔,当初自己因为不感兴趣,一点儿关于观星推演的本事都没跟柳雪晴学过,否则现在怎也能糊弄对方一二。   她心里着急,忽然想起燕弃雪小时候曾见师父自己喝醉酒一次,那时柳雪晴口中无意识地呢喃过一句话,好像是关于推演命理之类的。   因柳雪晴甚少醉酒,所以当时的场景,燕弃雪的印象很深,连带着燕筱筱也还能记起来。   师父当时说什么来着……   “夫天人者,与天地合其魂,与日月合其神,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心……”   肖禹听到她的话,悚然变色,震惊得张口结舌,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你怎么知道幽夜皇族的密语?”   听到对方的话,燕筱筱却更为吃惊,她本以为刚刚那段话多半是出自《易经》之类的书中,却不想竟然是来自幽夜皇族!   燕筱筱曾经在幽夜族的车队里待过,再加上之前与幽夜族现任族长苏嫣然的几次接触,所以燕筱筱对幽夜族多少也有些了解。   据她所知,幽夜族内只有核心成员,也就是真正的皇室后裔才具备占卜与替人消灾的本事,而且其嫡系子孙只会通过口耳相传的方式,将占卜与消灾的方法传给其后裔子孙。   这方法也就是刚刚肖禹所说的幽夜皇族密语!   自己的师父柳雪晴竟然知道这种只传嫡系子孙的密语,难道这真的是巧合?   一时间千头万绪纷纷涌上脑际,燕筱筱恍惚间似是把握到了什么,不过眼下还不容她仔细多想,因为对面的肖禹仍惊得瞠目结舌,在等着她的答复。   燕筱筱捋了捋思绪后,故作淡然地问道:“肖兄真是博学多识,竟然连幽夜皇族从不外传的密语都知晓。”   肖禹猛然回神,斯文的脸皮上红了一红,大约也是觉得自己私探人家幽夜皇族密辛这件事,委实不怎么光彩,回答的便也有几分支吾。   “这个……因我对鬼神玄学之说一直颇有些兴趣,所以曾经特意研究过,恰巧肖家藏书阁内有一本这类的书曾提及过关于幽夜皇族密语的只言片语,刚刚听贤弟随口道来,一时惊讶,所以……”   肖禹这种读书人大概从出生到现在也没怎么骗过人,所以脸上也藏不住什么心思。   燕筱筱虽然比他年少一岁,但前后两世加一起也活了三十来年了,加之见惯了各种玩心计的高手,所以不用猜也知道对方定是在有意隐瞒什么。   至于他隐瞒的事情,料来必定与肖家铁矿闹鬼的事情有关。   好不容易在这件事上找到了突破口,燕筱筱是无论如何也不想放过的。   她凝了肖禹片刻,随即洒然笑道:“不瞒肖兄,我早年间曾有一次奇遇,得见一位高人,蒙他指点,接触了一些关于奇门遁甲推演占卜的皮毛。至于其中详情,因我答应那位高人绝不外泄,所以还请肖兄见谅,我不便多说。”   肖禹恍然点头,“原来如此,难怪尹贤弟年纪轻轻,却在术数上有如此深的造诣,原来是另有一番奇遇。”   燕筱筱故作高深莫测地了然一笑,“我与肖兄一见如故,虽相处的时日尚短,却颇有得遇知己之感。我能瞧出来,肖兄该是有什么心事,若是兄长看得起我,不妨将困扰你的事情说与我听听,我或许能帮忙一二。”   肖禹听到燕筱筱的话,露出犹豫的神色,他默不作声地站起身,在房间内来回踱了几步,显然是在犹豫不决。   最后,肖禹回到桌边,将自己杯内的茶一饮而尽后,才破釜沉舟道:“好。明晚亥时烦请尹贤弟到我这里来。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   燕筱筱从肖禹的房间离开后,便返回了自己的房间。   刚迈步进门,就见白夜正好整以暇地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喝茶。   她早已习惯了太子殿下的不请自来,心知赶人是赶不走了,也就懒得再开口,遂径直坐到桌边,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白夜看着自斟自饮的燕筱筱,“筱筱果然是聪明,竟想到把肖禹当做突破口。从下午一直聊到入夜,真是相谈甚欢啊。”   燕筱筱忽略掉对方语气中的那股子酸味,调侃道:“太子殿下了解的这样清楚,莫不是去扒肖禹的墙角了?”   白夜也不生气,微笑道:“既然我俩定下赌约,那自然是要公平竞争,我还不至于如此下作。”   燕筱筱点头,“那就好。”   白夜见她自信满满的样子,只是宠溺的一笑,敛了笑意后,才又续道:“我探听到一条消息,肖家请了禅音法师来陌阳,这几日就会抵达书院。”   燕筱筱好奇道:“禅音法师?”   白夜点头,“筱筱有所不知,这位禅音法师是当世数一数二的圣僧,年纪轻轻便已是大相国寺的方丈。”   燕筱筱倏地睁大眼睛,“肖家会请一位得道高僧来,其用意该不会是为了……”   白夜直接干脆地吐出了那个答案,“捉鬼。”   燕筱筱缓缓点头,“看来这肖家铁矿闹鬼之事,并不是空穴来风。”   从今晚肖禹的反应也不难看出,这肖家的铁矿,属实闹鬼。   白夜默了片刻,方才接着开口:“肖家把禅音法师都请来了,看来这铁矿闹鬼之事,并不简单。” 第三百四十章 血咒   白夜一边说着,一边抬眼望着燕筱筱,略显严肃地道:“我们之前的赌约,只是你我二人的游戏之约。现在肖家竟然连禅音法师这么厉害的人物都请来了陌阳,可见此事非常棘手。无论你是存了怎样的心思,与我定下这个赌约,我都希望你凡事以安全为要,切忌鲁莽行事。”   白夜这一席话俨然是别有深意,燕筱筱神色略怔,目光有些复杂地迎视了对方片刻。   看来自己这些小心思到底是瞒不过白夜的……不过真的就此放弃吗?   思量半晌之后,燕筱筱缓缓点头,“好,我心中有数。”   ……   第二日深夜的亥时左右,燕筱筱如约来到了肖禹的房间,看情形对方一直在等她。   “尹贤弟来得真是准时。”   燕筱筱动了动唇角,却没有说话。她今夜并不是来赴肖禹之约的,而是来回绝的。   昨晚与白夜对话之后,她仔细地思量了一下,确实如白夜所说,如果肖家连那个什么听起来就很有来头的禅音法师都请了来,可见这铁矿闹鬼之事真是十分邪门的。   她虽然与白夜立下了那样的赌约,并存了些小心思,可还不至于鲁莽到冒着危险去蹚肖家铁矿这趟浑水。   只是昨天,自己已经在肖禹面前答应得好好的了,如今反悔,怎也要来告知一下对方。   一来是别让肖禹继续在这傻等;二来也好为自己的出尔反尔,向对方致歉。   燕筱筱正沉吟着该怎样开口,却听肖禹径直说道:“难得尹贤弟肯来相助,我这厢也不好再多做隐瞒。这便如实相告吧。”   肖禹说着,叹了一声,瞧他的神情,看来这件事的确困扰了他许久。   只听肖禹嗫嚅道:“我有一好友,现在被困于一个阵法中。我今日请尹贤弟来,便是想求你帮忙救她。”   听到对方的话,燕筱筱确实十分意外。   她原以为肖禹找自己,是为了帮忙解决肖家铁矿闹鬼之事,却不想竟是为了救人。   “哦,原来肖兄想让我帮着救人。那肖兄的这位朋友,缘何会被困于法阵中呢?”   “那是因为她背负了一个等同于诅咒的厄运。”肖禹露出苦楚悲悯之色,显见他对于自己口中的这个朋友,有着十分特殊的感情。   只听肖禹重重、长长地叹了一声,“她背负的,是附着与其血脉,决定其宿命的诅咒,血咒。”   燕筱筱听到“血咒”二字时,不禁心惊神摇!   “你说血咒?”   肖禹见她反应如此强烈,不禁愕然,“尹贤弟也曾听说过血咒?”   燕筱筱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表现过于反常,遂强自整理容色,故作镇定道:“只是略有耳闻罢了。”   对于“血咒”这个词,燕筱筱确实不是第一次听到。   至于她为何反应这么大。   那是因为,那条诅咒了燕氏皇族血统五百年,并害得燕弃雪自降生起便背负祸国灾星的,这一切的根源,皆是源自一条血咒。   一条在五百年前,由焱国长公主,以自己的血、以及自己与燕氏第一位帝王的骨肉,对整个燕氏皇族下的血咒!   虽然后续在经历了这许多事情之后,燕筱筱基本证实燕弃雪就是那位焱国长公主的转世。   可燕弃雪却对五百年前,那道血咒的事情一无所知。   说来也是玄妙,五百年前焱国长公主下了这一道血咒后,导致了五年年后的燕弃雪背负了亡国的诅咒。   同一个灵魂见证了凤国的始,也见证了凤国的终。   如果不是这一世燕筱筱代替燕弃雪重生,扭转了大凤国的局面。   那按照前一世,凤国皇权最终被纪擎苍篡夺的局面,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凤国也的确是毁在了燕弃雪手中。   可怜她两世为人,都逃脱不了被心上人害得国破家亡、惨死收场的命运。   这可真是一笔关于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的烂账……   燕筱筱在心底替燕弃雪唏嘘之时,又免不了自嘲,自己又比燕弃雪强到哪儿去呢?   燕筱筱摇头苦笑,暗叹一声后,又将思绪拉回的这传说中的血咒之上。   一年多以前,燕筱筱带兵收服焱州时,在听过前火国史官讲述凤凰眼,也就是五百年前焱国那一双亡国公主的故事之后,她曾特意翻阅了火国藏书阁内最古老的一部分典籍,其中也确实提到过些许关于血咒的内容,但因年代久远,记载并不详尽。   燕筱筱原以为这种血咒早已失传,想不到今天竟然会在这里叫她撞见。   如果能进一步了解血咒,并弄清破解血咒的办法,那会不会就此打破那条强加于燕氏皇族身上的诅咒呢?   当然,燕筱筱会考虑这些,并不是为了燕氏皇族,在前世今生两度遭遇背叛之后,燕筱筱早已对燕氏皇族毫无一丝牵念。   前世的燕中羽也好,今生的颜洛离也罢,燕氏皇族有一个算一个,都负她和燕弃雪良多,她燕筱筱也并非会大度到以德报怨之辈。   燕筱筱之所以对这血咒感兴趣,仅是为了自己。   如果能破除血咒,那是否也就能破除燕弃雪这身体注定要背负的厄运,进而变相地破解掉自己身上的命中大劫呢?   燕筱筱为这个想法深深地动心了!所以她决定,今夜自己无论如何也要跟肖禹走上这一遭!   想到这里,燕筱筱向着肖禹笑道:“今晚肖兄但有所命,我一定尽心竭力!”   肖禹并不知道在这短短的瞬息之间,燕筱筱的心底会转过这许多心思,他见燕筱筱如此积极主动,心底很是高兴感激。   “有尹贤弟的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对了,书院的通行门禁你可带来了?”   燕筱筱将那块巴掌大的门禁牌拿出来,“带了。”   “好,咱们走。”肖禹带头向外走去,可是刚迈出了一步,却又停了下来,有些不放心地向燕筱筱拜托道:“尹贤弟,今晚你要见到的人事关机密,还请贤弟不要对他人讲。”   燕筱筱神色郑重地应允道:“肖兄放心,我定然守口如瓶。” 第三百四十一章 鬼山   得到燕筱筱的保证,肖禹点了下头,当下不再多言,将一套肖家家仆的衣裳交给燕筱筱,让她扮成自己的仆从后,便在前方默默引路。   燕筱筱低头敛目地跟在肖禹身后,俨然就是他的贴身小厮。   肖禹带着燕筱筱一路向书院的腹地走去,因已入夜,所以路上几乎没什么人。   若没有熟悉道路的人带着,那些鳞次栉比的房屋院落,和错落纵横的小路窄巷便足以让人迷失方向。   大约行了两刻钟左右的路程,肖禹忽然减慢了速度。   燕筱筱这才抬头向前望去,只见两名家丁模样的汉子,正把守在一处紧闭的大门前。   那扇大门洞开在一道高大的围墙上,这道高约两丈有余的围墙沿着东西方向分别走行,并向两侧远远的延伸出去。在茫茫的夜色中竟然一眼望不到头。   那两名家丁显然是认识肖禹的,一见到他便齐齐躬身施礼,“见过六少爷。”   肖禹点了点头,将从燕筱筱这里借到的门禁牌拿出来,“开门,我要进矿山。”   两名家丁听他这样说,不由得对视一眼,相继露出为难的神色。   “六少爷,您知道规矩的,入夜之后,任何人不得私入矿山,即便您持有通行门禁,小人们也不敢放行。”   肖禹似乎早料到会是这种局面,面上也不生气,只是又从怀中掏出一面杏黄色的小旗。   “禅音法师不日将抵达书院,这面法旗是法师命人先一步送达的,需得在月圆之夜插在矿山的东南角。”他说着指了指半隐在云朵间的月亮,“今晚是禅音法师抵达之前的最后一个满月夜。你们此时不让我进去,如若延误了大事,你们担待得起吗?”   听到肖禹这样说,两名家丁不禁面面相觑,虽然脸色犹豫,但仍不敢轻易放行。   肖禹负在背后的手时紧时松,显然他的心情十分紧张,眼见家丁们仍不肯放行,他深吸了一口气,从袖中抽出一张纸条,上面似乎还盖了一枚红色的印记。   “这是族长亲手所书的通行字据,你们还不放行吗?”   其中的一名家丁听他这样说,立刻上前几步接过字条,和同伴一起仔细的辨认了一下,“确实是家主的金印,我们这就放行。”说着,将字条双手捧回到肖禹面前。   与此同时,另一名家丁拿出腰间的钥匙,打开了大门的铁锁。   厚重的大门被两名家丁用力拉开,二人向肖禹躬身道:“请六少爷务必注意安全!”   肖禹注视着大门之后的黑暗,良久才“嗯”了一声,率先迈步走了进去。   燕筱筱低着头跟在他的身后,当二人穿过大门后,厚重的门扉便在他们身后再次紧闭。   燕筱筱收回望向后方的视线,向着身前的肖禹低声笑道:“肖兄真是好手艺,竟然将族长的金印仿得惟妙惟肖。”   肖禹听她一语道破自己的伎俩,白皙的面皮上不禁红了红,“让尹贤弟见笑了,我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燕筱筱但笑不语,也没有再出言调侃对方,她抬眸看向前方,只见暮色沉沉,一片漆黑,只有一座小山的轮廓在夜色中若隐若现。   肖禹拿出随身的火折,点亮了之前带来的灯笼,转身向燕筱筱叮嘱道:“尹贤弟务必跟紧我。”   燕筱筱点点头,迈步跟着肖禹向前方走去。   漆黑的暮色中,一盏油纸灯笼烛光摇曳,再应着这矿山闹鬼之说,还真有那么几分鬼气森森。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约摸半个时辰,脚下的地势也开始渐渐上扬,当月上中天时,两人已来到了半山腰。   在云间隐了半个晚上的月亮终于突破云层的封锁,露出大半张脸来来,也在大地上撒下了一片薄薄的月辉。   燕筱筱这才看清周遭的情形。   山坡之上,周遭数里之内,满是枯枝败叶,枯萎的树干和灌木一片败落,光秃秃的枝条树叉姿态狰狞嶙峋地指向天空,满是死气沉沉的灰败。   眼下正值初秋,虽不比百花齐放的春季,可树木植被也应该叠翠繁茂,怎地满山的植物都枯死败亡了!   燕筱筱看到这种情景正感惊异,当看她再见到那些遍布在地上的动物尸骸后,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里没有一丝一毫的生气,简直就是一片死亡之地!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在看清周围的情况后,燕筱筱竟开始觉得四周似乎还起了阵阵的阴风,更似有若有若无到鬼哭狼嚎之声时隐时现……   肖禹见燕筱筱惊于眼前的情景,不由得叹了一声,“这片山坡满是桃树,本来在这个季节应该生得最是茂盛,林间更是遍布了各类的飞禽走兽,可是……自从她来了以后,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她?”燕筱筱转睛看向肖禹。   肖禹的面色瞬间有些复杂,沉默良久,方嗫嚅道:“贤弟可能听说过我们肖家铁矿闹鬼之事,她……就是那个‘鬼’……”   看肖禹的反应,他不但不怕这个“鬼”,反倒好像还跟这个“鬼”的关系不一般。   燕筱筱心下诧异,正要出言追问,忽然眼角的余光扫到了什么,似乎有一道白影……   燕筱筱立时运足目力,定睛向对面的树林间看去。   肖禹也察觉到了什么,忽然神情激动地一边四下寻找,一边大声喊道:“琉璃!琉璃是你吗?我是肖禹啊!”   他口中的“琉璃”,显然就是他说的那个“女鬼”的名字。   燕筱筱也移动脚步,四下里观瞧,忽听身后有破风之声响起,她警觉地陡然转身,却在下一秒被一道身影重重地扑倒在地!   那个“鬼”用尖利的手爪疯狂地撕扯她的衣服,并张口咬向她的喉咙,一副要喝干她鲜血的架势!   燕筱筱将双臂挡在身前,奋力抵抗着对方。   肖禹一见这架势,吓得扔掉灯笼,抢到近前,一边喊着:“琉璃快住手!”一边死力将那女鬼向后边拖去。 第三百四十二章 补魂   燕筱筱趁机从那女鬼的身下滚了出去,退开一段距离后,蹲跪在地上,抚着胸口平稳呼吸,这才有机会打量那女鬼。   只见这“女鬼”蓬头垢面,破衣烂衫,最惊异的是……燕筱筱的目光停留在女鬼隆起的肚子上……她竟然怀孕了!   看腹型应该是身怀六甲,近乎足月临盆了。   这一会儿的功夫,肖禹已经将这名唤“琉璃”的女鬼紧紧地搂在怀里,不顾对方的挣扎嘶吼,一遍一遍地大声呼唤着对方的名字。   “琉璃!琉璃!是我啊!我是肖禹!”   慢慢的,那琉璃挣扎的动作变缓了,最终安定下来,侧头看着身后的肖禹,口中含糊不清地念道:“肖……禹……”   肖禹见她喊出了自己的名字,激动得热泪盈眶,“是我!琉璃,你还记得我是不是?”   那琉璃怔怔地看了肖禹片刻,眼中终于现出一丝清明,随即又慢慢地用手捂住拢起的小腹,“禹哥哥,我的肚子有些疼……脑子也是一会儿明白,一会儿糊涂的。我求你了,你帮我把那些困住我的石头拿走好不好?我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   肖禹一见此景,一边安抚她,一边不不住点头道:“好!好!你放心,我一定帮你逃出去。你看,我找到能帮助你的人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指向不远处的燕筱筱。   琉璃转头看来,见到燕筱筱年轻的脸庞不禁有些怀疑,“她……”   肖禹立时保证道:“尹贤弟的本事我信得过。”   “贤弟?”琉璃面露讶色,但再看到燕筱筱的男装打扮倒也没有多说什么。这时,她的脸上又泛起了痛苦的神色,“禹哥哥,我的……肚子又疼得厉害了,咱们先离开这里。”   肖禹有些直勾勾地盯着她隆起的肚子,“琉璃,你……你莫不是快生了吧?”   琉璃费力地点点头,“有可能。”   肖禹紧张得已有些面无人色,“天呐!这可怎么办?你,你也不能在这里生啊!”   琉璃扶着腰,步履摇晃的在前面引路,“你们随我来。”   肖禹立刻紧走几步,上前搀扶住琉璃。   燕筱筱亦想不到,会遇到这种局面,只能迈步跟在二人的身后,向矿山之上慢慢行去。   因这琉璃已开始出现阵痛,所以不算太近的这条上山的路便叫他们足足走了近一个时辰。   时近子夜,远远的终于望见了一处破败的草屋,窗台上还燃了一盏油灯,看来那琉璃居住的地方就是这里。   当肖禹看到屋内简陋的陈设时,面色很有些难过,他扶着琉璃在屋中那唯一的一张破木床上坐下。   这时琉璃已疼得满头大汗,显见这一路走上来,已加重了她的宫缩,“禹哥哥,我可能真的快生了,你能不能出去帮我烧些开水来?”   肖禹此时已有些蒙圈,听到对方这样说,立时应道:“好!好!我这就去给你烧水。”说完,人便匆匆地向房门走去,可他的手刚摸上门板,却又猛地转过身来。   “琉璃,你快生了,谁帮你接产啊?”   琉璃指向从进屋起就一直默不作声地站在门边的燕筱筱,“就她吧。”   “他?”肖禹诧异地看向燕筱筱,随即猛摇头道:“不行!他,他是男子,怎么能替你接生呢?”   “那她不来,禹哥哥你要替我接生吗?啊——”琉璃说着撕心裂肺地尖叫一声,显见是宫缩得越发强烈了。   肖禹已经面无人色,看了眼同样有些措手不及的燕筱筱,只得猛跺了一下脚,“好!我去烧热水!”   待肖禹走出草屋,掩好房门后,那琉璃向一直站在房门口的燕筱筱伸出手,“可不可以扶我躺下。”   燕筱筱略一迟疑后,紧走两步来到床边,扶着琉璃帮她慢慢躺下。   之前在外面光线昏暗,燕筱筱对这琉璃的模样只瞧了个大概,眼下人在屋中,虽然灯光不甚明亮,但也足够让人看清。   琉璃虽是蓬头垢面,狼狈不堪,叫人连五官都看不真切,但那一双眼,却格外的明亮,更似闪着幽幽的紫光。   就在燕筱筱惊讶于对方异于常人的瞳色时,那琉璃率先开口了。   “你……是女子吧?”   听到对方这样说,燕筱筱却并不惊讶,只看对方执意要自己为其接生,便不难猜到,她已识破了自己的女儿身。   只是……自己今日的扮相真的这么失败吗?   她正下意识地低头检查自己身上的衣着是否有什么破绽,却听对方语不惊人死不休地又说了一句。   “这身体,也不是你的吧?”   燕筱筱骇然失色,震惊得无以复加,一时之间,竟有些张口结舌,“你……你说什么?”   她抬头时,正好瞧见那琉璃将双手的食指与拇指相对,用一种古怪的姿势,透过指缝看着自己。   “惊讶吗?”琉璃说着放下了手,她虽然已经因为临产的宫缩,疼得面无血色,可说话的神情,却仍淡然自若地仿佛自己在谈论天气。   燕筱筱命令自己镇定下来,定定地凝视了对方良久,才慢慢开口,“你怎么看出来的?你……到底是什么人?”   琉璃幽幽道:“我?我是什么人?不,我是鬼,是妖。”她说着笑叹,“可能早就不是人了吧……”   燕筱筱看她的表情语气,不难猜到这女人的来历,恐怕大有隐情,但她眼下最关心的,却是对方如何知道自己是借别人躯体重生的。   “你还没有说,你……是如何看出这些的?”   那琉璃呵呵一笑,“我除了非人非鬼这么个尴尬的身份外,还有另一重身份。”   “什么身份?”   琉璃伸手遮住自己右眼,她左眼的瞳仁中,紫芒瞬间大胜。   “补魂师。”   “补魂师?”燕筱筱惊讶地睁大眼睛,她还真是头一次听说补魂师这么个职业,听起来就似乎很神秘的样子。   就听琉璃徐徐说道:“修灵体之损伤,补魂魄之缺失。这就是补魂师的能力。我……是介乎于非人非鬼非妖非神之间的存在……” 第三百四十三章 锻骨   琉璃所说之事,已经远远超越了燕筱筱的认知范围。   虽然她穿越重生后,又见识过许多宿命轮回与因果报应这些玄而又玄的事,已基本达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地步,但对于琉璃说得这些,她还是一时无法接受。   二人正说话的功夫,琉璃又经历了一次剧烈的宫缩,她见燕筱筱看着自己的目光仍满是怀疑,遂轻笑道:“我说得这些,你不信是吗?”   燕筱筱默了默,才缓缓摇头,“并不是不信,而是难以接受。”   “是啊,任谁听了这些,都恐怕难以相信吧。”琉璃点头,她幽幽叹了一声,复又望着燕筱筱慢慢说道:“补魂师除了能修补魂魄以外,还有一项特殊的能力。”   “什么能力?”   “锻骨。”   “锻骨?”燕筱筱挑眉,“那是作什么用的?”   琉璃泛着妖异紫泽的眼瞳缓缓扫量过燕筱筱全身,“你可知每个人这一生的命格,早在其降生之前,就已被注定。所谓观骨相,知天命。善观骨相之人,可以轻易看破对方一生的际遇。因其命格,早在其降生前,在捏胎之时,便已被注定。”   燕筱筱听得似是而非,她虽然并未完全尽信,可关于面相骨相之说,确是由来已久。   什么大富大贵之相,什么穷困短命之相……   相面摸骨之法,从古至今已出现了上千年,更逐渐发展成了一门学问。   只是从前燕筱筱对这些东西并不尽信,可今天听琉璃这样一番讲解,的确是另有一番体会。   琉璃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燕筱筱脸上,“人生而为何命,早在其降生前,便已注定。”   燕筱筱见琉璃一直紧紧地盯着自己,遂开口道:“好啊,既然你有这种能力,那你且来看看,我的骨相命格如何?”   琉璃沉默片刻,才缓缓吐出八个字,“天潢贵胄,九五之尊。”   燕筱筱的呼吸倏地一紧,不由得重新打量起了眼前的女子。她确信自己从前在做凤帝时,并未见过她。   难道……她真的能通过面相便推知自己的身份?   燕筱筱正暗暗吃惊,就听那琉璃接着说道:“只可惜,你虽有凤于九天之相,可终逃不过涅槃焚身之祸。”   燕筱筱惊得倒跌了半步。   自己曾为凤帝这件事,虽然极其隐秘,但天底下到底是没有不透风的墙。   若这琉璃本事够、门路广,探听到这些也并不是不可能。可是她最后的那句话,冥冥之中竟十分契合自己的命运,如此看来,对方并不仅仅是一个招摇撞骗的神棍而已……   思及燕弃雪那可悲的前世,再结合自己这一世的遭遇,虽然她已极力反抗,但确实有挣脱不了宿命的无力感。   若是按照琉璃所说,每个人的命格在其降生前,便已被捏胎成型,这样一看,倒还真是解释得通。   毕竟自己和燕弃雪虽然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灵魂,更历经了不同的两世,可这命运却的确是惊人的雷同。   若是琉璃所言不假,那这一切的一切,皆因自己是借燕弃雪这躯体重生的结果,自己不但借用了她的身体,更复刻了她骨相中注定的可悲命运……   一时间,千头万绪涌上心头,这其间最多的恐怕还是彷徨与颓然吧……   若是这一身骨相,已注定她这一世的命运,那她还争个什么,反抗个什么……   诸般心绪在心头慢慢沉淀,燕筱筱抬眸再度将琉璃望住。   “你今天与我讲了这些,又特意将肖禹支出去,该不会只是为了告诉我,我未来的命运如何吧?说吧,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与聪明人讲话,就是省力。”琉璃轻笑,“若是我说,我可以重新锻塑你的骨相,改你这一世的命盘你可相信?”   燕筱筱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良久之后才出言问道:“这锻骨之法,无异于逆天改命,听起来非是正道所为,恐怕要付出的代价也极其高昂吧?”   琉璃轻轻一叹,“的确如此,这代价吗?以我目前的状况,也就是我这条命了吧……”   “用你一条命,来换我一世太平?”燕筱筱闻言怔忡,秀眉瞬间凝到一处,“若是这个样子,那还是算了吧。”   “你先别急着拒绝我,且听我把话说完。”琉璃忽而眉心紧皱,显见是再次阵痛,待宫缩歇止后,才接着说道:“我肯替你锻骨,自然是有条件的。”   燕筱筱挑眉,“你想要什么?”   琉璃一字一字缓缓说道:“你身上的七分凤息。”   燕筱筱讶然,“那是什么?”   “从古自今,称帝王者皆为男子,他们命中自带龙气,可也正因历代帝王皆为男子,所以这龙气都是极阳之气。”   琉璃低头看向自己的小腹,“而我怀得,是个女胎,受不得那极阳之气。”她说着,又看向燕筱筱,“似你这般拥有至阴之性的帝王凤气的女子,旷古烁今,极为罕有。所以也只有你的凤之正气,我腹内的孩儿才能受得。”   听完对方的话,燕筱筱静静注视了那琉璃半晌,“看来,你我今日在此相见,并不单单只是巧合而已吧?”   琉璃不置可否,“不错。我已在这里足足等了你九个月。”   燕筱筱点头,“如此说来,你也同那幽夜皇族一样,通晓推演占卜之术了?”   听到幽夜族的名号,琉璃却只是不屑一顾道:“幽夜族,不过是学得了些许皮毛而已,又如何与我相提并论。”   燕筱筱默了片刻,才又续道:“你腹内的孩子,为何需要帝王正气?”   琉璃轻抚小腹,眸光满是慈爱,“我只是不想我的孩儿似我这般,活得不人不鬼罢了。这孩子跟我一样,三魂七魄皆带煞性,你看这矿山上的阴厉之气,便可见一斑。这样的体质虽然是成为补魂师的基本条件,但我并不想她重蹈我的覆辙。所以,若想中和掉这种阴邪煞气,唯有借你身上的帝王正气。”   此时,燕筱筱望向琉璃的目光中,已不免有几分敬佩。   “所以,为了你的孩子,你宁可舍了性命,也要这样做是吗?”   “正是。” 第三百四十四章 凤息   对于燕筱筱的问题,琉璃给予了肯定的答案,“有朝一日你若做了母亲,也会理解我现在的心情。”   燕筱筱微讶,随即自言自语地苦笑一声,“怕是永远不会有那么一天了……罢了,你想要我身上的凤气,给你便是,反正我的命格已然如此,倒用不着你再搭上一条命来换。”   她既然已从凤帝那个位置上下来,那身上这什么帝王之气的,于自己自然是再无半点用处。若能以此救得一个孩子,也算为自己从前所造的杀业积一份功德吧……   这一次,轮到琉璃愣住了,“你说什么?你不用我替你重新锻骨,便肯把凤气给我的孩儿?”   燕筱筱缓缓点头,“不错。”   琉璃重不大确定地问道:“我说的话,你都相信?你就不怕我是妖妖邪,要加害于你吗?”   “我相信,一个肯为孩子连性命都不要的人,即便为妖为魔,也是有人性的妖魔。”燕筱筱的目光移向琉璃的腹部,“况且,我这辈子吃过的亏,、上过的当,已不知凡几。这一次即便是被你骗了,我也认了。”   琉璃的眸底现出一抹动容之色,“那你可知失了七分凤气之后,你会如何?”   燕筱筱顿了一顿,“这我还真未想过,应该不至于就此失了性命吧?”   琉璃摇头,“确实不至于丢了性命,与你的身体,也并不会有什么大的损耗,只不过失正而立邪,你少了这七分凤之正气后,骨相也会七分偏邪,若是落在那些道貌岸然的和尚老道眼中,只怕会认为你是妖物邪祟。”   燕筱筱不以为然的轻笑,“祸害、灾星这些称谓,早就是我与生俱来的了,再多一两条傍身,也是无妨。”   “不错不错,你倒真是对我的胃口。”琉璃闻言大笑,“不过你虽如此大方,但我也不会让你平白地就失了这些凤气。你放心,我既允了帮你锻骨,便不会食言。”   燕筱筱正要开口拒绝,却听那琉璃接着说道:“孕育这个孩子,已使我真元剧损,即便不替你施行锻骨之法,我也命不久矣。”   她说着,抬起头,“况且。我死之后,我这孩儿还想要托付于你。这世间,可能也只有你能护她周全了。”   燕筱筱听说她要把孩子托付给自己,不禁皱眉。   依照当前的情形,她自己尚且自身难保,又如何能保得了这个孩子?   琉璃似是看破了她心中所想,不等燕筱筱开口,已然接道:“我早已算得,在这世间唯有你,以及你背后的人,才能护得我儿一世平安,万望你不要再行推辞。”   燕筱筱愕然,这才反应过来,琉璃说的,自己背后的人,应该是白夜……   不错,白夜现在贵为魏国太子,日后会是大魏的帝王。有九五之尊护佑,这孩子应该会平安一世吧……   二人正说话间,琉璃又经历了几次愈发强烈的宫缩。   “好了,我的时间不多了。需得在临产前,把你体内的凤气引入我的腹内,注入胎体,待孩子降生后,我再……再替你行那锻骨之术……”   短短一句话的功夫,琉璃已疼得气喘吁吁,可见她是真的快要临产了。   燕筱筱快步来到琉璃身前,“你要我怎样做?”   “很简单。”琉璃说着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用你的血为引。”   燕筱筱略一迟疑,便拉高了袖口,将手腕伸到琉璃面前。   琉璃看了眼面前浩白纤细的手腕,却摇了摇头,遂伸指点向燕筱筱的心口,“必须是你心头的热血。”   燕筱筱闻言微愕,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襟后,慢慢呼了一口气,点头道:“好。你动手吧。”   ……   琉璃用朱砂在燕筱筱左侧心口的上方,画下了一块约摸巴掌大小的,她称之为法阵的古怪图案后,便将右手的五根手指成爪状扣在了那个图案上方,紧接着便开始默念起了什么。   燕筱筱猛觉心口一震,随之便有一股阴寒之气透体而入,紧接着就觉自己的心脏开始超负荷地狂跳起来。   琉璃扣在图案上的五指的指甲诡异地慢慢伸长,指甲的尖端更是刺入了燕筱筱胸口的皮肉中,紧接着五条细细的血线便似有生命般,顺着她的手指蜿蜒而上,最后融入到琉璃手腕上那微微泛青的血管中。   原本对琉璃的话将信将疑的燕筱筱,眼见这种异景,也不由得又信了三分。   随着心头的热血越流越多,燕筱筱只觉心脏跳得越发的快,并且身体逐渐出现头晕乏力的症状。可那琉璃却似完全没有要停止的意思!   燕筱筱心中暗惊,难道这琉璃一直在诓骗自己,她其实想要自己的命?   燕筱筱这样想着,便下意识地想要挣脱对方,可她却骇然发现,自己竟完全动弹不得,似是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了手脚。   燕筱筱大惊失色,抬头去看那琉璃,却只见她双目一片血红,形容如同厉鬼!   这时,门外似是响起了肖禹又惊又急的敲门声与呼唤声。   听起来是肖禹发现琉璃正在吸食燕筱筱的血液,想要冲进来阻拦,可无论如何也撞不开房门一般。   头晕,耳鸣,眼前一阵阵发黑,燕筱筱知道自己已濒临休克的边缘,随着脑际愈发的昏沉,她只觉身体越发的轻飘,恍惚间,似听到了一声清越的凤凰长鸣……   紧接着,意识忽然一沉,她迅速清醒过来。   燕筱筱再睁眼时,只见琉璃五指上蜿蜒流动的血线正在变细变缓,而她眼底的猩红之色,也正在慢慢褪去。   燕筱筱试着动了动手脚,发觉束缚自己的那份力量也在逐渐撤去。   琉璃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好了,这凤气……”   她刚刚说出这么几个字,忽闻一道钟声从窗外远远的传来,那钟声肃穆深沉,听起来应是寺庙禅院里的佛钟。   琉璃听到那钟声后,周身剧震,随即痛苦地捂住耳朵,似乎这钟声正给她带来极大的痛苦! 第三百四十五章 临产   那突如其来的钟声,使得琉璃痛苦得不住扭动,与此同时,一股连血带水的热流,顺着她的双腿迅速流下,濡湿了她的裙角,显见是胎儿的羊水已经破了!   燕筱筱现仍觉气虚体乏,虽有心帮忙,却又不知该从何下手。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那钟声又连响了三声,而且一道比一道近,一声比一声响。   待到第三声钟音落定,就听草庐外响起一道苍老的声音。   “孽障,还敢作恶,还不出来速速就擒。”   燕筱筱听到草庐外的人声,立即迈步来到窗边向外望去。   只见一位须眉皆白的老僧,正站在窗外十米处。而原本待在外面的肖禹,却不知到哪去了。   燕筱筱立时想到白夜之前提到的那位禅音法师。   想不到,这禅音法师竟来得这样快,而且还赶在了这个节骨眼上。   此时躺在草庐内唯一的那张木床上的琉璃,已经因为临产的宫缩,疼得起不来床,在听到那老和尚的声音后,却只是不屑地冷笑。   “要我束手就擒,且看你有没有那本事,能进得了我的草庐再说。”   那老僧闻言冷哼一声,手中的禅杖笔直地朝草庐的木门砸来,杖头破空而来时,甚至带了呜呜的风声,可见这一杖的力量何等的惊人。   然而在那杖头即将撞上草庐那看似不堪一击的破木门时,却似被一张无形的网截住,更似有异样的电光四散激射而出。   那法杖立时哗楞楞地弹了出去,老僧伸手去接,却又被法杖弹回的力道挫得倒跌了一步,更呕出了小半口血来。   燕筱筱虽看得不甚明了,但大抵也猜得出,琉璃怕是在草庐周围布下了类似结界的东西。   眼下琉璃已疼得死去活来,可听到那老僧呕血负伤,还是猖狂地大笑出声,“不自量力!”   就在这时,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低低的叹息,那嗓音低醇柔和,似在里许之外,可听在耳中,却觉耳膜生疼。   燕筱筱正暗自惊讶,却见床上的琉璃已骇然色变,口中更不自觉地低喃,“他来了,竟然是他来了……”   草庐外的老僧听到那声叹息后,立即双手合十,躬身退后。   此时,天空中的明月终于突破云层,露出了全貌。   在一地的清晖之中,远远的就见一道雪白出尘的身影从影影绰绰的树林间渐行渐近。   燕筱筱眯起双眸,凝神向那道人影望去,待到那人行得近了,燕筱筱终于看清,那是一个年约三十岁出头的和尚,生得眉清目秀,虽然年轻,但法相庄严,自有一种出尘之气。   也不见他如何快走,不过片刻的功夫,这年轻僧人已行至草庐跟前,可见其轻功已达缩地成寸的境界。   刚刚那名老僧向这年轻的僧人合十拜道:“阿弥陀佛,老衲见过禅音法师。”   原来这个年轻的僧人,才是那赫赫有名的法师禅音。   只见这位禅音法师向那老僧回了一礼后,才转睛向草庐的方向望来。   站在窗口的燕筱筱,首当其冲地与对方的视线迎到了一处。   目光相接的一瞬,燕筱筱仿若冰露入心,顿觉精神一振。   禅音法师向着燕筱筱单手合十,施了一礼后,低叹道:“琉璃,出来吧。”   屋内的琉璃在听到他的声音后,却骇得抖若筛糠,“不,不……不能让他进来,千万别让他进来。”   禅音法师又叹一声,缓步来到门外,左手向前轻轻一推,那道刚刚还能弹飞重逾百斤的法杖的木门,立时如同破败的朽木般应声倒地。   琉璃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不知是因为宫缩疼得,还是被这禅音法师的到来吓得。   “禅音法师。”燕筱筱移步门边,拦在了门口,“眼下她即将临盆,您不适合进来,有什么事,不妨等孩子降生后再说。”   那禅音法师抬眼细细打量了燕筱筱一下,眉峰不由得渐渐收拢,默了默后,才徐徐开口道:“这位施主,这其中的情形,您不了解。这个孩子,本不应降生于世,可眼下她已临盆在即,只得在孩子降生前,对其施以限制。”   琉璃听到禅音法师的话,惊恐地喊道:“不,不要。不要再将那血咒施到我孩子身上。不要啊……”   听到琉璃凄惨的哀求,燕筱筱眉头紧锁,语气也不由得冷了三分,“为什么这孩子不应降生。出家人不是应该以慈悲为怀吗?难道就因为这孩子是你们口中的妖邪异类,便要扼杀她生存的权利吗?”   什么灾星祸水,燕筱筱这辈子听够了这些无稽之谈!   琉璃和她腹内孩子的境遇让她感同身受,所以此时此刻,燕筱筱见到这些满口仁义道德,却做着扼杀婴孩之事的名门高僧,便分外的瞧不过眼。   禅音法师双手合十诵了一句佛号,“阿弥陀佛。施主心肠慈悲,可救一食人猛虎,与杀一百人又有何异?”   “法师莫要与我在这里辩法。在我眼里,一个婴儿的性命并不比一百个麻木不仁到连个孩子都不能容忍的人的性命轻贱。”燕筱筱冷哼,“什么是正,什么是邪,在下虽然不才,但心中自有论断。”   禅音法师默默注视了燕筱筱半晌,叹道:“施主已然被妖邪蛊惑,更被邪祟入体,既然如此,那贫僧只有得罪了。”   他说着,便缓缓伸出右手,向燕筱筱拂来。   他这一掌,看起来来得极慢,可燕筱筱竟然生出无论如何也躲不过的感觉。   就在她被对方这一掌逼得无路可退时,忽听一道男音说道:“法师,掌下留人。”   燕筱筱只觉眼前一花,便见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挡在了自己身前。   “白夜……”   来正是白夜,因他的出现,隔去了那来自禅音法师的压迫感,所以燕筱筱不由得猛喘了几口气。   之前大量失血,她此刻的乏力感仍未退去,实际上从失血之后,她便一直在硬撑,此时有白夜在,燕筱筱精神略松,顿觉一阵头晕目眩。 第三百四十六章 妖邪   白夜才刚刚赶到,尚不清楚都发生了什么,只是见到燕筱筱面色苍白,瞪着禅音法师的眼中满含怒意。   因此白夜眸色微沉,看向那禅音法师目光也不由得冷了三分。   禅音法师将“白夜”的名字在口中默念了一遍,遂向着白夜躬身施礼道:“贫僧见过太子殿下。”   白夜点头回礼后,淡然问道:“内子因何得罪了法师,竟劳您亲自动手?”   正在这时,屋内的琉璃的喊声越发惨烈,显见胎儿马上就要降生了。   禅音法师见此情形,不由得眉头紧锁,“太子殿下,事态紧急,可否容贫僧先行进去处理,然后再向殿下解释。”   听到禅音法师这样说,白夜也隐隐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不由转头看向身后的燕筱筱,却见她正向自己不住摇头,“拦住这两个和尚,在孩子降生前,不能让他们进来!”   白夜见燕筱筱说得坚决,便回身向着禅音法师拱手道:“我虽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相信内子,她这样做,自然有她的道理。无论法师与屋里那名妇人有怎样的过节,万事且等她产子后再说。”   眼见白夜一力回护他身后的女子,禅音法师只得轻叹一声。从刚刚白夜出现,到他拦在自己面前的身法来看,其武功深不可测,禅音法师心知即便自己强行出手,也不可能突破白夜的阻拦。   “唉,天意,这真是天意啊……”禅音法师摇头叹息着向后退去,“妖邪出世,天下不宁。”   “妖邪?”白夜皱眉,“朗朗乾坤,何来妖邪?法师是否言重了?”   禅音这时已退至十步之外,向着白夜双手合十道:“殿下虽贵为龙种,但毕竟只是凡人,纵然妖邪在前,恐怕殿下也难以分辨。”   白夜淡淡道:“我自是肉眼凡胎,但仍难以相信,一个未降生的孩子,会是什么妖魔邪祟。”   “阿弥陀佛,若贫僧能向殿下证明,那个孩子是妖非人,殿下可否将那孩子与妇人交与贫僧?”   “若真是如此,自然是交给法师处理。”   “好。”禅音法师点头,“贫僧自会向殿下证明。”   白夜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我拭目以待。”   在白夜与禅音法师于草庐外对峙时,屋内的琉璃叫声越发的惨烈。   燕筱筱见她裙底流出触目惊心的一大滩血红,虽然她不懂医术,但也隐约猜到琉璃怕是难产了。   燕筱筱虽做了两辈子的女人,可对生孩子什么的却完全没有经验,见到当前的场景,也有些不知所措,踌躇了片刻,才猛地想起白夜可不就是现成的医生。   只是……不知道他肯不肯救治琉璃……   眼见琉璃的情况越发的危难,燕筱筱不得不硬着头皮向白夜求助。   “白夜,她好像难产了,你懂医术,有没有什么办法?”   白夜一直站在门外,并没有进到屋中,此时听燕筱筱这样问自己,便远远地向躺在床上的琉璃望了一眼,思索片刻后,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巧的瓷瓶,倒了一粒药在燕筱筱手上。   “我来得仓促,并不曾备下什么药物。妇人产子,我不宜上前。这是补神益气的参丹。你给她吃下,应该能帮她恢复些气力,助她分娩。”   燕筱筱点点头,握着药丸就要转身回去,却被白夜一把拉住。   “筱筱。”白夜低头看着她,语气颇有几分严肃,“那禅音法师是有名的得道高僧,应该不会故意为难一名女子。只怕屋里的女人和她腹内的孩子的确有些来历不明,你确定你要帮她们?”   燕筱筱抬眸迎视着白夜,“你信我吗?”   白夜定定地凝了她片刻,轻叹一声,在她眉心吻了吻,“我自是信你的。去吧,万事小心。”   白夜的话,和他那轻若鸿毛的一吻,让燕筱筱心神微震,她低下头掩住眸底的动容,拿着药丸快步返回了屋中。   将那枚参丹喂给琉璃后不久,她果然不再喘得厉害,裙下流的血,也明显的减少了。   随着琉璃的不断用力,很快燕筱筱就看到孩子的头,即将娩出。   就在这时,屋外响起了低低的诵经声。   那经声连绵不绝,似一张无形的网将正座草庐覆盖,与此同时,似有呜咽之声断断续续的响起。   原本呼吸已趋于平稳的琉璃在听到那诵经声后,呼吸再度急促起来。   那经声虽让她痛苦烦躁,可眼下孩子即将娩出,她只能强忍着将自己的全部精力用于产子。   随着经声的不断诵读,草庐四周那诡异的呜咽之声越发的明显,更似有影影绰绰的黑雾将小小的草庐笼罩。   白夜本就是感官敏锐之人,眼见此异相,也隐约察觉到了什么,遂凝神观瞧,片刻后,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飘散在四周的黑雾,正在逐渐成型,慢慢凝结成一道一道黑影,那是……鬼影……   不过片刻的功夫,整个草庐已被成百上千道鬼影包围。   这些鬼魂呜咽着、哀嚎着,伸出没有实体的爪子,从四面八方向着躺在草庐中心的琉璃匍匐抓挠。   以白夜的定力,亦要为眼前百鬼夜行的场面色变。   这时,从后方传来禅音法师唱诺的佛号,“阿弥陀佛,伏魔经覆盖的区域内,冥途已然开启,即便是常人,也能看到平时看不到的魑魅魍魉。殿下,此刻你是否相信贫僧的话了呢?”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眼下这种场景,白夜亲眼得见,也由不得他不信。   可白夜眼下最关心的,并不是那琉璃和她腹内的孩子到底是人是鬼,而是正在帮琉璃接生的燕筱筱。   “筱筱,快出来!”   这一会儿的功夫,以草庐为中心,方圆百步之内已形成了一股由阴气和怨气形成的风暴团,白夜想要冲进去,可在那强大的气压之下,竟是寸步难行。   而身在风暴中心的燕筱筱与琉璃似乎完全没受到这些阴气的影响。   眼见着那些鬼影就要把她二人团团包围,就在这时,一声婴儿的啼哭骤然响起! 第三百四十七章 降世   草庐内,折磨了琉璃良久的婴儿终于降生了,随着那一声婴儿的啼哭,四周的鬼物越发的躁动,竟像魔怔了一般,疯狂地向草庐中心的琉璃和燕筱筱以及那尚未剪断脐带的孩子涌去。   不知是何缘故,正在帮忙处理脐带的燕筱筱和琉璃二人似乎并不受冥途的影响,对周围的异变毫无所察,身处险境犹未自知。   白夜眼见此景,奋力想要冲入屋中,可身前却似有张无形的网,束得他寸步难行,那阴寒森冷的阴风迎面吹来,更卷得人呼吸不得。   “这真是天意难违啊……”禅音法师怅然长叹,“殿下不要白费力气了,你是进不去的,您身上虽有可摄妖魔的真阳龙气,可您还未继位成帝,体内的龙息尚在蛰伏沉睡,凭殿下现在的能力,是冲不破这万阴邪阵的。”   白夜闻言回身,眉宇间满是焦灼,眼下他最关心的还是燕筱筱的安危。   “想不到这孩子的降生,竟会引来如此多的妖魔邪祟,那里面的人会怎么样?内子会有危险吗?”   禅音法师再叹一声,“那琉璃逆天产子,已是命不久矣。至于尊夫人,若贫僧所观不差,她已被妖邪所侵,女子体内的阳气本就微弱,而且不知为何,她还失了七分正气,眼下被百鬼围困,恐怕已是凶多吉少。”   白夜听得心下骇然,转身便不顾一切地向屋内冲去。   “筱筱,筱筱!”   就在白夜探出手,艰难地伸向燕筱筱时,忽听一声清越尖利的凤鸣之声从草庐中心响起。   随着那声凤鸣刺破苍穹,一道黑色的火凤身影腾空而起,长翼扇动,更带起了数道炙热的罡风。   那些妖邪鬼物在凤鸣与罡风中哀嚎惨叫,瞬间四散飞逃,不过片刻的光景便逃遁得无影无踪了!   眼下的异景不但让白夜愕然止步,显然也让那禅音法师和他身后的老僧大吃一惊,使得二人忘记了继续诵读经文。   随着经声歇止,那能让凡人目视阴阳的冥途也就此关闭,腾空而起的巨大黑凤也随之敛去了踪影……   禅音法师难以置信地冲到门前,定定地看向屋内正在用布单包裹婴儿的燕筱筱。   “黑凤降世,祸国妖星!她是……她竟是……”   白天刚刚亲见异景,仍觉心神震荡,但见燕筱筱安然无恙后,心下这才稍安,随即就听到禅音法师这几句意味不明的话。   “祸国妖星?法师这话是何意,难道是说那个孩子是祸国的妖星?”   “不!”禅音法师怔然摇头,他说着伸指指向燕筱筱,“是她!”   白夜顿时眉头紧皱,脚步挪动间,已挡在了禅音法师身前,隔去了他看向燕筱筱的目光,“法师这话无凭无据,怕是言过其实了吧?”   禅音法师凝眉道:“殿下该听说过,大魏先圣太祖皇帝在位时,座下曾有一位国师吧?”   白夜点头,“那位国师姓魏,原是一位道人出身,说起来还与我的恩师戚辛有几分渊源,据说其拥有推演卜算之术,堪称天下奇人。”   禅音法师颔首,“不错,那位魏国师曾言,大魏兴盛百年之后,在国力到达巅峰时,会迎来国运转折的时代。如处理得当,大魏朝将继续繁荣近几百年,国力甚至会更加强盛。如处理不当,大魏将会就此衰败。当时国师曾明言‘黑凤降生,祸国妖星’,如有此征兆,便是国败之象,需谨慎处理。”   白夜神情微变,转头看了眼燕筱筱后,回眸迎着禅音法师,缓缓说道:“我向来不信什么宿命之说,更不信内子会是什么祸国的妖星。我现在已相信法师之前所说的话,那个女人和她的孩子既然不是常人,法师自可将她们带走。至于什么‘黑凤降生’的话,就不要再提了。”   禅音法师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贫僧今日不但要带走那琉璃和孩子,恐怕还要请尊夫人一并前行。”   白夜神色一凛,“法师什么意思?”   禅音法师掏出一枚玉牌,呈到白夜面前。   白夜仔细端详一下,不由得色变,“这是先圣太祖皇帝的手令!”   禅音法师点头,“不错。先圣太祖皇帝在世时,命人修建了大相国寺,更亲手为佛身镶金,并传密令于历代主持,着吾辈关注祸国黑凤之事,一旦发现迹象,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其遏止。”   他说到这,顿了顿,才又合十拜道:“殿下放心,出家人不会伤人性命,只是尊夫人既应了‘黑凤降世’之说,实不宜继续留在殿下身边。贫僧请尊夫人同去,自然不会慢待,只是让她从此常伴青灯古佛,潜心修行罢了。”   白夜听说对方要将燕筱筱一世幽拘在大相国寺,不禁眸色转冷,“我若是不允呢?”   禅音法师叹道:“那贫僧只有得罪了。”   白夜轻笑一声,“法师虽然武功卓绝,已臻至化境,但要从我手底下把人带走,怕还是不易。”   禅音法师摇头道:“阿弥陀佛,贫僧自然是没那个能力。但为达使命,只能出此下策了。”   随着禅音法师的语音落定,十二道身影缓缓现身于夜色中。   白夜的目光滑过那十二个人,脸上的镇定终于出现了裂痕,“大相国寺十二护法神僧!”   想不到禅音法师此次前来对付琉璃,竟然连这大相国寺从不踏出寺院的   禅音法师合十施礼道:“我的武功等虽然不及殿下,但料来天罡棍阵要困得殿下一时三刻还是不难。只待贫僧将人带走,就会放殿下离开。”他一边说着,一边向后退去。   下一秒,十二名持着戒棍的护法神僧,便将白夜团团围在了中央。   据传这天罡棍阵厉害非常,一旦阵法布下,便是大罗神仙,也休想脱困!   以白夜的本事要想在棍阵布好之前离开,自然是不难,可他现在就站在草庐门口,如果他稍作移开,禅音法师便会带人冲进屋去。   可白夜心知,即便自己守住了这草庐的大门,可凭着禅音法师等一众僧人的本事,这区区草屋的围墙根本也拦不住他们! 第三百四十八章 一魂   “筱筱,快走!”   白夜的声音突然从屋外传来,刚刚一直在聚精会神地替琉璃接生的燕筱筱这才发觉到草庐外的异变。   只见白夜一人正在力战十二名手持戒棍的僧人,那些僧人的棍法奇异,似是暗合某种阵法,以白夜之能亦有些应接不暇。   燕筱筱听到白夜的警告,虽不明所以,但也知白夜让自己赶快离开,一定有他的道理。   只是,眼下刚刚生下孩子的琉璃还动弹不得,燕筱筱怎么也不好丢下这对母子离开。   琉璃现在已经筋疲力尽,连动动手指都费劲,根本无法起身走路。   最关键的是,她裙下的鲜血仍不住流出,显然是有产后血崩之象!   在这个时代,女人产子便等若是在鬼门关走上一遭,依照琉璃眼下的情况,若止不住血,恐怕她的命不久矣!   燕筱筱将孩子放入琉璃怀中,不断帮琉璃按压小腹。   她虽然完全不懂医术,但大约知道,帮助产妇经腹按摩子宫,可以减少出血。   因产子力竭,加之大量失血,此刻的琉璃已然气息奄奄,她孱弱地出言阻止道:“别费劲了……我怕是不成了……”   燕筱筱手下的动作却依旧没有停,“你省些力气,先闭目歇歇。”   琉璃垂眸看了眼自己怀中,在襁褓内睡得香甜的女儿,唇角泛出一抹慈爱的轻笑,“能抱一抱孩子,我已经知足了。”   她说着,拉住燕筱筱的手,“抱歉……我,我撑不了多久了……怕是……怕是无法替你完成锻骨之术……不过,不过我……”   正在琉璃艰难地,断断续续地说出这几句话时,她们对面的墙壁,也就是正对着门的那一面木墙,骤然崩裂。   待碎屑灰土落定时,禅音法师和那老僧的身影出现在了破开的木墙外。   燕筱筱不觉心惊,眼下白夜被那十二名僧人团团围困,根本无暇顾及她这里。   现在草庐中唯一能动,且尚有自保能力的,也就剩下她自己了。   燕筱筱想也不想地起身拦在了琉璃母子所躺的床前。   禅音法师见她想要阻拦自己,只是皱眉,“贫僧并不想与施主动手。”   燕筱筱微勾唇角,“我也不想在法师面前班门弄斧,但为图自保,只能得罪了。”   禅音法师叹了一声,刚刚踏前一步,却见原本已孱弱至极的琉璃,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竟把孩子丢入燕筱筱怀中,突然径自跃起,挡在了禅音法师的身前。   燕筱筱错愕地抬头望向琉璃,却见到诡异的一幕。   只见琉璃原本漆黑的长发,正在迅速变白,她细腻光滑的皮肤,也在以肉眼可辨的速度老化!   禅音法师就站在琉璃的对面,眼见此景,终于露出震惊之色,“琉璃,你竟然用逆天禁术,你,你可知其后果……”   琉璃沉声冷笑着将其打断,“补魂师如果擅自动用禁术,那结局无外乎魂飞魄散罢了……”   禅音法师显然是想不到,琉璃竟会做得如此决绝,一直平静若水的脸上也露出悲悯痛苦之色,“你……何苦如此……”   “我琉璃说得出,做得到。”琉璃轻笑着转头看向燕筱筱,“第四十三代补魂师琉璃,以吾血为引,吾驱为烛,吾命为祭,助尔补得一息神魂……”   就这短短几句话的功夫,琉璃的容貌已衰败得如同风烛残年的老人,七窍更有七道黑血溢出!   当最后一个字出口后,琉璃仰身栽倒,燕筱筱及时将她接住。   “琉璃!”   琉璃气息奄奄地冲着燕筱筱笑了一下,“之前,我窥得少许天机……虽无力为你重新锻骨,但……已经尽我所能,替你修补了一息魂魄……只是,你的命格奇特……而,而我又是这种状态。所以……结局如何,我并不知晓……但愿……”   琉璃话尚未说完,便闭目而逝,她人虽已气绝,但尸身却仍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没多久,便化作了一捧灰土,缓缓消散在了风中……   禅音法师眼见琉璃身躯消散,重重的叹息一声,“尘归尘,土归土,愿往生者宁,愿在世者安。”   燕筱筱定定地望着从指缝间消散的骨灰,却觉心凉如水。   她虽然与这琉璃萍水相逢,而后者对自己最初怀得也仅是利用之心,可经过这短暂的相处,在见识过琉璃为救孩子,不惜魂飞魄散,不得好死的结局后,她突然生出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法师,佛说人生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其实我觉得,最苦的,是放不下……”   禅音法师默默注视了燕筱筱,以及她怀中抱着的婴儿良久,长叹一声,“阿弥陀佛,琉璃拼着魂飞魄散,与你修补了一息神魂,而你怀中的婴儿,竟得了七分凤气,将周身邪煞完全压制。你们的命格均已出现了裂痕,此是福是祸,已非天定之数。你二人是否为妖邪祸星,贫僧也无法再行决断。阿弥陀佛,罢了,罢了。”   禅音法师身后的老僧听出他有要放过燕筱筱和那婴儿之意,不由愕然,“法师?”   禅音法师摇头道:“我曾立誓,不叫双手沾一星血污,眼下琉璃之死虽不是出自我手,但她惨死于今日,却也与我有因。阿弥陀佛,从今日起,我将回相国寺闭关,终生再不出世,不再过问世间凡俗。”   老僧听禅音法师如此说,唯有双手合十,与他一并念了一句佛号。   禅音法师抬头又看了一眼燕筱筱,“这孩子与女施主有缘,万望施主日后多加引导,勿叫她堕入歧途。”   燕筱筱此刻犹未从琉璃的惨死中回过神儿来,听到禅音法师这样说,只是机械性的点点头。   禅音法师再叹一声,转身洒然离去。   “有生必有死,早终非命促。昨暮同为人,今旦在鬼录。千秋万岁后,谁知荣与辱……”   随着禅音法师和那老僧的身影不住远去,只有幽幽的挽歌,低低回诵…… 第三百四十九章 小妖   燕筱筱一动不动地维持着蹲跪在地上的姿势,直至一双温暖的大手从后边扶住了她的肩膀后,燕筱筱才恍然回神。   是白夜……   刚刚在禅音法师离开时,那十二名相国寺的护法神僧,也相继停止了对白夜的围攻,如同来时一样,又悄无声息的一并离去了。   白夜见燕筱筱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便蹲低身体,将她拉入自己的怀中,抱住她的一刻,方觉燕筱筱的周身都在抑制不住的请颤……   白夜一边用双手揉搓燕筱筱的双臂,一边轻声低唤,“筱筱,筱筱你没事吧?”   燕筱筱抓住白夜的衣襟,声音带着不可抑制的颤抖,“白夜,我怕……”   白夜见她这个样子,搂住她双肩的手臂,立时又紧了紧。   “你怕什么?”   燕筱筱看了眼地上已消散无踪的琉璃的骨灰,“……我怕我最后会像琉璃一样,落个不得好死的下场,而死了之后,就什么都剩不下了……”   白夜尚是首次见到如此害怕无助的燕筱筱,不禁皱眉道:“不会的,我不会让你跟她一样的。”   这时,燕筱筱的臂弯里传出了婴儿的哭声,两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这个刚刚失了生母的女婴身上。   白夜想到其降生时的异相,皱起的眉头,不由锁得更深。   燕筱筱并没有察觉到白夜的异样,只是盯着怀里的女婴问道:“白夜,我想抚养这个孩子,可以吗?”   “你要收养这孩子?”白夜听她这样讲,很有些意外,由他严峻的面色看来,白夜并不希望燕筱筱收养这女婴。   “筱筱,这孩子的身世和能力太过诡异,你留在身边,怕是不妥。”   燕筱筱已料到白夜会不准,但想到琉璃死前对自己的嘱托,燕筱筱只能硬着头皮说道:“若是我无论如何都想留下她呢?”   白夜静静注视了她半晌,叹了一声,才接言道:“好吧。你既然如此坚决,那只要你认输,我就同意你带着这个孩子一起走。”   燕筱筱一时有些糊涂,“认输?认什么输?”   白夜唇边泛起一抹玩味的轻笑,“就是你我之前立下的赌约。”   燕筱筱这才恍然,原来白夜说的,是他们之前玩笑似的定下的那个赌约。既谁先查明肖家铁矿闹鬼的原因,就算谁赢,至于赌注的结果……   燕筱筱的面色难得地有几分狼狈,“好吧,我认输。”   白夜轻笑着摸摸她的头,惹得燕筱筱白了他一眼。   这个男人啊……明明就是无论自己提出怎样的要求,只要不触及他的底线,他最终都会答应,却非要弄出这些附加的条款……   对方宠溺的眼神让燕筱筱有些无措,只能别开眼。   白夜的目光落在那个孩子身上,“你预备以什么样的名义收养这孩子?”   关于身份问题,燕筱筱一早便已打定了主意,“我要收她做义女。”   白夜低头看着那小小的人儿,眉头没有一丝的舒展,“那我不就是她的义父了?”   燕筱筱听他这样说,眸中闪过一丝不自在的羞赧。   想到禅音法师称这孩子做妖邪的情景,白夜叹了一声,他原本是想把这孩子送走的,最好是由寺院道观收养,便于对其监管,必要时也好对这个命中带煞、并非常人的女婴,施以压制,可眼下听燕筱筱主动跟自己要求来抚养这个女婴,他便也不好再开口多说什么。   折腾了大半宿,眼见着东方泛起了一丝丝鱼肚白,看来天就快亮了。   燕筱筱借着微光,仔细地打量着怀中的女婴。   这孩子生得粉嫩讨喜,怎么看也不像妖邪之辈。   “给她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白夜正在踌躇该如何在自己的太子府安置这个“小妖女”,听燕筱筱这样问,便随口说了“小妖”二字。   “小妖?”燕筱筱讶然,将这两个字在口中默念了几遍后,欣然点头道:“好,小妖就小妖。以后这就做她的小名吧。”   二人正说话的功夫,就见十来个人手持着火把,向他们这边行来。   白夜锐目微眯,向来人望去,待看清他们的脸后,遂拉着燕筱筱一并站了起来。   来得人竟是肖家家主肖文博以及几位肖家主事。   禅音法师既然是肖家请来的,那他们会出现在矿上上,便也不足为奇。   没多久,肖家一行人已来到了近前,肖文博上下打量了他二人一眼,最后目光停留在了白夜的身上,拱手道:“二位恐怕并不是普通的求学士子吧?”   “肖老。”白夜拱手回礼后,掏出了一块腰牌,呈在对方面前。   肖文博仔细看了下那块腰牌后,登时色变,立刻紧走几步,上前跪地施礼道:“草民参见太子殿下。”   其余的肖家人得悉白夜的身份,不由尽皆色变,立时纷纷跪地叩拜。   白夜伸臂扶起肖文博,“肖老不必多礼。”   就在这时,肖禹的声音突然从肖家一行人的后方响起。   “琉璃呢?琉璃怎么样了?”   白夜和燕筱筱循声望去,就见两名家丁打扮的男人正一左一右抓着肖禹的胳膊,看来在禅音法师到来时,肖禹便被肖家的人先一步制住了,难怪之前一直看不到他的踪影。   肖禹望见燕筱筱后,立时高声问道:“尹贤弟,琉璃呢?”   燕筱筱想到琉璃惨死的情形,不禁眉心微颤。   白夜见她这个样子,面色不由得一沉。   肖文博眼见此景,立刻让人把肖禹拉下去,暗自抹了抹额上的冷汗后,才向白夜躬身问道:“不知太子殿下此番驾临陌阳,是为何事?”   白夜看了眼仍失魂落魄的燕筱筱,默了默,方才回道:“请容我先送内子离开,然后再登门拜访。”   肖文博惊讶地看了一眼燕筱筱,目光又在她怀中的婴儿脸上滑过,随即垂首回道:“是。”   白夜将燕筱筱一路送出白鹭书院,交给了谨兰和慕月二人,着其护送燕筱筱回到他们此次南下乘坐的舶船后,便独自返回了白鹭书院。 第三百五十章 缘由   谨兰和慕月虽然十分好奇那婴孩的来历,但见燕筱筱心事重重的样子,也知此时不宜开口寻问,便也没有多言,只是一路驾着马车沿原路返回了他们停靠在运河上的舶船。   燕筱筱登船后,便命谨兰等人料理小妖的衣服食宿。   因这女婴的到来全在预料之外,而他们所有人又都没有照顾孩子的经验,所以一船人都有些手忙脚乱。   事出仓促,来不及寻找合适的奶娘,所以只能先弄来一头产奶的母羊,挤些新鲜的羊乳用以喂养小妖。   虽然燕筱筱前后两世加一起,也没有当妈的经验,但不知是不是她与这孩子有缘,小妖在她身边十分的乖巧,吃饱了羊乳之后,便会安安静静的在燕筱筱怀中睡觉。   如此又过了五天,燕筱筱带孩子的本事,已变得越发的纯熟。   第六天清晨,白夜回来了。   他上船时,燕筱筱正在房间里逗弄小妖,白夜眼见此景,不禁哑然失笑。   “看来筱筱会是一名合格的母亲。”   燕筱筱听到这话,脸有些不自然的红了红,将小妖交给谨兰照顾后,才问起白夜肖家铁矿的事。   白夜喝了一口茶水,应道:“都已经解决了。”   燕筱筱点点头。   太子亲自出面,肖家怎也不敢驳了皇家的面子,既然那“女鬼”琉璃已经不在了,肖家自然也再没有道理扣着铁矿不放。   想明白其中的因由后,燕筱筱便也没有再多问关于肖家铁矿的事。   白夜看着自打回来后,便一直沉默寡言的燕筱筱,出言问道:“你不问问关于那琉璃的事吗?”   燕筱筱讶然抬眸。   那琉璃说她是补魂师,在亲身经历那一晚的事情之前,虽然燕筱筱自己经历过重生投胎这种事,但她对于妖魔鬼怪之说却并不如何尽信,可是在亲眼目睹了琉璃的能力后,燕筱筱的世界观再度被动摇了。   只是,关于补魂师这种奇特玄妙的职业,燕筱筱在任凤帝期间都是闻所未闻,料来该是十分神秘隐匿的。   眼下听白夜的语气,似乎他已经弄明白了个大概,想不到他在忙正事的时候,还能分神调查这些……   白夜对燕筱筱十分了解,只看她的眼神,便猜到了她心中所想。   “时间仓促,我并没有过多的时间调查那琉璃的身份和能力,只是找肖禹随意问了一问。”他说到这,顿了顿,才又接道:“说实话,我也是第一次听说补魂师这个名词,妖魔鬼怪之说,我虽然并不抗拒,但也从未太作认同。可那一晚,我却亲眼得见了这些,也由不得我不信。”   对于白夜的说法,燕筱筱感同身受,可她眼下最关心的,还是这一切事情的始末。   “你见过肖禹了?他都跟你说什么了?”   白夜整理了一下思绪,才缓缓说道:“据他所说,补魂师是极其隐匿并且神秘的一种存在,其不同于幽夜皇族,拥有洞悉天机的本领,而是一种可以来往阴阳界的特殊的存在。关于补魂师的由来,肖禹也不是十分清楚,只大略知道,这补魂师只能由特定的人来当选,而且每一代只得一人。”   燕筱筱回忆了一下,点头道:“琉璃临终前,曾言她是第四十三代补魂师,由此看来,在她之前应该有过四十二任。”   白夜颔首,“补魂师,闻其名便不难猜出,她们拥有替人或鬼魂修补魂魄的异能。”   “不错,琉璃也确实是这样说的。”   “肖禹说,补魂师在替人修补魂魄时,会向对方索要一样东西,做为报酬。”白夜说着抬起头,定定地看着燕筱筱,“那一晚,我虽去得有些晚了,但若是我所观不差,那琉璃该是与你达成了某种协议吧?筱筱,你到底与她交换了什么?”   燕筱筱愕然,怔怔地凝了白夜片刻后,方才恍然道:“原来,你与我提及琉璃的事,就是为了问我这个。”   白夜也不否认,“不错。筱筱,你与那琉璃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燕筱筱沉默了。   琉璃确实以替自己锻骨为回报,问她讨要了自己身上的七分帝王凤气。只不过,后来琉璃产子后,已无力替自己锻骨,她最后虽以魂飞魄散为代价,施展了禁术来替自己补魂,可她临终前也曾说过,这补魂的结果会不会成功,犹未可知。   现在白夜向自己追问这些,自己如何与他讲?难不成,要将自己早已被数位大能断言的,无药可救的厄运讲给他听吗?   燕筱筱叹了一声,转睛看了眼白夜,只见他正定定的望着自己,一副等她作答的表情。   看来,今天自己不说出个所以然来,白夜是不准备善罢甘休了。   燕筱筱有些无力地闭了闭眼,默了良久,才慢慢开口:“白夜,你信命吗?”   白夜眉头微挑,立时想到了禅音法师曾指出燕筱筱是黑凤出世,有可能会祸及大魏国运的事。他想到这些,便仔细端详了一下燕筱筱表情,当时禅音法师跟自己说这些时,她应该并没有听到,那她此刻谈及这命理之说……   白夜垂眸,诸多心绪在眼底滑过,最后只是平静地道:“我不信命。”   果然……   燕筱筱有些无奈地勾了勾唇角,“不管你信与不信,命运在每个人出生前,便已被注定了。”   白夜注视着她落寞的侧脸,想起她自出生便背负了祸国灾星的骂名,以及禅音法师的话,白夜别有深意地开口:“即便每个人的命格,在其出生前便已被注定,但只要是我想要的,即便是命运不准,我也不会放手。”   燕筱筱目光带了几分惊异地望向白夜,对方注视着她的双眼,说出了如誓如约的最后一句话。   “无论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燕筱筱心底一阵波动,对于白夜回答,燕筱筱并不意外,甚至隐隐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这也是为什么她一直向白夜隐瞒,他二人之间早已被柳雪晴以及苏嫣然卜算的未来,既注定不得善终的结局…… 第三百五十一章 夫妻   燕筱筱有预感,若是自己告知白夜这些,那他为了打破这厄运,大约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可逆改天命,岂是常人可为,那结局会怎样也不用多说。   琉璃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   这些心绪在燕筱筱心头一一飘过,使得她的眉心锁得更紧。   这时,一只温暖的大手拂过她的眉心。   燕筱筱愕然抬眸,双眼毫无防备地撞上白夜幽深的眸。   “筱筱,无论你心中有怎样的结,记着有我。”   一种无法言喻的情愫瞬间蔓延过心头,燕筱筱的眼中闪过几许无奈。   这个男人啊……自己到底该拿他怎么办……   这时,白夜似是想起了什么,忽然伸手去拉她的襟口。   燕筱筱一把抓住男人的手,恼道:“你干什么?”   白夜立时明白,她想歪了,遂轻笑道:“我只是想看看你胸前被那琉璃抓出的伤口。”   燕筱筱这才意识到自己误会对方了,面颊染上几许不自然的绯红,松开手,由着白夜帮自己检查伤口,“没什么大事,都已经结痂了。”   白夜仔细查看了下伤处,“确实没什么事。这几天仔细上药,待结痂脱落,应该不会留下疤痕。”   燕筱筱应了一声,有几分狼狈地想要拉上襟口,不想白夜竟然不放手,不禁抬眼瞪他,“白夜!”   白夜漆黑的眸色更深了几分,“筱筱,愿赌服输。”   下一刻,燕筱筱便被白夜半胁半抱着拽回了船舱。   听着船舱里传出的时断时续的告饶咒骂声,把守房门的慕阳和慕月不禁相视一眼,各自流露出同情的眼神……   因认赌服输,而在床上足足躺了三四天的燕筱筱,在心底恶狠狠地在白夜头上按了个大写加粗并附下划线的“禽兽”二字。   ……   船只继续顺流而下,行驶向他们的下一个目的地。   摆平了肖家铁矿的事后,下一站就是到沿海去查贪官。   既是整治贪官污吏,那自然不能大张旗鼓的去查。   所以他们这一回,也是以暗访为主。   白夜再次化名为“沈清夜”,扮作经营草药的药商,而燕筱筱自然是充当他的夫人,小妖则权做了他们的女儿。慕阳、谨兰等人就是伙计和婢女。   当他们的船抵达目的地时,在码头上迎接他们的,正是白夜手下的首席谋臣,顾风扬。   他笑吟吟地向白夜和燕筱筱拱手笑道:“见过少爷、少夫人。”   白夜向燕筱筱笑着道:“顾先生现在是我们的账房兼管家。”   燕筱筱点头,“少爷这一次真是做戏做足了全套。”   白夜出言纠正她。   “以后要改口叫夫君。”   燕筱筱脸色微微一红,移开目光将白夜彻底无视,“就是不知道带得银子够不够多,能不能入得了那些贪官的眼。”   白夜与顾风扬相视一笑。   “娘子从前在凤国时就做出过大手笔,杜撰了一位大魏富商承于桦出来,将纪家人玩弄于股掌之上,显然对于经商之道颇有见解。不过为夫此次东来却是带了真金白银的。”   他说着,看了顾风扬一眼,后者掏出了一小方凭证,那是大魏国官方票号的银钱凭证。   燕筱筱瞥了一眼,不由咋舌。   “一千万两。”   白夜摇摇手指,“作为魏国第一大草药商沈家的长房儿媳。区区一千万两,娘子大可不必表现得如此惊讶。须知这只是我们沈家财力的冰山一角。”   燕筱筱被白夜平白揶揄一番,不悦地道:“是。我是穷乡僻壤出来的,没见过什么世面,让太子殿下见笑了。”   一千万两,这可是凤国国库整整一年的收入,想不到在魏国,也不过是钱庄票号里的一方小小凭证。   白夜轻笑一声,“好了。娘子莫恼,既然我们扮得是富商,那必要的行头扮相还是得齐备的。”   顾风扬拱手道:“我已按照少爷和夫人的尺码让雪衣坊替二位各做了十套新衣,现下已送到城中最大的客栈,天字号的客房里。少爷、夫人一路舟车劳顿,不若先到客栈休息一晚,然后再考虑下一步的行程。”   “甚好。”白夜点头,说着便自然而然地牵起燕筱筱的手,向前方等待的马车行去。   这一次为求逼真,他们一行人的衣食住行都是大手笔。   住的是天价客房,吃的是珍馐美味。   顾风扬还顾了一位奶娘、两个丫鬟,专门来照顾小妖,俨然是将她当成了富家千金。   燕筱筱大略看了下雪衣坊给自己做的新衣,随便一件起价都得在百两以上,还好雪衣坊一直走低调奢华的内涵路线,否则要自己时时穿得像个暴发户一样,燕筱筱可是无法忍受的。   燕筱筱平素甚少打扮,即便恢复女装后,衣着也都以舒适为主,很是随意。   所以当她穿上华服,合宜地打扮收拾一番后,当即看呆了所有人的眼,就连白夜也失神了片刻。   燕筱筱作为凤帝时,早就习惯了被众人瞩目的感觉,所以虽见所有人的目光都滞在自己身上,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自在,只是向着白夜公式化的问道:“咱们不是约好了与当地的几位商家和州府里的官员们吃饭吗?什么时候走?”   白夜的目光在她周身上下流视良久,忽而向顾风扬说道:“还是别让她去了吧。”   顾风扬莞尔轻笑,“少夫人风姿卓绝,谁人见了都难免惊为天人。有少夫人陪在少爷身边,多半能起到让对方分神的效果。这人一分神,说话办事就容易出现纰漏。如此一来,少爷行事起来,可能会事半功倍。”   白夜还是决定征求一下燕筱筱的意见,“筱筱怎样想的,可愿随我同去赴宴。”   燕筱筱无所谓道:“去便去吧,反正都已穿戴好了。不去,岂不是对不起这身衣裳。”   白夜叹了一声,“也罢,那就一切照旧。”   燕筱筱前世时就是在生意场上混的,当然知道饭局对商人的重要性。   这一次因白夜顶了一个魏国第一草药富商,沈家嫡子的头衔,所以第一时间就引来了当地官府及商贾富绅的重视。 第三百五十二章 府宴   当地州府的府台大人特在府上设了家宴来款待“沈清夜”这位新贵。   即是家宴,那出席的宾客大都会带着内眷,所以白夜也才会携着燕筱筱同去。   出于地主之谊的礼数,在白夜和燕筱筱到达之前,官员和商贾们已悉数在宴会厅里等候了。   当白夜带着燕筱筱进场时,原本热络的气氛顿时静止下来,期间甚至可闻茶杯落地碎裂的声响。   白夜看着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俩,尤其是燕筱筱的身上,遂轻声咳了咳。   还得是府台大人反应最快,第一个回了神儿来,招呼二人入座。   白夜和燕筱筱依礼见过几位官员及其夫人后,相继落坐。   席间气氛还算热络,只是座上男宾大都会忍不住时不时地将目光往燕筱筱身上瞟。   这一幕被各家夫人看见后,桌面之下,自然是少不得踩脚跺足、掐腿拧肉这一类上不得台面的闺房情趣。   一时间,宴席之上,尽是各色来去的眼风缠绵不尽……   晚饭吃罢,男人们围在一起谈时局政务、买卖生意,女人们自然聚在一起聊首饰珠宝、胭脂水粉。   戌时过半,这场家宴也到了散席的时间。   白夜携着燕筱筱与众人道别后,又与几位大人、商贾约下了后续的事宜,才出府蹬车。   燕筱筱刚在马车上坐稳,便被白夜一把搂入怀中,进而激烈地唇舌纠缠一番。   燕筱筱微微低喘着推开他,“你干什么?”   白夜挑起她的下颌,凝视着她精致如画的眉目,“筱筱,我真应该把你藏在深闺之中,不给任何一个男人看到。”   燕筱筱白了他一眼,“全天下的男人还不都是一样。”   白夜的音调凉飕飕地道:“你可知席后,先后有三个官员过来暗示我,只要我让你陪他们一晚,他们所辖之地的草药关税便会酌情给我减免。”   结实的茶几桌面在他微微收拢的手掌下咔吧碎裂,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意波动迅速弥漫了整辆马车。   “他们身为朝廷官员,不思报国进取,竟敢用肮脏的脑袋肖想这些。若不是我答应父皇要秉公处理,我一定会一只一只地剜出他们的眼睛,一颗一颗地拧下他们的脑袋……”   燕筱筱终于意识到白夜是在呷醋,从前比这更为难堪的场景和言辞她都领教过,所以也并不觉得如何气恼,只是半真半假地玩笑道:“那不是挺好,说不定就给你省了那一千万两。”   白夜咬牙切齿地念她的名字,“燕筱筱!你敢!”   感觉到男人汹涌澎湃的杀气铺面而来,随之一并向自己袭来的还有那双不安分的手。   燕筱筱惊呼一声,“白夜,这里是马车,你,唔……”   护送马车的慕阳和慕星的反应还算镇定,彼此相视一眼后,便将马车赶到了一处僻静的小巷,一前一后的远远护住……   ………   自从那一晚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祸从口出”后,燕筱筱就再也不敢当着白夜的面开这种敏感话题的玩笑。   当然,再有那一类的家宴什么的,她也是敬谢不敏的。   因最近这几日白夜需得走访附近的几个乡县,所以就和顾风扬各自带了谨竹、慕阳以及慕星、慕晨,分两个地方出城调查。   而燕筱筱则整日留在房中哄小妖。   这一晚,燕筱筱沐浴之后,便像往常一样处理胸前的伤口,经过这几日用药,那处伤口早已愈合,今天沐浴过后,伤处的结痂便完全脱落了。   燕筱筱用棉纱擦净伤处后,发现原本细腻白皙的肌肤上竟有几条红印,初时她并未太过在意,只以为那是结痂脱落后留下的印记。   可是她在灯烛下仔细看了看后,脸色瞬间苍白如纸,紧接着便跑到梳妆台前,拿起镜子仔细地照了照。   此时在她白皙的胸口上,那蜿蜒殷红的印记……赫然是一只凤凰!   这凤凰与颜洛离胸口的凤形胎记竟是一模一样!   燕筱筱彻底失神了。   她知道燕氏皇族嫡系子孙胸口那凤形胎记的寓意,说好听了,那是嫡系子孙的标记,其实是他们皇族世代背负的一条诅咒,血之诅咒!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那条诅咒现在要应验在自己身上?   想到这里,燕筱筱手中的镜子应声落地。   一直守在门外的慕月听到声响立时冲了进来,她先是警惕地查看了一下屋内的情形,见没有异常后,才来到燕筱筱面前,“公主,您没事吧?”   燕筱筱勉强压下心底的惊涛骇浪,低头道:“没事儿,只是失手打了镜子而已。”   慕月看出她神色有异,但主子不愿多言,自己也不便多问,遂躬身退了出去。   燕筱筱移走捂住胸口的手,看着那枚嫣红的凤形印记。   这枚印记是在琉璃从自己体内抽取凤气,以及替她补魂后产生的。   想起琉璃临终前的话,她替自己补魂之后,其结局仍是祸福难料。   难道,这枚凤印就是某种寓意?   燕筱筱怅然长叹一声。   罢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爱怎样便怎样吧……   ……   这一次随白夜一并南下的六名暗卫大都高冷深沉,寡言少语,唯有慕月这名女卫尚算性子活泼一些。   她见燕筱筱这几天整日将自己关在房间里,闷闷不乐的样子,便提议出去走走。   自从前几天发现了那枚凤印后,燕筱筱为此颇为神伤,心情也憋闷得紧。现在听到慕月这般提议,她想了想,也就同意了。   燕筱筱将雪衣坊送来的那些衣服一件一件看过后,觉得穿哪件衣服上街都不合宜。   遂问谨兰、慕月二人可有男子的衣服。   女卫执行任务时,有时需要扮成男子,所以二女的手边还真备有男装。   燕筱筱捡了一件还算合身的穿上,便带着二女走出了客栈。   沿海的城市大都繁华富庶,这里虽不及帝都,但已算是少有的荣盛了。   燕筱筱和二女在城中最大的街市随意地逛了逛,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一家玉石店上。   她想了想后,迈步走了进去。 第三百五十三章 玉石   玉石店的老板见有客上门,立时殷切的上来招呼。   燕筱筱浏览了一下柜上摆的玉石物件,随后问道:“老板,咱们柜上可有未经雕琢的软玉?”   老板有些意外,“公子是想买原石吗?”   “差不多吧,想自己动手做个小物件,最好是鹅黄暖玉这一类好雕琢的软玉。”   老板为难地摇了摇头,“到我这里的,大都是匠人打磨好的成品。不过公子如果对原石感兴趣,明儿赶早些,可以到东街那里的早集上看一看。那里时常有玉农会买些刚采到的原石。若是公子运气好,或许能遇到一两件上品。”   燕筱筱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谢过掌柜后,她便带着二女离开玉石店。   当晚白夜返回了客栈,听说燕筱筱白天去逛街后,很有些意外,因在他的印象里,燕筱筱并不似寻常女孩子那样对穿戴用度那样在意。   “听说你上街去看玉石了?”   燕筱筱心知,慕月二女每天都会把自己的举动行程报备给白夜,此时听他这样问,便随口应了一声。   白夜轻抿唇角,“你原来喜欢玉石。府上倒是备了一些。等回去后,我就叫人送到你那,若是没有瞧上眼的,我再让人四下里给你找找。”   燕筱筱语气随意的道:“我想用自己的钱买。”   白夜微讶,“你有钱吗?”   燕筱筱白了他一眼,“太子殿下忘了吗?作为陪嫁宫女,我每月还有些月例钱。说起来,在平级的宫女中,还不算低呢。”   白夜见她回得生硬,不由得好笑,“好吧。难得出来走走,只要你开心就好。”   刚刚洗漱完毕,正准备凳榻就寝的燕筱筱忽觉男人将自己抱住。   “筱筱,你真香。”   她面色微窘,“都走一天了,你不累吗?”   “你就是我最好的解乏药。”白夜轻吻着她的发心,手指也滑向她的襟口,“几日未见,我很想你。”   “白夜……”燕筱筱一手捂住襟口,一手推拒着白夜的靠近,“把灯……先熄了吧。”   “怎么了?”白夜停下了动作,侧头望着她,“筱筱莫不是在害羞?”   燕筱筱别过头去,“随你怎么说。”   “好吧。”白夜略怔了怔,但还是伸手以指风弹灭了蜡烛。   一室的黑暗,淹没了燕筱筱胸口的凤印,也淹没了她眸底的怅然……   ……   第二天,等燕筱筱醒来时,白夜已经走了。   她看了看窗外,天色已然大亮。   燕筱筱低咒一声,“竟都这个时辰了。”   慕月和谨兰早已在门外侯着,听到里面有动静,便端了清水进来伺候燕筱筱洗漱。   慕月按例请示燕筱筱,“公主今早想吃些什么,属下让人准备。”   燕筱筱用手巾擦净手脸,“不必了。给我准备衣服,我要出门。”   因起得迟了,当燕筱筱带着慕月和谨兰赶到东街时,这里的早集已经散了大半,所幸还有些摊位未撤。   燕筱筱沿着街道走了走,果然如那位玉石店老板所说的一样。   这东街上,确实有几个卖玉石原料的玉农。   她挨个走了走这些玉石摊,最后在一个不起眼的摊位前停下脚步。   那摊主是个五六十岁的老汉,见她衣着不俗,身后还跟了两名女侍,立时殷切地向她招呼道:“公子,买玉吗?”   燕筱筱当了这许多年的凤帝,凤国又盛产玉石,所以她也算半个玉石行家,眼力自然是绝佳的。   她蹲下身,拿起一块鸡蛋大小的原玉,冲着太阳照了照,随即问道:“这是独山玉吧?”   老汉向她挑出拇指,“公子真是好眼力,这的确是块上好的独山玉。这独山玉是当世四大名玉之一,玉质坚硬,色泽丰富清冽,正适合男子佩戴。”   燕筱筱点点头,向老汉问起了价钱。   老汉伸出了三根手指,“三千两。”   听到这玉的要价,燕筱筱还没怎么样,后边的慕月惊道:“三千两,还是一块原石,大爷你抢钱啊!”   燕筱筱好笑地伸手示意慕月稍安勿躁。   “独山玉自古以来便十分稀缺,价格昂贵。若是极品的独山玉,卖到万两也是有的。以这块玉的成色,三千两倒也不算贵了。”   老汉挑起拇指,赞道:“公子是个识货的。”   燕筱筱又把那玉石在手上把玩了一会儿,随即放回了摊子上。   她现在可谓囊中羞涩,凭她那几个月例钱,是绝对买不起这块独山玉的。   慕月见她这样,便出言问道:“您若是喜欢,不若就买下吧。”   一直默不作声的谨兰忽然开口问道:“这玉……主子可是要买给少爷的?”   慕月闻言一怔,顿即恍然。   不错,刚刚那老汉也说了。这独山玉适合男子佩戴,想燕筱筱平素不喜欢穿金戴玉,今天会跑来逛这玉石摊,又对这独山玉情有独钟,那必是要买给太子的。   被人看穿了心思,燕筱筱的面上有些不大自在,“算了,走吧。”   慕月却一脸兴奋地拉住燕筱筱的手,向着谨兰连连使眼色,“我们在这儿等。谨兰,你快回去取钱。”   谨兰立时应了一声。   白夜之前曾让燕筱筱亲手做些东西送他,燕筱筱当时虽回得敷衍,但想着既然答应了,就勉强送些东西给他得了。   只是能入得了燕筱筱眼的,自然不是什么凡品,随便挑挑捡捡,就相中了这样一块价值不菲的独山玉。   可拿了白夜的钱买东西送他,到底是好说不好看,所以燕筱筱并不想这么做。   只是慕月和谨兰这边热络得紧,待燕筱筱要出言唤住谨兰时,她人已经走得远了。   慕月大约是瞧出了燕筱筱的心思,一边观察着她的表情,一边小心翼翼地说:“少爷若是收到您送的东西,一定欢喜得紧。属下以为,您实在不用在意,到底使得是谁的银子。”   燕筱筱暗自苦笑。   不错,就目前的情形看,连自己都是人家的,哪还有资格去分什么彼此。   眼下谨兰已经走了,她们若就此离开,只怕双方会走散。左右闲来无事,就在这等她一会儿吧。 第三百五十四章 陷阱   既然打定主意要等谨兰,燕筱筱便在玉石摊旁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下。   这时,有个六七岁的小男孩,蹦蹦哒哒地跑到了卖玉的老汉身边,不住地唤着爷爷。   老汉见到孙儿,自然十分欢喜,“虎娃怎么来了。”   “爷爷我想吃糖。”   老汉宠溺地掐了掐男娃的小脸蛋,从口袋中摸出两文钱,“给,自己买去。”   小男孩得了钱,立时欢天喜地地向着对面街上的那家蜜饯铺子跑去。   就在这时,长街尽头忽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和叫喊声。   “让开!让开!马惊了!”   燕筱筱和慕月闻声回头,只见一匹惊马正四蹄翻飞着从街市那头狂奔而来,后面还有个男人一边追,一边呼喊。   一路上不少行人和摊位都被惊马撞翻了。那马来得快,转眼就到了跟前。   卖玉石的老汉厉声惊呼,“虎娃!虎娃!”   燕筱筱手疾眼快地冲上前,一把将男孩拉了回来。   慕月也不等燕筱筱吩咐,已施展轻功追上惊马,腰间的软鞭出手,一下将马腿缠住,臂上用力向后疾收。   马儿被套住了腿,当即马失前蹄,惊嘶一声,滑倒在地。   这些都发生在瞬息之间,待众人看到男孩无事,马也被拦住后,不由得齐齐松了一口气。   小男孩被吓得不轻,这时方大哭出来。   老汉惊魂未定地几步抢过来,将孙子抱在怀里,一边安抚,一边向燕筱筱连连致谢,“多谢恩公!多谢恩公!”   这时,马的主人也追了上来,不住向周围人道歉。还好惊马被拦得及时,没有造成什么人员伤亡。   众人责怪了他几句后,也便散了。那主人又向慕月道了谢,这才牵着马儿离开了。   很快,一切又恢复如常。   老汉将孙儿安抚好以后,向着燕筱筱深深一拜,“恩公对我家虎娃有救命之恩。老汉感激得紧……按理说,恩公看中了这块独山玉,老汉应该将它献出来报答恩公。只是,这块独山玉并不是老汉一家私有,而是我们一个村子的玉农开采了整整一年,才寻到这么一块极品……”   燕筱筱不待对方把话说完,便摆手道:“老人家不必说了。刚刚那不过是举手之劳,我并不求任何回报。若是想要你这玉,我只会按市价去买。”   老汉闻言,又是千恩万谢了一番,他想了片刻后,才有些迟疑地道:“我家在后街的仓库内还有这块独山玉裁下来的边料。虽不及整玉大,但打个坠子,做个珠饰倒是够用。若是恩公不嫌弃,老汉愿送给恩公权做报答。”   燕筱筱和慕月相视一眼。   能不用白夜的钱,买了东西送他自然是燕筱筱的本意。   她想了想后,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谢过老人家了。只是我不会白要您的东西,我身上还有些钱,虽然不多,但买些许剩余的边料,应是够用的。”   老汉听她这样说,连连点头笑道:“恩公随意,您瞧着给就行了。要不您现在就随我去,库里大概有三块边料,您挑一块。”   燕筱筱点点头,着慕月在这里等着谨兰,待她挑完玉石,再回来寻她。   慕月犹豫了一下,低头应下,“请主子速去速回,注意安全。”   燕筱筱“嗯”了一声。   老汉托旁边的摊主帮着照看一下生意,然后将那块独山玉以及几块值钱的玉石装入随身带的鹿皮口袋中,领着小孙子,向燕筱筱说道:“恩公请随我来,我家的仓库就在前面不远,穿过弄巷就到了。”   燕筱筱迈步跟着祖孙俩,转过街角,很快进入了一条僻静的小巷。   进入小巷后,老汉牵着小孙子在前边越走越快。   “老人家,老人家。”燕筱筱在后边唤了几声,突然猛地顿住了脚步。   此刻她已行至小巷深部,四周静悄悄的,一个人影都没有。   燕筱筱登时心声警兆,待要转身按原路返回时,已被七名无声无息出现的黑衣人拦在了当中。   那为首的一个,走到燕筱筱面前,拱手施礼道:“我家主人请公主前去叙话。公主殿下,请吧。”   眼下虽身陷重围,难得燕筱筱还能镇定如常,她抬眼仔细打量了一下对方,面露恍然,“我道是谁布下这么精密的局来设计我,原来是前太子,不,是庶民白霁啊。”   眼前这精壮的男人燕筱筱只曾见过一次,但她的记忆力很好,当时虽只是远远的瞧过,却还保留着印象。   当年她在晋国时,曾和白夜一并受到过白霁的追杀。   当时在那户牧民家外,领兵追捕她的就是眼前这个男人。那时,谨兰还曾被他射伤过。   燕筱筱曾听说过,白霁手底下有七名高手,对他忠心耿耿,只怕就是眼下围住自己的这七个人了。   以白夜的能力,都曾在这七人合力围攻下吃过亏,凭她现在的本事,自然是逃不掉的,即便唤来谨兰和慕月,多半也是白搭。   话又说回来,既然出手的是白霁,那对方就绝对不会给她逃跑的机会。   此刻想来,只怕白霁早就派人盯上了自己。   只要对燕筱筱的行踪稍加留意。比如说,向昨日那玉石店掌柜打听一下,就不难猜到燕筱筱今天会来东市买玉。   显见那块上品的独山玉和卖玉的老汉都是白霁给自己预备的。   对方为了抓住自己这么个有名无实的凤国嫡公主,他也算费劲心机了。   燕筱筱想到这里,嘲弄的轻笑一声。   “你们抓我,该是为了当今太子吧。只是你们主子抓人前也不打听打听,我早跟白夜势成水火。抓了我,就能要挟得了白夜吗?”   男人不理会她的言语,只是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公主还是省省心思,不必与我们这些奴才费这口舌。我们只管请人。公主若不想吃些苦头,还请老老实实的跟我们走。”   现在受制于人,燕筱筱如果不想自己找罪受,只得乖乖跟人走。   燕筱筱一边不动声色地跟着对方,一边在心底迅速分析当下的局势。 第三百五十五章 险境   按理,像白霁这样被贬为庶人的废太子,应该会被朝廷严密看押,怎会这么轻易的跑出来,还一路跟着白夜南下,伺机报复?   这本来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但却发生在了眼前,那就只能说明一件事。   白霁是白湛故意放出来的。   以这位魏帝的一贯作风,其用意不难猜测,只怕又是为了磨炼白夜。   有这样一个爹,成天变着法的创造困难试炼他,也的确够白夜的呛。   想通此节后,燕筱筱不觉好笑。   有道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自己这池鱼真是被牵连得何其无辜。   燕筱筱跟着黑衣人们穿出小巷,来到后街的出口,前方正停着一辆马车,显然是为她准备的。   燕筱筱一路故意慢慢的走,一是拖延时间,二来是思考逃跑的对策。   转出街角后,燕筱筱才发现,这里离东城门很近,把守城门的卫兵离得也不算远。   正巧,在他们走出来时,有一队约三十来人的巡逻兵向他们这边行来。   燕筱筱心思微转,眼角的余光瞄到了转角处支出来的一截破木桩。   她路过木桩时,故意让袖子勾在了桩子上,随即便停下,装作解袖子。   因他们这一行人中,除了燕筱筱以外,其他七个皆是一身黑衣,看起来就不似善类。   所以很快引起了那队巡逻兵的关注。   七名黑衣人中的首领,也就是刚刚跟燕筱筱说话的那个,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此时见燕筱筱故意磨磨蹭蹭的拖延时间,哪还不知道她转得是什么样的心思。   以他们七个人的实力要解决那三十名巡逻兵,虽然只是片刻的功夫,但势必引来不远处的城门守军,甚至是城防营。   到那时,可就是无法收场的局面了。   黑衣头领眼见此景,二话不说,几步上来,一把从木桩上扯下了燕筱筱的袖口。   随着刺啦一声轻响,燕筱筱的袖子应声撕裂。   燕筱筱冷冷地道:“你这是干什么?”   男人冷哼一声,“公主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快走!”   燕筱筱唇角勾了勾,下一秒便骤然出手!   她的内力虽然尽失,但招式精妙,猝然发难之下,也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燕筱筱施展以快打快的近身格斗技巧,使得对手无暇施展内力,即便对方功力远胜于她,却也一时无法将她制服。   这一切只发生在短短的片刻间,待到其他几名黑衣人一起围上来对付燕筱筱时,她却抽身后退,撤离了战斗。   燕筱筱做这些,自然不是意图打败这七名高手,她的目的很单纯,只是为了引起城门守军以及那队巡逻兵的注意。   果然,当七名黑衣人再度将燕筱筱围在中央时,那队巡逻兵已斥喝着奔跑过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你们是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在街上公然动手!”   燕筱筱向着领头的军官拱了拱手,“在下是一名商人,他们几个是强盗。”她说着,抬起自己被扯坏的衣袖,“军爷请看,他们抢掠我的财物时,连我的衣衫都给扯坏了。”   那名军官的目光在燕筱筱和其他几人脸上游移片刻,最后落到七名黑衣人的身上,“你们一看就不是好人。来啊!抓起来!”   士兵们齐声应命,三十把锋利的长矛,齐齐地对准了几名黑衣人。   那黑衣首领却不慌不忙地冷哼一声,随即从怀中掏出了一个令牌,“你看好了,我们是奉府台大人之名,缉拿要犯的便衣巡捕。”   那军官看到他手中的令牌,当即色变,立马换了一副嘴脸,“是是是。小的有眼无珠,竟大水冲了龙王庙。”   黑衣首领挥了挥手,“行了。你们退下吧。”   “是。”军官点头哈腰的领命退下,招呼士兵们赶紧撤离。   这一下轮到燕筱筱吃惊了,“你们……白霁竟然与知府勾结到了一处?”   黑衣首领轻笑一声,“太子奉命来彻查沿海一带贪污腐败的官员,谁人不知太子和当今圣上处理贪官的手段。是选择被抄家灭门,还是要投靠我家主子放手一搏?公主殿下,若是换了你,您怎么选?”   燕筱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点头道:“好,好,好。我倒是小瞧了白霁的手段。”   黑衣首领冷冷地道:“公主殿下,若是您再闹这么一出,属下们就只有得罪了。”   燕筱筱略举了举双手,做了一个妥协的手势,随后不待对方逼迫,主动登上了那辆马车。   黑衣首领见她忽然如此乖顺,一时倒有些无法适应,又谨慎地叮嘱了一下其他人以后,才看押着马车动身。   燕筱筱透过车窗向外看了看,七名黑衣人前后左右地将马车围了个严实,莫说她这个大活人想跳车逃跑,便是她想留个线索,偷偷往车外扔个布条什么的都做不到。   眼见逃跑无望,燕筱筱所幸闭目依在车厢上。   怎么样才能告诉白夜自己是被白霁带走的呢?最关键的是要如何知会白夜,白霁已经和知府勾结到一起的事情,也好让他有些防备……   咦!   燕筱筱猛地睁开眼睛。   若她记得不差,这里正是……   燕筱筱眼睫微动,一个大胆的计划跃上心头。   ……   马车在城中行驶了一个多时辰,最后是在一座宅院的后门处停下。   黑衣人打开车门,待燕筱筱下车后,便领她走了进去。   燕筱筱进入宅院后才发现,这里竟然是知府的府邸!   不久前,她和白夜还曾经来这里赴过宴。看来这知府是真的把白霁当成自己最后的救命稻草了。   燕筱筱随着黑衣人进入了府中一个僻静的院落,随后便于正堂见到了白霁。   这位废太子已不复初见时的富贵得意,形容很有些狼狈憔悴,显见在被羁押的日子里吃了不少苦,可是他的眼神,却也比那时更加阴鸷冷厉了。   “美人儿,许久不见,你出落得真是越发标致了。”   迎着对方近乎视奸的目光,燕筱筱从容一笑,向着对方拱手道:“匆匆一别近两年,白兄的风采也是更胜从前了。”   白霁听她如此说,当即沉下一张脸,“你这是在讽刺我吗?” 第三百五十六章 合谋   眼见白霁变脸,燕筱筱却笑意不减,“怎么会。有道是,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不经历一番风雨,如何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白霁这才容色稍缓,“美人儿说得不错。只有试过卧薪尝胆的苦,日后方能成为人上人。”随即乖戾地冲着燕筱筱咧了咧嘴,“为了制衡白夜,我只能委屈一下美人儿了。”   燕筱筱却无所谓地耸耸肩,“只要能帮白兄对付那奸贼,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白霁见她如此配合,不禁有些意外,“我听说白夜对你极是宠爱,为何美人儿的语气听起来,似是颇有怨怼?”   “宠爱?”燕筱筱挑眉,“白夜戮我皇兄,夺我兄之帝位,授予贼子。拘我于太子府,百般欺辱凌虐。这般的待遇,白兄竟称之为宠爱?”   白霁讶然,“是这样吗?据我所知,白夜不折手断地陷害我,在父皇面前邀功卖好,更借机夺走太子之位,可全是为了得到你啊。”   燕筱筱听到他的话,周身微颤,只是脸上的表情,依旧冷若冰霜,“那只是他为了夺嫡争权编排出的一个掩人耳目的借口罢了。白兄只要让人在太子府上稍微打听打听,就可知我在那里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   白霁眯起一双狭长的眼睛盯着她,似是在分辨她话里的真伪,良久,方才哈哈笑道:“老九会这么对你,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对,也是因爱成恨啊。”他说着,目光邪肆地在燕筱筱身上打了几个转,“不过,面对这样的绝色尤物,又有哪个男人不动心呢?”   燕筱筱心底一阵厌恶,面上却只是风轻云淡的道:“白兄此次南来,该不是只为了抓个白夜的女人,报复他一下这么简单吧?”   “那是当然,我这一次誓要卷土重来,夺回属于我的一切。”   燕筱筱击掌道:“好。我助白兄一臂之力,可好?”   白霁这才收起色眯眯的眼光。   “美人儿此话怎讲?”   燕筱筱轻笑道:“白夜平素经常把我带在身边,很多事都不避讳我。所以,我掌握了不少他手底下的机密信息。随便捡出来一两条,应该都能帮上白兄大忙。”   白霁闻言微愕,随即又不无怀疑地盯着她,“美人儿既然有心与我合作。那今天来时,为何还要使计逃跑?”   燕筱筱知道,那黑衣首领一定把先前自己故意引来巡逻兵的事,告诉给了白霁。   眼下虽被对方这样诘问,她却也只是微微一笑,“既然要谈合作,那我怎也要试一试白兄手上有多少筹码不是?”   白霁面露恍然,知道燕筱筱指得所谓的筹码,正是自己与知府结盟的事。   “美人儿现在知道我的筹码了吗?”   燕筱筱拱手道:“得道者多助,白兄此次出山,必定马到功成!”   白霁得了燕筱筱一番吹捧,却并未表现得如何得意洋洋,只是端起手边的茶杯,吹了吹。   “美人儿,且不忙给我戴高帽,还是先说说,你预备怎样帮我吧?”   燕筱筱心知,对方尚未信任自己,只有她有所表现,证实了自己的本事后,白霁才会考虑是否要放自己一马。   她在原地踱了几步,似是仔细思考了一番后,才向白霁说道:“白夜明面上的身份,是大魏的九皇子,当朝的太子。可他在私底下还有另一重身份,白兄可知晓?”   白霁搁下茶杯,想了想,“你是说,他身为江湖第一大帮派煜盟盟主的身份?”   燕筱筱点头,“不错。既然白兄听说过煜盟,那该知这煜盟的总部,就位于离此不远的海港码头青阳县。”   在燕筱筱于凤国与纪擎苍争锋相对期间,白夜在魏国不但摆平了白霁,登上了太子之位,更从其师佐修寒的手中接过了煜盟盟主的身份。   他之前统领的沉央楼的前身,实际上就是煜盟内负责搜集情报信息的一个分部。佐修寒将其交给白夜后,才在他手底下慢慢发展壮大,成为了后来的沉央楼。   别看煜盟只是一个江湖门派,但其势力遍布全国各地不说,触角更延伸到了周边数个国家。   教众近十万,资产富可敌国,通吃官场商界、黑白两道。   煜盟的势力如此强大,已远超寻常的江湖帮派。   这样一个强大到逆天的江湖组织,自然会引起朝廷的忌惮。只是人家一没犯法、二没造反。相反的,还经常做些除暴安良、赈济百姓这一类有功于社稷的好事。   是以,就连当今魏帝白湛,对煜盟也都是以安抚拉拢为主,否则又怎会将他最寄予厚望的儿子,白夜,送到佐修寒这个江湖人的手底下当徒弟。   他这么做的目的,其实也很单纯,就是希望等白夜执掌煜盟后,能以和平演变的方法将其分化吸纳,最后为朝廷所用。   所以煜盟对白夜而言,格外重要,同时煜盟也是构成他手下实力的王牌力量。   若是能够对煜盟进行破坏,那对白夜而言,将是沉重的打击。   白霁现在已经大致听明白了燕筱筱的意思,“你要我去破坏煜盟的总部?”   “当然不是。”燕筱筱摇头,“若我所记不差。每年的这个月份,都是煜盟财物结算的时间,现在整个煜盟过半数的钱财都汇聚在青阳县。只要谋划得当,劫夺这些钱财应该不是问题。有了这笔钱,白兄行事起来,不是更加如鱼得水。”   白霁听得双目放光。   须知他此次逃出帝都,实已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既没钱又没权,全凭着从前当太子时的余威,才勉强挣得眼下的局面。   有道是,有钱男子汉,没钱汉子难。   白霁若想东山再起,少不得招兵买马,邀买人心。而现在他最缺的东西,自然也就是钱了。   所以燕筱筱的这个提议,可谓是正中下怀。   白霁听得颇为动心,“美人儿,快说说,这钱怎么个劫法?”   “白夜为人小心谨慎,似押送财物这种事,都是由他亲自挑选的心腹去办。而且,为防止在押送财物的过程中,手底下的人相互勾结,监守自盗。所以每个环节负责交接的人,彼此都不认识,而是通过暗语及信物作为交接的凭证。” 第三百五十七章 暗语   白霁此时已明白了燕筱筱的计划,“你是说,让我的人冒充押运钱财的守卫,从而劫夺煜盟的财物。”   燕筱筱点头,“不错!”   白霁不无顾虑道:“这想法好是还,只是那交接的暗语以及信物,怕是不容易弄到手吧?”   燕筱筱轻笑,“我既然敢向白兄献计,那自然是有万全的把握。”   白霁惊讶道:“那暗语和信物你都知道?”   燕筱筱颔首,“不久前,白夜部属这些时,我就在他身边,所以对其中的细节,都了然于胸。”   白霁迫不及待地问道:“美人儿,快说说,这暗语和信物都是什么?”   燕筱筱摆手道:“那暗语倒不着忙,临行事前,由我告知白兄即可。至于那信物,还得请白兄为我准备几样东西。”   白霁讶然,“你是要把那信物做出来?”   燕筱筱点点头,“那信物并不难做,只要几样随处可见的东西罢了。”   白霁寻思了片刻,同意道:“好吧。你都要什么?”   “一截小竹,一条雪纱。”燕筱筱说着,拿起一旁桌上的茶杯,“还有这个杯子即可。”   白霁有些意外,“就这么简单?”   燕筱筱轻笑,“对。就这么简单。”   ……   虽然燕筱筱已再三表明自己想跟白霁合作对付白夜,并身体力行的献计献策,但后者对她仍抱有疑虑。   在燕筱筱将如何冒充白夜手下心腹混入煜盟总部的方法,以及那交接的暗语和信物,事无巨细地交代给白霁后。   白霁还是毫不客气的将她关了起来。美其名曰为保护她的安全,实则是防止燕筱筱逃跑。   白霁生性多疑,他不是没有怀疑燕筱筱会不会借机害自己的可能,所以他只是先派了一个手下,持着信物,到煜盟去试探一下。   想不到,这手下按照燕筱筱交代的方法,竟然真的以白夜心腹的身份混进了煜盟总部,成功接手了将钱财押送出青阳县的任务,甚至还拿到了煜盟内部可以通行无阻的令牌。   这一下,白霁自然是大喜过望。   当天晚上,他就出城赶去青阳县附近的海港,安排后续对钱财的转运事宜了。   这期间,燕筱筱一直被关在知府宅院中的地牢里,由那七名高手中的四人轮流看押着。   是夜,万籁俱寂。   脚上扣着铁锁的燕筱筱,正和衣躺在地牢中的石床上,闭目假寐。   这时,气窗外似乎传进来一声微乎其微的异响。   燕筱筱一下惊醒过来,她缓缓坐坐起身,屏息凝神地侧耳仔细倾听。   片刻后,有人在地牢上方那尺许见方的气窗外低低的唤了一声。   “筱筱?”   对方的声音虽很低很轻,但燕筱筱却绝对不会认错,是白夜。   因脚上的铁锁长度有限,只够她在石床周围活动,所以燕筱筱无法走到气窗下面。   此时知道白夜找到了自己,她却一点儿也不觉得意外。   燕筱筱心知,在自己失踪后,白夜一定会开始寻找自己。此处离青阳县这么近,白夜当然会动用煜盟的力量来搜寻她。   正如燕筱筱与白霁说的那样,在太子府的这段时期,燕筱筱的确接触到了白夜手底下的很多机密信息。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煜盟的。   有一次,燕筱筱在看到白夜以暗语批示煜盟各部上报的机密信函时,一下想到了在从前看过的谍战影视剧中,间谍们接头时对暗号的情节,遂半开玩笑地向白夜提议过。   不若在煜盟内部也设置一些应急用的暗语。   比如说,如果有煜盟的成员受制于人时,当着自己人的面,该怎么说,才能既转达自己想说的真实含义,又糊弄过制约他的人。   当时白夜听了以后,觉得这个提议可行,遂就此安排了一下。   想不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今天,白霁的那名手下,按照燕筱筱教的方法,寻到了一位煜盟内部的高阶管事,此人正是煜盟里负责编撰暗语的主事。当白霁的手下把燕筱筱教的暗语说给对方听时,立时引起了这位管事的关注。   因当前煜盟接到的首要任务,就是找寻燕筱筱的下落。   通过那特定的暗语,那管事很快将对方与失踪的燕筱筱联系到了一处,他一边把白霁的这名手下安抚住,一边迅速向上一级汇报了这里的情况。   恰巧白夜当时就在煜盟总部,当他看到那名管事给自己呈上来的那件古怪“信物”后,立时明白了这是燕筱筱在借敌人之手,向自己传递信息。   白夜的心思何等机敏,他在幕后指挥着那名管事,很快试探出白霁的手下前来煜盟的用意,遂将计就计,把那所谓的押运财物的任务交给了对方。并在今天晚上,按照那“信物”所蕴藏的线索,寻到了燕筱筱。   “你看懂了我给你的留言?”   白夜的声音,从窗外徐徐传来。   “小竹是你名字里的‘筱’字。那雪纱在凤国又被称为‘祈晴纱’,雨雪初晴既为‘霁’。至于那茶杯,前些天我们在知府家中赴宴时,他用来款待我们的茶具正是这个款式。你让人送来一截插在茶杯中的小竹,外面更用雪纱固定。其意便是‘筱被霁困在知府家中’,对吧。”   燕筱筱轻笑,“这个法子我想了半天,竟被你一眼就看穿了。幸亏白霁没你这么聪明。”   白夜的声音从外边传进来,似带了几分薄责。   “白霁只知道你叫燕弃雪,并不知道你还有‘筱筱’这个乳名。他对凤国不熟,当然也不知道雪纱在凤国还有‘祈晴纱’这个别称。不是白霁笨,只是他不知道这些细节。你这法子虽然聪明,但总归太过冒险。”   燕筱筱听出了白夜话里的责备,却只是无所谓道:“要想达到目的,总要担些风险的。”   良久,上面传来白夜的一声叹息,“对不啊,筱筱,我并不想让你经历这些。我以为在我身边,你就是安全的。是我疏忽了。”   燕筱筱微微一怔,心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第三百五十八章 香囊   燕筱筱想到自己突然被白霁的人抓走,也不知道小妖怎么样了,便出口寻问了一下。   “孩子怎么样了?”   “你放心吧,在你失踪的当天,我就让人先带着小妖到一处安全的地方暂住,等到事情平定后,再把孩子接回来。”   “送走了?送到哪去了,他们会好好照顾孩子吗?”   “我让奶娘先带着孩子到她在乡下的老家暂住,临行前给了她不少银子,还让两名暗卫跟护随行,不会有事的。”   “哦,我想起来了。那奶娘好像就住在离这不远的那个小渔村是吗?”   白夜的声音里带了几分笑意,“筱筱对这孩子还真是关心。”   “那是我的干女儿,当然关心了。”燕筱筱思忖道:“你是不是已看出了事情的不一般,所以才会第一时间把孩子送走?”   外边的白夜默了良久,才再次开口,“大魏对于皇族废黜的皇子、王爷历来看管甚严,即便没有圈禁,也是绝对不可以离府半步的,更遑论是私自出帝都。白霁能尾随我一路南下,这其中必定不简单。”   燕筱筱之前便有这方面的猜想,如今通过白夜的口,就更加证实了她的想法,遂半开玩笑道:“你父皇为了让你更为出色,还真是处心积虑、无所不用其极。就连这手段都让人防不胜防。我也是直至发现自己落在白霁手中,才想到这一切。你又如何能提前预想得到。”   白夜似是又叹了一声,“我现在就救你出来。”   “不行!”燕筱筱当机立断地拒绝。   “筱筱,别胡闹。”   “白夜,你听我说。白霁现在不在府里。他和他手底下的人,目前都在海上,筹备着明日去煜盟劫运财物的事。这是你将他一举成擒的良机。若你现在动手救我,一定会打草惊蛇。白霁多半就此于海上逃了。日后你再想抓他,可就难了。更何况他还和知府……”   白夜不等燕筱筱把话说完,就把她直接打断道:“白霁我自会想办法对付。但我绝对不会允许你冒险留在这里。对我而言,十个白霁也不及你的一根头发重要。”   燕筱筱默了良久,才缓缓说道:“你放心吧。白霁现在还要依仗我给他出谋划策,不会把我怎么样。我知道你其实不喜欢杀戮。如果这一次谋划得当,你完全可以把伤亡控制在最小的范围内,将白霁和知府一网打尽。到时你再一并将我救出,不就行了?”   白夜很快否决了她的这个提议,“不行。这太冒险了。”   不等白夜继续说下去,燕筱筱便接道:“白夜。我知道你父皇不许你给我名分纳我为妃。我也知道,你正妃的位置,其实是要留给我的,对不对?”   气窗外,白夜并未接言。   燕筱筱续道:“你这次带我一并南来,还特意让我参与到调查肖家私矿,以及查贪官的工作中,其实是想借机为我争功。这样的功劳积攒多了,你再与皇上提及正式娶我的事,也便顺理成章。”   半晌,窗外的白夜低叹一声,“筱筱,我这些心思终究瞒不过你。不错,我就是想要把你绑在我的身边,用名分也好,用手段也罢。这一生,我都不许你再离开我。”   燕筱筱抚着胸口,闭了闭眼,才又接着说道:“白夜,我也不想这样没名没分的留在你的身边。如果你真要让我留下,那就让我成为你的太子妃。所以这一次,你更要按照我的这个计划办,只有这样你父皇才能……”   “筱筱。”白夜的语速有些不稳,似乎带了一丝急于印证的急切,“你这是同意要嫁给我了吗?”   一阵短暂的静默过后,燕筱筱垂眸道:“……是。所以,这一次,听我的好吗?”   白夜迟疑了片刻,“我仍觉得不妥。”   “白夜,你若是不同意,那我只有大声喊叫,招来守卫。白霁手下的四名高手都留在府上了。你认为,凭你一己之力,能不能毫发无损的带着我逃出去。”   “筱筱,你……”   “白夜!你知道我的脾气。我不想做那个只能躲在你背后的女人。”   窗外,白夜沉默良久,才叹道:“好吧。你万事小心,以安全为主。我会尽快解决白霁,救你出来。”   听到白夜似乎要离开,燕筱筱连忙出言问道:“你有把握在三天之内救我出去吗?”   “差不多。”   “若是救不走我怎么办?”   “……你是担心你身上药针的药效会发作是吗?”   “是。”   “筱筱。你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了留在我身边。还是为了逃走?”   白夜的话如此直白,戳得燕筱筱心头一阵慌乱,但所幸现在双方都看不到对方的表情。   “你竟如此不信任我!”   “好吧。算我多疑。”白夜的话音刚落,一枚小巧的暗器便由气窗外射进来,不偏不倚地钉在石床上,暗器的尾端还绑了一个青色的香囊。   白夜的声音再次于窗外低低的响起,“筱筱,别让我失望。”   随即,是久久的沉寂。   燕筱筱确定白夜走了以后,无力地坐回床上,默默的看了那青色的香囊半晌,才伸手拿起。   那上边暖暖的,仍带着他的体温和味道……   ……   第二天上午,白霁兴冲冲的返回了府邸,并让人把燕筱筱从地牢里放了出来。   “美人儿,这一下你可是立了大功了。你知道一共有多少钱吗?整整白银九千八百万两啊!我已经派人一箱一箱的仔细查验过了,都是货真价实的真金白银!有了这笔钱,我东山再起不是问题!”   燕筱筱点头道:“我已帮白兄达成所愿,白兄是否可依约放了我呢?”   白霁的笑容滞了滞,“美人儿有所不知,现在白夜正在全城搜寻你,只要你出了我这个门,就会落到他手上。眼下咱们押运银子的船刚刚装载完毕,还没驶出青阳港。美人儿不忙着走,待咱们出了海。你那份我不会少了你的。”   燕筱筱垂下眼眸,微微勾了下唇角,倒也没有说什么。 第三百五十九章 出海   燕筱筱早知道白霁不会轻易放了自己。   最初,他或许只是把自己当成制约白夜的筹码。可在亲眼证实她的确掌握了白夜手底下不少机密信息后,白霁就更不舍得放她走了。   白霁有官府做掩护,出城自然是轻而易举。   当天中午,他们就出了城,时近傍晚,白霁已带着燕筱筱和一众属下来到了海边。   此处离青阳港已有些距离。   远远望去,只见两辆中型海船正停靠在岸边。   白霁率先登上了那艘略大一些的海船,燕筱筱跟着其他随从,也上了这艘船。   她先在甲板上四处看了看,随即向一旁的白霁问道:“白兄就这两艘船吗?看这两艘船的体积,不像是能装下近一亿万两白银的样子啊?”   白霁拍了拍船舷,“这艘是用来给我们乘坐的,后边的那艘,是用以护卫我们这主船的。押运银两的是另外二十艘货船。这么多船走在一起目标太明显。我让他们出了青阳港后,就各自散开。待到约定的地方,再行会合。”   燕筱筱挑出拇指赞道:“白兄思虑周全。如此一来,即便白夜发现不对,派人来追,也无法将所有运送银两的货船追上。”   白霁阴险地笑了笑,“我已经给那些货船下了指令。一旦白夜的人追上来,甩不掉的话,那就直接把船给凿沉。嘿嘿,我得不到那些钱,白夜也休想得到。”   “白兄这一次真可谓是破釜沉舟了。”燕筱筱试着问道:“不知白兄可方便告知,您这是预备带着这笔巨款到哪去?”   白霁指着北方说道:“沿岸北上。去往凌逑。”   燕筱筱讶然,“白兄要去凌逑国?”   白霁点头,“美人儿有所不知。这凌逑国,与我大魏颇有一段渊源。目前凌逑的掌权者是凌逑的摄政王。那可是个野心勃勃的人物。算起来,他还是我的一位远房亲戚。”   只听对方这话,燕筱筱便猜到,白霁已经与那位凌逑的摄政王勾结到了一处。   据她所知,凌逑国对待大魏的关系暧昧,亦敌亦友。现在凌逑的摄政王与白霁这废太子联合起来,两人各自打了什么样的如意算盘,便不难猜测。   鉴于纪擎苍曾出任过凤国的摄政王,所以燕筱筱对“摄政王”这个头衔,实在是没什么好感。   待所有人登船完毕后,两艘船即刻开动,一路沿岸北上。   时至第二日傍晚,他们的船已行至大魏的洪州海峡,出了这条海峡,便是公海,也就脱离了大魏的势力范围。   又经过一日一夜的航行,当燕筱筱迎着落日的余晖,踏上甲板时,他们的船已经来到了洪州海峡的出海口。   远远的,便见二十艘货船,正缓缓行驶在前方的海域,那些船吃水颇深,显见是船上装了十分沉重的东西。   不用说,这二十艘船一定就是白霁用来押运银子的货船。   由于货船沉重、吃水深,所以行驶起来较为缓慢。他们的中型海船,很快就赶上了这些货船,并一路行驶到了最前方,替这些货船领航。   驶出海峡后,他们的船就进入了公海的领域。大魏的战船是不会轻易航行到公海海域上的。   至此,白霁悬了两天两夜的心总算落了肚。   此时已是深夜,因这几日全员都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的备战、逃跑状态,所以均是人困马乏。白霁便命所有船只原处抛锚,休整一夜,明日再一起北上,赶赴凌逑。   海上的夜,因有潮汐潮落,所以并不十分安静。但因为是阴天,海上不见一星半月,所以夜幕之下,格外的黑沉。   子夜,在这所有人睡得最深、最沉的时候,燕筱筱却只身一人来到了甲板上,她手上提了一盏灯,灯光在摇曳的海风中扑朔不定。   “什么人?”   在船舷上执勤的卫兵听到甲板上有动静,立时出声查问。   燕筱筱用灯照亮了自己的脸。   “是我。”   经过几日的相处,这船上的船员和守卫早就认识了燕筱筱,知道她是主子的座上宾,此时一见是她,立时恭敬地施了一礼。   “不知公主深夜来到甲板上有何事?”   燕筱筱摸了摸头发,“我发现我的簪子丢了。记得傍晚时,我来甲板上还带着。今晚气闷得紧,左右我睡不着,就来甲板上找找。不若,你帮我一起找吧。”   卫兵面上应了一声,心里却很是不大乐意,觉得她大半夜的跑出来找簪子,真是相当的麻烦。   卫兵正挑了灯笼在甲板上寻找,忽觉自己腰间的佩刀被人夺去,下一秒,那寒光闪闪的刀锋便抵在了他的喉咙上。   燕筱筱淡淡地道:“我不想杀人。你只要乖乖的别出声。我会留你一条活路。”   那卫兵瞪着那雪亮的刀锋,身上的鸡皮疙瘩都已经排排站了,当即不住点头,表示自己不会出动静。   燕筱筱用早已准备好的绳索将他捆好后,丢到了一旁,随即把灯油撒在甲板上,扔下了蜡烛。   火焰接触到灯油后迅速燃烧起来,再借着海上的风势很快蔓延开来。   燕筱筱退到上风口,火焰波及不到的地方,将那名看傻了眼的卫兵提起来,说了一句“要想活命,就赶紧逃”后,用刀割断了捆住他的绳索,并一脚把对方踹进了海里。   这片刻的功夫,火势已经蔓延过了大半的船舷。   燕筱筱这时才高声喊道:“不好了,船起火了!”   船身失火,很快惊动到了主船及周围货船上的人。   主船上的人固然在奔走救火,而周围那二十艘货船上的人,则全体集中到了船舷边,向位于群船中央的主船望去。   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失火的主船上时,谁也没有注意到,有二百名煜盟高手,每十人一组,各自穿着紧身的黑色水靠,从海中悄无声息地浮上水面,并沿着外围船舷的船锚爬上了那二十艘货船。   因船身都是木质结构,虽然主船上的人一桶接一桶的提了海水来灭火,可因为海上有风,灭火的速度根本无法跟不上火势蔓延的速度。 第三百六十章 海战   没多久,大半艘船已经陷入了火海,船上更是乱做了一团,船员们只得将备用的两艘小艇放下,供众人逃生。   这时,已被烧得灰头土脸的白霁才顾得上看看周围,这一看之下,登时惊得脊梁骨发凉,“船呢?我那些装了银子的货船呢!”   他旁边的黑衣侍卫立时运足目力,向海平面上张望。   “主子!那些货船都开走了!”   “什么!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一艘中型快船突然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右侧的海平面上。   白霁震惊地望向那艘快船的甲板,当视线触及到那条颀长挺拔的身影时,目呲欲裂道:“白夜!”   白夜对已如丧家之犬白霁视若无睹,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一个人的身上。   快船借着海风行驶得奇快,在与主船错身而过的时刻,白夜跃上船舷,拽着缆绳,整个人倾斜向起火的主船,向着正站在船边的那名绝色女子伸手道:“筱筱,快把手给我。”   燕筱筱站在船边,眼见白夜随着快船的行驶迅速向自己接近,可她却向后退了一步……   白夜的目光瞬即僵住,短暂的失神之后,他的眸底迅速被灼灼的冷怒所填充。   一瞬间,燕筱筱竟有些不敢直视他的目光。   不错,她骗了他。   自打她想方设法的将那装了解药的香囊骗到手时,她就已经打定主意不会再回到白夜身边……   两艘船很快擦边而过,两个人的身影也迅速彼此远离。   这片刻的功夫,已彻底被大火吞噬了的主船开始向海水下沉去。   白霁早已在护卫的簇拥下,登上了第一艘小艇。   而船上的其他人,现在也都争先恐后地跳上了那最后一艘小船,燕筱筱也混在其中。   与此同时,一直停留在主船不远处的,那艘护卫船猛地冲向了白夜他们的快船,显然是要拖住白夜,为主子撤退争取时间。   那艘护卫船插进了救生用的小艇与白夜的快船之间,也阻去了他一直凝望着她的视线。   直至感觉不到那道如芒刺在背的目光,燕筱筱浑身紧绷的肌肉才慢慢放松。   她下意识地摸向自己腰间系着的那个香囊,紧紧地握在手中,仿佛那香囊成了支撑她逃跑的全部动力一般。   他们这艘小船在漆黑的海平面上孤零零的漂着,所幸船上有几名经验老道的船员。小船由着他们操桨,不但很快脱离了这片混乱的海域,还寻到了返回陆地的方向。   在海上漂了一夜一天后,一艘过路的渔船将他们几个救了上去。   这些人中,除了有主船上的海员外,还有几名白霁手底下的侍卫。   他们知道燕筱筱对主子十分重要,所以面上虽对她客客气气的,实则一直在暗暗盯着她。   只是无论是武功,还是头脑,这几个侍卫都远及不上白霁手下的那七名高手,所以燕筱筱对他们也并不如何在意。   眼下众人都刚刚死里逃生,精神头儿、体力都难免有所不济,燕筱筱若想寻机会逃走,并不困难。   她初步观察了一下这艘渔船的情况后,很快就想到了逃跑的方法。   鉴于自己目前也是又饿又累,燕筱筱决定在渔船上休整半晚,待体力恢复后,再趁夜下船离开。   然后她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带走小妖的那个奶娘所住的渔村。   因她知道,白夜一定想得到自己逃走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接小妖。所以自己必须趁着白夜仍与白霁纠缠,无暇顾及其他时,把孩子带走。   否则,等白夜缓出手来,她再想带着孩子逃走,就是不可能的了。   打定了主意后,燕筱筱便心无旁骛地在渔船上休息。   渔家人生活清苦,能有多余的饭施舍给他们这些人已属难得。   燕筱筱也不挑食,将那没什么滋味的白水煮鱼三两口的吃个干净后,便寻了个地方闭目假寐。   时至深夜,渔民们降下船帆,抛下船锚,收网休息。   待周遭彻底安静下来后,燕筱筱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她先谨慎地观察了一下四周的情形,确定所有人都已睡下后,才准备动身离开。   谁知,她刚一撑起上半身,便觉四肢一阵酸软无力。   燕筱筱骇然地望着自己的手脚,这个感觉她并不陌生!   短暂的失神之后,燕筱筱费力的将腰间的香囊解下来,拿到鼻前嗅了嗅,因她这些天已经习惯了这个药香,所以对味道的变化,并没有什么察觉。   现在仔细分辨一下,才发现这药味明显淡了许多。   燕筱筱最初拿到香囊时,就曾打开香囊查看里面的药物,她是想记住其中的药物种类,以备不时之需。   可是当她打开后,才发现,那里面装的只是一些无法分辨种类的药末。不知白夜这么做,是在有意防备她,还是只是单纯的为了使药性能更好的挥发。   此时燕筱筱再打开那香囊,发现原本呈石青色的药末,竟褪色成了青灰色。即便燕筱筱不懂医理,也知道这药性怕是已经失效了。   想起当时自己与白夜定下的三日之约,白夜属实如约在三天内解决了白霁,并赶来救她。   若自己依着约定跟他回去,就应该不会发生现在这种事了吧。   看来白夜早就留了后手,他给自己的香囊里的药效只够维持四天,超过四天药物便会失效。他这么做,明显是在防备着她逃跑。   燕筱筱捏着香囊,禁不住苦笑。   自己到底还是斗不过白夜。   棋差一招,满盘皆输……   只是,眼下的情形,若是她不尽快逃走,那就只有两个下场。   一是被白霁逮到;二是被白夜逮到。   这两个结果她都不想要。   可以她目前的身体状况,已经连站都站不起来了,她又能做什么呢?   很快,就有人替她省去了纠结此事的麻烦。   当燕筱筱透过船舱的窗子看到那艘伤痕累累的护卫船,向他们靠拢过来时,心不由得凉了半截。   是白霁来了。   渔船上的几名侍卫一直在试图与主子联系上,所以在登上渔船后不久,他们便在渔船的船尾处挂了三盏油灯。 第三百六十一章 要挟   这是白霁他们之前定下的标识,只要船尾有三盏灯的,那即是自己人的船。   所以白霁的护卫船在看到渔船船尾的三盏油灯后,第一时间向他们这边赶来。   渔船上的侍卫见联络上了自家主子,自然是大喜过望,立刻唤醒船上的同伴,准备与白霁会合。   其中一名侍卫见燕筱筱一直迟迟没有动静,便走过来唤她。   “公主,主子来接我们了。”   已经接受现实的燕筱筱,只能有气无力地道:“我中毒了,动不了。”   侍卫听说她中毒了,很是诧异。但目前的情形也不容他多问,只得跟燕筱筱告罪一声,伸手将她半拖半抱着扶起来。   燕筱筱被侍卫们带上船后,毫不意外地在这艘护卫船上,见到了白霁。   白霁见她这个样子,十分惊讶。或者应该说,白霁对能再度见到燕筱筱,而感到惊讶。   白霁能出任魏国太子这么多年,他自然不是个傻子。   时至眼下这个局面,他若还不明白自己是被燕筱筱联合白夜摆了一道,那他就是真傻了。   白霁以为燕筱筱一定会逃走,所以再次见到她时,表情才会这么惊讶。   “美人儿,想不到我们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燕筱筱只看白霁那阴狠怨毒的目光,便知他已经捋明白了个大概,遂抿了抿唇角,“如果不是因为中了毒,动不了。我此刻应该已经与白兄,生死不复相见了。”   白霁上下看看她,果见她需得依靠旁边的侍卫扶持,才能勉强站稳,看来她确实是中了毒的。只是他刚刚才在燕筱筱这儿吃了大亏,所以对她的话并不尽信。   下一秒,白霁就猛地伸出手,一把掐住燕筱筱纤细的脖子。   随着他的五指用力收拢,燕筱筱面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可即便她快要窒息了,也不见她有一丝一毫的反抗,人在濒死前的反应是做不得假的。   白霁见燕筱筱已几欲晕厥,才一下放开她,任她摔倒在地。   他蹲到伏在地上大口急喘的燕筱筱的身边,冷笑着道:“虽然我恨不得立刻扭断你这美丽的小脖子,但留着你还有些用处。”   燕筱筱闭起双目,不再理他。   白霁站起身,向旁边的手下吩咐了一句,“把她带下去。”接着又瞥了一眼刚刚被他们截住的那艘渔船,“把船上的渔民绑起开,再给他们的船凿个洞。”   燕筱筱听白霁要淹死那些渔民,不由得转头看向他。   这些渔民刚刚才救了他的属下,他竟然这么快就恩将仇报。   白霁看到燕筱筱以看禽兽的目光盯着自己,只是不以为然地轻笑,“白夜一直在对我紧追不放,这一路上,若是不给他找点事做,我能逃得掉吗?”   燕筱筱闻言,露出轻蔑的一笑。   白霁自然知道她在心底腹诽自己,遂冷哼一声,“不用把她关起来了。现在就带到船头,吊起来。”   燕筱筱浑身无力,自然反抗不得,很快就被人拖到船头,用绳索捆住双手吊了起来。   因为承受了身体的分量,所以粗糙的绳索立时在她的手腕上勒出了深深的血痕,很快两条手臂便又麻又胀。   在这种情况下,时间似乎流逝得格外缓慢。   当朝阳的第一缕光,照到被吊了整整一夜的燕筱筱的脸上时,她才迷迷糊糊的睁开眼。   此时她的手臂已胀疼得厉害,仿佛随时都要断掉一般。   然而这些身体上受的苦却不足以吓到她,真正能让她害怕的,是那个站在极速向他们靠近的快船上的男人……   太阳渐渐从东方的海平面升起,使得燕筱筱无法看清,尚在远处、逆光而站的白夜的表情,只能隐约瞧见,他冷凝的目光似乎正落在自己身上。   白霁也很快发现了白夜的到来,他快步跑到船头,将半悬在船舷外的燕筱筱一把抓到自己的身前,向着已追至数丈之外的白夜喊道:“难得九弟一路救人,还能来得如此之快。”   白夜的目光滑过燕筱筱染血的双腕、苍白的面颊,最后落到白霁脸上,面无表情的道:“白霁,投降吧。你的人已经全部束手就擒了。”   白霁一把抓住燕筱筱的头发,将她的头扯得仰向自己,露出她纤细白皙的脖子。   “白夜,你来得这样快,到底是为了我,还是为了这个女人啊?”他一边盯着白夜,一边伸出舌头,邪恶地笑着舔过燕筱筱颈侧白皙的肌肤。   白夜的目光瞬间阴沉冷厉到了极点,“父皇已下令,让我将你就地正法。现在放了她。我会考虑给你留个全尸。”   白霁仿佛听到了这世上最可乐的笑话,张狂的大笑了几声后,才向白夜说道:“九弟,你现在似乎没弄清楚状况。”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掐住燕筱筱的咽喉,“你的女人在我手上,主动权应该是在我这才对。”   白夜默默盯了白霁片刻,才缓缓说道:“你想要怎样?”   “就让我看看,你能为这个女人做到什么程度。”白霁捏着燕筱筱的下颌,扳过她的脸,迫使她望着白夜,阴险地嘿嘿笑道:“你现在自己一个人到我的船上来,让你的人开船离开。”   白夜又看了一眼燕筱筱,随即与身边的慕阳等人吩咐了一声,接着便足下施力,轻飘飘地掠到了白霁这艘船的甲板上。   海风鼓荡着他的衣袂,带起一阵淡至难察的药香。   处于下风口的燕筱筱眸光倏地一凛,再望向白夜时,恰好迎上了他向自己投来的目光。   此时慕阳等人已依令将船开走,他们这艘船快,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就顺风行至了百米之外。   白霁眼见白夜缓步向自己走来,立时制止道:“停下。把你的佩剑扔了。”   白夜在他前方十步之外停下,解下腰间的佩剑,丢到了一旁。   此刻不用白霁吩咐,他手下的那七名高手已经迅速将白夜围在了中央。   白霁拉着燕筱筱,挡在自己身前。   “你若不想她死,那就不许还手。就让我看看,咱们大魏国的第一高手,到底能撑多久!” 第三百六十二章 杀敌   白霁的话音刚落,那七大高手已经骤然出手,齐齐攻向白夜。   两年前,白夜也曾与这七人对峙过,虽然当时他的武功修为已臻至大成,但在以一敌七的情况下,他还是吃了大亏,险些被人一剑刺中心脏。   有了这前车之鉴,白霁以为,在失了兵器,不能还手的情况下,白夜必定会受尽折辱,最终毙命于己方这七人之手。   殊不知,白夜经过洗髓易筋后,已经脱胎换骨。   在当初帮燕筱筱渡宝玉内的真元时,他如同燕筱筱一样,也得了宝玉内一半的真元。只不过燕筱筱得的是十重天禹功的功力。   而白夜得的,却是宝玉内积存了几代的魔教教主的真元。   这些邪门歪道的魔教真元本来是对身体极其有害的,可是经过凤凰眼的洗练,这些真元已被拨乱反正,悉数被白夜吸纳,并化为己用。   说得直白一些,就是白夜现在的身体内,不但有他从前的功力,更有魔教数位教主的高深内力。   所以今时今日的白夜,早已不是从前的白夜了。   在敌方七人如同暴风骤雨的疯狂围攻中,他虽然只是躲闪,并不还手,但却也是来去自如、游刃有余。   那七大高手根本沾不着他的衣服边。   双方纠缠了半刻钟,白霁手底下的七个人,连白夜的一根头发丝都没伤到。   白霁眼见此景,已有些恼羞成怒,再度向着白夜威胁道:“你站着,不许……”   他的话还没说完,忽觉膝盖上被人踢了一脚,整个人立时向后跌去。   那踢他的人,竟是本应无法动弹的燕筱筱!   在刚刚白夜登船时,燕筱筱就一下闻到了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味道,那药香正是缓解她体内药针麻痹作用的解药。   白夜故意站在上风口,又借着与七人交战的时机,尽量拖延时间,为的就是等燕筱筱恢复力气的一刻。   刚刚燕筱筱听到白霁要让白夜站在原地束手待毙时,当即用好不容易积攒出的些许力气,踹了对方一脚。   她的体力仍未完全恢复,所以这一脚并未使上多大的力气。但她用的是巧劲,又选了个刁钻的角度,加之船体一直在海上起起伏伏,本来就不好把握平衡。   所以燕筱筱这一脚虽踹得不重,却也让白霁跌了一大跤。   对白夜这样的高手来说,有这片刻的功夫已经足够。   当白霁扶着船舷再度站稳时,看到的就是自己手底下那七位高手相继抛尸倒毙的恐怖场景!   白夜虽然是徒手,但依旧可以做到一招毙命!   白霁恼羞成怒地瞪向前方的燕筱筱,他随手捡起了白夜刚刚丢在甲板上的剑,声嘶力竭地叫骂一声,持着剑直朝仍被吊在半空中的燕筱筱的背心刺去。   白夜这时刚刚扭断那最后一名敌人的脖子,眼见白霁面目狰狞地持剑朝燕筱筱刺去。他立时自那刚刚毙命的对手手中夺下长剑,毫不迟疑地向吊着燕筱筱的绳索射去。   在长剑出手的瞬间,他也人随剑走,追着射出的利剑朝着白霁投去。   白夜掷出的长剑后发先至,比白霁的剑早一秒割断了吊着燕筱筱的绳索。   这一下,全凭绳索吊在半空中的燕筱筱立时向海面坠去,但也因此险之又险地避过了白霁刺来的一剑。   与此同时,白霁只觉眼前一花,本来仍在数丈之外的白夜竟若鬼魅般的出现在了自己面前,同时手中的长剑也被对方夺了回去。   下一秒,便是胸骨碎裂的轻响……   白霁捂着透风地胸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上边的血窟窿。   鲜血汹涌地喷流而出,令大量失血后的皮肉瞬间麻木,已经感觉不到那有多疼了。   因一切发生得太快,虽然他的心已经被硬生生的挖了去,但大脑还不至于立刻死去。   因此,在白霁瞪凸的双眼,随着身体一并倾倒的视野中,他最后看到的一幕,就是白夜面无表情地捏碎他心脏的一幕……   正被死亡迅速吞噬的白霁的大脑中,闪过的最后一句话就是……   竟真如白夜先前所说的那样,自己的最终结局,真的是死无全尸……   白夜扔下白霁的心脏后,纵身跃出船舷,追着已经落海的燕筱筱,一并跃入水中。   直至此刻,船上的其他侍卫才反应过来,主子已经让人杀死了。纷纷弯弓搭箭向两人落水的海面射去。   十数支利箭穿入水面,带起一连串的气泡,可海面之上,却不见一丝血痕浮起……   燕筱筱落水时,双手仍被捆着,因被吊了一夜,她的手臂早已经失去知觉、无法动弹,加之体力仍未恢复,所以在她落水后,便一路向下沉去。   就在她几乎快要窒息的时候,一道矫健的身影极速向她游来,一把将她扯入怀中,随即对方的唇便抵在了她的嘴唇上。   源源不断的生气从相抵的唇齿间被哺入。   燕筱筱静静地凝着正在给自己渡气的男人,因彼此的距离太近,她根本无法看清对方的表情,只能望见他漆黑如夜的眼瞳,那眸色如此幽深,似乎想拖着映在瞳孔上的自己,一并沉沦……   白夜环着燕筱筱的腰身,一口气在水下向前潜行了几十米后,才带着燕筱筱一并浮上水面。   此时,白霁船上的侍卫仍在四下里搜寻着他二人的影子。   白夜带着燕筱筱在海面换了一口气后,便再度潜回水下。   二人又在水下潜出十几米后,白夜才在一艘漂浮在海上的小船前停下。   那艘小船的船锚已经抛入了水中,显然是白夜的人在撤离时故意留下的。   白夜先将燕筱筱送上船,然后才撑着船舷翻上来。他帮燕筱筱把手上的绳索割断后,就拿起船桨向海岸线的方向划去。   这期间,两人谁也没有说话。   白夜不出声,燕筱筱自然也不会主动开腔。   她就静静地躺在小船里,不时地看一眼白夜。心知自己这一次彻底将白夜惹怒了,不知道他会怎样惩罚自己。 第三百六十三章 孤岛   这时,正在驾舟的白夜突然停下了动作,双目微眯,似是在眺望着什么。   燕筱筱很快察觉到了他的异样,遂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她的目力自然是比不过白夜的,所幸视力很好,此时海上的能见度也很高。所以经她仔细辨认后,才发现,在他们正前方的那片海域,很远的距离以外,有三个肉眼难查的小黑点,似乎……是船……   白夜眉峰轻拢,“是凌逑的战船。”   燕筱筱微讶,“这是凌逑摄政王派来接白霁的船?”   白夜点头,“有这个可能。”   凌逑国是大魏东南海域的一个岛国,国土面积不大,大约只有凤国的三分之一那么大。   因四面环海,所以凌逑国自古以来便精于海战。   凌逑国土面积小,所以岛上的物产比较匮乏,为了获得更好的物质资源,凌逑国只得从其他国家进行掠夺。   因此,凌逑也曾经得到过“海上盗贼”的称号。   近百年来,因大魏的国力、军力日益强盛,加之凌逑国与大魏曾有些久远的渊源,所以近代以来,凌逑并不曾与魏国起过嫌隙。   直到现任的凌逑国摄政王登基,这位野心勃勃的摄政王才又生出了一些旁的心思,只看其会与废太子白霁联系到一处,便知这位摄政王不是一个省油的灯。   正因为如此,所以白夜发现出现在前方海域的,是凌逑国的战船后,面色才会变得凝重。   既然凌逑国现在是与白霁穿一条裤子的,那白夜自然不想被那三艘凌逑战船发现他们的踪迹。   他看了看太阳的角度,似是分辨了一下方向后,就调转船头,向远离海岸线的方向划去。   燕筱筱看了眼海岸的方向,“我们不上岸了吗?”   白夜摇头,“凌逑的船快,在我们上岸之前就会追上来。”   “那我们去哪儿?”   “若我所记不差,此处往东北方划不多远,会有一座海岛。我们先到那里避一避。”   燕筱筱想坐起来,可她的手臂仍然酸软无力动弹不得,只能依靠腰腿的力量起身,谁知她试着抬了一下脚后,才愕然发现,自己先前还勉强能动的腿脚,现在又提不起一丝力气了。   白夜似是看穿了她的意图,伸手将腰上那个湿漉漉的药囊解下,随手丢入了海中,“这药浸水后,就会失效。”   燕筱筱忍不住低咒一声,“那怎么办?你还能调配出解药吗?”   白夜终于转过头来看她,“谁说我准备配制解药了?”   燕筱筱惊道:“你难道要我一直这样吗?”   白夜轻轻勾了勾唇角,“筱筱,鉴于你的表现。我目前正有这种打算。”   燕筱筱想起自己一再诓骗他的事,登时哑口无言。   若真是一直让她这样动弹不得,那燕筱筱可真是生不如死,更何况她还得吃饭睡觉上厕所。   难道这些都要假白夜之手?   燕筱筱只是想想,便觉得恐怖,可要她向白夜低头,说出那些示弱的话,她却实在有些张不了口。   更何况,即便她能豁出颜面,厚着脸皮去求他。   只怕经历了这次的逃跑未遂后,白夜也不会再轻易信她了。   燕筱筱兀自懊恼纠结了良久,一时也想不出任何的对策。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忽觉船身一顿,停止了晃动,显见是船已经着陆了。   白夜将燕筱筱抱下船,放到一旁的沙滩上,接着把小舟拖上岸,用树枝遮好后,才又抱起燕筱筱向这座小岛的深处走去。   燕筱筱靠在白夜怀中,这才有机会打量这座小岛。   这座海岛不大,一眼望去也就三四里左右的长度,在岛的中央是一座山峰,山上覆盖了厚厚的植被、枝叶繁茂,很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致。   因是一座无人岛,所以岛上并没有路。   白夜抱着身量苗条轻盈的燕筱筱,行在崎岖的山地间仍如履平地。   没多久,两人已来到了海岛深处的半山腰上。   远远的,就听见有潺潺的流水声。   又行不多远,果见一条山泉蜿蜒流下,泉水的旁边,是一座山洞。   白夜的目标正是那个山洞无疑。   这山洞不是很大,也就五六米深,地面倒也算得上平整。   白夜取了一些树枝干草铺在地上,权做休息用的床铺,然后就在洞口处支起了篝火,接着便去解燕筱筱的衣裳。   燕筱筱想躲开对方的手,可奈何自己动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褪去自己的衣服。   “你要干什么?”   白夜挑眉,“你以为我要干什么?”   说话的功夫,燕筱筱的外衣已经被他脱掉,就在燕筱筱越发的紧张时,却见白夜拿着自己的衣服,走到篝火旁挂了起来。   想歪了的燕筱筱不禁脸色微窘,同时也暗自松了一口气。   原来他只是要帮自己把湿衣服烘干。   他二人落水后,一直无暇整理身上的衣物,所以此刻都是湿漉漉的,穿在身上属实难受。   白夜把燕筱筱是衣服挂好后,也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晾上,随后来到草垫上,把燕筱筱抱入怀中,向篝火的方向靠了靠。   此时已是农历的七月底,虽只是夏末初秋,但山上的气温低,加之身上的衣服都是潮的,难免让人觉得有些冷。   凑在火堆旁烤了一会儿后,燕筱筱才觉得手脚都渐渐暖和过来。   她被动地窝在白夜怀中,身处于他的味道和体温之中,神经和肌肉始终放松不下来。   白夜摸了摸她身上已经干透的衣服,目光落在她红肿的手腕上,将随身带的一个瓷瓶拿出来,倒了一些清亮的药膏,均匀地涂抹在了她的伤处。   清清凉凉的感觉透肤而入,立时缓解了手腕上的灼痛。   白夜又慢慢活动了下她仍未恢复知觉的双臂后,十指力度适中的在她手臂上的几处关节和经络处不轻不重地揉捏起来。   手臂的胀痛不适在白夜的双手下被一分一分抚平,知觉也慢慢恢复。   此刻的白夜,目光和动作都是温柔的,似乎并不准备追究她逃走的事。   只是他这般宽容贤良的反应,反倒让燕筱筱觉得有些发毛。 第三百六十四章 禁锢   洞外不时响起几声鸟儿的啼叫,篝火偶尔噼啪作响,伴着潺潺的流水声,将一切衬托得格外静谧。   已经两天两宿未阖眼睡上一觉到燕筱筱,不知不觉间,开始眼皮发沉。   就在她昏昏欲睡时,忽觉脖颈上一阵温暖柔软的触感。   燕筱筱睁开眼,看到的是男人埋首亲吻自己的情景。   燕筱筱登时脸色一红,“白夜,你不是不……”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男人低头吻住,“你是凭什么觉得我不生你的气了呢?”   男人没有起伏波动的声线,让燕筱筱莫名的打了个寒战。但相反的,那颗一直悬着的心,也终于落了地……   这就仿佛死刑犯知道自己被判了死刑,可却尚未得知死期一样。   现在等到了结果,反倒踏实了……   燕筱筱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试图与男人做最后的沟通。   “白夜,我真的很困很乏了。我不想……”   “很困吗?可惜,接下来的两天你可能没功夫睡觉了。”   接下来的两天两宿,白夜真的没让她睡觉。   燕筱筱浑身上下如同散了架一般,每一个关节都酸痛得厉害,现在即便没有那药针的效力在,她恐怕也是完全动弹不了的。   白夜的怒意完完全全的通过床笫之事表现出来。燕筱筱这一次真是被折腾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想一晕了事。   又饿又累,又困又乏,瘫软无力的身体,最终启动了机体的自我保护本能。   燕筱筱在晕厥前的一刻,竟然有些欣喜。   脑海中只浮现出一句话。   终于,这要命的惩罚可以结束了。   燕筱筱意识再度清醒时,已是第二天的傍晚。   燕筱筱还未睁开眼睛,就闻到一股令人食指大动的烤肉味儿,她转睛望去,果见白夜在火堆上翻烤着几条新鲜的海鱼。   显见是他趁着自己昏睡期间去捕的。   在她睁开眼睛的一瞬间,白夜就察觉到她醒了。   他将其中一条烤得恰到好处的海鱼拿下来,用随身带的匕首三两下的剃去鱼骨和鱼头后,将鱼肉切成方便入口的小块,用刀尖扎起一块,送到燕筱筱嘴边。   燕筱筱的确很饿,却不没有张嘴。   白夜微侧着头,望着她,“这几天,你只喝了些水,应该很饿了,为什么不吃?”   燕筱筱深吸了一口气,不答反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帮我把这药性解了?”   白夜慢慢的收回手,语气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等你彻底绝了逃走的念头之后。”   因这一次的逃跑事件,二人的关系又恢复到了最初的僵持状态,连谈话也再度卡在了这个反反复复被提及了无数次的话题上。   燕筱筱有些疲惫的闭了闭眼,决定心平气和地跟白夜好好谈一谈。   “白夜,我不能留在你身边。”   “为什么?”   燕筱筱被问得语塞。   她能说自己和他的命理相克,或是自己这异世重生的一世,注定无法得到至亲所爱吗?   白夜会信吗?   她说不出口,即便说了,白夜多半也只会以为这是她编出的可笑理由,不会相信吧……   所以燕筱筱沉默了。   良久之后,还是白夜先开的口,“是因为我帮着颜洛离从你手中夺走凤帝的位置吗?”   燕筱筱微微一怔,随即泛起一抹苦笑。   是啊,还有这个理由。只是……自己都快把这件事给忘了。   为什么呢?   大约……是因为那个位置,一直不是她想要的,所以才把这件事忘得这么痛快吧。   燕筱筱正兀自失神,就觉自己的襟口被白夜拉开,露出了胸前一片雪白的肌肤。紧接着,白夜的手指就落在了她心口处的那枚凤印上。   “还是因为这个?”   燕筱筱心头一紧。   终于……该来的,还是逃不掉。这枚凤印到底还是被白夜发现了……   白夜见她不肯答话,便径自续道:“这枚印记在我们乘船南下时还没有,该是在去陌阳处理肖家铁矿之后出现的吧?那次你让我吹灭蜡烛,就是不想让我发现这枚印记,是不是?”   白夜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轻轻描摹那枚凤印。   燕筱筱只觉他的每一下触摸,都仿佛正在剥开自己的灵魂外衣,迫使她最不想示人的伤痕,暴露在人前……   燕筱筱暗自长叹,闭了闭眼,却并未答话。   白夜看了她一眼,才又接着道:“虽然知道的不多,但我曾听颜洛离说过,这种凤形的胎记只会出现在大凤燕氏皇族的嫡系子孙上,而且只出现在男子身上。现如今这印记为何会突然出现在你的身上?筱筱,那一晚你和那补魂师琉璃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这就是你之前一直在意的,那个所谓的宿命吗?”   面对白夜一连串的发问,燕筱筱回馈的,只是一片沉默……   一直等不到答案的白夜默了良久后,终是叹息一声。   他伸手抚过燕筱筱的眉眼,目光幽深复杂,“筱筱,难道你真的不明白我的心意吗?”   他低叹着,将她拥入怀中,“我这个人是自私的,我绝对不允许有任何人或事,插在你我之间。哪怕是那个帝王的位置,亦或是你所谓的宿命,只要阻碍了你我之间的距离,我都会毫不犹豫的除去。你的人,你的心,只能完完整整的属于我。”   男人温暖有力的胸膛禁锢了她的世界,缓慢而坚定的语气霸道得近乎冷酷,宣告着绝对的占有,绝对的不容抗拒……   燕筱筱只能深深地陷入他的怀抱中,无力挣扎……   不知是这岛上的草药种类有限,还是白夜真的打算这样拘她一辈子。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白夜一直没有帮她解除药性,也不与她交谈,只是定时的帮她解决吃喝拉撒睡这些生理需求,其余的所有时间,都放任着她在那里一动不动地躺着。   燕筱筱这样不死不活地躺了整整四天后,才深刻体会到,其实这才是白夜对自己胆敢逃跑的真正惩罚。   虽然对方不曾打她骂她,没有渴她饿她,更不曾似从前那样以枕席之事的疼痛来折磨她,但这种让她完全丧失行动能力的手段却比任何惩罚都令人难以忍受。 第三百六十五章 煎熬   白夜对她施以的惩罚,是一种高度的精神摧残。   比坐牢、关禁闭,乃至承受酷刑,都令人难以忍受。   整个人在无法动弹时,她的视线永远只能局限于眼前的方寸之地,洞外的流水鸟鸣听久了也能让人烦躁的几欲抓狂。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那么难熬,可是最令人恐怖的是,不知道这种让人倍感煎熬的状态会一直延续到何时。   如果现在能让她爬起来走走,哪怕只是坐一会儿,燕筱筱都愿意用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去交换!   到了第五天,燕筱筱已经几乎崩溃了,再这样下去,她可能真的会疯掉。   “白夜。我受不了了,你要么杀了我,要么帮我解除药性。我真的受不了了……”   短短的一句话,她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这场精神层面的对峙下,她认输了,彻彻底底的认输了。   白夜出现在她的视野内,问得依旧是那个问题,“你决定好了吗?是否不会再逃了?”   又是这个问题……   燕筱筱眸底闪过说不尽的疲惫,但却倔强得仍不肯松口。   白夜漠然望了她片刻,在久久得不到肯定的答复后,他慢慢转过身,准备再度离开,却听燕筱筱哽咽地求道。   “求你了……”   燕筱筱的眸子蒙上一层湿润的水汽,因不甘而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嘴唇。   “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许你再伤害自己。”白夜伸手抚过她被咬得泛白的嘴角,默默看着她眼睫上沾染的泪意良久之后,终于还是叹了一声,将一粒药放入燕筱筱的口中。   那药丸微凉而苦涩,入口后很快融化,顺着她的咽喉滑下。   燕筱筱怔忡地望着白夜,不久之后,一丝久违的力量,缓慢地重新灌注进了四肢。   燕筱筱试着举起了右手,只是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却几乎用去了她刚刚恢复的大半体力。   白夜握住她无力的手掌,“这药只能恢复你四成的力量,只够维持你进行最基本的坐、立和缓慢的步行,但无法支持你走远。”   燕筱筱恨得牙痒痒,默默在心底补充了一句。   所以,自己也无法逃走。   白夜弯身将她抱起,“咱们在这荒岛上待得够久的了,也该离开了。”   白夜带着燕筱筱来到海岸边。   这时,一道绿色的小巧身影从空中极速滑落,看到白夜后欢快地叫了一声,随即落到了他的手上。   燕筱筱认得,这正是白夜饲养的那只灵禽。   白夜从鸟儿的脚踝上拿下一个纸卷,展开看过后,却陷入了沉默。   燕筱筱仍记恨着他不肯给自己解药的事,所以并不想搭理他,可见他面色如此凝重,也知白夜必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麻烦,最终还是出言问道:“怎么了?”   白夜将纸卷递到燕筱筱手上。   “咱们来到岛上的第一天,我就给父皇递了消息。将白霁的事告诉了他。现在以知府为首的那些贪官已被父皇就地正法。我这一次南巡的任务也算结束了。所以父皇又给我派了一项新的任务。”   燕筱筱将纸条上的内容读了一遍,不由得也为之变色,“他竟让你去凌逑国,设法摆平凌逑摄政王的异心。如若不成,就进行刺杀!这不是让你拿性命去冒险吗?”   燕筱筱一直知道,作为魏国的继承人,魏帝始终对白夜是高标准、严要求的。   可严格要求,不等于刁难,更不需要冒生命危险。   远的不提,单就白霁之事,燕筱筱可都是亲身经历过的。   她忽然明白了,为什么白夜会得“修罗”这么个冷血的称号,是因为白湛要他扛下这大魏的万里河山。   为君者必须杀伐决断,不可有妇人之仁。尤其是现在贪污腐败之气仍未肃清的大魏,更需要一位铁石心肠的君王。   所以白湛需要白夜冷血,更逼迫白夜必须得冷血。   哪怕是亲手屠戮他的手足……   白湛对白夜,已不止是苛刻那么简单了。   也难怪白夜从前一直总想着带她避世隐居。   谁又能想象得到,当这大魏太子在人前风光时,背后又要承担怎样的艰辛与困难呢?   估计自古以来,没有哪朝哪代的储君,像白夜做得这般辛苦吧。   相较于燕筱筱的难以理解,白夜的反应就平常多了,他似乎对这种生活早已习以为常。   这时,远远的,就见海面上有一艘巨型舶船向他们这个海岛驶来,看来正是来接他们的。   白夜转身望向燕筱筱,“我这一番去凌逑,恐怕危险重重。筱筱,你是要回帝都太子府呢?还是预备随我同去?”   燕筱筱迎着他幽沉的眸子默了片刻。   她知道,白夜不在身边,自己回太子府后,逃跑的胜算将大大增加几分。   理智上,自己当然是应该选择回太子府,离他要多远就躲多远的。   可……也许是因为她一而再再而三地看着白夜被亲生父亲无情的逼迫,若自己在这个时候也冷酷地弃他于不顾,未免显得有些落井下石;也或许……是因为他刚刚远眺大海时的目光太过寂寥清冷。   所以,当自己开口时,燕筱筱听到自己理所当然地说:“不在你身边,难道还要我过那活死人一般的生活吗?当然是跟你一起去凌逑了。”   白夜对这个答案看似反应平平,可是在他漆黑的眼瞳中,却划过一抹难掩的异彩。   “好。筱筱就陪我同去吧。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护你周全。”   不错,如果有她跟着,他多半,不!是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平安走出凌逑!   当燕筱筱跟着白夜一起登上那艘巨舶时,才发现这船上的装饰不是一般的奢华富贵。   虽然这般富丽堂皇的摆设很衬白夜作为太子的身份,可与他的性格却不大相符。   此次预备随他们一并去凌逑的,还有白夜手下的第一号谋臣,顾风扬。   他看燕筱筱以异样的目光打量船上的摆设,才轻笑着摇了摇手上的折扇。   “公主可是瞅着这艘船不大顺眼?” 第三百六十六章 凌逑   听到顾风扬的话,燕筱筱这才从那些奢华晃眼的摆设上收回目光,坦然地点了点头,“是有些不适应。”   这时,白夜已换过了一套尊贵华丽的蟒纹锦袍。这身雍容华贵的打扮虽与他平素里的穿衣风格大相径庭,但与这船上的摆设,倒是相得益彰。   “我们这一次既然是以魏国太子的身份去与凌逑摄政王谈和解,那自然得穿得正式些。”他说着,伸手拉起燕筱筱,交到一旁的侍女身边,“作为本宫的宠姬,美人儿自然也得仔细妆扮一番,莫丢了本宫的颜面。”   燕筱筱听他以玩世不恭地口吻,一口一个“本宫”、“美人儿”的叫着,不由自主地起了一身的鸡婆疙瘩。   燕筱筱直至此刻才朝着白夜仔细瞧去。   却见此刻的白夜,从眼神儿到表情都似换了一个人一样,活脱脱的一个纨绔公子,那眉梢眼角流露出的荒淫浪荡,比之大魏国头号纨绔,五皇子白霄,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看表情,便知他是一个只会寻欢作乐、不学无术的不肖子孙。   燕筱筱看到这样的白夜,足足失神了几秒,这才想起了从前的“慕沉央”和“沈清夜”。   沈清夜如水,温和无波,柔软细腻。   慕沉央如风,狂放不羁,随心所欲。   但白夜的真实性情却与这两者截然不同,就如他名字里的黑夜一样,看似沉凝清冷,但却在无声无息的含纳一切,也侵吞一切……   白夜很擅长伪装成各种不同性格的人,来进行行动。之前在陌阳混进白鹭书院时,就将一个木讷的书呆子扮得惟妙惟肖。   看来这一次,白夜是要以一个骄奢淫逸的魏国太子身份,进入凌逑了。   顾风扬轻摇折扇笑道:“凌逑摄政王既然与废太子有染,那必定是心怀不轨的。太子这一招假痴不癫,正是应对这种心怀叵测之人的良方。”   燕筱筱点头同意,“只有让对方认定太子昏庸无能,才能不为其所忌惮,也好方便我们行事。”   白夜轻佻地抬起燕筱筱的下巴,“美人儿,准备好随本宫在凌逑演一场好戏了吗?”   燕筱筱看了眼旁边从眼神到表情都一派镇定的顾风扬等人,垂眸道:“全凭太子殿下吩咐。”   燕筱筱进入安排给自己的房间时,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柜子,拿出她此次出帝都带的包裹。   当看到装在首饰盒里的四包避子汤药完好如初地摆在里面时,燕筱筱暗暗松了一口气。   巨舶一路沿着海岸线北上,三日之后,便抵达了位于大魏东海之滨的凌逑。   因大魏早已用官方的名义向凌逑发送了信函,所以在他们的巨舶抵达凌逑的都城京都时,受到了凌逑朝廷隆重的欢迎。   现任的凌逑国君主源书玄年仅十岁,国政全部由摄政王白凌天把持。   当燕筱筱听说这位凌逑的摄政王也姓白时,很有些意外,她想起白夜曾经提过,凌逑与大魏在早年间颇有一些渊源,眼下听到这位摄政王的姓氏后,燕筱筱似乎明白了什么。   后来,她从白夜口中,验证了自己的猜想。   这位摄政王白凌天,确实与魏国皇室颇有渊源,确切的说,他正是白氏皇族的嫡系子孙出身,他的曾祖父,就是大魏国的第二任君主。   这要是说起来,还得从一百年前,魏国开朝皇帝那会儿讲起。似乎还与那位先圣孝仁皇后有些攀扯不清。   因这其中的故事十分曲折离奇,更牵连到已故帝王的一些陈年旧事,所以白夜并未将其中原委细细讲与燕筱筱听。   只是他不说,燕筱筱也大略猜得到,两位帝王与一位皇后,这其中只怕很有一些说不得的狗血剧情在里头。   此时,在凌逑国皇家码头迎接他们的,正是这位摄政王白凌天。   出于对对方的好奇,燕筱筱上下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这位摄政王。   白凌天今年约有三十岁许间的样子,生得相貌堂堂,只是那一双眼眸过于狭长冷厉,眉稍眼角微微上扬,给人一种冷酷残情的感觉,其眸底不时会有精光闪过,显然此人工于心计,城府极深。   在燕筱筱打量对方时,白凌天也在默默审视着他们。   当他的目光滑过盛装之下的燕筱筱时,有一瞬间的惊艳,但很快便恢复常态,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到了白夜身上,并不似他身后的其他随行官员那样,看得双目呆直,神魂出窍。   “天朝太子驾临我凌逑,真是令敝国蓬荜生辉啊!太子殿下,请!”白凌天向着白夜拱了拱手,“我们已经在皇宫中备下了盛宴,为太子殿下接风。”   白夜伸手环过燕筱筱的腰肢,懒洋洋地笑道:“摄政王可知本宫此次因何而来啊?”   白凌天垂手问道:“据国书上所表,太子殿下是为加固两国邦交而来。”   白夜摇了摇手指,转头在燕筱筱的鬓间亲了亲,“本宫最宠爱的美人儿患有一种棘手的顽疾,据说只有用你们皇帝脖子上戴的那串东珠中,最名贵的那颗碧血珠磨成的粉入药,方能治愈。本宫此次前来,实为求药。摄政王,不知你们的皇帝陛下,舍不舍得那颗碧血珠啊?”   白夜此话一出,白凌天身后那些陪同而来的官员不由得齐齐抽气,有几个更是脸现怒色,冷哼出声。   白凌天闻言微微一怔,随即面不改色地笑道:“此事请容臣与陛下商议,还请太子殿下赴宴。”   他说着,低头让开了路。   燕筱筱一直在暗中观察着对方,见到他低垂的脸上一闪而逝的鄙夷之色后,她的唇角几不可察的勾了勾。   白夜环着她的肩膀,轻吻她圆润白皙的耳珠,低问了一句,“美人儿笑什么呢?”   燕筱筱眼角的余光扫过屏息凝神的白凌天,心知他正竖着耳朵偷听他二人的讲话,遂娇声呖呖地道:“太子殿下风流倜傥、情深义重,令妾身爱慕之情难以自已。”   白夜勾着她的下巴在她腮边亲了下,“美人儿若是心怀感激,晚上就在床上好好报答本宫吧。” 第三百六十七章 夜宴   白夜放肆的言行,令燕筱筱面颊一红,借垂头的功夫白了白夜一眼,却惹得后者放肆地大笑了几声。   凌逑的官员眼见白夜竟在这么庄重的场合跟姬妾公然调笑,面上的鄙夷之色不由得更盛。   初次见面,白夜这昏庸荒淫的形象成功的深入了人心。   白夜贵为大魏太子,所以凌逑需以国宴进行招待,宴会就设在了凌逑皇宫之中。   凌逑国君主也出席了宴会。只是这位年仅十岁的皇帝在宴会上的作用,更像是一个摆设,全无说话的机会。   进行了一番必要的客套寒暄后,白凌天进入了正题,“太子殿下亲自来我凌逑,足见大魏欲与我国缔结邦交之诚意。还想请教太子殿下,预备在哪些方面与凌逑进一步合作?”   白夜听到白凌天的话却摆手道:“诶!即是饮宴,又何必谈这国事。岂不是辜负了这良辰美景?”   白凌天面上一顿,遂陪笑道:“是。太子殿下说得对。今夜只谈风月不谈国事。就请殿下欣赏歌舞,以助酒兴吧。”他说着,拍了拍手。   接着,便见一队舞娘款款步入大殿,随着丝足管乐之声,婆娑起舞。   众舞娘围成一个圆形,缓缓攀折下柔软的腰身,露出了中间一位身着紫衣的少女。   这少女看起来约有十八九岁,气质尊贵迫人,并不似寻常的舞娘,而且生得很是美丽,其样貌虽然不及燕筱筱那样美得让人无法逼视,但贵在韵味妖娆多姿,一双眸子更是顾盼生情。   这美人儿手中持了一把花纹精美的长剑,跳得是剑舞。   其举手投足间的动作干净利落,显见是习过武的。   她一边妩媚多情地凝着白夜,一边在他案前一米处翩翩起舞。   白夜微眯了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对方,一副酒不醉人人自醉的销魂模样。   燕筱筱就坐在白夜旁边,她虽然内力尽失,感官的敏锐程度也有所下降,但眼力还是不差的,不难看穿这少女舞剑的动作里隐含杀伐之气。   果然,少女旋身之间,眸底的杀机毕现,一剑快如闪电的直朝白夜的胸腹刺去。   一直注意着对方一举一动的燕筱筱心下一惊,便本能的想推开白夜,可她还未来得及有所动作,就觉放在桌案下的手腕被白夜一把按住。   与此同时,白夜已惊呼一声,形容狼狈的向后栽倒。   而少女手中的长剑却只是挑起了白夜案上的酒,送到他面前三寸之处。   原来她只是为了敬酒。   眼见白夜出丑,对面席上的凌逑官员有不少都现出鄙夷不屑之色,更有几人低声偷乐。   白凌天大笑一声,“太子殿下,这位是我们凌逑的挽卿公主。她听闻天朝太子驾临,想一睹殿下的风采,这才上殿献舞。”   此时白夜已重新坐好,接过那用剑敬过来的酒杯,尴尬一笑,“公主人美舞绝,让人耳目一新。哈哈,跳得好。”   挽卿公主拿起桌上的酒壶,替自己也填了一杯,向白夜敬道:“挽卿听说太子殿下文治武功无人能及,所以刚刚想试上一试,不想竟冒犯了殿下。我这里赔罪了。”   面对挽卿公主的敬酒,白夜哈哈笑道:“公主哪里的话。我刚刚那不过是为了配合公主,哄公主开心一下。”   不知是因为他这欲盖弥彰的话,还是为了缓和刚刚尴尬的气氛,所有人都随着一并笑出了声。   挽卿公主回给白夜风情万种的一瞥,随即掩唇轻笑着退了出去。   白夜的一双眼紧紧地追着对方的身影,一并出了大殿。   白凌天出言唤了一声。   “太子殿下?”   听到白凌天唤自己,白夜这才做出回魂的模样,转头望向白凌天。   后者举杯道:“殿下莫忘了喝酒,请。”   丝足管乐之声再起,宴会也随之继续。   时至傍晚,这场招待宴也到了散席的时间。   白凌天亲自将白夜送出皇宫,并一路来到为白夜准备的皇家驿馆外。   白凌天与白夜道别时,笑意盎然地问道:“我凌逑虽不及大魏那般物华天宝,但却别有一番风趣。我见殿下对挽卿公主颇为欣赏,不若殿下在凌逑的这段时间,让挽卿公主陪伴君侧,也好做个向导。”   白凌天此话一出,白夜和燕筱筱哪还不知道他这是预备往他们身边安插个眼线。   若真是让那挽卿公主日日待在身边,他们的行动势必受限。   可是白夜此时扮得是个浪荡好色的纨绔公子,哪有别人往自己面前送美人儿,他却往外推的道理。   这个蛇蝎美人,自然得有人替他去挡。   行在一旁的燕筱筱将此事在脑中过了过,遂嘤咛一声,扑入白夜怀中,不一地娇嗔道:“殿下,您忘了咱们这次来凌逑,是为了替妾身求药而来的吗?”   白夜立时伸手搂住她,“美人儿吃醋了。只是那挽卿公主……”   燕筱筱使劲往他怀里钻了钻,“殿下~”   “好好好。”白夜无奈地拍了拍她的背,随即向白凌天笑叹道:“唉,最难消受美人恩。白兄的好意,本宫心领了。我这里就不必麻烦挽卿公主了。”   白凌天眸底划过一抹惋惜,面上却一如寻常道:“凡事自然是以太子殿下住得舒心为要。既然殿下没有别的吩咐,那请容臣告退了。”   “摄政王请便。”   目送着白凌天走出驿馆之后,燕筱筱才从白夜怀中抬起头,正要退出他的怀抱,却觉腰上一紧,被对方扣住。   “美人儿今晚表现得不错,深得本宫之意啊。”   燕筱筱见他仍不改口,受不了地瞪了他一眼,“人都走了,还用得着演戏吗?”   白夜却只是不以为意的笑了笑。   燕筱筱低眸回忆着今天白凌天的言行,“你觉得骗过白凌天了吗?从前我在凤国时都听过大魏九皇子的威名,想来白凌天对你从前的事,也不会没有耳闻。你现在表现得与传闻这般不符,他会相信吗?”   白夜唇角微抿,“人往往都只相信自己亲眼所见的。” 第三百六十八章 信物   “似白凌天这么自负的人,更愿意相信这世上除了自己以外,其他人都是酒囊饭袋。他也是个弄权者,心里清楚,名声这种东西,是完全可以通过手段来营造的。只要我们把戏做足些,不求让他尽信,只让他将信将疑就够了。”白夜说着,一把将燕筱筱横抱而起。   燕筱筱惊呼一声,“你干什么?”   “本宫刚刚不是说了,做戏就要做全套。美人儿忘了,你今天答应了,晚上要好好报答本宫的。”   ……   接下来的几天,白夜也不与白凌天谈什么国事,只是成日里带着燕筱筱在凌逑四处游玩。   作为太子殿下的宠姬,燕筱筱自然每夜都需承欢侍寝,陪伴君侧。   有时候燕筱筱在夜间醒来,会发现身旁是空的。   不用想也知道,白夜是去暗中调查了。   燕筱筱心知凭他的本事,没有人能察觉他的行踪,所以对白夜的安危,并不如何担心。   如此一连过了五日。   这一天清晨,燕筱筱醒来时,就觉一只手在轻抚自己的脸颊。她睁开眼,便见白夜正躺在自己的身边。   燕筱筱已经习惯了他的神出鬼没,遂随口问道:“昨晚又查到什么了?”   白夜轻轻揉了揉她额前的秀发,“查到了白凌天的精神支柱。”   “精神支柱?”燕筱筱听他如此说,不禁也来了兴致,“什么精神支柱?”   白夜停顿了片刻,似是在斟酌从何说起。   “我已经告诉过你。这白凌天正是出自我白氏皇族一脉。他的曾祖就是我大魏朝第二任帝王。大魏的史书上之所以对这位帝王没有太多的记载,是因为他在位仅一年,而且是一位废帝。”   “当年这位废帝退位突然,有些东西便没有交接,这其中就包括前太祖皇帝传给他的一枚代表了皇嫡子的白玉扳指,以及帝王随身携带的,作用等同于玉玺的,帝王印章。”   “这两样东西,后来都随他流落到了凌逑。现在就传到了白凌天的手上。”   燕筱筱虽不想深究白氏皇族的宫廷密辛,可事情听到这,难免有些疑问,“若我所料不差,那位废帝,才是这大魏江山的正统传人。而你的曾祖,那位名垂青史的圣祖皇帝,实际上是从他手上争得的皇位吧?”   白夜不置可否的勾了下唇角,“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也就到我这里为止,不可在外人面前提及。”   燕筱筱自然对身为君者忌讳什么十分清楚,当下也不深究此事,言归正传道:“你说的信物,就是废帝留下的白玉扳指,以及那枚帝王印信?”   白夜点头。   燕筱筱略一思量后,不由微微色变,“这白凌天好大的野心啊!他把持了凌逑尚不满足,心里真正觊觎的,竟是大魏的万里江山!”   白夜眸底滑过一抹嘲弄,“日日对着这两样东西,难免会自我膨胀。只怕他一直将自己这一脉视做白氏皇族的嫡系正统,期待着有朝一日能重归大魏。所以他也才会和白霁勾结到一处。”   燕筱筱思量着道:“若是毁了这两件东西,是否也就绝了白凌天的帝王梦呢?”   白夜回给她赞许的一笑,“不错。没了这两样东西。白凌天也就失去了精神依托,彻底断了他和白氏皇族的关联。这样一来,白凌天日后也只能老老实实的守着凌逑,再不会打大魏的主意。”   此刻,燕筱筱已经把握到了白夜的意图,“你的意思是说,只要我们盗走这两样东西。这一次来凌逑的目的便算是达成了?”   “正是。”   虽然他们已经定下了行动的目标,但因这两样东西对白凌天至关重要,所以他藏得也十分隐秘。   摄政王府守卫森严,庭院楼阁足有上百间之多。要想从偌大的王府内找到那两个小巧的物件,堪比大海捞针。   因此,想盗得这两样东西,其实不比刺杀白凌天的难度低。   白夜眼下扮演的既然是一位浪荡太子,那白凌天招待他时,有一个地方便是不可不去的。   那就是凌逑京都内最大的风月之地。   这种地方,白夜自然是不方便带燕筱筱同去。   这一日,在白夜临出门前,燕筱筱向他提议。不若趁着白凌风不在摄政王府期间,由她向摄政王妃送拜贴。   名为登门造访,实则是去试探那两样东西可能会藏着的地方。   白夜知她行事谨慎,做什么都很有分寸,难得见她对某件事这样上心,便点头允了,只是又叮嘱了她几遍:凡事小心,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白夜出门后,燕筱筱很快也出了驿馆。   陪同她的,除了有四名白夜手底下的侍卫外,还有扮作侍女的慕月和谨兰。   早在白夜和燕筱筱一行人初抵京都时,白凌天便出于礼节地曾经邀请他们过府做客。   所以燕筱筱今天持名帖前来,也不算唐突。   她今天忽然提出要来摄政王府拜会,并不似心血来潮,而是有目的性的。   这第一点,正如她所说,是为了打探一下摄政王府的情况。   至于这第二点……   坐在马车中的燕筱筱摸了摸藏在袖中的药包。   不错,她的第二个目的,就是为了避开白夜,熬制自己从太子府带出的避子药。   算算日子,距离她第一次喝这避子的汤药,已经过去一个月了。   确实如那位何嬷嬷所说,她服药期间,没有来过月事。   眼见着一月之期到了,那一剂避子药的药效也到了时限。燕筱筱如果不想有孕,就得及时续服这个月的份。   只是,眼下她几乎全天十二个时辰地与白夜待在一起,能独自活动的时间,反倒不如从前在太子府时多。   那会儿,至少白夜每日都需要上朝,而她也有自己独居的小院,行事起来,反倒方便些。   今天虽然白夜不在,但驿馆内全是白夜的心腹,更有顾风扬这么个心细如发的人物在,燕筱筱不能冒险在驿馆内熬药。   因此,她才迫不得已想出了这么一个法子。   那就是借着到摄政王府拜会的时机,熬煮避子药,再行服下。 第三百六十九章 秘密   白夜他们所住的皇家驿馆离摄政王府并不算远,所以半个时辰之后,燕筱筱乘坐的马车便抵达了摄政王府。   摄政王府上的管家早已在府门外等候了,此时见到燕筱筱的马车,立时殷切的迎上来,施过礼数后,将燕筱筱一路引到了后府。   在摄政王府的后府正厅,燕筱筱见到了白凌风的妻子,也就是摄政王妃,南若叶。   白凌风只娶有一位正王妃,除此之外并无其他妃妾。这位摄政王正妃南若叶,是一位土生土长的凌逑人,据说其家世并不如何显赫。   一个没有强大家族做后盾的女子,能成为摄政王的正妃,显然是有其过人之处的。   在这个时代,男子择偶,除了看家世,那就是挑长相了。   所以,燕筱筱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位容貌倾国的绝色女子,可是当她在正厅见到这位摄政王妃时,却很有些意外。   因为这位王妃长得,实在是有些平常。倒不至于说是丑,其实这南若叶生得也还算是清秀,但也仅此而已。   其姿容与燕筱筱自然是无法可比,即便是那位挽卿公主,也要甩她几条街。   所以燕筱筱在初初见到南若叶时,是有些意外的,但却并不失望。   她虽然意外于南若叶的长相,但对她的气质,却感到“惊艳”。   这位王妃的气质清新婉约,让人如沐春风,很是舒服。   不错,就是让你忍不住打心眼里想与对方多亲近亲近的那种舒服。   这也许就是其能成为摄政王妃的过人之处吧……   在燕筱筱惊艳于南若叶的气质时,对方也着实为她的长相惊艳了良久。   “夫人生得真是美丽,即便是身为女子的我,也要忍不住要多看几眼。难怪您会得到太子殿下的钟爱。”   燕筱筱听到她字正腔圆的汉语,很有些惊讶,“王妃会说汉语?”   凌逑国是用其本国语言的,他们一行人中,白夜和顾风扬都会讲凌逑语,燕筱筱并不通晓。   只是白夜为了装成不学无术的样子,所以这段日子,总要带个翻译在身边。   因凌逑比邻大魏,魏国又如此强大,所以凌逑国的官员们很多都会说汉语,只是甚少有像摄政王妃说得这般纯正的。   南若叶温婉一笑,“王爷的祖上是魏国人,他自小便精通汉语,所以我来府上后,也就跟着学了下。”   她谈及白凌天时,双目都泛着柔美的光,可见这位摄政王妃,是深爱着白凌天的。   这样好的一个女人,却配给了白凌风那样的男人,燕筱筱不免在心底里为其不值。   二人在厅中客套寒暄了几句后,燕筱筱很快切入正题。   “妾身今天穿过王府时,觉得府上的景色很是精心雅致,不知是否有幸,仔细欣赏一下府上的美景。”   南若叶微笑着点头,起身请道:“您是王爷的贵客,难得有此雅兴。那就由我陪您在府上走走吧。”   燕筱筱也随之起身道谢:“有劳王妃了。”   南若叶领着燕筱筱进入了后府的花园,一边走,一边跟她讲解。   “这府上的每一品花木都基本出自我手,我虽不擅长园艺,但所幸这些花草生命力旺盛,被我这么毫无意趣的人侍弄,还能生得如此繁茂。”   “王妃蕙质兰心,您培育的花草,自然也充满灵性。”燕筱筱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南若叶的鬓间,不由得停驻了片刻。   “王妃这件并蒂金莲的发钗很是别致,不过这种样式的发钗似乎在凌逑并不多见,反倒是大魏女子常戴一些。说来也巧,妾身就有一件,与王妃的这件还极为相似呢。”   这种发钗多为魏国贵族已婚女子所戴。燕筱筱的首饰盒里倒确实有这样一件并蒂金莲的发钗。   南若叶摸了摸头上的珠钗,眸光柔和了许多,“这是王爷赠给我的。”   “摄政王的故乡就是在大魏,难怪他会送王妃并蒂金莲的发钗。”燕筱筱点头,“并蒂莲象征着‘百年好合,永结同心’,王爷送并蒂金莲给王妃。可见对王妃何等珍爱。”   二人说说笑笑间,已穿过了花园里的长廊。   前面不远就是一座三层高的角楼,在那里能俯瞰整个王府。   燕筱筱寻问可否上去坐坐,南若叶自然不会拒绝。   临上楼前,燕筱筱向跟在身后的慕月和谨兰吩咐了一声,“你们在下边侯着吧,不用跟着了。”   二女应了一声,便一左一右地守在了角楼的门口。   南若叶也仅带了贴身的婢女,引着燕筱筱一并上楼。   角楼虽只有不到十米高,可当燕筱筱爬上去时,却已累得出了一身的薄汗。   自前些日子逃跑未遂后,白夜便始终没有配那种能缓解她背上药针麻痹作用的解药,只是定时给她服食能帮她恢复些许力气的药丸。   所以只要燕筱筱走得稍微远些,就会像现在这样,累得手软脚软、大汗淋漓。   南若叶见她这个样子,立即让自己的侍女上前搀扶燕筱筱,送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夫人如此娇弱,可是与您所患的疾病有关?”   燕筱筱听到此话,微微一怔,随即才想起,白夜确实以自己患顽疾为借口,与白凌风讨要凌逑帝脖子上的碧血珠来着,遂用帕子掩唇苦笑,“让王妃见笑了。妾身自幼就体弱,比寻常人都不如,稍稍劳累一些,就会发病。”   燕筱筱平复了一下呼吸后,从袖中掏出那包汤药,“所以这缓解症状的汤药便也得时常带在身边。”   南若叶善解人意道:“夫人是否需要立即服药,正巧这角楼里备有泥炉和煎药的药壶,我命人帮你熬制可好?”   燕筱筱感激地道:“那就有劳夫人了。”   “夫人无需客套。”南若叶说着,就向自己的贴身侍女吩咐了几句。   侍女应声退下,不过片刻的功夫,就端了泥炉和药壶上来。   燕筱筱将药递给侍女后,后者便在一旁的窗边起火煎药。   燕筱筱见那侍女当着自己的面熬药,也知这是南若叶的意思。   其意,一则是为了避嫌;二来则是让自己亲眼看着侍女熬药,也好放心。 第三百七十章 王妃   这南若叶的心思细腻,为人处世在不声不响间就让你觉得舒坦安心。   泥炉的碳火烧得通红,没多久,药壶里的汤药便滚了,热气带着浓浓的药香飘出窗子,但很快就弥散在了空中。   身处楼下的谨兰二女自是嗅不到一丝一毫的药味,也不会因此起疑。   药煎好后,那侍女将药汁倒入碗中,盛到燕筱筱的面前。   她接过药,凝视了那棕黑色的药汁良久,随即仰头喝下。   南若叶见她神情有异,便出言问道:“夫人目光微忧,可是有何心事?”   燕筱筱心神回转,轻叹一声,低头转动着手上的药碗,“不瞒王妃。妾身看似表面风光,深得太子殿下的宠爱。实际上却只是以色侍人而已,在太子身边没名没分,连个侧王妃都抵不上。待到色衰爱迟,不知会沦落到何种境地。”   南若叶听她如此说,也随之感叹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这世间的男女皆是如此。”   燕筱筱见她神情落寞,也大抵猜得到,她这摄政王妃当得,也许并不若表面上那般风光。   “男人都是朝三暮四的,更何况是位高权重者。”   南若叶闻言微愕,随即反应过来,燕筱筱恐怕是误会了什么,遂摇头道:“我这并非闺怨。而是替王爷担忧,他一心都铺在政务上。男子固然需以事业为重,可我也怕他太过全心投入,以至于忽略了人生中其他的风景。”   “王妃待王爷真是贴心。”燕筱筱展眉轻笑,随即抿了抿唇角,“可王妃怎知,摄政王就一定会错过人生中的其他风景呢?”   南若叶神色微顿,“夫人此话何意?”   燕筱筱凝了她片刻,才又说道:王妃为大家闺秀、心地纯良,但对男人恐怕了解得不多。”   南若叶已听明白了燕筱筱话里的意思,“你是说,王爷瞒着我在外边寻欢作乐?”   燕筱筱不答反问,“难道王妃就没有发现,王爷在去某些地方,或是做某些事时,总是背着你?”   听完燕筱筱的话,南若叶怔忡良久,神色渐变,“你这样一说,我倒是想起,王爷最近去京都外的东大寺的次数比较多,而且还不让人跟着……”   东大寺……   燕筱筱在口中将这寺庙的名字又默念一遍,确定自己不会忘记后,才轻咳一声道:“王爷去的既然是寺庙,那或许也并不似我想的那样。”   南若叶眸光微沉,低头轻轻抚摸座椅边的窗台,似在与燕筱筱交谈,也似在自言自语。   “这座角楼,是在他被封爵的那一年盖的。这里,也是我和他初遇的地方。我与他成亲以后,他时常会来这座角楼,凭窗远望。”   燕筱筱听她碎碎的念着,便也顺着窗子向外望去,这窗子的朝向是正西……   西边,那不就是大魏嘛!   此时,南若叶犹兀自沉浸在回忆里,“唉,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与他已成婚七年了。你们中原有句话,叫‘七年之痒’,也许是我太平淡乏味了,让他厌烦了吧……”   南若叶说着,又叹一声,随即才恍然道:“瞧我,与夫人说这些做什么。”她说着,顺着窗子向下指去,“那里有几株我亲手栽的葡萄,眼下正是成熟的季节,不若请夫人与我同去尝尝鲜?”   燕筱筱点头,“好。”   与南若叶在亭子里吃了些葡萄,喝了一盏茶后,燕筱筱又与对方闲谈了几句。   因她此行的目的已基本达成,便起身告辞了。   ……   当晚,燕筱筱刚刚用过晚膳后,白夜便回了驿馆。   燕筱筱瞧了瞧外边的天色,对白夜这么早回来,很有些意外。   毕竟他今天去的是声色犬马的风月之地。按理,入夜后才是那里真正的消遣时段。   白夜似是看穿了燕筱筱的心思,将外袍脱下后,便由后边拥着她一起坐到了旁边的软榻上。   “家里有这么一位国色天香的美人儿在,本宫对那些庸脂俗粉,哪能看得入眼呢?”   燕筱筱对白夜在青楼都做了什么,丝毫不感兴趣,所以也不过问。   白夜转过她的下颌,望着她精致的眉眼。   “说说吧,今天在摄政王府,跟那位王妃谈得怎样?”   “我只打听到了一个地方。”   “哦?什么地方?”   “东大寺。”   ……   就在燕筱筱去摄政王府的第三天,一直负责监视白凌天的暗卫来报。   白凌天清晨独自一人出了摄政王府,奔城外的东大寺去了。   白夜和燕筱筱听闻这个消息后,相视一眼,前者笑道:“美人儿,听说东大寺附近的枫叶不错,有没有兴致与本宫同游啊?”   白凌天在驿馆周围布下了为数不少的眼线,每一个进出驿馆的人,都会被严加盘查。   此举名为保护外宾,实则是在监视驿馆内的一举一动。   白夜往常都是等入夜后,借着夜色溜出驿馆行事。可这青天白日的,若是他再穿一身夜行衣,在驿馆上方高来高去的,就未免有些欠妥。   既然不能暗访,那他们就所幸明查好了,正大光明的出驿馆,借进香礼佛、欣赏枫叶为由,走一趟东大寺。   因白夜这位大魏太子每日的行程除了寻欢作乐,就是游山玩水,所以把守驿馆的凌逑守军,见他带着燕筱筱坐车出驿馆,也并不如何在意。   时近晌午,他们的马车来到了东大寺门口。   既然他们名义上是来进香礼佛的,那怎也要做做样子。   因此,二人兵分两路:燕筱筱带了慕月进寺去上香;而白夜则偷偷潜入寺中调查一番。   燕筱筱因不想惹人关注,所以临出门前,特意戴了坠有面纱的帷帽,遮住了颜面。   这东大寺是京都附近最大的寺院,香火十分鼎盛,这其中来上香的多为女眷。凌逑女子有出门时戴帷帽的习惯,所以燕筱筱混迹其中,也并不如何惹眼。   燕筱筱拜完第一殿的神像后,便随着人群往后殿走。   因慕月替她去取供佛用的高香,所以燕筱筱便在转角处等她。   就在她等慕月的功夫,燕筱筱眼角的余光忽然扫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第三百七十一章 奸情   对方虽也以薄纱覆面,但燕筱筱的眼力和记忆力都是绝佳的,还是一眼认出了那个身量窈窕的女子,正是曾在招待宴上,为他们献舞过的挽卿公主。   这挽卿公主正顺着一个角门向寺院的深处行去,看起来形迹很有些可疑。   燕筱筱望了一眼后殿的方向,仍不见慕月回来。   眼见着挽卿的背影消失在角门,若是不及时跟上去,很可能就此丢了她的行踪。   燕筱筱想了一下,还是决定跟上去看看。   当她来到角门边,向里面望时,却见挽卿公主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向寺院的后方行去。燕筱筱当下也不犹豫,悄无声息地远远跟在了对方的身后。   所幸这个时间,寺内的僧人都在前殿诵经,后面的寺院里没人。所以燕筱筱远远地跟着挽卿公主,并没有被旁人瞧见。   她一路尾随着对方向东大寺后方走,最后竟穿出了寺庙,来到了后山。   转过一条蜿蜒的小路后,一座僻静的院落出现在了前方。   挽卿公主来到院门口,忽然回身向后张望了一眼。   早有防备的燕筱筱及时地矮身躲在了一丛灌木之后,避开了对方的视线。   挽卿公主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情况,闪身走入了院子。   燕筱筱这才站起身,轻手轻脚地来到了院门外。   仔细听了一下里面的动静,确认门内无人后,她小心翼翼地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没多久,便听到低低的交谈声从前方的小屋中传出。   燕筱筱正想扒着窗缝向里面瞧瞧,忽然被人捂住了嘴向后拖去。   燕筱筱心底大惊,正要设法脱身,可在闻到那熟悉的淡淡药香后,瞬间放松下来。   是白夜。   白夜向她做了个禁声的动作后,慢慢放下了捂住她嘴的手,随即环着燕筱筱的腰,足下使力,轻飘飘地跃上了屋顶,并掀起了一块瓦片,指了指里面。   燕筱筱顺着瓦片移走后露出的空隙向里望去,看到的,竟是白凌天和挽卿公主抱在一起的情景!   想不到这白凌天背着南若叶跑到这东大寺的后山,竟真是为偷情而来。   而他偷情的对象还是这位美艳无双的挽卿公主!   屋内的两个人抱在一起亲热一番后,才开始出言交谈。   先说话的是白凌天。   “太后最近可有什么异动?”   “那老妖妇还是那样。凌天,你什么时候才肯除去她,帮我报杀母之仇啊?”   “这件事不着急。我仍需留着她来稳固朝中的各方势力。你先跟我说说,前天晚上,我让你扮作百花坊的花魁去勾引白夜,后来怎么样了?”   “哼。那个绣花枕头,端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几杯酒下肚后,就烂醉如泥的瘫在席上,一句有用的话我都没套出来。哼,你就这么急着把我送到那色鬼手中吗?一次不行,还来第二次?”   “公主别生气,我这不也是为你我的将来着想吗?”   “把我送到别的男人床上,你也真是舍得!怎么不见你把南若叶送出去做人情?”   “哎,好端端的提她干什么?她那种姿色怎么能与你相比。”   “是啊。我也就不明白了。当年我们朝中有多少名门闺秀排着队的任你挑选,你怎么偏偏就挑中了那个丑八怪!”   “挽卿!”   “怎么?我说她丑,你不乐意啊?”   “好了,我们不提她了。”   有时候女人呷起醋来,可是很要命的。看来白凌天对挽卿公主的无理取闹也是有些无可奈何。   几番安抚无效后,直接身体力行的堵住了对方的嘴。   眼见着下面开始上演激情戏码,燕筱筱立时收回了目光。   白夜也知,再继续扒墙角也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情报,遂抱着燕筱筱一起跃下了屋脊。   两人悄无声息的出了院子,确定不会惊动到里面那两位后,燕筱筱才不屑地哼了一声。   “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可惜了。”   白夜闻言,微微诧异地将她望住。   燕筱筱立时明白过来,他是把自己口中的“鲜花”误会成挽卿公主了,当下解释道:“我是在替摄政王妃南若叶觉得不值。那么好的一个女人,可惜了。”   白夜饶有兴致地笑道:“很少听你夸奖一个人。看来这位摄政王妃,很不一般啊。”   燕筱筱漠然道:“再好的女人又怎么样,配了那样一个人渣,完全不懂得珍惜。”   白夜却不以为然道:“是这样吗?也许不见得吧。”   燕筱筱皱眉望向他,“你这话是何意?难道白凌风这样欺骗自己的结发妻子,更背着他在外边偷情,竟还是出自真心吗?”   白夜的语气随意,目光却带了几分认真,“有时候欺骗,也可能是因为真心。”   燕筱筱迎着对方别有深意的目光,似乎领悟到了什么,但很快就别开了眼,继续刚才的话题,“那你的意思是说。这白凌天对南若叶,也是真心的?”   白夜点头,“若我所观不差,他对那位王妃倒确实有几分真情。”   燕筱筱不肯苟同道:“男人的思维模式,真是不正常。”   白夜无奈的轻笑一声,“原本以为是寻到了白凌天藏匿扳指和印信的地方,想不到却是空欢喜一场。”   燕筱筱忽然神色一滞,停住了脚步。   白夜见她如此反应,不由关切地望向她,“怎么了?”   燕筱筱缓缓抬起头,目光有些异样,“若你所言非虚。这白凌天是真心爱着南若叶,那我倒是想到了一个他会藏匿东西的地方。”   ……   白夜和燕筱筱回到驿馆后,将藏在书架上的摄政王府地图展开。   燕筱筱指着其中一处建筑道:“南若叶跟我说过,这是她和白凌天初遇的地方。这里对二人都有着特别的意义。而且据南若叶所说,白凌天时常一个人在角楼上待着,还会凭窗眺望大魏的方向。”   白夜用手指点了点地图上的角楼图案,“你是说,白凌天可能会把扳指和印信藏在这里。”   燕筱筱点头,“我觉得可能性很大。” 第三百七十二章 危机   听完燕筱筱的推测,白夜思索片刻,颔首道:“好。我会仔细调查一下。我们来凌逑也有段日子了。我已让顾先生起草了一份和平协议。这两日就会与白凌天签署。若是扳指和印信真的在此,待我拿到手时,也就是我们撤出凌逑之日。”   燕筱筱点头,“这么重要的物件,白凌天一定会经常检查。一旦他发现这两个物件丢失,多半第一个就会想到是我们干的。如此说来,确实应做好撤离的准备了。”   两人又讨论了一下具体的行动方案后,就按部就班地安排了下去。   顾风扬文采卓绝,尤擅书写那种,听起来天花乱坠,实则一句重点都没有的官方辞令。   经他之手,很快就拟定出了一份和平协议。   只是白夜此次前来,名为和谈,实则是为摆平白凌天而来。所以这和平协议,看似洋洋洒洒的长长一篇,实际上并未涉及到什么实质性的内容。   既然没什么干货,自然于两国之间也没什么明显的利害冲突。   料来白凌天也不会拒绝在协议书上签字。   眼看着就是八月十五,中秋佳节。两国签订协议的日子,便也订在了中秋。   这几夜白夜出去的频繁,想来都是到摄政王府的那个角楼去踩点子去了。   转眼便至八月十五。时近黎明,燕筱筱犹在沉睡,身边的被褥微微塌陷后,整个人便被搂入了一个怀抱。   这一段时日,燕筱筱已经习惯了白夜这夜猫子般的出入习性,窝在他温暖的臂弯中,嗅着他熟悉的味道,犹未睡醒的燕筱筱闭着眼睛,像往常一样问道:“找到了吗?”   白夜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嗯。找到了。”   燕筱筱倏地睁开眼睛,“是在那角楼里吗?”   白夜抚了抚她的头发,“不错。确实如你推测的那样,就藏在那个角楼中。今天我会正式向白凌天辞行。名义上定在后天离开。但你准备准备,今天晚上顾先生就会带你和其他人先走。”   燕筱筱仰头看他,“你是预备今天晚上动手是吗?”   白夜点头,“等你们安全离开了。我就会去取那两样东西。”   燕筱筱皱眉,“那你怎么离开?”   白夜抿唇轻笑,“担心我?”   燕筱筱一怔,别开眼,“你不在,谁给我解药?”   白夜低头轻啄她的眉心,“放心。我不会有事。等东西到手后,我会第一时间追上你们的。”   ……   天明后,白夜带着顾风扬等人去与白凌天签署两国的和平协议,这种场合不能带女子同去,燕筱筱就自己留在了驿馆中。   白夜和顾风扬已把所有的事都安排妥帖,燕筱筱无所事事,就坐在亭子里闲看院中的秋景。   这时,有下人来报。   “摄政王妃过府求见。”   燕筱筱闻言微讶,但还是点头道:“请进来吧。”   燕筱筱在驿馆的正厅接待了摄政王妃南若叶。   “今天是魏国一年一度的中秋节。这本应是和家人团员的日子,可夫人却和太子殿下背井离乡做客于此。我便让人做了些月饼,给夫人送过来。”   听说南若叶是来送月饼的,燕筱筱礼貌地道了谢。   后者续道:“我听王爷说过,夫人患有顽疾,需以最好的东珠入药。”南若叶说着,向随侍在侧的婢女招了招手,“我这一枚虽不及当今圣上所戴的碧血珠,但想来供夫人入药,已是足够了的。”   南若叶的婢女将一个锦盒托到燕筱筱的面前。   燕筱筱伸手打开,只见锦盒里的红绒上端端正正的摆放了一颗如鸽卵般大小的珠子。   其尺寸虽照比凌逑帝脖子上的那颗碧血珠小上一些,不过成色却丝毫不差,一看便是一等一的东珠。   燕筱筱将锦盒合上,婉拒道:“妾身多谢王妃的好意,只是这珠子太过贵重,妾身不能收下。”   南若叶却摆了摆手,“夫人不必推辞。这珠子虽然贵重,但若是能帮助夫人解除疾苦,总比摆在盒子里蒙尘的好。”她微笑着凝视着燕筱筱,一字一字缓缓说道:“能救人性命,才是无价之宝。”   那婢女得了她的示意,将盒子放在燕筱筱手边的小几上,随即便躬身退了下去。   这南若叶虽神态如常,但燕筱筱就是隐隐觉得,她话中有话。   此时她凝神望着对方,揣测着她话里的意思,也就没有再行推辞。   南若叶起身道:“府上还有些琐事,我得赶回去处理。这珠子既已送到,还望夫人笑纳。”   言罢,便向着燕筱筱福身告辞了。   燕筱筱若有所思地送她走出了客厅,随后目光就又落到了那锦盒上。   今天南若叶来得匆忙,走得也急,其言行举止虽无什么不妥之处,但燕筱筱总觉得有些异样。   她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小几边,将锦盒拿起后,打开来仔细端详了一下,随即把里面那枚价值不菲的东珠拿出来,随手搁到了桌上。   燕筱筱的目光在那方红绒上停驻了片刻,接着便伸手揭开了那一方红绒。   就见一枚玻璃种的白玉扳指以及一方由纯金打造的印信端端正正地摆放在了盒底。   燕筱筱眼见此二物,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将两样东西拿起后,才发现盒底有一个小纸条。   燕筱筱展开纸条,上面赫然写着两个字。   “快逃!”   燕筱筱见到这两个字后,神色立变。   今天南若叶来驿馆,显然是为了向自己传递消息,并送那扳指和印信而来。   虽然燕筱筱与南若叶并不熟识,但因在初见时对她颇具好感,所以愿意信任她,不会无故诓骗自己。   今天南若叶匆匆忙忙的来向自己传递这样一则消息,那一定是探听到了什么紧急的事,而且是会危及到他们的变故。   燕筱筱将字条拿在手中思索了片刻,随即吩咐了一声:“来人,备车。”   慕月和谨兰闻声而入。   “公主,您这是要去哪?”   “去找太子。”   慕月阻拦道:“太子殿下正和凌逑摄政王签署国书。那种场合,女子是不能进去的。” 第三百七十三章 闯宫   燕筱筱迈向门口的脚步顿了顿。   确实如慕月所说,这种政治场合,一介女子,尤其是像她这样一个连妾室都算不上的、身份尴尬的女人是没有资格进去的。   这个时代,男尊女卑,女子不得参政议政。   如果她这样冒然闯进去,那会被凌逑官方视为大不敬,即便是当场将她处死,也全在情理之中。   只是现在事态紧急,延误不得,无论如何,她都得想方设法地通知白夜。   燕筱筱斟酌片刻,向二女分别命令道:“谨兰,你立刻安排下去。我们不能等了,即刻撤离。”她说着起身向外走去,“慕月你先帮我回房间取一样东西,然后给我备车,其他的路上再说。”   慕月和谨兰相视一眼,见燕筱筱神色如此凝重,也知事态的严重性,遂齐声领命,分头行事。   因顾风扬早已将撤离的路线以及人员调动安排好了,所以谨兰只需传令让众人提早行事便可。   没多久,驿馆内的人员便已悉数撤出,按计划奔港口而去。   负责把守驿馆的凌逑守军见此景很是惊讶,遂追问起缘由。   燕筱筱只是敷衍道:“太子殿下已预备向摄政王辞行,我们只是把东西先装上船,一会儿还会回来。”   那守军头领虽对燕筱筱的话将信将疑,但他们没有权利滞留魏太子手底下的随从,便也没有强行拦阻,只是悄悄的派人进宫,去把此事上报给正和魏太子签署和平协约的摄政王。   眼见驿馆内众人已经撤出,燕筱筱就在慕月和两名暗卫的护送下,乘车赶往了凌逑皇宫。   此时白夜和顾风扬仍在那里与白凌天会面。   马车临到皇宫前,燕筱筱把慕月叫到身边叮嘱了几句,后者听了她的吩咐,虽心里满是疑问,但还是点头领命。   来到凌逑皇宫大门外时,他们的马车被皇城守卫拦了下来。   慕月拿出白夜的令牌,按照燕筱筱之前的吩咐说道:“我们是魏国太子手底下的人,奉太子之命,要趁今日两国签订协议之时,向贵国的皇帝陛下进献一件宝物,以示两国修好的诚意。”   还好,那统领守军的军官听得懂汉语,此刻听到这么一番冠冕堂皇的说辞,立时现出难色,放行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这时,燕筱筱已掀帘步下马车,向那军官笑道:“还请大人通融。若是这件宝贝不能及时送到,那就枉顾了太子殿下的一番美意。到时太子殿下或是摄政王追究下来,可就不好看了。”   这位守城的军官在白夜带着燕筱筱进宫赴宴时,曾远远的见过燕筱筱一次,与其他所有见过她的人一样,都曾为其容貌所摄,进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所以他知道,眼前这位美丽得不似凡人的女子,正是大魏太子的宠姬。   此时这军官听燕筱筱这样说,脸色亦不由得微变,迟疑片刻后,终于应允道:“好吧。你们可以进去,只是不能带武器进宫。”   燕筱筱点头,“大人放心,他们不会入宫,只我一人进宫献宝即可。”   军官面露讶色,目光触及到燕筱筱明丽绝伦的脸庞后,又赶忙移开,不敢多做停留。   “好。那便请夫人随末将来吧。”   燕筱筱向慕月等人使了个眼色,慕月便带着那两名暗卫牵着马车离开了皇宫。   燕筱筱目送他们离去后,才在两名皇宫侍卫的陪同下向大殿的方向走去。   因是在皇城禁地,所以除了凌逑的天子和太后以及少数几个得了皇恩准许的皇亲贵胄外,寻常人是不允许乘坐马车或是骑马在宫中行走的。   当初燕筱筱和白夜初抵凌逑,也曾进过凌逑的皇宫,参加过设于宫中的招待宴。   那时,出于对大魏太子的尊重,所以他们是乘坐马车进宫的。而此时白夜不在身边,她也就没有了这个待遇。   燕筱筱只能跟着两名侍卫步行。只是以她现在的体力,短距离的行走还可以,要从皇城的正门一直走到议事的正殿,便难免有些吃力了,没多久,便已累得气喘吁吁。   好不容易来到白夜与白凌天议事的正殿,他们却又被把守在大殿外的御前侍卫拦住。   御前侍卫可不像把守宫门的侍卫那般好说话。   眼见他们拦着不让进,燕筱筱沉下脸,再不与他们废那口舌,迈步就往里闯。   侍卫们立时过来阻拦,只是面对她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弱女子,又介于燕筱筱的特殊身份,所以侍卫们不好动粗,只是伸手挡在门前。   燕筱筱冷斥一声,“我是大魏太子的人,你们谁敢碰我!”   众侍卫被她那不怒自威的气势所摄,下意识地齐齐向后退了半步。   燕筱筱立时趁机上前,一把推开了正殿的大门。   这时,大殿内外瞬间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燕筱筱身上。   众侍卫眼见此景,纷纷跪地。   大殿内一名凌逑武将冷哼一声,“这女人竟敢擅闯议事正殿,是不将我们凌逑放在眼中吗?”   殿内的气氛立时剑拔弩张、紧张起来。   燕筱筱却淡然一笑,迈步进殿。   “妾身今日,是为献宝而来。预祝大魏与凌逑交好,两国友谊长存。”她说着,将一个锦盒捧在手中,盒内放的正是那枚南若叶送给她的东珠。   白凌天一见此珠,不由神情一凛。身后的武将再要开口,却被他举手拦下。   燕筱筱朝他优雅一笑,转身向白夜走去,行走间头上珠钗微微颤动,摇曳生姿。   白凌天的目光落到她鬓间的并蒂金莲钗上,登时脸色骤变,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你头上的金钗!”   燕筱筱摸摸鬓角,“王爷是说这枚并蒂莲吗?今天早些时候王妃到驿馆做客,这枚金钗正是王妃所赠。”   白凌天呼吸瞬间变得急促,面上更是阴晴不定,只一双眼死死地盯着燕筱筱。   燕筱筱头上戴的金钗自然不是南若叶的,而是她自己的,只是恰巧跟南若叶的那枚金钗极其相似罢了。 第三百七十四章 胁迫   之前燕筱筱去摄政王府做客时,曾见南若叶戴过并蒂莲的金钗,知道此物是白凌天赠与她的。   以南若叶对白凌天的感情,丈夫送的东西,她不可能送给外人。   现在燕筱筱戴了这枚金钗上殿,就是在向白凌天传达一个信息。   南若叶在他们手上,不要轻举妄动!   燕筱筱是在赌,赌白凌天确实如白夜所说,是对南若叶真情相待。   若自己心爱的女人落到别人手中,白凌天必然投鼠忌器!   南若叶自然不在燕筱筱手上,可她若是不这样做,今天便难保自己和白夜能平安离开。   此时燕筱筱见白凌天虽一副恨不得杀了自己的表情,却又不敢妄动,便知自己赌对了。   她轻笑一声,迈步投入白夜怀中,“殿下,您让妾身来送这东珠,真是害惨妾身了。您看摄政王他们都不高兴了。”   白夜虽对燕筱筱的忽然出现也感到诧异,但他应变神速,只是顺着燕筱筱的话,朗声笑道:“由美人儿进殿献宝,才与这明珠相得益彰啊。”   燕筱筱此时已将大殿内的情形环顾了一遍,不见顾风扬等人,便伏在白夜耳边低问:“顾先生他们呢?”   白夜将声音凝聚成一线,送入她耳中,“我见事情不对,就让顾先生领着其他人先走了。算算时间他应该已经回驿馆去接你们了,你没遇到吗?”   燕筱筱闻言微讶,立时明白过来,白夜也应是瞧出了什么端倪,先一步安排顾风扬离开,回驿馆去接他们。   料来两方人马,怕是走差了。   看来今天即便南若叶不来给自己报信,白夜也已将退路安排明白了。   这时,白夜的声音继续传来,“你怎么会在这儿?我看白凌天一直盯着你的发钗和珠子,怎么回事?”   “此事说来话长。总之我是以摄政王妃要挟了白凌天,我们也快些离开吧。其余的,我一会儿再跟你讲。”   白夜环着燕筱筱向白凌天拱手笑道:“让摄政王和众位大人见笑了,美人儿一时半刻都离不了本宫。眼下这协议已经签署完毕,本宫就先行告辞了。”   白凌天目光沉凝,但面上却只是笑道:“臣以备下酒宴,庆祝两国结交。殿下怎好不用些再走?”   白夜摆手,“不必麻烦了。本宫也有些乏了,就先回驿馆休息了。而且我已经和美人儿约定,今晚要带她到海上赏月。”他说着,将燕筱筱带来的那枚东珠放到案上,“此宝乃是贵国盛产的东珠。本宫就借花献佛,将此珠献与皇帝陛下。以示大魏与凌逑交好的诚意。”   言罢,便携着燕筱筱迈步向殿外走去。   白凌天身边的一个副官立时低声向他请示了什么,白凌天却只是抬手制止了对方。   显见是他们已安排好了某些针对白夜的行动,现在投鼠忌器,不敢再行发难。   白夜带着燕筱筱快步走出大殿,边走,边低声问她,“南若叶真的在你手上?”   燕筱筱摇头,“没有。”   “那我们得快些离开,否则白凌天只要派人回府查证,很快就会发现你骗了他。”   “你放心吧。我已安排慕月带人守在皇宫去往摄政王府的路上,只要遇到白凌天派回府上查探的人,就会被他们扣下。”   白夜回给她一个赞许的目光。   “那我们尽快出宫,去与慕月他们会合。”   “顾先生那边怎么办?”   “你放心,顾先生思虑仔细周密,他回驿馆找不到你们,一定会赶去事先安排在码头的舶船那里去寻找的。”   两人说话间,已经出了大殿,白夜的马车刚刚被他安排去送顾风扬了,所以二人此刻只能步行。   从他们踏出殿门起,白凌天便领着几名官员跟随在后边,看似出于礼貌在护送二人出宫,实则是在步步进逼,其意自然是不肯轻易放他们离开。   此时,他见白夜带着燕筱筱步行,便提议道:“不若让微臣派车马送殿下和夫人回驿馆?”   燕筱筱回头笑道:“不必麻烦摄政王了。殿下带着妾身走几步,欣赏一下宫中的景致也是好的。”她说着,又摸了摸头上的金钗,“妾身见王妃十分喜爱这枚金钗,回去后,妾身自会把这枚并蒂莲完璧归赵,还给王妃的。摄政王就不必送行了。”   白凌天哪还听不出她话里充满威胁的意味,当即面色阴沉的止步不前,他手底下的人见此情景,也只得随之停下,眼看着二人向宫门的方向离去。   此时燕筱筱已累得气喘吁吁,刚刚这一番疾走已耗尽了她的体力,不觉脚下一软,整个人向一旁栽去。   白夜及时伸臂将她扶住,最后索性将她横抱而起。   燕筱筱低呼一声,“这里是皇宫。”   白夜轻笑,“怕什么,反正我这轻浮浪荡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了。”   燕筱筱眼见沿途的宫人和侍卫皆以异样的眼光看着他们,当即把脸埋入白夜的肩窝。   白夜的轻功卓绝,足下缩地成寸,看似走得不疾不徐,但实则行进速度很快,不过半刻钟的功夫,已带着燕筱筱来到了皇宫的大门。   众侍卫们眼见大魏太子抱着自己的宠姬,虽也觉惊世骇俗,但却不敢阻拦,只是躬身施礼,送他们离开。   出了皇宫后,白夜立时施展轻功,向慕月等人所在的方向疾掠而去。   所幸皇宫周围历来禁止闲杂人等出入,所以他抱着燕筱筱一路飞纵,倒也没遇到旁人。   很快,他们便与慕月等人相遇。   此时慕月已和那两名暗卫准备好了撤退用的马匹,在燕筱筱先前坐过的马车里,赫然正躺了一个被五花大绑的侍卫,可不正是白凌天派回府中查看的人。   慕月指了指马车里捆着的那个人,向白夜和燕筱筱请示道:“这人是白凌天手底下的侍卫,怎么处理?”   白夜将燕筱筱扶上马背后,回头看了眼马车,“丢在这里就行了。白凌天很快就会发现我们骗了他。现在首要任务是赶去码头,与顾先生他们会合。” 第三百七十五章 内情   慕月等人领命,也各自上马。五人四骑极速向码头的方向飞驰而去。   众人心知白凌天必然不会轻易放他们离开,对方之所以一直未出手,皆因他以为南若叶在他们手中,所以才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但这个谎言很快就会被拆穿,到那时白凌天一旦对他们动起手来,将再无所顾忌。   当白夜等人赶到码头上时,他们来时乘坐的巨型舶船已经准备完毕,就等他们来了便可起锚出海。   顾风扬等人站在甲板上翘首以待,见到白夜五人后,立时向他们不住摆手,催他们登船。   白夜等人也不磨蹭,下了马后,即刻上船。   直至双脚踏在甲板上,燕筱筱一直紧绷的神经才微微放松,她靠在船舷上向不住远离的码头望了望,奇道:“我以为驻守码头的凌逑军队,不会放我们轻易离开,想不到竟丝毫未做留难。”   顾风扬等人相视一笑,前者拿出了一枚手令,“他们当然不肯轻易放我们走,不过若是见了凌逑摄政王的手令,也只能依命行事。”   燕筱筱盯着他手上的令牌,诧异道:“白凌天竟然将摄政王的金令给了……不对,这不会是你们偷得吧!”   众人齐声大笑,慕月说道:“公主还不知道吧。顾先生是位仿造的圣手,只要是他见过的东西,都能仿造个一丝不差。”   燕筱筱立时向顾风扬刮目相看,“想不到先生还有这种本事。”   顾风扬轻捋胡须笑道:“雕虫小技罢了。”   燕筱筱这时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东西要给白夜,遂向谨兰说道:“把东西给我吧。”   谨兰立时从贴身的衣襟里掏出了一个小布袋,双手递给她。   燕筱筱打开布袋,将里面的那枚白玉扳指和金印倒出来,送到白夜面前。   后者眼见这两样东西竟然在燕筱筱手上,不由得面露讶色,追问其来源。   燕筱筱便将今天南若叶突然造访驿馆,并将这两枚物件藏在放置东珠的锦盒中,一并交给自己的事情讲述了一遍。   “所以,我才会硬闯皇宫,去找你们。”燕筱筱说着,把扳指和金印放到白夜手里。   后者将两样东西拿在手中,目光微闪,似在琢磨什么。   燕筱筱见他神情有异,便出言问道:“怎么了?”   白夜抬眼望了她片刻,忽而笑叹一声,“看来,我们都轻视了这位摄政王妃。”   燕筱筱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白夜沉吟了片刻,才又开口。   “前几天,你告诉我这两样信物可能被藏在摄政王府的角楼里后,我就潜到那里去探查了。但一连寻了数日,并没发现那里有可以藏匿东西的地方。而且随着我们在凌逑待得日久,白凌天的态度也日益敏感。我将此事上禀父皇后,很快就接到了父皇的密令,命我刺杀白凌天。”   燕筱筱闻言微怔,瞬即恍然,“原来你安排我和顾先生他们先行撤离,是因为你要向白凌天动手。”   白夜点头,又看了看手上的扳指和金印,“那摄政王妃南若叶之前故意跟你提那角楼,多半是猜到了我们的意图,所以有意试探。后来我几番到角楼查探,只要她勤加留意,应该不难发现有人潜入角楼的蛛丝马迹。南若叶很有可能就是由此确定了自己的推断。”   “确实如你所说。”燕筱筱一边回忆自己与南若叶接触以来的种种,一边缓缓点头,没多久又皱眉道:“那她为什么又会把这扳指和金印送到驿馆?难道是……”   白夜知她心思机敏,只需知道其中细节,很快便会猜出其中的前因后果。   “不错。南若叶一定已经猜到了白凌天的野心,可她并不想他继续在这条道上走下去。至于她这么做的原因,那就应该是……”   燕筱筱摘下鬓间那珠并蒂金莲,拿在手中轻轻把玩,“因为她深爱着白凌天,不想他以身犯险。所以才把这两件东西交到我们手上,以此来绝了白凌天的念头。”   白夜点头,“她特意在白凌天预备对我们发难之际来给你报信。既是救我们,更是在救白凌天。”   “不错。如若白凌天真的对你出手。大魏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结下这样的强敌。白凌天的结局,要么胜,要么就是死无葬身之地。当然凭着魏国的实力,当然以后者的可能性居多。”   白夜由衷的赞了一句,“这南若叶确实不是一般的女子。”   燕筱筱默默看着白夜将扳指和金印放回布袋里,语气平淡道:“能被这样的女子钟情,白凌天是幸运的。希望他也能就此收手。”   白夜却只是乏善可陈地勾了勾唇角,目光眺望向远处的海面,“这白凌天对血统与权利的欲望太过执着,只怕不会这么容易就放弃了。”他说着,指向自己一直看着的方向,“那里有一艘快艇,从我们离开码头起,就一直远远的跟着我们。”   他们的船舶体型巨大,虽然乘坐起来宽敞舒服,但速度终究是不及快舟小船,尤其对手还是最擅海战的凌逑国。   所以他们这样一艘巨舶,是根本不可能甩掉凌逑的快船的。   以燕筱筱现在的目力,根本看不到那艘尚在远处的船只,遂将目光从海面上收回,视线滑过白夜带了几分凝重的侧脸,不由得停住。   “你是在担心白凌天会追上来吗?”   “白凌天是一定会追上来的。”白夜摇头,“我只是在想白凌天这几天的态度转变。”   “哦?白凌天这几日有什么异样的表现吗?”   白夜转头看向燕筱筱,“你这段时日并不曾与白凌天接触,所以不似我这般,能察觉到他的些微变化。怎么说呢。在我们刚到凌逑的那段时间,白凌天可能是因为无法摸清我们的来意和底细,所以一直是按兵不动的以观察、监视为主。可自从我请示过父皇,并得命要刺杀他之后,白凌天立时有所动作。南若叶应该就是察觉到了这些,才来与你送信的。” 第三百七十六章 情理   听完白夜的话,燕筱筱神情一凛,立时猜到了其中的深意,“你是说。有人将你要刺杀白凌天的事,告诉给了他。皇上与你传递的指令,应该是极其机密的,能获悉这一类此类消息的人,应该屈指可数……难道说,又是你父皇有意为之?”   鉴于魏帝以往的种种作为,燕筱筱很难不怀疑这一次会不会又是白湛在有意磨难自己的儿子。   白夜思忖着摇头,“白凌天的身份敏感,这其中更牵扯到先圣祖皇帝与废帝的旧事,父皇不会这么做。”   燕筱筱眸光微闪,“那既是说,在魏国高层,有人故意将这个消息泄露给了白凌天。这是要你有来无回啊!”   白夜转头望向大魏的方向,“恐怕,一直以来与白凌天真正有染的人,并不只是废太子白霁而已。”   燕筱筱深谙皇室成员为挣权夺位而使得种种龌蹉手段。   从前她在凤国时,以她为首的皇室和朝堂大臣尚且斗个你死我活,更不用说是在皇族成员繁盛、家大业大的魏国。   所以不用继续深说,燕筱筱也能猜到个大概。   “那你预备怎么办?”   白夜转睛望住她,“筱筱在替我担心吗?对我来说,只要你在我身边,一切困难都不值一提。”   燕筱筱神情一顿。   自从来到凌逑,大概是因为同仇敌忾的缘故,所以两人之间几乎忘了他们之前在孤岛上的矛盾。   此时归魏在即,自己未来到底是去是留,便又难免重新再提。   面对白夜,她不曾给过别的答案,过去如此,现在如此,未来亦是如此……   眼见燕筱筱不答话,白夜眸子中的神采渐渐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浓得化不开的幽沉。   正如白夜所说,白凌天是不会放过他们的。   就在巨舶离开凌逑的第二天早上,二十艘凌逑战船便出现在了巨舶后方的海域。   凌逑的船快,不过半个时辰左右,就追到了巨舶的近前。   白凌风站在船首,向着站在巨舶甲板上的白夜拱手道:“昨日是中秋佳节,又是凌逑与大魏签署协约的日子。太子殿下只说是要带着夫人到海上赏月,却怎地突然仓促离开,可是嫌我凌逑招待不周?”   白夜俯视着下边的白凌风,拱手回礼道:“重阳在即。父母在,不远游。本宫身为太子,自是天下万民的表率。际此重阳佳节,本宫自当回魏,在父皇母妃膝前尽孝。我们走得是仓促了些,还请凌逑帝和摄政王勿怪。”   白凌风露出为难的表情,“可是我今日受皇命而来,无论如何也要请殿下回去。一来,是两国之间合作的某些条款尚未尽善;二来,我们尚未尽地主之谊。若让太子就此回去,实非我凌逑的待客之道啊!”   眼见白凌风如此“盛情难却”,白夜微微一笑,“怎么?若是本宫不回去,摄政王还预备向本宫动手吗?”   白凌风笑容转冷,随着他抬起右手,那二十艘战船迅速将白夜的巨舶围在了中央,千余名凌逑士兵纷纷弯弓搭箭,将箭尖对准了巨舶。   白夜环顾了一下剑拔弩张的凌逑战船,挑眉轻笑,“这就是你们凌逑的待客之道吗?”   白凌风故作歉然地拱了拱手,“皇命难违。还请太子殿下体谅。”   “摄政王来得这般匆匆,也不知是否回过府上看看。”白夜勾了勾唇角,慢慢摊开自己的手掌。   白凌风看见他手上的东西后,神色剧变,“……不知我家传之物,怎会在太子手上?”   白夜将掌上的金印和扳指拿起,神色淡然道:“摄政王留着这些废帝的旧物,意欲何为啊?”   白凌天的目光瞬间变得的阴鸷冷厉,“只是留个纪念而已,并没有什么意图。”   白夜将目光从自己的手移到白凌天脸上,“白兄现在贵为凌逑摄政王,实在不应该再留着这么敏感的东西。说到底,这两样物件还是属于魏国的。不若本宫替你处理了吧。”他说着,便手掌微倾,作势要把扳指和金印扔入海中。   “别扔!”白凌天急声出言制止,他阴沉地盯了白夜良久,才冷冷地问道:“太子是如何盗得这两样东西?”   “盗?”白夜收拢五指,“摄政王这么说可真是冤枉本宫了。这两件东西,是摄政王妃亲手送到驿馆的。”   白凌天震惊道:“若叶?”   这时,燕筱筱出现在白夜身边,向着白凌天说道:“摄政王还不明白王妃的心意吗?”   白凌天周身微震,面色阴晴不定,显然心情十分复杂。   他与南若叶做了七年的夫妻,枕边人的心意他又怎会不知,南若叶对他也是一样。   燕筱筱见他仍犹豫不决,便将那扳指和金印自白夜手中拿过,“一个是今时今日伴你左右的眼前人;一个是旧时旧日不切实际的白日梦。该如何选择,摄政王难道还想不明白?”她说着,毫不迟疑的将那两样东西扔了出去,在海面激起了两朵不大不小的水花。   白凌天倒抽一口气,瞪大双眼直直地盯着那两枚支撑了他三十二年皇帝梦的信物迅速沉入水中,伸在半空中的右手缓缓落下,片刻之后,他猛地抬起头,一双猩红骇人的眼阴狠狂怒地瞪向了燕筱筱。   白夜立时伸出手,将燕筱筱护在身后。   白凌天恶狠狠地盯了燕筱筱半天,眸底思潮起伏、翻涌不定,目光在落到她鬓间的那朵并蒂莲后,忽而一颤,眼中的狠厉之光也随之慢慢褪去……   他用手捂住眼睛,向后踉跄了半步,良久,方长长的叹了一声。   “罢了。既然这是她的愿望……”   最后几个字白凌天并没有说出口。   就像白夜之前所说的那样。   那枚白玉扳指和魏帝金印是支撑白凌天所有幻想的根基。   现在支点没了,他苦苦搭建了近三十年的大厦也随之崩塌倾覆。然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是他的妻子,那个他此生最爱的女人…… 第三百七十七章 归魏   白凌天低着头,向手下的那些战船摆了摆手,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船上的凌逑士兵立刻放下箭矢,驾驶着船只缓缓撤离了巨舶。   他的背影有些失意,再不复先前的意气风发。   大约是知道南若叶故意将扳指和金印交给自己敌人的这件事对他冲击不小,所以白凌天再没有与他们说话。   眼见凌逑的战船远去,燕筱筱暗自松了一口气。   白夜却有些玩味地说道:“娶了这样一名聪明睿智的女子,白凌天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呢?”   燕筱筱伏在船舷上,“南若叶深爱着他,做得这些事,也是出于这个理由。白凌天应该是幸运的吧。”   白夜看着她的侧脸,笑问道:“你如何判定白凌天会选择南若叶;而不是一时激愤,对我们出手呢?”   燕筱筱理所当然道:“一方是真情挚爱;一方是黄粱一梦。只要有些头脑的,都该知道如何选择。”   白夜微垂下眼,似低喃,又似自言自语,“是啊。如此明白浅显的道理,筱筱你这么聪明,为什么还参不透呢?”   燕筱筱搁在船舷上的手紧了紧,但到底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注视着海面上不住远去的凌逑战船。   半晌之后,一只温暖的大手覆盖在她被海风吹得微凉的手背上。   燕筱筱的目光顺着那只手,一路上移到对方脸上。   白夜微笑着道:“筱筱,我们该回家了。”   燕筱筱望着他清俊明澈的笑颜,一时有些恍神。   直至听到身后慕月等人的欢呼声,她才回过神儿来,向后方望去。   只见在西方的海面上,遍布了大大小小近百艘战船,正迅速滑过大海,向他们飞驰而来。   所有战船的船头都高挑着一面“魏”字大旗。   竟然是大魏的战船舰队来迎接他们了!   看来这一切应该是白夜提前安排好的。刚刚即便白凌天不撤兵,他亦不可能有任何胜算。   难怪白夜明知白凌天不会放过他们,却仍表现得如此镇定。   从凌逑到大魏的距离,即便是用飞鸟来传递消息,没有个六七天的功夫,也不可能如此及时地调来这样一支战力强大的舰队。   可见白夜早已预先算准了后来会发生的一切,并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说到底,最后的赢家一直都只有白夜一人!   这男人的心机周密仔细得让人心惊,亦让人害怕。   白夜轻轻环住她的肩膀,“我说过,无论如何我都会护你周全。只要,你在我身边。”   听着他在自己耳边柔声低语,燕筱筱只觉心中五味杂陈……   ……   三天之后,他们的舶船靠岸,命舰队回归本部后,白夜带着燕筱筱等人骑马乘车返回了帝都。   当他们回到太子府时已是八月底。   白夜回府休整了一晚后,第二天一早便进宫上朝去了。   因他仍需在下朝后,单独向白湛报告离开帝都后所发生的一切,所以命人向府上传信,会回来得晚些。   燕筱筱正在自己的房中整理东西,却听白霜的声音从院门的方向传进来,“筱筱,你可回来啦!玩得开心吗?”   燕筱筱早猜到白霜会在第一时间来太子府找自己,这位公主是最爱凑热闹的,怎么会对自己这一个多月的遭遇不感兴趣。   所以在听到白霜那与金枝玉叶、大家风范,完全不相符的聒噪声后,燕筱筱只是揉了揉开始隐隐作痛的额角,“白夜带我出去,可不是玩去了。”   白霜点头如捣蒜,“我知道,我知道。你们是办正事去了嘛!快给我讲讲,你们是如何混入白鹭书院的,肖家铁矿真的闹鬼吗?这之后又是怎样整治贪官污吏的?还有你们最后是如何从凌逑脱险的?筱筱,快讲嘛!”   燕筱筱看着完全不知愁滋味的白霜,心中默默的叹了一声。   白夜处死白霁的事,因得了白湛的指示,所以一直是秘而不宣的。对外,白霁这个废太子仍处于幽禁中。   料来过些时日,待事情平稳后,官方才会放出白霁暴毙的消息,将他的死讯公之于众。   天家的父子兄弟,向来先论的都是君臣,然后才谈亲情。在皇权争夺的这条路上,从来都是腥风血雨、没有任何温情可言。   此刻,如果白霜知道自己的九哥奉父皇之命,亲手杀了他们的大哥,她还能如此无忧无虑的吗?   眼见燕筱筱目光沉郁,白霜试探着问道:“你不会跟九哥又吵架了吧?”   燕筱筱抬眸。   吵架吗?也算,也不算吧……   “恩,就是在有些事情上,意见不统一罢了。”   白霜一脸紧张兮兮地道:“这段时间,你还是跟九哥好好的吧。最好赶快给我生个侄儿。”   “你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燕筱筱微窘,再不理会白霜,转身继续归置东西。   白霜却一本正经道:“我说真的呢!我听说,父皇有意正式为景和郡主和九哥指婚了。你不急,我可替你急。”   燕筱筱手上的动作登时一顿,片刻后,才轻描淡写地“哦”了一声。   白霜眼见她的反应如此平平,立时露出一副“皇帝不急太监急”的表情,一把抢下她手上的东西。   “筱筱,我跟你说认真的呢!我听说父皇已经定下,要在九月九重阳宫宴那一天,替九哥指婚了!”   燕筱筱垂眸默了片刻,随即才抬眼迎视着白霜,缓缓缓说道:“他娶谁,不娶谁。从来都是与我无关的。”   白霜似乎不认识她一般,怔怔地望着燕筱筱,“筱筱,你真的不在乎九哥娶别人吗?”   燕筱筱别开眼,望向窗外,“不在乎。”   “你!”燕筱筱满不在乎的样子令白霜又气又恼,她双手泄愤般地用力挥了一下,“好!你们俩的事儿,我不管了。一个两个的,真是气死我了!”   目送着白霜愤愤不平的背影远去,燕筱筱默默关上了房门,接着才有些脱力地依着门板滑坐到了地上。   她闭着眼,捂住心口的位置,口中无声地念着。   不在乎吗?不,是她不敢在乎,不能在乎…… 第三百七十八章 德妃   那一天之后,太子府的日子一切如常,白夜照例每天上朝下朝,燕筱筱也依旧在他的书房当差。   白夜从来没在她面前提起过,白湛预备为自己指婚的事。燕筱筱也从来不主动开口过问。   在他们回府后的第七天,小妖便也被带回了太子府。   不知是不是这孩子异于常人,特别具有灵性,小妖见到燕筱筱后,小手一直抓着她的一缕头发不放,水汪汪的大眼睛似乎也在默默控诉,不满燕筱筱之前把自己一个人丢下的事情。   燕筱筱眼见此景,自是哭笑不得,与此同时,一种别样的情愫开始在胸臆间无声蔓延,那种情愫虽然很陌生,但她大约知道,那,是母爱……   “小妖,干娘,不,娘亲发誓,以后再也不会与你分开了,好不好?”   不知是不是听懂了她的话,小妖咯咯地笑了起来,胖胖的小手也终于松开了燕筱筱的头发,反而去摸她的面颊。   在那温软的小手触碰到自己的脸的一刻,燕筱筱怔了怔,随即眼眶微热,她低头亲了亲小妖鼓鼓的小脸,“小妖,娘亲一定会保护好你。”   ……   这一次的离别,让燕筱筱对小妖更为钟爱,她现在每日除了到白夜的书房当值,便是悉心地照顾小妖,母女俩的感情日益精进,日子过得倒也算踏实舒心。   很快,九月初九到了。   重阳佳节,又称老人节。在魏国是一个很重要的节日。   这一天,人们要插茱萸,饮菊花酒,吃重阳糕。   作为大魏的太子,按例,白夜要带领众皇子,跟随魏帝白湛到帝都以北的明阳山上登高踏秋,行了祭祀礼后,再回宫参加重阳宫宴。   这种宫廷盛宴是款待皇亲贵胄以及朝廷大员的,燕筱筱这样身份尴尬的外族女子,自然是没有资格参加的。   今晨,白夜临走前,特意命府上的厨子给燕筱筱做了两盘精致的重阳糕。   晌午,银心将刚出锅的糕点和一小壶菊花酒送到了燕筱筱住的小院。   燕筱筱正拿着一个拨弄鼓哄小妖玩,她望了一眼那两盘热气腾腾的重阳糕,“放这吧,我想和小妖再玩一会。”   银心大约也瞧出了她的心不在焉,把点心和菊花酒放下后,就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燕筱筱就这样一个人在屋里哄着小妖,眼看着热气蒸腾的重阳糕一点点凉透,却也未动上一口。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院门被人推开的声响。   燕筱筱闻声向窗外望去,这才发现,天竟然已经黑了。   院中,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正由一名太监引着,向她的房间走来。在她的身后,竟跟着即将成为白夜妻子的准太子妃,曲华裳。   燕筱筱望着窗外的情形,眉心慢慢拢起,但还是唤来了奶娘,待其将孩子抱走厚,燕筱筱起身整了整衣衫,打开了房门。   曲华裳见到站在门边的燕筱筱,紧走了几步,来到近前,向她低声道:“公主,这位是德贵妃娘娘。是……太子的母妃。”   燕筱筱听到曲华裳的介绍,却丝毫不觉得意外,刚刚她从窗子里向外瞥时,就大抵猜到了来者的身份。   头戴只有贵妃才有资格佩的七尾凤钗,由宫中的太监伴行,还能自由出入太子府,除了白夜的生母德贵妃以外,也不做第二人想了。   “见过德贵妃。”燕筱筱依礼向对方福了福身。   这位德贵妃已年满四十,但因保养得宜,看起来也就三十多岁的样子。   在燕筱筱俯身施礼时,德贵妃正打量着她,“果然是位天仙似的人儿,难怪夜儿会如此念念不忘。”   她的嗓音低淳慈柔,听在耳中很是舒服。   燕筱筱不禁抬眼迎视向对方。   德贵妃望见她那双光华潋滟的眸子,不由得又赞了一声,“女娃儿真是生了一双好眼。”   “娘娘谬赞了。”燕筱筱垂下眼,向旁边让了一步,“请娘娘进屋说话吧。”   德贵妃微笑着点了点头,着太监在外边等候,迈步进了房门。   曲华裳也跟在她的身后进了屋子。   待德贵妃在主位上坐好后,燕筱筱才客套有礼地问道:“不知娘娘凤驾来此,有何吩咐?”   德贵妃上下看了看她,柔声问道:“听华裳讲,你不想怀夜儿的骨肉,所以一直在喝避子药。是吗?”   燕筱筱立时瞥向曲华裳,眼见后者把头又压低了一分,才收回目光。   “是。”   “为什么?”   燕筱筱闭了闭眼,“我与他注定不会有未来,所以我不想要。”   “……这样也好。”德贵妃点点头,“前些天,大相国寺传来了口信。看来国师推演的预言说得倒也不错。”   “预言?”燕筱筱皱眉,隐约觉得这其中大有文章,“还请娘娘赐示,您说的是什么预言?”   不会是自己在凤国被预示为祸国灾星的预言,都传到魏国了吧……   德贵妃徐徐说道:“一百年前,先圣祖皇帝在位时,当朝国师曾替魏国推演国运,他预言了大魏的繁荣昌盛,也预言了百年之后,魏国将因朝堂贪腐之风而陷于危局。唯有任一位冷心冷情到帝王,铁腕无情地施以重典,方能涤荡朝野、重振纲纪。吾儿白夜,正是他预言中的治世明君。”   “冷心冷情……”燕筱筱将这四个字在口中默念了一遍,唇角逸出一抹意味不明的轻笑,“原来如此……这,就是当今圣上不能容我的原因。看来,我就是白夜通往治世明君道路上的绊脚石了。”   德贵妃静静地望着燕筱筱,“国师曾言,夜儿会为情所困,若他勘不破这‘情’之一劫,将有黑凤降世的异象,那也预示着,大魏的国运将急转直下,直至气数耗尽……而且国师的推演,与近几任钦天监观测的星象也是不谋而合。”   燕筱筱笑叹一声,眼底与声调中,皆带了浓浓的嘲讽,“燕弃雪啊燕弃雪,你前世究竟做了什么,竟被这么多的先贤大圣视为祸国殃民的灾星。” 第三百七十九章 夺子   听到燕筱筱自嘲般的自言自语,德贵妃温婉如水的目光中带了一丝悲悯,“孩子,本宫知道你命苦。本宫也相信,夜儿心仪的姑娘,绝对不是心术不正、狐媚蛊主的妖邪。”   燕筱筱此时觉得胸腔似被压了一块巨石,憋闷得紧,只想尽快结束这次谈话,遂抬手道:“还请娘娘直言,您今天来找我的目的究竟为何?”   德贵妃沉吟片刻,似在斟酌该怎样开口。   “你可能还不知道,夜儿已经向皇上明言,太子正妃之位,除了你,他绝对不会娶旁人。”   燕筱筱抓住襟口的手紧了紧,垂眸道:“还请娘娘转呈皇上,也请娘娘放心。我,绝对不会与他成婚。”   德贵妃叹道:“哀家看得出来,你是个好姑娘。要怪,只能怪你的命不好。”   燕筱筱自嘲地勾了勾唇角,“是啊……我的命向来如此。”   德贵妃有些无奈地再叹一声,“可是夜儿的脾气,本宫了解。这天下间一旦有他认定的人或事,他是绝对不会放手的。”   想想这几个月来自己的境况,对于德贵妃这句话,燕筱筱倒是格外认同。   看着燕筱筱脸上的淡漠与无所谓,德贵妃慈和的脸上现出一分难色,“皇上和本宫也不是因循守旧的人,不会单凭预言和天象,便论断一个人的品性与未来。只要夜儿对得起他肩上担得责任,只要你的存在不会威胁到大魏。我们也不会强迫你离开夜儿,或是为此除去你。只是,夜儿是注定要登上那个位置的。可这世间的女子,他除了你,谁也不会再碰。而你……又不肯怀他的子嗣。如此一来,待夜儿百年后,又哪有皇子能继任魏国大统。”   燕筱筱终于明白了德贵妃的来意,她转睛望向一直默不作声的曲华裳,“所以,娘娘今天的来意,就是为了让我劝谏白夜,让他与景和郡主圆房,留下子嗣是吗?”   德贵妃正色地点点头,“不错。这是本宫的意思,也是皇上的意思。”   燕筱筱有些冷漠地垂眸轻笑,“抱歉。可能要让娘娘和陛下失望了。这种事我不会做。大魏将来的国运如何,白氏嫡系皇族会否就此断子绝孙,这一切,均与我无关。”   她或许真的是他们口中祸国魅主的亡国灾星,即便她打定主意不替白夜孕育子嗣,也不会圣洁到,去劝白夜让别的女人爬上他的床。   燕筱筱的回答,属实令德贵妃出乎预料,“你不同意吗?即便华裳怀了夜儿的孩子。以夜儿对你的钟情,华裳也是分不走他对你一丝一毫的宠爱的。”   这个时代是男尊女卑的时代,尤其是在帝王家,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哪个女人不是围着男人转的。   德贵妃这样跟燕筱筱说,已经是代表了魏帝,变相地给了燕筱筱承诺,许她待在白夜身边一辈子,即便无法给她一个名分,也不会计较白夜这一生只专宠她一人。   以这个时代的道德观来说,德贵妃或者说是魏帝白湛,对燕筱筱已经是仁至义尽,几可说是隆恩浩荡了。   可是想不到,燕筱筱竟如此桀骜不驯,不通情理。   燕筱筱自然不会期望他们这些古人,能理解自己这个现代人的处事原则,遂客套疏离的福身道:“请贵妃娘娘见谅,这个忙,我是不会帮的。”   德贵妃默默注视了她良久,确定她是认真的以后,才幽幽叹了一口气,“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先让你受些委屈了。”   随着德贵妃的话音落定,两名黑衣侍从如同影子般凭空出现在燕筱筱左右。   燕筱筱皱眉,“娘娘这是要干什么?”   德贵妃宁和而又不失威严地看着她,“本宫听闻,你们此次南下带了一个孩子回来。”   燕筱筱听她提及小妖,面色骤变,“她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孩子,不知娘娘提她做什么?”   “普通的孩子吗?”德贵妃神情冷肃,“可本宫怎么听说,她是祸世的妖邪异类。”   燕筱筱疾声道:“妖邪之说,纯属无稽之谈。她不过是个刚满月不久的婴孩,何来祸世之能?娘娘贵为帝妃,切不可听那些招摇撞骗的江湖神棍胡言乱语!”   德贵妃微垂了眼眸,“本宫可不认为禅音法师会是那种招摇撞骗的神棍。”   燕筱筱的呼吸登时一窒。   这时,德贵妃已下令把孩子带走,随即便有两个随行的嬷嬷向小妖和奶娘睡的房间走去。   “不!不要带走我的孩子!”燕筱筱想也不想的就要冲过去阻拦,可立时就被那两名黑衣侍从按住。   没多久,那两个老嬷嬷就带了熟睡中的小妖走出了房间,奶娘虽也一路跟出来,但却不敢上前阻拦。   燕筱筱失声祈求,“娘娘,您怎样对我都可以,但请不要带走我的孩子!”   “你是夜儿的心头肉,动了你,只会伤了我们母子的和气。”德贵妃轻轻一笑,看了眼小妖后,挥手示意嬷嬷们把孩子带走。   “在夜儿有自己的子嗣之前,这来历不明的妖邪之女,还是不要继续留在太子府上的好!”   眼看着嬷嬷们就要抱走孩子,燕筱筱拼命的想要阻拦,大约是预感到了什么,小妖开始哇哇大哭。   就在整个小院闹得不可开交时,白夜突然回来了。   他看到那两个黑衣侍从按着燕筱筱,立时冷声命令他们放开,侍从们不敢不从,当即松开了燕筱筱。   燕筱筱几步冲到白夜身边,心知现在唯有他能帮自己留下孩子。   “白夜,他们要带走小妖,快把孩子要回来!”   白夜安抚了一下燕筱筱后,向着德贵妃请安施礼,“儿臣拜见母妃。”   德贵妃应了一声,随即看向大哭不止的小妖,“夜儿,你怎么说?”   白夜默默地看了眼被嬷嬷抱在怀中的小妖,随即侧身让开了路。   德贵妃回了赞许的一笑,转身帅众离开。   燕筱筱难以置信地看着白夜,“你让他们带走了孩子?你竟让他们把小妖带走?” 第三百八十章 往事   燕筱筱甩开白夜的手,就想追出去,把小妖抢回来,却被白夜一把抱住,困在怀中。   “筱筱。小妖的身世十分复杂,我们留不下她的,刚刚父皇还为此特意召见了我,就是让我们把孩子交出去。”   燕筱筱摇头,“我不管她的身世如何,小妖是她母亲托付给我的。我已立誓要抚育她长大,小妖就是我的孩子,谁也不能带走!”   白夜微恼地抓住她的肩膀,“那不是你的孩子。她是那个琉璃的孩子!”   燕筱筱咬牙道:“琉璃临终前将孩子托付给了我,为了小妖,她已魂飞魄散了!我既答允抚育小妖,便会待她视如己出。怎么就不是我的孩子了?”   白夜抬起她的下颌,逼她直视自己,“筱筱,你听我说,我们以后会有自己的孩子的。小妖……你还是放她走吧。”   燕筱筱定定地迎视着白夜,泪水瞬间滑落,口中喃喃道:“我们的孩子?不……白夜,我们注定不会有自己的孩子的。我这一生都无法拥有子嗣……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还要把小妖从我身边带走……”   过激的情绪剧烈起伏,使得燕筱筱心口的气血一阵翻腾,刺目的鲜血立时自唇角滑落。   在摇晃不定,渐渐模糊的视野中,白夜一惯镇定的脸上现出了一丝罕有的慌乱,他呼唤自己的声音也越来越小,越来越遥远……   ……   当燕筱筱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身体和头脑都有些昏沉沉的,她呻吟着揉了揉额角。   下一秒,自己睡着前的情形砸入了她的脑海。   孩子!小妖!   燕筱筱一下坐起身,可是因起得太猛,眼前瞬间有些发黑,只得捂着眼睛靠在床头。   自己这是怎么了?好像最近的身体状况不是很好,这种事情之前并没有出现过……难道是那药针的效力?   燕筱筱缓了缓后,感觉到那股眩晕慢慢退去,才又睁开眼睛。   可是望见坐在不远处的人后,她的目光不由得一紧。   此时,坐在桌边,缓缓饮茶的蓝衣儒士,竟是她的师祖,白夜的授业恩师,戚辛。   戚辛见她醒了,放下了茶杯,“醒了。感觉怎么样?”   燕筱筱起身施礼道:“弟子见过师祖。”   她的语气恭敬中却带了分冷漠疏离。   不错,她不会忘记,当初戚辛给自己的药中,所下的情毒。   戚辛清楚燕筱筱已经知道了这些,可开口的语气依旧十分寻常,“关于那药的事,你已经知道了吧?”   燕筱筱呼吸停顿了一下,“是。”   戚辛用手指轻轻滑着手中的茶杯,“你可知我为何赐你那种药?”   燕筱筱皱眉,心中虽有种种臆测与愤怒,但却只是沉默以对。   “罢了。”戚辛叹了一声,目光从燕筱筱的脸上,滑到了她的胸口处,“你胸前的凤形胎记是何时显现的?”   听到戚辛的话,燕筱筱下意识地摸着自己的胸口,“师祖此话何意?您说这是胎记?难不成这印记不是后来形成的,而是生来就长在我胸口上的?”   戚辛仰头叹道:“这真是天意难违啊……”   燕筱筱默默注视着神色怅然若失的戚辛良久,才缓缓问出最近一直压在自己心底里的一个疑问,“师祖。我的师父,她是幽夜皇族的嫡系子孙,是吧?”   戚辛听到她的话,神色立变,他虽然没有立刻回答,但那表情,已等若是默认了。   “果然如此……”燕筱筱皱眉轻叹。   那一天,听到肖禹说,自己复述柳雪晴酒后说的那段话,乃是幽夜皇族得密语后,燕筱筱便隐约猜到柳雪晴跟幽夜皇族应该大有渊源。   燕筱筱这样想着,便起身从床头的小柜中拿出了一个檀木盒,打开盒盖厚,取出了一串色泽奇异的手串,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幽夜皇族族长苏嫣然时,对方赠与自己的。   “这手串是幽夜皇族之物,当时苏嫣然赠与我时,我就觉得有些眼熟,后来仔细回想,该是我小时候在师父那里见过。后来我又在偶然间得知,师父竟然通晓幽夜皇族得密语,这才隐约猜到,师父很有可能就是苏嫣然的亲生妹妹,那位自幼离开幽夜族车队的皇室嫡女。”   戚辛看着燕筱筱手中的手串,闭了闭眼,似是正在勾起某些令他十分痛苦的往事,良久,戚辛才缓缓开口,将那段尘封的陈年往事徐徐道来。   确实如同燕筱筱猜测的一般,柳雪晴,正是幽夜皇族得嫡女,苏嫣然的亲生妹妹。   她的本命叫苏晴雪,因不想像先辈那样,以为人消灾抵难,来维系幽夜皇族的尊严来过活,所以在九岁那年,偷偷离开了车队。   这之后,柳雪晴偶遇戚辛和他的父亲,经过几番波折,辗转被戚辛的父亲收留,因其父已不再收徒,所以柳雪晴便挂在了戚辛的门下,与戚辛以师徒相称。   戚辛的父亲是一位隐世高人,名唤戚榕,因一生未娶,所以膝下并无子嗣,戚辛乃是他晚年收养的义子。当时的戚榕已年逾百岁,他身怀超凡入圣的医术与推演之术。戚辛和柳雪晴各自继承了其医术与推演占卜之术的衣钵。   大约是因为出身自幽夜皇族的原因,柳雪晴在推演卜卦方面天赋异禀,年纪轻轻便已超越了自己的授业师祖戚榕。而关于自己的身份,柳雪晴也并不曾刻意隐瞒。   这些过往,戚辛未加详述,只用只言片语便草草带过,从柳雪晴收养了燕弃雪之后的事情,才开始详细讲述。   当年的柳雪晴受先昭阳太子妃临终之托,收留了燕弃雪后,便曾为其推演命数。   其结局令柳雪晴十分震惊,因燕弃雪的命格正应了五百年前,大凤国建国时钦天监留下的那道谶语,是祸国妖星之象。   根据柳雪晴推演的结局,燕弃雪在长大后,会一手促成凤国败亡,而那之后,她的命数亦尽,会年纪轻轻因背负亡国的灾业,就此暴毙而亡。 第三百八十一章 命数   在那之后柳雪晴又推演了数次,得到的结论皆是如此。柳雪晴心底颇为犯难。她也曾想过,以幽夜族替人消灾抵难之能,来帮燕弃雪抵掉这命中的灾祸。可燕弃雪命数之诡谲,非是以她一人之能便可解决的,即便柳雪晴肯舍了性命,也不见得就能帮燕弃雪抵掉她命里的灾祸。   柳雪晴为此一筹莫展,唯有去找她名义上的师祖,实则为其授业恩师的戚辛的父亲,戚榕商量。   彼时戚榕已一百一十二岁的高龄,寿元将尽。他见柳雪晴为燕弃雪的命格伤神伤心,终是不忍,遂凭借自己超然于世的医术和占卜之术,为燕弃雪谋得了一分生机。一分不用背负祸国之名,并于英年暴毙的厄运的生机。   那既是以柳雪晴幽夜皇族之能,再融合戚辛高超的医术,于年幼的燕弃雪身上下了一道咒术。隐去其胸口凤形胎记的同时,亦稍稍篡改了一些她的命格。   只要不是燕弃雪成心为之,凤国就不会因她而覆灭,而燕弃雪也不用因祸国殃民而至己身暴毙而亡。   只是天命难改,更何况燕弃雪的命格诡谲,这道咒术具体能起到多大的效力,能维持多久,就不得而知了。   众所周知,幽夜族替人挡灾,是要付出代价的。只是这一次替燕弃雪施下这咒术,会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柳雪晴在施展咒术之前也不知道。   直至结束之后,柳雪晴表现出了异样,他们才知道这咒术的代价。   柳雪晴失去了一部分记忆,关于替燕弃雪推演命格,及自己为其施下咒术的这些事,她都不记得了。还有就是,她忘了自己与戚辛之间的部分往事,以及那些往事中所蕴含的感情……   不错,彼时的柳雪晴已与戚辛互相心生爱慕,但因二人名义上为师徒,这段感情实不容于世,所以二人虽彼此钟情,但不敢挑明,更不能挑明。   上天是公平的,当你向上苍祈求一件事时,总要做出等价的交换。   柳雪晴不想舍弃自己与燕弃雪之间的师徒亲情,那就只能舍了她与戚辛之间的爱情。   只是这些,最终全部从她记忆中抹去了……   讲到这些事,戚辛的容色虽然还算平静,可眼底却尽是掩盖不去的痛苦,他停顿了良久,才又接着讲到。   “那道咒术,虽然可以替你消解命中的灾祸,但毕竟是逆天而为,亦有些副作用,那就是使你的身体过于羸弱。一旦调养不当,你很有可能会于幼年夭折。为此,我斟酌了一副药方,让雪晴每日熬好与你喝下。那副汤药,你一直喝到了十四岁。这个你还记得吧。”   听着戚辛的话,燕筱筱已面无血色。   在她继承自燕弃雪的记忆里,确实如同戚辛所说的那般。   从燕弃雪有记忆开始,就每天都要喝一种汤药。   “那药……那药不是助我练功的吗?”   戚辛摇头,“雪晴待你视如己出,她替你施下那道咒术后,因失去了一部分记忆,便也忘了这些。若是她知道你的情况,必然昼夜忧愁。所以这件事,我并没有告诉她,只说那药是帮你强身健体的。待你年满五岁时。我又根据你的体质和那药性,为你量身打造了一套内功心法。让雪晴传与你,督促你每日修习,用以强健你的体魄,尽量延长你的寿命。”   燕筱筱神情讷讷地跌坐回床上。   不错,燕弃雪修习的内功心法确实很有些奇怪。这在自己初初附在她身上以后,便有所察觉。   “只是,为保平安,有一件事你需得回避。”戚辛说着,看了看她,“那便是不可怀孕生子。”   燕筱筱听到这里,猛然抬头,“所以……师祖才赐我那样一副药。”   当时戚辛给她药之前,还曾替燕筱筱把过脉。   自己虽与戚辛接触的次数不多,但每次他的言行似乎都有些古怪。现在回想起来,怕是都是在斟酌她这自胎里带来的病症之事。毕竟,知道这件事的,只有戚辛而已。   而且在前世,燕弃雪确实因怀孕流产,以至内力尽失,身体状况也随之急转直下。   原来,戚辛给她那样一副药,不是要害自己,而是……为了保她的命……   “谁又料得到造化弄人,你并没有把那些药足量服食。”戚辛叹了一声,“本来依照我的药方,和那套内功的辅助作用,若是你一直留着雪晴身边,避世隐居,应该能保你五十年的寿元无虞。只要状况平稳期间,你可与常人无异,即便最高明的医者,也是无法通过脉象诊断出你的真实情况。”   “只是,我万没想到,已为皇室弃女身份的你,会再次回归大凤。凤国朝堂风云万变,似我这种世外之人,不便出入,所以对于你的情况,难免鞭长莫及。”他说到这,又叹一声,“这一切怕是命中注定吧……你回朝不过短短一年,就阴差阳错的失去了那套修习十余年的内力。这之后,若是你能修身养性,活到三十四五岁也是不难。只是,最近这一两年间,你的心绪大起大落。情绪上的剧烈波动,对你的身体最是有害。眼下,你胸口的凤印显现,怕是那咒术也就此破解。因此,你的身体才会每况愈下,更显示出了这些征兆。”   燕筱筱捂住自己的胸口。   记得早在她当初出谷还朝,拜别柳雪晴时,师父就曾反复叮嘱自己,切忌性情的大悲大喜。   再回想起自己因小妖被带走,而呕血的情形。   看来……这些都是她身体出现问题的征兆。   燕筱筱缓缓呼了一口气,神色还算平静地问道:“还请师祖直言相告。我……还能活多久?”   “长则两年,短则……一载。”   燕筱筱的呼吸瞬间停滞,就连发丝都凝固不动了。   忽然之间,她终于明白了。   柳雪晴也好,苏嫣然也罢,她们都曾预言自己命中有一大劫。   燕筱筱一直想不明白此劫为何,现在,她终于知道了…… 第三百八十二章 面君   戚辛似在与燕筱筱说,也似在自言自语的低声喃喃。   “雪晴为了你,不惜动用她最不想用的幽夜族消灾之术。本想着会就此规避你的厄运,谁又想得到,千算万算……人算终不如天算。兜来转去,谁又逃得过这‘天命’二字呢……”   久久,燕筱筱才低眸续道:“这件事,可否请师祖瞒过师父……还有白夜。”   “雪晴那,或许还能暂时瞒下。可白夜这边。”戚辛摇了摇头,“他现在的医术已经与我不相上下,于他自然是再也瞒不下去了。”   “说的也是,如果不是他诊出了什么,应该也不会请师祖前来了吧。”燕筱筱慢慢点了点头,随即轻轻道:“师祖,我有些累了。可否容我独自歇息?”   戚辛叹了一声,将手上的茶杯搁回桌上,默默的起身,走了出去。   燕筱筱一下滑倒在床上,她用手背遮住眼睛,心底一片凉凉的哀悸。   燕筱筱默默地想。   如果,当初自己听师父的劝告,不要踏出她们隐居的山谷,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些事情了呢……   无论是自己的师父柳雪晴,还是幽夜族的族长苏嫣然,都曾推演过她的命格,说她此一世命运多舛。   看来,她们说得一点都没错……   她这一世,无论是命理,还是身体,都注定是多灾多难、不得寿终正寝的结局。   前一世,即便燕弃雪不跳下城头自尽,料来也活不长久了吧……   燕筱筱慢慢地拿下手,没有焦距的眼,空洞地望着头顶的床幔。   不过话说回来,自己早就是个亡灵了,能异世重生,已经是赚来的了不是吗?   这样想过之后,燕筱筱反倒有些释然了。   两年……只剩不到两年了……   ……   自那一晚,白夜诊出燕筱筱的病情后,便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疯狂地查阅古今中外的各种医书典籍。   当燕筱筱再见到他走出书房时,已是五天之后。   短短五天的时间,他整个人都憔悴了不少,形容很有些狼狈。一看便知他定是不眠不休地彻夜翻看医书,推敲燕筱筱的病情来着。   只是,医者不是圣人,不是万能的……   燕筱筱看着白夜消瘦的面颊,心底浮现过种种心绪,爱的、恨的、怒的、怨的、伤的、痛的,百转千回,最后都化作淡淡的惆怅。   不知不觉间,已忘了自己还在为小妖的事与他置气。   是啊,她已活不过两年了,即便硬把小妖留在身边,自己还能护她多久?   现在在死亡的面前,自己和白夜从前的那些恩恩怨怨、是是非非便如过眼云烟般不值一提,渐渐消散……   “够了。不要再逼自己了……”   “师父都告诉你了?”白夜眉峰一颤,“如果我能早些发现……”   “白夜。”燕筱筱阻止他在继续说下去,“别再为我的事费神了。”   “小妖的事,我很抱歉,我确实无能为力……”   燕筱筱捂住他的嘴,“够了,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   白夜一把抓住她的手,“筱筱,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燕筱筱鼻子微微发酸,“凭师祖的医术,都无可奈何。你又何必难为自己。”   “我不会放弃。”白夜摇头,抓着她的手按在心口的位置,“相信我。我一定会医好你。”   燕筱筱眼睫微潮,“好。”   白夜将她拥入怀中,“我要先进宫一趟,然后出京去寻一位在山中修行的方士。”   “方士?你要找他们炼制丹药?”   据燕筱筱所知。   方士,也就是古代的科学家。在燕筱筱的印象里,方士多是为帝王炼制所谓的长生不老药或是仙丹的,多是骗人的神棍之流。   想不到白夜竟然也会信这些。   白夜将她推开少许,轻抚她微蹙的眉眼,“我初步列了一个方子,经过反复斟酌,我觉得可以一试。只是有几样药材收集起来不大容易。我们的时间不多,所以得抓紧些。”   对方虽说得随意,但燕筱筱还是不难猜出,他定是与自己隐瞒了什么。只怕他口中那几样必备的药材,不是“不容易收集”那么简单而已吧……   只是心里清楚归清楚,燕筱筱却也知道,白夜决定的事,她是规劝不得的,所以只能点头。   白夜又轻轻抱了抱她,随即便转身出了太子府。   那一晚他没有回府,听慕月说,白夜在进宫面见了皇帝后,就连夜出城,去找那位方士去了。   第二天一早,燕筱筱接到了宫里传出的旨意。   皇帝召她觐见。   燕筱筱初初听说皇帝招自己进宫的消息时,很有些惊讶,但随即反应过来。   白湛多数应该是为了白夜要替自己治病的事,才召见自己的。   燕筱筱随着来太子府传旨的太监一并进入皇宫后,在御书房见到了这位当世第一强国的君主,白湛。   这已是已是燕筱筱第二次见到白湛。   第一次,还是在柳雪晴隐居的山谷。那时,白湛只是个为儿子担忧的父亲。   可今时今日,燕筱筱却知道,对方是以一个帝王的身份,在召见自己。   白湛一身金绣龙袍,正襟危坐在龙书案之后,俯视着依礼觐见的燕筱筱,待她起身后,才缓缓说道:“朕以为,夜儿虽然专宠于你。但自他继任太子以来,诸般事宜都处置得妥妥帖帖,于政务上更不曾有丝毫的懈怠。他身为储君的能力毋庸置疑。朕和群臣们皆认定,他未来会是一位名垂青史的明君。”   他说到这儿,顿了顿,“可是,朕却忽略了你对他的影响力。朕也不是太过迂腐之人,对先辈留下的黑凤降世之说,并不如何尽信,不过依照目前的局势看来。当年国师的语言,非是空穴来风。公主也曾坐过这个位置。”   白湛说着,拍了拍龙椅的扶手,“当知身为帝王,不应有能掣肘他的软肋。如今看来,你不适合再留在夜儿身边了。公主可知,他为了医治你的病,竟敢向朕索要大魏的镇国之宝木灵子。”   燕筱筱听到白湛的话,抬头望向对方,“木灵子?” 第三百八十三章 奇药   白湛见燕筱筱似是并不知情,缓缓回道:“那木灵子乃是我大魏开国皇帝,在建国之初于南山神庙中埋下的至宝。农为立国之本。此宝是用于向上苍祈求,保佑我大魏土地肥沃、物阜民丰的灵物,是我大魏传承百年的至宝。他问朕讨要木灵子已是不该。可白夜更不该的,却是他为了你,竟连太子授天之礼都推了!公主应知,那太子授天之礼,是除太子继任大典以外,最为重要的仪式,是向天下万民公示其储君身份的重要典礼。他竟然为了去寻那隐居的方士,求取能医治你的炼药方法,将授天礼都擅自推免。身为太子,却为一个女人,置身份责任于不顾。”   他的表情与声调,虽没有太大的起伏,可燕筱筱还是能领受到这位帝王的震怒。   白湛说到这儿,缓缓吸了一口气,似是在平息心底的愤怒,“公主现在倒是来说说。朕该如何处置你才好?”   燕筱筱心平气和地接道:“既然我应了魏国的黑凤降世之说,是祸国的灾星。那当然是杀了痛快。”   白湛挑眉,对于燕筱筱的胆色,眼底闪过一抹赞赏,“不愧是做过凤帝的人物,胆识心智均合乎帝王之道。只是,朕之前已经亲口答应过白夜,不会伤你性命。朕金口玉言,自然不能出尔反尔。”   燕筱筱抬头迎视着白湛威严而充满压迫性的目光,“原来圣上今天召见臣女的目的,是让我自尽。”   白湛负手而立,“德妃应该与你讲过先代国师,为大魏推演国运之事。你既然曾经登上过这个位置。当知,为帝者虽高高在上,享尽人世间的荣华富贵,但却不能放任自己的七情六欲。魏国现在需要一位冷情冷心的君王。然而这样一位治世明君,却需要付出代价来成就。”   燕筱筱轻轻勾了勾唇角,“舍我一命,成就一位千古帝王是吗?”   白湛转睛看着她,“公主可舍得?”   燕筱筱抬眸,“臣女的命在皇上眼中,可能贱如蝼蚁。可是纵然臣女已注定活不过两年。但自己的命该如何终结,却也不用他人替臣女费心。我这人平庸自私得紧,更没有舍己殉国的高尚情怀。怕是要让皇上失望了。”   对于燕筱筱的答复,白湛似乎并不意外,他没有发怒,只是靠在龙椅上看着她。   燕筱筱轻笑一声,续道:“其实皇上大可不必着急。再过两年,用不着皇上费心耗神,臣女这个‘祸害’也就自生自灭了。除非……”她说着,抬眸望向那高高在上的帝王,“除非皇上认定,白夜救得了臣女的命。才会如此亟不可待的,趁我病要我命。”   白湛闻言,双目微眯,书房内的气氛瞬间压迫得令人喘不过气来。   良久,白湛忽然哈哈大笑。   “果然不是一般的妇孺之辈。若不是你的命格于我大魏、于夜儿有损。朕倒真希望你能做朕的儿媳。”   此时,燕筱筱在意的,已不是白湛的夸奖,而是他话里默认的含义。   “难道,我这病真的可以治愈?”   这一刻,她承认,自己心底又燃起了一分希望。毕竟,没有人愿意死。   白湛默了默,将一张纸递给旁边的太监总管,由他转呈给燕筱筱,“这是白夜为你拟的药方,朕已叫戚辛看过了。他也说此方是唯一能救治你的方法。”   燕筱筱自太监总管手上接过那张纸,却没有立时看,“想来这张方子,不是白夜呈给皇上的吧?”   若这个方子上的药材如此珍贵难集,白夜多半不会将此方拿给白湛看。料来,该是白湛安排在白夜身边的人,将方子偷出来,送到他手上的。   白湛却只是轻轻一笑,虽未作答,但不啻于已给了她肯定的答案。   太子府那么大,府中的下人、仆从少说也有几十号,凭白湛的能力,想在白夜身边安插自己人,的确不是什么难事。   燕筱筱收回目光,皱眉自语,“既然白夜能想到治疗的方法,那为什么师祖会说……这病无解。”   白湛凝着她,缓缓道:“那是因为,你这病需倾一国之力去医治。对于寻常人来说,自然相当于无法可解的。”   燕筱筱身躯微震,这才低头去看那张纸上的字。   “木灵子、天雷珠、凤凰羽、冰魄寒玉、紫玉妖参……”   “这五样东西,为当世五行灵宝。木灵子暂且不提,据朕所知,其他几样东西,分别为云国、凤国、晋国和皋橘历国,这几国皇室所持。”   燕筱筱点头苦笑,“确实,寻常人是根本治不了的。”   “朕不谙医药炼丹之术。但听戚辛说,白夜是预备用这五样东西来治你的病。前几样东西先不说。单说这最后一样,紫玉妖参。戚辛在这张纸的最后,写下了紫玉妖参的用法,你可以看看。”   燕筱筱的目光移向那张纸的底部,果见那里标注了几行字迹端正俊逸的小楷,她的视线扫过上面的内容后,眸光不由得一紧。   白湛声音平缓得不带一丝起伏,可落在燕筱筱耳中,却似钉子般刺得她耳膜生疼。   “紫玉妖参性质奇毒奇烈,不能直接服用,需先有通晓医理药性之人,以身试药,服食紫玉妖参后,辅食其他药物,在自己体内将妖参的药性缓和、并化解其毒性,然后再以自己的血入药,方可用于替人医治。只是那服食了紫玉妖参的人,会因此损及自身,一个不好,更可能就此殒命。公主以为,夜儿会让谁为你试药?”   燕筱筱拿着药方的手指微微颤抖,因她太过用力,以至于捏在手中的纸角被撕裂了一截。   “你一人之命,要以五国至宝,及白夜的性命来交换。公主是个聪明的姑娘,朕相信,你知道该如何取舍。”   燕筱筱笑叹一声,“皇上怎知,臣女不会舍了白夜,而选自己。”   白湛默了默,开口的语气虽然平淡,却十分笃定。   “因为朕知道,在你心中,夜儿的重要性,远胜于自己。” 第三百八十四章 灵宝   燕筱筱闭了闭眼,唇角逸出一抹无法自欺欺人的苦笑。   不错,是啊……即便她为自己寻了千万种逃离他的理由,可归根到底,其中最主要的一个原因,还是不希望自己妨害到他……   当然,除了为了白夜,她也为自己。   她害怕自己会重蹈燕弃雪前世的覆辙。   可她为什么怕被背叛、被抛弃,还不是因为她的那颗真心,早已被白夜牢牢攥着了。   即便她不愿承认,即便她一直努力抗拒,可她还是无法欺骗自己。   是的,她爱他……她是如此的爱他,已经不能自已。   就是因为爱得太深,所以她承担不起命中注定的背叛,那伤、那痛太沉重,她真的负担不起。   只是想一想就已经几乎让她窒息。若是有朝一日,白夜真的背叛了她,那对自己将是怎样一番毁灭性的打击!   她不敢想象……   罢了,既然爱不起,伤不起,她还是离开吧。   当然,她燕筱筱不是一个会通过选择死亡而进行逃避的懦夫。   “臣女知道了。请陛下放心。我……会离开白夜的。”   白湛看着燕筱筱的目光有些怀疑,“朕并不是不相信你的话。自你进了太子府后,一直想方设法地试图离开的那些事,朕都心中有数。只是……公主认为,凭夜儿的手段,你逃得掉吗?”   燕筱筱抬起头,“既然白夜要收集那五样灵宝,势必要到凤国去取那凤凰羽,想来也会带我同往。只要回到凤国,臣女自有办法从他身边逃走。”   白湛拍案道:“好。朕便信你这一次。”   燕筱筱施了一礼,“在此之前,还要冒昧地向皇上求一件事,以及一样宝物。”   “你要什么?”   “臣女要求的第一件事。”燕筱筱抬头望着白湛,“就是我那养女的平安。”   白湛“哦”了一声,“你说那个孩子。具体的,朕无法告诉你太多,只能跟你说,那孩子的来历身世非比寻常,她去了她该去的地方,更有合适的人照顾,她的安全无虞,这你大可放心。”   燕筱筱听说小妖平安,最近一直悬着的心,这才放下,“皇上金口玉言,您说得话,臣女自然是放心的。”   “那你说说,你要求得那件宝物,又是什么吧?”   “就是大魏的镇国之宝,木灵子。”   白湛用手指轻轻叩击桌面,却没有立时应下。   燕筱筱神色坦然地侃侃而谈。   “我若想从白夜身边离开。就必须让他放松警惕,那最好的法子,就是让他认为我已经决定留在他身边。今日皇上召见臣女的事,他很快便会知晓。只有皇上赐我木灵子,让他知道我一心求生,不会在病治好之前离开他。这样才能放下他的戒心,为我在凤国逃走创造条件。”   燕筱筱一番陈情后,顿了顿,才又接道:“而且臣女也不会白白要了皇上的木灵子。”   白湛听出了燕筱筱话里的隐意。   “哦?你是要用东西来交换吗?公主怕是不知木灵子的贵重,可不是你随便用什么物件就能换取的。”   燕筱筱抿唇,“如果是将大魏东南部的丘陵地带全部改造成良田;提高农民耕种的效率;再为大魏百姓的餐桌上添几道新的食材呢?”   白湛双目炯炯放光,“公主竟有如此通天彻底之能?”   燕筱筱轻轻一笑,“还请皇上召来工部司掌农耕技术的官员。其中详细情形,臣女自会讲与几位大人听。”   ……   时至傍晚,工部侍郎和其辖下的屯田清吏司部中的几个官员走出御书房时,表情各异。   有的双目放光,口中嘀嘀咕咕念念有词;有的精神恍惚,心情却极其亢奋;还有的已几乎是老泪纵横。   “原来不适于耕种的丘陵,还可以改造成那个什么‘梯田’……”   “大人,这嫁接技术。老臣虽是前所未闻,不过细一思量,却大觉其中精妙之处,叫人叹为观止!”   “那算什么,你知道这个‘曲辕犁’将为咱们大魏的农耕业带来怎样的影响吗?那简直是不可估量啊!”   坐在龙书案后的白湛的目光,从离去的那几个官员神神叨叨的背影上收回来,投向了站在书房一侧的燕筱筱。   “霍卿是个老成持重的老臣,自他掌管工部以来,连朕都从未见过他这般兴奋。”   燕筱筱拱手道:“不知皇上对臣女用以交换木灵子的东西,是否满意。”   “公主今天这一番治农新策,令朕亦是耳目一新。你的这几个点子,在推进我大魏农业发展的作用上,足可抵得过十个木灵子了。”白湛洒然一笑,向旁边的内侍招了招手,后者立时捧了一个锦盒走向燕筱筱。   “木灵子是公主的了。”   燕筱筱用双手接过以示恭敬,她还未及向白湛谢恩,却听后者又道。   “不知公主在治理河道和武器建造上可还有什么高论?大魏的国库里还有几件奇珍异宝,说不定有公主瞧得上眼的。”   魏帝这一百八十度的态度大逆转,让燕筱筱几乎失笑。   她不是研究科技简史的专家,那几个在点子已让她挖空了心思,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到什么其他的了。   “臣女能力有限,怕是要让皇上失望了。”   白湛不置褒贬地点点头,默默注视了燕筱筱片刻后,才有些模棱两可地道:“朕现在倒是真的有些犹豫了。公主这样的人才,到底是让你离开的好,还是留下的好呢?”   燕筱筱迎着白湛如有实质的锐利目光,心头微凛。   若她看得不错,刚刚对方眼中确实闪过了一抹杀机。   自己今天在白湛面前锋芒毕露,已让这位天下第一强国的君主心中生出了忌惮。   正如那句老话所讲:人才不能为吾所用者,杀之!   不难看出,这一刻的白湛,是对自己起了杀心了。   这杀机不是因为自己是预言中妨碍明主的灾星,也不是因为白夜对自己几近成魔的执着。   而是因为她本人,随随便便就能抛出几个能引发国家重大变革的点子。   如果她这样的人落到大魏的敌国手里,白湛如何能不忌惮? 第三百八十五章 出使   迎着白湛眼中锋芒毕露的杀机,燕筱筱垂下首,别有深意地道:“皇上金口玉言,已允臣女离开,不是吗?”   她这句话里有话,旨在提醒白湛,他曾跟白夜许诺过,不会伤自己性命。   果然,燕筱筱的话一出口,白湛眸底的杀机尽退,他沉默良久,才又点头道:“罢了。公主走吧。最好自此隐姓埋名。不要再牵扯进这世间的种种为好。”   燕筱筱暗自松了口气,“是。臣女谨遵皇上教诲。待离开白夜后,自会找一处好山好水的地方,静静地度过余生。”   对于她的答案,白湛似乎还算满意。   “公主去吧。莫叫朕失望。”   燕筱筱回到太子府时,天已经黑了。   她简单吃了些晚饭,如常地洗漱过后,就凳榻就寝了。   不知睡了多久,她忽然心思微动,猛地睁开眼。   就见一道挺拔的身影,正背对着她站在地心的桌边,摆弄着被她随手搁在桌上的大魏镇国之宝,木灵子。   “白夜?”   燕筱筱低声唤了白夜的名字后,便起身披了一件衣服。   白夜听她唤自己,遂转过身,迈步来到她的床边。   “吵醒你了?”   燕筱筱摇头。   “你不是说要走三天吗?怎么大半夜的赶回来了?”   白夜伸手帮她把披在身上的衣服拢了拢,“说来凑巧。我出京不久,就遇到了那位方士,倒也省去了进山寻他的麻烦。后来,我听说父皇召见你。多少有些不放心,就连夜回京了。”   燕筱筱望着他周身的风尘仆仆,心知他嘴上虽说得轻巧,实际上这一路不一定是怎样火急火燎的赶回来的。   一想到他为了医治自己所做的一切,以及那张药方上,紫玉妖参的用法。   燕筱筱心底止不住一酸。   算一算,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而他们还能在一起的时光……则更是少得可怜。   就这样吧……   在分离的时刻到来之前,就让她放开所有的顾忌,抛开所有的骄傲与成见,与他真心相守这所剩无几的时光吧……   燕筱筱的眼角微微有些泛红,她不想让白夜看到,便轻轻投入他的怀中,将头埋入他的胸膛。   对于她这一刻的柔顺乖巧,白夜显然是有些意外,以至于身体略略紧绷了片刻,随即才低喃着她的名字,伸臂将她环入怀抱中。   “筱筱……”   他的手臂和声音都有些许的颤抖,出卖了他此刻激动的心绪。   燕筱筱的性子是有些冷的,即便在从前,两人关系亲密之时,也几乎没有这样抱过他,更遑论后来二人之间发生了那么多纠葛之后。   此时她这轻轻柔柔的一抱,无异于在说。   她已彻底接受了他,从此以后,再也不会离开他身边……   白夜念着她的名字,低头吻上她的唇。   燕筱筱青涩的回应着白夜,第一次,真真正正地向他展开了自己的怀抱……   ……   窗外的晨曦透过窗棂,伴着清脆的鸟鸣,撒入屋中。   燕筱筱枕着白夜的胳膊,窝在他的怀里,静静地望着一室的安宁。   白夜的嘴唇轻轻吻着她的发心,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顺着她的背脊,梳理她的秀发。   如果可以,燕筱筱真希望时光就此停滞,永远定格在这一刻……   “今天我会进宫向父皇请命。过些日子,就带队出使周边各国。”   燕筱筱心知他是要带着自己去寻药。   以白夜的睿智,在看到自己拿回的木灵子后,便不难猜到她已从白湛口中知悉了他预备收集各国灵宝,为自己治病一事。   “那些东西,好弄到手吗?”   白夜伸臂环住她,“只要有心,便不难求到。”   燕筱筱握住他搁在自己腰间的手,转头望向白夜,“那凤凰羽,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凤国真的有这样东西吗?”   白夜见她提到凤国时,表情十分寻常,不由凝了她片刻,才道:“凤凰羽具体的下落,只有你们燕氏皇族嫡系子孙才知道。”   燕筱筱神色如常地“哦”了一声。   “料来,这几样宝物中,应该是凤凰羽最容易拿到。”白夜拉过她的手指,在唇边吻了吻,“不若,我们第一站就去凤国吧。”   “好。”   在大魏,有一个不成文的惯例,每一任帝王在身为皇子或太子时,都会带队出使列国。   一来,是为了锻炼未来储君的能力;二来,也是为其将来登上皇位后,与周边国家打下稳妥的外交基础。   这个惯例,是自从大魏开国皇帝那会儿就有先例的。   当时身为四皇子的先圣祖,就曾带队出使列国,还为大魏带来了造福后世的几项好处。   因此,身为太子的白夜,出使列国是迟早的事。   虽然他此行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替燕筱筱寻药,但向朝廷提及起来,倒也不显得突兀。   转眼半个月过去了,再过两天就是他们预定的出发日子。   这几天为了筹备使节团出使列国的事宜,白夜很忙,往往直到傍晚才回府。   这一日,白夜如例去上朝后,燕筱筱便回到了自己先前居住的那个小院。   自从小妖被带走之后,燕筱筱就再没有回这个院子居住,而是被白夜安排在了他自己所居院落的一个暖阁中,就连随身物品也被下人们搬了过去。   燕筱筱今天独自回到这里,是为了取一样东西,就是她先前曾向何嬷嬷讨过的避子汤药。   那位给她药的何嬷嬷是曲华裳的陪侍嬷嬷。可在发生过德贵妃要燕筱筱劝谏白夜与曲华裳圆房的事情后,燕筱筱实在不想再踏入曲华裳所住的院落,自然也无法去见那位何嬷嬷。   所幸,她上一次跟白夜南下时,从何嬷嬷那拿到药还有三包,一个月一包的话,她最少还能吃上两包。   算起来,应该够自己吃到离开,也就是她离开白夜之前的这段时间的了。   戚辛曾经说过,她的身体不适合孕育后代子嗣。   燕筱筱不知道白夜在为自己诊察时,是否诊出过这一条。   不过近一段时间,他并没有刻意回避过两人之间的床笫之事。   燕筱筱既然已经打定主意离开,便不想在剩余不多的时间里再填什么罗乱。所以这避孕的汤药,她还是决定喝下去。 第三百八十六章 入奘   两天的时间转眼便过,农历九月二十六,是个宜远行的好日子。   清晨,由太子白夜带队的一支千余人的使节团,在拜别了魏帝后,踏出了帝都的城门。   大魏出使各国的使节团由一千名护卫军,以及一百余名随行的官员、侍卫以及仆役下人组成。   队中除了燕筱筱熟知的顾风扬以及慕晨、慕阳等暗卫以外,还有一位叫燕筱筱也觉得出乎预料的人物,那就是涿阳侯韦逸云。   他此次是奉白湛之命,肩负着改进大魏战马品质的任务而随团出行的。   大约是因为之前与白夜有过那些不愉快,所以韦逸云没有随着白夜他们行在队伍的中央,反而留在了队尾。   在燕筱筱挑开车帘看向后方时,白夜策马来到了窗边。   燕筱筱向队尾的方向望了一眼,“你和涿阳侯不会还在为那件事赌气吧?怎么都跟小孩子一样。”   听到燕筱筱的话,白夜却轻笑一声,“不是。”   燕筱筱望着他别有深意的笑颜,挑眉道:“难道还有别的原因?”   白夜用眼角的余光向后方瞥了一下,“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魏国幅员辽阔,因使节团此行的第一站是到魏国西部的凤国,所以他们需跨越大半个魏国。   因队上有车马辎重,还有十几名妇孺,所以使节团行进的速度并不算太快,当他们抵达大魏西部,临近国境线时,已是近一个月后了。   西部高原地区自古以来就有原住民。在大魏建国之前,这里还是旧时的途渤国,直至大魏开朝皇帝统一天下,途渤国也被其平定收服。这片地区才被划归入魏国的版图,更名为奘州。   当使节团抵达奘州时,正赶上当地原住民的白莱节。   使节团中以白夜为首的官员被安排宿在了州府府邸,护卫军自然是于城外驻扎。   驻奘的官员对白夜这位太子殿下自然是溜须拍马,逢迎得既是周到。   “太子殿下来得巧,明天就是奘民的传统节日,白莱节。到时会有一些庆典和节目,若是太子殿下有雅兴,不若去看看?”   白夜点头,“连着赶了近一个月的路,奘州又地势高拔,使节团里的妇孺们确实有些吃不消了。就在这休整两天再上路吧。”   州官闻言连连点头称是。   奘州的官员们依次拜见过白夜后,众臣知道太子殿下旅途辛劳,也不敢多做打扰,该走的过场也走完后,便恭送白夜回府邸休息。   白夜回到自己暂住的院落时,就见一袭月白色长裙的燕筱筱站在一株黄叶飘零的锡金海棠树下,仰望树上在风中摇曳的细小果实。   此时是农历十月,已是初冬,高原地区气温干冷,在高大的锡金海棠树的映衬下,燕筱筱的身形显得越发的纤细柔弱,北风掀起她的裙角,远远望去,便如一只银蝶,随时都会振翅飞走……   燕筱筱环住手臂,刚刚觉得有些冷,一件带着暖意和淡淡药香的披风便被披上了她的肩头,随即整个人被拥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天气冷了,出来也不多穿一件衣服。”   燕筱筱微微后仰,枕着白夜的胸膛,目光犹停留在海棠树上。   “你知道吗?秋海棠的花语是苦恋、美丽与离愁。”   白夜顺着她的目光一起望向那株海棠,“花语?我还是头一次听说。不过这比喻倒也恰当,好像确实有把海棠花比喻为处于热恋之中、而又不得不被迫分离的情侣。”   这一点,倒确实与他二人眼下的境况相似……   燕筱筱垂下眼眸,轻叹了一声。   白夜抬起她的下颌,轻抚她微凉的面颊,“你放心,我一定会医好你的。”   燕筱筱微怔,这才明白白夜是以为她在为自己的病发愁。她压下心头的沉郁,抿唇道:“你这位未来的天子驾临奘州,当地的官员预备怎样接待你啊?”   白夜轻笑道:“这一路你日日待在马车里,多半要觉得气闷吧。明天是奘民的白莱节。不若你随我一起去看看热闹?”   燕筱筱点头,“好。”   ……   第二日,白夜如约带着燕筱筱离开了官邸去参加白莱节的庆典。   因他不想燕筱筱被官场那些繁文缛节拘束,所以已事先命官员们省去那些过场。   当他带着燕筱筱入席时,刚好赶上白莱节的开场庆典。   白莱节又被称为天母节。   据说其起源于一个神话故事,讲得是奘民的天母为了惩罚她私动凡心的女儿,派了一个魔鬼阻挠其与恋人在一起,这件事被一位天神知悉后,暗中帮助这对恋人,战胜魔鬼,最后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故事。   这一日奘民们会举办一系列的神话活动,然后再行祭祀。   此时场中的奘民们正要演绎白莱节的由来。   奘民中的一位老者向白夜敬献了最尊贵的哈达克后,右手抚胸,向他说了一串奘语。   燕筱筱听不懂对方说什么,便转头望向白夜,她知道白夜精通魏国各地的少数民族语言。   白夜转头替她翻译道:“这位老者想邀请我们一起参加庆典。”   在奘民的心里,这种类似演绎一样的舞蹈表演是十分庄重神圣的,能参与庆典的人,多是贵族或家世显赫之辈。   所以那位老者会邀请白夜,全是出于对他太子身份的尊重和认可。   燕筱筱看了看会场,“他要我们也下场去参加?”   白夜点头,随即笑问道:“想去吗?”   燕筱筱叹了一声,“你身为太子,自然要勤政亲民,与民同乐。”   白夜轻笑一声,拉着燕筱筱起身。   一旁陪驾的官员早都看到容色倾城的燕筱筱,此时见白夜亲昵地拉着她的手,立时奉承道:“太子殿下与太子妃真是伉俪情深,连出使列国也要相随相伴。”   燕筱筱听他把自己错认为曲华裳,纤秀的眉峰微微一掀,一股冷冽的气势登时无声蔓延。   白夜见她神情不悦,不禁失笑,故意将错就错道:“州府大人说得不错,虽然还未大婚,但她的确是本宫未来的太子妃。”   知州也不知道燕筱筱为什么不高兴,但却感觉到自己拍马屁拍到了马脚上,只能不住陪笑。   白夜轻笑着拉着燕筱筱步入场中。 第三百八十七章 神魔   那奘民老者向白夜二人简单介绍了一下庆典的内容。   所有参加庆典的参与者,先要从一个木盒子里抓阄,然后按照纸条上的编号取相应的面具。   面具代表了什么角色,参与者就要在庆典上扮演什么角色。   燕筱筱原以为他们会要自己和白夜扮演那对儿情侣,却想不到这角色是随机定的,不由也提起了些许的兴致。   因白夜身份尊贵,自然由他第一个抓阄,然后是奘民中最有身份的那位老者,之后是燕筱筱,再然后是其他人。   待所有人都抓阄完毕后,一起打开了手上的纸条。   燕筱筱拿到的是天神面具,而白夜拿到的却是魔鬼面具。   抓阄的结果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众官员们都觉得让尊贵的太子殿下扮演魔鬼实在是有些不妥,便想安排所有人重新抓阄,或者直接把那对恋人的面具送到太子殿下和准太子妃的面前。   谁知那位老者不同意,还说这一切都是天神的安排,不可以扰乱。   州官对这老者的顽固很是气恼,正要再说些什么,却被白夜伸手制止了。   他把玩着那张面目狰狞的魔鬼面具,随手扣到脸上。   “魔鬼,就魔鬼吧。”   因燕筱筱扮演的是圣洁善良的天神,所以天神的服侍是素雅尊贵的白色。   燕筱筱由着几名奘族少女替自己更衣装扮。   少女们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美丽的人,替她打扮的时候,叽叽喳喳的很是兴奋。   燕筱筱听不懂她们的语言,自然也插不上话,只大略瞧得出她们给自己上妆上得十分激动。   神话中的天神,是一位男神,所以燕筱筱穿的神服也是男子的式样。她虽是女儿身,但毕竟女扮男装做了凤帝那么多年,此时穿起男装,也不觉别扭,反倒毓秀出尘,让人赞叹。   当燕筱筱被少女们簇拥着走出更衣的帐篷时,立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   白衣飘飞,盛世红颜,再戴上那张天神面具,确实足以让所有人叹为观止,惊为天人。   这时,白夜也已经换过了衣裳。   魔鬼自然是穿黑衣的,可他身量俊挺,气度卓然沉凝,一袭黑袍穿在他身上很是凌盛,夺人心魄。当他拉下那张面目狰狞的魔鬼面具时,俨然就是一位邪魅强大的魔神。   场下的人们看到这一神一魔后,先是沉寂了良久,之后便爆出了震天的喝彩声与口哨声。   如果上古神话中,真的有这样一位天神和魔鬼,那一定就是眼前的这副模样……   在神话中,天神是帮助那对小情侣的,而魔鬼则是要拆散他们。   因此,天神和魔鬼这对冤家对头,难免是要打交道的。   所以,在庆典演绎的神话故事中,有一幕就是天神与魔鬼的战斗的情景。   传说,天神以降魔杵刺进魔鬼的心脏,杀死了恶魔,帮助有情人终成眷属。   当燕筱筱拿到那件充当道具的降魔杵时,在手中掂了掂,还确实有些分量,做得也十分仿真,只是杵尖并未开刃,即便戳在身上,也不会伤人,顶多会觉得疼而已。   燕筱筱虽然内力尽失,但因为有武功底子,所以跳起这样战斗类的舞蹈自是不在话下。   白夜则更不用说。   悠扬的扎木捏和牛角琴响起,庆典最后一幕的神魔之战拉开了序幕。   随着音乐的节奏渐渐紧迫,神与魔的战斗也进入了白热化。   场中只见白与黑在激烈的纠缠,就仿若光明与黑暗一般。最终的结局不是黑暗吞噬光明,就是光明驱散黑暗。   奘族的乐器,极付感染力。恍惚之间,无论是场中表演的燕筱筱与白夜,还是在下面观看的人们,都仿佛被带到了那个遥远的上古时代。   圣洁的天神与邪恶的魔鬼,在古山之巅,展开了殊死之战!   燕筱筱隔着面具,望着同样戴了面具的白夜,二人的目光在空中彼此纠缠。   后者的目光幽暗炽灼,被这样的视线笼罩着,再配上那副狰狞邪恶的面具与衣饰,燕筱筱真有一种被上古恶魔盯上的错觉。   她现在的体力很差,支撑不了太久,只想早些用那降魔杵,象征性地戳中白夜,好交付差事。   可白夜却仿佛不了解她的心情一般,完全不予以配合。   没过多久,燕筱筱已累得气喘吁吁,身上的神袍又过于繁琐厚重,她脚下一绊,便向一旁栽去。   白夜适时伸臂将她环住。   场上立时现出魔鬼抱住天神这尴尬的一幕。   白夜贴在她的耳侧低喃,“天神之姿足以让众生倾倒,吾身为魔,却亦为之所惑。”   燕筱筱听他还有闲心打趣自己,咬牙切齿的声音隔着面具传出去,“你还有完没完,就不能赶快让我戳一下好了事吗!”   白夜低低的笑道:“你穿神袍跳舞的样子太美,所以我才舍不得中断。”   燕筱筱没好气地一把推开他,“少废话,赶快让我戳一下。”   白夜不无惋惜地接话,“好吧。有机会你再跳给我看。”   燕筱筱气结,“好,你等着吧。”   大约是瞧出燕筱筱的步伐已经有些凌乱,知道她已近极限了,白夜终于乖乖配合,将胸前的破绽露给她。   燕筱筱心中有气,故意用那降魔杵狠狠地戳他一下,心知这下根本伤不了他分毫,只是让他疼一下而已。   当杵尖结结实实地印在白夜的胸膛时,燕筱筱却惊觉手中的降魔杵伴着一声轻响弹了一下。   她的瞳孔骤然一缩,立时向回撤手,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一根闪着幽光的金针,从降魔杵尖疾射而出,笔直地刺入了白夜的胸口!   因这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火石间,那根金针又那么纤细,所以场下的人根本瞧不出来什么。   只有当事人燕筱筱和白夜知道,那降魔杵中居然暗藏了杀人的机关!   燕筱筱见到那根金针刺入白夜衣襟,立时惊得低呼一声,扔掉降魔杵,就去摸白夜的胸口。   可白夜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别摸,有毒。” 第三百八十八章 毒杀   因白夜仍带着面具,所以燕筱筱看不见他的脸色和神情,但他黑色的衣襟上渐渐濡湿的一片,她还是能看出来的。   “白夜……白夜……”燕筱筱的双手和嗓音都微微有些颤抖。   白夜大概是怕燕筱筱碰到那毒针,立时向后退了一大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是他的步伐已有些踉跄,可见那针上的毒何等的厉害!   白夜一手举在身前,阻止燕筱筱靠前,另一只手抓住针尾,把那根染了血的毒针拔了出来。   燕筱筱盯着那根闪着诡异绿芒的金针,当望见那上边乌黑色的血迹后,只觉得呼吸都滞住了。   她虽然不懂医理,但之前曾听白夜随口念叨过,若是中毒者血液黑紫,即是说他中的是连解毒的时间都不容空的、见血封喉的剧毒!   更何况那一针是直刺入他的心口……   燕筱筱掀掉面具,几步冲上前,一把抓住白夜的衣襟,就要撕开他的衣服,帮白夜把毒吸出来,却再度被后者按住。   这时,白夜的贴身暗卫慕晨、慕阳也已经发现了事有不对,第一时间冲入场中,并一左一右地扶住了微微摇晃的白夜。   “殿下!”   白夜摆了摆手,“快送我回大帐。”   这时,场下的观众才觉出异样,开始探头张望,窃窃私语起来。   在场的官员们意识到太子出事了,紧张地不得了,连忙纷纷离席,上前来查看状况,却被白夜的暗卫们伸手拦着了外面。   慕晨、慕阳搀扶着白夜迅速退出场地,向不远处的行营奔去。   燕筱筱呆怔了片刻后,也连忙追了上去。   白夜被带回大帐中,安置到了床上。   燕筱筱冲到他身边,一把摘下他的面具。   只见白夜双目紧闭,竟已是人事不省!   燕筱筱倒抽了一口凉气,眸底迅速涌上蒙蒙的水意,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与害怕如冰冷的潮水般,将她窒息淹没……   她的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揭开了他的衣裳……   下一秒,她所有的动作却突然僵住了……   只见在白夜身上,竟贴身穿了一件泛着银霜般晶亮光泽的金属软甲,而在他胸口的位置上,则固定了一个濡湿的布袋,此时那布袋表面还泛着黑红色的水渍,看起来似极了血液。   就在她怔怔地盯着那个布袋出神时,白夜低低的笑声响起。   “吓到你了?”   燕筱筱愣神儿了足足三秒,才怒吼一声,“你装的!”   白夜坐起身,扯掉胸前的布袋,丢到了地上。   燕筱筱气愤难平地站起来,就要拂袖走人,却被白夜一把抓住,拉入了怀中。   “骗子!混蛋!”燕筱筱挣不开他的手臂,便泄愤般地捶了他两下。   慕晨、慕阳等人已不知何时都退了出去,帐中仅剩燕筱筱和白夜两人。   折腾了这几下后,她的气渐渐消了大半,脑子也冷静了下来。   白夜低头看着她,“气消了?”   燕筱筱哼了一声,默了片刻后,才有些生硬地道:“你知道有人要害你?”   白夜点了点头。   “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   “从出发之前吧。”   “这么早就知道了?”燕筱筱皱眉看他一眼,“他们是什么人?”   “你已经知道,奘州在大魏建国之前,是一个独立的国家。可那被推翻的途渤国的详细情形,你可能并不知道。”   燕筱筱属实不知道,便抬头看着白夜,等他说下去。   “途渤国是一个宗教国度。红圣教密宗更曾经凌驾于皇权之上。在途渤被大魏平定收服后,红圣教便就此销声匿迹了。”   燕筱筱立时把握到了他话里的意思,“你是说,袭击你的是红圣教教众?”   白夜点头,“途渤国虽灭,但红圣教的势力却依旧盘踞在奘州。我此次出行前,就收到了红圣教意图不轨的密报,猜到红圣教会派人前来行刺,只是不知道会以何种形式动手罢了。”他说着摸了摸身上的银铁软甲,“为防万一,所以我就穿了一件软甲。想不到他们竟然会借你的手来进行暗杀,手段确实毒辣。”   燕筱筱想到刚刚那降魔杵射出的毒针,仍心有余悸,“那降魔杵做的精巧,我之前拿在手中把玩过片刻,也未瞧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白夜一想到燕筱筱若是不甚用那降魔杵戳伤自己,也极有可能会被那毒针所害,凝如子夜的眸子闪现得杀意叫望而生寒,“一把降魔杵,既能除去我,又能把弑杀太子的罪名推到你身上。也难为他们谋划得如此缜密。”   “凭你的武功和身边的暗卫,一般的刺客的确无法近身。可若是借着表演的时机,安排在魔鬼被降魔杵刺死的情景里,就另当别论了。”   燕筱筱说到这,不由皱眉,“只是,我有一点想不明白。那降魔杵的机关十分隐匿精巧,看来不似临时起意赶制的。而我们今天谁扮演什么角色,都是现场抓阄决定的。若是无法预先知道你演魔鬼,又怎么用这降魔杵来害你呢?”   这也是燕筱筱在最初,完全没有想到那降魔杵里会有机关,因而失了提防的原因。   白夜也陷入沉思,“不错,这一点也一直是我想不通的。我们十几个人都在一个盒子里抓的阄。其过程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常。那盒子也就那么大,如果有什么机关,凭你我的眼力应该不难发现。他们到底是如何动的手脚呢?”   燕筱筱仔细回想了一下他们之前抓阄的情形,确实如白夜所说,无论是那盒子,还是整个过程,都没有任何异常……   忽然间,她想起自己前世时看过的一篇推理小说。那其中,似乎就提到了一种手法!   前世时,因燕筱筱时常宅在家里,所以会通过看书来打发时间,而她看书的题材又不挑,什么武侠、言情、科幻、恐怖的,都来者不拒。   期间她也曾读过数本侦探小说。现在细一回想,确实曾有本书提到过一种类似的手法。 第三百八十九章 障眼   燕筱筱想了想后,招来在帐外候着的慕晨,让他给自己准备一个跟庆典时他们用来抓阄的一样的盒子。然后自己来到桌边,研墨写字。   这时,顾风扬也闻讯赶来了,见到白夜安好后,才稍稍安心,此时听说燕筱筱想到了红圣教暗害白夜的手法,也不由得与白夜一并好奇地看她如何破解。   燕筱筱将几张纸条丢入盒子里,然后让白夜先抽,接着是自己,然后是顾风扬,再之后又是她自己,最后是慕晨。   盒子里一共五张纸条,全部抽完后,依次展开,其顺序竟然正是“一、二、三、四、五”。   众人不由看得啧啧称奇。   白夜把玩着手上的“一”字字条,讶然地看着燕筱筱,“你是怎么做到的?”   燕筱筱从袖子里分别抽出几张藏好的纸条,分辨是四张“一”和两张“三”。   白夜的目光扫过那些纸条,瞬即恍然,“原来是这么回事。”   看到那些纸条,顾风扬也很快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唯有慕晨仍旧一头雾水。   “属下驽钝得紧,公主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还是快讲讲吧。”   燕筱筱拿过那盒子,一边操作,一边慢慢讲道:“在白夜抽取之前,这盒子里的五张纸条,其实全部是‘一’,所以他无论抽几次,都只能抽到‘一’而已。等他抽完后,轮到我抽时,我一边借着把手伸进盒子里的机会,把剩下的四张‘一’收走,一边向里面放三张‘三’,然后轮到顾先生抽。就跟之前白夜抽时一样,因为盒子里只有‘三’的纸条,所以无论顾先生怎么抽,也只能抽到‘三’而已。”   慕晨一拍额头,“我懂了。等顾先生抽完,公主又如法炮制,把盒子里剩下的两张‘三’收走,再放进去一张‘五’,最后留给我来抽。”   燕筱筱点头,然后展开双手,露出“二”和“四”两张纸条,“最后大家一起摊牌时,我再把事先准备好的‘二’和‘四’拿出来。就好像之前我们在庆典上抓阄一样。看起来并无异常,实际上前三轮我和白夜所能抽取到的角色,早已被他们决定好了!”   顾风扬赞道:“公主真是聪明。这么快就想到了他们的手法。”   燕筱筱被赞得有些受之有愧,只能敷衍道:“只是从前看过杂耍的艺人这样表演过罢了。”   白夜看向顾风扬,“想来顾先生知道该怎么做了。”   顾风扬点头,“按照这种手法看来,那第二个和第四个抓阄的人就应该是乱党无疑。”   白夜颔首,“先不要打草惊蛇,暗中查探即可。”   “是。”   顾风扬领命退出大帐,他前脚刚走,慕阳就走了进来。   “启禀殿下,地方官员们已经几次来问殿下的状况,想要进帐请安,属下该如何作答?”   白夜淡然道:“只说我一切安好便罢,但不准许他们进来拜见。”   顾风扬和慕晨、慕阳等白夜身边的心腹,均知道白夜此次预备借机铲除红圣教叛党的事。依照目前的情形看,应该是让叛党知道他们已然得手,最少是知道白夜被伤得不轻,才好放松他们的警惕,以便于己方展开下一步行动才是。   可是白夜竟然让他对外宣称其平安无事,这又是为何?   慕阳这样想着,便忍不住又出言确认了一遍,“殿下是让我对外宣称您没有遇刺是吗?”   旁边的燕筱筱接话道:“你不必说太子遇刺的事,只说殿下一切安好即可。”   白夜赞许地看她一眼,“对外宣称我平安,又不许任何人进来探视,便会给人以欲盖弥彰的假象。只有这样做,才能让叛党们真的相信我已经遇刺,甚至到了生命垂危的地步。”   慕阳恍然领命,“是。”   将接下来要进行的事宜分配下去后,大帐中又只剩下了白夜和燕筱筱二人。   一想到刚刚自己以为白夜中毒濒死时,所表现出的真情流露,在帐中只剩他和自己后,燕筱筱难免觉得有些不自在,便也想寻个借口出去,却被白夜拉住。   “你是本宫未来的准太子妃。现在本宫性命垂危,哪有太子妃不留在身边侍疾的道理?”   燕筱筱被他左一个“太子妃”、右一个“太子妃”叫得有些心慌意乱,便故意不去理他。   她心知白夜虽面上是叫自己留下装作为他侍疾的样子,实则是担心她的安全。   若她所料不差,叛党在得知白夜重伤的消息后,一定会发动最后的袭击。   此时,整片营区只有白夜这里部署最为严密。换言之,只有自己留在他的身边才最安全。   这男人就是这样,处处为自己着想,又偏偏总是不着一丝痕迹……   白夜以为她仍在为自己装伤骗她的事情生气,便环住她的腰肢,将她搂在怀中,“想来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一位让我头疼的人物造访,我不想被她聒噪,一会儿还得让你帮我打发了。”   燕筱筱这回是真的有些意外了,“你说得是谁?”   白夜的笑容里难得有些无奈,“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时至傍晚,白夜的大帐门口竟然响起了低低的争执声,燕筱筱听到后看了一眼白夜,只见他无可奈何地向自己点点头。   想来,应该就是那个让白夜觉得头疼的人物来了。   燕筱筱有些好奇地走到大帐门口,掀帘走了出去,在看到被慕晨和慕阳拦在外面的人以后,不由得惊道:“白霜?怎么是你?”   白霜此时已急得双眼泛红,一见到燕筱筱,立时止不住哭了出来。   “筱筱,你快告诉我。九哥他是不是不行了?所有人都这么说……”   燕筱筱不觉头疼地揉了揉额角,一把将白霜拉入了帐中。   “你怎么跑到这儿……你该不会一直偷偷藏在使节团里吧?”   白霜抹着眼泪道:“别说这些了。九哥他到底怎么样了?”   燕筱筱叹了一声,指了指里面,“你自己去看吧。” 第三百九十章 偷渡   白霜抽噎着向大帐里面的屏风后跑去,“九哥,九!”   当她看到毫发无损的白夜正闲适安然地坐在书案后喝茶看书时,口中的呜咽戛然而止。   “九哥你没事!”   白夜扔下书,“白霜,你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竟然敢混在使节团里私自出宫。”   白霜刚刚在眼底泛滥的泪意瞬间都憋了回去,低着头惴惴不安地偷瞧向白夜,“九哥,你不会把我押回去吧?我不回去,打死也不回去。父皇和母妃整天想着把我嫁出去,我才不要回去呢!”   白夜一脸不悦地看着她,“你都十八岁了,其他的公主在你这个年纪都已经身为人母了。只有你还一天只知道玩,让父皇和纯母妃为你操心。”   白霜不忿道:“九哥。你真没有良心,我是因为关心你,才跑到这儿自投罗网的。你还这样训我?”   白夜冷哼,“你以为你藏在使节团里的事我不知道吗?”   听到白夜的话,白霜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陪笑道:“果然是九哥对我最好。”   白夜淡然道:“父皇也知道。”   白霜险些惊掉了下巴,“父皇也知道?”   白夜拿起书,不再看她,“临行前,父皇曾与我密旨,着我借着此次出使,替你在西方列国寻一桩姻亲。”   白霜立时抽起一张苦瓜脸,“我就知道父皇会默许我出宫准没好事。一天到晚只想着把我这公主卖到哪一国去对大魏最有好处。”   白夜训斥道:“身在帝王家,本就如此。你既享有公主的荣耀与尊贵,自然该尽到公主的责任与义务。父皇和纯母妃宠你,才一直由着你胡来。既然帝都里那些王公子弟你不都瞧不上眼,那就嫁到国外去好了。”   白霜小声嘀咕道:“九哥还不是一样忤逆父皇许给你的婚事,凭什么说我?”   白夜闻言抬眸,俊美的五官虽未有分毫的挪动,不过其怒意已通过那强大得充满压迫性的气场表露无遗。   白霜不由得缩了缩头,一张小脸已吓得面无人色。   燕筱筱见到这兄妹俩僵到一处,便上前拉住白霜,“好了。你既已经亲眼看过你九哥了。现在情况特殊,你还是先回去吧。”   白霜咬了咬嘴唇,虽然表情仍有些不甘,但还是乖乖的任由燕筱筱将自己拉走了。   燕筱筱将她一直送到了大帐外面,她并不善于安慰人,所以也没有说什么。   反倒是白霜忿忿不平地低咒两声,“他被人叫做‘冷血修罗’一点都没错。”   燕筱筱叹了一声,“他只是面冷,其实心里是十分关心你的。”   白霜撇嘴,“关心倒是没看出来,不过面冷却是真的。除了你以外,他对谁都成天板着一张脸。”   燕筱筱觉得这样没营养的话实在不宜继续,遂岔开话题问道:“倒是你,这一个月都躲在哪儿了?我竟一点都不知道你在队上。”   白霜听燕筱筱问及自己,才吐了吐舌头,“我啊。一直都藏在韦逸云的手底下。”   “涿阳侯?”燕筱筱讶然,随即想起,自打使节团离开帝都后,韦逸云一直都十分低调地跟在队尾,行为确实有些古怪,现在看来,他多半就是为了白霜的缘故。   转眸间,燕筱筱似想到了什么,有些异样地看着白霜,“你和涿阳侯的关系,似乎一直走得很近啊?”   白霜点头,“是啊。就韦逸云最讲义气了。我一说父皇母妃要逼我嫁人。他就答应带我出宫了。”   燕筱筱若有所悟地点点头。   “原来如此。”   送走白霜后,燕筱筱回到帐中,见到依旧坐在案后的白夜后,才有些无奈地道:“你用不着对白霜那样刻薄吧?”   白夜放下手中的茶杯,“她被父皇和众母妃以及这帮兄弟们惯坏了。心性野得不成样子。总要有人对她严厉些,方能管束得住她。况且现在是在宫外,不比在宫里。若是不给白霜些教训,她依旧像在宫中那样无法无天,不知道还要惹出什么祸来。”   燕筱筱见白夜虽面色不悦,但说话的语气全是一名兄长对妹妹的关心,不由得抿唇轻笑,“你不也一样惯着她,否则又怎会默许白霜留在使节团里。你们兄妹的感情还真好。”   这种手足之情,燕筱筱并没有体验过,所以觉得有些新鲜……恍惚之间,颜洛离的身影浮现在脑际。   燕筱筱唇边的笑意登时一僵。   想到他们即将踏上凤国的国界,为了取那凤凰羽,自己极有可能要与颜洛离,不,是新任凤帝,燕洛离,再见上一面了……   白夜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异样,便转睛望向她,“怎么了?”   “没什么。”燕筱筱摇摇头,“说起来,我也觉得无论是皇上、众妃,还是你们几个皇子,似乎都对白霜特别好。为什么呢?你们大魏皇族对所有的公主都这样吗?”   白夜摇头,“之所以白霜如此受宠。是因为她像极了一个人。所以自从先帝那会儿,自皇祖开始,她就一直备受众人的宠爱。”   燕筱筱诧异,“哦?她像谁?”   白夜轻笑,“过些日子,我们到云国时,你就知道了。”   燕筱筱见白夜卖关子,也不生气,只是有些感慨地笑了笑,“‘金枝玉叶’大概就是用来形容白霜这样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公主吧。”   不错,像白霜那样无忧无虑地被众人所宠爱着的样子,才是一国公主该有的生活。同样是公主,自己的命运与遭遇,与白霜比起来,就可谓天差地别了。   无论是前世今生,“爱”之一词于她都是寡然淡薄的……   望着她眼中一闪而过的自嘲,以及其后盈满眸底的无所谓,白夜眸光微闪默默注视了她片刻,才起身将她拥住。   低头吻去她眉宇间的落寞,用温暖的怀抱驱散她身上的苍凉,抚着她单薄的肩膀,在她耳边呓语。   “筱筱,这一生,我只为你画地为牢……”   燕筱筱心魂剧震。   他虽未提及一个“爱”字,可无论是气息、味道还是眼神、举止都在向她传达一个意思,他爱她……他会用他一生的爱来填补她的余生…… 第三百九十一章 平乱   燕筱筱眼角泛出泪意,她不想被白夜看到,便把头埋得更深。   他用爱为自己画地为牢。   是啊,他是她的囚牢,可她又何尝不是他的囚牢。   囚住他们的,是爱,是情,是一生一世挥不尽、斩不断的痴与念……   ……   时近子时,本应属于夜晚的寂静忽然被阵阵喊杀声打破。   五百名身穿紫红相间的红圣教服装的教众,持着火把兵器,直冲太子白夜的大帐。   因这里是奘民举行庆典的围场,按例是不允许军队进驻的,所以使节团的一千名近卫军并没有随行而来。   此时,白夜的牙帐孤零零地位于山坡的顶端,很快便陷入了教众们的包围。   “白氏奸孽还不快快出来受死!”   在红圣教众的叫嚣声中,大帐内亮起了数盏灯烛,随即帐帘被高高挑起。   大魏太子白夜,正悠然端坐帐中!   白夜清冷的目光扫过帐外手持兵器、杀气腾腾的红圣教教众,落在为首的那名紫衣掌教身上,淡然开口道:“掌教深夜引教众包围本宫行营,这是预备造反吗?”   紫衣掌教一见到安然无恙的白夜,脸色不由骤变。   “你!你没有中毒?”   白夜拿起手边的茶杯,用杯盖轻轻刮了刮杯中的茶叶,“本宫的确安然无恙,而且已经让人向外传过此话,不是吗?”   白夜闲适镇定的态度,让人对他的手段和作风素有耳闻的紫衣掌教心生畏惧,不禁退了半步。   可在环顾过帐内的情况,确定白夜身边只有燕筱筱以及四名暗卫后,紫衣掌教惊疑不安的心神又立时定了定。   “白家孽族逆天而行,天地不容。今天我红圣教就要替天行道,除去你这邪魔。”   白夜放下茶杯,唇角的笑意转冷,“我大魏地大物博,民族众多,建国后却海纳百川,尊重各族的宗教信仰,从不曾有所遏制。百多年来朝廷始终秉承这一传统。即便红圣教并未向朝廷臣服,却也未曾下达过废除红圣教之命。而今却被你们称为邪魔外道,真是让人心寒啊。”   紫衣掌教不屑地呸道:“这不过是你们假仁假义,邀买人心的手段罢了。”   白夜不无惋惜地叹了一声,“如此说来,掌教是打定主意要与朝廷作对了?”   “白夜,你连一兵一卒都没有,现在死到临头了,就不要再忒多废话!”   白夜冷然道:“朝廷对你们已算仁至义尽,既然你们自寻死路,那就成全你们吧。”   他话音未落,慕夜、慕晨、慕阳、慕月四人,以迅捷无匹的手法各自从袖中抽出一把小巧的机关弩,随即开弦搭箭。   在他们弩箭的箭尾,都绑了一个约鸡卵大小的蜡球。   随着四人各自射出手上的弩箭,四支利箭分别向下方红圣教教众分布的四个角落落去。   蜡球着地碎裂,在山风的吹拂下,其中的毒粉立时化作雾状,迅速在人群中播散开来!   白夜俯视着下方被毒雾包围,而惊慌失措的叛党们。   “收拾你们这些乌合之众,何用废我一兵一卒。”   那毒药的效力奇强,被毒雾笼罩的红圣教教众们很快便接二连三的倒地不起。   紫衣掌教眼见此景又骇又怒,“你竟然用毒,真是卑鄙无耻!”   白夜冷笑,“掌教此言差矣。是你们先对本宫用毒。本宫这才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   紫衣掌教见眨眼的功夫就有三四百名教众折在那毒雾上,目呲欲裂地指着白夜喊道:“今天本座就与你同归于尽!”   眼见掌教向白夜冲去,一直伴在他左右的四名护法以及几十来名核心教众也随着他向坡顶冲去。   慕阳、慕夜等四人立刻以快如闪电的手法开弦搭箭,一支一支劲弩似流星般不间断地由大帐内射出。   每一击必有一名敌人中箭倒毙。   待到他们冲到大帐门前时,已就剩下身手最好的掌教和那四名护法。   此时再要射杀他们已经来不及了,慕晨等人各自扔下机关弩,抽出佩剑就向他们迎去。   红圣教能盘踞在奘州百余年,自有其道理,掌教和那四名护法的武功相当不俗。   尤其他们的身法,更是十分诡异,慕阳等人被那四名护法缠住,竟一时无法立刻脱身。   那掌教便持着那把形状怪异的兵器,趁机冲向了白夜。   白夜见他奔自己来了,只是冷冷地抿了抿唇角,也不见他如何动作,竟已眨眼间迎上了对方,速度之快,只让人来得及捕捉到一道残影。   在掌教那似铲非铲、似杖非杖的兵器击中白夜之前,他的五根手指已经没入了对方的胸口。   掌教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只修长有力且骨节分明的手。   死亡前的一刻,时间似乎都变得极为缓慢……   他仿佛能真真切切地体会到那五根手指捏住自己心脏的感觉……   白夜斜睨着他骇然欲死的表情、以及渐渐泛起死气的脸,冷酷无情地瞬间收紧了五指。   就在掌教行将咽气之际,他忽然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拼着最后一口气,用左手抓住白夜的扣在自己胸前的手腕,另一只手按下了杖上的一个机括。   这时,白夜眼角的余光已扫到,那禅杖竟然正对着站在后方的燕筱筱。   白夜在对方手指微动时,便惊觉到了掌教的意图。   因他的右手被掌教抓住,只能回身用左手去拍开那禅杖。   他的反应与速度已算奇快的了,可绕是他动作再快,也不及对方按下机括的速度。   只听“蓬”的一声,七八根毒针便由禅杖顶端疾射而出。   在毒针射出的一刻,白夜的左手已拍在了杖上,使得禅杖偏了一线。   可那几根毒针并不是沿直线射出,而是向前方散射而去!   尽管白夜这一拍,已使禅杖失了准头,可还是有两个毒针,笔直地射向了燕筱筱!   那两根毒针细如牛毛,速度奇快,在这么近的距离,即便是轻功高手想要闪躲都十分困难,更何况是武功尽失的燕筱筱! 第三百九十二章 回凤   两根毒针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瞬间没入了燕筱筱的胸口与小腹!   白夜惊呼一声,“筱筱!”   掌教临死前看到白夜震惊骇然的神情,一边捣气,一边大笑,“那人说得对,杀不了你,杀她也能让你……让你生不如……”   在最后一个“死”字脱口前,掌教已气绝身亡。   可现在白夜已完全顾不上对方,他甩开掌教的尸体后,一下掠到燕筱筱身前。   燕筱筱的面色已微微泛白,显然对方这猝不及防的一下,也大大出乎了她的预料。   燕筱筱在白夜紧张的目光中,慢慢拉开了衣襟,露出了里面贴身穿着的银铁软甲。   白夜见到那两根毒针被软甲完全挡在了外面后,才松了一口气,迅速从燕筱筱衣服的布料上摘下毒针,远远地丢了出去。   燕筱筱抚住狂跳不已的心口。   这两枚毒针与之前降魔杵里射出的一模一样,显然上面都淬了见血封喉的剧毒。   幸亏这两根毒针射在了被软甲护住的地方,若是射在了别处,即便只是刮破皮肤,都有可能要了她的命。   燕筱筱心有余悸地长出了一口气,“万幸我穿了这软甲。”   不错,这件银铁软甲正是白夜之前穿的那件。他料到叛党会在今晚动手后,便把软甲脱下来,给燕筱筱穿上了。   起初燕筱筱是不肯的,可也知凭他的身手天下间很难有人能伤他分毫,而且他们一共就这么几个人,一旦动起手来,很有可能顾不上自己。   权衡利弊后,燕筱筱还是听白夜的话,穿上了这身软甲,想不到真的在紧要关头救了自己一命。   此时,慕晨等人的战斗也已经相继结束。   那四个护法虽然身份高明诡异,但功夫终究敌不过慕阳四人,顶多能拖延他们片刻,最终还是难逃落败身亡的下场。   在白夜帮燕筱筱把衣襟重新拉好时,后者向他问道:“你怎么料到他会对我出手?”   “只是一种预感而已。”   燕筱筱讶然,“预感?”   “嗯。”白夜皱眉道:“这些叛党白日间知道借你的手来用那毒针暗害我,必然是清楚你我的关系匪浅,知道我不会对你设防。由此可见,在我们到来前,他们就已经制定出了借你之手来害我的计划。可奘州远在帝都千里之外,他们又如何对你我的情形如此了解?”   燕筱筱恍然,“是有人事先告诉他们的,而且这个人就在帝都!”   白夜点头,目光扫过掌教的尸体,“他临时前说了一个‘他’,可见这个‘他’就是想要害你我的人。”   燕筱筱一下想起之前在凌逑发生的事,凌逑摄政王白凌天也曾与大魏高层有所勾结,意图谋害白夜,现在回想起来,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能有这种实力,触角可伸至凌逑,乃至奘州,与凌逑摄政王和红圣教叛党联系到一处的人,其身份地位自然不容小觑。   恐怕不单单是朝中高官那么简单,对方如此千方百计地想要置白夜于死地,最有可能的,就是觊觎他这太子之位。   如此一番推想下来,对方的身份便呼之欲出了。   燕筱筱转眼便想明白了其中的大概。   这一切很可能是大魏的某位皇子,也就是白夜的兄弟做的!   燕筱筱这样想着,便抬头看向白夜,只见他的目光亦十分冷峻,显然与燕筱筱一样想到了这个结果,更有可能想到了是谁。   白天,燕筱筱还曾羡慕过白夜与白霜的兄妹之情,晚上,便见识到了手足相残的冷酷。   生在皇家是他们的幸,也是他们的不幸。   这时,除了留守在二人身边的慕月以外,慕阳三人已将掌教和那四名护法的尸身拖出了大帐,并检查了一下外面的情况,确定安全无虞后,才又折返回来。   不多时,顾风扬在几名暗卫的陪同下,进入大帐向白夜复命。   “逃出围场的叛党已全数被截杀。还剩下几个活口,都交给奘州官员处理了。”   白夜点了点头,“红圣教叛党伏诛,此间的事已了。明日休整一天,后日正式启程。”   ……   四日之后,使节团终于踏上了凤国的土地。   农历十一月,已是隆冬,当使节团的车队行驶到柳山关时,正好赶上一场大雪落下。   纷纷扬扬的落雪使得天地间蒙上了一层白纱,一切都显得不怎么真实。   燕筱筱透过车窗,望向柳山关那熟悉的城墙,一时间,心底五味杂陈。   半年前,她还是凤国的九五之尊,曾在这里与守城官兵一起共患难,也是在这里,她经历了人生中最惨烈的一场背叛……   半年后,她故地重游,却已是两种身份,不同的心境。   不知是不是怕燕筱筱触景生情,亦或是因此回忆起当时二人之间发生的那些冲突。   在路过柳山关驿馆时,白夜并没有下令停歇,而是继续向前赶路,直至来到下一个驿站,才令使节团停下。   随着离京城越来越近,燕筱筱的心情也越发的敏感。   白夜似是意识到了这些,每日都尽可能地陪在她身边,分散她的注意力,让她无暇回忆过往。   可是这里的记忆太多,太重,燕筱筱想不在意都难。   十天后,凤国京城高耸巍峨的城墙出现在地平线上。   燕筱筱望着京师的城门,一颗心被层层思绪一重又一重的绵绵密密、严严实实地包裹、缠绕……   使节团被安排在了专门用来接待外宾的鸿胪寺。   燕筱筱对这里毫不陌生。   当年她与乔装成沉央楼楼主慕沉央的白夜第一次见面时,就是在这里。那时这鸿胪寺还是京城里的第一大青楼,月华阁。   使节团于鸿胪寺下榻后的当晚,凤帝燕洛离便在皇宫举行了盛宴来接待白夜以及一众使臣。   燕筱筱的身份敏感,若是她在宴席上现身,不知道会惹来怎样的风波,所以不用她开口回绝,白夜也没打算带她进宫。   因此,这一晚燕筱筱就自己留在了房间里。 第三百九十三章 婚讯   自从回到凤国以后,燕筱筱每日都要被纷至沓来的思绪所扰,直至今日回归京师,那些纷繁杂乱的心绪与回忆弄得她的头都快裂了。   燕筱筱已经一连几天没睡好觉了,现在又是宿在这充满回忆的鸿胪寺中,想来今夜她将更加无法成眠。   前生的、今世的、从前的、现在的,这里的一花一草,一物一景,京师的空气与味道。一切的一切都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燕筱筱觉得她必须找些事情做,麻痹一下自己的神经,否则她整个人都要疯掉了!   她焦躁地在房间里踱了几步后,向侯在门外的谨兰吩咐道:“去给我找些酒来。”   谨兰听她要酒,不禁愕然,“公主,您……要喝酒?”   燕筱筱点头,“对。我要喝酒。”她说完,仍不见谨兰动弹,便转头看向她,催道:“去呀。”   谨兰这才应了一声,转身走出房间,去给燕筱筱找酒。   大约过了一刻钟的光景,谨兰端着四碟小菜和一小壶温着的酒,走了回来。   谨兰一边往桌上摆着碗筷,一边说道:“公主晚饭没怎么动,还是先吃些东西,再喝酒吧。”   燕筱筱不待她把酒菜布到桌上,直接拿过酒壶,打开盖子,仰头灌了下去。   谨兰见燕筱筱喝得这样凶,也吓了一跳,“公主您慢点喝。”   燕筱筱三五口就把一壶酒喝了个干净,随即把空酒壶递给谨兰,“再来一些。”   “还喝?”谨兰为难地看着那喝得一滴不剩的酒壶,“公主,您的酒量不是不好吗?小心喝多了难受。”   “拿酒。”燕筱筱直截了当地打断了谨兰的话。   她的酒量确实不佳,所以她基本上从不饮酒,可这不代表她不会喝。   燕筱筱在穿越重生前,可是号称千杯不醉的,什么烧刀子、伏特加,国内国外的烈酒她大都尝过,所以如何辛辣的酒水她都咽得下去。   更何况谨兰怕她喝酒伤身,给她拿的全是低度酒,对她来说,喝在口中与白开水一般没什么味道。   不知怎的,从前的她很怕喝醉,而且是一喝就醉。可是今天她想要醉一回,却是越喝越清醒……   此刻,燕筱筱的面颊虽已被酒气熏得绯红,可脑子却依旧十分明白。   她一连喝了三四壶后,再要酒,谨兰却是说什么也不给了。   燕筱筱要不来酒,饭菜也吃得索然无味,便回房间睡觉去了。   借着酒意,她闭目躺在床上,倒也似睡非睡,有了那么一两分的睡意。   迷迷糊糊间也不知过了多久,燕筱筱听到白夜回来了。   此时她的心情极度不佳,知道白夜见自己喝了这么多酒,多半会责怪自己,因此索性装睡,并没有起来。   白夜来到她的床边,远远的就闻到了一股酒味,不由皱眉,“她喝酒了?”   谨兰低声回道:“是。公主喝了不少酒,似乎……心情不是很好。”   白夜默了默,点头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待房间里只剩他二人后,白夜低低地叹了一声,伸手轻抚她微烫的面颊。   “筱筱,过去的一切,就这样让你无法释怀吗?”   屋内静悄悄的,只能听到燕筱筱均匀的呼吸声,一下接一下的响起。   这时,慕阳躬身走了进来,似乎有事要向白夜禀报。   白夜知道燕筱筱近几天都有些失眠,难得见她睡得这样沉,不想吵到她,便伸手指了指外间,示意慕阳出去说,随即就起身走出了房间。   当房门被掩好后,燕筱筱维持着现在的呼吸频率,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慕阳和白夜的交谈声很低,但因此刻已是深夜,周围十分安静,燕筱筱还是隐隐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内容。   “殿下,帝都传来消息。说……皇上已经下旨,只待殿下出使结束,回魏之后,就正式为太子与景和郡主完婚。”   燕筱筱的呼吸骤然一窒!   一瞬间,燕筱筱觉得自己的手脚都凉沁沁的,失去了温度。   良久之后,外面响起了白夜低低的应声,“我知道了,下去吧。”   “是。”   片刻后,房门再度被推开。   白夜似是在门外站了良久,才迈步走了进来,他在床边坐下,摸了摸燕筱筱的面颊,没有像往常一样,登榻抱着她一起入眠,而是又起身走出了房间。   听到他的脚步声远去以后,燕筱筱的手不自觉地捏成了拳,她没有睁开眼睛,而是将头深深的埋入枕头中,不过片刻,枕边便濡湿了一片……   ……   第二日,燕筱筱醒的很早,认真的梳洗收拾了一番,精神看起来好了许多,只是眸子中,多了一分不同于往日的坚韧。   这一夜之后,那些她烦恼的、纠结的,通通被她抛到了脑后,人顿时轻松了不少。   忽然之间,燕筱筱意识到,其实她一直在犹豫纠结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离开白夜。   虽然她之前已经下定了决心要走,但那时距离她离开毕竟还有一段时间,一段她可以和白夜无所顾忌的待在一起的时间。   可随着离凤国京城越来越近,她与他分离的日子也迫在眉睫了,所以她忧愁、她焦虑,归根到底,还是对是走是留,有一些犹豫。   尤其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她切身实地地感受到了白夜对自己毫无保留的爱之后,要她干脆潇洒的离开,确实有些强人所难。   可是,在昨夜听说他二人即将大婚的消息后,燕筱筱心中,那杆关于去与留的天平上,毫无悬念地偏向了离开。   他既然已经有了自己的姻缘,便与这世间多了一分情缘与牵绊,料想未来也不会只在挂念自己一人。   这样很好……   她,终于可以走得心安理得一些了。   今日,二人一起吃早饭时,燕筱筱一切如常,脸上还带了一分淡淡的笑意。   “今天你预备做什么?”   白夜将一只水晶虾饺夹到燕筱筱的碗中,“昨天晚上在宴席上,我不便与凤帝深谈,所以并未提及凤凰羽。今天自然是要进宫跟他商量一下这件事。” 第三百九十四章 故地   听说白夜要进宫,燕筱筱“哦”了一声,状似随意道:“我想回宫里看看。”   白夜轻笑着搁下碗筷,“你想念自己的曦云宫了?”   燕筱筱点头,叹道:“一别大半年,我那时走得匆忙,有些随身的东西都没来得及带……也不知,还有没有留下的。”   白夜低头从怀中拿出一枚小小的令牌,搁到了桌上。   “我想到你可能想回宫走走,所以昨晚便跟凤帝讨了这枚令牌。”他说到这,顿了顿,“这令牌凤帝早都准备好了,看起来即便我不提,他也会着人把这令牌送来。”   燕筱筱正伸手去拿那令牌,听到白夜后边的一句话,动作不由得停顿了一下,随后才若无其事地“嗯”了一声,将令牌收起。   二人吃罢早饭后,白夜便进宫去了。   白夜走后不久,燕筱筱也换了身衣裳,出了鸿胪寺。   此时此刻,她最不想在宫里撞见的,就是燕洛离了。所以趁着他与白夜会面时进宫,是最好的时机。   燕筱筱在谨兰和慕月的陪伴下,驾着马车,来到了皇宫。   皇宫渐行渐近,燕筱筱隔着车帘仰望那暗红色的宫墙。   这里虽然几经易主,经历了人世间数百年的风雨变迁,可是无论坐拥这里的主人更换几朝几代,这里的一砖一瓦都不会有所变动。   说到底,人在这世间,是最微小的存在,无论创造了怎样的传奇与神话,在历史的长河面前,都不值得一提,早晚会被时间的流水所吞没……   ……   因燕筱筱不想太惹眼,所以穿得是与凤国皇宫中宫女穿戴的相似的服饰。   虽然自己有凤帝御赐的令牌在手,可她也不想在皇宫中过分招摇。   当谨兰向把守宫门的侍卫出示了那枚令牌后,侍卫们立刻恭恭敬敬地打开了宫门。   燕筱筱大致看了一眼,守卫们都已经换了新人,这样也好,省得看到一两个面熟的,还要生出尴尬。   进入皇宫后,燕筱筱熟门熟路地向自己曾经的寝殿,曦云宫走去。   因她和慕月二女穿着的与寻常宫女相似,所以走在宫中并未惹来其他人的过分关注。   当穿过御花园时,远远的便见一位嫔妃模样的宫装丽人在亭子里喝茶。   燕筱筱正想避开,却听那嫔妃的贴身宫女向她们唤道:“你们几个,去绿芙宫取一个炭盆过来,嘉嫔娘娘要用。”   燕筱筱听到那声招唤,脚下一顿,这才明白,对方是真的将她们当成这宫中的寻常宫女了。   此时,不待燕筱筱吩咐,慕月已拿出那枚令牌,向对方说道:“我们不是宫女,是大魏使节团里的人,进宫来取一些东西的。”   “这,这是皇上的金令!”那宫女一见到令牌,连忙低头施礼,“是,奴婢冒犯了。”   慕月挥了挥手,“行了。你下去吧。”   打发走了那宫女后,燕筱筱三人正要转身继续往曦云宫走,却听一道慵懒悦耳的嗓音唤了一声。   “香儿,你在和谁说话。”   一听到那熟悉的声音,燕筱筱止不住浑身一震,有些难以置信地转过头,望向那由亭子里走出的宫装丽人,也就是凤帝燕洛离的嘉嫔。   当对方看到燕筱筱的脸时,骇得花容失色,险些跌坐到了地上,“燕,燕……燕倾羽!”   燕筱筱微笑着迎视对方,“文月郡主,不,是嘉嫔娘娘。您认错人了。废帝燕倾羽已在半年前于柳山关坠楼而亡。我是他的孪生妹妹,此次随大魏使节团一并来凤的,前凤国公主,燕弃雪。”   眼前的这位宫装丽人,也就是凤帝的嘉嫔,不是别人,正是大凤国名义上的第一美人,纪擎苍的表妹,曾经远嫁北晋,后来又被送回凤国,为燕筱筱顶包的文月郡主,凌婉雨!   想不到燕洛离竟会把她纳入后宫。真是妙极了!   燕洛离又多了一条让燕筱筱“刮目相看”的理由。   凌婉雨目瞪口呆地盯着燕筱筱,嘴唇噏和了几下,却没有发出一丁点的声音。   燕筱筱礼貌性地向其福了福身,随即转头迈步向曦云宫走去,再不看对方一眼。   走过那条熟悉的甬道后,曦云宫的宫门出现在眼前。   燕筱筱仰头望了那匾额良久,才推开那道紧闭的门扉,走了进去。   谨兰和慕月二女还要跟着,却被她伸手止住。   “我想自己在里面待会儿,你们不必跟着了。”   二女相视一眼,低头应是,分左右守在宫门外,果然没再跟随。   燕筱筱走进曦云宫的大门,忽然之间,竟有些却步,就好似望乡情怯的游子,返回久违的故乡时,竟一时有些害怕。   燕筱筱在大殿门外站了片刻,才推门而入。   出乎她的预料,曦云宫在她离开后的这大半年里,不但没有荒废,还被人打理得井井有条。   里面的陈列与摆设与她走时一模一样,别无二致。   就连书案上她时常把玩的玉石物件也原封不动地摆在她经常放的位置上,就好像自己前一刻才刚刚拿起把玩过一样……   燕筱筱摸着书案上自己用来批改奏折的朱砂御笔,拂过书架上她最喜欢读的那本《九州杂记》。   不知不觉间,泪水竟慢慢濡湿了眼眶,模糊了视线。   她有些难以置信地拂过眼角,看着指间上的水痕,有些无法理解。   为什么会哭?曾经她不是想方设法的想要摆脱这座皇城,这个皇宫,以及凤帝这个身份吗?   为什么时过境迁后,她故地重游时竟会忍不住落泪呢?   燕筱筱怔怔地望着手上的泪水良久。   脑海中浮现出自己在这里生活的一幕幕,那时她的身边还有秦隐、莫邪、颜洛离,以及白夜……   忽然间,她猛地回过神儿来,想起自己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办。   燕筱筱抹了抹眼泪,向里面自己的寝殿走去。   果然,她的床榻被褥也都跟原先一样,就连她时常穿的那件明黄色的睡衣也都按照老样子挂在衣架上。   只是被褥和衣服都很干净,看起来定时有人浆洗的样子。 第三百九十五章 替身   燕筱筱在寝殿里走了一圈,随即来到西南角,蹲下,接着就用头上戴的发簪划动地上的一块方砖。   地砖被轻轻撬起后,露出了下方的一个木盒。   当看到那个木盒时,燕筱筱跳得有些急促的心,才缓缓平稳下来。   她拿出木盒,轻轻打开,里面的东西果然纹丝未动。   燕筱筱把地砖按原样放回去,然后把木盒里的几样东西用手帕包了,贴身仔细藏好后,随即拿着木盒向外走去。   不想,在踏出寝殿大门时,却迎头碰上了一个人。   对方一下扶住她的肩膀。   燕筱筱仰头望去,当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后,先是露出震惊的神色,接着便一把挥开对方的手,向后退了两步。   她的表情十分生冷僵硬,她知道,按规矩自己应该向对方施礼的,可是面对他,这位凤国的新君燕洛离,燕筱筱这膝盖却是无论如何也弯不下去。   大半年未见,燕洛离又长高了一些,此时,他已比燕筱筱高出半个头了。虽只时隔半年,他的眼神已褪尽了从前的清澈纯然,变得幽暗深邃,气度也沉稳内敛了许多。   从前的青涩少年,如今已经蜕变成了一个男人,他已确实像一位帝王该有的模样了。   “你……过得可还好?”   听到颜洛离的问话,燕筱筱别开眼,不去看他,嘴上疏离淡漠地答道:“托皇上的洪福,臣女过得很好。”   燕洛离定定地站在那里,一双眼不错神儿地盯着她看,仿佛少看一眼,都会成为他此生最大的损失一般……   燕筱筱被他这样的目光盯得心里烦躁,见他一言不发,便迈步绕过燕洛离,向外走去。   “既然皇上没有任何吩咐,请容臣女告退。”   在与他擦身而过时,燕筱筱却觉小臂一紧,已被燕洛离拉住,她不由皱眉道:“皇上这是干什么?”   燕洛离颀长的身躯摇了摇,忽然双膝一软,跪在她面前。   燕筱筱吓了一跳,立时向一旁避去,可因手臂依旧被对方抓着,所以避不了多远。   “姐姐……我可以叫你姐姐吗?”   他卑微的、虔诚的,而又小心翼翼地轻声低问着,仿佛在祈求一件天大的恩赐。   可燕筱筱在听到那两个字后,却觉心底一疼,面上如同听到了最可乐的笑话,嘲弄地冷笑,“这句‘姐姐’,臣女可是万万担不起的。”   燕洛离抓住她手臂的手紧了紧,良久,方才忧伤地问道:“你还在生我的气?”   燕筱筱深吸了一口气,忍住甩开他的冲动,冷冷淡淡地回了“不敢”二字。   大约是被她冷硬的态度刺到了,燕洛离的手指哆嗦了一下,随即苦笑着自言自语道:“你是该恨我的……你怎么会不恨我呢?连我,都恨我自己……”   燕筱筱听着他充满忏悔的话,却只想冷笑,“不知皇上有没有看过……废帝燕倾羽给你留下的那道圣旨?”   燕洛离的身体一僵,良久,才低低地回道:“我不敢拆开。”   燕筱筱冷哼,“是啊!你是不该拆开的。如果你看了,当知燕倾羽‘死’得是何等的无辜!”   言尽于此,燕筱筱已不想再与他多说,便想迈步离开,但奈何燕洛离仍抓着她的手不放。   燕筱筱努力压制着濒临爆发的怒火,尽可能地心平气和道:“请皇上放臣女离开。”   燕洛离低着头,似乎不敢看她,却也不放手让她走。   燕筱筱试着挣了两挣,根本无法摆脱对方的钳制,不由冷怒道:“放开!”   她这一声,与从前身为凤帝时的气势一样骇人。   燕洛离抖了一下,竟真的松开了手。   燕筱筱一得自由,立刻快步离去。   在她即将迈出殿门时,却听身后响起燕洛离斩钉截铁的话。   “姐姐放心,我一定会找出凤凰羽,治好你的病!”   燕筱筱的脚步略略停顿了一下,但最终,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当她走出大殿,借着门隔去身后如影随形的那道目光后,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整理了一下心绪后,燕筱筱迈步走出曦云宫,谁知一出宫门,就见到除了慕月和谨兰二女外,还有两尊门神正一左一右地戳在外面。   莫邪和秦隐见到燕筱筱后,均神色复杂地屈膝欲拜,却被燕筱筱一下制止了。   “你们两个别动,就老实待在这,谁也不许说话。”   二人眼见燕筱筱的态度如此决然冰冷,只得各自低下头,垂首领命。   “我们回去吧。”燕筱筱领着谨兰二女快步离开。   将曦云宫和那几道熟悉的身影远远地抛在脑后,燕筱筱才渐渐减慢速度。   她的体力不济,急速走了这么久已有些气喘吁吁。   慕月二女知她心情不佳,也不敢开口与她讲话,只是放慢速度,静静地跟在她身后。   燕筱筱默不作声,一路满怀心事地向宫门走去。   在行至一处甬道时,忽然从暗处冲出一个华服女子,对方手中好持着匕首,不管不顾地向燕筱筱刺去!   “燕弃雪,你去死吧!”   竟是凌婉雨!   望见那当胸刺来的利刃,燕筱筱立时向后躲去。   与此同时,谨兰和慕月二女已及时出手,一左一右地向凌婉雨拦截。   凌婉雨是学过武的,而且还算得上不错。   可是面对慕月二女,却完全不是对手,不过一个照面,便被夺下匕首,扭着手臂制住。   凌婉雨一边不住挣扎,一边叫骂。   “燕弃雪,你个贱人!我恨你!所有人都只把我当成你的替身,你的影子!为什么!为什么这世上有我还会有你!我恨你,我恨你们。我诅咒你,诅咒你们都不得好死!”   燕筱筱听着她的话,心下恍然。   凌婉雨此生,与她关系最密切的三个男人,就是纪擎苍、晋帝韦吟风、以及现任凤帝燕洛离了。   前两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都曾将她当成过自己的替身,只是这最后一个……   燕筱筱望着身量与自己相当,容貌更与自己有几分神似的凌婉雨。   难道说,燕洛离会纳她入宫,也全是因为她外形与自己相像,才将她当成了自己的替身,留在宫中? 第三百九十六章 重游   燕筱筱冷漠地凝视了凌婉雨片刻,迈步走到她的面前,“你恨吗?要恨,就恨你的命吧。”   她说着,又嘲弄一笑。其实自己又有什么资格说人家呢?与自己比起来,人家这命已算不错了吧……   就在这时,后方传来嘈杂的脚步声,燕筱筱等人闻声回头。   竟是燕洛离带着秦隐和莫邪赶了上来,他们身后还跟了一众侍卫。   其实,自从燕筱筱走出曦云宫开始,燕洛离就一直领着人,在后边远远地跟着燕筱筱,默默送她出宫,刚刚见到凌婉雨突然冲出来行刺燕筱筱后,这才顾不上藏匿行迹,急匆匆的赶过来。   燕筱筱冷淡地凝着燕洛离,示意慕月二女将凌婉雨放开,并将她推向燕洛离。   “还请皇上约束好您的妃子。”   燕筱筱平淡无波地说完这句话,便转身走向了宫门。   当她回到鸿胪寺时,白夜已早她一步回来。   他见燕筱筱手中拿了一个木盒,便出言问道:“这就是你说的,之前来不及拿走的东西?”   燕筱筱看看木盒,点了点头。   白夜笑着伸出手,“我能看看吗?”   燕筱筱犹豫了一下,还是将盒子递给了他。   白夜打开木盒,当看到里面的东西后,眸底不由得熠熠生华,随即抬眼,目光灼灼地望着她,“原来这些东西,你都留着?”   那里面一共有三样东西。   分别是:白夜初次与燕筱筱见面时送她的那把辟邪用的小刀;在她十六岁生辰时,他为她画了肖像的折扇;以及……他们在江霖城的南江上乘船游玩时,得到的那两枚银制的指环……   燕筱筱被白夜的目光盯得有些不好意思,故作随意道:“都是些小来无趣的东西,当时随手搁在盒子里了。今天正好进宫,就一并带出来……”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白夜一把拥入怀中,接着便承接到他热切的吻。   慕月等人立刻识趣地退了出去,并把房门带上。   白夜拥着她,轻吻燕筱筱的耳垂,“我今日听莫邪讲了你当初去火国的情形,那凤凰眼,是你为我取得的吧?”   窝在白夜怀中的燕筱筱,听到他这样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周身一僵。   她虽然并未作答,但白夜已从燕筱筱的反应,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果然……”   燕筱筱被他勾起了当时的回忆,一时有些心乱如麻。   白夜将她转过来,直视着她的眼,一字一字缓缓问道:“在江霖城你会那样待我,可是父皇逼迫你。亦或是与你定下了什么契约。”   燕筱筱的瞳孔微微一缩,依旧没有说话。   白夜神色复杂地看了她良久,似是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声,随即紧紧搂住她,像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   “筱筱,你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都不肯说给我听?为什么要让我恨你?”   听着他接二连三的问题,燕筱筱有些无力地闭了闭眼,依旧什么都没有说……   是啊,她又能说什么呢?她还能说什么?   既然她已经下定了决心要走,那,她什么也不能说……   “筱筱,对不起。这之前,我错待你了。我知道我对你做出的那些伤害,说什么都没有用,但你可不可以原谅我。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白夜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可能是因为自己的侧脸紧贴着他的胸膛的缘故,燕筱筱只觉白夜的声音,似是微微有些颤抖。   那不稳的音调中,带了一丝期待,一丝惶恐,一丝失而复得的欣喜,以及浓浓的愧疚。   白夜不是个溢于言表的人,他虽然说得不多,但燕筱筱与他心意相通,还是能完全领会到他的心意。   她大可以微笑着回他一个“好”字,来让白夜安心   。可让她如此违心,燕筱筱真的做不到,所以她只能敷衍地回了一句,“我从来就没有怪过你。”   听到她的回答,白夜并没有表露出多大的欣喜,只是在久久的沉默过后,轻轻的叹了一声。   至于他这一声叹息是为何意,燕筱筱却并不想探究,也不敢去探究……   ……   大约是经由那几样东西,白夜终于确定了燕筱筱对自己的心意。尽管他不是一个喜形于色的人,但是慕阳等人,还是能察觉到,自己的主子这两日似乎心情十分不错。   这一日傍晚,白夜命人备了马车后,便拉着燕筱筱一并乘车出了鸿胪寺。   燕筱筱有些好奇地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   白夜却只是笑道:“去了你就知道了。”   燕筱筱难得见到白夜卖关子,大概感觉得到,白夜的心情似是很不错,便也没有多问。   马车行驶了约摸一刻钟的光景,渐渐的嘈杂的喧闹以及叫卖声从外边传来,燕筱筱暗自惊讶。   原来白夜竟然带着自己来到了市集上!   燕筱筱掀开车帘向外望去,却见到了一条熟悉的街道,竟是皇城外的夜市!就是燕筱筱十六岁生辰那一晚,白夜陪她一同游玩过的地方。   燕筱筱正看得怔愣失神,却见白夜已率先跳下了马车,并微笑着向她伸出手,“娘子,为夫带你去吃酒酿团子可好?”   一瞬间,眼前的场景与她十六岁生辰那一夜恍然重叠。   燕筱筱只觉眼圈微热,但还是将小手放到白夜宽大的手掌中,轻笑着回了一个“好”字。   近三年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皇城下的夜市没有太多的变化,但也有了些许的改变。   当白夜牵着燕筱筱的手向记忆中那家贩卖酒酿团子的小摊走去时,她竟有些莫名地紧张起来。   她害怕,如果那小摊不见了怎么办,那是代表了他们之间一段最珍贵记忆的地点。   二人来到记忆中的地方,然而……那个小小的摊位却已经不在了。   果然……不见了吗……   白夜看着那处空荡荡的地方一时默然无语,燕筱筱幽幽的轻叹一声,正要跟白夜说话,却听有人在唤他们。   “那边的相公娘子。”   二人闻声回头,就见一位中年人正站在后边唤他们。 第三百九十七章 流年   “嘿呦,真的是二位!二位人中龙凤,让人过目难忘。嘿,你们怕是记不住我了吧?”那中年人说着指了指他们站的地方,就是从前那个酒酿团子的小摊所在的位置。   燕筱筱仔细看了看对方,这才讶然道:“你是老板!那个酒酿团子摊的老板!”   白夜也露出惊讶的目光。   那中年人立时拱手道:“正是在下。”   燕筱筱笑道:“您的小店不开了吗?我们可是特意来的。”   “哪能啊!这是家传的手艺,我们一家人都靠这个吃饭的。”那老板说着,指了指斜后方,“我的店迁到那了。”   白夜和燕筱筱循着对方的手势看去,就见那熟悉的招牌,挂在了一家门店上。   燕筱筱恍然,“原来您这店面升级了!”   中年人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多亏了那些老客们时常光顾,这几年攒了些钱,就盘了家小店。”他说着,向二人请道:“二位也是我的老顾客,若是不嫌弃,请到店里坐坐,今天给二位免费。”   燕筱筱欣然笑道:“那就多谢老板啦!”她说着便十分自然地牵了白夜的手,跟着老板向铺子走去。   白夜有一瞬间的失神,他的目光落在二人十指相扣的手上,笑意一点一点在唇边蔓延……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笑容。   燕筱筱这一次又满满吃了一大碗,她放下空碗,目光不经意间撞上白夜满是宠溺的眼。   白夜将自己那碗向她推了推,“这个也给你。”   燕筱筱有些不好意思地横了他一眼,“你当我是猪啊,吃这么多?”   白夜轻笑,“能把你当猪来养,大概是我这辈子求之不得的事吧。”   燕筱筱心头微热,但到底也没有再说什么。   二人吃罢酒酿团子后,悄悄的把饭钱放下,并没有跟忙碌的老板打招呼,便离开了小店。   他们下一个要去的地方,自然就是那个小画摊。   可惜,那个摆摊画扇面的画家也不在了。   燕筱筱向左近的商家打听了一下,才听说了那位画家的去处。   “您打听那个张画匠啊?嘿,这您可问对人了,旁人怕是还不知道呢。那张画匠不知道是上辈子烧了什么样的高香。在咱们新帝登基之后不久,就被请进了宫里,当宫廷画师去了。人家可真是就此飞黄腾达了……”   那商贩兀自口沫横飞地讲着那画匠现在的生活何等的富贵云云,燕筱筱却和白夜相视一眼,二人虽都没有说话,但皆知那画匠会被请入皇宫的原因究竟为何。   二人离开了那处曾经的画摊,转头回望。   燕筱筱轻轻叹了一声,“虽然不过短短数年,但……到底还是物是人非了……”   白夜拉住她的手,“我们还有一个地方没去过。”   燕筱筱抬眸看他,眼底闪过一抹异彩,不用他说,已拉着白夜向夜市上的成衣店走去。   没多久,那家熟悉的成衣店就出现在了街角。   当年,燕筱筱和白夜夜游街市后,因马车和钱袋失窃,不得已只能从这家成衣店偷了一件披风,当时燕筱筱还将自己头上的海棠步摇压在了小店里。   现在回想起来,仍恍如昨日。   燕筱筱和白夜进入店中后,店家立时热情地上来招呼。   “二位要买衣服吗?”   燕筱筱看了看那位店家,发现他并不是当年的店主,遂开口问道:“你们这换老板了吗?”   那位年轻的店主讶然道:“原来是老主顾了。看来二位近一两年没来过小店。从前那位是我的父亲,老父年前身染恶疾,已经过世了。”   “原来如此。”燕筱筱面露歉色,“我们这次,是来送银子的。三年前,我们因急用不得已自店中拿走一件披风。当时身上没带钱,现下便是来还钱的。”   店主闻言微怔,随即恍然道:“哦!我记起来了,我曾听父亲说过,是有这么回事。你们等等。”   店主说完,便快步走向里进,只留下燕筱筱和白夜面面相觑。   不多时,店主又转了出来,手中还拿了个细长的匣子,“当年二位留下了这枚海棠金钗。我父亲只当二位是……嘿,他以为这金钗是假货,后来找人特意验看了下,才知道这枚海棠金步摇价值十金,足够盘下我们这家小店的了。父亲方知是错怪了二位。”   那店主说着,打开匣子,果见那枚海棠金步摇在灯烛下熠熠生辉,只听他接着说道:“父亲知道这金钗的价值后,心底很是惴惴不安。他老人家是个实在人,虽知这金钗贵重,但也知一件披风远远不值这个价钱。所以这金钗他便一直妥善保存着,就等二位再次光临时,还给二位。”   燕筱筱十分惊讶,从那匣子中拿出了那枚海棠步摇,默默看了看后,抬眼望着这位年轻的店主赞道:“您父亲真是一位善良的好人。”   店主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然后指了指挂在墙上的写着“童叟无欺”四个字的牌子。   “咱这虽然是小本买卖,但也只赚良心钱。”   白夜自怀中拿出一片金叶子,放在了柜上,“这是我们之前拿走的衣服钱。”   那店主看到金叶子,连连摆手,“不可不可,那件衣服要不了这么多钱。”   白夜看了眼正在低头把玩金钗的燕筱筱,轻笑道:“多得钱,就算贵店替我们收存金钗的保管费吧。”   店主听他这样说,再看他们的气度穿着,也知这二位非富即贵,确实不差这些许小钱,便也眉开眼笑地收下了金叶子。   燕筱筱抬头与白夜相视一笑,随即在店家殷切的恭送下,离开了衣店。   二人出了成衣店,走走逛逛,不知不觉间一更已然过半。   他们在街头驻足回望,只见灯火阑珊,行人如织。   燕筱筱轻叹一声,“京城现在比从前繁华了不少,他……比我更适合当这个皇帝。”   白夜自然知道她口中的“他”指得是现在的凤帝,燕洛离。   “不能这样说,凤国现在的安定祥和,与你的努力脱离不了干系。” 第三百九十八章 悼念   听到白夜安慰的话,燕筱筱微嘲一笑,“我不过是个废帝,一个亡国的灾星,于凤国的历史上,也只会是作为污点的一个存在……”   白夜将她脸上最细微的落寞尽收眼底,遂握住她微凉的手。   正在这时,几个八九岁大的孩子从二人身边路过,他们手里还各自拿了一盏白色的凤形河灯,嘻嘻哈哈地向前方的河道走去。   其中一个孩子看到他二人后,有些惊讶地跑过来,“哥哥姐姐,真的是你们呀?”   燕筱筱诧异地低头望着小男孩,“你认得我们?”   小男孩挤眉弄眼地嘿嘿笑道:“你们不记得我啦?三年前,我们曾经在街头那见过一次,当时哥哥姐姐正在抱抱。”   燕筱筱恍然,“原来是你。”   当年她和白夜刚到夜市,自己下马车时,不小心给裙子绊倒,被白夜抱了个满怀。当时确有个六七岁的小男孩看到了,想不到今天还能再次遇见。   燕筱筱摸摸小男孩的头,微笑道:“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去?”   小男孩举了举手中的河灯,“今天是咱们凤国的思冥节,我们去放河灯。”   燕筱筱这才记起,“不错,今天是咱们凤国悼念亡者的日子。你们这是要替故去的亲人放河灯吗?”   小男孩摇了摇头,随即有些神秘兮兮道:“是要替先帝爷放灯的。”   燕筱筱听到小男孩的话,很有些惊讶,“纪念先帝爷?”   小男孩犹豫了一下,才小声说道:“就是上一任皇上。”   燕筱筱愕然,“燕倾羽?”   小男孩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姐姐小点声。”   燕筱筱有些难以置信地道:“她……他可是废帝啊。你们这样私自悼念,怕是不妥吧?”   小男孩面色有些严肃,“先帝爷虽然是废帝,但如果没有先帝爷在去年年关时开府库放粮施碳,我们一家人怕就要冻死、饿死了。”   这一会儿的功夫其他几个孩子也围了上来,各自七嘴八舌道。   “是啊,是啊。俺娘说了,做人要讲良心,要知恩图报。”   “爷爷也说了,如果不是先帝爷,咱们凤国就要打仗了,不知道会死多少人呢。”   “嗯嗯,先帝爷是个大好人,大家都说他是神仙一样的人物。”   这时,一个小女孩将自己的手绢举到燕筱筱的面前,“姐姐,别哭。你是不是也在悼念先帝爷啊?奶奶说了,先帝爷是上天派下来的神仙,救苦救难后,就又回天上去了。你别伤心啦。”   燕筱筱这才恍觉,不知何时,泪水已经沾湿了自己的脸,她笑叹着接过小女孩的手绢,“可是,他是废帝啊?你们这样悼念他,不怕被官家知道后,治你们的罪吗?”   孩子们摇头,“官府就是知道了,也从来没有人查过。”   燕筱筱闻言微怔,随即轻笑道:“这样就好。你们都是好孩子,去吧。”   白夜将一锭碎银放到小女孩手中,“哥哥姐姐请你们吃糖。”   孩子们高兴地欢呼了几声,向他们道别后,就兴高采烈地跑开了。   燕筱筱目送着孩子们离去的背影,心底一时五味杂陈,说不出到底是个什么感受。   白夜轻轻拥着她的肩膀,“即便在凤国的史书上,燕倾羽是被作为废帝被记载,但在百姓们的心里,自有评定。”   燕筱筱眉宇微涩,唇角泛起一抹难言的轻笑,心头有些沉甸甸的动容……   “白夜,谢谢你。”   白夜唇角微勾,“谢我什么?”   燕筱筱迎着他的目光,缓慢而认真地道:“谢谢此生能与你相遇……”   白夜眸底异彩闪动,轻轻拥她入怀,“该说谢谢的人,是我。”   ……   隔天,燕洛离派人来鸿胪寺传话,说他找到了一些有关于凤凰羽的线索,请白夜进宫商议。   白夜接到信后,立刻动身进宫。   因近一段时间二人的感情进展得十分和谐,所以白夜对燕筱筱的约束明显放松了许多。   燕筱筱在白夜进宫后,提出想到街上走走。   谨兰和慕月见她这几日兴致不错,便立刻应声领命。   三人各自换了一身适合外出的衣服后,就步行着踏出了鸿胪寺。   鸿胪寺的原址是京城最大的青楼月华阁,可想而知这里也是京中数一数二的繁华地段。   三人出了鸿胪寺后,很快就来到了热闹的街市上。   燕筱筱领着慕月和谨兰在街上溜达,不时地对周围的景物指指点点,还颇有兴致地给她们讲解一番。   慕月和谨兰还是首次见到燕筱筱这样高兴,虽然她们已出来很长时间了,可燕筱筱不提回去,她们也不忍驳了她的兴致。   转眼已是午后,三人逛了大半日,均觉腹中饥饿。   燕筱筱指着不远处的一座酒楼,“那里的饭菜相当不错。不如我们去吃饭吧?”   二女点头,“走了这许久,公主也该觉得累了。我们就去吃些东西,然后也该回府了。想来这个时间殿下应该已经回鸿胪寺了,若是一直见不到您。殿下多半要担心的。”   燕筱筱应了一声,“好。”   因为现下已是午后,过了饭口的点,所以酒楼里的客人并不是很多,三人很容易就定到了雅间。   燕筱筱点了几个特色菜品后,便招呼慕月二女与自己一同坐下饮茶。   二女顾及身份,不肯与她同坐。   燕筱筱沉下脸,“怎么?让你们陪我吃个饭都这样困难吗?”   慕月和谨兰见燕筱筱神色不悦,相视一眼后,唯有分左右落坐。   店家上菜的速度很快,没多久,燕筱筱点的四菜一汤便上齐了。   慕月按例用银针在每碗饭菜中试了一下,确定食物无毒后,才恭恭敬敬地把碗筷递给燕筱筱。   “公主请用。”   燕筱筱接过筷子,先不忙着自己吃,而是替慕月和谨兰各夹了些菜。   主子赐的食物,二女自然不好推辞,谢过燕筱筱后,也跟着各自动筷。   确实如她所说,这家酒楼厨子的手艺堪称一绝,烧制的饭菜十分可口。   燕筱筱似乎对那碗汤很感兴趣,其他几道菜没怎么吃,可那汤却喝了不少。 第三百九十九章 逃脱   没多久,饭菜已用了一半,三人均是酒足饭饱。   二女待燕筱筱搁下筷子后,便拉开凳子起身,谁知她们刚一站起来,便觉一阵头晕眼花,慕月和谨兰立时意识到自己是着了道了。   望着同样吃饭,却安然无恙的燕筱筱,她们哪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公主,你……”   她们的话还未说完,便相继倒下,昏睡不醒。   燕筱筱看着跌回椅子中的二女,淡淡地说了句“抱歉”,然后独自起身,走出了包房。   房门外正立着酒楼里的一个管事,他见燕筱筱出来,立刻搓手陪笑道:“您可还满意?”   燕筱筱点点头,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放入对方手中。   那管事立刻笑得见牙不见眼,“客官还有什么吩咐,里面那两位用不用小的帮您扔出去?”   燕筱筱摆手,“不用了。她们是我的朋友。只是聒噪了些,所以我才借你们这里甩掉她们。就让她们在里面睡吧。”   管事点头陪笑,“是。”   这座繁华的酒楼,其实是京中最大的黑店。   这家店的老板,原先正是青冥教里,负责调制各类毒物药品的一个堂主。其后来金盆洗手,脱离了魔教,才在这里开了家酒楼。   虽说已不再涉足江湖,但这位老板毕竟曾是魔教中人,有些江湖习气仍是无法尽改,所以偶尔还是会做些上不得台面的买卖,只是并不害人性命罢了。   因这位酒店老板出身魔教,所以多少要给魔教中的朋友们行个方便。   比如说,有危急的情况想借这里脱身,就可以像燕筱筱那样,点上一桌菜单上并没有的特色饭食。   伙计和管事见到这样的特色菜,就会在里面加入,等闲的试毒方法根本测不出的,魔教特有的蒙汗药。只有清楚其中门道的内部人,才知道哪个菜能吃,哪个菜不能吃。   燕筱筱曾任青冥教教主,对这家店的手段自然也是有所耳闻。   从前她在魏国时,人生地不熟,想要逃跑或是甩掉跟班儿自然不易。   可这里是凤国,曾经是她的天下,燕筱筱想要从慕月二女手中逃跑,自然多得是法子。   燕筱筱用银子跟店家换了一身不起眼的男装后,从酒楼的后门走了出去。   此时太阳已有些偏西,她在街上辨别了一下方向后,便朝三条街外的一个医馆走去。   因背上仍埋着那根药针,且白夜一直未曾帮她拔出,所以燕筱筱的体力很差,若是每日不服食那种抑制药性的解药,很快就会陷入四肢无力的瘫软状态。   所以她去医馆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拔针!   白夜种下的药针,自然不是寻常医者能够拔出,所以燕筱筱此次要找的,是凤国眼下最有名的医者,陈升,也就是现在凤国军方最强的那支劲旅,神机营曾经的专用军医。   自从燕筱筱带着神机营与纪擎苍在琼州城的那一战后,陈升就辞去了军医的职务,回到京城开了一家医馆。   后来,燕洛离继任凤帝,曾想聘他进宫做太医署院判,可陈升自知不是当官的料,便拒绝了燕洛离的好意。   他的这家医馆虽然不大,但生意还是相当的红火。   燕筱筱与其打过几回交道,这陈升也曾经给她瞧过病。所以燕筱筱知道他的医术相当的不错。   眼下纵观整个大凤,若有人能替她拔出白夜埋下的这枚药针,那除了他,也不做第二人想了。   燕筱筱按照记忆里的信息,找到了陈升开的医馆,却没有进去,而是绕到了医馆的后面,等着暮色渐渐降临后,翻墙潜进了后院。   因是深冬,天黑得很早,没多久,天色就完全暗了下来。   燕筱筱藏在后院的角落里,直到医馆打烊后,才悄无声息地走出来。   陈升的家院不算太大,前面是医馆,后面就是他居住的地方。   大约是因为性情有些古怪,所以他人到中年,却仍是独身。   燕筱筱很容易就在院中找到了他起居的房间。   一盏烛火透过窗棂照射出来,陈升一个人的身影映在窗纸上。   他的医馆里也有两个学徒,只因他休息时不喜有人打扰,所以并不让学徒留宿家中,每每医馆打烊,便打发两个学徒回家。   所以,此时陈升的家中只有他一人。   燕筱筱无声无息的来到燃了蜡烛的那个房间外,推门走了进去。   她推门时,刚巧陈升向外走。   眼见一个用布蒙着脸的陌生人闯入家中,他以为遭了贼,正要惊呼出声,却觉一把冰冷的匕首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燕筱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陈大夫莫慌,我不是坏人,只想让你帮着瞧个病。”   陈升在神机营待过,也算见过大风大浪,因此表现得还算镇定。   他看了看抵在咽喉处的匕首,“看来,我没有拒绝的权利。”   ”得罪了。”燕筱筱道了声歉,随即推着陈升进入房间里,然后将三百两的银票放到了桌上。   陈升瞥了眼银票,目光移回到燕筱筱蒙了黑布的脸上,“病人在哪里?”   燕筱筱指了指自己的后背,“我背心处被人刺入了一根药针,想请陈大夫帮我取出来。”   “药针?”陈升皱眉,“我能看一眼吗?”   燕筱筱点了点头,随即半褪下背部的衣裳,露出她后背上那处已经淡了许多的伤疤。   这道疤,还是她当初试着拔针时,自己弄伤的。   陈升看着那处淡淡的,但仍有些狰狞的伤口,“别人帮你拔过?看伤口,这下手也太粗暴了吧?”   燕筱筱神色如常道:“我自己试着拔过,没拔出来。”   陈升露出惊讶的神色,又看了她一眼,随即伸出手指去触摸那片皮肤。   “这里真的有药针吗?一般若是有异物在体内,皮肉多会红肿增生。你这里除了有道疤以外,还真看不出里面有东西。”   “是真的。”   陈升收回手,“如果是真的。那这下针人的医术恐怕要远超于我。陈某不保证能够成功。” 第四百章 拔针   听到对方的话,燕筱筱只是神色淡淡地点头,“先生尽管试一试。”   陈升有些无奈地道:“好吧。那陈某就试一下。”   他说着,便要起身往外走,却被燕筱筱拦住。   “你干什么去?”   “自然是准备麻药啊。你背上的药针从皮肤外面触不着,我只能以利刃切开这处皮肤,再用银板拨触伤口内的皮肉,探寻那根药针。这个过程会很疼,不用麻药,我怕你扛不住。”   “不用了。”燕筱筱干脆利落地回绝了,并将背脊转向对方。   “陈大夫请直接开始吧。”   陈升见燕筱筱拒绝应用麻醉药,要自己直接拔针,不由得惊住。   “不用麻药?你不是疯了吧?你知道那会有多疼吗?”   燕筱筱微侧过头,点了点,“陈大夫放心。我有心里准备。”   她坚持不用麻醉药,并不是燕筱筱不信任陈升,而是她不敢再相信任何人。   若是陈升趁着自己被麻醉昏睡之际,把她送到官府去,那自己这一切的努力,可就是前功尽弃了。   陈升看着燕筱筱淡然,却十分坚决的侧脸,有些难以置信地又出言确认了一下。   得到的,仍是否定的答案。   陈升只得无奈的点点头,“好吧。你说不用,就不用。不过,一会儿开始后,你可别喊疼。”   燕筱筱轻笑着点了点头。   “陈大夫,请开始吧。”   陈升将需要用到的器具和药品准备妥当,又看了眼神色平静的燕筱筱后,开始动手拔针。   当利刃切割开皮肉时,燕筱筱抓着椅背的手指,因用力而开始泛白,额上也沁出一层薄汗,但她却真的是一声也没吭!   陈升侧头看了她一眼,眼底滑过一抹赞赏之色,手底下的动作也越发的利落起来。   因为他在军队里待过,所以处理外伤颇有经验,手中更有不少处理伤口的工具,其中就有用以拔箭头、拔毒针一类的小钳子。   当在那处陈旧的伤疤处切开了一个约寸许长的口子后,陈升一边用药棉压迫伤口止血,一边用一枚又薄又窄的银板在那处切开的皮肉里轻轻拨动,试探燕筱筱所说的那根药针的位置。   只是,那药针十分的微小,上次燕筱筱直接用手指去摸尚且费了那许多的功夫,更何况陈升为图清洁,用的是消过毒的银板。   金属在皮肉里翻搅的痛楚,疼得燕筱筱双眼发黑,几欲晕厥,可即便如此,她依旧紧咬牙关,纹丝未动。   她身后的陈升,也是一脸的紧张认真,因精神高度集中,没多久,他领口的布料也被汗水浸湿了。   在钻心的疼痛中,时间过得格外缓慢,似乎过了足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后,终于陈升轻“咦”了一声,随即手中的银片不再动弹。   他一手用银板在切口内定位,另一只手拿起一把小巧的钳子,迅速钳住那比绣花针还纤细微小了许多的药针的针尾,然后小心翼翼地拔了出来……   待那把钳子离开伤口后,燕筱筱与后边的陈升同时松了一口气。   一根半透明的、只有普通绣花针三分之一大小的药针,被他放到了一旁盛了水的铜盘里。   淡淡的血色散开,那枚小巧的药针在水中若隐若现。   这药针的精巧,令同为医者的陈升,叹为观止。   很难想象,一枚如此微小的药针竟能发挥如此强效持久的作用……   燕筱筱回眸望着那根药针,一直提在嗓子眼的心,终于缓缓地归位了。   只是,原本她以为自己在成功拔出那枚药针后,一定会欢喜雀跃的,可是不知道怎的,心情在轻松的同时,又莫名的有些沉重。   仿佛这枚药针拔出之后,她与白夜之间最后一丝牵绊,也被一并除去了一般……   一时间,燕筱筱的心底五味杂陈。   拔出针后,陈升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停,开始迅速地给伤口止血、包扎。   “你上次的伤口应该是被人仔细处理过吧。我手里虽也有生肌去疤的药物,但却没有你之前涂抹的灵效。留下疤痕,可别怪我。”   燕筱筱按住被他包扎妥当的伤口,真心的向陈升道了谢。   陈升却只是躬身回道:“能再为您效力一次,是陈升的荣幸。”   燕筱筱眼眸倏地睁大,凝视了陈升片刻后,遮在布巾下的唇边泛起一抹苦笑,想不到陈升还是认出了自己。   她只得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现在,既然陈升都认出了自己,那她便不好再继续逗留。   燕筱筱整理好衣物后,转身就要离开。   陈升见她步履仍有些不稳,遂出言道:“您不若在我这里休息一晚再走吧。”   燕筱筱摇了摇头,“我还是尽快离开的好。如有人向你问起,陈大夫能瞒则瞒,如若实在隐瞒不了。你说出去,我也不会怪你。”言罢,掉头离开,她的身形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燕筱筱按原路翻出了陈升的院子后,却没有立刻逃远。   并不是她不想跑,而是她已没力气跑了。   可能是由于药针才拔出不久,效力还没有散尽。   而且,刚刚在拔针的过程中她虽然连哼都没哼一声,可到底也是疼得她两脚发软,兼之之前周身的肌肉一直处于紧绷状态,所以此刻一经放松下来,便觉浑身酸软无力。   燕筱筱的视线一阵一阵发黑,她抚了抚急剧跳动的心口,决定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她这样想着,目光在街上四处搜寻了一圈后,很快落在对面不远的一个面摊上。   这里可能是卖早点的小贩白天出摊的地方,只是眼下是深夜,所以摊位早已打烊。   燕筱筱来到面摊的小棚边,环顾了一下后,随即弯身钻进了和面的案板下,蜷曲着身子,闭目休息,不知不觉间,竟迷迷糊糊的昏睡过去。   不知这样睡了多久,她忽然猛地惊醒。   长街对面,陈升的医馆外,不知何时已被一队百十来人的禁军包围了,猎猎燃烧的火把照亮了半条街。   燕筱筱眼见此景,骇得倒吸了一口凉气,立刻将身形努力地蜷紧,不发出一点声响…… 第四百零一章 自由   没多久,陈升便被两名禁军带了出来,并让他骑上了一匹马。看情形,禁军们对他还算客气。   接着,陈升就被几名禁军半是护送、半是看押地簇拥着向皇宫的方向行去。   见到这样的情形,燕筱筱不用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经过这么久,慕月二女吃下的迷药也该过效了。   她们只要回去将燕筱筱逃跑的消息告诉给白夜,以他的智谋,便不难猜到燕筱筱逃跑后的第一件事,应该就是去找人帮自己拔出那枚药针。   白夜也清楚,燕筱筱心里明白那枚药针不是随随便便哪个人都能拔出来的,必然会找一名大夫,还得是一名很专业的大夫。   眼下是在凤国,白夜不便派出暗卫,大肆地进行全城搜捕,凭他和燕洛离的关系,只需派人进宫里知会一声,燕洛离就会积极主动地派人帮他找。   只要白夜将燕筱筱急于找大夫拔针这件事告诉燕洛离,那对方第一个会想到的,必然同样就是燕筱筱会第一个想到的人,陈升!   在陈升被带走后,剩下的一百名禁军,除了几十名继续留守在长街上以外,另外的十来个人,开始里里外外的搜寻陈升的医馆,显然是在搜查看他的医馆内是否藏了人。   因这条街道不是很宽,所以离面摊最近的几名禁军,距离燕筱筱藏身的地方也不过二十来米的距离。   燕筱筱窝在面摊下,自然是连大气都不敢喘的。   就在她全神贯注地紧盯着对街的情况时,却听后方响起了一声惊呼。   “你是谁啊?”   燕筱筱闻声愕然转头,只见一位小贩模样的青年正愣愣地站在面摊旁,盯着自己。   显见是这面摊的主人,起早来干活儿来了。   燕筱筱立时向他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小贩又惊又恐的目光望了望对面的禁军,随即又落回到燕筱筱身上,并一路滑落到她腰间的匕首上。   燕筱筱心底大叫不妙,可又不好轻举妄动。   那小贩向后退开了两步后,突然大叫道:“在这儿!你们要抓的坏人在这儿!”   刚刚小贩的出现已经引起了禁军的警觉,有几名官兵正在留意此处,现在听到那小贩骤然发喊,立时急速向这边奔来。   燕筱筱低咒一声,再顾不上藏匿行迹,迅速钻出案板后,当即向反方向逃去。   她的身手与动作极其灵活迅速,连她自己都有些觉得吃惊。   在习惯了身体虚弱且酸软无力的状况后,燕筱筱对现在的情况也有些意外。   想不到拔出药针后的反差会这样明显!   就好像长期负重而行的人,突然卸下了所有的负担一般。   在被药针的效力禁锢了半年后,此时久违的力量重新回归身体,被自己掌控,这种感觉令她莫名的欢愉。   虽然身后仍有追兵,可她仿佛已经嗅到了自由的味道!   虽然燕筱筱因为内力尽失,再无法施展轻功,可凭她的身手想要在这房屋鳞次栉比的街道上甩掉追兵,却并不是什么难事。   禁军们骑着马,燕筱筱当然不会傻傻的在长街上奔跑,跟追兵们比速度,而是迅速奔向了最近的一户人家。   在接连翻过几户住宅的院落后,禁军的追喊声已经被她抛在了两条街外。   燕筱筱顺手从一户人家晾晒用的竹竿上拽了一件衣服后,迅速披上,然后又随手摘下一顶挂在墙上的竹帽,扣到了头上。   此时东方已吐露晨曦,时至清晨,街上已开始稀稀落落地出现了行人。   燕筱筱戴着帽子低头走在街上,并没有惹来任何人的关注。   这里离南城门不远,燕筱筱犹豫了一下,自己到底是该立刻出城,还是先在京城中躲避一阵,待风头过后,再出城呢?   燕筱筱思量再三后,还是决定先在京城里避一避风头再说,现在出京,被逮到的风险太高。   况且,若是在野外,白夜那只善于追踪的绿色小鸟将更容易寻到自己的踪迹。   这样一番比较之后,反倒是留在人迹混杂的京城,更为稳妥些。   燕筱筱这样想着,便转身向远离南城门的方向走去。   这一会儿的功夫,街上的行人已渐渐多了起来。   因她刚刚一直在聚精会神地思考下一步行动,所以并未太注意周围的情况。   此时回神,燕筱筱才发现,所有的行人竟都驻足抬头,在向上看。   燕筱筱讶然地顺着行人们的视线向上望去。   在她抬头的瞬间,就听到一声熟悉的鸟鸣,随即就是一道矫健灵动的身影从空中向她俯冲过来。   那是……苍鸾鸟!   青岚伴着兴奋的啼鸣声,向着燕筱筱极速掠至,显然在重新见到主人后,欢喜至极。   燕筱筱看到青岚的身影时,仅愣神儿了半秒不到,便心叫不妙!   待她转身欲逃,却已经来不及了。   八九道迅若鬼魅的身影正从四面八方向她扑来。   燕筱筱或者可以凭借灵活的身手和反应力甩掉官兵,但却绝对甩不掉这帮高手,也就是白夜手底下的暗卫!   在围捕燕筱筱的追兵中,谨兰和慕月也赫然在列。   纵然心知多半逃跑无望,但燕筱筱仍不死心,不想放弃好不容易触及到的自由。   她迅速判断了一下当前的情况后,当机立断向东南角处的那条暗巷奔去。   暗卫们也立刻朝这个方向围追而至。   燕筱筱刚刚冲进暗巷,就似自投罗网般地径直投入到了一个好整以暇的怀抱。   那藏青色的斗篷飞扬间,燕筱筱已经被禁锢在一双有力的臂膀和身后的墙壁之间。   白夜独有的低醇嗓音伴着清冷的怒意,在她耳畔响起,“筱筱。我是不是该用条锁链,一天十二个时辰地将你栓在身边。一瞬间也不让你离开我的视线?”   燕筱筱挫败而又无力地叹了一声,却什么也没有说。   白夜将她困在怀中,眼底蕴着显而易见的怒意,不单单是因为她再次逃跑,更是因为她为了这次逃跑,而对自己做出的种种假象! 第四百零二章 誓约   “这一段日子以来,你所有的温存情意,都是你为了放松我的警惕,以便于自己逃跑,是不是?”   听到白夜的话,燕筱筱心口一疼,垂下眸子默然以对。   这些日子以来,她待他自然全是真心的,当然,也有一部分的确是为了放松白夜的警惕。   白夜抬起她的下颌,逼她直视自己,质问的语气中满是难以理解与忍无可忍,“筱筱。为什么?你为什么一定要逃开我呢?”   燕筱筱缓缓抬起眸,直视着白夜。   这种每时每刻都在准备逃跑以及实施逃跑的日子,她确实有些心力交瘁了。   “白夜,我不想跟你在一起。不能跟你在一起。你到底还要问我多少回?”   这个问题,他曾问过自己许多次,自己也曾经回答过他许多次,只是每一次,都终止于这样一番对话。   “为什么?”白夜眉头紧锁。   燕筱筱闭目深吸了一口气,想要压下胸口那快要爆炸的憋闷感,可是无论她如何克制,都无法压下心头的躁动。   “为什么,为什么……”她苦笑着摇头,随即近乎歇斯底里地大叫,“因为老天不允许。因为我们俩的这条命注定是相互制约、相互克制的!你是我命中的劫数。我亦是你的命劫。若我们在一起,无论谁都不会有好结果!”   她用力喊出最后一句话后,暗巷内一片死寂,只余她急促的喘息声在不住起起伏伏。   良久,白夜才缓缓开口,“命?筱筱,你就是因为一个命理之说。而要拒我于千里之外。枉顾我二人之间的感情,无论如何也要逃离我身边吗?”   刚刚那一番喊话,似乎用尽了燕筱筱全部的力气,现在,就连她的灵魂也都是疲惫的。   此刻,听到白夜的问话,燕筱筱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语气中带了一丝莫名的愤怒,“对。不错。就是这样的!”   这命运的枷锁束缚得她太久、太累了,她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   今天被白夜逼问得紧了,她终于克制不住地喊了出来,可是随之而来的不是轻松,不是如释重负,而是让她更加难以忍受的煎熬感。   燕筱筱抓住自己的领口,仿佛那里有一道无形的枷锁勒得她喘不过气来,她近乎是哭着在向白夜请求。   “白夜,我求你了。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放过我们彼此吧!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只要我们在一起,带给彼此的只有伤害……”   她抽噎着,断断续续的说着,可下一秒却被白夜低头重重的吻住,直至二人肺内的空气告罄,白夜才放开她,并抓住她的手,搁在自己的胸口上。   “筱筱,我的吻是真的,我的人是真的。你摸到的,看到的,都是一个活生生的存在。难道相较于我这个活生生的人而言,你更相信那虚无缥缈的命运之说吗!筱筱,我从来不信什么命理之说。我也不信你是这样迂腐的人。我认识的燕筱筱从来不向命运低头。你知道我有多爱你,我也知道你是在意我的。难道你就不肯为了我,试一试吗?一定要屈服于那个什么狗屁的命理之说吗?”   燕筱筱用力撤回手,声嘶力竭地摇头道:“我不能试!如果那代价是用你的命、你的未来去交换,你让我如何去试!如果因为我,而害了你,我不想去试,更不可能去试。难道你不明白吗!正是因为我爱你,所以才不能与你在一起!白夜,我们断了吧。把我们之间的一切都斩断了,可不可以?算我求你了……”   她一边用力推着白夜的身体,一边嘶哑着嗓子哭喊。   推拒的动作慢慢变作无力的捶打,哭声、喊声最后化作一声声哽咽……   那些伤的、痛的、无奈的、绝望的,一切的一切已几乎将她压垮,随着她的身体一并,无力的滑落……   可下一刻,就有一双稳健的臂膀将她接住。   那些压垮了燕筱筱的负面情绪,连着她的人,都一并被白夜悉数接在怀中。   他呢喃着她的名字,低头亲吻她泪痕交错的面颊,直至她止住哭声,才轻叹着说道:“筱筱。我的心,与你的心是一样的。若是你我易地而处,你会如何对我?”   燕筱筱透过哭得迷蒙的视野望着白夜。   是啊……如果现在患有顽疾,不治将死的是白夜,那自己无论如何,即便豁出这条命去,也一定是要救他的吧……   白夜见燕筱筱的目光中掺杂了一丝动摇,但随即很快又别开眼去,他不由得长长的叹了一声后,才再次开口。   “之前我错待了你良多,终究是我欠了你的……这样吧。筱筱,我与你立下一个誓约如何?一个月之内,我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能在一个月之内,别被我找到。或者,你能在一个月之内从我的手中逃出京城。那我便放手。如果你输了,那此生此世,不,是永生永世!你都不要再离开我。好吗?”   燕筱筱慢慢睁大眼睛,定定地望了他良久,缓缓点头道:“好。就这样办吧。若是我赢了,那就是上天注定不许我们在一起。若是你赢了,那无论前途多么坎坷,我都会与你携手共渡!”   白夜伸出自己的右手,“好。我们击掌盟誓。”   燕筱筱在他手上拍了一掌。   “一言为定!”   ……   用一顶破草帽遮住头脸的燕筱筱,蹲在一条小巷子里,向不远处的城门张望。   自从与白夜定下那个誓约后,才刚刚过去一天一夜。但这一天一夜对燕筱筱来说,已是筋疲力竭的了。   虽然这赌约开始之初,白夜给了燕筱筱一个时辰的时间,让她先行离开,并藏匿踪迹。   可是白夜不知从哪调来了一批猎犬,在燕筱筱离开后不久,就被嗅觉灵敏的猎犬搜寻到了踪迹,并迅速追赶上来。   如果不是燕筱筱反应快,第一时间藏到了附近一户人家的马厩里,借骡马的气味隐藏了自己的味道。   恐怕自己与白夜这一月之约,在最初的第一天的头两个时辰,她就要以失败告终了! 第四百零三章 藏匿   然而,白夜手底下的暗卫不是吃素的,在猎犬失去了燕筱筱的气味踪迹后,立刻想到了她很有可能是借助了附近牲畜的味道掩盖了自己的气味,并迅速对附近的牲口棚做了重点搜查,有几次燕筱筱都险些落网。   这最初逃亡的一天一宿,燕筱筱过得很是劳心劳力,终于在这日清晨,暂时甩掉了那些阴魂不散的猎犬追捕队。不过,这也只是暂时的。   如果燕筱筱不能尽快想到应对的办法,那么再次被暗卫们盯上,只是早晚的事。   燕筱筱心里清楚,想要赢得赌注,最直接有效的方法就是逃出京城,毕竟留在京中一个月,并且不被白夜抓到的风险太高,时间太久,变数也大。   可燕筱筱也清楚,她会这样想,白夜自然也是如此。   不远处的城门口虽看似与寻常无异,但凭燕筱筱的眼力,还是很快能分辨得出,那里有一、二、三、四……最少六位沉央楼,也是白夜手底下的高手,着便衣在暗中巡视!   而且这些沉央楼高手们,也带了猎犬,那些狗儿的鼻子奇灵,只要给它们嗅到一丝一毫的味道,燕筱筱再如何乔装,也是枉然。   逃出京城的诱惑虽然很大,但燕筱筱最终还是理智地放弃了这条路。   这时,城楼上方的天空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燕筱筱瞥了一眼那道小巧的身影,立时低下头,不动声色地以最快的速度退回到了暗巷中。   这些日子以来,白夜饲养的那只绿色的小鸟,也就是用以寻人追踪的灵禽,会一天十二个时辰,不定时地搜寻京城的四个城门。   若是被它发现,这场赌局自己可就真的是一败涂地了。   既然出城无望,那就唯有藏在城中了。   按说以京城的面积之广,人口之众多,要藏下一个自己,并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新帝登基时日尚短,政权仍未稳固,为防变故,现在一直在施行宵禁政策。二更之后,全城戒严,若有可疑人物仍逗留在户外,一经发现,立即羁押。   最难办的是,目前京城的户部还在普查人口,所以似燕筱筱这样的“外来”人员,若想藏匿在京城,并不是什么易事。   而且燕筱筱可不相信白夜会放过借助官方的力量来搜寻自己的机会。   那现在自己首要的,就是弄个名正言顺的假身份,作为掩护。   燕筱筱左思右想后,叹了一声,最终还是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布包,然后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掏出了一张做工精巧的人皮面具。   不错,这张人皮面具,才是前些天她重返皇宫,回自己曾经的故居,曦云宫的真正目的。   这张面具还是当初青冥教中那位易容高手,紫英为燕筱筱做的。   当时面具完成后,就被燕筱筱连同画像、小刀以及指环这些旧物,一并藏在了曦云宫的暗格中。   这张面具,燕筱筱从来不曾用过,所以这也是她现在唯一的,能赖以逃脱的资本了。   因此,不到万不得已,燕筱筱并不想动用。不过,看情形,现在就已经到了那万不得已的时刻了。   只是改张脸不易,要换一个身份,更难。   自己究竟该如何不着痕迹地消踪匿迹呢?   正在燕筱筱躲在暗巷中冥思苦想之际,隐隐的,又有一阵阵犬吠声迫近。   “真是阴魂不散。”燕筱筱低咒了一声,唯有尽快起身离开。   这马厩牲口棚什么的,她是不方便再躲了,况且这青天白日的,她随便跳人家的院墙,也太过惹眼了。   燕筱筱迅速环看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后,立刻将目标锁定在了对面的街市上,那里人多而且气味杂乱,应该能拖延住追捕队的速度。   燕筱筱想着,已快步来到了集市上。   谁知,她刚刚混进人群,就远远的望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从对面向这边走来。   竟是谨竹和谨兰!   看来因为搜捕队这一天一夜高能高效的围捕,在自己忙于逃命的时候,白夜已经将包围圈精准地缩小到了这几条街区。   似谨竹和谨兰这样的核心人物会出现在这里,说明白夜已经在收网,而自己则正是那条行将落网的鱼!   他俩会在这儿,那白夜很有可能就在附近!   燕筱筱此时想再掉头,却听后方的犬吠声又迫近了几许。   燕筱筱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儿了,她迅速地左右看看,就见旁边有一个卖胭脂水粉的小摊。   燕筱筱似看到救星一般,快步来到小摊旁,将一锭十两重的银子放到摊主面前。   “快把你们这最香的水粉给我!”   摊主看到银子,立刻眉开眼笑地上前招呼燕筱筱,并从箱柜中翻出了一盒水粉。   “姑娘您要最香的水粉,您可算找对人了,我这……”   摊主的话还没说完,就目瞪口呆地看着把半盒水粉迅速涂抹到自己衣服上的燕筱筱。   “姑娘,这,这水粉可不是这样用的……”   燕筱筱向对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就迅速离开了。   这条街道并不宽绰,两旁的房屋也是连成趟的,并没有缝隙可容人藏匿。   眼看着前面的谨兰二人和后边的搜捕队离自己越来越近,燕筱筱一不做二不休,来到一旁店铺外的墙边,蹲在地上,背对着人群,以最快的速度将那张人皮面具戴到了脸上。   正巧这时有一辆马车从旁边路过,燕筱筱想也不想地闪身钻进了马车。   上车时,她已将匕首握在手中,说不得只能先威胁车主带自己离开。   可是在掀帘上车后,车内的情形却让燕筱筱吃了一惊,想不到这车厢里竟然坐了七八名少女,此时那些女孩子也正以惊讶的目光盯着她。   仍手持着匕首的燕筱筱心道不妙,只能硬着头皮等待这些女孩们出言质问,甚至是发出惊叫。   然而……她等了半天,也不见这些女孩们出声,她们只是那样静静地盯着她。   虽然目前的情况十分诡异,但燕筱筱属实不想,更不能在这个节骨眼跳下马车,只能向女孩们抱拳作揖,做出请她们噤声的手势,随即在车厢的尾部,学着几名少女们的样子坐好。 第四百零四章 哑仆   燕筱筱刚刚坐稳,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车厢外响起,“官府例行检查,请予以配合。”   紧接着车帘就被人从外边猛地掀开了。   拦下马车的竟然是谨竹!   大约是他出示了令牌一类的东西,车老板完全没有敢出言阻拦。   当谨竹探身进马车,查看车内的情形时,燕筱筱只觉自己的手心都要攥出水来了!   谨竹锐利的目光缓缓扫过车上几名女孩子的脸,并没有在燕筱筱那张易容过后,显得十分平凡无奇的脸上多做停留。   车厢笼统就这么大,挤了这七八名女孩子后,也委实再没有什么地方能藏人。   所以谨竹巡视过车上的情况后,便又重新放下了车帘。   这一会儿的功夫,燕筱筱的呼吸都快停滞了,当感觉到马车再次移动后,她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随即便有些奇怪地看向车上的女孩子们。   只见她们仍静静的望着自己,安静得似乎有些过分。   燕筱筱将车帘掀开一条缝隙,向外望了望,却见这辆马车竟然正在向皇宫的方向行进。   燕筱筱皱了皱眉,决定暂时先在马车上停留一段时间,等驶过这几条街区,再考虑下一步该怎么办。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的速度慢了下来,燕筱筱立时警觉起来,并做好了随时跳车的准备。   就在这时,却听车厢外响起了低低的交谈声。   “上面要的人,找齐了吗?”   “是,都是天生的聋哑人,请嬷嬷放心。”   “嗯,那就好。”   “嬷嬷,这宫里头,怎么忽然要这么多哑女进宫去当宫女?”   “上边的意思,你就不用猜测了。办好你自己的差事,不该问的别问。”   “是,小的多嘴。那这些聋哑姑娘?”   “老规矩,都随老身送进宫里去吧。”   “是。”   随着二人交谈完毕,马车再度行驶起来。   燕筱筱听得心中惊讶,这才又环看了一下车中的女孩子们,原来她们都是又聋又哑的失聪女,难怪会对自己这突然闯入马车的不速之客,表现得那般无动于衷,更安静得有些过分。   说不定,她们以为自己跟她们都是一样的,只是上车晚了些罢了。   若是燕筱筱所料不错,刚刚在车外交谈的,一个是赶车的车主,另一个很有可能是皇宫里管新进宫女的嬷嬷。   只是,这皇宫中为什么会要失聪的少女进去做宫女?   这件事令燕筱筱十分的费解。   安排一群聋哑人进宫为仆,那就只有一个可能,这些少女要伺候的人或场合,事关皇家密辛,是绝对不能泄露出去的。   因为这天底下,唯有聋哑人是听不到任何机密,也无法泄露这些机密的!   燕筱筱想到这些后,忽然打定主意,自己这一次,莫不如就以这哑仆的身份混入宫中。   试想,在偌大的京师,能让白夜无法毫无顾忌地搜查巡视的地方,恐怕也只有新任凤帝的后宫了!   燕筱筱透过车帘的缝隙,仰望皇宫渐渐清晰的轮廓,唇角不觉逸出一抹苦笑。   想不到,兜兜转转,自己最后的战场,竟然还是在这大凤的皇宫之中……   ……   大概是不想这样一群哑女被太多的人瞧见。   在马车驶入皇宫后,那赶车的老板就离开了,并由一名太监顶替他的位置,将马车一路赶到了一处偏僻的院落。   燕筱筱心道这样最好,若是那老板仍在,瞧见自己这凭空多出来的一个,怕是要解释不清了。   在马车停下后,就有一位老嬷嬷掀开车帘,向车里的女孩子们一边比划,一边让她们下来。   这个时代,还没有手语的出现,所以聋哑人是无法正常交流的,所幸这些女孩子们虽然听不到,也不会说话,但还算领悟力强,只看嬷嬷的手势,就知道她让她们做什么。   至于燕筱筱这个假聋哑人,在领会指令方面,就更没有任何的障碍了。   女孩子们下车后,每人领到了一身宫女的服装,以及替换的衣裳,然后便被安排进了一个大厢房中。   身处于聋哑人的环境里,一切行动都是静悄悄的,这让燕筱筱多少有些不适应,不过这也属实省却了她不少麻烦。   装聋哑人的好处,大概就是她不用跟任何人费口舌说话沟通了。   女孩子们将随身的物品简单地收拾一下后,便各自梳洗,收拾床铺。   折腾了小半天后,天色已隐隐擦黑了,这个时代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所以人们睡得都很早,这些聋哑女之间不存在任何的交流,既然到了上床的时间,所有人便安安静静的各自凳榻就寝。   燕筱筱这几天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此时虽然和七名哑女一起挤在一张硬板的大床铺上,但闭上眼睛后,却觉困意翻涌,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这一觉,大概是她很长一段时间以来,睡过的最沉的一觉了。   当燕筱筱醒来时,天已经微微放亮,其他的女孩子,都开始起床洗漱了。   吃完简单的早饭后,那位管事嬷嬷又来到了她们的小院。除了教她们一些见到主子后,该如何下跪的礼节外,还将日常诸如打扫、端茶倒水的简单活计安排给了女孩子们。   在指使她们干活时,嬷嬷会配合一些简单的手势。   燕筱筱这才明白,原来这管事嬷嬷是在训练这些哑女。   转眼,燕筱筱已和这些哑女在这个小院中住了五天了。经过这几天的训练,这些哑女已大略熟悉了宫中最基本的礼节,并通过简单的手势,就能知道上面需要自己干什么活儿。   第六天早上,小院里来了一名年约三十岁上下的女官。凭燕筱筱的眼力,不难看出此女会武,而且功力还相当的不俗。   当燕筱筱的目光扫到那女官右掌的根部时,不由得瞳孔缩了一缩。   因这女官的手上赫然有一枚小巧的凤爪烙痕。   她是焰楼的人!   焰楼,那即是新帝燕洛离最心腹的部属,直接由凤帝领导,类似影卫一类的存在! 第四百零五章 嘉嫔   为防惹来对方的关注,所以燕筱筱的目光仅在她身上打了一个转后,便又迅速收了回来。   管事嬷嬷见到那女官后,立时行礼道:“见过韩尚宫。”   那韩尚宫淡淡地“嗯”了一声,随即将目光移向,包括燕筱筱在内的,站在院中的八名哑女身上。   “这些宫女训练得怎么样了?”   “回韩尚宫的话,大体的活计和礼节已基本掌握了,但若想派到主子身边服侍,还得再调教一些时日。”   韩尚宫摆手道:“不必了,能完成最基本的活计就好。这些宫女,我今天就要带走。”   嬷嬷听她这样说,也不敢反驳,只得点头应是,接着便用手势向众哑女们示意,着她们以后跟随韩尚宫,听从吩咐。   哑女们齐齐向韩尚宫俯身施礼后,就遵照嬷嬷的指示,各自背了自己的随身包裹,跟着那位韩尚宫离开了小院。   燕筱筱自然也在随行之列,相较于其他宫女来说,她的身量过于高挑修长,所以只能低眉敛目地尽量压低身形,使自己看起来不起眼一些。   宫女们跟随着韩尚宫在皇宫中穿行了约小半个时辰。   燕筱筱看着她们行进的方向不由得暗暗惊讶。   这韩尚宫带她们去的方向,竟是前往自己从前的故居曦云宫的!   按说,自自己这废帝“离世”后,那曦云宫也应该就此成为这皇宫中的禁地,怎的还要安排她们这批宫女入驻?   很快,她们这一行人已来到了曦云宫的宫墙外,可是在抵达宫门时,韩尚宫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绕过了曦云宫,来到了后方的一个院落,养性斋。   因这养性斋比邻曦云宫,而当初燕筱筱仍为凤帝时,喜好清净,所以这养性斋一直是空置的。   看来在燕洛离登基以后,这养性斋便被开启了。   当韩尚宫领着燕筱筱等一众宫女来到养性斋时,已有一位太监等在那里,看品阶应该是在御前伺候的。   那太监看到韩尚宫后,施礼道:“韩尚宫来得倒是快。”   韩尚宫淡然地回了一礼,“杨公公有礼了。您可是来传达圣上的口谕的。”   “正是。咱家想着,韩尚宫应该也快到了,所以就在这儿等了会儿。”   “既然如此,那我们便一并进去吧。”   “请。”   韩尚宫和那位杨公公并肩迈步进门后,燕筱筱也跟随着其他宫女一并进了养性斋。   当她看到现在住在养性斋里的主子后,脚步差点踉跄一下。   竟然是原文月郡主,现任凤帝的嘉嫔,凌婉雨!   想不到,她们这批聋哑宫女,竟然是被派来服侍凌婉雨的!   自上次于宫中匆匆一见后,不过才短短不足半月,可这凌婉雨却憔悴消瘦了很多,看她带了几分麻木悲苦的眼神,不难猜到,恐怕在上次她行刺燕筱筱未遂后,燕洛离惩罚过她,而且还是十分严厉的惩罚。   这时,就听那位杨公公说道:“嘉嫔娘娘,传圣上口谕。特调这批宫女进入养性斋,供娘娘使唤。”   凌婉雨的目光扫过院中这些目光怯懦、神情紧张的聋哑宫女,不由得怒道:“皇上弄这么些又聋又哑的废人给我,到底想干什么?”   韩尚宫冷冷地道:“娘娘请注意您的言辞。难道这一次皇上给您的教训还不够深刻吗?”   凌婉雨的脸上闪过一抹畏惧,可是随即却又不甘地低声道:“弄这些废人给我,我看不顺眼,早晚把她们全部杖杀了。”   韩尚宫依旧是那副冷冷清清的神情,“嘉嫔娘娘,这些宫女都是身家清白的良家女,若是她们犯错,自有下官处罚。娘娘若是私自处置她们,那您如何对待她们,皇上就会如何对待娘娘的家人。”   凌婉雨倒抽了一口凉气,眼中虽然怒火熊熊,可到底也是不敢再多说什么,只能不忿地领了旨意。   此刻,那位杨公公才又开口道:“传皇上口谕,嘉嫔娘娘先前的陪嫁宫女及嬷嬷,除贴身婢女灵犀以外,全部遣散,从即日起,养性斋的一切事宜,由韩尚宫负责。”   听到这样一条口谕后,凌婉雨不禁目瞪口呆,与此同时她身后的宫女嬷嬷们在短暂的失神后,开始相继哭喊起来。   “娘娘,不要把我们遣出宫啊!”   “主子,别赶我们走!”   “小姐……”   “郡主……”   凌婉雨短暂的呆怔过后,方才反应过来那位杨公公传达的口谕到底是什么意思,刚刚还高傲不屑的表情登时垮塌下来。   “不,杨公公,她们是我自府上带来的娘家人,有两位老嬷嬷更是看着我长大的。皇上不能将她们赶走,若是她们离开了,就连个陪我说话的人都没有了。皇上,皇上他不能这么狠心!”   韩尚宫踏前一步道:“皇上收回您之前住的绿芙宫,特赐娘娘养性斋,又遣散您的这些婢女婆子,不过是希望娘娘自此修身养性,不要再徒惹事端罢了。”   眼见自己的贴身宫女和嬷嬷们被一众侍卫拖走,凌婉雨踉跄着跪地哭求道:“杨公公,韩尚宫。求你们去跟皇上说说,我,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不敢再诅咒燕弃……我是说长公主了。我以后再也不会像上次那样做了。求求皇上不要带走我的人……皇上赶走她们,又安排这些哑女进入养性斋,这不是要逼疯我吗?这还不如让我去坐牢……”   韩尚宫冷漠地道:“皇命已下,嘉嫔娘娘就好生领旨吧。现在还有一位灵犀姑娘留在您的身边。娘娘若是还要这样哭闹,惊扰到皇上,后果如何,想必不用下官多言。”   凌婉雨再度听到燕洛离的名号,不禁瑟缩一下,当即收住哭声,搂着身边仅存的那个名唤灵犀的小宫女无声哽咽,果然再不敢出声哭闹。   当侍卫们将凌婉雨的贴身宫女和嬷嬷们带走后,养性斋的大门便又再度关闭了。   韩尚宫将打扫庭院以及整理房间的活计分配给一众哑女后,只在院中巡视了一遍,就转身出了养性斋,对正由着小宫女灵犀扶回寝殿的凌婉雨,却是看都不看上一眼。 第四百零六章 故居   燕筱筱被分派到的工作是打扫凌婉雨寝室的外间,她拿着抹布擦拭桌椅时,就听灵犀和凌婉雨这对儿主仆俩的对话声从里间传来。   “娘娘,别再难过了。仔细您的身体。”   “还仔细什么身体,皇上这样对我,还不如让我去死了的好!”   “主子,您可别这样说。老爷被削了爵位后,他和夫人唯一能指望上的,可就只有您了。”   “指望我什么?我在他眼中,不过是燕弃雪的一个替身,若不是我的身形样貌与那贱人有几分神似,他又岂会容我入宫?”   “就是因为这样,娘娘您才得格外珍重。娘娘不也说,皇上把您当成了那位的替身,既然您有着这样的条件,怎好不善加利用。”   “灵犀,我好恨呢……”   “娘娘不要这样说,若是被人听见。”   “哼,我这一屋子聋子哑巴,又有谁会听到。”   “无论如何,万望主子能收敛心性,下次皇上再召见您时,怎也要哄皇上开心些,这样,我们和老爷夫人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唉,我知道了。”   ……   自从知道自己这批聋哑宫女要伺候的人是凌婉雨后,燕筱筱在自己的行为举止上,便更加留意了几分,甚至还用棉垫塞到衣服里,加粗了腰身,垫高了肩膀,又故意佝偻了腰背,眼神再收敛几分,做出些怯懦的样子。   这样一番乔装改扮后,即便与燕筱筱十分熟悉的人,也很很难认出她。   就这样,燕筱筱她们这些聋哑宫女每天在养性斋的任务就是洒扫整理,凌婉雨的饮食另有御膳房伺候,又有那位灵犀贴身照顾她,压根不用她们这批哑女去近身伺候主子。   所以,燕筱筱虽然已在养性斋待了两天,因她刻意回避,倒也没有与凌婉雨近距离接触过。   纵然自己的容貌已换,但若是与她太过熟稔的人,还是有可能通过身形举止将自己认出来的,所以燕筱筱这两天过得十分谨慎。   所幸,这养性斋跟个冷宫一样,除了韩尚宫会不时的来院中巡视外,并没有任何人会来探视凌婉雨。   大约是燕洛离给凌婉雨下过禁足令,所以凌婉雨也从来不踏出宫门一步。   这么个封闭冷清的院落,又是深处于这皇宫之中,任白夜手眼通天,能力再强,他的势力怕也是无法触及到这里的。   这一天,韩尚宫像往常一样来到养性斋,并没有像往常一样例行巡视,而是随意点了包括燕筱筱在内的四名哑女跟她走。   燕筱筱和其他三名聋哑宫女立刻放下手上的活儿,跟着韩尚宫出了养性斋,随即就进入了曦云宫。   当燕筱筱踏入那道熟悉的宫门时,一颗心不由得紧张起来。   安排她们这些聋哑宫女进入曦云宫干什么?   韩尚宫带着她们进入曦云宫后,却只是让她们继续进行打扫的工作。   在开始干活以前,韩尚宫以手势告诫几名哑女。   干活的时候必须小心谨慎,绝对不可损坏或移动宫中的任何物件,包括一草一木,否则就是杀头的大罪!   众女躬身领命后,各自干活儿去了。   大约是觉得燕筱筱是这批宫女中,干活儿最谨慎利落的,所以被分派的活儿,是整理书房。   当燕筱筱再度踏足书房时,心中已是百感交集。   上一次她进宫匆忙,取了东西后,便即刻离开了,并不曾在书房逗留太久。想不到,没过多久,自己竟然又有机会回来看看……   燕筱筱轻轻拂过龙书案,从前自己在这里办公的场景,仍历历在目。   这里的每一方地砖,都曾经印上过她的足迹;书架上的每一本书,她都曾经翻阅过……   燕筱筱的目光最后落在案上那块色泽莹润的玉葫芦上,那玉葫芦只有鸡卵大小,是一件用以把玩的玉石。   这还是当初她刚刚登基为帝时,一位国宝级的玉石大师进贡的。   这枚玉葫芦玉质奇特,需得每日经由人手细细把玩,才会呈现出胭脂般的嫣红。若是放置时久,玉色就会转淡。   燕筱筱奇怪地“咦”了一声,伸手拿起了那枚玉葫芦,只见那玉色殷红欲滴,极是鲜艳,显然最近一段日子时常被人拿在手中把玩。   只是……自从自己成为废帝,这曦云宫被封禁后,又有谁会时常来把玩这块玉石呢?   这时,书房外传来清浅的脚步声,燕筱筱立刻把玉石放回原位,然后用抹布擦拭桌面,做出干活的样子。   韩尚宫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燕筱筱见她进来,立时停下手里的活儿,向她低头施礼。   韩尚宫招了招手,把燕筱筱叫出去后,便安排她到寝殿外继续侯着。   不久之后,从头到脚被一件斗篷遮住的凌婉雨在婢女灵犀的陪同下来到了曦云宫,并一路走向了燕筱筱从前的寝宫。   燕筱筱心下诧异,遂不动声色地偷偷抬眼观瞧。   凌婉雨进入了寝殿后,殿门便被灵犀从里面关上了,同时也隔去了燕筱筱探究的视线。   凌婉雨进去后,便不再曾出来,似是在里面等着什么人。而且看情形,她似乎已不是第一次到曦云宫里来了……   转眼,日头偏西,时近黄昏。   当夜色缓缓降临时,曦云宫的宫门外有灯光闪动。没多久一道身穿明黄锦缎龙袍的身影,在一个太监的陪侍下,进入了曦云宫的大门。   竟然是燕洛离来了!   燕筱筱随着其他宫女一并福身施礼的同时,眉心不由得微皱。   燕洛离跑到曦云宫来召见自己的嫔妃,难不成是要在这里过夜?   他到底什么意思?   燕筱筱心里虽然很有些不舒服,但也只能将自己的头压得低低的。   燕洛离不是旁人,以他对自己的熟悉,燕筱筱若是稍不留意,极有可能会被他瞧出端倪。   还好燕洛离的脚步并未在她面前停留,他足上的龙绣软靴从燕筱筱低垂的视线中徐徐行过。   燕筱筱暗自松了一口气,将眼帘抬起一线,顺着燕洛离的背影看去,正好望见寝殿的殿门被人打开的一刻…… 第四百零七章 禁恋   从燕筱筱的角度,能瞥见一些里面的情形,在殿门打开,随即又关上的这短短数秒之间,她看到了里面的情景。   此刻凌婉雨正坐在自己曾经睡过的龙榻上。只见她玉冠束发,身着长衫,竟是做男装打扮的。   最关键的是,凌婉雨眼下的扮相可不正与燕筱筱从前的穿着打扮一模一样!   恍然间,燕筱筱似明白了什么……   ……   燕洛离进入曦云宫的寝殿后,凌婉雨立时上前来见驾。   燕洛离淡淡的应了一声,随即便在一旁的座椅上坐好。   凌婉雨依旧保持着跪地的姿势,声音带了一分祈求,“皇上……”   燕洛离似是对她视而不见,只是随口说道:“还像往常那样吧。”   凌婉雨的眼底闪过一抹委屈与怨怒,可终究不敢说什么,只能点头应下,随即她站起身,来到窗边的软榻上,背朝着燕洛离坐下。   就只是那样安静的坐着。   燕洛离看着她的背影,默默地拿起手边的茶,也不出一言,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那个曾经令他魂牵梦绕了多年的影子,与眼前女子的身影慢慢重叠……   时间在一片静默中缓缓推移,当燕洛离喝完手中这一盏茶后,便像往常一样起身,准备离去。   凌婉雨听到他离开的脚步声,立刻起身追了过来。   “皇上,皇上!”   燕洛离的目光落在对方那张精致美丽,却与那个她并不完全一样的脸上,不由得眉头一皱,“什么事?”   凌婉雨嗫嚅道:“皇上,您又准备这样离开吗?每次都只是瞧着我的背影喝一盏茶……”   燕洛离神情清冷,“那还怎样?”   凌婉雨伸手去拽他的衣袖,“皇上就不能多陪臣妾待一会儿吗?”   燕洛离缓慢而冷漠地抽出自己的衣袖,“朕还有国事要忙。”   凌婉雨伸手去环燕洛离的腰身,娇声祈求道:“皇上,您从来都不肯碰臣妾一下吗……”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燕洛离一脸怒色地抓着胳膊扯了开去,“朕为什么纳你入宫,你心里清楚。别让朕再说第二遍!”   凌婉雨被燕洛离扯得跌坐在地上,脸上滑过怨毒的神色,最近受的屈辱和压抑依旧的愤怒在这一刻全线爆发了,她近乎歇斯底里地冷笑尖叫,“皇上,您心里到底惦记的是哪一个?是废帝燕倾羽,还是长公主燕弃雪?燕弃雪,她可是你的族姐,虽然血缘并不亲厚,但皇上别忘了。她可是你朱砂御笔亲手写在皇家族册中的大凤长公主。皇上若记挂废帝,是为对历代先皇的不孝,对臣子百姓们不义!若是在心底思慕族姐,是为对长公主的不敬,更是对燕氏皇族血统的不伦!一个不孝、不义、不敬、不伦的皇帝,要如何做天下万民的表率……唔……”   燕洛离一把掐住凌婉雨的喉咙,迫使她收声,看着不住扭动挣扎的凌婉雨,阴沉冷厉道:“你是不是想与养性斋里的那些宫女一样,从此做个说不了话的哑巴?”   凌婉雨脸上的血色尽退,登时骇得再不敢挣扎。   燕洛离一把丢开她,冷冷地道:“再有下一次,朕绝不轻饶。”说着,吩咐了一声,“来人,把她带下去。”   一直侯在门外的灵犀,听到皇帝的吩咐连忙开门跑进来,扶起不住哽咽的凌婉雨匆匆地从门口退了出去。   燕洛离重重地坐回椅子上,一手撑着额头,闭目皱眉,复杂难言的神色在他脸上迅速蔓延,最后皆化作一抹痛苦的叹息……   韩尚宫悄悄地移步进殿,低唤了一声,“皇上,可是身体不适,用不用传御医看看?”   “不必了。”燕洛离摆了摆手,默了默后,才又问道:“她……还没找到吗?”   韩尚宫低头回道:“魏国太子殿下已派人全城搜索,但仍无所获。”   燕洛离点头轻笑,“她的本事我知道。这一次他俩也算棋逢对手了……她那样的女子,也只有师父那样的男子才配得上吧……”   韩尚宫默默看了燕洛离片刻,轻声道:“皇上自登基以来,日理万机,实在是太过劳累了。”   “不坐这个位置,是真心体会不到为君者的不易。从前也是难为她了……”燕洛离转头看向那张龙榻,“累些也好,这样就没有精力再去肖想不该企望的东西……”   韩尚宫看了眼天色,“皇上,已到了用晚膳的时候了,您是回庆云宫用膳,还是在这传膳?”   “朕不饿,随便传些茶点就行了。”燕洛离说着,瞥向曦云宫的主殿方向,“就送到曦云宫的书房里吧。”   “皇上……还是要吃青团糕吗?”   燕洛离唇角泛起一丝怀念的微笑,点头道:“是,只要青团糕就好。”   韩尚宫低低叹了一声,领命退下。   ……   燕筱筱一直侯在寝殿外,因殿门始终紧闭着,所以她看不到里面都发生了什么。   只是,凌婉雨最后那段歇斯底里的哭喊声,还是隐隐透过殿门传了出来。   当燕筱筱听到她哭诉的内容时,心里涌起了某些莫名其妙的感觉,原来燕洛离一直对自己有着那样的感情……   从前他在自己身边时,自己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察觉……   燕筱筱微微皱眉,一时也说不清自己心里到底是一番怎样的感受。   正在这时,韩尚宫推门走了出来,指了指燕筱筱和另外一名宫女,让她俩跟着她去御膳房取吃食。   当燕筱筱拿到那一食盒的青团糕时,不由得愣住了。   这是她从前最爱吃的点心。   燕筱筱还记得,从前燕洛离伴驾时,她总会拉他一起吃。有一次吃完青团糕后,燕洛离似是有些不舒服,经自己追问,才知道他平素是不怎么吃粘食的。   现在燕洛离会点青团糕来吃,大约就是在怀念从前的时光吧……   燕筱筱看着手中的食盒,一时有些恍然。   曾经她那样痛恨燕洛离的背叛,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那恨意虽然消减了几分,但却仍未散去,只是现在这恨意中,又掺了几分沉甸甸的复杂。 第四百零八章 青团   燕筱筱一路心思错杂地跟着韩尚宫回到了曦云宫,并依照吩咐将食盒送到了御书房。   此时,燕洛离正坐在她曾经坐过的龙椅上,一手支着头,一手把玩着那枚葫芦玉。   燕洛离的目光虽然是定在那块葫芦玉上的,但是却没有焦距,显然是在思量着什么。   燕筱筱瞥了一眼对方手中的玉石,现在她终于知道,那枚葫芦玉是被谁时常拿在手中把玩的了。   刹那间,她心底的情绪,更加复杂难言了几分。   燕筱筱因那玉石略略分神了一瞬,很快便匆匆收回了目光,却不想,在抬头的一刻,视线笔直地迎上了燕洛离犀利沉凝的眼……   燕筱筱的目光与燕洛离稍一接触,便即刻分开,随后就低着头向下退去。   “等等。”   听到燕洛离的呼唤,燕筱筱也并没有停下脚步,因她时刻都记着,自己眼下扮得是一名聋哑人,即便是皇帝出言唤自己,她也必须装作没听见。   韩尚宫一直在旁边伺候,眼见皇上突然出声唤那名送点心的宫女,遂几步上前,不无诧异地望向始终盯着那名宫女不放的燕洛离。   “皇上,您在唤谁?”   燕洛离猛地回过神儿,他瞥了一眼韩尚宫后,又将目光移向燕筱筱,此时她已经快退出书房了。   韩尚宫的目光随着他一并望向燕筱筱,并未看出任何异样,不禁又低声问了一句,“皇上,您怎么了?”   燕洛离盯着燕筱筱退出房门的背影,默了片刻后,才神色如常道:“没什么。”   “那,请皇上慢用。”韩尚宫躬身退到了一旁。   燕洛离看着盘中做工精致的青团糕出神片刻,忽然开口道:“让送点心上来的那个宫女留下,你们其他人都退下吧。”   韩尚宫讶然,“皇上,刚刚那个宫女是……”   “是聋哑人是吗?朕知道了。”燕洛离不等她说完,便直接将其打断。   韩尚宫虽觉皇上有些反常,但也不敢出言追问,只能低头领命。   她把燕筱筱招进屋中后,就和其他的太监宫女一并退了出去,临出门时,还不忘把书房的大门关好。   这一下,偌大的书房中,只剩下燕洛离和燕筱筱了。   燕筱筱暗叫不妙,此刻她虽然戴着人皮面具,完全是另一副容貌,但刚刚乍然知悉燕洛离对自己的情意后,因对她冲击不小,所以难免在行为举止上有所失察,以燕洛离对自己的熟悉,该不会是看出了什么马脚吧……   燕筱筱看似平常地站在那里,心底却如同开了锅一般。   燕洛离望着低头,站得离自己远远的燕筱筱,出言道:“你上前来。”   燕筱筱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燕洛离见她不动,这才轻笑一声,“朕都忘了,你听不到。”他说着,竟站起身,从龙书案后走了出来,他的手上还端着那盘青团糕。   燕筱筱低着头,直至看到那双明黄色的龙绣软靴出现在低垂的视野内,才故作惶恐地抬起头。   燕洛离细细地看了她良久,然后将手上的青团糕递到燕筱筱面前,用另一只手做出“吃”的手势。   燕筱筱抬头望了望他,连连摇头,凭她目前这宫女的身份,若是皇上命她吃东西,莫说是点心,就是见血封喉的毒药,她也是不能抗命的。   可是面对她的拒绝,燕洛离却并不生气,只是又将点心向她面前递了递,依旧温颜轻笑着让她“吃”。   燕筱筱盯着那盘青团糕,犹豫了一下,最后只得向燕洛离福了福身,表示自己谢过皇上的恩典后,这才接过盘子。   她小口小口地吃着盘中的青团糕,清香绵甜的口感一如既往,可燕筱筱却很有些食不知味。   她不能出声,燕洛离也不说话,只是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她吃。   这种情况下,任谁吃得下东西呀!   燕筱筱勉强吃了一块青团糕后,便低着头,把盘子举了举,表示自己再也吃不下了。   燕洛离也不管燕筱筱听不听得到,只是微笑道:“这盘青团糕,就赏你了,带回去慢慢吃。”   他说完,就转身回到龙书案后坐好,随即才发现燕筱筱依旧站在那里,便向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到近前来。   这一次燕筱筱自然不能再装作看不见,只能硬着头皮迈步上前。   燕洛离静静地看着她,似是忘了她是个聋哑人,也似是在单纯的自言自语,“你生了一双好眼……”   燕筱筱只能装作什么也听不到。   燕洛离不以为意地轻笑一声,“以后就留在御前伺候吧。”   燕筱筱听到这话,心底咯噔一声,但面上却仍要装作无动于衷的样子。   这时,韩尚宫在外边轻轻敲了敲门,得了燕洛离的允准后,这才迈步进殿。   “皇上,楚将军在殿外求见。”   燕洛离神色如常地“嗯”了一声,“让他进来吧。”随即便见韩尚宫正转头看着一旁的燕筱筱,遂补充了一句,“以后这名宫女就留在御前伺候吧。”   韩尚宫愕然,“皇上,她是个聋哑女,留在御前,怕是伺候不周。”   “无妨。你去唤楚将军进来吧。”   韩尚宫见他这样说,也不好再做多言,只能低头领命。   不多时,一名青年将领迈步走入书房,竟是楚家现任的家主,世袭了穆国公爵位的现任国公,楚墨炀!   楚墨炀进入书房后,依礼见过了燕洛离,后者出言问道:“将军为何事而来?”   楚墨炀抬头环视了一下书房内的情形,见除了韩尚宫和皇帝外,还有个眼生的宫女,他的目光不由得定在了她身上。   韩尚宫似是看出了楚墨炀心中的顾忌,低声道:“她是个聋哑人,听不到,将军但说无妨。”   楚墨炀这才收回目光,向燕洛离拱手道:“皇上让臣寻找的凤凰羽,有下落寻到了。”   “什么?”燕洛离听到对方的话,不由得一下站起身,显然是十分着紧那凤凰羽的下落,“那凤凰羽在哪?”   在场的几个人中,除了燕洛离以外,最在意凤凰羽下落的,怕也就是燕筱筱了,是以在听到“凤凰羽”三个字后,燕筱筱的手登时紧了紧! 第四百零九章 凤羽   凤凰羽作为五系灵宝之一,其具体的起源早已无据可查。   只有燕氏皇族的嫡系子孙以及守护免死金牌的楚家每一任族长,才知道凤凰羽的具体下落,那就是凤凰羽其实一直藏在楚家持有的免死金牌中。   也就是说,早在五百年前,免死金牌最初铸就时,那凤凰羽就被封入金牌中了。   这件事本来在燕氏皇族嫡系子孙及楚家每一任族长间口耳相传。   可是到了这一代,前昭阳太子不幸早亡,加之前穆国公楚穆炎于战场上骤然离世,所以关于凤凰羽的下落,便也从此失传。   但幸好前昭阳太子的亲信以及楚家上年岁的老人尚记得些许零散的信息,再结合一些蛛丝马迹,此次燕洛离着楚墨炀调查凤凰羽的事,才最终有了结果。   燕洛离听说凤凰羽到下落已有了眉毛,不禁急声追:“将军快说,那凤凰羽,到底在哪?”   楚墨炀低头回道:“那凤凰羽一直藏在,我楚家世代守护的免死金牌中。”   燕洛离对这个结果显然也很有些意外,“那凤凰羽竟然在免死金牌中?”   楚墨炀点头,“根据调查的结果,这个结论是最有可能的。”   燕洛离起身在书案后踱了两步后,略有踌躇地看向楚墨炀,“只是那免死金牌……”   免死金牌是初代凤帝赐予楚家的荣耀与信任,更见证了楚氏家族五百年的兴衰,那免死金牌之于楚家人的意义,早已超越了它最初代表的意义。   若是凤凰羽真的在那块免死金牌内,想要取到凤凰羽,唯有毁了免死金牌,方可取出。   所以燕洛离在听说凤凰羽的下落后,才会现出一分顾忌。   楚墨炀是聪明人,听皇帝的话说到一半,已然明了他的意思,当即接言道:“经过这几百年的世袭罔替,见识过大凤数朝的历史变迁,臣以为,纵然有免死金牌在,也护不了楚家万世太平。唯有大凤与凤帝安好,我楚家才会平安长久。”   他的这一番话无异于表明了楚家人的态度。   如果凤帝需要,楚家人愿献出那块守护了五百年的免死金牌。   燕洛离听到楚墨炀的话,脚步不由得顿住,看向对方的眼光中也满是感激与赞许。   毕竟那免死金牌的意义非常,若是楚家人一力不肯,即便燕洛离身为帝王,也不好强行索要。   “只是……”楚墨炀的脸上现出一分难色。   “只是什么?”   楚墨炀垂首道:“只是铸就免死金牌得金属十分特殊,这世间恐怕也只有凤羽剑能将其斩断,可在斩断免死金牌的同时,凤羽剑恐怕也会一并折断。”   凤羽剑和凤印一样,是历代凤帝传承之物,凤羽剑之于凤帝的意义,不次于免死金牌之于楚家人的意义。   若是燕洛离失了凤羽剑,那便等若是没了帝王的权柄,失去了他作为凤帝的象征。   燕洛离慢慢的收回目光,视线停留在书案上的葫芦玉上,唇角微微抿起,泛起一抹既无奈又惆怅的苦笑,“若是能救了她,要朕付出怎样的代价,朕都心甘情愿。这是朕欠了她的,更是我们凤国欠了她的。”   一直在旁边装聋哑人的燕筱筱在听到燕洛离的话后,心头剧震,以至于双肩都有些微微发颤了。   楚墨炀自然也知道皇帝话里的“她”指得是谁。   想起那位惊才绝艳的人物,以及她最后的下场,楚墨炀的眸底也不由得涌起一丝愧疚。   不错,是凤国亏欠了她的,更是他们所有人亏欠了她的……   楚墨炀默默一叹后,拱手问道:“皇上预备何时取出凤凰羽?”   “既然是国之重宝,当取一个好日子。”燕洛离说着算了算日子,“五日之后,就是一个黄道吉日,就在那一天取出凤凰羽吧。”   这时,有一个小太监匆匆上殿,向燕洛离禀报道:“皇上,大魏太子殿下求见。”   “师父?”燕洛离听说白夜找自己,不由得起身,“他人在哪?”   “回皇上,魏太子现在前面正阳殿的偏殿等候。要请他到御书房来吗?”   “也好……”燕洛离点了点头,正想应允,可目光不自觉地瞟了书案上的玉葫芦一眼后,却又说道:“算了,还是请他在偏殿稍等片刻吧。朕这就过去。”   言罢,便起身向外走去,“师父这一次进宫,一定是寻问凤凰羽的事。”燕洛离在路过楚墨炀和韩尚宫身边时,向二人吩咐道:“楚将军随朕一并前去吧。至于韩尚宫……”他说着,视线扫过韩尚宫和她身后站着的燕筱筱,“暂时不需要你们伺候了,先行退下吧。”   “是。”   韩尚宫弯身恭送燕洛离离开后,转身看了看,从刚刚开始便一直垂首肃立在一旁的燕筱筱,向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跟自己走。   “真不知道皇上是怎么了,突然要你这样一名哑女近前伺候。这一下,只怕养性斋里的那位又要翻天了。”   韩尚宫一边在前面走,一边低低地念叨着。   燕筱筱一路安静地跟在她的身后,心底却并远不像面上这般平静。   燕洛离把白夜称为“师父”。看来两人的关系十分的不一般,难怪当初二人会联起手来对付自己。   今天燕洛离突然要把自己调到御前伴驾,难不成是认出了自己?   燕筱筱心底一阵烦躁,不过眼下已是这种境地,只要燕洛离不点明,那也只能先这样维持下去。   但是……看燕洛离的反应,即便他已认出了自己,但大约也是不想把她直截了当地交给白夜的,否则燕洛离就不会在去见白夜时,把自己和韩尚宫遣退。   多想无益,眼下唯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燕筱筱跟着韩尚宫回到养性斋后,接到的指示就是要她回房收拾东西。   燕筱筱自然不能违抗,只得回到她和一众聋哑宫女暂时住的厢房整理东西。   这段期间,韩尚宫就站在院中等她,凌婉雨的贴身婢女灵犀眼见此景,不禁上前来过问。   “敢问韩尚宫,您这是要带那个丫头去哪儿?” 第四百一十章 思念   面对灵犀的寻问,韩尚宫只是冷淡地回道:“不该你过问的,不要多问。”   灵犀碰了个冷钉子,当即不敢再做多言。   只瞧身为皇帝身边近身女官的韩尚宫也会亲自在门外等候,便不难知晓,那个不起眼的宫女,只怕是要飞上枝头了。   燕筱筱收拾完东西后,随着韩尚宫一并出了养性斋,她原以为自己是要被安排去燕洛离所住的庆云宫当值,不想却被安排进了曦云宫。   这一下倒真是大大出乎燕筱筱的预料。   曦云宫作为废帝燕倾羽的故居,自然是宫中形同禁地一般的存在。除了每日固定来打扫的宫女嬷嬷,以及需在夜里当值看门的太监外,偌大的曦云宫眼下就只有她燕筱筱一人居住。   这个安排虽说有些诡异,但却很对燕筱筱的心思,她还真希望燕洛离就这样让她一个人在曦云宫里待着。   虽然燕洛离与白夜的关系匪浅,但皇宫毕竟是燕洛离这凤帝的后宫内苑,即便是白夜,也不可以轻易涉足,所以他们见面的地方,还是以前朝居多。   而且白夜更不会,也不能派人私自搜查燕洛离的内宫,这是对一国之君最基本的尊重。这也是令燕筱筱最放心的地方。   若是自己能在宫中待上十天半个月,这样一来她与白夜的赌约,便是稳赢了。   就这样安安静静的过了三天的时间,这一日燕筱筱像往常一样去宫女苑取自己的晚饭,因曦云宫只有她一个常驻宫女,所以她的三餐都得到宫女苑自行解决。   她刚刚踏入宫女苑,便迎头遇到了一个人,一个她熟到不能再熟的人。   莫邪!   自燕洛离登基以后,他已成为御前的侍卫总管。   燕筱筱见到莫邪后,不由得呼吸一紧,下意识地低下头,从他身边走过。   莫邪显然并未注意到燕筱筱,他此次前来要找地人,是宫女苑主管,韩尚宫。   燕筱筱见莫邪行色匆匆地进入内庭去找韩尚宫,只怕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情要办。   她暗自思量了片刻后,便偷偷的来到了窗边。还好此时宫女们都在大堂那边吃饭,这里倒也没有什么闲人。   燕筱筱假做整理窗台下的花草,实则伏在窗外仔细倾听屋内二人的对话。   “皇上传下密旨,着韩尚宫派人留意一下,最近宫中可有闲杂人等混进来。”   “皇上要我调查皇城里的宫人们?是有什么事情吗?”   “……可能与魏太子寻找长公主的事情有关。”   “噢……皇上怀疑那位混进宫里来了?”   “不是皇上,是太子殿下。”   “魏太子竟然怀疑长公主藏在了皇宫里?”   “我很了解太子殿下的能力,他如果这样怀疑。那……长公主目前极有可能就藏在宫中。”   “好吧。我知道了。我会立刻使人开始搜查各宫各院是否有外来女子,并核查所有宫女的身份。”   燕筱筱听到这里,呼吸不由得一滞,心下虽然有些焦躁,但还是尽快起身离开了宫女苑,连晚饭都顾不上吃了。   若是韩尚宫真个在皇宫中进行大撒网似的普查,那自己这私自混进宫里来的可疑人,很快就会浮出水面。   当日燕筱筱能混进宫里纯属侥幸,因那一车的聋哑女谁也不会向上面告发她这么个来历不明的闯入者。但只要韩尚宫使人核对当时人牙子送进宫里来的聋哑女的名单,很快就会发现自己这多出来的一个。   自己被揪出来,只是迟早的问题!看来这皇宫也待不下去了!   燕筱筱自从回到曦云宫后,就一直在烦恼这个问题,坐在窗边望着外边的天色一点点黑透,她却仍未想到对策。   这时,曦云宫正殿的大门却被人从外边推开了。   燕筱筱此刻背对着大门的方向,虽然她听到了门被打开的声音,但她却不能做出反应,毕竟她现在应该是个听不到声音的聋哑人。   背后的脚步声轻巧缓和,没多久就来到了她的身后,那人站在她的背后,似是也在顺着她的目光一并仰望外面的星空。   “我有多久没有这样静静地看过夜空了……”   来人竟是燕洛离!   听起来他似在自言自语,说完这句话后,便再没有了声音。   这期间,燕筱筱始终背对着他。   按理,若是燕洛离不碰自己,亦或是走到她的视野内,燕筱筱这个聋哑人是没办法发现对方的,所以她也应该一直维持着这个状态与姿势。   但有燕洛离站在身后,燕筱筱实在很难再安稳地假装下去。   如此僵持了一分钟后,燕筱筱假做转身,见到燕洛离站在自己身后后,立刻露出慌张的神态,紧接着就要弯身屈膝,却又被燕洛离一把扶住。   “吓到你了吧?”他说着摆摆手,示意燕筱筱免礼,也不知道是不是忘了她“听”不见,燕洛离仍一径说着,“你不用紧张,我今晚是自己过来的,现在曦云宫除了你和我,没有其他人。”   燕筱筱暗自皱了皱眉,站直身体后,便不声不响地立在燕洛离面前。   后者冲她温和地笑了笑。   “你的眼睛跟她有些像,尤其是昨天,你站在龙书案前,看那枚玉葫芦的眼神,让我差点就把你错认成是她了。”   燕洛离有些落寞地抿了下唇角,“不过你怎么可能会是她呢。她这一辈子大约都不会再踏入这个皇宫一步了吧。这里的人和物都只会勾起她最屈辱与痛恨的回忆。”   “说来也是好笑,师父竟然怀疑她此刻藏在皇宫中。似她那样的女子,走到哪里都会是人群中瞩目的焦点。若是她真的来了,那皇宫也不会再像现在这样死一般的冷清了吧……”他说着,迈步来到窗边,手撑着窗台。   “这样也很好,现在这曦云宫里没有别人,只有听不到声音的你和我。我也终于可以无所顾忌地对人说说心里话了。”   燕洛离仰望着星空,眸底盈满思慕与想念,“她对我来说,就像那天上   遥不可及的星辰,只能偷偷仰望,无法伸手触及……” 第四百一十一章 人皮   燕洛离似在与燕筱筱说,也似在自言自语,期间沉默了良久,久到他的身影几乎和窗外的夜色凝固到一处,随即才幽幽的叹息了一声。   “这是我的原罪,是我一生无法摆脱的业障,自从第一眼见到她开始,我的人生便注定要背负下的罪行……不该奢望……不该企及……可却抗拒不了,只能就这样一点点的泥足深陷,不可自拔……”   在燕洛离说这些话时,燕筱筱一直安静地肃立在一旁,认真地扮好一个聋哑人该有的样子,可她搁在身侧的手,却越攥越紧……   燕洛离长长地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又慢慢地吐出去,似在释放着他背负已久的心结。   “能与人这样说说话,真好。”他说着,转过头,望向燕筱筱,“虽然你什么都听不到……”   就在这时,大门再度被人轻轻的推开了,紧接着一道纤细修长的身影出现在了殿门外。   燕洛离立时转头望去,紧接着便彻底的呆住了。   因燕筱筱的视线正好被燕洛离挡住,所以她看不到进来的人是谁。   在见到燕洛离失魂落魄地盯着大门的方向后,燕筱筱忍不住也微微侧过身,向门口望去,可在看到来人之后,却险些惊呼出声。   因为燕筱筱正看到“自己”从门口的方向向殿心走来!   燕筱筱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不错!那眉眼,那五官!不会有错,正是她自己啊?   那“燕筱筱”一进门就一直盯着燕洛离,似是对她这个哑女视而不见。   燕筱筱只觉透体生寒,同时一个激灵回过神儿来。   不,这当然不会是她自己……   一瞬间,她似想到了什么,遂在没有惊动他们的情况下,垂手低头,悄无声息地向一旁的阴影中退去。   此刻的燕洛离仍处于极度震惊中,对于她的离开,根本没有注意。   “姐姐,你……你真的在皇宫中……什么时候……”   这时,那“燕筱筱”已来到燕洛离的身边,随即便伸臂将他抱住!   燕洛离浑身剧震,就像一根木头一样僵在原地。   紧接着,那“燕筱筱”微微仰起头,嫣红的菱唇轻轻地向燕洛离已然泛白的嘴唇吻去……   当那温润的触感接碰到自己嘴唇时,燕洛离似触电般回过神儿来,立时想要抓住对方的肩膀将其推开。   可就在这时,那“燕筱筱”已从袖中抽出了一把暗藏的匕首,恶狠狠地朝燕洛离的胸口刺去!   燕洛离的反应也算迅速,退步向后躲避的同时,一下抓住对方持刀的右手腕,“姐姐,你……”   当他震惊骇然地凝着眼前的这个“燕筱筱”时,当他明白无误地读懂她眼底的愤恨与怨毒时,燕洛离的唇角抿起一抹既无奈又哀伤的苦笑,“你,就这么想杀了我……是啊,你是该恨我的……”他这样说着,握住对方手腕的手,不由得松了松,似是想就此任由对方的那把匕首没入自己的胸膛……   就在这紧要的时刻,一个身影出其不意地出现在二人身侧,一记利落地手刀重重击在那“燕筱筱”持刀的手腕上,同时足下一绊,不过眨眼的功夫,便已夺下匕首,并将那“燕筱筱”摔倒在地。   “燕筱筱”吃痛地低吟了一声,抬起头,发现刚刚攻击自己的竟然是一名毫不起眼的聋哑宫女。   “贱婢,胆敢坏我大事。”   燕洛离听到她的嗓音后,刚刚还震惊失魂的眸子一下清醒过来,他一手捂住已然受伤的胸口,一手指着地上的女子。   “是你!嘉嫔?”   这顶了“燕筱筱”脸孔的女人,正是现任的嘉嫔,凌婉雨!   凌婉雨听到燕洛离喊出自己的名字,刚刚还满是怨毒的眼睛,瞬间楚楚可怜地看着燕洛离,语气妖娆含笑,可那笑意却带了三分阴毒,“皇上,您不是喜欢这张脸吗?日后,我就做这个样子打扮可好?”   燕洛离额上青筋暴跳,显然已怒到了极致。   “你怎么敢用她的这张脸对朕做这样的事?”   燕洛离咆哮着高高举起右手,可对着那张含笑望着自己的脸,却无论如何也挥不下去。   “你脸上戴了什么?摘掉!”   易容成燕筱筱的凌婉雨还是首次见到燕洛离雷霆震怒的模样,只觉如果他此刻手中有剑,大约会毫不迟疑的一剑砍了自己。   在燕洛离的怒吼声中,凌婉雨吓得浑身一抖,可是却并没有摘下脸上的人皮面具,只是得意地摸了摸自己这张脸。   “摘?摘不下去了。你们一个两个的,不是都喜欢这张脸吗?不是都被这张脸迷得神魂颠倒吗?哈哈哈——”   凌婉雨一边说着,一边癫狂的大笑,“以后这就是我的脸了,我会戴着这张脸活一辈子!”   燕洛离忽然似想到了什么,开口的语气微微有些颤抖,“你……你这张人皮面具从哪来的?”   凌婉雨笑声歇止,转头看向神色慌乱的燕洛离,瞬间明白了他的想法,她摸着自己的脸,咯咯怪笑了两声,“皇上,你猜这张人脸是哪来的?”   燕洛离脸上血色尽褪,“难道你把她?”   凌婉雨阴测测地冷笑着,用娇媚动听的嗓音,说着最恶毒恐怖的话语。   “你们都找不到她了是不是?不错,是我把她藏起来了。也是我用小刀一寸一寸地剥下了她的这张脸。然后用再也无法摘下的药胶粘到了我的脸上。皇上,你怎么了?心疼了是吗?哈哈哈哈——”   燕洛离抓住胸口的衣襟,露出痛不欲生的表情,颀长的身影不堪重负地踉跄了数步,跌坐在了后边的椅子上。   “你把她藏哪儿了?快说!你把她藏在哪儿了?”   “就不告诉你!”凌婉雨歇斯底里的尖叫,“我就不告诉你!我要让她受尽折磨,一点一点的,慢慢的,腐烂而死!”   燕洛离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你信不信朕活剐了你!”   凌婉雨挑衅地大笑,“皇上若是杀了我,日后就再也见不到这张脸了!” 第四百一十二章 恶鬼   曦云宫主殿上正闹得不可开交时,莫邪和韩尚宫带着两名侍卫匆匆地闯入殿中,一见到胸口受伤的燕洛离后,登时骇然地冲了过来。   “皇上!快,快传御医!”   莫邪先查看了一下燕洛离的伤口,确定伤处并不致命后,便退到一旁,由韩尚宫给燕洛离的伤口做紧急处理。   直至此刻,莫邪才有功夫去看大殿内的其他两人,当他的目光落在凌婉雨的脸上时,脸上的震惊并不次于燕洛离初见她时的那般。   “长,长公主?”   凌婉雨见莫邪也把自己当做了燕筱筱,只是冷笑了几声。   莫邪在从前燕筱筱仍为凤帝时,曾伴驾多年,对她的熟悉不下于白夜或是燕洛离,所以一听到凌婉雨的笑声,立刻认出她并不是燕筱筱本人。   “你不是长公主?那你的这张脸?”   燕洛离木然道:“立即把凌婉雨和她的贴身宫女灵犀羁押,带人去养性斋仔细搜查……看,能不能……能不能找到她……”   莫邪这才认出地上坐着的是凌婉雨,他听到燕洛离的话,当即骇然失色道:“难道是嘉嫔把长公主抓起来了?那她的这张脸……”   燕洛离颓然地闭了闭眼,“别再多问了,快去……”   “是!”莫邪神色焦灼地领命下去。   在凌婉雨被押走后,受伤的燕洛离也乘着龙辇,被御医和一众太监宫女送回了寝宫。   转眼间,刚刚还喧哗吵闹的曦云宫再度恢复寂静。   直至此刻,燕筱筱才从阴影了走了出来。   现在所有人都以为凌婉雨把自己抓起来了,更剥了她的脸粘到她自己脸上。   所以一时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会集中在凌婉雨和养性斋那里,加之身为凤帝的燕洛离又受了伤。   因此,在短时间内所有人都无暇想起她这个可有可无的聋哑宫女的存在。   可只待事情稍稍沉淀一些,凭借燕洛离的敏锐,不难记起自己这么个身手敏捷的聋哑宫女,以及她身上的诸多疑点。   看来,这皇宫自己不能再继续待了……   燕筱筱思忖着踱了两步。   目前,她最好是能趁着皇宫里乱作一团的时候逃走,这样才能走得一了百了。   燕筱筱想到刚刚凌婉雨刺杀燕洛离的情形,以及她脸上带着的那张人皮面具……   不禁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不错,凌婉雨脸上的当然不是她燕筱筱的脸皮,她敢肯定,那一定是同自己脸上戴得这张一样的,高度仿真的假面具。   就燕筱筱所知,这世上仅存的能做出这种人皮面具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青冥教的易容高手,紫英。   凌婉雨脸上的那张人皮面具,一定也是出自她手!   只是,幽居深宫的凌婉雨是怎么和青冥教搭上关系的?   凌婉雨恨燕洛离,燕筱筱可以理解,但她竟然会不顾一切地去刺杀当今的凤帝,这就有些让人捉摸不透了……   这时,一个念头从心底倏然闪过,燕筱筱当即被那个想法吓到了!   青冥教的紫英善于易容,并能做出以假乱真的人皮假脸的事情,极为机密,这在青冥教中,也是鲜为人知的。   而且在凤国内乱平定后,青冥教便也自此销声匿迹了。   在燕筱筱知道的所有人中,能联系到青冥教和凌婉雨,并知道紫英能做出人皮假脸,更有理由和能力指使凌婉雨去刺杀燕洛离的,能做到这一切的,只有一个人!   一个早已不该活在这世上的人!   燕筱筱的呼吸和心跳似是在这一瞬间都凝滞了!   这时,窗外响起了一阵极其轻微且不协调的脚步声,与此同时,一道身影一瘸一拐地出现在了树林掩映的黑暗中。   燕筱筱仅仅是一瞥,便认出了那张已经被毁了大半、丑恶狰狞得如同地狱恶鬼的脸……   在燕筱筱隔着窗子向外望时,那男人也正向窗内望进来,他就那样看着燕筱筱,因伤疤已经扭曲变形的唇角抿出了一个诡异的弧度,他动了动嘴唇,虽然无声,但燕筱筱还是看懂了他的唇语。   他说:“雪儿,你想我了吗?”   不错!窗外那个隐于黑暗中,如同地狱恶鬼一般存在的男人,是凤国的前摄政王!   那个早应被燕弃雪葬送在前火国神坛地穴里的亡灵!   纪擎苍!   燕筱筱心头一阵狂跳,膝盖更是一软险些跪地,唯有扶着窗台,才勉强稳住了自己的身形。   这时,曦云宫外传来侍卫们奔走的声音,显然是皇帝的遇刺,让整个皇宫进入了戒严状态。   纪擎苍蠕动着嘴唇,缓缓吐出几个字,“我还会再来找你的。”   随即,便在黑暗中隐去了身影。   燕筱筱一阵脱力,跌坐在地上,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怖,似冰冷滑腻的蠕虫,黏腻腻地攀爬上她的脊背,让燕筱筱的汗毛根根倒竖!   是他回来了!竟然是他!   想不到当初掉落那样深的地穴,他竟然没有摔死!   恐怕支持纪擎苍一路爬上来的,该是复仇的执念。   他,纪擎苍,就如同当年的燕弃雪一般,是真真正正的,从地狱爬回来,向她索命的恶鬼!   这时,曦云宫的大门被侍卫们推开,他们看到燕筱筱后,公式化地说道:“皇上有命,与养性斋及嘉嫔相关的所有人员全部暂押天牢。”   燕筱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稳下心绪后,用手指了指耳朵,然后摇摇头。   侍卫们恍然,“原来是个哑女,也是养性斋出来的吧。那就同其他那些聋哑宫女,一并押在天牢里吧。”   随即,便有一个侍卫带着燕筱筱出了曦云宫,并向天牢的方向行去。   燕筱筱一路安静地跟着侍卫,脑子却在高速运转,思考着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   燕筱筱被和其他那几名聋哑宫女关在了一个牢房里。   这个时代穷人家的男孩子,尚且念不起书,更何况是女孩子。   因她们这些宫女又聋又哑,且不识字,所以负责调查的官员,压根儿没来提审过她们这些聋哑宫女中的任何一人,只是将她们丢在天牢中不闻不问。 第四百一十三章 定颜   说来也是凑巧,凌婉雨也被关在了天牢中,而且牢房的位置离燕筱筱所在的牢房并不远,所以她那里有些什么动静,燕筱筱这里都听得一清二楚。   凌婉雨和灵犀这对儿主仆被提审了数次,最后一次,那个灵犀没有再回来,想也知道她的结局是如何了。   转眼过去四天了,这一日,韩尚宫带了两个嬷嬷,来到了天牢中。   其中一位嬷嬷的手中还端着一个瓷瓶。   她们是来宣读对凌婉雨的处罚的。   行刺当今皇帝,其结局终归是难逃一死……   韩尚宫看了一眼蓬头垢面,已狼狈不堪的凌婉雨,宣读了凤帝对她的最后判决。   赐凌婉雨毒酒自尽,其在逃的父母及同党一旦抓获,一并论罪处死。   韩尚宫合上圣旨,垂眸看着无动于衷的凌婉雨,“嘉嫔,临终前,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凌婉雨斜睨着韩尚宫,“说什么?感谢皇上没有株连我凌家九族吗?”   韩尚宫漠然道:“历来行刺皇驾,都是满门抄斩的重罪。皇上没有降罪凌家满门,已是皇恩浩荡。嘉嫔如有一丝一毫的悔改之意,现在说出长公主的下落,还不算晚。”   “好啊,你回去告诉皇上。燕弃雪让我活埋了,就埋在这皇宫里。皇上想寻人,不妨派人把整个皇宫掘了,挖地三尺,怎么也能找到她了。只不过,到时候他能看到的,恐怕只有一副白骨罢了。”凌婉雨仰头大笑,说着摸了摸自己的脸,“皇上真舍得杀我?他就不怕我死了,再也看不到这张脸了吗?”   韩尚宫看着死到临头仍不知悔改的凌婉雨,转身从那名嬷嬷手上拿过那个瓷瓶,在凌婉雨面前晃了晃。   “嘉嫔娘娘知道这是什么吗?”   凌婉雨的表情很有些不屑,“毒酒。”   韩尚宫摇头,“这是定颜丹。”   凌婉雨表情有些怔愣,“定颜丹?”   “不错。嘉嫔娘娘,你别看这药有这样好听的一个名字。可您大约不知道它的效应。”   凌婉雨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惧色。   韩尚宫弯下腰,微笑着在凌婉雨耳边说道:“吃下定颜丹后,您很快会全身僵直,连眨眼都办不到。最关键的是,周身会麻痒难忍,如同蚁噬。定颜丹不会一下要了您的命,大约经过十二个时辰,等您身上的每一条肌肉,每一寸皮肤都僵硬后,您才会在五内俱焚般的痛苦中慢慢死去。这之后,您的尸身会经久不腐。即便十年百年,也会保持刚死时的模样。怎么样?定颜丹的作用您清楚了吗?”   凌婉雨终于露出恐惧的表情,以至于她脸上的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抽搐,“不可以。你们不能这样折磨我,不可以,不可以!”   韩尚宫伏在凌婉雨耳边,低声说道:“您明知道长公主对于皇上来说意味着什么,还要去触圣上的逆鳞。这世上,再没有任何人能救得了你了。”   凌婉雨魂飞魄散地不住摇头,“不,不……”   “皇上说了,既然你很喜欢这张脸,那就让娘娘在地下也一直带着吧。永远不朽不腐地戴着这张脸长眠。”韩尚宫直起身,平静地向身边的两个嬷嬷吩咐道:“按住她。”   “不要!不要!”凌婉雨开始拼命的挣扎,奈何她的手脚都被枷锁困着,根本反抗不得。   两个嬷嬷是宫中专门司掌刑法的老人,做起灌人毒药的活儿来,也是分外的纯熟。   韩尚宫看着被撬开嘴的凌婉雨,打开瓷瓶后,淡定从容、且毫不迟疑地将整整一瓶药倒入了凌婉雨的口中。   凌婉雨起初还有力气挣扎,可很快便只剩下倒地抽搐的劲,慢慢的,就也没了动静。   韩尚宫看着已经完全动弹不得的凌婉雨,向牢头和嬷嬷吩咐道:“她毕竟曾为嫔妃,皇上赐她个体面的死法。趁着人还没死没僵,你们把她身上的枷锁去了,梳洗干净后,换身嫔位的服饰,等着人死透后,再秘密运出城下葬。”   “是。”   ……   在天边隐隐现出鱼肚白时,天牢的大门被人从外边打开了。   一口全新的漆木棺椁被人抬入了牢房中,随即便有两名负责抬尸的太监进入了停放凌婉雨尸身的地牢里,他们是奉命前来将凌婉雨的尸身进行转移的。   当两名太监将“凌婉雨的尸体”连同其身下的白布,一并抬着向棺材中安置时,其中一个忍不住感叹道:“定颜丹真是厉害,这人怎么看都像睡着了一样。根本不像个死人。”   “嘘!不该说的别说,不该看的别看。要想保住脑袋,赶紧干完活走人!”   ……   这一段时间,燕洛离因负伤,兼且全部心思都用在寻找燕筱筱的下落上,所以无暇他顾。   根据凌婉雨的供词,再结合当下的情形,燕洛离虽然不愿相信,但他只能接受燕筱筱很可能已经遇害的事实。   这件事他始终没有向白夜透露,他自己尚且承受不了燕筱筱的死讯,更何况去通知白夜。   事情虽然已整整过去四天了,随着时间的推移,燕筱筱仍然存活于世的几率也越发的渺茫。   愧疚、负罪感与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悲痛,侵吞着他所有的理智,更如同虫咬蚁噬一般,无时无刻不再压垮燕洛离的心志……   但他不能哭,不能垮,因为他是帝王,是要一手擎起大凤江山的男人。   如果她真的不在了,自己更要坚强起来,看顾好她千辛万苦守护下来的大凤江山……   这些日子以来,他已命人寻遍了皇宫里的每一个角落,真个就差把整个皇城都掘了,可是仍然未有一丝一毫的线索。   因负伤,燕洛离已经一连几日未上朝了,今天是凌婉雨的尸身被秘密运出城下葬的日子。   他用过早膳后,便不知不觉地走到了曦云宫。   眼下已时近年关,百姓们都忙着储备年货,宫外处处洋溢着即将过年的喜气。   相比之下,偌大的皇宫反倒一派冷清死气,全无大年将至的节日气息…… 第四百一十四章 借尸   自从遇刺之后,宫中的御前侍卫,便寸步不离地守在燕洛离身边。   今天伴驾的正是莫邪。   燕洛离站在曦云宫的大门外,望着那熟悉的院落久久的出神……   “莫邪,你说她真的不在了吗?”   莫邪垂眸回道:“属下也不知道。”   良久,燕洛离才长长的叹息一声,“罢了。从此以后,将曦云宫封了吧。”   “是……”   燕洛离慢慢地转过身,正要迈步离开,却又似想到了什么,忽然停下了脚步。   莫邪垂首问道:“皇上还有什么吩咐?”   “那个宫女。”燕洛离转身指着曦云宫说道:“那晚也在曦云宫里待着的那个宫女呢?当时还是她救了朕,把她带来,朕要见她。”   莫邪愣了一下,很快向下传了命令。   没多久,当日那名带走燕筱筱的侍卫便神情忐忑地来到御前复命。   燕洛离蹙眉,“你说她被带到天牢里,一并关押起来了?真是胡闹,她救驾有功,怎能关起来?快把人放出来!”   “是。”   听到皇帝的吩咐,那名侍卫抹了抹头上的冷汗,“奴才这就去天牢将那位姑娘请出来。”   燕洛离“嗯”了一声,随即便在一旁的长椅上坐下。   侍卫见皇上等着召见那宫女,一刻也不敢耽搁,匆匆地赶赴天牢去提人。   大约过了一刻钟的光景,燕洛离手中的热茶也已换过了两盏后,那侍卫才神色惶恐地回来复命。   燕洛离见他独自回来,不由皱眉道:“人呢?”   那侍卫当即噗通跪地,“回,回皇上的话……那,那位姑娘,她,她……”   燕洛离眉间的纹路渐渐加深,“她怎么了?”   侍卫伏地叩头道:“她在狱中暴毙身亡了。”   “什么?”燕洛离愕然,随即将手中的茶杯摔在了地上,“好好的一个大活人,怎么能说死就死,说没就没?查,给朕查明白。如果有人胆敢草菅人命,一律严惩不贷!”   “是!”   就在这时,看管天牢的狱官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见驾,大冷的天,他却是一脑门子的汗,只是瞧他瑟瑟发抖的模样,这汗不像是跑路累出来的,倒像是吓出来的……   “又怎么了?”燕洛离的声音已带了一分山雨欲来前的冷厉。   狱官用袖子擦了擦头上的汗,哆哆嗦嗦地回道:“回皇上,小人发现了一桩怪事……”   “什么事?”   那狱官将一张轻薄的人皮面具从怀中掏出,双手高举,呈到御前,“回皇上,小人在调去天牢之前,曾干过仵作。刚刚检查那位宫女的尸身时,小人发现她脸上的皮肤有些异样,就检查了一下,随即才发现她脸上竟戴了这样一张皮面具,而……而那面具底下的人,竟是……竟是……”   燕洛离在听这狱官叙述的过程中,已经不自觉的站起身,当他看到那张做工精巧的人皮面具时,他已意识到了什么。   只听那狱官磕磕巴巴地接着说道:“这张人皮面具下的脸,竟是嘉嫔……”   在狱官说出这最后一句话时,燕洛离已起身不顾一切的向天牢的方向赶去。   在去天牢的路上,他迎面遇到了两个抬着担架的狱卒,看情形,应是那狱官在去御前禀报时,吩咐手底下的人抬着那具尸身一并赶往御前的,只因他们抬着一具尸体,所以没有狱官走得快罢了。   他们远远地看到凤帝向他们奔来,立刻放下担架跪地施礼。   燕洛离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径直来到担架旁,当他看到那张熟悉的绝美容颜时,燕洛离只觉脑际一阵眩晕。   他努力的稳了稳心神后,才蹲下身,去查看这具尸体。   燕洛离记得,嘉嫔的颈侧有一枚黑痣。   他伸手扳过这具尸体的脖子,只觉入手虽然也冰冷僵硬,但并不似普通尸体那般僵直,这正是服食定颜丹死后的表现……   当燕洛离看见那颗黑痣后,竟一下坐到了地上,良久之后,却又慢慢地笑出了声。   莫邪一直跟在他的身边,眼见此景,顿觉事情蹊跷,还未及细想,便听燕洛离一边摇头苦笑,一边自言自语道:“她还是那样厉害,到底把我们所有人都给骗了……”   莫邪听皇帝这样讲,立时明白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来,那名聋哑宫女才是长公主,而她竟然一直就藏在我们眼皮子底下!那嘉嫔脸上也应该是戴了那种人皮面具……想不到天下还有这样的易容术!”   莫邪不自觉地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也觉近日来压在心口的一块大石,终于挪开了。   燕洛离默了良久,大约是想到了自己那一晚将自己积压在心底多年的心事与情愫讲给那“聋哑宫女”听的事……遂闭目长叹一声,表情很有些复杂难言……   这时,莫邪眼尖地发现了什么,“皇上,她手里攥了东西。”   燕洛离这才稍稍回神,低头查看凌婉雨的手,只见她手中确实攥了一小条布料,上面只以碳条写了一个名字,“纪擎苍”。   “纪擎苍……原来他没死,看来这一切都是他搞得鬼……糟糕,那姐姐……”燕洛离抬头看了眼天色,“这个时辰,运送嘉嫔棺材的马车行到哪儿了?”   莫邪算了下路程,低头回道:“怕是要出城门了。要属下派人去追吗?”   燕洛离犹豫了片刻,才点头道:“追。你亲自带人去追。”   “是……要派人知会太子殿下一声吗?”   燕洛离默了默,摆手道:“暂且不用,先把人带回来再说。”燕洛离说到这顿了顿,又特意补充了一句,“务必注意她的安全。”   “是,属下这就去办。”   ……   时间回到昨日深夜。   皇宫的天牢中一片死寂。   牢房里的聋哑宫女们都已经睡着了。独自窝在角落里的燕筱筱却睁开了眼睛。   她看了看周围的情形,确定所有人,包括在外间的牢头们都睡着了以后,才轻手轻脚地站起身。   事实上,就算她弄出些声响,也不会惊动到天牢里的人,因此刻天牢里关着的只有这些聋哑宫女。 第四百一十五章 棺椁   虽然知道,自己不会“惊动”到任何人,但燕筱筱还是尽可能地不发出一点声响。   她来到牢房门边,看了看门上的那把锁头,随即拔出一根细细的发簪,伸进锁芯挑了几下。   这个时代的锁头都很简易,只要稍加训练,任何人都能很容易撬开。更何况这个牢房里锁的是她们这些毫无威胁性聋哑宫女。   对她们,牢头们看管得自然也不会如何上心。   很快,那把笨重的锁头便被燕筱筱撬开了。她解下栓门的锁链,确认没有惊动到任何人后,才推门走了出去。   当燕筱筱来到关押,不,是停放凌婉雨尸身的牢房后,并没有多做耽搁,径直推门而入。   燕筱筱在摆放凌婉雨尸身的木床边停住脚步,目光从她身上华美的服饰一路上滑到她盖了帕子的脸上。   燕筱筱伸手揭下帕子,只见那张自己再熟悉不过的绝美的脸,正闭着双目,就似沉睡了一般安详宁静。   她伸手在凌婉雨鼻端试了试,已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鼻息。   距离被灌下定颜丹已过去一天一夜了,算算时间,凌婉雨已经毒发身亡。   回想她这一世,也是既可恨,又可悲,但落得现在的下场,多少还是她自己咎由自取的结果……   燕筱筱深吸了一口气后,开始迅速而又悄无声息地将自己身上的发饰衣物和凌婉雨一一对换。   当换完衣服后,燕筱筱把自己戴了半个多月的假面具贴到了凌婉雨的脸上。   随即,燕筱筱便将已完全化作聋哑宫女模样的凌婉雨的尸身拖回了自己先前待过的牢房,并将尸身摆成了睡觉的姿势,悄悄放到了牢房的角落里。   这时如果有人醒来,看到这诡异的一幕,大约会被活活吓死。   燕筱筱将凌婉雨的尸身放好后,犹豫了一下,还是扯下一条衣襟,用地上的碳渣写下了“纪擎苍”的名字。   她这一番作为,不过是为了给燕洛离提个醒罢了。   燕筱筱知道,凭燕洛离的头脑,一看到纪擎苍的名字,就一定能想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实她本不想再管凤国的事,但毕竟当了那么久的凤帝……终究还是有些放不下。   做了这些,已算她仁至义尽了……   当一切安置妥当后,已恢复原貌,并穿着凌婉雨衣服的燕筱筱回到凌婉雨的牢房里,躺到了她的尸身曾经摆放的那张木床上,闭上双眼,静静地等待黎明的到来……   直至自己被那两名搬尸的太监抬入为凌婉雨准备的棺椁,在棺材盖被封好后,躺在一片黑暗中的燕筱筱才猛地睁开眼睛。   不错,这就是她考虑了几天的出逃方案。   借凌婉雨的身份与棺材,送自己逃出皇宫,逃出京城!   ……   燕筱筱无比庆幸,棺材的盖子没被钉死,而且棺盖还是用滑的,否则她也很难用簪子将其撬开一条缝隙,供自己换气用。   此时,她藏身的棺材已经被放到了一辆马车中。   因为是被赐死的罪妃,所以凌婉雨的下葬过程是没有资格享受任何礼制仪仗的,只是由一辆马车拉了,无声无息地运出京城,找个地方埋了了事。   燕筱筱躺在黑暗中,感觉着身下的棺材随着马车的行进,微微摇晃着。   因撬开了那一条小小的缝隙,所以棺材外的声音,她也多少能听到一些。   从出了天牢后,马车大约行了一刻钟左右,估摸着应是到了宫门。   看守宫门的侍卫例行查看了赶车太监的腰牌后,便直接放行了。   听着马蹄踏过城门洞的清脆回音,燕筱筱轻轻的出了一口气。   出宫门,这只是第一关。   接着他们还要走很长的路,直至出了城门,她的目的才算达成。   只是出了城门后,自己要如何从棺材里脱身呢?难不成“诈尸”直接爬出去……恐怕要吓死跟车的太监了。   随着马车驶出皇宫,渐渐的有喧闹声远远传来,看来马车已顺利地进入了城区。   照着这个速度,等时近中天时,马车应该就能出城了。   其实对于该如何脱身,燕筱筱并不太过担心,她在意的只是自己能否顺利的通过那道城门。   只要出了京城,她和白夜的约定便算赢了。   燕筱筱知道,自己这招“借尸还魂”要不了多久就会暴露。   这几天她之所以能安安稳稳地蒙混过关,皆因燕洛离无暇分神顾及自己,否则她早就被揪出来了。   不过即便燕洛离发现了,又能怎么样?只待马车一驶出城门,即便燕洛离和白夜这两方人马皆寻到自己,也不能再强行拘着自己不放了。   自由……似乎已近在咫尺。   燕筱筱有些说不清自己心底现在的感受,大约有期待,有彷徨,亦有些不舍吧……   马车始终保持着不疾不徐的速度前行着,透过棺盖的缝隙,燕筱筱依稀能看到车厢里的情形。   根据眼下的亮度,估计着已近晌午了,马车应该是快出城了。   燕筱筱正这样想着,便觉马车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看情形,怕是已到了城门之下。   ……   晌午这段时间,进出城门的人并不是很多。   守城的官兵,远远的望见那辆油棚马车,以及赶车的太监时,立时猜到这是宫里的车。   官兵们例行公事地检查了一下车厢,见到里面摆放的是一口棺材后,只觉得晦气,便摆摆手准备就此放行,让马车速速离开。   就在这时,长街上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五名骑士策马向城门的方向驰来。   为首的一人剑眉星目、俊美无俦   ,可不正是大魏太子白夜。   把守城门的官兵虽然不认识他,可却认识魏国的服饰,加之他身着只有一国储君才配穿戴的紫纹蟒绣。   所以官兵们虽不识得本尊,但也知道来者是大魏的太子殿下。   太子出行,路上的行人及车辆当然要行避让。所以他们这辆宫里出来的马车也不例外,只能先退至一旁,等魏太子及随从通过后,再行出城。   当白夜的目光滑过那辆油棚马车时,瞬间勒马停住! 第四百一十六章 开棺   白夜身后的慕阳,见他突然停下,便顺着主子的目光望向前面的马车,略做审视后,开口道:“殿下,那是皇宫里的马车。”   白夜点头,“这个时间,怎么会有宫里的马车出城?”   慕阳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当即跳下马背来到马车前寻问车里拉的是什么。   那太监眼见大魏太子竟亲自过问自己车里的东西,立刻诚惶诚恐地回道:“车上是一副棺椁,奴才奉命将宫里的一位罪妃,带出城掩埋。”   白夜听到太监的话,眉心几不可察的动了动。   慕阳小声说道:“宫里的罪妃?若属下所记不差,凤帝宫中,目前似乎只有一位妃子……难不成就是她?殿下,您莫不是怀疑……要不要属下开棺验尸?”   白夜举起手,阻止莫邪再继续说下去。   即便他心中有所怀疑,但此刻马车中停放的毕竟是燕洛离,也是当今凤帝妃子的棺椁。   就算死者只是个没有资格葬入皇陵的罪妃。   但如果白夜命人冒然查看,那实为大不敬,即便白夜与燕洛离关系匪浅,也断断不能这样做!   当燕筱筱听到白夜骤然出现在城门口时,一颗心差点跳出了嗓子眼,再听到慕阳寻问白夜是否要开棺验尸后,几乎想立刻跳车逃走。   虽然她此刻已紧张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但燕筱筱也知道。   即便白夜怀疑自己藏在马车里,甚至猜到棺材里躺得很有可能就是她本人。但白夜也不能让人开棺查看。   这就如同,即便白夜怀疑自己藏在燕洛离的皇宫里,他也不能派人进宫明里暗里的调查一般。   于公,这涉及到魏国对凤帝最起码的尊重;于私,是考量到白夜与燕洛离之间最基本的信任。   所以,就算白夜知道自己躲在宫中,纵然他此刻已猜到自己就藏在棺材里。   但这毕竟是凤帝的后宫,是燕洛离的妃子。除非,白夜完全不顾及燕洛离的颜面……否则,他就不能动这马车,动这棺椁!   燕筱筱心中虽然很笃定这些,但她额上的冷汗还是止不住滑落……   马车内外只持续了一阵短暂的静默,而燕筱筱却觉度秒如年!   终于,白夜的声音再度响起,“原来车上是凤帝的妃子。即便是一位罪妃,但死者为大,还是请公公驾车先行吧。”   “是。”   赶车的太监诚惶诚恐地应了一声后,便牵动马儿,迅速带着马车向城门的方向行去。   感觉到马车再度前行,燕筱筱一直屏着的一口气终于吐了出来,直至此刻,她才发现自己的手心、额头,都是凉沁沁的冷汗……   可就在她那颗已悬到嗓子眼的心还未及归位时,只觉什么东西击中了马车的底部,紧接着就是车轮碎裂的声响!   整个车厢立时失了平衡,燕筱筱所在的棺椁登时不受控制地滑出了车厢!   燕筱筱刚刚意识到是怎么回事,便觉正在滑出马车的木棺被什么人一手托住了!   直至此刻,她才反应过来都发生了什么!   马车的车轮不会平白无故的坏掉,显然是被白夜用石子之类的东西击中车轴弄坏的,凭他的功力,轻而易举地就能办到。   她还是错估了白夜!即便明知会得罪燕洛离,他也不肯放过这辆马车!   因棺材是突然滑出车厢的,而且棺盖并没有钉死,所以棺盖便向上滑开了半尺左右。   外面的人,可以通过露出的地方看到棺内的情形。   万幸是棺盖的下段滑开了,从外面也只能看见燕筱筱穿了绣鞋的双足。   躺在棺内的燕筱筱,一颗心如吊了十五只木桶,七上八下的狂跳。   她似乎能感觉到,此刻托住棺材的白夜的目光,正凝视着自己的双脚……   “想不到车轮竟会坏掉,还累太子殿下亲自扶棺。奴才该死!”   外面传来赶车太监紧张的声音,显然他也十分莫名其妙,好端端的马车,怎么轮子说坏就坏了呢?   片刻后,白夜的声音在棺材上方响起,“若是尸身有损就不好了,公公不如先看下棺内的情形吧。”   他说话时,左手已搭到了棺盖上,作势要推开棺盖。   躺在棺内的燕筱筱瞬间心如死灰,想不到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输了这场赌注。   正在这要命的时刻,忽然有另一只手按住了棺盖。   紧接着,就是白夜微讶的声音响起。   “莫邪?”   不错,在这紧要关头,突然出现,并按住棺盖的人,正是奉燕洛离之命,前来追赶马车的莫邪!   莫邪依礼拜见了白夜之后,垂首道:“太子殿下,微臣奉皇上之命,将嘉嫔娘娘的棺椁带回皇宫。”   白夜默然注视了他片刻,才淡淡地问道:“这的确是凤帝的意思?”   莫邪将头低了低,“正是凤帝的旨意。”   “……好吧。”白夜低头看手上的棺椁,随即托住棺材的右手利落的向前一送,“既然如此,那你就带回去吧。”   莫邪立时伸手接住棺材,并向白夜施礼道了别。   因之前的马车已经坏掉了,不能再装运棺椁,所以莫邪便将棺材扛在了肩上。他武功卓绝,虽然肩上扛了一口棺材,但仍行动如常。   白夜则默默地站在城门口,目送着莫邪的背影消失在街角。   ……   燕筱筱虽然一直躺在棺材中,看不到外面的情况,但只从他们的对话,她也知道都发生了什么。   看来燕洛离已发现了凌婉雨的尸体,连带着也知道了自己这“借尸还魂”的手法,这才命莫邪追到了城门口。   既然事情已经败露,那自己还继续在这棺材里“挺尸”做什么。   燕筱筱这样想着,便要推开棺盖出来,却不想她手上刚一使力,便觉莫邪扶在棺盖上的手压了压,同时棺外响起他低低的说话声。   “公主莫急着出来,且再等等。”   燕筱筱心中微讶。   按说,既然自己的行踪已经败露,那燕洛离知道,跟白夜知道便也没有什么两样。   只听燕洛离唤白夜做“师父”,便可知他二人到底是个什么关系。   既然如此,那莫邪眼下这番作为,又是为了哪般呢? 第四百一十七章 成全   按说,莫邪现在已奉命追上了自己,那燕筱筱与白夜的约定,便也算输了。   燕洛离应该清楚自己与白夜之间的感情,更明白自己对于白夜意味着什么。   可是莫邪现在却不让她现身,明显是在避着白夜。   难道说……燕洛离对于如何处置自己,另有打算?   燕筱筱正暗暗揣度燕洛离的用意,却觉莫邪停了下来,并将棺材缓缓放下,随即恭敬地低语道:“长公主,您可以出来了。”   燕筱筱犹豫了一下,这才慢慢推开棺盖。   然而,棺外的情形却让她很是意外。   “这里是……城墙?”   不错,莫邪将她带到的地方,既不是皇宫,也不是鸿胪寺,而是城墙边。   燕筱筱不解其意地看向莫邪,“你把我带到这,是什么意思?”   莫邪单膝跪地道:“属下知道长公主既不想回到太子殿下身边,也不想去见皇上。您一直想要的,不过是脱离这一切,从此自由自在的活着。所以……属下将长公主带到这里,由您自己来决定,这一次,您是去是留,全凭您自己做主。”   燕筱筱惊讶地怔忡片刻,才缓缓问道:“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皇帝的安排?”   莫邪将头压得低了低,“皇上命属下带您回宫。”   燕筱筱默默注视了莫邪片刻,“你就不怕私自放我离开后,皇上或是太子降罪于你吗?”   莫邪拱手道:“属下之前已经背叛过您一次,辜负过长公主的信任,这一次,属下甘愿受罚,也想给您一次成全。”   燕筱筱心底微微动容,“好。谢谢你,莫邪。”她说着,伸手托住莫邪的手臂,让他起来。   正在这时,秦隐忽然出现在不远处的街角,并极速向这边掠来。   “太子的人已经追过来了,没时间了,长公主快走!”   燕筱筱看到秦隐也在,而且显然是与莫邪是一起的,不由很是惊讶。   莫邪见她愕然地看着自己,遂笑嘻嘻地向燕筱筱施礼,“长公主,之前在柳山关多有冒犯。不过当初,也属实事出无奈。那时,皇上让我带去给你的毒药,其实是假的。只是能使你暂时深度沉睡的假死药。皇上和我们绝对没有加害你的意思。”   燕筱筱回想这些日子在宫中的所见所闻,点了点头,“我相信你们。”   秦隐见她这样说,不由得松了口气,并一把搂住莫邪的肩膀,“长公主放心,这一次,我和莫邪是一伙儿的。”   莫邪点头,“刚刚他一直在带着侍卫肃清周围的行人,并在周围布下人盯着。”   燕筱筱看了看四周空无一人的街道,这才恍然。   的确,按说莫邪扛着口棺材走在街上,该是何等的惹眼,若是没有人帮忙驱散行人,怕是周围已站了不少瞧热闹的人了。   秦隐回头看了一眼,又向燕筱筱催促道:“请长公主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燕筱筱点点头,转身向城墙的方向看去,却不由得皱眉。   京师的城墙约四五丈高,若是从前她武功未失,尚且不放在眼中,可是凭她现在的身手,想要徒手翻越,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啊!   莫邪显然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遂快步来到城墙下,然后揭开了地上的一个盖子。   “长公主,这里是一条水道。从这能游到城外。”   燕筱筱快步来到水盖旁,果见那下方有潺潺的流水。   秦隐补充道:“我试过了,只要屏住一口气,潜出个两丈左右,就是出口。长公主应该没问题吧?”   燕筱筱点头,“我水性虽然一般,但这么短的距离,应该是没问题的。”   “只是眼下数九隆冬,水温冰冷,要辛苦长公主受罪了。”莫邪有些歉然道:“但这也是我们能想到的,唯一的一条出城的方法了。”   燕筱筱却只是轻笑,“无妨,只要能出城,比这再大的罪,我也能承受。”   她说话的功夫,已将头上、身上多余的物饰拿掉。   正在这时,街口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慕阳和谨竹等白夜身边的贴身暗卫便现出了街角。   莫邪和秦隐齐齐拱手道:“我俩先去拖住他们,愿长公主一路顺风。”   言罢,二人转身去围堵慕阳等人。   燕筱筱心知,慕阳等人在这,那白夜也不会太远。若是自己不趁着现在快走,那白夜一旦来了,自己将没有任何的机会!   燕筱筱前世时曾经游过冬泳,她知道在冬天下水前需充分活动,做好入水的准备。   可是她现在没那个时间,站在水边,稍微活动了一下手脚后,便纵身跳了下去。   京师位于凤国中部,这里的冬天虽然不及北方寒冷,但只有八九度的水温,也足够让人彻骨生寒!   燕筱筱强忍着爬出水面的冲动,一口气在水中潜游了六七米后,就见前方一片天光,果然已到了城墙之外。   燕筱筱正想向上游出水面,忽觉脑际一阵突如其来的昏沉,两眼竟也开始慢慢发黑,四肢都有些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她知道,这很有可能是低血糖的症状。   之前为假扮凌婉雨,燕筱筱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过饭了。   不过饿个一天两天的,这在以往,明明不算什么,怎么在这个关键时刻,突然就因为低血糖而昏迷了呢?   她努力地向水面的方向伸出手,可是眼前地黑暗却越来越沉,越来越重,最终将她完全吞没……   在燕筱筱的意识完全丧失之时,一只手突然伸入水中,一把抓住正在向下沉去的燕筱筱的手腕……   ……   燕筱筱再次醒来时,已不知过了多久,她看着周围熟悉的摆设和环境,再结合自己晕厥前的场景,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她此刻身在鸿胪寺,在她和白夜的房间中。皮肤仍残留着沐浴后的清香,身上盖着柔软的锦缎棉被,被褥中还放着温热的汤婆子……   可见跳入冷水中的自己,不但被人救起了,还被悉心地治疗过。   不用说燕筱筱也能猜到都发生了什么。不错,她失败了,在最后的最后,她还是失败了…… 第四百一十八章 身孕   燕筱筱懊恼地捶了下床的两侧,没有任何一刻,她像现在这样痛恨自己的无能。   这时,白夜的身影出现在门边,见她自虐似地狠捶床铺,立时移到床边,一下抓住她已捶得发红的手。   “筱筱,别乱动。”   燕筱筱用力地抽回手,不甘地道:“是我输了……不过我这身体怎么了?怎么这么没用?难道真的已经病入膏肓了吗?”   白夜默了片刻,才将右手缓缓移上燕筱筱的小腹。   “筱筱,你之所以会晕厥,不是因为身体的状况不好,而是因为……你有孕了。”   燕筱筱听到白夜的话,神情一阵恍惚,她此刻的表情似是在做梦,“什……你说什么?”   白夜凝视着她的双眼,一字一字缓缓说道:“筱筱,我们有孩子了。”   “孩子?”燕筱筱的表情仍十分迷茫,仿佛听不懂白夜说的话,“孩子……孩子?不!这怎么可能?这不可能!”   燕筱筱痛苦地抱住头,一边不住否认,“不!不可能的,我不能有孩子,不可能有孩子!你在骗我,你一定是在骗我!”   她的神情由呆怔到怀疑,最后震惊得骇然色变……   白夜见她这个样子,立时将燕筱筱拥在怀中,不住安抚,“是真的,筱筱。已经快两个月了。”   燕筱筱的双目一片赤红,转头看着白夜,“我不可能怀孕的,我一直在吃……”她望着白夜平静无波的表情,“你……你早知道我在吃避子药是不是?是你调换了那汤药是不是?”   白夜没有否认,“是。”   燕筱筱脸上的神情登时碎裂,“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怎么能够这样……”她低低地念叨着,越说声音越大,越说越激动!   “我不能怀孕的!你怎么能换掉我的药!”   白夜见燕筱筱已近乎崩溃地嘶喊,便用力抓住她的肩膀,“你为什么不能怀孕?你为什么不想要我的孩子?”   燕筱筱牙关紧咬地盯着他,喉咙因噎气而发出嘶嘶的声响,泪水更是不受控制地涌上她的双眼。   燕筱筱用力挣脱白夜,歇斯底里地呐喊:“因为我的身体不允许,因为我的命不允许!”   燕筱筱闭目悲鸣,“苍天呐,你就一定要这样折磨我吗?要我一个人,这一条命还不够,一定要让我经受一次那丧子之痛吗?”   不错,她恨自己的命,因她跟普通人一样惧怕死亡,可她更怕像燕筱筱那样,经历丧子的痛苦。   毕竟人死了就死了,这一生大不了如雁过无痕,最后一了白了。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体内,另一条小生命在眼前流逝,要她如何承担的起。   而且这孩子还是她和白夜的孩子,是她无论如何也不想眼睁睁地看着其逝去的孩子!   燕筱筱的情绪已激动得彻底崩溃,剧烈的情绪起伏,使得她胸口一阵气血翻腾,登时不是控制地呕出了一大口血来……   白夜见状,立时将右手贴在燕筱筱的背心处,将一股柔和的内劲,缓缓送入燕筱筱体内。   “我知道你的体质不适于孕育孩子,也知道你所谓的那个宿命不允许你有自己的子嗣。可你不知道,怀孕生子,是破除你死劫的关键一步。”   燕筱筱已然麻木的神情微微有了些松动,“你说什么?”   白夜扶住她的肩膀,使燕筱筱能直视自己的双眼,“筱筱你听我说。能否破除你这一世的厄运。”他说着,又伸手点中燕筱筱的胸口,也就是那枚凤形胎记的位置,“能否解除你这命中与生俱来的诅咒,全都维系在这个孩子身上。”   燕筱筱就那样不出一言的定定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一样。   白夜承接着她那样的目光,默默地叹了一声,“我知道此刻你恨我、怨我,更不肯再相信我的话。可是……”他说着站起身,让出了门口的方向,并指着此时已站在门外的二人道:“可是他们的话,你总会相信吧?”   燕筱筱麻木的视线移向门口,当看到正穿过房门向自己快步走来的人之后,不禁惊呼出声,“师祖,师父!”   柳雪晴几步来到床边,满是疼惜地摸了摸燕筱筱的脸,“筱筱,你受苦了。”   燕筱筱乍见师父,一直压抑的情绪登时全线爆发,一下扑入柳雪晴的怀中,像个孩子一样失声痛哭。   柳雪晴亦是眼圈微红,她不住地拍抚燕筱筱的背,安抚了良久之后,燕筱筱才哽咽着自她怀中抬起头。   “师父,你怎么来了,还和师祖一起?”   戚辛接言道:“是夜儿找我们来的。他在你们使节团抵达凤国后,就派人把我和雪晴请来了。”   燕筱筱惊讶地看向白夜。   后者蹲在床边,拉住她的手,“筱筱,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到了凤国后,就预备逃走的事吗?我知道如果不彻底说服你,你是不会心甘情愿地留在我身边的。我想这世间能让你信任,并且也能说服你的,可能只有师姐了。所以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我便派人把师父和师姐都请来了凤国。”   柳雪晴慢慢抹去燕筱筱脸上的泪痕,“最近一段时日,为师夜观星象。发现在你的本命星旁,可见一颗新生的宿星。这预示着你的命运将有重大的转折。”她说着低头看向燕筱筱的小腹,“看来,极有可能是与这孩子有关。就像白师弟说的,你这一世的厄运能否破解,全看这个孩子了。”   燕筱筱的双目中,终于闪现出了一点点的生气,“这么说,都是真的了?”她说着转过头,有些讷讷地看着白夜,“可是……我能保住这个孩子吗?”   白夜默默地注视了燕筱筱良久,望着她眼中星星点点的希冀,就仿佛死灰之中复燃的一点星火,白夜缓慢地点了点头。   “不错,只要集齐五系灵宝,便可在你的命格中冲开一个缺口,这孩子就是一切的关键,是你能够逆转这一世厄运的命之所在!” 第四百一十九章 金珠   听到白夜的保证,燕筱筱的呼吸停顿了一下,目光中流露出显而易见的雀跃,口中无意识地碎碎念着,“对,是这样的。燕弃雪的命格中,注定没有子嗣,如果我能怀孕,并平安产子,只要我能保住这个孩子,我就破解了这血咒、还有这厄运……”   燕筱筱语无伦次地自言自语后,用力抓住白夜的衣襟,焦急地再此确认道:“白夜你说的都是真的,对不对?你不会骗我对不对?”   白夜尚是首次见到如此失控的燕筱筱,他知道她已被这宿命困缚、折磨了太久太久……   这就好比早已被宣判了死刑的囚犯,一直在等待死亡中备受煎熬,忽然之间得了赦免,更获得了额外的巨大恩赐一般。   换了任何一个人,只怕都要欣喜若狂。   这一刻,白夜看着这样的燕筱筱,眼底满是心疼,“是的筱筱,你会破除那诅咒般的厄运,我们会有自己的孩子,一切的一切都会好起来。”   燕筱筱慢慢抬起盈满泪意的眼,紧紧地盯着白夜的双目,“白夜,不是我不信任你。只是我到现在仍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白夜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好吧,我怎样做你才肯相信?”   燕筱筱一字一句道:“我要你发誓,如果你骗了我。你将会永远的失去我。”   白夜周身的肌肉骤然紧了紧,在燕筱筱一瞬不瞬的目光注视下,他举起右手,指天盟誓道:“好。皇天在上,魏国太子白夜在此立誓,若今天我所言有任何一句虚假,我将永远失去凤国长公主燕弃雪,失去我此生的挚爱。”   燕筱筱听到他的保证,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全面爆发,她伏在他怀中痛哭流涕,口中不住喃喃着他的名字。   “白夜,白夜……太好了……我们有自己的孩子了……我原本以为失去小妖之后,我这一辈子,再也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   柳雪晴看着这一刻又哭又笑的燕筱筱,也不自觉地擦了擦眼角。   戚辛无声地拍了拍柳雪晴的肩膀,示意她和自己先离开。   柳雪晴看了眼床边相依相偎的两个人,向着戚辛点了点头后,悄无声息地与他一并走出了房间,并不忘把房门重新掩好。   燕筱筱伏在白夜怀中哭了良久,激动的情绪才渐渐平复,可心情平复之后,她的眉心却又皱到了一处。   她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白夜都瞧在眼中,不禁关切道:“怎么了?可是身体仍有什么不舒服?”   燕筱筱叹了一声,伸手摸上自己的小腹,“如果不用五系灵宝救命,我这身体还能撑多久,能不能挺到孩子降生呢?”   白夜听到燕筱筱的话,面色骤然一沉,一下抓住她的双肩,“怎么?你还要走?筱筱,我不会再给你一丝一毫的机会了。你知不知道,你怀着身孕跳入冰水中,如果不是我及时将你拉出水面,你和孩子可能都就此不保了!我绝对不允许你再这样胡闹下去。如果有必要,我会不惜动用任何手段,迫使你留在我的身边!”   燕筱筱看着白夜难得一见的紧张神情,不由得苦笑着轻推他的双臂,“你弄疼我了。”   白夜闻言,立时松了手劲,可一双手还是紧紧地搭在她的双肩上。   燕筱筱舔了舔嘴唇,叹道:“我不会让我的孩子与父亲分开的,这对他和你来说,都是不公平的。况且,你是这世上最好的大夫,又了解我的情况,我不会离开你身边的。只是……”   燕筱筱的眉心又紧了紧,目光既痛苦又矛盾,嗓音亦在不受控制的轻颤,“只是我不能让你为了我,去试那个紫玉妖参。现在,对我来说,你和孩子都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不想让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为了我受到一点损伤。所以,我想知道,能不能不用你去试那紫玉妖参,我不想要什么五系灵宝来救我。我只想要在我的有生之年,能有你和孩子陪在我的身边……”   她说着说着,渐渐的泣不成声。   白夜心头剧震,这才明白燕筱筱的意思。   她不想要自己为了救她而冒险,却又怕如果不用五系灵宝来救命,自己的身体撑不到孩子平安降生的那一刻……   白夜幽幽一叹,将燕筱筱拥入怀中,并伸手盖在她的覆在小腹的双手上,“筱筱,你和孩子何尝不是我此生最重要的人。那紫玉妖参固然药性猛烈,可你别忘了。我是经过洗髓易筋的,不但内力深厚,更有凤凰眼护体。我向你保证,那紫玉妖参顶多会让我身体上有些不适,但绝对要不了我的命。”   他说着,又叹一声,低头亲吻燕筱筱的发心,“我这个人很贪心的,不但想要子孙膝下承欢,更想要和我心爱的妻子白首偕老。所以,我要我们一家三口,都平安健康的活着,绝对不会抛下你和孩子。无论这个过程是怎样的艰难曲折,无论要斩断多少荆棘。我绝不退缩!筱筱,你的心,是否也与我一样呢?”   燕筱筱透过朦胧地泪眼望了他良久,眼底有诸多思绪滑过,最终慢慢沉淀,她缓慢而坚定地点头。   “白夜,只要能保住我们的孩子,让他平安降生。只要这代价,不是用你的性命去交换。无论什么样的苦,我都能吃,什么样的罪,我都能受。即便是真的要违背天命,哪怕是要把这天也捅个窟窿出来,我也绝不退缩半步!”   “好。”白夜轻抚她的背脊,将她拥入怀中,“无论未来怎样,我们都一起面对。”   “这一下无论如何也要集齐五系灵宝了。”燕筱筱自他怀中抬起头,“眼下木灵子已经在我们手中,凤凰羽也有了着落,还剩下天雷珠,冰魄寒玉以及紫玉妖参了。”   白夜点头,“关于天雷珠和冰魄寒玉,我想这几天也就会有结果了。”   燕筱筱诧异地看着他,“什么?就这几天?”   看着燕筱筱困惑的眼神儿,白夜轻声笑了笑,“你没发现七妹和涿阳侯已经许久不见了吗?”   燕筱筱微微一怔,随即点头道:“不错。经你这样一提,我才发现。自从进入凤国后,我就再没见过涿阳侯和七公主。”   自打踏入凤国国境后,燕筱筱就完全沉浸在对过去生活的烦恼与矛盾中,加之又要琢磨怎样逃离白夜身边,所以并没有注意到七公主白霜和涿阳侯韦逸云都不在使节团中。   “他们哪去了?”   燕筱筱因刚刚得悉自己有了身孕,还有可能就此破除厄运的喜讯,加之她今天痛快的大哭了一场,将积压已久的负面情绪全部释放了出去,所以她现在的心情史无前例的轻松,甚至破天荒地开起了玩笑,“他们不会偷偷地私奔了吧?”   白夜见她难得有心情说笑,也不觉莞尔,“不是。”   “那他们干嘛去了?”   白夜环她坐在自己的怀中,握着燕筱筱的手,笑着说道:“自从使节团进入凤国国境后,七妹便取道西北,到云国求取天雷珠了。而涿阳侯,则就势北上,回晋国,向晋帝求取冰魄寒玉了。”   燕筱筱恍然,“原来是这样。”   白夜似笑非笑道:“凭借你和晋帝的关系。他若知道我们是为了救你,而求取的冰魄寒玉,料来多半不会吝啬。”   燕筱筱听着他语气中显而易见的酸意,不禁面颊红了红,故意岔开话题道:“云国的天雷珠也是皇室至宝吧?你把这么困难的事情交给白霜,不是在难为人吗?”   白夜却摇了摇头,“这世上再没有谁比七妹更适合去办这件事了。”   燕筱筱皱眉,“什么意思?”   白夜轻笑,“你还记得,你曾经问过我,为什么七妹如此受大家的宠爱吗?”   燕筱筱点头,“我确实问过,当时你说,因为七公主似极了一个人,所以自从你皇祖开始,她便备受皇族宠爱。难道是因为与她神似的那个人的原因?”   白夜笑叹一声,徐徐说道:“我曾经给你讲过,我曾祖母,也就是那位于皇后的故事。她一生为圣祖皇帝共生育过八个孩子,七男一女。那个女儿是老幺,因样貌与圣祖皇后肖似,所以在众兄弟以及曾祖夫妇间,最为得宠。她,也就是我的姑祖母,年满十五岁时,已号称我大魏第一美人。在其十六岁那年,被当时的云国太子,君明瑞求娶,成为云国太子妃。后来君明瑞继任皇位,她也便顺理成章的成为了云国的皇后,以及时至今日的太皇太后。”   听完白夜的讲述,燕筱筱咋舌,“那她今年有多大了?”   “今年她老人家已年满百岁高龄了。”   燕筱筱讶然,“竟已至人瑞之年!”   白夜点头,“半个多月前,就是姑祖母的百岁寿辰。我已让白霜带着大魏进献的贺礼赶赴云国去给她老人家贺寿了。”   燕筱筱恍然,“同时借机求取天雷珠是吗?” 第四百二十章 血祭   对于燕筱筱的调侃,白夜不置可否的轻笑,“不错。七妹的样貌与姑祖母神似,所以就如同当年的姑祖母一般,备受我皇族众人的宠爱。而姑祖母对这个侄孙女也甚是疼爱。”   燕筱筱好笑道:“所以,你才让白霜去求取那枚天雷珠。只是那天雷珠既然为云国皇室至宝,又怎是这般好取得的?”   “那天雷珠的确是云国皇室至宝。可持有这枚宝贝的,正是姑祖母。”   燕筱筱讶然,“那枚天雷珠竟然在你姑祖母手上?”   白夜点头,“当年云国太子君明瑞求娶姑祖母时,正是以此宝作为了皇家的聘礼。”   “原来如此。”   “所以我说,云国的天雷珠由七妹去求取,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燕筱筱见他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忍不住出言揶揄,“你就这么笃定?”   白夜轻笑,抓着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最少有七成的把握。”   燕筱筱好笑地点点头,“为什么经你这样一说,我突然觉得这五系灵宝似乎也不那么难以集全?”   白夜抓着她的手紧了紧,“是的。筱筱,只要你相信我。我一定会破除你身上的诅咒和厄运,守卫你这一世的平安和乐。”   燕筱筱的眼圈不禁再度微微泛红。   正在这时,房门忽然被人轻轻敲了三下。   慕月有些不大自在地看着屋内两两相望的二人,轻声咳了咳,“太子,凤帝派人传来口信,邀您进宫商议凤凰羽的事。”   白夜淡然从容地环住燕筱筱的腰,“好。我知道了。”   慕月见事情已经传达到,便躬身退了出去。   白夜转头看向燕筱筱,“你和我同去吗?”   燕筱筱神情微顿,犹豫了片刻,还是点头道:“好。我们一起进宫去。”   ……   当燕洛离在庆云宫的御书房,见到白夜二人一并入宫时,初时颇有些意外,但很快便神色恢复如常。   在燕筱筱和白夜面前,燕洛离私下里并不以凤帝的身份自居,遂向二人拱手招呼道:“师父……皇姊。”   白夜直奔主题道:“听说,你找我来,是为了凤凰羽的事。”   眼下他最关心的事,莫过于五系灵宝了。   燕洛离点头,“请你们随我来。”   他说着,将二人引入了御书房的内室。   只见历任凤帝代代相传的凤羽剑和楚家守护了数百年的免死金牌,正各自摆放在桌上的剑架、以及一方红绒盒中。   燕洛离指着那块免死金牌说道:“经过调查,我们已确定凤凰羽就藏在这块免死金牌内。根据楚家人历代传承的说法,这块免死金牌与凤羽剑是由同一块精铁铸炼而成。唯有用凤羽剑,才能将金牌斩开,取得里面的凤凰羽。”   这些事,燕筱筱之前在假扮宫女时,已经听燕洛离和楚墨炀说过,但白夜还是首次听说。   只听燕洛离接着说道:“昨天楚墨炀将这块免死金牌送入宫中以后,我已经用凤羽剑试了几次,可都无法劈开这块免死金牌。本来以为是我没有武功傍身的缘故,所以才斩不断这金牌,可楚墨炀也试了几次,依旧无法将其斩断。眼下请师父入宫,就是来商议此事的。”   白夜点了点头,迈步来到案边,仔细端详了一下桌上的两个物件后,伸出右手拔出凤羽剑,而左手则拿起了那块免死金牌。   他默默地将内力灌注剑身,紧接着便向那块金牌疾劈而下!   随着金石碰击摩擦的响声过后,依旧剑是剑,牌是牌,金牌被劈中的地方,连个痕迹都没有。   按说以白夜的内力,即便他拿得是把木剑,在真气灌注剑身之时,也能有切金断玉之利。   可想不到现在拿着这把削铁如泥的凤羽剑,竟然也斩不断那块免死金牌。   这一下,确实也令白夜有些犯难。   在白夜低头研究那块免死金牌时,燕筱筱看了看左右,遂走到燕洛离身边问道:“怎么不见莫邪和秦隐?”   燕洛离见她神色如常地主动与自己说话,一时竟似有些受宠若惊,听到她寻问莫邪和秦隐二人,不禁面色微沉,“他们抗旨在前,后又怂恿皇姊跳入冰水。害你遇险,自当受到惩罚。”   燕筱筱今日没见到莫邪和秦隐,便猜到他二人是被燕洛离惩罚了,遂开口替二人求情道:“他们都是因为我才这样做的。你就不要再怪罪他们了。”   “皇姊放心。”燕洛离点头道:“我只是将他二人各自杖责了二十,罚他们在家中闭门思过而已。”   他说到这,顿了顿,抬眼看着燕筱筱,郑重其事地道:“也请皇姊以身体为重,不要再像这次一样莽撞行事。若是这一次你有个什么万一。我说不定,真就忍不住会将他二人砍了。”   燕筱筱看着这一刻的燕洛离,恍惚间似回到了从前,那时他还只是自己的伴驾书童,像个小跟班一样日日跟在自己的身后。   虽然后来发生了这许许多多的事,但今时今日,他看自己的眼神依旧同往昔一样,满是思慕与关切……   一时间,燕筱筱心底有种说不出的感受,她轻笑着点了点头,“你放心吧。我已决定留在白夜身边,不会再拿自己的身体冒一丝一毫的风险。”她说着,轻轻的用手抚摸自己的小腹,目光中满是慈爱。   燕洛离的视线顺着她的手滑落到燕筱筱依旧平坦的小腹上,定了定后,忽然周身微震。他垂头良久,才再此慢慢抬起头,唇角抿出一抹复杂的微笑,“这样就好。看来我要当舅舅了……这样,真的很好……”   一时间,燕筱筱竟不知该怎样回话了……   就在气氛渐渐有些不自然时,沉默已久的白夜忽然出声道:“洛离,你有没有试过血祭?”   燕筱筱和燕洛离立时被他的话拉回了全部的心神。   后者诧异道:“什么血祭?”   “为了寻找凤凰羽的下落,我之前曾查阅过一些关于大凤建国初期的记载。”白夜说着,将凤羽剑举到眼前,细细查看剑锋的刃口,“若我所记不差,这把凤羽剑,是由燕氏皇族的第一任帝王的鲜血,献祭铸得的。”   经白夜这样一说,燕洛离恍然点头,“不错。我也记得,仿佛在哪本书里读到过。当初太祖皇帝在铸炼凤羽剑时,那块天外陨铁在炉中煅烧了七天七夜仍不成型。太祖皇帝便效仿先古圣贤,以自己的鲜血入炉为祭之后,宝剑才终于铸成。那把神兵,正是这把流传后世的凤羽剑。”   燕筱筱不大确定地向白夜问道:“你的意思是说,让洛离以血祭剑之后,再试着斩断免死金牌?”   白夜点头,“不错。”   燕筱筱的目光从那把自己把玩过无数次的凤羽剑上移回到自己的手上,“既然是要燕氏皇族的血液献祭,那我的血应该也可以。”   燕洛离轻笑着否决道:“皇姊,我是燕氏皇族的嫡系子孙,若是血祭有用,也一定是用我的鲜血。更何况你现在怀有身孕,身子金贵,断断不可受到任何的损伤。”   燕筱筱皱眉,“取凤凰羽毕竟是为了我自己的事。只是流点血的话并不打紧,而且那次凌婉雨刺伤你时,我记得你已流了不少的血,若是……”   燕筱筱的话还未说完,就被白夜从后边拥入怀抱的动作打断了,他有些无奈地轻叹,“筱筱。现在有我和洛离在,你不用再像从前一样要强,凡事亲力亲为。流血这种事,还是让给我们男人来做吧,你就乖乖的安心养胎好不好?”   燕筱筱的嘴唇动了动,到底没有再说出什么反驳的话,“好吧。就照你们的意思办。”   燕洛离在听完白夜的话以后,便已跃跃欲试,此时听燕筱筱不再反对,遂从白夜手中接过凤羽剑,紧接着,便用剑身在手掌上划出一道血口,使得凤凰羽锋利的剑刃上沾染了斑驳的血迹。   随即,燕洛离便用力斩向了那块免死金牌!   只听一声切金断玉的轻响过后,那块免死金牌上终于现出了一道细细的裂痕,而凤羽剑上,劈中免死金牌的那一处剑刃上,也出现了一道细小的豁口。   燕洛离眼见金牌尚未离断,便要再次洒血祭剑,重试一遍,却被白夜制止了。   “你这样一次又一次的洒血祭剑,若是不能精准地砍中同一道裂隙,纵然你放光身上的血,也是劈不开这块金牌的。”   “劈不开,我就多试几次。一次不行两次,十次不行百次,金牌笼统就这么大,我不信劈不开它。”燕洛离还不想放弃,却被燕筱筱夺下了凤羽剑。   “哪有你这样的试法。”燕筱筱责备一句后,转头看向白夜,“你还有什么方法吗?”   “我试试看。”   白夜说着,拿起那块已现裂痕的免死金牌,在手中掂了掂后,以双手各自抓住金牌的两边,十指灌注内劲之后,便用力向两边掰去。   随着白夜的掰扯,那块免死金牌中间的裂隙竟越来越明显,越来越粗,最后随着金属撕裂的声响,卡啦一下,那块免死金牌竟硬生生地被白夜掰成了两半! 第四百二十一章 晶羽   硬生生地徒手掰断以陨铁铸就的免死金牌,能有这份功力与手劲的,这天下间除了白夜,怕也不做第二人想了。   燕筱筱和燕洛离见状立时围了过来。   只见在免死金牌的正中心,有一条纤细狭长的孔道,那其中确实放了一根细如发丝的黑色丝状物。   白夜小心翼翼地将那个东西拿出来,放在桌上的红绒盒中。   如果燕洛离他们之前的调查结果没错,那这根比头发丝粗不了多少的东西,就是传说中的火系灵宝,“凤凰羽”了。   三人仔细端详着这条纤细的“凤凰羽”,都觉无论如何也无法将其与“宝物”联系到一处。   白夜摇头道:“我记得,书中对凤凰羽的记载是:‘晶韧若赤金,形焕五彩生。’眼前的这枚凤凰羽,与书中描述的完全不同,就好像……”   燕筱筱直接接言道:“就好像是一件死物。”   燕洛离对于凤凰羽的着紧,不亚于白夜和燕筱筱,听到二人这样说,立时伸手将那凤凰羽拿起来仔细端详,因他手上仍有伤口,血液便不可避免的沾染到了那枚形容枯槁的凤凰羽上。   不想,奇异的事情竟然发生了,在凤凰羽沾染到燕洛离的鲜血后,就似乎行将枯死的植被得到了甘露的滋养,竟慢慢地开始舒展!   因三人都一瞬不瞬地盯着那枚凤凰羽,眼见此景,不由尽皆相视一眼,彼此都不难看出对方眼中的惊讶。   燕洛离立时用力挤了挤仍在渗血的伤口,随着淋漓的血液浇灌在凤凰羽,那枚凤羽逐渐舒展开来,原本灰败的颜色,竟也开始鲜亮起来,最后化作了一根莹润如晶,形如飞羽的赤金色晶羽,在阳光的折射下还闪现着五色的异彩!   燕洛离兴奋地将那根晶莹的凤凰羽托到燕筱筱和白夜面前,“师父,皇姊,你们看。成了!这就是凤凰羽!”   燕筱筱自燕洛离手中拿起那枚因沾染着鲜血而格外嫣红的凤凰羽,慨叹道:“原来这凤凰羽也是要以血液献祭的。”   白夜点头,“看来古书记载中需要以血献祭的,不单是凤羽剑和免死金牌,还有这枚凤凰羽。”   燕筱筱看着燕洛离欣喜地神情,衷心地道:“谢谢你,洛离。”   燕洛离神情一滞,紧接着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能为皇姊做些事情,我心里很是欢喜。对了,眼下已是年关,再过几日就是除夕。不若师父和皇姊过完年再走吧?”   白夜和燕筱筱相视一眼,齐齐微笑点头,“好。”   ……   转眼,便是年关。   除夕这一日的清晨,燕筱筱像往常一样在白夜的怀中醒来。   昨夜下了一晚上的雪,窗外一片冰天雪地的银白,寝殿地笼里的银碳烧得通红,一室的温暖,将寒冬里的冷意完全隔绝在外。   在燕筱筱醒来时,白夜也睁开了眼睛。   他松松地环住燕筱筱的腰,低问:“醒了,在想什么?”   燕筱筱轻抚小腹,“你是什么时候换掉我的药的?”   白夜默了默,才道:“就在南下整治贪官时,你落在白霁手中那会儿。慕月和谨兰替你整理东西时,偶然间发现了你藏在首饰盒里的几包汤药……她们拿给我看后,我才知道你一直在偷偷喝避子药。”   感觉到白夜搁在自己腰间的手臂紧了紧,燕筱筱舔了下干燥的嘴唇,“你……当时很生气吧?”   白夜的声音有些不咸不淡,“你说呢?”   燕筱筱叹了一声,“看来你当时在那个孤岛上那般整治我,不单单是因为我逃走的事吧?”   白夜有些无奈地轻笑一声,将她往怀中搂了搂,“好吧。算我是个小心眼的男人。”   燕筱筱迟疑了片刻,还是问出了最近几天一直压在心里的话,“回去以后,我是说等这一切都结束之后,你预备怎样安置我和孩子?你的父皇……应该已经下旨,待你出使结束后,便要你迎娶曲华裳了吧?”   白夜扳过燕筱筱的肩头,使她转过来面对自己,“原来你这几天时常出神,就是在考虑这件事。”   燕筱筱低头看着自己仍然平坦的小腹,“从前没有孩子,我不在意任何的名分地位。可现在不一样了,我不想我的孩子一出世,就是个身份尴尬的私生子……”   白夜不会错过她眼底的痛楚,想起燕筱筱刚一出生就遭燕氏皇族遗弃的身世,白夜深知这于她是个心结,她不想自己的孩子跟她一样,一出生便不容于世……   白夜将她拥在怀中,“我曾经说过,我这一世,只会娶你一个人为妻,过去如此,现在如此,将来亦是如此。”   燕筱筱皱眉道:“可你父皇已经颁下圣旨,你如何能违抗皇命?况且,我不觉得你的父皇和母妃能容得下我。”   白夜点住燕筱筱的嘴唇,轻笑道:“这些你不用管。你只需乖乖的养胎,等着做母亲就好。”   燕筱筱抬眸望着白夜安抚的笑容,心里却越发的有些不是滋味,“你的父皇母妃大约会恨死我了吧。”   白夜闻言轻笑,“我的筱筱从什么时候开始,也像普通的小媳妇那样,在意自己公婆的态度了?”   燕筱筱不无怨怼地道:“因为他们是你们的父母。”   白夜亲了亲她的眉眼,“放心吧,我会处理好一切的。”   燕筱筱暗自撇了撇嘴,她刚想说,从古自今,所有夹在父母与媳妇之间的丈夫都是这样说的,可又有几个能真个处理的好?更何况是像他们这种情况。   只是燕筱筱的话到了嘴边,在望着白夜温存宠溺的微笑后,便也就此涩住……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嬉笑的叫嚷声,“哥哥嫂嫂,还不起床?小心过度纵欲,对我未出世的侄儿不好!”   白夜听到那熟悉的聒噪声,不禁揉了揉额角,“是白霜回来了。”   燕筱筱心下惊讶,就要起身下地,却被白夜又重新按回床上,“外面冷,你且再躺躺。”   他说着,自己先行下地穿衣,穿戴整齐后,白夜推门走了出去。   不多时,兄妹俩的对话,便传入屋中。   “九哥,筱筱呢?”   “她还在床上睡着。”   “筱筱何时变得这样贪睡了,莫不是身体有恙?”   “别胡说,只是她现在有孕在身,需要多休息罢了。我还没有问你,交代给你的差事办得怎么样了?”   “这还用说!当然是圆满完成了,不然怎么有脸回来见九哥和筱筱。”   “嗯,这次算你做得不错。”   “不跟九哥说了,我要进去看看筱筱。”   白霜的话音还未落,人就已来到房门口,眼见燕筱筱正穿鞋下地,立时扑过去想要抱住她。   “筱筱,我想死你了……”   可白霜还没摸到燕筱筱的衣角,就觉后领一紧,已被白夜提住。   “你毛手毛脚的,别把她碰着。”   白霜立时一边挣扎,一边抗议。   燕筱筱看着这对儿兄妹俩,不觉好笑,“你快放开她,哪有当兄长的,这样欺负妹妹的。”   白夜这才松开白霜。   白霜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燕筱筱身边,先是恶狠狠地瞪了白夜一眼后,才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一个造型古怪精巧的金属盒,然后献宝似地呈到燕筱筱面前,“筱筱你看!”   燕筱筱接过那金属盒,只见这盒子的构造十分特殊,是由如干块形状各异的金属条拼接而成。   她将盒子拿在手中翻看了下,“这是……孔明锁吗?”   “孔明锁?”白霜显然没有听过这个名词。   燕筱筱在穿越前,就曾玩过孔明锁这一类机关玩具,只是在这个时代,这种东西可能不叫“孔明锁”罢了。   燕筱筱也不多言,盯着那盒子琢磨了一会儿后,便在平整的盒面上一推一按,很快卸下了第一块金属条,紧接着是第二块,第三块……   白霜看得瞠目结舌,“筱筱,你太厉害了!你,你以前学过机关学吗?”   燕筱筱一边拆卸盒子,一边摇头,“没有,只是曾经摆弄过类似的机关锁罢了。”   白霜赞叹地盯着燕筱筱,“我现在是真的相信。这枚天雷珠,就应该是属于你的了。”   她们正说话的功夫,燕筱筱已经把那金属盒子完全拆卸开了,只见在盒子中间,是一枚约鸽卵大小的金珠子。   燕筱筱诧异地看着那枚珠子,“这就是天雷珠吗?”   白霜点头,“正是!姑祖母虽然答应把天雷珠送给筱筱救命。可是还有一个附加条件,那就是筱筱必须能独自解开这机关所,否则天雷珠和盒子还得按原样奉还!”   听到白霜的话,燕筱筱很有些诧异。   白夜则伸手拿起那些被燕筱筱卸下的金属条,说道:“姑祖母自小就喜欢摆弄这些东西,这也可谓是家学渊源了。”   燕筱筱奇道:“家学渊源?你们白家人,还精通机关学吗?”   白霜接言道:“听说曾祖母年轻时,在一次偶然的机会间学习过一位高人的机关学,后来教了一些给姑祖母。从此姑祖母就对此很是沉迷。”   燕筱筱恍然,“原来如此。” 第四百二十二章 团圆   白夜从后边拥住燕筱筱,同她一并低头看那枚天雷珠,“姑祖母设计的这种机关锁,据说天下间也没有几个人能解开。筱筱不过随意翻看几下,便能轻松打开。看来确实如白霜所说,这枚天雷珠与你很是有缘啊。”   燕筱筱听到白夜的夸赞,却很有些不好意思,她能知道这种机关锁的解法,并不是她天质过人,不过是比这个时代的人多了上千年的见识,更在穿越前摆弄过这一类的东西罢了。   一旁的白霜,眼见二人旁若无人地你侬我侬,便不满地咳了咳,“九哥,我立下如此大的功劳,你给我什么奖赏啊?”   白夜有些无奈道:“好吧。你想要什么?”   白霜眼珠微转,“我还没想好呢。等我想到了再告诉你。”   燕筱筱轻笑着插话道:“今天是除夕夜,凤帝邀请我和你九哥一起进宫里过年。七公主不若与我们同去吧,也好凑个热闹。”   白霜闻言大喜,“好啊!我还没进过凤国皇宫呢!听说凤帝有一只像凤凰一样的苍鸾鸟,是不是?过年凤帝会不会包大红包?”   燕筱筱和白夜相识一眼,均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后者半真半假道:“你这么喜欢凤国皇宫,不若我跟跟父皇提一提,将你嫁给凤帝。正好你们的年龄相仿。”   白霜气急道:“九哥,你别胡说!”   燕筱筱也忍不住出言调侃:“你还是省省吧。就不怕涿阳侯回来以后找你拼命吗?”   白霜又羞又恼地跺足,“筱筱!好啊,我看出来了,你们夫妻俩一起欺负我!”   三人正笑闹间,就见慕阳进门禀报,“殿下,涿阳侯回来了,正在外面侯着,等着求见。”   燕筱筱讶然笑道:“正说他呢,他就来了。”   白夜向着慕阳点点头,“请他进来吧。希望他这一次也带来了好消息。”   涿阳侯韦逸云得了应准后,进到正厅与白夜三人相见,当他看到白霜也在时,难免有些惊讶,可后者仍记着自己刚刚被白夜和燕筱筱调笑的事,遂故意不去理他。   待韦逸云落坐,喝了一口热茶后,白夜出言问道:“此次回晋怎么样?晋帝有没有为难你?”   韦逸云摇头,“有你和大魏使节团的名帖,加之他也知道我现在已是魏国的涿阳侯了,我的皇兄韦吟风并没有把我怎么样。”   白夜眼见韦逸云平安归来,便清楚晋帝没有留难他,遂点了点头,“那就好。”   白霜心知白夜和燕筱筱眼下最着紧的,还是冰魄寒玉的事,遂直截了当道:“你还是快说说冰魄寒玉怎么样了?”   韦逸云听到白霜问及冰魄寒玉,面色却忽然有些古怪。   白夜不禁皱眉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韦逸云立时明白他是误会了,摇头解释道:“没有。这一次到晋国,一切都很顺利。”   燕筱筱察言观色之能仅次于白夜,“涿阳侯刚刚面色有异,难道不是发生了什么?”   韦逸云这才迎视着燕筱筱说道:“我这一次到晋国,向晋帝转达了我们想要求取冰魄寒玉的意图后,他却只是让我给长公主带回一句话。”   白霜最是沉不住气,连声追问道:“他说什么?你倒是快讲啊!”   韦逸云向白霜比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他让我跟长公主说,‘冰魄寒玉我已经给你了’。”   在场的其他三人不由尽皆露出惊讶的神色。   紧接着,白夜、白霜以及韦逸云便把目光全部集中到了燕筱筱身上。   “他说给我了?”燕筱筱诧异地指着自己,她皱眉思索了一下,忽然神色一凝,紧接着便转身向内室走去。   厅中的其他三人面面相觑后,皆猜到燕筱筱怕是去取什么东西了。   难道那水系灵宝,冰魄寒玉真的早已在燕筱筱手上了?   三人心中都是惊讶万分。   燕筱筱去不多时,便又走了出来,同时手中还托着一个小巧的檀木盒子。   她来到厅中后,便在上首处的桌子上打开了木盒,只见盒内放了一枚约龙眼大小的白玉。   他们这几个人中,韦逸云曾经见过此宝,所以他只看了一眼,便说道:“这就是冰魄寒玉啊!原来真的一直在长公主手中!”   燕筱筱有些无奈地道:“当初我因负伤,被体内的天禹功所累,深受火毒之害。晋帝为帮我疗伤,便特意将此宝借于我。他当时只说这是用来帮助练功的,可并没有说这是水系的天下至宝啊。后来发生的事情太多,这枚冰玉就被我藏在了曦云宫,直至前些天,我第一次回宫后才取出来。也是怪我糊涂,没有早些将此物与那冰魄寒玉联系到一处。是了……他当时好像说过,这玉的名字叫做‘冰魄玉珏’。”   白夜听完燕筱筱的叙述,笑容便难免有些玩味,“筱筱,晋帝对你还真是不错。连镇国之宝都随意的借与你用了。”   燕筱筱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角,“你能不再吃这飞醋了吗?我现在只觉得欠了人家一个天大的人情,不知该怎样偿还才好。”   白夜伸臂勾住她的腰,将燕筱筱拉入怀中,“不管你之前欠下他多少人情债,往后都有我来还就好。从今以后,你不许再与晋帝有任何交集。”   燕筱筱看着眼下不可理喻的白夜,只觉哭笑不得。   至于下手处的韦吟风和白霜,都觉自己继续留在这里,未免有些碍眼,遂识趣地相继退了出去。   燕筱筱见此情景,不禁开始着恼,“在人前你能不能收敛点,你看都把涿阳侯和七公主吓跑了。”   白夜却不置可否道:“这你可是错怪我了,明明是他俩想找机会单独相处,可不是我把他们迫走的。”   燕筱筱拿他没辙,便不再理会白夜。她低头看着此时在桌上并排摆着的天雷珠和冰魄寒玉,不无感慨道:“木灵子、凤凰羽、天雷珠还有冰魄寒玉,想不到不过短短两月间,我们竟已将五系灵宝中的四个拿到了手。”   白夜抿了抿唇角,“这兴许就是天意,上天注定你会得到这五系灵宝,帮助你渡过难关。”   燕筱筱听他这样说,眉心却不由得紧了紧,“白夜。不知为何,收集五系灵宝的事进行得这般顺利,我心里反倒有些忐忑了。”   白夜拥着她的双臂紧了紧,“别怕。万事有我。”   ……   傍晚,凤帝派出宫来迎接白夜和燕筱筱的马车,准时抵达了鸿胪寺外。   除了早已在受邀之列的戚辛和柳雪晴外,难得白霜和韦逸云也都赶在了除夕这一天回来,所以白夜便也带他二人一并入宫去凑个热闹。   按说,由凤帝主持,招待大魏使节团核心人物的,这顿年夜饭应该算是国宴。   可因参宴的笼统不过那么几个人,所以与其说这是国宴,不如说是家宴更为贴切。   不错,今日在场的,都是燕筱筱再熟悉不过的人了。   除了燕洛离以及白夜他们这一行六人外,参加年宴的,还有丞相赫连靖、已升至大将军的新任穆国公楚墨炀,以及现在入京当值的程绅和欧阳凌,再有就是刚刚被放出府门解除紧闭的秦隐与莫邪了。   不知他们的与会,是不是燕洛离的特意安排,不过在燕筱筱看来,这些可以说都是自己人了。   除了燕洛离、赫连靖、楚墨炀、莫邪和秦隐五人外,其他的人并不知道废帝“燕倾羽”实则是由燕筱筱假扮的,这一次也是他们第一次正式见到女装的燕筱筱。   所以当他们见到她后,都不禁露出震惊的表情,心细者诸如程绅,则不免隐隐猜到了什么。   不过即便他们想到了眼前的长公主“燕弃雪”和前任废帝“燕倾羽”很有可能就是同一个人,他们也不会多加过问。   这一次归凤,燕筱筱不但解除了自己与燕洛离之间的心结与误会,更重新确立了人生的方向与目标,还意外地收获了自己和白夜的第一个孩子,加之又顺利地集齐了五系灵宝中的四个。   所以燕筱筱此刻地心情是开心的,望着身边每一张熟悉亲切的笑脸,燕筱筱首次觉得,人生是可以如此的满足……   望着桌上,全部都是她平素最爱吃的菜色。这场年夜饭,大概是燕筱筱自穿越重生以来,吃得最舒心的一次团圆饭了。   不用勾心斗角,无需小心掩饰,并且在众人面前,她堂堂正正地做回了她自己……   也许是孕期的情绪特别容易不稳,燕筱筱觉得自己现在特别的多愁善感,很容易就被一些小事感动得想要落泪。   坐在他身边的白夜,当然不会错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丝表情,此时见燕筱筱眼圈微红,便伸过左手,与她的右手十指相扣……   感觉到桌下的右手,被一只温暖的大手包握……燕筱筱转眸望向身边的男人,心里忽然有一些莫名的感动……   燕筱筱用左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与白夜交握的右手,不禁又紧了紧。   是的,从今以后,她再也不是孤单一个了…… 第四百二十三章 夜话   因为都是自己人,所以整场年宴都在轻松融洽的气氛中度过,没有一个人谈及国事、政务,只有赫连靖在席间提到了请燕洛离及早大婚,册立中宫的事,却也被燕洛离笑着一语带过。   时近子夜,燕筱筱坐得久了,胸口多少有些烦闷,便想出去走走。   白夜立时起身准备陪她,却被燕筱筱低语拒绝了。   她抬眸看向首席处的燕洛离,冲他微微一笑,后者立时会意起身。   “眼下沉香庭边的梅花开得正好。就由朕陪皇姊在花园中散散步吧。”   二人免了一众太监、宫女的跟随,只让莫邪和慕月在后边远远的护卫随行。   出了大殿后,燕筱筱深吸了一口深夜清冷的空气,顿觉人精神了不少。   燕洛离看着她被夜风拂得微微泛红的面颊,低声说道:“外面天冷,姐姐有什么事,还是长话短说吧,免得着凉。”   燕筱筱转睛看向燕洛离,叹了一声,“关于纪擎苍还活着的事,我不想让白夜知道。”   燕洛离闻言微愕,有些不大认同地道:“纪擎苍这一次回来,显然是有备而来。若是不给师父提个醒,我怕会有什么万一……”   燕洛离虽然没有明言,但他和燕筱筱心底都清楚,这一次纪擎苍回来,定是冲着他二人而来的:对燕洛离,肯定是为了凤帝这个位置;而对燕筱筱,自然是为了复仇……   纪擎苍的手段和行事作风,他们都曾经领教过。若是有心算无心,在白夜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可能无法对燕筱筱保护得那么周全,难保燕筱筱不会有个什么万一。   出于对她的安全考虑,燕洛离自然是不同意燕筱筱的提议。   燕筱筱却摇头道:“我们此次出使各国来收集五系灵宝,直至目前为止虽看似顺风顺水,但我有预感,事情绝对不会一直这样顺利。况且……”   燕筱筱说着仰望夜空长叹一声,“这五系灵宝中的最后一物,紫玉妖参,需得白夜亲身试药。他虽然嘴上不说,但我也知其中凶险。如果他不能集中全部精力去揣摩紫玉妖参的药性,还要分神顾及我这一边,我怕他会出现什么不测。再者……魏国朝堂也并不似表面这样太平,从白夜几次三番被人暗中加害的事情上看,不难猜到魏国高层,甚至是在皇室成员中,就藏着居心叵测之辈。他们或许正在伺机而动,等着白夜出现破绽的一刻。”   燕筱筱说到这里,收回目光,重新望向燕洛离,“所以,在这种时候,我不能分白夜的心。”   燕洛离闻言眉心紧皱,思索良久后,只得叹了一声,“那怎么办?若是不告知师父,我真怕姐姐会遭遇纪擎苍的毒手……”   燕筱筱安抚性的一笑,“你放心吧。我的本事,你也清楚。不会那么简单就遭人暗害的。况且……如果白夜知道了纪擎苍还活着的事,难保不会调查到凌婉雨的事。”   听到这里,燕洛离的呼吸登时一窒。   燕筱筱虽然说得隐晦,但燕洛离还是听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   他对她抱有的那种别样的感情,是绝对不能让外人知道的,尤其是白夜……   若是白夜知道纪擎苍还活着,凭他的头脑多半会想到去查凌婉雨,那样一来,燕洛离的心思,就很难再瞒过白夜了。   想到这些,燕洛离的俊秀的脸庞不禁白了白。   他对燕筱筱的感情,是他最不能触及的逆鳞,更是他心底最不可告人的秘密,尤其是不想被燕筱筱和白夜知道。   只是在阴差阳错下,燕筱筱现在已然清楚了他的心思。在这种情况下,二人都十分默契地回避了这个问题,同时也绝对不想让白夜知道这件事。   燕洛离默了良久,叹了一声,最终还是妥协道:“好吧。就按姐姐的意思办。”他说到这,又着重补充了一句,“也请姐姐万事小心,切不可逞强。”   “你放心吧。   ”燕筱筱笑着答应,她低头轻抚自己的小腹,“况且我现在已不是一个人了。为了孩子,我也绝对不会让自己有任何意外发生。”   “好。”燕洛离点头,他也知道,凭燕筱筱的本事,若是她小心提防,自保应该是没什么问题。   “好了。不愉快的话题到此为止。”燕筱筱看着燕洛离,别有意味地抿唇轻笑,“现在我们来说说你吧。”   “我?”燕洛离有些诧异地指着自己。   燕筱筱颔首,“你继任凤帝已近一年,的确也该册立一位皇后了。”   燕洛离显然没想到燕筱筱会提及自己的婚事,他怔了怔后,才有些不太自在地摇头,“姐姐要说的,原来是这件事。只是我现在暂时还没这个打算。”   燕筱筱挑眉,“那什么时候有这个打算?自古以来,前朝与后宫息息相关。只有中宫名定,后宫安稳,前朝才能太平。”   燕洛离苦笑着道:“好吧,姐姐教训的是。”   不错,从前燕筱筱任凤帝时,即便她是女扮男装的,为了平衡朝堂格局,也曾纳过几位嫔妃。   反观燕洛离的后宫,却清冷得紧。从前只有凌婉雨那么一位,还是个名不正言不顺的。   燕洛离轻叹一声,“姐姐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选了?”   燕筱筱默了默,才有些迟疑地道:“我心中确实有一位人选,只是……怕你有所介怀。”   燕洛离却饶有兴致地问道:“姐姐且先说一说,你属意的是哪家的姑娘?”   燕筱筱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道:“丞相赫连靖的幺女赫连婉柔。”   燕洛离讶然,“柔贵嫔?”   柔贵嫔,也就是赫连婉柔,曾是燕筱筱名义上的妃子,后来燕筱筱的帝位被废除后,她后宫中的那几名嫔妃便也被各自遣回家中。   虽然她们都是未经人事的处子,而且燕洛离更没有因为她们曾经做过废帝的嫔妃而牵连她们,或是不准她们再嫁,但纵观整个凤国也是再没有人敢娶的。   虽然这是一件无可奈何的事,但燕筱筱其实一直对此心怀愧疚。   燕洛离玩笑道:“姐姐莫不是觉得心里过意不去,所以才叫我娶赫连婉柔的?”   燕筱筱微恼道:“当然不是。”   “姐姐莫恼,我不过是开个玩笑。”燕洛离连忙摆手,随即认真思考了一下,点头道:“她确实是位不错的人选。我娶了赫连婉柔之后,也会安排其他几位被遣散出宫的嫔妃嫁人。”   燕筱筱“嗯”了一声,“赫连婉柔有胆识、有才智。我相信她会是一位合格的皇后。”   燕洛离认同地点点头,随即便默默地看了燕筱筱片刻,后者承接到他略带异样的目光,不禁出言问道:“怎么了?”   燕洛离的唇角现出一抹复杂的笑意,“没什么……只是觉得,我们现在这样谈话,就仿佛我们真的是姐弟一般。”   燕筱筱神情一顿,随即轻笑着拍了拍燕洛离,“我的祖父与你的祖父系同父异母的兄弟,我们自然也是姐弟。”   燕洛离的眸光微微一暗,缓缓地点了点头,“是,我们的确是姐弟来者……”   燕筱筱看了眼大殿的方向,“我们出来的也够久了,再不回去,你师父怕是要寻出来了。”   燕洛离敛去眸底的黯然,笑着陪伴燕筱筱返回了大殿。   燕筱筱刚刚坐好,白夜便将她已冻得有些冰凉的双手握在手心中取暖,“跟洛离都谈好了?”   燕筱筱感受着指端的温暖,唇角的笑意也是释然而温暖的,“是。该解的心结,都解开了。”   “那就好。”白夜说着,点了点头,“解开了就好。这样一来,从此以后,能停驻在你心里的男人,除了我以外,再不许有任何人了。”   燕筱筱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却只换来白夜低低的轻笑,和他印在二人彼此交握的十指上的轻轻一吻……   ……   春节之后,因燕洛离的一再挽留,燕筱筱和白夜又在京城逗留了半个月。   那一晚燕筱筱和燕洛离定下了皇后的人选后,册立赫连婉柔的事,很快就提上了日程。   赫连靖对于燕洛离肯不计前嫌迎娶赫连婉柔的事,既惊讶,又感动。   毕竟赫连婉柔是他最出色、也是最疼爱的女儿。谁又不想自己的孩子能得到一个好归宿呢?   当然,为了堵住百官及天下万民的悠悠之口,赫连婉柔便不宜再用原来的身份。   所幸,在这个时代,女子都是深居简出的。至于赫连丞相到底有几个女儿,而当初入宫的又是哪一个,也没有几个人记得清楚了。   即便有人记得,但皇帝要与丞相结亲,错非是活得腻烦了,否则也不会有人敢去揭发这种事。   所以,赫连婉柔随便改了个名字,从丞相府的六小姐,变成了自小寄养在外婆家,刚刚回府的七小姐后,便与废帝废妃的这个身份划清了界限。并定于五月初五这一天,与凤帝燕洛离正式大婚。   元宵佳节后,燕洛离再没有挽留白夜和燕筱筱的借口,只能依依不舍地送二人离京。   直送出了京城十里,才不得不停下了送别的脚步。 第四百二十四章 幽谷   应白夜的请求,也是为了照顾怀孕的燕筱筱,柳雪晴和戚辛也随着魏国的使节团一并踏上了前往高橘历国的行程。   因为队中有燕筱筱这样一个孕妇,所以这一次使节团行走得格外慢。   高橘历国位于大魏的东北部,要从凤国到达高橘历国,需得穿越大半个魏国。   以使节团目前的行进速度,怕是最少也得两个月才能抵达。   燕筱筱知道白夜急于去取紫玉妖参,便一再表示,自己没事,车队可以快些行进。   不过白夜怕她旅途辛劳,始终不肯加快速度。   将将从凤国入境魏国时,燕筱筱已孕近三个月了,害喜的症状十分严重,什么东西都吃不下,唯有让白夜或是戚辛为她施针后,才能稍稍缓解。   这种情况下,马车上的颠簸,确实很让燕筱筱吃不消。   在进入魏国不久之后,这日清晨,白夜便带着燕筱筱、柳雪晴和戚辛以及谨竹、谨兰等几名暗卫起早离开了队伍。   使节团暂由白夜手下的首席谋士,顾风扬,继续带队前行。   因燕筱筱一直坐在封闭保暖的马车中,而害喜的症状又使得她每日都昏昏欲睡的,所以直至马车离开使节团行了整整一日,她才发现。   “白夜,你这是要带我们去哪儿?”   白夜见燕筱筱掀开车帘,钻出了车厢,立刻跳下马背,来到马车边,并接过一旁慕月递上来的狐裘披风,替燕筱筱围上,“外边冷,小心着凉。”   此时马车已经停了下来,燕筱筱由着白夜将自己扶下马车,看到周围的环境,讶然道:“这是哪儿?”   他们的马车此时正位于一条小路上,顺着这条蜿蜒的小路向前看去,远在视野到尽头,似乎有一座隐秘的山谷。   白夜帮她拢了拢领口的狐裘,“到了那里,你就知道了。”   马车向着山谷的方向行进,时至一更,终于达到了那处山谷的入口。   燕筱筱掀开了车帘,向外望去,不禁震撼于眼前的美景。   此时虽已是初春,但春寒料峭,寒意犹未尽退。一路行来,各处仍不见一丝绿意。   然而这处山谷却暖意融融,谷中绿草如茵、飞红滴翠,全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春意,与山谷之外的光秃枯败宛如两个世界。   白夜由后方拥住已经完全怔在原地的燕筱筱,“喜欢这里吗?”   燕筱筱惊叹道:“怎么会有这么美的地方?而且,这谷里为什么会如此暖和?”   白夜指着不远处散发着袅袅热气的几潭池水说道:“这里有天然的温泉。因这泉水环谷而过,加之这山谷的地形特殊,所以温泉散发的热气都稽留在了谷底,使得此处的温度明显高于外面。因此这里的植被四季常青。”   燕筱筱慨叹道:“这里太美了,就好像传说中的世外桃源。”   白夜轻吻她的发心,“喜欢吗?这山谷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燕筱筱惊讶地转头看他,白夜却轻笑着拉起她的手,向山谷深处行去。   此时已经入夜,但所幸今晚月色明亮,山谷中仍可见物。   远远的,就见一个宅院安静地矗立在谷底。   那院子占地虽然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其中有数间屋舍和亭阁,院中更有藤椅、石桌,还有一池温泉散发着袅袅的热气,池周还种植了不少的奇花异草。   一眼望去,真如仙境一般。   燕筱筱只觉目不暇接,再次感叹道:“这里……真是太美了……”   白夜牵着燕筱筱向院中的正厅走去,在他们进入院门时,早已有仆人从里面走出来迎接,曾经伺候过燕筱筱的小丫鬟银心,也赫然在列。   燕筱筱看到这里,似是明白了什么,遂转头望向白夜,“你不准备带我继续随团东去,出使高橘历国了是吗?”   白夜拉她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不错。你现在怀有身孕。高橘历国离此甚远,这一路山高水长,旅途劳顿,你又如何折腾得起。而且高橘历国不同于云国、晋国以及凤国,与我们魏国的关系微妙。此去求取紫玉妖参,并不见得容易。你若跟着,我总会有所顾虑。所以不若把你在此安顿下来,有师姐和师父陪着你,我也放心得下。”   燕筱筱默了默,终是叹了一声,点头道:“是,以我现在的情况,若跟着你,也只会是个拖累。留在这里也好。只看你准备得这样齐全,就知道你一早就准备在这里安置我了吧?”   白夜虽见燕筱筱嘴上说得轻松,但只瞧她的眼神,却知道她打心底里不想与自己分开,遂轻轻将她搂在怀中,“我会尽快地取回紫玉妖参,短则两三月,长则四五月,我保证,一定会在你临盆前赶回来的。我还想在孩子降生时,做他第一个看到的人。”   燕筱筱有些怅然地枕在白夜的肩头上,“好。你说话一定要算话啊。不然等我出了月子,就抱着孩子去找你算账。”   白夜失笑,“好。就这么说定了。”   这一次白夜确实是大手笔,这山谷中不但屋舍家具一应齐全,还备有地窖、暖阁,以及各种常用的、不常用的珍贵药材,就连仆役、丫鬟和厨子也都是精挑细选的。   燕筱筱只觉即便自己在凤国为帝时,怕也没有被人伺候得这般舒坦。   就连厨师擅长的菜色也全是燕筱筱平素爱吃的口味。   在山谷中,柳雪晴和戚辛都有各自的房间,有他二人坐镇,燕筱筱即便有个什么状况,也能及时地得到最好的治疗和照顾。   燕筱筱甚至好笑地觉得,这山谷简直堪比现代的顶级vip月子中心……   白夜在山谷中又陪伴了燕筱筱两天后,于第三天清晨,离开了山谷。   他走时,燕筱筱尚未睡醒,估计是不想跟她经历离别的过程,所以白夜故意趁着燕筱筱仍睡觉时,悄悄地离开的。   谨兰、谨竹、谨松和慕月等四名暗卫,则奉命留在谷中护卫燕筱筱的安全。   当燕筱筱醒来后,摸着身边犹留有余温的被褥,心里有些空落落的难过……   这一次,与白夜的分离虽然突然,但燕筱筱却并不觉得意外,且不说此去高橘历国求取紫玉妖参祸福难料,单是魏国内部那些包藏祸心的人,也够白夜耗神戒备的了。   在这种情况下,将燕筱筱秘密藏匿在这处山谷中,实是最妥帖的办法。   为了护住她和肚子里的孩子,白夜已算费尽了心机。   燕筱筱自觉她是幸福的,且十分知足。   这世间能有一个男子如此倾心地善待自己,也不枉她重活这一世……   所幸,白夜虽然离开了,但有柳雪晴陪在身边,对燕筱筱也是一种很大程度上的慰藉。   ……   白夜离开后不久,柳雪晴便将木灵子、凤凰羽、冰魄寒玉和天雷珠穿成了一条手链,给燕筱筱戴在腕上。   “这四件宝贝可集天地之灵气,与你的身体及腹内的孩子有定神安胎之效。你最好时时戴在身上。”   燕筱筱点头,“好的,师父。我记下了。”   燕筱筱心里清楚,柳雪晴嘴上虽然不说,但她二人均知道,燕筱筱的这一胎,于她本命中是注定留不住的,因此即便有四种灵宝护身,这个孩子也极易发生流产。   而燕筱筱的命格能否得到逆转,又全系在这孩子身上。   因此,所有人都是格外小心翼翼地看护着燕筱筱的身孕。   毕竟新的生命,就代表了希望。   然而,即便所有人都十分精心,更有戚辛这位当世医圣亲自坐镇,燕筱筱在接下来的孕期中,仍是状况不断。   除了害喜的症状以外,起夜、抽筋、气息不畅,双足水肿,各种孕期特有的症状,都陆陆续续地出现在了燕筱筱的身上,更曾经出现过几次见红的症状。   幸得有戚辛坐镇,否则燕筱筱肚里的孩子,必定早早滑胎流产。   每每这种时间,燕筱筱都会格外地想念白夜。   ……   转眼已至莺歌燕舞的暮春四月,燕筱筱怀胎已五月有余,胎像终于渐渐趋于平稳。   前些日子因为小产的征兆,燕筱筱已近一个月没有踏出过房门一步了。   一天十二个时辰,她基本都是在床上度过的,抬眼闭眼,目光所及只有卧室和床榻。   每日除了要喝那苦得能叫人吐出胆汁的安胎药以外,还要定时针灸烧艾;明明见了就反胃,可为了孩子,燕筱筱还是得捏着鼻子往嘴里吃东西。一时吃不顺畅了,就会吐得昏天黑地……   燕筱筱遭的罪是寻常孕妇的数倍。   每一天每一刻都是一种煎熬,换了任何一个人,只怕都要扛不住了。可即便身体再不舒服,燕筱筱却也不曾抱怨过一句,总是默默地配合着所有的治疗。   对于她的态度,连戚辛都要赞上一句。   难得现在天气回暖,谷中的气温也更加的怡人。   戚辛终于撤了禁足令,准许燕筱筱稍微在谷中散散步,活动活动手脚。   许久不曾踏出房门的燕筱筱,有些贪婪地仰头望着明媚的蓝天,感觉到阳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的,心情也觉开朗了许多。 第四百二十五章 消息   银心小心翼翼地扶着燕筱筱在谷中的小道上漫步,看着燕她越发清瘦单薄的身形,银心不禁难过地小声嘀咕。   “公主每日虽捏着鼻子灌下那许多补品、汤药,可是身形却是越发的消瘦了。想不到怀孕是这么遭罪的一件事。”   燕筱筱却只是不以为意地轻笑,“并不是所有的孕妇都像我这般不中用。我就见过不少妇人,即便已足月临近分娩,却依旧能健步如飞,甚至还能下地干活。”   银心叹了一声,弯腰轻轻摸了摸燕筱筱已经明显隆起的小腹,“公主虽然瘦了不少,但孩子却没有受到影响。从前我见过二姨家的表姐怀孕时的样子。不过她怀胎五六个月时,可没有公主这般的腹型。若是不知情的看到了,怕是会以为公主已怀胎七八个月了吧。”   燕筱筱柔柔的一笑,一手托着有些酸疼的腰肢,一手轻抚自己的小腹,“每个人的胎像都是不同的,我大约只是过于显怀罢了。最近这些天,我已经能明显地感觉到孩子的胎动了,可见孩子十分健康。”   银心见燕筱筱隐露疲色,立时引她来到一旁的藤椅上坐下休息。   燕筱筱抚摸着小腹,感觉到孩子活跃的胎动后,低头自言自语道:“你是不是也跟我一样想他了呢?”她说着,望向山谷的入口,幽幽地叹了一声。   白夜,你何时才会回来,为什么去了这么久,竟连一点音讯都没有呢?   正在这时,一声清脆的鸟鸣从谷口的方向传来,随着羽翼破空之声越来越近,一个小巧的绿色身影迅速滑过上空,在飞临燕筱筱头顶时,更发出了一声欢快的啼叫。   那竟是白夜饲养的那只用来追踪以及传递消息的灵禽!   眼见那只绿色的小鸟飞向主宅的方向,燕筱筱仅仅愣神儿了一秒,便提起裙子,向回奔去。   银心见她起身就跑,不禁吓得连声惊呼,“公主!公主您慢一些,仔细脚下!”   燕筱筱毕竟怀有身孕,且体力远逊往常,短短的二三十米,却跑得她气喘吁吁。   当她回到主宅时,戚辛已拿着一张纸条走了出来。   “夜儿来信了,他已得到紫玉妖参,不日将把由紫玉妖参调制的丹药送来谷中。”   燕筱筱焦急地从戚辛手中接过字条,那上面果然是白夜的笔迹,但也仅此寥寥数语……   “就这些?他……就没说他什么时候回来?”燕筱筱的脸上,满是遮掩不去的失落。   站在一旁的柳雪晴安抚道:“别急,他早晚会回来的。”   “我知道了。”燕筱筱叹息一声,拿着纸条慢慢地向房间走去。   柳雪晴见她脸色不好,不无担忧道:“没事吧?”   戚辛看着燕筱筱落寞地背影,安抚地拍了拍柳雪晴的肩膀,“我帮她诊诊脉。”   燕筱筱回到厅中坐下,安静地任由戚辛替自己检查脉象,由始至终,不发一言。   “脉象平稳,一切正常。”戚辛收回手。   柳雪晴看着燕筱筱沉默的侧脸,暗暗叹息一声。   这时,银心端着一碗汤药走了进来,“公主,该喝安胎药了。”   燕筱筱接过药碗,仰头饮下,随即起身向戚辛和柳雪晴说道:“师祖,师父,我有些乏了,想回房间躺会儿。”   柳雪晴点头道:“刚刚走了那么远,也该休息一下了。快去吧。”   燕筱筱平静地起身,“徒儿告退。”   银心服侍燕筱筱在床上躺好后,便退了出来,并把房门轻轻关上。   原本已闭目躺在床上的燕筱筱,却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虽然她此刻困意上涌,却怎么也睡不着。   不多时,外面传来柳雪晴寻问银心的声音。   “她睡了吗?”   “是,公主已经睡下了。”   “好,你也下去休息吧。”   “是。”   这之后,是戚辛的声音响起。   “我看她最近睡得不是很好,便在她的安胎药中,加了些安神助眠的药物。料来此刻该是睡下了。”   “还是师父想得周全。筱筱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心思太重。什么事,都自己搁在心里。有时我真怕她憋出病来。白师弟也真是的,就不能抽空回来看看筱筱。你看她刚才失落的样子。”   一阵短暂的沉默过后,是戚辛的无奈叹息。   “你以为夜儿不想吗?不是他不想回来,而是他无法回来。”   “什么意思?”   “那紫玉妖参是高橘历国的皇家至宝,他们如何肯轻易的拿出来。”   “那……那白夜是如何得到的?”   “这些事,我本不愿与你们讲,夜儿也曾一再叮嘱我,不可泄露出去。若不是他需与我探讨紫玉妖参的药性。可能我也不会知道他是如何取得那紫玉妖参的。”   戚辛叹了一声,将白夜得到紫玉妖参的过程娓娓道来。   三年前,高橘历国的前任君主驾崩后。皇位便传给了他唯一的一名幼子,也就是现在的高橘历皇帝,李睿,并由其母垂帘听政。   时至今日,这位新帝也才刚满十岁。   李睿自幼便体弱多病,无论请过多少名医为其调养身体,都无济于事。若想根本地改善李睿的身体状况,唯有用其皇室至宝,紫玉妖参,才能办到。   只可惜那紫玉妖参的药性太猛,凭他们高橘历国国内的医者水平,无人敢擅自用其为皇帝调药。   所以白夜这一番到高橘历国求取紫玉妖参,实则正和了高橘历国太后和皇帝的心意。   因他们答应把紫玉妖参赠给白夜的条件就是,他需得用紫玉妖参帮李睿调理好身体,那剩余的部分,就赠给白夜,让他带走。   之前已经提到过,若想将紫玉妖参入药,唯有由医术高明的医者,亲自以身试药,通过服食相应的药材,经由自己身体调和药性后,再用己身之血入药,才能给病人服食。   所以白夜这几个月之所以销声匿迹,正是他在亲身为李睿调制参药!   那紫玉妖参虽为土系灵宝,更为当世第一奇药,可药性极其猛烈,直接服食,对人体毒性太强,稍有差池,便可能会就此丢了性命,即便大难不死,对己身也是损伤严重!   白夜为李睿调制参药后,虽然凭他的功力医术,不至于就此丢了性命,但却也出现了严重的中毒症状,足足调理了近一个月,才缓解过来。   紫玉妖参不愧为天下奇药,加之白夜医术高明,李睿服食了参药后,果然身体状况大为改善。   高橘历国太后言出即行,这才将剩余的紫玉妖参作为谢礼,送给了白夜。   这就是他拿到紫玉妖参的过程。   在白夜放出灵禽来山谷送信的那一刻,他正准备再次以身试药,为燕筱筱调制参药……   “夜儿虽然在信中没有明言,但我同为医者,如何猜不到他的状况。这种情况下,你又要夜儿如何回来见她?”   ……   燕筱筱听着屋外两人低低的交谈声,只觉心如刀绞……   在白夜拼了性命为她求药时,自己又都在做什么?   就因为白夜没有及时回来陪伴自己,便心生悲苦吗……   燕筱筱暗暗苦笑,自己什么时候也变得这般矫情,又不识好歹了?   果然是隐居般的太平日子过久了,就忘记了外面世界的风风雨雨了吗?   自己能安然地在谷中养胎度日,这全是白夜替她遮风挡雨的结果。   有这样一个男人在默默地为自己撑起一片天,躲在他身后的自己,还有什么好自怨自艾的呢?   燕筱筱抹了抹眼角的湿意,轻抚自己的小腹,无声低语道:“宝贝,你的爸爸这样努力。我们也要一起加油!但愿一切苦难之后,便是晴天……”   从那天以后,燕筱筱再没有追问过白夜的归期。   即便喝在嘴里的汤药再苦,就算孕期的反应再重,她也都会笑着面对。   转眼,又是快三个月过去了。   谷中的日子悠然缓慢,每一天都仿佛在重复着昨天。   只有燕筱筱的肚子在日渐隆起,时至夏末初秋,她已怀胎近九月,可腹型,却比一般妇人有孕时要大上许多。   她本就清瘦单薄,带着这样的身孕,行动起来也越发的笨重。   柳雪晴见到燕筱筱的腹型不同寻常,便向戚辛寻问过,燕筱筱怀得有没有可能是双胎?   但戚辛却摇头否认,“我也曾怀疑过。可通过脉象,我只测得到一个胎儿的脉息,所以不应该是双胎。”   柳雪晴闻言,不禁皱眉,“一个孩子就养得这样大,恐怕筱筱分娩时,要吃苦了。”   燕筱筱却只是不以为意的轻笑,“只要孩子健康就好。”   随着产期的临近,加之胎儿巨大,燕筱筱出现宫缩的次数,开始频繁,连她自己都隐约有预感,自己距离临盆的日子不远了。   只是,白夜的归期仍迟迟未定,不知道他是否能够赶得及,在孩子临产时回来呢?   燕筱筱嘴上虽然不说,但所有人都知道,她在翘首期盼着白夜的归来。   终于,在一个初秋的午后,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山谷中维持了数月的宁静…… 第四百二十六章 叛乱   燕筱筱本在躺椅上纳凉,听到那阵马蹄声后,脸上的表情先是一怔,随即便欣喜地起身下地。   “是他!是白夜回来了!”   银心见状立时过来扶她,“公主,您慢些,当心脚下。”   当燕筱筱扶着腰肢来到院中时,却只见慕阳正跃下马背。   燕筱筱望向他的身后,“白夜呢?他没回来吗?”   这一会儿的功夫,戚辛和柳雪晴等人也相继赶到了院中。   慕阳先向几人施礼后,将怀中的一个小木盒取出,交到戚辛手上,“这是太子让属下交给您的,由紫玉妖参调和的丹丸。太子说,用法您已经知晓。”   戚辛点了点头,接过盒子打开看了一眼,果见一枚红褐色的丹丸端端正正的摆在盒子里的红绒上,正是那由土系灵宝紫玉妖参调制的救命丹丸。   依照燕筱筱眼下的情况,抛开她命中无子的命格不说,单就是她现在的身体状况,也极有可能挺不过分娩这一关。   所以这枚紫玉妖参,无论是从其五系灵宝的特殊灵效,还是其作为极品参王的药物价值来说,都是为保住燕筱筱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而不可或缺的救命之宝。   现在白夜及时地将这枚紫玉妖参的参丹送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无异于给燕筱筱送来了保命的仙丹。   然而,燕筱筱却似对那丹药视而不见,只是一径向慕阳问道:“白夜呢?他怎么没回来?莫不是……”她的目光滑过戚辛手上的木盒,呼吸一窒的同时,声音也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莫不是,他……”   慕阳这才明白,燕筱筱是以为白夜因为用紫玉妖参试药,出现了什么意外,立时否认道:“公主放心,太子无碍。”   燕筱筱这才缓过这口气,连声追问道:“那他为什么没有跟你一起回来?”   慕阳语气严峻道:“太子本来是与属下一起回来的,可在十天前,我们在回来的路上,突然接到帝都传来的消息。皇上失踪了!”   “什么?”   这一句倒是在场的几人异口同声惊呼出来的。   戚辛疾声问道:“皇帝失踪了?怎么回事?”   一国之君平白无故地失踪,这是何等严重的事情,一个不好,就是颠覆朝堂,天下大乱的局面!   慕阳皱眉回答:“具体的情况,属下也不知道。我只是受命将参丹送与长公主。现在药已送到,属下还要立刻赶回帝都,回到太子身边。”   燕筱筱听说慕阳还要赶回帝都,立时点头道:“快回去吧。现在白夜的身边应该急缺人手,尤其是像你这样的,信得过的人。替我告诉白夜,我和孩子一定都会好好地等着他,等他来见我们。”   慕阳点头领命后,又匆匆地跃上马背,离开了山谷。   ……   虽然眼下大魏的朝堂正在经历一场浩劫。但在山谷中,现在最能牵动人心的,还是燕筱筱产期的临近。   纵然白夜及时地送来了保命的仙丹,但戚辛仍需准备一些药材加以辅佐。   这一日清晨,戚辛给燕筱筱诊过脉后,确定她和孩子一切安好,而且最近这一两天应该暂时不会临产后,便独自出谷,去寻一味必须的药材了。   他本说会去一天一宿,可是时至傍晚,便匆匆地赶了回来,而且还带回来了两个人。   其中一个,赫然正是刚走了没两天的慕阳。只是眼下的慕阳,俨然已经去了半条命了。在被戚辛带回来时,他正处于深度昏迷,伤势沉重。   当燕筱筱从戚辛口中确定慕阳受伤虽重,但因得了戚辛的及时治疗,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后,才将目光移向戚辛带回来的另一个人。   一个另她十分意外的人,“五皇子,您怎么会来?”   被戚辛带回来的第二个人,正是大魏五皇子,白霄。   白夜的几个手足中,他与七公主白霜以及这位五皇子白霄的关系最是要好。   所以这位白霄,也是除了那位已故的废太子白霁之外,燕筱筱唯一见过的一位大魏皇子。   此时白霄身上也受伤不轻,显然在进谷前,他和慕阳经历了一场恶战。   戚辛接言道:“我与他们是在谷外偶遇的,当时五皇子正搀扶着慕阳往我们山谷的方向来。”   白霄苦笑道:“不错。当时我们正在逃命,躲避追兵,幸得戚神医相救,否则长公主就真的见不到我们了。”   “是白夜让你来的吧?可是帝都又出了什么事?”燕筱筱见白霄会出现在这里,立时猜到应该是白夜让他来的,只瞧白霄和慕阳的伤势,便不难猜到追击他们的敌人的凶狠。   这时银心已适时地递过来一盏茶,白霁几口喝干后,才缓过气来说话。   “朝中的情形真是一言难尽啊。不过长公主放心,大局已经基本被我们稳定。就连父皇也都被我们救回来了。”   众人听他这样说,不由皆面露喜色,同时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燕筱筱的面色却依旧沉凝,“既然如此,那五皇子又因何会这样狼狈?更和慕阳伤重至此?”   白霄叹了一声,“这可真是说来话长了。这一次劫持父皇,意图篡位的人,是老八。”   “八皇子?”戚辛闻言愕然,随即捻须道:“不错。早就听人说过。八皇子不是一位简单的人物,就连皇上都曾经提过,若论诸位皇子中,才智能力可与夜儿一较高下的,可能就只有八皇子了。想不到平素里韬光养晦的八皇子,竟然也会有谋逆的这一天!”   因燕筱筱从未涉足过魏国朝堂,而且白夜也鲜少与她讲当朝的事,所以燕筱筱对这位八皇子并不熟悉。但只看戚辛的反应,也知这八皇子实是一个了不得的人物。   白霄似是想到了眼下为夺皇权,父子反目、手足相残的局面,不禁又叹了一声,“我们谁也没想到,老八竟然是大哥白霁的党羽。他这一次趁着九弟出使列国不在帝都的时机,猝然发难,连父皇都在一时不察下着了道。”   他说到这,摇了摇头,抬眼望向燕筱筱等人,“详细的情况,我已来不及细说了。眼下九弟坐镇帝都,虽然他无时无刻不记挂着长公主的安危,但以当下的局面,身为太子的他确实无法离开。我们接到消息,老八已经知道长公主藏匿于此。他谋逆不成,更被九弟逼上了绝路,便预备对长公主不利,以此来报复九弟。所以九弟才会让我来接长公主离开。只是想不到,老八的动作会这样快,竟然先我一步赶到。当我带人赶到这片山区时,正赶上老八的人在围攻慕阳。这才有了后来的一场恶战。我们和对手的数目相差悬殊,敌不过他们。还是我的部下拼死拖住了老八的人,我这才能带着慕阳躲过追兵,赶到此处。”   燕筱筱皱眉,“如此说来,这山谷已经不安全了?”   白霄点头,“不错。入谷前,我派人暂时将追兵引去了别处。时间紧迫,长公主还是赶快让人收拾一下,我们现在就立刻离开。”   一直在旁边伺候的银心听说现在要让燕筱筱乘车转移,不禁忧心道:“那怎么行?公主的产期将至,况且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   燕筱筱却抬手打断了银心的话,只是神色平静地道:“我知道了,我们马上就走。是预备回帝都吗?”   白霄摇头,“九弟让我带着长公主先到凤国暂避,待时局彻底稳定后,再回帝都。”   燕筱筱闻言微怔,随即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柳雪晴和戚辛相视了一眼,目前燕筱筱有孕在身,山谷中的事情一直由他二人做主。   目前情形紧迫,他们也来不及多想,立刻向谨竹和慕月等人传达收拾行装、即刻备车出谷的命令。   一时间,山谷中的所有下人、仆从都开始手忙脚乱地行动起来。   戚辛到药房去取可能会用到的药材,而银心也忙着去收拾燕筱筱的贴身物品了。   燕筱筱则在柳雪晴的陪伴下,到一旁的藤椅上坐着等候。   柳雪晴感觉到燕筱筱的掌心又凉又湿,满是冷汗,也知她面上虽然镇定如常,但心底其实已是一片焦灼,遂轻叹着拍了拍燕筱筱的背。   燕筱筱的目光停留在远方,大魏帝都的方向,口中低低地念叨着。   “白夜会让我在这种情况下紧急转移去凤国,而不是回帝都,可见朝中的形势仍不安稳。五皇子说局面已得到控制,多半是怕我忧心罢了。白夜他两番试药,身体可能早就吃不消了。这一次的朝堂动荡,他是否能挺过去呢……如果我现在能在他身边就好了……哪怕只是帮他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   柳雪晴见到燕筱筱担忧焦虑的样子,心底满是疼惜,“筱筱,眼下你的平安才是白夜最看重的事情。”   燕筱筱扶在藤椅上的手紧了紧,“不错。我现在能做到的,也就是保护好肚子里的孩子……我和孩子一定会平平安安地等着他来见我们……我们一家三口,一定会团聚的。一定……” 第四百二十七章 内鬼   半个时辰之后,三辆马车已经准备停当,一辆给燕筱筱乘坐,第二辆给重伤昏迷的慕阳,最后一辆则用以拉运备用的物品和物资。   因为燕筱筱的产期临近,所以为她接生的产婆以及乳娘也早已请好了。   这一次临时转移,宅子里的那些仆役、厨子都被悉数遣散,可产婆和乳母却需跟车随行,以防万一。   燕筱筱所在的第一辆马车里,被银心铺上了松软的被褥和软垫,以防她会觉得颠簸。柳雪晴和银心就陪她坐在第一辆马车中。   慕月与慕阳情同兄妹,慕阳重伤,最担心的就数慕月了,所以她便留在第二辆马车里照顾慕阳。   而产婆和乳娘则坐在用以运送物资的第三辆马车中。   除他们以外,戚辛和谨兰等几名暗卫除了驾车的人以外,其他人各自骑马。   一行十一人,轻车简行,踏着夕阳的余晖出了山谷。   ……   初秋的傍晚仍有些许燥热,燕筱筱依在车窗边的软靠上,目光淡然地看着车外的风景。   上一次她乘坐着马车向山谷中来时,还是七个月前,那时谷外的植被尚未抽枝发芽,一眼望去,尽是光秃的树叉。   现在为了出谷,他们又一次行驶在这条小路上,外面却已是郁郁葱葱的深绿,一派秋天的景致了……   银心贴心地替她打着扇子纳凉,“公主若是乏了,就躺下稍眯一会儿吧。”   燕筱筱轻笑着摇头,“我现在除了吃就是睡,连走动都少,又怎么会觉得乏呢?”   她和银心正闲聊的功夫,白霄驱马来到马车旁,向依在窗边的燕筱筱说道:“长公主请再坚持两三个时辰,绕过这片山坳后,前方就有河流了。那里有我们已经备好的船只。之后我们乘船去凤国,旅途便不会再这么颠簸了。”   燕筱筱却摇了摇头,“事态紧急,不用顾及我,赶路要紧。”   白霄叹道:“我与九弟分别前,他虽然嘴上没说,但我能看出来,他为了没有照顾好长公主的事,心中定然十分自责。”   燕筱筱默了默,才开口问道:“我们之前居住的山谷十分隐秘,而且白夜素来算无遗策,这次却被八皇子知道了底细,是不是白夜身边的人,有什么问题呢?”   这处山谷是白夜为了安置燕筱筱而特意准备的,其所在十分隐秘,而且知情者也都为白夜身边的心腹。   因所有人都知道,若说大魏太子白夜在这世上有什么软肋,那就是燕筱筱无疑了。   只要拿住燕筱筱,就能要挟得住白夜。   而且燕筱筱又处于怀孕这么个特殊时期,可想而知,白夜对她保护得该是何等的严密。   可在这种情况下,竟然还是被敌人探知了燕筱筱的藏身处。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性,既是白夜身边的心腹,出现了内鬼无疑!   白霄讶然地望了燕筱筱一眼,随即叹道:“长公主的聪慧睿智,让人敬佩。确实如你猜测的那般……”   燕筱筱虽然已经猜到了这种可能性,但此刻得白霄的亲口证实,仍不免觉得惊讶,“竟然真是白夜的身边出了内鬼!”   白霄浓眉紧锁,点头低语道:“应该是沉央楼的内部高层有人叛变……”他说着环视过马车周围随行的几人,又将声音压低了几分,“而且……不排除那内鬼就在我们这些人中的可能性。”   因他这几句话是贴在燕筱筱依靠的车窗边说的,白霄又故意用内力将声音有所凝聚,所以即便此刻就坐在燕筱筱身边的银心,也并没有听到白霄的这最后一句话。   燕筱筱听到白霄的话,心下登时一凛,面上却只是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的。”   随着马车的前行,夜色渐沉。   燕筱筱依靠在软垫上,目光虽仍停留在窗外的景致上,可心底却在飞速地思考着……   ……   三更过半,时近午夜,远远的就听到了潺潺的流水声。   不多时,一条河道开阔,水势徐缓的河流出现在前方,还有一艘客船正静静地停泊在岸边。   河岸上有十几名侍卫模样的黑衣人正在等候。他们遥遥地望见白霄一行人时,立刻迎了上来。   为首的一人与众人施礼后,在白霄耳边低语了几句。   燕筱筱此时正由着银心扶自己下车,眼见白霄面色凝重,便出言问道:“五皇子,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白霄迈步来到她的身边,眉宇间满是焦急,“不瞒公主,父皇被我们救回时,已被老八带到了西部这边,为保稳妥,我暂时让人把父皇藏匿在了一处安全的地方,并飞鸽传书给九弟,让他派人来接。可我手下的人刚刚向我汇报。说父皇的情况不好。他此前被老八下了毒,眼下竟然毒发,我带来的郎中控制不了毒性,父皇的情况十分危急……”   他说着,有些犹豫地看向戚辛,白霄虽然没有张嘴,但众人皆知他现在的想法。   敌人给魏帝下的毒,恐怕是一种非常难解的奇毒。纵观天下,有把握能解魏帝所中之毒的,恐怕只有戚辛和白夜二人了。   眼下白夜远在帝都自然是赶不及。那为了保住魏帝的性命,就只有让戚辛去了,毕竟魏帝此刻就被白霄藏匿在西部这一带地区。由他赶去,最为妥帖。   可是眼下燕筱筱临产在即,这时若是让戚辛离开,难保她这边不会出现什么状况。   这一下确实让白霄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但无论从哪个方面讲,就目前的形势而言,显然是魏帝的情况要比燕筱筱危急,而且就身份地位论,魏帝也要比燕筱筱重要得多……   燕筱筱并不难看出白霄的犹豫,而且也十分理解。   毕竟,白湛与白霄是君臣,更是父子。于公于私白霄都会更看重白湛的安危。   同样,对燕筱筱来说,白湛并不单单是大魏的帝王,更是白夜的父亲……   所以燕筱筱并没有多加犹豫,便决定道:“还请师祖先赶去给皇上解毒吧。”   白霄听她这样说,立时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我这里也有郎中,医术虽不及戚神医,但暂时照顾长公主的身孕两三天,应该还是不成问题的。”   燕筱筱点头道:“师祖把该备的药材早已准备得差不多了。料来即便师祖不在,也足够应对各种突发状况了。况且我们这一次随行的还有经验丰富的产婆和乳母,不会有事的。”   戚辛也知事态紧急,由不得他磨蹭,遂向燕筱筱和柳雪晴点头道:“我会尽快赶去凤国与你们会合。”随即便向白霄说道:“皇上现在何处?还请五皇子派人引路。”   白霄向着戚辛深深地一揖,“有劳戚神医了。”言罢,便向身后的随从招了招手,立时有一个侍卫模样的人牵着两匹马,走到戚辛的面前。   “神医请随我来。”   白霄指着那名侍卫道:“戚神医有什么事都可以通过他来与我联络。待父皇的情况平稳,他会护送你到凤国与我们会合。”   “好。我们尽快抓紧时间吧。”戚辛点了点头,翻身上马后,便随着那名侍卫催马急速离开了河岸。   他们刚刚说话的功夫,白霄手底下的人已帮着谨竹等人把燕筱筱他们一行人随车带来的物品搬上了客船。   白霄向燕筱筱请道:“公主请上船吧。我们即刻启程,赶往凤国。”   燕筱筱转头回望了一下他们来时的方向,停驻片刻,转身登上了客船。   白霄对燕筱筱的照顾还是颇为周到的,衣食住行都是比照皇家级的待遇。   燕筱筱被安排在了一间独立的舱房,空间虽然不大,但布置得十分雅致舒适。   因他们登船时已过午夜,燕筱筱毕竟是孕妇,经不起折腾,所以在上船后不久,燕筱筱便回房睡下了。   因腹型巨大导致她不能长时间平卧,所以燕筱筱最近一两个月的睡眠并不好,不过将将睡了两个时辰,当外面天色放亮时,就醒了过来。   银心服侍她梳洗完毕后,就有船上的仆人来传话。   五皇子请燕筱筱到厅中用膳。   燕筱筱来到船舱的前厅时,白霄已等在那里了。   “长公主睡得可好?”   燕筱筱点头道:“五皇子安排得十分周到,多谢了。”   两人随意地客套寒暄了几句后,便坐下一起吃饭。   白霄大约是仍记挂着魏帝和朝堂的局势,所以吃的不多,草草吃了几口后,便放下了筷子。   “慕阳的情况怎么样了?我这船上有郎中,再给他看看吧。”   燕筱筱用手绢擦了擦嘴角后,婉拒道:“不必麻烦五皇子的人了。师祖昨晚临走前又给慕阳看过,并施针用药了。他说慕阳虽然伤势沉重,但幸不致死,今晚差不多就能醒过来了。”   白霄点点头,“这样就好。”   这个时代的女子仍十分保守,似燕筱筱这样与丈夫以外的男子共同吃饭已算逾矩,所以她随意吃了几口后,便起身向白霄道谢,并返回了自己的船舱。 第四百二十八章 揭破   深夜,客船在水流的推动下继续缓缓航行,窗外水花拍打船身的声响周而复始地重复着,将河上的夜色衬托得愈加沉寂。   在光线晦暗的船舱走廊里,几名黑衣人悄无声息地摸到了一处舱房门口,轻轻推开舱门后,便提刀走了进去。   舱房的窗边是一张木床,床上的被褥微隆,显然下面躺了一个人。   为首的一名黑衣人,无声无息地走到床边,眼中凶光闪动,提刀就向那被褥狠刺下去!   可是在刀锋刺进被褥中时,他仿佛察觉到了不对,立时收回刀子,同时一把掀开了已被戳出窟窿的被子!   被子下面竟然是一个枕头,并没有人!   黑衣人目光愕然,立时回头去看他的主子。   那主子见此情景,也神色立变,“赶快去她的房间看看!”   几名黑衣人再顾不上藏匿踪迹,急三火四地跑到了走廊的尽头,推开了最里面的那个船舱的木门。   船舱内的摆设精巧雅致,只是那柔软舒适的床铺上,被褥叠放的整整齐齐,哪有人在呢?   这时,去查看其他几个房间的黑衣人也相继跑了回来,“主子,他们的人全不见了!怎么会这样,我们明明在他们的晚饭里下了足量的蒙汗药……除非……他们已经知道饭里有迷药,所以才没有吃……难道说……”   那主子搭在床幔上的右手渐渐收拢,指上不自觉的用力,将那精美的幔帐也扯下了大半,“绝对不能让她跑了!上甲板,看看情况!”   黑衣人们点燃了火把,簇拥着他们的主子来到了客船的甲板上。   很快,他们所有人的目光就集中在了位于客船上游处的另一艘小船上,那是他们这艘客船的备用逃生船。   此时,在那艘小船的船尾处,正站了一名身怀六甲的绝美妇人,不是燕筱筱还有谁!   当燕筱筱看到跑上甲板的众人后,向着为首的那一位,微笑着拱福了福身,“这两日,多承五皇子照拂了。”   不错!目前站在甲板上的,这群黑衣人的主子,正是这艘客船的主人,也是大魏的五皇子,白霄!   白霄神情关切地说道:“长公主,您这是干什么?太危险了,快回船上来!”   燕筱筱抿唇轻笑,“五皇子的演技真是让人敬佩,都到这种地步了,还要继续演下去。”她说到这,唇角的笑意转冷,眼神也瞬间变得锐利,“挟持魏帝,意图谋逆的,不是八皇子,而是你吧?”   白霄周身微震,神色阴晴不定地定定凝了燕筱筱良久后,终于笑叹一声,“长公主果然不是一般的妇孺之辈。我想知道,我是在哪里露出马脚的呢?”   燕筱筱眸光微垂,“从你进入山谷开始,我就隐隐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大约是这辈子吃亏上当的次数太多了,所以我这鼻子的嗅觉,对心怀叵测之辈的味道格外灵敏吧。然而,真正开始让我起疑的,是你在马车外同我说,我身边的人有内鬼这件事情之后。   白夜的心思何等缜密,他派在我身边的人,全是他最信任的心腹。若说谨竹他们之中会有人叛变,我就第一个不信。可是当时五皇子却言辞凿凿地与我说他们之中有人是叛徒。那么你我之间,必有一人是错的。我相信自己和白夜不会信错人。所以,最后只有你在说谎这一个解释。”   她说到这,再次抬眼看向船上的白霄,“但在此之前,我对你仍仅是心存猜测罢了。直到你做了另一件事后,我才彻底证实了我的想法。”   白霄饶有兴致地问道:“哦?什么事?”   “就是你设计调走师祖的这件事。”   燕筱筱目光淡然道:“你忌惮师祖的武功和医术,如果他在我们身边,你就无法向我们用毒下药。毕竟,凭着我们这些人的身手,若真个动起手来,即便五皇子手下人多势众,怕也不是那么容易得手的,最后还极有可能会落个鱼死网破的下场。   然而这还不是最让你担心的,五皇子最害怕的,应该是师祖会治好慕阳,将他唤醒这件事吧?如果慕阳醒过来,他就会告诉我们,并不是你救了他。相反的,是你将他打成重伤的!这样一来,你所有的事情,就都会暴露无遗!”   白霄恍然,“原来你今早吃饭时,告诉我慕阳今晚会醒过来,是为了试探我。”   “不错。我故意说慕阳会醒过来,就是为了试探你。如果我猜错了,慕阳几时会醒来与你自然是毫无影响。若我猜对了,就会逼得你有所动作。果然,今晚你就带人袭击了慕阳的房间。”   “不错,不错。思维缜密,观察入微。”白霄拍了拍手掌,啧啧叹道:“难怪老九会对长公主念念不忘。你这样一位既有美貌,更有脑子的女人,连我都快要为之心动了。”   他们二人说话的功夫,白霄手底下的人已经将船又搜查了一遍,并相继赶了回来。   其中一人向白霄禀报道:“主子,船上的船舵和船帆都被人破坏了,就连船桨和船锚也都不见了。”   燕筱筱望着面色阴沉的白霄,悠然笑道:“五皇子就不用再费心想办法将船调头追赶我们了。咱们就此别过吧。愿五皇子能一路顺风顺水。哦,对了。再往前就是凤国的地界了,我会向凤帝转达五皇子对我的照拂。我们凤国是最讲究礼尚往来的国度。五皇子如此关照我们,我凤国怎好不投桃报李?料来五皇子之后在凤国的日子不会太无聊。”   白霄听完燕筱筱这几句威胁意味十足的话后,脸色变得愈发的难看,抓住船舷的双手将船板捏得咯咯作响,近乎咬牙切齿地道:“长公主别得意的太早了。”   燕筱筱不屑地轻笑一声,向着身旁的谨兰点了一下头,后者立时抽出佩剑,“唰”的一声砍断了他们这艘小船与白霄的客船链接的缆绳。   谨竹和谨松打桨入水,小船与客船之间的距离迅速拉远,白霄等人的身影也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中。   当彻底看不到白霄的客船后,燕筱筱脚下一软,在银心的惊呼声中向后跌坐下去,幸得柳雪晴手疾眼快,一把将她扶住。   众人这才发现,燕筱筱的额头上竟已泌出了一层薄汗,脸色更有些不自然的苍白,显然她刚刚在与白霄唇枪舌剑时的镇定从容,都是她咬牙硬撑的结果。   柳雪晴紧张道:“筱筱,你怎么样了?”   燕筱筱闭目平稳了一下呼吸,“师父,我没事,只是站久了肚子有点疼。”   柳雪晴闻言色变,低头摸了摸燕筱筱高隆的小腹,“我的天呐,筱筱,你是不是快要生了。”   众人立时都有些慌了手脚。   “那可怎么办?怎么也不能在船上生孩子啊?”   燕筱筱抬手安抚了一下众人,“别急,应该还没那么严重,我感觉一时半会儿还不会临产。我们先上岸,找个地方让我休息一下再说。”   “好,你且坚持一下。”   谨松和谨竹以最快的速度将船靠向了岸边。   眼下他们没有能代步的车马,而燕筱筱的情况又不适于走动,唯有让谨兰和慕月这两名女卫轮流抱着她前行。   而谨竹和谨松则做了一副简易的担架,抬着仍然昏迷不醒的慕阳,跟在众人身后。   在天色将将放亮时,他们寻到了一处破庙暂时歇脚。   折腾了这一个晚上,莫说是燕筱筱这孕妇,其他几人也都觉疲乏难耐,尤其是他们这些人中,还有重伤的慕阳。   庙内,柳雪晴拢了一些干草铺在地上,抚燕筱筱坐下休息。谨竹和谨松于庙外颇有效率地巡视了一下周围的情况,并做好了警戒。慕月继续照顾着慕阳。而银心则和谨兰开始张罗饭食。   燕筱筱将目光从仍然昏迷不醒的慕阳身上收回,一手扶着酸疼的腰肢,眉心不禁皱到一处。   柳雪晴关切道:“怎么样?可还觉得难受?”   “我还好。”燕筱筱摇了摇头,复又叹了一声,“眼下慕阳急需治疗,我的情形也不容乐观。现在最主要的还是找回师祖。”   柳雪晴点了点头,随即又有些不解地问道:“你既然看出了那个五皇子的底细,为什么不早些与我们说呢?这样师父也不会离开了。”   燕筱筱摇头,“我起初也只是有所怀疑,并不能确定。直到白霄真的命人来杀慕阳,我才最终证实自己的猜想。再说,若是我一早点破,双方势必要动起手来。白霄这一番有备而来,而他们又人多势众,一旦交手,我们也讨不到什么好处。唯有伺机而动,逃离白霄的掌控才是上上之策。”   柳雪晴叹了一声,点头道:“为师惭愧,这些事竟都没瞧出来,你怀着身孕,还要思虑这些,难为你了。”   燕筱筱苦笑一声,摇头道:“师父心思纯正,又隐居深山多年,从不涉足朝堂,这些明里暗里的阴谋诡计,自然是瞧不破的。” 第四百二十九章 分散   听到燕筱筱的话,柳雪晴却只是又叹了一声。   燕筱筱沉吟片刻后,才再度开口道:“眼下最紧要的,还是尽快寻回师祖。凭师祖的武功和心计,料来白霄手底下的人也害他不得。”   柳雪晴同意道:“这件事,还得我去走一趟。我与师父之间,有一套秘密的联系方法。也只有我去,才能最快地寻到他。”她说到这,又有些为难地道:“只是,若是我现在离开。你这里万一出现什么状况怎么办?”   燕筱筱安抚道:“师父放心吧。我暂时还不会有事。”   柳雪晴应了一声,“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动身。”   燕筱筱点头,“师父快去快回,路上小心。”   柳雪晴向谨兰和银心交代了几句后,就匆匆出了破庙。   因一夜没睡,所以他们草草地吃了几口东西后,便抓紧时间休息了。   燕筱筱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做了一个又一个的噩梦,恍惚间她觉得似乎有人在摇晃自己。   燕筱筱下意识地想要醒过来,可是无论她怎样努力,却都无法睁开眼睛,直到指尖传来一下针刺般的锐痛,她才猛地睁开双眼。   当意识彻底清醒过来时,就发现谨兰正从后方抱着自己,银心在一旁拉着自己的手臂,而慕月正握着自己的手,她的手中还拿着一根尖利的发簪,显然刚刚正是慕月用簪子扎了自己一下。   银心看到她睁开眼睛,神情紧张地问道:“公主?你醒了?”   燕筱筱只觉脑际仍有些昏沉,便扶着额头问道:“我怎么了?刚才好像被梦魇住了一样,怎样也醒不过来。”   谨兰见燕筱筱醒了,立时放开她,“公主刚才仿佛梦游一般,突然起身后一言不发地就向外走。您一点都没印象了吗?”   “梦游?”燕筱筱愕然,“我从来没有过梦游的症……”她说到这儿,猛地顿住了,随即神色立变,“不好。是那邪蛊!”   慕月愕然道:“什么邪蛊?”   燕筱筱皱眉,“没有时间细说了,这处破庙太容易被人发现,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   银心为难地看看左右,“不等您的师父了吗?”   燕筱筱望了下外边的天色,摇头道:“不等了。再耽误下去可能来不及了,快走。”   谨竹等人见燕筱筱面色凝重,也知事态的紧急,遂手脚利落地收拾好东西后,就抬着慕阳,出了破庙。   在路上,谨兰问起了燕筱筱缘由,燕筱筱这才将自己当初在火国盗取凤凰眼后,被火国大巫师追捕,中蛊毒的事情讲了一遍。   那时莫邪曾亲眼见过,燕筱筱在昏睡中不受控制地被蛊毒驱使的情形。   谨竹皱眉道:“既然那大巫师已经离开了,那这邪蛊怎么又会再次出现?”   燕筱筱默然良久,才幽幽叹道:“但愿不是我想的那样……”   她想到的,并且没有说出来与众人知晓的事情就是。   这一次,白霄很有可能是与纪擎苍联手了。   之前在凤国皇宫中,燕筱筱就曾见过形同从地狱爬出来的厉鬼一样的纪擎苍。而且不用猜也知道,这一次纪擎苍该是为了向燕筱筱寻仇而来。   只看他鼓动凌婉雨刺杀燕洛离的举动便不难得知。这一次纪擎苍的回归,除了要向燕筱筱寻仇以外,很可能还将矛头指向了凤帝的位置。   只是不知道他具体的计划罢了。   当年燕筱筱去火国盗取凤凰眼的事,知情者虽然甚少,但这件事很难瞒得过当时身兼凤国摄政王的纪擎苍。   凭他当时的能力和地位,要想查到燕筱筱在火国的经历,并不是什么难事。   所以纪擎苍能连带着查到燕筱筱曾中过蛊毒的事,也是极有可能的。就是不知道这盅邪蛊是何时,以及怎样落入他手中的。   只看这一次白霄敢把燕筱筱往凤国带,就可知他在凤国必然有内应。   之前燕筱筱没凭没据的,无法推测出是凤国中的哪一个人与白霄勾结。因为这个人,她都有可能不认识,甚至可能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可今天联系自己再度被邪蛊驱使的情况,她便一下想到了白霄应该是与纪擎苍合作的。   更由此推断出了纪擎苍的计划。   不错,只怕他与白霄合作,并达成一致的最终条件就是,白霄篡位成功后,要助他夺得凤帝之位!   这样一番思量,这前因后果也就说得通了。   纪擎苍还活着的这件事,之前燕筱筱刻意隐瞒过了白夜。   想到此处,燕筱筱不禁更加忧心忡忡。   一个白霄尚且不易对付,再加上一个更难对付的纪擎苍,只怕这一次的危局,白夜会应付得十分辛苦了……   ……   燕筱筱一行人出了破庙后,便向树木茂密的山间行去,只有那里适合藏踪匿迹,一旦事有不对,逃走也容易些。   因带了燕筱筱行动不便,加之慕阳仍昏迷不醒,所以他们行动的速度不快。   等他们在山林间寻到合适的地方藏匿时,太阳已经偏西了。   有道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在这紧要的时刻,一直昏迷不醒的慕阳竟开始发起了高烧,眼见着伤势越来越沉重,若是得不到救治,可能会有性命之忧。   慕月对慕阳最是关心,眼见此景,虽然只是闭口不言,但那表情一看便知,她是何等的焦急。   燕筱筱看了下慕阳的状况,向慕月和谨竹说道:“刚才来时,我看到东坡下面有个小镇,料来那镇子上该有郎中,你们两个抬着慕阳去镇上求医吧。”   慕月闻言愕然,随即连连摇头道:“那怎么行!公主现在身边本就缺人,如果我和谨竹离开了,遇到敌人怎么办?”   燕筱筱叹了一声,“在我看来,慕阳的命,并不比我的命轻贱。若是慕阳得不到医治,可能就活不了多久了。师父已经去找师祖了,我们这一路虽赶得急,但沿途都留下了记号,只要他们看到,很快就会寻过来。再说了,我们现在分开行动,目标小,也安全一些。他们想要抓得是我,你们带慕阳离开,他们不会追赶你们的。”   慕月和谨竹相视一眼,齐齐下跪,前者开口拒绝道:“公主对属下等仁慈关爱,属下铭感于心。只是太子将公主交到我们手上,就是要我们保护公主的安全。即便是豁出性命也是在所不辞的。如果慕阳现在清醒,也一定会同意我的观点。”   燕筱筱见慕月等人一力坚持,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也是无用的,只得叹了一声,“好吧。既然你们不肯抬着慕阳去小镇求医,那就去请一位郎中过来吧。”   慕月等人相视一眼,点了点头。   确实,但凡有一线生机,他们都不想眼睁睁地看着慕阳就这么殒命,眼下最妥帖的办法,也就是去请一位郎中来了。   他们这些人中,属谨竹的轻功最好,脚程也最快,所以由他去是最合适的。   时间不由人,定下了请郎中来的法子后,谨竹立刻动身赶往了那个最近的小镇。   眼下,因敌人仍掌握着那盅邪蛊,所以很有可能随时会追踪到这附近。   因此他们仍需时刻警惕,留下的三名暗卫,由谨兰和慕月留守在燕筱筱和慕阳的身边,谨松则负责周围的警戒与巡视。   眼看着夜色越来越沉,月上中天,已是子夜了。   按照谨松的脚程,应该早就赶回来了,可前去求医的谨竹竟然迟迟未归。   随着时间的推移,众人心中也越发的着慌,只怕是谨竹那里出了什么状况……   燕筱筱他们这些人中,属银心的年龄最小,也没有见过什么世面,眼见着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的离开,却没有一个回来,不禁害怕得开始哽咽,“公主,我们的人越来越少,这样下去该怎么办?”   燕筱筱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抚,“别怕,不会有事的。我们再等等……”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推移,眼见着已是四更天了,可谁都没有一丝睡意。   这时,谨松行色匆匆地赶了回来,“公主,我刚刚发现了敌人的踪迹,不能继续在这里逗留了。”   燕筱筱点点头,由着银心扶着自己站起来,谁知刚一直起腰,便觉小腹一阵抽痛。   银心见她脸色不对,立时紧张道:“公主您没事吧?”   燕筱筱摆了摆手,“没事。我们快走。”   谨兰见状,立刻来到燕筱筱身边,“公主,还是属下抱着您走吧。”   燕筱筱知道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遂点了点头,“辛苦你了。”   谨松和慕月抬着慕阳,谨兰抱着燕筱筱,银心就紧紧地跟在他们身后,一行几人迅速地向山林的深处行去。   此处已是凤魏交界处,两国的边境线正是沿着这一条山脉划分的。   燕筱筱伏在谨兰肩膀上,看到这一处山脉后,思索了一下,忽然向西南方指去,“我想到了一个地方,可能能助我们暂时藏身。具体的位置我也说不上来,应该就在那处山区附近。我们往那里走,碰碰运气吧。” 第四百三十章 密洞   谨兰等人依照燕筱筱指引的方向向前方的山域缓缓行进。   因此处都是深山老林,人迹罕至,并没有什么道路可行,所以谨松等人虽都身怀武功,却也无法施展轻功。   他们在山里行走了近两个时辰后,天色也开始渐渐地放亮了。   谨兰向怀中的燕筱筱问道:“这里都是没有人烟的山区,公主让我们寻找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燕筱筱不大确定地道:“应该是一处山洞之类的地方。”   谨兰等人听得模棱两可,但都走到这儿了,也只能继续走下去。   感觉到已将追兵暂时甩开后,他们这才放慢了脚步。   谨兰一直抱着燕筱筱,忽然觉得托住她腿弯的左手隐隐摸到了一片濡湿,她这才低头去查看燕筱筱的状况。   在行走期间,燕筱筱一直将头埋在谨兰的颈窝处,谨兰只以为她是累了,伏在自己肩膀上休息,所以也没有注意到她的神情。   此时谨兰低下头,才看到燕筱筱的面色隐隐泛白,额上更泌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而她鹅黄色的裙底,竟濡湿了一块刺目的猩红!   “公主,公主您,您这是见红了吗?”   燕筱筱一直没吭声,“嗯,肚子刚开始有些丝丝拉拉的疼,虽然还没那么强烈,但可能也快要到时候了。”   银心焦急道:“是了,我听接生孩子的产婆说过,孕妇若是见了红,就这一天半天的,可能就要临产了。”   谨兰皱眉道:“这,这可怎么办?”   这时,走在最前面的慕月,似是眼见地看到了什么。   “你们快看那里,那块山壁上好像有道石门!”   此时天色已经彻底放亮了,谨松等几人的功力深厚,眼力自然也奇佳。现在经慕月指引,众人果见在前方不远处的山壁上,于藤条枝叶掩映间,似有一道隐秘的石门!   想不到在这种深山老林中,竟还有这样一处所在!   在发现那处石门后,谨兰等人立刻加快了脚程,迅速向那里赶去。   等他们来到近前时,燕筱筱撑起身子,仔细看了看这道隐秘的石门,点头道:“是了,就是这里了。”   谨松等人这才明白,原来燕筱筱指引他们寻找的地方,就是这里,不禁好奇地问:“公主,这是什么地方?”   燕筱筱望着那石门上方,属于凤国皇室特有的飞羽标识。   “这里是第三十三代凤帝,曾经躲避战乱的地方。”   众人闻言不由得暗自惊讶,“想不到在这片凤魏交界的山区,竟还有这么一个隐秘的地方。”   燕筱筱点头,“因为事关燕氏皇族的颜面,莫说是你们,这件事在凤国内部也是鲜为人知的,只有凤国核心的皇室成员,才知道这件事。”   大凤建国五百年,并不是一直太平安稳的,在第三十三代凤帝在任期间,就曾遭到一次史无前例的动荡。以至于当时的凤帝被逼逃出京师,并一路向东逃跑,来到了这片山区。   幸得当时他们寻到了一处隐秘的山洞,躲避过叛乱的追兵后,凤帝才得以保全性命和帝位。   险些成为亡国之君的这种事,自然是为人君者凭生最大的耻辱,所以这件事在史书中并未被记载,而且知情者后来也被悉数斩尽杀绝了。   待事情彻底平息之后,那位大难不死的第三十三任凤帝,命人悄悄地修葺了这处曾救过自己一命的山洞,甚至还在洞口设置了一道石门。   石门上更配有密锁,其开启方法,也只有他一人知晓。   后来这位凤帝病重,临终前他才把这件事秘密记录在了一本专门用以记载燕氏皇族密辛的皇家秘籍中,其后世也只有燕氏皇族的核心成员才有权利阅读。   燕筱筱继任凤帝后,就曾经读过那本皇家秘籍,才知道在凤魏交界的这片山区,还藏了一个密洞。   这件事燕筱筱原本已没有什么印象了,直到她发现他们一行人误打误撞地来到凤魏交界处的这片山域时,才猛然想起这件事。   抱着试试看的态度,燕筱筱指引谨兰他们来到这里,想不到竟然真个给他们寻到了这处地方!   试问在这片山区里,还有哪比这里更适合躲避追兵的呢?   谨松试着推了推那道石门,却觉石门在掌下纹丝未动,“公主,您可知这石门的开启方法?”   燕筱筱由着谨兰和银心将自己扶到石门前,她举目看了看石门后,伸手在石门的四个角指了指,“若我没记错。那秘籍中提到过,这扇石门是由一道简易的机关锁封闭的。在这四个角落处,应该有四条链接铁锁的把手,同时拉动把手,就能打开石门。”   谨松立刻四下里找了一下,果然寻到了四个不起眼的把手。   因眼下还有行动力的除了谨兰、慕月和谨竹三人以外,就只有银心了,所以这第四根把手,也唯有让银心帮忙拉动。   慕月等三人还好些,但对银心这种不会武功的小丫头来说,拉动沉重的铁锁,属实有些难为她了。   幸亏银心平素里什么出力气的活也都干过,所以这铁锁她虽然拉得费力,但所幸还是拼着使出吃奶的劲儿,将铁锁拉动了!   随着机括运转的扎扎声响起,那道沉重的石门伴着簇簇落下的灰土,终于被再次开启了……   石洞之中漆黑一片,谨兰晃亮了火折,率先走了进去。   她在洞口向里走了约十来米后,又重新退了出来,并向燕筱筱禀报道:“这个山洞似乎是一个天然的溶洞,长度很深,四壁也很平整,有人工修葺过的痕迹。我刚刚往里面走时,隐约能听到水声,想来里面有山泉一类的溪流。有流动的活水,饮水料来不是问题,这里作为藏身地十分合适。”   燕筱筱点头,“那就好,我们就暂时在这里避上一阵子吧。”   她二人正说话间,一直在外围警戒的谨松匆匆上前道:“公主,追兵似乎又赶上来了。不若您和谨兰她们带上慕阳先在洞内藏好,我帮你们把洞口仔细掩盖一下,然后把追兵引开。这之后我会去寻找谨竹,并尽可能地与尊师及戚神医会合。”   眼见着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的走散、离开,燕筱筱叹了一声,可为今之计也的确没有更好的选择了,遂点了点头,“好吧。你且小心,以安全为要。”   谨松低头领命,“请公主放心,属下找到其他人,一定在第一时间赶来见你们。”   银心搀扶着燕筱筱,谨兰和慕月抬着慕阳,一行几人进入洞中,并将石门由内部重新关闭。   石门关上后,外面的情形和声音就一点也听不到了,只有斑斑点点的光线能从缝隙中透入。   因慕月和谨兰抬着慕阳,所以只能由银心持着火把在前方照明。   几人沿着曲折的山洞向深处走了约三十米左右,前方的空间突然豁然开朗。   原来这在山洞深处,山腹之内还有一处巨大的天然溶洞,空间宽敞得足可容下上百人。   溶洞的东南角有一处穿壁流出的山泉,泉水虽然涓细,但清凉冰冽,水质纯净。   溶洞四周的岩壁上还有十数个火盆,里面放了桐油,点燃起来可以长明不灭。   银心将燕筱筱引到一处圆桌旁坐下后,便持着火把去将周围岩壁上的火盆一一点亮。   随着火光燃起,偌大的溶洞迅速亮了起来。   只见洞内设有石桌、石凳,往里面走还有长椅和床榻,这些木质家具竟都是以最名贵结实的紫檀木打造,摆设陈列都是比照皇宫级的。   由此看来,当初曾于此避难的那位凤帝,为了修葺这处救了自己一命的避难所,确曾砸下不少银子。   此时,慕月和谨兰正把慕阳抬到一处长榻上安置。   慕月似是发现了什么,惊奇地“咦”了一声,“公主,好像有些不对!”   这时,燕筱筱正用手指抚过身边的紫檀木圆桌,面色也不由得有些严肃,“不错,这里有人来过,而且就是最近。桌上几乎都没有什么灰尘。”   想不到本应尘封了上百年的密洞中竟然还会有其他人,燕筱筱等人立时陷入高度警戒状态。   谨兰让慕月留在此处看顾燕筱筱等人,自己一手持剑,一手拿着火把开始向溶洞的更深处搜寻。   很快,她发现在溶洞的最深处另有一条隐蔽的洞道通往深处。   谨兰持着火把小心翼翼地走入洞道,随即她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岩壁间。   没多久,里面传来了谨兰的惊呼声,“公主,您快来看。”   燕筱筱和慕月相视一眼后,前者着银心留在慕阳身边,便和慕月向那处洞道走去。   那洞道又窄又矮,勉强只能容下一人猫腰通过,她二人向前走了五六米后,竟来到了另一个洞室。   这个小山洞远没有外面的那个大,只有约十米见方的面积。   可燕筱筱和慕月进入这个石室后,也立时像先一步进来的谨兰那般,僵立在了原地,都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石室中唯一摆放的那张石床上躺着的那个人!   一个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更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第四百三十一章 惊悉   此时,在石床上闭目平卧的中年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失踪时久,下落不明的大魏帝王,白湛!   任燕筱筱再机智聪敏也一时难以想明白,白湛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在燕筱筱和慕月怔忡失神的当,谨兰已经快步上前,试了试白湛的鼻息,确定他只是处于昏睡中后,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皇上应该是被人下了药,睡着了。”   慕月闻言,赶紧从腰间解下了一个随身带着的小布袋,从里面放置的五六瓶药中,挑出来一瓶,并倒了一粒在手上,递到谨兰面前。   “这是戚神医之前调制的应急药,应该能解这世上大部分的迷药,你先给皇上喂下看看。”   谨兰一手托起白湛的头颈,一手将慕月递过来的药丸压入白湛的口中,随即拽下腰间的水囊,喂了些清水进去,帮着白湛把药丸咽下。   眼见白湛喉咙滑动,显见解药已被他咽了下去,燕筱筱三人不由得都齐齐地松了一口气。   谨兰又重新把白湛安置回石床上,躺好,随即便一瞬不瞬地观察他的反应。   慕月则把燕筱筱扶到一旁的一个石台上坐下。   “公主,皇上怎么会出现在这儿?您不是说,这个密洞只有燕氏皇族的核心人物才知道吗?怎么会这样?”   燕筱筱也十分费解,皱眉摇头道:“我也不知道。那本皇家秘籍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读到时,我才刚刚回京,那时我的皇祖仍然在位,尚未驾崩。再后来,那本秘籍就不知哪儿去了。按说在这世上能见过那本皇家秘籍的人一共也没有几个,即便是当今的凤帝,大约也不曾见过……”   燕筱筱一边小声的念叨,一边又仔细地回想了一下。   当初,她最后一次见到那本秘籍时,还是在她以“燕倾羽”的身份登基为帝之前……   即便是后来权倾朝野的摄政王纪擎苍,也不没有机会得见那本皇家秘籍,若说除了燕筱筱以外还有谁看过,那就只可能是太皇太后,以及……   他!   燕筱筱想到那个人时,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身体也不由得猛然站起!   难道……难道竟然是他?   慕月眼见燕筱筱反应如此剧烈,脸色近乎于惊恐,也不由得随之色变,“公主,怎么了?您想到什么了?”   燕筱筱的表情越来越难看,口中无意识地碎碎念着,“一定是他!这么说……是他和纪擎苍联手……不!既然魏帝在此,那白霄也定然参与了其中!想不到这一次竟然是他们三方连起手了!”   燕筱筱的神思剧震,登时觉得小腹一阵剧痛,紧接着便有一股热流顺着大腿流下。   慕月就站在燕筱筱身边,眼见她突然痛苦地弯下腰,目光便不由自主地顺着她的动作向下望去,随即颤声道:“公主,你,你的裙子湿了!这是,这是……”   “应该是羊水破了。”燕筱筱痛苦地呻吟了一声,一把抓住慕月的肩膀,“我们不能在这山洞里待着了,背上皇上。我们得尽快离开。”   慕月惊愕道:“您这个样子最好不要轻易走动……”   她的话还未说完,便被燕筱筱直接打断道:“白霄应该是与纪擎苍联手了,而帮他们把皇上藏在这里的人,应该就是我的皇弟,失踪数年的颍川王,燕中羽!”   不错,这世上能同燕筱筱一样读过那本皇家秘籍的,除了已不在人世的先帝燕烈和太皇太后以外,就只有燕筱筱和她的族弟燕中羽了!   燕筱筱自认在这世上恨自己的人不少,可有理由恨她入骨的,可能也只有被她“杀”过一次的纪擎苍,以及于当年的皇陵一战之后,被迫自我放逐的颍川王燕中羽了!   算算年纪,燕中羽现在已经快十四岁了,早已不是当初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了。设身处地的想一想,燕中羽在外逃亡多年,现在竟与纪擎苍和白霄联起手来!   这一次他们三人合作,显然是有预谋,更有准备的,其目标不用想也知道,定然是为了凤国与魏国的皇权之争!   凭借燕筱筱与白夜和燕洛离的关系,若是她落到纪擎苍或是白霄等三人的任何一个人的手中,被用以威胁白夜或是燕洛离的话,凭他二人对燕筱筱的着紧,只怕都会惹来一场翻天的剧变!   燕筱筱越想越是心惊,更要命的是,她的小腹就在这时开始出现了阵痛!   即便她现在连站都有些站不稳了,可燕筱筱还是不住出言催促,“快呀!快把皇上背起来,我们快走!”   慕月和谨兰相视一眼,后者唯有俯身将白湛负到了背上。   慕月在前面拉着燕筱筱,谨兰背着白湛,几人又按原路从来的时候的那个洞道回到了前方的那个溶洞。   这时,银心正一脸焦急地等着她们,一见慕月出来,便快步跑过来,“你们终于出来了。”当她看到谨兰还背着一个人,并且对方身上还穿着仅有帝王才可以穿戴的明黄色龙袍时,当时吓得色变,连话都说不利索了,“这,这……”   谨兰直接帮她把话接完,“这是皇上!”   银心骇得倒退了半步。   慕月将燕筱筱扶到一旁的圆凳上坐好后,出言请示道:“刚刚我们进来前,有追兵跟到了附近,眼下不知谨松有没有将他们引开。既然咱们要走,不若由属下先到门口去探听一下情况。”   燕筱筱忍受着小腹的阵痛,点头道:“你去吧。”   在慕月领命而去后,燕筱筱又转头向谨兰吩咐道:“谨兰,你再四下里找找看,这山洞可还有别的出口。万一外面仍有追兵,我们也好有别的退路可走。”   谨兰应了一声,立刻持着火把四处搜寻起来。   从石门到溶洞也不过二三十米的距离,凭慕月的脚程用不了多长时间就可走个来回。   不过三四分钟的光景,慕月就再度急匆匆地折返回来,神色焦急道:“公主,追兵就在外面!”   对于慕月的话,燕筱筱并不意外,既然燕中羽、纪擎苍和白霄都勾结到了一处,那外面无论是哪一方的追兵,都会知道这处密洞的所在。   慕月继续说道:“我发觉他们想打开石门,就破坏了开门的机关,但料来那道石门也撑不了多久……”   她的话音未落,只听石门的方向传出一声轰响,显然是石门被人从外面撞破的声音。   在场所有人都不由得神色立变。   慕月反手将剑握在手中,向燕筱筱低头道:“我去拖住他们,公主不若先撤到刚才的石室中去,或许还能躲上一躲。”   燕筱筱听说慕月要出去迎敌,立即阻止道:“别去,你这不等于是去送死……”她的话才刚说到一半,便又被下一波更强烈的宫缩疼得说不出话来。   “银心,保护好公主!”慕月匆匆扔下这一句话,最后看了眼躺在远处闭目昏迷的慕阳后,就毅然掉头,向石门的方向掠去。   “慕月,慕月!”燕筱筱连唤了两声,也不见她回来。   没多久,洞道之内就传来兵器交击的打斗声。   银心已经六神无主了,只能不知所措地守在燕筱筱的身边。   耳听得洞道之内的打斗声越来越近,显然是慕月已经快顶不住了!   就在这时,刚刚还不知所踪的谨兰忽然又冒了出来,“公主,这里果然有一道隐蔽的暗门,门后的密道一直往上去,好像是通到外边去的,我们走吗?”   燕筱筱强忍着一波强于一波的宫缩点头道:“快走!”   银心连忙扶起燕筱筱,谨兰则负起了白湛,三人不约而同地又看了眼慕阳,虽她们万般不想这样做,但眼下她们属实再无法带上昏迷的慕阳一并离开了,唯有咬牙将他丢下。   燕筱筱已疼得一阵阵腿软,全凭着过人的毅力硬挺着,加之银心半拖半抱地撑着她走,才勉强跟得上在前面引路的谨兰。   果然如同谨兰说的那样,在溶洞隐蔽的角落里,还有一道暗门。   转过暗门后,是一条曲折向上的小路。看其走势,应该是一路通往外面的山坡的方向的,很有可能是一条秘密出洞的暗道。   燕筱筱只觉腹内的胎儿随着一次比一次密集、一次强于一次的宫缩而不安的躁动着,她此刻的全部精力和心神都被剧烈的宫缩占据了,再没有精力去顾及其他。   她们约摸在这条小路上走了近一刻钟,就见密道已到了尽头,而密道的正上方是一个圆形的盖子。盖子周围还隐约有光线投下,显然那里就是能通往外面的出口!   谨兰试着活动了一下盖子,那块由一整块金属制成的圆盖果然是一道活门,很快就被谨兰卸下来扔在了脚下。   谨兰先自己攀了上去,看了下密道外的情况,随即又转身跳了下来,“公主,这上面是一间小屋。这出口正好在屋子中阳,屋外就是山坡。”   燕筱筱这一路走得气喘吁吁,眼下更疼得大汗淋漓,听到谨兰的话,她费力地点头道:“快,先把皇上送上去……”   谨兰点头领命,“是。” 第四百三十二章 绝境   谨兰先帮着银心爬出洞口,然后和银心一起,两人一上一下地先后把白湛和燕筱筱送了上去。   这位于密道出口处的小木屋并不大,但却分为了前后两个房间,而且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屋内该有的家具也都还算齐全。   这间木屋从外面看,与普通的猎户用以暂住的小屋没什么两样,但看家具的陈列和摆设却与溶洞中的相似,显然也是由那位凤帝在派人修葺溶洞时,一并搭建的。   只是这小屋内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尘,床上的软席早已被老鼠啃食、被岁月腐蚀得不成样子了,显然是经年没有人来过。   至于燕中羽知不知道那条通往小屋的密道,以及他有没有来过这里,就不得而知了。   从布满蛛网和灰尘的窗子向外望去,只能见到茂盛的树林和半人来高的浓密草丛,根本没有能容人穿行的道路。   若不是知道精准的位置,想要在这片山区找到这间小屋,简直如同大海捞针。   如果没有那条密道通往这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件小屋可算是十分隐秘难寻的。   在燕筱筱大略打量着屋中的情形时,却听仍未爬出洞口的谨兰在密道内说道:“公主,这金属盖门只能由人在密道内关闭。我就不上去了,我会在这下面把盖子关上,然后毁去扳手,将盖门锁死,让敌人无法从这里上去。公主保重!”   燕筱筱震惊地走回洞口边,不待她喊出阻止的话,谨兰已经把盖子重新关上,紧接着里面就传出利剑砍断扳手的声响……   银心眼见此景,终于忍不住大哭,“兰姐姐,月姐姐……呜呜……公主,她们……她们……”   燕筱筱知道她想问自己,她们会不会死……   这,还用问吗……   燕筱筱用力地闭了一闭眼,心底既痛心又绝望,难过得想要像银心那般放声大哭。   但是她不能,她不能让谨兰和慕月白白为自己牺牲!更不能让白夜付诸在自己和孩子身上的心血白费!   无论如何,她都要把孩子平安地带到这个世上!   又一次强烈的宫缩疼得燕筱筱呻吟出声,她调整了一下呼吸,努力不再去想密道里谨兰和慕月的情形,向银心说道:“银心,我可能快要生了!”   此时的银心已如惊弓之鸟,听到燕筱筱的话,险些吓得跳起来,“要生了!怎么办?怎么办!”   燕筱筱厉声命令道:“别慌!你来帮我接生!”   燕筱筱的镇定使得银心也勉强安定下来,“我?我没接生过呀……”   燕筱筱咬牙忍痛道:“现在没有人了,只能你来!你在谷中的这些日子,不是问过产婆很多关于接生方面的事吗,知道最基本的步骤就够了。”   银心听说燕筱筱让自己替她接生,吓得都快哭出来了,“可,可奴婢没有动过手啊……”   “别急,我们一起来。你先帮我整理出一个能躺下的地方,然后再烧些热水。”   “是,是!”银心连忙点头应下,并手忙脚乱地收拾起来。   之前的一切都在仓促中进行,就连魏帝白湛也被随意地放在了地上躺在。   此时在燕筱筱的指挥下,银心暗自向白湛告罪一声后,便动手把白湛移上了小屋中唯一一片还算干净完整的草席,接着便拖拽着草席将白湛送到了小木屋的里间。   毕竟眼下燕筱筱临盆在即,即便白湛仍处于昏睡中,但于情于理,白湛也不能在燕筱筱分娩时,与她待在同一个房间内。   把白湛安置好以后,银心从外面抱了几捆草进来,铺在地面上,然后又把自己的外裙脱下来,铺在草上,做了一个简单的草垫子,随即扶着燕筱筱在上面躺下。   宫缩的强度越来越剧烈,频率也越来越密集。   在燕筱筱咬牙承受每一次阵痛时,银心一直在忙里忙外。   所幸这小屋内的器具还算齐全,而屋外不远处的林间,就有一条山泉流过,取水、烧火都很方便。   银心的胆子虽然小了些,但干起活儿来,却不含糊,不过半个时辰左右,就把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得差不多了。   这时,燕筱筱已疼得筋疲力尽了,可仍然未看到孩子的头。   她这一胎怀得本就辛苦,这几天又连遭变故,即便是一名身体强健的孕妇可能都受不了,何况是她的这种状况。   燕筱筱能撑过这几天,挺到现在,全赖她的意志力的强大与坚定。   可人终归会有个极限。   燕筱筱现在就已经接近极限了,身体疲乏得连睁开双眼都费劲,莫说是用力分娩。   这些天的经历与心神消耗,已将燕筱筱的体力精力全部透支干净了……   疼痛还在继续,可精神却已开始有些涣散。   恍惚间,燕筱筱呜咽地骂着白夜。   明明说好的,会在临产前回来陪自己,却又失言。   天下间哪有任何一个临产的妇人像她过得这样凄惨……   燕筱筱有些凄凉地怨着,耳边不时传来银心喊她用力的声音。   燕筱筱想到白夜,才猛然记起自己脖子上还挂着一个坠子,那空心的坠子里放的正是那枚由紫玉妖参调制的丹丸。   戚辛曾说过,这药是要在最关键的时候吃的。燕筱筱觉得,自己现在就已经是在最关键的时候了。   她的双手因乏力而不住颤抖,哆嗦的手指使得她无法顺利的摘下脖子上的坠子,燕筱筱只能无力地指着自己的脖子,向银心说道:“药……药……”   银心怔愣地仔细听了一会儿,这才明白燕筱筱的意思,随即恍然道:“对,对!药,药!”   接着,她便手忙脚乱地解下燕筱筱脖子上的坠子,拿出里面的药丸,小心翼翼地喂燕筱筱吃了下去。   随着药丸滑下喉咙,没过多久,燕筱筱便觉似乎由一股火在自己胃里开始燃烧,而且越烧越旺,灼得她想要抓狂尖叫。   不知是不是疼痛让她产生了幻觉,燕筱筱只觉自己手腕上的那条由天雷珠、凤凰羽、木灵子和冰魄寒玉似乎也在这一刻起了某种变化,但因她的意识现在已经陷入了半恍惚的状态,所以她也无法分辨得清明。   燕筱筱唯一能清楚感觉到的,就是开始有一股力量,在迫使她向下用力……   银心一直紧紧抓着燕筱筱的手,不住的帮她加油,“用力!对了,公主就是这样!用力!太好了,看到头了!再用力一些公主!”   随着最后一次宫缩,燕筱筱将全身仅剩的所有力量都用上了!她觉得自己几乎已榨尽了身体里每一个细胞的最后一点能量,将所有的一切都押在了这最后一次宫缩之上!   耳边响起银心欣喜地喊叫声,“出来了!”   此时,燕筱筱的耳朵里已全是耳鸣的嗡嗡声,使得她对银心接下来的话听得不怎么真切。   “天呐!怎么会这样!这孩子……公主!孩子……”   燕筱筱努力地想要睁开眼睛看清,“孩子……孩子怎么样了?”   一阵阵发黑的视野内,燕筱筱影影绰绰地看到银心一脸惊恐地抱着刚刚出生的孩子。   那孩子一动不动,没有一丝生气,而且……他的胸口处仿佛有一枚……凤形胎记!   燕筱筱只觉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人狠狠地捏了一下,她奋力地将手伸向孩子。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他……”   可是最终,她却已无力再听到一点声音,也无力再睁开眼睛……   慢慢的,整个世界彻底黑了下去……   ……   当燕筱筱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已躺在了小屋中那唯一的一张床上。   眼睛虽然睁开了,但意识却还在以极慢的速度缓缓回拢……   渐渐的,她想起了自己昏迷前的场景,一双眸子也越睁越大!   燕筱筱用仍然微微颤抖的双臂勉强撑着身体坐起,随即就看到一个站在窗边的背影。   是白湛……   白湛似乎察觉到燕筱筱醒来了,遂慢慢转过身。   燕筱筱现在已无暇关心白湛是何时醒来的,在她昏迷期间都发生了什么,以及所有的这一切都代表了什么。   她现在在意的只有一件事……   燕筱筱以沙哑的嗓音问道:“孩子呢?我的孩子呢?”   白湛默默地看了她良久,随即向后招了下手。   燕筱筱这才看到,屋中还悄无声息地站了一个侍卫一样的男人,此时他正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见到白湛的手势后,便迈步过来,将那孩子轻轻放到了燕筱筱的身边。   燕筱筱立刻抱起孩子,并打开了掩在孩子脸上的被角……   那孩子小小的,眉目十分精致好看,五官集合了燕筱筱和白夜的全部优点,只是他双目紧闭,一动不动,没有一丝生气……   燕筱筱颤抖着用手指摸上那张小脸,入手……是一片冰冷。   死……一般到冰冷……   一瞬间,燕筱筱凝滞不动了,就如同木雕泥塑一般,连发丝都是静止的。   白湛看到她这个样子,叹了一声,“朕知道这个孩子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所以并没有让人在第一时间把孩子埋了。既然你已见过孩子了,那……还是让他入土为安吧。”他说着又向那侍卫招了下手,示意他把孩子带下去…… 第四百三十三章 心死   侍卫得了白湛的命令,迈步来到床边后,伸手想把孩子抱走,可是燕筱筱却抱得死死的,完全不肯放手。   侍卫只得又抬头看了一眼白湛,见他向自己摆了摆手后,便又低头退到了一边。   良久,燕筱筱终于有了动作,她慢慢拉开包着孩子的襁褓,当望见孩子胸口的皮肤上,那枚显而易见的凤形胎记时,她只觉自己的胸口一下被挖空了,疼得她上不来气,叫不出声,只有眼泪瞬间决堤而下……   泪水似断了线的珍珠,不住滑落,打湿了孩子那张小小的……没有生气的脸……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白夜明明不是这样说的……为什么……白夜,你为什么到最后都没有来,为什么……”   白湛看着神色木然的燕筱筱,听着她似魔怔般的低语,语气淡然道:“你不要怪夜儿,要怪就怪你自己的命吧。”   “命……”燕筱筱凝滞了一刻,随即慢慢仰起头,闭目悲笑,那笑声不可遏制,充满苍凉与绝望……   “是啊……这一切都是命……命该如此……”   她一边神情木然地低喃着,一边踉跄着站起身,就那样抱着孩子,赤着双足,摇摇晃晃地向小屋外走去。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静静站在旁边的侍卫眼见此景,出言请示道:“皇上,这样放她出去好吗?太子似乎已经带人冲到山坡上了,五皇子的人根本拦不住他,就连我们的人也快顶不住了。若是让她这样出去,被太子寻到的话,那再想除去她,可就……”   白湛默默注视着燕筱筱的背影,伸手打断了那侍卫接下来的话。   “她的眼中已全无求生的欲望。现在即便不用朕动手,她也是活不长了……”   不错。这一次大魏朝堂的动荡,看似是由五皇子白霄挑起的,但实际在背后暗中操控一切的,却正是大魏的帝王,白湛!   白湛能在先帝十多名皇子中脱颖而出,被传授帝王的权柄,自然有其过人之处。   这一次由白霄一手策划的叛乱,虽看起来来势汹汹、惊险至极,但实则一切都在白湛的掌控中。   归根到底,白霄不过也是白湛手底下的一枚棋子罢了。   早在白霄暗中与凌逑摄政王白凌天暗通款曲时,白湛就已经察觉到了白霄的野心。但他并未点破,甚至还默许了白霄与红圣教暗中合谋,意图除去白夜的举动。   对于这所有的一切,白湛只是在后面默默观察,待到白霄觉得时机成熟,骤然发动政变时,他也只是听之任之,还顺势而为,让白霄以为自己也落入他的掌控中。   虽然看起来白湛也深陷危局中,但他的身边一直有影卫在暗中保护他的安全。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白湛对白夜登基为帝前的最后一次历练。   然而白霄的叛乱,只是这场历练的开场,最后终结的一阵,却是落在了燕筱筱身上。   白湛做这些的目的,是为了迫使白夜能彻底斩断一切会阻碍他成为预言中的千古帝王的牵绊……那就是这个女人,这个应验了黑凤降世之说的女人……   从前,白湛或许有心放燕筱筱一码,但前提是她能遵守承诺,彻底离开白夜。   可是她却失言了,那就怪不得他了……   就白湛对几个儿子的了解,以及对时局的掌控来看,白霄虽然是在造反,但他部署得的确十分周密,就连白湛都忍不住对他另眼相看了。   可是令白霄意外的是,白夜的能力更强!白霄的那些伎俩在白夜面前显然不够看。   白湛本来只是在暗中默默引导这一切的发生,并不曾直接参与。   不过既然白霄拦不住白夜,那么为了达到最终的目的,白湛就不得不亲自出手了。   不错,这一次的对抗,表面看似是白夜在与白霄对战,实际上白夜的对手不单单是白霄以及和他联手的纪擎苍和燕中羽等人,更有现在的大魏帝王白湛!   面对得敌人如此众多,又这般强大。   这也是为什么白夜无法在燕筱筱最终临产前赶来与她汇合的缘故   。   对于燕筱筱,白湛最初的想法,也只是借白霄的手除去燕筱筱。毕竟他曾亲口答应过白夜,不会对燕筱筱出手。   就是连白湛也没想不到,燕筱筱会这样聪明,在怀有身孕、消息闭塞兼之自身精力匮乏的情况下,还能看破白霄的真面目,并从他手底下逃走。   所以,白湛最后才不得不自己出手。   燕筱筱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的与她失散,就是白湛暗中所为的。   他身为帝王,金口玉言,既然说过不会杀了燕筱筱,就不能命人直接动手,所以他的做法就是一步一步将她逼到绝境。   不过……   白湛从打开的屋门看向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依照目前的情形看来,就是白湛没有做这些,燕筱筱最终也会因为孩子的注定夭亡而万念俱灰……   这就是天命……任何人也无力篡改的天命。   的确,现在要燕筱筱的命很容易,可白湛更想要的,是现在心如死灰的燕筱筱会带给白夜的影响……   以白夜的性格,大抵只有亲眼看到燕筱筱在自己面前死去,他才会彻底死心吧……   ……   燕筱筱抱着孩子,缓缓地向山顶行去。   她没穿鞋子,赤裸的足底早已被尖石、树枝划出了一道一道的血口,每走一步,便留下一个带血的脚印。   可燕筱筱却似恍然无觉般,仍是那样缓缓地走着,脚步虽慢,却十分坚决……   山上的风很大,吹拂着她的裙裾在身后猎猎飞扬,远远望去,就如同一株迎风绽放的白莲,很美,但却充满了绝望……   在她的后方几百米远处,有几方人马都在向她靠拢,但因距离遥远,加之山路难行,所以无法迅速追上燕筱筱。   可他们之间的距离,却在不住的拉近。   这座山峰并不算很高,况且燕筱筱刚才走出来的那间小屋,就位于半山坡上,所以她并没有走太久,就已经来到了山顶。   这山顶是一个悬崖,下方正是由魏国流入凤国的那条河,山峰虽然不是很高,但跌下去,也足够摔得人粉身碎骨的了……   当燕筱筱来到山顶时,第一波赶上她的,是白霄和他的手下。   在白霄身边,赫然有一位年约十三四岁的少年,不是失踪多年的燕中羽还有谁!   这一次为了追捕燕筱筱,白霄和燕中羽的人都已经倾巢出动了。   显然他们都很清楚,在这最后的最后,他们能否逆转危局获得最终的成功,就全部押在燕筱筱一人身上了。   只要能控制住她,就一定能要挟得住白夜!   所以这最后一战事关重大,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纪擎苍却不在他们当中……   当双方的距离只剩下十几米远时,白霄和燕中羽却停下了脚步,因为此时燕筱筱已经站在了悬崖的最顶点。   她的脚下只有一块摇摇欲坠的石头,只要燕筱筱向后退半步,就会跌得粉身碎骨……   白霄和燕中羽之所以会停下脚步,当然不是因为他们在担心燕筱筱的死活。他们忌惮的,只是一旦燕筱筱死了,那他们就再没有能要挟得了白夜的底牌了。   燕中羽隔空看着燕筱筱,眼底充满了怨毒,时隔这么些年,他永远忘不了当年皇陵一战时,仍为凤帝的这个姐姐的狠绝,更忘不了她把原本该属于自己的帝位,拱手让给了燕洛离这个前昭阳太子余孽的事情!   这一对并不算亲厚的姐弟,时隔这么些年再次相见时,二人之间并无一丝的惊喜或是亲情可言。   燕中羽看燕筱筱的目光全是仇恨,而后者……对他便如对这山上没有生命的一草一木一般漠然……   燕中羽抿出一抹既残忍又冷酷的笑:“听说皇姐的孩子没了,真是可怜啊,望皇姐节哀。”   听到“孩子”二字,燕筱筱本没有生气的眸底微微闪动了一下,但却并没有说话,只是如同雕塑一般地站在那里。   燕中羽见她没有什么反应,又换了一副态度,略带诱哄地向她伸出手,“皇姐,虽然孩子没了,但你还有我,我可是你血浓于水的弟弟啊。现在你该知道,这世上什么人都不可靠,只有血缘之亲才是可靠的了吧?来,到我这来。只要你乖乖听话,帮我夺回那个原本就属于我的位置,我可以既往不咎。待到日后我登基为帝,你依旧是我大凤国的长公主。我会给你嫡公主的荣耀与尊崇,让你享受数不尽的荣华富贵!”   在燕中羽说话的时候,白霄已向身边的人暗中使了个眼色,让他们悄悄地向燕筱筱围拢上去。   然而站在崖顶的燕筱筱无论是对燕中羽的话,还是对那些正向自己围拢的敌人们,都似乎视若无睹,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就在这时,另一队人马出现在了白霄等人的下方。   为首的一人一身玄色长衫,因身上的衣料是黑色的,所以看不出来到底染了多少人的鲜血。只有他手中的长剑,满是血迹斑斑,仍有殷红之色不住滑落。   来者正是大魏太子,白夜! 第四百三十四章 命也   燕筱筱的目光越过白霄等人,落在白夜的脸上,凝滞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白夜眼见燕筱筱的样子,周身上下的萧煞之气更盛,表情虽然依旧是那般沉凝,可眸底却盈满了焦灼。   “筱筱,快下来。”   燕筱筱默默地望了他良久,才把怀中的孩子向他的方向举了举,“白夜,你不是说集齐五系灵宝,就能保住我们的孩子吗?为什么到最后会是这样的结果?”   她的声音虽然听起来淡然冷漠,但微微颤抖的音调,还是显示出了她心底的痛苦与绝望……   白夜听她这样问,却沉默了,半晌之后,才慢慢开口道:“筱筱,上天是最最公平的,这世间万物都是平衡的。当你想得到一件东西时,就必须给予等价的物品来交换。”   燕筱筱的眉峰缓缓拧起,“你……什么意思?”   白夜又默了默,才再度开口,“无论我怎样做,你和孩子……我只能保住一个……”   燕筱筱的眼睛倏地睁大,“你说什么?”   白夜缓慢而低沉地说道:“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怀孕产子,孕育一条新到生命,是破除你这一世厄运的唯一方法。只是……虽然集齐五系灵宝,可以助你破除厄运,但前提是,需要舍弃等价的东西。也就是用一条命,换一条命……”   燕筱筱怔忡片刻后,露出心碎至极的表情,喉咙里因心疼而发出嘶嘶的抽气声,“你!你竟然用孩子的命来换我的命!?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敢这样!?白夜,难道你不知道这个孩子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白夜听着她字字泣血的指控,缓缓地深吸了一口气,才慢慢说道:“筱筱,不管怎样,你先下来。你身上的命劫已然破除,我们……还会再有孩子的。算我求你,下来好吗?”   这时,一直被他们二人当空气般无视的白霄和燕中羽等人的面色已是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白霄与白夜几番交手,已然被他的手段吓怕了,眼下虽然心底怒不可遏,却也不敢冒然开口。   与他相比,在密洞中藏匿多年,并不曾见识过白夜的手段的燕中羽就不同了,眼见自己被对手如此无视,不由得恼羞成怒,遂上前一步道:“你们两个不要太……”   燕中羽的话刚刚出口,便觉脖子上一凉,在他低头时,就看到自己脖子上有一个血洞正在向外窜血,他竟连疼都还没有感觉到,就已被白夜随手射出的匕首削掉了半个脖子。   燕中羽难以置信地瞪凸了双眼,临死前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已暴毙当场!   白夜狠绝的杀人手段再一次震慑全场,所有的敌人都噤若寒蝉,再无一人敢出声……   虽然才刚刚冷血地杀死一个人,可白夜的目光由始至终不曾离开过燕筱筱,此时也只是向她轻声祈求道:“筱筱,过来好不好?有什么事,我们回去再说。”   对于燕中羽暴毙的血腥场面,燕筱筱便恍若未见一般,她只是静静地、忧伤地看着怀中的孩子,长长……长长地叹了一声。   “白夜,我这一辈子,有一半的时间都是在逃跑。说起来,从我离开师父的山谷开始,就是在逃跑中遇到你的。”她说到这,凉凉地笑了一笑,“我逃了一辈子,躲了一辈子……但多么可笑啊。无论是你,还是这命运,无论我曾多么努力,我终究都没有办法逃开……”   她说着,又笑叹了一声,那笑容如此的空寂,仿佛她整个人都已经被彻底掏空了一样。   “白夜,我累了……我真的逃累了……不想再逃了……”   白夜脸上之前尚能勉强维持的镇定瞬间龟裂,眼底也溢满了惶恐,“筱筱你要做什么?”   燕筱筱回给了他一个绝美,且充满无奈的笑容,“真希望我从来没有活过这一世,以及……遇到你……”   “别跳!筱筱!不——”   白夜疯了一样冲上崖顶,他双目赤红充血,那凄厉的样子,就如同修罗恶鬼,吓得白霄和他们的手下再无一人敢阻拦!   可是纵使白夜的轻功再好,速度再快,也无法追上燕筱筱那决绝的一步……   在她的话音未落时,人已毫无预兆地向后踏了一步,整个人抱着孩子向悬崖之下跌去!   白夜拼命伸长的手臂,可他的手指,也仅仅只是擦过了她飞逝而下的衣角……   白夜目眦欲裂地看着向深渊中坠落的燕筱筱,想也不想地就要跳下去。   一直紧追在他身边的暗卫们拼命地将他拖住,“殿下!您不能跳下去!”   “滚开!”白夜双臂一振,激荡的霸道内劲瞬间将拽住自己的四五名暗卫震飞。   就在几名暗卫负伤吐血,并被白夜挣开时,一道黑影迅捷无匹地出现在他们身后,并伸掌在白夜颈后重重击了一记。   白夜晕厥之前,看到的是自己的师父左修寒以及……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父亲,白湛……   ……   ………   …………   冷……说不上来的冷……铺天盖地而来的……彻骨的冰冷……   周围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燕筱筱蹲下身子,抱紧双臂,想要取暖,可在收紧手臂时,才恍然发觉……自己竟然没有实体……   哦……原来自己已经死了……   不是说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吗?为什么……她还会有自己的意识……   这时,一个非男非女的声音似是在她脑海中响起一般,幽幽地叹了一声……   燕筱筱抬了抬眼眸。   这声音……   “是鬼差大哥吗?”   不错,这声音正是当初引她投入这一世轮回的鬼差。   对方并没有给予回应,便仿佛刚刚那一声叹息是燕筱筱的幻觉一般。   燕筱筱神情木然地说道:“鬼差大哥,我后悔了。我不想要人间这一世了。阴间不是有能让人忘记一切的孟婆汤吗?给我喝下一碗,然后重新安排我投胎好不好?这一次,我不要美貌,不要显赫的家世,我只想要平平凡凡、安安稳稳的度过一生就好。哪怕是投生为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痴儿傻子也好……”   那道非男非女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   “你以为,你会错投在燕弃雪的身上,只是偶然吗?”   “什么意思?”   “来吧,是时候让你知道一些事情了。”   随着那鬼差的话音落定,燕筱筱便听滴嗒一下,似水滴滴落的声响,紧接着眼前的黑暗便如墨汁般散开。   燕筱筱看到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紫色的天空,黑色的河水,一望无际的曼莎珠华,似火焰一般燃烧在整条河的彼岸,并一路灼灼地延伸至远方……   这里……是忘川河……是冥府……是死者的国度……   在忘川河畔,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岸上漫无目的的徘徊着……   那个女孩……燕筱筱曾经在燕弃雪的梦境中见过,她是前焱国的公主,那对自降生起便注定要献祭给凤凰神的孪生姐妹中的一个。   燕筱筱有些怔忡地问道:“她是……那位焱国的公主?燕弃雪的前世?”   鬼差的声音再度响起,“不。她不是那对孪生公主中的姐姐,而是妹妹。她……是你的前世。”   燕筱筱的眼睛瞬间睁大,刹那间,许许多多旧时的记忆似打开了水闸般,迅速涌入她的脑海。   她记起来了,她确实是焱国的小公主,那个与异国皇子一见钟情,并私定终身,最终……为对方殉情而死的焱国小公主……   燕筱筱痛苦地抱着头,那一世的记忆,她都慢慢记起来了。   她与他私定终身,并结下了“生不同衾、死同穴”的誓约……   当她看到他被父皇赐死后,悲痛欲绝之下,便服毒自尽了。   那之后,她的魂魄来到了冥府,来到了忘川河畔,可她始终记得自己与他的约定。   即便是死,他们也要在一起的……   所以,她在忘川河边没有见到他后,便开始等他。   一天……两天……三个月……一年……   她等啊……等啊……直等了十三年!   她在忘川河边足足等了他十三年……却一直也没有等到他来。   她终于挺不住,哭了起来。   这时,有一个人对她说,在她傻傻地等着他时,在她为了他舍弃了一次又一次的投胎机会时,在她几乎沦为孤魂野鬼的时候。   他……却早已凭着自己留给他的凤凰眼死而后生,并在世间娶妻生子……   当那个人告诉她这些时,她是不信的,可是当那人把可以窥探阳间的水镜拿给她看,当她看到他抱着孩子向那名温婉美丽的女子展颜轻笑时,她的世界崩塌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欺骗她……为什?   她痛苦地大哭,愤怒地哀嚎。   因为她违背天道循环,拒绝依常例转生,她遭到了被放逐于忘川河畔,千年不得超生的惩罚。   当所有的希冀变成绝望,当满腔的爱恋变成憎恨,她变成了一个怪物,一个令她自己都觉得恐怖丑恶的怪物…… 第四百三十五章 前尘   当她在忘川河畔受那放逐千年的煎熬之苦时,他却如常一般转世投胎,过着他自己的人生。   一千年的岁月里,她的记忆和心里都是他,可他的生命里却从来没有过她……   泪已干,心已死,一千年的等待可以彻底摧毁一个灵魂……   终于,最后的最后,她解脱了。   她终于可以重新转生投胎了,可不曾想,重新踏入人世的她,会遭遇那早早身死的厄运。   更不曾想,自己的魂魄会被阴差阳错地带回了几百年前……   她重新堕入了有他的一世。   不错,他就是这一世与她生死纠缠的那个男子,白夜……   这,究竟是什么样的孽缘?   燕筱筱痛苦地抱着头,凄厉地惨叫着……   这时,那个声音再度于她耳畔响起,带着一丝近乎恶毒的蛊惑……   “你恨吗?恨他吗?是的,你应该恨他的!”   燕筱筱难过地呻吟着,每一次呼吸都仿佛有尖利的刀锯切割着她的肺腑,鲜血淋漓……   “他害得你这样惨,难道你不想复仇吗?”   燕筱筱剧烈地喘息良久,才勉强压下心头的痛楚,一边踉踉跄跄地站起身,向着黑暗摇摇晃晃地走去……   那个声音依然锲而不舍地追着她,“难道你不想报复他吗?我可以帮你。”   “我累了……随你吧……”   ……   当燕筱筱再度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张熟悉的床上,她曾在这张床上迎来过数不清的日出。   这里是……曦云宫,她作为凤帝时的寝宫。   当她睁开眼睛时,看到的就是燕洛离悲喜交加的脸。   “皇姊,你终于醒了。”   燕筱筱面无表情地问道:“我怎么在这儿?我为什么没有死?”   燕洛离抹了抹眼角的湿意,将她带了手链的手腕抬了抬,“是因为这个。因为这五系灵宝,在最关键的时候,保住了皇姊的命。”   燕筱筱“哦”了一声,终于转头看向了燕洛离,“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燕洛离向旁边让了让,“是幽夜皇族的族长,苏大当家帮我寻到皇姊的。”   在他的身后,一头白发的苏嫣然坐着木制的轮椅,被人推了上来。   “嫣然见过长公主。”   燕筱筱却只是冷漠地看着她。   苏嫣然低头施礼后,不见燕筱筱出声,便抬起了头。   抬头的瞬间,苏嫣然捕捉到了燕筱筱眼底一闪而过的幽暗冷光……   苏嫣然登时浑身汗毛倒竖,“你……你……”   燕筱筱的唇角却抿出了一抹邪魅的弧度,“苏大当家别来无恙啊。”   苏嫣然骇得低下头,目光扫过燕筱筱映着地上的影子后,不禁又倒抽了一口凉气,浑身更是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苏大当家?苏大当家?”燕洛离也发现了苏嫣然的异样,不禁出声低唤:“苏大当家,你没事吧?”   苏嫣然周身一震,猛地抬起头,咽了一口唾沫后,低头道:“民妇突然想起来,族内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既然长公主已经醒来,那民妇也该离开了。”   燕洛离见苏嫣然如此反常,很有些诧异。他默了默后,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朕送你出去吧。”   按例说,燕洛离作为一国之君,即便是出于礼节客套,也是无需亲自送苏嫣然的,而苏嫣然则更不应该接受凤帝的送行。   可是,她却没有回绝。   “是,民妇谢恩。”苏嫣然低头施礼后,便由着侍从将自己推出了曦云宫的寝宫。   燕洛离和她一并走出宫门后,才皱眉问道:“刚刚苏大当家突然神色有异,可是看出了什么不同寻常?”   苏嫣然面露惶恐之色,似是斟酌了一番用词后,才慢慢开口,“民妇刚刚看出,长公主这一次醒来,似是性情大变,而且……而且身上仿佛还附了某些东西。”   她停顿了一下,抬头看着燕洛离,不无担忧地道:“附了某种十分邪恶,并带着强大怨气的东西。”   对于她的话,燕洛离着实感到吃惊,他缓了缓神儿后,才接着问道:“族长可看出了那东西是何物?有没有办法驱除?”   苏嫣然眉头深凝,慢慢摇头,“那东西太过强大,民妇无能,怕是无法将其从长公主身上驱除……那东西仿佛怀着莫大的恶意……”说到这,她长长地叹了一声,“无论如何,还请陛下多加注意!”   燕洛离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朕,知道了。”   苏嫣然看着面色为难、目含忧愁的燕洛离,沉吟片刻后,说道:“民妇这边也会尽力寻求破解的办法,还请皇上不要过度忧思。”   “那就有劳苏大当家的了。”燕洛离点点头,随后挥手让人送苏嫣然离开。   就在苏嫣然走后不久,寝宫的大门再度被人从里面推开,是燕筱筱。   此时已是黄昏,西下的阳光斜斜地照在她的身上,在燕筱筱身后拖出了一个长长的影子。   燕洛离不经意间瞥到燕筱筱的脚下,赫然发现那影子竟然神似一只展翅的凤凰!   燕洛离心下吃惊,用力眨了下眼后,再次望去,却见在燕筱筱身后的,只是一道普通的影子……   “怎么了?”燕筱筱见燕洛离一直盯着自己身后看,便出言寻问了一声。   燕洛离猛然回神,摇头道:“没,没什么?”   燕筱筱倒没有再揪着他问,只是开口道:“我昏迷多久了?”   “自从我们依照苏族长的指引,从河中将皇姊救起已经过去两个月了。”   当时,燕筱筱跳崖的正下方,就是那条贯穿凤魏边境的河流。因她得五系灵宝的庇佑,加之她这一世的命劫已破,还不到她寿终正寝的时候,所以燕筱筱虽然跳下了那道陡峭的悬崖,却奇迹般的没有摔死。   燕筱筱听说自己已经昏迷了两个月后,只是神色淡然地“嗯”了一声,“这两个月都发生了什么事吗?”   燕洛离抬眸看了她一眼后,才接着回道:“我们凤国还是一如既往。倒是大魏……发生了不少变化……”   在燕筱筱跳崖之时,白夜被左修寒击晕,带下了山。   当白夜醒来后,终于接受了燕筱筱已经跳崖的事实。   这之后,他一方面命人到悬崖底下去寻找燕筱筱,一方面开始整顿这次叛乱带来的影响。   首先,白霄被收监入狱。而魏帝白湛,则被白夜“请”退了帝位。   至于白夜会这么对白湛的理由,自然是因为他在白霄身后操纵一切的关系,再有就是……为了其对燕筱筱的所作所为。   对于这种结果,白湛倒接受得十分坦然,甚至是认同的。   虽然让人难以理解,但在白湛看来,只有做到这一步,白夜才真正成长为了一位冷面无私的君王。   由此可见,白湛对于将白夜一手推上那个位置,是何等的执着,甚至已达入魔的地步。   而白夜会如此做,固然是受形式所迫,可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燕筱筱。   只有他自己登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他才再也不会被人掣肘。   就像这一次,如果不是被身份、权利和地位所局限,他也不会失去对局面的控制,进而使得燕筱筱被一步一步逼上绝路……   只有白夜自己成为皇帝,他才能真正的去按自己的想法办事。   比如说,寻找燕筱筱。只有他的位置和势力稳固了,他才能无所顾忌地去寻找燕筱筱的下落。   不知为何,白夜虽然亲眼看到燕筱筱跳下了那道百丈高崖,可就是确信燕筱筱还没有死。   在这两个月的时间里,他已派人将那条河的两岸仔细搜寻了个遍,在遍寻不到燕筱筱的踪迹之后,白夜很快把视线瞄向了凤国。   不错,白夜现在认定燕筱筱就在燕洛离手中。   “就在三天前,我的师父,现在的魏国皇帝白夜,已派人到凤国传话。让我交出皇姊。”   燕筱筱的眸底掠过一抹嘲弄,轻笑道:“哦?你是如何回应的?”   燕洛离直视着燕筱筱的双眼回道:“不管皇姊信还是不信。我当初会把皇姊交到师父手上,全是因为他曾与我承诺,会爱你、宠你,护你一世周全。而我也认定皇姊与师父是两情相悦的,所以……所以才会那样做。”   燕筱筱露出一丝讶色。   关于当初燕洛离背叛自己,并把她交到白夜手上的事,她虽已不再介怀,却不想这其中还有这样的隐情。   “那么……”燕筱筱淡然地望着燕洛离,“你现在预备怎样做?”   燕洛离的脸上滑过一丝痛惜与悔色,“当我知道你抱着孩子跳下悬崖时,我才意识到,我当初的选择是错的。”他说着,抬眼迎视着燕筱筱,“既然当初做错了,我自然不会一错再错。所以这一次,只要皇姊不想离开,我绝对不会再将你交到他的手上。”   燕筱筱露出些许讶色,随即抿唇道:“依照我对白夜的了解,如果在他明知道,我在凤国的情况下,你仍不肯把我交出去,他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燕洛离垂眸道:“皇姊放心,我自由应对之策。”   燕筱筱勾了勾唇角,“好,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第四百三十六章 赝品   距离燕筱筱产子、跳崖,已足足过去近三个月了,十月底,已是初冬。   当凤国的京师迎来第一场雪时,魏国的使者赶着一辆马车来到了京师。   那车上是一口棺材,棺中躺着的是一位已死去多时的绝色丽人,只是虽然她已身亡,但尸身却奇迹的并未腐坏。   任何一个认识她的人,在看到她的脸后,都会第一时间认出来。   这位长眠于棺中的绝色美人,正是凤国的长公主,燕弃雪!   可魏国使臣带来的魏帝书信上,却明白无误地传达了一个信息。   这位“燕筱筱”,是假的。   不错,这封书信的言辞虽然都是官方用语,但意思表达的却十分明白。就是让凤帝交出真正的凤国长公主,而不是以一个赝品来随随便便的糊弄他。   不错,这就是燕洛离之前说的应对之策。   他确实把“燕筱筱”交出去了,只不过他交出去的,的确是个赝品。   这棺中躺的女子虽与燕筱筱生得一般无二,但却并不是她本人,而是前凤国的文月郡主,凤帝的废妃,凌婉雨。   她之所以尸身不腐,皆因她是被灌下了定颜丹,赐死的缘故。   当初凌婉雨把青冥教易容高手紫英,为自己做得仿造燕筱筱容貌的人皮假脸贴到了脸上时,就连燕洛离和莫邪等这些对燕筱筱十分熟悉的人,都被糊弄过去了。   不单是因为那张人皮面具做得十分精致,更因为凌婉雨的身形样貌本就与燕筱筱有几分神似。   所以由凌婉雨戴上这张假脸后,即便是十分熟悉燕筱筱的人,也无法看破她的易容。   可是想不到,这个与真人一般无二的赝品,还是无法逃过白夜的眼睛,在这口华丽的棺材被送到魏国帝都,魏帝白夜面前不过短短半个时辰,他便轻易识破了其伪装,并于第二日便打发使者连人带棺原封不动地退回了京师。   新晋魏帝白夜在书信中的言语虽然还算客气,但其表达的意思,却很明白强硬。   凤帝燕洛离若是还顾及两国的情谊以及他二人地师徒之情,最好把真的燕筱筱即刻送往魏国帝都,如若不然,不单会导致他师徒二人情谊受损的结果,还很有可能会惹来两国兵戎相见的局面。   当燕筱筱看到那口华丽的棺材后,却只是无所谓地笑了笑,“这就是你说的对策?现在怎么办?”   燕洛离的表情可谓凝重,不过他还是真诚地说道:“只要皇姊不想回去,不想回到他的身边,我们大凤的儿郎不会畏战!”   燕筱筱默默看了燕洛离片刻,勾了勾唇角道:“我倒是有一个法子,可以一劳永逸。”   燕洛离讶然道:“皇姊最是聪慧,你能想到的,必定是十分妥帖的方法。还望皇姊不吝赐教。”   燕筱筱的目光投向窗外,眺望向远方,“你只要照着我说的去做就可以了。”   ………   时至十一月中旬,已是数九隆冬。   凤国的龙脉所在之地,岐山之上,已是白雪皑皑,寒意料峭。   然而原本寂静的岐山之巅,这一日却格外热闹。   远远的,便可见凤帝的仪仗和约千人的禁卫军在岐山之巅列阵。   被禁卫军众星捧月一般护卫在中央的,不是凤帝燕洛离还有谁。   在他的身边,还有一位眸光清幽,长发如泉的绝色丽人,正是凤帝的长姊,凤国的长公主,燕筱筱。   此时,他们站在岐山山顶,远远的,就望见一队约百十来人的骑兵队,正急而不乱地向山顶驰来。   为首的一人气度尊贵卓然,赫然正是新晋的魏帝白夜!   当他的目光隔空与她的相遇时,便紧密地胶着着,带了几分贪婪和明白无误的思念,不离不分,紧密相连……   白夜带队来到燕洛离的禁军卫队之前三十米外停下,他的目光终于从燕筱筱的脸上移开,投往燕洛离。   “洛离,我与你姐姐之间的事,不是你想得那样。”他说着,又将目光移回到燕筱筱脸上,“筱筱,与我一起回家吧。我向你保证,从此再也不会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以后不会再有欺骗和伤害……我们会有很多孩子的,从此以后我们一家人会平平安安地生活下去,相信我好不好?”   燕筱筱却似听到了这世间最可乐的笑话,摇头嘲讽道:“白夜,你凭什么认为我会这样轻易地释怀?你我之间的爱恨恩怨,岂是你一个简单的保证就能抹去?”   白夜默默地注视了她良久,“好!筱筱。究竟我要怎样做,你才能原谅我这一次。”   燕筱筱冷冷地勾唇,“好啊。既然魏帝想示诚心,那就……用你的命来作保吧。”   随着她最后几个字出口,白夜身后的百十名侍卫齐齐拔剑,显然是只待白夜一声令下,就会冲上坡去。   白夜此次带来的人手虽然只有凤帝禁卫军的十分之一,但只看这些侍卫的气度和身手,便可知他们均是千里挑一,能以一当十的高手。   双方人数虽然相差悬殊,但若是真个动起手来,究竟鹿死谁手,还犹未可知。   听到燕筱筱充满挑衅地话语,白夜却只是抬手下压,他身后地侍卫们立时如臂使指般,又重新收刀入鞘。   白夜静静地看着燕筱筱,“你想让我怎样做?”   燕筱筱指了指他身后的一众侍卫,“让他们都下山去。”   跟在白夜身边的侍卫长立时阻止道:“皇上,不可以。”   白夜摆了摆手,“你们全部退下吧。   ”   “皇上!”   “退下!”   随着白夜的一声冷斥,众侍卫们只得奉命下山。没多久,白夜此次带来的侍卫,都尽数撤了个干净,只留白夜一人站在原地。   燕筱筱转过头来,看向燕洛离,“让你的人也都离开。”   燕洛离听她这样说,面露讶色,但还是点了点头,命此次随行的一千禁军,也向后方撤下了山头。   隆冬时节,昼短夜长。   因岐山山势陡峭,而且布满冰雪,十分难行,所以他们这两方人马登上岐山都花费了大半天的功夫。眼下,再经过这一番折腾,太阳很快就没入了地平线以下。   当偌大的岐山之巅,只剩下燕洛离、燕筱筱和白夜三人时,天就已经完全黑透了。   一轮圆月缓缓升空,皎洁的月色在岐山之巅撒下一层似纱雾般缥缈的月光,映着地上的白雪,使得天地皆是一片宁静的银白。   燕筱筱望了望天色,跳下了马背,缓缓走向白夜。   她一边走,一边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约摸巴掌大的,用黄铜铸成的小瓶,说道:“白夜,如果想让我相信你。我需要你的血液,来立下血咒。你肯不肯给我?”   白夜皱眉,“血咒?筱筱,你什么时候学会施展血咒这一类邪术了?”   “邪术?”燕筱筱挑眉,轻笑道:“你说邪术,就是邪术吧。我只问你肯不肯?”   她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铜瓶的盖子,并将瓶口洞开的铜瓶递到了白夜的面前。   白夜的目光从那个铜瓶移到燕筱筱脸上,直视了她片刻后,还是抽出了随身携带的匕首   他将匕首握在手中,似自言自语地低语道:“只要你要,我连这条命都肯舍得,还差这个什么血咒吗……”   白夜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因燕筱筱就站在他的面前,还是能听清他的话的,可是燕筱筱的表情,却仍是那般无动于衷……   “好吧。”白夜轻叹了一声,再次确认道:“是否我同意与你立下你所说的那个血咒,你就会同我回去?”   燕筱筱点头,“是的。”   白夜颔首,“好,我们一言为定。”他说着,反转匕首,一下划破了掌心。   因他这一下割得深,所以血液很快便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猩红的液体滴落在雪地上,白与红映衬得格外刺目。   白夜握手成拳,将划伤的左手举到了铜瓶上方。   鲜红的血液滴滴答答地注入了铜瓶,没多久,就装了小半瓶。   燕筱筱看着白夜割手取血,脸上却无一丝表情。   温热的血液有一部分滴入瓶中,也有一部分洒在了燕筱筱拿着铜瓶的右手上。   当那温热的液体流淌过她的皮肤时,燕筱筱就连眉毛也都没有动一下。   直至血液流满了小半瓶后,燕筱筱才收回铜瓶。   “够了。”   白夜看着这一刻的燕筱筱,眼底闪过一抹异样,却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扯下一条衣襟,将手草草的裹了一下。   燕筱筱摇晃了一下铜瓶,满意地看着里面殷红的液体随着她的动作而一并流动。   白夜说道:“血液注入这铜瓶里却不凝固,应是你在铜瓶中事先放了能防止鲜血凝固的药粉吧?”   “真聪明,懂医术就是不一样。”燕筱筱扣上盖子,回给白夜一道妖艳妩媚的笑,并伸出舌尖,轻轻舔去了手指上沾染的血迹,眸底滑过一闪即逝的一抹妖蓝。   “嗯,经过凤凰眼淬炼的血液,味道确实不是一般的甜美。”   她一边舔舐指端的血液,一边眯起眼睛,一副十分享受的表情。   白夜看着这一刻的燕筱筱,星眸终于闪过一抹冷厉,“你,不是筱筱。你是谁?” 第四百三十七章 邪凤   “燕筱筱”听到白夜的话后,开始仰头大笑,笑声猖狂邪肆,“哈哈哈——不错不错。你的眼力倒还真是毒辣。”   白夜凝眉,“你到底是什么人?”   “燕筱筱”勾唇冷哼,素手微扬间,一团诡异的疾风平地而起,拂荡着她如墨的长发与青色的衣裙猎猎飞扬。   “你问我是谁?”她笑意邪魅地重复了一遍白夜的话,“现在告诉你也是无妨。”   月光斜斜地打在她雪白的面颊、纤细的身躯和飘飞的衣裙上,将她的身影拖曳于苍白的雪地之上,远远望去,竟似及了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   “本座是神!是五百年前被灭国的焱国的守护神,凤凰之神!”   白夜面露讶色,显然也很是吃惊。   “凤凰神?”   他定定地注视着眼前的这位所谓的凤凰神,“当初为了破除筱筱身上的厄运,我曾翻阅过不少凤国早期,甚至包括那个已覆灭了五百年的焱国的相关记载。如果我推测出的结论没有错,那个焱国的什么守护神,并不是真正的神明。只是一个精通些邪术的妖灵,顶多能算是一尊邪神罢了。”   凤凰神眉梢滑过一抹冷厉,“邪神?你们这些凡夫俗子又怎会看得清何谓真神、何为假神!”   白夜对于她到底是人是鬼并不关心,他唯一在意的只有一件事。   “筱筱呢?你把筱筱怎么样了?”   “她?”凤凰神得意地大笑一声,用手指点住自己胸口的位置,“你前世今生负她良多,她早已心如死灰,再不愿面对世间的一切,而于我的体内彻底地沉睡了,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此时,一直停留在对面的燕洛离渐渐也意识到了有些不对,开始向这边快步行来。   当他看到神情张狂的凤凰神后,愕然道:“姐姐,你,你怎么了?没事吧?”   白夜摇头道:“洛离,她不是你姐姐。”   燕洛离震惊地看着眼前的“燕筱筱”,“不是姐姐?那,那她是……哦!她就是那个附在姐姐身上的邪灵!”   白夜见燕洛离似是知道什么,遂追问道:“邪灵?你可是知道什么?”   燕洛离整理了一下语言后,才开口说道:“三个多月前,我之所以能够顺利地找到姐姐,全赖于幽夜族的族长苏嫣然相助。那一日,苏族长在见到醒来的姐姐后,曾与我说过。她的身上附了某种邪恶的东西……”他说着,转头望向此刻的“燕筱筱”,“苏族长说的,应该就是此刻的她吧。”   白夜点头,“既然苏嫣然这样说,那必定不是空穴来风。她可说有何法可解了吗?”   燕洛离摇头,“苏族长只说她会想办法,但一直没有回音。”   白夜活动了一下右手的关节,皱眉道:“说不得,只有将她先行制住再说。”   “区区凡人,也敢在本座面前造次。五百年前,若不是本座失了一对儿凤凰眼,致使法力所剩无几,又怎会沦落至此。”凤凰神冷哼一声,举起手中盛了血液的铜瓶,“不过本座这种不神不鬼的状态很快就要结束了,只要本座能再度寻回凤凰眼,就能重登神位!到那时,这天下苍生,都要匍匐于本座脚下!”   她说着,开始张狂的大笑,随着她的笑声,岐山之巅开始涌动起阴冷的疾风,就仿佛有一双巨大而无形的羽翼在徐徐扇动一般。   狂风咆哮,渐渐凝聚,最后竟形成了一个暴风团。其风力之猛,使得人无法睁眼视物,就连呼吸和在原地站稳都很困难。   这种情况下,白夜想要靠近她都办不到,更遑论要出手将她制住。   不知过了多久,呼啸的山风终于慢慢平复。   因这一气的狂风吹拂,岐山山顶的浮雪都被吹飞散尽,露出了下面年深日久的冰层冻土。   相传,这岐山山顶的冰雪经年不会消融,只有在五百年前,第一代凤帝初登大宝时,融化过一次。   此时,那凤凰神已蹲跪在那厚重的冰层之上,一边将铜瓶中的血液向下倾倒,一边用手掌按着冰面,默念着什么。   血液淋在冰面上,蜿蜒出了鲜艳刺目的嫣红,随着凤凰神的默念,整个岐山之巅竟开始摇晃震动起来!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地底蠢蠢欲动,想要破土而出一般!   现在整个山巅都在地动山摇,白夜功力深厚,下盘稳固还能好些,可是燕洛离却已经连站都站不稳了。   他只能蹲跪在地上,用手撑着地面,努力稳住自己的身形,同时高声问道:“师父,她这是在干什么?”   白夜盯着凤凰神掌下因震动而咯吱作响的冰层说道:“看起来,她似乎正在用我的血液为引,来召唤冰层下的什么东西。”   “召唤什么东西……”   燕洛离听得一头雾水,随即忽然好像想到了什么,与白夜相视一眼后,二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道:“凤凰右眼!”   关于焱国以及凤凰眼的故事,白夜和燕洛离都或多或少地知晓一些。   相传,五百年前第一代凤帝为了镇压那位焱国长公主在临死前施下的血咒,就把那枚凤凰右眼封存在了凤国的龙脉所在之处,也就是这岐山之巅!   如果这位凤凰神是要在岐山上寻找什么,那不用说,就是那枚凤凰右眼无疑了!   只是那凤凰右眼被封存在山中的龙脉之处,若想拿到手,就必须破开上面的封土!   似是为了回应二人的想法一般,岐山之巅冰封了五百年的冻土在这一刻竟然渐渐出现了裂痕,而且冰层碎裂的速度以及面积也越来越快,越来越广!   很快,整个山顶的冰层都在以惊人的速度开始崩裂瓦解!   随着最后一声地动山摇的崩裂巨响,他们所站的地面猛地向下一陷!   燕洛离和白夜都身不由己地跟着碎裂的冰层跌了下去。   这岐山的山顶竟然是一个天然的巨大坑洞,而且坑洞的中心直通山腹!如今盖在上面的冰层瓦解,整个山腹坑洞就完全暴露了出来!   白夜轻功卓绝、反应奇快,在二人跌落的瞬间就一把拽住了燕洛离的胳膊,带着他在飞坠的乱石碎冰之间闪转腾挪,匀速向下掠去。   大约用了五六分钟的光景,二人终于有惊无险地安全着陆了。   透过洞开的山口,月光如流水般撒落洞中,将偌大的坑洞拢在了一层薄薄的银纱之中。   待散落的灰土沙石落净,白夜和燕洛离看到,那附身在“燕筱筱”身上的凤凰神,也已稳稳地降落在了一个高出洞底地面约两三丈的平台上。   在那约一丈宽的平台上,有一个圆形的石桌,桌面上摆放了一个布满灰尘的匣子,看起来最少也有数百年的历史了,而且显然从来没有被人开启过。   那匣子只有半尺见方,然而最诡异的是,此刻那匣子的缝隙中正向外流泻出淡淡的光晕。   那光赤红如火,缓缓播散间,就仿佛流动的血液一般……   “那是凤凰眼!”   燕洛离虽然从来没有见过凤凰眼,但此刻不用想也知道,那匣子里装得定然就是那稀世之宝,能通鬼神、断阴阳,更曾给凤国燕氏皇族留下了五百年血咒的凤凰神眼,死之右眼!   凤凰神盯着那口匣子,流动着诡异蓝泽的眸子盈满了显而易见的兴奋。   “终于……本座终于把你寻回来了!”   燕洛离眼见那凤凰神就要伸手去开启石匣,立时焦急道:“不能让她拿到凤凰眼!”   “你待在这里,我去。”白夜伸手止住想要冲上去阻止的燕洛离,随即便闪身掠向了那个石台。   凤凰神眼见白夜向自己掠来,冷哼一声“不自量力!”随即袍袖一扬,一股卷着热风的无形气浪便狠狠地抽向了白夜。   想不到她竟然能隔空攻击,白夜只得架起双臂,硬接住对方这一下攻击,却也因此阻住了他前进的势头。   那股气浪的力道之猛,使得白夜在落地后,又连连向后挫退了两步。   “师父!”燕洛离立刻赶上前来扶他。   白夜却摆了摆手,“无妨。”   燕洛离眼见以白夜的本事都无法近对方的身,不由愁道:“现在该怎么办……师父,我怎么觉得,她自从来到这个山洞后,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呢?好像……变得更强了。”   白夜点头,“不是你的错觉,她的确是变强了。而且……”白夜说着眯起双眼,望向那凤凰神的背后,“你看她的身后,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燕洛离顺着白夜的话,看向了凤凰神的背后。   不知是不是因为洞内光线晦暗的缘故,远远望去,只见那凤凰神的背后似乎有两团黑雾在盘旋缭绕。   “那是……”燕洛离眯起双眼仔细地分辨,紧接着便惊声道:“那是翅膀!一双黑色的翅膀!”   “黑翼……”白夜低喃了一声后,随即苦笑道:“想不到这‘黑凤降世’之说……原来竟是应在了这里……”   白夜想到的,正是当年的魏国国师,曾预言会断送大魏国运的异象。   黑凤降世! 第四百三十八章 蛟蚺   关于魏国流传已久的“黑凤降世”之说,燕洛离也曾经有所耳闻,此时他也不禁联想到,作为凤国长公主的燕弃雪,自出生之日起便背负了亡国灾星的预言,这件事情。   现在身为凤帝的他和魏帝白夜,都被困在了岐山山腹之内,只怕这凤凰神会把他二人引至此处,就没打算再让他们活着离开。   这样一番推想下来,燕筱筱身负着两国预言中的灾星的身份,倒也不是平白无故的。   这时,那凤凰神仿佛也感受到了自己身体上的变化,她一边举起那只戴了四系灵宝手链的左腕,一边得意地笑道:“有了这五系灵宝护体,本座不但能突破禁锢来到人世间,就连不能在此使用的法力,也能得以施展!不错,不错!”   白夜和燕洛离面面相觑,怎么也想不到,这尊凤凰邪神之所以能附到燕筱筱身上,还能施展邪术,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这五系灵宝的缘故!   暂且不论这凤凰神,到底是魔是神,就眼下这种局面而言,身为凡人的白夜即便再厉害,也是无法与眼前这个不是人的凤凰神对抗的。   就在白夜和燕洛离对眼前的情况一筹莫展时,坑洞东南角处的黑暗中,传来了一阵不大协调的脚步声。   白夜、燕洛离以及包括那凤凰神在内的三人,都不由得转头望去。   就见一个跛脚的身影,一瘸一拐地从黑暗中缓缓行出。   当皎洁的月色照亮对方的脸时,以白夜和燕洛离的定力,都不由得下意识地倒抽了一口凉气。因为那已经不能称之为脸,或者说压根不是一张完整的脸!   那张脸上,瘢痕纵横交错,布满狰狞的肌肉。紫黑色的皮肉外翻着,暴露出一侧的牙龈与牙齿,有一边的眼睑完全缺失,使得那只眼洞中已经失明的浑浊眼瞳越发地瘆人,半边的头皮彻底不见了,留下的另一半头顶,都是衰败的花白头发……   即便是对他颇为熟识的白夜和燕洛离,也是经过仔细分辨后,才认出了这个不人不鬼的瘸腿男人。   他正是前凤国的摄政王,那个早该死在前火国神坛中的男人,纪擎苍!   曾经俊美无俦的脸,在经历了那场死里逃生之后,已变得无比恐怖狰狞。   此刻的纪擎苍,真真就像从冥府地狱中爬出的恶鬼,一个来复仇索命的阴魂!   凤凰神对于纪擎苍的到来,似乎并不意外,只是抚掌大笑道:“不错,不错,新仇旧恨,该来的、不该来的,都来了。这一下倒省却了本座的不少麻烦。”   白夜与燕洛离自然不会视纪擎苍为友方,只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们目前共同的敌人,显然是这个附身在燕筱筱身上的凤凰邪神,所以他二人皱眉打量了一下纪擎苍后,很快就把注意力又重新集中到了凤凰神的身上。   凤凰神伸手轻拍石台上盛放了凤凰眼的石匣,眯眼一一俯视过白夜、燕洛离和纪擎苍三人,“你们几个,有前世害本座失去一双凤凰眼,沦落为邪灵的仇人;也有覆灭焱国,害本座失去受香火封地的旧敌。今时今日,本座就新仇旧恨一并清算,谁也跑不了!”   纪擎苍听到凤凰神的话,却桀桀怪笑起来。大约是因为那次负伤伤到了他的声带,使得纪擎苍的嗓音格外的嘶哑难听。   “是啊是啊,今天谁也跑不了!”   凤凰神对纪擎苍阴阳怪气的话,完全不以为意,只是轻蔑地冷哼一声,随即便将目光移回到那个石头匣上,显然是预备开启匣子,取出凤凰眼!   白夜等人虽知一旦让她拿到凤凰眼,可能就会演变成无法控制的局面,可眼前这种状况,凭他们的本事,却也是完全无能为力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凤凰神伸手捏碎匣子上那把已经彻底腐坏的铜锁……   “师父,怎么办?”燕洛离已经完全没了主意,只能寻求白夜的意见。   白夜却只是默不作声地看着正在开锁的凤凰神;以及另一边,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凤凰神的纪擎苍。   “师父,师父?”燕洛离见白夜不答话,不由得转头来看他。   白夜却低声道:“我觉得纪擎苍会出现在这里,定然不是无缘无故的。这世上与筱筱纠葛最深的几个人中,除了我们以外,怕就只有他了。当然,无论从哪方面来说,纪擎苍都该是恨筱筱的。所以他今天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定然不是为了送死而来。”   燕洛离听他这样说,也立时将目光投向对面的纪擎苍,只见他正全神贯注地盯着那凤凰神,显然是在等待她打开石匣,取出凤凰眼的一刻。   “这么说……他是有备而来的!?”   白夜沉吟道:“至少不是自己跑来送上门等死的。”   燕洛离点了点头。   说来也是世事难料,这一刻,他们这三人的生死,竟然都系在了曾经的旧敌,纪擎苍的身上。   确实如白夜推断的一般,纪擎苍这一次,的确是有备而来的。   只是他并不是像白夜他们一样,是从崩裂的山顶跌入洞中的,而是自己从岐山山腹的裂缝爬进来的。   当初,纪擎苍曾一度想破坏凤国的龙脉,后来不但被燕筱筱弄出的雪崩打乱了计划不说,更险些丧命于那场雪崩中。   当时,燕筱筱和纪擎苍一并跌落山崖,前者掉入了一条山缝,还磕伤了头部,其后性情大变。   实则当时的情况是,燕筱筱与燕弃雪的灵体互换的结果。而其原因,就是被埋藏于岐山山腹中的凤凰右眼影响所致。   当时燕筱筱跌落的那条山缝,其深处正是通往这岐山山腹坑洞中的!   今天,纪擎苍就是顺着当初燕筱筱曾经坠入的那条山缝进入岐山之内的。   而他此次寻来这里的目的,也正是像白夜推测的那般,是为向燕筱筱寻仇而来!   自从白霄失势后,纪擎苍就彻底消踪匿迹了。其实他一直在暗中监视着燕筱筱的一举一动,从而伺机寻找报仇的机会。   纪擎苍的才智胆略并不逊于白夜,所以如果他胆敢只身前来,那即是说,纪擎苍自有对付燕筱筱的办法,只是尚不能确定,眼前的这个“燕筱筱”,他可应付得来。 第四百三十九章 石眼   这一会儿的功夫,那凤凰神已经扯下了那把腐坏的铜锁,伸手缓缓揭开了石匣。   一瞬间,万道霓虹般的流光从掀开的盖子下四溢飞散,就仿佛朝阳破云而出一般,瞬间照亮了偌大的岐山山腹!   在黑暗中待得久了,双眼骤然接触到这样强烈的光线,根本无法适应。   白夜和燕洛离都本能地眯起双眼,伸手挡在眼前。   肆意飞窜的流光似火焰一般迅速填充满整个坑洞,将整个岐山山腹照得分毫毕现!   连带着也照亮了山腹四周的岩壁,使得某种巨大的轮廓也随之显现……   当纪擎苍看到那于山壁上起伏的,类似图腾一样的石壁轮廓后,剩下的那只眼瞳中,闪过一抹令人不寒而栗的,近乎狂魔般的欣喜……   只不过,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些罢了……   待到白夜和燕洛离的双眼渐渐适应了洞中的光线时,立时望向身处于高台之上的凤凰神。   果见她的手掌中,已托了一枚约龙眼大小的珠子。   那枚珠子赤红如血,正是这山洞中红光的源头,五百年前曾陷燕氏皇族与血咒之中的死之魔宝,凤凰右眼!   紧接着,白夜和燕洛离就开始感觉到,似乎正有一股不可言喻的力量,在拉扯着他们。   只是那力量拉扯的并不是他们的身体,而是他们体内的某种东西。   白夜和燕洛离很快意识到,这种古怪的感觉定然与那终于拿到凤凰眼的凤凰神有关,二人便齐齐抬头望向她。   凤凰神似是看出了二人已有所察觉,不禁猖狂地放声大笑,她将手上的凤凰眼高举过头,得意地道:“这枚凤凰右眼不但能改一国之运,更能吸取为君者身上的龙气!只要能将你们两个身上的龙气尽数吸收,为本座所用。那从此以后,魏国、凤国,都将为本座所有!本座将重登权利的顶峰。而这一次,本座会以九五至尊之位,君临天下!到那时,本座就是这人世间,最强大的主宰,亿万生灵的主人!哈哈哈,天上地下,都将为本座独尊!”   不知是不是因为得了凤凰眼的法力加持,凤凰神背后的黑色羽翼已开始愈发的明显,连带着她的额心,也渐渐显现出一道诡艳的凤羽魔印。   显然是她正在快速凝聚法力,如果真的被她得逞,只怕这天下苍生,都将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就在这紧要的时刻,一直没有什么动作的纪擎苍却忽然动了起来!   就见他不知何时,从袖中抽出了一张折叠的弓弩,扬手瞄向一侧的山壁后,骤然扣动机关,将一只闪动着水晶般光泽的古怪箭矢射向了一处凸起的山岩。   纪擎苍动作的幅度并不大,所以燕洛离和凤凰神都根本没有注意到,只有一直在默默盯着他的白夜,没有忽略过纪擎苍这一下举动。   眼见对方忽然冲着山壁射出了一箭,白夜的视线立时追着那只古怪的利箭落到了那一处山壁上。   这一看不要紧,连白夜都为眼前的景像惊呆了!   那只利箭射中的地方是一处形似眼球一样的凸起岩壁,一个足有人头大小的石头眼球! 第四百四十章 神魔   白夜的目光顺着那只巨大的眼球延伸开去,很快发现,整个岐山的山腹四壁都浑然天成地连绵成了一幅巨大的浮雕,一条形似盘山而卧的古蚺巨龙的宏伟图腾!   纪擎苍射出的那一箭,用得是巧劲,他本就箭法卓绝,加之功力深厚,所以这随随便便射出的一箭,就具有凿石穿岩之利!   那小巧的利箭,钉在那处形似眼球的石壁上之后,就见一条条细小的龟裂缝隙开始在箭头下蔓延!   随着嚓嚓之声轻响,尘封了数百年的岩壁开始碎裂剥脱。   如同推倒的塔罗牌一般,那些裂缝迅速顺着山壁蔓延开去,就好像封在瓷器上的泥胎,在逐渐剥脱,并一点一点地露出了包裹在其中的东西……   直至此刻,凤凰神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她停止吸取龙气,转而望向碎裂的山壁。   碎岩石壳滑落的隆隆声不住回荡在山腹之内,激起一片弥漫的灰尘飞烟。   在这无法视物的状态下,只有听觉仍然好用。   在空荡的巨大山腹内,似乎回荡了某种鳞片摩擦地面岩壁的声响……   当尘埃终于缓缓落尽,凤凰神移开挡在面前的手掌时,赫然望见了一双巨大的眼睛!   一双冰冷的冰蓝色巨瞳!   这是……   “龙?”   凤凰神下意识地惊呼出声!   此时在距离她不到五米的距离内,与她四目相对的,正是一条巨大的……龙!   这条“龙”呈现天然的冰蓝色,通体剔透,似乎连鳞片都是透明的!   白夜和燕洛离看到这条巨龙时,也被骇住了,只不过前者还能勉强说出此“龙”的称呼,“这是……水晶蚺……”   不错,这条“巨龙”并不是真正的龙,而是靠吸纳凤凰眼灵气以及龙脉之气所孕育出的灵蛇,水晶蚺。   只是因这枚凤凰眼封存于岐山龙脉已有五百年,连带着这条水晶蚺也存活了整整五百年。   即便每年只生长一寸,五百年的时间,也足够其成长为一条庞然大物的了!   凤凰眼这一类的灵宝,本不该存在于世,因其存在本身就是违逆世间万物之法的。   所以才会衍生出水晶蚺这种也不该存在于世的灵蛇。   而这水晶蚺,恰恰正是看守凤凰眼的最佳护卫。   就是不知道,这是不是五百年前的那位第一任凤帝有意为之的结果。   水晶蚺是为守护凤凰眼而生的灵蛇,所以无论是谁擅自触动了凤凰眼,都会惊动到水晶蚺,哪怕是这凤凰眼的旧主!   所以当水晶蚺看到凤凰神拿着那枚凤凰眼时,立刻本能地开始发动了攻击!   这条水晶蚺不但体型巨大,力量惊人,其尖牙更含有世间无药可解的奇毒!   五百年的水晶蚺,其实与一条真正的龙,也相差无几了,于这片大陆上,已几乎是无敌到存在。   如果现在面对水晶蚺的,只是一个普通人,哪怕他武功再高,怕也逃不掉最终惨死蚺口的下场。   可现在与其对峙的,是非神非魔的凤凰神,所以这一战,到底结局如何,确实是胜负难料。 第四百四十一章 恶战   寒冬,深夜,岐山之虚。   一场灵邪之争正在拉开!   凤凰神和水晶蚺在巨大的山腹中,激烈地搏斗着。   水晶蚺或抽、或咬,凤凰神则借着凤凰眼的灵力,不住召唤出一道道风刃,攻击水晶蚺的身躯。   水晶蚺虽然身躯庞大,力量惊人,可未免有些笨拙,因此凤凰神行动敏捷,总能有惊无险地躲开对方的攻击。   可是水晶蚺皮糙甲厚,其鳞片更是坚硬如铁。凤凰神的风刃根本伤不到其分毫。   双方就这样你来我往的胶在一处。   呼啸的风刃和粗重的尾巴抽打在周围的山壁上,激起一阵阵的飞沙走石,杀得那叫一个昏天黑地!   在这种情况下,白夜和燕洛离只能尽量往角落里退去,免得被卷入其中。   终于,凤凰神发现了水晶蚺的身上唯一的一处弱点,眼睛。   水晶蚺一身的铜皮铁骨武装到了牙齿,可是其鳞片却无法覆盖住柔软的眼球。   凤凰神瞅准时机,用风刃狠狠地击中了水晶蚺的右眼珠。   随着一蓬冰蓝色的血液溅出,水晶蚺凄厉地惨嘶一声,开始不住用尾巴摩擦受伤的右眼,只是却越擦越疼。   这一下彻底激怒了水晶蚺。   它高昂起蛇首,怒嘶一声,忽然开始猛烈地扭动起了庞大的身躯!   水晶蚺周身布满坚硬如铁的鳞片,这时忽然开始迅猛地翻滚,便如同一个大型的搅拌机,狂暴地将洞中的所有事物卷入其巨大的躯体间,碾压、绞磨。   莫说是个活物,就连山岩、石头这一类的死物,也都要被绞碎成渣!   因水晶蚺体型巨大,整个山腹的空间,都遭到了波及,躲在死角处的白夜和燕洛离的情况也显得有些岌岌可危了。   因巨蚺翻滚使得山腹内充斥着震耳欲聋的隆隆声,燕洛离只能扯着嗓子喊话:“师父,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白夜点头,他运用内力将声音凝成一线,传入燕洛离的耳中,“我现在比较在意得是纪擎苍。”   燕洛离经他一提,才想起来纪擎苍也在山腹内,立刻转头四顾,却遍寻不到纪擎苍的影子。   “他躲到哪儿去了?”   白夜也眯起眼睛搜寻了一下,“他今天应该是通过隧道、山缝之类的地方钻进来的,现在也很有可能是躲在那里。”   “他这一次,应该不会只是简简单单的尾随我们而来的吧。”   白夜点头,“他该是为了报复筱筱而来,估计他多半是躲在了暗处,等待着机会出手。”   燕洛离骇然道:“你说他是为了刺杀皇姊?”   白夜颔首,“应该是这样的没错。”   燕洛离紧张地看向仍和水晶蚺缠斗中的燕筱筱,“那姐姐岂不是有危险?”   他二人正说话的功夫,洞中的战局又发生了改变。   面对发狂状态的水晶蚺,即便以凤凰神之能,也有些吃不消了,一个不小心,就被水晶蚺粗壮的尾巴卷住了身形。   白夜一直关注着战局的变化,眼见此景,也不由得色变。   “不好,筱筱有危险!” 第四百四十二章 蛇骨   凤凰神之所以能和巨蚺对抗得如此之久,全赖着其身法灵活,每每都能躲过巨蚺的攻击,可若是被对方困住,那情形便立时显得岌岌可危了。   眼见凤凰神陷入危机,白夜的神情立时凝重起来,他倒不是担心凤凰神,而是担心沉睡在凤凰神体内的燕筱筱。   凤凰神此时占据的是燕筱筱的身体,如果躯体受到重创,那最后受损的,还是燕筱筱。   有道是,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若想唤回燕筱筱,那必须保护好她的身体!   可是纵然白夜的武功冠绝天下,可他毕竟只是个凡人,如何在赤手空拳的情况下去对抗实力近乎成神的巨蚺……   等等……如果他不是赤手空拳呢?   白夜锐目一扫,视线很快停留在了一处。   此时,因凤凰神已被困住,所以水晶蚺已经停止了翻滚。   它用蛇尾慢慢地举起凤凰神,庞大的身躯开始在鳞片的密集摩擦声中,绕着被尾巴困住的燕筱筱盘踞起来。   水晶蚺高昂起蛇首,硕大的头颅和凤凰神之间的距离不住拉近。   一双冰蓝色的竖瞳带着无机质般的寒光,冰冷地盯着不住挣扎的凤凰神。   虽然凤凰神在得到了凤凰眼灵力的加持后,已接近半神之体,可其所附的燕筱筱的身躯,毕竟只是个凡人,在力量上绝对无法与水晶蚺匹敌。   所以无论凤凰神如何挣扎,也都无法摆脱那条死死缠住自己的尾巴。   眼下,她周身的骨骼已都在咯咯作响,再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她就会被活活勒死!   就在凤凰神被死死困住之后,水晶蚺已经吐着冰蓝色的蛇信,缓缓张大了蛇口,显然是预备一口将凤凰神连带着她手上的凤凰眼一并吞下去!   眼见着凤凰神就要葬身蛇口,忽然有一道迅捷无匹的影子如鬼魅般极速掠上水晶蚺庞大的身体。   凤凰神只觉一道影子忽然由后方越过自己的头顶,探了出来,那是白夜!   他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一下将手中持的东西稳准狠地从水晶蚺大张的蛇口刺了进去,并深深地扎入了水晶蚺的上颚!   凤凰神的目光顺着白夜骨节分明的手指望向他手中持的东西。   那是一支造型古怪的箭矢,正是先前纪擎苍用来射中石封的蛇眼的那支箭!   那支箭只有约么一尺来长,可是箭杆却并不是普通的木头,而是……一条小水晶蚺的尸骨!   不错,纪擎苍用来唤醒水晶巨蚺的那支箭,并不是普通的箭,而是用当初燕筱筱在火国亲手杀死的那条小水晶蚺地蛇骨制成的蛇骨箭!   当初这条幼年水晶蚺的尸体被火国的前太后带走了。   而火国太后又是与火国大巫师一并离开的。   纪擎苍只要寻到他们,就能拿到水晶蚺的尸骨。   这也是为什么那盅能驱使燕筱筱的邪蛊会在他手上的缘故。   有道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水晶蚺皮糙甲厚,几可称得上是铜皮铁骨,若想对其造成损害,唯有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只有用水晶蚺地蛇骨制成的利箭,才能伤得到这条巨蚺! 第四百四十三章 金血   水晶蚺挨了那一箭后,疼得它不住惨嘶,同时用力摇晃了一下巨大的蛇首,立时将白夜重重地甩向了一侧的岩壁。   白夜虽然被甩了出去,但却始终没有松开手中的蛇骨箭,只是因为水晶蚺甩动的力量太大,使得白夜不由自主地飞了出去,与此同时,右手的掌心也被坚硬而又棱角尖利的蛇骨箭割伤,以至于鲜血都淋漓到了箭身上。   他在即将撞上岩壁时,凌空一个翻转,双足登在山岩上,借此卸去了大半的力道后,才得以平安落地。   不想,那水晶蚺因受了这一下攻击,再次被激怒,它不再缠着凤凰神不放,转而向白夜游移而去,显然是将攻击的目标锁在了他身上。   因水晶蚺放松了对凤凰神的钳制,所以其尾巴也不自觉的松开了。   凤凰神刚刚被勒得窒息了半晌,此时脱离了钳制,便软软地滑倒在地上。   燕洛离见状立时冲到近前,将她半拖半抱地带到了一处相对安全的角落里,然后开始呼唤燕筱筱。   “姐姐,姐姐……”   与此同时,水晶蚺已经把白夜逼到了一处死角。   白夜不是凤凰神,没有半神之体,只是个区区的凡人,如何对抗得了近乎飞升成龙的水晶蚺的猛攻。   在水晶蚺用硕大的头颅俯冲向自己时,白夜不得已,只能用蛇骨箭向着水晶蚺的头斜刺下去。   接着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本来刀枪不入的水晶蚺的头,竟然被那支蛇骨箭的箭头划破了一个血口,这一下可把巨蚺疼坏了。   白夜也没想到,自己这随随便便的一下攻击,竟能割伤得了水晶蚺的铁甲,还对其造成了伤害。   白夜有些意外地低头看了看手上的蛇骨箭,不知是不是因为月光照射在箭身上的缘故。   那支蛇骨箭,竟然隐隐放着淡金色的幽光……   白夜心下也十分诧异,他将手上的蛇骨箭拿到眼前仔细端详了一下,见那发出淡金色光泽的,竟然是自己的血液,也就是他的血沾染在蛇骨箭上的地方,在闪烁着淡金色的光泽……   这……难道是因为凤凰眼的关系?   当初白夜身受重伤,戚辛为了帮白夜疗伤,就用了凤凰左眼助他洗髓易筋,所以他的血液已不是普通人的血液了。   而这支蛇骨箭,正是由从前守卫凤凰左眼的那条幼年水晶蚺死后的身体做成的。   所以这一刻,这一支蛇骨箭沾染了白夜那经过凤凰左眼淬炼的血液后,才会出现这样奇异的一幕。   有了这层认知后,白夜多少有了些依仗,至此便不再那样一味的闪躲,反而开始步步进逼,抓住机会向水晶蚺攻击起来。   他武功高绝,身法灵敏,若非凡人之驱,他的气场将完全不逊于凤凰神。   现在有利器在手,双方的局势便也开始出现了扭转……   白夜在与水晶蚺周旋的时候,不时的就会抽出蛇骨箭给水晶蚺来上一下。   一来二去的,水晶蚺的身上已现出了数道血痕! 第四百四十四章 对峙   岐山的山腹内,白夜和水晶蚺激烈地搏斗着。   可纵然白夜有蛇骨箭在手,但他毕竟只是个凡人,在与巨蚺对抗中的每一下攻击,都会大量消耗他的体力和内力。   而且水晶古蚺的实力太过逆天,拖得时间久了,白夜终有体力耗尽的一刻。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还没等到白夜筋疲力尽的那一刻到来,水晶蚺却忽然掉过了头,不再攻击白夜。   大约是水晶蚺觉得继续与白夜对峙完全讨不到什么好处,便就此舍掉了白夜,转而将目标又重新锁定回凤凰神的身上。   毕竟,水晶蚺的主要使命是守护凤凰眼。   先前凤凰神被水晶蚺粗壮有力的尾巴勒得险些窒息,这一会儿的功夫,她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   这水晶蚺说掉头,就掉头,连一点预兆都没有。   这一下不但大大出乎了白夜的预料,也出乎了燕洛离的预料。   眼见水晶蚺忽然又转头向燕洛离和凤凰神所在的方向扑去,白夜只来得及出言示警。   “小心,快离开!”   水晶蚺体型巨大,可动作却是与其身量完全不成正比的灵活,它这样突然转身,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时间。   更何况燕洛离不同于白夜和附身在燕筱筱身上的凤凰神,他并没有武功在身,根本无法躲避开水晶蚺的攻击。   还是白夜后发先至,一把推开了燕洛离,可他也只来得及推开燕洛离。   下一秒,躲闪不及的白夜和仍未完全恢复过来的凤凰神,便被水晶蚺粗大的尾巴一并卷到了半空中。   白夜之前虽然一直未露疲态,其实也早已是强弩之末,现在被巨蚺缠住手脚,便再也动弹不得。   因白夜和凤凰神被卷在了一处,所以便被迫与其紧贴到了一起。   此时凤凰神才刚刚从半昏迷的状态中苏醒过来,见到与自己紧贴到一处的白夜侯后,也属实很有些惊讶,可下一秒,水晶蚺骤然勒紧的尾巴却打断了她的思绪。   二人的身体贴在一处,身体里的骨骼都被水晶蚺的尾巴勒得咯咯作响。   若是再不想办法脱困,可能两个人都要交代在这里了!   凤凰神艰难地向白夜说:“如果不想死,就把凤凰左眼的灵力借给我。”   白夜闻言微愕,他当然不想把凤凰眼的力量借给凤凰神,可是若现在不这么办,两个人恐怕都撑不了多久了。   他犹豫了一下后,才向着凤凰神问道:“你要怎样借走凤凰眼的灵力?”   此时,巨蚺的尾巴已收得死劲,几乎勒得人喘不过气来,如果再不脱困,两人的性命就都岌岌可危了!   听到白夜的问话,凤凰神回道:“只要把你的血给我,我就能提取到凤凰左眼的神力。”   白夜沉吟了一下,点头道:“好。我可以把血给你。但在这之前,我要见筱筱。”   凤凰神愕然,“你什么意思?”   白夜缓慢而清晰地说道:“你把筱筱的魂体叫醒,让她与我说话。”   凤凰神还真没想不到,白夜竟然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第四百四十五章 唤醒   凤凰神听说白夜要见燕筱筱,不禁嘲弄道:“你想见她,只可惜,她并不想见你。”   大约是忌惮白夜手上的蛇骨箭,水晶蚺虽然困住了他二人,却没有像之前那样张嘴去咬他们,而只是继续收紧尾巴,显然是想活活将他二人勒死。   白夜和凤凰神说话的功夫,水晶蚺的尾巴已经越勒越紧,两人胸腔里的空气,都要被挤压殆尽了,说话则更是困难。   白夜见凤凰神并不想让自己见燕筱筱,便开口道:“好啊,既然你不肯让我见她,那大家就一起死在这儿好了。我本来也就是打算待百年之后,与筱筱合眠在一处的。”   眼下二人虽然都被水晶蚺缠住,可凤凰神是双手双脚也被缚住了,完全动弹不得,而白夜的两条胳膊却没被困住,在他的右手上,此时正拿着那柄蛇骨箭。   所以,眼下唯一还有些行动力的,也就只有白夜了。   因此凤凰神如果真的想从白夜那里提取到凤凰左眼的灵力,唯有照他说得做。   就在凤凰神犹豫的功夫,水晶蚺已经越勒越紧,二人的身体都在那极度的重压之下迫近了极限。   凤凰神被逼无奈道:“好吧!就让你见一见她,也好让你彻底死心。”   她说完这些,就见凤凰神闭上了眼睛,与此同时,她额间那枚形似凤羽的妖印开始迅速褪去。   待妖印退尽之时,她低吟一声,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眼底满是迷茫,似是对眼前的局面完全出乎预料。   当她的目光扫到白夜之后,瞳孔却骤然一缩。   “……白夜……”   白夜看到她熟悉的目光,禁不住喜极笑叹,“筱筱,你终于醒了。”   燕筱筱此时已被巨蚺勒得上不来气,强烈的窒息感和周身无法承受的碾压感使得她无暇去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没有精力去计较之前的事,她只能闭起双眼,忍受着躯体上的疼痛,同时张大嘴努力呼吸。   白夜见到她痛苦的表情,已来不及与她多说其他,只能迅速交代道:“筱筱,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你都要牢牢记住。”   燕筱筱闻言睁开眼睛,有些不解地看着白夜,只听他详细地交代道:“你应该知道,我体内的凤凰左眼,有起死回生,赋予人生命的神力。一会儿我会把这种灵力通过喂食鲜血的方式传达给你,这样你手上就同时拥有凤凰左眼和右眼,凭借此二宝的神力,你就能逃脱了。”   燕筱筱怔愣了片刻,终于明白了白夜话里的意思,随即不住摇头道:“我不要……我不要。”   白夜用双手固定在她的双腮上,使得她能直视自己的双眼,“筱筱,你听我说。我们的孩子,就在师父和师姐那里,他们照顾着他。待你脱困后,就去寻他们。”   燕筱筱倏地睁大了眼睛,“你说什么?我们的孩子?”   “是的筱筱,你没有听错,我说的,是我们的孩子。”   燕筱筱难以置信地摇头,“不可能,我们的孩子明明死了。我亲手抱着他一起跳下的悬崖,怎么可能还活着?” 第四百四十六章 双胎   听到燕筱筱的话,白夜露出了痛惜的表情,“那个孩子的确是死了,不过另一个孩子却活着。”   燕筱筱彻底怔住了,“什么?另一个孩子?”   白夜点头,“是的筱筱,你怀得是双胎。有一个孩子,注定会早夭,就是那个你抱着跳下悬崖的那一个;而另一个孩子,却存活了下来,现在正由师父和师姐照顾。”   燕筱筱猛地瞪大了双眼。   刚才她的魂体初初才从沉睡中醒来,一时间仍有些不在状况。   此时听到白夜的话,她终于彻底清醒过来!   燕筱筱难以置信地低喃,“双胎,这怎么可能?我一共生下了两个孩子,我怎么会不知……”   她的声音到这里戛然儿戏。   是啊,她产下孩子后,就累得筋疲力尽,昏睡过去了。   那是否在这期间,又有第二个孩子降生呢?   可是如果有第二个孩子娩出,自己会不知道吗?   他说自己怀得一直是双胎,这倒是与自己一直腹型偏大这种情况相符合,只是当时师祖戚辛明明说过,她怀得是单胎,怎么会弄错了呢……除非……除非这两个孩子中,注定有一个是无法存活的,所以师祖才无法通过脉息准确的判断……   燕筱筱正胡思乱想之际,水晶蚺的尾巴已经越收越紧了,而他二人的身体也终于到了承受的极限。   白夜虽然有数不尽的话想与燕筱筱说,但眼下事态紧急,也容不得他多讲,白夜只能深情地凝着神情痛苦的燕筱筱,一字一字说道:“筱筱,好好活下去。”   燕筱筱的瞳孔骤然一紧,“你,你想干什么?”   她的话音还未落,就见白夜一下用蛇骨箭划破了自己的右手腕,鲜红的血液争先恐后地向外涌出来,紧接着他就把手腕的伤处压在了燕筱筱的嘴唇上。   燕筱筱失神片刻后,终于明白了白夜的用意,立时不住摇头,想要甩开白夜受伤的手腕。   可白夜早已猜到她会躲闪,所以先一步用左手固定住了她的后脑。   腥甜温热的血液透过唇齿之间,不住涌入口中。   燕筱筱眼圈泛红,可无论如何也摆脱不掉白夜的手。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为什么要在自己已经决定彻底放弃他,忘记他的时候,再次出现,并再次以如此强硬的姿态来介入自己的生命……   她不要……她不要……   这时,他们身体已承受到了极限,燕筱筱只觉自己正陷入半晕厥的状态,可是那温热的血液却仍不住流入口中。   随着那经过凤凰左眼淬炼的血液进入身体,在半昏半醒间,燕筱筱似乎又看到了某些场景……   这是……她仍为焱国小公主那一世时,最后的情景。   好像是蕴藏在凤凰眼中的某些记忆……   那时,她为了他的死而伤心欲绝,甚至不惜以死明志,为他殉情。   这一切,与她之前记忆里的一样……   等等!她现在看到的情景与她之前从水镜中看到的,似乎又有些不大一样……   她……她!当时的自己竟然已经怀孕了! 第四百四十七章 前世   不错,她想起来了,在前一世,自己怀了他的孩子,直至她自尽时,她已怀胎八个月余了……   在她自尽之后,她与他被合葬在一处,可是他却借着自己持有的凤凰左眼起死回生……而且……   天呐,在她气绝之后,自己竟于棺中产子!   在这种情况下,那个孩子也能存活,这只能说是凤凰左眼的力量!   她看到他为自己的殉情而悲痛欲绝,几不欲生。   可是为了他们的孩子,他必须活下去……   这之后,他带着孩子和凤凰眼远远的离开了焱国首都,来到了前火国所在的地方。还为孩子找了一位温柔且知书达理的女仆专门照顾他。   这女子就是自己曾在水镜中看到的,她误以为是他娶的妻子的那个女人。   待孩子年满十四岁,已能照顾自己之后,他便寻了个地方,静静地死去。   只可惜,当他来到忘川河畔时,她已被放逐。   两人终是失之交臂……   原来,原来自己一直误会他了!   他从来没有背叛或是忘记过自己。   他之所以没有来忘川河寻找自己,是因为他还有他们的孩子要照顾。   这之后的每一世,虽然他都被迫喝下了忘川河水,忘记前世。但他每一世都没有娶妻,皆因他一直在下意识的寻找自己……   “白夜……白夜……”燕筱筱泣不成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可进入她眼帘的,就是面色苍白,几乎放干鲜血的白夜,低喃着说出:“筱筱,我爱你。”   以及他闭上双眼,彻底被水晶蚺卷入躯体间的一幕……   “不要……不要离开我,不——”   燕筱筱徒劳地想要伸手去抓住他,可奈何她的肢体被水晶蚺紧紧的缚住完全动弹不得。   渐渐的,她感觉到有一股温暖的力量在胸腹间蔓延,燕筱筱知道,这是凤凰左眼的力量。   附在她体内的凤凰神,感觉到凤凰左眼的力量后,欣喜若狂。凤凰神想要故技重施,再度把燕筱筱的魂体压下,让她于体内沉睡。   可是燕筱筱却拼命反抗着凤凰神!   只见她的瞳色忽而是清明的黑色,忽而是妖异的蓝色,表情也瞬息万变,显然是两个魂体正在激烈地抢夺着身体的掌控权……   燕筱筱紧咬着牙关,艰难地说道:“凤凰神,把你的力量借给我。”   “真是好笑,我凭什么要把力量借给你。”   “好啊。如果你不肯借给我,那我俩就一直这样耗下去好了。最后的结果,大不了鱼死网破,今天就一起死在这!”   “你!”   “我说得出,做得到!”   “……好吧,脱困之后。你就老老实实地给我沉睡吧。”   这之后,燕筱筱终于感觉到凤凰神不在继续进逼,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流淌过全身。   燕筱筱的额间再度现出一枚凤羽神印,背肋之间,渐渐地生出一双赤红色地火纹双翼……   她瞬间将体内的力量提升到了极致,紧接着,猛地向外释放出来!   “你这条笨蛇。给我……滚开!” 第四百四十八章 重铸   随着燕筱筱的火翼扇动,水晶蚺惊嘶一声,笨重的身体瞬间被弹了开去,同时厚实的鳞甲上,更被火焰烧灼切割出了数道血痕!   在水晶蚺松开的肢体间,双目紧闭的白夜缓缓滑了下去。   燕洛离第一时间赶过来,将白夜拖到了一边,试了下鼻息后,向着燕筱筱点点头。   他还活着。   知道白夜没有死,燕筱筱松了一口气。   她慢慢地转过头,看着重新盘踞起来,并高昂起蛇首的水晶蚺。   今天如果不解决了这条巨蚺,那么他们谁也逃不出去!   燕筱筱的目光滑过白夜遗落在地上的蛇骨箭……   这蛇骨箭虽然可以刺穿水晶蚺厚实的鳞甲,但箭身太短,不足以造成致命伤。   燕筱筱四下里搜寻了一下,视线很快停留在了燕洛离挂在腰间的凤羽剑上。   “洛离,把凤羽剑给我!”   燕洛离听说她要自己的凤羽剑,不禁犹豫了一下。   这把凤羽剑原本在斩断免死金牌时,已被折断了。   后来燕洛离虽然寻了燕国最好的铁匠把剑重新回炉再造,却也仅仅是将凤羽剑勉强接上,可无论如何,也修复不了剑身的裂痕。   一把有裂痕的宝剑,已不能再用于战斗上,更何况是要对付铜皮铁骨地水晶蚺!   “姐姐,凤羽剑还没修复,恐怕无法使用。”   “没事儿,交给我吧。”   燕洛离听燕筱筱这样说,立时解下腰间的佩剑,向她投去。   燕筱筱接住燕洛离抛过来的凤羽剑后,拾起蛇骨箭,将二者重合在一处。   但凡具有灵性的兵器,都需要生祭。   就像古时的铸剑大师,为了锻造宝剑,甚至会不惜以身祭剑。   所以,如果想修复凤羽剑,那就必须付出代价。   燕筱筱用左手掌滑过剑身,在凤羽剑上染上了自己的鲜血。随即将其伸向自己的背后,放在那双代表了凤凰神力的火焰双翼上。   蛇骨箭被凤纹火焰炙烤后,竟和凤羽剑熔炼到了一处,而在这个过程中,凤羽剑上的裂痕也慢慢消失了!   与此同时,燕筱筱背后的火焰双翼却黯淡了几分,显然是凤羽剑在和蛇骨箭融合修复的过程中,吸收了她身体上的部分神力。   吸纳了蛇骨箭和凤凰神力的凤羽剑,已不再是普通的凡铁,而是一把真正的神兵利器!   一把可以斩妖屠魔、弑神戮仙的神器!   水晶蚺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开始不住地向着燕筱筱手中的凤羽剑吐出冰蓝色的蛇信。   显然相较于燕筱筱来说,水晶蚺更忌惮这把以神力重新锻造过的凤羽剑!   只看它的反应,便知这把剑正是它的克星!   现在时间紧迫,无暇再做磨蹭。   燕筱筱紧了紧手中的凤羽剑后,便冲着水晶蚺径直掠了过去!   岐山山腹内的空间虽然不小,可水晶蚺的体型太过巨大,在局限的山腹内根本无法自如闪躲,更何况燕筱筱现在得了凤凰眼的神力相助,不是凡人可比!   眼见着燕筱筱眨眼间掠到了近前,水晶蚺扬起尾巴,就向她狠狠抽去! 第四百四十九章 毒雾   水晶蚺巨大的尾巴狠狠地朝燕筱筱抽去,燕筱筱不躲不避直接挥剑相迎。   只听一声金属切割声,尖锐地擦过人的鼓膜,紧接着就是一蓬冰蓝色的血液伴着水晶蚺的惨嘶声飙出。   古蚺那条粗壮结实,如同巨型钢鞭的蛇尾,竟然被燕筱筱用凤羽剑硬生生地砍断了!   看来吸收了凤凰神力,并融合了水晶蚺蛇骨的凤羽剑,在经历火与血的献祭之后,已经成为了这近乎世间无敌的水晶巨蚺的克星!   痛失蛇尾的水晶蚺凄厉狂怒地嘶鸣着,又想故技重施,用躯体将燕筱筱缠住,将她勒毙。   可是它的身体刚缠向燕筱筱,就被凤羽剑在眨眼的功夫切割出了数道深可及骨的伤口。   其中有一道伤口正划在蛇腹上,连肠子都险些从里面滑出。   受了这么重的伤,若换了普通的蛇,只怕早就已经去了半条命了。   可是水晶蚺毕竟不是凡物,历经五百年吐纳天地的灵气,又是在龙脉之眼这么个地方孕育出的灵种,自然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水晶蚺是集天地造化之灵物,其血液蕴藏了巨大的能量,亦非是凡人之驱可以承受。   在与水晶蚺搏斗的过程中,燕筱筱周身沾染了不少蛇血。   初时她还不觉得怎样,可是随着蛇血的四处飞溅,燕筱筱渐渐发觉,自己身上沾染了蛇血的地方开始变得十分沉重。   因她一直用右手持着凤羽剑挥砍,所以右臂沾染的蛇血也最多。此时,燕筱筱的整条右臂已重逾千斤,连抬都十分吃力了。   然而,更加严峻是。   水晶蚺大约是因为负伤太重,开始顺着蛇口向下流出淡青色的口涎。   水晶蚺的蛇牙含有剧毒,同样在它的口涎中也含有大量的毒素。   现在这些有毒的口涎滴落在地上,渐渐形成一团团淡青色的毒雾,盘旋升腾在偌大的坑洞底部。   因整个岐山山腹是封闭的,而且空间有限,所以这毒雾也越聚越多!   燕筱筱有凤凰眼的神力护体还好些,可燕洛离和昏迷中的白夜二人就完全受不住了。   燕洛离用衣袖掩住口鼻,不住的咳嗽,面色也开始隐隐有些发青。   因燕筱筱一直在时刻关注着白夜和燕洛离那里的状况,眼见此景,也知再这样下去,即便水晶蚺不攻击他们,燕洛离和白夜也迟早会被这毒雾毒死!   所以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杀死水晶蚺,而是要把白夜和燕洛离送出去。   燕筱筱略做思索后,便把目光投向了上方。   此时,已是午夜。天上的月亮就在岐山山腹出口的正上方。   燕筱筱掠至白夜和燕洛离身边,指着上面,向燕洛离说道:“我先送你们出去。”   燕洛离也知事态的紧急,遂不多言,只是掩着口鼻向燕筱筱点了点头。   燕洛离不会武功,虽然能背负起白夜的分量,但若是让他在背着一个大活人的情况下爬山,却真是做不到的。   因此,燕筱筱必须自己负着白夜,将他送上去。 第四百五十章 获救   岐山山腹的石壁陡峭至极,根本没有可供人攀爬的地方。   燕筱筱背着仍昏迷不醒的白夜,一边用凤羽剑在岩壁上凿出可供手脚借力的缝隙,一边向上爬去。   燕洛离就紧紧地跟在他们的身后。   所幸水晶蚺受伤颇重,加之其十分忌惮燕筱筱手上的凤羽剑,所以并没有追上来。   还好这个山腹并不是很深,也就将三十米的距离。   燕筱筱的动作很快,不过小半个时辰的功夫,她就要爬到洞口了。   可是爬到近处,燕筱筱才赫然发现,这坑洞的出口,不是简单的直上直下,而是一个楔形的!   也就是说,她头顶有一段的岩壁是横行斜上的,在没有任何支点的情况下,除非燕筱筱能飞,否则是根本无法横渡这段距离,抵达出口的。   跟在她后边的燕洛离,也很快发现了这一点。   就在燕筱筱犯难之际,燕洛离却从腰间抽出来一张小巧的弓弩,向洞口的方向射出了一支响箭。   燕筱筱正看得诧异,可没过多久,就见一条绳梯从洞口上方垂了下来。   燕筱筱惊讶地看向燕洛离,后者略尴尬地咳了一声,“之前下令让禁军撤离时,我命十名暗卫躲到周围的暗处待命了。所以我的手下,并没有全部撤走。”   燕筱筱点了点头,“不错,亏得你心眼多。”   这一会儿的功夫,又有一架绳梯垂了下来,同时有一名侍卫顺着梯子爬了下来,看穿着,他确实是凤国的宫廷近卫无疑。   那侍卫半悬在空中,向燕洛离请罪道:“属下救驾来迟,罪该万死!请皇上责罚。”   眼下燕洛离自然无暇追究这些,只是挥手,让侍卫赶快接过燕筱筱背上负着的白夜,帮他二人上去。   侍卫应了一声,然后抓着另一副绳梯,像荡秋千一样,荡到燕筱筱和燕洛离面前,前者抓住第一架绳梯,递给了燕洛离,然后抓住那侍卫所在的绳梯,拉到了自己身边。   燕筱筱拽住那侍卫所在的绳梯,然后帮着后者把白夜向洞口的方向送去。   与此同时,燕洛离也攀着另一条绳梯开始向外爬,同时不忘招呼燕筱筱。   ‘姐姐,你也上来吧,我们快走。‘   燕筱筱回头望了一下漆黑的洞底,点了点头,‘好。我们一起走。‘   眼见那侍卫就要把白夜送出洞口外了,燕筱筱这才放开一直攀着的岩壁,也抓着梯子向上爬去。   谁知她刚刚爬到一半,就听下方有鳞甲滑行的声响,以及呼呼的风声!   燕筱筱愕然下望,却正见骇人的场景。   那水晶蚺竟一路沿着石壁攀岩而上!   燕筱筱低头看见的一幕,就是水晶蚺张开巨大的蛇口,向自己吞咬而来的场景。   燕筱筱眼下身在半空之中,根本无处躲避。   她还来不及思考对策,下一秒便觉双腿一阵剧痛,竟已被水晶蚺牢牢地咬住!   若是此时她被从梯子上扯下去,那不单单燕筱筱自己会掉下去,还有上面马上要爬出去的侍卫和他扛着的白夜,也会一并落下去。   所以燕筱筱想也不想,当机立断,一剑挥断了自己上方的绳梯…… 第四百五十一章 火山   在燕洛离骇然的喊叫声中,燕筱筱随着水晶蚺,重新坠入那漆黑的洞底深渊……   伴着撕裂般的锐痛,巨蚺的尖牙穿入了燕筱筱双腿的皮肉,她甚至能听到自己的骨骼被咬碎的声响。   虽然因为凤凰左眼的缘故,蛇毒暂时奈何不了她,可是失去行动力之后,燕筱筱这样随着水晶蚺落回洞底,便也与死无异了。   在被水晶蚺咬住的一刻,燕筱筱反应奇快,斩断绳梯之后,立刻挥剑刺向水晶蚺的鼻端。   水晶蚺吃痛,牙关不由得一松,燕筱筱抓住了这短暂的瞬息时机,一下从蛇口中逃脱。   她攀着一块岩石,将身体藏在一个狭窄的死角中。   水晶蚺见燕筱筱从自己嘴底下跑了,气恼至极,开始不住地用粗壮的身体狠狠地拍打燕筱筱藏匿的那处山岩。   水晶蚺庞大的身躯,一下又一下地撞击在山壁上。   在山腹之中形成震耳的回音。   那巨大的力量,使得整个岐山都在随之晃动。   虽然水晶蚺在外面疯狂地撞击着,但燕筱筱藏在石缝中,一时半会儿还是安全的。   她伏在石壁间,开始颇有效率地上下巡视着可供自己逃脱的路线。   当燕筱筱的目光扫到洞底时,不由得瞳孔骤然一缩。   当年,燕筱筱第一次跟着纪擎苍来到岐山时,她就通过山岩中富含大量的硫磺这一点上,判断出这座岐山很有可能曾经是一座火山。   现在看来,这岐山山腹,应该就是火山口!   而且这岐山,也并不是什么死火山或休眠火山,而是一座随时可以喷发的活火山!   因为随着水晶蚺一次一次地猛烈撞击,山腹洞底的岩层正在一点点龟裂,并从裂隙中透出了点点红芒!   那显然是炙热的岩浆发出的亮光!   若是继续让水晶蚺这样撞下去,很有可能会震裂火山口上面的岩层。   水晶蚺本就是天地间的灵物,其本身的能量引得整个岐山火山喷发也不是没有可能!   到那时,不但岐山山脚下的几个城镇的百姓都会遭殃,就连此刻仍停留在岐山上的白夜和燕洛离等人,也都将难逃一死!   燕筱筱漆黑的眸子,映着下方的点点红光,缓缓移向仍在疯狂撞击岩壁的水晶蚺……   为今之计,只有杀死水晶蚺,才能阻止这场灾难了!   燕筱筱回头看了看自己已无法行动的双腿。   在这样的情形下,想要屠杀这条几近成龙的水晶蚺,其结果十有八九是要赔上自己这条命了……   当然,在之前燕筱筱亲手斩断绳梯的时候,她就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不过就算死,她的这条命也一定要牺牲得有价值!   有道是,打蛇打七寸。   虽然明知巨蚺的软肋是在胸口的心脏处,可它的身躯如此庞大,要想精确地寻到七寸的位置,是几乎不可能办到的。   既然寻不到七寸,那就只有攻击蛇身上的另一处要害了。   燕筱筱的目光顺着水晶蚺庞大的身躯上移……它的另一处要害,也就是蛇头了。 第四百五十二章 屠龙   在此之前,水晶蚺一直高昂着头颅,尤其在它被凤凰神砍瞎了一只眼睛之后,就一直再没有将头靠近过他们。   眼下,若想刺穿蛇首,那唯有给水晶蚺足够引得它伸头过来的诱饵……燕筱筱按了按自己仍无法活动的双腿……看来为今之计,能充当那诱饵的,恐怕也只有自己了……   燕筱筱仰头望了下头顶,除了散布着点点星子的夜空之外,根本看不到他的影子……   燕筱筱就那样静静地凝望了洞顶片刻,目光淡然而平静,似是在跟自己这一世做最后的道别。   燕筱筱闭目祈念……   但愿他和孩子,能一世安好……   随即,她便翻身出山缝,毅然朝水晶蚺的蛇头扑下去。   水晶蚺一见燕筱筱翻出了石缝,立刻张开血盆大口,一下将她咬住!   它这一下用劲极大,显然是怕燕筱筱再此脱逃,而且这一次水晶蚺咬中燕筱筱的地方,不是她的腿,而是她的小腹……   巨蚺咬住燕筱筱后,开始带着她向洞底滑落。   这一次恐怕是燕筱筱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也极有可能是最后的一次,能够如此接近水晶蚺的头。   现在燕筱筱的双腿已失去行动能力,所以如果不趁着现在给水晶蚺致命的一击,那她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这是她用自己的生命,换来的唯一一次机会。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燕筱筱忍着腿上和小腹处的剧痛,转过身,迎着水晶蚺那仅剩的唯一一只冰蓝色的竖瞳,将凤羽剑又狠又疾地,深深地刺入了水晶蚺的两眼之间!   燕筱筱这一下用尽了全是的力气,在剑身的前半截没入蛇首后,她用凝聚了体内全部凤凰神力的右掌,狠狠地拍在了剑尾处!   能切金断玉的凤羽剑随着“嚓”的一声轻响,整柄剑身完全没入了水晶蚺的头部!   水晶蚺凄厉地惨嘶一声,用力地一甩,登时将燕筱筱摔向了岩壁。   燕筱筱只觉后背狠狠地撞在石壁上,一口鲜血立时抑制不住地涌出了唇角,身体更是不受控制地向下滑去。   受了那致命一击之后,水晶蚺剧烈地扭动了几下,随即终于渐渐不动了。   因水晶蚺的撞击,带来的地动山摇,也随之平息,看来火山喷发的危急,已就此解除了。   燕筱筱无力地躺在地上,身后的火纹双翼渐渐熄灭,显示她体内的凤凰之力已全部散尽。她双腿和小腹部处的伤口正汩汩地向外流着鲜血。   这最后一下,她给了水晶蚺致命的一击,水晶蚺又何尝不是呢……   燕筱筱想试着动一动,可是后背却一阵剧烈的疼痛,她的双腿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刚刚她被摔向石壁的那一下很重,看来很有可能是伤到脊椎了。   在现代,如果脊椎受伤都是无法医治的,很有可能终身需要在轮椅或是床上度过,更何况是古代。   不过,这些对她都已经不重要了……   燕筱筱静静地躺在那里,仰望着头顶的夜空,感觉着自己这具身体的生命力,正在随着不断失去的鲜血而缓缓流逝。   现在的她,除了静静地等待死亡的降临,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第四百五十三章 欲望   就在燕筱筱的意识逐渐陷入恍惚之际,山腹中,最黑暗的角落里,传出悉悉率率的声响。   燕筱筱费力地转过头,就见一道一瘸一拐的身影正从阴影中向自己蹒跚行来。   燕筱筱看清来人后,瞳孔骤然一紧。   纪擎苍!   原来他一直没有离开,而是躲在了之前藏身的山缝中!   纪擎苍来到燕筱筱身边,先是看了眼水晶蚺如同小山般庞大而又冰冷的尸体,随后才把目光移向燕筱筱。   他曲起残疾的右腿,蹲在燕筱筱身边,伸手轻抚她已没有血色的脸庞,“雪儿。我还真是小看了你。想不到连水晶蚺都不是你的对手。”   对方的手指触摸在她脸上,就仿佛某种冰冷的爬虫,燕筱筱厌恶地扭过头,躲开他的触碰。   “这就是你的打算是吗?看我和水晶蚺斗得两败俱伤,然后你再坐收渔利。”   燕筱筱抬起头,目光淡然地看着纪擎苍,“你不是就想要我这条命吗?现在你可以动手了。”   纪擎苍似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好乐的笑话,他抽动着扭曲的嘴脸,桀桀怪笑道:“雪儿,你想多了。你这个样子,就算我不动手,你又能活多久呢?”   燕筱筱不屑地冷哼一声。   纪擎苍垂头看着她,伸手抚过她的秀发,紧接着便用力地一提,逼燕筱筱直视自己,“就让你这样安安静静地死去,太便宜你了。”   燕筱筱眸光一凛,“你到底要干什么?”   纪擎苍松开燕筱筱,右手顺着她的手臂一路向下移去。   “雪儿,在濒死之际,你是否也像我一样,想起了前世的记忆呢?”   前世?   纪擎苍的前世,正是大凤国的开国皇帝,那位通过背叛与杀戮,一路腥风血雨地走向了权利顶峰的男人!   他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也想起了那一世的记忆?   燕筱筱的心底,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此时,纪擎苍的手已滑到了燕筱筱的右手上,然后便开始扒开她的手指。   燕筱筱神色骇然,她终于知道纪擎苍的目的了。   他是要凤凰眼!那枚能改一国之运的凤凰右眼!   燕筱筱用力握紧手,拼命地想要护住凤凰眼不被纪擎苍夺去。   眼见燕筱筱都这种状态了,还坚持要与自己作对。纪擎苍眼底闪过一抹狠厉,指下用力一掰一按。   燕筱筱的惨叫和手指折断的声响一并响起。   纪擎苍从她掌心夺下那枚染了血的珠子,凤凰右眼。   他有些沉迷地看着那颗凤凰眼,“真美啊。雪儿你看,这凤凰眼是不是跟你一样,美丽而又致命。”   燕筱筱忍着指端的剧痛,咬牙切齿道:“纪擎苍,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纪擎苍缓缓站起身,慢慢高举起双臂,眼底满是近乎疯魔的狂热。   “我要重现前世的荣耀!有了这枚凤凰眼,我就能抽走白夜和燕洛离身上的龙气。将他们取而代之!”   燕筱筱倒抽一口凉气,她终于知道纪擎苍想干什么了!   “你想像凤凰神一样!用凤凰眼夺得天下的所有权!”   纪擎苍扬头,“不错!从今以后,我就是这天下间唯一的霸主!天下苍生,唯吾独尊!” 第四百五十四章 权欲   燕筱筱看着猖狂大笑的纪擎苍,只觉透体生寒,她想要阻止,可凭自己现在的情况,她又能做得了什么呢?   现在只能祈祷白夜和燕洛离能有对应之策,最好是他们已经离开了。   纪擎苍大约是看穿了燕筱筱的心思,抓着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雪儿,我会让你亲眼看着,我是如何吸干魏帝和凤帝身上的龙气的。我要让你在死之前,也好好尝一尝绝望的滋味。”   燕筱筱咬牙道:“你做梦。他们不会就轻易让你摆布的。”   纪擎苍轻笑,“不会吗?不,有你在我手上,还怕他们不乖乖听话?所以,雪儿先别急着死。至少在我吸干他们身上的龙气前,你还得多活一会儿。不过你放心,很快,我就送你们下去团圆。”   纪擎苍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个药瓶,粗鲁地洒在燕筱筱小腹和双腿的伤口上。   燕筱筱被药粉蛰得伤口刺痛难忍,额头上瞬间泌出了一层薄汗。   那药粉应该是有止血的功效,洒上药粉后,燕筱筱身上伤口的血液立时止住了不少。   纪擎苍将燕筱筱扛在肩上,然后向山腹的一处角落行去。   在隐于黑暗的山岩之间,果然有一条能容一人通过的狭窄缝隙,看来纪擎苍之前多半就是通过这里钻进山腹的。刚刚在燕筱筱和水晶蚺激战时,他很有可能就藏在这里。   燕筱筱此时已失了不少的血,再加上受伤颇重,一条命本就去了半条,再这样被纪擎苍粗鲁地扛在肩上,她只觉双眼一阵阵发黑,耳朵里更是嗡鸣不断。   浑浑噩噩间,燕筱筱只觉得纪擎苍似是带自己爬出了山缝,然后开始向山顶行去。   当岐山之巅那寒冷的夜风拂过她的脸颊时,燕筱筱精神微震,恍惚间醒转了过来。   在前方不远处,燕洛离正指挥着禁军们重新搭建更长的绳梯,显然是他还没有放弃寻找燕筱筱的下落。   而白夜,却已不见了踪影,不知是不是被燕洛离送下山去治疗了。   此时纪擎苍带着燕筱筱突然出现在山坡上,显然是大大出乎了燕洛离的预料。   因为燕筱筱在纪擎苍的手上,他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纪擎苍,你放下姐姐。我可以考虑饶你一命。”   纪擎苍听到燕洛离的话,只觉乐不可支,“我看皇上大约是被蛇毒熏着了,还有些意识不明,弄不清现在的状况是吧?”他说着,掐住燕筱筱的脖子,将她提到身前,“皇上,您现在清醒了吗?”   一众禁军立时都抽出兵器,气氛登时紧张起来。   燕洛离眼见燕筱筱被制,不由得关切地向前迈了一步,但因为心有所忌,终究是不敢太靠前。   “你到底想干什么?”   纪擎苍向着燕洛离邪肆一笑,“皇上不要紧张,只要你乖乖听话,给我我想要的东西。我绝对不会伤害她。”   燕洛离沉声道:“你想要什么?”   纪擎苍抽动着狰狞的嘴角,嘿嘿笑道:“你和魏帝身上的龙气。” 第四百五十五章 要挟   燕筱筱艰难地冲着燕洛离说道:“别管我。杀了他,快……”   纪擎苍听到燕筱筱的话,面上登时浮现出怒色,掐住她脖子的手,立时又收紧了一分,使得燕筱筱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纪擎苍侧头看着燕洛离,阴测测地笑道:“皇上,来选一选吧。你是要皇位呢?还是要这个姐姐?”   燕洛离见到燕筱筱被掐得已几乎窒息,立时举手妥协道:“你先放开她,凡事我们都可以商量。”   纪擎苍这才松开掐住燕筱筱脖子的手,但却始终将她扣在怀中,只要燕洛离敢轻举妄动,他随时都能要了燕筱筱的命。   “魏帝在哪?我怎么一直没有看到他?”纪擎苍说着,环顾四周,寻找白夜的踪影。   燕洛离答道:“魏帝负伤颇重,我已使人送他下山去治疗了。”   纪擎苍“哦”了一声,“把他带回来。”   燕洛离皱眉道:“不行,那样他会死的!”   纪擎苍冷哼一声,掐住燕筱筱脖子的手,再此用力收紧,“我说,现在就把他带回来!”   燕洛离眼见对方再度以燕筱筱做要挟,不禁又气又怒,额上的青筋暴起,却又一时无可奈何。   正在这时,一支利箭突然悄无声息地从后方射至,那射箭的人显然极其高明,一般的箭矢在高速射来时都会多少带些破空的风声,像纪擎苍这样的高手并不难察觉。   可这一支箭却来的悄无声息,直至箭矢抵达脑后,纪擎苍才将将有所察觉,亏得他反应快,及时偏头,可饶是如此,他的耳朵还是被利箭洞穿,豁出了一个不小的伤口,以至于鲜血淋漓。   他现在的面目本就狰狞,再加上鲜血染了一脸,形容便显得越发恐怖。   “是谁!”纪擎苍受了这一箭,又痛又怒,立时捂住受伤的耳朵,转过头去。   射箭的,是一位骑在马上俊美至极的青年,他的面色带着大量失血后的苍白,气息很有些虚弱,想来他坐在马背上都已经很费力了,在这种状况下还能射出那样一箭,实在是相当厉害。   这射箭的不是别人,正是魏帝白夜!   燕洛离见他去而复返,也很是惊讶,“师父,你怎么又回来了?”   在燕筱筱将昏迷不醒的白夜送上山顶后,燕洛离便将他交给了白夜这次带来的那些暗卫。   虽然之前白夜已将随行的暗卫遣走,但他们身肩护驾之责,并没有离开太远。   在岐山山顶冰层崩塌时,白夜的暗卫们就向山上赶回来了,所以燕洛离就把白夜直接交给了他们,让他们带着白夜速速下山救治。   白夜医术超群,因此他总会随身带一些珍贵的药材,平时就由贴身侍卫们带着。   暗卫们在见到主子大量失血后,他们立时将白夜带的一枚用来益气补血的药喂他服下。   这枚药是由紫玉妖参的参须调制的。   当初白夜为燕筱筱调参丹时,剩了少许参须。   紫玉妖参乃是天下至宝,即便是一根小小的参须,只要应用得当,都具有让人起死回生的奇效!   白夜以参须调制成了益气补血的灵药,原也是为燕筱筱生产时准备的,想不到在最后却救了他自己一命! 第四百五十六章 奇药   白夜从前心脉受损,其后是戚辛以凤凰眼入药,才将他治愈。   白夜的体质也因此得到了脱胎换骨的转变,可这一切都是建立在他体内的凤凰左眼灵力的基础上。   今天,白夜在将自己的鲜血喂食给燕筱筱时,将凤凰左眼的灵力也一并渡给了她。   这样一来,白夜不但大量失血,又失去了维系心脉稳定的凤凰左眼的效力,这一下使得他险些就此丧命。   幸得白夜手下的暗卫们及时喂给了他那枚由紫玉妖参参须调制的补血灵药,这才将白夜从鬼门关上又重新拉了回来!   白夜醒来时,他手下的暗卫们已带他行至了山腰处,当他问明情况后,当即下令掉头重返岐山山顶。   白夜手下的暗卫们多番劝谏,但终不能违抗上命,只得陪着主子回来。   白夜回到山顶后,看到的正是纪擎苍掐住燕筱筱的脖子威胁燕洛离的一幕,当即弯弓搭箭,射来了那一支利箭。   只因他身体仍十分虚弱,所以功力大打折扣,否则凭他手底下的功夫,纪擎苍很难躲过那致命的一击。   纪擎苍眼见射箭的是白夜,他心底虽又恨又怒,但面上却只是抽着狰狞的嘴角不住冷笑,“不错,不错。该来的都回来了。”   此时的燕筱筱因为负伤流血,又被纪擎苍这一番折腾而陷入半晕厥的状态,现在看到白夜已经清醒,眸子里终于重新现出了几分神采,可随即又为眼前的形式担忧。   “白夜,快走……快走……”   纪擎苍眼见燕筱筱在这种情况下仍记挂着那个男人的安危,心底的怒火不由得烧得更旺。他转动身体,隔去了燕筱筱和白夜两人之间纠缠的视线。   “魏帝如果不想让心爱的女人在眼前死去,就乖乖听话。”   白夜眼力过人,只粗略的看一下,就知道燕筱筱的身体状况已经濒危。若是等闲的医者,只怕只能束手无策,换做他自己,尚有一线生机。   白夜虽然恨不得立刻冲上去将燕筱筱救下了医治,但此刻她身在敌手,白夜只能命令自己先冷静下来,“你要的人是我,我已经回来了,把她放了。”   纪擎苍冷笑道:“不急,不急。”他说着,掏出了藏在身上的凤凰右眼,“现在就让我看看,魏帝到底是爱江山,还是更爱美人呢?”   燕筱筱眼见他拿出凤凰眼,便知纪擎苍是要效仿凤凰神,用凤凰眼吸纳燕洛离和白夜身上的龙气,以此来夺得天下霸主的位置。   那种情况,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其发生!   虽然眼下燕筱筱的下半身已无法活动,但她还是奋力伸出手,去拨纪擎苍手上的凤凰眼。   她这一下,显然是全在纪擎苍的预料之外,他没防备之下,险些给燕筱筱抢走了凤凰眼。   可纪擎苍毕竟比现在虚弱至极的燕筱筱强上许多,虽然他之前没有防备,可在燕筱筱的手指几乎触到凤凰眼时,还是被他及时沉腕避过。   纪擎苍甩开燕筱筱的手,正要发怒时,白夜已骤然出手! 第四百五十七章 断臂   纪擎苍抓着燕筱筱的手腕,将她拽开时,忽觉拿着凤凰眼的左手的手臂一凉,紧接着就是一阵切肉断骨的剧痛!   白夜竟然在眨眼的功夫飚至他的身边,并一剑削断了纪擎苍的左前臂!   纪擎苍痛得冷汗森森,可他的反应奇快。   纪擎苍心知,若是让凤凰眼落到白夜手中,他再想夺回来就十分困难了。   这些想法在心底瞬间滑过,纪擎苍眼珠微转,眸底杀意尽现,竟扬手向着燕筱筱射去一把匕首。   白夜眼见纪擎苍要杀死燕筱筱,当即舍下那随着纪擎苍的断臂一并飞出的凤凰眼,转而去救燕筱筱。   这些事都发生在瞬息之间,待到白夜拨开匕首,环住燕筱筱的腰身将她搂入怀中时,纪擎苍已拾起自己的断臂,并将凤凰眼重新握在自己的右手中。   “筱筱!”   白夜见燕筱筱已气息奄奄,再无暇顾及其他,迅速用内力封住燕筱筱周身几处止血的要穴后,便将一粒丹药喂入她的口中,随即用手按住燕筱筱的背心,将内力缓缓注入她体内。   燕筱筱轻吟一声,精神终于好转了一些,当她看清抱住自己的白夜的脸时,眼圈瞬间湿润了。   燕筱筱伸手轻抚白夜的脸,“白夜,白夜……你真傻。为什么要回来?”   白夜握住她微凉的手,“我怎么可能放得下你。你放心,我一定会医好你。”   燕筱筱却轻轻摇头,泪水随着她的动作滑落腮边,“我自己什么情况,我很清楚。你别再为我费力了。照顾好我们的孩子,照顾好你自己。”   他二人正说话的功夫,纪擎苍却将凤凰眼丢入口中,仰头咽了下去!   随着凤凰眼进入腹中,纪擎苍只觉似有一道烙铁插入了喉咙,灼得他不住痛苦低吼。不过,渐渐的,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开始冲击他的经脉,并在胸腹间蔓延、沸腾,他的眸色也随之现出点点魔异的猩红!   纪擎苍将自己的右手举到眼前,他能够感觉到,凤凰眼的神力正在迅速融入他的血脉!   “哈哈哈——哈哈哈——这一下你们谁都抢不走了!我得了凤凰眼,我就是神!”   他猖狂的大笑过后,立时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相依相偎的那两个人。   纪擎苍的眼睛微眯,眸底滑过一抹嗜血的魔光。   这时,白夜带来的暗卫已经反应神速地将纪擎苍围在了中央,眼见他眼现杀机,立时围攻上去。   纪擎苍冷哼一声,对于围攻上来的暗卫们不管不顾,运起魔功护住周身后,笔直地朝着燕筱筱和白夜掠去。   那些阻拦他的暗卫们登时被他撞得筋断骨裂、抛飞出去,更有两人当场吐血重伤!   纪擎苍的速度奇快,被他突围之后,暗卫们再想围阻,已是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纪擎苍挥掌拍向白夜的后心!   白夜察觉到身后杀气腾腾的一掌后,一手环着燕筱筱,一手回掌迎向身后偷袭而来的攻击。   一声气劲交击的闷响过后,纪擎苍被挫退了半步,而白夜则被对方掌上那糅合了凤凰眼魔力的内劲震得倒退了一大步,同时呕出了一口鲜血! 第四百五十八章 激战   纪擎苍想不到白夜在重伤失血的情况下,竟然还能接住自己这全力攻击来的一掌,眼底不由得滑过一抹敬佩之色,“不错。魏帝果然不是一般的凡夫俗子。就冲这一点,今天我就给你一个痛快。”   他说着,魔异的血瞳又转向燕筱筱,“至于你,雪儿,即便你死了,我也会设法将你的魂魄拘在我的身边。你们两个永生永世,都别想再见!”   白夜将燕筱筱轻轻放在地上,转身迎视着纪擎苍,冷冷地抹去唇角的血迹后,缓缓举起了手中的长剑,漠然道:“你可以试试看。”   纪擎苍额上青筋暴起,冷哼一声,再度向白夜攻去。   两个人的身法都是奇快,在茫茫的夜色之下,几乎无法分辨他们的身影。   旁边的侍卫们虽然有心上去相助,可一来是插不进去手,二来他们也清楚,凭他们的功夫,上去也是白搭。   这时,燕洛离已带着人赶了上来,并把燕筱筱扶起,迅速带离了白夜和纪擎苍激战的区域。   白夜自知凭着自己眼下的情形和功力,无法与纪擎苍硬碰,所以他只是不住快攻,并不给纪擎苍与自己对掌的机会。   纪擎苍虽然得了凤凰眼的神力,但他刚刚失去左臂,还不适应单手作战,加之又失了不少血,所以一时片刻还真就奈何不了白夜。   忽然之间,极速战斗中的两个人突然停了下来。众人这才看清,竟是白夜一剑刺穿了纪擎苍的手掌!   纪擎苍眼底魔光闪现,非但不收手撤掌,反倒将手掌顺着剑刃一推到底,并一把用五指扣住了白夜持剑的右手。   白夜也想不到纪擎苍会这样做,他正想抽剑,却觉纪擎苍的手上似是有一种强大的黏着之力,吸住了他持剑的右手无法脱离,紧接着便开始有一股力量从自己体内拖拽某种东西出去。   白夜对这个感觉并不陌生,他知道这是纪擎苍在借助凤凰眼的力量,吸纳自己体内的龙气!   白夜反应也是奇快,当即立起左掌向纪擎苍的胸口重重拍去。   面对白夜的攻击,纪擎苍不躲不闪,因他早已运起魔功护在胸前,便任由白夜的手掌印在心口。   白夜被纪擎苍身上的魔功重重地反弹了一下,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抛跌出去,与此同时,也终于借这一掌之力摆脱了纪擎苍的禁锢。   纪擎苍眼见白夜脱落了掌控,这才知道他这一掌的主要目的,并不是攻击自己,而是借力脱困,不由得冷哼一声。   白夜倒跌出几步,再也控制不住地又呕出了一口鲜血。   其实他早已是强弩之末,能撑到现在,全凭过人的意志力,眼下他再度受创,更失了应手的兵器,单凭一双肉掌,绝对不是纪擎苍的对手。   白夜心知,这种情况下,如果自己冲上去,便等若找死。   众暗卫们护主心切,眼见皇帝受挫,立时向纪擎苍包围上去。   可白夜心知知道,凭这些侍卫,也只是能暂时拖住纪擎苍而已。   他想到这儿,立时转头向燕洛离喊道:“洛离,快!带着筱筱先走!” 第四百五十九章 别离   燕洛离听到了白夜的话,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当即将燕筱筱横抱起来,向后退去。   纪擎苍虽然身在重围,但这些侍卫们又如何是他的对手。他听到燕洛离要带着燕筱筱离开,不觉冷哼一声,将周身的功力提升到极致后,倏地突围而出!   白夜见纪擎苍突围,便想上前阻拦,可刚迈出一步,便觉足下一软,当即蹲跪在地,同时高声向燕洛离高声示警道:“小心。”   燕洛离正抱着燕筱筱离开,听到白夜的声音不由回头,正看见纪擎苍用牙咬着刺入手掌中的长剑,从掌上拔下来,并运掌向自己攻来的景象!   燕洛离的近卫们立时奋不顾身地迎了上去。可任凭他们人多势众,也终是白搭。   抱着燕筱筱的燕洛离还没跑出多远,便被纪擎苍一把扣住了头顶,紧接着他体内的龙气就开始被极速抽离!   这一切只发生在短短的眨眼之间,白夜虽有心相救,却也是无能为力。   那些近卫军们眼见凤帝被制,立时就要冲上去救驾。   纪擎苍的眼风一扫,“谁敢上前,我就一掌拍死你们的皇帝!”   近卫军们闻声再不敢冒然上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一幕继续。   眼见着燕洛离体内的龙气正被不住抽走,燕筱筱心知再这样下去,事态会发展到不可控制的地步……   现在能阻止一切的,唯有她了。   燕筱筱闭起双目,向着仍附着在自己体内的凤凰神默念道:“如果现在让纪擎苍用凤凰眼吸得龙气后,他就真的有能力像他之前说的那样,把我的魂魄拘禁起来。”   凤凰神不屑的声音在心底响起,“哼,那与本座何干!”   “你别忘了,你的魂魄现在也在这个身体里。到那时,一并被囚的,可就不单单只有我一人。”   “……那你想怎样?”   “现在能制止他的方法……唯有鱼死网破!”   “你要跟他同归于尽?”   “若是让他吸纳尽龙气,这世间就再没有什么能阻止得了他了。到那时,我们一个也逃不了。只有趁现在除去他!我死之后,你和我的魂体都可以得到超脱,再度投入轮回,总好过生生世世被永无止境地囚禁吧?”   “……好吧。”   燕筱筱再度睁开眼睛后,转眸看向远处的白夜,目光里满是眷恋与浓浓的不舍,后者感应到她到视线,立时也转过头来看她。   白夜一接触到燕筱筱的目光,浑身不由得一震,他隐约意识到,燕筱筱正打算做什么,而那直接的后果,就是自己很有可能会就此失去她!   “筱筱……筱筱……”   白夜只觉一股前所未有的害怕与恐惧像冰冷的潮水般将自己迅速淹没。   他奋力撑住已虚软无力的腿,想要向燕筱筱所在的地方奔去,阻止那一切的发生!   可平时对他来说,不过提气一纵便可瞬间抵达的距离,在这一刻却变得格外遥远……   燕筱筱默默地望着面色焦灼的白夜。   虽然心底有千言万语,更有诸般的不舍,但眼下已不容她再继续耽搁。   “白夜,好好活下去,不然我不会瞑目的。下一世,希望你还能找到我……” 第四百六十章 舍身   燕筱筱无声地以口型向白夜说了这最后一句话后,便毅然挺身向纪擎苍扑去!   她的双腿虽然仍无法动弹,但双臂还有些力气,加之有凤凰神的协助,使得她用双手在地上一撑之后,便直接扑到了纪擎苍的身上。   后者正觉诧异,遂转过头来看她,却只见燕筱筱的眼瞳中闪现着诡异的妖蓝……   只听她唇瓣微动,恍惚间似有两个人一同齐声道:“纪擎苍,一起下地狱去吧。”   纪擎苍顿觉不妙,想也不想地松开燕洛离后,就想用他仅剩的一只手把燕筱筱从自己身上拽下来。   可是下一刻,却见燕筱筱周身竟然现出了凤羽一般的火焰,与此同时,自己体内的凤凰眼也似是与这翎羽般的火焰产生了共鸣一般,瞬间爆燃起来!   纪擎苍被灼烧得凄厉惨叫,他拼命地挣扎,想要甩脱燕筱筱。   对方挣扎的力气极大,以燕筱筱眼下的状况,即便她有凤凰神的相助,也要压制不住了。   这时,凤凰神的声音再度于她脑海中响起。   “用你腕上的四系灵宝!”   燕筱筱与凤凰神共用一体,瞬间就能感知对方的想法,当即一把扯下手上穿了凤凰羽、天雷珠、木灵子和冰魄寒玉的手串,丢到了纪擎苍身上。   不知凤凰神使了什么术法,在这几样灵宝碰到纪擎苍的身体后,木灵子瞬间向外暴伸出数条儿臂般粗细的藤蔓,眨眼间便将纪擎苍牢牢困住。   与此同时,凤凰羽燃起了赤红色的金火,使得包裹住燕筱筱和纪擎苍二人身上的火焰烧得更旺!   同一时间,更有数道闪电凭空炸裂,伴着火蛇,瞬间将二人的身影吞没……   “筱筱!筱筱——”   白夜拼命向那团火焰跑去,可刚迈出两步,便一下跌倒了,可是他却不管不顾,依旧手脚并用着向那里爬去,他每前进一步,便低唤燕筱筱一声,那嗓音悲痛欲绝,充满了绝望与痛苦,那其间苦到极致的伤痛,几乎让人不忍闻之。   那悲绝的声音,让天地亦为之黯然……   可即便白夜喊得声嘶力竭,唇角都溢出了血丝,却也无法阻止那无情的烈火将那道纤细的人影吞没的速度。   夜色寂寂,群山无声。   裹着两个人身影的烈火熊熊燃烧着,将整片山域照得亮如白昼!   因那火势太猛,凤凰神火太过炽热,烈火中的人影很快便无法再辨认得出,只留一团火焰仍在猎猎燃烧……   一阵山风拂过,将那团火焰吹下了山巅,跌入了山腹的坑洞之中。   远远望下去,就连水晶蚺巨大的尸体也瞬间被火蛇吞没。   在凤凰神火的灼热炙烤下,洞底的岩层竟也开始迅速融化。   没多久,岩浆便缓缓上涌,将连同水晶蚺尸身在内的洞底的一切都慢慢吞没。   最终……那团明亮的赤金色火焰,也缓缓消融在了岩浆之中……   白夜踉跄着扑到山坑的崖壁边,目眦尽裂地看着下面的一幕,仰天发出了一声如同孤狼般的悲啸。   “筱筱——” 第四百六十一章 芳逝   燕洛离摇摇晃晃地赶到了洞边,看到下面的一切后,颓然跌坐在地上。   他神色木然地看着洞底将一切吞没的岩浆,良久……压抑的哭声慢慢从他唇边逸出……   刚刚燕筱筱与纪擎苍同归于尽的一幕,太过震撼悲壮,以至于燕洛离和白夜带来的侍卫们直至此刻仍震惊地矗立在原地,怔怔地望着洞底渐渐熄灭的火焰。   不知过了多久,燕洛离终于回过一丝神智,颤声唤了一声一直保持着低头俯视洞底姿势的白夜,“师父……”   白夜的发髻已经散乱,良久,他嘶哑的声音从低垂的发丝间传出。   “你放心吧。我不会跳下去的。在将我和筱筱的孩子抚养长大以前,我都会好好的活着。”   燕洛离痛苦地点点头,这个地方他再也待不下去了。再继续留在这里,他要么会崩溃,要么会窒息而死。   燕洛离深吸了一口气后,强撑着站起来,然后开始缓缓向山下行去。   在他的身后,白夜慢慢坐直了身体,虽然他的双臂依然因无力而轻颤着,他的唇角还带着浅浅的血痕,可白夜的眼神却十分坚毅。   因他记得燕筱筱临死前的嘱托……   好好的活着,把他们的孩子抚养长大。   “是的,筱筱,等我们的孩子长大以后,我就会去寻你。记得在忘川河畔等我,无论多久,无论几世轮回,我都会寻到你,一定……”   ……   当燕洛离一步一步向山下走去时,却见一道矫健到身影正极速向山顶掠来。   来者竟然是大晋皇帝,韦吟风!   当他看到神情木然的燕洛离后,立时奔到他的身边。   “你姐姐呢?她人呢?”   燕洛离却似没有看到他一般,依旧缓缓前行。   韦吟风见对方这个样子,不由得更是焦急,他一把抓住燕洛离的衣襟,将他拉到面前,焦急地道:“我收到幽夜族族长苏嫣然的口信,说我是唯一能破解雪儿身上邪灵的人。快告诉我,她人在哪儿?”   燕洛离凝滞的眼瞳,终于缓缓转向了韦吟风,他伸手推开对方抓住自己襟口的手,声音嘶哑而漠然地丢下一句话,“晚了。一切都晚了。”言罢,再不看韦吟风一眼,继续向山下走去。   韦吟风听得模棱两可,可眼见一向以镇定而又机智过人著称的新任凤帝燕洛离现在的这种状态,他不用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韦吟风想到了那种可能后,稳健的脚步不由得摇晃了一下,他勉强定了定心神后,便又重新向山顶奔去。   远远的,他就看到了白夜笔直的背影坐在山坑地崖顶。   韦吟风顺着他的目光向下看去,当他看到山洞里仍未烧尽的余灰后,心脏登时如同被人狠狠地捏了一把般抽痛。   韦吟风用力地闭了闭眼后,才睁眼看向白夜,“她……走得安详吗?”   白夜神情淡然如水,声音听不到一丝起伏。   “过程很快,应该没有受什么苦。”   韦吟风缓缓蹲跪在崖边,望着洞底的一切,咬牙道:“如果我能早点赶到就好了!”   他说着,重重地捶了一下脚边的土地,拳头着地时,似是被什么冰凉的东西硌了一下。   韦吟风下意识地低头,当他看到拳头下的东西时,瞳孔倏地一紧…… 第四百六十二章 重生   燕筱筱这一觉睡得仿佛很长,但又好像只有短短的一瞬。   当她睁开眼睛时,望着上方那做工精美的雕花床廊,愣神儿了良久,才回忆起了一切。   燕筱筱想要坐起身,可是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没有一丝力气,她连一只手都举不起来,更别提要坐起身了。   这个感觉,就跟当初自己被白夜下药之后,完全动弹不得的感觉一样。   良久,她费尽全身所有的力气,才勉强能把右手举到自己面前。   只这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就已经累得她气喘吁吁,双眼更是一阵阵发黑。   这是一只纤细柔软的少女的手,皮肤白皙凝润,可是燕筱筱很清楚。   这不是她自己的手!或者说,这不是燕弃雪那副身体的手!   燕筱筱足足愣神儿了三秒后,开始伸手摸自己的脸,入手是一片细腻的水滑,可是单凭触摸,她真的很难摸清自己的五官究竟是什么样子。   这时,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一个侍女模样的女子走进屋中,她的手上还端了装着清水和手巾的水盆。   当她看到睁开双眼的燕筱筱后,显然十分吃惊,以至于将手上的水盆都失手掉到了地上。   那侍女惊呼一声,向门外大喊了几句后,急急地跑到燕筱筱面前,又哭又笑地说着话。   燕筱筱讶然地看着对方,这女子说得是戈博语,也就是晋国的通用语。   对方的话有些语无伦次,但始终包含了两个字。   “公主。”   没过多久,有一位中年美妇被人搀扶着走了进来,对方看到燕筱筱后,不禁抱着她失声痛哭。   “孩子,你终于醒了。”   听对方的语气,显然是她的母亲,也就是这个身体的母亲。   燕筱筱脑中仍一片混沌,完全不在状况,更不知道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自己不是已经死了吗?不是跟纪擎苍一起同归于尽了吗?   怎么会重新换了一副身体,又复活过来?难道自己又穿越了?   不过看周围的环境,还有人们身上的衣着,燕筱筱确定自己没有再度穿越到异时空,而是仍在之前的那个时代。   那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怎么回事?   白夜怎么样了,他们的孩子怎么样了?她自己身上,到底又发生了什么?   燕筱筱脑子里有无数的问号,更有数不尽的疑问,直到那个男人出现在她的房间。   这一切才最终有了答案。   这个男人就是大晋的皇帝,韦吟风。   ………   当今世上的五系灵宝,分别是火系的凤凰羽、木系的木灵子、金系的天雷珠、土系的紫玉妖参、以及水系的冰魄寒玉。   这冰魄寒玉即是水系灵宝,更是天下至阴之物,除此以外,它还是养魂的神器。   不错,冰魄寒玉拥有吸纳、存储魂魄的作用。   当燕筱筱和纪擎苍同归于尽时,因凤凰神的术法,使得她腕上的四系灵宝瞬间被激活。这才招唤了藤蔓、金火与天雷。   而水系至宝,冰魄寒玉被激活的效果就是,在燕筱筱被烈火纹身、躯体消亡之时,她的魂魄聚而不散,不但没有抽离,还被吸纳进了冰魄寒玉这件奇宝中。   原本,如果仅仅是如此,即便韦吟风能找来当世高人相助,也不见得能把燕筱筱的魂魄从冰魄寒玉中引出。   可在这所有的事情发生之前,燕筱筱曾与一位特殊人物打过交道,那就是补魂师琉璃。   当初补魂师琉璃为报答燕筱筱将凤气度给她的孩子,小妖身上的恩德。在临终前以禁术,为其逆天补命。为燕筱筱这一世的厄运,留下来一道转圜的契机。   当时,琉璃从燕筱筱的魂魄中,抽出了一息,放入世间,以引魂术让其自行寻找配体。   每个魂魄在投生转世前,其所选择的身体,并不是随机的,而是必须与其魂魄相契合的。   琉璃临死前算得燕筱筱这一世的厄运终究无法逆转,也就是说,她终归难逃一死。   在这种情况下,谁也救不了燕筱筱的性命。所以琉璃才会替她留一条退路。   既,一旦燕筱筱身死,她的魂魄会被那一息引魂术牵引,重新投生到这世间,适合她的身体上。   只是这种引魂术的成功几率十分低微,一旦肉体死亡,其魂魄最大的可能性还是前往阴间,重入轮回。   可阴差阳错之下,燕筱筱在临死前不但佩戴了那枚冰魄寒玉,更因凤凰神的术法将其激活,所以燕筱筱的魂魄才得以保存。   韦吟风是冰魄寒玉的主人,当时他在岐山山巅发现了地上的冰魄寒玉后,立时察觉到了此玉的异样。   只是韦吟风没有告知任何人,而是悄悄地将宝玉带回了大晋。   事后,他请来了幽夜族族长苏嫣然,经她查看后,才窥得了这其中的精妙。   而更加巧合的是,当初琉璃施下的引魂术,燕筱筱那一息魂魄最终觅得的、能与燕筱筱魂魄相契合的躯体,正是在大晋皇宫之中!   ……   前晋帝一生有几十名子女,这其中有一位容贵妃产下的十公主,这位小公主自出生后,便一直处于沉睡中。   皇家曾请过数位名医为其诊治,皆不得其法。后来迫不得已,才想到了求助能人异士。   他们请来的,正是前任幽夜族的族长。   经幽夜族族长查看后,最终得到的结论是,无魂症。   也就是说,这位小公主只是一个拥有躯体,没有魂魄的活死人。   这种情况若是发生在寻常人家,只怕早就把孩子悄悄丢掉,任其自生自灭了。   可这是在皇家,而其生母更是尊贵的贵妃。   这位容贵妃一生无子无女,只得这一名公主。所以,虽然这十公主生来就是一个活死人,但还是得到了最悉心的照顾与呵护。   韦吟风年幼时,因生母身份低微,所以很受皇族中其他嫔妃和皇子们的排挤,唯有容贵妃一直善待于他。   所以在韦吟风继位后,容太妃非但没有像其他先帝妃子们一样被遣出皇宫,她们母女还得到了最好的礼遇与照顾。   就在韦吟风刚刚继位不久时,一直昏睡不醒的十公主忽然发起了高烧,最后甚至严重到生命垂危的地步。   当时整个太医院都对此束手无策。   容太妃一生只有这么一点骨血,虽然十公主如同活死人一般,可到底也是她的孩子。   为此,容太妃亲自到晋帝韦吟风面前去哭求。   恰巧那时,仍为魏国九皇子的白夜到大晋出使。   韦吟风知他医术超群,便请他替十公主看看。   白夜竟然真个药到病除,将十公主从鬼门关上拉了回来。   也就是因此,韦吟风欠下了白夜一个人情,以至于后来,在燕筱筱于北境与吕昭对战时,韦吟风肯卖白夜那样一个面子,出兵助他们。   这位十公主如同睡美人一样,在大晋深宫中一睡就是十四年。   直至这一天,韦吟风将吸纳了燕筱筱魂魄的冰魄寒玉带回晋国,带回皇宫后,原本一直荧荧发光的冰魄寒玉突然又黯淡了下来。   经过苏嫣然查看后,她才将自己揣测的结果告诉给了韦吟风。   燕筱筱的魂魄从冰魄寒玉中出去了,至于其去向,很有可能是寻到了适合的身体,再度重生了!   这之后没过多久,一直沉睡不醒的十公主,就突然醒了过来。   其结果不言而喻,燕筱筱的魂魄正是附到了十公主的身上,再度重生了。   苏嫣然说得没错,韦吟风是燕筱筱在最后关头,唯一能破解其危局的人。   ………   佛说万事有因果,魔说一切皆在我。众生万相皆无相,成佛成魔皆是我……   补魂之术,牵一缕芳魂,留一线生机,冥冥之中,一切的一切,早已有了注定。   也许,燕筱筱的魂魄在经历了那千年的放逐后,本就应投胎到这个时代。为的就是再度与白夜相遇。   就像燕弃雪与纪擎苍一样,他们这两对前世的恋人,都将延续前世的纠葛。   而大晋的十公主,很有可能就是燕筱筱原本该投生的身体。   只因凤凰神捣乱,她才在阴差阳错下投生到了后世。   当然,这其间的各中详情,是否真个如此,只怕就只有上苍才知道了…… 第四百六十三章 大结局   凤和三年。   大魏新帝白夜已继位整整三个年头了。   自他继位以来,大魏国的国力又向前迈进了一大步,国力登上了史无前例的高峰。   百姓安居乐业,国家富庶强盛。   只是,与国内欣欣向荣的情形对比之下,大魏后宫的气氛就显得太过冷清了。   因魏帝白夜继任以来,他的后宫始终空置着。   偌大的皇宫中,除了宫女以外,就只有景和郡主曲华裳这一位女性。   而景和郡主之所以能入驻皇宫,皆是为了方便照顾年幼的太子,白念筱。   当然,她的身份也仅仅是小太子的义母,而不是白夜的妃子。   不过今年,魏帝白夜终于要迎娶皇后了,而这位准皇后的身份,不但十分尊贵,更很有来历。   她就是大晋十公主,容太妃的掌上明珠,晋帝韦吟风最宠爱的胞妹。   当初,晋帝向魏帝送上婚书时,魏帝曾毫不迟疑地回绝了,只是不知晋帝后来又使了什么手段,竟然使魏帝最终妥协了。   原本,大魏的群臣都以为他们的皇帝可能要当一辈子鳏夫了,都为此焦急不已,曾数度集体上表,劝谏皇帝立后,却都碰了一鼻子灰回来。   想不到,晋帝一出手,皇上竟然就破天荒地同意迎后了,而这一桩姻亲,竟然还是魏晋联姻的国亲!   一时间,朝上为皇帝婚事操碎了心的老臣们高兴得差点手舞足蹈,不知该如何表达心底的喜悦。   两国联姻,又是当世两个最强之国的联姻,这桩婚事自然需要办得隆重而又排场十足!   不但大婚的日子是经过精挑细选的,筹划婚礼的礼部,更集合了全国最优秀的纺工为帝后缝制新衣。   只是相较于群臣们高涨的热情,作为当事人的魏帝白夜,反应就很是平平了,依旧重复着每日上朝、下朝,看顾小太子的生活规律。   转眼,便是吉日。   这一次,晋帝竟然亲自来凤国送亲,可见晋帝对这个妹妹的宠爱。   此次随行而来的专门运送嫁妆的车队,一字排开之后,足有十里那么长!   晋帝这一次真是大手笔,为了心爱的妹妹,足足铺下了十里红妆!   大约是最近这两年国库太过充实,国力太过鼎盛。   因魏帝低调,而鲜少办理什么礼仪庆典的魏国礼部,这一次终于有机会施展,遂牟足了劲地将这场堪称世纪婚礼的魏晋联姻,筹划得隆重奢华、富有内涵,并且排场十足。   闹闹腾腾的大婚从清晨一直举行到傍晚。   参加婚礼的大臣们因太过开心,很多人都一时忘形,不小心喝醉了。唯有酒量深不见底的魏帝,容色始终保持着一贯的清冷淡漠。   夜色渐浓,鹊戏鸠舞,已是新人入洞房的吉时了。   白夜迈步进入今夜的洞房,也是现在皇后的寝宫。   大殿内,燃红烛,挂红绸,满眼都是喜庆的大红。   白夜站在门口,向殿内望去,就见大晋的皇帝韦吟风正好整以暇地坐在椅子上喝茶。   按例,除非皇帝宣召。皇帝的后宫,除了内侍以外,不能有男性进入。即便是大内侍卫,也只能活动在固定的区域。   这一次应韦吟风的要求,他这位为妹送嫁的大晋皇帝,才破天荒地被允许进入魏国的后宫。   白夜面色仍是一贯的清冷淡然,“送亲都送到我的后宫中来了,你这位兄长,做得可真是尽职尽责。”   听着白夜到揶揄,韦吟风却只是不以为意的轻笑,“只有这样,才能让你知道,我对这位妹妹的重视不是吗?十皇妹可是大晋第一美人,便宜你了。别忘了,娶她,照顾好她,是你答应我的条件。”   白夜不置可否地微垂了下唇角,直奔主题道:“当年,你说你可能救得了她后,就回去了晋国,这之后你一直没给出过一个说法。现在你突然送个妹妹过来。还说,如果想知道救她的方法。就必须娶你这位妹妹。这都三年过去了,你教我如何相信?”   韦吟风轻笑一声,站起身,来到白夜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个说法。”他说着,回头望了下紧闭的喜房大门,“对她好一些。你会知道答案的。”   韦吟风说着,迈步向大门走去,一边走,一边头也不回地向着白夜摆了摆手,“祝魏帝新婚愉快。”   白夜目送着韦吟风的背影消失在门外,随后将目光移向了自己今夜的洞房。   大晋的十公主,魏国的新任皇后,也是自己的妻子,此刻正盖着红绸,端坐在里面等着自己。   白夜记得,自己曾经见过这位十公主一面,那时韦吟风刚刚登基为帝,自己也还只是一位皇子。   大概……得有十年了吧。   印象中,这位十公主还只是一位六七岁的小姑娘,瘦瘦小小的,一直处于昏睡中。   想不到,那个小姑娘竟然有一天会成为自己的妻子。   不过……现在谁坐这个位置,都无所谓。   明天之后,他只想从韦吟风口中得到关于她的消息。   不错,一个皇后的位置,换一条消息,这听起来似乎十分离谱,但哪怕只是关于她的蛛丝马迹,他也愿意用全部去换,更何况是一个有名无实的位置。   三年……三年了……   白夜虽然知道,能救回她的希望已经十分渺茫,可他还是不愿放弃。   哪怕只是知道她魂魄进入阴间后,会再次投胎到哪里也好。   十年,二十年,他都会等,会去找……无论这个过程要多久,会如何艰辛,他都不会放弃……   这时,内侍的话打断了白夜的思绪。   “皇上,吉时已到。皇后还在等着皇上。”   白夜的目光从那道紧闭的门扉上收回,却没有迈步进去的意思,而是转身走向外殿的书案。   “朕还有些奏章没有看完,去取来。”   内侍的表情很有些瞠目结舌,“可……可皇后娘娘还在……”   白夜冷冷地道:“去取来。”   内侍正面承接到来自帝王的极地低气压寒流后,登时吓得噤若寒蝉。   “是。”   ……   红烛高照,花好月圆。   本应是新婚燕尔的洞房花烛夜,魏帝白夜却静静地在新房外批改着奏章。   他知道这样对新房里的那位新婚小妻子很不公平,不过韦吟风在明知道自己对燕筱筱的感情是何等的刻骨铭心的情况下,仍要硬塞个妹妹给自己,那就怪不得他了。   从古自今,深宫之中又有多少真情可言。   他可以给她该有的荣耀与尊荣,凭大魏的国力,当魏国的皇后怕是全天下,诸多列国中最尊贵的一位了。   当然,只要她耐得住寂寞……   寝宫中的内侍和宫女们都已经被白夜遣出去了,偌大的寝宫里只有伏案办公的白夜,以及内殿里的那位皇后,也就是晋国的十公主。   转眼,已是子夜。   静悄悄的大殿内,只有白夜手上的朱砂御笔行走在纸上的沙沙声。   这时,内殿的大门被人从里面推开了,紧接着,一道轻巧的脚步声从里面缓缓走了出来。   白夜灵敏的耳力在第一时间就捕捉到了这些微的响动,他的眉心不由得皱了皱,随即缓缓地抬起了头……   推门而出的,是一位绝色少女,她的美丽动人心魄,足可与当年的她一较高下。   只是与气质冷艳明丽的她不同,眼前的少女是那种极致纯净的美,可是清丽灵秀中,却带了一分少有的英气与……熟悉……   当他的目光与她的目光相遇时,她的眸中瞬间泛起了盈盈的水光……   白夜的视线也不由得定住,由起初的冷硬不耐,到诧异困惑,再到震惊难以置信!   这眼神儿……   怎么可能?   白夜手上的御笔掉落在案上,朱砂染红了奏章和袖口,他也没有察觉。   他就那样定定的望着她,缓缓地站起身。   她迈步走向他,每一步都走得很慢,短短的一段距离,她仿佛走了一千年,一万年……   白夜看着她来到自己面前,他伸出的手,难以控制地微微颤抖着摸上她的脸。   “筱……筱……是,是你吗?”   她用手握住他宽大的手掌,贴到自己的面颊上,眼中蕴藏的泪水瞬间滑落,“是我。白夜,是我。我是筱筱。”   白夜呼吸猛的一窒,随即胸口剧烈的起伏。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燕筱筱扑入他的怀中,仰头望着他,泪如雨下。   “白夜,真的是我。我没有死。或者说,我又重新活过来了。”   ……   燕筱筱把自己死而复生的事从头讲到了尾,又将这三年以来的事,都大致讲了一遍。   “当年,我欠晋帝一个三年之约。后来,又欠了他那样一个天大的人情。便答应他,在他的身边待上三年。也等若是履行之前的约定了。”   燕筱筱说着,叹了一声,“况且。我这个身体从出生开始就一直躺在床上。我醒来后,就如同一个废人一样根本动弹不得。足足用了一年多的锻炼和康复,我才能像正常人一样的行走和活动。可就算现在,我的体力仍照比常人差上许多。”   白夜将她拥在怀中,直至此刻,他还没有从那种失而复得的狂喜中恢复过来。   虽然他的表情还维持着一惯的平和,但是他始终紧拥着燕筱筱的手臂,却出卖了他的心绪。   现在听着燕筱筱讲完这一切,他只是有些咬牙切齿地道:“这个韦吟风,竟然偷偷藏了你三年!”   燕筱筱听到他的话,不觉好笑。   “他说。这三年是对你的考验。”   白夜却只是冷哼一声。   二人说话时,雄鸡报晓,天色渐明,他们不知不觉中已足足谈了一夜。   大殿的门外,有内侍低声唤道:“皇上,是否起床更衣?”   白夜这才发现天已经亮了。   他起身,将燕筱筱横抱入怀中,声音淡定地向外吩咐道:“朕的洞房花烛夜还没结束。”   内侍略尴尬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是。那奴才何时带人来伺候皇上和娘娘洗漱更衣?”   “十天之后。”   燕筱筱恼羞成怒地低咒,“白夜。你胡说什……”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白夜低头吻住,打断。   “筱筱,这是你欠我的……”   ………   寻君万里魂魄稀,   风卷枯叶急。   茫茫人间云归去,   深山他年绿。   一生一梦里,   一琴一手曲,   一日换一季,   一世等一聚…   (全文完) 第四百六十四章 番外篇1 太子的烦恼   白念筱很郁闷,因为皇后娘娘又偷偷出宫了,可这次却没有带他。   十岁的小太子,自尊心严重受挫,并开始有些怀疑人生。   十岁,他正在从小屁孩迈向小少年。   脸不再像小时候那样肉嘟嘟的可爱,身体也从圆滚滚向细高挑发展。   宫里的宫女姐姐们都说他将来会长成玉树临风的翩翩美少年。   可为什么,皇后娘娘看自己的眼神儿再没有小时候那般亲切宠溺了呢?反倒是多了几分惆怅……   白念筱知道现在的皇后,也就是他父皇的嫡妻并不是自己的生母。   可是从他有记忆以来,这位皇后娘娘就一直陪伴在自己的左右,待他比待亲儿子还要好。   不是没有人在自己耳边念叨过,说这位皇后对自己这位太子这样好,不过是心怀叵测。再怎么样,她终究只是自己的继母。   可是孩童的感觉是很敏锐的,皇后对他的那种发自肺腑的疼爱,白念筱并不难体会到。   很多时候,自己都将她视为亲生母亲般看待。并从小就立誓,一定会守护好她,等自己长大后,更要好好孝敬她,保护她。   因皇后对白念筱很好,以至于小太子打小就很粘她。   这一度令他的父皇很生气,尤其是在自己耍赖要皇后娘娘搂着哄他睡觉的时候。   有一次父皇甚至不顾他的哭闹,拎着他的领子将自己这亲儿子丢出寝宫,扔给奶娘和嬷嬷们照看,惹得皇后哭笑不得,并没少为此与丈夫拌嘴。   可见皇后娘娘对自己何等的宠爱。不单是皇后娘娘,就连太子太傅等大臣,也对他赞不绝口,常说大魏的江山后继有人了。   白念筱自觉自己就算不是皇城中第一讨人喜欢的皇子,至少也是前三甲的。   只是……为什么自己现在开始长大了,皇后娘娘就不再宠爱自己了呢?   难道是自己长得不可爱了吗?   小小少年很有些苦恼。   一旁的贴身内侍见太子殿下抽着一张苦瓜脸,便陪笑着问道:“太子可是身体不舒服了?正好帝师戚先生进宫,要不要奴才去请他过来给殿下瞧瞧。”   白念筱听说自己父皇的帝师戚辛来了,很有些惊讶。   戚师祖跟父皇一样,这对儿师徒俩都属于面瘫一类的,经常是一张冰块脸看不出喜怒。不过戚师祖的夫人,柳氏却是位十分温柔的人。   而且皇后娘娘不知为何还称这位柳夫人为师父,对其也是相当的敬重。   白念筱用小拳头捶了一下手掌心。   对,自己可以找师祖母柳夫人出主意,问问她,为什么皇后娘娘不再宠爱自己了。   白念筱想着,跳下了椅子,飞也似的奔出了太子宫。   ………   皇宫之外,一个看起来约摸十岁大小的小男孩,独自赶着一辆马车,鬼鬼祟祟地沿着皇城根行驶着。   这小男孩生得虎头虎脑,伶俐可爱,一双大眼睛滴流乱转,显然十分的鬼马机灵。   当马车驶离皇宫的警备范围后,小男孩松了一口气,然后语气怨怼地回身说道:“娘亲,我们出来啦。”   车帘被一只白皙的纤纤玉手从里面掀起,露出了坐在马车里的女子。   这女子看起来约摸二十五六的样子,生得倾国倾城,惊心夺魄的美丽。   她不是别人,正是现任的大魏皇后韦逸雪,不,是燕筱筱。 第四百六十五章 番外篇2 出逃的皇后   燕筱筱看了眼被甩在身后的皇城,缓缓松了一口气。   她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脸上现出了轻松的表情。   前面驾车的小鬼,不是别人,正是她和白夜的第二个孩子,大魏的二皇子白思筱。   这位二皇子今年刚满七岁,不过因为自小就在每日一大堆补品的浇灌下长大,白思筱的身体比同龄的孩子高壮了不少,不知情的会以为他已经十岁出头了,殊不知他才刚刚七岁。   白思筱不满地嘀咕着,“娘亲,为什么您每次离宫出走,都要拽着孩儿。不知道孩儿年纪还小,根本不到驾车的法定年龄吗?”   燕筱筱曲起食指敲了一下儿子的头,“少废话。你自小吃了那么多好吃的,生得比你哥都高,跟个高大壮似的,让你给为娘出点力怎么了。”   白思筱揉了揉被敲痛的后脑勺,撅起小嘴抱怨道:“娘亲一跟爹爹生气,就拿我撒气。孩儿怎么这么可怜……”   “白——思——筱,你说什么呢?敢不敢大点声?”   眼见娘亲要发飙,白思筱立时换了一副谄媚的嘴脸,“咳,娘亲,你看前边就是街市了,好像有您最爱吃的青团。孩儿给您买啊。”   不知道为什么,娘亲明明长得这么端庄柔美,可一生起气来,那气势就跟父皇一样,会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燕筱筱哼了一声,放下了车帘,轻抚自己的小腹。   不错,她又有身孕了。这是她和白夜的第五个孩子,才四个多月,还不到显怀的月份。   自从与白夜大婚之后,她成为了他的妻子,大魏的皇后,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孩子孝顺,丈夫宠爱,一家人母慈子孝、相亲相爱,所有人都说她是天底下最让人羡慕,也是幸福的女人。   虽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不过在燕筱筱看来,群众们也有被误导的时候。   什么被宠上天的绝世嫡后,什么帝王的心尖甜宠!误!大误!   如果每天都要过猪一般的生活,那她宁愿不要这样的日子。   不错!她,大魏皇后,现在每天过得,就是猪一般的生活!   大约是因为她这副身体自小娇弱,兼之两人从前经历过那么多的风风雨雨、生离死别,所以白夜对她照顾得极为仔细周到,堪称无微不至。   不过适当的呵护还好,如果是过分的呵护,真真地拿她当猪来养,一天五顿,海碗大的营养品、各种大补的灵药,流水似的往肚里灌,换谁都受不了了!   尤其在诊出她再度怀孕之后,白夜这位冷面君王瞬间升级为“护蛋母鸡”中的战斗机!开始对燕筱筱做出全天候,十二个时辰,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紧迫看护与饮食调理。   燕筱筱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这清福爱谁享谁享去!   姐是猪八戒甩耙子——不伺候(猴)了!   现在已经过了胎气不稳的头三个月,现在不溜,更待何时?   白思筱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娘亲,上一次您离宫出走后,投奔七姑姑和七姑父的涿阳侯府不成,被父皇捉回去。这一次又想投奔谁?”   燕筱筱听着白思筱不无揶揄的话,心底好笑地骂了一句“死小鬼”后,沉吟着说道:“这一次咱们走远一点,去凤国,投奔你舅舅去。”   白思筱听说这一回要出国,立时惊讶地“啊”了一声,“要去凤国!这么远?娘亲,孩儿还小,怕肩负不了护送您这么远的重则啊?”   燕筱筱又掀开车帘,赏了儿子一记爆栗子,“死小鬼。要不是为娘身体不行,驾车不便,谁会带你这个小拖油瓶。再说了,你爹的武功都白教你了?你不是号称,打遍大内无敌手吗?”   白思筱抽着一张苦瓜脸,“娘亲,那是那些暗卫大叔们让着孩儿的好不好。”   开玩笑,这要是自己敢送母后逃出国去,被父皇捉回去,还不扒了自己的皮。   况且……父皇虽然是舅舅的师父,但好像不怎么喜欢母后与舅舅往来……   白思筱这样想着,便不由自主地念叨出声,“再说了,父皇好像不喜欢您跟舅舅来往过频吧……”   一提这件事,燕筱筱更觉气不打一处来。   自从她借着这副躯体重生之后,白夜似乎就变得有些神经兮兮的。   她知道,从前燕洛离曾对自己抱有某些不切实际的心思,不过碍于他们姐弟的身份,燕洛离从来没有明确表达过,更不曾表现出什么。   可是自从自己借着这具晋国十公主的身体复生之后,白夜就格外计较自己与燕洛离的关系。   大约是他觉得,现在的自己,已经与燕洛离没什么亲缘关系,所以对方可以无所顾忌地对自己生出些什么旁的心思来。   天底下怎么有这么无理取闹,又小心眼的男人?   什么千古帝王、十世明君,分明就是一个大号的醋坛子嘛!   说起燕洛离,在当初燕筱筱跟纪擎苍同归于尽后,大约是因为凤凰右眼也被一并毁去了的缘故。   燕洛离胸口上那枚代表了燕氏皇族五百年血咒的凤形胎记也随着消失了,其意不言而喻。   凤国嫡系皇族身上的诅咒被解除了,这对于大凤无疑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自那以后,已过去十年了,燕洛离除了皇后赫连婉柔以外,又迎娶了几位妃子。   听说他现在已经育有七位皇子和五位公主了,说起来在子嗣方面,燕洛离要比他师父白夜强上不少。毕竟人家是三妻四妾,而白夜的后宫却只有自己这么一位嫡妻。   想到这里,燕筱筱不由得想到了景和郡主,也就是太子白念筱的义母。   想起她,燕筱筱心底多少有些不舒服。   说起来,曲华裳都已经三十岁了,可至今未嫁人,其意不言而喻,就是她始终不曾忘记过白夜。   虽然自从她这正主入宫后,曲华裳就从皇宫中搬了出去。但每个月,她还是会借着探望太子的机会,进宫逗留一日。   虽说燕筱筱清楚,白夜和曲华裳之间,不会发生什么。但这种丈夫明白无误地被人惦记着的感觉,多少会让她不爽。   这无关个人的修养心性如何,完全是出于人之常情。   燕筱筱正望着窗外出神儿的功夫,他们的马车已来到了街市上。   “娘亲,孩儿去给你买些吃的吧。”   白思筱向燕筱筱请示了一句后,就跳下马车,到前面那家甜点铺子去给娘亲大人买她最爱吃的青团糕去了。   燕筱筱坐在车中无所事事,便踩着箱凳走下马车,来到路边一个算命先生的摊位前。   “先生,替我算一卦吧。”   那算命先生闻声抬头,见是一位头戴帷帽、脸覆珠纱的年轻夫人与自己搭话,立时陪笑着道:“夫人想要算什么?”   燕筱筱伸出自己的右手,“就请先生看一看手相吧。”   算命先生低头看向她白皙细嫩的手掌,仔细研究了一下手相后,惊道:“这!这是天人之相啊!夫人是当世罕有的大富大贵之人啊。这一生多福多寿多子多禄。这种手相,在下尚是首次得见。真是贵人,贵人呐!”   燕筱筱自从重生以后,就特别喜欢找人为自己算命、推演命格。   大约是之前被厄运吓怕了,也可能真的是否极泰来,无论她看过多少次卦,对方推论出的结果都是这个。   燕筱筱正满意地从腰间掏出一锭碎银,想要打赏给这个算命先生。   却听一旁摆地摊的小贩不屑地说道:“这老头总说人是大富大贵之命。这不,前些天他就刚替那个小丫头看过。说得也是这话。我看这老头啊,根本没什么本事,就是会说些吉祥话,哄人开心。”   那小贩说着,向前指了指。   燕筱筱下意识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一个年约十一二岁的小姑娘,从前面那家甜点铺子走了出来。   燕筱筱和街上其他的行人一样,目光瞬间被那个小姑娘所吸引。   这个小姑娘梳子两把包子头,模样很是美丽可爱,尤其是那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流光溢彩的,仿佛……带着某种能洞穿世间的魔力……   一瞬间,燕筱筱突然生出了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那双眉眼……自己好像在哪见过……   那小姑娘手中拿着一袋甜糕,一边走,一边吃,表情十分惬意。   因大街上人来人往,小姑娘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人群中。   待到燕筱筱想要再仔细看一看她时,却已经不见了对方的踪影。   没多久,白思筱拿着一袋青团糕走回到马车旁,其表情很有些微妙。   燕筱筱见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地拍了他一把,“你怎么了?一副神魂出窍的模样?”   白思筱怔怔地道:“娘亲,我……可能动心了……”   燕筱筱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个小屁孩才多大点,就知道动情了?你倒是说说是哪家的姑娘?”   白思筱的目光投向远方,就是刚刚那个小姑娘消失的方向。   “我刚刚在甜点店里看到了一个小姐姐,梳子一对儿包子头,眉毛弯弯的,眼睛亮亮的,皮肤白白的,嘴唇红红的……”   燕筱筱忍笑听着儿子地碎碎念,当他说到最后一句话时,眼神却倏地一紧。   白念筱说:“那个小姐姐好像是那家店的常客,老板喊她什么来着……噢,是了,她的名字叫‘小妖’,对,就是这个名字。” 第四百六十六章 番外篇3 回家的路   “小妖?”   听到这个名字,燕筱筱惊得猛地转过身。   “小妖……小妖!刚刚那孩子是小妖?”   白思筱见娘亲这个样子,也不由得呆住,“娘亲,你怎么了?你认识那个小姐姐吗?”   燕筱筱怔了片刻,又缓缓走回到车旁,唇角泛起一抹略略伤感的微笑,“是她吧……应该是她。她长大了,看起来生活得不错……很好,这样很好……我的孩子们都很好。”   白思筱听得有些丈二和尚,“娘亲,你在说什么?孩儿怎么听不懂?”   燕筱筱叹了一声,揉了揉儿子的头,“笨儿子。以后看到心仪的小姐姐,要记得脸皮厚一些,就算死缠烂打,也要把人家的联系方式要下来。就像当年你爹追娘亲一样。知道了吗?”   “啊?”白思筱捂着被母亲揉乱的头发,听得越发糊涂了。   母后和父皇不是魏晋联姻吗?两人个人的感情虽然好得不要不要的,但他们不是婚后恋吗?父皇什么时候死缠烂打母后来着?   母子俩正说话的功夫,燕筱筱的余光忽然瞥见了车厢外不远处的一个身影。   是慕阳!   该死,白夜手底下的这些旧部暗卫们对于抓捕自己最有经验!   当年慕阳重伤之后大难不死,还得白夜将慕月赐嫁与他。在经历了当年那场动荡之后,包括谨兰、谨竹他们这一批暗卫旧部,对于白夜也越发的忠心。   其忠诚的力度,在很大程度上都用在了看护燕筱筱身上。   燕筱筱急急忙忙地登上马车,放下车帘,将儿子推到前面,“快走!”   白思筱不情不愿地坐回车夫的位置上,催动了马车。   燕筱筱这时有些悲哀地发现,自己这一辈子,似乎与逃跑脱不了干系了。   马儿轻快地奔跑在出城的路上,留下一串清脆的马蹄声。   白思筱自幼与父亲学武,深得其父的真传。   先前母子俩对话中,说他是“打遍大内无敌手”确实是夸张了些,不过也并不完全是夸大其词的。   按照一般的武侠套路台词就是,骨骼清奇、天赋异禀,虽然年纪幼小,但其在武学的前途与造诣上,将不可估量。   所以别看这小鬼头不大,但耳聪目明,感官非常灵敏。   当他们的马车即将行驶到城门时,白思筱灵敏的耳目捕捉到了什么,他左右看看,然后咧了咧嘴。   看来自己娘亲这一次的出逃,又失败了……   人小鬼大的白思筱一见情形不妙,很不厚道地悄悄弃车逃跑了,只留马儿慢悠悠地在街上漫步。   燕筱筱不满马车行进的速度,一边掀帘,一边骂道:“平时吃饭的力气都哪去了,怎么赶个车……死小鬼!”   燕筱筱发现儿子很没良心地弃母而去后,立时猜到了是他们的行踪暴露了。   白思筱这个小滑头一定是怕被他爹抓个“纵母私逃”的现形,所以趁着事发之前,先自己溜了。   燕筱筱一边咒骂着“自己怎么生了这么一个没良心的熊孩子,连亲娘都能扔下自己跑!”一边提起裙角准备跳下马车,好自力更生,趁着老公来抓人之前开溜。   可是,她前脚刚刚踏出马车的边缘,下一秒就跌入了一个怀抱。   “燕筱筱!你怀着身孕还敢给我跳马车!”   燕筱筱一跌入那个熟悉的怀抱,闻道那股熟悉的淡淡药香,立时一个头,两个大。   完了,完了,逃跑彻底失败……   白夜抱着落跑的娇妻,纵身跃上马车,钻入车厢。   刚刚他隔远望见燕筱筱拎起裙子,预备跳下马车的动作后,顾不上有多么的惹人注目,当即施展轻功,横空而至,立时惹来了街上行人们的驻足围观。   直至他抱着佳人进入马车,才隔去了吃瓜群众们的围观视线。   紧接着,几名随行的暗卫很有效率地上前,将马车护卫在中间后,并驱赶着马儿,掉头向皇宫的方向行去。   燕筱筱被困在白夜的怀中,虽然明知道已是徒劳,但还是有几分不甘的挣了挣……   看着脸色不悦的爱妻,白夜头疼地揉了揉额角,“筱筱,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啊?”   “闹?”燕筱筱侧目看着他,“我可没有跟你闹。说正经的,我要回娘家待几天。”   白夜挑眉,“你要回晋国?”   “是凤国。”   白夜皱眉,“真是胡闹。你现在怀有身孕,怎么能长途跋涉?”   燕筱筱不认同道:“我师父也身怀六甲,但是不一样能在外面游山玩水,四处游历。”   白夜叹道:“那不一样。师姐有师父跟着,自然可以随性些。”   燕筱筱“哼”了一声,“是啊,师父有医术超群的师祖护着。我虽然也有个医术高超的夫君,却没时间陪我,只会让一大堆的侍卫、医官前呼后拥着地围着我。”   自从当年燕筱筱与纪擎苍同归于尽后,大约是因为燕弃雪的身体消亡的缘故,所以曾替其挡灾的柳雪晴,也就此恢复了记忆,想起了自己与师父戚辛之间的过往。   可是因为拘泥于二人的师徒身份,所以柳雪晴和戚辛虽然都彼此爱慕,却也没有进一步的发展。   直至燕筱筱嫁入大魏,在她的撮合牵线下,柳雪晴和戚辛才最终走到了一起。   年前,柳雪晴还传出了有孕的喜讯。   戚辛对爱妻的宠溺比之白夜有过之而无不及,无论柳雪晴想要做什么、去哪里,他都会陪伴在她的身边……   白夜听完燕筱筱的话,终于明白自己的小妻子原来是在跟自己闹“闺怨”。   不错,作为一国的帝王,他日理万机,有太多的事要处理,自然不能像无官一身轻的戚辛那般日日陪伴在妻子的身边。   想明白了燕筱筱闹脾气的原因后,白夜叹了一声,用手臂环住自己的妻子,赔礼道:“这阵子国事繁忙,我是有些冷落你了。这样,等你平安生下这个孩子,身体再养好一些,我就带你四处走走。”   一提养身体,燕筱筱就气不打一处来,“还养?照你这养法,等猪都飞上天了,我也达不到你说的标准!”   白夜听到燕筱筱赌气的话,不觉莞尔,随即一本正经地道:“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燕筱筱诧异地看着他,“什么办法?”   白夜轻笑,“把帝位传给念筱,然后从此我陪你浪迹天涯。”   燕筱筱哭笑不得地嗔道:“亏你想得出!念儿才十岁。有你这么不靠谱爹的吗?”   白夜耸肩道:“那怎么办?如果等到他二十岁了,我们可能都是老公公、老婆婆了,该走不动了。”   燕筱筱横了他一眼,“念儿二十岁的时候,我才三十四岁,正值年富力强的时段。倒是你,那时就是四十多岁的人了。”   白夜紧了紧手臂,将燕筱筱抱得更加贴近自己,眯眼道:“就算我快五十了,也照样看的住你。”   燕筱筱终于绷不住了,勾唇轻笑,“你这点本事都用在看媳妇身上了。”   白夜由着她调笑,片刻后,又似想到了什么,眉心不由得微蹙。   “说起来,念筱这孩子最近似乎有些心事重重的?”   燕筱筱听到白夜的话,刚刚还浮现在脸上的笑意,倏地淡去了几分。   她的一颦一笑,每一丝表情都逃不过白夜的眼睛。   他扳过筱筱的肩膀,让她面向自己,“筱筱,从前你最宠爱念筱了,最近怎么了?连我都看得出,你对他冷落了几分……是不是因为景和郡主的关系?”   燕筱筱听到白夜的话愣了愣,随即摇头道:“当然不是。你误会了。”   白夜皱眉,“那是因为什么?”   燕筱筱默了默后,才缓缓开口,“念筱越长越大了,他……长得十分像从前的我……”   不错,白念筱是从前的那个燕筱筱与白夜在一起后,生下的孩子。其样貌自然也肖似从前的燕筱筱。   虽然他也是自己的孩子,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却并不是她眼下这个身体亲生的。   白夜瞬间恍然,“他让你想起了从前的你,曾经历的那些苦难的日子是吗?”   燕筱筱幽幽一叹,“这只是一方面。”她说着,低下头,摸了摸自己刚刚有些隆起的小腹,“他让我想起了我们最初的另一个孩子,与念筱同胞双生的那个孩子……”   白夜神情一顿,久久才点头道:“你是在悼念那个还未出世,便已夭折的孩子……”   燕筱筱的表情现出一种难言的痛苦,“当时我过度悲伤绝望之下,一时想不开,抱着孩子的尸体跳下了悬崖,使得孩子不能入土为安。这一次,我想去凤国,就是想在我跳下去的地方,给孩子建一个衣冠冢。日后也好有个祭拜的地方。”   白夜眸光微垂,默了良久后,轻拥着燕筱筱,亲吻她的发髻和她微湿的眼睫,“好吧。过几天,等忙完这次大朝会。我们一起去给孩子立个衣冠冢,再在坟边陪他几天,好不好?”   燕筱筱露出惊讶的表情,她目光复杂地望了白夜良久,终于依偎进他的怀中。   “白夜,我何其有幸,能在今生今世遇见你……”   “不,你与我的相遇,早已是命中注定。无论你走多远,我都能寻到你,带你回到我身边。”   “是。有你在,我永远不会迷失回家的路。”   (番外完结)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http://www.qisuwa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