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相爱太早 作者:凌伊丶   文案:   分别六年后他们重逢了(已完结   长发美人攻(路白菲X高智商病娇受(祁嘉   校园恋爱时期虐攻,重逢以后追夫。   祁嘉十九岁这年初见路白菲,自此青春凶猛,爱意汹涌。就算为彼此做尽一切疯狂之事,仍然难逃一场分别。   是祁嘉错了,祁嘉认错,他给了路白菲唯一要求的自由。   六年后再见,他们都有了新的身份。   ——路白菲右肩的那道伤痕,不知道好了没有?祁嘉忍不住想。   原来他还是好爱路白菲,爱得一如从前。   路白菲为他写的每一首歌,他都百听不厌,不管那里面歌颂的是爱或恨、牵挂或决绝。   *时间跨度从大学校园到步入社会,后期有破镜重圆。   *攻是绝世好攻,漂亮温柔,留长发,分手后把头发剪短了。   *受家世显赫,高智商、阴郁病娇,恋爱中的某些行为可能引发争议。   *作者微博@凌伊丶   好好爱过,却没能好好分手认错。   ——路白菲《没那么完美》   也许是相爱太早,错失了执手偕老。   ——路白菲《相爱太早》 第1章 你可以去我家里休息一下   作者有话说:为了防止站错,再标一次攻受:路美人是攻,祁(qí)嘉是受~   棠城机场,下午四点。国际航站楼的接机口人头攒动。   路白菲低头又看了一次手机,屏幕上显示出他和“莎莎”的对话框。   “莎莎”是他妈妈白莎的微信ID。白莎快到50岁的人了,少女心不减,用的头像是迪士尼动画《冰雪奇缘》的女主角艾莎,昨晚和路白菲在微信上聊到深夜十二点,主要内容就是今天接机这件事。   莎莎:你祁伯伯现在说起祁嘉可头痛了,说他在外国除了学习成绩好,别的都让人操心。   莎莎:据说上个月在酒吧拿酒瓶捅了人,学校给了严重处分,这才回国的。   莎莎:妈妈也好多年没见嘉嘉了,印象里他以前个子小小的,很懂礼貌......我心里总觉得他不是坏孩子。   莎莎:照片发给你啦,别接错人。   路白菲以手指撑住屏幕,放大了那张祁嘉与父母的合照。   背景是一片升腾弥漫的壮观水雾,两位家长站在尼加拉瓜大瀑布前满脸笑容,而祁嘉穿着私立寄宿学校的校服,脸上没什么表情。他彼时的样子白嫩秀气,一双看向镜头的眼睛却有种与年龄不符的凌厉感。   路白菲端详了一会儿照片上的少年,再抬起头来,倏忽从人潮中瞥见一抹瘦削的身影拖着行李快步而过。   路白菲愣了愣,开口要叫名字的瞬间,那个疑似祁嘉的人好像心有灵犀,突然回过头,视线精准地扫向路白菲。   十分钟前,祁嘉在转盘旁边等待行李提取,也看过一次手机。和路白菲一样,同样是和母亲联系的消息页面,同样有一张照片。   看照片时一个念头在他脑中闪过:这男的也把自己的证件照P得太过了。   直到他在错综人群中晃眼看到路白菲,大脑一下有点空白。   本人竟然比照片还好看,祁嘉心想。继而就对着路白菲愣了几秒。   最先回过神来的是路白菲,他一面说着“借过”一面扒开了挡在前面的几个人,走到祁嘉跟前,说,“你是祁嘉吧,我是路白菲。我妈妈白莎和周阿姨是大学同学。”   路白菲口中的“周阿姨”是祁嘉的妈妈周以馨。他们的父母辈是关系要好的朋友,虽然身在不同的城市却一直保持联系,只是路白菲和祁嘉从没见过面。   眼前的祁嘉和照片上的中学生已经有了很大的差距,挑染着蓝发,穿了一条露出整个膝盖的破洞牛仔裤,眼下浮着明显的黑眼圈,看起来像是严重缺觉。   路白菲心里琢磨着,刚念完大二就被退学了,至多也就十八九岁吧,怎么看着人这么丧。但他脸上一点没表露出来,向祁嘉伸出手,“帮你提个箱子吧。”   祁嘉没让,口气略冷淡地说,“不用,自己来。”   接机口这里人挤人的,他们说这么几句话的功夫,路白菲已经抬手替祁嘉挡开了好几次周围人的推搡。   “你行李都取完了吗?”他问祁嘉,“那走吧,我们去出租车站点叫个车。”   祁嘉话很少地跟在路白菲后面,出了接机口,走向出租车站点。   现在是国内时间下午四点,等同于芝加哥当地时间凌晨三点。祁嘉时差还没倒过来,在光线过度明亮的机场大厅里走得飘飘忽忽。   倒是路白菲,一直跟他没话找话,问他飞机上休息得怎么样,又问他上次回国是什么时候,有没有来过棠城。问到后来,就连祁嘉也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冲路白菲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   祁嘉在回国的航班上无比憋屈地过了十几个小时,这会儿见着路白菲这么个赏心悦目的美人来接机,心情总算好了一点。   他们顺着排队的乘客等到了一辆出租。路白菲让祁嘉先上车,然后帮他把两大件行李搬进后备箱。   ——模样好,性格友善,还会照顾人。   祁嘉心里琢磨着初次见面的路白菲,一面侧身上了出租。   放好旅行箱的路白菲也跟着坐入后排,一面掏出手机,照着母亲白莎给他留的信息,把地址念给司机,“麻烦师傅,我们去海上花园小区。”   至此,祁嘉终于对他说了声,“谢谢。”   半个小时后,他们两人站在海上花园小区六栋1006室的门口,面对连续输入错误的密码锁相对无言。   “......确定是这几个数字吗?”   路白菲站得距离祁嘉约有半米远,礼貌地不去看他的手机。   祁嘉有点不耐烦,蹙眉道,“胡秘书给我的密码可能不对。”   胡秘书是祁嘉父亲设立在棠城分公司的一位手下。这次祁嘉回国,转校到财经大学的文件手续,包括在校外住房等琐事,都是胡秘书经手办理的。   祁嘉拨了个电话出去,他开着功放,电话那头很快有人接听了。   “喂,小祁,你到了吗?我正想和你联系呢。”胡秘书的声音在空旷楼道中响起。   “我这边进不了门。”祁嘉言简意赅地说,“你给我的密码有问题。”   胡秘书那边愣了愣,继而说,“哎?怎么这样?上周明明弄好了的呀!那要不、要不小祁你等等我,我马上过来给你送钥匙?”   祁嘉背靠防盗门站着,闭着眼,神情懒倦地问,“你过来一趟要多久?”   胡秘书的语速慢了些,似乎已觉出祁嘉的不快,小心翼翼地说,“现在晚高峰,公司离小区有点远,估计要四五十分钟吧。”   祁嘉说,“你尽快把密码设定好,我就不等你了。”说完,不待胡秘书回应,摁断了电话。   路白菲在一旁想,这个颐指气使的少爷脾气也够大的。   祁嘉就在收起手机的同时,看向了他。   祁嘉原以为会从路白菲脸上看到一些类似轻蔑或者不赞同的神情,然而路白菲只是态度平和地问他,“怎么样?”——就好像刚刚结束的那通以公放状态讲完的电话,路白菲全程都没听到。   “这附近有宾馆吗?”祁嘉问。   路白菲迟疑了一下,才说,“只有一些快捷酒店。”   他们目前位于棠城的大学新区附近,周边的快捷酒店大多是供校园情侣开房用的,住宿条件不怎么好。不久前还有暗访的新闻记者报道过,酒店服务员用洗脸毛巾擦洗浴室地板,估计整改以后也好不到哪里去。   祁嘉一时没说话。他从高中开始就在国外念寄宿私校,这几年待在回国的时间很少,已经有些隔阂感,无法解读路白菲刚才短暂犹豫背后的含义。   “不如这样吧。”路白菲打破沉默,“我租的公寓离这里不远,开车也就几分钟。”   他和祁嘉对视上了,以询问的口吻说,“你可以去我家里先休息一下。” 第2章 美人如玉   作者有话说:从机场开始,祁嘉和路白菲有过好几次对视。   路白菲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浅褐色,瞳仁深邃,眼尾细长,看人的时候不会马上移开视线,而是温和稳定地注视着你,直至引起一种心跳加速的错觉。   祁嘉看着他,也没怎么多想,就说,“行吧,打扰你了。”   路白菲笑了笑,说,“别客气。”然后掏出手机叫了一个车。   路白菲租住的小区距离祁嘉这套高级公寓的确不远,步行估计也就20分钟。路白菲叫来的网约车顺着绿灯开了两个路口就到了。   祁嘉带回国的大件行李已经寄存在物业处,他就提了一个随身双肩包跟着路白菲过来。路白菲领着他穿过一条林荫道,进入小区北面的一个单元,上到三楼,掏出钥匙开门,然后侧身让他进屋。   “要脱鞋吗?”祁嘉问了一句。   路白菲说,“不用,你随意。”   这是一套一居室的公寓,面积不大,如果是路白菲一个人住倒是绰绰有余了。   祁嘉心念一过,未及细思,就问,“你自己住吗?”   路白菲在玄关换了鞋,走进客厅,说,“嗯,我大二以后经常在外面打工,赶不上宿舍熄灯,就让我爸妈签了个同意书,系办那边盖个章,自己搬出来住了。”   祁嘉坐进沙发,从路白菲手里接过一瓶水,又问,“你打的什么工?”   他没有觉得以他们两人尚在初识的状态,这种追根究底是否失之冒昧。路白菲也没有表现出反感,回答,“在一个朋友的录音棚帮忙。”   这间客厅里放着一把民谣吉他和一台雅马哈电钢琴,似乎也印证了路白菲的爱好与他的兼职有关。   祁嘉听了没再说什么,喝了几口水,把矿泉水瓶放回茶几上,又进入不怎么说话的状态了。   路白菲看他的样子像是太困,就问他,“你是不是飞机上没怎么睡觉?要不...你在我卧室里躺一会儿?”   进入一个几乎算是陌生人的家,躺在一张几乎算是陌生人的床上,这些事都不是过去的祁嘉会做的。但他再一次的,没有拒绝路白菲。   他从沙发里站起来,或许是因为背光的角度,脸色看着有些苍白。   他冲路白菲点了点头,表示同意。路白菲也站起身,先于他走了两步,推开客厅朝南的一扇门,说,“那你等一下,我换套床单。”   祁嘉全程没有帮忙,站在卧室门边看着路白菲忙活。   路白菲从衣柜里取出一套干净的床品四件套,把枕套被套全都换了,又拉上窗帘,然后抱起那堆刚换下的床套,走到祁嘉身边,“行了。”   他们所处的卧室光线已经昏暗下来,祁嘉看着高出自己半个头的路白菲,沉默了几秒,也没说谢谢,也没说别的。直到路白菲冲他笑了一下,腾出一只手来拍了拍祁嘉的肩头。   “休息吧。”路白菲说完,走出了卧室。   祁嘉在他身后掩上门,慢慢走到床边,取了围巾扔在床头,坐下,然后躺倒。   他没睡枕头,也没盖被子,两条腿垂在床外,直接躺在了路白菲刚铺好的被子上。棠城的二月,天气已经转暖了,祁嘉穿着呢子大衣,不盖被子也不会冷。   祁嘉的脑中起初有些毫无章法的想法,后来逐渐变得模糊。他其实没想到自己能在路白菲的床上睡着,当一阵由远及近的笑声将他从一场深睡中唤醒时,祁嘉睁眼看着四周全然陌生的房间陈设,愣了很久,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迷茫。   恍惚间听见一墙之隔有人说话,“路白菲你特么也太招人爱了,这儿又有一个姑娘问我要你的微信号......”   继而是更为熟悉的一道声音,“你们小声一点,有个朋友在我家睡觉。”   起哄声又响起了,“......什么朋友?女朋友吗?”   “这个点儿,谁会在你家睡觉?有问题噢......”   祁嘉推开门,突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整间客厅一下子安静了,所有人的视线都转向了祁嘉,而祁嘉则是看向了站在窗边的路白菲。   路白菲把沙发和椅子都让给别人坐了,手拿一罐啤酒站在窗边。他还是穿着下午接机时的那件宽松毛衣,露出里面的衬衣领口,长发在脑后扎起,样子随性,却很好看。   见到祁嘉走出卧室,路白菲冲他笑了笑,“你醒了?是不是我们太吵了。”   祁嘉站在卧室门口,没有再深入客厅,问路白菲,“现在几点了?”   坐在沙发上的一个年轻人马上说,“快八点了。”   祁嘉转头看了他一眼,年轻人身边的一个女生又说,“小路,不介绍一下?”   路白菲笑道,“噢,那介绍吧。”说着,走到祁嘉身边,“祁嘉,我...朋友。”然后指着刚才回答时间的那个年轻人,对祁嘉说,“闵杭,化学系我们同一级的,以前我室友。”   “庄静欣,候敏,都是我研一的师姐。”指的是闵杭身边的两个女生。   “李颂之,凃岸,也是科大的师兄,以前玩乐队时认识的。”   祁嘉刚睡醒,人名听了一遍,基本一个没记,只是冲在场的五人点了点头。   闵杭为人热情,马上问祁嘉,“你哪个系的?”   祁嘉愣了愣,猜测闵杭是把自己也当作科大的学生了。   路白菲替他解围,说,“祁嘉刚从芝加哥大学回来。”   闵杭吹了声口哨,“这么牛!什么专业啊?”   这次祁嘉自己答了,“金融。”   芝加哥大学的经济系藏龙卧虎,孕育了久负盛名的Chicago School of Enocomics(芝加哥经济学派),也培养出多位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绝对称得上全美经济学院的翘楚。   科大在国内也算是重点院校了,在座的几人听说祁嘉是芝大金融专业的学生,眼睛顿时都亮了亮。   这里面只有路白菲知道祁嘉是因为酒后伤人刚被退学的,为避免闵杭他们再问下去以至祁嘉尴尬,路白菲就说,“你们先聊着,我带祁嘉吃点东西。”   说着,拉了一下祁嘉的胳膊,把祁嘉领进了厨房。   客厅里那片热络的谈笑声变成了背景音,路白菲打开厨房的顶灯,给祁嘉倒了一杯水,没有直接递给他,而是放在两人之间的料理台上。   “休息得怎么样?”他问祁嘉。   祁嘉拿过杯子喝了一口润润嗓子,然后点头,说,“还行。”   ——岂止是还行,祁嘉心里清楚。这是他最近几个月入睡最快也睡得最好的一场觉了。   “刚才我们几个朋友叫外卖,我也给你点了一份。”路白菲说着,转身从冰箱里取出一个外卖餐盒,“不知道你口味咸淡,就要了三杯鸡套餐。”   “你现在吃吗?”路白菲又问。   祁嘉刚睡醒,没什么胃口,摇了摇头,说,“不了,我带走吧。”伸手把饭盒接过来,又说,“我刚发现手机没电了,充几分钟电,我就走。”   路白菲笑起来,眼神很亮的看着祁嘉,“急什么,慢慢来。”   客厅里有人叫路白菲,说要和他商量下个月举办英语周的事。   祁嘉说,“你去吧,我再喝点水。”   路白菲指了指冰箱,“那里面还有冰红茶和雪碧。”说完,这才走出厨房,加入了客厅里的热闹群聊。   祁嘉站在厨房门边,视线慢慢从路白菲的五个同学身上扫过。   那个读研一的师姐喜欢路白菲,祁嘉心道。还有一个师兄正在问路白菲能不能把他的微信号发给其他系的女生,而路白菲说,别发了,别让人家误会。   于是师兄一边摁手机,一边念出自己的输入内容,“我们系草说,不能给,怕被误会......”   客厅里除了路白菲,顿时都笑成一片。   系草,祁嘉琢磨了一下,觉得以路白菲这长相,当校草应该都不为过。   祁嘉心里有个念头,像藤蔓一样,一点一点攀援起来。当他意识到这个危险过激的想法与路白菲有关时,不知怎么的竟然丝毫不觉得惊慌。   他喝完了杯中的水,把杯子放进洗碗槽。厨房与客厅之间隔着一扇磨砂玻璃,祁嘉在玻璃的这一边,路白菲则在玻璃的另一边。   祁嘉一声不响立在窗边,注视着那张剪影优美的侧脸,慢慢抬起手,以指腹在玻璃上描摩轮廓,滑到鼻梁下方的线条时,他收回了手。   外面传来路白菲的声音,“祁嘉,我好像听见你手机在卧室响?”   祁嘉敛起心思,若无其事地走出去,“可能是胡秘书的电话。”   经过路白菲身边时,他瞥见对方的发丝间落有一小块彩纸,于是动作很轻地以两指夹了起来。   路白菲甚至没注意到祁嘉帮他捋走纸片的动作,和坐在对面的两个师兄聊得起劲。   祁嘉把纸片攥在手里,走回卧室查看手机。   电话是周以馨打来的,由于祁嘉没及时接到,周以馨又发了一条信息:顺利到了吗?怎么没给妈妈说一声。   祁嘉面对屏幕,思忖片刻,回复:我在路白菲家里,他人很好。   路白菲能够亲自来机场接人,全因长辈的授意,说明他把父母的意思看得很重。祁嘉垂眼盯着屏幕,冷静地想,那就先从长辈入手吧。   他发完信息以后,拔掉充电线,把手机揣进裤兜,站在没有开灯的卧室里,望着身处明亮客厅中央的路白菲。   就在几个小时前的飞机上,祁嘉还觉得自己此番回国是毫无意义的一件事。现在他似乎找到了继续下去的意义。   两个房间将他们间隔于明暗错落的光影之交,祁嘉又一次与路白菲对视。路白菲看待他的神情是简单通透的,祁嘉的心却慢慢沉落下去。   美人如玉,祁嘉隐隐勾起一抹笑。   他想将这块美玉收敛在自己匣中。 第3章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作者有话说:祁嘉跟父母要了一周的时间调整作息,准备从三月开始进入财大上课。   落地棠城的第二天就是周末,上午十点他接到了路白菲发来的信息:怎么样,时差倒得顺利吗?   不顺利,祁嘉昨晚吃了两粒褪黑素,还是睁眼躺到凌晨三四点才睡着。   祁嘉在床上换了个姿势,便于拿手机,回复路白菲:估计还需要几天才能倒过来。   接着又输入一条:白天我要找点事做,这样晚上会更容易入睡。   路白菲这么关照他,祁嘉心里清楚,全因自己昨晚和母亲周以馨在微信里有意无意地提过,觉得路白菲人不错,又说自己刚到棠城没什么朋友......   估计周以馨已经把这些意思转述给白莎了,白莎又去嘱咐儿子,让他有空就带着祁嘉多熟悉新环境,才有了路白菲发来的这条微信。   长辈的授意最多维持一两周,祁嘉心想,自己还是要尽快和路白菲加深了解。   祁嘉既然说了想在白天多消耗精力,路白菲就很自然地邀请他:我和几个朋友今天要去玩密室逃脱,你要不要一起来?   祁嘉对着屏幕迟疑了一下,没有立刻答应。   “Escape room”,他在芝大念书时也曾和朋友去过。祁嘉的解题能力绝对是碾压式的,各种机关到了他手里都能轻而易举地解除,但是现在的密室逃脱已经不是解密游戏那么简单了,很多关卡都加入了恐怖悬疑的元素。   祁嘉从小在外寄宿生活,怕黑,怕封闭空间,也怕突然冒出来的NPC玩家,如果再有什么断胳膊断腿的道具,他无法想象自己可以在里面坚持多久。   祁嘉躺在床上做了一会儿心理建设,最后还是回复:去吧,你把时间地址发我。   路白菲发来一条语音,和祁嘉说明具体安排:先去密室逃脱,然后一起吃火锅,同行的朋友大概有七八人,而后又问祁嘉要不要来接他。祁嘉并不想给路白菲留下一种缺乏生活自理能力的印象,就说自己知道地址,会按时到达。   这天下午两点,祁嘉穿了一件短款外套,挎着单肩包,出现在文汇中心广场。   路白菲比他先到,祁嘉一下出租车路白菲就看到他了,站在台阶上冲祁嘉挥手。   祁嘉朝他走过去,路白菲今天是一身黑衣黑裤,头发在脑后随意扎起,余下的发丝垂落散开在肩上,不笑的时候有种生人勿进的疏远感,一笑起来又变得温和而迷人。   “吃午饭了吗?”他问祁嘉。   “吃了,你朋友呢?”祁嘉问。   经过昨天的半天相识,他们两人的相处已经自然了很多。   “他们在店里排队,我出来接你。”路白菲一边说着,一边领着祁嘉去往密室逃脱的店铺。   周末下午的文汇广场人气很旺,此时距离春节刚过半个月,旧历年的氛围还未散去,店内张灯结彩,客人络绎不绝。路白菲和祁嘉一起进入卖场,随着人流乘坐电梯上二楼。   密室已经近在眼前了,祁嘉心里难免惴惴不安,他也没打算硬撑,就与路白菲商量,“一会儿选择密室主题的时候,能不能别选太恐怖的类型?”   路白菲转头看他,“你......”   后半句话路白菲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措辞,就笑了一下。   祁嘉自己接下了话,说,“逻辑解题的类型,我都行,但不能玩太吓人的密室。”   因为四周站满了人,祁嘉和路白菲也不可避免地靠得很近。祁嘉的皮肤很白,是那种天生的冷白皮,衬得他瞳仁深邃,睫毛翕合之间,路白菲从他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不由得愣了愣,才说,“行,我和闵杭他们说说,选个烧脑为主的。”   可惜他们到得晚了一步,刚走进店里找到闵杭一行人,昨天在路白菲家里见过的那个师兄凃岸就冲着他们扬声说,“来得正好!我们抢到了最刺激的“逃离精神病院”,上一批玩家刚走,再等十几分钟就能入场。”   路白菲一时间哭笑不得,第一反应就是去看身旁的祁嘉。   祁嘉的喉结动了动,像是干咽了一下,他迎上路白菲的视线,低声说,“哥,我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路白菲和祁嘉一样,都是独生子女,孑然一身地长大,与家族里那些堂表辈的兄弟姐妹都不亲近。现在猝不及防被祁嘉叫了一声“哥”,路白菲心里一下感觉有点微妙。   他抬手揽了揽祁嘉的肩膀,说,“没事,眼睛一闭就通关了,到时候我牵着你。”   祁嘉既然答应来玩密室逃脱,自然是想过借此和路白菲拉近距离。可是一旦身临其境,那些别有用心的念头都无暇滋生了,单是隔着门帘看见几个若隐若现的血腥道具就把他吓得够呛。   游戏开始前,一位工作人员为玩家团队进行简扼说明。祁嘉站在路白菲身边,刚听了几个单线任务的内容,后背就直冒冷汗。   轮到祁嘉抽牌时,路白菲轻轻带了他一下,说,“祁嘉,抽个身份牌。”   祁嘉觉得自己就连伸手都有些困难,路白菲牵着他的手,从托盘里随意拿过一张,翻开来一看,角色是“法医”。   负责讲解的工作人员刚才提过,法医这名角色在通过第二个房间时,需要穿过一堆NPC扮成的丧尸,完成获取药品的单线任务,而唯一能够陪同法医冒险的角色就是新闻记者。   祁嘉暗中深呼吸,牵了牵路白菲的衣袖,说,“抽个记者吧。”   “我尽量。”路白菲伸手放在托盘上,犹豫了一下,好像很想满足祁嘉的心愿。然后他拿走了左起第一张牌,翻转以后竟然真的印着“新闻记者”四个字。   路白菲松了一口气,对祁嘉说,“到时候你不用自己行动了。”   其余六人也抽出了自己对应的角色,有排头进入的先遣队长,也有负责全队照明的工程师,团队里的两个女生抽到了刑警和病患亲属。伴随着压抑诡异的背景音乐,他们一行八人进入了第一间密室。   这种设置为连续关卡的密室,往往都是从易到难的顺序。第一个房间除了众人头顶频频闪跳的白炽灯有点干扰,其余陈设还算正常。   祁嘉沉眼观察了一遍,房间里散落着一些废弃的医疗物品,四面高墙封闭,唯一的一扇小门紧锁着。如果依据习惯思维,则应该先找到钥匙才能通过小门。   包括闵杭在内的六人,一进房间就开始四处摸索。祁嘉站着没动,路白菲也没有马上撇下他,问他,“还好么?”   祁嘉点了点头,抬起手来,指着被扔在房间角落的一把美工刀,说,“找一下有没有可以划破的小物件,那里面藏有线索。”   也不是祁嘉有意显摆自己,但他从进场开始就抱着一种早死早超生的心态,没有耐性陪着一群人在这里消耗时间。   果然他们在一本用皮革制成的书籍里,通过划破表皮找到了一片纸,上面用箭头画了四个左右不同的方向。随后闵杭找到了两节五号电池,祁嘉让把电池放入一个没有显示的计算器里。   装上电池的计算器显示出四个数字,祁嘉立刻想起了那四个不同方向的箭头,推测出房间应该还设有第二重密码。   他的推演很快被一一证实了,那扇小门只是一个障眼法,并不通往任何相邻的房间。这处密室与楼下的商铺已经打通,隐蔽的地砖上设有一个数码锁,他们在解锁以后打开了向下的通道,继而开启第二个房间。   数码锁的密码输入正确以后,其余几人都在拍手庆祝,祁嘉却因为即将开始的单线任务而心神不宁。   路白菲走在他身旁,大概是想缓解他的紧张情绪,毫不吝惜夸奖,“以后的机关是不是都可以指望你了?如果打破最快通关记录,这一场店家给我们免单。”   祁嘉扯了扯嘴角,想笑却笑不出来,通往下层的爬梯底端突然窜过一道惨白的身影,同行的两个女生立刻发出尖叫,祁嘉跟着抖了抖,被路白菲摁住了肩,“没事,就一个NPC披着床单而已。”   祁嘉的惧怕不是演出来的,他抬眼看了一下路白菲,勉强笑道,“我的智商很快就要降到平均值以下了。”   随着前面的人依次爬下扶梯,祁嘉也跟着移动到了通道口,小声问路白菲,“一会儿你能陪我去做单线任务么……”   这间密室也不知是为了制造禁闭的效果,还是装修时的防潮做得不好,从一进门就能闻到些微的霉味。可是祁嘉身上却浮动着一抹淡香,辨不出是用的中性香水还是出门前沐浴过的原因,总在路白菲鼻息间萦绕。   路白菲站得离他很近,看着他愈显苍白的一张脸,笑问,“这么怕啊…?”   祁嘉还未出声,对面靠墙摆放的一个储物柜里突然发出异响,一个扮作丧尸的NPC披着半脸的血,撞开柜门朝他们冲了过来。   这个储物柜他们先前也检查过,里面除了几件清洁用品并未看出任何异常。估计是光线昏暗导致暗藏的隔间被忽略了,当蹲在里面的NPC猝然现身,祁嘉整个傻掉,躲也不会躲了,很轻地叫了两声,“路哥,哥...!”   路白菲立刻将他护在自己身后,他们是整个团队里排队下楼的最后两人,现在身为“工程师”的闵杭正爬在梯子上,路白菲冲闵杭叫道,“手电筒!”   闵杭抬头见到洞口正在逼近的丧尸NPC,立刻从前胸口袋里拿出手电筒递给路白菲。丧尸的一只手已经摸到了路白菲的衣服,一直非常被动的祁嘉这时却突然有了反应。   路白菲在他伸手要去拍打NPC的瞬间,将他的手腕握住了,说,“进场前工作人员反复说过不能攻击NPC,吓傻啦?”   最后三个字“吓傻啦”被咬字得格外轻些,没有责备或嘲笑的意思,反倒像是有点宠溺的口气了。   随即就是一道光束从路白菲的手电筒里发出,端端照在那个NPC的脸上。已经凑到他们二人跟前的NPC立即站住不动了。   “你先下吧。”路白菲把手电筒揣在自己背后的裤袋里,将祁嘉重新牵回到搭着梯子的通道边。   祁嘉还有些惊魂未定,路白菲的掌心将他的手腕握得很热。他呼吸有点乱地看着路白菲,半隐在黑暗中的美人旋即冲他笑了一下,抬手揉揉他蓬松的短发,说,“别怕。” 第4章 奉行及时行乐主义   作者有话说:小祁:抖M的自我修养~(求一些大家的海星打赏,攒攒新文的数据   此后的三个房间,基本上都是路白菲护着祁嘉完成的。   一旦有NPC冲上来,路白菲就挡在祁嘉前面;或是背景音效太过阴森诡异,路白菲就帮祁嘉掩着耳朵;还有一条狭窄的通道两边挂满了镜子,镜面涂着血,又投影了十几片奇怪的图形,路白菲就提醒祁嘉闭眼跟着自己。   祁嘉边抖边走,让路白菲给他描述那些图片的形状,最后竟然凭着记忆拼出了一幅完整的拼图。抵达最后一个房间时,祁嘉在众人的惊叹中还原了整幅拼图,也打开了最终通关的门。   他们一行人用了39分钟从密室里逃生,带出了最重要的医疗数据表,虽然没有打破通关记录,但也排进了这间密室前三的成绩。离开的时候工作人员给他们一行八人,各发了一个用于纪念的小徽章。   路白菲看着惊魂未定的祁嘉,觉得他今天这种又怂又可爱的样子,完全颠覆自己昨天的认知,而且聪明起来那种无人能及的劲儿也实在让人respect。于是路白菲把自己的徽章也别在祁嘉的衣领上,说,“今天你至少帮我们节省了20分钟,值得双份奖赏。”   祁嘉低头看了一眼勋章,一时没说话。同行的朋友还在兴奋地讨论刚才密室里的各种突发状况,冷不防闵杭从后面攀住了祁嘉的肩,毫不见外地跟他套近乎,“可以呀祁嘉!没看出来密室玩得这么溜?”   祁嘉愣了一下,他不习惯和别人这么贴身说话,可是当着路白菲的面又不便发作。结果还是路白菲出手将闵杭拎走了,说,“你玩得一身汗,别往祁嘉身上蹭。”   闵杭和路白菲做了两年室友,互损惯了,也不当回事,啧啧两声,说,“还说我,你在密室里和祁嘉贴得不紧?都快成连体婴了。”   路白菲眼看着身旁的祁嘉脸上神色有些尴尬,无奈推了一把闵杭,催促他往前走,“行了,别在店里堵着,出去再说。”   他们八人就此离开了密室逃脱的店铺。这时距离晚饭时间还早,众人开始讨论下一轮的娱乐项目,可是各有各的想法,没能达成统一意见。   两个女生要去逛街,男生有提议打电动的、也有想看刚上映的漫威电影,还有说去顶楼新开的酒吧坐坐。   路白菲觉得没必要为此相互迁就,就说,“分头行动吧,六点在火锅店门口见。包厢是闵杭预订的,记得报他的名字。”   祁嘉和其余人都不熟悉,全程没怎么插嘴。路白菲也知道他不是那种自来熟的性格,在和朋友聊天的过程中总会关照祁嘉两句,没让他一个人落单在旁。   约好开饭时间以后,一群人就各自散开了。路白菲先征求祁嘉的意见,问他想去哪儿,祁嘉觉得这两个小时不能浪费,应该尽量制造和路白菲单独相处的机会,就说,“我们刚才是不是经过了一个家电卖场?我现在这间公寓还有些东西不齐全,我想去添置几件小家电。”   祁嘉在芝大上课时,修过一些高年级的金融管理课程,其中就有教授提到,当下有不少管理者都会选择以散步谈话的方式拉近与员工或是合作者的心理距离。   人在散步的状态下进行聊天,身体与精神较为放松,更容易袒露真实意图,也有助于建立亲密信任的相互关系。   所以买东西什么的并不重要,祁嘉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是借着同路走走而与路白菲交心。没想到他还真就押准了,路白菲昨晚接到母亲白莎发来的信息里,就有一条是让他陪着祁嘉去购置生活必需品。   “那就去吧。”路白菲没有拒绝,和祁嘉一同去往卖场的方向。   祁嘉从来不是一个会在交往中主动寻找话题的人,但是现在也愿意为了路白菲破例试试。   昨天在路白菲家里休息时,祁嘉注意到他收藏的一些CD,有意记下了其中部分的名字,于是就从这些乐队开始跟他聊起来。   路白菲的反应有一点让祁嘉意外,他不是那种说起自己感兴趣的话题就滔滔不绝的人,也不会不顾周围人的想法而大谈感受,就算是他最喜欢的乐队Pink Floyd,他也只是点到为止。   祁嘉没法否认自己的心动,路白菲这个人设简直近乎完美了,从里到外都看不到瑕疵。祁嘉对自己的倾向了若指掌,他喜欢漂亮干净的东西,也喜欢征服和追逐的过程。路白菲是他的菜,他甚至不想假以时日了,恨不能今天就把路白菲带回家。   祁嘉心里几起几落,脸上却分毫不显,和路白菲边走边聊。进入店里以后,他们放慢了步速,祁嘉在浏览商品的间隙,注意到沿途有不少客人在回看他们。   祁嘉今天穿了一件白色加绒的外套,路白菲则是黑衣黑裤,他们两人外形都很出众,走在一起还有种微妙的般配感,回头率上升并不意外。可是那些投向路白菲的视线却让祁嘉心中渐渐涌起不快,他忍不住主动牵了一下路白菲的手腕。   ——是用拇指和食指中指牵住的,压住的是可以摸到腕内脉搏的位置。祁嘉的指腹温度偏高,路白菲的体温偏凉一些。祁嘉发觉自己有点喜欢这种体温差。   店内的音乐放得热闹,祁嘉有意压低了声音,路白菲没有听清,俯身靠近他。这个亲密的距离让祁嘉在心理上获得一点补偿,他问路白菲,“哥,有女朋友吗?”   路白菲笑了笑,说,“有过,现在单着。”然后垂眼看着自己被祁嘉捏住的腕部,又道,“你们财大的漂亮姑娘比科大多得多,怎么,你要给我介绍吗?”   口气不太认真,开玩笑的意味更多些。   祁嘉也笑了一下,这个回答早在意料之中,他并不觉得受挫。路白菲应该是直的,就算是在男生占多数的理工科院校,以路白菲这种颜值,还有远超同龄男生以上的情商也会为他收获相当可观的异性拥趸。   谈过恋爱很正常,祁嘉猜测那位前任至少也是系花这种级别以上的美女。   他松开了路白菲的手腕,又问,“为什么分了啊?”   路白菲这次稍微停顿了一下,继而措辞体面地回答,“不合适吧。”   祁嘉通过他过于淡然的神情推断,上一段感情连“爱过”都谈不上。路白菲没有动心,也许只是浅表地交往了几个月,或是对方爱得更多,总之不构成威胁。   祁嘉的心情进一步好转,顺着指示牌转进了售卖小家电的区域。他是咖啡上瘾重症患者,急需一台半自动咖啡机,顺着货架看了一遍,没有特别上道的牌子,但又不想空手而归,最后还是选了一台5000软妹币的兰奇里奥咖啡机,想着先凑合用几个月。   包装盒有点重,路白菲帮他从货架上拿下来,放进购物车时问他,“你睡眠不太好吧?再喝咖啡是不是入睡更困难。”   祁嘉愣了愣,没想到路白菲竟然已经注意到了他的睡眠问题,也就没有否认,慢慢地说,“是有一点吧......”   “祁嘉你多大?”路白菲噙着笑问他。   “十九。”祁嘉说。   “我妈妈说你在念大二?”话题开始转向祁嘉。   “噢,不是大二。”祁嘉很平静地谈论他自己,“是大三。”   “刚开始念大三的下期,因为上个月在酒吧跟人打架,被退学了。”   说完,他看着路白菲,微笑了一下。   认识刚满24小时,祁嘉第一次袒露自己在国外的劣迹斑斑。   十九岁念大三?路白菲有点错愕。   祁嘉好像通过他的表情看透了他的疑问,又说,“我跳级了,我爸妈可能喜欢这样吧,可以炫耀我是个天才儿童。”   他耸耸肩,继而视线垂下去,没有再看路白菲,眼下那圈青黑的痕迹在店内明亮的灯照下清晰可见。   路白菲眉间蹙了蹙。为这突如其来的真实而感到呼吸一窒。   除了咖啡机,祁嘉还要买一个破壁机。他没让路白菲帮忙,自己走到相邻的货架,垫脚去够上面的东西。   路白菲从后面跟上,伸手扶了一下祁嘉的腰,发现宽松外套之下是一副过于清瘦的身量。   “要什么颜色?”他问祁嘉,手已经伸到一排包装盒边,比祁嘉拿得轻易得多。   “灰色的吧。”祁嘉说,仰头看向身后的路白菲。   跳级和退学这件事到此为止了,这一晚他们都没有再提。   祁嘉买东西跟不要钱似的,很快就选购了一大车。其实路白菲的家庭条件也不错,路家的制药厂近些年发展很好,可是路白菲仍不免对这种花钱如流水的消费方式感到有点接受无能。   祁嘉刚回国,手机支付什么的还没开通,就用信用卡刷的单,外加了一个打包快递到家的费用。   因为消费额度很高,卖场要送他一些赠品。他看了一眼,说不用了,不需要这套不粘锅,饮水机也不用。搞得客服部的工作人员有点下不了台。   路白菲的脸色终于有些难看了,但是仍然坐在一旁什么都没说。   待到祁嘉和他一起走出卖场,祁嘉先问他,“是不是觉得我太浪费?”   路白菲没有看祁嘉,淡声道,“花的都是你父母的钱。”   这个评价不涉及褒贬,只是陈述事实而已。   祁嘉却不知怎么的,忽然因此有点开心。他不喜欢那个以千篇一律温和态度待人的路白菲,这时见他面有愠色,反而像是获得了某种隐秘的快感。   祁嘉说,“也不全是我爸妈的钱,我自己有做点投资,也有收益。”   路白菲这才看向了他,眼神里带了探究的意味,说,“这么厉害。”   祁嘉笑了,也看着路白菲,说了一句,“我这个人,奉行及时行乐主义。要是你觉得这样不好,下次我改改。”   路白菲脸上闪过一抹来不及掩饰的、讶异的神情。   十九岁的祁嘉好像一点一点剥掉了他最初的那层让路白菲觉得言行冷漠、以自我为中心、缺乏安全感,又智力超群的外表。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露出了内心的一角。   当他说出“及时行乐”这种与年龄不符的话时,没有给人一种无知造作的违和感,反倒像是某种求救。   路白菲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了。祁嘉神情自若,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问路白菲,“快六点了,要不要去火锅店?”   他们从卖场离开,在路口等了将近十分钟也没叫到车,干脆就步行了三条街赶去火锅店。到的时候其余朋友都坐在包厢里了,菜也点了,酒也上了,气氛全开。闵杭见到路白菲推门进来,立刻起身,隔空指着他,“来这么晚?自罚一杯,快。”   众人都拍手起哄,说,“还有祁嘉也要一起喝!”   路白菲摇头失笑,把脱下的开衫交给服务员,正要说自己替祁嘉喝了,两杯明晃晃的啤酒已经递到他们跟前。   祁嘉一只细白的手伸过来,接了其中一杯。   路白菲转头问他,“能喝么?”   祁嘉挑眼看着路白菲,笑道,“放心,喝了不发酒疯。”   催促的声音已经围桌响起,他们在众人的怂恿之下也就爽利地仰头喝了酒。然后祁嘉也把外套脱了,扔在包厢的沙发上。   圆桌边还留有两个位置,他们走过去坐下了。 第5章 要不,今晚就住我家吧   作者有话说:一群年轻人围桌吃火锅总能造出一种风卷残云的效果,祁嘉在国外念了几年书,没怎么见识过这种哄抢吃肉的场面,呆看了几分钟,筷子都没伸进锅里,一盘肥牛就被分光了。   还是路白菲用漏勺帮他舀了几片,说,“碗拿过来。”   祁嘉的面颊和眼尾被锅中升腾的热气蒸出了些许红晕,整个人看着也有了活气。他瞥见路白菲的碗碟里还空着,就说,“你先吃吧。”   路白菲笑了笑,直接拿过祁嘉的碗,把肥牛和鱼丸倒进去,“有的是,不会让你饿着。”   祁嘉埋头开吃,耳边听着路白菲和朋友的说笑声,心里那种奇妙的感觉又渐渐浮动起来。   一天时间不长,昨晚的这个时候他在路白菲租住的公寓厨房里喝水,隔着磨砂玻璃看人。现在,他坐在路白菲身边吃火锅。   过去的祁嘉总是很孤独,习惯一个人做很多事,习惯默默消化情绪,习惯独来独往。而路白菲就像一个祁嘉意外闯入的新世界,那里面装满了温柔、体贴、耐心等等易碎品,一贯孤僻冷漠的祁嘉与之并不匹配,路白菲却没有将他拒之门外。   这顿火锅吃了两个多小时,酒也喝了不少,众人都很尽兴。   结账时按照先前说好的,是平摊费用。祁嘉有种买全单的冲动——主要是想替路白菲把账结了。   他的手刚伸到兜里,路白菲从一旁将他摁住。   “……也没多少,我全给了吧?”祁嘉低声说。   服务员刚才来报总价,他们八个人一共吃了一千出头。   “别这样,祁嘉。”路白菲劝阻他,“你这样只是让其他人都下不了台。”   他说话的声音低沉,摁住祁嘉的那只手很热,同时掏出自己的手机,冲着坐在对面的闵杭说,“我和祁嘉,260,转你微信了。”   路白菲全程这么护着祁嘉,桌上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了,是那个一直暗恋路白菲的研一师姐庄静欣。   “小路,你这么照顾祁嘉啊,钱都帮他付?”   庄静欣说着,拿筷子头敲敲桌面,又道,“卢溪月前两天还跟我说起你呢,说你现在都不怎么回她信息了。”   话音一落,桌上立马安静了几秒。   祁嘉一手撑着头,看向路白菲,问,“卢...溪月,谁啊?”   路白菲面色自若,把手机揣回裤袋,说,“前女友。”   “噢。”祁嘉也同样面色自若,“都分手了,不回信息不挺正常的么。”   说着,抬眼冲着庄静欣笑道,“我哥这么拎得清的前男友很少见了,值得深交。”   一句话连消带打,在场的朋友一位没有得罪,还顺道夸奖了路白菲的为人。   庄静欣也知道自己酒后失言了,点头笑笑,认同道,“小路人挺好。”   有关前女友的小插曲,被一个局外人祁嘉轻易翻了页。一群人结账离席时,祁嘉发觉路白菲投向自己的视线似有些微妙。   他在心里揣测,大概对我有一点兴趣了吧。好看的皮囊和有趣的灵魂应该都能加点分。   由于这是路白菲这帮朋友在寒假开学后的第一次聚会,每个人兴致都很高,火锅吃完仍然意犹未尽,又要续摊儿再去KTV。   祁嘉其实已经熬到极限了,要不是靠着路白菲的强大存在感为他补充电量,只怕在餐厅包厢里他就要睡着了。   “你还行吗?”路白菲问他,“要累了就别勉强,我先打车送你回去。”   祁嘉知道这时候要是自己说不去,还顺道带走路白菲,是件很让人扫兴的事。   “不累。”他说着,裹了裹外套,站在街口和大家一起等车。   “先去KTV吧,我十二点以前回家。”他在路白菲有些怀疑的目光中,定下了自己回家的时间。   可惜祁嘉高估了自己仅存的这一点精力,进入KTV包厢不到一刻钟,服务生还在端送果盘和爆米花,他甚至没能坚持到听路白菲唱一首歌,就蜷缩在长沙发的转角座位里迷糊过去了。   路白菲刚从选歌台下来,就见祁嘉偏头倒在阴影里,外套扔在一边,棉质T恤勾勒出他清瘦的身型。坐在祁嘉身旁不远的闵杭,用手指了指祁嘉,以口型对路白菲说:睡、着、了。   路白菲走到祁嘉跟前,一手撑着沙发靠背,俯低了身,看着睡颜沉静的少年,在嘈杂的背景音乐里叫他的名字,“祁嘉、祁嘉......”   祁嘉陷入昏迷。   路白菲摇头失笑,另只手伸过去,拍拍他的脸,又叫了一次,“祁嘉,起来了,回家再睡。”   祁嘉眉心蹙起,慢慢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路白菲,愣怔了几秒。   路白菲的手从祁嘉脸上拿开,为了让他听见自己说话,仍然和祁嘉离得很近,“回家睡吧,我打个车送你。”   两人相距不过十余公分,祁嘉色令智昏,半睡半醒间叫了声,“哥......”   路白菲好像已经习惯这个称谓了,伸手拉他起来,又把祁嘉的外套也一并带上,出门前和几个朋友招呼了一声,然后领着祁嘉走出了包厢。   震耳欲聋的吼麦声被关在隔音门后,他们两人站在清净许多的走廊上,脚步反而放缓下来。   “我自己回去可以的。”祁嘉从路白菲手里拿过外套,“KTV外面都是等客的出租,你不用送我。”   路白菲看他一边说话一边掩嘴忍着哈欠的样子,就知道他已经困得二五不着了,都懒得跟他争辩,半推着他的肩,把他带出店门,又把他带上了一辆正好停在他们跟前下客的出租。   “海上花园小区。”路白菲和师傅说了地址,转头见祁嘉靠在座位上,眼睑半垂,神情有些游离。   路白菲没再主动跟祁嘉说话,想让他安静休息片刻。   出租车发动起来,过了一会,祁嘉先开口,“……有点好奇,叔叔阿姨为什么给你取这个名字?”   也不知道是不是已有不少人问过类似的问题,路白菲答得很顺口,“我爸姓路,我妈姓白,他们想要个女儿,怀孕时取了芳草菲菲的意思,没想到生下来是个带把的。”   祁嘉偏头看了路白菲一眼,嘴角勾起,“你小时候很可爱吧?”   路白菲倒也坦率,“嗯,长得很秀气,除了个子高点,被误认为小姑娘的时候也不少。我妈不舍得这个名字,就给我用上了。”   祁嘉评价,“名字很好。”——配得起这么惊艳的一张脸。   聊天没结束,他的眼睛已经快要闭上了。   路白菲不明白他出来玩还要硬撑什么,说,“睡会吧,到了我叫你。”   祁嘉仰头靠在座椅里,也觉得自己不太对劲,不单头脑昏沉,手脚也虚软。出租车经过一条维修施工的路段时颠簸得厉害,祁嘉浑身都像抖散了一般,肠胃随之隐痛。   他只当是自己太久没吃火锅了,不习惯这种辛辣食物引起的刺激,一路强忍着没有出声。   出租车即将行驶到小区门口,祁嘉坐起来摸出皮夹,和路白菲说,“我的手机转账功能还用不了,先把今天分摊的钱给你吧……”说着,迅速掏出了几张百元现钞。   路白菲哭笑不得去摁他的手,立即觉出了异样,“祁嘉,你手心怎么这么烫?”   祁嘉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发烧了,懵然地看向路白菲。一只手随之覆在他额上。   路白菲掌心微凉,祁嘉却额前滚烫。   “你发烧了。”路白菲沉声道,语气似微愠。   烧成这样,显然不是刚刚发作起来的。可是这个人却像无事发生一样,跟着自己走了几条街、荤素不忌地吃了火锅、又在马路上吹风等车,还想去KTV蹦跶。   路白菲也不知道是气祁嘉太不把身体当回事,还是气自己觉察太晚。他用手机刷了车费,将祁嘉从后座拽出来。   祁嘉被他拎着一条胳膊,拖到小区门口。路白菲在气什么,祁嘉不想妄加揣度,以免给自己加戏。   但是现在他病了,千载难逢的良机,祁嘉觉得不能错过。   他微微喘着气,看向路白菲,半哑着声,问,“哥、要不,今晚就住我家吧?” 第6章 祁嘉还有什么是他所不知的   作者有话说:抱抱小祁~   祁嘉是被路白菲的几条信息叫出门的,去玩密室逃脱也是路白菲的意思,后来吃火锅、唱K,每个安排都加重了他生病的可能性。   路白菲觉得自己考虑不周,也因此更难拒绝祁嘉。   祁嘉又说,“我这是小感冒不要担心。只是这么晚了,你就顺便落个脚吧。”   晚也说不上很晚,以往路白菲在录音棚兼职,比这回家更晚的时候多了去了。   但是祁嘉的声音哑哑的,人看着也没什么精神。路白菲叹了口气,问他,“你家里有药吗?”   祁嘉说,“有,胡秘书准备了常备药箱。”   “那走吧。”路白菲应承下来,和祁嘉一起走向小区六栋。   他们乘电梯上了楼,祁嘉输入密码锁时,和路白菲说,“密码是2559。”   路白菲失笑,“你不用告诉我。”   祁嘉也笑了笑,“没事,多一个人记着也稳妥。”   路白菲想不明白家门密码这种东西,为什么多一个人记着能叫稳妥,祁嘉已经推开了门,一间精装修的两居室公寓呈现在眼前。   室内有24小时恒温设置,比外面暖和得多,他们二人站在玄关脱外套,祁嘉取出一双拖鞋放在路白菲脚边,说,“里面那间是客卧,你就睡那儿吧。睡衣什么的也有,你等我找一下。”   一想到自己成功说服了路白菲在家留宿,祁嘉高兴得就连声音都有点打颤。   他刚一说完,路白菲就将他拉住,说,“先去吃药。”   祁嘉愣了愣,才点头说好。   路白菲也不跟他见外,径直去厨房烧水。祁嘉蹲在储物柜边查看药盒包装,视线却很难聚焦在那一排排小字上,总想转头去看路白菲。   可能是发烧加剧了他对路白菲的感觉,就算知道同住一晚不会发生什么,祁嘉仍然感到心跳很快,有种如在梦中的恍惚感。   他坐在地上,拿了一盒泰诺在手里,听着厨房里沸腾的水响。没过一会儿,路白菲端出一杯温水,走到祁嘉跟前蹲下了。   路白菲穿着一件贴身的薄毛衣,浅棕色,和他的瞳孔颜色接近。现在夜深了,万籁俱寂,他一张俊美无暇的脸,近距离看着似乎更为惊艳。   “喝点水,把药吃了吧。”路白菲态度温和地对祁嘉说。   祁嘉接过杯子,一边看着路白菲一边喝水,大半杯水被喝光了,药片还在锡箔板里没掰出来。   路白菲哭笑不得,大概是觉得祁嘉已经烧傻了,从他手里拿过泰诺,低头查看药盒上的剂量说明,问,“你吃一片还是两片?”   “两片......一片吧。”祁嘉知道这种决定很幼稚,但他不想康复得太快。   路白菲淡淡看了他一眼,替他决定,“先吃两片,把病症压下去了明天再减量。”   说完,掰出两颗胶囊放在祁嘉手里,又拿过杯子,“我再给你倒点水。”   祁嘉在路白菲的监督下吃了药,时间也快到十一点了。路白菲催促他去休息,祁嘉按照之前胡秘书留给他的公寓使用说明,从储物柜里找出全新的睡衣、毛巾、洗漱用品,堆成一摞放在客卧床上,然后折返回客厅,对路白菲说,“换洗的衣服放床上了,你就跟在自己家里一样,不要客气。”   路白菲说,“我随意睡一晚上行了,你赶紧睡吧。”   祁嘉还是不放心,担心怠慢了他,又问,“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路白菲起先说没有,祁嘉走到浴室门口了,路白菲突然想起今晚十二点学校的教务系统要开放一批补选的课程,有些热门课非常抢手,要等明早起来就没戏了。   “借用一下电脑行么?”他叫住祁嘉,“今晚12点我要选课。”   祁嘉听闻,转身就去主卧取了一台笔电放在茶几上,说,“这台基本是新的,你随便用。”   路白菲并不迟钝,也能觉察出祁嘉对待自己与其他人有所不同。他只当作是祁嘉初来乍到,在棠城这里没什么朋友,加之双方父母熟识所以对自己格外信赖,因此也不反感与他走得近些。   祁嘉去浴室冲了澡,出来时穿着一身宽松的浴袍。   路白菲正盘腿坐在沙发里,电脑放在腿上,录音棚的老板靳鹏给他发了几个demo让他试听,他一面守着下载的进度条,一面在看歌词。   祁嘉经过客厅,和他道了声“晚安”。路白菲应声抬头,祁嘉与他距离几步远,脸上神情倦怠,睡衣松散地搭在肩上,好像处在一种完全不设防的状态。   路白菲微怔,看着祁嘉走到卧室门口了,他才想起来叮嘱一句,“头发吹干了再睡。”   祁嘉应了一声“好”,反手掩上门,过了不到一分钟,他又开门出来,慢吞吞地对路白菲说,“你睡觉时,在客厅留盏灯吧......”   路白菲有点诧异地看着他,祁嘉心想自己今天在密室里已经怂够了,也不差这一点,就说,“家里太黑我睡不着,习惯了在隔壁房间留点灯光。”   一边说着,一边趿着拖鞋走到路白菲跟前,抬手去拧沙发边的挑高落地灯,“这个灯可以调节亮度。你离开客厅时把它调暗一点,像这样,就行了。”   路白菲是坐着的,矮了祁嘉一大截。祁嘉给他示意灯光开关时,他仰起头来,正好见到祁嘉伸出的左臂内侧。   那上面分布了七八条杂乱的血道。有些已经变得浅淡,呈现出还未与周围皮肤融合的痕迹,有些则仍然留有细而短的血痂。   祁嘉此前一直穿着长袖,若不是这件宽松睡袍在他抬手时垂下了衣袖,路白菲本来不会看见的。   祁嘉把灯拧暗了,又再拧亮。路白菲几乎是凭着本能,以最快速度收敛起错愕的表情,抬眼对祁嘉笑了笑,说,“没问题,我记得留盏灯。”   但他心里的震惊却久久未能平复。直到祁嘉进入卧室了,路白菲仍然盯着阖上的房门,眼前仿佛还浮现着那条细白手臂上深浅不一的伤痕。   尽管他不愿意往太过阴暗的方向推测,但祁嘉手臂内侧的划伤深浅相仿,长度均等,不像是外力或打斗引起的,倒像是自己拿刀慢慢划的。   祁嘉有自残的习惯,路白菲暗想。失眠、自残、醉酒伤人......祁嘉到底还有什么是他所不知的? 第7章 早啊,哥   作者有话说:谢谢大家等我度假~之后剧情会有个飞跃!   一天的时间太短,不足以让路白菲琢磨透祁嘉这个人。   两首demo小样已经下载完毕,路白菲塞着耳机,播放键却始终没有摁下,满脑子都想着祁嘉。   他拿起手机,想给母亲白莎发条信息问问祁嘉的童年经历。打了一行字又删掉,又输入又删除,反复几次,最后把手机扔在了一旁。他觉得以自己和祁嘉目前的交情,好像没有立场多管闲事。   路白菲生出一种少见的烦躁,祁嘉手臂上那几条伤口就像是划在他自己身上了,让他隐痛而不安。   他心不在焉地听了几遍音频,而后给靳鹏留了条语音,说这个新人的声线欠缺辨识度,原创作品凑合还能听。靳鹏没回他信息,不知道是已经睡了还是怎么的。路白菲在客厅里坚持到12点,经过反复刷新教务系统的网站,最终选到了感兴趣的几门课程。   他准备睡觉时经过主卧门口,听到里面传出断续的咳嗽声,犹豫了一下,还是扣了扣门,问,“祁嘉,你怎么样?要不要喝水。”   卧室里没有回应,路白菲轻轻一推,门就顺势隙开了一条缝——祁嘉刚才没锁门。   路白菲走进房间,借助客厅的灯光绕过扔在地上的衣服,看见祁嘉睡在靠墙摆放的大床上。被子盖了他一半的脸,他的一只手露在外面,另只手臂揽着个抱枕。   始终是缺乏安全感吧,路白菲心想,一面伸手摸到祁嘉的额头。掌心感受到的温度很烫,比起刚下出租车那时候似乎有增无减。   祁嘉又咳了一声,但是人还昏沉地睡着。路白菲看他烧得这么厉害,也有点无从下手,蹲在床边想了一阵,起身去自己卧室把被子抱过来,又给祁嘉身上加盖了一层,然后去厨房倒了一杯水放在祁嘉床头,这才轻手轻脚退出房间。   祁嘉后半夜是被太沉的两床被子给压醒的,他做了一场噩梦,十岁的小祁嘉站在黑板跟前,独自答完了所有三角函数和集合题,一转过身却听见讲台下传来同学的群嘲。   声音铺天盖地的漫上,他掩着耳朵一直退缩到角落了,同学还不依不饶,涌上讲台继续推搡拉扯他,直到某个人将他的脖子掐住,死死抵在墙上……   祁嘉猛地惊醒,大口喘着气,手脚虚软地掀开被子慢慢坐起来。床头柜上的电子钟显示时间为清早六点四十,电子钟旁边放着一杯水。   祁嘉想不起来自己昨晚什么时候带了一杯水进屋,又看看自己身上两套颜色迥异的被子,心想,是路白菲进来过?   被子都给自己了,他又盖的什么。   祁嘉有点担心,拿过杯子抿了一口水,然后抓起地上的外套随意一披,去了隔壁客卧。   路白菲的房间门大开着,窗帘也没拉,柔和的晨光洒落在床上。他合衣躺着,身上就搭了一条原本放在客厅沙发用于装饰的薄毯。   路白菲是怕万一祁嘉半夜叫自己听不见,故而开门睡觉。祁嘉这时站在卧室外,看着他毫无戒备地给自己留门、睡得一脸沉静的样子,心里涌出一种酸涩的挣扎。   祁嘉知道自己性情孤僻,活了十九年好像也没有真情实感地喜欢过谁。因为父母发展事业太忙,他从小在外寄宿生活,和家人关系也不亲近,一开始接近路白菲只是因为他这张脸长在自己的审美点上了,可是经过这么短短两天相处,他对路白菲的感觉迅速从喜欢进展为越陷越深的迷恋。   太快了,祁嘉心道,一面却不自觉地靠近熟睡中的路白菲。   他在晨曦微光里站定,丝质睡衣只随意扣了两颗,随着他俯身的动作,胸前敞开一片诱人的雪白。路白菲睡得浑然不觉,祁嘉渐渐大胆起来,倾身细看路白菲的睡颜,视线扫过他的睫毛、鼻梁、嘴唇,觉得这画面大概可以被自己铭记一辈子了。   祁嘉是不由自主的、好像被某种神秘的力量引诱,无法抽身离开,反而越靠越近,最终在路白菲唇上很轻地蹭了一下。   祁嘉的心跳骤然加快,双唇相碰的感觉宛如触电,但他的举止仍然沉得住气。吻过以后没有夺路而逃,甚至还停留了片刻,确认路白菲的呼吸平稳、眼睑未动,这是并不曾被自己扰醒的佐证,这才倒退着出了房间。   两间卧室隔着一个主卧附带的衣帽间,外面看来就是一面两米宽的白墙。祁嘉靠墙慢慢蹲下了,手指压着嘴唇,这才开始回神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也算是初吻吧,他一张苍白的脸上泛起些微红晕,因为慌乱腿软,在地上蹲了很久才起身。   路白菲在一个小时后被录音棚老板靳鹏的连续信息叫醒。他也睡得差不多了,拿过手机匆匆扫了一眼,首先想起生病的祁嘉,也不知道过了一晚有没有退烧,就先去查看对方的情况。   没想到祁嘉是醒着的,端着一个iPad坐在床上,正在看一部全英文的电影。由于音量开得低,路白菲走到门口才听到一点声。   路白菲愣了愣,祁嘉觉出动静,转头看向他,然后冲他露出微笑,说,“早啊,哥。”   挺奇妙的,祁嘉好像很擅长制造一种和路白菲之间有别于旁人的氛围感。但又把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不偏不倚,只是多了一点亲昵,并不让人觉得冒犯。   路白菲也说不上来为什么,自己不讨厌这种与祁嘉相处的模式。   他抱臂看着祁嘉,有些不赞同地说,“生病的人不该多休息吗?”   祁嘉把手里的iPad扣在一旁,说,“我睡眠一贯少,昨晚睡了八九个小时,已经很难得了。”   他讲话的声音还带着暗哑,人看着也没恢复多少精神。路白菲眼见他像是要起床的样子,于是走到床边,制止道,“躺着别动,烧退了吗?”   祁嘉的唇角微微勾起,说,“还没量体温,不如你试试手感?”   路白菲包容了他作为病号享有一点撒娇的特权,伸手在他额上捂了两秒,随之放下心来,“没有昨晚那么烧了。”顿了顿,又问,“早餐吃什么,喝点粥吧?”   祁嘉说好,又补充,“我没什么胃口,随便吃点吧,不用讲究。”   路白菲年纪虽不大,还是知道照顾人的,他先拿过床头那杯凉水,说,“这附近有家早点铺我记得有卖白粥,我去打包一份。”   然后到厨房里重新倒了一杯温热的水,回来放在主卧的床头柜上,又到洗手间迅速洗漱拾掇了一下,出门去给祁嘉买粥了。   这一天路白菲没有主动提出要走,祁嘉当然更不会催促他离开。祁嘉又找出一床被子,放在客卧床上,做好了路白菲要再留宿一晚的准备。   吃早饭时,他和路白菲聊了一些年轻人共有的话题,聊得舒服而浅显,并不急于侵占路白菲的私人空间。总之是让路白菲看到祁嘉的友善以及一个病人应有的虚弱,而不要引起路白菲的怀疑。   他们在家里过了半天,祁嘉还是以卧床养病为主,路白菲出门帮他取了几大件快递,都是祁嘉昨天在电器卖场订购的家电。   路白菲蹲在地上拆快递时,长发垂落在脸颊,眼窝到鼻梁的线条勾勒得深邃而优美,侧颜看着格外漂亮。祁嘉翻起身坐在床沿边,角度正好能看到他在客厅的行动,恍恍惚惚地想起今早自己那个蜻蜓点水般的吻,整个人都有点发烫。 第8章 祁嘉,哭什么啊...?   作者有话说:之前都是祁嘉的视角开得比较多,以后会慢慢平衡,小路不单人美,男友力也很爆棚。   由于他们两人都不会下厨,这天的午饭仍然是外卖。路白菲特意要了些清淡的诸如番茄煎蛋、青笋炒肉一类的菜,可是祁嘉胃口不好,随意填了几口白米饭,就放下筷子说自己饱了。   路白菲想劝他再吃点,话还没出口,祁嘉坐到沙发上看了一眼还亮着屏幕的笔电,有点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午饭前一个小时,祁嘉因为退烧药效而小睡了一会儿,路白菲收拾完快递包裹后闲来无事,就刷了一遍英语六级的真题。祁嘉看到的是其中写作的部分,标题为“人际交往中相互尊重的重要性”。   路白菲笑了笑,说,“英语六级的作文。”   祁嘉快速浏览一遍全文,委婉地给出建议,“…...frequent contact with different friends broadens my world outlook,这个“outlook”不太恰当,如果用“worldview”会更好一些。”   路白菲听他说完,倒也很大方,说,“这个文档里还存了我其他几篇真题作文,都是最近写的,你也帮我看看吧。”   然后趁着祁嘉坐在电脑前一脸认真地帮他纠错,舀了些肉菜在他碗里,再端到他跟前,劝道,“边吃边看。”   祁嘉拒绝不了这种润物无声似的温柔,就算没有胃口,也接过碗开始慢慢进食。没过一会儿,路白菲又得寸进尺,扩大了管辖权,走过来阖上笔电,说,“吃完了再看。”   祁嘉就这么被他变相地哄着,吃了一小碗米饭搭配肉丝煎蛋。食物带来的满足感的确会增加一个人的好情绪,祁嘉从沙发里起身,和路白菲说“谢谢”时,一张略显冷淡的脸上也有了笑意。   路白菲让他继续回房休息,又说,“下午我要去趟录音棚,临时有个活。”   祁嘉好像没料到路白菲会这么说,那一瞬间看向他的表情有些懵然。路白菲又补充道,“估计要比较晚才会回来。”   ——他一说完“回来”两个字,祁嘉像是松了一口气,笑道,“没事,你忙你的。”   路白菲把用过的碗筷收进厨房,又在里面洗洗刷刷了十几分钟,再出来时祁嘉已经不在客厅里了。   路白菲走到茶几边,低头看了一遍祁嘉帮他修改的作文。   路白菲的英文水平并不差,两年前考四级是在基本没有复习的情况下拿了640分,但是经由祁嘉调整后的作文,换发出一种精炼优雅的语感,减少了非母语写作者常见的生硬造作,语序和修辞变得流畅自然了许多。   路白菲不由得想,祁嘉这个人,傲还是有傲的资本。仅用了不到十分钟,就给几篇应试教条的八股文注入了改头换面的灵气,想必他在专业上的能力更为惊艳。   后来路白菲挎着背包出门,祁嘉披着一件粒绒外套一直跟着他走到门口,脸上有种欲言又止的神情。   祁嘉并不是一个惯于伏低做小或故作可怜的人,路白菲心里对他的第一印象还是那个在家庭合照上毫无笑容、眼神凌厉的高中生,所以见到他流露出对于自己的依赖不舍,也有点心疼;另一方面大概是真心把祁嘉当作自家弟弟了,没有多想就揉了揉他的头,说,“有事给我发信息,我可能看手机不及时,但是忙完以后会回你的。”   祁嘉点头说“好”,任由路白菲揉头三秒。   直到路白菲拿开了手,说声“走了”,继而将门带上,祁嘉又在紧闭的门边站了片刻。   ——路白菲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变化了,祁嘉暗忖。随即涌起一丝丝雀跃。   他以为他们之间要达到“友人以上恋人未满”的过程会像温水煮青蛙,来得煎熬且漫长,没想到才两天时间,就能让路白菲对自己作出一点回应。   祁嘉拖着虚软的脚步回到卧室,两手撑在床沿边,呆坐了很久。路白菲在这套公寓里进进出出留下的影像,又浮动在他眼前。   祁嘉是聪明又尖锐,甚至偏执利己的,少年时期的一些经历让他对社交缺乏信任,更愿意以自己擅长的能力对抗这个世界;而路白菲那样温润优雅,时常表现出一种超龄的成熟,他的存在就让祁嘉觉得心安。   祁嘉想得累了,慢慢往下躺倒,闭起眼睛继续惦念路白菲,同时在心里嘱咐自己一定沉住气,不要早露端倪。利用路白菲的同情心,利用他们之间的种种联系,总会有拨云见日的一天。   鹏哥这次扔给路白菲的是个比较棘手的活,虽然报酬也开得比平时多一倍。路白菲和另一个棚监老师守着一支本地经纪公司准备打造的偶像小团队,为一支单曲一连录了六个小时,嗓子都说哑了,才勉强完成副歌的部分。   中途他走到录音棚外喝水休息,也掏出手机查看消息。已到傍晚七点了,祁嘉一直没有主动联系过他。路白菲反倒有些放心不下,去了一条,问祁嘉:晚饭吃了吗?   祁嘉回得很快,附着一张照片,是把中午没吃完的番茄煎蛋和米饭煮在一起了,看着红澄澄的一碗,好像挺有食欲。   “......吃了,哥,你吃了吗?”   祁嘉发的是语音。他那边独自在家,背景安静空旷,声音也轻缓,又带着一点沙哑。   路白菲把手机贴在耳边听,听完以后心里忽然觉得有些牵挂,鬼使神差又听了一遍,才回复了一条语音:我还没吃,你先休息着,我大概十点到家。   稍后进行的修音工作虽然琐碎磨人,但好歹是不用听那群小孩鬼哭狼嚎地唱高音了,路白菲扛着倦意修了几轨,觉得大概能听了,混音的工作就交由另一名老师完成。   他背着吉他离开了录音棚,骑上自己那辆二手电摩先去买些宵夜,然后在二月的深夜里迎风骑了几个街区,接近十一点才回到祁嘉的公寓。   祁嘉没睡,在给他等门,这是路白菲没有想到的。   客厅就开了一盏落地灯,别的房间都暗着。祁嘉倚在沙发里看电脑,路白菲输入密码进门,站在玄关和他对视。   祁嘉迎上他的目光,笑了笑,声音慵懒,说,“我正想给你打个电话。”   路白菲顺手摁开了门廊的灯,把整片客厅都照亮了,然后走过去站在沙发边。   他是想说点什么的,比如自己带了宵夜、或是今天录音棚里发生的一些趣事,但视线不经意落在祁嘉那片雪白的肩颈处,滑到嘴边的话突然全忘了。   祁嘉穿的睡衣仍旧只系了两颗扣,他这会姿态懒倦地倚着沙发,领口就垂落得很低。清晰匀称的锁骨露出来了,前胸也敞开了一点,路白菲觉得再看不妥,连忙转开视线,说,“你退烧了么?去穿件厚点的衣服。”   祁嘉坐着没动,笑说,“室内有恒温设定,不冷......”   话音未落,被路白菲扔来的外套给遮住了。   祁嘉心思既有深沉的时候,却在这种微妙的契机下,反而觉察不出二人之间的暗涌。到底他是没有谈过恋爱的人,天真也在所难免。   他只注意到了路白菲背后的吉他包,坐直起来,问,“那是什么?你的吉他吗?”   路白菲取下吉他包,靠在沙发腿边,说,“鹏哥的乐器行新代理了一个国内的吉他品牌,让我带回来试试手感,看好不好用。”   祁嘉听他这么一说,立刻来了精神,仰起头来眼神很亮地望着路白菲,“你弹给我听听吧?那天在KTV我们提前走了,我都没能听你唱一首歌。”   他的期待是真的,一张小脸上写满了让人无法拒绝的向往。   路白菲忙了一下午一晚上,基本没吃什么东西,这时却没说别的,就在一旁的单人沙发里坐下了,拉开吉他包,取出吉他抱在怀里。下午在录音棚时他已经调过弦了,抬眼问祁嘉,“你想听什么?”   祁嘉根本不挑,凑近了坐着,说,“你随便弹吧。”   路白菲想了想,左手低低地拨动一组a小调分解和弦,两个六拍过后,他干净沉郁的声线在屋内响起,“也许很远或是昨天,在这里或在对岸,长路辗转离合悲欢,人聚又人散......”   这是几年前一部大热国产电影的主题曲。祁嘉当时身在国外,并未看过电影,也没有听过这首歌。路白菲刚唱了第一句,祁嘉就凝住不动了。   路白菲穿着一件短袖T恤,露出精悍结实的手臂线条,因为在录音棚忙了大半天,他的头发已经扎得乱七八糟,那个清丽美人的形象被颠覆改变了,反而增添了几分洒脱不羁的英气。   祁嘉好像从来没听过这么惊艳的歌声,更没想到路白菲抱着吉他唱歌的样子这么俊朗迷人。他身上搭着路白菲的外套,两手抓着身下的坐垫,望着路白菲,听他唱“跳动心脏长出藤蔓”,又听他唱“跌入灰暗坠入深渊”,觉得声声句句都是在唱自己一颗跌宕起伏的心。   直到路白菲突然停住了,一只手伸过来,捏着祁嘉的下颌,无奈笑着,说,“祁嘉,哭什么啊...?”   祁嘉才发觉自己竟已潸然泪下。   记忆里他有七八年都没哭过了。一滴眼泪代表着多少惊鸿一瞥的情动,这一刻就滴淌在路白菲掌心里。 第9章 我是不是让你觉得恶心   作者有话说:小路心软了   祁嘉低头笑了笑,在路白菲收手的一瞬,突然捏住了他的腕。   “我才知道......”祁嘉又抬眸看向路白菲,慢慢地说,“那些歌唱节目的观众反应,也不都是演的,你一开口我就很心动。”   路白菲愣了一下,祁嘉把对他的喜欢说得这么坦率直白,反而不能叫他起疑了。   路白菲只能把“心动”这个词当做一种由衷的夸奖,笑说,“这么好啊,我有点受宠若惊。”   祁嘉的手垂下了,改抓着路白菲的外套。外套上渗出淡淡烟味,估计是被录音棚里其他抽烟的老师染上的。祁嘉这时忽然想到,路白菲身边的朋友,还有日常生活的社交圈,似乎都倾向于结识比他年长的人。   路白菲这个人,心里是有个属于自我的世界的。那个世界表面看来不露声色,下面却波涛暗涌。祁嘉距离他越近,越觉得沉沦入迷。   “这歌好听,唱完吧哥。”祁嘉说。他想在歌声里再靠近对方一点。   于是路白菲继续弹唱主歌和副歌之间的过渡段,吉他的伴奏减弱了,他的哼唱挟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往祁嘉心里渗透。   一曲唱毕,祁嘉毫不吝惜鼓掌,随即感叹,“你怎么会选择去读化学系?太遗憾了。”   路白菲拿开吉他,靠在扶手边,轻描淡写地说,“父母不支持,我也不想他们为难。”   这个理由俗套,又很真实,几乎是所有中国家庭都会有的代沟与分歧。祁嘉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好在路白菲也没想继续这个话题,他伸手把宵夜盒子拿过来,问祁嘉,“我带了皮蛋瘦肉粥,还有两样卤菜,你也吃点吧?”   祁嘉不饿,可是仍然说“好”。路白菲掰开一双筷子,递给他之前还把筷子头蹭了蹭,磨掉上面的毛刺,然后又盛了一碗粥放在他跟前。   祁嘉整个人还陷在刚才路白菲唱歌带来的那股后劲儿里没有缓过来,先听路白菲讲了一些录音棚里的事,而后按捺不住,又问路白菲,“你平时会上台表演吗?比如在酒吧里驻唱什么的?我想去听......”   路白菲大概也没想到,自己随意哼唱两句就收获了一枚小迷弟,笑着说,“下周末我们学校有个英语周的初赛,化学系那帮哥们儿又临时抱佛脚,让我用吉他弹唱应付第一轮,你要有兴趣就来吧。”   祁嘉听了很兴奋,连说了两次,“真的?真的!?”然后立马询问时间地址。   路白菲说,“下周日晚七点,在学生活动中心二楼的小礼堂。”   祁嘉一向是过目不忘的人,这次却立刻掏手机写在备忘录上,生怕自己记忆有差池。   他们边吃边聊,气氛也很融洽。临到十二点才各自睡下。   祁嘉大概是白天睡多了,在床上辗转反侧好长时间,一直没有倦意。后来他把路白菲的微信头像点开,开始一条一条翻看他的朋友圈。   其实在他们互加好友之初,祁嘉已经全部浏览过一遍,可是这天深夜再看,感觉又有些不同。   路白菲每隔一两周发一次动态,内容无非就是理工科院校男生的日常:和朋友聚餐打篮球,和父母出外旅游,还有一次他把学生证落在阶梯教室,发布了一个求助帖,看后来的评论似乎是遇到好心校友给找回来了。   再往前翻,回到去年年初,路白菲转了一个学校贴吧的帖子,配文是谢谢大家捧场,我争取来个三连冠。   口气很轻松,没有特意炫耀什么,顺着链接进去,可以看到校内网的论坛上由某个匿名ID发布的系草投票。路白菲高居榜首,下面的评论里还刷了不少他的偷拍照。图片像素低糊难辨,却挡不住路白菲的盛世美颜,就算只是影影绰绰看着侧影,也很勾人。   祁嘉可以想见路白菲为什么有那么多爱慕者。长得好看,成绩优异,有家教,处事平和,基本上是完美的一个人。谁又会不喜欢他呢?   原本祁嘉翻看朋友圈只是为了睡前准备,没想到越看越上头,最后他几乎是带着一种对于路白菲的不切实际的妄想入睡的。   梦里的很多情境记不得了,间或有歌声萦绕其中,祁嘉模模糊糊地知道那些都与路白菲有关。   第二天清早醒来,祁嘉出了一身薄汗,低烧基本退了,下面却支着帐篷。男生早上有这个生理现象很正常,但不知是为什么,或许是因为梦里那场狂热还未散尽,一向在这方面比较冷淡的祁嘉这天早上却有种少见的冲动,把他自己也搅得心慌意乱。   他有点无奈地起床,带了一套干净衣物去往盥洗室,准备冲个澡降降火。   路白菲在七点左右也醒了过来,整个人还有点迷糊。昨晚睡前喝了两碗粥,水份摄入过量,他这时也没多想什么,揉着脸去盥洗室放水。   按说祁嘉在里面洗澡的淋浴声他是应该听见的,但是只睡了六个多小时的精神不济,让路白菲后知后觉地推开了门。   淋浴房与盥洗室门口相距四五步,以玻璃外墙围住,朦胧水雾里一具若隐若现的身体毫无预兆地映入视线,路白菲一下愣住了。大脑随之放空了两秒,就在他要退出的瞬间,忽然听见祁嘉低声叫自己的名字。   声音并不清晰,低哑含混,又被水流冲得支离破碎,可是路白菲还是听见了。祁嘉一手撑着玻璃墙面,一手正在自渎,而他幻想的对象,大概正是路白菲。   饶是路白菲平时再怎样冷静淡然,这下也彻底乱了。   他把祁嘉当弟弟看待,原来祁嘉只想和他上床。   路白菲以最小心的方式轻掩上门,把私人空间留给祁嘉,随即仰头靠在一旁的墙上,在惊愕之下开始思考人生。   那些先前并不觉得异样的相处片段,此刻都一一连缀起来了。祁嘉叫他“哥”,对他说“你一开口我就很心动”......原来是自己全程想得太简单,而祁嘉早就动了别的念头。   路白菲一时间感到接受不了。他本身倒不排斥同性恋,去年暑假他帮一个乐队做了几场表演的键盘手,那个乐队的主场就是个gay,路白菲和他相处得也挺融洽。   但现在这事搁他自己身上了,尤其又是以这样一种方式撞破真相——祁嘉叫着他的名字,先叫了一次”路白菲”而后是一声“哥”,那道暗哑性感的声音,好像魔怔了一般,一直在路白菲脑中回荡。   路白菲靠在墙上,越想越乱,这特么叫什么事,自己以后还怎么若无其事地和祁嘉来往。   一墙之隔的水声断了,祁嘉应该已经洗完了澡。路白菲还没整理好情绪,急忙先返回卧室。过了半个小时,他再出来,却见祁嘉在厨房里忙活着。   路白菲站在卧室门边迟疑了一下,祁嘉转回头,冲他笑道,“早啊,哥。”   不行,路白菲心道,他真的没办法演得那么若无其事。   祁嘉还未觉察到他的异样,又说,“昨天下午我去附近超市买了些早点,吃一点吧。”   昨晚他们一起吃宵夜时路白菲无意间提过,自己每逢周一必定早起困难,所以选课也选得比较晚。现在还不到八点,祁嘉想着路白菲还能在这里吃了早餐再走。   没想到路白菲突然拎起背包,就站在客厅里问祁嘉,“你还发烧么?”   祁嘉隐隐觉出不妥,没有细想,说,“烧退了。”   路白菲立刻就道,“那我先走了,你别做我的早饭。”   祁嘉放下手里的一盘蒸糕,有点疑惑地跟上去,“怎么这么着急?有什么事吗?”   路白菲甚至没有看他一眼,侧身靠着玄关的墙,兀自穿鞋,说,“我先回小区拿点东西,再去学校。你好好休息吧。”   ——口气也冷淡了许多,和前几天的态度相比都不像是同个人了。   祁嘉还没想透因由,愣愣地看着路白菲仓促离去的背影,房门已经在他眼前关上。   到底是哪里不对?祁嘉有些惶惑地回想着从昨晚到今早发生的一切。   难道是,路白菲凑巧进了浴室...!?祁嘉想到这里,脸唰地一下白了,脑中嗡嗡作响,然后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他突然拉开门冲了出去。   祁嘉住的这栋楼是酒店型公寓,平时有专人打扫,如果户主长期不住这里,还可以交给物管用于出租。由于是一梯多户的设计,因此走廊比一般的住宅纵深更长。路白菲还没走到电梯间,祁嘉已经追到他身后,将他一把拽住了。   路白菲回过身来。祁嘉喘着气,眼尾微微泛红,小声说,“哥,对不起。”   道歉大可不必。喜欢这种事,祁嘉并未多加掩饰,怎么也不该由他说抱歉。   路白菲一时语塞,也有种无法面对的尴尬。   两人之间静默了几秒,路白菲说,“回去吧祁嘉,外面冷。”   祁嘉知道自己一旦折返回屋,他和路白菲就算彻底友尽了,于是抱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心态,说,“我们聊聊,你先别走。”   路白菲摇头,试图和祁嘉保持距离,也试图让自己保持理智,“祁嘉,何必呢,我也不想伤害你。今天早上就当是意外了,也没有再聊的必要。你知道我是有交往过女生的,我对同性......没什么想法。”   这个回答,给了祁嘉体面,同时也让祁嘉感到绝望。但他又有些不甘心,如果路白菲真对自己表现得那么无动于衷,他就当是一时发疯爱了个直男,丢人也就算了。可是路白菲的反应并不那么纯粹,又让他觉得他们之间还有些友谊以上的暧昧,不是轻飘飘两句话可以言明的。   祁嘉此时是无奈又执拗,路白菲抽手想走,祁嘉拉他不住,情急之下将他推到了墙上。   “祁嘉!”路白菲伸手扣住祁嘉的肩膀。   “路白菲,你听我说两句!”祁嘉也急了,一双明眸盯着路白菲,执意看进他眼里,“你要是不心虚,就别这么躲着我。你心里清楚,我不能对你怎么样。”   “是,我是喜欢你,机场见你第一面就动心了。可是你身边追求者不少,对你一见钟情的人也不少吧,你根本没什么可慌的。”   祁嘉手里攥着路白菲的衣领,将他紧紧压住。路白菲也没动他,一来是不想与他在公共场合闹出太大的动静,二来也怕自己强行挣脱反而伤着祁嘉。   “松手,祁嘉。”路白菲沉声道,眼底有了愠色。   祁嘉起先顽抗了几秒,最后还是退了一步,也松开了手。   这条走廊上随时可能出现别的住户,祁嘉不想让路白菲因为自己的告白而觉得难堪。   挫败感、自我厌弃感,一下全涌上来。他无比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说,“我是不是让你觉得很讨厌,甚至恶心?”   路白菲也不知是怎么了,胸口很闷,祁嘉在他跟前露出这么脆弱无助的神情,好像他反而比祁嘉更难受。   他说,“不是这样的。你先回去冷静一下,我们再联系行么。” 第10章 对不起,哥   作者有话说:小路将弯未弯时~   祁嘉在家里关了一天,喝掉了冰箱里储存的两罐牛奶,此外没有吃任何东西。   他和路白菲在走廊上爆发的那场冲突,让他觉得不堪回首。路白菲始终是游刃有余的,没有动怒、没有翻脸,而祁嘉却几近失控,在路白菲跟前颜面扫地。   祁嘉甚至不愿出门再走一次相同的路。那条走廊就像一处心碎打卡点,记录着他摔成碎片,无从捡拾的初恋和自尊心。   他把自己关了起来,蜷缩在沙发里看电影,蹲在冰箱门边喝奶,后来甚至从行李箱里翻出一本《博弈论与经济行为》,坐在床上一直从傍晚看到深夜。   这本书原是芝大理论经济学系的课程之一,祁嘉这个人思维比较跳脱,很烦这种形而上的内容,此前看原著总是看得断断续续。现在为了逃避现实,找一个疗伤的树洞,这本很费脑子的理论书反而成了救命良药,最终帮他转移了注意力。直到他看得倦极睡去,第二天临近正午起来,才觉得自己稍微缓过来了。   祁嘉一整天没看手机,未读信息和未接电话的提示刷满了屏幕,而他最先看到的,还是路白菲的微信ID。   起因是昨晚周以馨一直没能联系上祁嘉,出于担心就去拜托老同学白莎,让路白菲问问祁嘉的情况。   路白菲当然知道祁嘉失联的原因,可这原因没法和长辈如实交代。他这边既已应承了母亲白莎,只能主动给祁嘉发一条信息,权当完成任务。   祁嘉看着屏幕上那行略显生疏的问候,无奈回了三个字:我没事。   发出以后,他始终有些不甘心,又输入一句:对不起,哥,我真的很喜欢你。   迟疑几秒,最终还是选择了发送。   祁嘉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性格,相反,对于人际关系的界点,他一直很敏感。他也知道告白这种事必须两厢情愿,单方面说喜欢只会惹人厌烦。奈何路白菲就是戳中他心里那个点了,坦诚心迹是因为情不自禁,说抱歉亦然。   信息发了就发了,祁嘉也没指望路白菲能回复。他本身就有低血糖,一整天的时间只喝了两罐奶,现在已经饿得头昏眼花,扶着墙去厨房找吃的。   路白菲是在上午的最后一节课上,收到祁嘉的信息。   第一条写着“我没事”,他看后暗暗松了一口气。   第二条写着“对不起,哥,我真的很喜欢你”。   路白菲对着手机屏幕怔了一会,坐在一旁的同学凑过来找他聊天,他转头与之应付,可是胸口那种闷钝的感觉涌上来,他想起昨晚频频出现在自己梦中的祁嘉。   路白菲不愿追究这背后的原因。他从小到大拒绝的追求者可以凑足一个班,还没有谁让他产生这样的负罪感。祁嘉也不该是那个例外。   起先他是不准备回复祁嘉的。冷处理就好,距离会让他们慢慢回到普通朋友的位置。   但是当这一天临近傍晚,他在学校食堂吃完饭,又一次毫无缘由地掏出手机。路白菲放弃了,他承认自己对祁嘉有点关心则乱。   他点进微信对话框,考虑了一下,以不痛不痒的口气发出一条:周阿姨挺担心你,以后还是及时接她电话吧。   这条信息把路白菲自己摘出去,但又拐弯抹角地表达了关心。   过了大约十分钟,祁嘉用一种还算克制的口吻回复,“知道了。”   此后一连几天,祁嘉都会因为一些日常小事发信息询问路白菲。倒也不全是没话找话,毕竟祁嘉独自在外求学长达数年,回国以后难免有些不适应,有些地方是需要有人答疑解惑。   路白菲都会负责地给予帮助,但不多说无关的话,以免让祁嘉误会。   祁嘉也没有主动攀谈任何节外生枝的话题,仿佛他和路白菲的关系就止步于此了。那天清早的意外在他们之间划清了界限,祁嘉不会再逾越半步。   路白菲说不上自己对此是什么感觉,祁嘉联系他仅限每天一次,早晚不定。如果他整个上午都没接到信息,到了下午就会不由自主地多看手机。这种情形以前从未有过,路白菲给自己的解释是,毕竟受到长辈的托付,他担心祁嘉多一些也是自然的。   他们两人就这样以这样微妙的方式过了一周时间。路白菲再次见到祁嘉,是在科大校区南面的学生活动中心楼外。   当时路白菲身处二楼小礼堂的后台,这里进进出出全是参加英语周初赛的学生。路白菲选了个靠窗且靠角落的座位,稍微避开人群,一面轻拨琴弦熟悉指法,一面对着窗外的校园出神。   当祁嘉手拿花束出现在礼堂外的长阶梯上,路白菲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此时已近傍晚,校园里的街灯都点亮了。祁嘉穿着的那件浅色外衣不知是用了什么面料,自带一点反光效果,将他整个人晕染出一层银色的光圈,好像带着一种不真实的漂浮感,慢慢地从地面升起。   他拿着一束色泽暖煦的花,步伐匀速,独自走上三十级楼梯,最后消失在路白菲的视线盲区。   这一整天路白菲都没收到祁嘉的信息,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来看自己的演出。直到此时见到祁嘉出现,路白菲好像突然来了精神。他抱着吉他从座位里起身,和一名负责后台统筹的同学确认了自己的演出顺序。   还有大约半小时上台,路白菲数着前面的同学一个一个走掉,终于有人叫到他的抽签序号和名字,他迅速整理了衣着,而后进入演出通道。   当主持人念出“化学系,路白菲”几个字时,台下的反应明显较之先前热烈了许多,夹杂着年轻学妹们此起彼伏的欢呼声。   路白菲的表演比较靠后,可以容纳400多人的小礼堂已经坐满了观众,就连走道上都站着人,所以他也看不见祁嘉坐在哪里。   他穿着一身简单的白衬衣和牛仔裤登台,站在话筒前,才说了一声“老师好......”,就被震耳欲聋的尖叫声淹没了。其实白衬衣这种穿搭,本来不是路白菲一贯的着装风格,但由于化学系学生会的几位女生部长强烈要求他以“干净青春”的形象秒杀评委老师,他也无奈只得遵从民意,把自己往校园风格上强行靠了靠。   事实证明,那几位女生部长的眼光还是可信的。路白菲的视线扫往台下,本来想看看祁嘉人在哪里,可是目光所及之处全是开了闪光灯的手机镜头。   他只得放弃了搜寻,转而在高脚凳上坐下,调整了话筒高度,开始演唱自己临危受命、准备仅一周的《Scarborough Fair》(斯卡布罗集市)。   路白菲的声线很贴这首歌,吉他前奏响起时礼堂里还泛动着嘈杂的人声,当他开口唱出第一句歌词,前后十二排座位忽然都安静下来。路白菲的吸引力的确不止于他那张令人惊艳的脸,沉郁的声线和稳定的台风让他在一片眼花缭乱的集体节目中脱颖而出,最终不负众望地拿到了初赛第二名的成绩,也算圆满完成了化学系学生会交给他的任务。   主持人当场宣布了各个院系的名次,路白菲再次上台代表化学系领取初赛奖状,这才又倏忽看见站在台下的祁嘉。   此时舞台边围挤着不少拍照的同学,而祁嘉站在稍远些的人群外围,神情略显局促不安,似乎想把手里的花束交给路白菲,却又因种种顾虑而止步不前。   他甚至没有抬头和路白菲对视,路白菲一直看着他所在的方向,而他一直微低着头。   路白菲突然自心底生出一丝细小的涩意。   祁嘉本来不该是这样的。他们在机场初见时,祁嘉还是个浑身带刺的十九岁少年,怎么才短短两周不到的时间,他就变得这么犹豫不决。   路白菲领了奖状,没有返回后台,而是直接从侧面的楼梯走下。穿过一些想与他合影的同学,正要走向祁嘉,一道纤细的身影突然拨开人群,拦在了他身前。   “小路。”卢溪月穿着一身裙装,化了淡妆,出声叫他,又将手里的一束玫瑰递到路白菲跟前,“恭喜获得第二名。”   卢溪月其实一直在台下等着路白菲,只是路白菲全程都没注意她的存在。   路白菲愣了愣,没有伸手接花,视线越过卢溪月,却看向几步之外的祁嘉。   祁嘉也几乎在同时抬起头,以一种不确定的眼神与路白菲对视上了。   四周的同学见到卢溪月现身,渐渐引发为小片的骚动——生物医学系的系花卢溪月,和化学系系草路白菲的恋爱一直为本校学生所津津乐道。就算他们分手快半年了,校内论坛上仍有不少他们的传说。   现在男女主角于众目睽睽之下见面,送花,似有复合迹象,围观众人顿时兴奋起来,甚至有人开始吹口哨。   路白菲还算冷静,他的视线又转回到卢溪月身上,说,“我今晚还有事,不如我们有空了再联系。”   说话时他压低声音,又稍微俯下身,靠近一点卢溪月,主要是不想别人听见自己的回应而令女生当众难堪。   卢溪月蹙了蹙眉,路白菲抽身欲走。周围的同学则一脸茫然地让开了路。 第11章 请你吃个饭吧   作者有话说:小祁是妥妥的钓系啊,换谁都逃不掉   祁嘉此前并未见过卢溪月,这时于纷乱人群中看到了她的侧脸,心里觉得奇妙。这种系花的气质果然是有共性的,竟和他想象中那位前任的模样不谋而合。   唯一不同的是,祁嘉以为她该是一头飘逸长发,没想到却烫着微卷的过耳短款。到底是主修工科的女生,还是有些爽朗之处。   路白菲已经走到祁嘉跟前了,卢溪月没有跟过来。   祁嘉不是自作多情的人,也猜不到路白菲这一周暗自转变的心情。他以为自己只是一块临时派上用场的挡箭牌,恰好作为路白菲离开的借口。   他背过手,把花束藏到身后。周围太吵了,路白菲又是瞩目的焦点,祁嘉没有立刻对他说什么。路白菲的视线在祁嘉身上轻轻一带,说,“走吧。”   于是祁嘉跟着路白菲离开了小礼堂,两个人又一路无言地走下楼梯,一直并行到了一处相对僻静的林荫道上,路白菲放缓脚步,祁嘉才说,“我...来之前是不是应该先给你发个信息?”   路白菲稍微有点莫名其妙,看着他,“为什么?”   祁嘉说,“来的路上我挺忐忑的,怕你见到我,觉得...我怎么这么不识趣......”   说完,他自己先笑了笑,有种试图化解尴尬的意思。   路白菲低叹了一声,朝祁嘉伸出手,说,“这束花是给我的么?”   几分钟前他拒绝了卢溪月递上的玫瑰,这时却主动问祁嘉要他手里那束尤加利叶搭配的芍药。   祁嘉愣了愣,慢慢把花束递过去。路白菲毫不客气地接过来,花束的握处还有祁嘉掌心留下的余温。   过去的一周,路白菲其实也过得不怎么顺意,这时见着祁嘉了,反而感到一种异样的轻松。他未及细思,就问祁嘉,“吃晚饭了吗?”   祁嘉抬眸看他,说,“......还没。”   路白菲笑道,“那正好,请你吃个饭吧。”   祁嘉并不想让自己在路白菲面前看起来显得局促傻气,但他实在难以抑制惊喜,又夹杂着的一丝疑虑,便有些慌乱地说,“我、我请你吧,最近总是麻烦你。”   路白菲不和他争,当然也没有让他掏钱的打算,只说,“走吧,我们先找个餐厅。”   科大这附近的美食不少,路白菲自是轻车熟路。他带着祁嘉出了校园侧门,在一条小巷里七拐八拐,最后走到一个由红砖砌起的小院子外,说,“这家私房菜在我们这里挺出名。”   继而推开其中一扇木门,侧身让祁嘉先进。   虽然已经快到晚上九点了,私房菜馆里还是高朋满座的。一个大妈年纪的服务员迎上来,问他们,“同学,几位?”   “两位。”路白菲说,“有里间的座位吗?”   服务员摇了摇头,“里面坐满了,外面还有空的。”   祁嘉连忙说,“外面也挺好,外面空气好。”   路白菲也不知怎么的,一听祁嘉说话,就觉得他有点可爱,自己也不禁莞尔,“那就外面吧。”   大妈手里拿了个单子,将他们领到一张简易圆桌边,然后开始报菜名。   这间私房菜馆是没有固定菜单的,全看当天进了什么新鲜食材就随机决定菜品。现在又到晚上了,很多食材已经卖完,可供选择的余地不多。大妈先报了两道凉菜,而后念到“香酥鸭”,路白菲立刻道,“要半只。”   下一道是“辣椒炒肉”,这是私房菜馆掌厨的拿手菜,路白菲打断了念菜名,转而问祁嘉,“能吃辣吗?”   祁嘉肠胃敏感,不怎么吃辣,但祁嘉说“能。”   路白菲看着祁嘉在月色下略显苍白的一张脸,默了两秒,转而对大妈说,“还有别的清淡些的菜吗?”   对方翻了翻手里的单子,“韭黄肉丝?这个清淡。”   韭黄是春季的当季蔬菜,新鲜爽口。路白菲说,“行吧,要个韭黄肉丝。”   祁嘉抢着说,“辣椒炒肉我可以吃的。”   “别逞强了。”路白菲拦了一下他伸向菜单的手,将祁嘉摁回座位,又对大妈补充道,“虾仁蒸蛋有吧?要一份。”   这个蒸蛋,就完全是为祁嘉点的。   而后路白菲又要了一个时令蔬菜,大妈收起单子准备交给后厨,路白菲将她叫住,问,“阿姨,你们这里有什么小瓶子小罐子一类的容器吗?”一面指了指自己放在桌板上的花束,“临时借我用用,给花补点水。”   祁嘉坐在他身旁,觉得自己都快哭了。   如果路白菲不是这么好,祁嘉心想,也许自己很快就放下了。   不出几分钟,大妈找来一个盛着水的瓦罐放在路白菲脚边,也顺道端来了一碗蒸蛋。   路白菲把这只升腾着热气的粗瓷碗推到祁嘉面前,说,“吃点软和的。”   祁嘉尝试着克制情绪,没有多说什么,用勺子舀起一块晶莹剔透的蒸蛋,开始一口接一口地吃。   路白菲今天一见他,就发觉他消瘦了不少。这时看他低头的侧脸已然勾勒出清晰的下颌线条,忍不住问,“你最近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祁嘉不吭声,也不敢回答路白菲,只是很快地吹散碗里的热气,把蒸蛋迅速吃完了,才抬头对路白菲笑笑,说,“好吃。”   祁嘉一双瞳仁的颜色深邃,眼睛也很漂亮,看人的时候如果没有笑容,就会显出几分咄咄逼人的冷感。可是如果他带了笑意,又会透出几分仿佛小动物般的可爱。   路白菲简直有点拿他没辙了,也不忍心对他说重话。几道菜很快上齐,路白菲给祁嘉压实了一碗米饭,要求他,“这碗必须吃完。”   祁嘉接过碗,小声地说了句,“谢谢,哥。”然后伸出筷子,从摆放着香酥鸭的盘子里夹起唯一的一只鸭腿,眼睛没看路白菲,只是筷子偏过去了,稳稳地将鸭腿放在了路白菲碗里。 第12章 这也太难了   作者有话说:凌晨五点更新~静待一个沙发   前半段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贯彻着“食不语”的古训,埋头专心吃饭。后半程祁嘉先吃饱了,开始找话题跟路白菲攀谈。   刚才在小礼堂的台下,祁嘉拍了不少路白菲唱歌时的照片,有几张角度选得很好,他自己觉得如获至宝,这时便忍不住拿来分享。   “我发给你吧,你也可以传给叔叔阿姨看看。”   祁嘉一面说着,一面把那些照片找出来,横转屏幕递到路白菲眼前。   路白菲虽然在学校很有人气,却不是那种自恋的性格,对于拍照什么的也没有太大兴趣。可是当他抬眼随意一看照片,还是不由得愣了愣。   祁嘉取景的角度很妙,把舞台的灯光、拥挤的人群背影,还有台上孑然一身的歌者,都完美地融合在画面里。尽管只是一张手机拍摄的照片,就连滤镜都不曾多加一层,却营造出一种朦胧迷幻的效果。   路白菲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如果不是因为真心喜欢,也拍不出这么好看的照片吧。   然后他自己吓了一跳,觉得不该这么想。祁嘉的喜欢和他自身的认可,不该出现在同一个频道。   祁嘉的手指又在屏幕上划拉了一下,后面几张照片拍得更加生动传神。连在一起看,竟能给人一种电影长镜头般的视觉效果,仿佛把舞台和观众之间的氛围无限拉长了,留下许多遐想空间。   这些照片都不是路白菲正在弹唱时拍的,大都取景于他开始表演之前或之后,似乎也暗示着祁嘉同时有在认真听路白菲唱歌。   路白菲在心里默默叹气:如果祁嘉不是这么好,也许自己很快就放下了。   最后买单时,他们还是不可避免地争抢了一下。祁嘉被路白菲伸手揽了一把,半摁在怀里,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让祁嘉慌了神,而路白菲趁机付了钱。   祁嘉走出小院,想着他们从初识到现在基本都是路白菲在替自己掏钱,心里过意不去,遂对路白菲说,“下次我们另找个地方吃饭,一定让我请你。”   他这样一说,也有点自己的盘算,正好把回请的机会要到了,还能由此再见路白菲一面。   路白菲没有戳破他的小心思,嘴角牵了牵,勾出一个酒足饭饱的笑容,说,“行,下次换你来。”   一顿饭吃完,也快到晚上十点了,小巷里已是灯火阑珊。疏浅人影被街灯拉长,投映着老旧的砖墙上,远远地还能听见谁家电视机传出的广告声。   这样的氛围和这样的深夜,总是容易让人变得更加情绪化。祁嘉忍了一晚上,忍住了没有打听那位系花前任的事,这时却因为路白菲在自己跟前展露出一副疏懒随性的样子,而觉得心跳骤快。   过去的一周里,他不得其法地摸索着恰当社交的边界,信息不敢多发,话题不敢逾越,唯恐引得路白菲厌烦。   可是相隔一周再见,路白菲的温和包容一点没变。祁嘉一时冲动,不由得脱口而出,“哥,就算我没办法拿你当朋友,你也一样拿我当朋友么?”   这话说得有些绕口,路白菲听了先是一怔,而后笑问,“那你想我拿你当什么?”   祁嘉也愣了愣,已经滑到嘴边的答案不宜出口,他强迫自己保持沉默。   路白菲随即意识到自己问得不妥,补救道,“一直拿你当朋友的,你也别多想了。”   前一句话,定义了他们的关系,后一句话堵死了祁嘉的妄想。   祁嘉无奈笑了笑,听得路白菲又说,“都这么晚了,送你回去吧。”   “不用送,我自己叫个车就好。”自从小礼堂见面到现在,祁嘉第一次表示出抗拒的态度。他不愿再接受路白菲的照顾了。   路白菲或许是无心的,祁嘉却会因为这种被爱的错觉而一再地沉湎。   祁嘉掏出手机输入目的地,最近的一辆出租车开到小巷口只需不到五分钟。在他低头摆弄手机的这点时间里,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很快他摁灭了屏幕,冲路白菲说,“车很快就到,我们走吧。”   科大的南区侧门距离祁嘉所住的酒店公寓,约莫十分钟车程,而距离路白菲租住的小区仅需几分钟步行。祁嘉虽然想送路白菲到家,却也知道有点多此一举。他们两人走到巷口,车也来了,祁嘉钻进后排座时,还是问了路白菲,“都这么晚了,要不载你一程吧?”   路白菲笑着说,“别了,我就当饭后散步消消食。”   祁嘉没有再勉强,点了点头,侧身上车。路白菲帮他扶着头顶的车框,又替他关上门。   祁嘉没有转头去看他,却又觉得路白菲站在原地,似乎是目送着自己离开的。直到出租车开出去很长一段路了,祁嘉才敢回头张望。   那个穿着的白衬衣的身影,在夜色中还能依稀分辨,路白菲的长发松开了,随风拂动,然而面目已经看不清晰。   祁嘉脸贴着冰冷车窗,望着路白菲沿着人行道慢慢地走,手里还拿着自己送的花束。就算只是模模糊糊的一道身影,在寂静绵长的春夜里,路白菲仍然显得那么修长俊雅。   祁嘉有种欲泪的冲动,他抿紧了唇,睁着眼不肯眨动,才让自己生生忍住了。   可能真的不行,他想。路白菲这么好的一个人,爱谁不爱谁,都是他的自由。祁嘉非要凑到他跟前,问他能不能做朋友,甚至还企图争取一个友谊以上的关系,是祁嘉太不要脸了。   最后车辆在十字路口转了弯,祁嘉再也看不见路白菲的身影了,这才垂着眼在座位上坐好。   车载广播里放着深夜电台的流行芭乐,唱一些热恋的、失恋的,爱而不得的七情六欲,每一句歌词都像在影射这座城市里某个人的心事。   祁嘉大脑空空,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一连听了四五首歌。最后出租车快要开到小区门口时,他暗暗对自己说,就这样吧祁嘉,其实爱也可以远观,距离太近只会破坏美感。   他用了一周的时间,试图找到一个能与路白菲似友非友的边界,可惜以失败告终。他们吃了一顿饭,祁嘉对路白菲的感情有增无减,而且总是有意无意地想让对方知道自己揣着的这份喜欢。   祁嘉觉得在这样下去不行。一个人的耐心会用尽,温柔也会用尽。他不能仗着路白菲给予的一点迁就,而继续以各种借口骚扰路白菲。   从明天开始,祁嘉就要在财大上课了。他转念想想这样也好,如果学业忙碌一点,他就能自然而然地减少和路白菲的联系。   主意刚一拿定,出租车缓缓靠边停下。祁嘉的手机忽然震了震,他掏出来一看,是路白菲发来的一条信息:到家了说一声。   祁嘉看完这短短六字,转而把前额靠在前排的椅背后面,闭着眼,近乎绝望地想:要怎么疏远?这也太难了。 第13章 和我前女友聊得还开心么   作者有话说:为嘉嘉默哀一分钟...   尽管祁嘉对于自己的执行力有过怀疑,但他牢牢记住了路白菲在昏暗小巷里说出的那句意味深长的“我一直拿你当朋友”,以及“你不要多想了”。   每当他热血上涌掏出手机,只要在心里把这两句话默念数次,血就凉了,心跳也趋缓,那种不可自拔的喜欢渐渐变作一根深埋的刺。   往下扎得久了,痛已是其次的。祁嘉心里清楚,不论什么感受都是自己一厢情愿,就有种不必再丢人的冷静。   一连五天时间,他用各种虚假繁忙欺骗自己,有时干脆任由手机没电了而让自己呆在财大图书馆里,总之是咬牙做到了完全不去联系路白菲。   而路白菲呢,在过去的一百多个小时也许看了不下百次的手机。祁嘉却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忽然就没了消息。   路白菲想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问题。那束尤加利叶搭配的芍药花还在他买来的玻璃花瓶里灼灼其华,送花的人却再也没有联系过他。   最后路白菲甚至把私房菜馆前后发生的每个场景、甚至每段对话都翻来覆去地想了好多遍,仍然毫无头绪。   就连好友闵杭也看出他近来的魂不守舍了,特意在高分子化学课后把他叫住,一只手攥着他的包带,以防他借故溜掉,问他,“你最近是怎么回事?叫你打球也不来,吃饭也不一起去食堂?”   路白菲哑了一下,没来得及说什么,闵杭先倒抽一口凉气,脑洞大开地指着他,“你小子是不是新交女朋友了!?”   路白菲哭笑不得,“瞎说什么。”   闵杭却无比笃定,“你肯定交了!我想想......刚才你看了好几次手机,就是在等人发信息。最近也不跟我们这帮朋友约了,很明显是要花时间去陪别人!”   一派胡言还能说得这么振振有词,路白菲简直给他气笑了,连反驳都懒得反驳,而闵杭越说越来劲,直到把自己绕了进去,“你丫的移情别恋也太快了。卢溪月那边还没放下你呢,前天她见着我说要请我吃饭,你这都有新欢了,我还怎么去见她......”   路白菲听着不对劲,打断闵杭,道,“卢溪月请你吃饭?”   闵杭一下噤声,继而略显尴尬地笑道,“......我不是还没去么?”   路白菲一只手搭在闵杭肩上,慢慢地捏了捏那块手感厚实的三角肌,说,“杭哥,赴宴也要看看做东的人是谁。这顿饭你要去了,那就是鸿门宴,我劝你三思而后行。”   闵杭很少见得路白菲发火的样子,这时一听他叫自己“杭哥”,吓坏了,连忙撇清,“我知道、我知道!她是想从我们这些朋友入手,劝你回心转意。我哪儿能呢是不是,我肯定不能去的!”   卢溪月与路白菲当初是和平分手。两个人谈了大半年,卢溪月在他们生物医学系那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被捧得有点找不着北了,与路白菲交往以后总觉得对方不够迁就体贴自己,对此颇有微词。路白菲也曾尝试按照她的意思尽量配合,如此勉强了一段时间,两个人在恋爱观念上的分歧愈大,路白菲就尝试和卢溪月谈谈。   结果是卢溪月觉得自己受了委屈,也没听路白菲说上几句,立刻就要分手。路白菲最终没和她讲明白道理,只得同意。   可是分手后不出半月,卢溪月就后悔了,开始时不时地联系路白菲,试图挽回感情。可惜路白菲没有回头的意思,卢溪月放不下身段也有点没辙,就这么又过了半学期,卢溪月最近拿到了美国一所高校研究所的offer,眼看着暑假就要过去实习。   她也没想到,自己在毕业前夕最放不下的人竟然是前男友路白菲,于是情急之下只好去动员闵杭这些朋友,为的是能与路白菲重新开始,就算是异国恋也在所不惜。   路白菲好歹劝住了闵杭,没让他被卢溪月带偏,同时也声明自己目前还单着,且复合无望。最后他和闵杭约好了周六晚上跟信息工程学院的几个人一起打球,这才被闵杭放行。   估计路白菲自己也没料到,世上就有这么无巧不成书的事。再过几个小时,他就会在新区广场的咖啡馆外,偶遇已多日不见的祁嘉。   而且不止祁嘉,他的前任卢溪月也一同在场。   祁嘉对牛奶的依赖,是随着情绪起伏而递增的。   一旦心情低落起来,别的食物都可以不吃,唯有牛奶给他续命。   大学新区的中心广场上有一间消费偏高端的超市,有他常喝的2%减脂牛奶。每周末他都会去那里买上几大罐带回家。   这天傍晚他发现自己上周购入的牛奶喝得快见底了,就打车到超市进行物资补给,却不想在广场门口遇见了卢溪月。   卢溪月和一个朋友挽着手正从楼梯往下走,祁嘉起先没有注意到她们,倏忽听到一个女生说,“咦,月月,那是不是那天晚上的那个......”   祁嘉无意地一抬头,正与迎面而来的卢溪月对视上了。   他们两个都立即愣了愣。   小礼堂的那一晚,路白菲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祁嘉身边,又将他从现场带走的。   祁嘉当时穿一件品牌昂贵的外套,肤白,神情略冷,脸长得挺好看,只是面生。不像是科大的学生。他随着路白菲走后,周围的学生讨论了好久,最终发觉谁也不认识这个人。因此卢溪月对他格外有印象。   卢溪月与路白菲交往期间没听他提过类似祁嘉这么一号人,反而认定了祁嘉来历特殊。   她的视线在祁嘉身上一扫,脑中迅速对祁嘉所穿的几个品牌的衣裤鞋帽做出判断,继而露出微笑,对祁嘉说,“你好,你是小路的朋友吧?”然后伸手到祁嘉跟前,“我叫卢溪月。”   祁嘉在路白菲跟前或许有大脑宕机的时候,面对其他人却始终是那个毫无破绽的祁嘉。   不论卢溪月对他有什么盘算,他只会盘算得比对方更多。   他随之露出一个客套笑容,说,“你好,我们英语周那晚见过吧。”   祁嘉一直想找到一个更加了解路白菲的人,由此能得知路白菲更为详细的偏好,包括感兴趣的东西、平时爱做的事......这样也许自己再和他以朋友的身份相处起来,会更加得心应手。   祁嘉和卢溪月攀谈了几句,发觉她就是自己的理想人选——可以与之畅聊有关路白菲的一切,却不必担心这些谈话内容被路白菲获知。   于是他对卢溪月说,“正好我有个师兄就在南加大念Phd,人很热情,你过去以后要有问题可以找他帮忙,我把他的邮箱地址给你吧。”   最后卢溪月让朋友先走了,和祁嘉一起去了广场上的一间星巴克,两个人坐下来细聊。   他们选了两个靠窗的位置,聊了大约半小时,路白菲背着一个斜挎包正巧从窗边走过。   路白菲常去兼职的那间录音棚老板靳鹏另有两家乐器店面,一间与录音棚同在一处,另一间就开在中心广场。路白菲今晚正好找他有事,骑着小电摩就来了一趟。   他经过的瞬间没有立刻意识到自己视线里出现了什么,直到几乎要走完那一面墙的落地窗了才忽然一回头,发觉祁嘉与卢溪月正并排坐在长桌边,不知在聊些什么。   路白菲好些天没有祁嘉的消息,正是心烦意乱时,这时竟然见他与前女友坐在一起,要说这里面没有阴谋,路白菲自己都不信。   店内的两人专注聊天,并未察觉到路白菲这般戏剧化的路过。   路白菲先是窝着火,穿过马路走到了自己的电摩停放处,再转念一想,觉得怎么都不对劲,于是折返回去,就在星巴克店外的一棵树下站着,静待祁嘉聊完出店。   没过多久,卢溪月拎着包先出来了。她没看到远远站着的路白菲,径直走去路口招手拦下一辆车。又过了一两分钟,祁嘉也出来了,他还要去超市购物,正好就从路白菲所在的方位经过。   当他距离路白菲只有两三米时,忽然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身旁响起,“祁嘉,这么巧?”   祁嘉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慢慢转回头,循声看向那个站在树影下的男人。   此时天已经全黑了,路白菲从树下走到他跟前,用一种祁嘉从没见过的夹杂着阴冷与愠色的眼神看着他。   祁嘉一脸惊愕,路白菲似笑非笑。   “你...来多久了?”祁嘉声音发虚,甚至连看也不敢看路白菲。   “你觉得呢?”路白菲不答反问,“和我前女友聊得还开心么?” 第14章 祁嘉、你听我说   作者有话说:路菲菲: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我真的是1...(后面好多章都很甜   祁嘉与卢溪月在咖啡店里的谈笑自若这时都散作了一地仓皇。他站在繁忙热闹的街头,却以最孤单无助的状态望向路白菲。   “哥......”   祁嘉知道否认什么的也无济于事了,只能避重就轻道,“我和她是偶然遇上的,我认识一个师兄就在她去留学的学校做Phd,我想着同学之间可以相互照顾,然后...我们就在星巴克坐了不到半小时......”   路白菲听后不为所动,哂笑道,“一连多少天都没有消息,结果却在这里和卢溪月相谈甚欢?你们聊些什么,她让你来劝和么?”   祁嘉下意识地退了半步,被路白菲眼疾手快地擒住了,“你用什么身份劝和?你难道没告诉她,你刚和我表白不久,你们是竞争关系......”   路白菲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格外强调祁嘉喜欢自己这件事。他自认是个好脾气的人,也一直懂得尊重他人的感受,祁嘉却像是掌握了擅于激怒他的奥妙,路白菲总会因为祁嘉的举动而变得敏感易怒。   路白菲话未说完,祁嘉被他攥住以后,忽然忍痛似地皱了皱眉。路白菲心里咯噔一下,立刻将自己抓住的那只手腕抬起来一看。   祁嘉再想挣扎为时已晚,路白菲一手将他拉到跟前,一手拂开长袖,几条新鲜的血痕赫然跳入眼中。   伤口是凝结不久的、划得颇深,在细白皮肉上蜿蜒交错。夜色街灯之下看不分明,却仍然有种触目惊心的痛感。   他们两人一下都不说话了。   祁嘉整个人一点一点冷下去,好像平生从未有过如此绝望的时刻。他不敢去想路白菲会怎么认定自己,会不会把他当作一个精神失常的疯子:喜欢同性,与其前女友私下见面,还要自残......   他以最快的悲观认清自己的无可挽回,又试图以最快的速度从此逃离。   路白菲在他用力挣脱时,只与他对抗了一秒,就将他松开了——因为担心将祁嘉弄伤。然后在祁嘉转身的一瞬,忽然将他摁进自己怀里。   路过的几个行人纷纷以诧异的眼神看向他们,路白菲这时也顾不得了。   他的怒气收敛,口吻随之放缓,说,“祁嘉、祁嘉,你听我说。”   被他从后面摁住的祁嘉此刻身体无比僵硬,耳廓泛红了,嘴角抿紧,睫毛却不停眨动,看起来既脆弱又惊慌。   路白菲这下是真的心疼起来,尝试安抚他,“上次我在你家里过夜,你记得么?你教我调节那个落地灯的亮度开关,我当时就已经看到了......”   “我也想过问问你是怎么回事,可是一直没找到机会开口。”   路白菲说到这里,声音更低些,像哄小孩一样,说,“我先松开你了,你别走好吗。”   说完,慢慢拿开自己的手臂,而祁嘉垂着眼,站在原地。   路白菲松了口气,保持着与他很近的距离,对他说,“我的小电摩停在街对面,你...要不要去我家里坐坐?”   祁嘉抬眸看向他的那个瞬间,好像把所有路白菲不能拒绝的神情都凝聚在一起了。   祁嘉点了点头。   路白菲说,“那走吧。”   他们两人并行过了街,路白菲掏出钥匙发动摩托,然后从储物箱里拿出唯一的一只头盔递给祁嘉,“戴上。”   祁嘉说,“我不用,你戴吧。”   路白菲拿起来直接给他扣脑袋上了,又不由分说地把帽带系紧。祁嘉任他摆布以后乖乖坐上了后座。   路白菲也跟着在他身前坐下。他们两个靠得很近,近到可以感觉出彼此的体温。   路白菲说,“坐好。”   祁嘉小心翼翼地以单手扶了一下他的腰,路白菲什么也没说。小电摩平稳地驶入车道,祁嘉坐得不太稳,改为双手抚腰,路白菲仍然默许了他的动作。   中间有一次停下来等红灯,路白菲回头问他,“冷吗?”   祁嘉有种冲动说“冷”,这样就可以披上路白菲的外套。幸而理智在最后一刻把他叫住,他不愿路白菲穿着单衣迎风骑车,于是他说,“不冷。”   他们骑了不知多久,每一次祁嘉待在路白菲身边的时间都是稠缓而模糊的,难以计量。电摩最终拐入一条小巷,大街上的车水马龙淡去了,三月春夜的风呼呼地吹着脸。祁嘉一面沉溺在这一刻的温柔之中,一面为稍后到来的相处感到惴惴不安。   路白菲把小电摩停入小区的非机动车停放点,带着祁嘉绕过两栋楼,把他领回了家。   开灯,换鞋,沙发里坐下,事到临头祁嘉反倒冷静下来了。   他觉得路白菲大可以有其他更加冷酷爽利的方法解决自己这种追求者,然而他没有。   祁嘉不是有意的以失踪多日来玩欲擒故纵的把戏,但似乎爱神这一次站在他这一边了。   ——就算不是爱,祁嘉大胆地想了想,最起码有一点微妙的心动吧。   路白菲坐在他对面,因为是餐椅,故而比沙发略高些。祁嘉微仰起头看他。   “说说吧。”路白菲开口道。   “说什么?”祁嘉笑了笑。   “和卢溪月去咖啡店的原因,或者......”路白菲隔空指了指祁嘉的左腕。   祁嘉看着路白菲,这一次他准备说实话。他已经不怕自己尴尬了,他觉得这种时候,就算尴尬也是和路白菲一起尴尬。   路白菲都不介意,祁嘉还介意什么。   “你前女友大概以为我们是很好的朋友,寄希望于我能帮忙撮合你们复合,这一点你也猜到了。而我答应和她聊聊,是因为我想通过她...多了解一些有关你的事......”   祁嘉说到这里,停顿了稍许,脸上敛去笑容,才又继续道,“最后我也劝了她,得不到的不见得是最好的。你们其实根本不合适——除了外表,所以分手是正确的选择。”   “现在她马上要出国了,奔向新生活前出于种种原因有些念旧,只不过是人之常情。等她去了南加大,那边也有很多优秀的男生。她这么漂亮,不愁没有追求者,总之没有谁是不能替代的。”   “我觉得...我或许有说服她一点点。因为最后她和我说,“你说的也有道理”。”   ——这么长袖善舞,很像是祁嘉这个人会做的事。   路白菲听他这样说完,竟然不觉得意外,半笑不笑地重复了一句他的话,“没有谁是不能替代的?”   祁嘉盯着他,说,“我没有骗你,我和她在星巴克就聊了这些。但你是不一样的。”   “但你是不一样的”是用于否定那句“没有谁是不能替代的”。   路白菲脸上不见笑容,也不见愠色,看不出来在想些什么。他只是盯着祁嘉,祁嘉这时已经不复在街上被他识破时的慌乱了,神情逐渐沉静下来。   说不上来为什么,路白菲发觉自己其实挺喜欢祁嘉这种性格。祁嘉的脸很嫩,大约是因为肤白,又或是因为五官整体偏小巧,总之你要说他是个十六岁的高中生,绝不会有人怀疑。可是性格呢?   路白菲心里一个转念,祁嘉是那种为了执念敢于铤而走险的人。不能轻易招惹。在他那里上刀山下火海认准了就是一条路,爱恨都很极端。路白菲大概只摸了一点边缘,已经觉得灼热烫手。   “......伤呢?伤又是怎么回事?”路白菲提问时,还是顾全了祁嘉的感受,声音放轻了些。   很奇妙地,祁嘉看他的眼神也随之温和了许多。   “你真想知道么?哥。”祁嘉反问,继而勾唇一笑。   路白菲没有说话,没有说话就像是一种默认。祁嘉等了几秒,继续往下说,“因为我太想你了,晚上总睡不着觉,白天就很焦虑,可又不敢联系你。我以前常常这样,焦躁难安时就忍不住对自己做点什么。这些都会好的,你要相信人类的自愈能力。”   “所以你不用有负担,就当没看见吧。”祁嘉最后给了结论。   路白菲当然没法当作没看见。   “你看过心理医生吗?”他问祁嘉。   祁嘉摇头,“看过,但我觉得大部分心理医生都太蠢了。换我去他们的位置,肯定做得比他们更好。所以没用,一个人如果不信任他的心理医生,看了也没用。比如我。”   然后他们之间短暂地沉默了一会。   路白菲还想往下细问,又觉得以自己的身份再探究祁嘉的隐私不合适了。   “祁嘉。”他叫祁嘉的名字,两只手肘压在膝上,俯低上身,是一种诚恳的姿势,“下次你要想问什么和我有关的事,直接找我好吗?不用经过别人。”   祁嘉微怔了一下,甚至不敢跟路白菲再次确认“真的么”,唯恐一问就要戳破那个幻影的气泡。   “我如果没什么原因的联系你,你也不会觉得烦吗?”祁嘉得寸进尺。   “不会。”路白菲承诺。   路白菲表现得如此迁就,祁嘉一时竟不知自己还能再要求一点什么。   “你......”路白菲看着祁嘉眼下隐隐的一圈青黑,叹道,“要不要在我这里补个觉?”   祁嘉这时才觉得疲倦还是其次的,自己已经饿得浑身乏力了。他不再跟路白菲客气,直截了当地问,“能不能先给我一点吃的?”   路白菲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祖宗。拿着大把的钞票,刷着没有上限的信用卡,却常常吃不饱饭。   他无奈地起身,盘算着自己冰箱里还有什么食物,“想吃什么?给你煮点冰冻水饺还是方便面?要不叫个外卖。”   “不用了,给我杯牛奶吧。”祁嘉跟在他身后。   他们两人走到厨房门口,祁嘉倏忽想起了回国的第一晚在路白菲家里落脚,自己就是隔着身边这扇磨砂玻璃窗看着路白菲的侧影,心里那个荒唐而强烈的念头又一下蹿升起来。   他忽然道,“哥,上次你住在我家时,我还有件事没对你坦白。”   路白菲不明所以地转身。   “......我当时趁你睡着偷吻了你,就像这样。”   祁嘉说话的同时,倾身靠近。路白菲毫无防备被他摁住一边肩膀,一个吻随之覆在唇上。 第15章 就让我试试行么?   作者有话说:时间好像停止了。路白菲先是大脑空白了一秒,而后感到贴在自己嘴唇上的祁嘉的双唇正在微微发颤。   他想要立刻推开祁嘉的动作缓了缓,几乎就在同时,祁嘉先退开了。   祁嘉就稍微退了半步,好像不舍得离路白菲太远。方才的一腔孤勇已经不见了,他以一种做好了最坏打算的可怜模样看着路白菲。   路白菲还没说什么,祁嘉忽然晃了晃,虚弱道,“哥,我头晕......”   话音未落,他眼前一黑,一头向下栽倒。   “祁嘉!?”路白菲虽然吃惊,幸而及时伸手将他揽住了。   祁嘉浑然失识,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路白菲的一条手臂里。   路白菲被他层出不穷的状况搞得连发火也无从发起,他不知道祁嘉此刻是真晕还是为了逃避偷吻的后果而假装的,无奈又叫了一次,“祁嘉?”——怀里的人毫无反应。   祁嘉这些天以来严重缺觉、营养不足,从刚才在街上被路白菲抓包开始,情绪一直起伏不定,身体和精神承受的那根弦都已经绷到极致了,他竟然还敢冒险一吻。晕倒在情理之中,其实不令人意外。   最后路白菲长叹一声,把他打横抱起来,穿过客厅进入卧室,俯身放在自己床上。   祁嘉很快醒了,只是一睁眼就觉得失重眩晕。他一只手抓紧被角,慢慢将脸转向路白菲,眼睛虚睁着,问,“......你是不是生气了?”   路白菲哪敢对他生气,祁嘉刚才突然那么一倒,路白菲也被吓得不轻。   祁嘉的身体不好倒也无须伪装,路白菲抱着他走的那几步,感觉他掂在自己手里跟个女孩儿的体重差不多,可见他平时有多忽略自己的健康。   路白菲伸手到他额前,捂了一下,确认没有发烧,才说,“你想先吃东西还是先睡觉?”   祁嘉说,“先睡觉。”   于是路白菲起身去窗边拉上了窗帘,掩住了从阳台透进来的一点街灯的光亮。卧室里旋即陷入黑沉沉的一片。   “你睡醒了叫我。”他又折回床边,没再坐下,一手插袋,一手垂着裤缝边,看着将睡未睡的祁嘉。   祁嘉“嗯”了一声,路白菲走开时,少年微凉的手指从被中探出,在他手背上轻划了一下。路白菲没说什么,也没有回头,离开卧室时反手掩上了门。   他只在厨房里留了一盏小灯,然后独自在昏暗客厅里坐了很久。   这种喜不喜欢的问题,第一次在路白菲这里成了无解的选择。尽管读懂了所有题面,但是不能照抄以前的答案了,现在他连一个步骤都解不出来。   祁嘉突然吻他那一下,路白菲觉得自己除了错愕,好像没有厌恶。   ——不厌恶,是不是就等同于喜欢?路白菲不敢再往下想。他心里还是有道坎儿,一时半会过不去,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尽是祁嘉的影子,说话的语调,叫他“哥”的声音,把他扰得不能安宁。   祁嘉就在隔壁房间睡着,路白菲不想造出太大的动静,就把客厅角落的那把吉他提起来,又揣上手机和钥匙,出门让自己透透气。   他住的这个小区是附近一个机关单位的宿舍,房屋老旧一些,可是维护得很好。每栋楼顶都有一个天台,种了些花花草草,春夏季常有住户上去纳凉。   路白菲背着吉他上到天台,这晚的楼顶没有别的邻居,他捡过一张折叠小凳子坐下,先是胡乱地拨了几个和弦,而后也不知怎么的,心里隐隐绰绰地总想着祁嘉,创作的灵感也随之来了。   他一面弹拨着Ⅰ-Ⅴ-Ⅵ-Ⅲ-Ⅳ-Ⅰ这组常用的和弦连接,一面流畅地哼唱出了一首歌。   路白菲从高中学会吉他开始,偶尔也会因情绪所致写点曲子,大多限于自娱自乐的范畴。进大学以后也给一两部本地制作的独立电影写过插曲,小范围地收获了一些口碑,但他对自己的作品并不怎么高看,就连署名的demo都没有录过。   今晚哼着的几段旋律乍一听着很有记忆点,比起过去写的东西带有更强烈的风格意识。于是路白菲掏出手机立在脚边,点开了录像功能,凭着记忆又弹唱了一遍。这次的和声丰富了,歌词韵脚大都衔接起来,听着很像是一首完整的作品。   他一时也没时间细掰这首曲子,毕竟祁嘉还在楼下睡着。路白菲在天台吹了风,稍微缓过劲来,脑子也清醒些了,担心祁嘉要是醒了找不着自己会不会害怕,于是提着吉他下楼回家。   祁嘉这一觉从晚上八点一直睡到了凌晨一点,最后他是被强烈的饥饿感给生生催醒的,伸手在床头柜上摸索手机看时间,发觉手机边放着一袋苏打饼干和一盒纯牛奶,应该都是路白菲睡前给他留下的。   祁嘉本来想着自己随便啃两口饼干,喝掉牛奶,就凑合继续睡吧。可是他一觉醒来,满脑子想的都是路白菲,就算是一墙之隔也忍不住要看看他。   祁嘉拿吸管捅破牛奶盒,一边喝着奶一边缓步走到客厅。路白菲睡在长度明显不够的沙发床上,身上搭了一条毯子。祁嘉在床边蹲下了,贪恋地看着他漂亮优越的五官,路白菲眼窝深邃,睫毛浓密,鼻梁的线条格外好看,此时侧着脸半掩在枕中,深睡的模样带着一种平日里少见的天真干净。   祁嘉忍了又忍,才没有伸手去摸这张令他魂牵梦萦的脸。   过了好一会儿,祁嘉把整盒牛奶都喝完了,才细细出声,“哥、哥,我想吃方便面......”   路白菲睡得很沉,睁眼的一瞬,却见祁嘉蹲在沙发床边,手里拿着一盒奶。他吓了一跳,撑起来的同时往一旁避了避,而后回过神来,有点迷糊地抬手拨着垂落的长发,慢慢地问,“......什么?”   “我想吃方便面,哥。”祁嘉仍然半蹲着,仰头看向路白菲,又重复了一次。   这种半夜把人叫醒了,就为给自己做宵夜的行为,不管搁在路白菲的哪个朋友身上估计都被他打包扔出门了。   可是路白菲面对祁嘉的一再任性,只是皱了皱眉头,而后掀被下床,别的没说什么,进了厨房,在柜子里翻找一通,问祁嘉,“要红烧牛肉味,还是香辣牛肉?”   祁嘉倚在厨房门边,笑着说,“你要吃吗?”   路白菲穿着休闲的白T和运动裤,半醒不醒地扶着柜门,不自觉地流露出一种慵懒居家的样子,看得祁嘉一阵心跳加速。   “我不吃。”他说。   祁嘉盯着路白菲,足足愣了七八秒,才说,“......那就红烧的吧。”   路白菲盛了一小锅水,然后撕开包装把面块投进锅里,又问祁嘉,“打个蛋?”   祁嘉说,“好,谢谢哥。”   路白菲平时从不下厨,煮方便面大概就是他唯一拿得出手的厨艺了。他往面汤里投放了鸡蛋、芝士片,又加了一条火腿肠,最后端出冒着热气的满满一碗放在餐桌上。   祁嘉这辈子好像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面,原本出于本能的饥饿感在这时全变成了对于美食的渴望。他拿筷子卷起面条,呼着热气往嘴里塞,流心的荷包蛋咬在唇齿间幸福感满溢,祁嘉觉得自己差一点就要哭了。   路白菲又坐回床上,也没完全睡着,半眯着眼,看着餐桌边大快朵颐的祁嘉。后来见祁嘉吃得太急,怕他噎着,就出声劝他,“没人跟你抢,慢点。”   祁嘉不同他说话,埋头专心吃面,最后几乎把汤汁都喝光了,才慢慢放下碗,坐在桌边若有所思地擦嘴。   路白菲半夜起来做了一回家庭煮夫,这时感觉困意又渐渐袭上,见着祁嘉像是吃饱了的样子,就对他说,“碗泡着就行了不用洗,回去睡吧。”   祁嘉起身推开座椅,走到沙发床边,瞥见一根黑色皮筋掉落在地上,于是弯腰捡起来,也没交给路白菲,也没放在一旁的茶几上,就攥在自己手里。   路白菲见他这架势,预感不妙,很怕他大半夜的语出惊人,可惜再想制止已经晚了。   祁嘉在床沿边坐下,盯着路白菲,一脸认真的说,“哥,现在那位前任也让我打发了,咱们亲也亲了,就让我试试行么...?” 第16章 这是委婉的拒绝吗?   作者有话说:路白菲知道,自己每多沉默一秒,祁嘉受到的伤害就多一分。   曾经的那些追求者大都是在教学楼、篮球场,或是朋友聚会的地点向他表白,而祁嘉已经住进自己家里了,睡过自己的床,还吃了自己煮的面,这就有着本质的不同。   路白菲尽量保持平静,说,“祁嘉,我们才认识不到一个月。”   祁嘉笑了笑,问,“这是委婉的拒绝吗?”   路白菲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说,“有些事情发展得太快,很容易受伤。”   祁嘉仍然笑着,“哥,如果你不在意一个人,就不必挂念他受不受伤。至于我怎么感受,那是我自己的事,对么?”   像祁嘉这么逻辑缜密的告白方式,路白菲也是第一次遇见。   他愣了愣,盯着祁嘉。   祁嘉安静的坐在床边,因为刚吃过一碗热汤面的原因,祁嘉嘴唇的色泽比以往红润,脸色也没有那么苍白了。他穿着一件黑色针织衫,领口是宽松的款,露出一截光滑无暇的脖颈。   路白菲突然又想到他手上那几道触目惊心的割伤。   理智是不允许他这样说的,但感性的情绪已经压倒在上。   “我们慢慢来,行么?”他低声、且语速很慢的说。   祁嘉愣愣地看着他,黑色瞳孔似乎收缩了一下,然后是长时间的没有眨眼,没有说话,整个人仿佛被施法定住了。   路白菲略为失笑,温和地叫他,“祁嘉?”   下一秒,祁嘉又忽然活过来,颤着声,“你刚才说...慢慢来...?”   路白菲点了点头,继而是一双细白的手臂向他伸来,将他一把搂住。祁嘉全身的重量都扑进了他怀里。路白菲猝不及防,一手护着祁嘉的腰,被祁嘉一下带倒在沙发床里。   他们温热的身体贴在一起,好像就连心跳都要一同分享了。祁嘉整个抖得厉害,紧紧抱着路白菲不撒手,因为太过激动而语无伦次地说着,“哥...你都不知道,我好喜欢你,我真的好喜欢你......”   “我以前没有喜欢过别人,不知道原来喜欢一个人这么厉害。我走在街上,觉得每一个人都像你,又不像你。我去过好几次科大的校门口,有时候很早去,有时候很晚去,我甚至嫉妒从那里面走出来的你的每一位同学,因为他们距离你比我近一些......”   “我想给你念Mark Strand的诗,想和你一起喝酒吹风,想抱着你入睡,想听你说你也一样想我......”   路白菲仰头躺着,怀里是祁嘉清瘦的身体。他不想让祁嘉太过亢奋,却也没有打断他。   路白菲渐渐发觉自己在这种混乱的、冲动的,毫无理智可言的表白之中被一点一点渗透了。   祁嘉就像是一个自带魔力的人,就算横冲直撞,就算蛮不讲理,但他成功闯入了路白菲心底,用一条一意孤行的铁锹在那里挖了一个无底深潭,然后拿一双湿润又热烈的眼睛注视着路白菲。让路白菲再也无法忘记这双眼神。   路白菲想起了自己在天台写的那首歌,那里面大概已经有着很多与祁嘉有关的印记,或者那就是祁嘉的化身。   最后路白菲抬手揉了揉祁嘉的头,等他平静下来。   祁嘉花了些时间,也的确平静下来了,但他不肯再回卧室。他把头埋在路白菲颈间,小声地、近似哀求地说,“哥,让我抱着你睡一会儿,就一小会儿。”   停顿了几秒,又道,“等我睡着了,你就把我留在这边,你去睡卧室。”   没有人能拒绝祁嘉,至少路白菲不能。   祁嘉耳后幽淡的香水尾调在他呼吸起伏间萦绕,他的侧脸和颈部被祁嘉的头发摩挲得有些酥痒,又因为祁嘉尝试寻找一个舒服的睡姿而在他怀里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反复磨蹭,最后几乎快把路白菲蹭出某种不该有的反应了。   祁嘉却快要睡着了,他迷迷糊糊地、毫无同理心地对路白菲说,“哥...你怎么硬了,顶着我腿了......”   路白菲几近崩溃。想不明白祁嘉是怎么做到的这样撩人于无形。   他用了几分钟让自己冷静。当他尝试把睡着的祁嘉抱回卧室床上时,祁嘉却仿佛预知了什么,手里紧扣着沙发床的一侧扶手,口齿含混地说,“我睡这里...我不走......”   路白菲实在没辙,最后只能把祁嘉留在了沙发床上,自己去了卧室,然后辗转反侧了不知多久,始终无法入睡。   这是这么多年以来,路白菲头一次在凌晨两点失眠。要知道,就连公布高考成绩的前一晚他都睡得很好。   第二天早上,当祁嘉见到路白菲带着些微黑眼圈出现在餐桌边时,反倒一脸无辜地问他,“怎么,哥,昨晚睡得不好么?”   路白菲皱着眉头,看向祁嘉。   “因为我?”祁嘉又笑道,还指了指自己,然后毫不吝惜地和路白菲分享此刻的心情,“那我真是受宠若惊。”   而他得到的答复是,路白菲有些低哑的、却很性感的嗓音说,“你睡好了就好。”——以及带着明显包容意味地,揉了揉祁嘉的头。 第17章 亲一下怎么够   作者有话说:为这甜蜜的爱情,求一波大家的海星~   祁嘉从路白菲对待自己的纵容之中,一点一点确认着自己最终的胜券在握。   他不再那么急于要确认关系了。他想着路白菲迟早该是自己的,不差这一时半会。于是吃完早饭以后,他也没有赖着不走。   由于刚回国念书,一些政史类的相关课程祁嘉学得不那么扎实,需要查漏补缺的知识点很多,最近的周末他都泡在财大图书馆里恶补这些课程。   “我一会儿去学校图书馆。”他和路白菲挤在小厨房里,把还没吃完的早点放进冰箱,“哥你今天有什么安排?”   提问时祁嘉显得很随意,却担心路白菲不愿意回答这种带有查岗意味的问题。   “上午要去录音棚接个活儿,估计会一直忙到下午,六点左右和信息工程学院的几个哥们约好了打球。”   路白菲没有瞒他,一五一十都说了,然后一手撑着冰箱门,笑着问祁嘉,“今天还想见我吗?”   祁嘉先说“想”,继而又道,“可是你今天的日程太满了,改在明天吧,明天你有空吗?我们出去踏个青。”   他看向路白菲的眼神满是期待,路白菲也不忍心让他失望,点了点头,说,“行,明天去踏青。”   祁嘉又立即跟他确认,“只是我们两个人。”   路白菲笑了笑,伸手揽了他一把,重复他的话,“只是我们两个人。”   第一次约会就这么得来全不费工夫地敲定了,祁嘉出门时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有点飘忽,却还不忘和路白菲提要求,“......说再见之前,可不可以抱一下?”   路白菲看着他,先是蹙了蹙眉,而后叹道,“抱完以后是不是又会要求亲一下?”   祁嘉眼中闪闪发光,说,“哥要是这么想,我当然不会拒绝。”说完就主动抱住路白菲,然后踮脚在他侧脸偷了个香。   尽管算不得多么亲密的接触,就只是蜻蜓点水的一个颊吻。祁嘉在亲完以后,脸上却微微泛红。   ——路白菲是扶着他的腰,任他凑上去亲的。   祁嘉的大脑几乎快要过热宕机了。他晕晕乎乎地想,世界上怎么能有路白菲这么温柔可人的男朋友,亲一下怎么够!等事成以后,一定要每天摁着他亲上百八十下才算回本。   这大概是祁嘉自从被师长们认定为天才儿童以来,学习效率最为低下的一天。   他坐在财大图书馆一个非常僻静的角落里,桌前摊开一本《马克思主义经济思想史》,书旁放了一个笔电,一整个上午过去了,却连一页书都没有看进去。   一事无成地熬到中午,他终于按捺不住给路白菲发去一条信息,问对方有没有吃饭。   路白菲大概是在忙碌之中抽空给他回的,一条五秒的语音,声音压得很低,“我还在棚里,你要按时吃饭,吃了什么发给我看看。”   祁嘉把这条语音翻来覆去听了好多遍,然后去图书馆附近的小卖部买了牛奶和三明治,坐在林荫道的长椅上拍摄食物的照片发给路白菲,得到的回复是:这么一点?要全吃了。   祁嘉知道路白菲不喜欢自己太瘦,于是乖乖把这份对他而言有点过量的午餐全给咽了下去。   或许是因为有了两条语音的加持,午饭过后他稍微能稳住心神看看书了。可是过了下午五点,祁嘉又开始坐立难安。   距离早上的分别已过了八个小时,祁嘉发觉自己对路白菲的想念也捱到极限了。他等不及今晚的视频通话,也等不及明天的踏青,现在就想见到本人。   祁嘉打开了科大的校园网,搜索与篮球有关的帖子,大致确认了新校区学生经常约球的地点,然后打了一辆车过去。在偌大的校园里按照地图导航绕了好大一圈,又承蒙几位同学指点,终于找到位于科技楼东面的一处篮球场。   这时候天刚擦黑,球场周围灯火通明,气氛很热闹,防护网外面围着不少看球助兴的同学。   祁嘉是一时头脑发热找过来的,事先也没有告知白菲,到了这里才开始担心路白菲未必愿意在熟悉的朋友面前见到自己,便不敢走得太近了怕被发觉。   他绕着被分割为好几个半场的篮球场走了大半圈,看到路白菲带着球迎面过来的那一瞬,脚下忽然定了定。   路白菲穿着宽松背心和篮球短裤,正在持球进攻,队友闵杭则在篮下接应。   祁嘉眼看着他快速地运球闪过了对方一人,而后球风强悍地冲到篮下,没有把球传给已被夹击的闵杭,而是见机起跳,以绝佳的平衡感和滞空能力,与对方一名试图扣杀的球员堪堪错开,最终中空投入,得了两分。   场外立即传来众多同学的叫好声,祁嘉呆看了片刻,继而意识到自己这个位置似乎不够隐蔽,于是借着人群的掩护,悄悄退到了后面。   尽管路白菲看起来一点不计较形象,头发就在脑后随意扎了一下,背心打湿了,面颊也淌着汗,可是那张过于好看的脸、无比耀眼的笑容,和手臂上条线紧实的肌肉,还是让他在这片球场上收获了超高的人气。   祁嘉原本只想稍微看个几分钟,在没被发现以前就及时离开,结果却完全走不了了,视线全程追随着路白菲的身影,其间还掏出手机拍了不少照片。   直到路白菲打完了半场,走到场边休息喝水,祁嘉的心跳才跟着平复了些。   他隔着攒动的人头,隔着喧闹的人声,隔着球场的灯光,遥望着他。   路白菲从背包里拿出能量饮料,仰头喝了几口,又和队友聊了几句。然后祁嘉看见他似乎是从背包侧面掏出了手机,拿起来凑在唇边不知是在给谁发信息。   不出一秒,祁嘉的手机就在裤袋里震了震。   祁嘉微微一怔,迟疑地将其掏出来,屏幕显示他有一条来自路白菲的语音信息。   祁嘉低下头,好不容易平复下去的心跳又如擂鼓般在胸腔敲响了。他划开屏幕,点开语音,贴在自己耳边。   “祁嘉,站那么后面看得清楚么?不如过来帮我看一下包。”   在一片嘈杂的背景声中,路白菲的声音清朗,带着些许笑意,伴随低沉的喘息,擦刮着祁嘉敏感的耳膜,让他浑身发烫。   祁嘉听着,倏忽一抬头,却见几米开外的路白菲一手扶着护栏网,视线越过无数人落在他身上,朝他露出一抹玩味的笑。 第18章 这样,算弥补吗?   作者有话说:谢谢大家昨天的海星,爱你们!估计下一章小路和小七就能搞上了~   祁嘉觉得自己会永远记得这一幕。   他们周围站满了人,球场的射灯照映着那些流动的影子,年轻的灵魂在人潮中对望。有些爱意是堂而皇之的,有些则秘而不宣。   路白菲那么优越,那么出众,很多同学为了看他而来。他却把眼神和笑容唯独给了祁嘉。   爱不爱得到天长地久,祁嘉不敢奢想。这一刻他们眼里只有彼此,那么瞬间就是永恒。   十九岁的祁嘉在此之前从来没有心动的痕迹、没有为任何人如此迷恋,也不曾穷尽他的形容词去描述路白菲的可遇不可求。   可是现在他都有了。   他有了一见钟情,有了占有欲,有了进退两难和患得患失,也有了爱的虚荣和欲望的拖拽。这一切都是路白菲带给他的。   路白菲的通透温柔和祁嘉的聪明凌厉,就像是一枚硬币的两面。   不管冥冥之中的命运抛出了硬币的哪一面,这场恋爱对于他们都是一样在劫难逃。   祁嘉站在暗处做深呼吸,给路白菲回复信息:我在这里也可以帮你看包,你打完球了我再走。   他觉得自己这时大概已不是平时那个沉着冷静的祁嘉了,不宜出去抛头露面。哪怕作为路白菲的朋友,祁嘉也应该是那种要让人仰视的朋友。   路白菲好像什么都知道,也没有勉强祁嘉,回过来一条语音,说:我打完下半场你也别走了,正好一起吃饭。   祁嘉偷摸着来看路白菲,最后赚了一个远距离看包的特权和一顿晚饭,已经非常心满意足。   后半场的十几分钟,他逐渐淡定地听着周围同学不时地讨论路白菲,心想,今早我刚抱过亲过,这是我男朋友。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有祁嘉在场边看球的原因,路白菲这场3V3越打越顺手。在开局不利的情况下,最终逆风翻盘,以8分的差距结束了比赛。   打完球后,几个男生都在商量去哪儿吃饭,路白菲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我有个朋友也要一起来。”   闵杭反应很快,问他,“不会又是祁嘉吧?”   路白菲笑了笑,看着闵杭,“祁嘉怎么了?”   闵杭和路白菲认识好些年了,从高中开始就是朋友,偶尔还帮他做些拒绝追求者情书一类的亲友义举。在闵杭的印象里,还没见谁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能和路白菲走得如此之近。   闵杭性格直爽,想到什么就说出来了,“你最近常带着祁嘉玩儿?”   路白菲也没有否认,说,“我们父母辈都是朋友,我和祁嘉也算从小认识。”——前半句话诚然不假,后半句就是路白菲凭空杜撰的了。   祁嘉这时已经走到球场边,隔着防护网看着他们。   闵杭也就没再说什么,抬手和祁嘉打了个招呼。   吃饭的地点最后定着学校附近新开的一家湘菜馆。路白菲知道祁嘉不怎么吃辣,点菜时特意给他要了一份口味清淡的醋溜鱼片。   祁嘉坐在席间也很乖,如果有人捎带上他能插嘴的话题,他就跟着聊几句;要是聊到一些他不了解的同学间的轶事,他就埋头喝汤吃饭。   吃到后半程,众人渐渐酒足饭饱,进食的速度也放慢了。不知是谁突然提议,要比一比掰手腕,又说输的那个人等到分摊饭钱时,要帮赢的那个多掏十元钱。   尽管赌得不大,也就一杯奶茶钱,但是男生之间一旦幼稚起来,就很喜欢干这种蠢事。   在场的七八个人轮流撂了一翻狠话,然后一个个都撸起了袖子,开始挑对手。   祁嘉跟其他人毕竟不熟,加上他看着也偏瘦弱一些,前面两个哥们儿都没有选他。轮到路白菲了,路白菲放下手里的筷子,转头看着祁嘉,说,“那就我跟你掰吧。”   他跟祁嘉说话时,就连语气也与别人讲话不同。声调平和许多,眼神也很温柔。   可是众人看不出他们两人间的暗涌,一个个听闻都跳起来,指责路白菲欺负祁嘉。   祁嘉身旁坐着的一个信息工程学院的林学长,立马拍着祁嘉的肩膀,说,“路白菲这小子忒不地道了,一会儿我帮你掰!”   祁嘉笑了笑,是真的显得很开心的样子,说,“谁赢谁还不一定呢。”   接着他们就在众人的起哄声中,被推到了第一个开掰。   路白菲先把手肘抵在桌上,手掌稍微张开了,等着祁嘉来握自己的手,一面说着,“别放水啊,祁嘉。”   路白菲的声线低沉,叫祁嘉的名字时显得格外好听。饶是祁嘉再怎样强作镇定,这时也觉得耳尖微微发烫,而且疑心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已经红了,或要叫人看出什么端倪。   他把手伸了过去,和路白菲的手握在一起。其余几人都在不明就里的给他们加油鼓劲,祁嘉却从交握的掌心里读取着暗生的情愫。   闵杭主动凑过来做裁判,先把他们两人的手居中压住,嘴里倒数着,“三、二、一,开始!”——继而松开自己的手,让他们自行角力。   祁嘉自知掰不过路白菲,却也不想输得太难看,所以也是咬着牙使了全力地压住路白菲的手。   路白菲起先像是没有让着他,和他较着劲对峙了约有十几秒,然后才开始一点一点松劲,最后竟然让祁嘉把自己的手一下压倒在桌上。   祁嘉愣了愣,有点难以置信看向他。   刚才还都义愤填膺站在祁嘉这边的同学,这时候又不干了,纷纷起哄道,“路白菲你这不是放水啊!你特么这是泄洪!”   “祁嘉手腕这么细,还能把你掰倒了!?”   “这是公然打假赛!伤害我们的感情!”   路白菲由着他们闹,自己则从裤袋里摸出钱夹,将一张十元钞票推到祁嘉跟前,说,“拿好了啊,一会儿请我喝奶茶。”   十块钱的确算不了什么,祁嘉却想着回家以后要拿个框子把这张现金裱起来放在自己床头。   在他没有得到路白菲的感情回应时,也曾模模糊糊地想象过恋爱中的对方会是什么样子。但是原来他所设想的,远不及现实中的路白菲万分之一的好。   路白菲说要和他慢慢来,不是一时推脱,而是顺着他的脾性、照顾他的习惯,还要小心地维护他在朋友间的体面。   祁嘉独自生活了太久,忽然被人这样珍视善待,一下子甚至觉得有点鼻酸。路白菲已经被闵杭叫开去看别人继续掰手腕,祁嘉捏着一张纸钞,在座位上默默坐了一会儿,才把十元钱放进自己的钱夹,然后重新融入到玩闹的环境里。   后来他们吃完了饭,路白菲说送祁嘉回家,祁嘉没有拒绝。   与他们同行的几个同学逐渐在路口分头回宿舍了,最后只剩下他们两人。尽管祁嘉知道明天还能一起踏青,可是走到酒店公寓楼下时,他仍有万般不舍。   他和路白菲说,“送到大堂吧。”   于是路白菲跟着他进了公寓一楼的大堂。   他又说,“要不送我上楼吧。”   路白菲有点无奈,笑道,“明天不就见面了么?”   祁嘉垂着眼,嘴角抿着,模样很认真,“就是一晚,其实也很漫长。”   路白菲就不再拒绝了,又陪他进了电梯。   由于住户楼层的走廊很长,设置的又是声控灯,祁嘉出了电梯以后安安静静踩在地毯上,一点声音没有。他们已经快到1006室的门口了,走廊上仍旧整片的黑着。   就在路白菲出声的一瞬,忽然被祁嘉摁住了两只手。   祁嘉凑近了要吻他,路白菲稍微退开半步,而他身后就是墙壁。路白菲索性没有再推挡,在黑暗中与祁嘉亲吻。   其实路白菲也没有想到,仅仅一个吻而已,夹杂着起伏的呼吸、唇齿的热度、身体的厮磨,竟能给人一种烧灼起来的快感。   祁嘉的掌心微微发烫,握紧了他的手腕向他传达爱意。   他听见祁嘉含糊地、一面舔着他的舌尖和牙齿,一面微喘着说,“上次...是在这里拒绝了我......这次,可不可以弥补一点......”   路白菲脑中一下闪过了那天清早祁嘉被拒绝时泫然欲泣的样子。他将祁嘉一把拉进怀里,然后反转了两人的站位,让祁嘉背贴着墙壁,开始更激烈地回吻他。   就这样吧,路白菲。他对自己说,你对祁嘉是有感觉的,承认这种感觉并不难。   他吮吸祁嘉柔软的嘴唇,手掌扣着他纤细的腰,将他置于自己的掌握之下。路白菲不是一个强势的人,他惯于旁观,以及冷淡地对待他人的追捧,但祁嘉是独特的、诱人的,让他想要攫取和占据。   祁嘉被封住了一切发声的途径,被剥夺了氧气,在近乎呜咽的低吟之中,以只有路白菲能听到的方式,叫他“哥”。   过了几分钟,或者像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路白菲用剩余不多的理智慢慢松开祁嘉,手指揉着他被吻得红肿的双唇,问他,“这样,算弥补了吗...?”   熄着灯的长廊上,祁嘉仰起一张白皙的脸,带着情欲的眼神看着路白菲,低声说,“算。” 第19章 乖,睡了   作者有话说:周末愉快~   路白菲最后还是看着祁嘉进了家门,又捏了捏他红潮未退的脸,嘱咐他早点休息,这才离开了。   祁嘉蹲在门里,发了很久的愣,止不住地回想那个几乎失控的吻。他也抬起手,模仿路白菲那样轻轻揉自己的嘴唇,可是无法取代路白菲留给他的感觉。   祁嘉很难形容自己到底爱到什么地步了。他只是觉得陷得很深,渴望有关路白菲的一切,而且有种不计代价的狂热因子在自己体内涌动。   过了一阵子,他才慢慢从地上站起来,摸亮了灯,靠在墙边给路白菲发信息,问他有没有到家。   路白菲回得很及时,说已经走到小区所在的那条街上了。   这一晚在睡前,祁嘉还是和路白菲通了一次视讯电话。时间不长,祁嘉知道路白菲在录音棚和球场已经消耗了不少精力和体力,不忍让他晚睡,只是要求路白菲唱一首歌,唱完了他就睡觉。   由于卧室里信号不怎么好,路白菲拿着手机去了与之相连的阳台。   祁嘉躺在床上,看着屏幕里的男孩子穿着一件干净的棉质T恤,头发因为刚洗过,还有些湿润垂坠,一手拿着手机,另只手肘后撑在阳台栏杆上,很有耐心地问他,“你想听什么?”   祁嘉说,“唱什么都可以。”   路白菲想了想,决定把自己上次在天台写的那首歌唱给他听。于是扣着响指打节拍,继而开始唱:   好像没办法装作那么平静,不能对视你眼睛   好像没办法只是看风景,转头就为某个身影   就算拥抱很轻,尽管再见说得漫不经心,梦里总有个人牵引,等待下一场天明......”   祁嘉一边听着,一边微微睁大了眼。这首歌旋律很好听,歌词也意外地贴合当下。由于没有任何伴奏,路白菲的人声与背景的风声反而完美地融合起来,留出一种意犹未尽的余韵。   路白菲唱得不长,主歌副歌连在一起大约也就不到一分半钟。   等他停下来以后,祁嘉试探着问,“这是...你写的吗?”   路白菲笑了笑,说,“是,最近刚完成的。”   祁嘉默了几秒,又问,“好像和我有关...?”   路白菲拿着手机往卧室走,反手关上了通往阳台的门,发出一个肯定的单音节。   祁嘉立刻在床上翻了个身,有些懊恼地说,“那我应该录下来的,这样就可以每天回放无数次了。”   路白菲已经进入卧室,四周安静下来,室内的柔光照着他俊美无暇的脸。他说,“我已经在写编曲的部分,也许过段时间会录个demo什么的,到时候给你吧。”   他们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路白菲一直没有主动说再见,也不提自己已经累了,最后还是祁嘉为了让他好好休息,先和他道了晚安,他们才挂断通话。   祁嘉裹着被子,在床上躺了几分钟,而后一只细白的手从被中慢慢伸出来,重新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   他凭着记忆把路白菲刚才唱的歌词记了个七七八八,又一字一句地输入在手机备忘录里,从头到尾看了好几遍,似乎从中得到了某种催眠的奇效,于是这一晚很快地就入睡了。   祁嘉就这样在路白菲的默许下,一点一点往他的日常生活里渗透,继而很快占据了路白菲大部分的闲暇时间,也与许多路白菲的朋友交上了朋友。   祁嘉将这一切都做得低调而巧妙,没有明显侵扰的痕迹。他总是试探在先,如果发觉路白菲对此没有反感,便会得寸进尺地往前推进。   以至于到了很多年后,路白菲回忆起他们之间最初发生的一些事,也曾后悔过自己的过度纵容。   是他让祁嘉模糊了情感与理智的界限,最终变成一个在自己世界里肆意妄为的人。   但此时的路白菲只是愿意竭尽所能地满足祁嘉。   他的电脑密码、手机密码、生活作息,常去打工的录音棚地址,乃至具体到上课的教学楼,交往的朋友来历,在短短一个多月里,就都被祁嘉掌握得一清二楚了。   这一段恋人未满的暧昧期过得并不艰难,路白菲和祁嘉有很多暗合的点,私下相处时完全不必费心磨合。   他们还没有主动挑明关系,尽管路白菲心里已经承认了和祁嘉的这段感情,他只是在等一个更为恰当的时机来确认这件事。   至于祁嘉,则更为沉得住气。因他外表看来并不像是一个对路白菲有所企图的人,且和路白菲身边的朋友都相处得很好,所以每个人都愿意跟他提及自己所认识的那一部分路白菲,以帮助祁嘉拼凑出一个完整地、丝丝入扣的路白菲。   祁嘉对于路白菲的迷恋没有一点减轻,暗中对他的掌控却在加强。表面上他们是关系融洽的朋友,又有来自父母一辈的交情,所以值得格外信任;私底下的互动却愈发亲密,甚至有一晚路白菲留宿在祁嘉的公寓里,被祁嘉叫去浴室递毛巾,结果让祁嘉突然拉入了淋浴间。   热水与狭小的空间让身体的接触迅速升温,尽管他们没有做到最后一步,却还是用手帮对方解决了出来。   事后,路白菲穿着被淋湿的衬衣,靠在浴室的玻璃墙上,在朦胧的水雾里看着祁嘉。他知道祁嘉是有意的,就像不久前要求在走廊上接吻以弥补当初的拒绝。   这一次把他拉进淋浴房,则是补偿那天清早撞破秘密的一幕。   路白菲并不反感祁嘉偶尔为之的小心机,他喜欢这个对自己爱得毫不掩饰的祁嘉,也愿意包容他身上隐藏的一点偏执。   此时的祁嘉是充满诱惑的,皮肤在浴室的灯光下白得发亮,而且丝毫不会回避地看着路白菲。   他又一次地靠近过去,湿润殷红的嘴唇动了动,问路白菲,“哥...你以前有经验吗?”   路白菲抬手拨开祁嘉额前的一绺湿发,说,“没有。”   “你不是有过女朋友吗?”祁嘉眼底的情绪明显是带着愉悦的。   路白菲笑了笑,“没到那种程度。”   祁嘉开张了手,路白菲没有拒绝,任他来抱自己,继而听见祁嘉低声说,“我觉得,我们可以到那种程度......”   不算露骨,但很撩人。   路白菲的手指轻轻抚摸祁嘉的背脊,尽管没有说话,但他心里想着,也许就在下周可以找个时间,向祁嘉提出交往的想法。   然而令他没有料到的是,祁嘉却比他更早一步有了动作。   几天后的深夜,祁嘉正在家里给芝大经济系曾经的导师回复邮件,突然接到了录音棚老板靳鹏打来的一个电话。   靳鹏在电话里说,“小祁,在忙不?路白菲跟我这儿喝高了,你来接一下他?”   祁嘉听闻手机那头的背景音一片嘈杂,从电脑桌前站起来,问道,“路哥他不是去Live House吗?”   路白菲在这天下课后给祁嘉发过信息,说今晚有一支自己喜欢的也相互认识的乐队要在棠城本地的一间音乐房子举行告别演出,他要去捧个场。   靳鹏解释道,“演出完了大家聚个餐,路白菲跟沈哥他们全都认识,就叫上一起来了。这帮人可能是看着路白菲在这里面年龄最小吧,也招人喜欢,就挨个跟他喝酒。你要有空就来把他接走,他现在这样不能骑车了。”   祁嘉听完,连邮件也顾不得回了,立马抓起钥匙和皮夹往外套里一揣,问了靳鹏他们所在的地点,又提高了叫车小费的额度,然后以最快速度赶去那间酒吧。   祁嘉到场的时候,包厢里气氛热闹,而路白菲已经喝得垂头坐在一边不说话了。   路白菲酒量其实不浅,这一晚也不知是喝了几轮,这会儿看着明显是有了醉意。   祁嘉坐到他身边,凑近了跟他说话,要带他回家。   好在路白菲还没到不省人事的程度,抬眼见是祁嘉来了,就揉着头,慢慢站起身,跟着他往外走。   他们两人到了包厢门口,正好站在门边的乐队吉他手沈哥把路白菲叫住,大声对他说,“小路你是有天赋的!自己别糟蹋了,沈哥还等着唱你写的歌呢!”   祁嘉站在迷离的灯光下,转过头去看路白菲。   路白菲的侧脸轮廓很漂亮,下颌到喉结的线条在光影交错里看来格外性感。他点头笑了笑,拍拍沈哥的肩膀,声音不大地回了一句,“再联系,沈哥。”   然后就和祁嘉一起出了包厢。   等到他们坐进了出租车,祁嘉特意嘱咐司机开慢一点,路白菲才说,“我刚才也有一半是装的,不想他们再来跟我喝酒,其实没有那么醉。”   他半眯着眼,靠在后排座椅里看着祁嘉,嘴角微微勾着。   祁嘉被他看得心跳也快了,难免起了一点别的心思,却还是装作平常地把路白菲带回了自己家里,给他喂了半杯温水,又让他躺下休息。   路白菲的意识毕竟不如平常清醒,也没有多想,背对着祁嘉就脱掉了上衣。   祁嘉毫无防备地回过头,突然看见路白菲半裸地站在床边,露出肩宽腰窄的身体线条,两只手还在解着牛仔裤上的帆布腰带。   祁嘉整个人放空了两秒,继而想,哥,真的不能怪我,是你先引诱我的。   祁嘉先是若无其事地从卧室走出去,过了半分钟,拿着一条热毛巾回来。路白菲大概是脱裤子脱到一半,觉出一些不妥,所以腰带扔在地上,扣子解了一颗,却仍然穿着牛仔裤,此时正坐在床边回复手机信息。   祁嘉站在他身边,路白菲抬起头,祁嘉就用毛巾帮他擦了擦脸。路白菲甚至来不及说一声谢谢,祁嘉忽然摁住他的肩,将他压回到床上。   一切都来得太快,不容分辨什么,吻是从唇齿间开始的,又迅速蔓延开来。酒精催化了那些深埋的爱意,让身体和灵魂同时开始燃烧。   祁嘉起初很急切,也没有章法,吻过路白菲的嘴唇、侧脸、脖颈,继而感到自己被一双更有力的手扣住了。祁嘉轻呼一声,旋即就被路白菲翻转压住。   尽管祁嘉做好了心理准备,这一次也是他主动在先,可是一旦真枪实弹做起来,他却有些手足无措。只是再想逃脱已经晚了,路白菲掌控了主动权,一边回吻着祁嘉,一边咬着祁嘉的耳朵说了几句让他面红耳赤的话,比如让他求欢叫“哥”。   祁嘉抬手掩着脸,却迟迟不肯,不知怎么就是开不了口。   起先祁嘉还能勉强承受,可是没多久就被折腾得不行了,因为这种强烈而陌生的刺激,他极力挣脱了一下,反而被弄得更狠了,幸而路白菲也是第一次,没有消耗他太久。   ......   祁嘉用了很久才平复下来,等他慢慢回过神来,路白菲已经帮他做了简单的清理,从身后揽着他似乎快要睡着了。   祁嘉轻轻地翻身与他面对面躺着,昏暗中依稀看见路白菲肩上有几处牙印,那时的祁嘉痛得失了分寸,竟然咬出了好几圈细细的血痕。   他有点歉疚地用手指揉了揉那个位置,路白菲将他在怀中抱紧,说了声,“乖,睡了。”   房间像一个温暖的巢穴,空气里还飘散着爱意相融的气息。祁嘉听着路白菲胸腔里平稳的心跳,与他交融着呼吸,在这个独属于他的怀抱里安稳地睡去。 第20章 可不可以先提两个条件   作者有话说:对于祁嘉而言,每一晚的睡眠都来之不易。所以在他的卧室里,窗帘是双层的,墙壁加了隔音效果,床头柜的钟表不会发出任何杂音……然而这些都比不上和路白菲同睡来得管用。   祁嘉一夜无梦,直到清早七点才醒了一次,发觉路白菲的一条手臂还搭在自己腰上,仿佛梦中也将他妥帖地护住,于是祁嘉又昏昏然地回笼再睡。   再次醒来是一个小时后的八点整,路白菲仍然躺在身边呼吸平缓。祁嘉轻轻翻身时,突然心思动了动,慢慢往毯下滑去。   他刚埋头下去,路白菲被扰醒了,伸手入毯中去抓他的头发,沉声叫他,“......祁嘉,在干嘛?”然后被祁嘉突如其来的动作引得仰头一喘。   大清早的,路白菲也不是神仙圣人,架不住这么撩,想起昨晚那场擦枪走火,觉得不能再这么不清不楚和祁嘉做,硬是把祁嘉整个抱了出来,摁在身边。   祁嘉睡足了觉,神采奕奕地看着路白菲,嘴里说着,“哥,我好渴......”   一语双关。路白菲假装听不懂其中一层意思,转身从床头柜上拿了水杯,自己撑起来先喝一口,然后再饮一口准备喂给祁嘉。   原本就是没什么杂念的喂水,最终还是如火如荼地演变成一场白日宣淫。   祁嘉这个人,撩拨路白菲时兴致很高,就喜欢看他为自己丧失理智,可是一旦做起来就又怂又怕疼,各种哼唧着“哥,好痛,哥,我不做了......”——又是抽泣又是发抖。   路白菲刚与他有了初次,也是收拾不住的时候,最后把他抱起来让他面对墙跪着,从后面摁着他的肩膀。   ......   缓了片刻后,路白菲低头轻咬着祁嘉的耳垂,声音有点哑,夸他,“怎么这么敏感,我都舍不得出来”,又把祁嘉扳过来和他接吻。   这样的方式总是深入直接的,让你知道与所爱之人能不能剖开身体,直击灵魂。   祁嘉虽然体力不支,仍然感到无比满足。而他笃信路白菲也有着相同的感受。   后续的清理、更换床单什么的,都是路白菲做的。祁嘉赖床不肯起,路白菲去冲了一个澡回到卧室,他仍然在床上躺着,怀里抱了个软枕,正在听路白菲写的歌。   路白菲在他身旁坐下了,伸手去揉他的头,说,“祁嘉,我们聊聊。”   祁嘉的短发睡得微微卷曲起来,样子很乖巧。他挑着眼看向路白菲,笑问,“聊什么?”   路白菲坐到他身旁,祁嘉慢慢爬起来,往路白菲身上爬,路白菲任由他在自己腿上坐下了,手搭在他的腰上,对他说,“我本来打算约你周末出去,还订了一间餐厅,想问你可不可以正式交往。”   祁嘉神情自若,轻“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路白菲眼见着他从小心翼翼一路走来,如今在自己跟前渐渐变得肆无忌惮,也并没有觉得什么不妥。祁嘉是个缺乏安全感的人,路白菲知道他瞒着自己一些事,也想为他弥补起来。   祁嘉这么轻松的反应,引得路白菲笑了笑,又继续说,“我没想到突然一下就进展得这么快,对不起。”——祁嘉趁他醉酒,引诱在先,现在却由他来道歉。   最后他向祁嘉提出,“我很喜欢你,你觉得我们可以认真交往吗?”   尽管这只是一个形式,但路白菲的样子仍然显得很慎重。   祁嘉盯着他,或许也想显得从容不迫,可是最终还是以连续的点头泄露了自己揣不住的欢喜。   而后祁嘉又沉默了几秒,才对路白菲说,“这是我第一次喜欢一个人,经常都觉得精神和身体都不受自己的理性控制。”   他顿了顿,好像在整理思绪,继而又道,“哥,如果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有时候不能给你其他人宣扬的那种平和宽容的爱情,你也会一直喜欢我吗?”   他们从认识到现在快有一百天了,路白菲以为自己对祁嘉的了解是在逐渐深入的。   人和人之间的相互吸引,很多时候没什么道理可言。路白菲一直顺风顺水地长大,也一直被师长和家人视作不必操心的那种聪明自律的孩子,和祁嘉谈恋爱大概是他长到这么大所做的最叛逆的一件事。   但他心里清楚,自己和祁嘉之间的感觉是双向的。在祁嘉试图疏远他的那段时间里,他其实过得相当难熬。   路白菲以为这就是爱情。   而此时他还无法预见自己和祁嘉之间的种种差异,以及祁嘉所提到的“不能给予的平和宽容的爱”到底意味着什么。   路白菲靠着床头背板,看着祁嘉,说,“恋爱能持续多久,谁也没办法保证。但我觉得应该会是很长的时间。”   祁嘉也不是一个在意口头承诺的人,他在路白菲腿上挪了挪,与路白菲靠得更近一点,一只手摁着他的肩,一只手从床头柜上摸了一根皮筋。   “在答应交往之前,可不可以先提两个条件?”祁嘉说话时带着笑,左颊隐现一个酒窝,看着竟有些少见的温软可爱。   “你说。”路白菲以两手圈着他。   “你的头发可以长长,但不能剪短。”祁嘉说着,把路白菲垂在肩上的黑发拢到耳后,不太娴熟地替他扎起来,“我喜欢你这个样子。”   第一个要求竟然是这样的,路白菲笑了,说,“好。”   “......如果哪天你不喜欢我了,要如实告诉我。”祁嘉说到这里,抬眸直视路白菲,“我...再想想办法。”   路白菲愣了愣,从祁嘉眼中看到一种类似乞求的神情,心里一下紧了紧。他轻抚着祁嘉的背,说,“不会的,如果真有了,那我们一起想想办法。”   祁嘉贴近了与他亲吻,吻过以后将路白菲抱紧,在他耳边低声说“好”,又说“哥,你可能想象不到我有多爱你”。   春天是适合恋爱的季节,晴天可以户外出行,阴天可以室内观影,下雨天...可以躲起来放着音乐厮磨缠绵。   路白菲和祁嘉就这样开始了正式恋爱。   尽管各自的学业和生活都很繁忙,他们还是尽可能找出时间每天见面。   晚上大都是路白菲宿在祁嘉的公寓里。由于祁嘉和芝大的导师以及研究小组的同学仍然保有密切联系,常常需要就着对方的时间深夜在线讨论问题,路白菲就在另一个房间里做一些自己学业上或者创作上的事。   他们相处时的气氛总是很好,就算分在两间屋子里,感觉也很甜蜜。   偶尔祁嘉会在一墙之隔给路白菲发信息,内容不外乎,“哥,我要喝水”,又或是,“哥,我想你了。”   路白菲就会放下手里的事,去给祁嘉送水送零食,或者进入书房看看他。   有时候祁嘉在和小组同学开视频会议,路白菲进入了画面,祁嘉就大大方方地跟人介绍,“这是我男朋友。”   当他第一次抛出这枚重磅炸弹时,电脑屏幕上的几个视频框同时传来了沸腾的人声,七八个同学都在掩嘴惊呼。   路白菲这么好看,当然拿得出手。祁嘉听着几个熟识的同学夸他眼光好,还有几个女生大叫着“He is sooo cute”,心里也是无比得意。   路白菲处事随和,一般放下水杯,对着摄像头挥一下手,听祁嘉和他说几句话就走了。过一会儿如果祁嘉再发信息,他又会再来。   除了在祁嘉的同学面前,其余的场合他们的关系都是低调而不公开的。祁嘉其实不在意出不出柜什么的,但他知道路白菲面临的阻碍远比自己多得多。   偶尔想到这一点,祁嘉也会感到隐隐的担忧。   这天傍晚快放学时,他收到一条来自母亲周以馨的信息,以及一张附带的女生照片。 第21章 我做什么事惹你生气了   作者有话说:小祁心理上有些问题,病娇属性要慢慢展现了...   女孩子的模样有些眼熟,祁嘉眯着眼细看了看,周以馨的信息跟在照片下面,问祁嘉:你和小路最近经常一起玩,知道他有女朋友吗?   祁嘉觉得不对劲,干脆把电话拨了回去。   周以馨和他解释,“这是陈敬叔叔的女儿,你有印象吧,你们小时候一起玩过,她去英国留学时,你也见过她一回。”   祁嘉已经猜到周以馨的打算了,蹙着眉心说,“这和路白菲又有什么关系。”   周以馨又道,“前几天妈妈给你打视频电话,你一直没接,后来小路帮你接了,说你把手机忘在他那里。那天陈叔叔的女儿就在我们家,看到小路以后主动和他聊了几句,你去问小路,他肯定还记得。现在陈叔叔想请我们帮忙介绍他们两个年轻人认识。”   周以馨说到这里,又立即补充一句,“我已经问过白莎了,她说小孩子的事她不多于过问,意思是只要路白菲愿意就行。”   祁嘉压着怒火,替路白菲一口回绝,“现在谁还会接受长辈安排的相亲?路白菲不会同意的。”   可是周以馨眼下正与陈敬有一桩生意往来,既已应承了对方,总要有点交待,哪怕要到一个联系方式也好。   “你就帮妈妈去问一问吧,陈叔叔的女儿对小路印象很好,让他主动加一下女孩子的微信,后面成不成另说。”   周以馨一面劝说祁嘉,一面反复强调,“他们那天聊了几句,或许双方印象都不错呢。你不要替别人随便决定,去问问路白菲的意思。”   祁嘉不便发作,又想想与其让母亲通过其他途径联系路白菲,不如自己处理了更好,只能勉强答应下来。   这件事说大不大,却也梗在祁嘉心里,一时下不去。   过了一会儿,路白菲发信息问他有没有按时吃饭,祁嘉一字未回。他离开教学楼去了图书馆,找到一个僻静的位置,一边写着关于众筹融资在国情背景下的论文,一边不时抬头看着玻璃窗外阴沉的天。母亲周以馨描述的那个场景总是浮现起来,让祁嘉莫名地感到生气。   大约一小时后,外面开始下雨了。雨势越来越大,拍打在玻璃窗上,淌成连绵不绝的细流。   路白菲一直没有祁嘉的消息,终于因为担心而给他打来电话。   祁嘉还没想好说什么,胸口很闷,摁下红色按钮把来电挂断,转而发信息:我在图书馆,不方便接电话。   路白菲回得很快:那我来接你吧,今晚这场雨不会停,要一直下到明天早上。   祁嘉想了想,回了一个字:好。   路白菲先发了一个抱抱的表情包,然后是文字信息:我到了和你联系。   祁嘉看完消息,把手机倒扣在桌上,他开始意识到自己的焦灼不安。他想见路白菲,又不想见他。   母亲提到的那个女孩其实不构成任何威胁,祁嘉心里应该清楚。但他仍然难以接受,他对路白菲的占有欲似乎强烈得不允许一丝一毫他人觊觎,而且从母亲口中听到一种顺理成章地把他们认定为朋友关系的表述,也让祁嘉觉得苦闷。   他不敢细想,其实在那一瞬间他有过冲动,立刻就对周以馨说,“妈,我和路白菲不是朋友,我们正在交往。”   祁嘉最终在论文第12页的资本回报率数据图下方,输入了一长段关于“货币超发”的结论,然后阖上笔电,开始认真地望着窗外。   路白菲没有耽误什么时间,大约就在二十几分钟后赶到了图书馆门口。祁嘉远远地看着一道颀长的身影撑着伞,从大雨中跑过,最后到达图书馆门口,站在透明的玻璃屋檐下抖落伞上的水滴。   他们相隔着两层楼和密集的雨幕,本应看不清彼此的脸,可是当路白菲无意地仰起头时,祁嘉却觉得他就站在自己眼前。   祁嘉几乎每一天都会躺在路白菲身边,长时间地注视他。路白菲不管是睡着了还是醒着,永远都那么迷人好看。   手机传入一条信息,祁嘉把扣在桌面上的手机翻过来,路白菲在信息里说:我到了,你下来吧。   然而祁嘉没有回复。   又过了大约两三分钟,路白菲发来一个问号。   祁嘉起身站到窗边,看着那抹身影,这才回复:你等等我,我尽快。   也没有解释为什么,只是因为祁嘉想让路白菲等着自己。   祁嘉知道这种行为幼稚且伤人,路白菲没有做错任何事,仅仅因为祁嘉糟糕的心态而被迁怒。但是祁嘉无法控制自己。   他一直很缺爱,从小到大都是。对于和路白菲的这次恋爱,祁嘉没有太多信心,总有一种爱得一天是一天的悲观。但同时的,他又需要以各种方式来验证路白菲真的在意自己——比如在意到可以在一场大雨中久等而不会埋怨。   祁嘉起先在二楼的窗边站在,过了大约七八分钟,他觉得这个角度看不清楚路白菲,于是收拾东西往楼下走。   这一次他站在了一楼与二楼之间的平台边,同样有一面透明的玻璃墙体,可以看到图书馆楼前的场景。   路白菲仍然站在不算宽敞的屋檐下,他身边来来往往不少人,也有一些是男生来接自己女朋友的。那些同学都很快离开了,撑伞进入雨中,只有路白菲一直在等。   雨势更大了,图书馆一楼等待离开的同学也更多。有一些也选择上到了祁嘉所在的这个1.5层的平台,向外眺望,不久就有同学发现了楼外长檐下的路白菲。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防水冲锋衣,手里拿着两把伞,头发已经打湿了,被随意地往脑后拨去,露出线条漂亮的侧脸轮廓。   站在祁嘉身边的一个女生和她的朋友说,“那个男生来接谁的?等这么久了,都没接到。”   路白菲没有财大的校园一卡通,不能进入图书馆一楼避雨。已经过了十几分钟,他也因为被风吹偏的雨水而淋湿了一些。   女生的朋友说,“长挺帅的呀,这样还要送伞等人,世界太不公平了。”   两个女生凑在一起发出调侃的笑声,祁嘉站在两三步远的地方默默听着她们聊完了,然后转身往楼下走。   他扒开一些等待送伞的同学,以一种并不快的步伐走到路白菲身边,对他说,“哥,对不起,让你等这么久。”   祁嘉从傍晚开始就表现得有些反常,路白菲是有疑心的。他见祁嘉出来,先把伞撑开,替他挡雨,说,“雨现在小一些了,我们走吧。”——态度还是和缓的,没有跟祁嘉计较的意思。   祁嘉刚才在目睹他淋雨时的复杂心情,此时全部变成了无法挽回的愧疚。   路白菲轻轻揽了他一下,以一种比较随意的好像朋友间的方式,然后说,“趁着雨小,走吧。”   雨的确小了,刚才下得最大的那一阵子,就算隔着楼上楼下的距离,也能看到迅猛的雨潮从地面反弹起水花。现在路白菲的牛仔裤裤脚一圈全是湿的,冲锋衣上也蒙着一层湿气。   祁嘉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用长达二十分钟的时间来衡量在这场大雨中路白菲是否爱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路白菲没有对自己发火或是质问。   他们各撑一把伞穿过图书馆楼前的一片停车场,然后从侧门离开学校。   坐在出租车里时,祁嘉话很少,路白菲问过他一次,“今天在学校都好吗?”   他点头“嗯”了一声,但没有去看路白菲。   因为是在车里,前排还有另一个拼车的同学,路白菲没有多说什么。直到两人进入祁嘉的公寓,祁嘉迅速地换鞋,嘴里说着,“我去给你拿毛巾。”   路白菲将他一把牵住了,问他,“祁嘉,今天怎么回事?”   祁嘉又不说话了。   路白菲叹道,“我做什么事惹你生气了吗?”   祁嘉抬头看他,问,“如果是呢?”   祁嘉知道自己这样很糟糕,没有及时道歉,却还在考验路白菲的耐心,甚至进一步作难对方。   路白菲想了想,没有得出结论。于是他先是问祁嘉,“给我一点提示?”   祁嘉显得很不留情面,说,“你自己想。”   路白菲大概是平时太惯着祁嘉了,在没有头绪之下,就毫无原则地说,“那我先道歉,你不要生气了。”   路白菲的身上有大半都被雨淋湿了,俊美的脸上露出一点无措,他脱掉了冲锋衣外套,里面的白T恤是干燥的,然后他伸手抱住祁嘉,问他,“是因为我上午没接到你的电话么?还是我给你留的早餐不好吃?或者......”   祁嘉捧着他的脸,把他压回墙上,很突然又很专断地和他接吻。   路白菲一开始明显愣了愣,继而回吻了祁嘉,而且以安抚的方式慢慢揉着祁嘉的背。   祁嘉在这个吻里放了很多的爱,以及对于自己处理感情方式的无能为力。过了约莫半分钟,祁嘉松开路白菲,眼尾有点红了,微微喘着说,“哥,下次我不会这样了。我知道自己很幼稚......”   说着,像是有点泪目的样子。   祁嘉天生肤白,模样显小,所以如果像现在这样,鼻尖红红的,眼眶和嘴唇也红红的,看着就很让人心疼。   他避重就轻地给路白菲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强调了母亲所说的路白菲和女生在视频里聊得开心,并留下了一种互有好感的错觉。   这件事要搁在别人身上,路白菲必定认为是一次无病呻吟的闹情绪。但祁嘉总是有一种很强的迷惑性,擅长在把人折腾得心绪不宁时偷换概念,进而模糊是非。   路白菲最终反过来哄了祁嘉好一阵子,表示自己甚至都不记得对方长什么样子,又当着祁嘉的面,给周以馨发了一条措辞礼貌而态度明确的信息,说谢谢阿姨费心,但不想让女生误会,就不必主动联系对方了。   这才换得祁嘉一个表示不再生气了的笑容。   后来祁嘉坐在沙发上,帮路白菲擦干头发,也默默在心里想,下次不要这样了,没有人经得起这么试探,长此以往的任性只会把这段关系彻底搞砸。   然而他远远低估了路白菲对自己的影响,爱情就像一面隐藏了罪恶基因的魔镜,在甜蜜温馨的日常之下,折射出祁嘉内心那些阴暗的影子。   自从这一晚以后,祁嘉常常会梦到一个特定的情景。   路白菲没有撑伞,只身站在茫茫雨帘之下,仰头看着明明知道他的等待却让他一直等下去的祁嘉。   路白菲的模样很美,对祁嘉充满包容,没有做错事也情愿先道歉,总是以平稳的情绪抚慰祁嘉的尖锐不安。他以为这是挽救祁嘉的方式,却不知这让祁嘉越陷越深,在这场梦境里甚至觉出了隐隐的快感。 第22章 你回去以后不能胡来   作者有话说:大雨在隔天清早停歇了,城市的天空因为整夜的冲刷清洗而变得十分明亮。   祁嘉在温暖的被褥里和路白菲接吻,并从对方坦然的神情里推断他完全没有再介怀昨晚发生的事。   祁嘉放下心来,之后的一连几天他都表现得很乖。   路白菲最近从靳鹏那里接了几个录音棚的工作,下课以后就直接赶去棚里,回家时间很晚。祁嘉总是叫好了外卖宵夜,给他等门。   临近深夜,路白菲进了家门。祁嘉从卧室出来,路白菲正靠在墙边换鞋。   他的头发随意扎着,面目落在阴影里,整个人看来都很疲累。   祁嘉放轻声音,说,“今天又是这么晚。”——没有责难的意思,心疼反倒多一些。   路白菲笑了笑,把祁嘉拉过来,头靠在他的肩上,哄他,“刚结算了工钱......”说着,从裤袋里摸出一把现金,约莫一千多不到两千元,塞到祁嘉手里,“拿去买你喜欢的千层可丽。”   路白菲是真累,说话声音都哑了。   祁嘉没要他的钱,把一沓现钞转而放在身旁的鞋柜上。他们两个也不急着进屋,就站在玄关说话。   “你累死累活干了三四天,靳哥就给你这么点?”祁嘉抬手抹开他额前垂落的头发,偏头看着把脸枕在自己肩上的路白菲。   祁嘉知道路白菲不是缺钱的人,路家近些年的药厂生意蒸蒸日上,路家父母对路白菲这个独子也很大方,所以祁嘉不是很明白路白菲为什么坚持要去录音棚打工。   路白菲站直起来,捏了一把祁嘉的脸,笑说,“我们嘉嘉嫌钱少。”然后故作无奈地叹气。   祁嘉根本无法用语言形容路白菲这样看着有多帅,他下意识地摁住自己胸口,缓了两秒,才说,“你上次掰手腕输我的十元我还裱在相框里的呢,这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好么......”   本来也想着和路白菲好好聊几句,可是祁嘉说着说着色令智昏,凑上去就要索吻。   路白菲半揽着他,却又往后仰开一点,不让祁嘉亲吻自己,说,“我一身的汗,别蹭你身上了,让我先去冲个澡。”   说完,松开祁嘉就要往浴室走。   祁嘉在他身后跟了几步,还是想和路白菲把刚才的话题进行下去,他也没有多加考虑,脱口便道,“哥,你要真喜欢倒腾录音棚,我买一个送你好吗?”   “我咨询过专业的声装团队了,如果花个四五十万包括设备在内,还是能做出一个水准合格的棚。”祁嘉又补充道。   路白菲转回身,一手撑着盥洗室的门框,一面摇头,“祁嘉,我怎么跟你说的?”   路白菲自从和祁嘉恋爱以来,已经阻止过多次祁嘉为他花一些明显超出普通学生开支水平的钱。   祁嘉耸耸肩,模样乖巧地说,“如果给你花钱在两百以上,要先征得你同意。”停顿两秒,祁嘉又道,“我不是就在征求你同意么?”   路白菲沉默少许,然后说,“我去做这些事,就是自己喜欢,兴趣爱好,所以也不觉得累。”   他的眸光渐沉下去,看着祁嘉的神情变得认真了,“高考填志愿时我和我爸妈有过分歧。那时候我姥爷病重快不行了,路家的药厂是他一手创办的,我在他病床前和他保证过,大学毕业以后会去药厂跟着我爸学习经营管理,报考化学系也是因为这个专业和药品开发比较对口。”   “而我父母的妥协就是在我大学四年里让我再玩一玩音乐。我要打工,要组乐队,或者搬出来住在外面,他们都默许了。”   路白菲无意把这个话题推往沉重的方面,这是他三年前就做过的决定,现在说给祁嘉听,只是讲明一些既定的事实。   “所以不要一时冲动去做什么买录音棚的决定好吗?”路白菲说着,又一次揉了揉祁嘉的脸,“我跟着靳哥学一些编曲配器的知识,他教我很多东西,倒也不全是因为我对录音混音感兴趣。”   祁嘉皮肤细嫩,摸着手感很好,路白菲每次捏揉他的脸就会想到一个成语:“爱不释手”。   祁嘉任由路白菲在自己脸颊上揉了几下,又看着他进了浴室,先是打开淋浴,然后开始脱衣服。   祁嘉倚在门边没有走,路白菲也被他看惯了,没说什么就脱完衣服进了淋浴间。   过了几分钟,路白菲正在闭眼洗头时,祁嘉慢慢走近,脸贴在玻璃外墙上,和他说,“哥,我不想你去做一件自己不喜欢的事,就算是叔叔阿姨也不能这么勉强你......”   路白菲的耳边都是纷扰溅落的水声,对于祁嘉说的话听得不甚分明。他一边冲洗着发丝上的泡沫,一边转头循着声音的方向,说,“等我出来说吧,现在听不清。”   祁嘉便没有再提了,只是脸上的表情在路白菲看不到的地方微妙地暗了暗。   等到路白菲洗完澡出来,再问他刚才说了什么,他却讲了完全不同的一件事。   “五一的小长假你有什么计划吗?”他问路白菲。   路白菲穿着干净的T恤和短裤,发丝间散发着淡淡的薄荷清香,祁嘉和他一同坐在沙发里,前面的茶几上放着几盒宵夜。路白菲拿起一个酸甜虾球投喂祁嘉,祁嘉不吃,却撑坐起来抱着路白菲,开始啄吻他的脸。   路白菲自己把虾球吃了,任祁嘉像只树懒一样挂在自己身上,一面拿出手机看了看备忘本,说,“没有吧,没什么安排。你想去哪里旅游吗?”   祁嘉觉得亲吻仍不够,一只手已经开始不老实地往下乱摸,说,“我妈妈让我五一回去一趟,说准备给爷爷奶奶的金婚纪念办个家族宴会。”   “哥,你陪我一起回去吧?”祁嘉有些期待地问。   路白菲摁住了他那只意图不轨的手,应道,“你们一个大家族的聚会,我跟着去是不是太奇怪了?”   “有些亲戚是好多年不联系的,见面也不认识。”祁嘉不以为然,“我爸妈都知道我们最近走得很近,我带个朋友回去挺正常的吧。而且我爸妈都挺想见你的。”   最后一句并非是祁嘉杜撰,自从他回国以后结识了路白菲,和父母的关系逐渐有了缓和的趋势。周以馨觉得这其中很大部分都要归功于路白菲对于祁嘉的正面引导,因此也提过几次让祁嘉带路白菲回家做客,让他们好好招待一下略表感谢。   “海市的景点很多,五月也还不是最热的时候,旅游观光正好。”祁嘉声音放低,有点诱哄的意味,贴着路白菲的耳边说,“哥,你陪我回去吧,我们还没有一起旅行过呢?再说要和你分开五天,我也舍不得......”   路白菲夜宵没吃几口,就被祁嘉带倒在沙发里了。   他仰面躺着,伸手在茶几上抽了两张纸巾给自己擦手,然后搂着祁嘉,在唇齿交缠间,尝试以保持理性的方式和祁嘉缔结约定,“你回去以后不能胡来。”   祁嘉一面舔着他的舌尖,一面说着,“原来虾球是这个味道......”继而又含糊地保证,“我回去以后一定不会胡来......”   路白菲扣着他的肩膀,将他带开一点,用一种有点拿他没办法的口气,说,“我不住你家里,我在外面找个酒店,我们也不能每晚在一起。”   祁嘉心知父母不会放任路白菲去住酒店的,他们家里上下四五百平的大房子,客房好几间,还有两名住家佣人,怎么会安排路白菲住在酒店里呢。   可是转念一想,现在先答应下来也无妨,就直直地看着路白菲的眼睛,点头道,“好,哥你说了算。”   祁嘉半匐在路白菲身上,一双眼睛色泽澄澈,嘴角微微勾着,唇珠湿润诱人,白肤红唇的一张小脸,距离路白菲不过咫尺。   路白菲也被他看得有点头脑不清楚了,撑起来主动去吻他,应着,“那就去吧。” 第23章 年少易摧折   作者有话说:一点一点临近深渊   祁嘉此番想方设法要带路白菲回家,其实还有些别的打算,可他并未向路白菲言明。   小长假的第二天,他们乘坐飞机去往海市。祁家派了司机来接,将他们两人从机场一路载回位于临浦区的别墅。   因为隔天就是两位老人的金婚庆典,祁嘉的父亲祁兆恒尚在公司处理生意,而母亲周以馨则在外面为宴会的事张罗奔忙,因此都不在家中。   祁嘉和路白菲下了车,一个佣人已经在门前等待他们。   祁嘉自己也有两年多没回来了,佣人是不久前新雇的,他看着眼生,简单吩咐了对方几句,就领着路白菲上了楼。   路白菲跟着祁嘉进入他位于二楼的卧室,房间很大,连带浴室和衣帽间估计能有六七十平。看得出来近些天刚被仔细收拾过,整间屋子一尘不染地敞开在他们眼前。   “你在这里住过吗?”路白菲笑着发问,眉心却蹙着。   祁嘉走进屋里,手指顺着长沙发的靠背抚过去,说,“住在这里的时间加在一起,也就一百多天吧。”   祁嘉小学时寄宿在亲戚家,中学住校,高中留学海外,有父母陪伴的时间或许只占了他人生的十分之一。这栋宅子归到祁兆恒名下时,祁嘉已经在念私立初中,印象里就只有两个暑假是和父母共度的,余下就是零星回国的时间住在这里。   他与父母每次见面,都是久别重逢。父母随着年岁渐长,对他的感情好像愈深了,祁嘉却只觉得与他们一如既往的疏远。   关于祁嘉的这段经历,路白菲曾经主动向母亲白莎打听过。   白莎听他问起祁嘉幼年的事,也没有隐瞒,一边叹气一边说,“你周阿姨和祁叔叔当年白手起家搞物流,创业艰辛,确实也顾不上孩子。祁嘉独自在外生活久了,和他们关系难免生疏,以馨现在说起这桩事,觉得十分后悔。”   路白菲此时一想起母亲说过的话,心里便很不好受,祁嘉却突然转头冲他笑道,“那个柜子里放的都是我得过的奖状,要不要看看?”   说着,抬手指了指一个靠墙而立的陈列柜。   路白菲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尽管与柜子相隔几米远,但那里面层层叠叠的将牌奖状还是让路白菲看愣了几秒。   祁嘉走过去拉开柜门,随手拿了一个起来,说,“这是我小学四年级拿的全国奥赛的一等奖,这是全国华赛的一等奖......”   祁嘉没有说完,路白菲走到他身后,两手把着柜门,这种姿势就像是把祁嘉半圈在自己怀里了。   卧室的门还开着,路白菲也不能做什么。   祁嘉把手里的几个将牌放回柜子里,微微仰头去看站在自己身后的路白菲。   “祁嘉,你不喜欢回来这里是吗?”路白菲垂眼看着他,声音放得轻,像哄小孩子一样说话。   祁嘉在情绪不好时,会有一种很特别的笑容,路白菲和他待在一起久了,慢慢也琢磨出来。比如现在,祁嘉似乎抿紧了嘴角,却又隐隐地勾着一点笑意,他的左颊有一个酒窝,平常看不出来,此时却能看得很分明。   这是一个人在将要流露负面情绪,却生生忍住了又替换为一种无所谓的、自欺欺人的笑容时才有的表情。祁嘉或许已经演练过无数次,才能把这种不由衷的笑做得这么自然。   “不喜欢,也不讨厌吧。”祁嘉说道,口气比较淡。   路白菲沉默少倾,问他,“我能问吗?你和叔叔阿姨为什么关系不好?”   祁嘉又一次笑了,随即转过身,把两条细白的胳膊搭在路白菲肩上,说,“哥,你为什么问这个?”   祁嘉小时候被爷爷奶奶带了几年,后来两位老人身体不好,他就上了全托的幼儿园,周末才能与父母相处一两天。   六岁以后祁嘉被送往姑姑家寄养,由于头脑聪明过目不忘,每年考试都是全优,引起了姑姑儿子的嫉妒,自此便常常被这个表哥欺负。祁嘉替表哥写了长达三年的各科功课,父母给的零用钱也都被对方拿去,还会不时的遭受身体上的暴力。有一年暑假祁嘉被表哥有意关在车里,差点因为高温中暑昏迷,幸好被邻居发现才救了出来。   祁嘉与父母太少亲近,总以为自己是被嫌弃的孩子,甚至没有勇气脱离姑姑的家庭,担心离开了亲戚的家,或许就只有更差的去处留给自己了。   他的人生近二十年,前面有十余年都因为缺少亲人庇护,一直生活在自我怀疑与自我厌弃之中,漫长岁月积累下的情绪并不是一时说得明白的。   祁嘉自有祁嘉的骄傲,也未必都想让路白菲窥见。   他借亲昵的厮磨转移话题,以为路白菲会将自己推开,命令他站好。没想到路白菲只是转头看了一眼无人通过的走廊,然后一只手环住祁嘉细薄的腰,回答他的问题,“我一直想问的,又担心反而让你想起来一些事,然后更不痛快。”   路白菲是个细心的人,尤其在与祁嘉相处时,他会格外留意一些不经意间的细节。他们一起看电视或者电影,一旦有涉及校园暴力的情节,祁嘉都会选择快进,或者离开沙发去喝水、拿手机,总之不愿多看。   祁嘉关系较好的几个朋友都是芝大的留学生,而他高中以前几乎没有任何保持联系的同学。   路白菲猜到了这些意味着什么,但他并不知道祁嘉承受的伤害还不止于校园范畴。   祁嘉就像同时拿到了上天最好的垂青和最坏的诅咒,一方面有着被人羡艳的家境财富和聪明头脑,一方面却在成长中历经曲折,甚至没有得到一份稀疏平常的亲情关爱。   祁嘉最终没有回答路白菲关于家庭关系的疑问,他不知道从何说起,也怕自己讲出来反而显得矫情。   路白菲没有勉强他说些什么,只是在这栋空旷得令祁嘉有些反感的大宅子里一直陪着他。傍晚时分,祁兆恒和周以馨先后回来了,还带着一个祁嘉的表妹一同返家。   不管是和长辈聊天,或是被小姑娘缠着要一起玩,路白菲的注意力始终在祁嘉身上。   吃水果时他先给祁嘉递一份,周以馨问及他这几天旅游计划,他说“看嘉嘉的意思吧”,祁兆恒也有着中国家长的某些坏毛病,当面就要批评教育祁嘉,翻翻他在酒吧打人的旧账,路白菲出面护着,说“有些白人总是看着中国学生好欺负,祁嘉当时也是出于自我保护的反应”,反倒让祁兆恒没话可说了。   祁嘉的小表妹大概是觉得路白菲长得帅气好看,晚饭后总想与他套近乎。路白菲先是和祁嘉关在书房里打了一会游戏,后来小姑娘敲门进来要求一起玩,路白菲就说,“对不起,现在你哥哥要给我补习英语六级,我们明天再玩吧。”   说完就去把笔电打开,立马调了一套真题出来,一脸正经地坐在书桌前,和祁嘉说,“今天我们做听力。”   小姑娘讨了个没趣,讪讪地掩上门出去了。   祁嘉被路白菲一系列面不改色的演技笑得都快站不稳了,扶墙走了几步,最后很放肆地坐在路白菲腿上,立刻就要捧脸亲他。   路白菲也不舍得让他起来,带着他和转椅在地上滑动两米,伸手去把书房门关上,然后抱着祁嘉,小声地和他说,“......以前你没有的,以后我给你补上,好不好?”   祁嘉的双唇几乎快与路白菲的唇贴上了,这时突然凝顿了一下。   他是心里有个窟窿的人,就像个无底的洞,里面藏着疯转的漩涡。曾经无数次地,差一点也要把他自己吸进去,搅得粉身碎骨。   可是路白菲把自己此前所有获得过的爱与温热,都给了祁嘉,想帮他弥合那些冰冷的裂痕,拉着他的手不让他坠落,就算在人前也执意袒护他,用最温柔最笃定的方式添补他的心。   祁嘉的头微微偏开,最后靠在路白菲肩上,不肯抬起来看他。   祁嘉竭力忍住眼泪,在路白菲轻轻抚背之下平缓了呼吸。   路白菲揉着他的头,哄他,“让我看看脸,乖。”   后来就算过了很多年,路白菲也一直记得祁嘉抬眸的这一瞬,那双眼眸里装着对他炙热的爱,也记得祁嘉一字一句地说,“哥,我希望你永远只属于我一个人,永远对我这么好。”   而路白菲则毫不犹豫地回答他,“那就把希望变成现实吧。”   年少易摧折,他们此时都不懂。   承诺是攥不紧的,伤痕终究无法弥合。这一刻无论爱得多真切,心底那个深沉的漩涡一旦旋转起来,不论是祁嘉还是路白菲,都不能幸免于难。 第24章 您叫的客房服务到了   作者有话说:这一晚果然如祁嘉所料,在祁家父母的盛情挽留之下,路白菲没能如愿去住酒店。   临近深夜十二点,祁嘉偷偷去开路白菲所住的客卧的门。门把纹丝不动,门从里面反锁了,路白菲早就防着他来这一手。   祁嘉不慌不忙掏出手机,站在走廊上给路白菲发信息。   ——哥,睡了么?   路白菲回得很快:还没。   祁嘉又打字:哥,给我开个门吧。   路白菲回复:你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   祁嘉的一只手搭上门把,轻轻晃了晃。夜间的走廊异常安静,他造出这一点动静,屋内的路白菲必定也能听见。   ——哥,我怕黑......我的卧室太大了。   ——哥,你要是不让我进来,我就睡你门口吧......   祁嘉压低了声音,连发两条语音。他的声线本就不算低沉,又带着这样可怜的声调连续叫路白菲“哥”,算准了路白菲要为他心软的。   过了十余秒,门把动了动,门也旋即敞开一条缝。   祁嘉立刻伸手顺着门缝进去,摁住路白菲的手,带着戏谑的笑,小声道,“路先生,您叫的客房服务到了。”   路白菲也想保持立场坚定,奈何面对祁嘉实在无法硬起心肠。   祁嘉没有好好穿睡衣,又或者是他这件丝质睡衣本就无法穿得让人不做遐想。路白菲看着祁嘉从颈部到胸前一块细白无瑕的皮肤,闭了闭眼,才说,“乖乖回去,开一盏灯睡。”   祁嘉已经笃定了他拿自己没办法,就把门再推开一点,凑近到路白菲跟前,“哥,你让我进来,谁也不会觉得有问题。我们这样拉拉扯扯,被撞见了才解释不清呢。”   路白菲在祁嘉这里根本毫无底线可言,祁嘉如愿以偿进了房间,开开心心地躺在路白菲的床上,没想到路白菲竟然对他说,“你睡吧,我睡那边的沙发。”   祁嘉愣了愣,又立即坐起来,看着路白菲走到了那个可以将靠背放倒的沙发边。   “......哥,我是不是惹你生气了?”祁嘉稍微有点慌。   路白菲正在研究怎么把沙发变成简易床,转头却见祁嘉面色惶惶地坐在床上,又折返回去,两手撑着床沿,俯身给了他一个颊吻,说,“今晚我们别睡一起了,我对你意志不坚定。”   祁嘉在路白菲起身的瞬间将他抱住,抱得很紧,然后慢慢地说,“明天去我爷爷奶奶的宴会上,可能会见到一个人。我特别怕他,因为他做过好些年的噩梦。”   “我只是不想晚上自己一个人睡。”祁嘉的声音沉下去,先前那种半真半假的态度没有了,只剩下对于路白菲的依赖,“只要你陪着我,我就觉得都不是什么大事。”   最终路白菲一只手摁掉了床头灯,一只手环住祁嘉,和他一起倒回床上。   他们两人在漆黑的卧室里安静躺了一会儿。祁嘉侧着躺,面朝路白菲,窗外透入微弱而遥远的路灯的光,正好能让祁嘉看到路白菲五官的轮廓。   路白菲是那种第一眼就会让人感到十分惊艳的长相,而且很耐看,说是360度无死角的美人,绝不为过。可是一旦接触下来,就会发觉他看似温和的待人接物之下,藏着一种不易亲近的冷淡。   祁嘉和他吻过、做过,感受过彼此的体温和呼吸,贴着胸腔听过心跳,可以自诩为与路白菲最亲密的人。最初的喜欢或是因为被其外表吸引,渐渐地祁嘉意识到路白菲在感情上有着很高的忠诚度,私下能给足自己的安全感。祁嘉太爱他这一点了,也因此被激发出强烈的控制欲。   尽管路白菲不知道,但恋爱中的祁嘉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只是为了让路白菲更彻底地属于自己。   他们在被子下面牵着手,路白菲犹豫了一会,才问,“是家里的亲戚么?”   祁嘉“嗯”了一声。   路白菲又问,“你那时候多大?”   “六七岁吧。”祁嘉答,继而感到路白菲把自己的手捏得更紧了。   “有对你......做过什么不好的事吗?”路白菲的提问极为委婉。   祁嘉猜测他是担心自己受到过性方面的伤害,于是说,“被打过,被从楼梯上推下去,关在衣柜里或者车里,其他的,倒没有。”   祁嘉注意到路白菲的下颌线似乎绷紧了些,又把他往怀里揽了揽,沉默片刻,说,“对不起。”   从来没有人为自己做错的事向祁嘉道过歉,明明什么也没错的路白菲却常常对祁嘉心怀愧疚。   祁嘉没有说什么,安心躺在路白菲怀中,默默地对他说“我爱你”,不久便睡去了。   祁嘉自从出国以后,一次都没有见过表哥祁仲诚。   他从小就不是那种挨打认怂的性格,就算离开姑姑家时也还不到十岁,仍然以自己的方法报复过祁仲诚。   那时的祁嘉已经因为成绩优异准备跳级,又被本地的一间私校录取,知道自己不日即将开始住校生活。于是在走前的半年,祁嘉特别顺从地把所有零用钱都交给祁仲诚,眼看着他在游戏上进行大笔开销,帮他写作业时也格外认真,甚至教他在管理不严格的月末小考时通过手机接收答案,总之就是尽自己所能去满足祁仲诚的无理要求,让祁仲诚过了一段特别舒心享乐的时光。   离开姑姑家不久,祁嘉就听说祁仲诚因为偷拿了家里的几万钱去买游戏装备而被姑父暴打,加上祁仲诚中考发挥失常,最终去了一所校风很差的高中,尽管后来被家人想办法送出国念了大学,但一所野鸡大学的学历对他的人生显然毫无助益。祁仲诚作为祁家后辈里最年长的一个,俨然活成了全家族的笑话。   隔天上午,祁嘉在路白菲的床上舒舒服服睡到了自然醒。   路白菲已经下楼陪着祁兆恒和周以馨吃过早饭了。客厅的钟敲了整十下,祁嘉才不紧不慢地走入餐厅。他已经穿戴整齐,戴了腕表,用了淡香,穿着一身不菲的衬衣西裤,一副矜贵少爷的样子走到路白菲身边。   路白菲还没换衣服,穿着休闲服站在与餐厅相连的花园里,见祁嘉走近自己,便两手插兜站在原地,说,“叔叔阿姨刚去酒店。”   祁嘉看着他,露出微笑,说,“不用急,爷爷奶奶他们年纪大了,最多就在午餐前后的一个小时露面,我们到时候再去不迟。”   说完,牵住路白菲的手腕,凑近了对他说,“哥,为了感谢昨晚好心收容我,今天让我帮你打理形象吧。”   路白菲笑了笑,仍然身形端正的站着,垂眸看着在自己跟前主动放低姿态的祁嘉,说,“那就有劳我们嘉嘉了。”   午宴开始前一刻钟,祁嘉领着路白菲入场,穿过十余桌宾客,坐到了最靠近舞台的主桌。   周以馨本来是要抱怨他来得太晚,却因为周围人对祁嘉和路白菲不绝于口的夸奖而最终什么都没说。   祁仲诚比他们到得早很多,就坐在与主桌相邻的一张圆桌边。眼看着祁嘉和一个同龄朋友在众人注视下落了座,祁仲诚投去的视线逐渐变得阴冷。   随着年岁渐长,祁仲诚在时隔多年后也想明白了,曾经的祁嘉用一个九岁小孩的智商,设计报复了自己,而祁仲诚直到念了大学,才琢磨出祁嘉当时的用意。   因为是亲友间的聚会,气氛比较轻松,满场都是拿着酒杯走动的人。祁仲诚没等祁嘉坐下几分钟,就端了杯白酒走到主桌边。   祁嘉料定了他要来的,指下拨着一双金丝楠木筷子,面无表情地抬眸。   “难得见一回啊祁嘉。”祁仲诚也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把斟满的白酒杯递过,说,“喝一杯呗。”   路白菲就坐在祁嘉身边,且已经从他脸上看出了端倪,继而就听见祁嘉说,“爷爷奶奶还没来呢,我留着第一杯酒敬他们二老。”   话说得滴水不漏,表面看着客客气气的就把祁仲诚堵了回去。   祁仲诚当众不便发作,只得拿着酒杯返回自己的座位,一转头却见祁嘉举起手边的红酒杯,和那个与他同来的青年碰了一下杯沿,然后从容饮下一口。   祁仲诚气得脸都白了,而祁嘉连看也没看他一眼。   筵席开始以后,主动来跟祁嘉攀谈的人不少。祁仲诚就坐在隔壁一桌,被迫要听那些吹捧和恭维,满桌佳肴吃在嘴里也不是滋味,他心烦意乱地捱了一个多小时,终于见到祁嘉起身似乎要去洗手间,于是趁着祁嘉落单偷偷跟了上去。 第25章 我想睡你想得睡不着   作者有话说:前几天感冒了,所以更得有点慢...今天开始好起来,之后几天都会连更~   这场宴会是在酒楼顶层举行的,祁嘉一向不喜欢热闹人多的环境,加之在席间和长辈喝了几口酒,人也有点晕乎,一边松着领结一边慢慢穿过环形长廊,还没等他走到盥洗室门口,后面突然伸来一只手,气势汹汹地将他挟制住了。   祁仲诚是快步跟着祁嘉来的,他要感谢这间五星级酒店的地毯铺得够厚,皮鞋踩在上面几乎没有声音,祁嘉对他的一路尾随亦没有察觉。   偷袭来得很快,祁嘉的反应也还及时。他以手肘侧击祁仲诚,奈何气力不够,反被祁仲诚将一条手臂反剪到身后,又被强行拖着走了几步。眼看着前面就是僻静少人的消防楼梯,祁嘉有点慌了,挣脱得厉害,祁仲诚试图要掩住他呼救的一瞬,忽而感到一记凶猛的掌力从自己脑后推来,继而整个人都被贯得失了平衡。   祁嘉借机脱身出来,祁仲诚则被路白菲从身后直接摁进了墙里。   他的整张脸都撞到了墙上,前额与墙壁发出一声闷响,鼻血即刻就流了出来。路白菲一点不给他反抗的机会,又径直把他拖进了一旁的消防通道。   祁嘉喘着气,只来得及和路白菲对了个眼神,就见他架着人高马大的祁仲诚一同撞进了那扇挂着警示标示的门里。   祁嘉从没见过路白菲发火的样子,慌乱之下也冲了进去。   路白菲穿着一套修身西装,本来像是行走在画报里的人,根本不适合在这种偏僻的地方打架,但他揍人的拳头依然凶狠。他自己挨了祁仲诚两下,衬衣纽扣被拽掉了一颗,祁仲诚却比他伤得更多。   要不是祁嘉用尽全力将他拉住,劝他,“哥!哥!够了,再打酒店保安要来了”——路白菲是真的打算将祁仲诚打到爬不起来为止。   祁仲诚嘴里骂骂咧咧的,脸上挂了彩,皮鞋也蹬掉了一只,瘫坐在楼梯上直喘粗气。   路白菲连正眼都不瞧他,转头对祁嘉说,“你想要他道歉吗?”   祁嘉愣了愣,然后摇头道,“不稀罕,走吧哥。”   说完,好像很怕路白菲再回头去揍祁仲诚,拽着他离开了消防通道。   他们两人没有返回宴会厅,祁嘉把路白菲拉进盥洗室,帮他简单整理了一下,就和路白菲一起乘坐电梯出了酒店。   五月的海市已然像是到了盛夏,室外骄阳似火,正午的日照把一条柏油路晒得热气蒸腾。   路白菲站在行道树下,脱掉了西装外套,只穿着里面那件被拽掉纽扣的衬衣。   “酒店里应该有不少监控。”他面对着大街上的车水马龙,神色平静地说,“如果你表哥追究起来,会不会让叔叔阿姨难做?”   祁嘉倒比他更沉得住气,听后付之淡淡一笑,“我姑姑姑父一家子都在下属的物流分公司靠山吃山,没有了我爸妈他们什么都不是。有什么可追究的,难道不是祁仲诚挟持我在先?”   说着,伸手攀住了路白菲的一条胳膊,仰起脸问他,“哥,你刚才生气了?”——方才提起祁仲诚的那种冷酷口吻不见了,提问时的祁嘉又换作一副无比依赖路白菲的神情。   这一次祁嘉带着路白菲回来,一则是因为他心里多少有些恐惧,不愿独自面对祁仲诚这个曾经的霸凌者;二来是想让路白菲知道他成长之中的一部分经历。这种经历要是由祁嘉自己像个祥林嫂一样念叨出来并不恰当,最好是让路白菲亲眼所见。   路白菲想起刚才自己血涌上头的一瞬,无奈笑了笑,“我一看到他把你往消防通道里推,一下就觉得脑子炸了,当时唯一的想法就是把他揍得永远碰不到你的一根手指......”   这不是那个处事周全、进退合度的路白菲了,他也会有为了祁嘉那段不堪回首的童年而怒不可遏的时候。   祁嘉不自觉地又把路白菲的手牵紧了些,恰到好处地藏起自己并不单纯的用意。   他现在只想找个地方能与路白菲单独相处。   祁嘉搜肠刮肚给自己找借口,装作一副微醺的样子,“你订的酒店房间没退吧...?我喝酒喝得有点晕,要不我们去休息一下。”   路白菲又不傻,听祁嘉这样说,压低了声音笑道,“祁嘉,你就是想睡我吧?”   祁嘉眨了眨眼,一下乐了,眼神闪闪地看着路白菲,说,“真的,哥,我想睡你想得睡不着。”   从这天中午开始,周以馨就找不到儿子祁嘉了,下午连续打去好几次电话,始终无人接听。   直到傍晚时分,周以馨才收到一条从路白菲的号码发出的信息:阿姨,祁嘉手机没电了,怕您担心就用我的手机给您报个平安。   发出这条信息时,路白菲裸着上身坐在床边,而祁嘉躺在他身后,正若无其事用自己的手机翻看新闻。   祁嘉说自己口渴,路白菲发完信息,拿来瓶子给他喂水。   水没喂几口,两个人又厮缠在了一起。路白菲怀里搂着祁嘉,尝试用仅存的一点理智制止他,“再做下去,你就回不了叔叔阿姨那边了......”   祁嘉倒是一点不在意,说,“回不去也没什么,明天再回也一样。”   可是他稍一扭动,就发觉自己浑身酸软得厉害,大腿内侧还在微微抽痛着,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小声道,“只怕是明天也回不去了。”——手下终于放缓了撩拨路白菲的动作。   路白菲将一条手臂枕在祁嘉颈下,另只手提起被子搭在他身上,遮住了他光滑而骨感的背脊,对他说,“先睡一会儿吧,然后我们起来吃饭,晚上还是回你家。”说完,低头在祁嘉眉心处吻了一下。   祁嘉脸上是带着笑的,心里滋味却有些复杂。   路白菲爱得这么简单明朗,对祁嘉毫无保留,却不知祁嘉费尽心机,利用了可以利用的一切,甚至不惜拿自己那段孤立无援的童年当做筹码,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路白菲不能轻易离开。   爱到底是什么,祁嘉一时无法界定了。只是这一刻他终于可以确信,路白菲被自己攥紧在手里,从此祁嘉谈的不再是一场朝不保夕的恋爱。他有了主动权,知道路白菲会因为什么而心软,不管祁嘉提出多么为难的要求,路白菲都会愿意为满足他而一再让步。   于是当祁嘉无意间在路白菲的手机里看到那条从他妈妈白莎那里传来的信息,他几乎没有犹豫,就决定暗中替路白菲安排好一切。 第26章 乖,你先别出来   作者有话说:每次写虐文都怕一些过激的评论。大家看了前面几万字应该都很清楚小路要被虐了,不喜欢这种情节的请及时止损,不要让自己不开心(然后弱弱地求一些大家的海星投喂~~   回到棠城以后,恋爱和生活都在继续。路家和祁家两方的家长,都有些显而易见的天真,只把路白菲和祁嘉近些时日的形影不离当作是上一辈延续下来的友情,根本没往别处去想。   祁嘉自有一番打算,再过个半年一年,他或要重新考取国外名校的研究生,到那时他想说服路白菲一同起去,再计划得远一点,也许他们还能在国外完成婚姻程序。   他不急于把这些想法和路白菲交底,尽管祁嘉比路白菲小了两岁,但由于跳级读书的原因,目前他们都是大三学生。祁嘉为即将到来的暑假提前做好了旅行攻略——先在国内来一趟自驾,再飞去新西兰跟一个自由行的团。   路白菲在期末通过了英语六级,查分那天下午听着祁嘉兴致勃勃地提到暑假,他沉默少许,才说,“嘉嘉,我可能没那么多时间,不如我们先预留一个十天的旅行?”   祁嘉想同他酣畅淋漓地共度两个月,路白菲却只能给他十天。   祁嘉愣了愣,有点失落地问,“怎么这么短?十天不够的。”   路白菲坐在书桌边的转椅里,这时便关了电脑屏幕,回过身来,和坐在床边的祁嘉说,“我爸妈都想早点退休,药厂那边……他们希望我能尽早接手。”   “今年暑假我可能要跟着我爸在公司里实习,时间就没那么灵活了。你先说说想去哪儿玩,我提前把那几天预留出来。”   路白菲一边说着,一边坐在椅子里滑到祁嘉跟前。   祁嘉小声地抱怨,“你才大三呢,他们怎么这么着急?”   路白菲耐心跟他解释,“早一年也没什么不好,我们系其他的同学都在准备考研和实习,我总不能一整个暑假没有事做。”   顿了顿,他又道,“另外,我也想早点自立。”一面抬手捏捏祁嘉的脸,“要不拿什么养你?”   路白菲不是没想过以后,他和祁嘉或许不是会为钱发愁的人,但来自家庭的阻碍想必不会小。目前路白菲只是一个学生,还想不到应对的两全策,他希望自己尽早像个成年人一样独立起来,到了必须跟家人出柜那天,至少不会让祁嘉受到伤害。   祁嘉表面上像是被他说服了,同意缩短旅游的天数,此后一连几天也没有再提暑假的事,可是心里却有了另一番盘算。   这一晚路白菲在浴室冲澡,手机就留在卧室床头柜上。母亲白莎连续给他发了几条信息,屏幕随之亮了亮,祁嘉正好经过,视线扫过一眼,脚下便停住了。   白莎虽然年近五十,始终是个天真而感性的母亲。因为模样出众,嫁得也好,婚后被路白菲的爸爸宠了二十几年,时常会给在外念书的儿子发一些“想念你,很爱你”一类的信息。   这晚正好路爸出差在外,她独自在家,一想起再过两个星期路白菲就要回家了,愉悦之下就写了几条长长的文字信息。其中规划了路白菲以后的事业,甚至说到了路爸的好几位老友都想将女儿介绍与他认识,最后还提及路白菲预计返家那天,自己不打算在家里等他了,而是改为和路爸一起来棠城接他回去。   祁嘉输入密码,进入微信页面,迅速读完了几条信息。   他一双眸色渐渐黯沉下去,心底生出一种阴郁不快的情绪,压制不住,汩汩地往外冒。   过了七八分钟,路白菲头上搭着一条毛巾从浴室出来了。祁嘉若无其事地坐在客厅沙发里看一部关于候鸟迁徙的纪录片,路白菲坐到他身边,祁嘉便攀着他的肩起了身,拿毛巾给他擦头发。   他们白天在学校各忙各的,深夜相处的这一两个小时总嫌不够。   祁嘉本来是跪在路白菲身边,而后又跨坐在他身上,擦头发擦得心猿意马,很快便摁着路白菲的肩和他在沙发里亲吻起来。   路白菲探出舌,试图抵开祁嘉的牙齿与他深缠,却不想被祁嘉咬了一下。   路白菲蹙了蹙眉,随即感到祁嘉开始吮吸他舌尖溢出的血丝。   “我做错什么了......”路白菲在唇齿的厮磨间发出疑问,痛虽有一点,他却没有推开祁嘉。   他有时也会想,自己是不是对祁嘉宠得过头了,偶尔有其他系的追求者发来好友请求,或是在大街上被人多看了几眼,就算那几眼里也要算上祁嘉自带的回头率,回家以后都要小心地安抚祁嘉很久。   路白菲在这段感情里把自己的尊严放得很低,他也不得不承认,有时候爱一个人就是没办法,没有什么自我可言,对方的情绪和感受是凌驾一切之上的。   祁嘉如果生闷气把自己关进房间里,路白菲可以在门外哄他一个小时;也可以深夜出门就为了买他喜欢的冰粉和糖水;或是少有的几次像今晚这样,在接吻时被祁嘉咬了,有一回祁嘉咬得狠了,路白菲隔天就出现口腔溃疡,一连多日都很难进食,他却舍不得对祁嘉说半句重话。   祁嘉就像是路白菲捧在掌心里的缪斯。说不清他身上有什么邪性的魅力,可就是让路白菲为他着迷。   幸而祁嘉的任性并没有发展到不可忍受的程度。路白菲闭着眼任他亲吻,脑中模糊地过了一遍自己今天做过的事,还未想出有什么地方得罪了这个小祖宗,祁嘉已经抓着他的头发与他深吻起来。   路白菲一把托住祁嘉,将他直接抱起,他们紧贴的双唇分开了,短暂地呼吸到一点新鲜空气。   “没有套了......”路白菲偏头咬住祁嘉泛红的耳尖说。   祁嘉低低地喘着,半哑的气声也无比性感,“那正好,想要你全部进来......”   路白菲走了几步,以脚带上卧室门,继而把祁嘉稳放在床上,随手拿起一旁的手机看了一眼,以确认自己设好了隔天的闹钟。   屏幕右上角显示出闹钟的图示,此外没有未读的信息或未接来电。   祁嘉的一条手臂已经缠上了他的肩颈,路白菲无暇再想其他,将祁嘉压回到床上,贴着他微微发烫的皮肤,开始亲吻他细白的脖颈。   一周后的下午,当白莎推开卧室门的一瞬,看到的就是这几乎令她心跳骤停的一幕。   由于祁嘉删掉了不久前她发出的信息,故而路白菲并不知道父母会在这天来接自己回家。   祁嘉以要和路白菲分开几周为理由,要求路白菲陪自己一整天。这个要求不过分,路白菲没有理由拒绝,他打包的行李和给父母准备的礼物都已收拾好了,就放在客厅门边。   祁嘉这一天特别黏人,信誓旦旦地要和路白菲从下午做到深夜。路白菲听后笑了笑,伸手搂着自己的宝贝,说,好啊,只怕最后又是你哭着说受不了。   白莎到得比预计时间更早,她本来想给儿子一个惊喜,还带了一只限量版的泰迪熊玩偶,肚子上缝着“Love you,baby”的字样。她没有摁门铃,用自己带的备用钥匙开了门,却见卧室门虚掩着,以为路白菲还在睡午觉,于是轻轻走近了,没想到刚一推开门,就见路白菲裸着上身,手肘撑在床垫上,正俯身吻着另一个男孩。   祁嘉的衬衣扣子已经全被解开,衣服松散地搭在肩上,当他察觉到有人进屋的瞬间,无意地偏过头,与神色惊恐的白莎对视了一眼,旋即就被路白菲眼疾手快地捞起一条薄毯给整个盖住了。   路爸因为在小区找车位,晚了一些上楼。白莎手里的小熊掉在地上,又迅速掩上门退回了客厅,眼前全是自己儿子与另个男孩亲吻的画面、还有最后与那男孩对视的一眼。   ——是祁嘉!?白莎崩溃而绝望地想。怎么会是祁嘉?他们近来这么要好,原来竟是出于这种原因。   路白菲抓过毯子先将祁嘉护着,沉声说,“乖,你先别出来。”然后抓起自己脱在地上的衣服,边走边穿。   他刚走到母亲白莎面前,已经气得浑身发抖的白莎就扬手给了他一巴掌。   路白菲没有躲挡,被打得偏了偏头,而后慢慢地说,“妈,对不起。”   使用了全新的简悦词法分析引擎beta,点击查看详细说明 第27章 我很喜欢他   作者有话说:哎,小路真的好好...   白莎又气又急,还因为生平第一次对儿子动手而倍感心痛愧疚。   她胡乱地去帮路白菲整理衣服,几乎像要哭了一般对路白菲说,“你爸爸马上来了,先别、别让他知道......”   然而她的试图掩饰终究是晚了一步,路康此时已迈入前门,路白菲转头看了父亲一眼,老练洞察如路康,已经什么都明白了。   只是他还不知道卧室里那个孩子是与自己儿子同一性别的男生,只以为路白菲是在与女朋友亲热时被白莎撞见,脸色随即沉了沉,说,“小路,你怎么回事?做事太没有分寸了。”   路白菲刚穿上外衣,牛仔裤的扣子也还松着,头发有点乱,整个人看着无奈又狼狈。可是以他当下不过二十一岁的年纪,这时的反应已经算得上沉着冷静了。   他知道父母这一关不好过,但至少不能让祁嘉难堪,于是对路康和白莎说,“爸妈你们下楼等我几分钟,我很快就来。”   白莎到底是心疼孩子的,也担心万一祁嘉再出来了,与路康当面对上,到那时局面只会更难收拾。于是她快步走到丈夫身边,推了推路康的肩膀,说,“老公,我们先下去吧,给他们一点时间。”   路康这时还不知真相为何,总以为卧室里躲着个女孩。出门时他留意看了看玄关的陈设,心里又不禁有些纳闷。   这里没有女生的鞋子、衣物,挎包,或是任何带有女性特征的物品。照理说路白菲不是那种在感情方面失之轻率的年轻人,既能与女孩子亲密到这种让长辈尴尬的程度,应该是交往有些时日了,怎么在他的公寓里看不到女生留下的痕迹。   公寓的门被白莎带上,路白菲折返回卧室。祁嘉此时正坐在床边,衬衣已经穿好了,神情略显无助地看着他。   “对不起......”祁嘉这里话音未落,路白菲就将他打断,“不关你的事祁嘉,是我考虑不谨慎。”   说着,他有些歉疚地在祁嘉身前蹲下,以安抚的口吻,说,“我现在要先跟我爸妈回家一趟,今晚就不能陪你了。”   “如果之后的几天我和你联系得不及时,你也不要担心,我会尽量解决好的。”路白菲又道。祁嘉忍不住伸手去触碰他的脸,他握住了祁嘉伸来的手,继而吻了吻他的掌心。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妈妈和周阿姨提到了我们之间的事,你就把这些问题都推给我,让我想办法。”   明明是祁嘉因为私心作祟而暗中计划了一切,为的仅仅是让路白菲从此没有退路。可是路白菲却处处为他着想,说出的每一句话,做出的每个安排都是不愿祁嘉蒙受委屈。   祁嘉看着路白菲单肩挎着背包出了门,客厅里的行李箱他没拿,只提了两件给父母的礼物,一时间心中空落落的,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事。   他在门边呆站了片刻,而后拿起手机,给母亲周以馨拨了一个电话。   公寓楼下停着一辆熟悉的梅赛德斯S系,路白菲拉开车门,侧身进了后排。司机回头和他打过招呼,然后立刻发动了车。   路康坐在副驾,路白菲陪同母亲坐后排。两位长辈都不说话,路白菲只得把手里的东西往脚边一放,说了一句,“爸、妈,给你们带了点礼物。”   路康那边回以沉默。白莎轻叹了一声,说,“放着吧。”   从棠城开回家还要四个半小时的车程,司机在沿途休息站停靠,下车抽烟提神,路康也一同去了。   白莎趁此机会和路白菲说,“宝宝,你爸爸已经有点察觉了,他在下楼时就问我,怎么你那里没有一件女孩子用的东西......”   因为不知道路康和司机什么时候折返回来,白莎也不便多说,只是一个劲地劝服路白菲,“你和祁嘉怎么会变成这样,你之前不是交往过女朋友么?你们这种关系,让我们长辈情何以堪呢?到家以后你爸爸要是追问起来,你就先否认,说没有吧......”   然而路白菲摇了摇头,以一种看似温和实则坚决的态度说,“妈妈,我不能这么骗你们。我对祁嘉是认真的。”   白莎好像一时间都不认识他了,情急之下推了他一把,又气又恨地说,“你到底是被什么迷了心窍,怎么这么不知好歹!?”   路白菲心知事已至此,再欺瞒下去只会对父母造成更大的伤害。横竖白莎都已经看到事情的全貌,他也没有再给自己找借口的必要。   回家的后半程,白莎偏头靠在座椅来,捂着隐隐作痛的胃,不再和路白菲说话。   路白菲给她倒了一杯保温杯里的热水,又递到她手边,白莎甚至顾不得司机在场要维护家人的脸面,摇头就说不喝。   路康指挥着司机把车开回了路家的老宅,这里是路白菲爷爷奶奶曾经住过的地方,属于路家的家族品牌华鑫堂也是在这里由两位老人创办起来的。如今这里住着两位路家的远亲,他们既在药厂上班,同时也负责维护这处家族老宅。   “把太太送回市中心的家。”路康吩咐了司机,又转头对路白菲说,“你跟我下来。”   路白菲没有表示任何意见,跟着父亲下了车。他们穿过这片本地最早修建的别墅区的弯曲长廊,相对无言地走了十分钟,最后在一栋中式小楼前停住了。   路康摁响门铃,一个算得上是路白菲远房表叔的中年男人很快来为他们开了门。   路康和对方稍作寒暄,路白菲站在一旁没有出声,而后他跟着路康一同上楼,进入了二楼北面的一间古朴书房。   在路白菲的记忆里,他和父亲还从来没有在如此严肃的气氛中谈过话。   “我听你妈妈说了,是真的吗?”路康神情威严,问得也很直接。   路白菲沉默少许,说,“是真的。”   路康的愤怒已然掩饰不住,他没有对路白菲动手,只是又问了一次,“你想清楚了,是真的吗?”   路白菲没有想过会和父母闹得这样分崩离析,但他也不能弃祁嘉于不顾。   于是他以尽量诚恳的态度,对父亲路康说,“爸,虽然您了解得可能不全面,但我的确很喜欢现在的交往对象,也想和他一起走下去。希望,您和妈妈能给予理解。”   这样的事,放在任何一对中国父母的身上,恐怕都是无法理解的。   路康看向路白菲的眼神逐渐复杂。他一直把这个独子当作自己人生的骄傲,也从不吝惜在外人面前夸奖他,更寄希望有一日他能把家族的事业做得更上一层楼。然而此刻的路白菲却让他觉得有些陌生了,他无法认同儿子的选择,谅解更是无从说起。   路康不是易于言表的长辈,在对路白菲的极度失望之下,抬手指向悬在墙上的一块横匾,那上面刻着路白菲爷爷亲笔书下的“华鑫堂”三个字。   路康冷声说,“你跪在这里,好好想一想,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路白菲闻言,一下愣住了。   路康又指着那块以名贵鸡翅木刻成的匾额,口气愈发严厉,“你想想当初在爷爷病床前向他老人家承诺过什么,再看看你现在耽于声色不成体统的样子。你就跪在这里,没想明白不要起来。”   路白菲自觉在恋爱这件事上,自己是有刻意隐瞒的过失,对于父母理应心存愧疚。他虽然觉得父亲说得有失偏颇,却也没有多做分辩,沉默地走到正对横匾的方位,屈膝跪了下去。   人生的前二十一年,路白菲一直是在家人的呵护之中长大,也养成了他温润谦和、处事端方的性情,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与父母产生如此之大的隔阂对峙。   路康在他身后关上了门,继而又将书房从外面反锁了。   路白菲一言不发地跪在房间中央,他身穿一件浅灰色的衣服,几乎快与这片昏暗不明的暮色融为一体。寂静之中,听见门外传来父亲路康的声音,“把钥匙给我,你们谁都不要进这间书房。”   路白菲有些疲惫地闭了闭眼,听凭外面的人声与脚步声一同远去了。   书房角落里摆着一台老旧的座钟,秒钟清晰地转动着。路白菲挺着背脊,头微垂,听着座钟里传出时间流逝的声音。过了约莫三四十分钟,他已经跪得双腿酸麻了,书房门重又打开,路康走了进来。   路白菲没有回头,听着父亲的脚步声平缓而入,直至停在自己身旁。   “想明白了么?”路康沉声再问。   路白菲知道什么是父亲路康心中的正确答案,但他无法说出口。   “我很喜欢他。”路白菲面沉如水,声调平稳,“如果这是您认为的想不明白,但我可能要一直不明白下去了。”   路白菲的执拗是路康没有料到的。   他这个儿子自小模样俊俏,为人友善,加之学习考试也总在学校里名列前茅,一直很让路康和白莎为他骄傲。   如今却为了一段上不了台面的恋情不惜与父母对抗。跪了这么久,竟然没一点悔改的意思,路康顿觉极怒攻心。   他转身去书柜里抽了一根戒尺出来。这是他与弟弟在小时候调皮捣蛋时,父母用来管教他们的东西,也曾让幼年的路康闻之色变。但如今的社会早已是一片溺爱孩子的氛围了,路白菲从小到大都没有挨过打。路康这时把戒尺拿在手里,心也跟着沉了沉。 第28章 要是出去了,就不要再回来   作者有话说:白莎独自回到市中心的家,坐立不安地过了一个多小时,忍不住给老公路康打电话问问情况。路康不想她担心,就哄他,“小路在书房里反省,你早些睡吧。”——只字未提路白菲一直跪着,不肯服软,还被戒尺抽了十几下的事。   白莎根本睡不着,想起今天返程路上儿子那一脸决绝的样子,担心他们父子俩说不到一块去,思前想后还是叫来司机又把自己送去路家的老宅。   这时已是深夜了,白莎刚一进门,路家的亲戚便压低声音跟她告状,“嫂子你快劝劝路总,他让小路跪着呢,跪了好几个小时也不知道孩子受不受得住......”   路白菲是那种天生招人疼爱的小孩。这对亲戚夫妻自己没有孩子,一直挺喜欢被路家上下一致视为继承人的路白菲,眼看着他在书房里被训诫责罚,心里很不是滋味。   白莎一听说路白菲被罚跪在书房里,立刻就炸了,踩着高跟鞋快步上楼,路康正从隔壁房间出来,一见着白莎,平日的威严去了一半,有点慌乱地说,“莎莎,你怎么来了?司机送你来的吗?”   白莎伸手找他拿钥匙,路康叹道,“慈母多败儿。我们是不是对路白菲太宽容了,才把他纵得这么不知道天高地厚......”   尽管也生着儿子的气,但白莎还没气得丧失判断力。她听后一哂,指着老公,说,“路康,你周围那些生意场上老总的孩子是什么样,你难道没见过吗?那才是拿着父母的钱四处的花天酒地。跟咱们儿子自己凭着高考成绩上的重点大学,自己打工赚生活费能一样么?”   路康被她一席话堵得愣了愣,白莎借机从他手里拿过钥匙,转身就去开了书房的门。   路白菲仍然在横匾前跪着,书房里一盏灯都没开。白莎开门带入的光线从后面照着他的背影,在地上投落出一道孤挺的影子。   四周靠墙摆放的几把椅子都放有织锦的坐垫,路白菲但凡要想让自己舒服一点,取几个过来压在膝下,也不会撑得这么难受。   可他就这么在硬地上跪了四个多小时,不肯松口,也不肯答应和祁嘉断了。白莎单单看着他跪在那里的背影就觉得心都碎了,走过去要把他拉起来。   路白菲大约没想到母亲会来,见着白莎先是一怔,然后摁着白莎来拖自己的那只手,说,“妈,你先回去吧。”   白莎口气虽没有软化,拽着他的手却也没有松开,嘴里说着,“大半夜的跪在这个黑灯瞎火的地方干什么,先回家睡觉。”   路白菲跪得久了,一时根本起不来,无奈笑了笑,说,“爸让我在这儿想明白,我还没想明白呢。”   路康没有跟着白莎进书房,而是回了自己的卧室,也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白莎先把路白菲领回家再说。   路白菲终于是被母亲拽了起来,脚下有点踉跄地往外走。住在这里的亲戚一家都是识大体的人,不愿让路白菲尴尬,躲进了各自的房里没有出来。   白莎和路白菲一前一后出了宅子,路白菲犹豫了一下,问道,“爸呢?不叫他一起回去么?”   白莎见路白菲身形挺拔地站在车边,面色难掩疲倦,明明刚被责罚过,却没有一点记恨的样子,心也软了,鼻子发酸,说,“让你爸留在这儿消消火吧,你先上车。”   白莎本意是想着让路白菲在家里待一个暑假,什么公司实习的事都不必再提,只要他老老实实在父母眼皮底下过上两个月,与祁嘉那边慢慢淡了,这桩恋情或许就能不了了之。   可是祁嘉又怎么会猜不到路家父母的心思。   他既然敢于捅破这件事,自然有玉石俱焚的心。祁嘉不是消停隐忍的主,也不会容许路白菲在家人和自己之间摇摆周旋。   这世上有些事,原本是可以通过时间消磨,最终换一个双方的妥协和心照不宣。以路白菲和祁嘉的心性能耐,待到有一日强大自立了,父母也插手不了他们之间的事。   但祁嘉不要妥协,不要心照不宣,更不要假以时日。   他是人心博弈的高手,是孤注一掷的利己主义者,路白菲既然是他唯一的执着,就算爱得众叛亲离,祁嘉也不在乎。   路白菲跟随父母回家的当晚,祁嘉这边就跟家人出柜了。   祁嘉与路白菲不同,他不是温良恭敬的小孩,父亲祁兆恒和母亲周以馨都拿他没什么办法。他智商过人,家世显赫,又吃过不少人性的苦头,性情远比同龄人更尖锐也更通透。况且他在美国念书期间,自己跟随导师团队的几项投资也搞得风生水起,就算祁兆恒断了他的卡,他也一样潇洒快活。   他先和母亲在电话里说,自己有事要商量,待到周以馨飞来棠城,他便把自己和路白菲的事和盘托出。   周以馨当场就傻了,祁嘉又说,路白菲已经被父母带回去了,现在自己要做的就是再把他带回来。   周以馨面对如此冷静的儿子,一时间毫无办法。祁嘉早就安排好一切,就连与她谈话的地点都不是在自己那间酒店公寓,而是在路白菲租住的民居里,其中的含义不言自明。   祁嘉说,“妈,是我追的他,你也见过路哥了,知道他有多好。我从来没有喜欢过谁,他就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周以馨整个人乱成一团,而祁嘉镇定自若,又道,“如果这件事上你们不要使绊子,我以后会考虑接手家业。你知道我对物流这一块不感兴趣,但如果我上心去做,也可以做得好。”   周以馨尽管没有陪伴祁嘉从小长大,但毕竟是了解自己儿子的。祁嘉一向处事淡漠,为了路白菲如此不顾一切的样子,周以馨也没有见过。   周以馨自觉对不起老友,辗转反侧了一整个晚上,隔天发信息去给白莎道歉。   长辈层面为了这件事俨然焦头烂额,殊不知这都是祁嘉要的效果。   这件事已经捅到家长那里,不论祁家或者路家,都是要顾及脸面的。明处他们不会声张,且都知道祁嘉一意孤行的性情,私下里便只能都去为难路白菲。   到那时没有双全法,路白菲只能在家人与祁嘉之间做个抉择。   祁嘉与路白菲近些天没怎么联系,每次发信息去问他好不好,得到的都是“还好的,放心”一类的回复。偶尔路白菲也会关心祁嘉有没有乖乖吃饭睡觉,祁嘉自然是吃不好睡不好,可是一想到手机对面那个温柔漂亮的人,最后全都是独属于自己的,便也觉得可以再忍耐几日。   两周以后,祁嘉算着那些积压的矛盾应该就快要爆发了,便买了动车票,去往路家所在的宁市。   路白菲这时在市区的高档小区里已经被白莎关了十几天。尽管白莎不是强势的家长,但这样的情形也让路白菲觉得无比压抑,另一方面他对祁嘉的思念与日俱增,感情上也忍耐到了极限。   这天中午,他正在陪同母亲吃饭,门前的可视电话响起,佣人去接听,而后便来询问,说是小区门岗打来的,小路少爷的同学来了,要让他进来么?   白莎手里的筷子顿了顿,立即猜到了来人是祁嘉。   路白菲原本埋着的头抬了起来,嘴张了张,还未发出声音。白莎开口道,“请那位同学回去,我们暂时不方便接待。”   佣人虽然感到疑惑,还是照办了。   路白菲站了起来,白莎出声让他坐下,他说,“妈,如果祁嘉不走呢?我要出去一下。”   这是宁市自从入夏以来,最热的一天。市气象局已经发布了橙色高温预警,让市民注意避暑降温。   此时的室外温度高达39度。而路白菲太了解祁嘉了,他不是那种吃了闭门羹就会退却的性情。   白莎其实在心里已经逐渐明白过来,这十几天和儿子的相处并没有让她对事态的前景变得乐观。她能看到的,只是一个表面隐忍而心在别处的路白菲。   她仰头看着他,声音也不大,说,“宝宝,你要是现在出去了,就不要再回来。”   路白菲听后,嘴角绷紧了,一张年轻俊美的脸上少见地浮现出一种挣扎且痛苦的神情。   白莎落了筷子,也无心再食,又说了一次,“你有那么多选择,为什么要走这条独木桥?你才二十一岁,有多少人在二十一岁的爱情能够延续一生,还让你不惜与整个家庭对抗?总之你今天要是出了门,就不要指望再回家了。”   说完,白莎起身去了客厅。   路白菲独自在餐厅待了很久,祁嘉的访客电话没有再打来,白莎在客厅魂不守舍地看了一会儿电视,而后回到卧室。   路白菲走出餐厅,穿过客厅上到露台。外面的热浪一下扑涌上来,将他蒸得意识混乱,胸口闷顿。他走到围栏边,视线穿过树丛,望向小区的前门。   祁嘉果然没有走,身上也没有行李,穿着白衫和破洞牛仔裤,就站在铁门外面。   他身体一向不好的,且十分怕热。再这样等下去,恐怕就要中暑。   路白菲的心揪紧了,整个人几乎被压得不能呼吸。 第29章 爱到分崩离析,爱到众叛亲离   作者有话说:路白菲折返回屋,去了母亲所在的主卧。   房门紧锁着,他扣了扣门,里面却没有回应。路白菲再用手机给祁嘉发信息、打电话,试图说服他离开,那边同样没有应答。   路白菲知道母亲说的“走了就不要回来”并非戏言,他也隐约觉出这件事闹到这样不可收拾的地步,其中或有祁嘉刻意的推波助澜,但他不想责备父母,也不愿迁怒祁嘉。   在主卧门前站了十几分钟,路白菲心知自己今天是敲不开这扇门了。也许白莎心里也清楚,儿子终归是要走的,她宁可不要亲眼看他做出选择。   路白菲出门的时候什么都没交代,佣人一脸担忧的问他,“不用跟太太说一声吗?”   路白菲摇了摇头,拿起挂在玄关的一顶渔夫帽,轻轻关了门。几分钟后,他穿过小区出口的一排岗亭,走到祁嘉跟前。   祁嘉在大门外等了快一个小时,已经被正午的烈日晒得眼神都有些涣散了,先是仰头怔怔地盯着替自己挡住光的路白菲,看了片刻,才展颜一笑。   祁嘉很少有笑容,但他笑起来其实很好看。由于面部线条干净,就算露齿大笑亦不崩美感,因此有种格外无瑕动人的意味。   路白菲伸手扶了他一把,发觉他就连皮肤都被晒得发烫了,心疼地问,“你来做什么?”   “想你了。”祁嘉说得慢,声调干哑,毫不动摇地看着路白菲。   路白菲一贯招架不住他这种眼神,放缓了声音说,“我带你去附近买点水喝,然后送你去高铁站。”   祁嘉是来带他走的,又怎么会同意孤身返程。   但祁嘉没有立即拒绝,只说,“好啊,哥。”   路白菲把手里的渔夫帽扣在祁嘉头上,走去路口打了一辆车,又让出租车多开了十余米停在祁嘉跟前。他把祁嘉带到临近高铁站的一间星级酒店的咖啡厅里,给他点了饮料和小食。祁嘉很聪明,只字不提家长层面的那些糟心事,只是低着声和路白菲聊天,问他在宁城有过的生活轨迹,了解他的童年、他的初中高中,他和本地的朋友同学们常去游玩的地方,诸如此类的寻常话题。   两人在咖啡厅里没坐多久,祁嘉就开始出现中暑的症状。他面色潮红,因为眩晕而撑着头,双眸似泪未泪的,看着让人心疼。   路白菲陪他在卡座里待了很久,又请服务生去买了藿香正气水回来,后来也没再提要让祁嘉独自乘车的事。   这天傍晚,他们一起上了开往棠城的高铁。整个商务舱就他们两名乘客,祁嘉戴着路白菲给他买的口罩,蓄长了的额发稍微遮着眼,看着还是没什么精神。   列车在广播以后平稳地驶出车站,祁嘉靠着椅背,说,“哥,我睡会儿。”   路白菲今天话很少,捏了捏他的手,“嗯”了一声。   有了路白菲陪在身边,祁嘉心里踏实,积攒多日的困意这时全涌上来了,不多一会儿他就在座位上沉沉睡去。   路白菲拿了手机,走到两截车厢之间给父母打电话。   白莎的号码没人接听,他又给父亲打了两次,路康最终接了,问他在哪里。   路白菲看着不远处偏头睡着的祁嘉,说自己在去棠城的高铁上。   手机那头的路康沉默了几秒,问他,“我以前是不是跟你说过,不要惹妈妈生气。”   路白菲心里不好受,还是应道,“是。”   他转而又想,这种对恋人和伴侣太好的基因也许就是从父亲那里继承来的。他始终没办法对祁嘉置之不理。   路康也没再讲什么别的,或是因为对儿子太过失望,最后他只说,“你好自为之吧。”然后挂断了电话。   ——没有责罚,没有呵斥,也没有重话了。   路白菲曾经是个顾家而孝顺的好孩子,时至今日仍然是。父母对他的态度令他自责难安,慢而深地切在人心最脆弱的地方,让路白菲喘不过气来,甚至无法面对自己。   他和祁嘉在深夜回到了酒店公寓。因为有专人打扫,屋内收拾得一如既往的干净,好像前些天的兵荒马乱都没发生过。   祁嘉没有主动地亲近路白菲,他知道对方情绪有些低落,就连对自己的温柔里也透出一丝少有的哀恸感。这让祁嘉的内心产生了某种无法描述的满足,因为这个不自知地、却又甘愿被他折磨的爱人而变得难以控制。   祁嘉先洗了澡,躺在床上。过了半小时,路白菲才进入卧室。   他穿了一身干净的T恤和休闲裤,单膝压上床垫,同时关掉了床头灯,然后在祁嘉身边躺下,伸手抚了抚他的前额,确认他没有发烧。   祁嘉在黑暗翻了个身,与之相拥。路白菲将祁嘉搂得很紧,头埋在他颈间,没有说话,无声却胜于千言万语。   祁嘉亲吻他的额际,吻了很久,才说,“我爱你,爱到你无法想象的程度。”   然后抓着路白菲的头发,迫使其抬头,又与他紧贴着双唇,厮缠深吻。   前半夜他们没有做,祁嘉身体虚弱,伴随有轻微咳嗽,路白菲不忍心弄他。加之刚从宁城回来,发生了那么多事,路白菲也没什么旁的心思。   后半夜祁嘉醒了,摸着躺在身边的人,看着他在黑暗中的侧影......祁嘉慢慢攀过去,开始吻路白菲的下颌、吻他的喉结。   路白菲睡得不深,旋即就醒了,半睡半醒地任凭祁嘉撩拨了一会,也激起了他体内的一点邪火。他突然扣住祁嘉的肩,猛地将他压回床上,什么也没说,就开始半啃半吻地在祁嘉身上留下各种痕迹。   他一直是在床上温柔体贴的恋人,少有这样粗暴的时候。后来他对祁嘉说,“是你自己要来的,那你好好表现吧。”   然后扣着祁嘉的腰,将他摁坐在自己身上。祁嘉根本躲不开,呻吟求饶也没有,一边动一边哭。   这样的位置是他最怕的,入得太深,像要将整个人撕开似的,祁嘉很快就有些神思恍惚,不受控制的眼泪落在路白菲肩上。   路白菲背靠床头坐着,神情复杂地看着他,欲望的痕迹不重,却好像压抑着什么不能言明的痛,他又伸手去揉祁嘉的脸,问他,“哭什么,没让你舒服么?”   祁嘉心知对方已经洞悉一些事了,不是全被蒙在鼓里,心里却为这样的相互折磨和路白菲表现出的最大限度的忍耐退让,而觉出一种异样的快感。   最后祁嘉几乎是快要晕过去了,路白菲才压着他发泄出来。在祁嘉浑身脱力地跌落会床上时,路白菲及时将他搂住,贴在他耳边,哑着声,慢慢地说,“对不起,嘉嘉。”   爱是真的,所以歉意也那么深切。   很多年后,祁嘉在信号不佳的广播电台里听到了路白菲熟悉又带陌生的声音,唱的是他那一首占据歌曲榜榜首长达六个月的大热单曲。   在副歌段里有一句歌词,“......爱到分崩离析,爱到众叛亲离,爱到无能为力。”   不同于其他歌手的情歌,路白菲始终唱得平静,没有咬牙切齿和撕心裂肺,仿佛只是一个旁观者,从一段激烈回忆里冷眼走过。   后来的祁嘉也知道后悔了,知道有些伤害是难以复原的,知道如果人被伤透了,终究也会离开。   但此刻他拥有的,仍然是一个完整属于他的路白菲。愿意为他放弃,对他包容,甚至毫无缘由地成全他的这份令人窒息的爱。 第30章 你的天空如果等风起   作者有话说:因为祁嘉的插手,路白菲的人生轨迹从此发生了偏离。   他原本应该在大四进入家族公司实习,接触制药产业的各项流程,或许再读一个在职的研究生学历,而后脚踏实地从公司中层做起,积累足够的人脉和经验,在恰当的年龄进入管理层,最终接任父亲路康的职位。   然而因为一场义无反顾的恋爱,这一切都变了。路白菲不必再履行对家人的承诺,不必西装革履地出入办公室,他回到了一个普通大学生的身份,面临着继续求学或毕业求职的选择。   到了大三的暑假才决定读研显然为时太晚,但路白菲觉得仅凭一张大学文凭在自己这个专业是没有什么求职前景的,他还是决定冒险搏一把考研。   就在他全力以赴准备投入复习时,录音棚的老板靳鹏突然给他来了个电话,让去一趟店里,至于具体是什么事,靳鹏有点神神秘秘的,不肯在电话里透露。   路白菲虽然摸不着头脑,第二天还是骑着自己的小电摩去了一趟乐器行。   周一上午的店里没什么顾客,只有靳鹏和一个中年男子坐在柜台边的皮沙发里抽烟聊天。路白菲出门这趟穿得挺随意,T恤牛仔裤和一双夹脚凉拖,看起来就是个寻常学生。   他走到靳鹏跟前,靳鹏招手让他坐,又立刻对坐在身边的男人说,“这就是小路,正儿八经的重点大学学生。”然后他转向路白菲,说道,“这位是浪潮娱乐的经纪梁雄,他前几天刚听过你的几个demo,对你很感兴趣。”   路白菲先是愣了愣,问,“什么demo,我没发给过你吧?”   靳鹏把手里的烟摁熄了,说,“祁嘉给我的,说是你最近写的几首新作。”   路白菲有点疑惑地笑了笑,他刚回棠城不到一周的时间,没有听祁嘉提过这件事,一时间也感到困惑不解。   坐在靳鹏身边的梁雄适时递来一张名片,路白菲接在手里,看到名片上印着的几个烫金的字:浪潮娱乐,艺人经纪,梁雄。   “是这样的,同学。”梁雄人长得高大,带着明显的北方口音,话却说得很圆滑,像是在这个圈子里摸爬滚打很久的人。   他是来邀请路白菲参加一档即将开播的唱歌选秀节目,并想请路白菲作为第四期的素人踢馆选手登场。   近些年的综艺节目竞争趋于白热化,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观众的口味也愈发挑剔。这档节目开办至今第五年了,从最初的声势浩大到如今的夹缝生存,目前正在寻求赛制的多样化以增加选秀的看点。   不料录制在即,先前谈妥的踢馆选手突然转投了另一档明星选秀。为了不让节目开天窗,梁雄等人不得不四处掌眼新人。正巧他与靳鹏熟识,就这样在靳鹏的推荐下,听到了路白菲私下录给祁嘉的两首歌,由此萌生了见一见路白菲的想法。   梁雄只在靳鹏的手机相册里见过两张路白菲的照片,都是一群人的合照,灯光太乱,照得人面目恍惚。这时一见着本人,梁雄才发觉自己挖到宝了。路白菲人靓条顺,从店门口走到沙发边的区区几步,已经让梁雄看出了未来之星的潜力。   他把选秀比赛的号召力天花乱坠地吹捧了一遍,没想到路白菲听后摇了摇头,说,“谢谢你,我没有这方面的想法。”   拒绝得如此干脆,这是梁雄完全没有料到的。   此后的两三天里,梁雄给路白菲打了多次电话,也画了无数的饼,许诺他可能通过比赛获取的名利双收。然而他把路白菲想错了,这不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年轻人,也不想通过什么造星计划一夜成名。   优渥和家世和从小惯见的追捧,让路白菲对于出名获利并无太多渴望。他总是客客气气地听梁雄说完,又客客气气地挂下对方的电话。梁雄在他那里反复碰钉子,一时间简直拿他毫无办法。   直到一周后,犹不死心的梁雄抱着再试最后一次的想法联系路白菲,没想到这一回对方竟然松了口,说要先看看合约再做决定。   梁雄对他的态度转变直呼惊奇,忍不住刨根究底,“是靳鹏劝你答应的?”——为了劝服路白菲,这些天里梁雄也没少去拜托好友靳鹏。   路白菲在电话那头还是不卑不亢的样子,淡淡道,“是我的一个朋友。他想看我在台上唱一次歌。”   这位朋友自然只能是祁嘉。   命运的轮盘开始转动时,渺小的个体就犹如洪流中被裹挟着的微小沙砾,无法抵抗也无从预知。   路白菲大三这年的暑假,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因为投身一场狂热的恋情,也因为祁嘉的占有欲和操纵欲,他的未来逐渐走向一个迷幻的前方。   祁嘉竭力劝说路白菲参赛,一来是想为他热爱音乐的青春留下一些回忆,二来是想借由参加选秀,进一步制造他与父母间的矛盾。   回到棠城后,路白菲还没有从与父母缓和关系的期待中摆脱出来,他仍然每隔几天给母亲发些信息,每个周末往家里打电话。   白莎和路康都不是铁石心肠的父母,何况面对路白菲这个家中的独子,他们也有各种牵挂。   祁嘉看在眼里,表面不说什么,暗地里却如坐针毡。   上一次是祁嘉以自己中暑不适为筹码,将路白菲带回了棠城。这样的选择如果再来一次,生病的对象变作路白菲父母之中的一人,结果又会是什么?祁嘉不再深想。   他以为让路白菲去参加一个为体面家世所不齿的流行音乐选秀比赛,让路白菲的父母眼看着儿子脱离了管束,或将终止这一切,也能使路白菲彻底摆脱父母的影响。   殊不知祁嘉算尽了人情世故,却没有从中算到他自己的结局。   路白菲很快被梁雄带去电视台见到了节目组的其中一名制片,三个人坐下来开谈不久,那个看起来有些刁钻的女制片就要求路白菲剪短头发,并直言他的长发造型不合时宜。   可是路白菲答应过祁嘉,头发一定不会剪。   于是他态度礼貌地拒绝,“不好意思,我不想剪短发。”   这个制片见惯了各种低三下四的选秀学员,没想到表面看着斯文俊秀的路白菲是个这么刺头的人,一下就有点冒火。而后再与之讨论选歌,路白菲又坚持要唱原创,制片的脸色便愈发难看起来。   这档节目创办至今已到第六届,几乎没有歌手依靠原创作品突围或踢馆成功,加之制片没听过路白菲的现场,凭借经验判断他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学生根本没有潜力可言。最终还是在梁雄的反复推荐下,直至选秀已经临近开播了,路白菲才接到节目组的电话,通知他去替补一个踢馆的名额。   而他踢馆的这一场,面临的是竞争最为激烈的两支战队。如果不出意外,路白菲很大概率会成为唱完一首歌就将默默离开的炮灰学员。   他只去过两次现场,和乐队老师有过总时长不足一小时的磨合。不同于其他学员的踌躇满志以及受到工作人员的各方照顾,路白菲独自一人坐在台下等了好几个小时,带去的一本考研单词他看了半本,其余时间就蹲在后台观摩现场彩排。   这是他第一次带上耳返演出,第一次适应多台机位,第一次感受立体音话筒,第一次亲临5.1环绕音的现场。他适应得很快,乐队老师对他印象颇佳,但现场几乎无人在意他。不单节目组没有对他抱有期望,就连路白菲自己,也只是把这次登台当做一段经历而已。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录制的当天发生了一些意外,路白菲原定踢馆的那名学员提前出局了。按照车轮战的赛制,他踢馆的学员只能往前顺移,变为一位夺冠热门的人气学员。   按照节目组的规定,路白菲穿的是一件没有任何品牌logo的灰蓝T恤,和一条黑色水洗白的牛仔裤,全身上下唯一的装饰是一根裤链。   他身上还带着一股在校学生的青涩感,长发扎了起来,并不是时下流行的造型,唱的则是一首他写给祁嘉的歌,《你的天空》。   原创作品因为没有广泛传唱度,因此很难迅速激起现场的反响。   当天有三名踢馆学员登场,路白菲被排在最后一位。   相较于其他学员上场前明显可见的紧张反应,他的反应也未免太过淡定。后台休息室里,他还在看单词,经过候场区时,只对着镜头说了一句话,“希望自己好好唱,唱完了回去认真复习考研。”   那么漂亮而有冲击力的一张脸,近距离对着摄像头都拍不出一点瑕疵,说出的却是最真实又最上进的话。   后来台上的追光亮了,路白菲举着话筒,念出挑战学员的名字,观众席上便是一片哗然。   后台的镜头这时没有切换,因为路白菲没有带来任何亲友团。   他的父母自然不会到场,祁嘉也不便现身。原本按照导演组的要求,他叫上了好友闵杭前来助阵,没想到闵杭在录制当天有一场很重要的面试,路白菲就让他不必来了,自己只身参赛。   他连多余的话都不说,先走到键盘前,自己弹响前奏,唱着只有他与祁嘉能懂的那份初次心动。副歌的情绪逐渐激烈起来,他就从话筒架上拿起了话筒,走到舞台中央继续演唱。   舞台下的十二个机位捕捉着现场观众的反应,众人脸上的神情从最初的茫然到渐渐投入感动,直到路白菲唱完最后一句:   不要大雨淋湿,不要辗转尘世,不要从背后抱我,说分开也没关系。   你的天空如果等风起,我就在风中等你。   他那么年轻,那么好看,本来可以像其他选秀学员一样,靠着劲歌热舞博取眼球。可是最后一个和旋奏完,路白菲只是微微仰起头,看向追光。仿佛全场观众都只是无关陪衬,这首歌他只为某一个人而唱。   现场观众在余韵未尽的片刻寂静后,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有些观众甚至站了起来,开始叫着路白菲的选手编号。   路白菲笑了笑,在掌声的间隙说“谢谢”,没给自己拉票,没有多看一秒的镜头,鞠躬以后就下了台。   可是到了节目播出的当晚,“路白菲是谁”和“路白菲考研”这两条关键字却以不可阻挡的势头轮流登上了热搜前十。这个没有亲友团助阵,全程一脸淡然,讲话仅二十余字,上台前还在看考研资料的年轻男孩在一夜之间火了。   原本打算一轮游的路白菲被节目组紧急叫回录制基地,与之相关的声乐形体培训都被推到了他跟前,以保障他有更好的状态应对后续的比赛。 第31章 和你洞房花烛夜   作者有话说:水深火热的娱乐圈总在涌现新面孔,路白菲身上流露的气质过于疏淡,乍一看来似乎与之并不兼容。   但或许是观众们已然厌倦了那些千篇一律的偶像审美标准,当这样一个名校在读、能写会唱,又不会刻意讨好的男生站在舞台上,唱着属于他自己的青春独白,好像很容易就击中了人心最柔软的地方。   祁嘉听闻路白菲被电视台召回去继续比赛的消息,起先是为他激动开心的,当晚就订了一桌大餐送到家里,一边陪着路白菲收拾行李,一边同他喝酒庆祝。   祁嘉并不是一个没有眼界的人,在理智与情感平衡的情况下,他也同样为路白菲的才华倾倒,希望他可以得到更多人的认同。   这时的他们都还没有预料到,路白菲最终会在创作歌手的这条路上走得多远多红。毕竟选秀的比赛如过江之卿,大多数选手最终都只是沦为默默无名的背景板而已。   路白菲目前算是小范围的出圈了,节目组也不过把他当作一个可以炒作的话题,让他继续为节目带来热度。   这一晚在临睡前,祁嘉和路白菲都喝得有些醉了。他们熄掉房间的灯,靠在客厅的大飘窗边,一同望向外面连绵起伏的城市灯火。   祁嘉问路白菲,“有想过以后的事吗?”   路白菲揽着他,说,“想过。”   “想过什么?”祁嘉又问。   路白菲沉默稍许,然后笑了,口气格外温柔,说,“有一天金榜题名了,来跟你求婚,和你洞房花烛夜。”   祁嘉愣了愣,偏头去看他,而后小声地说,“不用金榜题名,也可以求婚的......”   他们或将分开几个星期,路白菲对祁嘉也有万分的不舍。自从他陪着祁嘉回到棠城以后,祁嘉对他愈发依赖了,以前的骄纵脾气也有所收敛,前些天还主动给路白菲做了一次意面。据说这是祁嘉人生第一次下厨,虽然味道有点一言难尽,可是路白菲一根不剩的全都吃了。   尽管路白菲表达爱意的方式不如祁嘉那样张扬,但他是深爱着祁嘉的,爱到细微处的一汤一食,也爱到长远处的余生有你。   这时听祁嘉说了不要金榜题名,就把他扳过来面对自己,问他,“就我这样一个一穷二白的大学生,求婚你也答应吗?”   祁嘉旋即笑起来,露出酒窝,眼神闪闪的,看着路白菲,说,“我能赚钱,我养你啊。”   路白菲不禁失笑,正想说“祁嘉你别把要求放得这么低”,祁嘉却抢先道,“我也可以等你,但你是不是应该先预订一下,以免别人抢在你前面把我带走了。”   说完以后,两个人都静了静。   然后路白菲点点头,说,“好,那我现在就预订。”   他执着祁嘉的一只手,就这么单膝跪了下去,先是低头在祁嘉的左手无名指的位置印下一个吻,继而说,“嘉嘉,不要分给别人你的爱,以后也只爱我一个人好不好?”   祁嘉也立刻蹲下了,张开手臂抱紧了路白菲,与他接吻,在炙热的唇舌交缠间对他说,“你说的话我都记下了,以后我们要结婚的......”   隔天清早路白菲起床时,祁嘉还在沉沉睡梦中。路白菲不舍得叫醒他,给他留了一张纸条,压在床头柜的电子钟下面。   纸条上写着:好好吃饭,按时睡觉,我很快就回来。   他又倾身在祁嘉侧颊留下一个吻,这才提着行李出了门。   路白菲就此进入了节目录制的训练营,开始进行一系列封闭式训练。   他和其他学员的手机都被工作人员收走了,每天只有晚饭后的十余分钟可以使用节目组提供的手机与家人或朋友短暂联系。   路白菲很快适应了每天高强度的训练。他进步得很快,稳定的现场发挥和敏锐的音乐触感也让他频频获得导师的称赞,呈现出的舞台效果愈加惊艳,从全国四十强一路过关斩将,最终进入比赛的十强,且在人气榜上高居不下。   这时距离路白菲进入封闭训练已经过去整整一个月了,尽管他把所有可以与外界联系的时间都给了祁嘉,但祁嘉的情绪还是因为长时间的分开变得越来越焦躁不安。   半决选即将开始的前一天,训练基地的摄像头拍到了路白菲在一条少有人通行的长廊上拿着节目组提供的手机一直在讲电话。   此时的管理规则已不如初时的严格,毕竟参赛学员经过长时间的隔离训练,都需要一定的减压途径。加之最后十二名学员已经完成与经纪公司的签约,工作人员和培训老师都对他们更为客气了,路白菲这通电话足足讲了半个小时,也没有人来找他收回手机。   祁嘉的二十岁生日眼看着就要到了,然而路白菲的晋级之路还在继续,这意味着他或许无法兑现给祁嘉当面庆生的承诺。   尽管路白菲在电话里反复道歉,也想尽办法哄着祁嘉、向他保证,如果自己因为比赛原因未能到场,一定会在晚些时候补上,而且生日那天的惊喜已经准备好了,就算自己暂时缺席,也会有人把礼物送到祁嘉手里。   但是祁嘉不为所动,也不听路白菲的任何解释,坚持就要他在生日当天出现。   室内摄像头所拍摄到的那个男孩,与他这些时日在舞台上大气淡定的样子截然不同。他蹲在地上,抓着自己的头发,样子很郁闷,却又一直陪着小心和手机那头的恋人通话。   因为练舞的拉伤,他拿着手机的那只手还缠着绷带,但他只字没提自己训练的辛苦,一直对着手机哄着,哄了很久,听到的却是一个任性得近乎无理的最后通牒。   ——如果生日当天没有现身,就要和他分手。   隔天的比赛现场,面对着无数手举“路”字灯牌的歌迷,路白菲却难得的没有展露任何笑容。   他神情略显疲惫,唱高音时出现细微瑕疵,solo的结尾垂下了头,主持人让他说一些感谢,他少有地讲了几句自己的心声。   “很喜欢这个舞台,也很喜欢战队的导师,让自己学到了很多东西。”   “感谢观众的支持,给了自己信心和力量。希望以后有机会做得更好。”   言辞间似乎充满不舍。   最终经过战队之间的车轮战,路白菲又一次顺利晋级了,拿到了终选八强的名额。   可是就在节目录制结束的当晚,他要回了自己的手机,先给经纪人梁雄发去一条信息,而后敲开了节目执行制片的办公室门,正巧这时节目组的导演也在场。   因为训练的缘故,路白菲清瘦了些,但手臂的肌肉线条却愈发劲瘦有力了。   他穿着一身宽松训练服,袖子挽到肩部,站在两位大佬跟前,说,“曹导,林总,对不起,我决定退赛。” 第32章 梁哥要听真话吗?   作者有话说:裂痕已经有了,破镜将至   路白菲如今已是整场比赛的大势选手,尽管节目组或有各种利益相关之下的内定夺冠人员,但路白菲只要照此下去,至少也能拿到前三的名次。   熠熠星途已经在向他招手,获得第一还是第三对他而言没有多大区别,他始终会在歌迷的追捧中走到聚光灯前。结果却在这种关键时候说要退出,简直无异于自毁前程。   执行监制起先以为他是被比赛压力给吓傻了,立马拿了瓶水递给他,说,“喝喝水,冷静一下,别冲动。”   可是十几分钟后,面对监制和导演的轮番劝说,路白菲仍然坚持退赛。   这下所有人都懵了。   梁雄赶到录制基地时导演已经离开,路白菲被监制和几个工作人员围在沙发里,一群人纷纷劝说他不要犯傻,无故退赛可能面临高额罚金。   合约上七位数的罚金而已,以路白菲的家底,还真不是交不起这个钱。   这些天他都没怎么联系家人,但也能猜到他们对于自己这次参赛一定都气坏了。如果此时路白菲把电话打给母亲白莎,说“妈,我想通了,不比了,但是退赛就要罚钱。”   那么白莎一定毫不犹豫地说,“罚多少都别怕,我们有一流的律师团队。”   路白菲并非一个做事没有交代的年轻人,在他进行封闭训练的一个月里,也曾得到许多培训老师和工作人员的交口称赞。   退赛的原因他一时无法言明,其间还起身给众人鞠躬道歉,监制气得脸色都变了。梁雄赶到现场,在门口听了几分钟,然后一进门就将路白菲从沙发里抓了起来,冷着脸说,“跟我出去说清楚。”   他扒开众人,拎着路白菲出了监制办公室,一直把他推到走廊尽头的露台上才算停住。   梁雄带过不少艺人,红了就可劲作死的他也见过。但路白菲知书达理、行止有度,不像是这种胡来的人。   梁雄摸了一根烟,还没给自己点上,先冲着路白菲说,“说说吧,怎么回事,这是抽什么风?”   他比路白菲大了两轮,或许因为路白菲是他自己掌眼相中的,梁雄也爱惜他的才华,就想听听他的心里话。   路白菲进入训练基地这一个多月,梁雄来看过他几次,每每还给他带些云南白药或者不易长胖的坚果零食,也会对他说些以实力取胜一类的肺腑之言,因此路白菲还是信任他的。   梁雄不催他回答。路白菲两手扶着露台的栏杆,想了想,问,“梁哥要听真话吗?”   “说吧。”梁雄抽了一口烟。   “......我有正在交往的人,退赛是因为想要出去给他过生日。”路白菲压低了声音说。   梁雄听完,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心梗。   路白菲转头看了他一眼,索性和盘托出了,“这么说吧,他是我的缪斯,我在台上唱的所有原创,都是写给他的。”   “起先我没答应你参赛,后来又改口答应,也是因为他想看我唱一次现场。只是我们都没有想到,我会因为一段在后台看考研资料的视频引起网友关注,然后一直走到现在。”   梁雄有点崩溃地在空中挥了挥手,说,“......你马上就要总决赛了,怎么就非得在这个节骨眼上退赛!?你女朋友就算再任性,你也可以不理她是不是?”   路白菲没有纠正这其中的性别误会,只是有些无奈地摇头,“他给我下了最后通牒,不回去陪他过生日,就要分手。”   梁雄大概也没想到,表面看着处变不惊的路白菲私下竟然如此恋爱脑,一时间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路白菲的手机却在这时响了。   这部手机此前一直交由节目组保管,为的是防止学员私下上网查看比赛相关消息,刚才也是路白菲执意从工作人员那里要来的,频频亮起的屏幕上显示出“祁嘉”的名字。   路白菲顿感意外,祁嘉是知道他的手机会被收走的,怎么在这时打来电话?   他只得对梁雄说,“梁哥,不好意思,我先接个电话。”说罢拿着手机避到一旁,摁下了接通键。   “......喂,嘉嘉?”   祁嘉听到他的声音,先是难掩惊喜的叫了一声,“哥!?你拿到手机了?”   路白菲眉心蹙起,问,“你怎么知道我拿到手机了。”   祁嘉无疑是智商超群的,但在恋人面前也会偶尔犯傻。   他在激动之下,说了一句不经过大脑的话,“我猜你下了今晚的录制就会要求退赛,如果手机拿回来了,那就说明你正在和节目组沟通。”   祁嘉猜得没错。他和路白菲有着相同的家世背景,从小在父母教导下耳濡目染,不是那些涉世未深的年轻人。一旦涉及退赛解约,首先想到的就是违约条款和法律追责。   路白菲不拿到手机、不做好联系家人及法务的退路,是不会冒然开口的。   路白菲听了,心中倏忽一沉。他自己主动退赛,是出于对这份感情的保护,但祁嘉揣度他的行为、还循迹追踪而来,就几乎是一种极不尊重的试探了。   于是他又问,“如果我没申请退赛,或者节目组不放人呢?”   祁嘉听着路白菲的意思,是没有否认退赛的决定,想着他能为自己做到这种地步,情动之下不禁有些飘飘然,因此又说了一句不经过大脑的话,“我已经联系了律师,节目组那边不会为难你的。要实在不行,让我爸妈出面打个招呼,我们公司今年还是电视台的首席赞助商呢。”   “花了这么多钱,要一个选秀学员退赛而已,不过小菜一碟。”祁嘉说到最后,俨然带了轻松笑意。   路白菲站在深夜十二点的簌簌风中,晚夏的暑气已经吹散了,似乎也把他从狂热恋爱的眩晕之中吹出了一瞬的清醒。   他不是没有心气的人。爱情可以让他一再妥协退让,但这种被恋人操纵的感觉已然超过了路白菲可以忍受的界限。   路白菲拿着手机,沉默了一会儿。祁嘉大概也意识到自己说得不合时宜,正要试图挽回,却听得耳边一声炸响。   ——路白菲把手机重重摔在了地上。   在祁嘉的生日来临前,接连发生了几件大事。   有些是他着意推动的,有些却是他无论如何不曾料到的。   路白菲砸了手机,却仍然在隔天选择了原谅祁嘉。   最终他还是退赛了。祁嘉曾经说过,在海外留学时常常独自过生日,因此觉得人生更像是无尽孤独的叠加,而路白菲不愿让他的二十岁生日再度失望。   节目组官微路放出路白菲退赛消息的当天,网上激起了一场掀然大波。   “选秀黑幕”和路白菲的名字一起被送上了热搜,火眼金睛的网友甚至通过诸多比赛细节,扒出了电视台内定的夺冠学员;就连几位一向苛刻毒舌的音乐类博主也在当日发布了路白菲在比赛前几轮的视频——分析他的原创作品,称赞他别具一格的“路氏唱腔”,总之大有为他鸣不平之意。   一个如此漂亮有才的男孩,不争不抢地依靠实力跻身全国八强,因为“私人原因”而选择退赛,这个托辞根本无法服众。   愈演愈烈的阴谋论,导致这档节目在豆瓣的评分直接从7.5跌到了惨不忍睹的3.4分,却也侧面印证了路白菲在短短一个多月里积累下的超高人气。   尽管他提前离开了,属于他的传说却以不可阻挡的方式开始蔓延。   路白菲因为网络舆情的持续发酵,被迫开通了个人微博,发文说明退赛是出于自身原因,与节目组无关。处在他背后的浪潮娱乐,也立刻转发了这份声明,明确宣告与路白菲之间长达十年的经纪合约。   不管歌迷是否相信他的解释,微博一天涨粉五十余万,已经说明了他作为新人歌手的强大号召力。   冠军是谁不重要了。这一届的比赛结果还未落定,路白菲已经成为口碑人气双丰收的无冕之王。   祁嘉此前的任性撂话,或许只是想把他带回属于两个人的小世界,却不料反而为路白菲引来了更多人的守护和喜爱。   路白菲离开录制基地后,短暂地在家休息了几天。   梁雄问过他是否有志在唱作歌手这条路上走下去,路白菲的回答是肯定的。而梁雄看重他的实力,也相信他根本不必靠脸吃饭,索性帮他向公司瞒下了恋情,继续担任着他的经纪人。   但他要求路白菲必须给自己交个底,让他知道这个牵一发而动全身、可以单凭一通电话就让路白菲决意退赛的恋人到底是个什么宝贝。   路白菲也清楚,以祁嘉这样骄纵难哄的性子,长此以往在梁雄跟前是瞒不住的。于是带梁雄见了一回祁嘉,就在退赛的两天后。   路白菲亲自到酒店公寓的地下车库接上梁雄,带他进入电梯,上到大楼十层。路白菲以指纹开了门,梁雄一步入玄关,便看到一只潮人必备的Be@rbrick积木熊立在鞋柜边。   梁雄四十多岁的一介大叔,对这些潮物不感兴趣,但他知道这件东西在年轻偶像之间炒得很火,动辄可以卖出几万元一只的高价。但他不知道的是,收藏的祁嘉公寓里的这只积木熊,是Medicom Toy公司与川保久玲合作的限量版,市值高达三十余万。   再往里走,又见装饰柜上摆着七八枚普洱茶饼。梁雄在这方面是略通一二的,晃眼一看茶冰上各印着“冰岛”、“坝卡”等昂贵的源产地,心里便都明白了。   祁嘉闻声从书房出来,他手里拿着一只马克杯,朝着迎面而来路白菲笑了笑,叫他,“哥。”而后才转向梁雄,泰然自若地道了一句,“你好。”   祁嘉身穿一件印有丝帛裂纹的淡蓝色T恤,衬得皮肤分外白皙。他眉目清俊,发色偏淡,五官透着冷感,似笑非笑的分寸感被拿捏得恰到好处。   与路白菲说话的那短短一字,流露出自然而然的亲昵;待到他看向梁雄,神情间便有了不易亲近的疏淡。   梁雄来见他之前,也有过诸多猜测,这时见到本人,心里的各式想法却都散了。虽然他自己不太理解这种同性间的感情,但祁嘉的确是个人物,与路白菲站在一起时,竟有种挑不出瑕疵的般配感。 第33章 祁嘉,别这样   作者有话说:就...攻控要扛一扛,之后几章路路都挺惨的...   外人看来的契合般配,实则已经无法掩盖他们二人之间的暗涌与裂痕。   能让路白菲气到摔手机的程度,祁嘉自以为蜜里调油的这份爱情已有了岌岌可危的征兆。   可是不管怎么样,路白菲仍然信守承诺,为他过了一个完美无憾的生日:满是惊喜的派对,用心准备的礼物,还有生日当天的全程陪伴,无一不让祁嘉感动。   当晚的情热缠绵时,祁嘉借着亲密的氛围,和路白菲商量,“等我明年毕业了,你陪我一起出国吧?”   这一次路白菲不再像以往那样纵由着他,对于是否一起出国这件事,始终没有松口答应。   分离就像一辆即将启动的列车,把这段内忧外患的感情渐渐带向一个无法挽回的远方。   就算是祁嘉任性又自我,也仍然尝试过为路白菲做出改变,但路白菲曾经毫无原则的宠溺,早已让他模糊了爱与尊重的界限。   这是他的初恋,没有人可以在十九岁的心动时表现得那么行止合度。何况祁嘉在心理上本就有些童年阴影。   他要求的情感纯度太高,路白菲就算把自己掏空了交付,也未必可以令他满意。   退赛引起的余热还未散去,经济公司准备趁热打铁为路白菲打造一张线上专辑。其中收录了他的三首原创以及两首翻唱,预计将于一个月后的10月10日零时上线发布。   路白菲变得忙碌起来,有了自己的私人助理,还要参加公司安排的各项课程,常常会在棚内工作至深夜。   祁嘉仍然期待着与他远赴海外求学生活,同样也在做着申请名校的准备,因此他们各有各的忙法,当下没有因为时常分隔两地而生出太大的嫌隙。到了每个月末缴纳数额惊人的手机话费时,似乎还能证明着这份感情一如既往的浓烈。   路白菲在踢馆赛环节演唱的《你的天空》,是他目前作品中传唱度最高的一首。公司为了推广这支单曲,为其安排了MV拍摄,并请来同属浪潮娱乐的当家花旦李贞琪出任MV特邀女主角。   李贞琪人靓且性子直爽,拍摄当天一见着路白菲就亲热地叫他“小师弟”,给他看自己最近的音乐播放列表。路白菲的两首歌赫然在列,设定的还都是无限循环。   路白菲是圈内新人,第一次拍摄MV难免局促。有幸遇上一个这么友善的前辈,同事间的距离也一下拉进了。   拍摄开始后,路白菲才惊觉自己和李贞琪在MV中有一个相拥接吻的镜头。李贞琪显然是事先知情的,导演走过来教他们借位亲吻,她神色自若,还让路白菲扶着自己的腰。   路白菲却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安排搞得有点懵,借位吻连拍了几条都没过,导演觉得他情绪不够投入,索性让他们真枪实弹地吻一次。   工作人员跑上来给他们递口香糖和漱口水。路白菲一边听导演讲戏一边做心理建设,可是真到了拍摄时,他抱着饰演自己女朋友的李贞琪仍然下不去嘴。   李贞琪见他犹豫不决,反倒笑了,小声问,“你不会没交往过女朋友吧?”   路白菲听着也笑了笑,说,“那倒不至于,但没有在一群人围观下吻过。”   《我的天空》原本是他写给祁嘉的歌,这时却要演绎为与另个女生的恋情,路白菲临场才感到一丝身不由己。再加上这个意料之外的亲吻,虽然只是浅浅贴唇一下,短不过一两秒,但路白菲脑中想着的全是怎么回家给祁嘉交待。   全场工作人员都在等他,路白菲不能浪费众人的时间,第一次吻得角度不好,第二次又配合歌曲情绪,捧脸吻下去,好歹算是过关了。   由于当天收工太晚,他想打电话给祁嘉报备这件事,祁嘉已经睡下了。路白菲觉得时间不宜,想想自己明天就能有空去见他,当面解释或许更好。于是就和祁嘉说了晚安,然后有些忐忑地收了线。   没想到拍摄现场的物料却在隔天被泄露出来,好几个营销号轮番发布亲吻动图,“李贞琪路白菲片场激吻”的词条也迅速上了热搜。   路白菲不知道这是公司的有意炒作,还是内部工作人员渎职泄露物料。他联系了经纪人梁雄,梁雄听后安抚他,“人家李贞琪的粉丝才气呢,觉得你跟她不是一个咖位,帮你拍MV还接吻太掉价。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路白菲不说话了,梁雄从他的沉默中似乎嗅出了一丝慌乱,继而想起了什么,又打趣道,“怎么?没法跟你家那个小少爷交代?”   自从去见过祁嘉一次以后,梁雄就收到了祁嘉赠来的昂贵茶饼,也知道他就是国内某行业大佬的独子,提到祁嘉的口吻从此客气不少。   路白菲听得头都大了,坐在保姆车里闷声半晌,才说,“行吧,梁哥,我知道了。”   而后他心情沉重地收起手机。不一会儿助理将他送入祁嘉所住的酒店公寓地下车库,他让助理不必跟上去,自己提着行李下了车。   自从网上流出了那份片场亲吻的物料,路白菲就没再打通祁嘉的电话,发出的信息也一概没有回应。当他用指纹顺利开门后,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气,心道祁嘉还能让他进门,兴许好好解释可以得到对方的谅解。   他在屋里寻了一圈,最后在书房找着祁嘉。   祁嘉坐在皮椅里,正在用电脑回复邮件。路白菲走过去,把他坐的椅子转向自己,然后蹲在祁嘉身前,态度诚恳地道歉。   祁嘉面色冷淡地听着,明显是早已知情了。   “邮件还没写完。”   不待路白菲解释完昨天在片场的情况,祁嘉突然转开椅子,无视路白菲的道歉,径自回到电脑前继续回复邮件。   路白菲知道他正在气头上,也不能和他对着来,遂有些无奈地蹲在一旁。   祁嘉不说话、不搭理他,路白菲也不敢动,蹲了好一阵子,祁嘉一连回了几封邮件,才把座椅转过来。   这段时间因为聚少离多,路白菲哄他已经哄成某种求生本能了,一面小心翼翼地说着,“嘉嘉,别生气了,你想吃什么,我带你出去吃饭?”一面伸手去牵祁嘉的手。   没想到却被祁嘉一把挥开了。   “你自己吃吧,今晚我有约。”祁嘉说着,便站了起来。   路白菲愣了愣,这才见祁嘉已经穿戴妥帖,起身的动作带出一缕淡香水的幽香,显然是早已做好出门的准备。   此时他还没往别处去想,只当是祁嘉情绪不好,约了朋友聚餐散心,于是也连忙站起来,说,“你们在哪里见面,我送你过去好不好?等你们聚完了我再来接......”   他话音未落,祁嘉的手机就响了。   先前路白菲给祁嘉打了那么多电话,祁嘉一个都没接,这时亮起的屏幕上显示出一个陌生的男性英文名,Ethan,祁嘉却立刻拿起了手机。   路白菲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听着祁嘉口气轻松地说着“你在车库等我吧我马上下来”,他的眉头随之蹙紧了。   祁嘉挂了电话,正要揣起手机,路白菲突然一把擒住他的手腕。   “Ethan是你新认识的朋友吗?”路白菲试图跟他好好讲话,“是不是也介绍给我认识一下?”   祁嘉一哂,挑眼看着他,说,“有必要吗,我结交朋友难道还要给你报备?”说完就要甩开路白菲的手。   路白菲将他摁住了,觉得不能让祁嘉在这种情绪下出门,又安抚道,“我只是有点担心你,我们先聊聊,然后我送你出去。”   祁嘉抿了抿唇,冷着声说,“放手。”   路白菲又把祁嘉往自己怀里带了带,手里没有松开,一边叹道,“祁嘉,别这样。”   “放手。”祁嘉一面说着,一面开始挣脱。路白菲刚把他摁进怀中,门铃突然连响了两声。   他们之间静了静,而后祁嘉说,“何必呢路白菲,你吻你的女演员,我找我的酒肉朋友,这样不是两全其美吗?”   路白菲知道就算自己解释一万次,李贞琪只是签在同个公司的前辈,此时的祁嘉也不会心平气和地接受。他做好了慢慢等祁嘉消气的心理准备、做好了哄他一整晚的准备、做好了睡沙发的准备,但是祁嘉当着他的面约来一个陌生男人,却让他无法再保持克制了。   祁嘉用力挣开他的怀抱,快步走去开门。   Ethan是财大商学院去年高薪聘请的外教,毕业于芝加哥大学,算是祁嘉的校友。不久在课堂上与祁嘉交流过几次学术问题,似乎因此喜欢上了祁嘉,近来逐渐展开攻势,频频约祁嘉出门喝咖啡见面。   祁嘉本来没怎么搭理他,也觉得像Ethan这种私下追求学生的老师,品行不怎么可靠。但今天那条突然放出的物料让他气得浑身发抖,正巧Ethan发信息邀他去一间新开张的慢摇吧,祁嘉没有多想,就此答应了。   门一打开,Ethan穿着笔挺的衬衣西裤、手拿一束白玫瑰站在外面,一见祁嘉就冲他微笑,以不太标准的中文说,“嘉,今天这么好看?”   说着,就将那束包装精美的花递上。   不待祁嘉接花,路白菲一步上前,抬手将祁嘉挡住。饶是他平日再迁就祁嘉,眼前的这一幕也让他感到怒火难抑。   路白菲的脸颊线条绷紧了,冷眼盯着屋外的男人,“约人之前,是不是该先看看他有没有交往对象。”   Ethan显然是位情场老手,对这种修罗场竟毫不发怵,反而笑道,“没结婚,那不就可以公平竞争吗?”说着,视线绕开路白菲,又对祁嘉道,“嘉,我车停楼下的,我们走吧。”   其实祁嘉这时已有些犹豫了,他应下邀约只是一时意气所致,真要去和Ethan约会,却不在他的计划之中。   可是现在骑虎难下,祁嘉脚下松动的瞬间,路白菲将他一把揽住,压低了声音,万般无奈地劝他,“嘉嘉,别这样。我们的感情不是儿戏,不能这么折腾。”   Ethan眼见他们二人不和,更觉得自己有机可乘,根本不顾路白菲这位现任在场,堂而皇之地就要伸手去把祁嘉拽开。   路白菲终于忍无可忍,在他伸手靠近祁嘉的一瞬,将他借势拽进屋内,继而一拳贯向Ethan右颊。   花束应声掉落,Ethan猝不及防,被他打到在地。 第34章 我们分手吧   作者有话说:祁嘉制造这一切矛盾,是否就是为了眼看着路白菲为他打架?   祁嘉心里不会承认,恐怕也不敢承认。   路白菲揽着他、贴在他耳边,恳求他不要用这种方式伤害他们的感情,他却在那一瞬察觉出对方的恐慌不安。   这种恐慌不安就仿佛某种错误却强效的佐证。佐证了路白菲对祁嘉的在乎,佐证了路白菲身上最大的软肋,反倒让祁嘉感到受用。   Ethan没有想到外表俊秀的路白菲一出手竟然这么凶狠,他从地上迅速爬起来,冲上去揪住路白菲的衣领,毫不客气地就要回给他一拳。   路白菲事先已有防备,堪堪偏头避开了。由于身侧还站在祁嘉,他为了避免牵连祁嘉受伤,于是在重心不稳之下,抓着Ethan一起倒向了玄关处的装饰架。   这一摔便是很大的动静,架子上的茶饼、香槟、红酒,全都随他们砸在了地上。   位于装饰架最顶格的一瓶红酒在落地时摔碎了,殷红的液体从分裂的玻璃瓶身里涌出,浇淋在白色的花束上,混乱的酒气随之弥漫在空气中。   祁嘉知道再这么闹下去就收拾不住了,他冲到Ethan身后拽住他的衣领,试图将他从路白菲跟前拖走,同时一针见血地威胁道,“你还是财大的老师!高校教师守则对你也一样奏效。要让学校知道你私下约会学生还打架,你也别想再拿下学期的聘书了!”   Ethan理亏在先,经祁嘉这么一说,再想想这半年自己在财大享受的各种外教待遇,他的嚣张立即去了大半。   他站起来试图与祁嘉理论,可是不论中文英文都没有从祁嘉那里讨到半分便宜,最后只得悻悻地摔门而去。   路白菲则在一旁听完了全程,包括Ethan说的那些诸如“你早就知道我喜欢你,你答应我去酒吧还装什么清纯”一类的话。如果不是祁嘉竭力将他拉住,路白菲根本不会轻易放走Ethan。   房门重重关上,一片狼藉的室内倏然静了静。   祁嘉有点不敢去看站在身旁的路白菲。过去的几个星期,他一直没和Ethan断过联系,总有意无意地吊着对方,私心或是要利用Ethan这个追求者的。如今目的达成,路白菲也该猜到了他的用意,祁嘉心里发怵,小声地叫,“哥,你没事吧......”一面伸出手,想要去牵住路白菲的一只衣袖。   忍无可忍的路白菲在他触到自己的手背皮肤的一瞬突然将他抓住了,在祁嘉有些惊慌的低呼中将他一下反压到墙上,开始不由分说地吻他。   他吻得很凶,因为收敛不好力道也把祁嘉弄得很痛。   他吃醋、嫉妒,对这种难堪的局面感到愤怒又无能为力。   他明知道祁嘉是故意为之,却也不能怪他。   他太清楚祁嘉的这一套把戏。他爱的这个人,是个得不到就要毁掉的偏执狂,是个表面孤独又冷淡、背地里却要把人碾碎了掏心掏肺的病态作精。   可是路白菲真的太爱他,就算这份爱情被敲碎了,一寸一寸扎在路白菲身上,他也想要忍痛爱下去。   他对祁嘉说,“以后别这样了嘉嘉......别用这种方法考验我......”   “不要再答应别人出去,不要接受其他人的花,不要这么理所当然地做这种伤人的事......”   路白菲说到最后,气息似有些不稳,声音也有点发颤。祁嘉睁开眼,目不转睛地盯着路白菲,神思却有些恍惚了。   那么优雅又干净的一个人,刚为祁嘉动手打了架,身上沾污了大片的酒痕;明明有着很好的教养,却因为爱上祁嘉而变得这样狼狈不堪。   祁嘉的内心忽然获得奇异的满足感,他又想起了自己常做的那个梦。   ——路白菲撑伞等在雨中,等了太久。而祁嘉就站在他身后,不出声,安静看着他,也不会让他离开。   祁嘉突然抱住路白菲,开始回吻他,手下撕扯着他的衣服,胡乱地去扒他牛仔裤的扣子。   路白菲觉得祁嘉疯了,谁会在这种时候想到做爱!?   他们应该冷静下来,应该聊一聊,以确保今天这种荒谬且混乱的事情不会再次发生。可是祁嘉不同意,他眼眶红红的,嘴唇不肯分离,深吻间发出让路白菲难以招架的呻吟,要让他抱着自己去沙发。   他们有好些天没见了,擦枪走火一点就着。   祁嘉不停地诱哄着路白菲,“我们现在做了...我就原谅你......”   路白菲就算有错,也不该用这种毫无理智的方式弥补。何况祁嘉才是错得更离谱的那一个。   或许是年轻本身就带有某种不能抵抗的原罪,当路白菲最终还是抱起祁嘉,把他扔在沙发里,又与他厮磨在一起,这一刻他们以为的亲密无间最终却将演变为一条无法弥合的裂痕。   路白菲的妥协、路白菲的迁就,还有他为祁嘉一降再降的恋爱底线,只是满足了另个人近乎病态的占有欲。   那个曾经在歌唱比赛的决选前夕,要他选择参赛还是分开的恋人,在这一回的纷争中得到了食髓知味的快感,确认了路白菲的害怕失去。于是就在短短数周后,他又以几乎同样的方式向路白菲提出了分手。   而这一次的起因,是路白菲的22岁生日见面会。   以路白菲如今刚刚出道的新人的身份,顺应公司的安排,举行一场与歌迷互动的生日会,显然是不可避免的。   路白菲事先安抚好了祁嘉,答应当天活动一结束,就赶在十二点以前到家,再和祁嘉单独庆生。   祁嘉勉强算是答应了。他自小埋头学习,除了休闲时间玩玩游戏,此外是个很少了解娱乐圈生态的人,对于粉丝间的各种痴狂行为也缺乏全面认识。以为见面会就是路白菲在台上唱唱歌,和粉丝打个招呼,此外也没往深处去想。   这次的见面会由于现场名额有限,也同步开通了现场直播。祁嘉本来是不愿多看的,可是这天毕竟是路白菲的生日,他按捺不住对恋人的想念,到了直播快结束前的十分钟,还是点了进去。   现场的气氛经过前面几个活动环境的升温,此时已炒得十分热烈了。有位歌迷抽到了幸运号码,站起来念了一封自己写给路白菲的信,又在信的末尾亲昵地叫了他“老公”。   路白菲听后立刻制止,说,“不能这么叫。”   场下旋即爆发出起哄的笑声,更多的年轻女孩开始此起彼伏地冲台上喊着,“老婆,老婆,你好美!”   这本是粉丝见面活动里最稀疏平常的互动,被粉丝叫过“老公老婆”的艺人自然也不在少数。可是祁嘉哪里能接受这种调笑,他看了没几分钟,就从直播间退了出来,撑着书桌呆坐了一会儿,渐渐觉得胃里不知被什么东西肆意翻搅着,整个人都不好受了。   眼前的景物变得摇晃模糊,恶心欲呕的冲动愈发强烈,他跌跌撞撞地站起来,冲进盥洗室,伏在洗手台边呛咳了好久,耳边全是那些欢快的笑声和亲昵的称呼,怎么也挥之不去。   过了好一阵子,他才慢慢从盥洗室走出来,发丝滴淌着水,眼神也冷黯了许多。   他走到书桌边,拿起手机,点开与路白菲的对话框,摁下了几个字发送了出去,然后把手机扔在一旁,不再多看一眼。   见面会还算准时结束了,路白菲没顾得上卸妆,就匆匆从助理那里拿回了自己的手机,想要第一时间联系祁嘉。   亮起的手机屏幕上显示出一条来自祁嘉的未读信息,只有短短八个字和两个标点符号。   ——路白菲,我们分手吧。 第35章 路白菲,你贱不贱呐   作者有话说:还请大家在评论“救命”时也投一点海星鼓励一下总是忍不住要写虐文的我...(捂脸   提分手这件事,就好比大呼“狼来了”,连续叫上几次以后效果递减,而且极有可能一语成谶,最终真的形同陌路。   祁嘉或许将有一天要为自己的过错买单,但此时他还拿捏着路白菲的痛处。   路白菲一见信息就慌了,为了不再耽搁时间,只能佯装自己胃痛发作,让助理尽快送他回家。   祁嘉所住的酒店公寓里一片漆黑,路白菲把每个房间都查看了一遍,祁嘉不在家里。路白菲再拨打他的手机号码,却听见熟悉的铃声从床边响起。   祁嘉为了不让他找到自己,没带手机就出了门。   路白菲一时间简直无计可施。最后他匆忙换了一套私服,戴上渔夫帽和口罩遮挡面目,又去地下车库开上自己的车,开始漫无目的地在入夜的城市里四处寻找祁嘉。   他去了附近的几间酒吧,像个傻子一样挨桌挨桌地看人,差点没被护场的保安轰出去;又去祁嘉喜欢的几家夜宵糖水店找了一遍,跟店主描述祁嘉的样子,得到的回应仍是没有来过。   棠城新区这么大的地方,路白菲从深夜一直找到凌晨,找得精疲力尽,一度蹲在街边,感觉几近崩溃。   最后他实在没辙,只能把已经去过的地方再找一次,终于在财大附近的一间民谣吧里看到了和几个同学转场喝酒的祁嘉。   棠城此时已是深秋了。祁嘉穿着一件宽松开衫,微卷的头发半遮着脸,坐在吧台边的高脚凳上。   他一手撑头,一手扶着装酒的玻璃杯,眼微微眯着,正跟一个过来搭讪的女孩聊得起劲。   民谣吧里灯球晃动,路白菲隔着交错人影见到他的那一刻,心一下落回了原处,可是脚下却完全不想动了。   他曾经以为,爱这种东西是永远不会耗尽的。   就算有爱得热烈与爱的平淡的时期,但爱始终都会在的。他们也会永远牵着手,眼里装着彼此,奔跑过汹涌的青春,爱过漫长的中年危机,直至老去。   但是这一刻,路白菲突然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疲倦。   他站在与祁嘉相隔不过五六米的地方,看着祁嘉与别人畅谈,又看着祁嘉点了一个888元的花篮送到了台上。不知是多久之后,祁嘉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眉心似蹙了蹙,手里的酒杯放下了,而后慢慢转回头,看向几步开外的路白菲。   路白菲找了他一整夜,祁嘉此时看不见他的脸,只觉得他眼里似有深深的倦意。   祁嘉没想到他会找到自己,一时愣了愣。路白菲走上前,一手撑着吧台,一边将他半护在自己怀里,低声说,“好晚了嘉嘉,回去吧。”   这时已过了零点,路白菲来到了他二十二岁的第一天。   二十二岁其实还很年轻,大都数人仍在校园里做着一些傻缺中二的事,在当单身狗或者谈一场二五不着的恋爱,在找工作或者继续心安理得地啃老。   路白菲因为认识祁嘉,与他相恋,而度过了跌宕起伏的一年。   祁嘉与他离得很近,喝醉的大脑已然有些沉钝,可是心绪仍然很敏感,甚至因为路白菲的突然现身而变得更为脆弱。   他不是不爱路白菲,相反他爱得太深切,爱得令人无力招架,才在现实的困顿里频频地伤人伤己。   祁嘉的心里仿佛有两个人格总在交战,一个劝他好自为之,别再继续作死;而另一个怂恿他肆意挥霍,把路白菲的耐性与宠爱全部耗尽,就算他们之间没有善终,路白菲也再无力去爱下一个。   祁嘉亲手掘出一处坟墓,那里面葬着他自己,也葬着另个人的全部热忱与真心。   台上的乐队演到了副歌激荡处,民谣吧里一片齐唱,气氛好得不行。   吧台的这个角落却笼着些微的暗影,像一团乱麻似的心结,无处下手拆解。   祁嘉坐在高脚椅上没有动,路白菲又掏出了皮夹和手机,说,“你请同学来了?我去结账,我们走吧。”   路白菲是知道祁嘉的,钱多得仿佛烫手,一群人出去玩乐,一般都是祁嘉买单。   祁嘉见他这样替自己周全,心里反倒有了怨念。他仗着酒意上头,心火也起来作祟,突然推开路白菲,避着他的视线。说,“已经分手了,你还找过了做什么。”   用的是最平淡的陈述句,说的仿佛就不是伤人的话。   路白菲本来不想提起这桩事,只当是祁嘉使了一回性子,接回家就算过去了。偏偏祁嘉不依不饶,一副要跟他坐实了分手的样子。   路白菲面颊绷紧了一下,似是暗自咬了咬牙,可是仍然没有发作。   他刚忙完连轴的工作,此时累得连声音都哑了。民谣吧里座位拥挤,空气流通不佳,他觉得呼吸有些困难,遂把口罩往下压了一点,又说,“我们回家再说,我先去结账。”   祁嘉扎出去的一把利刃,好像埋在了豆腐里,软绵绵地没了着力。   路白菲不跟他吵,不接他的话茬,叫住一名路过的服务员买单,还把祁嘉送给台上乐队的那个莫名其妙的888元花篮也一并结了账。然后抓着祁嘉的手,指腹习惯地伸进袖口里,去摸他的手腕皮肤,确认他没有因为情绪波动而自残,最后将祁嘉从酒吧里领了出去,给他开车门,等他坐进副驾,自己才又绕过车头上了车。   先前的那一片喧闹嘈杂全都消失了,封闭的车内坐着两个无法和解的恋人。   路白菲不再说话,沉默地发动了引擎,朝着回家的方向开去。祁嘉却在一种内疚又愤懑的情绪夹击下如坐针毡。   他明知道自己是错的,可是一错再错之下,仿佛已不能回头了。   现在让他和路白菲道歉,他说不出口。被路白菲宠了这么久,不管占不占理,向来都是路白菲主动低头。祁嘉根本不知道认错为何物。   路白菲开车连过了几个路口,始终没看祁嘉一眼,也没有对他说半个字。祁嘉先前喝下的酒精,这时好像全都发作起来了,把他仅余的那一点口不择言悉数翻腾了出来。   祁嘉想,是了,这就是路白菲这个人最让自己讨厌的地方。爱情里总是滴水不漏还委曲求全地做好人,现在把祁嘉逼成了不仁不义的那一个。   他望着车外浮动的夜景,心里被压抑的情绪拧搅成一团,面上却不动声色,说,“路白菲,你贱不贱呐。”   路白菲握着方向盘的手倏地一紧。   “外面大把的小姑娘追着你叫老公老婆,你怎么就非得往我跟前凑。”   祁嘉说着,偏头却见路白菲脸色有点变了。   “你知道我今晚后半夜,还约了人么?你还这么一厢情愿把我领回家?”   他一边说着一边突然伸手去摸路白菲的牛仔裤口袋。   路白菲正在开车,不明白他要做什么,低喝了一声,“祁嘉!”   祁嘉已经若无其事地隔着布料摸他的腿,一面把他的手机掏了出来,然后驾轻就熟地输入密码,进入软件商城,开始下载一个交友软件。   “你不相信是么?来、我给你看看......”祁嘉心跳很快,呼吸也有点乱了,有个遥远缥缈的声音叫他“停手,别再继续”,可他还是一意孤行地在屏幕上点了一串用户名和密码,继而把屏幕举到路白菲跟前。   轿车在路口的红灯前停下,路白菲扫了一眼那个聊天页面。   祁嘉就在他生日这晚,约了人见面,聊了些露骨的话,甚至在对方的要求下发出了一张自拍——没有露脸,拍的是下颌到前胸的位置。   祁嘉穿着的衬衣扣子解到了第三颗,露出漂亮匀称的锁骨,看得人无限遐思。   路白菲脑子轰的一下炸了。   前方的红灯还在读秒,他转过身,一把拧住了祁嘉的手腕,将他举起的手机强压了下去,另只手旋即扣紧了祁嘉的脸颊。   祁嘉被他压在椅背上,一张小脸全捏在他掌中,眼眸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路白菲的眼眶已经隐隐泛红了,那张自拍照踩痛了他在这份爱里仅存无几的自尊心,他很慢很慢地说,“祁嘉,今天是我生日,就算我惹你生气了,你能不能不这么对我...?”   说完以后,他微微偏过头,似乎在强忍情绪。后面停着的几辆车开始鸣笛催促他们启动。   路白菲的情绪几乎快到了一个临界点,这场恋爱的重压和祁嘉一再地越界已经让他感到无法承受。他也怕自己在一气之下,对祁嘉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   他突然松开祁嘉,踩下油门,挂挡加速冲了出去,随便找了一条街边小巷钻入,然后急刹停车,推开门,又反手重重将门关上,只身入了茫茫夜色中,把祁嘉独自留在了车里。 第36章 你还爱我的,对不对?   作者有话说:外面风很大,层叠树影把街灯投落的光摇曳成了满地碎片。   路白菲下车关门的一瞬,车身也被他的愤怒拍得晃了晃。祁嘉眼睁睁看着他走远。   路白菲穿得单薄,或许是出门时太急了,都忘了拿件外套。   祁嘉在漆黑的车里坐了几分钟,想起在酒吧里路白菲摸着自己手腕的那一瞬——明明已经那么生气了,却还惦记着祁嘉是不是安然无恙。   细密的内疚像针尖一样扎在心里,祁嘉埋下头,开始小声地抽泣。   过了不知多久,这一次没人来哄他“不哭了”,祁嘉还是渐渐平静下来,用车里的纸巾胡乱地擦了脸。   路白菲离开时,手机留在了他这里,现在他也联系不上路白菲。   凌晨一点的空旷街巷无人经过,只有街灯下面的这一块地方有些光亮,前路和后路全都黑着。路白菲带着他的满腔怒火走了,把一片瘆人的寂静留给了祁嘉。   祁嘉坐得越久越惶恐,终于远远地见得一道身影穿过树影而来。他先是有些期待地探起了身,而后发觉那个人并非路白菲。   对方似乎喝醉了,穿得衣衫不整,走路也踉踉跄跄。祁嘉没有和他对视,余光瞥见他身形不稳地从车边晃悠过去,心里暗自松了口气,突然听得两声闷响从后方传来。   祁嘉回头去看,只见那个醉汉脸贴着车窗玻璃,正向后排窥探,一只手急促地拍着车门,嘴里不知叫嚷着什么。   祁嘉吓了一跳,心里也有点慌了。对方虽不可能破窗而入,但他被困在车里一时也无法脱身。醉汉连拍带叫地嚷嚷了几句,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又开始粗暴地拉拽车门。   祁嘉攥紧了手机,甚至考虑起报警的可能性。那人已经发现坐在前排的他,扶着车身慢慢绕了过来,隔着玻璃指向祁嘉,醉醺醺地让他开门。   路白菲就在这时回来了。   他其实没有走远,虽然被祁嘉气得厉害,但他也只是走到了巷口,在信号灯下等了两轮,气消了一半,最终没有过街。   这么晚了,又是在一条僻静的小巷里,路白菲不是那种一时冲动就不管不顾的人。他不能拿祁嘉的人身安全开玩笑,但他暂时也不想回去面对他。   用交友软件勾搭陌生人,约了见面,还发去自拍......路白菲不断跟自己说,别想了别想了,再想就真是犯贱了。但他没办法,脑中全是祁嘉发出去的信息和自拍照,一遍一遍回放,就是停不下来。   他揉了一把自己的脸,没哭,但鼻腔发酸,喉咙生疼,路白菲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狼狈过。而后他就听见巷子里传来隐隐约约叫嚷着“开门”的声音,路白菲想起祁嘉还独自在车里待着,他便不敢耽搁,立刻转身往回跑。   当他赶到的时候,那个醉汉就守在副驾的车门外,正在使劲摇晃车门。路白菲一把扳住对方肩头,厉声问他,“这是我的车,你特么在干嘛!?”   醉汉愣了愣,手下的动作也随之停了。   祁嘉一见路白菲现身,什么都顾不得了,推开车门就要出来,路白菲对他吼了一声,“回车上待着!”   祁嘉没听他的话,还是执意下了车。   那醉汉仗着自己身形健壮,和路白菲掰扯了几把。路白菲担心他转而去攻击祁嘉,都没顾得上还手,揪着他的衣领把他一旁带开。   祁嘉从后面冲上来,先从背后朝着醉汉猛踹了一脚,又和路白菲联手将其推撞到一堵砖墙上。那人本就腿脚不稳,被大力推倒后一时没有站起来,路白菲也不想再节外生枝,抓着祁嘉将他迅速拉回车里,然后发动轿车开出了小巷。   这里距离酒店公寓并不远,转上主干道后,又过了两个路口就到了公寓楼下。   路白菲把车开入地下车库,停在了私人车位上。自从上车以后,祁嘉就一直看着他,但他没看祁嘉,这时只淡淡说了一句,“下车吧。”   说着,自己先推门去了。   祁嘉有些委屈地抿紧了唇,不管他先前做出什么过分的事,始终是受不了路白菲这么无视自己的。   路白菲走出去几步,不见祁嘉下车,可是这一次他也不想再继续骄纵着祁嘉了,就没有回头去看车里的情形,一直走到电梯边,摁了上行键。   其中一部电梯从大堂落下,电梯门缓缓张开,过了几秒,又缓缓阖上。   路白菲最终没有走进去。   他折返回车边,拉开了副驾那一侧的门。   祁嘉仰头看向他。祁嘉每每从这个角度看人,模样都很容易让路白菲心软。   路白菲避开祁嘉的视线,探进车里,像以往很多时候一样,给祁嘉松开安全带。   祁嘉一把将他抱住了,去吻他的脸。   他们靠得太近,路白菲闻到了祁嘉身上的香气、酒精气,还有从酒吧里沾染的烟味。他蹙了蹙眉,说的仍然是刚才那三个字,“下车吧。”   说完,就抽身从车里出来。   祁嘉这下不敢再任性了,跟着下了车,和路白菲一起进入电梯。   楼层数字在显示屏上不断地攀升变化,路白菲靠着轿厢而站,仍旧是一言不发。一直到他们两人出了电梯,快要走到1006室的门口,路白菲才说,“明天我一早还要去学校,今晚就不住你家......”   话音未落,就被祁嘉一下推到一旁的墙上,然后被紧紧抱住了。   祁嘉把头埋在他颈间,低声说,“路白菲,你别生气了。我一个人晚上睡不好觉,你不要走......”   这一晚发生了太多的事,路白菲感觉自己就快窒息了。他仰头望着走廊的天花板,既没办法推开祁嘉,也不想给他想要回应。   过去只要祁嘉一抱他,他就会抬手回抱,可是这一次他只是任由祁嘉抱着,而后对祁嘉说,“我们都冷静一下,好么......”   他们说话的声音压得很低,走廊上的声控灯已经灭了。祁嘉在昏暗中摸着他的脸,以自己的双唇堵住他的唇,不让他把话说完。   “哥,我给你准备了蛋糕,还有你喜欢的黑胶唱片......我们回去,把蛋糕吃了吧......”   祁嘉一边说着,一边倍感委屈地哭了。眼泪滑落到他们交缠着的唇舌间,苦涩的味道随之在舌尖洇开。   路白菲闭了闭眼,心下不忍,终于还是伸手将祁嘉揽住。   他跟着祁嘉回到家里,在心神倦极之下,由着祁嘉给他补过一个迟来的生日。   烛影摇曳中,路白菲望着恋人那张略显苍白的脸,没有许愿。   他始终没想过分手,就算祁嘉折腾他,挑着他的痛处一再刺激他,他也愿意再给祁嘉机会,等他变得成熟。   他们吹灭了蜡烛,切出一小块蛋糕。祁嘉用叉子挑出带有浆果的其中一块,准备喂给路白菲时,路白菲抓住了祁嘉的手腕,看着他,慢慢地说,“嘉嘉,把那个软件删了,以后别再做这种事。”   祁嘉的唇角勾了勾,说,“好。”然后把蛋糕喂进路白菲嘴里,又说,“我尝尝什么味道。”   说完,倾身凑近,舔了舔路白菲唇上的奶油,对路白菲说,“哥,生日快乐。”   ——祁嘉总是这样,邪恶起来可以剜得人一身是伤,一旦可爱骄纵起来又让人无力招架。   路白菲垂眸看着他粉嫩的舌尖一点一点从自己唇上舔过。终于他的一只手抬起,揽上了祁嘉的腰。   这是一整晚以来,他第一次主动与祁嘉亲近。   祁嘉便心知他已经消气了,又软着声表态,“我会乖的。”继而再要求,“哥,你还爱我的,对不对?”   他手里端着蛋糕,抬起一条腿,跨坐在路白菲腿上。   路白菲将他摁进怀里,偏头亲吻他的发丝,说,“祁嘉,我爱你。”顿了顿,又道,“我们珍惜这份爱,不要再这样挥霍它了,好么。”   爱是路白菲说的,原谅也是他给的。生日愿望没有许下,蜡烛已经灭了。   祁嘉依偎在他怀里,他们此刻仍然相爱着。   可是路白菲的宽容已经让祁嘉食髓知味了,他觉得那个来酒吧寻找自己的路白菲很迷人,充满着一种破碎的美感,甚至超越了他梦里那一幕在雨中撑伞的情景,让他无比眷恋。   路白菲自以为祁嘉会改变,可是祁嘉从始至终没有说过任何道歉,也没有应下任何承诺。   他们之间的关系如履薄冰,尽管路白菲不愿承认,但他也早已爱得心力交瘁,不知道这段逐渐缺乏信任的感情还要煎熬多久,才能走至柳暗花明处。   大约在他生日的两周后,祁嘉如愿拿到了一所名校的offer,确认即将出国读研。   就在收到offer的隔天,祁嘉准备了一顿温馨浪漫的晚餐。等到路白菲回家,祁嘉与他一起庆祝,又一次提出要路白菲放下工作,陪自己出国生活。   尽管烛光晚餐营造了很好的气氛,路白菲却没有答应祁嘉的请求。此前他的态度是较为模棱两可的,这一次则是明确的表示了希望能保持生活和工作的相对独立性,就算他们暂时分隔两地,也可以好好维系恋爱。   祁嘉读研的时间不长,两年的聚少离多不该成为他们之间的阻碍。路白菲可以飞去国外看望他,祁嘉每逢假期也可以回国。   祁嘉听着路白菲耐心的哄劝,一面喝完了杯中的红酒。   ——分开两年对路白菲而言或许不算什么,可是在祁嘉这里,就形同分手了。   祁嘉抬眸看着圆桌对面的恋人,几不可察地笑了笑,而后轻放下酒杯,默默地想,如果祁嘉得不到的东西,那么其他人也永远不要肖想。 第37章 就这样吧路白菲,你做得足够了   作者有话说:祁嘉只是把人带到了家里,别的倒没做什么。只是路路想分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祁嘉的折腾是慢慢升级的。专挑着路白菲最柔软的地方下手。   第一次是在路白菲工作结束后,深夜返回祁嘉的公寓,祁嘉撩拨在先,亲吻他从门廊一直吻进卧室。路白菲也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架不住这种撩拨,本来想抱着祁嘉睡觉的念头打消了,反将祁嘉压到床上,开始与他厮磨。   路白菲一直是个在性爱方面很温柔的人,就算自己再急切,也会做好前戏,尽量让祁嘉觉得舒服。   而祁嘉这一晚的反应有些奇怪,明明是有意地迎合上去了,路白菲试图脱他衣服时,他却开始躲躲闪闪。到最后路白菲将他的两只手扣在一起压过头顶,在祁嘉的喘息声中慢慢推进,忽然觉得手指触到的那块皮肤有些异样。   路白菲一下拧亮了床头灯,视线落至祁嘉手腕处,一个血淋淋的路字就毫无防备地跳入他眼中。   祁嘉不知何时在自己手腕内侧用刀划下了这个字。他生来肤白,血痕便愈显清晰刺目,那一刀一刀的,笔画相连,仿佛都割在了路白菲身上。   路白菲见字愣了愣,浑身的热血瞬时都冷了,一种诡异的反胃感旋即涌上来。   祁嘉躺在他身下,半眯着眼看着他,明知故问,“......哥,怎么停了?”   路白菲一下抽身出来,刚开口说了声,“祁嘉......”便再也讲不下去。   他抓起一件T恤套回身上,准备下床去拿药箱。祁嘉突然伸手将他抓住,不让他离开,装作若无其事地说,“哪有才做了个开头就停的?”   路白菲垂眼盯着他,很慢地说,“你故意的,是么。”   祁嘉笑了笑,说,“我还有不到半年就走了,也想不出什么把你带在身边的办法。”说着,竟将那只划了字的手举到路白菲眼前,问他,“好看么?”   另只手又从枕头下摸出一把瑞士军刀,正是不久前他们一同旅行时路白菲买给他的。   已经无须祁嘉再说多什么,路白菲当然明白他是用自己送的这把刀划在了手腕上,一下就挥开了祁嘉抓住自己的那只手,跳下床,冲进与主卧相连的盥洗室,同时重重关上了门。   祁嘉听见一墙之隔传来淅沥水声,似乎还夹杂着路白菲痛苦难抑的喘息。于是他不紧不慢地下了床,拿起扔在地上的丝质睡袍披在身上,走到盥洗室门外,倚门等着。   过了几分钟,路白菲推开门出来了。   这一刻他脸上的神情,在祁嘉的印象里似乎是从未见过的。   ——带有一种充满冷感的、近似绝望的美,仿佛寒冬凛风中玻璃窗上结出的一层冰,晶莹剔透的,可是一碰就碎。   祁嘉伸手去拨开他额前沾了水的湿发,露出路白菲那双细长深邃的眼,然后说,“哥,你生气了。”   路白菲垂眸看着他,沉默少倾,才道,“祁嘉,我预约心理医生,我陪你去。”   祁嘉摇摇头,声音很轻软,“那些人都没用,我不信任他们,他们也帮不了我。”说着,一点一点凑近了路白菲,下颌磕在他肩上,带着气声说,“但是......哥你可以的,也只有你可以。”   路白菲跟他讲不通道理了,把他拖到客厅沙发里坐下,用酒精给那一块划伤的皮肤消毒清创以后,独自去了书房。   但是这一整夜他都睡得很浅,不断地被噩梦惊醒,后半夜索性就起来了,戴着耳机在电脑上写了三小时的歌。当助理来接他去参加电视台的跨年彩排时,见着他眼下一圈明显的青黑,有点吃惊地问,“路哥,没睡好啊?”   路白菲不知道说什么,只是问助理,“早餐买了吗?”   助理立即将一包他指定的粥点外卖提到了餐桌上,说,“还是热的呢。”   路白菲自己没吃,拿过餐桌边的便签纸给祁嘉写了留言,嘱咐他起床以后乖乖吃饭,这才和助理一道出了门。   当天他就请经纪人梁雄想办法,帮自己预约一名在附属医大很有名的心理医生。梁雄听后神情紧张,以为他工作压力过载。   路白菲说得轻描淡写,要帮祁嘉咨询一下。   梁雄知道他们之间近来有些纷扰,坐在保姆车的后排沉默了片刻,伸手搭住路白菲的肩膀,劝他,“像你这种二十四孝男朋友,估计那位祁少爷掘地三尺也再找不出来第二个了。爱得这么辛苦何必呢,要不要考虑分手?”   路白菲听了不为所动,说,“梁哥帮忙预约一下吧,我自己有分寸。”   可是心理医生的预约时间还没敲定,新年前一周又发生了一件事。   这天路白菲应学院宣传部的邀请,参加了一个学生活动,代表科大去基层进行义演捐款,来回棠城约有七八小时的车程。   待到他演出完毕,突然收到一条来自好友闵杭的信息。   ——还在演出吗?忙完了给你说个事。   闵杭性子直爽,从没这么弯弯绕绕地发过信息。路白菲觉得疑惑,直接把电话拨了过去。   闵杭接得倒挺快,只是他那边吵闹得厉害,像是在KTV或酒吧一类的地方。   路白菲开门见山地问他怎么回事?   闵杭吼得很大声,“哎,你等等我,换个地方我给你说!”   过了一会,闵杭似乎是躲进了洗手间,背景终于安静下来。   他试探着和路白菲说,“路哥,是这样的,今晚我们几个朋友约出来玩,没想到遇见了祁嘉。”   这本来不是什么大事,科大与财大的校园相距不远,撞见熟人也很自然。但路白菲刚听了个开头,就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   闵杭和他从初中开始就是关系很铁的朋友,路白菲和祁嘉在一起以后,渐渐也被闵杭看出一点端倪。路白菲索性没有瞒着,就跟好友出柜了。   闵杭当时虽然无比震惊,事后缓过劲来,还是表示了理解和祝福。   路白菲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听得闵杭又道,“......你别怪我多嘴啊,我想了一晚上,还是觉得应该告诉你。毕竟你现在也是娱乐圈的明星了,肯定跟他聚少离多的......”   “说重点。”路白菲打断他。   闵杭那头顿了顿,而后说,“行、行,重点就是我看见他和李颂之在一起。”   “就是我们都认识的那个李颂之。”闵杭又补充道。   路白菲不说话了。他的大脑一瞬间有点空白,好像还不能把这两个人立即联系在一起。   一个是自己深爱的恋人,另一个是自己在科大的同门师兄,一年前刚刚从学校毕业。   闵杭大概也觉出气氛不对劲,紧张之下开始不断自说自话,“李颂之那小子,你也知道的,仗着家里有点钱,经常出入酒吧夜店。”   “还有人说看到过他搂着男生在外面玩......我也没想到,今天就在财大校外看到他了。”   “他开了辆宝马5系,他先下的车,然后又从副驾下来一个人。当时天擦黑了,我一下没怎么看清楚,后来他们一起走到路灯下面,我才看清那个人是祁嘉......”   闵杭说到这里,路白菲脑海中忽然闪回了一段记忆,一年前他把刚下飞机的祁嘉带回自己租住的那间公寓,当晚有几个同学来家里找他,众人的说笑声吵醒了当时睡在卧室的祁嘉。   而那几个同学之中,就有李颂之在场。   路白菲觉得自己的声音都有些飘忽,也不知是不是近来工作和学业太累,他的眼前好像浮动着很多幻影。   他对闵杭说,“我知道了,谢谢。”   闵杭还想劝他,“路哥,我就跟你说说我看到的,别的什么我也不知道,你先别上火......”   路白菲又道了一次谢谢,然后有点仓促地挂了电话。   他在颠簸的车里垂头坐了几分钟,最后还是没忍住,给祁嘉发了条信息,问他在哪儿。   过了好一阵子,路白菲才收到祁嘉发来的短短几个字,说自己在家,问路白菲什么时候回?   路白菲突然笑了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笑什么,手下摁着九宫格键盘,回复说路上交通不好,估计还要两三个小时。   ——其实他已经快到科大校园了,这里距离祁嘉的那套高档公寓也不过就十分钟车程。   然后他就没再收到祁嘉的消息了。路白菲浑浑噩噩地下了校车,和几个随车的宣传部领导握手道别,然后叫了一辆车去酒店公寓。   他在楼外的街边站了大约半小时,等着十二月的冷风把自己彻底吹透了,终于看到两道熟悉的身影从大楼的自动门里走出来。   其中一个果然是李颂之,另一个则是祁嘉。他们两人自顾着说笑,没有注意到站在一街之隔的路白菲。   路白菲定定地看着李颂之走到他的宝马车前,然后主动伸手抱了祁嘉一把,而祁嘉一点没有拒绝,似乎还隐约冲对方笑了一下。   最后李颂之开车走了,祁嘉也折返回公寓大堂,路白菲仍然站在原地。   他慢慢地在街边蹲下,咬牙忍住浑身的颤抖。不是冷,他知道,不是因为冷。   就这样吧路白菲,他对自己说,你做得足够了。去和祁嘉分手,别再妄想他会改变,不管他是不是有意为之,你都不必再为他继续承受这一切了。 第38章 是你故意让他们发现的?   作者有话说:祁嘉在家里等了快一个小时,路白菲终于回来了。   室内暖气开得很足,祁嘉搭着一条毯子,裹着睡袍,正在客厅的一把躺椅里半醒半睡。路白菲挟着一股外面的寒气走到他跟前。   以祁嘉倚躺的高度,就刚好够到路白菲的手而已。   祁嘉以自己温热的手指摸了摸对方的手,不禁蹙眉道,“怎么这么冷?”   路白菲转而去拧亮了一旁的落地灯,又走回来坐在躺椅的另一端,对祁嘉说,“嘉嘉,我想过了,我们最近在感情上的分歧很大,有时候沟通起来也缺乏理智,也许分开冷静一下会对我们比较好。”   这是路白菲在外面吹了一个小时的冷风,所能想出来的足够体面的、也不至于那么伤害祁嘉的说辞。   他不愿去指责祁嘉做了什么,如果恋爱是两个人的一拍即合,那么分手也该是两人共同认错。   祁嘉稍微坐起来了一点,手里抓着绒毯,挑眼看着路白菲。   今晚发生的每件事,其实都在他意料之中。   一开始撞见闵杭的确是个意外,他本来还在考虑该怎么让路白菲发现自己与李颂之的关系,闵杭一出现,反倒替他省了不少事。路白菲发信息问他在哪儿时,祁嘉已经猜到他十有八九是从闵杭那里听到消息了。   以祁嘉的脾气,除了路白菲,没有谁值得他亲自送下楼。可是路白菲报出的时间差让祁嘉起了疑心,推测他或许已在楼下等着。   既然路白菲想要一个“捉奸”现场,祁嘉便演给他看。此时的厨房里还留有他和李颂之用过的成双的餐碟和酒杯。祁嘉有些肆无忌惮了,他根本不加掩饰自己对路白菲的背叛。   他想要路白菲的嫉妒吃醋,也想要路白菲表现出的占有欲。   路白菲是来向他提分手的,他却从这番话里听出了对方的不舍。   ——说得这么委婉也就算了,竟然一再地用到“我们”,分明是不能没有祁嘉的。   客厅里安静下来,他们之间相距不过一米。路白菲没有急于说什么,似乎在等祁嘉的回答。   祁嘉脸上的神情看不出变化,他像过去的很多次一样,装作无辜地问,“怎么了,哥,我做什么惹你生气了?”   他想听路白菲的质问,也想看他在乎自己的表情。   可是祁嘉千算万算,有一点却是他算错了。   路白菲把一腔热爱全部付给了他,到了提出分手时,这些燃烧过的热爱逐一冷却,也便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祁嘉像过去一样,尝试用一些迷惑人的伎俩、有意无意地激怒对方。而路白菲面沉如水,不为所动地看着祁嘉靠近过来,然后伸手扳住他的肩,对他说,“祁嘉,我生不生气其实不重要。希望我们冷静以后,有机会重新审视这段关系。再这样继续下去,只是徒增伤害。”   他说话的声音冷淡了许多,褐色的眸子里褪去了温柔,不再与祁嘉计较对错,甚至不屑于提起祁嘉的那些荒唐行径。   路白菲由始至终都是问心无愧的那一个,而祁嘉则从相识最初就费尽心机。就算路白菲不和他清算,也不要他偿还,他也注定是个一无所有的失败者。   祁嘉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长袖善舞如他,在触及恋人那双失去温度的眼神时,忽然明白一切都不可挽回了。   路白菲又道,“过几天我让助理来收拾一下东西,会事先和你联系,选在你方便的时间。”他停顿了几秒,看着逐渐慌张起来的祁嘉,做了一个结语,“我先走了,你早点休息。”   说完,松开了祁嘉,站起身,没再回头,就这样穿过客厅一直走到了玄关。   祁嘉恍然回过神来,从躺椅一下翻到地上,踉踉跄跄去追他。   路白菲穿着御寒的大衣,正在拿取衣架上的围巾。祁嘉一把抓向他的手腕,将他拖住,嘴里喃喃地说,“哥,哥,你去哪儿?这么晚了......”   路白菲蹙了蹙眉,在祁嘉试图抱住自己的一瞬,将他制止,对他说,“外面冷,你好好待在家里。”   可是祁嘉紧紧拽着他不肯松手,路白菲一时也有点没辙。但他这次是非走不可的,不管祁嘉怎么装可怜也没用。   祁嘉的睡袍在拉扯中有些松开了,系带垂落下来,他光脚踩在地板上,呼吸变得凌乱,微喘着说,“你留下来陪我......你不能走,你说好了要陪我过周末的,你不能食言......”   路白菲对此没有任何回应,祁嘉整个人好像都烧灼了起来,每一寸皮肤都开始生疼。他不知道路白菲在被他肆意折磨伤害时,也曾有过这种濒临窒息的感受。现在这种痛苦要由祁嘉来承担了,他有些语无伦次,面对那张漂亮而冷淡的脸,头一回感到惊慌失措。   “是不是因为,因为你看到李颂之了?”他说着,试图做一些无谓的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只是主动来找我,我就随便利用他一下......”   “还有聊天软件,我也只是想找个人聊聊,看看你的反应......”   “我不是有意不带手机,我知道你总会找到我的......”   祁嘉说得越多越乱,路白菲脸上的神情却有了微妙的变化。他一直以为祁嘉还小、缺少家庭关爱又害怕寂寞,替他找各种理由,说服自己包容祁嘉的出格举动。   但他似乎把祁嘉想错了,所有的那些意外,都是祁嘉亲手造作出来,且有意要做给他看的。   当路白菲听祁嘉说到,“你妈妈发短信说要给你介绍女朋友,还说要安排你接受家里的生意,我不想让你受制于他们,我是为了你......”路白菲脑中灵光一闪,一把反扣住祁嘉的手腕。   祁嘉一下噤声,路白菲眼中的震惊和愤怒清晰可见,这一瞬已然明白了曾经发生的一切。   ——被父母撞见与祁嘉亲密那一次,原来是祁嘉设计在先。祁嘉先看过短信,又删除了内容,才会让路父路母恰好出现在那个尴尬的时间点。   家人无疑是路白菲最后的底线。他自小长于敦睦之家,为了祁嘉而与父母失和的内疚一直压在心底,祁嘉万万不该在这上面玩弄心机。   路白菲一下钳紧了祁嘉,将他反抵到墙上,很慢地,一字一句地问,“是你故意让他们发现的?......看到我和父母决裂,就让你这么开心么?”   那个很爱祁嘉的人彻底消失了。恨意一点一点浮现起来,推翻了往日所有的温存与留恋,也撕去了祁嘉长久依赖的最后一丝庇护。 第39章 可能不会这么惯着你   作者有话说:下一章就彻底分了。   路白菲把祁嘉抓得很痛,压在墙上的力道也没有多加收敛。祁嘉没有见过他这样发怒的样子,起先是因为惊愕而失语了几秒,而后又被一种尖锐抵触的情绪所取代。   把分手都说得那么冷静的路白菲,在提及家人时却变得如此激动,这让祁嘉接受不了。   路白菲的温柔是专属祁嘉的,热情是专属祁嘉的,就连嫉妒和愤怒也只能因为祁嘉而起。   祁嘉突然不合时宜地笑了,他仰头盯着路白菲,也很慢的、一字一句地说,“是,看你跟他们决裂,让我开心。”   “你从认识我最初,就该知道我是这种人,是么,路白菲?”祁嘉用另一只没被制住的手,指了指路白菲胸口的位置,“是我删了你的短信,也是我让你爸妈看到我们上床。你难道就从来没对我起过疑心吗?......你也太好骗了。”   路白菲只是来求一个好聚好散,祁嘉却可以把一切都撕碎得血腥不堪。路白菲被他气得几乎发抖,祁嘉却从方才的慌乱里脱身出来了,带着一种鱼死网破的决绝,继续道,“我做过的还不止这些,要是你今晚留下来,我就一件一件讲给......”   “祁嘉,够了!”路白菲打断他,同时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他不再那么用力地握着祁嘉的手腕,薄唇绷紧了,再开口时声线变得低沉,“不管你做过什么,现在全部到此为止。”   “不要让我恨你。”   路白菲说完,拿开了手,又退了一步。   他们一个靠着墙,一个站立着,屋子里太静了,静得落针可闻。   祁嘉犹不死心,因为不由自主地腿软,被迫反手撑着墙壁,说,“......我没有同意分手。”   路白菲看着他,沉默片刻,滴水不漏地回应,“祁嘉,可能你不明白。谈恋爱是需要两个人相互喜欢的。但是分手,可以是单方面的决定。”   在他们的相处中,一直是祁嘉占据着上风。   他肆意妄为地行事,指鹿为马地占理,颠倒黑白地欺瞒。仗着路白菲的宠爱,以为自己在这段关系里无往而不利。   可是现在路白菲准备收回一切了,他那颗因为恋爱过热的大脑恢复冷静,可以做足够理性的判断,也不会再被祁嘉轻易影响。   祁嘉反而成为最不堪一击的那一个,一时间甚至想不出任何反驳的话,眼睁睁看着路白菲走近了自己,将一条滑落的腰带有条不紊地系回他的腰间,又替他整理好散开的睡袍前襟。然后用一双不带多余感情的眼睛看着他,对他说,“祁嘉,也许有一天,你会再谈恋爱的。”   “那些人不是路白菲,可能不会这么惯着你。”   “不要太任性了,也不要轻易作践别人。没有什么感情是坚不可摧的。”   路白菲从来没有这样对祁嘉说过话。   也许是因为爱得太早,爱得太年轻,路白菲没有机会在这场关系里表现出足够强大的掌控力。他被祁嘉迷惑了很久,也曾被无数次地伤害过,忍耐着祁嘉与他人暧昧,宽容着祁嘉的偏执和猜忌。   到了分别这一刻,当他说出“那些人不是路白菲”这句话时,祁嘉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路白菲太好了,好到无法取代。   祁嘉想象不出没有路白菲的生活会是怎么样的,祁嘉也许连一天都熬不下去。   他那颗脆弱的心脏被最锋利的箭一下刺穿了,恐惧和疼痛变作眼泪不断滑落,根本不受控制。   可是路白菲不再对此心软,他替祁嘉整理好衣物,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一袋餐巾纸放在祁嘉手里,然后转身拿起围巾,推开门走了出去。   祁嘉捂着脸,滑坐到地上。   门也在同时关上了,尽管祁嘉用尽各种手段,最终还是没有留住路白菲。   祁嘉这一晚哭了很久,哭到很累,最后趴在客厅沙发里胡乱地睡了过去。   此后一连几天,他整个人都有些恍恍惚惚,也没有主动联系路白菲。   祁嘉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尽管不愿承认,但他的确还心存一丝幻想,觉得这或许只是一场争吵的后遗症。只要路白菲冷静几天,慢慢消了气,便还会再回来自己身边的。   可是祁嘉错了。不同于他多次的、口是心非地提分手,路白菲走得很彻底。   大约在五天后,祁嘉接到一通助理的来电,说想在合适的时间上门取些东西。就像说好的那样,路白菲要把他的痕迹从祁嘉的世界里彻底抹去。   祁嘉在电话里没有答应助理的要求,挂断通话后,他给路白菲拨去电话。长久的忙音过后无人接听,他又一连拨打了多次,直到半天以后,路白菲才给他回复了一条信息,“今天在工作,有事吗?”   祁嘉面对信息,愣了愣,似乎还不敢相信这种仿佛陌生人的口吻,会出现他与路白菲的对话中。   短暂的失神后,他感觉自己被推到了一个无可逃避的现实面前。他们真的分手了。   祁嘉握着手机,呆坐了几分钟,当他再度摁亮屏幕,眼神变得锐利了,他摁下语音键,以一种轻软的音调,说,“哥,要拿东西,你自己来拿。”   “我知道你不想和我在一起了,好呀,我给你一个机会。”   “你亲自来见我,我们聊一聊。聊好了,我就让你走。”   祁嘉发出去三条语音,而后想了想,又把自己的衣袖撩起来,露出那个经过一个月还没有完全愈合的刻字的伤口。   他用手机对着自己细白的胳膊拍了一张照片,裁成正方形的大小,那个结痂的“路”字就置于图片正中。然后祁嘉将这张照片发送给路白菲。   他不必再说什么,路白菲是了解祁嘉的,毕竟他们那么真切地爱过。   祁嘉赌路白菲会来,赌他迟不过今晚。   就算路白菲可以忽视掉祁嘉的乞求和眼泪,但他不会置祁嘉的安危于不顾。   那张照片是一个信号,如果路白菲不给祁嘉见面的机会,或许他就永远见不到祁嘉了。   信息发出以后,祁嘉收拾了屋子,换上一套看似简单实则色泽搭配的衣服,自如地过了一个傍晚。果然在这天深夜,他接到了路白菲的电话。   他在铃声响了三遍以后接起来,路白菲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陌生而遥远。   祁嘉一如既往地叫他,“哥。”   路白菲说,“我在你楼下,你如果想和我聊,我们就找个地方吧。”   路白菲就是这种人,把界限划得很清楚。既已和祁嘉分手了,就不会再随意登门。   祁嘉放缓了声音,同他说,“怎么这么见外,在我家见面不是一样的么?”   但路白菲不为所动,“祁嘉,你不是那种会为了谁而自残的人,我也不值得你这么做。”他停顿稍许,又说,“你应该已经想好了,要和我说什么。我就在楼下停车场,等你十分钟。”   说完,路白菲挂断了电话。   祁嘉面对中断的通话页面,突然没来由地笑了。原来强势起来的路白菲是这么决绝的。   祁嘉拿起了皮夹和外套,走出公寓前门,乘坐电梯下到车库。   还是那个固定的停车位,路白菲的越野车就泊在那里。祁嘉慢慢的走过去,停车场灯光明亮,而路白菲坐在一团暗影里。   他近来消瘦了不少,侧脸线条愈显瘦削深刻。等待祁嘉的间隙,他低头喝了一口手中的咖啡。   祁嘉的脚步放缓了,心里很空很冷,觉得这或许是最后一次这样近距离的看着路白菲。   原来路白菲也可以是一个这样冷静而淬利的人。原来他曾经为祁嘉做过那么多的改变,原来...原来他从头到脚每一处,从里到外的每一面,都让祁嘉爱得不可自拔。   祁嘉屏住了呼吸,站在距离车身三四米的地方。直到路白菲慢慢转过头,视线落在他身上。 第40章 你只想到此为止,重获自由   作者有话说:看到很多读者留言,很感动。下一章开始重逢了,他们都会变得更成熟可靠。   也就两三秒的对视吧,祁嘉觉得坐在车里的路白菲仿佛还爱着自己。   这种幻觉没有任何甜蜜可言,只让人感到疼痛如芒在背,就连祁嘉都不愿多想。   路白菲一只手肘撑着车窗,对他说,“上车吧。”   祁嘉走过去,这一次没人替他开门,也没人为他系上安全带。他坐在副驾时,恍恍惚惚地想,再过一些时间,这个带有专属含义的座位是否就要易主了。   路白菲没有立刻发动车,而是问他,“去哪里?”   祁嘉想了想,就在刚才乘电梯下到车库的短短半分钟里,他用手机搜索过一次机场附近的酒店,当时跳出来了很多关联的条目,他也没能记得那么清楚。   片刻后,祁嘉随口报出一个印象中的五星级酒店。路白菲听后略感诧异,但也没有多问,用车载导航搜到酒店方位,又跟祁嘉确认一次,“是这里么?”   祁嘉说“是”。   这个地方距离祁嘉所住的公寓比较远,然而路白菲还是开了过去。   棠城的冬天充斥着一种干燥的冷,加之车里又开足了暖气,空气里的水分似乎都被蒸发殆尽了。祁嘉坐在副驾上,隐隐地感到嗓子疼。   其间他转头去看过几次坐在一旁的路白菲。路白菲神情淡然,不受祁嘉视线的干扰,扶着方向盘,平顺地驾驶车辆。从他的脸上似乎连一点恋旧的影子都看不到了。   越野车根据导航指示,穿过城区,朝着机场高速的方向驶去。到了这时,路白菲也就有些明白祁嘉带他来到这里的用意了。   距离酒店越近,就能看到越多深夜起降的飞机从低空掠过。   他们二人的初见是在棠城机场,此刻虽说不上是故地重游,毕竟酒店距离机场还有两三公里,但那种物是人非的意味已经令人心里很不是滋味。   路白菲停好了车,和祁嘉一同上到酒店顶层的一间旋转餐厅。   祁嘉要了一处靠窗的卡座,服务员把他们领过去,留下两份餐单。   他们都没有翻看,打算等一会儿服务员再来,就要一杯柠檬水应付过去。   祁嘉先看了看窗外,这个卡座的视野很好,将不远处的棠城机场尽收眼底。   当他转回视线,发觉路白菲正看着自己,于是笑不由衷地牵了牵嘴角,说,“知道我第一次见到你时,是什么想法吗?”   路白菲发出一个表示附和的单音节,等待祁嘉说下去。   “我当时手机里有一张你的学生证件照,总以为是过度P图了。见到本人才发觉,原来比照片还好看。”   路白菲没法接这个话,只能沉默地看着祁嘉。   这个时间段的餐厅,已经没什么客人了。祁嘉出门时穿得不多,现在他脱了外套,就剩下一件低领的薄毛衣。他的两只手都放在桌上,衣服的袖子较长,遮住了手掌,露出细白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扣着桌面。   路白菲今晚的话很少,周围又那么安静,祁嘉终于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对他说,“这才短短几天,你对我就这么无话可说了?”   路白菲的态度还是温和的,“你想聊什么。”他问祁嘉。   祁嘉的一只手抬起来,小幅度地摆了摆,说,“算了,我知道你在等我开条件,那我就直说吧。”   祁嘉的笑容没有落下去,眼神却黯淡了些。   他知道自己在做一件毫无意义的事,也知道照此下去,只会把路白菲心里残存的一点爱意全部耗尽。   可是祁嘉已经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心态,觉得最坏就不过如此了。他对路白菲说,“我的要求不多,就两点。”   说着,停顿了一下,看着桌子对面的人。   路白菲猜不到祁嘉的要求,直觉会很棘手,但也没有太多犹豫,“好,你说。”   “第一,我们要再约会三次,去哪里,做什么,由我决定。”祁嘉一面说着,一面看着路白菲似乎不太赞同地微摇了摇头。   祁嘉好像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旋即笑了一下,补充道,“不会发生身体接触,你可以放心。”   “...... 第二呢?”路白菲没有接他的话,又问。   这一次祁嘉沉默了比较长的时间,才继续道,“第二,以后你不能出现在舞台上,不能让很多人看到你。”   他说到这里,转开了视线,好像不是很能面对路白菲,声音也随之小了,“如果同意这两点,我就同意分手。以后不会再打扰你。”   祁嘉垂着眼,两手交握着,在路白菲看不到的掌心里,指甲一点一点抠陷下去,自己却浑然不觉疼。   服务员这时走过来询问他们要喝点什么,祁嘉也没抬头。路白菲替他要了杯热可可,又要了一杯柠檬水,把服务生打发走了。   “祁嘉,这是你想要的么?”路白菲仍然保持了相当的冷静。   祁嘉抬起眼来,直视着路白菲,说,“是。”   然后是他们之间长达半分钟的静默。   祁嘉当然知道这两点要求自私又任性。其实他没想过路白菲会答应,他也不是真的要毁掉路白菲的前程。只是祁嘉有太多的意难平,在刚刚分手的这个节骨眼上,他有种迫切而幼稚地冲动,要给路白菲留下点什么,哪怕是对自己的怨恨都好。   当路白菲说,“可以,我答应你”的时候,祁嘉一时间都没有回过神来。   “我还有几项工作合约要履行,完成合约以后我会按照我们说好的去做。”路白菲又补充道。   祁嘉分明是在胡搅蛮缠,路白菲为什么会这样予取予求?就连祁嘉一下也想不明白,所以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内心的空洞持续扩大,像一座曾经辉煌过的大楼,因为地基损毁,慢慢地往下塌陷,直至变为一地废墟。   他甚至想告诉路白菲,这种无理取闹的要求你不答应也没关系,但他又说不出口。他觉得自己宛如一个笑话。   其实一切早已结束了。也许从祁嘉让路白菲在图书馆门前淋雨,也许从祁嘉删掉路白菲家人的短信,也许从更早的时候开始,就连他们在机场初见的那一面,都注定是个错误。   路白菲已经认清了祁嘉的真面目,而祁嘉呢,宁愿被分别的荆棘握得满手是伤,也执意要路白菲履行最后三次约会的约定。   他以为路白菲只是带着一种打发麻烦的心理对自己应付了事,却不知道他们的每见一次,路白菲都在承受着和他同等的煎熬。   一个真正爱过的人,怎么可能若无其事地和刚分手的前任坐在一起聊天。路白菲的话少、有求必应,都是一种伪装。   他那么认真地爱过祁嘉,为他抛下过一切,他也害怕自己多说一句,就要在祁嘉面前溃决,甚至毫无原则地求他立即和好。   祁嘉把第一次约会地点定在了鬼屋。这时已到寒假,路白菲的工作量和培训课程都随之激增,但他还是在结束节目录影后,用那唯一休息的半天时间,陪着祁嘉去了。   祁嘉大约是还未进门,便已开始后悔。   路白菲本想劝说他,游乐场这么大,换个别的项目也不是不行的。但祁嘉突然站起来,壮士断腕一般,说“现在去吧”,路白菲只得随他入场。   他们曾经在密室逃脱里因为相似的情境而拉进关系,现在一同进了鬼屋,却连牵手都做不到。   祁嘉走得战战兢兢,路白菲在黑暗中反而放下心来,不必多加掩饰地一直看着他,也替他照顾着周围的环境。   前后几拨客人都在频频尖叫,唯独路白菲和祁嘉这两人安静得像是在演默片。其中要经过一条空间狭小的幽灵船,途中连续跳出来两三个断手断脚的“鬼”。路白菲总是在对方接近祁嘉前,尽量挡住那些伸向祁嘉的骷髅状的假手道具,以免将他吓坏。   最后祁嘉几乎是全程闭着眼,哆哆嗦嗦摸出了鬼屋,脚步虚浮地走到室外的阳光下。   冬天的日照是没有温度的,祁嘉脸色发白,摁着胸口的位置,分不出到底是什么让自己这样呼吸困难。   后来路白菲给他买了一杯热奶茶,开车把他送回家。   祁嘉在下车前,对路白菲说,“下一次我想去看电影,然后去望江楼吃饭。”   那是他们尚在关系暧昧时期去过的一间餐厅,还在朋友的起哄声中半真半假地掰过手腕,路白菲当场输给了祁嘉十元钱。   路白菲没有明确拒绝,只是说,“看电影外加吃饭,至少要半天,我不一定马上就能找到时间。”   祁嘉说,“没关系,等你有空再联系我。”   路白菲有点没办法地看着他,最终还是答应下来,他们便都无话可说了。祁嘉推门下车,带走了路白菲给他买的那杯奶茶。   大约在一周后,一个工作日的中午,祁嘉收到了路白菲发来的信息,问他当晚有没有空,说可以先吃饭再去电影院。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了整整十天,祁嘉心里很想念路白菲,立刻回复说自己有空。   此时的他还不敢去想,等到三次约会用尽后又该怎么办,能不能真的做到不再打扰。他无暇顾及以后,眼下只有一种过得一日算一日的苟且偷安。   这天傍晚六点左右,公寓的门铃突然响起。   祁嘉正好穿戴妥帖,意外于路白菲竟然愿意上门与自己见面,惊喜之下没有多想,立刻就去开了门。   在他看清来人的一瞬,整个人吓得不轻,震惊之下试图将门关上。   但是对方的动作比他更快,力量也比他更大。祁嘉抵挡不住,来人将一只脚迈入门内,伸手抓住祁嘉,不由分说就将他拉进了室内。   这就是祁嘉玩火自焚的结果。   当他被男人扔到沙发上时,脑中绝望地掠过了一个社交软件上的虚拟ID:Iron Man。   ——钢铁侠。   由于恰好是祁嘉喜欢的漫威角色,所以当时这个自称Iron Man的男人发来好友请求时,祁嘉看了看那张手臂肌肉结实的自拍头像,没有拒绝。   祁嘉在分手前的一段时间,因为各种原因,背着路白菲私下加过几个这样的暧昧聊天对象,这男人便是其中之一。   祁嘉似乎给男人发过一两张照片,记得对方说自己姓赵,后来由于在沟通中男人表现得过于露骨,且对祁嘉的窥私欲过盛,让祁嘉感到厌恶,在聊过两次后就将其拉黑了。   至于对方是怎么依凭几张照片的线索,找到了祁嘉的住所,又瞒过岗亭保安,潜入楼中,祁嘉已无暇细想。   男人用一种贪婪又惊艳的目光打量着祁嘉,这种视线仿佛带有某种实体,要将祁嘉剥光。   为了今晚与路白菲的见面,祁嘉将自己收拾得很好看,并不会显得用力过猛,却有种暗中散发的魅惑。   男人把他压在沙发上,对他说,“宝贝,原来你这么年轻,成年了么?自己住?还是精装房,该不会是什么富二代吧?”   祁嘉的两只手都被他扣住了,扣得很紧,祁嘉根本挣脱不了。   男人又凑近了一点,啧啧道,“还用香水呢?穿这么漂亮,是不是要出去约炮?”说着,一双眼睛突然染上一层凶狠又色急的神情,“你把我拉黑得也太快了,看来是有了新欢啊?”   祁嘉觉得无比恶心,实在无法忍耐,抬脚踹向男人,却被对方眼疾手快地摁住了膝盖。就在男人欺身意欲抱住祁嘉时,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   铃声来得突然,男人一下松了点手劲,祁嘉立刻跳起来,可是又被男人大力拽了回去。   电话是路白菲打来的,他开车到达酒店公寓楼下,一连拨打了几次祁嘉的号码,始终没人接听。   按照祁嘉一贯的路数,大概是他有意为之的,究其原因无非是想让路白菲上楼去找他。   路白菲起先有些抵触,可是等了几分钟,终是放心不下,只能下车进入公寓。他刚一走到1006室的门口,准备再拨一次电话,忽然听见屋内发出一声碎裂响,好像是打翻了酒瓶一类的东西,继而是隔着门板听不太清晰的类似尖叫的人声。   路白菲来不及多想,立即输入密码进了门。眼前出现的一幕让他一下血涌上头。   祁嘉正被一个背影健壮的男人摁倒在地,衣领已被对方撕开了,露出一侧的肩膀。地上还摔碎了一个酒瓶,散落的玻璃碎片距离祁嘉不过几公分,但凡男人再使点力气将他摁下去,那些玻璃渣就可能将祁嘉扎伤。   路白菲半分犹豫都没有,也顾不上今天在录影现场发生意外导致的脚踝挫伤,立刻冲上去和男人扭打作一团。   其实他今晚能够赴约,全因上午在活动彩排时遇到了舞台装置故障,他的左脚因为突然塌陷的地板而受伤,又被送往医院进行检查,医生建议要休养两日,路白菲这才得已提前下班。   经纪人叮嘱他要老老实实待在家里,路白菲却想着吃饭和看电影这两件事基本不用走路,于是联系祁嘉说自己晚上有空,没曾想竟会遇上这种突发事件。   因为路白菲的及时出现,祁嘉趁乱脱离了男人的控制,他踉踉跄跄从地上爬起来,跑到玄关处摁下了门禁系统的紧急求助按钮。   尖锐的警报声开始在屋内回响,祁嘉又连忙折返回去要帮路白菲。男人听见警报骤起,一下也慌了,就势抓起了摔裂在地上的半个酒瓶,借着路白菲闪避的一瞬,转身想逃。   祁嘉此时正站在男人与玄关之间,眼见着对方手持边缘尖利的酒瓶冲过来,祁嘉不由得一阵腿软。   路白菲因为行动不便,站起得慢了些,一面冲祁嘉大叫,“嘉嘉躲开!”   但是男人已经迅速制服了祁嘉,将他狠狠压到墙上,命令他立即取消警报。祁嘉抖着手刚摁了几个键,路白菲就从后面挟制住了男人握着酒瓶的那条手臂。   空间有限的玄关加剧了对峙的混乱。路白菲在来之前吃过止痛药,加之多日工作的积劳,本就不在状态,那半只酒瓶重重砸下时,他自己也无处可退了,只是出于本能地先将祁嘉护住。   尖锐的瓶身穿透了两层衣料,刺在他的右肩上。   痛感透骨,过电一样穿透全身。路白菲耳边是祁嘉惊慌的叫声,他忍着剧痛,侧身反拧住男人的胳膊,男人用尽全力将他挥开,仓皇中扔下酒瓶,终于夺门而去。   救护车赶到时,路白菲右肩渗出的血已经将衣服浸透了。   祁嘉在求学时上过一些紧急救援的课程,用家中的绷带帮他做了些止血措施,但或是因手法不精而收效甚微。   路白菲被随后到达的救护车送往了附近的医院。他的经纪人梁雄也闻讯赶至。   接警后出现场的两名警察把祁嘉留在公寓里,做了一番详细笔录,然后又去医院跟进路白菲的伤势。   现在事情闹得这么大,祁嘉也收拾不了了。警察离开后,他面对一室狼藉,不得已给家人打去电话,要求他们想办法压住这桩案子,不能让媒体报道出事件中路白菲的真实身份。   因为经纪人梁雄的极力阻拦,祁嘉没能见到术后入院的路白菲。他的母亲周以馨随后带着几个员工赶来,强行从医院里带走了祁嘉。   这一次,祁嘉终于为他的年轻冲动和不计后果,付出了最为惨痛的代价。   他的爱情没有善始善终,从费尽心机开始,以疯狂失控告终。   他的恋人也没能全身而退。因为祁嘉的一再纠缠,路白菲被卷入危机,以不堪回首的方式与祁嘉告别。   祁嘉知道错了,可惜为时已晚。他甚至没有机会再向路白菲当面道歉。   他答应了家人的安排,于事发三天后飞往北美,直至念完研究生才能获准回国。而作为交换条件,祁家出面摆平了此次事端。行凶者很快到案,路白菲的名字没有见诸媒体。   祁嘉在临行前,拜托梁雄将一封信转交给路白菲。   梁雄做事持重,为了让路白菲安心养伤,一直等到他出院后才将信件交出。   当时的路白菲刚刚补录完因伤缺席的综艺花絮,坐车回到公司为他租住的小区楼下,梁雄叫住准备下车的他,把一个信封递过去,对他说,“这是祁嘉给你的。”   路白菲愣了愣,信封从手中滑落,他又立刻俯身将其捞起。   梁雄拍了拍他没有受伤的那侧肩膀,轻喟道,“回家再看吧。”   路白菲带着这封信返回家中,像往常一样,换鞋,洗手,走进卧室,脱掉了厚重外套。   他在床边坐下,慢慢撕拆信封的封口,从中抽出一张纸质很好的淡蓝色信纸,几行熟悉的字体随即映入眼帘。   “对不起,哥。”这是顶格的第一句。   “如果可以,我想给你写一封长得足以弥补所有错误的信。”这是第二句。   “但我知道,你不需要我再做任何事。你只想到此为止,重获自由。现在你已经拥有了,以后也不会再被我打扰。”这是第三句。   “我提过的那些荒唐的要求全都作废。希望你从此过得很好。”   信不长,就这样结束了。   路白菲也没有花时间再看第二遍。   他拿着信纸,手搭在膝盖上,又在床边坐了几分钟,然后站起来,走进盥洗室。   四周明明那么安静,他脑中却泛起很多声音,字字句句,重重叠叠,细想来全是祁嘉说过的话。   “哥,要不今晚就住我家吧?”   “对不起,哥,我真的很喜欢你。”   “你的头发可以留长,不能剪短。”   “哥,你陪我一起回家吧?”   “如果生日当天你不到场,我们就分手。”   路白菲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抬手把发髻解了,任由黑色发丝垂落下来,然后俯身从洗手台下的储物柜里找出一把剪刀,开始慢慢给自己剪头发。   最初选择留长发,也许是因为他也有过并不明显的叛逆期,想让自己与众不同;又或者是觉得长发能带来更多的创作灵感。   后来,则仅仅是因为祁嘉喜欢。   路白菲用了几分钟,没什么章法地把长发全部剪掉,洗手槽里很快落满了黑色的碎发。   他放下剪刀,低下头,而后又慢慢蹲下身,两手还搭在洗漱台边,仿佛在寻找一个支撑。   他蹲了很久,双肩隐隐颤动。   一切都结束了,不再有相互折磨,不再有彼此猜忌。他这具疲倦的身体和压抑的灵魂终于都得以解脱。   可是痛苦仍然那么真实。大概因为路白菲太认真地爱过祁嘉,爱到渗入血肉的程度。所以分别犹如刮骨,令他痛不可当。   他的蹲地不知多久以后,终于,很轻地念了两个。   “祁嘉。”   四周那么空旷,话音散去,无人应答。然后眼泪突然不受控制地落下来,摔碎在大理石地砖上。   从此以后,路白菲是路白菲,祁嘉是祁嘉。   那些温柔的、残忍的、纠结的、滚烫的回忆通通封存了。他们再没有互念名字的资格。   他们爱过一场,有如浮生大梦。这一刻梦醒了,此后形同路人。 第41章 祁总要不要见见   作者有话说:七夕快乐啦,小路和小七重逢了~(今天签到好像有很多海星,求一波大家的投喂   祁嘉称之为“荒唐”的、且不必再当真的那些分手约定,路白菲仍然履行了。   他的工作重心逐渐从台前转入幕后,单曲和唱片如期发布,但到了年底的多个最佳新人奖,因他本人没有出席颁奖活动而全数错过。原定的出道周年演唱会也改为一场线上Live,路白菲唱了五首自己的作品,全程坐在暗影里,看不清面目。   于是一些传言甚嚣尘上,一度有小报记者散布他在一起意外事件中受伤,影响了形象以至于不敢登台。“路白菲毁容”的词条连续上了两三天的热搜,直至工作室出面辟谣,称他只是希望安心做音乐,故而不再参与综艺录制和奖项评选。   但在国内最大的音乐平台发布的年度报告中,路白菲作词作曲的《相爱太早》,仍然斩获了当年的最热单曲和互动单曲的第一名。   歌曲下面的评论区里写满了无数失恋者的心声,有如一座心碎博物馆。其中点赞最高的一条评论是,“没有一个真心爱过的人,能够从这首歌里活着出来。”   祁嘉曾经无数次的翻看那些评论,也曾无数次地循环播放这首歌。   分开后的第一年,他在时代广场和很多人一起跨年,虽然戴着耳机,声音开到很大也听不清路白菲在唱什么,但他仍然倔强地播放着歌曲,制造出一种有人陪伴的假象。   这是他们分开后的第294天。祁嘉内心还存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幻象。   想象着自己回国以后,想象着两年以后,想着路白菲也许不会爱上别人,心里还有个位置为祁嘉留着......   后来又过了些时日,他不再去计算分开到底多久了,立在床头柜上的那张嵌了十元人民币的相框也被收起来,放进抽屉里。   祁嘉的学业很忙,社交渐渐上道,认识了不少朋友。第二年的新年是在朋友的别墅里开的轰趴,十几个人喝酒玩牌,输赢很大,气氛非常热闹。   派对散了以后,他睡在客房里,还是忍不住打开音乐软件放了一首歌,是路白菲当年的新作,《没那么完美》。   这首歌从年中开始上线,霸榜长达19周,又一次蝉联了年度单曲和最多互动评论。   被赞到首位的评论里写着,“爱过,放下了,但愿没有相遇;伤过,伤透了,从此各自浪迹。”   或许这只是听者无意的心声,折射着世间不同人的悲欢。但祁嘉在第一次满怀期待地听过以后,也对着歌词沉默良久。   一年前的《相爱太早》,路白菲还在吟唱着,“没有那么长的路可走,尽管也想过一夜白头。”   “没有机会再牵你的手,尽管也有过一再挽留。”   “喝完这一场酒,醉里忘记我也曾拥有。”   “你像一个号码,不会再拨打却始终保留。”   ……   这里面似乎隐藏着不甘心和不舍得,给人一种还能重拾旧爱的幻想。   而到了《没那么完美》,路白菲的冷静已然更胜一筹。   歌曲的封面是一副画,和一只执着画笔的手。画上的景致云淡风轻,执笔的手却裹着绷带,渗出丝缕血痕。   开篇是一段简单和旋,衬托着渐渐远去的脚步声。路白菲以疏淡的嗓音唱道,“再一次醒来,好像从没有梦过。”   “雨已经停了,天空是苍青色。”   “城市并没有空着,记忆却翻过许多。”   “不需要缅怀或寄托,宁愿就一无所获。”   副歌的歌词,则更引人深思。   “好好爱过,却没能好好分手认错。”   “完美幻想被撕破,再不必为谁赴汤蹈火。”   祁嘉的明白来得很迟,但他终于还是全懂了。   他和路白菲没有爱到反目成仇,只是因为路白菲不再计较了,而不是因为祁嘉错得轻微。   路白菲没有比他年长多少,可是从恋爱直到分手,却一再地包容忍让祁嘉的种种劣迹。祁嘉的生命里或许曾有过爱的缺失,但那不是路白菲造成的。   路白菲为他尽力弥补,给予温柔直到最后一刻。祁嘉却越爱越自私,挑起各种事端,最后轻飘飘地留下一封信,三个字“对不起”,和一句“给你自由”,就那么居高临下地试图一笔带过。   路白菲也用了很长的时间才走出来。他的歌词里都有迹可循。   这一次祁嘉都听懂了,那些旋律不为他而作,只是路白菲一个人的内心独白。祁嘉所要做的,就是识趣地远离。   他的电脑里存有一个文件夹,大都是娱记偷拍、或歌迷去机场拍到的路白菲。   照片里的男生已经换了短发造型。很多时候带着帽子口罩,遮着脸。偶尔有那么一两次能看到他的容貌,眉目和轮廓仍然惊艳。短发剪得细碎,额前留得稍长一些,半遮着他的眼,祁嘉也曾无数次地对着电脑屏幕出神。   直到听过了《没那么完美》,一直自欺欺人的祁嘉才醒悟过来短发的意义。路白菲想要个干干净净的了断,剪短头发和履行约定都是为了不再与过去纠缠。   这些都是祁嘉的自作自受。从此他便不敢再去妄想还能不能在路白菲心里留个位置了。   怀有期待的时间总是走得很慢,等到期待没有了,只为一些冗繁的琐事奔忙,六年多也就这样一晃而过。   这期间祁嘉经历了很多事,去一线的风投做过职业经理,项目最忙时连续四十几个小时没有阖眼。金融圈子里的很多乱象也都见识了,还好没被某些无下限的聚会带坏,也曾放下脸皮去拓展人脉、为刚起步的公司做建模,或是与创业者或目标公司没完没了地开会见面。   尽管他有自负的资本,但也踏踏实实地吃过些苦头,后来做到了要从经理晋升为合伙人的阶段,祁嘉反倒没什么兴趣了,他不屑于躺着赚钱,决定自己出来创业。   国内近些年叫得出名头的风投,大都是商界成功的大佬身兼数职搞起来的,资本背景雄厚。祁嘉不避讳和这些人分一杯羹,也敏锐地相中了几个颇具潜力的项目。不同于那些投资传统行业的公司,祁嘉将目光投向了近来市场逐渐回暖的游戏产业。   只是就连他自己大概也不曾想到,就在这间只有三十余名员工的移动游戏公司里,他见到了六年未曾蒙面的路白菲。   这一次开会原本不该他出面。祁嘉回国一年多了,基本没休过假,这一周因为母亲周以馨刚动完一个小手术,他才休息了几天去给母亲陪床。   祁嘉与家人的关系近两年有所缓和,能够坐下来好好说说话了,提起过去的事也不再那么剑拔弩张。祁嘉想过,这一切其实都是路白菲曾经种下的因,却让其余人坐享其成一个学会了适当体恤他人的祁嘉。   周以馨在术后恢复良好,这天又恰逢祁嘉公司的合伙人因为飞机延误,赶不上与游戏公司的主创团队见面。于是祁嘉就抽了个空,代替他前往。   负责接待的言经理客客气气地将他领去二楼的会议室,一行人在穿过一条光线充足的走道时,言经理突然说,“今天路神正好也在我们这儿,他比您先来一个小时,刚才好多人去找他签名合照了,跟个明星见面会似的。”   听语气,言经理也是妥妥的粉丝一枚。   祁嘉不知道这一瞬间自己的脸会不会看起有些傻气,因为他真的完全呆住了。听到言经理说出“路神”两个字时,祁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里不断地涌出自问,“是路白菲么?真是路白菲!?”   路白菲的音乐版图发展得很好,去年刚在一个很有影响力的国际影展上拿到了最佳电影原创音乐。此外还有一个小插曲引起媒体热议——获得如此隆重的一个奖,他本人竟然没有到场,只是由该片的导演出面代领。   一个音乐人能走到路白菲今日的地位,的确可以封神了。   他的歌曲连续五年蝉联年度单曲的榜首,尽管大都是些讲述普通人爱恨的流行芭乐,路白菲却总能把人心的进退和爱里的两难,拿捏得恰到好处。后来他受邀为电影配乐,又造出另一番天地。渐渐地有些追捧他的乐迷开始叫他“路神”,推他为内地首屈一指的音乐人。   有关路白菲的这一切,事无巨细,祁嘉自然都熟稔于心。   言经理转头看了看他,笑说,“祁总之前在国外生活时间比较长,可能不怎么知道他吧。这次我们请到他来写主题配乐,准备尝试一些实验性的风格。”   祁嘉立刻道,“知道,当然知道。”——他的音乐播放器里有一个无限循环的歌单,里面全是路白菲的作品。   大概是祁嘉不自觉地四处逡巡的目光给了言经理暗示,她很善解人意地提议,“路神就在隔壁办公室,祁总要不要见见?”   一时间,同行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祁嘉身上。   祁嘉的理智在拼命拉拽他,对他说:别去,祁嘉,你会吓到路白菲。   但内心汹涌的情感已经完全溃堤,他看着一脸笑意的言经理,点了点头,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说了,“好。”   言经理先行几步,在一扇门前停下,抬手扣了扣门板,里面传来一个男声,“请进。”   言经理转动门把,然后侧身让到一边,对屋内的人说,“祁总来了。”   门打开的一瞬,祁嘉立刻就看到了路白菲。仿佛是一场岁月错失后留下的巧合,路白菲靠坐在窗边,一如多年前初见那天祁嘉从他的卧室里醒来,见到他那时的样子。   只是这一次,他的手里没有酒瓶,脸上没有笑容。他贴身穿着黑色的T,外面是一件没有系扣的休闲西装,下身是一条同色休闲裤,短发,低头看着手里的触屏电脑。   游戏的策划人站在一旁,正在给他解释一些设定相关的内容。   言经理话音落下,路白菲闻声抬头,猝不及防见到几步开外的祁嘉。   六年未见了,这个重逢太具有冲击力,路白菲也一下愣在当场。   周围的人都在打招呼问好,祁嘉就一直定定地看着路白菲,而路白菲站在原地没动。   言经理领着祁嘉进入会议室,监制已经迎上去握手寒暄,祁嘉与之短短应付了一句,继而主动走到了路白菲跟前。就在他准备伸手的一瞬,路白菲突然偏开头,对众人说了一句,“抱歉,我接个电话。”   由于他的一只手一直插在裤袋里,谁也说不清这通来电是否确有其事。   祁嘉还未伸出的手顿了顿,滑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下了。   路白菲脸上的神情恢复淡漠,放下手里的触屏电脑,不再看祁嘉,径直从他身旁走了过去。 第42章 叫名字吧,祁嘉   作者有话说:祁嘉。路白菲心想,真的是祁嘉。   那个六年未见的前任,被一群人簇拥着,众星捧月一般站在会议室门外。   六年足够长了,长到路白菲很久未曾梦见过去的事。长到路白菲以为自己已经彻底放下。   但他脑中还是不由自主地过了一遍几分钟前所见到的祁嘉的样子。   已不再是那个十九岁的少年了。   祁嘉身穿质地精细的衬衣西裤,面容斯文冷峻,眼神里褪了几分锐气,通身的气质却比过去沉稳许多。   路白菲说不上来心里是种什么滋味。他顺着走廊往前走,途中一个员工与他错身,欲言又止地叫他,“路、路老师......”   路白菲问他,“休息区是在前面?”   员工立刻殷勤地给他指出方位,“走过去以后,左转就到了。”   路白菲道了声谢谢,穿过走廊,走进空无一人的休息区。玻璃隔断外面就是一片开放的办公区域,目前这款游戏的内测阶段已近尾声,玩家反馈的意见很多,正是创作团队忙于整改调试的阶段。   路白菲从墙角的立式冰柜里取出一瓶水,一面拧着瓶盖,一面看着众人在各自电脑前忙碌的状态,大脑一下有点放空。   几分钟后,休息室的玻璃隔断被人扣了两下。   路白菲转回头,祁嘉站在门边。   他来做什么?路白菲蹙了蹙眉,此外脸上再无多余的表情。   祁嘉乍一看来还算淡定,只是以他如今的身份,追着路白菲从会议室出来这种行为本就不怎么体面。   路白菲仰头喝了一口水,然后看着祁嘉不说话。   祁嘉方才在人前的那股气势,此时收敛得一点不剩了。这间休息室没有门,但他就站在隔断边上,甚至都不敢进入。   他嘴唇动了动,叫了声,“路哥。”   路白菲似笑非笑,“好久不见。”   祁嘉天生肤白,被路白菲这么盯着,他面上还能强作镇定,可是仔细一看,其实耳尖已经红了。   “最近...最近好么?”他小心翼翼地问。   路白菲口气很淡地说了两字,“挺好。”   这场意外重逢的气氛太过生疏,饶是祁嘉巧舌如簧也感觉聊不下去。   路白菲没有和他多待的意思,说完以后,拿着水瓶就往外走。   休息间的出入口足够敞阔,他们之间还隔着半米宽,就在将要错身的一瞬,祁嘉情急之下,叫了一声“哥”。   路白菲顿了顿,冷声道,“叫名字吧,祁嘉。”   这意思再明确不过了。   过去的事早已翻篇,路白菲不想和祁嘉牵扯不清。   祁嘉的脸色真是肉眼可见地变白了些,一时间好像还不能接受一个对自己如此冷淡疏远的路白菲。   他两手插在西装裤袋里,侧影看来仍是那个风度翩翩的金融新贵,可是眼里却闪过一抹不自觉的惶惑。他转头冲着将要走远的路白菲又问了一句,“你什么时候走?这里交通不方便,我让司机送你吧。”   ——与其说是友善的提议,不如说这个问题本身已经近似于自取其辱。   路白菲已经走出去两步,闻言慢慢回过身,以一种“你到底在想什么”的表情看了看祁嘉,然后说,“不用了。”   他没有解释自己是开车来的,也没有对祁嘉的好意表示出什么感激。说完以后立刻转身走开,留下祁嘉站在人来人往的办公区,足足好几分钟没有缓过来。   后面再进行的会议流程,还有观摩线上游戏的时间,祁嘉都在不断地走神。   回国这一年多他不是没想过去找路白菲。他很多次地想过。   一则是因为创业繁忙,让他把感情的事暂时放到了一边,另一方面或许是因为一直没有机缘见到路白菲本人,那种蠢蠢欲动的心情才得以压制。   可是现在祁嘉见到他了。刚才重逢的场景一帧一帧都在脑中回放。   面对着频频闪动的游戏画面,祁嘉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同行的助理察觉到他神色异样,小声地问,“祁总,有哪里不合适吗?”   祁嘉回过神来,说,“没事。”   可是一直到会议结束,他也没能把注意力完全放回工作。临走前与团队负责人握手时,他没忍住问了一句,“怎么想到把路老师请来做音乐创意?”   对方笑了笑,回答,“我们是校友,差了几届,都是科大毕业的。算是他卖我这个师哥的面子吧。”   祁嘉点了点头,说出一句自从进入这里以后唯一表示肯定的话,“游戏理念很有前瞻性。另外,音乐也是亮点。计划书的细则再磨一下,画饼也要适度。”   一席话说得颇为中肯,但还是赞许的意味占多,至少为后续的评估留出了希望。周围的人听后几乎是同时松了一口气,各个脸上都堆着笑,把祁嘉一行人送走了。   自从见到路白菲以后,尽管祁嘉表面掩饰得很好,但他心里清楚,自己每一天都过得有些魂不守舍。   他很想再见路白菲一面,想跟他好好道个歉,和他心平气和地聊一聊,也想说说分开后这些年自己的经历和感悟。总之是想让路白菲看到一个和当年不同的祁嘉。   这种冲动随着时间一天一天过去,变得愈发强烈了,灼火一样烧在祁嘉心尖上。   祁嘉每晚离开公司,或从医院陪护完母亲回到家里,一到独处的时间就像是魔怔了一样,反反复复地回忆起恋爱时的那些细节。   终于在忍耐了半个月后,他坐不住了,决定主动尝试一次。目前他与路白菲没有重合的交际圈,也找不出什么恰当的理由邀请对方出来一聚,不得已只能找人调查了路白菲的住址,拿到信息后又是几经犹豫,最终还是愈演愈烈的思念占了上风。   祁嘉选了个周末较为空闲的下午,把自己简单收拾一番,然后驾车去往三环边的一个高档小区。   一路上他都有些惴惴不安,揣着各种担忧,还因此下错了高架桥的出口,而绕了十几分钟的远路。   当他开到小区所在的街道,天已经擦黑了,挑高的路灯光线透过阔叶树木照映下来,在并不宽敞却很安静的小街上晕染出一种朦胧温馨的色调。仿佛那段若隐若现的旧日恋情,在现实与回忆的夹缝间向着祁嘉招手。   祁嘉心里的期待随着渐渐驶近小区而积攒起来,甚至开始生出不切实际地设想:是不是应该先预订一个餐厅?......或许还能请路白菲一起吃个饭。   等他开到了小区门口,保安替他拨打访客电话以后,方才得知路白菲这天并不在家中。祁嘉满心的期待一下落了空,他也没有获准进入小区。   可是就这样打道回府,祁嘉心有不甘,于是他把车停在了小区门外的街边泊位上,每过个二十分钟就走去岗亭问问保安,路白菲有没有回来。   如此等了将近两小时,天色已经完全暗沉下去了,十月的风吹在身上也有了凉意。就连换班的保安都劝他要不改天再来吧。   祁嘉抬腕看了看表,默默对自己说,等到十点吧、不行就算了。   当他再次折返回车里时,步伐沉重了些,也随之生出了一丝挫败与无力感。到底是今时不同往日了,祁嘉心道,就连与路白菲见上一面都这么难。   路白菲当然想不到祁嘉这时就在自己家附近转悠。今晚他和几个业内的朋友聚会,由于在席间喝了些酒,于是叫来助理开车送自己回家。   车开到临近小区时,一个立在街边的人影吸引了路白菲的视线。   那是个侧影瘦削的年轻男子,独自站在一片树影下,身后是一辆还没熄火的黑色轿车。他的头微微垂着,唇间咬了一支烟......   助理开着车,路白菲带着三分酒意坐在后排。   很多想法一下子翻涌起来,他稍稍转回头,那个男子也循着车辆轨迹而抬头看过来。   路白菲隔着车窗与他对视了一眼。   两个人同时愣了愣。车已经开过去了。   祁嘉不由自主地追着跑了几米,香烟掉在地上,他又突然停住脚步。   路白菲的车在前方不远处刹停,继而是一抹高挺的身影从车上走下来。   祁嘉心跳得很快,浑身的优雅机敏此刻好像都派不上用场了,他只能怔怔地看着路白菲走近自己。   然而对面的那个男人,远比他要冷静得多。   路白菲走到祁嘉跟前,停步时与他保持了足够的社交距离。   祁嘉用一种满怀期待又不太确定的神情,陪着小心叫了声,“路哥......”   路白菲眼中毫无波动,冷着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祁嘉一下哑然,脑中竟想不出什么合理的解释,只听得路白菲用一种了然的口气说,“你找人调查我了?”   “六年了、祁嘉,你怎么还这么不依不饶?”——话语里俨然全是失望,还有宛如陌生人一般的就事论事。   祁嘉素来骄傲惯了,从没有人能让他等上这么久。几个小时的等待都不值一提了,路白菲的话就像当面给了他一记耳光。   如果说在游戏公司的那次匆匆重逢,还没有让他彻底明白路白菲的心思,这一次祁嘉终于无法再欺骗自己了。   眼前的这个男人,已不是六年前那个被祁嘉频频挑拨情绪,为他一再受伤,还苦苦哀求他“别这样”的路白菲。   如今祁嘉对他毫无影响了。路白菲冷淡自若,保持距离,甚至连多说几个字都嫌累赘。   祁嘉勉强稳住情绪,解释自己来此的目的,“我很想、很想有机会当面和你说一声抱歉。所以,请朋友问了你的联系方式。”   路白菲听后,微微一哂,说,“不用了,祁嘉。以后别再来我这里。” 第43章 你就这么不要脸么,祁嘉?   作者有话说:要是脚下有一条地缝,祁嘉也想一头钻下去算了。   可他已经站在路白菲跟前了,最坏也就不过如此。   路白菲质问他,与他划清界限,祁嘉自知理亏,只能自嘲地笑了笑,说,“路哥,这么久没见了,咱们聊聊吧。”   不等路白菲回应,他又道,“我下午六点到这儿的,保安往你家里打了电话,没人接听。我就一直在这儿等你。”说着,他低头看了一眼腕表,“现在十点了。”   路白菲顺着他的视线,也看向了那只表。   那是祁嘉二十岁生日时路白菲送他的礼物,某知名品牌的智能手表。对于那时的年轻人而言,或许是恰当的配饰,但如今祁嘉身价不菲,还戴着这么一个旧款的腕表就有点贻笑大方了。   路白菲刚一意识到自己的心软,立刻就有个声音跳出来,十分警觉地提醒他:别被骗了路白菲,祁嘉一贯如此,难道你以前还没见识够么。   就在路白菲开口准备拒绝祁嘉的一瞬间,他发觉对方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   这里的光线有些昏暗,直到这时路白菲才仔细看了看祁嘉。   祁嘉在发抖,而且他的确也穿得太少了。现在室外气温不到十度,祁嘉只穿了两层单衣,明显是扛不住冻的。   路白菲滑到唇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祁嘉说自己等了四个小时,祁嘉还戴着多年前他送的腕表,而且这只表看着新旧痕迹不是临时翻找出来戴上的,应该是戴了有些年份了.....外面降温降成这样,祁嘉都没有离开。   路白菲脑中又闪回了一遍他站在车边吸烟的样子。   这是路白菲第一次见到祁嘉吸烟,方才衔在祁嘉唇间的那一簇火,这时候好像一点一点蔓延开来,烧到了路白菲心里。   路白菲没有掩饰地叹了口气,转而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祁嘉。”   然后在祁嘉抬眼的同时,将衣服抛给他,“穿上。”   祁嘉愣愣地将衣服接在手里。路白菲这次放缓了声音,对他说,“以后别来了。我们之间没什么可聊的,你也不用跟我道歉。回去吧。”   时间好像改变了很多,又好像什么也没变。   路白菲还是那么温柔。他只穿着贴身的一件单衣,尤其显得肩宽腿长,也因为短发,反而使得五官更为立体漂亮了。沉眼看着祁嘉时,就算找不出昔日情动的痕迹,这种冷静而内敛的神情也一样迷人。   祁嘉收紧了手里的衣服,那上面还留有路白菲的一点体温。   当下他没有再纠缠了。路白菲觉得自己言尽于此,于是转身走回车里,上了副驾后,从后视镜里看到祁嘉还站在原地,注视着他离开的方向。   一旁的助理有些好奇地问,“那人是谁?”   路白菲嘴里泛起些许涩意,好像不知道该怎么介绍祁嘉这个人。   “一个朋友。”他用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噢噢。”助理也就打住了,只是小声地说了句,“他那辆车好贵的。”   当他们驶入小区时,保安靠近过来,对路白菲说,“业主你好,刚才有位访客来过好几次,打听你在不在家。”   路白菲点头道,“我们见过了,多谢。”   保安听后便退开了,入口的档杆也随之抬起。助理将车开往小区东面的地库,路白菲靠入座椅中,闭上眼,呼吸间似乎还能闻到一些淡淡的烟味。   祁嘉大概是在等待的时间里抽了不少的烟,就算路白菲没有与他贴近,也仍然从祁嘉那里沾染上了烟草焚烧后的气息。   就到这里了,不可以再做任何让步。路白菲在心里提醒自己,一面伸手降下车窗让风涌进来,似乎想要吹散身上的烟味。   以祁嘉一贯的骄傲,大概也没有谁会这么驳他的面子。   路白菲用了六年的时间,终于做到将他拒之门外。但愿祁嘉知难而退,别再让路白菲想起以前的那些事了。   此后一连过了几周,路白菲的工作生活一如往常,祁嘉没有再出现。路白菲以为自己划出的社交界线起了作用,渐渐也就放下心来,觉得在首都这座2500余万人的大都市里,他们两人以后或许都不会再见了。   这天他从小区内部的健身房返回家中,走出电梯后,发觉住在对面的邻居家门半开着,走廊上堆了几个搬家用的纸箱,心里不免起了些疑惑。   住在路白菲家对面的本是一对中年夫妻,因为是丁克家庭,没有小孩,又忙于各自的事业,这对夫妻平日总是早出晚归,碰面的机会不多。   但路白菲与他们做了三四年的邻居,关系一直挺融洽,偶尔会收到女主人自学烘焙成功的点心,也曾在他们两人同时出差时帮忙照顾过他们家的几盆名贵花草。   要说这对夫妻突然间不打招呼就搬了家,似乎有点不合情理。   路白菲正想着要不要打电话问问物业,那扇半开的门里突然走出来了一个人。   他看见路白菲的一瞬,脸上浮起一抹笑容,神情自若地说,“我在家里听到电梯开门的声音,就想是不是你回来了。”   说着,俯身从门后提了一个袋子出来,一直走到路白菲跟前,“那天你给我的衣服,已经洗好了。还给你,谢谢。”   祁嘉脸上的微笑和自然流露的亲昵感,还有他突然出现在这里不加掩饰的目的性,突然就把路白菲给激怒了。   就在祁嘉试图把装有衣服的纸袋交到路白菲手里时,路白菲挥开了他递来的东西,转而扳住他的肩膀,将他一把压到了墙上。   纸袋掉落在地,身体与墙壁的碰撞发出沉闷的一声响。祁嘉的身型本就偏瘦弱些,路白菲手里没有收力,捏得他肩骨一阵阵生疼。   “你在做什么,祁嘉?”路白菲问得很慢。   祁嘉蹙了蹙眉,忍着痛,淡声说,“来和你做邻居。”   “然后呢?”   “什么然后?”祁嘉仰起脸,明知故问。   路白菲顿了顿,几乎快压抑不住怒火,“你看不出来我这里根本不待见你么!?”   祁嘉随即莞尔,“看出来了。”   “这么独特的欢迎新邻居的方式,傻子也看出来了。”他嘴角弯着,眼里却没有半分笑意。   路白菲一点没有松开他的意思,似乎是有意的要让他难受,“看出来了那你还来?你就这么不要脸么,祁嘉?”   祁嘉嘴唇抿了抿,这下实在笑不出来了,一时间也不知该说点什么比较好。   他当然想过自己这么做的后果,但是路白菲抛给他的那件外套给了他挽回这段感情的勇气。六年已经太久,祁嘉不想再错过一次了。   如果路白菲不给他机会,那就由祁嘉自己制造机会。   于是他想尽办法,买下了对面的这套公寓,搬到了与路白菲家一墙之隔的地方。从此与路白菲成为邻居。 第44章 换做是你,你还爱么?   作者有话说:追夫是认真的(求一波大家的海星~   祁嘉也知道自己这么做可能会激怒路白菲,甚至引发更大的矛盾。但祁嘉已经考虑了很多,权衡过各种利弊,最后还是觉得要打破他们之间的僵局,那些循序渐进的方法都未必管用,只能走一步险招,不破不立。   他一面联系了房屋中介,去和1202室的屋主商议买卖事宜,一面张罗起搬家的计划。前些天他一直在外地出差,昨晚刚回来就听说买房的手续办妥了,于是索性就在今天搬了过来。   对于路白菲的反应,祁嘉也有过心理准备,但没想过有这么激烈。他被路白菲抵在墙上,连反抗都懒得反抗了。   路白菲问他要不要脸,祁嘉还真就想了想,觉得自己这种挽回前任的方式确实挺没自尊的,竟然死乞白赖地搬来隔壁强行拉近距离,遂有些苦涩地笑说,“路老师,如果我说我为了你,都不要脸了,会不会让你很有成就感?”   当下这种情境,或许并不适合开这种玩笑。   祁嘉的无奈是真的,他也想找个温和渐进的渠道,慢慢与路白菲修复关系。奈何一别六年,他们断得太彻底,那点旧情已经碎得连渣都不剩了。   祁嘉就连路白菲现在有没有交往对象都不知道,何况路白菲表示得那么明显,对祁嘉避之唯恐不及。除了飞蛾扑火一般往上撞,祁嘉是真没别的办法了。   路白菲一张俊脸彻底冷下来,手里拎着祁嘉,转身就往他屋里拽。   祁嘉被他拖着踉跄了几步,两人同时进了门,路白菲立马将他甩在了钉有隐藏鞋柜的一面墙上。其中一个把手正好撞上祁嘉的腰,他痛得轻哼了一声,路白菲隔空指了指他,一点不留情面地问,“祁嘉,你是想复合么?”   祁嘉一怔,路白菲又问,“是么?”   祁嘉找不到借口,只能不自然地笑道,“这就被你看出来了。”   他在紧张不安时,总是喜欢勾起一边的嘴角,而露出一侧酒窝。   就算现在的祁嘉已经是个26岁的成年男人了,这个熟悉的表情一出现,路白菲还是有些恍神。   可是另一种更为强烈的情绪很快涌上来,路白菲突然伸手钳住了祁嘉的脸,大概是潜意识里不想再看到他用那种略带委屈的表情干扰自己。   “然后呢?你还想做什么?”   “先是在小区门口等我回家,装得一往情深地一连等上几个小时?接着又搬来隔壁,觉得近水楼台好办事是吗?”   “......六年了祁嘉,别把我当个傻X,你换点新的玩法吧。”   路白菲声线压得很低,看祁嘉的眼神里好像一点温情都不剩了。   祁嘉抓住了他的手腕,直视着他,“哥,我不是......”   不是什么。祁嘉一下竟无法措辞。他要说的、想说的,实在太多了,一时间根本无从说起。   路白菲与他面对面沉默了几秒,继而摇头笑了笑,慢慢地说,“别装可怜了,也别跟我这儿伏低做小。你自己当年做过什么,心里没点数么?”   路白菲的手劲很大,祁嘉的脸颊已经被捏红了,刚才肩颈被他抓过的地方,因为衣服领口偏开,也能看到一片红痕。   路白菲知道自己今天有点失控,这一下还是克制住情绪,松开了手。   祁嘉背靠着墙面站着,有些不安却仍然很执意地看着路白菲。   他穿着干净的白T,头发染成偏浅的棕色,衬着皮肤干净通透,也透出一股浑然天成的贵气。眉目间的锋芒锐意还在,只是不似当年那么咄咄逼人。   较之青春期那时,如今祁嘉身上的意气和骄傲已然收敛了许多。   起先他是有些不惧与路白菲对峙的。可是随着路白菲一桩一件地把前事说开,祁嘉脸上的神色渐渐有了变化。   路白菲不是那种翻旧账的人,更从来没有狠心对祁嘉做过什么。只是事情闹到现在这样,他们之间如果不摊牌,以祁嘉这种不依不饶的性子,大概也不会死心。   “你背着我,多少次地翻过我的手机和电话?甚至删过我的联系人,你敢说么?......每一次我们产生分歧,是不是我让步?是不是我求你”   祁嘉抿着嘴唇,喉结动了动,似乎暗自干咽了一下,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路白菲停顿了片刻,又道,“到最后演变成什么样,祁嘉你还记得吗?你动辄就提分手,有一次甚至要我下跪求你。”   祁嘉的确做过,现在他想起来了。   路白菲当时真的跪过他。具体是为了什么小事起争执,祁嘉已经记不得了,只记得自己在衣橱里收拾东西,路白菲久哄无用,很怕祁嘉真的搬走分手,最后无奈单膝跪地,跪了足足一两分钟,一直说“宝宝别气了我真的最爱你”,祁嘉才停止打包,松口说“这次原谅你吧”。   “就算这些都不计较了,热恋时的打情骂俏是我自愿的,那再说说别的。”   “你下载约会软件,跟人撩骚,背着我约人酒吧见面,发自拍,甚至说自己单身。我一直原谅你,结果你却再二再三。”   “祁嘉,就连我那些朋友都见到你和别人约会了,你还可以肆无忌惮地找上我同系的师兄,直接把人带进家里......”   路白菲抬手扒了一下额前的头发,深呼吸了一次,似乎是不愿再回忆以前那些糟心事。   祁嘉的眼尾有点泛红了。路白菲说的话其实算不上尖刻,至多不过是陈述事实。可是这些年里,祁嘉好像真的没有回头细想过。   他知道当年是自己错了,却总以为时间慢慢翻篇,还能与路白菲重新再来。   而路白菲眼底的倦意显而易见,他问祁嘉,“换做是你,你还爱么?”   祁嘉哑然,一个字也答不上来。   路白菲本来和他隔了一步,这时走上来,带着些许压迫感地看着祁嘉,说,“放过我吧祁嘉,你知道刚分手那阵子我怎么过来的么?”   祁嘉不知道,路白菲也不会再提。   但这一刻路白菲脸上那种被伤得太深的神情,祁嘉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祁嘉嘴唇动了动,路白菲的手指立刻压覆在他唇上。   “同样的事,要是我对你做了。换作是你,你还爱么?”   他又问了一次相同的问题,刚才提到分手时的脆弱转瞬即逝,换为一张不带感情的脸,“如果你自己做不到,就别再靠过来了。”   路白菲拿开手,转而提起地上的运动袋,快步走出去,关上了门。   祁嘉一言不发地站了几分钟,终于慢慢蹲下身,嘴里说着没人听见的“对不起”,双手掩着脸,这一刻什么风度都不要了,蹲在地上哭得很大声很难看。   隔天下午,一直很少出现在娱乐新闻里的路白菲,突然被爆出了一条疑似恋情的图文新闻。   他与一名高挑妙龄女子同时出现在某高档餐厅里,二人愉快用餐后,又同车返回住所。   祁嘉在明亮的办公室里看到这条推送消息,点开浏览了一遍,又默默关掉窗口。   不论消息真假......他从转椅里站起身,用力摁了摁胸口,觉得有点喘不上气。原来眼见心爱之人与别人出双入对是这种感觉,祁嘉心想,原来有这么难受。   自己很活该。 第45章 你别误会......   作者有话说:小路很生气,小七要惨了   关于路白菲的花边新闻,并没有发酵得很快。   毕竟他不是偶像艺人,私生活这一块不必对粉丝有什么交代,同行的女生很快就被证实是某位刚从纽约走完春夏时装周的名模。   这一对算得上是男才女貌了。爆料出来以后,网路上的评论较为心平气和,以祝福看好的为主。女方那个不常用的微博账号还因此涨了几万粉,大都是一些路白菲的歌迷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跑去她那里主动留言叫“嫂子”。   祁嘉这边就不一样了,这条突如其来的绯闻搅得他整个人心神不宁。偏偏这天会议很多,他连续见了好几波人,看了无数份Deal Sourcing报告,已经进入天使轮的游戏融资还有最后的项目退出条款没有谈拢......而另一位合伙人出差在外,祁嘉不能撂担子,只好在一种无比郁躁、强忍住骂人冲动的情绪里忙过了一天。   等到终于开完会,他让助理先下班,自己回到办公室里坐了会儿。直到持续的胃痛渐渐平复了些,他才打电话叫来司机送自己回家。   搬去路白菲所在的小区,对祁嘉而言并不怎么方便,导致他上下班的通勤时间翻了两三倍。好在这时候的晚高峰已经过了,祁嘉坐在后排,闭眼小憩了几十分钟,到家后反倒有了点精神。   钟点阿姨做好的晚饭就放在餐厅里,他却顾不上吃饭,先去厨房查看慢炖锅。   那里面煲着一份玉竹百合蜜枣汤,食材和药材都是他亲手处理干净以后,按照配比投在锅里的。早上离家时祁嘉设定了煲汤时间,现在锅体还温热着。   祁嘉拿了个干净勺子,舀出一点甜汤,先尝了一口。汤汁入口回甘,百合蜜枣都炖得火候正好入口即化,总体来说还算成功。   这是他给路白菲煮的汤,有清嗓润肺的功效。   现在汤煮好了,要不要包一份送去隔壁,祁嘉却又不禁迟疑了。   长到这么大,他没有为谁做过家务。前些时日在医院照顾母亲,他主动削了几回水果,就让周以馨感动得不行。   那一晚路白菲跟他摊牌以后,祁嘉当时很受刺激,觉得路白菲把话说得太狠了,一点情面都不留。事后他平静下来,也承认路白菲讲得其实都是事实。不管当年两个人如何相爱,论迹不论心,祁嘉是在明知道后果的情况下,做了很多伤人的事。   到如今还能不能再挽回路白菲,祁嘉心里也没底。   他两手撑着料理台,就这么对着一锅汤思前想后。十分钟后,还是替提着保温盒敲开了路白菲的家门。   路白菲见到是他站在走廊上,脸色颇为冷淡,一手扶着门,一手插在裤袋里。   祁嘉把保温盒拎了起来,说,“这是我炖的汤,对你的嗓子可能比较好,你尝尝吧?”   路白菲愣了愣,大概没想到祁嘉竟然会走这种温情路线,继而一哂,“你炖的?”   ——也不知是哪里买的成品来糊弄自己。这是路白菲的第一反应。   祁嘉好像猜到他怎么想的,也不辩解,只说,”还是热的,你可以当宵夜尝尝。”   路白菲不接手,祁嘉自己提着保温盒,不上不下的就有些尴尬了。   “我放这儿了。”他说。   路白菲家门口有一个装饰用的台子,祁嘉正要把保温盒放在一盆花草旁边,路白菲说,“不用了我不喝,拿回去吧。”   祁嘉还是有点执拗地留下了保温盒,然后轻声说了句,“百合红枣什么的,都是我一粒一粒洗过的。你不想喝就扔了,保温盒也不用还我。”   他这时还穿着从公司出来时的衬衣西裤,袖子挽到了手肘处,露出劲瘦的小臂。整个人看起来还是优雅凌厉的,但说话时声音有点沙哑,不知是不是害怕再被拒绝,也没有和路白菲对视。   其实自从上一次路白菲在祁嘉家里撂了话,这几天他们都没有见过。   路白菲沉眼看着祁嘉,想起昨天自己走出电梯时,似乎在他家门口看到过一个生鲜快递的包装盒,继而陷入了沉默。   祁嘉只当他是不想和自己多有交集,这时便识趣地说了句,“早点休息。”   然后一点不敢多留,转身回了1202室。   这一晚,他们在各自的屋里睡得都很不好。想起住在隔壁的那个人,总不免辗转反侧。   那只保温盒放在路白菲家的冰箱里。路白菲一口未动,但也没扔掉。   隔天一早他出门去录音棚,发现门边的花架上又放了两只纸袋,疑惑地拿起来一看,才发觉是祁嘉给他准备的早餐。   其中一个袋子里装着咖啡坚果牛角包这类西式早点,另个袋子里则是瑶柱粥和生煎包。   过去在恋爱时,早饭从来都是路白菲买好了或者做好了放在餐桌上,等着祁嘉起来吃。路白菲没想过有一天会由祁嘉来给他送早餐。   祁嘉这一回倒还是知晓进退的。虽然搬到了路白菲的隔壁,但没有成天骚扰他。送早餐的习惯保留下来了,这一送就是小半月。   早餐的内容换着花样,几乎是把三环内那些名气响亮些的餐厅轮流点了一遍。   有几次路白菲早起去健身,凑巧撞见过祁嘉的助理正提着袋子往他家这边走。   那个年轻助理倒是处变不惊,也不知道他清不清楚自家老板跟路白菲这儿的关系,总之是毕恭毕敬地叫着,“路老师,您早。”   路白菲一连被投喂多日,一面觉得哭笑不得,另一面又隐隐地在心里泛起一股酸涩的后劲。   祁嘉以前真不是这样的。   路白菲以为自己这么冷淡地对待他,他也早该放弃了。结果不单早餐没有间断,煲汤也是每隔两三天就会送来一份。   汤品的口感良莠不齐,有些比较像样,有些则差强人意。的确像是祁嘉亲手做的。   起先送来的两次路白菲没有喝。后来他就不忍心再倒掉了,只当做宵夜,睡前一碗。   路白菲的本意是想让祁嘉知难而退。   毕竟他们爱过,也深谙彼此的脾性。以祁嘉的行事,这么付出总该是要计较回报的。   可是一连过了一个月,路白菲家里的保温盒垒起来快有一米高了,祁嘉那边却一点动静没有。   就在路白菲寻思着是不是该找他一次时,正好就在这天晚上,他们两个就不意遇上了。   当时路白菲的助理来给他送一套周末参加首映活动的西装,路白菲站在家门口听着助理给他梳理活动流程,电梯间那边突然传来开门的提示音,路白菲便循声看了一眼。   电梯内的光线映着一道修长的身影,祁嘉先扶门出来,刚走了一步,就被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从后面半搂住了。   祁嘉微微垂着头,脚步有些踉跄,似乎是应酬喝醉了。男人将他护在怀里,一边走一边嘱咐他,“小心,看着脚下。”   路白菲见此情景,先是愣了愣,继而感觉到一种微妙的不爽。   祁嘉全程任由男人扶着,衬衣领口的扣子松了两三颗。他垂头走路时,远远地也能看到脖颈到锁骨处的一片光洁雪白。   男人揽着他到了1202室门口,另只手似乎要去摸他裤兜里的钥匙,到这时祁嘉忽然有了反应,一下挡住了对方的手,说,“......我自己来。”   然后慢慢掏出钥匙,不太利索地开了门。就在男人带他进屋的一瞬,他仿佛心有所感,抬头回看了一眼,这才发觉路白菲就站在走廊另一端,显然已目睹了一切。   祁嘉整个人好像激灵了一下,嘴张了张,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身旁的男人并未觉出他的异样,立刻就将门关上了。   路白菲此后几乎没听清助理和自己交待了些什么,脑中一帧一帧回放的都是祁嘉被另个男人半搂着带回家的画面,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一股急火就蹭蹭地向上窜。   助理把西装交给他,约好了明天下午来接他的时间,便匆匆走了。   路白菲回到屋里,将西装随手扔到沙发上,有点郁躁地在客厅里走了两圈,门铃突然响起。   他走过去开门,祁嘉就站在屋外。   一见着路白菲,祁嘉立刻有点着急地,想要跟他解释,“哥,那个我今晚有个应酬,喝了点酒......”   “刚才送我回来的,是我以前留学时的一个师兄。他刚已经走了,你别误会......” 第46章 脱了吧,还穿着干什么   作者有话说:祁嘉的焦虑和狼狈之中,渗透着一丝带了酒气的性感。   他脸颊泛起红晕、衣衫不整,甚至连眼神也不懂收敛了。因为急于得到一个回应而太过直接地看向路白菲,那双眸子里漾着潋滟水纹,把路白菲看得心乱如麻。   一个喝醉了的人,还有什么理智可言呢。   祁嘉的解释语无伦次,“今晚有几个以前的校友回国,我们认识好些年,喝得比较嗨......师兄只是送我回家,别的什么都没有......”   祁嘉说的都是真的。近来他心情持续低落,工作上的压力是其次的,路白菲的冷漠疏远让他惶惶不可终日。   想要靠近,却怕对方躲得更远,站在原地又看不到一点盼头。   所以在几个熟识的朋友跟前,他便没有多加克制,有点一醉解千愁的意思,放任自己多喝了几杯。没想到刚被师兄扶回家,就让路白菲给撞上了。   祁嘉知道自己前科累累,方才他回头的那一眼,就算隔着层层醉意,也能清楚地感受到路白菲的怒气。   他想路白菲一定是误会了,于是急忙打发走师兄,转头就来找路白菲澄清。   可是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这个样子,落在路白菲眼里,却有了另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路白菲心里燎着无名火,当下还没烧起来。   祁嘉醉得厉害,步态也不稳,距离路白菲似乎太近了。路白菲不自觉地退开半步,冷着声说,“你不用跟我解释,带谁回家都是你的自由。”   信不信祁嘉的另说,此刻他只想让祁嘉赶紧离开,留自己冷静一会儿。   偏偏祁嘉不识好歹,看不出他的有意回避,情急之下反而伸手去拉他。   许是酒精的作用,祁嘉的掌心热得烫人,又把路白菲的手腕拽得很紧。路白菲不想跟他在门外拉拉扯扯,便用力要将他的那只手扒开。   祁嘉被推开的一瞬,脚下不慎被门槛绊住失了重心,一下就跌了出去。路白菲眼看他要扑倒,身体里那种要护着祁嘉的本能先动了,立刻伸手揽了祁嘉一把。   祁嘉就这样被他抱住了。   两个人顿时都愣了愣。   六年多,快七年了,祁嘉好像也在梦里有过这样温暖的拥抱,可是每每醒来,现实却一如既往地冰冷。   这一下他便有些恍惚,不知道自己是梦是醒,害怕睁眼又落得一场空,不由分说抱紧了路白菲,嘴里嘟囔着,“哥,哥你相信我......我真的知道错了,以前做过的事以后不会再犯了......”   路白菲推他推不开,脑子里也是乱糟糟的一团。祁嘉酒精上头,揽着路白菲不肯撒手,有点冲动地去吻他的耳垂和脖颈。   路白菲仿佛一只被踩了尾巴的大型猫科动物,祁嘉刚一放肆造次,就被他重重扯开,毫不留情地扔在了地上。   路白菲既气祁嘉跟自己撒酒疯,也气自己立场不坚定。   他是不该同一个喝醉的人这么较真的,可是祁嘉已经因为一场混乱闯进了他家里,现在就坐在地上,仰起脸看着他。   路白菲的呼吸不够平稳,心跳也很重,祁嘉刚才吻过的一侧脸颊还在隐隐发烫。   祁嘉好像也在酒意朦胧中觉察出了他的动摇,一时间顾不得什么自尊,凑上前去扯着路白菲的衣角,求他,“路白菲,路白菲我们和好吧,以前我做的不好的以后我都会改。你希望我怎么样都可以,我都可以为你做.....”   自从重逢开始,祁嘉总是选在错误的时间说一些错误的话,就算努力了也得不到结果。总之运气始终没有站在他这一边。   他刚被路白菲撞见与别人过度亲密,眼下能把自己解释清楚已经不容易了,怎么也不该在这时求复合。   路白菲心里也乱,听后蹙着眉心,短促地笑了一声,重复他的话,“......为了我什么都肯做?”   祁嘉扶着墙站起来,像是看到一点希望,立即点头,“当然了。”   路白菲在他衣衫不整的身上扫了一眼,说,“你穿成这样就来敲我的门,看来是早就准备好了。”   祁嘉脸上带着些茫然,似乎还没明白路白菲在说什么。   “脱了吧,还穿着干什么。”路白菲面无表情地说。   祁嘉睁大了眼,手摸着衣领,想去把松开的扣子系好,小声地说着,“不是的,我没有想......”   路白菲却一把钳住他的手,打断他,“不是说什么都可以做吗?正好我在录音棚待了一天,你陪我放松一下,嗯?”   路白菲当然是有意的,祁嘉就算醉得再厉害,这时也明白过来了。   路白菲拿开了手,靠墙站着,静待祁嘉的反应。   “......要怎么个放松?”祁嘉一问出口就后悔了。   路白菲的视线向下游移,慢慢地说,“你自己做给我看。”   说完,嘴角勾了勾,视线又回到祁嘉脸上。   除了路白菲,大概没有谁能让祁嘉感到羞辱至此了。   他小声地叫路白菲的名字,像是在求饶,手里攥了颗衬衣扣子,解也不是,不解也不是。   可是路白菲不为所动,说着“不想做就走吧”,一面转过身就要去开门。   祁嘉踉跄了两步抢到路白菲跟前,挡在他与房门之间,头低着,也不说话,但是手下已经拉开了西裤的拉链。   他抿紧嘴唇,一张脸半埋在阴影里,细白手指抚过内裤边缝,呼吸很碎,双肩绷紧了,平白地让人生出一种凌虐欲。   当着路白菲的面,祁嘉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做才能令他满意,欲望却有点抬头的迹象,在棉布面料上顶出明显的弧度,反倒让他更加无地自容。   他背靠着门,抖着手弄自己,耳尖红得好像要滴血了。可是路白菲非但没有打算放过他,看了一会儿,竟然以一根手指勾了勾他的衬衣衣襟,说,“把扣子解了。”   祁嘉背后抵住门板,实在退无可退,试图以手肘挡开路白菲,抖着声说,“路白菲你别太得寸进尺......!”   祁嘉都已经妥协到这个地步,照说脱不脱上衣也没有两样。当下这个反应不由得让路白菲起了疑心,以为他身上被人留了什么痕迹,才这么遮遮掩掩的不敢露给自己看。   念头一窜上来,又与埋藏在心里的旧日阴影相互重叠,路白菲一下就冷静不了了。祁嘉来不及制止他,衬衣上剩余的几颗扣子突然被他一把扯开。   祁嘉再想遮挡已经来不及,路白菲掀开他一侧衣襟的动作突然僵住。   玄关的灯光柔和丰沛,从吊顶倾泻而下,映着那一片裸露的皮肤光滑无暇。唯独有一串数字纹在了祁嘉左胸心脏的位置。年月日的排列无比熟悉,赫然便是路白菲的生日。   路白菲心跳好像漏了一拍,那串数字是以环形纹上去的,就像一个没有尽头的循环。   祁嘉脸上的表情简直比哭还难看。这一晚他乞求复合失败,被路白菲羞辱,现在衣不蔽体的站在路白菲家门口,就连这么多年放不下对方的心思也随着纹身一起被发现了。   路白菲放下衣襟和他抓扯衣服掩盖身体的动作几乎发生在同时。   祁嘉甚至顾不得自己现在这幅样子根本不宜出去,反手压住门把就要开门。路白菲回过神来,叫他,“祁嘉!”   祁嘉挥开他的手,仓皇地收束了一下西裤,惨白着一张脸说,“这样你满意了吗......”继而紧紧抓着那件掉落了扣子的衬衣,从路白菲家里迅速逃开了。 第47章 路白菲,这样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虽然做错了很多,但爱是真爱   路白菲这一晚自然是过得不太安稳。祁嘉仓皇离去时那种羞愤难当的样子,让他心下不忍,也觉得自己是不是做得太过了。   祁嘉一回家就冲进卫生间,趴在马桶边吐干净了当晚喝的酒。可是记忆是无法重置的,路白菲让他脱衣服时那种冰冷的声音和表情一直在脑中萦绕不散,祁嘉一想起来就发抖。   他觉得路白菲是真的不爱自己了。不管祁嘉再做什么,都已经于事无补。   当晚睡下去不久,祁嘉就发起烧来,盖了两床被子仍然浑身发冷。那场失恋的后遗症直到六年后才完全发作起来,好像要逼着祁嘉也感受一遍曾经路白菲有过的感受。   如此一连病了三四天,祁嘉在偶尔清醒时,也反复决意不要再想路白菲了。可是一旦昏睡下去,梦里又全是他的影子,说着温软的话,抱着祁嘉,让祁嘉难以割舍。   路白菲这边对于祁嘉的生病毫不知情,只是从那以后便没再收到任何早餐或者煲汤,仿佛暗示着祁嘉已经放弃。   厨房里那些清洗干净的保温盒还叠放在餐台边,没有如期归还。路白菲每看见一次,心里的酸涩好像就会增加一点。   直到几天后的清早,他在楼梯口遇上了祁嘉的助理。对方穿着灰色职业套装,手里提着两个早餐袋,客气地和路白菲打招呼,“路老师,您早。”   路白菲第一反应是想想问问祁嘉怎么样了,又迟疑着有点问不出口。   倒是助理很懂得察言观色,主动和他说,“我们祁总病了几天,病得起不了床。今天才好一点,这就回去上班了。”   如此便侧面解释了早餐中断的原因。   路白菲仍然像以往那样对她说,早餐不要再送了。   助理也仍然像以往那样,回以客套的笑,“路老师不吃就随意处理吧,我们拿钱做事的,要是没把早餐送来,会被祁总认为办事不力。”   于是路白菲不好再为难对方,只得接过了袋子,拿回家塞进冰箱里,才发觉其中还有一份祁嘉煲的汤,仍是装在同款保温盒里,上面贴着一张手写的便签条:雪梨玉竹汤。   一个病人,估计连自己都没照顾周全,又是怎么给路白菲熬的汤?   路白菲手里掂着温热的保温盒,在冰箱门前蹲了一会儿,心情挺复杂。   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他想。还是应该找个机会和祁嘉当面讲清楚。   因为生病的耽搁,祁嘉手里的工作积攒了不少。这天司机送他回家已经很晚了,刚一下车,他又接到一通合伙人打来的电话。   祁嘉索性便没有上楼,挥手让司机先走了。他站在小区的花园边,一面让自己透透气一面跟合伙人通话。   路白菲也就在差不多的时候从花园边经过,因为听见熟悉的声音而放缓了脚步,循声看过去。只见祁嘉站在不远处的路灯下,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揉着前额,揉头的那只手的指间还夹了根香烟。   路白菲隔着低矮的灌木丛,安静地看了他半分钟。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病的缘故,祁嘉看着比前日消瘦了些。衬衣穿在他身上,腰线那部分收束得像是不盈一握。但他毕竟不是当年那个身量单薄的少年了,路白菲近来见到他,祁嘉多是穿着衬衣西裤,他与这种装束的适配度很高,总带着点斯文冷峻的禁欲感。   祁嘉讲着电话,其间掩嘴咳嗽了两声,不期然一抬眸,看见几步开外的路白菲。合伙人还在手机那头滔滔不绝,祁嘉的声音戛然而止。   路白菲就站在灌木丛的台阶下,面色沉静,有种要等着祁嘉讲完电话的意味。   祁嘉跟合伙人道了个歉,说晚点再联系,然后就匆匆收了线,转身把烟头摁熄在一旁的垃圾桶里。路白菲已经拾级而上,朝他走过来。   祁嘉转回身,看着他,待到两人之间只差一步了。祁嘉低声叫路白菲,“路哥。”   他声音还有点哑,人看着也苍白,没什么精神。   路白菲说,“生病还抽烟。”语气平铺直叙的,听不出来是在责备还是在关心。   祁嘉笑了笑,点点头,“不抽了。”   “我没有瘾的。就是有时候忙起来,找个东西提提神。”他又道,其实还想说“你要是不喜欢,我以后都不抽了”,转念一想这话有失分寸,必然要被路白菲讨厌,便压下了没有再说。   两个人继而都沉默了片刻。再开口的是路白菲。   他说,“祁嘉,早餐以后不要送了,也不要再煲汤了。”   祁嘉的瞳孔收缩了一下,神情好像窒了窒。   路白菲硬着心肠往下说,“那天晚上的事...是我不够冷静,希望你能谅解。我们已经分开这么久了,做朋友都很勉强,复合也不现实。”   他把拒绝说得清晰明确,不给祁嘉转圜的余地了。   祁嘉听过很多人叫自己的名字,但是没有一个像路白菲这样,声线低沉、口吻温柔,总是让祁嘉感到一种心碎般的沦陷。   “祁嘉,我可能应该早点说清楚,不该拖到现在。”路白菲的语速慢而从容,两手插在裤袋里。可是在这一处祁嘉看不见的地方,他却掐着自己的掌心。   “这个世界上有些感情可能就是这样,没办法再重来一遍。”   路白菲说完以后,没有立刻走掉。大概是想给祁嘉留出一些时间,让他们两人把话说开。   祁嘉缄默得更长些,他深呼吸了一次,才道,“后来我又去看过心理医生,也进行了深入的交谈。诊断的结论是,我的自残行为不涉及精神方面的问题,只是我对于负面情绪的处理有本能的抵抗。换言之,我过于依赖某种情绪,以至于丧失了正确对抗它的机能。”   “心理医生认为我的自我意志足够强大,建议我用一个强烈的心理暗示终止这种行为模式。我在考虑以后,选择...了那个纹身,从那以后就没有再发生过自残的行为。”   祁嘉尝试解释自己这些年的改变,尽管他的内心被绝望的潮水席卷,可是站在眼前的这个男人始终让他无法放弃。   他揉了一下脸,看着路白菲,尽量以平静的方式,说,“我猜你留给我的时间只有几分钟,不够我向你说明,我不再是那个不堪回首的前任。”   “我们曾经说过,如果要分手了,一定再想想办法。不要那么轻易地放开。”   祁嘉说到这里,眼里已有依稀的泪光,声音也隐隐发颤。   他在竭力平复情绪,那种明明感到疼痛又努力克制的样子,让路白菲看了也觉得心疼。   “路白菲,这样好不好。”祁嘉很慢很慢地说,好像很怕说完这一句话,他心里那个支撑了六年的信仰就要碎成一地粉齑。   “这次你站在原地,你什么也不用做。换我回来找你。” 第48章 你陪我一晚,我给你   作者有话说:这是两个人感情转折的一章   路白菲在离开前,最后说了一句,“祁嘉,你没必要这样。”   祁嘉只是冲他笑了笑,说,“这六年当中我也变了很多。唯一没变的,大概就是对你的感情吧。”   祁嘉表现得这么坦率,对这份已经无望的爱直言不讳,反而让路白菲有点无话可说了。   路白菲转身往花园外走,祁嘉看着他的背影,稍微提高了音量,“你放心,早餐我不送了,不会让你困扰。”   然而路白菲没有回应什么,他走下花园边的台阶,很快进入了楼栋。   祁嘉这一次似乎更沉得住气一些,不再那么密不透风地追着路白菲。   恋爱方面的经验,他已有的不多,毕竟六年前谈的那一段全靠路白菲宠着迁就着才得以继续,所以一切都要从头来过。   眼下他连路白菲的手机号码都没有,祁嘉寻思了好几天,怎么才能不让路白菲感到厌烦地要到一个联系方式。   最后他只能用最传统的方式,手写了卡片,放在相称的信封里,用胶带贴在路白菲的门上。每天贴一次。   卡片里写着祁嘉的私人号码,只等路白菲给他发一次信息。   路白菲看到了门上的信封,也猜到了来历。他把信封连同胶带一起撕下来,没有打开看,直接扔进家里一个储存过期杂志的帆布袋里。   祁嘉等了很多天,每天都会查看无数次自己的手机,但没有一条信息是从路白菲那里传来的。   于是他知道这个法子行不通,而更让祁嘉受挫的是,路白菲回到这处住所的时间越来越少了。自从在小区花园里聊过那次以后,祁嘉很久没有在楼层里遇到过路白菲,偶遇的、有意为之的,都没有。   就连地下车库里那两个属于1201室的固定车位,很多时候也都是空着的。   祁嘉在买房时曾经听前任屋主提过,这处错层的公寓被路白菲做过隔音处理,里面有一个小型的工作室,这也是为什么路白菲比较常在这里落脚的原因之一。   现在路白菲有意要避开祁嘉,就算有种种不便,他也宁可去住自己购置的另一套房。   祁嘉表面上还算沉得住气,心里其实很慌。   十一月快过完了,马上就要到圣诞和新年。城市里增添了很多装饰彩灯,祁嘉每晚从公司回家的路上,坐在车里穿过长街两侧满眼的璀璨,心里都感到一阵掩不住的荒芜。   就在他为自己和路白菲之间这种无从入手的僵局感到头痛时,凑巧从路白菲曾经的经纪人梁雄那里得到一个消息:路白菲所在浪潮娱乐刚换了新老板,是由上一任老板的小儿子接掌公司。本周末就要在一间高档会所里举行一个公司高层间的年会。   梁雄前些年离开了浪潮娱乐,凭借自己积攒的人脉自立门户,和一些娱乐网站联手搞选秀,也因此圈了不少钱。   祁嘉和他是因为别的生意关系在一个聚会上见到的,梁雄知道祁嘉来头很大,现在又回国发展了,也有意巴结他,揣摩着他的态度似乎还放不下路白菲,就会时不时主动向祁嘉透露一些消息。   当他告诉祁嘉,这个内部的年会路白菲很大可能会去时,祁嘉突然心念一动,对梁雄说,你想个办法带我进去,但不要提及我的真实身份。   这对梁雄来说不难办,浪潮的新老板年纪轻轻、玩心也很重,说是高层间的年会,其实熟悉一点的酒肉朋友都可以往里带。   梁雄托了一个媒体推广中心的副经理,虚虚实实地介绍祁嘉是一朋友的孩子,刚入行做企划统筹,也是路白菲的歌迷,趁着机会想见见偶像。   这位副经理曾经受过梁雄的提携,别的没有多问,爽快地同意带祁嘉入场,继而就与祁嘉约定了见面时间。   于是到了年会这晚,祁嘉穿了一身风格偏年轻的衣服,看着就跟个大学毕业生似的。他准时到了会所的停车场,等了不多时,赵姓经理从侧门出来,领着他一同入场。   会所的顶层已经被浪潮包下来了,落地玻璃窗边可以俯瞰城市夜景,整个环境看着挺气派。   路白菲毫无防备地见着祁嘉出现,惊愕之下呛了一口酒。   赵经理把祁嘉领到距离路白菲比较近的一桌,朝着路白菲那边努努嘴,说,“你的路神就在那儿了,自己去套套近乎吧。”   赵经理处事挺精明,知道路白菲是公司里的红人,硬舔着脸上去介绍反倒不讨好,就让祁嘉自己看着办。   路白菲这边也不清楚祁嘉唱的又是哪一出。祁嘉今晚穿着一身夹克和短靴,脸看着很嫩,说他只十八九岁也不会有人怀疑。总之没一点商场精英的样子,倒挺像个模样诱人的小爱豆。   路白菲这桌坐的都是公司里头面很大的几个人物,不出一会儿,祁嘉慢慢走过来,手里端了杯红酒,和路白菲对上视线了,他就稍微俯下身,小声地说,“路老师,您好。”   路白菲快被他这种炉火纯青的演技给气笑了,很想跟他说“演,你接着演”,但是祁嘉又继续道,“我特别仰慕您。”——眼神看着也很真挚。   围坐一桌的几个中年男人借着酒兴,像是看戏一样围观着他们互动。   路白菲当下也不宜拆穿祁嘉,有点无奈地将一条手臂架在椅背上,问祁嘉,“你到年会来干什么?”   祁嘉倒挺坦诚的,一五一十地说,“我想和您交换一个联系方式......”   路白菲也没想到,就为了一个手机号祁嘉竟然能追进浪潮内部的年会,一时间都不知该说些什么了。这时坐他右手边的一个副总突然抬起手,冲祁嘉扣了一记响指,说,“哎,小朋友,你想要路老师的手机号?”   祁嘉应声抬眸,看向那个四十几岁的中年男人,勾着嘴角,说,“是啊,想了很久了。”   路白菲心里是有些不悦的,觉得这种场合玩得很乱,都是圈子里默认的事,祁嘉根本就不该来。他自己原本打算露个面,意思到了,坐一会就走。   现在祁嘉一来,仿佛是挟制住他了,倒让他有点进退两难。   那个副总立马对祁嘉说,“我有路白菲的手机号,这样吧你先喝一杯,我考虑告诉你。”——说话口气跟玩笑似的,明显是在挑逗祁嘉。   可是祁嘉听了也没有迟疑,一仰头就把手里的红酒喝了,然后以手背半掩着还沾了些酒汁的嘴唇,期待地看着副总,问,“这样...行吗?”   路白菲就在这时推开椅子,起了身。   他不想管祁嘉的这些事,这是他的第一反应。既然祁嘉能瞒着他来了,就算等会儿玩得兜不住了,那也是祁嘉自己受着。   路白菲刚一站起,那个副总就去拉祁嘉的手,让他坐下再喝一杯,显然是把祁嘉当作那种好看又随便的男孩子对待了。   四周很嘈杂,路白菲好像听到祁嘉低低地叫了他的名字,在一片乐声人声交织的背景音里不甚分明。   路白菲没有看祁嘉,冷着脸走去了吧台边,继而又遇到一个搞平面媒体的朋友。对方想约他做一期新年采访特辑,路白菲虽然婉拒了,但出于礼貌还是和对方多聊了几句。   等到他们二人聊完,路白菲再去注意自己刚才坐过的那一桌,发现祁嘉已经不在那儿了。   不知怎么的,路白菲心里忽然不安起来。他开始在会场里搜寻祁嘉的身影。   祁嘉的酒量是可以的,不至于喝一两杯就会醉倒。但祁嘉喝酒上脸,或是因为天生肤白的缘故,他喝完酒后就会有种特别容易被欺负的样子。   这一瞬间祁嘉面颊嫣红、嘴唇湿润的模样一下从路白菲脑中掠过。路白菲彻底待不住了,先是在场内匆匆绕了一圈没找到人,而后穿过一条长廊,想去洗手间看看情况。   他还没走近门口,就听到男士洗手间里传来纷乱的声音。   这处洗手间分为两层,外间设有一个休息室,放着沙发茶几供男士吸烟,再往里走才是盥洗室。   路白菲迅速推门进入,祁嘉这时正被那个副总强行搂抱着,同时脚下连续踉跄着往后退。   副总是在意识到有人进来的瞬间松开了祁嘉,而祁嘉突然失去平衡向后仰倒,路白菲上前一步就将他揽住了。   一时间除了祁嘉急促的呼吸声,休息室里无人说话。   路白菲神色镇定,短暂缄默后,对副总说了句,“来抽烟,林总。”   对方的表情颇为尴尬,刻意清了清嗓子,说,“啊,那个......小祁喝醉了,我带他过来醒醒酒。”   路白菲感觉到自己手里扶着的人还有点发颤。他强压着火,搂住祁嘉一直没有松手,也不接话。   林副总这下不敢再打祁嘉的主意了,给自己找了台阶下,说,“那你照看一下,啊,我先回去了。”   直到休息室的门被再度关上,路白菲这次放缓了声音,问祁嘉,“有没有事?”   祁嘉垂着头,小幅度地摇了摇。   路白菲心里过意不去,伸手扳起祁嘉的脸。   祁嘉双眼通红,又气又恼地要偏过头去不让路白菲看。   就像是一下子回到了很多年前,两个人闹脾气的时候。只是这一次路白菲有错在先。   路白菲轻叹了声,然后将挣扎着的祁嘉在怀里摁紧了,不让他乱动。   祁嘉呆愣住,似乎还不敢相信路白菲做的举动,旋即感受到隔了一层衣料的彼此间的体温,耳畔响起低沉稳的声音,“林盛把你带进来的?”   祁嘉的大脑几乎没有在运转了,断断续续地说,“我...本来已经借故出来了,没让他们灌我酒......没想到他还跟着我进了这里......”   还好路白菲来得及时,还好没有发生什么意外。   路白菲沉默片刻,又叹了一声,然后说,“祁嘉,你怎么就不死心呢。”   问完以后,他松开了怀中人。   祁嘉就站在路白菲跟前,也没有刻意装什么可怜,但他眼尾红红的样子,还是让路白菲感到一些心软。   “你好难追啊,路白菲。”祁嘉说着,很无奈地笑了笑。   他们都不是当年的那个人了。没有当年的热血冲动,没有当年的敞开心扉,也没有当年的不管不顾。   祁嘉变得谨小慎微,每走一步都要看看路白菲的反应。路白菲也不如当初那么容易被打动了,他的漂亮温柔隐藏得很深,深到祁嘉觉得自己已经够不到的程度。   “我就想要一个你的私人号码而已。”祁嘉很轻声地说,语气里抱怨不多,更多的是一种无力感,好像只有路白菲才让他这么束手无策,“给你写卡片,想在楼道里偶遇你,但是什么结果都没有......”   其实祁嘉的路子很多,他既能打听到路白菲的住所,自然也能得到路白菲的手机号。   路白菲现在也知道,祁嘉如今还是懂得分寸了,想通过体面的、相互尊重的方式,从路白菲这里要到联系方式。   “我们有十二天没见了。”祁嘉越说越小声,“碰巧听说你今晚要来公司年会,我一时头脑发热,想着能见你一面也好......”   祁嘉没有再说下去,两个人之间静了静。   “就这么想要我的号码。”路白菲还是很沉得住气的口吻。   祁嘉牵了牵嘴角,说,“是啊。”   “那你陪我一晚上,我给你。”路白菲又道。   祁嘉错愕,睁大眼愣愣看着路白菲,一下又想起了那晚在对方家里发生的事,想起路白菲神情冷酷地说,“你自己弄给我看。”   路白菲仍是一脸波澜不惊,祁嘉愈发猜不透眼前这个男人在想什么。   几秒过后,他似乎不再挣扎了,说,“好啊,你要去哪儿做。”   如果路白菲要他的自尊心,祁嘉心想。那就给吧。   是祁嘉欠了他长达六年的债,现在还上理所应当。   路白菲其实就这一刻已经破防了,但他面上没有表露出来,只是对祁嘉说,“伸手。”   祁嘉不明就里地伸出手。   路白菲转身从一旁的装饰台上拿过一支水性笔,在祁嘉手心里写下一串数字,“手机号码,记好了。”   祁嘉一向是过目不忘的,路白菲也不怕他记不住。   祁嘉慢慢低下头,看了一遍自己手心的数字。   他其实不想在路白菲跟前哭的,但眼泪已经不受控制,从眼眶滑落,又洇湿在手里。   路白菲看着他,没有说什么,也没有替他擦脸。   祁嘉的鼻子抽了抽,而后揉了一把脸,抬眸看着路白菲,说,“记住了。”   路白菲也看着他,等他稍微平复了下来,没再提什么陪过夜的话,对他说,“走吧,送你回家。” 第49章 怎么脱胎换骨,才能让我满意   作者有话说:祁嘉目前大概处在一种不管他做什么,都被认为别有用心的状态,作者也不多解释了,希望评论区稍微友善一点吧   路白菲领着祁嘉下了电梯,走到会所门口,已经有一辆黑色商务车停在台阶之下。   外面飘着伶仃雨丝,竖立在台阶两侧的灯火照映着一片朦胧水气。   这场雨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下起来的,有种越来越大的趋势。祁嘉要往外走,路白菲将他拉住。   商务车的驾驶座侧即刻跑下来一个人,是路白菲的助理。他自己撑着伞,手里还拿了一把。   路白菲从助理那里接过伞,倾向祁嘉那方,和他一起走下台阶,进了轿车后排,然后吩咐助理开去三环边的小区。   从会所到小区大约有半小时车程,路白菲和祁嘉各坐在后排的一边,都没怎么说话。   后来有一阵子雨势转急了,磅礴地拍打着车窗,车内也回响着嘈杂的雨声。祁嘉伸出手,慢慢地牵住了路白菲的一只手。   祁嘉是紧张的,手指泛凉,似乎为这一下触碰已经踌躇了很久。   路白菲低头看了一眼他们两个握住的手,这次没有再抽开,任由祁嘉握住了。   助理把他们送到小区地下车库,两人又同乘电梯上到12层。   祁嘉先出电梯,然后稍微挡着门,等路白菲走出来,问他,“要不要去家里坐坐?”   他们所住的这栋楼是小区里为数不多的小高层,12楼到顶,一梯两户。虽然两人还站在楼道里,因为不必担心别的邻居通过,说话也较为放松。   路白菲说,“不了。”   祁嘉看着他,“不是说陪你一晚么。”——口气里有种无奈的戏谑。   祁嘉知道路白菲不是那种人。他甚至希望路白菲如果别这么好,也有些瑕疵和破绽,这样至少能给祁嘉一点机会。   “真话假话都听不出来么。”路白菲淡笑道。   祁嘉好像很久没看到他对自己笑了,愣了一下,才说,“那就不去我家,就在这儿......聊几句吧?”   外面下着瓢泼大雨,成年人的世界那么尖锐复杂,可是路白菲就算只给祁嘉展露出少许的平和与温柔,也让祁嘉感到心满意足。   与其说是聊天,不如说是祁嘉单方面自说自话。   过了这么些年,祁嘉仍然不是一个擅长寻找话题的人。   他先说到路白菲给RPG游戏创作的配乐,称赞那些金属质感的声音配上冷兵器时代的游戏设定是多么有画面感,又说自己一年前去过那场有提名路白菲最佳原创音乐的国际影展,也买过限量版的电影专辑......   最后路白菲叫住他,说,“祁嘉,可以了。”顿了顿,似乎在措辞,而后又道,“你不用这样,不用刻意讨好我。”   路白菲今晚因为赴会的缘故,穿得较为正式,黑色的衬衣和西裤衬得他身型挺拔修长,无形中又好像增添了一些成年男性的压迫感。或许是因为逆光站在祁嘉跟前,他的眼神深了些,以往那种对待祁嘉无谓而疏淡的距离感随之少了许多。   祁嘉的谨小慎微并没有放下,他不敢接路白菲的话,担心自己会错意。   路白菲捏了捏眉心,好像也对这种话题有些不适。   “我不是没有想过我们之间的事,但是六七年的时间很长了,20岁到30岁这个年龄段也是人生在剧变的时候。你回来找我,可能只是某种情结,又或者还爱着那个20岁的前任。”   路白菲神情沉静,流露出一种成熟男人的气质。他对祁嘉,既有安抚也有解释,当他继续道,“分手时可能我也有原因,一开始你折腾的时候我没有制止......”   祁嘉打断他,“不是这样,你没有任何问题!”   路白菲失笑,“如果都是你的问题,那你要怎么改变,怎么脱胎换骨,才能让我满意?”   祁嘉错愕,一下怔住,看着路白菲。   “分手以后的每一年生日,我都会收到一大盒匿名送来的绝版黑胶唱片,是你送的吗?”路白菲问。   第一年的礼物是寄到了录音棚老板靳鹏的乐器店里,快递盒上写着路白菲的名字。往后每一年靳鹏都会替路白菲代收这份礼物,路白菲也因此一直和鹏哥保持着联系。   祁嘉没有否认,点了点头。   “谢谢,唱片我很喜欢。”路白菲又道,祁嘉的表情似乎到这时终于稍微放松了一点。   “祁嘉,其实我不是很清楚,以你这种性格,为什么会对一段感情这么放不下。”路白菲说着,想起了那封分手信,“你走的时候不是挺潇洒的?留下一封一百字不到的信,要给我自由。为什么现在又这么执迷不悟地求着要回来。”   路白菲也没有讽刺谁,他说的都是事实。祁嘉这种人,自恃天赋过人,同情心往往比较弱,也不多于考虑他人的感受。要是单论性情,他与路白菲其实并不搭。   祁嘉听后,终于也笑了笑,说,“路白菲,那段感情对你来说,或许是“谁在年轻的时候没爱过几个人渣”,可是对我来说,却是“年岁越长,越明白有个人终究不可取代”。”   停顿了几秒,祁嘉渐渐敛了笑容,“我没有一天不在后悔,也希望时间倒流,我还能挽回一切。” 第50章 当初你也得到的太轻易了是吗   作者有话说:谢谢追更的读者给了很多耐心。小路也并不简单   祁嘉道出了悔意,心里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他知道路白菲这时不会回应什么,他们之间在今晚只是推进了一小步,往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祁嘉曾经做的那些事,不是那么容易被原谅的。路白菲也不必再迁就他了。   于是祁嘉识趣地主动结束聊天,说,“谢谢你听我说完,那就......晚安吧。”   路白菲看向祁嘉的眼神里好像终于有了些别样的东西,虽然祁嘉说不好那里面到底是什么,总之不似先前那种不留余地的冷酷了。   路白菲说了声,“好好休息。”他们就各自回了家。   房门在身后掩上,祁嘉背靠着门板,深呼吸了几次,最后抬起手,吻了一下自己掌心的那串数字。   他心跳得很快,擂鼓一般要从胸腔里撞出来。   他觉得自己好像再一次爱上了路白菲,爱得比六年前更深切。那个男人现在就生活在与他一墙之隔的地方,他们是千山万水才走了回头的第一步,但祁嘉已经在肖想他的整个世界。   过去的感情没有半分减退,如今又多了一层,覆在心膜上,把祁嘉包了个严严实实。   这晚在临睡前,祁嘉用路白菲留给自己的手机号码搜索到了一个关联的微信号。   看着那个把熟悉的专辑封面设定为头像的ID,祁嘉犹豫片刻,还是发去了好友请求。他没有附加文字说明,过了十几分钟,路白菲通过了他的请求。   一个新展开的对话框出现在手机屏幕上,系统自动提示着一行小字:你们是好友了,现在可以开始聊天。   从朋友做起吧,祁嘉心想。这已经是他能想到最好的一种可能性了。   祁嘉有了路白菲的手机号,重新加上好友,但也没有频繁地联系路白菲。   他们都到了这个年纪,有各自的事业,没那么多时间可以闲聊。要说早安晚安什么的,稍显矫情了,祁嘉更不屑于去做。   他一般会在周末的前一两天预订好餐厅,敲定各种细节,再发信息去问路白菲是否有空。   路白菲最初拒绝了几次,而且消息回得很迟,或许是真有事,或许是出于别的原因。可是就算他只回复给祁嘉短短几个字“最近忙,改天吧”,祁嘉也忍不住反复去回看好几遍。   他并不知道路白菲最近被迫接了个类似音乐监制的活,是浪潮新任老板硬塞给他的工作,很多时间都耗在录影棚里做现场指导,一进现场就要关掉手机。   他们之间没有亲近到说拒绝要给理由的程度,如此过了大半月,祁嘉发出去的邀约无一成功。   这天晚上祁嘉开完一个冗长的线上会议回到家中,整个人累得几乎放空了,那种无人陪伴的孤独感突然涌上来,压得他一阵阵胃痛不适。   祁嘉松掉领带扔在沙发上,选了一首路白菲的歌,用手机开着公放,循环听了两遍,还是觉得心慌。   晚饭也没胃口吃,他拿着手机斟酌了会,给路白菲发了几条信息。   ——想约你出来吃饭或者见个面,又没勇气再开口了。   ——这几天总是把下雨那一晚和你在楼道里说过的话,翻来覆去地想,是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还是我误解了当时的情况,以为还有机会和你从朋友开始。   ——看了一遍之前的聊天记录,越看心里越没底。   ——给我推荐一部电影吧,看完能睡着觉的那种。   尽管祁嘉情绪低落,字里行间还是克制住了自己。   他如今爱得有些卑微了,最不缺的就是自知之明,就算剖白了一番心迹,都不敢要对方的答案。最后还是落在一个推荐电影这样轻松的话题上,很怕路白菲说出“你要心里没底就算了吧”一类的话,如此就连挽回的余地都没了。   发完以后祁嘉不敢去看手机,扔在一旁开了个静音模式。心里笃定自己说了这些话,路白菲恐怕是要不高兴的,或许干脆就不会回复。   他还是跟过去一样,情绪不好时就去喝杯低脂牛奶,然后躲进浴室冲了个澡。待到从卧室换了身干净衣服出来,才发现留在客厅里的手机屏幕一闪一闪的,竟是路白菲打来的电话。   祁嘉愣了愣,又快步走过去接起来,手指滑过绿色按钮的一瞬,他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这是路白菲在重逢后第一次主动联系他。祁嘉把手机贴在耳边,“喂。”   路白菲沉稳的声音顺着听筒传来,“在家吗?过来开门。”   事情进展得太快,祁嘉脑子里甚至来不及过一遍这话的意思。   ——开门?是门外有什么吗?   当疑问掠过时,他已经转开了门把。路白菲就站在门外,面对一脸错愕的祁嘉,他说,“我摁了门铃,一直没人应门。”   祁嘉说话都变得有些断断续续了,“噢、我刚才、我刚了个澡,可能没听见。”   说完便退开一步,让路白菲进屋。   路白菲站在玄关换鞋,祁嘉整个人恍惚如在梦中,不能确信地问,“......你怎么突然来了?”   路白菲把手里的一张蓝光碟交给他,“不是让我推荐电影么。”   祁嘉手里接着影碟,呆站着,路白菲给他的是一部美国文艺片《One Day》,封面的海报上两个年轻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祁嘉以前或许看过这部片子,可是剧情已经记不得了,只对这个经典镜头还有些印象。   路白菲又道,“我这几天有个节目录制脱不开身,今晚刚录完。”   祁嘉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路白菲是在给自己解释缘由。   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神色自然,一面领着路白菲往客厅走,一面问他,“想喝点什么?”   路白菲经过餐厅,扫了一眼桌上一点没动的几道菜,心下了然,问祁嘉,“你没吃晚饭?”   祁嘉不敢说“是”,支吾着想掩盖过去,“我也刚回来,打算洗了澡再吃。”   他的头发还带着湿气,有些发丝卷翘着、有些垂落下来贴着脸,穿了一件宽松T恤,露出细白的脖颈,皮肤上散发着薄荷淡香,若有若无的,在路白菲呼吸间萦绕。   祁嘉一边说话,一边回头看了一眼身旁的路白菲,他勾起嘴角的弧度正好可以看到脸颊的那个酒窝。   祁嘉很少流露出这样居家的样子,至少在路白菲的印象里没有过。   路白菲在返程的车里收到祁嘉连发的信息,他先看了一遍那几段话,又往回翻了翻他们的聊天记录。   祁嘉平均四到五天发来一次信息,第一次主动联系路白菲是在周五,问有没有空出来吃个饭,路白菲隔了半天才回复,说没空。于是祁嘉回复,“那你忙,再联系。”   而后大概都是类似的频率,只要路白菲说没空,祁嘉就立刻打住。   路白菲走到沙发边坐下,祁嘉张罗着给他倒水。   客厅里气氛微妙,祁嘉放下一杯苏打水后,又问路白菲要不要喝茶。   路白菲说,“别忙了,你先去吃饭。我坐坐就走。”   让路白菲意外的是,祁嘉没有顾左右而言他地找什么借口,很顺从地应了声“好”,然后把投影仪开了,说,“你要是不急着走,陪我看会儿电影吧,就看你带来的这部。”   路白菲说“行”,祁嘉又问他晚饭吃了吗?他说吃了,于是祁嘉转身进了餐厅,不出半分钟抱着个碗回来,把饭菜都放在了一个碗里。   路白菲坐在长沙发比较中间的位置,祁嘉则自觉地坐到一旁的单人沙发里。   两个人没说什么,电影已经在放了,祁嘉慢慢地吃饭,咀嚼食物的声音很小,视线余光不时地看着路白菲。   路白菲与他六年前的记忆里有了很多不同,当然也可能只是祁嘉过度思念后产生的错觉。如今的路白菲沉默、从容、不露声色的掌控,勾勒出一个成年男性的轮廓。就算他只是坐在那里,什么都没做,也让祁嘉心动不已。   他们一起看了大约30分钟的电影,尽管祁嘉很不舍,还是主动说,“时间也晚了,你明天还有工作吗?”   说着,拿遥控器摁下暂停键,客厅里随之安静下来。   路白菲也没有久留的意思,他看了一眼腕上的时间,说,“明天一早我飞外地。”   说罢,便站起身,又指了下那张影碟,“碟子留你这儿吧。”   祁嘉“嗯”了声,和他一道往门口走。   也就短短几步的距离,祁嘉在路白菲伸手搭住门把时,突然叫住他,“哥。”   路白菲转头看他,祁嘉迎着视线,慢慢地说,“……你是有意的吗?”   他没说具体什么事,提问的指代也很模糊,但路白菲听后好像并不意外,说,“你是这么觉得的?”   祁嘉的眸色转深了,“你知道我对复合有多急切,知道我就连在你跟前假装淡定都装得很勉强,可是主动权完全在你那里,所以你把一切拖住。每次要到我熬得快崩溃了才给我一颗糖……”   祁嘉还是那个祁嘉,路白菲心道。聪明敏锐起来谁也糊弄不住。   路白菲不否认也不承认,手伸过去,捏住了祁嘉的脸,说,“当初你也是得到的太轻易了是么?”   祁嘉看着他,沉默一会,说“是”。   路白菲几不可察地笑了笑,还是一副好整以暇的态度,“祁嘉,我太了解你了。你自己玩弄手段取得的东西,根本不会珍惜。你不是想复合吗?可以,我们慢慢来。”   “什么时候我觉得满意了,再考虑要不要给你机会。”   路白菲说完,轻拍了下祁嘉的脸,然后拿起自己挂在衣钩上的外套,推门走了出去。 第51章 也别让你白来一趟是不是?   作者有话说:下一章就搞上了,明天会更~   祁嘉这晚做了一个梦。   路白菲站在不可触及的暗处,而祁嘉被关在一间装有多面镜子的密室中。   祁嘉毫不费力地破解了各种道具,打开密码锁,一层一层穿过镜面。当他终于走到路白菲跟前,不知缘何已经浑身赤裸。   他伸出手却摸不到路白菲,像是隔着梦境捞人,愈觉焦急时,路白菲突然掐住了他的脸,摁紧了他,逼迫他臣服在身下,手指抵入祁嘉口中,顺着舌根往深处挤压。   祁嘉腿脚发软,不能还手也起不了身,昏暗之中听见路白菲含着笑的声音,“想不到祁嘉,原来你喜欢被人这么对待——”   祁嘉猛地惊醒,喘着气坐在天光未亮的凌晨五点。睡裤下面已经撑起来了,提醒他梦里发生的一切。   他在床上发了一会儿愣,脑子里纷纷扰扰全是路白菲。   梦里看不清人的脸,可是那道低沉性感的声音,那只修长劲韧的手,一想起来就让祁嘉欲罢不能。   祁嘉这天过得很混,工作效率极低,一直在走神。喝了多少咖啡都无济于事。   他给路白菲的短信增多,也就是从这天开始的。   路白菲还是一副心平气和的样子,祁嘉给他发信息,他基本都回复,回得晚了还会写个“抱歉”,好像并不忽视祁嘉的感受。如果祁嘉主动发语音,他一般也回语音,话不多,就说一两句,祁嘉点开前都会不自觉地深呼吸一下。   路白菲这一次去外地的录影时间很长,平安夜前一天还没有回来。祁嘉和他一周没见面,实在耐不住了,犹豫一整晚,临睡前发去信息,“要是你不介意,要不我来南市过个圣诞节?”   路白菲当晚没回信息,祁嘉睡得梦里都不踏实。直到隔天上午才收到回复,就短短一个字“好”,几分钟后又传入一条,附着坐落于南市中心城区的某间酒店地址。   祁嘉对于一起过节本来已经不抱希望了,看到那个“好”字,立刻就吩咐行政助理预订机票。平安夜这晚飞往南市的航班基本已售罄,连商务舱都不好找,最后好不容易买到了一张深夜11点抵达的票。祁嘉下班后简单收拾了行李,就匆匆赶往机场。   他在三小时的飞行途中浅睡了一小会儿,落地以后精神尚好。重新连上网络的手机里有一条路白菲半小时前发来的信息:落地了说一声。   祁嘉没有托运的行李,就在机场直接租了个车,把厚重的冬季外套脱下来扔在后座,然后吹着南市湿润宜人的海风,跟着导航开去了酒店。   他已经事先订好一间房,就与路白菲的房间同在一层。自从他告知对方自己抵达后,路白菲那边便没有回复了。   祁嘉到前台确认入住,先把行李放进了自己房间,又换了一套干净的衬衣,这才有些忐忑地去敲路白菲的房门。   没想到来开门的是路白菲的助理小孟,一见着祁嘉就客客气气地叫他,“祁总,您请进。”   路白菲的这间套房有里外两间,此时一位节目组的副导正坐在外间的沙发里,和路白菲沟通隔天的录制流程。   路白菲见着祁嘉进来,一脸坦然,向副导介绍说,“我的一个朋友,长雳创投的祁嘉。”   他没有特意提及祁嘉作为投资公司主管合伙人的身份,但那位副导也是个精明人,见着祁嘉一身天然流露的气质,不像是个搬砖的社畜,立刻起身和祁嘉握了握手,说着场面话,“路老师的朋友都这么优秀的吗——”   不等祁嘉客套回去,大概是出于职业本能,副导突然开始对他发出邀请,“我们正在筹备一个高端相亲节目,男方都是金领以上的成功人士。祁总您外型这么出众,一定是被爆灯的那种嘉宾,要不要考虑一下?”   祁嘉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路白菲,路白菲一条手臂搭着沙发靠背,神情轻松,没一点要帮他的意思。祁嘉只好无奈笑了笑,婉拒副导,“多谢,我不是单身了。”   那位副导听他这么说,嘴里感慨了两句优质嘉宾难寻,这才又坐下继续与路白菲交流刚才的话题。   助理小孟过来给祁嘉递了瓶水,小声解释,“他们快完了,祁总您稍等一下。”   祁嘉接过水瓶拿在手里,坐在了稍远些的一把扶手椅里,看着挂在墙上的电视。那上面播放着没开音量的深夜新闻速递。   祁嘉不知道路白菲是不是有意挑在这个时候谈工作,但他也没资格抱怨什么,是他自己舔着脸来的。路白菲能答应他一同过圣诞,他已经很知足了。   等了约莫十几分钟,那个副导起身告辞,路白菲送他到门口,助理也挺识趣地跟了上去。祁嘉听着助理在副导走后,问路白菲,“路哥,要没事我就先回房了?”   路白菲说,“辛苦了,早点休息。”然后就是房门阖上的声音。   祁嘉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路白菲缓步走到他身边。   这时已经过了十二点,祁嘉起身的同时,路白菲对他说,“圣诞快乐。”   祁嘉也想保持冷静,但他知道自己看向路白菲的眼神一定早已泄露一切。祁嘉所有的秘密、对于路白菲无法抑制的渴望,包括那个荒诞不经的梦境,路白菲或许都读取到了。   祁嘉说,“我准备了礼物,今天走得急......等你回去以后交给你。”   他说谎了。这次没带礼物来南市,只是因为还想留着理由再见路白菲一面。   路白菲看着他,似笑非笑道,“你刚跟副导说,自己不是单身?”   “那该怎么说?”祁嘉的口气挺平和,但是讲了很长一串话,“我有喜欢的人了,正在费尽周折求复合?可惜前任不领情,我飞到这里只是想见他一面,也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路白菲听后没什么反应,说,“祁嘉,你可以不来。”   祁嘉耸耸肩,“是我想来的,我就想见见你。明天就走。”他样子还算平静,尽管话说得近乎卑微。   “晚饭吃了吗?”路白菲问他。   “飞机上吃了。”祁嘉说。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几秒,再开口的是路白菲。   “礼物就不必等我回去再给了,现在给吧。”   祁嘉听后一怔。   “你来这儿不就已经想好了吗?”路白菲盯着他,语气不显得强势,但眼神却有了些深意。   他们两个都是成年男人了,当年恋爱时也是把什么花样都玩过的。这种已经不能算是暗示的话,祁嘉当然没法装傻充愣。   但他的确是有些无措,大概没想到进度条一下加载得这么快,脑中突然又闪过梦中的一幕,不由得干咽了下。   “......我没准备什么。”他声音压得很低,身体好像不想拒绝,理智却还在负隅顽抗。   “准备什么?”路白菲勾着嘴角。南市的冬季就算在夜里也有二十度的气温,路白菲穿着黑色短袖和深色牛仔裤,露出流畅有力的手臂线条,看着是很俊朗又带几分疏淡的一个人。   可是祁嘉已经清晰地感觉到这层表面下隐藏着的危险。   很奇怪的,以前祁嘉不这么觉得,近来却好像为这个捉摸不定的男人陷得愈深。   “上次的事情没做完。”路白菲抬手,食指搭在祁嘉的衬衣领口处,勾了一下第一颗扣子,说,“今晚继续吧,也别让你白来一趟是不是?” 第52章 许个愿吧,祁嘉   作者有话说:微博@凌伊丶   祁嘉说“我借用一下浴室”时,差点咬着自己舌头。   可是路白菲没同意,他扣住祁嘉的肩,把他往卧室里带去。   外间的灯没有关上,路白菲是逆光站着的,五官轮廓在阴影里勾勒得俊美冷然。   祁嘉也曾无数次地梦到过这张脸,这个人,他的体温,他的触感。可是每每站在跟前,才发觉真实的路白菲还要美得更让祁嘉屏息凝神。   他们两人站在刚进入卧室门几步的地方,路白菲就收回了手。于是祁嘉又主动了一些,伸手去揽他,踮脚向他贴近,另只手也开始解着自己的领扣。   呼吸已经急促起来了,就在祁嘉快要亲吻上路白菲时,路白菲突然一把捂住他的嘴,将他从自己唇边带离。   祁嘉脸小,这一下几乎是被路白菲的掌心完全盖住了半张脸。他低低“唔”了一声,有些不解地睁大眼。   路白菲反手捏着他,又抵着他退了两步,直到祁嘉被推到床边了方才停步。   “祁嘉,不是这么玩儿的——”   路白菲半眯起眼,“我刚不是说了么,要继续你上次没做完的事。”   说完,他手下突然加了力,将祁嘉贯倒在床上,视线随之下移,继而了然道,“你也想很久了吧?”   卧室里没有开灯,借的是外间的光亮,路白菲看不到祁嘉这时已是双颊泛红,只觉得他一双眸子格外闪亮,那里面盛着的到底是羞耻还是欲望,谁都说不清楚了。   路白菲拉过来一把转椅,坐下的同时示意祁嘉,“刚才不挺主动的?怎么,还要我教你么?”   “路白菲......”祁嘉的脸颊线条绷紧了,已经无法再强作镇定,“我可以为你做别的......”   “别这样——”说到最后,祁嘉脸上的神色近似哀求,“你也不会觉得开心。”   路白菲听后一哂,坐在椅中,交叠着手指,“祁嘉,开不开心是我的事。这样吧,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你照先前说好的做,直到我满意为止。第二,我把卧室的灯都打开,其余不变。”   祁嘉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想说什么,路白菲立即站起了身。   祁嘉情急之下将他一把拉住,垂着头,说,“别开灯,求你了。”   卧室里很静,布料的摩挲声好像被无限放大了,祁嘉甚至没有抬头再看路白菲的勇气。他每松开一颗纽扣,就觉得心往下沉一点。   然而路白菲仍不满意,隔空指了指床垫,说,“坐着看不清楚,去床上跪着吧。”   那声线的尾音是下坠的,暗含着强势的掌控。   祁嘉的手指细长,骨节清晰,每一分颤抖都看得分明。   事已至此,已然没什么好挣扎的,祁嘉依言照做,一点体面都不给自己留了。   借着外面透入的微光,可以看到那个环状的纹身就锁在他心脏的位置。   没有亲吻,没有拥抱,也没有一丝爱意与温存。祁嘉闭了闭眼睛。这个瞬间,他反而没那么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羞耻和痛苦了,脑中一帧一帧闪过的都是那些他以为早已模糊了的画面。   他对路白菲做过的每一件事,他有意的侮辱,他蓄谋的伤害,还有那个在深夜里一刀一刀把头发剪短的男人,绝望地蹲在洗手台边,叫着祁嘉的名字。   记忆回溯,祁嘉好像渐渐补齐了路白菲曾经痛苦不堪的全过程。   当初的祁嘉没有亲见,他坐在飞往北美的飞机上,他在自以为失恋地尝试新生活,可是现在他都看到了。   .......   最后路白菲站起身,垂眼看着祁嘉,以指腹从他面颊上慢慢抚过,说,“这个圣诞礼物我很喜欢。”   祁嘉听后,起先没讲话,抬手抹了一下脸,才半哑着声,对路白菲说,“.....以后每一年我都可以送你。”   路白菲愣了愣,大概没有想到祁嘉会是这样予取予求,旋即笑了笑,说,“这样啊。”   祁嘉抬眼看向他,路白菲是站着的,祁嘉的位置比他低了很多。   祁嘉原以为他们会找回一场亲密无间的爱。原来不是的,路白菲已经不会给予祁嘉任何想要的东西。   可是被这么折腾了一通,祁嘉心里又反而像是好受了些。他宁愿不要一个只跟他演着陌生人戏码的路白菲,也不要那个已经为祁嘉退步太多的路白菲。   现在这样或许更好,祁嘉心想。他们都回不到过去了。路白菲决定怎么对待祁嘉都不算过分。   后来祁嘉穿好了衣服,又去浴室简单洗了把脸。   他扶着洗手台,看着镜子里的那个人。面上的潮红还未褪尽,而眸色深沉又空洞,仿佛陷在一种迷失不安的状态里,找不到自救的方法。   几分钟后祁嘉从浴室走出来,衬衣西裤都穿得妥帖,也恢复了斯文白净的样子。   路白菲坐在套房内的小型吧台边上,台面放着两杯加了冰块的酒。祁嘉走过去,拿起其中一杯,先浅啜了一口。酒的烈度很低,喝在嘴里没有刺激的烧灼感,也不会醉人。   路白菲随意地和他聊了几句,问什么时候的飞机返程,祁嘉说晚上九点。   至于圣诞节这天他们还有没有别的安排,路白菲只字没提。祁嘉犹豫了一下,也没好多问。   酒很快喝完了,祁嘉便很识趣地起身道,“我先回房,不打扰你休息”,继而就往门口走去。   路白菲叫住他,从后面跟上,把一个精致的纸袋提到祁嘉跟前,“圣诞礼物。”   祁嘉有些意外,接在手里说了“谢谢”,可是心里那一点躁动和期待还是没有克制得很好。   他小声地问,“可以,要一个吻吗?”   今晚他们差不多算是做了,祁嘉却只觉得无比空虚。路白菲几乎没碰他,更别说亲吻拥抱了。   路白菲唇角勾了勾,好像觉得这个连亲吻都得不到的祁嘉有些可怜,但他说出口的话却是,“别得寸进尺,祁嘉。”   几分钟后,祁嘉提着纸袋,慢慢走回自己的房间,在书桌边拆开了路白菲送的礼物。   层层包装之下,展开了一只昂贵腕表,与祁嘉目前的身份十分相称。   祁嘉因为手腕较细,表带的尺寸往往都需要做些调整。但他在试戴这只表后,却发觉表带上的孔洞恰好就是自己手腕的尺寸,显然是路白菲事先让店家多打了两眼。   祁嘉把那只自己戴了多年、同样是路白菲送他的智能表取下了,手里拿起这块新表,想起刚才在路白菲房间里发生的一切,一瞬间好像全明白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懂得。   圣诞过完以后,祁嘉从南市回到了首都。   他去的时候满怀期待,回来却只是多了一块新腕表。可是不管搭配什么衬衣,他也一直戴着。   城市里节日的气氛更浓了,道旁的彩灯照得冬日的夜晚也有了几分暖意。   不出几日,路白菲录制完节目外景的部分,也很快返程。   祁嘉发出去的邀约有了些回应,他们偶尔见面吃饭,餐厅大都是祁嘉预定的,然后如果祁嘉再主动一些,路白菲也会去他家里坐坐。   他们大概率是会做些什么的,祁嘉的浴室里多出了新的毛巾与浴袍,衣柜里也有了大一号尺码的衣物。   但是这种若即若离的关系,又完全不能称之为恋人,而更像是某种精神鸦片。用后浑身发冷,可是不用也不行。   就算只是路白菲手撑着祁嘉身边的那一点温度,就算只是祁嘉在事后得到的很少一点安慰,他也无法控制自己想要再一次索取。   祁嘉有时会想,路白菲其实早已掌控住了自己,祁嘉现在所有的软肋都拿捏在路白菲手里了。或许他就正用着六年前祁嘉对他施行的方法,一点一点返还给祁嘉。   可是祁嘉已经没办法反抗了,他戴上路白菲送的腕表,计算着路白菲给予的时间,近乎无望地等待一个仿佛不会回来的恋人。   路白菲已经太了解祁嘉,知道他是那种不得到手就不能罢休的性格,知道他在追求的时候一贯能够忍耐,所以只要路白菲不给最后的答案,祁嘉就没有胜算。   他们一起过了圣诞,不久后又迎来新年。   跨年的那一晚,外面很应景地飘着雪片纷扬,城市里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窗外不远处的广场上传来人群倒数的声音。   “许个愿吧,祁嘉。”路白菲揽着他,声音贴着他耳畔,显得低沉性感。   祁嘉恍惚间又不知想起了什么,垂着头,呼吸也有些乱,只是不肯出声。   他们之间无声的对峙拉长了那种貌合神离。可是路白菲不肯饶过他,祁嘉很快便有些支撑不住。   他贴着冰凉的瓷砖,双唇发颤,在遥远的人群的欢呼声中,有气无力地说,“哥,那个洞房花烛夜...现在还作数么...?”   路白菲毫无防备,像是一下愣住,搂着祁嘉的手松了些力。祁嘉突然往下滑去,又被他重新捞回怀中。   祁嘉最后是被路白菲从浴室里抱出去的。昏暗的走廊上,祁嘉模模糊糊地看着路白菲的侧脸,想对他说些温存的话,可是发不出声音。   祁嘉最终也没有听到那个问题的答案,甚至感到后悔自己轻率地说出口。但也不知道是否因为提及以前的事,而对路白菲起了那么一点软化的作用。   到了路白菲要离开时,祁嘉从被子里伸手去拉他,说,“这么晚了,就别走了。”   路白菲此前从没在祁嘉这里过夜,祁嘉以为这一次仍然会遭到拒绝。   路白菲起身去给他倒了一杯水,待到祁嘉喝过以后,路白菲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上,掀开被子也睡了下来。   祁嘉不太敢靠近他,隔着半个人的距离,老老实实裹紧了自己的被子。到了后半夜,许是睡得有点迷糊了,他开始不自觉地往路白菲那边蹭过去。   祁嘉天生有些畏寒,一旦汲取到身边存放的温暖就不想再离开。   路白菲似乎是被他的举动给扰醒的,祁嘉抬头的一瞬,路白菲正半眯着眼看着他,祁嘉整个人滞了滞,不敢再动了,想着退回床的另一侧。   室内是开着暖气的,路白菲问他,“冷吗?”   发生在深夜的对话,总有种不真实的漂浮感。祁嘉轻“嗯”了一声。   路白菲的一条手臂伸过来,将他揽到了身旁。 第53章 你当年被他祸害得还不够惨么?   作者有话说:写到“时隔多年,今晚的大雨已不是财大图书馆外的那一场”时,我有点泪目。觉得小路和小七都不容易,都在跨过自己。   *被锁前看过52章的读者,最好重新下载一次,有增加一段比较重要的情节内容。   从跨年那晚过后,祁嘉没再提过洞房花烛夜。   他知道他们都到了这个年龄,说那些矫情话有多不合宜。   路白菲其实对祁嘉不算差,就算没有确定关系或是不给承诺,也轮不到祁嘉抱怨。有些事错过了就是错过了,祁嘉也要学会接受现实。   他的生活工作一如往常,忙着开会、经营人脉与面不改色地赚钱,每隔几天能与路白菲见上一面。   他们之间的拥抱和亲吻仍然很少,甚至就连祁嘉偶尔主动要求,也未必会有。   “爱”这个字无人提及。只有在冬天的寒风中同行时,路白菲会随口问上一句“冷不冷”,或是给祁嘉一条围巾挡脸。   有时他们一同吃过晚饭,路白菲会提议在街上走走,再去取车。换做以前,祁嘉是不陪的,一月的风吹在脸上跟刀子割似的,但现在祁嘉觉得多走一步也是享受。   他被吹得躲在围巾里直呵气,可是每次路白菲问他,他都说自己不冷。   祁嘉还在学习一些新的习惯,以往他从不会考虑的,也不会主动想要去做的——比如给路白菲报备行踪。   人在求而不得时才会学乖,就比如祁嘉。   他在这段没有修复的关系上如履薄冰,尤其担心再把那次醉酒回家而激怒路白菲的事件重演,左思右想还是防患于未然的好。   路白菲第一次收到他发来的“今晚我有应酬,晚上十点前回家”,也不由得对着屏幕上那一行字愣了愣。   路白菲想不到这是祁嘉会做的事。   恋爱时的祁嘉总是随心所欲地定位路白菲,盘查他的去处,从学校到录音棚,篮球场到乐器行。路白菲对他无可奈何,也只能由着他去。   而祁嘉自己去酒吧消遣从不留消息,让路白菲找上好久的事情也不止一两回。   路白菲第一次收到报备信息,并没有太当真,也没有回复祁嘉。但祁嘉还是照此做了下去。   只要有晚归的应酬,他就会给路白菲来个消息,说明自己去到哪里,何时结束。   路白菲一直对此没什么反应,直到差不多一个月后,某一日祁嘉晚归时遇到暴雨,小区出于安全考虑,临时关闭了地下停车场。   司机只能把祁嘉送到楼前的花园外面,这里距离单元楼还有一小段路。祁嘉下了车,在滂沱大雨中撑起伞,远远却看着楼外檐下站着一个人。   是路白菲出来等他了。   时隔多年,今晚的大雨已不是财大图书馆外的那一场。   祁嘉也不再是那个肆意妄为的少年。   可是路白菲撑伞站在雨中的一幕,跨越了近七年的浮光掠影,却让祁嘉在这一瞬间有了想哭的冲动。   爱里的伤害与成长都是如影随形的,是两个或许并不兼容的人,为一次心动付出了最惨痛的代价。以至于经年积月不能释怀。   祁嘉加快脚步走过去的那短短十余米,把曾经的那个自己抛在了身后。   他的前面是二月立春前一场旷日持久的回忆,和一个在雨中等他的男人。   祁嘉迈上台阶,和路白菲说,“出来多久了,进去吧。”   路白菲收起了伞,说,“取快递顺便下趟楼,没多久。”   檐下的玻璃门倒映着他们的身影。   祁嘉是一身剪裁合度的正装,而路白菲穿着随意的粒绒外套和休闲裤,手里拿着个快递包装袋。   他们一同进入单元楼,电梯将他们送达12层。祁嘉出门向右,路白菲向左。   祁嘉走出轿厢,脚下顿了顿,看着路白菲有点欲言又止。   路白菲也停住了,继而嘱咐了他一句,“回家洗个热水澡,早点睡。”   祁嘉笑了笑,说“好”。   他们就维持着这样并不明朗的关系有了数月,除了路白菲和祁嘉各自的助理,此外没有人知晓这个秘密。   祁嘉不敢去想以后的事,余下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这一年的春节来得较晚,路白菲和路爸路妈在节前一周飞往某个热带岛国度假,情人节也和春节假期连在了一起。   祁嘉说不上来自己心里是失落抑或松了口气,他自知没有立场和路白菲共度这个爱侣间的节日,分隔异地于他而言或许是件好事。   路白菲度假一去半个月,也不知是不是陪伴家人的缘故,与祁嘉联系的电话和信息都少了许多。祁嘉因此过了一个十分难熬的春节,有一晚甚至梦到自己去接机,路白菲一见面就说“我们到此为止吧”。祁嘉惊醒后吓出一身冷汗,后半夜再也睡不下去。   好不容易熬到路白菲回国,祁嘉正好得了一场艺术展的内部邀约,便邀请路白菲与自己同去。   这场大型装置艺术刚完成布展,将于下月对公众开放,目前还处于内部交流阶段。路白菲听后有些兴趣,便和祁嘉约好了在展馆见面的时间。   这天临近下班前,祁嘉给路白菲打了个电话,想去顺路接他。手机那头响了很久的忙音,可是没人接听。   祁嘉起先没有多想,按照约定时间到达场馆,又和出来接待他的策展人聊了半小时,仍然不见路白菲的踪影。   不回电话、约会迟到,这都不像是路白菲行事的风格。祁嘉觉得不对劲,尝试再打对方的电话,连拨几次后,那边终于接听了。   “抱歉,祁嘉。”路白菲的声音听来有些紧绷,伴随着嘈杂的背景音,“今晚过不来了,你不要等我。”   继而祁嘉听见了一道女声,似乎在说,“病人家属跟我来这边登记一下......”   ——路白菲此时在医院里。祁嘉一下紧张起来,问他,“怎么回事,你去医院了?”   路白菲先与身旁的人交流了几句,祁嘉拿着手机等了等,才听得他说,“我爸心脏病发作被送进来,现在情况比较复杂,还在等医生的会诊结果。”   祁嘉还想再问问详情,路白菲匆匆说了句,“我们回头联系,你先不要等我了。”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祁嘉这边和策展人简单解释了几句,回到自己车里坐下,考虑片刻,还是决定去医院看看情况,于是联系了路白菲的助理,问到了路父所在的医院地址。   这间私立医院距离展馆其实不远,开车也就十几分钟。祁嘉绕路去买了些价值不菲且适宜送给长辈的礼物,开到医院住院大楼的停车场里,踌躇着又不敢进去了。   他当年做过的那些引起路白菲与家人失和的事,或许也是他与路白菲之间最大的一重障碍。   那时的祁嘉有多么不管不顾,如今的他就有多么悔不当初。   祁嘉在车里对着拨打电话的车载屏幕犹豫良久,最终还是有些作罢。   他下车点了支烟,望着大楼上无数亮着灯的病房窗口,慢慢把尼古丁深吸入肺。   祁嘉近来戒烟了,许久不抽。今晚站在这个不得其门而入的医院楼外,少有的焦虑起来。   就在他快要抽完一支烟时,身后突然传来人声,“......祁嘉?”   祁嘉转头看去,只见几步开外的地方站着个似曾相识的男子。   他蹙了蹙眉,想起这是路白菲大学时的好友,闵杭。   闵杭如今在一间科研机构工作做中层管理,已不似当年那种嘻嘻哈哈吊儿郎当的样子了,眉宇间多了几分沉稳。   他对于祁嘉出现在这里的震惊是显然而已的。   祁嘉不冷不热地冲他点了点头,说,“好久不见。”   闵杭却连基本的礼貌都懒得跟祁嘉维持,反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祁嘉手上的烟已经燃尽了,烧灼着他的手指,他走了两步将烟头摁熄在垃圾桶边,才又回身道,“和你一样。”   ——同来探病而已。   闵杭看着他,而后摇了摇头,有点语重心长地说,“祁嘉,我劝你还是别上去。不要再给叔叔阿姨添堵了。”   祁嘉没说话,闵杭也是一副不欲与他多言的样子,撇下他就脚步匆匆地进了住院大楼。   路父经过急救,而后又是一系列检查,眼下的情况算是稳定住了。   闵杭搭乘电梯到了单人病房的楼层,路白菲此时正站在廊上与母亲白莎说话,见得闵杭远远走过来,下颌微扬,算是同他打了个招呼。   闵杭先与白莎问好,说了些宽慰的话,继而有护士来换点滴,白莎不放心就跟进了病房,留下路白菲和闵杭在外面。   闵杭见着白莎走了,心里也按捺不住,对着路白菲脱口而出,“我刚在楼下见着祁嘉了。”   “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他又追问。   路白菲先是一愣,或许是担心被父母听见,他立即将闵杭拉到了一旁。   还不等路白菲开口,闵杭压低了声音,拧着眉道,“你特么长点记性吧,是不是,怎么还去招惹祁嘉呢?你当年被他祸害得还不够惨么?” 第54章 而这一次,路白菲没有拒绝   作者有话说:喜欢是放肆,爱是克制。要开始回甜了~   路白菲和闵杭都站在走廊靠窗的一侧。   闵杭说话时,路白菲偏头看了一眼窗外。   停车场就在下方,尽管他们所处的楼层很高,路白菲还是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路灯和垃圾桶旁的那个人是祁嘉。   从这个高度其实分辨不出什么细微动作,路白菲却有种莫名的笃定,祁嘉在背着自己抽烟。   闵杭觉察出他的走神,也跟着看向楼下。   “祁嘉就在停车场。”闵杭继续道,“我到的时候,他已经在那儿站着了。估计是想上来又不怎么敢。”   路白菲没说什么别的,掏出了手机,“我给他打个电话。”   闵杭有点难以置信,摁了一下他的手,“不是、路白菲,你们难道已经复合了?”   “没有。”路白菲一摁显示屏侧面的按钮,才发觉手机已经耗尽电量关了机,他抬眼看着闵杭,“你反应也太大了,我不知道原来你这么讨厌他。”   闵杭几乎快给他气笑了,肩膀抖了抖,说,“我—讨厌他?那是因为替你不平好吧,你当年失恋搞成什么样子,敢情都忘了?”   路白菲的父亲路康这时还躺在病房里,母亲白莎也随时可能出来。这么毫无顾忌地聊起祁嘉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路白菲揣回手机,拍拍闵杭的肩,“别跟我爸妈提祁嘉来了的事。你就当没看见他。”   说着,视线转向了那间仍然掩着门的病房,“我现在走不开,如果一会儿你先下去了又遇上他,别跟他说什么重话。”   闵杭一时语塞,转而用一种怒其不争的眼神看着路白菲,“这都多少年了?六年、快七年了吧......你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痛。”   路白菲没空给他解释那么多,无奈又重复了一遍,“我们没复合,现在也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病房门开了,白莎和护士一同走出来。路白菲和闵杭都打住了没再聊下去。   过了不到半小时,探病结束的闵杭独自回到停车场取车。   四周挑高的路灯照着愈显空旷的场地,大部分探病的私家车都已开走。闵杭注意到祁嘉开来的那辆跑车还停在原位,没有熄火。   他从隔壁车道绕过,快要走到自己车前,身后传来车门被推开的声音。   “闵杭。”祁嘉叫住他,隔了七八米和两台车的距离,冲他道,“路叔叔情况怎么样?”   闵杭想了想刚才路白菲的嘱咐,只说是不让讲重话,没说不让聊天。   他站在车旁没动,祁嘉主动走上来。   “会诊结果还没出来,但估计不是心脏搭桥手术那么简单。”闵杭有一说一。   “你着急走吗?”祁嘉又问。   “你想聊什么?”闵杭的口气仍然不怎么友善。   祁嘉犹豫了一下,再开口就有点缺乏底气,“我出国以后,路白菲他...过得怎么样...?”   “你觉得呢。”闵杭好像知道他要问这个,回答很干脆,“过得不好。这是你想听的吗,就算分手了,前任也因为你过得不好。”   祁嘉没说话,只是看着闵杭。   他相信闵杭的愤怒是真实,是一个有看重朋友的人类的正常反应。闵杭对路白菲当年的境遇一定很清楚,才会如此不待见祁嘉。   祁嘉不想替自己辩解什么,但他很想了解路白菲这些年的经历。   “祁嘉,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按说不该干涉朋友的感情。现在社会也很开明,同性恋本身没什么,我对你也没有任何偏见。”   闵杭起先语速很快,后来逐渐平稳下来,似乎在尝试用较为理智的态度和祁嘉对话。   “路白菲用了差不多一年时间才走出来。我当时大四实习很忙,和他见得也不多,只知道他看过心理医生,失眠很严重,而且情绪原因导致伤口反复发炎,依赖止痛药,又花了一段时间戒除药物成瘾。”   停车场上空无一人,祁嘉和闵杭面对面站着,沉默了一会。   闵杭不会说更多了,祁嘉知道。他能讲到这种程度,很大概率是想让祁嘉有点良心,别再纠缠路白菲。   祁嘉点点头,慢慢地说,“我知道了,谢谢你。”   祁嘉是因为揪心、难受,以至表述匮乏。   但这个回应看在闵杭眼里,却成了一种胜利者的倨傲。   闵杭清楚祁嘉的背景,自己虽然替路白菲觉得不值,却也奈何不了对方。他转身走了两步,手已经搭在车门上,忍不住又回头问了一句,“你们这些有钱人好像都挺喜欢找个娱乐圈的情人,你也是为着这个原因吗?”   祁嘉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冷不丁听闵杭这么一说,大脑先反应了一下,而后皱了皱眉。   “你可能不知道。”祁嘉平视着闵杭,“现在的决定权都在路白菲手里。”   “是我在求他和好。”祁嘉说。   路白菲手机没电,也联系不上祁嘉。待到离开医院已是深夜。   他本来准备留下陪房,可是白莎坚持不让,实际情况是单人病房里也住不下两位亲属外加一个专业看护。路白菲拗不过母亲,只得同意隔天一早来和白莎交接。   路白菲没想到祁嘉还在等。那辆定制跑车就算隔着十几米开外,看着也很显眼。他还没走近,祁嘉先从车上下来了。   说来奇怪,路白菲见到祁嘉的一瞬间,整个人好像平复了不少。过去半天里发生的很多混乱都散去了硝烟。他走到祁嘉跟前。   祁嘉说,“你去哪儿,回家吧?我送你。”   路白菲说“好”,绕过车头上了副驾。他刚一落座,就闻到车内弥漫着淡淡的食物香气。   祁嘉侧身从后座拿起一个纸袋,把其中一个饭盒递给他,“粟米粥。”又指了指袋子里,“还有些点心。”   饭盒还是温热的,路白菲接在手里。祁嘉还想给他更多的食物,路白菲说,“不用了,现在不饿。”   祁嘉没有立即发动车,先问了路康的病情。路白菲也照实说了,可能要去国外动手术,目前还在联系医院。   祁嘉听后没再说什么,但心里已有了打算。   路白菲一直端着米粥,尽管他没什么食欲,也没有放下餐盒。祁嘉开车驶上高架,路白菲坐在一旁用车载充电器连接手机开机,先回了几个要紧的电话,而后闭眼小睡了会儿。   几十分钟后,跑车驶入小区的地库,祁嘉熄了火,没有叫醒路白菲,安安静静坐在一旁守着。直到地库这片区域的灯照转暗了些,他伸手越过中控台,盖住路白菲的手,与他握住了。   后来路白菲醒来,和他一同上楼。两人在分别前,路白菲问祁嘉,“刚才是不是见着闵杭了?”   祁嘉“嗯”了一声。   路白菲好像什么都知道,对祁嘉说,“别听闵杭瞎说。有什么事直接来问我。”   祁嘉看着路白菲,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健康的、俊朗的,理性的男人,而祁嘉脑中却在不自觉地回放闵杭说过的那些话。   ——那个失眠的、需要看心理医生,用了一整年才复原的路白菲。无法和眼前人重叠为一体。   祁嘉爱了路白菲很多年,近来也曾一度看不清对方的心,直到这一刻又好像找回了那些遗落的感觉。   他们之间或许还有很多阻遏。但祁嘉现在只想有个机会,可以照顾到一点路白菲。   就算路白菲足够成熟周全、近乎完美。就算他未必真的需要祁嘉。   但是人生这么长,谁的生命都可以偶尔发生裂痕,如果祁嘉在旁,是否会好过一些。   祁嘉没有什么问题要问路白菲。他只是提出,“明天你还去医院吗?要不我送你吧。”   而这一次,路白菲没有拒绝。 第55章 大概率不会胡作非为   作者有话说:小路和小七的同居日常~(求一波大家的海星(′3`)   那一晚,祁嘉站在小区楼下的花园里对路白菲说,这次你站在原地,换我来找你。他以为这就是他们之间的现状,而且会维持很久。   他也以为路白菲的温柔早已耗尽了,感情里所有缺失的部分都要由祁嘉独自补齐。   却不知路白菲在海岛度假时,被母亲白莎追问,“我听说祁嘉回来了,你们还有联系吗?”路白菲的回答是,“我要说没有,您也不会信。”   路白菲曾经给过祁嘉的,如今也一分一毫不少。只是掩藏得太深了,或者转换为别的形式,而祁嘉陷入持续的自我怀疑中,不敢去相信了。   路父的心脏病发作得不是时候,华鑫堂正有一款新药即将上市,千头万绪都需要有人拍板决意。他却在此时被检查出心房粘液瘤,且肿瘤发于极其少见的右心房,必须尽快进行手术。   隔天一早,祁嘉送路白菲去医院的路上,拿出几份资料给他看。上面列出的都是国外在这项手术上更为成熟的几间医院。   祁嘉指着其中一页,说,“墨尔本的Royal Melbourne Hospital算是最优选择。等到路叔叔病情稳定一点,你征求了白阿姨的意见,安排他尽快飞澳洲吧。”   祁嘉昨晚忙到了半夜,联系医疗中介、查阅关于心房粘液瘤的相关病理解释,最终整理出这份详尽的资料。   飞往澳洲进行手术是目前的最佳方案,祁嘉也已委托医疗中介做好病人入院的相关准备。但祁嘉不敢把话说得太满,最终还是要看路白菲的意思。   路白菲翻看了几页资料,上面有不少祁嘉用记号笔画出的标注,这些作为手术首选的医院,与昨晚他和主治医生商讨的结果相差无几。   ——祁嘉是用心在做这件事的。   路白菲表面不露声色,手指轻轻一弹纸页,“你做这些,我爸妈也不会知道的。”   祁嘉倒车出库,一手探出窗外在读卡器上划卡,“不是为了讨好谁,只要手术做得成功,路叔叔是可以恢复得与健康人无异的。你也不要太担心。”   清早六点半的大街还不算拥堵,车窗外的道路笔直地往前延伸着。   祁嘉在逐渐明朗的日光下看到了路白菲眼下的一圈青黑,方才在停车场里还不觉得那么明显。   路白菲是轻易不能看出熬夜痕迹的那种人,祁嘉怀疑他根本就是整夜没睡。   “公司的事也需要你过问吗?”祁嘉揣测着他熬夜的原因。   路白菲倒也不瞒他,“我现在还过问不了什么,华鑫的新药胶囊已经在生产现场检查阶段了,下半年就要会上市。前期的流程我没跟进,昨晚看了些资料,发觉自己在科大的四年化学像是白学了。”   路白菲摁了摁太阳穴,把手里的文件阖上,望向窗外。   他是一贯少把喜怒形于色的,这样神色焦虑的样子,显然是对药厂的事上了心。   祁嘉也没有想到,路白菲真的有意要去照料家里的生意。人生有时好像一圈轮回,路白菲在他喜欢的事业上埋头做了这么些年,现在却甘愿放下一切,走回去承担他为人子女的责任。   “有没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祁嘉问。   路白菲转头看着他,笑了笑,沉声说,“你已经帮很多了,祁嘉。”   不出几日,路白菲父亲路康赴澳洲就医的时间确定下来了,签证很快办妥。夫人白莎也会与他同去。   药厂的经营管理暂交由两位副总接手。路白菲推掉一些不要紧的工作,开始回到总公司上班。   他要学习的东西很多,上一季的公司财务报表就把他看得有点犯晕,全靠祁嘉给他恶补相关知识。   虽然这个临时代班,更多是为了让父亲路康能够安心养病,但路白菲也没有敷衍了事地走过场。   祁嘉看惯了他穿休闲便装的样子,猛地见他换上衬衣西裤,脚上皮鞋锃亮,心跳竟然有点加速。   他和路白菲也有这么些年了,照说不该问这种幼稚的问题,但祁嘉还是没忍住。   他从衣柜里挑了根深棕的皮带,走过去要帮路白菲系上。   路白菲摁着他的手,“自己来。”   祁嘉抬眸看他,试探地问,“你的秘书…是男的女的?”   路白菲正想着工作上的事,乍一听祁嘉的问题,几乎要被他气笑了,说,“男的,35岁,跟着我爸当行政秘书有七八年了。”   “长得五官端正,已婚有小孩,很直。大概率不会胡作非为。”他补充道,继而见到祁嘉脸上迅速浮现一层薄红,“满意了吗?”   祁嘉声音低了些,“我不是那个意思。”   路白菲没有戳穿他,拿起沙发上的风衣,又对他说,“最近几天我下班都会比较晚,晚饭就别等了。”   待到路白菲出了门,祁嘉又在卧室窗边发呆站了几分钟。直到看见路白菲走出单元楼,上了一辆停在楼外的轿车。 第56章 认真的那种,不会再像上次那样   作者有话说:猜猜小路怎么说?(明天会更~   日光在车顶蜿蜒流过,商务车渐行渐远,祁嘉的视线才从窗外转回室内。   这是路白菲的卧室,也是这一周内祁嘉第二次在这里留宿。   昨晚他与路白菲一起分析一批药品销售数据,资料看到一半,路妈打来了视频电话。   祁嘉见到屏幕上显示的来电名字,识趣地起身,“我去喝点水。”说完就出了书房。   路白菲与白莎通话的时间不算短,聊了差不多三四十分钟。聊完以后他去找祁嘉,上下两层楼找遍了,发觉祁嘉蹲在客厅延伸出去的露台上抽烟,脚边放着一瓶水。   祁嘉这个人,身上总有些矛盾的色彩,经过多少年好像都不可调和。如果与人在商言商地谈生意,他就是个衣冠楚楚的资本家,有种毫无破绽的淡漠。   可是现下他躲着路白菲、蹲在角落里心事重重地抽烟,夜色朦朦胧胧洒在他肩上,又透出一种不盈一握的易碎感。   路白菲推开玻璃门,祁嘉受惊,下意识想要把烟藏起。   “别烫着手。”路白菲立即叫停他那个危险的动作。   祁嘉蹲太久了,蹲得腿麻,扶着栏杆慢慢站起来,有点心虚地说,“我…就抽了一支。”   路白菲手撑着门,面露微笑,“上次怎么说的,嗯?”   祁嘉噎了两秒,才不情愿道,“抽一支,禁欲一周......”   祁嘉并不是个耽于声色的人,他只对路白菲有兴趣。这一点就是路白菲也该清楚的。   由于吸烟被捉了个现行,还不得不兑现约定,祁嘉便有些讪讪,低着声对路白菲说,时间晚了自己这就回家。   路白菲没有让他通过的意思,仍然扶门站着。祁嘉拿起水瓶,试图从他身侧过去,被路白菲一把拉住了。   “今晚就睡我这儿吧,不差你这个床位。”   祁嘉愣了愣,转而又想,这或许是自己等着路白菲讲完电话等了这么久的一种补偿。   可是路白菲这个提议也是他求之不得的,于是祁嘉就没回自己那边,暗自有些开心地留下了。   路白菲睡觉很规矩,躺在大床靠外的一侧不多翻动。祁嘉就没那么老实了,后半夜脱离了自己的枕头,只知道往路白菲那边磨蹭。   待到早上醒转,祁嘉发觉自己抱着路白菲,整条手臂都搂在对方腰上。路白菲为了不扰着他,戴了耳机,一手放在祁嘉背后为他压住被子,一手举高了,端着一本薄薄的佛经。   床头的灯光开得不亮,祁嘉由酣睡转浅,慢慢睁开眼,循着光源抬眸看上去。   路白菲漂亮流利的下颌线条正对着他,手里举着书也不知看了多久,书封清雅古朴,印着《大乘百法明门论》一行楷体。   祁嘉一时间几乎忘了呼吸,呆看了几秒,似梦似醒一般,只觉路白菲美得好像与这庸碌人间隔了一层。什么词句都无法形容。   路白菲移开书,垂眸看来,“醒了。”   ——祁嘉此刻情愿折寿十年,换这个清晨永不结束。   沉默半晌,他才说,“早。”   路白菲偏头看了眼床头的电子钟,“再有半小时司机就来了,你睡吧,我先起了。”   祁嘉没有恋床,立刻撑坐起来,“我睡好了。”   路白菲去了浴室洗漱,祁嘉不太自信地摸进厨房,想给他弄点早饭。   倒腾了十余分钟,终于小有成就地端着一杯现磨咖啡去到卧室,路白菲已然穿戴整齐,祁嘉一见,又魂不守舍了。   失态之下,问了那个关于秘书是男是女的傻X问题。   转眼就过了快一个月,路父在墨尔本医院的手术做得很成功,且术后恢复良好,不日即将回国。   祁嘉这些时日与路白菲的关系也趋于缓和,没再发生什么冲突。加之路白菲忙于工作,祁嘉在经营管理方面能给他一些助益,两个人在谈情说爱上或许没有多大进展,倒是愈发有点事业伙伴的样子了。   随着路家父母回国临近,祁嘉又开始惴惴不安起来。   路白菲如今是有恃无恐的那一个,祁嘉却因为得不到而暗中骚动。他觉得路爸和路妈对于他们现在的关系多少是有些知情的,一旦路家父母回国,自己和路白菲还能不能继续下去,祁嘉不敢细想。   路白菲如今愈发深藏不露了,祁嘉为着他一颗心吊在半空,路白菲大概什么都知道,却能按兵不动,坐看祁嘉煎熬。   祁嘉摸不到他的心思,与他谈工作时彼此毫无保留,可是一说感情就如坠云里雾里。眼看着路康和白莎回国将近,祁嘉便也有些坐不住了。   这天祁嘉回家比较早,刚换下衬衣西裤,就接到一通路白菲打来的电话,请让他去车库帮忙找一份文书,疑似落在了路白菲常开的越野车里。   祁嘉听完描述,立即就去了。   那份文件就如路白菲所说,放在副驾驶座前方的储物箱里,祁嘉一拉开箱门就看到了。   他拿到了文件,准备给路白菲回个电话,忽然瞥见同在储物箱中的一本杂志书脊似有些眼熟。   杂志是横着放的,祁嘉偏头看了眼刊名,这是本销量很好的财经周刊,而且就在几个月前,祁嘉曾作为年度人物接受过周刊记者的专访,当时杂志给他颁发的荣誉是“年度飞跃青年领袖”。   祁嘉一下还不敢确认自己心里的猜测。他把杂志从一堆车辆保险单下慢慢抽出来,看到封面印着新年特辑几个字——正是收录了祁嘉专访的那一期。   这是三个月前的事了,那时祁嘉刚去南市与路白菲过完圣诞,两个人之间矛盾重重,看不到一点希望。   可是......祁嘉边想边觉得心跳加快,路白菲竟然会在那时买回一本有他采访的杂志?   祁嘉先翻出于与自己有关的那几页,然后阖起杂志,又从书脊的角度看了看。发觉中间部分有过多次翻看的痕迹,纸页的间隙比前后都来得明显。说明路白菲也曾多次地看过这篇专访。   祁嘉这些天一直在等一个契机,或是一个能证明路白菲对自己不止一点余情的佐证。好让祁嘉能赶在路家父母回国前,争取一次路白菲的认可。而现在他有了,这本杂志让他看到了希望。   也许路白菲只是要考验祁嘉,让他明白复合来之不易。   就在今晚吧,祁嘉心道。路白菲还是爱自己的,就算几个月前装作冷酷地把祁嘉推开,暗地里还是会买有祁嘉专访的杂志,其间还多次回看。   这不是爱是什么?   路白菲这天到家很晚,开门后却发觉家中气氛有些别样。   吊顶的光源调得很暗,屋内传来靡靡轻音,而祁嘉没有向往常一样立即来到门口。   路白菲在公司里忙了整天,累得有些迟钝了,起先并没有多想,换鞋走近客厅,看到一片烛光晚餐的氛围,好像明白了一点。   不出半分钟,祁嘉穿着较之平常精致些的衣饰从卧室走出来,路白菲便已全懂了。   他装作无事样,冲祁嘉笑笑,问他,“晚饭吃了吗?”   “等你回来一起吃。”祁嘉说着,神色不怎么自然。   路白菲很务实地想,吃饭太晚了某个人一会儿又该胃痛,于是衣服也懒得换了,说,“我也饿了,先吃饭吧。”   说完,去一旁的厨房里洗了手,出来坐在沙发里。   这顿晚饭不像是钟点阿姨的厨艺,估计是在外面订的,菜品摆盘都很好看。祁嘉倒了红酒推到路白菲跟前,路白菲也没有拒绝。   两人之间话很少地吃了一阵子,路白菲觉得不问不行了,就主动引起话题,“今天怎么想着叫这么多菜?”   祁嘉犹豫了一下,才说,“你觉得...我们现在这样,算是什么关系?”   路白菲听后,不由得心里一声长叹。过了这么些年,原来祁嘉还是一个直来直往,不懂得如何委婉告白的人。   他以手肘抵着沙发扶手,撑着头,看向祁嘉,“你觉得是什么关系?”   相较于路白菲的从容优逸,祁嘉就没那么口齿流利了。   他从路白菲脸上看不出任何讯息,最后只能小心翼翼地说,“我们,还有可能,再谈一次恋爱吗?”   “认真的那种。”祁嘉又连忙补充,“一心一意的。不会再像上次那样。”   室内太安静了,就连烛火的燃烧摇曳仿佛都能听清。   路白菲面色平静,好像早知道祁嘉要说这样的话。   他不着急回答,祁嘉也不敢催促。时间每增加一秒,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就逐渐清晰一点。 第57章 怎么你还没学乖呢   作者有话说:别慌,已经是倒数的小刀了。小七毕竟是少爷脾气,积压了这么久,发一次火应该的,马上就回来了(明天会更~   祁嘉到底是聪明的,那簇跳动烛火烧灼着他的心,如此十余秒过后,他便也明白了对方的态度。   路白菲不紧不慢地说,“这才没处上几个月,别这么沉不住气。”   祁嘉一贯在路白菲跟前做不好伪装,他脸上的神情变得黯然又窘迫,路白菲全看在眼里了。   祁嘉小声地否认,“我没急......”   路白菲笑了笑,倾身靠近他,伸手捏住他细细的下颌,“我猜猜,因为我爸妈快要回国了,你心里没底,就着急和我确认关系。”   “......担心什么呢祁嘉,夜长梦多吗?”路白菲每问一句,祁嘉就觉得自己心里被扎一下。   下午在车库发现那本杂志的惊喜已经荡然无存,他后悔自己这么一厢情愿的凑上来表白。烛光晚餐配上“夜长梦多”的疑问,只让祁嘉有了一种好日子不长了的感觉。   祁嘉嘴角一牵,垂着眼说,“我懂你的意思了。”   说完,想要挥开路白菲捏着自己的那只手,没想到路白菲反而把他搂紧了,压在自己怀里,“我们现在这样,不就挺合适的?”   “身体契合,也是一种契合是不是?”   说着,不等祁嘉挣扎,路白菲的一只手顺着他背脊往下摸去,迅速确认了自己想要的,继而笑道,“穿这么性感啊,看样子你今晚也没想回去了。”   祁嘉因为羞愧难当,整个人像是一下烧了起来,路白菲隔着衣料都能感到他发烫的体温。   祁嘉用力从路白菲手臂里挣脱出来,起身就要走。   路白菲也不留他,坐在沙发里好整以暇的,“祁嘉,你要再使性子,就没有下一次了。”   没有下一次什么,路白菲不点破,祁嘉心里也明白。   背景音乐还在循环播放,唱着这世间最缠绵的男欢女爱。   祁嘉去了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背靠在着料理台,一口一口地喝。如此逐渐冷静下来,想起路白菲说的“没有下一次”,他又隐隐觉得害怕了。   七年前的祁嘉还能来去自如。现在他做不到了。   爱是枷锁,祁嘉别无他法,只好画地为牢。   最终祁嘉回到了客厅,路白菲已经开着电视在看深夜新闻。祁嘉坐到他身边,路白菲给他夹了块茄子酿肉,祁嘉不说话,拿起筷子,埋头吃下。   路白菲的一只手搭在他膝上,捏了捏他的腿。   他们当下就是这种关系。一旦要得太多,就是祁嘉贪心,路白菲一律不给。可是点到为止地哄一哄,权当做调剂生活的情趣,路白菲尚且能给祁嘉这点耐心。   这一晚他们做的时候,路白菲好像比以往凶狠许多,有种要把祁嘉掠夺干净吃拆入腹的攻击性。   祁嘉最后少见地被逼哭了,脸埋在枕头里,不给路白菲看。肩膀微微抽动着,指节伶仃地揪着被面,模样的确有些可怜。   后来路白菲给他喂水,祁嘉伸出一条细白的胳膊去拿杯子。   杯子握在手里,良久,他慢慢抬起头,眼睛红红的,说,“路白菲,你赢了。”   爱里总要有一个人先认输。   这一次,换作祁嘉低头。   路白菲其实不会比祁嘉好受。   可是路白菲藏得更深,祁嘉自己的心绪已是一团乱麻,所以看不出对方眼底的爱意与波澜。   ——还不到时候,路白菲也要用很大的毅力才劝住自己。祁嘉一身的邪性没有剔干净,日后还是要扑涌伤人的。   祁嘉红着眼说出“你赢了”,路白菲在那一瞬间也想把祁嘉要的全都给他。   但他最终只是看似漫不经心地揉了揉祁嘉的头,问他,“怎么听着这么不高兴,你还想要什么?”   祁嘉呛了口水,盯着手里的玻璃杯,连抱怨都不敢了,说,“不要什么,这样就好。”   当晚祁嘉的气愤是肉眼可见的:想要确定关系被无情拒绝,又不甘愿地被路白菲一直弄到半夜,睡觉时他抱紧着被子侧躺在靠里的一边,和路白菲之间隔了差不多一米远。   可是待到第二天清早祁嘉睁开眼,发觉自己竟然又抱着路白菲睡了,盖的还是路白菲的那床被子。   路白菲把佛经往床头一放,摘下一侧耳机,对祁嘉说,“人形抱枕抱得还舒服吗?”   祁嘉觉得自己彻底完了。昨晚分明那么生气,最后竟然还是投到路白菲怀里了。路白菲是穿花柳片叶不沾,没有非祁嘉不可的;但如果他们一朝缘尽,只怕祁嘉要跪着求路白菲回来。   祁嘉一时间对自己无计可施,和路白菲之间没有实际进展,这样像是情人的关系又不得已维系了下去。   路家父母按时回国了,路白菲却没有立即交接公司的事务。他接任父亲路康的职务虽不到两月,但是低调干练的行事已经赢得集团上下的颇多拥趸。   对于路白菲有意继承家业,路康是求之不得的。这么些年路白菲游离在外,路康和白莎都没能劝他回来,此次他能主动入职公司,一则是为了体恤父母,另一方面,就算路康和白莎不愿承认,但也觉得到了必须听路白菲摊牌的时候。   路康花了几天在家中倒时差,而后突然一天清晨,他叫来司机,让送自己去一趟总公司。   就在出发前,白莎跟着他上了车。   路康劝她留在家里,白莎端端坐下了,系着安全带,“我不想我老公和儿子在公司里打起来,到时候都没人敢劝架,还是我去了才放心。”   路康拿她没辙,沉着脸让司机开车。   这天路康与路白菲在顶层的办公室里聊了近三个小时。谁也不知道那扇紧闭的门后发生了什么。   白莎在一旁的休息室里等着,眼见一整层楼都被这场会面吓得草木皆兵,她却跟没事一样,只管喝茶看杂志。   助理每隔半小时敲门进来给她添水,提着壶也揣着小心,敲门进入,或是想从白莎脸上看出一点端倪。   可是白莎笑语盈盈的,像是一点不会担心。   临近中午,她主动去敲办公室的门,催促路康,“吃饭啦老公,医生说了要你规律饮食作息。”   门很快从里面开了,路白菲站在门边,继而路康也走了出来,尽管面色不豫,但和白莎说话的口吻尚可,“走吧,吃饭。”   路白菲在一旁替父亲扶着门,说,“妈,你们先去吃吧,我手头还有事就不陪你们了。今晚我回家吃饭。”——俨然还是父慈子孝的样子。   白莎知道他们谈妥了,却不知道路白菲用什么说服了路康,心下恻然,可也没有表露出来,捏了一下儿子的手,“晚上做你喜欢的菜。”   说完,便陪着路康走了。   祁嘉近日心情持续低落,渐渐有种鸵鸟心态,很少再去过问路白菲的日常事务,对于发生在路氏总部的这次谈话他也全然不知。   而路白菲的工作干得愈发称手,多了不少场面上的应酬,偶尔还要回家陪陪父母,余给祁嘉的时间便越来越少。   祁嘉窝了一肚子的火无处发泄,这晚又等着路白菲回家等到深夜。   房门传来响动时,他待在书房里看电脑,有些气闷地不愿去迎接路白菲。   不出半分钟,路白菲松着领带走进来,身上犹带着些酒气。   “还没睡。”路白菲说,伸手摸到祁嘉露在外面的一截白皙后颈,轻揉了揉。   祁嘉抬起头来,见到对方略显疲惫的样子,心又软了,说,“我不困,你洗个澡早点睡吧。”   路白菲解下腕表,又掏出钱夹、手机等物,随意扔在书桌上,然后转身进了浴室。   祁嘉走到窗边,放下窗帘为睡觉做准备,忽然听得桌上的手机连续震动了几下。   起先他没有多想,以为是工作上的事,正要把手机拿给路白菲,瞥见屏幕上浮起的一行字:路总,今天走太早了吧,都没留下来陪我......   祁嘉愣了愣,视线定住,信息却又进来一条:我还订了房间,下次你别急着走噢......   祁嘉血涌上头,把手机倒扣在桌上,多一眼都不愿再看。   而然他又越想越气,无论如何都无法开解自己。   这些时日以来,祁嘉陷在这段没有回应的感情里进退两难,已经积压了太多情绪。这几条信息仿佛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让他再也无法忍耐。   过了约莫十分钟,路白菲穿着浴袍,刚一推开浴室的门。一个黑影凌空抛砸过来,路白菲侧身一让,手机撞在墙上,又跌落地板,接连发出两声闷响。   祁嘉站在距他三四步的地方,似乎暗暗咬着牙。   路白菲好久没见他发火了,神情微妙地扫了一眼地上的手机,说,“怎么回事?”   祁嘉此刻故作的冷静看起来不堪一击,“外面都有人开着房在等你了,你还回来做什么!?”   路白菲脑子一转,大致猜到了缘由,今晚的聚会上似乎是有那么一两位异性对自己表现得过度热情。   他不急于分辩什么,反而笑道,“这是我家,怎么我还不能回来了?”   祁嘉没想到他竟然连一个解释都吝于给予自己,嘴张了张,还没发出声音,路白菲又道,“背着我看了信息,又摔手机出气。祁嘉,这是以前那一套,怎么你还没学乖呢。”   就这一下,祁嘉整个人渐渐都冷掉了。   他在原地呆站了会儿,再开口,声音模糊得不似自己的。   “就这样吧,路白菲。”他说着,眼神也变得恍恍惚惚的,“是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我跟你道歉。”   说完,似乎一秒都待不下去了,疾步从路白菲跟前走过,有点踉跄地出了书房,随着脚步声下楼远去,稍许便传来房门重重关上的声响。   祁嘉走了。   重逢以来,这是他第一次流露出,想要放弃的意思。 第58章 请你一支烟,聊表歉意   作者有话说:路白菲就站在浴室门边,没有去追。这种暧昧短信本就是捕风捉影的事,他和祁嘉要想背着对方出去寻欢作乐,八百年前就做了,何须留待今日。   祁嘉借题发挥的成分居多,路白菲又怎么会不明白。近来是他冷淡了祁嘉,有时甚至要隔上两三天才能见一面。   以祁嘉那样时时刻刻都要和自己腻在一起的性格,爆发是迟早的。今晚不摔东西,明天也会摔的。   路白菲弯腰把手机拾起来,尝试摁了开机键。   祁嘉方才扔得狠,一点没留力,手机屏幕已经碎了,裂出一片网状的线痕。屏幕勉强亮起来,那个姓余的女士发来的几条暧昧信息赫然在目。   路白菲想着祁嘉被气得咬牙切齿的样子,不禁摇头笑了笑。   ——多久没见这祖宗跟自己发火了?路白菲一回想,心也有点软。   说完全不担心祁嘉,那是假的。   路白菲去到书房,找出一个备用手机,给小区的保安队长打了个电话,请他查查电梯监控。   自从路白菲入住这个小区,为了防止狗仔跟踪,已经私下联络好了保安队长,查电梯监控这种事没什么难度,对方一口答应下来。   路白菲没挂电话,在线等着,很快就听得保安队长口气笃定地说,“十点以后就没人从你们12层下来,可以跟你保证,路老师!要我派人上来看看吗?”   路白菲稍稍放心,说不必来人了,改天再来当面道谢。然后收了线。   祁嘉要气多久,路白菲心里也没数。   现在事情刚发作,孰是孰非暂且不论,人在情绪上头时总是没法好好沟通的。路白菲既已确定祁嘉待在家里,至少没有安全隐患。   冷静几天也好,路白菲这样想。睡前他给秘书去了个信,说自己在这个月底要休息两天,让行政那边提前做好安排。   自从这一晚过后,祁嘉就和路白菲冷战上了。   路白菲送他的那只腕表,他已连续三天没戴。下班后也不回同个小区了,转而去住自己买在公司附近的另一套房。   说起来的确不是多大的事,应酬场上人人都在追逐欲望,少不了传递各种暧昧暗示。祁嘉自己也接过这类信息。   但他这次心里窝了火,难免迁怒在手机上,路白菲想来是把他的心思都看穿了,至今没有主动挽回。   祁嘉一连几日吃不好也睡不好,总是想起自己摔手机的那一幕,眼看着到了周五,原本他与路白菲约定了这天傍晚要去一间新开的餐厅吃饭。   现在去还是不去,祁嘉没了主意。   下午五点,他开了最后一场会议,其间面对几位经理的汇报频频走神,好不容易捱到散会,祁嘉返回办公室,却见办公桌上放着一束花。   花束不大,包装得精致干净。祁嘉拿起来一看,是一束被尤加利叶包裹的浅粉芍药。   记忆瞬间回溯,祁嘉对着花愣了愣,助理从门外探出头,小声地说,“路老师送来的,祁总。”   祁嘉又在办公室里站了一会儿,手里一直拿着那束花。   这是最后一次了,他突然这样想。   不论是花还是人,都不可能再有那样的一场青春。   很多年前,他去科大的学生活动中心看路白菲表演,就曾带过一束芍药,搭配着长绿的尤加利叶。   兜兜转转七年,这束花如今回到祁嘉手里。   没有附带的纸卡,没留任何字句,就只是花束而已。像一封空白的,跨越时间的长信。   也像是重逢以后的路白菲,较之年轻时那些丰沛热烈的表达,如今他有更多沉默的时候,祁嘉甚至觉得一度看不清他。   现在想想,原是祁嘉纷纷扰扰,患得患失,在不断地认错、道歉、弥补、纠结、试探,想尽各种办法挽回和证明这份感情犹未失去。   祁嘉走出办公室,问助理要自己的私车钥匙,又把花束交给她,“找个花瓶,放在我的办公桌上。”   助理把钥匙交给他。祁嘉看了一眼助理桌上的电子钟,觉得自己今晚或许要迟到了。   他开上跑车,搜索出一间距离餐厅较近的手机专卖店,然后在晚高峰无比焦灼的城市大道上,缓慢地一个路口一个路口的挪动。   祁嘉并不知道,导航带他去往的手机店,正好就会经过那间预订的餐厅门口。   他停在亮起红灯的路口,30秒交通灯计时刚刚开始。   隔着四条车道,路白菲戴了口罩,穿着灰色的、没有任何logo的休闲T恤和黑色牛仔裤,站在灯火辉煌的店外。   这间法式餐厅近来人气爆棚,一到傍晚店外便是豪车与宾客如云。祁嘉隔着车窗,发觉很多进店的客人都在频频回看路白菲。   就算只露着半张脸,他仍然是霁月清风、不可染指的美人。   祁嘉知道路白菲在等自己。   很奇怪的,明明在几个小时前,祁嘉总认为自己一旦赴约,或要变成一个人的晚餐。现在隔着闪动的车流,见到站在店外的路白菲,他却不再意外。   他过了路口,在两条街区外的手机店迅速买了一款新机,如此又过了半小时。   祁嘉扶着方向盘往回开去,心情复杂又平静。   ——这是路白菲最后一次等自己,祁嘉心想。   这个世界上,只有祁嘉这个不可救药的恋人,值得路白菲的等待和原谅。   也只有路白菲这样棋逢对手的伴侣,值得祁嘉的道歉和改过。   返回餐厅的路上竟然更堵了,祁嘉在同一个路口等了三次红灯还没能通过。他也终于有些烦躁,摸出储物箱里的香烟,点了一支。   最后开到餐厅门口,已经比预订时间晚了快一个小时。   路白菲没走,仍然站在店外。   祁嘉把跑车扔给门童,拿着手机包装盒,快步走到他跟前。   路白菲看着他,神色平静道,“预订的位子已经让给其他人了。”   祁嘉说,“没事,我们吃点别的。”   说着,把盒子递上去,“我刚买的,你用这部新的吧。”   路白菲没有立刻接手。   祁嘉又说,“对不起...那天是我没控制好情绪......”停顿了几秒,深深看着路白菲,“以后再有这样的事,会听你解释,不会摔东西。”   “花、我很喜欢。以后还能收到吗?”祁嘉问完,满含期待地冲路白菲笑了笑。   路白菲与他站得很近,能闻到他在车里抽过烟的气味。   路白菲说了一句,与送花、与道歉,都无关的话,“祁嘉,你又抽烟了。”   很奇怪的,祁嘉没有从这里话里听出责备或是不满,更像是一种平静的接受和安抚。   “路老师,我知道你要保护嗓子。可是以后你不是专业歌手了,是不是就没那么严格?”   祁嘉说着,勾起笑,眼神很亮。   路白菲还没猜到他的下一步,祁嘉已经揪着路白菲的衣领,将他带近自己。   夜色不是完美的掩护,树丛间的彩灯照着他们过度亲密的距离,引起不少侧目。   路白菲眉心微蹙,却没有推开祁嘉。   祁嘉踮脚凑近,同时勾下路白菲的口罩,在他唇上印下一吻。   “请你一支烟,路老师,聊表歉意。” 第59章 完结章_相爱太早   作者有话说:谢谢大家追更。我也有好多话,一下太感慨了,都说不出来。如果喜欢就投喂些海星吧,番外见啦~   错过了法式大餐,祁嘉也并不觉得遗憾。   他本想载着路白菲去往另一间高档餐厅,可是刚开出一条街区,路白菲瞥见路边有一家中式快餐,遂以指节扣了扣车窗玻璃,“别在路上浪费时间了,就这儿吃吧。”   祁嘉有些意外,不情愿地降低了车速,“吃这个?我心里也过意不去......”   路白菲失笑,“你让我等了一个小时都没过意不去,现在吃个简餐就过意不去了?”   祁嘉不说话了,沿着街边又开了几米,找着个车位停下来。   临下车时,他突然伸过中控台抓住了路白菲的手,说,“路老师,你这么不留情面驳我的时候,我也觉得很受用。”   “以后你多跟我说话,别什么都闷着,行么?”   祁嘉讲话时垂眼看着两人交握的手,说完以后抬眼看去,继而又凑近了一点,似乎想要亲吻路白菲。   这一次路白菲眼疾手快,扳住了他的脸。   祁嘉开的这辆订制跑车,国内总共也没几辆,停在街边招摇得不行。路旁经过的行人有不少在往这里看。   路白菲对于祁嘉突如其来的行为好像有点无奈,问他,“......这是怎么了?”   祁嘉迎着他的视线,样子挺认真地,对他说,“你生气的样子,我也喜欢,你冲我发火我也喜欢,真的,路白菲你怎么样都好。刚才看你站那儿的时候,我就想,就算是我祁嘉一生求而不得,我也甘愿。”   路白菲大概没有想到祁嘉会说这样一番话,他的眼神沉得深了些,捏着祁嘉的力道也松了。   祁嘉本来想和他去到一间气氛更好的餐厅,再道出这番肺腑,现在也觉得无所谓了。他开车来的路上想了很多事,攒了很多话,真到说出来,又只剩寥寥几句。   “我一直很急于证明你还爱我......”祁嘉自嘲地笑了笑,“其实那都不重要。我爱你不就够了吗?”   “对于亲密关系,我承认自己一直不擅长。可能因为从小和家人相处得太少,缺乏完整的情感成长。所以一方面害怕和你产生分歧,一方面又忍不住制造冲突。可是你不要再让着我了,就算我们吵了架又和解,也是一段有血有肉的感情。”   最后祁嘉说了个结语,“回头想想,人生也没有几个七年可蹉跎——我是不是明白得有点晚了?”   路白菲看着他,没有回答到底晚不晚。   他们那么早就遇上了,当年也没有好好爱一回。现在虽然晚了许多年,也未必就是遗憾。   只是路白菲暂时还不能给祁嘉一个明确的回应,因为他自己也还需要一些时间。   “先吃饭吧。”路白菲说,“吃饱了才有力气吵架。”   后半句话明显是玩笑。祁嘉刚把自己一通剖析,正有些局促,这下也笑了笑。   他们两人从各自一边下车,折回去走了一小段路,进入那间门店不大的餐厅。   由于这片街区位于CBD金融圈的边缘,周围建有不少商务写字楼,因此年轻白领很多。有些人晚上还要加班,就来店里要一份简餐,吃完回去继续干活。   祁嘉和路白菲身在其中,也并不显得突兀。   此前他们的约会聚餐大都是祁嘉挑的地方,烧钱似的吃一顿饭,从空中俯瞰城市,红酒杯里都是飘忽不定的醉意。   突然来了这么接地气的一个地方,祁嘉面对人挤人的就餐环境,不禁有点皱眉。   路白菲揽着他,把他带到靠窗的一个座位坐下,然后指着柜台后面被灯管映得发亮的菜品栏,问他吃什么。   祁嘉要了一份素拼饭,又要了一杯茶饮,路白菲就去点餐了。   周围全是客人,没一张桌子是空着的,空气中飘散着些微香水与食物混杂的气息。充满了人间烟火气。   祁嘉入座时,店里正放着一首英文歌,等到英文歌放完,熟悉的前奏响起,凑巧是路白菲去年给某部文艺片写得片尾曲。   这首歌祁嘉倒背如流,便跟着轻哼旋律,又看看不远处还在排队的路白菲似乎耸了耸肩,不由得笑起来。   路白菲这些年很少在媒体上露脸,这时又戴着口罩,和他一同排队的其他客人大概怎么也不会想到,大热金曲奖得主就在自己身边买晚饭。   主题曲放到尾声,路白菲端着餐盘回来。除了两份套餐,他还额外点了一份小炒,推到祁嘉跟前,让祁嘉吃点肉,别都是素的。   祁嘉听话,主动夹了些肉片,配着青菜豆腐一起吃了。   一盒套餐吃了块一半,祁嘉撂下筷子,说自己饱了。他胃口一向不大,路白菲也是知道的。   接着路白菲做了一个很让祁嘉意外的举动——伸手把祁嘉的餐盘拿起来。   祁嘉“咦”了一声,想要去阻拦。路白菲已经把剩下米饭和豆腐扒拉到自己盘子里了。   “不浪费食物。”他说着,坐在对桌冲祁嘉笑笑。像个漂亮爽朗的大男孩。   此前他们去的餐厅,食物都是一碟一碟分开端上,不适宜这种分享行为。祁嘉愣愣看着路白菲继续吃饭,心里那道情绪的口子一下子冲开了,怎么都收拾不住。   奈何大庭广众之下,祁嘉也不能逾矩。他盯着路白菲,一面掏出了手机。   很快的,路白菲的手机就因为收到多条信息而发出了连续震动。   ——我想睡你,路老师。   ——帮我吃饭这种性感的行为,你怎么能做得这么自然?   ——别回家了,这附近就有酒店。   ——我们上顶层开个房,贴在落地玻璃窗上做吧?   ——好不好,多刺激。我现在就订房。   -   祁嘉过了心里那道坎。此后便有种爱里不再负累的轻松感。   他不纠结于二人之间的关系了,也不会总要路白菲证明什么。就算一直这样下去,甚至连正式的恋爱也未必是——只是祁嘉爱得多,而路白菲觉得尚可,祁嘉觉得也能接受。   他们至少算是同居关系吧。祁嘉搬了些私人物品到路白菲家里,路白菲没有表示反对,祁嘉就心安理得的长住下来。   有时因为工作原因,他会临时在公司附近的住所过夜,路白菲还会主动发信息要来接他回去住。   ——毕竟在一起久了,还是有些感情,也有些在乎的,祁嘉心想。   这么大的城市里,两个人相互惦记的感觉,挺好,让祁嘉知足。   他们也会偶尔起点争执,因为日常里的一些琐事,但总是很快和解。   路白菲如今变成了“小路总”,不得不面对应酬交际。他生着这么俊的一副皮囊,走出去少不得招惹些桃花。对于那些捕风捉影的消息,祁嘉睁只眼闭只眼就算了。   但是硬要给路白菲介绍对象,推说某家小姐如何如何好,这就让祁嘉有点忍不下去。   他如今不能让路白菲去睡书房了,但起码可以自己睡书房。抱了被子从卧室往外走时,路白菲叫住他,“嘉嘉,书房开不了循环风,物业还没派人来修。”   祁嘉说,“没事,晚上也热不到哪里去。”——说完就拖曳着被子出去了。   过了几分钟,路白菲来书房找他。   祁嘉进了书房也没开灯,一片昏黑中他默默躺在沙发上,像是在生闷气。   路白菲坐在沙发边,像哄小孩一样和他说话。   “电话我没躲着你接,说明我们相互信任是吧。”   祁嘉“嗯”了一声,重复关键字,“信任。”   路白菲好像被他这种勉强认同的态度惹笑了,又说,“那不是我爸妈撺掇来的人,是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自作主张。我和他多说几句就是出于尊重长辈,没有别的意思。”   祁嘉又“嗯”了一声,觉得路白菲的解释诚恳,可以接受。但自己已经搬过来了,就这么跟着回卧室是不是......   他的思绪还没收回来。路白菲已经俯身吻在他唇上,很有技巧地衔咬住他的唇舌。   “嘉嘉,你换沐浴乳了......”路白菲边说边吻,祁嘉很快就有点喘不过气来,听得对方又道,“我们还没在书房试试,就今晚吧。”   祁嘉想要挣扎反驳,被路白菲摁着深吻了几分钟,浑身都软了。   被子很快被掀走,他们先是在沙发上厮磨了一会儿,而后祁嘉又被拖到书桌边。起先路白菲还算温柔,可是祁嘉有点赌气,觉得他这种解决问题的方式有待商榷,不配合地踢人以示抗议,说着,“换你你也会在意,相亲电话都打到家里来了...要不下次换我不发报备短信试试......”   祁嘉话音未落,路白菲眼睛眯起来,“你敢。”   再后来,祁嘉就没有说话的机会了。最终是让路白菲给抱回了卧室。   这时距离路白菲往祁嘉的办公室送去第一束花,已经又过了几个月。   祁嘉享受着这种细水长流的感情,有种从容而不自知的快乐。   他照例会在每个周一收到花束,也照例会从花束里发现一张小卡片。   祁嘉从未告诉过路白菲,他也有一点执拗,就是明知那个卡片上除了花店的Logo,别的什么都没有。但他还是会一次又一次拆开信封,取出纸卡。   渐渐的,长雳创投上上下下都知道了祁总有个不公开的情人。每逢周一给他送花。   还有人明里暗里跟助理打听过对方是谁。助理口风很紧,什么也没泄露。祁总的情人于是愈发耐人寻味。   终于有一回,祁嘉自己忽然对路白菲说,“要是某个周一,我没收到你的花,是不是就意味着我们的关系要结束了?”   路白菲愣了下,继而把人揽过来,心里想着不能再拖了,时间太长,祁嘉也会没有安全感了,一面对祁嘉说,“说什么傻话,要么是花店倒闭了,要么是快递误事,不会再有别的可能。”   如此换得祁嘉一笑。   路白菲本想把计划安排在年底,但是因为祁嘉的这句无心之言,他改变了主意。   没隔几天,他便和祁嘉商量,问祁嘉能不能陪同白莎去外环看一个待售的楼盘。那天路白菲恰好有个重要的签约,父亲路康也要同他一起出席,实在抽不开身。   祁嘉听后有些惊讶,问路白菲,“你确定阿姨见到我,不会把我打出去吗?”   路白菲好像早有准备,安抚他,“我妈耳聪目明的,该知道的早就知道了,你就当是我的一个朋友,陪她看看房吧。”   祁嘉心里忐忑,可是也没有拒绝。到了约定那天,他早早的收拾妥当,开了辆黑色梅赛德斯,提前等在路家老宅外。   等了约莫十分钟,白莎携着一个年纪相当的朋友一同出来了。   祁嘉下车来给她们两位女士开门。他今日穿了一身颜色素雅的衬衣搭配休闲裤,人看着白净斯文,客客气气地叫白莎,“白阿姨你好”,又叫另一个阿姨,“阿姨好。”   白莎冲他点点头,上了车的后座,继续和朋友聊着天。祁嘉就在前面给他们当司机。   这套新开盘的临江豪宅销售很火爆,祁嘉事先找朋友关照过了,在贵宾室里安顿下她们,很快又来了个销售小姐,陪着白莎游览样板间,解释结构图,服务得很是殷勤。   祁嘉走在一旁,也不多话。白莎对他的态度挺温和的,其间还问了好几次,祁嘉喜欢哪种户型。   祁嘉有点拿不准长辈的偏好,给了些较为中立的意见。后来他看到有一个浴室设计是对着江岸的,视野很漂亮,忍不住称赞了几句。于是白莎也对这个设计有了兴趣,多向销售咨询了一些细节。   整个看房过程颇为顺利,祁嘉谦逊而周到地照顾了路妈及其朋友,最后将她们安全送回路宅。白莎主动问他要了手机号,说自己对户型很满意,准备下周去交定金,祁嘉到时能不能再陪同一次。   祁嘉有点受宠若惊,满口应下了。从此他与白莎便多了些来往。   祁嘉有时静下心想一想,觉得路白菲一定也背着自己做了很多事。路白菲是家中独子,与祁嘉在一起这种离经叛道的行径,能够在父母层面看来如此云淡风轻,私下一定做足了努力。只是祁嘉都不知道。   于是祁嘉辗转打听了路妈的各种喜好,有时主动去陪她打几圈麻将,有时送她些年轻人时兴的电子产品,又教她怎么操作。白莎是个心态比较年轻的妈妈,前些时日陪着老公去澳洲养病,吃胖了些,回国以后一直没有完全瘦下来。祁嘉就帮她联系了业内口碑很好的营养师和私教,每周上门两次,指导她在家训练。   祁嘉行事有分寸,知道自己与路白菲的这种关系,细想下来还是让长辈有些膈应的。他大约每周去见路妈一次,待上一两个小时就走,并不叨扰太久,也不会没话找话。   不久之后,路白菲若是在家里接到父母的电话,白莎便要主动和祁嘉说几句了,还让他有空去家里吃饭什么的。祁嘉总是乖乖应下,就算那天路白菲没空,他也会自己提着新鲜的茶点上门。   祁嘉觉得自己对于这段感情的信心又多了一些,虽然路白菲的态度还不是多么明朗。但祁嘉已经慢慢弥补了过去的很多错事,他觉得爱即心安。自己现在是踏实许多了。   眼看着路白菲的生日将近,祁嘉提前半个月,已经暗中张罗起来。   他联系了几位与路白菲相识多年的好友,也告知了路妈路爸生日派对的时间。自己亲力亲为布置场地,设计各种惊喜。   因为路白菲眼下与经纪公司的解约事件还未告一段落,在外不宜太高调,祁嘉就把这场小型派对定在了自己家中。   就在派对前三天,他因为登高悬挂条幅装饰,从梯子上跌了下来,落地时扭伤了左手,被迫去医院打了个夹板固定伤处。   尽管祁嘉试图瞒着路白菲,告诉他自己只是在公司茶水间因为地滑而跌到,还是被路白菲禁足在家,养了两天的伤。   祁嘉惦记着生日派对,无奈之下只能求助白莎,请她在生日前一天想办法把路白菲叫出去。因为自己还需要去隔壁1202室再检查一遍各处细节。   捱到这天傍晚,路白菲终于被母亲的一通电话叫出门了。祁嘉算着时间,待到他离开小区,急忙去了隔壁。   屋内收拾得漂亮妥帖。气球彩带,蜡烛香槟一应俱全。   祁嘉走到客厅,调出了默认的音乐。前奏刚一想起,他皱了皱眉,发觉这不是事先设定好的爵士版生日快乐歌,而是——   祁嘉侧耳听了一小段,觉得像是李斯特的《爱之梦》。   或许是播放列表的顺序出了问题,祁嘉倒也没有放在心上,任凭音乐先放着,他又走到投影仪前,想要再播一遍路白菲从小到大的成长照片。   曼妙的乐声不绝,屏幕逐渐亮起。第一张照片跳出来,祁嘉一下愣住。接着是第二张、第三张......   没有路白菲的童年照,没有那个活泼可爱的小男孩,没有他的小汽车和水枪,也没有他的红领巾和奖状。   每一张照片里都是祁嘉和路白菲。是19岁的祁嘉和21岁的路白菲,也是26岁的祁嘉和28岁的路白菲。是他们共同走过的点点滴滴,是他们的青春和成长,是他们的如火如荼和两相决绝,也是他们的午夜梦回和漫长重逢。   是他们以为不会再爱了,却仍然没有放下的彼此。   祁嘉大脑空白了几秒,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那些闪变的照片。直到路白菲从一旁的房间里走出来,慢慢走到他跟前。   祁嘉转过头,看着路白菲单膝跪地,从身后掏出一个蓝色丝绒盒。   “我本来想等到年底,等那处楼盘交房了,做好洞房花烛夜再跟你求婚。可我不想等了,也不想让你提心吊胆地跟着我,就今天吧。”   路白菲停顿了片刻,深呼吸了一次,很慢的,也很慎重地向祁嘉求婚,“嘉嘉,我爱你。我们结婚好吗?”   路白菲穿着正式西装,打了领带,十分虔诚地跪在地上,去牵祁嘉那只打了夹板的手。   祁嘉一时间不知该做什么反应了。他甚至怀疑这是一场梦。   戒指盒在路白菲手中打开,里面嵌着一枚精致素雅的铂金订婚戒,戒圈内面刻着Qi&Lu的姓名拼音。   祁嘉已经说不出话来,路白菲仰头看着他,将他的手牵近,一面取出戒指,说着,“这样就算是你默认了,宝贝。”   然后把戒指戴在了祁嘉的左手无名指上。   微凉的触感从皮肤表层传来。这一瞬间,祁嘉终于破防了。   他蹲下去,路白菲将他抱在怀里。   祁嘉脑中过电影一般,闪回着近来发生的很多片段。   他的声音有点发颤,“你让我陪白阿姨去看房...?”   “看的是我们的新房,你不说喜欢浴室对着江岸么?我妈妈就按照你的意思买了。”   “那这个生日会......”   “没人会来打扰我们了,我让他们等着吃喜糖。”   “......可是、可是为什么?”祁嘉仍然感到难以置信,“我表白了那么多次,你都像是无动于衷。”   路白菲终于莞尔,“不能总让你主动是不是?最后这一次换我来吧。”   祁嘉埋头压在路白菲肩上,一手紧紧抓着他的西装袖,好像是哭了。   路白菲把他的脸扳起来,低头吻他的眼尾。   “路白菲,你学坏了......”祁嘉又哭又笑的,抬手要擦脸。   路白菲将他受伤的那只手摁住,指下摩挲着戒圈,“那是,也不看看跟谁混的。要套住祁家小少爷,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祁嘉的嘴角微微抿紧,眼神很亮,看着路白菲,沉默了一小会儿,问他,“你真的想好了吗?结婚是不是太突然了,也许我们应该先从恋爱开始......”   而路白菲回以他一个安心的笑容,捧着他的脸,与他额头相抵,沉声说,“恋爱不是已经恋爱过了么?效果不怎么好。不如直接结婚吧。”   《爱之梦》奏完最后一个和弦,乐声消散,室内骤然安静下来。   祁嘉听见彼此的呼吸,心跳,涌动的爱,不灭的承诺。还有路白菲对他说,“你的手要快到好起来,给我戴上戒指。”   穿过那些曲折的光阴,祁嘉终于展颜一笑,“新婚快乐,路老师。”   新婚快乐。   从此你们有鲜花,戒指,所有人的祝福,以及余生相伴的爱侣。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http://www.qisuwa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