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北宋之无双国士》作者:墙头上的猫1   文案:   我爹,大宋文宗!   我娘,大族薛家女!   我大哥,进士!   我二哥,进士!   我三哥,进士!   所以我混吃等死应该很合理吧?   再不济,凭借老爹的名气找个富家女吃点软饭总没有问题吧?   资深社畜猝死,重生到欧阳修幼子身上的欧阳辩决定再也不努力了。   然而欧阳辩却悲催的发现,凭借欧阳修的薪水,他家在汴京连房子都买不起!   于是小小年纪的欧阳辩不得不被迫营业…… 第1章 颍州归客(已经走签约流程,请放心收藏,求推荐票!)   颍州。   至和元年五月。   时值酷暑,颍州城门一队人马即将起行,城门外有官员依依惜别,两辆马车满载,一辆载着行礼,一辆载着家人。   瘦小的中年男人和同僚们一一道别,然后回到马车上,扫视自己的妻儿,妻儿俱在,他满意地点点头:“起行吧。”   前面的车夫应了一声是,马车缓缓启动,有凉风灌入,顿时清爽了许多。   中年男人乃欧阳修,在颍州当了五年的知府,于前几日接到开封诏令,全家收拾行李准备赶赴汴京。   当年意气风发、年富力强的庆历谏臣,如今已是“鬓须皆白,眼目昏暗”。   车内妻子薛氏嫁给十几年,为他诞下大儿子欧阳发,今年11岁,二儿子欧阳奕,今年9岁,三儿子欧阳棐,今年7岁,以及小儿子欧阳辩,今年才五岁,欧阳辩是他们来到颍州这边才出生的。   欧阳修神情振奋,贪婪地看着外面飞掠而过的景色,十年了,整整十年,阔别十年的汴京,如今终于要再次回归了。   十年之前,他被朝中之人用一个至今想起都觉得羞愤难当的罪名驱逐出朝,先是被贬谪滁州,又迁颍州,整整十年如同眨眼而过。   他饱览窗外景色,回过头来看到小儿子睁着乌黑的大眼睛紧紧地盯着他,不由得会意一笑。   他三个大的儿子和他长相颇像,虽然营养充足面白微胖,看起来颇有福相,但眼睛略小,牙齿有点微微龅牙,倒不会很难看,但终究和帅气扯不上什么关系。   反而这个小儿子长相随母亲,大大地眼睛,高挺的鼻子,未语先笑,颇受他喜欢。   “和尚,在想什么呢?”欧阳修笑道。   欧阳辩的乳名就叫和尚。   欧阳辩见欧阳修和他说话,立即就是甜甜一笑:“爹爹,我在想汴京有什么好吃的。”   欧阳修不由得大笑起来:“你这个惫懒货,叫你背书你不背,天天就知道吃。”   欧阳辩见欧阳修大笑,也跟着笑了起来。   他是叫欧阳辩,但他却不是土生土长的宋人,他的灵魂来之九百多年后。   后世的他作为一个农村出身的大学生,为了在城市立足,成为得过且过的同事口中的奋斗逼,996是常事,甚至有时候007都有。   忙忙碌碌奋斗了十来年,终于在城市安家,只可惜还没有来得及享受生活,长期操劳的身体已经顶不住了,在一次通宵加班中猝死,在一次醒来已经来到了这大宋朝。   不过也没有什么不好的,这几年时间,虽然年纪幼小没有办法到处跑,但总算是能好好休息了。   就是母亲薛氏总是有些担忧这个小儿子,别的小孩喜欢玩,喜欢到处跑,这个小儿子整天不太说话,也不喜欢出去玩,天天要么窝家里,要么找个地方安安静静的坐着,好在还有小孩子的习性,就是喜欢吃。   背书当然是不可能背书的,上辈子读了十几年书,背了十几年书,出来工作做了编辑,天天不是审书就是看书,早就看吐了,他再也不想看书了,他现在最大的愿望是安安静静的做个二代。   好在他现在也有这条件,父亲欧阳修,此次归京虽然还有些挫折,但总体上是积极向上的,届时权势日隆,养活一个儿子着实太轻松了,等他长大,到时候父荫补个缺,做一个富贵闲人绰绰有余。   长大后,凭借欧阳大佬的名气,找一个巨富的女儿结婚,下半辈子就有着落了,倒不是奔着人家的钱财,主要就是好富家大小姐的刁蛮脾气这一口。   至于什么国事、什么为国为民,这些不是他这个小人物能够置喙的。   读书,呵,让三个哥哥去读就好了。   欧阳辩想得非常美好。   从颍州一路去开封,路途在后世来说不算远,但欧阳修一家却足足走了二十天才来到开封。   欧阳一家阔别开封已经十年,在这里也没有可居住的房子,只能先行到薛家寄住。   然后欧阳辩从欧阳修和母亲薛氏的口中知道,他们嘴上说是寄住,但其实就是买不起房子!   欧阳辩如遭雷劈。   所以,所谓富贵闲人还是一个梦是吗?   欧阳辩的梦想还没有成型就已经轰然破碎。   欧阳辩终于开动他久不活动的大脑,仔细想一想这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这才想起,北宋的京官想要在汴京买房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虽说宋代官员的的俸禄可以说是中国古代最丰厚的,官员除了正俸外,还有服装、禄粟、茶酒厨料、薪碳、盐、添支、职钱、公使钱及赏赐等。   地方官员还有职田,官员差遣还有津贴,也就是出差还有补助等等。   但京城居大不易啊。   北宋不炒房,但汴京可是首善之地,这里的房价天生高企。   欧阳修这些年东奔西走,也是挣了不少钱。   但欧阳修是个好玩的人,有钱就造,儿子也多,而且东奔西走都要用钱。   有经验的人都知道穷家富路,在路上什么都要花钱。   不过买不起房倒不是因为这些,欧阳修如今只算是一个中高级官员,买不起房子是很正常的,因为连宰相都未必买得起。   南宋理学家朱熹就曾经说过,“祖宗朝,百官都无居住,虽宰执亦是赁屋”,这里的“祖宗朝”指的是北宋,这句话的意思是北宋时期好多官员都没有自有房产,有的即便是宰相,也是靠租房子生活。   欧阳修和妻子商量过,先暂时寄住几天,然后抽空去租房,以后……如果有以后的话,就攒钱买个房子。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欧阳修夫妇对自己能够留在汴京多久不太确定,以欧阳修自己的惹事能力,三个月就被赶出去也正常啊。   薛家就是欧阳辩的母家,薛氏的父亲是就是大名鼎鼎的北宋名臣薛奎,不过薛奎已经去世多年了。   如今薛府的主事人是薛仲儒,薛仲儒并不是薛奎的亲生儿子,薛奎的儿子早逝,只有五个女儿,所以过继了族弟薛塾的儿子。   欧阳修的妻子薛氏是薛奎的三女,欧阳修一家在外多年回到汴京,薛氏一家自然重视,薛氏几个女儿也都纷纷来到薛府为欧阳修一家接风洗尘。   薛奎的五个女儿,大女儿嫁给一个叫张奇的富商,生活倒是优渥,只是比起其他的两个女婿就平平无奇了。   二女婿是王拱寿,天圣八年的殿试中,年仅19岁的王拱寿状元及第,然后让北宋榜下捉婿第一个高手薛奎连捆带绑拖回家中,将二女儿嫁给了他,后来二女儿去世,薛奎又将四女儿嫁给了他。   三女婿就是欧阳修了,欧阳修名满天下,庆历名臣,自然不是一个富商能比的。 第2章 读书是不可能读书的   大人们在聊天,欧阳辩已经开始哄骗表弟表妹们了。   “刚刚的齐天大圣大闹天宫好听吗?”   “好听!”   “还想继续听吗?”   “想!”   小正太小萝莉们一个个睁大眼睛看着欧阳辩,欧阳辩一一辨认着小萝莉们,这些小表妹们中的一个以后很可能就是他的妻子了。   这个年代表哥和表妹最绝配嘛!   表妹们基本都继承了薛家女儿们的美貌,欧阳辩满意地点点头:“好,不过要听故事就必须打赏,看到里面的糕点没有,每个人去拿一块给我,我就把故事讲完。”   一个胖乎乎的小正太有些惧怕:“我怕阿娘打我,阿娘说是招待客人的,要等客人走后才能吃,不然就要打屁屁。”   “那你要听故事吗?”   “我要!”   “怕被打屁屁还是听故事?”   “听故事!”   欧阳修贬谪多年,儿子们基本都是在贬谪路上所生,所以这些亲戚都是第一次见面,欧阳修也不厌其烦的将他们介绍给王拱寿几人。   “这个是大儿子欧阳发,二儿子欧阳奕,三儿子欧阳棐……”   外面的童言童语传进来。   “还有那个无赖子……他是我小儿子欧阳辩。”   欧阳修一一介绍,介绍到小儿子的时候有些好气又好笑,这个无赖子刚来舅父家,就瞄上了招待客人的糕点了。   欧阳辩美滋滋地享受着小萝莉小正太献上来的糕点,一边讲着齐天大圣大闹天宫的故事,把小正太小萝莉们听得如痴如醉。   不过没一会就让欧阳修叫进去了,欧阳辩走进去,挨个问好。   “舅舅好!”   薛仲儒拈须点头,薛仲儒继承了薛家的相貌堂堂,年近四十,依然还是个帅大叔。   “大姨夫好。”   张奇是个富商,像是个弥勒佛一般笑容可掬,欧阳辩看着弥勒佛一般的张奇,眼里满是期待,不知道张姨父家有没有女儿,如果有的话以后就是岳丈了。   至于表妹会不会长得像张奇,这个不重要,胖嘟嘟的才可爱嘛,而且发现心灵美是欧阳辩所擅长的。   “小姨夫好。”   王拱寿相貌清秀,气质过人。   问过好后,欧阳辩自觉地站到兄长们的旁边。   长辈坐到一起,自然是要考究小儿辈们的功课了。   欧阳发是欧阳修的长子,是被提问最多的。   欧阳发虽然不喜科举,但他在欧阳修这个大文豪的执教下,基础打得很好,王拱辰的提问他基本都能够答上。   其实也不会问太艰深的东西,主要就是最近读什么书啊,有什么感想啊,某一段文章背来听听啊之类的。   老二欧阳奕看起来不太聪明,但舍得下苦工,应答起来虽然不太流畅,但也算是过关。   至于七岁的欧阳棐表现让人眼前一亮,欧阳棐讲话机灵,对问题应答如流,还有一些发散思维。   王拱寿几人对他相当赞赏。   王拱寿看向欧阳辩,这个小子和他三个哥哥长得不一样,眉清目秀,大眼珠子滴溜溜乱转,一看就是个小机灵鬼。   “小和尚啊,最近在看什么书啊?”王拱寿笑问道。   欧阳辩大力摇头:“不看书不看书,一看书头就痛。”   欧阳修哭笑不得:“这惫懒小子,每次叫他读书,就装傻充愣的,一会要出恭,一会肚子饿,一会脑袋发晕的。”   王拱寿笑道:“年纪还小嘛。”   欧阳修哼了一声道:“晏相公五岁的时候已经是个神童了,你君贶也是年少成名,五岁不小了。”   欧阳辩挤眉弄眼做鬼脸:“爹爹和哥哥这么厉害,也不缺我一个了,我就好好孝顺爹娘就好了,以后哥哥们出去做官,我跟着爹娘孝顺你们!”   众人大笑。   欧阳修哭笑不得,指着欧阳辩笑骂道:“你看看,你看看,年纪不大,就想着当个蛀虫了。”   王拱寿笑道:“也算是个孝顺的小子。”   欧阳修虽然表面骂他,不过对这幺儿的确是要疼一些。   几家人虽然多年未见,但言笑晏晏,也是颇有温情。   欧阳修原本想着就在薛仲儒这边借助几天,找了房子就搬出去,没想到刚回来就被召集进了宫里,见了官家之后被委以重任,忙得连找房子的时间都没有,欧阳一家只能在这薛府上暂住了。   欧阳修被官家任命为权判流内铨。流内铨是吏部的一个下设机构,负责幕职、州县官的考察、选拔、调动等相关事宜。   欧阳修既已受命,便将心中诸多思虑一齐放下,全身心地投入工作。   欧阳发四兄弟则是暂时在薛家族学里面读书,薛家是大家族,非常重视教育,薛氏族学也算是很不错的私学,欧阳修将四个儿子放在薛氏族学里面就学也颇为放心。   欧阳发、欧阳奕、欧阳棐每日都准时上学,唯有欧阳辩每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薛氏疼爱幺儿不忍呵斥,欧阳修工作繁忙,也不知此事,欧阳辩得以每日到处乱逛。   哼,上学是不可能上学的,上辈子学了十几年,连买套房子都得拿命去拼,这辈子有老父亲,不读书照样过得逍遥!   欧阳辩最喜欢找大姨夫张奇,张奇家中豪富,在汴京这里开酒楼,欧阳辩逛着逛着就跑张奇的酒楼去,去了就蹭吃蹭喝。   当然,吃吃喝喝的都是其次的,主要还是亲戚之间要保持往来嘛,绝对不是自己嘴馋的原因,欧阳辩这么安慰自己。   日上三竿,天气闷热,欧阳辩被热醒只能起床,嘴上嘀咕:“没有空调续命的夏天是不完整的。”   “四郎在说什么?”一个清脆的声音道。   说话的是侍女碧珠,碧珠是薛家的婢女,欧阳修一家远道而来,原有的婢女都在当地遣散,薛仲儒给欧阳家指派了几名婢女,碧珠是其中一个。   欧阳辩因为年纪尚小,碧珠就被专门指派来照顾他,其余的几个兄长年纪稍大就没有这个待遇了。   碧珠过来帮欧阳辩擦脸穿衣服,一边说道:“四郎今天还是去大姨父那边吗?”   欧阳辩道:“嗯,大姨父的酒楼菜虽然不太好吃,但比起舅舅家的菜还是好吃很多,而且还有小曲听。”   碧珠笑道:“大姨父的酒楼虽然不是开封最好的酒楼,但味道好是公认的,四郎的嘴太挑了。”   欧阳辩伸着手臂任由碧珠穿衣服,懒洋洋道:“吃来吃去不是蒸就是煮,一点都不香,连个炒菜都没有。”   碧珠帮欧阳辩扯了扯衣角抹平:“炒菜是八仙楼的独门手艺,开封就此一家,七十二家正店就这么一家会,你在张家酒楼没吃到也正常啊。”   欧阳辩一愣:“炒菜是独门手艺?”   碧珠舔了舔嘴唇道:“对啊,这炒菜也是这几年才出现的,听说炒菜一出来,就将八仙楼推向七十二家正店之首,也不知道这炒菜是怎么做出来的,据说炒出来的菜香气四溢,根本不是蒸煮的菜能比的。”   欧阳辩有些摸不着头脑,炒菜不就是用锅下油爆炒吗,这有什么难的?   不过他随即反应过来,锅这个烹饪工具是宋朝才出现的,炒菜得用锅,没有锅之前没有炒菜这种做法也很正常。   欧阳辩摸了摸下巴,眼珠子滴溜溜乱转。   这样啊,如果炒菜是独门手艺,那张姨父应该会很感兴趣才是。   将炒菜之法传授给张姨父,不仅能够还了这段日子蹭吃蹭喝的情分,说不定还能够挣上一笔钱,给自己一大家子买个房,舅舅这里虽然不错,但终究是寄人篱下。   欧阳辩觉得很委屈,觉得自己承受了这个年纪不该有的重担,原本是想着啃老,没想到最终还是一个人承受了所有。   没办法啊,谁让自家老子那么爱玩呢。   欧阳修是个爱玩的人,晚年的时候自号六一居士,何谓六一?   藏书一万卷,金石遗文一千卷,琴一张,棋一局,酒一壶,再加白发老翁一个,这就是六一居士。   这些玩意哪样不花钱?   宋朝高薪养廉,但也经不住这么造啊。   欧阳辩的几个哥哥还小不懂事,他还能不懂,母亲郑氏时常愁眉苦脸,时不时还得找弟弟救济一下。 第3章 我是个神童啊!   夏日有雨,娇俏的婢女撑着油纸伞,伞下一个东摇西晃的五岁稚童,双手背在身后,像是个老学究一般,路人瞧着有趣:“呦,这位小先生去哪呢?”   稚童嘻嘻一笑,用稚嫩的嗓音回道:“劳您挂念,我这是上酒楼消遣去。”   路人瞪大了眼睛,他原本只是逗弄一下小孩,没想到这稚童还真大大方方地回应。   娇俏的小婢女捂嘴偷笑。   这稚童自然就是欧阳辩了。   都城里酒楼林立,楼外旗帜飘扬,掩翳天日。   楼里喧哗热闹,生意兴隆,不分昼夜,风雨无阻。   汴京有七十二家正店,所谓正店,就是有特许酿酒权的酒店,没有特许权的便是脚店。   张家酒楼自然是七十二正店之一,张家虽然不在官场,但自身实力自然不错,不然怎么可能以商户高攀薛家。   大店经营时间很长,不分昼夜,不论寒暑,顾客盈门,饮客常至千余人,规模很大。   欧阳辩到达张家酒楼的时候,正是中午的饭点,旁边的酒楼顾客盈门,欧阳辩登楼,一二层的座位只是做了个稀稀落落。   这情况欧阳辩也是见多了,在这诸多的酒店之中,张家酒楼的饭菜着实不算出色,除了蒸就是煮,倒不是难吃,但着实没有什么特色,张家酒店若不是算是老店,怕是连这些客人都没有。   “欸,和尚来了。”   张奇见到欧阳辩,乐呵呵的打招呼,他没有因为欧阳辩年纪小就轻视,反而每次都会热情的招待。   欧阳修这次回京,官家是要大力用他的,这不一回来就直接任命他为权判流内铨,这个职位看似不起眼,但权限可不小,幕职、州县官的考察、选拔、调动等相关事宜都在他手上握着呢。   当然张奇也并不仅仅是因为欧阳修被重用才对欧阳辩青睐有加的,着实是这个小孩童的确有趣,每次来都能够和他东侃西侃的,对什么都好奇,但问得问题不仅不童稚,还常常对他有所启发。   比如之前问的为什么店员的服装不做的有特色一些,店名得设计一下,最好是有自家的logo之类的怪话,虽然有些听不太懂,但有些仔细想想还是挺有道理的。   只是有点古怪的是,这小屁孩一来就问他有没有女儿,当他说女儿已经十来岁的时候,他看到小屁孩眼里的失望。   不过这小外甥虽然古古怪怪,但的确是个很有趣的人。   张家酒楼在他手上十几年了,当时他要求娶薛家大小姐,张家为了让他有资本,直接将张家酒楼交给他管理。   可惜张奇读书不成,经营也一般,名气虽然叫奇,但自身能力着实平平无奇,以至于身为七十二正店之一的张家大酒楼,现在只能依靠酿酒特许权有所盈利,而酒楼的吃食生意其实是在亏本的。   “姨父安好啊!”   欧阳辩笑嘻嘻一拱手,就一屁股蹭到了椅子上,整个身子跟没长骨头一般瘫在椅子上,嘴上还在嘀咕:“也不知道垫个水垫,硬邦邦的,硌着难受。”   张奇对这惫懒外甥的作态已经见怪不怪了,笑道:“想吃点什么,我让人做给你吃。”   欧阳辩晃着二郎腿,笑嘻嘻道:“姨父,这几天下来,我看你这酒楼生意不成啊。”   张奇苦笑道:“的确不太好,若不是还能卖酒,这酒楼也做不下去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吃得味道也没变,服务也不差,怎么就做不好了呢。”   欧阳辩撇嘴道:“这不正常的事情吗,你这酒楼十几年没有变换菜单,现在大家都在求新求变,就你一直固守,人都是喜新厌旧的。”   张奇不服气了,指了指那些老顾客:“那些都是十几年的老客户,可见还是有人喜欢的。”   欧阳辩笑了起来:“就这么一些老客户,你连日常开销都得亏吧?”   张奇有些沮丧:“其实我也想变,但变换菜式这种事情,不是说改就改的,这个事情不简单。”   欧阳辩有些苦恼的拨了拨散落的头发,现在的他还是个垂髫稚童,还不到扎总角的时候,扎总角得到八九岁才行。   “姨父,我听说八仙楼的炒菜是现在最受欢迎的,为什么不炒菜呢?”   张奇道:“这你就不知道了,这炒菜虽然好吃香气四溢,但有这手艺的也就八仙楼有,八仙楼将这炒菜秘方藏得严严实实的,我们这些酒楼只能看着眼馋。”   欧阳辩道:“姨父,如果有炒菜的秘方的话,你愿意花钱买吗?”   张奇眼睛里满是羡慕:“当然,多大的代价都有人愿意买,你不知道,有了这炒菜秘方,就是多了一个聚宝盆,八仙楼之前的生意还不如张家酒楼呢,自从有了炒菜秘方,一跃成为最顶尖的酒楼!”   “那你愿意付出什么代价呢?”   张奇心中一跳:“难不成你会?”   欧阳辩笑了笑,何止是会,而且这花样比起什么八仙楼还要繁杂呢,上千年的饮食发展,岂是现在刚过出现的炒菜能比的。   “对,我会,而且不与八仙楼雷同,还比他们的花样还要多。”欧阳辩给与了正面的回答。   张奇气息变粗了起来:“不可能吧,颍州我并没有听说过有会炒菜的,你根本就找不到地方学,而且你年纪……”   “姨父知道神童吗?”   神童谁能不知道,有宋一朝,最受追捧的就是神童,往远了说太宗时候的杨亿,往近了说当朝的蔡伯俙和晏殊,那都是年少成名如今身居高位的典范。   这些神童的共同点就是聪慧异常,从小就像生而知之一样。   张奇差点笑了出来:“你的意思是,你是一个生而知之的神童?”   欧阳辩认真的点点头。   张奇愣了愣:“你认真的?”   欧阳辩一脸的我并不想理你。   张奇将信将疑:“我很难相信……”   欧阳辩眉头一挑:“我亲手……哦,不,我让碧珠做几盘菜,你尝一尝就知道了,姨父,借你的厨房一用,找个角落的厨房,别让厨师围观,这是独门秘诀。”   厨房还不简单吗,这么大的酒楼,高峰时候能够承受上千人同时就餐,厨房都好好几处,是为了避免相互干扰,张奇带着他们来到一个小厨房。   碧珠有些慌张:“四郎,我只会做家常菜啊,炒菜我不会啊!”   欧阳辩掂着脚看切好的配料,花椒、桂皮、姜、葱、芥、薤(野韭)、韭等这些都是地地道道的本土调味料,自然都是有的,辣椒是明代才被发现可以食用,自然不会出现在这里。   其实也够了,有什么料做什么菜,是一个好厨师应有的素养,欧阳辩不是专业厨师,但多年的生存自然成就了一个家常菜大师。 第4章 香气四溢   炒这种做法不是简简单单的一种,细分可以分为生炒,也就是所谓的火边炒,以不挂糊的原料为主;   又有熟炒,熟炒一般先将大块的原料加工成半熟或全熟(煮、烧、蒸或炸熟等),然后改刀成片、块等,放入沸油锅内略炒,再依次加入辅料、调味品和少许汤汁,翻炒几下即成;   又有软炒、煸炒、焦炒等等区别,不过这几样操作颇为麻烦,今天只是做一个尝试证明一下,没有必要搞得那么麻烦,欧阳辩只准备来个三盘。   欧阳辩人小力微,身高都没有灶台高,只能搬个凳子站在旁边指点碧珠。   碧珠虽然不熟悉这里面的工序,但也是个做家常菜的好手,这姑娘愿意学习,虽然在府上有专门的厨子,但她愿意多学东西,有空的时候就去帮忙,所以学得一手不错的厨艺。   小姑娘的心思估计是想着以后出嫁后有一手好手艺,这样在婆家也能够被好好对待。   小小年纪就这么有想法了,欧阳辨有些好笑。   主仆二人在厨房准备,张奇则是站在外面等待,老板这样的奇怪举动引起了好奇,大厨经过的时候也跟着一起等候。   只听到里面响起噼里啪啦的声响,似乎是油沸下锅的声音,没一会就一股浓烈的肉香味传出,这股肉味和蒸煮的肉味有所不同,这股肉味来得更加浓烈,油脂的香味让张奇和大厨都忍不住口舌生津。   继而似乎放进了某些配料,发出滋啦的声音,一股混合着肉味的蒜香味传出,张奇和大厨都听到对方发出的咽口水的声音,两人都自恃身份,不由得有些尴尬。   一会的时间,厨房的帘布被掀开,欧阳辩端出一盘菜递给张奇,张奇将菜拿在手里仔细的端详,菜端在手里,这股扑鼻香味更是无法隐藏。   张奇脸色激动,旁边的大厨比他更加激动:“这,这……难道是八仙楼的炒菜?里面的是八仙楼的大厨吗,张老板,你将八仙楼的大厨挖过来了?”   欧阳辩好奇地看了这个比张奇还要胖的汉子,不晓得他为何如此的激动,如果真是八仙楼的大厨,那他这位大厨不得让位了吗,你这么兴奋干吗?   他倒是不知道了,如果八仙楼的大厨来张家酒楼,这位大厨立马就会退位让贤,不为别的,就想着在八仙楼的大厨手里学会炒菜。   张奇将菜放在桌子上,拿起筷子拨了拨,肉是五花肉,青色的是蒜苗,上面的酱色应该是豆瓣酱,但这股香味却极为独特。   这盘菜叫生炒五花肉,在后世就是一盘家常菜,做法非常简单,所需的材料也很简单,无非就是五花肉,蒜苗,豆瓣酱,酱油等几种,但炒出来的菜味道确实非常下饭。   张奇小心翼翼地夹起一块塞进口中,一股不油不腻的肉香味夹杂着蒜香味在口中爆炸,他差点发出一声呻吟声——太好吃了!   他身上的每个细胞都在欢呼雀跃。   大厨也赶紧拿起筷子夹起一块塞进口中,下一瞬间脸上露出震惊的神情:“这这……”   欧阳辩见状笑了笑,转身钻进厨房之中,大厨想要跟在后面进入,却被张奇一把拉住。   大厨神情焦急:“老板,我要进去学一学,你别拉我!”   张奇斥道:“你糊涂啦,这等秘笈谁不是保护得严严密密的,你要进去准得坏了我的大事!”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等着就是!”   大厨心有不甘:“老板,我就远远看着。”   张奇摇摇头:“不行,要是被发现了我就不好做人了。”   大厨奇道:“这小孩子是谁家的孩子?”   张奇摇头道:“你别打听太多,另外,李大厨,我和你商量个事。”   “老板您说。”李大厨语气有些激动,他平日里对这老板也是不太搭理的,大厨地位大多不低,张奇又是个二世祖,根本得不到他的尊重,此时他却想到某些可能,不由得激动得双脚都在颤抖。   张奇盯着他道:“如果我能够用大代价换来这炒菜秘方交给你……”   李大厨立即制止了张奇:“老板,你不用说了,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们可以签长约,多长都签!”   张奇露出笑容。   李大厨也跟着笑了。   有了炒菜秘方,留在这张家酒楼自然是合则两利的事情,为何不答应,这可是能够传给子子孙孙的手艺。   过了一会,欧阳辩又端出一盘菜,这一盘是蒜苗炒猪头肉,这是属于熟炒,看起来和生炒差不多,但味道又有所区别。   张奇和李大厨尝完之后脸上的神色更加激动。   一会又有一盘青菜端出来,简简单单的蒜蓉炒菜心,味道清爽带着蒜香,口感爽利清脆,比起那些蒸煮得发糊的青菜,这口感简直是绝了!   欧阳辩只准备了三道菜,毕竟只是证明一下,没有必要做那么多,一会碧珠从厨房里出来,李大厨瞪大了眼睛:“等等,这几个菜,不会就是这位小姑娘做的吧?”   碧珠抿嘴一笑:“是四郎指点我做的,我其实不会做的。”   李大厨低头看向欧阳辩,小孩子留着垂髫,还不到扎总角的年纪,估计再大也不会超过七岁,这么一个小孩,却有一手比八仙楼还要精湛的炒菜手艺?   欧阳辩朝李大厨微笑点头,然后转头和张奇道:“姨父,找个地方聊聊?”   张奇赶紧点点头:“走,去我的书房。”   张奇带着欧阳辩,碧珠跟在后面,李大厨呆呆地站在原地。   “他刚刚和我点头微笑?一个五六岁的小孩矜持的和我点头微笑?”   李大厨有些凌乱。   不怪李大厨,欧阳辩的作态的确不是小孩子的神态,倒像是个稳重的大人模样。   张奇带着欧阳辩主仆二人来到他的书房,说是书房,其实就是张奇在这酒楼的办公室,里面倒是装饰地挺雅致的,张家毕竟是几代富豪,不是什么暴发户,品位方面还是有的。   “姨父,味道还不错吧?”欧阳辩惦着桌子上的玉制笔镇随口问道。   张奇大力点头:“非常好吃,我去八仙楼吃过,他们炒菜的味道不如你做的!”   欧阳辩抬起头,用乌黑的大眼睛看着张奇:“那么姨父,你愿意用什么代价换取这个秘方呢?”   张奇愣了愣:“你和我谈?要不……我去找你父亲谈?” 第5章 第一桶金   欧阳辩笑了笑道:“我父亲是官员,不谈这些生意的事情,而且这是我创造的秘方,我有这个权利处置它。”   张奇心下啧啧称奇,之前他只是觉得这个小外甥有趣机灵,但现在看来却不仅仅是有趣这么简单了。   “和尚,那你要什么?”张奇问道。   欧阳辩伸出手指摇了摇:“不是我要什么,这个秘方说是价值连城也不为过吧,无论我们怎么定价都不合适,要不这样姨父,我把秘方交给你,我只要两成的盈利。”   “两成会不会太少,要不我们还是五五分吧?”张奇道。   欧阳辩见张奇这么好说话,反而有些为自己的小人之心感觉到羞愧了。   “姨父,两成不少了,虽说两成是盈利,但你这边毕竟是花费更多的心血,要管理要人工投入,我这边是敢拿两成盈利,也足够了。”   欧阳辩不贪心,做生意要懂得进退,若是五五分,短时间还好,长时间了张奇这边肯定会觉得吃亏,毕竟他忙里忙外,盈利却得分出一半给只提供了秘方的欧阳辩这边,心里肯定会觉得不爽的。   张奇有些不太好意思:“这样不太好吧,还有要不和你爹妈也说一说?”   欧阳辩摆摆手:“我爹才不管这些,我妈那边我能做主,你这边先行安排,我把菜谱写出来,到时候交给你。”   张奇连连点头。   欧阳辩走后,张奇有些楞,感觉如同身在梦里,他竟然和一个五岁的孩子谈了一笔大生意?   滑稽。   外面的小雨菲菲,碧珠还是撑着伞,欧阳辩轻快的踱步。   “四郎,你放心,炒菜的方法我不会泄露的。”   碧珠有些紧张,她当然知道这秘方意味着什么,八仙楼日进斗金,她学的这几个菜,如果拿出去卖个上千贯绝对有大把人愿意买。   上千贯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一栋大院子,一栋宰相也未必买得起的大院子!   欧阳辩抬起头微笑道:“碧珠,不用这么紧张,我相信你。”   说完就又蹦跳起来,碧珠赶紧跟上,免得细雨淋湿小郎君。   回到舅舅家,欧阳辩找出笔墨,将生炒五花肉、蒜苗炒猪头肉、蒜蓉炒菜心,又加上十几个菜,写成一个菜谱。   欧阳辩满意地拍一拍菜谱:“发家致富就看你了!”   一家酒楼的盈利两成,张家酒楼不用像八仙楼的生意那么火爆,只要有一半就够了,这样一个月下来挣个几十贯应该问题不大吧?   那么一年下来挣个四五百贯,挣个两三年,那一栋豪华宅子就到手了。   果然靠知识挣钱就是这么爽啊,睡后收入才是发家致富的关键。   欧阳辩第二天去和张奇签了一个契约,将他们谈论好的东西确立下来,然后把菜谱交给了张奇。   张奇虽然天赋平庸,但绝对是个勤勉有效率的人,立即安排将菜品安排上,对于一家有成熟后厨的酒楼,新菜品上场其实也简单。   张家酒楼的炒菜一经推出就引起了轰动。   之前的炒菜就八仙楼一家,菜价那都算是天价,架不住是真好吃,老饕们不得不肉疼的送上门被宰,这下子张家酒楼也有了炒菜,老饕们过来一尝,嚯,虽然和八仙楼的味道不同,但似乎还要更好吃一些?   其实这也正常,他们这些人不知道,但欧阳辩心里肯定是清楚地。   他拿出来的这些菜式虽然简单,但都是经过上千年的积淀保存下来的经典菜式,每个做法都是经过时间的考验,自然比八仙楼厨师们刚刚创作出来的菜品要成熟,好吃也是正常。   张奇对此并不满足,他结合之前欧阳辩扯淡的那些东西也安排上,比如给店里面的小二定制看起来比较有特色的服装,又重新给酒楼定制了所谓的logo,这logo还是张奇求着欧阳辩给画的。   欧阳辩反正闲来无事,也给张奇的热情所感染,还专门给张家酒楼的灯光做了一些设计,灯光设计是非常重要的,并不是单纯足够明亮就可以的。   经过欧阳辩的设计,酒楼的灯光变得明亮但柔和,整个气氛看起来非常的舒服,让人一进来就有一种非常舒服的感觉。   另外一些软装欧阳辩也给了一些建议,经过改造之后的张家酒楼看起来处处有细节,用一句过时的话来说就是低调奢华有内涵。   这让老客人们啧啧称赞。   张家酒楼的这么一折腾,让将近百年的的老店顿时焕发了新生,和八仙楼成了一时瑜亮。   欧阳辩没有管这些,他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他找张奇借了个精明的伙计,让他带着在汴京里看房子。   这事他母亲干不了,欧阳修没空,几个哥哥年纪还小,这事就得落他身上来了,当然是他自己想要先探探行情。   在汴京这里买房不简单,里面的水很深,欧阳辩得摸摸行情才行。   后世房价高企,现在这汴京的房价更是吓人。   欧阳辩前世是个媒体编辑,乱七八糟的信息浏览过很多。   他曾经看到一些资料上说,做了好多年官的欧阳修都抱怨自己买不起房子。   而仕途一直起起伏伏的苏轼、苏辙两兄弟则是终其一生没在帝都拥有房产,只是在帝都的辐射的近郊小县市买房子,汴京的房价可想而知。   欧阳辩很清楚,如果这个事情自己不操心,他家很可能得一辈子租房子住,而且住的不会太好,因为他老子曾向友人致函诉苦:“嗟我来京师,庇身无弊庐,闲坊僦古屋,卑陋杂里闾”,可见他长年蛰居在一条小胡同里,是个典型的租房族。   重生一世还得去租房子住?   而且还是住小胡同?   不行,那太丢人了!   当然,现在买肯定是买不起的,先租着呗,但不能租老破房子,所谓养移体居移气,几个兄弟还小,有大房子住着心气也能不同一些。   “唉,果然,我还是承受了这个年纪不该有的重担。”   欧阳辩唉声叹气,他只是想做个混吃等死的二代啊,怎么还得操心这么一大家子人呢。   不过欧阳辩心里也非常清楚,就靠父亲的薪水,到时候他几个哥哥要结婚,估计都得像苏轼兄弟俩那样找朋友借房子给儿子结婚,那就太惨了。 第6章 欧阳家的父慈子孝   欧阳辩无人管束,和张奇借给他的奴仆四处逛,当然不是毫无目标的乱逛,他的目标就是找一处好一点的房子租赁下来。   考虑到老爹很快就要青云直上,到时候上朝也不能太远,找在薛府附近是最好的,薛府就在皇城的旁边,隔着朱雀大街和大相国寺相望,这里也是达官贵人最集中的地方。   找房子当然得找房地产中介,这时代的中介叫庄宅牙人。   房牙看到带头的是一个五岁的稚童,原本不想招待,欧阳辩直接打赏了一贯钱:“陪我逛三天时间,这钱就是你的。”   房牙大喜,他一个月都未必能够卖出去一套房,这一贯钱已经相当于卖出一套房子的佣金了,这下子变得非常热情主动起来。   “小公子想要找什么样的房子,是租赁还是直接买?”   欧阳辩心里早有考虑:“靠近皇城,我家暂时有六口人,届时至少得有四五个侍候的奴婢,还得有几个客房,以便有客人暂住,其余的暂时没有,得看完之后再说。”   房牙是个干了好些年的老牙人了,立即如数家珍一般说了好几套,也就是在附近,欧阳辩表示去看看。   房牙立即安排马车带着欧阳辩过去看房,房子其实都算是不错的,毕竟都算是豪宅,保养和位置都是很不错的,就是价格让欧阳辩都有些咂舌。   宋人有一句话:重城之中,双阙之下,尺地寸土,与金同价。   真真正正的寸土寸金。   就欧阳辩看的几套房子,价格较低的都是1000贯起步,租赁的话每个月都得四五十贯,高的更是高达一万贯,月租四五百贯,怪不得欧阳修要住在陋巷里面,因为他不仅买不起房子,还租不起好的房子啊!   果然吃软饭才是最好的出路吧。   欧阳辩对此很是无语,没想到这一世的投胎技巧好了不少,还是得操心房子的问题,还是一样得成为房奴。   欧阳辩回到家里,却意外的看到了好些天没有见到的欧阳修。   欧阳修看到幺儿,脸上露出笑容:“和尚,过来。”   欧阳辩恰当的的露出惊喜的样子,张开手臂呀呀呀的冲过去要抱抱,欧阳修直接将欧阳辩举起来,父子俩的笑声引来了薛氏。   薛氏嗔道:“一天到晚没有个正型!”   欧阳修笑道:“我逗逗幺儿怎么啦?”   欧阳辩好奇道:“爹,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啊?”   欧阳修摸了摸欧阳辩的头发,转头和薛氏解释道:“今天请了个假,准备去找一找房子,老是在这里麻烦他舅也不好。”   薛氏点点头:“是这个理,不过咱们的钱应该不够了,等你的薪俸下来再租赁吧。”   欧阳修摆摆手:“不用不用,同僚借我几十贯钱,应该足够了。”   欧阳修感觉袖子被扯了扯,低头一看是欧阳辩:“和尚怎么啦?”   “爹爹,这几天我去看了房子哦,找到了几处很不错的房子。”欧阳辩得意道。   欧阳修愣了愣看向薛氏:“你和你母亲去的吗?”   薛氏摇摇头:“我这几天都在忙着整理行礼,哪里有时间和他出去。”   欧阳修把探询目光看向欧阳辩。   欧阳辩一笑:“爹,这几天我找了张姨父要了一个奴仆陪我一起去看房子了,房子就在附近,除了贵点没有其他的毛病。”   欧阳修惊诧地和薛氏交换了一个眼神,因为疑问太多,反而不知道该怎么问了。   欧阳修斟酌了一下:“和尚,我有个问题,你怎么会去看房子,你不应该是去学堂读书吗?”   欧阳辩嘻嘻一笑,把自己的胸膛拍得嘭嘭响:“读书的事情慢慢来嘛,现在给咱家看房子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事情,放心吧父亲,你工作忙,这些就都交给我,父亲今天要是有空的话,我带你去看看。”   欧阳修将信将疑:“好,那你带我去看看,你逃学的事情先暂时不和你计较。”   欧阳辩自无不可,叫上碧珠一起,薛氏也想去看看,于是做上薛府的马车一起去。   先是找了牙行的房牙,房牙看到欧阳辩带着一大家子人过来,以为是人家父母来找他讨要一贯钱,不由得有些惊慌,欧阳辩和他使了一个颜色,让他心思安定了下来。   “我们就去那栋小院子看看吧,有竹子的那一栋。”欧阳辩道。   房牙赶紧点点头:“好好。”   地方不远,没一会就到了。   欧阳修和薛氏看了一下,的确很不错,房间不少,住人是绰绰有余了。   欧阳修招手房牙过来:“这里每月租金是多少?”   房牙谦卑的笑道:“大人,这里每月的房租是三十四贯……”   欧阳修和薛氏吓了一跳:“这么贵?”   房牙赶紧摆摆手:“不多了不多了,这个价格已经是很实惠的了,你看房子是六成新的,不用装修就可以拎包入住,旁边是大相国寺,想要买东西都很方便,大人您要上朝也很近,要不是这里的上任住户因为调去地方了,这里还空不出来呢。”   欧阳修和薛氏到一边去商量去,房牙却是撇嘴,这么明显的砍价套路,还能够唬得了我?   这夫妇俩的小孩才多大,出手就是阔绰的一贯钱,想必平时零花钱不少,不可能连三十多贯的钱都拿不出来,这番作态必定是想要砍价罢了。   欧阳修把欧阳辩领到了一边,呵斥道:“这就是你看的房子?”   欧阳辩点头:“这房子多好啊,位置好,地方大,爹爹上朝方便,去舅舅家也方便,哥哥们上学也方便,想要买点东西旁边就是,我们平时还可以去大相国寺看看把戏,生活、工作、娱乐都方便,多好啊!”   欧阳修心中道:“你老子我还不知道这里什么都好啊,你也说了,除了贵没有什么毛病啊,可这贵就是天大的毛病啊!”   欧阳修用食指点了点儿子的额头:“你啊你,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你爹我的俸禄加起来才堪堪付个房租,付了房租你们吃啥喝甚?”   “可这房子特别好啊,什么毛病都没有!”欧阳辩急了,指了指环境清幽的小院。   欧阳修笑道:“它的毛病就是贵啊!”   欧阳辩认真道:“不对,贵不是它的毛病,是你的毛病!”   欧阳修:“……”   欧阳修和夫人对视一眼,都觉得儿子说的很有道理,这么有道理的话,晚上应该得奖励他一顿藤条,才能够彰显欧阳家的父慈子孝啊。 第7章 老破小!   房子当然没有租赁下来,毕竟欧阳修知道自己的荷包有几斤几两,不过看了小院之后再去看胡同里面的房子,怎么也决定不下来,因为着实过于简陋了。   回家之后欧阳修也没有打骂欧阳辩,这些年随着年纪的增长,他的脾性渐渐地柔和了,换了前几年,欧阳辩非得挨揍不可,他大哥欧阳发就被欧阳修打得不少。   “咱这儿子是不是太早熟了啊,连看房子这种事情他都懂,还说得头头是道,甚至位置啊,空间啊,还考虑到我上朝和他哥哥们上学的路程,思维着实缜密,根本不像是个五岁的稚童。”   夫妻俩躺床上的时候欧阳修说道。   薛夫人表示同意:“是啊,我也有这种感觉,从小时候开始我就觉得不太对劲了,他不像一般的小孩,别的小孩喜欢大吼大叫,喜欢到处玩,咱这儿子从小就安安静静,可别提有多好带了,欸,夫君,你说咱这儿子算不算神童啊?”   欧阳修斥道:“别乱说。”   薛夫人嗔道:“儿子是神童不是很好嘛,你看晏相公不也是个神童嘛,你看他仕途亨通位极人臣,和尚要是以后能这样就好了。”   欧阳修摇摇头:“神童哪里有那么好当的,前些年王介甫写了一篇叫【伤仲永】文章,说的就是一个神童,明明是一个天赋异禀的孩童,但就被这些虚名给耽误了,和尚是聪明的,但我欧阳修的儿子不必做什么神童,踏踏实实的做学问就好了,你也别神童神童的说知道吧。”   薛夫人嗯了一声没说话了。   欧阳修笑了笑。   四个儿子中,大儿子性格踏实肯学,虽然资质不算好,但做学问最重要的就是踏实,他这大儿子以后的成就差不了。   二子性格有些木讷,资质比他大哥还要差,不过也算是肯学习的,不过资质着实不行,以后想要大出息估计是不行了,能够踏踏实实的养活自己就可以了。   三儿子他是最看好,很机敏,读书过目不忘,性格也相当沉稳,跟着两个哥哥学习,以后欧阳家可能就要靠他了。   至于这个幺儿……想起幺儿,欧阳修忍不住露出微笑,他喜欢这个幺儿倒不是幺儿长得可爱的原因,而是这个幺儿喜欢和他亲近。   其他的三个儿子对他敬重,但都有些怕他,只有这个幺儿就喜欢粘着他。   之前在颍州的时候,无论是有公事也好,出去游玩也好,他总是要跟着一起。   也没有什么不好,这个幺儿也不闹人,他办公幺儿就在旁边安静地坐着,从来不吵不闹。   他出去游玩,幺儿也会屁颠屁颠的跟着,虽然有时候还得让仆人抱着,但从来不叫苦不叫累,非常省心,除了一点就是非常喜欢吃。   至于资质嘛,欧阳修也说不太好,这个幺儿的确手脚麻利能言善辩,但就是不爱读书,经常说的就是以后要孝顺父母,什么远游做官什么的,都不如在家赡养父母为好,那些交给哥哥们去做就好了,自己就专心服侍父母就好了。   这些话欧阳修每次听到都要笑骂这幺儿就是想当个米虫,但每次听到心里还是很开心的,说得多了,他也觉得没有什么不好,所以对欧阳辩不喜读书的事情也渐渐接受了。   当然必要的教育还是要的,他欧阳修的儿子总不能目不识丁成为一个庸人吧。   必须让他去上学去!   欧阳修迷迷糊糊之间下了一个决定。   睡梦中的欧阳辩感觉一阵冰冷。   “见了鬼了,大夏天的大寒颤!”   第二天欧阳修去找了牙行,订了一个房子,当天就开始搬家了。   欧阳辩将自己的几件衣服打了个小包裹背在身上,跟着父母兄弟几个来到新租的房子里,几个兄弟一看傻眼了。   就这?   眼前的房子称之为老破小绝对没有任何问题,关键是周边的环境还差,房子隐藏在胡同深处,胡同里泥泞不堪,房子门窗破旧,有的屋顶瓦片掉落,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大白天的屋子里面黑漆漆的,一个小破院子里杂草丛生。   这就是我要过的富贵闲人生活?   欧阳辩感觉梦想的破灭来得尤其快捷。   而且这样的生活并不是过个一两年,而是欧阳修在汴京的十几年都将是如此。   这还不如被贬谪到地方上去呢,至少在地方上有官衙可以住,虽然官员也不怎么修理官衙,但官衙至少地方大采光好啊。   接受不了接受不了!   别说欧阳辩接受不了,他的几个哥哥也一脸的生无可恋。   他们几个兄弟只有两个房间可以安排,也就是说一人一间的梦想是破灭了。   欧阳修倒是不嫌弃,他自小丧父,小时候母亲带着他投奔叔父欧阳晔,欧阳晔在随州做一个小官,经济条件也不好,居住条件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欧阳修自小苦惯了。   薛夫人是个贤惠的妻子,嫁了欧阳修自然是嫁狗随狗了,这些年东奔西走的也习惯了,一到房子里就安排整理房子行礼。   欧阳发几个大的孩子被欧阳修安排去院子里拔掉杂草,欧阳辩这个最小的孩子就坐在庭阶上,双手撑着下巴,看着父兄们热火朝天的干活。   看了一会觉得无聊,干脆拿了纸笔出来,在草纸上写写画画,欧阳修大为惊讶,幺儿一向不爱读书,这时候怎么就开始学习起来了,走过去一看,草纸上竟然写满了字,还画了几张草图,他看了一下,上面慢慢地都是什么开店的准备工作,店名备用,店铺的选择,店铺的装修等等。   “和尚,这是什么东西?”欧阳修好奇问道。   欧阳辩看了欧阳修一眼:“开店挣钱,我不想住这里,等我挣钱了给你们买大宅子,就昨天我们去看得那个院子。”   欧阳修不由得大笑起来:“好好,我幺儿真是为了这个家庭操碎了心,好,我就等着这一天。”   欧阳辩有些惊讶:“阿爹你支持我?”   欧阳修只当幺儿童言童语,大力的点头道:“支持,不过每天的作业都得完成哦,我会让你大哥监督你。”   欧阳辩顿时愁眉苦脸起来,每天的作业不是背书就是写字,忒烦了。 第8章 还是得创业啊!   安排好家里的事情,欧阳修又开始忙得飞起了。   低级官员的数量庞大,要考察这些官员,光是涉及的资料就如山一般。   欧阳修不仅自己忙得飞起,连手下的人都被他指使得团团转,自然没有办法兼顾家里的事情了。   不过这倒是这个时代的特色了,男主外女主内,有薛氏这个贤内助在,他也不需要操心家里的事情。   欧阳修忙,他的幺儿也在忙。   欧阳辩找到母亲薛氏,央求他去找舅舅,把碧珠要了过来。   这个丫鬟勤奋又聪明,性格又好,使唤起来十分顺手,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需要有人帮手。   薛氏一天到晚也有很多的事情要忙,对这个幺儿的确是照顾不上,其他的几个儿子都去上学了,就这个幺儿没时间带,果真去找了嫂子。   薛仲儒因为不是薛奎的亲生儿子,他的妻子也总是有些名不正言不顺的感觉,对这些姑姑们也颇为敬畏。   尤其是这个三姑,三姑丈欧阳修现在是管家的大红人,自然要好好地处好关系,一个婢女也算不上什么,直接就将人送了过来。   碧珠看到欧阳辩的时候笑得很开心。   在她看来,跟着欧阳辩是很开心的事情,不用闷在府里面,可以到处逛,还可以去张姨父那边蹭好吃的。   而这主子欧阳辩也十分好说话,性格很稳定,不像其他的小孩那么难带,能够来带欧阳辩当然是非常好的差事了。   “碧珠姐,来了啊。”   欧阳辩向碧珠露出微笑表示友好,在他自己看来自己的笑容是温文尔雅且玉树临风的,但放在这只有五岁的稚童身上,却是变成了甜甜的微笑。   碧珠一下子就母性爆发了:“呀,小和尚真是可爱极了!”   碧珠将欧阳辩抱在了怀里,将他的小脑袋捂到小荷才露尖尖角上,把欧阳辩囧得满脸通红。   “停,停!”欧阳辩拼命地挣脱。   碧珠更加开心了,欧阳辩红脸的样子更可爱了。   “碧珠姐,约法三章!”   “啊,什么约法三章?”碧珠有些不解。   欧阳辩退开一步:“以后这种动作不要再做了,还有,以后穿衣服我自己来,我也自己会洗澡,你要进我房间要记得敲门,知道吗?”   碧珠不解道:“为什么啊?”   欧阳辩认真解释道:“因为男女授受不亲啊,你是个女孩子,我是个男人,不能这么亲近的。”   碧珠捂嘴笑道:“你才五岁啊,还只是个小孩子啊。”   欧阳辩大声道:“你见过能够和富商谈生意的小孩子吗?”   碧珠摇摇头。   “所以,我虽然年纪小,但我的思想成熟,不能把我当成一般的小孩子看,知道吗,不知道也没关系,反正按照我的话做就好了。”   “哦,好吧。”   碧珠不情不愿的答应道,然后趁着帮欧阳辩整理衣服,又一把将欧阳辩捂到了怀里,欧阳辩挣扎无力。   算了。   ……   张奇远远就看到了从街上背手走来的欧阳辩,俏丽的青衣小婢女撑着油纸伞,在人潮汹涌的街上倒是别有一番韵味。   “呦,小先生又来了啊。”街道上摆摊的小贩看到欧阳辩笑着打招呼。   欧阳辩笑着挥挥手回应。   还没有到饭点,张家酒楼已经是客流如梭,小二来往穿梭,一派繁忙的气象。   “姨父,现在这生意很不错啊。”欧阳辩笑道。   张奇笑得就像是弥勒佛一般,拍了拍肚皮:“还是多亏了你的菜谱啊,这些天的名气也打出去了,客流是越来越多了,营业额在大幅度的上涨。”   欧阳辩点点头:“姨父,这个月的盈利你估计会有多少?”   张奇低声道:“我们推出菜品共有五天,你猜一下我们营业额是多少?”   欧阳辩好笑的看了姨父一眼,这是在考究我呢。   他快速地心算,上下两层楼各有20张台,就宋人吃饭坐下来就要到打烊的脾性,中午晚上各一台,翻台率也就两次而已,每张桌子消费不算低,至少也是三四贯的模样……嗯?   欧阳辩这么一算心下一跳。   1600贯!   这就是汴京七十二家的吸金能力吗?   当然,张家酒楼有三十多个员工,还有材料费这些减掉之后,盈利至少有800贯!   五天的时间!   张奇看到欧阳辩的神色,得意的笑了笑:“这不过是刚刚开始而已,之后还会有一波上涨,不过再之后就会进入平稳期,每个月盈利……大约5000贯吧。”   恐怖如斯。   果然要发财还是得做生意吗?   不过想一想也正常,张家酒楼在有了炒菜的菜谱之后,极受欢迎,在七十二家正店里面的收入也是靠前的,这里是汴京,是首善之地,挣这个钱其实也不算多。   张家酒店的菜品定价不高,像八仙楼的菜品定价是张家酒楼的一倍以上,那才是真正的暴利。   所以……自己所苦恼的买房就只需要等一个月就可以了吗?   而且不仅如此,再等一个月,Duang,又能够买一栋了,再等一个月,Duang,又是一栋!   码的!   欧阳辩一下子斗志全消,还努力个屁啊。   欧阳辩盘算起来:“三个哥哥都得各自买一套,以后结婚要用,爸妈养老要一套,自己也得买一套,一共六套,有房子就得养佣人,还得买马车;   三个哥哥读书也有很多结交朋友的社交费用,要知道,这些酒楼的钱不少就是挣这些读书的人,还得去青楼社交,那更是个销金窟;   所以……这点钱目前来说够用,但过几年的话,估计也不够了,而且这炒菜也总有一天会泄密的,也卖不了多少年,所以,创业还是需要的嘛!”   果然,当你开始飘起来的时候,摸摸自己的钱包,再想一想要花的钱,立即就能认清自己的位置了。   创业,必须得创业!   “姨父,借我一个账房,我要开店!”欧阳辩道。   “开店?开啥店?”张奇好奇道。   欧阳辩摆摆手:“反正不是开酒楼,开酒楼不得特许经营吗,我就开个脚店,卖一些饮品。”   张奇还想问,欧阳辩却不说了,只是说要先预支一百贯钱作为启动资金,张奇也只好作罢,这外甥的年纪虽小,但主意颇大他是看出来了。 第9章 奶茶店   一百贯钱自然是没有办法带在身上的,也不需要,到时候需要给钱直接去张家酒楼结算就可以了。   欧阳辩直奔之前的房宅牙行,那个牙人看到欧阳辩再次过来也有些惊讶。   牙人叫徐福,中规中矩的名字,因为小时候家里穷,很早就出来混社会了,混了许久知道了门路,考了个房宅牙人证,开始从事房地产,现在三十多岁的年纪,也算是成功人士了。   欧阳辩见到徐福直接开门见山道:“徐福,你一年挣多少钱?”   徐福愣了愣,这话问得冒昧了,哪里有直接问人收入的。   不过欧阳辩这边的情况他也清楚了,那天欧阳修虽然没有买大房子,但租赁也是从他这边走的,事后他去问了一下,知道欧阳辩的父亲就是大名鼎鼎的欧阳修,现在正是官家的红人。   徐福不敢得罪,小心翼翼地道:“这个嘛,有多有少,不过怎么也不会少于200贯。”   欧阳辩点点头,这个收入算是很不错了,一家人如果是四五口的话,每个月10贯钱就能够过得很好了。   “想不想要挣更多的钱?”   徐福搓搓手讪笑道:“有钱挣自然是要的,就是不知道欧阳公子是什么门路。”   欧阳辩笑了笑道:“张家酒楼你知道吧?”   徐福连连点头:“知道的,知道的,好家伙,最近张家酒楼可红了,张老板……咦,张老板是薛老大人的女婿,他是您姨父吧?”   欧阳辩笑道:“功课做得挺足嘛。”   徐福讪笑道:“做我们这一行的,耳目自然是要明亮的,不然得罪人了怎么办。”   欧阳辩点点头,这就是他想要的人才,有这样的人帮衬,他才能够事半功倍。   “那就更好了,我打算开一家店,但我自己不合适亲自经营,所以要找个人来帮我,徐福,你来当掌柜吧。”   徐福有些为难:“欧阳公子,这……”   欧阳辩笑了笑:“你信不过我也正常,毕竟我年纪这么小,这样吧,跟我去一趟张家酒楼,我让我姨父和你说。”   徐福连连点头:“这样最好这样最好。”   三人来到张家酒楼,张奇有些蒙:“你还真要开店呐?”   欧阳辩翻了个白眼:“我何时讲过大话,姨父,这位是徐福,我想请他当掌柜,但他不太信我。”   张奇看了看徐福,慢声道:“徐福是吧,我这外甥年纪虽小,但人是可信的,你不信他,其实我也信不过你,你要当他的掌柜,我也想看看你的底细。”   欧阳辩摆摆手:“行了姨父,这是我的人,您就别操心了,徐福,这张家酒楼就在这里,我在这里也算是有点小股份,你这边无非就是怕薪水拿不到嘛。   这样吧,你说你一年能挣200贯,我一个月给你20贯,哪个月我给不起了,你随时走人,这样总该可以了吧?”   徐福到了这个时候哪里还有什么不相信的,赶紧拱手道:“哪里哪里,欧阳公子的话我当然是信的。”   欧阳辩满意地点点头:“好,那就可以了,姨父,借你的地方一用,我和徐福商量点事情。”   张奇不满道:“怎么的,还怕商业秘密泄露啊,有好的点子让我也参一股嘛!”   欧阳辩想了想:“也行,重新拉一个团队不容易,你这边有服务人员有财务,倒是能省了很多培训的时间……”   欧阳辩盘算了一下道:“姨父,我可以给你两成干股,不过你得拿600贯银子出来,之后的人员也从你这里抽调,当然工资新店负担。”   “两成股份600贯,你这店还没开就作价3000贯?”张奇吓了一跳道。   欧阳辩笑了笑:“放心,绝对物超所值。”   张奇咬了咬牙道:“好,我投了,不过我想旁听一下。”   欧阳辩笑了笑道:“既然是合伙人,那当然没有问题了,徐福,你是我的大掌柜,我也不会亏待你,所以我会给你半成的股份……”   张奇想要说话,被欧阳辩给制止了,徐福有些吃惊的看着欧阳辩。   “……之所以给你半成股份,是因为你要做的事情很多,我只出意见,办事的人都是你,所以你得当自己是东家。”   欧阳辩继续道:“至于我要做的生意,是做冷饮,所谓冷饮就是奶茶,奶茶就是茶水兑上牛奶,加入其它的干果混合成的饮品,最大的特色就是里面会加冰……姨父你说。”   张奇道:“茶水加牛奶加干果我可以理解,但冰块从哪里来,要知道有冰块的都是一些达官贵人,才有地窖收藏冰块,我们去哪里找冰块,一旦做起来,这需要的量可不小。”   欧阳辩得意的笑道:“硝石制冰法,这不是什么神奇的法子,主要做的就是一个创意,后续也会有很多人跟风,所以我们要抢占市场。   第一步就是要在大相国寺盘下来一个店,一旦成功,我们就可以获得大量的现金流,然后快速地铺开连锁店,占据整个汴京的市场,后面的人也只能是跟风了。”   张奇听得懵懵懂动,尤其是什么创意,市场,现金流,连锁店之类的名词,但仔细一想又觉得很通透。   欧阳辩看向徐福:“听懂了?”   徐福拱手道:“不太懂,但我知道怎么做。”   欧阳辩示意他继续说。   “我要做的就是先去大相国寺盘个店下来,这是我的老本行,应该不难,然后就是找店员教会他们怎么制作这个……奶茶,一旦做好了,就抢着开第二家,第三家。”   欧阳辩很满意的点头:“没错,果然不愧是我看中的人,姨父,我需要一个专门制冰的人,要靠得住,然后需要一个店的侍者,应该有四五个就够了。   但是后面的就得抓紧招人培训了,徐福这个你来负责,然后这个店的许可证让账房去加快办理,徐福你立即盘个店下来,所需的资金在张家酒店支取。”   徐福干练的点点头:“东家,店铺需要多大面积?”   欧阳辩想了想道:“不用特别大,我们要提供外卖服务,对了,找人定制油纸杯子和吸管……吸管不知道是什么?   没事,我画个图就可以了,店名和logo我稍后给你,你现在快去找店,最好是这几天就能够确定下来,等装修培训开业,就是天气最热的时候,这是一个旺季,我们必须抓住!”   …… 第10章 开门红!   说起北宋汴梁的繁华,有一个地方是不可绕过的,那就是大相国寺。   大相国寺是寺院,但“每月五次开放万姓交易”,因此又是东京城最大的商业交易中心。   宋人笔记《燕翼贻谋录》说,“东京相国寺乃瓦市也,僧房散处,而中庭两庑可容万人,凡商旅交易,皆萃其中,四方趋京师以货物求售、转售他物者,必由于此。”   《东京梦华录》曾这么形容:   “大三门上皆是飞禽猫犬之类,珍禽奇兽,无所不有”,是一个宠物市场;   “第二、三门皆动用什物,庭中设彩幕露屋义铺,卖铺合、簟席、屏帏、洗漱、鞍辔、弓剑、时果、腊脯之类”,是日用百货市场;   近佛殿则销售“孟家道冠、王道人蜜煎、赵文秀笔及潘谷墨”等,是个文化市场;   “两廊,皆诸寺师姑卖绣作、领抹、花朵、珠翠、头面、生色销金花样、幞头、帽子、特髻冠子、绦线之类”,卖的是诸寺尼姑手工制作的工艺品;   “殿后资圣门前,皆书籍、玩好、图画及诸路罢任官员土物香药之类”,大致也是个文化市场;“后廊皆日者(占卜者)货术、传神之类”,买卖的则是占卜算卦之人的用品。   在这里雅俗共赏,普通百姓,文人墨客都会到这里休闲购物,乃是个大型的商业中心,实际上要在这里盘下个店铺着实不太简单。   不过徐福毕竟是个干了十几年的房宅牙人,他发动了关系网,找了几天的时间,终于找到了一个还算不错的铺子,虽然租金比较贵,还有数额不少的转让费,但位置很不错,地方也足够大,人流也不小。   在关系和金钱的推动下,营业许可也顺利的办了。   配置奶茶是很简单的事情,无非就是配比的问题,几个小厮都是挑选机敏灵活地小伙子,欧阳辩教了几次就学会了。   至于装饰这些也简单,心灵手巧的木匠有很多,只用了几天就将欧阳辩的图给造了出来,至于配套的纸杯纸袋子吸管,都是些轻松地活,徐福找了制作油纸伞的工匠制定了一批。   关键是制冰这一块,这对欧阳辩来说不难,制冰原本就不难。   只用了大约十天的时间,就完全准备妥当了,被命名为【冰室】的奶茶店正式开业。   冰室的开业也并没有轰轰烈烈的放鞭炮之类的,因为冰室的装潢已经足够引人注目。   冰室的服务人员身着统一的服装,是剪裁合身的中山装,伙计穿着相当精神。   冰室里面移植了绿色的竹子,一眼看进去都是绿油油的,一眼就感觉有清风习习的感觉,一靠近,咦,还真有凉气,凉气从哪里来,原来是墙角都放了大块的冰块,让进来的人都感觉一阵心疼。   这冰块都是大户人家才有的消暑圣品,都是冬天挖冰藏在地窖里,耗费的人力物力可不少,一般都是自用为主,还都得省着点用,大多是拿来制作点冰饮才舍得放一些,这家店却直接拿来调节温度,实在是奢侈!   这家店一看就知道是做高端的饮食,一般百姓也不敢进,敢进来的都是腰包里有钱的,不过一看定价,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因为定价着实离谱。   一杯所谓的【烧仙草】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就敢定价500文!   一斤米不过四五文钱,一斤猪肉不过二三十文,一杯饮品竟然敢收500文钱!   500文钱倒不是花不起,就是觉得有些心疼,但宋人都是好面子的,他们去酒楼吃饭非得饭菜都上齐才会吃,吃个饭花个十几贯都是有的,现在既然进来了,即便是贵也要试试嘛。   不过这一试到还真的体会到了妙处。   这所谓的奶茶,里面有真材实料的牛奶,细细品味又有茶叶的清香,里面还加了不少来之西域的葡萄干等等干果,关键是里面加了不少昂贵的冰粒,喝一口浑身燥热尽去,加上冰室里面摆放的冰块,逛街的疲劳顿时一扫而空飘飘欲仙!   果然贵有贵的道理!   这个事情的男女之防还不像之后那样,有不少的少女都会随着父兄出来逛街,在尝试了之后就彻底迷上了这种叫奶茶的饮品,贵是贵了点,但女孩子喝奶茶啥时候考虑过价格的问题?   冰室的几个小伙子忙活了一天下来,徐福盘点了一下,足足卖出了两千多杯奶茶!   光是这一天的营业额就超过了一千贯!   当徐福把数字报给欧阳辩的时候,连欧阳辩都觉得不可思议。   这可是一杯500块钱的奶茶,这都敢这么消费?   果然这女孩子的钱就是好挣啊。   张奇看到账本的时候也吃了一惊,营业额一千贯,除去制冰的成本和各种费用,利润只有500贯,虽说这一天是所谓的每月五次的墟市,但这种盈利能力也太惊人了吧?   他家的酒楼上下两层40张桌子,三四十人的员工服务,每天的利润不过300贯左右,这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了,这一间小小的奶茶店一天就净盈利500贯?   当然,不是墟日的时候或许营业额只有一半或者三分之一,但这里的人工和场地才多少,根本就不能比的好嘛!   “我们立即开分店!”张奇果断的下了决定。   欧阳辩摇摇头:“我们的现金流还不足多开,最多再开两家。”   张奇摇头:“开十家,钱从我这里借,不用利息,但是我要增加投资,我要三成股份。”   欧阳辩点头同意,开冰室不难,嗅觉敏锐的商人很快就会跟风,冰室必须尽快的抢占市场,并且形成自己的品牌效应,不然以后肯定会形成低价竞争。   张奇既然愿意出资,给多点股份也是应该。   徐福一脸的激动,他知道从今日起,他的身份就要不同了,半成的份子,以后的价值可能是万贯十万贯的价值!   虽然接下来的盘店、招人、培训、装修这些都会很累,但累点怕什么,对于穷人来说,有一次腾飞的机会,怎么都得紧紧抓住! 第11章 我儿真是神童?   连锁店的好处是,只要第一家成功了,那么接下来的其他店就可以顺理成章的开下来,无非就是粘贴复制的问题。   不过这里面的工作非常繁重,将徐福忙得够呛,一方面他得租店铺,另一方面他又得培训人才。   这次十家店和一家店不同,一家店不需要管理的人才,他自己就可以兼任,其他的人主要就是以服务为主就可以了,但这十家店开起来得有懂得管理的人坐镇才行,一般的人还真的没有办法担任。   徐福没有办法,只能去找欧阳辩这个大老板,欧阳家的地址他自然是知道的,毕竟他还从中挣了一笔佣金呢。   徐福第一次上门,也不好空手,买了些早点之类的小礼物提在手上,往欧阳家走去。   “欸,你不是那天的那个牙人吗,你这是?”   大早上就要出门的欧阳修刚好撞到在门外徘徊的徐福,徐福来得早,生怕打扰了欧阳家的休息,没想到和欧阳修撞上了。   “哎呀,是欧阳大人啊,我是徐福,您这是要办公去?”徐福谦恭的拱手致礼。   欧阳修有些疑惑地拱拱手:“这位徐先生……”   “不敢当欧阳大人称先生,您叫我小徐就好了。”   欧阳修四十许人,称呼三十出头的徐福为小徐倒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好吧,小徐,你来我家是要?”欧阳修着急着要办公,也没有时间磨叽。   “回欧阳大人,我是来找欧阳辩小公子的。”徐福恭敬说道。   听到徐福说要找幺儿,欧阳修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所谓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一个牙人要找自己年幼的儿子,这是要干什么?   “你找我儿子做什么?”欧阳修沉声道。   欧阳修骤然变了脸色,把徐福吓了一跳:“欧阳大人,我找欧阳辩小公子,是因为冰室的事情啊,最近不是要扩大经营吗,我有好多问题不知道如何解决,只能找欧阳辩小公子了。”   徐福细细地观察欧阳修的脸色,想要看他有什么异样,其实他心里还是有些怀疑的,欧阳辩虽然机敏,但他只是一个小孩子,一个小孩子怎么可能懂那么多,他的背后一定有人指点,而这个人恰好是官场中人,不好自己出面,只能让自己的小儿子出面,那这个人估计就是欧阳修了。   欧阳修脸色一滞:“冰室?是什么东西,还有什么经营不经营的?”   徐福大为惊讶:“欧阳大人您不知道?”   欧阳修是个极聪明的人,这些年官场沉浮让他对于世事也颇为了解,一听徐福这话,便知道这事定有蹊跷,他转身往家里走去:“你随我来。”   欧阳修在院子的石凳坐下,面沉如水道:“来,你细细说来。”   欧阳修可是当过一府之长的大官,又在中央行走多年,当他摆起官威的时候,身为小民的徐福顿时两股颤颤,将欧阳辩找他做掌柜,准备开冰室,然后冰室大获成功,又想着扩大经营的事情一一道来。   欧阳修的越听越是惊讶,这真是我家幺儿做的事情?   他突然想起之前幺儿对他说要挣钱养家的事情,心下顿时信了几成,不过根据这徐福的说法,开这个所谓的冰室,完全是我幺儿的主意,而且所谓的装饰、制冰法、投资、连锁店等等都是以我幺儿的想法为主,我这幺儿从哪里学到这些东西的,这些东西即便是他也是闻所未闻的,一个只有五岁的稚童怎么可能这么能干,难道我幺儿真是所谓的神童?   欧阳修心中震骇。   欧阳修不太敢相信,于是细细的盘问,将徐福都问出一身冷汗出来。   这一问一答就日上三杠了,欧阳辩打着哈欠出来,努力睁开被眼屎糊了的眼睛,冷不丁看到欧阳大人盯着他,身边站着的那个人赫然就是徐福。   “糟糕,事情败露了!”   欧阳辩第一想法就是东窗事发,转身迈开小短腿就想逃走,然后身子一轻,被欧阳修从后面提了起来,小短腿还在空中蹬了几下,极为滑稽,把徐福都给逗笑了。   “你跑什么?”欧阳修怒道。   欧阳辩一愣:“对啊,我跑什么啊?”   我这又没有做错事,我挣钱是为家庭做贡献啊,这是大功劳,怎么搞得好像我去偷鸡摸狗去了?   而且,这事要不是老子你两袖清风,让我当不成富贵闲人,我能辛辛苦苦的出去挣钱吗,我还只是个孩子啊!   对,都是你的错!   欧阳辩顿时一脸的委屈。   欧阳修心下愕然:“你这是什么表情?”   欧阳辩瘪嘴欲哭,大眼睛里顿时氤氲,小嘴一张就要大哭,欧阳修手疾眼快,立即捂住了幺儿的嘴巴,急道:“兔崽子,闭嘴,别吵到你娘!”   欧阳辩小腿蹬了起来,欧阳修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赶紧在欧阳辩耳边说道:“别哭,别哭,我们好好聊一聊。”   欧阳辩嘴巴被捂住,眼睛看着欧阳修:你确认是聊一聊?   欧阳修连连点头。   欧阳辩指了指捂住嘴巴的手,欧阳修尝试着放开,将欧阳辩没有哭,顿时松了口气,若是让那母老虎听到了,少不得一顿训斥。   唉,慈母多败儿!   欧阳修愤愤想道。   “说说吧,冰室是怎么回事?”欧阳修瞪着自己的幺儿。   欧阳辩看向徐福:“都说清楚了?”   徐福赶紧弓腰:“公子,都说了,有一说一,全无遗漏。”   欧阳辩狠狠盯了徐福一眼,骂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欧阳修怒道:“怎么说话的,平日教你那么多读经史子集,可没有教你骂人!”   欧阳辩顿时臊眉耷眼。   欧阳修哼了一声:“有什么你们先聊,一会来书房找我。”   说完欧阳修往书房走去。   徐福一脸的抱歉:“公子,这事是我做差了,累得你受训。”   欧阳辩展颜一笑,潇洒挥袖:“正好让我家老头子知悉,无妨,你找我有什么事?”   徐福将遇到的困难说了一遍,欧阳辩想了想道:“这事我知道了,我这几天写一本规范出来,到时候你照着操作就可以了,你先把店铺盘下来,装修的事情也得抓紧。”   徐福连连点头。 第12章 奸商啊!   欧阳辩和徐福商量完毕,徐福告辞而去。   欧阳辩抬头看看简陋的书房,用手揉了揉脸蛋,露出可爱的笑容,连蹦带跳的跑向书房。   欧阳修在瘸腿书桌上写东西,见自家幺儿进来也不抬头,欧阳辩等了半晌也不见欧阳修理他。   欧阳辩眼睛转了转,伸腿将垫书桌的砖头踢掉。   “哎呦!”桌子突然倾颓,把欧阳修吓了一跳,墨水将他差不多要写好的字帖都玷污了一块。   欧阳修气道:“你还有理了?”   欧阳辩垂下头,声音哽咽:“我父亲堂堂朝廷官员,一家却只能居住在陋巷。   我大哥眼见就要成年,届时读书交际、结婚生子,那样不需要钱,二哥三哥也是如此;   母亲天天在为支出而苦恼,堂堂朝廷大员之妻,却只能自己买菜做饭洗衣,我看着心疼啊。   每日里白粥咸菜,兄弟几个面带菜色,我作为欧阳家的一员,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打住!你的意思终究是你一个人扛下了所有是吗?”欧阳修脸色不善。   “哇!”欧阳辩哇得一声大哭出声。   欧阳修脸色大变,正想越过桌子去捂住幺儿的嘴巴,但河东狮吼已经传来:“好你个老酒鬼,不去办公却在这里惹我幺儿,你是不是好日子过腻了!”   欧阳修脸色顿时多云转晴,灿烂的笑容浮现在老脸上,含情脉脉的看向门口叉着腰的母……哦,不对,娇妻。   “临出门的时候,和尚的朋友过来,我帮着接待一下嘛,和尚不是我弄哭的,他这是触景生情,我正安慰他呢,呵呵。”   薛氏狠狠地瞪了欧阳修一眼,心疼的抱起欧阳辩,欧阳辩用手环住母亲的脖子。   欧阳修看到幺儿眼里干燥,哪里有半点哭泣的模样,见到他看着还做了一个鬼脸,欧阳修忍不住摇头,真是慈母多败儿。   薛氏柳眉一竖:“怎么滴,有话说?”   欧阳修连连摆手:“没有没有,哎呀,我要迟到了,我上班去了,有事晚上再说。”   说着撩起袍子脚下生烟,瞬间不见了人影。   欧阳辩咧开嘴笑了起来。   薛氏哭笑不得的点了点幺儿的脑门:“天天不干正事,把你老父亲给气得,再这么下去,抽你的就是你娘我了。”   欧阳辩抱住薛氏的脑袋,叭的一声亲在薛氏的脸上,腻声道:“娘才不会呢。”   薛氏最为吃幺儿这一招,脸上的笑容怎么也掩饰不住,训斥的话顿时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却说欧阳修跑到了外头,想想也不放心,干脆安步当车走向张家酒楼,他想找张奇问问情况才放心。   恰值饭点,张家酒楼客流如云,一派繁华气象扑面而来,让欧阳修大为惊讶,之前他们在薛仲儒家聚会的时候,张奇就说张家酒楼一日不如一日,但现在这繁华景象,比同僚邀请他去过的八仙楼的生意都不差了。   张奇听到侍者报欧阳修来访,不由得有些受宠若惊,欧阳修铁面无私,这次磨勘在他的主持下极其严格,已经有很多尸位素餐的官员被他弹劾下马了,而且他不仅不接受说情,连一般的吃请都尽情避免,更别说来他这商户之家了。   张奇急匆匆下来,将欧阳修引上楼。   “张兄这生意不像你说的那么惨淡啊,这在汴京七十二家正店里都算是名列前茅的吧?”欧阳修有些好奇问道。   张奇笑道:“还是托小和尚的福啊,要不是他的炒菜秘方,我这店也做不成这番模样。”   欧阳修一愣:“又有他的事?”   张奇奇道:“小和尚没有和你说吗,他提供我炒菜秘方,才只要我两成的份子,我都觉得很是过意不去,不过冰室那边我第一期出了六百贯,只占了两成的份子,也算是投桃报李了。”   张奇笑呵呵地道。   欧阳修有些凌乱,这个小子到底干了多少事情啊。   张奇一看欧阳修的脸色,顿时愣道:“欧阳兄不会不知道这事吧,我还以为是你的主意呢?”   欧阳修苦笑,这些东西也特么的也不懂啊!   两人面面相觑。   “要不,带我去哪个什么冰室那边走走?”   欧阳修还是决定看看这幺儿搞出了什么幺蛾子。   张奇自然没有问题,虽然不远,还特意安排了马车,两人直奔大相国寺。   已经到了中午,坐在马车里都觉得热浪滚滚,欧阳修感觉呼吸都有些困难起来:“这天气真的是太热了!”   张奇身材痴胖,在这种天气下更是气喘吁吁,马车才刚一停下,张奇就急急下车直奔冰室,欧阳修稳步撩开门帘,顿时一股凉气扑面而来。   “这是?”欧阳修惊讶极了。   这炎炎夏季,怎么室内能够清凉如此?   只见张奇吩咐穿着黑色笔挺衣装的侍者:“赶紧来两杯奶茶,多加冰。”   欧阳修环顾这所谓的冰室,里面竟然种着竹子,用竹子隔起来一个个单独的空间。   桌子是典雅的木桌,椅子却是皮质表面,和时下的木椅子全然不同,欧阳修伸手按了按,松软舒适。   角落里有淡淡的雾气升腾,定睛一看竟然是一米见方的冰块,还精心雕成山状。   才站了这么一小会,欧阳修已经感觉暑热尽去,这时候一杯所谓奶茶送过来,欧阳修学着张奇用嘴巴一吸,一股冰爽无比带着清甜的味道在舌尖上绽放开来,咽下去感觉一股冰凉从身体内部迸发开来,比起那浸在井水中的西瓜瓣还要清凉舒爽很多!   欧阳修惬意地吐了一口气:“这一杯卖多少钱?”   张奇笑道:“这一杯是500文。”   “什么!”欧阳修差点杯子都掉了,瞪大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手中的纸杯子,“就这一小杯,就要500文?”   奸商啊!   500文能做什么?   可以三几好友去牙店里吃顿还不错的饭菜,可以割上二三十斤猪肉,够一家三口两天的生活,就这一杯就花掉了500文?   这么贵的东西谁愿意消费啊?   可欧阳修放眼四顾,各个竹子围成的小包间里面,影影绰绰的可以看到不少衣着鲜艳的的小娘子,言笑晏晏的低声说话,偌大的店里,几乎没有几个包间是空的。   “这,这也太贵了!这些女子竟然如此铺张?”欧阳修忍不住道。   旁边有个小娘子经过,闻言冷哼一声:“这位大人,你们男子去一趟酒楼青楼勾栏,哪次不花个十几二十贯的,我们来喝杯奶茶才500文,这就让您跟被踩了尾巴的狸猫一般?”   欧阳修被气得哆嗦,用手指指着女子:“你,你……”   张奇赶紧将欧阳修摁下:“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女子哼了一声抬头,高傲的摇着肥臀离去。 第13章 经世济用之才!   张奇看着脸色铁青的欧阳修,赶紧劝道:“欧阳兄别恼别恼,那女子是不太懂事,咱们别为她生气。”   欧阳修深深吸了一口气:“算了算了,孔圣也说过,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诚不我欺。”   他心里暗暗道:“我家那老娘们更难养!”   想起薛氏对幺儿的溺爱,他就有些头疼。   不过欧阳修倒不是怕薛氏,这些年他被贬来贬去,东奔西走如同丧家之犬一般。   她堂堂一个薛氏女不顾身娇肉贵,和自己从京城到西京,从西京又到夷陵,从夷陵到滁州又到颍州,起起落落。   虽说宦游人多是如此,但被贬谪的时候却是跟着自己担惊受怕,有时候大着肚子还得听自己的牢骚,侍候着大醉的自己,这么多年下来,欧阳修只觉得自己欠她良多,所以对这个妻子着实敬爱有加。   张奇笑道:“这生意做的还真就是这难养的女子,和尚说了,女人与孩子的钱最好挣,果然如此,欧阳兄,你猜猜我们每天能够挣多少钱?”   欧阳修皱眉道:“这么贵的东西,怕是愿意花的人不多吧?”   张奇得意一笑,伸出了一根食指。   欧阳修一惊:“每天竟然能够有一百贯的收入,那盈利岂不是有三十四贯,这都当我一月的月俸了!”   大宋实行高薪养廉,虽说欧阳修不算高级官员,但光是正儿八经的月俸就有40贯左右,加上杂七杂八的补贴,每个月六十贯绰绰有余,这和平民相比已经是高薪了,不过欧阳修为官清廉,对一些孝敬什么的并不参与,否则油水更多。   在他看来,一家不算大规模的奶茶店,竟然能够一天挣三四十贯,每个月一千多贯的收入,简直就是丧尽天良啊!   张奇低声道:“开张那天是庙会,人流很多,当天的营业额是一千贯,利润是五百贯左右。”   “啪!”欧阳修手中的奶茶掉落在桌子上,脸色惊诧到了极点。   “不过,那样的机会一个月只有五天,平日里稳定收入只有两百贯左右,也就只能挣七八十贯而已,量少的话,成本就变高了。”张奇解释道。   欧阳修脑子快速地转动,五天的五百贯,那就是2500贯,二十五天的八十贯,那就是2000贯,每个月挣4500贯!   据徐福说,幺儿的股份是七成五,也就是说,每月可以分红3375贯!   欧阳修有些恍惚了。   “和尚,这是什么东西?”   “开店挣钱,我不想住这里,等我挣钱了给你们买大宅子,就昨天我们去看得那个院子。”   欧阳修不由得大笑起来:“好好,我幺儿真是为了这个家庭操碎了心,好,我就等着这一天。”   欧阳辩有些惊讶:“阿爹你支持我?”   欧阳修只当幺儿童言童语,大力的点头道:“支持,不过每天的作业都得完成哦,我会让你大哥监督你。”   幺儿立即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一般蔫了下去。   自己当时还觉得这幺儿只是童言童语,没想到竟然让他干成了,而且是如此的暴利。   欧阳修开始复盘。   这段时间算来,从幺儿准备条陈,到给张奇炒菜秘方挣到第一桶金,然后顺势开冰室,也不过短短二十天的时间,却能够取得这么大的成就。   开店看似简单,但真正实行起来绝非易事,资金、店铺、装修、营业,每一步都会卡死很多人。   结合徐福的叙述和张奇的信息,幺儿首先从张奇这里挣到第一桶金,获得张奇的信任,然后得到张奇的资金支持。   之后找到经验丰富的房牙徐福,利用徐福的房牙身份,快速的盘下店铺,又利用张奇原有的人才资源,充实店铺。   店铺的装饰别具一格,都是出自幺儿的手笔,令人一看就心生好感,在店内的环境布设上,这沙发椅,竹子墙,关键是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四座冰山,将炎炎夏日挡在帘子的外面。   这种新奇的感觉,怎么可能不挣钱?   欧阳修不由得赞叹不已,自家幺儿竟然天才如此!   这可不是什么五岁赋诗,七岁通读春秋什么的。   欧阳修多年官场历练,从中央到执政一方,深知做实事究竟有多么的困难,读书种子易得,但经世济用之才却是难得。   欧阳修扣了扣桌子,发出笃笃声响,脑子不停转动。   原本想着这幺儿不爱读书,便如他所说,自己带在身边服侍自己夫妻二人,承欢膝下就好了,反正以自己的官位,怎么也不会让这幺儿下半辈子没有着落。   但现在看来,幺儿如此惊才绝艳,让他跟在自己的身边却是太浪费他的天赋了。   不行,真的好好管起来,不然大宋就少一位范文正了。   如果有人知道欧阳修心中的想法,一定会嗤之以鼻。   范文正就是范仲淹,那是被公认的大宋完人,你家五岁幺儿,竟然和范文正公相比,那不是太过自大了些吧?   欧阳修却不这么认为,欧阳辩的这些举措步步为营,把天堑变通途一般,轻而易举的跨越过去,无论是他的谋划也好,还是靠着直觉也好,这种天赋绝非寻常。   读书这东西中人之姿就可以,只要有名师,足够努力,是能够读出来的,但这种天生的机敏却是无法被教导的。   张奇看着欧阳修的脸色晦暗不定,不由得有些心中惴惴,以为欧阳修这个读书人看不上自家这个生意人,若是被怪罪带偏他的儿子,张奇还真的不敢反驳。   “欧阳兄……”张奇轻声道。   欧阳修从思索中醒来,见张奇担忧地看着自己,不由得展颜一笑,他的心情颇好:“张兄不好意思,一时间有些出神。”   张奇忐忑道:“欧阳兄你对和尚经商这事……”   欧阳修正色道:“张兄莫要误会,和尚没有经商,这些都是你和徐福合伙,我家和尚只是出了资金入股,每月分红而已。”   既然决定要培养欧阳辩,欧阳修就不允许欧阳辩沾染上经商的名声。   张奇一下子就意会了:“对对,没错,就是这样。”   欧阳修起身拱手,低声道:“张兄,生意的事情你们该怎么经营怎么经营,以后和尚我要送去名师处学习,生意的事情最好还是别让他掺和了。”   张奇肃穆的点头。   他随是个商人,但在这个时代,读书人才是最受尊崇的,能做读书人,谁愿意去经商啊。 第14章 欧阳修又摊上事了!   欧阳辩莫名其妙的被关了禁闭。   哦,也不算,就是欧阳发被欧阳修勒令,每日去学堂上课,必须带上欧阳辩,要是没做到,先揍欧阳发,再揍欧阳奕,再揍欧阳棐,最后再揍欧阳辩。   欧阳发:“……我招谁惹谁了?”   欧阳奕:“……我招谁惹谁了?”   欧阳棐:“……我招谁惹谁了?”   欧阳辩:“……我招谁惹谁了?”   欧阳发三兄弟没有招谁惹谁,他们只是池鱼之灾而已,欧阳辩却是惹了欧阳修了。   没有办法,第二天才刚蒙蒙亮,欧阳辩就被大哥从床上拖起来。   睡眠不足的欧阳辩被碧珠扶着穿衣服、洗脸、梳头发,闭着眼睛吃早餐,然后闭着眼睛让大哥欧阳发牵着手走去薛氏学堂。   等到学堂门口的时候,欧阳辩才醒了过来。   “我是谁,我在哪里,我为什么会来学堂?”   欧阳辩转身就走,却被大哥欧阳发紧紧拖住。   欧阳发对着两个弟弟急道:“还不帮忙,要是让他走了,咱们晚上就要挨揍了!”   然后欧阳辩被拖进学堂里,生无可恋的趴在桌子上睡觉。   其实启蒙教育对欧阳辩来说并不难,成年人的思维、儿童的脑袋结合在一起,就是逻辑思维和记忆力结合最好的时候。   无论是理解课文的意思还是背诵,其实都不是什么难事,难的反而是静下来来好好学习。   对于一个在社会上混了十几年的成年人,又把他送回启蒙小学里面去,用度日如年来形容是不为过的。   欧阳辩有心逃学,但被三个哥哥盯得死死的。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三位哥哥!”   欧阳辩赖在床上不肯起来。   欧阳发冷哼一声:“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我们放过你,父亲就不会放过我们。”   欧阳辩蹬了两下小短腿叹息道:“大哥,你一个浓眉大眼的实诚君子,竟然也有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想法,你变了,你不再是我敬重的大哥了。”   欧阳发嘿嘿笑道:“逃课你还有理了是吧,赶紧起来,不然我们把你抬出去就不好看了。”   这是每日必有的问答。   ……   足足一个月的时间,每日早起,晚上还得挑灯写作业,欧阳辩感觉自己又回到当社畜的那些年。   他找过薛氏哭诉,又找欧阳修求饶,但奇怪的是,欧阳修不管他也就罢了,竟然连薛氏也支持欧阳修的决定。   “所以,爱会转移的对吗?”欧阳辩哭着和薛氏说道。   薛氏很是心疼,然后赶紧给欧阳辩多买了几本字帖,让欧阳辩感动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上天入地,救助无门,欧阳辩只能老老实实的跟着学习。   随着深入的学习,欧阳辩还真的找到了学习的兴致。   薛氏的延请的启蒙夫子,水平上自然是毋庸置疑的,教学方法虽然陈旧,但讲解深入简出,颇有趣味,这和后世的教学还是有很大的区别的。   授课的李夫子对欧阳家的这个幺儿还是挺看重的,虽然看得出来这小子刚开始来上学的时候有些不情愿,不过各种考核测试却总能轻而易举的通过,一手毛笔字更是写得铁笔银钩,虽然细节上有瑕疵,但架构上却是刚劲有力。   这是因为欧阳辩上辈子经常用的是硬笔的原因,毛笔字也没有怎么练过,但总体的书法架构是没有什么问题的,用硬笔来写毛笔字,看起来自然颇为硬朗。   欧阳修又摊上事了。   从颖州回来,欧阳修被任命为权判流内铨。流内铨是吏部的一个下设机构,负责幕职、州县官的考察、选拔、调动等相关事宜,具有一定的实权。   欧阳修既已受命,便将心中诸多思虑一齐放下,全身心地投入工作。   然后他发现,这些年来,通过科举、门荫等各种途径而具备了做官资格的选人越来越多,而职位却非常有限。   待缺者多是孤寒贫乏之人,他们寓居京城等待任命,动辄一年半载,好不容易等到一个合适的职位,又往往被权贵之家的子弟亲戚捷足先登。   了解到这些情况,他立即向朝廷呈上《论权贵子弟冲移选人劄子》,主张限制权贵子弟入仕特权。   仁宗同意,立刻批示,令三班审官依此办理。   这时候不知怎么的就出了意外。   翰林学士胡宿与欧阳修私交颇好,他的儿子胡宗尧按例由吏部考察改任京官。   材料上报之后,仁宗批示:此人曾犯法,只能按年资逐级提升。   原来,胡宗尧此前担任常州推官时,知州擅自以官船借人,宗尧未予谏止,受到牵连,被朝廷处分。   仁宗召见时,欧阳修提出异议,认为胡宗尧当时所犯过失较小,而且已经获得赦免,按照条例规定可以改任京官。   御前会议刚刚结束,弹劾欧阳修的奏章就递到了皇帝的面前。   有宦官与一些官员指责欧阳修徇私枉法,气势汹汹连仁宗都有些顶不住。   为了平息“众怒”,仁宗决定罢去欧阳修权判流内铨之职,出知同州(今陕西大荔)。   此时离欧阳修走马上任还不到一个半月,他又一次成为流言与阴谋的受害者,又一次重复了十年前的不幸经历!   一个多月前,他还在为皇上的关怀感激涕零、为自己壮志衰颓暗暗自责,谁知道一盆冷水又这样猝不及防地泼到了他的头上。   欧阳修在家里长吁短叹,放学回来的欧阳辩一问才知道出了这事。   欧阳辩不由得赞叹,果然不愧是惹事小能手,这才回来没有多久,马上又摊上事了。   论命犯小人,北宋一朝,能够比上欧阳修的,就一个苏轼了。   薛氏倒是一脸的平静,安安静静的指使碧珠等人开始收拾行李,准备去往同州。   她已经习惯了。   娴熟得令人心疼。   欧阳辩偷偷叫上碧珠,主仆二人偷偷溜了出去。   欧阳辩直奔张家酒楼,张奇见到他奇道:“怎么还有空出来,这阵子你父亲的事情……”   欧阳辩摆了摆手:“姨父,我正是来问你这个事情的,你是开酒楼的,这里应该有很多消息,你知道是什么回事吗?”   “你想知道什么?”   欧阳辩沉吟了一下道:“我想知道为什么宦官也参与到弹劾我父亲的行动里面去,那些官员我可以理解,这毕竟涉及到他们的利益,但宦官不应该啊?”   张奇诧异道:“你们不知道?”   欧阳辩一喜:“还真有消息,我这阵子被天天上学,我父亲忙于工作,消息来源自然不多,姨父,你赶紧给我说说。”   张奇点点头,给欧阳辩诉说起来。   原来是有一份署名欧阳修的奏章,奏章中指名道姓地抨击一些炙手可热的宦官,要求仁宗将他们予以淘汰。   “这份奏章在京城广为传播,你父亲因此成为宦官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所以你父亲被伺机报复。”   欧阳辩沉吟了一下,奏章的事情他不清楚,但很有可能是欧阳修干的,这很欧阳修。 第15章 才智卓绝者非我而已!   欧阳辩踩着夜色回到家里。   家里大件的东西带不走,小件的暂时用不到的就打包了起来。   欧阳修还得去交接工作,这得花几天的时间。   家里倒算是忙中有乱,薛氏和几个哥哥都一脸的淡定。   该读书的读书,该做家务的做家务。   反正在他们的眼里,自家夫君(父亲)摊上事实属意料之中。   要是不惹事,那才是稀奇古怪呢。   欧阳辩溜进欧阳修的书房,欧阳修倒也没有长吁短叹,只是安静地写字,欧阳辩凑过去。   【岁律忽其周,阴风惨辽夐。   孤怀念时节,朽质惊衰病。   忆始来京师,街槐绿方映。   清霜一以零,众木少坚劲。   何日早收身,江湖一渔艇。】   嚯,欧阳老头这是萌生去意了啊,这可不行,您这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呢!   最重要的古文运动还没影呢,这玩意不完成,一代文宗的名号可落不到您头上!   这一次的风波欧阳辩所知不多,按照他的了解,欧阳修应该会安然无恙才对。   但谁知道自己的到来会不会引起蝴蝶效应,所以这事不能任其发展下去。   自己总得做些什么才行。   不过这事有些不好办啊,欧阳老头为人是正直,但也失之正直。   他虽然嘴炮无敌,但就政治觉悟来说,欧阳修还真的是不行,欧阳辩觉得这事和欧阳修商量没用。   不找欧阳修,欧阳辩也不认识其他的官场上的人啊。   欧阳辩突然想起一个人,还是姨父,这次是王拱辰姨父。   诶,姨父多就是好啊。   王拱辰现在是翰林学士承旨,正三品官,算是高官了。   宋朝的翰林学士承旨已不再像唐朝那样具有宰相的职权,但仍为翰林学士院主官,别称“翰长”、“学士院长”,以翰林学士中任职最久者担任,掌制、诰、诏、令撰述主事。   入选翰林院被称为“点翰林”,是非常荣耀的事情。   翰林学士不仅致力于文化学术事业的传承,更踊跃参与政治,议论朝政。   由科举至翰林,由翰林而朝臣是科举时代士大夫的人生理想,是儒家学说中“达则兼济天下”的表现。   宰相通常也是在翰林院中产生。   时间紧任务重,欧阳辩不敢迟疑,偷偷溜出门,和碧珠赶往王拱辰家。   其实离得不远,欧阳辩和母亲去过,所以认得路。   王拱辰可比欧阳修阔绰多了,王宅环境清幽,虽然不是很大,但地处要害,可不是什么胡同陋巷。   王家的门子认得欧阳辩,他对这个活泼长得又粉雕玉琢的娃子印象非常深刻。   听说欧阳辩说要找姨父,还以为是欧阳修让他过来的,赶紧领去见王拱辰。   王拱辰看到欧阳辩的时候愣了愣。   虽然没有宵禁,但一个娇俏婢女带着五岁稚童在夜里到处乱跑,终究有些不妥。   “小和尚,过来找你姨妈吗?”   王拱辰对这个外甥也是印象颇为深刻。   这次是来谈正事的,欧阳辩没有嬉皮笑脸,而是肃穆的拱手:“姨父,请帮帮我父亲。”   王拱辰脸上露出异色:“是你父亲让你来的?”   欧阳辩点点头:“正是,我父亲这时候不适合来拜访姨父,于是让我来。”   王拱辰点点头:“那把条子给我吧,我看看你父亲怎么说。”   王拱辰以为既然是欧阳修叫来的,欧阳修肯定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一个稚童,毕竟官场上的事让一个稚童如何说得清楚。   欧阳辩道:“姨父,事关机密,不能留下条子,我口述给您听吧。”   王拱辰诧异的点点头。   “我父亲第一个问题,不知道有没有人向官家为他求情?”   王拱辰想了想道:“这个倒是不少,前几日判吏部南曹吴充上疏道,修以忠直擢侍从,不宜用谗逐。若以为私,则臣愿与修同贬。……嗯,这个你懂什么意思吗?”   欧阳辩的古文功底还是可以的,他点点头:“吴大人真君子,还有吗?”   王拱辰惊讶更甚,这话虽然不算深,但终究和平日用语习惯不同,这五岁稚童竟然能够听懂,倒也是咄咄怪事了。   “知谏院范镇也多次抗言:‘吏部铨选司接到皇上批示,有不同意见,可即时申述,是完全附和条例。   今以此弹劾欧阳修之罪,微臣担心这样下去会上下相畏,以后还有谁敢议论是非?   微臣恳请重责诽谤,恢复欧阳修之职,扶持正气!’”   欧阳辩再次赞道:“范大人真谏士!”   一个五岁稚童,屡屡评价朝堂大臣,这让王拱辰只觉得眼前一幕颇为玄幻。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大人都为你父亲讲话。”王拱辰道。   欧阳辩沉吟了一下:“贬责我父亲这个事情,官家原本就是迫于压力不得不下的决定。   现在既然有这么多的大员维护,想必官家心中也有了决断。”   王拱辰摇摇头:“这事难啊,官家想必也是知道你父亲做的事情容易得罪人。   这个事情也非你父亲之过,只是你父亲得罪的人太多,官家也不好顶着那么多人硬保下你父亲。”   欧阳辩笑了笑道:“现在不同了,有这么多人维护我父亲,官家差的只是一个借口而已。”   王拱辰心中惊诧莫名,如果欧阳辩是来传话的,那不可能根据这些信息来进行回应,这些判断是他自己做出来的?   “那欧阳兄的意思是?”王拱辰道。   欧阳辩笑道:“姨父,我要和您道歉,我今日来不是我父亲指派,而是我自己过来的。   您知道我父亲刚正不阿,他没有什么花花肠子……所以,姨父,对不起。”   王拱辰心中顿时如同掀起惊涛骇浪一般:“这些都是你自己的看法?”   欧阳辩点点头:“姨父,现在我父亲最需要的就是一个留下来的借口,您见多识广,可有什么好方法?”   王拱辰想了想道:“如今朝堂也没有什么必须用你父亲不可的事情。”   欧阳辩道:“不知姨父与宋祁关系如何?”   王拱辰心中一动:“你是说?”   欧阳辩笑了笑道:“对,宋祁大人修唐书速度进展缓慢,需要找个经验丰富的人总领其事。”   ……   天色已晚,王拱辰薛氏久等夫君没有来安歇,出来探望,只见夫君站在庭院中看天上明月。   薛氏柔声道:“夫君,你在忧心什么事情?”   王拱辰回头一笑:“我原名王拱寿,十九岁中举,官家赐名王拱辰,我自认为少年天才,但今日才觉得才智卓绝之辈不仅仅只有我而已。”   薛氏啊的一声:“是谁能够让夫君有这等感慨?”   王拱辰笑了笑:“就是你三姐的幺儿。”   “小和尚?”薛氏吃惊不已。 第16章 欧阳家的快乐!   欧阳辩辞别王拱辰之后,心情颇为愉悦,在月色下轻快的蹦跳。   碧珠急急跟在后面喊道:“四郎,小心脚下,天黑了别跑那么快。”   装了逼就走的快乐是很强烈的。   欧阳辩在辞别的时候看到王拱辰眼中的复杂意味,知道自己这个姨父已经为自己的美色……哦,智慧所倾倒。   嗯,今晚能够睡个安稳觉了。   历史上的欧阳修在这一次原本就是安然无恙的,甚至因此而因祸得福,欧阳辩走这么一趟无非是为了安心而已。   欧阳辩不知道自己的到来会不会对历史有改变,为了稳妥,他找到了王拱辰,以王拱辰的智慧,他知道如何操作。   果然,第二天去找仁宗辞行的欧阳修兴高采烈的归家,告诉妻儿们不必去同州了,官家要他去参与修唐书,可以留在汴京了。   薛氏听了大喜,她虽然习惯漂泊的生活,但不意味她喜欢这种生活。   她自小就在汴京长大,嫁给欧阳修之后才去了外地。   汴京对她来说就是故乡,能够留在故乡自然是极好的。   薛氏指使婢女将行李恢复原样,但是被欧阳辩阻止了。   “娘,明天我们搬家。”欧阳辩道。   薛氏诧异道:“搬什么家,咱们不去同州了。”   欧阳辩看了欧阳修一眼,然后对着母亲笑道:“咱们搬去自己的家里。”   薛氏和欧阳修交换了一个眼神。   欧阳修道:“分红拿到了?”   欧阳辩笑了笑道:“冰室那边在扩张,暂时没法分红。   但大姨父那边的分红却是可以支取了,我让徐福将上次看过的那个院子盘下来了。   我已经让人清理整修过了,随时可以入住。”   欧阳修沉默了好一会,薛氏担心的看着丈夫,欧阳发兄弟几个却是期待的看着欧阳修。   欧阳修抬头,看到妻儿都望着自己,不由得自嘲一笑:“我作为丈夫,作为你们的父亲,这么多年连个自己的家都没有给你们,还得靠小和尚我们才有自己的家,我感觉到很惭愧。”   薛氏无声地啜泣。   见到母亲哭泣,欧阳发几兄弟束手无措,欧阳辩却上去抱住母亲,轻轻地拍了拍。   他回过头和欧阳修道:“爹,您别这么说,你和爹娘在哪里,哪里就是我们的家。   这些年咱家虽然到处漂泊,但咱们一直都在一起,我们兄弟几个也从来不缺乏父爱和母爱。   世间比我们幸福的人没有多少个了,比起父亲小时候不知道好了多少。”   欧阳修忍不住一笑,他小的时候父亲在他三岁的时候就去世了,他和母亲投靠叔父欧阳晔。   日子虽然过得拮据,但也说不上凄凉。   叔父对他很好,母亲更是爱他如命,说到底,他也并不缺乏父爱和母爱。   欧阳修摆脱厄运,心情也颇好,顿时下决定:“那明日就搬家,不过我可能没有办法一起帮忙了,我明天就得去史馆报道了。”   薛氏擦了擦湿润的眼睛柔声道:“这些都交给妾身就是,夫君只管忙国家大事去。”   欧阳修点点头,转身颇为欣慰的拍了拍欧阳辩的肩膀。   第二日一早,欧阳家就喧闹了起来。   欧阳家刚来汴京不久,居住在租来的房子里面也不太敢买东西,所以要搬的东西并不多,最多的其实是书。   欧阳修自己的书,欧阳辩四兄弟的书,装了满满两大牛车。   欧阳辩在帮父亲整理书籍的时候,还真的发现了很多好东西。   一些在后世已经绝版的书随手可见,欧阳辩不由得见猎心喜。   这一世他不喜看书,不过是一种矫枉过正的心理,这几年这么歇了过来。   他心内的读书种子开始复苏了,说实话,他还是爱书的人啊。   他从心底深处就是一个读书人,这次看到这么多绝版书,他的藏书癖顿时死灰复燃了。   欧阳辩前世是个编辑,不仅仅是为了生活,他是真的喜欢文学,才会在这个岗位上干了十几年。   他的爱好不多,打球喝酒买书。   前世在他的出租屋里,小房间里堆满了书籍,书架上放不下就放在地上,每次搬家都是个大问题。   不过他乐在其中。   欧阳家一家跟着牛车晃晃悠悠来到新买的小院,哦,就是那个有竹子的小院。   小院是三进的院落,进了大门便是占了三分之二面积的小院,后面才是前宅、中宅和后宅。   薛氏一进门便发现和上次有了不小的差别。   上次过来的时候,房子虽然有维护保养,但还是能够看出稍微有点破败的气息,但这次进来却感觉到古朴而自然的感觉。   院子里不仅有竹子,还在空隙处种了梅树桃树。   欧阳辩笑着和母亲道:“竹子四季常青,梅树冬雪绽放,桃花迎春而开,这样我们四季都能够看到花了。   还有角落里中的蔷薇,牡丹,开放起来的话一定非常的热闹。”   薛氏一脸的向往,这些年生儿育女,汲汲于俗世之中,但她终究是大家族的女儿。   薛氏摸了摸欧阳辩还没有扎起来的垂髫,感慨道:“还是我家和尚懂娘亲。”   欧阳辩之所以看中这套院落,就是因为它的这个大院子,另外房间足够多。   欧阳发几人都能够分到一个自己的大房间。   欧阳发扛着自己的随身物品,站在自己的房间门口发呆。   欧阳辩笑嘻嘻地抬头看着自己的大哥:“喜欢吗,大哥?”   欧阳发嘭的将东西放在桌子上,然后扑到一排书架前。   宽大的书架都快接上屋脊了,关键是,书架上的书籍。   书籍很杂,古乐钟律之说,朝君臣世系,制度文物,旁及天文、地理等等,涉猎极广。   欧阳辩看着痴迷的大哥,忍不住笑了笑。   欧阳发好学,但他其实不太喜欢科举,反而对杂学更加喜欢。   这些在朝夕相处间能够感受出来。   欧阳辩为了收集这些书可是花了不少心思,也是花了不少钱。   想起这事欧阳辩就牙疼的吸了口凉气,宋朝的书籍是真的贵。   这一大书架子书,都抵得上这房子的三分之一的价格了。   加上欧阳辩给父亲买的笔墨纸砚,给二哥欧阳奕买的一整套汝窑摩喝乐,给三哥买了一只狮子猫,加起来的钱足够再买一套院子了。   两个月的分红消耗殆尽,还提前预支了一个月的分红。   财去人安乐。 第17章 欧阳修的快乐   欧阳棐为人机敏,好读书,读书之外最大的爱好就是撸猫。   薛仲儒舅父家有一只狮子猫,欧阳棐爱如珍宝。   在薛府暂住的时候,读书之余,最喜逗弄狮子猫。   平时薛氏给的一点零花钱,全都贡献给猫粮店。   这时候的猫粮店主要卖的是精心制作的小鱼干。   欧阳棐尤其喜欢父亲好友梅尧臣家的大白猫,大白猫叫五白。   欧阳棐刚来没多久就和五白成了好朋友,可惜梅尧臣居丧去了宣城带走了五白,欧阳棐伤心了好些天。   这些欧阳辩都看在了眼里,于是交代徐福挑了一只几个月的狮子猫,果然欧阳棐将其视为珍宝,只是苦恼零花钱不太够,不能够经常给他取名为小脑斧的狮子猫买小鱼干。   欧阳奕看起来有些呆呆地,其实并非智商有问题,性格使然而已。   按照后世的说法就是宅男一个,最喜欢玩偶之类的东西,就像后世的宅男喜欢手办一般。   欧阳辩投其所好,给他寻来一套摩喝乐。   摩喝乐是一种流行于宋代的节令性泥玩具,主要在农历“七夕”节上市。   常见为各种造型的泥塑小娃娃,其名称译自梵文Mahoraga。   它们多着干红背心,系青纱裙,还有的戴着小帽子,并安放在彩绘木雕的小栏座上,并罩有红纱或碧纱制成的罩子,规格品种非常丰富,但也有用金玉装饰或制作的,价格往往不菲。   欧阳辩给欧阳奕买的这套汝窑的摩喝乐,类似精品收藏的铸造,足足花了八十贯才从玩家手里买下来。   欧阳奕看到摩喝乐的时候,整个人都生动了起来,拿回自己的房间,然后在里面大吼大叫了好一会,把薛氏都给引来了。   欧阳修踩着月色归家,偌大的庭院已经升起了灯笼,庭院中亮着气死风灯,比起陋巷里的局促,这里简直就是世外桃源,踏入院中,万籁寂静,还能听到夏虫的鸣叫声,在繁华的汴京城里简直就是个奇迹。   欧阳修踏进前院大厅,顿时有一只幼猫窜出,喵喵喵的围着他的脚绕圈,继而有脚步声传来。   “小脑斧,小脑斧你在哪里?”   是老三欧阳棐,欧阳修将幼猫提了起来,欧阳棐顿时大急:“父亲,这是我的猫。”   欧阳修笑着端详了一下幼猫,对儿子道:“哪里来的猫咪?”   欧阳棐老老实实的说道:“是幺弟送的。”   欧阳修微笑点头,把幼猫递给了欧阳棐:“去吧,记得完成作业,别只顾着玩猫。”   “是,父亲。”欧阳棐有点怕父亲,抱住猫撒腿就跑。   欧阳修笑着摇了摇头,这三儿最喜猫儿了,这幺儿还真能投其所好。   “夫君回来了啊?”   薛氏迎了出来。   欧阳修笑道:“今日去点了个卯,稍稍迟了一些,赶紧吃饭吧。”   薛氏点点头。   欧阳修进入餐厅,却发现大儿子和二儿子还没有来,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老大和老二呢?”   欧阳辩立马自告奋勇:“我去叫他们。”   说着扑腾这小短腿跑了。   薛夫人低声道:“老大在看幺儿送的书,老二估计是在玩幺儿送的摩喝乐。”   欧阳修倒是稀奇,老大和老二都是性情淳朴之人,极少有玩物丧志的时候,他抬脚跟上欧阳辩道:“我去看看。”   欧阳修脚步快,跟在欧阳辩的身后进入欧阳发的房间,迎面一排书架,书架上满满地都是各种杂书,欧阳修顿时瞪大了双眼。   这么多的书!   哎呀,好羡慕。   他收集了好多年的书,也就和这书架上的差不多,幺儿这么一送就是一排书架的书!   欧阳修突然感觉有些吃味。   在欧阳奕的房间里,老二正对着灯细细地擦拭制作精美的陶瓷摩喝乐,一看就是价值不菲。   欧阳修心中更加不是滋味。   坐到饭桌上,他这才发现桌椅都和现在的桌椅不同,欧阳辩解释道:“现在的桌椅太矮,大人做起来颇不舒服,我让人制作了高脚凳和高脚桌子,坐起来会更舒服。”   欧阳修尝试着坐了坐,果然很是舒服。   薛氏笑道:“幺儿心思细腻,每个人都考虑到了,给老大送了爱看的书,给老二送了摩喝乐,又送了老三狮子猫,给我种了满庭院的花树。”   欧阳修嘴巴动了动,想问问自己呢,只是没有好意思问,闷闷不乐的吃了饭就回了书房,进入书房却是一惊。   他的书房宽大不需提,他之前来看过,的确是他想象的最喜欢样式,不过现在有所不同。   一进门就是一张宽大的厚重木桌,无论是写字还是作画都有足够的空间,而且一看起来就非常稳重,和他那之前需要用砖头垫一个桌角的坡脚书桌完全是天壤之别。   桌子后面的一排实木书架,将他的宝贝书籍排放整齐,看起来极其赏心悦目。   更有一个书架上摆放着一叠宣纸,欧阳修过去一摸,顿时一惊:澄心堂纸!   澄心堂纸是五代十国南唐徽州地区劳动人民所产的一种名纸;   因其卓越的品质被评为中国造纸史上最好的纸。它是南唐文房三宝之一;   以肤卵如膜,坚洁如玉,细薄光润著称。   后唐李煜并建堂藏之,取名曰:澄心堂纸。   澄心堂纸原是南唐宫中御制,流传到民间极少,也极为珍贵。   文人墨客得到少许都能够作诗以记之。   “歙墨、歙砚、澄心堂纸、宣笔……”   欧阳修环顾了一周,暗夜之中竟然满室光明,原来四处都有灯光交相辉映。   “幺儿真是有心了。”   欧阳修心中喜道。   有好纸好墨好砚好笔,欧阳修顿时手痒无比,赶紧点水磨墨,铺开纸张,伸手拿过毛笔,咦,已经开了笔的,幺儿好心思!   “汉室亏皇象,干坤未即宁。   奸臣与逆子,摇岳复翻溟。……”   欧阳修在澄心堂纸上挥毫,写的是石延年的《筹笔驿》。   在十几年前,欧阳修曾经有幸得到澄心堂纸,石延年在上面写得正是这首《筹笔驿》,欧阳修至今珍藏。   现如今欧阳修再写《筹笔驿》,却是有些感慨,石曼卿早已经在十几年前就已经逝世了。   “幺儿心思着实细腻无比,如此大才真不该尤其浪费啊。”   欧阳修再次感慨。 第18章 中秋   欧阳修还是忙。   之前忙磨勘,现在忙修史。   欧阳辩四兄弟也忙。   一方面每日的学业已经相当繁忙,又各有各的兴趣爱好。   欧阳发除了忙学业就是埋头在那堆欧阳辩送他的书里面。   欧阳奕则是埋头在他的那套摩喝乐里面。   欧阳辩也不知道那有什么好玩的,宅男的世界他的确不懂。   欧阳奕则是侍候着他的猫主子。   哼,没有自尊的猫奴!   卑微且下贱!   薛夫人除了照料一大家子的衣食住行,还得照料她满庭院的花花草草。   反正也是极忙,不过每个人都乐在其中。   欧阳辩每日跟着哥哥们上学,下学后则是关注冰室的事情。   冰室已经陆续开启,前期有点手忙脚乱,主要是工作人员不太熟悉的问题,不过经过加强培训之后就好很多了。   徐福的确是个经营奇才,他盘下来的店铺要么在勾栏,要么在烟花柳巷,全都是有钱又有闲的人去的。   尤其是烟花柳巷的小姐姐们,500文钱对她们来说真不算什么,浪荡子们也乐得用一杯奶茶获得佳人芳心。   这些店铺的生意虽好,但终究没有办法和大相国寺这家相比,大相国寺的人流量不是其他的地方能够比拟的。   前期的投资要收回得有段时间,不过这个时间不会太长就是了。   欧阳辩每日的工作就是对对账单,然后等着收钱就好了。   欧阳辩心满意足,这才是穿越者的正确打开方式嘛!   忙忙碌碌之中,节日的气氛逐渐浓烈起来。   欧阳辩这才愕然醒悟过来——中秋佳节即将到来了。   中秋佳节的前一天,大早上的欧阳辩就被外面的喧闹吵醒。   起来一看,原来是徐福送来了时节食物,螃蟹、石榴、梨、枣子,橘子等诸多种类的吃食。   接近中午的时候,张奇则是派人送来了一批好酒。   有陈酒也有新酒。   其中有湖州出品的六客堂,苏州出品的齐云清露、双瑞,都是鼎鼎有名的名酒。   欧阳辩撇了撇嘴,这些都只能便宜欧阳修那个老酒鬼了,自己前世也算是个酒中君子,但现在这小身板肯定是不能喝酒的。   要过节了,欧阳辩也不能闲着,招呼徐福找了人,给家里也颇做了些装饰,好应应景。   不过欧阳辩却是盯着欧阳修,他寻思着跟着欧阳修去见识一下这个时代的文人聚会。   以前在颍州那地方规格还是差了些,汴京这里才是大宋的文化中心。   这里的人会玩嘛!   果然经过欧阳辩的软磨硬泡,欧阳修才答应带他去,只是脸色有些不太自然。   欧阳辩嘿嘿的偷笑。   这群老色批。   对于宋代文人士大夫阶层来说,逛青楼不是什么为人所不耻之事,而是一种很常见的现象。   当然欧阳修这样的官员不会明目张胆的去青楼,但是举办的宴会里面多会有延请青楼的女子来唱曲表演。   若是更私人一点的宴会,有些儿童不宜的画面也会有,就如同后世男人去夜总会,古今也没有什么不同的嘛。   说实话,男人无论如何风流,但带上自家儿子去终究还是有些不自然的。   不过好在这次去的是正经地方。   宴会是欧阳修的老师晏殊举办的,欧阳修和晏殊的关系不是很好,不过这次估计是欧阳修在外多年,距离产生美,师徒二人的关系算是缓和了一些。   晏殊原本在河南府就职,不过年初的时候因病归京治病。   天气稍微变凉,他的身体也稍微好了一些,晏殊感觉自己时日无多了,想见的人都想邀请来见一见,所以这次的宴会规模还算是比较大的。   欧阳修、宋祁、韩琦、王拱辰、宰相刘沆、范镇、王畴、宋敏求、吕夏卿、王尧臣等人都来了,还有其他的诸多官员。   晏殊毕竟是曾经的宰相,加上他乐于奖掖人才,当世名士范仲淹、孔道辅、王安石等均出自其门下;   韩琦、欧阳修等皆经他栽培、荐引,都得到重用。   又能识富弼于寒素之中,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他。   晏殊执政时,范仲淹、韩琦、富弼皆受重用,台阁也多一时之贤。   这样的人举行宴会,被邀请的人只会当成荣耀,而不会缺席。   欧阳辩穿上薛氏给他准备的新衣服,屁颠屁颠的跟在欧阳修的后面去参加宴会。   马车里,欧阳修谆谆教诲:“去了之后要懂得礼貌,嘴巴甜一点,别一副惫懒样。   别再说什么不喜读书的怪话,否则下次就再不带你去了。   你也是个快长大的孩子了,得学会……”   说到这里欧阳修突然一滞,突然想起自家幺儿可不是寻常儿童。   按照他现在的经营,积累个一年半载,说是巨商富贾也不为过了。   驾驭手下的手段可算是驾轻就熟,那个人精似的房牙,被他指使得团团转,还经常早问安晚请示的。   “……哎,反正你别闹事。”   欧阳修有些闷闷不乐。   幺儿有出息是好事,可也少了好多调教儿子的乐趣。   原本的幺儿就挺好,每天傻呵呵的,怎么来到汴京就变了呢。   欧阳辩细嘻嘻一笑:“放心,我过去只管吃喝,不耽误事。”   欧阳修笑了起来:“还得礼貌点。”   “知道啦,知道啦!”   欧阳辩贪婪的看着热闹非凡的街道。   虽然衣装服饰不同,但汴京里的居民身上的城市人气质,和后世的人太像了。   这让他有一种很亲切的感觉,仿佛回到了后来的时代,这是颍州那些地方没有办法比拟的。   宋代是最喜欢过节的朝代,一年七十多个节日,每逢节日总要放假,多则六七天,少则两三天,中秋这天就有两天的假日。   东京梦梁录里描述过北宋中秋之事:   “八月十五日中秋节,此夜月色倍明于常时,又谓之月夕。   此际,金风荐爽,玉露生凉,丹桂香飘,银蟾光满。   王孙公子、富家巨室,莫不登危楼,临轩玩月,或登广榭,玳筵罗列,琴瑟铿锵,酌酒高歌,恣以竟夕之欢。”   哎,这就是宋朝。   欧阳辩对这个时代简直着迷。   论爱玩,宋人是独一档的。   欧阳辩赞叹道。 第19章 宴会   时近黄昏,晏殊门前已经车水马龙,达官贵人盈门,富贵景象令人艳羡。   晏殊做了多年的宰相,他本身又是善于经营的人,晏殊的府邸虽然不是富丽堂皇,但阔不阔是看得出来的。   欧阳辩一脸的艳羡。   做人就得像晏殊这样啊。   有个段子是这么编排晏殊的——晏殊的生平是最不适合编排成影视剧的。   因为他的故事是这样的:   小时候神童闻名,然后顺利成章中进士,然后一路青云直上,再上,再上,再上……没了。   没有低谷,没有三起三落,没有惊涛骇浪,唯有太平和富贵。   欧阳辩嫌弃的看了看自己的父亲——你怎么就这么不省事呢?   欧阳修大怒,你这小子是什么眼神?   欧阳辩一看要挨揍,赶紧指向前方:“快进去快进去,宴会快开始了。”   说着迈开小短腿跑向大门。   宴会自然不会那么早开始,欧阳修早到一步,是因为他是晏殊的弟子,得先去问一下安。   晏殊坐下弟子很多,问安的人很多,晏殊也没有特殊对待,只是说了几句话就让人带去后花园。   欧阳辩老社会人了,自然可以看出晏殊和欧阳修两人之间的不对付。   不过也正常,这两人原本就不是一路人。   一个明哲保身,一个刚正不阿,虽然都不是什么坏人,但理念毕竟不同。   关于两人不和的传说,一是酒宴赋诗事件。   仁宗康定元年晏殊成为枢密使,主管军事工作。   当时的范仲淹等人正在西北边陲艰苦抗击西夏。   当年冬天,晏殊设酒宴,也邀请了欧阳修,欧阳修心中不喜,写了一首诗。   “主人与国同休戚,不惟喜悦将丰登。须怜铁甲冷彻骨,四十馀万屯边兵。”   意思是,不能光顾着自己在这里安逸享乐,要考虑西北边疆将士的痛苦。   晏殊觉得这事欧阳修当着众人面给自己难堪,非常恼火,从此嫌恶欧阳修。   除了这事,还有一个是政见不同。   继上次拉黑事件之后,晏殊没彻底疏远这个不会说话的欧阳修。   晏殊在庆历三年出任宰相兼枢密使时,还主动向朝廷荐举欧阳修为谏官。   不料这番“荐举”却引发了两人关系的更深裂痕。   当时北宋与西北邻国西夏关系紧张,西夏拒不称臣,且邀索无厌,晏殊不愿开战,主张妥协退让。   但欧阳修却认为应该抑其骄慢。   两人政见不合,晏殊“苦其(欧阳修)论事烦数,或面折之。   庆历新政时期,因欧阳修极力推行新政,触犯了权贵利益,遭到夏竦等人诬陷,弹劾欧阳修、范仲淹、富弼等人搞党朋之私。   加之欧阳修对事不对人,敢作敢为敢说的性格屡次让晏殊下不来台。   晏殊没办法啊,就想着安排欧阳修外调离京。   庆历四年,朝廷想派欧阳修为河北都转运使,谏官孙甫、蔡襄奏《乞留欧阳修札子》,谓“任修于河北而去朝廷,于修之才则失其所长,于朝廷之体则轻其所重”,认为欧阳修应继续留任。   而晏殊却坚持要遣欧阳修外任,孙、蔡遂联名弹奏晏殊,晏殊因此而罢相,出知颖州。   由此晏殊更加反感欧阳修。   其实说到底,两个人就是性格不合,政见不合。   不过欧阳修看起来有些闷闷不乐。   “呦,我就说嘛,今日的喜鹊怎么叫得那么欢,原来是醉翁回到汴京了啊,正是可喜可贺啊!”   有一个声音突然传来,欧阳辩不用看就知道是个老阴阳师了,这阴阳怪气的,节日的气氛都被冲淡了不少。   欧阳辩回头一看,一个身着澜衫的中年文士,手捻胡须斜睨着欧阳修。   欧阳修淡淡道:“原来是杨学士,真是久违了。”   欧阳修说完就拉着欧阳辩离开了。   欧阳辩好奇道:“爹爹,这人是谁啊?”   “一个小人。”   欧阳修脸上露出厌恶。   欧阳辩大眼睛提溜一转,哦,是他啊。   欧阳修心胸宽广,虽然经常嘴炮怼人,但很少记仇。   他和晏殊关系闹得那么僵,但他还一直念晏殊的好。   能让欧阳修这么厌恶的,也就只有那位诬陷欧阳修私通外甥女的的检察官杨日严了。   不过说来还是你的问题啊,要不是你狠狠地参他一本,他怎么会针对你呢。   当时因杨日严贪污犯罪,欧阳修写折子弹劾,这件事使二人结下了很大的梁子。   见到这位杨学士,欧阳辩顿时觉得今晚的宴会可能不会太平了。   欧阳修敌人多,但朋友也多,一路上带着欧阳辩拱手打招呼,欧阳辩感觉自己的脸蛋都笑僵了。   每见到一个人都得甜甜的萌萌的叫个叔叔伯伯,半天下来肚子都饿了。   夜色降临。   今晚的天朗气清,一轮明月已经挂在空中。   晏殊在众人簇拥之下来到了院子,身侧一个少年搀扶着他,看样貌应该是他的儿子或者孙子。   晏殊笑眯眯地环顾了一周,看到该到的基本都到了,不由得满意地点点头,虽然他已不在宰相位置上,但这号召力依然很好啊。   文人聚会,可不仅仅是吃饭喝酒而已,更多的是一个社交场合,对于年轻人来说,更是一个出名的好机会。   今晚除了达官贵人以外,还有不少的年轻人,看服饰应该是太学的学生,一个个竭力的掩饰着自己的激动。   晏殊笑着谈笑了几句,说了几句应景的祝词,话题一转,就转到了诗词上面。   “……诗在有唐一朝已经发展到了巅峰,到得咱大宋朝,已经是无诗可写,前人之诗在上头啊!”   众人笑了起来。   的确是如此,诗这个题材已经被唐人给玩坏了,他们这些人想要脱离那个框架进行创新实在是太难了。   又听晏殊说道:“……词是个很好的题材,不过之前的词多浓艳纤佻。   这些年我做了不少的努力,不过也只是迈了一小步而已,想要让词成为与诗一样经典,还得诸位大才一起参与进来才是正理。   当然啦,也有一些青年才俊对词并不熟悉,也可以写诗,诗词不分高下嘛。   今晚中秋佳节,品螃蟹、喝黄酒、桂花香、赏明月,众贤咸集,正好共襄大举。   我有个提议,不如就以中秋为题,赋诗词一闕,希望众多英年才俊能够踊跃参与,为了提高点趣味,我给优胜者准备了一个小彩头……”   晏殊从腰带上解下一块乳白的玉佩,笑呵呵道:“……这块小玉佩,就当做是彩头,鼓励后进!”   埋头大吃的欧阳辩抬起头,凭借大好眼神看了一下。   嚯,和田玉啊,这玉质温润,凝如羊脂,一看就是顶级和田玉。   这顶级和田玉可遇不可求,历来有价无市,没有一定身份还真买不着。 第20章 晏几道   夜幕降临,吃过饭的人们从从各家各户走出来,从朱雀门进入,沿着石桥走向大相国寺,这一带是汴京最繁荣的街道,路边花灯如织,如同浩浩荡荡的的不灭流火。   小贩们高声叫卖,舞龙舞狮队伍经过,杂耍卖艺聚集街头,一家家的青楼妓馆有缥缈歌声传出,热闹非凡。   晏府酒宴不是今晚唯一的诗会,但却是最顶尖的诗会。   与此同时这汴京城有几十上百诗会在同时举行,但这晏府酒宴却是最引人瞩目的。   晏府的外面围着许多人,这些人是在等晏府中的诗词佳作传出,拿到手之后,火速送去在大相国寺各大商家换取酬劳。   各大商家在大相国寺摆出高大的展示牌,有佳作传来,便让人书写张贴上去,任由游人观赏,当然会夹杂着自家的货品介绍。   张家酒楼因为最近声名鹊起,晚上的桌子被订购一空,张家酒楼人潮汹涌,张奇来到酒楼坐镇,以便临时处理突发事件。   另一方面,张奇在经营酒楼之前也算是个读书人,只是资质不行,所以退而经商,但他对文学的兴趣依然饱满,来这里也未必没有凑热闹的意思。   而附近没有资格被邀请去诗会的文人和学子们,也会在各处的茶楼酒馆等候佳作传出,摇头晃脑的点评,也能够收获到很多市井小民的赞赏。   有不少的好诗词不断地被传送过来,张奇延请过来的歌女照着词牌名吟唱,有做得好的,整个酒楼都会传出喝彩声。   这种情景会持续到后半夜,张家酒楼今晚是不会打烊的,得通宵达旦的开下去。   文人、酒、诗词与美女,历来都是诗会关注的重点。   今晚稍有名气的青楼女子都会在各大诗会上出没,若是能够传唱一手佳作,青楼女子也能凭借其扬名。   晏府酒宴作为最顶级的诗会,自然有最顶级的花魁。   随侍在晏殊身边的几个艳光四射的女子便是顶级的花魁,能够出现在这里说明她们是受到认可的。   她们来这里其实也不容易,虽然她们是顶级的花魁,但要从诸多花魁中脱颖而出并不容易。   别的诗会要邀请花魁得花大力气,但要来晏相公的酒宴,她们身后的青楼也得花大力气。   几个花魁频频瞩目搀扶着晏相公的俊美少年。   少年是晏殊的小儿子,这个小儿子完美地继承了他的文学基因,自小能写诗文,也像他一样,在十四岁时参加科考并金榜题名。   今年的晏几道虽然只有十六岁,但却已经名传天下。   联想到晏殊晏相公的仕途,再看看晏几道,晏几道似乎要重新走一遍晏殊的道路。   什么叫天之骄子,这就是了。   晏几道脸上带着矜持而谦虚的笑容,听着父亲讲话,一边听一边点头,似乎是很赞同父亲的意见。   【金鞭美少年,去跃青骢马。牵系玉楼人,绣被春寒夜。】   父亲是宰相,自己年少成名,生活的美妙全在他这首《生查子·金鞭美少年》里被表达得淋漓尽致。   欧阳辩在听了父亲在他耳边的低语之后,才意识到这位就是晏几道。   说实话,这个时候的晏几道就是他一直梦想的二代生活。   欧阳辩咬着鸡腿微微地摇头,谁又知道这位即将面对真实的社会吊打。   晏殊活不久了,当这棵大树倒下之后,晏几道就要开始接受现实社会的严酷考验了。   不过这个时候晏几道就是这些绝色花魁们梦想中的良人。   酒宴开始,词作也纷纷产生,被送上当朝官员们的桌子上,欧阳修作为中上层官员,更是闻名大宋朝的大文人,这里自然有他的座次。   欧阳辩跪坐在父亲的身边,老老实实的吃东西,这时候已经换成了螃蟹,螃蟹讲究原汁原味,蒸好之后就能入席了,螃蟹是刚上来的,带着一股清香。   欧阳辩年小力弱,欧阳修细心的帮幺儿拨开,欧阳辩弯着大眼睛细细的品尝带着回甘的螃蟹腿。   欧阳辩沉浸在美食带来的享受之中,却发现有人在看着自己,抬头一看,是一个须发半百的老头。   因为是宴会,大多都身着常服,不过看他的气势和座次,应该是朝廷大员,而且是居前的那种。   那个老人看到欧阳辩看他,微笑着点点头,便和身边的晏殊谈笑晏晏了。   能够进入到这里的年轻人自然都是顶尖的读书人,文学造诣自然不会差,而且这种节日的词作,大多都会有可以预计的主题。   既然是中秋,那么关于中秋的词作自然都会有所准备,提前个十天半月细细琢磨,精心遣词用句,以便一鸣惊人,所以上佳的词作还是不少。   坐在晏殊身侧的那个老人开始点评:“这首《中秋登楼望月》写得着实不错,我给大家念一念:   目穷淮海满如银,万道虹光育蚌珍。   天上若无修月户,桂枝撑损向西轮。   不错,写得真不错,用眼看尽淮海,漫漫海上像银子一样白,千万道彩虹般的光芒下,蚌孕育着珍珠。天上的月如果没有人修治,桂树枝就会一直长,会撑破月亮的。   这首诗形容瑰丽,想象力十足,的确是非常不错的一首诗,值得浮一大白!”   得到老者的赞扬,写诗的学子激动得一脸的通红,附近有人赶紧急急抄写,快速地递了出去。   张家酒楼。   一个中年文士接过侍者递过来的一张纸,细细地看了一下,脸上的惊讶蔓延开来,他敲了敲展示板,引起大家的注意,才开口说道:“刚刚从晏府传来的一首绝佳好词,是晏相公的小公子晏几道写的,就是那个十六岁的进士,我给大家念一下。”   下面的人笑道:“楚先生,快念快念,晏相公是词中大家,他的公子也是得了他的真传,想必是极为不错的。”   被称为楚先生的中年文士笑了笑道:“稍安勿躁,且听好:   青烟幂处,碧海飞金镜。永夜闲阶卧桂影。露凉时,零乱多少寒螀,神京远,惟有蓝桥路近。”   在张家酒楼的都是有些鉴赏水平的读书人,一听便知道了这词的分量不轻。   有人叫道:“楚先生,下闕呢?”   楚先生笑了笑接着念:“水晶帘不下,云母屏开,冷浸佳人淡脂粉。待都将许多明,付与金尊,投晓共流霞倾尽。更携取胡床上南楼,看玉做人间,素秋千顷。”   张家酒楼轰然爆发出此起彼落的喝彩声:“好,真好,这可能是这次中秋词的第一了!”   张奇站在角落里,跟着楚先生的吟念摇头晃脑,沉浸在诗词的美妙之中。 第21章 挑衅   晏府。   老者评论了不少的诗词,现场递上来的诗词已经逐渐稀少。   老者笑了笑道:“还有吗,如果没有的话,我看晏公子的中秋词就是今晚第一了,大家应该都没有什么意见吧?”   晏殊的嘴角露出些许的笑意。   今晚的宴会说是回见老朋友,其实何尝不是为了自己这个小儿子铺路的意思,自己提前给他时间琢磨诗词,还帮他做了一些修改,就想让他在这个中秋夜将名气推得更高一些。   却听有人笑了一声,晏殊转头看去,是集贤阁学士杨日严,晏殊有些诧异。   杨日严笑道:“欧阳学士是晏相公的得意弟子,更是以文名著称,今晚是中秋佳节,何不请欧阳学士题词一闕,让大家都欣赏欣赏?”   欧阳修一愣。   欧阳辩呵呵冷笑,这个杨日严,果真是睚眦必报的小人,看准机会就要扎一刀。   自己的父亲又不是年轻人,不必在这种诗会上出风头,理所当然也就没有做什么准备。   虽然说现场写一闕也不是不可以,但没有精雕细琢,未必就能够超过晏几道那一首。   欧阳修一个大名人,做出的词却不如十六七岁的晏几道,这就成了晏几道的踏脚石了。   这个局难道是晏殊设计的,让自己的父亲成为他儿子扬名立万的踏脚石?   却不知晏殊的心中也有些不喜。   一来他的小儿子晏几道已经要得到第一了,这个杨日严却出来横生枝节,若欧阳修真的做出好词,岂不是抢走了自家儿子的风头;   二来他知道杨日严和自己这个弟子的恩怨,自己虽然不喜这个弟子,但你当大家的面找我弟子的麻烦,这不也是在打我的脸吗?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杨学士,今天是给年轻人机会,永叔这双鬓斑白的中年人就算了吧。”   杨日严却并不畏惧晏殊,在他看来,晏殊已经退下来了,给他面子就给了,不给面子还能怎么样。   “欧阳学士,你堂堂一个翰林学士,不会连一手应景的词都做不出来吧,若是连这都作不出来,你有何颜面替陛下修《新唐书》?”   杨日严大义凛然道。   现场众人顿时骚动起来。   这不是已经不是普通的挑衅了,这是政争!   欧阳修因为修《新唐书》才留了下来,也因修书而成为翰林学士,如果被质疑学识不足以任用,那欧阳修就没有留在汴京的名义了。   欧阳辩心中大怒。   这杨日严果真是欺人太甚,自己持身不正被弹劾不知道检讨自己,还一次又一次的加害自己的父亲,若不是父亲韧性十足,早就自暴自弃了。   现在好不容易重新回来,这小人竟然还不依不饶,非得将自己一家赶出汴京,非得赶尽杀绝不可,着实是过分!   欧阳修脸色铁青,长袖下面的双手都被气得发抖。   王拱辰赶紧出来给欧阳修解围:“杨学士言重了,永叔的才华天下谁人不知何人不晓,修《新唐书》自然是最合适的人员……”   杨日严冷笑一声:“既然有学识,填一首小词又有何难,莫不是欧阳学士真是欺世盗名之辈?”   评点诗词的老者缓缓站起,沉声道:“杨学士,你是在质疑我的选择吗?”   杨日严终于脸色一变,拱手道:“刘相公,不是我质疑你,我原本只是想请欧阳大人填一首小词,与众同乐,可欧阳大人却推三阻四,这不得不让我怀疑啊。”   刘相公……哦,是刘沆啊。   刘沆脸色如水,深深地看了杨日严一眼。   欧阳修一抖双袖:“哼!……”   他刚想说话,却被旁边的小儿子欧阳辩扯住了衣袖,跪坐的欧阳辩顺势站起。   “这位就是杨学士吗,果真是正气凛然,我的父亲常常和我说起你。”   欧阳辩脆生生道,略带些尖锐的童声传遍整个庭院。   因为大家都是跪坐在席上,所以欧阳辩虽然矮小,但也能够被众人看清。   “这是谁家的儿童啊,怎么这么大胆?”有人问道。   “哦,这就是欧阳永叔的幺儿,大名不清楚,但乳名应该叫和尚,我听欧阳永叔竟然这么说起他。”有熟悉的人介绍道。   杨日严冷笑一声:“小小稚童乱插什么话,家里没有父母教么?”   欧阳辩顿时一脸的惊讶:“我听父亲说,杨学士尊老爱幼,是个道德君子,因此很是钦佩,可现在……哎,果然欺世盗名之辈多矣,真是令人失望。”   说着稚嫩的小脸露出一脸的颓丧和失望,令不少人忍不住喷酒。   刘相公看向王拱辰,王拱辰微微点头,刘相公忍不住露出微笑。   这次换成是杨日严脸色铁青了,他大声喝道:“欧阳修,你就任凭你儿子在这场合胡闹?”   欧阳修呵呵一笑:“胡闹的是你。”   “你!”杨日严指着欧阳修气得浑身浑身发抖。   欧阳辩大声道:“晏爷爷,我也要一份纸笔,我恰好有些灵感。”   晏殊一愣,这才意识到这个小童叫的是自己。   他虽然对欧阳修不满,但对这个可爱的小家伙还是有些好感的,赶紧吩咐旁边人:“好好,给小和尚一份纸笔。”   旁边的花魁赶紧接过侍者的纸笔,摇摆着腰肢走向欧阳辩,半蹲下摆在桌子上,柔声说道:“小公子,需要妾身给你磨墨吗?”   摸摸?   欧阳辩一愣,不好吧,大庭广众之下,怕不是有些有辱斯文,而且我这么小,也……咦,不对,是研墨吧?   欧阳辩带着深意的看了这位才十来岁的绝丽花魁,想不到你是这样的花魁啊!   绝丽花魁被欧阳辩如同深潭一般的眼眸给震了一下,她从来没有见过哪个稚童的眼神如此深邃。   欧阳辩笑了笑:“那就有劳姐姐了。”   绝丽花魁这才回过神来,赶紧借助研墨掩饰自己的失态。   欧阳辩并不着急,背着小手在桌子前面走了几步。   杨日严嘲讽道:“怕不是想不出吧?”   欧阳辩突然眼睛一亮:“有了!”   他跪坐到桌子前,轻轻提笔沾磨,细细地拨了拨笔尖,然后在铺好的宣纸上不疾不徐的写下去。   绝丽花魁就跪坐在旁边,欧阳辩的第一句写出,她有些不以为然,当第二句出现的时候,她脸色有些变化,当第三句出现的时候,她的脸色有些讶异。   第四句出现,她忍不住惊呼了一声,惊觉有些不妥,赶紧用小手捂住嘴巴。   她的惊叫引起现场的人的好奇心,而且欧阳辩身边的欧阳修惊喜的神态更是令人好奇。   大多人自持身份,但少年晏几道却是忍不住了,从一边走到欧阳辩的身后。   “这是一首水调歌头……”   晏几道说完这句就停住了,脸上露出震惊的神色,话也停住了。   这时候欧阳辩堪堪要放下了笔,突然歪着小脑袋看向绝丽花魁:“你叫什么名字?”   绝丽花魁想到了某些可能性,顿时激动得浑身都颤抖起来,哆哆嗦嗦道:“妾身……陆采薇。”   欧阳辩点点头,在后面添了一句——赠陆采薇。   旁边的欧阳修脸色一黑。   花魁少女发出一声嘤咛软倒在地,竟是惊喜得晕了过去。   欧阳修狠狠地瞪了幺儿一眼。   欧阳辩不以为意回瞪一眼——你这老色批好意思说我,你年轻时候比我浪多了。 第22章 赠陆采薇!   张家酒楼。   从晏几道的词之后,也有几首写的很不错的诗词被送来,但比起晏几道的词还是差了一些意思。   “恐怕这个晏几道恐怕在今天之后就要名传天下了,晏相公果然不愧是神童,不仅自己才华横溢,连教儿子都如此的出色。”   张奇赞叹道,想起自家蠢笨如猪的儿子,忍不住叹了口气。   门口有人急匆匆地跑进来,几乎是急奔一般跑向楚先生。   酒楼的人意识到应该是出了大事情,纷纷看向楚先生。   楚先生接过来人递过来的纸条,看了一下,脸色顿时精彩万分。   顿时整个酒楼的人都好奇起来,楚先生这种表情是连之前晏几道的词都没有这种待遇,难道还有比晏几道的词更好的?   楚先生屈指敲了敲展示板,用颤抖的声音道:“诸位,这里又有一曲词,是从晏府传来的,我斗胆断言,此词之后,再无人可作中秋词!”   “哗!”   张家酒楼大哗。   这个评价太高了,李白曾经游过黄鹤楼,本想写一首诗,但想了半天,只能束手,说了一句话——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   崔颢的《黄鹤楼》一诗,已经将后人的路都给堵了,连诗仙李白都不得不认输。   现在竟然有人写的中秋词,让楚先生觉得以后再无人愿意做中秋词了?   是谁?   晏殊?   欧阳修?   还是其他的人?   楚先生声音里带着些茫然:“该词作者叫欧阳辩?有哪位知道这位?”   欧阳辩?   这是谁啊?   所有人都摇了摇头。   张家酒楼里有一些小官员,也有太学生,也有来之各大书院的学子,但通通不知道这个人,这是何方神圣?   张奇猛地瞪大了眼睛。   不会吧?   张奇期期艾艾的问道:“楚先生,这个辨,可是辨别的辨,辩论的辨?”   楚先生仔细的确认了一下道:“的确是这个辨,张老板莫非认得?”   张奇猛然点头:“如果是欧阳辩,那或许是我认识的那人,可是,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等等,楚先生,你还是将词念一念吧,让我等先听听是何等的惊才绝艳,再关心是谁所作吧?”   楚先生自失一笑:“这词还是别让我念了,让小娘子直接唱吧。”   旁边的歌女赶紧接过纸张,匆忙的扫了一眼,顿时捂住了嘴巴,一脸的激动,但职责在身,赶紧熟悉一下,准备给大家唱出来。   歌女的神情把所有人的好奇心都提到了极致。   歌女调了调琵琶,有些激动,也有些吃味道:“词牌名《水调歌头》,该词赠陆采薇。”   众人哗然,陆采薇是新近崛起的花魁,是汴京最有名的青楼玉仙楼推出来的头牌,年方十五,一出来就抢走了诸多老牌花魁的风头,被誉为下个五年最有可能称霸汴京的花魁。   歌女清脆的嗓音响起,将整首词唱了一遍。   歌女怀着激动的心情唱完,整座张家酒楼却鸦雀无声,歌女如坐针毡——难道是自己唱的不好,即便是唱的不好,但这词这么好,总不该没有反应啊?   “姑娘,再唱一遍吧。”有人说道。   “对啊,再唱一遍吧。”   歌女只能战战兢兢的再次唱了一遍。   然后整个酒楼欧轰动了起来。   大相国寺。   今晚的冰室人流爆棚,有无数的人排在外面等着喝奶茶,排出了一条长长的队伍,连过来监督的徐福都不得不帮着一起维持秩序,好不容易将一波人流打发走,徐福这才道外面透一口气。   却看到大相国寺前面商家们摆放来展示上架诗词的地方发出一阵响遏浮云的声音。   徐福揪住了一个匆忙往外跑的人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人一把甩开徐福,口里说道:“绝世好词出现了!”   说完一溜烟跑了,应该是往哪个大户人家报信去了,有一些大户人家对未出阁的女儿管得紧,不然她们随处逛,这些女子又好奇,就会花钱雇一些跑腿的人,给她们传送信息。   徐福虽然不算什么读书人,但宋人就没有不对诗词不感兴趣的,于是逆着匆忙跑去各处报信的人流,艰难挤进人群之中,最中间的那块展示牌,已经有一张纸贴在上面。   徐福睁大眼睛。   “《水调歌头——赠陆采薇》,作者……欧阳辩?欧阳辩!”   徐福:“???”   水调歌头——赠陆采薇在诸多跑腿人的带动下,快速地向整个汴京蔓延开去。   回到晏府。   刘相公拿着纸张的手都在不断地颤抖,好一会才算是稳定了下来。   他很激动,声音都在颤抖:“大宋从来不缺乏神童,我身边的晏相公就是一个曾经的神童,还有其他不少的神童,但他们展现神异的时候我没有见过,甚为遗憾,但今天我见识到了!话不多说,就直接念词吧,让你们看看这个神童是何等的惊才绝艳!”   杨日严从欧阳修的神情,和晕倒的花魁,以及失语的晏几道,便知道这首词定然非常了不起,但他终究心有不甘,竖起耳朵仔细听。   刘相公的声音有些颤抖,但声音洪亮,听得倒是清晰。   “明月几时有……”   嗯……以疑问开头,倒是不错,只是咏月直接用了月字,有点落于下乘了吧?   “把酒问青天。……”   这个倒是有点意思。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这……这!”杨日严很吃惊,只是一个稚童能够写出来的词句?   这上半闕从淙淙流水,自然化为高山流水,一句“我欲乘风归去”,直接将意境推向巍巍高山,又如长江大河一般奔流入海,同时空灵之气扑面而来,简直如同身在仙宫之中一般。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   杨日严彻底陷入了这阙词构建的意境之中,呆站在那里默默无言。   其实不止他一个,几乎庭院里的人都陷入了沉默。   “嘤咛!”   昏迷的花魁陆采薇悠悠醒来,看到所有的人都默默低头,如此景象,实在过于诡异,她忍不住惊叫了一声。   所有人嗔怪的看了她一眼,她顿时想起身在何处,顿时被吓得脸色都发白了。   欧阳辩有些不忍心,轻轻拍了拍小花魁的脑袋,小声安慰道:“没事的,以后所有人都会敬着你的。”   陆采薇呆呆地看着这看起来只有六七岁的稚童。 第23章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晏殊的宴会,自然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这些人不仅能写词,更加能够赏析词。   就两种能力来说,大多数人赏析诗词的能力是胜过自己的写的。   所以他们能够感受到这首词作散发出来的魅力,以及它达到的高度。   他们扪心自问,自己这一辈子写过来的诗词,有哪首能够比上这一首。   或者说,有哪首能够拥有这一首词作的的传世能力。   是的,这首词作就是能够流传千古的词作,这一点他们都不怀疑。   他们沉默的原因,一来他们得慢慢的品尝咀嚼这首词作。   二来嘛……词作是一个五岁的稚童所作……   这首词作如果是欧阳修所作,他们会大声的赞赏,他们会为之振奋。   但这首词却是一个稚童所写,这种震撼感让他们头皮都有些发麻。   所谓神童,三岁会读书,五岁会作诗,十来岁中进士,这些的确相当神异。   但三岁会读书,无非就是背三字经千字文;   五岁会作诗,不过是做一些浅陋童稚的诗作;   十来岁中进士,除了本身学识过人,无非就是名气在起作用。   五岁就能作出传世之作……这让人想起初唐时候的王勃。   但王勃七岁所作的《咏鹅》,读起来虽然朗朗上口。   但论艺术性,和这水调歌头根本没有办法比较。   再往大里说,就这么一首词作,足以吊打在场人上半辈子所写的全部诗词。   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事实如此。   在场诸公,不论文章,不论经史子集,只论词工,晏殊是第一。   晏殊公认第一好的词作便是《浣溪沙-一曲新词酒一杯》,里面传世之句——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的确令人赞赏。   但就艺术性来说,这首水调歌头胜出多矣。   宋人爱玩,也极浪漫,他们关心内心深处,他们从心,所以这个时代多有名臣。   关心内心的人,情感充沛,心中都有精神家园,所以欧阳修、苏轼等遭受贬谪时候,颓丧失落有时,但终究会因为心里的精神家园而重新振奋起来,或者给后世留下丰厚的精神遗产。   正是因为如此,这首水调歌头着实调动起他们的精神世界。   中国文人大多在接受儒家教育的时候,不免受佛教和道教思想的沁润。   所以在中国文人的精神世界里面,有两个愿景。   一是田园牧歌,二是超凡脱俗的仙家止境。   水调歌头里描述出来的浩渺仙气,让他们每一个人都感同身受,这是最引起共鸣之处。   但超凡之后,又回到了尘世之中,一句千里共婵娟,让这些常常在外的宦游人有一种强烈的认同感。   水调歌头说出了他们内心的话。   刘相公和晏殊讨论一番,将玉佩奖励给欧阳辩,不过夜色已深,欧阳辩才五岁的身体早就经受不住,已经半依偎在陆采薇的怀里睡着了。   众士大夫纷纷露出笑意。   若是少年人这般作态,他们或许会训斥一番。   但一个五岁稚童这般,就是天性自然了。   陆采薇半跪坐,小心翼翼地不敢晃动,生怕吵醒怀中的童子。   今晚的月色很美,今晚也很梦幻。   玉仙楼花了大力气将她送进最顶级的诗会里,期望她因此将名气推向更高的位置。   这应该是完成了吧?   一首《水调歌头——赠陆采薇》,想必明天的时候,汴京再没有人不识得自己了。   到了下个月,整个大宋便无人不识得自己了。   到了下一年,怕是天下都知道汴京有个陆采薇了。   她正是明白,才会激动得晕厥过去。   她自小经受玉仙楼顶级的培养,诗词歌赋样貌,样样都是顶尖之选,果然一出道就成了万人迷。   但和水调歌头牵扯上之后,她知道以后的人生已经截然不同了。   如果这首词的作者是个青年才俊,或者是正值壮年,即便是白发苍苍的老翁,都可以凭这首词让她委身于他。   但现在……陆采薇微微苦笑,这还是个小屁孩呢。   不过在睡梦中砸吧着嘴巴的欧阳辩,倒是让陆采薇母性大发起来。   最后欧阳辩一觉醒来,发现已经在自己的床上了。   极致繁华之后,人的心情就会变得落寞。   欧阳辩醒来,清幽院落鸦雀无声,欧阳辩不由有些不舒服。   “碧珠。”   “来了。”   碧珠挽着袖子,想来是在搞清洁,看到睡得炸毛的欧阳辩,不由得笑了起来。   “四郎,你写得词写得真好。”   欧阳辩笑了笑:“你知道了啊?”   碧珠鼻头一皱:“这事昨晚就传遍了,四郎真是调皮,明明这么厉害,却天天一付惫懒样,说些自己不读书,不科举,就想当个米虫的怪话!”   欧阳辩有些无可奈何:“写首词而已,和考试又有什么关系。”   碧珠瞪大了眼睛:“听听,这是人话吗,那只是‘写首词而已’吗?”   欧阳辩摸摸鼻子,一把掀开被子,跳到地上蹦了蹦,碧珠慌道:“哎呀,地上凉!”   汴京的中秋已经凉气袭人了。   一场秋霜不期而至,将刚刚种下没多久的牡丹给冻坏了一部分,把薛氏给伤心的。   薛氏知道幺儿写了一首很厉害的词作,但带给她的欣喜却抵不上牡丹花被冻死的悲痛。   薛氏其实也是习惯了。   她的夫君欧阳修,顶级大文人,时不时就写出震动天下的好文章,以至于幺儿写出了震动全城的词作,她也并不怎么惊讶。   欧阳辩的其他兄弟也不太惊讶,自家弟弟他们清楚地,一口一句不爱读书,但读起书来去让他们望尘莫及。   虽然年纪小,但写出一首好词也不是什么大事,谁叫他们的父亲叫欧阳修呢。   欧阳修挺意外,也很惊喜,但有点生气。   “你这个浪荡子,年纪轻轻就知道撩妹!”   欧阳修提溜欧阳辩到角落里训斥道。   欧阳辩怪眼一翻:“随您!”   欧阳修怒道:“我五岁时候还在和母亲学字,浪的时候已经是成年了。”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道理父亲难道不懂?”   欧阳辩嘻嘻笑道,他并不担心,他这个年纪,别人只当他是天真无邪,而且,他真的就想当个浪荡子,一辈子的那种。   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   嘿,杜牧看似有些许悔意,但这是大多数男人的梦想啊!   欧阳辩当真不想参合进官场之中,尤其是即将到来的党争,着实让他避如蛇蝎。   正经人才不会参与进去呢。   欧阳辩想道,有钱又有闲,在这个大好时代,娶个老婆,还能去青楼饮酒泡妞,干嘛非得掺和进官场那个那么危险的地方? 第24章 日子大多平凡   欧阳辩一曲水调歌头传遍汴京,但他的生活并没有太大的改变。   他每日都是被拖着去上学,然后得空的时候就往张家酒楼跑。   夫子倒是对欧阳辩刮目相看,时不时就拿自己的词作和欧阳辩探讨。   欧阳辩对这事情感觉很烦。   诗词之美的确引人入胜,但看平庸的诗词,还得装模作样的评论,那就有点折磨人了。   夫子启蒙的知识不错,但就才气来说,着实不值一提,拿过来探讨的诗词死板没有灵气,让读惯传世之作的欧阳辩每次看都感觉在吃屎一般。   反而去张奇那里就有趣多了。   吃吃好吃的,有时候自己手痒,就指点大厨做点不一样的东西。   胖大厨对此不仅没有意见,甚至是屁颠屁颠的接受欧阳辩的指使,乐在其中。   欧阳辩指点做的东西都是闻所未闻,但吃起来却是渗入灵魂的美妙。   张奇对此更是欣喜,每次欧阳辩想吃点不一样的,张家酒楼就会多出一样新的招牌菜,这样的麻烦多多益善才是。   只是很快的,欧阳辩就对张家酒楼的小曲感觉到厌烦了。   张家酒楼唱曲的是一对父女,曲调简单,唱的内容又单调,听几次就没有什么意思了。   所以欧阳辩好些天没去张家酒楼,张奇特意找了过来。   欧阳辩也是闲得无聊,读书是一件快乐的事情,但学习是枯燥的,想要时刻的在学习里面获得快乐是不太现实的。   最近欧阳辩倒是找到一个新的乐趣,就是去书店里面淘书,不过宋时的书店也就那样,比起后世来,那点书籍也只能叫做乏善可陈了。   尤其是小说戏剧这类书籍,更是乏善可陈。   听了欧阳辩的抱怨,张奇只能建议欧阳辩去大相国寺多逛逛,哪里有许多新奇的玩意。   欧阳辩只是撇嘴,论玩,宋朝人的确是厉害,但比起后世,也就尔尔。   说起来,有点怀念后世的手机电脑了呢。   欧阳辩的心态就类似后世的城市人,一方面说着想要田园牧歌的生活,但真让他去乡下住住,他几天就受不了了。   所以欧阳辩除了必要的读书时间,其他的时间就在院子里面盖着被子晒太阳,就像是一只慵懒的猫一般。   和他勤奋的哥哥们完全是两种画风,就仿佛回到了颍州的时候。   薛氏欧阳修等人对此也不意外,来了汴京之后欧阳辩天天往外跑的状态才是不正常的。   在颍州的时候,欧阳辩大多数时候就是安静的坐着、躺着,在家里没有天大的存在感。   除了欧阳修有应酬或者出去玩的时候,欧阳辩才会活泛起来--绝对不是为了在欧阳修的文章上留名。   在他们想来,欧阳辩来了汴京,估计就是繁华的汴京引起了他的兴趣,这事情他们看来是挺好的,这幺儿太安静了,男孩子皮一点也好。   这话如果让欧阳棐听到可能不会太开心——你们觉得皮一点好,但为什么揍我最多?   欧阳棐喜欢读书喜欢猫,最近和隔壁王大人家的小孩子混在一起,然后经常因为猫的事情打架。   因为隔壁王大人家也养了几只猫,欧阳棐虽然和王大人家的小孩玩得不错,但猫主子小脑斧和王大人家的猫不对付,欧阳棐也只能跟着猫主子的脚步走。   恰好王大人家的小孩也是猫奴,于是在各自猫主子的带领下干了好几战。   王大人家的小孩人多,但年纪小,欧阳棐人少,但年纪大,走了王家小孩几次,被投诉了几次,所以也被欧阳修揍了几次。   好几次欧阳辩都是躺着看小脑斧和王家的猫干架,然后欣赏欧阳棐和王家的小孩干架,在之后就是欣赏欧阳修单方面殴打欧阳棐。   欧阳辩就懒洋洋躺着不动,但看得津津有味。   欧阳发对欧阳棐老是打架不以为然,总是呆在屋里研究自己的杂书。   欧阳奕则是专注于自己的摩喝乐,尤其是欧阳辩去大相国寺逛的时候,都会随手买下见到的小人偶,已经在欧阳奕的房间里面堆满了好几个书架。   欧阳修对小孩的兴趣爱好也不干涉,就他自己而言,他才是真正的不务正业,所以对儿子们各自的怪癖也颇为谅解。   不过有时候比较头痛就是了。   薛夫人越来越忙,倒不是忙家里的事情,欧阳家最近多添了几个奴仆,家里的活都让他们去干就好了。   薛夫人关心的是她的花花草草,后院的草木品种越来越多,只是进入秋天也不太好养活。   欧阳修也很快乐,对一个读书人来说,做官是做官,做学问是做学问,两样都是他们的人生目标,如果既能做学问,又能做官,那就太爽了。   现在欧阳修就处于最快乐的时候。   曾公亮改翰林侍读学士出知郑州,刘沆又奏请以欧阳修接替曾公亮权判三班院,仁宗对此没有意见,甚至还给加了一个翰林学士,同时仍兼史馆修撰,两个月后差遣管理三班院。   宋承唐制,置学士院,其中翰林学士六名,以谏诤为职责,有权参与大臣任免升黜等朝廷重大事宜的讨论,故当时号为“内相”,又称为“天子私人”,是皇帝最亲近的侍从官。   欧阳修第一天入学士院当值,皇帝亲赐官服一套、金带一条、金镀银鞍辔马一匹。   在学士院中上班对欧阳修来说是很快乐的事情。   欧阳修满腔欢喜的和欧阳辩叙述:   学士院里陈列着许多名画,有董羽的水、僧巨然的山、燕肃的山水、易元吉的猿猴等等,我每至院中,总喜欢在画下徘徊赏玩,久久不忍离去。   大家都过得挺开心的,就是对欧阳辩来说有点平淡了,于是他静极思动。   这个年代,最好的娱乐场所不是大相国寺,也不是酒楼,而是青楼。   宋代文人就少有不和青楼结缘的,不全是为了那一档子事,而是青楼其实就是文人文化的一部分。   所以闲极无聊的欧阳辩终于打算去探探险,深入龙潭虎穴,才会得到生活的真知。   欧阳辩有钱,自然不会去一般的青楼,他选择的是顶级的青楼,反正他这么小,也不过夜,自然不用花费太多。   就像是后世去泡吧一样,要个站台,要一瓶酒,穷乐呵也能开心一晚上。 第25章 读书人的事情   中秋夜后,欧阳辩抛出来的词作在持续的发酵。   在这个时代,信息当然不甚流通,是有些消息灵通的人,但也有也不少人是埋头书本之中,对外界的事情就会迟钝了些。   随着时间的推移,知道的人越多,词作本身的价值也被挖掘出来,在一次次的传播中,名声也逐渐隆重起来。   这对著名在上面的陆采薇来说是一个梦幻一般的历程,她虽然也算是小有名气,但在玉仙楼的花魁之中也不过只是排名靠后的。   这一行吃的是青春饭,但一样有排资论辈,名气的积累是需要时间的,出道的时间早,知道的人越多,恩客就越多,名气自然就上去了。   只是欧阳辩恶作剧一般的在水调歌头上提了一句【赠陆采薇】,这玉仙楼的陆采薇便成为汴京的名人了,可以预见的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汴京之外的地方也会越来越多人知道汴京有一个陆采薇。   到时候科举的时候大批举人进入汴京的时候,那时候可能会有大批人慕名而来,人气越旺,她的名气就越高。   汴京的名妓在汴京自然是有名的,但到了整个国朝,就未必有名了,毕竟交通不便,即便是朝堂都有天高皇帝远的疑虑,更别说一个小小的花魁。   但对于陆采薇却没有这般的苦恼,水调歌头-赠陆采薇这首词作流传有多远,她的名字就会流传有多广。   不说远的,就现在而言,她也已经成为玉仙楼最受欢迎的花魁了,以往她需要仰头的好几个头牌,如今却会对她隐晦的投来嫉妒的眼光。   所以虽然频繁游走于恩客之间逢迎这个事情让她感觉到疲倦,但能够看到以往自己仰视的人对自己羡慕嫉妒,这种满足感是非常难以形容的。   她毕竟只是个十几岁的女孩子而已。   她是清倌人出道,又是刚刚出道不久,还在积累名气的时候,一般青楼也不会急功近利,反而会好好的帮她积累名气,等名气到了最高点才会卖出她的首夜,所以现在的她还保存着完璧之身。   这阵时间虽然恩客剧增,但来的大多是风雅文人,又是打着仰慕词作里提到的佳人旗号来的,倒是没有谁会明着觊觎她的身子。   也有一些权贵子弟慕名而来,不过他们这些人大多不是莽撞之人,知道现在陆采薇正是万众瞩目的时候,若是这个时候下手,必然引起众怒,到时候他们的家里人都未必护得住她们。   所以陆采薇虽然是忙了一些,但心情还是非常愉悦的。   不过她忙碌之余,偶尔还是会想起那个躺在自己怀里睡觉的孩子。   那个孩子和他的父亲看起来完全不同,欧阳修才学惊人,但外表的确是偏丑了些,欧阳辩却是大眼高鼻灵气十足,又长得十分的粉雕玉琢,十分的可爱。   “他若是再大一些就好了,那样子我至少可以在青春的时候陪他几年。”   陆采薇有些遗憾。   “小姐,小姐,明月几时有来了!”   她的随身丫鬟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看起来甚是激动。   明月几时有指的就是欧阳辩了,她们经常会讨论起欧阳辩,女孩子也会给人取外号,她们便经常叫欧阳辩明月几时有了,有时又简称为明月。   陆采薇脸上的遗憾还没有消退,一丝震惊却是慢慢蔓延开来,她带着不敢置信的问道:“他……他怎么会来,他还是个孩子啊!”   丫鬟也一脸的茫然:“不知道啊,刚刚大茶壶跑来告诉我,说有客人专门点名说要见你,我还特意看了一下,就看到了迤迤然站在旁边的他,他的旁边站着的人好像是最近特别火的张家酒楼的老板。”   陆采薇点点头:“那是他的姨父,啧,姨父带着外甥来青楼……”   丫鬟急道:“小姐你快点准备一下啊,别让他跑了,要是能够让他多写一首词作给你,你就更红了啊!”   陆采薇白了丫鬟一眼:“你以为好词是大白菜啊,说写就写。”   “小环说的对嘛,快点准备准备,别让他跑了,即便是不能写词,也要把你跟他的关系坐实下来。   这小子写了首好词,他的父亲更是天下知名的大文人,还是官家面前的大红人,现在已经是翰林学士了。   这一家以后的前途光明着呢,说不定到时候就成了宰相之家呢,能够绑上他,你下半辈子就不用愁了!”   从门外进来的是玉仙楼的老鸨,也是专门教导陆采薇的妈妈。   “妈妈安好。”   陆采薇赶紧站了起来,她虽然是个红人,但她的命运命运依然掌握在这个妈妈的手里。   妈妈娇笑道:“好好,采薇真是给我争气啊,快点快点,嗯,妆容没有问题……衣服换一件,这件太浓艳了,欧阳公子年纪还小,估计是喜欢邻家姐姐型的……好了,快去吧,别让人久等了。”   欧阳辩闲极无聊,就去了张家酒楼听曲,可这越听越是没趣,就去和张奇抱怨:“这曲子听来听去就这么几句,而且也不太好听,你就不会找些厉害点的过来?”   张奇苦笑:“这已经算不错的啦,请高手驻场收费很高的,到时候一半利润都得贴进去。你要是觉得无聊,想听点新鲜的,要不我带你去玉仙楼,哪里的吹拉弹唱都是最顶级的……”   他突然停了下来,想必是感觉到有些不妥,身为长辈,却攒戳外甥去青楼鬼混,而且这外甥还不到六岁,他看向欧阳辩,发现外甥一脸的鄙夷,他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唉唉,我是开玩笑的。”   欧阳辩嗤笑了一声:“姨父平时没少去吧,嗤,男人!”   张奇张了张口,正想解释一下,却听欧阳辩迤迤然道:“……不过也不是不行,毕竟我是爱好艺术嘛,读书人的事情,自然是风雅之事,姨父,银子带多一点。”   张奇:“……”   两人都是有钱人,自然不会在大堂里面,而是找了一个雅间。   雅间靠窗,从窗子看出去,下面便是繁忙的汴水,汴水两岸树木林立,落叶飘扬,风景煞是怡人。 第26章 我就是来听曲的   陆采薇小步走进雅间,便看到一个胖大叔笑着和一个小童说着话,小童面色恬淡,只是微微点头。   见到陆采薇进来,小童微微抬头,轻轻一笑点头,然后指了指凳子,示意她坐下。   陆采薇有点诧异,轻轻在椅子上落座,见到两人在谈话,便耐心没有打断,这是她一直收到的良好训练的结果。   她悄悄地观察两人,胖子油腻,她只看了一眼就嫌弃的转开眼睛,却被欧阳辩吸引住了。   欧阳辩虽然说黄发垂髫,但却穿着交领长衫,剪裁合理的长衫罩在小身子上,加上粉雕玉琢的脸蛋,竟然有说不出的萌。   “若是自己以后能够生一个这样的小孩,就很好了。”陆采薇心思有些散。   “……现在天气渐渐转凉了,奶茶的销量有些下降,若是再冷一些,估计就要大跌了,汴京冬季漫长,恐怕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收入,还得赔些钱进去。”   胖子,哦,应该就是张家酒楼老板张奇说道。   奶茶?   陆采薇微微竖起了耳朵。   奶茶她是知道的,最近这奶茶很火,楼里的姐妹几乎每天都要喝上一两杯,天气热的时候的确是解暑良品,虽然贵了一点,但大多恩客为了讨女孩子欢心,随手就会带上来,味道也好,不过就是喝了容易发胖……   这个奶茶难道是张家酒楼的老板开的?   “你们得转变一下思路嘛,夏天喝冰奶茶,冬天自然是要喝热奶茶,大冬天的,买一杯暖暖的奶茶捧在手心,既能暖手,又能暖胃,多么的舒适?”   欧阳辩轻轻笑道。   张奇一拍大腿,大腿肉颤颤巍巍。   陆采薇心中惊奇,想起在寒风凛冽之际,捧着一杯暖热的奶茶,冰凉的小手变得暖和起来,偶尔洗一洗,温热的甜味便会沁入心脾,果然颇令人向往呢。   又听张奇道:“这个月我那边的分红和奶茶店的分……”   只听欧阳辩轻轻咳嗽了一声,张奇顿时停了下来,伸手拿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陆采薇心中更加惊奇,这句话的内容不少,难道张家酒楼和冰室都有这位欧阳小公子的份子……是了,张家酒楼在五月份的时候突然有了炒菜,而欧阳一家也是那个时候进京的,难道这秘方就是这位小公子提供的?   陆采薇揣摩出这些,心里震惊,张家酒楼现在已经是汴京七十二家正店的前三,每日客似云来,就像是个聚宝盆一般,每日不知收入巨万。   还有那冰室奶茶,近段时间只要出去逛逛,到处都能看到排成长龙的队伍,五百文一杯的奶茶,却被无数人追捧,那敛金能力更是惊人!   如果真的如她所料,这位欧阳公子家不仅在朝堂光明前景,更是巨富之家了,加上他本身的才华,光是现在的一闕《水调歌头》,就已经名扬天下,等他长大,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加上他长得粉雕玉琢的,看胚子以后必定是个俊秀无比的少年郎,还不知道到时候会便宜那家的姑娘呢。   陆采薇心里感觉有些微酸。   不过有些奇怪呢,这个胖子是他的姨父,可是这两人的相处倒像是以欧阳公子为首,这欧阳公子看起来的确是很聪明,但他才六七岁的模样啊,这张老板已经是年过半百,怎么看起来反而甘心居于下首呢?   “……陆姑娘?”   “……陆姑娘?”   陆采薇啊的一声:“啊?对不起,我刚刚走神了。”   欧阳辩诧异地看了看她,轻声道:“陆姑娘,不知道你会不会唱曲,张家酒楼那边的曲子我都听腻,姨父说玉仙楼这里是最顶尖的,所以我央请姨父带我过来。”   听曲么?   也对,这小小年纪的,估计也没有太多的肮脏心思,可能真是小孩子喜欢听曲子而已。   不知道为什么,陆采薇心中竟然有些失望,就是这么点心思,让她稍微有些反应迟钝。   欧阳辩皱了皱可爱的五官,这个姑娘看起来有些不太聪明的亚子啊。   陆采薇这才反应过来,不由得有些羞愧,急急道:“我会我会,我马上叫人把琴抬进来。”   说着急急走出去,却在门槛那里被绊了一下,然后重重的甩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好在地上铺了厚厚的毛毯,不过即便如此,这姑娘还是发出了一声痛呼,然后又快速的爬起来,一瘸一拐的走掉了。   欧阳辩和张奇无语的交换了一个眼神:这姑娘怕不是个傻子?   当陆采薇再次出现的时候,她又恢复了典雅端庄的模样。   欧阳辩心中暗自吐槽:“如果不开口,倒还真是个美人。”   陆采薇叮咚叮咚的调琴。   欧阳辩轻轻地抿着热茶。   汴京的秋天一来,天地间就已经有些肃杀了,这天气颇为寒冷,玉仙楼已经开始升起了暖炉,又在雅间里面点起了熏香,暖香暖香的,倒是让欧阳辩有些昏昏欲睡起来,这里着实过于舒适。   陆采薇调试了一会,轻声道:“欧阳公子,您听过自己水调歌头的曲子吗?”   欧阳辩倒是来了兴趣,他还真的没有。   “如果没有的话,那不如由妾身给欧阳公子弹奏一曲吧?”   欧阳辩点点头。   张奇似乎被忽略了,不过他倒是没有什么意见,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小外甥面前,他总是感觉到被带着走似的,时间久了心理上就有一种矮了一头的感觉。   陆采薇轻启点绛唇,一道如同黄莺出谷的清澈声音骤然洋洋盈耳。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声音清澈空灵,手中琴声如同大珠小珠落玉盘,窗外有光线射入,穿过珠帘,光线斑点和面前的此情此景融为一体。   好一副丽人唱曲图!   陆采薇的确是个绝色佳人。   五官精致大气,皮肤细腻如凝脂,长颈如天鹅,身段修长合理,嫩姜长指上下拨弄,齿如编贝,点绛唇开启闭合之间,便是美妙的乐声飘扬。   可惜啊。   欧阳辩微微摇头。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长……   不过这事急不来,还有好多年呢!   欧阳辩有些忧郁。   还有好多年呢!   陆采薇却是微微一惊:他为什么摇头,觉得我的技艺不行吗,我的技艺在楼里已经是前三的了,能够胜过我的也不多了,他怎么还是不满意? 第27章 怒火攻心   陆采薇是个很骄傲的人,在玉仙楼同时培养的一批人之中,她不仅颜色最佳,身段最好,连悟性都是极好的。   琴棋书画虽不全部精通,但是能够欣赏的,和才子们交流绝不露怯。   尤其是她的琴技和歌唱,更是其中翘楚,但现在却被欧阳辩这个五岁的稚童给嫌弃了!   陆采薇感觉有点委屈,心里也有些慌乱,心思一慌乱,气息便有些不稳,然后……破音了!   陆采薇白皙的脸色顿时如同一块红布一般,气血似乎一股脑冲上了她的脑袋。   欧阳辩诧异的眼神更是让她恨不得地上有块缝让她钻进去。   欧阳辩却是有些奇怪,这姑娘也能当花魁?   是,长得挺好看,歌喉也不错,但这心理素质也忒差了,看起来也很不聪明的亚子,这青楼的花魁标准这么低的吗?   在晏府上,就给她题个名,就接受不了晕倒了,走路也能够摔倒,唱个歌还能唱破音……欧阳辩忍不住笑了出来。   陆采薇更是羞愤难当。   她自己都感觉到了,不知道为什么,她一辈子的丑都在这个可恶的小孩这里出尽了!   欧阳辩见这姑娘都快把脑袋埋进了鼓囊里,顿时有些心疼,赶紧解围道:“唱得很好,姨父一会给打赏多点,今天就到这里了吧。”   说着欧阳辩率先起身往外面走去,兴起而来兴尽而归,也就这样吧。   这青楼的确是有点意思,别说别的,这来来往往的姑娘看起来就赏心悦目,玉仙楼是顶级青楼,自然不会搞得那么俗艳。   虽然来往的姑娘们打扮比良家要稍微靓丽一些,但也绝不会过于暴露,看起来可是含蓄多了,这种逼格可是比后世的所谓会所的姑娘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欧阳辩作为一个老社会人了,他什么都经历过,自然知道这里的妙处。   以后常来啊!   陆采薇心里松了口气,欧阳辩要走,也算是让她暂时摆脱了窘境,只是不知道怎么啦,脑子突然一抽开口说道:“欧阳公子请留步!”   话一说出口,陆采薇就忍不住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这是干啥呢,嫌出丑没有出够对吗?   欧阳辩回头看向她,没有说话。   陆采薇只能硬着头皮说道:“欧阳公子是不是喜欢吃蟹,前些日子楼里来了一批从阳澄湖运过来的大闸蟹,我让人做了一缸醉蟹,用上好的汾酒腌制,用冰块冷藏,今日正好是第四天,正是风味最好的时候,欧阳公子……”   她话还没有说完,欧阳辩已经走了回来,摆摆手道:“但上无妨,阳澄湖大闸蟹,还是醉蟹,我必须得尝尝,有劳陆采薇姑娘了!”   欧阳辩是个老饕,前世吃遍大江南北,年轻的时候喜欢重油重辣的川湘口味,到得稍微到了一些年纪,便喜欢起粤菜江浙菜的清淡口味,尤其是海鲜河鲜,虽然这些玩意吃多了难免尿酸过高甚至关节炎,但关键是好吃啊!   醉蟹就是他最喜欢的一道菜之一。   对于不喜吃生的人来说,醉蟹简直是异端,但对于喜欢的人来说,那就是一道无上的佳肴。   醉蟹既然腌好,就不必再多处理,直接捞上来摆盘就可以吃了,没一会就摆了满满一桌,说是吃蟹,但也不能只吃蟹嘛。   既然是吃蟹,当然得上绍兴黄酒,汴京首善之地,各地名酒随处可见,玉仙楼作为顶级青楼,自然也会有陈年黄酒。   张奇是成年人,自然有酒就喝,但欧阳辩只有五岁,陆采薇和张奇都不敢劝他喝酒,所以欧阳辩也没有喝,不过上手螃蟹之后,立即感觉到不足起来——没有黄酒的吃蟹,毕竟是不完整的嘛!   就喝一点点。   欧阳辩这么安慰自己。   不过喝起来就有点刹不住了,一口蟹黄一口酒,即便是小小的抿一口,但也不是他这句稚嫩的身体能够承受的。   黄酒度数低,但后劲足,欧阳辩上手第三只醉蟹的时候,已经整个人都有些熏熏然了。   欧阳辩感觉有些天旋地转,于是把蟹一扔,靠在椅子上养神。   陆采薇暗暗偷笑,看到欧阳辩醉态可掬的模样,既觉得解气,又觉得有些可爱。   欧阳辩原本就粉雕玉琢的,这喝了酒,小脸上腾起两片红晕,看起来可爱极了。   欧阳辩原本想着歇一下慢慢会好一些,不知道是这黄酒的后劲足还是他这身体的没有经过酒精的考验,反正是越来越感觉到意识有些模糊了。   “草率了!”   欧阳辩暗暗叫苦。   “姨父,咱们走吧,我醉了。”欧阳辩大着舌头结结巴巴地说道。   张奇有些好笑,立即洗了手,把欧阳辩往怀里一抱,抱着就走,结账的事情稍后这玉仙楼只会去张家酒楼结清,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呢。   只是下楼的时候却出了点意外,张奇做酒楼的,人面广,刚刚下大厅就被人看到了。   “张老板,今日您也来呐!”   张奇一看,嚯,昔日同窗李明德,李明德读书比他好,后来靠着父荫也算是谋了个好职位。   不过他性情也是惫懒,加上家里也有矿,干得不顺心就辞了。   现在天天附庸风雅,时不时就请一些读书人一起吃吃喝喝,吟诗作对,日子过得倒也逍遥。   不过他和张奇不太对付,张奇年轻的时候就有些痴胖,这李明德最喜欢欺负他,两人虽然不是什么深仇大恨,但梁子也是结下了的。   张奇不太想搭理他,只是点点头就准备走了。   李明德却不放过他。   “嗨,张老板,来都来了,就一起坐下来喝两杯嘛,良辰美景有佳人,哈,有诗也有酒,你有故事没?”   张奇冷道:“有故事也不和你喝酒。”   李明德哈哈了起来,他最喜欢看张奇这副模样。   欧阳辩睡得不舒服,挣了一下,睁开醉态可掬的眼睛,轻声喊道:“还没有到家吗?”   这下子李明德顿时发现了张奇怀里抱着的一个孩子。   欸,抱着孩子逛青楼?   咦,不对,这孩子粉雕玉琢眉清目秀……李明德看向张奇的眼神顿时变了。   这家伙,会玩啊!   张奇有些迟钝,但欧阳辩经过后世信息的洗礼,看到李明德的眼神哪能不知道这龌蹉家伙心里转的什么年头,顿时心里恶心,不由得一股怒火勃然而起。 第28章 东窗事发   张奇有点慌。   倒不是他看出李明德的眼神有什么含义,但他知道若是他带五岁外甥来青楼鬼混的事情传出去,一来家里的葡萄架肯是倒定了,那头母老虎必然不会让他好过的。   二来欧阳修大喷子若是知道自己带了他儿子来青楼鬼混,打不打断腿不知道,若是被那喷子写到书里面,他固然是名垂千古了,但这垂的就是恶名了啊!   张奇深恨自己孟浪,怎么就鬼迷心窍的将欧阳辩带来这里了呢。   却听欧阳辩道:“姨父,揍他!”   张奇愣了一下:“为什么揍他?”   李明德也愣了一下:“对啊,为什么揍我?”   欧阳辩感觉胃里面的醉蟹和黄酒都要吐出来了,赶紧摆摆手:“算了算了,免得脏了手,姨父,赶紧走吧。”   张奇哦哦答应,正要离开,但李明德不乐意了:“啥意思啊,不是想揍我吗,怎么就要走了呢?还有这小子,叫你姨父,难道是……嘶。”   他突然想起张奇的连襟都不是普通人,一个是王拱辰,一个是欧阳修,都是三品的大员,可不是自家父亲能够得罪的,顿时有些怂了。   旁边有人拉了拉他:“李兄,快回来喝酒,干什么呢,准备赖酒不是?”   说着强行将他拉走。   张奇松了口气,好在没有人问欧阳辩的来历,不然就要出大事了,他赶紧抱着欧阳辩就走。   李明德看着张奇离去,回头不满道:“徐兄,我何时赖酒了?”   徐兄道:“李兄,那个小孩子可不是普通人,贸然得罪可不好。”   李明德愣了一下:“他是谁?”   徐兄神秘道:“欧阳修之子,水调歌头的作者欧阳辩。”   李明德瞪大了眼睛:“还真的这么小,我还以为是谣言呢。”   徐兄笑道:“我当时就在现场,所以认得他,呵呵,小小年纪就来青楼鬼混,欧阳家也要出一个浪荡子咯。”   同一个桌子上的人露出神秘的微笑。   欧阳辩被送回张家酒楼,在那里睡到傍晚,碧珠来找他才回去的,回去吃完饭又去睡觉了,这具身体对酒精一点抵抗力都没有,他睡到第二天才起来。   睡了那么长的时间依然还是恹恹无力,就躺在院子里,看欧阳棐的猫和隔壁家的猫干架,然后欧阳棐回来和隔壁家的小孩子干架,然后欧阳修回来……这次没有修理欧阳棐,因为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干。   欧阳修一回来就杀气腾腾的将欧阳辩揪了起来,将薛氏吓了一跳:“你个憨货干什么呢,别吓坏我幺儿!”   欧阳修这次没有听薛氏的,怒道:“慈母多败儿,你知道你这宝贝儿子干了什么吗?”   薛氏柳眉一竖:“你吼我!”   欧阳修气势一滞,顿时气焰消了三分:“我不是吼你,我是生这小子的气呢。”   薛氏叉腰:“有事说事,别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好好说话!”   欧阳修默默放下幺儿,甚至还帮着抚平胸口上的褶皱。   欧阳辩知道估计是逛青楼的事情东窗事发了,母亲平时护着他,但这事可不一定站在他这一边,他决定先发制人:“爹爹,娘,我有事和你们说。”   欧阳修哼了一声不说话。   薛氏瞪了欧阳修一眼,然后温声道:“幺儿,别怕,这里有我呢,你慢慢说。”   欧阳辩赶紧点头道:“上次爹爹被贬去同州……”   欧阳修:“我没有被贬,那只是职位变动。”   薛氏瞪了欧阳修一眼:“死要面子活受罪,幺儿,你继续说。”   “……那个事情我觉得不简单,文官弹劾老爹可以理解,毕竟老爹刚正严明,触犯了他们的利益……”   听到幺儿夸奖自己,欧阳修不由得轻捻胡须,颇为得意。   “……他们想将老爹驱逐出去也正常,但我听说有宦官也参与到了其中,宦官无后,和这个事情并没有什么利益冲突,他们会什么会针对父亲呢?   这是个非常值得考量的问题,所以我打算去探听一下消息,自古以来,消息最为灵通的无非就是车船店脚牙这些人流流动的地方……”   欧阳修冷冷道:“这就是你逛青楼的原因?”   薛氏:“嗯?”   欧阳修骈手为剑一指欧阳辩:“这个逆子,才区区五岁,就去学人逛青楼喝花酒,要不是今日有同事说起,我还被蒙在鼓里呢!”   欧阳辩脑袋一缩,感觉薛氏周边的温度都低了好几度。   薛氏面如寒冰,顺手就抄起鸡毛掸子,欧阳修站在一侧冷笑。   呵,你这逆子,也有今天,平时挟母亲以令父亲,今天这顿打就该你受的。   “啪!”   鸡毛掸子击打在身上的声音。   欧阳辩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啊!”   一声痛呼响起。   “为什么,是这逆子,是这逆子干得好事,你干嘛打我!”   欧阳修一脸羞愤的怒吼。   薛氏比欧阳修更为气愤,甚至有些咬牙切齿:“都怪你这老不修,和尚才五岁,他知道什么啊,肯定是你平时带他出去鬼混的时候耳濡目染养成的,你这老不修年轻时候就不干人事,现在还要祸害我幺儿,我和你拼了,你这老东西!”   说着薛氏挥舞着鸡毛掸子冲上去,欧阳修见状不妙,赶紧溜之大吉。   薛氏追不上欧阳修,气呼呼地跑回去睡觉了,欧阳发三人都紧张地躲在自己的屋里,生怕出来触了霉头,无论是触怒欧阳修还是薛氏,或者欧阳辩都不是什么好事,躲在自己房间里玩自己的难道不香吗?   欧阳辩自己吃了饭,回到自己的屋里,准备整理一下最近新买来的书,却看到欧阳修鬼鬼祟祟的摸了进来。   欧阳辩顿时警惕道:“爹,你别过来,我要叫的啊!”   欧阳修大急,低声道:“莫叫,莫叫,我只是来和你谈心的。”   欧阳辩指了指椅子:“你就坐那里,和我保持一丈距离,你敢过来,我便大哭,我固然有皮肉之苦,你也休想逃得了好!”   欧阳修脸色铁青,只能点点头。   欧阳辩将欧阳修的确没有打他的意思,顿时满意的点头:“谈心这种沟通方式对于亲子之间是最好的嘛,咱们都是文化人,打打杀杀的多伤和气啊。”   欧阳修叹了一口气。 第29章 一家痴人!   欧阳修叹了一口气,他觉得自己被这幺儿吃得死死,他身为一个大喷……哦,不对,一个能言善辩的人,却屡屡被这幺儿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也真是憋屈得很。   “和尚,我仔细检讨了我自己,你娘说的其实也有道理,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我自己的作风不太好,你耳濡目染之下被影响到也正常,是我的问题。   不过,你现在的年纪还小,青楼这种地方最好还是别去,柳七公你应该知道,他一身才华横溢,但就是因为沾上这风流习气,一生仕途尽毁,我不希望你走他的老路,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柳七公便是那位忍把浮名换了低吟浅唱的柳永柳三变,欧阳辩自然是知道的。   欧阳辩也跟着叹了口气。   欧阳修大奇:“你叹什么气?”   欧阳辩叹气道:“可我不喜欢仕途啊,我就想当个吃好喝好睡好的米虫。”   欧阳修脸上一抹青气闪过,他感觉和自己这个幺儿聊天是要折损寿命的。   “你现在还小,不知道读书人最重要的就是当官,为天下做些贡献,就像文正公一样,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一辈子才算是活得有意义。”欧阳修苦口婆心道。   欧阳辩又叹了一口气:“可这天下忧愁多快乐少,我要是替他们忧愁,我这辈子都愁不过来了,哪里有半点的快乐。”   欧阳修愣了愣,他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么一种说法,他从小接受的教育都是读书人要扛起天下兴亡的责任的说法,欧阳辩的说法听起来离经叛道,但仔细想想,尤其是自家的儿子,他真的忍心看自己的儿子将他的一生献给天下,然后像文正公那样总是夙兴夜寐的不开心吗?   欧阳修陷入了沉思。   他自己怎么过其实没有什么关系,他也习惯了为天下忧,如果让他不忧他反而觉得愧疚,但自家的儿子难道也要走一样的道路吗?   想一想自己这么些年,东奔西走,颠沛流离,借酒消愁,连带着妻儿都没有一时半会的消停,这样的生活难道要让幺儿他们也跟着一起过吗?   欧阳修突然感觉有些不忍。   欧阳修叹了一口气:“算了算了,你自己能够过得开心也好,不过,读书还是得读,我不求你以后青云直上,但我要求你能够用正确的眼睛去看世界,没有知识是看不清真实的世界的,我不希望你一声都过得浑浑噩噩的。”   欧阳辩喜道:“那太好了!谢谢爹!”   欧阳修站起来摸了摸欧阳辩的小脑袋,突然有些感慨道:“你的头发也可以扎个总角了,没想到这么快就长大了。   还记得那一年去颍州,你妈还大着肚子呢,到了颍州你才生了下来,那时候我被贬了几年,接任颍州算是一个不错的转折。   那时候你就出生了,我一直觉得你是我的幸运星,你说得对,开开心心也未尝不可,也未必就要位极人臣才叫幸福,至于养活自己,你也是有能力,这一点我完全不担心。”   欧阳辩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的确是有些长了,应该可以扎个马尾了,总角就算了,太幼稚了,他怕自己看了会笑。   这番谈话从开始道结束,欧阳修从始至终都没有问起关于之前差点被贬去同州的事情,他所关心的只有欧阳辩的事情。   欧阳修回自己房间了,欧阳辩侧耳聆听,没有听到什么惨绝人寰的声音,不由得羡慕起宋朝的大男人们,若是后世,非得跪榴莲不可。   哦,跪榴莲也大概率不会发出惨叫,男人嘛,都是好面子的。   欧阳辩摇了摇头。   不过父母的爱欧阳辩是感受到了。   以中国的父母望子成龙的习性,欧阳修能够接受欧阳辩的颓废追求,还能够如此容忍,不是真爱是很难做到的。   开封的秋天是比较冷的,但秋季的花草却在争奇斗艳,菊花、剪秋纱、秋葵、僧鞋菊、万寿芙蓉、老少年、秋海棠、雁来红、矮鸡冠相继盛开。   当欧阳辩将一个院子给到薛夫人之后,薛夫人的养花养草的热情被彻底的激发,欧阳辩甚至都没有发现院子里竟然多出了他没有注意到这些花草。   薛夫人每日早晨起床后就抓紧洗漱梳头发,将丈夫和读书的儿子们送出门后,就蹲伏在石阶下面捕杀菊虎,抠杀地蚕。   花根叶底,即使有上百成千的花草,他也要于一天之内把这些根叶上的害虫通通清理一遍。   还不忘给在椅子上躺尸的欧阳辩普及她的养护花草的经验:“小和尚,使花草顶部枯萎的是火蚁,使花草瘦弱贫瘠的是黑蚰,伤害到花草根部的是蚯蚓和蜒蝣,偷吃花草叶子的是象干和毛猬。   如果是火蚁呢,将鲞骨和鳖甲放置在花草旁边可以将其引诱出来啦,然后扔掉就可以了;   黑蚰,用麻裹住筷子头,可将它捋出来;   蜒蝣,等到夜深人静时以灯火将其引诱出来;   蚯蚓,用石灰水灌注河水可以将其解决掉;   毛猬,用马粪水杀灭;   象干虫要麻烦很多,得把铁磨成细线状,搜寻掏挖它们的洞穴,这是最费力的。   ……”   欧阳辩忍不住翻起了白眼,欧阳家的人,各有各的癖好,都是爱玩的人。   欧阳修不说,六一居士,爱好广泛且浪;   大哥欧阳发,有杂书可以看,他就可以不出房门的那种;   二哥欧阳奕,很有痴性子,对人偶有一种超乎想象的热情;   三个欧阳棐,十足低贱的猫奴,为了他的小脑斧,可以天天和隔壁家的几个小孩干架,然后被父母轮流痛揍也绝不退缩,仅有的一点零花钱,全都贡献给了猫粮店了。   现在薛夫人跟个花痴似得,欧阳辨也就不奇怪了。   欧阳家都是一群痴人。   欧阳辩摇了摇头。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其实在他人眼中看来,他才是那个最不正常的人。   至少欧阳家的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不过,大家也都能够相互理解,尤其是欧阳辩被母亲念叨的时候自我辩解的那句话。   ——人无癖,不与可交,以其无深情也;人无疵,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气也。   这句话引起了欧阳家上下的赞赏。 第30章 关于这本书的设想   写书也将近两年时间,之前一直在写体育竞技,但热情消退很多,所以写了这本北宋,我很喜欢历史,家里的历史类书籍足足有半个书架子,历朝历代中,我为秦汉唐明都颇为自豪,但对北宋却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喜爱。   固然这弱宋有诸多的毛病,开国时候的得国不正,得国不正则不自信,不自信就想着阉割血性,主动放弃了武功,但在文治方面却是鼎盛到了极致,对人民也是一种幸事,所以我写了这本书。   在我的大纲里面,前期是轻松愉快的悠闲生活,中期应该是慷慨激昂跨进一个大时代,中后期是大刀阔斧的开拓进取以及悲壮的时代……想想真是激动万分。   这会是一本我看来比较有趣的书,我会尽力的塑造一群可爱的人,尤其是主角……我非常期待!   书是新书,需要大家的浇灌,大家有票请多投投,这对这本书的推荐位啊什么的都有非常重要的意义,尤其是我是个需要鼓励的人,你们越是鼓励,我就会越有动力(这点其实最重要,哈哈哈!)   所以,请大家踊跃投票!   感谢感谢! 第31章 老王来了!   秋风逐渐凛冽起来,欧阳辩也渐渐不太爱出门了,他不仅怕热,还特么怕冷。   想着要冒着寒风出去外面,他紧紧抱住了松软的棉被不放,和一直想把他挖起来的大哥欧阳发。   欧阳发努力了半晌都没有将被子揪下来,顿时将被子一扔,气道:“你再不起来就要迟到了,老夫子的戒尺你可想好了,他要是和父亲歪歪嘴,不仅我要遭殃,你也逃不过!”   欧阳辩叹了口气坐了起来,一股子的凉风灌入,顿时打了个机灵。   欧阳辩不情不愿的洗漱,欧阳发怕迟到,就告诉欧阳辩快点,他先过去,一会收拾好了你再过去。   欧阳辩无精打采的点点头,欧阳发走后,欧阳辩一股子的懒劲又上来了:“嗯……我就再躺一躺,我不多睡,就十分钟,就十分钟!”   然后欧阳辩安心的躺上去,盖上被子,下一刻呼吸声顿时平稳了起来。   他又睡着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欧阳辩被外面传来的声音吵醒,他在床上打了个卷,妄图隔绝外面的声音,可外面的笑声着实爽朗……咦,父亲怎么回来了,还有其他人的声音?   “……介甫的游褒禅山记着实写得不错,干练言之有物,读起来齿颊留香,真是痛快!哈哈哈哈!”   欧阳修爽朗的大笑如同魔音贯耳一般。   欧阳辩猛然睁开眼睛:“游褒禅山记?介甫?嗯……王安石!拗相公来了!”   欧阳辩猛然爬起,掀开被子,也不顾汹涌而入的冷风,光着脚丫子就往外面跑去。   欧阳修和王安石两人在客厅言笑晏晏,两人面前的茶水冒着热气,这不是此时加料的茶水,而是欧阳辩改良过,更加像后世的茶。   两人正说着话,就看到一个小孩子光着脚、身着月白色睡袍,一头堪堪能够扎起的头发凌乱不堪冲进了客厅。   欧阳修倒是不意外,倒是王安石有些好奇。   欧阳修有些头疼:“和尚,我记得,这个时候你应该在学堂?”   欧阳辩看了一眼王安石,嗯,倒不是传说中的衣服脏破蓬头垢面,也是一个正常人吧,不过坐在那里如渊峙岳,虽然脸上带着谦和的笑容,但真真有一股子的倔强意味。   “我倒是知道父亲这个时候应该在修史观,可现在为什么在家里?”欧阳辩反驳道。   王安石有些诧异地看了欧阳辩一眼,不过他没有说话,他要看欧阳修怎么回答。   只见欧阳修倒是没有愤怒,只是好笑的摇摇头:“你啊,今日介甫来访,我自然是要回来的,而且今天是休沐的日子,我给你介绍一下吧,这位是父亲的好友王安石王介甫,你要以叔父之礼待之。”   王安石略有所思。   欧阳辩嘻嘻一笑,对着王安石甜甜一笑:“叔父你好,我是父亲的幺儿欧阳辩。”   王安石笑道:“原来你就是明月几时有啊?”   欧阳辩笑道:“原来叔父也听说过。”   王安石和欧阳修笑了笑道:“果然古灵精怪,是非常聪明。”   欧阳修唉声叹气的指着面前精致的茶盘:“你看看,他每日的心思就是这些玩意,前一阵子得了一本蔡襄编著的《茶录》,然后就搬回了这么些茶盘茶几茶壶等等,天天搁这泡茶品茗,学堂也不去,整日里都是这么胡闹,可让我操心的。”   欧阳辩站在一旁呵呵冷笑:“您若是不太愿意,那就别喝,我这北苑清茶可是和北苑贡茶同出一园,就您的薪俸,也就够买个二两,可这段日子,喝的最欢的可是您啊!”   欧阳修脸色一正:“我是不忍心看你玩物丧志,而且你年纪还小,喝茶不太好睡觉,我就帮你喝了嘛!”   欧阳辩对老父亲的说法嗤之以鼻:“那还真是谢谢您了,嗨,让叔父看笑话了,叔父请喝茶。”   说着欧阳辩赶紧自己上手泡茶,然后递过去给王安石。   王安石有些发愣。   这对父子的相处真不像是父子,反而像是一对喜欢相互调侃的友人一般,看欧阳修被儿子调侃后也并没有生气,反而笑眯眯地端起儿子泡好的茶享受的抿了一口。   “介甫,赶紧趁热,和尚爱玩,但玩得也好,就这茶,我就泡不出他这个味道。”   王安石试着喝了一口,温烫茶水入口,微微苦涩,抿下之后清香充满整个口腔,舌头也开始回甘,茶水顺着食道下滑,温醇无比,有一股暖意上溢出来。   欧阳修泡的茶苦涩驳杂,和他以前喝得刷锅水有的一拼。   王安石点点头道:“的确很不错。”   欧阳辩一般泡茶一边说道:“刚刚听父亲说,叔父又有新作?”   王安石点点头:“回京路上路过褒禅山,游山有感,就写了一篇游记,也算不上什么。”   欧阳辩看向父亲,欧阳修顿时会意,伸手拿了一张纸递给了欧阳辩,欧阳辩接过来一看,果然是那篇游褒禅山记,欧阳辩赞道:“叔父蓬勃之精神真是令人钦佩呢。”   王安石一愣,这篇文章给他人看,大多是赞扬他的文字干练言之有物,也有称他的文章发掘幽深,颇有意义,但却少有人赞叹其精神。   欧阳辩笑了笑道:“尤其是这句【余于仆碑,又以悲夫古书之不存,后世之谬其传而莫能名者,何可胜道也哉!此所以学者不可以不深思而慎取之也。】令我深思啊。   我对于那座倒地的石碑,又感叹古代刻写的文献未能存留,后世讹传而无人弄清其真相的事,哪能说得完呢?这就是学者不可不深入思考而谨慎地援用资料的缘故。   有形之物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消失,而文献这些也会丢失,再深入一些,是不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有些东西或许不是消失,而因为不适应了时代,才会被丢弃而消失呢?”   王安石面露惊色,还没有来得及说话,欧阳辩便站了起来:“叔父,我身着睡衣,是我失礼了,我先回去换好衣服再来招待您。”   说着欧阳辩拱手而去,双手随意摆动,宽大的睡服摇晃,一股子潇洒意味便扑面而来。   王安石惊看欧阳修,欧阳修只是苦笑。   欧阳辩确认自己消失在他们的面前的时候,忍不住捧腹,但不敢发出声音。   这番姿态,想必在拗相公心中留下极其深刻的印象了吧? 第32章 多一条路吧!   欧阳辩走后,王安石的确是惊诧万分。   他回京不久,就听说了欧阳修家除了一个神童。   那篇《水调歌头——赠陆采薇》他看过,的确是中秋词中的上佳之作。   有人说水调歌头之后,便再无人能写中秋词,这话他是认可,他不太擅长写诗词,但他擅长鉴赏。   一个五岁稚童能够写出这样的作品,的确令人瞠目结舌。   在此之前他还在怀疑这词是不是欧阳修所写,但今日见到了欧阳辩,却让他感觉也就只有欧阳辩这样的性子,才可以写出那么仙气盎然的中秋词了。   欧阳辩展现出来的聪颖倒是其次,关键是他展现出来的风度让他感觉到错愕。   一个五岁的稚童,在父辈的面前挥洒自如进退有据,这本身就极为难得。   欧阳辩给他的感觉就是大气。   至于欧阳修所说的好玩,和他之前听说的欧阳家的浪荡子的说法,他有些不以为然。   小孩子爱玩是天性,而且欧阳家的人爱玩,这是欧阳修就给人留下的印象,其实也没有什么好置喙。   那是你的问题,不是他的问题啊。   王安石暗自腹诽。   “永叔兄,和尚最近在读什么书?”王安石对欧阳辩的兴趣看起来很是浓厚,主动问了起来。   欧阳修摇头笑道:“这小子皮得很,不过倒算是聪明,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等识字册很快就学完了;   《十七史蒙求》、《叙古千文》《史学提要》等史学启蒙他看得也快;   《神童诗》、《千家诗》、《训蒙诗》这些初级的儿童诗词书籍他看完就扔,不过他能够写出水调歌头,我觉得倒也不用看了;   最近我我让他读论语,也是挺快就完成了,现在我打算让他把四书五经给过一过,就是太懒了,一天到晚就搞些幺蛾子。   我就是在想,也该给这个毛猴找个老师了,让老师好好地管教他,不然要上天了。”   王安石看着欧阳修看似抱怨,实则心满意足的神情,倒是有些好笑。   五岁稚童能够做到这个程度,的确是聪明非常了。   他顿时有些动了心思。   要不收为弟子?   自己有很大的理想想要追求,那么身边就得有得力的帮手,欧阳辩是小了点,但总有一天会长大的嘛。   而且就做老师来说,有一个聪慧的弟子的确是很快乐的事情。   不过还得观察观察,聪明是好事,就怕德行有亏。   这么聊天的时间里,欧阳辩已经换好了衣服出来,睡衣换成了长袍,头发扎了一个小小的马尾,就这么一换着装,顿时让王安石眼前一亮。   眼前的这个稚童,身量颇高,走路抬头挺胸,步伐沉稳,就像是个成年人一般,虽然还没有长开,但浓眉大眼高鼻,精神一看就非常旺盛。   是个好苗子。   王安石给欧阳辩下了一个结论。   欧阳辩来了,自然就接过了泡茶的活计,一边泡茶一边听着两个大人聊天。   欧阳辩是自小跟着欧阳修的,欧阳修说什么事情也不避着他,倒是王安石有些不太习惯,不过主人家不介意,他也只能听之任之。   欧阳修是个比更加接近文人风格,官场上的事情他聊得不多,反而是文学上的事情和王安石颇多话题,尤其是关于对当今文风的批判这一块。   不过欧阳辩看得出王安石并不是特别感兴趣,作为一个后世人,这个事情他是知道的。   王安石心心念念的干能够真正影响国家的大事,文坛这些事情,于国有益,但并不能触及国朝的痼疾,所以他并不太关心。   欧阳修和王安石不是第一天认识了。   由于曾巩的多次介绍,欧阳修对于王安石其人其文早已有了较深的了解。   庆历七年,他曾托曾巩转达自己热切的期望:   欧公甚欲一见足下,能作一来计否?胸中事万万,非面不可道。   而王安石也曾表示“非先生(指欧阳修)无足知我也”。   彼此交相慕悦,只是当时各自游宦一方,无缘相见。   所以今日其实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不过,互相欣赏是一回事,但各有追求是谈不到一块去的。   欧阳修也隐隐感觉到王安石的心思不在这上面,聊着聊着,便有些凝滞起来。   王安石见状起身告别,欧阳修想要留他吃饭,但王安石婉拒了。   欧阳辩起身道:“爹,我送一下叔父。”   说着屁颠屁颠的跟在王安石的身后。   两人走出院子外,王安石的破马车便停在外面,王安石回头和欧阳辩告别:“和尚,天冷,赶紧回吧。”   欧阳辩笑道:“叔父,今日我父亲聊的事情你不太感兴趣吧?”   王安石一愣:“你看出来了?”   欧阳辩点点头道:“叔父志不在此,我是看得出来的。”   王安石深深地看了一眼这身高不到他腰身的稚童道:“那你觉得我志向在哪里?”   欧阳辩笑道:“祖宗不足法,天命不足畏,叔父想的是文正公干过的事情吧。”   王安石一惊:“祖宗不足法,天命不足畏?”   欧阳辩笑着点头。   这句话出自《宋史·王安石列传》,原文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   是用来概括王安石变法时候的整体改革决心和思想的,这话说出来直接就击中了王安石的心扉了!   看到王安石的神情,欧阳辩便知道了王安石心中的震惊了。   王安石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他隐藏在心中的秘密,却被一个稚童一口道出,而且将他的所思所想,形成一句能够表达他宏大设想的句子。   他是怎么做到?   他真的是一个稚童?   欧阳辩目的达到,悠哉悠哉的转身回家,留下王安石呆呆地站在那里。   今日欧阳辩展现的这一切,就是想要给王安石留下一个印象,让他见识到自己的不凡,以后自己多多少少能够在他那里说上话。   倒不是想要攀上王安石这颗未来的参天大树,让他去加入王安石的行列中,欧阳辩其实是不愿意的。   他果真不想踏入那个漩涡之中,更不想被流放,在流放途中风餐露宿的多惨啊。   但欧阳修这个老货,到时候肯定又要到处放炮,自己得留下个门道,方便到时候随时援手。   反正,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吧。 第33章 王安石的好奇心!   秋风萧瑟,吹拂落道旁的树叶沙沙而落,天时也有些昏暗。   赶车的王老头是王安石从临川带出来的家人,一直随侍在王安石的身边,他有些冷,所以抱着双臂靠在马车上。   王安石比他小十岁左右,这个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少爷,在他的眼里看着有点痴性,时常让人觉得有点莫名其妙,就像现在,天气这么冷,他就一个人呆呆站在路口一动不动已经小半时辰了。   不过王老头也没敢上去打扰,等他想明白了自然就会动起来。   果然过了一会之后,王安石终于抬头,看到他之后展颜一笑走过来。   “走吧,回家。”王安石上车说道。   “好嘞,老爷。”王老头开心地喊道,然后轻轻掸了掸驽马的屁股,驽马努力的启动,马车吱呀吱呀的跑动起来。   “阿福,你还记得咱们老家的那个仲永吗?”   王安石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王老头点点头大声道:“你说的是那个方家村的神童吧?”   王安石点点头道:“对,就是隔壁村的那个方仲永。”   王老头拉了拉缰绳,让驽马稍微调整了一下方向,有些疑惑道:“老爷你问这个干嘛?”   王安石道:“今天我又遇到神童了。”   王老头笑道:“您说的是欧阳大人家的幺儿吧,最近我经常听到他的消息,大家都在说呢。”   王安石心中一动:“是吗,那你说一说,我听听。”   王老头点点头道:“好啊,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咱们回到这京城时间毕竟也不长,不过好在这欧阳家也没有回来多久。”   王安石点点头。   “我是听隔壁李大人家的门子说的,欧阳大人家的这个小儿子,今年才五岁左右,其实在中秋的词作出来之前,并没有多少人知道他是欧阳修的儿子。   他时常带着一个美婢,在相国寺附近晃悠,后来又专程跑张家酒楼,附近的人都知道他和张家酒楼的老板是亲戚,但不知道是欧阳家的孩子。   说来也是奇怪,张家酒楼之前并不会炒菜,炒菜秘方只有一个八仙楼才有,咱大宋也就此一家,但不知怎么的了,张家酒楼就突然推出了炒菜,然后一炮而红,现在也成为顶级的酒楼了。   这个事情很是蹊跷,张家酒楼的炒菜花样多味道好,比八仙楼还要做得精细,这就不可能是从八仙楼那里偷学来的,只能是张家酒楼自己得到的秘方。   那这秘方是从哪里来,人们议论纷纷,但并没有什么蛛丝马迹,唯一的可疑之处就是欧阳家小少爷恰好就是那个时间段时常出现在张家酒楼的。”   王安石点点头,这是虽然蹊跷,但也没有什么好值得关注,无非就是从某处得到的做菜的秘方,然后给到张家酒楼依样照葫芦做出就可以了,也不算什么。   “嗯,其他的呢?”   王老头一听就知道老爷对这个事情不感兴趣了,赶紧换一个:“还有另外一个事情就是,最近汴京出现了一个叫冰室的店铺,是专门做奶茶的,据说和这欧阳家公子有些关系。”   天色暗了下来,王老头注意路面,后面的王安石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但他却敏感的感觉到自家老爷似乎挺感兴趣,因此受到了鼓励一般的继续说道。   “其实所谓冰室就是一个奶茶店,就是用牛奶和茶水混合起来,然后里面似乎加了很多的干果,据说非常好吃,不过我是没吃过,因为那个玩意很贵,一杯就要五百文……”   “五百文?”王安石咀嚼了一下这个信息,他不是书呆子,相反他的实务上极强,他在地方待过,对民情知道很清楚,所以他知道五百文意味着什么。   “据说这冰室的奶茶非常受欢迎,有很多女孩子都会去派队购买,至于为什么受欢迎,就其实李大人家的门子也说不清楚,就说那东西好喝,堪比什么琼浆玉液什么的。   不过这些倒也没有什么,冰奶茶对于一些大户人家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就是有点很奇怪,他们的冰块好像源源不绝,怎么也用不完似的,大夏天的,他们哪里来那么多冰块?”   王安石耐着性子倾听,点头道:“这家冰室和欧阳辩有关系?”   王老头哈的一声:“对,这事很少人知道,不过那门子恰好和这实际经营冰室的掌柜是打小的邻居,他对这事情知道得很清楚。   据说冰室参与人有三人,一个是张家酒楼的老板,一个是他这个邻居,最后一个就是欧阳家的小公子了,而且是以欧阳家小公子为主。   他这个邻居是个房牙,后来被欧阳小公子看上,就拉他来做掌柜,据说现在发大财了!”   王老头颇为羡慕。   王安石默默地咀嚼这个信息,具体的细节不清楚,但可以推断出一些东西。   欧阳家今天他去过了,他还有点诧异欧阳家的宽敞,里面的摆设也都还算不错,说明家里也算是颇为宽裕。   这官员的收入大家都心知肚明,绝对是摆不出那个场面的,除非贪污受贿,但欧阳修这个人虽然浪,但没有谁认为他会贪污,这个人品格上是值得信任的。   那欧阳家必定有其他的收入。   如果是今天之前,他知道欧阳辩在外面投资做生意,他一定会认为是欧阳修指使的,但现在却很笃定就是欧阳辩自己搞出来的名堂。   欧阳修说他这个幺儿喜欢玩,没钱不是玩不了,但没钱的娃只能撒尿和泥玩,而不是玩一套看起来就值百贯的茶具,以及一两就顶欧阳修一个月薪俸的茶叶。   这就让人很吃惊了。   如果是一般的读书人,肯定会鄙夷欧阳辩,因为读书人鄙夷商人,这是世面的通行观念,虽然宋朝是商业气氛最好的朝代,但也有一定程度的鄙夷。   但王安石不会。   王安石心怀的是天下,他更看重的经世济用的能力,读书厉害的人他见得多,但读书厉害干实务也厉害的人却不多,在他眼里看来,也就只有一个人让他佩服,那就是范仲淹。   “走,我们去冰室看看。”王安石跺了跺马车。   王老头回头问道:“去哪一家?离我们最近的是大相国寺这一家。”   王安石诧异道:“有很多家?”   王老头大声道:“对,十几家,据说是什么连锁店。”   王安石道:“好,那就去大相国寺。”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第34章 冰室   入秋的大相国寺,并没有阻碍汴京人的热情,夜幕刚刚落下,就已经灯火通明,人流如梭。   王安石的马车在人流中小心翼翼地前进,在人流聚集处,还得让王老头下车牵引着前进,后王安石嫌麻烦,干脆让王老头找个车马店暂放,主仆二人安步当车,反而舒适许多。   王老头带路,一边走一边指点:“就是那里了,排着长队的那家就是了。”   王安石抬头看去,那一列长队看起来至少有几十个人,男女都有,但大多都是一些年轻男女,有不少都是奴仆打扮,估计是主家派来买的。   王安石就站在一边观察,奶茶店的店面不算很大,但很看起来很是雅致,奇异的是,门口竟然种了不少的竹子,翠绿翠绿的,在这漫天黄叶中显得尤为奇特。   柜台里面有好几个侍者手脚麻利的冲茶倒牛奶,大多是热气腾腾的,但也有从桶里面扒拉出碎冰倒进杯子中打包的。   里面也有隔成的半封闭的空间,里面影影绰绰的坐着一些人,有侍者来回端着奶茶和一些茶点。   侍者的衣服和时下的装扮并不相同,看起来虽然有些怪异,但身材不算高的侍者穿上之后看起来竟然颇为挺拔精神。   王安石正看得入神,店里面走出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干练男子,笑呵呵地道:“这位大人,要不到里面稍坐,外面冷,里面有暖炉子。”   这人正是徐福,这段时间以来,其他的店也逐渐进入正轨了,也不用他时常盯着,所以他就一天换一家的轮回盯着就可以了,今天正好来了大相国寺旗舰店,他在里面稍站,却看到一个男子带着随从在外面张望,他原本以为是竞争对手,但打量了一下气质就觉得绝对不是。   面前的男子三十来岁,虽然衣服上有些污渍,脸上也不甚干净,但那股饱读诗书又干练的气质却是骗不了人的,这样的人大多是官员,而且还是主政一方的那种。   汴京首善之地,官员众多,有人开玩笑说街上喊一声相公,就有一半人会回头,当然很多官员是够不上相公这个称呼的,这也是个段子而已,但汴京人不敢随意得罪人就是,谁知道你得罪的人是不是大官,家里人有没有大官。   王安石点点头道:“里面还有位置吗?”   徐福笑道:“原本是没有的,不过有一个席位是我们东家一直都会保留着的,他偶尔会过来,说是什么回忆一下什么现代的生活,我听不太懂就是。这位大人,您请随我来。”   王安石抬脚跟进,进入门帘里面,顿时温暖袭来,鼻下一闻,却没有煤气味道,他奇道:“怎么没有煤炭味,不是烧了炉子吗?”   徐福笑着指了指一根铁管道:“我家东家亲手设计的,说是煤炭气会伤人,不能留有隐患,所以设计了这个管子将煤炭气引了出去。”   王安石了然,每年冬天都有人因此而死,他当然是知道的,这么看来,这个设计还真是好东西。   徐福领着他来到了用竹子隔成的半封闭包间,坐下的时候就感觉到有一种很舒服的自在感,并不担心被人窥视。   王安石心下有些感慨,设计这个东西的人的确是匠心独运,用了这个小小的布置,就用最小的空间打造出令人感觉到舒服的环境。   “先生想喝点什么,我去安排。”徐福热情道。   王安石原本没有想喝的,但看到一旁的王老头一脸的期待,心下一笑:“那就来两杯奶茶吧。”   徐福点点头:“天气较冷,热奶茶暖胃,可以吧?”   王安石点头。   徐福出去没有多久就端回来了两杯奶茶,王安石在徐福的指点下使用吸管。   嗯……有点过于甜了,不过年轻人来说应该会很喜欢,温度很合适,喝进胃中的确暖洋洋的很是舒服。   的确有些门道。   王安石对徐福道:“可以和我讲讲冰室的情况吗?”   徐福有些犹豫。   王安石笑道:“我叫王安石,刚刚从舒州通判之职解职,我就是好奇而已,如果有不方便的话就算了。”   徐福顿时放心了下来,如果是当官的就没事了,反正也没有什么秘密,涉及机密的自己不说就是了。   徐福就将冰室的情况挑着说一下,王安石听得若有所思,时不时问了几个问题,后来徐福有事忙碌,王安石就带着王老头回家。   “老爷,这个冰室听起来也没有什么啊,无非就是奶茶好喝了点而已。”王老头一边驱车一边说道。   王安石笑了笑:“可不止呢,里面门道很多,这个掌柜有很多事情没说,但我根据他所说的,还是能够听出一些东西来的。   他们的确是三人合作,这个掌柜负责实际运营,张家酒楼的老板应该只是出资和提供人手,而最重要的是这个大东家,应该就是欧阳辩,这里面整套的东西都是他制定的,比如店内的装潢设计,那别具一格的杯子袋子吸管,还有奶茶的冲配,整体的侍者服饰也是他设计的。   这些还不算什么,关键是他这个所谓的连锁店才是真正有些东西,他们从一家店到十几家店的扩张,竟然用了不到两个月,这种模式实在是厉害。”   王安石陷入了沉思。   他是从政的,当然知道对人员的管理和组织有多难,但这所谓的连锁店却轻而易举的做到了,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东西在指导。   “走,我们去其他的店也看看去。”王安石断然道。   天色虽然有些晚了,但汴京城就是一座不夜城。   王安石走了几家店下来,发现各家店看起来都是一模一样的风格,若不是地点不同,王安石都会认为其实是一家店了。   他感觉到了里面有一种制度,但他并不知道如何去形容他,他敏锐的感觉到,或许这里面的东西对他会有很大的帮助。   当晚的王安石辗转反侧,天刚蒙蒙亮他就起来准备出门了。 第35章 王安石再次来访(求推荐票!)   冰冷的秋季,被窝是具有魔法的,它总是能够将人封印在床上。   欧阳发三兄弟为了拯救弟弟欧阳辩,携手对抗封印欧阳辩的被窝大魔头,最终战胜被窝大魔头,但欧阳辩这个俘虏似乎爱上了俘虏他的被窝,不仅没有感激拯救他的兄弟们,还发了一通脾气。   只是欧阳发他们见怪不怪,只是催促着弟弟赶紧洗漱出发。   欧阳辩只能任由碧珠用热乎乎的毛巾擦脸,又用敲得均匀的柳枝漱口,来不及吃早餐,碧珠给欧阳辩的嘴巴里塞了一个热乎乎的肉包子。   于是欧阳辩就被三个哥哥围在中间雄赳赳……哦,不对,雄赳赳的是三个哥哥,欧阳辩耷拉着脑袋,左右手牵着两个哥哥的手臂,仔细看着,还在睡觉呢,神奇的是,那个热乎乎的肉包子竟然没有掉落!   在外面等候了许久的王安石已经被冻得一脸清白,看到这一幕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欧阳发几个并不认识王安石,王安石昨天来到的时候他们并没有在家,见到王安石看着他们,欧阳发作为大哥还是颇有胆魄的,赶紧一拱手行礼:“请问这位大人,是要找我家大人吗?”   王安石赶紧回礼道:“世兄应该是永叔的长子欧阳辩吧,我是王安石,此次来是来找和尚的,我有些问题要请教他。”   “找和尚的?”欧阳发疑惑的看了看耷拉着脑袋的欧阳辩,不知道这位王安石找找和尚做什么,但他不敢失礼,赶紧回话道:“大人请稍等,我父亲还没出门,我请父亲和您说话。”   王安石赶紧摆摆手:“不用不用,我就找和尚就好了。”   欧阳辩迷迷糊糊的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小名,努力的睁开眼睛,看到王安石的时候一愣:“叔父啊,您来找父亲的吗?”   王安石呵呵一笑:“和尚,我有些问题要请教你,能不能耽误一下你的时间?”   欧阳辩看向欧阳发。   欧阳发断然道:“不行,你要再逃课,我们就真的要挨揍了!”   欧阳辩对着王安石耸耸肩:“您看,我这是日日不得闲啊。”   王安石不由得好笑起来。   “欸,介甫怎么来了?”刚刚要出门的欧阳修撞上了在门口的几人。   王安石赶紧和欧阳修行礼:“永叔安好啊,昨日和小和尚聊了会天,有了几个很有趣的问题让我辗转反侧,实在是迫切想知道,就早早来这里等候小和尚了。”   欧阳修有些疑惑地看了看欧阳辩,有心想要留下来听听,但他今日有重要的事情,他回头道:“那行,介甫你和小和尚好好聊,我还有事情在忙,我得马上走了。”   王安石躬身道:“永叔自便就是。”   欧阳修点点头,转头和欧阳辩几人说道:“发儿,你带着弟弟去学堂,和尚今天就不去了,和尚,好好和你叔父学习,别闹脾气知道吗?”   欧阳辩咧开嘴笑了笑,用力的点点头,已经半冷的肉包子竟然还是稳稳当当的停在嘴巴上。   又逃了一天的课了!   既然不用上课,那自然是赶紧回屋里啊——外面那么冷。   欧阳辩将王安石带回自己的房间,一般来说,待客自然是要在客厅里,但欧阳辩年纪尚小,王安石只当他年纪小不懂事,并不觉得失礼,好在欧阳发几兄弟的房间都是在前院,倒也避免了一些尴尬。   王安石跨步进入欧阳辩的房间,以为这么小的孩子应该房间里会比较童稚,但一进入却愣了一下。   倒不是因为看到了诸多有趣的玩具,而是欧阳辩的偌大房间里面,竟然有好几个书架,书架上摆满了书籍。   王安石好奇道:“小和尚,这是你父亲的藏书吗?”   欧阳辩笑道:“不是,我父亲有自己的书房,这是我的收藏品,都是我在书店里淘来的。”   王安石倒吸一口凉气,他也是个爱书的人,他的家世不错,家祖和父亲都算是官员,家境不算差,小时候的生活也还算是优渥,但想要买书也得扣扣嗖嗖的,哪里像欧阳辩这般阔气?   他承认他酸了。   实际上即便是他现在,也绝对不敢买这么多的书,而且这些书新旧都有,在书籍的领域,新书未必就是贵的,有些老书绝版书,那个价格是让人绝望的。   他分明在书架里看到不少在世面上看不到的老版书,按照欧阳辩的说法,这不是看的,而是收藏的,说明他是真的按照收藏的价格买的,这几个书架的书……酸了酸了!   这个小子也太有钱了吧。   欧阳辩看到王安石的胸膛微微有些起伏,便知道这个拗相公心里不平静了,他心里暗暗偷笑,实际上欧阳修第一次看到的时候比王安石还要激动,不过那一次让他的藏书损失惨重,欧阳修跟个强盗似的掠走许多他感兴趣的书籍。   欧阳辩据理力争没用,满地打滚也没用,找了薛氏哭诉也没用,在这个事情上,欧阳修坚决得不行。   哎,不过也没有什么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王安石定了定神道:“小和尚,我想请教一下关于冰室的事情,不知道可不可以?”   欧阳辩略有些诧异地看了看王安石,没想到这事他都知道了,不过倒也不是什么秘密的事情,也不是什么违例的事情。   宋朝并不禁止官员家属经商,实际上一个家庭之中,父亲和兄长经营工商业,子弟们则专心读书,以求仕途上的进步这样的事情是非常常见的。   欧阳辩点点头道:“叔父别和我客气,您问我说,知无不言就是。”   王安石点点头道:“那你把经营冰室的来龙去脉都和我说一说呗,如果可以的话。”   可以啊,太可以了。   在王安石心里增加分量,这是欧阳辩愿意做的事情,不一定要让王安石将自己视为自己人,但要让他知道自己的分量,以后有事相求的话才好说话嘛!   鉴于这个想法,欧阳辩认真的从给张家酒楼说起,从第一桶金,到拉拢徐福张奇入股,然后对整个冰室的设计经营都说了出来,王安石听得连连点头。 第36章 应该叫妖孽了吧?   王安石很惊讶,因为欧阳辩的话里行间有很多新名词,是他之前没有听说过的,但仔细一想又觉得豁然开朗。   比如什么用户心理啊、消费心理啊、室内装饰啊,又比如什么管理、人员培训、职业经理人等等,让王安石颇有耳目一新的感觉。   王安石敏锐的感觉到这里面有一套逻辑非常严密的体系,欧阳辩所说不过是其中的冰山一角,但这一角展现出来的风光,已经让他看到一个新的世界。   “小和尚,我想问一下,这个所谓连锁店是怎么一个情况,我总感觉里面有很多不寻常的东西。”   欧阳辩颇为惊奇的看了王安石一眼,所以说千万别低估古人的智商,他们没有经历过信息大爆炸,但他们的智商绝对不低,而且王安石这类顶级的读书人,他们的智商更是超群。   连锁经营看似简单,但里面涉及的知识是工业革命之后的社科精髓,是管理学发展到了极高层次的产物,王安石在宋朝这样的社会里,竟然能够敏感的感觉到其中的不凡,是真的了不起。   不过王安石的想法他大约能够理解,王安石看中的不是如何经营生意,而是其中涉及到管理学的这一部分。   欧阳辩有些犹豫,他不知道这些知识传授给王安石之后,历史会因此有怎么样的改变,先进的理念不是万能的,但如果王安石能够根据这一套进行北宋本土化,或许会因此产生非常大的变化。   但这种变化是说不定好坏的。   比如说,如果王安石利用管理学培养出一个忠诚于他、并且战斗力极强的的官僚集团,那么司马光这些人肯定是扛不住的,王安石的变法就无人能够阻挡了。   但这个事情真的就是好了吗,变法若是走在正确的道路,国家自然繁荣昌盛,但若是走差踏错,整个国家都会因此被拖入泥潭,甚至导致提前亡国……那乐子就大了!   王安石见欧阳辩脸色变幻不定,忍不住问道:“不方便说吗?”   欧阳辩赶紧摇摇头:“不会不会,来,给你。”   欧阳辩把连锁店策划书递到王安石的手里,厚厚的一册颇为压手。   王安石也不矫情,直接翻开就看了起来。   策划书是欧阳辩亲笔所书,毛笔字他用不太惯,但也着实没有必要花费大心力去制作硬笔什么,毕竟适应毛笔可快多了。   用硬笔书法技巧写出来的毛笔字,倒是有一种极为硬朗的感觉,看上去颇为舒服,但王安石很快就被内容吸引了进去。   其实连锁店的好处总结出来就是——便于集中统一管理,调配资源,提高公司整体运营效率。   公司可以统一调动资金,统一经营战略,统一开发和运用整体性事业;   作为同一大型商业资本所有者拥有雄厚的实力,有利于同金融界、生产厂商打交道;   在人才培养使用、新技术产品开发推广、信息和管理现代化方面,易于发挥整体优势;   众多的成员店可深入消费腹地扩大销售。   这些在策划书里面自然没有写出来,但王安石却看到了里面诸多可取之处。   他看到的是管理、调配资源、集中力量、人才培养这些方面,着实让他茅塞顿开,书颇厚,但因为使用白话文,理解起来并不难。   欧阳辩也不会写得过于深入,毕竟执行的是徐福,写得太过深入他是没有办法理解的,所以王安石很快就合上了册子,闭上眼睛似乎在思考。   欧阳辩也不着急,拿出感兴趣的藏书,这看看那看看,一会拿个抹布擦一擦灰尘,一会重新泡个茶水,自娱自乐得很。   良久之后,王安石睁开了眼睛,感慨道:“今日真的是学到了许多东西,真是太谢谢小和尚你了。”   欧阳辩笑眯眯道:“那有什么,您别拿我这商业机密去开店和我竞争就好了。”   王安石哑然失笑,他一个堂堂大宋高级官员,不至于和一个小孩子去抢生意,不过欧阳辩下一句话让他陷入了沉思。   “……叔父,无论做官也好,做事也好,归根到底就是人才的使用,而人才的使用就是管理,所谓管理,便是通过实施计划、组织、领导、协调、控制等职能来协调他人的活动,使别人同自己一起实现既定目标的活动过程。”   欧阳辩深深地看了王安石一眼。   “……所以,无论是什么计划要执行,最重要的便是人。”   王安石皱起了眉头,道理说起来倒是简单,从古至今,一个强盛的国家,没有不注重人才的,用人之术也在私下中颇为泛滥,但真正能够将人才组织起来成为一个整体的,也大多是强盛的国家,这有什么好强调的。   欧阳辩说了这些就不再深入了,专心致志的开始他的不务正业。   王安石看着上上下下顽闹的欧阳辩,不由得有些凌乱,这个小和尚一拿出手便是这些惊世骇俗的东西,但看他现在的顽闹,又还真是个五六岁的稚童。   “小和尚,这些东西是谁教你的?”   王安石尝试问道,如果真是有人教,那么那个人必定是一个有着经天纬地之能的天才,说不定还能够见上一面。   欧阳辩轻轻抿了一口刚刚泡出来香茗道:“叔父,试试这个茶,我托人从武夷山带来的山茶,虽然季节不太对,但喝起来也别有一番风味。”   王安石试着喝了一口,的确是齿颊留香,然后听到欧阳辩说道:“在海洋的西方,有不少辉煌的文明,他们不秉持咱们的儒家文化,而是信奉所谓真主,他们不鄙夷商业,甚至商业是他们最推崇的东西,所以他们在这一块比我们要发达得多,我曾经买到一本书,就是类似的知识,我不过是触类旁通罢了。”   王安石心中震惊,也就是说,这些东西虽然源之西方,但真正将之投入实用的是欧阳辩这个五岁的稚童,甚至还发展处自己的理念?   神童有这么神的?   这不叫神童,应该叫妖孽了吧? 第37章 谁还不是扎心小能手?   对于欧阳辨来说,他并没有想要让王安石如何震惊之类的想法,这时候的人崇尚的是儒学,是思想上的开宗立派。   至于这些商业上的东西,对他们来说只是奇技淫巧罢了,想要用这种东西来吸引王安石这种大宋的顶级精英,着实难了些。   他今天拿出来,是因为王安石都上门来了,如果不给的话,王安石心中定然不太舒服,得罪一个未来权倾朝野的变法宰相……欧阳辨表示,他即便勒索自己的钱财也得倾囊相授啊!   这东西不是他自己献过去的,王安石即便看了不喜,自己也可以推脱是一些小想法而已,这样不至于被王安石看低。   王安石愿意看,那就给他看,这对欧阳辨来说并没有什么损失,反正不过是拿来挣钱的手段而已,他所担忧的其实是对未来的影响。   他拿出来的东西如果只是自己用用,那么即便有人效仿,也是民间之间的商业活动,但王安石这大佬可是要走上大宋政坛的,如果到时候王安石依据这些理论搞出来一些东西,用好了自然皆大欢喜,如果用错了,那么可是祸及天下的大祸事!   不过欧阳辨掐指一算就放心了。   从王安石变法开始,到北宋崩塌,其实也不过是短短六十年而已。   而在变法期间,到两党党争,到后面的收拾残局,其实也占了北宋一朝的不少的时间,说实在的,其实之后也没有多少太平日子了,再坏也不过是朝纲崩坏,还能够坏到哪里去?   所以欧阳辨这东西拿出来毫无心理负担,也并不太在意,但他着实不想参与到政治里面去。   大宋能人这么多,他一个后世的小编辑,看了几本书,就敢大言救千疮百孔的宋朝?   别闹了。   大宋不缺人才,反而坏在人才上面,在这段时间里面,大宋朝能人辈出,造就了一个煌煌大世。   但也正因为人才太多,因此朝堂之上陷入党争,文武之间又不对付。   在对外战争上面,文武两方相互扯后腿,文官集团之间又党争不休,十分力气能够发挥出三四分就算是不错了。   自己上去大宋朝堂上呼风唤雨,指挥一大票的顶级精英们共同为了国家兴亡而努力?   呵呵。   欧阳辨有这么丰富的想象力的话,当什么编辑,去写历史穿越小说不是更好?   总而言之,欧阳辨是决计不肯去参与那趟浑水的,谁爱去谁去!   自己做做生意,调戏调戏碧珠姐,等稍微长大之后,娶个如花似玉的表妹,到时候借助父亲的影响力,谋个有钱又有闲又不担责任的闲差,悠哉悠哉的过日子,享受大宋有钱人的悠闲生活……咦,想想都觉得激动呢!   在欧阳辨想心思的时候,王安石也在思考,两人各干各的事情,时间竟然过得飞快。   等王安石回过神来,一看欧阳辨干的混账事,顿时气得七窍生烟。   ——欧阳辨竟然拿着一卷澄心堂纸在练字!   好吧,那字虽然看起来也挺不错,风格也迥异现时的各种书法风格,但是,那可是澄心堂纸耶!   他难道不知道这澄心堂纸到底有多么珍贵吗?   欧阳辨看着面前扭曲着脸孔的王安石,顿时大为惊讶:“叔父,您这是怎么啦?”   王安石痛心疾首的指着澄心堂纸:“你这纸是从你父亲那里偷来的吗?”   欧阳辨不悦道:“瞧您这话说的,读书人的事情能叫偷吗,不就拿点纸而已嘛,而且我父亲的就是我的,我拿点我父亲的东西能叫偷吗?”   王安石不经意间往旁边一看,旁边有不少被随意丢弃的澄心堂纸,他忍不住痛苦的捂住了心房。   造孽啊,这么珍贵的东西,竟然被当成了练笔纸张,要知道谁能够得到哪怕一方的澄心堂纸,都能够和朋友们炫耀个半个月的时间,在欧阳辨这里,竟然被当成了练笔纸!   王安石怒道:“你可知这是什么纸?”   欧阳辨诧异道:“澄心堂纸啊,这纸倒是不错,不滲不漏,写起来阻尼感……哦,写起来感觉不滑也不糙,的确是练笔的好纸。”   王安石一脸的心塞,但下一刻竟然有些幸灾乐祸起来:“嘿,你父亲回来,若是发现他的澄心堂纸被你糟蹋了,恐怕你要挨揍了。”   欧阳辨顿时一种日了狗的感觉:我将商业秘密给了你,你竟然对我要挨打的事情幸灾乐祸?   好吧,既然要相互扎心,来而不往非礼也。   欧阳辨露出童真的笑容:“没事,这纸我给他买的,买了足足有三刀,虽然贵是贵了点,但看他还挺开心的。”   王安石双眼差点暴出:三刀?!   澄心堂纸的计量单位难道不是以张来计算的吗,甚至时候用刀来计算的?   看到王安石的神情,欧阳辨笑了笑道:“造纸而已,又不是什么难的技术,澄心堂纸之所以难求,不是产不出来,而是囤积居奇的手段罢了。   哦,也就是所谓的饥饿营销……哦,你不明白无所谓。   反正就是,他们实际上可以生产很多,但只拿出小部分来卖,这就导致供不应求的局面,这价格和逼格就都全上去了。   我能够买到的原因耶简单,就是找到徽州人,让他们介绍一下当地的名流,然后疏通一下,找到产纸的人家,钱给够了,承诺不以盈利为目的,只是自家用用。   你也知道,我父欧阳修,也是有些薄名的,风雅的事情,谈钱……哦,钱还是要谈的,足足……嗯,三百贯!”   欧阳辨一脸的心疼,这院子才花了多少钱。   王安石一脸的震惊,一时间他都不知道自己在震惊什么了,反正觉得好厉害的样子,下一瞬间他顿时有些羞耻感——我怎么会被一个稚童给镇住了?   他将欧阳辨所说的话仔细回想了一下,脸上不自觉露出惊诧之情,无论是什么饥饿营销还是什么供不应求,以及找门路买纸,还是三百贯……嘶!   三百贯啊!   别看宋朝的高级官员薪资待遇高,但花销也高啊,一年到头但凡能够存下来几十贯钱,那都是绝对是省吃俭用的老扣了。   王安石只是一个低中级官员而已,名气虽高,但官位着实很低,他家里算是官宦之后,虽然算是殷实,但几十贯上百贯的钱要一时间拿出来买澄心堂纸这样的奢侈品,还是得一想再想才行。   扎心!   王安石感觉到心好痛,然后……好羡慕! 第38章 振聩发聋   欧阳辩看到王安石的脸色变幻,心里顿时平衡了。   ——果然扎心什么的,聊钱聊收入聊结婚是最好的。   不过也不能过于刺激这位未来的大佬,被怀恨在心就不值当了。   欧阳辩指了指澄心堂纸道:“叔,要不,您上手谢谢试试?”   王安石心动了(暗搓搓的搓手):“可以吗?”   欧阳辩笑道:“当然可以,叔父的墨宝我可想留一份呢。”   王安石倒不客气,甚至有些急迫:“那行,你让开吧,这纸给你用真的是太糟蹋了。”   欧阳辩:“……”   您听听,这像是人话吗?   欧阳辩站在王安石身边,看着这位未来的大佬仔细的铺好纸张,抹平上面的褶皱,用镇纸仔细压住,伸手拿笔的时候又惊咦了一声:“宣州毛笔、歙州墨、端砚……嘶,字写得不怎样,这排面倒是齐全!”   王安石一脸的便秘。   欧阳辩笑道:“不仅如此哦,毛笔不仅是宣州的,还是宣州诸葛氏所出,墨不仅是歙州所出,还是歙州李氏所出。   至于砚台嘛,原本是歙州砚,但想着墨是歙州的,我想着干脆就用端砚好了。   ……嗯,还有用的这桌子,海南黄花梨木定制,足够宽广,只要不是特别大的字幅,都可以在上面书写,因为本身重量足够大,所以也不虞有摇晃的可能,绝对是书家最爱的配置!”   真是个狗大户啊!   王安石刚刚酝酿好的情绪差点破功,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在纸上下笔。   欧阳辩见王安石写字,他就不做声了,安静的站在了一边,看着王安石写字。   王安石鄙夷欧阳辩的书法,但欧阳辩也在鄙夷王安石的书法。   迅疾潦草,势如风雨。   这话听起来颇有气势,但用大白话来说,就是写字快,很潦草。   和你我写字是不是很像?   王安石的字结构还是不错的,但笔画不怎么修饰,看起来就有些潦草了。   欧阳辩一边看一边撇嘴。   这拗相公在文学上成就不小,名列“唐宋八大家”。   在诗学上也能在北宋诗坛自成一家,世称“王荆公体”。   当然在书法上,也独具一格,人称“疾书”。   但在这个所谓‘疾书’在欧阳辩眼里看来,还真的不咋地——嗯,这可能是王安石嫌弃他书法造成的逆反心理。   王安石一挥而就,然后依依不舍的将笔放回去,一回头看到欧阳辩在撇嘴。   不过王安石倒没有生气,他用好笔好墨好纸好砚写了一副他自认为的好字,心情大好,对欧阳辩的顽皮行为倒是有些顺眼起来了,笑道:“怎么,嫌弃我的书法不好看?总比你的狗爬字要好看的吧?”   欧阳辩呵呵一笑,你是不是飘了,就你这笔书法也敢嘲笑我?   “叔,来来,我写一手你给指点一下。”   说着欧阳辩铺纸,王安石劝道:“要不还是换普通纸吧,这澄心堂纸虽然你有渠道可以买到,但也太贵了,用来练笔不值得,用普通的纸也是一样的。”   欧阳辩摆摆手:“不差钱不差钱。”   王安石:“……”   心好塞。   欧阳辩这段时间虽然总跟个废人一般躺在院子里,但该读的书该练的字还是逃不过去的。   既然逃不过去,还不如好好学习个技能,书法在这个时代还是非常重要的,算是个门面工程嘛。   不说别的,就说写诗词装……哦,友好交流的时候,明明是一首绝世诗词,偏偏用狗爬一般的字写出来,你说多膈应人?   欧阳辩也知道自己的优劣势,几十年的硬笔书法下来,结构骨架那绝对是好的,但笔画的掌控却是比较缺乏的,这些日子熟悉下来,倒是掌握得还不错,但还是稍微有些稚嫩。   但欧阳辩倒也有一个取巧的法子。   他取巧的法子就是模仿瘦金体。   瘦金体摒弃了书法里藏锋的要求,释放了字里的锋芒,让这种锋芒,以飘逸洒脱的姿态挺劲而出。   而他缺乏的笔画修饰,却可以大程度的藏拙,瘦金体要求高的是结构骨架,至于笔画其实还是比较好掌握的,尤其是有几十年硬笔书法功底的欧阳辩来说更是如此。   学习瘦金体对欧阳辩来说事半功倍,这段时间熟悉了毛笔之后,他就着手在练瘦金体了,虽然还没有达到多高的层次,但瘦金体毕竟是从没有出现过的事物,糊弄糊弄还是没有问题的。   欧阳辩提笔,王安石站在一边,神情有些戏谑又有些心痛。   戏谑的是,他刚刚看过欧阳辩练字的废稿,结构还算不错,但笔画的确是稚嫩了些,虽然对于一个孩童来说确实是颇为惊艳了,但对于他这个已经自成一家的书法好手来说,那就有些不够看了。   心痛的是——这可是澄心堂纸啊!   不过欧阳辩下笔之后,王安石的脸色渐渐有了变化。   首先是字体,这种字体很是奇怪,锋芒毕露不说,还很瘦硬,笔法外露,可明显见到运转提顿等运笔痕迹,和时下追求的藏锋圆润根本就是两回事,不过……运笔灵动快捷,笔迹瘦劲,至瘦而不失其肉,其大字尤可见风姿绰约处,还真的不能说这字差了……   王安石有些惊奇,不过令他感觉到逐渐震惊的是欧阳辩写的句子:   为天地立心……   为生民立命……   为往圣继绝学……   为万世开太平……   ……   王安石感觉脑袋嗡嗡响。   这是何等振聩发聋的志向!   礼记之中有【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儒家学者志向,那也是王安石自己一直秉持的理念,他以为这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已经足以表达他的志向了,但欧阳辩的这四句……   王安石喃喃念叨:“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欧阳辩把手中的宣州诸葛笔搁在他盛着歙州墨的端砚上,看向在澄心堂纸上用瘦金体写就的横渠四句,除了完美二字,实在找不出什么缺点了!   这副字以后拿出去,那绝对是价值连城!   欧阳辩得意洋洋地回头一看,却被吓了一跳。   王安石呆愣地站在原地,似乎是被魇了心智一般,眼里还不断地流着泪水。   “这是怎么啦?”   欧阳辩有些手脚无措。 第39章 我要收你为徒!——感谢【齐/兰陵】的打赏,感谢支持!   “叔……您没事吧?”   欧阳辩小心翼翼地问道。   王安石从震撼中醒悟过来,眼睛如同两盏灯笼一般灼灼生光,把欧阳辩吓了一跳——这位未来首辅不会是个变态吧?   欧阳辩有些瑟瑟发抖,以前就听说有小男孩被变态老男人猥亵的新闻……自己这小胳膊小腿怕是反抗不了的吧?   欧阳辩偷偷看向门口,忖度着能不能逃出去,又想着大声呼叫会不会有人来。   只听王安石激动道:“……我还以为你只是个胸无大志的稚童,虽然聪明伶俐,但却是甘于平庸的庸才……”   欧阳辩眨眨眼睛:您说得没错啊,您真是慧眼如炬!   “……没想到你竟然胸怀如此宏大的志向,而且这志向也着实震撼人心,你这四句扩展了古今士大夫的胸怀和志向……”   欧阳辩再次眨眨眼睛:咦,不对啊,张载的这横渠四句还没有面世么,他……糟了,张载是个大器晚成的玩意,他得等嘉佑二年38岁的时候和苏轼这些人一起考试呢……所以,现在我是这横渠四句的作者?   滑稽。   欧阳辩倒是没有所谓的抄袭洁癖,不然也不会抄苏轼的水调歌头,但是不经意的抄和有心理准备的抄那还是有些不同的,而且,这话根本就不符合他的人设嘛!   人设很重要,人设立不住会很麻烦的。   他欧阳辩,只想做个有钱又有闲的二代,娶个软香小表妹,吃点适合他肠胃的软饭,至于为国为民什么的,那是别人的志向好嘛!   这事可不能承认,要是承认了,欧阳修非得将他往死里逼不可。   事关生死,决不能够承认。   欧阳辩打断王安石的话:“叔,这四句非我理想,你看得没错,我的确没有什么大志向,这四句话您可以拿去用,和我无关,出了这门我是不会承认这是我写的,就这样吧,请您为我保密,为了感谢您,我送您一刀澄心堂纸……”   欧阳辩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王安石的神情逐渐变得狰狞。   好变态啊……欧阳辩感觉浑身汗毛竖起。   王安石咬牙切齿:“明明是个聪明绝顶的人,为什么偏偏要汲汲于钱财之中,沉迷于声色犬马之中……”   诶诶,您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声色犬马……我承认我是想的,但我这年纪……钱财倒是很喜欢……这点您没有说错,但我聪明就非得为国为民了?   “……有大志向也不想着去实现,还非得把自己装成一个浪荡子,你不知道这会对你以后造成多大的影响吗,你看看柳七公,明明惊才绝艳,只是一时不慎,就被迫一世流连于烟花柳巷之中自怜自艾,你想陷入那样的困境吗!”   王安石恨铁不成钢。   柳永吗……其实我愿意的。   欧阳辩眨眨眼睛,倒是挺让人羡慕的,男人的终极梦想——逛青楼不给钱,还有人养……也不是不可以嘛,不过自己还是要挣钱比较好,男人可以被女人养,但自己也一定要有追求嘛。   王安石看到欧阳辩颇为向往的眼神,顿时更怒了:“我不能看着一个良才走上歪门邪路,我决定了,我要收你为徒!”   欧阳辩大惊。   什么仇什么怨,我送你构建团队的秘籍,给你体验一下极致的写字体验,你竟然想要害我?   王安石很是愤怒,但他看到了更加愤怒的欧阳辩。   “出去,请您出去,我不想读书,也不想科举,您以后莫要再说什么收徒不收徒的!”   欧阳辩叉着腰,一手指着门外冲着王安石吼道。   欧阳辩怒了,王安石反而笑了起来。   拗相公毕竟是拗相公,那可不是当上相公才拗的,他从小就开始拗了,一旦他下定决心要做成一件事情,就一定会做成的。   欧阳辩聪明,但在他的眼里就是个小孩子,小孩子不喜欢读书是正常的,这一天的相处下来,欧阳辩表现得落落大方的小大人模样,反而让他有些犹豫,但这个时候却像是个小孩子的愤怒,倒是让他有些好笑起来。   这才像是个小孩子嘛,天天装的深沉,着实少了好多的朝气。   王安石柔声道:“小和尚,不用担心,你的字帖我不会和人说,但是收你为徒的事情我已经决定了,我会和你父亲说的,他一定会答应的,所以你也别动歪脑筋了,准备好和我好好读书就好了。”   王安石的话温柔,但里面的坚决却是坚不可摧的,欧阳辩一脸的生无可恋。   完了,一切都完了,这位可是历史有名的拗相公,那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势,自己反驳了也没用,以王安石在欧阳修心中的地位,只要他开口说要收自己为徒,自己父亲就会主动拿绳子捆吧捆吧,捆成不可言说的姿势都要送过去给王安石的。   欧阳辩在这一刻很想狠狠地抽自己大嘴巴子——没事装什么逼呢,没事要什么好胜心呢,没事……特么的!   不过欧阳辩不是个轻言放弃的人,他垂死挣扎道:“叔,您是当官的,没时间管我吧?”   王安石笑了笑道:“我官职已经交卸出去了,我现在闲得很。”   欧阳辩眼睛一亮,那岂不是说只要当官了就没有时间管自己了?   王安石一眼就看出了欧阳辩的心思,他笑道:“放心,即便是继续当官,即便是被外派到地方,我也会带你在身边言传身教的,毕竟你是我的大弟子,我可不能让你丢我的面子。”   好狠呐,真是好狠的心啊!   欧阳辩又惊又怒。   这是要逼着自己离开汴京城啊,去地方……地方根本没有汴京这么好玩好嘛!   若是苏杭还好,若是一些贫瘠的州县,那可是能够将人闷出屎来的。   作为一个后世人,没有手机没有电脑已经是最大的妥协了,若还没有大城市的繁华,那还不如去死!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王安石笑呵呵的离开,还顺走了欧阳辩一刀澄心堂纸,一个欧阳辩买了之后闲置不用的歙州砚,一小包的歙州墨条,以及好几根宣州诸葛笔,王安石对此毫无心理负担,还说出‘反正以后就是我的弟子了,收点孝敬不过分’的混账话,让欧阳辩敢怒而不敢言。   欧阳辩只觉得自己已经不快乐了。 第40章 爱是会转移的(来了,来了,我求个票应该不过分吧?)   能做大事的人一般都有一些特质,比如说每逢大事有静气,比如说雷厉风行。   王安石能够成为一个时代的主角,他自然不缺乏这样的特质。   在当天晚上的时候,欧阳修就给欧阳辩带来一个好消息——当然是欧阳修认为的好。   王安石向他表达了想要收欧阳辩为徒的意愿。   欧阳修假惺惺的咨询欧阳辩的意见:“小和尚,你应该是很愿意的吧?”   愿意?   不可能愿意的!   欧阳辩正待开口拒绝,欧阳修已经乐呵呵的开口:“哎呀,肯定是乐开花了吧?   我和你说,介甫此人看起来虽然不修边幅,但他的才华着实厉害,你父亲我都不敢说我才华超过他。   人品更是高洁,你跟着他不仅能够学得知识,而且能够学得很多做人的道理,我很放心。”   话都让你说了,我还能说什么?   欧阳辩心里明白,在望子成龙的父母面前,他说什么都是不顶用的。   之前他说自己不爱读书,欧阳修默许,不过是因为他的年纪小,一时间也没有名师,所以暂时不提罢了。   但每日里夯实基础的读书写作业练字这些功课何时少过?   这一次欧阳修非常欣赏的王安石主动提出收他为徒,欧阳修自然毫无二话,欧阳辩甚至可以想象到王安石和欧阳修的对话。   “永叔,我想收小和尚做弟子。”   “啊,这可太好了,我想和尚一定乐意之至。”   “他看起来不太情愿。”   “哈,这事由不得他,我绑着他也要让他当你的弟子。”   “我可能要被外派。”   “没事,你将他带在身边,任打任骂,我就当没这儿子了,他也需要去多见识见识大好的河山。”   “但他看起来好像真的不乐意?”   “这个你放心,我会让他开开心心来你这里学习的。”   “嫂夫人会不会不愿意?”   “妇道人家的意见不用多管,这个家我做主。”   ……   欧阳辩可怜兮兮的看向薛夫人,薛夫人只是侍弄着她的宝贝花草,对欧阳辩的求救视而不见。   所以爱会转移的对吗?   欧阳辩生无可恋的回屋子去了,明天一大早就得跟着欧阳修去王安石家拜师去,就一个简单的拜师仪式,届时送上点束脩就可以了。   看着幺儿蔫蔫的回屋,薛夫人有些不忍心:“夫君,小和尚会不会还小了些?   要是到时候叔叔他要外派,咱幺儿岂不是又得去外面受苦去了,他才来这汴京没有安稳几天呢。”   欧阳修哼了一声:“我恨不得赶紧把他赶出去好好地受苦,你看他来了汴京之后干得混账事。   沾染些铜臭不说,天天就跟个废人一般躺院子里,一点少年人的活力都没有,倒像是个垂垂老矣的老翁一般。   前些日子竟然还敢去逛青楼,啧,要不是他年纪尚小,我非得打断他的腿不可!”   薛夫人原本眼泪盈盈将落,听到这里却是怒了:“好你个欧阳修,不和我商量幺儿的事情,擅自答应拜师的事情我不和你计较,但幺儿沾染生意的事情还不是为了这个家。   就你那点薪水,都不够你自己造的,要不是我每月厚着脸皮和我弟弟要些钱粮,这几个孩子能不能长大还尚未可知呢!   小和尚心疼自己的娘亲,小小年纪去挣钱养家,买了这么大的院子,咱家才有落足的地方。   还给哥哥们买了好多喜欢的东西,给娘亲种了这么多的花花草草,还给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买了那么多的笔墨纸砚,那些可都是珍贵无比的。   幺儿私下和我说过,就给你买的那些笔墨纸砚,加上被你抢走的藏书,和这院子的价值也相差不大了,幺儿这么为了这个家,还要让你编排!”   薛夫人抹了抹眼泪:“幺儿真是命苦啊,碰上这么个爹。”   欧阳修有些尴尬,这事情他抱怨得有些没有道理了,男人的口是心非又来了:“我知道的啊,但是他一天到晚无所事事,浪费大好时光,甚至还跑去青楼鬼混,不好好教育怎么了得?”   薛夫人怒道:“能挣多么多钱,是每天到晚无所事事就能够做到的吗?   他有段时间一天到晚都是写写画画,不知道有多么的辛苦我看得都心疼死了。   那段时间天天往外面跑,都晒黑晒瘦了,我可怜的幺儿。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幺儿天生就不爱动,他天天往外面跑,肯定是为了布置生意的事情,不知道吃了多少苦,不然你以为钱是大风刮来的啊!   而且,你还好意思说青楼的事情,要不是你这老色批上梁不正下梁歪,你自己的作风就不好,还好意思说幺儿!”   一说起这个欧阳修就开始头痛,他年轻时候是荒唐了些,但这些年他也爱惜羽毛起来,虽然应酬什么的是避免不了的,但他也算是开始修身养性了嘛。   妻子虽然没有说什么,毕竟是社会的常态,但若是吵架的时候,就会拿出来唠唠,颇是烦人。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反正和尚和介甫学习也不是什么坏事!”   欧阳修不觉说话声音大了一些,不过话音一落他就后悔了。   “你吼我!”薛夫人怒道。   欧阳修心中哀嚎一声——马蜂窝捅穿了!   ……   欧阳辩有些无精打采的回到自己的房间,明天就要拜师了,拜师之后他的学习强度肯定要上涨的,这不用多想都是知道的事情。   不过这也罢了,就怕王安石被外派去外地,到时候自己肯定得跟着去……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欧阳辩读过很多书,但对于王安石这个时候当什么官却记得不太清楚,他记得的大多是熙宁年间的事情,因为那时候是王安石一生之中最为重要的变法时期嘛。   “这个时期他是被授予什么官职来的?”   欧阳辩冥思苦想了许久也没有头绪。   不过他很快就有了想法,这事还是得着落于父亲的身上。   不是要我拜师嘛,那成,你帮我老师谋个在京师的职位,你不是做过铨选司的官职吗?   诶?   你不会连这点人脉都没有吧?   你不会这么失败吧?   嗯,只要欧阳修肯出手,谋个职位应该不难,而且这事欧阳修也应该愿意做,毕竟他欣赏王安石嘛! 第41章 王堇   天地君亲师,是传统社会中伦理道德合法性和合理性的依据。   作为儒家人伦的重要组成部分,拜师是极其庄严的一件事情,所以欧阳修请了一天假专门来做这个事情,并不因为他和王安石相见恨晚就减少这些礼仪。   欧阳辩一大早就被欧阳修从被窝里面提了出来,在寒风凛冽之中出发。   芹菜、莲子、红豆、红枣、桂圆、干瘦肉条等六礼束脩是薛夫人准备的,这是必不可少的。   欧阳修也准备了几卷珍贵的藏书,准备送给王安石。   至于欧阳辩神神秘秘的准备了两个箱子,连欧阳修也不给看。   欧阳修也不在乎,反正礼多人不怪。   父子俩乘着看起来低调,实则奢华内涵的马车往王家而去。   这马车可不是欧阳修的,这是欧阳辩给家里买的马车。   欧阳修其实有自己的马车,不过他用过一次之后就看不上自己的小破车了,天天出门都要占用这辆马车。   这马车倒没有搞得多么的奢华,车骨架还是原本的样子,不过在内饰上欧阳辩还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他主要是从舒适性下的功夫。   马车是两轮的,没有避震系统,这是马车舒适性最受考验的地方,但一时间并没有太好的解决办法。   避震系统所需要的钢铁质量不是现在的冶钢能力能够解决的,所以只能在铺垫物上下功夫。   铺垫物最好的当然是海绵,不过没有化工业的情况下自然没有海绵。   欧阳辩退而求其次,叫人用棉花和鹅绒这些制成厚厚的垫子。   不过还是有些瑕疵,于是将注意打到其他的代替物上面。   欧阳辩一开始将眼光放在牛筋上,但牛筋稀少不说,还因为是弓弦的主要构成物,是被官府重点监控的。   不过也有替代物,就是用棉花织成的棉筋,弹性虽然稍差,但作为缓震物是可以了,加上垫子,其实也很舒服了。   解决了缓震的问题,就是密封性的问题了,夏天的时候讲究通风,冬天的时候讲究密封,不过欧阳辩一概做成密封。   因为他不需要考虑夏天时候的车内温度的问题——他给马车内准备了专门放置冰块的预留位置。   所以他的马车讲究密封性,尤其是现在秋风凛冽出行,更是体现了这个优越性。   父子俩坐在马车内,不需要升起火炉都不觉得冰冷,车里面不仅覆盖了牛皮增强密封性,还用厚厚的毛毡覆盖,再加一层修饰性的丝绸,车窗那里的窗帘是厚厚的毛毡,还是随时可以随时扣上的,一旦扣上,半点冷风都渗透不进来。   欧阳修有时候恼怒这幺儿每天不务正业,但享受起成果来却是毫无心理负担。   比如此刻,外面寒风凛冽,车内温暖如春,靠坐在有扶手椅子上,手上拿着一本书,手边还有一瓶温热的茶水随时可以抿上一两口……巴适!   欧阳辩没有放松,他找好机会问道:“爹,我老师补缺的事情你怎么看?”   欧阳修斜睨了幺儿一眼道:“我现在又不在铨选司,我怎么看有什么意义吗?”   欧阳辩幽声道:“那倒也是,唉……欸,爹爹,我上次去逛书店,看到一本《乐府杂录》,是唐代段安节的,看年份应该是很早的,可惜当时我手上也没钱,不然就买下来了,不过,啧啧,老板手黑心狠,区区一本破书,就敢开口八十贯,太黑太黑!”   欧阳修立即说道:“当然,介甫这人我是非常欣赏的,他是个大才,我现在虽然没有在铨选司,但也不能让这样的人才无所事事嘛,肯定还是要帮忙的,待我找找人帮他说说话。”   欧阳辩笑道:“我还是觉得那本书不买下来可惜,这个月分红应该也快到了,贵点就贵点吧,又不是没钱,该买还是得买,呵呵。”   欧阳辩呵呵两句假笑。   父子俩很有默契的交换了一下眼神,相互发出不屑的鼻音。   呵,这就是亲爹。   欧阳辩心中不屑。   呵,这就是亲儿子。   欧阳修心中不屑。   下贱!   父子俩同时在心里骂道。   不过在到达王宅的时候,父子俩又是一副父慈子孝的模样了。   欧阳辩提着两个小箱子吭哧吭哧的跟在欧阳修的身后。   王家一大家子都在门口迎接,王安石、王安石的妻子吴氏、一个大约十岁的男孩子站在他们的身边,还有一个由佣人抱着……咦好可爱的小女孩!   小女孩粉雕玉琢,正看着他嘻嘻而笑,还伸出手要抱抱。   欧阳辩的一颗老夫心都快要萌化了,赶紧放下小箱子,跑到佣人的面前,伸出手就要接下小女孩。   欧阳修有些尴尬,赶紧咳嗽了两声。   欧阳辩这行为有些失礼,面对长辈没有先行礼,却跑去逗弄小女孩。   王安石却笑眯眯地看着欧阳辩接下女儿,女儿笑得特别开心,王安石夫妇也颇为开心。   “这是我的女儿,因为是我在当鄞县县令的时候所生,所以叫堇儿,从小就聪明伶俐,还没满月就学会了笑,没满周岁就能丫丫而言。”   王安石颇为开心的介绍道。   “哥哥……哥哥!”   堇儿抱住欧阳辩的脖子,嘴巴放在欧阳辩的耳边奶声奶气的喊道。   奶香奶香的味道,欧阳辩整个人都酥了,他想起前世时候自己的小女儿,也是一样的软萌软萌的。   外面冰冷,王安石赶紧欧阳修父子引进屋内。   欧阳辩打量王安石的宅子,王安石家里兄弟多,家族很大,王安石作为被寄予厚望的一个,家族自然会鼎力相助,所以王安石着实不算是清贫,宅子虽然不算大,但也是颇为可观之处,和欧阳修这种自小寄人篱下的不可同日耳语。   王安石对人情世故并不太热衷,要不是拜师对儒家来说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他甚至都不会办,直接口头承认一下就好了。   所以这个仪式很简陋,奉上束脩六礼之后,欧阳辩分别给王安石和吴氏行了跪拜礼就算是完成了。   欧阳修笑眯眯地给王安石送了他的藏书:“介甫,上次我听你说没有看过《六国史书》颇为遗憾,我这里倒是有一本疑似的古籍,你倒是可以鉴定一下真伪。”   王安石小心翼翼地接过,脸上颇为欣喜:“多谢永叔。”   欧阳修笑呵呵点头,转头和欧阳辩说道:“你带来的礼物呢?” 第42章 名师!   欧阳辩赶紧将王堇送回到佣人的手里,然后打开自己的小箱子。   “王师兄,这是我给您准备的,宣州诸葛笔和端砚,希望您能够喜欢。”   欧阳辩从小箱子里拿出包装得很是精美的小盒子递给了王安石的儿子,王安石的儿子叫王雱,这是个很厉害的人物。   在王安石的集团里面,王雱是很重要的角色。   欧阳辩后世喜欢看历史小说,看过一本叫《小阁老》的历史小说,就是说父亲是阁老,儿子当父亲的家,原型大约和王安石父子有些相似。   不过王雱此人智商高情商低,为人有些跋扈。   《宋史》中记载:王雱敏感而脆弱,“为人慓悍阴刻,无所顾忌”、“睥睨一世,不能作小官”。   欧阳辩上辈子在职场那么多年,自然知道什么人不能得罪。   像王雱这样的人非常记仇,若是哪一点做得不如他意,定然会被记恨一辈子。   所以欧阳辩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交好他。   这时候的王雱年纪尚小,虽然聪明,但还不算有城府,他也知道宣州诸葛笔和端砚的贵重,喜气洋洋的接过,还很有礼貌的和欧阳辩道谢。   欧阳辩笑嘻嘻摇摇头,然后又从箱子里面拿出胭脂水粉。   至于为什么能够临时拿出来,自然是他买来讨好娘亲和碧珠小姐姐的,买的时候多屯了几份,这不刚好用上了。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有钱罢了。   “师娘,我是我专程在谢馥春开在汴京的店铺里买的,一开始我还担心师娘用不上,今日一看,我还是想错了,师娘这么年轻好看,用这胭脂水粉正是宝剑赠英雄,红粉赠佳人。”   欧阳辩笑嘻嘻地递上小盒子。   吴氏听到丈夫的弟子夸他年轻貌美,脸上笑得都要开了花。   王安石也带着笑意。   不过这事还是因为欧阳辩年纪小的原因,若是年纪大的弟子敢这么夸师娘,腿都得让人打折。   欧阳辩才五岁,粉雕玉琢的稚童,自然没有人会想多。   就是欧阳修自己皱了皱眉头。   自家这幺儿,在家里就油嘴滑舌的将自家夫人哄得找不着北,现在又把这一套拿到了老师家……略微轻浮了些。   王安石打趣道:“小和尚,我的礼物呢?”   欧阳辩嘻嘻笑道:“呐,那一箱子都是您的,就是一些旧书。”   王安石点点头,却看到欧阳辩一脸的苦恼,不由得好奇道:“怎么啦小和尚,看你焦躁不安的?”   欧阳辩看向对他嘻嘻笑的小王堇,苦恼道:“来的时候不知道我还有个小师妹,没有准备礼物……”   王安石大笑道:“她还小,你送她礼物她也不懂。”   欧阳辩执拗道:“那可不成,我这做师兄的一定要给她准备礼物,下一次带来给她。”   王安石笑着摇摇头,他知道自己的缺点,他一向不擅长社交,没想到收的第一个开山大弟子却是一个长袖善舞的,说来也是有趣。   不过也好,有这样的弟子,以后自己也好轻松一点。   王安石留了欧阳修父子吃饭,王安石和欧阳修相谈甚欢,偶尔王安石提点一下欧阳辩,欧阳辩也都老老实实听讲,不过大多数时候欧阳辩都是围着小王堇转——小女孩太可爱了啊!   吃完饭后,欧阳修见事情完成得顺利,修史馆里还有事情要忙,就起身告辞。   欧阳辩也想起身离开,王安石道:“小和尚先留下来吧,我要考察一下你的课业,看看怎么给你制定教程。”   您真是个负责的老师。   欧阳辩心里吐槽道,但也只能老老实实的留下来。   其实考核大多模式差不多,就是问问读了什么书,然后抽出一段背诵,讲解一下意思。   毕竟蒙童的课业大多一样,不像准备参加科举的学子,还需要分科目。   科举有进士科以及九经、五经、开元礼、三史、三礼、三传、学究、明法、明经诸科等区别,但蒙童大多就是打基础初级教程。   这些课程大多很简单,对于欧阳辩来说是很简单的,王安石考核之后还是很满意的。   虽然这小子老是说不读书不读书,但基础很扎实嘛。   既然如此,王安石也不客气,直接将难度提升,进入四书五经的通读阶段,另外还得加上历史课程,尤其是例如《史记》《汉书》《晋书》、《梁书》、《陈书》、《周书》、《北齐书》和《隋书》这些史书。   这和其他的学子的学习进度不怎么一致,其他的学子进学学的是如何通过科举,但王安石并不想耽误欧阳辩这个他心目中的奇才,所以专门给他制定了这么一个课程。   科举不需要钻研历史,但想要治国理政,其实学历史就足够了。   欧阳辩展现出来的智慧,让王安石对他的期望无限的拔高。   这不是一个进士就能够满足的,王安石希望能够将欧阳辩培养成一个治国之能臣。   不过这可将欧阳辩折腾得够呛。   四书五经通关的第一条件是背。   先甭管别的,背下来再说,王安石的理念很是简单粗暴——读书百遍其义自见。   王安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天天督促欧阳辩背书,好在欧阳辩的身体年轻,记忆力非常好,加上逻辑能力是成人的,背下来倒还是可以做到的,就是稍显枯燥了点。   不过倒也有让他感兴趣的,就是王安石讲解经义和历史的时候,不得不说讲得着实精彩。   王安石不是皓首穷经的腐儒,他出身官宦世家,自小家学渊源,这些年历任地方,民间疾苦,朝堂风云,他一一亲身经历,阅历之丰富,沉淀在他的思想之中,这些经历结合经义和史书,用自己的理解说出来的时候,着实是精彩万分。   欧阳辩喜欢历史,但大多是自己研究,从不知在解读历史方面还能够如此精妙细微,这就说明了名师才会出高徒的道理是对的。   有些人虽然聪明,但没有人提点,想要达到一定的高度就得花费十倍的精力和时间,有些人在小时候就轻松做到了。   四书五经他也从来都是记几个经典的句子,其余的就没有怎么在意了。   但四书五经能够在中国文化里面占据了如此之大的,如此之重要的地位,怎么可能没有足够深厚的意义?   知识本身就是有魅力的。   欧阳辩从一开始的抗拒,到后面的沉迷,也不过只花了短短一个月的时间,直到第一场雪降临,他才蓦然醒悟。 第43章 我倒是想吃火锅了   欧阳修的活动能力还是很强的,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就帮王安石谋到了一个职位。   离京师近的地方刚一出缺很快就被权贵子弟占去了,想要在汴京谋个职位是很难的,能够在一个月内谋到一个职位,说明欧阳修也是出了大力气的。   原本王安石并不太愿意在汴京任职的,他几次封还中书发下的敕牒,不接受馆职的任命。   倒不是想要去地方历练,这些年王安石的历练也足够多了,真实原因其实是因为家庭负担太重才不得不请求外任的。   汴京居,大不易。   即便王安石有大家族支持,但想要在汴京居住,还是稍显拮据了些。   当然要是能够做到高级官员的程度,自然可以在汴京安居乐业。   可现在的他在汴京也不过是个中低级官员而已。   欧阳修知道这些情况,所以他帮王安石谋的职位叫群牧判官。   此职虽然也是朝廷之职,但与馆职不同,有比较大的灵活性,能经常到地方上去,俸禄也不低。   群牧司长官是包拯,此人严正廉明,为当世名士。在他属下为官,对以后的发展也有益处。   所以王安石倒是没有排斥,不过有很大的原因是因为欧阳辩。   欧阳辩的学习进度太快了,他生怕错过欧阳辩最佳的成长时间。   王安石正式接受了群牧判官的任命。   群牧判官是群牧司的属官,掌管全国军马饲养之事。   此时作战,骑兵是主要力量,战马的作用特别大,所以在真宗朝,专门成立了群牧司。   群牧司的长官是群牧制置使,群牧判官只是此部门的一个中级官吏。   这样的官职,没有独立的行政领导权,上支下派,还要经常到各地去处理一些工作,更无法发挥才能。   这对王安石不算是个很好的职务,对于王安石来说,他希望能够主政一方,这样才能够真正发挥他的才能。   王安石开始走马上任,也就无法时时督促欧阳辩了,于是就定下一旬考核一下功课的制度,其余的时间王安石会布置任务,由欧阳辩自己完成。   欧阳辩倒是因此得到了一些自己的时间。   大雪纷飞,碧珠撑着油纸伞,小心翼翼地帮已经窜到她胸口高的欧阳辩遮住雪片,一主一婢在茫茫雪中悠哉漫步。   “四郎,这么大雪,多冷啊,要去张家酒楼坐马车多暖和啊,干嘛要这么走过去啊?”   碧珠不无抱怨。   几个月过去了,碧珠已经长开了,十五岁的小姑娘小脸红扑扑的,煞是可爱。   欧阳辩背着双手,微微低着头,闻声笑道:“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下了大雪,自然要出来好好地观赏一般,躲在车厢里面,那又有什么趣味。”   碧珠跺跺脚一撇嘴:“可是我都快要冻死了啊!”   欧阳辩翻翻白眼:“那就快一点走吧。”   主婢二人加快脚步。   张奇看到面青唇白的欧阳辩时候,大为惊讶:“怎么冻成这个鬼样子,马车坏了吗?”   欧阳辩勉强一笑:“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下了大雪,自然要出来好好地观赏一般,躲在车厢里面,那又有什么趣味……啊...嚏..!”   张奇赶紧将欧阳辩拉进屋子里,屋子里烧起了炉子,又赶紧泡了热茶,让欧阳辩和碧珠都喝了几杯,这才算是缓了过来。   “娘咧,以后再也不装逼了。”   欧阳辩吐了口气,裹着一床被子,让张奇把窗子打开一条缝,呆呆地看着外面飘过的大雪。   对于一个南方人来说,看雪是一件永远都不会腻的事情。   “听说最近都在你老师那边读书是吗?哈哈哈……嗷嗷!”   张奇拨弄着茶碗忍不住笑出了猪叫声。   欧阳辩白了一眼张奇。   张奇笑了好久才停了下来,气喘吁吁地,肥胖的他体力并不算太好。   “我一想起你说过的【我宁死也不读书】时候的神情,然后想到你在你老师家一脸心如死灰的丧气样,一边背着【子曰……】,我就感觉场面特别的有喜感。”   欧阳辩又翻白眼。   张家酒楼大厨听说欧阳辩过来,屁颠屁颠的跑过来,又带了几盘炒菜献宝:“最近您没来,没有新菜,我就想着自己尝试做了几个新菜,您给尝尝?”   欧阳辩伸出筷子随意拨弄了几下,夹了小块尝尝,皱起了眉头。   胖大厨瞪大了眼睛,看起来有些紧张。   欧阳辩随意的点点头:“也还成,可以上。”   胖大厨小心翼翼地问道:“您觉得不好吃?”   欧阳辩摆摆手:“不是不好吃,最近读书太多,整个人都蔫蔫的,食欲不振罢了……啊,好想吃火锅!”   张奇一愣:“什么是火锅?”   欧阳辩一愣:“你们不知道火锅?……哦,是了,古董羹。”   胖大厨有些失望:“哦,你说的是古董羹啊,没事,我叫人安排一下就好了。”   欧阳辩精神一下子振奋起来:“好,多下点辣椒,这么冷的天,就该吃辣一些!”   张奇和胖大厨都愣了愣:“什么?”   “辣椒!”欧阳辩笑道,但下一刻他的脸就有些垮了,现在还是北宋,离辣椒传入中国还远着呢!   不过,应该有替代品才是。   欧阳辩发动脑筋,这时候做编辑的好处就出来了,总会知道一些稀奇古怪的知识。   “去药店,买一种叫辣火的药品,也叫海椒,用那个就可以了。”   欧阳辩笑道。   辣椒的源来主流的说法是海外传入,但实际上中国本土也有辣椒,只是没有人尝试去吃那么古怪的东西罢了。   自家开酒楼的好处便是,想吃什么随时便能够吃上。   一桌子新鲜蔬菜肉类,切成片摆盘,铜锅用炭火烧的咕咚作响,白雾弥漫在屋子里,更给屋里增添很多温暖。   欧阳辩闻着辣椒的香味,忍不住口舌生津,大赞道:“这特么才是生活嘛!外面大雪纷飞,屋内火锅咕噜作响,一口肉一口酒……”   碧珠插嘴道:“夫人不许你喝酒。”   欧阳辩横了碧珠一眼斥道:“多嘴!”   碧珠捂嘴偷笑。   “啊...嚏..!”   “啊...嚏..!”   ……   胖大厨和张奇轮番打喷嚏,空气中的辣椒味道让他们的鼻子有些不适。   张奇拿手帕抹了抹鼻子,指了指咕咚作响一片通红的铜锅:“这玩意吃不死人吧?”   欧阳辩嘿嘿一笑:“倒是不会死人,就是第一次吃的人,会生不如死。” 第44章 火锅也是好生意   欧阳辩夹起一块片得如同蝉翼一般透明的肥牛片,在铜锅里涮了涮,羊肉片稍微卷起起锅,在酱料碟子里面蘸了蘸,稍微一吹,就塞进口中,一股熟悉的辛辣在口腔中横冲直撞,小脸都微微有些发红起来。   这具从未经过辣椒考验的身体竟然有些承受不住,但只过了几秒钟,浑身的细胞都在发出欢呼声,辣椒灼伤后的痛感变成了潮水一般的爽感袭来。   欧阳辩轻轻吐出带着辣味的口气,满足的发出一声叹息声。   张奇见欧阳辩入口,便再无犹豫,赶紧学着涮了一块羊肉,赶紧塞进口中,下一刻整张脸蓦然变得通红。   欧阳辩见势不对,赶紧一脚将张奇踹了下去。   果然下一刻张奇发出惊天动地的咳嗽声。   “咳咳咳!……咳咳咳!”   咳得一脸的鼻涕眼泪都出来了。   欧阳辩嫌弃的撇嘴:“碧珠姐,给他倒一杯冷水。”   碧珠赶紧倒了一杯冷水递给了张奇,张奇喝了整整一杯的冻水,这才算是缓和了下来。   “真是要了老命了,你怎么不提醒一下我。”   张奇抱怨道。   欧阳辩学着张奇的语气道:“【我一想起你说过的【我宁死也不读书】时候的神情,然后想到你在你老师家一脸心如死灰的丧气样,一边背着【子曰……】,我就感觉场面特别的有喜感。】”   张奇:“……”   所以你是故意的是吗,就是为了报复我对你的调侃?   碧珠在一旁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欧阳辩笑了笑,他也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他就是真想吃火锅罢了。   欧阳辩示意胖大厨试试,胖大厨有些犹豫。   欧阳辩指点道:“吃辣的尽量凉了再吃,手边备一杯冷水,吃的时候不要吸气,以免呛入器官,一开始吃尽量小块尝试,等熟练了再酌情增加。”   胖大厨小心翼翼地夹了一块肉涮好,吹凉了之后才往嘴巴送,肥牛进口,胖大厨皱起了眉头,但下一刻眉头展开,脸上露出了笑容。   “这种感觉……很奇妙,一开始入口火辣辣的,但随后这种感觉变得很爽,感觉胃口都大开了呢!”胖大厨道。   一边咳嗽的张奇已经缓了过来,又拿起筷子涮起了肥羊,欧阳辩见怪不怪的笑了笑,辣味火锅这个东西,只要吃上了就停不下来的。   碧珠在一边看得眼馋,欧阳辩给她涮了一碗端在一边吃,也是吃得满脸通红,身上微汗。   吃得差不多的时候,欧阳辩用筷子敲了敲铜锅,铜锅发出哐当的声音。   “姨父,这火锅可有销路?”   张奇猛然抬头:“你想要推广?”   欧阳辩微笑点头。   胖大厨皱起了眉头:“可汴京有不少的古董羹店,怕是竞争不小。”   欧阳辩笑了笑道:“做餐饮不全是独特才有得做,而且我这火锅也算是独特,辣椒、摆盘、切肉的方法等等,都是颇为独特的。   还有这酱料,都算是独家之秘,到时候盘下酒楼设计新的风格,不怕招揽不来客人。”   张奇诧异道:“要盘酒楼?在我这里不行吗?”   欧阳辩看了张奇一眼:“两个原因,张家酒楼有炒菜就够了,引进火锅会形成内部竞争;   其次,只拿两成分红对我来说是不公平的,咱们合开是股份,但拿分红不是股份,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张奇顿时有些慌张:“我早就和你说过嘛,要多给你分红,你当时不同意,现在又有意见,好像搞得我坑了你一般!”   欧阳辩安慰道:“并不是这个原因,当时的分配是正确的,并没有怨你的意思,因为我觉得正确才不同意你的分法。   现在情况有了些许的不同,我也有一些资本,那么大家就可以合作了。   原本我可以自起炉灶,我现在不缺资金也不缺人,但我还想拉着你一起干,不仅仅因为你是我的姨父,而且是因为我们的交情,我这么说你能明白么?”   张奇颇为感动。   他知道,他和欧阳辩之间并不仅仅是姨父和外甥的关系,还是合伙人的关系,在前期的合作之中,看似他出力最多,但实际上他能够做的事情,任何一个有钱的人都可以做到。   欧阳辩可以去找王拱辰,可以去找他的舅舅薛仲儒,未必就要找他这个大姨父。   特别是现在,欧阳辩的奶茶店已经是现金奶牛,他要开店根本不缺资金,徐福这个房牙已经蜕变成为一个精明的掌柜,有他操办,酒楼的开张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张奇点点头道:“你说的是对的,你的确帮了我很多,要不是你,我这店还半死不活的呢,就按照你说的办,你给我多少股份我就接多少。”   欧阳辩笑了笑道:“好,这个店我给你两成,你出2000贯本金,不算溢价了,但这是值得的。”   张奇露出笑容,大力的点点头,奶茶店他投入不少,但产出甚至比他的张家酒楼还要高一些,如今他在家族的地位可不同一般了。   他对欧阳辩的观感很是奇怪,一方面欧阳辩的年纪小,他会时常想着照顾这个外甥,但在其他的方面,都是这个外甥在引领这他,这种感觉颇为奇怪。   胖大厨吃火锅吃得一脸的大汗,张奇和欧阳辩谈生意他安静的听着,看到张奇得到股份,他心中也有些蠢蠢欲动。   “四郎……不知道我能不能加一股,我不要多,我只要半成就好了,我可以按照东家的比例给。”   欧阳辩抬头看了一眼胖大厨,倒是不奇怪胖大厨能够拿出几百贯钱来入股,大厨算是高薪职业,能够存下来钱也正常。   胖大厨见欧阳辩看着他,眼睛里无喜无忧,顿时有些心虚。   欧阳辩笑道:“胖叔,不是我不让你入股,这事你不能参与,原因你自己想,不过你要是有自己创业的想法,倒是可以合作一番。”   胖大厨听前半截还有些失望,但听到后面却是眼睛一亮:“什么生意?”   欧阳辩没有回他,而是问张奇:“姨父,我这不算挖人吧?”   张奇笑道:“当然算,不过如果能够让我入股的话,就不算。”   欧阳辩笑了起来:“那好,这个生意以胖叔为主,胖叔独得四成股份,我和姨父你一人三成股份。   胖叔,张奇是你的东家,愿意放你走,这个恩情你得还,毕竟破坏契约的是你。   而接下来的整个计划都是我来做,我算是技术入股,但这部分就不折算了,毕竟实际上操作的还是你。   所以,大家就按照股份比分来投钱,你就按照自己的身家来决定要开多少家店,这个你来决定就好了。”   胖大厨连连点头:“合理,很合理,所以,我们要做的是什么?”   欧阳辩笑了笑道:“烧烤店,章程我会稍后拿出,姨父,合同你让账房整理出来,就按照之前的奶茶店标准合同来就好了。”   张奇连连点头。 第45章 我缺钱!   欧阳辩原本想着去找徐福聊聊,但一出门就被刺骨寒风赶了回来,外面越来越冷了。   欧阳辩让张奇派个人去叫徐福过来。   徐福来得很快,毕竟是他的东家召唤他,赶到张家酒楼的时候眉毛都有点结霜了。   欧阳辩戏谑道:“啧啧,这是什么做派啊,徐老板连个马车都买不起吗?”   徐福拍了拍衣服上的霜雪笑道:“东家就别取笑我了,我这身份,坐什么马车啊。”   欧阳辩换了个舒服点的坐姿,微笑道:“你怎么就做不得马车了,你卖身为奴了,还是说你是奸臣贼子?”   徐福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家里一大家子人,这钱不敢乱花啊。”   欧阳辩理解的点点头:“你那两个弟弟你得让他们去干点活啊,都十来岁的人,还天天窝家里,你这是要养蛀虫不成,赶紧赶出去学手艺,你这不是爱他们,这是在害他们。”   徐福赞同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我娘就是心疼他们,唉,我媳妇也是有些不满,不过好在现在挣的钱多了,这不是想着攒钱买房嘛,就不敢随意乱花了。”   欧阳辩摆摆手:“你自己看着办吧,找你来,是有个新的生意要做,问你有没有兴趣。”   徐福眼睛大亮:“有兴趣有兴趣,挣钱的事情我最有兴趣了。”   欧阳辩呵呵一笑:“有可能会亏本的。”   徐福把胸口拍得咚咚响:“别说我相信东家不会干亏本生意,即便是亏了,那我也认了,绝对不敢怨恨东家!”   欧阳辩点点头:“这次还是你、我、我姨父三人合伙,占六成,你和我姨父各两成,这次你要出一样的资本,因为这次我出总体方案,我姨父出人员以及管理经验,你负责具体操作,实际上三方贡献是差不多的,所以出资也得匹配,你明白么?”   徐福眼睛一转:“开酒楼?”   欧阳辩点点头:“差不多吧,就是一个专门的古董羹店,不过是以高端定位为主,规模要比张家酒楼还要大,我打算把它打造成汴京的最大特色饭店,只要有外地人来,就一定要来咱这家店消费一番才算是来过汴京。”   徐福一脸向往,但又有些忐忑:“这店投入一定很大的吧?”   欧阳辩点点头:“启动资本一万贯。”   徐福倒抽一口凉气,他不由得有些担忧起来,要是亏了可咋整啊。   欧阳辩笑道:“没关系,你若是觉得把握不大,你可以不用入股,你就帮我管理就好了,薪酬肯定给足。”   徐福咬了咬牙:“没关系,咬咬牙还是能够拿出来的,最不济就全亏了,后面奶茶店还能挣呢。”   欧阳辩点头:“行,那就抓紧吧,盘个店下来,未必在人流拥挤的地方,反而环境清幽更好,周围可以放置大量马车的地方,然后里面最好是有花园亭台楼阁这些。”   徐福出身是个房牙,立即开动脑筋,只是有些诧异道:“这不是饭店的格式吧,听起来像是个大园子?”   欧阳辩笑道:“可不就是嘛,最好就是这种大园子,为什么要有一万贯的预算,就是为了将院子买下来,方便咱们改造。”   这下子徐福踏实了——钱花在买房子上面亏不了的。   徐福想了想道:“如果位置要求不高的话,我倒是知道一个园子。   园子位置在王胜门外汴河侧,那里有一座园子原本是开国功臣王政忠归田的一处所在。   不过后来王家逐渐没落,这大园子也养不太起了,所以挂牌出售,因为在城外,价格又不低,想要接手的人并不多。”   “交通方便吗?”欧阳辩问道。   “马车出行还是颇为方便的。”   欧阳辩点点头:“你先去了解一下实情,我找时间再过去看看。”   徐福点点头。   ……   欧阳辩接下来的日子变得很忙起来,又要应付王安石的功课,又得设计烧烤店和火锅店的诸多事宜。   欧阳辩还抽空去看了在万胜门外的园子,园子的确是很大,但已经有些破败,不过挺符合欧阳辩的要求的。   占地大约有六七亩地左右,里面亭台楼阁都有,若是在城内,卖个万贯不成问题,不过在外城以外,价格是很难上去的。   王家的人报价三千贯,但还是没有人愿意接手,着实是性价比不高。   欧阳辩看了一次就拍板下来,直接交钱办手续,然后让徐福安排装修等事宜。   欧阳辩则是去王安石去接受考核了。   王安石对弟子的功课特别的重视,考核下来之后不算很满意,皱眉问道:“你这个进度还是偏慢了一些,最近没有用心吗?”   欧阳辩有些苦恼:“最近事情太多,花在上面的时间少了点,接下来还得忙一段时间,不过过段时间就好了。”   王安石眉头皱得更紧了:“还有什么事情比读书更加重要的?”   欧阳辩笑道:“挣钱啊,我最近要开火锅店烧烤店,所以忙了一些。”   王安石诧异道:“又开店?你应该不缺钱吧?”   欧阳辩叫苦道:“怎么不缺钱,我这一大家子的,我三个哥哥,他们就爱读书,以后即便是当了官又如何。   你看我父亲,这官不算小了吧,要不是我,我家还在胡同里面厮混呢。   到时候我几个哥哥要和同窗往来,要结婚,要生小孩,到时候还能一大家子就住我家那院子么?   住不下的,我至少得给他们每人买一套院子才行啊,这可不是小钱。”   王安石不知道怎么说才好,这是很现实的问题。   即便是他自己这么想为国为民做些事情的人,之所以想去外地就职,不就是因为在汴京这里居住过于窘迫么?   这个弟子看起来财迷,但不也是为了家庭着想么,有孝心、为兄长们着想,这总不能谴责吧?   王安石斟酌了一下语句道:“我觉得还是得将读书的事情放在最重要的位置,我不是说钱财不重要,以你的能力,挣钱并不难,但读书的时光很重要。”   欧阳辩倒是没有反驳:“您说的是,我会兼顾好的。”   王安石动了动嘴皮,但没有说其他的,只是说道:“好,你是个聪明人,我也不再多说,今天我给你讲讲范蠡的故事吧。”   欧阳辩忍不住一笑。 第46章 来来,我给你讲讲什么叫经济学   王安石讲范蠡,并非按照时间顺序来讲。   如果是按照时间顺序,应该是先从范蠡帮助越王勾践复国,兴越灭吴,然后在弃政从商。   然而王安石却是从范蠡从商开始讲起,然后才回顾起范蠡的丰功伟绩。   欧阳辩拼命憋笑。   王安石的用意昭然若揭——就是劝他,生意什么时候都能做,但建功立业却是半点也不能错过机会的。   王安石在后面还语重心长的劝道:“你年纪还小,最好不要养成穷奢极欲的习惯,要知道还有无数人在忍饥挨饿,没有立锥之地呢。”   呦,这个锅可不能背!   而且,王大叔您这经济观念有点陈旧啊,您以后可是要掌管国家的,这种原始的经济观念可不行啊。   欧阳辩道:“老师,您觉得我花钱过于随意了些吗?”   王安石点点头:“是的,买房子给家里人住倒是无可厚非,但其他的就有些过分了,你用的东西非奢侈不用,非顶级不用,这样很浪费啊,于国于民都是无用的。”   欧阳辩笑了笑道:“那我该如何处置我挣来的钱财呢?”   “自然是买些田地,其他的钱收好,节俭一些度日即可。君子一箪食一瓢饮,关键是求得精神上的丰富即可。”   王安石理所当然道。   欧阳辩笑道:“老师,这个事情我倒是有不同的看法。”   王安石点头示意欧阳辩继续说,在之前的一个月时间里,王安石教导欧阳辩的时候,欧阳辩也时常会和他进行讨论。   他发现欧阳辩的许多看法迥异常人,有些道理近乎离经叛道,但仔细思索,却又颇有道理,有些更是真知灼见,只是想要让世人接受可不容易。   经过那一个月的磨合,王安石也习惯了和欧阳辩讨论一些问题。   欧阳辩说道:“我现在挣到了钱,如果我把钱藏起来不消费,我固然是有钱,但于其他的人又有什么好处呢?   但是我拿出来花掉,情况就不一样了。   您看看啊,我买一个砚台花了几十贯,那么这几十贯就会来到制作砚台的工匠手中,工匠是不是能够养家了?”   王安石一愣,是这个道理。   “一样的道理,工匠花钱买了捕鱼的人的鲈鱼,嗯,捕鱼的人也挣到了养家的钱;   而捕鱼的人为了养家,他要去买米买油,那么种地的农民可以卖出他们的粮食;   农民可以拿这个钱去买一件衣服,那么收益的人就是制作衣服的裁缝和种棉花的农民也能够得到好处;   也就是说,这几十贯钱在我花出去之后,它就不断地在给更多的人创造生活的条件,这样就会有无数的贫民能够脱离贫困,前提就是只要他们努力的工作就可以了,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王安石不由自主的点点头。   “但是我拿来买地的话,就会有十几户农民失去土地,那他们要依靠什么为生呢?   最近学史,我看到了一个问题,历朝历代的倾覆,大多都是土地兼并造成的,但咱们大宋这个问题却不会太大,因为咱们大宋商业极其发达,并不是都得依靠土地而活。   所以我挣到钱,就必须得花出去,我挣到越多的钱,花得越多,就对这个社会更有益!”   王安石陷入了沉思。   聪明人不需要说太多,只要稍微一点就豁然开朗了。   王安石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因为这时候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经济学,也并没有太多的商业思维,他们的思维依然还停留在农业才是人们生存的根本,而商人都是逐利的,是剥削劳动人民的成果的刻板印象上面。   即便宋朝还算是比较开明的,至少他们从法律上承认了商业的正当性,甚至发布了商业税法进行规范。   但这并不能掩盖他们在经济思维上的缺陷。   欧阳辩的说法很浅显,若是其他的大儒听到,不过笑骂一声歪理,可能并不会深思,随后就扔到了一边,毕竟君子不言利嘛!   但王安石不一样,他一直在思考如何救这个国家,在他看来,要挽救这个国家,就是要做到四个字——富国强兵。   虽然他没有学过什么经济学知识,但因为在观察,在思考,总是能够想出一些不成体系的东西的。   所以当欧阳辩提出这个消费促进经济发展的观点的时候,就像是一道光突然照射进一座黑暗的屋子之中,让他突然看到了很多的东西。   王安石心中激动,刚刚蓄起来的短髯都在微微的抖动,他沙哑着嗓子问道:“你这也是从西方学来的吗?”   欧阳辩笑着摇了摇头道:“是我悟出来的,最近做生意有点感悟,待我有时间把它写出来。”   王安石点头道:“嗯,最近功课先放一放,把你的想法写出来给我。”   欧阳辩愣了愣,王安石竟然这么看重,哦,是了,应该是他在思考如何救国的时候遇到类似的疑惑。   咦,倒是个好机会,或许可以通过这个来影响一下他,或许能够借助他让变法的结局好一点?   欧阳辩痛快地点点头,他虽然不想参与其中,但现在被弟子,已经是王安石一条绳子上的……哦,一个阵营的人了,王安石好不了,自己也休想好得了。   所以帮助王安石,已经是在帮自己了。   想帮王安石变法成功,那么帮王安石开拓一下视野倒是很必要的事情了。   只是,要写些什么内容呢,倒是得好好斟酌一番。   王安石吩咐欧阳辩尽快整理出来给他过目,有什么不懂得也可以随时来找他讨论,欧阳辩点头同意。   王家的园子叫澄园,名字挺好的,倒也不用改了。   澄园的整理工作没有那么快完成,因为王家破落,澄园也稍有荒废,要投入营业中,没有大力度的休整是不行的。   里面的木质建筑得重新上漆,有不少的瓦片脱落得整片换掉,池塘沟渠得清淤,树木得重新布置整理,这些工作已经在快速地而有序的整理中,欧阳辩的计划是赶在冬天来临之前投入使用。   和澄园的大工程不同,胖大厨的烧烤店就简单多了,他效仿冰室的做法,先开一家旗舰店试水。   他找到徐福帮忙,在相国寺旁边拿了一个大店铺,按照欧阳辩给出的方案进行装修,其中最主要的还是烧烤的培训。   作为一个大厨,在接受了欧阳辩给他建议的酱料和烧烤的流程之后,他先是自己做试验,然后进行一些本土化改良。   培训烧烤的专业人员这一块上不用太过操心,他作为大厨,自然有自己的徒弟,在张家酒楼的厨师可以不用带出来,但自己的几个徒弟却是可以带出来的。   在这样的条件下,烧烤店很快就开业了。 第47章 富国论   农历十月初八,这一日是二十四节气中的小雪,天空中也恰好飘起了小雪。   欧阳辩去了王安石家中打卡,虽然不用做作业,但上课还是要的。   王安石对欧阳辩在写的书很是期待,每次来都会仔细的问一问写出来了没有,让欧阳辩有一种被催更的感觉。   果然天道有轮回,苍天饶过谁,上辈子他是编辑,总是各种威逼利诱逼迫作者交稿,没想到他也有被催稿的一天,那些作者可以和他对骂,但他却不能骂王安石。   气抖冷。   关于要写出一本什么书,欧阳辩足足想了三天的时间才确定了下来。   他决定以《国富论》为主体,然后辅以《经济学原理》《宏观经济学》《微观经济学》作为论点补充。   不过整个工作量评估下来,欧阳辩感觉自己在过年之前是什么也不用做了,就呆在家里老实写书好了。   要写出这么一部大部头,虽然是已经有了蓝本,但是宋朝的情况还是有些不同的,必须对其中的理论进行本土化,才能够更加适应宋朝的情况。   而且这部书不仅要给王安石看,还得给整个宋朝的精英们都看看,不然就白瞎他花费那么多的脑细胞了。   这个工作是非常艰难的,后世学经济的大学生面对这些书都会啃得很辛苦,要将这本书进行深入浅出的阐释,让宋朝这些聪明但没有经历过九年义务教育的精英们也能够看得懂,相当于是重新再写一部书了。   好在欧阳辩上辈子就是干编辑的,该怎么写一本书,他太熟悉了。   但是这也花费了他很多的精力,十来天的时间,他把整个提纲列出来,然后送过来给王安石先看看,讨论一下。   王安石原本就预计到欧阳辩写出来的东西或许会有很多不错的观点,但真正看到提纲的时候,才猛然意识到自己这个弟子将会弄出来一个多么惊世骇俗的东西。   光是看看提纲就足以令他感觉到震撼了。   里面的分工理论、价格理论、商品的定义、商品价格、商品价值、收入与支出、货币理论、国家收入与支出等等定义和理论,让他想通了以前很多模糊不清的概念,结合他一直关注的国家层面上的经济问题,里面的理论和定义应该是非常正确的。   就一个提纲,就解释了很多的问题,若是整本书写出来,不知道会对当今的国家理财理念有多么大的冲击?   王安石第一次感受到了经济学的博大精深,也因此对自己的这个弟子的妖孽程度有了一个比较清晰的认知。   王安石自身是个文学大家,但他从不安心做一个文学大家,欧阳修曾经想要他继承文坛,但他并不接受,他的目标是救国,而不是在文学上自我满足。   所以欧阳辩的《水调歌头》现世之后,他看到了,品鉴了,感觉写得真好,然后也就是那般而已,在欧阳修家见到欧阳辩,就觉得是个聪明但惫懒的孩子,其实也不甚在意。   直到欧阳辩冲他喊【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的时候,他才感觉到自己和这个只有五岁的稚童有多深的缘分。   等现在看到这个所谓《国富论》提纲的时候,王安石甚至有一种【这个孩子是上天赐给我的】想法。   和王安石讨论完之后,欧阳辩感觉像是回到了前世的社畜生活,身心都感觉疲惫不堪,不由得自嘲:“好久没有这么大强度的动脑子,一时间还有些不太习惯呢。”   脑袋空空,身体沉重,一时间不想回家里写书了,欧阳辩想起今日是胖大厨的【东西烧】烧烤店开业的日子,顿时有些蠢蠢欲动。   只是一个人去又没有什么意思,刚好看到王雱摇头晃脑的在那里背书,他眼睛一咕噜,顿时来了主意。   “师兄!”   欧阳辩突然跳到王雱的身后大声喊道,将王雱吓了一激灵。   “啊……是师弟啊。”   欧阳辩伸出脑袋看了看王雱手里的【大学】,撇了撇嘴吐槽道:“天天背这些劳什子,我感觉人都背傻了。”   王雱愁眉苦脸回道:“可不就是呢,我都要背吐了,可父亲说什么读书百遍其义自见,非得我背下来不可,背不下来还得打板子,呕!”   王雱一脸要呕吐的模样。   欧阳辩顿时乐不可支,他还以为只有他这样呢,看到王雱的模样,他心里顿时舒服多了。   天下事不患寡而患不均,看到王雱也是对此深恶痛绝,他心里也就舒服了。   欧阳辩眼睛骨碌一转:“师兄,我请你去吃好吃的吧?”   王雱把书一扔,叹了口气趴在桌子上,叹息道:“我还有好多的书要背啊!”   欧阳辩诱惑道:“我请你去我朋友家的店里面吃,店里的东西叫烧烤,切得薄薄的羊肉、猪肉、鹿肉、鹿肉,上面会涂上蜂蜜、孜然、辣椒、五香粉,用炭火一烤,油脂冒出滋滋响,香味扑鼻,外面是大雪纷飞,店内烟雾弥漫,有温好的清酒……”   王雱正色道:“等我,我穿件厚衣服,父亲告诉我,既要读书,又不能读死书,得深入劳苦大众之中体验疾苦,才能够成为一个真正体会民生疾苦的君子。”   欧阳辩笑眯眯。   当然,我去东西烧,才不是为了什么口腹之欲呢,是作为老板,深入员工的工作之中,给员工带去温暖,这才是个真正的好老板嘛!   趁着王雱去换衣服,欧阳辩赶紧跑去后院逗弄小王堇,小王堇正在咿呀咿呀的躺在一个摇篮里面,摇篮就是欧阳辩精心准备的礼物,小王堇看起来很喜欢。   看到进来的欧阳辩,小王堇立时高兴的咿呀起来:“哥哥……哥哥……抱抱!”   吴氏和婢女在炕上缝补衣服,看到欧阳辩也不意外,笑道:“小和尚上完课了啊?”   欧阳辩甜甜一笑:“是啊师母,已经上完了准备回家,想着来看看小师妹。”   吴氏笑道:“你小师妹可喜欢你送的摇篮呢,躺在里面都不带哭的。”   欧阳辩逗弄了一会,王雱就找过来了,欧阳辩只能恋恋不舍的告别。 第48章 东西烧   欧阳修霸占了欧阳辩的马车,欧阳辩可不是委屈自己的人,重新和车行定制了新的马车,近些天已经到位,钱给够的情况下,这种事情并不难。   王雱第一次坐到这么舒适的马车,很是有些好奇,话里行间更是充满羡慕,这里摸摸那里看看。   欧阳辩看得好笑:“师兄,等以后你就学了,我送你一辆吧。”   王雱有些不好意思:“不用不用,我坐一坐就好了。”   男孩子都是喜欢车的,无论是后世的汽车还是现在的马车都是如此,当然有很多权贵子弟用来炫耀的是好马,但一辆好车依然会令人羡慕。   马车在风雪中缓缓而行,来到大相国寺,欧阳辩先是去冰室看了一下,虽然是风雪天,但小姐姐们依然热情饱满,裹着皮毛坐着马车来到店里。   冰室这里已经成为汴京城高端名媛的聚集地了。   欧阳辩见王雱颇为眼馋,赶紧让店员准备了两杯热奶茶,王雱还颇为感激。   终究还是小孩子而已。   欧阳辩有些好笑。   这段时间的接触以来,欧阳辩发现王雱并没有史书上写的那么乖戾,反而是个颇为乖巧的小孩子,至于以后会不会有什么变故让王雱有所变化,那就不是他所能够知道的。   不过王安石本人情商一般,教育出来的小孩情商估计也是一般,所以未必是乖戾,很可能只是情商不太行而已。   而且欧阳辩心里也有些猜测,王安石变法被很多人深恶痛绝,后来更是直接导致了党争,王安石得罪的人太多,要不是清末的梁启超帮着翻案,估计在后世的新中国也依然得不到公正的对待。   王雱未必就是史书上所说的那么不堪,很可能是王安石的政敌和之后的人进行抹黑也说不定。   不过这些并没有什么实证,欧阳辩也不知道真假,但目前接触来看,王雱还算是个挺乖巧的小朋友。   东西烧烧烤店就在旁边,王雱抱着热奶茶跟在比他矮了一个头的欧阳辩后面,倒像是是欧阳辩的跟班一般。   东西烧烧烤店装饰颇为典雅,一个烧烤店愣是装修成高端饭店的模样。   这也是欧阳辩的意思,新生事物一开始的时候是最好定位的时候。   你将它定位为高端,它就是高端的;   你将它定位为路边摊,那它就是低端的。   要想挣钱,自然是做高端的溢价更多。   还不到饭点,店里面的人已然不少,这是被烧烤的香味吸引进来的游客,用了蜂蜜、孜然、辣椒粉、五香粉烤制的肉香味四溢,这是一种非常独特的味道,来大相国寺玩的人经过都会忍不住进来看看。   胖大厨在四处的游弋,观察食客的反馈,恰好看到背着手晃晃悠悠进来的欧阳辩,立时屁颠屁颠的跑过来,一身肥肉都随之荡漾起来。   “四郎,四郎,你来了啊!”   胖大厨的脸上带着喜色,仔细观看之下还带着得意。   欧阳辩笑了笑,这是在向自己邀功呢。   不过的确干得不错,装饰布置基本达到自己的预料了,就是不知道最为关键的食物如何。   胖大厨已经安排上了,在张家酒楼的时候,有新菜要上,他是一定要让欧阳辩尝尝的,欧阳辩认可的新菜,那些老饕们不会有什么异议,甚至会大加赞赏。   王雱有些拘束的坐在椅子上,椅子有靠背也有扶手,但他显得有些坐立不安,他还没有来过这么高档的地方吃过饭呢。   欧阳辩只是笑着和他说话,聊一聊背的哪些经义老是记不住,还有一些解释自己觉得不太恰当,以及王安石是怎么骂自己的,这么一来,王雱倒是轻松了下来。   只是被接下来上的菜给惊吓到了,用精美盘子呈上来的烤得极为诱人的羊肉、鹿肉、猪肉。以及一些豆芽、白菘、干蘑菇等等在冬天能够吃到的蔬菜也被烤得香气四溢。   一道道菜如同流水一般呈了上来,一般欧阳辩尝试一口之后便没有多吃,一会又会撤下去,王雱看得目瞪口呆。   欧阳辩一看就知道王雱误会了,解释道:“我是在帮他们试菜,并不是我生活奢侈。”   王雱这才按捺住心中的震惊,他好奇道:“这店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这倒不是什么秘密,反正王安石也知道,欧阳辩笑道:“这店有我的股份,刚刚那家冰室也是我开的。”   王雱一脸的震惊:“你……开的?是不是说错了,是你家里开的吧?”   欧阳辩笑了,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无论王雱是不是史书上说的那样飞扬跋扈,但如果是,那给他一些暗示也不是不行。   小人畏威不畏德,他这个时候年纪小,正是给他种下自己很强大的思想的时候,到时候他若真是一个小人,长大后想必会因此对自己敬畏几分。   欧阳辩不想活得太累,但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在这个时代,官就是官,他的父亲欧阳修,他的兄长以后都会踏上仕途,家族就是纽带,即便他不步入仕途,他们欧阳一家依然是一个整体,逃不掉也脱不了的。   既然这样,还不如花点心思铺铺路,说不定以后就能够用上呢。   结交王安石是这样,现在套路王雱也是如此,无非就是给以后减少一些麻烦而已。   但结交王安石最后被强行收为弟子的事情不是他能够预料到的,王安石的这一步棋让欧阳辩的规划都变了。   十几年后王安石一旦开始变法,那么作为王安石弟子的他,天然就是王党阵营,他可以选择不参与,但他终究还是王安石的弟子,逃不掉的。   欧阳辩仔细的思考,他到底要不要步入仕途,到时候为王安石冲锋陷阵,他想了许久,还是觉得那样的生活不是自己想要的。   欧阳辩可不觉得有自己的帮助,王安石的变法就能够成功。   王安石面对的对手太强大了,那可是真正的一个庞大的食利阶层,只要触及到他们的利益,他们就会张开血盆大口吞噬掉敢于侵犯他们的敌人。   太难! 第49章 小婢女石榴   欧阳辩经过慎重的考虑,他觉得自己做做生意,保证家里衣食无忧,然后以后可以做做学问,单纯一点也未尝不可,这样的一辈子也算是颇为平安喜乐。   为国为民……王安石、司马光、苏轼苏澈、欧阳修这些伟大的人会去做的,自己不过是一个想要苟活的幸存者罢了,一脑子来之后世的好逸恶劳贪生怕死,着实承担不起救国救命的重担。   自己就躲在背后,能够伸手的就伸手帮一帮,帮不上忙的可以帮他们解解烦闷,还不能伸手太多,不然会耽误他们的升华的。   苦难对于文人来说从来都不是真正的苦难,那是酝酿他们的精神。   富贵的晏殊,只能写出【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的富贵气象,但流放的欧阳修、苏轼、不被重用的辛弃疾这些一生颠沛流离的文人,却成为中华文化史的精神丰碑。   所以啊,自己就做一个有钱又有闲的废人就好了啊。   欧阳辩再一次成功的说服了自己。   不过这不耽误他为了自己美好的生活做一些铺垫,比如结识一下各方大佬啊,打点一下关系啊,方便以后可以抱抱大腿啊,不为救国救民,咱就是方便以后有点什么事情有人罩着而已。   东西烧的东西很不错,胖大厨的厨艺原本就很不错,这段时间来经受着欧阳辩的挑剔,厨艺着实提升了很多,烧烤这个东西有讲究,但调料主要占了大部分的功劳,有好的调料,做出来的东西一般不会差。   王雱从来没有吃得这么畅快过,家里虽然不穷,但也不能算是多富裕,平时吃肉也不敢放开吃。   一来是的确是拮据,二来母亲持家简朴。   关键是,家里的饭菜寡淡无味,父亲对吃食没有要求,以至于母亲并没有改善厨艺的打算,做饭的厨娘更是粗手粗脚的,能将食物煮熟就算不错了。   东西烧的东西精细不说,关键是他的调料着实用得太好,王雱感觉这种美味生平罕见,他第一次吃到如此美味的食物,竟然让他有泪目的感觉——以前特么过得是什么日子啊!   王雱暗暗打算,小师弟功课不算特别好,以后自己多帮帮他,然后多来蹭蹭饭,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吧?   欧阳辩随手夹着烧烤,一边吃一边想着自己的心事,这东西还算不错,但他吃过的好东西太多了,并不觉得有多么惊艳,他隐约觉得有人在看他,抬起头一看,是王雱,不由得一愣:“师兄怎么啦?”   王雱咧嘴一笑,油腻的嘴唇笑得很欢快:“师弟,这里的东西真好吃!”   欧阳辩哑然失笑:“你要是觉得好吃,咱们就有空多来吃吃。”   王雱大力点头:“嗯,不过我不白吃你的,我会帮你做事的,你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问我。”   欧阳辩倒是有了些意外之喜,笑着点点头:“好,谢谢师兄。”   帮不帮的无所谓,王雱也帮不上什么忙,主要是收获一份友谊是好事,对于王雱,欧阳辩的要求很简单,只要不成为敌人就好了。   王雱吃得很畅快,然后吃撑着了,欧阳辩有些好笑,于是让车夫将王雱送回王宅,自己则是慢慢在路上走着消食。   大雪已经停了,路上的雪不算厚,踩在上面咯吱咯吱响,很是解压,作为一个上辈子没有见过雪的人,欧阳辩很是开心。   走着走着脚步轻快了起来,蹦蹦跳跳的踩着雪,倒真像是个小孩子一般。   “四郎?”一声娇俏的声音带着疑问。   欧阳辩赶紧停了下来,把小手背到后面,顿时又变成小大人模样。   后面发来一声噗嗤的笑声。   欧阳辩转身一看,一个娇俏的小婢女提着篮子,篮子里面备有厚厚的布块。   小婢女叫小石榴,是碧珠姐的同乡,也是在某个大人的府上做婢女,因为经常在空闲的时候来找碧珠姐玩耍,倒是因此而认识。   小石榴比碧珠姐还小一点,才十三四岁的模样,模样天真可爱,实际上性格也是颇为天真,一张小圆脸,眉目倒是颇为精致,经常都是未语先笑,煞是可爱。   碧珠也和欧阳辩唠叨过,这小石榴家里有两个弟弟,家里负担大,所以父母就将她送去当婢女,不过宋朝没有真正严格意义上的奴仆,并不是卖身为奴,而是签个契约,都是有年限的,小石榴在这位大人府上工作,其实就相当于上班了。   欧阳辩笑着打招呼道:“石榴姐啊,你这是要干什么去啊?”   小石榴嘻嘻一笑,提了提小篮子:“府上的夫人想要喝奶茶,叫我去买呢。”   欧阳辩看到篮子里备着厚厚的布块,顿时明白了,这是要用来保温的。   “哦,这样啊,石榴姐,闲来无事,我和你一起去吧。”欧阳辩笑道。   小石榴捂嘴笑了起来,眉眼柔和极了:“还闲来无事呢,你一个小孩,能有什么事啊!”   说着小石榴笑嘻嘻地伸手牵起欧阳辩的小手往前走去,一边走一边轻快的抱怨:“……你啊,一天到晚就知道瞎逛,你不知道有多少小孩子被人婆子给拐走了,你非要出来的话,叫碧珠姐陪着你啊。   ……还有,你这衣服也单薄了一些.   ……哎呀,你还一直踩雪,这鞋子边上都有点湿了,快,我帮你把雪沫去了,不然一会就湿透了……”   欧阳辩任由小石榴牵着自己的手,小石榴的手有点粗糙,应该是经常干活的原因,但很暖和。   小石榴比自己高了一个头,厚厚的棉服下面是看不出有没有露出尖尖角的,不过有些微红的脸庞倒是颇为吸引人。   欧阳辩有些感慨,后世这么小的女孩子还是个初中生呢,现在却是要帮着家里撑起一个家。   小石榴父母种着一些贫瘠的田地,要养后一家人很不容易,好年份还好,若是遇上不好的年份,那是要挨饿的。   不过即便如此,每次见到的小石榴都是一副元气满满的样子,颇有后世那些日漫里的元气小姐姐。   小石榴一边走一边和欧阳辩讲着自己的事情:“……上个月入秋,大弟弟得了风寒,不过算是小问题,主要是花了一些钱。   阿爹阿娘没有钱,还好我存了一些,嘻嘻,我还给我娘剪了一段棉布做衣服,我娘托人告诉我,她可开心了。   ……四郎啊,我在想啊,以后我年纪大了,就要嫁人了,可是我不知道嫁人是怎么回事,碧珠姐每次说起的时候总是会脸红……嗯,你应该也是不知道的,你比我还小呢。”   娇俏天真的声音带着白雾,从欧阳辩的角度看上去,恰好在雪后的蓝天中,就像是一朵朵轻快的白云,少女微红的脸颊好看极了。 第50章 炉前夜话   时间进入十二月份,天气越发冰冷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小冰河期的现象。   欧阳辩隐约记得曾经看过一篇论文,论文认为北宋太宗雍熙二年至南宋光宗绍熙三年是第三个冷期。   据一些史料记载,从北宋太宗雍熙二年(西元985年)以後,气候又急遽转寒,江淮一带漫天冰雪的奇寒景象再度出现。   长安、洛阳一带再唐朝以後可以种植的柑橘等果树全部都冻死了,而淮河流域、江南、长江下游和太湖皆曾经完全结冰,车马可以在结冰的河面上通过。   汴京也变得越来越是寒冷,欧阳辩性子惫懒,这么冷的天气自然不愿意出门,除非必要,否则天天都是窝在家里躺尸,哦,不对,他没有时间躺尸,他得写书呢。   徐福和胖大厨那边的工作他也不过去看看,反正有事他们自然会找上门来。   王安石那边的是没有办法,他不得不去点卯。   经过差不多一个月时间的梳理,他的《国富论》已经写得差不多了,为了方便理解,他没有用文言文写,而是用的白话文来写,连半文半白都不用,生怕有人误解了里面的意思。   欧阳辩的房间烧着炭炉子,上面的装着一根白铁管将炭气排出,上面驾着烧水壶,烧水壶咕噜咕噜的响动,整个房间既暖和又没有炭气的憋闷。   欧阳辩从铺着厚厚的毛毡躺椅上坐了起来,随手提下烧水壶,开始给茶几上的茶壶茶杯浇水,准备给坐在一旁的欧阳修泡一杯热茶,欧阳修刚刚从修史馆回来,一身冷气直冒。   欧阳修拿着一叠手稿,一边看一边皱着眉头道:“内容倒是奇思妙想,也颇符合情况,就是这文笔差了些吧,通篇大白话,让人看着一点都没有美文的感觉。”   欧阳辩笑得差点烧水壶都没有拿稳,自家老子革五代以来华丽骈文的命,他一定没有想到,在几百年后会有人革他提倡的古文的命。   欧阳修嫌弃道:“你笑什么,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这文章拿出去,人家要是问道,这玩意这么粗鄙,还真是欧阳修的儿子写出来的?   欧阳修不是善写文章吗,怎么连自家儿子都没有教好,这多丢我面子!”   欧阳辩一边冲洗茶具,一边笑着说道:“一开始我倒是想把书写得美妙一点,但后来我还是决定用最平实的话来写,不是因为别的,就是为了传达道理。   这本书的内容光是让人理解里面的概念定义已经是非常困难了,如果还要让人面临文字上的苦难,会让人望而却步的,我这是减少这本书的阅读难度,否则这本书没有办法传播开来的。”   欧阳修疑惑道:“这本书有那么难以理解么,我看了一页,也没有什么不好理解的啊?”   欧阳辩哈哈笑了起来:“您看的只是前言,是一篇概述性的东西,真正深入的东西并没有涉及,而且我写的这本书,由浅入深,更是降低了阅读的难度,你看得觉得轻松是正常的,你不妨继续往下看。”   欧阳修点点头,伸手接过欧阳辩递过来的茶杯,趁热喝了一杯,浑身暖和起来,赶着这股温暖,把脑袋埋进书里面,房间里面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水壶咕噜咕噜的声音和欧阳修翻动书页的声音,哦,还有欧阳辩微微响起的鼾声。   欧阳修偶尔抬起头看看自己躺在椅子上没有半点正形的幺儿,神情非常复杂,然后又把脑袋埋进书里面,到了后面,忍不住激动的起来走来走去,但又怕惊醒幺儿不敢出声,只是狠狠地握拳挥了几下,表达自己的激动。   欧阳辩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欧阳修还在,不过已经不看书了,就坐在他的书桌前翻看他所作的读书笔记。   欧阳修见他醒来,赶紧过来递上一杯温暖的茶水,温声道:“最近特别累吧?”   欧阳辩笑了笑,能不累吗,写这种学术著作是最折磨人的。   国富论这本书涉及的东西本身就足够深刻,又要根据中国历朝历代的情况进行本土化编辑,还得将其他基本的经济学著作融入进来,尽量多的阐述经济学原理,又意有所指的对宋朝本身涉及的弊端进行分析举例,最后还得将这些内容安排的深入浅出,降低阅读难度,这让他的工作难度翻倍上升。   一个多月的时间看似充裕,但对于一本经得住考验的学术书籍的编写来说,那不过是写个提纲的时间而已,但欧阳辩愣是干成了这件事。   欧阳修看起来已经平静了下来,缓缓道:“你的这本书的确不太容易懂,我也只能看懂六七成左右,但就这六七成已经足够让我感觉到非常惊讶了。”   欧阳辩诧异地挺起身子来:“您能看得懂六七成?”   欧阳修双眼一瞪,怒道:“你说的什么话,瞧不起谁呢,你用白话文,又是举例子又是列数据,我要是连六七成都看不懂,你不是要上天了?”   欧阳辩嘿嘿一笑:“这些毕竟是经济上的东西,您不懂也正常啊。”   欧阳修有些疑惑:“你说经济二字,是经邦济民或者经国济民的意思吗?”   欧阳辩点点头道:“是这个意思,但也不仅仅这个意思,经济经济,指的是国家或者家庭收入的来源和管理中涉及到财货的部分,盐铁茶税这些只是经济中的一部分,它有更多的含义,只要涉及到金钱参与的活动,它都可以叫经济。”   欧阳修严肃道:“你写这本书的用意是什么?”   欧阳辩笑道:“父亲您认为一个合格的官员需要具备什么样的素质?”   欧阳修眉头一挑:“你的意思是?”   欧阳辩笑道:“治国理政不是诗词歌赋,不是写文章,它是需要专门的技能的,所谓治国理政,就是国计民生,所谓国家的职能,便是对外维护国家安全,对内维护国家稳定。   如何维护稳定,不仅仅是文教、设置府衙就能够做到的,最为关键的就是让百姓安居乐业。   如何让百姓安居乐业,这就是属于经济的范畴了。   你要让百姓安居乐业,首先他们就是能够自食其力,能够有工作可以做,有田地可以耕种,社会也可以提供很多资源供他们生活,这就是经济。   但现在的官员其实并不具备有这种能力,不瞎搞乱搞已经算是厉害了,所以朝廷对应对天灾的能力很差。   如果有这种专业的经济学能力,他们就可以维护经济活动,让百姓更加的富有,让朝廷能够收得上税,收上来的税知道如何进行基建,如何投入军队里面,这样还怕国家不强大吗?” 第51章 终究还是我一个人扛下了所有   欧阳修心中震撼。   他对自家幺儿的评估已经一再提升,但如今看来依然还是低估了他。   一开始他认为自家幺儿惫懒,到后来认为幺儿是个聪明机敏的小孩子,后来的诗词天赋,再到后来又发现这个幺儿做生意的能力超群,行事稳重颇有大家风范,现在竟然能够写出这种真正经世济用的著作来,一再刷新他的三观。   他才不到六岁啊!   虽然同朝为官的有不少所谓的神童,比如他的老师晏殊,但那种程度的神童还是能够接受的,而幺儿这种神异,却令他有些心惊胆战。   难道真有生而知之者?   当然这幺儿是他的儿子这是可以确定的。   从小时候开始,他便是这般作态,不爱说话,安静如同鹌鹑,懒得像是一坨猫,除了喜欢和他一起去参加文人聚会,其余的时间要么就是发呆,要么就是睡觉,到现在依然还是如此。   欧阳修犹豫了一会道:“这些东西你是怎么知道的?”   欧阳辩笑道:“当然是感悟而来,你不做生意,你自然没有办法知道这些,我做生意自然要思考这些东西,你看我每做一门生意,都是财源滚滚,这就是我的天赋所在了。   哦,对了爹,现在我不仅有十几家冰室,还有十几家的烧烤店,最近汴京最有名的东西烧烧烤店就是我开的,你知道吧?”   欧阳修震惊道:“东西烧是你开的?最近年底,我们同事之间的聚会都是去的东西烧,那店生意太好了,每次都得提前订,不然都没有位子的。”   生意当然好啦,东西烧的东西新颖,装饰高档新潮,服务周到,关键是感觉逼格贼高,每个去的人都觉得特别体面,自然很快就成了受欢迎的店铺了。   欧阳辩点头笑道:“对,就是我的,下次你们要去,你直接叫人给我传一下话就好了,我给你安排。   不过你们倒是可以去澄园那边聚会,那边已经被我买下来了,修缮之后开了一家古董羹店,特别适合同僚之间的聚会,尤其是现在冬日里,更是十分舒适。”   “澄园?……是万胜门那边的那个澄园?”   欧阳辩点点头。   欧阳修惊道:“买下来了?那么大的园子,不得好几千贯?”   欧阳辩伸出一只巴掌:“加上后期的修缮,花了足足五千贯,若是再加上其他的投资,八千贯没打住,唉,我挣的钱都给投进去了,要是不赶紧盈利,我就要吃土了!”   明白了,坑在这里等着呢。   欧阳修冷哼一声:“所以……你想让我去帮你拉一些人过去吃饭,帮你……宣传宣传?”   欧阳辩呵呵笑了笑,摆了摆手:“哎呀,那倒不用,不至于不至于,这不是想着你到了修史馆,也没有怎么请同僚吃饭嘛,老是接受吃请不回请也不像话。   去我那里聚会,环境好,食物又好吃,关键是,我那院子里亭台楼阁池塘河流都有,就在汴河旁边,文人聚会,一个能够吟诗作对的雅致的地方多么重要啊。   关键是,我还能够给你打八八折呢!”   欧阳辩比了一个八的手势。   欧阳修一脸的不可置信:“等等!……你要收我的钱?”   欧阳辩回敬一脸的不可置信:“等等!……您还不想给钱?!”   温暖的屋子里顿时陷入了沉默。   亲情在金钱的面前是多么的脆弱啊,上一秒还是父慈子孝,下一秒就成了一场生意。   欧阳辩幽幽的叹息了一声,自言自语道:“终究还是我一个人扛下了所有……有些人作为父亲的,只顾着自己的为国为民,膝下四个嗷嗷待哺的亲儿子却视而不见。   唉,不过还能怎么办呢,父亲想要做一个名垂千史的大圣人,儿子们自然是要支持的,也理所应该支持,不支持终究就是不忠不孝,我们怎么能够拖您的后腿……”   欧阳修冷眼旁观。   欧阳辩换上了悲痛不已的神情:“……伤了、痛了、累了,咬咬牙重新站起来就是,只要父亲能够名垂青史,做儿子的也脸上有光不是。”   欧阳修呵呵冷笑。   欧阳辩:“……”   尼玛,这老头现在是油盐不进了啊,拼了!   欧阳辩咬咬牙:“打五折,酒水任喝!”   欧阳修抱起双臂呵呵冷笑。   欧阳辩的双眼发红像是个赌上身家的赌徒:“算了,全免费,来多少人算多少人,都给你免费!”   欧阳修叹了口气:“钱不钱的我根本不在乎,我在乎的是你的态度,我是你的父亲,父亲对儿子要爱护……”   欧阳辩大喜:“所以您愿意给钱?”   欧阳修悠悠说道:“……但儿子也要孝敬父亲,所以这不是免不免单的问题,是你的孝顺问题,如果让人知道我去你店里吃饭还得给钱,你在这汴京会声名狼藉的,做父亲的怎么会让你陷入这种境地之中!”   真是个好父亲啊,竟然如此为我着想,欧阳辩感激得浑身颤抖,眼睛里饱含热泪,气息变得粗重起来,一张嘴就要大哭,欧阳修暗喊一声不妙,赶紧大巴掌就捂了过来。   欧阳修好说歹说安抚住了欧阳辩,这才仓皇离去。   看到欧阳修离去,欧阳辩的脸色顿时缓和了下来,好整以暇的泡茶,时不时翻一翻写好的初稿,思忖着还有什么地方可以改善一下。   澄园的事情问题不大,只要欧阳修能够拉一批人过去,很快就能够打出名气,当然欧阳修最好是写个什么游澄园的文章,夸一夸澄园,那基本就是名扬天下的节奏了,哪里怕没有生意。   老子是文宗就是有这样的好处,随便写个文章夸一夸,就成了名胜,就问你怕不怕。   当然,关键还是自身的实力,澄园原本设计就好,经过欧阳辩的改进,如今的澄园更是风景如画,还有欧阳辩的新式火锅,澄园想不火都不行。   欧阳辩颇为志得意满,只要澄园起来了,他这辈子估计是不缺钱花了。   冰室和烧烤最好的经营季节是夏天,但其他的时候也不耽误经营,澄园的火锅最好的经营季节是秋冬季,但春夏一样有人喜欢吃火锅,根本不缺人消费。   如果真想混吃等死,大约这个时候就可以收手了。   欧阳辩又睡着了,梦里面,他成为了汴京最快乐的人,有钱又有闲,娶了一个小表妹,生了好几个两脚兽,一家人快乐无比。   只是突然一声炮响,无数的敌人汹涌而入,大好河山被金人践踏,欧阳一家跟着仓皇而逃……欧阳辩被吓醒了,一头的冷汗,犹然心有余悸。 第52章 逆徒!   腊月廿三,小年。   澄园迎来了一批客人。   里面带头的是欧阳修,宋祁、范镇、吕夏卿、王畴、宋敏求、刘羲叟等人,作为老板的欧阳辩自然是要随侍在侧的。   宋祁范镇等人对欧阳辩很是好奇,这个好奇自然是因为欧阳辩的水调歌头,加上欧阳修时不时就要吹嘘他的幺儿多么的聪明,所以这帮同僚对欧阳辩都算是熟悉。   欧阳辨对这次的客人来访相当重视,亲自带着他们逛澄园。   澄园原本是典型的五代十国时候的北方风格,但经过欧阳辨的改造,却变了一副模样,让来访的客人啧啧称奇。   欧阳辨改造的风格是明清江南园林式的风格,原本这北方是很难有条件做这种风格的,因为北方缺水,要改造成南方式园林最大的难题就是活水,但澄园就在汴水之侧,引水进园并不困难,这才让欧阳辨的想法成为了现实。   这改造之后的澄园,先不说里面的小桥流水颇有江南风格,就说这个建筑风格,都让欧阳辨做了不少的工作。   北方园林大多大气,虽然不敢违制用黄瓦红墙,但描金彩绘,唐璜耀目是必不可少的,而澄园的风格却是青砖灰瓦,原木本色,淡雅不失庄重,简朴适度,对于这些文人中的文人的吸引力可想而知。   范镇等人啧啧称赞,连欧阳修都忍不住看了看自家的幺儿,对自家幺儿的奇思妙想深感佩服。   颇符合文人审美的江南园林让这些人诗兴大发,连着有好几个人当场就写了几首诗词,有几首还颇显功力,欧阳修也在欧阳辨的疯狂暗示下勉为其难的写了一首古文,文采斐然有深度,神情却像是被迫营业一般。   欧阳辨摇头叹气,对自家老爹这种行为表示很铁不成钢。   欧阳辨要搞一个高端的饭店,自然不能只有一个火锅,他不仅引进炒菜,还将奶茶,烧烤等都引进来,如果不是现在的运输实在困难,他甚至要将海鲜也引进来。   景色宜人,食物精美,别开生面,众人言笑晏晏,算是一场完美的聚会,聚会产生了好几首诗词和文章,更是将这场聚会上升到历史级别的宴饮。   欧阳辨还暗戳戳的找了个汴京有名的画功,将这些个宴饮场景给绘制了下来,又将他们的诗词录上去,到时候在显眼处悬挂上去,彰显一下澄园的高逼格,这生意还能不蒸蒸日上,财源滚滚而来?   啧啧,论生意头脑,欧阳辨都觉得自己实在是棒极了。   范镇等人窜戳欧阳辨也写手诗词,欧阳辨却是委婉的拒绝了,这种命题作文不适合自己,毕竟抄袭也得应景对吧。   澄园的发展已经初见成效,欧阳辨也有不少的计划,他打算在城内多宣传,然后发动他的人脉资源,让更多的人知道这里。   欧阳辨很有自信,只要来过一次,他们一定会想再来第二次,毕竟这里除了稍远一些并没有什么任何槽点,而且优点很多,对于这些达官贵人来说,这绝对不是什么缺点。   至于交通不便对于一些受邀的客人来说不方便,欧阳辨更是购进好几辆豪车,专门用来接送客户,如果宴请主人觉得有必要的话。   多管齐下之下,欧阳辨认为澄园没有可能做不起来的,这不,他在送走修史馆的这批大宋的顶级文人之后,又将目光盯向王安石这个老师了。   “老师老师,您给说说嘛,将你们群牧司的年底宴饮地点放在我们澄园嘛,去哪里吃喝不是吃喝啊,我那里景色优美,食物精美,关键是,我打折啊!……”   欧阳辨听完王安石讲完课,就纠缠着王安石,叽叽咋咋的说个不停,王安石一脸的不耐,手里的藤条是松了紧紧了松。   “小和尚,你别这么财迷好不好,你可是一个读书人,你要做生意我不拦着你,可你也别这么沉迷啊,读书才是最重要的!”王安石苦口婆心。   欧阳辨正色道:“老师,您可还记得我说的那四句?”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话是好话,但这和你这么财迷有什么关系?”   王安石疑惑道。   欧阳辨从包里掏出一本手稿,在手里拍了拍:“您看看,您看看,我这可不是在做生意啊,我这是在社会实践,要不是做生意,这些道理我可悟不出来!”   王安石脸色一喜:“国富论写出来了?”   他伸手就要过来接,欧阳辨把书往回一收,叹气道:“哪里有那么快,这不过是我整理的一些想法而已,虽然说要出版业不是不可以,但我终究觉得还是差了点火候……”   王安石仔细地看着欧阳辨的脸色,那分明写着——想要看啊,答应我的要求啊!   逆徒啊!   王安石心中叹息道,突然想起他和欧阳修提起要收欧阳辨为弟子的时候,欧阳修还一脸的为难。   那时候他还以为是欧阳修瞧不上他,后来拜师之后,欧阳修才和他说实话:“我这幺儿啊,人是聪明的,见识也广,但颇能气人,你以后可得担待点了。”   当时王安石就笑了,一个五六岁的稚童,能有多气人啊,无非就是搞搞小破坏,气急了用藤条讲道理不就行了,怎么就如此为难,呵,慈父多败儿啊!   如今想来,是自己天真了。   王安石努力地管理自己的表情,心里念叨着:“为将之道,当先治心。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然后可以制利害,可以待敌……咦,这是谁的文章,好像是四川那边有个叫苏洵的家伙写的吧,好有道理的样子。”   一通心理建设之后,王安石抬了抬藤条,欧阳辨顿时迅捷退出五米之外,远远的将手稿扔了过来,口中喊道:”老师,君子动口不动手,手稿给您,我母亲叫我今晚早点回去吃饭,我得走了!“   欧阳辨说完就想脚底抹油一跑了之。   王安石被气笑了,没好气的说道:“别急着跑,这书我先看看,你的事情我帮你去问问,但别报太大的希望,包大人可没有那么好说话!”   欧阳辨大喜,但脚步没停,匆匆回头一拱手,然后消失在门外,这时候声音渺渺传来:“那就谢谢老师了,爱你哦……”   王安石:“……”   王安石不由得有些遗憾——真是个鬼机灵,原本想趁机抽他几记藤条的。 第53章 求人办事的王安石   北宋是历代文人最为羡慕的时代,因为这里是文人的天堂,刑不上大夫让有宋一朝成为读书人的天堂。   但这是有历史背景的,就宋朝而言,因为得国不正,五代十国的遗风之下,从一开始的宋朝就不太自信,所以在对官员的任命上使用的【交错任用】与【宫朝相制】就是为了制衡,保证宋朝的皇权不旁落。   【交错任用】与【宫朝相制】简言之,即在重要的事务机构中实现文官、武臣与宦官的“交错任用”以实现宫—朝两套官僚班子的相互配合与维制。   就以包拯治下的群牧司为例,原本的马政是兵部下的驾部司掌,所谓“掌邦国之輿辇、车乘,及天下之传、驿、厩、牧官私马·牛·杂畜之薄籍,辨其出入阑逸之政令,司其名数。”   后来因为战争的需要,战马的需求越来越大,所以在唐朝后期将马政归于内廷掌管,唐后期宦官专马政的局面也就完成了。   但到了宋代,群牧司的成立,却改变了这种局面,朝廷在群牧司内部增设层级,实行文官与内臣及近密武官的“交错任用”。   表面上群牧司被推向外朝,实际却由内外两个官僚群体共同管理。   所谓内部增设层级,据《宋史》卷一九八《兵志》记载:   (咸平)三年置群牧使,以内臣勾当制置群牧司,京朝官为判官。   《宋史》此处列了群牧使、勾当制置群牧司、群牧判官三个官职。   也就是说,群牧使、勾当制置群牧司、群牧判官这三个官职共同掌管群牧司,分别由文官、宦官和文官出任。   人员也极文官和宦官系统的一时之选。这样,就形成了一个上下分层、内外交错的人员结构。   而这种结构在很多机构也是极为常见,这也是宋朝冗官的重要原因之一。   这也造成了宋朝机构里面相当复杂的政治背景,婆婆多了,指手画脚的人自然也就多了。   如今的群牧司里面,王安石的职位叫群牧判官,群牧司内,包拯是实际上的一把手,因为群牧使在群牧司中长官的地位,被景德四年设立的群牧制置使所取代。   群牧使一职的重要性已经有所降低,在这些年更是形成了知制诰带群牧使之职出知外州一年的习惯,已经不在中央参与具体工作了,所以包拯是实际上的一把手。   对于王安石来说,群牧判官只是此部门的一个中级官吏。   这样的官职,没有独立的行政领导权,上支下派,还要经常到各地去处理一些工作,更无法发挥才能。   其实他内心是拒绝的,他更想要作为一把手,即便是地方官员也无所谓,只要能够发挥他的才能,就足够了。   但这一次他接受的原因有两个,一个是这个职位的薪俸不少,二是见猎心喜。   在看到欧阳辩这么个可塑之才,他真的是动心了,这才留了下来。   今日是小年后的第一天上班,王安石一大早就来到了群牧司,看起来有些心事重重。   早会的例行碰面上,包拯看到这个有才的年轻人一付有心事的模样,在会议结束的时候说了一声,让王安石会后去他的办公室去聊聊,说是有要事。   包拯回到办公室,一会王安石就到了。   王安石颇有些忐忑,包拯其人为人公正严谨,不苟言笑,下级都很敬畏他,私下里称他为包黑脸。   王安石历来心思坦荡,也并不畏惧包拯,但今日他却有些心虚。   “介甫请坐,今日早会,我看你一脸的心思重重,可是有难以解决的问题?   你初来乍到,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和我说,只要是公事,就没有不可以说的。”   包拯温声道,但脸色依然肃穆。   王安石赶紧拱手,包拯眉头一皱。   平日里见这王安石坦荡大方,怎么今日却有点进退失据的模样?   王安石声音有些局促:“包大人,在下是心中有事,但此事的确有些难以启齿。”   包拯眉头紧皱:“但说无妨。”   王安石悄悄一咬牙道:“在下前些日子收了个弟子……”   包拯倒是稍稍露出了笑容点了点头。   读书人的事情嘛,可以理解。   “……最近他开了个饭店,央请我和大人说一说,将咱们群牧司的岁末宴饮放在他的店里举行。”   王安石说到这里就停住了,意思已经带到,他也不会多言,答不答应是包拯的事情,他不会多说。   毕竟这也违背了他自身的想法,若不是弟子写出了一本国富论,的确是在经济上有振聩发聋的作用,他也不会违背他的本意的。   包拯面色不变,但心里其实是有些失望的,这商贾之事他其实是颇为厌恶的,他认为商贾让民风败坏,是治理的的障碍,所以他颇为看不惯商贾之事。   王安石这个小辈他是很看好的,身上自有一股正气,学识又渊博,他的确相当的欣赏,不过此时却为了一个商贾来和他走通关系,这就令他有些失望了。   但现在他的位置不是一个文人,而是一个机构的长官,他虽然公正严谨,不苟言笑,但也并非全然不通人情,虽然有些不痛快,但还是点点头道:“这个事情原则上问题不大,不过我倒是有些奇怪。”   听到包拯说没有问题,王安石愕然发现自己的心中竟然有些窃喜,不由得有些茫然——这关我什么事,为什么我竟然会开心?   面对包拯的疑惑,王安石赶紧道:“包大人请说。”   包拯斟酌语句道:“你收弟子我可以理解,但为什么会收一个商贾作为弟子呢,你知道,国朝虽然不禁商贸,但……”   后面的话包拯没说,但王安石心知肚明,不就是商贾社会地位不高嘛!   王安石道:“包大人有所不知,我那弟子名叫欧阳辩,是欧阳修之子,他其实也是个读书人。”   包拯脸色有些疑惑,捋捋胡子道:“欧阳辩……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   “包大人,欧阳辩是【水调歌头-赠陆采薇】的词者。”王安石提醒道。   “哦,明月几时有啊!”包拯恍然大悟。 第54章 我下贱!   今年是至和元年,和这个年号的期待一样,今年眼见着就要结束了,也并没有什么大事发生,整个国朝一片的风和日丽,仔细一回想并没有什么值得格外铭记的事情。   反而是中秋节的时候,一曲【水调歌头-赠陆采薇】算是最值得铭记的了,稀奇的是,这首词并非成名之人所作,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这首词是一个五岁的稚童!   包拯想起当时看着那首水调歌头,旁人和他介绍起这个词作者欧阳辩时候的惊诧,而如今这个词作者欧阳辩,以一种并不那么恰当的方式重新出现在他的生活中,这样的感觉颇为奇妙。   包拯惊诧之后,心里的感觉有些异样,他是个严肃方正的人,心里有话也并不隐瞒,他斟酌了一下道:“介甫,原本这是你自己的事情,我不该置喙,但有些话还是想和你聊聊。”   王安石苦笑了一声:“大人请讲便是。”   他哪能不知道包拯想说什么,果然听包拯说道:“既然这个欧阳辩是个神童,介甫为何允许他去做些商贾经营之事,好好地读书不是更好么?   先皇曾经劝导,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若是心中有志向,读书考进士便是,何必去从事商贾之事,这难道不是本末倒置了么?”   王安石再次苦笑:“包大人说得很对,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其中有一点隐情,待我为大人道来。”   王安石将欧阳一家的情况详细的告知包拯,包拯眉头越皱越深,忍不住打断道:“如果仅仅是因为家中困难,那也是一时之间的事情。   况且欧阳永叔虽然不是宰执,但也算是朝中大员了,怎么也不至于穷困潦倒,何必让自家子侄去经营呢?”   王安石摇摇头道:“一开始只是我学生欧阳辩自己的想法,但随着他的经营深入,他却从中发掘出一些令我都感觉到惊奇的知识,这也是我决定帮他的原因。”   “知识?商贾也有知识?”   包拯一脸你在逗我的表情。   王安石点点头道:“是的,而且现在已经成书,书名【国富论】。   里面论述了经济活动的本质,论述经济对国家发展的重要性。   并且提出了不少对国朝富国的可行建议,这也是我厚着脸皮来求大人的原因。”   包拯的脸色逐渐有了变化:“如果是这样的话,倒也是情有可原,不知道介甫有没有将书带在手边,我想看看写了什么。”   王安石摇摇头道:“手稿我放在了家里没有带来,明日我带来给大人观摩。”   包拯摇摇头:“叫个人去拿一下便是,最好是让欧阳辩送过来,我对永叔这个幺儿其实也挺感兴趣的,上次他就和我吹嘘过,我倒是想看看究竟是何等聪明。”   王安石呵呵一笑,倒是不介意,无非就是让人去通知一下就是。   王安石去外面和车夫说了一声,车夫赶紧出发去通知。   当车夫来到欧阳家找到欧阳辩的时候,欧阳辩还在苦逼逼的咬着笔杆子,对着一大本的手稿进行最后的捉虫工作。   这样的学术著作轻易不能写,但一旦写了就不能有太大的错误,特别是这种以后可能会成为国家指导经济经营的书籍,更是轻易不能有错误。   至于这本书能不能成为以后指导国家经济活动经营的书籍,欧阳辩对此并不怀疑。   【国富论】、【宏观经济学】【微观经济学】几本书归纳总结出来的东西,是超越这个时代的几个层次的知识,属于站在山顶俯视山脚的知识巅峰。   只要看书的人有基本的知识体系,就一定会被征服的,越是精英就越是如此。   这一点从欧阳修和王安石两人的反应上可以看得出来。   在看完书后,那是一种极其复杂的表情,震惊、惊诧、兴奋等等不一而足。   因为他们太理解里面蕴藏的价值了。   往上再推几个朝代,国朝对商贾之事,从来都是模模糊糊的认为商贾活动就是一种不劳而获的概念,不仅没有予以支持,还会予以限制盘剥。   而在国富论之中,这种行为统一被称为商业,并且历数经济对于国家的重要性,这种重要性并不亚于农业对国家的重要性。   在王安石和欧阳修的眼中看来,这个意义及其深远。   国宋潜藏着莫大的危机,民间看起来富有,但国库之中却是空虚。   冗官冗兵冗费的三冗问题是大多数精英都心知肚明的问题,但里面牵涉的利益集团太过于庞大。   有些人本身就是这个既得利益集团的人,所以国宋虽然已经到了摇摇欲坠的时候,依然无人敢站出来。   王安石一直想要做点什么事情,但他至今没有想清楚该怎么动,因为他着实没有信心去撼动那一只又一只趴在国家身上吸血的利益巨兽。   欧阳辩的国富论让他对里面的东西看得更加的清晰,也看到了另外一条道路。   所以,一开始只是想着玩一下票的欧阳辩压力山大,如果王安石他们按照根子上就错了的理论去变革,那造成的危害会更大。   所以欧阳辩战战兢兢地拿起了笔,一遍又一遍的捉虫,尽量不要在某些关键的部分出问题,否则他就是历史罪人了。   只是这样的工作既枯燥又辛苦,改了许久的欧阳辩终于不耐烦了,啪的一声将笔扔在了桌子上,嘴巴里小声地骂道:“去特么的,去特么的!我特么的就是下贱,说了不管不管的,可这还不是管了!”   欧阳辩转瞬之间苦笑起来。   他一直说只愿做富家翁,只愿做浪荡子,只愿悠游世间,但心里总有一丝想要做点什么的心思,这不,这国富论可不就是他想做出点什么努力的产物么?   口是心非啊!   欧阳辩连连苦笑。   他想起偶尔在梦中出现的场景,漫山遍野的金国骑兵冲进大宋腹地,身后是惨嚎、硝烟、尸体、前面是狼狈南逃的大宋文人官员和百姓。   再之后便是隔江和金兵对望,看着曾经的国土,嘴里面念叨着曾经的美好。   那是何等的痛彻心扉! 第55章 老包要见我   听来人说是包拯想要见自己,欧阳辩还是有些惊讶的。   在后世人眼中,包拯的传播度可比欧阳修王安石这些人大多了。   王安石和欧阳修这些人在读书人眼里的确是天皇巨星,但包拯在普通百姓之中,那才是真正的天皇巨星,是真正的家喻户晓,包青天之名连老翁老妪都耳熟能详。   在听说包拯相见自己的时候,欧阳辩竟然有些慌。   不过随即反应过来——我特么慌什么啊,我又不是犯罪分子!   哦,是了,咱虽然不是犯罪分子,但咱是抄袭惯犯啊!   抄完水调歌头抄国富论……咦,不对,这些还没有出现呢,咱必须是原作者啊!   欧阳辩努力的说服自己,一把揣上了国富论的手稿,跟着车夫直奔群牧司,只是临出门的时候看到碧珠神色有些悲伤。   他还以为小丫头是被薛夫人教训了,碧珠胆子小,上次被薛夫人教训了两句,就不开心了两天,不过欧阳辩一时间无法顾忌,只是说了回来再聊。   群牧司其实是个挺重要的机构,只是本身级别不算高,所以也不太受重视。   包拯之所以在群牧司就职,不过是他多年外任之后回归汴京的一个过渡而已。   其实大家也都清楚,包拯回来肯定要被重用的,现在的这个职位不过是一个过渡而已。   所以群牧司的办公地点并不显要,委屈的呆在角落里面。   不过也不是没有好处,地处偏僻,地方反而大了许多,群牧司衙门庭院里竟然容得下大片的花圃,虽然隆冬之下牡丹花全部凋谢,但庭院角落里的腊梅却开得相当的热情。   欧阳辩都忍不住止步看了一下。   “小和尚?”有人轻轻喊了一句。   欧阳辩回头一看,是一个面白长须的年近六旬的威严老者。   “长者知道我,不知长者当面?”欧阳辩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老者嘴角一牵,算是一个微笑:“我是群牧司包拯。”   果然是他。   欧阳辩笑道:“包爷爷好啊,我听我姨父说过您,姨父对您可是颇为钦佩的呢。”   包拯笑了笑道:“是王大人吗?”   王大人指的当然是王拱辰,庆历三年的时候,包拯入京任殿中丞,后经御史中丞王拱辰举荐,于十一月被任命为监察御史里行,改任监察御史,虽然王拱辰比他年轻,但也算是有举荐之恩了。   欧阳辩老实点头,在这位大佬面前,他不太敢作妖。   “我看你盯着这株腊梅良久,可有什么用意?”包拯奇道。   欧阳辩老实说道:“我母亲喜爱花木,可惜我家的腊梅秋天才刚刚种下,今年应该是结不了花了,我想着一会偷偷折几枝回去,插在花瓶里,让母亲观赏观赏。”   包拯忍不住笑了出来,没见过之前,他还以为小朋友多少年老成呢,其实还是童稚性格呢,不过也好。   “没关系,你一会折几枝回去便是,不过是有条件的,你想折花,需得拿诗词来换,你随意做一首咏梅诗词便好。”包拯逗弄说道。   王安石远远看着有些啧啧称奇,包拯并非一向都这么严肃的。   他听同僚说过,以前的包大人其实还是好相处的,不过因为他的独子包繶在去岁逝世,包拯一下子陷入了无尽的悲哀之中,这才看起来有些不近人情了。   看到包拯逗弄欧阳辩,想来是想起自家的早逝的独子了,不过看起来包拯挺喜欢欧阳辩的样子。   不过也难怪,欧阳辩看起来粉雕玉琢的,又是一脸的聪明伶俐,小嘴甜得腻人,没有谁能不喜欢的。   欧阳辩见包拯逗弄,心中也放松了下来,笑嘻嘻道:“包爷爷想让我作诗,可是这诗词哪里有那么轻松的啊,一时半会怎么做得出来。”   王安石踱步过来,听到欧阳辩如是说道,便笑了笑道:“包大人已经答应将岁前的宴饮在澄园举行了。”   欧阳辩大喜:“那可太好了!”   包拯也笑了笑,若是其他的人如此喜形于色,他定然会心生厌恶,面对欧阳辩却生不出这样的心思,他笑道:“那你现在能够作诗了吗?”   欧阳辩眼珠子一转笑道:“这有何难?”   欧阳辩绕着腊梅转了一圈,背手蹦跳起来:“有了!两位大人且听着。   ——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   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   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   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包拯和王安石交换了一个眼神,看到彼此眼里的惊讶。   这首卜算子看似简单,但里面运用的手法却颇不简单,短短几句,里面就融合了象征、拟人、衬托、比喻、夸张、对仗、顶针等诸多手法,如果真是这短短时间里面构思出来的,那这才思也着实敏捷了些!   会作诗的人很多,但大多是靠的勤奋善于琢磨,而不是靠才思敏捷,才思敏捷可遇不可求,那是真正的天才的特例。   曹植的七步成诗,温庭筠的温八叉为什么那么出名,不就是因为他们的才思敏捷么?   面前的这个五岁的稚童竟然只是绕腊梅一圈,就做出一首……嗯,一首初看一般,但写得很蕴藉,句子极俏丽,使人一读再读,越咀嚼,越有味的词。   包拯低着头慢慢地咀嚼,越读越是眼睛发亮。   这首词里的看似简单,但却将腊梅的品质给完美的描绘了出来,包拯原本就清高自诩,这首词简直说到了他的心坎之中!   其实这种感觉王安石也有,因为他和包拯其实一样的人,都是品格极为高尚,而且不擅长交际的人,不喜欢钻营的人,腊梅的这种品质和他们的品质极为契合。   如果单单是如此也就罢了,但其中展现出来的积极向上的蓬勃生命力,却是鼓励了他们。   包拯的丧子之痛,王安石的怀才不遇,在这首词里都被冲淡了不少。   包拯这下子才相信了,刚刚让欧阳辩作词,其实也有考验的意思,主题又是应景,欧阳辩也没有作弊的机会,其实他的要求也不高,这种临时考核的,原本就很难出高品质的作品。   欧阳辩能够做出这么惊艳的作品才是咄咄怪事呢。 第56章 满篇都是利益!   包拯原本以为作咏梅诗词只是个小测试,或者说小插曲而已,没想到反而被震惊了一下。   他之前担忧地问题也就都已经烟消云散了。   在他看来,能够做出如此昂扬向上的诗词,诗词格调清雅自然,这个作者自然也是个品格高尚的人。   原本以为的欧阳修之子汲汲于经营之中,怕不是个逐利的蝇营狗苟之辈,如今想来应该并非如此了。   包拯怕外面的严寒冻坏欧阳辩,赶紧招呼他入内。   包拯的公廨内其实也暖和不了多少,炉子只生了一个,窗门并不太密封,里面的布设空空荡荡的,当然聚不起来暖气,只感觉到清冷。   包拯看到欧阳辩缩着脖子,不由得笑道:“还是觉得冷吗?”   欧阳辩点点头,在外面冷无所谓,到了室内还冷,那就有点受不了。   包拯赶紧招呼人把另外的两个炉子也都生了起来,这下子空气中的炭气又重了起来,欧阳辩微微皱眉。   包拯奇道:“又怎么啦?”   欧阳辩指了指炉子道:“炭气太大,不太安全,稍后我让人给您装几个排风管吧,可以把炭气排出去,这样会安全很多。”   包拯若有所悟道:“你说的排气管是类似烟囱之类的东西吗?倒是个好东西,汴京城每年冬天都有人闷死在屋内,想必就是这所谓的炭气了。”   欧阳辩点点头道:“开封府府衙应该对这方面多做做宣传,免得这样的惨剧再次发生才是。”   包拯点点头:“倒也是,我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不过到可以写信说一声。对了小和尚,你的老师说你写了一本书,带来了吗?”   欧阳辩笑道:“呐,这就是了,书名国富论,都是一些我自己摸索出来的简陋见解,怕是不入大家之眼。”   包拯接过书,有些不喜道:“小小年纪的,哪里学得这么多市侩之语,好不好我自然会评价。”   欧阳辩闭上了嘴巴,朝王安石挤了挤眼睛。   包拯没有注意到王安石师生两人的小动作,因为他的注意力已经被手中的书稿给吸引住了。   王安石轻轻笑了笑,和欧阳辩轻轻指了指外面,师生两个缓步而行。   房间里的包拯抱着书苦读,等他抬起头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下来,而王安石和欧阳辩已经不见了踪影。   包拯吐出一口浊气,轻轻地摇了摇头:“好久没有看到如此引人入胜的好书了,只是……用白话来写这么精深奥妙的书,是不是亵渎这么高深的道理了?”   书稿一时半会自然是读不完的,手稿看起来不算多,也就六十七万的模样,其中大部分还是一些概念的解释。   但这类学术著作,即便是白话文写就,也不是能够一会就能够读完的。   也就包拯本身就是地方中枢都待过的高级官员,才对里面的内容能够更容易理解。   即便如此,两个多时辰也不过读了小半而已。   但就是这小半本书的内容,就将他以往所困惑、迷茫不清晰的感性认知,变成了实实在在的认识。   这种酣畅淋漓的感觉,只能用醍醐灌顶才能够解释了。   包拯摸了摸书稿的封面,暗自忖度:这书讲述的内容并非商贾之事,而是关于国家如何管理商贾之事才是,怪不得叫国富论呢。   但里面所谓国富的定义又不仅仅指国库,而是民富、国库、士富的综合概念,这里面的关键重点提到:   支配个人劳动权与财产权的自由,是构成商业繁荣与经济进步的基石。   政府一定是有限政府,它正当的职能仅限于为市场运作提供必要的司法正义、和平环境和一些公共设施。   自由竞争的市场可以有效地协调商业社会里的生产与贸易活动,让国民增加财富。   这一点似乎是欧阳辩着重提到的东西。   但这算是一个总纲,国富论这本书中,包拯先是翻了翻题目,然后大略的翻了里面的内容,大约可以这么分:   从整体结构上看,全书分为五篇。   首篇篇幅宏大,从容交待生产与价值理论,紧接着是简短的资本理论篇。   前两篇构建起欧阳辩所谓的经济学体系的基本框架。   作为过渡,第三篇扼要追溯中国商业社会兴起的历史,对各朝各代的经济策略进行剖析,欧阳辩尤其对国朝的经济措施做了高度的评价。   但欧阳辩顺势引入火药味十足的第四篇,系统地清算了抑商主义。   欧阳辩在书中隐晦的表达对抑商主义的不满,认为抑商主义对社会的发展形成了严重的阻碍。   虽然欧阳辩措辞相当温和,但在当下依然显得十分的尖锐。   第五篇是处理公共财政方面的内容。   这一篇包拯看得尤其认真,欧阳辩在国富论里面最重要的观点终于露出了水面。   ——欧阳辩认为,国家的必须掌控一些国有企业,为以公有制为主体的多种所有制经济共同发展。   包拯的三观受到强烈的冲击,但同时也不由得有些担忧,这个文稿一旦出版,对当下的主流观点就是一个巨大的冲击。   虽然国朝的诸多政策包括商税制度与禁榷制度方面都相当先进。   实际上欧阳辩的国富论是给商税制度与禁榷制度给了理论上的支持,但存在的东西归存在的东西,一旦你将它里面的内在逻辑给揭露开来,就会遇到很多的障碍。   国富论的意义在于,它将国朝的各种经济活动的内在逻辑给揭露出来,形成了一个逻辑鲜明的理论体系。   包拯当然知道这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国朝的皇帝和宰相们,只是按照他们的直觉在管理。   而欧阳辩则是将这些形成理论,这其中还进行纠错和指明以后发展的方向,这才是真正了不起的地方!   但是可以预见的是,这本书将引起的重视和争论都会是空前的。   一方面是所谓的官不与民争利思想,另一方面则是君子耻于言利的思维。   别说其他的人了,连他自己看到这满篇都是利益二字的国富论,心中难免反感,其中更是对欧阳辩揭示出来的红果果的利益思想感觉到不适。   国富论里的思想和儒家的思想着实有不少是结构性的矛盾,这让包拯很是担忧。   但这是对于思想,而不是对于欧阳辩这个人,道理就在那里,真伪是可以验证的。 第57章 您要变法吧?   王安石带着欧阳辩在群牧司里散步,地上厚厚的雪踩着咯吱咯吱响。   王安石看着欧阳辩一蹦一蹦的特意在雪地上踩出一个小小的脚印,忍不住微笑起来。   读欧阳辩写的书,就像是和一个大学者的隔空对话,和欧阳辩在一起的时候,才能够感觉到他的童真。   “小和尚,你知道你写的国富论意味着什么吗?”   王安石温声道。   欧阳辩抬起头来,鼻尖微红,想来是因为冻的,他笑道:“异端邪说?”   王安石笑了起来:“那倒是说不上,有不少的理论都能够在国朝的政策之中找到实例,你的理论只是将它提炼出来而已,倒不算什么。”   欧阳辩乌黑的大眼睛盯着王安石。   王安石叹了口气:“所谓君子不言利,不过都是欺世盗名之言罢了。   那些食利阶层,哪个不是所谓的君子,他们大快朵颐,却道貌岸然的说什么君子不言利。   官不与民争利,什么是民,才不是指的那些农工商,而是士!”   欧阳辩低下了头,所以,这就是你为什么要变法的原因么?   你明知道你变法就是得罪这大宋真正掌权的士大夫们。   你明知道你要对抗的是这么一个庞然大物,即便是大宋官家的支持,也很难斗得过的凶残猛兽,你为何又要毅然决然的投入其中?   欧阳辩沉默了一会道:“老师,我写这本书不是为了扬名,这本书其实我是写给你看的。”   王安石一愣:“为什么?”   欧阳辩抬起头看向天上那轮有些晦涩的太阳,轻轻道:“您还记得么,我和您说过,祖宗不足法,天道不足畏?”   王安石点点头。   欧阳辩咧嘴一笑,门牙不知什么时候不知了去向:“您想要像范文正公那样变法!”   王安石脸色剧变:“你怎么知道的?”   欧阳辩笑了笑:“青苗法,捕盐论。”   王安石恍然。   青苗法是他在鄞县时候试行的政策。   当时王安石以县令的名义正式向全县百姓公布了这一政策条文,并列出细则。   在春天庄稼刚刚出苗之时,凡是急需生产资金的农户,向本地的地方官提出申请,由各乡的地方官吏掌握情况。   在验明该户所耕种田地的实际情况后,再考虑其所申请数额是否符合实际与其将来的偿还能力等,提出一个初步的意见,然后再报县主管官吏批准。   青苗法解决了农民春耕时候启动资金不足的困境,让他们不用背上高利贷,官府也因此挣了一笔钱,可谓是双赢。   捕盐论一样是在鄞县时候的发生的。   鄞县沿海的一些百姓,因没有田地可供耕种,不得不打捞海盐出卖以为生计。   一些官办的盐场为了垄断盐业生产,就千方百计制止这些百姓个体生产食盐。   可是这些百姓没有生活出路,所以屡禁不绝。   其实,当时所谓的官办盐场,控制在极少数的富商大贾的手里,他们的后面有地方官僚为后台,官商勾结,官靠商行贿而致富,商靠官撑腰而发财。   互助互利,沆瀣一气。为保护大盐商和地方官吏的利益,主管此项工作的转运使衙门便发出这个文件。   王安石怒而上书,也就是所谓的《上运使孙司谏书》,虽然王安石义愤填膺,但结果却是不了了之。   欧阳辩说出这两件事,王安石便清楚了欧阳辩的推理了。   王安石叹气道:“百姓太难了,不变革不行的,不变革,不等外敌入侵,他们就要民变了,到时候才是最大的祸端!”   欧阳辩点点头:“您要变法,我虽然志不在此,但我会尽我所能给你提供一些新的角度,比如这一次的富国论便是如此。”   王安石回想了一下富国论里面的内容,大力的点点头,感慨道:“的确是帮我理清了很多的思路,我原本收你为徒,是想教你一些东西,没想到反而是我在你身上学得更多。”   欧阳辩笑道:“教学相长嘛,这些倒不是我教您,不过是我的一点实践经验而已。”   王安石摸了摸欧阳辩的脑袋笑道:“包大人说得对,别说这些市侩话,你的能力就在这里,不用太过于谦虚。”   欧阳辩咧嘴一笑,但随即捂上了嘴巴,他突然想起他的门牙在早上的时候掉了。   王安石大笑了起来。   欧阳辩有些苦恼,掉门牙说话有点漏风。   “所以,老师,这本书您留着看看就行,至于要不要出版,您看着办就行,毁誉与我来说不是很重要的,毕竟我还是个孩子啊,童言童语,大家也都会一笑而过的。”   欧阳辩笑道。   欧阳辩笑得轻松,王安石却想得更多,这事情他不能自己做决定,他得找人商量一下。   欧阳辩自己乘坐马车归家,王安石坐不住,往修史馆走去。   欧阳辩把书稿交了出去,顿时感觉轻松自在起来,就像是交了稿的作家,也像是交了作业的学生一般,心下一顿雀跃。   静极思动,顿时有了去逛逛的兴致。   自己一个人去好像也没有什么意思,不如去家里找碧珠姐,嗯,她好像心情不好,正好陪陪她,不知道母亲骂她什么的……欸,糟了,腊梅还没有折呢。   欧阳辩赶紧踢了踢马车,车夫赶紧停车,把脑袋伸了进来,一脸的谄媚:“四郎,有什么吩咐?”   欧阳辩急道:“快回群牧司。”   车夫嗯嗯两声,赶紧掉头,马车咕噜咕噜的跑了起来,赶到了群牧司,欧阳辩挑了几枝开得正艳的腊梅,人小力微折不下来,只能叫群牧司的门子帮忙。   “大叔,你帮我折下来。”欧阳辩指着腊梅道。   “那可不成,包大人最喜欢腊梅了,你不许折。”门子严词警告。   欧阳辩理直气壮:“那可不成,我可是用一手词和包大人换的,你要是不信,你去问问包大人!”   门子犹豫道:“当真?”   欧阳辩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欧阳辩,欧阳修之子,王安石之徒,包大人的忘年交,我能骗你?”   正好从走廊经过准备去修史馆的王安石听到了这句话,忍不住嘴角抽搐。   啧啧,有些人的不要脸其实就是天生的。   包拯就只和他见了一面,就成了他的忘年交了。 第58章 欧阳修哄儿子的方式   欧阳辩带着门子帮他折下来的腊梅高高兴兴的往家里去。   刚刚进入家门,就看到碧珠自己一个人坐在角落里面偷偷地抹眼泪。   欧阳辩暗暗偷笑。   这个碧珠姐,什么都好,就是心眼颇小了些,每次被骂都得伤心好几天。   他偷偷摸摸的过去,然后突然蹦出来:“啊!”   “啊!”碧珠惊叫声比他还要大。   “四郎,讨厌死了!”   碧珠的眼泪扑簌而下。   欧阳辩笑嘻嘻道:“碧珠姐,又哭鼻子,羞不羞!”   碧珠眼泪更是扑簌而下,抽泣道:“四郎,小石榴死了!”   欧阳辩愣了愣:“小石榴……死了?”   欧阳辩恍惚中想起,那个可爱的小石榴好像是挺久没见了。   不过也正常,在人家府上做事嘛,走不开也正常,只是,怎么突然就死了呢?   “是怎么回事?”   欧阳辩问道。   碧珠一边说一边抽泣。   原来碧珠一早出去,就听到街上有人在讨论。   开封府接到奏报,宰相陈执中家中有人报告陈家一个丫鬟自杀而死。   若是别的知府,听闻是宰相家中死人,即便有事也当成没事。   可当时的开封府知府是仁宗朝以刚直著称的蔡襄。   蔡襄早在庆历新政时就和陈执中不和,此时听说陈家死了人,非常关注,亲自带领仵作前去验尸。   蔡襄发现女死者脖颈上虽然有勒痕,可全身上下也有不少鞭打痕迹。   至于是毒打致死,做成自杀假象,还是因为不堪忍受毒打,无奈选择自杀,要等最后的验尸报告出来,再作定论。   不过,无论哪一种情况,都是非正常死亡。   作为陈府一家之主的陈执中难辞其咎,必须在指定时间内到开封府接受传讯。   现在事实情况虽然还不太清楚,但市面传言却直指陈执中的侍妾张氏。   十多年前,陈执中找了个姓张的小妾。   张氏本是个歌伎,出身卑贱,却很有手腕,短短数年间就赢得陈夫人的信任和家中上下的欢心。   后来,张氏生了一个儿子。陈执中晚年得子,非常高兴。   张氏母凭子贵,在家中呼风唤雨,渐渐不把陈夫人放在眼里。   陈夫人本是大家闺秀,又一大把年纪了,不想和张氏争风吃醋,就整天呆在佛堂念经,为夫君祈福。   张氏看到陈夫人如此退让,便更加放肆,俨然以女主人自居。   陈执中到老才有一子,可这个唯一的儿子却体弱多病。   陈执中很担心,就想再纳小妾以续香火,让管家到处搜罗合适的人选。   张氏三番五次吵闹,凡是家中稍微有姿色的丫鬟全部被整,谁都不敢接近陈执中。   而小石榴不过是前几天偶然和陈执中遇见,陈执中多看了两眼,张氏就醋意大发,毒打、羞辱小石榴。   小石榴不忿,遂自杀而死。   听完碧珠的哭诉,欧阳辩总算是了解了一些事情,不过市面的传言未必就是真的。   只是可惜小石榴了。   欧阳辩沉默了一会,安慰了一下碧珠,但心中终究觉得不甚痛快,原本雀跃的心情已经变成沉重。   小石榴多可爱啊。   才十三四岁的模样,模样天真可爱,实际上性格也是颇为天真。   一张小圆脸,眉目颇为精致,经常都是未语先笑,非常可爱。   她的人生还没有开始呢,就这么被粗暴而残忍的结束了。   欧阳辩钻进自己的房间,干啥都觉得不痛快,躺在松软的躺椅上却觉得如坐针毡。   他自言自语道:“欧阳辩啊欧阳辩,你心里就算不甘心又能做什么呢?”   陈执中可是宰相,若不是蔡襄与他有仇,换了别的开封府知府,这事轻轻就抹掉了,连半点风声都不会透露出来。   一个小丫鬟的命又算得了什么。   这事自己管不了,管不了的事情有何必自寻烦恼。   欧阳辩这么安慰自己。   只是他心神不宁,干啥都感觉不痛快。   晚上吃饭的时候,张家酒楼送过来的饭菜都觉得不香了。   欧阳修看着自家的幺儿无精打采的模样,有些奇怪的问薛氏:“和尚这是怎么啦,怎么蔫蔫的?”   薛氏挂念着自己的花草,傍晚的时候又下了一场雪,她指使着两个仆人将怕冷的花都搬了进来,哪里顾得上自家的幺儿。   她闻言看向拿着筷子挑着鸡肉的幺儿,一块鸡头夹来夹去,就是夹不到嘴巴里面去。   “好像是和平时不太一样,是不是着凉了,今天一天都不见人的。”   薛氏小声道。   欧阳修点点头,等欧阳发三兄弟将筷子一扔,自顾自的回自己房间。   欧阳辩也将自己的筷子一扔准备回房,欧阳修叫住了欧阳辩:“和尚,等一等。”   欧阳辩木木的回头看向欧阳修,欧阳修心中一颤。   幺儿平日里的机灵都不见了,眼睛里也没有了光,只有茫然。   欧阳修站了起来,牵着欧阳辩的小手:“和尚,陪爹爹说说话,去你房间,我想喝点茶。”   欧阳辩沉默的点点头。   欧阳修回头和薛夫人点点头。   回到房间,欧阳辩自顾自的躺倒在躺椅上。   欧阳修只能自己烧水泡茶,泡好了唤道:“和尚,喝喝爹爹泡的茶,看看比你的手艺如何。”   欧阳辩接过来抿了一口,脸上现出嫌弃的模样。   欧阳修不由得乐了起来:“嫌弃不好喝,那就自己泡。”   欧阳辩懒洋洋的躺回躺椅上。   欧阳修坐到欧阳辩的旁边,将欧阳辩抱了起来,放在自己的怀里,长须拂过欧阳辩的鼻子。   欧阳辩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欧阳修乐得不行。   “小和尚,和爹爹说说呗,想什么心事呢,是想要买些什么书吗,还是想参加爹爹的聚会?要不,爹爹带你去……”   欧阳修鬼鬼祟祟地看了看门口,低声道:“……爹爹带你去玉仙楼玩,但是你不能告诉你娘亲。”   欧阳辩诧异地看了看自家的老爹。   这说的是人话吗,老爹带着儿子去逛青楼耶!   欧阳修倒是颇为满意,因为他将儿子的诧异当成了来了精神。   “……嘿嘿,我和你说,老爹去八仙楼,那也是极受欢迎的,虽然不如柳七公,但也算是……嘿嘿。”   欧阳修不无得意。   欧阳辩翻起了白眼。   就您? 第59章 一家子的不怕事!   “爹。”   欧阳辩闷声道。   “嗯。”   欧阳修摸了摸幺儿的短发。   “小石榴死了。”   欧阳修挺起了腰杆子,小石榴他是知道的,那个小女孩经常来找碧珠和幺儿,他见过几次,是个很可爱的小女孩。   原来是因为这样啊,怪不得幺儿蔫蔫的呢,小孩子第一次体会到了生死,给他带来的冲击应该是极大的。   “和尚……”   欧阳修斟酌道。   “……虽然我不知道小石榴是怎么死的,但人终究是要死的,你也不要过于伤心了。”   欧阳辩从欧阳修的怀里爬了下来,光着脚站在地毯上,屋内烧着炉子温暖如春,倒不怕冰凉。   欧阳辩认真地说道:“她是被打死的。”   欧阳修一下子严肃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欧阳辩将碧珠的话如数转述,欧阳修越听越是严肃。   欧阳辩最后道:“……小石榴才十几岁出头,她的人生还没有开始呢,就被人活活打死。   她是个小丫鬟没错,但毕竟都是活生生的人,也是父母的掌上明珠。   之前见她的时候,她还兴致勃勃地说她又帮家里解决了一件大事情。   她爱父母爱兄弟,也热爱着生活,怎么就没有办法掌控自己的命运呢?”   欧阳修点点头:“这事情我知道了,我会给小石榴讨回公道的。”   欧阳辩点点头:“爹爹,我想蔡襄会很快来找你的,如果他来找你,你和他这么说……”   欧阳辩俯身在欧阳修的身边说了一会,欧阳修的眼中惊讶越来越盛:“这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欧阳辩点点头:“陈执中身居高位,侍妾打死丫鬟,他也是有罪的。   他一定会阻挠案件调查的,所以这事情从一开始就要从严抓起,不能给他半点反应的余地,才能够一棒打死,不然夜长梦多!”   欧阳修有些犹豫:“这是他的侍妾做错的事情,会不会对他不太公平?”   欧阳辩呵呵一笑:“陈执中其人如何?”   欧阳修沉默了起来。   陈执中这个人如何,其实大家都心里清楚。   陈执中在真宗朝以父荫为秘书省正字,也就是说,他是没有科举功名的。   时人对科举出身是非常看中的,太祖时候反复强调,宰相须用读书人,所以其他的文官对陈执中并没有好感。   靠家庭背景倒没什么,但陈执中不仅没有科举出身不说,他升迁还极快!   庆历四年九月为参知政事,半年后迁集贤相兼枢密使,庆历七年就进了昭文、史馆相!   如果仅仅如此倒也罢了,没有学历,你能做事也成。   但陈执中却不学无术,破坏礼法,真宗天禧三年,陈执中作为编排官缺不熟悉考试条例,明明是百官之首的宰相,却连礼法维系都做不到。   而且此人睚眦必报,庆历五年的时候,陈执中那时候在中枢,与杜衍的意见不合,就多次低毁杜衍。   欧阳修之所以对此很清楚,是因为杜衍是庆历变法重要人物之一,欧阳修的战友。   陈执中当时见庆历新党失势,落井下石最狠的就是他了。   其他的擅政任权、引用奸人等等劣迹,欧阳修哪里有不知道的。   欧阳修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对了,今天介甫找了我,和我讨论国富论的事情,他在犹豫要不要将国富论出版,来问我的意见,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这个事情啊。   欧阳辩想了想道:“您觉得出版后会引起什么样的反应呢?”   欧阳修脸色有些严肃:“不好说,但肯定有很多道德君子会站出来炮轰你。”   欧阳辩光着脚,背着小手,在软绵绵的毛毯上走了几步,突然回头笑道:“父亲是个怕事的人吗?”   欧阳修忍不住哑然失笑。   他是个怕事的人吗?   仁宗曾祭天地于圜丘,下诏大赦,录用五代及诸国宗室。   这时石介因御史中丞杜衍的荐举为御史台主簿,还没到任,便上书反对。   一下子激怒了仁宗,于是革职不用。   当时大臣们也认为石介做得不对。   他地位低微,竟对皇帝已行之事妄加谏阻,革职是罪有应得。   欧阳修病体刚愈,回崇文院上班,听说此事后,甚觉舆论不公。   他觉得石介之论,并无过失。   “足未履台门之阈,而已因言事见罢。   真可谓正直、刚明、不畏避矣”。   如此好义之士,不仅可为主薄,甚至可以直接做御史。   而作为石介的荐举者杜衍,却屈从皇帝的意旨,不敢站出来说话。   唯有他,连夜写下《上杜中丞论举官书》一文。   “上虽好之,其人不肖,则当弹而去之;   上虽恶之,其人贤,则当举而申之”。   正直之声,令人振聩发聋。   他大倡言事之风,甚至不惜开罪于年高德劭的前辈长者。   庆历之时,范仲淹发起的庆历新政。   范仲淹关注吏治腐败,而他关注的是财政痼疾,写下长篇论文《原弊》。   他以尖锐的笔触揭露了当时普遍存在的“诱民之弊”、“兼并之弊”、“力役之弊”以及“不量民力以为节”、“不量天力之所任”等等弊端。   一时间辱骂之声如潮水一般袭来,但他无畏无惧。   后来吕夷简诬告范仲淹等人结党,余靖、尹洙相继被贬,而以规谏朝政得失为职责的台谏官员们因为惧怕而缄默无语。   尤为可气的是,左司谏高若讷还在某次聚会上高调非议范仲淹,认为罪有应得。   他立即挺身反唇相讥,后又写《与高司谏书》一文。   说实在的,在当时如此严峻的政治背景下,他很清楚这样一封书信将给自己带来怎样的后果。   但在文章的最后,他依然大义凛然而又语带讥讽地写道:   若犹以谓希文不贤当逐,则予今所言如此,乃是朋邪之人尔。   愿足下直携此书于朝,使正予罪而诛之,使天下皆释然知希文之当逐,亦谏臣之一效也!   痛快淋漓!   诸如此类的事情,他干过不知道凡几!   怕事?   他欧阳修何时怕过,他何曾是怕事的人!   欧阳辩看到傲然而立的欧阳修,颇为自己的父亲骄傲:   “欧阳修不是怕事的人,难道欧阳修之子欧阳辩便是怕事之人?”   父子对视,哄堂大笑起来。 第60章 破阵子!   碧珠蔫了两天之后,逐渐又恢复了原本的性子,每天帮薛夫人整理花草,又陪着欧阳辩到处瞎逛。   最近的王安石似乎也比较忙,没有顾得上欧阳辩,欧阳辩得以到处瞎逛。   欧阳修似乎也很忙,每日里早出晚归的。   欧阳辩的几个兄弟的生活就没有怎么变过。   欧阳发还是看他的书,欧阳辩关注过,堆得满满的书籍大部分都有被翻阅过的痕迹,堆叠起来的草稿纸都快成山了。   就是形象看起来不太好,衣服上时常都是墨迹,头发散乱,脸色也有些苍白,除了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其余看起来就是一个颓废的少年。   不过看得出来他真的很快乐。   二哥欧阳奕屋里已经成为摩喝乐博物馆了。   欧阳辩出去瞎逛的时候看到新鲜的摩喝乐,就会帮他带回来。   后来嫌烦,欧阳辩就给了欧阳奕一些花销钱,让他自己出去买。   正好让他多出去逛逛接触人群,否则还真是要成为一个宅男的。   三哥欧阳棐的日子是越过越精彩了。   他的猫被他养得越来越肥了,肥猫是不愿意动弹的,以至于也不太爱打架了。   但欧阳棐已经和隔壁王大人家的孩子们结成了仇家,打架也成了每日必备的活动了,而且这架也是打得越来越有意思。   王家的小屁孩们在长大,欧阳棐一个人的力量已经压制不住了。   欧阳棐一个人干不过,找他的大哥二哥求助没人理,就把主意打到欧阳辩身上。   可欧阳辩也不太感兴趣,但给出了一个主意。   欧阳棐如获至宝,于是对面的李大人家的孩子,徐大人家的孩子,吕大人家的孩子,都被他组织了起来,组成了【猫盟】,一起对抗王家的小屁孩们。   王家的小屁孩被揍一顿,也意识到了要广结天下好友,。   是纪大人家的孩子,于大人家的孩子,秦大人家的孩子,也被组织了起来,组成了一个【虎盟】。   日常躺尸的欧阳辩对这个发展趋势颇为了解,也算是看得津津有味,尤其是双方打雪仗的时候。   欧阳棐作为猫盟的老大,对猫盟的发展肩负着巨大的责任感,特意请自己的幺弟请教如何增强猫盟的战斗力。   欧阳辩闲极无聊加上本身心情就有些郁闷之下,倒是来了一些兴趣。   于是稍微教了教他们如何在打雪仗的时候打配合,应该如何储备好雪弹,应该如何确定进攻路线,攻击哪一个脆弱点等等的一些战略。   欧阳棐果然借此大败虎盟,欧阳棐在猫盟的地位顿时至高无上了。   但虎盟那边也颇不罢休,纠结了更多的孩子加入其中,人数上比猫盟要多得多,猫盟顿时落了下风。   欧阳棐倒是想发展更多的人,但附近的小孩要么被发展进了猫盟,要么进了虎盟,已经没有多少战争潜力可以挖掘了。   欧阳棐只能再度求助幺弟,欧阳辩给的意见是——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欧阳棐顿时恍然大悟,立即发动猫盟中的孩子,利用各种方式去将虎盟的孩子争取过来。   有沾亲带故的就用感情攻势,有鸡贼一点的就威逼利诱,各种手段之下,虎盟顿时损失了不少的骨干力量。   虎盟自然是不罢休,有样学样的互相争取,反间计、离间计各种年度大戏在上演,把欧阳辩都看得目瞪口呆。   所以这些官宦家里出身的小孩,果真是不可小觑啊。   这个过程之中,欧阳棐深深感觉到自身能力不足,时不时就和欧阳辩倾诉,欧阳辩给他指了一条明路——人蠢就要多读书。   欧阳棐顿时醒悟,不过他看的书倒是颇为实用。   要打群架,他就看兵书,要争取盟友,他就看战国策,要笼罩人心,他就看史书。   欧阳棐的优势在于,他有一家子读书人,无论是父亲欧阳修,大哥欧阳发,还是幺弟欧阳辩,都有无数的杂书任他翻阅。   欧阳辩看着看着,就颇为认真起来了。   这帮小孩子,打起雪仗越来越专业,团队之间也建立得颇好,基本很少能够被离间反间了,各种战术策略让欧阳辩都觉得啧啧称奇,已经不是纯粹的小孩子之间的胡闹了。   不过这些小孩子也因此经常被家长揍,因为他们要利用很多的环境来打仗,未免会破坏一些东西。   若是无关紧要的倒还好,但有些东西作为官员的家长也都相当重视的,比如马车和马这些。   猫盟这边的欧阳棐为了击败对手,将欧阳修之前的破马车拉出来用,用车战击溃了虎盟的阵地战。   然后虎盟不服气,王家小屁孩也把他老子的马车偷出来,然后在沟渠那里翻车了,人倒是没事,就是马断了一条腿。   即便是一匹驽马,也值不少钱的,王家几个小屁孩被揍得很惨。   欧阳辩看得幸灾乐祸。   王家的孩子们面对欧阳辩还是比较尊敬的。   在他们的眼里看来,这个欧阳棐的弟弟,从来不参与打架斗殴之中,只是观察他们的打架。   有一次他们被欧阳棐打得狠了,就寻思打欧阳辩一顿,没有打着,却引来了欧阳家的欧阳发和欧阳奕。   这俩兄弟年纪更大,他们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尤其欧阳棐知道之后,直接追杀他们到家里去,向王家告状。   于是这几个小屁孩又被吊起来打了。   欧阳棐颇有老子欧阳修的口才:“……我与你们儿子的恩怨,乃是我个人所为,与我幺弟无关,你们想要打架冲我来,别招惹我幺弟,否则便是不死不休!”   王大人又好气又好笑,小孩子之间的事情他当然不太管,而且孩子们都是越打感情越深的,只要不打出事情来,那也没有什么问题的。   不过他倒是关心欧阳辩:“小和尚最近在干什么啊?”   欧阳棐想了半天:“……睡觉?”   王大人哭笑不得:“那他最近有作诗什么吗?”   欧阳棐倒是来了兴致:“这个有,那天他躺椅子上看我们打架。   我作为大将军,自然是指挥为主,幺弟那天看得兴起,为我们吟了一首词,还真的颇为壮烈呢。”   王大人眼睛一亮:“还记得吗?”   欧阳棐一翻白眼,作为欧阳家第三聪明的孩子,能不记得么?   欧阳棐认为,家里兄弟四个,幺弟应该是第一聪明人,大哥是第二聪明人,而他应该是第三聪明人,至于二哥……嗯,他是普通人。   “当然,您且听着。”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   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   可怜白发生!】 第61章 全都是这副德性!   词当然是好词,虽然后面的什么可怜白发生之类听起来有些意气低落,但王大人并不认为不符合少年人心境而认为不是欧阳辩所作,词家作词心境不同,用的词自然是不同的。   “真的是惊才绝艳啊,看小孩子打架都能够写出这么惊艳的词来,永叔真是生了一个好儿子。”   王大人又把孩子们吊起来打了一顿,告诫他们——以后不许打欧阳辩的主意。   这只是一件小插曲而已。   欧阳修总算是按时下班回家了,不过看起来心情不佳,颇为愤怒。   欧阳辩知道小石榴案应该有了新的进展了。   “我把你的话告诉了蔡襄,蔡襄派了两个人守着小石榴的家人,然后果然逮到陈执中派去善后的人,见他们抓起来审讯,果然是张氏下毒手害了小石榴。   人证物证都已经找到了,可以说案情已经基本水落石出了,但官家就是拖着不下决定!   前几日殿中侍御史赵抃弹劾陈执中,赵抃认为小石榴案已经证据确凿,虽然并不是陈执中亲手致死家仆,但纵容婢妾行凶,他依然难辞其咎。   宰相如果连齐家都做不到,如何能够治理天下,请求官家罢免陈执中相位。   但官家现在不仅置若罔闻,陈执中却本人自请诉之庭狱,官家立即下诏罢狱,这是要明着回护了!真是气煞人也!”   欧阳辩点点头,冷静问道:“毒杀小石榴的张氏呢?她怎么处置?”   欧阳修愣了愣:“陈执中还没有被问罪呢。”   欧阳辩心中堵了一口气:“我是说,张氏毒杀小石榴的事情已经证据确凿,开封府没有将她下狱吗?换一句话说,这个事情最终会发展成什么样?”   欧阳修理所当然道:“当然是陈执中罢相啊。”   欧阳辩呼出一口气:“那张氏呢?”   欧阳修愣了愣:“陈执中罢相,这就是最好的交代,张氏那边也自然不好追究了,不然有痛打落水狗的嫌疑。”   欧阳辩的脸色变得铁青起来:“也就是说,杀人凶手还是不能授首?”   欧阳修看着自家幺儿的脸色铁青,沉默了一下:“死的只是一个婢女而已,无论是官家还是御史台,他们不会关注这些的。”   欧阳辩沉默了下来。   是啊,这些都是大人物,怎么会关心一个婢女的死活呢。   仁宗回护陈执中,是因为陈执中是他用的最为顺手的宰执,又因为他对御史台干涉宰相任免的反感,认为这侵犯了他的君权。   而台谏也并非为了什么人间正义,他们只是反感陈执中,寻找机会将陈执中罢免而已。   至于蔡襄,是真的和陈执中有私仇,借此发挥而已。   这些人,没有谁是真的因为一条人命在抗争,冠冕堂皇之下,全都是政治和利益!   而可爱的小石榴,只有碧珠才会记得。   呵,她的父母兄弟也未必会多伤心,因为小石榴很早就被送到陈府,这一次陈府也肯定会补偿不少钱,他们或许会有那么一点的悲伤罢了,但甚至不如得到的巨款来得开心。   呵呵。   大宋最仁慈的皇帝。   大宋的名臣们。   原来也是这番德性呢。   欧阳辩走到门口看向外面白皑皑的的天地,只觉得白雪之下埋藏着无数的肮脏。   仁宗对陈执中的回护,终于激怒了群臣。   赵抃再次上书弹劾,御史中丞孙抃也上了措辞激烈的折子。   仁宗对此的反应是将赵抃的疏奏中所提及的被陈执中排挤的几位官员即刻复职或者召回,借此安抚群臣。   但群臣岂会罢休。   范镇上书道:“……人命至重,岂能以私情弃国法,任私情而不顾公道,有伤国体。”   范镇坚持以法律准绳裁决此事,他一边认为仁宗的做法不对,而台谏那边也有些浮躁,这件事情只要一招法律执行即可。   范镇的话很公道,但仁宗没有理会,台谏那边也没有理会。   然后孙抃率领整个御史台群起而攻之,知杂事史湜,范师道、赵抃等人在大殿上要求仁宗治罪陈执中,但是仁宗依然不妥协。   欧阳修对此很是担忧的和欧阳辩说:“孙抃他们太着急了,从文相、贾相、庞相之后,官家对台谏逼迫的事情已经很是抗拒了,怕是以后官家对台谏会越来越反感。”   欧阳辩却是嗤笑一声道:“无非就是皇权、相权以及台谏之权的制衡罢了,等换了新的宰相,官家觉得宰相的权力大了,那他就又会倚重台谏了,不过是这个套路而已。”   欧阳修恍然大悟,立即修书一封劝导仁宗:“……最近些年,有不少宰相因为过失被御史们罢逐,您不想一想是不是所托非人,反而觉得是御史们多事喜欢驱逐宰相,只要疑心一生,就会蒙蔽你的视听……”   欧阳修的劝导点醒了仁宗,也让陈执中不得不从相位上走下来,被罢为镇海节度使。   整个腊月闹得轰轰烈烈的小石榴案终于落下了帷幕,以陈执中被贬为终结,至于死去的小石榴,在人们的口中只是一个【死去的婢女】这么一个符号,再无人提及。   而毒杀小石榴的张氏,也无人过问,似乎是跟着陈执中道地上上任去了。   天气越来越冷,也意味着春节即将到来,朝廷各个机构的年底之前尾牙宴也纷纷开展起来,算是给一个忙碌的一年的交代。   澄园承接了群牧司、修史馆、开封府衙的尾牙宴。   开封府衙的尾牙宴是蔡襄那边定下来的,蔡襄对欧阳修在陈执中罢相中的助力非常感激,而欧阳辩的澄园名气也已经打出去了,蔡襄也颇有投桃报李的意思。   之后又有孙抃带着的御史台的尾牙宴也放在了澄园,几个机构同时将尾牙宴放在澄园举行,澄园顿时响彻整个汴京。   尤其是御史台的清流到来,给澄园增添了许多光彩。   可以预料到的是,澄园已经在汴京成功立足了,假以时日,成为汴京最负盛名的酒楼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作为老板的欧阳辩依然郁郁寡欢。   张氏不死,他终究觉得难以面对碧珠。 第62章 那我和你一起去!   十二月的朝堂上熙熙攘攘。   十二月的街市尽卖撒佛花、韭黄、生菜、兰芽、勃荷、胡桃、泽州饧。   初八日,排门教化,诸大寺作浴佛会,并送七宝五味粥与门徒,谓之“腊八粥“。   腊日,都人至夜请僧道看经,备酒果送神,烧合家替代钱纸,帖灶马于灶上,以酒糟涂抹灶门,谓之“醉司命”,夜于床底点灯,谓之“照虚耗”。   此月虽无节序,而豪贵之家,遇雪即开筵,塑雪狮,装雪灯,以会亲旧。   近歳节,市井皆印卖门神,钟馗,桃板,桃符,及财门钝驴,回头鹿马,天行帖子,卖干茄瓠,马牙菜,胶牙饧之类,以备除夜之用。   自入此日,即有贫者三数人为一火,装妇人神鬼,敲锣撃皷,巡门乞钱,俗呼为“打夜胡”,亦驱祟之道也。   欧阳家进入腊月一来,也颇为繁忙。   薛夫人尤其热衷,每日里将仆人们支使得团团转,连欧阳发三兄弟都闲不下来。   唯有欧阳辩每日里要么在房间里烤暖炉,要么就在院子里晒太阳。   年底事多,王安石也顾不上欧阳辩了。   在中国,无论是哪个朝代,文山会海都是必须的,到了年底,述职报告是必须有的,总结报告也得有的。   欧阳辩看着欧阳修每晚都要趴在桌子上写好久的报告,顿时对做官这个事情更加兴致缺缺了。   欧阳辩心烦,于是对吃得便感兴趣起来,稍微下点雪就要在家里吃火锅。   反正叫澄园那边送过来便是,欧阳发三兄弟吃得都有些胖嘟嘟了。   这一年的欧阳辩长高了许多,乍一看就像是个八九岁的孩童,头发也足够长了,欧阳辩干脆扎了一个马尾,他可不想搞什么总角那么难看的发型。   近除夕,欧阳修终于休沐了,不过欧阳辩却忙了起来。   早上给王安石家送了两车的蔬果肉菜,撒佛花、韭黄、生菜、兰芽、勃荷、胡桃、泽州饧,羊肉、猪肉、鹿脯,鸡鸭鹅一个没少,还有各种河鱼虾蟹,这么多的东西,可以吃到正月里去。   王安石来者不拒,只要欧阳辩敢送他就敢收,一来是自家弟子,二来都是一些日常吃食,三来他知道自家弟子很阔,不差这点钱。   倒是包拯那边废了点劲,包拯对收礼还是有些排斥的。   不过却被欧阳辩呵斥了一通:“就说你这个包爷爷怎么这么不通人情,我一个稚童,送一些瓜果给您,只是为了孝敬您。   我难道会让你以权谋私,难道要让你为我谋官职,难道会让你清名受损?”   包拯有些目瞪口呆,倒是包夫人对欧阳辩喜爱得不行。   欧阳辩一来,她就非得赶紧将所有的零食都拿还出来招呼,还得做个丰盛的菜式招待。   包拯寡居的儿媳妇也并不避嫌,主要还是因为欧阳辩太小了。   送完包拯就送王拱辰这个姨父,和薛仲儒这个舅父,每家都要送上一辆车的吃食。   不过说实在,看似一点吃食,但实际上价格也并不便宜,尤其是在量大的情况下。   欧阳辩到处送礼,到处刷好感,但也没有忘了帮他工作了许久的员工。   徐福、胖大厨、张姨父这几个合伙人先不说,冰室、东西烧、澄园的员工都发了一笔奖金,奖金是按照三个月月薪计算,让所有的员工都震动了起来。   之后便是在他主持下举行了一次晚会,推举出优秀员工,又奖励了一波钱。   这么干下来的好处是,让所有的员工都对工作有了很大的认同感。   欧阳辩每日里早出晚归,比欧阳修都要忙碌。   欧阳修虽然也是迎来送往,但毕竟身在官场不得已而为之。   当他看到儿子竟然比他还忙的时候,竟然感觉儿子忙的事情比他还要重要得多。   不过说来也是,欧阳辩开辟了一个大书房作为开会所用。   因为大门有官员拜访所用,欧阳辩的手下便不太方便了,就在后面另辟了一个小门,避开大门,避免尴尬。   每日里小门进出的人员竟然比大门的还多,也是有些怪事了。   欧阳修也仔细观察过,除了几个经常会见到的张奇、胖大厨、徐福之外。   还有账房先生、采买人员、小店的管理人、以及很多陌生的面孔。   欧阳修问幺儿,欧阳辩说是一些供应商,因为采买力度大,他们都养巩固自己这个金主的关系,所以过年时候过来拜访也是正常的。   欧阳修倒是有些咂舌,在他看来幺儿只是做了点小生意,竟然会形成这么大的一个网络,要处理那么多的关系,怪不得能够写出富国论这样的皇皇巨著呢。   欧阳辩对欧阳辩也并没有隐瞒,每次欧阳修有空他都会说一说。   “……刚刚来的这个年轻人是很聪明的,他管辖的那家东西烧,比起其他的门店其实地理位置不算好,但他愣是将业绩做到了第一。   靠的是他的服务、宣传、管理各方面都做得非常好,才有这样的成绩,这个人以后我要大用的,管一下小门店太屈才。   所以我经常让他来家里,一是笼络他,二是传授他商业知识,以后我要做大生意的时候,他就是骨干。”   欧阳修一边看账本一边和欧阳修说道。   欧阳修一愣:“你还要做更大的生意?”   欧阳辩抬起头笑道:“当然,不是钱不钱的问题,如果仅仅是钱,那我开的店挣的钱足够了,现在哥哥们还小,不然我给他们一人买一个大院子作为婚房都是没有问题的。”   “那你为什么还要做更大的生意呢?”欧阳修问道。   为什么,自然是要挣更多的钱啊。   金钱就是力量。   做生意可不仅仅是生意,它还是一张网络,生意越大,网络就越大,当网络达到一定的程度,它就会形成一种隐秘而强大的力量。   欧阳辩笑了笑道:“算是我实践的一部分吧,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做生意能够让我人情练达,这何尝不是一种成长呢。”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欧阳修念叨了两句,一脸的欣慰:“你能够悟出这样的两句话,说明你已经长大了!”   欧阳辩笑道:“父亲教我良多。”   没错,您教了我很多,不过不少是作为负面教材来使用的。   欧阳修颇为自得,可不是嘛,要不是自己,幺儿也不能这么聪明。   却听到欧阳辩道:“爹,明日您要去蔡襄知府哪里吗?”   欧阳修一愣:“没有啊。”   欧阳辩点点头:“好的,那我和你一起去。”   欧阳修:“……” 第63章 壕无人性!(哼,被胁迫加更了!)   即便是在后世,随意登门也得是关系极好的朋友才能干的事情,一般的都会先行联系告知一声。   尤其现在这个时代,欧阳修和蔡襄就是官场上的同僚而已,更要注重礼节。   于是欧阳修赶紧修个拜会的手札让仆人送过去,征求蔡襄的意见,蔡襄如果同意,和仆人带个话回来,明日欧阳修就会前去。   如果蔡襄没有时间,蔡襄自会修个手札让欧阳修何时上门,当然不是规定的时间,意思是另外找时间再约就是。   其实这些礼节并没有在后世消失,只是改头换面之后换一种方式存在而已,归根结底就是人与人的一种边界感而已。   仆人很快回来,手札上下面有蔡襄备注——永叔前来,不胜荣幸,略备薄酒,翘首以待。   嗯,这意思就是明天您尽管来,吃饭喝酒我都准备好了,而且我特别欢迎您来。   妥了。   欧阳辩悄悄将手札收起来。   这可是欧阳修和蔡襄两人共同的作品,而且还是记载这两人友谊这么重要的事情,在后世可是重要的文物,如果拿出去拍卖,随便卖个几千万上亿毫无压力。   不过欧阳辩倒不是要留着卖,他也活不到那个时候啊,他想的是在上面也记载上自己的存在,这样也……嗯,不是为了什么扬名什么的,单纯是记载一下欧阳和蔡襄相见的场景而已。   欧阳辩细细端详手札,蔡襄的字果真是好看,和那些喜欢崎岖志趣的书法家不同,蔡襄的字是属于那种让人一看就知道很好看的那种。   单纯看这一行字,就觉得他的书法浑厚端庄,淳淡婉美,自成一体。   顿觉有一缕春风拂面,充满妍丽温雅气息。   “果然不愧是宋代苏黄米蔡四大书法家之一啊!”   欧阳辩赞道。   “什么?”欧阳修仿佛听到了什么。   欧阳辩赶紧摇摇头:“没事,我是问,我要不要拿国富论去请教一下蔡大人呢?”   欧阳修想了一下点头:“倒也可以,君谟喜欢藏书,你拿过去估计就拿不回来了,你还有备份吗?”   欧阳辩得意的提出一捆书:“您看看,这是我让人打版印出来的,这字迹您看看可以的吧?”   欧阳修嫉妒得变形:“哎呀,这……这也太浪费了吧?”   何止是浪费,简直是壕无人性!   在宋代要印一本书需要多少钱?   南宋淳熙三年,舒州公使库刻曾《大易粹言》,书尾有雕造所的告白:   “……今具《大易粹言》一部,共贰拾册。合用纸数,印造工,墨钱下项:   纸副耗共1300张;   装背饶青纸30张;   背青白纸30张;   棕、墨、糊药、印背匠工食等钱共一贯五百文足;   赁板钱一贯二百文足……”   稍微做一个推算:   北宋的大纸每张0.115文,大青白纸每张7.33文;   也就是说,《大易粹言》每部成本3贯290文!   国富论经过删减补充,加上欧阳辩夹杂进去的私货,足足七十万字,用雕版印出来就是一部真正的大部头。   欧阳辩考虑着是来送人的,就不太惜取工本,装帧都是用的中上的水准,粗粗算下来……每部4贯钱差不多!   “你……这一次印了多少本?”欧阳修问道。   欧阳辩不甚在意的答道:“也没有多少,就印了一千本吧。”   欧阳修瞪大了眼睛:“一千本?!”   欧阳辩听到欧阳修声音有了变化,忍不住抬头:“对啊,一千本啊,一次性印多一点嘛,您不是说不怕事吗,我想着以后肯定是要多送人的,印多一点以后就不用麻烦了啊。”   “可这……一本书算下来得有两三贯钱吧,这一千本,那就是两三千贯?”   欧阳修感觉小心肝都在颤抖,两三千贯,那可是两套院子了!   欧阳辩眼睛一瞪,用手大力的拍着书页,像是一个街头卖货的:“哪有那么便宜,您看看这纸张,这装帧,还有这包边线装,这一本没有四贯钱根本下不来!”   “所以……你就花了四千贯?”   欧阳修肝胆颤栗,他一年薪俸才多少啊,这小子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花了四千贯!   四套院子啊!   视钱财如粪土的欧阳修感觉三观受到了重大的冲击。   欧阳辩嘿嘿一笑,又从一侧提出一包书来:“不止啊,一共花了六千贯,我给你印了一千本文集,你的字数少,一本才两贯,挺合适的。”   欧阳修接过欧阳辩递过来的书本,书名【欧阳修文集】,欧阳修翻开一看,眼泪都差点下来了,里面几乎将他所写过的诗词文章都记录在里面,颇为全面。   欧阳辩介绍道:“……里面的诗词文章都是公开传播的部分,以后等你年纪大了,再给你出一本包括私人书信,讨论政事等资料的合集,尽量不要让这些东西散失,不然就太可惜了。”   欧阳修的脸色红润,美滋滋的翻着书页,一边翻一边评价:“哎呀,不错,这纸质感真是不错,一本两贯啊,不贵不贵……你让他们把雕版留着啊,以后还得补印呢!”   欧阳辩笑眯眯地看着如饥似渴的父亲。   您看,这就是挣钱的意义。   读书人视钱财如粪土,但对于立德立功立言却是极为执着,但你要立言著述,有钱和没钱的区别立马就出来了。   欧阳修美滋滋的道:“明天过去,国富论带上,我的文集也要带上,哎呀,我得列个名单,看看还有谁得送个一两本,嗯……不能我自己送上门去,不然显得多刻意啊。”   欧阳修看向欧阳辩。   欧阳辩立即举手:“这书是我印的,自然得我去送,父亲就不要插手这件事情了。”   欧阳修满意地点点头:“也不要见人就送,要送给懂得欣赏的人。”   欧阳辩连连点头。   欧阳修兴致勃勃去列名单去了。   欧阳辩笑了笑了,整理一下要送给蔡襄的礼物。   “嗯,国富论送个几本,爹爹的文集得带上……蔡襄自己制作过小龙团名茶,应该是个爱茶的人。   贡新銙、试新銙、北苑先春这三种茶都是名贵且稀少,应该会喜欢才是,送书和送茶叶,都是风雅之物,嗯,没什么问题。   这个黑料……嗯,要给他吗……不知道他会不会追究,就怕他顾忌仁宗的面子不去追查……算了,就夹在书本里面,他愿意追究就追究,不愿意就等我自己筹划。” 第64章 我想拿块地!   第二日,欧阳修和欧阳辩父子两人早早起来。   欧阳修满面红光。   原本他对去蔡襄家拜访的事情兴致缺缺,但今日看起来却意气风发。   “再看一看,东西都带齐了吗?”   欧阳修催促欧阳辩再检查一遍。   欧阳辩无奈道:“都带齐了,国富论,茶叶,还有欧阳修文集,全都带上了!”   欧阳修听到欧阳修文集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大手一挥:“好,那就出发!”   春节的喜庆弥漫着整个汴京,欧阳家的马车穿越昨夜的爆竹碎屑直奔蔡府。   蔡襄福建人,外祖父是惠安县名士卢仁,家里也是枫亭望族,加上他做官多年,家底颇为殷实。   蔡府看起来颇为得当,可不像欧阳修家之前住在胡同里面破落户形象。   蔡襄早早就起来了,赶紧迎接欧阳修父子入内。   蔡襄是见过欧阳辩的,之前开封官衙上下去澄园开尾牙宴时候见过欧阳辩。   欧阳辩先是给蔡襄磕头拜年,奉上茶叶作为拜年礼物,蔡襄也笑眯眯地递过来一个红包,欧阳辩也不客气伸手接下。   之后才宾主就坐,言笑晏晏起来。   “君谟,我这犬子喜好做点什么社会研究,为此还开了几个店做点小生意,上次的澄园就是其一,其实我并不太赞同。   但这阵子他倒是交了个作业上来,我看了看,也没有发现特异之处,君谟理财了得,帮我看看这小子写的东西如何。”   蔡襄笑眯眯地接过欧阳修递过来的厚厚一本书,看到了精美的装帧,暗暗啐了一口:欧阳老贼,又是来炫耀儿子来了,我说这么好来给我拜年呢!   欧阳辩乖巧的坐在一边,一边暗自打量蔡襄的神色。   蔡襄的评价是比较重要的,因为蔡襄的理财能力也是相当厉害的。   欧阳修在庆历新政中着力解决财政痼疾,但蔡襄以后可是正授的三司使,主管朝廷财政。   那个时候,宋廷财政入不敷出,“积贫”已深。   蔡襄善于理财。   “较天下盈虚出入,量入以制用。   划剔蠹,簿书纪纲,纤悉皆可法”。   他是个真正的理财高手。   蔡襄笑眯眯地翻开国富论。   一开始还是笑眯眯地,但看了几页之后惊讶地看了看乖巧如鹌鹑的欧阳辩,然后又把头埋进国富论之中,再抬头的时候,发现手边的茶水已经冰凉,才知道过去了很长的时间。   蔡襄觉得很是失礼,赶紧道歉道:“失礼了失礼了,冷落永叔了。”   欧阳修笑着摆摆手道:“无妨无妨,君谟慢看就是,反正今日也无事。”   蔡襄将书轻轻放在桌子上,叹了口气道:“若是庆历时有这么一本书,咱们的主张……”   欧阳修笑着摆手:“庆历之时非战之罪。”   蔡襄闭上了嘴巴,一会才道:“这本书阅后如醍醐灌顶,简直是酣畅淋漓,莫非是永叔借助和尚之名所作?”   欧阳修摇摇头道:“君谟没有注意到吗,里面的商业门道,如果不是自己亲自探索,是难以摸索到其中的道理的。”   蔡襄回忆起书中的内容,不由得点头赞同。   他再次看向欧阳辩的眼神已经变了,不再是看子侄辈的眼神,因为国富论若真是欧阳辩所写,那么此子学识之精深,尤其是在理财这一块上,就是宗师级别的人物了!   看书的人不同,角度也会有所不同,得出的结论也自然不一样。   包拯看国富论,看到的是民生多艰,王安石看国富论,则是国之将亡,蔡襄看国富论,他此时想的却是国朝贫困。   这些顶级的宋朝文人,无论是眼光还是学识,都是上上之选,若非如此,有宋一代也不可能如此富饶,只是一开始的根子不正,拖累了这么多的精英。   欧阳辩的国富论尽量写得直白好理解,但有些概念还是有些抽象,蔡襄试着和欧阳辩请教,欧阳辩自然对答如流,还对其中的一些概念进行发散讲述,还用国朝当下的实际情况作为例子,一一剖析。   蔡襄越听越是吃惊。   观点形成知识放到书里面,作者虽然万般解释,妄图将思想浓缩成文字讲述,但篇幅有限,和读者终究隔了一层,亲口叙述出来又不一样了,这层隔阂被取掉,原作者思想的闪光点就会毫不遮掩的展露出来。   在蔡襄的眼里,欧阳辩小小的身躯之中,挺立着一个如同山峦一般巨大的思想巨人。   直到蔡襄的老妻过来催吃饭,欧阳辩的高谈阔论才算暂时止歇。   然而在饭桌上这种谈论又继续了。   “写书要付诸实践,实践是为了写书,这就是我开澄园的原因,虽然初衷也有挣点阿堵物的意思。”欧阳辩笑道。   蔡襄和欧阳修大笑起来。   “……不过这些终究是小打小闹而已。”欧阳辩有些黯然的摇摇头。   蔡襄敲了敲桌子,沉吟了一下道:“和尚,你有什么想法,尽管提出来。”   欧阳辩微微一笑,果然和聪明人沟通就是爽利。   “叔父,我想做沼泽地改造,汴京东南角的城州门外,惠民河侧的沼泽地,年年到了夏季都被水淹。   那里既种不了地,也没有办法居住人,成为垃圾堆放地,京都原本就是地少人多,着实过于浪费了。”欧阳辩道。   蔡襄皱起眉头。   地方蔡襄是知道的,那里实际上不算是汴京城了,连外城都不算,属于城外。   那一片沼泽地很大,汴京城的外城这些年不太好扩建,就是因为那块沼泽地。   沼泽地面积很大,施工难度很高,关键是经常有水淹,扩建也是被水淹的份。   如今那里已经成了影响汴京都城颜面的一个大难题。   陈州门外原本就算是汴京城的门面,却有一大块烂泥沼泽在那里,就像是人的脸上长了一块丑陋的皮藓一般恶心人。   “那里垃圾成山,的确很不雅观,但因为地势低洼,却是不好安排。   我倒是找了不少人去看,但没有人愿意开发的,连楼店务我都找了,就是没有人愿意接。   我觉得你最好也别接,因为很可能是亏血本的。”   蔡襄劝道。   楼店务是国朝专门管理房地产税务的机构,他们也会造房出租,可以说是北宋第一号房地产商,还是皇家企业的那种,因为收入并不入国库,而是进入宫廷内库。   沼泽地之所以是沼泽地,最大的原因就是地势低洼,因为惠民河年年发洪水,所以这块地根本就没有办法利用。   但其中的原因并非全然是地理因素,里面也有人为的因素。   贯通开封城的惠民河,由于流经城郊的两岸风景十分秀丽,所以被京城的达官显贵们圈起来,在河边盖成一座座典雅的园林别墅。   又在在河中修建堤坝,将奔流的河水围成了自家的花园小湖,以供享乐。   惠民河也因此而被完全堵塞起来,因此每年洪水成灾。   欧阳辩笑了笑,现在他想要的就是先把这块地承包下来,等明年包拯上台,届时包黑脸整治权贵,贯通惠民河之后,这块沼泽地就会成为宝地!   到时候再去争抢,别说要花费更多,他这点家产怕是问都不敢问。   但是现在入手的话,轻松入手不说,开封府愿意将这烂摊子扔给他,更关键的是,便宜啊! 第65章 却道天凉好个秋   蔡襄劝说欧阳辩不要打那块沼泽地的主意,还真的是真心诚意的。   那块地欧阳辩和徐福去看过,徐福看过之后连连摇头。   他是专业的房地产经纪人,虽然不懂得怎么开发地产,但他毕竟在行业内。   “这个地方位置是不错,之前我就职的那家牙行的老板也雄心勃勃想要拿下来开发,甚至准备了五万贯钱作为前期投入资金。   但一些专业风水和匠造师看完这里之后,没有谁建议拿地的,后来只能不了了之,四郎还是不要冒险了。”   徐福当时就建议道。   环境的确是挺恶劣的。   已经到了枯水期,但那一大片的土地依然沉没在污水之中,可以想象到了丰水期,这一片估计都是要被淹没在水底下的。   这里现在成了倾倒垃圾的地方,虽然开封府严令不需倾倒垃圾,但总有有偷偷地倒,生活垃圾,还有不少的工程垃圾等等,大冬天的依然弥漫着熏天的臭气。   其实垃圾倒也罢了,关键是水浸这个问题不好解决,让很多人打退堂鼓的就是这一个,即便浸水可能就是夏季短短几天,但谁受得了啊。   欧阳辩笑了笑道:“叔父,您放心,我既然敢动这个心思,自然是有我的把握的,就请叔父给我一个机会。”   蔡襄想了想,既然欧阳辩愿意接手,自然是再好不过,他能够将这块地转给欧阳辩,那么也算是一个政绩了,只是坑自家朋友的小孩,终究是不太好。   欧阳修看到蔡襄看着自己,他摇头笑道:“这些我不管的,他自己做主就好了。”   蔡襄惊道:“那可是很大的一笔钱,别说后期的建筑,就是拿地都得好几千贯,你真不管?”   欧阳修指了指他手上的国富论笑道:“我相信他。”   蔡襄看向手里的国富论,不由得哑然失笑起来,是啊,能够写出这么一本能够开宗立派的所谓经济学著作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怎么开发一个小小的房产。   蔡襄同意了,但话没有说满,只是承诺说会在衙里讨论一下,再拿出结果来。   其实这已经相当答应了。   出来之后的欧阳辩显得很是兴奋,一个跳跃蹦上了车辕,让车夫吓了一大跳:“哎呦,小心欸,我的小祖宗!”   欧阳辩笑嘻嘻钻进车内,车内的暖炉子烧得旺旺的,欧阳修带着一身冷气也钻了进来。   车辆麟麟。   欧阳修看着自家幺儿在毛毯上翻来覆去的兴奋模样个,不由得笑道:“为什么这么兴奋啊?”   欧阳辩瞟了欧阳修一眼笑道:“您不懂!”   说完又撅着屁股在毛毯里面拱了几下。   他是真开心。   开冰室,东西烧,澄园,这些在他看来不过是小打小闹而已,在汴京这种地方挣钱,没有比房地产更好做的了,尤其是房地产业还属于粗放经营的时候。   那块地要是拿下来,以那块地的地理位置,只要他成功开发出来,无论是作为住宅售卖,还是做大型的商业中心,都会一本万利,他就能成为真正的富豪,很豪壕无人性的那种。   国朝自古以来所谓四民排名都是士农工商,商人是排在最后面的,但无论哪个时代,除了士大夫这个阶层,其他的工农谁又真的敢瞧不起商人。   而在宋朝这个特殊的国情里,商人地位比不上士大夫,但士大夫自己虽然不亲自经商,但他们手上掌握的产业可不少,他们太清楚钱的作用了。   届时自家这种书香门第,又是大富豪,那才是真正的稳如泰山呢。   蔡襄的动作很快,估计是那块地真的没有办法处理,年后才开始上班,就叫了人把欧阳辩叫了过去。   接待的人不是蔡襄,是衙门里专管房产建设这一块的官员,徐福试着给官员塞点钱,但官员笑眯眯地拒绝了:“不必如此,蔡大人说徐先生是给开封府解决问题来的,交代我们不可造次。”   这中年官员,看似和徐福说话,却把眼睛看向左顾右盼的欧阳辩,想来是清楚这位才是正主。   只听这位自称姓王的官员热络的说道:“欧阳公子,我哥是王启忠,你有印象吧?”   王启忠?   欧阳辩想了想,名字有点陌生。   王姓官员笑道:“就你家隔壁的。”   欧阳辩恍然大悟:“哦哦,是王大人啊,知道知道,我三个和你三个侄子干了好多次仗,我还经常看到王大人将他们吊起来打呢。”   王姓官员大笑不已。   “欧阳公子的那首水调歌头写得是真好啊,大家都觉得不应该是一个五岁稚童写出来的,所以虽然这首词已经流行了很久,但欧阳公子却没有名声大噪,就是这个原因。   一开始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我也怀疑其实是欧阳大人写出来给你……呵呵,但前些日子又听说欧阳公子又有一首新作,听完之后我算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新作?”   欧阳辩眨了眨大眼睛。   “啊,就是那首醉里挑灯看剑!”   哦,是破阵子啊,这首词我好像没有……嗯,是那天看猫盟虎盟大战的时候吟诵,然后传了出去的吗?   哈,那天的打斗还真是精彩,主力突击,侧翼辅助,远程指挥……啧啧,水平不低啊。   欧阳辩笑道:“王大人谬赞了,不过是一时游戏之作而已。”   王大人摇头赞叹道:“欧阳公子果然惊才绝艳,看个小孩打架就能作出这么精彩的词作,真是羞煞他人。   欸,欧阳公子,这首破阵子后面的那句可怜白发生,这好像不太符合你的年纪……哦,对不起,我不是怀疑你的意思,我是想知道你是怎么会这么写的。”   欧阳辩笑了起来:“这个啊,嗯,我直接写首词好了……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王大人眼睛一亮,细细一琢磨,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声浩荡,让旁边经过的人都好奇地看了过来,附近办公的蔡襄也被吸引了过来。   “啊,蔡大人来了。”王大人赶紧拱手行礼。   蔡襄笑呵呵道:“何事这么欢快?”   王大人赶紧将事情一说,蔡襄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猴头,就知道促狭人,不过,这只是半闕,赶紧补上下半阙。”   欧阳辩苦恼道:“下半阙补上就没有这么有趣了。”   蔡襄呵斥道:“你要不补上,得害多少人睡不好觉。”   欧阳辩嘻嘻一笑:“好吧,下半阙是——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蔡襄和王大人对视一眼,看到彼此眼里的惊诧。   蔡襄沉默了一下,招手道:“小和尚,跟我来吧。”   “夫之,你和这位徐先生把契约什么订好就行了,定金按照最低的算。”   “是。” 第66章 啧,俗人一个啊!   “……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小和尚,你认识陈执中府上的那个婢女?”   蔡襄问道。   欧阳辩收敛起微笑,沉默的点点头。   蔡襄叹息道:“我早该知道的,但是你父亲找到我,跟我说了一些计策,我还以为是你父亲的计谋。   后来我调查的时候,发现小石榴和你的小丫鬟碧珠是好朋友,但当时我没有什么怀疑。   直到看到国富论的时候,我才有了隐约的想法。   再之后王夫之和我说了你所写的破阵子,里面的可怜白发生让我这个想法变得清晰起来。   而这个却道天凉好个秋,却是让我确认了。”   成年人识尽愁滋味,但去不知道怎么说,想了半天想倾诉一下,脱口而出的却是,哎呀,秋天真是凉爽啊。   明明还是个小孩子而已,却有了可怜白发生的感慨,又有了天凉好个秋的感悟,可想而知小石榴的死对这个小孩子的打击有多么大。   蔡襄看了看沉默的欧阳辩,温声道:“你夹杂在国富论里关于陈执中贪污的证据,我已经交给了台谏的赵抃赵御史了,这个事情我不方便出手。”   欧阳辩抬起头:“能治他的罪么?”   蔡襄苦笑摇摇头:“他已经被罢相了,关于他的事情就算到此为止了,没有人愿意再出手了,再出手就不符合规矩了。”   欧阳辩沉默了一会,点点头道:“无论如何,谢谢叔父了。”   蔡襄摸了摸欧阳辩的脑袋。   回去的路上,徐福颇为兴奋。   “四郎,成了,那一整块地我们都拿下来了,而且售价极低,开封府给我们折成4500贯。   只收了我们一半的定金,其余的可以在项目启动时候支付……四郎!”   按照宋代的地价来说,每亩大约两到三贯,这算是良田的价格,陈州门外的沼泽地虽然不能耕种,也做不了其他的事情,但它终究是汴京城旁的土地。   汴京城内的土地寸土寸金,城外附近的地价也跟着高企。   一些在城内买不起房子的人都会在城外买房,导致城外的地价也在猛涨。   沼泽地虽然不好利用,但也不能卖得太低,每亩做价30贯,沼泽地范围不小,约有10顷左右的土地,约有150亩。   也就是说,光是买下来这块沼泽地,欧阳辩就付出了4500贯,不过这已经算是白菜价了。   若是按照附近可以直接建筑的土地来卖,这个价格增加一倍都不止。   徐福叫了一声,欧阳辩这才回过神来。   “四郎……你不开心吗?”徐福有些忐忑道。   欧阳辩笑道:“能够拿下来自然是开心的,我心里还有些事情罢了,这地就先放着,对了,开发期限应该没有规定吧?”   徐福笑道:“放心,王大人很细心把这个条款给去掉了,他说了,这块地原本就不好开发,是不是就要淹水,开发期限不能定死的。”   欧阳辩心情稍微好了一些。   他暗自盘算了起来,地是拿下来了,接下来就得用PPT圈钱了,圈了这么大的一块地,开发起来可是很费钱的。   就自己这小胳膊小腿的,下个月能够将买地的钱给付清算是了不得了,开发的费用……至少得百倍算。   四十五万贯呐!   欧阳辩的斗志顿时起来了。   大宋的富豪们,等我来收割吧!   欧阳辩抛开了心中的愁绪,全身心投入到这块沼泽地的建设规划之中。   这笔投资关系到他以后的前程,即便是欧阳辩自己也不敢轻忽。   这可不是几万贯的事情,涉及的可是几十万贯的巨资。   几十万贯是一笔多大的钱?   您就这么比吧。   澶渊之盟中,宋与辽订立和约,宋每年送给辽的岁币也就银10万两、绢20万匹而已。   一两白银和一贯钱的购买力相当,一匹绢大约是1.5贯。   也就是说,给辽国的岁币是每年40万贯。   而在欧阳辩的规划中,沼泽地的改造比岁币还要多!   时间匆匆而过。   欧阳辩再次抬起头的时候,街头之上又有了节日的气氛了,外面传来欢快的声音。   欧阳辩颇有些不知年月的意思,和进来的碧珠问道:“外面是怎么啦?”   碧珠捂嘴一笑,然后帮着收拾地上跌落一地的图纸,娇声道:“四郎最近没日没夜的都糊涂了,明日是上元节了啊。”   欧阳辩恍然大悟。   “父亲回来了吗?”   碧珠点点头:“老爷今日去拜访了人,不过已经回到家了。”   欧阳辩点点头:“该给老师他们送的礼物送了吧?”   碧珠笑道:“放心吧,徐掌柜过来请示你,你在忙,我已经让他们按照惯例送过去了,王大人还在问你最近在忙什么呢?”   欧阳辩伸了一个懒腰,打了一个哈欠,笑道:“碧珠姐,帮我准备热水,我得好好泡个澡,对了有人邀请我参加诗会啊文集啊什么的吗?”   碧珠捂嘴笑道:“老爷倒是不少,你这边没有。”   欧阳辩啧啧摇头:“这些人也太不把我当回事了,假假也是有几首流行词的词人啊,算了,看看今晚去蹭老爹的诗会。”   他现在就要出名,一首中秋词分量不够,那就再来一首元宵词,年纪小,没有功名,想要让人刮目相看,就得用这种方式出名,有了名气,谈合作就简单多了。   不然自己方案做得再好,人家一看,嘿,小屁孩一个,恐怕连谈话的兴致都没有了。   若是有一个著名词人或者神童的光环,他们至少会处于猎奇的想法见上一见,到时候自己发挥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事情就有可能办成嘛!   欧阳辩嫌弃的摇摇头。   人家的穿越者抄诗词都是扭扭捏捏的,到了自己这里,却总是想着拿来换利益出风头,真的是太不高雅了,啧,俗人一个啊!   不过当他趴在大大地浴桶里,上面还漂浮花瓣的热水中的时候,这点嫌弃已经风消云散——高雅顶个屁用,有钱才是王道!   果然真香定理是不受时代限制的。 第67章 上元节   爆竹连响,灯火如龙。   按照宋朝惯例,正月十三城中便要上灯,正月十七下,一共燃灯五日。   当然最为热闹的还是属于元宵当夜。   元宵节是宋人最为重视的节日之一,连春节都不如元宵。   元宵节当天,欧阳辩如同陀螺一般,周转于王安石、包拯、王拱辰、薛仲儒这几个长辈的府上。   人情世故便是如此,多走动才会有感情,一年到头若是不走动,连亲兄弟的感情都会变得生疏起来。   不过令他苦恼的是,这几个长辈对他的学业都相当重视,每次去都要考校一番。   尤其是王安石和包拯这两位,每次都能够将欧阳辩问出一身冷汗来,以至于欧阳辩去串门之前都得像做好功课。   不过最近因为着实忙了些,王安石交代的书还没有读完,被问了几句就卡壳了。   王安石的脸色很不好看,还当场呵斥了几声,还好有小王堇出来救驾,不然得阵亡当场。   欧阳辩从王安石家中出来,摇头叹气的又去了包拯府上。   还好包拯似乎心情不错,欧阳辩问了一下,原来是宰相陈执中和梁适相继被罢相,文彦博和富弼入主中书省,吴奎知制诰。   陈执中原本在历史上应该是拖到今年年中时候才会被罢相的,因为欧阳辩的出手,让他罢相的事情被提前,所以文彦博等人也提前入主中书省。   包拯和文彦博都是天圣五年的进士,同年是非常重要的官场关系,两人又相互欣赏,所以关系非常不错,文彦博回来入主中书省,让包拯由衷的感觉到开心。   欧阳辩心中一动,这样的话,离包拯出任开封府就不远了,自己的计划似乎是可以提前了。   “最近在读些什么书啊?”包拯心情很好,但没忘关心欧阳辩的学业。   欧阳辩有些汗颜,最近就只顾着规划沼泽地的蓝图了,书是半点也没有看。   “最近事情比较多,已经有好些天没有看书了。”   欧阳辩老老实实道。   包拯顿时有些黑脸:“有什么事情比读书还重要的?”   欧阳辩道:“包爷爷,陈州门外的那块沼泽地你有印象吗?”   包拯皱起了眉头:“当然知道,那块地方藏污纳垢,实在是影响汴京的形象。”   欧阳辩笑道:“我最近和开封府将这块沼泽地买了下来,准备营造一处景观,营造一个商业重地。”   包拯有些不悦道:“又是经营这些事情,富国论已经成书,你没必要再把时间放在那上面,好好读书就是。”   欧阳辩笑道:“包爷爷这就有所不知了,我之所以想要改造这块地,一来是因为这地方的确有碍观瞻,二来也想给咱大宋百姓造福。”   包拯倒是提起了精神:“你说说看。”   欧阳辩点点头:“富国论您是看过的,应该知道所谓的经济发展会给百姓带来更多的就业。”   包拯点点头,这个道理没有什么问题。   欧阳辩开始手舞足蹈起来:“这一次我打算投资四十五万贯营造一个商业中心……”   包拯腾地站了起来:“等等,你说多少钱?”   欧阳辩眨了眨大眼睛:“四十五万贯呐!”   包拯瞳孔放大:“不是四五万贯?”   欧阳辩笑道:“四五万贯能做什么,造个园子倒是可以,但要打造一个商业中心就差远了。”   包拯倒吸了一口凉气。   欧阳辩继续说道:“……怎么造福百姓,首先是营造商业中心的投资,采购木石等原材料、雇佣工匠这些,就可以让至少几万人受益。”   包拯点点头,这是个很浅显的问题,富国论里面有说过这个事情,消费可以让很多人因此而受益。   “……其次,商业中心建造起来,会有一大批的商家受益,商家在这里卖货,就要采购产品,产品当然来之手工制作者、农民这些,这样涵盖的人群何止几十万,不夸张的说,就这么一个商业中心,就足以让几十万人脱离贫困,您说,我这是不是造福百姓?”   包拯点点头:“的确是这样,我以前怎么没有想过这些问题呢,我甚至对商人都没有好感。”   包拯有些懊恼。   欧阳辩笑了笑道:“上千年来,读书人对商人都是抱有偏见的,其实咱们国朝已经是非常不错了。”   包拯释然道:“既然是造福百姓的事情,我自然不会阻止你,不过读书的事情还是得继续,你的成就不应该局限于此,我希望等你以后长大以后,能够去三司,这样你的才能才不会被浪费,对这个国家才是最好的。”   欧阳辩摆摆手:“这个以后再说吧,不过现在也有一些问题。”   包拯点头道:“你说说看,我看能不能帮你出出主意。”   欧阳辩心下一喜,这才是他想要听到的。   “这块沼泽地的形成,其实并非天然,而是人为因素的……”   包拯哼了一声:“这个问题我早就注意到了,惠民河经过城内这一段,被诸多权贵占了,整条惠民河已经是半堵塞了,每次到了夏天,半个汴京都要被水淹,又何止那块沼泽地!”   包拯有些愤怒,对几任开封知府颇有意见。   欧阳辩叹息道:“现在问题就是这里了,开发其实技术问题不大,关键是容易被水淹,这个问题很大。   如果要抬高地面,这个商业中心的成本就是个天价了,不然以前的那些人不可能放弃的。”   包拯沉默了一会:“这样的话,你根本没法建的。”   欧阳辩倒是洒脱一笑:“没事,我先规划着,然后去找蔡知府问问计,总不能他把这个麻烦扔给了我,他自己却不管的。”   包拯摇摇头:“他要是敢管,早几年就管了,又怎么会拖到现在。”   欧阳辩耸耸肩:“那就放着吧,实在不行,我就找人把垃圾给清理了,挖成鱼塘,种上莲藕,每年也有不少的产出,还给汴京造出一个十里莲塘的景色,也算是做了贡献。”   包拯沉默以对。 第68章 一夜鱼龙舞(一)   对于欧阳辩来说,白日里拜访了长辈并不意味着他已经空闲了下来,晚间他还有事情要忙呢。   上元节相对于中秋节,是一个更加大众的节日。   中秋节讲究月圆人圆,更多的是私人一点的节日。   而上元节是真正的全民的节日,上元节对于宋人的意义是全然不同的。   上元节可能是宋人最喜欢的节日,没有之一。   用后世的经典话术来形容便是——春天来了,冰河解冻,万物复苏,这是一个交-配的季节,这是一个荡漾季节。   元宵更是女子们夜游的狂欢节。   放灯期间,每当华灯初上,她们都要打扮得漂漂亮亮。   爱美的女孩子们,戴上珠翠、闹蛾、玉梅、雪柳、菩提叶、灯球、销金合、蝉貂袖、项帕,衣服一定要选择白色,因为在灯下月下白色是最为出彩的服色。   夜市之上,观灯的女孩子,尽兴游赏,甚至彻夜不归,早晨归家后,虽然疲惫不堪,却舍不得小憩片刻,整理一下残妆,又与朋友游玩去了。   真正热闹的地方或者时间,一定是女孩子扎堆的地点和时间。   有女孩子在的地方,一定会热闹非凡,因为青年男子们,无不怀着邂逅艳-遇的心思。   这些男孩子们,出门之前一定要再读一读【调光经】或者【爱女论】。   所谓调光经爱女论,大约可以叫做“把妹秘诀”。   “调光经”告诉男孩子,遇上了心仪的女孩子,当如何上前搭讪,如何博取对方好感,如何发展感情。   诸如“屈身下气,俯就承迎”;   “先称她容貌无只,次答应殷勤第一”;   “少不得潘驴邓耍,离不得雪月风花”;   “才待相交,情便十分之切,未曾执手,泪先两道而垂”;   “讪语时,口要紧,刮涎处,脸须皮”;   “以言词为说客,凭色眼作梯媒”;   “赴幽会,多酬使婢,递消息,厚赆鸿鱼”;   “见人时佯佯不睬,没人处款款言词”。   等等诸如此类的秘籍,可谓是宋朝的真把妹圣经,只是到底是谁套路谁就不得而知了。   男孩子泡到妹子,总是洋洋得意和朋友们炫耀。   孰不知女孩子窃喜的和姐妹们报喜:你们的经验真是好用,他真的被我逗弄了几下,就主动地来追求我了!   不过这些和欧阳辩没有什么关系,因为他还只是个孩子啊!   不过碧珠倒是积极,从日暮时候,就开始画眉点唇,换上了新买的月白色衣服。   今晚薛夫人也要出门游玩的,不过不需要碧珠陪伴,她可以自由活动。   欧阳发几兄弟各有各的活动。   欧阳发打算和同窗一起去游玩,他在薛氏学堂里也颇认识了几个志同道合的同窗,都是差不多和他一样的书呆子,但书呆子也有对爱情的渴望。   宋人结婚早,孩子们情窦初开的时间比后世的要早多了,欧阳发虽然喜欢看书,但也不例外。   更别说欧阳辩原本是自己收藏来做学术研究的爱情动作图,因为一时间没有留意,混到了送给欧阳发的杂书里面去了,成为了欧阳发的启蒙书籍了。   欧阳奕心思单纯,不过今晚他也想去逛逛大相国寺的,怀里面揣着欧阳辩送他的银钱,夜幕刚上,才刚刚放下筷子,就冲出去了。   他倒是情窦未开,但上元节会有许多商家推出新的摩喝乐,而且都是限量版,他怕去晚了就抢不到了。   至于欧阳棐作为猫盟盟主,他今晚的职责颇重。   猫盟和虎盟约定了斗灯。   所谓斗灯,就是看谁能够拿着更多款式的灯,谁的灯看起来更加的酷炫,当然,不服气之下,还得有一番拳脚交加的友好交流。   一年之计在于春,如果上元节的约斗输了的话,很可能今年的运势都不会太好,这可不能忍,欧阳棐憋着一口气,要打一个开门红呢。   欧阳修也早早地换上了衣服,今晚他得去宣德楼上欣赏灯会、观看民间艺人的各色表演,今晚皇帝会带着后妃,以及朝中一些大佬一起赏灯。   薛夫人帮欧阳修整理衣服,欧阳修奇怪地问道:“怎么不见小和尚人,他说想和我一起去宣德楼赏灯的啊,平日里他应该都会来催我的,今日怎么见不到人了。”   薛夫人低着头整理欧阳修的腰带:“哦,我看到姐夫和徐福过来了,然后小和尚跟着走了,临了叫我和你说一声。”   欧阳修点点头,心里有些难过。   以前在颍州的时候,幺儿喜欢跟着他去各种诗会,那时候他还觉得儿子在身边玩不开。   可现在欧阳辩有了自己的生活,他反而觉得有些心里不太好受了。   今晚的澄园一片灯火辉煌,但并没有对外营业,今晚的澄园主人自己举办了一个澄园诗会,只是这个诗会倒是有些奇特,因为被邀请的人大多有一个特点——非富即贵!   比如说汴京酒楼行业的魁首樊楼的范老板,比如玉仙楼的背后金主池老板,以及诸多行业龙头背后的势力。   宋朝的商人大多有官方背景,或者干脆就是某个大人物的白手套,替家族管理生意罢了。   所以即便是生意人,但大多也是一些文化素养颇高的人,因为在这个读书人的国度里,想要想要接触到上层社会,就必须积极的靠拢。   据欧阳辩所知,汴京竟然有一种奇异的培训班,有专门的老夫子开班授课,针对的就是这些想要和读书人扯上关系的生意人,教他们如何和读书人交流沟通。   当然,这只适用于不是读书人出身的富一代,富二代们从小就是读书人,不需要培训。   樊楼范老板年纪倒是不大,一身的文雅气,想来也曾是个读书人,他衣着得体但并不华丽,但若是有识货的人仔细一看,定要被暗藏的富贵气给惊到。   范老板不是富二代,而是富n代,樊楼在太祖时候就已经是汴京最好的酒楼了,到了范老板这一代,已经是八十年的时间了。   不过他今晚却被澄园给惊到了。 第69章 一夜鱼龙舞(二)   今晚的澄园灯火辉煌,这倒是没什么。   因为今晚的整个汴京城处处灯火辉煌人流如织。   范老板吃惊地是,澄园处处彰显出和汴京不一致的气质。   这是一种温婉的气质。   樊楼是汴京的富丽堂皇气质,而澄园这里面积宽广,来到了这里,不像是上酒楼消费,反而像是来到了一处世外桃源一般。   小桥流水人家,绿竹腊梅处处,处处都是一股子读书人的清高气质。   这对读书人是致命的吸引力。   怪不得澄园在短短的时间里就名扬汴京城呢。   范老板有些感慨。   范老板今晚不在自家的樊楼坐镇,也是处于对澄园的幕后老板颇感兴趣的原因。   澄园的老板对外宣称是张家酒楼的老板张奇。   但很多人都知道,这澄园和欧阳家脱不了干系。   而且据说这澄园是那位写出水调歌头的欧阳四公子所有。   而这位欧阳四公子,才刚刚六岁而已。   宋人对神童的接受度很高,但神童毕竟稀缺无比。   宋以来神童也不过区区几位而已,而欧阳家的这个神童,比之前的那些神童还要神异得多。   一般的神童可能几岁会背诵一些诗书就很了不起了,再了不起就是写一些通畅的儿童诗。   而欧阳家这位却一上来就是【水调歌头】这样的传世巨作。   甚至有些人直接就认为是欧阳修所作,目的是制造一个神童而已。   不过最近汴京又悄悄流传起这位欧阳家四公子的词作。   一首叫【破阵子】,据说是观看欧阳家三公子和邻人的小孩子顽闹时候所作。   一首叫【丑奴儿】,据说是答开封府小官王启年提问破阵子词时候所作。   对,没错,丑奴儿和破阵子都是这位叫王启年的开封府小官流传出来的。   这就是范老板愿意来澄园的原因。   对于范老板来说,澄园虽然在城外,并没有和樊楼形成直接竞争关系,但终究还是竞争对手。   如果是其他的竞争对手邀请,他是不会去的,但欧阳辩的邀请就不一样了。   不说欧阳辩自身有三首实力超群的词作,就是他的身份,也让他不太敢拒绝。   那可是欧阳修的儿子耶。   欧阳修在当今文坛可是扛把子的存在,已经有人隐隐将他称为大宋文宗。   在大宋这个尊崇读书人的国度里,这意味着欧阳修就是食物链顶端的生物。   更别说欧阳修进了修史馆,那可是被称为宰相储备的所在。   欧阳大学士以后可是有极大可能走上宰相岗位的人,这样的人能得罪吗?   当然不可以啊。   范老板家经营汴京这么久,当然会有背景,但在汴京生存的秘籍是——不轻易结仇家。   范老板四处观看,澄园里的人不少,而且都是一些熟悉的面孔。   大多是七十二家正店的老板或者是背后老板。   他心里倒是有些奇怪,这澄园邀请了这么多生意人,这是要做什么?   胖子张奇适时宣布诗会开始。   这些愿意附庸风雅的老板们倒是能够作诗作词,就是水平一般而已。   不过生意人之间不像读书人那样胜负心强烈,他们讲究的是和气生财。   舞文弄墨不过是他们走上上流社会的敲门砖而已。   所以无论做出来的诗词水平好坏,大多都能够得到赞扬,倒是一片其乐融融的局面。   玉仙楼的老板和范老板算是熟悉,所以做到了一起。   范老板看了看玉仙楼老板身侧的少女,倒是有些惊奇:“这位可是陆采薇陆小姐?”   少女赶紧侧身:“见过范先生,奴家正是陆采薇。”   玉仙楼老板是个姓李的老头,笑眯眯地捋了捋胡子:“欧阳公子最近不去玉仙楼了,我家采薇颇为想念,就缠着我要一起过来。”   范老板哈哈笑了起来:“欧阳公子好福气,竟然能够得陆小姐垂青。”   李老板只是拈须微笑,颇为自得。   范老板笑过之后却有一点酸味。   这李老头的运气是真好,什么都没做,就白得了一个天下闻名的花魁。   水调歌头想必已经传遍天下,陆采薇之名也成为天下士子心目中的女神了。   而这李老头,就仅仅将一个清倌人送去晏府参加了一个并不出奇的诗会而已,就骤然博得这般大名了!   范老板之所以会吃味,其实和樊楼的经营策略有关系。   樊楼和玉仙楼一个酒楼一个是青楼,但实际上经营策略相差仿佛。   樊楼以餐饮为主,娱乐为辅,玉仙楼以娱乐为主,餐饮为辅。   也就是说,双方的业务其实是重叠的。   樊楼也有自己的名妓,而且质和量都不比玉仙楼差。   只是现在突然冒出来一个陆采薇,樊楼估计得有一段时间在这方面是比不过玉仙楼了。   “咦,好像是欧阳公子来了。”   就在范老板胡思乱想的时候,少女陆采薇突然道。   范老板赶紧抬头。   他对这个欧阳公子的确好奇心十足。   一方面是诗词,但其实更让他好奇的其实是关于欧阳公子在生意上的才华。   近几个月,汴京餐饮业颇有些变化。   先是张家酒楼突然推出的炒菜,竟然将八仙楼打得节节败退;   后来是市井间出现的奶茶店冰室,这是一项新生事物,一出生就势不可挡。   现在有商业街的地方,就会有冰室的存在。   再后来便是东西烧烧烤店了,东西烧也颇为新奇。   店其实不大,但却是小而美的小店,几乎是有冰室的地方就有东西烧。   每日里的人流量,让范老板都有些吃惊。   再次便是今晚的澄园了,这是个真正的高端场所,是高端场所里的顶尖。   澄园一开业便吸引了所有的人的注意。   高官名流纷纷前来,没有多久就成了汴京人想来见识的地方。   不过这澄园一般人进不来。   要么是官员,要么是读书人,要么就是富商巨贾。   荷包里不饱满的人就听听澄园里的格调作为消遣就可以了。   从这些生意里面,就可以看出欧阳家的小公子在生意上得天独厚的才华。   一般的人能够做出某一样,便是惊才绝艳了,但他愣是干成了四件!   而这个小公子,过了春节,也就六岁而已! 第70章 一夜鱼龙舞(三)   对于范老板这些伪装成读书人的生意人来说,因为读书人是他们的客户,所以面子上他们会很尊敬读书人。   当然,他们也真的羡慕读书人。   但他们羡慕的读书人是做高官的读书人,而不是穷逼读书人。   比如说晏殊、欧阳修这样高中进士的读书人。   说到底,他们羡慕的是做官的人而已。   但想要让他们发自内心的钦佩,唯有在他们最擅长的领域碾压他们,他们才会产生一种发自内心的敬服。   所以,其实真正驱使范老板到来,并且产生浓厚兴趣地是欧阳辩在商业上的成就,而非欧阳辩的几首词作。   其他的人大约如此。   这是来之专业人士的认可。   就像是后世的程序员一般,他们对老板很羡慕,但那不过是对金钱的膜拜。   但让他们有跪感的,其实是行业的技术大佬。   范老板看向张奇身侧的孩童。   那孩童身着一身读书人的棉袍,个子不像是个六岁的稚童,倒像是八九岁的孩童了。   头上也并不扎总角,而是戴了一个镶玉的小棉帽。   且不说孩童那出色的五官,就说他笑吟吟淡定垂手而立,张奇和徐福两人站在他的两侧,却微微退了半步的姿势,便让人知道这个孩童才是主角。   众人聚会的这处大堂,是澄园最大的大堂,可以容纳几百号人聚会   大堂内人影憧憧,估计得有一百来人。   在欧阳辩进入大堂的时候,这些估计得聚集了汴京三四成财富的大佬纷纷抬眼看来。   欧阳辩微微一笑,抬手作揖,朗声道:“诸位先生们、诸位小姐们,在下欧阳辩,欢迎大家来到澄园,小子祝诸位上元节安康!”   欧阳辩的招呼向着所有人,所以并没有多少人回应,局面倒是一下子有些尴尬。   人群之中有人朗声说道:“欧阳公子,幸会幸会!”   一个打扮得清丽脱俗的少女,搀扶着一个老者从人群之中走出,欧阳辩抬眼看去,嚯,是老熟人了。   欧阳辩不认得老者,倒是清丽的少女是老熟人了,正是那个陆采薇。   “欧阳公子,在下李通,是玉仙楼的东家,在下对欧阳公子非常钦佩,可惜缘悭一面,这次终于得偿所愿了。”   李通笑道,然后转头目视陆采薇。   陆采薇赶紧款款而行走向欧阳辩。   徐福赶紧将位置留给陆采薇。   在这种场合,几乎每个人身侧都会有一个美妙的小娘子随同。   当然不会是女儿或者妻子,大多都是青楼中的解语花。   这些解语花看到陆采薇占据了欧阳辩身边的位置,不由得有些眼红起来。   欧阳辩虽然年纪小,但青楼女子想要的在欧阳辩的身上都可以得到,钱财这些太俗,关键是名声。   欧阳辩的一首水调歌头,就生生将一个清倌人推向汴京第一名妓的位置,这种能力可不比柳永差了。   若是能让他给自己赋词一阕,那自己走上人生巅峰就不会远了。   一时间陆采薇感觉到有无数饱含的敌意目光射向她。   欧阳辩却是泰然自若。   “原来是玉仙楼的李东家,玉仙楼我去过,简直就是人间仙境,李老板的经营能力高人一等啊!”   李通笑呵呵道:“在欧阳公子面前哪里算得上过人啊,不说冰室、东西烧这些产业,就说面前的澄园,才叫真正的世外桃源。   我本是一个俗人,进入澄园之后却是尘心尽去,恨不得久居于此,再不管外面的万丈红尘了。”   欧阳辩笑道:“李老板谦虚了。”   李通身后有一人说道:“欧阳公子,在下樊楼范宇,对欧阳公子也是仰慕已久了。”   欧阳辩抬眼看去,三十来岁的青年人,一身衣装剪裁合理,看似朴素,实则奢华到了极点,果然不愧是百年豪富之家,这底蕴的确是厉害。   “原来是范老板当面,久仰久仰,樊楼我经过,富丽堂皇,彰显我们汴京风采。   俗话说得好,不到樊楼非好汉,可惜我囊中羞涩,否则一定要去好好地吃一顿。”   欧阳辩说得风趣,大堂里面的气氛总算是活跃了起来。   欧阳辩趁机端着茶水一个个找人打招呼,陆采薇随侍在侧,就像是小妻子一般亦步亦趋。   一圈走下来,欧阳辩喝了一肚子的茶水,不过倒是混了个脸熟,宴会也逐渐热络起来,衣冠楚楚的众人谈话声也大了起来。   范宇的确是对欧阳辩颇感兴趣,跟着欧阳辩一起找人敬酒。   欧阳辩的表现不像是个稚童,倒像是个长袖善舞的商人。   既没有孩童的青涩,也没有读书人的清高,每每几句话下来,无论是多么清冷的人,都会变得和颜悦色起来。   不说别的,就这一份能力,就让人高看一眼了。   “欧阳公子,你看,今晚是上元节,大家也都写了一些诗词,你是诗词里的大家,不如也写一首,让大家感受到上元节的美好,不知可否?”   范宇笑道。   大堂中的人纷纷鼓嚷起来。   “正是正是,欧阳公子上次的【水调歌头】写完之后,再无人敢写中秋词了,这次上元节,欧阳公子再写一首,让别人再也不敢写上元词,大家可就都要名留青史了,哈哈哈!”   有些人原本没有想到这些,这时候眼睛倒是亮了起来:对啊,若是能够见证这一幕,虽然未必青史留名,但自己可以写进族谱啊。   嗯……某年上元节,余受欧阳辩所邀,参与澄园诗会,时欧阳辩与我言笑晏晏,相得益彰,余请欧阳辩作词一首,乃【XXX】……   嘿嘿。   虽然留名青史不可能,但在后世子孙的眼里,自己就是一首脍炙人口诗词的见证者,也算是装了一个……嗯,树立起高大的形象。   于是鼓嚷声越来越大。   欧阳辩一脸的无奈,拱拱手道:“诸位诸位,请稍安勿躁,既然大家要求,那在下就不敢矫情了。   我的确是准备了一首词,其实也是写好了的,倒也不用重新再写,诸位请看。”   欧阳辩和徐福点点头,徐福赶紧三步做两步跨到大堂一侧,那一侧用一块布蒙了起来,一开始大家还有些好奇你。   徐福徐徐将幕布拉开。   大堂的众人安静了下来,只听到粗重的呼吸声。 第71章 一夜鱼龙舞(四)   大堂这一侧的墙壁,足足有五米多高三十多米长。   三十多米的墙壁上,是一幅巨大的无比的壁画。   最左侧是一面城墙,城门口写着陈州门,大家都是看汴京人了,自然看得出来位置应该就是汴京城外陈州门出来的位置。   只是那里原本是一块垃圾堆积成山的沼泽地,但在这这副壁画上,却是一座庞大的建筑群。   只见一溜马车从陈州门出来,沿着一条宽阔平整的马路前行,马路上绿树成荫,一座大桥跨越汴水,进入庞大的建筑群里面。   建筑群似乎建筑在一片湖泊之上,到处都是波光粼粼。   湖泊里停留着精美的画舫游船,诸多建筑物错落有序地分布在树丛中,几棵高树枝上有四个鸦雀窝,看起来与鸦雀筑窝方式与高度别无二致。   庞大的酒楼、布庄、成品服装店、饰品店、青楼酒肆等散落在湖水林木之中,仿佛海外仙岛一般。   但并非散乱无序,中间有一条主干道,主干道两边车水马龙店铺林立,四周街道四通八达,南边紧靠深水港湾。   奇异的是,这个庞大的建筑群似乎是在夜晚,人流如织,灯火如龙,将整个建筑群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最右侧的有一首词,似乎是为了描述这种景象。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词名——青玉案-元夕!   这就是上元节的景象。   看完壁画,再来看这首词,顿时所有人的脑海之中呈现出一副更加繁华的盛世场景,尤为醉人。   想必此时汴京城里的热闹,这幅画里面勾勒出来的是一个更加上佳的游玩场所,如果真有这么一处所在,那么半个汴京城的人都会涌入其中!   欧阳辩笑眯眯地看着这群嘴巴里面小声念叨的生意人,知道这幅壁画已经成功引起他们的兴趣了。   其实这幅壁画也就是粗制滥造的临时品,因为准备的时间不够,不过画师还是花了大价钱找了好的,连日赶工之后,才算是将这副壁画给画了出来。   画工精致程度只能算是一般,但想要展示出来的效果却是已经足够了。   这个商业中心项目被欧阳辩命名为【西湖城】,他想打造成一个以湖泊文化为主题的项目。   这个项目开创性地将主题商业与旅游、休闲娱乐和文化创意融为一体。   里面的商城整合了零售、餐饮、娱乐、办公、公寓、酒店、湿地公园等多元业态,形成独一无二的商业+娱乐+文化+旅游+生态的全新商业模式。   真正实现集主题商业、时尚娱乐、健康生活三位一体的价值组合。   汴京城里经过多年的发展,人口的越来越多的情况下,城内十分的狭窄,一旦城外有一个能够承接汴京人娱乐需求的集合体,那么成为一块聚宝地就是毫无疑问的事情了。   这些人可都是大宋朝最擅长做生意的人,也是最有生意头脑的人,一幅壁画,已经足够他们看到其中的价值。   打动这些人不需要青玉案这首词,这首词是这个PPT方案流传出去的驱动力。   因为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些人的生意头脑的。   以青玉案这首词为传播文案,将西湖商业中心给传播出去,知道的人越多,这个设想就会越快成为现实。   张奇倒是有些恨铁不成钢,低声道:“这些人是真的俗,这么好的一首词,他们竟然不关心,全在关心挣钱上,俗!”   欧阳辩无语的看了自己这个姨父,怪不得之前将张家酒楼做得半死不活的,就这股清高劲,能做好才是瞎猫碰上死老鼠呢。   范宇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急急走到欧阳辩的身边,低声问道:“欧阳公子,这壁画?”   欧阳辩笑了笑道:“就是你想象的那样。”   范宇倒吸一口凉气:“这不可能!”   范宇失态,声音不免大了起来,顿时将大堂所有人都惊醒了过来。   众人纷纷围了过来。   “欧阳公子,这壁画所在的位置似乎就是那块沼泽地,难道你有意开发?”   “可是这地方年年淹水,又如何能够建设起来?”   “这个建筑群庞大得就像是一座城市,你怎么可能建得起来?”   ……   众人七嘴八舌,顿时熙熙攘攘起来。   范宇赶紧开口说道:“大家稍安勿躁,不如请欧阳公子说一说?”   众人这才安静了下来。   欧阳辩笑了笑,走到壁画的前面。   他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将自己的精神亢奋起来,就像是前世拿着看好的小说去IP投资商那里讲解的劲头。   “这就是我邀请大家过来的原因。”   欧阳辩用力的挥手。   “汴京城内已经人满为患,各种场所拥挤不堪,在大型的节日中总是施展不开,时不时就会出现火灾隐患。   总的来说,汴京城需要有一个专业的、综合性的场所来承接汴京人民不断发展的兴趣追求。   而这这个西湖城,就是我规划的集旅游、休闲娱乐和文化创意为一体的商业中心!”   欧阳辩的眼睛在发光。   “在这里,大家的酒楼、布庄、青楼、酒肆等店铺,都可以在这里开张。   因为集中的原因,每日的客流量一定会超出你们的想象,只要在这里拿到一块地,建设起来,就会成为大家的聚宝盆,这里将会是诸位家族以后百年的立足之本!”   “这里不纯粹只是来逛逛街的地方,这里可以游玩、可以住宿、可以举办各种文会。   因为靠近国子监,这里会成为文化中心。   因为在汴京城侧,这里会成为各地来京人员第一个看到的地方,他们还没有进入汴京城,就会先踏入西湖城!”   “这里会成为各国使节来了就必须要逛的地方,会成为各国模仿的对象,会成为科举时候各地举子流连忘返的地方!”   ……   陆采薇呆呆地看着站在壁画前挥斥方遒的欧阳辩,小小的身躯里似乎隐藏着一个巨人。   欧阳辩说的她听不懂,但从这些汴京城里的豪商巨贾的激动的神情来看,似乎是讲得极好的?   只是她心理有些埋怨——这一首绝佳的词作你们怎么就视而不见了么? 第72章 一夜鱼龙舞(五)   陆采薇的抱怨只能在心里说道,说出来也未必会有人在意。   对于这些生意人来说,没有什么比一座金山摆在眼前更让他们感觉到兴奋的了。   范宇压抑住自己的激动。   “欧阳公子,我有两个问题想请教一下您。   这么恶劣的条件,以现在的技术条件可以实现你庞大的设想吗?   这么庞大的建筑群,所需资金是多少?”   欧阳辩微笑点点头,这个范宇逻辑还是挺清晰的,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   “范老板的问题想必也是大家关心的问题,有些问题大家也还都没有问到,我也不劳烦大家提问了,干脆就和大家敞开了说。   首先,我今日将大家一起邀请过来,是为了和大家共襄大举,我一人的能力有限,开发不了这么大的一个项目。   而大家是这汴京城里最有实力的一批人,有大家的襄助,这个项目才有可能成功。   其次,范老板所问,这么庞大的建筑群能否建成的问题。”   欧阳辩微笑道:“这个沼泽地大家应该之前动过心思吧?”   汴京的富豪们纷纷点头,谁也不是傻子,之前这块沼泽地不是没有人动过心思,但最后都放弃了。   “大家放弃的原因应该是这里。”   欧阳辩指向壁画上的惠民河。   “丰水期涨水,甚至可以倒灌入城,沼泽地成为蓄水池,无论建造什么,都会被浸泡在水里,所以这块地其实也没有利用的价值了,对不对?”   范宇忍不住道:“没错,就是这样。”   欧阳辩笑道:“为什么不换一个思路呢,既然蓄水,那就建成一个以水为主题的商业中心。   在北方,营造出一种江南水乡的温婉感觉,大家觉得是一个好主意吧?”   玉仙楼的李通犹豫道:“主意不错,但这么大的建筑群,建立在沼泽地里,所需资金会不会太庞大了些?”   欧阳辩摇摇头:“其实没有大家想的那么多,这个项目,我预计第一期有个一百万贯就差不多了,主体建筑大概能够建立起来……”   “等等,你说的是多少?”李通的胡子都抖动了起来。   欧阳辩伸出一根食指,笑道:“不多不多,一百万贯而已。”   “嗡!”   大堂里的人都炸了。   什么时候一百万贯都能被说成而已了。   “欧阳公子,你这话是不是说的太大了,那可是一百万贯,不是一百贯一千贯一万贯,那是一百万贯!”   有人不可置信的喊道。   欧阳辩伸手一指,从左到右的画了一个半圈。   “汴京城里的富豪富可敌国,拥有的钱粮比国库里面还要多,区区一百万贯而已,大家也拿不出来吗?   大家平日里忧愁的难道不是该把钱投资到哪里去吗,难道不是看着铜钱在地窖里发霉而忧愁吗?”   欧阳辩笑得很是开心。   “这块沼泽地我已经拿下来了,现在规划已经在做了,各种准备工作已经开始了,预计在明年的枯水期,就要开始动工了。   现在时间已经不多了,大家如果有意愿的话,到时候可以找我姨父先行交换一下合作意向。   这一次我打算成立一个股份制公司……嗯,所谓股份制公司,也就是所谓的‘合本’、‘连财合本’、‘斗纽’,但整体的管理会更加的严格。   届时会选出公司的的董事会进行管理,大家都可以成为公司的股东监督公司的运行。   至于如何成为公司的股东,我会择时举办一个招股大会,大家一起公平竞争就好了。”   范宇和李通低声沟通了一下。   范宇举手道:“欧阳公子,汴京的事情汴京人自己来处理就好了,何必让外地人参与进来。   欧阳公子的提议我还是比较赞同的,尤其是这个股份……”   “公司!”欧阳辩提醒道。   “……啊,对,公司,尤其是这个股份公司,如果我们股东都能够参与进去的话,我觉得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陈州门外的那块沼泽地,我们之前动过心思,但最终放弃了,不过是因为我们个人的力量过于微薄。   实际上技术上难度不大,难得是投资而已,现在有这么多的人愿意参与的话,开发出来是必然的事情。”   范宇的话让很多人都恍然大悟。   没错啊,沼泽地又如何,无非就是多点投入而已,根本不是技术问题,而是钱的问题。   既然现在有这么多人参与,钱不会是问题,那么开发出来就绝对没有问题了。   而这所谓的西湖城的前景……可以预料到的是,一旦西湖城完成开发,承接汴京人一半的出游量根本不会有问题,这里就会成为一块富有四海的宝地!   而且在这个位置,西湖城根本不担心会没落,除非汴京城有一天没了。   只要汴京城存在一天,这个西湖城就是个庞大的聚宝盆,如果能够入手,那么后期就会是子孙后代的钱袋子!   “所以,欧阳公子,打铁趁热,别的人我不管,我范宇,今日就要拿到股份,您说个章程,这股份要怎么买。”   范宇作为汴京城第一楼樊楼的老板,他的底气比谁都足。   大家以为范家的资产只是樊楼,那就太小看范家的几代人了。   依托樊楼这个聚宝盆,几代人不断地投资。   虽然有亏的,但有樊楼托底,总有投资是能够成长起来的。   时至今日,范家的资产已经不知道是表面上樊楼的几倍。   欧阳辩说得对,他应该忧愁的是如何将逐渐腐朽的铜钱投资出去,而不是怕花钱。   范宇作为一个成熟家族培养出来的继承人,又有好些年的实际经验,眼光和经验都是上上之选,自然能够看得到西湖城项目的可行性。   西湖城这种项目,根本就是可遇不可求,看起来靡费颇巨,但如果让汴京城外的人进来,那时候就是僧多粥少了。   至于为什么不独吞,他刚刚和李通商量了一下,这个项目的利益着实过于庞大,不是他一个小商人能够保护的,欧阳辩那边肯定会留股份给一些官员。   所以,现场的这些人就是他的同盟,必须得拉拢进股份公司,这样才不会被那些官员大鳄吞掉。 第73章 一夜鱼龙舞(六)   范宇如此积极,欧阳辩倒是有些诧异。   玉仙楼的李通也站了出来,笑呵呵地道:“欧阳公子,我觉得范老板说得有道理,汴京事自然是汴京人理,就无谓让外人看了笑话了。   我李通,也想参与到项目里面来,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日就将这事情理清个头绪来,您看可好?”   欧阳辩微微皱起了眉头,他倒是没有想过要这么快就决定下来,今日的目的算是已经达成,之后的事情需要慢慢地商量,毕竟还是仓促了些。   只是没有想到的是,其他的人也都纷纷支持。   八仙楼的老板印老板笑道:“范老板和李老板都同意了,我八仙楼也没有异议,欧阳公子您尽管开口,这章程该怎么定就怎么定!”   “是呀,欧阳公子,今夜正是良辰吉日,若是能够玉成大事,想必也是个好兆头呢。”   一个飒爽的女声响起,欧阳辩望过去,是个风姿绰约的妇女,是汴京城里染红王家胭脂铺的老板王胭脂。   王胭脂是个俏寡妇,自己独自掌管这偌大的染红王家胭脂铺,算是这汴京城里的头一号化妆品商。   其他的人也纷纷附议。   欧阳辩想了想道:“章程有些复杂,我得先回去形成条文,到时候我会一一送给大家阅览,有什么意见我们到时候开个会议表决一下,今日我先给大家打个底。”   欧阳辩脸上的轻松尽去,变得凝重起来,大堂立时安静了下来,呼吸清晰可闻,青楼的解语花们也尽量屏住呼吸,这可是涉及上百万贯的项目,她们生怕出声打扰。   若是扰了项目,把她们卖了也赔不起的。   欧阳辩扫视一眼,沉声道:“西湖城项目分为三期,首期融资一百万贯,一贯为一股,首期一百万股,这一百万股占公司股份的四成,也就是说,现如今即将成立的西湖城股份公司的估值是250万贯。   而这个估值,在西湖城首期完成投入运营之后,我预计会估值会上升到1000万贯,所以大家也不必觉得不公平,到时候大家可以继续投资,增持股份。”   范宇算了一下,脸色有些难看,回头看看其他人,一个个都脸色凝重。   道理很简单,他们还以为一百万贯是整个即将成立的股份制公司的全部股份,没想到只占了四成,也就是说,其余的六成是掌控在欧阳辩的手里。   欧阳辩只是出了一块地,出了一个想法,就占了股份制公司的六成股份!   范宇道:“欧阳公子,生意这么做会不会过分了点呢?”   欧阳辩笑道:“还真不算,土地的资源、商业的推广理念,这些全部都出自我手,诸位只是出资搭车,这个分配实际上很公平。”   一个老者举手说道:“欧阳公子,可是您这块地只用了4500贯拿下来的,现在就要凭借4500贯的土地,占据六成的股份,多达六十万贯的价值,是不是过分了些?”   人群骚动了起来。   4500贯,一转眼就价值六十万贯,这生意何止是暴利!   欧阳辩看了一眼老者,记得之前喝酒的时候攀谈过,好像是姓王,难道是王启忠兄弟俩的族人,不然不可能这么快就知道了买土地的价格的。   欧阳辩笑道:“汴京城里人多地少,现在外城的土地都已经消耗殆尽,连城外也都没有立针之地了。   想要拿地,就得继续往外跑,但离得远了,根本就没有人愿意去。   而沼泽地这里,是现在唯一一块又离汴京城近,又可以大规模开发的土地,那么价值大涨是不是很正常,奇货可居嘛!”   范宇和李通交换了一个眼神,看到彼此眼里的无奈。   欧阳辩这个小孩真的是厉害啊。   他们在心里道。   什么叫奇货可居。   欧阳辩说得很清楚了。   如今汴京城外,有沼泽地这么大的地块的,基本都是城外几十里的地方,那些地方建了也没有什么人去。   而像沼泽地这么近的,直接建起来就可以承接汴京城的游人的,已经没有了。   不是没有空地,而是过于零散,想要建西湖城这么大项目的空地却是绝无仅有的。   这就是奇货可居。   当然,有地块是奇货可居,欧阳辩的运营也着实厉害。   壁画上的建筑布置展现出来的场景,的确是令人耳目一新,结合冰室、东西烧、澄园这些项目的装饰和商业理念,这方面才是他不可取代的地方。   如果让自己去运营,建出来的东西其实和樊楼这些地方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除了让各种店铺更加集中之外,其实就是腾了个地方做生意而已。   而这个壁画中,关于各种行业店铺的布置,主干道和辅道这些似乎都是经过精心安排的。   人可以从一侧进入直到出口,几乎是引导着游人将整个西湖城都游览了一遍,这样游人消费的可能性会更高。   然后中心处有个大广场,大广场有无数人聚集,似乎在搞什么大活动。   以范宇的见识,应该是在搞一个令很多人都很感兴趣的活动,才会引来那么多人的观看。   说明欧阳辩在这方面也有想法。   把人都吸引来了,害怕他们不消费?   范宇仔细琢磨了一下。   欧阳辩的理念大约就是一个字——聚!   首先是聚集各方豪富投资,将资金聚集起来,集中投资开发西湖城;   其次是聚集店铺,汴京城繁华是繁华,但各行业的店铺分散零落,很难让人集中游览,比如女孩子逛街,她得先去西面的胭脂店买水粉,又得去东面买成衣,鞋子则是在南面,非常奔波。   在这西湖城,却可以避免这个问题,一条街下来,胭脂、水粉、头面、衣装、鞋子,一站式的购物体验,绝对让女孩子们心满意足。   最后是聚集人气,这西湖城风景如画,将原本水浸的劣势,经过巧妙地设计,变成一座水城。   夏日水波渺渺,树木掩映,极为清凉;   冬日树木嶙峋,湖泊积雪一片白茫茫,颇为壮丽;   秋日红妆素裹,秋高气爽,光是这些自然风光就足以让人蜂拥而来了。   而且那个广场的设计更是令人拍案叫绝。   大相国寺那里为什么繁华,不就是大相国寺面前有一大块的空地么,有什么活动可以在那里举行,不过大相国寺的那块空地着实局促了些,根本办不了大活动。 第74章 一夜鱼龙舞(七)   范宇心中一动:“欧阳公子,我看到壁画里有个广场,似乎有什么大活动?”   欧阳辩笑了笑道:“那是我策划的百花榜。”   李通一下子来了精神:“欧阳公子能够详细说说吗?”   欧阳辩点点头笑道:“我大宋人杰地灵,有英雄豪杰好男儿,自然有中华女儿多奇志。   男儿有东华门外唱名,而诸多出色的小姐姐却没有一个平台可以展示自己,岂不可惜。   就像我身边的陆采薇陆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长得天姿国色,明明是花中第一流,却久不经名传,着实可惜。   所以我想要创办一个专门选花魁的活动,只要是有才有姿色的女子都能够报名登台展示自己。   届时观众可以投票,也会延请专业的评委,选出一百名最为出色的女子,入得百花榜!   百花榜可一年一度,也可两年一届,每次产生的百花榜,都要登名造册,流传后世!”   欧阳辩声音一落,大堂顿时有诸多女孩子的娇叫声响起。   欧阳辩描述的场景着实让她们心生向往。   然而李通范宇等人更为激动。   他们要么是青楼老板,要么是酒楼老板,但楼里不缺少的就是女子。   如果有这么一个活动,绝对可以将她们捧上去,届时拉动楼里的生意就太轻松了。   有人欢喜,自然有人觉得无利可图。   染红王家胭脂铺的老板王胭脂皱眉道:“这个对李老板范老板的生意自然有好处,但我们是不是吃亏了些?”   她的担忧有道理,因为既然是公司承办,那么举办活动的花费自然要公司承担。   也就是他们一起来承担了,但他们有没有实际的效益,未免感觉吃亏也正常。   欧阳辩大笑起来,孩童清脆的笑声传遍各个角落:“姐姐的担忧没有什么道理,您也是受益者。”   王胭脂被欧阳辩称呼为姐姐,顿时笑颜如花起来。   “小欧阳,你给姐姐说说呗。”   欧阳辩听到身边的陆采薇轻轻地啐了一口,但他没有在意。   “姐姐,我给您说说,办活动不仅不花钱,而且很赚钱。首先是参选的酒楼或者青楼,都得交一笔参赛费用,这个不过分吧?”   当然不过分,有这种扬名的机会,贴钱也要上的。   “其次,观众要来看赛事,不用买门票,但你要支持喜欢的女子上百花榜,你就得投票,总得花点钱吧。   我们可以卖花,以花为票,多买就能多投,届时富家子们为了喜欢的女子一掷千金,这很汴京吧?”   王胭脂点点头,如果是这样的话,这活动还真的亏不了钱,甚至可以挣点。   欧阳辩笑了笑道:“不过其实这都是小头,重要的是,我们要拉赞助!”   王胭脂露出疑惑的神色:“赞助是何物?”   范宇笑道:“所谓赞助,即是各界共襄义举,出钱出力的意思。”   欧阳辩点点头道:“是的,这里的赞助,实则是代言。   比如姐姐您的染红王家胭脂铺,拿出钱财赞助活动,活动现场可以打上王家胭脂铺的名号。   届时过来看赛事的人都知道了染红王家胭脂铺,那么他们想要买胭脂水粉的时候,自然会第一时间想起您了,您说值不值得?   类似可以参与赞助的还有服装、吃食等等店铺都可以赞助代言。   可以通过这次整个汴京城都会关注的活动,让自家的品牌成为家喻户晓的大品牌。   这样花点钱应该不过分吧?”   现场的人想象到那时候的场景,一个个眼睛在发亮。   王胭脂满是欣赏道:“小欧阳,你怎么会懂这么多呢?”   欧阳辩笑了笑没有接话,将话题一转:“股份公司的事情,大家先回去好好地思考一下吧,不用着急,到时候我再通知大家。”   范宇急了:“怎么可以,最好是现在定下来啊。”   李通立即便是赞同,其他的人也纷纷附和意见。   大好的前景就在眼前,他们当然不想夜长梦多。   有地、有商业计划,就缺点资金,资金这点事情对于宋朝的商人算事儿吗?   今晚他们要是不把事情给定下来,走出这个门,消息散播出去,明日欧阳修的门口就会水泄不通,到时候哪里有他们的份!   欧阳辩见到他们颇有些群情汹涌的意思,不由得有些无奈。   “不用这么着急的,离真正出方案还有段时间呢,你们连方案都没有看到,就放心的拿钱出来?”   范宇笑道:“你不是说了吗,这公司是大家一起管理的,既然大家都能够管理得到,那就不需要担心资金安全的问题。”   “话是这么说,但方案……”   李通皱起了眉头:“小欧阳,你这年纪轻轻地,怎么比我这老人家都要磨叽,怎么一点朝气都没有。   算了算了,听我的,既然你拿出一百万股,那么这一百万股我们就分了,没有问题吧?”   欧阳辩无奈道:“问题是没问题,可这公司还没有注册,西湖城的具体方案也没出,是不是太草率了些?”   李通大手一挥:“公司注册让老王去弄就好了,他家侄儿在开封府,好办的很。   方案你慢慢搞,我们到时候找专业人士设计出来,一点问题都不会有的,都是小问题。   咱们都是做大生意的,要有大局观,不要老是着眼于小事情,小欧阳,以后你得多学着点。”   李通倚老卖老的话让欧阳辩感觉有些好笑。   不过这的确是正中欧阳辩下怀,有这帮汴京地头蛇帮忙,西湖城项目已经成了一半了。   刚开始他还有些担忧拉不到投资呢。   “好,既然这样,大家就认股吧,没有认完的部分,到时候开招股大会就好了。”   欧阳辩也不是磨叽的人。   那个姓王的老者不乐意了:“玩呢,小欧阳,你这是瞧不起谁呢,区区一百万贯,还得开招股大会,你都看看,在这里的都是谁!”   欧阳辩:“……”   众人七嘴八舌劝说起老王来,说得什么小孩子没见识,不要生气之类的话。   甚至有人建议欧阳辩再放出一百万股出来,大家也好分配,不然太少吃不饱之类的混账话。   都特么的是狗大户啊! 第75章 一夜鱼龙舞(八)   汴京城里热闹了一整晚。   澄园也热闹了一整晚。   这一夜,鱼与龙共舞。   等欧阳辩再次走出澄园议事大堂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   而那班汴京富豪们,依然兴奋得眼睛发亮,在商量着西湖城项目该如何开发,自家应该在这里面拿下多少店铺之类的利益分配。   得,连建好之后的店铺租赁都给解决了。   有这帮人在,至少里面五成的店铺入驻算是有主了。   欧阳辩揉了揉有些发红的眼睛,回过头来无奈说道:“老李只是说说而已,你现在可是天下第一花魁,怎么还真能跟着我啊?”   陆采薇有些茫然:“李东家从不说大话,他既然当众说了将我送给您,那我就是您的了,卖身契估计一会就回送到您手上了。”   欧阳辩有些脑壳疼,不知道是彻夜未眠的原因,还是因为李通硬将陆采薇送给他的原因。   陆采薇是个好女孩,运气好,清倌人刚出道就搭上了欧阳辩的车,一下子就成了大宋第一名妓,都无须像其他的花魁一般逢迎好些年才能成名,到现在为止还是个清倌人,甚至都没有沾染上青楼习气。   只是,自己这边不好安排啊!   自己才六岁,陆采薇大了自己足足十岁,虽然说对于自己来说这点岁数差距不算什么,但怎么和家里人交代啊?   只是……   欧阳辩仔细的想了想道:“你自己的想法呢?”   陆采薇愣道:“什么我自己的想法?”   欧阳辩揉了揉眉心,陆采薇赶紧靠了过来:“欧阳公子,我帮你揉一揉吧。”   欧阳辩感觉到一双温软的小手轻轻贴了上来,力度轻重适合,手法也颇为娴熟,让他有些肿胀的太阳穴感觉到非常舒适。   欧阳辩有些放松,身体便不由自主的往后倒了一点,没想到脑袋却是靠上了一对沟壑,规模还真不小。   陆采薇被这么依靠,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但身体却没有挪开,反而将欧阳辩的脑袋往怀里拉去。   后面有脚步声传来,欧阳辩立即站直,却看到范宇和李通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这下误会大了!   欧阳辩张口要解释。   李通和范宇却是径直走了过去,似乎把他们当成空气了。   欧阳辩愣在了原地,回头看见陆采薇低着头。   欧阳辩叹息一声:“好了,我会给你安排一处宅子,你就好生的住着,卖身契我会稍后送给你,你自己决定自己的去处即可,哦,对了,你自己有存蓄吗?”   陆采薇点点头:“这阵子多亏你,挣了不少钱,分了足足有几百贯呢。”   欧阳辩还是摇头,这点钱不经花的,尤其是陆采薇这么一个锦衣玉食的女孩子,还得至少养个小丫鬟,几百贯估计没有两年就得败光。   这样的女孩子,若是将她抛向社会,没有几年的时间,估计又得回去那销金窟里面了,因为她所学的技能都是在销金窟里面的谋生技能。   陆采薇紧张地盯着欧阳辩:“欧阳公子……您不要我吗?   其实我什么都能做的,洗衣做饭打扫卫生,都没有问题的。”   欧阳辩忍不住哑然失笑:“好了,你就跟着我吧,不过你不必干这些事,你知书达理,还长袖善舞,尤其是你还长得漂亮,其实还是一个顶级的助手配置。   我身边还真的少了这么一个人……,嗯,你如果愿意的话,你可以作为我的秘书,以后成长起来之后,掌管个连锁店铺也不是不可能。”   陆采薇大喜:“欧阳公子,您答应了?”   欧阳辩笑着点点头:“对,我答应了,你以后就叫我四郎吧。”   陆采薇听到欧阳辩的亲口确认,整个人差点蹦跳起来,整张小脸洋溢着喜气,看起来可爱极了,连老男人欧阳辩都忍不住心口跳了一下。   答应是答应了,但该怎么处置陆采薇还是个问题。   让她在外面居住?   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孩,即便是给她一个小丫鬟,还是很不安全啊。   带回家里……嗯,父母那里这一关就很难过,而且,得考虑欧阳修的感受,这货一辈子的最大的污点就是男女关系上。   自己带回去的女孩子,就是自己的女人,若是再次被人造谣欧阳修对自己儿子的侍妾有不正当关系,那就是纯粹坑爹了。   要不,还是搬出来住吧。   欧阳辩突然有了这么一个想法。   说起来倒是有些必要啊。   自己的生意越做越大,商户们虽然是从欧阳家的后门进入,但堂堂大学士之家,却和商户行走过密,对欧阳修的声名还是有影响的。   如果自己搬出去,就不会有这样的影响了。   只是有点舍不得啊。   欧阳辩发现自己对欧阳一家的感情还是颇深的。   无论是欧阳修夫妻,还是欧阳发等三个哥哥,虽然一家子都不是什么正常人,但都是真爱他。   欧阳辩有些左右为难。   不过欧阳辩也有暂时的应对之策,他让陆采薇暂时住在澄园这里。   澄园原本就是家住的园子,除去作为营业所用的楼阁,其实还有不少的房间可以居住的。   这里又有不少的员工居住,有男有女,倒不怕安全的问题。   路上依然还有昨晚狂欢之后留下来的各类垃圾,欧阳辩甚至看到了掉落在草丛中的女孩子饰品。   头饰看起来只是纯银所制,其实也不值什么钱,于是……欧阳辩特意让车夫停下来,自己去捡了起来,心满意足的收入怀中。   “倒不是奔着钱去的,这是上天的恩赐,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嘛!”   一副顺应天命心满意足的……丑陋嘴角。   回到欧阳家的时候,只有欧阳棐的肥猫在院中扒拉花草,其他的人估计都在补觉呢。   欧阳辩走过去将肥猫揪起来,若是让母亲看到这肥猫糟践她的花草,肥猫倒是没有什么事,但欧阳棐被揍一顿是免不了的。   只是肥猫对年纪不大的欧阳辩似乎不太服气,在空中挥舞着爪子,对着欧阳辩龇牙咧嘴。   欧阳辩苦口婆心劝道:“你的猫粮都是用我的钱买的,你要是这么忘恩负义,小鱼干就没有了哦!”   道理很透彻,衣食父母嘛,换了个人定然会唯命是从,但肥猫不是人。   欧阳辩把持不住肥猫,只能将它往欧阳棐房中一扔,关门走人。   然后房间里发出肥猫的怒吼和欧阳棐的痛呼以及讨好的声音。   欧阳辩恨铁不成钢的骂道:“下贱的猫奴!” 第76章 一夜鱼龙舞(九)   宣城。   上元节刚过,因为节日期间,人们多暴吃暴饮,节日一过,顿时有许多人伤风感冒或者肠胃不适,梅尧臣也忙碌了起来。   自前年扶嫡母束氏灵柩南归,他已经在这宣城居丧了多达两年的时间了。   久居无聊,干脆拾起医书。   空闲的时候帮乡民看病,也算是做一点小贡献。   “老爷老爷,欧阳大人给您寄来了包裹,您要先看看吗?”   小书童背着一个大包裹跌跌撞撞的跑来。   梅尧臣斥道:“别跑那么快,小心摔倒,平日怎么教你的,每逢大事……”   “有静气嘛!我知道我知道,那老爷您要看吗?”   梅尧臣笑了笑,和身边的老叟道:“你这腰没有什么问题,回去多卧床休息几天就可以,药也不用吃,就是疲劳导致而已。”   老叟连连点头,告谢而去。   梅尧臣净了手,打开包裹,满满的都是书册。   他看了一下封面,一本《新五代史》,一本《欧阳修文集》,以及一本《国富论》。   梅尧臣咦的一声,因为国富论这本书并非欧阳修所写,上面的著作者名字叫欧阳辩!   梅尧臣赶紧打开欧阳修附着的书信。   欧阳修在书信里详细介绍了所寄书籍,并着重介绍了自己的儿子欧阳辩,并在最后写道。   “……深思吾兄一看。如何可得极有义类,须要好人商量。此书不可使俗人见,不可使好人不见。”   欧阳修的意思是——这书呢,我觉得好,但老想着给哥您看看,这书不能随便给不懂的人看,但您是行家,得看看,所以我寄给您看看。   梅尧臣随手翻了翻《欧阳修文集》,里面大多数的文章诗词都是看过的,有不少还是和他唱和的,所以平时拿出来看看也无妨,他随手放在了一边。   《新五代史》是好几册的大部头,梅尧臣颇为羡慕的颠了颠,砸吧了一下嘴巴:“还真给这老小子干成了啊。”   欧阳修写什么东西他是知道的,尤其是这本《新五代史》。   之前欧阳修在颍州居母丧,闲居约两年。   在此期间,他与外界往来极少,潜心于学术研究。   首先,他整理了苏舜钦文集,编成十卷,并作《苏氏文集序》;   接着又听从扬州僚友许元的建议,将多年来收集的金石碑帖加以整理。   “举取其要,著为一书”,名为《集古录目》,共写成了八九十篇。   在整理这些碑帖的过程中,他发现许多资料可“与史传相参验,证见史实阙失甚多”。   不过在这段时间,他投入精力最多的还是《新五代史》。   他将历年所撰《五代史》初稿进行了一番梳理、补缀,分成七十四卷。   经过整整十七年的艰苦写作,这部皇皇巨著终于基本完成了!   梅尧臣赞叹道:“此书一成,欧阳当名垂千史矣!”   不过所谓这新五代史也不着急读,那大部头没有几个月时间读不完,梅尧臣将目光看向最后一本书。   国富论看起来也是一部大部头,梅尧臣还没有翻开就已经在啧啧称赞了。   “永叔最近发了大财了吗,这书的纸张装潢竟然如此不惜血本,这一本书至少得要三四贯钱吧?”   梅尧臣对欧阳辩还是有点印象的,之前见过。   不过那时候的欧阳辩还很小,穿着开裆裤就跟着欧阳修东奔西走,不哭也不闹,逗一下就笑。   不逗他就坐在原地听他们讲话,时不时也会莫名其妙的笑了起来,其实也是挺可爱乖巧的孩子。   梅尧臣皱起了眉头:“可是再怎么算,好像今年也就六岁啊,六岁就能写出这样的大部头?算了先看看。”   “咦?”梅尧臣一惊。   翻开封面之后,里面有几个人作序,欧阳修作为父亲,支持一下也是正常,王安石是老师,帮着写序也是理所当然,只是包拯也帮着写,还有蔡襄也来凑热闹,这阵容相当豪华啊!   欧阳修倒是比较谦虚,说是儿子实践之后有点想法和经验,写出来给大家参考一下,时间紧任务重,有什么错漏也正常,希望大家多加谅解,多提意见之类的话。   王安石可能因为是自己学生的原因,也没有多加赞赏,只是说有可观之处,有不少发人深省之类的话,其实也是相当的赞叹了。   包拯写的评价相当有意思,他说,欧阳辩是何人不重要,不需要关注,但这本书的的确确是经济学的开山之作。   包拯还在里面援引了经济二字的原始含义,又用国富论里面的定义,重新给经济学做了一个定义。   他认为,这本书扫除了以往对经济的不正当认识,他希望所有的读书人都要看一遍,最好是能够放置在书桌案头随时翻阅。   梅尧臣很是诧异,虽然包拯说不需要关注欧阳辩此人,但下一句立即将这本书捧上了神坛,将之称为经济学开山之作,这是承认了一门新的学问的出现,并承认这本书就是开山之作,那不就说是——欧阳辩已经是某一门学问的鼻祖?   这是何等的推崇!   不过梅尧臣倒没认为是作假。   这书是欧阳修寄过来的,那么书就是真的,这是基于他对欧阳修的信任。   而包拯的声誉更加的坚挺,他历来刚正严明,从不说大话假话,这也是公认的,他甚至极少夸人,这次却夸得很是用力,说明这书应该真的很好才是。   蔡襄写的序言却是专业评价了,梅尧臣看得倒是更加仔细起来。   因为他知道蔡襄此人在理财上的才华,此人号称财神爷,在理财上天赋着实过人。   蔡襄在经营上是公认的强,在福州府操作的北苑小龙团茶项目,生生让福建多出一款名茶,可想而知他的手段。   这么一个专业人士的评价,是可以相信的。   蔡襄认为,国富论里,且不说诸多理论,光是一些定义和概念,就足以让这本书成为传世之作了。   更别说里面的很多理论,几乎将经济这门学问推向奥妙精深的境界。   这是国朝最为需要的一门学问,国朝可倚之实现富国的理想。   这个评价极高! 第77章 一夜鱼龙舞(十)   梅尧臣怀着好奇地心态埋头国富论,这一看就彻底沉迷了进去。   他如何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他会因为一本专门论述关于经济或者说商业的书籍而沉迷。   即便里面讲的都是利益和金钱,这对他一个秉持儒家信念的君子来说是很难想像的。   不过这正是宋时文人的独特之处,因为国朝得国不正,因而与士大夫共天下。   所以这一朝的读书人是真的以天下为家,造就了一批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文人。   他们不仅读书理政,还愿意上马治军下马治民,也并不忌讳帮国家理财。   在这种情况下,包拯、王安石、蔡襄、梅尧臣这帮人才毫不抵触的看进去富国论这样的一本著作。   梅尧臣看完之后,又反反复复的看了好几遍,笔记都做了几倍于富国论的厚度。   只是问题却越读越多,里面有不少的理论他还是理解不了,这让他心内如同有好几百字老鼠在抓挠一般。   他只能将疑问整理出来,寄给了欧阳修,希望欧阳辩能够在书信上给他答复。   于此同时,他又写信给好友们曾巩、徐无党等人,将富国论的抄本送过去,这么好的书,一定得让他们都看看。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有不少的人在做和他一样的事情,着人抄书,然后将书寄给自己的好友。   四川眉山。   苏家。   苏洵自庆历七年离家出外游学,自眉州出发到嘉州,游峨眉山,然后顺流而下从夔州巫峡下荆诸之后归来,就一直居家读书,考究古今治乱得失同时教授苏轼和苏辙读书。   最近的苏洵有些静极思动了,想出去走走,有段时间没有去张方平那边走动走动了,想一想自己的两个儿子也该出去游历一下了,增长一下见识,免得明年去京师被迷了双眼。   于是父子三人辞别家中的妻子,结伴往成都而去。   苏轼去年娶了表妹王弗,弟弟苏辙今年娶了史氏。   路上不算好走,但父子三人都算是身体康健喜爱运动的人,一路上并没有障碍。   张方平见到苏家父子三人联袂而来大喜。   “明允,你终于来了,啊,子瞻子由都来了,你们结婚我都没有空去,真是失礼了。”   苏家父子三人赶紧连说无妨。   张方平笑道:“明允,你们来得正好,我正好有事要和你们说呢。”   苏洵笑道:“哦,是何事?”   张方平道:“明允还记得去岁中秋时候,京师那边的传来的水调歌头一词么?”   苏洵皱眉道:“当然记得,那首词真是绝妙,只是一个孩童真的能够作出这样的词?即便是欧阳学士的儿子,也存在着疑点。”   张方平呵呵笑道:“中秋之后,他又有新作了,你看看。”   苏洵接过张方平递过来的纸张:“破阵子、丑奴儿、卜算子-咏梅、青玉案-元夕……”   苏洵越看越是惊讶:“真是他所作?”   张方平肯定的点头。   苏洵将纸张递给了苏轼,苏轼已经听得明白,他读过水调歌头,对那词的作者非常钦佩,他读完的时候如是说道——水调歌头旧词句,已应知我此时情。   苏轼的意思是,当我听到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这首词的时候,已经不是刚写出来的时候了,但那首词却将我的心情全部洞悉明了。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真好,写得真好!”   苏轼读完后都有些魔怔了。   不是他没有读过好诗词,唐诗好的大把,国朝也有很多好词,只是这些词是一个五六岁的孩童写出来的,那这种惊艳程度就直接拔高了两个等级了。   苏轼正在胡思乱想,却听张方平说道:“这些诗词倒是绝妙,不过我想给你看得是这个。”   苏轼将张方平递给父亲苏洵一本大部头书籍,上面写着国富论三字,字迹不像是印的,而是一本手抄本。   果然听张方平道:“这是我在汴京的朋友给我抄送来的,这本书没有在市面上正式出版,但现在汴京相当流行。”   苏洵翻了一下,看到上面著作者的名字,忍不住咦了一声:“还是欧阳大学士的儿子欧阳辩所写的啊!”   苏轼和苏辙交换了一个震惊地眼神。   写诗词和写书不一样,诗词讲究才气,写书著作讲究积淀,没有大量的输入,根本谈不上输出。   苏轼和苏辙两兄弟伸着脑袋跟着苏洵看书,一开始就是欧阳修、王安石、包拯、蔡襄等人的序言,这几个人的人品道德都是有名的,他们来作序别人都信得过。   读了一遍序言,苏洵有些震惊:“这些评价很高啊!”   张方平得意道:“你可以再看看内容,就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评价了。”   苏洵先是打开目录粗粗扫了一遍,上面的名词大多不太认识,只觉得有些蒙。   张方平提醒道:“后面有名词和概念的释义,最好看之前把后面的释义先看一遍。”   苏轼和苏辙更加的震惊。   当一本书里面有很多的新名词和新定义的时候,意味着这本书的内容可能是开山之作,因为在之前没有人提出这些理论,他才需要自己去制造一些新的名词,并且给出定义。   苏洵自然也是知道这个道理的,闻言震惊道:“这……这怎么可能!”   张方平叹息道:“很难相信对吧,一开始我也很难相信,但寄给我书的朋友是个非常可靠的人。   上面写序言的人你也看到了,王安石,欧阳修,包拯,蔡襄,那一个不是道德君子,他们不可能说假话的。”   “可是,一个五六岁的孩童,怎么可能写出这样的皇皇巨著呢,难道他是所谓的生而知之者?”   张方平倒是来了兴趣:“还真别说,我那朋友在信里面说,现在汴京城里是有这种说法,说欧阳家的四公子,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呢。”   三苏没有笑,反而一脸的严肃。 第78章 至和二年   正月间,春节和元宵节的热闹持续了大半个月,在重新上朝之后,这股热潮才算是消弭了下来。   春节前半个月,到元宵落幕,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消费市场才算是回归到正轨。   欧阳修开始上朝,欧阳发三兄弟开始上学,欧阳辩又得苦逼去王安石那里上课了。   而欧阳辩名下的冰室和澄园对春节和年节这段时间的收支进行清算。   十五家冰室在这一个半月的时间里,一共盈利17万贯,这是刨除了薪酬和各类成本的纯盈利。   澄园那边这一个半月的时间,一共营收14万贯。   冰室欧阳辩占股六成半,可分红11.05万贯。   澄园占股八成,可分红11.2万贯。   东西烧占股三成,可分红6万贯。   以及张家酒楼那边的盈利他可以拿到两成分红,也可以拿到2万贯。   也就是说,就这一个半月的时间里,他挣到了三十万二千五百贯!   在看到这个数字的时候,欧阳辩才意识到宋人,尤其是汴京城里的宋人的消费能力究竟有多高!   不过仔细想想也实属正常。   中国人的习惯,大多数人一年下来勤俭持家。   但到了年节,尤其是春节这样的节日,很可能会花掉至少两个月的收入在吃喝玩乐上面。   平常的时候,大多数人可能只会花掉收入的一小部分,然后大部分的钱花在一些硬性支出的部分。   而在这年节,他们花在吃喝上面的钱,估计是平日里的十几二十倍。   而欧阳辩的这些产业,都是以吃喝为主,又是时下最为火爆,可以说是引领潮流的消费。   冰室的热奶茶是小姐姐们的最爱,一杯暖洋洋的奶茶拿在手里,又暖心又暖胃。   关键是,一杯奶茶500文,拿在手上立即身份就不一样了。   而东西烧烧烤店,是官员、读书人、士绅的最爱。   在这里和朋友兄弟喝酒,没有酒楼和青楼的浮夸应酬。   就是单纯的朋友兄弟之间的消遣,颇能敞开胸怀。   澄园做的生意是真正的高端会所模式,去那里消费,已经不是单纯吃饭喝酒的事情了。   关键是感受到了与汴京不同的江南风情,那种温婉的感觉,让读书人趋之若鹜。   正是这些与众不同,让欧阳辩在至和二年开了个好头。   欧阳辩感觉自己已经提前实现了财务自由了。   于是他借着给欧阳发三兄弟买房的借口,一口气买了四座大院子,其中有一座便在欧阳家的附近。   当然其他的三座院子一时间也住不上,就往外租就好了,反正不愁没有人租,就当是一种资产配置,以后还会慢慢升值。   做完这些之后,他让陆采薇住进了院子里,给配置了好些个婢女和男仆,对欧阳修和薛氏说是办公地点。   实际上也是,从元宵节后,欧阳家的客人就源源不断,其中不乏有官员,一开始欧阳修还以为是找自己的,没想到都是来找自家的幺儿的。   欧阳修一问,原来又是幺儿搞了个新的项目,幺儿做生意倒是没什么,但客人来来往往的,有些还是同僚什么的,完全不管不问也不好,搞得他连自己的私人时间都没有了。   所以当欧阳辩提出在旁边买了座院子作为办公地点的时候,欧阳修是非常赞同的。   薛夫人也很开心,这阵子人太多了,搞得她都没有时间照顾她的花草了,有些花草长得凌乱不堪不说,还有些枯萎了,让她颇为心疼。   夫妻对此颇为赞同。   于是欧阳辩名正言顺的搬去了大院子。   碧珠是欧阳辩的随身丫鬟,自然是要跟着去的,不过最近的碧珠压力颇大。   欧阳辩的身边出现了一个国色天香的女子,如果是这样倒是没有什么,关键是这女子还自居奴婢!   碧珠:“……”   这是想要抢我饭碗啊!   这名叫陆采薇的女子,她是知道一些情况的,出身玉仙楼,被玉仙楼的老板赠送给欧阳辩。   这倒是没有什么么,侍妾嘛,自家的公子虽然小了些,但以后肯定是个大人物,身边肯定少不了服侍的人。   只是你做侍妾就做侍妾嘛,怎么非得跟我抢服侍公子的事情呢?   端茶倒水扎头发,这些是我的活,你就只管给公子红袖添香不就好了嘛。   真烦。   其实不仅是碧珠觉得不好,欧阳辩也觉得不合适。   他专门找了个时间,和陆采薇聊天。   “嗯……陆姑娘,这些天感觉还适应吗?”   欧阳辩还是比较照顾小姑娘的心情的。   陆采薇赶紧点点头:“适应的,适应的。”   她自认为是做得挺出色的,端茶倒水什么的,每天早早地就起来,就看欧阳辩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恨不得连澡都帮欧阳辩给洗了。   欧阳辩不由得哑然失笑:“陆姑娘……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的。”   “啊?”陆采薇有些茫然。   “你看啊……”   欧阳辩小心的斟酌词句,一面伤害到这个看起来心思很是细腻的小姑娘。   “……我一早就和你说过,我要把你培养成一个商业人才,商业人才是什么,是上能够对我负责,下能够管辖其他的人,你这段时间做的这些事情,其实是在浪费你的时间。”   陆采薇有些紧张道:“可我不知道做些什么。”   欧阳辩点点头:“这样吧,我给你布置任务,你这些天,去和陈夫子学习,你要一份账本,好好地看,不懂的就问陈夫子,要学会看账本,看完之后来和我汇报就好了。”   “可是,我要回报什么?”陆采薇很是忐忑。   欧阳辩撑起了下巴:“尽量的详细吧,比如人员每个月的工资发放,某些员工的薪酬调整,每个月的开支和收入,盈余还是亏损,哪些店铺的盈利上涨,哪些店铺的盈利下跌等等……”   陆采薇赶紧提笔做笔记。   欧阳辩笑了笑继续说下去,既然打算培养这个小姑娘,他就不会藏私,何况以后还真的会倚重这个小姑娘呢。   张奇毕竟有自己的生意和家族,徐福为人精明,但有不少算计,胖大厨也是一心扑在东西烧上面,关键是,这些人的能力是不太足的。   现在欧阳辩培养的那些店员店长之类的,因为先天就不太足,他们大多不认得字,虽然人也算聪明伶俐,但上限并不高。   相反这个小姑娘虽然没有商业经验,但有文化,又有交际能力,所缺乏的不过是商业上的技能而已,只要自己好好地教,说不定能够交出一个替自己统帅大局的人才出来。   自己嘛,当然不能像现在这么辛苦了,每日里做个街溜子才是人生理想嘛! 第79章 学习多么令人愉悦   元宵刚刚过去不久,欧阳修就和欧阳辩说朝廷已经委任包拯出知江宁府了。   包拯就此迁任为龙图阁直学士、刑部郎中、知江宁府。   欧阳辩问了一下,原来还是文彦博和自家老子一起使力将包拯推上去的。   这比原来包拯出知江宁府要早上七八个月。   也就说是,今年年中包拯就有可能升任为右司郎中、权知开封府了。   也就是说,包拯很可能会提早疏通惠民河了,那他的西湖城项目也可以开始进入实施阶段了。   西湖城项目的工期大约是两年的时间,如果今年动工,那么是可以赶在嘉佑二年之前投入使用的。   嘉佑二年是三年一次的贡举,届时天下举人齐聚京师,正是西湖城项目扬名的好机会。   所以,这个时机得好好把握住,毕竟投资这么大,把握越大越好。   包拯要去江宁府,欧阳辩自然要去送一送。   欧阳辩想得非常周到,给包拯夫妇松了一辆特制的马车,专门用来跑长途的,路途颠簸也不怕。   马车其实是花了大价钱的,但外表上却是颇为朴素,因为包拯的人设不适合乘坐华丽的马车。   即便是这样,包拯也不愿意收的,在欧阳辩好说歹说的情况下才勉强收下。   在路上的时候,包拯才发现这辆车到底有多么的舒适。   送走了包拯,欧阳辩开始马不停蹄的准备西湖城开工的事宜了。   西湖城股份公司已经注册成功,并且在澄园里设置了办公地址,一共七十二家股东,也选出了董事会成员。   欧阳辩倒是不必事必躬亲,西湖城公司专门请了职业经理人来处理日常事宜。   大的决策由董事会决定,欧阳辩负责和匠造师将图纸设计出来就可以了。   有了专业的建造师帮忙设计,欧阳辩的活就轻松多了,只用了一个半月的时间,就把图纸给定稿了。   而沼泽地的平整挖掘,在元宵过后就开始了。   这是难得的枯水期,地基这个时候打好,该填的地方填,该挖的地方挖,这样即便是到了丰水期,还能够施工。   其实说到底还是资金充沛的原因,沼泽地每日里都有几千人在那里工作,成为汴京城一景。   这可是海量的资金才能够做到的,若是单独谁一家来干这事,怕是连皇帝的内库都撑不起来。   设计和大纲完成之后,剩下的事情其实和欧阳辩没有太大的关系了,之后的事情他只需要有空的时候去盯一下就可以了,自然有专业的人去负责。   于是欧阳辩的生活变得规律起来,每隔几天去王安石那里听课,然后领一堆的读书任务,读书做笔记,然后接受考核。   欧阳辩对此也并不反感,相反相当积极,他看得很明白,王安石教他的东西是在这个世界安身立命的真本事,这个另说。   关键是,这些治国理政的理念的确是相当有趣,欧阳辩将之当成对大宋的考古来玩了,将这些和后世的得来的一些知识相互印证,也是颇为有趣的事情。   欧阳辩最喜欢的就是在理解王安石教导的知识之后,和后世的知识做一个比较,进行触类旁通式的融会贯通,然后写出心得体会交予王安石、欧阳修,还写书信寄给包拯。   这个事情倒不是有什么功利心,只是觉得这个事情挺好玩的就是。   他又不是真的小孩子,而是个真正的知识分子,对于知识分子来说,交流知识和见解本身就是一件很令人愉悦的事情。   而王安石、欧阳修、包拯都是顶尖的大知识分子,他们的眼光或许局限于时代,有时候未免显得有些短见,但不得不承认他们的见解的确足够精深。   而和欧阳辩交流的王安石欧阳修和包拯,则是震惊于欧阳辩的思路开阔。   王安石等人分析问题喜欢引经据典,而欧阳辩分析问题更加注重逻辑和程序正义,这是和时下相当不同的一种分析问题的方式。   当欧阳辩开始分析问题的时候,一环紧扣一环,说出来的道理让人无懈可击。   关键是,在逻辑非常精密的情况下,欧阳辩提出的解决方案总是超越问题本身,更加接近事情的本质。   这是一种非常了不起的本领。   没有超越时代本身的见识是没有办法做到的。   即便是王安石几人博古通今,解决问题总能从历史上寻找到答案,但他们终究无法超越本时代并不存在的理念。   这种沟通和交流,比起单纯一本国富论给他们造成的震撼是完全不同的。   国富论讨论的是商业经济,里面固然涉及到国家基础架构,但有些遮遮掩掩。   但是在这种直接沟通交流的时候,欧阳辩却不需要顾忌这些问题,这几人都是值得信任的。   欧阳辩不知道这种沟通交流会给这几人带来什么样的影响,但很明显可以感觉到,无论是王安石也好,包拯也好,对他的态度已经有对待同辈人的尊重。   欧阳辩写给包拯的每一封信,包拯都会认认真真的回信,对欧阳辩提出的问题给予解答,然后又诚恳地提出问题请欧阳辩解答。   到得后来,包拯已经基本不考核欧阳辩的学业了,或许是觉得有如此见识的欧阳辩,学业上的修炼应该是没有半点问题的。   当然,王安石和包拯提出的问题有些能够轻松解答,有些则是得好好思索,而有些则是得查阅资料,像写论文一般,用严谨的论点论据来解答,就像是回到了大学时候写论文一般的感觉。   这个过程对王安石和包拯几人的启发是重大,但对欧阳辩来说受益更大,这让他对这个时代的理解更加的深入起来。   王安石和包拯教会的是如何用这个时代的手段去解决问题,这对欧阳辩来说很重要,这就类似于一个本土化的过程,如果没有这个本土化的过程,欧阳辩就会像是一个异类。   异类是不被接受的,这是人类的本质决定的。   在这种愉快的沟通交流之中,时间过得很快。 第80章 真《炉前夜话》!   在暮春的时候,包拯传来好消息。   朝廷新的委任已经下达,仁宗皇帝下诏,将他升任为右司郎中、权知开封府。   这个事情包拯表达了开心,但也有一些忧虑。   因为和欧阳辩这么几个月的沟通交流,包拯对欧阳辩视为一个可以平等交流的朋友。   所以自己的担忧并不掩饰,并向欧阳辩讨论稿怎么施政。   当然,这说是讨论,其实不乏有教导欧阳辩学习如何施政的意思在里面。   欧阳辩自然理解包拯的担忧。   开封是都城,所以对于开封府知府的任命都是很慎重的。   而由于北宋太宗皇帝和真宗皇帝在即位前都出任过开封府知府一职。   因此,后来的大臣出知开封府都在前面加一个“权”字,以表尊重,而不是临时担任的意思。   当时,有舆论认为,朝廷的执政大臣多是从开封府知府、三司使、御史中丞、翰林学士中选出的。   由此可见,仁宗皇帝再次重用包拯时,对他的期待与倚重。   然而,开封府知府并不是一个轻松的职位。   开封是北宋当时最大的一个城市,有居民约一百五十万,而当时北宋全国也只有约三千万人。   开封以一府之地容纳了全国二十分之一的人口,各项公务自然是十分繁忙的。   而且京都中有很多皇亲国戚、朝廷大臣居住往来。而在庞大的权贵集团中,难免会有一些无视律法、作威作福的。   而且权权勾结,即使开封府官员想要依法处理,难度也是很大的。   范仲淹任开封知府时,就因为得罪了当时的宰相吕夷简而被逐出京城。   在北宋一百七十年不到的历史中,却有一百八十人担任过开封府尹,却只有近八十位宰相,可见其更迭之快、升迁之难。   有记载说:“当时出任过开封知府的人中,有将近一半不仅没有因此获得升迁,反而为此丢官离京。”   所以,这对包拯来说,是一道青云梯,也是一座孤悬崖。   走好了,青云直上,走不好,坠落摔得粉身碎骨不至于,但丢官离京对于有政治抱负的包拯来说,相当于社会性死亡了。   而且,包拯的压力大不仅仅来之得失心,关键是,开封知府本身就是一个非常重大的责任。   作为一府的最高长官,开封知府要处理的包括治安、交通、诉讼、户口、赋役、教育、赈灾、市容在内的开封府所有工作。   其中,执行律法、维护治安、治理刑狱更是重中之重。   不过欧阳辩在这个事情上并没有多嘴,在实际操作之中,包拯才是真正的行家里手。   历经地方-中央-地方的磨炼,包拯早就已经是个成熟的政治家。   欧阳辩这样的键盘侠在这种实际治理一个大城市上,他并没有信心比包拯做得好,胡乱开口,那是要贻笑大方的。   好在包拯只是想借此教导欧阳辩而已。   包拯自己提出问题,然后自己解答,又把后面的考虑的本质一五一十的告诉欧阳辩。   ——我为什么要做这些,是因为什么什么,后面会有什么变化,我需要做什么改变诸如此类的细节。   离着包拯回京的日期越近,包拯寄回来的书信就越厚。   欧阳辩不由得感动,包拯书信中的殷切他心里很明白,固然是长辈对后辈的爱,也有他对这个国家的爱,希望为国家培养出一个人才。   欧阳辩将书信都收起来,打算以后给包拯的治国理政的理念出一本书,当然还得结合实际操作案例来书写。   除了和王安石包拯这些沟通的事情令他开心,西湖城项目的进展也让他颇为振奋,每日里他的钱包也在膨胀,按理来说,他应该是会非常开心才是,只是他心里总是沉甸甸的。   每次欧阳修回来,他总是会过去问一句——陈执中有收到弹劾吗?   欧阳修千年不变的摇头,每一次都让欧阳辩心中的石头变得越来越重。   包拯被任命为权知开封府,蔡襄自然要腾出岗位。   他被任命为知福州府,倒不是贬谪,算是再让他去地方历练的意思。   估计下次回来就要进中枢了,这也是个好事情,所以蔡襄倒是很开心。   所以欧阳辩去拜访他的时候,蔡襄言笑晏晏,只是叮嘱欧阳辩要多多看书,最好是再写一写著作什么的。   欧阳辩连连点头,将最近和王安石几人学习的笔记好好地整理了一份,去掉了一些讨论政治的东西去掉,只留下对于解决问题的逻辑思维部分给到蔡襄。   这份笔记欧阳辩取名为《炉前夜话》,大多是以对话的方式记载他和王安石的对话,以及和包拯的书信往来的内容,在后面欧阳辩又加上了逻辑学的一些基础的内容,算是给自己的学习做一个总结。   作为一个曾经的编辑,欧阳辩对如今的状态其实是非常满意的。   他身边的不是大知识分子就是大政治家,和他们讨论的问题之后,只要稍加整理就是一份非常不错的资料或者说书籍。   就像以前孔子和弟子们的谈话录,苏格达拉的谈话录,只要整理出来就是能够影响后世的皇皇巨著了。   这样得天独厚的条件下,不趁机将自己的一些所知整理出来,对世界做一点小小的改变,也忒对不起这个资源,和自己身为穿越者的优势了。   对于蔡襄这样的官员知识分子来说,送钱财之类的其实并不太合适,反而是送这种书籍反而能够讨得他们的欢心,尤其是让他们感觉的有所收获的书籍。   这本《炉前夜话》颇有可取之处。   一是欧阳辩和王安石包拯所讨论的话题相当有趣,王安石与包拯博古通今,见解精辟,令人叹为观止,而欧阳辩的见解往往直击事物本质,且逻辑环环相扣无懈可击。   二是欧阳辩在后面添加的私货颇为有趣,欧阳辩以前面谈论的话题为例子,讲述他为什么能够将一个问题分析透彻,并且讲出来环环相扣,呐,用的就是这种方法撒!   蔡襄一琢磨,欸,果然极有道理,不仅是说话解决问题,在写文章时候也颇有可取之处,若是能够运用上这种办法,或许在科考中也可大受裨益呢。   这是一本可以让子弟们受益无穷的书籍呢!   蔡襄很开心,连连表示感谢,并且盛情邀请欧阳辩到时候去福建游山玩水。 第81章 包青天的刀!   蔡襄走了,包拯回来了。   蔡襄开开心心的走,欧阳辩倒也不觉得难过,他和蔡襄原本就不算特别多的交情,无非就是相互拉了一把而已。   他帮蔡襄搞倒陈执中,蔡襄则是回报他一块沼泽地,之后的事情只是单纯相互欣赏而已。   蔡襄欣赏欧阳辩这个后辈,欧阳辩则是认为这个前辈和蔼可亲。   他们才不会认为自己是出于什么势利心呢。   什么蔡襄觉得欧阳修是个有力的奥援,欧阳辩是个前途远大的后辈,以后可以对自己的子孙后代拉一把诸如此类的想法全部都没有,有的只是单纯的欣赏欧阳辩的才华而已。   而欧阳辩为人正直,更加不可能因为蔡襄就去福建一两年的时间就会回归汴京,然后进入中枢掌控三司的事情而对他曲意逢迎,至于特意送了一辆舒适的马车践行,不过去出于对长辈的尊重。   大家都是正经的读书人,都是有节操的谦谦君子,不会做出那些令人齿冷的相互攀附的无耻行为的。   欧阳辩在汴水送别蔡襄,还撒了一把眼泪惜别蔡襄,望君珍重。   蔡襄知道欧阳辩擅长写词,非得让欧阳辩写首词送他。   欧阳辩搜索枯肠,还是找了老辛下手,毕竟都是老熟人了,好沟通。   词名《鹧鸪天-送蔡襄之泉州》   唱彻《阳关》泪未干,功名馀事且加餐。   浮天水送无穷树,带雨云埋一半山。   今古恨,几千般,只应离合是悲欢?   江头未是风波恶,别有人间行路难!   这才算是将蔡襄糊弄了过去,蔡襄得了词开开心心的去福建了。   欧阳辩转身去了陈州门外的这西湖城项目工地。   经过几个月的努力,堆积成山的垃圾已经不见了。   工人又将稀泥挖出,在东北角垒砌起一座土山,这在后期可以营造景观所用。   一期的主要建筑的地基也打得差不多了,届时会将整体抬高五六米左右的高度。   这个高度无论惠民河如何泛滥都不至于淹水了,不过造价的确令人咂舌。   光是这部分的花费,就占了差不多三分之一的预算。   但这是值得的,后期投入使用,每停一天,损失的可能是几万贯的收入,这笔账所有的股东都是算得过来的。   欧阳辩个满意地点点头,地基打好了,只要在丰水期来临之前的两个月,填好地基土,届时就不会影响施工了。   包拯一上台,第一件事就是密切关注西湖城项目的施工。   他派出好些个官员对西湖城项目开工后对民生的影响实行调查,他就是想看看国富论里面的理论究竟是不是对的。   调研的方式是欧阳辩和他在书信里说过的,算是比较科学的调研了。   调查的结果让他很满意。   西湖城首期项目涉及的民工大约一万左右,涉及的建筑材料供应商多达上百家。   因此拉动的消费果如欧阳辩所说,惠及的人群多达几十万之多。   当然,这些不用全部去调查,西湖城的账本欧阳辩如数提供给了包拯。   不过如此庞大的消费,让汴京城近期的物价都有所微微波动,一些不能在西湖城项目中获利的百姓算是稍微吃了点亏。   但对整个汴京城的经济提升是巨大的,而这种影响,将在岁末岁入中体现出来。   包拯上任伊始,雷厉风行的性格就展现出来了,他就像是一个带刀的刀客一般。   他第一刀砍的就是弊政。   上任几日之后,包拯当即宣布:“开正门,径使至庭,自言曲直。”   也就是打开府门,允许告状的百姓直接走上大堂,当面向知府递交状纸,言明案情。   包拯告诉欧阳辩,之所以他要这么做,是因为之前的开封府规定不合理。   凡是平民要告状的,不能直接进衙门上大堂向知府申诉。   而要先将状纸递给守门的府吏,再转呈给知府。   至于究竟是否审理,何时审理,则再由这府吏通知。   这守门的府吏为“门牌司”。   因为这“门牌司”的存在,诉讼的百姓无法直接见到知府,想要使自己的官司可以尽快处理,便只能被刁滑的“门牌司”讹诈勒索。   即使冤情再大,若没有打通这个关节,也是告状无门,有冤难辨。   所谓“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便是因此而来。   而且,如果这原告人银钱没使到位,就算得以处理,府吏们在一边歪曲事实,蒙蔽知府。   这案子也很可能无法依法处理成为冤假错案,甚至最后弄得“原告变被告”。   而他这一招“开正门,径使至庭,自言曲直”,就让“门牌司”便成了纯粹的“看大门”的差事,而府吏们也无法蒙蔽长官,歪曲事实了。   欧阳辩对包拯直击要害的手段感觉到佩服。   若是其他的官员,肯定会想着和稀泥,打好这些府吏们的关系,以期待府吏们对他工作的支持。   但包拯却是直接将盆盆罐罐打烂,才不管你在想什么呢,对的就是对的,错的就是错的,不惯你这坏毛病!   别以为府吏们是可以人人揉搓的对象。   开封府有府吏六百人,府中的一切事务也都要经过他们。   面对如此繁复的工作,自然需要开封府府衙这六百府吏的全力配合,包拯才能治理好偌大的开封城。   然而,当时开封府里的官员、属吏大多是朝廷官员的亲信或者权贵人物的子弟,在衙门里挂个职务、混个资历,基本都是些懒惰不堪、疏于职守的人。   他们不仅知法犯法、欺压良善、贪污成风,甚至会联合起来欺压刁难新到任的长官。   以前的知府,能够处理好的上去了,处理不好的就被搞下去,不然在包拯之前的180多位知府,怎么才八十多位上去?   而且在北宋一百七十年不到的历史中,却有一百八十人担任过开封府尹,却只有近八十位宰相,可见其更迭之快、升迁之难。   而这原因除了得罪贵人之外,有不少就是栽在这些府吏手里的。   欧阳辩在包拯这里学会了一招。   包拯的第一刀落下,第二刀又即将举起。 第82章 问策!   “世伯以力破巧,果真是雷厉风行,佩服佩服!”   欧阳辩对包拯说道,他是真佩服,不是恭维,唯有包拯这种无欲则刚的正气凛然,才敢这么以力破巧。   看包拯之前的前任,那一个不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这才突显包拯的刚直。   包拯笑了笑。   若是外人看到这副场景,一定会惊掉了眼珠子。   包拯的笑容号称【黄河清】,意思是,要想看到包拯的笑容,就像等哪一天黄河变得清澈起来一般的难得,但和欧阳辩相处的时候,包拯的笑容明显多了很多。   “觉得没有必要罢了,吏滑如油,若是和他们暗斗,他们的手段多得很,而且太浪费时间了。   他们无论怎么也好,也只是我的下属,我光明正大颁发政令。   他们若敢从中作梗,那便是将把柄送上来罢了,到时候就别嫌我我的刀利了。”   欧阳辩笑了起来,道理自然是这个道理,但这得罪的人也多了。   “世伯,接下来您又要将第二刀砍向哪里?”   包拯瞥了欧阳辩一眼,嗤笑道:“我还以为你能忍住不问呢。”   欧阳辩讶然:“世伯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包拯拈须微笑:“你是想知道我什么时候疏通惠民河吧?”   欧阳辩笑了起来:“这个我还真的不在乎,您去看过西湖城了,应该知道西湖城现在已经整体抬高,淹不淹水其实问题不大。”   包拯讶道:“之前你不是和我说过,关键的难点是这个吗?”   欧阳辩摇摇头:“问题不大了,已经解决了,之前是钱不够,现在钱不是问题,自然往好里搞,整体抬高,以后再也不怕淹水了。”   包拯啧的一声:“上次你说的是四十五万贯,现在凑了多少?”   欧阳辩笑着伸出一根手指:“一百万贯。”   包拯倒吸一口凉气:“这么多?”   欧阳辩笑着摇头:“我也不知道汴京有钱人那么多啊,好家伙,用马车运出来的铜钱都生锈了,系铜钱的绳子都腐烂了,可想这帮狗大户多有钱啊!”   包拯沉默了下来,一会才道:“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啊。”   欧阳辩不想接这种茬,将话题引回惠民河上。   “世伯,惠民河的事情你还是得谨慎而行,如果能够接惠民河涨水的时候治理是最好的,这样推行下去才不会过于吃力,对你的官声也好些。”   包拯勃然变色:“能够防范于未然的事情,为什么要等出现损害之后采取弥补呢,我的个人声名又算得了什么,让百姓损失才是大事!”   包拯声色俱厉,但欧阳辩脸色淡然:“嗯,既然世伯坚持,那我也不劝了,世伯,您打算如何做?”   包拯倒是有些惊讶于欧阳辩的胆色,他一向严厉,连他的那些下属见到他都要战战兢兢,一旦他发火,下属更是畏如蛇蝎,没想到他如此声色俱厉,欧阳辩竟然能够如此安然若素。   包拯深深地看了欧阳辩一眼:“你怎么看?”   欧阳辩笑道:“事情有上中下三策,世伯想听那一策。”   包拯用手指点了点欧阳辩,无奈道:“别学评书那一套,赶紧说。”   欧阳辩笑道:“下策是开封府直接发文整治惠民河,限令侵占河道的人在一定期限内自己拆除违建的建筑,逾时不拆,开封府会主动拆,并且收取拆迁费用。”   包拯:“……”   自己就是想这么做的,竟然在欧阳辩这里只得到了一个下策的评价,咦,不能被他知道。   包拯点点头:“虽是下策,但堂堂正正,也并非不可。”   欧阳辩笑着点点头:“下策是硬钢权贵,但也并非没有好处,好处是包大人在开封府收获民心,和权贵这番斗法之后,开封府百姓都知道包大人是刚正严明为民做主的青天大老爷。”   包拯怫然道:“我包拯做事,仰不愧天、俯不怍地,又怎会只是为了声名而已,中策呢?”   欧阳辩心中好笑,这番激将看来是有些效果了。   “中策是和谏院合作,给他们提供惠民河被侵占的证据,先让他们上书造势,让他们和权贵开撕。   等他们闹得差不多的时候,届时开封府介入接手,这样就能够世伯就不用一力承当责任,只需顺势借力,就能够轻松将事情做好。”   包拯有些不悦:“这是将谏院当枪使呢,我们做事堂堂正正……”   欧阳辩笑道:“世伯也不用为他们操心,咱们这是给他们做业绩呢,世伯您也是掌管过谏院的人,难道不知道御史们对搞事情有多么的热衷,他们不怕事,他们怕的是没事。”   包拯勉为其难的点点头,欧阳辩的办法未必对,但谏院那班家伙在想什么他还是知道的,还真的是欧阳辩所说的怕没事。   “嗯,说说上策。”   欧阳辩坐直身子道:“上策还是那句话,师出有名。   先不着急处理,等一等丰水期,到时候半个汴京城被水淹没,开封府师出有名,到时候推行起来官家为了开封府的安全会大力支持的,这样推行起来最容易。”   包拯摇摇头:“不能等,到时候拆损失太大。   欧阳辩点点头,笑道:“世伯,我该去老师那边上课了,您先忙着,下次我再来看您。”   欧阳辩走了,包拯陷入了沉思。   上中下三策,的确都是良策,如果刨除道德上的约束,从做事的角度来看,欧阳辩所排出的上中下的确名副其实。   只是……一策更比一策阴啊!   包拯心里很矛盾。   不是他这次要做的决策,而是对欧阳辩的关心。   一方面,他对欧阳辩的期待很高,他认为欧阳辩是个经世济用之才,这种人才首要的就是能够做事,想要能够做事,就不能太拘泥与道德文章。   另一方面,欧阳辩所给出的三策一策更比一策阴,这才小小的年纪,就做事毫无顾忌,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成为一个大奸大恶之人。   不过,这三策的确都很妙啊,当然,自己的那一策至少都算是中策吧,以堂堂正正之势,兵法有云,以正合以奇胜,怎么也不能说是下策,哼!   包拯哼了一声,神情颇为傲娇,下一刻却咦了一声,欧阳辩刚刚所坐凳子上遗留下一册纸张。 第83章 朝会   包拯原不在意,以为是欧阳辩一时疏漏,眼睛一扫之下却又发出一声惊咦。   纸张之上,第一页写着——《疏通惠民河之设想》。   展开细看,欧阳辩所说三策俱在上面,只是后面附上了备注。   “无论采取何策,需准备好河道原始资料,对河道作堪测,掌握了第一手资料,另河道旁有深埋在地下界石,可一一实地测量验证,有此依据,可利于不败之地矣!”   包拯心下恍然,这不是疏漏,而是特意如此,心下不由得有些感动,也有些自责。   人家欧阳辩为自己谋划,自己却在怀疑他的人品,着实不该!   包拯屈指在桌子上轻轻扣响,脑子在快速地思索,没一会心里已经有所决断。   他打算收起纸张,这种谋划可不能泄露出去,若是泄露出去,欧阳辩可是要被权贵嫉恨于心的。   “咦!”   纸张之中另有一纸,包拯看完之后神色晦暗不定。   良久之后,他叹息了一声。   谏院。   天色暗沉,似乎有雨将至。   孙抃垂头而坐,正闭目养神,有急促脚步声传来,他微微张开眼睛,是下属赵抃。   “慌什么,每逢大事……”   “有静气嘛!知道了知道了。”   赵抃急匆匆将手中的之物递了过来:“您看看这个东西!”   孙抃一脸的倦意不翼而飞。   他展开纸张,在灯下一映,嘴角微微咧开。   赵抃见状一笑:“如何,孙大人,可满意否?”   孙抃嘿嘿一笑:“包大人果然不愧是谏院出去的前辈……既然这样,赵大人,来活了,叫兄弟们忙起来吧!”   赵抃精神抖擞:“得嘞,听您的!”   正月廿七,宜出行,订婚,忌开工冻土。   汴京城下起了一场春雨,春寒陡峭,文武百官缩着脖子,昏昏沉沉的在昏暗之中进入灯火通明的朝堂。   至和元年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唯一的大事算是陈执中罢相事件,如今进入至和二年,想来也应该无事,至和这个年号看起来是取对了,万事以和为贵嘛。   赵祯于明道二年亲政一来,如今已经是第二十二个年头了,在此间爆发了第一次宋夏战争,经三年交战后,双方签订庆历和议。   期间,辽国趁机以重兵压境,逼迫宋廷增输岁币,史称重熙增币。   庆历三年,赵祯任用参知政事范仲淹等开展庆历新政,企图遏止日益严重的土地兼并及“三冗”现象,但因反对势力庞大,改革旋即中止。   赵祯也算是经历过大风大雨的帝皇,经过了这么多事,赵祯越见沉稳,虽然才44岁而已,但他的身体不算太好,所以看起来已经有了老年人的暮气了。   经历过失败的庆历新政之后,赵祯开始讨厌意外,讨厌改变,执政以稳定为主,只是今天终究还是有些不同。   朝堂从一开始就有些压抑,尤其是平日里有事没事都会跑出来议论几句的谏院,今天从一开始就相当沉默,赵祯有些忐忑。   果然在太监尖起嗓子吆喝了一声有事起奏无事退朝的结束语后,殿中侍御史赵抃便昂首挺胸站出:“陛下,臣有事起奏!”   赵祯忍不住往御史中丞孙抃的方向看去,孙抃微微闭着眼睛,似乎有些困倦。   “卿家请讲。”赵祯忍住不安道。   赵抃大声道:“陛下,臣请疏通惠民河。”   赵祯楞了一下问道:“惠民河怎么回事,现在是枯水期,难道又淹水了么?”   赵抃回道:“陛下,春季已经到来,很快就要进入夏季,届时大雨倾盆,惠民河必然暴涨,水淹开封的事情又要重演。   臣对此忧心忡忡,于是去惠民河逛了一圈,所见所闻令人触目惊心啊,陛下!”   赵祯赶紧坐正身体,凝神问道:“赵卿家请详细讲讲。”   赵抃双手一摆,宽大的袍袖发出一声轻响,铿锵有力的声音响起:“陛下,惠民河贯通开封城,流经城郊的两岸风景秀丽无比,极为赏心悦目。   可臣却发现,不知何时开始,惠民河便被人圈起来,在河边盖成一座座典雅的园林别墅,在河中修建堤坝,将奔流的河水围成了自家的花园小湖。   开封城年年被淹便是因为如此,每次夏季丰水期,上游汹涌而下的河水,根本通不过这堵塞的河道,只能往开封城淹灌而来!”   赵祯面色有些凝重,开封府这几年的水淹越来越严重,还记得两年期那的那次洪水,城外的积水甚至涌入城内,开封府周边顿时成为汪洋一片。   数千房屋被毁,百姓甚至要乘着木筏才能出行,连皇城内的很多建筑也被浸泡,对百姓的生活造成很大的影响,原来竟是这惠民河被堵塞的原因么?   惠民河是开封府所治,赵祯看向包拯。   包拯立即抱着笏板往前一步,大声道:“陛下,确有此事,惠民河的确堵塞严重,臣以为惠民河的疏通也到了不得不为的时候了。”   赵祯道:“包爱卿也这么认为吗,可有证据?”   包拯点点头道:“陛下,臣虽然才刚刚入职开封,然而对于惠民河之患关注久矣,我曾听百姓这么讨论,惠民河不惠民,不如叫害民河罢了。”   赵祯悚然而惊:“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吗,那必须整治了,包爱卿可有办法疏通?”   包拯点点头:“可以,臣已经准备签约强制拆迁令,凡违制建设的建筑,都会限期予以拆除,定然会在丰水期之前完成拆除。”   赵祯松了一口气:“包爱卿果然行事胸有成竹,朕还是很放心的,包爱卿只管执行,若事有不谐,可随时告知于我,决不能让惠民河成为一条害民河。”   包拯拱手退下。   赵祯松了口气,这是小事,有包拯处理没有问题的,正待使个眼神退朝,御史中丞孙抃却站了出来,大声道:“陛下,臣有事起奏!”   赵祯微微眯起眼睛,心道,来了!   今日的气氛就没有那么简单,果然在这等着呢。   赵祯微笑道:“孙卿家请讲。” 第84章 赤子之心!   御史中丞孙抃道:“陛下,前几日赵御史与臣说过惠民河之事,臣为了避免差错,便着人详细调查了一番,没想到竟然查出不少的事情,想说与陛下知悉。”   赵祯点点头:“卿家请说。”   赵抃大声道:“惠民河共有八十四处违建,臣已经一一查明。   违建之严重令人触目惊心,最严重之处,竟然只剩下十米的河道,臣不由得为之瞠目结舌。   这种情况下,臣想知道为何违建如此严重,为何历任开封知府无人察觉。   于是心生疑窦,便再往里面深查,发现违建建筑大多属于权贵,怪不得无人敢查。   臣知道将这事情爆出,定然造人所妒,然臣乃喉舌,即便为人所妒,也要说与陛下所知!”   赵祯沉声道:“赵卿家只管详细说来,本朝不以言获罪,台谏更是如此。”   赵抃沉着脸道:“臣请治罪镇海军节度使、判亳州事陈执中!”   赵祯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声音已经有些冷:“因何罪之?”   赵抃心中一突,但立即梗着脖子大声道:“惠民河八十四处违建,共有二十五处与陈执中有关,要么是陈执中自己所有,要么是其亲戚所有。   陈执中依仗着宰相身份,庇护着亲属做此不法之事,若是不治罪,我朝律法尊严何在?”   赵祯冷声道:“可陈执中已经卸任宰相职位!”   赵抃冷笑一声:“那是因为他治家不严,草菅人命而得罪,并非庇护亲属占据河道而得罪,这不是一回事。”   赵祯勃然大怒。   之前台谏非逼着他将陈执中这个用的很顺手的宰相贬谪,这个事情已经令他很是恼火,现在陈执中已经卸任宰相身份,现在还来这么一出,只是要赶紧杀绝,还是想要杀朕的威风?   欧阳修见赵祯脸色便知道赵祯依然生了真怒,心知这般下去,台谏怕是要被打压,赶紧出来和稀泥。   “诸位,我有一话要说。”   赵祯看到是欧阳修,便把怒意往下压:“欧阳卿家有何话要讲?”   欧阳修道:“臣以为,如今疏通惠民河是第一要事,夏季即将到来,先把惠民河疏通才是要事。   至于其他的,请包大人留存好证据,届时再请包大人分辨是非便是,是非曲直,自然是可以分辨清楚的。   关于国法,我历来认为有法可依更要执法严谨,这样才是维护国法威严的正确做法。”   赵祯点点头,欧阳修所说颇为公允,若是自己一味庇护陈执中,怕最后引起臣工不满。   他看向文彦博,看看这位宰相怎么说。   文彦博闻弦知雅意,赶紧站出来说道:“欧阳学士所说甚是,疏通惠民河是第一要事,其他的稍后挪一挪便是。”   赵祯便点点头:“既是如此,包卿家要费心了。”   包拯赶紧道:“请陛下放心,臣会在夏日到来之前将惠民河疏通完毕,并保存好违建证据,方便追索。”   包拯此话一出,有不少人顿时心中一紧,已经有些站不太住了。   这些人要么是自己占河违建的,要么是知道亲属有此类行为的,若是让包拯留下证据,届时上报给官家,官家恼怒之下必然会治罪,自己就前途休矣。   包拯对违建的建筑的主人大多已经摸查清楚,看到这些人露出的神色,顿时心下敬佩。   欧阳辩这一招果然厉害,连消带打的,不仅获得了官家的支持,而且从台谏到宰相,全部都达成了意见。   加上自己的开封府,皇帝、宰相、台谏三大力量全部达成共识,在他们的支持下,自己接下来的工作就轻松了。   有了三方势力的共同支持,开封府的工作无人敢置喙。   朝会结束后,包拯和欧阳修两人并肩而行。   “永叔,你可知今日台谏为何突然关心起惠民河之事?”   在寒风中,包拯袍袖飞舞。   欧阳修脚步稍微一停:“台谏监察四方,有不平事自然会指出,应该没有其他的愿意吧?”   包拯嘴角一翘:“永叔,你可是不了解你的幺儿啊。”   欧阳修悚然一惊:“和尚?”   包拯拈须微笑:“小和尚的计策还真的是……妙极!”   欧阳修左右看了一下,低声道:“陈执中的事情也是他提供的?”   包拯一愣:“是的,这有什么不对吗?”   欧阳修脸色沉重:“希仁兄,你可还记得陈执中家中侍女被杀的事情?”   包拯脸色一凝:“小侍女石榴和和尚认识?”   欧阳修点点头:“的确是认识,小石榴和和尚的侍女碧珠是好友,因此和尚和小石榴非常熟悉,天天都是石榴姐石榴姐的叫着,年前的时候小石榴身故,和尚着实低落了好久一段时间。”   包拯沉默了一会才道:“怪不得了,小和尚的西湖城项目明明和惠民河没有什么关系,他却天天借故与我谈惠民河疏通,看来症结就在这里呢。”   欧阳修叹息道:“前一阵子和尚天天问我关于朝堂上有没有陈执中的弹劾,我还不明所以。   后来君谟去福建的时候和我说了一声,说是和尚和他递了陈执中贪污证据,但他碍于官家没有上递。   这个事情君谟颇为不安,特意和我说了一声,想来小和尚不会罢休,还真的是这样,希仁兄,你莫要怪小和尚。”   包拯脸上没有愠怒,反而有些释然:“永叔多虑了,我怎么会生小和尚的气,这事情我倒是挺欣慰的。”   欧阳修奇道:“希仁兄,这是何解?”   包拯捋了捋被风吹乱的胡子,笑道:“如果小和尚是因为利益而用计策,我会因此担心他心术不正,但他这是出于义愤,这反而让我欣赏。   一个小孩子,能够对一个侍女产生恻隐之心,因为一个在世人看来无足轻重的小人物而发言,这个事情在我看来尤其可贵。   小和尚这人聪慧到了极致,我害怕他慧极必伤,又会因为慧极而心里充满黑暗,如今看来却是不必担忧了,他拥有金子一般的赤子之心!” 第85章 果然不愧是自己的种啊!   听到包拯的评价,欧阳修倒是有些吃惊。   人长患灯下黑,尤其是父母对自己的子女尤其如此。   别的人常常惊诧于欧阳辩的聪慧和妖孽,而欧阳修却总是觉得自家的幺儿古灵精怪,不太听话,还老是和他作对,当然算是个好孩子,但就未必十分听话了。   但在包拯这里却是看到了另一面的幺儿。   不过想想也是,幺儿的确是古道热肠,只是有些事情自己从来没有意识到而已。   在对自己家人,幺儿所做的一切的确是无懈可击。   给家里买小院子,现在又给三位兄长主动买了婚房,虽然还有很长的时间才用得上,但幺儿已经想到了,反而自己这个父亲还后知后觉。   在父母兄弟的兴趣上面,从来都不吝啬钱财,给自己和大儿子买各种珍贵的书籍和文房四宝之类的收藏品,给妻子买各类珍贵花木,给老二买诸多的摩喝乐,给老三买了一只肥猫,还给不少钱买小鱼干,可谓是有求必应,从不吝惜。   在对待家中奴仆的时候,幺儿从来都是平等对待,和他亲近的碧珠不说,连门房出口必称【我家四公子】之类的话,家中的奴仆们似乎对这个幺儿特别的尊重以及爱护,这必然和平时幺儿对他们足够好才会有的。   在对待店里的伙计方面,他也算是略知一二,幺儿赏罚分明,但也极有人情味。   之前有一个伙计家中父亲病重,急需要一笔不小的钱治病,幺儿二话不说就直接借了。   虽然那小伙的父亲最终不治身亡,但小伙对幺儿却是死心塌地起来。   最近所谓的西湖城股份公司,里面诸多所谓股东,有不少还是自己的同僚,每次说起幺儿,总是称赞不已,说一些永叔兄生了一个好儿子,处事公正不阿之类的话语,自己还以为是同僚间相互吹捧呢。   现在听包拯这个出了名的刚直性子的评价,欧阳修才意识到,自家的这个幺儿除了聪慧能干之外,本身的品格脾性修养也着实是上上之选。   果然不愧是自己的种啊!   欧阳修一股莫大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想来幺儿一定是从小跟着自己见识过不少的事情,不仅开阔了眼界,又从我这里学会了崇高的道德品质,才造就了如此优秀的他。   我这也算是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了吧?   包拯看着在寒风中嘿嘿直笑的欧阳修颇为无语。   他知道这货肯定又在自豪自己的幺儿了。   早就听说欧阳修除了爱打嘴炮,喜欢炮轰他人,早年风流不羁,最近尤其喜欢吹嘘自家的儿子,如今看来已经病入膏肓了。   不过,包拯只感觉心中一酸,若是小繶还在就好了。   包拯忍不住羡慕起欧阳修来,虽然欧阳修在他眼里看起来不太靠谱,但这家伙有四个儿子,贤愚暂且不说,光是一个个虎头虎脑的健健康康的就足以令人羡慕了。   惠民河的清理工作很顺利的执行,甚至有一些权贵主动派人自己清理干净,生怕被包拯记入黑本本,开封的百姓纷纷赞颂包拯造福百姓。   包拯却颇有些内疚,因为他的事情完成了,但欧阳辩所期望的却还是遥遥无期。   这件事情里面,台谏的御史们获得了业绩,他自己则是成就了自己的第二个政绩,权贵们虽然损失了一些财富,但无足轻重,皇帝也没有失掉威严。   而欧阳辩却只能看着陈执中依然潇洒自在。   听说张氏也不敢作妖了,陈执中最近还新纳了妾室。   包拯心有愧疚,但最近百姓因为他的改革,变得敢于打官司起来,虽然官司有大有小,有些更只是一些鸡皮蒜毛的事情,但事关百姓利益,包拯丝毫不敢怠慢,于是忙得脚不着地,也无暇找欧阳辩了。   天气慢慢变得暖和起来。   欧阳辩也从轻易不出门到带着碧珠到处走走的改变,碧绿的新生嫩芽的确驱散了他不少的烦闷。   欧阳辩带着碧珠和陆采薇二人,乘着马车到朱仙镇游玩。   开封一带人口众多、商业密布,而为了解决城内百姓的粮食和生活用水问题,开封府先后在此开凿疏浚了汴、惠民、金水和广济四渠,并称“漕运四渠”。   惠民河是仅次于汴河的第二大运河,江淮地区所需的粮食和其他物资主要就是从这惠民河运输进来的,其航道入淮后向南可直达长江下游地区。   也是因为漕运的便利,河岸两旁的村镇也逐渐繁荣起来,而朱仙镇就是这其中之一。   小镇濒临运河,又与京城开封毗邻,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因而舟楫穿梭,人流往来,甚是繁荣。   原本惠民河被占河堵塞,朱仙镇的繁华有些没落,但自从惠民河整改之后,朱仙镇比以前更加的繁华起来,因为如今的汴京人口比起之前还要更多。   人流繁多,便会有鱼龙混杂之虞,欧阳辩主仆三人,便亲眼目睹了一起械斗。   当时欧阳辩还在听陆采薇的学习报告。   “……最近老夫子对我的学习进度颇为满意,他还称赞我颇有账房天赋呢。”   陆采薇带矜持,颇为自得的笑道。   欧阳辩斜斜倚在松软的毛毯上,微微闭着眼睛,闻言微笑道:“那便好,对了,西湖城的进度有关注吗?”   陆采薇偷偷翻了笔记本道:“我和负责整个项目的干人吕先生请教过,吕先生带我去工地上走了一趟,主体建筑已经大概搭建了起来。   不过主体建筑的装饰还没有开始,现在主要是各处道路、绿植的疏通种植,吕先生说还需要好几个月的时间,才能够见到雏形,要投入使用的话,至少得到明年年底。”   欧阳辩算了一下,这个速度已经算是挺快了的,原本沼泽地施工也并不容易,若不是金钱开道,让成千上万工人同时投入,按照正常的速度,可能这个时候还在淤泥里面打滚呢。   倒是陆采薇的学习进度颇为喜人,这丫头挺机灵,而且也有一股执拗的性子,一开始学习不太适应,急得偷偷哭了几次,后来适应了之后,速度就快了起来。   现在汇报一些事情思维清晰,颇能够抓住重点,虽然还是稚嫩了些,但假以时日,就可以成长为一个熟练地的助手了。 第86章 倒霉蛋!   械斗的缘由是因为朱仙镇本地码头的豪强和最近新开拓航线的外地豪强之间的争斗。   当然所谓的械斗也没有刀枪剑戟等专业器械,大多是扁担、长椅,最多就是短刃。   朱仙镇毕竟是开封府附近的城镇,在这里发生械斗的话,会引起开封府注意的,届时豪强都要被问责。   所以这场还算是克制的争斗很快就结束了。   不过即便如此,也出现了伤亡,双方快速的将自己伤的或是死的快速的搬走撤离。   慌乱很快就结束了。   慌乱结束,留下了一地的狼藉,欧阳辩发现了一个没人管倒霉蛋。   一个落魄的中年读书人。   慌乱的人群如同潮水一般散去之后,中年人就像是河底下的鹅卵石暴露在阳光底下。   他压抑着断腿的痛楚,脸色苍白,一头的汗水,却不肯出声呼救。   欧阳辩赶紧下车,碧珠有些惧怕的拉住了欧阳辩:“四郎不要去,危险!”   欧阳辩笑了笑道:“他不是歹人,他是个倒霉蛋而已。”   说着欧阳辩快速地滑下马车,马夫赶紧跟在欧阳辩的后面,生怕欧阳辩出了意外。   “这位先生,你是哪里受了伤?”欧阳辩蹲在中年人的身边问道。   中年人抬头看了一下欧阳辩。   六七岁的小孩,跟着一个警惕的车夫,后面有两个俏丽的女孩子。   一个应该是婢女,另一个或许是这小孩的家人……咦,仔细一看真是俏丽无双!   一个小孩跟着一个车夫,一个俏丽婢女,又有一个美艳的少女相随,他再蠢也该知道这个小孩的背景不凡了。   “这位小公子,在下于谋,今日我刚刚进京,就被卷入械斗之中,混乱之中,我的腿被打断了,不知可否扶我找个地方歇一歇吗?”   自称为于谋的中年人道。   欧阳辩点点头,和车夫道:“老李,麻烦搭把手,把于先生抬到马车上去,咱们带于先生去看病去。”   于谋道:“不用不用,只需将我带到一个偏僻的地方放下就可以了。”   欧阳辩道:“于先生可是在等人?”   于谋摇摇头:“我这次来汴京,只是想找份工而已,哪里有什么人可以等。”   欧阳辩指了指于谋的断腿:“那你这断腿如何处置?”   于谋苦涩道:“还能怎么处置,我身上的一点钱,在路上已经花光了,哪里还能有什么钱去看病。”   欧阳辩点点头:“那就交给我吧,你还这么年轻,怎么能够因此成为一个残疾人呢,老李,把于先生抱到车上去。”   老李欣然答应。   碧珠小心地晃了晃欧阳辩的手臂:“四郎,这个于谋会不会是个坏人啊?”   欧阳辩笑了起来:“或许吧,不过我们现在只是带他去看病而已,无妨的。”   欧阳辩带着于谋到城内的颐和堂。   颐和堂算是汴京城内最为有名的医馆了,别的医馆可能就只有一家,颐和堂的医馆却是开了好些家。   断腿这种活对颐和堂的郎中来说也只是小业务而已,主要就是正骨的时候动静大了点。   于谋被几个年轻力壮的学徒紧紧按住,在郎中的指挥下矫正错位的骨头,又用竹板紧紧固定住。   一路上忍痛的于谋这时候是如何都忍不住了,惨叫声让堂外等着看病的百姓都有些惊疑不定。   “回去之后莫要碰水,莫要轻易一动,免得移位,这药水要经常涂撒,以免有热毒,伤筋动骨一百天,就这么好好地养着吧。”   郎中对欧阳辩吩咐道。   郎中也是个有眼色的人,这一进来欧阳辩当仁不让的姿态,他一眼就看出这是个主事人,虽然年纪小了点,但这种笃定的神情却是做不了假的。   欧阳辩微笑的听完,点了点头:“好的,谢谢郎中。”   碧珠结了医药费,车夫和学徒一起将于谋又搬回车上。   “还不知道恩人怎么称呼呢?”   于谋的脸色略有些苍白,但已经好了许多了。   欧阳辩笑道:“我叫欧阳辩,家父欧阳修,看您是读书人,应该有听说过?”   于谋又惊又喜:“原来是明月几时有,欧阳学士我自然是知道的,不过欧阳公子你的大名我也是如雷贯耳的!”   欧阳辩笑着摇头:“无非就是一曲词而已,哪有什么大名。”   于谋严肃道:“我指的可不是一首词,我看过您的《国富论》一书,其中论述着实奥妙精神,令人茅塞顿开,我对写出这本书的作者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欧阳辩倒是有些惊讶:“于先生是哪里人,听口音应当不是京畿附近人士。”   于谋赶紧介绍道:“说来惭愧,于某的确不是附近的人士,我从会稽而来,也算是个读书人,不过屡试不第,着实不好意思在当个蛀虫了。   想着来汴京看看有什么门路谋生,没想到还没有进入汴京,就遭此横祸!”   于谋唏嘘不已。   啧啧,这运气也忒差了些。   欧阳辩摸了摸光滑的下巴:“这样啊,那于先生先跟我回去吧,别的先不说,把腿养好再说吧,不然拖着一条断腿,流落到街上去,这种天气,不出三天就得冻死……”   说到这里,欧阳辩突然想起后世的一个段子。   【北京和深圳最大的区别就是,在深圳创业失败了,还能够睡公园,深圳境内有1000多个公园,全年都很暖和,不用担心冻着,北京的话,就……怪不得深圳企业做得好!】   欧阳辩忍不住扑哧一笑。   于谋:“……”   欧阳辩赶紧解释道:“于先生莫要误会,我是想起了其他的事情,并非嘲笑于你。”   于谋能怎么样。   欧阳辩带着于谋来到他自己的院子,院里面现在已经有不少的人。   虽然这里需要服侍的人只有一个欧阳辩,但院子甚大,而每日里来访的人不少,这里已经算是一个公司了。   门房、车夫、仓管、搞卫生的、后厨的、欧阳辩个人的会计人员,现在都要来这里上班的,方便欧阳辩随时需要。   毕竟欧阳辩现在要管理的资产可是几十上百万贯,下一轮扩张的时候,甚至要超过上千万贯。   上千万贯是什么概念,相当于后世接近百亿的资产的规模,所以这个服务人员的规模还真不算大。   而安全的问题也要开始纳入计划之中了。   欧阳辩已经开始在计划找一些安保人员了,如今的资产越来越多,他得防止有人觊觎。   这个规模不算大,但于谋却被惊住了。 第87章 关于欧阳发几兄弟的年纪的修改   重新查了一下资料欧阳发是1040年出生的,至和元年是1054年,所以进京的时候应该是14岁了,欧阳辩应该是8岁,而不是五岁,在这里和大家说一下。 第88章 绍兴师爷   欧阳辩是没有办法一直陪着于谋的,只是陪了一小会,就有人来拜访了。   碧珠怕于谋初来乍到不了解情况,就陪着于谋聊聊天。   小姑娘心地很善良。   欧阳辩住的这个院子比欧阳家的院子还要大得多,原本他是想着让家里人都搬过来这边住,他就在原来的院子住就好了,但欧阳一家都不愿意动,所以他只能自己过来。   这院子很大,所以里面的奴仆不少,时不时就有人通过,于谋小声地问碧珠:“我过来需要和欧阳学士告知一声吗?”   碧珠摇摇头道:“这个院子是四郎自己的,老爷他们在附近的院子住,不用告知老爷的。”   于谋瞪大了眼睛:“欧阳公子自己的?”   碧珠点点头。   “那来访的客人实际上是找欧阳公子的?”于谋有些诧异。   碧珠笑道:“是啊,就是因为经常有客人,所以四郎才从家里搬出来的啊,不然太打扰一家人了。”   于谋有些犹豫的说道:“刚刚那些人似乎并不是读书人吧?”   他说的是刚刚进来的时候在门口等候的人,那些人一个个的马车看起来低调,衣着也朴素,但也仅仅是看起来而已,于谋来之会稽,那里是绫罗绸缎的原产地,他哪里不知道这些所谓的朴素,其实都是价值昂贵的布料。   碧珠没有什么机心,闻言道:“对啊,那些都是商人,都是想着和四郎做生意的,那些人可烦了。   递了请柬四郎不去,他们又要上门拜访,拜访之后又得寸进尺想要和四郎合作。   四郎不答应,他们又是一大早就来等着,非要四郎再给他们一次机会,可烦躁得很呢!”   于谋眉角一挑:“碧珠姑娘,欧阳公子在做生意吗?”   碧珠笑道:“是啊,四郎可厉害了,我给你数数……”   碧珠掰起手指头。   “……冰室、东西烧、澄园,还有陈州门外的西湖城,都是四郎的生意呢,虽然挣了不少钱,不过我倒是觉得,四郎还这么小,他其实不用这么辛苦的,有时候忙起来,小脸都给忙瘦了,还得跟着王老师学习,包黑脸那边也常常要他去听训,哼!”   碧珠对包拯似乎有些惧怕,说了一句包黑脸还左右看了看。   其实包拯倒是没有呵斥过她,不过包拯一脸的威严肃穆,对小女孩的确有很大的震慑。   于谋却震惊了。   冰室和东西烧他不知道是什么,但澄园和西湖城他却是知道的。   在朱仙镇他就听那些码头上的工人喝酒吹牛逼,说以后若是发达了,一定要去澄园吃一顿,有人绘声绘色的将澄园一顿夸,说是什么吃一顿至少一百来贯,妥妥的一个销金窟。   而西湖城更厉害了,码头上的那些工人大部分都有亲戚在西湖城工地上干活,说是至少十几万的人在西湖城项目上工作,雇主每日要付出几万贯的钱。   据说西湖城建立好之后,几乎就是一个小汴京,什么日进斗金那都是小儿科。   而这两个项目不过是欧阳辩的生意的一部分而已,所以,欧阳辩究竟多有钱?   而且听碧珠的意思,这并不是欧阳修的产业,而是欧阳辩自己的生意。   可他才几岁啊?   怪不得他能够写出富国论这样的皇皇巨著呢。   于谋的心中不由得有些灼热起来。   说不定自己想要的机遇就在这里呢。   欧阳辩接待完客人之后,绕到了于谋这里。   于谋积极主动了很多,主动和欧阳辩聊起了他的过往。   原来于谋所在的会稽,也就是后世所谓的绍兴。   绍兴这个地方算得上鱼米之乡,只是“永嘉之乱”、“安史之乱”期间中原汉民的大南迁,人口不断增加,人地矛盾不断加剧。   到了这几十年,“四方之民,云集两浙,百倍常时”,大大地加重了绍兴耕地的承受负担。   于谋家人丁单薄,到了这一代,已经是单传了,在乡土之间没有什么势力,能够拥有的资源就更少了。   加上崇尚读书、追求功名,是绍兴的传统社会风尚,通过读书,求得功名,是一代又一代绍兴人的奋斗目标。   正因为如此,绍兴人要考中进士、举人,比起其他地方来,要困难得多。   于谋想要通过读书改变命运,只是读了十几年,科举看不到希望,要种地也没有田地了,只能选择往外跑,看看有没有什么机会。   听到这里,欧阳辩基本明白了,原来绍兴师爷的源头不是明清两代,而是在宋时就有了端倪了,只是专业化上没有后世那么高而已。   于谋的主动沟通表露出想要投靠的意愿,欧阳辩倒是也有这个意思。   于谋言谈举止得当,思维颇为清晰,处事灵活、练达、圆通,的确是个幕僚的好苗子,陆采薇虽然也聪明,但有些事情女孩子做不了。   不过于谋这个人根底还不够清楚,还得查探一下才能够信任,心腹幕僚不是一般的雇员,这可是要触及到自己一些重要的事情的,有时候还会有一些自己不能沾的事情,要由幕僚去做。   于谋倒是心里清楚,想要让未来的东主信任,就必须得将自己的根底交代清楚,于是他不用欧阳辩盘问,就主动将家住何处,家里祖父父母都给介绍了一遍,意思很明白,就是欧阳辩可以随时去查。   欧阳辩自然明白这个意思,查还是要查的,但有这个打底,两人倒是亲密了起来。   于谋施展浑身解数,将自己所学所知都尽量的展现出来,欧阳辩也有考究的意思,将自己做生意的过程中遇到过的一些问题抛出来,看着是咨询于谋的意见,实则考究而已。   于谋自然心知肚明,心里不仅没有不快,反而很是欣喜。   因为这意味着欧阳辩已经有重用他的意思了。   考究过程中,欧阳辩越来越是满意,这个于谋不仅处事灵活、练达、圆通,他的学识也是好的。   这个很重要,如果只是擅长人事而没有学识,那他的上限会很低,因为这毕竟是读书人的世界。   如果不能够用读书人的方式去沟通,那么最多也就是做一个小掌柜,但如果能够和读书人沟通,那么能够做得就多了。   欧阳辩对于谋很满意,于谋却对欧阳辩越来越震惊。   这个未来的东家,虽然只有区区八九岁,但他展现出来的东西,却连自己都远远不及,虽然早有预料,但终究还是有些不太敢相信。 第89章 委之以财而观其仁   欧阳辩虽然和这个于谋聊得很开心,但他是个很谨慎的人,毕竟心腹幕僚不仅能够助你成事,还有可能坏你的事,不是知根知底的人,欧阳辩宁愿不用。   欧阳辩当晚回家,找到欧阳修,欧阳修还有些诧异。   “呦,今天怎么有空回来?”   欧阳辩嗤的一声:“这我家,我啥时候想回来就回来。”   欧阳修笑道:“你可是日理万机的人,想要见你一面可不容易。”   欧阳辩嘿嘿笑道:“李万姬啊,嘿嘿。”   欧阳修虽然听不懂,但幺儿猥琐的笑容就知道说的不是什么好事,直接一个脑嘣,欧阳辩脑瓜子嗡嗡响。   欧阳修看着捂住脑袋的幺儿,嘿嘿直笑,但一回头感觉浑身汗毛竖起。   薛夫人冷眼看着他。   老母亲只会迟到,从不缺席。   欧阳修呐呐道:“我说我们是在闹着玩的,你相信吗?”   欧阳辩看着欧阳修朝自己打眼色,赶紧道:“娘,没事,我和爹玩呢。”   薛夫人狠狠地挖了欧阳修一眼,对欧阳辩柔声道:“我让李婶做好吃的,一会多吃点。”   薛夫人摇着腰肢离去,欧阳修这才放松了下来。   “爹,聊聊?”欧阳辩道。   欧阳修瞟了欧阳辩一眼:“说吧,什么事?”   欧阳辩将于谋的事情说了说,然后道:“这个人能力不错,我想收为幕僚,有很多事情我不方便做,但他去做就挺好。”   欧阳修诧异道:“不是有徐福和你姨父吗?”   欧阳辩笑道:“一来他们忙不过来,我需要更多的人帮我,二来他们的能力还是稍显不足,于谋是个读书人,还懂商业,这种人才不好找。”   欧阳修点点头:“那你需要我做什么?”   欧阳辩道:“父亲在会稽那边可有认识的人,我想请爹你修信一封,让人问问有没有这个人,以及家里情况,最近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其实就是摸一摸他的根底。”   欧阳修想了想道:“倒是有个同年,小事一桩,我帮你问问吧。”   欧阳辩甜甜笑道:“谢谢爹爹!”   欧阳修摸了摸幺儿的小脑袋,赞道:“你年纪虽小,但却能够做到不轻易相信人,做事滴水不漏,还真的是比我……有我的风范啊!”   欧阳辩露出甜甜的笑容。   您说是就是吧,大嘴炮!   欧阳修修书一封寄给了同年,但此时的通信条件不好,要等回信或许是一个月后,或许是两个月后,或许是路上丢失也有可能。   虽然还没有查清根底,但欧阳辩还是保持着和于谋的沟通,能够多了解就多了解一些嘛。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夏天到来了,冰室的生意更好了,不过也出现了一些竞争者,这些人看到了冰室的红火,在冬天挖了地窖存了不少冰块,就为了夏天做奶茶生意。   徐福有些着急,屡屡跑来府上问计,欧阳辩倒是无所谓,反正冰室还是能够挣钱,不过少一些罢了,他现在的精力大多还是放在读书上面。   群牧司的工作并不算忙,导致王安石有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拿来教导欧阳辩,欧阳辩要应对这么一个严师并不容易。   虽然他的逻辑思维能力足够强,但要背的东西不少,尤其是王安石总是会根据他的进度安排任务,既量大管饱,又不至于让他撑着,从这方面来说,王安石的确是一个非常好的老师。   冰室的事情欧阳辩并没有背着于谋,于谋将欧阳辩脱身不得,于是毛遂自荐,说是帮徐福去参谋一下。   欧阳辩自然没有什么意见,也算是个考察的好办法,就点头应允了,没想到还真的搞出来一些名堂。   于谋并没有简单的采用降价的策略,而是在研究过之前欧阳辩的计划书后,大胆的做出一个营造一个奶茶名牌的策略。   于谋认为,价格战只会让利润降低,陷入恶性竞争,不如进行差异化竞争,将低端市场让给其他的竞争者,冰室牢牢把握住高端市场就可以了。   于谋的策略得到了欧阳辩的认可,于是冰室进行了一轮新的改造,大到店铺的改造,小到吸管奶茶的设计改进,又对服务人员的素质进行提升,务必让每个消费者一进来就感受到格调,让他们感觉每一文钱都没有花错的感觉。   欧阳辩抽出时间去看了一下,这轮改造进行了更多的本土化和高端化,让人进来不会感觉到特别突兀的感觉,服务员的招待也变得含蓄起来,就是一种让人感觉很低调奢华的感觉,的确是好了不少。   销量上虽然也没有提升多少,不过从某些方面来说,于谋的方法是对的。   虽然暂时没有提升销量,但可以营造一个品牌,这让冰室的生存能力大了许多。   做生意不能只求暴力,也要讲究细水长流嘛。   对于真正忙碌的人来说,时间是过得很快的,匆匆数月转眼即过。   于谋的断腿也好得七七八八了,除了暂时不能干重活,走动是没有问题的。   欧阳修的同年对欧阳修的嘱托非常上心,把于谋的身世查的一清二楚,又将几次参与科举的卷子给翻出来誊录,还着人问了于谋此人在乡里的风评,从各个维度都查得一清二楚,就差几岁开始不尿床这些事情没写上去。   同年关系自然是非常铁的,但这也是欧阳修如今身在中枢有关系,同年大多都以欧阳修马首是瞻,他们都指望着欧阳修能够给他们助力呢,这才这么下大力气。   得到了证实,欧阳辩并没有立即放权,而是逐步让于谋介入到冰室、澄园的事情里面,甚至让他去管理钱财。   所谓观人用九征。   “九征”即九种征验。   “远使之而观其忠,近使之而观其敬,烦使之而观其能,卒然问焉而观其知,急与之期而观其信,委之以财而观其仁,告之以危而观其节,醉之以酒而观其则,杂之以处而观其色”。   欧阳辩知道其余的或许可以略过,但委之以财而观其仁这一过程必不可少。   “委之以财而观其仁”,即指在考察识别人才时,通过托付给被考察对象以钱财而观察他的廉洁情况如何。   爱财如命,见钱眼开的人绝不会是廉洁奉公的。   相反,只要是真正的廉洁奉公的人,绝不会损公肥私去争不义之财。   所以欧阳辩将不算太重要的冰室和澄园的管理权和财权都放给了于谋,而西湖城的利益过于重大,欧阳辩并不放心,所以还没有考察清楚之前,不会轻易放任。   这样即便出什么差错,都不会损失道欧阳辩的根基。 第90章 曾家兄弟   八月份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是汴京降水远超往年,不过好在惠民河已经疏通好,所以虽然涨水,但并没有造成很大的影响,这让包拯的官声再次上涨。   二是契丹国主耶律宗真过世,耶律洪基继任,定于翌年年初举行登基大典。   朝廷遂派欧阳修、向传范为贺契丹登宝位使前往参加庆典。   同时派吕公弼、郭谘为祭奠使前往参加宗真葬礼。   适逢契丹国母生辰,又派刘敞为国母生辰使。   这三批人马将依次前往,先是祭奠使,接着是生辰使,最后是贺登宝位使。   欧阳修一行人定于于十一月中旬出发。   欧阳修因此忙了起来。   就算是去亲戚家做客,都得好好准备一下,何况是要参加一国君主的葬礼,作为外交人员,参加他国国葬,还得好好地培训一下外交人员的礼仪,不然出丑是小事,若是引起国与国之间的纠纷那可是大罪。   汴京天气很热,而气氛也渐渐热闹起来。   一来是因为又一年的中秋节即将到来,二来则是准备参加明年科举的学子已经陆续进京了。   学子们提前进京是为了先适应一下汴京的氛围,也有先交游扩张交际圈子的意思,有点门路的还会去诸多名人府上拜见,尤其像欧阳修这样的大名人,府上更是络绎不绝有学子前来拜访。   宋代科举考试分为解试、省试、殿试三级。   解试一般在秋季,是由各州府或国子监举行的考试,解试通过的考生称“贡生”或“举子”,他们于次年初春集中到京师参加礼部主持的省试。   “贡生”到京后,要向礼部报到,写明家状、年龄、籍贯及参加科举的次数,取得考试资格。   欧阳家来了一大帮人,是来之江西的曾氏兄弟。   曾巩带着曾牟、曾布及堂弟曾阜前来投靠欧阳修,毕竟他是欧阳修的学生。   曾巩虽然祖上世代为学者,祖父曾致尧作过尚书户部郎中,父亲曾易占为太常博士。   但父亲去世后,家境顿时衰败下来,他不仅得侍奉继母,还得抚育四个弟弟、九个妹妹,所以过得相当拮据。   这次来汴京,带着三个弟弟前来,对他家的经济来说是不太容易承受的。   原本他只是打算来拜访一下欧阳修,然后就去胡同里租个小破房子,可以委身就可以了。   只是欧阳修特别热情,非要帮着曾巩几人安排住处。   只是欧阳修自己是没有房子的,现在的院子居住了自己一大家子人,想要再塞进几个人并不容易,所以想起了自己的幺儿。   幺儿房子多嘛!   欧阳辩当然很乐意啊。   这可是四个进士耶!   还得加上一个唐宋八大家。   欧阳辩自然不会将曾巩几个安排到别的房子去,当然是要安排他们和自己住啊,不朝夕相处,哪里来的真感情?   于是欧阳辩将他们安排到自己的院子里面居住。   院子足够大,欧阳辩将他们安排到后面去住,前面是他接待客人的地方,怕打扰了他们温习功课,而且他们也未必喜欢商业。   不过令他意外的是,曾布、曾牟、曾阜三兄弟对商业的确有些许鄙夷,但曾巩反而相当感兴趣,或者说,他是对欧阳辩感兴趣。   尤其是他知道欧阳家养家糊口的其实是欧阳辩的时候,他生出了强烈的认同感——都是为了家庭努力的社畜啊!   同样是要照顾一大家子人,曾巩却认为欧阳辩做得比他成功多了。   虽然他自己代父亲教养弟弟妹妹们,也算是教得不错,文章书法道德,都相当不错,但生活上是有些拮据的。   欧阳辩却已经在汴京帮哥哥们买好了房子,方便以后结婚,这样的层次是截然不同的。   有认同感就容易相处了。   欧阳辩每次处理完事物之后,就跟着曾巩几兄弟一起读书。   稍微曾巩几兄弟闲下来,他就非要带着几兄弟去吃喝玩乐,当然青楼暂时是不去的。   主要是带他们去逛大相国寺、去张家酒楼、之后又带他们去澄园都玩了一圈。   几日下来,曾家兄弟就和欧阳辩亲密无间了,都是和尚和尚的叫着。   曾家兄弟住在后进的院子,欧阳辩住在前面的一进。   一般来说这种安排不太妥当,因为主人家一般住在后院。   曾巩也觉得不太合适,但欧阳辩却是坚持,并且将理由给他们掰扯得非常清楚。   “我每日里客人很多,来来往往的,在前面接待比价方便,你们需要读书,在后院清净,而且我也没有什么家眷住在这边,也没有什么方不方便的。”   欧阳辩说到这里,曾家兄弟忍不住看向他身侧的陆采薇。   陆采薇是欧阳辩当做大管家培养的,自然不会藏着掖着,曾家兄弟到来,他也大大方方的让陆采薇一起陪着。   曾家兄弟除了曾巩年纪大点,其余三个都是二十出头的岁数。   虽然比欧阳辩大不少,但这些年一直在潜心学习,根本没有怎么接触过女孩子。   虽然也有结婚的,但良家女子和陆采薇这青楼的顶级名妓出身的女子,风采方面岂能相比,艳丽无比的陆采薇着实令他们颇为震撼。   尤其是得知这就是水调歌头中提到的那个陆采薇的时候更是吃惊。   继而就是羡慕。   在曾家兄弟眼中看来,欧阳辩是真正的人生大赢家。   家世好、巨富、名气大、才学高,关键是小小年纪就有绝色佳人相伴!   好羡慕。   欧阳辩看到曾家兄弟的眼光,心知他们的想法,笑道:“采薇是我的大管家,和于谋都是我的左右手,所以算是工作伙伴,不算是我的家眷。”   陆采薇有些哀怨的看了欧阳辩一眼不做声。   陆采薇的心绪有些复杂。   她被玉仙楼的老板送给了欧阳辩,说实话并没有什么脱离苦海的感觉,毕竟她从小就是在青楼长大的,那里就算是她的家,被送给欧阳辩,反而是有些忐忑。   她自己想象的良人是风度翩翩的美少年,当然欧阳辩除了年纪小,其他的都比想象中的要好得多。   尤其是欧阳辩快速的长身体,看起来已经是个少年模样了,还真的依稀有了些风度翩翩美少年的感觉了。   长时间的相处,已经让陆采薇一缕情根深种了,她也认为自己就是欧阳辩的人了,但欧阳辩这么一个撇清,却让她感觉心生哀怨起来。   人家这么努力,还不是因为你啊! 第91章 只要有些许的改变也足以安慰   汴京的秋天还是比较凉爽的,早上起来已经有些凉意了,曾家兄弟几个早早就起来读书了,朗朗读书人在后院响起。   听到读书声的欧阳辩也跟着起床,也不干别的,就在后院的躺椅上躺着,侧耳聆听曾家兄弟们读书。   曾巩见状倒是不以为意,最小的曾布有些瞧不过去了:“我说和尚,大好时光,你怎么不读书啊,你不读书也就罢了,就干脆在屋里睡觉也行,为什么要在这里躺着睡觉?”   欧阳辩睁开朦胧的睡眼:“不知道为何,听着你们的读书声,睡起来额外的香甜。”   曾家兄弟:“……”   听听,这是人话吗?   我们在辛辛苦苦的背书,你竟然将我们的背书声当成催眠曲?   不过曾布很快又开心了起来,因为欧阳辩花了大价钱请来的粤菜厨师做的早点送来了。   秋日凉爽,欧阳辩让人在后院摆了大桌子,将琳琅满目的早点摆上。   其实这个时候的粤菜并没有多好,粤菜的发展得等到宋朝末年宋少帝南逃,带有御厨到了粤省,宫廷食品制法和粤省的菜系融合,这才发展处独特的粤菜。   不过欧阳辩吃过后世的早点,知道有什么做法,请了一个粤菜厨师,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他,经过长时间的实验,将后世的早茶复制得七七八八。   曾家兄弟是福建人,口味也是偏清淡,尤其喜欢吃大米,对河南的面食其实不算太习惯,到了欧阳辩这里能够经常吃到米饭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更别说这种和福建人口味相当符合的粤菜早点了。   欧阳辩在长身体,吃起饭来相当凶狠,让跟着吃的人都会觉得特别的香甜。   于是曾家兄弟纷纷放下书本,跟着一起吃喝起来。   欧阳辩一边吃一边介绍道:“粤菜早点特点就是一个字,鲜!无论是肉还是鱼,或者是虾蟹,都挑的最新鲜的做,这样才能够吃到最原汁原味得食材本身的味道……”   吃当然是好吃的,曾家兄弟吃得挺欢的,但总觉得心下有些不好意思,这一桌的早点琳琅满目,越好吃就意味着越费钱。   自家几兄弟连住带吃,吃的还都是上好的菜肴,更别说这些天去酒楼下馆子诸多花费,白花花的银子如流水一般花出去。   曾阜吃着美味佳肴,心里却心怀天下:“和尚,咱们这么吃是不是不太好,外面的穷苦百姓吃糠咽菜的,我总是觉得有些不安。”   欧阳辩笑了起来,这又要自己讲经济学了吗?   却听到曾巩斥道:“叫你多读书不听,说这些没有见识的话,我叫你读一读和尚的国富论,叫了很多次就是不听,若是看进去了,你不至于问出如此愚蠢的话。”   曾阜有些懵:“国富论讲这些?不是讲商贾之事的吗?”   曾牟却是笑道:“二哥说得对,叫你读书你不读,还抱着以前的那些老观念不放呢,你抽时间好好读读,可以扩展你的见识。   话说回来,和尚,你的国富论写得真好,看完之后,我以前的很多观念都被颠覆了,现在想事情看事物,眼光和深度就不同了,朝堂真该将这本书列为科举的科目专门来考试。”   欧阳辩从菜肴中抬起头来,笑道:“子固兄,子宣兄都看过我的国富论了啊,那真是我的荣幸,那只是我的一家之言而已,也不用看得太重。”   欧阳辩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他的心下却是十分的开心,曾家兄弟对他越是钦佩,那么以后他对曾家兄弟的影响力就越大。   虽然说曾巩是他父亲的弟子,天生关系亲近,但如果自己没有展现出足够大的能力,话语权未必就能有多大。   如果自己展现出足够的实力,那么请求曾巩他们做些什么事情,那就不是相求了,而是相互帮衬而已。   欧阳辩自己不想走仕途,那么交好这些未来之星就非常有必要了,他的生意一定是越做越大的,生意越大,觊觎的人就越多。   欧阳修在世的时候还好,欧阳修若是去世,那么庞大的家产反而会带来祸事。   欧阳发几个哥哥指望不太上,都不是特别聪颖的人,虽然也不笨,但和同时代的曾家兄弟、苏家兄弟等等相比,还是差了太多。   好在欧阳修交游广阔,就他以后的欧门弟子,就可以撑起一片天。   加上欧阳修推荐的王安石、司马光等未来的巨擘们,只要好好地经营关系,做个富家翁绝对是安安稳稳的。   欧阳辩对现在这种生活很满意,对以后的预期生活也很满意,只要不想起在自己晚年的时候的境地,大部分都是很开心的。   所谓晚年,就是欧阳辩到了七八十岁的时候,届时北宋灭亡,被驱赶到江南去。   虽然他是个先知者,可以先到江南去布局,即便是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到了江南依然能过着舒适无比的生活。   只是国家残破的情况下,想来也未必会开心。   这些事情欧阳辩不太敢想,想起来就头疼万分,他有时候很羡慕这些一无所知的宋人,因为不知道,所以可以过得很开心,自己这个先知者,却要承担很大的压力。   这种痛苦不是他以后要经历什么,而是明知道一件事情要发生,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感觉过于糟糕。   欧阳辩倒是想过做点什么,但面对诸多庞大的既得利益集团,欧阳辩顿时就怂了。   他知道即便是自己这个穿越者,面对国家级别的利益集团,他的力量和知识依然显得孱弱无比。   所以他没敢想着去改变什么,只是尽量的潜移默化的做出一些改变,比如写国富论这样的书,写出来给宋朝的精英们开开眼界,说不定他们会有所启发,倒也算是做了一些贡献。   曾巩作为顶级精英,能够欣赏他写出来的国富论,证明他的努力并没有白费,说不定还真的能够对以后的变法有些许的助益,或许能够对宋朝的命运有些许的改变。 第92章 曾巩的决心!   对于曾家兄弟来说,在欧阳辩这里的生活非常好,好得让他们都感觉有点消磨意志了。   欧阳辩是个做事非常周到的人,为了让曾家兄弟好好地读书,他将所有的事情都考虑到了前面。   衣食住行,都安排得一丝不苟。   住的地方不说,欧阳辩这里的房间足够多,曾家兄弟每个人都有独立的房间可以居住。   吃饭面也不必担心,因为欧阳辩本身就是一个好享受的性子,有钱的情况下,吃得都是要最好的。   主要体现欧阳辩善于做人的是出行和衣物。   曾家兄弟来这里不仅仅是读书,他们来是以交游为主,扩大交际圈才是他们目前的任务,读书的事情只是以巩固为主。   欧阳辩每日都会安排好车马,曾家兄弟如果需要可以随时使用,这可以帮他们节省大量的时间。   至于他跟在他们屁股后头去见人的这种事情,自然是小孩子的好奇心了,绝对不是出于跟着去混个面熟的考虑,他欧阳辩不是这么现实的人。   这些还算是基本的礼仪,而在衣物上面,曾家兄弟才真正是感受到了欧阳辩对他们的用心。   中秋节刚过,汴京便下起了秋雨,天气一下子冷了下来,曾家兄弟几个从温暖的福建而来,虽然也知道北方天气寒冷,但并没有相应的衣物,得在这边重新定制。   曾巩还在揣摩自己荷包厚薄的时候,欧阳辩已经安排了裁缝上门给他们量体裁衣,每个人都做了三四套冬衣,看材质都是顶级的料子,连带着把袜子鞋子都做了好几套。   曾巩对此很不好意思,但欧阳辩说得很明白。   “子固兄是我的师兄,是父亲的第一门生,天地君亲师,那是父子一般的关系,也就是说,师兄就是和我亲兄一样的手足兄弟。   而其他的几位世兄,自然也是我的手足兄弟,你们上京赶考,其余的我也没有办法为你们做。   但给你们提供一个良好的备考环境,只是我做的微不足道的事情而已,诸位世兄这段日子教我的知识,不比这些身外之物要贵重得多?”   欧阳辩这话让曾巩都忍不住喝彩,自己老师的这个幺儿,着实擅长做人,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学来的东西。   老师生性辽阔,豪迈有余,但细腻不足,他擅长寻章摘句,寻幽探胜,人情世故也并非不懂,但这些生活细节上还是有些疏漏的。   每日里有空闲的时候,他也只是过来考较一下功课,至于生活方面的事情,基本不太问,不知道是对欧阳辩的信任还是压根就没有想过,不过很可能是后者的原因。   而老师其他的几个大点的儿子,一个个虽然礼貌有余,但人情世故方面和老师似乎相差不多,反而是这个只有九岁的小师弟,做事滴水不漏,做人长袖善舞,相当的成熟而世故。   不过曾巩并不觉反感,反而有一种强烈的认同感。   父亲和长兄去世之后,他要照顾寡母和十几个弟弟和妹妹,家族里的事情都得他出面处理,自然不会有太多的书生意气。   曾家兄弟还因此爆发了一场争吵。   在裁缝给他们量体后离开,欧阳辩出门访客去了,只剩下曾家兄弟留在院里。   曾布因为量体而浪费了一些读书的时间,不免有些抱怨道:“二哥觉不觉得这和尚太擅长钻营了些么?他这么对待我们,是不是因为要提前讨好咱们,等咱们中进士以后,可以照顾他的产业?”   曾阜和曾牟还没有说话,曾巩一下子就怒了:“闭嘴!”   曾布被吓得一哆嗦,嗫嚅道:“我只是随口一说,二哥干嘛这么生气啊?”   曾巩气得嘴唇都有些哆嗦,指着曾布的鼻子骂道:“我平时是怎么教你的,给我被一遍《说苑—复恩》!”   曾布赶紧站起来,垂手而立,口中大声背道。   “秦穆公尝出而亡其骏马,自往求之,见人已杀其马,方共食其肉。   穆公谓曰:“是吾骏马也。”   诸人皆惧而起。   穆公曰:“吾闻食骏马肉不饮酒者杀人。”   即饮之酒。杀马者皆惭而去。   居三年,晋攻秦穆公,围之。   往时食马者相谓曰:“可以出死报食马得酒之恩矣。”   遂溃围,穆公卒得以解难,胜晋,获惠公以归。”   背着背着,曾布羞惭低下了头。   曾巩怒气稍歇:“知道错了吗?”   曾布惭愧道:“二哥,我知道错了。”   曾巩看了一下曾阜和曾牟,语重心长道:“秦穆公马被杀了吃肉,他不追究还请喝酒,自然是他的仁义宽宏,但吃马的人却能够以性命相报,这一样是一种美德。   你身为曾家子弟,受人恩德却不知感恩,还出言中伤,这等品德怎么能够报效国家……子宣,这次你别考了,等什么时候你的品德过关了,再考虑科举的事情吧。”   曾牟和曾阜大惊:“二哥!”   曾布呆愣在了原地。   曾巩就像是严父一般,言出九鼎,说让曾布别参加科举,曾布就不敢参加,除非曾布要叛出家族。   曾牟要大一些,他劝道:“二哥,子宣年纪还小,不懂事,以后多提点一下就好了,参加一次科考不容易……”   曾巩抬手止住曾牟的话:“子迪,不用多说,学识若是不足没有关系,可以慢慢补,但品德若是不行,那可是要酿出大祸的。   子宣,我让你先修行心性,不参加科举,你心中可有怨言?”   曾布潸然泪下:“二哥教训的是,我深感羞愧,的确是我的道德有问题,只是辜负了母亲的期待了。”   曾巩不由得沉默起来。   曾巩和兄长曾晔到省城去参加考试,结果是双双名落孙山。   曾巩毫不气馁,曾晔第二次又去参考,同样榜上无名。   这么屡战屡败几次后,与曾家不和的人就编顺口溜来嘲笑他们了:   三年一度举场开,落杀曾家二秀才。   有似檐间双燕子,一双飞去一双来。   这让继母朱氏十分担心一个也考不上会闹大笑话,但临行前还是殷殷嘱咐要以身体健康为要。   曾巩心乱如麻,但立即还是下定了决心:“这次不考,下次还可以考,但品德若是败坏,那就一辈子都毁了!”   曾牟叹息了一声道:“是,那就听兄长的。”   曾布面如死灰。 第93章 这是个小人!   欧阳辩回来的时候就感觉到异样的气氛,但又不太好当众问,万一是人家家族的隐秘之事呢。   但看到曾布如丧考妣的丧气样,欧阳辩私下里找到了曾巩。   “子固兄,子宣兄今日为何如此沮丧,子迪兄两个看起来也有些不虞,可是小弟哪些事情没有做好?”   欧阳辩一上来就是以退为进。   曾巩有些支支吾吾的:“和尚,这事是我兄弟几个的私事……”   哦豁,兄弟私事,这是将我排除在外啊,这怎么行,供你们吃供你们喝,连做衣服这样的事都做了,还将我当外人呢!   欧阳辩脸色冷了下来,微笑道:“原来如此,倒是在下冒昧了,既然如此,我便不多嘴了,子固兄,时候不早了,您早点歇息。”   说着欧阳辩转身便走。   曾巩一下子急了,伸手抓住欧阳辩的肩膀:“和尚且慢。”   欧阳辩脸色清淡,但心下差点就要捧腹大笑了。   倒不是他非得听人家兄弟的秘密,只是要将关系深入,其中有几种方式,后来不是有所谓兄弟四大铁吗?   一同扛过枪,一起同过窗,一起蹲牢房,一起嫖过昌。   这四铁总结起来有个共同特点就是,当时大家都是本真,都是本面目示人,没有面具,没有掩饰,没有矫情,也没有利益的纠葛,金钱的纠纷。   或者……有共同的秘密和经历。   当没有办法在极端的环境下相处,那么,拥有共同的秘密也算是不错。   “子固兄还有事?”欧阳辩轻声问道。   曾巩看着脸色清冷的欧阳辩,心下一时间颇为庆幸,他知道刚刚若是让欧阳辩给走了,自己就要失去这个朋友了。   是的,曾巩将欧阳辩当成了朋友,并没有因为自己比欧阳辩大了许多就将他视为小孩子。   相反,曾巩觉得欧阳辩既可以为师也可为友,相似的经历让他从心里亲近。   刚刚若是让欧阳辩走了,或许以后欧阳辩还是对他们曾家兄弟的照顾还是无微不至,但可能就是寻常的师兄弟关系了。   “和尚,我要代子宣和你道歉……”   曾巩将来龙去脉一一讲清楚,欧阳辩微笑听着,但心下却是暗自发冷。   曾布此人可能是曾家兄弟中最会做官的一个,他随其兄曾巩学习,登进士第,却比曾巩的官做得好。   熙宁二年,经王安石推荐,受到宋神宗赏识,主管新法的推行工作,与吕惠卿共同制订免役、保甲等法,卓有成效,升任三司使。   熙宁七年,守旧派以皇太后及诸王为首,掀起反变法,宋神宗动摇。   曾布为了迎合宋神宗,捏造理由打击主管市易法的吕嘉问等人,引起新法派内部的分裂。   绍圣元年,宋哲宗亲政,经宰相章惇引荐,任同知枢密院事,力赞章惇“绍述”之说,与章惇一起主持对西夏的开边活动。   但在开边、恢复新法和打击元祐党人的活动中,他常与章惇、蔡卞等人持有异议,还阻挠吕惠卿回朝任职。   在立宋徽宗时,曾布附和向太后,排斥章惇,升任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后因引用亲戚,为蔡京所攻击。   曾布这人喜好写日志,在他的日记里,记载这他向哲宗打小报告的事情,很显然,在曾布看来,这不是什么丢人的事,甚至还有些洋洋得意。   因为,这起码说明了,他圣眷正隆。毕竟,能向皇帝打小报告不易,能让皇帝批准小报告更不易。   据说,有次哲宗与曾布闲谈。   曾布眼看时机合适,就开始打小报告,说章惇、蔡卞一遇事就起争执,朝政常有延误。   哲宗听完,便问原因。   这时,曾布就故意打马虎眼,装傻充楞。   待哲宗追问,他便迅速插刀说,章、蔡二人不心系国事,只考虑自身富贵。   而且,话里话外的说他们结党。   这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   欧阳辩心下冷笑,怪不得会被列入《奸臣传》呢。   自己这边对他的照顾无微不至,他竟然鄙夷自己世故圆滑,若是自己照顾稍微有点不周,那是不是就是瞧不起穷朋友的势利小人?   啧!   听曾巩说完,欧阳辩想了一下道:“子固兄过于求全责备了,子宣兄未必就有恶意,他读圣人书,对商贾之事有些看不过眼也是正常,倒不必处罚如此激烈,只是观念问题而已,子固兄已经教育过他就可以了,何必耽误他的时间。”   曾巩深深地看了欧阳辩一眼道:“和尚,这可不是观念的问题,这事说轻点就是知恩不报,说重点就是白眼狼……”   欧阳辩赶紧摆手道:“言重了言重了。”心下却道:“这可不就是白眼狼嘛!”   曾巩道:“和尚,你是我师弟,知道这个倒也无妨,只是我这次是要好好地敲打他的,你还是莫要插手了。”   欧阳辩忽而看到窗户外面有人影一闪而过,心里顿时有了主意,便大声道:“子固兄,你教育弟弟的心思我可以理解,子宣兄这人我是清楚地,他不是个坏人,相反对我还是很好的。   我尤其敬重他的学识以及为人,这次估计只是无心之失罢了,请看在我的面子上,让他参与这次科举吧,十年寒窗何其不易,千里迢迢更是艰难,何必耽误了子宣兄的大好前途呢!”   曾巩深深看了欧阳辩一眼:“和尚,你真是这么认为的?”   欧阳辩笑道:“那是自然,我和诸位兄长朝暮相处,自然能够感受到诸位兄长对我的爱护,岂能不知!”   曾巩点点头:“既然是和尚你求情,那我便给他一个机会,不过还得晾着他几天,让他长长性子!”   欧阳辩笑着点头。   第二日看到曾布,曾布对他极为友善,而且也能吃得下饭了,欧阳辩只是笑而不语。   不是欧阳辩为小人辩护,而是历史的潮流如同奔流的大河,他终究是无法阻拦的,干脆做一个顺水人情,即便不让人感激,但也不能被人嫉恨,否则被一个宰相嫉恨上,自己的富家翁生活怎么可能存在? 第94章 我真不想当学霸啊!   曾家兄弟的事情只是一个小插曲,对于欧阳一家来说,欧阳修出使是第一要事,而欧阳发要入学太学是第二要事。   欧阳发已经十五岁多,已经开始要为科举做准备了,总是在薛氏私塾里厮混总不是什么事。   欧阳修找到国子监直讲,主持太学的胡瑗,请求将自家大儿子送进去。   胡瑗对此相当重视,这里面也有一些缘由。   胡瑗一生之命运和范仲淹紧紧相连。   景祐元年,42岁的胡瑗开始到苏州一带设学讲授儒家经术。   时值原朝廷中向来重视文教的范仲淹因反对废后被贬该地任知事。   翌年范在南园开办郡学后,聘他为首任教席,并送自己的儿子范纯佑拜其为师。   到任后,他即制订了一套严格的校规。   由于范公子能带头遵守,故其他出身豪门的学生无一胆敢肆意践踏。   在知州的鼎力支持下,郡学很快就成为了全城各地学府的楷模。   景佑三年,经范仲淹的引荐,胡瑗以布衣身份,与知杭州的音乐家阮逸同赴开封接受正急于雅乐改进的宋仁宗召见,并奉命参定声律,制作钟磬。   其间,他合乎古礼的文雅举止深得朝中要人的赞赏,事成后即被破例提拔为校书郎官。   康定元年,随镇守延州的范仲淹到陕西,被举荐为丹州军事推官。   此间撰《武学规矩》一书,提倡国家大兴武学,以抵御外部侵略。   庆历四年,范仲淹推行新政,取胡瑗教学法撰为《学政条约》颁行全国,并效法湖州的办学经验兴办了一所中央太学。   可以说,因为范仲淹,胡瑗才能够一步一步道今日的地位。   而欧阳修与范仲淹的关系天下皆知,虽然没有正式的师生之名,但范仲淹和欧阳修着实有些师生之实。   感恩于范仲淹的恩情,胡瑗对欧阳修的请求非常重视,甚至亲自到欧阳家中。   胡瑗既然来了,就不仅仅是考较欧阳发了,考较欧阳发不是他的目的,因为无论欧阳发学识深浅,总是得让他进学的,他来是因为要好好地指点一下欧阳修其他的三个儿子,没有意外的话,以后这三个一样要进太学的。   胡瑗先是考较了欧阳奕和欧阳棐,考较之后颇为满意,欧阳家的几个儿子虽然未必多聪慧,但基础极为扎实。   尤其是欧阳棐尤其让他惊喜,欧阳棐不仅学识扎实,关键是才思颇为敏捷。   到了最后才是考较欧阳辩。   只是胡瑗却没有问一些基础扎实,他看着欧阳辩笑道:“小和尚就不考较了,能够写出《国富论》的大学者,这些知识应该是粗浅了些,介甫的教导我也是相信的,不过永叔,我倒是有个建议,让小和尚也一起去太学和太学生多交流交流,介甫学问虽好,但沟通交流也很重要。”   欧阳修有些犹豫:“和尚会不会年纪小了些?”   胡瑗笑道:“有志不在年高嘛,以小和尚的学识,是应该以增加见识为主了。”   欧阳修点头笑道:“那我找介甫商量一下,他没有意见的话,就送他去你那里捶打捶打。”   胡瑗大笑道:“我那是读书的地方,别说的好像是屠宰肆一般。”   欧阳辩愁眉苦脸起来。   好不容易摆脱了薛氏私塾,又得进太学,这也太惨了些吧。   在王安石手下,至少在王安石上班的时候是可以自学的,但太学就没有那么自由了,学校嘛,各种规章制度还是有的,终究是不太自由的。   别的事情欧阳修不太管,他要做生意也罢,他喜欢吃喝玩乐也罢,但在教育方面,欧阳修就不由得欧阳辩了。   欧阳辩对这个事情心知肚明,他知道即便是反对也没用。   更别说用什么【经营生意关键关头脱不了身】之类的借口来拒绝,估计到时候欧阳修直接让他把产业给卖掉,然后再说一些什么【所得钱财已经足以一辈子吃喝不愁,不必再汲汲于此】之类的混账话罢了,毫无益处!   进太学这个事情应该是没有什么悬疑了,王安石常常苦于自己时间不够,不能够约束他而烦恼,能够将他送进太学,王安石应该是额手称庆的。   好吧,上太学应该还是比上私塾要有趣一些的,毕竟也算是大学校园嘛,总是比私塾要有趣的多的。   果不其然,王安石颇为开心,并且将欧阳辩召去耳提面命。   “……去太学是好事,安定先生的【明体达用】的确深得经世济用之精髓,你去还是能够学到很多东西的,你所学甚杂,比诸多先生估计还要精湛,但它山之石可以攻玉,你也莫要自满,尤其不需自矜才能就对他人不敬……”   “老师,您说的【明体达用】是什么意思?”欧阳辩还是第一次听这个说法。   “哦,所谓【明体达用】,是安定先生提倡的经世致用的实学,重经义和时务。   这种教学方法是安定先生在苏州、湖州二地办学时候率先开创的一种新的教法。此教法名为苏湖教学法,又名“分斋教学法”。   这种教法是对当下盛行的重视诗赋歌律的学风纠正,提倡的经世致用的实学,重经义和时务,主张”明体达用“。   安定先生的具体做法是在校中设“经义”、“治事”两斋,经义斋学习研究经学基本理论,属于”明体“之学;   治事斋则以学习农田、水利、军事、天文、历算等实学知识为主,属于”达用“之学。   在治事斋中,一人各治一事,又兼摄一事,创立了分科教学和学科的必修以及选修制度,的确是极为实用的经世济用之教法。”   王安石不厌其烦地给欧阳辩解释道。   欧阳辩倒是有些大开眼界了,这不就是后世的文理分科嘛,没想到这北宋就有这玩意了?   事情好像变得有趣起来了。   啧啧。   文学这一块上他不敢说自己有多厉害,毕竟他抄一抄是可以,但真要寻幽探胜寻章摘句还真的不如这个年代的人,但理科嘛,嘿嘿。   看来这是要逼着自己当学霸的节奏啊。 第95章 自由的欧阳辩已经死去!   在欧阳辩即将进学之际,欧阳棐和欧阳修却是颇为开心。   阔别许久的梅尧臣千里迢迢从宣城回到汴京了。   皇祐五年秋,尧臣因嫡母去世回乡守制,此时终于除丧进京了。   欧阳修开心的自然是老友的回归。   他和梅尧臣二十多年前就认识,二十多年前,他们同在洛阳,入门下马解衣带,共坐习习清风吹。   此次归来,虽然欧阳修已经是入阁高居馆相,而梅尧臣仍只是一个贫寒的低级官员,可欧阳修丝毫没有身价已高的感觉,他们无拘无束,谈笑风生,一如往昔。   梅尧臣颇为感慨。   欧阳棐开心的是,他又要见到他的老朋友五白了。   只是他的开心没有多久,就被悲伤取代了。   他兴冲冲的和欧阳修一起去拜访梅尧臣,还带上他的小脑斧。   小脑斧被他的小鱼干喂成了一只大肥猫,颇不开心被带着颠来颠去。   于是欧阳辩的手上多了几道抓痕,这倒不是他悲伤的原因,他悲伤的是,五白竟然已经老死了。   他和梅尧臣对面而泣,一个白头老翁和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子哭得稀里哗啦,场面颇为悲伤。   回来之后,欧阳棐反复的念诗。   【自有五白猫,鼠不侵我书。今朝五白死,祭与饭与鱼。……】   欧阳辩大为惊诧,仔细问了欧阳修才知道原来是五白死了,他只能装模做样的安慰三哥,背地里却是啐了一口:“嗤,下贱的猫奴!”   这些也不过是平凡生活中的点缀而已,对于欧阳辩来说,去太学上学才是他当下最为关注之事。   当然不是期盼着拿好成绩,就想知道太学的课时是怎么安排的。   欧阳辩做了一些了解,信息的来源是曾巩。   曾巩20岁入过太学,上书欧阳修献《时务策》就是那时候的事情,也就是那时候,他不但认识了欧阳修,结交了王安石,而且已经同杜衍、范仲淹等都有书信来往,投献文章,议论时政,陈述为人处世的态度。   所以曾巩对太学的学制制度颇为熟悉,他很自信的对欧阳辩说道:“你所担心的完全没有必要,太学是很自由的,学生大多只是学籍挂靠,上不上课都没有关系的,就是考试比较频繁,每月一小考,每年一大考,考经义,考策论,考刑律,考诗词,至于考试之外的其他的时间自由安排!”   欧阳辩听得开心,喜道:“这样最好,这样最好!”   曾巩却是劝道:“不过和尚,你天资过人,读书事半功倍,应该趁着年轻多读一些书才是,年纪渐长,记忆力、精力就会大不如前,你这个时候读书越多,以后就受益越大,真不该浪费了宝贵的时间。”   欧阳辩只是嘿嘿敷衍,曾巩只能摇头叹息。   得知太学学风松弛,欧阳辩开开心心的和欧阳发启程。   太学在南熏门附近,接近陈州门,欧阳家住在御街附近,马车往外一拐就到了御街一路往外走,出了内城,再到外城门口,距离虽然不近,但好在路好走,也不算奔波。   太学早从国子监独立出来,庆历四年的时候将辽国使节招待所锡庆院改造成太学,以锡庆院的后堂和两边廊庑为校舍,后来以东的朝集院也划归太学所有。   锡庆院位于国子监以东,最初除了接待辽国使节外,还常用于举办皇家宴席。皇帝在此宴请宗室和百官,其乐融融的旖旎之象常有。   因为是招待所改造成的学校,太学颇为豪华,让欧阳辩都有些咂舌。   占地颇广不说,里面的建筑更是古色古香,树木成荫,倒是很有后世古老学园的清幽和沉淀。   大门处一派古老槐树遮天蔽日,从大门进入,一路绿树成荫,到达深处,竹林成荫,这才算是找到胡瑗的办公所在。   一路走来,欧阳辩还算是比较淡定,他在路上没有见到多少学生,所以曾巩所言应该是真的。   只是胡瑗将课时册与校规给他的时候,欧阳辩瞬间不淡定了。   “不是说太学校规不严、可以自由安排时间么,怎么这些校规是怎么回事,言行不严谨,讲诵不熟,功课不做,无故外出,请假超时,跟同学闹别扭都是犯规,还得录入档案?   还有,这每日的课时,经义,策论,刑律,诗词,医学、武学、算学、道学、书学和画学……这么多门课是认真的么,是选修还是必修?”   欧阳辩目瞪口呆。   胡瑗目光炯炯地盯着欧阳辩:“是谁和你说太学校规不严,还可以自由安排时间的?”   “曾巩曾子固啊,他可是曾经的太学生!”   欧阳辩失声道。   胡瑗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你这个糊涂蛋,曾子固在太学都是多少年的事情了,那都是老黄历了!”   等等,好像是哪里不对。   是了,曾巩二十岁的时候差不多是宝元二年,而太学在庆历四年单独建校后,由当时胡瑷领导教学。   胡瑷将自己在苏州、湖州等地的办学经验用在太学的管理上,所以现在的太学和曾巩所说的太学根本不是一回事!   欧阳辩愣在了原地,张大了嘴巴犹如被雷劈了的蛤蟆一般,让胡瑗忍不住发笑。   特么的!   曾巩误我!   王安石误我!   欧阳修误我!   欧阳辩面如死灰。   所以,自由的生活已经没有了,自由的欧阳辩已经死去,现在的欧阳辩只剩下一副行尸走肉!   啊!   世间再无自由之精神,世间再无精神独立之欧阳辩!   得知残酷真相的欧阳辩陷入了灵魂的拷问之中。   如果仅仅如此也就罢了,胡瑗给欧阳辩带来了一个更坏的消息。   “小和尚,今年的省试就要开始了,介甫和我说你的学识其实颇为扎实,可以试一试参加一下,就算是体验一下积累经验,你记得准备一下。”   欧阳辩从神游之中醒了过来,急道:“等等,什么省试,我没有参加过乡试,为什么能够参加省试!”   欧阳发提醒道:“太学生可以直接参加省试……”   欧阳辩:“……” 第96章 坑爹常见,坑儿子不常见!   欧阳辩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太学生。   是不是史上年纪最小的太学生不知道,但他肯定是目前太学年纪最小的太学生。   欧阳辩的到来成了太学的新闻。   太学里的人不多,但也不少了,至少也是三四百人的规模。   不过若是比起汉唐时候,此时的太学还是小家子气了。   汉代的太学有240房,千八百余室,学生三万人,而唐京师有1200间学舍,学生更多。   不过也怪不得大宋小家子气,主要是办学费钱啊!   太学是最高等级的学府,能在那儿念书的学生都不简单,要么是官二代。   要么学问出众,成绩优异,在县学、州学等地方大学出类拔萃,才能被送进太学。   进了太学,不用交学费,也不用交杂费,吃住费用都由朝廷承包,每月还能领到几百文到一千文不等的助学金。   还得延请大儒执教,加上日常维护之类的费用,所需的钱财也不算少了。   欧阳辩在三四百人之中,不仅是年纪最小的一个,有可能还是名气最大的一个。   最近中秋节太学的中秋词都没有人敢作,太学旁边的清风楼的小姐姐们每日都要唱唱水调歌头,而陆采薇也是太学生们每日里津津乐道的话题。   关于欧阳辩和陆采薇的风流韵事也经常被传播,虽然也知道一个九岁的小孩也做不了什么,但也忍不住他们的羡慕啊!   当然这是私下里的,这位欧阳学士的小公子在太学的老师口中出现的频率也颇高。   原因自然是因为那一本在太学生口中的旁门左道的邪书《富国论》了,但读的人偏偏不少,他们每日里都偷偷传着手抄本相互借阅,美其名曰要批判这种不正思想。   但也有对欧阳辩相当赞赏的人,不过欧阳辩来到太学,却感受到了一种若有若无的排斥。   欧阳辩是个颇为敏感的人,那些太学生看到他脸色都有些不善,也不上来说话,时而交头接耳,然后看着他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声。   欧阳发跟着胡瑗倒是不知道这些情况,欧阳辩原本就年纪小,又经常一个人独来独往,在这种情况下明显被孤立了。   欧阳辩也不在意,一开始他以为是因为自己年纪小的原因,后来不经意听到真正的原因,原来这帮人是对他老子欧阳修不满。   欧阳修这阵时间在学习外交礼仪的时候也没闲着,天天炮轰所谓的太学体,欧阳辩忙于自己的生意,也没有怎么关注欧阳修,没想到又搞出这一出。   “这样的老子要来不知道有何用!”   欧阳辩愤愤不平。   你都在搞太学生了,还将我送到太学来,这是拿我当质子还是拿来当炮灰?   没见过哪家老子是这么不靠谱的。   中国人擅长考试,也擅长迎合考官,所以一旦考官有所倾向,学风就会有些倾斜。   之前科举场中,流行骈俪雕琢的西昆体,后来欧阳修的同年好友石介竭力反对西昆体。   庆历二年,他因杜衍之荐,任国子监直讲;   庆历四年设太学后,他又任博士,对太学的发展曾起到关键的作用。   因石介“酷愤时文之弊,力振古道”,力求复古,然后又养出了一个怪胎,也就是所谓的“太学体”。   早在景祐年间,欧阳修就曾对他这一倾向提出过批评,无奈石介自许太高,根本不能接受。   在石介的影响下,太学诸生好新好奇,竟致怪诞诋讪、流荡猥琐,有的写出“狼子豹孙,林林逐逐”的僻涩之语,有的自诩“周公伻图,禹操畚锸,傅说负版筑,来筑太平之基”的怪诞之说。   欧阳修对这种情况早就看不顺眼了,也抨击了许多年,但这半年他可能是压力大,或者是某些方面没有得到满足,反正隔几天就写文章骂一骂太学体,让这群太学生颇为气愤。   太学生气愤,但又不敢和欧阳学士对骂,欧阳辩在这个时候进入太学,就遭受到他们的排斥了。   人家儿子坑爹,自家这老子,坑儿子啊!   欧阳辩突然想起了还在四川眉山的三苏,也不知道三苏上路了没有。   说到坑儿子、坑弟弟,苏轼才是专业户。   一般都是苏轼在前面浪,苏辙在后面擦屁股。   真应了他们的名字,一个是战车的扶手,一个是车轮的印子。   东坡一路被贬,子由一路擦屁股!   这是真正的好兄弟。   用现在的话来说,苏辙,就是扶兄魔。   苏东坡:老弟,救我!哥哥又被贬了;老弟,打钱!哥哥快吃土了。   N遍之后,苏辙,也只有一句,好的,哥哥!   (我终于有书评可以抄了!开心!)   对于王安石让他参与省试的事情,欧阳辩只当是个笑话,他就读了几本书,就没有怎么学过写策论,怎么可能考得上,不过见识一下也未尝不可?   太学的学习进度还是颇为紧张的,不过对于欧阳辩来说其实也算是轻松。   必修课是经义,策论,诗词,而其他的是选修课,虽然也要求每个学生必须选修几门,但考试要求不高。   三门必修课,经义课对欧阳辩来说难度不大,因为他的基础在欧阳修和王安石的教导下打得很好,基本跟得上进度。   诗词对他来说也不难。   所谓学诗词,最难得不是赏析,而是作诗作词,赏析只要系统的学习就能学会,但自己上么,就不是靠学习就能够学会的了。   对于存了一肚子后世诗词的欧阳辩,随时抄一抄便是,也没有什么难的。   其实策论也不难,无非就是议论文嘛,对于欧阳辩来说,难的是策论的格式与忌讳,在思维和眼界方面,还有谁比欧阳辩看得更深更远?   欧阳辩反而对选修课比较感兴趣,尤其是律学课和军事课。   倒不是他想去当诉棍或者从军。   他是个生意人嘛,学法律是非常重要的,尤其是一门税法,以后他要做的生意要大得多,届时若是不熟悉要吃大亏的。   至于军事课就更加纯粹了,他前世就是个军事迷,对历朝历代的军事都相当感兴趣,但隔的时间越长,流失的东西就越多,有这个机会考考古也是很有趣的事情嘛。 第97章 居心叵测!   如果没有这些太学生若有若无的敌意,其实上学还是挺有意思的。   每日里晃晃悠悠的按着课程上课,每日里吃一次闻名整个开封的‘太学馒头’,也算是颇为美好的生活。   所谓太学馒头其实不是馒头,太学馒头是有肉馅的包子,大概此时的馒头都是肉包子,味道鲜美。   有一次,宋仁宗赵祯去太学视察,正巧,太学的食堂菜谱上写着当日吃馒头。   宋仁宗和太学的师生们一起吃了这种“馒头”,非常满意地说:“以此养士,可无愧矣!”   由于金口玉言的皇帝这至高无上的评价,太学馒头就在开封出了名,后来更是成为一种传统小吃,在民间风靡开来。   到了南宋时期,尽管都城已不在开封,但开封的太学馒头仍是名声很大。   岳飞的孙子岳珂在宫廷宴会中吃了太学馒头,觉得味道极好,就忍不住提笔写了一首七言诗赞颂太学馒头,最后一句是“流涎才合慰馋奴”,写出了开封太学馒头的美好滋味。   有好吃的,然后每日也不必想太多,偶尔见一见张奇几个,听他们汇报一下工作,倒也过得潇洒,如果不是太学的学生刁难的话,日子过得更加潇洒。   近日太学新来了一个直讲,是欧阳辩的老熟人了,顶替了之前教授诗词的李直讲,李直讲年纪大了,也教不太动了,欧阳修推荐了老朋友梅尧臣。   若是其他的人倒也没有什么关系,就是因为梅尧臣的出现,让太学的学生颇有些意见。   梅尧臣和欧阳修的关系人众皆知,两人相互唱和的诗词车载斗量,就是一对基友来的。   欧阳修不仅将他儿子塞进了太学,现在又要插手太学的人事变动,这里面的用意可想而知,这老贼看起来是要对太学下手了。   于是以刘几为首的太学生打算予以反击。   那一天是梅尧臣的第一次上课,他精心的备课,打算给国朝的未来栋梁们好好地上一课,只是在课堂上的遭遇却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在课堂上,他见到了老友欧阳修的儿子欧阳辩,也见到了名声在外的太学学子刘几。   梅尧臣知道这个刘几,欧阳修和他提过,刘几是太学体的高手,才26岁的他已经是“太学体”的领袖,圈粉无数。   不过梅尧臣不教策论,原本也不想对刘几怎么样,他初来乍到,也不想把矛盾搞得太大,只是和颜悦色的讲解诗词见解。   梅尧臣的授课方式也颇为人性化,讲了大约一般的时间,将另一半的时间拿出来沟通交流,也有第一堂课和学生们沟通感情的意思,却见刘几站了起来。   梅尧臣一愣:“伯寿可有事?”   刘几字伯寿。   刘几拱手道:“先生刚从宣称回京,可曾听说过《水调歌头-赠陆采薇》一词?”   梅尧臣忍不住露出微笑,往欧阳辩的方向看了一眼。   欧阳辩顿时感觉有些不妙,这刘几要干什么。   平日里就是这个刘几对自己横眉挑眼的,他这个时候提起这个是来者不善啊!   梅尧臣点点头:“自然是听过的。”   刘几笑道:“不知先生如何评价这首词?”   梅尧臣笑道:“中秋词,自《水调歌头》一出,余词俱废。”   众人皆惊。   梅尧臣的评论可谓是盛赞,之前也有人这么说过,但没有谁是梅尧臣这个级别的。   梅尧臣少即能诗,与苏舜钦齐名,时号“苏梅”,又与欧阳修并称“欧梅”。   虽然称不上文坛领袖,但在诗词这个领域上,他就是时下的顶尖人物,这样的人物却在太学这样的场所公然宣称水调歌头是中秋词的顶尖诗词,余词俱废的评价,是最顶尖的评价了!   刘几虽然心惊,但也心中暗喜。   “先生,我有个疑问,如此词工,会是一个只有八岁的孩童能够做出的?”刘几肃然道。   梅尧臣有些语塞,其实他对此也有些疑惑,他不是王安石或者欧阳修,虽然他对欧阳修的人品很相信,但一个八岁的孩童做出这么一首巅峰词作,说起来的确有很多疑点。   刘几摇头道:“梅先生也有些疑问吧,还有那本《国富论》,虽然是旁门左道,但论述的确精深奥妙,又怎么可能是一个小小的孩童能够做出的?”   梅尧臣脸沉入水,到了这里他已经反应过来了,面前这个太学生居心不良啊!   如果中秋词和富国论都不是欧阳辩所作,那有可能是谁作的,最有可能的就是欧阳修了。   那这个事情就是欧阳修为了儿子的前途而造假,这对于欧阳修是人品道德上的巨大瑕疵,更是学术上的巨大造假,在这个读书人的国度,这是比个人道德上的瑕疵更为致命的问题。   欧阳辩也想到了这个问题,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梅尧臣沉声道:“伯寿,你可知你指控的事情意味着什么?”   刘几一振衣袖,正气凛然道:“这是当然,不过我身为太学生,太学乃儒学圣地,我身为读书人,面对可疑之事,自然要发出自己的声音,面对不义之事,要发出不平之鸣,这才是读书人该做之事,梅先生应该不会因为与欧阳学士是挚友而予以袒护吧?”   这番话下来,欧阳辩倒是一下子对这个刘几刮目相看起来,倒不是为刘几表面上的正气凛然所欺骗,而是因为他的口舌犀利而惊诧。   怪不得这个家伙在嘉佑二年被欧阳修黜落,然后第二年改名换文风,立即取得状元,果然是有真本事的。   梅尧臣沉声道:“读书人要有担当是没错,但也不能信口雌黄,你有证据证明这些不是欧阳辩所作吗?”   刘几笑道:“欧阳辩就在咱们课堂之上,要证明也简单,让他当场作诗词就可以证明了。”   梅尧臣摇摇头:“诗词要靠灵感,岂是一时间就能够作出的,尤其是水调歌头这般巅峰之作,更是不可复制,你这种办法根本不靠谱。”   刘几旁边的学生站了起来道:“先生,我说一句公道话啊,水调歌头这种巅峰之作自然不可能复制,我们也知道其中的难度和偶然性,但现场作诗词,并不要求水准有多高,只要过得去,自然就能够证明了,您说是不是?欧阳学弟,你说呢”   说话的学生朝欧阳辩笑道。 第98章 你不会生气了吧?   “……现场作诗词,并不要求水准有多高,只要过得去,自然就能够证明了,您说是不是?   欧阳学弟,你说呢?”   说话的学生朝欧阳辩笑道。   欧阳辩颇为诧异。   今天的太学这是怎么啦,我老子虽然……嗯,算是抨击了太学体,但并不是……嗯,好吧,虽然没有针对谁,但大约也算是对着太学的这帮人群嘲了一句——我不是针对谁,我是说在座的诸位,都是垃圾!   他们的反应也算是正常了,都被整体针对了,那么一起来反抗也算是正常了。   今天搞出这一出也算是师出有名了。   梅尧臣是父亲的挚友,不敢过分袒护,他是父亲的爱子,针对一下也实属正常,只是……你们是不是高估了自己的实力了?   欧阳辩缓缓地站了起来,梅尧臣担心地看着他,欧阳辩笑着点点头和梅尧臣示意,又轻笑了起来。   刘几冷笑了一声:“欧阳学弟可有话说?”   欧阳辩颔首笑道:“之道兄,我姑且称您为兄吧,我也不想知道你因何而质疑我,也不想问你有什么证据,因为这些都无所谓且没有必要的东西。   因为我知道你不仅在针对我,还在针对我的父亲欧阳修,因为他看不起你们写得不知所云的所谓太学体……”   “你瞎说!”   刘几怒道。   “竖子无礼!”   “狂妄!”   “不知所云!”   ……   刘几一帮人纷纷指责欧阳辩,课堂上顿时一片混乱。   梅尧臣连连出声,才将课堂上的混乱控制了下来。   欧阳辩笑道:“之道兄觉得不对吗?”   刘几沉着脸道:“你不要信口雌黄,欧阳学士和我们太学只是学术之争,我们又何必针对你。   我们的质疑是出于公心,是不愿意让有些人沽名钓誉,到最后玷污太学的声名,这是出于对圣贤的敬畏。   你别东拉西扯,我就问你,你愿不愿意澄清,如果你能够做出不错的诗词,我们自然会帮你澄清,如果不能,那请你离开太学,太学身为国宋最顶级的书院,不容有滥竽充数之人。”   “就是,这是为了太学的声名而考虑!”   “之道兄所言极是,这是出于公心!”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果然如此,我们为了公心,在欧阳学弟看来却是私仇,可谓是小人常戚戚了。”   太学生们纷纷帮腔,欧阳辩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   梅尧臣正要制止,却看到欧阳辩摆了摆手。   “之道兄所考虑的的确是非常有道理,太学是国宋最顶级的书院,是天下学子心目中的圣地,是传播先贤思想的重地,的确不容有人玷污它的美誉。”   欧阳辩言辞诚恳,刘几等人露出微笑,不怕你硬气,就怕你不入彀中,你作诗词又如何,好不好还不是我们说了算。   “那你的意思是,你愿意作词证明自己了?”   一个学生赶紧敲定。   欧阳辩点点头:“那是自然,我肯定是要证明自己的嘛,不过……”   欧阳辩看起来有些犹豫。   刘几皱起了眉头:“不过什么,你别吞吞吐吐。”   欧阳辩翻了一下白眼道:“我倒是可以证明自己,但我凭什么向你们证明我自己,你们得证明你们有这个能耐来让我证明自己,若是阿猫阿狗来质疑我,我都要去证明我自己,那岂不是要累死我?”   “放肆!”   “竖子无礼!”   “狂妄!”   “不知所云!”   ……   太学生们又纷纷骂了起来。   “啧!”欧阳辩大摇其头。   “都说太学里的太学生非贵即优,我还想着都是一帮国之栋梁呢,没想到今日一见,呵呵……”   欧阳辩一脸的失望。   “你!……”   太学生们一个个脸色涨得通红。   欧阳辩突然一脸的恍然大悟:“咦,不会吧,你们被我质疑了这么一下,这就生气了?”   刘几铁青着脸道:“我们都是太学生,我们何须证明自己?”   欧阳辩嗤笑了一声:“我质疑你们根本不会写文章,请证明给我看。”   刘几哼了一声道:“我何须向你证明我自己,我刘几……”   欧阳辩呵呵笑道:“我欧阳辩何须向你证明我自己,我所写之水调歌头,青玉案,破阵子等,那首不是能够名垂千史之佳作,你刘之道可有传世诗词,可有天下人就能闻名之文章,呵呵,不会是所谓太学体吧,那玩意也叫文章?”   “放肆!竖子敢尔!”   刘几脸色发青,颇有怒发冲冠姿态。   他因太学体而隐隐成为太学学生之领袖,自然不允许有人贬谪太学体,连欧阳修批评太学体都被他所嫉恨,更别说欧阳辩在他面前直斥太学体了。   欧阳辩皱起了眉头:“您还真觉的太学体叫文章?”   刘几浑身颤抖起来:“你有何本领敢斥责太学体!”   欧阳辩轻笑道:“太学体能够讲道理?太学体可以写史书?还是说,太学体看起来好看?文体怪诞诋讪,流荡猥琐,这种也叫文章?”   “怪诞诋讪,流荡猥琐……”   梅尧臣眼睛一亮,这太学体不就是这样嘛,这形容是真好。   梅尧臣觉得形容形象,刘几却差点被气晕了过去。   他的起家资本,却被形容为【怪诞诋讪,流荡猥琐】,这是何等的打击。   “来比一比,你若是不能胜过我,就必须道歉!”   刘几低沉着嗓音吼道,就像是一头野兽一般,几欲择人而噬。   欧阳辩却是淡定自若的笑道:“好,请梅先生出题吧。”   梅尧臣点点头:“之道,我出题没问题吧?”   刘几咬紧牙齿点点头:“请先生出题!”   外面传来喧闹声,梅尧臣皱起了眉头:“怎么回事?”   门外随侍的人汇报道:“于直讲的狗冲出去街上,被路过的马给踩死了,现在正闹着呢。”   梅尧臣眼睛一亮:“有了,之道,和尚,主题有了,你们就用一句话形容刚刚发生的事情,谁用的词句最简洁,最能描述出事件,谁便胜出,如何?”   刘几点点头,太学体是为了纠正浮华淫巧的西昆体而产生,讲究的正是简洁,正好是优势,自然没有什么好怕的。   欧阳辩却是笑了笑,眼睛之中带着一些奇妙的笑容。 第99章 老阴阳师欧阳辩!   刘几坐回书桌,正襟危坐,提起笔,将关键词写出来。   “马……通衢……犬……”   刘几微微一笑,提笔写下:“有犬卧于通衢,逸马蹄而杀之!”   同窗们哗的一声。   “不愧是之道兄,寥寥两句,就将一件原本复杂的事情说得如此的清晰,这功力着实深厚!”   有同窗赞道。   “是啊,是啊,若是我,没有一篇小短文是描述不出来的,之道兄果然了得。”   “了不起,了不起,之道兄不愧是我们之间的魁首,这份能力我自愧不如。”   “之道兄遣词造句之能力,的确是炉火纯青,看来下一科的状元非之道兄莫属了!”   ……   梅尧臣过去看了一下,咀嚼了一下,的确是言简意赅,不由得眉头轻轻一皱。   也不知道欧阳辩能不能写出类似的简洁词句,想来是非常难的了,毕竟再怎么精简也不可能超过了。   刘几颇为自得。   几位同窗将刘几所写的字抻开给欧阳辩看,其中有人说道:“欧阳学弟,你还是认输吧,这么简洁的语句,即便是欧阳学士来了,也不可能再精简了。”   欧阳辩瞄了一眼,笑道:“确定这是最终版了吗?”   刘几呵呵一笑,颇为自得:“若能减得一字,我俯首认输。”   太学生们大笑了起来。   “怎么可能再减了,之道兄就莫要为难人了,若是能够再减,我把这张桌子给吃了!”   一个白胖的学子一脸的笑容,指了指旁边的实木桌子。   欧阳辩顿时一脸的崇敬——这是个狠人!   欧阳辩小心翼翼地问道:“真吃?”   胖子不满地看了欧阳辩一眼:“瞧不起谁呢,说吃就吃,不过,你倒是将你的写出来。”   欧阳辩笑了起来。   梅尧臣赶紧道:“好了好了,到了这个程度,如何能够再减一字,就莫要为难和尚了。”   刘几抖了抖衣袖,一脸温良恭俭让地站了起来:“好了好了,诸位同窗,莫要计较胜负了,关键还是让欧阳学弟证明诗词是他所写,这才是正事。   个人胜负不值一提,关键是公心,维护太学的清誉才是我辈应该关心的事情,其余的事情不足道哉。”   太学生们纷纷作揖,脸色有些羞愧:“之道兄果然思想境界高深,非我等所及,果然不愧是我之偶像,佩服佩服。”   欧阳辩差点捧腹大笑。   这太学里的生态还真的有意思,和后世的大学不同。   太学算是一个预备官员机构,太学毕业之后是可以授官的。   虽然地位和真正的考上的进士没法比,但毕竟和纯粹学校还是不同的。   所以生态上更接近社会一些,里面的阿谀奉承也显得颇为生硬。   这种生硬的奉承让欧阳辩有些发噱。   欧阳辩的突然发噱让太学生们有些不满,纷纷盯着欧阳辩。   欧阳辩止住了笑意,有些不太好意思。   毕竟都是一帮努力的人。   对于努力的人,他们的丑态虽然不堪,但终究是热爱生活的人,热爱生活的人是不能被取笑的。   欧阳辩忍住笑意。   但下一刻他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无论多好笑的事情都不会笑,除非太好笑忍不住。   他们的表演太拙劣。   “哈哈哈哈哈哈!”   欧阳辩变成了仰天大条,捧腹大笑。   刘几:“……”   太学生:“……”   众人面面相觑,真不知欧阳辩的笑点从何而来。   欧阳辩笑得气喘吁吁。   刘几忍住恼怒:“欧阳学弟,你是认输了吗?”   “哈哈哈!”   欧阳辩艰难的笑道:“没有……没有,我写出来吧。”   欧阳辩随手抓过一张纸,润润笔尖,笔尖在纸张上游动,人声寂寥。   梅尧臣轻轻读道:“逸马杀犬于道……这!”   刘几脸上血色快速消退。   太学生们面面相觑。   欧阳辩抬头笑了笑,抓过另外一张纸,笔尖快速游动,太学生们围了过来。   “他写了什么?”站在后面的人问道。   “这是一首诗……李杜诗篇万口传,至今已觉不新鲜。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好诗!”   前面的人读了出来,立即赞道。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好,这应该是以诗论诗,他写这首诗的意思会不会是在自辩:   我父亲欧阳修虽然厉害,但才人历代都有,各领风骚一个时代或者数百年,我也是和我父亲一样出色的人?”   有人在后面分析道。   “有可能,真是厉害,面对质疑,竟然立即能够以诗明志!   几道这次可能要栽了,且不说【逸马杀犬于道】如此简练的字句,就是这首诗被传颂出去,刘之道之名就要被传扬了。   呵呵,可惜不是美名,而是骂名了。”   有刘几的异见者幸灾乐祸道。   后面的声音传了进来,刘几脸色一暗。   又有惊喜的声音传出:“欧阳学弟又写了一首!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粹然无疵瑕,岂复须人为。   君看古彝器,巧拙两无施。   汉最近先秦,固已殊淳漓。   胡部何为者,豪竹杂哀丝。   后夔不复作,千载谁与期?   啧啧,这是什么意思,意思是,文章本是不加人工,天然而成的,是技艺高超的人在偶然间所得到的。   纯白没有瑕疵,并不需要人力去刻意追求。你看古代的彝器(青铜祭器),精巧、笨拙都不能改变。   汉代离先秦最近了,但文章的深厚、浅薄已有了很大的差异。   胡人的音乐是怎样的?就是一些管弦与丝竹。   后夔(传说是舜的乐官)不再写音乐了,千年以来,谁又能跟他相比拟呢?   哈哈哈,他这是在讽刺刘几呢,你说我的诗词是父亲伪造,但你可能不知道,写出绝妙诗词的人原本就没有可以追求的,这和天赋有关。   你没有天赋,所以觉得我年纪小,就不可能写出好诗词,但这是上天赋予的啊,尔等凡人岂能知道天才的恐怖之处?   哈哈哈,欧阳学弟果真是老阴阳师了。”   “咦,兄台,何为阴阳师?”   “嗨,阴阳家的学说你都不知道?不会吧?……咦,你真不知道?我给你解释解释。   司马迁在《史记》中称阴阳家的学问【深观阴阳消息,而作迂怪之变】。   所谓于怪之谈,意思就是说,话不好好说,非得阴阳怪气的说,即是所谓的老阴阳师了。”   “你说的好有道理,但我总觉得你在骗我。” 第100章 现在我想做一个好人不可以么?   议论声此起彼伏。   欧阳辩抬头看了看一脸欣慰的梅尧臣,笑了笑,低下了头,手上的笔游动,第三首词出现。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嘶!好才情,这首词应该是欧阳学弟在表明心迹。   他的意思是说,人生遭受诽谤也无所谓,但求内心平静,只管自己吟啸徐行,即便平生风雨肆虐,也没有什么可怕的,只要走过去了,就有斜阳相迎,再回过头看经历的一切,其实也没有什么,都是小事而已。   欧阳学弟好豁达的心境,好惊人的才情,我平生不太服人,但我今天算是服气了。”   有人赞叹不已。   刘几面如死灰。   梅尧臣都有些同情这个刘几了。   这又是何必呢,惹谁不好,非得去惹欧阳家的人。   你不知道欧阳家的都是嘴炮王者么?   你惹了他,他是会写文章骂你的!   老欧阳如此,没想到小欧阳也是如此。   惹不起的!   欧阳辩抬起头,看见面如土色的刘几,心下有些不落忍了。   这个可怜的家伙,其实也不是坏人,就是心高气傲了一些,虽然走错了路,但被纠正之后,还是颇为正直的。   刘几被欧阳修所弃,名落孙山,但毫不气馁。   回到铅山,在清峰峡继续苦读精研,还在崖石上大书“魁星状元”四字,以激励自己。   他关切国事,体察人民疾苦,一改以往舍近求远、高谈阔论不务实际的毛病,学业大进。   写出《登龙山赋》等一批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当时的社会现实生活的诗文。   嘉祐四年春,宋仁宗在崇政殿以《尧舜性仁论》为题试礼部贡士。   欧阳修受命任御试考官。   他在试前声言:“除恶务本,今必痛斥轻薄子,以除文章之害。”   读卷时,欧阳修看见一篇文章中有“静而延年,独高五帝之寿;动而有勇,形为四凶之诛”的句子,大加称赏,擢为第一,并向仁宗推荐。   仁宗看后,也连连点头称善。启封后,见作者署名为刘辉。   有人告诉欧阳修,“刘辉者,刘几之易名也。”   欧阳修愕然良久,转而赞许说:“此文辞善道明,实为难得。”   刘辉不仅才华出众,而且很有政治抱负。   他曾与几位文友同游石井庵,作五言《石井联句》。   诗中对朝廷腐败现象和那些身居高位的“背廉辈”极为愤恨。   他在《序》中痛斥道:“今之处高位者……持禄养高,不兴毫利,不去民瘼……居官宇,食月粟,费廪钱,役公隶,慊然尚以为不足也。   乃鱼猎财赂,蟊蠹脂血,皇皇然惟义是弃。……”   他以为“柄政而不惠”,“莅民而不廉”,就是罪人。   这人不是坏人,只是跑偏了,而且真要找人背锅,还得是始作俑者石介的锅。   太学体是石介对西昆体矫枉过正的产物,还真的怪不得这个刘几。   欧阳辩微微叹息,轻轻落笔。   刘几心中一酸。   ——这还不够?   ——还要继续骂?   这是要杀人诛心么?   要知道,每多一首诗词,影响力就大一份,传播的范围就更广,很可能他刘几之名会成为千古骂名了,别说以后做不做官的问题了,传扬到家乡去,他有可能天下之大,都无处容身了!   何至于此!   欧阳家的人果真惹不得啊!   刘几肠子都要悔青了!   有人轻轻念道:“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   一壶浊酒喜相逢。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欸?   刘几蓦然抬头,不可置信的看向欧阳辩,却见到欧阳辩笑吟吟的看着他。   梅尧臣微笑捋须。   太学生们面面相觑。   这是……这是告诉刘几,相逢一笑泯恩仇?   刘几的眼泪滚滚而下。   欧阳辩轻轻走到刘几的面前,他的身量不高,所以只能伸出手够了够刘几的肩膀,笑道:“之道兄,我尚有事情,先回去处理了,我找时间请你吃饭了,对了,大家都去,去澄园,我请客!”   说着转身就走,众人给他让出一条道来。   “欧阳学弟,请止步!”   刘几大声道。   欧阳辩回头看向刘几,刘几眼泪滚滚而下,还有两挂清涕挂在嘴唇上,颇为滑稽,但无人嘲笑与他。   “欧阳学弟,今日是我错了,是我小人之心了,我一定择日登门拜访请罪,向您,以及您的父亲磕头认错!”   欧阳辩倒是有些诧异,不过笑着摇摇头:“之道兄来我家我万分欢迎,就不要说什么请罪不请罪的,我的家历来只有朋友登门,从无仇人登门,若要负荆请罪,之道兄就没有必要来了。”   欧阳辩说完离去。   刘几呆呆地站在了原地。   太学生们纷纷赞叹道:“这也算是一段佳话了,古今多少事,尽付笑谈中,之道兄,今日之事,必然流传千古,你刘几千年之后,依然会有人记得你,不过不再是反派人物,反而是和欧阳学弟不打不相识的朋友了!”   刘几大力的点点头,用袖子抹去眼泪鼻涕,大声道:“住手,别动我欧阳贤弟的墨宝,那是我欧阳学弟留给我的!”   众人转头看向刘几所指方向,一个太学生讪讪的收回手:“嗨,我是怕这些墨宝被损坏了,所以打算收起来罢了……不过,这应该不是你的吧?”   刘几振振有词道:“这是不是欧阳贤弟因我而写,你看,两首论诗是批评我,而这首《定风波》是向我倾诉心迹,而这首《临江仙》则是与我和解,四首诗词都是因我而写,自然都是我的,你们谁也不能动!”   众人面面相觑。   这欧阳贤弟是认真的吗?   你之前可都是叫他欧阳小儿的,你如此的善变是认真的吗?   众人的神情激怒了刘几:“怎么的,迷途知返、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的道理你们是不懂么,我以前没得选,现在的我只想做一个好人不可以么?” 第101章 他有病!   梅尧臣收拾了书本,离开了闹哄哄的教室,穿过竹林,径直走去监丞。   胡瑗看到梅尧臣,笑问道:“今日的教学还顺利么?”   梅尧臣笑了笑道:“不算顺利,但很有趣。”   梅尧臣将课堂上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胡瑗越听越是惊讶:“圣俞兄,你将诗词写来我看看。”   梅尧臣将四首诗词一一写下。   胡瑗品味了半晌,叹息道:“小和尚天纵奇才啊!”   梅尧臣深感赞同的点点头:“是啊,这次之后,我想再无人怀疑小和尚了,这是个好事。”   胡瑗点点头,啧啧称赞:“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这都是能够流传的佳句。   后面两首更是惊人,定风波通过野外途中偶遇风雨这一生活中的小事,于简朴中见深意,于寻常处生奇景。   表现出旷达超脱的胸襟,更寄寓着小和尚超凡脱俗的人生理想。   体现出一个正直文人在坎坷人生中力求解脱之道,诠释着作者的人生信念,展现着作者的精神追求。   临江仙这首词则是更是纵横千年,慷慨悲壮,意味无穷,令人读来荡气回肠,不由得在心头平添万千感慨。   苍凉悲壮的同时,这首词又营造出一种淡泊宁静的气氛,并且折射出高远的意境和深邃的人生哲理。   小和尚试图在历史长河的奔腾与沉淀中探索永恒的价值,在成败得失之间寻找深刻的人生哲理,有历史兴衰之感,更有人生沉浮之慨,体现出一种高洁的情操、旷达的胸怀,小和尚真惊才绝艳!”   梅尧臣点点头:“尤其难得的是,这几首诗词前后衔接,从对抗到自我辩解,到自我和解,到最后与对手握手言欢,一笑泯恩仇,一脉相承的将情绪贯穿了下来。   有诗有词,更是有临江仙和定风波不同的词牌,从婉约的自我和解,到释然贯通史书,才情纵横,心胸豁达,人生境界之高,令人瞠目结合。   若不是现场得见,我完全无法想象这是一个九岁孩童所作,说是一个耄耋老翁所作,我也完全相信!”   胡瑗认同点头:“永叔真是幸运,所生之子大多省心,大儿子性情严谨,是个谦谦君子,性格沉稳,也喜欢读书,虽然未必有大出息,但有他在,欧阳家败不了。   次子欧阳奕性情木讷,但并非愚钝,颇有大器晚成之象。   三子欧阳棐,聪明机敏,性情跳脱,是个好塑造的性子,假以时日,是能够成大器的。   至于欧阳辩,哈哈,此子惊才绝艳,是个生而知之者,前途不可限量啊!”   梅尧臣却有些担心:“我倒是要去提醒一下永叔了。”   胡瑗楞了一下:“提醒什么?”   梅尧臣饱含深意道:“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胡瑗悚然一惊:“你的意思?”   梅尧臣道:“小和尚的诗词固然精彩绝伦,但有些情绪出现在一个孩童的身上,那并不是一件好事。”   胡瑗一惊:“是了,豁达、看破世情这种情绪在阅尽千帆的中老年人身上是好事,但在一名原本该朝气蓬勃的孩童身上,那可不是什么好事,难道是他的心境有问题?”   梅尧臣点点头:“我听永叔说过之前陈执中府上的那个小石榴和小和尚相识。”   胡瑗皱起了眉头:“小石榴,听起来很耳熟?”   “就是那个被虐杀的小婢女。”梅尧臣提醒道。   胡瑗悚然一惊:“难道是小和尚有感于生死,造就了他早熟的性格,甚至有可能有轻生的念头,才会在诗词之中展现出这样的看破红尘的想法?”   梅尧臣沉重的点点头。   胡瑗坐不住了:“不行,我得找永叔谈谈,可不能让这么好的孩子走了歧路。”   梅尧臣点点头:“走走,同去,一定要让永叔重视起来。”   胡瑗点点头:“那就一起,对了,叫上介甫,他毕竟是小和尚的老师,他的话小和尚会听。”   ……   欧阳辩装完逼,先跑去食堂那里等开饭,太学馒头数量有限,去晚了只能吃米饭吃面条,而且热腾腾刚出炉的太学馒头最好吃,冷了就稍逊了些味道。   他紧赶慢赶来到食堂,却发现已经排了一大排的饕餮嗷嗷待哺守在食堂门口,就等着饲养员……哦,不对,食堂阿姨开门投食。   欧阳辩不敢抱怨,赶紧先排在后面占个位置。   排在前面的人感觉后面后人,回头一看是个小孩童,不由得咧嘴一笑:“哪里来的小屁孩,太学馒头可不是外人能吃的。”   欧阳辩呵呵一笑:“我也是太学的。”   太学生恍然大悟:“哦,你莫非就是最近刚来的欧阳辩?”   欧阳辩呵呵一笑。   欧阳辩来得还算早,抢到了几个热腾腾的太学馒头,又打了几个菜,阿姨见他小个,还特意给打多一些,慈眉善目地嘱咐道:“长身体呢,多吃一点。”   前面的学子打了菜转身要离开,看到自己的盘子里只有一片象征性的肉片,顿时有些不满:“他都是肉,我怎么就只有一片,我也在长身体啊!”   阿姨斜睨了他一眼:“少去几趟清风楼,想吃什么肉没有,一副瘦骨伶仃的模样,怕不是少了吃的,是在清风楼的女子肚皮上消磨的吧?”   食堂里顿时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学子顿时面红耳赤:“粗俗,实在是粗俗,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他掩面而逃,嘴巴里还念叨着:“怎么平白污人清白!”   众人笑得更加欢快起来。   欧阳辩一边吃饭一边听着学子们讨论即将到来的省试,学子们纷纷表达担忧,搞得欧阳辩觉得嘴巴里的太学馒头都不香了。   ——他也是要参与省试的人呐!   天可怜见,他还只是个孩子啊!   “公子……公子。”   欧阳辩抬头一看,是王安石家中的奴仆。   “公子,老爷让我来和您说一声,晚上回家一趟。”   欧阳辩暗自叹气,但笑着点头:“吃饭了没有?”   才十几岁的小奴仆摇了摇头,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欧阳辩指了指还剩下的两个太学馒头道:“你坐下来吃两个。”   小奴仆吓得连连摇头:“不敢不敢,公子,我先走了。”   欧阳辩赶紧抓住了小奴仆,将两个太学馒头塞他手里,嘱咐道:“热的好吃,你不敢在这里吃,就赶紧到外面,吃完再回家。”   小奴仆感激地点头,然后撒腿就跑。   “别跑那么急,小心摔倒。”   欧阳辩在后面嘱咐道。 第102章 史上第一欧吹的诞生!   主角欧阳辩先行离开,讲师梅尧臣也离开了,剩下的学子们也纷纷离开。   一来得去抢太学馒头,二来这么大的事情得去找人吹牛……哦,不,传播出去,传播正能量,人人有责嘛,何况是这种能够大振太学声誉的大事件。   刘几仔细地吹干欧阳辩写下的字帖,连那张【逸马杀犬于道】都没有放过,仔细的叠了起来,满意道:“我要去找人装裱起来,挂在卧室里面,日日观赏,每日三省吾身。”   同伴疑惑道:“之道兄,你这是什么策略,示敌以弱,找机会一击致命?”   刘几头都没抬,只是道:“子集兄,以后欧阳辩就是我的兄弟了,我不会在针对他了。”   子集楞了一下道:“你今日是怎么了?”   刘几将字帖仔细地收了起来,挺直了身板,笑道:“子集兄,我刘几非执迷不悟之人。   是,我一开始是不服气的,即便他写出【逸马杀犬于道】这么简洁的词句胜过我,我也不会服输。   但是当他一首《论诗》写出的时候,那一句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的时候,我就像醍醐灌顶一般清醒了过来,我一向自诩天才,但真的如此吗?”   刘几的眼神清澈。   “……我是有几分聪明才智,但绝非天才,写几篇文章的能力是有,但并非惊才绝艳之人,真正的天才是欧阳辩这样的人,随手就能写下【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这样的绝佳诗句。   其实这个时候我已经服气了,但接下来的【文章本天才,妙手偶得之】更是直接提醒了我,有些人真的是天才,我们这些庸才是如何都赶不上的。”   “可是……欧阳修打压我们……”同伴争辩道。   刘几抬起了手止住了同伴:“不,欧阳学士不是针对我们,欧阳学士针对的是太学体。”   “可太学体不就是我们吗?”   刘几笑道:“我们只能写太学体?”   “那倒不是,不过这毕竟是最受欢迎的文体啊。”   刘几轻轻笑了笑,摇了摇头:“应该很快就不是了。”   “这是什么说法?”   刘几低声道:“欧阳学士入阁,文相、富相都是一条线的人,还有包龙图知开封,梅直讲入太学,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同伴赶紧问道:“意味着什么?”   刘几嘿嘿一笑:“庆历党人都回归了,现在是他们主政,他们要重整声威,最好的方式是什么?”   同伴犹豫了一下道:“下一届的科举?”   刘几笑而不语。   同伴恍然大悟:“所以欧阳学士到时候有可能被推举为主考官,你这个时候借助这个事情和欧阳学士和解,或者说搭上线,不仅一笑泯恩仇,还能够得到好声名,得到欧阳学士的赏识,妙啊之道兄!”   同伴以为自己摸透了刘几的心思,颇为开心,却见到刘几摇了摇头。   “子集兄,我说的这个意思是,我们要改变文风,而不是攀附权贵的意思。”   “那你刚刚的作态?”   刘几爽朗一笑:“那不是作伪,欧阳辩的第三首词《定风波》着实令我心生震撼,那种面对人生低谷而岿然不动且洒脱的心态令我为之深深感动。   当然,如果仅仅如此,我可能是自我悔改,但不会对欧阳兄弟如此感激钦佩。   真正令我钦佩的是,欧阳兄弟在我们步步紧逼之下,他依然能够大度的说出【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这种一笑泯恩仇的气概,真正令我为之折服。   子集兄,儒家圣人常说仁恕,听起来简单,但真想做到却是难之又难,欧阳兄弟年仅九岁,不仅惊才绝艳,关键是,他的心态着实令人心折。   圣人说过,见贤思齐,如果我刘几见到如此贤人,还纠结于自己的这么点小心思,那我刘几枉为读书人!”   到得后面,刘几的话掷地有声。   同伴听得一愣一愣的:“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刘几横了他一眼:“自然是帮欧阳兄弟澄清啊,我们会怀疑,其他的人一样也会怀疑啊,今日一事,传扬开了,以后就再也不会有人怀疑欧阳兄弟了。”   子集楞了一下:“可这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啊?”   刘几道:“这事情是我造成的,自然要我去弥补,而且,宣扬欧阳兄弟这样的人是值得的,他是个真正的大才。   子集兄,无论是为了心安也好,还是为了前途也好,我都建议你多和欧阳兄弟多接触,我是看出来了,此子非池中之物。”   子集认真的点点头:“之道兄说的是,那咱们这就去?”   刘几点头:“对,现在就去!”   欧阳辩正在去往王安石家的路上,他不知道的是,他折服了刘几,并且刘几即将成为最大的欧吹。   清风楼在太学旁边,也就是朱雀大街一侧,南熏门内,这里的客人大多是太学生。   前面说过,太学生非贵即优,真正的穷学生并不多,即便是穷的,也有同窗为了打好关系,经常会延请来,因为这些穷学生是真正成绩优异的,在国宋,好成绩意味着好前程。   对于穷学生来说,也愿意和贵族学生相处,因为即便是考中了进士,如果排名靠后,排队授官并不简单,有时候排个几年十几年都没有排到都是有的,如果有同学家里的关系可以用一下,那么授官的可能性就会大增。   对于太学生来说,一起吃饭喝酒是最好拉进关系的方式,在清风楼里,吃饭喝酒泡女孩,人生四大铁一下子就占了俩。   今晚的清风楼格外的热闹,因为省试迫近,聚集前来汴京赶考的学生越来越多起来。   汴京省试人数历来很多,因为这里的录取率一般会比较高,有不少都是寄应过来参加省试的,所以汴京城里一下子多了许多参与省试的举人。   读书人嘛,来清风楼自然不是为了风花雪月什么的,那都是为了探讨学问来的,在这里吟诗作对,学习一下人伦经典,都是可以理解的嘛。 第103章 清风楼   码头是货物的集散地,酒楼则是信息的集散地,清风楼是参加省试学子的集散地,踏入清风楼,就是踏入国宋官场接班人的社交场合。   开封是北宋当时最大的一个城市,有居民约一百五十万。   全国也只有约三千万人,开封以一府之地容纳了全国二十分之一的人口。   不算寄应的学子,光按人口比例,这里也已经有全国二十分之一的读书人。   实际上远远不止,首善之地的读书人比例怎么可能比偏僻地方少,加上寄应的读书人,开封府省试至少都是参与全国省试读书人的三四成。   清风楼靠近国子监和太学,省试届时就在国子监举行,自然有很多的学子先过来踩点,来都来了,自然要见识一下太学生们日常聚居的清风楼。   于是清风楼便成了应试学子们的专场了,平时也有朝廷官员过来消遣,但如今基本不来了。   因为学子太多了,不免有些不方便,就像是大学老生在新生入学之后饭堂被占领的情况下只能另找觅食之地了。   清风楼人声鼎沸,身着儒衫的学子们高谈阔论,角落里还能够看到清风楼的护院们紧紧盯着,生怕发生意外。   学子们年轻气盛,胜负欲强,一旦喝酒喝多了,加上争论,上演全武行也不是不可能。   清风楼不怕他们打烂东西影响生意,怕的是发生什么意外,若是有学子在这里被打伤打死,清风楼可是要负大责任的。   这不,今晚的清风楼又有纠纷了,不过倒还不到动拳脚的地步,目前还只是口舌之争,但护院们丝毫不敢放松,打架从来都是从口舌开始的。   纠纷发生在太康县与陈留县的学子之间。   地域歧视在中国源远流长,富的瞧不起穷的,近政治中心的瞧不起远离中心的,有文化的瞧不起没文化的,城里的瞧不起乡里的,北方的瞧不起南方的,南方的瞧不上山里的……反正总有歧视的理由。   太康县与陈留县学子的纠纷正是类似的歧视。   陈留县靠近汴京城,自诩是真正的开封人,而太康县虽然也是开封的下辖,但已经在开封府的边缘,自然被陈留学子看不起。   当然,陈留学子也会被汴京城里的土著学生瞧不上。   双方正口舌交锋正盛之时,有人进来通风报信。   “诸位还是别吵了,太学的刘之道与同窗来了,大家都是远道而来的学子,莫被太学生瞧了笑话。”   双方果然停了下来,纷纷往门口望去。   太学生刘几是近几年开封府学子中声明颇甚的人物,太学体声名达到巅峰正是刘几推上来的,连欧阳修都知道刘几这号人,更别说这些一个圈子里的学子。   太学生天生比其他地方的学子高级,原因当然是因为太学是国宋的官方顶级学院,来这里就读的太学生不是权贵子弟就是成绩优异的学子,自然能够俯视其他地方的学子。   门口一大群人涌将进来,当头一个个头中等的士子顾盼自雄。   “那个人便是太学体领军人物刘几,被认为是下一届科举的状元热门,算是汴京第一才子。”   有人给第一次来的士子科普道。   “果然气势凌人然,一看就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有士子赞道。   “呵,毕竟是久居京城,又是在太学这样的顶级学府,不仅名师执教,更是文教汇聚所在,自然有过人的风采。”   刘几扫视了一圈,拱手大声说道:“诸位同年,在下太学刘几刘之道,听说诸位大贤在这里聚会,心生向往,便慕名而来。   不过刚刚似乎听到诸位同年有所争论,不知道争论何话题,在下也想学习学习。”   太康县与陈留县士子有些窘迫,他们哪里是在争论什么话题,不过是文人相轻罢了。   刘几一看便心知肚明,朗声笑道:“哦,原来是在论诗是吗,今日我倒是新学到几首诗词,不如和大家共赏一下?”   陈留县士子有和刘几熟悉的,赶紧接过话题:“之道兄,如此甚好,赶紧给大家伙赏析一番。”   刘几和旁边同来的士子点点头,士子们赶紧拿出抄好的纸张,分发下去,一人一张是不可能的,但几个人一张相互传阅却是可以的。   一会便有议论声响起。   “咦,好诗,这句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的确是佳句,还有这一句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更是神来之笔,道尽寻章摘句之精髓!”   “两首论诗虽是惊艳,然而这一首定风波才是惊才绝艳,之道兄,这不会是你所写吧,还以为你只是擅长文章,没有想到诗词之道也如此精湛!之道兄真是大才!”   “再看这一首临江仙,这才是千古佳词,道尽千古历史之起落,之道兄才情绝艳!”   ……   一时间赞誉如潮。   却听刘几叹息一声,清风楼安静了下来。   “诸位同窗,诗词并非我所作,大家是否听说过《水调歌头-赠陆采薇》一词?”   “那不是欧阳学士之子欧阳辩所作么,难道这几首诗词也是他所作?”   有人大声问道。   刘几点点头。   “正是他所作,而且这诗词是他匆促所作,说来惭愧,始作俑者正是刘某人。”   “哦,之道兄,其中详情如何,能否详细说说?”   刘几一脸的羞愧:“正是要和大家说明白。”   旁边的子集道:“之道兄,要不还是我来说吧?”   刘几摆摆手道:“无妨无妨,我个人脸面何足道哉,就是希望大家不要误会了欧阳兄弟。”   士子们面面相觑,看刘几和子集沟通,似乎里面大有隐情。   刘几说道:“今日梅尧臣梅先生初到太学,就职直讲,讲解诗词之道,欧阳辩欧阳兄弟也在课堂之上。   我刘之道因为欧阳学士对太学体不满,因而对欧阳学士也颇为不满。   大家都知道,太学体是我的最擅长的文体,欧阳学士批评太学体,那就是在批评我。   因此我心怀不满,但因为我不敢对欧阳学士发难,所以将矛头对准了欧阳辩欧阳兄弟……”   士子们大哗。 第104章 一头挨了锤的牛!   士子们大哗的原因既是因为刘几对欧阳修不满发起对欧阳辩的攻击,又对自己的阴暗心理的供认不讳而哗然。   知错能改是一回事,但错了敢将自己的阴暗心理公之于众又是另外一回事,没有人有勇气这样做。   刘几继续说道:“……欧阳辩去岁中秋以一首水调歌头的中秋词出名,有人评论,水调歌头一出,中秋词再无人敢作,今岁中秋果然如此。   但中秋词仙气曼曼,其中幽思深发,根本不是一个孩童能作,不知道诸位有没有这种怀疑?”   “之道兄所言极是,不只是你,其实我们也有所怀疑,要知道此词问世之时,欧阳辩不过八岁稚龄,如何能够写出如此绝佳词作!”   有人大声赞同。   刘几苦笑连连。   “没错,我也是这么认为的,而且我还认为这是欧阳学士在做局。”   “做局?莫非之道兄认为中秋词是欧阳学士所作,将冠名权给了欧阳辩,人造一个神童,方便给儿子铺设仕途?”   刘几苦笑点头:“正是如此,我也是猪油蒙了心窍,想借着这个事情让欧阳学士声名扫地,报他批评太学体之仇,所以我在梅直讲的课堂上向欧阳辩发难!……”   “嘶,所以说,这四首诗词是在一堂课上临时做出?”   有人不可置信的倒抽一口凉气。   刘几点点头:“大家可以看看诗词的顺序。”   有人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从头往下看了一遍,惊道:“《论诗一》是自我辩解,《论诗二》是回击之道兄的质疑,《定风波》是自我开解,《临江仙》则是和之道兄和解?”   刘几苦涩点头。   “什么!”   士子们有些失态。   这四首诗词每一首都有名垂千古的潜力,他们若是能够写出其中一首,都有可能名垂青史,这个欧阳辩却是随手就写出了四首不说,这四首的情绪竟然是一脉相承下来,这是何等的难度!   这不是命题作诗,而是在课堂上突然地遭遇战,完全杜绝了事先准备好的嫌疑,也就是说,这四首诗词就是欧阳辩临时间作出来的,这是何等的惊才绝艳!   这可比曹植的七步成诗难多了!   从诗到词,词牌名也在变换,情绪还得一脉相承下来,关键是,每一首都是千古绝句啊!   他们的脑中突然出现了四个字——恐怖如斯。   虽然不知道这四个字是怎么出来的,但就是这么的出现了。   学子们都是骄傲的,所谓文人相轻,所谓武无第二,文无第一,但他们此时的脑袋嗡嗡响。   后面刘几说的什么【逸马杀犬于道】的事情他们已经听不进去了,思维只在天才与凡人之上打转。   刘几将消息传播出去之后,就心满意足的回太学了。   他这番作为看似自黑,但他即便是不传播,其他的太学生依然会传播出去,这样他就太被动了。   但他如果自己传播出去,那么他就是幡然醒悟的悟道者,以后和欧阳辩走近一些,对外的时候多夸欧阳辩,这样他不仅不是反派,还是一个知错能改的贤人。   每次人们讨论起欧阳辩的诗词,必定会顺便说起自己这么一个贤人,届时高官厚禄还不是唾手可得?   这些小心机当然不会和别的人说,在别人看来,他的确是幡然醒悟知错能改的人,还真的对他的评价颇高。   这是刘几的对自己的救赎,但其中最大的受益者其实是现在还不知情的欧阳辩。   太学课堂上的事情经由清风楼的士子们传扬出去,顿时传遍了整个来应试的士子圈,而在解试之后,会由寄应的士子带回去各自的故乡。   如此这般,欧阳辩的才情便不必再被质疑,而他所写的诗词也将被传颂。   而此时的欧阳辩全然不知,他正在被欧阳修、王安石、胡瑗以及梅尧臣四人会审……哦,不对,应该叫亲切的聊天,如果算是的话。   在欧阳辩到达之前,这几位大宋的文宗、变法宰相、大宋教育家、宋诗开山祖师共同认为——欧阳辩思想出问题,原因是太闲了!   欧阳修很自责,认为自己对幺儿过于忽视,家庭作业应该布置多一些的。   王安石很自责,他认为,若是自己多给欧阳辩多上上课,多多考核,多多布置作业,欧阳辩就不会有时间想东想西了。   胡瑗很自责,自责自己没有及时让欧阳辩早些时日上太学,若是早日上太学,便不会有时间到处晃荡了。   梅尧臣……倒是没有自责,毕竟他才刚刚回来嘛。   不过他倒是提出了建议——不是刚好要解试了吗,不如大家都给他补补课好了。   这个建议得到了大家的共同认可。   既然原因是太闲了,那么就给他找点事情做咯。   大家其实也都很忙,尤其是欧阳修,过段时间就得出使了,根本没有时间教。   王安石算是比较闲一点,但也要正常上下班。   胡瑗管理着太学呢,每日的事情也不少。   梅尧臣初来乍到,也要好好地准备。   不过大家的时间凑一凑,每天抽出一个时辰出来教导一下还是没有问题的。   然后欧阳辩被告知了这么一个好消息。   的确是好消息啊。   这四人都是啥人啊?   欧阳修,天圣八年进士十四名,位列二甲进士及第。   据欧阳修同乡时任主考官晏殊后来回忆,他未能夺魁,主要是锋芒过露,众考官欲挫其锐气,促其成才的原因。   王安石,杨寘榜进士第四名。   梅尧臣……算了,只是个同进士,不过他可是宋诗开山鼻祖。   胡瑗更是是大宋‘真先生’,一个真正的教育家。   这个专门为欧阳辩所设的辅导班说是天皇巨星云集并不过分。   所以称呼这个消息为好消息,不过分吧?   欧阳辩听到这个好消息掉头就走,然后被欧阳修提了回来。   欧阳辩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在很久以后,有人发现了欧阳辩写得日记,里面是这么写的。   “……那一天我九岁,在我一生的黄金时代,我有好多奢望。   我想爱,想吃,还想在一瞬间变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   后来我才知道,生活就是个缓慢受锤的过程,人一天天老下去,奢望也一天天消失,最后变得像挨了锤的牛一样。   我觉得自己会永远生猛下去,什么也锤不了我,但从那天起,我就是一头挨了锤的牛。” 第105章 一个尝试!   作为一头挨锤的牛,欧阳辩在欧阳修的教诲声中昏昏欲睡。   欧阳修十一月就要出使,所以剩下的时间他要亲自抽出时间教导欧阳辩。   当然其实王安石可以代劳,但他还是觉得应该尽一尽为人父的职责,所以抽出时间给欧阳辩讲课。   “……自隋唐直至明清,历代都推行科举制,但科考的题目却不尽相同。   科举又分为进士科以及九经、五经、开元礼、三史、三礼、三传、学究、明法、明经诸科。   各科的考试内容也不完全一样。   比如明法科的考试,主要是测试考生掌握的法律知识与司法技艺。……”   欧阳修看到欧阳辩昏昏欲睡的模样,不由得有些愠怒,敲了敲桌子道:“和尚,你说说科考的科目都有哪些?”   欧阳辩懒洋洋道:“诗赋,经义,论,策。”   回答还算是正确,欧阳修勉强点头。   “没错,科考的科目虽然屡经变革,但这四个科目是必考的。   所谓国家以科目网罗天下之英隽,义以观其通经,赋以观其博古,论以观其识,策以观其才。   科考就是识别、发现优秀的治国人才。   因此需要以试诗赋考查应试者的文学才情与审美能力,以试经义考查他们对经典义理的理解与阐释,以试论考查他们的学识与见解,以试策考查解决时务的识见与才干。   这样选出来的人才才是治理国家所需要的人才。”   欧阳辩无力吐槽科举的缺陷,但此时的科举不失为较好的方式,至少以须通知古今的策论来取士,对“兵刑、财赋、河渠、边塞之利病”等等知识还是得熟知,才能够在策论中拿到高分。   在没有更好的方式下,还算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欧阳修细细地给儿子梳理科举的考试内容,他没有时间教太详细的东西,主要还是以大局为主,倒还真的是为欧阳辩梳理了一些思路。   时间很紧,所以欧阳修尽量赶得快一些,这让欧阳辩感觉很赶,但欧阳修的确是个名师,讲得东西深入浅出,相当吸引人。   欧阳辩还是第一次听欧阳修讲考试的东西,之前讨论的大多是治国理政这些东西,如何应试还是第一次讨论。   “你的策论我并不担心,这一块原本应该是最难的地方,但以你的格局和视野,即将语言稍差一些,都无伤大雅,介甫也应该知道,他应该会给你特训这一块的东西。   经义应该问题不大,主要还是以背为主,这一块你的基础已经打得很牢固了,问题应该不大,反而我担心的是你的诗赋。   应试诗赋和平时的诗赋不同,你诗赋天赋才情绝艳,但这反而有些问题,凡是诗赋才情绝高的人,对应试诗赋都有抵触心理,你得学会接受。”   欧阳辩苦笑起来,他的诗赋天赋不高的,在这一块上,他真的是普通人,所以真的不必要担心。   所以这么说来,其实我还是一个科考的天才?   滑稽!   话虽如此,但实际上并没有那么简单。   欧阳修匆忙给欧阳辩特训一个月的时间,就匆忙出使去了。   汴京也随之入冬。   第一场大雪飘扬而下,天地一片苍茫。   太学在年底测试,但并没有放假。   因为太学生的假期最少,是没有寒暑假的,只是在寒食、冬至与新年各放假三天,加起来每年只有九天假期。   不过太学生都是官宦子弟,常常打着“随侍父亲远赴外任”的旗号请假,一请就是好几个月,年终时再返校参加大考,只要考试合格,仍然有资格出来做官。   欧阳辩因为父亲出使,因此并没有这个旗号请假,但他借口身体抱恙,在年前的一个月里,都请了假了。   当然,王安石、胡瑗和梅尧臣的课还是得上的。   欧阳辩请假自然不是在家里躺尸或者出去玩,到了年底,他的工作又开始忙起来了。   虽然每一摊生意都有人负责,但作为老板,终究不能完全防守的。   欧阳辩请了假,第一时间就是先找了陆采薇和于谋。   陆采薇和于谋现在已经是欧阳辩最得力的助手,他手下的生意都是这两个人在盯着,一个负责财务,一个负责上通下达兼监管的工作。   在听取了陆采薇和于谋的回报之后,欧阳辩花了半个月的时间,去各处都走走看看,冰室、东西烧、澄园以及西湖城,都仔细地看了一遍。   总体来说变化很大。   冰室和东西烧的扩张力度颇大,整个汴京城,已经基本铺开来了。   开封府下辖的二十几个县城,几乎在最繁华的地方,也都铺设了冰室和东西烧。   作为汴京城最受欢迎的饮食,在下辖县的铺设是非常顺利的。   澄园的生意越来越火,但澄园的可扩张性不如冰室和东西烧,然而收入并不少。   西湖城还不到赢利的时候,不过第一期的建设接近尾声了,大量的金钱砸下去,西湖城的建设极快,不过要全面营业,估计得等到春天。   欧阳辩现在主要的工作就是年底的酬功。   他要决定酬功的力度,该发奖金的发奖金,该调整岗位的调岗位,该办年会办年会,辛苦了一年,总得给手下人一个好点的肥年。   不过欧阳辩在谋划一个新的事情。   也就是用后世的公司架构,成立一家管理公司,管理麾下的诸多产业。   欧阳辩的野心很大,他想要将产业的运营进行改革,改革成有战斗力有组织的现代化公司组织,宋代的商业机构管理模式对他来说着实过于粗糙了一些。   这对他来说也是一个尝试。   欧阳辩主要构建两个部门,一个是人力资源部,一个是财务部,做企业也好,搞事业也好,只要抓住这两点,基本就掌控了全局。   于谋被委任为人力资源主管,而陆采薇则是财务主管。   除此之外,徐福被委任为商务运营主管,胖大厨则是掌管采购的主管。   其他门店各有店长,澄园自身比较复杂,内部自有一套系统。   澄园、冰室、东西烧被纳入欧阳辩所创立的名为【嘉园集团】的公司名下,徐福在冰室的股份、以及胖大厨在冰室的股份,都按照实际利益,置换成嘉园集团的股份,成为嘉园集团的股东。   在欧阳辩的指导下,于谋、徐福、胖大厨、陆采薇四人同心协力,在开展嘉园集团第一次年会的期间,进行一个大的架构调整。 第106章 想念   王安石仔细地翻着欧阳辩给他的【嘉园集团公司架构调整纲要】。   看完之后王安石思索了一番。   “我看你这个调整纲要,商务运营虽然新奇,但的确是点中要害。   只是最重要之处却不在于此,反而在财务与人事发力。   倒是可以理解,毕竟钱财与人力是掌控企业的关键。   无论是上马治军、下马治民、治国持家,都是如此。   只是我不太明白的是,光是一个账房,你就分出总账账房、出纳账房、应收应付账房三种,是不是过于繁琐了些?”   欧阳辩笑道:“账房是最容易下手的地方,将这三方剥离开来,三方相互监督,才能够真正保证财务安全,减少腐败。”   王安石若有所思点点头:“那这个所谓人力资源,看你的调整力度,应该极其重视。”   欧阳辩笑道:“何止是重视,我打算将三分之一的钱砸到里面去,我不仅要招人,还要培养人,生意要做大,人才是最重要的。   老师你看,完善组织体系,员工体系,薪酬体系,绩效体系,岗位体系,建设队伍,创造激励机制,这是一整套培养人才的体系,无论要做什么,手头上有一批敢打敢拼的人才,才能够将我的想法贯彻下去。”   欧阳辩略带深意的看着王安石。   王安石略有所思。   欧阳辩微微一笑。   这是他对王安石的旁敲侧击。   他借着这个告诉王安石,想要做大事,先要有自己的班底,没有一套信得过的的班底,想法多完美,到最后都会变得荒腔走板。   至于王安石听不听得进去,那就是他的事情了。   欧阳辩的这个尝试其实是非常难的。   因为他的手头上能用的人也不多,于谋和陆采薇算是有学识的人,但对于现代化管理所知不多,在调整的过程之中,他们也是在学习的过程。   欧阳辩也没有奢望罗马一天建成,他希望通过这种方式,培养出一批对现代化管理体系下的管理人才。   这一批人才涌现之后,届时要扩大就轻松了,到那时候,人招进来,他们就能够进行现代化的管理,或许数量大了之后,会涌现出几个高级的管理人员。   忙忙碌碌之中,春节也随之而来。   汴京城陷入春节的平安喜乐之中,只是欧阳家却却少了当家的欧阳修。   这时候的欧阳修还在出使的路上呢。   欧阳修不在家,欧阳辩主动承担起安排拜访亲戚长辈的任务。   舅舅薛仲儒、姨父王拱辰、姨父张奇这些亲戚不用多说,都是要一一拜访到位的。   王安石是老师,天天见面,倒也不用刻意,反正年货什么的都是他包下的,自从王安石收下欧阳辩,平时的诸多吃用花销基本都被欧阳辩给包圆了。   包拯那边也是一定要拜访到的,不过这老小子总是摆着一张黑脸,别人送礼他是绝对不收的,也很少有人敢登门,但欧阳辩总是冠冕堂皇登门,包拯呵斥也没用。   这些算是欧阳辩自己的交情。   他要帮父亲拜访的是富弼、文彦博、梅尧臣这些父亲的朋友,虽然父亲出使在外,但欧阳家该有的礼节也得拿出来。   欧阳发被欧阳辩推在了前面,毕竟他是长子嘛。   在忙碌之中,欧阳辩却是想念起欧阳修那个老货了。   从他记事起,他就和欧阳修没有怎么分开过,说实话,他和欧阳修在一起的时间,比他和薛氏在一起的时间还要多。   从小他就跟着欧阳修到处浪。   欧阳修在书房看书,他跟着一起玩;   欧阳修去上衙,他也跟着一起去;   欧阳修去开文会诗会喝酒,他更是不会缺席。   好些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即便有时候欧阳修公干,也不过是离别几天而已,从来没有这一次这么久。   欧阳修这个人,应酬多、嘴炮强,喜欢教训人,欧阳发三个哥哥其实有点怕他,不过他不失为一个好父亲,尤其对欧阳辩来说。   虽然总是威胁要打欧阳辩,但没有几次是真打的。   欧阳修与同僚平日里的聊天开场白经常是【啊,今日我家幺儿小和尚……】等等诸如此类的夸耀自家幺儿的聪明,这种欣喜在他的诗词里面也从不掩饰。   之前的欧阳修文集里面收录的诗词里,多有类似【最喜小儿亡赖,溪头卧剥莲蓬】此类的话语,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这一次这老货却走了一个多月,连个消息都没有传回来。   “哼,这老货肯定是浪得飞起了!”   欧阳辩撇嘴想道。   嗯,这老货身体不知道怎么样了,这个时候的北风太冷了,按照路程,应该到了辽宁那旮沓了吧,估计鹅毛大雪都飘起来了,但愿我准备的羽绒服、雪地鞋、还有专门打造的俩辆马车足够的暖和……唉。   这次出使不是一件轻松事啊。   欧阳辩叹了一口气。   宋真宗景德元年,契丹大举入侵,深入中原。   真宗督战澶州,与契丹签订了屈辱的和约,从此,每年向契丹输送币银十万两、绢二十万匹。   澶渊之盟虽然暂时熄灭了战火,却大大增加了人民的负担。为了维持苟安的局面,各级将吏还一再告诫边地百姓,发生边境纠纷时,必须处处退让……   而出使的文臣虽然想要保持国家尊严,但上国威严是保持不住了,只能靠嘴炮维持了,身在敌国,虽然契丹也算是个正常国家,干不出斩杀来使的事情,但被敌视是避免不了的。   这趟出使终究是不轻松的,希望老头扛得住。   “这老货还真的是可以啊,连一封信都不寄回来!”   欧阳辩有些抱怨。   外面鞭炮声开始响起,煞是扰人清梦,一大早便有人来敲开欧阳辩的房门。   “四郎,有你的家书。”陆采薇坐到欧阳辩的床边轻轻说道。   欧阳辩立时从睡梦中醒来,腾地做起,急道:“谁寄来的?”   陆采薇微微一笑,这些天她听欧阳辩念叨了许久,无非就是埋怨出使在外的欧阳修,出去了那么久也不写封信之类的话。   “是老爷通过驿站寄回来的。”陆采薇轻声道。   欧阳辩急声道:“快快拿来。”   陆采薇赶紧把信递过去。 第107章 欧阳修家书   欧阳辩拆开信封,欧阳修潇洒大气的笔迹映入眼帘。   “和尚吾儿:   见字如晤。   小和尚,写信时,我已经到达雄州。   雄州与契丹接壤,两国仅有一河之隔,但是距离契丹都城上京还有将近两千里地。   我伫立城头,纵目远望,但见夕阳之下,衰柳寒鸦,一片荒凉,一股思乡的意绪从心中袅袅升起,尤其想念我的小和尚。   我心有所感,于是写了一首诗,你帮为父看看是否有需要修改的地方。   附:古关衰柳聚寒鸦,驻马城头日欲斜。犹去西楼二千里,行人到此莫思家。……”   看到了这里,欧阳辩嘴角忍不住咧开,笑意逐渐的蔓延开来。   陆采薇轻轻抿嘴微笑。   四郎这段时间情绪有些不好,平时最爱吃的汴京烤鸭也吃不太下了,张姨父过来延请了几次,请他去吃火锅,四郎也都推辞了,兴致缺缺。   还以为是因为工作繁忙,加上学业繁重的原因,原来是想念父亲了呢。   陆采薇感觉有些不太可思议,四郎此人顽劣是有的,读书也喜欢偷懒,空闲下来的时候喜欢发呆。   但一旦工作起来,非常认真,虽然爱护下属,但下属一旦做错事情,他的处罚也一定不会错过,但处罚之后也会给予改错的机会,所以下属一个个战战兢兢但又死心塌地。   在陆采薇看来,欧阳辩虽然在生活上有些小孩子气,但其实内心是个刚硬果断的男人,只是没想到的是,四郎也会思念父亲,   这真是个神奇的发现。   陆采薇偷偷笑道。   “……我从城墙上俯视城里城外来来往往的边地百姓,发现百姓个个都是能骑会射,骁勇善战。   他们世世代代生活在边疆,能以自己的力量反抗掠夺,抵御外侮。   澶渊之盟虽然暂时熄灭了战火,却大大增加了人民的负担。   我每次想到这个,心里总是很不好受,小和尚一定要好好地读书,考个进士,以后可以报效国家。   诶,不过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个,其实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开心一点,每日里去大相国寺晃晃悠悠,吃点爱吃的小吃,躺在椅子上看猫儿打架,其实也挺好的。……”   信其实不止一封,可能是欧阳修先写好了,然后到了驿站之后统一寄送。   “和尚吾儿:   见字如晤。   小和尚,又给你写信了,上一次的信还没有寄出呢,那是因为没有抵达寄信的驿站的原因。   这么久没有见到我,你应该开始埋怨我了。   就像前几年我若是出去公干回去,你母亲总是和我说,每次我出去公干,小和尚总是吃不香睡不好,整个人都是蔫蔫的,不知道你还会不会这样。   这般想来,让我归心似箭,小和尚,一定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读书若是累了,也可以偷偷懒,身体重要。   在雄州稍事修整之后,我们一行继续前行。   沿途景物荒凉,风沙弥漫,气候寒冷,就连随行的马匹也踯躅难行,不时发出阵阵悲鸣,真是好不辛苦!   我倒是觉得还好,只是那些常年生活在恶劣的自然环境中的边民,皮肤都显得格外粗糙。   我无暇细细品味这迥异的边地风光,尽量快马加鞭,希望能速去速回,在明年二月春暖花开之际回到汴京。   今日正巧碰见参加葬礼归来的祭奠使吕郭二使,他们启程返宋时曾遇见刚刚抵达上京的生辰使刘敞,并捎来他寄赠的诗篇。   寂寥的旅途中遇到故人,并读到朋友的诗书,是一件非常值得开心的事情。   不过,令我开心的其实是,我们现在离上京已经不远,等契丹国主登基大典结束,我就能够返回汴京了,这个时间也不会太远了,小和尚莫要过于想念……”   欧阳辩笑容收敛。   欧阳修虽然希望他过得快乐,但他信里面透露出来的却是痛苦的,屈辱的。   澶渊之盟带给国家与百姓的深重灾难,朝廷的软弱无能、苟且偷安让他感觉到非常大的痛苦,但他却还是希望自己能够快乐一些。   欧阳辩突然觉得脸上有些凉,用手抹了一下,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有泪水流下。   欧阳修对他的爱和对其他几个孩子的爱有些不同。   对欧阳发三兄弟,欧阳修希望他们能够过好自己的生活,对自己的爱却深沉复杂得多。   欧阳修的矛盾他感受得到。   一方面,欧阳修对他的期待是最大的。   欧阳修认为他是四个儿子中最有出息的一个,他的前途或许比欧阳修自己还要广大。   另一方面,欧阳修对是否让他按照欧阳修的想法去考进士,然后走官途报效国家这条路的想法非常复杂。   欧阳修很清楚自己性情早熟,对官场似乎真的是不太感兴趣,对于所谓的报效国家似乎也没有太大的兴趣,只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而已。   出于对国家的爱,欧阳修希望自己能够报效国家,但对自己的爱,却让他犹豫不决。   这就是深沉的父爱。   欧阳修应该给薛夫人他们写了家书,那封家书里面应该会敦促欧阳发几个兄弟努力的读书,注意品德的修养。   但在给自己的家书里,却是絮絮叨叨的写了很多不相关的话,甚至怕自己读书过于努力,叫自己偷偷懒的话都说出来了,这么毫不掩饰的父爱让欧阳辩颇为感动。   欧阳辩赶紧起床洗漱,连早餐都来不及吃,就匆匆做到书桌前,陆采薇赶紧磨墨铺纸。   欧阳辩下笔。   “亲爱的父亲大人:   见字如晤。   父亲为国出使,在此天寒地冻之时远赴异国他乡,着实辛苦万分,父行千里儿担忧,恨不能以身代之。   家里的事情父亲不必忧心,母亲虽然因为寒冬花草枯萎而伤心,但吃饭睡觉都十分正常,最近喜欢上自然堂的胭脂水粉,煞是花费了不少银两,不过花费问题倒是不必担忧,今年家中进项大增,这点小钱不必吝惜;   大哥自从师从胡师,学业大进,不过还是不喜科举,倒是在古乐钟律之说,究历朝君臣世系,制度文物,旁及天文、地理等造诣颇深;   二哥还是喜欢摩喝乐,最近又新进了几套,还是特意找了金铺定制,纯金打制而成,倒是不必担心亏本,金价恒定,算是作为传家之物也可;   三哥一切都好,就是猫儿生了病,让他有些寝食难安,我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又给他买了好几只猫儿,新来的猫儿不太懂事,扒了母亲的花草,导致三哥被母亲痛打,我心生不安。   梅老师那边的事情父亲不必担忧,我已经将其中一套院子免费给他一家居住,年货也已经置办完毕,绝对可以过一个肥年……” 第108章 嘉佑元年   过完春节,时间进入了嘉佑元年。   这一年,欧阳辩十岁了。   按照原来的年号,今年原本应该是至和三年,而不是嘉佑元年。   原因是过完春节,仁宗突然发病了,而且病得不轻。   正月初一,按照传统惯例,文武百官都要参见元日大朝会。   这一日,百官踏着皑皑白雪,徐徐步入大庆殿,来参见一年一度的元日大朝会。   然而,就是在这盛大的日子里,谁也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当百官就列,左右内侍刚刚卷起来苇帘时,应该坐等百官朝贺的仁宗皇帝尽然突然歪倒在了龙椅的一旁。   内侍们赶紧放在帘子,扶起仁宗皇帝,有的用手掐人中。   大殿内的百官只能在下面干着急,谁也不敢上前,因为如果随意上前那是违反礼制的。   过了一会,仁宗皇帝缓了过来,于是重新卷起来了帘子,接受了百官的依次行礼。   正月初五,按照惯例要在宫中设宴。   仁宗皇帝在紫宸殿设宴,款待百官及前来祝贺元旦的契丹使节。   宰相文彦博捧着酒杯登上台阶为仁宗皇帝贺寿,不料仁宗皇帝直接说道:“不高兴吗?”   文彦博见仁宗皇帝如此说道,知道其病情还未痊愈,仓促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就笑了笑没说话。   次日,契丹使节入宫向仁宗皇帝辞行,再次设宴于紫宸殿。   契丹使臣刚刚走到庭中,仁宗皇帝突然喊道:“速召使节上殿,朕不想见!”   左右内侍见皇帝语无伦次,知道肯定是又犯病了,赶紧扶进了里面。   留在外面的契丹使节傻了眼,愣了半天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宰相文彦博只能以仁宗皇帝昨日饮酒过多为借口,由大臣设宴款待,代授国书。   这些消息是欧阳辩从王安石处得知个零碎消息,结合他所知的历史,推测出大概。   汴京城的气氛陡然有些紧张起来,各处城门的守卫也多了起来。   欧阳辩外出的时候,看到不少军士巡逻,给这春节增添了些许的肃穆。   仁宗皇帝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太医对此也没有办法,有大臣提出实行天下大赦来为皇帝祈福保平安。   对此,两府大臣专门开会讨论,最后一致通过颁布大赦令,并在大庆殿日夜焚香。   就这样,又过了一周。   这一周中仁宗皇帝还是如此,没有任何好转,直到正月十四以后,仁宗皇帝的神志才逐渐清醒过来,但是却不能说话了。   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月,直到二月底仁宗皇帝才算最终康复。   于是,至和三年戛然而止,变成了嘉佑元年。   朝堂上的紧张和欧阳辩没有什么关系,欧阳修在二月廿二从辽国回到了汴京,这才是欧阳家的大事。   结束了千里黄埃的漫漫旅程,回到温暖的家中,欧阳修感到特别舒适、惬意。   长达四个月的时间,在凛冽寒冬中跋涉,再次归来,欧阳修都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了。   四个月没见,他感觉四个儿子都大了不少。   他一个一个的看过去。   大儿子欧阳发变得稳重起来,欧阳修满意地点点头,看来胡瑗那边的教导是有成效的。   老二欧阳奕虎头虎脑的,他在路上的时候给家里的家属特意给这个儿子写了段话。   【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道。然玉之为物,有不变之常德,虽不琢以为器,而犹不害为玉也。人之性因物则迁,不学则舍君子而为小人,可不念哉!付奕。】   这个儿子性情鲁钝内向,虽然聪明,但不琢不成器,所以他特意嘱咐了一番。   老三欧阳棐神采飞扬,酷爱读书,并且已经显露出文学写作能力,很有天赋。   这个老三欧阳修颇为赏识,论对他学识的继承,这个老三反而是最有可能做到的。   每当他在书房挥毫,欧阳棐便守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他喜欢看父亲写字,更喜欢琢磨父亲随笔写出来的那些话。   至于老四欧阳辩……欧阳修皱了皱眉头。   欧阳辩束起了头发,身量比四个月前高了许多。   也是,这幺儿对吃的方面颇为重视,每日里胡吃海喝的,还吃得特别的惊喜,大冬天的,还得专门去寻找各类蔬菜。   汴京的冬天不是没有蔬菜,而是太贵了,贵得一些寻常富贵人家都不敢吃,因为都是从温室里面种出来的,甚至是用温泉水浇灌出来的,但这幺儿生生每日都要吃青菜,比他这个老子还费钱。   除了吃青菜这个癖好,还得每天喝牛奶羊奶,吃鸡蛋、河鱼、腰果、花生……等等诸多种类的食品,美其名曰【均衡膳食】,还让家里人都这么吃。   倒不是不好吃,其实……也挺享受的。   而在这种饮食之下,四个儿子的确长得都很快,一个个身体健硕,比同龄的孩子要大了不少。   只是……   “你这面青唇白的模样是怎么回事?”   欧阳修将欧阳辩提溜到书房里,皱着眉头问道。   在他的印象中,欧阳辩是唇红齿白的模样,端得粉雕玉琢一般。   怎么四个月没见,虽然长高长大了不少,但这脸色却苍白没有血色,还有熊猫眼。   难道是……欧阳修不由得勃然大怒。   不会是自己不在家,这小子跑去哪里厮混去了吧,难道是——玉仙楼?   年纪这么小,就这么瞎搞胡搞,是要出人命的!   欧阳辩揉了揉有些耷拉的眼皮,勉强笑道:“最近太忙。”   “你忙些什么啊?”   欧阳修有些不满。   欧阳辩苦笑了一下,掰起了手指头一一数道:“太多了,您出使了多久,我就忙了多久。   日常功课是最耗费时间的,三个老师轮番跑着上课,这占据了大部分的时间。   然后过年的时候你不在,我的帮家里做足礼节,总不能你不在家,欧阳家就失礼了。   您放心,您的同僚们基本我都和大哥走了一遍了,还有咱家的亲戚也是,绝对不会有疏漏的。   然后冰室、东西烧、澄园、西湖城等产业的年终会账、年会、总结、员工薪资调整、奖金等等都需要我确认,虽然他们会做好给我,但也不能都放手。   关键是,我还将这几个产业捏合起来,组建了嘉园集团进行统筹和结构调整,进行产业升级深挖,这个事情才是最耗费力气的,我忙活了整整两个月的时间,这才算是稍微有点眉目……” 第109章 大宋第一杠精!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了。   欧阳修舒了口气,但立即自责起来。   幺儿才刚刚十岁啊,就得扛起整个家庭。   这些事情原本是应该自己来做的。   社交往来、赡养家庭,原本是自己这个家长的责任,现在却得自己这个才刚刚十岁的幺儿没日没夜的工作。   欧阳辩看到欧阳修露出的神情,便知道父亲的想法了,他轻声安慰。   “父亲不必感觉到愧疚,这个家也是我的家,父亲为了家庭遮风挡雨,做儿子的也要给父亲分担,这原本就是做儿子的分内之事,没有什么好抱怨的。”   欧阳修欲言又止,一会才道:“要不……你还是专心读书好了,生意上的事情,还是停一停吧。”   欧阳辩却是摇了摇头,怎么可以停,这么好的生意,就是极好的现金奶牛。   欧阳家这么多口人,等以后欧阳发几个要结婚了,哦,也没有多久了,欧阳发十六岁了,宋人结婚早,估计也就是这两年的事情了,到时候要花的钱可不少。   扣扣嗖嗖的日子他上辈子就过够了,现在身为穿越者,还过得扣扣搜搜,那就太憋屈了。   “父亲放心,忙的时间已经过了,我这段时间若不是各项事情凑在了一起,是不必这么累的。   而且现在嘉园集团已经初步进入正轨,有陆采薇和于谋几个人帮我管着,接下来我只需要偶尔盯一下就可以了,我也可以专心的读书了。”   欧阳修有些诧异道:“这个嘉园集团是什么意思?”   欧阳辩笑道:“原本冰室、东西烧、澄园和西湖城,东一摊西一摊的,虽然也有人管着,但最终还是得我来掌管,我需要耗费的精力有些大。   而且规模越来越大,我别说只能在晚上抽出时间处理事务,即便是整天都扑在上面都很吃力,更别说我还得读书以及照顾家庭。   所以我成立了一个集团公司,这个集团公司就是专门用来统管几个产业的。   将于谋、陆采薇、徐福等人往上提,然后将下面的人提拔上来。   这样我只需要掌控大方向就可以了,这可以将我从繁重的事务里面脱身出来。”   欧阳修点点头满意道:“你的做法是对的,事必躬亲反无大为,钱财虽然也重要,但说到底,读书才是最重要的,正所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嘛,这一点我还是希望你能够看得清楚。”   欧阳辩笑了起来,点点头应是。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这句话在这个时代属于政治正确,无论是在谁的面前说都可以,后世的读书无用论来到这里才真正属于政治不正确。   你没听说真宗为了让大家伙读书,都自己撸起袖子来作诗。   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   安居不用架高堂,书中自有黄金屋。   出门莫恨无人随,书中车马多如簇。   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   您听听,无论是保温饱的粮食、成富贵的金钱、续姻缘的红粉佳人、显身份的车马随从,只要您来读书了,统统都有!   这么好的条件,您确定还不来读书么?   这个时代还真的是只要你读书有成,还真就是所求都有所得。   当然啦,这么好的条件,竞争激烈一点也可以理解嘛。   这么好的事情,权贵使点手段也很正常嘛。   这不,仁宗闹病的事情告一段落,年号也变了,一件震惊朝野的事情也随之而来。   包拯向皇帝上疏,疏名——《论取士》!   此疏一上,顿时朝野议论纷纷,因为包拯这一份奏疏触犯诸多权贵的利益了。   包拯在疏中强调了取士得当的重要性,甚至将此拔高到国家兴亡的高度。   包拯在疏中说道:“治乱之源,在求贤取士得其人而已。”   所以他提出三个建议。   第一,朝廷对荫补的官员也要进行严格的测试;   第二,通过地方上的保荐制度提拔人才;   迅速用这些新得到的人才替换那些“奸妄”的官员。   如果朝廷真的按照包拯的建议来执行,那么诸多权贵通过荫补的子弟定然有不少要被刷掉的,包拯这算是犯了众怒了。   一时间包拯成了所有权贵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话说包拯从知开封府以来,得罪的权贵车载斗量。   疏通惠民河、打开衙门接官司,这两件事得罪的权贵多了去了。   但疏通惠民河是按照欧阳辩所出计谋借势,多方合力,包拯也因此并不算为人嫉恨。   打开衙门打官司,虽然其中多有权贵犯法,包拯执法严峻,不徇私情。   开封府多皇亲国戚、达官显贵,素以难以治理著称。   包拯成为开封知府后,便与那些显官贵族或是亲朋好友断绝了书信来往。   而凡是因为私人关系拜托他徇私枉法的,都一概拒绝,甚至当面羞辱一番。   这些让他得罪了不少人,但权贵们最多也就是骂一声阎罗包老而已。   毕竟包拯执法只针对真正违法的人,因为违法而被处罚的人虽然心中愤怒,但也知道自己犯法而无可奈何。   但这一次的奏疏是对着权贵们的根基去的,这就惹怒了太多人了。   权贵们想要反击弹劾包拯,但包拯自身清廉,为了严格执法,连亲朋好友都断绝了书信往来,这样的人又能够如何攻击呢?   私德无愧,为官做事又滴水不漏,这是想攻击而不知如何攻击起啊。   之后谏院那边的御史也跟着起哄,虽然他们没有参政的名义,但不妨碍他们对老上司的奏议进行声援。   关键是,大宋第一杠精开始杠了。   欧阳修一开始就是上疏附议。   他说的大概是:@皇上,臣觉得包大人说得有道理,可以照此执行。   然后有人跳出来扒拉:@欧阳修,欧阳学士啊,现在稳定为主啊,国朝百年大计,莫要轻易动了根本。   欧阳修:@**,怎么滴,筛选掉几个辣鸡而已,怎么就影响稳定了,照我看,你也是个辣鸡。   @皇上,这里有个辣鸡,我建议把他的官职撤掉!   仁宗:@欧阳修,不要恼火嘛,有话好好说。   欧阳修:@皇上,陛下拒忠言,庇愚官,为圣德之累!   你也是个辣鸡!   仁宗:……   ……   欧阳辩每日里看热闹看得不亦乐乎。   自家老爷子还果真是第一杠精啊,见谁怼谁,一点都不带客气的。   别看他现在站在包拯这一边,他狠起来连包拯也怼的。   在历史上的嘉祐四年,时任三司使的张方平由于买土豪的财产,被包拯上章将其弹劾免官;   由宋祁接任,包拯又弹劾他;   宋祁被免后,就由包拯以枢密直学士之职暂任三司使。   对此,欧阳修开怼了。   “包拯是所谓牵牛踩踏了田而夺了人家的牛(蹊田夺牛),处罚已经很重了,可他又贪图肥缺来做那个职务,不也是过分了吗?”   包拯因此待在家里,以躲避代理三司使的任命,仁宗不许。   许久后,包拯才出府任职。   这就是著名的蹊田夺牛,也是包拯一生中唯一的黑点了。 第110章 大洪灾!   吵吵闹闹之中,时间看似缓慢,实则坚定不移的向前。   进入四月,汴京下起了雨,还是不大不小的坚定地下着,连续下了好些天。   欧阳辨早早起来,今日他得去澄园那边的西湖城公司议事。   他刚刚来到大厅,就已经发现陆采薇和于谋已经早早等候了。   欧阳辨笑着打了个招呼:“你们先让人把早餐端上来,我去和曾家兄弟打个招呼。”   后院的曾家兄弟早早已经起床,朗朗读书声和园中大雨的声音混在了一起,显得格外的迷人。   曾巩看到欧阳辨,笑道:“今日院里面可不能躺人了,躺椅我帮你放在走廊上,你若是想睡觉,可以在廊下睡。”   听着曾家兄弟们的朗朗读书声入睡,欧阳辨的怪癖之一,曾家兄弟已经见怪不怪了。   欧阳辨笑了笑道:“先去吃点早餐吧,我今天没有时间睡觉了,我得出去谈点事才行。”   曾巩哦了一声,也不奇怪,在他眼中看来,欧阳辨是个很忙的小朋友,读书写字,拜亲访友,经营生意,照顾家庭……   即便是这种情况下,他还有时间躺在檐下听他们几个兄弟读书,也是奇了怪了。   这个若是让欧阳辨听到,他定然要嗤笑一声——时间管理嘛,连这玩意都不懂得话,怎么混江湖?   和曾家兄弟打了个招呼,欧阳辨就和于谋以及陆采薇踏着雨水而出。   马车消失在迷茫的风雨之中。   今日的会议非同小可,七十多个大大小小的股东悉数到位。   这是西湖城公司成立以来的第二次股东大会,上一次还是为了推选董事会成员。   这次股东大会不是例行大会,而是欧阳辨发起的。   澄园是个很大的院子,除了拿来经营的部分,还剩下一半的空间,这一半的空间现在已经成为西湖城公司的办公地点了。   原本欧阳辨想要让西湖城公司另外租赁地方作为办公地点的,但董事们不在乎钱,直接大手一挥就将办公地点定了下来。   欧阳辨自然无所谓,对他来说算是占了便宜了。   不过等西湖城那边建好,届时还是要搬过去的。   如今的西湖城公司的员工多达千人,这是除去外包的工人之后的员工。   包括财务部,人力资源,营销部,工程部,行政部,法务部诸多部门,这已经具备有后世性质的公司雏形了。   西湖城股东大会的地点就是上次宴会的大厅,只不过这一次大厅里面摆放了硕大的办公桌,七十几家的代表尽数落座,作为西湖城公司最大的股东兼董事长的欧阳辨高居上首。   以十岁稚龄居于高位,但七十几家的股东并没有哪个人有不满的神色。   当然啦,一开始他们还是有些心思的,但在欧阳辨一手建立起来的公司制度下,他们看都不太看得懂,更别说在没有弄懂的情况下就取代欧阳辨。   他们是做了一些尝试,但被欧阳辨狠狠的整治了一番才算是老实了。   等他们看清楚了西湖城公司的架构和制度之后,他们剩下的只有敬畏。   在他们看来,能够设计出如此严密的制度的人,他的才智可想而知。   当然啦,关键之处还是因为西湖城远大的前景。   西湖城的第一期工程到了这个时候基本算是完成了大框架,剩下的就是一些细节的东西了。   不过就算是这些细节,也得好好的打磨,到年底才能够真正的投入使用。   欧阳辨却有不同的看法。   “诸位股东,你们一定会好奇我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召集大家吧?”   欧阳辨目光炯炯。   樊楼的范老板笑了笑道:“欧阳董事长不会是有更好的项目想要照应大家吧?”   玉仙楼的老头子嘿嘿一笑:“那感情好,西湖城虽然投了不少银两进去,但若有好的项目,老朽倾家荡产也要投一投的,不为别的,就是为了交欧阳董事长这么一个朋友。”   范老板撇嘴,腹诽道,这老头就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若不是西湖城项目的前景,这老头可不会轻易说这样的话。   不过说来也是,西湖城项目的确是一个一本万利的项目,如今的西湖城,已经成了一个聚宝盆了。   西湖城项目虽然还没有正式投入使用,但只要眼睛不瞎,都能够看得出它的前景。   西湖城之前发出来的百万股份,发出的时候每股一贯,共筹了百万贯钱,但现在每一股的价格已经飙升了十倍,有人出了十倍的价格购买,都无人愿意出手。   也就是说,这一百万股的股份,如今已经飙升了十倍的价值,就这占了西湖城项目的四成股份的价值,如今已经有千万贯的价值了!   欧阳辨占有的六成股份,如今已经价值千万贯以上!   这才是真正的富可敌国!   听到范老板和玉仙楼的老板如是说道,欧阳辨笑了笑道:“倒是有些想法,不过今日却不是说的这些。   诸位股东,近日来大雨倾盆,惠民河的河水也都暴涨,我看这雨再继续下去,有可能会引发洪灾啊。”   范老板笑了笑道:“这又何妨,汴京城每年到这个时候都得被淹一淹的,我们早就习惯了。   如果董事长担心西湖城项目,那就大可不必了,咱们的西湖城项目可是抬高了将近十米的高度,即便汴京城都淹没了,咱们西湖城也能够安然无事。”   众多股东都笑了起来,一脸的轻松,不过很快安静了下来。   欧阳辨的脸色看起来颇为严肃。   范老板又些迟疑道:“董事长,难道是有些不妥?”   欧阳辨点点头:“没错,很不妥,我找人问过,今年这场大水估计没有那么简单,包大人之前已经将惠民河清理了一遍,但惠民河依然河水高涨,这意味着什么?”   玉仙楼的老头脱口而出:“上游也在下暴雨?”   欧阳辨点点头:“我派人去各地查探过,还问过朝廷大员,收集到各地的消息。   可以这么说,现在大半个国土都已经被笼罩在这场大雨之下,有不少地方都已经开始淹没了。   如果再继续这么下去,一场席卷大半个国家的洪水即将到来!”   这下子所有人都严肃了起来。 第111章 我服了!   欧阳辨所谓的派人查探以及找人问过的事情自然是没有的,虽然他也有这样的资源,无非就是让欧阳修去问问而已。   不过并没有这个必要,因为这场水灾相当有名,就像他所说,这场水灾继续席卷了大半个中国,造成灾民无数,在整个宋朝历史上也是有名的灾难之一。   范老板皱起了眉头:“董事长的意思是要将西湖城的项目停下来吗?”   玉仙楼老板着急道:“不能停!”   “对啊,对啊,不能停!”   “是啊是啊,停一天我们要损失多少钱啊!”   ……   股东们纷纷出声。   也怪不得他们,西湖城的股份现在虽然在大幅度的升值,但是谁也不愿意出手,这么好的势头怎么可以停下来,一旦停下来,就会影响股价的上升,这对他们来说太亏了。   欧阳辨点点头,伸手压了一压,笑道:“诸位请放心,我不是这个意思,水灾是国家的灾难,但咱们身为国民,也要为国家分忧,尤其是汴京城这边百姓,咱们得多为他们考虑一下。”   范老板更迷糊了,问道:“虽然不知道这场水灾存不存在,影响的范围有多大,但根据我的经验,即便有水灾,也就是挺一挺就过去的事情,谈何为国家分忧呢?”   欧阳辨呵呵一笑:“大家伙想一想,当整个汴京城被泡在水里的时候,而我们的西湖城却干干燥燥的在那里,上面有诸多客店可以居住,有各种店铺可以逛,还有很多的娱乐节目,酒店饭馆随处可见……”   玉仙楼的老板腾的站了起来,神色激动:“董事长高明!”   范老板和其余的股东纷纷看向玉仙楼的老板,不知道这个老朽为什么这么激动。   玉仙楼老板抖动着灰白色长须,用力地拍着大腿:“你们啊,真是糊涂啊,董事长的深谋远虑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们还不懂!”   一副我最懂的模样,看向欧阳辨的时候还带着一脸的得意。   范老板急道:“你这老头,还买什么关子啊,赶紧给说说啊!”   老头得意地抚须,范老板等人看向欧阳辨,欧阳辨笑了笑道:“李董事,还是您来说说吧。”   李老头嘿嘿一笑:“既然董事长信任,那我就大胆猜测一下?”   范宇气道:“你这老头还端上了,赶紧说赶紧说!”   李老头也不敢惹了众怒,赶紧清清嗓子。   “我斗胆猜测一下,董事长的意思是,我们完全可以借助这场水灾,提前向汴京城的百姓揭开西湖城的真面目!”   众人看向欧阳辨,欧阳辨面带微笑点点头。   李老头像是受到了鼓励一般:“咱们不是在担心西湖城开业的时候是否会受到欢迎吗,借助这个机会,我们完全可以给汴京城的百姓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   当汴京城被水淹没的时候,虽然不至于淹死人,但一家老少都只能被困在污水横流的家里,生活不便不说,还会滋生各种疫病。   现在这些富人却有一个新的去处,那就是西湖城,来了西湖城,不必担心被水淹,这里还可以正常的生活,不仅可以正常的生活,这里还能提供丰富多彩的生活条件。   西湖城里干干燥燥,这里的店铺可以提供一切生活所需,吃饱喝足穿暖之后,还能够有各种活动。   稚童喜欢的庙会,女眷们喜欢的胭脂水粉,大人们喜欢的酒楼青楼,这些应有尽有。   还有之前董事长提过的花魁百花榜,完全可以办起来嘛,用娱乐活动消弭百姓们家园被淹的焦虑,这可是造福苍生的壮举啊!”   听到这里,即便是再笨的人都明白了是什么意思了,这些人可不笨,笨的人不可能有这丰厚的身家——继承的也不行。   谁家没有几个聪明的孩子,在汴京城这样的地方,没有一定的能力是守不住家产的。   李老板已经将事情说到了这个份上了,这下子大家都明白了。   其实大体的意思是,借助这次水灾,利用西湖城抬高了地基不被水淹的这个优势,大力的承接汴京城的有钱人,他们可以在西湖城这里居住消费。   大水不会那么快就退去的,这帮汴京城里最有消费能力的人接受了这里,就意味着西湖城已经完全推广开来了。   至于滞留的时间里,这些富人们消费的钱财,反而是无所谓的,因为西湖城最迫切的问题是要吸引客户,暂时的盈利与否并不重要。   人气才是西湖城这种大型商业综合体的根本!   范宇是彻底服了。   “欧阳辩的谋略的确是过人啊,之前我还不太服气呢,认为他不过是凭借运气得到一块地,然后提出一个好想法而已,这里面有很多的运气成分,但今日我真的是服了。   就说水灾这样的事情,我所能看到的只有危险,而他看到的却是机会,我真是远远不如。”   范宇低声对旁边的掌柜说道。   作为范家几代的家生子,掌柜从小和范宇一起长大,和范宇就像是兄弟一般,所以并不忌讳地说道:“我一早就和你说过这,这个欧阳和尚就不是池中之物,你别看西湖城这个项目,就说其他的冰室,东西烧和澄园,现在哪一个不是已经成长为汴京餐饮业的翘楚。   澄园不用多说,如今的澄园已经是汴京城最顶级的宴饮场所,王公大臣们想要举办大一点的宴会,哪一个不是第一个就想到澄园的。   而我最先关注的其实是冰室和东西烧这两个店铺,它们用的这种经营模式简直是霸道。   它们装潢和规章制度都是可以复制的,虽然店铺不大,但是重要的是量大啊。   几十家店铺加起来,比咱们樊楼的盈利还要高得多,而所用的人员和成本却大大的降低,创造出这种模式的人简直就是个天才!”   掌柜说起来敬佩有加。   “有一次我特意和冰室的原有的大掌柜徐福问起过,才知道这种模式叫连锁店模式,而这个模式的提出者就是这个欧阳辨!”   范宇诚恳地点点头:“你说的是,是我小看天下英雄了。”   两人低声交流,而现场却是已经熙熙攘攘起来了。   李老头猜测的这些如果是真的,那么西湖城的成功就不是大概率,而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所有的人都决定紧紧捂住了口袋,绝对不把手上的股份卖出去,甚至有的人决定要收购其他人的股份,甚至不惜高溢价收入! 第112章 姜汝成   西湖城公司的第二届股东大会完满结束。   该会议确定了几个议题,几个议题成文变成工作任务落实了下来。   西湖城公司总经理叫姜汝成,原本是一个蜚声汴京的干人。   所谓干人便是后世的职业经纪人。   姜汝成原本是店宅务负责商务运营的总负责人。   店宅务是官方的廉租房机构,也算是央企房地产公司。   姜汝成从店宅务被挖到西湖城项目来,也算是从央企到民企的转变。   至于姜汝成为什么愿意从旱涝保收的央企转到民企,一个原因是因为有贵人打了招呼,另一个原因自然是因为西湖城公司给了高额的薪金。   姜汝成原本在店宅务年薪不过几百贯,虽然也算是高薪工作了,但西湖城公司却是上浮了200%的薪水,也怪不得他心动了。   若没有这么多的薪水,即便是贵人打招呼,他也未必会过来。   不过西湖城本身的项目也足够吸引人。   首期一百万贯的投入,二期可能飙升到千万贯的投入,这对于一个职业经纪人来说,也是一个非常有吸引力的工作。   姜汝成的薪酬几乎相当于朝廷顶级高官的收入,算是宋朝最顶级的打工人了,但他也值得这一份薪水。   西湖城项目从打地基到现在基本成型,他功不可没。   对于西湖城这样庞大的项目,可不仅仅是砸钱就能够砸出来的,这里面涉及的庞大工程管理工作,可不是一般人能够胜任的。   也就是在中国这样本身就具备大有大型工程基因的国度里,才有可能在短时间里造就这样的奇迹。   姜汝成有大局观也有人脉,欧阳辩给的只是一份类似效果图的策划书,这样的一份策划书其实也就是一个蓝图而已,想要将它变成现实,这里面的难度超乎常人的想象。   姜汝成借助他原本的人脉,从三司里面挖了几个资深设计师出来,才算是将这份蓝图变成了现实。   只有经历过国家级别大工程的设计师,才能够真正将西湖城的蓝图变成施工图,指导施工人员的工作。   姜汝成这一年多的时间里,算是呕心沥血一般,将整个庞大的工程梳理出眉目来。   如今第一阶段的工程总算是差不多到了尾声了,接下来的工作就是做第一阶段的收尾就好了。   他正想好好地歇一歇,没想到四月份没过几天,任务就来了。   姜汝成看完董事会下发的任务书,顿时气得差点跳了起来。   “真是乱弹琴!这帮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如此匆忙的上马项目,交出去的就只是一个粗制滥造的项目,会败坏名声的,一天天的就知盯着那点钱,特么的!”   姜汝成在办公室里大发雷霆。   他的副手赶紧劝道:“姜总,小声点,这可是董事会的行文,要是被人听到了,打小报告到董事会上去,我怕到时候项目就要被摘了果子了。”   姜汝成心头一凛。   这个还真的是要谨慎一些,觊觎他这个位置的人可不少。   虽然说他来上任是董事会推荐出来的,也有贵人替他发声,他才到来的,但其他的人也有不低的呼声。   西湖城可能是国朝立国以来最大的民间工程了,甚至和国家工程相比也是不遑多让了,若是加上规划中的二期工程,那可是国朝的最大工程了。   这么大的工程,对于每一个雄心勃勃的干人来说,都是一种莫大的诱惑。   他之前的矜持,不过是自抬身价罢了,这只是一种讨价还价的手段而已,并不是他看不上这个职位。   他的资历是足够的好,但汴京城之大,能够和他相提并论的不下十个人,这还是占了他在店宅务这个平台的光。   副手见姜汝成冷静下来,也是暗暗舒了一口气。   他是姜汝成带进西湖城的,自然是姜汝成这条线的人,若是姜汝成触怒董事会被撤职,那么他即便没有第一时间被清理出去,后来的领导也会逐步清理的。   姜汝成仔细地研究了一下任务,不由得有些奇怪:“这不对啊,这么大的项目,徐徐图之才是正道,根本没有必要这么着急营业啊。   这么着急的话,很多细节根本就做不好,西湖城的规划是做一个大型商业综合体精品,这么搞的话,和城内的水平也高不了哪里去的啊!”   姜汝成陷入了沉思。   这是怎么回事呢,难道是有些小人在进谗言?   很有可能!   姜汝成心生警惕。   他是央企出来的,天生对内斗敏感,若他没有这份敏感,在央企内也做不到那么高的位置。   他敲了敲桌子,沉思了一会问道:“最近有什么消息吗?”   副手小心翼翼道:“您指的是哪方面?”   姜汝成不满地横了他一眼。   副手一个机灵:“你是指这份任务书的缘由?”   姜汝成点点头:“我想知道背后有没有人在搞鬼。”   副手谨慎地说道:“这个我倒是不知道,不过有一个消息,这是欧阳董事长召开的回忆,具体的消息并不清楚,只有与会的股东才知道。”   姜汝成眉头一皱:“那个小孩子?”   副手紧张道:“姜总!”   姜汝成挥挥手笑道:“那么紧张作甚,不就是一个小孩子么,还不是那些贵人推出来的傀儡,若非如此,一个十岁的稚童能够撬动这么多的资金,掌管这么大的一家公司?”   “可我听说……”副手道。   姜汝成呵呵一笑:“商业可不是吟诗作对,这是一项专业到了极致的行当,需要的是经验、魄力和敏感,一个小孩能够做什么?   所谓盛传的冰室、东西烧、澄园这些产业,不过是有干人在运作,他……呵呵,不过是挂个名头而已。”   副手舒了一口气:“姜总您说得是,其实我也不太相信的,那这个事情咱们应该如何做?”   姜汝成想了想道:“我还是去拜会老朋友,你帮我准备点礼品。”   副手赶紧点点头:“好的,我让老陈那边准备好马车。”   姜汝成点点头陷入了沉思。 第113章 怎么可能?   马车在大雨之中前进。   姜汝成掀起了车帘,冷风带着些细雨卷入,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他皱起了眉头:“这场雨都下了一旬多还不见停,今年的春耕可是要出问题的。”   车夫听到姜汝成的话,接话道:“可不是嘛,昨日我在乡下的哥哥托人给我带了消息,说要和我借点钱,准备雨水过后得重新买些种子补种。   可这雨下个没停,也不知道这个春种还能不能成了,要是不成,今年可就难过了。”   姜汝成脸色沉重的点点头,不过他忧心的并非这个,作为一个民企高管,天下大事轮不到他忧心,灾年也影响不到他,他所担忧的是西湖城公司内部的异常。   突然而来的任务让他感觉有些忐忑,作为也是算是在官场沉浮过的人,这点征兆已经足以让他警惕了。   马车在一个大宅子前停了下来,姜汝成下车直接就进入宅院中,门子看到姜汝成的时候点头哈腰,直接就让他进去了。   “老爷就在客厅,您径直进去就好了。”   姜汝成脚步都没停,就跟回自个家一般。   姜汝成轻车熟路跨过几进院子,进入到大厅里面,主人听到脚步声抬头一看,笑了笑,也没出声,只是指了指下首的位置,没一会就有人端茶上来。   主人懒洋洋道:“许久没来了啊,比我还忙啊!”   姜汝成伸了一个懒腰:“嗤,你忙啥忙啊,不就是每日去开封府应卯而已嘛。”   主人呵呵一笑:“说得轻松,开封府是什么地方,我也就是今日才有时间歇一歇,还得告病请假,话说你这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作风,今日又是因为啥事啊?”   姜汝成笑骂了一声:“好你个王启年,我姜汝成在你眼里就是这么一个人,枉我们是从小玩到大的交情。”   王启年嘿嘿一笑:“别来这些虚的,要不是咱们从小玩到大,我才懒得理你。   有话赶紧说,我好不容易有一个假期,一会谈完带我去玉仙楼找小红聊聊。”   姜汝成呵地一声:“德性,我只管吃饭喝酒的账,风流账自己买单!”   王启年哼地一声:“过河拆桥到你这份上也是第一次见,连这点小钱也跟我计较。”   姜汝成苦笑道:“西湖城公司对报销这一块卡得紧,我也不好瞎报,何况现在还有人对我的位置虎视眈眈呢。”   王启年不自觉坐正起来,沉声道:“怎么回事,说说看?”   姜汝成叹息道:“西湖城的事情你也是经手人,你也知道情况的,这第一期的工作才算是进入收官阶段,可离着完工还需要下许多的功夫呢。   可现在董事会却突然下了任务单,要在一个月内进驻营业,你说这里面是不是藏着什么东西我不知道呢?”   王启年敲了敲桌子想了一下:“有什么消息吗?”   姜汝成摇摇头:“我就是不知道,我才来你这里探问一下的。”   王启年奇怪道:“我这边并没有什么收到什么风啊,你具体说说任务单。”   姜汝成道:“我这边的任务是抓紧将诸多的工作收尾,在一个月内将所有的店铺、酒店、官场、道路都完工,达到可以进驻的需求,我就在想是不是有人让我把工作做好,然后来摘我的果子?”   王启年想了想道:“按照工期应该是什么时候完工?”   姜汝成道:“大约是秋闱之前。”   王启年算了算了:“提前了半年的时间……这是什么用意呢?”   两人陷入了沉默。   王启年沉默了一会道:“你有拜访过西湖城的股东或者董事吗?”   姜汝成摇摇头:“我来了之后就专心做项目了,股东太多,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去结交,董事那边我也并不太熟。”   王启年一脸的痛心疾首:“你啊你,也算是在官场混过的人,怎么这么不成熟呢,在人家手底下混,连猪头都不知道提上门去。”   姜汝成脸上带这些羞愧:“我这不是想着我背后有你嘛,然后项目上的事情的确太忙……”   王启年骂道:“真是糊涂,我这边算是什么啊,我也就是帮你提了一嘴。   那人我也得巴结着呢,要不是人家顾念着拿地的时候我给了方便,可能还不屑搭理我呢。”   姜汝成惊诧道:“难道不是用拿地作为条件?”   王启年瞥了姜汝成一眼:“想多了,人家在蔡大人那里的关系可比我硬多了,现在的包大人更是他的好友,需要和我打好关系吗?”   姜汝成想了想,惭愧道:“倒是我想岔了,原本人家就是史馆相,以后拜相也不是不可能,的确不需要管太多。”   王启年诧异地看了看姜汝成:“拜相……拜什么相?”   姜汝成也诧异道:“欧阳学士啊,按照正常来说,可不就是……”   王启年盯着姜汝成,一会大笑了起来。   姜汝成被笑得莫名其妙,可是王启年的笑一时半会却停不下来,不由得有些恼了。   王启年见从小的朋友都有些恼怒了,才逐渐停了下来,不过眼睛里已经笑出了泪花。   “你啊你,真佛当面你都不认得,真是不知道说你什么好。”   王启年笑道。   姜汝成愣了愣:“什么意思?”   王启年道:“你入职到现在,和欧阳辩主动接触过吗?”   姜汝成摇摇头:“就是他主持开会的时候碰过几次面。”   王启年点点姜汝成:“你啊,傲气太盛,你不就是看欧阳辩年纪小心生轻视,让你忽视了很多的东西啊。”   姜汝成严肃起来:“你的意思是?”   王启年斥道:“你还不明白么?”   姜汝成脸色变换:“你的意思是,欧阳辩是真正的持有者,而不是欧阳学士或者其他大佬推向台前的干人?”   王启年嘿嘿一笑:“哪个大佬用得起明月几时有啊,你不是读书人你不知道,欧阳辩在当今文坛的声望有多高,太学的刘几你知道么?”   姜汝成点点头:“我知道,江南那边有所谓的四大才子之类的传说,如果汴京也有所谓的才子之说,刘几应该是汴京最顶尖的才子,有人说他下一届科举必然是魁首。”   王启年笑道:“那你知道最近刘几最为推崇谁么,甚至公开宣称他是谁的门徒么?”   姜汝成一脸的震撼:“难道是欧阳辩?”   王启年微笑点头。   姜汝成大骇道:“怎么可能?” 第114章 我怎么感觉是在看话本呢?   王启年笑道:“以前我让你多读书多读书,你总是说要做生意,但做生意也得多读书啊。   你看,现在当你要接触读书人的时候,你就看不太明白了吧?”   姜汝成点点头:“唉,倒不是读书不读书的问题,你说的也对,其实是我过于傲气了,因他的年龄有所轻视了。”   王启年笑道:“如果是他发起的,应该问题不大,不过你还是得去他那里请教请教,看看要做到什么程度,只要事情做好了,你的位置就丢不了。”   姜汝成虚心请教:“这个欧阳辩他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   王启年想了想道:“我和他其实接触也不太多,不过我的两任上司和他都有交情……”   王启年似乎是陷入了回忆之中。   “……蔡大人是个很好的人,为人处世和包大人不同,包大人……嗯,这个不重要。   蔡大人在去福建的时候,临行前专门找了我,嘱咐我好好地和欧阳辩接触。   说是欧阳辩有什么事情都要好好地照拂着,说是对我的将来有好处。   蔡大人是这么评价欧阳辩的,他说,欧阳辩这个人是他生平所见最为聪明的人。   我当时以为他说的是最为聪明的神童,我还傻乎乎地问了,比起晏相公如何。”   王启年呵呵自嘲了一下。   姜汝成问道:“那蔡大人是怎么说的?”   王启年道:“当时蔡大人看了我一眼,笑了笑才说道,我说他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人。”   姜汝成有些迷惑:“最聪明的人……包括在朝的衮衮诸公吗?”   王启年笑道:“问得好,当时我也是这么问的。”   “那蔡大人怎么说的?”   王启年道:“蔡大人说,你该看看他写的富国论。”   “富国论?”姜汝成有些迷茫。   姜汝成伸手从身后拿出一本书,递给了姜汝成:“亏你还是做生意的,连这本书都没看过。”   姜汝成接过书,扫了一下封面:“这本书就是欧阳辩写的?”   王启年点点头。   “只是一本书而已,就当得起当世最聪明的名号?”姜汝成有些怀疑。   王启年点点书:“我觉得你还是看看书再说,哦,去见欧阳辩之前,最好把书看完。”   ——   屋外的雨声没有停歇,马车的半个车轮淹没在水中,个头颇为壮硕的马匹小心翼翼地迈动脚蹄子在水中跋涉。   车内的姜汝成掀开车帘,借着昏暗的天光看书。   书用大白话写的,每个字他都认识,但读起来并不那么简单,因为里面涉及的专业名词太多,他不得不频频翻到后面看名词的解释。   摇晃的车厢里其实不适合读书,勉强读了几页书,他就有些头昏脑涨起来,赶紧收起书,闭目养神起来。   他脑中浮现出王启年所说的话。   “……包大人不太喜欢与人沟通,然而有一天,他审完案子,案子很顺利,他的心情看起来也颇为不错,不过他似乎并不是因为案情而开心。   那天他主动和我说话,聊得话题正是有关于欧阳辩的。   当时他说他的一个子侄非常聪明,作诗词做学问都很厉害。   我当时还有些疑惑,因为包大人对亲属好友基本都断了书信往来,基本也不谈自己的家里人,怎么突然谈起了自家的子侄来。   后来他一说,我才明白他说的原来是欧阳辩,这可就稀奇了。   包大人和我说的是欧阳辩在上太学的趣事,也就是那时候我才知道了欧阳辩和刘几在太学里发生的事情。   具体的你可以关注一下,大约就是刘几怀疑欧阳辩徒有虚名,欧阳辩当场作诗次四首,就此折服了心高气傲的刘几。   不过包大人只是将这个当成是趣事来说,并没有多说什么,反而是我在帮忙包大人收拾文件的时候看到一些私人书信……这个你千万不能传扬出去,看上司的私人书信可是大忌。   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没错,就是包大人与欧阳辩的书信往来,不用怀疑,因为不仅有署名,关键是欧阳辩一手独特的瘦欧体……哦,所谓瘦欧体是包大人和蔡大人共同认证的。   他们认为欧阳辩的书法已经自成一家,足以冠以欧体为名,为了区别欧阳询的欧体,根据字的特点加以区别,是以成为瘦欧体,这也不是重点,只是证明真的是他所写就是。   关键的是,他和包大人的书信往来,谈论的竟然是军国大事!   包括经济民生、军事政治、法制等等,我从里面窥见了包大人治理开封府以来的治理逻辑,哦,所谓逻辑的概念,也是从上面得知而来的。   尤其是惠民河的治理,欧阳辩给包大人出了上中下三策……啧,之后的不能多说了。   反正你要记住,你的这位大老板,不是一个被推在台前的干人,而是一个顶级的聪明人,还是一个即将成为国朝首富的人,即便他只有十岁!……”   姜汝成揉了揉眉心。   顶级文人……可以参与开封府治理讨论的谋士……即将成为富可敌国的宋朝首富……自成一体的书法家……十岁的孩童?   我怎么感觉自己是在看话本呢?   问题是,话本也没有写得这么离奇的啊!   “空穴来风,未必无由,老王这个家伙历来老谋深算,但和我一般不耍心眼,应该还是可信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个欧阳辩的确是个很厉害的人物,那就真的不可以轻忽了。   任务我得先安排下去,争取这几天把消息收集全面,然后登门拜访一下,无论真假,礼多人不怪嘛!”   这些欧阳辩并不知道,他也并不关心,他只看结果。   总体来说,姜汝成这个人是王启年介绍的,欧阳辩看过这个人的履历,的确是有资格上,上了之后做出来的成绩还真的是不错,个人操守也还可以。   当然瑕疵也不是没有,报多了一些是私人用度的钱财,这个倒是没有什么。   欧阳辩不是那种水至清则无鱼的人,只要把大事做好,这点小事情其实问题不大。   只要不在工程质量上出问题,这些揩点油水什么的都是小事情。   所以他总体还算是满意的,至于姜汝成是否过来拍他马屁,他还真的是不在乎,只要把事情做好就行,而且他还真的没有时间去应付这些人。 第115章 我是来请罪的   薛夫人早早就起来了。   大雨倾盆,原本正是好睡的时候,不过早上欧阳修又是早早地起来上朝去了。   她起来帮欧阳修整理妥当送走之后,就愁眉苦脸的看着一院子被大风雨打成残花败柳的花草。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年一进入四月份就开始下暴雨,到现在都没有停歇过。   听欧阳修说外面已经是湖满河满,如果继续再下的话,汴京城都要淹了。   她一个妇道人家,倒是没有什么忧国忧民的想法,只是忧心自己的花草被水淹没。   薛夫人坐在屋檐底下发呆,看着淅淅沥沥的雨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门子进来通告,说是有人前来拜访欧阳辩。   薛夫人呆了呆道:“是什么人?”   门子道:“是一个叫姜汝成的人,说是西湖城公司的总经理。”   薛夫人点点头:“哦,是西湖城的啊,你叫人带他去和尚的家里吧。”   姜汝成在外面等了一会,门子才出来告诉他,欧阳辩并不住在这里。   门子交代了他的侄子看门,自己带着姜汝成去欧阳辩居住的院子。   姜汝成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王启年还说自己不知道提着猪头拜神呢,现在是提着猪头都走错了地方,也是没谁了。   欧阳辩没有住在欧阳家里的事情实际上不是每一个人都知道的,只有生意往来的人才会知道,他不知道其实也正常。   门子经常带人过来,和欧阳辩的院子的门子也算是熟悉,直接把人交接一下就走了。   这边的门子礼貌地问了一下,接过姜汝成递过来的帖子,让姜汝成先在门房里休息,自己跑进去汇报了,没一会门子出来请他进去。   姜汝成顺着廊桥往里面而去。   欧阳辩的院子也没有什么出奇的,面积还算是可以,装潢也并不算特别豪华,只是非常雅致。   姜汝成自己是搞房地产的,什么房子都见过,倒也没有什么出奇的。   进入到会客厅里,就看到穿着家居燕服的欧阳辩。   姜汝成有些诧异,最近他没有怎么见到欧阳辩,再一次见面,欧阳辩身量又拔高了许多,坐在那里就是个翩翩美少年,根本不像是个孩子了。   欧阳辩看到姜汝成进来,微微一笑:“姜先生来了,请坐请坐。”   姜汝成这几天收集了欧阳辩很多消息,越是了解就越是不敢轻视,尤其是仔细地看了国富论之后,他更是惊骇莫名。   和王安石那些人看到的是国家大事不同,他看到的仅仅是生意,术业有专攻嘛。   在他看明白里面的那些名词解释之后,再回过头来看内容,他终于理解了蔡襄所说的那句【他是国宋最聪明的人】。   擅长做生意的人很多,擅长挣钱的人也很多,不读书也能将生意做好的也很多。   做生意这一行,找对门路,并不需要有多聪明,一旦撞上风口,连猪都能起飞,所以并不算什么。   但能够将经验总结成书的并不多,而能够将经验提炼成为理论的更是凤毛麟角。   而这本国富论却是用做生意的角度,剖析了社会的最本质的东西,这里面的见识之艰深,思维之奥妙,的确当得起国宋最聪明之人的名号!   这一次的欧阳辩,在他的眼里已经截然不同。   原本欧阳辩的笑容在他眼里看来是毫无心机的单纯笑容,但今日欧阳辩的微微一笑,在他的眼里却变成了高深莫测。   这让他颇为惶恐。   因为他知道自己虽然竭心尽力的做项目,但对欧阳辩着实是轻视了一些。   作为一个公司的干人,他却没有主动对大老板负责,这本身就不是尽心尽职的体现。   可以这么说,有时候工作的负责与否,和做项目没有关系,而是你能不能执行老板的意志。   而他从上任以来,主动和欧阳辩沟通交流的想法寥寥无几。   将心比心,若是自己有这样的下属,恐怕不用多久就该被自己撤掉了。   姜汝成越想越是惶恐。   四月的天气还算是凉爽,还是先下雨天,更是凉气逼人,姜汝成竟是额头出汗,汗透后背。   当然这事情不至于涉及生死,但人一旦有所求,就会格外的在乎。   西湖城眼见着就要建成,以他的见识自然可以预见到,一旦西湖城投入使用,这里将会成为汴京的最大的宝地。   西湖城将成为汴京城最大的商业综合体,估计会承担起汴京城一半的高端消费,而这里也会成为开封府下辖二十几个县的贸易中心。   不说西湖城,即便是西湖城旁边的朱仙镇,都会因此受益,成为另一个繁华的所在。   作为一手将西湖城建立起来的负责人,姜汝成自然不想在这个时候离开。   如果西湖城能够在他的手上完全成型,那么他的大名将响彻整个大宋朝!   届时大宋朝的房地产圈,他将是最具权威的人,没有之一。   光是这个荣誉,就足以让他一生无忧了。   “董事长……我……”   姜汝成竟然有些结巴起来。   欧阳辩有些诧异地看着面前这个精明强干的职业经纪人,往日里这个职业经纪人言笑晏晏,谈笑自若,是个极具有自信的专业人士。   可今日这是什么情况,大好的天气,还没有说话,就已经满头大汗,春衫下面已经隐约有汗迹可见。   欧阳辩不由得凝重起来。   能够让一个精明强干的职业经纪人都如此紧张,那一定是出了大事情了!   没想到这么一凝重,让心中有鬼的姜汝成更加紧张起来。   欧阳辩沉声道:“姜总,怎么回事?”   姜汝成低着头,汗水一滴一滴的滴在地板上,听到欧阳辩压着嗓子的童声,他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董事长……我……我是来和你请罪的。”   姜汝成咬牙道。   欧阳辩嗯的一声。   姜汝成咬了咬牙道:“董事长,我之前对你太不尊重了,今日我是来请罪的。”   不尊重,请罪?   欧阳辩琢磨了一下,心里总算是有底了,原来是这事啊。   他心底稍微地放松了下来,不过他的脸色没有变化,只是微微一笑。   这个微笑很有灵气。   在姜汝成的眼里,这是个胜利的微笑,意思是告诉自己,你和我的战争,终究是我胜了。 第116章 收服   欧阳辩在前世是一个编辑,算不上什么成功人士,但因为职业的原因,涉猎极广。   虽然没有真正的管理过人,但深切地理解一个道理。   喜怒不形于色,遇变不惊是作为上位者的基本素质。   所以当姜汝成说出自己的来意时候,他并没有立即给予回应,而是微笑以待。   这个反应的效果极好,既让姜汝成觉得他胸有成竹,又能够知道来龙去脉,甚至可以收服人心。   西湖城公司对欧阳辩筹划中的计划有非常重大的意义,姜汝成能力过人,又踏实肯干,的确是他计划的一部分。   之前姜汝成和他若即若离,他倒是没有其他的想法,撤职倒是不至于,但需要重新物色人才来进行培养倒是真的。   如果姜汝成愿意彻底投入他的麾下,这自然是更好的选择。   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想在这个时候找到这样的一个干将,的确不是很容易。   其实别说是现在了,即便是在后世,想要找一个高管也不是很容易的事情,尤其是特别专业的领域,也因此催生了专门帮企业挖人的猎头这个行业。   姜汝成的根底是王启年,王启年兄弟几个虽然官职不大,但他们是汴京城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人脉广根系深,和朝廷衮衮诸公的牵连不大,倒是不怕他们坏事。   从各方面考虑,这个姜汝成都是值得拉拢的,只是之前的欧阳辩不知道如何下手而已。   现在的机会倒是来了。   欧阳辩站了起来,将微微躬身的姜汝成扶正,指了指下首的椅子道:“姜总,请坐把,不着急,先喝点茶,慢慢说。”   姜汝成落座,轻轻抿了一口茶,茶香清冽,他的心也慢慢安定了下来,他不由得心下自嘲,这么多年的修养却在今天全部都消失了,也真是咄咄怪事。   “董事长,我得和您道歉,之前是我太过于傲慢了,一直忽视与您的沟通,还是王启年提醒,我才意识到这一点,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欧阳辩点点头,这个姜汝成还算是比较坦诚,愿意敞开来说,不过这可能也是他的一个策略,但这是个好现象。   下属愿意在上司面前承认错误,特别是袒露心扉,这本身就是一种态度。   就像是动物袒露柔软的肚皮一般,意思就是,您可以主宰我了。   这个时候欧阳辩就应该上去撸他的毛发……哦,不对,可以接受姜汝成的投诚了。   欧阳辩笑道:“姜总,我是很欣赏你的,你从上任以来,将西湖城公司打理得非常好,尤其是在西湖城项目上的成绩我是非常满意的。   现在一期工程也差不多了,之后的二期工程也差不多可以开展了,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再接再厉的干下去。”   姜汝成大喜。   欧阳辩的这个表态非常重要,大约就是接受他的投诚,并且给他做出了承诺——只要你愿意入我麾下,我就会继续委你重任。   这是姜汝成最关心的问题。   “谢谢董事长,以后我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董事长的剑指向哪里,我就往哪里冲杀!”   姜汝成站起来大声表态。   欧阳辩笑了起来,神态也轻松了许多,招呼姜汝成落座。   姜汝成轻松落座,两个人变得轻松且亲热起来。   “董事长,这一次的任务有点重,也有点急,我想知道是为什么,这对我安排工作有很大的指导意义,您能和我说说吗?”   欧阳辩点点头:“当然可以。”   他指了指外面道:“你看,这场雨下了足足一旬多还没有停歇,看样子一时半会也停不下来了,我怀疑这场雨很可能会造成不小的灾害,之前也有类似的情况发生,我怀疑这不是孤例,所以我打算做一点事情。”   姜汝成的脸色变得有些凝重起来:“您的意思是?”   欧阳辩站了起来,小手背在身后,在大厅里面走动起来。   “你知道我是怎么说服其他的股东提前开业的吗?”   姜汝成摇摇头,提前开业是有不小的风险的,准备不足的情况下,给消费者的体验并不太好,这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股东们都是生意的行家,不可能不知道这个道理,七十多个股东都同意,说明理由是非常充足或者说利益足够大的情况下,他们才有可能同意。   欧阳辩笑道:“我的说法是,借助大水淹没汴京城,提前接待被大水逼迫出来的王公大臣和汴京城里的富人们,给他们提供良好的服务,这是个非常好的宣传西湖城的机会。”   姜汝成恍然大悟:“这的确是天时地利人和的好机会!”   欧阳辩笑着摇摇头:“那你知道我真正的用意是什么吗?”   姜汝成愣了愣:“这难道不是真正的原因么?”   欧阳辩点点头又摇摇头道:“是一部分原因,但也有我的一些私心。”   姜汝成心中一喜。   他心中喜悦的原因,自然是欧阳辩愿意和他说私下的心思。   姜汝成心里非常清楚,欧阳辩收纳了他没错,但是不是真正将他当成自己人,就看领导愿不愿意和自己分享一些私人的想法,这才是关键所在。   姜汝成有些激动道:“董事长请明示。”   欧阳辩转过身来道:“这场雨不仅大,而且涉及范围极广,我怀疑到时候受灾范围会极大。   汴京城里的人大多家庭稍微富裕,他们并不靠农业生存,抗灾能力还是相对比较强的,大水退去,他们还是能够继续生活下去的。   但是城外的贫民呢,他们很可能失去一年的收成,到时候流离失所,出现易子而食的局面也未尝不可能。”   姜汝成有些疑惑:“董事长不愧是出身名门,不仅自身是人中龙凤,关键是常怀忧国忧民的心思。   只是属下不是很明白,这和咱们西湖城提前开业有什么关系,西湖城面对的可是富人们,对于贫民们又有什么帮助呢?”   欧阳辩笑了起来:“这就不懂了吧?”   姜汝成虚心请教:“属下的确不是很明白,还请董事长指点一下。” 第117章 备战!   四进的院子,隔绝了外面的人声,但下雨的声音却是无法隔绝的,淅淅沥沥的声音一直没有停歇。   欧阳辩的声音在宽敞的的大厅里面混杂着雨声,清晰地传到姜汝成的耳中。   “利用大水宣传西湖城,是第一层的想法,毕竟天时地利人和,不利用起来的确是浪费。   但身为大宋子民,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国家有难,我们还是要尽一尽自己的力量的。   ……西湖城接纳商铺入驻,接纳城内富人暂居,这可以保证汴京城内的商铺在大水弥漫的期间可以继续营业,商铺可以营业,那么这一部分的人生活就有保障。   其次,商铺要营业,就要采购货物,货物关系到上游的各个产业链的百姓的生活,他们只有卖出货物,生活才有保障。   就这些,西湖城的开业就可以惠及几十万产业链上下游的百姓的生活,让他们在灾年里面依然还能够保持正常的生活。……”   姜汝成听得很认真,一边用自己的经验分析,一边用富国论里面的知识进行验证。   “……这是很重要的部分,但最重要的不是这个,而是西湖城的二期工程。   一期工程不小,花了大约七八十万贯的钱,几乎是岁币的两倍了,也算是不小的工程了,也算是拉动了几十万百姓的生活品质了,但要应对灾年还是力度小了点。   我看准的是二期工程,汝成,你觉得西湖城最艰难的也是最花钱的部分是哪里?”   姜汝成不假思索道:“自然是抬高西湖城的奠基,这花了大部分的钱,几乎将附近的一座小山都采了一般的泥土石块,才将整体地基抬高起来。”   欧阳辩笑了起来:“没错,就是这个,这块沼泽地,咱们只填了五分之一,二期工程咱们要将剩下的整体填起来,这里面所需的人力是海量的。   到时候大量的灾民涌入,我们就可以提供工作的机会给他们了,他们有工作了,一家人就有饭吃了,还能挣一些钱。   而且二期工程能够容纳大量的工人,这让他们在这个灾年里面能够生存下去!”   姜汝成恍然大悟:“董事长加急开业,一是对一期工程进行收尾,提前开业获得好成绩,振奋股东的信心,抬高西湖城的估价。   二期工程就能够吸纳大量的资金,而这笔资金就可以投入到建设里面,只要我们开始建设,就可以容纳大量的人口,这一部分被容纳下来的人口,他们就不是灾民了!”   欧阳辩点点头,不过有些忧色:“问题是现在还不知道到时候受灾的范围有多大,如果太大了,咱们能够帮的忙还是不够的啊。”   姜汝成安慰道:“咱们二期工程若是能够开展起来,到时候至少能够容纳几万人同时工作,几万人有工作,加上他们的家人,惠及的灾民就有十来万人了,以往灾年的话,灾民也不会这么多的。”   欧阳辩轻轻摇头,你是不知道今年的水灾有多严重啊。   不过人力终有穷,自己一个人的力量终究还是单薄了些,能够做多少是多少吧。   姜汝成对此表态道:“董事长,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我会用二十天的时间,将剩下的工程都给收尾,您就放心吧。”   欧阳辩点点头:“店铺的招商问题大不大?”   姜汝成笑道:“就咱们西湖城内部的股东,就已经消化来说三分之一的店铺了,汴京城里的那些人,哪一个不是嗅觉灵敏的,早就找到了我,咱们的店铺根本不用招租,早就有人请托上来了,这一阵子我是受了不少贿呢。”   欧阳辩笑着点点头,姜汝成在他面前明言受贿,那就是受贿不多,而且店铺是以正常价格出租的,这也是向他表忠心的方式,也就是所谓的投名状。   “那就好,你让开青楼酒店住宿的这些店铺尽快入驻,最好是五月初能够正常营业,柴米油盐等生活用品店,也要尽快开业,那片住宿楼,暂时就先别住人了,但得打扫干净了。”   欧阳辩吩咐道。   姜汝成点点头:“好的。”   姜汝成兴匆匆而去。   欧阳辩想了一会喊道:“碧珠姐,碧珠姐!”   “来了来了!”   扎着丫鬟头饰的碧珠跑了出来,挽着袖子,双手满是面粉,连脸上都有不少面粉,看起来颇为可爱。   欧阳辩不由得有些好笑:“碧珠姐,厨房的事情你老插手干嘛啊,上次厨娘都和我抱怨你抢了她的工作了。”   碧珠撅起了小嘴巴:“又不耽误她拿月例,我只是想多学学嘛,艺多不压身。”   欧阳辩吭哧笑了起来,碧珠被笑得小脸有点红,毕竟碧珠学厨艺,就是想以后嫁个好人家,多一门手艺,就多一项资本嘛。   见碧珠脸红,欧阳辩也不逗她了:“碧珠姐,麻烦你帮我叫一下于先生和采薇姐。”   碧珠诶的一声,迈起小短腿跑前面。   于谋和陆采薇在前面办公,没一会就到了。   于谋在欧阳辩这里得到重用,每日好吃好喝,瘦削的身体变得健壮起来,也不再是郁郁寡欢的穷酸样了,见到欧阳辩笑吟吟地道:“东家好。”   陆采薇则是干脆利落道:“四郎。”   欧阳辩笑着点点头,管的事情越来越多,陆采薇越来越有后世职场女性的气质了,越来越是干练起来。   欧阳辩并不废话,直接吩咐道:“叫你们过来,是有事情需要你们去做,你们这般这般……”   欧阳辩的吩咐很繁杂,陆采薇和于谋听了一会,赶紧记起笔记来,他们随身带着本子,因为欧阳辩的话历来不太容易理解,他们已经先记下来慢慢琢磨,再理解不了的就提问确认,保证能够万无一失。   他们也已经习惯了欧阳辩的风格,听完之后琢磨了一会提问,欧阳辩耐心地回答,等到完全没有疑问之后两人才散去。   欧阳辩伸了一下懒腰,看了一下时间,已经到了差不多到了午饭时间了,干脆叫人提前做饭,叫上曾家兄弟一起吃饭,吃完饭还有事情呢。 第118章 西湖城   政事堂。   外面大雨入注,高大的树木已经萌发绿意,一派生机勃勃。   然而政事堂里的相公却相对而坐,一脸的愁容。   文彦博与富弼处理完一天的政事之后,浑身带着疲倦,看着外面永不停歇的大雨,一身的倦意怎么也掩饰不了了。   “彦国兄,今日又有不少折子吧?”文彦博道。   富弼叹了一口气:“何止是不少,搬运折子的属吏都在抱怨了。”   文彦博苦笑一声:“咱们这才刚刚入主政事堂,这事怎么就这么多呢,尤其是现在这大雨,上下游都在叫苦不迭了,淹没的农田不计其数,大川小水皆出为灾,远方近畿无不被害,再这么下去,就要出大事了。”   富弼点点头:“已经出事了,今日上朝,汴京城里一片汪洋,洪水淹没社稷神坛。   希仁昨日与我说道,汴河上游已经决堤,冲毁官衙民房数万间,人畜死者不计其数,人们流离失所。   所以宽夫兄,咱们去见官家吧,准备赈灾吧。”   文彦博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拿了几本奏折,叹了口气:“走吧走吧,一起去。”   ——   欧阳修从史馆忙完,站在屋檐下,看着倾盆而下的大雨,忍不住摇了摇头,提起袍袖涉水,冰凉而肮脏的水让他一阵哆嗦,跋涉到了门外,家里的车夫看到,赶紧从马车上跳下过来扶他。   欧阳修问道:“这几日家里怎么样了?看这样子,应该都被淹了吧,唉,我的那些书籍应该收拾起来了吧?”   车夫小心翼翼地将欧阳修扶上马车,赶紧拿出干燥的毛巾帮欧阳修擦了擦身上水迹,一边说道:“老爷请放心,家里怕水浸的东西都搬去了西湖城了,夫人公子们也都一起去了,四郎叫我来史馆接老爷,就是怕老爷还跑家里去。”   欧阳修有些奇怪:“去西湖城?那地方不是还在施工么?”   车夫笑道:“已经修好了,前日搬了过去,那地方可真是个好地方,道路很宽敞,房屋又好看又宽大,路旁边的树不知道从哪里挖来的,就像是长了几十上百年一般,还有更稀奇的,路边竟然种了许多草,哈哈,我老汉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呢。”   欧阳修点点头,这几日汴河决堤,他这边又走不开,不过倒是没有什么担心的,汴京里出不了太大的问题,无非就是水淹。   当然他是相信自家的幺儿会安排好的,以幺儿的能力,应对这些可能比他要娴熟得多。   这一点他倒是有自知之明。   历史上,欧阳修面对水灾时候的束手无措、   当时汴京城里一片汪洋,洪水淹没社稷神坛,冲毁官衙民房数万间,人畜死者不计其数,人们流离失所。   欧阳修一家仓皇之中搬到唐书局,住下没两天,负责治安的皇城司官员就来稽查驱赶。   他与朋友写信的时候说道,“一家惶惶,不知所之”,只得回到旧居,但是积水未退,白天在屋子里勉强度日,晚上就在筏子上露宿。   马车从御街一路向外行驶,只是有些令欧阳修诧异地是,御街上有不少的马车往外走。   欧阳修问道:“他们这是要干什么,汴京城里淹水,但外面也淹水啊,他们这是要去哪里?”   车夫道:“都是要去西湖城的呢。”   欧阳修哦了一声。   经过太学的时候,欧阳修从车帘往外看,太学也被水淹了。   “大郎也去西湖城了吗?”欧阳修关切问道。   车夫的声音从雨中传来:“老爷请放心,四郎在前天就将大郎给接上了,现在就在西湖城呢,老爷请放心。”   欧阳修脸上露出笑容。   马车从陈州门出,西湖城已经举目可见,陈州门外已经是一片汪洋,但却有一条大道浮出水面,欧阳修有些诧异:“这里的路怎么没有被淹?”   车夫笑道:“四郎说这条路是专门连接西湖城的,特意抬高了路基,说就是为了怕被水淹。”   欧阳修愕然点头。   马车沿着路一路前进,路途自然是不远的,没一会就到了。   果如车夫所说,西湖城路宽屋大,绿树成行,根本不像是刚刚修建成的,反而有一种百年宅邸的感觉,路面铺了坚实的青砖,车轮子在上面行走,竟然没有多少颠簸感。   一路前进,欧阳修越是惊讶,道路两侧的店铺已经全都开店营业,里面的人也都不少,街面上熙熙攘攘的,宽大的街道竟然有些拥挤的感觉。   这是非常难得的。   欧阳修听欧阳辩说过,西湖城的本身功能就是为了容纳大量消费者的商业综合体,所以建筑道路都是以这种需求而设计的,一般来说是不可能出现这种拥堵的状况的。   欧阳修惊道:“人怎么这么多?”   车夫笑道:“汴京城里有点钱的人都来了,都是拖家带口的,还有附近县乡的,近几日也听说了西湖城,也有不少人跑了过来。   也以前是没有办法,水淹的时候只能在城里面苦苦熬着,但现在有了西湖城这块宝地,谁还愿意在那污水横流的地方苦熬啊。”   欧阳修看着马车道与人行道分离的路面上,有络绎不绝的马车涌进西湖城,便也明白了。   汴京城里有钱人多,但附近县乡的就少了么,毕竟都是京畿之民,有钱人也是不少的,听说了西湖城这个世外桃源,自然不愿意在泥水中苦苦度日了,不就是花点钱么,从院子里挖出来就好了啊。   只是,这里有那么多房子可以住么?   欧阳修问了。   车夫笑道:“当然没有啊,酒楼、青楼、专门的住宿这些能有多少,哪里能够容纳这么多人。   不过后面有专门的住宅区,四郎说之前是建起来当员工宿舍的,还有一些原本是作为对内销售的别墅区,不过这些也都住不了许多人,主要容纳人的是那边的棚户区。   棚户区用木板简单搭建,虽然简单,但绝不简陋,里面虽然不算很宽敞,但干燥卫生,不知道比泡在水里好多少倍呢。”   车夫一边赶车一边介绍。 第119章 欧阳修的担忧   欧阳修的车马一路前行,来到一处清幽的所在,树木成荫,竹林在雨水之下发出沙沙地声音,颇为迷人。   欧阳修啧啧称赞。   从竹林入内,一座白墙黑瓦的小院出现在眼前,门子见到欧阳修的马车来到,赶紧放脚凳,将欧阳修扶下马车。   门子带着欧阳修一路入内,小院看着小,但里面却也有几进,里面甚至还有流水小桥。   欧阳修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四处观望。   欧阳修先是见到了薛夫人,薛夫人看到欧阳修脸色有些不好。   “还知道回来了,大灾之年,家里都不要了啊!”   欧阳修有些尴尬。   薛夫人生气无可厚非,家里都被水淹了,自己作为当家人,却还在忙其他的事情,的确是有些过分了。   欧阳修赶紧软言相劝,不过薛夫人也不是不识大体的人,毕竟是官宦人家出身,知道男人作为官员,大部分时候是身不由己的,欧阳修劝了几句就转嗔为喜了。   欧阳修问起了儿子们。   薛夫人道:“太学那边放了假,幺儿派人将发儿接回来了,奕儿和棐儿也从薛氏族学接了回来了,这两天好不容易有点空闲的时间,估计都在外面玩呢。”   欧阳修点点头:“小和尚呢?”   薛夫人往一侧指了指道:“在隔壁院子和于先生他们几个在一起呢。”   欧阳修诧异道:“隔壁也是咱家的?”   薛夫人点点头:“是啊,小和尚说他有许多的事情要安排,而且曾家兄弟也要住,和咱们住一起不太方便。”   欧阳修点点头:“那成,我过去看看他。”   薛夫人点点头:“哦,对了,你那些宝贝玩意已经都给你腾到这里来了,不用担心。”   欧阳修嘻嘻一笑:“我才不会,有你这么一个贤内助,我怎么会担心。”   薛夫人俏脸一红:“老不修!”   欧阳修嘿嘿笑了一下,脚步轻快从侧门进入欧阳辩的小院。   小院很是清幽,院墙里栽种竹子,有怪石堆砌成的假山,地上用石板堆成小径,用白色鹅卵石填塞其中,看起来的确是雅致而自然。   一处凉亭下,坐着几个人,最小的那个用木簪挽着长发,身着燕服的那个自然就是幺儿了。   那个穿着黑色儒衫的中年男子自然就是于谋了,而旁边的美丽女子当然是陆采薇,还有一个看起来颇为陌生的中年男子,欧阳修就不知道是谁了。   那中年男子的声音穿过雨帘:“……第一批灾民已经快要进入京畿了,董事长您吩咐的在卧牛山搭建的简易棚户已经搭建完成,至少是可以容纳一万多人。”   欧阳修心下有些纳闷,幺儿这是要干什么,赈济灾民的事情是朝廷的事情啊。   却听到欧阳辩说道:“容纳一万多人应该是不够的,我估计这是几十万级别的灾民,你让他们不要停,继续建。   嗯,先来的灾民将他们的家属安顿好,注意做好管理,不要让他们闹事,青壮年让他们去干活,挖土、运土、砍树、搭建棚户等等,都让他们干,我们的人做好管理。   其他的妇女最好也让她们忙起来,将棚户区的卫生搞好,对了,石灰这些都采购了吧,石灰是防疫用的,还有青草药,灾民一来就要洗澡、换衣服、喝药,一个流程都不能少!……”   欧阳修越听越是稀奇,听他们的谈话内容,还真的就像是在计划赈灾呢,可个人赈灾……   欧阳修摇了摇头,大声地咳嗽了一下,引起了凉亭内几个人的注意力。   陆采薇和于谋立即站起来:“大人来了。”   中年男子慢了一步,有些局促道:“欧阳学士安好。”   欧阳辩笑嘻嘻地站了起来:“爹爹,您回来啦?”   欧阳修微笑点头:“都坐都坐。”   欧阳辩指了指中年男子给欧阳修介绍道:“爹,这位就是我和你说过的西湖城总经理姜汝成姜先生。”   欧阳修笑呵呵点头。   他没有说话,这已经是很给面子了,如果不是他儿子的得力助手,这种商人他看都不会看一眼。   姜汝成看到欧阳修和颜悦色,也颇有受宠若惊的感觉。   虽然他和王启年是朋友,但欧阳修这个级别是不一样的,欧阳修隐约已经是文坛领袖,最近私下有传言欧阳修也是要拜相的人了,虽然不知道真假,但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啊。   众人落座。   欧阳修看了一下几天不见的幺儿,发现欧阳辩神色颇有些憔悴,便知道这几日肯定又是忙得不行了。   他不在家,大儿子几个又不太通事务,家里的重担就全都落这幺儿的身上了。   “你们在聊些什么?”欧阳修笑问道。   欧阳修问话,自然是欧阳辩出来答话。   欧阳辩道:“我们刚刚在谈西湖城二期项目的事情。”   “哦,一期不是才刚刚建好么,怎么这么快就要上二期了?”   欧阳修奇道。   欧阳辩神色有些沉重:“原本可以不这么着急的,这不是发了水灾吗,接下来肯定有大批灾民涌入汴京城,但现在汴京城也受了水灾,根本没有余力救助,我也想出一份力。”   欧阳修点点头道:“你做的是对的,有余力的情况下,帮一帮也是可以的……”   欧阳修话里意有未尽,欧阳辩笑道:“好了,今天就到这里了,大家先回去休息吧。”   凉亭只剩下父子两人。   “父亲想说什么?”   欧阳辩笑道。   欧阳修道:“赈灾是好事,但得注意一下尺度,过分了的话,会授人以柄的。”   欧阳辩笑了笑:“父亲是怕人诬陷我们怀有不轨之心吧?”   欧阳修点点头:“不得不防。”   欧阳辩点点头:“父亲放心,我有分寸的,我不会明着说赈灾,而是用招工的名义,之所以启动二期工程,就是给这些灾民找一个可以干活的地方,给他们一口饭吃,挣点买种子的钱,这样灾年就算是过去了。”   欧阳修舒了口气,但马上皱起了眉头。   欧阳辩奇道:“爹还有什么担忧?” 第120章 富可敌国   面对儿子的询问,欧阳修摇了摇头道:“你的想法很好,但你可能不知道这次的灾情有多么的严重,那可是几十万灾民,你怎么救得过来。”   欧阳辩笑了笑道:“当然不能全部是我啊,那把大宋官家往哪里放啊,二期项目启动之后,工地上至少需要几万人,其实可以惠及的家属加在一起至少都有十来万的数目了,剩下的就得朝廷来解决了。”   欧阳修豁然开朗:“也对,你能够帮十几万人,已经是帮朝廷解决了一个很大的问题了,不过……”   欧阳修有些好奇:“……这二期项目究竟有多大啊,竟然需要好几万人,我记得之前修建外汴京外城的时候,也不过是几万人而已。”   欧阳辩笑道:“二期工程我计划融资一千万贯,这一千万贯有至少一半的资金都会投入到这个项目里面。”   欧阳修倒吸一口凉气:“你说多少?”   欧阳辩伸出一个巴掌:“五百万贯!”   欧阳修有些懵。   这个数字究竟有多大,皇祐年间,国家财政年收入总共才三千九百万贯,而自家幺儿,才仅仅十岁的年纪,就掌控了这么大的一笔财富?   欧阳修知道自家幺儿有钱,但总觉得再有钱,哪也不过是几万贯就了不起了,没想到竟然是千万贯级别的!   这是真正的富可敌国!   欧阳修感觉有些不太现实。   “那你现在有多少钱?”欧阳修道。   欧阳辩顿时警惕起来:“你想干什么?这钱我有用的,可不能捐出去!”   欧阳修哭笑不得:“拔一毛而利天下,有何不可?”   欧阳辩不屑道:“钱在我手上,我能够帮助更多的人,把钱撒出去,才是对天下的不负责呢!”   欧阳辩心道,我的志向岂是你们能够理解的,眼前的灾民苦则苦矣,但得用更好的办法去帮助他们,而不是单纯的给他们钱花,这不是什么好事。   欧阳修对于欧阳辩的说法倒是认可的,笑道:“我逗你的,我只是好奇而已。”   欧阳辩笑道:“其实现金并不多,只是理论上的资产而已。第一轮融资100万贯,送出去四成的股份。   也就是说,整体估值是250万贯,我持有六成的股份,这一次融资一千万贯,依然还是按照四成来算,也就是估值两千五百万贯。   股份稀释以后,我手上持有是三成六的股份,估价是900万贯,看着多,但只是理论上的钱而已。”   “九百万贯……那也是很多的钱啊!”   欧阳修还是一副被惊吓到的样子。   欧阳辩摇摇头道:“比起海商,我这点钱还是差了点意思。”   宋朝海商是真正的有钱人,北宋立国之后,北方面临辽国的压力,传统的陆上丝绸之路又几乎萧条,于是海商贸易反而火热起来。   外加宋朝对沿海商民出海的限制,比起唐朝来大为放松。   于是海商群体迅速扩大。凭着当时大宋强大的造船业与手工业经济,“每十贯之数可以易番货百贯之物”。   这巨大的利益诱惑,自然惹得大宋各个阶层,只要有钱有机会,都是纷纷“下海”。   汴京城离海虽远,但作为官场的食物链顶端的生物聚居地,他们的触角早就涉及到了,那些世代的世家大族,哪个没有在海商那里占股,不然怎么支撑得起汴京的繁华。   欧阳修对此也有所耳闻,闻言点点头道:“他们那都是几代人的积蓄,你这是白手起家,这是不同的。”   欧阳辩只是笑笑不语。   在父子俩谈话的同时,皇宫里也有一场谈话在进行。   对话者是仁宗、文彦博和富弼这三个掌控着大宋朝的最高统治者。   富弼道:“……此次受灾面积很大,受灾百姓估计有百万百姓之多,淹没农田不计其数,陛下,我们得准备赈灾了,这是臣草拟的赈灾方案,请陛下过目。”   仁宗接过方案,仔细地看了一会,揉了揉眉心,叹息道:“也不知是朕做错了什么,以至于让百姓遭此大祸,唉,就依此执行吧。”   文彦博和富弼对视了一眼,文彦博道:“陛下,现在赈灾是第一要事,然则陛下也应下诏令群臣上书,共论时政阙失。”   仁宗纳谏如流:“理应如此,朕一会就下诏。”   所谓共论共论时政阙失,是每次自然灾害发生时候朝廷必须要做的事情,因为他们笃信天人感应,他们认为,自然灾害意味着上天的警示与责罚,如果更严重的,皇帝还得下诏自省。   这也是所谓的题中应有之意,所以仁宗也不认为文富二相在针对他,很痛快地答应了。   诏书很快下达。   欧阳修摩拳擦掌,在新的书房中一挥而就,写就一篇《论水灾疏》。   欧阳辩就在旁边看欧阳修书写。   “臣伏睹近降诏书,以雨水为灾,许中外臣僚上封言事,有以见陛下畏天爱人、恐惧修省之意也。窃以雨水为患……”   欧阳修下笔历来汪洋恣肆,这道《论水灾疏》认为:“水灾至大,天谴至深,亦非一事之所致;灾谴如此,而祸患所应于后者,又非一言而可测”。   当欧阳辩看到“灾谴如此,而祸患所应于后者,又非一言而可测”这一句的时候,便知道欧阳修又要放炮了。   果然下面欧阳修便认为。   ‘仁宗皇帝年近五十,在位三十年,尚未立储。   这在封建宗法时代是最令天下人心不安的一件大事。   仁宗原有三位皇子,但都相继夭亡。   欧阳修建议在宗室之中选择一人作为皇子,以安定人心。   然后,假以时日,一边考察他的为人,一边等待新的皇子的诞生。’   又认为‘应大力进用贤才。在《论水灾疏》中,欧阳修特别推荐了知开封府的包拯、知襄州张瑰、崇文院检讨吕公著、群牧判官王安石,他认为这四人都是难得佳士,希望朝廷能够予以重用。’   欧阳辩点点头,这没什么问题,督促仁宗赶紧立皇子,是如今大臣们的共同想法,欧阳修估计是和富弼文彦博等一起合计过的,问题不大,推荐贤才更是欧阳修干惯了的事情,问题不大。   只是欧阳修还不罢休,再写了一篇《再论水灾状》,欧阳辩一看,顿时有些心惊。 第121章 我不是要害他!   “臣又见枢密使狄青,出自行伍,遂掌枢密。   始初议者已为不可,今三四年间,外虽未见过失,而不幸有得军情之名,且武臣掌国机密而得军情,岂是国家之利!   ……欲乞且罢青枢务,任以一州,既以保全青,亦为国家消未萌之患。   ……臣言狂计愚,惟陛下裁择。”   欧阳修的意思是,武臣掌握国家机密对朝廷绝非幸事,加以民间种种离奇的传闻,不能不引起警觉。   因此建议罢去狄青枢密使之职,出知外州,既可以保全狄青,同时也能为国家消除未萌之患。   “爹,你这是……我听说狄将军是难得的常胜将军,您为何要弹劾他呢?”   欧阳辩假装有些不解,指着奏疏向欧阳修问道。   欧阳修停下笔,笑道:“爹不是要害他,而是要保全他啊,以你的才智,应该看得出来才是吧?”   欧阳辩笑了笑,他心中有猜测,但还是希望从欧阳修的嘴里亲耳听到。   后世人总有人认为狄青之死是因为欧阳修的弹劾,虽然也有人帮欧阳修说话,但总有人还是固执的认为,狄青就是欧阳修给害死的。   欧阳修放下了笔道:“难得有空,我便和你说说,这段时间大水淹城,狄青一家避居到了大相国寺,起居都在大殿之上。   最近满城老百姓纷纷传言,有的说狄青身应图谶,有帝王之相,有的说狄青家的狗头上生角,府上时有奇光闪现……   呵呵,这真是什么百姓传言?我看着可不像。”   欧阳辩问道:“那爹认为呢?”   欧阳修呵呵一笑:“无他,忌惮而已。咱们大宋太祖黄袍加身,便怕有后来人有样学样,所以大宋的枢密使,一般都是由文官担任,这样做的目的是以防武将拥兵自重。   这样一来,枢密使虽然官位高,但只有调兵权,没有统兵权,而下面的武将正好相反,只有统兵权,但没有调兵权。   但狄青的情况却非常特殊,他是武将出身,在军中威望极高,担任枢密使后位高权重,掌握了全国调兵之权。   同时,那些有统兵之权的将领,大多都是对他唯命是从的亲信旧部,如果上下一心、里应外合,后果不堪设想!   这就是为什么自从狄青当上枢密使,文臣便普遍不满,弹劾他的奏章如纷纷雨下。   这一次更是有什么身应图谶,有帝王之相,有的说狄青家的狗头上生角,府上时有奇光闪现之类的无稽之谈,呵呵,构陷伎俩而已。”   欧阳辩所有所思:“所以爹爹的奏疏是回护狄将军?”   欧阳修倒过来毛笔,用笔头轻轻敲了敲欧阳辩的脑门,笑斥道:“你个猴头,在这里埋伏着呢,怎么的,害怕你爹爹是个构陷忠良的奸臣?”   欧阳辩心中轻松了下来,他是很敬佩狄青这样为国献身的军人的,如果欧阳修当真构陷狄青,这会让他很难接受的。   不过欧阳修是站在回护的角度还是站在自身文臣角度,那就不得而知了。   北宋开国之初,赵匡胤便定下了重文抑武的国策,武将只可有统兵权不能有调兵权这是太祖祖训,也是宋朝得以长久安于内的本质原因。   狄青触碰了这道底线,所以文臣惶恐,皇帝猜忌,便注定了悲剧。   欧阳修和整个文官集团的猜忌也是难以避免的,对于狄青来说也是一个比较好的归宿。   不过对于狄青本人来说,就不是那么好接受了。   狄青生性耿直,他想不开,他憋屈啊,作为武将,他要兵权,他要干实事,他才不想顶着个宰相虚衔,在地方虚度光阴。   就这样,狄青下放陈州刚刚半年,便嘴生毒疮,抑郁而终,年仅50虚岁。   欧阳辩心中不忍,脑中突然有个想法像是一道闪电闪过。   ——   大雨如注。   大地已经成了一片黄色的汪洋,无数的杂物在水面上沉浮,不乏有家禽家畜的身体,甚至有人的尸体漂浮。   在汪洋中跋涉的人们面如菜色,眼睛里面失去了希望,唯有赤裸裸的饥饿。   方如辉在人群中跟着大部队一起跋涉,他眼睛里藏着悲哀。   他家里有老父亲老母亲,只是一场山洪将他们的房子冲塌,他被卷在山洪中一起卷出不知多少里,再回去找的时候,整个村庄都只剩下一块白地了。   原本父母还想着今年给他说一门亲事,好好地传承一下香火,而如今,只能凄凄惨惨地跟着其他灾民去汴京寻一条生路了。   只是他一路走来,沿路的村庄城镇都跑在黄泥汤里,大多的村庄人都跑光了,有些留守的看到大部队,干脆将家里的棉衣棉被捆好跟在了后头。   这个大部队虽然每天都有人倒下,但规模却越来越大,等进入了京畿之地的时候,方如辉也不知道这个队伍究竟有多大了。   京畿之地沿途的县乡,看到他们都赶紧把城门紧紧锁上,不敢让他们靠近,更别说进去了,方如辉心中的愤怒和悲哀越甚。   不过他心里也很清楚,灾民历来就是不稳定的代名词,人家防着他们也是正常的,如果他家不受灾,看到这么多的外来人,他们也是要将灾民挡在外面的。   灾民也没有力气闹事,他们最终的目标还是汴京城,那里是皇上所在之地,仁慈的皇帝应该不会让他们饿死才是。   怀着一点期待,他们继续在黄泥之中跋涉。   倒下的人越来越多,从各个地方的人汇聚过来的人也越来越多。   包拯站在汴京外城城墙之上,皱着眉头问道:“这是第几批了?”   王启年张口就来:“包大人,这是第十一批了。”   包拯脸色沉重的点点头:“施粥棚的米还能撑多久?”   王启年脸色有些难看:“如果还是以立筷不倒的标准,估计半个月都撑不过去,而且这人越来越多了,估计到时候就只能够撑几天了。”   包拯点点头:“那就煮稀一点,饿不死就好了,本官进宫找皇上去,总不能让大宋子民饿死在城下。” 第122章 对,就是那个小猴头!   暖阁中,仁宗与几位大臣在议事。   “……灾民越来越多了,病死的也不少,现在关键是粮食供应也不够了,吃不饱还生病,接下来疫病就要出现了。……”   文彦博面带忧色。   “主要是现在的灾民还是附近的灾民,等其他路的灾民也过来,那局面会更加的严峻。”   富弼也跟着说道。   一个小太监快步跑进来,站在仁宗附近的老太监赶紧过去,低语了几声,老太监向仁宗汇报:“官家,包拯包大人求见。”   仁宗赶紧说道:“快请包卿家。”   包拯一进来就道:“陛下,救济粮告急,还请陛下多拨一些。”   仁宗看向文彦博,文彦博苦笑道:“开封府的广平仓的粮食已经放得差不多了,外面调拨的粮食还没有到,得等等。”   包拯问道:“还要多久才能到?”   文彦博估计了一下道:“河水过于湍急,走河运不太稳妥,道路也被冲毁了不少,要运过来估计得有一个月左右。”   包拯摇摇头道:“等不了那么久了,现在的余粮都不足半个月了,还只是供应现有的灾民,但灾民每日都很多。”   仁宗问富弼:“可不可以收购一批粮食应急?”   富弼苦笑道:“粮价飙升太高,国库里的钱也不多了,买不了多少粮食。”   一下子暖阁里陷入了沉默,君臣相看无言。   近些年经济情况越来越差,国库亏空得严重,近几年天时不好,时不时就有水灾旱灾,这几年西面又在动兵,四川调动兵员不少,影响了耕作,张方平奏请减免税赋。   仁宗问道:“文卿家可有什么办法?”   文彦博摇摇头:“赈灾救灾尽力而为即可,圣上可有明白这里面的缘由所在,那才是最根本的原因。”   仁宗眉头一皱:“文卿家的意思是?”   文彦博道:“之前欧阳学士、范镇知谏、知制诰吴奎、殿中侍御史吕景初、殿中侍御史赵拚皆有上书,尤其司马光所言臣深以为是。”   仁宗脸色一下子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文彦博列了这么多的名字,无非说的就是一件事。   就像司马光说的:窃以为国家者,政有小大,事有缓急,知所前後,则功无不成。   议者或曰,当今之务大而急者,在於水灾泛滥。   是大不然。   彼水灾所伤,不过污下及滨河之民,若积雨既止,少疏而塞之,则民皆复业,岂能为国家之患哉?然则在於谷帛窘乏。   是又不然。夫以四海之富,养之有道,用之有节,使良有司治之,谷帛不可胜用也,岂能为国家之患哉?然则在於强敌侵盗。   是又不然。夫强敌侵盗,不过能惊扰边鄙之民,御之有道,备之有谋,可使朝贡相继,岂能为国家之患哉?   以臣之愚,当今甚大而急者,在於根本未建,众心危疑,释此不忧,而顾彼三者,是舍其肺腑而救四支也,不亦失乎?借有高才之臣,能复九河之道,储九年之食,开千里之边,而本根未建,尚何益也?况复细於彼三事哉!……   这段话的意思是,司马光说,现在最重要的事情不是水灾,水灾是会过得,关键在于国家没有储君,储君是国本,国本不稳,才是要出大事的,所以,陛下您还是赶紧立太子吧。   仁宗忍着怒气道:“咱们还是谈一谈赈灾的事情吧。”   关于立储这件事情,仁宗一向不愿意多谈,因为他长子杨王赵昉,次子雍王赵昕,三子荆王赵曦,都早早就死了,虽然被迫从宗亲里面找出几个人当做皇子培养,但他还是想要自己生一个的。   原本文彦博这些人也不是特别急,但年初时候仁宗生了那场大病,足足两个月时间连人都认不出,这就由不得他们不着急了。   富弼道:“陛下,赈灾事情要谈,但储君的事情更加重要,您要不还是尽快确定下来吧,确定了国本,其余的事情便也就简单了。”   包拯往前一步:“陛下,臣有一言,今陛下圣体虽安,而四方之人未能遍知,尚有疑惧者,不以此时早择宗室之贤,使摄居储副之位,内以辅卫圣躬,外以镇安百姓,万一有出於意外之事,可不过为之防哉!”   知制诰吴奎拱手道:“陛下,臣以为,愿择宗子之贤者,使得问安侍膳於宫中,以消奸萌,或尹京典郡,为夹辅之势。   天象谪见,妖人讹言,权臣有虚声,为兵众所附,中外为之恟恟。   此机会之际,间不容发,盖以未立皇子,社稷有此大忧。   惟陛下早为之计,则人心不摇,国本固矣。”   啧啧,这位更加过分,直接将发大水的事情说是因为他没有立皇子,所以上天给的警示了。   仁宗心中腻味,但又不能发火,只是哼哼了几声,就借身体不适逃了。   剩下几个大臣在暖阁中长吁短叹。   文彦博道:“这事得加紧,不过眼下这赈灾之事,大家可有什么办法?”   逼仁宗立储难,赈灾更难。   逼仁宗立储,他们可以死缠烂打撒泼,但面对灾情,就是要钱,就是要粮食,没有的话,什么也没用。   几位国之重臣愁眉苦脸。   倒是包拯说道:“我听说西湖城二期工程打算开工,或许那边可以安排一些人?”   文彦博精神一震:“西湖城啊,我听说那地方很不错啊,据说这两年花了不少钱建了起来。”   包拯点头道:“第一期总投入一百万贯。”   其他几个人顿时被吓了一跳:“多少?”   包拯重复了一遍:“一百万贯。”   “这么多?”富弼有些吃惊。   文彦博道:“希仁兄说的二期工程呢?”   包拯摇摇头:“具体并不知道,但听说比一期更大。”   富弼振奋道:“若是还有一百万贯的投入,应该所需的人手不少,说不定可以让西湖城吸纳一部分灾民,希仁兄可知道西湖城是谁的产业?”   包拯点头道:“是永叔家的小儿子欧阳辩。”   文彦博诧异道:“小和尚吗?”   包拯脸上忍不住露出微笑:“对,就是那个小猴头。” 第123章 这是个混官场的好料子!   文彦博奇道:“小和尚我是知道的,但他好像只有十几岁吧,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大的产业,难道是永叔的?”   包拯摇摇头:“十岁,产业是他自己的,这个我很清楚,因为从他一点一滴的时候我就认识他了。”   文彦博沉吟了一下道:“要不,我们叫他过来,问问情况?”   富弼笑道:“咱们干脆去西湖城看看情况。”   文彦博一拍手:“好,那就走。”   几人都是雷厉风行的性格,说走就走,几辆马车结伴而行,因为水患的原因,仪式什么的就都节省了,轻车简行往西湖城去了。   去西湖城就走御道即可,南熏门是正门,哪里聚集了很多灾民,马车直接走陈州门,从陈州门直接上路。   几人从车内往外看,路边是高大的树木,看起来不是一天两天栽种起来的,应该是从别处移植过来的。   远远就看到了西湖城,西湖城高出水面,就像是一座海上的孤岛一般,岛上绿树成荫,建筑物掩映在树荫之下。   马车进入城内,人流顿时多了起来。   人流虽多,但马车和人行道是分开了,倒也不会互相干扰,不像汴京城内车马人混行,以至于总是容易塞车。   几人啧啧称奇。   路旁的店铺生意非常好,这和汴京城内的店铺形成鲜明的对比,汴京城内因为被水淹没,店铺基本没法做生意了,这里却是人流如织。   从主干道进入,几人又让马车绕了一圈,这才相信一百万贯的投入是真的。   欧阳辩是姜汝成来告诉他,才知道文彦博富弼等人来了西湖城,等他知道的时候,已经来到了门口了。   欧阳修去了史馆,欧阳辩干脆将他们引入自己住的院子里。   包拯是老熟人了,富弼和文彦博也是见过的,之前欧阳修出使的时候,欧阳辩陪着欧阳发一一去拜访过。   “文世伯、富世伯、包世伯、吴世伯,家父不在家中,就由小侄来招待诸位了。”   欧阳辩大大方方的笑道。   吴奎颇为惊讶,欧阳辩他是听说过的,但还真是第一次见,这一见还当真是令他有些吃惊。   比想象中看起来要大一些,衣着打扮都不像是个十岁的孩童,看起来像是十三四岁的模样了。   言行举止落落大方,面对自己几个大人,却依然显得挥洒自然。   包拯到了这里似乎话也变得多了起来:“长文兄,不必这么惊讶,也不要把小和尚当成小孩子,我历来把他当成朋友对待的。”   欧阳辩赶紧道:“包世伯折煞小子了。”   这下子不仅吴奎感觉到惊诧,连富弼文彦博都以探询的目光看向包拯。   包拯微笑道:“这个小子诗词写得好你们应该是知道的,但其他的你们可就未必知道了。”   富弼倒是笑道:“那可未必,你还真以为富国论就你读过啊,我也是有信息来源的。”   文彦博和吴奎都笑了起来,富国论他们自然是看过的,包拯和他们都是天圣五年的同年,他们几乎在第一时间就拿到了包拯给他们送过去的手抄本,早就拜读过了。   包拯脸上的微笑还是没停,这让其他几个人都暗自纳罕,都说包拯的笑是‘黄河清’,今日到了这里,怎么就一直笑个没停,难道是因为这个小子?   “我权开封知府以来,这小子给了我不少的建议。”包拯说道。   文彦博脸色一滞。   他和包拯是同年,关系一贯来也相当不错,他是知道包拯的性格的,刚直如同悬崖峭壁一般,政治智慧是有的,但行事稍显生硬了些。   权开封知府一来,包拯的执政看似生硬,但仔细一看,里面却多了一些包容,这让包拯少了许多弹劾和敌视,难道就是因为这小子。   包拯对文彦博探询的目光点点头以示肯定,文彦博的内心顿时如同惊涛骇浪一般。   劝告包拯多一点包容这个事情上,他和吴奎不知道劝了多少次,但效果寥寥,虽然包拯在他们的帮助下,从政十几年以来,一路高升。   包拯本身能力是出色,但所受弹劾可也不少,依然还是能够稳中求进,其实还是他们几个同年共同出力的原因而已。   他们一众同年做了十几年都没有做到的事情,竟然让一个小孩子给做到了?   文彦博顿时重视起来。   对于他这种官场常青树的眼中看来。   会做诗词是挺了不起的,但只是一块敲门砖,想在官场混得好,光是诗词不行。   会写书也挺了不起的,但于官场也助益不大,但擅长交朋友这才是官场长青的秘诀。   可以这么说,官场达人必然是交友达人。   别的人不说,就说欧阳辩的父亲欧阳修,当然啦,欧阳修文章诗词都是顶尖的,文坛盟主的身份让他如鱼得水,但真正的核心其实是他好交朋友的本质。   欧阳修这个家伙喜欢提携后进,见到有才华的后进都会出手提携,这样受他推荐的人能不感恩戴德么?   即便是没有推荐做官,欧阳修也是会尽可能在写文章诗词这些给后进指点,同样会受到他们的尊敬。   还有与当朝大佬的关系也处得不错,像自己与富弼,这个欧阳修的关系处得都不错,当年的范文正公也是极为欣赏欧阳修的,至于欧阳修与恩师晏殊的关系……嗯,欧阳修此人还是有棱角的。   不过总体来说,欧阳修此人性格很四海,到处都有朋友,敌人当然也有,但实际上并不多,这就是他为什么能够屡次被贬谪,却还是能够回到中枢的原因。   这个欧阳辩,果然不愧是欧阳修的儿子啊,看起来不仅是青出于蓝,而且是胜于蓝啊。   包拯这块茅坑里的臭硬石头,自己努力了十几年,这家伙还是这般,但来汴京没多久,却让欧阳辩这个小子给生生掰弯了。   文彦博暗自盘算了一下,这个小子擅长诗词、经世济用能力出众、长袖善舞,这活脱脱的就是个混官场的好料子啊! 第124章 振奋的大佬!   文彦博吃惊不已.   却听富弼笑道:“小和尚,你这西湖城建的是真不错,我们一路进来,人流如织,路边的店铺生意红火,看来西湖城就要成为汴京城的新中心了。”   欧阳辩笑道:“世伯谬赞了,不过是恰好是特殊时期罢了,城内水淹,正好这边可以避水,等洪水退却,届时才是考验西湖城的时候。   而且这西湖城也不是我一个人,西湖城的股东可有七十多家呢,哦,我记得文世伯、富世伯以及吴世伯的家人也都是西湖城的股东之一,您几位不知道这事?”   文彦博和富弼几人面面相觑:“还有这事?”   欧阳辩笑了笑:“世伯回家一问便知。”   文彦博和富弼相互看了看,倒是相视一笑起来。   宋朝士大夫明面上耻于言利,但家人做做生意是有的,而且做得还不小,北宋就没有特别出名的商人,因为商人和士大夫其实很大部分是一体的。   那些大海商、盐商、街面上的酒楼店铺,那个背后没有官员的身影,尤其是一些官宦世家,背后的利益链更是庞大。   因此听到这个消息,他们倒还真的不是特别的意外.   说实话,他们并不知道家里的财产有多少,他们耻于言利的前提是家里人会帮他们处理这些事务,他们才可以高高在上的对商人不屑一顾。   既然有利益上的牵扯,那就更加好谈了。   文彦博直接道:“小和尚,我听说西湖城要进行二期的开发?”   欧阳辩笑着道:“对,一期已经完成,那么二期也该启动了,不过得等融资完成。”   文彦博点点头:“那这所谓的融资要融多少,会投入多少进入这个项目之中?”   欧阳辩有些诧异看向包拯。   包拯解释道:“富相的意思是,西湖城二期动工,是不是可以吸纳灾民,帮朝廷减少压力,会投入多少钱,可以吸纳多少灾民。”   欧阳辩这才明白,这几位过来过来果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不过其实是好事,原本就要做的事情,现在也算是顺带卖了朝廷一个面子,好处不少。   欧阳辩笑得很开心:“这一期打算融资一千万贯……”   文彦博手中端着的茶杯突然抖动了一下,茶水都洒了一些出来。   富弼眉毛一掀,嘴角抽搐了一下。   一直闭目养神的吴奎豁然抬头。   包拯呼吸粗了一些。   “……投入二期建设中,预算暂时是五百万贯,后期看情况追加。”   欧阳辩不急不缓道,心里却是想要捧腹大笑。   这几位相公啊,养气功夫还是差了一些哦。   富弼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迫不及待,轻声问道:“那所谓的融资,什么时候才能够完成呢?”   “定于三日之后。”   欧阳辩如是说道。   欧阳辨的日期并不是随意所说。   经过这段时间的试运营和全面的准备,西湖城一期的表现非常亮眼。   汴京城内的大品牌大量入驻,以及汴京城内暂时瘫痪的商业,让西湖城成为汴京市民的首选购物中心。   西湖城半月的营销额,已经超过入驻品牌半年的收入,这让所有入驻的商铺信心大增。   这也让投资者的信心膨胀,有眼光的投资者不仅看到当前的利益,还看到了西湖城成为新增长的预期。   这不仅让原有的股东增加了增持股份的信心,还让许多没有入场的资本心生懊恼,懊恼在西湖城一期的时候没有加入。   如今的大多数汴京城的大资产,都在寻求入场的机会,不仅希望在新一轮的融资中取得份额,还在向之前的股份持有者提出溢价收购。   然而持有者都在寻求让手上的股份不被稀释,甚至更上一层的持有更多的股份,怎么可能出售手上的股份,这让西湖城的股份变得有价无市。   所以欧阳辨对这轮融资的信心很足。   谈完事情,欧阳辨将包拯和文彦博几人送出西湖城。   文彦博几人脸上带着振奋。   欧阳辨承诺,在融资完成后,会在洪水退却的时候第一时间启动项目,大量的接受难民。   首期至少接受三万人的青壮年灾民,并且建造大量的棚户区以接纳难民。   而现在已经建造好的部分,可以先行接受难民入驻。   并且西湖城会进行招工,对青壮年难民进行管理和培训,提供粮食衣物,所耗费的费用,可以在将来的工作中扣除。   包拯自告奋勇成为难民的代表,代表难民和欧阳辨进行谈判,希望提高薪酬。   然而欧阳辨给出的价格让包拯无话可说,因为欧阳辨给出的价格已经超过了平时的民工的薪资水平。   这反而让包拯有些担忧,他担忧会不会让西湖城会承受不了这个付出,导致西湖城资金链断裂。   一旦西湖城资金链断累,反而会让灾民失去了吃饭的地方。   所以他反而劝阻欧阳辨,其实只要有工资就可以了,不必给出这么高的工资。   当时欧阳辨是这么解释的:“给出这个工资是我们经过深思熟虑的。   这一次本身就是赈灾性质的招工,给出高薪资是有原因的。   一是让给参与的灾民能够养活整个家庭的可能。   灾民不是一个人来的,大多是全家逃荒儿俩,仅仅养活他一个人是没有意义的。   二来也是为了灾后的经济复苏。   难民就在西湖城工作生活,给出去的工资,它们也会在西湖城消费,这对促进西湖城的繁华是有非常大的作用的。   当然灾民也会有些钱可以在灾后进行家园的重建,这也是我们考虑过的。   所以虽然高出的部分虽然会给西湖城造成一定的成本,但这是值得的。”   几位大佬的脸色振奋。   西湖城的进场给他们免去了后顾之忧。   其实大部分时候的赈灾难题不在于一开始让灾民活下来,当然一开始也是很困难,但最困难的还是在后期。   当灾难退去,留下来的满目苍夷,才是救助的难点。   灾后的重建需要大量的资金和人力物力,这才是最困难的地方。   自古民变大多数时候不是灾难肆虐的时候,而是在灾难过后,当灾民发现活不下去的时候,就极容易被煽动酿成民变。   没办法啊,他们也得活下去啊。   文彦博他们现在很难,但他们知道最难的还在后头。   西湖城的入场,却让他们不用考虑后面的事情,只需要顾好眼前就可以,这已经足够了! 第125章 改革从来不易!   送走几位过来考察的大佬后,欧阳辨对自己的表现进行反思。   总体来说还是比较满意的。   除了吴奎之外,其他的包拯,文彦博和富弼,在此之前他都是见过的,但都是以晚辈的身份去拜访,这次却是站在平等交流的角度进行的第一次接触。   效果很不错。   从几位大佬的神情看,他们对自己都颇为赏识。   随着来到这个时代的时间越久,欧阳辨对这个时代的融入越深,他就越不愿意让给你此时的繁华毁于一旦。   这里有他的家人,有他的朋友,有他希望保留住的美好。   所以他希望对大宋朝贡献出自己的一些力量。   这一次的水灾,灾民的现状是多么的凄惨他是看到的。   他经常跑去灾民聚集的地方,远远的看着饿得浮肿的难民,尤其是小孩子面黄肌瘦的凄惨场面,让他有些不忍卒视。   作为一个有良知的人,对此难免有恻隐之心。   他所说的理由,其实大多是对股东所说的。   让股东支持他的决定,不是说几句慈悲为怀的话就可以的,资本从来都是唯利是图的。   他要让西湖城加入赈灾,就必须给股东们找出理由。   好在他超前的理念和知识让他足以找出很多的理由。   比如说招募灾民建设西湖城,比如说用略高的薪资让灾民成为消费者,让西湖城新的商业中心,这些是股东们愿意看到的,所以也就能够执行下去了。   反思了一会之后,欧阳辨忍不住苦笑了起来。   原本只是想当一个富家翁,想要当一个无所事事的二代,但终究还是走上了这条道路了。   圣母心要不得啊。   欧阳辨叹息道。   不过,这或许是一种更加有趣的生活?   欧阳辨笑了起来。   他回头看向巍峨的西湖城,微微笑了起来。   大宋,已经到了不得不变的时候了。   如今的大宋已经到了积贫积弱,沉疴入骨的时候了,再不变,就要病入膏肓了。   王安石的变法,固然是找到了大宋患病的原因,但却没有找到合适的药方,或者说,开出的药方固然有效,但药的力量不足。   改革里来都不是简单的事情。   后世欧阳辨看史书的时候,有人说,中国人屈从于暴力,但拙于制度创新。   这句话是有些道理的。   中国历史上影响比较大的改革有十几次,大的改朝换代也有十几次。   十几次改革大都失败了,而十几次改朝换代都获得了成功。   当然,在历史上,改朝换代的努力远不止这十几次,但毕竟有这么十几次大成功。   改革当然也不止这十几次,可是却大都失败。   也就是说,你要创新制度不行,推翻却可以。   接受推翻而不接受改革,这个道理在什么地方呢?   从某种角度来看,改革是利益调整,会触犯一些既得利益,这是各国都遇到的问题,不足为怪。   所以,改革到底需要什么?   欧阳辨对此苦思了许久,得出了两个结论。   搞改革必须有两点,一是要有足够的权威,我搞改革侵害了你的利益,你也没有办法反抗我;   二是如果权威不够,就得有足够的补偿,我剥夺了你的一部分利益,给你补偿。   当这两点都没有的时候,就麻烦了。   皇权时代的改革,改革者要面对两大反对势力,一是既得利益者,二是皇权本身。   没错,支持变革的皇权本身也是反对势力。   不信你看看宋朝的变法。   范仲淹的变法和王安石的变法,一开始皇帝是支持的,但皇帝一旦产生犹豫,他们转身一变就会成为改革的反对者了。   相对于两大势力来说,改革者从来都是弱势者。   欧阳辨是个胆小的人,他刚刚到宋朝,即便是身为欧阳修的儿子,但他依然不敢有任何的非分之想。   然而了解越深,接触的人越多,他就知道有些事情他不干也得干,只要他在乎,他就得去干。   可怜的小石榴,执拗的王安石,冷面的包拯,嘴炮欧阳修,几个拥有怪癖的哥哥,不务正业的母亲,可爱的小王堇……   既然要变革,皇权本身就不是可以太过于依赖的。   欧阳辨不想犯其他变革者所犯的错误。   他既然有要改变的意愿,就要将主导的力量握在自己的手里。   想要改革,就要面对三大力量。   政治力量,社会力量和资本力量。   政治力量和社会力量他暂时掌控不了,但资本的力量他却是可以营造出来的。   西湖城,就是他掌控资本力量的根本。   他要以西湖城为根本,将汴京城的资本力量掌控在自己的手里,届时进可攻退可守,他可以回旋的余地就会大很多。   在宋代,资本的力量其实不仅仅是资本的力量,里面还参杂了政治力量和社会力量,这是政治力量和社会力量的链接点,掌控了资本的力量,就可以左右逢源,做到很多平时做不到的事情。   当然,想要改革,需要的东西还有很多,需要做的事情更多,但这已经是一个不错的开端,不是吗?   好在他还有很多的时间。   ——   文彦博几人在进入城内分了手。   文彦博的车子走了没有多远,就掉头去了开封府衙。   这个时候虽然已经是下班时间了,但他知道包拯一定还会在府衙的。   他很清楚自己这个同年,责任心极强,在这种关键的时刻,他不会离开他的岗位的。   难民虽然还没有进入汴京城,但城外的情况不容乐观。   虽然现在还有粮食,但灾民从来都是不可控的因素,一旦有人恶意煽动,就会造成可怕的后果。   果然他来到府衙,包拯还在处理公务。   “希仁兄,你都好些天没有回去了,小心嫂子责骂你,就算嫂子理解,你也得注意身体啊。”文彦博笑道。   包拯摇摇头:“哪里敢休息,不说城外的灾民,城内的灾民也不少,大水进城,有不少房子倒塌,压死不少的人,有些低洼处更是凄惨,更是有不少的不良人趁机偷鸡摸狗的,我得盯着才行。”   文彦博闻言脸色也有些不太好,叹息着点点头。 第126章 欧阳辩此人如何?   包拯和文彦博就救灾的事情稍微的聊了聊,包拯先忍不住了。   “宽夫有什么事直接说吧,我这里还有事情要处理呢。”   包拯道。   文彦博忍不住笑了笑。   “希仁兄啊,别人说你不通人情,你这哪里是不通人情啊,分明是慧眼如炬嘛。”   包拯笑道:“我若不是不摆出一副冷脸,请托的人太多,我懒得搭理他们。”   文彦博点点头,将脸上的笑容一收,正色道:“希仁兄,今日我来,我就是想问问你,欧阳辩是个什么样的人?”   包拯脸上露出沉思的神色,斟酌语句道:“大约是……一个口上讲着利益,却行着菩萨行为的人吧。”   文彦博精神一震:“愿闻其详。”   包拯的神色有些怪异:“一开始我听说欧阳辩此人,自然是因为那一首水调歌头,后来起意想要见他,是因为王安石给了一册书籍,哦,就是那一部富国论。   看完富国论之后,我心中的震惊无可莫名,很难以想象大宋朝有人对经济如此的了解,并且如此的深入,这已经可以称之为一门专门的学问了。   后来我见了他,那时候他比现在要小得多,毕竟还是一个八岁的孩童嘛,然而他面对我却是落落大方,毫无惧怕的神色。   你知道我的,别说一个小孩,哪怕是成年人,面对我都得心下寒了三分,但他却神色自若,我当时就知道,此子非池中之物。   果然一聊,他的聪慧和见识果然非同一般。”   包拯突然笑了起来。   “……你知道吗,他当时来见我是因为何事?”   文彦博好奇道:“因为何事?”   包拯拈须笑了起来:“你知道澄园么?”   文彦博道:“自然知道,京官的食堂嘛,现在谁要请客,不得都去澄园啊。”   包拯笑道:“澄园就是这个小子的,当时澄园刚刚开业,我还在群牧司,那小子盯上了群牧司的年底尾牙宴,特意让王介甫上门来走关系,哈哈哈,你估计很难想象王介甫这家伙也会做这样的事情吧?”   文彦博瞪大了眼睛:“王安石也会做这样的事情?”   包拯肯定地点头:“是的,他来了,且做了,你也知道,我一向都很厌恶这样的请托,但来人是王介甫,我一来惊诧,二来也好奇,所以就顺势提了见欧阳辩的提议,然后欧阳辩来了。   这小子对群牧司的尾牙宴虎视眈眈势在必得,所以我见他的时候提出了一个要求,就着院中的那株梅花,做一首诗词,当时他只绕了一圈……”   文彦博插口道:“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包拯赞道:“就是这一首,你很难想象到,他只是绕着梅树一圈,就做了出来,才思之敏捷,简直是闻所未闻!”   “那你说的满口利益,菩萨心肠指的是?”   文彦博问道。   “惠民河清淤的事情是他提出来的,当然他的说法是他要开发西湖城,然而西湖城你看到了,他根本不需要惠民河清理完才动工。   他采取的是整体抬高地基,和惠民河清不清理根本没有关系,实际上他就是想要帮汴京的老百姓而已。   这次西湖城的二期工程,其实他根本不必那么着急的,王启年和我说过,哦,王启年的好友是西湖城的干人,西湖城就是他在主管的。   王启年说,西湖城根本不需要这么着急开业,着急开业是需要担风险的,二期也不需要这么着急,因为一期的项目还没有完全开发出来,这么着急是冒了更大的风险。”   文彦博道:“今日他所说全是商业,并无半句关于赈灾……”   包拯摇头道:“避讳以及说服股东,个人不好大规模赈灾,以免朝廷忌惮,商人唯利是图,西湖城不是他一个人的,他不能说是为了赈灾,必须用利益说服其他的股东,所以……”   文彦博叹息道:“用心良苦啊!”   包拯点点头笑道:“但如果你认为他仅仅如此就太过于小看他了,你要理解欧阳辩,就得读懂他的富国论。”   文彦博道:“这又是什么说法?”   包拯道:“他曾经和我讨论过,他认为,商鞅变法后,重农抑商便成了历朝历代的国策,本朝重视商业,但某种程度上还是打着重农抑商的底子。   欧阳辩认为,商业很重要,无农不稳无商不富,这个道理是讲透了的。   这一次欧阳辩执意说服股东快速开展二期项目,如果我们认为他仅仅是为了赈灾,就未免过于小看了他。”   文彦博眼神一滞:“还有深意?”   包拯脸色严肃点点头:“以我对他的了解,恐怕还真的是如此。”   文彦博道:“愿闻其详。”   包拯道:“大灾之后必有大难,或是瘟疫,或是民变,或是饿殍千里,但这些的关键,就是大灾之后的经济受到严重的破坏,灾民无以为生,自然饿死的饿死,想活下去的就得去抢,但凡有点活路,他们才不会铤而走险。”   文彦博醒悟道:“你的意思是,他是为了消除这一隐患,所以先行二期开发?”   包拯点点头:“如果是其他的人,我不会这么想,但如果是他,我是可以肯定他是这么想的,我和他认识了两年多的时间,我和他的书信没有怎么断过,他展现出来的见识,我实话讲,我查他远矣!”   文彦博闻言惊道:“希仁兄莫要戏弄于我!”   也不怪他惊骇。   包拯从政虽晚,但一路从地方到中枢,从中枢到地方,不知道走过多少地方,见识上并不比自己少,现在包拯竟然认为他的见识比不上一个只有十岁的孩童……   包拯苦笑摇头:“很难想象对吧,我一开始也不太相信,但久了反而就习惯了。他的见识见解,有时候像是剑走偏锋,不循圣人正道,然而深思剖析之后,竟然大多不失为正道。   在许多事物的见解上,奇思妙想层出不穷,初时觉得荒诞不经,深思进去,又觉得理所当然!”   包拯苦笑不已。 第127章 国库空虚!   文彦博点头:“此子真大才也!”   包拯点头同意:“尤其是在运营上,此子才华果真卓绝于世!”   文彦博心中一动,脸上露出笑容:“希仁兄,你这开封知府之职,也坐了不久了,也该干点新鲜的了。”   包拯愣了一下:“干什么?”   文彦博一笑:“三司使如何?”   包拯苦笑:“你这恐怕不是看上我,而是看上欧阳辩吧?”   文彦博哈哈一笑:“此子与你有缘,你若是找他帮忙,他肯定会出手的。”   包拯想了想:“你干脆让永叔干好了,他父亲的事情,一定会更加尽心尽力。”   文彦博摇摇头:“你终究是在三司使干过的,里面的事情你都是门清,永叔毕竟没有干过,怕是不好处理。”   包拯正色道:“宽夫,现在财政的事情到底有多严重?”   文彦博的眉头马上就垮了下去,叹息道:“难啊,国库都要可以跑老鼠了!”   包拯惊道:“怎么可能,我在三司时,岁入近三千万贯,虽然没有年年结余,但终究是可以应急的,怎么现在国库竟然空虚如此?”   文彦博摇头叹息:“这几年年年灾荒,西边又在打仗,仗是打赢了,但国库也为之一空了。   现在又遇上这种百年不遇的水灾,前前后后的赈灾将空虚的国库清洗一空,接下来的些年,恐怕都要勒紧裤腰带咯!”   包拯苦笑:“可不是嘛,每次饥荒,就要收诸多饥民入军,如此下来,大多收入都养活官员和军队了,哪里还有其他的余钱。”   包拯对这个情况也是所知甚深。   其实大部分的高级官员对此情况都是清楚的。   太祖时期全国军队还只有40万不到,到宋仁宗庆历年间已暴涨到125万左右,现在也有一百多万的军队。   不仅军队如此,官员更是消耗了大多数的岁入。   真宗咸平四年,就已经有人建议要一次性裁减天下官吏19.5万余人,可想而知官吏的数量。   而且这种情况不仅是中央如此,从地方到中央,都是越演越烈,就包拯所知,大部分州县的收入和支出都已经严重不对等。   比如他所知道的一个县,一年收入只有一万五千多缗,支出却达到三万四千多缗。   有一个州,供养官兵一个月需要粮米七千多石,一年就要八万五千多石,地方上去掉需要上供的数目之后,只剩所需求一半的数目。   州县连自身都顾不上了,可以说,大部分的州县实际上已经是处于破产的状况了。   文彦博正色道:“希仁兄,你是同年中年长的一个,如今国库空虚,你可敢担任起这个责任来?”   包拯苦笑道:“好了好了,宽夫,激将法不用在我这里用,说实话,我也没有太多的把握,我虽然懂些经济,但对目前的情况一样没有太多的办法,不如你让我想想?”   文彦博点点头:“这个重担希仁兄若是扛不起来,我怕再也无人能扛了。”   文彦博走后,包拯想了良久,终究是叹了口气。   ……   第二日,包拯早早起来,乘着当年欧阳辩赠送的马车,踩踏着污水往城外而去。   在路上的时候看到城外的难民成群结队的走向西湖城,包拯有些诧异,让车夫下去询问。   车夫下去了一会回来禀告:“大人,我打听了几个灾民,说是西湖城那边在招工,不仅管吃,还有地方可以住。”   包拯神色一振,断然道:“跟着人群走。”   车夫领命。   马车跟在人群后面。   包拯从车里往外看,人群并没有往商业中心去,而是被路旁的人引导着走向另一边。   那边包拯去看过,就是一片荒地,是当时一起填了起来但还没有建筑的空地。   包拯下车跟在了后面,发现空地的已经建起了一排一排的临时棚屋,棚屋之间隔着距离。   包拯下去想要仔细地观察,却被一个年青人拦住。   那人看模样应该也是一个难民,拦住了包拯道:“这位大人莫要乱闯。”   车夫见包拯被拦住,赶紧喝道:“你干什么,不知道面前的是谁么?”   包拯赶紧止住车夫,脸上露出笑容,和蔼道:“这位小兄弟,我看你好像是从别处来避荒的,你现在这里做什么?”   年轻人面上有得色:“我是这处安居营的营长,负责管理这里的治安,现在里面的青壮男子都去干活了,里面的都是一些妇孺,我得管理好,以免有一些不三不四的人骚扰。”   包拯笑道:“这样啊,我是城里的官员,我过来考察一下情况,我想进去看看,你看可以吗?”   年轻人看着包拯,虽然身着便服,但有随从相随,身形法度深严,一脸的正色,看起来不像是个歹人,点点头道:“可以,我带你进去,但我得跟着你,还有,你还得消毒。”   包拯有些疑惑:“消毒?何为消毒?”   年轻人挠了挠脑袋:“我也不知道,那位小董事长说是水灾过后有疫病,必须得经常消毒。   呐,我们在那里洗手就好了,如果是其他的灾民来,就得在那边的浴室里仔细清洗干净才能够进去。   大人是城里的,应该不用,就去洗手就好了。”   包拯笑道:“好好,那咱们就去。”   包拯在年轻人的引领下,去洗了洗手,水里面似乎有些酸,应该是放了一些草药和醋,不由得点点头,这是用了心的。   进入棚户区,包拯仔细地观察。   棚屋之间大约是十步的距离,中间挖了排水沟,洒了一些白色的粉末,应该是石灰。   棚屋里面果然都是一些妇孺,小孩子们还有些面有菜色,但都十分活泼,已经有小朋友在空地上开始玩耍了。   妇女们大多在扎堆,包拯不方便过去,远远地看了一下,似乎在纺织。   “她们这是在干什么?”包拯问道。   年轻人道:“她们啊,在织布啊,西湖城让青壮年男人去挖土排水,婆娘们则是给分发了棉布等等各类东西。   会织布的织布,会纳鞋底的纳鞋底,都是可以卖的,她们每天可以挣好几十文钱呢。”   年轻人看起来有些羡慕。 第128章 我有上中下三策   包拯来回看了几次,这里的难民营和官方的难民营完全不同。   官方的难民营其实就是给设了粥厂,至于难民的居住什么的是根本不管的。   这里的难民营从防疫、干净卫生、整齐度、吃食都考虑到了,甚至还给难民找了生计,能干重活的难民去排水挖土,不能干重活的妇孺则是干点手工活,也一样能够挣钱。   几乎就是无微不至了。   包拯忍不住赞叹:“小和尚的心思着实是细腻无比啊,倒是朝廷这边的赈灾工作,以后可以多学习学习了。”   离开了难民营,包拯去找欧阳辩,他今日来是另有目的的。   找到欧阳辩的时候,欧阳辩似乎很忙,和十几个人在一起开会,包拯也不好打扰,等了一会才看到欧阳辩带着一脸的疲过来。   包拯问道:“在忙什么呢?”   欧阳辩笑了笑:“就是融资的事情,明天就要招股了,要确定的事情还有不少。”   包拯点点头:“把握大吗?”   欧阳辩点点头:“没什么问题,西湖城现在算是打开局面了,有第一轮融资的成功案例在哪里,现在大把人挥舞着钞票准备进场呢。”   包拯点点头:“那就好。”   欧阳辩笑问道:“世伯今日所为何来?”   包拯佯怒道:“怎么,我就不能随意过来看看你?”   欧阳辩笑了起来:“世伯日理万机,哪里有时间来看我这小喽啰。”   包拯微微一笑:“你也莫要小看了你自己,现在你身上可是担任着十几万人的生计呢……”   “……我今日过来,的确有点事情想要和你商量一下。”   欧阳辩见包拯神色,便知道这事情颇为重要,脸色一正,轻声道:“世伯请讲。”   包拯斟酌了一下道:“……文相昨日有意让我挑起三司的担子,我有些犹豫。”   欧阳辩有些诧异道:“三司使?”   包拯点点头。   欧阳辩惊讶道:“这是好事啊。”   包拯苦笑道:“差遣和官职都上去了,但这活不好干啊。”   欧阳辩笑道:“廉洁公正、立朝刚毅,不附权贵,铁面无私,英明决断,敢于替百姓申不平的包公包青天也有不敢挑的担子么?”   包拯佯怒道:“你这猴头怎么敢来打趣我……替百姓伸不平,只要不怕得罪人就可,但经济的事情,可不是硬来便可以的。   你不是说过,理财是一门极其考验专业能力的学问么,我自觉才能不足,才因此而犹豫。”   欧阳辩笑道:“总不至于比张尧佐干得差吧?”   张尧佐是张贵妃的伯父,张贵妃当时还是修媛,想以门第抬高自己,所以请求仁宗将张尧佐稍微提拔,这才坐上了三司使的位置。   张尧佐做官或许还是可以的,但做这事可不太行,三司使是一个极其考验专业技能的职位,这个职位让技术官僚来做才是最恰当。   张尧佐担任三司使以来,虽然大错不多,但如今的财政正是江河日下的时候,需要的是一个有大才能的人,一个平庸的人是没有办法解决宋朝的财政问题的。   可以说,英宗和神宗时候的窘迫,在这个时候已经是初现端倪了。   不过这倒是不能全怪张尧佐,而是这个时代的人大多如此,大环境的变化让他们没有办法处理好这些事情罢了。   包拯摇摇头道:“我还真的没有太大的信心,张尧佐小错不断,但大错是没有的,我如果接下来,也就只能避免一些小错,但要改变如今的局面,我力有未逮。”   欧阳辩笑了笑:“这种事情您不应该和我商量,我没有办法给您太多的建议。”   包拯目光炯炯看着欧阳辩:“不,你有,你在经济上的才能,是我见过的第一人,文相问我意见,我第一时间就想起了你。”   欧阳辩苦笑道:“世伯,您也太看得起我了,好吧,我有一个问题。”   包拯挺起腰杆子:“你说。”   欧阳辩站了起来,褪去脸上的笑容,正色道:“世伯,我的问题是——你当三司使后,你想达到什么样的效果?”   “自然是国库充盈,国无钱粮短缺之患!”   包拯道。   “啧!”   欧阳辩叠了一下牙花子。   要使国库充盈,自然得除去支出之后还有结余,这事可不简单。   就大宋朝这花钱能力,每年给辽夏至少三百万贯,加上给官员的俸禄,养兵的费用加起来,大约都得花了一半多的钱了,这还是经济状况比较好的情况下。   像是这几年的情况,又是自然灾祸又是兵祸连连,国库里能跑老鼠已经不是一种夸张修辞手法,相反还谦虚了,现在国库里的老鼠已经饿死一批了。   包拯看到欧阳辩的神色,便知道事情不简单,赶紧问道:“有困难?”   欧阳辩斟酌了一下道:“有困难,但要看您的决心。”   困难当然有,而且很大,但欧阳辩倒是想尝试一下。   如今的当权者是文彦博、富弼、韩琦等人,都是未来王安石变法时候的反对者或者说中立者,反正都不是支持王安石的人。   包拯算是当权派系的人,他想要做出一点事情,以他的性格,应该不忌惮做出一些改变,自己的一些想法,或许可以尝试一下,有文彦博、富弼韩琦等人兜底,算是很好的变法环境了。   包拯点点头:“且说说看。”   欧阳辩道:“掌财秘诀,无非是四个字,开源节流。”   包拯点头。   “……无论是开源还是节流,都会得罪一帮人。”   包拯再次点头。   这是可以预见到的,包拯心里有心理准备。   欧阳辩一直留意包拯的脸色呢,看到包拯的神情,欧阳辩倒也是放开了,面对包拯这样的大勇气者,他倒也不用藏着掖着了。   “世伯,我有上中下三策,你可掂量着来。”   包拯眉头一掀,有些吃惊:“这也有上中下三策,你的策略怎么随口就来?”   欧阳辩忍不住苦笑,什么叫随口就来,这原本就是思考了许久的结果好么,哪里那么容易随口就来。   当他被逼拜王安石为师之后,他就知道这个漩涡他终究是避不过去的,所以倒是做了一些思考罢了。 第129章 青苗法!   欧阳辩的上中下三策让包拯想起了清理惠民河时候的事情,那时候欧阳辩也是给出了所谓的上中下三策,当时包拯不忍心让百姓受难,取了一个中策,效果的确是非常好的。   包拯道:“愿闻其详。”   欧阳辩笑道:“所谓上策,自然是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本朝财政出问题的根源,不在于收入过少,而是支出太多,只要能够削减支出,以现在的收入,碾压汉唐都非难事。”   包拯陷入了沉默。   这个道理他是懂的,宋朝的收入,尤其是到了当今官家执政以来,人口大幅度增加,商业极其发达,每年岁入比历史上任何朝代都要优胜,汉唐都比不上当今,更别说其他的朝代了。   但实际情况是,宋朝的官员、兵员、岁币的支出,就足以消耗掉大部分,欧阳辩说得对,如果能够削减这一部分的支出,本朝根本就不穷,甚至是富得流油。   但……包拯摇了摇头。   欧阳辩笑着点头:“节流不是没法做到,而是要做到,就必须剥皮拆骨来一场彻底的变法,世伯想必也是知道里面风险的,那咱们就来讲一讲开源。”   包拯振奋起精神。   他是知道欧阳辩的风格的,欧阳辩此人看问题历来直达本质,但和稀泥的本事也不小。   有些人看问题直达本质,便不屑于和稀泥,所以做起事来一贯惊天动地,但也很难被人接受。   有人认为和稀泥没有创意,没有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震撼,便看不起擅长和稀泥的人。   包拯铁面无私,但他其实并不是食古不化的人。   “……开源也有上下之分,开源的上策就是三策中的中策,就是对当今的财税制度进行整理,让整体的效率提升。”   包拯点点头,这个是大多数人能够想到的。   宋朝商税农业税都还算完备,但里面也有颇多的问题,能够对其中进行改革的话,也可以增加收入,只是牵涉到的事情的严重性,不比前面的根本之论要小。   根本上的节流,得罪的是所有的官员以及庞大的军队、辽夏两国,甚至会被官家忌惮。   而这所谓的中策,得罪的则是涉及到有产业有土地的官员、富商、地主,牵扯到的层面极广,即便是包拯,想起来的时候也忍不住头皮发麻。   欧阳辩心底暗暗地叹了口气。   他叹气不是因为包拯的态度,而是感慨变革的艰难,连包拯这么一个大公无私的人,都有些裹足不前。   不过这也让他开始佩服起王安石来。   在官场上混的人,没有一个人不知道利害关系的。   王安石自小随父亲异地为官,到处颠沛流离,从小就对官场有深刻的认识。   他并不是一个草根出身的人,而是一个官宦家庭出身的人。   他不可能不知道这些利害关系,但他依然毅然决然的变法。   这不得不让人佩服他的大无畏精神。   但欧阳辩并没有对包拯有失望的情绪,也没有鄙夷包拯的意思。   因为他也不是一个大无畏精神的人,至少包拯可以为了百姓得罪权贵,而他还在为小石榴的死而伤心,但至今没有付出过什么实际行动。   实际上,他自己才是一个懦夫,他没有资格鄙夷包拯。   “……下策,自然就是在不侵犯既得利益者外增加收入罢了。”   欧阳辩的声音渺渺,似乎从九天之外传来。   包拯暗自叹息一声,心下不无愧疚。   他一直觉得欧阳辩此人虽然年少,但没有少年人的热血,懒散而又看破世情,他在做很多事情,但很多事情似乎都是被迫在做。   拜王安石为师、做生意、读书、作诗词,都是被人推着前进,他似乎很少发自内心去做一件事情,这让包拯很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心思,但此时包拯却感受到了欧阳辩的渴望和失望。   只是……这事情牵扯太大,我也不敢轻易牵涉其中啊!   包拯心中叹息。   欧阳辩整理了一下心情,这是他已经预料到的事情。   文彦博、富弼、韩琦等人造就了一个辉煌的仁宗朝,然而他们的贡献在于维持稳定,而不是开拓创新。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就是保守派而已。   包拯作为他们这一派系的人,他可以对抗权贵,可以为百姓发言。   但要改革变法,不是他一言而决的事情,包拯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也实属正常。   “……就目前来说,开辟新的经济增长点,是最为合适的方法。”   欧阳辩笑道。   包拯道:“计从何来?”   包拯已经做出了选择。   欧阳辩道:“眼下就有一个好机会,大水冲垮大半个国朝,大水如今已经渐渐退去,但如今大地只剩一片空白,正是补种的时候。   常平仓只能让受灾民众勉强度日,但要度过灾年,还得落实接下来的耕种的,但农民已经无力承担接下里的耕种成本了。   这种时候,只能找富户钱庄借贷,但富户钱庄所放皆是高利贷……”   欧阳辩的眼里星光闪现。   包拯皱起了眉头:“青苗法?”   青苗法并非起源于宋朝。   青苗法起源于唐朝中后叶,唐朝中央政权被各路藩镇分割,除了军队数量不足外,更悲惨的是没钱。   青苗法就在那时出现,其主要目的就是为皇帝创收。   包拯沉吟说道:“青苗法倒不是不可以,在增加朝廷收入的同时,还兼有抑制民间高利贷、保护和赈济民户的目的,只是其中问题不少,就怕到时候助民不成,反而成了扰民的根源。”   欧阳辩笑道:“你所担忧是地方官员强行让百姓向官府借贷,而且随意提高利息,加上官吏为了邀功,额外还有名目繁多的勒索,百姓苦不堪言吗?”   包拯冷笑道:“我对这些官员从来都不惮怀有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他们。”   欧阳辩点点头笑道:“这是一种商业行为,如果官府参与其中,以相扑赛比喻,官府就是既是裁判,又是相扑手,规则都是官府说了算,这样不产生腐败才是咄咄怪事呢。”   包拯一愣:“你的意思是?”   欧阳辩道:“与钱庄合作,招募几家大钱庄,给他们发放青苗贷营业执照,官府不参与放贷,但要设立官员监督钱庄,让这个事情成为单纯的商业行为。”   包拯点点头:“那倒是一件大好事,让百姓免受高利贷盘剥。”   欧阳辩笑道:“何止如此,官府在其中也要获利的,既然要发放营业执照,当然要承担起监督的作用,官府也要从中抽取一定的比例作为回报。”   包拯连连点头:“这样倒是一举两得,百姓得利,官府也因此得到收益,的确是好事,只是这个方法一时半会也对国库充盈没有太大的帮助。”   欧阳辩只是笑而不语。   包拯哑然失笑,有这么一项青苗法,足以让他政绩斐然了,倒也不急在一时了。 第130章 农业银行!   包拯心满意足,正待离去,突然想起一事,站住说道:“和尚,你的西湖城融资一千万贯,投资五百万贯建设二期工程,还有五百万贯呢,打算怎么用?”   欧阳辩有些摸不着头脑:“世伯的意思是?”   包拯道:“有没有成立一个钱庄的想法?”   欧阳辩一愣,继而一股狂喜从心中涌出:“世伯?”   包拯叹息道:“三司使的位置不好坐,其他的人我信不过,你小和尚我还是相信的,你建议说要几家钱庄加入,但我需要在里面有一家是你的钱庄。”   开办一家钱庄是欧阳辩已经在策划但始终没有着手进入的事情,因为需要有一个切入的机会。   宋朝不是没有钱庄,相反,钱庄很多,而且官方和民间的都有,基本都已经形成紧密的行会,如果没有好的机会,想要进入的话,事倍功半。   这一次有即将上任的包拯支持的话,借助青苗贷切入,钱庄就可以快速地壮大起来!   欧阳辩激动道:“世伯,谢谢!”   包拯笑了笑转身离开,留下一句话:“小和尚,莫让我失望。”   欧阳辩呆呆站在原地,过了许久,才发出清脆而带了些癫狂的笑声。   张家酒楼的炒菜法是他的第一桶金,冰室和东西烧是他的发家重要里程碑,西湖城的开发,让他成为房地产巨鳄,但钱庄……将是让他成就一番伟业的开始!   后世有一句话,叫做——谁控制了金融,谁就控制了整个世界。   这句话有些夸张了,但着实是有道理的。   欧阳辩不是金融出身,但他是个编辑,也是一个涉猎甚广的读书人,更是一个炒股爱好者。   为了读懂股市,他读了很多金融方面的书籍,国富论、宏观经济学、微观经济学等都是那个时候读的。   在现代他当然只是略懂皮毛,但在这个时代,连存款不仅没有利息还得交保管费的年代,他所知道的那些知识,相当于拿着枪炮对阵竹刀木枪!   包拯想要让他进入金融业,一来的确是想要在里面有一个信任的人,另一方面也有酬谢的意思在。   欧阳辩给他一个政绩,并且将解决办法给了出来,包拯便给了欧阳辩一个进入金融业的机会。   只是欧阳辩没有预料到的是,文彦博富弼等人的回报不仅如此。   包拯卸任开封知府,正式走马上任三司使,而接任开封知府的人是欧阳修!   知开封府是挑战,但也代表着真正走上高官行列。   欧阳辩在嘉佑元年的七月份正式成为正儿八经的官二代了。   若是他初来乍到的时候,定会因为而欢欣鼓舞,现在的他当然也会开心,但大部分是为了欧阳修而开心。   只是他现在的事情更多了。   包拯上任,立时推荐王安石成为度支判官,王安石没有拒绝,立时走马上任,只是上任之前,还专门找了欧阳辩聊了一下。   时间进入七月,大水虽然已然退去,留下满地疮痍。   西湖城的建设热火朝天,围绕着西湖城,有几十万的人因此而得益。   有十几万的灾民靠着西湖城直接受益,不仅养活了家里人,还存下了不少钱。   西湖城采购各类建设物资,让京畿附近的经济活力满满,这让几十万人受益。   而依附着西湖城生活的十几万灾民的人吃马嚼,让整个汴京城的商业都因此而受益。   上任不久的包拯敏锐的发现了这一点,光是西湖城一期,开封府的税收便多了几十万贯,而西湖城二期开工以来,税收再次猛涨,就一个月的时间,开封府收到的税收,便比同期多了八九万贯!   这让包拯信心大涨。   国富论里面的理论是真实且有效的,一个大型项目对于经济的提升果然是非常巨大的。   这也让包拯对欧阳辩提出的青苗法信心大增,据王安石说,包拯现在已经着手准备了。   青苗贷的推行并没有在朝中有很大的讨论,原因是因为恰好是大灾过后,满目疮痍,的确是需要朝廷赈灾的时候,即便是再挑剔的言官,也不会因此而批评。   其实主要还是因为执行人是包拯。   包拯历来以大公无私闻名,尤其是他在权开封知府的时候,展现出来的法度令言官也无可置喙,这一次他执行青苗贷,只是在灾区执行,以赈灾的名义执行,反对力量不大。   欧阳辩快速组建了一家名叫农业银行的钱庄,在包拯的帮助下,快速拿到了营业执照和青苗贷的放贷执照,在灾区迅速的铺展开来。   农业银行的人力资源并不缺,因为西湖城的股东经过这一次的融资,膨胀到了接近二百家,这是欧阳辩可以控制的结果。   这二百家股东,涉及各行各业,里面涉及到钱庄的也有不少,自然有不少的金融人才,这一次农业银行的扩张,在这些股东的支持下,快速地铺展成为了可能。   农业银行现在的业务非常简单,主要就是两样,一个是青苗贷,另一个就是吸纳存款。   吸纳存款这个事情并不稀奇,很多钱庄也在吸纳存款,但农业银行的措施却让诸多同行哗然。   农业银行存款竟然是给利息的!   原本农业银行的五百万贯的资本在几个参与的钱庄之中并不算最大的,但这个措施的实行,让农业银行的资本立时膨胀到了三千万贯!   其他的钱庄对这个不守规则的农业银行颇为敌视,有些人想要下绊子,但立时被人警告,等他们一看农业银行的背景,立时被吓得登门致歉。   农业银行里几乎集结了汴京城里的权贵,口袋里有点钱的权贵,都买了一些股份,欧阳辩也不嫌少,几万贯也要,几十贯也收,只要是你有点影响力的都行。   甚至欧阳辩还敏锐地发现了隶属于宫内的店宅务也拿了不少份额的股份,当然是通过它旗下控股的店铺来拿的。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农业银行也是有皇帝的股份在里面了。   农业银行的铺展开来,算是欧阳辩一颗最大的棋子落定。   但欧阳辩依然没有办法闲下来。   西湖城项目不说,有姜汝成在负责,他只需要偶尔关注一下就好了,关键是青苗贷的实行,这是他的第一次尝试,他要随时观察实行当中出现的问题。   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学习机会。 第131章 所以……我这就是举人了?   包拯作为三司使,他要操心的事情很多,青苗贷的执行大部分是王安石在操盘。   所以欧阳辩有大量的机会可以近距离地观察青苗贷在执行过程中的种种优劣势。   不得不说,民间商业组织参与这是一项非常伟大的创举。   因为有几家钱庄参与,又有官府作为监督,放贷的工作人员执行非常谨慎,面对的客户是真切需要贷款进行复耕的农民,也不敢私下提高利息,倒不是完全没有,但是在官府的雷霆打击下,用巨额罚款震慑了其他的钱庄。   宋朝的言官是有业绩要求的,新上任的言官,若是百日之内没有弹劾,就会被撤任。   也有言官拿着放大镜盯着青苗贷,但着实没有发现有什么违规的做法,只能用官不与民争利的说法抨击,但这等抨击不痛不痒,根本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   其中的原因当然不是这种说法不重要,而是大部分的士大夫在农业银行之中有股份,根本就不愿意对此有所反应而已。   包拯对此心知肚明,不由得对欧阳辩心生敬佩。   欧阳辩对此并不觉得有多自豪。   这些不过是历史的教训罢了,涉及的也不过是最不痛不痒的东西。   如果现在要拿官制和兵制动手,怕是文彦博和富弼他们都得被轰下台。   范仲淹的庆历新政不就是这么夭折的么。   但无论怎么说,这终究是一次有意义且成功的尝试,这给欧阳辩不少的信心。   时间进入秋季,农民的秋收在即,根据各处汇报,大灾之后的第一次秋收应该会是一次大丰收。   这样的情况很正常,在没有化肥的的情况下,大水会给贫瘠的土地带来很多的养分,这一年的丰收也是理所当然的。   不过三司使越发的忙碌起来了。   歉收是大问题,然而丰收也是问题。   谷贱伤农是每个朝代都会遇到的问题。   三司使在得知今年大丰收的情况下,立即安排官方收购粮食,但是遇到了一个问题,就是国库里的钱不够,包拯为此头痛不已,幸好王安石提醒,让三司使找农业银行借贷。   这也算是一个大的创举。   这对于农业银行来说是一个大的突破,农业银行也因此开放对官方和民间的其他类型的借贷。   如今的地方官府大多是在破产经营,对于资金的渴望简直是没有底线的,一般的钱庄对于官府的借贷是避而远之的,因为他们都看得出来官府是很难换的上的,关键是,如果官府违约,他们并不敢提起诉讼。   但农业银行并不怕,他们有这个底气,他们借贷的条件是地方政府拿土地或者盐税来抵押,届时还不上贷款,就直接拿盐税来还就好了。   这让农业银行有更大的底气去收纳民间的存款。   更大的突破来之官方机构,大宋是个很奇怪的过度。   国库里没钱,地方州县也没钱,但一些机构却很有钱。   比如说都水监、军器监、律学、武学、国子监这些机构,却有大量的资金苦于没有投资的地方。   他们见到农业银行的利息之后,纷纷将大量的资金投放道农业银行来吃利息,这让农业银行成为一个庞大的金融怪兽!   这些资金可都是现金流,平日里沉没在钱库里或者埋在地底下不见天日,以至于民间很富有,市面上却极其缺乏铜钱的诡异局面。   之所以有这种状况,是因为存在家里不用保管费,存在钱庄里却每年都要付出一大笔的保管费,还不如就存在家里生锈呢,不然一大笔钱,存个几十年就全归钱庄所有,这种事情傻子才会干呢。   现在有农业银行这个异类,当然要拿出来存着,既不用花大力气保管,还可以挣到不少的利息,这样的好事谁不干谁是傻子。   所以形成的良性循环是,农业银行通过对官府和商人的放贷,让世面的铜钱多了起来,有了铜钱的流通,商业也越加的繁荣起来。   包拯对此很乐观,他预测秋收完成之后,贷出去的青苗贷收回来,产生的海量利息,以及今年西湖城建设给开封府带来的税收,以及市面上活跃的经济带来的税收,嘉佑二年大宋朝会过上一个大肥年了!   而这,全部来源于欧阳辩!   西湖城、青苗贷、以及农业银行,全部都来之欧阳辩!   正是因为欧阳辩,大宋朝的嘉佑一年才有惊无险的度过。   欧阳辩善于理财之名也在诸多高级官员之间流传,尤其是文彦博、富弼、韩琦这些人的耳中流转。   秋天的到来,欧阳辩更加忙碌起来了。   因为欧阳辩被欧阳修、王安石圈禁了起来,不是他犯了什么错误,而是要让他全心全意的备考。   没错,为嘉佑二年的春闱打前站的秋闱快到了。   欧阳辩愁眉苦脸的准备着考试,但他不知道的是,文彦博和富弼这些人,已经给主考官打了招呼,要留意一下欧阳辩。   言外之意,便是一定要让欧阳辩通过秋闱,以便参与明年春天的大考。   这算是宰相们对于欧阳辩在嘉佑一年做出的贡献的补偿,还有就是他们希望能够尽快把欧阳辩拉进朝堂之中,最好是让欧阳辩去主管三司的工作。   他们的想法是,欧阳辩在理财上的天赋还远远没有发挥出来,现在只是在幕后给包拯支了一个主意,就让大宋朝的国库眼见着就要充盈起来了,连着他们自己的钱包都充盈起来了,如果是欧阳辩主管三司……啧,那岂不是以后随便花?   所以啊,这一次一定要让欧阳辩中进士,并且是高中三甲,才好安排他的差遣。   这个事情欧阳辩不知道,其他的举子也不知道,当然欧阳修也不知道。   为了安排让欧阳辩通过科举,身为开封府的知府欧阳修竟然没有被任命为主考官,而是由知制诰吴奎来担任秋闱主考官,以便让欧阳修父子避嫌,这也是煞费苦心了。   开封府试参加人员多,水平又高,历来难考,欧阳辩蒙着头考了一通,出榜后竟然考了个十几名,也算是出了个大名了,毕竟欧阳辩是这一届开封府试中,是年纪最小的考生,竟然一次就过了,并且还考了个前几名,着实难得。   当然啦,欧阳辩的水平也是值得的,他后世的见识和学问,加上这一世几大文豪和教育家的教导,自然是差不到哪里去的。   “所以……我这就是举人了?”   欧阳辩看到榜单的时候不由得有些楞。 第132章 苏家父子来了!   秋风吹黄了树叶,但吹不散学子的激荡的心情。   秋闱已经结束,有学子垂头丧气,有学子壮志满怀,但总体还是抱着对科举的期待。   宋代是真正确立官本位的时代,在此之前,没有那个时代比这个时代的人对科举有着如此狂热的期待。   大多数没有通过开封府试的学子无颜留在汴京,也或许是囊中苦涩,于是早早归乡,好好回去努力,下届科举再考便是。   而通过秋闱的学子,则是赶紧寄信回去,给家里人告知好消息,然后让家里人赶紧寄钱过来。   他们得在这首善之地交游,要知道,对于他们这些读书人来说,想要在这块新的土地上获得名望,就得通过交游这种迥然不同于传统中国的关系来确立。   中国的传统乡土社会是以自然宗法、家族社会为基础,以自我为中心,以熟人社会为半径,以血缘、地缘和学统关系为经纬,形成的这么一个交际圈。   与乡土社会有所不同,京城社会所活动的士人大部分来自五湖四海,有着不同的地域和出身背景。   在陌生的都市空间里,主要是通过形形色色的交游活动,建立起不同层次的社会关系,实现着彼此的身份认同。   对于有志于在官场上有所作为的青年学子们,这个交游的价值不是普通社交能够比拟的。   同年这种关系是一种非常牢固的关系,是一种超越血缘关系的利益共同体。   大宋皇帝最忌讳朋党,当今官家仁宗,可以废掉他寄予了极大希望的庆历新政,仅仅是因为范仲淹等人可能是朋党。   师生关系、同年关系、同乡,这些都是可能结党的对象,大宋皇帝对此很是警惕。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因为他们或许看起来并不算亲近,但实际上却是相互奥援的帮手。   比如说天圣五年的进士榜,如今的宰相文彦博,三司使包拯以及韩琦、知制诰吴奎,都是天圣五年榜的佼佼者。   包拯为什么三十岁从政,而且铁面无私,还能够一路做到三司使,还不是因为文彦博以及韩琦的暗中帮助,这就是得力同年的作用。   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选择。   后世人所谓的圈子未必是圈子,但这时候的同年的圈子,的确有可能是未来你飞黄腾达的助力,也可能是你被贬谪到穷山恶水的时候,有一双手将你拉出来的奥援。   所以,只要是有点情商的人都不会只埋头在书本之中。   而欧阳修之子、王安石之徒、著名词人、汴京狗大户、开封府试高中第十三名的十岁神童欧阳辩,便成为诸多学子拜访的热门对象了。   至于这是冲着欧阳修去的还是冲着欧阳辩去的就不知道了。   欧阳辩也无所谓,对他来说,来的都是客,来的都是好朋友。   当然,很多并不太有印象的学子欧阳辩也不轻视,毕竟这是千年科举第一榜的嘉佑二年的进士榜啊,这些学子可能未必都能够当上大官,但外放当个小县令,对他以后也是一大助力啊!   春困秋乏。   送走几个并没有听说过的学子后,欧阳辩感觉浑身懒劲都上来了,正想躲回房间好好地睡一觉,却看到曾巩兴冲冲地进来。   “子固兄,怎么这么开心?”欧阳辩有些好奇道。   曾巩一把拉住欧阳辩就往外走:“快走快走,老师让我过来找你呢。”   欧阳辩倒是不挣扎,只是和碧珠吩咐道:“带上我的好茶。”   曾巩一边走一边说道:“四川眉山来了人,是之前你推荐我看的《权书》作者……”   欧阳辩眉头一挑:“哦,苏家父子来了?”   曾巩停下脚步:“你怎么知道的?”   欧阳辩笑道:“是苏轼和苏辙吧?”   曾巩咦的一声:“你又知道?”   欧阳辩神秘一笑:“天下事,我不知道的不多。”   曾巩却是鄙夷道:“估计也是老师说的吧,老师交游满天下,对于这些有才华的人,自然是知道的。”   欧阳辩一耸肩默认了。   大水退却后,欧阳一家就搬回来了,欧阳辩还是自己另外住了一个院子,不过距离很近,很快就走到了。   欧阳辩走近院子里,就看到有几双眼睛好奇地看着他,欧阳辩微微一笑,泰然自若地走近大厅,双手高举过头顶,来了一个大大的揖,口中说道:“见过父亲,见过苏世叔,见过两位世兄!”   苏洵和苏轼兄弟赶紧站起来回礼。   欧阳修指着欧阳辩笑道:“呐,这惫懒货就是你们想见的欧阳辩了。”   苏洵和苏辙虽然神情微微有些变化,但终究还是冷静,苏轼却是面露惊色:“欧阳明月还真的是个少年啊!”   欧阳辩挥舞了一下长长的袍袖,动作洒脱,笑道:“这位想必就是子瞻兄吧,久仰大名了。”   苏轼倒是有些诧异起来:“世兄听说过我?”   欧阳辩笑道:“蜀中有来人,说起眉山有苏家父子,都是人中龙凤,我仰大名久矣,你们若再不来,我恐怕就要去蜀地找你们了。”   欧阳辩的夸奖言辞恳切,神情诚恳,一看就是发自真心,苏洵和苏辙交换了一下眼神,看到彼此眼里的欣喜。   苏轼却是有些惭愧:“我怎么比得上欧阳明月,你的明月几时有,仙气曼曼,我几乎以为是谪仙人所写。”   旁边的苏辙道:“世兄不知道我这兄长念叨了多久,说是来到汴京,第一个就是要来拜访欧阳明月,一睹尊颜。”   欧阳辩哈哈笑了一声,心下却是感觉有点尴尬。   好在苏洵道:“世兄的诗词绝妙,然而我最喜欢的却是你的《富国论》,富国论发前人之所未发,其中经济的道理奥妙精深,实属生平罕见,但里面还有许多看不懂,这次来要好好请教一下世兄。”   欧阳辩笑道:“好说好说,世叔房子可曾租赁好了?”   苏洵有些尴尬:“原本是该去找房子的,但子瞻非要先来拜访,所以还没有来得及,只是在客栈里落脚。”   一般来说在客栈里住不是不可以,但苏家父子是来交游的,等春闱还得好几个月的时间,客栈里住着花销太高,还是得找个房子住下才比较合算的。   欧阳辩笑道:“还找什么房子,就到我那边住,子固兄几兄弟也在我那边,我能够考上举人,幸亏子固兄几兄弟每日熏陶,世叔和两位世兄一起去我那里,也好一起交流学问。”   苏洵有些犹豫,却听欧阳修笑道:“你们就跟着这惫懒子去吧,他最喜欢热闹了,他那院子有好多近,他一个人颇显冷清了些。”   欧阳修都这么说了,苏洵自然也不好矫情了,说实话,他囊中也有些羞涩了。 第133章 我就是个垃圾!   确定了让苏家父子去自己那里居住,欧阳辩便不怎么插话了,主要是他的诗词造诣对于在座的这几位来说,那就是垃圾啊!   不过经过长时间的耳濡目染,即便是头猪,也能做几首打油诗了,所以他倒是能够听得懂欧阳修与苏洵几人的聊天,听下来之后只能感慨,有些人的天才是别人怎么努力也够不上的。   在座的这几位,除了王安石没到场,唐宋八大家中的宋朝的六位,都算是已经到场了,在这种真正天才之中,欧阳辩微笑着当一个垃圾是最好的选择。   但在座的都没敢把他当垃圾。   其他的不说,一首《水调歌头》,一首《青玉案》,就足以让欧阳辩在词上的造诣不逊色于任何一个人,他们如何敢轻视。   不过只有欧阳辩自己才知道自己是个垃圾,所以当苏洵或者苏轼请教他的时候,欧阳辩都谦虚的说自己不太擅长,被逼无奈之下才会扯出后世的诗词理论应付一下,倒是有所中的。   欧阳辩没想到的是,这反而令苏家人感觉到欧阳辩此人虽然少年得志,但绝不是猖狂之人,倒是博得他们的欣赏。   一番聊天下来,欧阳辩倒是和苏家父子的关系融洽了起来。   欧阳辩吩咐人去客栈里将苏家父子三人的行礼打包送到了他的院子,然后亲自带着苏家父子到院子里安置妥当,这才回自己的院子中,留下苏家父子三人单独相处。   今天一天下来,苏家父子三人如在梦中。   他们虽然在蜀中略有薄名,但这里可是汴京,这里是大宋朝的核心,而欧阳修更是文人中的文人,但竟然对他们如此礼遇,着实令他们如在梦中。   一会有婢女过来请他们去洗澡,他们诧异地发现,这里的浴室里竟然装有所谓的自来水,热水从管中流出,直接就可以洗了,所用的肥皂毛巾等等,皆和蜀中不同。   洗完澡,欧阳辩就差人过来请去吃饭了。   一张大圆桌,恰好能够将曾家兄弟以及他们父子三人一起坐满,食物等并不算奢华,也算是寻常之物,但却颇为丰盛,吃起来更是美味。   到了饭桌上,欧阳辩就主动了起来,就酒桌文化来说,他才是行家里手。   虽然他自己不喝酒,但却上了酒,在他的劝酒之下,曾家兄弟和苏洵都喝多了,苏轼和苏辙没有喝,倒是还能够保持清醒。   宴罢,苏轼和苏辙两人服侍了苏洵睡下,苏辙又去洗了一下澡,回来的时候看到哥哥在写东西,就凑过去看了一下。   “至京师,仰观天子宫阙之壮与仓廪、府库、城池、苑囿之富且大也,而后知天下之巨丽;   见翰林欧阳公,其子欧阳辩,听其议论之宏辩,观其容貌之秀伟,与其门人贤士大夫游,而后知天下之文章聚乎此也。   ……”   哦,写日记呢。   苏辙倒是习以为常,不过今日所见,让这个性情沉稳的少年人也颇为激动,其实他也才十八岁而已。   “哥,和尚这个真的很厉害。”苏辙赞叹道。   苏轼赞同点头:“正是,容貌秀伟、议论别出蹊径,言论颇为……嗯,清新,有好多观点闻所未闻,关键是性情潇洒,个人魅力令人见之心折,着实是人中龙凤也。”   苏辙点头:“以前听说欧阳辩如何厉害,但今日一见,果然厉害极了,不过我觉得他厉害,倒不是他什么容貌性情,这些倒是其次,关键是他的沉稳老练超乎我的想象。”   苏轼有些不屑道:“才华才是关键,老不老练的有什么用。”   苏辙笑了笑,自家这个老哥,一向都是这么浪漫,便也不多说了,只是苏洵的声音传来。   “子由说得对,欧阳辩此人世故老练,根本不像是个小孩子,倒像是个宦海多年的成年人,而且多智近乎妖,你们与他交往需得多加小心,若是他要害你们,你们没有一个能够逃得了。”   苏轼不服气道:“父亲怎么会觉得他会害我们?”   苏辙劝道:“父亲并没有这么觉得,父亲只是觉得和尚的智深如海,如果此人心术不正的话,想要害我们易如反掌罢了。”   苏洵咳嗽了两声,脸色还是颇为红润,酒劲还没有过呢。   “欧阳学士能言善辩,但他的赤子之心反而是很明显的,而这个欧阳辩,年纪虽小,但接人待物熟稔,对于人心世故了解极深,有些话说出来,连我都不得不佩服,这是个极其务实的人,欧阳学士与其比起来,还浪漫了许多。”   苏轼有些吃惊于父亲对于欧阳辩的评价,有些张口结舌:“可……可是他的水调歌头……”   苏洵呵呵一笑:“你也得看看他的国富论,国富论字字句句不离利益,足见此人不仅洞彻人心,对于义利之辨恐怕也是嗤之以鼻,这样的人你很难说得清楚是否有道德观念。”   苏轼沉默了下来,他浪漫的脑袋里是想不清楚这些的。   苏洵有些乏了,自己回去房间睡觉了,刚刚他不过是因为口渴起来喝水,听到两兄弟的讨论插了一嘴而已。   苏辙见苏轼沉默,出言道:“哥,其实父亲所说有道理,但他并没有说和尚就是个坏人,只是事出异常便会令人疑惑,所谓日久见人心,他是好人坏人自然可以分辨得出来。”   苏轼点点头,轻声道:“我可以感受得到他的真诚,他与我说话时候的恳切是很真诚的,我感受得到……我在院中走走,你先睡吧。”   苏辙点点头,他早就困了。   苏轼迈步往院中走去,院中月光清冷,洒落在墙角的竹丛上,地上光影浮动。   “子瞻兄还没有睡觉?”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   月牙门外有人提着灯笼,看身量听声音,应该是欧阳辩。   苏轼赶紧道:“我心中烦闷,出来走走透透气。”   欧阳辩轻声笑道:“正巧了,我也是心中烦闷,子瞻兄,不如咱们两个秉烛夜游?”   苏轼听到这个,倒是有趣起来,点头笑道:“那便走起?”   欧阳辩作仰天大笑状,口中轻声道:“走起!” 第134章 及时雨欧阳辩   欧阳辩提着灯笼照亮脚下的道路,所谓秉烛夜游,不过就是在院子里逛了逛,但在汴京寸土寸金的院子里,其实也走不了几步。   欧阳辩笑了笑,将灯笼插在树上,指着树下的石凳石桌道:“秉烛夜游,不如坐而论道。”   听到论道二字,苏轼眼睛一亮:“论道……好啊,我最喜欢论道了。”   欧阳辩一听,顿时浑身汗毛炸起,和这妖孽论道,这是要找虐吧?   欧阳辩赶紧佯装淡定,轻声道:“清谈误国,不谈没有实际意义的论题。”   其实他这话的意思是谈都不想谈,但苏轼连连点头:“我也是这个观点,我们肯定得谈有意义的论题,不如谈一谈义利之辨?”   义利之辨啊?   欧阳辩想了想,这倒是宋朝人津津乐道的论题,因为宋朝人对于商业并没有那么抗拒,所以这个论题反而会被经常拿出来讨论。   如果是重农抑商的年代,反而讨论的必要性不高,毕竟读书人都瞧不起做生意的人,那还有什么好讨论的呢,大家一起鄙视便是。   不过也不能绝对而言,因为义利之辨的涉及范围极大。   用后世的语言来说,其实叫道德行为与物质利益的关系。   义,指思想行为符合一定的道德标准。   利,指利益、功利。   倒是有点意思,但欧阳辩并不想讨论,不过这就是这个时代士人的智力游戏,要想和他们增加感情,这样的游戏必须得参加,于是欧阳辩点点头道:“子瞻兄是怎么认为的呢?”   说起论道,苏轼整个人都要发光了:“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这是至圣先师所说,圣人要求君子义以为上,春秋繁露里也说,‘正其谊(义)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所以我的观点是,君子以义为先,至于利则是无关紧要的东西!”   苏轼斩钉截铁道。   欧阳辩同意道:“子瞻兄说的有道理!”   苏轼:“……然后呢?”   欧阳辩楞了一下:“什么然后呢?”   苏轼有些蒙:“论道呢,你光是同意我的观点,那叫什么论道?”   欧阳辩不由得哑然失笑。   苏轼以为欧阳辩年纪还小,之前没有尝试与人论道,所以不知道规矩,倒是息了心头的争强好胜之心,安慰道:“没事,不懂也没关系,以后我和子由辩论给你看,你看看就知道论道的规则了。”   欧阳辩点点头道:“以后要请子瞻兄和子由兄多加教导了。”   苏轼笑道:“互相交流就好了。”   苏轼息了辩论的心思,欧阳辩却是起了倾诉的念头。   “子瞻兄,我有一个朋友,他时常闷闷不乐,原因是他的朋友被人无辜冤杀,但杀人者却依然逍遥法外,你说他该怎么办?”   苏轼有些奇怪地看了看欧阳辩道:“那自然是报官啊。”   欧阳辩叹息一声:“如果连官府都不管这事呢?”   苏轼霍然起身:“那就告御状!”   欧阳辩摇摇头:“若是官家也有意袒护呢?”   苏轼断然道:“那不可能,堂堂大宋,总不至于连一个讲理的地方都没有吧?”   欧阳辩突然道:“死的人是一个婢女,犯案的是朝中宰相。”   苏轼沉默了下来,他想起来了,欧阳辩所说应该是去年的陈执中案。   苏轼虽然没有做官,但他是大约懂得的,苏洵也和他说过,陈执中因为婢女案被贬谪,那么冤杀婢女的罪行便不再追究了,而真正的杀人者也不会有人去追究了,这是约定俗成的事情。   看到苏轼的神情,欧阳辩大约是明白了,这个神情他在欧阳修的脸上见过,在包拯的脸上见过,也在王安石的脸上见过。   大宋朝的人啊,终究还是没有将婢女的命当命。   欧阳辩顿时有些心灰意冷,他还以为以苏轼的浪漫,应该会对此有不同的看法,没想到……   欧阳辩自嘲的笑了笑,终究是自己过于执着了,人要超越自身时代的观念,是何其的难得。   欧阳辩一直想着从程序正确上去帮小石榴,但时至今日他才真正意识到,在这个时代,是根本没有办法做到的。   那,就只能靠自己了。   欧阳辩一笑扯开了话题,和苏轼聊起了诗词的问题。   欧阳辩的见识广博,来之后世的理论知识更加的先进,加上他总是能够偶尔来几句明清的诗词,倒是让苏轼钦佩不已。   因为苏家父子的到来,欧阳辩的生活里又多了一项乐趣,就是躺在躺椅上,听曾巩兄弟和苏轼兄弟之间的论道。   曾氏兄弟和苏氏兄弟倒是辩论得旗鼓相当,欧阳辩听得也是津津乐道,但一般不参与其中,只是在双方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他以高屋建瓴的见识对双方的观点进行总结,倒是让双方都颇为惊喜。   因为有欧阳辩用后世的观点的提点,让曾巩兄弟以及苏氏兄弟都有不少的感悟,写了不少的文章,大多是描写了双方的观点,最后结尾是【辩曰:】作为总结。   这个【辩曰:】里的辨自然指的欧阳辩。   他们写完文章后,大多会拿过来给欧阳辩指正,欧阳辩每次看到后面的【辩曰:】,总是笑得合不拢嘴。   值了值了!   什么留名不留名的真的无所谓,主要是享受辩论的快乐嘛!   在这种辩论之中,苏氏兄弟以及曾氏兄弟和欧阳辩的感情与日俱增。   不过欧阳辩并没有对此感觉到满足,苏氏兄弟和曾氏兄弟只是捞到盆里的鱼,外面的汪洋大海里的鱼他也得去摸一摸才行。   成为了王安石的弟子,就得承受以后王安石带来的因果。   他得尽全力扩张人脉,后世的太祖不是说了吗,所谓政治,就是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敌人搞得少少的。   想要变法,朋友越多越好,敌人越少越好。   王安石是个很出色的人,但他擅长将朋友搞得越来越少,把敌人搞的越来越多,这种本事也是真服了。   所以欧阳辩成了汴京的交际花。   澄园和西湖城都是他的地盘,只要有诗会文会,只要有时间,他都会去凑热闹,遇到一些贫穷的学子,欧阳辩就会伸出援手,也不管在记忆里有没有这个人,反正能帮就帮。   时间一长,在学子中便流传出了及时雨欧阳辩的说法。 第135章 满江红!   嘉佑元年除了年初仁宗不豫(神志失常)以及大范围的水灾,以及这两件事引起的大臣逼迫仁宗赶紧立皇子的大事之外,就是一些民变啊、旱灾啊等等对于汴京人民没有什么影响的传言。   这些事情对于汴京百姓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甚至都不如西湖城营业和二期工程给他们带来的影响大。   朝堂上的熙熙攘攘和汴京城的百姓关系不大,他们能够感觉到的是,今年的生意好做了,除了发大水的时候萧条了一下,但大水退去,生意比之前更加好做起来了。   之前有人说过西湖城营业之后会让汴京城内的生意大受影响的说法也没有成真,反而进城的人更多了。   其实道理倒也简单,远道而来的人因为西湖城而来,便不会过汴京城门而不入,进去逛一逛就会忍不住买点东西。   他们不是很明白这个道理,其实就是将蛋糕做大的原因罢了,西湖城的出现让汴京城的虹吸能力变得更强而已。   当然,他们更加不会意识到大宋朝的经济在慢慢地好转起来,尤其是在秋收之后。   水灾过后,朝廷推行的青苗贷让农民的补耕进行得很顺利,而大水带来的营养让农作物大丰收,三司及时贷款用较高的价格收购粮食,让谷贱伤农也没有出现,农民收入提升,购买力一下子就爆发起来了。   农业银行的急剧膨胀,让沉淀多年的铜钱重新流转道市面上,让因为钱荒而萧条的市场拥有了大量的铜钱,变得非常活跃起来。   一下子整个大宋朝的经济被盘活了起来。   这在三司使的年终审计上体现了出来。   包拯上任半年时间,仅仅是扶植了一个农业银行,全力推行了一个青苗贷,就让经济活了起来,在年终审计上,半年的时间,大宋朝的税收收入暴涨三百余万贯!   三百余万贯对于整个岁入自然只是小部分而已,但多出来的三百余万贯却是让干涸的国库顿时有些结余。   这点钱做不了太多的事情,但带来的希望才是最为激励人心的。   包拯善理财之名响彻整个大宋朝堂。   仁宗以前是不太愿意见包拯的,因为包拯见他的时候除了喷他还是喷他,他还不敢表现出不耐烦,现在包拯见他依然还是喷他,但仁宗却甘之若饴,谁让人家是财神爷呢。   欧阳辩得知这个情况的时候,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心中的欣喜和鼓舞只有他自己才清楚。   王安石变法中,青苗法是被喷得最狠的一个,但实际上青苗法并非是他第一个实行,那是中唐时候就已经出现了。   而在这时还有陕西转运使李参、王广渊都实践过,以及知明州鄞县时王安石自己也亲自实践过,效果都很不错,这说明这个办法其实是对症的,只是让执行的人给搞糟糕了。   欧阳辩认为,青苗贷应该是一种经济行为,在官府执行能力差、官员素质低的时候,最好是将它归类为经济行为,让民间资本去做这个事情,官府则是作为监督者,这样反而会取得不错的效果。   实际上效果的确很不错。   当然,在执行的过程中,欧阳辩付出了大量的精力进行监控,可以说,自从青苗贷执行以来,他有六七成的精力都投在了上面。   不得不说于谋和陆采薇都是非常好的助手,在这个过程之中,欧阳辩制定出来的规章制度,在他们的监督推动之下都得到了很好的贯彻。   其他的几个钱庄或多或少都出现了不少的违法乱纪的行为,但农业银行却是出现的最少,也是最受农民信任的。   汴京的冬天来了,铺天盖地的大雪覆盖了整个汴京城。   欧阳辩的小院被一片白皑皑的雪封锁,却没有窝在被窝中,也是颇为罕见的事情,碧珠一早过来就看到欧阳辩身着单薄睡袍,赤着脚在书桌前写东西,不免有些奇怪:“四郎,今天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欧阳辩笑了笑道:“给故人写一封信。”   碧珠哦的一声,过去帮着收拾一下有些乱的书桌,见到写好的信还没有装进信封,上面似乎是写了一首词。   碧珠也是识得一些字的,轻轻念道:“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澶州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欧阳辩笑骂了一声:“好了,装好寄出,莫要多话。”   碧珠哦哦两声,赶紧装进信封中,不料看到信封上赫然写着——狄将军亲启!   碧珠惊诧看向欧阳辩,欧阳辩只是点点头,碧珠便不敢多问,赶紧拿去门子那边。   欧阳辩笑了笑,碧珠感觉到惊讶并不出奇,五月份的大水,灾民很无辜,但最无辜的是狄青,明明大水与他无瓜,却被生生被扣上了被上天所妒的帽子,以至于丢掉了枢密使的官职,被贬谪到陈州去了。   而让他丢掉官职的却是自家老子的一封奏折,虽是回护,但在其他的人眼中看来,却是欧阳修这个文官集团的一员容不下狄青这个武将,也难怪碧珠会诧异了。   欧阳修这个老子弹劾了狄青,而欧阳辩这个儿子却在和狄青暗通款曲?   欧阳辩对此一笑置之。   他这封信的用意,就是为了让狄青抑郁而死的悲剧不再重演罢了,用一首慷慨激昂的词,激励狄青在落寞的时候重新收拾好心情,坐待更好的时机复出。   当然这封信效果如果,他是不得而知的,只能是但尽人事各听天命罢了,狄青能够听得进去自然最好,听不进去也只能徒呼奈何了。   这一点欧阳辩还是拎得清的,他从来都没有把自己当成救世主,来到大宋也非他所愿,做的这些事情,就是尽一尽自己的微薄之力罢了,至于说改天换日的雄心壮志……对不住,还真的没有。   他没有这种近乎狂妄的自大。 第136章 拿我大刀来!   陈州。   陈州并非偏僻之地,但从枢密使的位置上被驱逐下来,成为一个州县的知府,这是很明显的贬谪,是个人都看得出来的,更别说狄青了。   狄青离京来到陈州后,就将自己锁在府内不再外出,一方面是为了避嫌,另一方面则是心情抑郁。   初雪晴,难得有一点阳光洒落,狄青着人在屋檐下放了一张躺椅,铺上了他以前猎杀的兽皮,裹着厚厚的被子,看着园中的腊梅发呆。   院中的门悄悄被打开,一个人偷偷溜了进来,狄青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跟随了多年的忠仆。   忠仆手脚轻快,踩着雪咯吱咯吱来到他的身边。   狄青微微抬起眼皮子:“有事?”   忠仆道:“将军,有你的信,汴京来的。”   “哦?”   狄青的声音有些吃惊,从他被贬谪开始,他就没有再收到来自京中的来信,他的政治援引估计也都是在避嫌,唉,实际上也没有什么朋友了。   狄青接过信封,上面写着——狄将军亲启。   上面的字很有特色,既锋芒毕露又显得轻易洒脱,这样的字违反了前人书法里藏锋的要求,但看起来却是舒服极了。   狄青有些诧异。   他轻轻打开信封,一张细腻雪白的白纸掉落出来,他展开,一首词映入眼帘。   狄青立即从躺椅上弹了起来,棉被掉落在地,忠仆赶紧将被子捡起。   “好词,真真说中武人的心思!”   狄青激动万分。   忠仆捡起被子不经意看到狄青,被吓了一跳,狄青的脸上泪如雨下,口中用哽咽的声音大声的吟诵:   【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澶州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忠仆惊诧万分,他是识字的,狄青的大部分文书都是他在处理,自然听得懂这首词的好坏。   当然,他也是个武人,诗词好坏一般很难让他激动,但这首词却真真是狄将军的生平写照。   狄青十几岁就在西夏战争中崭露头角,作战四年,前后大小打了二十五场战斗,身中乱箭多达八次。   攻陷金汤城,夺取宥州,屠杀了砽咩、岁香、毛奴、尚罗、庆七、家口等部族,焚烧西夏储备的粮食数万石,收缴帐篷二千三百只,俘虏五千七百人。   又建桥子谷城,筑建招安、丰林、新砦、大郎等城堡,这些城堡都建在敌方要害之地。   安远一战,他受伤很重,但听说西夏军队到了,就又挺身飞速赶往,士兵们因此也争先恐后,奋力拼搏。   他临敌作战时,披头散发、带铜面具,出入敌军中,西夏军均望风披靡,无人敢挡。   后得范仲淹赏识,一路青云直上,又平定邕州,辗转千里,到得今年四十有八,可不正是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么?   前半阙写狄青生平,后半阙写狄青期望,若是将这首词作为狄青生平盖棺论定之词,也再合适不过了。   难怪狄青如此激动了。   “将我大刀拿来,我要舞刀!”   狄青大声道。   “好嘞!”忠仆大喜。   天空飘起大雪,狄青的大刀卷起大雪,犹然可见年轻时候的勇武。   忠仆泪流满面。   这段时间狄青消沉黯然,往日健壮的身躯日渐消瘦,眼看着就成了一个病入膏肓的老头了,能够再次见到主人奋发起来,他心中着实开心不已。   忠仆悄悄看了一下纸张上的落款,上面的名字却让他愕然——欧阳辩!   欧阳辩他是知道的,是欧阳修的幼子,近两年在汴京声名鹊起。   自家主人是因为欧阳修的两份奏折而被贬谪,如今欧阳修之子却来信激励,这是什么情况?   狄青停了下来,大雪纷纷而下,没一会就将狄青覆盖,忠仆赶紧将狄青拉到屋檐下,掸去雪粒,重新披上棉袄。   狄青变得意气风发起来,眉眼之间的消沉已然不见,笑道:“笔墨伺候!”   忠仆欣然答道:“好嘞!”   屋内重新升起炉子,温暖很快充溢整个房间。   忠仆持笔等候狄青说话,狄青笑道:“我亲自来写。”   狄青接过笔,沉思了一会下笔。   ——   大雪已至,欧阳辩又开始了猫冬,好在家里住着苏氏父子和曾氏兄弟,还有时不时来拜访的学子,倒也不虞寂寞。   今日天色昏沉,眼见着一场新雪即将来临,欧阳辩有些蠢蠢欲动,赶紧吩咐碧珠。   “碧珠姐,让澄园准备一只羊,再送一些新鲜瓜果过来,今晚我要吃火锅,哦,对了按照二十人份算,香泉酒和天醇酒都准备一些。   然后通知一下于先生与采薇姐,让他们一起过来吃火锅,嗯……对了,送一只羊过去家里边,让家里也搞个火锅暖身。”   碧珠诶的一声去了,没一会陆采薇来了。   欧阳辩笑道:“你这个吃货怎么这么快就来了,吃饭还得等一等才行。”   陆采薇微笑看着欧阳辩。   时间过得真快,眼见着孩童已经成长为少年郎了。   如今的欧阳辩,已然到了她的齐耳高,相比一般的少年,欧阳辩身体健壮,目光沉凝,让人一看不由得起了崇敬之心。   听到欧阳辩的取笑,陆采薇只是抿嘴一笑道:“我可不是为了一口吃食而来,而是我收到了一封信,赶紧给你送来。”   欧阳辩笑着点头,他日常信件不少,生意上的、与同窗的交流、与远在福建的蔡襄的交流都没有停过,他是知道的,朋友一定要多交流多相处,才会有好感情。   只是接过信件一看,欧阳辩便目光沉凝起来。   陆采薇大量着认真的欧阳辩,心下如同猫儿一般撕挠,很有些去亲吻少年的冲动。   顷刻之后,只看到欧阳辩的眉眼变得生动起来,一抹微笑渐渐扩散变成大笑,继而挥舞起手臂,晃动着屁股,竟是现场来了一段踏歌。   陆采薇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很少见到欧阳辩如此的开心,面前的少年总是笑着面对诸人,但开不开心就很难说了。 第137章 翩翩美少年!   寒冷的冬天中,来一锅热气腾腾的火锅,既暖胃又暖心,尤其是朋友齐聚一堂之时。   曾氏兄弟与苏氏父子联袂而至,陆采薇与于谋作陪,一张大圆桌上摆着一个大铜锅,铜锅已然沸腾,空气中弥漫着花椒与辣椒的香味,铜锅咕噜作响,弥漫着白雾的汤水中隐约可见羊大骨。   欧阳辩一边指挥着于谋下菜,一边指使着陆采薇赶紧斟酒。   酒是在炭炉上热着的,众人一边大快朵颐,一边饮酒作乐。   欧阳辩轻轻抿着酒,看着苏轼描绘着眉山的风景以及一路出川时候的艰险。   曾布一边吃肉一边附和,曾巩则是和苏洵一边碰杯一边小声交流,他们年纪相近,更好交流一些。   苏辙虽然两杯酒下肚,脸色微红,看起来已经有些微醺,但依然不怎么说话。   相对比喝了酒就开始吹牛的苏轼,兄弟俩的性格差异就展现出来了。   杯盘狼藉,宾主尽欢,到了后面,苏轼提议大家一起作诗词助兴。   苏轼抛玉引砖:“去年相送,余杭门外,飞雪似杨花。今年春尽,杨花似雪,犹不见还家。对酒卷帘邀明月,风露透窗纱。恰似姮娥怜双燕,分明照、画梁斜。”   此词一出,众人皆大声喝彩,曾巩等人面露异色,他们还真不知道苏轼竟然天才至此。   只是一下子竟然有些冷场了,如此绝妙好词,其他人并没有信心立即拿出一首与之相提并论的诗词。   于是众人将目光看向欧阳辩,在他们看来,只有才思敏捷著称的欧阳辩,才有可能立即拿出一首能够与之相并论的诗词来。   欧阳辩的这具身体还没有经过酒精考验,今夜兴致来了,喝多了一点,此时被众人目光一看,豪情顿生,尤其是陆采薇如同秋水一般的眼眸看着他的时候,男人的虚荣心顿时爆棚。   于是欧阳辩大声吟诵:“沉沉更鼓急,渐渐人声绝。吹灯窗更明,月照一天雪。”   宴会至此,夜已经深了,外面的人声也渐渐安静,这首诗的意境也顿时显现了出来,非常适合此时的情景。   众人顿时大声喝彩。   苏轼不服气了,张口又来:“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老僧已死成新塔,坏壁无由见旧题。往日崎岖还记否,路长人困蹇驴嘶。”   苏辙脸上露出微笑,这首词绝妙,其中那句坏壁无由见旧题是兄弟俩共同的回忆,少年时代,他们兄弟一起外出游玩。   有一次,他们经过一个乡村院落,看见墙壁上题着两行诗句:夜凉疑有雨,院静似无僧。   这里面的内情只有他知道,但这首词的洒脱和大气却是扑面而来。   尤其是前两联的画面感极其强烈。   想象在万里雪飘的原野上,零星地散落着几棵树。这时飞鸿西来,踏雪而去,留下一声长鸣,不久便隐没在雪中,只剩雪地里似有似无的脚印。   众人更是大声喝彩起来。   这首词水平很高,欧阳辩想了几首都没有能够超越的,脑袋一热,便脱口而出:“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   大河上下,顿失滔滔。   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   须晴日,看红妆素裹,分外妖娆。   江山如此多娇,   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惜……”   念到这里,欧阳辩突然一机灵,脑袋一清,顿时倒吸一口凉气,额头上冷汗沁出。   众人正沉迷于词中展现出来的恢宏气象以及词中的大气,欧阳辩却停了下来,苏轼忍不住催促道:“还有呢还有呢?”   众人齐齐盯着欧阳辩。   欧阳辩眼皮一耷拉,脑袋靠在了椅背上,鼾声响起。   众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苏轼却是抓耳挠腮,这首词后面估计更精彩,但却戛然而止的感觉太让他抓狂了。   如果他也是后世而来,便知道这种情况便是所谓的太监了。   他不知道的还有欧阳辩此时在心中庆幸,幸好及时刹车了,不然这首词以后会要了他的小命的。   苏氏父子倒是还好,品质都还算过关,但曾氏兄弟里的曾布……他着实是信不过的。   以后若是有足够的利益,这个小人必定会将他卖个好价钱!   见到欧阳辩睡着了,陆采薇和于谋赶紧将欧阳辩送进卧室,于谋先行出来待客,陆采薇留下照料。   陆采薇让碧珠打了热水,亲自帮欧阳辩擦拭了汗水,又脱下欧阳辩的外衣,盖上被子后,也没有立即离开,而是搬了一张矮凳坐在床边,用手臂托着下巴,细细地看着睡后的欧阳辩。   平时的欧阳辩一副惫懒样,总是笑得有些促狭的模样,睡着之后的欧阳辩却是恬静起来,和薛夫人类似的精致五官在这个时候才展现出来。   近两年的欧阳辩长得很快,眉眼都已经长开了来,已经初具俊朗少年郎的气象。   看着欧阳辩的五官,陆采薇忍不住想起了一句诗: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不知道想到什么,陆采薇突然俏脸一红,她偷偷地看向门口,见门紧紧关闭,她悄悄地捧住胸口,似乎心脏快要跳动出来。   她蓦然起身,俯身低头……   闭着眼睛装睡的欧阳辩突然感觉有两片温热湿润的物件贴近脸庞,温暖馨香的气息轻拂在他的脸上。   这是?   欧阳辩的心脏如擂鼓,好在冬日的被子颇厚,倒没有让陆采薇知悉。   只听得窸窸窣窣声音之后,脚步声远去,门被轻轻掩上,欧阳辩这才出了一口气,睁开眼睛,用手摸了摸脸上犹然有些湿润处,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一会又笑了出来。   少女情怀总是诗嘛。   陆采薇比他大了不少,但其实也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而已。   虽然自己还小,但英俊潇洒,年少多金,才华横溢,被这么优秀的女孩子喜欢也是理所当然的嘛。   欧阳辩突然又开心了起来。   或许,这就是生活本身的意义吧。   来到了大宋朝,纵然有些让他不太开心的事情,但也有一些让他感觉这一趟是值得,就比如眼前的少女便是让他感觉到开心的事情。   明天,又是一个好日子吧。   渐渐睡去的欧阳辩如是想道。 第138章 资善堂!   《续资治通鉴》记载:嘉佑一年十二月十一日,有彗出紫微垣,历七星,其色白,长丈余。   当夜,欧阳辩起夜,恰好抬头瞬间,看到彗星划空而过,整个夜空独剩彗星照亮长空。   场景美妙而震撼,当欧阳辩知道朝堂又该多事。   果然第二日群臣上书。   范镇言:「臣近以都城大水【二七】及彗星谪见,为变非常,故乞速定大计,以答天谴。   阖门待罪,祈以死请。臣人微言轻,固不足以动圣听,然所陈者,乃天之戒。   陛下纵不用臣之言,可不畏天之戒乎!彗星尚在,朝廷不知警惧,彗星既灭,则不复有所告戒。   後虽欲言,亦无以为辞,此臣所以恐惧而必以死请也。   今除臣侍御史知杂事,则臣之言责益重於前,所有告敕,未敢祗受。」   司马光上书言:【窃以为国家者,政有小大,事有缓急,知所前後,则功无不成。……以臣之愚,当今甚大而急者,在於根本未建,众心危疑,释此不忧,而顾彼三者,是舍其肺腑而救四支也,不亦失乎?】   又有殿中侍御史赵拚言:「此阴盛阳微之戒也。商、周之盛,并建同姓,两汉皇子,多封大国,有唐宗室,出为刺史,国朝二宗,相继尹京,是故本支盛强,有磐石之安,则奸雄不敢内窥,而天下有所系望矣。愿择宗子之贤者,使得问安侍膳於宫中,以消奸萌,或尹京典郡,为夹辅之势。」   又言:「天象谪见,妖人讹言,权臣有虚声,为兵众所附,中外为之恟恟。此机会之际,间不容发,盖以未立皇子,社稷有此大忧。惟陛下早为之计,则人心不摇,国本固矣。」   群臣皆上书,所指只有一事,都是告诫仁宗:   ——陛下啊,您看,五月时候的大水,现在的彗星,上天都在告诉我们,您该立皇子了,您要是不立皇子,上天该震怒,天下该不安了!   于是十二月二十一日,朝廷起用赵宗实担任秦州防御史、知宗正寺。   消息一出,天下咸安。   这是一个很明显的信号,意味着仁宗已经向群臣妥协了,有意将赵宗实立为皇子,虽然还没有正式承认,但担任秦州防御史、知宗正寺已经是一个非常明显的信号了,所以群臣暂时按捺了下来。   欧阳辩对于这些并不算特别关心,因为他知道这是一个必然的过程,早一天晚一天都会如此。   除非赵祯自己可以生出一个健康的皇子出来,但可能是赵祯自己的身体原因,生出来的皇子也好,公主也好,鲜有能够活到成年的。   欧阳辩以为这件事与自己无关,但却有一封手谕传来,让欧阳辩入资善堂读书。   欧阳辩有些蒙。   资善堂是大宋设立为皇子读书所在,这原本没有什么问题,原本就是陪太子读书嘛。   但这个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资善堂若是在官家有自己儿子的时候,资善堂就是一个纯粹的陪太子读书的所在,但在某些特殊时期,比如真宗时期的资善堂,因为真宗很长时间都没有自己的孩子,所以资善堂里读书的是宗亲的孩子,到了真宗生出自己的孩子的时候,才算是恢复了正常的读书所在。   现如今也是如此,资善堂里读书可不是仁宗自己的孩子,而是以赵宗实的的孩子赵仲针为主的宗亲子弟。   赵宗实作为仁宗的替补选手,赵仲针就是替补儿子,仁宗现在还不算年纪大,还有可能生出自己的儿子,所以赵宗实还只能是替补,就像他的父亲赵允让一样,如果仁宗像真宗一般生出自己的孩子,那么他就只能当千斤顶了。   而在资善堂陪赵仲针读书的人,很可能就会被当成同党,前途几乎是尽毁的。   不过这个欧阳辩倒是不用操心,因为赵仲针就是以后的宋神宗,倒是不必担忧以后前途的问题,关键是,一旦踏入资善堂,他就踏入了漩涡之中!   资善堂不仅仅是资善堂,它实际上类似于东宫,储君所在,历来是漩涡之地,无论欧阳辩怎么想,一旦进去了,他就是东宫的人了。   这事情是好还是不好,还真的很难说。   不过……如果从以后的变法来说,正主就是赵仲针,他现在只有十一岁,只比自己大一岁,这个时候还正是思维成型的时候,如果这个时候能够给他一些影响,那么以后……   干了!   靠近皇权,风险极大,但收益也大。   欧阳辩暗自叹息一声,以后可得谨小慎微了。   和处于政治漩涡之中的皇子接触,他就得小心他的表述与思想,若是展现出过于激进的思想,被人抨击带领皇子走歪门邪路,到时候被人拉出去砍了也有可能。   不过欧阳辩却是在揣测,猜测是谁将他推进资善堂之中的,想了一会,大约能够锁定几个人了。   应该是文彦博、韩琦、包拯几个人了。   韩琦是坚定的支持赵宗实的,文彦博、包拯也是站在统一阵线的,父亲欧阳修虽然支持仁宗早立皇子,但并没有明显的倾向赵忠实,即便他认为赵忠实还算是一个比较不错的人。   韩琦或许是为了拉拢欧阳修,所以将自己投进资善堂,这样子,欧阳修为了儿子的前程,就不得不支持赵忠实了。   包拯倒不至于有这个想法,很可能只是认为自己能够在少年时候与未来的储君接触,这对自己未来的前程有好处罢了,这是出于好心。   想清楚了这些,欧阳辩倒是有些放心下来。   至少在短期内,这个事情还是一件大好事。   在接下来很长时间内,韩琦、富弼都是宰相,自己站在赵忠实这边,就是站在韩琦这一条线上,可以有足够的时间去成长,这是一件大好事。   如果自己能够在这段时间内与以后的宋神宗结成好朋友,那么以后王安石变法的时候,倒是可以作为润滑油……嗯,这个说法似乎不太好,但大家懂得是怎么回事就好了。 第139章 宋神宗!   宋代资善堂设置于宋真宗时期,它是宋代皇子就学议政之所,有时也做他用。   资善堂并无固定位置,它的设置要根据情况而定,但现在的资善堂设在元符观的南面,欧阳辩从家里赶过去还是需要一些时间的。   资善堂是教育皇子所用,但它不仅仅只具备教育功能,作为培养皇子所在,还有议政、宴客和整理书籍的四大功能,当然其中教育是其最主要功能。   这里大多是皇子受教育的所在,除了教师和工作人员,便无其他的人了。   仁宗自己无子,这里便变得冷清起来,之前还有赵忠实几兄弟,现在赵忠实兄弟几个也都长大成人了,也不怎么来了,现在这里只有赵忠实这个被默认为替补的的子弟在这里就学。   所谓子弟,便是指的神宗赵仲针了。   赵仲针是赵忠实的长子,次子以下还小,所以就赵仲针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就学,怪不得要人陪读呢。   “你便是欧阳辩?”   第一次见面的赵仲针看起来并不太友善,在几个人的簇拥下对着欧阳辩喊道。   赵仲针的眼神带着审视,带着些许的桀骜不驯。   赵仲针在审视欧阳辩,欧阳辩也在甚至这个未来的神宗。   神宗的作为皇帝的庙号,中国历史上就两个人特有,一个就是眼前的宋神宗,另一个是明朝的明神宗,所谓神,便是不知道怎么评价的意思,有些明褒实贬的意思。   但在欧阳辩看来,熙丰变法失败,不全是这个神宗的锅,也不全是王安石的锅,更不全是反对者们的锅。   说起来熙丰变法就像是一团乱糟糟的麻线,可以吐的槽太多,以至于都不知道如何吐起。   面前的这个宋神宗,年纪比自己大一岁,但身材反而比自己要小一号,倒是眉清目秀。   不过也实属正常,皇子挑老婆,一是挑家庭背景好的,二是也得眉目清秀的,一代一代下来,基因想不好也难,无论帅不帅,眉清目秀都是基本操作。   面前的宋神宗面目虽然清秀,但面对自己却有一股桀骜不驯的气质。   看出来了,这位一看就不是什么乖孩子,至于史书上记载的此人恭顺谦让,尊师尊长,那不过是装出来给人看的,到了面对同龄人的时候,他的桀骜不驯便展露无遗了。   不过也正常,现在的赵仲针还小,还不太懂得隐藏,一个变法的君主,如果是谦谦君子也着实不正常。   欧阳辩反而有些满意起来。   不怕你桀骜不驯,就怕你唯唯诺诺。   欧阳辩举手作揖:“欧阳辩见过公子。”   赵仲针打量欧阳辩,面前这个据说比自己小一岁的欧阳辩,却比自己高出半个头,这让他感觉很不爽,而且关键是不仅比自己高大,还比自己帅得多!   赵仲针一向被人夸奖相貌不凡,举止皆与常人不一,而且聪明伶俐敏于学,但近两年他的耳中就充斥了一个名字,一个叫欧阳辩的名字。   每次老师激励他,总是会拿出欧阳辩来做对比,呐,你得好好学习,你可不是最聪明的,欧阳学士的幺儿欧阳辩,又作出一首新词,呐,我念给你听一听,巴拉巴拉……   他感觉自己的耳朵里都要听出茧子来了。   可这还不算什么,关键是,他的堂姐姑妈对欧阳辩尤其关心,尤其是福康公主,更是天天把欧阳辩挂在嘴边,每次一见他就要问他欧阳辩有没有什么新的诗词啊什么的,相当的烦人。   可如今一见面,也没有什么吗,无非就是高点帅点气质好点仪态高雅一点而已嘛,不值一提!   可是妈的,在他面前总是有点自惭形秽的感觉呢。   赵仲针感觉有点自卑,于是装成不是很在意的模样道:“哦,来了就好,以后陪公子我好好读书,不会亏了你的。”   欧阳辩笑了笑道:“那就请公子多多指教了。”   如果没有找到目标,读书其实是一件颇为无趣的事情,但对于赵仲针来说,读书却是真的颇有乐趣。   欧阳辩发现赵仲针对法家的学说尤其感兴趣,当老师在讲起法家学说的时候,欧阳辩发现赵仲针的眼睛都在发光。   欧阳辩忍不住笑了笑,原来根子在这呢。   一个人的学术思想不是突而其来的,总有一个最初的种子存在。   赵仲针一开始装出的桀骜不驯,很快就被热情给取代了,他一个人在这里受教育,说实话还是有些寂寞的,现在有了一个欧阳辩,他还是忍不住就过来沟通了。   “欧阳辩,你有字吗?……哦,对哦,你还没有加冠,应该是没有字的哦,有小名吗……和尚啊,哈哈,有趣,那我以后就叫你和尚吧,你也别叫我什么公子了,就叫我仲针吧。”   “欸,和尚,当时你写水调歌头的时候真的只有八岁吗?”   “欸,和尚,那首青玉案里说的【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那人是谁啊,陆采薇吗?”   “欸,和尚,陆采薇是不是被你拿下了……什么叫拿下,我也不太懂,我那些堂兄们经常说拿下某某青楼的谁谁谁什么的……”   “欸和尚……”   ……   自从熟悉起来,赵仲针就像是个话痨一般,只要找到机会,就会找欧阳辩说话。   欧阳辩对此也颇为有耐心,孩子间的感情就是这样培养起来的,不用什么生死之交,只要能够玩在一起,感情自然而然就很不错,而且这种孩提时候的感情,比起一般的感情其实要颇为牢靠一些。   欧阳辩并不怎么影响赵仲针的思想,只是在他问起的时候给稍微的讲一讲,很多思维是在潜移默化中建立起来的。   欧阳辩并不着急,他只是每日打卡,和赵仲针一起听课,一起课后聊聊天,当然,大部分时候的欧阳辩就是听赵仲针叽叽喳喳地提问题,然后他能答的就答,不能答的就含糊而过。   即便是如此,赵仲针依然感觉生活多了许多的乐趣,因为他觉得欧阳辩这个人实在是太有趣了。   欧阳辩虽然不太主动,但他的思维和见识都是超越时代的,不经意间的某句话,就会像黑暗中突然通电的电灯泡一般夺目,只是他自己有时候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罢了。   千年的时间,积累下来的知识差距何其巨大,有这样的现象倒也正常,只不过欧阳辩不知道,他在赵仲针的心理建立起什么样的形象。 第140章 赵徽柔!   元宵的灯,除夕的爆竹。   临近除夕,爆竹声也渐渐响起。   资善堂的学习也到了要歇息的时候了,到了年底,便有了一次宴客。   宴会是大宋官家举办,参与宴饮的有政事堂的相公还有一些龙子龙孙,赵忠实以及他的兄弟们都会重新回到资善堂参加宴饮。   这本身就是资善堂本身具备的功能,也算是每年的政事堂的相公考核一下在资善堂学习的皇子的机会。   一般来说,平常时候皇子和政事堂的相公是不会轻易接触的,除非是作为讲师身份出现,否则都会下意识避讳。   这一次宴饮便是一个公开的机会。   因为今年年底的经济有了起色,仁宗花钱倒是有了点大手笔了。   平日里为了保持学习的环境而刻意营造的清冷已经不见,屋檐下挂起一排一排的大红灯笼,夜幕降临时候,大红灯笼亮起,整个资善堂便成了一片红色的世界,白雪从空中飘扬而下,也被染成红色,顿时让冰冷的天气都变得似乎温暖起来。   作为唯二在资善堂上课的学生,欧阳辩自然也得出席,他早早就来到了资善堂,踩着咯吱咯吱响的白雪入内,各处都有宫内的人在忙活,毕竟这个宴会的范围虽然不广,但级别很高,不仅龙子龙孙都会到来,还有政事堂的相公甚至官家都会到来,自然是重视无比。   欧阳辩绕了一圈,发现来早了,打扫都还没有完全结束呢,或者说重新转世后的善后还没有结束,为了不打扰工作人员,欧阳辩往资善堂的后院走去,那里有一小片的腊梅,他前几天看过,大多含苞待放,估计这几天就能够看到怒放的腊梅了。   欧阳辩沿着走廊走向后院,在走廊的尽头处转出,蓦然发现腊梅下有一个女子仰着看着绽放开的腊梅。   女子披着红色披风,披风上镶着白色皮毛,不知道是貂毛还是其他的,欧阳辩还真的分不太出来,女子的脸庞红扑扑的,或许是灯笼的光或者是被冻的,和白色皮毛相互辉映,这一瞬间欧阳辩想起了一句诗——人面桃花相映红。   当然花是腊梅不是桃花,相映的不是花是皮毛,但他心里就是出现了这么一句诗。   只不过后院只有一个女子,欧阳辩觉得不太适合在场,转身想要离开,却听到一声娇呼:“可是欧阳明月?”   欧阳辩一愣,转身看向女子,只见女子笑颜如花看着他。   欧阳辩还有什么不了解的,这是专程等着他呢。   欧阳辩暗自揣测,自己没有什么仇人,也无所谓什么政敌,所以应该不至于有人下圈套,而且自己这年纪,美人计怕是不太合适吧?   “您是?”欧阳辩就站在走廊道。   女子看起来也就十六七岁,自有一股娇憨的气质。   “我叫赵徽柔。”   欧阳辩心中一凛,这不是兖国公主吗?   哦,现在应该还是福康公主。   这是个悲剧的人物,但现在的她还是出于人生最美好的阶段。   宋仁宗子女稀少且相继夭折,最终长大成人的不过四个女儿。   福康公主作为皇帝十多年里仅有的孩子,受到的宠爱远非其他公主可比。   她自幼机敏聪慧,极尽孝道。   仁宗曾经生病,她服侍在父亲身边,赤足散发向天祷告,愿以身代父受罪,使仁宗愈发珍爱她。   而在明年嘉祐二年,宋仁宗将为她举行了隆重的册封礼,晋封为兖国公主。   公主母苗贵妃母凭女贵,同年晋封为贤妃,三代特赠东宫三少官。   赵徽柔是宋朝第一个有册封礼的公主,仁宗花费了数十万缗钱为公主建造府邸,出嫁后,月给千贯,待遇如同皇太子。   可见她所受的宠爱究竟有多深。   只是她的婚姻并不幸福。   驸马李玮是宋仁宗生母李宸妃之弟李用和次子,辈分上是仁宗表弟,赵徽柔的表叔,这倒是没有什么,关键是李玮长得丑啊。   赵徽柔自小深受宠爱,性格娇憨,对李玮极为厌恶,这也是造成婚姻失败的原因。   至于后来的与内侍梁怀吉月下共饮被婆婆发现,深夜扣门,于是宋仁宗下令将公主身边的陪嫁的宦官宫女全部遣散,梁怀吉被发配到西京洛阳打扫宫苑。   以至于大受刺激,多次自杀未遂——有时是上吊,有时是投井,有时是纵火焚烧宫殿。   然而婚姻因为皇家身份,一直不能和离,以至于赵徽柔年仅33岁就郁郁而终。   后来神宗哭道:“李玮不体恤长公主,对长公主缺衣少食,有时候生病都不给叫一声,还故意阻拦,以至于衣服被子都有虱子,甚至要自己去拿炭火生火,以至于烫伤面孔!”   少女时代的赵徽柔尊荣到了极致,到了嫁人之后,便成了悲剧的开始,原本该尊荣一世,却只活了三十三岁,也是悲剧了。   有所思,欧阳辩的脸上忍不住有同情,赵徽柔有些奇怪问道:“你怎么啦?”   欧阳辩笑了笑道:“没有什么,突然想起家里烧的水没有关炉火。”   赵徽柔捂嘴笑道:“你这人真是调皮,你家里哪里需要你去烧水。”   欧阳辩只是笑了笑,并不想和这个富康公主有过多的接触,这里面涉及的可不仅仅是公主个人的事情。   福康公主是从小就被许配给李玮的,而李玮是仁宗想要弥补的母家。   即便福康公主都因为婚姻换上精神疾病,仁宗都不允许和离,可见里面的麻烦有多大,欧阳辩并不想掺和到里面去。   欧阳辩作揖告别:“在下还有要事,要先行离开,请见谅。”   说完欧阳辩不管赵徽柔的呼唤转身离开。   赵徽柔看到欧阳辩头也不回的走了,气得直跺脚:“哼,人家又不是老虎,干么这么怕我!”   赵徽柔嗔怒了一会,脸上又露出了笑意:“欧阳明月果如赵仲针那小子所说,的确是个翩翩美少年,气质更是过人,雅量高致……哼,就是胆子小了些!”   赵仲针作为小辈,也早早来了,看到急匆匆出来的欧阳辩有些奇道:“怎滴,后面有老虎在追赶吗?”   欧阳辩舒了一口气:“疾走驱寒而已。”   赵仲针信以为真,赶紧和随从道:“赶紧将我的大衣拿过来。” 第141章 宴会!   资善堂所用宅子是贵人的别院,装潢占地都算是颇为宽广,尤其是大厅,更是专门用来宴客的,端得富丽堂皇。   四根大柱撑起来一片辽阔的空间,四根大柱稍靠后一点有四尊大白云铜的炉子。   这是原来没有的,想来是因为官家的到来临时添置的,炉子旁边还各自站了一个太监看顾炉子里的炭火。   寸长的银炭在炉子里静静的燃烧,那火红里透着青,没有一丝烟,让偌大的大厅显得温暖如春。   披着大衣的欧阳辩站了一小会就觉得浑身细汗沁出,赶紧脱下大衣,离火炉远些,这才算是清凉了下来,闲来无事,看着外面的飘扬的大雪和室内的暖热,颇有一些幸福感。   时间推移,时不时有人卷动风雪而来,带进来股股冷风,这才让人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哦,这还是冬天呢。   欧阳辩就跟在赵仲针的身边,进来的人大多是赵仲针的伯叔,他们看到赵仲针,只是善意一笑,并没有过多的搭话。   想来一是赵仲针年纪还小,二来他的父亲赵忠实的地位总是上上下下,这些叔伯也另有心思。   赵仲针对此看起来也是习以为常了。   赵仲针一家在赵家人中的地位颇为古怪,时而尊贵,时而落魄,起起落落之间,让赵家人都不知道如何去面对他们了。   至于旁边的欧阳辩,他们反倒颇为热情的点头,恐怕是已经认出来欧阳辩是何许人了。   说实话,欧阳辩比起赵仲针反而要更加炙手可热一些。   当然什么诗词歌赋之类的,对这些龙子龙孙们来说用处不大,并不是每个人都爱好文学的,大多数人喜欢的是更加实际的东西,比如钱财。   如今汴京城里最大的财神爷是谁,不是赵祯也不是包拯,而是这个西湖城最大的股东——欧阳辩!   据有心人计算,欧阳辩的身家已经超过一千万贯,这是一笔令人恐惧的巨大财富。   大宋朝一年才有多少岁入,欧阳辩的身家已经占了朝廷三分之一的岁入了,这是何其可恐怖的事情。   但这里的龙子龙孙们没有谁敢起坏心眼。   不说欧阳修已经步入朝廷高级官员的行列,就看欧阳修的交游,就知道欧阳家不好惹。   如今在相位上的富弼文彦博,都和欧阳修是庆历旧臣,知制诰吴奎、三司使包拯等等,朝内高官与欧阳修大多都关系不错,这样一个人,谁会去惹?   关键是,西湖城公司里的势力已经错综复杂,几乎汴京数得上的中高级官员大多都明里暗里都是西湖城的公司的股东,甚至有传言官家在里面也有股份。   今年西湖城公司旗下的农业银行在青苗贷中一枝独秀,占据了大约放贷的七成,振兴了整个朝廷的经济的事情,这些龙子龙孙没有不知道的。   对于这样的超级大富豪,他们不敢不敬。   当然,如果欧阳辩仅仅只是个商人,那么在场的人只会将他当成砧板上的鱼肉,但欧阳辩本身就是食利阶层的一员,还是处于食物链上层的,这就让他们不敢轻视了。   还有欧阳辩在开封府试中取得靠前的名次,不管是因为他自身的实力,还是后面有些助力,这都证明了欧阳辩一定会踏入官场。   以欧阳辩的能力、声名以及后台,一旦踏入政坛,一定会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当然,这得看欧阳辩能不能在明年的春闱中中试,如果能够中试,那么前途不可限量,以神童身份进入政坛的,上一个还是去年去世的晏殊,晏殊一生尊荣,何止是人生大赢家。   这是一根未来的大粗腿,但现场先来的龙子龙孙没有谁敢过来套近乎的,皇子勾结外臣可是大罪。   宋代皇帝对皇子出阁相当重视。   皇子出阁后要出就外第、开府置属以及出班外廷。   也就是说,在出阁后皇子名义上有参与政事的权利,实际上皇子是不允许参与政事。   虽然有一些皇子仍会有意无意的通过各种方式参政,但没有人敢明目张胆的勾连外臣。   所以皇子们只是和欧阳辩友善地笑笑,就各自找关系好的人聊天,一边等相公们和官家的到来。   等了没有多久,官家和相公们也裹着风雪而来。   资善堂的宴会其实类似于一个家庭聚会,聚集了皇家的子弟,以及将管家们聚集在一起,大家一起吃个饭,然后考察一下以后的接班人们。   所以今晚的聚会并没有过于严肃,赵祯携带着曹皇后,身着不太严肃的常服,脸上也是言笑晏晏,与身边的文彦博富弼他们谈笑风生。   然后对着皇子们做了一下讲话,鼓励一下来年继续努力,就宣布宴会开始。   欧阳辩躲在人群中,只想好好地尝一尝皇家的吃食,不过想来这些吃食也不会太好吃,一点热气都没有的菜,出锅的时候再怎么好吃,现在也只是冷菜而已。   好日子过多了的欧阳辩只动了一下筷子,就将筷子放下了,看了看其他的人,也都是脸上带着微笑,作势吃东西,但实际上并不怎么将菜夹进口中。   这帮人都是锦衣玉食的皇子,自然更不会将这些放在眼里。   有官家在,皇子们都是安静如同鹌鹑,只有前排的赵祯和宰相们才会偶尔聊一聊,欧阳辩很自觉地沉默,这里他年纪最小,又是一个白身,如何也轮不到他来说话,保持沉默是最恰当的方式。   只是总有人不允许他安静。   欧阳辩看到文彦博和赵祯低声说了什么,赵祯和旁边的太监说了一下,太监往下走来,顿时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有不少的皇子笑容顿时有些僵硬起来,因为他们看到太监似乎往赵仲针走去,虽然不是直接找赵忠实,但赵忠实是赵仲针的父亲,找赵仲针和找赵忠实也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赵祯无子,理论上来说,宗师中的皇子都是有机会当上皇帝的,赵忠实是唯一过继给赵祯的皇子,但这个身份也不能保证他一定就能够当上皇帝,其他的皇子依然还有很大的机会。   所以当他们看到太监走向赵仲针的方向,顿时内心不太平静起来。   欧阳辩就坐在赵仲针的身边,他回头一看,发现赵仲针脸色已经有些微红,身体在微微颤抖,这是激动的。   欧阳辩心中暗暗笑了一下。 第142章 不会太久的!   太监笑眯眯地走进,赵仲针期待地将眼神看向太监,心下已经在默默打腹稿,想着一会怎么和官家说话了。   太监却一步跨过了他的桌子,赵仲针内心顿时怅然若失。   只听到太监温和说道:“欧阳公子,陛下有请。”   欧阳辩看到太监跨过赵仲针的时候,心下已经有些不妙的感觉,听到太监的话,果然落实了。   欧阳辩赶紧站起,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出桌子,跟在太监的后面往前走去。   赵祯笑眯眯地看着走过来的欧阳辩,回过头和曹皇后道:“有没有当年晏相公的风采?”   晏相公自然指的是去年去世的晏殊。   曹皇后笑道:“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赵祯忍不住一笑,这句诗出自杜甫的饮中八仙,宗之就是崔宗之,本名崔成辅,字宗之,博陵安平人,宰相崔日用之子,饮中八仙之一。最引人关注的是,他相貌英俊,玉树临风,袭封齐国公。   玉树临风一词因此而来。   赵祯仔细看了一下欧阳辩,书日安身量不是很高,毕竟还不到十一岁呢,但已经可以想象到再过几年,一定是个身高七尺的昂藏男儿。   迎面而来的少年,五官清秀,虽然还不曾说话,但眉眼之间的风流是怎么也遮挡不住的。   赵祯忍不住点点头赞道:“好一个少年郎!”   欧阳辩弓腰作揖,口中说道:“草民拜见陛下。”   赵祯笑道:“你堂堂一个举人,自称什么草民。”   欧阳辩挺直腰杆,但脸微微朝下,笑道:“无官无职无差遣,可不就是草民一个么?”   文彦博笑了起来,指点着欧阳辩笑着和赵祯说道:“陛下,您看看,这像不像是在要官?”   今晚的宴会是比较轻松的,也没有太多的君臣之仪,文彦博更是百官之首,所以和赵祯开点玩笑没有什么问题。   赵祯大笑了起来:“欧阳辩,你怎么看?”   欧阳辩笑道:“文相此话谬矣,学生还小呢,可不敢做官误苍生,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学生自认为才识浅薄,可不敢误了天下大事。”   文彦博又笑了起来:“陛下,您听听,您听听,这还说不做官呢,心胸可广阔着呢,胸怀天下事。”   赵祯笑了起来:“明年春闱很快就来了,我还是希望你拿个进士。”   欧阳辩愁眉苦脸的模样,让赵祯和文彦博等人都大笑了起来。   赵仲针眼睛微微发亮。   欧阳辩看起来不仅简在帝心,而且文彦博等人看起来对他都颇为关照,未来前景可期啊。   赵祯让欧阳辩站前了一些,仔细问起欧阳辩的的学问,欧阳辩经过欧阳修王安石等人的强化训练,对赵祯的询问对答如流,赵祯满意地连连点头。   皇家教育以经义和史书为主,诗词歌赋只是辅修,赵祯的经义功底还真的是不错得。   宴会结束后,赵祯和曹皇后同坐回宫,曹皇后有些好奇问道:“官家,我看你好像对这个欧阳辩很感兴趣啊,青年俊彦不少,但我没有见你对谁这么关注过,这是为什么呢?”   赵祯笑道:“别的青年俊彦是未来的国家栋梁,但欧阳辩现在就是国家栋梁。”   “他?他只是个十岁出头的孩子啊,虽然已经是考上了举人,但终究还是个孩子罢了。”   曹皇后吃惊道。   赵祯掀开帘子,看着外面飘洒的大学,一股冷风卷了进来,赵祯赶紧把车帘放下。   “皇后有所不知了,进来国库稍微充实了一些的事情你应该是知道的吧?”   曹皇后点点头:“臣妾知道,若不是国库稍微有点钱,按照往年的话,怕是今晚的宴会都不会办的吧。”   赵祯摇头叹息:“说来也是惭愧,眼见着天下民户越来越多,已经超越盛唐,文官们也都说这是个盛世,然而越来越高的岁入,却堵不住越来越多的窟窿,要养的人太多了啊,庆历……”   赵祯突然止住不说话了。   曹皇后知道赵祯是想起了庆历新政的事情了,这些年赵祯对此总是颇有后悔之意,尤其是国库每次空虚之时,总是显得格外的懊恼,但面对有臣子提起要改革要变化,赵祯也总是不予理会。   曹皇后伸手握住赵祯的手,有些微凉。   “官家,那这国库和欧阳辩这个孩子又有什么因果呢?”   曹皇后过不露声色的转移了话题。   赵祯脸上露出微笑:“今年的岁入比往年多了几百万贯,这是在受灾的情况下增加的,当时包卿家和我说的时候,我还颇有些诧异,包卿家是个明白人,跟我说得很清楚,其实就是因为两个事情。”   “哦,官家能够说清楚一些么?”   曹皇后好奇道。   “一个就是西湖城的建设,另一个就是青苗贷的实行。”   曹皇后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啊,只是这两个事情和欧阳辩又有什么关系呢?”   赵祯看了曹皇后一眼道:“西湖城最大的股东就是欧阳辩,农业银行又是欧阳辩牵头组建的,而且,青苗贷是欧阳辩提出的。”   曹皇后有些吃惊:“可大家不都说是包大人的功劳么?”   赵祯笑道:“包卿家是个实在人,早就和我说过青苗贷是欧阳辩提出的,那时候我才真正记住了欧阳辩,说起来也是有意思,之前水调歌头和青玉案,只是让我耳闻欧阳卿家出了一个神童,但真正让我记住的还是因为国库增盈,朕其实就是个俗人啊。”   曹皇后笑道:“官家的俗俗得好啊,官家的俗是为了天下。”   赵祯轻轻拍了拍曹皇后的手感慨道:“我不得不俗,如今这大宋,表面看起来风光,但内里……唉。”   曹皇后安慰道:“会好起来的,现在不是正在变好么?”   赵祯有些振奋起来:“对,根据包卿家所说,明年的经济……嗯,所谓经济就是理财,或者理解成岁入也行,明年的岁入会迎来一波大的增长,包卿家说,根据国富论的理论,西湖城的二期建设和农业银行,已经形成新的经济增长点,会成为明年经济增长的马车头,明年至少会增加八百万的税收。”   曹皇后喜道:“有了这八百万贯的税收,明年的日子就好过多了!”   赵祯欣慰地点头:“嗯,欧阳辩此人诗词歌赋出色,经义也不差,从他能够在开封府试拿到十几名的就可以看出,当真是个奇才。   这半年包卿家不知道和我提了多少次,欧阳辩此子是个经济奇才,一定要将他拉进三司,包卿家言之凿凿——有了欧阳辩,可保大宋国库充盈!”   曹皇后有些可惜:“可是他还不到十一岁呢,等他进入三司,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呢!”   赵祯笑得有些神秘:“不会太久的。” 第143章 简在帝心!   宴会结束,送走赵祯和曹皇后,其他的人也都陆续离开,文彦博留在了后面,叫住了欧阳辩:“小和尚,我马车坏了,今晚你能不能送送我?”   欧阳辩心下腹诽:有事和我说就说嘛,何必找借口呢。   “那是自然,世伯请。”欧阳辩笑得人畜无害。   马车辘辘,大雪纷飞。   “风雪兆丰年,来年又是一个丰收年啊!”文彦博用手指挑着车帘赞道,又道:“人家都说欧阳明月生活奢靡,尤喜象箸玉杯,乘肥衣轻,日食万钱,鼎铛玉石……”   欧阳辩:“……”   “……你看看你这马车,行走之间静谧无声,毫无颠簸之感,在寒风凛凛自己,犹然暖茸如春,可坐可卧可打滚,一看就是顶级豪华马车……”   欧阳辩道:“是小侄考虑不周了,明日我让人送一辆备用的马车给世伯暂用,等世伯的马车修好了,再送回给我便是。”   文彦博满意捋须:“少年人不要过于奢侈,舒服是留给老年人。”   欧阳辩呵呵。   文彦博话锋一转道:“春闱准备得如何了?”   说到这个话题,欧阳辩便有一种颤栗感,最近欧阳修和王安石跟疯了似的,根本不顾他还是个孩子的事实,根本不顾他又得在资善堂读书,又得照顾一大摊的生意,又得享受……嗯,经受生活的毒打,疯狂一般的逼他写策论。   当欧阳辩提出题海战术不可靠的质疑之后,便被什么论写百遍,其义自见的说法给打了回来。   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封建社会的专制。   欧阳辩顿时有些不开心起来:“哎,大约是很难的吧,上次能够通过已经是叨天之幸了,这一次怕是难,没事,我还小,过十来年再考也不晚。”   的确是不晚啊,再过十几年,欧阳辩依然还是二十岁出头啊。   文彦博顿时脸色一变:“那可不成。”   欧阳辩一愣:“为何?”   文彦博苦口婆心解释道:“你看啊,有句老话说,出名要趁早……”   欧阳辩:“……”   “……咱大宋朝有这么一句话么?”   文彦博怪欧阳辩插话,瞪了他一眼:“《古诗十九首》里的《回车驾言迈》里说道,盛衰各有时,立身苦不早,岂不是说出名要趁早么?”   欧阳辩露出尴尬的微笑。   “哼,不学无术!……欸,我刚刚说到哪里了?”   “你说到出名要趁早。”   “对,出名要趁早,做官更要趁早,做官要有后台有背景,但自身的资历也很重要,年轻就是资本,你看韩稚圭,少年成名,现在已经入主枢密院,再进一步就是要封相了,还有去年仙逝的晏相公,也是年少成名,之后也是一举登上相位,可想年少做官是多么的重要啊。”   文彦博剖析道。   欧阳辩:……   “您老的期望还真的不小,对着一个十岁的孩童道,你小子天赋异禀,以后可以当丞相哦,这传出去怕不是要让人笑话。”   文彦博捋须笑道:“若是对着别的孩童说这话,我还真是要让人笑话,但对象是你的话,大家只会夸我眼光毒辣。”   欧阳辩尬笑:“能够让您老看好是我的荣幸,但我真不想……”   文彦博闻言嗤之以鼻:“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你掌管着一个西湖城,一个农业银行,就天天在那里自我满足,当你掌握了真正的权力之后,你会发现那不过是小孩子玩泥巴罢了,你根本不知道掌握真正的权力究竟有多么的令人满足!”   欧阳辩沉默了下来,他终究不是个真正的孩子,他当然知道权力是怎么回事。   文彦博继续道:“你的文章没有什么问题,秋闱时候原本是要提一提你的,但你本身实力是够的,那个名次也是你的真实水平,所以你不必妄自菲薄。   春闱的时候好好考,一个进士出身是非常重要的,一定要把握住。”   欧阳辩点点头。   如果要做官,进士出身非常重要,尤其是有大野心的情况下更是如此。   宋代进士分五甲,第五甲为同进士出身。   排名某种程度上也就决定了个人的身份和地位,而有另一个好处是遇缺先补的原则。   科举考试虽然并不如现代的高考那么频繁,但是这种选拔人才的速度对于封建王朝来说,还是显得太快,因此就常常出现,虽然是堂堂的的两榜进士,却赋闲在家的现象。   此时,进士出身的优势就凸显出来。   最直接的表现就是遇缺先补,只要有空缺的职位,进士出身就是要比同进士出身要有优势。   当然,如果是进士及第,那就更加了不起了。   进士及第的三人,基本上考完试就直接做官了,一般都是翰林院编修等职位。   虽然不是要职,但是后来的相公,基本都有翰林院编修的经历。   当然事无绝对,之前因为小石榴案被贬谪的陈执中,连同进士出身都没有,就是父荫出身,这也是被排斥的原因。   文彦博的话都对,但欧阳辩心有疑虑,文彦博是个官场老狐狸,自然是看得明白,笑道:“不明白我为什么这么积极?”   欧阳辩赶紧道:“不敢,世伯是长辈,自然是想要提携我这个后进嘛。”   文彦博点点头:“自然有这方面的原因,不过这是官家的意思。”   欧阳辩霍然抬头,惊诧道:“官家?”   文彦博道:“你知道陛下看重你什么吗?”   欧阳辩想了一下:“理财?”   文彦博笑着点头:“你的西湖城、农业银行,朝中大臣都看在了眼里,尤其是陛下,原本是想着直接用父荫提拔你的,但陛下觉得不能荒废了人才,所以你要好好的努力,考个进士出身,以后的前程……呵呵。”   欧阳辩的心情颇为复杂。   这用文艺话来说就是简在帝心了。   简在帝心的人大多升迁如同乘坐火箭一般,升官对他们来说就像是和谁吃饭一般的轻松,但隐藏在幕后和自己上去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文彦博似乎是知道欧阳辩的心情,安慰道:“你不必担心,扶上马,也会送一程的,三司的活到时候你要干起来,但你压不住阵,肯定会让一个能够压住阵的人帮你。”   欧阳辩这下子真的震惊了,这么快就来说这样的话合适吗,这就内定了让他去掌管三司? 第144章 决心!   将文彦博送回家,欧阳辩昏昏沉沉地坐着马车归家。   作为一个后世人,作为一个思想成熟、社会经验丰富的成年人,欧阳辩依然觉得脑子嗡嗡响。   三司是什么地方,大约就是大宋朝的财政部,掌管着大宋朝这个庞大国度的财富,这个时候的大宋朝,或许就是世界第一超级大国,可能军事上不太行,但在财富上绝对是第一。   赵祯通过文彦博之口……哦,不,这应该是文彦博和赵祯一起达成的决定,决定让自己去掌控三司。   这是什么概念?   设想一下,如果有一天有个人和你说,你努力一点,等你做到了某一件事,就让你去掌管财政部……   这特么谁能够不晕?   欧阳辩的心情很复杂。   一方面来说,他知道很多可以改善大宋朝的财政的方法,但也知道一旦有变化,就一定会有反对者,那到时候,他就成了一个变革者。   变革者在变革之前通常是被人赞颂的,被认为是拯救天下的救世主的,王莽如是,范仲淹如是,以后的王安石如是,但这些赞颂他们的人,一旦在变革中被损害到利益,就会露出獠牙,变成了改革者的敌对者。   改革者诧异万分——当时不是你们说我是来拯救你们的么,你们现在为什么要来反对我?   欧阳辩还有两篇策论要写,但今晚他不想写了,现在的他只想睡觉。   陆采薇见到脸色有些不太好的欧阳辩,顿时有些担忧,但欧阳辩柔声说道:“今晚参加了宴会,有点累了,我先去睡觉了。”   陆采薇这才算是放下心来。   但第二天欧阳辩迟迟没有起来,陆采薇赶紧让碧珠去看看。   当碧珠敲门之前,欧阳辩已经睁开了眼睛。   阳光透过窗纸,将光线投送了进来,欧阳辩忍不住露出惬意的笑容,大雪估计已经停了,阳光也都出来了。   果然出去一看,阳光颇为灿烂。   当然这时候的阳光基本没有太多的温度,直射在脸上的时候只有一点暖意而已。   阳光大好,人的心情也会变好,欧阳辩昨晚的犹豫已然不见。   昨晚他没有多想,几乎是沾着枕头就睡着了,但醒来的时候第一个念头就让他洞彻了真实的想法。   来都来了,就折腾一下呗。   欧阳辩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因为他想起了一个笑话。   就是所谓来都来了、大过年的、还是孩子,还有……人都死了,和稀泥四大名句嘛。   其实也还蛮符合现在的情景的,他来都来了,然后时间也的确是大过年的,他也还是个孩子,至于人都死了……   欧阳辩的脸上有了点阴翳。   即便是只针对财政,欧阳辩的口袋中虽然有不少的方法,但不全都是不得罪人的方法。   文彦博等人的意思,肯定不是希望他就掌管三司一两年,应该是想要他掌管多年,毕竟专业人才难得。   想要呆在那个位置上,肯定要对财政有所促进。   一开始他是能够通过一些不触及旁人的办法来改善经济,但改革进入深水区,里面的鲨鱼巨鳄就必须得面对了。   挡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其中风险可想而知。   那么所谓人都死了……也不是不可能。   欧阳辩叹息一声,惊吓总是来得让人猝不及防。   一开始他只是想隐藏在背后,冲锋陷阵这种事情就让老师王安石去做,他也好能够隐身在后面。   一旦王安石那边出点什么事,他这边也好挽回,即便是要出现在台前收拾残局,那也得是等王安石被贬谪之后的事情。   但现在赵祯却要推着他走到台前。   所以,上不上?   不上当然是可以的,宋朝文人相当任性,比如司马光和王安石,想不应召就不应召,甚至还多了起来,不仅朝廷不会因此而恼怒,反而声望会越来越高。   只是欧阳辩觉得这也算是个试错的机会。   他出面来做一些事情,比王安石的基础要好太多了。   一方面他是个穿越者,眼光和见识要高出太多,改革对他来说不算是摸着石头过河。   另一方面也很重要,是他的根基比王安石要好多了。   别看赵祯的魄力不如宋神宗赵顼,但欧阳辩知道,只要自己不触动赵祯那根敏感的神经,就不会威胁到变革本身。   庆历新政之所以会失败,是因为范仲淹等人犯了忌讳,被人抨击朋党,还写文章专门宣布,咱这就是朋党!   哦,对了,这个猪队友就是欧阳修。   只要避开这一点,赵祯的威望是可以压住很多反对的,至少对后宫的管理上,他还是比较强的。   欧阳辩出来做这个事情,他的根基更好的一方面来之文官集团。   天圣五年进士榜现在占据了中枢,代表的文彦博、包拯、吴奎、韩琦,以及和韩琦相交莫逆的富弼,可以说,这些人要么和欧阳修交好,要么和欧阳辩关系不错。   有了这些人的支持,大多数的政令都能够推行下去,在基层不知道如何,但在中枢却是问题不大,只要注重工作方法,还是可以做出点事情来的。   想清楚了这些,欧阳辩反而有些跃跃欲试起来。   穿越前的欧阳辩读史书的时候,就总是为历史上的不幸而击节哀叹,北宋的覆灭是让人心痛的,当有机会来改变的时候,虽然心有疑虑,但不免兴奋。   北宋倾覆的苦难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哪个男人没有建功立业的野心,尤其是欧阳辩这种本身就有一颗文人心的文青。   来都来了,就折腾一下呗,难道还能将汉人给折腾灭种了?   这个不用操心,就宋朝皇帝的德性,皇朝倾覆,跑得最快的就是他们了,到时候还是能够跑到那边去苟延残……哦,不,潇洒上一百多年呢。   别看现在宋朝的汴京繁华无比,但其他的地方百姓过得还真的不怎么样。   宋朝虽说商税超越农业税,但其余的苛捐杂税可是一点都没少,农民着实过得艰苦,好年份倒也罢了,若是遇上点灾荒,赈灾不及时,立时便会酿造成为民变,可想他们过得有多难。   就这鬼样子,也糟糕不到哪里去了。   时至今日,欧阳辩才算是真正有了做点什么的决心。 第145章 历史有变!   嘉佑二年的春节,欧阳辩推开了大部分的俗务,包括每年公司年会、奖金、岗位调整的事务,被他全权交给于谋、姜汝成、陆采薇几人去处理。   欧阳辩则是和欧阳修一一去拜访欧阳修的朋友和官场上的同僚。   欧阳修已经知道了自家的儿子已经被安排上,实际上他比欧阳辩还要早知道一些,因为赵祯和文彦博都提前和他通过气。   对于这个事情,他实际上有些犹豫的,自家儿子的脾性他是知道的,说是慵懒倒不至于,但对官场似乎不是特别感兴趣倒是真的。   不过他这次和欧阳辩沟通,欧阳辩展现出和以前不同的状态,倒是让他有些吃惊。   “怎么这次就答应了呢,以前不是和不喜欢这些吗?”欧阳修问道。   欧阳辩叹息了一声:“官家都出声了,我还能怎么办?”   欧阳修哼了一声:“若是不愿意,拒绝了就是,咱大宋没有硬逼着做官的道理。”   “不给面子也不怎么好。”   “不给就不给,还能怎么着?”   欧阳修:“……”   给个台阶下啊大哥,你这样子我很难做人的,小孩子就不要面子吗?   “好吧,我摊牌了,我是想做一些事情。”欧阳辩道。   欧阳修这才露出了微笑:“我就说嘛,我欧阳修的儿子,怎么可能只想当个米虫!”   欧阳辩露出微笑。   你麻痹的米虫,米虫是这么理解的吗?   我现在吃过你的米吗,现在你吃的是我的米啊,爸爸!   没办法,他还真是爸爸,欧阳辩无话可说。   不过欧阳修还是很给力的,大炮嘴很厉害,交朋友也很厉害,儿子既然要走上官场,欧阳修就开始给儿子打基础了。   对于欧阳辩以后要接触的部门的长官,都带过去混个脸熟,不过这个事情倒是比较轻松的,因为核心大佬们都已经是认识的了。   政事堂的几位相公、枢密院的韩琦、三司的包拯,二府三司的长官都是熟人,那么其他的人也可以通过他们去认识就差不多了。   然后自家的父亲欧阳修,开封府一把手,三司有部分的工作都会和开封府打交道,因为开封府是大宋的精华。   所以,这么好的基础,说实话,若是欧阳辩不抓住这个机会尝试做点事情,那还真的是天予不取反受其咎了。   不过为了推动欧阳辩,欧阳修的前程终于还是受了些影响。   原本嘉祐二年的正月六日,欧阳修会受命知礼部贡举事,仁宗特赐“文儒”二字,以示宠信。   但这次仁宗下令知贡举的只有翰林学士王珪、龙图阁直学士梅挚、知制诰韩绛、集贤殿修撰范镇等人。梅尧臣为参详官。   诏命下达之后,依照惯例,考官随即移居贡院,断绝与外界的联系,世称“锁院”,要等考试结束才可出去。   这次锁院从正月初七“人日”开始,至二月底出闱,前后共有五十天。   欧阳修却被排除在外了。   欧阳修当然是不知道这事的,但欧阳辩却是清清楚楚的。   这应该是官家和文彦博的安排了。   自己要参与这次的春闱,如果要录取自己,甚至是高名次录取,就得考虑一下避嫌的问题。   如果欧阳修作为主考官,自己却以幼龄博取高名次,肯定会被质疑的,到时候连朝廷的信誉都要因此被影响。   所以赵祯干脆不让欧阳修主考,让自己的录取没有半点的黑点。   对这个事情,欧阳辩有些愧疚又有些担忧。   愧疚的是对着欧阳修去的。   欧阳修原本可以通过这次贡举推进北宋诗文革新运动。   北宋诗文革新运动,是继唐代古文运动之后,又一次把古代文学特别是散文以及文论的发展推进了一步,对后世影响巨大。   推动这项运动的进展,是奠定欧阳修成为大宋文宗的最后一块砖头,虽然现在欧阳修隐隐间已经是大宋文宗,但终究还是差了一些。   担忧地是,此事不仅仅是对后世影响巨大,而且对当下也影响颇大。   嘉佑二年的进士榜之所以会成为千年进士第一榜,就是审核标准不同,改变了考核标准的嘉佑二年榜,所以才选出了章衡、窦卞、罗恺、邓考甫、王回、王韶、王无咎、吕惠卿、刘库、刘元瑜、苏轼、苏辙、郑雍、林希、梁焘、曾巩、曾布、程颢、蒋之奇、杨汲、张载、张璪、章惇、朱光庭等诸多光耀千古的人物。   更别说这一届中有九人曾担任宰执分别是王韶、郑雍、梁焘、吕惠卿、苏辙、林希、曾布、张璪、章惇等。   这一年的北宋堪称人才辈出,而这一届的进士榜更是群星璀璨,无论政治、经济、文学、经学都有独领风骚的人物出现。   这得益于欧阳修的考核标准的变化,如果欧阳修没有去,那么这些人还能中式吗?   欧阳辩着实有些担忧。   这些人可是熙丰变法时候的中坚人物,虽然有些人是变法派,有些人是反对派,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些人都很关键。   如果这一次他们没有中式,而自己中式了,那么对自己来说就太吃亏了。   因为这些人本来会是欧阳修的门生,也会是自己的同年,现在因为这个变故,却有可能失之交臂。   “唉,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看天意吧。”欧阳辩暗自叹息。   不过……自己的大腿也够多了。   只要自己足够强,不信这些人不愿意和自己好好打交道!   拜访也没有花费太多的时间,因为欧阳辩也没有时间去花费了。   距离嘉佑二年的春闱也就只剩五十天的时间了。   宋朝的春闱大多是在二月底,春节离春闱结束就两个月的时间,这也是欧阳辩抱佛脚的时间。   欧阳辩彻底沉淀了下来,几乎所有的事务都推开了,现在这个阶段,任何事情都没有比这个更加重要的。   陆采薇几个人也知道这一点,几乎都不来打扰了。   薛夫人知道幺儿要参加科举,也顾不上花花草草了,赶过来说要照顾儿子,但过来之后发现根本没有自己的用武之地。   衣食住行都有仆人处理,碧珠对欧阳辩的生活事无巨细,陆采薇在工作之余都会过来陪读,薛夫人想送点补脑子的东西给欧阳辩吃,发现库房里堆积了半个仓库的补脑良品,据碧珠说,都是供应商知道公子要参与科考,所以一个个送来的。   薛夫人来了半天,发现自己什么也帮不上,只能郁郁寡欢的回家了。   幺儿已经长大了。 第146章 备考!   欧阳修和王安石对欧阳辩的备考非常重视。   欧阳修开始按时回家给儿子补课,王安石也不让欧阳辩去他那里,自己每次都主动过来讲课,说是不浪费欧阳辩的时间。   欧阳修和王安石轮番讲课,对于苏轼和曾巩等人来说也受益良多,这两位毕竟都是真牛人。   欧阳修的科举之路可谓坎坷,所以经验也足够的丰富。   宋仁宗天圣元年,17岁的他应试未中,天圣四年再试又未取,两次参加科举都意外落榜。   22岁时,欧阳修跟随知汉阳军的胥偃前往京师。   天圣七年春,由胥偃保举,欧阳修就试于开封府国子监。   该年秋天,欧阳修参加了国子监的解试,在国子学的广文馆试、国学解试中均获第一名,成为监元和解元,又在第二年的礼部省试中再获第一,成为省元。   天圣八年,欧阳修参与由仁宗主持的殿试在崇政殿举行,唱十四名,位列二甲进士及第。   据欧阳修同乡时任主考官晏殊后来回忆,他未能夺魁,主要是锋芒过露,众考官欲挫其锐气,促其成才。   也就是说,欧阳修不仅真实能力是状元级别的,而且还比别人多了两次的考试经验。   当然王安石也不差,庆历二年杨寘榜进士的第四名,这个名次比欧阳修要高,其实到了前面几名,差距是很小的,如果碰到一个欣赏王安石的文风的,将其擢为状元也理所当然,差了点运气罢了。   两位王牌讲师同时教导,对于欧阳辩来说是常规操作,但对于三苏和曾氏兄弟来说,那可是叨天之幸了。   不过欧阳辩知道他们并不需要。   天才嘛!   哦,不对,苏洵这老货还是要的。   苏洵其实并不是笨,他实际上也是个聪明绝顶的人。   苏洵由于父亲健在,没有养家之累,故他在青少年时代有点像李白和杜甫的任侠与壮游,走了不少地方。   浪荡到了二十五岁的时候,娶了老婆,才恍然大悟,开始努力读书,就这样,他依然成为了唐宋八大家,你说气不气人?   不过这货因为读书太晚,所以基础并不踏实,虽然行文雄健,尤其是散文政论方面过人,但对于考试,的确是要差了些。   所以历史上的苏轼和苏辙,在嘉佑二年中举,而苏洵作为老父亲却落榜了,这让他在高兴地同时又很没有面子,所以后来他就拒绝参加考试了。   后来也就是富弼推荐,他才当了一个小官踏入官场,但终其一生,在官场上都没有什么成就,别说比不上次子苏辙,连苏轼都比不上。   所以欧阳修和王安石的轮番讲课,对苏洵来说受益最大。   当然啦,对欧阳辩来说也是获益颇大,因为他需要的是强化训练,大部分针对的是一个表达体系。   他要从后世的白话表达体系,转化为文言文的表达体系,这才是他要针对的重点。   就写策论这一块的能力,实际上就是观点加文笔。   观点这一方面,来之后世的欧阳辩是强项,文笔是弱项,但并不是指白话文,作为一个编辑,文笔再差也是有限。   只要他补足文言文这一块的基础,那么写出来的文章就差不到哪里去,毕竟对于策论这种议论文来说,观点才是重中之重。   在这么一个训练之中,欧阳辩写出来的文章常常令人惊叹,即便是苏轼,也经常夸奖欧阳辩。   他认为,欧阳辩的文笔或许还有不少进步的空间,但见识广博,识见之精深,着实是生平仅见!   苏轼的说法大家都是认同的。   欧阳修和王安石虽然没有当面夸,但对此也是深以为然。   尤其是王安石常和欧阳修说,和尚之论,常发前人之所未发,每次见之,常有醍醐灌顶之感,犹如春日牛饮大壶热茗,热汗驱散春寒,至此浑身通透。   王安石因此下了个结论,若是能够碰上一个欣赏的主考官,和尚即便拿不了魁首,也有进士及第的可能。   当然这些欧阳辩是不知情的,他还是做了些准备的,尤其是他知道得嘉佑二年的考题,虽然欧阳修没有担任主考,未必会出现同样的考题,但有备无患嘛。   他就着《刑赏忠厚论》这个论题写策论,前前后后偷偷写了几版,精益求精的修改了再修改,最后将自己写得最好的一篇一字不差的背了下来。   当然啦,能够遇上最好,没有遇上也无所谓嘛。   嘉佑二年除夕的爆竹,和元夕的灯火,都和这一群备考的人没有什么关系了,他们每日的日程就是早起背书、写策论、写诗词、上课,有了点时间就凑在一起吹牛逼。   当大家都熟了之后,吹起牛逼来就热络多了。   除了苏辙和曾巩稍微有些内敛,苏洵、苏轼、曾布等人也都是吹牛逼的大行家。   苏洵不用多说,多年的浪荡,见多识广,三教九流的人都接触过,吹起牛逼来极其逼真。   苏轼浪漫多情才华出众,一件小事都能够被他描绘出惊心动魄之感。   曾布也是个大嘴巴,在附和他人的时候相当出色。   尤其令人惊诧的是欧阳辩。   一般来说,聊天时候阅历越是丰富,就越能占据主动,就欧阳辩的年纪来说,一般都是只能听着的份,但欧阳辩却是场场能够引导整场的气氛。   无论是谁说话,他都能够接得上,苏洵说游历,他也跟着说游历,而且涉及的地方天南地北,似乎全国都去过了一般。   苏轼谈论古今,欧阳辩经常能够找出史书上的自相矛盾之处,并且发表自己的意见,而意见常常和时下的主流观点不太相同,但却是鞭辟入里,让人不得不服。   其他的各种奇奇怪怪的知识,更是不胜枚举,苏轼他们总感觉和欧阳辩聊天,每天都会增长很多奇怪的知识。   对此,苏轼写日志道:   ……吾喜与季默共处,季默其人诙谐有趣,胸中囊括天文地理、通晓古今、无论中外,俱都藏于胸中,屡屡谈起,天下事如掌上观文,尤其天下奇事逸闻共一石,欧阳季默独占八斗……   季默何人,欧阳辩是也。 第147章 考前综合征!   春闱的主考官们囿居省院,封闭的环境令人感到压抑,而准备春闱的考生们大多囿居客栈,或者自家的小院,同样经受着重大的压力。   欧阳辩这些人虽然每日有好吃好喝的伺候,又能够多人在一起互相鼓励,吹牛……哦,诗歌唱和,但随着时间越来越少,还是展现出了考前综合征。   离开考只有十天时间了,欧阳辩睡不太着,晚上的淅淅沥沥的春雨又让他早早醒来,在床上辗转反侧,磨到外面大亮才起来。   一出门,就看到苏洵神神叨叨的,对着一棵树道:“……为将之道,当先治心。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然后可以制利害,可以待敌……”   欧阳辩摇摇头,准备去吃早餐,餐桌上只有苏辙一个人,其他人都已经不见。   欧阳辩看了看苏辙面前的残渣,初步推断,他已经吃了五个包子,两个鸡蛋,三个煎饼,现在还在喝粥,欧阳辩不由得叹为观止。   最近每次吃饭总能多干个几碗,成了真正的干饭人,以至于看起来胖了一圈的苏辙看到欧阳辩,有好的点点头,以至于若隐若现的双下巴都露了出来。   欧阳辩不由得好笑。   欧阳辩吃完早餐,经过走廊,打算去曾氏兄弟的院子里再躺一会,听他们背书,这样自己在睡梦中也能学习东西,增强记忆力。   却在走廊上看到苏轼在竹子林中傲立吟啸徐行,口中闭合,欧阳辩仔细一听,是自己的……哦,不对,是苏轼的定风波: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吟罢,还傲然冷笑了几声。   欧阳辩:“……”   欧阳辩怕苏轼看到他,赶紧闪人,以免苏轼感觉到社会性死亡。   走到曾氏兄弟的院子,经过这个院子唯一的茅房,却看到曾布捂着肚子张牙咧嘴,不由得好奇问道:“子宣,你这是做啥?”   曾布赶紧竖起食指嘘了一声,指了指茅房:“二兄上茅房呢。”   欧阳辩不解:“他上他的茅房,你在这里干嘛,等着递手指吗?”   曾布愁眉苦脸道:“二兄最近似乎有些便秘,每次上厕所都能够看半本书,平时倒是无所谓,但今天我似乎闹了肚子……”   欧阳辩忍不住笑出猪叫声,赶紧指了指自己的院子:“赶紧去我那边。”   曾布捂着肚子去了。   欧阳辩忍不住摇头,这兄弟俩,都压力大,一个便秘一个拉肚子,也是没谁了。   茅房吱的一声打开来,喜怒不形于色的曾巩从里面出来,带出来一股气味,欧阳辩脚下不懂神色的退了两步,脸上却露出了笑容:“子固兄,早上好啊。”   曾巩露出笑容:“和尚早上好,又过来听背书啊。”   欧阳辩笑着点头,自顾跑走廊上找到他的专属躺椅,盖上被子继续睡,一会耳中就充满了朗朗读书声,以及春雨淅淅沥沥的声音。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   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这形容的就是欧阳辩,何等高尚的情操,以及多么好的睡眠质量。   后世有效果卓著的量子读书法,而现在有欧阳辩的睡觉听书法,相得益彰,古今同辉。   应考的人压力大,教课的人压力看起来也不小。   欧阳修最近三天两头就告假,欧阳辩都怕他再这么请假下去,就要被人弹劾了,倒是欧阳修笑呵呵地:“我儿子要考春闱,这时候我得多陪伴,这道理说到官家哪里去都说得通,所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个父父不就是鼓励父亲履行自己的职责么,这么重要的纲常别人怎么敢弹劾?”   欧阳辩露出微笑。   好吧,不愧是欧阳大炮,偷奸耍滑都说得这么清新脱俗。   不过,你这一回来就不让我睡觉,还让我立即写策论是怎么回事啊?   没啥说的,就是强化训练罢了。   一会王安石来了,跟着欧阳修一起修改欧阳辩的策论,然后进行点评……哦,不,进行骑脸一般的羞辱。   庸人理解不了天才的世界,天才一样不能明白庸人为何这么蠢。   王安石面无表情地指出了一篇欧阳辩自认为完美的文章的十二处错误,并提出了解决方案。   欧阳修则是从文章的立意给予了不肯定(否定),并且安慰自家的幺儿:人力有时穷,你没有意识到不是你的问题,是爹的问题,常说虎父无犬子,但虎父犬子毕竟是常态……之类的混账话。   欧阳辩假笑以对。   笑得像个智障。   当然,如果这个时候苏子瞻过来的话,定会跟着父亲以及老师一起不肯定(否定)自己,然后发出猪叫声取笑自己,当然还是会给予安慰的:寸有所长尺有所短,和尚你擅长的事情那么多,有些事情有所疏忽也是正常的。   正常个鬼哦!   在欧阳修、王安石、苏轼面前,他的文笔跟灾难一般,随意一看就能够找出好些个克制改善的地方,所以,所谓唐宋大八大家的实力恐怖如斯么?   是的。   若不是欧阳辩有来之后世的眼界和见识,怕是他的文章根本入不了这几位的眼里,若是他们傲慢一些,看一下欧阳辩未经强化之前的文章,都要大喊:什么垃圾,污了我的眼睛!   不过就现在而言,欧阳辩的文章的文笔已经算是可堪早就了,至少是可以支撑起他的论点了,欧阳辩的文章欧阳修是这么评论的:质胜文矣,堪称雄文。   其实意思就是文章写得不错,但文笔还是配不上论点的意思。   原本的欧阳辩是很快乐的,但在王安石和欧阳修的压榨下,他也不太快乐,然后拿出那篇提前写好的《刑赏忠厚论》,嘿,竟然找出了十二处错误!   欧阳辩不由得沾沾自喜,进步了,进步了!   进步自然是进步的,就算是一头猪,在欧阳修和王安石这样的老师高强度的培训下,都可能用猪蹄子写出一篇中规中矩的文章来,何况欧阳辩并不笨,相反还很聪明,他的缺陷不过是文笔而已。 第148章 上架感言:愿2021的我们,能够重新起航   从十月底发了第一章 开始,到今日,已经是两个多月的时间了,字数也足足达到30多万,也到了该上架的时候了。   老猫是老作者了,我原本是些体育竞技的,如果不把之前的积分换了请假条,我应该也是个lv4的作者了。   这本历史书是我尝试了很多次的转型之作,我一直有写历史文的想法,这一次终于是成真了。   总体来说,收藏比我想象中的要好不少,当然啦,超出我的底线,没有达到我的上限。   这本书现在收藏是八千多,还没有突破一万收藏,这对我来说算是一个新的突破了,也算是心满意足。   我对这本书的底线是均订500,上限是精品,历史文后期潜力比较高,我希望以后可以冲上精品,我也相信可以。   感谢责编泥鳅的信任,给了我很多的推荐,才让我这本书有了如今这个成绩,也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   这本书总体来说还是我还是比较满意的,虽然有很多读者也在喷诗词用得不合理(笑),认为主角年纪太小,写出这样的诗词不合理,但咱们这是穿越文耶,宋朝是个能够接受神童的朝代,不会被当成异端的,所以,一个穿越者抄诗词,当时的人可以接受,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真的没有什么好喷的。   当然还有许多的读者还是比较宽容的,认为无伤大雅,还一如既往的给我打气。   哈哈,老猫是个心理承受能力很强的人,有人喷我其实一点也不难受,但有人夸,我会很开心。   关于更新,因为老猫是兼职写作,所以要爆更是很难的,但我会稳定更新,打底两更,三更是常态,四更经常,五更看状态,六更……哈哈哈哈,看你们表现。   关于上架爆更,嗯,老规矩三更,500订后,每多一百,多更一章,请诸位多多支持!   愿2021的我们,能够重新起航! 第149章 折磨人的科举!   元宵的灯光逐渐暗淡下去,嘉佑二年的春闱在喧闹中而来。   太学附近的青楼妓馆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这些学子就像是雨后的春笋一般冒了出来,根据地域或者其他的关系远近聚集在一起。   学子们早就来到了汴京城,经过一番交游之后,又闭关了一段时间,如今春闱在即,他们也都重新出来活动了,考前放松一下积攒一下精力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并非后世独有。   这等情形自然是商家们所欢迎的,尤其是青楼妓馆,更是使劲浑身解数,倒不是为了多挣点钱,单纯是为了亲近点文气嘛,大家都是俗人。   当然啦,来都来了,打赏点买笑钱也是题中应有之意嘛。   西湖城环境优美,尤其是第一期工程,经过不断地完善,无论是环境还是服务,都比城内要高出一个档次,这里更受学子们欢迎。   欧阳辩自然没有跟着厮混,他盯紧了账册,发现这考试经济不仅对汴京城有莫大的裨益,对西湖城更是促进巨大。   学子赶考,穷困人家消费能力不大,但大部分的学子家中都是有料的,自然不能是一个人来赶考,有时候一家几口人都一起上京来,就相当于是一起来旅游了。   城内太挤,就在西湖城租院子读书,环境幽静不说,想吃点喝点什么都极其方便,人吃马嚼之下,西湖城更是蒸蒸日上。   偌大的西湖城,用日进斗金来形容都有些保守了。   看着进账,多日来的辛苦都烟消云散了,陆采薇看着眉笑眼开地欧阳辩,也忍不住露出微笑,不知道为什么,欧阳辩即便是如此财迷的模样,在她眼里看来都是那么多的有气质。   “四郎,考试用的诸多物件都给你准备好了,都用一个考箱装了起来,我已经检查多多次,不虞有什么疏漏的。”陆采薇道。   欧阳辩点点头:“子瞻他们的有准备吗?”   陆采薇点点头:“都准备了,苏家父子,曾氏兄弟,都各备了一份,还有去贡院的马车,也都准备好了,另外,家里还换了几筐的铜钱,到时候中式可以打赏报喜的人,夫人那边拜了城隍、孔圣、土地公、观音菩萨、佛祖、三清等等……”   欧阳辩:“……”   你们是认真的吗?   还没有中式就开始立flag,然后考试拜孔子可以理解,但拜土地公公这些是什么鬼?   不过欧阳辩倒是理解,前世他参加高考的时候,他的母亲也大约是一般操作,然后他考上大学之后,母亲见人就说,我家儿子能够考上大学,全靠我漫天神佛拜遍……   欧阳辩:“……”   好吧,父母有点参与感也挺好的。   考试无非就是那样,宋朝的科举除了辛苦了些、折磨人些、不人道些,其实和后世的考试也没有什么不同。   进贡院的那天,天还没亮,鸡还没叫,欧阳辩的居住的整个院子都沸腾了起来。   如同一声铜锣响,四五进院子都亮起了灯,一直蹑手蹑脚忙活的仆人终于敢开口,分别钻进各个房间叫醒熟睡或者一夜没睡的应考的人。   仆人们训练有素,有准备考箱的,有准备车马的,有准备热水洗漱的,有准备早餐的……一付秩序井然的模样。   欧阳辩被仆人从床上挖了起来,浑浑噩噩的被摆布着。   “张嘴!”   一颗粗大的柳枝捅了进来,四处捅捅,欧阳辩迷糊中感觉到有些血腥味。   不过这不要紧,拿水漱口就可以了,一会又有一条温热的毛巾盖上整张脸,如同牛舌一般卷过,然后被抬着脚不沾地送到了桌前,终于有些醒过来的欧阳辩举手止住了将粥往自己嘴巴里送的陆采薇。   陆采薇有些委屈,将碗递给了欧阳辩自己吃。   曾氏兄弟,苏氏父子都已经吃完,笑眯眯地看着欧阳辩,欧阳辩一点都不觉得难为情——咱还是个孩子啊,保证充足的睡眠不是理所应当的么?   草草吃完早餐,一大帮人上马车,前面有人提着灯笼带路。   春寒陡峭,好在马车温暖如春,欧阳辩又想睡回笼觉了。   汴京城各处路巷纷纷亮起,一盏盏灯笼引路,后面或是马车或是轿子,或是步行的人,渐渐汇聚成一条长龙涌入御街往贡院而去。   苏氏父子和欧阳辩一辆马车,不断地嘱咐:“审题要严谨一些,多想一想,别大意,注意避讳,文章也别太激进,注意一下言辞……”   苏轼和苏辙连连点头,欧阳辩也跟着点头,不过是困的,他迷迷糊糊的想道,论激进,也就苏辙好些,就您和苏子瞻,都要上天了,还在说不要激进?   马车在离着贡院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停了下来,因为进不去了,轿子和马车将大道堵得水泄不通,诸人只能下车。   其他的人都背着自己的考箱,只有欧阳辩的考箱是让仆人背着,因为他不太背得动,那考箱太重了,里面不仅有这几天的吃食还有棉被等等要过夜的东西。   有仆人提灯笼,有仆人专门清道,用强壮的身体清开一条路让欧阳辩等人进去。   几声炮响之后,紧闭的贡院大门打开,几排兵丁排开开始检验身份牌,里面还有检查考箱之类的。   苏氏父子和曾氏兄弟在前面进去,背着考箱艰难往前挤的欧阳辩被拦了下来。   兵丁盯着欧阳辩道:“你这小孩不能进去。”   欧阳辩一愣:“怎么不能进?”   兵丁一笑:“送考只能到这里了,书童不能进。”   欧阳辩哭笑不得地递上自己的身份牌,兵丁有些诧异一看:祖父欧阳晔,父亲欧阳修,考生欧阳辩。   兵丁顿时大惊,原来是这位呢,赶紧弯腰:“欧阳公子请进。”   欧阳辩笑了笑,歪着身子往里走进,看起来有些艰难,兵丁赶紧和旁边的人说道:“帮欧阳公子提箱子进去。”   旁边的人赶紧过去帮忙,兵丁笑道:“可怜的,小小年纪的。”   检查其实是很严格的,并不因为欧阳辩的身份而疏忽,连一块大的饼都得撕开来看,棉被还得割裂开来看里面有没有夹带。   经过好一番折腾才算是真正进入考场,好在有解试的经验,欧阳辩才没有心烦意乱,只是看着被弄得乱七八糟的考箱苦笑了出来。 第150章 tomato!   贡院是原来的国子监,因为太学的崛起,国子监已经没落,基本已经沦落为科举考场了。   里面很大,几千人在这里考试,虽然格子间小了点,但错落有致,展示出高超的组织能力。   欧阳辩不由得赞叹,这就是文官官僚体系的厉害之处,至少组织能力上是过关的,尤其是上面重视的时候。   科举是国之大事,是选拔人才的盛典,无论怎么重视都不为过。   欧阳辩坐在自己个格子间里面,经过的考生都不免露出诧异地眼神。   宋朝的科举分为乡试、省试和殿试三级,乡试作为第一级考试,出现幼龄考生是很正常的,科考不限次数,有些人想着让小孩子去乡试积累一下经验,所以在乡试中小孩子还是比较多见的,但要通过并不容易。   到了省试这一级,出现小孩子的几率是很小的,一般小的也都是十六七岁这个年纪了,像欧阳辩这样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的少年,却是很少见的,怪不得其他的考生见到不免露出诧异地神色。   欧阳辩还是见到了几个熟人的,比如章衡、吕惠卿等人,这些人他是见过的,之前也有去拜访过他,欧阳辩也回请了几次。   检查的工作因为非常细致,所以到了中午才算是堪堪完成,第一天大多数时间就花费在这上面了,等到下午的时候,主考官王珪协同一众考官过来巡查考场。   除了王珪,还有范镇、梅尧臣、韩绛、梅挚等几人。   这些人欧阳辩都是认识的,范镇、梅尧臣都是熟人,王珪、韩绛、梅挚在也算是有过一面之缘,他们看到欧阳辩,但并没有什么表示,只是视而不见的走过。   欧阳辩也没有表现出热络或者其他的神情,这是为了避嫌呢。   考官审查之后,终于开始发卷。   此时的考试内容也就是诗赋、经义与策论。   后世人常说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但实际上以中国人擅长考试的习性,只要是变成了考试,就会给你总结出考试规律来,即便是看似靠天赋的诗赋也是如此。   科举的诗赋考试,始于唐玄宗时代。   诗赋考试中所考诗赋多为律诗、律赋,其本身就已经格律化。   格律化意味着程式化,有规律的东西便可以被研究。   于是,研究诗赋句法、声韵、病犯、对偶的著作便应运而生,不断将程式化推向更高的水平。   所以市面上多有诗赋的考试教材。   比如王昌龄的《诗格》、《诗中密旨》,旧题白居易的《金针诗格》、《文苑诗格》,以及李洪宣的《缘性手鉴诗格》、郑谷的《新定诗格》、王维的《诗格》、徐隐秦的《开元诗格》、王起的《大中新行诗格》、许文贵的《诗鉴》、姚合的《诗例》、任博的《诗点化秘术》、郑谷的《国风正诀》,以及佚名的《吟体类例》、《诗林句范》等等。   别以为上面的就是全部哦,因为那些都是晚唐时候的考试参考教材,宋代的也有发展自己的参考资料,而且格法更加繁密琐碎。   唐五代研究赋格的专著亦不少,如浩虚舟《赋门》、纥于俞《赋格》、范传正《赋诀》、张仲素《赋枢》、白行简《赋要》、和凝《赋格》等等。   与诗律研究一样,这些书的作者们力图要为赋构建起一个通行的格法程式。   现存唐佚名《赋谱》一卷,乃研究所谓“赋句”,有壮、紧、长、隔、漫、发、送、虚、实等名目。   有些又分子目,如“隔”,谓“隔体有六:轻、重、疏、密、平、杂”。   当然,宋人仍有研究律赋程式的著作,与诗一样,也益趋繁密。   参考书这么多,当然不可能全部都看,尤其是欧阳辩这样通过短时间强化起来的速成品,但欧阳修和王安石两位名师怎么可能让欧阳辩花费那么多的时间,他们自然知道怎么样去敷衍过去。   对,的确是敷衍。   在他们看来,以欧阳辩的诗词功力,完全可不用考这两项,只是考试这个东西是没法挑选的,只能整理出一套速成法给欧阳辩去训练,以这套速成法练成的写诗法,自然不能写出传世名作,但敷衍一下科举的诗赋却是绰绰有余了。   这本来就不是重点,欧阳辩就跟填空一般将诗赋填上,回过头再看一遍,把自己给膈应到了。   这特么也叫诗赋?   不过考场上的东西历来如此,考得原本就不是你的才华,而是你的根基基础。   经义这一块,一是背文功底,二是讲究破题技巧,说到底也是水磨工夫,在这一块上,书香门第的子弟占便宜太多。   欧阳辩从小就有欧阳修这个名师教导,又被督促着背了这么几年的书,对这一块的基本功也算是熟悉。   经义这一块对他也不难,只是要花的时间比较多而已。   一下午的时间,之来得及破了个题,到了晚上升起了烛火,就着被捏得粉碎的糕点,烧了点热水就着吃。   天气依然很冷,带着的被子在格子间里其实很难抵御风寒,但大家都是这幅鬼样子,谁也没法羡慕谁。   所以到了晚上,欧阳辩就将自己裹了呼呼大睡起来,夜里做题太冷,他是不干的。   幸好他睡得早,后面睡的人被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吵得只能等着眼睛等天亮。   睡得早自然醒得早,第二天一早,欧阳辩就从睡梦中醒来,先是稍微的整理了一下个人卫生,稍微坐着等彻底清醒了,才铺开试卷答题。   经义的题花了他不少的时间,等经义题晾干,欧阳辩认真的收起,这才屏着大气打开策论题。   【刑赏忠厚论】!   欧阳辩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还是它!   欧阳辩顿时有些热泪盈眶。   不是因为押中了题目,而是为了自己被王安石和欧阳修疯狂操练的这段日子,白费了!   若早知道,好好地打磨这片文章就好了啊,根本不必受那些苦啊!   欧阳辩眼里噙着热泪,端端正正的将心中早就修改了无数遍的刑赏忠厚论抄在试卷上,一边抄一边低声念叨某种水果。   tomato!tomato!tomato! 第151章 榜下捉婿!!   抄完策论,欧阳辩便有些无所事事起来,先是将东西吃完,又在那里玩了一会,感觉甚是无聊,困意又涌将上来,干脆被子一裹,再次呼呼大睡起来。   等他再次睡醒的时候,考试也就结束了,欧阳辩神完气足,将糊了名字的试卷交上去,跟着其他萎靡的学子一起往外走去,一出来,便看到欧阳修和陆采薇等人已经在外面翘首相待了。   欧阳辩被塞上了马车,率先也被送回家,本来是让欧阳辩好好休息的,但刚刚睡醒的欧阳辩怎么也睡不着,干脆让人烧了热水,先洗了一个热水澡,整个人顿时神清气爽起来。   欧阳修也不问考得如何,只是说好好休息,好好地玩便是了,然后就去上班了。   欧阳辩也不闲着,吩咐陆采薇,让澄园那边腾出一大块地方,然后开始写请柬。   “嗯,苏氏父子、曾氏兄弟自然是要请的,章惇章衡叔侄也要请,嗯……还有谁来的,吕惠卿,王韶、郑雍、梁焘、林希、张璪,窦卞、罗恺、邓考甫、王回、王韶、王无咎、刘库、刘元瑜、程颢、蒋之奇、杨汲、张载、张璪、朱光庭,嘿,一网打尽,合不合得来另说,先拉过来混个脸熟!”   欧阳辩不厌其烦地写着,还有之前来拜访过的学子,虽然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考中,考中后会做到什么程度,但都是同年嘛,一起吃个饭呗。   找到这些学子并不难,大多都是在西湖城里面,找人问一问就能够找到。   欧阳辩附上的奴仆也是聪明伶俐之辈,都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自然对这种小事擅长得很。   宴会在第二天晚上,澄园的马车来了不少,就在西湖城集中点等候,等着受邀请的学子出来,一批一批的往澄园里面送。   在榜单还没有公布之前,这些学子的心气还不算高,欧阳辩又是个知名人士,虽然年纪小些,但父亲是开封知府、龙图阁学士、文坛宗主欧阳修,这些学子收到欧阳辩的邀请,也颇为受宠若惊,除了有事不能到场的,其余的大多都到了。   这种多人聚会,主要就是搭建一个平台,作为主人是很难面面俱到的,但欧阳辩原本就打算混个脸熟而已,主动站在门口迎客,来得都会主动问问姓名,寒暄几句,倒真是混了个脸熟。   里面有些家贫的学子,因为之前受过欧阳辩的资助,倒是颇为热情,还帮忙欧阳辩一起迎客。   宴会其实也就开了这么一次而已,因为接下来的学子们的宴会会有许多,烧冷灶的人可不止欧阳辩一个。   欧阳辩也就是和同年混个眼熟而已,以免素不相识,即便是同年,也可能到老都不认识。   考完试之后道放榜的这段时间,大多数的学子都会留在汴京等消息,宴会也就特别多。   欧阳辩原本是比较佛系的,但心中有了想法,便也变得关注起来,颇有些患得患失。   虽然策论是比较稳当的,但诗赋和经义未必就能够脱颖而出,毕竟这可是千古第一榜的嘉佑二年榜,到底成绩如何,还要另说呢。   三月底,汴京城花开。   牡丹花,茶梅,松红梅,雏菊,红掌,球兰,铃兰,结香,榆叶梅,桃花,非洲菊,风信子,白晶菊,蝴蝶兰,金银花,瓜叶菊俱都绽放,将汴京城渲染成花海。   而嘉佑二年的金榜也即将公布。   整个汴京城都变得焦躁不安起来。   “喧喧车马欲朝天,人探东堂榜已悬。   万里随便金鸑鷟,三台仍借玉连钱。   话浮酒影彤霞灿,日照衫光瑞色鲜。   十二街前楼阁上,卷帘谁不看神仙。”   这是唐代徐夤的所写的诗,名曰《放榜日》,描绘的就是放榜之时全城轰动的景象。   这是描写唐代的放榜,而宋代的放榜又要热闹得多。   苦苦等候的学子患得患失的心情自然不必多说,那些准备报喜拿赏的闲人更是蠢蠢欲动,他们早就打听好了学子们的住址,准备随时给他们报喜领赏。   而诸多家中有待字闺阁女儿的富贵人家,更是组织了健壮奴仆,准备一项汴京百姓都喜闻乐见的节目——榜下捉婿。   三月二十九日,贡院的东墙空地,一大早就人头涌动,不远处停放着诸多世家豪族的马车,马车旁边站着健壮的奴仆,对着身着儒衫的学子虎视眈眈。   学子们一个个穿着月白色的儒衫,尽量隐藏着脸上的焦虑,让自己看起来云淡风轻。   但真的云淡风轻的人,一般都不会在这里出现,当然,在客栈里面等候的人,也大多不是真正云淡风轻的人,而是擅长装逼的人。   欧阳辩不是装逼的人,也不是特别焦虑的人,但他来到了贡院,不是为了第一时间看到金榜,而是对放榜颇为好奇。   以前读过范进中举的文章,他觉得有些夸张,今日就来看看是否真实。   实际上文章还是比较小写实。   贡院一声炮响,就有兵丁保护着几张榜单出来,从后往前粘贴。   刚刚粘贴了第一张,便有人大喊大叫,有人泪流满面,有人捂面痛哭……这些都是喜极而泣的人,毕竟只是第一张榜,能够看到自己的,都是已经上榜的。   一个健仆钻了出来,和欧阳辩摇了摇头。   苏氏父子和曾氏兄弟脸上都没慌,欧阳辩也笑了笑点点头。   第二张榜单贴上,有更多的人神色慌张了起来。第三张上去,有些人已经有些绷不住了。   最后一张榜单贴上,一个健仆从人群中钻出,激动得脸上的肌肉都有些扭曲。   欧阳辩问道:“如何?”   健仆激动道:“四位曾公子全部榜上有名,曾二公子探花,苏老爷榜上有名,苏大公子中榜眼,苏小公子二甲……”   苏洵抢道:“你家公子呢?”   健仆脸上的自豪油然而生:“会元!榜首第一!”   “哗!”   “曾巩曾老爷是哪位?”有人大声喊道。   曾巩正要开口应声,欧阳辩却是脸色一变:“快走,护着诸位公子!”   榜下捉婿来了! 第152章 小孩子也凑合用!   一声令下,几个健仆护住几人,急匆匆地往外跑去。   “就是他们,曾氏兄弟四个,苏氏父子三个,他们要跑,快抓住他们!”   附近等候的管家门眼尖,指向他们这群想要逃跑的人,顿时所有的目光都聚集了过来。   “会元榜眼探花都在、还有几个二甲进士都在,就是他们,快,至少要抢到一个!”   “今日若是一个都抢不到,你们就等着吃棍吧!”   “快,养兵千日,用在一时,都抢回去,大小姐、二小姐、三小姐都在呢,实在不行,表小姐也可以安排上!!”   “啊?三小姐才八岁呢!”   “愣什么愣,没见到会元还是个小孩么,这不刚好?”   “对对!”   “别放走了他们!”   “抓住那个进士!”   ……   现场一片混乱。   几个健仆拼尽全力,但一大圈人围了过来,见他们打扮不是读书人,几拳将他们打倒在地,拖了出去,只剩下瑟瑟发抖地欧阳辩他们。   健仆们露出狰狞的笑容:“进士老爷们,得罪了,大好的姻缘可别错过了!”   一圈人一拥而上,几个人抓住一个,扛着就往外跑,周边还有人冲过来抢,健仆们赶紧拳打脚踢驱散,赶紧将人送回马车上,健马一声嘶鸣,直接脱了回家。   欧阳辩眼睁睁地看着苏氏父子分别被人扛走,曾氏兄弟也一一失守被扛上马车,护住欧阳辩的两个健仆已经面目淤青,死死地护住欧阳辩,但眼见已经支撑不住了。   欧阳辩眼睛一闭:“罢了罢了,今日这番灾难是谁都躲不过的。”   两个健仆发出最后一声哀鸣:“少爷!”   欧阳辩就感觉有好几双手抓住了自己,身体腾空而起,还有人吩咐:“别伤了会元郎,小心轻放,就别上绳索了,毕竟身娇体嫩的!”   欧阳辩:“……”   全军覆没了。   欧阳辩叹息道。   马车之中一片黑漆漆,马车辘辘,也不知道驶向何处,但看马车的豪华程度,以及健仆们的人数,这户人家应该是真正的豪门大族。   罢了罢了,一会去了好好说说便是,自己不愿意,总不能强迫吧?   不知道走了多久,马车经过门槛,外面传来声音:“来了来了,姑爷来了!”   有个中年女人掀开车帘一看,不由得愣了愣:“怎么是个小孩子,是不是搞错了?”   管家赶紧道:“没错没错,这位可是会元欧阳辩,欧阳学士家的,三小姐不是和他年纪相当么,可以先定下来啊!”   女人大喜:“正是正是,快去禀告老爷。”   管家道:“老爷已经出来了。”   欧阳辩唉声叹气,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呦,这不是刚出炉的会元么?”   欧阳辩听着声音有些熟悉,抬头一看,果然是富弼那个家伙么。   欧阳辩顿时如同见了救星:“世伯救我!”   富弼奇道:“这是怎么啦?”   欧阳辩急道:“今日去看榜,没想到被捉来了,世伯在这里,应该认识这家的主人,麻烦世伯告诉他们,我还是个孩子啊!”   富弼嘿嘿一笑:“你再仔细看看。”   欧阳辩一愣,仔细一看,哦豁,这不是富弼的府上嘛!   明白了,明白了,是这老货的主意!   看到欧阳辩的眼神,富弼摆摆手:“误会误会,我是让管家多抢几个进士,没想到把你给抢来了。”   欧阳辩见富弼并没有强迫的意思,不由得松了口气。   管家急道:“老爷……”   富弼摆摆手笑道:“你不用多说,去请一下欧阳老爷吧。”   管家喜道:“得令!”   回头一溜烟跑了。   欧阳辩顿时警惕起来:“世伯,请我父亲做什么?”   富弼笑眯眯道:“既然是在榜下捉到的你,自然不能白白送你回家,来都来了,当然是要商议一下婚事的事情啊。”   欧阳辩又急又怒:“怎么叫白白送我回家,你这是拐卖人口啊,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什么都没有,怎么可以这般草率!”   富弼捋胡须笑道:“当然不能那么草率,这不是请了你父亲过来商讨婚事么,至于媒妁之言,哼,咱大宋朝的榜下捉婿,金榜就是最好的媒妁之言!”   欧阳辩道:“我还不到十一岁,哪里能够成婚,你女儿怕是要出阁了吧,比我大可不成。”   富弼笑道:“不着急不着急,你知道老夫有多少个女儿么?”   欧阳辩愣了愣道:“几个?”   富弼伸出一只手,只是曲上了大拇指,笑道:“没多少,就四个而已,从十五岁到七岁,应有尽有,贤婿看看是喜欢女大三抱金砖还是喜欢幼齿可人的,都可以的。”   欧阳辩倒吸一口气,无耻匹夫,看起来好像是个龟公啊!   可说破了天,我也还是个孩子啊!   欧阳辩拉住了富弼,从年龄说到了学业,从学业说到了兄弟结婚顺序,又说了自己胸无大志的事实,就是为了向富弼说明自己着实烂泥一滩不值得投资。   富弼只是笑着,招呼欧阳辩喝茶吃点糕点,又叫了他的夫人出来看欧阳辩。   富弼的夫人就是晏殊的女儿,看到欧阳辩的时候可满意了,欧阳辩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她的师侄,因为晏殊是欧阳修的老师嘛。   晏氏看欧阳辩,越看越喜欢,到了后面几乎是眉笑眼开,口必称贤婿,然后滔滔不绝的说起自家女儿们的优秀,什么知书达理啊,性格贤淑啊,打理家务女工什么的无一不精无一不晓啊。   这些其实都是虚的,倒是晏氏说的一点是——女儿们长相都极类自己。   欸?   像晏氏啊?   晏氏虽然已经生了好几个孩子,但身姿依然绰约,关键是五官清秀,自有一股温婉气质,如果她的女儿当真像她,倒不是不可以……欸,不对,我还是个孩子啊!   欧阳修不急不缓地赶来,到来之后也不着急,笑眯眯地和富弼聊一聊政事,聊一聊茶叶,反正对欧阳辩被捉来一事不闻不问。   欧阳辩:……   富弼也不着急,淡定自若的陪着欧阳修东拉西扯,反正没有半点羞愧的意思。   所以,将我捉来一事,这事就这么不重要是吗? 第153章 万恶的社会   富弼和欧阳修东拉西扯了半天,然后突然说道:“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欧阳修呵呵一笑:“也好。”   欧阳辩顿时浑身汗毛竖起:“等等,你们什么意思?”   富弼笑呵呵道:“自然是你和小女的婚事啊。”   欧阳辩瞪圆了眼睛看着欧阳修:“爹,你这就把我给卖了?”   欧阳修不悦道:“什么叫把你卖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婚姻大事一向都是父母之命,你插什么嘴。”   欧阳辩:“……”   是了,这万恶的封建社会。   富弼赶紧打圆场:“好了好了,我夫人已经准备好了饭菜,先去吃饭吧,都折腾一天了。”   欧阳辩只能委委屈屈地嘴角流下了悲伤的泪水一起干饭去,然后富弼家的四朵金花齐齐整整地一起过来吃饭。   一般来说,招待宾客的时候,女孩子不好上桌,但富弼一家似乎并没有在乎这个规矩,欧阳修也是笑眯眯地一一打量几个女孩子。   欧阳辩还能不明白这是奇货可居的商家炫耀自家货物的精美呢,只是……富弼的女儿们真的是美!   欧阳辩突然觉得自己可以了,觉得自己不委屈了,觉得天下之大,但结婚也不是不可以了,年纪虽小,但有爱就不是差距了。   富弼和欧阳修看到欧阳辩的神情,满意地点点头。   这顿饭倒是吃得不算饱,精美是精美,但欧阳辩有些心不在焉,以至于和欧阳修回家的时候,他犹然有些恍惚。   欧阳修笑道:“如何,看上哪一个,父亲帮你去提亲。”   欧阳辩:“……”   欧阳修捅了捅欧阳辩的肩膀:“不用害羞嘛,就是先订婚而已,等几年就可以完婚了。   古人说得有理,先成家后立业,你现在中了会元,上殿试也不可能被黜落,一个进士出身已经是稳当的了。   接下来或者是游历几年,或者是有差遣,都算是立业了,所以先给你订婚是很有必要的。”   欧阳辩忍不住有些哭笑不得,虽然他心里已经是成年人了,但被加速的人生,他感觉还是有些荒谬,十岁的小男孩,就要被谈婚论嫁了,也着实有些荒诞,但看欧阳修的脸色,这事情似乎还颇为正常。   千年的代沟啊!   不过这就是如今的价值观念,不是他一个后世人能够改变的。   欧阳辩忍不住道:“爹,我能拒绝吗?”   欧阳修诧异道:“为什么要拒绝?是觉得彦国兄家世不好,还是他的女儿不够贤惠漂亮?”   富弼家世不好?   别逗了。   富弼出身显贵,富家的显贵都得追溯到唐时,到如今已经算得上世家了,富弼自身又是相公,夫人晏氏也是出身宰相之家,这种家世他们欧阳家也是远远比不上的。   至于他的女儿们贤惠漂亮与否,漂亮是摆在面子上的,富弼的几个女儿,的确和晏氏很像,一个个都是花容月貌,尤其是已经长开了的大女儿,用人比花娇来形容并不为过。   至于贤淑与否,在这样的显贵之家长大的女人,规矩和学识都差不到哪里去,她们从几岁开始,就开始要准备成为一个合格的官夫人而努力。   就像厌世所说,无论是性情还是管理家庭的能力,都是尤其出众的,这个欧阳辩相信。   其实,想想好像也还可以?   对于欧阳辩这种正太身却有一颗老男人的心的人,对于什么情情爱爱的其实也不太注重,结婚嘛,过日子嘛,省心其实更加重要一些。   只有年轻人才认为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有多重要。   欧阳辩心中有了决定,抬头和欧阳修道:“那就听父亲安排了。”   欧阳修露出微笑:“有彦国为泰山,你的前程我就不用操心了。”   欧阳辩只是笑了笑。   欧阳修又道:“那几个女娃,你喜欢哪一个?”   欧阳辩想了想道:“大女儿不错?”   欧阳修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她已经十五岁了。”   欧阳辩肯定的点点头。   当然要十五岁的啊,过几年结婚,女孩子能够长到接近二十岁了,若是找个八岁的小女孩,过几年也就十三四岁,呵呵,那也忒禽兽了些。   欧阳辩不经意间看到欧阳修的眼神有些奇怪,顿时有些恼羞成怒。   欧阳修赶紧安慰道:“这都是个人喜好嘛,没关系的,爹爹都是理解的,你将陆采薇带在身边,爹爹就知道你的喜好了,没关系的,爹爹支持你!”   欧阳辩:“……”   好吧,无所谓了。   回到家中,发现前院已经乱成了一团麻,讨赏的,报喜的,不过都有管家和于谋在应对,倒是不虞有失。   想来欧阳府上的也少不了,欧阳辩悄悄从后门进入院中。   欧阳辩发现苏氏父子三人都回来了,曾巩也回来了,其他的曾布、曾牟、曾阜都没有出现。   欧阳辩奇道:“他们三个呢?”   曾巩一笑:“他们尚没有婚配,自然是回不来的。”   欧阳辩眼睛瞪圆:“你不担心?”   曾巩一笑:“担心什么啊,我还费心去帮他们找老婆呢,这次能够把个人问题解决也是好事,家中的老母亲,想来也是开心的。”   欧阳辩想一想曾巩家的情况,倒也了然,曾母养大这么多的孩子不容易,如果没有考中进士,的确婚配都是问题,现在考中进士,汴京人家的女儿,自然是良配,曾母想必也是乐见其成。   至于苏氏父子三人却都已经有婚配,着他们的人家只能自认倒霉将他们放了回来,还送了几十贯钱作为赔礼,也算是收获颇丰。   苏轼却是对欧阳辩的经历颇为好奇。   欧阳辩只是草草地交代了几句,便借口困了躲回房间。   自己一个人回到了房间,在寂静的房间里,一股庞大的喜悦从内心深处涌出,而且这种喜悦源源不断。   “怪不得中了进士的人欣喜若狂呢,原来,真的是好爽啊!”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古人诚不我欺! 第154章 吃惊的赵祯!   御花园。   春天已经到来,御花园里百花争艳,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甜香味。   文彦博赞道:“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赵祯有些好奇:“这可是一首词?”   文彦博笑道:“正是,欧阳辩的卜算子。”   赵祯顿时来了兴趣,皇家子弟虽然不要求对诗词造诣多高,但全民都爱诗词,皇子也不例外,他们对这方面也会很感兴趣。   “欧阳辩的诗词算是什么级别?”赵祯问道。   文彦博沉吟了一会道:“他的诗词我所知不多,但一首水调歌头,一首青玉案,一首临江仙,一首破阵子,足以让他在立足当代词人第一!”   赵祯吃了一惊:“这么厉害?”   文彦博点点头:“诗词诗词,一向是诗尊词卑、诗庄词媚,这种传统见解流传多时,即便前有诸多伟大的词人交相辉映,然而词为艳科的藩篱始终存在。   欧阳辩以诗为词,凡是诗能表现的内容,他几乎都用词表现了出来,扩大了词的创作视野,开拓了词的境界,一扫晚唐五代以来的颓唐。   在他之前,词风多柔媚婉约,他始创恢宏雄迈一脉,如果将之前的词风称为婉约派,他之后,便有豪放派一脉了,说他为词宗未尝不可。”   赵祯惊讶得手中的小玩件都掉落在地都不察觉。   “竟然如此厉害!”   这是一个肯定句,里面的震骇却是丝毫不减。   文彦博点头:“呵呵,那些诬陷他的词是欧阳永叔代做的流言可止矣,永叔的词是不错,但也达不到这种地步,这是开山立派的成就!”   赵祯呐呐道:“可小和尚才十一岁啊!”   文彦博却是笑道:“比起他在理财上的才华,诗词上的东西或许又不值一提了。”   赵祯激动道:“怎么可能,这可是豪放派的开山祖师!”   文彦博笑道:“诗词毕竟是有迹可循,只不过是在风格、内容上进行突破,这是在诸多前人的基础上做出的突破,总有一些天才能够突破藩篱,倒也是不足为奇。   但理财……欧阳辩称之为经济,甚至将其升级为一门学问,称之为经济学,他的国富论官家也看过,其中奥妙精深,发前人之所未发。   和欧阳辩比起来,前人对于所谓经济的了解实在是太过于肤浅了,欧阳辩是以一人之力开创了一门学科,这才是真正的开天辟地一般的成就!”   赵祯赞叹道:“朕未尝见过如此天才之人,如此人才,即便是破格,也要将他拔擢进朝堂之中,文爱卿,你做得好,虽然以十一岁之龄领会元之荣耀是夸张了点,但也为以后破格使用提供了依据。”   文彦博一愣:“官家是什么意思,什么我做得好?”   赵祯楞了一下:“欧阳辩的会元不是你安排的?”   文彦博哭笑不得:“哪里有,我只是让他们稍微注意一下,莫让欧阳辩落榜即可,反正欧阳辩一手特征分明的瘦欧体极其好辨认。”   赵祯有些迷糊:“瘦欧体?”   文彦博哦的一声笑道:“欧阳辩的字体别出一格,颇类唐朝的薛曜,薛曜书学褚遂良,瘦硬有神,用笔细劲,结体疏朗,但较褚书险劲,更纤细,被称为瘦筋体。   而欧阳辩的字体与瘦筋体类似,但有更大的创新,显然比薛曜成熟得多。这是一种非常成熟的书体。   欧阳辩已把它的艺术个性发挥得淋漓尽致,所以单纯用瘦筋体来形容并不恰当,这是欧阳辩独创的字体了,所以大多数人将其称呼为瘦欧体,其中的欧自然是欧阳辩的欧。”   赵祯:“……”   赵祯已经有点茫然了,他以为对欧阳修的这个幺儿已经够了解的了,但被文彦博这么一说,原本已经清晰地脸谱变得色彩斑斓起来,好像不认识了一般。   原本只是以为这个小子擅长写词,没想到人家已经是足以称之为开山立派的词宗;   原本以为这小子只是因为被自己看中,所以才能够中会元,没想到人家是凭实力考的;   原本以为这个小子擅长理财,想着将他提拔进三司,好好锻炼一下,以后好为国家效力,解决岁入问题,没想到人家在经济上也是开山立派的祖师;   然后现在甚至还是个开创了一门艺术成就非常高的独特字体的书法家……滑稽!   而且这小子手上还握着价值几千万贯的西湖城,以及几千万贯存款的钱庄!   赵祯心里忍不住要爆粗口了。   有些人是文曲星下凡,有些人是武曲星下凡,有些人是财神下凡,而有些人是……文曲星、财神的儿子下凡——如果文曲星和财神在一起能够生儿子的话。   “恭喜陛下!”文彦博适时地拍起了马屁。   赵祯在想事情,被文彦博这么一说愣道:“喜从何来?”   文彦博喜气洋洋道:“自然是国有大才,国之大幸,也是陛下之喜!”   赵祯醒悟了过来,忍不住笑道:“对,对,有了欧阳辩,自然是国有大财了,当然是国之大幸,也是我之喜!”   文彦博一愣,但转瞬之间意识到赵祯所说的cai不是他所说的才,而是财富的财,谐音相关用得恰当好处,文彦博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赵祯微笑道:“永叔自己为了朝廷鞠躬尽瘁,生的孩子也是如此的出色,真是难为他了。”   文彦博道:“那也是身为臣子的本分罢了,倒是陛下,殿试是不是得抓紧安排一下?”   赵祯点点头:“要不就定在一旬之后?”   文彦博推算了一下点头道:“稍微仓促了点,但本身人不多,倒也是可以安排的来。”   赵祯拍板道:“嗯,那就定下来,文相,你倒是要和包爱卿商量一下,看看三司那边怎么给小和尚安排一个既能发挥他的才能,又不被攻讦的位置。”   文彦博点点头:“那是自然。”   赵祯兴致勃勃地站起,在花圃间兴奋走动。   “文相,那首卜算子是怎么写的?”   文彦博道:“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赵祯在心里面回味了一下,点头大声夸道:“好词!” 第155章 殿试!   赵祯决定这一次的殿试由自己主持,还宣布了此次殿试不会黜落考生。   这是宋代以来的第一次。   在宋初的时候,殿试其实是属于淘汰性考试,淘汰的具体比例不固定,录取率从三分之一到三分之二不等,这样就会出现多次省试合格的考生,到殿试的时候总是被淘汰的情况。   但此后出现了一些殿试屡次落第的举人愤而投奔与宋朝分庭抗礼的西夏的情况。   因此,赵祯也认为殿试实行淘汰确实不好,所以这一次干脆宣布不黜落。   这个消息让诸多通过省试的考生欢呼雀跃。   原本还要担心在殿试上被黜落,但这次是铁定能够通过的,即便是拿个最低等的出身,那也是具备了做官的资格了。   自从省试的结果出来,欧阳辩的院子就再也没有安静过。   一方面是因为欧阳辩是会元,另一方面,是因为这里参与省试的八个人全部中式,这个消息传扬出去,让很多人震惊。   苏家父子三人,曾氏兄弟四人,父子兄弟同时中式,这还是科举一来第一次。   所以这里成为诸多学子和权贵目光集中的地方。   每日都有学子过来拜访,也有权贵递邀请函,请他们去参与宴会。   苏氏父子和曾氏兄弟对此都颇为热衷,这倒是题中应有之意,因为这是扩张交游的最好时机。   欧阳辩作为会元,自然是最受欢迎的一个,不过他不像苏氏父子这样没有根底的人,如果有派系,他应该算是天圣五年榜一系的人,所以没有权贵来擅自邀请他。   不过作为西湖城的股东们,却是用这个名字送来大量的礼物作为庆贺,礼物都堆满了好几个屋子,让管家又是开心又是烦恼,若是金银珠宝这些倒是好处理,关键是有些还是一些食物不太好保管,只能尽快的进行去库存。   股东们倒是知道欧阳辩这时候已经不适合他们走得太近,所以一个个都没有露面,只是送上礼物而已,倒是省了欧阳辩许多事情,让他可以和同年多加往来。   曾氏兄弟和苏轼苏辙能够中试是正常的事情,没想到苏洵也能中试,倒是让欧阳辩有些啧啧称奇。   最近的欧阳询仿佛像是年轻了十岁,以前的郁郁寡欢都不见了,变得神采飞扬起来。   苏洵能够中举,一方面可能和欧阳修与王安石的讲课有关,另一方面也可能与欧阳修没有担任主考官有关,不管是那种可能,苏洵终究算是有一个出身了。   曾氏兄弟除了曾巩,其他的曾牟、曾布以及曾阜,因为都没有婚配,所以被榜下捉婿,曾巩作为兄长,最近在几家之中来回奔波。   虽然这种捉婿都是大户人家甚至权贵,人家看中的是前程,但作为南方也要有所表示,曾家家庭颇为困难,按照一般情况,只能让他们暂时在岳父家居住。   不过欧阳辩却是直接在院子的附近买了几套小院子,借给曾家兄弟作为结婚时候的住宅,直接送倒不是不可以,只是曾巩不同意而已。   欧阳辩从最初的欣喜中回过神来,然后观察其他中式学子的反应,颇有观察人间百态的感觉。   人生忽逢大喜大悲,有所失态也实属正常。   中举这个事情之所以能够让人失态,是因为这意味着一个人的命运被彻底的改变了。   以前的贫穷、卑微都要离他们而去,以后迎接他们的,是他人钦佩羡慕甚至嫉妒的眼光。   对于欧阳辩来说,他之所以对中举能够这么快适应,是因为他即便是不中举,他积累的财富,也足够他挥霍几辈子,他父亲欧阳修的光环下,他走到哪里都无人敢轻视,更别说他本身拥有的光环。   中举对于别人是雪中送炭,对他来说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但一个进士出身,对他来说依然极其重要。   一旬的时间转瞬即过。   嘉祐二年丁酉科殿试。   赵祯高坐俯视此次参与殿试的几百号考生,黑压压的一大片,他心满意足,颇有天下英雄皆入彀中的感觉,尤其是坐在前排的欧阳辩等人,更是屡屡受他关注。   欧阳辩看到策论的题目时候,忍不住愣了愣,题目是《不加赋而国用足论》。   策论大多就当时政治问题加以论说,此时朝廷的确是国库日渐空虚,对此朝廷比较重视也正常。   但大部分时候所出之题是关于其他的方面,关于赋税这些一般很少提及。   因为在诸多读书人看来,讨论钱财终究不是很合适,但这次却是直接提出了这个策论,倒是让他有些诧异。   读书人一般也很少关注这个问题,所以大多数人并不擅长也不了解,所以策论题一公布,顿时有不小的叹息声出现。   赵祯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内心却是一笑。   考题是他自己出的,他自然知道其中的难度,对大部分的学子来说,这绝对是超纲了,但他这一次就想找出真正能够理财的人才,尤其是考察一下欧阳辩。   当然了,他这一次就是想让欧阳辩拿到状元,所以针对欧阳辩的特长给出了这道题。   欧阳辩虽然诧异,但这道题的确是挠到他的点上了,让他兴致大发。   关于怎么搞经济这个事情上,他实际上这段时间思考了很多。   只是有些东西不能写得过于深入,以免吓到赵祯这个胆小的皇帝。   所以欧阳辩就青苗贷为切入口,深入阐述了将青苗贷的范围扩大,并且分为农业和商业两块贷款。   农业这一块,以面对农民为主。   商业这一块,以面对小额商业贷款为主,扶植大宋的小商业,并且建议大力发展海上贸易。   欧阳辩认为,如今的海上贸易虽然规模不小,但出口物品单一,并且航程太近,没有办法形成规模经济,应该对此进行国家扶持。   另外,欧阳辩提到如今世面货币紧缺,已经伤害到了商业的发展,应该大力增发货币,或者将沉淀在民间的货币流通起来。   欧阳辩个写出的这几个方面主要以开源为主,而且都算是新兴行业,不会触及到传统利益集团,他怕更加深入会吓到赵祯。   这对欧阳辩来说不过是列个提纲而已,文章一挥而就,当他放下笔的时候,其他的人还在抓耳挠腮。 第156章 惨案!   交完卷,欧阳辨就随着人群退出。   相比起解试与省试,殿试要轻松太多了,答完题的欧阳辨颇有神清气爽之感,刚刚走出宫门,就有一个小厮凑上来。   欧阳辨目视小厮,他的目光犀利富有压迫感,小厮被吓了一跳,赶紧道:“欧阳公子,我是赵仲针公子派来的,请欧阳公子随我走一趟。”   哦,是赵仲针啊。   欧阳辨又些恍然大悟,他也该出现了。   这段时间自己闭门备考,省试结果出来后,赵仲针只是央人送来相当贵重的礼物,而自己却因为避嫌而没来。   其实大可不必,因为他和欧阳辨本身就算是同学,欧阳辨能够到资善堂,原本就是官家的默许,倒不必扭扭捏捏的故作姿态。   欧阳辨一笑:“好,我和家里人说一声便随你去。”   小厮便跟在欧阳辨的身后,欧阳修没来,但陆采薇和于谋都来了,欧阳辨和他们说了一声,便上了马车辘辘而去。   天气已经逐渐温暖起来,车内还烧着暖炉,竟然有些闷热,欧阳辨便打开车窗透气,发现车辆竟然是朝着城外而去,并不是朝着资善堂的方向,他顿时有些起疑。   “这路不对吧?”   小厮回头笑了笑道:“天天呆资善堂里,我家公子爷也有些烦腻了,这会在城外的别院里面消遣呢。”   欧阳辨也理解一笑,这倒是正常,赵仲针虽然装成喜欢读书的模样,但少年人哪里真的有那么喜欢读书的,不过是家里长辈嘱托而已。   赵允让这个仁宗的备胎当了几十年,后来真宗生了仁宗,他的一腔期望落空,现在这期望便放在赵宗实的身上,而赵仲针作为赵宗实的长子,自然要展现出积极向上的模样,这样才能够保持赵宗实的竞争力。   赵仲针在资善堂没有办法,只能装出认真的模样,但私下里可能是另外一番模样,欧阳辨对此还是颇为期待的。   别院在城外,离着西湖城也不算太远,平时欧阳辨也少过来,只是知道这是某些宗室的别院,没想到是赵仲针家的。   穿过幽幽的林子,别院暴露在欧阳辨的面前,欧阳辨也忍不住惊叹。   在林子的掩映之下,竟然不知道这里的别院竟然占据了那么大的面积。   “阔气!果然不愧是老赵家啊!”欧阳辨在心里腹诽。   不过说来也是,赵允让虽然没有当上大宋官家,但王爷之中,他属于最尊贵的那种。   赵允让虽然备胎没有转正,但仁宗即位后,授他汝州防御使,累拜宁江军节度使。   后来又让他知大宗正寺,庆历四年,封汝南郡王,拜同平章事,改判大宗正司。   如此权势,可谓是宗室之内第一人,当然是除了赵祯之外。   这样的人,有如此庞大的别院也是实属正常。   别院层层叠叠也不知道几近,欧阳辨被带着走了几圈之后都有些迷路了,不由得纳闷:这赵仲针是怎么回事?   前面有一小片竹林,有潺潺流水声传来,欧阳辨注意到小厮的脸色有些复杂,不由得狐疑之心更甚,正想叫住他,却听到传来一声娇呼:“咦,可是欧阳公子当面?”   声音似曾相识,但又不知道在哪里听过,欧阳辨转过身来,看到一张宜喜宜嗔的俏脸。   赵徽柔!   她怎么在这里?   欧阳辨看向一边的小厮,却见到小厮悄悄地想要离开,心里一下子明白了,感情邀请自己来的不是赵仲针,而是赵徽柔。   欧阳辨神情颇为复杂,一方面有些不安,生怕被人看到,另一方面,却又一种被爱慕的虚荣感,还夹杂着一些被欺骗的不快以及隐约的刺激感?   wtf!   这种该死的快感。   欧阳辨赶紧作揖行礼:“原来是富康公主,学生有礼了。”   赵徽柔抿嘴笑道:“会元公当面,富康失礼了。”   一股强烈地快感再次袭来。   这该死的快感。   才仅仅是会元,就如此的令人沉醉,如果是状元的话,那岂不是要如同范进一般?   不过这可能是因为露出钦佩加仰慕深情的是一个尊贵且妙龄的公主有关。   欧阳辨克制住头脑不发热,他知道现在他要做的不仅仅是叫住小厮,最好是自己赶紧离开,如果被人发现自己私会已经许人的公主,那么自己的前程也就全毁了。   无论这是不是误会,都无关痛痒,没人愿意听,也不会认为这是一个巧合,更加不会认为欧阳辨识无辜的。   只是他一转头,小厮已经消失不见。   欧阳辨的脸色稍微有些晦暗,赵徽柔心下一紧:“欧阳公子莫要紧张!”   欧阳辨笑着摇头:“不知道富康公主在此赏花,在下胡乱闯入,着实不该,在下马上离开。”   欧阳辨一拱手立即转身,赵徽柔见欧阳辨走得如此坚决,立时大急:“欧阳公子请留步!”   欧阳辨听这声音,脚下又快了两步。   赵徽柔着急得眼泪都出来了,赶紧抬脚就追,没想到被脚下的石头绊了一跤,倒头插进了水池之中。   水池原本夏日是种莲藕所用,夏日时候莲塘翠绿,也算是一景,但现在却是将赵徽柔陷入在了里面。   欧阳辨听到后面传来扑通的水声,原本想不管不顾的离开,但又真怕出了什么事情,赶紧回头一看,这一看吓得他心肝都蹦了出来!   水池中原本就不深,这春天的第一场雨还没有来呢,水池中有点潺潺水声的,但实际上并不深,下面是厚厚的一层淤泥,淤泥上只有浅浅的水流,而现在水池边上露出一双在天空中乱蹬的绣花鞋!   欧阳辨被吓得肝胆俱裂,这是要出人命啊!   他也不敢喊人,赶紧飞奔过去,双手拽住赵徽柔的双脚往上拔,可惜力气不足,只能扑通一下子跳进水池中,然后从里面往外拔,赵徽柔这才倒在水池里。   欧阳辨赶紧将赵徽柔的脑袋扶出来,赵徽柔脑袋露出来,立时从口鼻之中喷出淤泥,然后又大声咳嗽出来,夹杂着被惊吓到的哭声。   又咳又哭,简直是惨烈到了极点!   欧阳辨忍不住哭笑不得,这都是什么事啊。   赵徽柔整个人都像是刚从泥水中捞出来……哦,她就是,一头一脸的淤泥,这时候怕是最疼爱她的父皇赵祯来了,都忍不住这是他的宝贝闺女了。   这时候还是春日,春寒料峭,欧阳辨怕着赵徽柔的身子骨弱,受不了着冰寒,赶紧将她扶出来。   赵徽柔的哭声引起了附近人的注意,想来也是有人守在附近的,就是那个带路的小厮,小厮见到赵徽柔的惨状,顿时大怒:“好你个小贼,竟然做出这等事!”   赵徽柔一边哭一边说道:“怀吉,不怪欧阳公子,是我不小心,快带我们去洗澡换衣服!”   欧阳辨惊讶地看了小厮一眼,原来这就是梁怀吉啊,嗯,穿着小厮的衣服,但依然能够看出俊秀。   怪不得呢。 第157章 做的都是孙子事!   梁怀吉很气愤,但不敢违背赵徽柔的命令,赶紧带着他们去洗澡。   欧阳辨也是冻得够呛,洗完热水澡,换上一身月白色长袍,梁怀吉守在外面,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梁怀吉看到浴后的欧阳辨一身的干爽,如玉一般的皮肤,加上清秀的五官,看起来更是俊秀,不由得哼了一声。   欧阳辨笑着和梁怀吉点点头:“公主呢?”   梁怀吉哼了一声:“这个就不需要欧阳公子操心了,公主吩咐我送你回家,请吧欧阳公子。”   欧阳辨点点头,他也正好不想呆在这里呢。   欧阳辨跟在梁怀吉的身后,在迷宫一样的别院中行走。   某高处的阁楼上,隐在窗户后面的富康公主一身素白衣服,洗过的头发如瀑布一般垂落。   她痴痴地看着渐渐隐没在竹林之中的欧阳辨,不由得深深地叹息了一声。   此次一别,还不知道何时才能够相见。   她想起了那个李玮,脸上露出厌恶的神情。   身后有侍女过来,帮她轻轻地擦拭头发,稍顷,富康公主道:“将明月录拿来。”   侍女赶紧将一本翻得有些起毛的手抄本拿来,上面用娟秀的楷体写着——明月录。   她翻开第一页,赫然正是水调歌头,上面的赠陆采薇四字被划掉。   她轻轻叹息了一声,用自己才能够听到的声音道:“人道陆采薇出身风尘身世可怜,可我却想成为陆采薇,至少这样可以陪伴在明月身边,这样一生,也算是值得了。   像我虽然身为尊贵的公主,却连自己的命运都掌握不住,要嫁给自己的表叔不说,还是个不堪入目的……唉。”   庭院深深,锁住了这一声叹息。   欧阳辨回到了家里。   曾氏兄弟出了曾巩之外,其余几个都已经在欧阳辨借的院子居住了,这里只剩下苏氏父子和曾巩,不过倒是不虞冷清,因为于谋和陆采薇都在。   欧阳辨回家和家里人吃了晚饭,在席上和欧阳修谈了一下考试的事情,欧阳修还在饭后和欧阳辨进了书房。   欧阳修看起来有些问题想问。   欧阳辨笑道:“父亲可是有何为难之处?”   欧阳修点头:“今日文相公找我说了一些话,我有些不太明白。”   欧阳辨问道:“哦,可以说吗?”   欧阳修点点头:“文相公问我,有没有想法往上挪一挪,比如说掌管三司。”   欧阳辨笑了笑,文彦博的算盘打得不错啊,这是将我父子俩都惦记上了。   这是怕他不卖力呢,将父亲都绑定到车上,这样他就不得不为了父亲的前程去拼了,真是个好算计啊。   欧阳辨笑道:“父亲,您应该知道文相公在惦记什么吧?”   欧阳修点点头:“想来是想对你委以重任了。”   欧阳辨点点头:“这应该不只是文相公的想法,大有可能是官家的想法,他想让我接受大宋朝的财政,但我年纪尚小,所以要有人顶在前面。”   欧阳修忍不住有些失笑:“想不到我欧阳修有一日的升迁,竟然要靠我的儿子呢。”   欧阳辨也笑道:“父亲有福气!”   父子俩对视而笑。   欧阳修道:“那你觉得我该不该接?”   欧阳辨摇摇头:“不要接,父亲的才能不在理财上,应该在更加能够发挥您才能的地方,三司……呵,那个地方。”   欧阳辨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   欧阳修很少看到幺儿脸上会露出这样的鄙视眼神,忍不住有些心惊:“和尚,三司怎么啦?”   欧阳辨赶紧将神情恢复正常笑道:“那地方啊,有钱,但做的都是孙子做的事。   别的朝代,管钱管钱的部门历来硬气,但咱大宋朝的三司,嘿嘿,岁币,兵费,官员俸禄这三样,就占了大部分的支出,这三样三司怎么也不敢卡的。   剩下的一些钱,却要管整个大宋朝的需要,那点钱够干点什么,这样一来,今天这个部门去骂娘,明天那个长官去哭穷,后天官家呵斥三司无能,历朝历代的管财人,就没有这么窝囊的。”   欧阳修沉默起来,一会才叹息道:“大宋也不容易啊。”   欧阳辨呵呵一笑。   不容易当然是不容易,但不能因为不容易,就固步自封啊。   不过这些欧阳辨没有必要说,他只是劝欧阳修道:“父亲,这个差事你别接,文相公若是有什么想法,他会和我谈的,我年纪小,承不住事,但我看包龙图就不错,以他的威慑力,我想做点什么,有他推动,我想还是可以的。”   欧阳修有些担忧:“希仁兄可不好说话。”   欧阳辨笑道:“父亲这就想差了,包世伯看似不好说话,但他有政治智慧,而且他是大公无私,只要他能够秉持这一点,我的事情就没有能够推不下去的,因为到时候我要做的事,一定是为了这个天下好的,我不会从中谋私。”   听起欧阳辨说起这个,欧阳修倒是笑了:“我也相信这一点,你富甲天下,倒真的是没有必要再为自己谋私了。”   欧阳辨点点头:“所以,父亲这个摊子不要接,以您的才能,即便不接三司,开封府尹的职务卸下来之后,只要没有什么差错,上个枢密使没有什么问题,没必要去三司那个地方。”   欧阳修沉默了一会道:“你真不需要我去帮你?”   欧阳辨笑道:“不用不用,我会和包大人配合好的,父亲放心吧!”   欧阳辨算是说服了欧阳修,但是回去的路上,他没有坐马车,而是选择徒步回去,马车就跟在他后面。   欧阳辨的脸色并不轻松,步履都颇有一些沉重。   他抬头看了一下天上的明月,月光照射在他的脸上,有些晦涩不定。   只见他轻轻一笑:“这雷可不小,父亲您还是作为家里的顶梁柱为好,我倒是若是被贬谪,父亲您也好照顾一家啊,所以啊,这摊浑水您莫要摊。”   是的,欧阳辨对进入三司的事情并没有过于乐观。   即便他想以温和的开源的措施来为大宋增加收入,但他不可能永远都能够开源。   总有一天,他需要动一动那些人的利益,那时候,才是真正的……改革!   这活,得罪人啊! 第158章 财神爷!   春日已然西斜。   第一次主持殿试的赵祯颇有些疲惫,但也有一些以前未曾有过的满足感。   赵祯回到暖阁,就张口问道:“考官们已经将试卷筛选出来了么?”   太监郑大用赶紧答道:“回官家,奴婢已经让人去催了,应该很快就有结果了。”   赵祯点点头,郑大用赶紧叫人送过来一碗莲子羹,莲子羹里加了木耳,下了一些糖,赵祯尤其喜欢,不过近来太医不太建议他吃糖了,所以赵祯只是吃了一口就放下了。   郑大用赶紧将碗拿起送走,回来的时候看到赵祯就着暮光翻阅一本书,最近赵祯常常观摩这本书,郑大用试着看了,但看不太懂。   郑大用小心道:“官家,最近我常常看你看这本国富论,这本书有何特异之处,竟然让官家如此爱不释手?”   这句话倒是挠中赵祯的痒处了,他笑着拍了拍手中因为翻阅多次而起了一些毛边的书本:“这是一本致富秘籍啊!”   郑大用眼睛一亮:“致富?”   赵祯呵呵一笑:“你这奴才,就知道钱。”   郑大用嘿嘿一笑:“奴婢生平有两件事是最为关心的,一是效忠官家,二是发财。”   赵祯听到郑大用承认自己贪财,倒是不在意,他是个仁慈的君主,自然知道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手下人爱财,那不是什么坏事,有缺点才好控制嘛。   太祖不也是用钱财让诸多大将卸甲归田,好好地去做富家翁了嘛。   赵祯笑道:“是啊,你这奴才尚且知道钱是好东西,就是因为钱财何其重要。   治国安邦也是如此,有钱什么都能够买,买太平,买忠诚,甚至买天下,但没钱的话,就算是朕,也难将诏令传出宫廷之外啊!”   郑大用道:“官家这话奴才可不敢同意,君父之命,无论是什么时候都是至上令旨,岂能因为少点阿堵物就无法传达出去,那不都成了乱臣贼子了么?”   赵祯笑道:“这话你不用说,朕又不是昏君,哪里能不懂这个道理,但说是一回事,但现实又是一回事,没钱那真是寸步难行啊,这本书,就是教朕如何致富的秘籍!”   郑大用惊奇道:“这书我没有看错的话,应该是欧阳学士的幺儿欧阳辨所写,也就是此次省试的会元,欧阳会元自然是学识惊人,但据我所知,会元公才不到十一岁,竟然能够写出让国家富裕的皇皇巨著?”   赵祯呵呵一笑:“你这奴才,还和我在这装傻,你还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欧阳辨的西湖城里面参了一股么?”   郑大用扑通一下子跪了下去,带着哭腔道:“官家饶命,奴婢不是有意欺瞒……”   赵祯止住了郑大用的话:“好了,朕不是怪你的意思,起来说话!”   郑大用摸了一把眼泪,赶紧起身。   赵祯道:“你们也是要生活的嘛,投资做生意嘛,也不是什么违法的行为,朕不是不通人情的人,这些都是小事而已。”   “谢谢陛下宽宏!”郑大用感激道。   赵祯笑道:“你说一说欧阳辨。”   郑大用道:“之前文相公和包大人也和官家说了许多,奴才所知,也没有多很多。”   赵祯笑道:“没事,就从你的角度来说说就好了,兼听则明,偏信则暗嘛。”   郑大用道:“是,那奴才便说说自己了解到的。”   赵祯点点头。   暖阁四根大柱撑起了颇高的屋顶,斜阳照下,熏香的炉子上有缕缕紫烟蜿蜒而上。   郑大用细柔地声音在暖阁中飘扬。   “……奴婢知晓会元的时候,比大多数人都知道得早一些,倒不是奴婢耳目众多,是因为当时官家多是叫我去给欧阳学士传达的旨意。”   赵祯点点头,这事他记了起来,至和元年,那时候欧阳修刚刚从颍州归来,的确是自己指使郑大用去的接待的。   “……欧阳学士自小家贫,为人又刚正,所以初来京城,竟然沦落去妻舅那边暂住……”   赵祯忍不住微笑,欧阳修着老货他是清楚的,花钱历来大手大脚,能够存下钱来才是咄咄怪事呢。   “……当时欧阳学士的四个儿子我都见过,留给我印象很深刻的便是会元公了,当时他也就八岁左右的年纪,长得粉雕玉琢自是不必多说,关键是,他的气质非常独特,身上有股玩世不恭的气质,有些剥离感,当时我只感觉此子恐怕是谪仙人吧,不然怎么可能有一股子超然物外的气质?”   赵祯点点头,他想起在大殿的时候往下看,欧阳辨又是在第一排,自然看得清清楚楚,欧阳辨年纪最小,但端坐时候,一股凛然不可轻犯的气质便扑面而来。   “……当然啦,皮囊只是其次,关键是本事,奴婢不是读书人,不知道读书人的事情,但奴婢知道,家事国事天下事,是一层一层的,一个人看他本事如何,先不论他大处如何,而是要先从小处着手,先不说国事天下事,能够将家事处理好的人,就一定是个了不起的人了。”   郑大用这句话赵祯倒是颇有感慨,对于皇帝来说,家事不仅仅是家事,而且是国事天下事,能够将家里事处理好,的确是颇了不起的了。   “……京城居大不易,欧阳学士一大家子更是不容易,然后奇怪的是,欧阳学士家竟然很快有了自己的小院,虽然仍然局促,但在京城已经有了自己的家,这是很了不起的事情。   让这些有了改变的人,就是会元公了,会元公用一纸炒菜方子,在姨父张奇那里,获得了第一笔资金。   在之后,就是冰室,东西烧,还有如今闻名遐迩的澄园了,都是会元公一步一步做出来的经营,从过年无到有,从有到如今腰缠万贯,会元公只用了短短一年的时间。   而西湖城的建立,则是让会元公成为汴京城都数得着富翁,到得农业银行的成立,会元公在那帮勋贵和贵人的口中,便已经被财神爷所代替了。”   “财神爷?”   赵祯好奇道。 第159章 点为状元~!   “对,财神爷。”   郑大用笑道。   “欧阳家从一个落脚点都没有,到如今每个儿子都有一套自己的小院,而会元公建立的庞大的西湖城,以及吸纳了诸多存款的农业银行,如今的会元公,可以动用的钱财几乎是海量的,这不是财神爷是什么。”   赵祯点点头,就他所知,西湖城已经成了一个偌大的聚宝盆,在里面做生意的商家,一个个都挣得盆满钵满。   别问他是怎么知道的,是因为皇家的生意也在西湖城里面,他自然是知道的。   说到这里,郑大用相当的震惊:“……很难想象,如此庞大财富的聚集,竟然是由一个年仅十一岁的小孩做到的,想起奴婢十一岁的时候,还刚刚去势,跟着宫里的老人苦苦的学习规矩呢。”   赵祯赞叹道:“是啊,相比起这个,他能够高取会元倒是不那么令人震惊了。”   郑大用大力点头道:“是啊,会元常有,但财神爷不常有啊。”   赵祯笑道:“这或许是上天保佑了,大宋朝近几年国库越来越紧张了,这不,上天就给朕送来一个财神爷了。”   郑大用喜道:“恭喜官家,贺喜官家,官家果然是皇天保佑,福气无穷啊!”   赵祯笑了笑,但想起了膝下还是无子,忍不住低低叹息了一声。   郑大用顿时噤若寒蝉,他知道赵祯应该是想起了这事了。   正气氛低落时候,外面传来脚步声,郑大用赶紧道:“官家,奴才去看看。”   赵祯点头。   一会郑大用抱着一大叠的卷册进来。   赵祯眼睛一亮:“试卷来了?”   郑大用道:“正是正是,官家是现在看,还是一会用完膳再看?”   赵祯笑道:“还等什么,掌灯,正好佐饭。”   郑大用赶紧叫人掌灯,又吩咐人将饭菜端过来。   郑大用在灯下打开卷册,这里已经是最后确定名次的时候,糊名已经去掉。   郑大用帮着拆解:“官家,按照顺序来看,还是?”   赵祯摆摆手:“先看咱们财神爷的卷子吧。”   郑大用嘿嘿一笑,从最上面取下来一个卷册道:“官家,这便是了。”   赵祯见状笑道:“看来财神爷的策论让咱们的考官都征服了,快快打开。”   郑大用赶紧打开,抽出卷子递过来。   赵祯如饥似渴一般接过卷子,这一看便陷入了进去。   送饭菜进来的小太监被郑大用用眼神警告小声点,小太监噤若寒蝉蹑手蹑脚地放下饭菜,暖阁中再次陷入了沉寂,只剩下翻动纸张的声音。   赵祯翻阅了一边,又让郑大用拿笔过来,在上面写写划划起来。   郑大用凑过去一看,竟然看到赵祯在上面划线做备注,诸如【此策大妙,可依此执行,着有司讨论执行】,又有【已阅,意见颇合朕意,照此执行,政事堂诸公请知悉!】等等评语。   郑大用不由得哑然失笑,官家这是当成奏折在处理了,他提醒道:“官家,莫要涂抹试卷。”   赵祯这才从卷子中抬起头来,恍然大悟一般,也跟着哑然失笑起来。   “唉,怪不得朕,是这策论写得着实过于吸引人,哎,说来也是怪事,财神爷这卷子,既和寻常策论不同。   寻常策论言过其实,大多以堆砌辞藻为主,实事却是不多,而欧阳辨的册子,比起诸多相公的奏折都要求实得多,而且里面以数据服人,并非夸夸其谈,让朕一看就心中了然。   你看这关于青苗贷,去年一共产生贷款八十多万户,秋收后,收回贷款,国库因此多收回一百三十多万贯的利息等等都极其详实,比起三司提供来的数据都要清晰。   还有这海上贸易,欧阳辨提倡朝廷大力发展,并要因此而发展一些专供贸易的产业,包括造船业和一些优势产品,这里面的数据相当详实,如果三司的财报能够如此详实,朕也就一目了然了!”   郑大用连连点头:“官家,这便策论写得很好?”   赵祯点头赞道:“这不能仅仅当策论了,这是可推广而行之的国策!”   郑大用大惊:“官家慎言。”   赵祯失笑道:“放心,朕还没有那么冒失。”   国策是要经过政事堂的相公共同点头,才能够一起定为国策推行,并不是皇帝一言而决。   如果皇帝冒失将某项意见定为国策,没有经过政事堂相公的共同同意,那是要被驳回的。   郑大用指了指卷子:“那现在是要将会元公升级为状元公?”   赵祯摇摇头:“还得看看其他的,公平还是需要的。”   郑大用点点头:“那奴婢就全都拆开了?”   赵祯点头:“拆吧。”   郑大用拆一份,赵祯就看一份,看了几份之后点头道:“这一届的水平倒是挺高,只是比起欧阳辨来终究是太稚嫩了。   欧阳辨虽然年幼,但落实到文章上,欧阳辨倒像是宗师风度了,其余不必看了,就按照诸位考官的意见吧。”   郑大用点点头。   “大用,告知诸位考官,点欧阳辨为状元,其余名次可抄录公布。”   郑大用大力点头:“是,官家,奴婢明日一早便去,官家还是先用膳吧,哎呦,饭菜都凉了,奴婢让人重新换一桌。”   赵祯摆摆手:“莫要浪费,热一热便可。”   郑大用领命而去。   赵祯脱下便靴,赤足在厚厚的毛毯上走动,挥舞着宽大的袍袖,口中有欣喜的笑声传出。   回来的郑大用看到欣喜若狂的官家,便躲在一边,免得扰了赵祯的兴致。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哈哈哈,了却君王天下事,欧阳辨啊欧阳辨,你果真是来了却朕的天下事的啊,朕有了你,大宋又可繁荣昌盛几十年了!   不过你不用可怜白发生,你为朕了却天下事,朕便给你一场泼天的富贵!”   郑大用躲在柱子后面颇为心惊,他意识到,欧阳辨这已经是真正的简在帝心了! 第160章 欧阳东坡?   殿试又称“御试”、“廷试”、“廷对”。   殿试为科举考试中的最高等级的考试,比起省试,这是决定考生的最关键的一个考试。   因为殿试之后,考生就可以授官了。   而名次高低,决定所授官职差遣之高低优劣,也决定未来的发展高度,所以殿试的结果比起省试和乡试都要重要得多,也深受关注。   放榜日,欧阳辩和曾氏兄弟以及苏氏父子相约一起看榜。   这一次他们倒是不怎么害怕有人榜下捉婿了,因为他们也都是名人了。   上一次省试的时候,曾氏兄弟四人上榜,苏氏父子全部上榜,而欧阳辩更加不必说,堂堂会元公,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曾家兄弟现在已经全部有婚配,苏氏父子也是如此,至于欧阳辩,一来年纪小,二来欧阳修是当朝大臣,欧阳辩不是没有跟脚的人,自然不会轻易被人捉走成婚。   而且实际上到了这个时候,榜下捉婿已经不太来得及了。   因为头茬韭菜已经被人割过了,又年轻又有前途的要么已经有了婚配。   要么就是省试的时候被人先行抢走成婚了,剩下来也就是一些二茬韭菜了。   但也倒是可以期待一下,说不定就有漏网之鱼呢。   所以贡院前面还是等着不少的权贵车辆以及豪奴,对着进士们指指点点。   没错,都是进士们,因为从这一科之后,殿试就不再黜落了,所以大家都是进士,就是看次第高低而已了。   欧阳辩和苏氏父子曾氏兄弟联袂而来,就站在不远处等着发榜。   人群聚集了很多,人头攒动,冠盖如云。   欧阳辩也就不和人挤了,就坐在马车上和苏轼聊着天。   欧阳辩和苏轼仔细地探讨,曾巩见两人神色严肃,以为在讨论什么重要的事情,哪知道凑过来一听,欧阳辩说的是:   “……主料得是半肥半瘦的猪肉,哦,得是阉割过的,这样才没有膻味。   五花肋肉是最佳的,配以、葱、白糖、绍酒、姜块、酱油等调料。   猪五花肋肉刮洗干净,切成正方形的肉块,放在沸水锅内煮半刻钟取出洗净。   然后取大砂锅一只,用竹箅子垫底,先铺上葱,放入姜块,再将猪肉皮面朝下整齐地排在上面。   加入白糖、酱油、绍酒,最后加入葱结,盖上锅盖,用桃化纸围封砂锅边缝,置旺火上。   烧开后加盖密封,用微火焖酥后,将近砂锅端离火口,撇去油,将肉皮面朝上装入特制的小陶罐中,加盖置于蒸笼内,用旺火蒸30分钟至肉酥透即成。   成品菜得码成整整齐齐的麻将块儿,红得透亮,色如玛瑙,夹起一块尝尝,软而不烂,肥而不腻。”   曾巩:“……”   这是殿试发榜,你们竟然还有心思在讨论怎么做菜?   不过……这肉听起来挺诱人啊。   曾巩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   欧阳辩见曾巩听得津津有味,倒是来了兴致:“子瞻、子固,回去后,我给大家露一手吧,让你们尝尝东坡肉的味道!”   苏轼高兴道:“那感情好哦,听起来就觉得好吃,不过,这东坡肉是什么典故?”   欧阳辩有些语塞,想了想道:“名字我自取的,在颍州时候,我家就在一个山坡的东面,所以我将我家称为东坡,所以我做的肉叫东坡肉,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   苏轼抚掌笑道:“那自然是没有什么问题。   欸,我有个建议,时人都有雅号嘛,和尚还没有成年,到现在还没有字,以至于我们都不得不叫你的小和尚。   这终究不太妥当,要不,和尚就以东坡为号,以后可称东坡先生,和尚你看可好?”   欧阳辩:“……”   欧阳东坡?   苏东坡先生,你是在逗我吗?   曾巩也抚掌笑道:“这般极好,我和同窗交游时候,每次说起和尚,总是不知如何称呼。   称呼为和尚吧,这毕竟是个小名不正式,直呼其名吧,又太过于失利,着实过于不方便。   好在大家都称你为欧阳明月,但终究代表不了你,我看东坡先生就挺不错。”   “就是就是,东坡先生……嘿,听起来就很不错呢。”曾布笑道。   苏洵也回过头来笑道:“我也觉得可以,要么请欧阳学士给你提前取字吧,毕竟也是进士身份了,总是称呼小名也不像话。”   欧阳辩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你们是不是觉得自己很风趣?   东坡先生?   呵呵,东坡你个头啊。   “我觉得哈,这个外号还是可以商榷一下的,比如叫明月先生……呸,算了,东坡先生这个号我觉得不太好……”   “好的,你喜欢就好,那以后就叫你东坡了。”   苏轼道。   你是耳聋么?   欧阳辩正待开口,曾巩也道:“对,东坡先生听起来德高望重,的确适合小和尚。”   德高望重?   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不是认真的,曾巩脸上憋着笑呢。   “我觉得还是有待商榷……”   欧阳辩试图反抗。   “欸,东坡先生,似乎鸣锣了,金榜即将公布!”   曾布惊喜道。   欧阳辩也顾不得争辩了,回头看向阳光下的贡院东墙。   贡院大门打开,一队士兵走出,几个贡院夫子捧着淡金色黄纸,考生们的目光灼灼盯着黄纸,这就是所谓的金榜,上了金榜就称为金榜题名!   金榜题名是所有考生的梦想。   所谓鱼跃龙门、所谓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所谓春风得意马蹄疾、所谓一日看尽长安花,都和这金榜题名息息相关。   虽说金榜题名不代表着以后都是人生巅峰,但在他们前半辈子,那就是他们的人生巅峰!   真宗所言,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这一切都要从上了金榜开始。   不上金榜,那些都是虚的套话,上了金榜,那就真的是应有尽有!   而这一切,即将公布!   人群变得骚乱起来,人人都在往前挤,想要第一时间看到自己的名字。   名字是一定能够看到的,因为不黜落嘛,但是进士和同进士天差地别,进士也分一甲二甲三甲以至于五甲。   虽然都称为进士,但毕竟三六九等,起步终究是不同的,在名誉上也是不同的,谁不想高居榜首呢? 第161章 史上最年轻状元!   欧阳辩目光灼灼,看向人群之中露出半截在阳光下的皇榜,果然金光闪耀如同金子铸造一般,不愧为金榜!   “我中了!我中了!”   人群之中有人带着哭腔喊道。   这句话就像是病毒一般蔓延开来,遍地都是【我中了,我中了,我对得起列祖列宗了!】【爹娘,你们在天之灵可以瞑目了,我中了进士了啊!】【娘子,我中了,你等我回来娶你!】的声音。   最后一句话一出,立时引起了外面豪奴的注意——咦,还有没有婚配的?   漏网之鱼出现了!   豪奴们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爆喝一声:“听令,王二李四,拦住他人,张五马六开路,丁管事随我冲,一定要将此人捉拿归……”   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最大的竞争对手已经分开人群直奔话音所在,豪奴顿时急了:“快冲!”   一下子人荒马乱。   又有一人从人群中冲杀出来,口中喊道:“中了中了,曾牟公子中了乙科第四十六名!曾阜公子中了乙科第五十六名!曾布公子也中了!乙科第三十六名!”   “好,好!”曾巩虎目含泪,虽然没有他,但他依然激动得浑身颤抖,满面通红。   曾巩本来家境很好,可以说出身在官宦之家,他的祖父曾为户部郎中,父亲为太常博士,也是官三代了。   由于家庭的熏陶,再加上曾巩从小就聪明好学、记忆力好,读了很多书,能脱口成诵、出口成章。   12岁的时候试做《六论》,援笔即成,词句雄伟,诵者无不夸奖。   18岁的时候,曾巩跟着父亲一起到京城,认识了不少大人物,包括范仲淹、欧阳修、王安石等等,长了不少见识。   曾巩和弟弟到省城去参加考试,结果是名落孙山,曾巩毫不气馁,第二次又去参考,同样榜上无名。   这么屡战屡败几次后,与曾家不和的人就编顺口溜来嘲笑他们了:   三年一度举场开,落杀曾家二秀才。   有似檐间双燕子,一双飞去一双来。   更困难的是,他的父亲和大哥先后去世,结果曾巩一下子成了家里年纪最长的男人。   他有9个弟弟和3个妹妹,而全家的负担都压在了他的身上。   为了维持生计,教养弟妹,曾巩不得不一边读书,一边下田劳作。   这些年究竟有多么辛苦,唯有他自己才知道。   所以为什么他看到欧阳辩为家里人做的那些事情,油然而生的认同感便可以理解了。   现在他自己虽然不知道名次多少,但他的三个弟弟都中了,这下子回去对母亲也有交代了。   “中了中了,眉山苏洵中乙科第六十四名!”   欧阳辩转头看向苏洵,苏老泉紧紧握住二子的手臂,脖颈之间青筋暴露,脸上虽然竭力保持平静,但哪里能够隐藏得住。   “中了,眉山苏辙,中乙科第三十一名!”   苏辙脸上露出笑容,这是他的第一次应试,不像曾巩也不像苏洵,在科举道路上艰难跋涉,一次就中虽然欢喜,但终究不懂得科举究竟有多难。   “中了,南丰曾巩,乙科第二十一名!”   曾巩低下了头,有泪水滴落,在地上砸起一点烟尘,浑身颤抖。   欧阳辩轻轻叹息一声,在曾巩的肩膀上拍了拍,曾巩抬起头,涕泗横流之中藏着的是喜极而泣。   欧阳辩笑了笑点头。   “中了,中了,眉山苏轼,高中乙科第一名!”   “哗!”   人群之中惊呼。   苏轼本人却看起来并不太欢喜。   前面还有三人。   “中了中了,浦城章衡,高中甲科第三!”   “中了中了,洛阳程颐,高中甲科第二!”   “状元公,永丰欧阳辩!”   “轰!”   整个贡院都轰动了起来。   章衡程颐薄有名声,但比起欧阳辩来说,他们的名声太弱。   这一届中,倒是有不少闻名遐迩的考生,比如福建的林希、太学的刘几、苏氏父子,曾家兄弟,章氏叔侄等等都颇有名气,但名气最大的还得是欧阳辩。   欧阳辩父亲是欧阳修,大宋文坛宗主,欧阳辩本身更是出色,已经被承认为豪放派的开山祖师,自己著书立说,一本皇皇巨著《富国论》,已经是进京学子率先研读的著作,若是不读,在与同窗之中的交流便插不上话。   而且欧阳辩更是被人啧啧称奇的是,他的经营本领极其出色,来到汴京短短三年时间,便聚集起山海一般的财富。   读书人是不耻于言利,也看不起武将,但大宋文人却自认全能,上马治军,下马治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样样精通,经营也要精通。   欧阳辩做生意也做到了顶尖,这是让人颇为羡慕的事情,当然,也有人说些怪话,说他钻到钱眼里面去了。   但这并不妨碍他成为这一届学子中最为有名的学子。   十一岁的状元!   史上最年轻状元!   在此之前,最年轻状元当属唐代的莫宣卿,他高中时只有17岁。   如今,欧阳辩却以十一岁的年龄成为了状元!   以后有没有来者不知道,但一定是前不见古人的。   不说其他人的震惊,连苏氏父子以及曾氏兄弟几个都被震惊到了。   不过他们只是愣了一下就释然了,毕竟殿试考得是经济,就经济学上的造诣,欧阳辩在大宋朝中自称第二,也无人敢称第一。   苏家父子和曾氏兄弟,非常庆幸在欧阳辩的家中住了这么一段时间,若不是时常受欧阳辩熏陶,他们还真的不敢保证自己就能中进士。   他们在考试的时候所写观点,有大部分都是采用欧阳辩平日所说的观点,尤其是苏洵,更是受益良多。   欧阳辩浑身如同泡在热水之中,浑身上下都是暖融如意,这种快乐比起会元的时候还要强烈得多,就看看其他人看自己的眼神,他顿时明白了为什么范进会疯掉,这种魔力的确让人沉迷其中啊!   他再一次想起那首春风第一马蹄疾了。   孟郊的诗将他的心情描绘得如此鞭辟入里。   欧阳辩不由得想起另一句话——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幸福的人大多相似。 第162章 就叫季默吧!   附近的学子纷纷喜气洋洋地上前和欧阳辩恭贺。   这些学子大多都是已经进入殿试的胜利者,失败者绝少能够留下来看别人的辉煌的。   欧阳辩一一拱手,在人群中他看到了程颐、吕惠卿、王韶、章衡等等人,嘉佑二年榜的那些杰出人物们大多在现场。   他们愿意上来和欧阳辩打招呼,倒不是什么趋炎附势,虽然欧阳辩的起点要比他们高,但他们也是进士了,以后谁混得好混的坏,还得看命运如何安排呢。   他们上来恭贺,是因为大家都是同年。   皇帝忌讳大臣结党,但同年这种重要的政治资源,是任何一个有志于仕途的学子都不会放过的,尤其是欧阳辩这个状元。   强烈地快乐并没有让欧阳辩失去理智,他很沉稳地与众多同年交谈,尽量让大多数人都感觉到自己被重视。   苏洵仔细地观察欧阳辩,小声地和苏轼和苏辙感慨:“此子实非池中之物,小小年纪,却长袖善舞,这段时间交往以来,此子对父母孝顺,对兄弟尊敬,对朋友也颇为心诚,的确是个可堪一交的朋友,你们可以多和他沟通交流。”   苏辙认真地点头,苏轼也跟着点头,只是有些心不在焉。   苏洵笑道:“子瞻,乙科头名已经是极好的成绩了,莫要失落了。”   他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心比天高,天**漫,虽然高居乙科第一,但他看起来仍然有些不快。   苏轼低声道:“是,父亲,只是心里终究还是有些不痛快罢了。”   苏洵哼了一声道:“你自认为经济上的造诣可与和尚想比?”   苏轼赶紧摇头:“怎么可能。”   “那你是认为自己比章衡厉害?”   苏轼也摇头:“也不敢比,若非和尚,章衡恐怕是状元。”   苏洵笑道:“那便是了,别说他们比你强,即便是你比他们强,你也未必就能进甲科,毕竟这玩意不仅靠实力,还得有那么几分运气才行。”   苏轼这才释然:“是了,这就是命!”   苏洵笑道:“走吧,回去吧。”   苏氏父子赶上欧阳辩和曾氏兄弟,一起浩浩荡荡归家。   ……   欧阳家。   薛夫人一大早就起来了,这次不是为了她的花草,而是因为欧阳辩。   幺儿参加了科举,还取得了会元,这次参加殿试,薛夫人如在梦中一般。   她倒是想过儿子们科举的事情,但在她的想法中,应该是大儿子欧阳发先,然后欧阳奕、欧阳棐一个个下来,没想到现在年纪最小的幺儿却走在了前面。   关键是,竟然取得了会元!   这一次殿试不黜落,也就是说,幺儿已经是进士出身了。   薛夫人出身世家,但她知道要中进士有多难,她的父亲是进士及第,但她的家兄薛仲儒却是父荫出身,这就很说明问题了。   要考中进士太难了。   进士也有高低,但终究都是进士,也算是高中。   薛夫人一大早就起来了,无论是考多少名,都会有人来报喜请赏的,她得准备好铜钱之类的赏钱。   今日欧阳修请了假,专门候在家里,没一会王安石也来了,两人一边聊天一边等消息。   消息一个个传来。   “中了中了,眉山苏洵中乙科第六十四名!”   王安石和欧阳修对视一笑,这也是他们教出来的学生。   一会又有人传信。   “曾阜公子中了乙科第五十六名!”   “中了中了,曾牟公子中了乙科第四十六名!”   “曾布公子也中了!乙科第三十六名!”   “中了,眉山苏辙,中乙科第三十一名!”   王安石和欧阳修的脸色颇有些惊讶,苏氏父子加曾氏兄弟以及欧阳辩,一共是八人,现在已经有五人进士出身了。   关键是,排名都很高,越是晚报,排名就越高。   “中了,南丰曾巩,乙科第二十一名!”   欧阳修抚掌笑了起来,曾巩是他真正的弟子,这个弟子没有辜负他的期望。   “中了,中了,眉山苏轼,高中乙科第一名!”   欧阳修和王安石脸上露出惊容,为了苏轼的成绩,也为了欧阳辩的名字道现在还没有出现。   欧阳修有些担心:“不会是落到同进士去了吧?”   王安石安慰道:“不会的,也有可能是进士及第呢。”   进士及第便是头三名。   欧阳修觉得有些不太可能,摇摇头道:“他才十一岁呢。”   王安石笑道:“永叔莫忘了,殿试的内容。”   欧阳修被这么一提醒,顿时醒悟过来:“是了,若论其他,小和尚未必比得过他人,若是比经济,即便是衮衮诸公,都没有比他更出色的了,如此说来倒是有可能?”   王安石肯定点头:“必定是这样了!”   话音刚落,便有人冲了进来,欧阳修一看,是门子。   看到门子慌张的脚步和激动得有些说不出话来,欧阳修意识到了什么,腾地站了起来。   王安石缓缓站起,只是手上的动作却有些紧张。   薛夫人从房间里疾步走出。   欧阳发、欧阳棐、欧阳奕也都出来了。   欧阳修道:“莫要紧张,慢慢说!”   他以为自己会很淡定,但话一出口便感觉有些涩,他不免自嘲一笑,以为经历过很多事情,便能够淡定相对,但面对自己最喜爱的幺儿的前途,他终究是有些着相了。   门子喘息了一下道:“……禀告老爷,四郎,中了!进士及第,状元郎,大宋朝第一年轻状元公!”   “哐当!”   众人都被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原来是薛夫人手忙脚乱撞翻了椅子。   欧阳修突然放声大笑起来:“果然不愧是我欧阳修的儿子啊,哈哈哈哈,虎父无犬子啊,哈哈哈!”   王安石抚掌大笑:“永叔这话对极了,父亲是进士及第,儿子也是进士及第,而且还是状元郎!”   欧阳修笑道:“多亏了介甫你这个名师啊,名师才能够出高徒啊,犬子有今日的成绩,全靠介甫!”   王安石笑道:“可不敢当,和尚自身天资聪颖,我着实没有教什么。”   欧阳修笑道:“快快,让人去给外面的报信人打赏,夫人,安排宴席,今晚咱家要延请介甫这个大恩人,还有八位新科进士!”   薛夫人笑道:“早就备好了,你们且在这里等等,我去安排外面的事情。”   说着急急而去。   王安石赞叹道:“小和尚及第,着实了了我一桩心愿啊。”   欧阳修笑道:“同感!”   两人又是哈哈大笑起来。   笑歇,王安石突然想了起来:“永叔,小和尚如今已经是状元,到现在还没有字,是不是提前帮他取一个?”   欧阳修点点头:“倒是有这个必要……介甫,你帮着取一个吧,你是师长。”   王安石也不是矫情之人,想了想道:“就叫季默吧。”   欧阳修笑着点头,伯仲叔季,小和尚排行第四,以季为排行,默,则是期待欧阳辩少言多做事,倒是颇为期许。 第163章 《幺儿季默登科喜记》   领赏的人热闹了一番才离去,门子和其他的下人也并不收拾门口的爆竹等狼藉。   在这个时候,这些东西也是夸耀的证明。   这在无声的告诉他人——呐,我家出了一个状元郎呢。   原本中了进士需要改换门庭,就是将门户都砸烂了换成新的,小门小户的贫寒人家,甚至要将整个房子推倒重建,以示从此之后崛起的意思。   只是欧阳家已经有了欧阳修这么一个进士及第在前,也只是说明欧阳家后继有人罢了,倒也不必砸烂门庭换新。   但欧阳家还是换上了红色的灯笼,将全屋内外进行一次大扫除,以示更新的意思。   欧阳辩等人被请回欧阳家参与宴会。   欧阳辩不必多说,王安石是老师,其他的几个都算是欧阳修的弟子了,所以算是家宴性质。   欧阳修老怀舒畅,在席上酒来杯干,言笑晏晏,看着幺儿的眼神充满自豪,一脸都是不愧是我儿子的骄傲。   正如他自己所说【太守与客来饮于此,饮少辄醉,而年又最高,故自号曰醉翁也】。   他自号醉翁,实际上酒量只是一般,酒席开始没多久就醉了,他的酒品并不太好,喝醉了之后就开始写文章了。   文章名《幺儿季默登科喜记》。   文章之中,他回忆起幺儿季默的小时候。   他写道,季默小时不喜言语,不好动,亦不喜哭嚎,每日最喜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如哲人观世间一般充满睿智。   又写道,季默最喜与文人游,时虽言语呐呐,然则吾每次写文章,小季默便手舞足蹈,如遇世间极乐之事,亦如懂老翁文章之意。   老翁甚异之,有人皆称季默大后必然有所成。吾虽喜然则愿幺儿一声平安喜乐即可。   至和元年,皇命京中来,老翁携妻儿进汴京,时囊中羞涩,寄住妻舅仲儒家中,后与妻计,择一陋室即可,然则季默却已置屋供家人,老翁大惊。   季默之异久矣,老翁久与居之不觉异,实异人也。   ……   整篇文章,欧阳修对幺儿季默大加夸奖,欧阳辩都有些不太好意思了。   但其余的人却觉得欧阳修所写皆是实录,因为他人的感觉更加清晰——欧阳季默实异人也!   苏氏兄弟和曾氏兄弟在见到欧阳辩之前,实际上也是知道这么一个人的,因为他们在读欧阳修游记的时候,总是可以看到这里面的一个小小的身影存在。   什么【小和尚手舞足蹈乐之】,【小和尚闻之起舞】、【小和尚尤喜莲蓬】【小和尚见之落泪】诸如此类的话语随处可见。   欧阳修的文章传播有多远,小和尚的名气便有多远。   有些人特别喜欢里面的小和尚形象,甚至将里面关于小和尚的部分摘录出来,形成一本小和尚百态录,这本小册子流传甚广,有些出版商还将其附在欧阳辩的诗词集后,作为词人简介。   苏氏父子和曾氏兄弟也都在书里看到过,今日亲眼看到欧阳修撰文写欧阳辩,这种感觉倒是颇为新奇。   欧阳修历来大嘴巴,写完文章后,他第二天就揣着纸张上班去了,然后毫无意外,以他的影响力,这篇《幺儿季默登科喜记》也流传了开来。   新科状元郎的成长经历耶,多么令人感兴趣的事情啊。   这篇文章立即以病毒一般的速度传播出去。   一时间,欧阳季默的少年囧事和特异之处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起来,街头巷尾都在讨论这位新科状元。   欧阳辩听到之后苦笑不已。   不过这个事情也有好处,至少大家都知道新科状元已经有字了。   于是去皇宫谢恩和游街的时候,同年便正式的称呼欧阳辩为季默兄了,总算不那么尴尬了。   礼部的官员也是做事负责的,因为知道欧阳辩年纪小,宽大的服装怕是穿不起来,还特意派人量体裁衣,这才没有出现人小衣服大沐猴而冠的感觉。   当然,那礼部的官员也是西湖城的股东之一,这里面的殷勤是工作负责还是因为他在奉承欧阳辩就不得而知了。   史上最小状元郎引起了汴京城百姓的轰动。   韩琦曾有一句话,东华门外以状元唱出者才是好男儿。   这句话在此时体现得淋漓尽致。   进士游街是在御道上举行的,可以同时容许十六匹马车同时奔驰的大道上,竟然被挤得水泄不通。   欧阳辩身着剪裁合理的大红色礼服,高高居于高头大马之上,稍显矮小的身材都显得挺拔起来,比起其他要么衣服不合身,要么一大把年纪,欧阳辩的小正太俊秀脸庞,一时间让诸多女性疯狂起来。   欧阳辩带着矜持地微笑,他不知道的是,在街边的楼上,有一个公主脸上有泪痕却强笑着看着披红挂绿的他。   福康公主,哦,不,现在要叫衮国公主了,官家已经明诏,在不久之后就要嫁给李玮了。   “公主,咱们回去吧?”   梁怀吉低声劝道。   赵徽柔轻轻摇头道:“此时多看一眼是一眼,以后想看都看不着了。”   梁怀吉叹息着低下了头,他心里也在为公主而悲伤。   路对面的楼上,也有一个妙龄少女,在诸多闺中密友的陪伴下,含羞带怯地看着下面经过的欧阳辩。   好友们一个个羡慕的说着奉承话,让妙龄少女更是脸颊通红,又喜又嗔。   她便是富弼长女富蒹葭。   父亲榜下捉婿,捉到了欧阳辩,原本她以为欧阳辩岁数小,即便是要娶妻,也会选择她的妹妹们。   没想到欧阳辩归家后,欧阳家送来庚帖求婚,竟然是希望求娶自己,当时她的脑袋都是嗡嗡的。   一来是因为自己比欧阳辩大不小,二来却是欣喜。   欧阳辩的诗词集在汴京卖得很火,很多少女闺房都有他的诗词集。   富蒹葭自然也不例外,她早就对这个才华横溢的少年心生向往了,在得知只有十一岁的时候还有些失望。   听父亲说,说希望迎娶自己的并不是欧阳修的意见,而是欧阳辩自己的意见,听到这个时候,富蒹葭心中甜蜜无比。   到得现在,这份甜蜜更是变成了自豪和骄傲。   自己的夫君,可是科举史上最年轻的状元郎!   这也怪不得闺中密友们羡慕了。   这是状元郎,还是最年轻状元郎,而且看欧阳辩的模样,俊俏无比,又有才又有颜。   据父亲说,欧阳辩简在帝心,怕是很快就要受重用了,以后恐怕是前途无量,二三十年后,怕是登上宰执之位都有可能!   到时候自己就是宰相夫人了,就像自己的母亲一般!   在这一刻,富蒹葭感觉自己是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第164章 授官!(第五更!求票求票!)   宋朝贡举的最大恩荣是释褐授官。   唐代明经、进士及第之后,只是取得了做官的资格,还不能直接入仕做官。   必须再经过吏部铨选考试,合格后才能授予官职,脱去粗麻布衣,换上官服,即所谓“释褐授官”。   因而,唐代许多士人明经、进士及第多年之后,仍为一介布衣,未能释褐授官,以致有出身二十年而未获禄者。   如一代文豪韩愈,就是这样的倒霉蛋。   贞元八年他进士及第,因为吏部的考试不合格,磋砣三年,尚未入仕。   于是贞元十一年他三次上书宰相而求仕,自称四举于礼部乃一得,三选于吏部卒无成。   希望能通过当朝宰相的论荐获得一官半职,结果是三次上书均不获垂怜。   他只好离开京城长安,到宣武军节度使董晋的麾下做幕僚,被辟署为观察推官,才踏上了仕途。   这样的惨痛经历在宋代是不可能发生的。   宋初承袭了五代以来的规则,但自太平兴国二年开始,进士、诸科及第、出身者可以不经关试皆释褐授官。   按照惯例,第一、第二等进士并九经授将作监丞、大理评事,通判诸州。   同出身进士及诸科,并送吏部,免选优等注拟初资职事、判司簿尉。   嘉佑二年这一年是相当特殊的一年。   一方面,因为惯例,中式考生都可以可以不经关试皆释褐授官。   另一方面,赵祯首次宣布殿试不黜落。   而且,在往后推一年,到了嘉佑三年,新及第进士授官较之前一阶段稍有降低,往往会减少新及第进士授官的恩典。   也就是说,嘉佑二年这一年的考生,着实是幸运到了极致。   过了省试之后就不必担心黜落,殿试之后不用考核直接当官,授官的时候还往高了授,着实是幸运无比。   早一年晚一年都不行。   赶上了好时候,诸多新科进士喜气洋洋,朝廷也按照惯例授官,第二、第三人授大理评事,并为诸州通判;   第四、第五人授秘书省校书郎、签书两使判官厅公事;   第六名以下第一甲授两使职官。第二甲授初等职官。   第三、第四甲授判司簿尉。第五甲守选,待授官。   然而有一个人却是例外,就是新科状元郎欧阳辩。   欧阳辩直接授将作监丞。   看着与众不同,但其实也算是惯例了。   太祖开宝六年,创立殿试制度,进士及第所授官阶有所提高。   既然是有例可循,便不算破格。   仁宗做事历来谨慎,说他胆小也可以,但作为一个帝皇,能够做到这种程度,也算是好事。   如果当真不顾一切破格授官,那反而对欧阳辩不利。   以前不是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乾德五年三月,门下省直接将进士开封李肃拟保顺军节度   掌书记的授官驳回,因为不符合《少尹幕职州县官参选条件》的规定。   如果仁宗对欧阳辩破格授官,先不说宰相那边能不能通过,即便是通过,也会引起不满,这对原本就年幼的欧阳辩会产生不小的影响。   不过宋代授官如此轻易也有原因,宋代的官、职、差遣是分开的,授官只是出一份俸禄,并不需要实际的工作岗位。   这也是冗官的来由。   官位每年都要给出很多,虽然不需要每个都给差遣,但俸禄你总得给吧?   日积月累之下,即便是有金山银山,也都给吃崩了。   这也就是赵祯对欧阳辩如此重视的原因。   所以,在其余新科进士还在悠游林下的时候,欧阳辩已经出现在三司了。   欧阳辩站在三司大门之前,仔细观看这个帝国财政中心。   这个部门人流如织,门庭若市,比起其他的部门来说,这里流淌着的金色的铜钱,钱财动人心,所以这里的人多也正常。   不过除了在这里工作的官员、以及三司里的杂工侍从们,还有许多前来要钱的人。   里面有州县的官员,也有看起来孔武有力的武将,当然也不乏有看起来高人一等的京官,熙熙攘攘的好不热闹。   这就是三司!   欧阳辩啧啧称赞。   大宋朝先天不足,以至于必须常年保持海量的军队,战争的压力之下、募兵制自身的问题,以及越来越多的官员对于俸禄的需求,以至于宋朝不得不在财政上实行前所未有的集权。   后世人对三司褒贬不一,有人认为这是个烂透了的机构,让宋朝积贫积弱的根子就在这里。   因为宋之前地方是有财权的,所以经常有中央被外敌打垮之后,地方政府还能够组织起军队来继续反抗,因为地方有钱粮。   但宋朝一旦中央被打垮,整个帝国就陷入瘫痪,没有办法组织反抗,因为地方上更穷。   但三司也有优点。   它最突出的优点在于他的高度统一性、一体性。   它不但能够统一管理赋税征收,而且在一定程度上也能统一管理财政支出,甚至能够通过财政监察权有效的统一调度财计的意图。   然而,欧阳辩很清楚事物的缺点往往也是由优点而生。   三司体制的优点源于他的财政管理一体化,但缺点也因此而生。   三司不光朝省财计,又要干预地方财计,又要负责财务检查,又要负责财务出纳,还要负责土木建筑,军器制造水利工程以及一些民政事务。   这样就使得它的责任过于繁重,需要处理的事物过于众多。   在当时的社会条件下,无论其结构如何复杂庞大,权力如何集中,要有效的控制整个财政机器的运转,而不出问题也是极其困难的。   看着熙熙攘攘的庞杂无比的人流,欧阳辩不由得心生怀疑畏惧。   自己真的能够在如此庞大的机构里大展拳脚?   即便是三司使是包拯,王安石也在里面担任二把手,但即便是这样,如此庞大的一个机构,他真的能够指使得动?   就在欧阳辩心生畏惧彷徨之时,王安石从里面出来,笑着和欧阳辩招手。   这一动作让许多人纷纷侧目。   作为三司使的二把手,王安石掌控着这个帝国的财富,在这里,他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统治者。   无论是在里面工作的官员或者后勤人员,或者前来跑部钱进的官员武将,都得养他鼻息。   而现在这位二把手,竟然亲自出门,来迎接一个绿袍的官员,而且这官员看起来也就十来岁模样?   咦,这是新科状元欧阳辩吧!   有人恍然大悟。   欧阳辩是王安石的学生,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老师照顾学生,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那么王安石出来给大家做个姿态,无非就是释放一个信号——这是我学生,你们都给我放尊重点。 第165章 庞杂的三司!(第一更来了!求票!)   王安石带着欧阳辩一路往里行进。   期间欧阳辩经过盐铁部七案,兵,胄,商税,都盐,茶,铁,设七案。   又经过度支司和户部司,基本每个司下都有五个到八个案,每个案的人员也相当庞杂。   走马观花之下,欧阳辩都感觉脑袋有些胀痛了。   王安石看到欧阳辩一脸的便秘模样,笑道:“是不是觉得特别繁杂?”   欧阳辩点点头。   王安石低声笑道:“我也这么觉得,三司掌全国茶、盐、矿冶、工商税收、河渠及军器之事,又要掌统筹财政收支及粮食漕运,所以为了应付这么庞大的收支,三司越来越大。   我给你捋一捋,盐铁之下设七案,即兵案、胄案、商税案、都盐案、茶案、铁案、设案等,掌管全国矿冶、茶、盐、商税、河渠和军器等,呐,就是刚刚进门之后你看到的那些。   度支之下设八案,赏给案、钱帛案、粮料案、常平案、发运案、骑案、斛斗案、百官案,掌管全国财赋之数,刚刚走过来的这些就是,接下来我们继续往里走,里面是户部。   户部之下设五案,户税案、上供案、修造案、曲案、衣粮案,掌管全国户口、两税、酒税等事。   这就有二十一个案了,你以为这就是全部了?   哈哈,还有呢,三司的附属机构,有磨勘司、都主辖收支司、拘收司、都理欠司、都凭由司、开折司、发放司、勾凿司、催驱司、受事司等。”   欧阳辩不由得咂舌:“这么大的机构,您和包大人能够看管得过来吗?”   王安石苦笑道:“哪里看得过来,三司使有懂算学懂经济的倒好,若是不懂的,也就是挂一个名头罢了,处理事情的实际上都是下面的人。   以后你要注意了,三司里很多案长都是积年老吏,极其油滑,你可不要被糊弄了。”   欧阳辩点点头,三司职权广泛,事务殷繁着实令人头痛。   所以每个案都得是积年老吏才能够弄懂,而三司使却都是常常更换,宋朝的官家着实是自卑到了极点。   在军中没有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更没有常驻的将军。   到了财政上也是如此,几乎每个三司使在位置上都待不了多久。   为了保持让三司能够勉强运转,只能让积年老吏占据要位,如此一来,欺上瞒下,事务拥塞的情况就成了痼疾了。   “三司里,现在是包大人做主,三司副使基本不插手,就是挂个名罢了,不过有几个关键人物你得注意一下。”   “老师请说。”   欧阳辩凝神倾听,这才是关键的东西。   所以说朝中有人好做官,若是没有关系,一进来就被淹没在庞大的机构之中了,成为芸芸众生的一员,连一朵浪花都扑腾不起来。   “本朝和他朝不同,三司从剥离出来统筹全国财政,因为事务过于繁杂,所以三司使是根本管不过来的。   所以会设置三司副使、三司判官、以及盐铁、度支、户部三个副使辅佐三司使。   这是明面上的,实际上还有几个人需要注意一下,孔目官、都勾押官、勾覆官等。”   看到欧阳辩露出迷茫的神色,王安石介绍道:“你不知道也正常,毕竟都是普通吏员,但他们的重要性却一点都不差,勾覆官是管财务清单的,都勾押官是管章的,勾覆官是稽考核查的。”   明白了,也就是会计、办公室主任和出纳员嘛。   王安石说得对,这几个虽说不起眼,但的确颇为重要,这些人位卑权重,成事或许不足,但坏事绝对是有余的。   走完这么一圈,欧阳辩对三司的构成总算是有了一些概念了,不过离着了解,还差得远了。   “好了,走吧。”   王安石道。   欧阳辩点点头:“咱们这是要去哪里?”   王安石笑道:“自然是去见老长官啊。”   欧阳辩笑了笑点头:“的确该去拜拜码头。”   王安石没有听说过这话,但能听得懂,笑着道:“一天到晚就说些怪话,以后你也是官场上的人了,有些怪话莫要乱说。”   欧阳辩笑着点头。   三司机构极其庞大,作为三司使,包拯的日程也极其繁忙。   北宋所谓二府三司,二府就是政事堂和枢密院,政事堂管政事,也就是政府,枢密院则是管军事,而三司就是财政了。   二府三司将政事、军事和财政三分,目的自然是为了分宰相职权,以免相权与君权争锋。   所以从这个程度上来说,实际上三司使也算是宰相了,实际上有段时间三司使就是被称为计相的。   作为宰相的包拯,自然是极为忙碌的。   他的公廨的门房里,坐着诸多等候的人,偌大的门房里面,摆放着不少的桌子椅子。   里面等候的人也分成几个圈子,文官和文官凑在一起,武将和武将凑在一起,地方的和地方的凑在一起。   不过有一点都是共同的,他们都是来要钱或者要政策的。   王安石带着欧阳辩进入,众人的目光纷纷隐晦的投射过来。   看到王安石,那些人纷纷起身和王安石打招呼。   没办法,王安石的三司判官职位在三司的权限颇大。   三司判官的职责是佐三司使、副使分理三司事务,三司判官在三司的地位在各个时期都不太一样,人数也不太一样。   当三司判官人数多达三人的时候,他们就会分管三司的三个司,这时候大约就和各司的副使权限差不多。   但到了人数少的时候,也就是现在,三司判官只有一个的时候,他的权限就凌驾在三个司的副使之上了,大约权限迫近三司副使。   也就是说,他现在大约就是三司的三把手,但由于三司副使只是挂了个名,包拯这个三司使又十分器重王安石,所以他大约就是二把手了。   对于三司来说,他们不敢卡军队的钱,也不敢拖延官员的薪俸。   但那是整体,对于局部的军队或者官员,他们还是握钱袋子的爸爸,所以来这里要钱的人,一般都得端出一脸好脸色。   尤其是面对王安石这个实际上的二把手。   不过他们对于跟在王安石旁边的绿袍小官有些好奇。   看样子并不是随从什么的,王安石一边走一边说些什么,神态亲密,明显关系颇为密切。 第166章 有事朕给你兜着!(第二更来了!)   面对众人的奉承,王安石只是稍微拱手回应。   他本身性格就比较冷硬,跟着包拯久了,也沾染了包拯不假辞色的臭毛病,众人也不意外,   门子见到了王安石,赶紧道:“王大人,包大人马上就好了,包大人叫我您来了就直接续上就好了。”   王安石点点头。   没一会门子就出来通知:“王大人请进吧。”   门子说完和欧阳辩笑着点点头。   欧阳辩也笑着回应与王安石一起进去。   这下子等候的人纷纷问道:“吕先生,这位少年是谁啊?”   门子往里面看了一眼道:“我说你们要么是京官,要么是常驻京城的,怎么连新科状元都不认识啊。”   门子的话不太客气,但那些武将和文官都不以为意,宰相门前七品官,门子是计相门子,自然心高气傲了些。   “啊,原来是欧阳学士的儿子啊,怪不得了。”   “哈哈,眼拙了,原来是状元郎,怪不得这气质一看就不是寻常人。”   “哈哈哈……”   ……   欧阳辩跟着进入公廨,计相的公廨无非也就是大了点,依包拯的性格,也没有怎么装饰,只是简简单单的书架和办公书桌,里面堆了不少的账册,包拯低着头处理事务。   听到脚步声,包拯头也不抬,只是说道:“你们先坐坐,旁边有热水,自己倒着喝,我先处理一下事务。”   王安石是他的老部下了,欧阳辩更是他的晚辈,他一点都不客气。   欧阳辩也不见外,直接一屁股怼到了椅子上,木凳冷硬,欧阳辩皱了皱眉头。   王安石笑道:“这不是你家里,将就一下吧。”   欧阳辩吐槽道:“包青天也太不知道享受了,连一张垫子都没有,这可是三司呐,掌管天下财富的地方,也不嫌寒酸。”   包拯签下名字,站了起来,笑骂道:“你这猴头,一天到晚就知道享受,三司掌控天下财富没错的,但那些都是民脂民膏,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不是给个人享受的。”   欧阳辩笑道:“大国需要体面嘛,又不是给自己享受的。”   包拯呵呵一笑也不在乎,他和欧阳辩开玩笑惯了,倒是王安石颇为惊诧,他极少看到老长官笑呵呵地模样。   “怎么样,这一圈走下来有什么看法?”包拯问道。   欧阳辩摇摇头:“只是走马观花而已,哪里有什么看法。”   包拯笑了笑:“这可不是你欧阳辩的性格,有什么说什么嘛。”   欧阳辩笑道:“这可不能乱说,我连什么司案是做什么的都不清楚,哪里能有什么意见,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嘛。”   包拯和王安石同时眼睛一亮,包拯赞道:“这句话说得好啊,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这倒是符合你欧阳季默一贯以来的做事风格。”   欧阳辩双手一摊:“关键是,没话可说啊,总不能乱说吧。”   包拯和王安石相视一笑。   “季默,恭喜你金榜题名,最近太忙了,都没有给你准备礼物。”   包拯笑道。   欧阳辩呵呵一笑,就你这穷鬼,能拿出什么东西来,他直接伸手:“我不挑的,随便拿点钱我自己买也成。”   包拯笑骂了一声:“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玩意。”   王安石笑道:“这小子更不要脸的时候您没有见过呢。”   欧阳辩嘿嘿一笑:“算了算了,世伯给我写几个字就行了,惠而不贵,多好。”   包拯点点头:“这倒是可以,等我闲暇了给你写上……先谈一谈正事吧。”   欧阳辩收起了惫懒模样。   “季默,你现在是授了将作丞吧,按照惯例来说应当如此。”   包拯问道。   欧阳辩点点头应是。   包拯道:“咱们大宋朝官、职、差遣的区别你应该是清楚的。   官是寄禄官阶,不过是给你发薪俸的标准罢了。   职算是荣誉或者说地位,但实际上的岗位则是由差遣决定的。”   欧阳辩点点头,他也算是官宦子弟,对这里面的门道还算是熟悉。   “……官家对你的期望你应该是有些了解的,现在你的官阶低,差遣也不能过高。   主要是你现在对三司并不熟悉,所以官家的意思是你先摸清楚三司里面的状况,积累好经验之后,再来重新调整差遣。”   欧阳辩笑道:“官家考虑十分周全。”   包拯笑道:“你能够理解就好,官家还担心你心高气傲,给你派差遣还怕你闹脾气呢。”   欧阳辩笑了笑,宋朝文人是相当有脾气的,如果差遣不合心意,拒接也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官家让我问问你,你先干一段时间的三司勾当公事是否可以?”   包拯看了一下欧阳辩,见欧阳辩神色不变,才继续说道。   “……三司勾当公事为三司属官,以朝官通判资序者充任,掌检计、定夺、点检、覆验等事。   这个职位以你的官阶刚好合适,而且涉及的事务恰好能够沟通三司诸司案,对你了解三司有很大的帮助。”   欧阳辩的脸上露出感激的神色。   仁宗赵祯作为大国君主,给自己派遣一个差遣,还得让包拯来问自己的意见,可见是真的看重自己了。   欧阳辩诚恳答道:“自当遵命。”   包拯露出欣慰的笑容:“我就知道你小子是拎得清的人,官家托我和你说一句话,你且听着。”   欧阳辩赶紧面北拱手。   王安石面无表情地指了指另一面:“那边是北。”   欧阳辩尴尬一笑,赶紧转过去拱手,以示恭听圣训。   包拯道:“官家说,季默小子,好好干,一开始先多看多学少说,把情况都摸清楚,但也别怕事,有事朕给你兜着!”   欧阳辩赶紧弯腰谢恩:“谢陛下!”   包拯笑道:“好了,官家不在这里。”   欧阳辩笑了笑起身。   包拯道:“官家说的很对,多看多学少说,摸清楚状况再说,有事多请教你的老师,也可以多来找我,不要怕人言。   有背景不怕说,我和你老师都是你的靠山,这些积年老吏,一个个油滑得过分,如果没有让他们知道你的背景,你是干不了事的。   毕竟你年轻,如果将很多时间精力耗费在上面就太不值当了,你的未来可不是在这小泥塘里扑腾的。”   包拯话里言间对欧阳辩的期待颇大。 第167章 没落的勾当司!(第三更来了!)   中国的政治传统历来讲究制衡,一开始的三公即是制衡的手段。   三司统揽天下财权,大权独握,独立在政府和军事之外,只对皇帝负责。   所以三司必须有自我监督的功能,所以三司使自身又复置15个司,以资杜弊、检查、督促、三司工作。   三司勾当公事是勾当司的主管,勾当司的职责是掌分左右厢检计、定夺、点检、覆验、估剥之事,换成现在的话来说,勾当司就是做审计工作的。   按照后世的财务系统来说,一个完整的财务行政管理体系,一般包括预算、会计、决算和审计4个环节,审计是最后一个重要环节,它对财务收支起审查稽核的作用。   仁宗和包拯让欧阳辩来做这个工作,主要有几个考虑。   一是审计工作即便出点差错,也不会影响执行,最多就是放过一些蛀虫而已,这点损失是可以接受的。   二来是审计工作是全面性的工作,欧阳辩可以通过审计知道大宋朝的整体财务状况,了解三司的运转体系。   三来则是审计工作一般都是年底做一次审计即可,也就是说,这个工作不会让欧阳辩陷入事务性的工作之中,他可以有时间对三司进行观察和思考。   为了培养欧阳辩,仁宗和包拯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王安石对自己的弟子颇为上心,不仅带着去见了包拯,还亲自带着去勾当司。   王安石的到来让整个勾当司都轰动了起来,甚至旁边的磨勘司都有人过来看热闹,被王安石一瞪眼吓得鸟兽散。   宋朝是个与众不同的朝代,因为得国不正和先天劣势,皇权防这防那的,武将要防,宰相要防,三司也要防,反正到处都是小心翼翼地小家子气。   不过也正是这种小家子气,让宋朝即便在这种不利的局势下,依然存续了很长时间。   皇权将财权从宰相那里剥离出来独立为三司,但对三司也是防范得很紧。   具体措施有三司使常常更换,以及三司里面的官员,无论是三司使还是判官,都无法任命或者裁撤,所以导致了三司使和判官在三司里面的权威不足。   但这个权威也是相对的,即便是这样,现管依然还是有威慑力的。   尤其是王安石这样前途远大的官员,所有人都知道,三司不过是他们的过渡而已,说不定以后就登上了相位,所以他们还是有些畏惧的。   王安石将欧阳辩介绍给勾当司的官吏,实际上没有官,就只有吏,几十号有老有少的吏员巴巴地看着欧阳辩,掩饰不住眼里的失望。   他们失望,但欧阳辩更失望。   ——这些人,能干活么?   王安石匆匆而去,他的工作不比包拯轻松,今日为了帮自己的弟子铺路,已经浪费了一早上的时间了。   欧阳辩用失望的眼神看着用失望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勾当司吏员们……咦,这种表达方式好特么魔性。   可是,我失望归失望,你们凭什么失望!   欧阳辩心中一怒。   排在前面年纪最大的吏员年纪虽大,却生了一双有眼力劲的眼睛……呸!   老吏赶紧颤颤巍巍道:“上官莫要恼怒,非我等瞧不起……哦,不是我等对上官失望,而是对自己的处境失望。”   欧阳辩赶紧过去搀扶住老吏,双手握住老吏满是鸡皮的老手,动情道:“老人家,有什么困难尽管和我说,我虽然官卑位低,但还是能够说上几句话的,刚刚的王判官是我的老师,包拯包大人是家父的好友,还是能够说上几句话的。”   老吏一惊:“令尊是谁?”   欧阳辩谦虚道:“家父欧阳修。”   “哗!”   吏员们一个个不淡定起来。   欧阳修谁不知道啊,如今开封府的父母官嘛,大家谁还不是个开封人啊,等等,欧阳修的儿子……这位,难道是……   老吏睁大眼睛仔细地看了看欧阳辩:“难道上官是新科状元郎?”   欧阳辩再次谦虚道:“全靠同年相让。”   老吏顿时老泪横流:“有救了,咱们终于有救了!”   其他的吏员们也纷纷流出委屈的泪水,一个个又蹦又跳又哭又笑的。   欧阳辩:“……”   欧阳辩好说歹说将吏员们安抚了下来,然后听老吏讲一下其中的内情。   老吏抹了抹眼泪道:“老朽今年五十有八……”   欧阳辩惊道:“等等,您才五十八?”   老吏愣了愣:“老朽确实是五十八……”   欧阳辩尴尬一笑:“您继续说下去。”   老吏抹了抹眼泪:“老朽刚刚说到哪里了?”   欧阳辩提醒道:“你说,老朽今年五十有八……”   老吏抹了抹眼泪道:“哦,老朽今年五十有八,早在先帝之时便在这勾当司,咱勾当司不受待见啊……”   欧阳辩点点头,审计机构的确不受待见,谁会喜欢拿着放大镜找自己错误的人,说难听点,那就是黄鼠狼进屋了。   “……三司有二十一案肥得流油,有十五司权势熏。   想当年,咱们勾当司也是人见人厌的鬼见愁,哪个案哪个司见到咱们不战战兢兢的,生怕被咱们找出错误来……”   欧阳辩眉头一皱:“那为何如今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老吏叹了口气道:“三司权责过重,哪里是勾当司的一个内部司可以纠正的。   勾当司主事不过是一个勾当公事主事,其他的司要么有副使,有么有判官,勾当司的主事官卑言轻。   三司主官重视的时候,勾当司还能发挥作用,可一旦主官不重视,勾当司就如同街边的野草一般,谁都能踩上一脚。”   欧阳辩沉吟了一下道:“勾当司作为一个全面检计、定夺、点检的机构,应该是一个全面了解经济的地方,任何主官想要了解真实情况,就离不开勾当司,为什么会不受重视?”   老吏摇摇头:“哪里有那么轻松,上官是不知道,三司职权繁重,封域浸广,财谷繁多,簿牒填委,根本就管不过来。   有些公文堆在各个司案里六七年都没有能够处理,你说主官还让不让我们去查呢?”   欧阳辩笑了笑:“那能查出什么来,想必账本早就堆积成山,连他们司案自己都不知道账目如何了吧?”   老吏大力点头:“可不就是嘛,所以,咱们勾当司就此没落二十来年了,我倒是无所谓了,但这些年轻的孩子们可不能荒废了啊!”   欧阳辩看了看眼巴巴看着他的老老少少,不由得很是头疼。   勾当司今日这种地步,有能耐的人估计早就申请去了其他司了,剩下的人估计也没有什么能耐的,好在工资不用他发,不然他得哭死。   不,他现在也得哭死。 第168章 胥吏大族!(!)   王安石除了勾当司,立即往包拯的公廨而去。   包拯看到去而复返的王安石,笑道:“我以为你当场就要发问呢。”   王安石摇摇头道:“属下的确有些不明白。”   包拯轻轻点头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可那里根本就不是个做事的地方。”王安石打断道。   说话被王安石打断,包拯却不以为意地道:“你啊,这脾气比我还臭。”   他顿了顿道:“三司二十一案十五司,也就是勉强运行罢了,早就积重难返,你我清楚,官家也心中明白,况且……”   “况且,即便是三司运转良好,也对国库空虚毫无助益。”王安石补充道。   包拯点点头:“你明白就好,官家对季默的期望不是让他去折腾三司,三司不过就是一个工具而已。   形象点来说,三司不过是水车,财源是水塘中的水,水就那么多,不是水车好用水就能够变多的。”   王安石沉吟了一会道:“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要将季默放到勾当司,在那里他只能荒废时日。”   包拯脸上也有些疑惑:“我也不知道官家的意思,想来想去,也就是只有一个官家想要磨炼季默的理由。”   王安石沉默了下来。   帝王心莫测,历来如此。   ——   勾当司的诉苦大会还在继续。   “……勾当司原本就是个清水衙门,薪资微薄倒也罢了,风光时候,还有一些孝敬收入。   可这没落之后,孝敬收入没了,连一点微薄的薪资都要被克扣!   那些人对咱们勾当司恨之入骨,如今咱们没落,他们欺负了咱们二十年了,还不罢休,就一个字,惨呐!”   老吏的声音如同夜莺啼血,底下的吏员们也都轻轻啜泣。   欧阳辩也忍不住咂舌,这勾当司当年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勾当,才让人记恨了二十年还不放过啊。   不过,真的是惨!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当年的勾当司有多猖獗,今日就有多狼狈。   欧阳辩差点就笑了出来,但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现在他也是勾当司的人了,还是勾当司的主官!   惨呐!   欧阳辩也忍不住鞠了一把眼泪。   欧阳辩甚至都有一个拒绝官家任命的念头,但他立即打消了。   勾当司的事情是难,但以后的改革会更难。   这点困难若是都解决不了,还谈什么改革,干脆回去享受大好生活去不是更好。   只是目前这种情况,应该如何破局?   欧阳辩蹙起眉头。   想了一会,并没有什么头绪,抬起头,发现吏员们都眼巴巴地看着他,欧阳辩一笑。   “老人家,你将勾当司的职责细则拿来我看看,以及勾当司往年的勾当公事述职报告拿与我,我得先了解一番,其他的人该干嘛干嘛去。”   老吏点点头:“大人稍等,这几年的勾当公事都不怎么来,只是挂了个名。   述职报告都是前些年的,我去翻出来,至于其他的人……他们现在每日里都是无事可做……”   老吏的眼泪又要下来了。   欧阳辩大手一挥:“那就将咱家给打扫打扫,看看咱家都破落邋遢到了什么程度了,该打扫打扫,该修缮修缮起来!   别人瞧不起咱们,但咱们不能自己瞧不起自己,先把自己的精气神振作起来!”   老吏精神微微振奋,赶紧回头喝道:“听到没有,还不抓紧打扫,今日不将咱家打扫得一尘不染,我扒了你们的皮!”   几十个吏员立时如同鸟兽散,各自找工具去了。   老吏回头看到欧阳辩看着他,老吏顿时有些心虚,生怕欧阳辩觉得风头被他抢去,赶紧解释道。   “这些孩子都是老朽昔日同事的孩子,都是顶班进来的,都敬重我是长辈,所以都还算听话,可不是老朽嚣张拨扈的原因。”   欧阳辩笑了笑道:“无妨,还没请教老人家尊姓大名?”   老吏赶紧道:“不敢当,老朽王启日,大人叫老朽老王即可。”   欧阳辩奇道:“这名字听起来似曾相识啊,你是不是有个弟弟叫王启年?”   王启日愣了愣:“同族中倒是有个叫王启年的族弟,大人怎么认识的?”   欧阳辩笑道:“是不是开封府里的那个?”   王启日恍然大悟:“是了,令尊知开封府,大人认识我家族弟也正常。”   欧阳辩倒是好奇起来:“你们王家的人我已经遇到过很多,难不成王家在开封还是个官宦世家?”   王启日嘿嘿一笑:“说来大人莫笑,王家哪里算得了官宦世家,不过王姓家族在开封的确算是大族,不过历来为官的少,为吏的倒是很多。”   欧阳辩点点头,原来是所谓的胥吏世家。   中国官场千年来有一种隐藏的怪现象,也就是官员议政于庙堂,胥吏执政于江湖。   进士出身的官员自然清贵无比,但官场由这些从科举场中出来的学子是撑不起来,还有人是在泥土中生根发芽出来。   这些人便是胥吏。   胥吏,异称也是司吏、书吏、书办、吏员等,性质类似今日政府机关中雇员的意思,而其不受官员更动影响,终身永保地位又形同世袭则迥异。   对于这样的情况,后世的黄宗羲叹息道:“……京师权要之吏,顶首皆数千金。   父传之子,兄传之弟,其一人丽于法后,而继一人焉,则其子若弟也。   不然,则其传衣钵者也。是以今天下无封建之国,有封建之吏。”   可以说,胥吏也形成了世家大族,王氏家族便是这样的胥吏大族。   他们看起来不显山不露水,但要做一些事情,却是得心应手,因为胥吏实际上掌握了很多的权力。   甚至有些胥吏大族不愿意做官,而是愿意安安心心的做一个能够世代相传的胥吏。   欧阳辩暗暗留了心,这个王启日倒是要好好笼络,这样的人不起眼,但在很多事情上却很好用。   官员定政策,而最靠近百姓的人却是这些胥吏,执行政策的人也是这些胥吏。   可以这么说,这些胥吏甚至决定了一项政策的成功与否。 第169章 这是个能干大事的人!(今日!)   欧阳辩细细研读前几任前辈的述职报告。   述职报告是写给一个人看的,此人叫胡则。   欧阳辩对此颇为好奇,就查了一下胡则的资料。   原来胡则此人颇为不凡。   胡则,字子正,永康胡库人,被百姓称为“胡公大帝”。   宋太宗端拱二年登进士。   胡则于宋太宗端拱二年登陈尧叟榜进士,开宋朝八婺科第之先河。   在他浮沉宦海的四十七年中,先后出知浔州、睦州、温州、信州、福州、杭州、池州、陈州等十个州郡。   按察江淮、京西、广西、陕西等六路使节。   并曾担任权三司使吏部流内铨、工部侍郎、兵部侍郎等朝廷重臣。   逮事三朝,十握州符,六持使节,选曹计省,历践要途,是北宋前期政坛一位中高级官吏。   二年后释褐,补许州许田尉,至七十二岁,宋仁宗景祐元年以兵部侍郎致仕。   胡则在政治上力主宽刑薄赋,兴革使民,勤政廉政,做了许多功国利民的好事。   例如签署贝州观察判官时,把十来万服役民夫遗送回家;   担任福唐郡守连上三道奏折痛斥将官庄田标价出卖的不义之举。   减租平值;整治钱荒,为国理财;   勇改盐法,变官卖国商销等等。   所到之处,政绩斐然。   胡则清正廉明,颇有政绩。   尤其于明道元年,直言极谏,要求皇上免除衢、婺两州百姓身丁钱。   后世浙江省金华市永康市信奉的胡公大帝就是这个胡则。   “原来是这位啊。”   欧阳辩砸吧嘴巴。   再看看述职报告,欧阳辩忍不住笑了起来。   怪不得勾当司这么被人记恨呢。   当时胡则权三司使的时候,已经到了晚年,他无欲则刚,所以对三司的折腾几乎是毫不留情。   他手上的刀就是勾当司。   当时的几个勾当司主事就是他推荐的,在他的支持下,狠狠地杀了杀三司里的歪风邪气。   原本三司只是每年年审,到了他这里,三司每个季度审一次,每年要审上四次,每次审核都要大动干戈,若是查出点什么来,胡则都要上奏皇帝处罚,毫不容情。   各司案不敢对抗胡则,却把怒气都撒在了勾当司的身上,以至于胡则离任之后,勾当司都成了三司各司案的眼中钉肉中刺。   胡则在任期间,三司各司案几乎都有主事下马,被清退的胥吏更是数不胜数,甚至有被当场打杀的胥吏。   大宋朝刑不上士大夫,但不杀士大夫,不代表不杀胥吏。   胥吏之间关系密切,有很多都是相互联姻,拔出萝卜带出泥,勾当司既然当了刀,自然要被这些人所嫉恨,这也是因果相连罢了。   勾当司得势之时气焰熏天,失势之后万人踩,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理解是理解,但欧阳辩既然进了这个坑,就得将坑填起来,不然他根本没法做事。   ——   几日之后,包拯乘坐着当年欧阳辩送他的马车,和平常一样早早就来了三司坐衙,才刚刚到达三司,就看到了鬼鬼祟祟地王启日。   包拯冷哼一声:“来就来了,干嘛鬼鬼祟祟。”   王启日笑容可掬,花白胡子抖动,两只眼睛笑成了一条缝,缩着脖子点头哈腰道:“包大人早啊。”   包拯哼了一声:“跟我进来。”   说着包拯一马当先走在了前面。   王启日也没有了之前颤颤巍巍的模样,手脚轻快地跟在包拯的后面。   进了公廨之后,包拯自顾自的在办公桌坐下,王启日小心翼翼地站在桌前等候包拯说话。   包拯眼睛都不抬一下:“说吧。”   王启日嘿嘿一笑:“根据你的吩咐,小人将勾当司的所有事情都像小欧阳大人汇报了……”   包拯斥道:“大人就大人,什么小欧阳大人!”   “是是,欧阳大人。”王启日赶紧认错。   包拯道:“近几日他都干了些什么?”   王启日拱手道:“回包大人……”   包拯一瞪眼:“直接说话。”   “是……欧阳大人近几日按时上下班,每日所作只是就是阅读往日文件和勾当司的规章制度等等,还有一些其他关于三司的规章制度等等,所看的都是这些基础类的东西。”   王启日小意地观察包拯的神色,他惊骇地看到包拯的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   虽然很轻微,但明显看得出来那是微笑。   包拯的脸上竟然出现了微笑?   这怎么可能?   包拯不苟言笑,笑一次都会被称为黄河清的人,竟然会微笑?   unbelievable!(这句是作者加的。)   但他此刻的心情便是如此。   “从规章制度开始啊,这是好事啊。”   包拯想道。   从基础开始不用怕,怕的是在什么都不懂得情况下就开始大刀阔斧地改革,那才是最致命的。   天才们总是蔑视权威,总是觉得规则是陈旧的东西,尤其是青少年更是如此。   他们没有想过,规则之所以是规则,是因为这是时间留存下来被认为是最有效的东西,要么是为了保证程序正确性,要么就是为了补漏洞。   即便是经过长时间的实行导致不适合现时代的规则,也有它们的意义。   规则不是不可以改,但一定要用正确的方式去改。   如果连规则都不知道,连规则的缘由都不懂,就擅自操弄手中的刀斧砍削,最终的结果未必就是好的。   而经过研究,经过实践之后,找出原有规则过时的地方,这样的改动才是有效的。   欧阳辩在面对如此艰难的境地时候,没有抱怨,没有自怨自艾,更没有失去分寸,而是静下心来研究,寻找破局的机会,这非常难得。   谋定而后动,这不是每一个人都具备有的素质。   这是个能干大事的人!   包拯心里给欧阳辩下了一个评价。   原本他已经准备着出手帮助欧阳辩破局的,但如今看来,还可以再等一等。   “陛下啊,看来你的考验未必就难得住他了哦。”   包拯脸上的笑容更加明显起来。   王启日努力让自己的神色看起来不那么像是见到鬼一般,努力保持着一种谄媚……哦,让人亲近的笑容。 第170章 这是要捅破天啊!(来了!)   包拯看了一下王启日的笑容,眉头微微一皱。   他虽然因为往日在开封府的下属王启年结识了王启日,但他对这些胥吏并没有太多的好感。   他多年的官宦生涯之中,接触了很多胥吏。   里面固然有好人,但大多都是一帮灰色的人。   他们也不是很坏的人,但绝对说不上好人,更说不是老实的人。   这帮人瞎话谎话张口就来,手段圆滑,若是遇到利益相关的事情,手段极黑又极狠。   逢迎上级的时候八面玲珑,压榨百姓的时候冷酷无情。   包拯用他们,但也不会给他们好脸色。   他冷哼了一声:“除了看资料,他还干了什么?”   “他……”王启日有些犹豫。   包拯冷冷盯了他一眼:“有什么说什么,不需要你为他隐瞒。”   王启日咬了咬牙:“是,包大人,欧阳大人看完资料之后,他就走出了公廨,让小人带着去各处司案串门。”   包拯点点头,又轻轻摇头,脸上露出讥诮地笑容:“天真!”   王启日尴尬一笑:“大人明鉴,我也劝告过欧阳大人,这么做是没用的,但欧阳大人并没有听从。”   包拯点点头:“各司案反应如何?”   王启日苦笑道:“欧阳大人和我被轰出来了,勾当司和其他的司案积怨太深了。”   包拯忍不住笑了起来:“胡公当年壮举着实令人钦佩。”   壮举,钦佩?   这壮举可把勾当司给害惨了!   王启日敢怒不敢言。   包拯笑道:“他作何反应?”   王启日脸色有些怪异:“欧阳大人每次被轰出来后都笑呵呵地,被人指着鼻子骂面不改色,颇有唾面自干的气度。”   包拯倒是诧异了起来:“季默竟然这么能忍?”   王启日苦着脸:“是啊,除了勾当司,三司二十一案十四司,欧阳大人不厌其烦,也不怕侮辱,即便被人指着鼻子骂,也都一一走访到位,可把老朽的老胳膊老腿给折腾坏了。”   包拯哼了一声:“你要是觉得年纪大了,我可以让你退休,找个晚辈顶班就是。”   王启日嘿嘿一笑:“小人还想着为包大人鞍前马后呢,我还可以的。”   包拯哼了一声:“那就好好辅佐欧阳大人,他要做什么你别管,他要知道什么你一定言无不尽,做得每一件事都要汇报于我,知道了吗?”   王启日连连拱手:“是是,包大人,小人一定尽心尽力辅佐欧阳大人!”   包拯点点头,却见王启日巴巴地看着他,冷哼一声道:“怎么还不走?”   王启日脖子一缩谄媚笑道:“我那子侄的事情……”   包拯从桌子上拈起一张纸条扔了过去,纸条飘飘扬扬。   王启日赶紧接住,一看之下脸色狂喜:“谢谢包大人,谢谢包大人!”   包拯严厉地盯住王启日:“告诉你家子侄,他是我包拯请托进去的,若是让我知道他敢为非作歹、作奸犯科,我包拯决不轻饶!”   说到后面,包拯声色俱厉。   王启日唯唯诺诺地离去。   包拯褪去满脸的冷厉,恢复了古井不波的冷硬脸庞。   他静坐了一会,然后展开一个册子,在上面写下:谋定后动,能屈能伸,胸有沟壑,然经历世事经验仍然需要磨练。   ——   欧阳辩收笔,揉了揉手指,又松动了一下脖颈,外面天色已经有些暗了下来。   “老王,老王!”   欧阳辩喊道。   王启日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门口:“大人。”   欧阳辩将写好的东西递给王启日:“呈交王判官。”   王启日赶紧接过,眼睛扫了一眼,立时睁大了眼睛,惊道:“大人,这是?”   欧阳辩扫了王启日一眼:“你是勾当司的老人了,还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么?”   “大人,大人,使不得啊!”王启日手脚都在震颤。   欧阳辩笑道:“有何使不得?”   王启日呼吸急促,脸色有些发白:“咱们勾当司原本就是其他司案的眼中钉肉中刺,若是再得罪他们,咱们勾当司就活不下去了啊!”   欧阳辩冷笑一声:“怎么的,现在就活得下去?”   王启日苦苦哀求道:“大人,大人啊,勾当司经不起折腾了啊!   若是再引起众怒,勾当司怕是被裁撤都不一定啊!   现在日子虽然艰难,但终究还是过得下去的。   薪俸虽然被克扣,但终究还是能够有七八成到手,养家糊口还是可以的,但若是……”   欧阳辩摇摇头:“勾当司做不得好人的,勾当司从来就是一把刀!   一把刀要过得好,就得砍人,就得杀人,再不济也得切一切猪肉。   一把刀若是不用,它就会生锈,它就会没有用,它就会失去价值!”   欧阳辩顿了顿,脸色出现冷意:“三司这潭死水,若是不搅动一下,再这么下去,三司也就没有必要存在了。”   王启日失魂落魄地走出了欧阳辩的公廨。   屋檐下的灯笼已经亮起,灯光照在他手上的公文上,公文上赫然写着——勾当司关于铁案一季度账目检点申请!   三司铁案为盐铁七案之一,掌金、银、铜、铁、朱砂、白矾、绿矾、石炭、锡、鼓铸等。   北宋有五大钱监,宋朝流通的铜钱大多出于五大钱监。   然而,市面上有部分铜钱却是私铸,江淮、两浙和陕西地区是私铸钱最为猖獗的地方。   铸造铜钱就得用铜和铁等五金,私下铸造的量很大,光靠民间偷偷收买的金属是很难满足的。   所以这些奸商勾结官员偷偷开采矿山,甚至将官方矿山出产的铜铁贩卖,而这些都是掉脑袋的大罪!   铁案作为管理矿产的司案,里面有多少猫腻,而这猫腻涉及的范围又有多广,王启日作为三司里的老人,他对此哪里能够不了解。   在十几二十年前,勾当司如日中天的时候尚且不敢对铁案动手,就是怕牵扯出惊天大案。   现如今勾当司这般半死不活的模样,若是动了铁案,怕是要掉脑袋的!   当然,欧阳辩是科举场出身的尊贵状元,老师是三司判官,父亲是开封知府,一般人动不了他。   但像他这样的小人物,杀多少都无人在意的。   这是要捅破天啊! 第171章 敲山震虎!(!)   包拯收拾了一下桌案,倒不是准备下班,案头上还有不少文件急需处理呢。   案头旁边有个食盒,估计已经有些凉了。   包拯也不介意,他早就习惯了。   不过也因此,他的肠胃不是很好,常年的过度工作已经损害到他的身体了。   独子的去世,给他造成了很大的伤害,他只能用工作来麻痹自己。   “咚咚咚!咚咚咚!”   包拯皱起了眉头。   这个时候大部分人已经下班,也很少有下属会在这个时候过来打扰他的休息。   敲门声低沉,但明显有些急躁。   “请进!”   包拯沉声道。   门被突然推开,王启日那张橘子皮一般的老脸在灯光下如同积年老鬼一般。   包拯心下一惊,倒不是王启日丑陋吓到了他,而是王启日脸上的彷徨让他意识到欧阳辩那边应该是出了大事了!   “扑通一声,王启日直接跪倒在地,他的声音惶恐且带着哭腔:“大人,大人,救命啊!”   包拯腾地站起:“站起来说话,发生了什么事情!”   王启日趴在地上,膝行过来,将手中的函件高高举起,包拯接过来,在灯光下一看,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无论哪朝哪代,盐铁茶都是极其敏感的事情,私铸钱币更是抄家灭族之罪。   宋政权建立之初,太祖就下令禁用私铸钱,重罚私铸者。   “凡诸州轻小恶钱及铁链钱悉禁之,诏到限一月送官,限满不送宫者罪有差,敢有私铸者皆弃市。“   即便是如此重罚,依然有前赴后继的人参与其中,其中缘由,还是因为其中深厚的利益罢了。   私钱制造商们,不仅仅有着社会下层的人士,同时也有一些出自官僚阶层。   太宗年间查获的一起涉及私铸钱币的案件时,其中涉及到多达几千人的团伙,几乎把整个宋代社会的各个阶层都包囊了进去。   包拯对这样的事所知甚详。   宋朝对私铸钱币打击很严,但屡禁不止,其中涉及的阶层太多,官商勾结,官官相护,已经形成了利益链。   即便是包拯,对此情况也不敢轻举妄动,因为他知道,一旦他对此动手,怕是连他的同年都很难护住他。   包拯沉吟了一下:“你将函件留下,这事情我来处理。”   王启日战战兢兢道:“那欧阳大人那边?”   包拯挥挥手:“我来处理。”   王启日一步三回头地离去。   若是他私自和包拯联系的事情让欧阳辩知道,怕是在欧阳辩那里,他就是不值得信任的人了。   王启日走后,包拯仔细地阅读了函件,然后道:“来人。”   “大人。”有人进来。   包拯吩咐道:“去看看王判官还在不在公廨,若在,请他过来一趟。”   “是。”   一会之后,不疾不徐地脚步声传来。   王安石沉稳地迈着脚步而来,随从关门守在门外。   包拯不说客套话,将函件递给了王安石,王安石凑在灯下读了一遍,将函件轻轻放在案桌上。   “介甫,你怎么看?”包拯问道。   王安石道:“大人想知道的是这件事情本身还是季默的想法?”   包拯道:“且都说说。”   王安石道:“事情本身,勾当司执行自身职责,无可厚非,铁案应该无条件配合。”   包拯点点函件道:“介甫可知里面牵涉何事?”   王安石似笑非笑:“无非就是私铸钱币之事。”   包拯点点头:“此事……牵涉太广!”   王安石点点头不说话。   包拯有些头疼:“介甫是季默的老师,能够猜测出季默的想法么?”   王安石笑了出来:“季默近几日的行程我是知道的,他未必就想查铁案,这一招……大约可能是敲山震虎。”   包拯心中一动:“敲山震虎?”   王安石笑道:“对,他去二十一案十四司走访,只是表达他愿意和解的态度。   既然软的不行,他就在直接来一招敲山震虎告诉他们,你们若是不接受善意,那只能是敌人了。”   包拯有些不解:“可这毕竟是得罪人了。”   王安石冷笑道:“现在是那些人在排挤季默。”   包拯咀嚼了一下里面的信息:“你是说,季默是在告诉他们,勾当司依然还是一把刀,他想和解不是因为勾当司不行,而是要将勾当司重新融合进三司里?”   王安石点点头:“应当是如此。”   包拯道:“那他为何不自己来和你我说呢?”   “说明他看出来了这是对他的考验,而这……”   王安石笑着指了指函件。   “……或许是年轻人对我们的考验。”   包拯忍不住苦笑道:“现在的年轻人啊,了不得了。”   王安石笑道:“那大人怎么看?”   包拯笑道:“年轻人有锐气,他既然想演一出戏,那我们便陪他演一场便是。”   ……   于清石早早就来了三司,他在铁案已经呆了足足十年之久,在胥吏之中也是资历颇老的了,但他没有一日懈怠。   当然不能懈怠,铁案是三司里最肥的几个案之一,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这边呢,他若是露出破绽,必定有很多人会冒出来想要取代他的位置。   走在三司里,于清石微微弓腰低头,里面大人物不少,他可不能露出一副趾高气扬的姿态,谨小慎微是他在三司里生存的根本。   “哎呦!”   转角处有人撞了他一下,那人抱着的文件洒了一地。   于清石也不发怒,因为里面的人大多有背景,轻易也不能得罪,有时候看似一个小小胥吏,后面或许站着一个大人物呢。   于清石赶紧蹲下帮忙收拾,口中一边说道:“对不住对不住,一时没有注意……”   他的眼睛突然被一份函件吸引住,函件上面赫然写着——勾当司关于铁案一季度账目检点申请!   于清石没有半点异样,将函件都收了起来放回年轻胥吏的手上,笑着拍了拍有些惶恐的小胥吏:“走路要注意点,要是撞到大人物,有你好受的。”   小胥吏感激道:“谢谢前辈,谢谢前辈,我也是刚来没多久。”   于清石装作关心道:“哦,你是在哪个大人物身边做事的啊?”   小胥吏道:“我是王判官那边的,王判官吩咐我将函件送去包大人那边。”   于清石笑道:“好好,有前途,那你赶紧去吧,注意点哈。”   小胥吏感激离去。   于清石脸上带着微笑,慢慢地踱入铁案,然后一转身进了铁案主事的公廨。 第172章 怎么,我慌了吗?(……你们猜,我今天会更新几章?)   林斯通是林氏家族旁支,他不是科举出身的官员,而是荫官,到了这个位置,他的上升渠道几乎已经被堵死了。   但他并不在乎,三司铁案主事的位置他做了不少年了,这是个肥缺,过得非常舒坦,他对此很满足。   他工作颇为上心,一早就来了,正泡了一壶清茶,准备好好地清醒一下昨夜辛勤劳作之后有些昏沉的大脑。   但于清石突然闯了进来,让他吃了一惊。   于清石算是他的心腹,但不经招呼就闯了进来,这种事情终究是没有什么礼数的。   于清石看到林斯通恼怒地盯着自己,也有些慌,但这个时候他也顾不得了,急声道:“大人,出大事了!”   林斯通怒道:“没错,你出大事了!”   于清石急道:“大人欸,这些细节先别纠结了,真出大事了!”   林斯通心中一颤,但他没有说话,而是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清清嗓子道:“说吧。”   于清石道:“大人,刚刚我碰到送王判官的公文的胥吏,你道我看到了什么?”   林斯通将茶杯重重地放在桌子上,发出一声脆响,不满道:“直说便是!”   于清石凑过来低声道:“勾当司递交王判官的公函,请求清查铁案一季度账册!”   林斯通腾地站了起来,声音都有点发抖:“什么!你没有看错吧!”   于清石苦笑道:“我这对眼珠子大人是知道的,怎么可能看错!”   林斯通走了出来,左右走了一通,突然问道:“公函送去哪里?”   于清石道:“那个小胥吏说是送去三司使包大人那边!”   林斯通脸色白了三分,春日颇为厚实的春衫都透出几分湿意。   怪不得他如此惊慌失措,铁案的账根本就经不住查,别看都是做账的老手,拿来糊弄外人没问题,但哪能糊弄住勾当司。   勾当司就是职业做审计的,若是没有几把刷子,当年能够震慑整个三司?   林斯通慌了心神,嘴巴里只是乱骂:“特么的小扎种,不就是骂得狠一些么,可二十一案十四司,谁没有骂他啊,怎么就偏偏拿咱们铁案开刀呢!特么的,特么的!”   于清石看到平日里以世家子弟自居的林斯通竟然毫无涵养,心中不由得鄙视起来,但嘴上安慰道:“大人,事情还没有糟糕到那个地步,莫慌!”   林斯通怒道:“莫慌,莫慌,你知道那是谁么,那是包黑脸!事情若是捅到他那里,我家里说话都不顶用!”   林氏在汴京算是个家族,但也只是不入流的小家族,家族中官职最高的不过是个八品官,哪里能够在包黑脸哪里说得上话。   而且就包黑脸那六亲不认的嘴脸,别说八品官,之前疏通惠民河的时候,皇亲国戚在他那里碰壁的也不知多少,怎么可能会对自己网开一面。   “死定了,死定了,这次死定了!”林斯通惊慌失措。   “大人!”于清石舌绽春雷大喝一声。   林斯通被吓了一跳,惊慌地看着于清石。   于清石安抚了一下内心的不安:“大人,这个事情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林氏家族扛不住,但您背后的大人物可以扛,他们不能光拿钱不做事吧?”   林斯通恍然大悟:“是了,你说得有理,我这就去!”   于清石一把拉住想要小跑出去的林斯通:“大人且慢。”   林斯通愣道:“这又是做什么?”   于清石道:“大人,事情还没有到那个时候。”   林斯通急道:“公函都到了包黑脸那边去了,马上就是性命攸关的时候了,怎么就不是时候呢?”   于清石轻声道:“只是一份公函罢了,三司每日里的公函如同雪片一般,不是每个公函都能够通过且执行的。   包大人未必会通过申请,即便是通过申请,也是勾当司执行,即便是来查账,也未必就要查出点什么东西来。”   林斯通迟疑道:“你的意思是?”   于清石笑道:“包大人看似公正严明,但他也知道轻重,这事若是查下去,牵扯的东西太多,范围太广,到时候包大人也未必扛得住。   这可不是什么惠民河这种无足轻重的利益,私铸钱币这种牵涉深广的事情,他未必就敢查。”   林斯通怀疑道:“若是查了呢?”   于清石笑得更加高深莫测:“三司的账哪有那么好查的,咱们都未必能窥得全貌,就勾当司那边老弱,他们荒废了二十来年,他们还有这能力吗?”   “若是有呢?”   见到林斯通如此愚笨,于清石心下烦躁渐深,但他的身家富贵和林斯通是绑在一起的,他不能放任不管。   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住心中的鄙视:“即便是有,欧阳辩也未必敢查!”   林斯通将信将疑:“那小子也就十岁多,小孩子哪知道什么轻重。”   于清石腹诽,若真是小孩,就不会将二十一案十四司全部走遍。   那些主事骂人的本事可都不小,别说一个小孩,于清石自忖就算是自己,也未必能够扛得住,怎么能用看一般小孩的眼光来看欧阳辩。   一般小孩能够当状元郎?   一般小孩能够富可敌国?   一般小孩能够写出那么多脍炙人口的诗词?   一般的小孩能够当欧阳修的儿子……呸,这个倒是可以。   反正,这不是个普通小孩。   于清石道:“欧阳辩不是寻常人,更非寻常儿童,不能以常理看他,大人,我建议您先淡定下来,仔细想一想对策。”   在于清石的劝解之下,林斯通算是安静了下来,闻言道:“怎么,我慌了吗?”   于清石赶紧轻轻地自打嘴巴:“哎呦,是小人说错话了,大人自然是淡定自若。”   林斯通点点头,伸手拿起已经凉透了的茶水,轻轻喝了一口,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茶水已经冰凉,也没有注意到他的手在不断地抖动。   他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道:“我倒是有些想法,不过,我想考考你,就这个事情,你想出了什么办法了?”   于清石一脸的惭愧:“小人脑子不太行,想出来的办法肯定是不如大人的,但陋见还是请大人点评一下。”   林斯通高深莫测的点头:“但说无妨。”   于清石卑微一笑,将嘴巴凑了过去,在林斯通的耳边低语,林斯通连连点头。 第173章 阴狠手段!(第五更!求票求票!)   欧阳辩在三司坐班,苏氏父子和曾氏兄弟几个也没有闲着。   秋天是个分别的季节,有时候春天也是。   苏氏父子和曾氏兄弟都是进士出身,虽然名次有高低,但没有进前三,所以待遇相差不大,都是大理寺评事或者判诸州事。   苏轼的成绩最好,他的差遣是签书凤翔府判官,职责是判案与签发文件。   这个授官原本实在制科考试之后才会有的待遇,因为这次他的成绩颇高,又有欧阳修推荐,就排上了,起点算是很高了。   苏洵曾巩他们则是纷纷被授予各县的知县,这个起点同样不低。   他们能够在科举之后没有多久就能补缺,不得不说欧阳修出力甚多。   欧阳修人面广,也乐于提携后进,这几个都是他所看好的后起之秀,自然不遗余力的推荐。   不过后面的事情他还是不太清楚,能够拿到这么多的缺,欧阳辩也是出了力的。   欧阳修这个曾经的权判流内铨对之前的属下算是有些影响力,但差遣的授予里外都是利益,哪里是欧阳修打招呼就能够达成的。   不少都是看在欧阳辩的面子上才给出来的,因为有不少人在西湖城或者农业银行哪里的股份,对欧阳辩敬上三分。   当然,这也是苏氏父子和曾氏兄弟自身的实力无可辩驳,否则欧阳辩想推也推不动。   将他们一一送走,欧阳辩的院子突然变得空荡荡起来,不免有些神伤,以后他就不能卧在檐下,听朗朗的读书声了。   不过欧阳辩也闲不下来,他的官场历练才刚刚开始呢。   这不,他一大早来到勾当司,就见到候在门前的于清石。   于清石欧阳辩是认得的,上一次去铁案时候,便是于清石拦路,不让他见林斯通,后来欧阳辩塞了些钱,才算是见到了林斯通,可和林斯通的会晤也并不愉快。   在走访二十一案十四司的过程中,就属林斯通此人最为刻薄,欧阳辩将矛头对准林斯通,虽然是因为铁案的麻烦比较好找,也是被林斯通给气着了的原因。   于清石见到欧阳辩,赶紧过来,还没有说话,就一个深鞠躬,然后才有声音传来:“欧阳大人,上一次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此次特意前来请罪,请欧阳大人责罚。”   欧阳辩笑道:“阁下不必如此,职责在身各为其主而已。”   于清石一听,以为欧阳辩是不打算原谅自己了,一口气梗阻喉咙,便有哭腔出来:“欧阳大人,千错万错都是小人的错,欧阳大人若是不原谅小人,小人便活不下去了,小人今日便跪死在勾当司便是!”   话说得凄惨,可膝盖却没有弯下去。   欧阳辩笑容挂面,却是不出声。   于清石偷偷抬头,看见欧阳辩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他牙根一咬,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欧阳大人,小人着实嘴贱,请欧阳大人原谅则个,欧阳大人若是不原谅小人,小人便活不下去了。”   欧阳辩淡淡道:“于清石……你是叫于清石对吧,你想要我原谅你,我原谅你就是了,你可以回去了。”   于清石大喜:“那欧阳大人可以撤回公函吗?”   欧阳辩笑道:“公函还可以撤回?”   于清石赶紧点头道:“自然是可以的,欧阳大人只需出具一份公函错误说明,就可以去撤回。”   欧阳辩笑得更欢快了:“我原谅你,和公函有什么关系?”   于清石大声道:“欧阳大人的公函,不就是因为小人得罪了大人么?大人既然原谅了小人,那公函的事情是不是就可以撤回?”   欧阳辩仰天大笑起来,稍歇:“于清石啊于清石,也不知道说你是小聪明好还是你愚蠢,你这种人啊,不是蠢就是坏。”   欧阳辩的神情渐渐冷厉:“在我看来,你不仅坏,还蠢!”   于清石诧异地抬头看着欧阳辩。   “……勾当司申请检点,不过是分内之事,你今日所为将其归为本官挟私报复,坏我名声,这是坏!”   勾当司外有人影憧憧。   “……你们铁案若真想自证清白,就该敞开大门,欢迎勾当司检点,大家都是三司同仁,勾当司还能够坏了大家的情分?   即便是有什么错漏,司内解决,总比被大白天下的好,有过的人最多也就是撸下来这身衣裳,总不至于要你性命。   明明可以解决的事情,你却非要来这里做这么一出戏污蔑我,这就是蠢!”   被于清石的声音吸引来的王启日刚刚还很着急,这下子不急了,脸上露出笑容来。   这位小爷,不简单啊!   这等胥吏阴狠手段,一上来就一盆污水往欧阳辩的脑袋泼去。   于清石看似过来求饶,却是将原本是堂堂正正执行勾当司职责的欧阳辩污蔑成为挟私报复的小人。   若是一般科举场中出来不谙世事的年轻人,还真的就被套了进去。   若是被套上挟私报复的名声,不仅那份函件成了笑话,连着官场上的前途都要被毁。   图谋被揭穿,于清石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用阴狠手段**读书人,是胥吏掌控上官的手段。   胥吏的权力来自科举场的正官,正官若是精明,他们就踏实做事,上官若是懒惰放权,他们就敢掀起风浪挟持上官。   这就是胥吏政治。   庞大的胥吏占据了官场的下层,对上逢迎挟持上官,对下欺压百姓,靠的就是这些上不得台面的阴狠手段。   大部分时候,这些手段都十分奏效,因为从科举场中出来的读书人大多天真浪漫,一不留神就会被挟持。   但一旦事情败露,胥吏就会被遭受反制,轻则被逐出官场,重则失去性命,对于胥吏来说,实乃双刃剑,一般都不会使用。   于清石知道这是他生死存亡的时候了,立时眼泪哗啦而下,脑袋在地上猛叩,几下之后额头已经磕破,泪流满面,血流满面,看起来极为凄惨,哭声也震天响。   “欧阳大人,是小人想差了,求达人高抬贵手,将小人放了吧,大人,小人上有老下有小,不容有失啊,大人!……”   欧阳辩冷笑一声,对着院外大声道:“我勾当司掌分左右厢检计、定夺、点检、覆验、估剥之事,原本就是分内之事。   以前勾当司没落,今日起,勾当司会正常履行职责,诸司案应当备好资料,以备我勾当司查验。   若是处置不周,本官会按照规程上奏判官、三司副使,三司使,甚至直达天听!   诸司案莫要有侥幸之心,也莫要有其他的心思,若是再有诸如此类的下作手段,本官定不罢休!”   欧阳辩的话掷地有声,说完后不管于清石,径直进入公廨。   外面憧憧人影纷纷往各自司案急奔而去。   三司,出大事了! 第174章 勾当司又......   勾当司又硬了!   这是最近三司的传言。   曾经的勾当司又横又强,凭借一司之力,将三司里面的二十一案十四司整治得死去活来。   后来胡则走了,断了上面的支持,勾当司这才成了无根之木,逐渐的衰败了下来。   最近勾当司来了一个孩儿勾当公事官,虽说背景惊人,自身还是新科状元郎,但三司里面的人都在看笑话。   三司这是什么地方?   汴京城的老机关,在这里面混的人,哪个不是官场上的人精,就算是成年进士来了,也得老老实实窝上几年好好地学习人情世故。   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孩儿,又能折腾出什么浪花来?   反正没有一个人看好勾当司的。   于是孩儿勾当公事官舔着脸一个司案一个司案的登门拜访,表达了想要与各司案修复关系的意愿的时候,没有一个司案愿意接住橄榄枝。   心思深沉的主事虽然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勾当司的橄榄枝,但还算能够皮里阳秋的笑脸相迎。   而一些眼皮子薄的主事,直接对着孩儿勾当公事官冷嘲热讽,甚至有人破口大骂的。   三司里的老人有些都看不太过眼,勾当司以前是过分了点,但毕竟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和这孩儿有什么关系。   就算不愿意合作,那也没有必要冷嘲热讽破口大骂吧?   所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这孩儿虽然稚嫩,但父亲终究是龙图阁学士,开封府知府,大宋文宗,谁知道以后会不会登上宰相之位。   即便不看身世背景,就冲着这孩儿自身是新科状元郎,就应该敬上三分!   不过就算是这些人,也并不看好欧阳辩能够在三司立足。   即便他的老师王安石是三司判官,三司使包拯据说还和他的父亲是好友,或许会给予关照。   但在三司行走,靠的是自身的实力,光有背景,那只能当一个被供起来的神像而已。   所以这种情况下,没有一个人看好勾当司,所以在勾当司受辱之后,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给勾当司说一句话。   他们都在观看。   当然是看王安石会不会站出来为自己的弟子说话,或者包拯会不会发话。   但是在官场上,如果遭遇了事情,就让身后的靠山来撑腰,那么这个人的在官场上的前程也不会有多好的。   这个人会被视为关系户,没有能力,只能靠着背景做官,这样的人在哪朝哪代都会被人瞧不起的。   三司里的人和欧阳辩没有私人恩怨,但勾当司是三司各司案忌惮又厌恶的对象,所以连带着欧阳辩也成了被敌视的对象。   所以欧阳辩被羞辱这件事情,在三司里面还是一件喜闻乐见的事情。   所有人都觉得欧阳辩会去找欧阳修哭诉或者找他的老师王安石哭诉,很快会休病假避开风头,或者直接申请调岗,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的时候,欧阳辩却出手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三司里的墙尤其千疮百孔。   一封《勾当司关于铁案一季度账目检点申请》石破天惊,直接将铁案主事炸得头晕眼花。   于是铁案主事林斯通派出老吏于清石使用阴狠手段,试图用私人恩怨破除《勾当司关于铁案一季度账目检点申请》这封公函的影响。   如果这个手段得逞,不仅《勾当司关于铁案一季度账目检点申请》的正当性被质疑,甚至欧阳辩也会被扣上因私废公的帽子,一个不识大体的罪名就一辈子都脱不了身了。   手段之阴狠,着实令人不齿。   当时在现场的人都忍不住为欧阳辩捏一把汗。   只是没有想到的是,那个十岁出头的新科状元,却是立即识破于清石的阴谋。   并且借助此事对外发出声音——勾当司要回归,但不是针对大家,不过,若是有谁要阻止勾当司回归,那便是勾当司的敌人!   欧阳辩在这个事件中展现出来的老辣令三司里的人精们都啧啧称赞。   “勾当司,算是重新起来咯!”茶案主事笑着说道。   盐铁七案的茶案是最大的司案之一,茶案主事更是被认为是三司里的能人之一,茶案主事对勾当司的评价也算是给了一个信号。   三司,得重新正视勾当司了!   于是,二十一案十四司开始派出胥吏,将一些账簿送完勾当司。   负责签收其他各司案的文件的老吏眼泪都下来了。   二十年了,勾当司终于再次硬起来了!   这些送过来的账簿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当然,这不重要。   勾当司现在只是要回归,不是要再次站在二十一案十四司的对面。   各司案将无关紧要的账簿送过来,就是表达一个态度而已。   勾当司再次忙了起来。   王启日看着老吏们开始指使着小吏们干活,时不时骂骂咧咧地教小吏们如何处理公函,冷清了多年的勾当司终于再次生机勃**来。   王启日忍不住泪眼朦胧。   “旬半时间,状元郎只用了旬半的时间,就将半死不活的勾当司重新续了命,状元郎,真人杰也!”   王启日感慨万分。   ……   “这小子,蔫坏蔫坏的!”包拯对着欧阳修道。   欧阳修笑得眼睛都不太瞧得见了。   “哎呀,这小子是蔫坏蔫坏的,一点都不像我,不过,这事他做得对!”   欧阳修对此提出批评,又给予了肯定。   包拯点点头:“铁案主事林斯通,我让他自己辞职了,还有那个胥吏于清石,已经被开革出三司,也算是给季默一个交代了,有了这个教训,想必其他司案的人也该知道重视季默了。”   说起这个,欧阳修犹然有些气愤,带着一些心有余辜:“这两人真是该死,差点毁了季默的前程,我恨不得将他们千刀万剐!”   包拯笑道:“现在我总算知道官家为什么要将他丢到勾当司里了,官家估计就想看看季默的能耐吧。”   欧阳修对此颇有微词:“官家这事做得不地道,也就是我幺儿聪敏,不然还真的要掉进这坑里了!”   包拯劝慰道:“官家也没有想到季默会使出这一招敲山震虎,老虎跑出来了,自然有可能伤人嘛!” 第175章 《论钱荒》!   勾当司重新回归三司,各司案送过来的账册虽然不是很重要,但对于欧阳辩理解整个三司的运作非常有帮助。   这段时间他的精力放在了这上面,不断地总结归纳,寻究三司的运行规则,对此倒算是有了一些心得。   虽然一开始的起步有些艰难,但赵祯对他的安排的确是有效的。   在勾当司工作,的确给他提供了一个从高处俯瞰整个大宋朝的角度。   观察一个国家,可以从风土人情的角度观察,也可以从制度去观察,但最好的角度是从经济角度去观察,因为这是国家的命脉之一。   观察大宋朝的经济,最好的地方在三司,而在三司里最好的地方在勾当司。   欧阳辩如饥似渴地解构宋朝的经济。   事实证明,纸上得来终觉浅。   以前欧阳辩自以为了解宋朝的经济,但当他真正沉入到数据里面的时候,才发现,一个大国的经济并没有那么简单。   尤其是此时作为世界上第一大经济体的宋朝更是如此。   欧阳辩敏锐的发现,虽然三司有着统一的财政权力,却没有一个统一的财政思维。   比起后世中国的五年发展计划这样具有全局性、前瞻性的经济发展规划,宋朝的经济政策是滞后的,是问题出现了再来解决甚至不解决。   官方的经济机构,纯粹是收税和管制机构,少有扶持商业的举措。   这很符合宋朝的逻辑。   宋朝在历朝历代中算是对商业相当友好的朝代,但也只是相对而言。   中国的历朝历代少有对商业有正面评价的,不扯后腿已经算是不错了,很少有主动鼓励支持的。   这一番深度学习让他改变了很多理所当然的思维,后世的经济学者对宋朝经济的研究不能说完全没有搞对方向,但在细节上终究还是不够深入的。   这一番学习让欧阳辩忽略了季节的变换。   欧阳辩久居三司,但对天下的变化却了如指掌。   今年因为农业银行发力,对一些贫困自耕农进行放贷,让他们的种子、肥料、耕作工具、耕牛都有保证的情况下,加上并没有干旱水灾,全国都取得了丰收。   在包拯的主持下,和农业银行贷款收购粮食,避免了谷贱伤农,宋朝的国库也稍微丰盈了一些。   商业上面的发展,因为农业银行吸纳的大量铜钱通过小额商业贷款的方式释放出去,让饱受钱荒困扰的市场一时间变得活跃起来。   这就相当于后世的央行放水刺激经济,而且因为干涸太久,市场一下子爆发出巨大的能量。   从前两个季度的财报来看,经济增长达到了15%!   当然这个经济增长是欧阳辩通过后世的计算方法,让勾当司的胥吏们计算出来的。   虽然因为数据比较粗糙,得出来的结果并没有那么精准,但总体的经济形势在变好是肯定的。   这让欧阳辩看到了宋朝商业上面的潜力。   就出现了一个履行央行职责的农业银行,就让市场的表现变得如此出色,说明宋朝的市场大有可为。   农业丰收、商税暴涨,这都是包拯的政绩,包青天的外号近些时候被包财神所取代。   而欧阳辩的功劳只有少数人才知道。   文彦博、富弼、韩琦、包拯这些人当然明白这些其实是欧阳辩的功劳,所以他们也会和赵祯说清楚,只是这个事情没法在明面上酬功,但赵祯总能找补回来。   入秋的时候,流内铨发出公函,让欧阳辩兼任铁案主事。   这个事情相当罕见,因为勾当司是三司内部的监察机构,铁案是被监察的对象,现在却让勾当司的主事去兼任铁案的主事,这不是又当裁判员又当运动员么?   不过这个事情并没有引起非议,因为三司里的监察机构除了勾当司,还有其余的十四个司,他们同样可以承担起对铁案的监督工作。   ——   中国讲究名正言顺,所以对于礼仪方面非常注重,尤其是代表这朝廷脸面的朝会更是如此。   举行朝会的地点是相当重要的,不同的地点,意味着朝会的重要性。   比如,需要举行大典礼的时候,就得在大庆殿举行才足够庄重。   而文德殿的常朝是个徒具形式的仪式,主要模式是宰相一人押班,带着不厘务(也就是没有差遣)的官员向空无一人的御座行礼,以致于到真宗朝就出现了悲惨的状况,“两班不及三四十人”,接近荒废。   垂拱殿举行的早朝,则是极为重要早朝,参加人员包括“宰臣、枢密使以下要近职事者,并武班”,垂拱殿门外还有为了方便官员站班所设立的石位。   崇政殿、延和殿的朝仪,相对来说比较灵活。   一来时间随意,二来可以处理较为私密的工作,比如批阅奏章等,三是天子可以召见想召见的人,四是气氛比较轻松。   不像前面几个大殿的仪式是很肃然的,宰相都得站立奏事,这两个殿里可以被赐座、赐茶汤等等。   现在的赵祯就在崇政殿,接见了几个人之后,赵祯决定休息一下。   郑大用凑了过来:“官家,要吃点什么吗?”   赵祯砸吧了一下嘴巴,有点苦涩,想要吃点甜的,但想起上次太医敢怒而不敢言的模样,只能摇摇头:“算了算了,有什么有意思点的事情吗,说点来听听。”   郑大用嘿嘿一笑:“倒是有不少,不过,这里有一份上书,陛下倒是可以看看。”   赵祯腻味地摇摇头:“我就想休息一下,不看不看。”   郑大用笑道:“是状元郎写的。”   赵祯哦了一声:“季默写的啊,拿来看看吧。”   郑大用双手捧了过来一叠颇厚的纸张,赵祯眉头一皱拿起来,封面用漂亮的瘦欧体写着——《论钱荒》。   赵祯一下子严肃了起来。   钱荒并不是最近才有的事,从中唐开始,钱荒就一直发生,是长期困扰着当朝统治者的一个难题。   在不计其数的钱荒中,他当政以来,钱荒的问题就一直存在。   庆历年间,当时不仅三司缺钱,就连普通的老百姓也无积蓄的钱财,整个社会货币总量显得严重不足。   其中最为严重的区域集中于东南诸路,这也是为什么东南诸路的假币横行的原因。   有需求就有买卖嘛! 第176章 咱搞个央行吧?   “……钱荒是结构性的供需失衡,而不仅仅是因为缺钱,而是货币的供应和需求在时间和空间上的不协调造成的。   换成比较容易理解的说法是,钱荒不是因为没有钱,而是钱没有出现在正确的地方。……”   赵祯的精神一振。   欧阳辩的行文赵祯很熟悉,因为延续了《国富论》式的白话文方式,虽然未必有多少美感,但从严谨性、流畅性和易读性来说,无疑是非常出色的。   欧阳辩对于钱荒的理解和当朝大臣们的说法不同,当朝大臣们认为,钱荒发生的原因是因为发行的货币不足,但欧阳辩却认为是钱没有出现在正确的地方。   欧阳辩用数据说明。   “……自庆历开始,五大钱监大量铸造铜币,一般每年铸造额都在100万贯以上,最高曾达450万贯。   这一数字是汉唐发行量的数倍至数十倍,到如今,累积的货币量或已经高达2.6亿余贯,如此之多的货币,为何还会出现市面上货币不足的局面?   这还是不包括市面上大量流行的假币,加上那些伪劣的私铸钱币,这个货币总量会更多,但即便是这样,钱荒依然如同一道随时会落下的钢刀悬挂在大宋朝的脖子之上,这又是为了什么?”   欧阳辩给出了几个原因。   一是民间销毁铜币铸造铜像、铜器等;   二是铜币外流;   三是铜钱铸造量低;   四是富户藏匿铜钱。   而在欧阳辩看来,最后一个才是钱荒的根本原因。   “……富户所藏铜钱,多者至累百钜万,而少者亦不下数十万缗,天下富户皆行此事,哪有不缺钱的道理?   大宋朝不是没有货币,而是这些货币都沉淀了下来,只要将这些货币挖掘出来,大宋朝的钱荒自然就解决了。”   欧阳辩用农业银行的例子解释。   “……农业银行吸纳富户存款,用利息相诱,引得少数富户将一部分钱财放入农业银行,而这个数量,大约不过十分之一罢了,若是能够将其中的一半货币量给挖掘出来,大宋哪里会缺钱。   所以臣请设立中央银行,以银行为核心,增加钱币的流转率,这样大宋朝的商业必然繁盛,商税将会大幅度增长,大宋朝也不虞国库空虚了。”   《论钱荒》洋洋洒洒上万字,论述了钱荒的原因和解决方案,让赵祯颇有茅塞顿开之感。   赵祯咧嘴一笑:“如此雄文,可解疲乏!”   郑大用赶紧凑上来:“恭喜官家,贺喜官家,为国挖掘出一个无双国士!”   “无双国士……”赵祯在脑中过了一遍,“……诸将易得耳,至如信者,国士无双!”   赵祯这句话出自《史记·淮阴侯列传》。   赵祯想起了欧阳辩的西湖城、农业银行、国富论,以及现在的《论钱荒》,点点头道:“季默当得上。”   赵祯对欧阳辩很认可,对《论钱荒》的观点也基本认可,但要开办中央银行,赵祯还是相当谨慎。   赵祯研究过农业银行,农业银行的运营方式和传统的票号钱庄都有所不同,农业银行用了一招存款利息吸引来了大量的存款,但吸引到这些存款是需要付出大量的利息的。   农业银行的存款年利率高达4%,也就是说,每吸纳一千万贯钱,每年就得付出40万贯利息,像农业银行那样吸纳了几千万贯存款,每年不得付出去上百万贯利息?   如果是朝廷主办的所谓中央银行,遍布全国之后,那么这个吸纳存款的至少都是十倍以上的,那每年要付出千万贯利息?   大宋朝每年的岁入才多少啊!   赵祯对此没有信心,于是他找来了政事堂的宰相文彦博、富弼、以及三司使包拯、三司判官王安石,又请了开封知府欧阳修几人一起来讨论这个事情。   郑大用分发了《钱荒论》给众人,众人仔细阅读之后,赵祯才开口说话:“诸位卿家,此文如何?”   文彦博斟酌了一下道:“官家,此人实乃雄文,观其风格,应当是永叔家的儿子欧阳季默所写?”   赵祯笑道:“文相慧眼如炬。”   文彦博笑道:“陛下谬赞,着实是风格过于有特色而已。”   赵祯笑道:“诸位卿家都说说看,欧阳季默对于钱荒的论断是否有理。”   富弼抖了抖《钱荒论》,笑道:“这些论点倒不是没有人提过,但没有人将其剖析得如此清晰,尤其是这句钱荒非缺钱,而是钱没有用到恰当的地方,让臣茅塞顿开啊!”   包拯道:“确实如此,五大钱监每年铸造百万贯钱币流入市场,年年如此,却依然还是年年缺钱,这不是咄咄怪事么?   边贸、海贸的确会让钱币外流,可这些年咱们可都是采取以物易物的方式进行,原本能够控制了大部分钱币外流,可这钱该荒还是荒。”   赵祯点头道:“所以这钱币还真的是沉淀到了民间被藏匿了起来。   季默用农业银行的例子说明了这是一个事实,现在季默建议朝廷开办中央银行,以收拢被藏匿的钱币,将其重新流回市场,诸位卿家怎么看?”   王安石道:“这是个治本的良方,臣以为可以。”   富弼却是皱起了眉头:“陛下,据我所知,农业银行至少吸纳了几千万贯钱币,每年要付出百万贯利息。   若是朝廷开设央行,所吸纳资本,必定远远超过农业银行。   若是欧阳季默所计算数据准确,民间积淀2.5亿贯钱币,如果央行吸纳哪怕一半,按照农业银行4%的年利率计算,每年……嘶!”   富弼稍微口算了一下,被算出来的数据吓了一跳,倒吸了一口凉气。   “……400万贯!”   众人也都瞪圆了眼睛。   澶渊之盟初始时候,也不过是每年40万贯而已,现在这利息,每年就要给出去400万贯,这是要吓死人啊!   要是这么弄,朝廷几年下来,就可以宣布破产了。   包拯掌管三司,倒是知道些数据,他说道:“不能单纯这么算,我和季默也问过这事,季默当时哑然失笑,似乎是觉得我孤陋寡闻……”   众人抬头。   嗯? 第177章 可以多搞搞嘛!   众人看向包拯。   包拯自嘲地摇头道:“当时季默说了一句话,钱,是能够生钱的。”   钱生钱?   文彦博等人摇摇头。   钱生钱理论上是没错的,他们这些人,多多少少和当下的钱庄或者当铺都有关系,对这方面也有所了解。   所谓钱生钱就是放贷或者投资,可那是在资金量比较少的情况下。   当资金量达到亿贯这个级别的时候,这么多钱放贷给谁,又投资到哪里去?   那些富户为什么要将钱藏起来,固然是因为投资理念落后,但何尝不是不知道往哪里投吗?   这几年的西湖城的成功融资,不就是因为罕见的投资机会,所以吸引了很多人的投资吗?   农业银行的成功吸纳海量存款,不就是因为没有投资机会,所以富户宁愿放在银行吃利息吗?   所以这话说了等于没说。   包拯继续说道:“我观察农业银行,他们的盈利方式主要是两个渠道,一个是青苗贷,但其实这个已经渐渐在萎缩,因为一般的年景,农民是不需要贷款的。”   众人点点头。   农民不愿意贷款是可以理解的,原本每年挣的不多,借贷不是免费,那是要给利息的,农民自己有存款的时候当然不愿意借。   包拯的脸色很是奇异:“……另一个则是小额商业贷,农业银行专门针对一些商人、手工业者进行贷款,农业银行称之为创业贷。”   富弼若有所思道:“这种贷款怕是有些是收不回成本的吧,经营这种事情,说不定就全亏了。”   包拯点点头:“的确是这样,根据季默所说,创业贷的确会产生不少的坏账,但他们并不太在乎,因为他们会继续对一些有潜力的商人或者手工业者进行扶持。”   “扶持?”赵祯有些疑惑。   “对,扶持,就是农业银行出资和商人或者手工业者合作。   农业银行不仅在资金上进行注资,还会在管理经验、商业人脉、销售渠道上进行补充。   让商人的资金、销售渠道都有了相互补充的机会,这样创业的成功性就提高了很多。   但是商人和手工业者也要付出产业的股份的代价。”   包拯道。   “……季默称之为天使投资。”   文彦博等人面面相觑。   还能这么操作?   放贷放成了股东?   赵祯忍不住问道:“那成效如何?”   包拯常年冷硬的脸上出现了兴奋的神情,他振奋道:“陛下应该知道前两个季度,商税有了大幅度的提升的事情吧?”   赵祯露出笑容:“没错,接近两成的增长,这个数据还是三司给过来的。”   包拯点头道:“没错,这一部分的增长,有部分就是来源于新增商户的部分。   虽然目前占比还不算高,因为大部分还在成长期,等这批商户成长起来,届时商税翻一番都有可能!”   赵祯震惊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此话当真?”   包拯肯定道:“当真,现在这批商户大多数还在投资期,还没有到真正产出的时候。   等他们真正产出的时候,那时候才是真正爆发的时候!”   赵祯兴奋得走下龙椅,高兴地走来走去。   怪不得他这么兴奋,大宋朝缺钱呐!   文彦博几人也露出了笑容。   赵祯喜道:“欧阳卿家生了个好儿子啊!”   欧阳修脸上的笑意更浓,满满的都是自豪,但说出来的话却颇为欠揍:“哎呀,陛下谬赞了,那小子皮得很,臣都快要烦死他了!”   文彦博:“……”   富弼:“……”   赵祯:“……”   包拯:“……”   王安石:“……”   气氛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   赵祯赶紧转移话题:“这样的话,诸位卿家觉得季默这个建言是否可行?”   文彦博还是摇头:“农业银行体量小,这么做是可以的,但央行的体量可以预计是农业银行的十倍,农业银行可以做,但央行未必可以。”   富弼点头同意。   赵祯看向王安石。   王安石沉吟了一下道:“我觉得可以让季默拿出章程来,建言是他提出来的,他或许有更加高明的手段。”   赵祯恍然大悟:“没错没错,咱们在这里瞎猜什么啊。   论搞经济,欧阳季默才是此中高手,包卿家,这个事情麻烦你传达一下。”   包拯点头领命。   赵祯想了想道:“农业银行的所谓创业贷,可以多鼓励鼓励。   咱们大宋朝不歧视商户,商户越多,经济就越活跃,这是季默说的。   包卿家鼓励鼓励季默,让他多扶持扶持!”   包拯笑着点头。   ……   “官家真的是这么说的?”   欧阳辩惊讶道。   包拯点头道:“的确如此,毕竟也是件大好事嘛。   商业对于经济的促进的确很有帮助,前两个季度的国库收入多收了几百万贯,这不就是大好事嘛!”   欧阳辩露出了笑容,笑容里面隐藏着诡异。   这样啊,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这真是个好时代啊。   欧阳辩赞叹道。   宋朝不抑土地兼并,现在对商业兼并也没有意识。   赵祯也好,诸位大臣也好,他们丝毫没有意识到,他的行为是在缔造一个叫做托拉斯的怪兽。   欧阳辩控股的农业银行,现在扶持的商户和手工业者,可不是没有规划的随便扶持,而是针对性的对各项行业的上下游进行控股。   等这些商户和手工业成长起来,在农业银行的支持下,到时候就可以控制他们所在的行业的上下游。   而这种形式成长起来的商户之间的联系紧密性,比起所谓的行会商会都要紧密得多。   到时候这些商户都会团结在农业银行的周边,成为一个庞大无比的托拉斯垄断集团。   当那一天到来的时候,欧阳辩就已经控制了大宋朝的经济命脉了!   而现在,大宋的官家竟然在鼓励他——多发展点商户嘛,朕要收税!   好嘛。   这样的要求欧阳辩当然不会拒绝的。   “虽然有些困难,但官家都这么说了,有困难也要克服。”   欧阳辩似乎有些为难。   “哦,央行的事情,我将里面的规划也都写出来吧,届时大家也好讨论一下。”   包拯满意而去。   欧阳辩看着包拯的背影,笑容蔓延开来。 第178章 汴京的秋!   欧阳辩兼任铁案主事,但他并不怎么插手,只是吩咐副手按照原来的规程做事便是。   副手也习惯了,因为之前的林斯通也差不多如此。   这些权贵子弟就是占着一个位置,然后事情都扔给他们这些工具人做。   副手对于这种事情熟练得令人心疼。   不过他并不知道,欧阳辩之所以不插手,并不是因为他不懂,而是他知道不能乱插手。   铁案和勾当司不同,勾当司本身就是清水衙门,就是监察其他的部门,根本没有什么油水,也因为勾当司之前的没落,所以没有其他的司案需要将利益输送过来。   欧阳辩接手的勾当司,虽然一穷二白,但也一干二净。   但铁案不同。   铁案是三司里最肥的司案之一,里面的水深得很。   赵祯让欧阳辩接手铁案,无非就是想让欧阳辩解决钱荒的事情。   欧阳辩立马闻弦知雅意,送上一份《钱荒论》,将赵祯的注意转移到央行上面去。   这当然不是忽悠,而是欧阳辩想了许久的方式,这是他的一个尝试,也是增加政治资本的一个途径。   如果他能够解决钱荒的问题,让朝廷的国库丰盈起来,那么他就会成为朝廷眼中的能臣!   能臣是相对弄臣、幸臣而言。   欧阳辩是状元出身,但他诗词绝妙,容易被当成幸臣,当成门面。   欧阳辩想要做事就不能被归到这一类,而是要成为一个能做事的能臣。   就像他的老师王安石,欧阳修想要‘托付斯文’给他,王安石却拒绝了。   王安石想要的是做事,而不是玩弄笔墨。   如果欧阳辩还是以前的欧阳辩,那么这样的生活或许他会很享受,但既然想要做些什么,那么就得用另一副面目出现了。   但铁案暂时还是不能动。   里面牵涉的事情太多太广。   欧阳辩看似根基深厚,无论是父亲还是老师,还是周边支持他的政事堂宰相和三司计相,还有一直对他青睐有加的赵祯,但这些不是他自己的实力。   铁案里面的事情很复杂,欧阳辩虽然不是特别清楚,但在勾当司中他还是能够窥见一些端倪的。   虽然铁案的诸多事情宰相们并没有直接参与,但他们的部下却是牵涉得不少,若是动了铁案,就是动了马蜂窝。   从另一方面来讲,欧阳辩能够入主铁案,也是因为他算是文彦博富弼这一派的,若非如此,他怕是上不来的。   无论是欧阳辩所谋划的事情来看,还是他所处的派系,欧阳辩都不能去捅这个马蜂窝。   所以欧阳辩干脆不插手,全权放手让副手去管事,只要他不插手,即便他挂着名,铁案的事情也与他无关。   是不是很滑稽?   但这就是大宋朝。   都是打工人嘛,就是为了领一份工资嘛。   大宋朝对这个拎得很清。   况且对于欧阳辩来收,这也算是家传本事。   天圣、明道年间,欧阳修在西京留守府的时候,他的上司是吴越王钱俶的儿子钱惟演。   钱惟演热衷文学,爱惜人材,礼贤下士,具有宽容和奖掖后进的精神。   因此,欧阳修和一帮文人在西京悠游林下,根本就不管什么政事,就这样,朝廷也没有任何责罚。   不过这就是大宋朝。   所以欧阳辩身为铁案主事人,对铁案不闻不问,却没有人来弹劾他。   所以,在他身兼两份差遣的情况下,他还有时间慢慢地构思央行的筹建以及加快农业银行对各行各业的渗透布局。   秋天是个好季节。   开封红叶处处,大好江山显得那么的壮丽。   欧阳府迎来好事。   而且是好事成双。   欧阳辩的大哥欧阳发,和他的老师胡瑗的大女儿一见倾心。   胡瑗对自己这个弟子也颇为满意,于是玉成其事,在嘉佑二年这个春天成婚。   为此,欧阳辩送出大宅子一座,并送西湖城商铺十间,以及城外的土地一顷作为大哥的成家启动资金。   欧阳发倾心于古乐钟律之说,究历朝君臣世系,制度文物,旁及天文、地理等一些学术类的东西,最近父荫补将作监主簿,赐进士出身,以后估计也就是搞搞学术,至于经营什么的就不指望了。   所以欧阳辩直接送商铺和田地。   有房子住,有俸禄收,还有西湖城的商铺以及城外的一顷土地,欧阳发的下半辈子都可以埋头书本之中,不必操心生计问题了。   而欧阳辩和富家长女富蒹葭的婚事也在这个秋天订了下来。   不过因为宋朝的男婚女嫁一般男方不少于十五岁,女方不小于十三岁。   欧阳辩的年纪还没有到,所以只是交换草帖订婚,基本也算是订了下来。   秋天是成婚的好季节,欧阳家有喜事,皇家也有喜事。   兖国公主赵徽柔下嫁侍中李用和之子、李宸妃之侄李玮。   这场皇家婚礼非常隆重。   结婚之前,福康公主举行了隆重的册封礼,赵祯晋封福康公主为兖国公主。   公主母苗贵妃母凭女贵,晋封为贤妃,三代特赠东宫三少官。   福康公主是宋朝第一个有册封礼的公主,赵祯又花费了数十万缗钱为公主建造府邸。   兖国公主出嫁后,月给千贯,待遇如同皇太子。   出嫁之时,整个汴京城都轰动了起来。   整个婚礼盛大而庄严,但就像大宋这个国家一般,看起来华丽无比,但婚姻的本身却如同住建在沙滩之上的宏大建筑一般。   没有人看到,坐在偌大轿子里公主的泪水模糊了她精致的妆容,他的怀里抱着一本因为翻阅多次而起了毛边的词集,上面赫然写着明月集。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赵徽柔声音如杜鹃啼血,哀伤到了极点。   “……转朱阁,低琦户,照无眠,何事长向别时圆?……”   一声长长的叹息。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外面似乎也传来了幽幽的叹息声。   不幸的人各有不同,幸福的人大多类似。 第179章 珍惜眼前人!   秋风飒爽时,有好消息,也会随着秋风带来不好的消息。   秋的肃杀因此而来。   一封来之四川的家书经过驿站传递到欧阳辩的府上,门子看着是写给苏洵的,但苏洵已经已经去了地方就职了。   门子知道苏洵父子和四公子的关系比较好,请示过薛氏之后,门子赶紧将信送到欧阳辩这边。   欧阳辩看到四川的来信,心里便感觉有些不详。   他记起来了,苏洵的老妻,苏氏兄弟的母亲,似乎就是这个时候去世的。   果然一看信封上的标记,果然是标了白事的标记。   欧阳辩也顾不得什么隐私了,赶紧拆开一看,果然如他所料。   苏洵的妻子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逝世,只是出川还是比较艰难,等信送到了汴京,时间已经过了一个月之久了。   欧阳辩不由得为这个伟大的母亲而悲伤,丈夫和儿子们才刚刚取得成就,她却一点福气都没有享受到,就撒手西去了。   欧阳辩赶紧将信的内容抄成三份,叫人赶紧给苏洵父子三人送去,又准备了马车准备接送。   苏轼在陕西凤翔,凤翔离四川要近一些,估计可以先行赶回家去。   欧阳辩自己脱不开身,只能叫人备马车,又带上了许多的礼物让人送去给苏轼。   苏家父子三人来汴京,都考上了进士,这次回去也算是衣锦还乡了,也不好过于寒碜,作为朋友,欧阳辩想得还是比较周到得。   苏轼这么一去,估计得守孝三年,欧阳辩对于苏轼这个朋友还是很看重的,不免有些悲伤。   就他的这些朋友,关系最好的就是苏轼了。   曾氏兄弟几个,欧阳辩是处于功利心在拉拢,苏询性格冷倔,年龄又差得多,和欧阳辩不是特别谈得来。   苏辙性格内敛,属于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那种,欧阳辩也不太喜欢。   就苏轼这种乐天派,天生浪漫,内心纯洁,欧阳辩尤其喜欢,其实也可能是因为后世的苏轼形象过于可爱的原因,嗯……或许也有老抄他诗词的愧疚补偿心理。   不管怎么说,欧阳辩对苏轼的关心还是颇到位的。   “于先生,凤翔和眉山这边就麻烦你跑一趟了,我现在是脱不开身,子瞻性情浪漫,母亲去世之事对他来说应该打击很大,麻烦于先生多多照顾。”   欧阳辩对于谋嘱咐道。   于谋连连点头:“四郎就放心吧,这事交给某您就放心吧,某一定会好好照料好子瞻,另外他家里的事情,某也会一并帮着处理好。”   欧阳辩点点头:“不要怕花钱,乡下地方讲究的是面子,你帮着子瞻把面子给做足了,将事情办得妥当再回来,不着急。”   于谋笑着点头:“四郎请放心吧,某做事一向滴水不漏。”   欧阳辩笑着点头。   即将离别之际,于谋有些欲言又止,欧阳辩道:“于先生有事直说便是。”   于谋左右看了一下,颇为神秘:“四郎,作为您的下属,有些话其实我不该说……”   欧阳辩道:“你说就是,我不是听不进话的人。”   于谋下了决心,轻声道:“……四郎,您出身高贵,现如今更是状元郎,三司司案主事,被朝中重臣看重,未来前途不可限量,您和富家千金联姻之事可喜可贺……只是,也莫要忽略了身边人。”   欧阳辩心中一动,想起了那张宜喜宜嗔的俏脸。   不知不觉中,她已经陪了自己三年了,今年的她,好像已经是十八岁了吧?   十八岁的老姑娘了,或许也要为自己的婚事着急了吧。   但最近看她,似乎也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好像见自己少了,工作也很努力,似乎特别忙?   嗯,在躲着自己?   欧阳辩忍不住有些苦笑。   “于先生,我明白你的意思,我要想明白怎么做。”   于谋有些尴尬:“四郎知道这个意思就好,我作为下属,原本不该多话。   只是我和陆采薇共事几年,她的心思我是清清楚楚的,她一心一意的帮着四郎,丝毫不顾虑自己的利益……我是觉得,四郎不该辜负她。”   欧阳辩点点头:“放心吧,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她吃亏的。”   于谋似乎卸下了重担,变得轻松起来:“四郎是重情重义的人,自然不会让我们这些下属吃亏,如此,便拜托四郎了。”   欧阳辩笑骂了一声:“我知道该怎么做,你只管去吧,把我嘱咐的事情做好,不然要你好看!”   于谋笑嘻嘻而去。   秋风萧瑟,庭院中的落叶萧瑟,欧阳辩在树下站了一会,觉得浑身冰凉,竟是发了好长时间的呆,身体被冻透了。   身边有脚步声踩着落叶走来,欧阳辩不用回头便知道是谁,来人将一件厚披风帮他披上,嗔怪道:“这么冷的天,怎么就站在这里挨冻呢,是要作诗词呢,作诗词也得穿多几件啊!”   欧阳辩突然心生促狭:“是的呢,我是在作词,你想听听吗?”   欧阳辩转过身来看着陆采薇。   陆采薇刚刚替他披衣服走得近了一些。   欧阳辩这一转身,两人面对面,只有一臂的距离。   陆采薇的呼吸突然急促了起来,她愕然发现,以前那个小屁孩,如今已经能够和她齐视了。   欧阳辩已经长开了来,剑眉星目高鼻,眼睛里面如同藏了一汪深潭,又像是藏了一片的星空,令人见而忘我。   欧阳辩也很少这么近距离的看陆采薇。   以前那个刚刚出道稚嫩的陆采薇已然不见,面前的陆采薇妆容精致气质淡定,颇有后世女强人的观感。   不过在自己的注视之下,淡定和女强人气质快速褪去,脑袋微微低下,细嫩的脸颊和晶莹剔透的耳垂很快就红了起来。   欧阳辩颇为感慨。   面前的这个女子,从三年前自己将她的名字写在词上之后,便一直跟着自己,无怨无悔地帮着自己处理偌大的产业,该出现的时候出现,该退去的时候隐藏着自己,懂事得令人心疼。   欧阳辩心中颇有感触,他想起了苏轼的母亲,那个伟大的母亲,为了苏家贡献了一辈子,却不能享受丈夫和儿子们带来的荣耀。   面前的陆采薇和远在四川的苏母形象渐渐融为一体。 第180章 我想在你身边呆一辈子!   欧阳辩静静地看着陆采薇,陆采薇颇为窘迫,站在原地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欧阳辩突然心生愧疚,赶紧道:“最近很忙?”   陆采薇轻轻嗯了一声:“我还好……倒是你,最近压力一定特别大吧?”   欧阳辩考上了状元,去了三司那个众人瞩目的地方,最近陆采薇和一些家中有官场上背景的股东接触,颇是听了不少的消息,尤其是欧阳辩与铁案主事林斯通和胥吏于清石交手的事情。   那件事情虽然看起来波及范围不大,但其中风险陆采薇却是心知肚明,颇为欧阳辩捏了一把冷汗。   若是当时欧阳辩应对失措,那么他以后的前程可能就要尽毁了。   三司那个地方,都是人精中的人精呆的地方,欧阳辩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孩,呆在里面,就像是小猫进了狼群,风险可想而知。   欧阳辩看到陆采薇脸上的担忧,笑了笑道:“其实也还好,大部分都挺好的,对我特别和气,我老师和包世伯都会护着我,没事的。”   欧阳辩说得轻松,陆采薇却是不信,摇了摇头:“你要是觉得轻松,怎么会站在这里挨冷风冻,你看,都冻透了……”   欧阳辩哑然失笑,刚刚是在想于谋的话,想的是关于你的事情好不好。   不过这样的话不好和陆采薇说。   欧阳辩道:“……真的是在写诗词,想听一听吗?”   陆采薇笑道:“嗯,想!”   欧阳辩笑了笑,接下一片飘落的黄叶。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啊?”陆采薇双眸发亮,红唇微微张开。“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他这是什么意思?   陆采薇心中又是甜蜜又是慌乱。   只听到欧阳辩道:“采薇,和你认识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的过往呢,可以和我说说吗?”   过往?   陆采薇露出凄然的神色。   那是一段并不怎么愉快的过往。   “……如果用季节来形容,在十岁之前,我的的生活就是暖融的春日,十岁之后,便直接跨入了寒冬。   我的父亲,原本是凤翔判官,后来因为得罪了人下狱,我和母亲虽然没有被牵连,但亲戚都避我们母女如蛇蝎。   我们母女无处落足,后来母亲抑郁成疾仙去,剩下我一个十岁的小女孩,后来被玉仙楼收留,虽然沦落风尘,总算是有一处地方可以落足。   在玉仙楼里,虽然要学学很多的东西,但总算能够吃饱穿暖,后来,第一次……就遇到了四郎你了。”   陆采薇娓娓道来,说到动情处,不由得潸然泪下。   欧阳辩沉默了起来,他原本想问问陆采薇还有没有亲戚可以投靠,总好过现在这帮无依无靠的好,没想到陆采薇竟然有这样的过往。   欧阳辩艰难道:“那……你以后怎么打算的?”   陆采薇拭去眼泪,笑道:“以后我就跟着四郎,帮四郎处理生意的事情就好了啊,反正在四郎这里又不会亏待了我,不仅有自己的房间,四郎还给我发薪水、奖金,我已经存了好几千贯钱呢……嗯,我还买了一个院子。”   说到这里,陆采薇得意地笑了起来。   的确值得自豪,在汴京这个地方,能够买得起房子,那都是一小部分富人才能够做到的事情,她一个女子,能够买得起院子,的确是很了不得的。   欧阳辩也笑了起来。   “我是说,你的婚姻大事……”   陆采薇有些扭捏起来:“四郎……若是不嫌弃我年纪大,我便在你的身边服侍一辈子。”   欧阳辩苦笑道:“采薇,你知道我和富家千金订了婚事……”   陆采薇流着泪抢着说道:“四郎,我不需要什么名分,我一个风尘女子,的确也没有要求名分的资格……”   欧阳辩伸手握住了陆采薇冰凉的小手:“采薇,切莫要这么说,人生来平等,在我眼里,你从来都是与我平等的人,没有任何的不一样。   当时我也和你说过,我给你一个平台,你能够做到什程度就看你自己,现在你已经用实力证明了自己,你完全可以选择自己的人生,选择一个能够对你好的人,好好地过好生活,不胜过其他么?”   陆采薇微微抬头,颇有些倔强:“四郎,你不知道,当你将我的名字写在你的词上的时候,全天下人都知道我陆采薇是你欧阳辩的人了!”   欧阳辩张口结舌:“可我当时才八岁……”   陆采薇摇摇头道:“才子与佳人,和年纪有关系吗,而且,这些年我跟在你的身边,谁不把我当成是你的人,西湖城的股东们也好,你的朋友们也好,还有……薛夫人与欧阳学士,每次见我都是吩咐我将你照料好,这个意思你还不懂么?”   欧阳辩心下苦笑,是了,毕竟是年代不同,若是后世,这可以解释为公司同事,但这个时代,哪里有女孩子抛头露面的,陆采薇跟在他的身边做事,自然是被理所当然当成他的人了。   “……除了你,还有谁敢要我?”   陆采薇泫然欲泣。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再装傻充愣不表态,他就大约是个渣男了。   欧阳辩肯定地点点头:“既然如此,采薇以后便跟着我吧,虽然名分是给不了,但总不会让你受委屈。”   陆采薇的眼睛里的亮光如星光闪烁,大力地点头:“嗯嗯!”   欧阳辩做了决定,心里也像是搬开了一块大石,和陆采薇笑了笑,抬头看向天空。   秋日的天空辽远,一阵风吹来,漫天的黄叶飘落,两人并肩而立,彷如神仙伴侣一般。   “采薇,你说,子瞻若是知道他的母亲去世,他该多伤心啊?”   “大约,会很伤心吧,当时我母亲去世的时候,我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   欧阳辩轻轻地嗯了一声。   三年,三年见不到子瞻兄了。   欧阳辩突然有些伤感。 第181章 蔡确!   伤春悲秋是属于诗人的。   欧阳辩不配。   现在他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赶紧将央行的的筹备规划给写出来。   这事情没有那么轻松,央行关于国家经济命脉,办好了是利国利民的大事,办差了,就是祸害黎民百姓的害人之物。   欧阳辩深知金融工具本身的贪婪本性。   央行要办,但不能成为国家的敛财工具,更不能成为官府机构,而应该是一个企业。   所以这个事情需要多加筹划,不然递上去后,以赵祯和诸位相公的惯用手法,一定会将它作为一个衙门来执行这样和三司没有区别。   所以他很忙,根本没有时间伤春悲秋。   欧阳辩用三司的名义,召集了诸多钱庄票号的负责人,进行商讨,大约就类似于后世的问询会。   欧阳辩对这个非常重视,因为后世的银行不是本土的产物,而是舶来品,要进行本土化,就必须得请现时代的专业人员一起来讨论。   但这个事情也不轻松。   钱庄和票号的负责人肯定看得出来银行的先进性,他们看得出来银行对钱庄票号的威胁,他们在有机会制定政策的时候,肯定会将其往对他们有益的地方引领。   这是个斗智斗勇的过程。   在汴京的金融业掀起风浪的时候,陈州下起了大雪。   蔡确身着有些破旧的棉袍,撑着伞在雪中行走,他的好友张师是和他并肩而行。   张师是一边走一边笑道:“黄好谦那家伙算是混出头了,竟然中了进士,还算他有良心,回来了就邀请咱们到怡红院玩耍。”   蔡确笑道:“管他的呢,有酒有肉便成。”   张师是用冰凉的手捋了捋舌头,点头笑道:“那倒也是,说来我这舌头兄跟着我也是委屈了,也不记得有多久没有尝过肉味了。”   蔡确嗤笑道:“别说肉了,我这舌头兄已经好久没有尝过盐味了。”   张师是忍不住黯然。   蔡确和他不同,他张师是家里只是普通穷苦人家,可蔡确在之前还是个官公子呢。   蔡确的父亲叫蔡黄裳,前些年还是陈州的录事参军,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后来却因年纪大了,被新来的长官逼着辞职,于是昔日的官公子变成了今日的落魄模样。   蔡确见张师是黯然,反而安慰道:“这也没有什么,范文正公年少的时候,不也是穷过哭过,后来不也当上了宰相?   先帝不也说过,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咱们只要好好读书,总有一天考上进士,那时候就发达了,别说吃盐吃肉,锦衣玉食都不在话下!   还有黄好谦那小子,以前和咱们也差不多,现在中了进士,可不就是衣锦还乡了么,虽然还没有授官,但现在都敢去怡红院请客了,可见是阔了!”   张师是也振奋精神道:“持正说的是,以后等持正当上宰相,可别忘了我。”   蔡确大笑道:“好,等以后我当上了宰相,就举你为御史,你这张嘴,骂人最厉害了,当御史了,我让你骂谁你就骂谁!”   黄好问也大笑了起来,两个年轻人意气风发起来,在茫茫大雪中加快了脚步。   人影渐渐没于雪中,但颤抖的声音犹然飘荡。   “新科状元欧阳辩听说过没有,今年才十一岁,听说现在占据三司铁案的肥缺,那可是管理天下矿产的肥缺,每年过手的不知道有多少银两。   只要以后我中了进士,占一个肥缺,还怕没有肉吃,害怕菜里没有油星盐味?……”   “唉,咱们快点,别晚了,一会菜被人吃完了。”   “好嘞!”   ……   两人赶到怡红院的时候,已经面色清白,鼻子山的清涕已经快要结冰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两年这天气冷得越来越快了!”张师是抱怨道。   蔡确整理了一下衣服,用手揉了揉被冻僵的脸,试着露出微笑:“好了,进去吧。”   掀开布帘,热气扑面而来,甚至形成了一股巨大的雾气。   两人赶紧进入,阴暗的雪天,屋内生着炉子,点起了烛火。   怡红院在陈州算是最好的青楼之一,但毕竟比不得汴京,地方不小,装潢豪华,但却透露着一股俗气,这在蔡确和张师是看来却是一等一的豪华场所。   张师是有些畏畏缩缩,蔡确虽然心里也有些打鼓,却神色坦然放眼扫射,但着实看不到好友张师是。   这时候一个身着得体的小厮走了过来,远远看到蔡确二人衣着寒酸,便有些不屑:“几位?”   小厮声音轻浮。   蔡确眉头一掀,他虽然不曾进过青楼,但终究曾经是个官公子,也听说过一些,对这种局面虽然有些怯意,但并不陌生,他提起中气道:“我们二人是受人所邀,邀请我们的人是黄公子。”   因为寒冷,所以声音有些颤抖,听起来便有些像是底气不足,小厮不屑一笑:“这里没有什么黄公子请客,这位客官要不要确认一下?”   蔡确深深盯了一眼小厮,小厮心下一突,但下一刻心头火起,他竟然被一个穷小子给吓到了?   他正待上前将蔡确二人轰出去,却听到一个声音道:“是持正来了吗?”   蔡确和张师是喜道:“是李兄!”   小厮顿时止住了脚步,悻然走开。   一个看起来也是衣衫破旧的年轻人从里面冲了出来,脸色红润,还出了点微汗,看起来是喝了些酒,一张口便是一股酒香混杂着肉香的味道:“持正、之东来了,快往里面请,几道等你们许久了。”   年轻人拉着蔡确和张师是就往里面走去,里面的人大多都是熟人,是州学里的同学,坐在上首的人虽然衣着华丽,身形瘦小猥琐,蔡确不用多看便知道是黄好谦。   黄好谦在上首高谈阔论,还没有看到蔡确和张师是,蔡确打量了一下,以前畏畏缩缩的黄好谦,现在却在上面意气风发的高谈阔论,丝毫不见以前的谨小慎微。   蔡确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便是科举,跳跃过这道龙门,鱼就变成了龙。   黄好谦转过头来,看到了蔡确,蔡确立时脸上溢出欢喜的笑容:“几道兄!” 第182章 什么仇什么怨?   看到满脸欢喜的蔡确,黄好谦立即从上首走了下来,热情地牵住蔡确的手:“持正终于来了,我还以为持正兄有事来不了呢,还准备一会去你家里拜访一番。”   蔡确感激道:“几道兄延请,确是一定要来的,哪里需要几道兄去寒舍,还要恭喜几道兄金榜题名。”   黄好谦拍了拍蔡确的肩膀感慨道:“我虽然痴长了几岁,但持正的学识比我强了太多,如果这一次持正去了,持正甚至可以进士及第归来,持正倒是不忙着恭喜我了。”   蔡确赶紧道:“哪里哪里,确的学识哪里及得上几道兄。”   黄好谦笑道:“来来,先坐下吃饭喝酒暖暖身子,一会咱们兄弟俩再好好聊聊。”   身边的人见黄好问对蔡确如此热情,赶紧让出位置让蔡确坐好。   蔡确肚子的确是饿了,赶紧坐下,一开始还有些矜持,到得后来,也放开了跟着胡吃海塞起来,美酒更是酒来杯干。   酒足饭饱之际,黄好谦令人延请了歌姬进来唱歌劝酒,自己则是坐到了蔡确的身边。   “持正啊,此次能够金榜题名,还得感谢这些年你的不吝赐教啊,若不是你,愚兄怕是没有这个命。”黄好谦带这些醉意。   蔡确也有三分醉意,闻言赶紧谦虚道:“几道兄言重了,您的学识比我高多了,确哪里敢赐教几道兄。”   黄好谦诚恳道:“蔡兄就莫要自谦了,我黄好谦都不谦,你蔡确却好谦。”   一个拙劣的一语相关,让两个昔日同窗同时大笑了起来。   蔡确放下心中的一些莫名的情绪,黄好谦也放下进士的架子,两人就像是曾经那样谈笑风生起来。   后来蔡确喝醉了,天寒地冻自然不好再回家,好在怡红院原本就是可供过夜的地方。   第二天,蔡确在一双玉臂之中醒来,看着犹在睡梦中的美人,蔡确无声的笑了笑,悄悄地起床更衣。   房间里烧得暖烘烘的,让人口干舌燥,蔡确连着灌了两杯冷茶才算是缓了过来。   他宿醉的脑袋渐渐清醒,仔细回想起昨夜黄好谦与他的谈话,各种信息逐渐被拼凑起来,蔡确的脑袋上渐渐沁出细密的汗珠子。   “……贵人知悉你家与他的恩怨,愿意出手襄助,他虽然已经不再位极人臣,然而若是就这么让他从容退下,我想令尊在天之灵也不会瞑目的吧?”   “可是,他已经退了下来,没有必要了吧?”   “呵呵,让他死后上个尊荣的谥号,然后给他祖上三代都追封官职?呵呵,那未免太便宜了点!”   “贵人与他究竟是何仇怨,为何非要置他……于死地?”   “这些你就不必管了,反正又不是让你作奸犯科,你只需要做好你的本分就可以了,下一届……嘿嘿!”   ……   蔡确看看床榻上的半露的美人,在这里,温暖如春,不像他家的破房子四处漏风,这才是人该过的生活!   蔡确咬咬牙。   ……   汴京城大雪封城。   赵祯也被冻得不想上朝,除非必要,他寸步不离他的暖阁。   暖阁里通着地龙,在这里又暖又湿润。   赵祯身着月白色便服,带着一顶镶玉的帽子,虽然年纪不小,但依然面如冠玉,他随意地侧倚着,毕竟暖阁里也没有其他的人,只有一个郑大用在伺候。   赵祯看着桌子上散落开的折子,轻轻说道:“文相公他们有没有什么看法?”   郑大用有些迟疑:“似乎有些异议。”   赵祯一下子坐正了起来:“哦?说来听听。”   “文相公认为,央行不可轻设,一来央行回侵蚀三司职能,三司下辖钱监,钱庄,银库,票号等职能,都会被央行侵蚀。   二来状元公还坚持不让央行作为朝廷机构,而是要作为企业,虽然这个企业算是朝廷的企业,但朝廷官员不能够直接在央行里面任职。   文相公认为这会让央行脱离管理,不利于朝廷对于经济的统一管理。”   郑大用给赵祯陈述三司最近举行的听证会。   所谓听证会是欧阳辨新近提出的一种会议,该会议不仅邀请钱庄,票号,以及三司内部人员参加,还在最近扩大范围,邀请了政事堂的几位相公参与。   原本几位相公是不愿意参加的,但涉及到央行这么大的事情,他们还是愿意发表一些意见的。   郑大用是作为皇室内库代表去的,毕竟央行届时也会对皇室的内库的职权也有所重复的地方。   赵祯点点头,示意郑大用继续说下去。   郑大用闻弦知雅意,立即接着往下说。   “说来也是有趣,状元公所开创的所谓听证会这个东西的流程的确有可取的地方,针对文相的质疑,状元公一一进行回应。”   郑大用神色带着些钦佩。   “状元公认为,如果央行让朝廷直接管理,很可能变成另外一个三司,三司有一个就够了。   央行的存在意义是,它应该是起着对市场进行宏观调控的工具,而不是敛财的工具。   它的存在不是为了敛财,不是为了与民争利,而是要让整个大宋朝的经济焕发出活力来,而不是去榨取这个市场的利润。”   赵祯连连点头,他的经济学启蒙算是从国富论而来,虽然依然残存着之前的经济观念,但已经能够理解欧阳辩所说的话了。   赵祯对郑大用赞道:“你这奴才,最近也没少读《富国论》吧,竟然能够复述得如此清楚。”   郑大用苦笑道:“这些都是我让人记录下来,让后对着富国论一个一个的概念查,才算是能够照本宣科背出来,但实际上并看不太懂。”   赵祯笑道:“那也是正常,朕也不过看懂了个五六成而已。你继续说下去,朕的状元郎用没有说服朕的宰相?”   郑大用笑道:“那还远远没有呢,富相公也不太同意。”   赵祯脸上颇为诧异:“咦,这翁婿两个打起了对台戏啊?”   郑大用笑道:“不仅是对台戏,还颇为激烈呢。”   “哦,赶快说说!”   赵祯像是一个蹲在街边的八卦妇女一般兴奋了起来。 第183章 集中力量干大事!   郑大用见引起了赵祯的注意,也忍不住得意起来。   “那可不是嘛,当时奴婢也是诧异呢,这翁婿两个按理来说,都不至于政见不同嘛,怎么突然就怼了起来了呢?”   赵祯道:“赶紧说说,怎么怼的?”   郑大用见赵祯着急,赶紧暂时放下关子,直入主题。   “在状元公用掷地有声的结语让文相公连连点头之际,突然有一个声音道:‘本相也有一个问题!’。   事发突然,奴婢被吓了一跳,赶紧回头一看,原来是富相公!   只听富相公道,‘我不太懂经济,但我只知道一点的是,央行如果吸纳成千万贯甚至上亿贯的存款,那么每年几百万贯的利息从何而来?   若解决不了这个问题,什么央行不央行的,我建议也没有必要开了。’   官家,您不知道,当时我听到这的时候,心里究竟有多么的诧异,富相公的话可说得一点都不客气。   我赶紧将脑袋转向状元公,我以为状元公被岳丈呵斥,至少也是要面露不安惶恐亦或是愤怒,只见状元公嘿嘿一笑。……”   赵祯眼睛稍稍放大,他自忖自己少年时候,若是被母后呵斥,定然在惶恐畏惧的同时,还会心生委屈愤怒,而不会没皮没脸的嘿嘿笑。   “……只见状元公嘿嘿一笑:‘富相公提的好问题,这的确是重中之重,若是这个问题不解决,的确什么央行不央行的,全都是浮云……”   郑大用的脸色惊叹。   “……状元公侃侃而谈,理出好些个盈利模式,一是所谓的存贷差,也就是银行吸收的存款和放出去的贷款,中间的利率差额,这是银行最重要的利润来源。……”   到了这里,郑大用的努力终于到底了,这方面过于专业了,他只能讪笑着拿出一个本子,然后继续念道:“……而存款用来放贷,只是其中一项运用而已,这种方式还是过于保守一些。   比较好的方式是将部分的存款用来投资,为了保证资金的安全,可以将资金投资到一些比较安全的领域,尤其是朝廷的产业之中……”   赵祯突然问道:“投资到朝廷的产业之中?”   郑大用笑道:“陛下也有疑问?”   赵祯点点头。   郑大用道:“当时的富相公也有,富相公问道:‘央行是朝廷的,为什么朝廷的其他产业要用钱,为什么还要用投资,而不是从央行里面直接拿钱?’”   赵祯点点头。   郑大用很欧阳辩的一笑,学着欧阳辩的腔调:“这就是我为什么要强调央行一定不能让朝廷直接插手的原因,如果这个来拿一点,那个来拿一点,央行就成为朝廷的银库了,根本没法发挥它的作用,或者说,根本活不下去!”   郑大用的声音尖细,学起欧阳辩还没有变声的小孩子嗓音,还真的是惟妙惟肖,尤其是欧阳辩那淡定自若的神态,更是栩栩如生。   赵祯忍不住笑骂道:“你这奴才,还学得蛮像那么回事嘛!”   说完郑大用,赵祯陷入了沉思。   郑大用察言观色没有说话,一会之后,赵祯才说道:“你继续说。”   “当时富相公若有所思,请状元公继续往下说,状元公道:‘除了存贷差,资产投资,央行可以在统合全国钱庄票号上面做努力,全国钱庄票号可以通过央行进行全国调配资金。   例如说,广南东路的一个商人,要来到河东路做生意,他要携带大量的资金过来,但风险过高,他想通过票号来保证资金的安全。   但是据我所知,能够跨路的票号钱庄并不多,其中的手续过于复杂,时间上也颇久,这对于他们来说极其不便,而且风险极高。   如果央行介入,以央行的体量和覆盖面积,基本可做到全国一盘棋,无论是在两浙路还是广南东路,无论跨越多少距离,都能够让各处的钱庄票号进行连接沟通,这样天下钱货就能够畅通无阻了。’……”   说到这里,赵祯问道:“这一块怎么赢利?”   郑大用看了看本子:“似乎叫通道费?”   赵祯一下子就明白了,作为天底下最大的地主,他国库里的收入一大半都是从商税得来,商税大部分就是设卡收税,其实也就是所谓的通道费了,只不过他们收的是实体的通道费,而央行的通道费通过的是金钱而已。   这是个好买卖!   赵祯点点头:“如此这般,富相公应该也没有疑问了吧。”   郑大用笑道:“的确是如此,但状元公却是来了兴致,他在听证会上讲起课来了……”   赵祯一下子笑了起来,因为画面感十足,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屁孩,对着满堂的相公侃侃而谈,而有些已经白发苍苍的相公皱着眉头苦苦思索童子提出的问题,还得忙不迭地记笔记……画面十分有趣啊!   郑大用道:“状元郎的才华当真是天下一流,他所讲我虽然不太明白,但真的讲的真的很好。”   赵祯笑道:“你都听不懂,怎么就知道好了?”   郑大用笑着说道:“我会看啊,虽然我不懂,但我看懂的人脸色就好了,我看了三司里的那些主事,钱庄票号的负责人,擅长理财的蔡襄大人等人的神色,我便知道,状元郎所讲的内容,一定是天下间最顶尖的学问!”   赵祯点头:“你继续说说。”   郑大用的声音稍微兴奋起来:“状元公道:‘我认为,央行其实不需要盈利,它只需要做到不亏或者少亏就可以了,因为它促进经济的增长带来的税收,将是它盈利的十倍百倍甚至千倍!……’”   赵祯掀起眉头。   “‘……央行的作用是集中力量干大事,央行将分散的存款集中起来,国家因此有资金开启大项目。   有一些大项目,我们虽然知道它一旦完工,带来的利益是巨大的,但是因为投资大,工期长,回报周期长,生怕拖垮国家经济,所以不敢建造。   但有了央行就不一样了,央行可以投资这种大工程,还是那句话,央行可以集中力量干大事!”   集中力量干大事。   这句话说服了赵祯。 第184章 大宋朝有得选吗?   集中力量办大事的说法说服了赵祯。   大一统王朝的帝皇,没有一个能够抵御这种念头的。   如果这事赵祯一个人能够做决定,他现在就想下诏书了。   但这些事情得让相公们一起决定,赵祯决定先等等消息,政事堂那边应该很快就有消息传来。   赵祯反复的揣摩此事,越是揣摩越是觉得欧阳辩的目光长远。   当众人还在纠结于央行能不能养活自己的时候,欧阳辩已经开始在考虑央行能够给经济带来多么大的推动力。   在大家还跟着他的思维在思考央行可以不盈利甚至可以小亏上面进行权衡的时候,欧阳辩已经在思考央行能够集中力量干大事上面了。   欧阳辩的眼光总是比别人多看了一步两步。   至于能够干什么大事,赵祯想了想,也不过是铺桥搭路、兴修水利之类的事情,只是这些事情的盈利点在哪里?   这可不是小亏的问题。   所谓战鼓一响黄金万两,这话放在修路兴修水利上面一样成立。   修路和挖沟渠这种事情是人力密集型的大型工程,要修一段路,就得发动成千上万的民夫,要耗费的钱粮可不是一点半点的事情。   有时候为了兴修水利,甚至因此出现王朝崩塌的事情,就比如隋朝时候的京杭大运河。   在隋朝之后,历代的统治者对于大规模的大型工程就有一种天生的警惕感。   他们生怕大型工程对国家经济带来不可挽回的破坏。   尤其是大宋朝的前几代皇帝,一个个在大型工程山抠抠搜搜的,倒是在买人心买和平上面大方得很。   其实他们也没有办法啊。   得国不正,心生自卑,只能这么修修补补过日子了。   但如果有这么一个机会,赵祯自己自然是千愿万愿。   不过政事堂那边的相公传来的消息却不怎么符合赵祯的心意。   政事堂相公对此的回复是——兹事体大,尚需讨论。   赵祯对此琢磨了好久,都不得要领,依照欧阳辩所说,筹办央行,对于大宋朝来说应该是一件好事才是,怎么政事堂那边却通不过,这是怎么回事?   赵祯因此下了几个诏令给到政事堂,令政事堂对此事多加留心,尽快拿出一个章程来,但政事堂却迟迟没有动静。   岂不知,此时的政事堂也在激烈地讨论之中。   ……   “……央行一事,看似完善可行,但极容易成为敛财工具,央行成立之后,若是有人忍不住伸手,将央行掏空,届时存款人想要兑换无门,央行信用奔溃,而大宋的信用也将坍塌,那后果是非常严重的。”   富弼对此不太赞成。   文彦博想了想道:“季默对此倒是有想法,他的确提出央行必须独立,任何部门都不得对央行伸手,这样是不是就能够斩断伸出来的手?”   富弼却是冷笑道:“各部门的手容易斩断,可上面的手呢?”   文彦博沉默了下来。   这里面最该警惕的不是其他的臣工,而是皇帝才是。   知制诰吴奎道:“官家是个颇知道克制的人,应该……”   富弼嗤笑道:“咱们的官家倒是知道克制,可是下一代呢?”   这下子大家都沉默了起来。   君臣君臣,这是跨越不过去的槛。   宋朝的士大夫与皇帝共天下,但皇权终究天生强势,如果是他们这些大臣,皇帝自然不敢放肆,但以后的大臣呢,会不会逢迎上意,将央行双手奉上,这未尝不可能。   此刻的他们很迟疑。   央行的好处欧阳辩已经讲得很清楚,也将里面的风险也私下里和他们说过。   几位相公心里都很清楚的知道,央行的作用是非常大的,用得好,就是大杀器,用不好,就是伤自己的大杀器。   欧阳辩把这些事情说的很清楚,意思就是——这个事情你们自己权衡。   文彦博苦笑道:“这个季默啊,真是给咱们出了一个大难题啊!”   富弼却是一脸的肃然:“不,季默并没有将决定权交给我们,他的态度是非常坚决的。”   知制诰吴奎诧异道:“何以见得,我看季默那小子对此没有任何态度啊,该解释优点解释优点,该注意的缺陷也都一一说出,并没有表达自己的态度啊!”   富弼脸上露出笑容:“以前我对这个小和尚还不是很了解,这次通过这件事,我才算是看清楚了他。”   文彦博脸色有些诧异看着富弼。   富弼翻着《关于设置大宋中央银行的有缺点》书页,发出哗哗声响。   “你们看这满书页,哪里有表露出‘你们决定一下这个事情’的态度,满篇都是‘银行好处是这个,缺陷是这个,所以我们必须这么做’的说法,哪里是在征询我们的意见啊!”   富弼苦笑道。   吴奎诧异道:“你的意思是,季默认为最后这个提议是一定会被允许的,央行也是一定会被筹办起来的?”   文彦博冷哼一声:“呵,大宋朝有得选吗?”   吴奎呆了呆。   是啊,大宋朝有得选吗?   选个屁啊!   吴奎腹诽道。   岁币越来越多、官员也越来越多、军队也越来越多,而国库也越来越空虚,别看这段时间国库稍微殷实了一点,但不过是因为老天爷给了点面子,然后西湖城的建设刺激了一下,除此之外,大宋朝的收入的增长,却依然跟不上支出的脚步。   所以,大宋朝有得选吗?   央行的缺陷未必会发生,但好处却是实实在在的。   如果欧阳辩所描述的是真实的可执行的,那么央行给大宋朝的经济带来的作用是巨大的!   政事堂里陷入了沉默。   文彦博敲了敲桌子:“官家已经催了一次又一次,令我等探讨央行之事,今日,咱们得有个结果了,诸位,表一下态度吧。”   外面有脚步声传来,政事堂里的胥吏进来汇报:“包大人以及蔡大人来了。”   文彦博站了起来笑道:“希仁来得正好,正要请问一下他,走吧随我迎一迎。”   说是迎一迎,其实就是站起来而已。   富弼和吴奎一起站了起来。 第185章 人生不满百,常怀百岁忧!   文彦博与包拯吴奎都是同年,富弼稍微晚一点,与蔡襄算是同年,因为这一年富弼举茂才,蔡襄则是中了进士。   但几人都算是岁数相仿,除了包拯岁数大一些,其余的大多差不多。   几人倒也没有多客气,分别落座。   “希仁和君谟来得正好,正好有事想请教你们。”   文彦博笑呵呵道。   蔡襄笑呵呵的,包拯则是一脸的严肃。   文彦博等人知道包拯的作风的,倒是不以为意。   包拯道:“宽夫想要问的应该和我们到来的目的是相同的吧?”   文彦博闻言笑道:“希仁和君谟为了央行的事情到来?”   蔡襄笑道:“正是正是,政事堂久久下不了决定,我和希仁兄也着急啊。”   富弼奇道:“这是为何?”   蔡襄笑道:“无他,利国利民罢了。”   蔡襄和包拯的官声都很好,文彦博对他们是信得过的,只是不知道他们的理由是什么。   面对文彦博和富弼的问询,蔡襄道:“论和季默相识,在坐之中,应该属我与希仁兄最早,或者说,相知最深。   希仁兄在我外地的时候,与季默的书信不断,我也是如此,所以论对季默的了解,我与希仁兄应该是当仁不让的。”   包拯点点头同意蔡襄的说法。   文彦博和富弼对视一眼道:“从季默开始谈起吗,倒是一条新的思路,君谟请讲。”   蔡襄点点头,沉吟了一下道:“季默此人,年纪虽小,但从不无的放矢,我回想起与季默相识以来的事情,季默虽然表面上似乎有些孩童的调皮,但他所做的事情,没有脱离他的掌控的,西湖城也好,农业银行也好,都是按照他一开始所写的规划在进行,这份预见性,着实令人惊叹!”   包拯点点头:“确实如此,西湖城的规划我是事后才看到的,但农业银行的规划却是我亲自把关的,出现在规划的事情,基本在现实中都出现了,季默提前就堵上了漏洞,这等能力,我从未在任何人身上见到过。”   文彦博和富弼闻言脸色都有些沉重。   蔡襄奇道:“怎么啦?”   “季默要求在央行任职的人,要和其他的部门脱离,最好是独立在朝廷之外,只接受朝廷的监督,却不接受管辖。”   吴奎解释道。   蔡襄和包拯相视一笑。   文彦博虽是包拯的同年,但他也很少见到包拯笑,此时的好奇心便起来了:“有何高见?”   蔡襄笑道:“这很符合季默的风格。大家都知道,央行一旦筹办起来,天下的财富就会往央行集中,届时恐怕连三司都不如央行有钱。   如此汇聚天下财富的地方,岂会没有人觊觎?   如果央行受朝廷官员管辖,那么该官员会不会上下其手,他的上司会不会对此有想法,三司、政事堂会不会有想法,甚至……”   蔡襄笑着往天上指了指。   文彦博和富弼点点头,示意明白。   蔡襄道:“我想在季默的设计之中,早就把这一块都考虑在内了。央行的好处大家都能够看得明白,央行不必为朝廷兜底,对朝廷的诸多支出也不必负有责任,这些自然由三司来负责便是。   央行的唯一职责,便是让天下的潜藏的财富重新回到市场上进行流通,光是这一项,央行便有存在的意义。   大家都应该有看过季默的《国富论》,里面的主张中有这么一项——只要让金钱流动起来,便能够创造价值。   根据季默预计,民间潜藏的铜钱大约有2.6亿贯左右,这不包括那些劣币,加上流通的劣币,这部分的财富可达三亿贯!   大家想一想,大宋的钱荒闹了多少年了,年年都在铸币,年年都还是缺钱,因为缺钱,市面上的经营萧条,民间甚至不得不用实物交换,可实物交换究竟有多不方便,大家也都是清楚地,这对市场的扩大着实障碍太大!   央行一旦筹办起来,不说将潜藏的铜钱全部都发掘出来,哪怕只有十分之一,多出来的三千万贯,都会让大宋的经济活力十足起来,经济上去了,大宋的商税也会水涨船高,这么一来,大宋的的国库便不虞空虚了!”   包拯点点头:“其实别的不用多说,就光是一项可解钱荒,朝廷便不该拒绝央行的筹办。”   文彦博点点头:“希仁兄所说甚是,可政事堂也有苦衷啊,如同君谟所说,天下财富聚集之处,各方目光所及之处,也是各方争夺的要地,央行一旦立了起来,很多事情便由不得我们了,而且……”   文彦博自嘲一笑:“……政事堂的相公,看似风光,但实则战战兢兢,随时都有可能被贬谪,央行,我们能够护佑一时,但护不住一世!”   文彦博这话一出,连包拯都忍不住叹息。   倒是富弼笑了起来。   众人侧目。   富弼笑着大声道:“我刚刚突然想起季默的《论诗》中那句——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嗯……彦国的意思是?”   文彦博道。   “宽夫兄,我想我应该是想明白了。”   富弼斩钉截铁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咱们这一代人就做咱们认为对的事情,至于未来的事情,哈,让王介甫、司马君实、欧阳季默等人去做吧!   央行既然对当下的大宋有益,现在咱们也能够给立起规矩,那就先干起来,等咱们干不动了,到时候介甫、君实等等后起之秀,也会接着干下去,他们都是很出色的年轻人,都是有坚持的年轻人,像我信得过他们,而且……有季默呢!”   包拯再次微笑:“彦国果然有大气度!类似的话我听季默也有提起过,他曾经自嘲道,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我深以为得到了人生三味。”   文彦博念了一下:“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哈哈哈!”   文彦博笑得颇为舒畅,似乎是解开了心中的纠结。   政事堂外的人,听到政事堂里传出来相公们得欢快的笑声,不由得颇为好奇,但政事堂毕竟是政事堂,谁也不敢造次。 第186章 来都来了!   自从和欧阳辩确定关系之后,陆采薇整个人仿佛爆发出莫大的热情。   在欧阳辩的院子里,她什么事都愿意管,在处理生意上的事情之后,回到院子的时候还要到处视察一下,就像是一个女主人在巡视她的领地一般。   她心里非常清楚,在这个院子里,她能够做主的时间也就这短短几年了,这里未来的女主人是那个叫富蒹葭女人。   所以,她要在这短短几年内,体验一下作为女主人的感觉。   恰好于谋不在,正好能够让她尽情地体验。   欧阳辩从三司下班回来,就看到陆采薇在训斥管家。   “……规矩一定要立起来,咱家四郎虽然还没有成家,但他在的地方就是一个家,你要管好下面的人,不该说的话不能说,在院里见到什么人,听到什么事,都不能到外面碎嘴,这个规矩一定要立起来,若是再次让我见到有这样的事情,你这个管家就别想做了!”   管家愁眉苦脸,但态度很是诚恳。   他知道陆采薇和欧阳辩的关系不一般,但他畏惧陆采薇并不是因为这个,而是陆采薇在欧阳辩的产业中,那可是最核心的两个人,一个是于先生,一个就是面前的陆小姐了。   只是不知道陆小姐怎么突然就对院子里的事情关注起来了,不仅对洒扫尘除的事情关心,还对院子里的规矩很是关注。   自家四郎是个颇为随性的人,一般很少对内立什么规矩,只要他自己过得舒服也就好了,这样虽然有他约束,但主人也不甚在意的情况下,下面的人终究还是有些懈怠的。   管家对陆小姐的尊敬是实实在在的,因为相比起陆小姐管理的西湖城和农业银行,这个院子里的事情不过是一些鸡毛蒜皮罢了。   陆采薇一开始还不知道欧阳辩回来,等她注意到的时候,却发现欧阳辩笑眯眯的看着她,不由得俏脸一下子就通红起来,跺了一下脚赶紧跑了。   管家赶紧过来和欧阳辩请安。   欧阳辩道:“陆小姐虽然没有名义管理院子里的事情,但她的话是对的,你作为实际的管理人,也该有些领悟,你虽然没有参与我的产业,但耳濡目染之下也该清楚,我非常重视管理,院子里的事情我管的少,是因为这是你的事情,不能因为我不管,你就有所懈怠……”   陆采薇训斥管家,管家只是愁眉苦脸,但欧阳辩教训他的时候,管家立时背上都出汗了。   管家是薛夫人吩咐跟着欧阳辩过来的,因为薛夫人担心欧阳辩年纪小,得有人照顾,一开始管家也是这么想的,但后来对欧阳辩熟悉之后,管家才知道自家的这个四郎,在汴京城里是个真正的大人物!   建立西湖城、创建农业银行,身价可能超过千万贯,几乎是富可敌国,之后还被官家点为状元郎,现在更是在三司担任要职!   自家的这位小公子,以后可是……哦,不,现在就是欧阳家的顶梁柱了!   相比欧阳修,管家实际上对欧阳辩更加的畏惧。   欧阳辩看起来笑呵呵人畜不害,但管家有时候见到欧阳辩在谈生意时候的模样,笑呵呵地,几句话之下,就将其中的厉害关系剖析得抽丝剥茧一般的清晰,对方面对欧阳辩,只能举手投降了。   这种事情他见过很多次。   欧阳辩很少发火,但不知道为何,管家就是很怕自家这个小主人。   这不,欧阳辩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几句,管家就汗出浃背。   好在欧阳辩只是说了几句,就自去找陆采薇去了。   管家舒了一口气的同时,眼睛里露出凶光:“好你们这些兔崽子们,没有好好管束你们,竟然让老子吃了四郎的挂落,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   欧阳辩找到陆采薇的时候,陆采薇在院子里的小池塘边上,小池塘被皑皑白雪盖住,也看不到什么东西了。   欧阳辩笑了笑走过去,将身上的披风拿下来,披到陆采薇的身上,陆采薇轻轻地缩了缩,脸颊耳后似乎像是火烧了起来一般红了起来。   欧阳辩笑道:“院子里的人越来越多,是该好好地管理起来了,总得立一些规矩才是,你今天做得很好。”   陆采薇嗯了一声,装过头来,眼睛闪闪发亮:“你认为我做的是对的。”   欧阳辩笑着点点头道:“自然是对的,不过……”   陆采薇的笑意有些僵硬起来。   “……不过,采薇,你的才能不该局限在这小院子里,你的平台是西湖城,是农业银行,应该从广南东路道河东路,从潼川路到两浙路,横跨整个大宋朝,以后……咱们的生意还要做到辽国西夏去!”   欧阳辩伸出双臂,似乎要拥抱整个天下一般。   陆采薇眼睛越来越亮。   欧阳辩转过身来,对着看着他的陆采薇道:“采薇,我要走好远好远,你应该陪在我的身边!”   陆采薇的眼睛里有星光闪现,大力的点点头:“嗯,原本我想着为你看好一个家,但你既然想要让我和你一起风雨兼程,那我便舍命陪君子了!”   欧阳辩哈哈大笑起来,声音已经渐渐有些粗了,已经有了些变声期的感觉了。   陆采薇看着虽然依然比成年男子稍微矮小稚嫩一些欧阳辩,但此时欧阳辩身上舍我其谁的霸气却是多少成年男子都没有的。   陆采薇的眼神渐渐迷离起来:“四郎,你已经富可敌国了,为什么还要这么拼呢?”   欧阳辩沉默了下来。   是啊,都已经富可敌国了,为什么还要这么拼呢?   欧阳辩不知道该怎么对陆采薇说。   怎么说?   说大宋朝只有几十年的国运了,到时候大家都会被撵着跑去江南,到时候江山涂炭,遗民们只能窝在江南水乡中写写《东京梦华录》,仁人志士只能对着江对面长吁短叹,在喝醉后挑灯看自己已经渐渐有了锈迹的长剑徒呼奈何?   然后苟延残喘几代人,被异族彻底的征服,整个民族的气节也被阉割了一番,等到那位姓朱的人崛起,汉家文明这才算是重新崛起?   来都来了,他总得做点什么吧? 第187章 帮我劝一劝他嘛!   四根粗大的龙柱撑起整个暖阁,龙柱的旁边放着铜炉。   铜炉里烧着的是寸长的银白松炭,四个大铜炉加上地龙的合力,即便外面大雪封城,暖阁屋顶颇高颇大,但依然感觉不到半点的冷意。   赵祯被炉子烘得昏昏欲睡,突然有轻快地脚步声传来,赵祯微微抬了抬眼帘,但却没有睁眼。   “陛下……陛下。”   来人轻轻喊道,正是郑大用。   “说吧。”   赵祯眯着眼睛道。   郑大用见赵祯说话,赶紧说话,话里面都带了些喜气。   “陛下,政事堂那边……同意了!”   “嗯?”   赵祯猛地睁开眼睛,身体在暖榻上蹦了起来,声音里也带了喜气:“果真?”   郑大用大声道:“恭喜官家!”   赵祯从暖榻上跳了下来,赤着脚呼啦地在殿内跑了一圈,郑大用哎呦哎呦的跟在后面:“官家慢点慢点,别伤着了自己!”   赵祯跑了两圈才停了下来,喘息道:“现在……就看……央行是不是果如……季默所说那么好了。”   郑大用提醒道:“官家,状元郎可说了,央行有利有弊……”   赵祯等了郑大用一眼:“他们看来是弊,我看来却是优点,哼,相公们无非就是怕朕伸手嘛,朕是这样的人么?”   郑大用顿时静若寒蝉不敢说话。   赵祯瞥了郑大用一眼没有说话了,微微闭着眼睛,手指慢慢扣着软榻。   软榻铺着厚厚的木棉填充的被褥,自然发不出什么声音。   郑大用悄悄地往后退了退,这是官家进入长考的状态了。   郑大用退了两步之后,准备转身到外间等候,赵祯却突然道:“请欧阳卿家明日过来!”   郑大用赶紧回头:“是,官家,我这就去,不过,是请状元公还是请欧阳学士?”   赵祯笑道:“自然是欧阳学士,赶紧去。”   “好嘞,奴婢这就去!”   赵祯看着郑大用的背影,又陷入了思考。   ……   欧阳修大步在前,郑大用快步跟着,一边走一边喊道:“欧阳学士,等等奴婢嘛!”   欧阳修这才将脚步慢了下来笑道:“郑大伴,您这得好好将身体锻炼起来啊,不然怎么服侍官家?”   郑大用讪讪道:“是学士脚力太健壮,可不是奴婢脚力不行。”   欧阳修笑了笑,沉吟道:“官家……找我何事?”   郑大用神秘一笑:“大好事呢。”   欧阳辩见郑大用只是说了一句话,就将嘴巴紧紧闭了起来。   他心知这郑大用的嘴巴最是严实,倒也不想再问了,反正也问不出来什么东西,但能够说是大喜事的话,想必也坏不到那里去了。   欧阳修刚刚踏进暖阁,赵祯的声音就传来了:“永叔来了,快快进来。”   欧阳修笑道:“陛下,臣来了。”   赵祯摆摆手道:“不必多礼,来来,坐下说坐下说。”   欧阳辩点点头,在软榻上落座。   “官家,今日叫我来……”   欧阳修问道。   赵祯笑了笑道:“永叔知道季默提出的创建央行一事已经通过了么?”   欧阳修眉头一掀:“已经通过了么?”   赵祯微微皱了皱眉头:“永叔似乎有些惊讶?”   欧阳修笑着点头:“是有些诧异的……这不是一件小事。”   赵祯点头:“的确不是一件小事,可也没有那么艰难吧?”   欧阳修似笑非笑:“陛下,政事堂的折子您通过了吗?”   赵祯点点头。   “关于央行独立行使职责、任何人、任何机构都不得已任何原因任何理由插手央行的这一项议程,陛下也通过了?”   赵祯还是点头。   欧阳修倒是有些惊诧:“陛下?”   赵祯笑道:“季默所担心,政事堂相公的担忧,以及永叔的担忧,朕岂能不知道,若这都不明白,朕不成了昏君了么?”   欧阳修赶紧站了起来:“臣没有这个意思。”   赵祯摆摆手:“没事,坐下吧。”   欧阳修坐了下来。   赵祯道:“你们担心朕插手,朕还担心你们插手呢。   那么一座金山银山在那里,倒不是说你们想要中饱私囊,你们当然大部分时候还是为了公事。   不过一旦开了一个口子,那么央行就沦为朝廷的一个钱袋子了,而起不到季默所说的央行是调节大宋朝货币流通的中央枢纽作用了。   这一点朕还是拎得清的,而且……”   赵祯笑了笑:“……而且,不是每一个皇帝都能够像朕一样克制自己……所以,朕对这个条框是一定要加进去的,以免后世不肖子孙上下其手。”   欧阳修赞道:“陛下真明君,季默这下子要开心了。”   赵祯莞尔一笑:“季默对央行寄望颇高?”   欧阳修笑道:“犬子那人日常慵懒,若不是陛下委任,我猜他可能更喜欢悠然林下,天天瞎鼓捣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   赵祯笑道:“季默还小嘛,年轻人还没有定性也正常,不过就他的才华,不逼一逼他真是太浪费了。”   欧阳修一愣:“陛下的意思是?”   赵祯认真起来:“朕想让季默将央行的担子挑起来!”   欧阳修大惊:“陛下,这关系到大宋的命脉,让季默去干,会不会太草率了些?”   赵祯摇摇头:“除了季默,朕想不出还有谁能够干这事,央行的设置是季默提出来的,里面的章程也是季默亲手写出来的,还有以后的很多设想,比如一些集中力量办大事的大项目……”   赵祯眼睛里有星光闪闪。   “……我知道季默一定有很多东西没有说出来,或者是时机不对,或者是他的身份不该说,但我知道,他心里还有很多的东西。”   欧阳修皱着眉头:“陛下,臣还是觉得应该慎重一些,让稳重的大臣去料理央行的事情……”   赵祯摇摇头:“这事情,非季默不能成,我想不出还有谁能够代替季默的作用,若是让别人去做,央行最多就是一个钱庄,只有季默挑起来,央行才是央行!”   “那陛下您今日叫我来?”   欧阳修有些疑惑,赵祯不可能只是叫他来,告诉他要重用欧阳辩,这根本就没有必要亲自来说这个事情。   赵祯盯着欧阳修道:“永叔,帮我劝一劝季默,将担子挑起来。”   欧阳修满脸的诧异:“季默不愿意?”   赵祯尴尬一笑:“朕找过季默,季默说这个事情太烦,他可以写更详细的章程,但自己去干,就太烦了,他不想。”   欧阳修:“……”   所以,我就是一个工具人是吗?   欧阳修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宋朝的官员拒绝任命是很正常的事情,也不会因此而获罪。   而且这很符合那小子的性格啊!   他若是真的嫌烦,那真的是不会接的。   “臣……只能试试。”欧阳修硬着头皮道。 第188章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欧阳辩刚刚回到小院,就有人进来汇报说欧阳老爷的车驾来了,果然一会之后,欧阳修就后脚进来了。   “呦,我亲爱的老父亲,您竟然亲自来我这里了,小儿真是感觉到无上的荣幸啊!”   欧阳辩大惊小怪道。   陆采薇抿嘴一笑,赶紧道:“欧阳大人请坐,我去泡一杯茶。”   欧阳修点点头看着陆采薇离去,低声道:“这个陆采薇你是怎么安排的?”   欧阳辩斜睨了一下老父亲:“什么怎么安排?”   欧阳修低声道:“现在你和富家小姐有婚约,可不许闹出什么婚前有子的事情来!”   欧阳辩哭笑不得。   欧阳修道:“你可别不当一回事,妾侍有孕没关系,但最好不要在正妻之前,不然不好交代。”   欧阳辩斜睨欧阳修:“老爹,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人?”   欧阳辩一吹胡子:“瞎说什么呢,你爹我若是有人,自然带回家啊,就我这家庭地位,纳个妾怎么啦?”   欧阳辩嘻嘻一笑:“这样啊,那我支持老爹你,哦,我一会就去找我娘,告诉她你要将外面的人带回来。”   欧阳修瞪大了眼睛:“瞎说,我外面怎么会有人,我是那样的人么?”   欧阳辩点点头:“你是!”   欧阳修吹胡子瞪眼睛:“你瞎说,我没有!~”   欧阳辩道:“那我问你几个问题。”   欧阳修气道:“你问。”   “我是不是你亲生儿子?”   “废话!”   “你是不是经常说我最像你?”   “那是自然,要不然你怎么可能这么……嗯,优秀!”   欧阳辩带着诡异的笑容:“既然我像你,陆采薇是我的女人,我还堂而皇之让她待在家里面,那么是不是说,你在外面也有女人?”   欧阳修:“……”   欧阳辩嘿嘿一笑,却见到欧阳修四处寻找什么东西,欧阳辩好奇道:“爹,你找什么?”   欧阳修自言自语道:“奇怪,怎么这么大的院子,怎么连个扫把都没有?”   欧阳辩顿时提起警惕:“爹,您找扫把做什么?”   欧阳辩和蔼一笑:“没事,就是让你感受一下老父亲的慈爱。”   欧阳辩:“……”   “您直说吧,找我是什么事?”   欧阳辩垂头丧气,面对强权,巧言令色都是虚的,只有拳头才能够保护自己,但他没有,所以他只能低头了。   欧阳修嘿嘿一笑:“早这样不就得了,还得我露出狰狞的面目……你那点小招数我还能够不知道,你撅起屁股,我就知道你想拉什么屎。”   欧阳辩顿时惊为天人:“爹您这本领也忒高明了。”   欧阳修哼了一声:“少给我嬉皮笑脸,我这次来找你,是陛下委托的,你也该知道什么事吧?”   欧阳辩顿时唉声叹气起来。   “怎么啦?”欧阳修好奇道,“这不是挺好的事情吗?”   欧阳辩道:“好个……”   欧阳修怒道:“不许说脏话!”   好吧。   欧阳辩愁眉苦脸道:“央行是我建议的没错,但那就是个是非窝,我要真去挑头,您欧阳大学士怕是晚上觉都睡不好。”   欧阳修呵呵一笑:“我可不怕事!”   欧阳辩点头:“您是不怕事,但这事的确是很烦。”   欧阳修严肃起来:“你和我仔细说说。”   欧阳辩点点头:“且不说届时央行成为金山银山,有很多人眼睛盯着想来挖一锄头,这算是台面下的东西,见不得阳光,了不得顶回去就是了。   但央行其中有一项是回避不了的,就是贷款这个事情,央行有存款业务,就有贷款业务,有这个业务就得有明文,届时如果有一些即将破产的州府按照规定来贷款,州府的父母官都请托过来,你说贷还是不贷?”   欧阳修愣了愣:“州府破产?”   欧阳辩笑道:“家庭能破产,国家自然也能破产,难道州府就不能破产?”   欧阳修若有所思:“大约大灾之年的州府,就是破产了?”   欧阳辩点点头:“虽然是极端情况,但你这么理解也可以。”   欧阳修点点头:“这倒是麻烦,州府破产,这款贷出去想要回收的确是难题,可若是拒绝,那些州府长官必定会记恨上你,这样的话,你以后得罪的人就多了。”   欧阳辩一拍大腿:“对啊,所以这位置我能上吗!”   欧阳修也有些头疼,得罪官家没关系,但得罪文官集团,即便是欧阳修,也不愿意这么做。   他自己虽然是个大嘴巴,看人不爽就怼,但那是清流官维持声望的方式,但真去得罪太多人,欧阳修也不愿意干这事。   不然你以为这欧阳修的文坛宗主是怼人怼出来的?   还不是士林文人们相互吹捧,相互搭台子,然后才形成的这么一个生态。   用大白话来说,就是团结大部分,怼那么一小部分而已。   可这央行的担子一旦挑上肩头,的确要得罪不少人的。   欧阳修正想安慰一下自家的幺儿,却听欧阳辩道:“唉,算了算了,躲肯定是躲不过去的,陛下说的也是,这事,除了我……还特么没有人能够做好啊!”   欧阳修正要点头,却有听到欧阳辩说了一句话,差点让他猛烈咳嗽起来。   “……有时候,太过于优秀也是一种罪啊!”   欧阳修:“……”   欧阳辩笑道:“好了,爹,您就和皇帝老儿说去,这活我接可以,但是,朝廷在我在任期间,任何人,任何机构都不得插手央行事务。   朝廷可以查账,可以将我撤掉,但若是要插手央行事务,麻烦将我撤掉再说。   就这一条,答应我就上,不答应,另请高明!”   欧阳修皱眉道:“要不,还是算了吧?”   欧阳辩慢慢将嬉皮笑脸收了起来,低声喊了一声:“爹……”   欧阳修心中一颤。   他从未见过看起来如此脆弱的幺儿。   欧阳辩抬起头来轻轻一笑:“爹,儿子这一上去,以后欧阳家就要上风口浪尖了,您怕不怕?”   欧阳修看着欧阳辩黑白分明的眼珠子,高挺的鼻子,如同敷了水粉的脸庞,以及如涂了红丹的嘴唇,以后不知道会是多少少女的青春。   他突然笑了起来,笑声也慢慢大了起来,最后笑声充斥了整个院子。   稍歇,欧阳修看着自己的幺儿,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坚定和鼓励。   “这些年因为你父亲我,你和你的母亲和你的哥哥们,随着我到处东奔西走,你怕了吗?”   欧阳修道。   欧阳辩眼睛里感觉有些湿润,声音微微有些哽咽但大声道:“走南闯北,饱览名山大川的美景,何怕之有?”   欧阳修笑道:“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一缕夕阳突然从阴云之中露出,照射在院子里,虽然没有带来一点的温暖,但在欧阳父子眼中看来,那却是代表着心中的正义。 第189章 争论!   赵祯属意欧阳辩,但政事堂却陷入了激烈的争论。   “我觉得陛下的提议很好,央行的前期规划都是欧阳辩所作,论内行,没有人比他更合适了。”   文彦博道。   富弼却不太同意:“央行是欧阳辩筹划的没错,经济上我也承认他可能是咱们宋朝第一人,但我不同意的理由有二。”   文彦博和知制诰吴奎等着富弼接下来的话。   “……首先,欧阳辩的年纪太小,可以预见的是,央行将是一个庞然大物。   咱们大宋如今有十八路,路下有州府县,根据欧阳辩的规划,央行要将支行铺设到县里面。   除去军、监这些特殊的地方不设,咱们大宋有多少县,诸位应该是心里清楚的吧?”   文彦博和吴奎对视一眼,神情里有了不确定,不是不知道有多少县,这个只是基本数据,对于统领全国的政事堂相公,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截止至今日,大宋县一级行政单位,多达1255个!   也就是说,加上分行和总行,基本就是1300多个了!   按照欧阳辩的规划,每路有一个分行,分行的人数至少是100人的配置,才可能处理好一路的业务,就这一块,分行人数就有1800人。   支行设置在州府,每个支行人数至少是30人,宋有府14个、州240,按照这个数量,支行人数多达7620人。   至于1255个县,则是开设5-8人的营业点,按照5个人来算,那也是6275人的规模。   三级设置,加起来就有15695人了,这还不算总行的人数。   总行要统领全国的业务,业务量估计会极其繁忙,根据欧阳辩的设计,总行至少得有千人的规模,才能够面前处理来之全国的各项业务。   这只是目前估量,在座的都是实际执政者,自然知道在实际过程中,需要的人可能比这个还要多得多,无论到时候怎么所见,两万人的基数怎么也会有的。   如此庞大的体型,他们哪里能够不知道。   如今的央行的基本设定是独立运行,自负盈亏,朝廷只有检察权而没有行政权。   也就是说,央行是一套独立的系统,这套系统以行长为核心运行,可想而知这个行长的权责是何等之大!   欧阳辩,真的能够承担起这么大的一个责任吗?   文彦博和吴奎都有些不确定了。   “……其次,央行行长这个职责,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卸任的,央行为了独立运营,行长也要与朝廷这边进行分割,至少不能在官场上涉及过深,以免受朝廷里的派系影响。   也就是说,当行长的人,很可能在官场上再没有可以发挥的余地了。   欧阳辩是一个奇才,咱们都有这个共识的吧,这样的人才,我认为是有宰执之才的,央行行长当然很重要,但比起一个宰相来说,我想还是差了不少吧?”   富弼道。   文彦博和吴奎面面相觑。   富弼的话他们算是听出来了,说什么央行体型大欧阳辩年纪小不好控制什么的都是虚的,后面的这个理由才是关键。   富弼对欧阳辩的期望很大,他认为欧阳辩可以但宰相的,而不是区区一个央行行长。   当央行行长可能一时半会是没有办法卸任,或许一干几十年都有可能。   欧阳辩是年轻,但在官场上的升迁,都是慢一步步步慢,快一步步步快,这个道理他们还是知道的。   富弼是欧阳辩的岳丈,人家岳丈对此不满意也是正常的,从这方面来讲,文彦博和吴奎还真的不能勉强了。   文彦博叹了一口气道:“彦国所说也有道理,欧阳辩不能上,那么我们得推出一个人选了,你们有属意的么?”   吴奎皱着眉头想了想道:“蔡襄蔡君谟如何?君谟理财颇有一套。”   富弼笑道:“君谟这次回京,陛下是打算重用的,陛下估计要把他拿到三司,那可是计相,君谟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央行行长的位置放弃计相的位置。”   好吧,这还真的是,计相的位置和一个不知道未来的央行行长的位置,谁都知道轻重。   文彦博想了想道:“要不,三司判官王安石王介甫如何?”   吴奎摸了摸胡须,点头道:“欧阳辩是王介甫的学生,介甫估计在经济上也有一套,他上去倒是合适,官位也算可以,为人稳重大气,的确是个好人选。”   富弼又笑道:“介甫其人我是知道的,胸怀大志,我亲家永叔在刚刚回来的时候想要托付斯文给他,但介甫愣是没有接受,你们觉得他有可能去参与这摊事么?”   说一个富弼就否定一个,吴奎怒了:“彦国,我们说的各个都不行,要不,你选一个?”   富弼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这不是在讨论吗,我觉得不行就直说嘛。”   文彦博揉了揉眉心。   这事还真的颇为为难。   央行可以估计的是未来一定是一座金山银山,但行长却不是个好干的活。   一来如同欧阳辩所说麻烦事很多,二来要和官场切割,这个是很多人都不愿意的,三来嘛,他们也没有信心能够干好,对央行少有了解的都知道,这是个全然陌生的领域。   难怪他们会这么觉得,因为欧阳辩设置的央行,和后世的国家银行差不多,制度和运营都和现如今的钱庄票号有很大的不同,即便是钱庄票号出身的人,也未必就敢说能够干得好。   文彦博道:“要不,我们还是问问欧阳辩吧,看看他的意见,说不定他愿意呢?”   富弼一脸的不情愿,他还想成就一段佳话呢,他的岳丈晏殊是宰相,他富弼是宰相,如果到时候欧阳辩也是宰相,那么三代都是宰相,那可真是一段佳话了。   但这毕竟是公事,要决定也得欧阳辩自己决定,他这个岳丈还真的不能伸手太长。   “那,就问问吧。“   富弼不情不愿道。   “不过你们不必抱有太大的希望,我愿意,欧阳辩未必愿意,永叔也未必愿意。”   吴奎和文彦博相视一笑。   文彦博安慰道:“即便是欧阳辩愿意干,也不会耽误他的前程,等欧阳辩将央行带上正轨,到时候问问他的意见。   他若是愿意一直干,那边让他干,他若是想回归官场,那就找人去替代就好了。” 第190章 那样的军队不要也罢!(嗷,来了!)   就在政事堂争论不休的时候,宫中的郑大用来到了政事堂。   宰相们议事,宫中内人是不能参与的,但郑大用毕竟是皇帝的身边人,带着皇帝的意见而来,政事堂相公也不敢托大,赶紧暂停接见。   “诸位相公可好?”   郑大用笑眯眯道。   文彦博笑道:“郑大伴辛苦了,外面天寒地冻,还得劳你跑一趟。”   郑大用笑道:“身负皇差,哪里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倒是各位相公忙于国事,才是辛苦呢。”   文彦博不耐烦闲聊,笑了笑道:“官家可是有什么诏令?”   郑大用笑容一敛,正色道:“陛下没有诏令,只是吩咐奴婢过来问问诸位相公,央行行长的位置可有定论?”   文彦博和富弼交换了一个眼神,富弼点点头。   文彦博道:“请大伴转告陛下,兹事体大,政事堂还没有确定最终人选。”   郑大伴点点头:“官家说,若是还没有确定人选,可酌情考虑欧阳辩。”   文彦博皱眉道:“欧阳辩也是政事堂着重考虑的对象,不过还得问他本人的意见才行。”   郑大用笑道:“文相,不必问了,陛下已经问过欧阳辩,欧阳辩已经答应了。”   “什么?”富弼惊道。   文彦博看了一下富弼,吴奎那边和文彦博点点头,富弼咬了咬牙,忍住没有说话。   文彦博点点头:“那就请郑大伴转告陛下,若是欧阳辩本人同意,政事堂没有意见。”   郑大用笑着点头:“那奴婢就回去禀告官家了,诸位相公且忙。”   郑大用走后,富弼气呼呼地坐下喝茶。   文彦博和吴奎苦笑对视。   还没有到下班时间,富弼就先走了。   ……   欧阳辩在三司也没有什么好加班的,他一般也不加班,能够从早上坐到下班,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打工人坚决不加班!   他刚刚踏进家门,陆采薇就神色紧张地跑过来说道:“四郎,富相公来了。”   欧阳辩的脸上出现惊色,这富弼老儿高冷得很,今日怎么突然就跑了过来?   欧阳辩低声道:“他没有为难你吧?”   陆采薇脸色一红:“人家相公为难我这个小女子作甚?”   欧阳辩哈哈一笑,大步往里走去。   富弼高据首位,丝毫没有客人的自觉,见到欧阳辩进来,冷哼了一声。   欧阳辩也不在意,挥舞着袍袖给富弼行了一个大礼:“岳丈大人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小婿感激涕零!”   富弼斜睨了欧阳辩一眼道:“刚刚那女娃是谁啊?”   欧阳辩笑道:“岳丈大人怎么也装起傻来了,那就是陆采薇啊。”   富弼怒道:“小女还没有进门,你还纳上妾了!”   富弼怒发冲冠,宰相气度扑面而来,若是一般人,早就两股战战面如土色了,但欧阳辩却是淡然一笑:“岳丈大人,什么事让你如此气恼,直说便是了,咱不是外人。”   富弼满脸怒色顿时消弭。   他又气又好笑,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指了指欧阳辩,叹息道:“你啊你,眼光不可谓不毒辣,胆气不可谓不豪雄,可这事糊涂啊!”   这事自然不是指陆采薇的事情,欧阳辩不在意这事,富弼自然也是不在意的。   官场中人,对于纳妾不纳妾那只是小事一桩,只要不娶正妻悔婚,其他的事情都是小事。   富弼也不可能为此恼怒欧阳辩,这便是这个时代的现实,甚至富家大小姐也不会将陆采薇当成威胁。   欧阳辩笑道:“岳丈是说我愿意接任央行行长一职之事?”   富弼一瞪眼:“你也知道这事做的不妥?……我说永叔也是,这事怎么也不管管!”   欧阳辩笑了笑,自顾坐到了下首,口中喊道:“来人呐。”   神出鬼没的管家立时从一侧出来:“四郎。”   欧阳辩点点头:“准备酒席,一会我和岳丈好好喝……”   他刚想说喝一杯,但想起自己身体的年纪还小,不宜喝酒,赶紧改口道:“……一会我岳丈好好喝一杯。”   富弼哼了一声:“不缺这顿饭。”   欧阳辩嬉皮笑脸道:“那是那是。”   然后他转头和管家道:“赶紧去准备。”   伸手不打笑脸人,富弼脸色稍微缓和下来。   欧阳辩道:“岳丈,您是庆历旧臣,能和我说说那时候的事情吗?”   富弼诧异地看了看欧阳辩:“都是陈年旧事,提那个干吗?”   欧阳辩看着富弼的眼睛道:“其实,我就想知道,岳丈你们当时为什么要变革。”   富弼摇摇头道:“还能因为什么,国家势弱罢了,与西夏之战,三川口大败,延州城被围;   次年李元昊进兵渭州,韩稚圭派环庆路副都部署任福率兵出击,于好水川遇伏被围,任福等十六名将领阵亡,折兵万余。   庆历二年,李元昊分兵两路,再次大举攻宋。进抵定川寨,宋夏会战,宋军大败,大将葛怀敏与部将等16人战死。   李元昊获胜后,挥师南下,进逼潘原,关中震动。   宋夏之争未休,契丹也欺上门来,竟然遣使求关南之地,并且聚兵幽燕,声言南下,后来又是赔款才得以解决。   这种情况下,不变不行啊!”   欧阳辩点点头:“岳丈认为,是因为什么才导致咱们大宋兵力如此孱弱呢?”   富弼苦涩摇头。   欧阳辩笑了笑,不是富弼不知道,而是他不愿意说。   文官集团的感觉很复杂,作为崇文抑武的既得利益者,一方面他们知道崇文抑武的结果是国家军事孱弱,但一方面却不能背叛自己的阶级。   要改变军事孱弱的局面,就得提高武将和士兵的地位,这是文官集团所不愿意的。   欧阳辩笑道:“根源问题大家都知道,只是不愿意改变而已,但却能够另辟蹊径,至少可以暂时缓解。”   富弼心中一动:“就是你提出的所谓发展经济?”   欧阳辩点点头:“有钱了,还怕没有善战的军队?”   富弼皱眉道:“可军队的钱从来就没有少过。”   欧阳辩摇摇头:“那些军队早就烂透了,不要也罢,有了钱,另外组建吧。”   富弼大惊:“你瞎说什么!”   这话要是传出去,欧阳辩立时成为军队的眼中钉肉中刺。   别看宋朝的军队内战不行外战不行,也好像没有什么地位,但他们闹起来的影响力却不小,至少官家是要害怕的。   欧阳辩的话若是传出去,怕是连赵祯都护不住欧阳辩。   欧阳辩笑道:“岳丈不会传出去的吧?”   富弼怒道:“你把老夫当什么人!”   欧阳辩笑道:“那就没有什么问题了,岳丈不说,其他人说这话,我是不会承认的。”   富弼叹了一口气。 第191章 欧阳辩升官了!   富弼叹了叹气,又摇起了头:“你还是太天真了些,钱不是万能的。”   欧阳辩笑得眼睛都瞧不见了:“有钱自然不是万能的,但有钱至少可以少很多烦恼啊。”   “嗯?”富弼一愣。   欧阳辩竖起了手指头:“有了钱,到了发薪俸的时候,岳丈就不用操心有人堵政事堂的门了。”   富弼冷笑道:“他们堵的是三司的门。”   欧阳辩神色一滞,内心直呼内行。   对的啊,宋朝三司统管关于钱的一切事情,发薪俸自然也是三司。   官员没有收到薪俸,堵门自然堵三司,说不好拖得久了,宰相都得带头去三司堵门要钱去!   欧阳辩思路被打断,想了半晌道:“……至少岳丈不用带人去堵三司的门了啊!”   富弼:“……”   好吧,也有道理。   欧阳辩继续道:“呐,官员薪俸能够发得上,军队的钱也能够发上,最好是给地方也留点钱,这样他们就不必盘剥百姓了。   经济发展了,农民就算没有田地,也能找到打工的地方,这样造反也能够少一点,外面的事情暂时是顾不上了,但内部至少能够保持平稳吧?”   富弼沉默了下来。   现如今的土地兼并现象非常严重,农民大量逃亡,阶级矛盾尖锐,农民起义不断爆发甚至京畿开封府所属各县,也有盗寇出没。   当时,已有一些官员感到危机的严重,富弼就曾说:“自此以往,只忧转炽,若不早为提备,事未可知!”   而欧阳辩的父亲欧阳修更是明言:“一年多于一年,一伙强于一伙。”   这里说的就是农民起义和兵变。   好吧,富弼承认欧阳辩说的有道理。   对于宋朝来说,内部比外部还要重要得多,外部的事情,朝堂上下已经得出一个宝贵的经验教训,打不过没关系,给钱就好了。   君不见,辽国这么多年了,寻衅滋事,不就是求几个钱财嘛。   君不见,西夏大战,无非就是求个名分,加上一些钱,也就是如此而已了。   这两个其实都无法撼动根基,反而是国内,无论是民变还是兵变,那才是真正动摇国本的事情。   富弼实际上已经快要被说服了,但他还在垂死挣扎:“可即便是这样,也未必要你去央行啊。”   欧阳辩傲然一笑,起身道:“岳丈看这大宋朝,除我之外,看看能否够找出第二个能够将央行办好的人?”   富弼有些不确定:“央行虽然和钱庄不太一样,但大宋朝人杰地灵,如何就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欧阳辩哈哈大笑起来:“大宋朝若是有,何至于有今日的局面,岳丈,你看看这两年的国库充盈一些,你道是是谁的功劳?”   富弼沉默不言。   欧阳辩止口不言,让富弼自己思考一下。   门外有脚步声传来,欧阳辩笑道:“岳丈,咱们吃饭吧。”   富弼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到了饭桌上,欧阳辩就不说这件事情了。   都是聪明人,有些话不必多说。   富弼看出了欧阳辩的决心,也明白了央行的重要性。   相比起欧阳辩的前途,毕竟国家的前途还是更加重要一些,而且正如文彦博所说,央行的经历未必就阻碍欧阳辩的前程,也有可能是很好的开始。   央行虽然不好做,但做好了也是很大的政治资产,至少能够坐实大宋朝最懂经济的名声。   有了这个名声,以后掌管三司不成问题,若是外放去州县历练历练,回到中枢跨进政事堂也不是不可能。   既然如此,富弼也就不阻拦了,不过他倒是决定了,要帮着欧阳辩保驾护航。   想到了这里,富弼倒是思维清晰了很多,其实欧阳辩这个时候上去,风险未必就大了。   欧阳辩的父亲欧阳修是开封知府,老师王安石在三司担任判官,自己这个岳丈在政事堂,而文彦博、包拯、吴奎等人都颇为赏识欧阳辩,尤其赵祯对欧阳辩的信任,更是一道保障。   有这么多人保驾护航,应该出不了大事。   富弼心下稍安。   欧阳辩却没有想那么多,既然决定做了,就不必诸多忐忑,如果事有不谐,那便退居林下,当自己的天下首富去呗。   欧阳辩心中轻松,在席上谈笑风生。   “……三司门口摆放的不是狮子,而是两只貔貅,便有堵门要钱的人讽刺道,三司果然是貔貅只吃不拉,只进不出。   三司的官员对此回复道,三司的貔貅可和一般貔貅不同,别的貔貅只有进口,可三司的貔貅可是有出口的,有好事的人趁着夜色偷偷去看了貔貅的屁股,果然,三司的貔貅是有谷道的……”   富弼差点喷饭:“这是哪个促狭鬼传的段子,三司摆放的可不是貔貅,而是正正经经的狮子。”   欧阳辩正色道:“是狮子还是貔貅不重要,关键是,我很好奇这个乘着夜色看谷道的人的兴趣为何如此独特……”   富弼笑得饭都吃不下了,放下了碗筷道:“你这里的饭吃不下了,我回了!”   欧阳辩:“……”   富弼饭没吃完就走了,不过来的时候脚步沉重,走得时候脚步轻快。   ……   几日之后,欧阳辩升官了。   史书记载:嘉祐二年十二月壬子:将作丞、勾当公事官兼铁案主事欧阳辩为大理寺丞、知中央银行行长。   这是典型的以低官职任高差遣的案例。   欧阳辩稍微升了一级,他的寄禄官阶从将作丞升为大理寺丞,差遣则由勾当公事官兼铁案主事升为知中央银行行长。   以中央银行的重要性,区区一个大理寺丞统领诸事,其实是不太够格的,但这在宋朝没有什么问题。   尤其是这个任命是通过赵祯、政事堂以及流内铨一起签发的任命,表示了这个任命的重要性。   以中央银行的独立性,在筹办和经营的时候,官府对中央银行的影响力不大,中央银行需要各级政府的襄助不多,反而是各级政府以后对中央银行的倚重却是可以看到的,所以中央银行行长的职位高低还真的是影响不大。   这就是钱袋子的作用。 第192章 一穷二白!   欧阳辩升官了,但他要面临的问题很多。   现在他面临的第一个问题是招人。   央行名义上属于朝廷,但在经营上实际上是一个公司,或者说他是一个央企。   所以朝廷除了委任了欧阳辩作为行长,以及一个总账作为副手,其余的人手就要靠欧阳辩自己去招聘了。   不过欧阳辩是可以通过流内铨这个大宋朝最大的人力机构去选材的。   欧阳辩知道从零开始组建一个机构是非常艰难的,但没想到困难有那么多。   欧阳辩查看手头上朝廷给的东西,看完之后感觉自己掉进坑里了。   看一下朝廷给予的支持目录:   1.流内铨提供的人力资源簿。   流内铨的主官是欧阳修之前的下属,对欧阳辩倒是热情,拍着胸口对欧阳辩说,只要有看上的,随意挑选,说服工作他去做。   好吧,这算是挺大的支持,毕竟央行算是央企,那些等候补缺的大多是科举场出来的,他们想进的是官场,而不是一个央企,有流内铨去说服,倒也少了欧阳辩许多的工作。   2.赵祯和政事堂批准的经费十万贯。   嗯,按理说,朝廷算是非常慷慨了,毕竟十万贯对于朝堂来说不是小数目了,但对于开办一个央行来说,就十万家底……大约就是够一开始的日常开销吧?   一个银行的开办,是需要一大笔储备资金的,这笔储备资金是为了一开始的贷款,因为一家银行的开办,不可能只是吸收存款,还得往外贷款,十万贯钱……呵呵。   3.总行的办公地点。   这个朝廷倒是慷慨,直接将已经沦落为贡院的国子监给了央行作为办公场所,国子监倒是够大,央行即便是发展个十几二十年,都绰绰有余的。   4.然后就是一堆资料了,这堆资料大部分还是欧阳辩自己写出来的框架,然后召集票号钱庄完善填补出来的。   大概就是说,朝廷给出的支持大约就是给了一个政策,其余的东西都是聊胜于无。   什么叫一穷二白,这就是了!   新中国那会够惨了吧,那时候还有旧政府留下的一个架子在呢,虽然储备金黄金什么的都被搬走了,但至少一个完整的框架还在呢。   不过大宋的优点还是有点的,至少国家信誉还是在的。   欧阳辩不是抱怨的人,拿到手有什么东西,那么他就从什么东西开始,反正慢慢来就是了,朝廷虽然期望颇高,但能支持的不多,也没敢给欧阳辩下目标。   但有人却是看不过眼了,那人就是包拯。   包拯跑到赵祯面前去为欧阳辩打抱不平。   因为当时是朝会,百官都在,包拯跑出来质疑。   包拯道,央行国之重器,不和任何一个机构雷同,这是个全新的机构。   他自己是三司使,所以知道,即便是一家小钱庄的筹办,都得有大量的储备金才可以筹办起来,前期没有储备金,想要顺利运转起来相当于天方夜谭。   包拯建议把朝廷便钱务、榷货务、交引铺、检校库等等具有官方性质的金融机构归入央行作为下属机构,这样央行就有了初步的启动资金。   但包拯这个建议却被不少人反对,他们认为,央行原本就是独立朝堂之外,怎么还可以反过来侵吞朝廷资产?   包拯哑口无言。   赵祯也颇为尴尬。   这件事情上,他对欧阳辩的支持的确太少,少到他自己也感觉尴尬。   不过宋朝的底子就是这样,到了这个时候已经很薄了,不然庆历年间也不可能变法,若不是欧阳辩所说过于吸引人,赵祯还不敢动呢。   包拯为自己说话,欧阳辩还是很感激的,上门去致谢包拯。   老包只是叹息不已,只是承诺三司的十万贯钱他会尽快挤出来给到欧阳辩。   欧阳辩只是安慰包拯,有了政策的支持已经算是不错了,以后的事情自己会全力做好的,不会令大家失望的。   包拯也只能将信将疑了,在他看来,这事根本不可能做到!   招人并不顺利,流内铨的主官拍着胸口说会帮欧阳辩看中的人找来,但欧阳辩筛选出来的千人名单,却只有十分之一的人到位。   流内铨主官对此很是惭愧,欧阳辩也表示了理解。   在官本位的社会里,能够进入党政机关的不会进入事业单位,能够进入事业单位的不会进国企,这都是人之常情,何况央行草创,前景如何还是个迷呢。   不过前期有百来号人也算可以了,这百来号人欧阳辩是要作为骨干来培养的,可以培养成分行行长、支行行长等骨干、至于其他的办事人员,则是可以在社会招聘,比如账房和柜员等等。   央行虽然比不上官府内编制,但对于社会上在私人资本工作的那些人,还是有很大的吸引力的。   招到百来号人之后,欧阳辩的第一件事不是立牌子,而是开一个为期一个月的短期培训班。   培训的内容很多,主要是组织架构的培训、管理学的知识、基本的金融知识都得教一教,现在虽然未必会懂,但要有悟性,这是一个选拔的过程。   这一批人不是专业人员,而是管理人员,真正的专业人员是要从社会上招聘,这帮人主要是要会管理,要将摊子铺开,就得依靠这帮人。   欧阳辩自己编写了教材,自己上马讲课不说,还从三司里邀请王安石以及其他的司案的专业人士过来讲课,连欧阳修都被动员过来讲了几堂课,教师阵容上的确是相当豪华,倒是给这百来号人增添了许多的信心。   这里面涌向了不少欧阳辩相当看好的苗子,也算是意外之喜。   这百来个人大多是年轻人,还有一半的人是嘉佑二年榜的进士或者同进士出身。   因为这一届的进士同进士加起来有七八百人,根本没有那么多的岗位安排,所以至少有一多半的人是在等着补缺的。   实际上他们可以继续等下去,因为他们都有寄禄官阶,有官阶就有俸禄,虽然不多,但是足以度日了。   这五十多个嘉佑二年榜的进士或者同进士愿意来,其实是冲着欧阳辩来的。   毕竟是同年嘛。   关键是,官家赵祯怕有人对进央行有所顾虑,特意颁发旨意——进央行不属于补缺,等候补缺进士、同进士可以先进央行过度,若是工作出色,又有意进入朝廷工作,届时可以优先考虑,另,薪俸照发,央行薪水按照央行标准。   也就是说,官职可以保留,薪俸照领,央行也有工资。   这样一来,对这些贫困的进士、同进士就有吸引力了。   他们没有背景,家境也一般,想要补缺还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呢,干脆来这里先挣多一分薪水嘛,如果工作出色,还能够借此出仕呢!   能够考中进士、同进士的都是学习尖子,脑袋自然是不笨的,经过培训之后基本能够胜任初期的工作了。 第193章 计划可以开始了!   短期培训班还在持续,因为人也在陆续的招,不过这些已经有专门的老师在负责了,欧阳辩从三司延请专业人士专门过来执教,包拯对此大开方便之门。   欧阳辩也是会做人的,将之称为【机构之间的学术交流】,而过来执教的人都能够领取一份交流津贴,而且颇为丰厚,相当吸引人。   央行的牌子也悄无声息地立了起来。   欧阳辩首先第一件事,就是和农业银行拆借一千万贯作为储备金,农业银行那边的股东也颇为支持,给了一个相当低的利息,相当于作为对央行的支持。   一千万贯的到账,顿时让央行的腰杆子硬了起来!   欧阳辩的脚步颇为稳健,他只开办总行,他计划着将总行当成一个实习机构,先把这第一期的百来号人培训出来,再让他们到地方去筹办支行。   欧阳辩的工作做得很踏实,每天到总行里面视察,组织架构是一开始就架设好了的,现在主要是看运行中的纠错。   里面的内在逻辑欧阳辩从一开始就要确立起来,这些都让他写在央行总则里面,他专门选出几个人作为督察组,每日都要进行查检。   欧阳辩则是每天到总行对外的营业厅体验,所谓体验自然是按照后世的银行服务的标准来的。   服务够不够热情,规则够不够明了,流程够不够简洁……这些都是非常重要的部分,欧阳辩不仅要让央行成为大宋钱庄票号之首,还要让央行成为推动大宋金融机构的先锋模范。   总之一句话,银行是要服务人民的。   因此,欧阳辩厚着脸皮请赵祯写了一句话——为人民服务!   这句话被刻成匾额,挂在营业大厅里面,导致每个来办业务的人一进门就要对着匾额先来一套礼仪。   好吧,百姓表达对这位最高统治者的尊敬,也无可厚非。   但欧阳辩原本的意思是告诉客户——呐,这可是咱家官家支持的,是咱大宋朝的机构,钱存我这,放心!   不得不说,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朝廷以及赵祯的声望还是可以的,尤其是汴京人更是如此,汴京人享受了以一国供城的福利,对朝廷对仁宗,当然是感激涕零的。   所以央行对于普通百姓的存款的吸纳还是比较成功的。   当然啦,这和央行的存款利息颇高也有关系,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咱大宋子民都是因为对皇上以及朝廷爱才来的,至于钱不钱的,那都是身外之物!   百姓可以用利息来吸引……呸,用他们淳朴的爱国之情来感化他们来存款,但大宋的地主豪绅可不能用爱国之情来驱使了,他们对利息虽然也重视,但他们对资金的安全更加关注。   央行虽然有国家信用背书,但对于他们来说,这吸引力并不是很大,他们挖个洞藏起来其实也挺安全。   但他们依然将小部分的钱拿出来了,不为别的,就是表达对欧阳辩的支持。   如今汴京城里,欧阳辩已经是真正的财神了。   之前有人称欧阳辩为小财神,因为西湖城和农业银行的缘故,欧阳辩被称为小财神,这次欧阳辩出掌大宋中央银行,这是国家层面上的认可,于是小字被去掉了。   现在汴京城里说起财神,人们的第一反应不是赵公明,而是欧阳辩。   但他们也没有那么轻易将钱拿出来,欧阳辩自己亲自带着人跑客户。   后世的客户经理是怎么做的,欧阳辩就怎么做。   当然啦,以他的身份,去谁家都能够混个座位,倒不像后世的客户经理那么憋屈。   状元公、开封小知府、宰相女婿,这几个身份足够让很多人没有拒绝理由的掏出小部分钱财来,虽然对于他们的资产来说不多,但对于欧阳辩来说也算是足够了。   积少成多嘛。   整个腊月和正月期间,欧阳辩冒着风雪,借着拜早年、拜年、拜元夕、拜晚年、拜清明(划掉)、缅怀对方杰出先祖等等名义,到诸多富人家里求存钱,小脸都给跑圆了。   哦,你没有看错,别说什么跑瘦了,那是穷人才会有的事情。   欧阳辩到谁家里,谁家都得将好吃的都拿出来啊,这些积累多年的富贵人家,享受上可比欧阳辩这个暴发户牛逼多了,以至于欧阳辩都学会了很多花钱摆阔的小技巧。   若是以后北宋亡了,就他学会的这些小技巧,写一本北宋版凡尔赛体回忆录绝对绰绰有余。   所以这么跑下来,胖才是正常的,不胖才是对不起那些山珍海味千奇百怪的好东西呢。   欧阳辩称之为过劳肥。   在欧阳辩辛辛苦苦吃百家饭的过程中,央行的存款在快速地增加。   不得不说这这大宋朝国库是真的虚,真老百姓也是真的穷,但食利阶层富人是真的富!   欧阳辩用了两个月的时间,帮央行增加了大约一千万贯的存款。   有了两千多万贯的储备金,央行成了大宋除农业银行之外最大的银行。   这是一个莫大的奇迹。   农业银行的奇迹和这个不同,农业银行是第一个实行存款有利息的银行,又借着青苗贷发家,加上农业银行背靠西湖城,天生就让人信任,加上诸多股东的鼎力支持,这才算是迅速崛起。   而央行是真正的一穷二白,能够这么快的崛起,国家信誉背书是一部分,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欧阳辩个人的信用和能力。   这就是为什么即便政事堂的相公虽然对欧阳辩的年龄有些疑虑,但依然没有爆发更大的反对的原因。   这个事情,真的非欧阳辩莫属。   欧阳辩的计划终于可以开展了!   储备金已经到达两千万贯,总行的试运行也到了一个阶段了,经过接近三个月的试运行,该出的问题也都浮现了出来。   一百来骨干基本也都熟悉了管理经营,虽然独当一面还是稍微稚嫩了点,但只要稍加把关,就能够作出一点事情来的。   于是,欧阳辩将目光锁定了南方的两浙路。   两浙路包括14州2军,常州、苏州、润州(镇江)、杭州、湖州、秀州(嘉兴)、越州(绍兴)、明州(宁波)、台州、婺州(金华)、衢州、睦州(建德)、温州、处州(丽水)和江阴、顺安二军。   这是宋朝除京东路最为富裕的经济区域,恰好与京东路一南一北相互呼应。   欧阳辩的想法就是在两浙路筹建第一个央行支行,作为南北勾连的第一个点。   这是一步具有战略性意义的步伐。   一南一北,通过运河为媒介,央行沟通南北,成为南北钱庄货币沟通的枢纽,这不仅会给央行带来巨大的收益,关键是这会给全国经济的一体化创造一个条件。   央行的看不见的手动了! 第194章 杨德昌!   苏州。   杨园。   修建了两年时间的杨园终于完工。   春风还带着些微冷,然而杨园绿色已经逐渐侵袭,给这座新近落成的江南园林增添了许多秀色。   杨德昌身后跟着一群人,一圈逛了下来,他回头对着承包下杨园建筑的建造商笑道:“不知道为何,这杨园虽然是仿造汴京的澄园,然而我却觉得这种风格更适合苏州。”   建造商笑道:“澄园是我带队去考察的,当时我还因此在里面订了好几桌,去了好几次,才算是把握到了澄园的风格。   杨员外说得对,这澄园的风格的确更加适合咱们苏州,不过澄园的人也说了,澄园原本不是这般风格,是后来新主人买下来才改造成这般模样的。”   杨德昌微笑点头:“这事我听说过,澄园现在的主人欧阳辩可了不得啊,老李可曾面见过咱大宋朝的新科状元?”   李建造苦笑道:“状元公是什么地位,哪里是我能够见得到的,不过当时执掌澄园的徐福我倒是见到过,的确是个商业奇才。”   杨德昌面露憧憬之色:“汴京城卧虎藏龙,新晋崛起的商业巨子着实不少,冰室的徐福、东西烧的胖大厨、西湖城的姜汝成、以及农业银行的于谋,更让人惊奇的是,竟然还有一个女人名满天下。”   李建造笑道:“杨东家说的是陆采薇吧?”   杨德昌颔首应是。   李建造笑道:“杨东家远在苏州,可能不知道这几年崛起的这几个商业巨子的根底,他们可都是大有来头。”   杨德昌感兴趣道:“哦,您给说说。”   李建造笑道:“其实澄园、东西烧、冰室、西湖城都是状元郎欧阳辩的,哦,对,还有农业银行,徐福、胖大厨、姜汝成、陆采薇、于谋他们各管一摊子,但其实都是欧阳辩的手下。   他们在遇见欧阳辩之前,徐福一个房牙,胖大厨真的就只是个大厨,陆采薇是个青楼清倌人,于谋则是一个难民。   里面出身最好的应该算是姜汝成,原本在店宅务做主事,后来西湖城建设,这才请到了姜汝成。”   “什么?”杨德昌惊诧道。   这些事情杨德昌还真的不知道。   苏州和汴京虽然不算离得特别远,但现如今的通讯手段有限,杨德昌一直都在两浙路这个大本营里,对汴京那边的事情的确知道得不多,能够知道几个名字和事迹已经是他消息灵通了。   至于这些人的背景和出身,那就不是他能够知道的了。   李建造不同,他原本就是汴京人,出身在建造世家,这次被杨德昌请来主持杨园的建设,有不少时间还是会回汴京的。   “这次回京过春节,汴京的变化真大啊。”李建造感慨道。   杨德昌好奇道:“哦,您给说说。”   作为一个非常成功的商人,杨德昌对各类消息都非常感兴趣,消息对他来说不仅是谈资,还是他的资源。   李建造笑道:“杨东家愿意听,我就多说说。”   杨德昌笑道:“来人来人,上茶上茶,老李,咱们到客厅里去,也感受一下杨园的会客厅如何。”   李建造笑道:“正该如此。”   杨园的会客厅和澄园的会客厅大体相同,因为是初春,所以里面生着炉火,上好的银炭烧得通红,一行人进入大厅,顿时浑身一阵舒坦。   杨德昌打量着会客厅的装饰,满意地点头赞道:“也不知道这位状元郎的脑子是怎么长的,奇思妙想那么多,李建造,您是建造行业里的世家,可曾见过这般风格的装饰?”   李建造苦涩摇头:“咱大宋这位状元郎学究天人,不仅诗词书画都属顶尖,连这建造这一块他都懂,冰室、东西烧、西湖城都是咱们状元郎亲手描绘出来的,别说你们了,在我们建造行当的老人都瞠目结舌。”   杨德昌越听越是惊奇:“咱们这位状元郎,还真的是神异啊。”   李建造脸上浮现出自豪的神色:“那可不,汴京城里的变化,大体上来说也和咱们的状元郎有关系。”   杨德昌急道:“您给说说。”   客厅里的其他人也竖着耳朵。   李建造清了清嗓子:“此次回京省亲,我发现汴京城里的商户在变多,各行各业都相当的兴旺,汴京城外的房子建造如火如荼,码头比之前不知道繁荣了多少,汴京城的吸引力在增强!”   杨德昌听得很认真,神色非常严肃。   “……这种情况,应该是商业突然受刺激,然后一下子变得繁荣起来的想象。”杨德昌道。   李建造脸上露出敬佩的神色:“杨东家果然不愧是做钱庄票号生意的,对这些果然敏感,杨东家说的没错,这一切的变化应该是源于农业银行。”   杨德昌神色疑惑:“我记得农业银行主要是做青苗贷为主,和工商业有什么干系,是,农业丰收的确会让商业变得繁荣,但不至于让各行各业都得到蓬勃的发展啊。”   李建造兴奋道:“杨东家不知道,农业银行除了一个青苗贷,现在还有一个创业贷,主要面对一些小商户,也就是所谓的创业者。   以前的人有点子有技术,但即便是这样,他们也做不了生意,因为缺乏启动资金,但创业贷一出来,有能力的人都开始做起生意来了,所以汴京城的生意一下子繁荣起来了。”   杨德昌眼睛发亮:“老李,你能说说这个创业贷的内容么?”   李建造有些为难:“这次回去比较仓促,倒是了解不多。”   杨德昌笑道:“知道多少说多少。”   “好,那我就和你说说,据说这创业贷也是咱们大宋新科状元欧阳辩的首创,状元郎因为自己创过业,有感于创业者不易,所以特意推出一个创业贷,想让所有有梦想的人,都能够去追求自己的梦想。   创业贷不要求抵押,但是会对创业者进行评估,评估合格之后,会根据生意的规模予以贷款,贷款的利息不算高。”   杨德昌诧异道:“不抵押……这样不会造成烂账吗?”   李建造挠了挠脑袋,尴尬笑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身边的确有个堂弟,因为想自立门户自己组个建造队,所以找农业银行贷款。   不过我堂弟只会做建造,接工程他是不太懂的,所以亏得一塌糊涂,首期借贷的七八十贯钱全都赔了进去!”   杨德昌道:“七八十贯……这个资金不少了,那农业银行怎么处理的,告官吗?”   李建造笑道:“那倒没有,还款日期的时候,恰好我在京,我堂弟因为还不上账,还找我过去一起说些好话延迟一下还款期限,呵呵。”   杨德昌笑道:“七八十贯对李兄来说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啊。”   李建造摇摇头苦笑道:“我那堂弟倔得很,他爸是我二叔,也是建造里的能人,哪里会没有七八十贯钱,我堂弟就是想自己干出一番事业罢了。”   杨德昌肃然起敬:“你堂弟倒是个性情中人,他一定会成功的。”   李建造倒是笑了起来:“杨东家的眼光很好,我那堂弟的确是成功了。”   杨德昌抚掌笑道:“想来李兄还是顾及兄弟情深,给掏了钱?”   李建造脸上有了异色:“还真不是,那农业银行的代表当天来了,听说我堂弟没法还款,他们竟然毫不着急,不仅不着急,还劝慰我堂弟不要着急,然后仔细地问起失败的原因。   其实哪里有什么原因吧,我堂弟的手艺技术都是顶尖的,不过就是为人出世方面差了一些,接不到工程罢了。   那农业银行搞清楚了这些之后,提出了一个建议……”   杨德昌听得很认真,一边听一边点头,闻言道:“什么建议?”   李建造道:“农业银行的代表建议我堂弟以技术入股,和农业银行组成一个新的建筑公司,至于欠款,以后挣钱了再还。”   杨德昌皱眉道:“可这样还是没有工程啊。”   李建造笑道:“农业银行能量很大,不仅可以让我堂弟承包西湖城二期的某些工程,还给介绍其他的工程,如今我堂弟的公司已经有了三四百号人了,比我还要厉害。”   杨德昌诧异道:“给钱给工程,除了人,他们什么都不缺了。”   李建造点点头:“的确如此,据我堂弟所说,农业银行借贷出去的钱,有不少都是亏损的。   不过农业银行并没有放弃他们,问清楚了原因,都会再给一次机会。   或者是继续借贷,或者入股,其实大部分能够借到贷款的人,都是通过评估的,大多有一技之长,只不过没有经验罢了。”   杨德昌陷入沉思。   海量的资金,有项目支持,将各行各业的创业者拉到了一起,形成了规模优势。   各行各业的人本身就有很多的需求,这样可以让他们内部就产生很多生意的机会。   加上农业银行的触角,这些和农业银行合伙做生意的人不挣钱才是怪事呢!   这欧阳辩当真是好本事啊!   杨德昌赞叹不已。 第195章 四冠公子!   杨德昌赞叹道:“这样我就大约明白了,有农业银行的扶持,汴京城的繁华也就可以理解了。   农业丰收,工商业蓬勃发展,加上农业银行不断放贷出来的钱币,汴京城应该是不缺钱了。   没有钱荒,自然会有各种生意的机会,繁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李建造点点头:“是啊,这次回去变化真的很大啊,我都想回去汴京了,那边现在的机会很多。”   杨德昌道:“如果那边有机会,李兄回去也是好事,嫂夫人怕是天天念叨着李兄吧,还有小孩子,也天天想着你吧?”   李建造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是啊,每次我回去,家里才会特别的热闹,我父亲的年纪也大了,是该回去好好尽孝了。”   杨德昌微笑点头:“李兄,关于咱们状元郎的事情,您还知道什么吗?”   李建造突然恍然大悟道:“对了,这次回去,我给你带了一份礼物。”   李建造的随从赶紧拿出来给他,他揭开盒子,盒子里躺着一本书。   杨德昌眼睛微微一眯:送书……送输?   李建造双手拿书递给了杨德昌:“杨东家,这本书是这次我回去在书店里看到的,苏州这边应该还没有,这书我其实看不太懂,但书名比较吸引人……”   杨德昌瞟了一下书本——国富论。   倒还真是挺吸引人。   “……所以我瞟了两眼,当时一个读书人看到我在翻阅这本书,凑过来和我说话,那个读书人以为我是同道中人,一过来就滔滔不绝的说他的读后感,不过我听不太懂。   但大体的意思还是明白的,无非是这本书若是看懂,就懂市场懂经济懂商业,嘿嘿,我想着杨东家是搞钱庄票号生意的,或许会感兴趣,就给您带过来了。”   杨德昌呵呵感谢道:“李建造真是有心了。”   李建造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眼睛巴巴的看着杨德昌。   杨德昌悄悄避开,伸手拿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李建造的脸色有些灰暗了下来,不过强笑着道:“杨东家,我还有一些事,院子您先看看,有什么需要整改的随时找一下我。”   杨德昌笑道:“那就劳烦李建造了。”   李建造勉强一笑拱手作别,带着人离开了。   杨德昌看着李建造的背影冷冷一笑:“想什么呢,才刚刚完工就想收尾款,哪家的尾款不是住个一年半载全无问题了,才会给结清的,送书,呵呵,来人,把书给我扔了。”   说着杨德昌眼睛一瞟书页,国富论三个大字下面写着著作者的名字——欧阳辩!   “诶诶,等等。”   杨德昌赶紧制止了手下。   欧阳辩……不就是那位传奇的状元郎么?   杨德昌翻开书本。   书本的扉页写着:“欧阳季默的《国富论》标志着经济思想史上的一个新纪元或者说一场革命。”   下面的落款是龙图阁学士包拯。   杨德昌大惊。   包拯他自然是知道,包青天之名已经传到了两浙路这边,现在的包拯已经是大宋朝三司使,作为掌管大宋朝经济核心的三司使,竟然对一本书做出如此评价,这里面本身就不简单。   以包拯的品行,他不屑于说假话,所以,这本书应该是真的有点东西。   杨德昌赶紧翻书阅读起来。   看了一会,杨德昌赶紧转移到书房,边看边做笔记,期间管家几次来叫吃饭,杨德昌管都不管,甚至愤怒地将人给轰走了,当他再次抬头的时候,外面天色已经黑了。   杨德昌揉了揉已经有些通红的眼睛,冻得发麻的双手倒是让他一机灵,变得有些清醒起来。   “这本书……何止是有些东西啊!”   杨德昌感慨道。   “来人!”   杨德昌大喊。   管家神出鬼没的出现。   “老爷。”   杨德昌沉吟了一下:“请李建造明日到这里来,然后让账房给他结账。”   管家答道:“好的,老爷……”   他犹豫了一下:“老爷,还不吃饭吗?”   杨德昌这才感觉到腹中饥饿,不由得哑然失笑:“好,吃饭,取两个简单的饭菜送到书房来,嗯,掌灯,我要连夜读书!”   管家点头去了。   杨德昌等饭菜到来,狼吞虎咽一般吃完,让人送来热水敷了敷脸,再次研读起来,读到天色发白,他才红着眼睛匆匆睡了一觉。   李建造见到杨德昌的时候被吓了一跳。   眼前的杨德昌脸色发白,黑眼圈清晰可见,但红色的眼睛却洋溢着兴奋。   “杨东家,您这是?”   杨德昌哈哈一笑:“李兄,感谢你啊,给我送来这么好的一本书,实在是令我爱不释手,昨晚连夜攻读,嗨,着实是令人……哈哈哈哈!”   杨德昌神态有些癫狂。   李建造:“……”   “来来,李兄,快快请坐,嗨,管家管家!”   杨德昌大声喊道。   管家匆匆而来。   杨德昌道:“李兄的尾款算清楚了吗,算清楚就赶紧拿出来!”   管家提醒道:“钱比较多,李建造怕是带不走。”   杨德昌不满道:“换成白银不就好了,就按照官方汇率。”   李建造赶紧站起:“杨东家不可,这样你太亏了。”   官方汇率一般都比私下交易要低得多,杨德昌如果用白银支付,估计得多付半成的价格。   杨德昌大笑道:“昨天李兄给我的这本书,价值连城,多出的部分,就当是我的感谢了,李建造的手艺本身也值得这些钱!”   李建造道:“那怎么好意思?”   杨德昌笑道:“李兄要是觉得不好意思,不如和我多讲讲状元郎事情。”   李建造笑道:“这个倒是没问题,不知道杨东家想要听什么?”   杨德昌想要听什么,自然是关于欧阳辩的一切。   书本乃是记载信息与知识的东西,书本的存在就是将人的知识和技能记载下来。   国富论这本书,对于一些做学问的人来说,或许是一本比较新奇有趣的读物,但对于杨德昌这样的人来说,这不亚于一本秘籍。   这不得不说说杨德昌其人了。   杨德昌出生于苏州的一个商贾世家,幼年父母双亡,由兄长杨德盛抚育长大。   少年时期因兄长病故,杨德昌弃学从商,开始掌管杨氏家族生意。   在他执掌家务时期,杨氏家族事业日益兴盛,成为苏州富甲一方的商户。   其下属复字号称德昌头,有“先有陶朱公,后有德昌城”的说法。   另有大德胜、大德昌两大票号遍布两浙路各地商埠、码头。   杨德昌本人也被称为“财主”。   杨氏家族在他之前只能算是普通的富户,但在他的手下,快速膨胀为两浙路最大的钱庄票号,在两浙路做生意的人,没有不知道杨德昌其人的。   他对金融的理解在当今时代是顶尖的,正因此,他才会被国富论里面的观点所深深吸引,因此诞生了国富论的著作者欧阳辩的好奇。   听了杨德昌的要求,李建造想了想道:“状元郎的家世杨东家应该是有所了解的,我就不多说了,我就说一说他个人的一些成就吧。”   杨德昌笑道:“好好,反正你说我听,说什么都可以。”   李建造笑了笑点头,心中暗自理顺了一下思路道:“那边说详细一点吧……”   杨德昌点点头。   “……欧阳辩父亲是当今开封府知府欧阳修,当今大宋文坛宗主,按理来说,欧阳辩应该是继承父亲的衣钵,成为一个文人才是……”   李建造自嘲一笑:“……不过他也做到了,毕竟是新科状元嘛,当然算是继承了衣钵。”   杨德昌会意一笑。   “……欧阳辩号称四冠公子,杨东家可知道哪四冠吗?”   杨德昌摇摇头:“是哪四冠?”   “词冠、书冠、财冠和学冠!”   李建造道。   杨德昌道:“财冠自然指他在经营上的本事,又有西湖城、农业银行这样的资本,财冠名副其实;   学冠嘛,学而优则仕,他已经是嘉佑二年进士榜榜首,新科状元,学冠当然也是理所当然。   只是那书冠和词冠又是怎么回事?”   李建造脸上露出赞叹的神情:“词冠自然指的是诗词的词,欧阳辩的词别出一格,被人称为豪放派的开山鼻祖,以区别之前的词。”   杨德昌以前是个读书人,但后来做了生意,对士林的事情就了解得少了,闻言道:“有哪些词是他所写?”   李建造道:“我也不是读书人,所以记住的也不多,但其中几首最经典的杨东家应该听说过,一首《水调歌头-赠陆采薇》……”   杨德昌一拍大腿:“是了,陆采薇是他的人嘛,我怎么就给忽略了……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哎呀,这首词真是绝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的……”   “中秋词自水调歌头一出,余词尽废?”李建造道。   “哎呀,正是正是!”杨德昌又是一拍大腿。   李建造笑了笑:“还有那首青玉案-元夕。”   杨德昌想了想道:“东风夜放花千树?”   李建造跟着一拍大腿:“杨东家博闻强识,佩服佩服!”   虽然知道李建造只是在拍马屁,但杨德昌还是有些得意。   附庸风雅历来是人的本性,杨德昌这样的大商人一样逃不过这个定律。   “还有呢?”杨德昌心情愉悦道。   “嗯……还有临江仙,不知道有没有传到这边来。”   杨德昌还真是没有听过,闻言道:“管家,拿笔墨来,抄写起来。”   管家赶紧拿笔墨。   李建造还真的是下了功夫的,赶紧背诵道:“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这两句才刚刚出口,杨德昌又是狠狠一拍大腿:“好词!”   李建造被吓了一跳,眼睛情不自禁的看了看杨德昌的大腿,心里有一个疑问:不痛吗?   李建造没有停歇,继续念下去,杨德昌摇头晃脑。   “真的是绝妙好辞啊,怪不得,怪不得,词冠一号着实名不虚传!管家,一会叫人去书店悄悄有没有状元郎的词集,统统给我买回来,哦,如果有他的书什么的著作,都给买回来!”   杨德昌吩咐道,买书嘛,不差钱。   “还有呢,还有呢!”   此时的杨德昌就像是个好奇的宝宝一般。   李建造道:“至于书冠嘛,据说欧阳辩新创一种字体,名为瘦欧体,有人评价称:运笔灵动快捷,笔迹瘦劲,至瘦而不失其肉,其大字尤可见风姿绰约处!   评价如此之高,可见其字体一定是颇有可取之处,要知道,这句话可不是一般人说的,蔡襄知道吗?”   杨德昌点点头:“知道知道,蔡小龙团嘛,当时蔡公在福建时候,主持炒茶,当时还在我这里拆借了一些资金,蔡公的书法造诣的确是当世顶尖。”   李建造笑道:“蔡公的书法当时顶尖,他对欧阳辩的评价如此之高,说明这瘦欧体已经自成一体,算是开宗立派的宗师了!”   杨德昌连连点头,赞叹道:“有些人真的就是生而知之,你看,我们擅长的事情只有这么一项,而真天才却是随便搞搞都能够开山立派,人与人真的不能比哦!”   李建造笑了笑道:“状元郎真的是个神童。”   杨德昌愣了愣:“等等,神童?”   李建造也愣了愣:“杨东家不知道?”   杨德昌惊愕道:“欧阳辩到底是多少岁?”   李建造算了算:“如果没有算错的话,应该是十二岁了,他写水调歌头的时候是八岁,那时候应该是至和元年,现在是嘉佑三年,四年的时间嘛。”   杨德昌沉默了下来。   马的!   人比人还真的是气死人呐!   他还以为欧阳辩是个青年才俊,至少也得是二十来岁了,没想到人家和自己的儿子差不多。   只是,什么诗词歌赋不说,这国富论……如此奥妙精深的经济学著作,他是怎么写出来的?   哦,是了,他也是做生意的。   而且,他的生意已经是天下商人之首了。   不说别的,就一个西湖城,那就是全天下最大的聚宝盆。   还有一个农业银行,农业银行的资金量,即便是自己遍布两浙路的大德胜、大德昌两大票号加起来,都不敢与之相提并论。   能够做出这么大事业的人,能够写出来国富论也算正常? 第196章 四大财神?   “天下奇人异士何其多,是我孤陋寡闻了。”   杨德昌感慨道。   李建造笑道:“是啊,我见杨东家之前,也不知道天下竟有如此惊才绝艳的商业巨子。”   杨德昌赶紧摆摆手自谦道:“哪里哪里,我这点成就,比起人家状元郎,那可差太多了。”   李建造笑道:“杨东家莫要值钱,两浙路富甲天下,而杨东家富甲两浙路,杨东家这样的人若还要自谦,我这等人要无地自容了。”   杨德昌笑笑道:“最近状元郎在做什么?”   说起这事,李建造笑了起来:“说来也是好笑,最近状元郎不是接受乐朝廷任命,组建了大宋中央银行么,状元郎在近两个月到处跑动拉存款呢,哈哈。”   杨德昌脸色一变:“大宋中央银行?类似农业银行的钱庄?”   李建造看到杨德昌的脸色都变了,心下不由得一凛,说话不由得谨慎起来:“正是,不过,央行是朝廷的,农行是民间的。”   杨德昌联想起欧阳辩在国富论上提倡的国家计划经济,不由得脸色大变:“李兄,在下有一事相请……”   外面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杨德昌闭上了嘴巴。   管家匆匆而来,在杨德昌的耳边轻轻说了几句,杨德昌的脸色震惊。   李建造知道自己该走了,赶紧站了起来:“杨东家,我还有事情要忙,就先告辞了。”   杨德昌站了起来拱手道:“今日和李兄的聊天很是畅快,李兄若是得闲,随时来杨园喝茶。”   李建造笑着点头,这等客气话听听就罢了,他拱手告辞,杨园是他建造的他自然知道怎么走,一路走出去,对面有几个人由人带着进来,来人衣着气度颇类汴京人,他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来人一女两男,女孩子天姿国色,一身红色狐皮大衣,将白皙立体的五官衬托的娇柔欲滴,一个中年读书人模样的人,身着青袍儒衫,面容清瘦,但李建造的目光却被走在前面的白衣少年所吸引。   少年昂首阔步,身量颇高,五官犹然带着一些婴儿肥,然而眼睛里仿佛藏着两汪深潭,顾盼之间,一股大气扑面而来,见到李建造在打量他,展颜一笑并点头致意。   李建造心下一颤,赶紧低头拱手。   少年微微一笑,从他身边经过。   李建造回头看着一红一青一白的身影离去,不由得怅然若失。   “如此神仙人物,也就只有汴京有了。”   思及此处,李建造倒是有些自豪起来。   毕竟,他也是个汴京人呐!   杨德昌站在院子处,垂手等候,不敢有半分的托大,眼见着一白一红一青的身影在转角处出现,杨德昌赶紧主动走上前,一个拱手将腰弯了下去,口中大声道:“状元公远道而来,杨德昌有失远迎!”   当前的少年自然就是欧阳辩了。   欧阳辩赶紧跨前一步,口中道:“不请自来,是我冒昧了,还请杨公莫要见怪!”   杨德昌感觉自己的手被一双温暖的手给扶住,便顺势直起腰来。   这一直起腰来,杨德昌发现欧阳辩的身量比自己还是要矮小一些,但已经是颇高了,在十二岁的少年之中恐怕已经是鹤立鸡群了。   杨德昌起身,欧阳辩顺势微笑松手,很自然地说道:“杨公,这是我的两位同事……”   杨德昌不等欧阳辩介绍,便喜道:“听闻状元公手下有四大财神,西财神姜汝成,东财神胖大厨,南财神于谋,北财神陆采薇,这位仙子应该就是北财神陆采薇陆小姐,而这位应该是南财神于谋于先生,不知道我猜测得可对?”   欧阳辩:“……”   欧阳辩和于谋陆采薇面面相觑,这是什么鬼。   欧阳辩反应颇快,笑道:“杨公目光如炬,我身边两位的确是于先生和陆小姐,至于什么四大财神,我也是第一次听说。”   陆采薇噗嗤一笑,顿时如同春花绽放,让杨德昌这个见惯美女的商业巨子都有些愣神。   陆采薇的气质与当世女子已经有了质的区别,在商业场上久了,陆采薇身上的气质变得干练锐利,加上她原本的天姿国色,交杂形成了一股极其强烈的吸引力。   “杨公谬赞了,陆采薇一介小女子,怎么担当起财神的称号,倒是杨公,才是最真正的东南财神!”   陆采薇这番话无论真假,被这么一个神仙似的女子夸奖,让杨德昌的虚荣感油然而生,他熬夜带来的清白脸色都被一股潮红代替。   于谋笑道:“于谋只是一介穷酸书生,落魄之时得到公子的援手,现在帮着公子处理一些杂事,怎么也称不上什么财神不财神的,杨公谬赞了。”   杨德昌哈哈一笑,伸手一请:“此处不是交谈之地,来,里面请。”   三人跟在杨德昌身后进入大厅,欧阳辩目不斜视,不过倒是觉得眼前的风格有些熟悉,只听得杨德昌道:“状元公,您可有熟悉的感觉?”   欧阳辩微笑地打量了一下大厅,大厅是新近打造而成,还散发着各类原木的清香味以及……混杂着油漆的味道,欧阳辩顿时浑身有些不自在起来。   特么的,甲醛超标了吧?   见到欧阳辩懵然不知,杨德昌有些失望,提醒道:“这杨园是我仿造澄园建造的。”   欧阳辩恍然大悟。   当然这个恍然大悟不是因为看出了风格,他的澄园风格就是仿造江南园林的好吧,来到江南,看到江南园林有什么奇怪的吗?   没有!   但是他倒是忽略了,他的江南园林格式是仿造明清样式的,自然和这个时代有些差别。   杨德昌紧盯着欧阳辩,欧阳辩的恍然大悟被他当成了惊喜,他心里的骄傲也随之而来,看着欧阳辩都感觉亲切了许多。   有时候拉进人与人的关系就是这么的简单。   欧阳辩倒是顺势和杨德昌聊起了江南园林的特色,杨德昌喜欢这个风格,这才花了大价钱造了出来,自然相当乐意聊一聊。   只是杨德昌对于建筑的理解还是稍微浅了一些,和欧阳辩这种大忽悠聊起来,只有被碾压的份。   欧阳辩从风水学到地方水土人情聊起,说起气候水土对建筑风格的影响,又谈起经济对建筑的推进。   还有屋主对居住建筑的追求,展现了屋主的文化品味,比如喜欢这种风格的杨德昌,明显就是士林作风,所以杨公应该时常手不释卷之类的论断等等。   杨德昌第一次听到如此高深的言论,加上欧阳辩身上的光芒,杨德昌听得如痴如醉。   在听到欧阳辩夸他的志趣高雅手不释卷的夸奖的时候,他一边心虚一边又高兴不已,能够得到欧阳辩这样天仙式人物的夸奖,的确让他飘飘然起来。   欧阳辩看到杨德昌的神情,已经知道对方已经被自己折服了,他不由得笑了笑,后世的发展到巅峰的风水学在这个时代果然是挺好用的,他所知不过是看了一些小说作者的瞎几把扯的所谓风水知识而已。   但这个时代的人还真的是吃这一套,尤其是杨德昌这样书读得不算多,但生意上做得很好的富豪,这样的人尤其信命。   一通乱侃之后,双方的关系突飞猛进,杨德昌已经到了叫欧阳辩小老弟,欧阳辩叫杨昌盛老哥的程度了。   欧阳辩个见闲聊差不多了,就进入了正题。   “老哥,我这次来,实际上是有事情来请老哥帮忙的。”欧阳辩笑道。   杨德昌笑道:“可是老弟央行吸纳存款的问题,没问题,老哥可以做主,一百万贯够不够,先放你那里两年,利息就按照最低的算就好了。”   欧阳辩倒是对杨德昌刮目相看了,这老小儿这么有钱?   要知道,他最近两个月小腿都跑断了,才跑到一千万贯,这杨德盛开口就是一百万贯,这也忒有钱了!   欧阳辩压住心中的惊讶,笑道:“存款当然也是要吸纳的,不过老哥,这次来主要是谈合作。”   杨德昌点点头:“小老弟您给说说。”   欧阳辩笑道:“小弟接手央行,可谓是筚路蓝缕,经过几个月的辛苦,总算是让储备金达到三千万贯的额度了……”   “多少?!”杨德昌瞪圆了眼珠子,震惊道。   难怪他震惊,几个月的时间,就聚集起三千万贯的滔天财富,这可不是朝廷的旗号就能够做到的,朝廷一年的岁入才多少。   欧阳辩微微笑道:“老哥没听错,是三千万贯,小弟还算是有几分薄面,虽然跑了两个月的时间着实辛苦,但有有点收获。”   “服了服了,老哥算是服了!”杨德昌感慨道。   他杨家在他手上达到巅峰,但这是他们杨氏四代努力的结果,他们在苏州深耕近百年,到了他这一代才算是爆发,但杨家的两大票号也不过积累了千万贯的资产而已。   欧阳辩虽说借助朝廷旗号,但杨德昌自忖靠着自己的脸面,恐怕也没有办法拉到这么多的存款,最多也就千万存款顶天了。   他不知道的是,实际上欧阳辩所拉到的存款其实也就一千多万贯而已,还有一千万贯是从农业银行拆借过来的,不过,这也算是欧阳辩的脸面借来的。   靠实力借钱嘛! 第197章 此行不虚!   无论是在官场还是生意场上,实力这个东西是亘古不变的东西,对于银行也好钱庄也好,模式先进与否,其实归根结底存款额才是实力的根本。   当欧阳辩亮出存款三千万贯的时候,杨德昌就知道央行的势已经成了。   央行背靠朝廷,有国家背书,现在存款至少是排行前三的钱庄,名誉和硬实力都是顶尖的,央行以后的发展已经是无可阻挡了。   不过杨德昌也不敢阻挡,央行即便实力不行,那也是朝廷的钱庄。   民不与官斗。   这个准则是根植在所有商人的心中的。   那些不遵循这个准则的商人,要么已经入土,要么牢底坐穿,反正没有什么好下场。   杨德昌是个聪明人,所以今日他处处表现出善意,处处主动低头,并不是说他是欧阳辩的老迷弟,着实是欧阳辩身上的背景过于深厚罢了。   先别说欧阳辩自身的身世背景,就说培养便身上负有的皇命,哪个商人敢轻视?   央行,央行,中央银行,这个名字早就说明了一切,现在的央行虽然只是一个企业,但以后呢?   谁也说不清。   欧阳辩继续道:“……如今央行的储备金已经足够做一些事情了,也该履行央行的一些职责了。”   杨德昌接话道:“还请小老弟明示。”   欧阳辩笑道:“央行是中央之行,定位不应该是个地方钱庄,而是沟通天下财富的枢纽,为天下的钱庄票号所服务,为天下的商人所服务。   老哥应该也知道,钱庄票号不事生产,之所以能够获得如此滋润,不过是因为世道纷乱而已,商路上土匪和乱军纵横,商人携带大量银两非常危险不便。   而票号兑换的汇票即便被土匪所截,没有密记也不可能在票号中兑换到银子,这就是钱庄票号生存的根本原因。”   杨德昌点点头,同意欧阳辩的观点。   欧阳辩道:“老哥的大德胜、大德昌两大票号遍布两浙路各地商埠、码头,规模的确在大宋钱庄票号之中首屈一指,但在我眼中看来,其实还是地方性小银行罢了。”   杨德昌眉头一掀:“小老弟的意思是?”   欧阳辩盯着杨德昌的眼睛道:“老哥有没有将大德胜、大德昌两大票号开遍大宋十八路、二百五十四州府、一千二百多县的商埠、码头的想法?”   杨德昌呼吸一滞,继而胸膛起伏,气息变得粗壮起来。   想不想?   太想了!   但是就目前的交通条件和通讯条件来说,杨德昌认为他的大德胜、大德昌两大票号根本没有办法战胜广阔空间带来的困难。   杨德昌苦笑道:“当然是想过的,但做不到啊。”   欧阳辩笑了笑:“你做不到,但央行可以做到。”   杨德昌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睛发亮。   欧阳辩点点头:“没错,央行可以通过大宋朝的驿站系统进行信息沟通,这样无论是哪一路哪一州府甚至是县乡,只要是驿站触及的地方,央行的触觉就可以延伸到哪里,老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杨德昌激动道:“意味着只要央行想,央行就可以将支行开遍大宋朝的每一个角落!”   欧阳辩笑道:“那么,老哥要不要加入到系统来?”   杨德昌虽然激动,但这么大的生意,他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小老弟,这个合作是怎么个章程?”   欧阳辩微微一笑,事情已经差不多成了。   他详细解释道:“央行会将自身定位为天下各地钱庄的结算系统,各地钱庄都可以通过一个共同的协议加入进来,央行负责统筹结算,只收取少量的通道费,当然,这个通道费是要钱庄付出,你们钱庄和商人是怎么协定的费用央行不管。”   杨昌盛点点头:“央行不需要入股各大钱庄?”   欧阳辩明白杨昌盛的担忧,笑道:“放心,央行是为钱庄和商人服务的,只要将你们服务好,大宋的经济就会腾飞,挣钱不是央行的目的,大宋经济腾飞才是央行的职责。   所以合作的钱庄不需要担心央行,央行也不是执法机构,从法理上来说,央行也是一个企业,不过是国有的罢了。”   欧阳辩的话让杨德昌放下最后一点疑虑,欣然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一定会加入。”   欧阳辩得到了杨德昌的承诺,笑得很开心,不过这本来就是题中应有之意罢了。   所谓结算系统,就是一个结算枢纽。   大宋钱庄票号很多,但大多都是地方性小银行,基本只在区域里面,商人只能在区域内经商,超出区域之外,就得冒险带着现金长途跋涉,在当今这种世道,和找死无疑。   除非是跟着大商队一起出发,但做生意有时候讲究时效,大商队毕竟还是少,有时候等个几个月,黄花菜都凉了。   所以这个时代的商人大多都是地域性的,除了国家资本,很少有跨越全国的大商人。   如果大德胜、大德昌两大票号加入到央行的体系里面,那么客户从两浙路存款,通过央行结算,他到了京东路的任何一家加入央行的钱庄,凭借大德胜、大德昌两大票号开具的证明,就可以领取到自己的钱,或者直接用钱票结账。   这样一来,相当于大德胜、大德昌两大票号将分号开遍整个大宋了。   这的确是个好买卖。   欧阳辩做事敞亮,将央行的标准结算协议亮出来给杨德昌看,杨德昌看过之后更加放心了。   “老哥,央行要成为全国的结算机构,现在就要走出第一步,不是所有人都有老哥的眼光,所以……”   杨德昌笑了笑:“需要一个先行者?”   欧阳辩笑得很开心,和聪明人讲话就是愉快。   全国钱庄票号那么多,也并不是每个钱庄主都能够像杨德昌这么有眼光,当然欧阳辩找杨德昌,是因为杨德昌的大德胜、大德昌两大票号是天下最有名的票号,杨德昌加入是具有标杆性意义的。   别的钱庄看到大德胜、大德昌两大票号都加入了,自然也能够放心的加入。   所谓千金市马骨,大德胜、大德昌两大票号就是这马骨。   结算协议没有规定什么义务权利,只是在里面规定了一旦发生结算,所产生的费用以及双方应该联合制定特定的密码,不涉及到更多的东西。   这让杨德昌非常放心,所以大胆地签了下来。   欧阳辩笑得很开心,此行来苏州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杨德昌也很开心,因为这是大德胜、大德昌两大票号突破上限的机会,虽然这个结算协议对于所有的钱庄都是公平公正的,但很多事情不能这么单纯的看待。   大德胜、大德昌两大票号是两浙路最大的票号,而两浙路是大宋朝除了京东路最富裕的路。   可以说全国经济中,北方以京东路为中心,南方则是以两浙路为中心。   大德胜、大德昌两大票号占据了南方的经济中心,先天起点就比其他的票号要高得多。   有了央行这个加速器,大德胜、大德昌两大票号急剧膨胀的机会到了!   所以杨德昌很开心,非要请欧阳辩吃饭,欧阳辩推辞不过,只能留下来吃了个便饭,杨德昌还想和欧阳辩继续聊聊,但欧阳辩已经没有时间了,他得赶回去部署工作了。   有了杨德昌这份协议,他就可以将手下一百多号骨干给撒出去,先把天下的大小钱庄票号都给拉进这个系统里面来,另外,支行分行的事情也该筹办起来了。   央行虽然不算机关机构,但毕竟是央企,欧阳辩是因公出差,可以住在苏州的驿站里面。   站长是迎来送往的人精,看到公函之后,便知道这位是新科状元,是官家面前的红人,便使劲浑身解数来讨好,给欧阳辩单独安排了一个院子。   欧阳辩便在院子里面办公。   此次来得可不止欧阳辩一人,除了留了一些人坐镇总行,其他的人都带了过来。   这一次在苏州开设两浙路央行支行,这些人都要亲身参与其中,参与到支行的开办里面来,这样以后的支行开办,就不用欧阳辩一一到场,这一次是欧阳辩带着他们来体验。   这是一个必要的过程。   接下来欧阳辩带着这帮人从和苏州府交接、买房买地作为支行办公地点、修建地下钱库、装修对外营业厅、沟通当地钱庄票号、在当地招聘人员、培训人员等等事情,欧阳辩都带着他们一一体验,让他们亲身体验到一家支行筹办过程中所要遇到的困难和解决方式。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毕竟人才的培养机制才刚刚建立起来,一时间肯定没有独当一面的人才,所有的人才都得自己亲手培养,所以这个过程必不可少。   这个事情颇为辛苦,但效果是显著的。   有了这个亲身参与其中的经历,是用多少课堂上的讲解都代替不了的。   意外的收获是,在这个过程中,一百多号原本是进士或者同进士的同年或者之前的前辈,都被欧阳辩的能力给折服了。   欧阳辩展现出来的老练和成熟、处理问题的手段之精妙让人惊叹让人钦佩。 第198章 弹指一挥间!   人多力量大。   欧阳辩坐镇苏州,主管两浙路分行的建设,在和苏州府谈妥买地买房的事情之后,他就将所有的人都撒出去。   这些人是去和当地的钱庄谈合作去了,这些进士、同进士出身的央行职员,拿着大德胜、大德昌两大票号与央行签订的结算协议,去说服两浙路其他的大大小小的钱庄。   效果是非常显著的,有大德胜、大德昌两大票号作为示范,其他的小钱庄票号都非常放心,实际上这些金融的从业者,就没有一个是傻的,他们既看到了机会,也看到了风险。   机会当然是通过央行形成的金融系统,他们的小钱庄票号可以通过央行的系统实现跨越式的发展,实现对大德胜、大德昌两大票号的弯道超车。   他们心里非常清楚,如果这次和央行合作好了,他们是有机会超越大德胜、大德昌两大票号的,大德胜、大德昌两大票号虽然占据了很大的优势,但机会是平等的。   所以他们非常积极地和央行靠拢,甚至有些小钱庄票号愿意出让部分股份,获得央行对他们的支持。   但欧阳辩并没有接受。   这是他坚守的一条红线。   央行不能开这个口子,一旦他放开央行吞并其他小钱庄的限制,接下来央行就会变成张开血盆大口的怪兽,疯狂的吞噬整个大宋的金融。   当然这种做法短期内可以让央行急剧膨胀,但金融怪兽的胃口是会越来越大的,所以欧阳辩在没有把握的时候,他坚决不会放开口子。   关于危机,这些小钱庄票号也看得非常清楚。   央行的下场,可以预见的是,大宋的金融市场即将整合成一个系统,他们如果不在这个时候加入系统,其他的钱庄票号却可以通过这个系统勾连整个大宋的市场,那么他们很快就会被远远抛在后头。   这是很自然而然的事情。   试想一下,一个商人,他把钱存在苏州的大德胜票号里,他可以在扬州、泉州、汴京,甚至在潼川路取出这笔钱在当地做生意,和存在苏州另一家的票号里面,这家票号只能在两浙路里面的分号里面取到,到了其他的地方只能徒呼奈何,那么你说,商人会选择将钱存在哪里?   这是一个完全不用思考的问题。   所以两浙路的票号钱庄的老板们听到了这个消息,甚至都不等央行的职员上门,火急火燎的跑来还没有开业的央行两浙路办公处,要求与央行合作。   欧阳辩看到这种情况,干脆召回职员们,统一开了一个招商会,对结算协议进行解读,以及接下来的合作该如何相互配合等等技术细节上的东西,统一解答了钱庄票号的老板们的问题,然后进行一个统一的签约。   也有其他靠近两浙路的钱庄老板闻讯而来,但是目前央行的分行还没有开过去,欧阳辩觉得还不能服务到,于是打算拒绝。   但这些钱庄老炮撒泼打滚,非得提前签订协议。   他们认为,他们原本就在两浙路的旁边,除了不在一个行政区域里面,其实路程上也没有差太远。   他们钱庄甚至可以先行进行结算,然后每季度和央行进行一个结算就可以了。   欧阳辩想了想接受了。   一个季度是四个月,结算拖了四个月的时间,也就是说,央行可以对结算款多持有四个月的时间,这里面产生的利息利润就是海量的,这对央行来说绝对是大好事。   当然啦,这些钱庄老板也不是什么大善人,他们是大商人,他们的账算得很清楚。   没错,利息利润被央行拿走了,但他们依然还有结算的费用啊,当然,这笔费用只能用来抵消利息的亏损,他们甚至要略亏一点,但这不是他们最看重的。   他们看中的是他们因此新增的客户。   对于钱庄票号来说,客户越多,他们的体量就会越大,这对做什么生意都是一样的,当你服务的客户越多,你的企业就能够膨胀到多大。   他们其实瞄上的一点是——他们要早一步加入到央行的体系里面,这样他们在自己的路里面的钱庄票号同行中就先走一步了,这一小步,很可能成为以后致胜的关键!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央行的下场,即将对整个金融市场进行一次大洗牌。   这次大洗牌对于大多数钱庄票号来说是生死攸关的事情。   把握住了这次机会,他们或者能够从一个地方性的小钱庄,一跃成为全国性的大钱庄票号,若是没有把握住,他们手上的资源也会被其他的钱庄票号当成成长为全国性大钱庄票号的养分。   滚滚潮流形成大势,到了这个时候,欧阳辩已经不需要再多做什么了。   这个时候,欧阳辩反而冷静了下来。   他开始关注两浙路分行的实际运营。   其实这个时代的异地结算技术手段已经成熟了,央行和每个钱庄以及每个分号,都会制定一套密码进行结算,保证资金的安全。   欧阳辩在观察并总结开分行过程中会出现的问题,又将这些总结回馈到总部的培训基地里面,那里现在有大约千人的规模在接受培训。   银行所需要的人才太多了,市面上根本没有办法招到那么多的人,所以只能自己来培养。   现在的人力资源已经不局限于科考场上出来的精英了,对一些大家族荫补的子弟也酌情考虑,当然大部分还是优先面对那些等却候补的精英们。   不得不说,大宋朝的养士政策虽然对财政系统形成极大的负担,但着实为国家储备了大量的人才。   当然啦,这些人不是每个人都愿意进入央行的,但架不住很多人对央行的高薪感兴趣啊,而且朝廷也说了,进入央行后,如果央行的考核优秀的话,他们是可以申请补缺,并且是优先补缺的哦。   这对他们的吸引了就大大提升了。   现在央行的人力缺口大约是两万人左右,培训基地里只有千人左右,不是招不到人,而是基地的师资力量只能容纳这么多人。   这里面当然是欧阳辩每一步都要走得踏实的原因。   两浙路分行开起来了,欧阳辩要观察总结之后再来推广。   培训基地的人出来后,他就要放到分行里面去实践一段时间,再让他们去别的路筹办新的分行。   每一步欧阳辩都在密切的关注。   这是不能够出现错误的事情,所以欧阳辩非常谨慎。   从一开始,欧阳辩就对内部的监察非常重视,因此他还专门从勾当司里面挑出几个精兵强将到央行带队组建了一个监察系统,专门应对银行内部的贪污。   央行是央企,一旦被查出贪污腐败,一样可以将他们送进牢房里面。   欧阳辩很明白一个道理,一个企业的气质很大部分是一开始架构的时候确立下来的,他一开始就树立廉洁的风气,到了以后,即便是出现,他也可以大力度的补刀。   欧阳辩没有盲目地筹办分行,而是选择了深耕两浙路与汴京之间的金融通道,他在运河沿岸的主要县邑开办支行,如泗州、河阴、睢阳、宿州、扬州、真州、杭州等等沿河城市开办支行,并对周边的城市进行辐射。   一条从江南到汴京的金融通道被建立了起来。   在忙忙碌碌之中,嘉佑三年如同弹指一挥间就过去了,而欧阳辩十三岁了。   这一年欧阳辩在运河周边城市到处跑,基本很少在一地待太久,偶尔回一下汴京,要么就是去找政事堂的相公协调事情,要么就是找赵祯汇报央行的筹办情况,有些时间就会到家里和父母亲以及哥哥们聚一下。   大哥欧阳发今年颇为开心的,他的妻子给他生了一个大胖小子,欧阳辩也因此升级为幺叔了,他一高兴,直接就送了欧阳家的长孙一套院子,可把大嫂给开心的。   不过大哥欧阳发也有烦心事,今年他的老师胡瑗身体不太好,因积劳成疾而卧床不起。   经仁宗皇帝钦准后,领太常博士衔赴杭州长子胡志康任所疗养。   这个事情欧阳辩也是知道的,他经过杭州的时候还特意去看了老人家,老人家的身体估计不太行了,能不能撑过今年都难说。   “大哥你要是担心胡教授,你就干脆和大嫂一起去,到杭州侍奉老师,顺便也带着大嫂在杭州玩一下嘛。”   欧阳辩劝道。   欧阳发有些犹豫,但看到妻子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也就欣然同意了。   欧阳辩笑了笑,吩咐人给大哥一家安排船只,在杭州那边他也购置了房产,反正过去了不愁没有地方住就是了。   至于为什么在杭州购买房产……嗯,狡兔三窟嘛。   他不仅在杭州有房子,还在泗州、河阴、睢阳、宿州、扬州、真州、苏州……有房子。   至于为什么劝大哥去杭州,原因是因为胡瑗是活不了多久,欧阳发过去给他老师送终,也是应该的。   嘉佑三年十二月份,包拯从三司使、给事中升为枢密副使。   这个升官幅度比他原本历史上的要升得快,因为他在三司使任上的时候,大宋朝的经济蓬勃发展,岁入增加幅度为18.9%,这个成就是非常了不得,因此包拯荣升枢密副使。   包拯虽然没有革新,但是他对经济的呵护上做得很好,他严厉控制各地方的苛捐杂税,精心呵护西湖城、农业银行的成长,然后嘉佑三年这一年,他对央行进行保驾护航。   无论是勒令个地方进行配合,还是给予的各种优惠政策,包拯都竭力配合,可以说,央行能够在嘉佑三年这一年铺设一条两浙路-汴京城的运河金融通道,包拯的功劳很大。   包拯在卸任的时候做了一份详细的述职总结,其中关于央行的部分,他是这么写的。   “……央行在嘉佑三年,筹办了央行两浙路苏州分行,泗州、河阴、睢阳、宿州、扬州、真州、苏州等等运河沿岸主要县邑支行共十八家,形成了两浙路-汴京城的运河金融通道。   这条金融通道,在嘉佑三年后两个季度,实现大约三千四百万贯的资金结算,资金的流动对经济的促进极大。   就汴京城一城在后两个季度的统计,税收增加了三成,沿岸城市虽然没能精准计算,但大体上两成的增额是能够保证的。   就目前而言,欧阳辩所预测的央行的运营会让大宋朝的经济活力空前活跃的断言是正确的……”   包拯的述职报告让赵祯、文彦博、富弼等人看得心潮澎湃,明明是不掺杂感情,还用冷冰冰的数字表达,偏偏透过数据,能够看到那无比活跃的经济活力!   赵祯没有对央行发表评论,反而对包拯的行文评头论足:“咦,包卿家的行文似乎和欧阳季默的风格很像啊!” 第199章 一年升三级!   后世的企业到了年底要写年度总结,这对于每个员工来说都是一件苦差事。   宋朝的官员虽然颇为舒服,但每年年底的磨勘却让他们痛苦不堪。   所谓磨勘,是古代政府通过勘察官员政绩,任命和使用官员的一种考核方式。   《磨勘内侍官结阶敕》里面说道:“累勋阶者,并且当司磨勘,具衔奏来。”   大意是说,凡有功或有政绩者,经过相关部门的考核,送交报批,才能得以升迁。   简而言之,磨勘也就是古代公务员升迁任用所必经的考核过程。   宋代的磨勘很复杂,文官被分为“选人”和“京朝官”。   选人是文官里面最低的一个阶层,分为四等七阶。   而京朝官又被分为“京官”和“升朝官”,有资格上朝议政的叫做“升朝官”,秘书郎以下的小官员叫做“京官”。   欧阳辩作为央行里面为数不多需要接受磨勘的官员,他现如今的寄禄官阶是大理寺丞,已经不算是选人了,而是京官了,不过又够不上京朝官,所以他接受的是流内铨的考核。   欧阳辩今年的业绩着实出色,流内铨又是欧阳修的旧部,所以轻松过关。   不过他却被赵祯召唤到了崇政殿问话。   崇政殿、延和殿的朝仪,相对来说比较灵活,时间随意,也可以处理较为私密的工作,比如批阅奏章等。   在这里天子也可以召见想召见的人,气氛比较轻松,不像垂拱殿举行的早朝的仪式那么肃然。   这一天是刚刚开了早朝,赵祯将文彦博、富弼、包拯、刚刚上任的权三司使蔡襄等人留了下来,今日召见欧阳辩,赵祯想让其他的人也一起听听,毕竟央行的确是很重要的机构。   其中赵祯也不乏有一点自己的小心思。   当初讨论央行筹办的时候,政事堂是犹豫不决的,唯有赵祯很坚决,所以央行可以说是在赵祯的支持下筹办起来的。   而欧阳辩也是赵祯支持上马的,现如今央行的表现很出色,欧阳辩更是出色地完成了预期的工作。   没错,赵祯就是炫耀的意思。   欧阳辩刚刚进入崇政殿,就受到了诸多赞赏的目光。   目光来之赵祯、文彦博、老丈人富弼等人。   欧阳辩不由得有些汗颜,赶紧拱手请安,赵祯笑道:“也给季默拿个暖凳,上杯热茶。”   崇政殿比较强轻松,早朝后在这里议事可以被赐座、赐茶汤的,文彦博等人也都坐着呢。   欧阳辩赶紧道:“在陛下和诸位相公面前,哪里有小子的座位。”   文彦博笑道:“陛下让你坐就坐,这是奖励你呢。”   赵祯大笑道:“文相说得对,这是对你今年的奖励,哦,不对,这只是肯定,奖励嘛……郑大用,念念!”   郑大用笑道:“好嘞官家。”   说着郑大用展开黄纸,是一张经过流内铨、政事堂以及赵祯共同用印的任命书,这是相当罕见的,就欧阳辩这样的小京官,一般来说流内铨用印就可以了,极少要政事堂和赵祯也在上面背书。   没有必要,但是可以表达重视。   欧阳辩赶紧站起听命,郑大用言辞清晰,说了不少勉励的话,但里面真正有用的就一句:大理寺丞、知大宋中央银行事欧阳辩为秘书郎、知大宋中央银行事。   差遣没变,还是央行行长,但寄禄官阶升了两阶,从第二十六阶升到第二十四阶,正式从小京官跨步进入京朝官的行列。   郑大用笑眯眯地合上任命书,内心却是暗暗吃惊。   欧阳辩嘉佑二年状元,现在是嘉佑三年,短短一年的时间,欧阳辩连续两次升迁,寄禄官阶跨越了三阶,虽然不是很快,但很稳!   关键是,欧阳辩今年才十三岁而已!   赵祯笑道:“如何,朕的秘书郎,这个奖励还可以吗?”   欧阳辩赶紧谢恩。   富弼笑道:“季默,关于央行的事情,我们都一些,但并不全面,今天陛下叫你过来,希望你当着大家全面的论述一下今年的工作。”   欧阳辩点头笑道:“这是应该的,那我开始了?”   赵祯笑道:“轻松一点就好了。”   欧阳辩点点头,开始说了起来。   “……其实今年只是一个打基础的过程,我的工作思路主要是这样,首先是前期的吸纳存款,这是一切的根本,有了储备金,才是一切的关键。”   众人皆点头。   “……所以我先是找了农业银行拆解一千万贯作为储备金,将整个架子撑了起来,然后再吸纳散户的存款,经过努力,在一个季度内,将存款总额提升到三千万贯。”   众人眼中露出惊色。   他们知道欧阳辩在一开始的时候东奔西走,就是为了吸纳存款,在他们心里想来,能够吸纳个几百万贯就已经不错了,没想到竟然凑够了三千万贯的存款,这是个了不起的成就。   欧阳辩看到众人的脸色,笑了笑继续汇报。   “……第二步是整个架构的架设。央行的目标是成为整个大宋的结算机构,所以机构终将开遍大宋的每一个角落,那么一个稳定的结构是非常重要的。   而架构的架设,对于人才的需求是极其渴求的,所以我一整年的主要工作之一就是培养人才。   感谢咱们大宋朝的人才培养政策,给央行留下了一个非常庞大的人力资源库,今年央行吸纳了大约接近两千人的规模,预计明年会扩大到六千人的规模,后年则是完成总数两万人的规模。”   赵祯等人露出喜色。   大宋朝的养士政策是一项很好的国策,但这么些年下来,庞大的规模也让财政感受到极大的压力。   央行吸纳了大量等候补缺的进士、同进士,虽然朝廷还是要出这么一份薪俸,但却保证了稳定,因为长时间补缺不上,那些读书人也是要闹事的。   央行能够在三年内解决三万个岗位,这对于朝廷来说,解决了一个极大的负担。   富弼道:“陛下,我们是不是可以考虑取消进入央行的官员的薪俸?”   赵祯皱起了眉头,但看起来似乎有些心动。   如果能够取消的话,按照两万人来算,这些低级官员的薪俸虽然不算高,但每年下来各种花销至少也是人均50贯左右,那么就这一块每年就可以省下来至少一百万贯,这不少了。   欧阳辩却不赞同这种做法,他出声反对道:“陛下不可。”   富弼皱眉道:“有何不可?”   欧阳辩笑道:“进士、同进士愿意进入央行工作,看中的不就是这份薪俸以及入仕的机会嘛,大多数人其实就是家里穷,不得不为了薪俸来央行。   如果现在就取消他们原有的薪俸,那么吸引力就会大大下降,所以我觉得现在还不能取消,即便要取消,也得等央行把人都招够了再说。”   赵祯问道:“届时取消,难道不会引起他们的反对么?”   欧阳辩笑道:“后年这个时候,央行应该已经成为大宋最有钱的银行了,届时银行自然会以高薪吸引他们留下来,朝廷的俸禄比起央行给他们的高薪来说不值一提。”   赵祯警惕道:“不值一提?”   欧阳辩忍不住苦笑,他知道赵祯这是心疼钱了。   “陛下,央行是个极其要求人员素质的机构,它要壮大发展,就得留住这些高素质人才,央行虽然不错,但比起官员,毕竟还是少了些社会地位的,如果地位比不上,薪俸还没有吸引力的话,根本留不住人。”   蔡襄对这种论调也是同意的:“陛下,季默说得有道理,理财着实是一项非常高技能的工作,需要高素质人才,没有高薪是留不住的。”   赵祯点点头不说话了。   欧阳辩继续汇报。   “……今年我工作内容的第三项则是筹办分行支行,今年筹办了两浙路分行,以及沿运河一路十八个支行,打通两浙路-汴京的金融通道。   两浙路-汴京的金融通道自下半年开通两个季度以来,共结算三千四百七十三万贯,也因为分行支行的开设,央行多地支行吸纳存款高达两千五百万贯!   现如今加上暂存的结算款,央行本身的存款和新吸纳的存款,央行留存资金达到九千八百六十万贯,已经接近亿贯的规模!   现在微臣可以大胆地说一句,央行已经成为大宋存款最多的银行!”   “什么!”赵祯和诸位相公都惊呼出声。   欧阳辩傲然笑道:“没错,大家都没有听错,央行留存资金达到九千八百六十万贯,已经接近亿贯的规模!央行已经成为大宋存款最多的银行!”   文彦博捂住了心脏:“这么多的存款,利息该付出多少啊!”   欧阳辩看着众人担忧地眼神,不由得苦笑,这些人不为存款而高兴,却在担忧利息的支付……好吧,存款率过高,的确会给银行造成很大的负担,如果没有贷款的话。   欧阳辩笑道:“诸位请放心,央行已经到达了这个高度,就不必担心这个问题啦,接下来我要说的工作内容的第四项,其实就和央行自身产生利润有关。”   蔡襄道:“季默赶紧说说,我这心悬着呢。”   欧阳辩笑着点头继续往下说。 第200章 我想开发两湖!   “……第四项工作内容其实是最关键的内容,也是涉及央行主要职责之一,即是成为全大宋钱庄票号的结算机构。   我在筹办两浙路央行分行的时候,同时进行的是招募钱庄票号加入央行的结算体系里面的工作。   经过大约三个季度的努力,两浙路加入的钱庄票号共有一百三十二家,涉及到九百八十多家实体;   另外运河沿岸共有二百四十六家,涉及三千三百五十六家实体;   截止至第四季度,央行将占大宋经济市场四成的精华地区揽入其中。   两浙路-汴京的金融通道每年产生的通道费、各大钱庄票号从央行拆借的利息、加上央行放贷给民间的利息,基本足够支付每年产生的存款利息、央行的本身行政成本。   也就说,截止于第四季度,央行已经收支平衡了,这还是包含在央行在开分行支行之后买下来的地以及房子的费用。”   欧阳辩微笑道。   赵祯文彦博等人不由得动容。   这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朝廷仅仅是授出一个大理寺丞的寄禄官阶的小官,给了十万贯的钱,给了一个没落的国子监的破校舍,欧阳辩就给大宋养出起一头拥有两千人员工、存款额达到亿贯、基本实现收支平衡的一个庞大的金融巨兽!   仅仅一年多的时间而已!   赵祯瞬间觉得尴尬起来。   因为他刚刚给欧阳辩升了两级的官阶,就俸禄来说,一年不过多了百贯而已,他还得意洋洋地问欧阳辩惊不惊喜意不意外,若是自己,内心恐怕想的是惊喜你麻痹吧?   关键是,央行的意义绝对不仅仅于此,包拯卸任三司使的述职报告说得很清楚,目前经济活力极其活跃。   不用多说,这就是央行带来的影响,哦,还有西湖城、农业银行,但这也是欧阳辩带来的。   赵祯粗略的算了算,从两年前开始到现在,大宋朝因为欧阳辩的西湖城、农业银行、以及现在的央行,国库多收了近两千万贯!   这意味着朝廷每年有比往年多出近千万贯的钱可以用于其他的安排,这种回旋余地大了太多了,之前每年的收入不过四千万贯,如今多出一千万贯的收入,可以干多少事情?   别的不知道,反正赵祯每天都能在餐桌多加一道菜。   在这样的成绩面前,所谓的奖励也就是个笑话而已。   赵祯暗暗琢磨,要不给加个职?   宋朝得位不正,所以做起事来都是婆婆妈妈的,别的朝代大多是只有官职,只要升官职就就意味着寄禄官阶、职衔、差遣都得到了升迁,可宋朝为了集权,生生将其分开,然后又很算计的进行授官。   比如说不太想重用一个人,就只给升官阶或者职衔,就是不给实际的差遣,意思是,给你些荣誉,您就歇着吧。   若是想重用一个人,又不想多给钱,就给他重要的差遣,但是官阶和职衔都按低了给,意思是我要重用你,但是现在你的资历不够,活你先干着哈。   然后这三种东西这添一点那添一点,既让你有奋斗的动力,但又不会让你一下子升上去。   着实精明算计又小气巴拉的。   赵祯想了想摇了摇头。   职名不能随便给。   职名要么就是优宠老臣、要么是执政官罢任所带、要么是宰相罢官所带,或者是宠驸马都尉所用,无论哪一种,都不是欧阳辩这个正八品的小官能够触及的。   要不,给点钱?   赵祯又微微摇头,比钱多,嘿嘿,他都没有欧阳辩多,根据他的消息,欧阳辩的个人资产估计已经达到千万贯级别了,就内廷那点钱,想要打赏欧阳辩?   赵祯为难了起来,职名不能给,差遣也不能变,赏钱也不行,升官倒不是不可以,但欧阳辩才十三岁,不能再升了。   不然以这种升迁速度,到他三十岁的时候就升无可升了,这对一个臣子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可这么大的功劳,不能不赏啊!   赏罚分明,明君所为。   他赵祯不能装这个糊涂。   赵祯转头看见富弼,灵光一闪:对啊,不能赏赐欧阳辩,那就从他家里人下手啊。   他的三个兄长好像只补荫一个,两个小一点的还没有呢,可以给补上,他的母亲还没有封诰命夫人的吧,可以封嘛,还有欧阳修,也可以提一提了嘛,知开封府也挺长时间了,可以换个位子了嘛。   想到了解决的方法,赵祯轻松了下来。   赵祯被震撼到,其他的相公也一样有被震撼到,都是同个时代的人,都是精英,甚至比赵祯更加聪明的人,心里更加清楚要做到这些究竟有多难。   尤其是包拯和蔡襄,他们这两个曾经管钱,一个是现在管钱的人,才知道什么叫钱难挣屎难吃。   他们在三司使上被人堵着门要几十万贯甚至几万贯钱的时候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他们用钱锱铢必较,每次朝会无论哪个部门提出想要做点什么事情的时候,他们的脸都会先拉下来,不为别的,只要做事,就一定要用钱,而要用钱,就得三司给想办法。   想麻痹的办法啊!   三司每年的收入就那么些,除去固定的军费、官员俸禄、岁币之后,其余剩下的一点可怜巴巴的,连他们自己看了都觉得寒碜的钱,然后要做事?   你麻痹的,做什么事,好好地在官衙里面坐着不动,少喝点茶,少烧点炭,就是给国家贡献了亲!   三司使号称为计相,但绝对是大宋朝最不好做的官。   想要做好三司使,最好就是脸皮厚麻木不仁的那种,比如张尧佐的时候,他做了那么多年的三司使,就做得挺快活的。   像包拯和蔡襄这样负责人的官员,他们当上三司使之后,就深刻的明白了,挣钱真特么的难。   怪不得大家都要视钱财如粪土呢,得不到,就假装自己不想要呗。   他们想象不到,竟然有人拿了一个帽子,给了一个政策,象征性的给了一些破房子,拿了杯水车薪的十万贯钱,就能够拳打脚踢,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将一个价值亿贯的银行给拉了起来。   这大约是财神爷才有的本事吧?   文彦博和富弼没有管过钱,但他们用过钱啊,他们每次和三司要钱,那都得拿脸皮子一点一点的去磨回来的。   这一点都不夸张。   嘉佑元年的时候,四川用兵,两蜀多所调,四川百姓死伤惨重,哀鸿遍野,刚刚上任三司使的张方平奏免横赋四十万贯匹,当时三司里面的官吏们差点就暴动了!   那还只是没有到手的钱,三司里的人都视之如命,别说要从他们手里掏出来。   知道要从别人口袋里面掏钱有多难,就对欧阳辩拳打脚踢之间就聚敛起海量的财富有多震撼!   倒是知制诰吴奎对此感受不是很强烈,因为他还是比较书生气,这和他经历有关。   他是举贤良方正能言极谏科出声,以太常博士通判陈州,入为右司谏,出知密州,还判登闻检院,至和元年加知制诰,也就是说,他基本没有做过什么经营事很多都是以台谏为主的清流官,所以对钱方面不是特别敏感。   吴奎感受不到其他人的震撼,问道:“季默,央行筹办之时,你在计划书里提过,央行除了结算这个最主要的职责以外,还有什么集中力量做大事的优势,但是你并没有在里面详细说明,现在能够说说么?”   赵祯心中一动,他今天被震撼得有些转不过脑筋来了,忘记这事了。   他赶紧道:“是啊,季默,给说说呗?”   欧阳辩笑道:“应该的,因为这本来就是我要汇报的明年工作计划。”   文彦博等人打起精神看向欧阳辩。   欧阳辩取出地图,郑大用赶紧搬出小桌子,文彦博等人都围了过来,赵祯看不到,赶紧走出来围在一起看欧阳辩怎么说。   欧阳辩指着河南道:“这是咱们汴京,中原地带自古以来就是先人栖息之地,多少年来的土地利用,已经把地力耗尽,到了咱们大宋朝,尤其是近几十年来,人口大幅度增长,中原地区已经是人多地少,以有限的土地供养无限增长的人口,早就不堪重负,一旦有点天灾,便会酿成民变,江南土地肥沃,但现在开发也还算不错,虽然有潜力可以挖掘,但江南自己可以持续开发,以应对江南也在持续增长的人口,我打算……”   欧阳辩的指头一路往下,最后在洞庭湖附近停留。   “江汉地区?”   众人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欧阳辩。   “对,江汉平原与洞庭湖平原为代表的两湖。”   欧阳辩予以确定。   文彦博摇摇头:“估计不行,两湖地区地势低平,湖河深广,水系发达为患,每遇大雨,易成涝渍,根本没有办法开发。”   赵祯点头同意:“文相所说有理,不过季默的想法也是好的,季默,两湖那地方没法开发好,江南倒是有不少的潜力,不如开发江南如何?”   欧阳辩笑了笑道:“倒不是不可以,但是开发江南新垦出来的耕田,收益是央行的吗?”   富弼嗤笑道:“那怎么可能,江南的地都是有主的,开垦出来自然还是原来的地主所有。”   欧阳辩一摊手:“那央行投资的意义是什么?”   富弼吹胡子瞪眼睛:“当然是为了朝廷啊,江南开发出来,到时候粮食丰收,天下就不虞有饥荒之害了,这是天大的好事啊。   而且增加了耕地,还可以种植经济作物,让江南的经济更加的繁荣,这不是天大的好事么?”   欧阳辩笑道:“那我央行付出的投资怎么收回呢?”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斤斤计较呢,江南是大宋的江南,央行也是大宋的央行,投资出去,即便收不回投资,也可以在税收上收回国库的嘛!”   富弼气道。   欧阳辩笑了起来。   这就是他一直在等待的机会。   欧阳辩要借这个机会告诉朝廷诸公,央行是国家的没错,但央行是自负盈亏的央企,无论是投资还是经营,央行听调不听宣。   所谓听调不听宣,就是听从朝廷的调动,却保持自我独立性自立性。   欧阳辩要借这个机会,向朝廷重宣央行一开始便定下来的属性! 第201章 我父亲是欧阳修也能喷?   富弼生气,但欧阳辩可不生气,但说话也不算客气。   欧阳辩道:“要不这样,富相,开发江南的计划可以由三司来执行,三司提出计划,给出预算。   央行可以如数借贷给三司,所借贷款,按照最低利息来算,三年内还清即可,这样既办了事,央行的负担又不大,您看如何?”   富弼没急,蔡襄先急了:“诶诶,这事怎么扯到三司来了,江南大开发,那得花多少钱啊?   现在国库才稍微轻松一点,你们就想三司拖进去……陛下,这是要臣的命啊,若是要三司来出这个头,陛下请先罢了臣的三司使!”   赵祯赶紧安抚道:“君谟别急嘛,这不还在讨论嘛,先看看怎么说。”   富弼冷笑道:“你可别把三司拉进来,蔡相说得对,三司才刚缓过来,这事是你提出来的,断不能将三司拖进去。”   欧阳辩一耸肩一摊手:“那就按照我的计划来呗,开发两湖,然后所开垦的收益,央行要占有,当然少不了朝廷的税赋。”   富弼怒气冲冲指着欧阳辩对着赵祯说道:“陛下你看看你看看,这小子是把央行当成自己的产业了,还和朝廷斤斤计较呢!”   赵祯见翁婿俩都面红耳赤的,赶紧劝道:“哎呀,你们翁婿俩……”   “陛下,公事上无翁婿!”富弼道。   “陛下,央行是朝廷的央行,但既然微臣执掌,微臣就有责任让央行健健康康的壮大,不能让它在还没有长大以前就被肢解!”   欧阳辩也大声道。   得,翁婿俩这是杠上了。   赵祯赶紧和文彦博打眼色。   文彦博轻咳一声:“富相、季默,稍安勿躁,且听我一言。”   欧阳辩和富弼相互怒视的目光顿时转移到文彦博的脸上,文彦博顿时多了一些压力。   “富相啊,这事我得说个公道话啊,央行的事情,一开始便已经定了下来的,这是陛下、政事堂、三司都认可的。   央行拥有独立自主经营的全力,无论是机构还是个人,都没有干预央行决策的权利。   央行当然是朝廷的央行,所以央行会叫大部分的盈利上交给朝廷,也接受朝廷的监督。   但朝廷无权干预,富相不会忘了这事吧?”   富弼道:“我没忘,但是……”   文彦博伸手止住了富弼,笑道:“没忘就好,那么季默代表央行做出决定,只是给朝廷告知一下罢了,其实朝廷并没有指手画脚的权利,陛下说是吧?”   赵祯闻言一愣:“是这个理。”   文彦博抚掌笑道:“那就没问题了,季默,你还是继续说你的计划吧,不过季默,我倚老卖老批评一下你啊,富相毕竟是你的岳丈,有话不能好好说,非得闹成这样,你以后怎么面对你的妻子啊。”   欧阳辩顿时面红耳赤,众人以为欧阳辩面皮薄,顿时哄堂大笑起来。   文彦博这么一打岔,气氛缓和了一些。   文彦博作为政事堂一把手,他给事情定了性,官家也都赞同,富弼只能止口不言,只是看起来有些郁郁寡欢。   赵祯笑眯眯道:“季默,你继续说你的……两湖大开发。”   欧阳辩点了点头,今天他第一次出现了凝重的神色,让众人感觉到有些心惊。   欧阳辩历来嬉皮笑脸,很少见他如此凝重。   “……两湖大开发,一是江汉平原,二是洞庭湖平原,占地面积广阔,地势复杂,最大的困难来自于……长江!”   众人明白了欧阳辩为什么如此凝重了。   中国的两条大河,一称河二称江,不需要加什么前缀,便知道指的是黄河与长江。   这两条孕育了中华文明的母亲河,日夜翻腾着不息的浩瀚江水,既滋养了中华儿女的骨肉,也给中华儿女带来了无尽的苦难。   而江汉平原的开发最大的难点就是这一段的荆江。   “……若想开发江汉,便需驯服荆江!”欧阳辩下了一个结论。   众人大惊。   文彦博哆嗦着道:“季默,你怕不是疯了不成,荆江……如何驯服!”   富弼一脸吃惊的看着欧阳辩,似乎第一次认识这个女婿一般:“季默,你这是要逆天啊!”   一直没有怎么说话的包拯朝赵祯抱拳道:“陛下,季默这个想法天马行空,不足以采信,请陛下明察!”   蔡襄没有说话,但看他吃惊的模样,便知道他是明白的。   赵祯看向吴奎,这个书生倒是微微一笑:“且听听吧。”   赵祯深吸了一口气:“话还是得听完的,季默,你继续说。”   欧阳辩点点头。   “……万里长江,险在荆江,这个道理我还是明白的,相公们有所顾虑,我也是明白的。   然而,中原人多地少,土地日益贫瘠,土地兼并……呵呵,日益严重,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   所以一有天灾,朝廷便不得不收编难民进厢军给口饭吃,即便如此,年年有造反,岁岁有暴民,诸位不会视而不见吧。   如今北方已经容纳不下如此庞大的人口,大宋朝要找到出路,必须往南,往南!”   欧阳辩的手指在长江附近比划。   “……大家看看,江南、两湖、两广,到处都是肥沃的土地,我们却蜷缩在中原这小小的一块土地上面。   大宋和辽夏争锋,岁岁困于岁入和粮食,一旦有什么旱灾水灾,相公们就面如土色。   因为你们知道,一旦有点灾祸,天下就要面临饥荒,这样的日子,你们还没有过够?”   欧阳辩激情澎湃,几如演讲,实际上也是在演讲。   “……只要我们往南,就能够解决这些问题,两湖一旦成为大宋粮仓,江南就可以改造成为棉花、桑田等等经济作物的大本营,大力发展对外贸易的商品,大宋何愁国用不足?”   赵祯和文彦博等人面面相觑。   “……我不是冒进的人,开发江汉,看似冒险,但实际上完全可以步步为营。   我将其分为几步走,第一步是治理荆江,荆江有九穴十八口用来泄洪,我打算动员百万人来进行这个工程,疏通九穴十八口,修建荆江分洪工程,修建防洪堤,改曲为直……”   文彦博听得心惊胆战,赶紧止住欧阳辩:“你先说说,要花多少钱,多少人?”   欧阳辩一笑:“前期投个千万贯就差不多了……”   “多少!”富弼都破音了。   欧阳辩仔细算道:“呐,这一点也不多,改曲为直看似大费周章,但是却能够减少江水的冲击,也方便泄洪,分洪工程是必不可少的,一旦能够实现工程目标,江汉平原至少能够开发出三千万亩耕地来……”   赵祯和文彦博几人眼睛露出炙热的光芒。   三千万亩耕地!   这也太惊人了。   一千万贯换取三千万亩耕地,值不值?   太值了!   一贯钱换得一亩地看起来是不太合算,宋代的地价其实也就几百文一亩,按照这么算的话的确是不值。   但对于一个国家来说,增加的土地可以养活更多的人口,可以提供更多的赋税,这根本不是值不值的问题,而是涉及到政权存续的问题。   文彦博的算盘敲得啪啪直响:“真有那么多?”   欧阳辩点点头笑道:“这还是考虑到留出分洪区,尽量保持江汉平原调节洪水的功能之后的余量,若是不顾一切的短期开发,别说三千万亩,八九千万亩都能给你整出来。”   赵祯问道:“那人呢,需要多少人?”   欧阳辩伸出一根手指:“一百万人!”   赵祯脸色唰得一下子白了。   “荒谬,动用这么多人是要动国本的,大宋怎么经得起这么折腾!”富弼怒斥道。   欧阳辩看了看富弼,又看向赵祯。   赵祯舒了口气:“富相公说得对,这事不要再提了。”   欧阳辩急道:“陛下!”   赵祯挥了挥手:“今天就这样吧,朕累了。”   赵祯自顾自的转身走进了内间,郑大用看着欧阳辩摇了摇头,叹息一声跟在了后面。   文彦博笑了笑安慰道:“小和尚,莫要着急,慢慢来,治大国如烹小鲜,急不得的,先把央行好好地搞起来再说吧。”   欧阳辩沉默不语。   文彦博摇头而去。   包拯和吴奎等人也相继离去,富弼留在后面,和欧阳辩道:“走吧,到家里吃饭去,蒹葭颇想念你。”   欧阳辩闻言抬头和富弼笑了笑,点点头:“嗯,那咱们走吧。”   坐在欧阳辩的马车上,富弼见欧阳辩心情似乎有些不好,道:“莫不是在生老夫的气?”   欧阳辩苦笑道:“岳丈说的哪里话,我还能不知道您的好心,那些话你说出来合适,别的人不说,陛下心里可就要留下疙瘩了。”   富弼很是欣慰:“你懂就好,果然是个聪明人,只是今日的两湖开发就不是个好想法。”   欧阳辩叹息道:“工程是大了点,但也不是不能做,国家到了危急存亡之际……”   富弼喝道:“噤声!”   欧阳辩抬头盯着富弼的眼睛:“岳丈,大宋局势如何,您难道还看不出来吗,三冗问题、吏治腐败、土地兼并严重、民不聊生,现在看似歌舞升平,然而就像是坐在火山口上,什么时候一爆发,轰的一声,咱们全都得死!”   富弼叹息道:“不至于你所说那么严重,还是可以维持下去的,你看央行起来了,这两年的经济不也挺好吗国库也有些余钱了,有灾祸也可以救济了。”   欧阳辩冷笑道:“裱糊匠的手艺而已,修修补补,根本无济于事,大风雨一来,漏洞就在那里,挡不住风也遮不住雨!”   富弼还是叹息:“那又能如何,庆历新政的时候你也知道的,咱们这位官家……呵,说他是仁君倒也没错,但这位耳根子软,我算是看出来了,在他的手下想要做大事……难!   你说要开发两湖,要治理荆江,这话要是传出去,台谏那帮人能够活活将你喷死!”   欧阳辩一愣:“台谏喷我,这是为何?”   富弼斜睨了一下欧阳辩:“见识少了吧,台谏喷你还需要理由?……哦,不能这么说,台谏喷你需要理由,但理由还不好找啊,什么劳民伤财、什么与民争利、什么你为富不仁、什么你父亲是欧阳修……”   欧阳辩头痛:“等等……什么我父亲是欧阳修,这也能喷?”   富弼笑道:“我只是做了个比喻而已,意思就是,这么大的事情,台谏一定会拼死弹劾你的。”   欧阳辩目瞪口呆:“可我这是为了大宋朝啊!”   富弼长舒了一口气:“他们也是为了大宋朝。”   是了,这就是宋朝的台谏。   欧阳辩突然想了起来。   风闻言事是台谏的办事途径,他们才不管什么证据不证据呢,反正听风就是雨,证据不证据的——您自证清白吧!   庆历五年,有人诬告欧阳修与其外甥女张氏通奸,其证据仅仅是出自一首他人借欧阳修之名所作的一首词,本不应该小题大做。   但谏官钱逸明却将此事上报皇帝,言欧阳修有“乱~伦”之嫌。   对于此事,仁宗皇帝大为震怒,专门设立诏狱审理此案。   之后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滑稽。 第202章 久违的温馨!   欧阳辩来到富家,受到了极为热烈的欢迎。   尤其是丈母娘晏氏,对欧阳辩地到来展露出极大的热情。   富蒹葭出落得亭亭玉立,见到欧阳辩的时候含羞带怯,不过神情中带着一些哀怨。   欧阳辩不由得败退。   说来也是,富蒹葭这个年纪,若不是因为欧阳辩年纪还小不能成婚,换成别的可能孩子都有了,而她还得继续等候下去。   欧阳辩今年又是东奔西走的,根本就没有在汴京好好地带上几天,面都见不着几次,怎么让她不哀怨。   不过每日里却是经常能够听到欧阳辩的消息。   比如说什么欧阳辩当上央行的行长啦,但是央行的行长不好当啊,没钱也没人,怎么筹办起来哦,少女顿时心中焦急,问父亲又不管她。   但隔断时间,就又听到消息,说欧阳辩的央行已经筹办起来了,已经有千万贯的存款之类的消息,少女便又开心起来;   但过段时间又听到消息,说什么欧阳辩跑去了苏州,据说要邀请钱庄票号加入央行的什么结算系统,这些她是听不懂的,但总是莫名的担忧,生怕欧阳辩做不好。   后来便是央行势如破竹一般连开十八家支行的消息,据说央行算是已经成了,当时富蒹葭看到父亲笑得特别开心,便知道欧阳辩已经将事情干成了,这下她又自豪起来。   今天欧阳辩来了。   富蒹葭再也按捺不住雀跃的心情,跟着几个妹妹一起出来,和欧阳辩一起吃饭。   许久不见,欧阳辩已经完全是少年模样了。   似乎是因为一年多的风餐露宿,欧阳辩的皮肤不像之前那么细腻,也变得黑了一些,让他看起来不那么奶气了,已经完全是个少年模样了。   富蒹葭暗自估量着自己与欧阳辩的身高,发现欧阳辩和父亲身高已经差不多了,她不由得有些吃惊又有些惊喜,欧阳辩现在才十三岁就已经和父亲一般高,以后岂不是要更高?   少女顿时开心起来。   在饭桌上,富弼和晏氏笑着说话,说起这次欧阳辩回来就连升两级,已经是秘书郎了,晏氏大喜,富蒹葭更是窃喜不已。   欧阳辩这顿饭吃得不是很安稳。   晏氏太热情了,然后他的未婚妻富蒹葭也一直在偷偷地打量他。   关键是,他的三个小姨子,也都一个个好奇宝宝似的观察他,尤其是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富二小姐,看一眼就脸红,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欧阳辩吃了个八成饱就落荒而逃。   他没有直接会自己的家里,而是到了欧阳家,他现在汴京的时间少,每次回来尽量都回欧阳家,和家人多聚聚。   只是此时的欧阳家也不平静。   欧阳辩刚刚进门,就看到欧阳修在揍他三哥欧阳棐。   欧阳棐比欧阳辩大两岁,已经是个十五岁的少年郎了。   天天带着一帮小伙伴为了他们的猫打架斗殴,常年斗殴,所以很是壮实。   现在跪着任由欧阳修用棍子抽,将他的屁股打得啪啪响,他却神情倔强不说话。   欧阳辩的大哥不在,他结婚了,自己住小院子去了,不过欧阳辩来了,一会应该会带着大嫂过来。   二哥欧阳奕冷静地坐在一边,看着欧阳修揍他的弟弟而无动于衷,看到欧阳辩进来,脸上露出笑容:“幺弟,回来了?”   欧阳奕的眼睛清明,不像前几年那样看起来憨厚不太聪明的样子,看起来是开窍了。   欧阳辩笑着点头:“二哥精神不错啊,是收到什么特殊的摩喝乐吗?”   说道摩喝乐,欧阳奕便有些兴奋起来:“你还别说,最近景德镇那边还真的出了一套相当精致的摩喝乐,全陶瓷烧制,自然上色,阳光下流光溢彩,简直是艺术品,就是贵了一些。”   欧阳辩笑道:“喜欢就买下来,咱家不差钱!”   欧阳奕咧嘴一笑。   ……   兄弟俩就站在一边聊起了家常。   从大哥欧阳发的新生活聊到了母亲薛夫人花园里的花草品种又多了不少。   又问起了三哥的几只猫身体健康与否,大便是否正常之类的话之后。   欧阳辩才好奇地指了指被欧阳修抽得啪啪响的欧阳棐以及气喘吁吁地的欧阳修道。   “三哥怎么又被父亲揍了,父亲看起来很是疲累的样子,揍了很久?啧啧,父亲老当益壮啊,三哥的皮糙肉厚的功夫又上了一个层次了。”   欧阳辩这话一出,便有两个人不满。   欧阳棐咬着牙道:“幺弟,你是当我是聋子吗,当着面说得这么大声你是认真的吗?”   欧阳修又是大力地抽打了两下,回头和欧阳辩道:“要不要过来抽两记,手感不错。”   欧阳奕笑着和欧阳辩解释道:“三弟说是要去从军,父亲不许,于是两人就吵起来,后来父亲就决定要执行家法了。”   欧阳辩一愣:“咱家什么时候有家法了,我怎么不知道?”   欧阳奕楞了一下:“咱家的家法一直有啊,几天揍一顿那不是家法吗,虽然说也没有规律,但唯一的规律就是惹父亲生气了。”   欧阳辩:“……”   他不说话了。   他感觉和这家人已经格格不入了,有家法的事情他竟然不知道?   欧阳棐忍着痛道:“二哥,你和幺弟说这个干嘛,从小到大,他就没有挨过揍,知道什么家法。”   欧阳奕:“……”   对啊,他突然想起来了,好像欧阳辩真的从来没有被揍过,有时候欧阳辩惹父亲生气了,挨揍的好像还是他们三兄弟。   印象最深刻的是,小时候欧阳辩不爱早起读书,老是爱赖床。   然后父亲为了督促幺弟上学,就给他们三兄弟下命令,说是必须督促幺弟早起上学。   如果幺弟再迟到或者旷课,那么就揍大哥、三弟以及自己……   欧阳奕这两年感觉自己的脑袋清晰了很多,以前的很多事情总是迷迷糊糊的,经过三弟欧阳棐的提醒,他才恍然大悟过来。   欧阳修扔下藤条,气喘吁吁道:“打不动了,逆子,打你是为你好,好好地读书人不当,当什么武人,你不知道文人才是好男儿么?”   欧阳棐抬起头看着欧阳修,只是摇了摇头。   欧阳修指了指欧阳棐,转过头来和欧阳辩气道:“和尚,你来评评理,这逆子是要气死我了。”   欧阳辩幸灾乐祸一笑:“上梁不正下梁歪,三哥有这样的想法,这完全是父亲的责任啊。”   欧阳修一脸的吃惊和难以置信:“我的责任?”   欧阳奕赶紧劝道:“幺弟不要乱说,别把父亲给气坏了,父亲的那些什么逛青楼爱喝酒的毛病咱们四兄弟可都没有沾染,三弟变成这样,不过是他自己长歪了,不关父亲的事情。   若真是要谈到责任,幺弟的责任恐怕更大,若不是幺弟买了一只猫给三弟,三弟也不可能天天为了猫打架,还自习兵法,你看,这就是长歪了的根子啊。   还有大哥也是,身为父亲的长子,欧阳家的未来的继承人,自己的弟弟长歪了,他也没有及时出来指正,天天埋头在他的古籍上面,也不知道天天读些什么。   不是我对咱们母亲不敬啊,咱们母亲着实谈不上什么贤惠,没回京城之前还好,回了京城之后,就只知道养花养草,对那花草,比对咱们兄弟几个都好。   哦,因为三弟的猫儿老是扒坏母亲的花草,所以三弟也老是被母亲揍……”   欧阳奕突然感觉有些不自在,因为所有的人都在看着他。   提着茶杯的父亲、跪着的三弟欧阳棐、目瞪口呆的欧阳辩、杏目含怒的母亲、刚刚到来有些尴尬的大哥欧阳发、以及掩嘴而笑的大嫂……   他有些不知所措:“怎么啦,我说错了吗?”   欧阳辩不由得心中感慨。   大哥欧阳发成了一个书呆子,三哥欧阳棐看样子要成为一个武夫了,自己已经钻到钱眼里去了,父亲的衣钵现在还没有人继承呢。   二哥欧阳奕,看起来颇有接过父亲衣钵的潜力啊!   哦,这衣钵不是指文坛宗主,而是指嘴炮。   听听,欧阳奕刚刚将欧阳家除了进门不久的大嫂之外的所有人都喷了一遍,而且有礼有节,证据确凿,伤害性不大但侮辱性极强。   看看大家现在的神情便知道了。   这件事的处理方式当然最终还是以欧阳奕被揍一顿为终止。   不过这一次不是欧阳修动手了,他授权给了长子欧阳发。   这事情欧阳发的妻子不适合看,被薛夫人赶去了后院,然后其他的人看着欧阳发执法。   欧阳修和薛夫人一边听着欧阳奕的惨叫,一边聊着家常,毫无不适的感觉。   欧阳辩则是半蹲着和跪着的欧阳棐聊起为什么想要去从军的事情。   欧阳发高高举着藤条,一下又一下认真地抽着弟弟,时不时还要贴心的问一下父母亲力度行不行,还悄悄地安慰挨揍的弟弟:“尽量叫得凄惨一点,这样父亲母亲心疼了,就会叫停的。”   躲在门缝里看着这般奇异地景象的欧阳发妻子,浑身瑟瑟发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在忍笑。   只是她不懂的是,其实欧阳一家都相当享受这种气氛。   孩子们都大了。   欧阳发娶媳妇搬了出去。   欧阳辩这一年东奔西走,就没正经在汴京待几天。   欧阳修当开封知府,开封府首善之地,几百万人口,每日要处理的事情太多,在家里根本不多。   而薛夫人一天到晚关照她的花草,现在业务范围更是开阔,她让欧阳辩在西湖城给她留了一块花圃,给她经营成了西湖城最受欢迎的景点之一,天天比欧阳修还忙。   欧阳奕除了去太学上学,天天绕着几个做摩喝乐的大师傅转,不仅要买,还自己在学着做。   欧阳棐更是过分,除了完成必要的功课,天天和一些将门子混在一起,不是打架就是喝酒,整天没个正行。   他们这家子天天忙活自己的事情,已经很少有这样的机会好好地聚集在一起。   而面前的这般情景,其实就是他们十几年来最为惯常的相处方式罢了。   虽然有人在揍人,有人在挨打,但无论是聊天的人,揍人的人,挨打的人,其实都是在享受着回忆带来的温馨罢了。   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而幸福的人大体相同。 第203章 吕青!   嘉佑四年的春节和往常也没有什么区别,就是据说有瘟疫,但欧阳辩并没有见到是真的。   汴京城和往常一般,鞭炮声响彻全城。   欧阳辩随同欧阳修拜访了两人共同认识的上级以及长辈,之后便是欧阳辩自己独自活动,去拜访自己的上级,然后就在家里等候客人。   今年的客人要多了许多,大多是各路的钱庄票号的负责人专程进京前来打关系的,这对于钱庄票号来说是极其重要的事情。   央行在嘉佑三年里的成绩,尤其是建立了一个以运河为枢纽,从汴京沿着运河一路往下到两浙路的金融通道,凭这就让央行成为天下最大的银行了。   这已经明白的告诉诸多钱庄,想要让钱庄票号扩张,或者换句话说,想要让自家的钱庄活下去,就必须得加入央行的系统里面。   嘉佑三年加入央行的杨德昌的两个票号,在嘉佑三年的下半年急剧膨胀,几乎包揽了从两浙路道汴京的一半资金往来。   这海量的资金往来,一是让杨德昌获得了巨额的费用,二是收获了大量的新客户,因为东南其他的路没有分行,所以他们想要和京城有资金往来,最好的选择便是到两浙路办业务。   这对于两浙路的钱庄促进是极大的,不仅杨德昌的票号急剧膨胀,连着其他的小钱庄也在快速地扩张,甚至有两浙路偏远的钱庄,直接到旁边的路开设分行,招揽其他路商人的生意。   这是欧阳辩也没有预见到的,一个以两浙路为中心的金融怪兽在伸出它的触角。   不过这对于央行来说毕竟还是不够看的。   春节是中国人拉进关系最好的时候,一来这个时候拜访不会引人注目,二来大好节日主人也不好拉下脸。   欧阳辩不会关起门来过日子,不过的确还是比较烦这种事情。   他干脆统一安排了一个元宵会,统一接待银行系统的客人,届时该答谢的答谢,想加入到系统里的直接签约安排。   欧阳辩这个安排直接让央行的人除夕都没过完之后就忙碌了起来。   吕青是直接在除夕夜的饭桌上被叫走的。   他的妻子哀怨起来:“这欧阳辩是干什么啊,都忙了一年多了,去年春节也没有能够过好,今年好不容易歇下来吃顿饭都不安生!”。   家公啪的一声将筷子拍在桌子上训斥道:“你个妇道人家知道什么,你相公现在的情况你还不知道吗?   今天他就说过,新的一年,央行估计要开更多的分行和支行了,你相公业务出色,到时候挂了分行的行长,你就是行长夫人,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还有,年底的奖金你是没拿到手还是怎么着,那顶了一个季度的薪俸,还不够你开心的啊,还敢埋怨状元郎,要是你相公听到了,非得抽你嘴巴子不可。”   虽然被家公训斥,但吕青的妻子脸上却是浮现出笑容。   家公说的没错。   她相公一家虽然是汴京人,但家公只是个鞋匠,辛辛苦苦供养着丈夫读书,好不容易供养出来了,在前几年考上了同进士。   但没有背景没有关系,一直都补不上缺,所以只能一直等候,每月只能领着几千钱,虽然日子还算是过得下去,但比起预期还是差了很多。   去年年底的时候,央行通过流内铨招募职员,丈夫原本是不想去的,认为会影响以后的前程,她却鼓励丈夫去试试,没想到还真的录取上了。   当然一开始只是奔着薪俸去的,央行给出的薪俸相当高,非常吸引人。   一开始她只是觉得让丈夫去过渡一下,毕竟能多挣些钱,然后官家不也说了嘛,工作优异的,可以优先安排补缺,这倒是个好机会。   不过现在她的想法有些变了。   年底发奖金的时候,她的丈夫带回来相当于一个季度薪俸的奖金,那可是四个月的薪俸!   央行的月俸本身就高,差不多是同级别官员的三到四倍,现在四个月的薪俸,一下子将她给砸晕了!   如果仅仅是钱也就罢了,关键是那些腰缠万贯的钱庄老板们,一个个趁着春节过来巴结丈夫,一个个绽放着最有善意的笑脸,对着自己夫人长夫人短的,嘘寒问暖非常周至。   这让她意识到——在央行工作或许也是个不错的活?   这种状况在很多家庭中出现。   她们中或是因为家贫的状况被改善而开心,或是因为丈夫虽然不算入仕途,但央行如今已经立了起来。   在新年之前,有不少以往她们看着财大气粗的钱庄老板们纷纷来家里送礼,一个个言笑晏晏之下藏着小心翼翼,她们便知道了,自家丈夫的社会地位已经不同往日了。   吕青匆匆赶到欧阳辩的院子里,发现已经有不少的同僚站在门房里等候召见了。   吕青看到平日里关系较好的同僚,走过去低声问道:“乙己兄,知道是什么情况吗,怎么这个时候将咱们叫了过来?”   被称作乙己兄的同事悄悄将他拉到了一边,低声道:“好事!”   吕青心中一动,脸色颇为激动:“难道是?”   乙己兄的脸上露出笑容:“你没看到,现在门房里的,都是平日里工作表现出色,而且对央行相当忠诚的人。”   吕青点点头:“那就是了,央行也该扩张了。”   “吕超人来了没有?”一个带着锐利的女孩子声音传来。   吕青的字就叫超人,取青出于蓝胜于蓝的后人超过前人之意,所以叫超人。   吕青转头一看,一个冰山美人站在门口。   吕青心中一紧,这位可是行长的身边人陆采薇,大家都是知道的,他赶紧应道:“陆助理,我就是。”   助理是欧阳辩的叫法,他原本想叫陆采薇为秘书的,但现在朝廷有个秘书郎的职位,叫秘书就有点不太好,干脆就叫助理算了。   陆采薇脸上冰霜稍稍解冻,有了一丝笑意:“你就是吕超人,行长在书房等你,快随我来。”   吕青回头打算和同僚说一句,同僚一脸的羡慕,轻轻一推吕青:“快去,房间里的人等了许久都没有得到行长的召见,你一来就召见了,快去!”   吕青心中也跟着激动起来。   吕青跟着陆采薇通过一道长廊的尽头。   陆采薇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个变声期男孩子的声音:“进来。”   陆采薇推开了门,低声道:“你直接进去吧,我就不进去了。”   吕青点点头,认真地整理了衣服,清了清嗓子,才迈步跨进房间里面。   房间里温暖如春,地上铺着厚厚地毯子,房间并不算大,但却烧了两个炉子,好在都装了排气管,否则有些危险。   吕青进门,看到欧阳辩随意挽着头发,用一颗松木固定,赤足踩在厚厚地地毯上,身上穿着月白色便服,低着头在书案上写着东西。   听到动静,欧阳辩抬起头笑道:“超人兄来了,请坐一下,我马上就好。”   吕青赶紧道:“行长请自便,我站着就行。”   欧阳辩笑着点头,又低头写字了。   没有让吕青等候太久,欧阳辩从书案后站了起来,赤足踩在厚厚地地毯上走向摆放在旁边的茶桌。   茶桌应该是一整个树桩子打造成的,颇有些奇形怪状,但却有一种古朴美。   熟铁打造的烧水壶在炭炉子上烧得咕噜响,欧阳辩坐在铺着摊子的靠椅上,提起烧水壶,浇在茶壶茶杯上。   吕青看得迷迷糊糊,他家里穷,还不曾自己喝过茶,去那些钱庄老板那里,一般是用大杯子泡的茶叶,还真的没有看过如此精致的喝茶法。   欧阳辩行云流水一般的动作,却让他感觉到一股子的高雅气质。   欧阳辩手上忙活,口上道:“大过年的,将你们叫出来,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   吕青赶紧一挺腰:“行长多虑了,公务嘛,应该的,行长不也是在忙吗。”   欧阳辩笑了笑道:“其实这事情怪我,是我考虑不周了,原本我想着年后慢慢安排就是了,但我们的客户似乎是等不及了,这几天成群结队的往我家里钻,非得我帮他们进入结算系统。”   欧阳辩轻轻摇摇头,有些哭笑不得。   吕青脸上露出笑容:“我家里也是这样,那些大老板们也好像不需要过年似的,可把我那没见识的妻子给吓得一愣一愣的。”   欧阳辩大笑起来:“这些人,无孔不入啊,要是不赶紧解决,咱们都不能过一个好年了!”   吕青腰杆子就一直没有松懈下来,他大声道:“行长,需要我做什么,你吩咐就行。”   欧阳辩笑着点头,他对这个吕青的工作能力是比较肯定的,但还需要了解一下他的意愿。   “超人,你是高我两届的进士,按理来说是我的前辈,我应该称呼你为前辈才是……”   吕青赶紧道:“行长莫要客气,官场上论资历,但更论官阶高低,而且我只是个同进士而已。”   欧阳辩点头道:“嗯,那我就不客套了。”   吕青拱手道:“行长请说。”   欧阳辩盯着吕青道:“就算是没有钱庄老板们的急迫,咱们央行明年也是要大扩张的,经过嘉佑三年的努力,咱们已经初步有了不少的人才,大宋十八路,需要有十八路分行,现在只有一个两浙路分行……”   吕青呼吸变得粗重起来,开始他是有猜测的,但从欧阳辩最里面说出来,他还是感觉到激动了。   看到吕青的神情,欧阳辩微微一笑。   “……明年一年的时间,我要先将其他的十七个分行的架构给立起来,所以,我需要十八个任命十八个分行行长。”   吕青目光炙热地盯着欧阳辩。   “……超人!”   “行长,属下在!”吕青站了起来。   欧阳辩轻轻摇头笑道:“不用这么紧张,坐下说话。”   吕青将屁股轻轻沾在凳子上。   欧阳辩道:“超人,我想问问你的想法,你有没有在央行长期发展的想法。”   “行长,我……”   欧阳辩笑道:“实话实说就好了,我和你交个底,你若是想出仕,我是可以推荐的,你如果想留在央行,我会将两浙路分行交给你打理。”   “什么?”吕青腾地站了起来,“两浙路分行!” 第204章 《上仁宗皇帝言事书》   欧阳辩笑着点点头。   怪不得吕青这么震惊,两浙路分行占据的毕竟是大宋的精华地带,将一条运河起始涵盖其中。   可以说,两浙路分行能顶央行的半壁江山,现在行长竟然要将这块馅饼给自己?   吕青毫不犹豫道:“行长,我愿意留下来!”   欧阳辩笑道:“不需要和家里人商量一下,毕竟……”   吕青大声道:“行长,不用,我能够决定!”   欧阳辩点点头,笑着指了指:“来,喝杯热茶。”   ……   吕青出了欧阳辩的书房,地上已经没有了厚厚的地毯的,但他依然如同行走在云端之上。   同事在门房翘首相待,看到他赶紧走上前去,其他的人也目光炯炯地盯着吕青。   “怎么样?”同事走过来低声问道。   吕青回过神来,点点头:“成了。”   同事露出笑容:“哪个支行?”   吕青脸上露出笑容:“分行!”   同事惊道:“分行!”   其他的人脸上露出热切的目光。   同事急道:“哪个路?”   吕青的笑容绽放出来,如同是迎春的花朵一般:“两浙路。”   “嘶!”同事倒吸了一口凉气。   其他的人顿时热情恭喜:“超人兄果然超人啊,恭喜恭喜!”   吕青笑道:“承蒙行长错爱。”   ……   吕青出门打了个马车,现在的他还买不起马车,出门只能打车,今日算是因公,所以这车费倒是可以算到日杂费用报销中去。   回到家中,年夜饭已经吃完了,妻子见到丈夫这么早回来,倒是有些诧异,不过赶紧将丈夫引进家中。   “父亲睡着了吗?”吕青问道。   “还没有呢,喝了两杯烧酒,精神颇好,在炕上和敬儿顽闹呢。”妻子道。   吕青脸上露出笑容:“走,去和父亲聊聊。”   妻子感觉到丈夫的兴奋,心里有些猜测,脸上也挂上了笑容。   两人进入到客厅,小户人家的客厅烧着炕,用炕来对抗冬天。   吕青进入到客厅里,看到老父亲逗弄着自己虎头虎脑的儿子,忍不住脸上露出笑容。   父亲见到吕青,诧异道:“这么快就回了?”   吕青点点头道:“行长叫我过去安排了一些事情。”   父亲点点头:“这么着急叫你过去,有很紧急的事情?”   吕青道:“是,行长给我安排了新的任务。”   父亲和妻子都看向吕青,吕青笑了笑道:“行长让我当分行行长了,两浙路分行行长!”   吕青重重说道。   父亲还没有说话,妻子眼睛一亮:“分行行长?”   吕青重重点头,脸上绽放着意气风发:“对,而且是最重要的两浙路分行!”   屋内的空气顿时变得热切起来。   这或许是个最好的春节了,至少对于这家人来说。   ……   欧阳辩有条不紊地安排着工作,提拔了他最看好的十八个人作为分行行长,大部分是之前主持支行工作的人中选出来。   又选了十几个人正式担任支行行长,至于后面的支行行长,等支行筹办的时候再进行选拔就好了。   元宵刚过,在汴京的等候了许久的钱庄老板们就迎来了集中签约,协议都是模板,他们只是扫了一眼就急忙签订,然后怀揣着热乎的协议,带着手下赶回家乡——他们要立刻回去安排工作。   他们接下来的工作一方面是和央行对接,对钱庄的人员进行培训,适应央行的规定,另一方面则是领了协办筹办央行分行或者支行的任务。   他们毕竟是地头蛇,对于当地的情况更加的熟悉,通过他们的协助,央行的工作会更加好开展。   当然,他们也希望央行在当地的分行或者支行能够尽快地开展工作,因为这关系到他们的异地结算业务能够尽快地开展起来。   两浙路附近的钱庄在嘉佑三年的快速扩张早就让他们眼红了。   有这么个模范作用,现在轮到他们自己,自然是千肯万肯,甚至央行分行支行的筹办工作。   原本欧阳辩并没有让他们协办的意思,但他们主动提出帮忙,欧阳辩也顺势答应了下来。   欧阳辩安排好了筹办人员,又安排了监察人员跟上,就放手让他们去做了。   接下来他只需要掌控监察人员,让他们去鞭策筹办人员就好了。   他的精力主要放在央行的大策略上面以及人才的培养上面。   他提出的两湖大开发策略在朝中不被认可,政事堂相公和官家赵祯都疑虑颇大,赵祯更是直接将策略搁置。   欧阳辩对此倒是挺看得开,两湖开发的确难度大了一些。   即便是央行承担起主要的任务,但剩下需要朝廷协助的事情,政事堂和赵祯还是望而生畏了。   不过没关系,能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正月间,欧阳辩在家里研究央行新一年的大方向。   这个很重要。   就央行的定位来说,是作为调整货币政策的工具,对经济施加影响,这个定位其实没错。   但在宋朝目前的这个情况来说,三司基本就算是一个税务加国库的职责,根本没有促进经济的作用。   所以央行还得承担起促进经济发展的作用。   至于应不应该纳储放贷,这根本不需要思考,央行不能仅仅靠结算的通道费存活。   央行没有发行货币的职权,发行货币的职权是三司下五大钱监的功能。   央行要活下去,就必须有自己挣钱的能力。   关键是,欧阳辩想要的是利用央行大力地促进大宋朝的经济发展,这才是他的目的。   所以当然是影响力怎么大怎么来呗。   欧阳辩想要通过央行的投资来调整大宋的产业结构和经济变革。   当然啦,如果可以的话,他当然是想通过对税赋的改革来从根本上推动经济发展。   但这很危险也很难,至少目前来说赵祯不是靠得住的君主。   改革要求的是变革的君臣上下一心,才有可能干成,就赵祯这样耳根子软,没有什么决心的君主,欧阳辩想都不想,他只能用央行这样因势利导的方式来进行一些改变。   投资是目前最好的方式。   欧阳辩在私下里自嘲自己是大宋的发改委。   实际上也大约如此。   虽然朝廷上下都没有改革这个意识在,但欧阳辩非常清楚,这就是在改革。   他要发起的不是一场从上而下的改革,而是一场从下而上的改革。   而这些在嘉佑四年汴京城的一处小院里的书房里酝酿,准备喷薄而出。   另一方面,欧阳辩对央行的人才培训基地并没有放松。   正月里,他正式将培训基地命名为央行储备干部培训班,按照批次,分为第一期第二期等等依次而下。   央行一期的学生现在已经有十八人走上分行行长的岗位,有四十八人被任命为支行行长。   二期学生则是有六十一位被任命为支行行长,大部分是被任命为分行的各个岗位的干部。   三期四期则是开始填充支行的各个岗位,现在五期六期已经在酝酿之中。   欧阳辩对于央行培训班的课程非常重视,他在里面主讲《国富论》。   只要有时间,他一定回去讲一讲,对一些优秀的学生,更是给予相当程度的关注。   欧阳辩之所以对央行储备干部培训班如此重。   一方面是因为央行的确需要高素质人才。   另一方面是,培训班的教材是他编写出来的,里面充满着他塞进去的私货。   那是后世的管理学、组织架构学、现代财务等等现代企业或者说现代组织的知识,能够将只经历传统教育的传统文人培训成社畜……哦,不对,具备有现代组织素质的打工人。   这批年轻人,在这些现代的知识培训之下,以及央行这个具备有现代组织的机构里面工作,培养出来的人才是更加适应实际工作的人才。   这批至少两万人的年轻人,欧阳辩会借着赵祯那个优先补缺的诏令,将他们一个一个的推进官场之中,给腐败的吏治注射进新鲜的血液。   而这些,是潜移默化的过程。   当这些从央行体系出来的年轻人,逐渐占据各个要害岗位的时候,大宋的中低层官员就会产生不小的变化,届时就会从中低层产生一股自下而上的动力。   不过,这是个长期的过程,最后会怎么样欧阳辩也不知道,但他还是会去尽力的推动这么一步闲棋。   基于这个考虑,他在培训的时候尽量给这些年轻人输入更多的现代一些的东西,这些东西就像是种子一样,总有一天会生根发芽。   在欧阳辩扎扎实实做事情的时候,朝中也发生了一件大事。   三司度支判官王安石,一篇煌煌万言书,震惊了朝野。   欧阳辩听到此事的时候并不吃惊,王安石的万言书是肯定会上的,在看到大宋朝的衰弱之后,以王安石的心性,对此发起进攻并不出奇。   原本他不愿意对此事有所评论,因为在他的印象中,仁宗并没有对此有所回应,估计是因为庆历新政之后,仁宗便对变法有了恐惧感了。   他不愿意理会,赵祯倒是召他进宫了。   “季默,这是你老师递上来的万言书,你看过没有?”   赵祯问道。   欧阳辩摇摇头:“老师并没有和我说过这个事情。”   赵祯点点头道:“那你先看看,看完之后和朕聊聊。”   欧阳辩点点头,他倒是对王安石的万言书挺感兴趣的,不为别的,就是有一种考古癖罢了。   他想看看王安石这一版万言书和原来历史上的万言书内容有什么不同。   他也不客气,直接拿着万言书就看了起来。   赵祯挥挥手,让郑大用泡了茶送了过来,自己就在案桌上开始办公。   王安石的万言书是文言文所写,字数多,信息量也大,欧阳辩足足用了一个小时才算是草草看了一遍。   看完之后欧阳辩捋了捋王安石的思路,发现变化并不大。   在《上仁宗皇帝言事书》中,王安石先是指出国家“财力日以困穷”“风俗日以衰坏”的现象,又指出根本原因是在“不知法度”。   所以王安石以“法先王”来进行改革。   同时他指出:所谓“法先王”只是法其意,而非法其政,即是说不能“呆信古法”。   为确保做到“法其意”,王安石首先提出了人才问题。   他指出,吏制必须改革,学校和科举必须改革。   又提出了系列陶冶人才之道,即教之、养之、取之、任之的策略。   针对北宋积贫积弱的现实,王安石把理财放在了十分重要的位置。   他认为国家财力困穷,官员贪污腐败,在很大程度上是“治财无其道尔”,即理财不得其道。   对此他提出了自己的主张:“因天下之力以生天下之财,取天下之财以供天下之费。”   即通过发展生产、广开财源来解决财政困难的问题。   此外,他对国家军力软弱、官吏享乐成风、坐吃山空等问题也都提出了自己的建议和主张。   总体而言,和历史上的《上仁宗皇帝言事书》并无实质性的区别。 第205章 不合时宜!   赵祯见欧阳辩放下万言书,赶紧放下手中的纸笔,问道:“季默,看完了。”   欧阳辩展颜一笑:“陛下,微臣看完了。”   赵祯正色道:“季默对你老师所写言事书有何看法?”   欧阳辩还是笑:“所谓猛将必发于卒伍,宰相必起于州郡,我师一路从州府上来,在阐明弊病上可算是入骨三分了,没有什么问题。”   赵祯听出了欧阳辩的言外之意:“你的意思是言事书对弊病认识深刻,但解决办法不妥当?”   欧阳辩摇摇头道:“解决办法也没有什么问题。”   赵祯道:“那你就是认为这份言事书是可以执行的?”   欧阳辩又摇头。   赵祯奇道:“阐明弊病没有问题,提出解决问题的办法也没有问题,那不就可以执行了?”   欧阳辩笑了笑道:“陛下,西湖城是微臣的产业,这您应该有所了解的吧?”   赵祯笑道:“朕虽囿于宫廷,但也不是瞎子聋子,自然知道。”   “微臣给陛下讲讲是怎么讲西湖城建设起来的吧。”   欧阳辩笑道。   赵祯点点头,古时候臣子想要劝谏皇帝,有些话不好直说,就将话藏在寓言里面,赵祯倒是想听听欧阳辩是怎么说的。   不过欧阳辩所说并非什么寓言,而是要阐明一个道理。   “……微臣当时买下一块沼泽地,想着将它建设成汴京城旁边最大的商业综合体,让臣一家一生衣食无忧。”   赵祯笑了笑,现在欧阳家不仅衣食无忧,拥有的钱子子孙孙都很难花得完了。   “……有了这个想法之后,臣便想办法将它建起来,但臣既无资金又无人手,怎么办,这时候臣想了一个办法,引进资本。”   赵祯点点头,这个事情他知道,首期股东里,其实皇家的产业也跟着投了,份额还不少。   “……于是,首期西湖城有了大约接近百家的股东,在百家股东的资金、推荐的人手来了之后,西湖城的一期工程便建起来了,于是股价也开始大涨。”   赵祯露出笑容,他在这里面也捞了一笔私房钱。   “……臣不满足,所以打算开始二期项目,但是这个时候出了问题了,首期股东不愿意将利益分出来,想要将二期工程都吞下来,所以,他们一开始是反对的,好在臣允许他们优先购买股份,这才将事情给处理好。”   赵祯点点头:“你的意思是,如果按照安石的言事书执行,原来的股东会反对?”   欧阳辩笑道:“陛下可以将他们称为既得利益者。”   赵祯叹息着点点头。   这个他何尝不知道,庆历新政之所以失败,哪里是什么党争政见不同,无非就是范仲淹的变法触动了那些人的利益罢了。   欧阳辩的话还没有说完,他继续说道。   “……资金筹备是个问题,其实建设也有很多的问题。臣当时出了一份蓝图,哦,所谓蓝图就大概讲出需求,我要建一座什么建筑,建筑用来做什么的,里面的细节应该是什么样的。   然而光靠一张蓝图是做不了事情的,还得有详细的施工图纸,施工图纸就是将蓝图一步一步细化,然后一步一步踏踏实实完成的过程。   老师这份言事书,就相当于是蓝图,要执行的话,还得仔仔细细地将整个施工图纸给做出来,才能够判断究竟能不能执行。”   赵祯点点头:“朕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变革既要考虑反对者,又要有详细的变革方略。”   “其实,他更需要一个能够真正把控全局的领导。”   这句话欧阳辩没有说,因为容易被抽,所以他笑着点头。   赵祯倒是有些释然起来:“如此说来,这言事书也颇有可取之处,季默,你觉得现在适合变革么?”   欧阳辩忍不住苦笑。   先不说赵祯耳根子软决心不足的缺陷,就说现在已经进入嘉佑四年了,赵祯还能活多久?   四年!   历史上赵祯只能活到嘉祐八年。   四年的时间够干些什么?   变革不是搞个小项目,变革是一项长期的系统工程,搞个十年八年的也很正常,有时候巩固一项变法,那是需要几代人的一起努力才能够达到成效,根本不是短短四年的时间能够完成。   仁宗只是个守成之君,跟着他变法,自己是吃撑了吧。   欧阳辩摇摇头道:“臣不知。”   赵祯点点头,但似乎有些遗憾也有些松了口气的感觉。   之后赵祯便没有多说关于变法的事情了,而是问起欧阳辩关于央行扩张的问题。   欧阳辩当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听完欧阳辩的回报之后,赵祯颇为满意:“季默的工作成效很好,继续努力。”   欧阳辩谦虚道:“臣的分内之事罢了。”   欧阳辩还想说一说关于投资的事情,但赵祯神情颇为疲惫,欧阳辩心下叹了口气,赵祯的身体是越来越差了。   ……   王安石最近心情不是很好,他酝酿了许久的万言书递上去之后,在朝野之中广泛传播,有人说他“迂阔”,甚至有人说他要乱国,也有人赞誉他议论高奇,慨然有矫世变俗之志,褒贬不一。   这些王安石也并不怎么在意,他在意的是宫中竟然无声无息,权当没有这么一回事。   这让他心情有些抑郁。   他也不知道找谁说,儿子王雱看他郁郁寡欢,于是建议道:“父亲,要不找一下师弟吧。”   王安石斜睨了一下儿子:“我找他作甚?”   王雱笑道:“父亲不就是因为万言书的事情不开心吗,师弟历来看事情通透,或许他有什么想法呢。”   王安石哼了一声:“我有什么不开心的,瞎说。”   王雱哦的一声不说话了。   王安石也似乎毫不在意,然后一转身就出门了。   王雱笑了笑继续看书了。   欧阳辩从央行坐班回来,一进门门子就赶紧说道:“四郎终于回来了,王大人已经等你许久了。”   欧阳辩问道:“是老师吗?”   门子道是。   欧阳辩倒是有些诧异。   王安石近来来得少,都是他去的王安石府上,欧阳辩想起了最近万言书的事情,心想老师应该是为了这事而来的,忍不住有些苦笑。   欧阳辩进入大厅,就看到王安石在认真地喝茶,茶是陆采薇泡的,欧阳辩奇道:“老师什么时候也喜欢喝茶了?”   王安石道:“哦,我不懂茶,陆小姐泡了我就喝。”   陆采薇露出哭笑不得的笑容:“我还以为王大人喜欢喝呢,冲一杯喝一杯。”   欧阳辩哈哈大笑起来。   他记起来王安石的一个轶事。   有人告诉王安石的夫人,说她丈夫喜欢吃鹿肉丝。在吃饭时他不吃别的菜,只把那盘鹿肉丝吃光了。   夫人问,你们把鹿肉丝摆在了什么地方?   大家说,摆在他正前面。   夫人第二天把菜的位置调换了一下,鹿肉丝放得离他最远。   结果,人们才发现,王安石只吃离他近的菜,桌子上照常摆着鹿肉丝,他竟完全不知道。   这个事情欧阳辩还以为是后来的人编的,但现在看来或许是真的。   欧阳辩接过陆采薇的活,陆采薇便自觉地走了出去。   师徒俩或许要说一些重要的事情,她不适合听。   陆采薇走后,王安石道:“我去更衣。”   说着急急而去。   欧阳辩笑得更欢了。   一会王安石回来,一脸的轻松。   欧阳辩也没有客套,他知道自己的老师不喜欢客套,于是主动说道:“老师的万言书弟子看过了,既针砭时弊,又从变法的政治需要出发,论述了人才培养对于政治改革的重要性和迫切性。   老师对现时在人才的培养、选拔、任用等一系列问题上压抑、浪费、埋没人才的不合理现象,全面、系统地阐述了人才思想,提出了教、养、取、任的具体原则和措施。   把抨击时弊、主张改革等许多问题贯穿起来,语言简明朴素、笔势雄健有力、说理透彻明晰、结构严谨缜密,针砭时弊,鞭辟入里,是篇好文章。”   欧阳辩对万言书的评价颇为详细,其中颇有褒词,但似乎并没有什么情感,就像是在评论一篇普通文章。   王安石似乎并不意外,眉头却是皱了皱:“只是一篇好文章?”   欧阳辩点点头:“只是一篇好文章。”   王安石也不动怒,只是沉默了起来,许久没有说话。   欧阳辩见状解释道:“并非老师主张不不好,只是不合时宜而已。”   王安石道:“不合时宜?”   欧阳辩点点头:“对,不合时宜。改革如战争,也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如今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在老师这边,所以只能是一篇好文章。”   王安石想了想道:“变革中的天时地利人和为哪般?”   欧阳辩手上不停,嘴巴上也不停:“变革中的天时,指的是时机,现如今这个时机不对,官家近几年的身体江河日下,变革自上而下,没有帝皇的支持,变革是不可能成功的。”   王安石点点头。   “……地利嘛,便是我军所处位置,用于我们现在的局面,便是老师您的位置。   若要变革,谁能够主持,老师您位置还不够高,即便是变革,也不会由您来主持,让其他人来主持,您觉得靠谱吗?”   王安石已经被说服了。   欧阳辩给王安石倒了一杯新泡的茶水:“老师,您尝尝这个,我央人从岭南带来的,名为苦丁。”   王安石点头举杯轻轻一抿,整张脸都皱了起来:“这是何物,怎么这么苦?”   欧阳辩大笑道:“苦丁苦丁,自然是苦的。”   王安石点点头:“苦涩之后,却是有一股甘甜。” 第206章 请叫我欧阳-心理医生-辩!   王安石回味着苦丁带来的回甘,轻声道:“天时地利人和,还有一个人和呢?”   欧阳辩脸色肃穆:“人和……刚刚所说都是人和。   陛下、老师、既得利益集团、有意改变的士大夫,以及……一大帮指哪打哪的精干官吏!”   王安石沉默了半晌,突然怒道:“照你的说法,现在我们是什么也做不了了是吗!”   王安石的愠怒没有吓到欧阳辩,他手持茶壶,热茶从壶口之中潺潺而出,不见半点晃动,神情依然淡定无比。   他来了一圈关公巡城,又来了一个韩信点兵收尾,滴下最后一滴热茶汤,欧阳辩将茶壶轻轻放在用竹篾编造的茶托上,摆出一个请的姿势:“老师,请喝茶吧。”   欧阳辩的冷静让王安石冷静了下来,他再次喝了一杯苦得他微微皱眉的茶水。   只听到欧阳辩道:“老师说过,国家财政是很重要的事情,我深以为。   所以,我筹办了央行,就是为了让国库重新变得充盈起来,所以,真不能说我们什么也做不了。”   王安石沉默了一下道:“可这毕竟不是根本之法。”   欧阳辩脸上带着些笑容,看似和煦,实则他自己才知道里面意味。   “您所说的也不是根本之法,根本在于三冗,而非什么税赋改制,对于国家来说,什么钱不是钱,非得在农民身上搜刮那么一些油水下来么?   工商赋税不香么,海外贸易商税收得不轻松么,全国金融通道费用挣得不愉快么?干嘛非得和那些大地主死扛呢?   只要三冗问题不解决,其他的任何方法都是只是裱糊匠的手活而已。”   欧阳辩对着王安石道。   王安石盯着欧阳辩:“既然如此,那央行的意义何在?”   “盘活经济,促进经济发展啊。”   “可是……你不是说,只要三冗问题不解决,其他的任何方法都是只是裱糊匠的手活而已吗?”   欧阳辩笑了起来:“只要裱糊匠手艺好,老房子也能修缮一新的。”   王安石:“……”   欧阳辩解释道:“如今的情况不适合改革,但并不意味着我们什么都不干。   我筹办央行,利用央行促进经济发展,国库因此也能够充盈一些。   朝廷有钱,事情便不会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也就是说,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以后变法打基础。”   王安石点点头,叹息道:“我每日看着国家江河日下,心里着实是心痛啊。   而你所谓的变革时机,更是不知何年何日到来,我这心里焦灼啊。”   欧阳辩点点头,心道,您还是慢慢修炼着吧,这事焦灼没用。   仁宗这还有五年时间,之后还有英宗的四年,加起来都快十年时间了。   但这些事欧阳辩不能说,为了安慰王安石,欧阳辩又道:“老师也莫要焦急,现在虽然不适合变革,但咱们可以进行积累啊,为了以后的变法做准备。   古人说过,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咱们既然决定要做好一件事情,便先为之做好最多的准备,这样机会到来的时候,才能够把握住,老师您说是吧?”   王安石还是听得进去自家这个弟子的话的,闻言点头道:“你说的是,那你以为,我们现在能够做哪些准备呢?”   欧阳辩笑道:“刚刚所说,天时地利人和,天时无法改变,只能等候时机,但是地利与人和却是可以改变的。”   王安石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我要让自己的官位上升?”   欧阳辩点点头:“对,没错,不过,寻常的官场手段没用,咱们得用非常方法。”   王安石看了欧阳辩一眼:“养望?”   欧阳辩笑了起来,看来老王同志不是不懂嘛,他是太懂了。   王安石也笑了起来,师徒两个笑得像是两只正气凛然的大小狐狸。   王安石既然知道了,欧阳辩就不必多说。   ……   王雱看完书,感觉眼睛有些疲累,于是走出院子,打算眺望远方舒缓一下眼睛的疲倦,没想到刚刚踏出门口,就看到王安石下马车,往里面走来,王雱赶紧躲起来,偷偷观察父亲。   父亲脚步轻快,神色也颇为放松……咦,那应该算是振奋,父亲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王雱等王安石进去,他赶紧跳出来,一把拉住了正要将马车拉到马厩的车夫,车夫被吓了一跳,看到是王雱,这才松了口气:“少爷,要出去吗?”   王雱摇了摇头:“刚刚我父亲去哪里了?   车夫笑道:“去了四郎家,取得时候老爷心情看似有些不佳,但回来的时候,老爷心情好了许多。”   王雱点点头,父亲历来喜怒不形于色,但身边的人还是能够感受到他的喜怒的。   王雱笑道:“最能抚慰父亲心情的自然是四郎无疑,不然我也不会……嗯,没事了,福伯赶紧去吃东西吧。”   福伯笑着点头。   王雱琢磨了一下,突然笑了起来,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他的笑容有些诡秘,若是旁人看到,怕是会毛骨悚然,因为看着的确不太像是常人。   ……   王安石刚走不久,欧阳棐就来了。   同样是一个闷闷不乐的人。   欧阳辩不由得暗暗纳罕:什么时候我竟然成了一个心理医生,怎么每个人心情不好,都来找我呢。   不过亲生兄弟来了,便没有推脱的余地,欧阳辩赶紧让人去准备饭菜招待自己这个亲哥。   欧阳棐阻止道:“别忙活了,我就是过来避避难,父亲下班回来了,一会又得唠叨我了。”   欧阳辩笑道:“饭还是得吃的嘛,父亲的脾气就那样,你也别和他较真。”   欧阳棐苦笑道:“我和他较什么真呢,但我是真想从军。”   欧阳辩奇道:“三哥,我一直没有问你,你为什么这么想要去从军呢,你的学问这么好,说实话并不亚于我,学个几年考个进士轻而易举,怎么就想着去从军呢?”   欧阳棐道:“不为别的,就是因为我想从军而已。”   欧阳辩哭笑不得:“总得有原因吧?”   欧阳棐不说话了。   欧阳辩有些无可奈何,自家的三个哥哥各个脾气都挺古怪,大哥清高,二哥倔强,三哥文青,都不是好伺候的主。   欧阳辩想了想道:“三哥,你告诉我为什么想从军,如果理由正当,或许,我可以帮你哦。”   欧阳棐的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但下一刻他又摇起了头:“父亲虽然偏心你,但这种事情肯定不会放任的。”   欧阳辩笑道:“即便父亲那关过不了,但我也可以为你想办法啊。”   欧阳棐脸上有些难为情,欧阳辩心中八卦之火熊熊燃烧起来——难道是因为某个将门虎女?   欧阳棐酝酿了半天开始说了起来,说了一会就激动起来了:“……和尚,你也知道的,你三哥我从小就喜欢猫,为了咱家的猫和王家那几兄弟不知道打了多少次架。   ……为了打架,我自学兵书策略,原本只是为了打败王家几兄弟,但兵书却越学越有趣,我发现我很享受带兵打仗的感觉。   所以,我想去从军,想去驰骋沙场,不是为了什么荣华富贵,荣华富贵什么的,我根本不在乎!我就喜欢打仗!”   欧阳辩目瞪口呆,特么的,我还以为你是个文青,没想到你是个战争狂人啊!   不过想来也是,对于欧阳棐来说,荣华富贵的确应该如浮云一般。   想想,先不说欧阳棐自身的学问,就说欧阳修的官位已经可以荫他入仕途,而且是那种有差遣的那种,这是贵。   而富这一块……笑话!   他弟弟欧阳辩,大宋财神,随便从手缝里漏出一点,都足够他吃喝一辈子了。   就像他大哥欧阳发,结婚的时候,欧阳辩直接送房子、店铺、田地,几乎是将一辈子都给安排妥当了。   所以欧阳棐有这种想法还真的是合情合理。   当一个人的低级需求被满足的时候,他就会有更加高级的需求,他会去追求自己真正感兴趣的东西。   而小时候接触的兵法触动了他,他发现自己喜欢着这种指挥着千军万马作战的感觉,于是想要去从军的想法萌生,着实是太符合常理了!   “所以……三哥,你的意思是,你想从军的理由其实只是想要带兵打仗?”   欧阳辩问道。   欧阳棐认真的点点头:“没错,带着十万大军,收复燕云十六州!”   欧阳辩有些糊涂了:“三哥,你是想自己亲身打仗去,还是只是想运筹帷幄?”   欧阳棐眼睛一瞪:“废话,咱可是读书人,还真能和将门一样拿刀枪去砍杀呢?”   欧阳辩:“……”   “所以,三哥,你和父亲两人究竟是怎么聊的?”   欧阳辩沉默了一会道。   欧阳棐诧异道:“什么怎么聊的?”   “就是你和父亲说从军的事情啊。”   欧阳棐道:“我就说我想从军啊。”   “别的呢?”欧阳辩问道。   欧阳棐一脸的懵:”什么别的,我说了这句话,父亲就执行家法了啊!”   欧阳辩:“……”   这么简单粗暴的吗? 第207章 理当如此嘛!   听完欧阳棐的遭遇,欧阳辩陷入了沉思。   欧阳家的家庭教育,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啊?   自己一直觉得挺正常的,但现在看来,似乎也不那么正常?   不过,这个不重要。   反正挨揍的不是自己。   欧阳辩试探着道:“其实……三哥。”   欧阳棐看着欧阳辩。   “……三哥,你想要带兵,最好的方式其实不是去从军,而是考个进士。”   欧阳辩诚恳道。   欧阳棐一愣:“为什么?”   欧阳辩哭笑不得:“这个你都不知道?”   欧阳棐眨巴着眼睛。   欧阳辩叹了口气。   好吧,看来是真的不知道。   “三哥,这顿打……你白挨了!”   “等等,什么意思?”欧阳棐突然意识到什么不对。   欧阳辩憋住笑:“三哥,咱们大宋朝的兵制你了解吗?”   欧阳棐茫然摇摇头:“我看得是《孙子兵法》、《吴子》、《司马法》、《六韬》、《黄石公三略》、《尉缭子》、《李卫公问对》等等兵法经典,最近的都要上溯到唐代时候的兵法了,近代的我都没有怎么接触到。”   欧阳辩露出促狭的笑容:“所以,我送你的《武经总要》你是没有看过吗?”   欧阳棐摇摇头:“你送我的书不少,武经总要我是真没有看。”   欧阳辩差点笑出猪叫声,所以人倒霉的时候就是这样,哪怕欧阳棐是略略看过,也大概能够看出宋朝的兵制。   欧阳棐见欧阳辩如此幸灾乐祸,面无表情地撸起袖子。   欧阳辩果断地停住笑声,正色道:“三哥,咱们大宋以文御武,别看带兵的是将领,但实际上指挥的还是文官,所以……”   欧阳棐一脸的生无可恋:“……所以,我根本没有必要从军,只要好好地考个进士,就有机会带兵了?”   欧阳辩摇摇头:“还是得筹划筹划,三哥果真有这个想法,其实也简单,我帮三哥你找几个老师,好好地正规的学一学兵法。   等考中进士后,我资助三哥你去边关实地考察,然后时不时就献上什么《平戎策》,什么《灭辽策》这样大家自然知道欧阳家的欧阳三郎是个军事天才了。   这样,朝廷就会酌情给你分配边关的工作,到时候你就去边关工作,有战事之后,朝廷就有可能让你参与到里面去。   当然啦,想要率领及十万大军这种事情,就要看运气啦,但这是最有可能的方式,比什么去从军要靠谱得多。”   听完之后,欧阳棐将脸仰起,一点泪光在夕阳下闪闪发光。   这不是梦想有望实现的激动,而是委屈。   早知道这条路,他何苦让父亲殴打了那么多次呢。   这么多顿打……白挨了!   欧阳辩安慰道:“其实这么多顿打,也并非全是无用功,找老师的事情,还要找父亲帮忙呢,你和父亲说清楚了之后,父亲就会对你生起愧疚之心,这样他就会帮你找老师了。”   欧阳棐带着哭腔:“不挨打父亲也得帮我找老师啊,这打还是白挨了!”   “三哥,想开点吧,你不因为这事挨打,也会因为猫的事情挨打,反正都是要挨打的,其实也无所谓了吧?”   欧阳辩诚心劝慰。   欧阳棐直接哭了出来:“大哥娶媳妇了,爹不打他了,二哥开窍了,父亲根本找不到打他的理由,你……算了,你就没有被打过,现在爹能打的只有我一个人了啊……哇!”   欧阳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欧阳辩为自己的哥哥感觉到悲哀,传统的社会便是如此,所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父亲打儿子,天经地义,欧阳棐的委屈无处哭诉。   “哥,你也别太伤心,你也已经快十六岁了,父亲也打不了你几年了,长大了父亲总要给点面子的,你看,黎明就在前面了,十几年都过来了,也不差这么几年了,您说是吧三哥。”   欧阳辩劝慰道。   欧阳棐收住了哭声,擦了擦眼泪:“你说的也有道理,那我要找谁当老师呢?”   欧阳辩琢磨了一下道:“曾学士就是《武经总要》撰写人,父亲与他也是相识,让父亲去找一找他,应该还是可以的,要不行的话……”   “嗯?”   欧阳辩笑了笑:“没事,三哥,这个事情交给我,你可以多读读《武经总要》,熟悉一下大宋朝的兵制,还有关于西夏辽国的边防,也要多了解。   军事的东西要结合实际,结合当下的实际情况,才是最好的。至于找老师的事情,交给我处理就好了,你和父亲也说说这事,然后抓紧将进士给考下来。”   欧阳棐点点头:“好,这次的开封府试我先考过,然后会试的时候一次过,到时候你可要帮我去边关那边游历。”   欧阳辩点头道:“好,争取一次过,老师和游历的事情都可以交给我。”   兄弟俩说得如此自然,似乎考个进士是个非常轻松的事情,若是让人听到,定要嗤笑一声。   只是对他们家庭来说,这个事情……嗯,好像真的不是特别难。   欧阳修、欧阳辩父子俩都是进士及第,欧阳辩甚至还是状元,一次过的状元,这让欧阳家的人都觉得考进士其实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所以说起金榜题名一事,欧阳家的人理应如此自然。   不过这对于欧阳棐的确没有太大的难度。   其实欧阳家四兄弟,就欧阳棐天资最高,欧阳辩这个穿越者不算,欧阳发擅长在古籍里面寻幽探胜,他在科举上的天资实际上不低,但也没有多高。   欧阳奕这两年开了窍,算是聪慧了许多,不像前两年的铁憨憨,但比起欧阳棐来说的确还是差了不少的。   若说谁最像欧阳修,其实还真的是欧阳棐了,所以欧阳棐对取进士一事如此淡定,其实也着实有资本。   欧阳棐兴匆匆而去,估计是找欧阳修解释去了。   欧阳辩笑了笑。   其实蛮好的。   欧阳发可以专心干自己喜欢的事情,不用去钻研那些应对科举考试的文章词藻,专心做学问,探究古代有文字记载以来的立论,君臣世代相传的脉络,每个朝代的法令规范以及礼乐制度。   其它至于天文、地理等学问,他也孜孜研究。   因为父亲与欧阳辩的原因,欧阳发与人相处可以不随意迎合,议论事情坚持原则,即使遇到有权有势的人也不会有一点屈居其下的意思,关键时一定要陈述自己的意见。   其实这样的人生是非常幸福的。   欧阳奕一心沉迷在磨喝乐上,现在甚至和磨喝乐的名师在学习如何制作,在磨喝乐上面的造诣,欧阳奕恐怕也是大师级了。   欧阳家有欧阳修和欧阳辩,也不用其他的人来撑门面,欧阳奕也尽可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没有什么不好的。   现在欧阳棐更是找到了自己愿意为之奋斗一生的事情,欧阳辩也为自己的三哥感觉到开心,自然要好好地为他筹谋一番。   欧阳辩到了书房,铺开了信纸,斟酌了一番,落笔写道。   ““狄公启,早来略喜!   瞻晤,蒙狄公记挂,前夕来信已阅,狄公近来心情可好,身体可佳,一顿吃几碗饭,可还能饮酒?   狄公问我,能否让狄世兄咏拜我父为师,此事虽然艰难,但辩勉力为之。   然辩亦有一事相求,辩排行第三之兄欧阳棐于军事颇感兴趣,托辩寻找名师。   辩忖度今世之名将,狄公自称第二,恐无人敢称第一。   辩之三兄天资聪颖,恐胜辩之十倍,若有狄公执教,必然会成为世之名将,狄公之名也必可不坠矣!   此乃辩之所求,无论狄公是否相允,俱都无关狄世兄拜入我父之门下,辩一定尽力劝父亲收下狄世兄。   教,敬审向夕。   台侯万福。”   欧阳辩写完,仔细看了一遍,发现没有什么错漏之处,又仔细看了看整篇书信的布局,满意地点点头:“这封书信结构严谨,瘦欧体潇洒自如,水平着实颇高,里面又有一代文豪欧阳辩与一代名将狄青的交情往来的内情,着实应当作为一个著名的书帖收藏起来,等千年后,也可拍卖个几个亿啥的。”   欧阳辩对着书信孤芳自赏良久,墨迹一干,便塞进信封之中,写上狄公青亲启几字,便放在信件笼中,自会有陆采薇整理好拿去寄送。   欧阳辩在书桌前站了一会,又提起笔来,这次写得相当随意。   “子瞻兄:   许久不见,甚是想念,汴京城里爆竹响彻,元夕一夜鱼龙舞,原本该是欣喜之际,想起子瞻兄远处眉山,便欣喜尽去。   辩不知子瞻兄心情可好了些,劝慰的话辩不多说,只希望子瞻兄整理好心情,多看看书,多写写诗词,若有诗词,请子瞻兄寄给我看,辩对此颇为期待。   近来庶务缠身,辩于诗词便少了些兴致,唯有去岁经江宁赏心亭,得一首,请子瞻兄赏析。”   欧阳辩在后面写了一首词。   “水龙吟·登江宁赏心亭   楚天千里清秋,水随天去秋无际。遥岑远目,献愁供恨,玉簪螺髻。落日楼头,断鸿声里,江南游子。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   休说鲈鱼堪脍,尽西风,季鹰归未?求田问舍,怕应羞见,刘郎才气。可惜流年,忧愁风雨,树犹如此!倩何人唤取,红巾翠袖,揾英雄泪!”   欧阳辩抄词,历来不讲究,除了一些犯忌讳的,其他的情绪什么的,年纪不符合什么的,他全然不在乎。   若是有人问他,他一定会说:怎么的,小爷我情感丰富,或者说小爷我黄粱一梦,梦到我自己经历了一声,因此由此感慨,怎么的,你怀疑我,总不至于我这词是抄的吧,来来,告诉我,我能抄的谁? 第208章 风雅宋!   石城。   陈执中罢相荣归,以他的地位,在石城自然如鱼得水,四方官吏都前来拜见。   陈执中老来衣锦还乡,门庭大开,迎接四方来客。   他被逼致仕,但岁数其实也大了,虽然有些郁郁寡欢,但见到家乡父老如此拥护,心中是颇为欣慰,小日子过得还算是颇为滋润。   而且他的妾侍张氏还怀上了孩子,这让他后继有人,更是开心不已,冲淡了他被罢相的忧愁。   不过妾侍张氏即将临盆,他却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说是妾侍张氏私通下人,她肚子里的孩子根本不是陈执中自己的,这让陈执中有些疑神疑鬼起来。   陈执中找管家去查消息的来源,在家中奴仆中听到了一些较为确定的信息,说是张氏为了在陈执中死后能够继续她的荣华富贵,所以私通了身体健壮的下人,想要母凭子贵。   这个就比较可信了,因为陈执中自己心里也清楚,他身体已经不是很好,房中事也很罕见,想要怀上估计是很难的。   而且他也没有子嗣,后继无人,一旦他死去,张氏作为一个妾侍,的确没有办法在陈家待下去的,一般都会被变卖掉,所以张氏想要母凭子贵也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这个事情让陈执中非常恼怒,当时就被气得中风了,没隔几天的时间就死掉了。   陈执中没有子嗣,陈氏家族自然会来料理后事。   料理后事的时候,有下人出来指证,说是陈执中的死和张氏有关。   宗族的人非常重视,赶紧查证,从管家处知道陈执中是因为知道了张氏私通外人,所以有了身孕,导致陈执中被活活气死。   陈氏家族立即设宗族公堂,审判张氏,张氏在刑罚之下承认了私通下人,但是对下人是谁却死不开口,最后宗族判决张氏浸猪笼,至于陈执中的家产,则是成为宗族的祖产。   当即将临盆的张氏随同猪笼沉没进池塘之中,在拍手称快的人群中,蔡确悄悄地离去。   陈执中作为曾经的宰相,朝廷对陈致中的死非常重视,而且因为谥号引起了颇大的争辩。   有人认为陈执中事仁宗两为相,也算是悉心尽瘁,百度振举。但是性情不好,说话又简洁直白,与人少周旋,接宾客,以至亲戚骨肉,未尝从容谈笑,尤靳恩泽,士大夫多怨之,而且在礼部时候却不识得礼仪,简直就是渎职,所以韩维、张洞等人只给谥之曰荣灵。   但是赵祯却对这个对他言听计从的宰相还是颇有好感的,他为陈执中说话:“不昧我者惟陈执中耳。”   赵祯见无人支持,所以他利用他的特权赐给陈执中一个恭字。   也算是身后颇为哀荣了。   ……   欧阳辩的院子里有一个小房间,平日里都是封住的,这一天,欧阳辩将小房间打开,点上香烛。   欧阳辩对着写着小石榴之灵位的灵牌,笑了许久,又呜咽了许久,之后便将小房间重新封闭了起来。   看似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一般,但欧阳辩的眉头松弛了一些。   第二天早上,同年黄好问前来拜访。   两人寒暄了一下,便听黄好问聊起陈执中在石城的一些趣闻。   “……我那同学蔡确蔡持正,游历经过石城,却意外听到一个有趣的事情。   ……啊,就是陈恭公执中家事,据说陈恭公的死可没有那么简单,是因为妾侍张氏私通下人!   陈恭公因此被气死,好在陈氏家族对张氏执行家法沉塘,才算是还了陈恭公一个公道!”   欧阳辩脸色晦涩,颇有同仇敌忾之感:“啊,陈恭公位极人臣,晚年竟然如此不幸,张氏该死啊,好在天道昭昭,不让一个坏人逃脱!”   黄好问也言辞切切:“是啊,是啊,果真是天道昭昭啊!”   欧阳辩呵呵冷笑。   陈执中死后,宗族立刻利用流言审问张氏,张氏也很快认罪,并且被沉塘,而陈执中庞大的资产被归为族产,这里面有没有猫腻,这还不够清楚么?   不过他并不在意,仿佛无意问道:“你刚刚说你的同学蔡持正,据说才学兼优,今年可有应试的打算啊?”   黄好问唉的一声:“持正才学人品都是极好的,可惜家贫耽误了,不过这次他的确是要应试。”   欧阳辩笑道:“我最欣赏自强不息的人,黄同年,我这里有百两白银,请黄同年帮我赠与,他这么好的才学,应该来开封应试,我想他一定能够中举的!”   黄好问喜道:“状元公所言定能实现,那就感谢状元公的善意了!”   欧阳辩微笑点头。   黄好问开心离去。   欧阳辩起身,背着手,就站在院子中,凉凉的月光洒落。   身后有人走近。   欧阳辩不用看都知道是谁。   “碧珠姐……”   “嗯……”来人轻轻嗯了一声,带着浓浓的鼻音。   “今天都知道了吧,陈执中……死了!他的妾侍张氏……被沉塘了!”   欧阳辩转过身,月光下的欧阳辩云淡风轻,碧珠却是感觉身上有些发冷,感觉有些微微颤抖。   “四郎……”碧珠颤抖着声音。   欧阳辩深深吸了口气,指了指夜空中寥落的星星,笑了笑道:“看到没有,石榴姐在天上和我们打招呼呢。”   碧珠的泪珠子扑簌而下,一会成了低声地呜咽:“四郎,我们作为奴婢的,是不是命就是这么贱的?”   欧阳辩笑道:“不是的,大家都是人,无所谓谁贵谁贱……”   他突然止声,苦笑了一会。   哪里不是呢?   小石榴之死,朝堂中的衮衮诸公盯着的只有高高在上的陈执中,不是为了帮小石榴复仇,而是为了将陈执中从相位上拉下来,不为别的,就是因为看不惯陈执中的出身不好。   张氏固然其罪当死,但她却不是经过公堂审判,而是宗族私设的公堂,没有什么正常的程序,直接严刑拷打,丝毫不顾腹中的婴儿,逼得张氏认罪,然后将其沉塘……谁贵谁贱,这还看不清楚么?   张氏虽然是陈执中的枕边人,却依然被当成牲口一般被处理掉,说到底,妾侍也依然是奴婢而已。   “……以后会好的。”欧阳辩不知道如何面对碧珠。   碧珠凄然道:“其实,这样的生活也未必就不好了,城外的乡下,那些穷人,他们也都想成为奴仆而不成呢,至少我们还是吃得饱穿得暖,他们平常还算能够勉强支撑,但到了灾年,连活命都是奢望。……”   碧珠轻声念叨,也不在意欧阳辩听不听,只是述说着。   欧阳辩低着头,听着碧珠说着小时候为了不饿死,才四五岁就得去捡干柴火,累积起来也可以卖几文钱,换得几两糙粮煮点稀粥填肚子,勉强也能够活下去。   小石榴的苦不仅仅是小石榴一个人的苦,还是天下百姓的苦,这堂堂大宋朝,这堂堂汴京城之外,满朝的衮衮诸公,天下的士林,看着是堂堂皇皇的盛世,却有无数挣扎在死亡线上的国民。   这就是大宋。   年年有造反,年年有大寇,如同星星点点的火星一般,在无边的黑夜中亮起,被扑灭,更大的火苗生起,又被扑灭……   这就是后世文人所传颂的所谓风雅宋!   啧啧! 第209章 工商税暴增!   自从两湖大开发被否决了之后,欧阳辩就不提了什么集中力量做大事的事情了,尤其是向政事堂和赵祯正儿八经的递策划书之类的东西了。   最近他的精力全部都放在央行的扩张上面。   在他的敦促下,央行的扩张速度大大的提速,将大部分的经济较为发达的地区都纳入了其中。   尤其是开设了市舶司的沿海要地港口,都会设置支行进行服务。   而河东路与西夏贸易的和市,与辽国的榷场,都设置了支行专门进行服务。   在嘉佑四年进入秋天的时候,央行已经将根系深深地扎进了大宋朝的经济命脉之中。   虽然央行不具备发行货币、征收赋税的功能,但央行却将天下的钱庄都勾连到了一起,一个庞大的资金流动网络被建立了起来,大量的钱币被人从地里挖掘出来,存进央行之中。   ……   蔡襄过得非常舒服,他从包拯手上接过来的三司,国库里还有不少的钱,这让他前期可回旋的余地打了很多。   然后深入管理之后,他惊奇地发现,大宋的工商税在快速地提升,尤其是进入嘉佑四年下半年的时候,新送来的工商税账本大大增多,经过统计,在第三季度,工商税暴增,尤其是商业税,至少增多了八成!   蔡襄看到数据之后,大惊之下反复核算了几次,这才确定数据是真实的。   他将第一二季度的数据也都拿出来对比,其实趋势已经很明显了,税收的确是在快速地上升的。   蔡襄忖度道:“难道……是因为央行?”   不论原因是什么,这都是个大喜事,值得找皇帝报喜。   蔡襄抱上账册,直奔官家所在。   赵祯最近其实过得不是很开心,虽然钱的问题不是很大了,蔡襄是个能干的三司使,国库里也有了一些钱,在蔡襄精打细算之下,还是颇能敷用。   但是最近又开始逼他立皇子了,文彦博、富弼、韩琦、吴奎、包拯……只要是稍微有点资格上书的人,都会递上折子劝说。   尤其是包拯那个老货,不仅上书不说,还总是当面喷他,质问他为什么还不立皇子。   上一次赵祯被逼问得烦了,随口应了一句你包希仁是不是有什么想法,却被包拯给狠狠怼了,说什么臣是老绝户,老臣也活不了几年啦,臣还能有什么想法等等,直接将他喷了个满脸。   反正很烦心就是了,他感觉压力越来越大,最近他日夜耕耘,期盼能够生下自己的儿子,可越是如此,就越是求而不得,反而最近他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了。   刚刚下了早朝,赵祯就已经感觉到很是疲倦了,眼睛有些睁不太开了,老腰更是隐隐作痛,正待去找太医按按腰,却听郑大用来报,说是蔡襄求见。   赵祯只能扶着腰宣见。   蔡襄一见到赵祯,就喜气洋洋地报喜:“陛下,大喜!”   蔡襄为人稳重,他说大喜便真是有喜,难得有好消息,赵祯急道:“喜从何来!”   蔡襄大声道:“陛下,今日户部司将第三季度的商业税呈交上来,臣做了一些统计,发现商业税比同期暴增八成。   臣心有疑虑,虽然说三季度属于金九银十的商业旺盛期,但也不至于会如此暴涨。   于是臣对比了嘉佑四年第一二季度,以及嘉佑三年的数据,通过对比之后,发现商税的确是稳中有升。   尤其是到了今年的三季度,更是突然暴增!所以臣赶紧来和陛下报喜!”   赵祯喜道:“那可好,不知道到如今为止,商税收了多少?”   蔡襄算了一下道:“去年全年的工商税占了赋税总额的一半,大约是两千万贯左右。   而今年三季度,工商税到目前为止,已经达到了三千五百万贯左右。   恐怕加上第四季度,工商税就要超过去年的赋税总额了!”   赵祯震惊得讷讷不能言,其神情用瞠目结舌来形容最为恰当不过。   过了好一会赵祯才道:“君谟,你可知为何商税为何暴增?”   蔡襄想了一下道:“臣其实也不知道,但有个猜测,应该和欧阳季默的央行有关系。”   赵祯点点头,和郑大用问道:“季默可在京?”   郑大用点点头道:“前些日子刚从福建路归来,现在是在京的。”   赵祯奇道:“跑福建路那么远?”   郑大用点点头:“是的,陛下,夏天的时候状元郎不是和陛下以及政事堂,讨了一个造船厂的份额么,状元郎似乎是想将造船厂放在泉州。”   “哦,是有这事,朕想起来了,嗨,一个诺大的央行行长,去操心这些小事作甚。”赵祯有些不以为然。   郑大用陪笑道:“或许是状元公小孩子心性也说不定。”   赵祯收敛起笑容正色道:“不可乱说,季默虽说官阶不高,但他是国之栋梁,莫要说这些令人误会的话。”   郑大用被赵祯一提醒,突然想起欧阳辩的父亲是大喷子欧阳修,若是让欧阳大炮知道自己这么随口评价他的幺儿,恐怕要上书喷自己了。   想到这里,郑大用的后背顿时有微汗沁出。   只听到赵祯道:“去吧,快速将状元郎请来。”   郑大用赶紧去了。   这个时候找欧阳辩倒是简单,要么在国子监的央行总部,要么就是在欧阳辩自己的院子,郑大用怕赵祯等急了,派出了两路人,果然在他的院子里找到了。   从欧阳辩的院子进宫要方便很多,大约只花了半个小时就到了。   欧阳辩实际上在睡懒觉,他又不上早朝,央行那边他是老大,去不去都没有人能管他,所以一般没有什么事的情况下,他会躲在家里睡觉。   不过这种机会不多,央行大扩张,意味着他每日都要面对很多问题,那些派出去的骨干在当地拼杀,他则是坐镇央行总部进行协调以及向朝廷各部之间进行跨部门的协调。   欧阳辩的人面广,这个事情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了,无论是政事堂还是三司,或者是流内铨,甚至是与军队相关的枢密院,他都能够说上话。   央行在地方的扩张,需要和诸多地方官方机构打交道,包含且不局限于路级机构、州县的文官体系、以及诸多监镇和军事机构等等。   欧阳辩官二代的身份让他认识了很多人,这一点上面他比起大多数初入官场的人都要强得多。   反正涉及到哪个机构,欧阳修都有旧识,如果没有,富弼会有,如果富弼没有,包拯会有,如果包拯没有,蔡襄会有……   可以这么说,有了欧阳辩,央行的扩张速度可以用无与伦比来形容。 第210章 这个小臣可以!   当欧阳辩来到宫里的时候,看到赵祯和蔡襄讨论得热火朝天,神情颇为兴奋。   欧阳辩有些好奇:“陛下,蔡公,您二位这是在讨论什么呢?”   蔡襄道:“今年前三季度商税暴涨,我和陛下在寻找商税暴涨的原因呢。”   欧阳辩哦的一声。   赵祯笑道:“君谟认为,商税暴涨,应该和央行有关系,所以朕请你过来一起讨论一下,看看是否有关。”   欧阳辩笑道:“应该是有关系的,不过,陛下这是想知道原因吗?”   赵祯点点头:“没错,这事很重要,找出原因,以后也对症下药嘛,另外,也该论功行赏嘛,这不,年底也快到了。”   欧阳辩眼睛一亮,要论功行赏啊,这个小臣可以!   “陛下,蔡公,账本可有?”欧阳辩战斗力十足。   蔡襄道:“有,你看看。”   蔡襄递过来账本,欧阳辩一看摇头:“不要总账,我要各地方详细账本。”   蔡襄有些为难:“地方账本颇多,怕是查不太过来。”   欧阳辩笑道:“也不需那么详细,类似目录就可以了,我要对比三季度各个地方的经济增长。”   蔡襄舒了口气:“这个简单,我差人过去拿。”   郑大用赶紧安排人去三司搬账本,说是目录,其实也是挺大的一堆。   欧阳辩让几个内侍铺开纸笔,他在一边指导:“记录,福建路泉州三季度分别商税几何,与上季度相比增幅几何。”   赵祯站在旁边观看。   内侍查阅之后提笔记录:   第一季度,泉州共收商税九万三千五百六十七贯;   第二季度,泉州共收商税一十四万一千九百五十八贯;   第三季度,泉州共收商税二十二万五千五百八十一贯;   增幅:第二季度比第一季度增幅约五成;第三季度比第二季度增幅约六成。   赵祯露出震惊的神色。   据他所知,京城开封前些年的岁入不过四十万贯左右,但泉州前三个季度,所收总额已经是超过五十万贯,第四季度至少也有二十万贯左右。   也就是说,泉州一年的税收竟然可以达到七十万贯!   赵祯道:“查一下,泉州去年总收商税额。”   内侍赶紧查阅,一会给出金额:“陛下,去年泉州总收二十三万贯。”   赵祯和蔡襄面面相觑。   欧阳辩笑了笑继续道:“继续,记录雄州数据,也按照上面的方式统计。”   内侍赶紧查阅并提笔记录:   第一季度,雄州共收商税四万三千六百五十六贯;   第二季度,雄州共收商税八万三千三百五十七贯;   第三季度,雄州共收商税一十六万五千八百四十二贯;   增幅:第二季度增幅约九成,第三季度增幅约十成,三季度共收二十九贯二百五十五贯,去岁年总入十九万贯八千六百五十六贯。   赵祯神色惊诧起来。   雄州乃是宋辽榷场,那里军队交易较多,民间贸易因为道路不太方便,所以历来商税虽说不少,但其实是很难增长的,没想到今年竟然增长如此之多。   欧阳辩脸上的笑容很是灿烂:“继续记录,成都。”   内侍查阅下笔:   第一季度,成都共收商税一十一万三千三百五十七贯;   第二季度,成都共收商税一十八万四千六百五十三贯;   第三季度,成都共收商税二十八万三千八百五十五贯;   增幅:第二季度增幅约六成,第三季度增幅约六成,三季度共收五十八万一千八百六十五贯,去岁年总入二十九万贯八千六百五十六贯。   欧阳辩脸上笑容越来越多:“记录……”   赵祯摆摆手:“不用了,季默应该有结论了吧,直接说结论好了。”   欧阳辩点点头:“我给大家解释一下。”   他指了指记录,在旁边的地图上指点道:“泉州是港口城市,这里有大宋市舶司,雄州是宋辽榷场,成都则是内陆大城市,三个城市都颇有代表性,一个港口,一个榷场,一个内陆大城,也足够说明问题了。   我们通过数据可以看出,今年的商税三个地方都在暴涨,最少都是五成的增长,多的甚至有十成的增长,而每个季度比上一个季度都在增长,第三季度的增长尤其猛烈。   这里面的原因或许和央行还真的脱不了干系。   福建路分行在去岁秋天设置,泉州有一个支行专门应对市舶司的交易;   雄州的支行也是在去岁秋末设置,专门服务榷场;   成都府路大约也是去岁秋季设置。   根据央行的数据显示,凡是设置了分行和支行的地方,经济在大约半年的时间,会迎来一个极大的增长。   而这三个地方的经济增长,恰好符合央行的数据,所以,蔡公说经济增长和央行有关,这个还真的是没有说错的。”   赵祯深深吸了口气,脸色微微潮红:“君谟,你预计今年岁入大约有多少?”   蔡襄快速地说道:“截止前三季度,到目前为止,国库收入大约六千八百七十六万贯,按照这个增长趋势……全年收入可能超过九千万贯!”   殿内突然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赵祯沉重的呼吸声。   富有天下的赵祯第一次感觉到暴富的感觉。   赵祯突然感觉眼角湿润,头一次感觉到发财的感觉是如此之好。   说实话,他亲政以来这么多年,除了头几年还算是相当富裕一点。   后来打仗败了之后,大宋就萎靡了,国库常年空虚,这才逼得他和范仲淹一起发起庆历新政,只是后来草草了事。   之后的十几年都是在得过且过,但是财政是骗不了人的,国库常年饿死老鼠,三司也经常被堵门。   但他办法不多,唯有号召宫内节俭,但节俭几件衣服几口吃食的,又能够省下多少,不过是他作出的姿态罢了。   这两年他感觉到身体渐渐衰落,他似乎能够感受到自己的年岁不多了,心中的意气消磨得也差不多了,就想赶紧生个儿子接班,没想到临到老来,竟然还能够体会到发财的感觉。   只是此时的他感觉颇为委屈。   若是在年轻时候能够碰到欧阳辩这样的臣子,他的帝皇生涯应该不会如此的憋屈吧。   所有有钱走遍天下,无钱寸步难行,有钱了啥事都好做,没钱啥事也做不了。   他赵祯难道不知道军队不行,他赵祯难道不知道吏治不行,他赵祯难道不知道民间疾苦?   非也。   他都知道,只是太穷了啊。   如果皇帝的黄色裤裆能够卖钱的话,他肯定会大卖特卖。   诸多念头一闪而过。   赵祯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季默,这是天大的好事,只是朕不是很明白,一个央行,它怎么就能够让国家税赋增长如此之快呢?”   蔡襄对此也很是感兴趣,眼睛看着欧阳辩。   欧阳辩道:“其实道理也简单,咱们大宋朝原本商业就发达,但是因为一些原因阻碍了商业的发展,央行的出现,让一些障碍消失,商业的爆发自然而谈就发生了。”   “季默可以说详细一点么?”蔡襄提着笔准备记录。   看到蔡襄如此郑重其事,欧阳辩有点哭笑不得,不过倒是没有拒绝:“一是钱荒,央行的出现,让很多沉淀在富户手里的铜钱重新回到市场上;   二是资金流通通道,央行的出现,让笨重的铜钱得以快速地流通起来,让资金跨区域流动的安全性大大提升,这对区域之间,甚至是全国的经济区域连接到一起的大好机会。   比如两浙路-京东路两大经济区域的链接,福建路与江南路的链接,这让商业的可能性大大增强。   其实就光是这两个,就足以让商业产生一个大爆发了。”   蔡襄连连点头,手上的笔不停不断的记录。   赵祯却是听出了点不同的东西:“你的意思是,还有东西在阻碍商业的发展?”   欧阳辩点点头:“是的,陛下。”   赵祯一振袍袖:“尽管说来。”   财帛动人心,商税如此之大的增长,国库前所未有的丰盈,让赵祯红了眼睛。   偌大的帝国,吏治可以腐败、军队可以腐败、民风可以低俗,但国库不能没有钱,没钱,那可真是要亡国的!   挣钱,就是他现在最重要的事情!   欧阳辩心下差点笑出声来,心里顿时对赵祯多出了几分认可——果然是同道中人啊。   既然确定大家都是爱钱的人,欧阳辩也真心诚意给出主意了。   “陛下,还真别说,小臣还真的有计策可以让商业再次爆发。”   赵祯急道:“快说快说,等等,大用你们几个别闲着,把季默的每句话都记录下来,莫要漏掉一字!”   郑大用赶紧手忙脚乱的指挥:“快快摆好桌子,笔墨纸砚,来,那个谁,你专门研磨,你,准备收纳写好的纸张,莫要丢失一张,若是丢掉一张或是污了一张,小心你的脑袋!”   几个内侍手忙脚乱,连蔡襄都准备好记录了。   欧阳辩不由得哭笑不得:“不至于不至于。”   赵祯笑道:“季默快说快说,别让朕等急了!”   欧阳辩点点头,斟酌了一下,这才说了起来。 第211章 央行人,壮哉!   偌大的崇政殿里,欧阳辩尚处于变声期的声音在回荡。   蔡襄的神色越来越是激动,手下的笔快速地挥动。   从一开始浑厚端庄淳淡婉美行书,到后面为了跟上欧阳辩的速度而逐渐变成狂放的草书。   “……商业,讲究的是就是互通有无,这个就是商业的本。   要完成商品惊险的一跃,其中一字极其关键,那就是‘通’。   这个通包括资金的流通,也包括商品的流通!   央行的出现,解决了资金流通的快捷性和安全性,但是商品的流通却没有解决。   商品的流通受不同因素影响,一是政策、二是道路,三是安全。   就政策而言,咱们大宋朝还是相对鼓励,政策尚可。   急促改变不太可能,但可以让三司研究更利于商品流通的政策。   尤其是关于设卡收税的政策,各个地方不合规的设卡收税,对于商品流通伤害极大。”   赵祯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至于道路,可以用一句话来形容,要想富先修路,路通了,商品就能够流通起来。   比如有一个地方盛产柑橘,他们所生产的柑橘尤其香甜,但是因为道路不通,外面的人或许不知道了,知道了也很难买到。   如果这时候这个地方的路接通到官道里来,这个地方的柑橘能够运送出来。   那么这个地方的人民便会因此受益,他们的生活就会变好,也就能给朝廷创造税收了。   至于安全性,我指的是各地的土匪,行商很不容易,别说边关了,就说是咱们大宋腹地里行商,都是提着脑袋在挣钱。   说不好在哪里就被土匪给抢了,甚至连性命都丢掉了,前些年不是还有来京城应试的学子被土匪截杀了,连功名在身的学子都敢截杀,可见这些匪类是何等的猖獗。   如果要让商业引来更大的爆发,扫清境内土匪,是当下重中之重!”   欧阳辩掷地有声。   赵祯陷入了沉思,欧阳辩所说的确是切中了大宋朝的痼疾。   但是这三个问题都不好解决。   官方的苛捐杂税这一块,朝廷其实是不允许的,也有在不同程度的禁止,但屡禁不止。   因为地方没有财政权,所以地方基本都是在负债经营,如果他们不靠这些,可能根本都撑不下去。   修路的道理赵祯也懂,其实对于整个国家的控制,就是通过道路来控制的。   但修路费用靡巨,想要修路,那海量的资金简直是吓人。   而且所谓商路,肯定不仅仅指道路,还有运河桥梁之类的,更是投资大回报慢的基建工程。   至于剿匪……大宋国策便是收集精兵于中央,地方军事力量太过于薄弱。   之前甚至有地方在土匪攻城,知府将土匪请入城内好生招待,好吃好喝,送上大量金银送走的事情。   其实不是知府通敌,而是着实无力抵抗啊!   而且……   赵祯有难言之隐。   而且就宋朝的军队去剿匪,就怕土匪没有造成多大的伤害,百姓就先被军队给生吞活剥了。   宋朝承接五代,五代那可是真实的人吃人的乱世。   贼过如梳,兵过如篦的话可不是戏文,那是真实的世界。   五代时候,军队但凡占领一城,将士必将例行抢劫,这种行为还有一个专门的名字——夯市。   宋太祖虽然禁止宋军夯市,但五代以来的旧习不是一道命令就能够杜绝的,在宋初相当长的时间内,夯市的行为依然不断地发生。   如今当然不比宋初了,但是军队的作风依然野蛮,将他们放进民间剿匪,怕是匪还没有剿,百姓却先糟了大罪。   所以,欧阳辩的建议看似切中大宋痼疾,但是赵祯却是没有怎么表态。   这让欧阳辩颇为郁闷。   好吧,修路是花钱多了些,赵祯不肯修也罢了。   针对地方苛捐杂税的政策影响太大,赵祯不肯也正常,毕竟容易引起反对。   但剿匪这事,怎么看都是非常必要的事情,怎么这事赵祯也在犹犹豫豫的?   欧阳辩想不太通,但有个人号称赵祯小棉袄,是当朝最了解赵祯的人,常常在赵祯郁闷与想不开的时候予以心里按摩,而这个人就是欧阳辩的老父亲欧阳修。   其实欧阳家的三个儿子应该吃醋,因为他们的老父亲的耐心都用到了别人身上了,但不是欧阳辩,而是赵祯。   所以欧阳辩回去就直奔家里找欧阳修。   欧阳修听完欧阳辩的抱怨,笑道:“所以说猛将必发于卒伍,宰相必出于州郡,你要是了解咱们大宋的国情,你便不会有这个疑问了。”   欧阳修给欧阳辩讲清楚里面套路,欧阳辩才恍然大悟。   赵祯还真的是有难言之隐啊。   若真如欧阳修所说,那这匪还真不如不剿呢。   不过欧阳辩还真不是轻言放弃的人,既然这事朝廷办不来,或者说不愿意办,那他就自己来!   第二天他给各处央行分行支行行长发了召集令。   当然名义是年底尾牙会,也快到了年底论功行赏的时候了。   时间上是提前了不少,但各地分行支行的行长也都不敢耽误,无论远近,都在规定的时间内赶到了汴京。   各地分行支行的行长们聚集在了一起,个个意气风发。   作为各地的负责人,他们头上都悬着一把刀——央行的经济纠察小组。   这让各地的分行央行的行长不敢轻举妄动。   但实际上他们也不需要贪腐,因为欧阳辩制定了严厉的监督体系,也制定了丰厚的奖励机制。   如果业绩足够出色,他们每年在汴京买一套大院子绰绰有余,真的没有必要冒着被撸为平民的危险去贪污。   这种情况不是没有出现,年中的时候,秦凤路熙州支行的行长和熙州军里的一个将领勾结,贪污了三万贯钱,被纠察小组查出,熙州支行长还想要利用军队杀掉纠察小组,六人的纠察小组逃出了一个人,将消息传到总部。   欧阳辩立即通告枢密院,枢密院一道命令下达熙州,将领被揪出来,就地捋下军装押解上京接受禁军司令部审判,而熙州支行长也被押送入京,直接被欧阳辩送进推司。   经过推司审讯,法司判决,这位犯事的支行长,不仅被撸掉了功名,没收所有的财产,并且被判监禁二十年!   真可谓偷鸡不成蚀把米。   所以,这些分行支行长对此引以为戒,欧阳辩的决心他们算是看得清楚的——我给你们丰厚的薪俸,但半文钱也不能贪污,一旦被我发现,牢底坐穿!   欧阳辩看似严酷,但手下的分行支行长们却没有怨恨的意思,因为薪俸的确很高,而且央行在当地也很受尊重,虽说不是什么见官高一级,但那些州府长官甚至路级长官有求于央行,都得巴结着他们。   千里做官,不就是为了薪俸和社会地位么。   既然在央行有高薪和社会地位,那还有什么不满的,所以一个个都意气风发,尤其是占据了膏腴之地的行长们。   吕青就是最被吹捧的一位。   “吕大行长,最近可是春风得意啊,今年的两浙路分行又要拿三个第一了吧?”   有熟悉的同僚和吕青打招呼。   所谓三项第一,指的是结算金额第一、吸纳存款第一、放贷金额第一。   两浙路占据了运河沿线黄金位置,对周边路进行辐射,天生就占据了优势,这让其他的分行长颇为眼红。   但吕青毕竟是欧阳辩亲自任命的,其他的人就算是不服气,也得忍着。   吕青谦虚道:“谬赞了,这不是我的功劳,不过是运气罢了,倒是子定兄的广南西路分行,不说什么三项第一,但是一个增长率第一是跑不了的吧。”   广南西路本身是边疆,至和年又有侬智高之乱,广南西路经济凋敝,困顿到了极点,央行分配任务的时候,根本无人愿意去。   这时候有个叫陈稳的邕州人,却毛遂自荐说要振兴家乡,当时大家都用同情的目光看他,但如今看来,他的选择是没错的。   在陈稳的努力下,广南西路今年的业绩占据了十八路分行的第十位,增长率应该就是第一了。   这个陈稳,应该要被重用了!   周围的人听到这个对话,纷纷围了过来,给陈稳道喜。   陈稳八面玲珑,左右逢迎,感谢同僚们的祝福,将同僚们应付了过去,然后和吕青低声道:“超人兄,您可知道这次为何将尾牙提前么,要知道这第四季度才刚刚开始,咱们可是在冲业绩的关键时刻呢。”   吕青看了看周边的同僚,见无人在意,假装无意道:“子定兄可有什么消息?”   陈稳低声道:“有消息称咱们央行要组建押运队。”   吕青诧异道:“押运队的组建很正常啊,咱们央行的资金流转,铜钱也需要在各地之间运送,现在各地匪患严重,咱们央行的确需要组建自己的押运队伍保证资金安全啊。”   陈稳笑了笑道:“咱们行长可没那么简单,若只是寻常的押运队,根本不需要叫大家提前回来,这次应该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尾牙会不仅仅吃喝玩乐而已,虽然那也是必有的流程,但在此之前安排了一场会议,一共有十八位分行行长参与,一百多位支行行长列席,以及总行的高管列席。   吕青作为十八分行行长之一的吕青,位置排在下首第二排,排在总行高管之后,但在其他的分行行长之前。   吕青悄悄入席,一会之后,一百多人全数坐到自己的位置上,谈话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有嗡嗡声的交流声音。   吕青拿着国富论悄悄研读,这本书他看了很多次,只要有时间,都会拿出来仔细的阅读,每次都有收获。   他看得入神,会场的声音突然消失,吕青顿时惊醒过来,抬头一看,门口处一个身着月白色儒衫的少年大踏步走了进来,袍袖挥舞之间潇洒自如。   会场中的一百多号人立时纷纷站起。   少年走到主席台上,并不着急坐下,微笑着往下扫视,淡定地扫视了一圈,才微微点头,举起手往下压了压。   这时候会场的所有人才纷纷落座,会场鸦雀无声,等候着少年说话。   吕青定定地观察少年,一年不见,少年拔高了一大截,身姿变得颇为雄伟起来,已经与成年人无异,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深邃,虽然知道少年的眼睛并没有看着自己,但吕青总感觉少年在看着他,丝毫不敢分神。   少年自然就是大宋中央银行行长欧阳辩了。   欧阳辩未语先笑:“一年未见,大伙风采更胜往昔,从你们身上的意气风发,我便知道,咱们央行今年干得不错,我为诸位贺!”   欧阳辩率先鼓掌,下面雷鸣一般的鼓掌声响起。   欧阳辩压了压,掌声顿时停歇,他似乎很满意大家的令行禁止,满意地点点头:“嘉祐二年十二月壬子,朝廷给我的任命书上写道:将作丞、勾当公事官兼铁案主事欧阳辩为大理寺丞、知中央银行行长。   从那一刻起,央行算是正式成立,截止至今日嘉佑四年十月,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才满两年。   两年的时间,咱们央行从只有一个破落的国子监屋舍、十万贯杯水车薪一般的启动资金、一本流内铨提供的待补缺人员簿、以及我自己写的一堆资料,加上朝廷给得编制、一些政策,仅此而已,用一穷二白来形容,绝对不算夸张。   而截止至今日,咱们央行,账面吸纳存款一亿六千多万贯,合作大小钱庄票号七百六十多家,覆盖大宋大部分国土,支行深入到州府,营业处深入到每个县乡,央行全部职员达到三万一千八百八十八人!”   会场掌声如雷,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满着自豪,这个庞然大物是他们跟着欧阳辩一手建立起来的。   他们的足迹大多遍及两浙路,积累了足够的经验之后,才各自赴自己的任务地筹办分行或者支行,可以说,他们真正见证了央行是如何一步一步壮大起来的。   央行人,壮哉! 第212章   掌声久久没有停歇。   欧阳辩笑了笑,举手,掌声停歇。   “……然而,央行虽然将触角遍及整个大宋,将大宋的经济连为一体。   但是,央行保证了合作伙伴们的资金安全,在保护自身安全上却没有做到位。   去年,央行的营业处、支行遭受抢劫共计一百多起,虽然损失不是很大,但依然出现了人员伤亡。   这还仅仅是固定办公地点,还是在闹市区,依然发生了如此骇人听闻的事情。   更加令人触目惊心的是,咱们央行为了保证资金流转,必须在全国各地运送现金货币,以资各地分行支行与总行之间的资金流通结算。   大额货币运输途中,虽然申请了厢军甚至是禁军予以协助,且不说期间付出的费用非常高昂,关键是,他们并不能很好的履行保护的职责。   尤其是去年最为骇人听闻的辰州惨案,从辰州支行运送十万贯现金前往荆湖北路的路上,被一伙悍匪袭击。   承担了护卫任务的厢军未战先逃,将咱们央行的十二位押运人以及巨额钱财扔给了悍匪!   十二位活生生的生命啊,诸位,他们是培训班第九期刚刚出来实习的新生,就这么在一起寻常的押运之中丧命,这种代价是何等的惨烈!”   欧阳辩深邃的眼睛里蓄满泪水。   会场陷入了沉默。   “我建议,大家低头默哀一刻钟,为咱们的同僚默哀!”   欧阳辩率先低头,前排的人看到欧阳辩低头的瞬间有泪水滴落。   令人窒息的一刻钟,有微微的抽泣声音,应该是十二人中要好的同年。   欧阳辩抬起头来,眼睛通红。   “之前有人提议建立央行自己的护卫队,但是有人认为这事情是多余的,徒费钱粮而已,但时至今日,大家应该不会这么想了吧?”   欧阳辩扫视会场。   “现在我提议,重新发起建立护卫队的提议,请大家举手致意,同意的请举手,不同意的保持沉默。”   全场一百多人如数举手,无一人沉默。   欧阳辩点点头:“既然如此,接下来会议主题,便是讨论建立护卫队的章程,接下来的章程,由总行副行长主持。”   欧阳辩说完就坐下了,接下来的流程他不怎么说话,只是偶尔记录了一下,会议持续了一天的时间。   秘书处将各方意见综合起来递给了欧阳辩,欧阳辩仔细看完之后点点头,在上面签下自己的名字,和秘书处的人点头:“呈交政事堂,抄送枢密院,另外抄送陛下。”   央行直属朝廷,算是政事堂直属,但政事堂其实只有监督权,三司也是如此,真正能够指挥央行的只有皇帝,央行自主权颇大。   ……   枢密院。   枢密使韩琦与枢密副使包拯正在议事,有下属匆匆而来。   下属面有怒色脚步匆匆,韩琦端坐脸色不变:“何事?”   韩琦声音清冷,如同一盆冷水当头淋下,下属顿时怒火消失殆尽,只剩下小心翼翼。   “枢使,欧阳辩欺人太甚!”下属忍不住愠怒。   听到欧阳辩的名字,包拯惊诧抬头。   韩琦瞟了他一眼:“直接说事。”   下属道:“央行那边申请建立护卫队,并申请有荡灭沿途贼寇职权,这不是和咱们枢密院抢权来了么!”   下属怒气又在燃起:“上次熙州将领的事情,欧阳辩直接给捅上了官家那边,让咱们枢密院蒙受官家责备,大家都感觉脸上无光。   还有辰州的事情,欧阳辩也是对枢密院咄咄逼人,要我们给他一个交代,交代什么啊,一个地方厢军,和我们枢密院有何关系啊!   我看他这次才不是什么组建护卫队,他这是要报复我们,这是要造反!”   “噤声!”韩琦喝道。   下属被吓得一机灵。   韩琦道:“公函呢?”   下属赶紧将公函呈上,韩琦看了一会,顺手递给了包拯:“希仁兄,你也看看。”   包拯看了一会放下公函,韩琦道:“希仁兄怎么看?”   包拯道:“央行的请求没有不妥。”   下属急道:“包大人……”   包拯冷冷地看了下属一眼:“熙州将领勾结央行,侵吞国家资产,辰州惨案,十二位同进士出身的央行职员丧生,就是因为厢军护佑不力。   拿了央行高额保费,却敷衍了事,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基本道德都没有,面对匪徒,竟然将央行职员扔给匪徒,这样的军队你还想庇护?”   下属苦起了脸:“枢使、包大人,二位大人明鉴,咱们枢密院号称掌管天下兵力,但只有调动权而没有掌军权,如果咱们不护着下面的军将,到时候咱们就会失去威信,怎么调动这些悍将?”   韩琦点点头:“你说的也有你的道理,不过以前的事情的确是军中将领的错,咱们也不必忌讳。   只是这央行养兵之事,的确还需要商榷,大宋已经苦于三冗问题多年,再增军,财政又要吃力起来了。”   包拯指了指公函道:“央行说他们会自己解决费用问题。”   韩琦冷笑道:“央行的钱也是国家的钱,什么叫自己解决费用问题,他们多花一贯钱,就少上缴国库一贯钱,这个口子绝不能开!”   包拯不说话了。   他和韩琦是同年,但韩琦的威望极高,青年时候就和范仲淹合称‘韩范’,包拯颇为敬重这位比自己小的同年。   而且,在他的位置上,他还真的不能说话了。   ……   政事堂。   富弼正在看文件,却听到有脚步声不疾不徐而来,抬头一看,却是文彦博。   文彦博笑眯眯道:“忙着呢?”   富弼赶紧站了起来:“怎么劳文相大驾,您让人来叫我一声,我过去你那边就成。”   文彦博笑道:“嗨,就几步路,正好舒缓舒缓筋骨,来来,这份公函你看看。”   富弼接过一看,一会抬起头,颇有些惊诧:“文相这是?”   文彦博笑道:“没错,又是你家那小兔崽子闹出来的事情。”   富弼苦笑摇头道:“这事我还真的不知道,这孩子主意大,他要做的事情,恐怕他父亲都未必知道,何况我这个岳丈。”   文彦博笑着点头:“这事你怎么看?”   富弼捋了捋胡须,想了想道:“央行如此庞大的资金,需要有自己的护卫力量也正常,这个要求合情合理,他们自己也供得起,倒是没有什么反对的必要。”   文彦博点头道:“嗯,这事和咱们没有太大的关系,三司那边估计也没啥意见,只要不用他们出钱,他们不会管这些事情……至于枢密院那边……”   央行独立性很强,二府三司其实都没有能够管辖央行的权限,但这次央行筹办的护卫队相当组建军队,还要插手剿匪,这就有抢军队的活的意思了。   剿匪对于朝廷来说是苦差事,但对于军队来说却是肥差,甚至有一些潜规则,比如养寇自重,有些厢军就是靠着剿匪将小日子过得滋滋润润的。   枢密院不是军队,但是他们作为军队名义上的全国统帅,他们必须为军队说话,否则谁听他们的话,所以这一次枢密院估计不会同意这个事情。   富弼作为官场达人,自然是知道这个道理的,他皱起眉头。 第213章 人生第一次被弹劾?   十一月甲午,监察御史中丞韩亿劾秘书郎欧阳辩。——续资治通鉴长编。   欧阳辩被弹劾了。   这还是欧阳辩进入官场以来第一次被弹劾。   欧阳辩之所以这么久才被弹劾,其实也是有原因的。   对于高级的京官来说,被弹劾实际上也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台谏是要讲业绩的,他们若是在规定时间内不按照规定上书风闻奏事,是要被离职的。   所以也被称为‘双规奏事’。   弹劾法律《弹奏格》强制规定:御史每个月必须弹劾一名官员,奏弹一件朝政,否则就要罚款,是为“辱台钱”;   以“纠察之多寡当否”作为台谏官的政绩评价标准,弹劾次数、人数越多的台谏官,越能快速升迁。   所以台谏官成为神憎鬼厌的代言人。   但是台谏弹劾也并非随便选人,他们也是有选择的。   要么就是汴京的高级官员,低级官员不配他们弹劾,要么就是和高级京官有牵连的地方高级官员,没有牵连和低级官员一样不配。   欧阳辩算是京官,但是他的官阶太低了,若非他的差遣比较重要,这一次也轮不到他。   ……   “我被弹劾了?”欧阳辩一脸的吃惊,“罪名是什么?”   “放浪形骸、与民争利、骄奢**等等十几个罪名呢。”欧阳修见怪不怪道。   欧阳辩哦的一声:“那我该怎么应对呢?”   欧阳修笑道:“就在家里待着吧,上个书谢罪,里面自我辩解一下,没有什么大事,你也趁机休息一下,没事的。”   欧阳修云淡风轻,似乎不太在乎,欧阳修是老行家,有他说没事,欧阳辩也颇为淡定,将央行的印绶一交,然后拍拍屁股就回家了。   最近西湖城二期也完工了,开始投入运营,欧阳辩督促着姜汝成赶紧处理。   欧阳辩又对农业银行发起一次查账,大有整顿一番的姿态,吓得有些人赶紧来找欧阳辩请罪。   主动来请罪,并将贪污受贿的钱送回,欧阳辩只是将他们革职,并没有告官,而一些被查出来的贪污高官,则是被欧阳辩送去见官了,农业银行风气顿时一清。   欧阳辩自己不在乎,可赵祯却是坐不住了。   央行虽然上了轨道,但没有欧阳辩坐镇,赵祯却是不踏实。   这两年有欧阳辩搞经济,国库才这么充盈,眼看着经济蒸蒸日上,欧阳辩却被弹劾,欧阳辩还这么干脆,干脆地将印绶交出,回家打理自己的亿万家产去了。   这可不行!   于是赵祯赶紧召见欧阳辩。   欧阳辩赶到崇政殿,赵祯一见皱起了眉头:“季默,怎么没有穿你的官服就来了?”   欧阳辩诧异道:“陛下,草民被弹劾了啊,已经交了印绶,官服也都上交了。”   赵祯不悦道:“弹劾是弹劾,可朕可没有撸了你的官职,你还是朕的秘书郎。”   欧阳辩委屈道:“可草民被弹劾了啊,总不能还厚着脸皮穿着官服招摇过市吧。”   赵祯笑道:“弹劾你的奏折朕给打回去了,朕只要没有下令撸掉你的官职,你还是朕的秘书郎。”   欧阳辩点点头,好吧,赵祯这也算是给了自己一个交代了。   “那陛下,小臣之前申请的央行组织护卫队的事情有结果了吗?”欧阳辩问道。   赵祯有些为难道:“这事情枢密院有些意见,认为央行组织护卫队的事情是越权了,尤其是想要剿匪之事,枢密院认为这是他们的权责。”   欧阳辩冷笑道:“他们这是在搞笑吧,什么时候剿匪的事情成了枢密院的权责了,那明明是守土一方的地方官员的职责,枢密院只管军事,他们这才是越权了,他们是想插手地方事务吗?”   赵祯倒是若有所思:“你这话说得也是,虽然剿匪也需要用到军队,那也只是借调而已,他们的确没有反对的立场。”   欧阳辩道:“枢密院本来就没有这个立场,如果他们非要越俎代庖,那么我倒是想问问,如果他们有这个权责,现在匪患越来越严重,他们是不是得负起这个责任呢?”   赵祯叹了口气:“季默,匪患之事,我常常听说,但真的有那么严重吗?”   欧阳辩点点头:“很严重,小臣这几年在苏州和汴京两地跑,见了不少的事情,运河一带是咱大宋的精华之地,可即便是精华之地,行商也得小心翼翼,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劫了道。   而小臣前几个月去泉州,一路上所见所闻更是匪夷所思,官道上的商人就没有敢落单的,全部都是组成大队才敢出门,还都是带着上百护卫持刀持枪才敢上路,就这样,还经常有被劫了财甚至送了命的。   陛下,匪患已经严重阻碍了商路的畅通,还影响到民间的稳定,太平年间还好,若是有什么天灾,这些土匪换个旗帜,就会成为所谓替天行道的造反军,这是威胁根基的大事,可不能轻忽!”   赵祯心中一凛:“竟然如此严重?”   欧阳辩点点头:“比陛下想象中要严重一些。”   赵祯沉吟道:“你打算成立央行护卫,仅仅是为了护卫钱币的运输吗?”   欧阳辩笑了起来:“不全是……小臣想将沿途匪患荡清,陛下知道小臣擅长搞经济,央行是经济的一部分,肃清商道也是振兴经济的一部分,小臣的理想就是咱们大宋不虞有缺钱的危机,咱们大宋的国库只要充盈,什么事情都难不倒咱们大宋!”   这话说到赵祯的心坎里面去了,只要是为了挣钱,赵祯就会支持。   赵祯笑道:“你这是钻到钱眼里面去了,不过这是为国分忧,反而是值得嘉奖的事情,这样吧,央行成立护卫队,乃是央行内部之事,央行内部自行决定便是。至于荡清贼寇之事……大用!”   “奴婢在!”   “拟诏……秘书郎、知央行事欧阳辩为秘书郎、知央行事兼权诸路安抚司佥事。”   郑大用惊诧抬头。   欧阳辩有些懵,这是啥意思?   赵祯解释道:“安抚使佥事是经略安抚使下的官员,不过一般的安抚使只管一路之事,你这个佥事则是能够管诸路事宜,当然啦,只能管剿匪事宜,有需要可以找当地州府或者军监协助。”   欧阳辩面露惊喜,有了这个差遣,他就可以放开手大干一场了!   赵祯笑道:“大用,你送季默去吧,季默,正式诏令还得走程序,你先等等。”   欧阳辩了然点头,诏令起草得由知制诰来拟,然后经由政事堂审核,最后皇帝确认。   郑大用送欧阳辩出了崇政殿,欧阳辩和郑大用告别,临走前,郑大用轻声道:“状元郎……”   欧阳辩回头道:“大伴有事?”   郑大用低声道:“状元郎不必和奴婢客气,奴婢很是钦佩状元郎,奴婢这里有一件事情要告诉状元郎。”   欧阳辩点点头:“大伴请说。”   郑大用低声道:“状元郎可知道这次韩亿为何弹劾状元郎您吗?”   欧阳辩诧异道:“他们只是例行公事?”   郑大用摇摇头:“并非如此,乃是因为状元郎的央行护卫队之事……”   欧阳辩眼神一冷:“枢密院?”   郑大用笑了笑道:“这就不得而知了,状元郎请慢走。”   欧阳辩笑着点头转身离去。   郑大用的态度颇为暧昧,似乎是有向自己递出橄榄枝之意,不过欧阳辩对宫内之事也不甚了解,或许这就是宫内人广结善缘的手段吧。   不过这个消息倒是有些意思,按照赵祯所说,唯一反对的就是枢密院,如果真的是如此,那么韩亿还真的就是代枢密院那边出头整自己的,恐怕就是为了给自己一个警告。   “枢密院……”欧阳辩暗自咀嚼一下其中的意味。   “枢密副使是老包,老包应该不会找我茬,而能够使唤御史中丞的,也就是老包和枢密使韩琦了,那就是说,这事是韩琦指使的?” 第214章 太阔了!   “狄公安好:   来信已阅。   狄公愿收辩之三兄为徒,辩甚为感激,狄公也请放心,我父已经答应收狄世兄为徒,请狄公放心。   辩知央行,天下盗贼横行,央行不堪其扰,而军队不堪重用,辩因此萌生组建央行护卫队之念,陛下已经同意,然则辩之手下并无可用之兵及可用之将,狄公若有可用之人,还请推荐一二,多多益善……”   写完吹干,欧阳辩将信折叠塞进信封,放置一侧,陆采薇自然会寄出。   正式诏令已经发出,欧阳辩以秘书郎、知央行事兼权诸路安抚使佥事,行使剿匪事宜。   命令是下来了,但是现在欧阳辩手上没有一兵一卒,不过局面比起白手起家筹办央行时候要好太多了。   不为别的,就是因为央行有钱。   有钱是很了不起的。   宋朝百姓不愿意当兵,是不愿意当义务兵,又要纳粮又要当兵,那当然是不愿意的。   欧阳辩想要组建的却是精兵。   现在名义上是央行护卫队,但他实际上想组建的却是百战精兵,可不仅仅是扫荡匪患而已,其中意味却不足为外人道也。   欧阳辩着手安排逐项事宜。   首先是资金。   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欧阳辩在央行内部组建了一个护卫队专用账户,专门用来应付护卫队的费用支出。   其次则是招募大将。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欧阳辩有很多文官的资源,无论是父亲的故交还是他自己的同年,资源用之不竭,唯恐官位不够多,但武将方面却是有点抓瞎,只能求助他唯一认识的狄青了。   至于招募兵员,到时候招募到武将之后,自然有武将来主持了,专业的事情让专业的人去做。   不过不等狄青回信,他这边就有人上门了。   一个年纪不大的年轻人,应该也就二十岁出头,自我介绍说是叫种谊,先父种世衡。   哦豁,种家军?   不过种谊这个名字欧阳辩并没有什么印象,关于种家军,他只记得种世衡这个开山怪,以及被称为三种的种诂、种诊、种谔,还有后来大名鼎鼎的种师道,至于种谊……他还真的不太记得了。   不过不妨碍他聊一聊。   “种兄请坐,请坐。”欧阳辩热情招呼。   种谊看起来却有些小心翼翼:“状元郎,我就站着就好。”   欧阳辩不由得心生叹息,大宋朝这些文官做的孽啊,把这些武将都逼成什么样子了。   如果面前这个年轻人是真的种世衡的儿子,堂堂将门子,面对自己竟然如此小心翼翼,大宋朝的文官们都得好好地检讨一下自己了。   不过即便他们知道了,也只有沾沾自喜的份了。   在欧阳辩殷切地招呼下,种谊总算是放松了下来,说起了家中的事情。   “……我在家中排行老幺,我有七个哥哥,种诂、种诊、种谘、种咏、种谔、种所、种记,以及我自己,我也算是自小在军中长大……”   种谊羞涩的笑了笑:“……只是我哥哥太多,荫补也排不上我,所以我得自己找找门路,最近不是听说央行要组建护卫队么,我想来试试。”   原来是他。   欧阳辩终于想起来了。   种家军大名鼎鼎,种诂、种诊、种谔三人,战功显赫,堪称名将,被人誉为“三种”,以及之后的老小种经略相公,但是,还有一个人被宋史着重记载,宋史称:“得谊,胜精兵二十万。”   这个谊自然就是种谊了。   种谊现在自然还是白身,他得到神宗时候,才被启用的。   如果是这个“得谊,胜精兵二十万”的种谊,那他就赚大发了。   欧阳辩笑道:“种兄能来,辩自然是欢迎备至,但是我这里只是个护卫队,会不会大材小用了些?”   种谊脸色有些失望,以为欧阳辩是在推搪,勉强笑道:“谊不过是一介白身,家族虽然名声颇大,但我也不过是个不受重视的幺儿罢了,哪里有什么大材小材的想法。”   欧阳辩见种谊有些误会,赶紧解释道:“种兄莫要误会,我并非推搪,如果种兄不嫌弃,我当然是希望种兄能够留下来。”   种谊大喜:“此言当真?”   欧阳辩笑道:“自然是真,不过能够做到什么位置,就得看个人能力了,我所掌管的央行,不问出身,只看能力。”   种谊有些羞涩的,但也带着些许自信的微笑:“如此最好。”   欧阳辩倒还真的是有些事情要请教一下业内人士。   “种兄,我没有接触过军事,所以如何招募、训练等等事宜都是不懂的……”   欧阳辩说道,种谊认真地听。   “……护卫队不仅仅是要起到护卫的作用,但实际上我想要的护卫队的作用是防范于未然。   也就是说,这支护卫队并不是用来防守,而是用来进攻的,要扫荡妖氛,先行将盘踞各处的贼匪扫荡干净,这才是我的目的所在,不知道种兄有什么建议?”   种谊沉吟起来,当他思考的时候,脸上的羞涩尽去,一会他沉声道:“状元公,不知道要扫荡那些地方的贼寇?”   欧阳辩想了想道:“福建路、黄河沿线诸路、长江流域、运河上下游这些区域。”   种谊点点头道:“这些地方的确是盗匪横行之处,福建路不说,那里原本就是天高皇帝远的地方,黄河、长江流域因为水旱灾难仿佛侵扰,的确是盗贼为患由来已久,只是……”   种谊欲言又止。   欧阳辩笑道:“种兄尽可言之。”   “……只是,这么大的区域,涉及八九路,且不说跨路剿匪的难度,就是单纯护卫队的人数,就不是小数了。”   种谊说道。   欧阳辩笑道:“原来种兄是担心这个啊,种兄你认为如果要肃清这些地方的盗匪,你觉得需要多少人马?”   种谊估量了一下道:“至少得三千。”   欧阳辩道:“会不会太少了些?那可是要辗转半个大宋的,人数太少的话,剿匪过程之中人越打越少,到时候怕是达不成目标。”   种谊点点头:“少是少了些,谨慎一点倒也够用。”   欧阳辩道:“既然少了,就一次性招募多一些呗。”   种谊惊道:“状元公可知道养兵靡费几巨?”   欧阳辩笑道:“愿闻其详。”   种谊掰着手指头算道:“如果按照禁军的标准,每个禁军士兵除了三百至一千文不等的月俸钱,还包括一石七斗至二石不等的月粮,春衣、冬衣给的绢、棉、布,数目也不尽相同。   如果是河北、河东等六路等北方区域,每人春衣包括绢二匹,布半匹,钱一千文;冬衣为绢二匹,布半匹,钱一千文,棉十二两。   这么算下来,每名士兵每年的费用,大约禁军需要五十贯,即便是按照厢军标准,每人也得三十多贯。   这样三千人的话,至少也得是十五万贯,即便是厢军标准,也得九万贯才行,这还只是士兵消耗,加上将领、兵器、马匹等等,每年至少得投进去五十万贯!”   种谊露出尴尬的笑容:“如此庞大的费用……打起仗来,花费更大,所以……”   种谊仔细地观察欧阳辩的神色,他还以为欧阳辩会露出为难的神色,却发现欧阳辩依然轻松,甚至连泡茶的手都没有抖动一下。   欧阳辩只是哦的一声,想了一下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组建个五千人吧,太少了就不够用了,哦,对了,这部分是专门用来剿匪的,护卫的话,各个分行和支行都会自行招募,届时还得统一训练一下。”   种谊张大了嘴巴。   欧阳辩笑道:“去岁央行延请各地厢军护卫所耗费的钱粮就超过百万贯,还跟孙子一般伺候着那班大爷,还不如自己养兵算了,这样还能够如臂指使。   而且剿匪有力的话,对于经济也有促进作用,央行也能够大力发展,这笔账我还是算得过来的。”   太阔了!   这是种谊的第一想法。 第215章 你想什么呢!   种谊正在震惊不已,却听到欧阳辩道:“对了,这五千人如果打造成全骑兵,会不会对剿匪更有利呢?”   种谊:“……”   欧阳辩看到种谊的神色,有些诧异道:“怎么啦?”   种谊艰难道:“状元公可知马匹一匹多少钱么?”   欧阳辩摇摇头:“民用马我倒是知道,但是战马就了解不多了。”   种谊伸出两个手指头,想了想又伸出三根手指头道:“二三十贯一匹,这还是差的,若是上等马,五六十贯也正常,而且想要买到也不容易。”   欧阳辩点点头:“没事,这个我来处理,我只是想知道打造全骑兵这个事情困不困难,而且会不会对剿匪有利?”   种谊苦笑道:“当然困难,一来就是耗费钱粮,二来则是骑兵训练不容易,三来则是马不好买。   至于是否有利,那自然是大大有益,有了马匹,军队的转移会很快,追击盗贼会变成很简单的事情!   剿匪的困难其实不是正面对决,正面对决的时候,盗贼哪里是官兵的对手?   即便是厢军,也能打败盗贼,关键就是盗贼来去如风,很难追击剿灭,如果有骑兵,剿灭盗贼就会变得很轻松。”   欧阳辩抚掌笑道:“既然如此,那边打造全骑兵好了,也不差这点钱了。”   种谊:“……这点钱?”   欧阳辩点点头道:“种兄,我现在就有个任务要交给你。”   种谊立即肃立:“末将听令!”   欧阳辩笑道:“不用这么紧张。”   种谊羞涩的笑容全然不见,剩下的全是严肃:“长官请下令!”   欧阳辩笑着点头:“嗯,接下来你的任务便是招募兵士,要高标准招募,以骑兵的标准,要求高,薪俸自然也高,服装兵器这些央行自然会配备,士兵每年年薪八十贯,告诉他们,是全额发放的薪俸,不会七扣八扣甚至吃空饷。”   种谊大吃一惊:“除去服装兵器等等之外的薪俸是八十贯?”   欧阳辩点点头:“他们如果不乱花钱,每年甚至可以将八十贯如数寄送回家。”   种谊瞠目结舌:“那还有战马?”   欧阳辩笑道:“嗯,每骑每年预计按照两百五十贯来算。”   种谊想了想道:“不对,就算是算上战马,也花不了两百五十贯吧?”   欧阳辩微微一笑:“一人两马,人吃马嚼的,一年花个两百五十贯还算是保守了些的。”   种谊:“……”   说实话,他已经有些麻木了。   今时今日,他才知道什么叫狗大户。   区区五千人,也就一步的队伍,每年就要花掉一百二十五万贯在他们的身上,若是大宋朝的军队都这么花钱,将整个大宋都榨干也拿不出来这么多的军费。   却听欧阳辩道:“种兄,钱我给够,但我要的是精兵,我要的是能够和西夏人正面交战的骑兵,你能做到么?”   种谊脸上露出苦涩的笑容:“那就不是钱能够解决的问题了。”   欧阳辩:“……”   码的,原本想要说一句霸气话,没想到当场被打脸。   “……西夏骑兵绝大部分装备不佳,在正面对抗中很容易陷入不利,因此注重机动性。   他们擅长侦察与骑射,比起一般游牧骑兵更长于伏击,策马奔腾穿行山险如履平地,是经年累月练出来的精兵悍将。   咱们的骑兵即便是有好兵员和好马,依然需要大量的时间才能够练出来。   咱们大宋骑兵的优势在于“墙进而前”,如同一道道铁壁冲向敌人,对异族骑兵造成很大的压力。其实在骑兵会战中,辽和西夏很少对大宋宋获得胜利。”   种谊认真分析道。   欧阳辩听了半晌,才反应了过来:“咱们大宋骑兵在骑兵会战中,其实不吃亏?”   种谊点点头:“是的,如果发生骑兵会战,那就是咱们的骑兵数量并不吃亏,吃亏的情况下,咱们都是以少量骑兵与大量步兵部队配合,也就不会出现骑兵会战的情况了。”   欧阳辩感觉有点懵,说好的宋朝骑兵弱的呢?   好吧,是他印象流了。   欧阳辩想了想问道:“那咱们大宋的骑兵是怎么用的?”   种谊道:“因为咱们数量不多,所以大部分是采用迂回包抄、正面进攻、步骑协同、快速追击、长途奔袭和偷袭等战术,效果其实还是不错的。”   欧阳辩点点头,所以,其实就是马匹过少的原因,如果马匹足够,训练也足够,水平也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汉朝卫青、霍去病的远程突袭匈奴和唐朝对突厥的战争,就是中原王朝靠骑兵主动出击获胜的大规模战例,中原只要有足够的战马,也可以有强大的骑兵。   “好,那就按照计划来,你招募兵员,我无论如何,都会给你搞来一万匹马!”   欧阳辩立了个flag。   种谊道:“……这个有点难。”   不过这话他没有说出来,因为欧阳辩看起来挺有自信也挺兴奋的,他不忍心去打击欧阳辩。   他说是就是吧。   种谊这么想道,反正自己来这里就是碰碰机会,能够抓住机会就赚了,实在不行,就回西北,到时候央求家里给荫一个职位,总能够出仕就是。   欧阳辩说出的话一般都不会吹牛,当晚他就去找王安石了。   “……一万匹马?”   王安石看傻子似的看着自己的弟子。   欧阳辩道:“怎么,买不到吗?”   王安石笑道:“你知道我当过群牧司判官,所以来找我,买马倒不是不可以,但数量太大,根本没有可能。”   欧阳辩道:“没有一万匹,五千也行。   王安石被气笑了:“你知道吗,至和二年,河南北十二监,岁出马才一千六百四十匹,而可以做战马的才二百六十四匹,其余只能够做邮递马,群牧司去哪里找来五千匹战马卖给你?”   欧阳辩张大了嘴巴:“这么惨的吗?”   王安石叹息道:“可不就是这么惨嘛,真宗时养马最盛,有二十多万匹。   养马的费用,四千匹一年要吃掉自粟三百余万石,养一匹马一年约需要八百石当粟。   当时天下应有马十五万三千六百三十四匹,不过自从那之后,就一日不如一日了。   到得现在,马政已经败落得差不多了,如今军中战马,大多都是从辽夏买来的。”   欧阳辩讶然:“能买到?”   王安石笑道:“当然能买到,有钱哪能买不到东西?”   “可这战马是战略资源,辽国和西夏能舍得卖?”   欧阳辩不信。   王安石笑道:“战马是消耗品,真正能够服役的时间也就那么几年,宋辽之间有多少年没有打过仗了。   每次我们和西夏打仗,辽国就会大量出卖给我们战马,一场大仗下来,战马也消耗的差不多了,他们挣了钱,还不怕大宋拿着他们的战马去打他们,多好的生意?   即便是西夏,我们也能够买得到战马,即便在打仗的时候也是如此。   西夏那边能够挣钱的只有盐,打仗的时候我们会封锁他们的出口,所以他们也会在私下里偷偷的卖战马挣些钱,只是数量不多而已。”   欧阳辩暗暗咋舌,这些人的生意经可还真是精的很啊!   不过这对欧阳辩来说倒是一件大好事,至少他能够买得到马了。 第216章 王韶来投!   对于欧阳辩来说,只要能够买到马就行了。   至于从哪里买,怎么买,其实是无所谓的。   只是宋朝的这个马政如此衰落,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王安石给欧阳辩介绍了一个群牧司的采买负责人。   欧阳辩事不宜迟,直接买了点礼物就登门了。   采买负责人姓王,叫王启同,这个名字一听就是到和王启年那一族的人脱不了干系,一问果然还真的就是。   王启同作为王氏胥吏一族的人,对于欧阳辩当然是不陌生的,所以很热情。   只是听到欧阳辩的要求,还是有些麻爪了:“欧阳大人,您要采买一万匹战马?”   欧阳辩点点头:“有没有问题?”   王启同有些愁眉苦脸的:“量太大了。”   欧阳辩笑道:“但有办法的对吧?”   王启同哭丧着脸:“大人,您知道咱大宋每年买多少匹马吗?”   欧阳辩倒是有些好奇:“多少?”   王启同道:“六七……”   “万?”欧阳辩插嘴道。   “千,千!我的小爷,您这口气比咱们官家还大啊!”   王启同叫嚷道。   欧阳辩哈哈一笑:“最多的时候买过多少?”   王启同回忆了一下道:“天圣中的时候,有一年咱们大宋买了三万五千匹马,之后有几年都是接近三万匹,一般来说都是万匹左右。”   欧阳辩道:“那是因为人家不肯卖,还是咱们不想买?”   王启同笑道:“人家肯定想买,咱们买不起了啊!   战马大部分都是来自辽国,澶渊之盟后,咱们和辽国又不打仗,辽国自然不怕卖马给我们。   至于辽国为什么不怕卖马给我们,原因很简单,因为作为一匹战马,正常的巅峰状态时期不会超过两到三年。   这三年是保证它能冲锋陷阵的时间,巅峰期过了之后,退居二线的服役年限也至多不能超过三到五年。   也就是说,一匹战马正常最多也就能服役八年,其中只能参战三年。   所以啊,辽国上下自然希望卖马给咱们,而且是越多越好。   当然,马那么贵,咱们若是没有战事,一般也不买,买来了还得话很多钱去养马,太亏!”   欧阳辩点点头,这个道理他懂。   这些马就是消耗品,而且买来了还得天天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战马可不能吃差的,就光是吃的,就足够人大伤脑筋了。   “那这意思是,我想买的马是没问题了吧?”   欧阳辩道。   王启同又愁眉苦脸起来:“量还是大了,一次性购买的话,会引起辽国朝廷的注意,他们会怀疑是我们大宋想要发起战争的。”   欧阳辩点头道:“那就分批买吧,反正陆陆续续的到位就成。”   王启同神色变得轻松起来:“那便没有问题了,只是……”   欧阳辩闻弦知雅意:“放心,央行会有人过来和你对接签契约,你的人送多少马,就去央行结多少款。   当然,一定得通过检验的马才行哦,你这一点得好好地和你的客户沟通清楚,若是劣马老马,届时若是被拒收,你也不用来找我。”   王启同笑道:“那不敢,一匹马好几十贯钱呢,不敢乱坑,而且,您欧阳大人也没有人敢坑啊。”   欧阳辩斜睨了他一眼道:“没事,随便坑,反正你王家的人也跑不了,若是你敢坑我,我就顺着一条线,将开封府下所有姓王的胥吏都开了就可以了嘛。”   王启同顿时愁眉苦脸起来:“哎呦,我的欧阳公子欸,您放心,坑谁都不敢坑您!”   欧阳辩敢说这话是有依仗的,谁让他爸是欧阳修呢。   欧阳修还坐在开封府的位置上呢,若是得罪了欧阳辩,欧阳修还真的有可能将所有姓王的胥吏给撸掉,到时候王姓家族就要元气大伤了。   好吧,即便欧阳修没有这么大的能耐,但就算是只清理开封府内的家族成员,都得让他们痛死。   到时候家族一查起来原因,呦呵,原来是王启同得罪了欧阳公子啊,来来,装起来,沉塘!   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而且还都得欧阳辩出马。   要组建队伍,后勤就得跟上,以后可以安排人负责,但现在开拓门路的时候得由他自己出马,不然人招募齐全,装备都未必能够要全。   和央行的筹办一样,赵祯这一次还是只给了一个编制,什么军费啊、装备啊都得欧阳辩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不过有了编制,还是方便了很多,至少他可以正大光明的和兵器监定制了,当然啦,是要钱的。   兵器监要生产兵器,一般都是三司的各案司拨款下单,然后兵器监才按照需求生产。   欧阳辩这边要兵器,有朝廷的编制自然没问题,但三司是不给钱的,所以这钱得由央行自己来拨付才行。   不过好处是,兵器品种质量可以把控。   央行的东西,自己花的钱自然要的是最好的,兵器监这边也心里明白,而且也不敢忽悠。   这可不是那帮武夫,而是开封知府欧阳修的儿子,新科状元欧阳辩,赵祯的面前的红人,大宋的财神爷!   开封知府、御史中丞、三司使、以及翰林学士,这是所谓的‘四人头’,所谓四人头便是宰相出处。   大部分的宰相都必须经历过这四个职位的磨炼之后才会被提拔上去,若是没有经历过,便会被人诟病。   后来的王安石当宰相被诟病,就是因为他的只当了半年的翰林学士,就被匆忙提拔为副宰相,自然会被人诟病。   欧阳修做了开封知府,下一步可能直接就是什么参知政事之类的职位了。   他的儿子自然不能惹啊。   好吧,就算只看这家伙的岳父,也不能惹。   富弼可是现在的政事堂的二把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上去当一把手了。   这么一个通天的红人,兵器监这样的部门自然不敢得罪,所以欧阳辩拿着一大册的兵器挑挑拣拣,还提出诸多高品质要求,兵器监负责人也只能苦着脸唯唯诺诺的答应。   当然啦,关键还是钱。   欧阳辩算是在溢价采购,他要求好品质,他也不怕花钱,多出来的钱算是给兵器监的工匠福利,要求就是质量要好。   这样一来自然没有什么问题了。   欧阳辩一口气下了万套装备。   所谓一套,指的就是春秋服、训练服、整套弓箭、马枪马刀、户外装备等等为一套,反正是涵盖了一个骑兵的所有必备装备,而且都是挑好的选。   款式是改不了的,但是颜色上却是可以定制,银行护卫队毕竟不是正规军队,也没有一定要按照军队的那一套来,所以倒是可以自己做主,也方便区分。   宋朝军队大多以红为主,欧阳辩则是挑选了暗黑色,黑甲黑衣,一套下来都是以黑为主,不无仿照后世保卫人员以黑为主的装饰的意思。   对外的渠道欧阳辩先联系好,然后银行内部也组织起一个安保部门,这个部门就是用来专门管理银行护卫队的。   说是安保部门,其实就是一个小型军队配置,里面有参谋部、作战部、后勤部、信息部等等部门配置。   因为不必依照宋朝军队的架构,所以欧阳辩干脆按照后世的中国军队建立起一个现代化的指挥系统。   当然,是指指挥系统,而不是通讯手段。   这是一个以参谋部为大脑的军队,而不是某个人的军队。   五千人的队伍不小了,工作量非常大,好在欧阳辩是个敢于让手下做事的人,他从央行内部提拔已经练出来的人接手安保部门。   他这是另起炉灶,所以对于宋朝军队的那一套就不怎么遵循了。   从组织架构上,是以更加适应高强度战争后世军队来架构的,他虽然不是专业的人员,但是眼光却是超出这个时代的。   狄青看准了欧阳辩这个新大腿,将手下的精兵悍将都给派了过来,反正跟着他也只能是荒废时日。   狄青派过来的是他的家将,虽然宋朝对于家将是比较抵制的,但大多数的将军都会养自己的亲信,自己养出来的家将,到了战场上才更如臂指使。   狄青知道自己是没有机会上战场了,这些家将跟着他根本没有未来,干脆都赶出来,送给了欧阳辩。   至于他的儿子们,他最看好的狄咏被他送了过来,不过不是随军,而是跟着欧阳修学习,打算在科举上有所成就。   他当初被韩琦的那句‘东华门外唱名的才是好男儿’给刺激到了,希望儿子中能出一个读书人。   狄青送过来的家将自然都是军中宿将,对于宋朝的军队极其了解,欧阳辩也不会让他们没有发挥的平台,但是不会完全按照宋朝的军制来,而是结合后世的模式进行改造。   狄青的家将门虽然对欧阳辩的指手画脚颇为反感,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得在欧阳辩的指点下进行调整。   毕竟临行前,狄青吩咐过他们,既然来了欧阳辩的手下,就得完全听从欧阳辩的指挥,别再把自己当成是狄青的手下了。   所以欧阳辩还是能够指挥得动他们,当然,以欧阳辩的脾性,若是指挥不动,他当场就能够将他们送回去。   架构搭了起来,人员也渐渐到位。   后勤部的是央行内部的人提拔出来的,参谋部则是通过狄青和种谊那边去请了一些年轻的将门子弟过来担任。   比如折家、种家等将门都有年轻子弟过来,欧阳辩还意外的发现王韶来投。   王韶也是欧阳辩的同年,还是二甲出身的进士,作为高顺位的进士,王韶实际上是有差遣在身的。   好像是某个地方的主簿,虽然不是特别重要的差遣,但也是个正经出身了,怎么就来自己这里了? 第217章 有的人来,有的人走。   虽然说央行里很多都是同年,但王韶的级别还是不太一样的。   毕竟是排在前几位的进士,在别的进士还在候缺的时候。   王韶就已经补缺了,这一点就体现出了不同。   只是既然有缺了,怎么还来到自己这里,欧阳辩倒是有些诧异的。   无论是好奇也好,还是说接待老同年也好,欧阳辩都必须出面。   “子纯兄别来无恙啊!”欧阳辩在公廨接见王韶,表现得既诚恳又热情。   王韶看着欧阳辩,嘉佑二年后,两年多的时间不见,当年那个扎着半长不短的小孩子,现如今已经和自己差不多高了,脸上的笑容和当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身份地位却是截然不同了。   他王韶在一个偏远地方当主簿,每天在知县县丞手下抄抄写写。   而自己的这个同年,却已经是名震天下的大宋财神,掌控着大宋的经济命脉,往来的都是中央高级官员,时常被皇帝召见,去外面出差的时候,州府的长官想要见他一眼,还得看他的行程,这境遇之差别判若云泥啊!   不过欧阳辩诚恳的笑容,唤醒了他往昔的记忆,王韶的脸上浮现出笑意:“季默兄别来无恙!”   欧阳辩哈哈大笑,走上前就用力地抱了抱王韶,丝毫没有陌生的感觉,抱完之后,欧阳辩就拉着王韶坐到茶桌前,烧水洗盏泡茶。   王韶笑道:“季默还是喜欢这么喝茶。”   欧阳辩哈哈一笑:“茶是性命,不饮没命;每天一杯茶,身体顶呱呱。”   王韶忍不住哑然失笑:“又是这套歪理邪说。”   两人从茶切入,回忆起当年一起参加文会宴会的事情,王韶又说起补缺之后每日的蝇营狗苟,虽说是见识了一些人情世故,但终究觉得是在虚度时日之类的话。   欧阳辩一边听一边回应,朝九晚五的社畜生涯,没有谁比他更加清楚的了,倒是让王韶颇为惊奇。   “季默,我这一次来,是听说你这边筹办了护卫队,我希望能够来你这里历练历练。”王韶也不客气。   欧阳辩惊诧道:“子纯兄,主簿官虽小,但也是正途,你先熬个几年,到时候朝廷开制科,只要考中,你就可以升迁,甚至回京做京官,这可是正途,何必急在一时?”   王韶笑道:“这些我自然是知道的,但我不太喜欢,你知道的,我其实更加喜欢军事一些。   每日在县衙里面处理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着实让我感觉到头痛,还不如来你这里,带带兵,实践一下我读过的兵书。”   王韶这么一说,欧阳辩倒是释然了。   王韶对军事的确很感兴趣,之前在嘉佑二年的时候就知道了,再结合王韶以后的经历,便知道王韶的选择其实是挺符合他的个性的。   王韶作为神宗时候的名将,虽然是进士出身,但丝毫不逊色于那些沙场中搏杀出来的名将。   尤其他是一个战略家,后来的《平戎策》,提出“收复河湟,招抚羌族,孤立西夏”方略,为宋神宗所纳。   他被任命为秦凤路经略司机宜文字,并率军击溃羌人、西夏的军队。   后设置熙州,主导熙河之役,收复熙、河、洮、岷、宕、亹五州,拓边二千余里,对西夏形成包围之势!   后来累进观文殿学士、礼部侍郎等职,官至枢密副使,以“奇计、奇捷、奇赏”著称,戏称之“三奇副使”。   这是个罕见的战略家。   这一点从他的指挥作战风格可以看得出来。   他善于用兵,极有谋略。   每当带兵出去作战,都事先把部下各将领召集起来,告诉他的作战计划,然后再也不过问了,而每次战斗都能取胜。   有一次夜晚,他在帅部帐中睡觉,部队前锋与敌人发生遭遇,双方发生激战,箭石如雨,杀声震天,军部那些侍者都颤抖不已,而王韶仍安然酣睡。   这就是王韶。   王韶能来……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欧阳辩断然应承下来:“子纯兄是大才,能来自然是我的福气,断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子纯兄不如把参谋处给带起来如何?”   王韶有些疑惑:“参谋处?”   参谋他知道,是唐后期节度使幕僚之一,掌参预谋画,但参谋处他则是第一次听说。   欧阳辩解释道:“参谋的意思你应该是知道的,参谋处大体意思一致,但参谋处的权限却要大得多。   在我的设计之中,参谋处应该是军队的大脑,参谋处是央行军事的指挥中心,负责贯彻执行央行的命令、指示,搜集和提供情报。   拟定和组织实施战略战役计划和动员计划,指挥并部署协调作战行动。   并负责拟定和组织实施武装力量建设计划,掌管护卫队队的组织建设、装备计划以及军事训练、行政管理等事务。”   “嘶,那岂不是说,参谋处什么都管?”   王韶倒抽了一口凉气。   欧阳辩说让他担起参谋处的担子,他还以为只是战时出出谋划,没想到竟然要掌管整个护卫队。   王韶很感动,这是何等的信任啊!   欧阳辩笑道:“只是统筹而已,训练有护卫队队长负责,装备等有后勤处负责,参谋处则是作为统筹,将各个部门统合起来,当然啦,最重要的还是指挥并部署作战行动。”   “季默,我虽然对军事感兴趣,可是,我并没有……”   王韶不是很有信心。   欧阳辩笑道:“谁都从不会开始,咱们有时间,到时候就是打土匪而已,慢慢练就是了。   而且参谋部也有种家、折家等将门子,你只要将他们统合起来就好了,子纯兄,你堂堂嘉佑二年进士,不会没有这点信心吧?”   这是在激将了。   王韶笑了起来:“你小子还对我使激将法呢,成,你成功了,这事我接下来了,你放心,保证给做的妥妥帖帖!”   欧阳辩大笑起来。   一时间,他志得意满。   谁能够想到,一个小小的护卫队,竟然集结了王韶、种谊这两个以后的大宋名将?   这等豪华的阵容,若是干不出什么来,他欧阳辩也可以赶紧找个河投了,灰溜溜回现代继续当社畜去了,免得丢了穿越者的脸。   有了种谊、王韶以及狄家家将主持,欧阳辩总算是暂时可以暂时从繁杂的事务之中脱身了。   时间进入了嘉佑五年四月。   这个月欧阳辩将重心转移到了家里。   他得安慰他的老父亲。   梅尧臣死了,去陪他的五白了。   “自有五白猫,鼠不侵我书。   今朝五白死,祭与饭与鱼。”   爱猫如命的梅尧臣梅直讲染了疫病去世了,终年五十九岁。   欧阳修和梅尧臣的友情几十年了,梅尧臣的去世,对欧阳修来说打击非常大。   欧阳辩放下了手中的工作,回家看完欧阳修。   欧阳修请了假在家休息,见到欧阳辩,开心地笑了起来。   欧阳修的身体状况这几年就不太好,现在看起来似乎更不好了。   欧阳辩和父亲聊了起来,欧阳辩抱怨道,几案之劳,气血极滞,左臂疼痛,强不能举。   欧阳辩哭笑不得:“你就别给别人写那么东西了。”   欧阳修叹息道:“可都是好友们拜托过来,哪里能够不写呢,有些人还是我的好友,他们的墓志铭,我总该尽点心意。”   欧阳辩扫视了一下桌案,上面就摆着《程公神道碑铭》、《唐君墓表》、《张君墓志铭》、《王公墓志铭》、《吴公墓志铭》等数篇墓志铭。   欧阳辩劝道:“墓志铭还是别写了,这事过于繁重了,墓志铭讲究真实可信,你又是个认真的,每次都得反复核实墓主的所有生平事迹,看那么多东西,你眼睛也受不了。”   欧阳修苦笑道:“还是得写,就像你梅世叔的,我和他这么多年的朋友,他去了,我当仁不让得写的。”   欧阳辩看了一下已经写了一半的《梅公墓志铭》,沉默的点点头。   欧阳修道:“我这身体是越来越差了,好在你也有出息,老大也结婚了……”   欧阳修低声似乎在自言自语:“……前晚我正在灯下读书,忽然听到一阵声响从西南方向传来,我当时吃惊地侧耳聆听,心中暗暗诧异。   ……那声音,初听时就像淅沥的雨声夹杂着萧飒的风声,忽然间奔腾澎湃,好似夜间波涛汹涌、风雨骤至;   ……又像是金属相击发出的鏦鏦声响,或者是军容整肃的部队黑夜行军,悄无人声,只有齐刷刷的脚步声阵阵响过……”   欧阳辩默默地叹了一口气,这是已经开始出现幻觉了啊。   欧阳修:“……啊,原来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夏雨到了!”   欧阳辩:“……”   “爹……你就别太伤心了,明天我带你去城外游玩,实在不行,咱们就去玉仙楼,据说最近有几个清倌人……”   欧阳修眼睛一亮:“说的什么混账话,儿子带父亲去逛青楼,像话吗……”   欧阳辩不由得有些惭愧。   “……不用你带,我自己认得路,记得给我打好掩护。”   欧阳辩:“……”   “哦,对了,梅公的悼词我写了好长一段时间都写不完整,甚至都提不起笔来为好友写一句哀悼之词,你……帮我写一写吧。”   欧阳修沉默了一会,又道:“梅公的后事我原本应该义不容辞地承担起来,但我着实有心无力,料理后事的事情你也帮着操办一下。   梅公一生官卑俸薄,骤然离世,遗下寡妻幼子和年迈的高堂老母,景况萧条,令人唏嘘!……”   欧阳辩轻声道:“父亲你好好休息便是,这些我来处理,我将之前借给他的院子给过户过去给小世兄,然后给两个西湖城的店铺,让小世兄无忧无虑的长大,至于荫官的事情,还得父亲你去办了。”   欧阳修总算是露出笑容了,在欧阳辩的服侍下喝了些汤药,然后沉沉入睡。   至于什么去玉仙楼的事情,不过是父子之间的打趣罢了,这时候的欧阳修哪里有心情,就算要去,也得身体好了再去。   欧阳发携妻子去了杭州,胡瑗去世之后就在杭州住了下去,还没有回来呢。   父亲病了,欧阳辩赶紧修书去杭州,希望大哥赶紧回来。   三哥欧阳棐则是去了狄青那里学艺去了,倒也不必专门叫回来。   欧阳辩让二哥欧阳奕和母亲照料父亲,自己带上于谋陆采薇,去梅尧臣的府上帮着料理后事。   梅尧臣府上来了不少人,同僚好友等等,但大多都是看了看留点钱就走了,欧阳辩到了,赶紧安排灵堂等诸多事宜。   梅尧臣算是朝廷要员,欧阳辩赶紧写了讣告让人送去礼部,之后的定谥号、追封之类都需要礼部去处理。   欧阳修身体不佳,作为死者最好朋友的儿子,欧阳辩责无旁贷,从丧礼开始到结束,都是欧阳辩出面在料理。   等丧礼完成之后,欧阳辩便让开封府管理房屋过户的人亲自来这里办理,将院子过户给梅尧臣才两岁的幼子,又将店铺转到他的名下,这才算是将所有的事情料理明白了。   至于给这个小世兄荫官的事情,得等欧阳修自己病好了再办吧。   欧阳辩感觉忙活这个事情比他筹办央行和筹办央行护卫队还要累。   主要是宋朝的丧礼着实过于繁琐了,还得照顾人家老母亲和寡妻的心情,好在有陆采薇去陪伴两个女人。   他和于谋统筹全局,他手下的人也多,随时叫过来帮忙处理就好了。   他主要是接待宾客,梅尧臣还是认识了不少人的,宾客来了,梅尧臣寡妻老母都不太善言辞,只能欧阳辩来代为作答。   不过整个过程下来还是收获了一些东西的。   宾客对欧阳辩啧啧称赞,认为欧阳修急公好义,而代生病的父亲来帮好友料理后事的欧阳辩,则是个大大地孝子,父子俩都是大大地好人之类的话。   这可不是什么客套话。   在宋朝做官好名声是非常重要的,而孝道就是其中的重中之重。 第218章 卧虎山!   七月。   大雨倾盆。   大路上一行人凄凄切切。   梅增率全家扶柩还乡。   欧阳修殷切地嘱咐梅增:“……我已经派人购置田产,并托专人代为管理,所得收入,用于照料尔等的生活,你也不必过于忧心。   好好地教导弟弟妹妹们,照顾好你奶奶和母亲。   回去后,去县衙好好的上班,不是为了生计,而是不要堕了你父亲的家声,有什么困难就给我写信。   ……时常和季默沟通,他还能干点事情,你们别生疏了。”   欧阳辩在旁边苦笑。   这一次梅尧臣死了,他送出了一套院子、两个店铺,还在梅尧臣的老家购置了房产,一趟下来几千贯钱就出去了。   老父亲倒是挺会慷儿子之慨。   欧阳修没有注意到儿子的情绪,他遥望远去友人的遗柩。   三十年来点点滴滴的往事一齐涌上心头……   伊水河畔,流水潺潺,那跳动的双鳜鱼,还有梅尧臣着青衫骑白马的俊朗身影。   隔着三十年岁月的风尘,依然是如此的清晰,就像发生在昨天。   那时他们都年轻气盛、壮志满怀,在贤豪满前、人才济济的西京留守府如鱼得水。   八节滩头湍急的涛声,和着他们锋发凌厉的高谈阔论久久地荡漾在香山的夜空。   那时他们何曾料到,世路艰难,忧患重重?   那时他们也不曾想过,人生苦短,聚散匆匆!   几十年离合乖违之后,再相会已是垂垂老矣。   而如今,更是天人永隔。   欧阳修忍不住悲从中来。   “念昔河南,同时一辈。   零落之余,惟予子在。   子又去我,余存无几。   凡今之游,皆莫先。”   欧阳辩听到父亲如此意气萧索,忍不住摇摇头。   他转头和长身玉立的狄咏说道:“狄兄多劝劝我父亲,莫要让他再这么萧索下去。”   狄咏站在欧阳辩的身旁,竟是丝毫不逊色欧阳辩的风采。   狄咏闻言道:“季默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老师的,你事务繁忙,自忙你的去就是,伯和兄应该也该回来了,等伯和兄回来,我就轻松了。”   这段时间欧阳辩忙得飞起,家里都是二哥欧阳奕和狄咏在照顾欧阳修,的确是辛苦了。   欧阳辩笑着点头:“狄兄,秋闱也差不多要开始了,你还是将精力放在科举上。   父亲身体其实也好得差不多了,他也该去上班了。   我三哥也该回来了,再不回来就赶不上秋闱了,有他和二哥一起陪着父亲,我也可以放心了。”   狄咏笑着点头:“如此甚好,季默最近是要出远门吗?”   欧阳辩笑着点头:“对,这次要将护卫队拉出去,搞搞拉练什么的,我也跟着看看。”   狄咏惊讶道:“这么快就成军了?”   欧阳辩笑着道:“没有那么快,装备之类的倒是筹齐了,马匹就到了一半,倒是护卫是招募齐了,也上马练了几个月了。   好在招募到的都是一些素质很不错的兵源,毕竟薪俸给得高嘛,不用怎么练,有大部分还会骑马,所以倒是不需要怎么操练,已经是有些基础的了。”   狄咏点点头没有多问了。   ……   辰州成县有个林家庄,林家庄与元朗、高邑两县交界。   人们称这种鸡鸣听三县的地皮儿,叫三不管地界。   三不管地界最荒野,土匪出没,邪事横生。   林黑塔就生在这里,此人长得骨硕肉肥,肤黑牙黄,人前一站亚赛半截黑铁塔。   他本名不叫黑塔,但就是因为他这长相,被称为黑塔。   林黑塔自幼不务正业,他父亲是是村里的屠夫,原本想着将这手艺传给了他,这也算是个好营生。   只是后来发了水灾,大家连饭都吃不起,哪里还吃得上肉,于是林黑塔失业了。   大家都跑去逃荒去了,林黑塔没走,他仗着身强力壮,纠结了一帮平时也是不务正业的年轻人,就守在三县交界处的卧虎山打劫往来逃荒的人。   大灾年份,到处都是乱哄哄的,也没人管,林黑塔一伙不仅活了下来,还壮大了。   习惯了捞偏门挣快钱,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生活何其畅快,他已经回不去了。   林黑塔干脆在这交界处的卧虎山里立起了个山寨,纠结了一百来号的青壮年,就在这山寨里快活的过日子。   这里虽然是三不管地界,但也是三界沟通交流的重要节点,做生意的商人都要从这里经过,倒成了一块黄金宝地,至少对林黑塔来说是如此。   林黑塔做过屠夫,算是个做生意的人,他还算是知道细水长流的道理,他也不赶尽杀绝。   但下手也狠,过路的商人货物都得按照十抽一缴纳所谓的买路财,若是不给,就杀了抛尸荒野。   也有人告了官,但这里就是个三不管地界,官府互相推诿,也没有人来管。   不过林黑塔惹上了事,将元朗县主簿的亲戚给抢了,人还给杀了,这就了不得了。   于是元朗县就派了县里衙役来攻打,乱糟糟的来了几十号人,哪里是林黑塔他们的对手,当场丢下了十几条性命落荒而逃。   元朗县知县一看是个硬茬子,求告上地方厢军,厢军凑了凑来了五百个人。   按理说人数多也该占了优势,但因为元朗县给的钱不多,厢军出工不出力,就打算来吆喝几声挣点钱就回家去。   没想到林黑塔竟然不讲武德,在半道上截杀。   厢军原本训练就少,战斗意志更是薄弱,一下子就被冲散了。   林黑塔带着人衔尾追杀,杀了几十个人,还抓了十几个人,让他们带话回去给元朗知县,说是今日的梁子是接下了,他林黑塔一定会亲自去元朗县做客。   吓得元朗县的知县连夜去了州府避难,差人送了大批的礼物来道歉,林黑塔才算是勉强同意和解。   这次林黑塔连续打退两次围剿,打出了威风,附近不务正业的地痞流氓顿时闻风而至,要加入道林黑塔的大业里面,大块吃肉大碗喝酒。   这下子卧虎山龙盘虎踞,一下子纠结了上千人。   人多了就乱。   林黑塔其实也不太指挥得动他们,天天就是吃喝玩乐,关键是不讲规矩。   商人经过直接就抢了,看到女孩子,也不讲究好不好看,都通通给收到山寨里来了。   这么一来卧虎山这条商路就完全堵塞了。   卧虎山看似强大,且官府都不敢来惹,但林黑塔却心惊胆战。   尤其是在抢了央行十万贯之后,他更是惴惴不安。   不过好几个月都没有什么动静,他也就安心了下来。   有了十万贯钱之后,他倒是意气风发起来了。   毕竟十万贯钱能够过好久的好日子了。   林黑塔也不是短视的人,着人下山买了不少的兵器,应对官府的下一次围剿。 第219章 他来了!   元朗县知县于林风终于从辰州回来了。   他被林黑塔吓得躲到了辰州避难,央人给林黑塔送礼物说和还不放心,在辰州厚着脸皮躲了几个月,终于躲不下去了,这才畏畏缩缩地回到了元朗县。   于林风不是正经考场出声,只是个荫官,他的伯父没死之前算是个中级官员,通过手段给他荫了一个官,又花钱补了缺,经过十来年的奋斗,总算一路磕磕碰碰的当上了元朗县的知县。   于林风不是个清官,也不是个为民做主的青天大老爷,但搜刮百姓上面,还算是手段不狠,只能算是个庸官,但不能算是坏官。   其实大宋朝大部分的官员都是这般模样,浑浑噩噩的过日子罢了。   于林风回到元朗县,还是战战兢兢,小心地竖着耳朵,像是受惊的兔子一般,随时准备跑路。   “大人,大人!”   县尉大声喊着跑了进来,就像是矫健的公牛一般。   县尉一身横肉,在单薄的夏衫之下抖动,脸上的挂着油光大汗,一脸的焦急。   于林风吓了一跳,整个身体都缩了起来,五官委屈巴巴扭曲着,口里面气息断续:“林黑塔又打过来了?”   县尉是个武人,虽然手下不给力,但一股武勇之气还在,见到于林风如此脓包,不由得气得冷哼了一声,但毕竟受人管,赶紧道:“大人莫要忧心,林黑塔没来!”   于林风顿时五官铺展开来,身体舒展开来,气息顿时雄壮起来,脸色一沉:“怎么回事,一天到晚咋咋呼呼的,遇事要淡定冷静!”   县尉:“……”   于林风怒斥了一番,找回了面子,也宣泄了心中的不安,这才问道:“怎么回事?”   县尉小意道:“大人,外面来了很多兵马,服装样式看着倒像是禁军,可服装颜色却又不像……”   于林风脸色一凝:“兵马?有多少?”   县尉回忆了一下:“怕不是有个上万人……”   于林风五官惊惧得缩了起来:“上万人……怕不是造反的吧!”   县尉赶紧安慰,免得这位知县给吓破胆了。   “大人,大人莫要惊心,来人有通报姓名,说是大宋中央银行的银监卫,由秘书郎、知央行事兼权诸路安抚使佥事欧阳辩带领前来剿匪。”   “秘书郎、知央行事兼权诸路安抚使佥事欧阳辩……那是欧阳龙图的四子、新科状元欧阳季默啊,他们现在哪里?”   于林风一脸的惊喜。   县尉道:“因为没有确定他们的身份,而且军队一般也不能放他们进城,所以现在城门外呢……”   于林风怒道:“糊涂,那可是欧阳季默啊,竟然让状元公在城外等候,你这县尉是不想当了吧!快,快带我去城门口迎接!”   说着于林风就一马当先,踢踏着脚步跑在了前面,县尉赶紧跟上,一边走一边说道:“大人,是不是先换个衣服?”   于林风喘息道:“顾不上了,这时候越狼狈,越是彰显我的诚意啊!”   县尉哦的一声跟在了后面不说话了。   县尉骑马,知县坐轿,元朗县城也不大,只花了一刻钟就到了城门口。   于林风不等轿子停歇,就跳了下来,在地上踉跄了几下差点摔倒,把差点闪到腰的轿夫吓了一大跳:“大人小心!”   于林风推开扶着他的轿夫,张目四顾,却发现城门口空荡荡的。   于林风回头一脸的怒色看向县尉:“人呢,你这是在逗我玩呢!”   县尉也是纳闷,赶紧问门口的守卫:“刚刚的兵马呢?”   守卫道:“刚刚大人回去了,兵马就退走了。”   于林风自然也是听到了,他不由得叫了一声苦:“糟了啊,状元公这下子肯定是恼怒了,来到我元朗县,竟然连门都进不了,换了谁都得怒啊!   这下子惨了,这下子惨了,史县尉,这次你可害惨我了,到时候状元公若是和他父亲歪歪嘴,我这官就当到头了啊!”   史县尉见于林风哭丧着脸,心里越发看不上:“欧阳修是开封知府,他还管不到大人的头上吧?”   于林风怒斥道:“你懂个屁,欧阳学士在流内铨待过,都是他老部下呢,他要整治一个小县令,还不就是歪歪嘴的事情,你啊,害苦我了,不过你也别想逃了好去,你一样跑不了!”   这下子史县尉也惴惴不安起来。   于林风问守卫道:“状元郎走之前有没有说什么?”   守卫摸了摸脑袋:“他们好像说去卧虎山了,稍后再回来。”   于林风瞠目结舌:“这下子死定了,他们竟然去了卧虎山,这下子要出大事了啊,史县尉,快快,召集朱都头雷都头,带上所有的衙役,赶去卧虎山襄助状元公!”   史县尉有些懵:“大人,这是?”   于林风急得跺脚:“卧虎山那是林黑塔的地盘,要是林黑塔将状元……哎呀,状元公若是在我这里出点什么事,我不仅丢官,还得把命陪进去啊!”   史县尉脑回路清奇:“大人,卧虎山不归咱们管。”   于林风:“……欸?”   好有道理,卧虎山不归老子管啊!   既然不归老子管,就算是皇帝死在那里,也不管咱的事情啊!   哈哈。   于林风顿时又淡定了下来。   “史县尉,你刚刚说状元郎带了多少兵马?”   史县尉沉吟了一下:“怕不是有几千上万人?”   于林风纳闷:“上万人……那得是多少人啊,这是要干什么呢,没听说有造反的啊,上万人攻打卧虎山,小题大做了些吧……嗯,其实也还行,卧虎山那群悍匪,据说也有上千人了。”   他又问道:“那兵马看着如何?”   史县尉想了想道:“很是雄壮,每个人都骑着高头大马,一身玄衣套着盔甲,长枪如林,弓矢如雨,看着气势颇为惊人。”   于林风冷笑道:“上万人都骑着马?”   史县尉大力点头:“是,而且都是高头大马!”   于林风冷哼一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史县尉,你看我像是个傻子吗?”   史县尉愕然道:“大人何出此言?”   于林风冷笑道:“咱大宋何时有上万人的骑兵大军,即便是有,也不会由状元公来带领,你这特么的是在逗我的吧?”   史县尉一听急了:“大人,我老史是个粗人没错,但何曾骗过你,我所说句句属实!若有半句不实,我天打雷劈!”   史县尉赌咒发誓,倒是让于林风有些迟疑起来:“当真有上万兵马?”   史县尉被这么一问也有些迟疑:“嗯……大约是有的吧,反正黑压压一大片,将这一片空地都给占满了,没有上万人,但几千骑应该是有的吧?”   于林风想了想道:“史县尉,你让雷都头和朱都头去卧虎山看看,探清状况速速回报。”   史县尉点点头:“我亲自过去吧。”   于林风点点头:“那史县尉,摆脱了,务必小心谨慎!”   史县尉点点头,带着人马奔驰而去。   ……   卧虎山。   卧虎山其实不算什么山,不过是一个小土坡,上面杂七杂八地长了一些树木而已。   欧阳辩骑在一头神俊的高头大马之上,长发被他随手扎了个马尾,一身月白色的儒衫,看起来潇洒过人。   种谊和王韶跟在他的身边,欧阳辩问道:“都安排妥当了?”   王韶笑道:“参谋处已经安排好了,剩下的就看种队长的了。”   种谊笑着接话:“王参谋的安排非常妥当,应该问题不大。”   欧阳辩点点头:“那便开始吧。”   种谊点点头,策马到了前面,几个手势之后,上百骑脱离队伍而出,深入树林之中,又是一番手势,另一骑也脱队而出,又是一番手势,又有一骑脱队,骑兵不断地脱队,往各个方向而去。   种谊重新回到欧阳辩的身边汇报道:“参谋处提供的卧虎山附近各个路口都被封锁了起来,咱们直捣黄龙,将山寨打破,瓮中捉鳖即可。”   欧阳辩点点头,还是有些疑问:“咱们用骑兵攻击山寨,在山林中,骑兵能管用?”   种谊笑道:“这算什么山林,只能算是小土坡罢了,根本无险可守。   听说那林黑塔不过是一屠夫而已,怪不得会聚首在这里。   他以为打败了一些土鸡瓦狗,就安全了,这对于正规军来说,不过就是一个冲锋罢了。”   王韶也跟着笑道:“若不是为了练兵,根本没有必要花费这么多的时间准备,不过季默说得也没错,兵要练,参谋处也要形成战斗力,这也算是给参谋处的一个锻炼的机会。”   欧阳辩笑着点头:“兵者庙算,参谋处就是做这个工作的,得形成一套精密快速反应的流程才行,所以每一次都是很好的锻炼机会,得好好把握才行。”   王韶点头同意:“季默所说极是,季默这一套参谋工作流程,的确非常高明,尤其是收集信息、分析信息、制定方案这套流程,不仅用在行兵打仗上,我感觉拿来治国理政,也是非常有效的。”   欧阳辩只是笑了笑,不过是后世决策的基本流程而已。   他对军事了解不多,但对于后世的提高工作效率、综合管理性的东西还是有些了解的。   这些东西原本就是从军事和大型工程之中提炼出来的东西,战争本身就是一项非常系统的工作。   所以欧阳辩提出来这些东西,王韶和其他的几个将门子如获至宝,根据他们的实践,还是颇为融合出一些新鲜的东西来了。   攻打卧虎山,其实不过是个普通的剿匪工作,以银监卫的实力,其实根本不用那么麻烦,直接马踏卧虎山即可。   但欧阳辩要求按照正规战争的方式来打,这样才能够起到锻炼参谋处和各级指挥官的作用。   王韶等人也颇为赞同,所以积极投入,虽然这个过程很是繁琐艰辛,但经过不断地收集信息和分析,各个参谋召集了种谊等带兵的将领进行沙盘演习之后,才定出了一套作战计划。   而现在就是验证作战计划的时候了。   欧阳辩原本可以不用来的,但是这一次的意义终究还是不同的。   一来辰州惨案这件事情他必须亲自来解决;   二来,这是银监卫第一次真正的作战,虽然对手是一帮不太成气候的悍匪,但也能看出一些东西来。 第220章 不过是土鸡瓦狗罢了!   狄友木带着百骑在山间奔驰。   他的任务是扫荡卧虎山西边通道,他需要在约定的两刻钟内将通道扫清。   根据参谋处的情报显示,西边的通道设了一处关卡,里面大约有二十个人看守。   鹿角这些是没有了,只使用了木头胡乱扔在地上,不让商队的车过去就可以了。   这可以拦住车队,可拦不住骑兵。   狄友木的百骑呼啸而过,木头搭成的临时屋子被银监卫直接扔了火把,很快就熊熊燃烧起来,里面骂骂咧咧地冲出了十几号大汉,挥舞着刀枪为自己壮胆。   狄友木冷酷下令:“放箭!”   一阵箭雨之后,十几个人躺在血泊之中,早就没了性命。   狄友木扫了一眼,下令:“继续前进清扫!”   前面还有一个关卡。   过了半刻钟抵达,关卡依然还是没有察觉,被狄友木快速地清理,连传消息都不行。   类似的情况在其他的方向也是如此。   清理完之后,狄友木就让人马稍微休息一下,然后撒出探马对这一面的区域进行监控。   这是参谋处的命令,在清扫干净之后必须控制这一个方向的路口,避免卧虎山悍匪从这里逃脱。   “狄队长,咱们就这么看着?”狄友木的副手擦拭了一下沾了血的枪头过来说道。   狄友木瞟了副手一眼,这副手是种谊带来的人,也是个军中老兵,来到这里作为建队骨干,种家兵和狄家兵以及折家兵在这银监卫里都有,相互交错着,相互制衡,他们平时并不怎么对付。   狄友木看了看不远处正在和第一次杀人而导致呕吐的士兵谈话的指导员,笑了笑低声:“只要你不怕军法,你可以上去抢功劳。”   副手脖子微微一缩,尬笑道:“我觉得脑袋留在脖子上也挺好。”   副手也不过是打个趣而已,银监卫从建立开始就以军法严峻立军,待遇极为丰厚,但犯事的成本极高。   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可不是闹着玩的,每个士兵都得熟记于心脱口而出,而相应的责罚也要士兵都要能够背诵出来。   其实狄友木也有些诧异,大宋的军队虽然有军纪,但别说士兵了,连军官都未必清楚,更别说倒背如流了。   大宋的军队一般军纪都不太好,禁军如此,厢军更是军纪败坏,尤其是在外执行军务的时候,更是无法无头。   就这支百人队伍里面,不仅有狄友木和副手这两个军官,还有一个指导员。   指导员是专门负责政策宣达以及队内军纪等等,平日里士兵除了技能训练,大部分的时间都是指导员给士兵们上课。   包括识字、学习军队的法规、规章和上级的决议、命令、指示,落实各项教育的各项内容和制度等等。   这些课程狄友木和副手也得跟着一起学,原本他们这些军官并不想学,但指导员是直属参谋处的,他们不得不服从。   不过指导员虽然权责大,但在执行军事行动的时候,他们是不允许插手的。   狄友木和副手一开始对此很不习惯也很不理解,但慢慢地他们发现好处不少。   有指导员在,他们不必担心士兵对抗他们,无论他们操练得多狠,士兵当时有多大的意见,等指导员上完课之后,士兵们的怨气就会消失。   其中的小手段狄友木感觉颇为神奇。   指导员仅仅是让狄友木和副手讲一讲战场上他们的战友是怎么死的,战争是多么的残酷之类的事情,然后指导员就得出结论,说什么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的话来,顿时士兵们的心气就平息了。   诸如此类的事情还有不少。   另外就是士兵对于命令的服从性、理解命令的领悟力都在提升。   因为大宋军队大部分的兵都不认字没文化,所以理解力大多底下,这些士兵却在指导员的教导下习字。   然后也会给他们讲故事,讲一些忠君爱国啊,保家卫国啊之类的故事。   有不少是取材于宋辽战争,宋夏战争,更多的是历朝历代的名将以及百姓保护家园的故事等等。   狄友木也算是迷迷糊糊之中感觉到这种方式就是为了让士兵的忠诚度更高,但里面是什么原理他却不太明白,毕竟他自己的书读得也不多。   他不懂,但发现很有用。   他手下的这些士兵服从性极高,而且纪律严明,更奇葩的是,这些士兵虽然强悍,但行为举止之间竟然有些儒雅?   其实他不知道的是,这就是知识的力量。   欧阳辩筹办银监卫的目的不仅仅是给央行保驾护航,他还想要建立一支实验性的军队,看看后世的经验能不能实现,也顺便积累一些经验。   欧阳辩虽然不知道怎么造枪,火药虽然也知道配方,但现在制作出来并不是什么好时机,但是让士兵知道为了什么而战是目前最重要的事情。   所以,他要求教会士兵识字,让他们知道为了什么而战,宋朝有钱,兵器也不差,将领其实也很不错,虽然骑兵少了点,但问题不是这些,关键还是士兵的素质低下的问题。   宋军的军纪败坏,将领吃空额,士兵训练太少,纪律性太差,这样的军队战斗力本来不会强,拿着去打西夏,去打辽国,不败才是咄咄怪事呢。   所以欧阳辩另起炉灶,建立一支不受其他军队影响的军队,或者可以说是新式军队,来给以后的军队改革趟开一条新路。   在骑兵小队进行扫荡封锁的时候,中军开始突进。   原本欧阳辩和参谋处的人在远处指挥作战即可,但这次是近距离观察银监卫的作战能力的好机会,所以欧阳辩和参谋处都跟在了后面观察。   欧阳辩观察得很细致。   他看不出太多深层次的东西,但看令行禁止、弓马娴熟与否这些还是能够看懂的。   银监卫在各自小队长的指挥下,不疾不徐的前进,士兵的神情冷静,进退之间颇有章法。   参谋处的折家子是亲身参加过战争的,他的眼光更为犀利,因此给大家讲解。   “……大家请看,前锋小队长一声令下,骑队开始缓缓加速,马枪半垂,所有的人动作都相当娴熟,可以看出训练是非常努力而富有成效的;   从人员招募完成道现在不过半年多的时间,作为骑兵这个训练的时间是远远不够的,但现在呈现出来的效果却相当于至少两年的训练,这种结果的原因有三个。   一是兵源是非常优秀的,大多数兵源都是靠北的兵源,自小对于骑乘有经验,身体素质也非常棒。   二是训练时间是非常紧凑的,我们银监卫的饮食有肉有菜饭管饱,这种情况下,兵士身体耐操,咱们参谋处安排的出操训练以及马术训练的时间密集紧凑,让他们有更多的时间训练,也不怕身体扛不住。   三是指导员制度真是个伟大的创举,因为教导士兵读书,士兵的领悟能力越来越强,服从性也越来越高,所以半年多的时间才出现了这种奇迹。   但是这个时间还是太短了,所以大家可以看到,所有的人虽然娴熟,但动作之间并不能整齐划一,如果碰到有经验的对手,就可以通过空隙突进给我们的骑兵造成重大的伤亡。   而且咱们现在的骑兵只能用这种方式进攻,还没有能够使用更多的战术的能力以及在马上和对手冲杀的能力,虽然对付土匪是足够了,但若是要对阵正规军,还得多练练。   不过行长说得对,银监卫可以先从扫荡土匪作为练兵,这个过程中锻造成为铁军精兵,成为令行禁止,能打硬仗的军队!”   欧阳辩点点头,眼睛紧紧盯着前方。   骑兵几十扔出勾镰,勾镰卡住简陋的围栏,然后骑兵们一个放马拉扯,简陋的围栏轰然破碎,蹲在里面的土匪顿时被吓到屁股尿流。   骑兵开始一轮齐射,将土匪纷纷射倒,然后中军冲进去,居高临下用马刀收割人头。   林黑塔站在高处观看,心中一片冰凉。   从他的角度看下去,骑兵们一身黑,神情淡漠,就像是来之地狱的使者。   他们冲杀的时候也并不出出声吆喝,和那班衙役乱糟糟的叫唤,和厢军那般看似威武的呐喊不同。   他们就是简单地下令,然后执行,射箭,冲进来用马刀收割他手下的人头。   期间之只有战马嘶嚎,骑兵们则是无声无息,只有挥动马刀时候听到的清晰破风声以及弓弦射箭的声音,恐怖到了极致。   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被招安?   这是此时林黑塔的想法。   但他马上就打消了这个想法,因为他身边识得几个字的军师告诉他,旗帜上写着的那些字是——大宋中央银行监护卫。   央行啊,他熟悉,他们现在大吃大喝、手上的刀剑、身上的华丽衣服所花的的钱都是上次从央行抢来的,当时还杀掉了央行十几个人。   所以,他们这次是来复仇的吧?   “咱们大家投降了吧?”狗头军师建议道。   “能投降?”有人瑟瑟发抖问道。   狗头军师道:“怎么不能,所谓欲得官,杀人放火受招安;欲得富,赶着行在卖酒醋,只要受了招安,咱们说不定还能够混个一官半职呢!”   “是吗,那太好了,没想到账张二牛也有出息的一天啊,哈哈哈,那就受招安去!”   “对啊,对啊,招安去招安去,没想到我癞痢头也有光宗耀祖的一天呢。”   “对对,赶紧降了,寨主,你说呢……咦,寨主呢?”   ……   林黑塔趟山涉水如履平地,他悄悄地离开那班异想天开的乡巴佬。   都怪那班人,若是按照他的方法来,哪里会惹来这么大的祸事。   其实一开始就不该收留他们,好好地一番基业,现在眼见着就崩塌了,再不走连性命都得搭进去。   “哼,这般二愣子,看那些人杀人不眨眼的模样,那是来招安的人嘛,那都是来招魂的!   招安,呵,招安你得把他们打得哭爹喊娘,对你没有办法的时候才回来招安,但凡能够割下你的脑袋去请功的,谁会招安!傻叉!”   林黑塔骂骂咧咧地循着山路奔逃,然后被狄友木的百来骑给堵住了,被几根长长地马枪捅翻在地捆了起来。   狄友木过来问询,得知这便是林黑塔,忍不住喜道:“没想到大功劳从天而降啊,今年还真的运气好,俺娘说得没错,今年我属蛇的三合啊,活该我发财了!”   抓到林黑塔奖励一千贯!   欧阳辩冷漠地看着被堆成小山似的尸体,被困成猪羊模样的囚徒,以及一大帮精神有些失常的女孩子们。   王韶过来问道:“这些人怎么处理?”   欧阳辩抬起眼皮子道:“林黑塔抓到了?”   王韶点点头:“首犯林黑塔,以及几个重要从犯,全部都抓到了。”   欧阳辩点点头:“首犯从犯都杀了吧,其他的人都送往元朗县,该审判审判,该送回家的送回家,咱们的活就到这了。”   王韶点头。   欧阳辩吩咐道:“回去记得总结归纳,从士兵到小队长,从指导员道整个参谋处,都得写总结报告出来,总结此战得失。   后勤得失、策略制定是否贯彻、以及针对得失做出那些弥补方案,这些都得在战后归纳总结出来,下次就别犯这样的错误了。”   王韶和种谊都点头。   欧阳辩再次回头看了那班女孩子一眼,低低地叹息一声,调转马头看天边的夕阳。   众生皆苦。 第221章 央行服务区!   欧阳辩其实不太适应那种场景,实际上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会适应的。   在现场的欧阳辩一脸的冷漠,不过是怕自己失态罢了。   回去之后欧阳辩吐了个天崩地陷。   但欧阳辩并不后悔去看了,因为人只有经历过之后,才会懂得许多的道理。   不过接下来的剿匪他就不参与了,全权交给了王韶和种谊负责。   王韶和种谊两人一文一武,将踏上剿匪之路,辗转半个中国。   欧阳辩给他们的任务是——打通重要经济区域之间的商业通道。   具体的战略是筛选出比较大的黑恶势力团伙,然后以骑兵骑脸,将山寨端掉,该杀的杀,该送进牢房的送进牢房,绝不姑息。   这两年的天灾不算少,但是因为大宋的财政在好转,在赈灾上比较给力,农业银行更是在青苗贷上服务周到。   这样就做到了灾民受灾时候能够得到及时的救助,灾情过后能够及时贷款补种,保证来年的收获。   这么一来,只要是愿意好好种地的农民,基本不会出现流离失所的状况。   而那些没有地的农民,也因为这几年的工商业的蓬勃发展,能够找到很多的就业机会,也不会活不下去,只要勤快一些,总是能够活下去的。   所以这些盘踞在山寨里的人,大多都是好吃懒做,想着捞偏门的地痞流氓,这样银监卫动起手来就没有什么顾虑了,都是一些人渣嘛。   银监卫首先在荆湖北路扫荡土匪,继辰州卧虎山之后,陆续扫清沅州、鼎州、峡州等等诸多州内盘踞的大股土匪。   另外,在银监卫所到之处,都会在重要的官道上布置央行自己的专属驿站,不过不叫驿站,而是叫央行服务区,这是专门给行商服务的。   央行服务区做的还是比较专业的,大约就类似后世的高速路旁的服务区,这里可以提供住宿、补充食物、饮用水,也可以修车、喂马、补充各种生活用品,甚至配备了郎中。   要知道在商路上的人死亡率是很高的,要么被人打死,要么病死,要么误入黑店被做成包子,所以古代有很多商人奇遇的传说。   央行服务区的出现,让各条商路上的人欢欣鼓舞。   最关键的是,央行服务区内设置了央行办事处。   在里面,商人可以随时存取,也就是说,商人完全可以在出发的时候将现金存入随便一处钱庄,然后在央行服务区内就可以取出来消费。   以后若是服务区开遍了整个大宋,他们甚至可以实现出门不带现金了。   央行服务区不仅仅是服务区,实际上它是个综合性的商业区。   虽然才刚刚出现,就有商人意识到了服务区带来的商业机会,有不少当地的商人在服务区的旁边买地,建造饭店、酒楼、青楼、仓库,甚至在里面设置市场,专门将当地的特产放在这里交易,不需要各地的商人深入到田间接触原产地的农民。   服务区的出现让很多地方出现了一个经济增长点,又因为银监卫对于大股土匪的打击,让路面上恢复了治安。   县乡也因此掀起一股打黑除恶的热潮,纷纷组织乡勇,攻打小股的土匪,市面的治安为之大好。   荆湖北路因为银监卫打击黑暗势力以及设置服务区,将整个荆湖北路连接成一个经济网络,荆湖北路的经济顿时爆发了。   嘉佑四年时候,欧阳辩提出的两湖大开发的倡议不被支持,之后欧阳辩再也不提,转而筹办银监卫。   巧合的是,银监卫扫荡匪患的第一战便放在了荆湖北路,看起来是非常合理的,因为辰州惨案便是发生在荆湖北路嘛。   但是接下来的服务区的出现便有些耐人寻味了。   银监卫扫荡荆湖北路的匪患,将大大小小的匪窝扫荡了一遍,然后在荆湖北路的官道边设置央行服务区,于是,荆湖北路的经济腾飞了。   当然央行并没有在这里大肆的开发,所做的一切不过就是将商路打通,然后给做好商业的服务,保证商品的流通和资金的畅通,给商人营造更加好的营商环境,让商品进得来也出得去。   仅仅如此,就让荆湖北路在嘉佑五年的第四季度的经济实现了大跨越。   这个统计是来之三司的统计。   央行在建设的时候,给三司留了一个收税的位置,在服务区里,三司主动给商人设置了一个报税大厅,这一条路上,商人只要缴纳一次税收,就可以一次通关。   这当然是欧阳辩促成的,欧阳辩在策划服务区的时候,就找到了三司使蔡襄,提出了服务区税务服务的设想,蔡襄立即大感兴趣。   通过这种方式的收税,既能够让商人获益,也让国家税收不流失。   对于商人来说,只缴纳一次税费,那是真正的实惠,对于三司来说,则是将钱收到了国库里,而不是被某些地方侵吞。   而地方也不虞没有钱,因为三司有钱了,他们的合理合规的费用是可以报的,里面唯一收到损害的是一些胥吏。   正是因为三司的税务进驻,让荆湖北路的税收统计变得完善起来,到了第四季度一统计,发现荆湖北路的税收比同期增长了将近一倍!   对于荆湖北路经济大爆发的事情,外人可能有些懵,但对于欧阳辩来说却是可以预见的。   对于商业来说,进行刺激扶持什么的当然在某些阶段是需要的。   但大部分时候商业的阻碍仅仅是营商环境不好,道路交通不畅通,市面上的治安不好,有些东西没有办法流通到市场上,有些地方因为道路不畅通而无法联系道外界,消费潜力自然就没有办法爆发。   当特产能够变成商品,那么农民就有了钱,有了钱就会消费,有了消费经济自然而然就爆发了。   央行服务区做法就是让道路畅通起来,让商品流动起来,然后顺带带动商人将市场摆放到了门口,进行更加便捷的交易而已。   荆湖北路的经济得到了促进,央行在其中也受益良多。   首先是服务区的收入,里面的酒店、饭馆、维修、央行服务点的各种营收,加上央行收购下来的土地,转手卖给了其他的商人建设市场之类的,这块的收入就不少了。   而因为经济爆发而带来的资金结算大大地提高,更是让央行收入了大量的结算通道费用。   但是最挣钱的反而是放贷。   当地商人看到投资机会,但他们未必有资金,他们就找央行借贷开发,而这借贷不是一时半会能够收回成本的,借贷时间越长,央行就挣得越多。   所以银监卫到处剿匪,不仅没有把央行打穷,反而每打到一处,就能够多一处的收入,央行是越打越有钱了。   而银监卫在南征北战之中,不仅没有越打越少,而是越大越多,原因是为了保证每个服务区安全,都得有银监卫驻守。   央行的服务区按照二十里设置一个,这是个比较合适的路程,马匹一般每天跑个三十里,所以驿站一般是三十里一个。   但是央行的服务区是服务商队的,商队可跑不了那么远,一天下来二十里也就到头了。   而每个服务区里每天的商人很多,商品更多,为了保证财产安全以及维持治安,每个服务区都要保持二十个银监卫,每日里进行巡逻维持治安。 第222章 深耕荆湖北路!   央行服务区在荆湖北路的管道上遍地开花,促进了荆湖北路的经济,也让央行的资产急剧地膨胀。   央行的服务区在某种程度上和后世的房地产没有什么区别。   央行在重要节点开办央行服务区,将一块地圈下来。   因为商业财富的集中,会将大量的从业人口集中到一个小区域内,在这个小区域内形成一种特殊的经济模式。   在服务区内,地价急剧攀升,物价也在攀升,央行坐拥地块,无论是自己开店还是租售,都会让当初的投资呈现几十倍的回报。   当然这种投资回报不仅直接回馈在现金上,而且也提现在固定资产上面。   这让央行的资产以固定资产的形式沉淀了下来,而银监卫也用这种方式隐匿了下来。   每个服务区都会保持十个以上的银监卫作为常驻安保人员,以保护服务区免受匪徒的袭扰,也可以保证服务区里面的秩序。   常驻银监卫保有马匹、以及作战装备,和剿匪的银监卫没有什么区别。   银监卫是要换防的,在服务区里服务半年的时间,就会重新回到银监卫的序列里面继续参与剿匪的工作。   整个荆湖北路,以江陵府为核心辐射到各个州的官道,从州辐射到县的官道,有选择性的开设服务区。   服务区分为三级,每二十里为一个小服务区,六十里有一个大的服务区,府、州、县里会有最高等级服务区。   小服务区常驻银监卫十人、中级服务区银监卫二十人,而最大的服务区则是常驻五十人以上银监卫。   在欧阳辩的规划中,整个荆湖北路,大大小小的服务区会有四五百个左右,据不完全预计,届时共有银监卫一万三千多人。   当然花名册上面的体现出来的这些在服务区服务的人并不是银监卫,而是当地服务的安保人员而已,名义上的银监卫只有参与剿匪的五千人而已。   这个其实并不犯忌讳,央行是央企,里面的高层职工都是同进士甚至是进士出身,在对朝廷的忠诚度上是毋庸置疑的。   央行为什么能够保持这么大的独立性,其实就是因为对这些读书人的信任,更别说里面有很多人是朝廷大员的沾亲带故的亲戚,甚至是自家子侄。   虽然央行在欧阳辩的掌控下,但权力其实是分散的,掌控在很多人的手里,财权也好,银监卫也好,其实不完全掌控在欧阳辩的手里。   央行形成了一个新的利益集团,但这个集团里面的掌控者和朝廷的掌控者算是一体两面而已,所以朝廷并不担心央行会失控。   所以欧阳辩可以大胆的将银监卫隐藏到各个服务区里面,而不会让知道内情的王韶和种谊他们觉得欧阳辩有异心。   实际上,这些还是他们主导安排的呢。   欧阳辩没有和很多人提过,但王韶和种谊是知道的,在欧阳辩的规划中,央行在十八个路里,到时候共拥有服务区可能超过一万个,这个数字有可能多也有可能少,看具体情况而定。   这接近一万个服务区,到时候将会隐藏下来差不多十几二十万的银监卫,这是一股可以颠覆王朝的力量!   想起这股力量爆发出来的庞大破坏力的时候,种谊和王韶都不免浑身颤抖。   而这股力量,很大程度上是处于以他们为核心的参谋处以及作战部的领导下的。   参谋处如今有八人,王韶、狄虎、折驹、种遏等人为核心。   作战处则是以种谊为核心,中下级则是两成为狄家将、折家将以及种家将,而其他的中下级是从积累战功之后提拔起来的,而这些人现在已经占据了中下级的八成。   银监卫里的权力架构相互制衡,并不会出现某个人掌控整个银监卫的局面,而这些人也不可能会背叛朝廷。   所以王韶种谊也并不认为欧阳辩会有异心。   但王韶和种谊等人在幻想以后银监卫成为大宋朝最庞大的一股军事力量,并能够依靠它去战胜西夏、战胜辽国的时候,欧阳辩却在算账。   维持如此庞大的力量,所要消耗的钱财也是极为庞大的。   按照银监卫的标准,现在因为以骑兵为主,所以每骑每年的固定开销是二百五贯。   单纯对荆湖北路的规划中的一万多人,就是将近三百万贯的支出,这笔支出若是让三司的人看到,会让他们感觉到窒息。   但是对于央行来说却是可以接受的。   央行的服务区就类似一个个的养兵站。   小型服务区养十骑,更大的养活二十骑,而州府县这些大型服务中心区,则是养活个五十到一百骑。   这样分散开来之后,其实压力并没有那么大。   当然,这是在地区里经济活跃的情况之下。   如果是之前的经济情况,打死他们也是养不起的,如果非要养,那就只能像现在的朝廷这样,拼命地盘剥百姓,用来养兵养官了。   欧阳辩对整个荆湖北路进行调研,根据他的分析,服务区的出现,打通了荆湖北路的任督二脉。   荆湖北路的民间资本、经济潜力、农业、工业都会因此焕发出生机。   接下来必然会有新一波的爆发,而且是全方位的爆发,农业也好工业也好,还有服务业,都会因此而爆发出活力。   而依附经济而生的服务区,只有越来越滋润的份,压根不会萎缩。   欧阳辩在调研之后,认为深耕荆湖北路是非常必要的,这里经济潜力很大,开发程度不高,非常值得投资。   所以他在服务区基本完成建设之后,打算开始对道路进行大规模的建设。   欧阳辩的规划历来讲究步骤。   他所规划的首期是铺设江陵府到各州的官道。   这一期的工程量虽然不小,但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的庞大。   因为官道本身就是常年修缮的,尤其是以江陵府为核心道各州的通道。   之所以要大规模的铺设,是因为欧阳辩认为现在的官道是不符合标准的。   所谓官道,也不过是以泥路为主,每次到了下雨天,就没有商队敢上路了。   因为一旦下雨,整条道路泥泞不堪,人都不好走,别说车马了。   荆湖北路原本就是南方,到了夏季,至少有一半的时间是很难通行的,这严重阻碍了商业的发展。   从重生到现在,欧阳辩很少有进行实质上的发明,主要是以概念性的创造为主。   从房地产到金融,都是以积累财富为主,但是在实业上却甚少发力,因为实业上需要的资本太高。   现在到了这个程度,他终于打算在这方面发力了。   现在他想要修路,而且是要修高规格的道路,就得使用实质上的发明了。   他要发明水泥。   用黄泥修的路,无论如何高规格,甚至使用什么熟土,都很难避免泥泞。   而用石板铺路的方式,花费之巨,即便是他有央行的支持,也很难支撑,而且修出来的路也未必就有多好。   水泥就不同了,水泥在技术上不难,关键是便宜,无论是烧制还是浇筑,效率都是非常高的。   欧阳辩开始调集精兵悍将。   首先就是将姜汝成的团队召集到江陵府。   姜汝成主管的西湖城公司项目组已经闲置了半年之久,在西湖城二期建设完之后,这个相当于后世的大型工程公司的庞大的工程队陷入了停摆的状态。   姜汝成建议公司解散工程队,但是欧阳辩没有同意.   西湖城这么大的工程锻炼出来的工程队,如果这么解散了就太可惜了,果然这个时候用上了.   姜汝成带着他庞大的设计团队来到了江陵城,立即投入了设计的工作.   他们开始的时候还以为修路相对比修房子来说实际上还是简单一些的,不过欧阳辩给出的意见却让他们感觉到有些难度。   欧阳辩认为当下的官道修建并不合理,因为材料不过关、以及省费用的考虑下,官道的修建以简易为主。   所以尽量避免修桥开山,这样的路况很复杂,既不能保持笔直,还在某些地方变得狭窄不堪,极难通行.   欧阳辩的要求是,尽量取直,保持宽度,这样一来,就得采用遇山开山,遇水搭桥的方式了。   这么一来,姜汝成的设计团队就有些不够用了,   毕竟搭建桥梁是一个非常专业的事情。   不过没关系,姜汝成人面广,快速地延请到了极为著名的桥梁专家进行辅助设计。   规划在进行,欧阳辩则是在做其他的准备,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建造水泥厂。   水泥工艺其实很简单,无非就是把石灰石、粘土磨成面儿,再煅烧成熟料。   用熟料和炼铁后剩的矿渣同磨,就是水泥了。   只是要掌控好其中材料的配比,这需要工匠进行试验才行。   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来做,欧阳辩认为这个时候最专业的应该就是烧陶瓷的师傅了。   他让人去请了一些老师傅,分别给了任务,设定奖励,就不怎么管了。   水泥毕竟还是很简单的,他相信老师傅们的手艺。   他主要是做项目立项。   他要重修官道,是在官道上的基础上进行修建,这个过程肯定会影响官道的使用的,这就涉及到地方官府了。   央行和官府是两条并行的线,并不直接隶属,就类似后世的条块之分。   央行要将手插进官道的修建之中,就必须和官府沟通。   征得官府的同意是一回事,欧阳辩也不想让官府置身事外。   各个地面上的事情,有官府出面还是能够更加轻松一些的。   欧阳辩的第一站找的就是江陵府。   想要在荆湖北路搞事,江陵府是绕不过去的。 第223章 吾父欧阳修!   欧阳辩找到江陵府的主官,提出要将荆湖北路的官路都修一遍,把人给吓了一跳。   江陵府主官立即说江陵府多么的困难,出钱出人都不合适之类的诉苦,言外之意无非就是不想修。   不过在欧阳辩提出由央行来出人出钱,江陵府只需协助就好了。   这话一出,主官立即变脸,要不是顾虑脸面,都要拍着胸口做保证了。   欧阳辩倒也不介意,只要愿意配合就好。   其实不配合也没关系,只要不出来指手画脚即可。   反正他也不是为了地方官府,他只是想着修好了路,让服务区的生意更加的火爆罢了。   除了江陵府,其他的州就不必欧阳辩自己去了。   欧阳辩以央行的名义发公函通知,告知他们有这么一回事就可以了,央行这点排面还是有的。   嗯……不想配合?   好的,那先把去年的借贷给结一下?   是的,现在很多的州县都在找央行借贷经营,到了年中的时候收税,再统一还账。   地方苦啊!   宋朝的地方着实是苦,三司统揽全国财权,地方没钱又没粮,稍微想干点事,要么找抱三司大腿,要么舔着脸找当地的地主富绅捐款,靠地方官府财政……哦,那是发薪俸的。   欧阳辩之所以找江陵府要支持,主要还是江陵府的级别比较高,基于相互尊重的情况下当面说一声而已。   忙忙碌碌,时间过得飞快。   嘉佑五年六月份的时候,还在江陵府盯着工程的欧阳辩收到家书,看完之后笑了。   欧阳修卸任开封府的差遣,拜枢密副使了。   本来开封府的差遣就是所谓的‘四人头’,没有什么差错的话,基本都是要拜相的。   欧阳修上了枢密副使的位置,估计离相公的位置就不远了。   其实现在也大约可以叫相公了。   所谓宰执,为宰相与执政总名。   宋朝以同平章事(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尚书左右仆射,左右丞相为宰相。   执政官,为副宰相与枢密院长贰官总称。   副宰相有参知政事,尚书左、右丞,门下侍郎、中书侍郎等不同称谓。   枢密院长贰官,有枢密使、副使、知枢密院事、同知枢密院事、签书枢密院事等。   所以……他欧阳辩,出门完全不必报自己的名字了,直接一句【吾父欧阳修】就可以了呢。   父亲高升,作为儿子的当然得回去道贺。   他的差遣比较自由,毕竟是掌诸路安抚使佥事嘛,就是打土匪,原本就是应该到处折腾的差遣,老是在京城呆着那叫尸位素餐。   不过现在老父亲高升,他这儿子理所当然的得回去露个面。   薛夫人见到欧阳辩的时候眼泪都掉出来了,抱着已经比她要高的欧阳辩呜呜哭。   欧阳辩无奈地抱着老母亲。   欧阳修学着他无奈地耸肩,意思是你这小子离家太久了,你看,你老母亲都急了。   不过薛氏作为薛奎的女儿、欧阳修的妻子,对于这种情况早就习惯了。   小时候父亲也是这般,从小到大跟在身边的时候寥寥无几。   到了嫁给欧阳修,倒是跟在了身边,但到处漂泊,所谓宦游人便是如此。   她是习惯了,只是自己的这个幺儿,她还是很着紧的。   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嘛。   薛氏抱完幺儿,就急匆匆跑去张罗吃食了。   按照她的话来说,是瘦成皮包骨了,然而欧阳修半仰着头看自己的幺儿,伸手拍了拍欧阳辩的颇具规模的胸肌,满意点头。   “高了,也壮了,现在是个壮小伙了,人家说狄咏是大宋人样子,我却不以为然。   我儿季默,才是大宋人样子,不仅长得帅,还是东华门外唱名的状元郎,这才是人样子!”   欧阳辩笑了笑道:“恭喜父亲荣当宰执!”   欧阳辩眯着眼睛笑,倒不是得意,而是他的眼疾又有些严重了,老是看书写字,再好的眼睛也经不住这么糟蹋。   “唉,我儿大了,我也老咯!”   欧阳修叹道。   欧阳辩摇摇头:“老什么老啊,父亲您还要但参知政事、还要当同中书下平章事呢,您的官途才刚刚开始!”   欧阳修哈哈一笑:“那个随缘啦,对了,你大哥大嫂一会也要过来了,你的侄子还没有去见过吧?   好家伙,已经长得虎头虎脑了,可爱得很……嗯,不过没有你小时候可爱,你小时候啊,小大人似模样,总是惹得我发笑,眨眼间你就这么大了……”   欧阳修有些唏嘘。   欧阳辩笑着笑着,眼睛里有些湿润。   父亲的确是老了啊,华发丛生,眼睛浑浊,脸上皱纹颇深,腰杆子也有些弯了,时不时就会回忆起年轻时候的事情。   自从梅尧臣去世之后,欧阳辩的就常常在诗歌中露出看破人生的感慨,让欧阳辩有些担心。   欧阳辩赶紧扯开话题:“对了爹,二哥的婚事定了吗?”   二哥欧阳奕已经十九了,也该定下来了。   欧阳修笑了起来:“定下了,吴学士家的三女,知书达理,性情贤淑,和你二哥很是相宜,你三哥的婚事也定下了,吕学士家的小女儿。”   “吕学士?”   欧阳修哦的一声解释道:“吕公绰,吕相长子,吕公著长兄。”   看到欧阳辩诧异地眼神,欧阳修笑道:“吕相和文正公虽然有争斗,但争斗尚属明争,并无暗斗,所论也属国事而非私仇,也颇有君子之风,并非仇人。   时过境迁了,都那么多年的事情,咱们活着的人不必过于在乎那些,要有容人之量嘛。”   所谓吕相和文正公就是吕夷简与范仲淹。   欧阳辩点点头,心想你们开心就好。   父子俩在书房聊了一会,大哥欧阳发一家过来了,带着一看就是个愚蠢的人类幼崽,呀呀叫着要欧阳辩抱。   欧阳辩嫌弃地抱了起来,随手从口袋中掏出从荆湖北路买来的特长蔗糖塞进侄子还没有长牙的口中,然后一会叔侄俩都开心的笑了起来。   “愚蠢的小孩!你……是愚蠢的小孩!”欧阳辩晃悠着小侄子。   小侄子也不堪示弱:“蠢幺叔,蠢幺叔!”   一家人哄堂大笑。   一会欧阳奕也回来了,还有欧阳棐,欧阳棐独自一人在欧阳辩送他的院子里苦读备考,听说欧阳辩回来了,就赶紧回家。   这个时候母亲肯定要做好吃的,母亲薛氏做得饭好吃,但一般下厨也就两种情况,一种是除夕夜的那桌子饭菜,一种是幺儿欧阳辩想吃了。   幺弟欧阳辩既然回来了,那么今晚的这桌子菜肯定很隆重。   大嫂吴氏趁着欧阳辩和自己儿子玩耍,悄悄和欧阳辩说道:“幺叔,我有个事情想求你。”   欧阳辩笑道:“大嫂请说。”   吴氏是知制诰吴充的女儿。   吴氏有些不好意思:“我大伯前两年去世了,长子次子都有父荫,但是幼子还没有……”   欧阳辩哦的一声,吴充的大哥叫吴育。   说起吴氏,也是个官宦世家,吴充吴育的父亲是之前礼部侍郎吴待问,吴育自己也做到了参知政事的职位。   只是欧阳辩有些奇怪,吴育死了,但现在吴充也是知制诰了,也算是高级官员了,家族是宰执之家,荫官之事应该不难啊,大嫂这意思是?   看到欧阳辩的神情,吴氏解释道:“我父亲帮堂弟要个荫官是没有问题,但合适的差遣就比较难找了。”   欧阳辩点点头笑道:“那大嫂的意思是?”   “能不能给他安排个央行的职位?”吴氏道。   欧阳辩点点头:“大嫂叫他过来我看看吧,合适的话我就安排进去。”   吴氏喜道:“那再好不过了,不过,幺叔,你能给他安排个什么职位呢?”   欧阳辩笑道:“大嫂,这事是这样,央行里的事情我能不能做主,我实话告诉您,可以。   但央行的职位是非常专业的,不是说我让他去做,他就一定能够坐得住。   堂舅若是吃得了苦,人也够聪明,那么支行长甚至是分行长他也做的。   若是吃不了苦,人不够聪明,那就给他安排个闲散职务,也算是个好差遣,大嫂您觉得可以吗?”   吴氏喜道:“那就麻烦幺叔了,不过幺叔能不能不要把这事告诉你大哥,他要是知道了,又得骂我了。”   欧阳辩笑着点头:“大哥这人就是太过方正,他开口,我这做兄弟哪里会拒绝,也不算是什么违反原则的问题。”   吴氏千谢万谢抱着儿子到里面帮忙去了。   不过一会大哥欧阳发就沉着个脸过来了。   欧阳辩呦的一声:“大哥,这是谁惹了您呐,怎么这脸长得掉地上了?”   欧阳发哼地一声:“刚刚你大嫂是不是找你了?”   欧阳辩笑嘻嘻地点头。   欧阳发哼地一声:“丢人,这种事情她也好意思说话。”   欧阳辩笑了笑:“大哥,这也没有什么的,都是自家人,能帮得上自然是要帮的,而且也只是给个机会而已,他自己能不能干好,就看他能力如何吧。”   欧阳发叹息道:“我知道这事对你来说不难,你随手就能够安排了,但我总觉得不好。”   欧阳辩道:“哪里不好?”   欧阳发看着弟弟道:“官家登基以来,大肆封荫官,高级官员子弟也就罢了,现在中级官员也能够封荫,如今冗官的局面,咱们这位官家难辞其咎!   封了官就得给差遣吧,但差遣又不多,正经科举出身的人,有能力没背景的人补不了缺,而这些靠着家里的人却能上位,咱们大宋就是这么被拖垮的。”   欧阳辩:“……”   大哥您是不是忘记了,您也是父荫的官啊!   你这既得利益者,是要背叛您的阶级了么?   欧阳辩觉得有些好笑,欧阳发看到弟弟的笑容,不由得有些恼怒:“怎么你不以为然么?”   欧阳辩赶紧正色道:“大哥说得对,以后我一定改。”   欧阳发的缓和了下来,兄弟俩聊了几句,薛氏就开始叫吃饭了。   欧阳辩对欧阳发很了解,这个大哥从小就相当的方正,性情正直,但也有些拐不过弯,做他的妻子……嗯,不那么轻松。   到了饭桌上,一大家子言笑晏晏。   以前的时候,欧阳修秉持着传统的治家方式,所谓的食不言寝不语。   不过后来欧阳辩大了就管不住了,欧阳辩总是在饭桌上聊欧阳修自己也感兴趣的话题,这就刹不住了,以至于后来变成了一大家子吃饭,基本就成了交流会了。   这种氛围自然是欧阳辩苦心经营起来的。   欧阳修问起了欧阳辩在荆湖北路的事情,欧阳辩挑了一些能说的说。   欧阳修听得津津有味,欧阳发看着有些不悦,欧阳奕若有所思,欧阳棐则是对剿匪带兵的事情问得比较详细。   欧阳辩对此自然是如掌上观纹。   大哥欧阳发对自己的经营看不太上,认为商贾经营之事上不了台面,而且也会败坏民风之类的,所以虽然对自己爱护,但又有些敬而远之。   二哥欧阳奕好像只对摩喝乐感兴趣,除了读书,其余的时间都放在了上面。   三哥欧阳棐最近两年和狄青学兵,所以对欧阳辩的剿匪非常感兴趣,毕竟也算是带兵嘛。   欧阳修倒是对欧阳辩的修路事业颇感兴趣。   “你说的水泥真有那么神奇?”欧阳修道。   欧阳辩笑道:“没错,研究了几个配方出来了,吃完饭我给父亲你一份,朝廷是要拿来做水泥发卖,还是给军内使用,或者是给民间,都可以。”   欧阳修笑了笑:“你舍得?”   欧阳辩大笑了起来:“有什么不舍得的,父亲还记得之前我说过的那句话吗?”   欧阳修眯了眯眼睛:“哪一句?”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欧阳辩笑着道。   欧阳修笑了起来:“嗯,你还记得呢,这水泥的确是利国利民之事,我还以为以你的市侩……啊!”   欧阳修感觉腰间剧痛,痛呼了出来,回头怒视,看到薛氏也在怒视他,顿时怒火如潮水般退去。   “……以你的聪明才干与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秘方你应该留下来自己制作发卖才是。”   吴氏抿着嘴巴忍笑,大哥视若无睹,二哥面无表情,三哥面带笑容,欧阳辩乐得差点敲起了碗筷。 第224章 此子了不得啊!   欧阳辩回京,自然要去找赵祯述职,毕竟央行对于大宋来说不是个可有可无的机构,央行如今已经成为大宋除三司外的聚宝盆。   去年央行即便是大肆扩张的情况下,依然给朝廷缴纳了大约近八百万贯的盈利,这笔钱占了大宋去年大约十分之一的收入。   欧阳辩见到赵祯的时候大吃一惊,因为赵祯变得让他有些认不出来了。   年初的时候听说赵祯的身体不太好,只是这一次回来再次见到,发现赵祯已经全然不同了。   赵祯口角歪斜,口齿不清,也不太容易理解欧阳辩的话了,有些简单的事情,欧阳辩得说个好几次,赵祯才能够了解。   看着样子应该是中风了。   欧阳辩叹息不已。   接见很快就结束了。   政事堂召见欧阳辩。   今年政事堂人事变动很大,之前的首相文彦博被封为潞国公,改镇保平,判大名府,次相富弼成为首相,但没有多久,母亲突然去世而离职服丧。   仁宗原本空着职位五次起用他,想让他继续担任首相,富弼其实有些犹豫。   但已经被提拔为次相的韩琦却说孝道是根本,母亲去世却还要恋栈不去是人品有问题。   富弼不得不说这是金革变礼,在太平之世不能施行,终于不听从任命。   韩琦因此顺位上了首相之位。   因此富弼给欧阳辩写信的时候说起这事,颇为恼怒。   如今的政事堂韩琦为首相,曾公亮为次相。   韩琦召见欧阳辩,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按部就班的让欧阳辩述职,而对一些问题更是事无巨细地盘问,好在央行的事情欧阳辩尽在把握,并没有露怯。   述职完毕,韩琦冷冷道:“状元郎年少得志,可要守自己的本分,莫要做出过分之事。”   在旁的曾公亮神情有些诧异。   欧阳辩眉头一挑,扬声道:“相公此言何意?”   韩琦有些诧异地看了看欧阳辩。   他本意是打压欧阳辩没错,但没想到欧阳辩竟然敢当面质问。   一般的官员在他的面前历来都是战战兢兢,被他打压从来都是唯唯诺诺。   没想到欧阳辩竟然敢质问。   韩琦脸色一阴,沉声道:“央行四处建造所谓服务区,圈占土地,以之盈利,此乃与民争利,我听闻荆湖北路民生凋敝,民间怨声载道,难道不是你的过错!”   欧阳辩心中怒极。   此人果真是心胸狭窄,不过就是当枢密使的时候,自己因为辰州惨案以及军中将领勾结央行之事质问枢密院而已。   这种事本来就是公事而已,并非针对韩琦个人,没想到竟然怀恨至今。   去年他筹办银监卫,也是韩琦在从中作梗,甚至让人弹劾他。   现在更是直接当面诬陷,直接打压,这人是有毛病么?   不过瞬息之间,欧阳辩冷静了下来。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韩琦年少成名,范仲淹时代就已经名扬天下,是老一辈的政治家,不可能这么肤浅……他的用意是什么?   欧阳辩急急思索。   目标是父亲吗?   不对,父亲和韩琦没有过节。   因为岳丈?   也不对,岳丈要丁忧三年,目前对韩琦来说并没有威胁。   不对,他是对着自己来的!   央行,他的目的是央行!   这就比较清晰了。   央行虽然不涉及国家税收盐铁之类的经营,但央行作为国家结算机构以及现在开拓出来的服务区,虽然每年交给朝廷的盈余只有八百万贯,但实际资产却是以亿贯为单位。   韩琦没有办法掌控三司,因为二府三司各管各是红线。   政事堂想要伸手三司或者枢密院都是大忌。   韩琦想要扩大他的权力,但不能超越红线。   但央行不一样,央行是新生事物,政事堂有名义上监督央行的权力。   韩琦,这是想要掌控央行了!   韩琦想必是看中了央行海量的资金了。   想一想也能理解,央行如此庞大的资金若是能够掌控在手里,以政事堂的权力,能做的事情就更多了,而不必被三司所制衡。   而且,央行明面上的银监卫也让人眼馋。   韩琦是枢密院出来的,自然知道银监卫这两年的成绩的,银监卫明面上的兵员才五千,但这五千可都是骑兵,全副武装的骑兵!   经过两年的征战,已经成为百战雄兵,有这五千精兵,政事堂能做的事情会更多。   想到此处,欧阳辩心平气和道:“相公所说可有凭据,咱们大宋朝言官可以风闻奏事,可宰相可不能信口雌黄。”   曾公亮眼睛一亮。   这个回击漂亮啊。   作为政事堂次相,曾公亮自然知道欧阳辩在荆湖北路做了什么事情。   央行服务区的开设,整个荆湖北路好评如潮,尤其是商人更是如此,大宋朝的商人可不仅仅是商人,有不少商人的背后就是朝中官员。   曾公亮身居高位,家里人自然也有人在帮着经营产业。   荆湖北路那边曾家也有一些产业,他帮忙经营的堂弟去过荆湖北路,也曾入驻央行的服务区,回来之后夸赞不绝。   所以曾公亮还特意去了解过,据他了解,虽然因为银监卫全国范围内的剿匪让全国的经济都因此爆发。   但荆湖北路的爆发尤其猛烈,今年第一二季度,荆湖北路的税收已经快速攀升到全国十八路的前五了。   在此之前,荆湖北路是处于后几位的。   至于荆湖北路为什么表现这么好,那还用多说吗,肯定是因为央行服务区的功劳啊。   韩琦所说的什么与民争利民怨沸腾这些,不过就是针对商业的一些车轱辘话,不过是随口打压,放在这里其实是经不起深究的。   放在一般官员的身上,首相打压,不管有没有道理,光是意识到首相对自己不满这件事情,就足够让他们战战兢兢了。   没想到欧阳辩竟然敢当面反抗,关键是,曾公亮发现,第一次回话的时候欧阳辩是带着怒气的,但第二次回答,却是已经云淡风轻,不像是个年轻人,倒像是个老政治家了。   欧阳辩的这句话的逻辑是,你说我有罪,好嘛,证据呢?   宋朝对言官非常宽容,只要听说过某个消息,就可以以此进行弹劾,朝廷不会要求言官进行证明,一般是被弹劾人自证,或者是朝廷进行调查,不会要求言官去求证,更不会要求言官透露消息来源。   但宰相不是言官,宰相不能随口说别人如何,一旦说出,便要能够拿出证据,若不能拿出证据,那便是诬告了。   当然啦,宰相斥责下官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如果指责之事过于明显的话,宰相的威严就会受损,这是肯定的。   欧阳辩这句话结合曾公亮所了解到的事实,韩琦明摆着要被打脸了,这是直戳韩琦话里的漏洞啊。   此子了不得啊,好像才十五岁?   韩琦被欧阳辩这么一顶,顿时勃然大怒。   “自古以来,国不与民争利,这是大原则,尔之央行,却到处圈地,营造酒楼饭店,又课以高费,民众不得不花高昂的价格吃住。   我听闻,服务区内,物价高昂,简直是对百姓敲骨吸髓,简直和无耻奸商没有什么区别,这事你如何辩解!”   韩琦愤怒斥责。   欧阳辩笑了起来。 第225章 贬谪!   面对韩琦的斥责,欧阳辩不惧反笑:“相公此言差矣。”   韩琦怒视欧阳辩。   “……荆湖北路官道上少有服务商人店务,就算有,也不过是一些山村野店,有相当于无。   所以荆湖北路的商人在行商过程中不仅辛苦,而且有性命的危险,一旦感染个小小的风寒,就有可能丢掉性命。   而央行设置的服务区里,可以满足商人所有的需求,他们需要的安全的住宿、干净卫生的吃食、可以随时补充的食物饮水、可以修车、还可以看病,以及在服务区里,他们可以得到很多及时的商业信息。   央行服务站对于商人来说,是一个非常便利的服务于他们的机构,而不是所谓的盘剥,与民争利。   央行所设服务站,里面不仅有央行自己的产业,也会将相关的酒店饭店等租给其他的商人自主运营,过往商人完全可以选择私人开设的商店,不必选择央行开设的商店,强买强卖这种事情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相公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去随便哪一个服务区,实时实地采访过路的商人,问问他们,是否因为服务区的开设,得到了很多的便利。   更何况,相公认为央行与民争利,呵呵,相公可以请三司的蔡相公过来,问一问他,荆湖北路前两个季度的上缴的税赋有多少,便可以知道央行服务区是不是对商人敲骨吸髓、与民争利了。”   欧阳辩才不与韩琦理论什么是与民争利,什么是藏富于民,他直接就拿出了证据来,要知道服务区是不是与民争利,直接看税赋就可以了。   税赋多,那就是说交易多,说明经济在蓬勃的发展,税赋变少,那就是经济冷清,那可能就是因为服务区的设立影响了经济。   韩琦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起来。   小伙子,你这不讲武德啊,你这样子咱们怎么辩论啊?   前一二季度的税赋他当然是知道的,荆湖北路的经济大爆发,蔡襄屡屡在朝会中提起,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实。   这就是欧阳辩的优势了,若是按照当今的思维,肯定要陷入与民争利的这个话题里面,这就陷入了韩琦的陷阱了。   但欧阳辩直接用结果来说明,你说我与民争利,好,那现在民也在这里面获利了,那你凭什么说我与民争利,这明明是官民两利的事情啊!   韩琦哼了一声:“小子牙尖嘴利,老夫只是告诫你,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好自为之。”   欧阳辩呵呵一笑,作揖:“那就多谢老前辈的指点了,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下官就告退了。”   说完欧阳辩转身就走,留下脸色难堪的韩琦和笑眯眯的曽公亮。   欧阳辩虽然用话将韩琦堵了回去,但是心下却是颇为警惕。   韩琦此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从他为了登上首相之位,用言语挤兑多年的老朋友富弼不得不回去守孝这个事情就可以得知。   更别说以后拿着脑袋保着英宗登位,更是用强硬的手段逼迫曹太后归政这些事情,更是可以看出此人的胆识和手腕都极狠,他既然盯上了央行,刚刚的言语试探就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欧阳辩满心忧思。   韩琦是首相,曽公亮此人重官位,居于韩琦之下,怕都是韩琦说了算。   韩琦若是一定要拿下央行,政事堂就不会有其他的意见了。   央行虽然独立性高,但现在赵祯中风不能视事,朝中大小事务很多都是韩琦说了算,若是韩琦说通了赵祯,政事堂和赵祯一起下诏,欧阳辩根本不能反抗。   而且他们不需要采用其他的手段,就光明正大的给他升个官,给任命一个新的差遣,欧阳辩就只能束手就擒了,还得感谢赵祯的重用。   果然,欧阳辩的担忧并非不是没有理由,朝廷的任命就来了。   一道由知制诰起草,赵祯颤抖着手签署的诏令,小内侍拿着去了通进银台司,经过通进银台司主管审核签字,下发到閤门,有閤门颁发给欧阳辩。   欧阳辩看着诏令上的印鉴,脸色有些阴沉。   “秘书郎、知央行事、兼权诸路安抚使佥事欧阳辩为太常丞、监察御史。”   欧阳辩呵呵一笑。   看来韩琦真的是对他意见颇大,太常丞这个寄禄官阶和秘书郎都是正八品,也就是说寄禄官阶根本没有往上调动。   至于监察御史嘛,那就是御史台的一个小御史而已,虽然说御史台也无所谓上下,但从一个掌管着几万人富得流油的大宋央行行长的实权位置上撤下来,却只给了一个言官的差遣,这其实就是相当于贬谪了。   欧阳辩被贬谪的事情传开,顿时朝野内外一片哗然。   欧阳辩的官职不大,但差遣却是极重要,有人已经将央行行长与三司使并列为大宋财神,甚至央行行长还是靠前的那个。   从嘉佑二年开始,到现在的嘉佑五年,三年多的时间,央行从无到有,从有到现在的庞然大物,是欧阳辩一手筹建起来的。   但现在欧阳辩却在没有任何过错的情况下,从央行行长的位置上被挪开。   面对朝野内外的疑问,而中书门下只是简单地解释说,欧阳辩央行行长履职三年,这只是正常的差遣变更而已。   话虽如此,但三年的时间,没有过错的情况下,从原有的差遣上调换,一般来说都是会往上挪一挪的,要么将寄禄官阶上升一阶,要么给一个更加重要的差遣,总是要给与鼓励的。   如果非要勉强解释说监察御史是个更好的差遣,这种解释就未免太糟糕了。   言官是职卑权重没错,但若要和央行行长相比,其实是没有可比性的。   更别说欧阳辩用三年的时间,给大宋筹办起一个存款超过亿贯的超级银行,每年缴纳给大宋的盈余是一千万贯,而这个金额还在以每年40%的速度在增长。   也就是说,在几年后,央行每年缴纳的盈余,就会超过之前大宋每年的岁入了。   这是何等的惊人!   这是何等的功勋!   如此功臣,不仅没有受到巨大的奖励,还以一种略带羞辱的方式给换了差遣,这是怎么也说不过去的。   谏官们坐不住了。   司马光开炮了。   司马光在奏疏上说道:“……臣听说,赏罚分明是自古以来明君的所作为,有功则赏,有过则罚,如此才能上下用命,共襄大业。   臣从没有听过赏罚不分明的朝堂里,会有上下用命的臣子,诸葛亮说过:   宫中府中,俱为一体;陟罚臧否,不宜异同;   若有作奸犯科,及为忠善者,宜付有司,论其刑赏,以昭陛下平明之治;   不宜偏私,使内外异法也。   此话大善,但如今臣却看到罕有的现象,秘书郎、知央行事欧阳辩,三年兢兢业业,为国库丰盈贡献了极大的力量。   在不伤民力、不与民争利的情况下,民不加赋而国用足,欧阳季默,是臣见过最擅长理财之人。   而如此功勋卓著的官员,却受到如此不公正的待遇,臣深感不解,如此行为,也非明君所为。   臣愚窃惟今日之事,皇帝当另行安排,以奖掖功臣,以免臣工丧气。   ……”   司马光认为,欧阳辩的安排是不符合赏罚分明的原则的,以欧阳辩的功劳,不应该被如此对待,他希望赵祯能够修改这个错误。   总体来说,他的话并不算过分。   只是奏疏被拦截了,还没有到赵祯哪里,就被掌控大权的韩琦给看到了,韩琦直接留了下来。   韩琦对此并没有做任何的应对,并任命了他的人去接手央行。   之后范镇等谏官也纷纷上书,但赵祯已经不太能够理事,大多都是韩琦在处理,韩琦只是置之不理,只管派人接手央行。   央行内部哗然,尤其是分行长、支行长、安保部的参谋处、作战处等高管。   雪花似的书信通过央行服务区的特殊渠道快速被传送到欧阳辩的手上。 第226章 去留肝胆两昆仑!   欧阳辩将书信看了一遍,然后一律写上——全力配合新上司处理诸般事宜,宜用心为上,若有意继续走仕途,可提交申请,会尽力推荐。   回复完之后,欧阳辩写了一封推辞差遣的奏疏递上去,就躲回自己的小院中去了。   欧阳辩狠狠地睡了几天,话说这三年来,他先是筹办央行,跑存款、跑钱庄;   后来又筹办银监卫,今年又深耕荆湖北路的央行服务区。   几乎可以这么说,这三年他马不停蹄地东奔西走,连在家的时间都少之又少,像现在这样能够放松地睡个几天还真的是恍如隔世的事情了。   富弼一家都回了老家了,为富弼的母亲守孝去了,三年后富家小姐富蒹葭就该回来与欧阳辩结婚了。   欧阳辩对这个未婚妻还是比较上心的,经常给寄过去一些罕见的特产过去。   还有什么诸多的华贵的丝绸、胭脂水粉之类的东西,也源源不断的送过去,反正这些东西他现在自己都在经营。   闲了下来,欧阳辩就给自己的未婚妻写写信,算是培养一下感情吧。   对于富蒹葭话里行间的相思之情,欧阳辩再次厚颜无耻的抄袭。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写完之后,欧阳辩还颇为厚颜无耻地嘿嘿笑:“这等分量的情书,就不怕你不倾心。”   不过欧阳辩的逍遥日子注定是过不了的,在广南东路剿匪的王韶和种谊风尘仆仆的来到了欧阳辩的小院。   欧阳辩见到两人,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们怎么变得这么黑,是去挖煤了吗?”   种谊和王韶相视苦笑:“广南东路那地方太晒了,我们才去了几天,基本都成了黑炭了。   加上我们的军银监卫服都是黑色的,远远看来,就像是笼罩在黑暗之中,所以那边的盗匪称呼我们为黑无常。”   “黑无常?”欧阳辩琢磨了一下哑然失笑:“倒是十分的恰当。”   王韶点点头,语气沉稳,但眉宇之间却隐约能够见到一些焦虑:“季默,你就这么放手了?”   欧阳辩抬头看了看王韶道:“子纯兄,非我要放手,而是陛下要我放手……嗯,这么说不对,是韩相公要我放手。”   王韶脸色一紧:“韩相公要对央行下手。”   欧阳辩笑道:“已经下手了,银监卫他们暂时还没有下手,但接下来分行长、支行长这些职位,怕是要发生变动了。”   种谊急道:“那咱们银监卫怎么办?”   欧阳辩也皱起了眉头,他想了想道:“银监卫应该不会有什么变动,但可能要过一段苦日子了。   银监卫的花销颇大,比起禁军的花销都要高得多,韩琦的人不会给这么多的钱去养银监卫的。   接下来银监卫的扩张脚步要慢下来了,而且还可能被削减。”   王韶沉默了一下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欧阳辩摇摇头:“我大概是不太适合插手了。种兄,子纯兄,你们想要出仕吗,我可以推荐你们走仕途。”   王韶想了想道:“我想去西边看看。”   欧阳辩点点头笑道:“我知道了,我会安排的,种兄呢?”   种谊脸上露出不舍、犹豫不决,到了后面一咬牙道:“我留下,我不能看着一手带出来的队伍就这么散了,再苦再累再委屈,我都要保持着银监卫的建制。”   欧阳辩点点头道:“银监卫都是好样的,的确不能让他们流血又流泪。   我让人在农业银行开户,按照现在他们薪俸的三分之一存钱,他们可以随时支取,以免到时候他们的薪俸被削减,导致养家糊口都成了问题。”   王韶一抹诧异的眼神闪过,但没有说什么。   种谊和王韶走后,欧阳辩接到一份颇为意外的申请,是来自赵仲针的邀请。   宴会安排在张家酒楼,也就是欧阳辩的姨父张奇的酒楼之中。   张家酒楼想在已经是汴京城最顶尖的酒楼之一了,尤其是在西湖城开的旗舰店之后,张家酒楼更上一层路。   赵仲针请客的地方在张家酒楼的原址,许久没有来的欧阳辩倒是颇为怀念。   想起当时刚刚来到汴京城,他只认识张姨父,也因为张家酒楼可以蹭吃,所以常常来这里蹭吃蹭喝。   张奇越发胖了起来,挺着个大肚子,笑呵呵地和欧阳辩寒暄。   “……今年又是东奔西走的,你姨妈总是在念叨你怎么回来不去家里坐坐,嗨,老娘们总是自以为是,以你的身份哪里能够走得开啊。”   欧阳辩笑道:“我最近比较有时间,我这几天去见见姨妈。”   张奇有些尴尬,他是开酒楼的,自然消息灵通,刚刚没有注意,就说起这个话题了。   “唉,没事,你想吃点什么特别的吗,我让大厨准备准备。”   张奇赶紧扯开话题。   欧阳辩笑道:“算了,今天就吃赵公子的酒席就好了,他来了吗?”   张奇笑道:“来了。”   下一刻张奇凑了过来,嘴巴附在欧阳辩的耳边轻声道:“你怎么和这小爷往来呢,现在正是敏感的时候呢!”   张奇所谓敏感,就是说的仁宗的病情,仁宗现在已经不太能够视事,大事小事大部分都是韩琦的政事堂在掌管,而立皇子的事情也重新被提上了日程了。   今年宫里有五个嫔妃有身孕,这让赵仲针的父亲赵宗实的身份再次变得敏感起来。   赵宗实小时候就被养在宫里,仁宗对他的赏赐不绝,其他的宗室都是比不上的,如果一定要过继一个儿子,赵宗实就是最合适的一个。   现在宫里有五个妃嫔有了身孕,如果其中一两个生出了儿子,赵宗实就会再次被打到尘埃里面去,而靠近赵宗实的人,就会被人所忌惮而被打压。   对于姨父的提醒,欧阳辩只是笑了笑。   被人不知道赵宗实能不能当上皇帝,他还能不知道吗? 第227章 ……我特么摊牌了!   欧阳辩是跨越千年的旁观者,自然心知肚明,但赵仲针这个当局者却没有这么洒脱了。   见到欧阳辩的时候,赵仲针脸上有些释然:“我还怕你不来呢。”   欧阳辩笑道:“你赵仲针一日是我同窗,咱们便一辈子是同窗,论处境,我还比不上你呢。”   赵仲针眼中微微湿润,过来大力抱住欧阳辩道:“你这几年的成就我都看在眼里,韩相他……”   欧阳辩拍了拍赵仲针的后背,笑道:“无所谓的,刚好我也想要歇一歇,这段时间你若是有时间,带我到处玩玩,这几年都不在汴京城,都不知道现在汴京城的公子哥们喜欢玩什么了。”   赵仲针勉强笑笑:“好,不过我常常在上课,也不知道他们在玩什么,我们可以学一学。”   赵仲针赶紧让人上菜,自己拿着水壶想要过来帮欧阳辩倒水,欧阳辩赶紧接过水壶笑道:“让人看到王孙帮我倒水,那可不行。”   赵仲针黯然道:“什么王孙不王孙的,不过是朝不保夕的可怜人罢了。”   欧阳辩点点头:“日子不好过吧?”   赵仲针叹息道:“何止是不好过,一有点风吹草动,我们一家人就吓得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尤其是我的父亲……简直是……唉!”   欧阳辩点点头表示理解。   他即便不是后世人,也能够知道英宗赵宗实在承受什么样的压力。   赵宗实的父亲赵允让也曾是个备胎,虽然是一世富贵荣华,但不代表他自己也能够如同他的父亲一样。   帝王家无情,赵允让之所以得到了善终,不过是因为赵祯的心底纯良,这可不代表以后的帝王就能够如同赵祯一般。   想一想以前太宗皇帝是如何对待太祖皇帝的后裔就知道了,赵家人能够坐稳天下,可不是靠纯良。   而且欧阳辩知道,英宗因为这些年承受了莫大的压力,其实精神上已经有些问题了。   仁宗驾崩之后,英宗继位之初,便发生‘不豫’,所谓不豫,其实就是精神错乱了。   可想而知,英宗到底承受的是多大的压力。   英宗承受的压力大,赵仲针这个做儿子的,自然也不可能轻松到哪里去,倾巢之下焉有完卵,只是他毕竟不是当事人,压力不像英宗那么大而已。   赵仲针也不愿意多说这些,而是转头问起欧阳辩这几年做的事情,对里面的细节刨根问底。   欧阳辩除了银监卫的事情有所隐瞒之外,其他的事情都全盘托出。   “……咱们大宋朝,看似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但繁华之下,虚弱早就隐藏不住了。”   赵仲针一拍大腿:”正是如此,我时常听王先生说,咱们大宋朝,现如今正陷入冗官冗费冗兵等诸多弊病!”   欧阳辩看了赵仲针一眼,继续说道:“冗兵冗官的弊病,也是由来已久了,不过是前些年因为国库越来越是空虚,才被重视而已。   这几年我所做的事情便是在解决财政的问题,也算是有所成效……”   欧阳辩笑了笑。   赵仲针有些愠怒:“韩相将你迁为言官这样的差遣,简直实在暴殄天物!”   欧阳辩笑了笑道:“韩相也没有什么花心思,不过是为了掌控央行罢了,我若在央行行长的位置上,政事堂便无法插手央行,将我挪走,央行便能够被政事堂掌控了。”   赵仲针担忧道:“这样的话,央行的大好局面会不会因此而丧失?”   欧阳辩脸色终于有些沉重,不过转瞬之间自嘲的笑了起来:“韩相掌控央行,自然想要利用央行的财力,央行怎么可能独善其身……只希望之前我服务区的规划能够继续发展下去,不会人去政息。”   赵仲针的脸上有些愤怒:“季默你的服务区着实是良策,荆湖北路今年两季度的税赋从居后冲到了中上了,甚至超越了一些富裕路,简直就是个奇迹,可见服务区的策略是多么的正确,如果能够将这一政策推广到诸路,那咱们大宋将再不会缺钱了,韩相要瞎搞,怎么官家也……。”   “噤声!”欧阳辩提醒道。   赵仲针赶紧闭口不言。   “这个时候更要谨言慎行。”   欧阳辩只是说了一声便不复多言,外面有人过来请示了一下,便流水般上菜,上完之后,只留下两人。   赵仲针赶紧招呼欧阳辩:“秋风起蟹正肥,这蟹是我专门托人从阳澄湖那边带过来的,你赶紧试试。”   欧阳辩笑了笑,拿起吃蟹专门用的剪子等等剥蟹吸黄,一会再抿口黄酒,颇为惬意。   “这几年忙得连吃口蟹都没时间,明明就在洞庭湖附近,当地的特产都没有时间好好品尝,当真是错过了不少。”   欧阳辩感慨道。   赵仲针笑道:“这我可就不信了,人说欧阳季默是财神,我却道财神原来是吃货,你欧阳季默能为了正事将吃食给耽误了?”   欧阳辩哈哈大笑:“生我者父母,知我者赵仲针,刚那话的确是我矫情了,你可不知道,我在洞庭湖上泛舟,嗯,不是画舫,而是专门雇了湖上的渔翁,家里有小鱼娘的那种。   渔翁划桨,小鱼娘唱曲,我则在舟上垂钓,钓到的鱼,小鱼娘当即处理熬鱼汤,也无须什么作料,那鱼汤便乳白浓稠,鲜味扑鼻,令人回味无穷……”   赵仲针露出神往的神情:“我要是能够这样洒脱就好了。”   欧阳辩笑道:“无非就是偷得浮生半日闲罢了,要事在身,还真能这么怠慢王事啊。”   赵仲针感慨道:“也是令我羡慕了……季默,我先祖父去年仙逝……”   欧阳辩点点头。   赵允让嘉佑四年去世,享年65岁。   “……我的堂伯叔堂兄弟们对我家虽然不好,但我先祖父对我家还是很不错的,临终前,先祖父专门找了我父亲交代事情,也找了我……”   赵仲针认真地看着欧阳辩:“……季默,你可知道先祖对我交代了什么吗?”   欧阳辩摇摇头。   赵仲针道:“先祖对我说,‘仲针,老夫听说你与欧阳学士的幺儿欧阳辩交好,这是个好事情,你切记好好与他相交……’”   赵仲针看着欧阳辩露出诧异的神情,继续说道:“……当时我很诧异,我就问为什么,我先祖当时露出笑容,他的脸上瘦得都不见肉了,就像是披着一层皮的骷颅一般,但并不害怕,因为他所说的话却让我更加的诧异,季默,你知道他说了什么吗?”   欧阳辩沉吟了几秒:“……麒麟才子,得之可得天下?”   “咳咳!……咳咳!”赵仲针大声咳嗽起来。   欧阳辩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你继续,你继续。”   赵仲针嗔怪地看了欧阳辩一眼,才道:“先祖说,‘欧阳辩其人,虽然年未弱冠,但老夫观其行事,实乃天下第一等的聪明人,以后尔父若是能够登基,他便是可辅助皇室的股肱之臣,若是不能……他便是你活命的希望。”   赵仲针期待地看着欧阳辩。   欧阳辩不由得苦笑:“老王爷是不是太瞧得起我了?”   赵仲针急道:“先祖的眼力过人,不会看错人的,而且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欧阳辩摸了摸鼻子尴尬道:“说得我有些不太好意思了。”   赵仲针伸手握住欧阳辩的手,深情道:“季默,你会帮我的对不对?”   欧阳辩点点头:“那是自然。”   赵仲针大喜道:“太好了,那现如今这种情况,季默何以教我?”   欧阳辩笑道:“静观其变便是,若是……”   他悄悄地将手抽回,给了赵仲针一个肯定的眼神:“……若是官家得了皇子,届时我也会帮你一家安排好后路,绝不至于有性命之忧。”   赵仲针感激道:“我就知道季默不会辜负我的。”   欧阳辩笑道:“其实你大可放心,事情绝对不会到了那个地步,咱们大宋朝的文官可不会放任皇帝干出那等恶事的。”   赵仲针摇摇头:“我信不过他们,所谓铁骨铮铮的文臣,大多是趋炎附势之徒罢了,都是为了自己的权位着想,如果到时官家有了自己的龙子,他们支持的便是官家的亲生子,谁知道他们会不会迎合官家的意思……哼哼。”   欧阳辩倒是对赵仲针高看了一眼,小小年纪还真的是看得挺清楚啊。   韩琦那帮人的尿性还真的就是这样,别看提拔韩琦等人的是仁宗,可到时候英宗上位的时候,他们就要大捧英宗的臭脚了。   最典型的就是著名的濮议之争。   所谓濮议之争,简单地说就是关于英宗的亲生父亲赵允让应该怎么称呼的问题。   一般来说,英宗是赵允让过继给了仁宗,法律意义上,他就是仁宗的儿子,虽然不是亲生的,但他就是仁宗的儿子,这本身就是无可争议的。   但英宗不想承认这个事情,想要称呼濮王赵允让为皇考,而不是原本的皇伯,所以引起了争论。   司马光等人坚持要英宗称呼濮王为皇伯,而政事堂的相公却站在了英宗这边,认为应该要称呼为皇考,因为引起了一个波及范围极大地争论。   而当时的政事堂是韩琦和欧阳修等人,韩琦和欧阳修等人坚定地站在英宗的身边,和司马光等人的‘皇伯派’对抗。   按理来说,韩琦、欧阳修等人深受仁宗的大恩,本应该站在仁宗的立场上,驳斥英宗的想法才对,但他们没有,背叛了仁宗,站在了英宗这一边。   这就是所谓的文臣。   他们的选择是如此的现实,仁宗对他们有大恩,但仁宗已经成为了过去,英宗才是现在,拥护英宗,才能够让他们的权势一直维持下去。   赵仲针比自己的身体年龄才大了一岁,竟然就看得如此清楚,不愧是神宗啊,年纪轻轻的,就有如此眼光。   赵仲针说得对,如果仁宗真的能够生出自己的儿子,而且能够健康的活下来,仁宗在自己日子不多的情况下,为了防止赵宗实一家对于他的亲生儿子的继位产生威胁,仁宗做出一些事情来,也就可以理解了。   千万不要低估帝王的心术。   仁宗可以对文臣宽容,也可以对百姓仁慈,但这是权力斗争,权力斗争讲究什么仁慈?   而且,即便仁宗做出这种事情来,文臣也会站在他的身边的。   毕竟文臣支持的肯定是仁宗的亲生而已,这是名正言顺的问题,根本不需要考虑。   至于屠戮皇室,呵呵,他们又不是士大夫,又不是读书人,他们被杀关我们文臣何事?   而且皇室这么庞大,杀少一些说不定还能够让国库轻松一些呢!   欧阳辩安慰道:“你放心,若是真有这么一日,我一定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我会坚决站在你这边,即便事有不谐,我也会保你全家无事,咱们既然是同窗,我便不会看着你遭遇不测!”   欧阳辩满口答应下来,甚至做了非常肯定的承诺,不是他无耻想要获得赵仲针的感激,而是……特么的,就是。   欧阳辩:……我特么摊牌了。   你咬我啊!   看到欧阳辩如此,赵仲针忍不住热泪盈眶:“季默,还好有你,不然我还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呢。”   欧阳辩一脸的诚恳:“仲针莫要这么说,以我们的交情,无论如何我都得帮你,你若是当我为同窗,便不要如此作态。”   赵仲针抹了抹眼泪笑道:“季默,我在这里发誓,以后你就是我的异性兄弟了,以后我若是有幸……”   欧阳辩顿时浑身汗毛竖起,赶紧打断赵仲针的技能:“仲针!”   “啊?”赵仲针不明所以。   欧阳辩感觉一身汗。   奶奶的,还好及时打断了这个flag,让一个帝王认你为异性兄弟,现在有多友好,以后他就要死得有多惨,还是算了算了,咱根骨轻,经不起折腾。   欧阳辩勉强笑道:“以咱们的交情,不用说这么多,今日你赵仲针是什么地位,以后你赵仲针是什么地位,都与我无关,我和你之间的交情,仅仅是你是赵仲针,而我是欧阳辩,仅此而已!”   赵仲针更加感动了。 第228章 知行合一!   欧阳辩上书皇帝不接受言官的任命,之后便天天悠游林下,过起了以前的颓废生活,只是似乎有些不适应起来。   欧阳辩不由得自嘲:“社畜生活过久了,就再享受不了悠闲了。”   不过还真的闲不了多久,包拯的儿媳妇崔氏找上门来。   “你的意思是,孙氏所生孩儿,便是包大人的儿子?”   欧阳辩颇为惊诧。   崔氏点点头肯定道:“没错,他的生母是家公以前的侍妾孙氏,当时家公因为亡夫病逝伤心不已,便把孙氏打发回娘家,那时候家公也并不知道孙氏已经有孕。”   欧阳辩奇道:“你既然知道,怎么不说呢?”   崔氏有些难为情:“我……”   欧阳辩挥挥手笑道:“无所谓了,老包有后就是大好事,那嫂子这次过来是想?”   崔氏感激地看了看欧阳辩道:“奴家虽知我家叔叔之事,但家公家婆并不知道,而我之前没有告诉他们,我现在不太敢说。   世叔与家公关系莫逆,能不能给想想办法,家公的朋友不多,奴家想来想去唯有世叔您能够帮忙了。”   欧阳辩沉吟了一下:“贸然将孩子送回去或者告知他们都不合适……不如等春节的时候送回去好了,这样大喜日子里,也能够减少不少的障碍。”   崔氏点点头,但突然想起:“对了,家公的六十大寿应该快了,就在下月。”   欧阳辩喜道:“这样更好,六十大寿喜当爹,这是个好兆头啊!嗯,对了,我那世兄多少岁了?”   崔氏道:“嘉佑二年生,应该是三岁了。”   欧阳辩点点头,露出饱含深意的笑容。   好个老包,身体还可以的嘛。   ……   包家小院。   包拯的公廨清冷严肃,但家里不是他能够做主的地方,家里是包拯老妻与儿媳妇的地盘,所以布置得颇为温馨。   家里人不多,下人也不多,也就是做饭的厨子、打扫卫生兼看门的门子,还有一个专职的车夫,除此之外便无别人。   如果汴京城的相公们能够如同包拯这般生活简朴,他们每年都能够在汴京买一套院子。   不是宰相的薪俸低,而是他们要养的人太多,生活水准也高,想要存下钱来,除非是有人帮忙经营生意。   而那些不怎么会经营生意、只靠薪俸过日子的相公,能把日子过稳当就不错了,买不起房还真的不是作假。   包拯和老妻在吃饭,儿媳妇崔氏一般不同席,儿子早逝,儿媳妇与他们两人同住,本身就容易惹流言蜚语,包拯对这还是颇为慎重的。   两人都是头发灰白,相对无言。   老妻吃了一小碗米饭,放下来看着包拯吃。   包拯也没吃多少,近些年来他也感觉身体精力大不如前了。   老妻将包拯放下碗筷,便出声道:“你的大寿差不多也快到了,咱们办一办吧?”   包拯摇摇头:“无子无孙的,冷冷清清,膝下没有小儿绕膝,办了也只是冷冷清清的,没有什么好办的吧。”   老妻顿时落泪:“你是怪责我没有多给你生多几个么?”   看到老妻落泪,包拯顿时心烦起来,但又不愿意和老妻发火,低声道:“好了好了,你要办便办吧。”   老妻抹了抹眼泪道:“毕竟是六十大寿了,咱们也得请亲朋好友过来,这样才能够热热闹闹的。”   包拯哼道:“请他们来干什么,来请托我做事么?”   老妻嗔怪道:“就你清正严明,搞得我们一家跟没有个亲戚似的,要不是你,咱们还可以从家族里过继个孩子过来,总不至于断了香火。”   包拯叹了一口气道:“得之我幸失之我命,这事是天注定的,又有什么好说的。   亲戚什么的就没有必要请了,多是来请托贪慕权势而来,来了我看着也心烦,就请几个朋友吧……   哎,也不太合适,几个辅弼之臣凑一起,官家现在不能视事,容易贻人口舌,要不……还是算了吧。”   老妻点点头:“你担心也有道理,但也不能就只有咱家三个人吧,那……得多冷清啊!”   包拯想了想道:“要不,就请一下欧阳永叔和季默两父子吧,永叔和我朝夕相见也就无所谓了,至于季默那小子……嘿,最近估计无所事事呢。”   老妻喜道:“季默来好啊,那小孩多久没来了,都要生分了吧,是不是你这老家伙训斥他,所以他才不来了?”   包拯苦笑道:“季默这几年都在到处东奔西走的,近些日子倒是在京,但我估计他也没有心情。”   老妻诧异道:“没有心情……发生了什么事吗?”   包拯道:“季默之前掌管央行,白手起家,筹办起了一个偌大的央行,让国库都因此而充实起来,其功莫大,君谟最近见到我都是眉开眼笑的。   不过季默本人却被调离了央行的岗位,本来也没有什么不妥的,原本三年调换岗位是题中应有之意。   但调换的岗位却只是一个言官,寄禄官阶也没有上调,小家伙就不乐意了,最近上书不愿意上任,躲家里闹脾气呢。”   老妻顿时竖起眉头:“是不是有人欺负小家伙?”   包拯苦笑道:“其中缘由实在不知道怎么说……”   老妻盯着包拯道:“是韩相公吧?”   包拯不做声了。   老妻哼了一声道:“韩相公是你的同年,你不置喙也是情理之中,不过季默受了委屈,你也该和韩相公说说,季默帮了我们多少忙啊。”   包拯烦躁道:“算了,这些就不必多说了,朝中相公的事情,你一个妇道人家管那么多干嘛,你好好的把寿宴安排好就行了。”   老妻郁郁地点点头不说话了。   包拯倒是有些过意不去:“倒不是我不帮季默说话,这个事情韩相是做得不太地道,但也不违反什么规则。   言官自然不如央行行长那么有实权,但也不失为一个锻炼人的岗位,有言官的经历,以后有机会上御史中丞,那就是未来的宰执了,倒不算是贬谪了。   虽然说没有上调寄禄官阶,但也不算太过于吃亏了。”   老妻却是哼了一声:“算了,这些朝堂的大事我这老妇人的确是管不了,我得好好地准备一个好菜,季默这孩子受委屈了,我得安慰安慰他,你还别说,这孩子可喜欢我做的菜了。”   包拯点点头,但却在腹诽,你怕不是有什么误会,你做的菜能吃,那孩子每次都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样,恐怕就是在安慰你罢了。   不过包拯腹诽归腹诽,还是老老实实地去书房里面写请柬。   他敢喷赵祯,但不敢乱喷老妻,毕竟赵祯最多撤他的职,老妻却能够让他过不好生活。   ……   欧阳辩开心起来了。   倒不是朝廷给他升职加薪,而是苏家父子又回来了。   嘉佑二年苏洵老妻去世,苏氏父子三人回去丁忧守制,三年匆匆而过。   今年九月,服除,苏轼、苏辙两兄弟随着父亲苏洵自眉山岷江邓州,沿着长剑至江陵,转陆路赴东京,终于要抵达汴京了。   欧阳辩远远迎了出去,将苏氏父子接到了他的院子里,原本苏洵不愿打扰,想寄住在怀远驿站,但欧阳辩没有同意,将他们都接到了家中。   “……你们现在是有官身,可以住在驿站里,但驿站里哪里有家里舒服。   去我那里,别说什么衣食住行,这些都是身外之物,关键是,我那里的书籍都积灰了。   哎呀,都是珍稀藏本,还有很多是市面上罕见的古籍,哎,可惜了,可惜了,没人照看啊!”   欧阳辩装模作样地摇头叹息。   苏洵看着两个儿子心动的模样,苦笑道:“季默你啊,哎,去去,反正也白吃白喝你那么久,再去白吃白喝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了。”   欧阳辩这才开心起来。   欧阳辩和苏轼多年未见,虽然书信络绎不绝,但书信哪里寄托得住他们的友情。   “……三月的时候,我获授河南福福昌县主簿,子由获授渑池县主簿,原本想去赴任,但老师以及杨待制推荐我们参加制科考试,所以这一次就先不赴任了,等着明年参加考试好了。”   苏轼和欧阳辩说道。   欧阳辩点点头,制科考试他是知道的。   宋朝的科举考试分为贡举和制举两种,所谓的制举就是制科考试。   和贡举不同,贡举是常规考试,从嘉佑年开始,每隔一年考一次,制举则是科举中的特别考试,由朝廷临时安排,算是贡举的补充考试,作为发现和选拔非常之才、特别之士的考试。   相对比贡举来说,制科要更难也更加的严格。   “对了,老师没有让你也去考吗?”苏轼道。   欧阳辩点点头:“我爹是想让我去考,但我不想去。”   苏轼奇道:“为什么不去呢,考好了,你也能更进一步啊。”   欧阳辩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您说得对,考好了自然是好,可考不好呢?   咱可是堂堂状元,我的才识需要再次通过一次考试去证明吗?   就像是打架一样,我偷偷拿着搬砖拍晕你们这帮练家子,当然是打赢就跑啊,我还要回去找虐是怎么回事,我脑子瓦特了啦?   “……子瞻啊,这一次换差遣之事,卸了知央行事,我才浑身轻松下来,我想好好地歇一歇。   这几年太忙了,以至于我诗词都没有时间写了,我得慢下来好好地积淀一下,好好地整理这几年的所思所感,这对我的学问应该会更有好处。”   欧阳辩颇有感慨地道。   苏轼不由得颇为佩服:“季默年纪比我小,但任事比我重,现在思想深度还比我深,我在你面前真是自愧不如,要不,我就不参加制科了,我就跟着你好好地读书。”   嘿,您可别。   欧阳辩赶紧解释,免得把这孩子给忽悠瘸了。   “子瞻啊,咱们的情况不同,我是做了事之后要积淀,你呢,是还没有真正的去做事,所谓知行合一,你学了还得去行,行了再学,这样才能够相互促进。”   “知行合一?”苏轼非常敏锐地意识到这句话的不同。   苏轼的诧异令欧阳辩顿时一惊,知行合一的观点是明代时候王阳明心学的核心论点,现在还有这说法呢。   欧阳辩含糊解释一下打算糊弄过去:“《左传》里说道,非知之实难,将在行之,我不是这么认为的。   我认为知中有行,行中有知。知行是一回事,不能分为两截来理解。【知而不行】不行,【行而不知】也不行。   知是行的主意,行是知的工夫;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   只有将这两方面结合起来,才是有益的,子瞻在知上面顶尖的,但还得去行,行了之后,再来回馈你的知,这样才最终达到知行合一。”   苏轼越听越是惊心:“没想到季默你的认知已经到了如此的深度,简直是令我望尘莫及啊!”   旁边一起坐车的苏洵、苏辙两父子,原本是无意细听的,但听到这里却是大惊。   苏洵惊叹道:“没想到几年没见,寂寞的学问竟然增长到如此精深奥妙的境界!   就你刚刚所说,已经是一门学说的雏形,你说得对,的确是应该沉淀沉淀,等将这门学说整理出来,你欧阳季默怕是要成为当世儒学大家了!”   欧阳辩尴尬一笑:“世叔谬赞了,不过是偶尔领悟的一点浅陋之见,当不得如此大的夸奖。”   苏辙正色道:“季默,我爹说得没错,这应该是一门全新学说,你若是钻研下去,二三十年后,你就是当世大儒了。”   欧阳辩露出礼貌的微笑。   二三十年后,就在故纸堆里去研究这东西……嗯,好吧,一门重要的学问的确对于人心有颇大的作用。   而且好像这个时候也的确是到了可以对儒学做一些改变的时候了,和自己同年的程颐不就是在这这个时候创立洛学,为理学奠定了根基么?   欧阳辩心中一动,或许这是将自己后世的科学理论等知识,套上一个儒学的外衣推广出去的好机会?   不过转瞬之间欧阳辩便有些气馁,这事不是不能做,而是不好做,太难!   以他的儒学根基,想要折服当世大儒……呵呵,就自己这半瓶醋? 第229章 又升官了!   新听到一个新理论,苏氏父子三人都颇为兴奋,都围着欧阳辩详细问了起来。   欧阳辩对所谓阳明心学实际上也就是知道个皮毛罢了,再深入就不行了。   尤其是面对三苏的咨询,他左支右拙,勉勉强强给了个大概的方向。   直道欧阳辩被问得满头大汗,苏轼才意犹未尽地砸吧嘴巴:“季默的方向是对的,可是里面的细节还需要大量的补充,季默,以后我得多请教你了。”   欧阳辩微笑以待。   他知道自己不能宅家里了。   欧阳辩将三苏送回家,然后借口去西湖城办公,逃之夭夭了。   苏轼看着落荒而逃的欧阳辩,诧异道:“季默不像他自己说的那么闲啊?”   沉默的苏辙突然道:“他被你问怕了。”   苏轼愕然:“怎么会呢,我在请教他啊!”   苏辙差点扶额,哪有你这么请教的,每一句都问在了软肋上。   一开始欧阳辩还能够从容回答,到得后面就得仔细地思考了,再到后面思考的时间就越多。   很明显这是一门全新的学问,连欧阳辩自己都还没有全盘考虑清楚。   但苏辙依然很佩服,且不说欧阳辩能够另辟蹊径摸到了知行合一理论的主要脉络了,连里面的诸多细节也能够发掘出来。   虽然是在发问之下长考之后才想出来,但也足以看到欧阳辩本身学识也眼光都非常开阔,有很多的意见都发前人之所未发,着实强悍。   苏洵笑道:“子由说的没错,季默被你问怕了,一门新的学说的诞生,哪一门不是经过长时间的思考总结才建立起来的。   季默的这个想法应该也是近期才有的,哪里经得起这般的盘问。”   苏轼了然点头:“这样啊,那就可惜了,季默看起来又这般忙碌,怕是没有多少时间可以完善。   不如我帮他整理出来,有问题一起讨论,也算是为一门新学问添砖加瓦了。”   苏辙喜道:“大哥这个想法好。”   苏轼两兄弟一起看向苏洵,苏洵想了想道:“这个是好事情,我支持。”   苏洵说得含蓄了,这哪里只是好事情支持的事情,这是真正的大事情。   比起做官来说,对于这些文人来说,所谓人生三不朽,立德、立功、立言。   《左传-襄公二十四年》里说。   “鲁有先大夫曰臧文仲,既没,其言立,其是之谓乎!   豹闻之,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   对于文人来说,三样东西能够做到一项,便足以留名青史了。   寻常人要得到这样的机会太难了,现在他们的眼前就有这么一个机会。   只要他们帮着欧阳辩将知行合一理论给完善出来,那么他们父子三人,必都将成为当世大儒!   苏洵同意了,苏轼迫不及待了和欧阳辩说这个事情。   欧阳辩诧异道:“你不参加制科考试了吗?”   苏轼轻轻一笑:“不耽误不耽误。”   欧阳辩:“……”   这就是来之学霸的碾压。   当然学霸并没有感觉自己碾压了欧阳辩,甚至是将自己居于欧阳辩之下的。   因为欧阳辩无论是科举还是著作,都超过了他。   到现在为止,欧阳辩的科举成绩是状元郎,著作上已经有富国论这样的鸿篇大作。   现在更是领悟了知行合一的理论,虽然还不完善,但已经大体建立起了骨架,剩下的不过就是丰富血肉罢了。   虽然工程量依然很大,但已经不是没有方向了。   甚至连苏轼自己最为得意的诗词上面,欧阳辩也依然不弱于他。   尤其欧阳辩那几首代表作,即便是苏轼自己,都觉得意味深远,至少他觉得自己暂时不可能做出那么美好的词来。   所以苏轼在欧阳辩的面前依然是谦虚的。   但他不知道他的姿态却刺伤了欧阳辩这个伪学霸的心。   好吧,人家是苏-真-千年-大学霸-轼,自己这个伪劣品就别想着相提并论了,接受现实会让自己好过一些。   所以欧阳辩装作大喜道:“子瞻兄能够肩负起这个大任就太好了,我着实过于忙碌,身上俗务太多了啊,和子瞻比起来,我就是个俗人了。”   苏轼却是由衷感慨道:“季默若是俗人,我恐怕就是泥做的了,季默所作之事,无不利国利民,以前我总以为君子不言利是正理。   可是看了季默的国富论之后,我才知道君子不是不言利,而是不言私利,在利国利民上,不仅要言利,还得大言特言!这才是君子所为。”   欧阳辩被苏轼夸得有些不太好意思,但心里着实舒坦,被千古大文豪苏轼夸奖,任是谁都得晕乎乎的。   欧阳辩是个务实的人,他交出心学让苏轼兄弟去完善,而不是让自己来成名立万。   不是因为他淡泊名利,而是他注重这个东西能够给这宋朝带来一些新鲜的空气。   因为嘉佑之治已经到了尾声了,接下来就是混乱的英宗四年,以及激荡的神宗朝。   一门务实的学问或许能够引起一些不同的变化,但凡能够带来一些变化,都是值得的。   而且欧阳辩也想要给中华文化留下一条可供选择的道路,程朱理学未必就那么坏,但中华文明不应该就只有一条道。   他留下心学,或许可以给人留下一条可供选择的道路,这也算是他的一点私心了。   欧阳辩看着开心而去的苏轼,脸上也露出笑容。   兄弟啊,现在能有多开心就多开心,以后啊……啧啧。   对于苏轼以后的遭遇,其实欧阳辩有些犹豫。   欧阳辩犹豫的是,他要不要干预苏轼的道路,避免他去触怒当权者,好好地苟住做个官。   但是这么一来,千古大文豪少了悲惨的经历,恐怕后世人就没有了一个精神家园了。   但若是不干预,苏子瞻就得栖栖遑遑地被赶得越来越远,最后万世同悲。   不过这个想法稍后就被抛在后头。   不能视事多时的赵祯在冬天到来之前,回光返照一般的好了起来,思维清晰了,也能处理政事了,赵祯一清醒过来就出手调整了政事堂。   首相还是韩琦,次相还是没有变动,依然是曾公亮。   但是给欧阳修、孙抃加参知政事。   枢密院那边也有所变动。   张昇为枢密使,枢密副使是包拯、赵槩以及蔡襄。   而接替蔡襄任三司使的是张方平。   这番变动可谓是用意颇深。   赵祯可能前段时间只是因为身体不好,但是思维上还是勉强运转的,这身体稍微一好,他立即意识到政事堂里有些不太好的迹象。   曾公亮没有办法制衡韩琦,他立即将欧阳修和孙抃加参知政事差遣,让这欧阳修和孙抃这两个战斗力惊人的大炮进去制衡韩琦。   而枢密院那边更是直接任命了三位枢密副使进行分权制衡,将蔡襄调进枢密院,又把更加擅长理财的张方平调回来掌控三司。   这一手立即将稍微有些出轨的迹象给扳了回来。   欧阳辩看得啧啧称赞。   人家仁宗为什么能够执掌大宋朝这么多年却没有出大事情,这可不是什么理所当然的事情。   他看似行事受宰辅大臣掣肘,万事不自由,但那都是他自己的自我克制以及一种政治姿态罢了。   这也是他手腕的体现,他若是真要求得自由,以帝皇的权力,难道还真的做不到么?   且看看神宗。   一个二十多岁的皇帝,就能够将韩琦掌管的政事堂一一换了一边血,将韩琦这样的三朝元老都给撸下去。   难道赵祯还比不上神宗?   这一次大调整,虽然只是加加差遣,位置的调整也不算突兀,和风细雨一般,却巩固了皇帝的权力。   这般手段,也就仁宗这样当了几十年皇帝的老政治家才能够做到了吧?   赵祯没有忘记欧阳辩。   在安排了政事堂、枢密院、三司的上层建筑的调整之后,赵祯召见了欧阳辩。   一见到欧阳辩赵祯就开喷了。   “……你啊,太年轻!那原本也就是个寻常的调动而已嘛,你还耍上了脾气,怎么滴,对朕不满了不是?   年轻人不要太激进,多磨一磨对你有好处,多经历几个岗位对你好处也不少,你在央行上干的不错。   央行是干实事的,言官难道就不重要了么,难道就不值得去做了么?   宰相必起于州郡,猛将必发于卒伍,朝中宰执那一个不是从中央到地方,从地方道中央来来回回的调转?   就是既要有中央的工作经验,也要能够深入民间疾苦嘛!   ……”   赵祯半是呵斥半是劝解。   “……赶紧滚回去好好地替朕监察百官,你事情干得好,朕不会亏待你的。”   说完赵祯就将欧阳辩轰了出去。   欧阳辩臊眉耷眼地溜出崇政殿,郑大用却追了出来,笑眯眯地道:“状元郎,要回去了?”   欧阳辩苦笑:“大伴,我这可不就是要回去么?”   郑大用笑道:“状元郎不妨先去一趟閤门。”   欧阳辩道:“这是?”   郑大用笑道:“状元郎去了便知。”   欧阳辩心中有了一些猜测。   取到了閤门,果然有新的诏令。   差遣没变,但是寄禄官阶提了,从太常丞提拔为左正言,官阶从正八品提升到从七品。   所谓左正言就是左拾遗。   这是赵祯给欧阳辩的嘉奖。   欧阳辩耸肩一笑——又升官了嘛! 第230章 上任乌台!   治国先治吏。   这是千百年来兴衰存亡的历史告诉我们的。   宋朝尤其对此重视。   到了宋代,我国古代中央监察制度得到了重大发展,在我国封建社会中央监察制度史上具有承上启下的地位,对元、明、清中央监察制度也产生了重大影响。   而御史台就是最重要的一部分之一。   宋朝的监察体系应该分为御史台和谏院两部分。   而在这最高监察机构御史台里面,台长为御史中丞,副台长为侍御史知杂事,下设台院、殿院、察院三个部门,分别由侍御史、殿中侍御史、监察御史任职。   开始,御史台三院御史无定员、无专职,他们多外出任知州或通判,其职掌由其他官员负责。   而大中祥符五年时,真宗再次下诏:“三院御史除差出外任及在京莅它局外,定以六员为制。”   自此御史台在制度上有了定员。   真宗天禧元年,御史台又设言事御史(即谏官)六人,专门负责言事,也就是向皇帝进谏或参议朝政。   遇到“诏令不允、官曹涉私、措置失宜、刑赏逾制、诛求无节、冤滥未伸”,言事御史皆可上奏弹劾。   而欧阳辩的监察御史则是属于三院中的察院。   说句实话,若不是与央行行长这个掌控天下经济命脉的职位相比,监察御史当真算得上位高而权重了,韩琦做的其实也不算过分。   欧阳辩等人没有站出来为欧阳辩说话,一来是避嫌,二来他们觉得韩琦的做法其实也不算是过分了。   监察御史掌管察院,负责检查六曹及百司之事,权力在御史台三院之中是最重的,六部之内的监察机构都归察院管辖。   而且这个职位一般都是皇帝亲自任命的,宰相一般不能举荐,所以赵祯自己能够视事的第一件事,就是调整二府三司的权力架构。   其中不无敲打韩琦伸手监察御史的任免的意思,好在欧阳辩也算是被贬谪,否则连他都得吃挂落。   如此这般一想,韩琦也是个狠人,他这是在试探,但又没有真的触及赵祯的软肋。   如果韩琦是任用他的私人做监察御史,那么这次韩琦必然会被贬谪。   韩琦巧妙地用了和他不对付的欧阳辩来做监察御史,反而让赵祯不太好借机发挥了。   而韩琦虽然被敲打,但并非没有收获,至少他拿下了央行行长的位置。   想到了这一点,欧阳辩不得不为这些老政治家们的手段拍案叫绝。   老辣啊!   赵祯的手段老辣,可韩琦的手段也差不到哪里去。   想通了这些,欧阳辩快乐地去上班了。   嗯……可能未必是快乐的,但相比起在家里被苏轼揪着问心学的理论来说,去御史台倒也算得上清闲了。   御史台虽然是监察机构,可办公处可并不阴森。   毕竟这里都是一些顶级文人所在,可不像其他的时代那般任用一些武夫或者酷吏来担任监察人员。   御史台不仅不阴森,反而颇为清幽。   因为御史台里面种了许多高大的柏树。   之所以御史台里面要种柏树,其实是因为《汉书·薛宣朱博传》里记载,御史台中有柏树,野乌鸦数千栖居其上,故称御史台为“乌台”,亦称“柏台”。   所以宋朝的御史台也如法炮制,在里面种了许多的柏树,所以显得颇为清幽。   当然,心中有鬼的人走进来觉得阴森也有可能。   御史台的御史中丞是一把手,台院的侍御史兼知杂事为二把手,辅助御史中丞处理御史台事务。   殿院的主官是殿中侍御史,共有两人,加上察院主官监察御史,御史台的编制就是六人。   不过御史台的事情又多又杂,所以里面有一些叫里行的官员。   比如说殿院的就叫殿中侍御史里行,而察院的则是监察御史里行,加上里行二字,大约就有了实习、储备干部的意思。   这个里行皆非正官,也不规定员额,也就是说,这些里行是不占编制的。   欧阳辩的手下有四名监察里行,一名李定,二名程颐,三名阎询,四名黄廉。   程颐大名鼎鼎,自然不必多说,闫询应该大多数人是不知道的,但宋史上也算是留了名字的,而且生平经历是有三行字的,算是了不得了。   【阎询,字议道,凤翔天兴人。   少以学问着称,擢进士第,又举书判拔萃科。   累迁为盐铁判官。   使契丹,加直龙图阁、知梓州。   神宗时,转右谏议大夫,改邠、同二州,提举上清太平宫,卒,年七十九。】   其实也算是了不起的,但欧阳辩并不认识。   谁会认识一个只在史书上留下三行字的人?   黄廉大体如此,都是只够在史书上留个三行字的人。   不过欧阳辩并没有轻视他们,因为能够成为御史里行的人,都是未来的中高级官员,以他们的官位和年纪,都是未来神宗朝的中高级官员。   最后一个李定。   他本身倒是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当然啦,其实也算是挺了不起的,因为他曾经做到御史中丞的职位。   我们大多都知道,御史中丞、开封知府、翰林学士以及三司使,那就是所谓四人头嘛。   李定能够当上四人头之一,说明也是拥有成为宰执的潜力的。   当然这些都是次要的,真正让他青史留名的是他炮制出来的乌台诗案。   前面说过,因为御史台也叫乌台嘛,所以御史台炮制出来的案件就叫以乌台命名了。   而乌台诗案针对的对象就是苏轼苏东坡。   欧阳辩早上从家里出来见过苏轼,隔了不到半个时辰,就见到了以后的命运交织在一起的李定,深感命运之神奇。   李定炮制苏轼,可他后来也因为这事被司马光炮制,所谓天道有轮回罢了。   李定看不见欧阳辩眼里的特异,热情地过来和欧阳辩打招呼,相当不见外。   因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李定算是欧阳辩的师兄,他小时候曾经受学于王安石,这也是李定为什么坚定站在王安石身边的原因。   李定在历史上臭名昭著,但若是透过历史的迷雾,不预设立场的情况下,李定未必就是所谓奸臣或者坏人,与此类似境地的还有吕惠卿等人。   一样热情地还有程颐,李定算是和欧阳辩是师兄弟,而程颐则是欧阳辩的同年,这种感情也是十分珍贵的。   至于黄廉与阎询,和他们在史书上的地位一样,在欧阳辩这里同样没有什么交情,看到同僚李定和程颐热情地与欧阳辩打招呼,不免有些吃味。   但欧阳辩并没有厚此薄彼,也一视同仁地和他们打招呼聊天,为了不让他们感到冷落,还特意时时引领话题,将他们引进谈话之中。   除了程颐这个同年知道欧阳辩的长袖善舞的作风,其他的三人都暗自啧啧称奇。   传闻状元郎是少年成名,年纪轻轻就掌握大权,想来必然是年少得志的志得意满,即便是跋扈一些都是可以理解的。   他们几个还想着做好对欧阳辩容忍一些的心理准备呢,没想到欧阳辩竟然是如此的平易近人。   欧阳辩擅长引领话题,从几人的谈话中,便揣摩出各自的性格来,心里便有了计较。   在欧阳辩有意识的引领下,话题一直都很热闹,让他们不由得对欧阳辩都产生了极大的好感。   欧阳辩乘势提出了请客吃饭的事情。   别以为请客吃饭是常见的事情,实际上他们这几个都是名副其实的穷京官,未来可期是可期,但他们的俸禄就是按照中低级官员给的,然后御史台又是清水衙门,穷得老鼠都要绕路走。   平时有机会下馆子,大多是台内的宴会,比如说尾牙宴之类的,算是台内的福利吧,除了这些,机会就少之又少了。   毕竟是做监察工作的,你若是自己都天天受吃请,那别人就可以以此来弹劾你了。   是的,御史台可以弹劾百官,百官一样可以监督御史台。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不过欧阳辩请客则无此等忧虑,因为欧阳辩是他们的主官,主官请客虽说不能说是惯例,但不违反规则,如果是下属请上官,就有阿谀贿赂嫌疑。   面对欧阳辩的邀请,李定和程颐痛快地答应了,黄廉和阎询却有些犹豫。   李定笑道:“你们犹豫什么,这可是最好的吃大户的好时机。”   程颐笑道:“在我们一届的同年中,谁不知道咱们的及时雨欧阳辩,哦现在还得加上一句财神爷,哈哈!”   大家都笑了起来。 第231章 实事求是!   请客吃饭有讲究。   对于汴京京官来说,最心仪的地方就是澄园了。   澄园已经是被大多数人认证过最值得去的宴饮场所。   偌大的澄园,里面曲水流觞,重圆叠嶂,小桥流水人家,最为符合文人审美。   和别处的喧闹全然不同,这里就像是超然世外的桃源一般,让士大夫们得以片刻的歇息。   当然,澄园的档次足够高,高到一般的官员来消费一次都得咬牙切齿,但受吃请的人有面子,这也就达到了目的了。   对于李定和程颐,他们还是第一次来澄园,黄廉和阎询也差不多如此,他们好奇地东张西望,打算好好地看看,回去也好与其他的人炫耀一番。   欧阳辩带来的人,澄园自然非常重视,上上下下都动了起来,热情得让程颐几个人都感觉到受宠若惊。   一餐饭下来,大家都对欧阳辩亲近了许多。   这就达到了欧阳辩的目的。   李定和程颐算是有关系的人,而黄廉和阎询却不是,而且他们还是前辈,无论是科举还是在御史台都是如此。   欧阳辩是上司没错,但他年纪小,科举又晚了几年,黄廉和阎询若是不服气的话,还是不太好搞的。   所以欧阳辩还是走亲切路线消除他们的敌意,消除敌意之后,他们自然会意识到自己的厉害之处。   这就是欧阳辩在御史台上班的第一天。   原本欧阳辩想着就这么苟下去,至少先把御史台的规章制度等等都了解清楚再说,没想到第二天工作就来了。   老包又开始开炮了。   他炮轰的是刚刚接任蔡襄工作的张方平。   张方平是个老三司使了,庆历年间就曾权三司使,短短的时间内就让京师存粮朝过三年,马粟倍之。   而张方平卸任三司使后,马粟仅足一岁,而粮亦减半。   之后张方平被再次主计国家财政之后,大力发展漕运,慢慢地汴京又有了五年之蓄。   可以这么说,张方平在一种北宋名臣之中,算是一个杰出的经济奇才了。   赵祯将张方平调回来主管财政,其实就是想借助张方平的才能,给如今如火如荼的经济再添一把柴火,没想到被老胡给弹劾了。   欧阳辩一大早来到御史台,李定就凑了过来:“大人,来活了。”   欧阳辩的脑袋还有些晕,昨晚倒没有喝多少酒,就是回家之后被苏轼拉着讨论心学,以至于用脑过度,一晚上都没有怎么睡好,所以早上起来脑袋晕乎乎的。   欧阳辩打了个哈欠:“资深兄,何事?”   “大人,御史中丞胡大人弹劾三司使张方平,官家着御史台察院主持调查。”   李定说道,并掏出公函。   欧阳辩的脑子顿时清醒了过来。   刘保衡案?   这事在历史上应该是发生在嘉佑四年才对,他以为这事应该是不会发生了,毕竟现在都快到嘉佑六年,没想到还是发生了。   至于为什么拖到现在,主要还是因为欧阳辩的存在让包拯、欧阳修、蔡襄等人的履历都有了些许改变,挤占了张方平回中央的空间,所以时间稍微延迟了一些。   可是历史强大的惯性,还是让这一幕再次到来。   刘保衡案原本是一件寻常的民事诉讼案,原来的案情是这样的。   有一日,一名刘姓的老妪到开封府状告他的侄子刘保衡,她的侄子刘保衡承包了一家官营酒店,因为经营不善,亏了百余万钱,不得已,只得变卖祖业,一处京城宅院,以此来偿还债务。   老妪所状告的就是刘保衡没有经过她的同意就变卖住宅,认为这桩交易是不合法的。   开封法官在调查的时候却发现了,在这个事情里面,三司就是承包酒店给刘保衡的官方,而买下宅院的却是三司使张方平。   这就有点尴尬了,三司遣吏催索债务,而你张方平作为三司使,却在这时候买下宅院,你在里面到底动了什么手脚?   好吧。   瓜田李下嘛,被怀疑也正常。   这就是胡宿弹劾的张方平的原因。   咦,他记得好像是包拯弹劾的才是啊?   哦,是了,现在包拯当了枢密副使, 奇 书 网 w w w . qi s u w a n g . c o m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现在胡宿是御史中丞,由胡宿来弹劾很正常。   “陛下让我们去调查这个事情?”   欧阳辩问道。   李定笑道:“正是如此,不过现在这事情不太好处理。”   欧阳辩诧异道:“这怎么不好处理了?”   李定苦笑低声道:“现在殿院的御史都纷纷要求处分张方平呢,可谓是群情激愤。”   欧阳辩更加诧异了:“他们愤怒个什么鬼,还有,他们是掌握了张方平的不法证据了?”   李定理所当然道:“言官风闻奏事即可,需要什么证据啊。”   欧阳辩哑然失笑:“这可是涉及到三司使的大案!”   李定诧异道:“张老贼身主大计,而乘势贱买所监临富民邸舍,无廉耻,不可处大位,这一句足以。”   自由心证啊。   欧阳辩感觉无语。   堂堂国家财政掌舵人,连证据都不需要,就一个自由心证就要被处分……嗯,这很宋朝。   欧阳修:是的,就是这样!   狄青:是的,我也一样!   ……   欧阳辩摇摇头笑道:“走吧,准备一下,叫上他们几个,一起去调查一下。”   李定一把拉住欧阳辩:“季默!”   欧阳辩诧异地看着李定。   李定急道:“不能查!”   “为什么?”   欧阳辩定定地看着李定。   李定低声道:“胡中丞弹劾张方平,咱们作为御史台言官,自然要站在胡大人这边。”   欧阳辩诧异道:“可如果张大人是无辜的呢?”   李定跺脚道:“张方平能够干出这事,一看就不是正经人,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胡大人是咱们御史台的中丞,你若是真打了他的脸,以后在御史台怎么混啊!”   “所以……”欧阳辩看着李定,“……我就得不分青红皂白,不顾事实真相如何,跟着同僚摇旗呐喊?”   李定沉默了一下:“是的。”   欧阳辩沉默了一下,笑了起来:“资深兄,你也算是我师兄,我欧阳辩也不是好歹不分的人,你为我着想,我很感激。   但这事我不能这么干,陛下委任我查出真相,我便不能辜负。   何况这还关系到张大人的声誉,我若是草率下结论,那也太不负责任了。   无论如何,以真相为准绳,这样我才能够问心无愧。”   李定眼里带着不可置信:“真要查?”   欧阳辩坚定地点头:“必须查!”   李定默默地点头:“那我去叫上他们几个。”   欧阳辩微笑点头。   一会程颐、黄廉、阎询几个都过来了,脸色不一。   程颐的脸上带着激赏,黄廉眼光有些躲闪,阎询则是带着狐疑,李定在一边摇头叹息。   欧阳辩笑道:“我还想好好地混几天日子呢,没想到我在劳碌命,才一来就摊上事了,资深兄和诸位说了吧?”   程颐笑道:“已经说了,我已经准备好了。”   欧阳辩笑着点头。   黄廉鼓起勇气道:“大人,不需要考虑一下么?”   欧阳辩温声道:“正派刚直、介直敢言是言官的必备品质,我们不仅要敢说话,还得说真话说实话说有根据的话,资深兄,麻烦叫一下察院杂事过来一下。”   李定虽然不知道欧阳辩要做什么,但依言而去,一会带回来一个吏员。   欧阳辩走到桌子前面,磨墨、铺纸、提笔,在纸上写下。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凡察院所属,务必实事求是。   落款是嘉佑五年十月监察御史欧阳辩。   欧阳辩放下笔,对杂事吏员说道:“你去找人打一块碑,就树在察院门口,以前的规矩我不想改,以后的规矩我也不想管,但我在察院一天,就不能让察院只凭一张嘴。”   阎询皱眉道:“大人,言官只需要风闻奏事即可。”   欧阳辩笑道:“风闻奏事有谏院、有台院、有殿院,不差我们察院一个。   咱们察院,需得辨清真相,既要敢说话,但也得说实话,说正确的话,而不是瞎几把说话,懂?”   黄廉皱起了眉头,这欧阳季默说话也太粗俗了,说鸡不带吧文明你我他的文明公约都不遵守,怎么做一个监察御史。   却听程颐笑道:“季默此言深得我心!”   阎询若有所思:“大人所说有道理,但咱们察院怕是要被其他的言官所排挤。”   欧阳辩道:“言官本来就无所谓上下级,你们也可独立上奏,不需经过我,也不需要经过御史中丞,你们愿意调查便调查,不愿意调查也可与他们一般,我树碑也不过是提醒诸位而已。   咱们读书人都知道一句话,所谓文章千古事,咱们建言、弹劾看似当下事,但怎么知道不是影响深远的千古事呢?   比如我们要弹劾的张方平,我是搞经济出身的,张大人恐怕是大宋官员里最擅长搞经济的人之一。   如果他有罪便也罢了,有才无德,不用也罢。   但若是他被冤枉的呢,就被这么一件莫须有的事情给拉下马,这对于朝野内外都是一个大损失。   大家如何觉得这事不是影响深远的事情呢?   别的不说,就算是只关于一个人的名誉,咱们也不能这般的草率。   将心比心,如果今日是你被人弹劾,你原本清白,却被千夫所指,连一个人都没能站出来为你呼不平,那该是何等的绝望?”   众人面面相觑。   欧阳辩道:“我知道,本朝规定言官只需要风闻奏事,不需让人知道消息是怎么来的,也不用管事情是否属实,甚至有时候类似于造谣都无所谓,这是朝堂对言官的宽容,但我们不能对自己这么宽容。”   掷地有声。 第232章 证据链很清晰!   无论黄廉等人是否听进去了,但这次由欧阳辩主导,自然是要查的。   “大人,我们该怎么查?”   李定问道。   欧阳辩沉吟了一下道:“案件本身我们不需多管,我们只需要知道张大人在其中是否有依靠三司使身份强买的嫌疑即可。”   李定点点头。   程颢道:“具体我们要查什么?”   欧阳辩轻松道:“一是张大人买房的时间,二是买房的价格。”   程颢会意道:“大人英明。”   阎询笑道:“倒是简单,买房时间契约上就可以查到,买房的价格,契约上也一目了然,只是这能够说明什么问题呢?”   欧阳辩笑道:“张大人担任三司使之前,就已经在京城就职,所以如果是在他担任三司使之前购买房子,那么就不存在依靠三司使的身份强买房子。   如果是在担任三司使之后买房,我们就要看购买的价格是否符合市场价,如果是按照市场价购买,也不存在强买的问题。”   黄廉道:“如果契约上写着市场价,实际上交付钱财是少于契约上所写价格呢?”   欧阳辩摇摇头:“这不合理,刘保衡欠三司的钱是一定要还的,该多少还多少,他不可能契约上写市场价,却愿意接受少收钱,因为这对他来说明显是吃亏的事情。   除非是张大人愿意让三司做假账,用房钱抵所欠三司账款,但这很难,风险也很大。   不过还是有被胁迫的可能,所以我们还是要再加一项,查银行流水。   这么大金额的交易,现在一般都是通过银行转账,很少用现钱的。”   程颢钦佩道:“如此一来,事情可以水落石出矣。”   他们一行来到店宅务,亮明御史身份,找到刘保衡和张方平签订的原始过户契约,时间是嘉佑五年元月,过户价格是一千五百贯。   欧阳辩特意让店宅务找出付款凭证,果然使用的是银行转账,恰好是农业银行的账户,上面显示价格与契约价格相符。   欧阳辩为了更滴水不漏,动用他的关系,让农业银行给出刘保衡的银行流水。   流水显示,张方平转入账款一千五百贯,刘保衡当天转账给三司,金额恰好是还清三司账款。   然后刘保衡的账户上还剩下四百九十多贯,之后刘保衡又取出零头九十多贯,虽然不知道拿来做什么,但账户上依然还有四百贯。   欧阳辩笑道:“看,这不是很简单的事情吗?   张大人嘉佑五年九月份才被任命为三司使,而他买房是在元月份,这时候他还没有当上三司使呢;   另过户价格大体与市场价相符合,以房子的位置、大小估价,也大体符合;   而银行转账则证明他们是正常交易,转账金额与过户价格完全符合。   整条证据链非常完整,现在我可以得出结论,张大人是清白的。”   这不是欧阳辩查案多厉害,就仅仅是简单的推理而已,只是没有人愿意去认真的查一查。   事情是查出来了,但接下来的事情才是麻烦事。   李定因为自己与欧阳辩的关系,因此忧心忡忡。   欧阳辩却是神色淡定,吩咐程颢起草调查结果。   程颢赶紧起草了一份,欧阳辩看完笑道:“不要用太多的主观词语,我们只需要客观的描述就可以了,主要将证据链这一块给描述清楚,事情也就不需要多讨论了。”   程颢根据要求再写了一份,欧阳辩看完就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程颢跟在其后也签了上去,李定唉声叹气也跟着签,阎询笑了笑也跟着签了,黄廉犹豫再三,咬牙签署。   签完后,欧阳辩就怀揣着调查结果去面圣了。   赵祯听说欧阳辩来了,以为是有什么事情,特意提前接见,没想到欧阳辩从怀里掏出调查结果。   赵祯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太阳还没有下山,顿时惊道:“这么快就调查出来了?”   欧阳辩笑道:“两个时辰。”   赵祯不敢置信地看了看欧阳辩,然后翻开奏折仔细看了起来,只用了半刻钟时间,赵祯就满脸笑容的放下奏折:“安道身上之冤解矣。”   欧阳辩笑道:“原本也不过是简单的事情罢了。”   赵祯笑道:“让你做监察御史果然是正确的选择,只是没想到你还有破案的天赋。”   欧阳辩笑道:“不过是正常的推理罢了,陛下谬赞了。”   赵祯笑道:“若有你说的那么轻松,朕也不必在秋后时候每个处斩的犯人都得犹豫再三,就是怕有冤假错案啊。”   欧阳辩道:“那是陛下仁慈罢了。”   赵祯笑得更加开心起来,稍后却是有些犹豫道:“季默……张方平那边的冤情需要洗刷……”   欧阳辩闻弦知雅意,立即道:“陛下,臣这份调查结果,您尽管公布出去。”   赵祯皱起了眉头:“可是胡中丞那边……”   欧阳辩笑道:“胡大人历来以宽厚待人、正直立朝著称,应该不会迁怒与我,想必胡大人知道了原委,也会庆幸自己所奏没有冤枉了张大人。”   赵祯点点头:“这样,你现在就去找胡大人……不妥,不妥。”   赵祯神情纠结。   欧阳辩奇道:“陛下的意思是?”   郑大用轻声解释道:“陛下的意思是,让你先去找胡大人解释一下,不过陛下怕胡大人若是有其他的心思……嗯,并非官家多疑,人在犯错的时候就会想办法掩饰,届时反而坏了君臣之间的情谊。”   欧阳辩恍然大悟。   赵祯这是想着让自己先去找胡宿汇报,汇报完了在假意来他这里汇报。   这样在御史台内部就好交代了。   但他又怕到时候胡宿如果生起了掩盖的心思,到时候张方平也不能吃这个闷亏,欧阳辩也不可能接受。   到时候事情反而闹得更大,胡宿一辈子的英名就要被毁于一旦了。   赵祯此人果然还是颇为仁慈的。   若是一般君王,大约就不会想到欧阳辩的处境,也更不会担心坏了胡宿的英名。   反正欧阳辩也好,胡宿也好,都是他的臣子而已。   臣子之间会不会互相怨恨无所谓,最好是互不团结更好,这样大家就只能拥护他了。   欧阳辩心中颇为感激,笑道:“陛下,不必如此,这点压力臣还是能够扛住的,如实颁布即可。”   赵祯点点头:“那你可能要受点委屈了。”   欧阳辩赶紧道:“忠于王事,不敢顾身。”   赵祯颇为唏嘘。   调查结果很快分发各司,清晰明了的证据链,证明了张方平的清白,而胡宿的弹劾却成了笑话。   胡宿并没有因此受到惩罚,这本身就是言官的职责和特权,风闻奏事,本身就不要求他们一定知道事情原委。   只是没有收到惩罚,和心里有没有受伤害不是一回事。   对于言官来说,弹劾官员,最好的结果自然是被弹劾的官员果真犯了事,然后在他的弹劾下丢官弃职,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这种被弹劾的人被证明了是清清白白的,对于言官来说,其实是挺感觉羞愧的事情,毕竟是他们差点冤枉了好人。   第二天欧阳辩回到御史台,发现人人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有带着敌意的,有带着排斥的,甚至有人眼神里带着愤怒,当然也有带着钦佩的……不一而足。   欧阳辩淡定自若在柏树下穿行,对诸多异样的眼神毫不在意。   回到察院,李定等人坐在公廨内惶惑不安。   欧阳辩见状笑道:“何故惊恐?”   李定道:“在你来之前,殿院同僚跑过来质问我们,说话不太好听。”   欧阳辩哦的一声:“问什么了?”   “他们问道,为什么我们察院要窝里斗,这种事情不和他们沟通,让御史台出了一个大丑,所谓家丑不可外传,最后还问了一句,察院认不认自己是御史台的!”   李定神色不安。   欧阳辩神色不变:“你们觉得呢?”   程颢笑道:“我只觉得他们是个笑话。”   “噤声!”黄廉喝道。   黄廉转头看向欧阳辩道:“大人,这事情着实是我们不地道了,御史台三院是一家,咱们的确不该拆他们的台,这下子咱们察院要成为众矢之的了。   要不大人,咱们去给中丞道个歉,中丞要是给咱们说话,其他院的人就不会排挤我们了。”   欧阳辩看向阎询:“议道兄怎么看?”   阎询皱着眉头,斟酌了一下道:“夷仲兄所言乃老成持稳之言,我赞成。”   程颢温声回应,但言辞却颇为犀利:“咱们直接受陛下委托查清真相,不必要和殿院、台院汇报;   言官忠于王事,并非营党结私,这种事情,自然要查明真相给当事人一个清白的,大家说这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黄廉苦笑道:“你们啊,太年轻了,谁还不知道是忠于王事啊,但同僚之间的关系也得好好维护嘛,不然在官场上那是处处树敌,以后举步维艰啊!”   欧阳辩看了看在场四人的神色。   李定一脸的担忧,黄廉神色懊恼,阎询神情严肃,程颢则是有些愠怒。   从各自的神情里可以看出很多东西。   李定的担忧一是担心自己会不会吃挂落,毕竟也算是师兄弟,也有点感情在的;   二是担心影响他自己的前程,若是被御史台排挤,以后即便是出了御史台,也会被御史台的人盯住不放。   黄廉的监察御史里行已经做了快三年了,也差不多要到调岗的时候,这个时候出了这个事情,着实令他方寸大乱。   至于阎询,他比黄廉晚进来,他考虑的更多,这关乎他剩下的在御史台的时间能不能轻松地过下去。   程颢则是初进察院没有多久,但程颢资性过人,修养有道,和粹之气,盎然于面,门人、友人与之相交多年都未尝看见他有急厉之色,但今日脸上也有愠怒之色,想来也是被气到了。   欧阳辩笑了起来,众人侧目。   欧阳辩问道:“碑文可已经打造好了?”   李定急道:“哎呦季默,你现在还惦记那玩意呢,现在要想想这一关怎么过呢。”   欧阳辩笑道:“不急,带我去看看。”   李定无奈,倒是程颢站了起来,笑道:“季默,走,我带你去。”   其他人倒也是一起站了起来,就一起看看吧。   石碑被放在了墙角,欧阳辩看到自己铁笔银钩一般的字体也被打造在石碑上,配上这内容,倒是相得益彰。   欧阳辩满意的点头:“就放在门口吧。”   胥吏赶紧叫人过来搬石碑放到了门口,旁边的殿院的人看到察院门口聚集了一堆人,赶紧出来看热闹,看到碑文上写的字,有人不禁冷笑连连。   “好一个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好一个实事求是,察院好大的威风,这是在教我们做事?”   一个颇为尖利的声音道,欧阳辩好奇地将视线挪过去。 第233章 包拯也受请托?   欧阳辩回头一看,呦嚯,同年蒋之奇。   “颍叔兄啊,您怎么在这呢?”   欧阳辩笑道。   蒋之奇呵呵一笑:“不如状元郎官运亨通,现如今还是个区区殿中侍御史里行,虽说只是个殿中侍御史里行,然而还是有资格站在这里的。”   欧阳辩一笑:“听颍叔兄口气,似乎对我这碑文内容有意见?”   蒋之奇呵呵冷笑:“大宋言官,风闻奏事,不必透露信息之渊源,不必自证事实之真相,这是太祖太宗给予的权力。   所以言官才能够无所顾忌,替官家纠察百官,若是还得自证真相,还得透露信息之渊源,言官哪里有这般精力?   而且,这不是大理寺该做的事情么?”   面对蒋之奇的质疑,欧阳辩颜色不变。   他笑道:“颍叔兄说得有理,我并非在教御史台言官做事,而是在教察院言官做事,他院言官如何做法我管不上也不想管。   以前如何,以后如何也都不管我事,但现在我是察院主官,我便要立下察院的规矩。   颍叔兄一个殿中侍御史里行,是要来教导我怎么做事?”   蒋之奇被欧阳辩反将一军,顿时脸色有变。   他站出来出声讽刺,不过是投机罢了。   在他想来,欧阳辩所作所为,肯定是得罪了御史中丞胡宿了。   欧阳辩已经是御史台诸多御史的眼中钉肉中刺。   这时候出来抨击欧阳辩,定然会成为御史台内的风云人物,定会被人称颂刚正不阿,耿介敢言的评价。   这对一个御史里行来说,是个很好的评价,说不定能够成为主官也不一定。   他原本想着欧阳辩年纪不大,面对别人的质疑,肯定要方寸大乱,这时候他趁机给挖个坑,就能够踩着他上位了。   没想到欧阳辩竟然用他的话术来来对付他。   蒋之奇急道:“季默误会了……”   欧阳辩淡淡道:“季默也是你叫的,还有没有上下尊卑?”   蒋之奇额头上有微汗沁出,脸色涨得通红:“咱们是同年……”   欧阳辩呵呵一笑:“什么同年不同年的,你这是要结党么?”   蒋之奇脸色一下子白了。   仁宗最是忌讳结党,对什么同年、座师等等关系纽带是非常警惕的。   他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提这个,要是有人去告他一状,他的前程就没了。   欧阳辩看着蒋之奇呐呐不言,心里颇为痛快。   这个蒋之奇,熟悉的人应该知道,就是他弹劾父亲欧阳修与大嫂吴春燕乱‘伦的,以至于让欧阳修差点遗臭万年,也让大嫂差点无法做人。   欧阳辩有时候对欧阳修也是恨铁不成钢,但毕竟是自己的父亲,好吧,其实他就是护短,怎么着?   欧阳辩到没有主动找事的意思,但蒋之奇自己非要凑过来找抽,那他就不客气了喂。   欧阳辩扫了一眼远近围观的御史台同僚,大声道:“诸位同僚,辩初来乍到,不懂御史台规矩,年纪也小,终归不太懂得规矩,如果有得罪的地方,辩先和诸位前辈道歉了。   其实蒋里行说得没错,言官的风闻奏事是官家赋予的权力,咱们的确可以因此而发挥作用,但察院与台院殿院不同,察院的职责是掌分察六曹及百司之事,纠其谬误,大事奏劾,小事则举正。   察院本身的职责决定我们不能单纯的提出问题,还得找出问题是什么,好让受监察者得以纠正。   所以我们察院必须经过调查,才能够有发言权。   这一点上面绝非为了沽名钓誉,也不是为了批评诸位同僚,纯粹是我们察院在提醒自身要谨言慎行,莫要空谈误国罢了。”   附近的御史们脸色缓和了下来。   欧阳辩的话里行间颇为谦逊,也声明了并非是为了哗众取宠,更不是相对整个言官的权力根基发起挑战,只是因为察院本身职责的注重而已。   这等解释他们是认可的。   不远处的御史中丞公廨中。   胡宿和包拯面对而坐。   外面欧阳辩清朗的声音清晰可辩。   包拯脸上有微笑,和胡宿轻声道:“如何,没有让你失望吧?”   胡宿瞥了包拯一眼,没有好气地道:“铁面包公都来了,我还能如何?”   包拯笑容越发温煦:“不是我要来为他说话,是怕你对他有误会罢了。”   胡宿徉怒道:“在希仁眼里,我胡宿就是如此小肚鸡肠的人?”   包拯摆摆手:“哪里哪里,我是觉得你们应该惺惺相惜,而不是视为仇寇而已。”   胡宿笑了起来:“我倒是好奇,刚正不阿,铁面无私的包青天,怎么就为了一个少年专门跑我这里来说和,这是怎么啦,难道有人请托?”   胡宿这话就是在开玩笑了,包拯哪里是受人请托的人。   却听包拯无奈道:“唉,可不就是嘛!”   胡宿:“……希仁兄,莫要开玩笑。”   包拯无奈地看了看胡宿:“没开玩笑,是真的。”   胡宿倒吸一口凉气:“谁能够请得动你啊!”   包拯苦笑:“官家。”   胡宿腾地站了起来,急道:“此言当真?”   包拯无奈道:“我包拯岂是信口雌黄的人。”   胡宿赶紧道歉:“希仁兄莫怪,只是过于吃惊罢了……希仁兄,官家……怎么如此看重这小子?”   包拯摇摇头道:“武平兄,近几年国库充盈,朝堂上下没有再受到缺钱的困扰……”   胡宿愣了愣:“不会是这小子的功劳吧?”   包拯点点头:“这几年你在外任不太清楚,我却是三司使,自然了解的比你多,可以这么说,国库能够充盈,全靠他。”   “嘶!”胡宿倒吸一口凉气,“希仁兄,这话说大了吧?”   包拯微笑起来。   胡宿看到包拯的笑容,余惊未消,赶紧虚心请教:“希仁兄,您给说说?”   包拯点点头:“至和二年,西湖城建设,汴京城税赋突增,当年国库如久旱遇甘霖,解了燃眉之急;   嘉佑一年,农业银行建立,所放青苗贷,解民倒悬,活了百万灾民,国库也因此多收了几百万贯;   嘉佑二年,央行筹办,嘉佑三年,央行上交盈余利润多大四百万贯;   嘉佑四年,央行分行支行设置诸路,赋税激增,国库多收了四千万贯;   至于今年的数据,你也是知道的,蔡君谟那家伙天天吹嘘,尤其是央行深耕的荆湖北路,今年所收赋税可是比得上两浙路这样的富裕路了。   ……今年朝廷岁入可能要破天荒的破亿了!   这些,你以为是谁的功劳?”   胡宿脑袋嗡嗡响。   “这些,就是一个堪堪十五岁的少年所为?……这是在逗我吗?”   包拯端起堪堪要凉透了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不觉得冰凉,反而觉得舒坦。   胡宿看到包拯这般作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第234章 后生可畏!   看到包拯的作态,胡宿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好了好了,老夫这就去帮那小家伙解围。”   包拯笑道:“得,老夫也去撑撑腰吧,这小子不用怕他骄傲,他心里有底的呢。”   胡宿点点头,两人起身往外走去。   欧阳辩还在说话。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不会损害言官的权力清誉,反而会让言官所说的每句话都会受到重视。   大家想一想,一个总能说正确话的,以及一个只会胡乱猜测的人,谁的话会更被重视一些?   风闻奏事是朝廷给我们的权力,但我们使用它却要谨慎,不能因为能够只需风闻就可奏事,咱们就能够听风就是雨。   这样下去,言官就会沦落为街边饶舌的泼妇,大家认为如何?”   “哎呀,你这小子真是在胡说八道,风闻奏事,就是我们的权利,我们哪里有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去调查那么多的东西,而且那玩意我们也不专业啊。”   有御史说道。   “对啊对啊,要是按照他这么搞,咱们哪里能够每月都进言,不可能的。”   也有御史觉得很难做到,因为御史每月都得有言谏,否则就被认为是不合格被撤销。   “哎,年轻人的异想天开罢了……”   大多数人是不看好的。   ……   “咳咳!”一个威严的咳嗽声传来,众人顿时肃静下来。   胡宿迈着大步从公廨里走出,身边的那位是枢密院副使包拯。   胡宿扫视远近站着御史与御史里行们,众人赶紧作揖:“胡中丞。”   胡宿点点头,走到察院门口的实事求是碑前,仔细地看了一会,出声赞道:“果然不愧是干实事出身的,果然非常严谨,这句话也的确道出了御史言官的缺陷。   欧阳辩说得对,言官有风闻即可奏事的权力,但权力不可滥用。   咱们可以不需要和别人解释信息来源,不必去解释是否属实。   但咱们自己必须知道、必须经过调查核实,这样才能够保证我们所奏之事、所弹劾之人、所抨击之国事都是存在的。   否则难免贻笑大方,难免让言官的言论被认为是无理取闹。”   胡宿扫射了一眼众人,最后将目光放在欧阳辩的身上,拱手弯腰作揖,口中说道:“感谢季默救老夫,免老夫晚节不保!”   众人大惊:“大人!”   欧阳辩也被吓了一跳,赶紧去扶胡宿,口中说道:“大人,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欧阳辩扶他,胡宿倒是顺势直起腰来:“季默,此次你帮张大人洗清身上的嫌疑,也是在免老夫陷害忠良之声名,免老夫晚节不保,这是大恩大德,着实值得老夫一拜。”   欧阳辩苦笑道:“胡大人您是长辈,我父亲要是知道您给我行了这么个礼,非得打断我的腿不成。   何况这个事情原本就是晚辈唐突了,幸好长辈不怪罪,已经让晚辈庆幸了,长辈还要这般作态,就要令晚辈无地自容了。”   胡宿大笑了起来,指着欧阳辩,转头和包拯笑道:“希仁兄,你看看,你看看,倒是将自己的姿态放得低,这不就是所谓的低调做人高调做事么?”   众人看到胡宿和欧阳辩的沟通,便知道胡宿和欧阳辩的关系不一般,顿时许多人心中感觉庆幸,唯有一人面白如纸。   蒋之奇心中简直是懊恼恐惧到了极点。   说好的得罪而来胡宿的呢,说好的在御史台没有了立锥之地的呢,说好的成为御史台眼中钉肉中刺的呢。   现在这模样,胡宿是将欧阳辩当成了自家子侄了。   原来小丑是我自己。   蒋之奇失魂落魄的想道。   胡宿将欧阳辩带回自己的公廨房,然后和包拯笑道:“如何,这番作态算是对得起你的请托了吧?”   欧阳辩大奇:“请托?”   包拯微微一笑:“今天老夫来就是为了你这事的。”   欧阳辩大为感激:“世伯……”   包拯摆摆手:“莫要做这小儿态,今天过来,是陛下托老夫过来给你与胡大人做说和的,免得你们误会。”   欧阳辩看向胡宿,胡宿佯怒道:“怎么的,刚刚还不够给你面子了?”   欧阳辩汗颜道:“胡大人言重了,哪里是不够给面子,简直是将面子给到天上去了,这下子整个御史台都知道胡大人是我欧阳辩的靠山了。”   胡宿哈哈大笑起来,连包拯都忍俊不禁:“你这猴儿!”   欧阳辩忍不住道:“不过这事我还真的应该和胡大人您道歉……”   胡宿摆摆手道:“好了好了,还真以为老夫是那么小肚鸡肠的人啊?   错了就是错了,而且老夫的话也没有说错,若是冤枉了张大人,那才会让老夫后悔莫及了。   若是因此误了国家大事,我胡宿可就无地自容了。   幸好有你出来收拾残局,不然张大人还真的引咎辞职了,老夫就百死莫赎了。”   欧阳辩安慰道:“此事还真的怪不得胡大人,阴差阳错罢了。   谁知道张大人买了房子,然后就恰巧牵扯进这个案子里面?   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会怀疑里面有猫腻,我不过去将原来的真相给揭露出来罢了,不值一提。”   胡宿摇摇头:“你的查案过程老夫看到了,你所说的所谓证据链的确是非常清晰,也非常符合……”   “逻辑!”欧阳辩补充道。   “对对,你说的所谓逻辑也非常的清晰,其实若是老夫去查验,其实也很简单,但老夫就是没有去做这一部分的工作,这是老夫的工作态度的问题。”   胡宿在做自我检讨。   包拯赶紧打圆场:“武平兄别吓坏小孩子了,再这么检讨下去,季默怕是要愧疚了。”   胡宿哈哈一笑:“好好,不说了不说了,来来,季默,快坐快坐,来人,上茶。”   欧阳辩羞涩一笑:“家父一直都在说胡大人宽厚待人、正直立朝,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胡宿被欧阳辩这么一夸,顿时心花怒放,心中的那么一点不快也风消云散。   “哈哈,老夫可不信欧阳大炮会这么夸老夫,他不怼老夫就不错了。   不过你这孩子真的不错,老夫今日听了希仁介绍了你的履历,哎呀,真的了不起,说是国之栋梁也不为过啊,了不起,了不起,年轻有为啊!”   欧阳辩羞涩一笑。   胡宿看着欧阳辩越看越是喜欢,不禁说道:“季默可否婚配,老夫家幺女年方二七……”   包拯笑道:“好了,武平兄,你再说下去彦国就要回来找你拼命了。”   胡宿吹胡子瞪眼睛:“那老贼不会将季默给定下了吧?”   包拯笑道:“定了好几年了,再过一两年,两个小家伙就该成亲了。”   胡宿一拍大腿:“又让这老小子抢了先。”   包拯一笑:“好了,老夫还有事情,老夫这就先走了,你们好好聊聊。”   包拯将事情也差不多了,赶紧提出告辞,他也得留点时间给胡宿与欧阳辩,这两人也得私下里好好地沟通。   胡宿和欧阳辩将包拯送出,两人重新回到房间。   “胡中丞,这事是小侄做得唐突了,还望你莫要计较。”欧阳辩深深作揖。   胡宿伸手扶起欧阳辩,笑道:“你还真以为老夫对你的感谢是故作姿态,以为这是老夫在洗刷自己的错失?你也太小看老夫了,季默。”   欧阳辩赶紧道:“中丞严于律己,怎么会是故作姿态。”   胡宿笑道:“好了好了,小小年纪,心思就这么复杂,这事老夫不怪你,咱们也不必在这件事情上费劲。   老夫今日听希仁说起你的履历,说实话,老夫很惊讶。”   胡宿看着欧阳辩,眼神带着惊异,还带着敬佩。   “……老夫是天圣二年进士,庆历年时候,老夫是两浙转运使,那时候国家多事之秋,国库空虚,以至于官家寝食难安,后来才有了新政。   但新政很艰难,文正公推行吏治很难,但其实更难是财政,当时穷到什么地步,穷到当时过节时候要给将士们发点赏赐的钱都没有。   新政说是整理吏治,其实目的就是为了削减些官员少点支出,但这事太得罪人,终究是很难干下去的。   这些年来,国库就没有真正充盈过,三司谁上都只是修修补补,张方平搞经济还行,至少有他在,漕运搞得不错,京城的存粮马粟还是能够保证得,但要说真正解决国库空虚的问题,没有人能够做到。”   胡宿的眼里惊奇万分。   “……这几年却好似天佑大宋一般,赋税激增,国库充盈,仿佛一下子来到了煌煌盛世,我还以为是这几年朝廷稳定、吏治平稳的原因,但今天希仁跟我说起了你,才发现这一些原来都是因为你,后生可畏啊!”   胡宿宦海多年,也曾经做过转运使这样管过钱粮的官,所以他才知道要搞好国家财政究竟有多难,他知道得越多,就对欧阳辩越是惊叹。   欧阳辩谦虚道:“中丞谬赞了,辩不过只是做了一些小事而已。”   胡宿拍了拍欧阳辩的肩膀笑道:“就是心思多了点,明明是个年轻人,却沉稳得很,不过若是没有这般沉稳,也做不了这些事情。   这次你从央行调岗到咱们御史台,是御史台得人了,哈哈,你这一来就搞了个大事情,不错,我虽然丢了个面子,但纠正错误的是咱们自己人,这脸丢不到哪里去。   察院的事情你做主,你想要推行实事求是,那就推行,我支持你,有人有意见你就来找我,我去找他们聊,御史台也需要些新气象了。”   胡宿看起来很开心,絮絮叨叨地和欧阳辩说了很多事情,人老了不免有些嘴碎,不过欧阳辩却是听得很认真。   都是过来人的经验,欧阳辩虽有千年的眼界,却没有这深入到这大宋朝的核心里面。   胡宿这样的老政治家,一辈子从中央到地方,从地方道中央,执政经验之丰富,斗争经验之深厚,让欧阳辩望尘莫及,往往说的一句话,就够欧阳辩揣摩许久。   这些过来人的经验,一般来说,除非子侄,否则他们不愿意说也没必要说,也就欧阳辩这个得天独厚的宠儿才有这个机会。   欧阳辩再次回到察院的时候,李定等人的神情已经全然不同了。   尤其是李定,喜气洋洋地。   黄廉和阎询也是喜上眉梢。   至于程颢,已经重新恢复了古井无波的淡定了。   胡宿的态度就是一个信号,察院里也迎来了不少过来拜访的同僚。   台院的侍御史、殿院的两个殿中侍御史,都过来串门和欧阳辩聊一聊,言笑晏晏,颇为热情。   而其他的殿中侍御史里行也纷纷来访,欧阳辩也面无异色,热情大方的迎接,来了就泡茶招待,走了就送几两好茶,仿佛之前的排挤和敌意都完全不存在一般。   唯有蒋之奇失魂落魄,也无人敢接近他,一个人躲在角落里,惶惶不可终日。   欧阳辩完成了对张方平的调查工作,但实际上他对御史台的工作机制并不熟悉,所以接下来的时间里,他深入得研究宋朝的御史台工作机制。   这是他的习惯也是他的个性性格,习惯谋定而后动,在没有摸清楚规则之前,他从来不先主动破坏规则。   规则这个东西,存在一定是有渊源和合理性的,贸然破坏,不仅会引来其他人的反噬,还会形成不可预料的后果。   欧阳辩不是尸位素餐的人,他是想做出一些改变的,他受命搞经济,便全力筹办央行,暂时缓解了大宋朝的财政。   现在既然来到了御史台的察院,还是能够干实事的察院,他还是尝试的做出一些事情的。   不过随着研究,欧阳辩渐渐皱起了眉头。   他发现这大宋朝的监察问题颇大。   唐时以监察御史一人察吏、礼部,一人察兵、工部,一人察户、刑部,岁终议殿最,将中央行政机关整个系统的运行纳入自己的监察视野。   而大宋的监察制度却是沿用五代的作法,其所关注和纠举的对象更多的是单个的具体的违失官员,而较少将中央行政机关整个系统的运行纳入自己的监察视野。   这种方式有一个缺点即其监察过于琐碎,而且由于其行使职权时,主要针对具体的人和事。   因此非常容易使御史台沦为政治斗争的工具,所以这种监察方法对官僚机构行政效率的提高,显得相对作用有限。   这样怎么能行!   御史台作为大宋朝最高监察机构,应该将大宋朝所有的官僚机构都纳入监察之中,这才是合理的。   这可以参考一下唐代时候的六察法。   六察法包括:吏察、户察、刑察、兵察、礼察、工察。   吏察主要监察吏部、审官东院、西院等人事机关;   户察监察户部三司、司农寺等财赋机关;   刑察监察刑部、大理寺、审刑院等司法机关;   兵察监察皇城司等卫戍机关;   礼察监察礼部、太常寺等礼政机关;   工察则负责少府监、将作监等工程主管机关。   如此这般分工,六察才能算是基本上将中央官僚机构都纳入自己监察网络中。   至于有个别机构,譬如说内侍省、殿中省等由于他们性质上属于皇帝私要机构,不在六察法监察之内,那也无所谓了。   欧阳辩研究完之后,脸上露出笑容,笑容颇为邪恶。   大宋官员们,我来了,你们怕了么? 第235章 试试又何妨?   时间进入嘉佑六年。   六年的嘉佑年号以来,大宋朝蒸蒸日上。   尤其是在经济上的猛然发力,让大宋朝看起来有煌煌盛世的气象。   朝堂上下君臣也都颇为振奋。   虽然赵祯与群臣依然会为了国无储君而担忧的阴翳在,但整体来说都还比较开心。   这过去的五年,不仅经济表现出色,而且朝堂纷争不多。   宰执变更也稳定了下来,这几年离任的宰辅只有文彦博和富弼。   文彦博是因为自身过错被罢相,而富弼则是回家丁忧去了,并不是因为政治斗争而下马,算是一个非常和谐的政治局面。   嘉佑年间是一个有意思的年份。   在庆历年间,皇帝是赵祯,执政的人是范仲淹、韩琦、富弼;   而到了嘉佑年,皇帝还是赵祯,执政的人则是韩琦、富弼、文彦博。   可以说,几乎是一套没有怎么改变的阵容,但是执政风格却是变得不同起来。   大约就是从理想主义到保守主义的转变。   正是因为前后施政风格存在巨大的反差,所以引起了很多的后人讨论。   如果赵祯等人伤春悲秋,一定会想念起他们曾经的青春。   因为这段时间政局稳定,在位的大臣也都是名声较好的名臣。   所以后人将这段时间称之为‘嘉佑之治’。   但有些人却不以为然,认为这段时间的执政团队一味因循守旧,全无兴革。   但根据欧阳辩的观察,这就不免冤枉了他们。   欧阳辩认为,雷声大雨点小的庆历新政与疾风骤雨一般的熙宁变法(王安石变法)之间还存在着一个嘉佑之治。   嘉佑之治的变法是庆历新政的延续,又有部分是熙宁变法的先声,如果完全无视,这是不对的。   不过嘉佑之治的变法相当的隐秘,是所谓的局部变法。   嘉佑之治的变法是以杜一隅,补一隙的方式、和风细雨一般,不成体系、不离纲领、不发宣言,自然很难引起人们的注意,甚至被忽略。   让人很难注意到,这一段时间实际上在执政上也有所成就和兴革。   比如嘉佑元年四月,朝廷的【更定选举补荫法】经过二府以及两制官集中讨论之后,出台了限制补荫的新办法。   【更定选举补荫法】主要就是为了限制随意补荫,在减少冗官方面继续加深的努力。   这是属于庆历新政范仲淹‘抑侥幸’制度的延续。   嘉佑二年十二月,赵祯下周宣布的‘精贡举’条例,其实也就是恢复庆历新政的科举考试改革方法;   嘉佑三年十一月,仁宗诏令诸路转运使及开封提点司,减轻民户的差役负担,其实还是庆历新政时候的所谓‘减徭役’改革;   而一些州郡在这个时候还尝试着用募役代替差役的尝试,其实是开熙宁年间‘募役法’改革之先河;   而欧阳辩的农业银行的青苗贷,也是属于嘉佑之治的一部分了,其实也是开了熙宁变法中‘青苗法’的先河了;   还有诸如‘相度均税’是熙宁变法的‘方田均税法’的先河、‘相度牧马利害’个马政改革开了熙宁变法的‘保马法’之先河……诸如此类的兴革不胜枚举。   欧阳辩之所以有对御史台察院动刀的信心就是来源于此。   ——赵祯和宰执们并不是完全故步自封的!   欧阳辩想要对御史台察院动刀,原因有二。   一来他的确是想利用御史台察院来试一试吏治这潭水到底有多深的想法;   二来,他想针对的就是言官体系本身。   宋朝言官体制在欧阳辩看来就是畸形的,后来的党争很多时候就是以言官为斗争工具。   在欧阳辩眼中看来,监察体系应该是独立在政治斗争之外,而不应该成为政治斗争的工具。   监察体系存在目的应该是保持官员吏治清明,而不是参与到政治斗争中去。   宋朝的吏治废弛,一是铺床叠架式的结构造成的,二来则是监察体系过于分散的原因。   御史台、谏院的监察范围过窄,大量公职人员游离于监察范围之外;   监察机构虽然众多,但力量分散、职能重叠、而且专业能力着实一言难尽,难以形成监督合力;   言官对公职人员的日常监督不够,公职人员违反国家法律但尚未触犯刑法的职务违法行为成为监督的空白。   欧阳辩在研究御史台的制度的时候,产生了一些想法。   他认为,御史台应该统合中央与地方的监察机构,形成一个决策指挥体系更加集中、监察力量更加优化、整治吏治手段措施更加丰富,实现在御史台统一领导下的监察体系。   这样才能够实现对监督对象的全覆盖,实现对官员、胥吏、待补缺官员全覆盖的同时,实现了对所有拥有行使公权力的官、吏、军的全覆盖。   不过欧阳辩虽然认为应该建立一个从上至下严密的监察体系,但监督的重点应该是集中于反腐败、渎职、玩忽职守等影响吏治效率的行为,切不可越位、错位、缺位,去代替行政机构人员去行政,这是本末倒置的问题。   如今大宋朝的痼疾就是如此。   原本应该是去监督的人员,却成为了地方政府的行政者,却让原本应该是执政的人变成了墙角看戏的人,而唱戏的人却是原本来监督的人,这不是荒谬吗?   不过对于地方上欧阳辩暂时是插不上手的,因为监察地方的监司归御史中丞、侍御史考校,察院是插不上手的。   所谓监司,就是让很多喜欢宋史的同学颇为苦恼的机构,其实他们就是属于地方常设性的监察机构。   宋代将全国的州县划分为不同的路,每一路中设立监司掌“按临一路,寄耳目之任,专刺举之权”。   而每一路监司有由四个职务互不统属的、相互监督各自直接对中央负责的机关组成:   即掌管漕运的转运司,由于宋代的财赋多由漕运解京,因而称其为漕司;   经略安抚司,掌一路兵戍之政,因其掌管军事,又被称之为帅司;   提点刑狱司,掌一路之诉讼,所以又被称之为宪司;   提举常平司,掌一路贸易专卖事务,又被称为仓司。   这样是不是好理解多了?   所以,监司是地方政治经济军事司法所系之所,权责非常重。   因而御史台通过对他们监督就能够间接的监察地方。   而御史台监督他们的方式就是监司考绩、纠举违失、施行失按连罚这三种方式来执行。   就这样,算是形成了一个从中央到地方检察体系,其中虽然监察者变成了唱戏人这样的现象,但也算是大大集中了中央集权。   然而,正是这样,才让整个大宋朝的官僚体系废弛不堪。   宋朝的官制混乱不堪,别说后世的我们了,就算是宋朝当时的官员,都对官制有些懵逼。   甚至出现了官员被拍了差遣之后,他不知道去哪里坐班的可笑事情,更出现了接连不同的机构给同一个官员发了任命书的可笑场面。   其中的混乱,简直是闻所未闻。   真正深入了进去研究,连欧阳辩这个拥有千年见识的人都觉得积重难返了。   欧阳辩甚至认为,除非是正本清源,取消诸多差遣,回归官职原本的职能,裁撤大批无所事事的官员,才能够让吏治焕然一新。   但这在现在是根本做不到的。   赵祯韩琦等人的执政特点是,他们愿意改革,但是只要遇到阻力,就会轻易放弃。   比如嘉佑四年的时候,均税法的试点执行效果很好,受朝堂上下称颂。   于是在政事堂和赵祯的共同决定下,扩大均税的试点。   于是开始在全国范围内进行丈量土地。   但是因为有一部分民户抗议、朝中一部分朝臣抗议,然后……   ——然后他们就鸣金收兵了。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所以欧阳辩想要趟一趟水,也是看准政事堂和赵祯的执政特点。   ——反正他们也是会放弃的,试试又何妨? 第236章 哥哥们要春闱!   三月桃花开。   赵祯邀请二府、三司、三馆群臣于后苑赏花、垂钓,倒不是玩物丧志,这本身就是宋朝的一项传统。   景佑年之后,国家进入多事之秋,西陲用兵、天灾频频,这才停办了多年。   如今大宋朝国力蒸蒸向上,四海升平,赵祯重修故事,重新拾起这项废弃许久的雅事。   不过这个和欧阳辩没有什么关系,因为他并没有受邀请,赵祯邀请的都是高级官员,而他不过是一个七品小官而已。   不过老师王安石倒是去了,在钓鱼的时候将钓鱼的诱饵当成点心吃掉了。   仁宗第二日对欧阳修道:“王安石诈人也,使误食钓饵,一粒则止矣,食之尽,不情也。”   赵祯的话意思是,王安石这个人喜欢故作姿态,即便是将钓饵当做点心误吃,一颗就该发现了,他却全都吃了,不符合常理。   当欧阳修将这事告诉欧阳辩的时候,欧阳辩笑成了煞笔。   赵祯毕竟正常人,还是无法理解王安石这样非常人的脑回路。   说实话,欧阳辩在王安石学习了许久的时间,他是发现了王安石此人能够将生活过得稀里糊涂的本事,误食钓饵又算得了什么。   之前有一次,欧阳辩在端午节做了一些粽子送给王安石,王安石连着粽子叶吃了,事后还和欧阳辩抱怨说有点拉嗓子,把欧阳辩给吓了一跳,暗暗为了老师的菊花儿祈祷。   诸如此类的事情多了,欧阳辩送新鲜的吃食过去,总要吩咐师母要如何准备好了才能给老师吃,免得胡乱吃将这位拗相公给提前送走就不好了。   进入三月,欧阳家都紧张了起来,连忙于筹办察院改革的欧阳辩、以及参知政事欧阳修都尽量多待家里。   主要是因为欧阳发、欧阳奕和欧阳棐三兄弟都参与了这一次的春闱。   欧阳发有官身,但他是父荫,是可以继续考的,毕竟进士才是正途出身。   欧阳奕倒是觉得无所谓,不过年纪到了就要考一考嘛,父亲和幺弟都是学霸,他也不能落了欧阳家的门风。   至于欧阳棐,那是打着考上进士,然后以后成为带兵打仗的主帅的主意去考试的。   欧阳辩自从和他说了这条路之后,这家伙就将武经总要给撸完了,撸完之后就全力投入科举复习之中。   然后在开封府试中取得了前十的成绩,也是个牛人。   其实按照历史来说,欧阳修的三个儿子,还真就这个欧阳棐最聪明,不过也得感谢欧阳修的教导。   欧阳修对四个儿子最放任的其实是欧阳辩,其他三个儿子都是严加管教的,论基础,他们比欧阳辩都要好。   近几年欧阳修投入的精力也不少,有时间就给他们讲课。   哦,还有一个狄咏,狄咏的开封府试也还行,虽然成绩一般,但也算是有资格进春闱了。   欧阳辩说是回来陪考,其实也做不了什么,就像是后世的父母陪考一般,大多就是一种精神鼓励。   不过欧阳发几人却不这么认为,他们一致认为,欧阳辩的陪考不是什么精神鼓励,而是精神刺激。   因为欧阳辩借着家里哥哥要参加科举的理由请了假,然后天天在家里睡大觉。   睡大觉也就罢了,他还有个怪癖,就是喜欢在他们晨读的时候,搬一张躺椅睡在廊下,听他们晨读,说什么在朗朗读书中睡回笼觉尤其香甜的混账话。   而薛氏好不容易下厨做的营养餐,这小子能够干掉大半,还美其名曰是为了哥哥们考虑,吃太多不利于学习之类听着让人心口发闷的话。   欧阳辩是闲人,根本帮不上忙还添乱,好在也有人治他。   苏氏父子三人最近都陷进心学里了。   原本就苏轼一个人在研究心学,但心学博大精深,虽说有欧阳辩给出的大概骨架,但心学最早可推溯自孟子,北宋程颢开其端,南宋陆九渊则大启其门径,而与朱熹的理学分庭抗礼。   至明朝,陈献章开启先河,从陈献章倡导涵养心性、静养“端倪”之说开始,明代儒学实现了由理学向心学的转变,成为儒学发展史上的一个重要转折点。   陈献章之后,湛若水和王守仁是明代中晚期心学的两个代表人物。   欧阳辩所给出的骨架实际上是阳明心学,所以这里面其实是涵盖了好几百年的东西在里面,所以即便是丰富血肉也不是一件简单地事情。   苏轼越研究问题越多,所以他将认真准备制科的弟弟苏辙拉进来一起研究,可兄弟俩感觉还是有很多问题,于是又把苏洵给吸引了进来,父子三人埋头到心学里面。   听说欧阳辩回来了,父子三人找到欧阳辩,欧阳辩看到蓬头垢面的三人,不由得有些吃惊:“子瞻你们是睡马大婶家的猪圈了吗?”   苏氏父子三人一把抓住了欧阳辩,露出痴汉一般的笑容,相互庆幸点头:“总算是抓到季默了!”   欧阳辩顿时浑身汗毛耸立。   这是怎么回事!   好在苏辙下一句话让他放下心来:“季默,快快,我们有好多的问题要问你。”   欧阳辩顿时将心放回肚子里。   不过半个时辰后欧阳辩已经呈现出眼睛泛白的迹象了。   苏氏父子三人的问题既多又艰深,建立一个思想体系是非常困难的,这个跨度很可能是持续上百年几百年的时间,苏氏父子却想通过三人之力,将整个体系给填补出来,这里面涉及的东西就多了。   儒学是一门讲究全能的学术,儒学每一个新的流派理论产生,都要求其能够自圆其说,都必须对诸多问题进行解答,若是有解答不通的地方,便会被认为是不成立的的伪道理。   所以要将这心学推广出去,便需要将其放在各种不同的问题下去考验,看它能否解决所有的问题,如有解决不了的,那还得继续深入。   这就是苏氏父子三人目前的困境。   有些问题他们解决不了,所以只能找到始作俑者来解答问题。   欧阳辩能不能解决这些问题呢?   有些能,有些不能。   但欧阳辩有超过苏氏父子三人千年的见识,所以有些问题他虽然不能以心学的角度去解答。   但是他却能够用后世的价值观点去解决。   至于观点是古今或者中外都无所谓,欧阳辩都并忌讳的往里面放,反正归根结底就是为了解决问题嘛。   所以欧阳辩将什么逻辑学、物理学、化学、数学等等知识都抖搂出来,他针对具体问题去分析,才不管是不是所谓心学范畴的东西。   欧阳辩从来就不觉得有哪一样理论能够解决人类的所有问题,那根本是不可能。   要分析这个世界,就得用科学的方法,用心学这样的理论,就想去解决所有的问题,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不过,欧阳辩倒是想借着这所谓心学,将诸多基础学科的东西往里面塞。   《礼记·大学》不是说了“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吗?   既然要格物致知,那就需要各种工具和分析方法啊!   来来,数学这么基础的工具要的吧?   基础的逻辑总得要吧,不然怎么分析问题?   嗯,要格物呢,那物理得有吧?   嘿,物理有了,那化学得有吧?   于是在苏氏父子的提问下,欧阳辩反正信手拈来,什么能够解决问题就用什么,才不管什么流派不流派呢。   苏氏父子三人越问越是心惊,他们发现欧阳辩虽然纯正的儒学并不算精深,但他涉及的知识之渊博,简直是深如渊博如海不可估量!   苏氏父子三人心惊,欧阳辩也不得不为苏氏父子三人的学识而震惊。   苏洵倒也罢了,半路出家,基础算是一般,但他性格豪雄,经过他丰富的心学多了几分豪放;   苏轼才智绝高,每每有惊人之轮,但天**漫,倒是和原本心学的路子颇为相近,但所发之议论,竟是比陆王二人都要精深!   最令欧阳辩感到惊讶的是苏辙,苏辙平日在父兄的光芒之下不显山不露水,但在理论上面,竟然才是真的厉害,这可能和他的基础与思维缜密相关。   比起他的父兄,他的基础比父亲好,逻辑思维以及务实程度比苏轼要强,而且他的天分也不低,所发之议论,竟然比父兄之议论更加接近经世济用的功能!   说实话,经过这些时间三苏以及欧阳辩的不断补充丰富,原本的所谓心学,已经渐渐变了一副模样,连核心都几经变更,变得连欧阳辩都觉得有些陌生起来。   不过,这个陌生的理论虽然不属于史上任何理论,但是却能够看到许多理论的痕迹。   不得不说,这是一门极其务实的理论也看起来极其吸引人的理论。   毕竟苏洵和苏轼二人的文采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他们用他们的文学天赋来描述的理论,就是比别人要说得好,说得更吸引人。   这就是天赋,没有办法的。   欧阳辩感觉这份已经有了些雏形的理论若是放出去,必然会像病毒一般传染开来。   因此欧阳辩感觉责任很大,毕竟一份感染力十足的理论流出去,如果理论足够好,那便是造福世界,若是不好,那可是要遗毒无穷的!   欧阳辩放下之前的漫不经心,仔仔细细地审核里面会不会有什么谬误的地方。   等到发现并没有明显不好的东西,他才算是松了口气,不过还是嘱咐三苏要详加慎重,莫要掉以轻心。   三苏自然同意,毕竟文章千古事嘛,再怎么慎重都是应该的。   在这个期间,嘉祐六年的科举开始了。 第237章 公主夜扣门!   夜黑风高。   春寒料峭,夜空全无半点光亮,有经验的汴京人知道一场春雨即将来临。   虽然没有宵禁,但御街之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唯有一些烟花柳巷还传出低微的笑声,但到了这个已经进入下半夜时段,笑声也渐渐低歇息。   没有什么意外的话,再过一两个时辰,汴京城才能够在第一缕阳光下被唤醒。   突然御街有急促的马车声响起,有人听到了声音,但也不过是翻了个身子继续睡觉,马车往皇城而去,但到了半路时候,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转头往侧面开去。   马车开到一个园子前,旁边的院子里有狗叫声。   驾驶马车的人回头和车内说道:“公主,到了!”   这一转头,门口的灯笼光照射在他的脸上,若是有人在此必然要大吃一惊,因为此人赫然是中贵人梁怀吉,既然车夫是梁怀吉,那里面便是兖国公主了!   马车内寂静无声,一会才有幽幽声音传出:“算了,不给他添麻烦了,去西华门。”   “公主,皇城门还得再有一个多时辰才会打开,您若是怕打扰了状元郎,咱们就先等等,等宫门开了,我们再去。”   梁怀吉劝道。   马车里悠悠哭泣声传出。   梁怀吉咬了咬牙,挥起鞭子,马车辚辚,再次往皇城而去。   ……   第二天,兖国公主夜扣禁门的传闻如同插了翅膀一般飞遍了整个汴京城。   欧阳辩听到了这个消息时候愣了愣。   一个披着红色披风、披风上镶这白色皮毛,脸上红扑扑,让人一看便能够想起一句诗的女孩子出现在他的记忆中。   那就诗叫人面桃花相映红。   赵徽柔。   那个喜欢他的女孩子。   欧阳辩的心情不由得有些沉重起来。   他和赵徽柔没有什么瓜葛,甚至是特意保持距离,赵徽柔喜欢他,这事他自然是清楚的,但这本身就是没有结果的,又何必惹麻烦上身。   只是,听到她夜扣宫门的消息,欧阳辩心知,她的悲惨下辈子从这时候……哦,不,从她被他的父亲赵祯许配给李玮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不过现在只是刚刚开始罢了。   欧阳辩回到御史台,便听到李定他们议论纷纷。   “季默来了,你听说了吗,昨晚兖国公主夜扣禁门。”   李定问道。   欧阳辩点点头:“听说了,怎么啦?”   李定道:“听说公主是因为和内侍私下饮酒,被婆婆杨氏撞见,公主恼羞成怒,出手打了杨氏,然后夜扣禁门。”   欧阳辩点点头。   “可现在官家却下令对驸马李玮罚铜三十斤,兖国公主回了自己的公主宅,竟没有受到半点的责罚。   这就奇怪了,做错事的人没有受到责罚,没有做错事的人却被责罚,这是什么道理?”   李定道。   “没错,官家这个做法着实不妥,明明是公主自己飞扬跋扈,连婆婆都打,这成何体统!”   黄廉义愤填膺道。   欧阳辩看向程颢和阎询,两人的态度也差不多一致。   欧阳辩点点头。   李定道:“我准备上疏,劝告官家,不能姑息,否则将伦理纲常置于何地,你们要不要一起上?”   阎询和黄廉摇摇头,这是皇帝家事,他们并不想掺和。   程颢却道:“我也上疏。”   李定和程颢看向欧阳辩。   欧阳辩笑道:“你们自己决定就好了,台官奏谏不由官长可否,你们自行决定就是,只是莫忘了门口那句话,说出去的话,最好还是得做好调查。”   欧阳辩所说所谓台官奏谏“不由官长可否”,是指御史台内台官的独立原则。   唐朝前期御史台一度实行过论事不告台中长官的独立监察制度。   其后由于当时的宰相认为御史权限过重,因而仍命台官“弹奏先白中丞,大夫”。   宋初继承了晚唐的制度,御史言事必先白中丞,直到乾兴年间,御史台内方确立台官对于本台长官的独立原则,台官奏谏“不由官长可否”。   从此,该项制度便被奉为典制,一直沿用下来。   所以李定和程颢决定要上疏,其实是不必想欧阳辩请示的。   之前欧阳辩和胡宿之间的事情那么揭过,其实也有这个原则的因素在。   上疏的言官自然不止李定和程颢,殿院那边的御史里行也大多上疏谴责,主要是冲着兖国公主去的。   谏院那边对此反应也颇大,几乎是人手一疏,都是谴责公主为主。   赵祯迫于压力,只能下诏将公主宅邸的内侍都斥逐到外地,梁怀吉更是被发配道洛阳去洒扫离宫去了。   而事情看来也好像是平息了下来。   然而却有一件震惊朝野的事情发生了。   荆湖北路发生了叛乱。   欧阳辩得知到这个事情还是挺早的,因为他收到了荆湖北路分行行长的传过来的密信。   事情是这样的。   央行在荆湖北路设置了服务区,大修官道打通了之前许多与世隔绝的山区,设置的服务区也给了当地人一个交易的场所。   当地人就将诸多盛产的特产拿出来到服务区买卖,这原本是好事一桩,但发生了一个意外。   荆湖北路有的山区盛产茶叶,原本运不出来,就在当地作为山茶自产自销。   但因为服务区的的开设,山茶进入了服务区售卖,因为口感很好,受到了很多商人的喜欢,于是山中茶农大肆种植。   服务区中的茶叶也越来越多,甚至挤占了淮南十三场的市场,于是引起了江陵府榷货务的注意。   宋代承袭唐制,茶叶都是禁榷品,由官府专卖,禁止私贩。   六务十三场就是官方专门设置来榷茶的机构。   所谓六务就是设置在要会之地的榷货务,江陵府榷货务就是其中一个。   而十三场则是设置在淮南的十三个茶叶生产山场,天下的茶叶都是从十三场出来的。   六务十三场控制了大宋的茶叶买卖,不允许民间另有茶叶买卖。   荆湖北路的茶叶出现,还挤占了他们的市场,自然引起了他们的愤怒。   于是江陵府榷货务介入了。   江陵府榷货务先是找到了央行分行,分行长虽然不愿意,但也只能照办。   因为虽然交易也都是缴税的,但的确不符合国法,所以分行行长立即停止茶商在服务区交易茶叶。   于是茶农立时损失惨重,但如果仅仅是这样的话,所谓叛乱并不会发生。   榷货务盯上了荆湖北路茶农。   荆湖北路所产的山茶的确口感出色,绝对可以打造成高档茶叶,这里也可以打造成第十四个山场。   于是江陵府榷货务的官员带着衙役,强迫当地的茶农加入新建立起来的山场。   茶农自然不愿意。   分行行长怕欧阳辩不了解情况,还特意解释了为什么茶农不加入的原因。   茶农自己种茶出售虽然也要交税,但完税后的收入都是自己的,他们人身也是自由的。   但十三场的‘园户’却并非如此。   园户是没有人身自由的,而且他们还要承担配额产茶,若是未能完成配额,就要贴田卖屋,将缺额的茶叶给补上。   他们当然不愿意啊。   他们不种茶,还可以种其他的,但若是成了园户,就世世代代是园户,谁会愿意。   于是江陵府榷货务的官员就直接抓人,说茶农私自种茶、贩茶,已经触犯了国家法律,要将他们投入监狱。   茶农们无奈,只能哭哭啼啼地加入新开设的第十四山场。   若仅仅如此也就罢了。   今年不知道怎么的,可能是气候原因,也可能是茶农积极性不高,也可能是其他的原因,导致茶叶歉收。   这让因为新开设十四山场而升迁的官员勃然大怒,下了死命令,缺额的部分要茶农自己承担。   茶农哪里承担得起,官员为了达成任务,将一些茶农抓起来,当着茶农们的面严刑拷打,想要给其他的茶农压力。   却没有想到茶农已经忍无可忍,当场有人暴动,动手打了官员,官员指挥兵丁动刀,当场有茶农死亡,终于将整个事件推到不可测的地步。   茶农见有人死去,彻底失去了理智,直接一哄而上,将兵丁和官员都给打死了。   荆湖北路的茶农现在已经啸聚山林,集体对抗官府了。   江陵府榷货务见事情已经不好收拾了,赶紧将事情扔给了江陵府,江陵府也不敢管,将事情推给了荆湖北路的监司。   荆湖北路监司见民乱已经起来,赶紧上奏疏,于是事情终于捅到了汴京城! 第238章 官逼民反!   “这帮废物!”   韩琦一脸的铁青。   曾公亮连连摇头:“这是官逼民反啊!”   韩琦冷声道:“张方平怎么还不来?”   “来了来了。”   张方平笑呵呵而入。   韩琦哼了一声:“看你们三司干的好事!”   张方平摇摇头:“死掉的官员也是忠于职守罢了,这事不能怪他。”   韩琦斜睨了张方平一眼:“不怪他……那怪谁?怪我韩琦,还是怪官家?”   张方平苦笑道:“谁也不怪,要怪就怪这制度,这茶课岁入不多又害民,早就可以废弃了。”   韩琦冷笑道:“说得倒是轻巧,你倒是和官家说去。”   张方平笑道:“正要和官家说这个事情呢,韩相公,曾相公,要一起吗?”   韩琦冷哼道:“有何不可,请参知政事一起吧,哦,对了,事关民乱,请枢密院也派出代表一起商议吧。”   在韩琦的提议下,一个小型会议召开,二院三司的主要领导与会,赵祯列席,张方平主持。   张方平道:“荆湖北路江陵府发生官民纠纷,牵涉甚大,所以我建议开这个会议,我先介绍一下情况……”   韩琦打断道:“大家都收到了消息,不用介绍了吧?”   大家都点头。   赵祯道:“那就不用介绍了,下个流程吧。”   张方平点点头道:“今日请大家来,一是商量出一个解决当下的问题的方法,二是如何长久的避免当下这样的情况。”   赵祯点头道:“大家都说说吧。”   韩琦道:“当下解决方法又有何难,令央行银监卫镇压即可,这等乱民与土匪何异,以银监卫的能力,镇压也不过半月时间。”   曾公亮、欧阳修等人都点头同意。   赵祯有些不忍:“他们并非土匪,如此处置怕是不妥。”   欧阳修平静道:“茶榷本是国法,这些茶农知法犯法,被收容后,竟然还敢杀官,犯法造反,罪无可赦。”   众人俱都点头,一副理所当然。   张方平点点头:“那就讨论一下长久的问题,我先抛砖引玉吧。”   赵祯点点头:“爱卿请说。”   张方平点点头,提高声音说道:“臣请弛茶禁!”   众人侧目。   张方平解释道:“茶榷法沿袭唐代,似乎并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其中问题很大。   官榷制度下,官府必须维持五务十三场的庞大机构,每年所耗费的费用几乎达到上百万贯,但收入却不多。   这样盘剥园户,劳役百姓,受益的是商户,朝廷却担负了聚敛的恶名,着实得不偿失。   所以,臣……请弛茶禁!”   韩琦弗悦:“计相所说可有依据,现在国库虽然稍微宽裕了些,但茶税恐怕还是大头吧?   现在朝廷用钱的地方也多,俸禄、三军之食、百万待哺之卒、岁币等等花销,计相可曾想过?”   张方平呵呵笑道:“那是自然,我给大家算笔账吧。   按计划朝廷每年在查课上收入是二百四十四万八千贯,但实际上收入才一百二十八万贯。   除去给商人让利的四十二万贯,每年才收益八十六万贯,除去拨给园户的本钱三十九万贯,这么算下来,官府每年的毛利才四十六万九千贯而已。   区区四十六万九千贯,却要滋扰地方、园户受困、民夫劳苦,着实不合算,现在还因为茶榷出现官逼民反之事,着实是不值当!”   韩琦道:“但计相可曾想过,官府毛利收入虽然不多,但这五务十三场可以承接多少官员,咱们大宋官多差遣少,若是裁撤,这些官员又该如何安置,计相想过没有?”   张方平一愣:“这……也不能这么算吧?”   韩琦冷笑道:“陛下,这五务十三场虽然所课不多,但毕竟能够养官,若是贸然裁撤,民怨我不知道,但官怨是肯定的,还请陛下三思。”   赵祯皱起了眉头。   大宋朝讨好读书人,是为了巩固政权,现在读书人越来越多,官员也越来越多。   但差遣就这么多,的确有官员抱怨补不上缺的现象,在差遣这么少的情况下,裁撤一个这么大的机构,的确是不太妥当。   欧阳修却道:“臣倒是觉得计相建议可行,古时候山泽的利益本身就是与百姓共享,所以百姓富裕,君主也国库充足,国家也因此安定,刑罚也无需多用。   茶禁之法,不过是唐代才有,至今也就二百来年,然而臣看来,茶禁给国家没有带来多大的利益,但为患却不少。   如果能够废除茶禁,民间自然安定,百姓也多出一门谋生的生路,饥民也不会更多,朝廷也不必和百姓互如仇寇,如此功莫大焉。”   政事堂有了分歧,赵祯也举棋不定。   一场会议讨论下来,也并没有什么结果,连派兵平乱之事也没有决定下来。   欧阳辩回去之后倒是和欧阳辩说起这个事情,欧阳辩惊诧莫名:“直接派兵平乱?”   欧阳辩理所当然的点头。   “可他们都是被逼的!”欧阳辩道。   欧阳修摇摇头:“银监卫所剿灭的土匪也都是这么说,无非就是灾年没了生计,只能靠着杀人抢劫才能够面前过日子之类的话。   但灾年过了,也不见他们回去种地,这些茶农,本身就不是什么守法百姓,种茶本身就犯法。   他们不仅种了,还拿到市面上来售卖,后来还敢杀官,这不是造反是什么!”   欧阳辩:“……”   这道理没法讲了,以欧阳辩的看法,的确没有什么问题。   茶禁的确是害民法,但法规是坏的,依然还是法规,只要犯法,就要被惩治。   这就是宋朝人的看法。   宋朝的高层是人治不假,但实际上宋朝可是‘依法治国’的文明国度。   嘉佑年间,宋朝编制的律法有不少。   比如国家公务员工资待遇法的【嘉佑禄令】、适合诸军士兵特别法【殿前马步军编敕】、专门用于规定立法程序的【嘉佑编敕】、为下层军官注拟、升迁、酬赏的【三班院编敕】、专门的考试法【科举条例】、专门的驿站法【嘉佑驿令】,连规定中书门下五个办公室的部门行政都专门出了一个【中书五房总例】进行规范,哦,对了,还有一个【遗嘱法】。   宋人是这么总结的。   “汉,任人者也;   唐,人法并行者也;   本朝,任法者也。   吾祖宗之治天下也,事无大小,一听于法。”   宋人说这话的意思是:“汉朝啊,他们那叫人治,唐朝稍好,但也是人治为主,法治为辅,就咱大宋朝,依法治国,吊!   咱们老祖宗治理天下,无论大事小事,事事都要依法而行,牛逼!”   所以欧阳修的想法也很正常,你情有可原不假,但也罪有应得。   不能说你造反是迫不得已,然后杀人之后还让你逍遥法外,这是不存在的。   至于欧阳修所说讨论茶禁的事情,欧阳辩不太在意,比起茶禁,盐禁才真正害民。   茶被官榷而贵,最大就是不买拉倒,不喝茶还能死不成,但不吃盐真的会死的。   所以百姓不仅要交各种苛捐杂税,还得交这不叫税的买盐钱,实际上也是一种税了,而且很多。   欧阳辩对荆湖北路茶农的命运忧心忡忡。   他有责任。   历史上并没有这么一档子事,全然是因为他开发荆湖北路而造成的。   若不是他开设的服务区,茶农不可能走出来卖茶,也不会因此被榷货务盯上,更不会被强迫为园户,更不会因此而被迫杀官。   “不行,我得阻止这件事!”   欧阳辩下了决心。   “欸,欸,你想做什么!”欧阳修赶紧抓住儿子。   欧阳辩毅然道:“我要去面见官家,我要为民请愿,我要……”   欧阳修骂道:“你什么你,这事情政事堂、枢密院、三司和陛下都没有异议,你瞎出什么头!”   欧阳辩摇摇头:“事情因我而起,我怎么能够置身度外”   说完欧阳辩甩脱欧阳修的手走了。   欧阳修摇头叹息。 第239章   欧阳辩见到赵祯的时候,赵祯看起来有些开心。   “季默来了,你可知今日朕有喜么?”   欧阳辩道:“臣不知。”   赵祯笑道:“你等着!”   然后跑到后面去,一会抱出一个布团,将里面的物事展示给欧阳辩看:“来来,瞧瞧,朕的第九女!”   布团里是一个刚刚出生不久的婴儿,看起来皱巴巴的像是个猴儿。   赵祯笑得颇为真诚。   “虽然是个女儿,但朕还是开心,朕的子嗣不旺,女儿也是小棉袄。”   欧阳辩笑着恭喜:“陛下大喜!”   赵祯很是开心,吩咐郑大用:“快快,去将赏赐拿来。”   郑大用赶紧小跑拿来一小篮子金银、象牙、玉石、玳瑁、檀香等等制成的钱币瓜果,抓了一大把塞到了欧阳辩的口袋里,欧阳辩赶紧谢恩。   赵祯乐了一会,将女儿递给了侍候一边的宫女,君臣二人坐了下来。   “季默此行有事?”赵祯道。   欧阳辩答道:“确有要事,陛下,臣请给荆湖北路茶农一条生路!”   赵祯的笑容稍歇:“他们是乱民。”   欧阳辩摇头道:“迫不得已而已,他们就想活下去,仅此而已。”   赵祯叹息道:“朕其实也是这么想的,可诸大臣都力主镇压,朕也不好反对。”   这个事情欧阳辩是知道的,他也不敢奢望赵祯能够一意孤行,他咬了咬牙道:“陛下,若如此,就由臣去处理这件事吧,臣会将事情控制到最小。”   赵祯诧异道:“这个怕是不好,荆湖北路情况复杂,要是控制不好,是要出大事的。”   欧阳辩道:“那更该让臣去了,臣在荆湖北路深耕两年多的时间,此次去不是为了动兵,而是为了消弭刀兵,再不济,也只诛带头人,将范围控制下来,这样既能弘扬大宋威严,也不会造成无辜杀害。”   欧阳辩这话让赵祯心中一动。   赵祯为了得到皇天保佑,赐予皇裔,在嘉佑三年推行【内侍养子】和【胎养令】,还寻访后周柴氏苗裔,封为崇义公,并且给田十顷,以奉养周祀。   所谓内侍养子,就是宫中的太监过了三十岁就可以收养一个儿子,因为内侍无后,属于天绝人理、阴绝圣嗣;   而胎养令则是民间怀孕者,可以领三斗米。   其实他做的这些就是期待所谓的积德给他带来福报,给他带来后裔的意思。   欧阳辩说的不会造成无辜杀害触动了他的内心,让他仔细地考虑起来。   “朕可以试试,朕会下找给政事堂,政事堂若是同意就没问题。”   赵祯承诺道。   欧阳辩点点头:“那就谢谢陛下了。”   离开皇宫,欧阳辩没有回家,而是直驱曾公亮的府上。   次相曾公亮在政事堂存在感不高,但他毕竟是次相,如果他能够支持,欧阳辩就有信心能够通过。   曾公亮对欧阳辩的到来颇为惊讶:“季默这次来?”   欧阳辩二话不说,直接一个大礼参拜,将曾公亮吓了一跳:“这是作甚,这是作甚!”   欧阳辩哽咽道:“世伯,小子有要事相求!”   曾公亮沉声道:“季默且说,能帮老夫自然会帮,若是为难之事……”   欧阳辩道:“世伯莫要担忧,此事不难,既不违反世伯原则,也不需世伯有任何为难之处。”   曾公亮点点头。   “……小侄想自荐去荆湖北路平乱。”   欧阳辩的话出,曾公亮一愣。   “季默,你这是……平乱可不是好差事,茶农作乱与土匪作乱不同。   土匪作乱剿了就剿了,可这茶农并不相同,若是一味诛杀怕是要引起清议的,有损你的名声。”   欧阳辩点点头:“世伯放心,小侄此去就是为了消弭干戈的,说实话,此事也是因为小侄而起。”   曾公亮一愣:“这是什么说法?”   欧阳辩苦笑:“若不是小侄开发荆湖,若是设置央行服务区,荆湖北路便不会有今日之难,此事因小侄而起,小侄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曾公亮哑然失笑:“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这哪里和你能够牵上干系。   照我说,就是那个榷货务的小官自作主张,若不是他,哪里会有这么多的祸事,说到底,是下面人胡乱作为而已。”   欧阳辩点头道:“虽说如此,小侄心中难安,还请世伯襄助。”   曾公亮沉吟道:“你可想好了,这事要处理好可不简单,现在荆湖北路群情激愤,若是事态激化,到时候你就成了罪人了。”   欧阳辩肯定点头:“小侄想好了,请世伯支持!”   曾公亮点点头。   欧阳辩马不停蹄,直接奔往下一个人家中,参知政事孙抃。   孙抃对欧阳辩的到来亦感觉诧异。   欧阳辩和孙抃是老熟人了,之前孙抃在御史台的时候便和欧阳辩认识,甚至在私下还完成了一次合作,也算是老熟人了。   这些年欧阳辩每年都会去拜年,也算是常来常往了。   听了欧阳辩的请求,孙抃沉吟了一下道:“倒还真是不为难,但你自己的处境你可想好了,这种事情吃力不讨好,大多数人都躲之不及的,你偏要往上凑。”   欧阳辩道:“世伯放心,这事我想得清楚。”   孙抃便不再多劝。   这样子,政事堂里除了韩琦之外,曾公亮、孙抃都站在自己这边,父亲欧阳修自然不用多说,政事堂四个人,有三个人站在自己的身边,这事应该问题不大了。   果然第二天閤门就有人通知取告身。   ‘……左正言、权监察御史欧阳辩为左正言、权监察御史兼荆湖北路经略安抚使佥事,掌荆湖北路剿匪诸事,央行银监卫予以协助。’   拿到任命的欧阳辩立时出发,沿水路而下,以最快的速度奔赴江陵府。   而此时的江陵府的空气凝固,茶农团团围住了江陵府榷货务,要求释放被抓捕的茶农。   两浙路转运使吕大防对此深恶痛绝,将那个死去的官员在私下里骂了一遍又一遍。   江陵府榷货务就和转运货仓在一起,茶农围堵住榷货务,自然也围堵住转运仓,已经严重影响到了转运使的工作了。   对于这种情况,监司是可以派兵平乱的,但这个事情谁都不愿意出头,毕竟不是寻常的叛乱。 第240章 恩威并济!   欧阳辩重新踏足荆湖北路,距离他离开已经是接近一年的时间了。   王韶重重的抱住欧阳辩:“季默,你终于回来了!”   欧阳辩笑了起来:“这只是个临时差遣而已,办完了事,还得回去的。”   王韶叹息道:“荆湖北路没有了你,不知道发展要滞后多少呢。”   欧阳辩笑道:“不至于,只要你们能够将我们的规划一直执行下去,就不会有差错。”   王韶苦笑点头:“从你走后,银监卫的发展就停滞了下来,因为没有新办服务区,所以我们的队伍也无法扩大。   不过在训练上我们并没有停止,轮防也一直在继续,进过训练和剿匪,银监卫的战斗力在快速地提升,将他们称之为精骑绝对没有问题。”   欧阳辩眼睛一亮:“和辽国与西夏的骑兵相比呢?”   王韶有些羞涩一笑:“没打过,这还不清楚呢,毕竟咱们打的是土匪,不是正规军。”   欧阳辩笑了起来。   “好了,走吧,带我看看荆湖北路如今的发展。”   王韶振奋道:“好,走吧。”   王韶带来了五百银监卫作为欧阳辩的护卫,欧阳辩不想坐马车,于是和王韶骑着马。   “……季默,你看这一条路。”   王韶指着脚下的水泥大道。   欧阳辩瞪大着眼睛,水泥大道延续到前方,从码头一直延续到城内,八车道的大道,路旁边种植了整齐的柳树,这种画面让欧阳辩恍如隔世,几乎让他感觉像是回到了后世一般。   “……虽然因为季默你之前被调岗的事情,央行的服务区计划无法向其他的路扩张。   但是在荆湖北路的官道修缮却已经立项,资金也已经到位,所以新来的央行行长也没有叫停。   毕竟修路搭桥这种事情,他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来叫停。   关键是,新来的行长的老家还是江陵府的,所以他并不想得罪父老乡亲。”   欧阳辩笑了笑。   “……所以荆湖北路的修路计划是在按照计划执行的,资金充裕、设计也全部完成。   西湖城路桥公司得施工能力也足够的出色,所以第一期工程基本都已经开工了,从江陵府到旁边相近州的官道,已经修得差不多了。   我们现在走的这条道,是最先修缮的一条,这条道连接码头,直达江陵府城,是最重要的货运通道。   所以是最先纳入修建的一条,修起来之后,从江陵城运货到码头,简直就是享受的事情。   季默你也知道,这条路原本月月修缮,但一旦下雨还是要耽误大事,现在好了,无论刮风下雨,这里都能够畅通无阻,江陵府城对此感恩戴德。”   王韶笑着介绍说。   他们一行骑兵走在一侧,路上运货的大车辆络绎不绝,车上都堆满了货物。   欧阳辩好奇道:“这么大的车,我在其他地方都没有见过,这是什么车?”   王韶笑道:“这是江陵城一家车行新造出来的,说是为了适应这大路。   你看这车是四轮的,载货载重的能力比起二轮车可要优秀多了。   以前是因为路况太差,所以这种车根本就没有用途,现在路修好了,这种车就能够大显身手了。”   欧阳辩不由得惊叹,果然,只要某一项基础技术有了突破,必然会引起相关行业技术的突破。   水泥路的出现,与之配套的车辆也随即出现。   或者说这种车其实一直存在,只不过是派不上用场罢了。   “这车的载重是传统两轮车的几倍?”   欧阳辩问道。   王韶笑道:“这完全不能比,四轮马车比两轮车的载重量至少是五到十倍。”   欧阳辩问道:“四轮的马车转向问题呢?”   王韶笑道:“你想问的是如何操控转向对吧,你还是个行家,四轮和两轮还真的在转向上有区别。   不过其实也不难,四轮马车从自古就有,转向问题也一直存在,这个问题最近被克服了。   所以最近这车在江陵城很是流行了起来,不仅是拉货的,还有载客的,随着水泥路的普及,这车会快速的铺展开来。   哦,对了,这家车行还是农行合资企业,老板原本是个车行学徒,后来自己找上了农行求合作,这才有了这家车行的诞生,这才有了这些四轮马车的流行。”   欧阳辩不由得一笑,以前随手布下的闲棋,终于开始发挥作用了么。   王韶所说的农行合资,是他的农业银行发行的商业贷,目的就是为了扶持工商业发展,没想到在荆湖北路这里也有了这么一家标杆企业出现了。   “现在局势如何?”欧阳辩终于问起这个事情了。   王韶脸色一变:“千钧一发,一旦有点变故,就会引起动乱,成千上万的茶农已经包围了榷货务,要求教出被逮捕的茶农,再拖下去恐怕会出现大事。”   欧阳辩点点头:“直接去榷货务吧。”   王韶道:“我再调集一些人吧,这点人过去怕是弹压不住局势。”   欧阳辩点头,脸色沉着:“全副武装,你们剿匪时候是怎么配置的,今日就怎么配置,要准备好打硬仗的准备!”   王韶在马上一挺胸,大声回应:“是!”   然后转头和身边的参谋下令:“通知种大队长,将卫中所有兵马派往榷货务,全副武装,一级战备!”   参谋快速地反应而去。   王韶这才转头和欧阳辩低声道:“你过来不是要消弭刀兵的么,这阵仗是要大开杀戒么?”   欧阳辩摇摇头:“民不畏死,奈何以死逼之……呵呵,这话没错。   但你得记住了,恩威要并济,要讲道理,首先得有拳头,拳头够硬,才有人愿意听你讲道理。   现在茶农人多势众,已经形成群体,稍微有人一煽动,就可能酿成大变。   这时候光讲道理没用,你纯粹讲道理,反而会被认为柔弱可欺,讲道理之前,先炫耀武力,才是王道。   子纯兄,以后你有机会掌控军队,对内对外都是这个道理。   对外的时候,你想上谈判桌,就先得把对方给打痛了,他们才会愿意停下来和你讲道理。   就一句话,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谈判桌上你也别想得到。”   欧阳辩的暴论让王韶有些吃惊:“季默是从哪里学到的这些东西,类似的道理我有些察觉,但总是没有你总结得如此精辟。”   欧阳辩笑了笑:“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有道理就成。”   他看向江陵城,轻轻地摇了摇头道:“要消弭刀兵,便要有不惮流血的准备!”   欧阳辩神色冷硬,浑身透出铁锈的味道。   王韶忍不住一个激灵。   这是铁血的味道。 第241章 公审!   监司里汇集了转运司、安抚司、提点刑狱司以及提举常平司,茶农原本是围困榷货务,后来转为围困监司。   常话说,人一上万,无边难望,上万茶农熙熙攘攘,喧闹的声音让监司里的官吏们惶恐不安。   荆湖北路转运使吕大防的嘴角急出了火泡,还得维持着端庄的神色,但时不时问左右厢军何时过来驱散茶农,便可知他心内的不安。   然而不知为何,厢军却是久久不至。   外面茶农的怒喝声却是越来越大,监司的兵卒已经渐渐弹压不住,人流眼见着就要冲击监司。   监司内的官吏都眼巴巴地看着吕大防,吕大防也自是安静不言。   这时候,桌子上的茶水却是荡漾出水纹,在座诸人都感觉到地上微微震动。   吕大防惊道:“怎么回事?”   外面有人急急跑了进来:“大人,有大队黑衣黑甲骑士,全副武装而来!”   吕大防大喜:“定是银监卫来了,快随我出去看看!”   吕大防率领群官吏登上楼上,越过茶农看向远方,人群的尽头突然如同水流遇到障碍物一般分流开来,黑衣黑甲骑士大队切开人群,突了进来。   吕大防眯着眼睛仔细端看,甲士簇拥着几个年轻人,有身着军将甲服,有身着儒服的,最中间却是一个身着绿袍官府,头上戴着乌纱帽,远远看着似乎是个少年郎,坐在高头大马之上,神色冷峻,似乎是看到楼上的吕大防,咧嘴一笑,朝上叉了叉手。   吕大防赶紧叉手还礼。   身边的人问道:“大人,可是认得此人?”   吕大防摇摇头:“看着像是个少年郎,年纪如此之小,却身着七品官才能够穿的绿袍官服,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嘉佑二年的状元郎、参知政事欧阳学士的儿子欧阳辩。”   “是他……他来了又能够解决什么事情?”   旁边的人看起来有些愤怒。   吕大防没有说话。   却见下面少年郎挥手,于是黑甲骑士举起手中长枪,阳光下,长枪映射出寒光,茶农们恐惧后退。   黑甲骑士们分出几对,穿插之间,将茶农们分成几大块看守起来,茶农们恐惧的哀嚎,被挤压成了几团。   少年郎举起手,黑甲骑士们同时爆发怒喝:“静!静!静!静!……”   排山倒海一般的怒喝之下,茶农们紧张的互相抱在一起,似乎这样才能够排解心中的恐惧,再无人敢说话。   吕大防也不由得心惊,黑甲骑士们杀气凌然,看起来一言不合就要杀人模样,的确令人心惊胆战。   少年郎将手放下,黑甲骑士们噤声,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少年郎笑了笑,朗声道:“吾是仁慈大宋官家派来,我叫欧阳辩,现在是大宋御史台监察御史,若是大家了解,便知道,御史台言官大公无私,上谏帝王,对下监察百官,若是遇到不法之事,必然雷霆万钧予以解决,父老乡亲们,我来为你们解决问题来啦!”   少年的声音晴朗,但万人之中,声音还是小了一些,然而跟在一侧的黑甲骑士们却跟鹦鹉学舌一般,少年说一句,他们就齐声复述一遍,这样别说茶农听得清晰,连隔得远远地吕大防他们都听得清清楚楚。   茶农顿时激动起来,胡乱喊了起来。   “官家知道我们的事情了,我们有救了!”   “钦差大臣来了,咱们有活命的机会了!”   “大人,我们冤枉啊,苦死我们了啊,啊啊啊!”   ……   欧阳辩再举手。   “静静静!静静静!”黑甲军再次大喊。   欧阳辩放手。   “……今日我来……便是为了解决问题而来……大宋朝依法治国,有官吏鱼肉百姓,本官会依法惩罚,大家不必担心本官会姑息他们!   今日,本官就在这里,会在这里摆下公众审讯,大家都一起看着,是非黑白,大家都能够看得清清楚楚,不用担心被蒙骗。   但是!……官吏有错要惩罚,你们,有错,本官也要惩罚,不要有侥幸之心!   大宋治国,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你们服气,本官便用道德法律和你们讲道理,你们若是胡搅蛮缠,想要用我弱我有理的道理和我讲,想要用民意挟持本官,本官就会让银监卫的刀枪与你们好好地讲道理……你们可听明白了?”   吕大防暗暗吸了一口凉气,这个少年郎是真莽啊,他就不怕这上万茶农群起而攻之么?   出乎他意料的是,茶农们却纷纷应和:“钦差大人说的是,我们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朗朗乾坤,我们就想要一个公道,若是我们有罪,钦差大人当场打杀我们也认了,若是官吏有罪,大人也请莫要徇私,若是徇私,我们草民就一条贱命,死了也没有什么可惜了!”   欧阳辩点头道:“那边布置公堂,就在这!”   欧阳辩派人去知会监司,吕大防有些楞:“布置公堂,就在外面。”   “是的,欧阳御史是这么吩咐的。”   吕大防看向提点刑狱的提点刑狱公事,这事是他的专业。   提点刑狱公事点点头:“可以,正好解决这事。”   吕大防见提点刑狱公事同意,他也没有什么意见,公堂被快速地架设起来。   负责架设的是银监卫,他们的野外能力出色,野外作业能力也差不了那里去。   一个别开生面的公开审判开始了。   法官由三人组成,提点刑狱公事自然要参与,然后是吕大防,他算是在场最高官职的人,而主审则是监察御史欧阳辩。   茶农派出的代表是一个茶园园主,叫李大忠,据他自我介绍,他家的茶园有几座山,拥有的越多,这一次的损失就有多大。   根据李大忠的讲述,事情逐渐明朗。   其实事情很简单,并不是什么疑案悬案,无非就是国企私企的那么一点事。   欧阳辩仔细地问清楚细节,又传唤了不同的人进行询问,终于将整个事件的原貌给还原了出来。   茶园违背禁令,榷货务以此相胁迫,将茶农编入茶场,然后因为年情的关系,缺额很大,榷货务的官员就逼迫茶农补上缺额,甚至不惜用严刑峻法,被暴怒的茶农活活打死。   所以大概的意思是,茶农违背禁令、又杀官;   而榷货务的官员则是涉及胁迫百姓加如茶场,然后又不顾民不聊生,用严刑峻法逼反民众。   破案其实大部分时候并不像电视剧那样充满悬案一样,需要怎么样去纠察里面的内情。   其实只要秉公审判,事情的原貌很快就可以还原出来,难点其实在于如何说服双方,这才是关键,所在。   既然如此,那就按照律法进行宣判就是了。   “于大人,请按律法拟宣判词吧。”欧阳辩催促提点刑狱公事。   提点刑狱公事于大人却是额头出汗:“台官,按照律法,怕是无法服众啊!”   欧阳辩笑道:“你先拟,若是按照律法无法服众再说。”   “不是,台官……”   欧阳辩冷道:“于大人只管出判词,之后的事情是我的。”   提点刑狱公事于大人用求救的眼神看向吕大防,吕大防避开他的眼神道:“台官如何吩咐,你便依法而来就是。”   提点刑狱公事于大人无奈,只能提笔写下判词。 第242章 威!   提点刑狱公事于大人是干惯刑事的老提刑官了,写一份宣判词自然是轻松。   不过他下笔犹豫,磨蹭了好一会,写好之后还斟酌一会,才犹犹豫豫的递给吕大防。   吕大防扫了一眼就递给了欧阳辩。   欧阳辩看了一眼,然后看向被银监卫隔开的茶农们,茶农们的脸上露着期待。   欧阳辩笑了笑大声道:“好了,提点刑狱公事于大人,是个老提刑官了,对于大宋律法及其精通,他的专业是可以信任的。   你们有没有熟悉律法的,可以出来,一会我宣读的时候,如果有异议,可以当场提出。”   茶农之中有一人站了出来,大声道:“我是明法科士子,大宋律法我熟悉。”   欧阳辩点点头,看向李大忠,李大忠道:“他是茶农的儿子,我们是信任他的。”   欧阳辩点头道:“好,那我就一条一条的宣读,大家有异议的可以提出来,但莫要乱糟糟的,提问的时候都得举手,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   “小钦差大人你念吧。”   ”好嘞,听你的。”   ……   欧阳辩点点头,还是让诸多军士作为扩音器。   “首先是关于死去的兵卒与官员的判罚,此次死者张大冠是榷货务下属主事,原本执行茶禁,勒令服务区不许发生茶叶购销行为是合法的,这一部分并无不妥。   然而面对茶农生产茶叶,却起了贪念,为了个人的政绩,威逼利诱逼迫茶农成为园户,这是不符合律法的,他只有禁止的权力,却没有逼迫的权力。   后来更因为歉收,还逼迫茶农弥补缺额,茶农不得不出卖山场,甚至有出卖房屋田地的,可以说让茶农破产,甚至家破人亡的,这等行径,着实罪大恶极,因此,宣判如下:   张大冠应革职、判监禁二十年,然因已经伏法,因此革去生前官职,身后朝廷也不再追封。   而死去士卒,乃是听命行事,对错与他们无关,朝廷不会追究他们的过错,还会给与补偿,让其家人得以存续。   李大忠,你们对此有何异议?”   周围茶农都看向刚刚站出来的那位明法科秀才,那年轻人沉吟了一下道:“官员处置余地颇大,但这种处置对于张大冠那斯的确是罪有应得了,而且人都死了,这个判决我是服的。”   欧阳辩看向李大忠。   李大忠点头道:“这个判罚我们服气!”   欧阳辩笑了笑点头:“好,服气就好,接下来是你们更加关心的关于被羁押的十三个茶农……”   全场俱都屏息。   吕大防和提点刑狱公事于大人对视了一眼,看到彼此眼里的担忧。   “……根据被缉捕茶农交代,他们都是受田伦指使,虽说打死官员士兵非他本意,但这件事他是指使者,所以他是首犯。   至于其他十二人,动手参与打死人,虽然有错杀嫌疑,但终究是杀了人,而且是官员士兵,所以宣判如下:   田伦纠结乡人,殴打官员士卒,错手殴打致死,因此提点刑狱司根据大宋律法判决如下,田伦流放三千里,罚铜十斤;   其余十二人,是为从犯,罪降一等,流放千里,各罚铜一斤。   李大忠以及这位士子,还有诸多父老乡亲,你们对这个判罚可有异议?”   明法科士子斟酌了一下道:“按照大宋律法,这个处置算是恰当,而且还是往轻了判了,也算是合法合理。”   欧阳辩看向李大忠,李大忠一脸的难色。   茶农中有一人跳了出来,满脸的怒色:“这是什么判罚,我兄弟田伦为什么要找那狗官拼命,是因为那狗官将我家的田产和山地都给勒索走,还对我家侄女有邪念,我兄弟这才迫不得已才想要教训一下他而已。   没想到那狗官不禁打,这才惹上了官司,你们现在几个狗官满口说是为我们着想,却将这帮被逼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可怜人流放,什么狗屁的御史台,什么狗屁的提点刑狱公事,都是哄我们老百姓的!放人,放人!”   被他这么一鼓嚷,其他的茶农也纷纷怒气冲冲起来。   “对啊,杀死那个狗官而已,要不是他,我们至于有今日!凭什么要流放我们茶农!放人,放人!”   “没错,而且到现在还没有半句说到以后茶园的事情,到底能不能将我们的园户身份去掉,到现在都不说!放人,放人!”   “就是,这个小狗官是不是跟那张大冠狗官是一伙的,口上说得好听,下刀却毫不留情,大家不要信他!”   ……   群情激愤。   吕大防脸色微微发白。   提点刑狱公事于大人嘴唇都在哆嗦,但在强自镇定。   欧阳辩微微冷笑,平平举起右手,在空中握了一个拳头。   “杀!杀!杀!”   “杀!杀!杀!”   场上五千骑兵举起手中的长枪或是长剑,对准茶农,马匹踢踏,似乎下一刻就要发起冲锋。   长枪和长剑在阳光下发出寒冷的光芒,令人看到都忍不住头皮发麻。   茶农们被吓了一大跳,甚至有人被吓得连连后退,互相推攘,一时间颇有人荒马乱的感觉。   欧阳辩跨上高头大马,居高临下看向茶农们,扫视了一圈,被他冰冷眼神看到的人眼神躲闪,不敢与他对视。   欧阳辩大声道:“我说过,大宋依法治国,官员做错事,有国法治之,百姓做错事,依然要以国法为准绳。   张大冠做错了,被你们打死,身后的哀荣也被剥夺,这是国法;   田伦杀官,由于是过失杀人,依据法律,便是流放三千里,这也是国法!   你们现在却要以所谓民意,来逼迫朝廷不以国法来处置,这是什么行为,这是在玷污国法的尊严!   你们当朝廷只有仁慈,没有锋利的刀剑么!”   说到后面,欧阳辩声色俱厉。   他怒气勃勃,瞪圆了双眼,寻找是否还有不服气的茶农。   没人敢和他对视。   “呼!”   欧阳辩吐出一口气,脸色冷厉冰消。   “你们可知道,这次我带着的任务,不仅是安抚,还有绞杀叛乱!”   李大忠大惊:“大人,何至于此,何至于此,我们只是来鸣冤而已!”   欧阳辩呵呵一笑,看向那个自称田伦兄弟的人:“我坚持维持原判,你有何看法?”   那人怒气顿起,但还没有说话,就被李大忠冲上去啪啪拍了几巴掌,怒斥道:“你特么的是想害死我们吗!”   打完人,李大忠赶紧和欧阳辩叉手行礼:“大人,我等服判!”   欧阳辩看向其他的茶农。   茶农们纷纷道:“我们也服判!”   那个被打的人也低下了头,他的头不敢再和欧阳便对视。   服判啊,服判好啊!   欧阳辩从马背下来,重新坐到台前。   举手示意。   这次所有人都主动噤声。   “既然服判,那便签字画押。”   欧阳辩看着当事人画押。   一切完毕。   欧阳辩缓缓起身,茶农们畏惧地看向这个少年郎,他们真的是感觉到他们若是再敢闹事,真的是会脑袋落地的。   “案情结束了,但事情还没有结束,接下来,我给你宣读官家旨意。”   坐着的众人纷纷站起。骑在马上的军士赶紧竖起刀枪以示尊敬。茶农也赶紧面北行叉手礼。 第243章 罗刹手段,却是菩萨心肠!   欧阳辩扫视了一下仰视着他的茶农们,轻轻地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一轴黄色卷轴:“诸臣工、百姓听诏!”   众人纷纷跪下。   宋朝没有跪拜的习惯,寻常无论是见官见长辈甚至见皇帝都没有跪着说话的习惯。   但也有情况是例外的,就是诏令传达的时候,会用黄土铺道,设香案,州县长官出城相迎,百姓也要跪下听宣。   这种做法实际上就是为了增强律法尊严,令人心生敬畏之心。   欧阳辩大声宣读。   “古者山泽之利,与民共之。故民足于下,而君裕于上。   国家无事,刑罚以清。自唐末流,始有茶禁,上下规利,垂二百年。   如闻比来,为患益甚。民被诛求之困,日惟咨嗟;宦受滥恶之入,岁以陈积。   私藏盗贩,犯者实繁;严刑重诛,情所不忍。使田闻不安其业,商贾不通于行。呜呼若兹!……朕嘉览于再,犹若慊然。   故朕诏曰,荆湖北路茶农,有愿意继续为园户者,则继续为之,然后不必有缺额之虞;   不愿意为园户者,则可脱离,所产之茶叶,榷货务照价收购,无须担忧……必置明刑,用戒狂谬,布告遐迩,体朕意焉。”   诏令宣读完毕,场中鸦雀无声。   诏令用的是文言文,一般茶农还真的听不懂。   欧阳辩一看便知道是怎么回事,笑道:“我给大家解释一下,官家的意思是,荆湖北路的茶农,想做园户的可以继续做,但不会出现定额了。   不愿意做园户的也无所谓,也可以继续中茶叶,但茶叶要卖给榷货务。”   “好!太好了!”李大忠一听激动地泪流满面。   这才是最重要的。   田伦他们死不死流不流放的,其实和大部分的茶农并没有关系。   他们来这的说法是鸣冤,但其实最核心的东西就是他们不想做园户,而且还想继续种茶叶而已。   有人说乡民淳朴,其实乡民从来都不淳朴,他们有为了生存而存在的狡诈,甚至有些恶是城里人都很难想象的。   其他的茶农也纷纷欢呼起来。   唯有吕大防和提刑官于大人面面相觑。   欧阳辩看着欢呼雀跃的茶农,笑了笑,转头和吕大防和提刑官于大人道:“吕大人,于大人,事情已了,在下告辞了。”   吕大防赶紧道:“台官这是何话,台官从京城远道而来,为荆湖北路百姓做了如此大的功德,怎么能就此离去,本道官员都想尽尽地主之谊呢!”   欧阳辩点点头笑道:“今日还有许多事情,明日可否?”   对于这种能够扩大交际面的活动,欧阳辩并不拒绝,既然选择走上宦途,那便要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把敌人搞得少少的,这才是王道。   吕大防点头道:“那是自然,那明天我让人去请台官。”   欧阳辩笑着点头:“那就谢谢吕大人了。”   欧阳辩转头和王韶和种谊吩咐道:“帮忙疏散茶农,莫要发生踩踏事件……”   欧阳辩仔细嘱咐,在当场监督茶农疏散。   吕大防则是被一群官吏簇拥着进入到监司里。   吕大防屏退左右,只剩他与于大人二人。   于大人颇为惊异,吕大防这是要做什么。   吕大防道:“于大人对今日之事怎么看?”   于大人有些不解:“什么怎么看?   吕大防道:“本官不解的是,今日欧阳辩为何不将圣旨先行请出,这样就不虞多变了,可他为何……”   吕大防没有说完整。   于大人点头道:“我大概有些猜测……我猜,这应该是欧阳辩可以为之。”   吕大防惊道:“你也是这么认为的?”   于大人点头道:“没错,从一开始我就感觉有些不对,欧阳辩从一开始的态度就相当的强硬,一般的官员可不敢再万人围困之下干这么说话。   一开始我还以为是他年轻气盛的原因,但看到最后,我才模模糊糊感觉到这是一种极高明的手腕,等你提醒的时候,我才想起来。”   吕大防点点头:“我还以为就我一个人这么想呢,我还在自嘲自己是不是太过于敏感了……   欧阳辩一开始就将茶农切割开来,这是下马威,这是第一步;   接下来先声夺人,利用士兵齐声呐喊与亮起刀枪让他们心生寒意第二步;   欧阳辩又开篇明志,说他就是来解决问题的,开场就定下基调,必须讲法讲理,谁若是胡搅蛮缠,他就会不惮动刀兵,这就给后面的处理定下了基调了,这是第四步。   至于为什么不先宣读圣旨,可能是考虑到如果先宣读圣旨,给茶农留下期待,对田伦等人的宣判,茶农们可能又会得寸进尺要求无罪释放。   这样一来,咱们可能就要坐蜡了,因为咱们不可能对田伦他们无罪释放,他们毕竟是杀了官兵,如果这都能无罪释放,又将朝廷威严置于何地?   可若是不放,那茶农又不肯罢休,唯有欧阳辩的这种方法,先威后恩,恩威并济。   唯有如此,才能够既保存国法威严,还能够获得百姓感激的同时,还能够让他们感受到朝廷之威严。   古人所说恩威并济,治国要常怀仁慈,也得保有威严。   有些人懂得感恩,自然是无妨,然而有人却是惧威不怀德,而这种人还不少,想要他们服从感恩,就先得让他们感受到威严,感受到威严后,再施以恩德,他们才会感激涕零。”   吕大防自己复盘分析,越是分析越是心惊。   这个欧阳辩看起来就是个少年模样,但操弄人心却是如此娴熟,做事如此有手腕,实在令人畏惧,听说他才十五岁?   于大人道:“吕大人,我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吕大防道:“此处就咱们两人,又有什么不能说的。”   于大人神色却有些凝重:“我看欧阳辩在弹压茶农的时候,眼神中有杀气,如果茶农真有所动作,吕大人你说,他真会下令杀人么?”   吕大防哑然失笑:”我又不是他,怎么知道他会不会杀人……“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了下来,沉吟了一会才道:“……我想,如果今日茶农当真暴动……荆湖北路怕是要掀起腥风血雨了。”   于大人惊道:“他真敢杀人?”   吕大防脸色有些不太自然:“欧阳辩的眼神自然凌厉有杀气,但那不代表什么,我在士兵眼中看到的杀气才是真正如同实质一般。   尤其是带领的将领,那个种谊和那个所谓的参谋长王韶,他们的眼神才真正透露了意图。   于大人,你看,今日欧阳辩与士兵的配合如此的熟练,一看就知道他们肯定是事先沟通过的。   欧阳辩下令他们亮出刀枪的时候,他们眼里的杀气几成实质,可见他们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准备着要杀人了。”   于大人有些畏惧:“真敢杀人呐?”   吕大防有些好气又有些好笑:“于大人,你也是个老提刑官了,什么场面你没见过啊,不至于如此畏惧吧?”   于大人摇头叹息:“正是因为如此,我才还怕啊!   平日里我见过的惨案不过是谋生劫匪劫道杀人的零散尸体,实际上已经足够吓人了。   如果是今日这种场面,不说死多少,就是死个几百人,那场面你吕大人也会终身难忘。   ……话说,这个欧阳辩心肠当真如此狠辣?”   吕大防摇摇头:“这你就想错了,欧阳辩到来之前,我收到京中同年来信。   这一次原本陛下、政事堂相公、枢密院都同意平乱,欧阳辩却一力将任务挑了下来。   看今日这般处理,可不是奔着杀人来的……欧阳辩此人,罗刹手段,却是菩萨心肠啊!”   于大人惊叹道:“如此说来,这个少年果真是了不得啊,既有菩萨心肠,又有雷霆手段,这般洞察人心、操弄人心的手段……啧啧,以他的出身、手腕、还有年纪,此子以后前途不可限量啊!”   吕大防笑道:“你知道我京中同年是怎么和我说的吗?”   于大人道:“愿闻其详。   吕大防低声道:”于大人,我也就是和你是多年的同僚,否则这个消息我不会告诉你……”   一番耳语,于大人的脸色越来越是惊诧:“他还有这般来头呢?”   吕大防笑道:“若非如此,你说他的手段又是从哪里学来的,啧啧,得天独厚啊,一大班相公耳提面命之下,有这般能耐也是正常。”   于大人摇摇头道:“不是,我不是说这个,我的意思是,农业银汉、央行都是他一手筹办起来的?”   “当然,这事在荆湖北路无人不知……哦,是了,你刚刚来这边不久,他正好被调回汴京担任监察御史了,你刚好错过了。”   于大人不由得神往:“你不知道,我之前在广南西路的时候,西路的官员说起荆湖北路究竟有多羡慕,羡慕央行在荆湖北路进行深耕。   尤其是服务区的布设,直接让咱荆湖北路的经济起飞了,没想到这传奇的央行行长就是这位少年啊!真是不可思议啊!” 第244章 庆功会!   吕大防和于大人对尽地主之谊这件事情非常上心,几乎将将江陵府城内有头有脸有资格出席的人都请到了。   欧阳辩作为此次的钦差大人、御史台察院管事监察御史大人、参知政事欧阳修的儿子、嘉佑二年状元郎、前央行行长、以及西湖城公司的实际控股人、农业银行的最大股东,又是此时招待的对象,所以欧阳辩成为全场的焦点理所应当。   这种情况下,青楼歌妓是永远不会缺席的,所谓无妓不成宴嘛。   时隔几年,欧阳辩已经成长为一个翩翩少年郎,在一帮胡子灰白的大叔大爷中,更显得玉树临风、剑眉星目,引得歌姬舞女们纷纷侧目。   现在的欧阳辩,即便是忽视他本身的能耐,他也是大宋朝最顶级的公子哥之一。   汴京来的顶级大臣的家的公子,自己能耐又极大,怎么能够不引起她们的注意呢,关键是,他是欧阳明月啊!   如今的大宋朝,谁不知道欧阳明月啊。   何况是青楼妓馆中的歌妓,若是不知道欧阳辩,说出去会被笑掉大牙的。   歌姬舞女们目光灼灼地看着欧阳辩,然而欧阳辩身边的女孩子却让她们不能忽视。   那是一个艳光四射的女子,虽然素面朝天、衣着朴素,然而眉目如画、身段绰约不说,她身上的干练洒脱令人印象深刻,更令人惊奇的是,官员们对其也极为尊敬。   歌女们很是惊奇。   有歌女悄悄问身边陪伴的客人:“在欧阳公子身边的女子是谁啊,怎么那么的神气?”   客人看了一眼歌女,笑道:“你们啊,可别不服气,你们既然知道欧阳明月,就该知道陆采薇。”   “啊!她就是陆采薇!果然花容月色,怪不得欧阳明月将她写在了千古名篇之上啊。   不过,她也是太幸运了,在青楼中,漂亮有才华的女子车载斗量,她也不过是幸运而已。”   歌女肯定陆采薇的容颜,但也颇为嫉妒的说明陆采薇是因为碰上大运。   客人笑着摇头:“那你们就想差了,你们没有发现,其他的官员对于陆小姐也很恭敬吗?”   歌女点点头:“是因为欧阳公子的原因吧?”   客人道:“欧阳公子的正妻是富弼相公的长女,虽然还没有成婚,但这个位置是谁都抢不走的。   陆小姐只能是个妾侍,但陆小姐如果仅仅只是个妾侍,有如何能够让诸位州府的长官们如此尊敬?”   歌女点点头,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妾就是妾,并不会因为她的服侍的人得到更多的尊重,即便是有,那也是面子上的。   而陆采薇受到的尊重明显不是。   “那……这陆采薇有何特异之处呢?”   歌女问道。   客人笑道:“那是因为陆小姐是如今大宋最有实力的商人之一。”   歌女诧异道:“商人?商人也能够在这种宴会上出现呢,还能够成为座上宾?”   “一般商人自然不可能,但陆小姐掌控的西湖城公司,哦,这个你们未必知道,但农业银行你们一定知道吧,那就是西湖城旗下的钱庄,换句话来说,那就是陆小姐在掌控的。”   “什么!”歌女震惊地捂住了嘴巴。   现如今的荆湖北路,除了央行,还有一个农业银行。   央行修官道、布置服务区,农业银行则真如其名,大片大片的收购荒芜的或者被水淹的土地,据说是要发展农业,当然这在江陵府是个笑话。   荆湖北路这边,一旦下雨,地势低洼的地方必然会被水浸,根本没有办法种植,只有一些地势较高的,才有可能耕种。   农业银行收购的土地,大多都是地势低洼的地方,哪些地方,连一些贫困的农民都不愿意碰,因为稍微一下雨就颗粒无收,成本都收不回来,怎么看都是无利可图的。   不过正是如此,那些地的价格非常低廉。   但是,再怎么低廉,大片大片的收购的时候,那么涉及的资金也是海量的。   这就能够说得清楚了,为什么这些官员愿意和一个商人如此和气地打交道了。   当然,里面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陆采薇算是欧阳辩的白手套,这是大家都能够猜测得出来的事情。   有人甚至在猜测,其实欧阳修或者富弼才是陆采薇后面真正的后台,欧阳辩也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但这不仅不影响陆采薇的地位,甚至让她的地位更高!   嘿,参知政事的白手套呢!   客人带着得意的笑容炫耀道:“你们不知道也正常,我也是去了汴京才知道的,我的表哥恰好是西湖城的股东之一。   那一次在西湖城年会的时候,我费了好大劲混了进去。   呐,那边那个,跟在欧阳公子身边小心翼翼地拿着酒壶,随时帮欧阳公子倒酒的那个,别看他小心翼翼地模样,但那可是西湖城工程公司得老总姜汝成……”   看到歌女有些蒙蔽的模样,他解释道:“你们不知道也正常,毕竟不是圈子里的人,这么跟你们说吧,西湖城公司有三大产业,一是汴京旁边的西湖城,二是陆采薇掌控的农业银行,三就是姜汝成掌控的西湖城工程公司了。”   歌女们的眼光发亮,不是冲着姜汝成去的,而是冲着欧阳辩去的,因为姜汝成掌控如此重要的产业,却对欧阳辩近乎谄媚的行径,这从某方面可以看出欧阳辩是何等的权势。   客人的话引起周边小范围几个人的注意,有其他的客人好奇问道:“那旁边的那几个人又都是谁?”   客人笑道:“您都不认得?”   提问的客人有些汗颜:“我是荆湖南路的,刚好过来公干,吕大人便将我叫了过来。”   客人倒是理解地点点头:“那就难怪了,那几个年轻人,是银监卫的,银监卫你知道不?”   提问的客人点点头:“略有听闻,听说昨日围困茶农的就是银监卫。”   客人点头道:“那几个年轻人就是银监卫的,那个英武十足的,是种家子弟,他叫种谊,是他实际上掌控银监卫。   那个沉稳十足的,叫王韶,嘉佑二年的进士,欧阳辩的老同年。   其他的几个年轻人,也都是来历不小,折家的、种家的、狄家的,都是将门子。   他们隶属于银监卫里的参谋处,至于那个年纪颇大的,那个不是银监卫的,他叫于谋。   刚刚我所说的西湖城公司三大产业中的西湖城,就是他实际掌控中,他手中还掌控着澄园、东西烧、冰室等产业……”   “等等,冰室、东西烧也是西湖城的?”   提问的客人惊讶道。   客人惊讶道:“没错,不过……这两年冰室、东西烧都发展到了荆湖南路了吗?” 第245章 工作汇报!   提问的客人点点头:“没错,大一点的州县都能看到,我只听说是汴京来的,没想到还是西湖城旗下的。”   “了不得啊,小东西都被做成了大企业了。”早先的客人赞叹道。   歌女们对欧阳辩的兴趣越加的浓烈了。   想一想,这么多出色的人才,掌控着庞大到令人难以想象的财富,却都只是这个人的手下,那么这个人拥有的能量到底有多大呢?   女人慕强,面对欧阳辩这样既有颜有才又有钱的主,哪里还能矜持得住。   不过这种场面下,她们也不敢乱动,若是坏了大人物的事情,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所以她们只能接着敬酒之类的事情,偷偷给欧阳辩塞手帕头饰什么的。   一场宴会下来,欧阳辩从身上掏出来了大把手帕头饰,俱都香气扑鼻。   于谋大笑道:“吾家公子初长成了,陆小姐可要看紧了!”   陆采薇云淡风轻地笑了笑:“看紧了作甚,欧阳明月光照大地,明月光可不能独享。”   欧阳辩一场应对下来,已经有些微醺,虽然喝的不是高度酒,姜汝成当时手里面端着的也不纯粹是酒,时不时喝得是白开水,但一场下来,也有些微微醉了。   此时欧阳辩正斜倚在椅子上,笑着听于谋、陆采薇以及姜汝成三人说笑。   这三人这次齐聚荆湖北路,自然不只是为了来参加宴会,而是有正经事来的。   欧阳辩听到陆采薇的话,不由得笑了起来:“可别拿我开刷,我是个守礼君子,可不会胡来。”   说到这里,陆采薇不由得眼里闪过哀怨,恰好被欧阳辩给捕捉到,欧阳辩不由得苦笑。   为了让这身体好好地发育,欧阳辩在外面不近女色,在家里也和陆采薇保持着距离,这让陆采薇颇为幽怨。   欧阳辩赶紧转移话题:“大家都很忙,趁现在有些时间,不如沟通一下情况如何,谁先来?”   姜汝成笑道:“我最先跟着来到荆湖北路的,还是我先来吧。”   欧阳辩笑了笑点头:“那姜总先来。”   姜汝成可不是空手来的,他要汇报的事情颇为重要,一个牛皮做成的包里装得满满都是资料,不过他只是拿出一页纸,就开始做起汇报,留在包里的资料,不过是随时给欧阳辩查看的资料罢了。   “从接到老板的召唤,截止至今日,我已经在荆湖北路工作了一年的时间。   这一年的时间里,我们完成了荆湖北路以江陵府为核心向各个州呈发射状延伸的道路,共有连接鄂、安、复、鼎、澧、峡、岳、归、辰、沅、诚等十一州的十一条主干道的道路勘探以及设计。   现在已经开始在建设的有五条,剩下的六条也已经立项完成,开始进入准备施工的状态。   如今工程公司旗下的临时招募的工人共有十二万八千六百余人,工资发放额度是西湖城时候的八成,不过在荆湖北路这边,是一个比当地标准要高得多的工资,工人们热情极高。”   欧阳辩点点头:“工人情绪方面一定要注意,咱们这种大项目,若是不能处理好工人的待遇、情绪、安全管控,若是出了大事情,你姜汝成可是要坐牢的。”   姜汝成笑道:“您放心,我对下面的施工队可是盯得很紧的,您一直强调的监理部门如今已经能够独挡一面了。   您不知道我手下的项目工程师,对于监理究竟有多深恶痛绝,天天和我抱怨监理人员简直就是恶婆婆一样,一点小瑕疵都要找出来,鸡蛋里非得挑出骨头来一般,忒烦人。”   欧阳辩大笑道:“可不是么,他们能够找出问题来,就有奖金发,关乎他们的奖金,他们能不认真么?”   姜汝成笑道:“不过这是非常有必要的事情,我以前在店宅务的时候,做工程经常会出现问题,虽然未必是大问题的,但小问题也很麻烦。   现在咱们是在做路桥工程,安全性要求更高,有了监理,的确能够保证这一块的稳定推进。”   欧阳辩点点头:“继续加油,务必要将水泥大路尽快的通行,这样荆湖北路的经济发展会更加高速发展。”   姜汝成肃然道:“是,老板!”   欧阳辩笑道:“不用这么严肃。”   姜汝成笑着连连点头称是,虽然口上称是,但下一次依然会是如此,他在面对欧阳辩的时候,很难真正的自然,欧阳辩言笑晏晏,但给他的压力也还是不少。   陆采薇笑了笑道:“接下来我来吧。”   陆采薇脸上带着微笑,但很职业也很认真,无论私下里和欧阳辩如何撒娇都可以,但她对自己的工作非常努力,因为她非常明白这一份工作对自己意味着什么,她只要把控住农业银行,她就永远是欧阳辩最得力的助手……之一。   她不需要去和富家大小姐争宠,因为大家不是一条线上的,以欧阳辩的个性,富家大小姐能当的家可能就仅仅是个小家,而外面的产业,未必就会交给富家大小姐去管。   其实就算是欧阳辩想交给富家大小姐管,她也未必能够管得过来,这些年陆采薇自己才知道,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地位。   不是欧阳辩不放手权力给她,而是要掌控农业银行这家大宋第二大的银行,所需要学的东西太多太多了!   陆采薇从欧阳辩的身边秘书做起,从一开始帮忙处理文件,到后面逐渐一步一步的接触到冰室、东西烧、澄园这些产业。   再到后面她接手管理,然后一步一步的去深入到农业银行的业务里面。   为了真实体验农业银行的运作,她当过青苗贷的销售员,当过商业贷的商业经理,又在营业点做过柜员,到总账房里实习了好些日子,之后才一步一步的掌控整个农业银行。   正是因为如此,陆采薇年纪虽然不大,但她展现出来的干练和职业,却丝毫不逊色与于谋和姜汝成,甚至比他们看起来还要更职场一些。   于谋是半路出家,从读书人到商业的转变,实际上到现在于谋还是一副读书人的做派。   当然,这不是什么坏事,因为这幅儒商形象,正好让他在上流社会里如鱼得水。   而姜汝成是老机关单位出来的,身上更多的是官味而不是商人的味道。   这当然也是好事,姜汝成现在接触的不是转运使就是州官县官,他的出身让他更好的去处理这些地方上的关系。   但是他们两人身上的职业味道还是比陆采薇要少很多,因为陆采薇跟在欧阳辩的身边,欧阳辩实用的后世职场的标准来要求陆采薇的,所以有所不同也是正常。   正是因为陆采薇对这份工作的重视,所以她在工作的时候可不会将自己当成欧阳辩的妾侍,而是更近于职业经纪人的定位来的。   陆采薇声音清冷,口舌清晰,语气转换之间如同珠玉。   “……根据规划,我们农业银行在央行服务区都设置了营业点,为荆湖北路的来往客商进行服务。   另外,青苗贷和商业贷也在荆湖北路铺展开来,尤其是商业贷,因为荆湖北路近两年的经济腾飞,商业突飞猛进,现如今荆湖北路对于商业贷的需求非常大。   光是江陵府府城,我们就扶持了十几个典型,所属行业多达十几个,酒店行业、航运、车行、快递业、水泥、炼铁、人力资源等等。   尤其是水泥和炼铁,因为央行对于官道的大投资,让水泥和钢铁的需求暴涨。   现在荆湖北路在我们的扶持下,已经出现了两家巨型水泥厂,炼铁也有几家大型的炼铁厂。   不过炼铁厂本身性质比较敏感,我们让当地的官府入股,当然,控股权还是咱们农行。”   欧阳辩听得很认真,然后道:“水泥厂可以在其他的地方也推广开来,最好是每个县都有能够供应整个县的水泥厂。   当然这有些难,不怕把技术传播出去,多扶持一些小的乡村水泥厂也行,让他们满足当地乡村的需求。   航运、车行、快递业,尽快完成布局,不仅仅是荆湖北路,其他的地方也可以快点架设起来。   水泥也要尽快推广开来,其他的路的州县估计很快也会修路的。   比起黄泥路,水泥路坚固耐用,州县的长官不会看不到这一点的。   对了,姜总,你尽可将路桥的建设图纸资料给陆采薇、于谋他们,让他们游说一下地方官府,尽快建设水泥路,水泥路建设起来了,大宋朝的经济想要不发展也不可能了。   还有采薇,农业银行设立修路贷款,州县愿意自己筹钱修路的,尽可贷出,当然,如何规避风险,这个不用我教你们了吧。”   于谋和姜汝成赶紧答是。   陆采薇赶紧记录下来,然后继续汇报:“关于荆湖北路与荆湖南路的田地收购,我们沿着官道一路铺开,只要评估了后期能够通过造垸田、引流入海减低水位等等措施之后能够进行耕种的,我们大部分都会收购下来,不过……”   陆采薇看了欧阳辩一眼。   欧阳辩问道:“不过什么?”   陆采薇道:“现在农行内部意见很大,大家都认为,收购这些就是在浪费资金,我们不如在青苗贷和商业贷上发力,或者和地方官府合作,给他们贷款,这样盈利会更多。”   欧阳辩笑道:“存款不够用了吗?”   陆采薇摇摇头:“那倒不是。”   欧阳辩的脸色顿时有些清冷:“资金够用,他们想做的事情完全可以做,干嘛对这个事情有意见,他们这是想做什么?”   陆采薇、于谋、姜汝成顿时心下一凛、   陆采薇赶紧解释道:“或许他们是觉得这个项目潜力不高而已。”   欧阳辩摇摇头:“将名单整理出来,查一查,他们与其他的股东有什么关联,若是有人敢将手插进农行内部,直接斩断,将该股东清理出去。”   陆采薇讷讷道:“公子,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欧阳辩笑了一下,只是笑容里温度不高:“我从一开始就说了,西湖城也好,农行也好,不过是带他们挣钱而已,这些事情也会在董事会上表决,董事会都通过的事情,农行内部还出现这样的声音,这是针对谁呢?”   于谋神色谨慎:“您的意思是有股东勾结内部人员,想要做一些事情?”   欧阳辩笑道:“我也不清楚,但董事会已经通过的事情,内部执行人却在叽叽歪歪,应该是有些问题的,如果查清楚没有其他的问题,那就让他们交出专业的报告,告诉我们,究竟为什么不行。”   陆采薇点点头:“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欧阳辩点点头:“如果有阻力,于谋你帮帮陆采薇,我还真是不信,绝对控股权还能控制不住公司!”   陆采薇颇有些惶恐,欧阳辩虽然没有呵斥她,但欧阳辩如此处理,已经明显对她不满了。   于谋接过话头:“我也来说说我这边的情况吧。”   欧阳辩脸色稍霁。   陆采薇感激的和于谋微微点头。   于谋笑了笑道:“我这边的工作比起他们算是比较简单。   江陵西湖城项目已经基本准备完毕,调研、拿地、设计、工程队等等前期工作基本完成。   我们要在江陵府造一座和汴京西湖城一样地位的商业综合体,建成后,江陵西湖城将会成为荆湖北路新的商业中心!” 第246章 大宋远洋!   听到于谋带着自豪的介绍自己的工作,欧阳辩颇为开心:“扬州、苏州、杭州、福州、泉州、成都,这样的发达城市也可以将建设西湖城提上日程了。”   于谋笑道:“是的,基本已经在陆续进行研究调研,扬州、苏州、杭州三地已经确定了地址,现在图纸也基本完善得差不多了。   基本上能够确定的是,一旦我们各地的西湖城正式营业,都能够成为当地最大的商业中心。”   欧阳辩点点头:“这一点上,姜总和陆总都得鼎力支持,工程上姜总还得派遣精兵干将予以协助;   资金上陆总得多加支持,不要怕投资,还有农行的的铺设要全面一些,尤其是有我们西湖城所在的城市,更要用金融的工具将他们紧密联系起来;   他们之间的物流快递要保持畅通,对各地有潜力的企业多扶持,尤其是车行、航运、炼铁,这些基础型的行业要不吝于投入……”   欧阳辩平时是一个很温和的人,一但长时间讲话的时候,他的眼光会变得非常的坚定,似乎眼睛里都在放光。   不过接下来的话却让陆采薇、于谋、姜汝成听着暗暗惊心。   “……以后南方的发展是重点,北方遭受辽国、西夏等国的威胁,很难静下心来发展经济,不久之后甚至可能会陷入战火之中。   我们要全力发展南方,我们得确保在北方陷入战乱的时候,南方能够成为压舱石。   粮食供应、钢铁供应、让南方的经济更加的活跃、提供足够多的赋税……是了,张福图什么时候到?”   张福图原本是泉州一家船舶制造厂的老板,祖传的船舶厂原本经营甚好,可是后来他得罪了当地权贵,被人夜里一把火将船厂给烧掉了,因为订单甚多,赔了误了工期的损失之后,张福图基本就余力再造一个船厂了。   两年前,欧阳辩去泉州考察海上贸易的时候,正好听说了张福图的事情,欧阳辩颇为感兴趣,于是找人见了一面,聊了聊,发现这个张福图视野旷阔、造船技术高超,便决定给予帮助。   至于张福图得罪的权贵,只不过是泉州当地的一个官宦家族,在本地算是一手遮天,但对于欧阳辩这样的在大宋权力中枢的人,就是过江猛龙,他们是不敢得罪的。   于谋道:“张总已经在外面等候了。”   欧阳辩点点头:“先不忙,陆总,叫人给我送一盆热水,我要洗把脸。”   姜汝成道:“老板,我看你很累了,要不歇歇,明早再谈?”   欧阳辩摆摆手笑道:“没事没事,不过是喝多了些酒,用热水醒醒就好了,明天我就要和王韶他们去跟进茶农的事情,这事情可没有那么容易完结呢。”   陆采薇没有叫人,自己亲自端着热水进来,将毛巾拧干递给欧阳辩,欧阳辩将热毛巾盖在脸上,几分钟之后才拿下,整个人感觉神采奕奕起来。   “于总,麻烦亲张总也进来吧。”   欧阳辩笑道。   姜汝成道:“老板,我需要回避吗?”   欧阳辩笑道:“就听听吧,说不定还有需要你们协助的呢。”   姜汝成点点头。   沉稳的脚步声传了进来,一个昂藏男子大步走了进来,见到欧阳辩就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口中恭敬道:“拜见公子,张福图给您请安了!”   欧阳辩皱起了眉头:“张福图,又搞这些东西,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咱们不兴这一套!”   张福图赶紧站了起来,笑道:“公子莫怪,老张我实在是对公子太过于感激了,若不是公子,我张福图这一辈子就算是毁了。”   欧阳辩摆摆手笑道:“感激放在心里就好了,不必如此,你、姜总、于总、陆总,都是我最得力的帮手,是我的伙伴,这些事情以后就不要提了。”   张福图连连说是。   欧阳辩笑道:“你之前送信道汴京时候,我刚好出发,若不是后面的人加速将信件追过来给我,你估计就要扑空了。”   张福图道:“怪我怪我,因为我心里着急,所以信送出没几天我就出发了,还好没有错过。”   欧阳辩笑着点头:“究竟有什么急事?”   张福图道:“根据上次公子您提起的船坞和滑道下水设置说法,我在这次重新建设的时候进行了完善,在船舶安全行驶方面也已懂得在船上保留一定干舷,经过这几个方面的改进,公子,五千料的大船,咱们造成了!”   张福图喜形于色。   欧阳辩腾地起身:“这么快就成了?”   张福图苦笑道:“公子,其实两年时间还是能够做不少事情的,重建船厂,然后招募工匠,这两年又花了大力气研究五千料大船,这花费……”   欧阳辩笑道:“想要经费吗?找陆总就好了,何必急冲冲的找我。”   张福图赶紧摆摆手:“不是不是,经费上陆总的支持力度很大,暂时不缺,主要还是因为大船的事情。   现在市面上船只大多是千料为多,最大不过两千料,咱们家的五千料大船,目前想买的不多,我这不是着急吗?”   欧阳辩倒是奇怪道:“卖不出去?为什么?”   张福图苦笑:“一来五千料大船毕竟还是第一次出现,他们信不过是正常的,而来么,航海大家族他们本来船不少,想要换新船也得考虑成本,至于想买的人却买不起,总之一句话就是,买得起的人暂时在观看,想买的人买不起。”   欧阳辩点头:“这样啊……那你有什么解决办法没有?”   欧阳辩从不大包大揽,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干,张福图作为行业精英,他一定知道解决方案,但可能是需要自己来拍板罢了。   张福图点点头:“办法是有,但有风险。”   欧阳辩点头道:“说来听听。”   张福图道:“海上航行是很危险的事情,所以在船舶上的人员都有严密的组织和分工,每条船上都有纲首、直库、杂事、部领、火长、舵工、梢工、碇手、亚班等分工,各司其职,分掌航海职责,可以说每一个人都很重要。”   欧阳辩点头。   “……正是因为每个人都很重要,所以他们也有着“小海商”的身份,商船可以不向水手、船工支付薪水,但允许他们无偿使用20%的舱位搭载私货,这叫“以舱代薪”。   这是第一种方式,咱们用船吸引这些工作人员,然后付出20%的舱位给他们使用,其余的就是咱们自己的了,不过咱们得自己准备货物出售,相当于是组建一家海贸商行了,这是一种模式。   另一种模式是,因为有些海船户本身缺乏足够的本钱筹集货物、雇请水手,贩海乏力,他们会将自己的船租赁给其他海商,赚点船脚糜费。   而船主可以抽取船脚糜费,这个标准是各人物货分作一十五分,船主抽一分为船脚糜费,即按所运货物的115抽取运输费。   这种方式的好处是,咱们只需要提供船只,然后坐收船脚糜费就可以了。   还有一种方式是咱们自己组建船队,然后接受其他的小海商,他们带着自己的商货或本钱,搭乘咱们的海船出洋贸易,这就是所谓的“贴客”,同样的道理,他们需要向咱们支付115船脚糜费。   不过,咱们还是得组建自己的海上贸易商行。”   欧阳辩略微闭上眼睛想了想道:“如今咱们的生产能力如何?”   张福图道:“一般来说,千料船工期是三个月左右,咱们因为工艺的改进,五千料大船也能做到三个月左右就能够下水。   咱们船厂一开始就造了十五个船坞,也就是说,每三个月,咱们就能够下水十五艘五千料大船,若是全年工期排满,咱们每年可以下水60艘五千料大船。”   张福图顿了顿苦笑道:“这个生产能力,咱们很难全力生产,因为目前来说,很少有人可以买得起,买得起的又因为成本和不太相信的原因,不太敢买。”   欧阳辩笑了笑道:“不必担忧这个事情,张总,接下来,全力生产五千料大船,姜总。”   姜汝成赶紧应道:“我在。”   欧阳辩道:“有没有认识航海方面的人才,嗯……我要组建一家航海公司,它的目标应该是大宋第一航海公司,它的业务应该涉及自主海上贸易、船舶出租等业务,后期可能还要涉及到港口建设,嗯,港口建设就算了,这一块姜总你自己可以组建一个港口建设部门。”   姜汝成点点头:“按照老板您的意思,这个人才应该更多的是在筹办大局上,而不仅仅是海上航行的具体技能。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倒是认识一个人,他叫杨清,是杭州市舶司的一名干事,他在市舶司工作多年,今年刚刚不惑的年纪,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其人精明强干,应该可以承担这个任务。”   欧阳辩笑了笑道:“好,麻烦姜总修书信,请他到汴京,大约一个月内,我会赶回汴京等他,嗯,可以将航海公司的规划告诉他,还有,他若是过来,可以拥有百分之一的分红。”   姜汝成心中暗暗咂舌,百分之一的分红,那可不是小数目。   他和于谋、陆采薇,他们的每年的分红也就是这个数,他姜汝成掌控西湖城工程公司,在欧阳辩的属下里,挣钱最多是陆采薇,毕竟开银行的最挣钱嘛。   其次是胖大厨,胖大厨的干股不少,东西烧盈利能力很强,但胖大厨的重要性却是远远不如他们的。   类似的还有徐福,徐福挣钱也不少,但冰室战略性不高。   他自己、于谋和陆采薇,才是欧阳辩最为看中的手下,现在得加上一个张福图,而杨清如果真的筹办起来航海公司,那么他就会成为和他们四个人并肩的大将了。   从欧阳辩的态度里可以看出,他对这家航海公司的寄望很高。   杨清啊杨清,你要是真的能够掌控这家公司,你可得好好感谢我啊,你家的闺女我儿子要定了!   姜汝成赶紧点头答应:“好的老板,我一会就修书,哦,不,我赶过去亲自和他说吧。”   欧阳辩点点头:“你自己安排,如果有空的话。”   姜汝成点头肯定道:“没问题的,我手下的小兔崽们都能独当一面了,官府那边我也已经沟通清楚了,现在就是具体施工的问题了,他们处理得过来。”   欧阳辩点点头,转头和陆采薇道:“你帮忙注册一下航海公司,给注资个……一千万贯吧。”   旁边的张福图面带喜色。   航海公司能够得到一千万贯的的资金,那么大部分的钱肯定是拿来采购船只的,这样自己掌控的船厂就能够得到大力地发展了。   果然他听到欧阳辩说道:“张总,接下里你回去立即组织全力生产,航海公司一旦成立起来,立即会购买你们的船只,陆总可以先把定金打给张总。”   陆采薇点点头:“航海公司名字叫什么?”   叫什么……欧阳辩想了想道:“叫大宋远洋海运集团吧。”   陆采薇点点头:“好的,这事情我会安排好。”   欧阳辩微微闭眼。   海上贸易、深耕荆湖北路、布局南方……还差些什么呢?   欧阳辩陷入了沉思。   陆采薇朝其他人使了个眼色,四个人悄悄地退出了房间,来到了旁边的客房。   于谋和张福图道喜:“张总,新年要发了啊!”   张福图掩饰不住自己的喜气:“托大家的福啊,没想到我张福图中年遭遇大变,竟然还能够遇到如此的大的机遇,都得感谢公子啊!”   姜汝成笑道:“于总今年也不错啊,南方大城都要建设西湖城,这建成了,十几家西湖城的资产,那可是占据了大宋的所有膏腴之地了!”   于谋哈哈一笑:“可这不还是姜总的工程公司在建造嘛,好家伙,荆湖北路的官道总承包商,十几家西湖城的建设,涉及投资总额那可是六七千万贯规模了,姜总的工程公司一下子得吃撑了吧?”   姜汝成傲然一笑:“吃撑?还早得很,我培养起来的项目经理都有多少了,小项目派一个项目经理过去就可以了,他一个人都可以将工程队拉起来,从筹划到完工,我都可以不用过问一句!”   “不过……”姜汝成看了看陆采薇,羡慕道:“……还是陆总牛逼啊,咱们就辛辛苦苦的做项目,陆总那边才是真牛逼,她扶持起来的大公司应该早就超过百家了吧,好家伙!”   陆采薇微微一笑:“农行投资的公司,死掉的不知道有多少,活下来其实也不多。”   于谋笑道:“陆总这也太谦虚了,投资百家,能够活下来一家,农行就大赚了吧?”   陆采薇矜持一笑。   倒是这个道理。   一开始她开始搞天使投资的时候,她很是小心翼翼,生怕造成死账坏账。   那时候欧阳辩就告诉她:“搞投资别怕亏本,只要概念不错,创始人有可取之处,便可以大胆的小投一笔。   如果做起来了,就加大支持,如果亏了,没有关系,再投一小笔,如果还不行,那就给他找合作伙伴。   只要他有技术有概念,总能做起来的,而且,只要我们能够扶持起来一家,就足以弥补我们百家的投资失败了。”   “不过说起来,这个杨清怕是要走大运啊,姜总,这杨清靠谱吗?”于谋说道。   姜汝成笑了笑道:“靠谱,老业内人了,他家书香门第,又是航海世家,若不是当年一场大风暴将他家的船只给扫荡了个干净,他家现在估计还是杭州最富有的那批人。”   于谋羡慕道:“瞧老板的意思,这远洋集团到时候的规模可能比西湖城集团还要大啊!”   姜汝成咂舌道:“不至于吧,西湖城集团那可是包括于总的西湖城公司、陆总的农行、张总的泉州造船厂、还有我的西湖城工程公司,远洋集团一家就能够顶我们四家?”   张福图呵呵笑道:“海上贸易的利润极其惊人,如果这个杨清当真厉害的话,以老板的财力和权势,届时成为第一大海商并非不可能,到时候超过咱们四家也并非不可能。”   于谋连连摇头:“这个想法还是有些异想天开了,张总你可能不知道咱们西湖城集团的规模,咱们西湖城集团,和央行那是一个级别的商业巨兽,怎么可能比不过一个海上贸易公司?”   张福图笑而不语。 第247章 差点团灭的欧阳家!   澉浦曾是海上交通的枢纽,自唐以来,一直是海外贸易的港口型市镇。   澉浦港更是中国古代的四大港口之一,是中国与日本和东南亚及波斯湾地区交流和贸易的主要门户。   杨家从唐末开始,就已经是老航海世家了,盛时交广四方,塞后贫而外出谋生。   正是这一过程对澉浦镇的经济社会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杨氏家族,是澉浦港兴盛的经营者和见证人,也是五代时候的四大航海家族。   杨清的正是出自于浙北杭嘉湖平原东缘,钱塘江出口处的杨氏家族。   杨氏最鼎盛的时期,拥有大小船只多达上百艘,是澉浦港乃至于中国最大的海商。   可惜在杨清爷爷那一代的时候,大约也就是四十多年前,杨清还没有出生的时候,杨清的伯伯杨志带队出海,遭遇了大风暴,杨氏的一百多艘船以及杨氏家族的精英们都沉入了海底。   至此杨氏家族元气大伤,在其他三大家的打压下,杨氏家族日渐式微,到了杨清长大之后,杨氏家族只是小海商了,还是只能蹭着别人的船只出海的那种。   杨清不愿意受这窝囊气,花了钱进了市舶司,倒是给家族给了喘息的机会,有人在市舶司,杨氏家族的人做生意也算是顺畅了些,但想要恢复往日的辉煌怕是极为难得了。   杨清对于什么昔日的荣耀倒是没有什么概念,毕竟他小时候家里已经栖栖遑遑,不像他的堂哥们对那段辉煌的时候有着极为深刻的印象,所以并不纠结于所谓的振兴先祖的荣光。   对于这一点,他的堂哥们对他颇为失望,认为他一身的本事,就该做一个大海商,而不是在市舶司那地方混吃等死。   是的,他堂哥们就是这么说他的,虽然他的堂哥们需要依仗他的职权,但依然会对他指手画脚。   杨清对这种情况又是气恼又是好笑,气恼的是这些堂哥们一副眼高于顶的模样。   好笑的是,他们又不得不对一些小船主卑躬屈膝,然后在自己家庭宴会的时候,又极力抨击那些小船主不懂得航海之类的话。   杨清在市舶司做管事,又是航海家族出身,对于海上贸易的事情非常熟悉,他很清楚,在现在的局势下,想要恢复杨氏家族所谓的荣耀是极其艰难的。   现在海上竞争激烈,澉浦港三大家族、泉州四大船行、以及福州、广州、杭州、明州、温州、秀州、江阴、密州等各个港口都有类似的大家族,海洋上看似广阔,但却很难再容下一个航海大家族了。   所以杨清对自己这个旱涝保收的市舶司管事的工作很是珍惜,毕竟航海又辛苦又危险,还得面临极大的竞争,做一个混吃等死的公务员不好吗?   所以,杨清对于姜汝成的到来不是很感冒,当然啦,作为多年的好友,他对于姜汝成的到来还是挺开心的,好酒好菜的招待着。   姜汝成百般劝说,杨清就是劝姜汝成吃饭喝酒。   就是姜汝成对此很是恨铁不成钢:“你啊你,这么好的机会,不抓住多可惜啊。”   杨清懒洋洋道:“算啦算啦,我现在也挺好,老婆孩子热炕头,你知道我那儿子,过两年也该参加科举了,他要是能够考上,那我下半辈子可就享福咯!”   姜汝成眼睛一亮:“老杨,你可知道我老板的来历?”   杨清摇摇头:“不就是大富翁么,不然也不可能盯上海贸生意。”   姜汝成嘿嘿一笑:“我家老板,嘉佑二年状元郎!”   杨清一惊:“状元?”   姜汝成笑着点头。   杨清啧啧称赞:“那可真是了不得……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姜汝成神秘一笑:“那你知道他父亲又是谁?”   杨清呵呵一笑:“还能是相公不成?”   姜汝成恨铁不成钢:“你啊你,一身的本事,现在就知道老婆孩子热炕头,连欧阳辩是欧阳修的儿子都不知道?”   杨清一惊:“参知政事欧阳修?”   姜汝成点头。   “嘶!”杨清倒吸一口凉气,“……可这特么又关我什么事?”   姜汝成:“……”   姜汝成几乎要扭头就走,对于这样一个油盐不进的家伙……哦,烂泥扶不上墙的家伙,他但真是不想劝了,但想起他对欧阳辩的保证,还是耐下心来。   “你家儿子成绩是不错吧?”   “当然不错啊。”   “能过乡试省试吗?”   “乡试必须的,省试嘛……努努力吧。”   姜汝成一笑:“如果有状元郎点拨一下,或者说让欧阳学士这个昔日的连中三元的奇才指点一下,你说会不会更好一些呢?”   杨清眼睛渐渐发亮:“能行?”   姜汝成不置可否:“我可以试试。”   杨清仔细地想了想:“你老板叫我去汴京见他?”   姜汝成点点头:“对,不一定是你哦。”   杨清傲然一笑:“如果真如你所说,还就非我莫属了!”   姜汝成笑道:“那你什么时候能够成行?”   杨清道:“不急,我得回家和我老婆商量一下。”   姜汝成:“……”   ……   欧阳辩回到汴京已经是一个月后。   这个月他前前后后监督着榷货务严格按照圣旨执行,不愿意当园户的,就直接放归为茶农;   而那些没有自己山地的茶农愿意做园户的,他也不拦着,但是严令不需将损失嫁接在茶农的身上;   至于收购茶叶,则是要参照行价,不能由榷货务随意定价。   之后欧阳辩又走访了农行收购的田地、视察了新修的各处官道、对农行扶持的企业也走访了一圈,尤其是水泥、炼铁这些行业尤其重视。   一个月的时间眨眼即过,回到汴京的时候,天气已经暖和了起来。   欧阳辩一身的风尘仆仆回到家,看到的是欢天喜地的一家人。   殿试已经结束了,结果也公布出来了,欧阳家三兄弟全部中举,虽然没有进士及第的,但都是进士出身,尤其是欧阳棐,更是进了二甲。   欧阳家出了五个进士!   这比苏家曾家还要牛逼!   最近的欧阳修的不是用眼睛看人的,而是用鼻子看人。   这个时候欧阳辩回来,大家更加开心。   欧阳辩赶紧安排宴席,一家人自然是要齐齐整整地吃顿庆功宴嘛。   欧阳发一家三人、欧阳奕与新婚妻子、欧阳棐、欧阳辩以及欧阳修夫妇,一大家子人热热闹闹地吃饭,俱都喜气洋洋意气风发。   也就是欧阳家了,若是换了其他的家庭,根本没有心思来吃饭了,非得乐疯了不成。   欧阳家,毕竟是淡定一些。   欧阳修,连中三元的进士,欧阳辩,嘉佑二年的状元郎,有这两人在前,虽然这次有三人中进士,虽然也很开心,但其实并没有那么震撼。   当然啦,这只是欧阳家自己认为的。   欧阳辩不由得感慨,这个时候自己就算是不奋斗了,也能够荣华富贵一辈子了吧?   不过下一刻欧阳辩就哑然失笑起来。   如今的他已经不是那个初来乍到的他了,他的心思也不是一个普通人的心思了。   无论是作为后世人的想法,还是当代士大夫的理想,都决定了他还是愿意做一些事情的。   这个念头只是稍纵即逝,他很快投入到家庭的欢乐里面,大家很欢快的聊着天,气氛十分的融洽,知道薛夫人进去厨房,然后端出一大锅黑乎乎的,散发着不明气味的……刷锅水?   然后欢乐的气氛荡然无存。   欧阳辩明显看到大家的脸上笑容变得僵硬起来,小侄子的小脸蛋再也看不到快乐,大嫂二嫂强颜欢笑,唯有薛夫人洋溢着热情和期待。   就在欧阳辩还不了解什么状况的时候,欧阳修已经哈哈大笑起来:“好啊,好啊,夫人又费心了,这一锅药汤又是什么功效?”   薛夫人喜滋滋道:“这一锅药汤来头可不小,里面放了不少珍贵的药材,喝了之后强体健身,补足自身元气,关键是,老少咸宜,谁喝都不会出错,谁先来试试。”   欧阳修袍袖一挥:“来来,老大先试试,我看你最近辛苦得很,脸色都苍白了,赶紧喝两大碗!”   欧阳发的脸色原本酒后红润,被欧阳修一说,果然变得苍白起来,他哆嗦着嘴唇,脸上挤出微笑,一脸的孝顺:“太感谢爹娘的爱护了,但我作为老大,这么好的事情,我不能抢在前面……”   欧阳发转头和老二欧阳奕一笑,笑容带着老大哥的慈爱:“……老二,你先来吧。”   欧阳奕憨厚一笑:“大哥说得对,做哥哥的的确得会疼爱弟弟,老三,你先来。”   欧阳棐一脸的大义凛然:“那是,做哥哥的怎么能够不爱护弟弟……”   他看了欧阳辩一眼,掂量了一下,毅然决然的转头和欧阳修笑道:“但在我心里,父亲毕竟是第一位的,父亲先来吧。”   欧阳修咬着牙笑道:“父亲慈爱理所应当,来来,你们先喝两大碗!”   欧阳兄弟三人连连摆手:“不能不能,怎么能够在父亲前面呢!”   好一个父慈子孝的局面,欧阳辩非常感动,脚步慢慢地往后移动,然后感觉到身后有人抵住了他,欧阳辩大怒回头,一看原来是大哥欧阳发。   欧阳发龇牙一笑,露出一口龅牙:“幺弟,你才刚刚回家,母亲历来最喜欢你,母亲的心意应该让你第一个感受,来,你先喝!”   有欧阳发开口,欧阳奕和欧阳棐顿时附和:“对对,老幺还没有试过母亲的手艺呢,老幺先老幺先。”   欧阳修老怀欣慰拈须:“多年的教育成果还是不错的,兄友弟恭,父慈子孝,果然我老欧阳家的家风就是敦厚啊!”   欧阳辩正待开口说话,就将薛氏用大汤勺舀了一大海碗,端着就往他的嘴里送,充满了老母亲的关怀:“来来,老幺最是辛苦了,可怜的,一年到头在外面东奔西走,你先喝!”   老母亲的爱哪个儿子能够拒绝呢?   欧阳辩只能义无反顾地大口大口的将一大海碗药汤灌进腹中,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   “娘的手艺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啊,来来,三位哥哥也来,娘,我来帮你舀!   嘿,少了少了!来大哥……呦,洒了一点,不急不急,我再加上一点……没事没事,多喝一点补元气嘛!   ……欸,二哥,啧啧,还有半碗呢,留着养鱼啊,喝了喝了,母亲辛辛苦苦煲出来的药汤,怎么可以浪费!   ……哈哈哈,三哥,嘿嘿,别挣扎了,闭上眼睛,大口大口的喝,十几口就完事了!   ……哎呀,父亲啊,你多年以来对我们兄弟几个的栽培,我们要是将好东西都吃了喝了,那是何等的不孝啊!   父亲也一定不愿意让我们成为不孝的子弟对吧……欸,好样的,父亲果然是我们兄弟几个的楷模啊,嘿,别急别急,还有半桶呢,欸,爹,爹,你怎么啦!”   ……   欧阳家五个男人加一个小屁孩站在院子外,眼泪汪汪的看着天上的月亮,地上是一滩一滩的黑乎乎的药汤。   ……   大家都吐得稀里哗啦的。   “……爹,你还是劝劝娘吧,这么乱喝药是不行的,要不,还是养养花草吧,那样最多死的是花草,这喝药多危险啊,一不小心,咱们欧阳家就团灭了。”   欧阳发说道,几个明亮的泪珠子滚落。   “爹,你哭了!”   小屁孩奶声奶气道。   欧阳发悲从中来,指着小屁孩道:“爹,你看,这么小,这么可爱的小孙儿,你就舍得让他受罪么?”   欧阳修看着月亮,大手一挥:“先……憋说话!”   这是诗意大发了?   四个欧阳加一个小欧阳看着老欧阳。   过了一会老欧阳才长长出了一口气:“……差点一口气上不来!”   “……”   欧阳辩奇道:“咱妈这是啥时候好上这一口的?”   欧阳奕叹息道:“最近苏颂及其他翰林医官新编的《嘉佑补注本草》发行了,父亲收到了一本,就随手带回家了,没想到让娘给看到了……”   欧阳辩:“……娘并不了解医药啊!”   欧阳棐悲从中来:“娘可不这么认为,她认为,药草和花草都是草,以她对花草的了解,操弄药草也是触类旁通的事情!”   欧阳辩:“……”   你们这么长时间还能够活着,其实也挺不容易的。   欧阳辩顿时觉得欧阳家不是久留之地,赶紧和父亲道别。   “爹,我有些醉了,我这就先回了。”   欧阳辩一溜烟跑了。   “爹,你的孙子看起来困了,我带他先回去休息了。”   欧阳发抱起儿子,动如疯狗一般的逃窜。   “爹,孩儿娘子有了身孕,不能熬夜,我们也先走了。”   欧阳奕憨笑,然后也走了。   欧阳修和欧阳棐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绝望。   欧阳修安慰道:“三儿,没事,咱们若是死了,咱们欧阳家还有你大哥二哥幺弟三个传承香火,不至于全灭,没事的。”   欧阳棐不由得悲从中来。   ——我特么的还不想死啊!   欧阳辩逃回自己的院子,决定以后轻易不回家里了,为了小命着想,真的不能回了。   唉,爹啊,哥啊,不是孩儿不孝,弟弟不知道恭敬,着实是娘亲过于凶残啊!   ……   杨清自诩见过大宋最繁华的港口,也见过江浙最美的美人,亦见过金发碧眼的洋人,自以为见识上不必任何一个人差,但来到了汴京,他发现自己还是一个乡巴佬。   且不说汴京城里如何,就说他还没有进入汴京城之前,远远就看到巍峨的西湖城。   进入西湖城之后,他发现他以前见过的所谓繁华不值一提。   “六王毕,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   覆压三百余里,隔离天日。……二川溶溶,流入宫墙。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钩心斗角。盘盘焉,囷囷焉,蜂房水涡,矗不知其几千万落!长桥卧波,未云何龙?复道行空,不霁何虹?高低冥迷,不知西东。歌台暖响,春光融融;舞殿冷袖,风雨凄凄。一日之内,一宫之间,而气候不齐。……”   杨清站在打到看着西湖城,口中喃喃念着《阿房宫赋》。   “……我还以为杜牧在吹牛逼呢,哪里有那么雄伟的建筑,见到西湖城的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了,阿房宫赋里描述的可能是真的。   ……而在那一刻,我才意识到我要见得那个人,究竟意味着什么,在此之前,我一直都信心满满,但看到西湖城的那一刻,我动摇了,我忐忑了,我激动了……”   后来的杨清在自传《海上帝国》中如此说道。   但他对当时的境地并没有描述,毕竟颇为丢人。   “滚开啊,乡巴佬,站在机动车道上,找死还是碰瓷啊,特么的!”   狼狈躲闪的马车产生了侧翻,马车上满载的商品滚落一地,车夫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爬起来怒气冲冲地朝杨清骂道。   杨清有些蒙:“什么机动车道?”   车夫呸的一声吐了一口血痰:“妈的,连机动车道都不认识,果然是个乡巴佬,不过这不是你不赔偿的理由!   来来,我看看啊,香泉酒打烂了十一坛、杭州丝绸被酒水污了四缗、其他的东西倒是还好。   哦,车轴断了,呦,马怎么起不来了,完了,脊梁断了,老小子,你摊上事儿了!赶紧赔钱,这个损失没有五百贯下不来!”   马夫揪住了杨清的衣袖,怕给杨清跑了。   “哔哔!住手,不许打架,打架斗殴就送你们进去开封府衙好好蹲几天!”附近警亭跑出几个衙役,这是专门维持西湖城治安的。   杨清一脸的惊慌失措!   五百贯啊,那可是五百贯,他怎么赔得起哦! 第248章 太豪横了!(五千大章!)   五百贯钱对于这个时代的大部分人来说都不是什么小数目了,大部分人的年均收入也不过是十来二十贯而已。   后世的社畜们对此也应该有所体悟,一个月挣个一万块钱,但要想存个一万块钱,那可不是简单的事情。   对于杨清来说,市舶司的薪俸不算高,不过总有一些外水。   只是他毕竟一大家子人要养,大儿子马上就要科举了,小的几个儿子也要努努力供他们读书。   也就杨清还算是挣得不少,才勉强撑了下来。   这个时代的大部分的读书人家里只能供一个孩子读书,其他的人都得去经营生意,才能够供出一个读书人。   杨清虽然挣得不少,但花的也多,家里也绝对不可能还存有五百贯的巨款,所以他惊慌失措也可以理解。   为了不影响交通,衙役将两人带到了岗亭处进行询问。   衙役查看了货物,运货的车夫也是熟人,损失的确是实实在在的,并不存在碰瓷之类的事情,而过错方又是杨清,于是衙役问起杨清想怎么解决事情。   “私了或者报官都是可以的,我看你也是个体面人,你也该看得出来货物价值如何,这个赔偿价格也不过是按照进货价来算,若是按照卖出的价格,还得再往上提一提。”   衙役处理事情非常公平,这里是西湖城,若是他们敢在这里胡来,开封府也不会放过他们的。   西湖城是已经是开封府最大的纳税客户了,面对大金主,谁敢轻视,被派到这里来执勤的,都是一些聪明人。   杨清当然看得懂货物价值,他是市舶司的人,每天必经的程序就是查看货物价值进行抽税。   问题是,他掏不出这个钱。   所以杨清只能报出好朋友姜汝成的名字。   “您是姜总的朋友?”   衙役有些诧异。   杨清苦笑点头:“这次来就是他邀请来的,是来见欧阳辩的。”   “您还认得财神爷?”   衙役更加惊异了。   杨清点点头。   衙役怀疑地看了看杨清:“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是骗子,可你这谎话怎么张口就来,别说财神了,就算是姜总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见的,你可有什么证据?”   杨清赶紧从袋中拿出姜汝成给他写的信,衙役还算是识得几个字,看到姜汝成的落款,这才将信将疑。   “您知道姜总现在不在汴京么?”衙役问道。   杨清点点头:“他应该还在荆湖北路嘛,我是来见欧阳公子的。”   衙役有些为难:“这样啊,可咱这级别也见不到欧阳公子啊。”   杨清想了想道:“方便让我见见你的上司吗?”   衙役点头:“这倒是可行,西湖城这边现在管理的是王干事,我给您找来。”   一会王干事来了,见到杨清笑道:“您就是杨先生是吧,我是开封府派来这边管事的,鄙人姓王。”   杨清赶紧拱手道:“王官人好。”   王干事一笑:“什么官人不官人,鄙人就是一个不入流的吏员而已。”   杨清笑道:“能够管理西湖城这偌大的城池,王干事可不是什么不入流,怕是换个知县都不干吧?”   王干事哈哈一笑:“哪里哪里,杨先生,直接给你引荐欧阳公子我是做不到,但你肯定知道怎么联系的吧?”   杨清苦笑道:“原本是和人约好在朱仙镇接我的,但我来得早了,心想先来西湖城看看,没想到就出了这桩事了。”   王干事微微一皱眉,这事不太好办,他沉吟了一下,将衙役赶了出去,就剩他和杨清二人。   “杨先生,我可以知道您见欧阳公子是什么事情吗?”   王干事紧紧盯住杨清。   杨清并不回避王干事的眼神:“欧阳公子想让我负责一摊经营。”   王干事瞳孔紧缩。   如果这个杨清所说是真的,欧阳辩亲自接见的经纪人,那么所管理的公司必定是非同小可的,一般的根本不需要欧阳辩亲自接见,有姜汝成接见就算是了不得了。   如果是欧阳辩亲自接见,那么说明至少都得是和姜汝成同一级别的经纪人了。   “嘶!”   姜汝成是什么级别的经纪人?   这么说吧,以前的西湖城是姜汝成在管辖,后来剥离出西湖城工程公司,由姜汝成去管理,看似好像是降级了,实际上并非如此。   西湖城只是西湖城,但西湖城工程公司现在却承建了荆湖北路的官道、又有十几个大城的西湖城建设,据说西湖城工程公司现在所属的员工都已经迫近五十万人了,这么一个巨无霸,就是姜汝成在管理的。   如果是后世人,一定会将西湖城工程公司比喻为后世的国字头工程公司,还是独一无二的那种。   面前的这个杨清竟然可能是姜汝成同一级别的经纪人?   王干事心里顿时火热起来。   如果,是如果哈,如果我能够在他低谷的时候帮助他,以后他若是发达起来……啧啧。   王干事心想,他赶紧道:“这是大事,我和欧阳公子的门子倒是认识,要不,我带你过去问问?”   杨清有些犹豫:“那这边?”   王干事笑道:“没事,有我担保,他们还是放心的。”   杨清倒是真的有些感激了,这事不好随便担保,那可是涉及到五百贯钱的巨款,王干事能够替他担保,那可是真的是担了身家性命的。   他却是不知道,王干事出身王氏家族,王氏家族是开封府里的胥吏家族,胥吏家族对于构建关系网极其热衷,这能够增加他们的隐权力。   如果这一次亏了本,这钱是可以让王氏家族来出的,所以对于王干事来说并非什么身家性命的事情。   王干事很周到,处理好这边的事情,立即带着杨清租了一辆马车直奔欧阳辩的小院。   “……汴京城有头有脸的人都知道,欧阳公子并不在欧阳宅居住,大部分时候是在他自己的清华园里,他处理事情都在这边,若是赶去欧宅那边,肯定是要扑空的。”   王干事笑着和杨清介绍道。   杨清倒是有些好奇:“欧阳公子是成亲了吗,怎么自己在外头住?”   王干事笑道:“那倒没有,不过欧阳公子已经有了未婚妻,是富相公的千金,据说欧阳公子是为了不打扰欧阳老大人夫妇的宁静,所以搬出来住的,毕竟欧阳公子的经营太多太大,每日里人流如织。”   杨清倒是想多打听打听欧阳辩的事情,王干事也不嫌麻烦,这是拉关系的好时候。   王干事只挑了大事来讲,即便是这样,才讲了七八成,就已经到了清华园了。   欧阳辩的院子为什么要叫清华园,那就是属于他自己的恶趣味了。   王干事让杨清在车上等着,自己手持杨清的书信,跑去门子那边。   杨清竖着耳朵。   “……哎呦老哥,是我啊,小王,西湖城干事……啊,对对,就是我了,上次帮薛夫人种花草的那个小王,哈哈……嗨,都是小事,老哥下次有事情还是找我……哎,这次啊,是这样,在在西湖城执勤的时候,出了一个车祸……欸,说是欧阳公子请他来的,还持有姜汝成姜总的书信呢,您看看……诶诶,那就麻烦您了!”   杨清看到门子招手让人来替他的位置,自己赶紧跑进去了。   一会门子出来了,和王干事低声说了几句。   王干事赶紧跑过来,杨清感觉自己的心脏砰砰响。   “杨哥,杨哥!”   王干事一脸的兴奋。   杨清也是颇为紧张:“怎么样?”   “欧阳公子有请!”王干事开心道。   “呼!”杨清呼出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好!我这就进去,你呢?”   杨清沉声道。   王干事笑道:“杨哥,您进去先,我就在这里等你,一会我请你喝酒。”   杨清笑了笑道:“好,不过得我来请。”   王干事脸上堆笑:“好好!”   杨清点头,转身昂首挺胸走进去消失在照壁的后面。   王干事握紧了拳头,低声欢呼一声。   如果杨清真的能够成为姜汝成那种级别的经纪人,那么他小王或许就会时来运转了。   ……   欧阳辩回来的第二天去述了职,然后回来好好地歇了几天,这一趟去荆湖北路的确是半刻都没有停下来过。   “公子,外面来了人,说是和您约好的,是嘉兴来的,叫杨清。”   门子满脸堆笑对着瘫在躺椅上的欧阳辩说道。   欧阳辩睁开惺忪的睡眼,猛地坐了起来,呆呆地看着屋檐下,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门子见怪不怪,就弯着腰等着欧阳辩反应过来。   过了好机会,欧阳辩的眼神才渐渐清明过来。   门子赶紧说道:“公子,外面来了人,说是和您约好的,是嘉兴来的,叫杨清。”   欧阳辩笑道:“哦,杨清来了啊,快请他过来。”   门子赶紧点点头:“好嘞,公子,我马上去,带到客厅吗?”   欧阳辩点点头,然后大声喊道:“碧珠姐,碧珠姐!”   “欸!来啦来啦!”   珠圆玉润的碧珠从廊桥处现身,腰身有些圆。   欧阳辩看了看,皱眉道:“碧珠姐,你都显怀这么大了啊,算了算了,歇息去吧。”   碧珠笑道:“没事,还能动,你是要洗脸吗?”   欧阳辩点点头:“碧珠姐,你就安心的歇着吧,工资照发,都怀孕了,总不好叫你劳累,不然大牛要埋怨我了。”   碧珠笑道:“都是干活过来的,哪有那么多的讲究,四郎你体谅我,但我可不能不知好歹。”   欧阳辩笑道:“接下来我就不然大牛跟着我东奔西走了,让他陪着你。”   碧珠笑道:“哪有下人是这么做的,我也没有那么矫情,大牛的父母也很照顾我,没事的。”   欧阳辩点点头:“好,你反正自己掂量着,若是干不动了就抓紧歇息,不差这么一会。”   碧珠笑着点头。   欧阳辩稍微洗漱整理了一下,来到客厅,见到正襟危坐的杨清。   杨清中等的个子,脸上带着胥吏谦卑笑容,倒是看不出有什么特异之处。   听到了脚步声,杨清赶紧站了起来。   映入杨清眼帘的是一个身形颇高的少年郎,身形笔挺,脸上带着温煦的笑容,见到他看过来,赶紧摆摆手:“杨先生是吧,快坐快坐。”   杨清只敢半边屁股着椅。   欧阳辩夸奖道:“杨先生果然一表人才,姜总没有说错。”   杨清汗颜道:“哪里称得上,公子才真是一表人才。”   欧阳辩笑了笑道:“杨先生,我对你可是期待已久了。”   杨清谦逊道:“希望不会让公子失望。”   欧阳辩笑了笑,顺势问起了杨清在市舶司的工作。   杨清知道这是对自己的考较,赶紧严阵以待的应对。   一番了解,欧阳辩还是比较满意的,基本业务、航海知识、人情世故都是上上之选,但有这些还不够,他需要的是一个独当一面的人才。   海贸不是一般人能做的,陆地上有王法,即便是有车匪恶霸,也得受王法管制,不敢做得太过分,但海上那是真正的法外之地,到了海上,那真的就是弱肉强食了。   欧阳辩要的是一个真正的掌舵人,他不可能还得自己去掌控一家公司,所以这个掌门人的能力就非常重要了。   “杨先生,你觉得,要筹办一家海贸商行需要什么条件?”   这是第一问。   杨清想了想道:“资本、船、船员、货源、以及权势。”   欧阳辩笑道:“愿闻其详。”   杨清道:“海上风高浪急,必须用高大结实的海船、船员的能力是保证航船能够安全回来的关键、资本则是决定能够做多大的生意、货源则是决定盈利的根本,权势则是让商行立足港口的关键。”   欧阳辩用手托住下巴:“没有了吗?”   杨清犹豫了一下道:“如果真的想做大,需得有力量。”   欧阳辩抬眼看了看杨清,笑道:“这才是我想听到的,杨先生,请详细说说。”   杨清受了鼓励,脸上有了笑容:“海上乃法外之地,茫茫大海之上,弱肉强食,别说是遇到外国的船只,就算是遇到本国的船只,若是实力不如,也可能被抢被杀,在海上航行,那都是将脑袋拴在裤腰上,若真是想将商行做大,必须要有武装力量!”   欧阳辩笑着点头:“这一部分我会着重安排,届时会安排武装船只护航。”   杨清一惊:“武装船只?”   欧阳辩点点头:“对,专门保护船队安全的。”   杨清压下心下的震惊,转而问起欧阳辩。   面试嘛,是双方相互了解的过程,欧阳辩要了解杨清,杨清自然也要了解自己要加入的团队的情况。   “公子,我想知道,现在商行有多少船只、多少船员、以及要走那条航线、卖什么货物?”   欧阳辩笑道:“这几个问题我只能回答你一个,三个月后,你会有十五艘船,六个月后你有三十艘,九个月后,你有四十五艘,每三个月,你就会多出十五艘船。   至于船员、航线、货物……”   欧阳辩耸了耸肩:“那是你应该考虑的问题,我只负责出船、出钱、以及武装。”   杨清算了算道:“一年后就有六十艘船,少是少了点,但也可以了,毕竟也是刚刚起步嘛,对了船是一千料的吗,如果太小的话我们的航线就选择不多了,毕竟船太小的话,只能走短途,只能避着风浪走。”   欧阳辩摇摇头。   杨清顿时有些失望。   “全部都是五千料的。”   欧阳辩道。   “多少?”杨清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不可能,现在最大的也不过是三千料而已!”   欧阳辩笑道:“泉州张福图的船厂新近造出来的。”   杨清将信将疑:“张福图我知道,前几年据说得罪了人,船厂都让人给烧了,现在已经能够造出五千料大船了?”   欧阳辩笑着点头:“我出资让他重新将船厂建了起来,又提供了几项关键技术,让他实现了突破,不过现在这船卖不出去,当然啦,也不会卖,造出来一艘就给远洋一艘。”   杨清听到这里,也不再怀疑了,人家欧阳辩这么一个大人物,也不可能拿自己这个小人物来消遣。   他激动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有信心让商行活下来。”   欧阳辩笑了起来:“我的目的可不是让商行活下来,而是要它成为大宋第一船运!”   杨清:“……”   “……哦,或者说,是天下第一大船运公司,这个天下,是东西方哦。”   杨清:“……”   “公子……咱们还是想一想怎么让商行活下来再说吧。”   欧阳辩笑了笑道:“你为什么没有信心?”   杨清诚恳道:“海贸很复杂……”   欧阳辩摆摆手止住了杨清的话。   “首期投资一千万贯、从现在开始准备,到明年可以出海的时候,估计有百艘以上的五千料大船、千人级别的武装人员、货源可以保证充足,你想要什么东西都有。   至于其他海商……你不必多考虑,有我呢,当然啦,正当竞争你来应对,台面下的事情我来!   这样的话,你能多久做到大宋第一?”   杨清感觉到快要窒息了。   太豪横了!   说真的,杨清从未见过如此豪横的人。   张口就是一千万贯、百艘五千料大船、千人武装……这是朝廷官方……哦,不对,朝廷也没有这么豪横。   “如果是这样的话……”杨清咽了咽口水,“……其实我也不知道。”   欧阳辩笑了笑道:“没关系,你的能力我已经知道了,应该不会有人比你更加合适了,就你了。   待遇方面,百分之一的分红权、固定薪俸每月千贯,听姜总说你儿子要科举,我可以出面让他来开封府参加省试,嗯……苏氏父子在我这里,可以让他们指点一下。   哦,苏氏父子你不知道啊,就是苏洵、苏轼、苏辙父子三人,嘉佑二年父子同登科的苏氏父子知道吧?……哈,知道就好,有他们指点,比我指点要好,毕竟我时间太紧了。”   杨清还能怎么说,只能是连连点头罢了。   杨清稀里糊涂的走出清华园,一抬头就看到了满脸期待的王干事。   杨清肯定地点点头,王干事顿时一蹦三丈高。   成了! 第249章 求助!   安排完杨清之事,欧阳辩精神抖擞。   从打算做事开始以来,心中想做的事情一件一件的铺展开来,这个过程中也颇有成就感。   海贸这个事情,是他一直心心念念想要做的事情,等这个事情铺陈开来,届时他想要做事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再不济也有了一条退路嘛。   现在就看杨清的了,希望他不会令自己失望。   不过精神没有抖擞一会,欧阳辩想起假日已经所剩无几,明日又得早起去御史台打卡上班,顿时又蔫了下去。   精神不振食欲振,欧阳辩赶紧火锅安排上,还是麻辣火锅。   没办法,家里有几个四川人。   哦,这时候的四川还没有吃上辣椒,但四川人天生有一颗吃辣的心,苏氏父子三人从第一次吃上麻辣火锅之后,就爱上了。   也亏得他们能够忍受吃火锅之后上厕所的艰难。   反正欧阳辩是一定要上鸳鸯锅的—就吃清汤的那一半。   苏氏父子可不管,就着红辣辣的那一半干饭。   若是兴致来了,还得搞点白酒,将欧阳辩看得目瞪口呆。   但是第二天也有喜闻乐见的节目——看着三苏抢茅厕。   最近制科也快要开始了,三苏暂时放下了心学,开始认真的准备制科,也就让欧阳辩轻松了一把。   可这人的下贱就在于,人家三苏不管他,他反而闲得浑身发痒起来了。   第二天,欧阳辩早早起来,正在对着镜子左看右看,对着自己昂藏的身材啧啧称赞的时候,门子远远喊道:“四郎,起来了吗?”   欧阳辩道:“进来吧。”   门子推开门,也不进来,在门口道:“四郎,有个宫人求见。”   欧阳辩一愣:“宫人,这么早?”   门子有些小心翼翼道:“他自称梁怀吉,说是兖国公主府上的。”   欧阳辩更加诧异起来:“梁怀吉不是被赶去西京扫大街了么?”   门子挠挠头:“四郎,见不见,不见的话我去把他轰走。”   欧阳辩道:“别别,让他到客厅吧。”   欧阳辩见到梁怀吉的时候,梁怀吉扑通一声跪下了。   “大人,救救公主吧!”   欧阳辩被吓了一跳:“你这是作甚?”   梁怀吉抬起头来,清秀脸蛋上挂着泪珠:“大人……请您救救公主吧,您要不出手,公主就没命啦!”   欧阳辩一脸的懵逼:“等等……你这是什么意思,有人对兖国公主不利吗?”   梁怀吉摇摇头:“虽然不是,但总也是被迫,如果公主再处于这种处境之下,很快就要郁郁而终了!”   欧阳辩摇摇头:“你仔细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梁怀吉诉说起来。   原来之前公主与婆婆杨氏发生了矛盾,公主夜扣宫门,引起了御史们的激烈抗议,赵祯迫不得已惩罚公主,将公主府的人全部都给驱逐出京,尤其是梁怀吉被驱逐到西京去。   兖国公主想要和李玮和离,但赵祯不同意,兖国公主三番两次自杀,虽然没有成功,但却逼得赵祯不得不将梁怀吉召回。   “……大人,您没有看到,以前的公主多么的快乐啊,但现在的她,却形销骨立,活着跟死了似的,再这么下去,她活不久了啊!”   梁怀吉伏地大哭。   见到梁怀吉大哭,欧阳辩也有些黯然。   他虽然就只见过兖国公主几面,但那个活泼开朗的小女孩,给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虽然已经逐渐想不起她的模样了,但那一袭红色披风,和桃花相映红的脸,却深深刻印在他的脑海中。   欧阳辩沉默了许久。   梁怀吉失望而去。   欧阳辩想了半晌,都不知道该如何帮助这个赵徽柔。   从正常途径来说,这个问题几乎是无解的。   在这大宋朝,礼法大于天,连赵祯都感觉束手无措,何况是欧阳辩。   宋朝自然有和离的。   宋人郑锷在为《周礼》作注时提出,“民有夫妻反目,至于仳离,已判而去,书之于版,记其离合之由也”。   这就是说,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只要夫妻双方达成合意,便可以离婚。   及至唐宋,“和离”在普通人的日常生活中已不罕见,《唐律疏议》及《宋刑统》均规定:“若夫妇不相安谐而和离者,不坐。”   “坐”在中国古代是承担责任的意思,“不坐”就是不犯法,不用承担任何责任。   所以按照唐朝以来中国古代法律的规定,夫妻之间只要感情不和,便可以协议离婚,法律一般不再干预。   这在一般民间夫妻自然没有太大的问题,只要双方都同意就可以,但赵徽柔却是帝国公主,这涉及到皇室的颜面。   皇室的颜面没有那么简单,因为皇室颜面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国家的颜面,也是民间风气的指向标。   公主和离,在士大夫眼里看来,那就是礼乐崩坏的前奏,这是他们拼死也要阻止的。   至于非正常手段……   欧阳辩瘫在躺椅上,望着清朗的天空,万里无云。   良久之后,他叹了一口气。   回到书房,他写了一封信,写完塞进信封中。   信是写给王韶的,信上只有一句话。   ……   荆湖北路。   快马在央行服务区邮传系统里快速的传递到了王韶的手上,王韶正开会出来,接到手看到信封上画的一个小小的红星,顿时一惊,赶紧回到公廨,关上门打开信封。   信上只有一句话。   【带上燕云十八骑回京。】   王韶脸色凝重。   当晚,水泥官道上有骑士夜里赶路。   ……   第三天晚上,清华园来了神秘的夜行人。   欧阳辩在书房里看书,听到窗门有人轻轻扣了扣,他笑了笑道:“进来吧,门没关。”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王韶闪了进来。   欧阳辩笑道:“你啥时候也会飞檐走壁的本事啦?”   王韶笑了笑,难掩脸上的疲倦,探出手,露出清华园侧门的钥匙:“李叔给开的门。”   欧阳辩笑着点头:“辛苦了,这一路。”   王韶摇摇头:“那都是小事,你这边遇到了什么事情,竟然要动用燕云十八骑?”   欧阳辩苦笑道:“很大的事情,帮我抢一个公主。”   王韶低声笑道:“快别开玩笑了,我困着呢,聊完我要赶紧去睡觉去。”   欧阳辩轻轻摇头:“不是开玩笑。”   王韶脸色顿时凝重起来:“兖国公主?”   欧阳辩点点头。   王韶脸上渐渐浮现出苦笑:“……你又何必趟这浑水?”   欧阳辩轻轻叹了口气:“那是个很可爱的小女孩……我这么说你或许理解不了,但你当成是我的恻隐之心就好了。”   王韶沉默的点点头。   “你安排一下,我要秘密的和她见一面,除了咱们和燕云十八骑,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公主府那边的人也不行。”   王韶点点头:“你要怎么安排她?”   欧阳辩摇摇头:“她若是愿意,就送她去东瀛,她若是想呆在大宋朝,那咱们就当没有这回事。”   王韶有些不忍:“这对她来说,是不是太残酷了些,一个女孩子在异国他乡……”   欧阳辩道:“留在国内风险太大,若是泄露,咱们可都是抄家灭族的罪名,不把她送出去,就干脆不动,至于去了东瀛,自然会安排妥当,至少可以过上她喜欢的自由生活。”   王韶点点头:“好,路线我来安排,只是出海的事情……”   欧阳辩道:“这个我来安排,一旦得手,立即远窜千里去密州,从那里出海去东瀛。”   王韶点头。   两人又密议到了深夜,王韶才悄悄离开。   ……   这么大的事情自然要安排周详才行,光是一条线路的安排就得细心地策划,更别说到了东瀛那边的生活要细细筹划,总不能去了那边乞讨去吧,堂堂一公主呢!   但做安排以前,首先得征得当事人的同意,否则都安排好了,当事人却不同意,那岂不是要抓瞎? 第250章 你的志向!   嘉佑六年的秋天。   皇宫里时常响起婴儿的哭声。   如同瓜熟蒂落一般,五个妃嫔陆续生下腹中的婴儿,赵祯又是开心,但更多的是失落。   因为妃嫔诞下的大多是女婴。   宋祁去世了。   他去世之前留下遗书。   遗书里说道:“陛下享国四十年,东宫虚位,天下系望,为社稷深计,莫若择宗室贤材,进爵亲王。   若六宫有就馆之庆,圣嗣蕃衍,则宗子降封郡王,以避正嫡。   此定人心、防祸患之大计也。”   宋祁这封奏折就像是战争中的冲锋号一般,引起了外朝立嗣的呼声。   紧接着,职方员外郎张述激切上疏,请仁宗认命,尽早立嗣。   “……陛下昔诞育豫王,若天意与陛下,则今已成立矣,近闻一年中诞五公主,若天意与陛下,则其中有皇子也。   上天之意如是矣,陛下合当悟之。   陛下在位四十年,当其安宁万岁时,宜审择艺祖、太宗贤皇子孙,且立为皇子,但且异其爵位,职之官政,系天下之望,陛下详察有贤德可传付,则立之,所以谨重大事,俾宗庙社稷得其主矣。”   张述的意思是说,皇上您啊,要是上天愿意给你子嗣,当年夭折的豫王早就长大成人了。   近来听说你生了五个公主,其中也会有皇子,既然没有,那说明是上天真不愿意给了。   所以,您就老老实实的在宗室中立个皇子得了,别折腾了。   欧阳辩听到这话的时候,忍不住为了这个张述捏了一把汗。   也就是大宋朝,也就是赵祯,若是其他的朝代的皇帝,张述的嘴巴这么臭,不是被砍了脑袋,也得被流放千里。   连正在丁母忧的前宰相富弼都感觉很不满,他写信给欧阳辩。   “张述虽然用意是好的,立皇储很重要,但用词太过于糟糕,这些事情不应该这么堂而皇之的讲,私下里劝慰或许会好些,传到外面来,大家听着都很是心惊,你莫要学他!”   立嗣之议起,不可抑制。   谏官司马光也写了札子,请仁宗早日定下皇子。   司马光认为,国家至大至急之务,莫先于此。   之后司马光又当面面谏。   仁宗沉默良久:“我一定要选宗室子作为国储吗?”   司马光咬着牙说:“臣知道,我说了这话是一定必死的,但这话我不得不说。”   仁宗苦涩一笑:“这有什么,古今都有这样的事情。”   话虽如此,但终究不是很开心。   然而这并非个例。   范镇、赵抃、孙抃、包拯、王安石……等等折子如雪片一般飞向宫中,所言之事皆是请求立储。   谏院、御史台更是人人一册折子,所言之事皆是立储。   反而是察院的监察御史欧阳辩,对此事一直缄默,令台谏都为之侧目。   但欧阳辩对此事根本不发一言。   台谏对此议论纷纷,甚至有人认为欧阳辩尸位素餐,但欧阳辩只是一笑置之,以至于欧阳修将欧阳辩叫回家。   “最近听说台谏对你的意见不少啊。”欧阳修道。   欧阳辩笑了笑:“有一点吧。”   欧阳修点点头:“你不上折子的原因是什么呢,大家都在上,劝立储这个事情属于政治正确。”   欧阳辩道:“不差我这一个吧,而且,陛下……情有可原。”   欧阳修点点头:“情有可原,但势在必行。”   欧阳辩只是默默地点点头。   欧阳修叹息一声没有说话了。   自家这个儿子,讲仁义啊。   这个时候上书劝立储,就是给以后攒政治资本呢。   赵祯这两年身体状况越来越差了,大家都在估计赵祯应该活不了太长时间了,现在后宫妃嫔怀着的孩子也都出生了,唯一的期望也都熄灭了,大家都在往后看了。   现在宗室里,最有希望的自然就是赵宗实,这个时候劝立皇储,就相当于给赵宗实助攻,赵宗实以后当上皇帝,哪里会不因此而感激?   所以这时候劝立,就是积攒了政治资本。   上书的人当中,有些人是当真为了国家命运,比如包拯这样的人,但有些人就是在冲着立功来的。   欧阳修知道,欧阳辩不劝立,是因为感念赵祯的恩情,不愿意在这个时候令赵祯伤心。   这个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在欧阳辩的光辉之下,将一些人的心思给照亮出来,   所以这些人干脆抹黑欧阳辩,说欧阳辩不关心国事,在监察御史的位置上却不干言官该做的事情,给挂了一个尸位素餐的帽子。   欧阳辩自岿然不动。   秋末,包拯病了。   病的很严重。   欧阳辩这才蓦然想起,这位已经六十四岁的老人也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了。   欧阳辩去包府上侯了几天,包拯才清醒了过来。   包拯一清醒,听说欧阳辩在府上,立即请欧阳辩进去。   满屋药味,短短几天时间,包拯已经形销骨立,脸上的皱纹深刻令人惊心。   包拯看到欧阳辩的悲痛的眼神,勉强一笑,伸手握住了欧阳辩的手。   欧阳辩感受到包拯瘦骨嶙峋的手掌冰凉,更是忍不住悲从中来,这个亦师亦父亦友的老人,生命已经来到了最后的时刻了。   包拯一生刚直,对亲族对朋友都坚决划清界限,但在晚年,却对欧阳辩这个忘年交欣赏备至。   在群牧司的时候,可以将群牧司的尾牙宴安排在欧阳辩的澄园,打开了澄园在汴京官场的第一单生意;   在权开封府的时候,会问计欧阳辩,不惜违背自己的做事风格,与谏院来了一个小配合,合力疏通惠民河;   在行政之时,他与欧阳辩时时沟通交流,有问政的需求,但不乏有让欧阳辩多学一学本事的考虑;   在三司使的时候,欧阳辩在他的麾下,可以大胆的以一个小小的破落的勾当司主事身份对抗其余的司案,就是因为后面有包拯撑腰;   后来的农业银行、西湖城、央行这些事情,身后无不站着坚定的包拯。   可以这么说,从嘉佑二年开始,这么些年欧阳辩进入政坛以来,对他帮助最大的就是包拯了。   王安石职位还不高,欧阳修则是避嫌,富弼为人保守,唯有包拯,一直在坚定地支持他。   “季默,算了算,咱们认识也有八年的时间了吧?”   包拯声音低微,不像以前那般带着铁石之声,神色也变得慈祥和蔼,不像以前那么冷厉。   欧阳辩虎目含泪,他点点头道:“至和元年年末,至今也有八年了。”   包拯笑了笑道:“别做这般儿女姿态,我包拯一生也没有什么遗憾的了,此时死去,身后事也必然哀荣,一生中除了我那长子不幸,其他的事情也算是如我心意了,就连子嗣,上天也给我送来了,哦,这事还得感谢你啊!”   包拯所说是欧阳辩应包拯儿媳所请,将包拯侍妾所生的儿子在包拯寿宴送回的事情。   欧阳辩勉强笑了笑:“这不是我的功劳。”   包拯轻轻拍了拍欧阳辩的手臂:“最近朝中的事情,你爱管就管,不爱管……唉,你还是递一下折子吧,以后的新君,总是会记住这事的,你莫要误了自己的前程。”   言辞切切,其心殷殷。   欧阳辩感受到了包拯的心意,忍住眼泪点点头。   包拯脸上露出笑容:“季默啊,我包拯一生未曾求过别人,今日我有一事要托你。”   欧阳辩赶紧点头:“你说,我一定做到。”   包拯叹息了一下:“小狗儿才三岁,虽说陛下一定会给他授官的,长大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但没有父亲教导,以后不知道会长成什么样。   所以季默,老夫想拜托你,等小狗儿稍微大一些,你收他为徒,好好地教导他,不一定要出息,但要好好的做一个好人。”   欧阳辩点点头:“你放心,有我在,婶婶、嫂嫂她们,我都会好好地照料。”   包拯欣慰的点点头:“对你,我当然是放心的。……”   包拯好像是犹豫了一下。   欧阳辩道:“您有什么想说的?”   包拯欲言又止,一会才道:“季默,咱们从至和二年相识至今,但我感觉从来都看不透你……季默,我想问你,你的志向是什么?”   欧阳辩眼里含着泪,脸上却露出一些苦笑:“我的志向啊……小时候吧,我想着混吃等死好了,反正我觉得父亲应该能够养活我^……”   包拯笑骂道:“惫懒货!”   欧阳辩笑了笑,眼泪从眼眶之中滚落。   “……后来来了汴京,花花世界,发现我家穷得紧,那时候只能拼命赚钱,那时候的志向是想着成为大富人……”   包拯理解点头。   “……再后来,看到了一些朝廷弊病啊,百姓疾苦啊之类的,便想着做一点点事情,让大家能够活得好一些,好在也的确取得一些成就。”   包拯露出微笑:“季默谦虚了。”   欧阳辩苦笑摇头:“……可如今看来,这些似乎还远远不够,咱们大宋,强敌环伺,而咱们的相公们,却对危险视而不见,咱们大宋……”   包拯脸上露出震惊的神色。 第251章 论历代政治得失!   听了欧阳辩没有说完全的话,包拯脸上已经露出震惊的神色,以他对欧阳辩所作之事的了解,再结合欧阳辩所说的话,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他竟然从里面看出一条极其清晰的脉络出来。   欧阳辩看到包拯露出的神色,知道这位值得尊重的老人已经看出了什么东西。   欧阳辩笑道:“包公放心,多年前,我的老师王安石曾经问过我的志向,当时我用一句话告诉过他,包公想听吗?”   包拯严肃道:“洗耳恭听。”   欧阳辩一字一句郑重说道:“为生民立命,为天地立心,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包拯瞪大了双眼,上半身微微拱起,喉咙里有赫赫痰音,欧阳辩只感觉包拯干瘦的手掌如同铁箍一般。   欧阳辩叹了口气,拍了拍包拯的手掌,轻声道:“世伯,你我相交多年,我知道您与家父这帮老臣的志向是为国为民,我这晚辈也不能落后,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任务,现在,你们的任务我会接过来,您放心。”   包拯呼吸平缓了下来,过了许久,才重新开口说话:“咳咳……你这孩子,一直都是笑嘻嘻地,也不见你生过气,没想到你的心比我们这一代人还要大,不过,也不枉我们这么看重你。   好些年前,我忘记与谁说过,我说小和尚这个孩子,以后必定是无双国士,现如今看来,我的眼光可以说是极为精准了。   小和尚,以前咱们谈过很多关于治国理政的事情,你的手腕、品质、政治敏感都可谓上品,但你切记,需得围绕为国为民四字,这才是真正的士大夫之所谓,那些欺下媚上之辈……呵呵,你不可学之。”   欧阳辩笑着点点头,伸手从怀中拿出一本书:“世伯,你看看这本书。”   包拯老眼昏花,手臂无力,竟然有些拿不住,欧阳辩一页一页的翻给包拯看。   “世伯,咱们以前通的书信、讨论的各种治国理政、您在权开封府、三司使、枢密院等等职位上实际的施政,我都给您总结了起来,您若是放心,将以前在地方上的书信也交给我,我将这本【包公谈治国理政】给完善起来,可以传世。”   包拯欣喜地近乎趴在书上细细地看,但看了几页之后就无能为力了,口中却是抱怨道:“你应该早点给我的,现在我看不了,也没有办法修正了,哎,不过写得很公正!   我的书信都在书房里,我会交代你婶婶,将书信都给你,能够给后人留下点东西也算是不错。”   欧阳辩笑着点头。   两人的谈话时间过长了,包拯又有些疲倦,欧阳辩见谈得差不多了,赶紧让婶婶她们进来,或许包拯也要交代她们一些事情呢。   只是欧阳辩出来没有多久,里面就传出老婶与嫂子的大哭声。   欧阳辩紧了紧手,深深出了口气,不知道是叹息还是什么,微微一低头,有水滴滴落。   世间少一好友矣!   呜呼哀哉!   ……   包拯身后事极为哀荣,仁宗亲临吊唁,并为其辍朝一日。追赠礼部尚书,谥号“孝肃”。   包拯的逝去,让不少人感觉到萧瑟,尤其是欧阳修。   包拯和欧阳修其实相交不多,但毕竟是一个时代过来的战友,包拯的逝去,让身体已经渐渐失去活力的欧阳修也有了狐死兔悲之感。   他对欧阳辩感慨道:“最近些年,几乎月月都要帮老友们写墓志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要别人帮我写墓志铭了。”   欧阳辩安慰道:“父亲身体还算康健,从前几天还能够去玉仙楼这个事情看来,长命百岁也只是轻松自在的事情,您又何必太过于担忧呢?”   欧阳修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   欧阳修低声问道。   欧阳辩又好气又好笑:“您逛青楼就逛青楼,何必一定要写诗词呢,写了诗词,不就是告诉大家,我特么又去逛青楼了啊!   ……不过,也是好事一桩,至少大家都知道,欧阳大学士依然身体很棒!”   欧阳修一拍大腿:“槽!怪不得我每次逛……的时候总是有人知道,原来症结在这呢!”   欧阳辩:“……”   ……   包拯的逝去,对于一些人来说,意味着一个时代的老去,但对于某些人来说,却似乎看到了一个新时代的来临。   那些着急迎接新时代的人,努力想要将新时代的主宰者推上去,于是劝立皇储的人越来越多,言语越来越过激,手段也越来越激烈。   秋末的时候,更是发生了一件骇人听闻的事情。   殿中御史里行陈洙写了折子请求赵祯【乞择宗室之贤者,立以为后】。   折子递上去之后,陈洙就和家人说:“我今日上了一道奏疏,所说的是国家社稷的大计,若是皇帝要怪罪,小则贬谪,大则掉脑袋,你们要做好准备。”   陈洙家人吓得不行。   几日之后,陈洙竟然自己服药自杀。   消息传出,举朝哗然。   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消息,说是陈洙被皇帝胁迫服药自杀。   这个事情让赵祯又是恼怒又是沮丧。   因为这根本是不可能的。   包拯活着的时候当面逼着赵祯立储,直接说赵祯是个老绝户,赵祯气得直接问包拯是不是想要想要谋取什么利益而已,可也没有起杀心。   如果说包拯是高级官员,所以赵祯没敢起杀心,那么之前的仅为六品寄禄官的职方员外郎张述说话也不客气,还不是活得好好的,官也照常做得有滋有味的,怎么可能会因此而杀人。   所以赵祯对于此事又是愤怒又是委屈。   以至于欧阳辩求见的时候,赵祯一阵苦笑:“你也来劝我立储?”   欧阳辩一愣:“陛下此话何意?”   赵祯也一愣:“你不是来劝我立储的?”   欧阳辩笑道:“立储虽是国事,但也要考虑陛下的心情嘛。”   赵祯苦笑道:“他们若是能够像你这般同情达理就好了……哦,对了,今日来求见是因为什么?”   欧阳辩道:“孝肃公身前与臣常常谈论治国理政之事,他去世前,将之前的书信往来也全数给予臣,臣将之梳理成册,今日拿来给陛下您看看而已。”   赵祯倒是颇感兴趣,赶紧说道:“快拿来与朕瞧瞧。”   欧阳辩将书册拿出来递给赵祯。   封面写的是【包孝肃谈治国理政】。   赵祯点点头,翻开看内容,里面多是包拯的实际施政,结合与友人的通信内容,尤其与欧阳辩的通信,里面颇多新奇理念,赵祯看得津津有味。   赵祯赞道:“这是一本很好的书,如果给新近进入仕途的进士研读,得益会甚多。”   欧阳辩笑了笑。   赵祯继续往下看,看到后面的部分却是咦了一声。   那是一本小册子,上面写的是【中国历代政治得失】。   小册子里将周、秦、汉、唐四代的政府组织、百官职权、考试监察、财经赋税、兵役义务等种种政治制度作了提要勾玄的概观与比照,叙述因革演变,指陈利害得失。   小小的册子,将周、秦、汉、唐四代的政治制度剖析得明明白白。   尤其是财经税赋、兵役义务,赵祯更是看得入神。   关键是后面还有一章是专论本朝的,将本朝的制度与前面四代进行比较,于是本朝政治的得与失明明白白的展现在赵祯的面前。   赵祯看完之后,极为遗憾的说道:“恨不能早四十年见到这本书!”   其实这本书还真的是小册子了,但小小的册子里,却清晰得将本朝的政治利弊给一一指了出来,和之前范仲淹给出的《答手诏条陈十事疏》,与王安石的《万言书》相比,这本书才是真正的将本朝弊病的本质给剖解得清清楚楚。   赵祯看了这本书,和之前三十多年的执政经验总结起来,顿时心中许多问题和疑问都变得通透起来。   “季默,无双国士啊!”   赵祯是这么称赞欧阳辩的。   欧阳辩走后,赵祯在暖阁中发了许久的呆。   第二天,赵祯在垂拱殿召见韩琦、曾公亮、欧阳修、张昇等执政大臣,他第一句话就是这么说的。   “昨日监察御史欧阳辩面谏朕,劝说朕早日立嗣,言辞激烈,几乎让朕汗流浃背,然则监察御史错怪了朕,朕早有此意,但未得其人罢了。”   韩琦等人面面相觑:欧阳辩?   欧阳辩不是死都不肯上书么,怎么就突然面谏皇帝,甚至将皇帝说得汗流浃背,看来言语可不仅仅是言辞激烈而已啊!   赵祯看了看鸦雀无声的执政大臣们,又问道:“诸位觉得宗室之中谁可以可为嗣?”   韩琦道:“此事非臣下敢议,当出自圣择。”   赵祯点点头道:“宫中尝养子二人,小者甚纯,然不够聪明,大者可以……”   不待问,赵祯继续道“……大着宗实者,今三十许岁矣,诸位认为可否?”   赵祯坚持了这么久,这次却是如此痛快,韩琦等人倒是有些不太敢置信,韩琦谨慎道:“此事事关重大,陛下今晚还是多想想,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明日再来拟制圣旨吧?”   赵祯摇摇头:“无妨,朕意已决。”   韩琦惊讶于赵祯的坚决,只能道:“事情要有个过程,陛下容臣几个商量一下如何除官。”   所谓除官便是授官,要给嗣子授官,里面也有门道。   赵祯这下子点头同意了。   韩琦等人于是退回政事堂商议,建议先起复赵宗实为泰州防御使、知宗正寺。   宗正寺是掌皇室谱牒的机构,让赵宗实知宗正寺,其实就是向世人暗示赵宗实将是皇嗣之选。   仁宗听了韩琦之议,说道:“如此甚好。”   嘉祐七年十月十三日,中书发布告敕:   ——起复岳州团练使赵宗实为泰州防御使、知宗正寺。 第252章 特么的我面谏了?   朝廷宣布由赵宗实知宗正寺,虽然还没有明言赵宗实就是皇嗣,但朝廷议立嗣的骚动还是平息了下来,因为知宗正寺本身就是一种信号。   而欧阳辩面谏赵祯的事情广为流传,朝臣纷纷猜测欧阳辩是如何面谏的,但总是不得其领,实际上欧阳辩自己也一脸的懵逼。   特么的我面谏了?   还言辞激烈,将赵祯说得汗流浃背?   这特么是谁传的谣言?   欧阳修却道:“是陛下亲口所说的。”   欧阳辩:“……”   于是欧阳辩借机找机会再次见赵祯。   赵祯笑得贱兮兮的。   “陛下,传说我面谏了你,还言辞激烈,让您汗流浃背?”欧阳辩求证道。   赵祯沉重点头:“对啊,你看,这一次你又来面谏了!”   欧阳辩:“……”   “臣这一次又面谏陛下什么了?”   赵祯想了想道:“你见朕迟迟不肯宣布赵宗实是皇嗣,于是提出疑虑,说自古祸乱之始,唯有不由继乱之始,未有不由继嗣不立,付属之心不豫定,而遂至后世争夺危亡,使天下赤子糜烂涂地而受敝者也。   ....前日未命宗实。人人上言早建储嗣。今日乃无一人敢言者,非今日之人不忠也。盖前日未有主名,泛为公言,而陛下不疑也。   今日补一宗正官虽非继嗣,似有主名,又陛下犹豫迟疑,自冬徂秋十月矣,中外之人,无贵贱贤愚,人人自顾私计,惧陛下见疑获罪,不敢出一言,但日听朝廷所为以卜治乱而已。臣职为谏官,傥又不言,则谁为陛下言者?”   欧阳辩咀嚼了一下其中的意味,惊道:“臣竟然如此耿直敢言,竟然如此大胆?”   赵祯叹息道:“可不是嘛,人人都说欧阳辩尸位素餐,哪里知道欧阳辩其实不仅忠君爱国,还耿直敢言,实在是言官中的言官!”   欧阳辩:“……”   他苦笑道:“陛下,这又是何必呢,这等名声该给您得了才是,您主动提出,天下人俱都会称颂您的仁名,臣担不起这个名声。”   赵祯站了起来,走到欧阳辩的身前,欧阳辩赶紧起身。   赵祯仰头看着已经高了自己一个头的欧阳辩,高兴道:“小和尚竟然比朕高了一头了!”   说着赵祯有点动情起来。   “……从至和元年,朕认识了小和尚你,从此之后,咱们大宋朝的国库便一日比一日充盈起来,到得今年,大宋国库之充盈,超过任何一朝一代,嘉佑之治必将比肩盛唐文景之治,甚至超过开元盛世,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小和尚你!”   欧阳辩道:“臣不敢当。”   赵祯拍了拍欧阳辩的肩膀:“没有什么不敢当当不起的,你值得的。你刚刚说朕主动提出会得仁名,其实不必了,有了这些年的政绩,朕驾崩后的庙号定然不会差的。”   赵祯笑了笑。   “你小和尚擅长理财,大宋因你而富,但时人最为赞许的是清名,对于干事却不太瞧得起,所以朕给你升官,总有人说事。   这一次,反正都是立嗣,干脆朕就给你这个清名,让你成为年青一代清名最盛的官员,这对你以后的仕途有莫大的助益!”   欧阳辩不由得动容:“陛下……”   赵祯笑了笑道:“外面的那些人,一个个打着为朝廷为国家着想的旗号,呵呵,朕当了几十年的皇帝,还看不清他们的心思?   忠贞体国的不是没有,但大部分都是在向未来的帝王献媚罢了……”   欧阳辩心中惊骇:“陛下……!”   赵祯摆摆手:“无妨,暖阁中除了你我之外,别无他人,今日就是想和你说几句真心话。”   欧阳辩感觉后背有些湿润。   “……呵呵,所以啊,将这些功劳送给那些人,还不如给你呢,你欧阳辩,对于国家功劳非凡,这些年我考虑到你的年纪,不敢过于提拔,你的官职比起你的功劳来说太微不足道,而且你还受了一些委屈,朕都看在眼里。   这一次你没有跟着一起上奏疏谏言,朕是知道你的心意的,其实你大可上奏疏,也免得你受人非议,朕还真能受伤不成,你这孩子啊,唉,以后你要走得远,可不能再心慈手软了……”   赵祯敦敦教诲,就像是老父亲一般,让欧阳辩忍不住鼻腔微酸。   第二日,赵祯再次召集宰执大臣,这一次政事堂、枢密院等宰执悉数到期。   赵祯一开口就抛出一句足以引起大地震的话。   “今日可议立嗣之事。”   众多宰执大臣面面相觑。   这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以前整个朝廷都骚动了那么久,赵祯就是纹丝不动,现在给赵宗实授了官,没有几天又来议论立嗣,这是怎么啦?   是受胁迫了吗?   陛下,您要是收了胁迫,和我们眨眨眼睛!   众宰执一时无言,韩琦只能站出来:“陛下,您刚刚说我们今天讨论立嗣的事情?”   赵祯点点头。   韩琦再问:“虽说立皇子之事的确是势在必行,但陛下……”   韩琦没有说完,而是用眼神咨询。   赵祯笑道:“朕的确有些犹豫,不过昨日监察御史欧阳辩面谏朕,言辞激烈,将朕说得汗流浃背,呐,这是他面谏的内容,啧啧,言辞……哎!”   韩琦懵逼地结果赵祯递过来的纸张,似乎是郑大用写的。   他感觉赵祯的话很是熟悉,这个场景也颇为熟悉。   【自古祸乱之始,唯有不由继乱之始,未有不由继嗣不立,付属之心不豫定,而遂至后世争夺危亡,使天下赤子糜烂涂地而受敝者也。……臣职为谏官,傥又不言,则谁为陛下言者?】   “嘶!”韩琦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些话的确不太客气啊,连后世争夺危亡,使天下赤子糜烂涂地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怪不得赵祯汗流浃背呢!   这个小子,还真敢说话啊!   韩琦是绝对想不到这是赵祯自编自导的一出戏,帝王爱惜名声,更不肯为臣子损耗自己的名声,只有让臣子去背锅的帝王,却少有损耗自己声名,去成就臣子的帝王,所以韩琦不疑有他。   其他的执政大臣也是如此。   又是欧阳辩!   上一次不知道言谏内容,赵祯说他被说得汗流浃背,他们还不敢相信,以赵祯多年挨喷的经验,怎么会被欧阳辩一个愣头青喷得汗流浃背,今日一看内容,还特么的有可能啊!   众宰执面带钦佩与羡慕的看向欧阳修——果然不愧是你的种啊,遗传了你嘴炮的技能,虎父果然无犬子啊!   欧阳修看完之后却心中颇多疑虑,面对同僚的赞赏的目光,他只能面带笑意,通通都揽下来再说。   ——真男人,从不怕被人夸奖! 第253章 名满天下!   既然是讨论立嗣问题,宰执大臣们自然要按照程序来。   枢密使张昇问道:“陛下心属何人?”   赵祯说道:“赵宗实可以。”   事关重大,张昇又请赵祯再确认一遍:“陛下不疑否?”   赵祯道:“朕欲民心先有所系属,但姓赵者斯可矣。”   于是张昇再拜称贺。   这番对话是一个确认程序。   张昇问的是,陛下想让谁成为皇子,赵祯就说赵宗实可以做皇子。   张昇再问一遍确认,陛下确定吗?   赵祯就回道,我想让民心安定有所属,只要是姓赵的就可以。   如此这般程序达成。   于是韩琦立即请赵祯亲自写手札让中书来执行。   赵祯点头同意。   于是这次召集的程序便达成了。   但接下来的事情还有很多。   接下来赵祯写了手札会派送到中书,然后中书会召集翰林学士起草立皇子的制书。   如果翰林学士没有疑问,见到手札就可以草制,如果翰林学士觉得不放心,还得当面找赵祯确认的。   这样确认之后,中书确认、皇帝签字,在经由閤门公布,才算是将整个流程确立下来。   再之后便是营造皇子府邸,重新赐名之类的事情了。   这些事情有条不紊的在进行。   而在朝臣、民间之中,御史台监察御史欧阳辩两谏赵祯的事情却在广泛流传。   尤其是第二次面谏时候的内容,更是被传扬得沸沸扬扬。   大家俱都称颂监察御史欧阳辩耿直敢言、心怀天下,实乃言官之典范也。   对于言官来说,敢说话是好品质,但敢说话,还能够让人君纳谏的,那才叫真本事。   富弼听说了这个事情,还特意写信来赞扬欧阳辩,说为欧阳辩而自豪等等之类的事情,让欧阳辩哭笑不得。   很显然,赵祯自编自导的这出戏,已经达到了他想要的效果。   无论是朝中大臣还是民间,没有人会认为这件事情根本就没有发生过。   毕竟这话是赵祯亲口所说,而这件事情对于赵祯来说虽然也算是纳谏的好名声,。   相比纳谏的名声,被强谏终究不是什么好名声。   如果主动地去做的话,是一件更有益于声名的事情,所以赵祯完全没有必要撒谎。   皇室立皇子意义重大,这是储君,也是国家的未来,所以欧阳辩的声名大噪。   以前的欧阳辩名气只限于在高级官员之中传扬,即便是传扬出去的名声,也大多是关于诗词、财富这类的名气。   但正统的关于文官的官声,这一次才算是真正的传扬开来。   天下百姓都知道了,朝中御史台有个少年御史,劝谏赵祯立下皇子,为大宋的延续立下了汗马功劳。   而这个少年御史,就叫做欧阳辩。   什么叫名满天下,这就是了。   如果后世人研究欧阳辩的仕途生涯,那么这一次劝立的事情,将成为欧阳辩第一次真正进入天下人视野的见证。   ……   最近的欧阳修志得意满。   今年三个大儿子全都中了进士不说,现在幺儿更是完美的继承了自己的衣钵,以前自己是最懂赵祯的人,现在幺儿也成为了最懂赵祯的人之一。   其实这些也就罢了。   最令他开心的事情其实是,对于文官来说,一个刚直清正的名声有多重要,没有谁比他更清楚了。   幺儿有了这一层光芒,以后仕途通畅不说,关键是有了一身护身的铠甲才是关键。   之前欧阳辩虽然称得上干臣,但擅长经济的大臣历来没有什么好名声。   比如张方平。   虽然每次担任三司使都让经济变好,但朝中大臣却总是看不惯张方平,认为他人品一般。   现在有了这个敢言敢谏的名声,一个耿直刚正的人设立了起来,以后便无人敢拿这事说事了。   不过欧阳修好奇的是,自家幺儿看似玩世不恭,但性格可是油滑的很,怎么可能干出这种事情来呢。   欧阳修在外面装成志得意满,为自家小儿骄傲的模样,但回到家里的时候,立即差人去叫欧阳辩回家吃饭。   老子叫吃饭,欧阳辩犹豫再三,只能回家。   和父母亲吃完饭,被迫喝下一碗黑乎乎的汤药,与欧阳修到了院子吐掉了之后,父子俩眼泪汪汪的谈话。   “当真面谏了?”   欧阳修一脸的怀疑。   “不然呢,你觉得陛下会撒谎?”   欧阳辩一脸的你不信任我的神情。   “倒不是觉得陛下会撒谎,只是觉得不符合你的性格。”   欧阳修一脸我就是不相信你而已的神情。   “虽然的确没有,但你不信任我。”   欧阳辩一脸的委屈。   “果然如此,但是陛下为什么要撒这个慌呢?”   欧阳修一脸的果然还是我英明神武,而我没有冤枉你的得意。   欧阳辩将赵祯所说的话和欧阳修说了一遍,欧阳修的神色越来越惊诧。   “我想不太明白,为什么陛下会这么看重你呢?”   欧阳修有些疑惑不解。   欧阳辩笑了笑道:“如果一个人能够每年给你多增加几千万贯的收入,你会不会喜欢他?”   欧阳修气急败坏斥责道:“我关爱你是因为你能挣钱吗!我关爱你是因为你是我儿子,仅此而已!不许将你爹我看得那么市侩!”   欧阳辩:“……”   看着父亲气急败坏的模样,欧阳辩陷入了沉思。   父亲变成了这般模样,在座的每一个……哦,是自己有责任,是不是自己太过于能干了,所以让他有了很大的压力呢?   要不,下个月把他逛青楼的资金给断了?   这样一来,父亲一定会为了自己的铮铮铁骨而自豪了吧?   这样不仅能够展示他的铮铮铁骨,还能够展示他安贫乐道的风骨,嗯,还得告诉母亲,将父亲的俸禄全部给收了,不给他留私房钱的机会,嘿嘿。   欧阳修不知道为何,总有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   欧阳辩笑了笑道:“陛下一来是对我的酬功,二来嘛……嘿嘿,他那叫逆反心理。”   欧阳修疑惑道:“什么叫逆反心理?”   欧阳辩笑道:“你想啊,陛下他不想那么快立皇子,是因为他想生一个自己的皇子,这也是人性使然。   但大家一个个都大义凛然,将陛下说得不立赵宗实就是对不起赵家祖先,就对不起天下人,就对不起朝廷,就对不起这个国家,如果是您的话,您气不气?”   欧阳修摇摇头得意地伸出四根手指头道:“我有四个儿子。”   欧阳辩:“……”   “……陛下心里不开心,不仅是因为道德绑架他,还因为很多人根本就不是为了什么国家利益来劝说,而是为了增加自己的政治资本,却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批评陛下,你说陛下恼不恼?”   欧阳修倒是理解的点头。   “所以啊,我……”   欧阳辩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这个没有上奏疏劝谏的人,就进入了他的眼中了。   陛下估计想的是,你们不是要捞政治资本吗,朕偏偏不给,朕就给欧阳辩了,就看你们气不气?”   欧阳修:“……”   欧阳修沉吟了一下:“可以理解,但会不会太孩子气了一些?”   欧阳辩叹了一口气:“男儿至死是少年啊!”   欧阳修击节赞叹:“吾儿此话当真透彻!”   父子俩蹲在屋檐下聊了许久。   聊完朝廷的事情,又聊起生意的事,之后又东拉西扯的聊,反正天马行空一般,想到什么聊什么。   父子俩也不忌讳,欧阳修甚至吹嘘他去玉仙楼大受欢迎的事情,欧阳辩也不服气的说他在宴会上是众歌女的目光焦点等等。   父子俩各种凡尔赛体,时不时还来诗词进行证实。   最后还是欧阳修略胜了一筹。   毕竟老不要脸的谈起了闺房秘事,这事欧阳辩还真没有,于是欧阳修赢了。   胜了儿子一场,欧阳修得意洋洋举目四顾,看看哪里还有对手,却看到老妻提着一桶药汤冷冷地看着他。   一股凉气从脊椎直达后脑勺,欧阳修只感觉到脑袋里嗡嗡响,此时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吾命休矣!” 第254章 赵祯去了!   嘉祐八年的元宵节,京师张灯如常岁。   按照往年的惯例,赵祯应该在正月十四早晨出宫,巡行各个宫寺部门,给大臣们赐酒,到晚上才会会宫,晚上道宣德门一起赏灯,等喝完酒之后再回去歇息。   但这一年的赵祯刚刚进入正月,就感觉到身体不舒服,于是取消了活动,到了晚上才勉强去宣德门露了一面,赐酒三巡辄止。   正月下半旬,仁宗又不能视事了,殿中升起了炉子。   这对于赵祯来说相当不寻常。   因为赵祯历来不畏寒冷,小的时候经常赤足,登记以来四十年,夏天时候不需要冰块降暑,冬天的时候不需要生炉子取暖,而这一年,赵祯升起了火炉。   赵祯病倒了。   这一病便是病来如山倒。   赵祯病体拖到了三月份,桃花盛开的时节。   京师人人心浮动。   人们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三月廿九夜,宫中福宁殿灯火彻夜不息。   四月初一,韩琦等宰辅至寝宫。   四月初二,首相韩琦代表朝廷宣读赵祯遗制。   赵祯,享年五十四岁。   赵祯的时代过去了,属于赵曙的时代到来了。   天下缟素,室有哭声,如丧考妣。   汴京罢市巷哭,数日不绝,虽乞丐与小儿皆焚纸钱,哭于大内之前。   欧阳辩乘坐马车行走于御街之上,能够听到震天的哭声,掀开帘子,能够看到满天的纸钱灰烬随风飘扬。   赵祯仙去,已经被更名为赵曙被立伟皇帝。   按照惯例,百官在福宁殿东楹,等待新皇帝的接见,欧阳辩作为监察御史,也身在其中。   欧阳辩大早就来了,与百官在屋檐下等候,但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等到日上三杆,都不见新皇接见,百官愕然。   等到下午的时候,才看到新皇在宰辅的簇拥下接见百官。   欧阳辩明显看到赵曙的不自在。   晚上回到家的时候,欧阳修神色有些沮丧,欧阳辩问起,欧阳修说起今日发生的事情。   欧阳修说他今日与韩琦曾公亮等人去请赵曙继位,赵曙却拼命推辞,说他不敢当皇帝,然后还跑了!   好在宰辅们赶紧将赵曙给抓住,强行逼迫赵曙穿上黄袍,带上皇冠,又演了一出黄袍加身才算了事。   欧阳辩听得哭笑不得。   这似乎是个征兆,象征着荒谬的英宗时代的到来。   新皇继位,要做的事情很多。   大赦天下。   百官进官一等。   优赏诸军。   命使者去西夏、辽国告哀。   尊曹皇后为皇太后。   为赵祯建造山陵。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议定赵祯的庙号。   翰林学士王珪议定大行皇帝庙号曰“仁宗”,百官赞许。   中国人崇尚自己的祖先,而君主死后都会有一个称号,用于供奉。   古人讲究避讳,所以不能直接称呼先人的名讳,所以起个称号,这个称号由于是放在庙里面使用的,所以叫庙号。   在君主庙号之中,‘仁’是对君主最高的褒奖,纵观赵祯的一声,的确无愧于仁。   十一月初九,大雪。   仁宗神主牌位入太庙。   欧阳辩随同百官远远参拜之后,望着漫天的大雪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一条长长的白气在空中消失。   欧阳辩不由得有些茫然。   梅尧臣走了、胡瑗走了、包拯走了、赵祯也走了。   而欧阳修、富弼这些人也渐渐老迈了,离着他们逝世的时间也不会太远了。   不过世事便是如此。   时间会带走不好的事情,也会带走一些人,但留下的人还是得继续过日子。   左正言……哦,不,左司谏欧阳辩,在这个大雪纷飞的日子里,想通了一些东西。   生活在继续,但似乎变得荒诞起来。   新皇赵曙似乎疯了。   一开始还是挺正常的,百官奏事的时候,赵曙都会详细问清楚事情始末,然后进行决策,大家都说赵曙是个明君。   但是过了一段时间,赵曙突然精神失常了。   在仁宗入殓的时候,赵曙突然在现场大喊大叫,宰执大臣们赶紧将皇帝扶走。   因为赵曙精神失常不是视事,韩琦等人只能和曹太后商量,请太后垂帘听政。   宋朝在之前仁宗时期,就有刘太后垂帘听政,有这个先例,倒也不显得突兀。   所以新皇帝赵曙虽然经常不豫,但有宰执大臣与太后,朝政倒是正常平稳的过度。   局势不太明朗,欧阳辩百动不如一静,之前规划的察院变革,也只好停了下来。   但有一个事情却是一直都在谋划之中。   也就是将兖国公主送出去的打算,不过在见了兖国公主之后,欧阳辩改变了主意。   兖国公主精神有些不太稳定,但是见了欧阳辩之后,精神状态也好了起来。   因为仁宗去世,现在的英宗也顾不上兖国公主,所以她能够安居在公主府。   最近日子也算可以,除了不能随便走动,其他的都还不错,有梁怀吉陪着,也还行。   至于公主府的被忽视,日常用度不足的情况,欧阳辩暗中安排让公主府入了一些股份在他的产业里面,这样他就可以用分红的方式给公主府输送钱财保证日常用度。   听经常和他联系的梁怀吉说,赵徽柔已经逐渐恢复了正常,也算是给了欧阳辩一些安慰。   ……   诸事不动,欧阳辩也就闲了下来。   欧阳辩每日里去御史台看看,然后回家了就去家里蹭饭。   上次欧阳修吹嘘逛青楼的事情被薛夫人听到了,薛夫人就再也不煲药汤了,理由是不想辛辛苦苦煲药汤,就为了一个不值得的老头子。   所以倒是让人颇为欣慰,只是苦了欧阳修,每日回去都是臊眉耷眼不敢说话,吃了饭就蹑手蹑脚地回房间整理他所藏的古石碑帖。   欧阳辩对此兴趣也颇高,反正闲来无事,就陪着老父亲整理。   近两年来,欧阳修的藏品越来越多,原因有欧阳辩给他的钱很多,让他实现了花钱自由,另一个原因是这很大程度上得益于欧阳修的好友刘敞。   三年前,刘敞以翰林侍读学士出知永兴军,治所在长安。长安乃汉唐故都,历史悠久,文物遍地。   刘敞本是博学好古之士,对古器的鉴赏尤为精深,时时发掘所得,无不尽力购藏。   因为欧阳修一直致力搜集金石铭文,刘敞每有所得,必定寄赠拓本。   某一日,欧阳辩吃完饭,然后在客厅自己泡茶自斟自饮自得其乐,就听到书房里老父亲怪叫了一声,吧欧阳辩吓得一哆嗦,赶紧跑进去看。   原来是欧阳修又收到了刘敞寄来的稀缺铭文拓片,欧阳辩一看也是怪叫了一声,然后父子俩就埋头进了拓片的研究里面。   后来闻讯而来的欧阳棐、欧阳奕以及从自家宅子赶过来的欧阳发都埋头进去。   薛夫人、欧阳发的妻子吴氏几个女眷过来看了看,发现不是自己喜欢的东西,嗤笑一声回去睡觉去了。   听到薛夫人几人不屑的嗤笑声,老父亲欧阳修和欧阳发四兄弟,抬起头来,相视一笑,然后也发出一声嗤笑声,其中也是带着不屑。   薛夫人几个女眷看他们干的事情,觉得自家的男人们不干正事,欧阳修他们也觉得自己的老婆儿媳或者嫂子干的事情也不是正事,所以会互相鄙夷。   不过女眷们敢当面不屑的嗤笑,他们只敢在女眷们走远之后才不屑的嗤笑出声,然后父子几个相视嘿嘿而笑。   这等趣事,欧阳修自然是要记下来的。   他在《与刘侍读原父》中记载道:“复惠以古器铭文,发书,惊喜失声,群儿曹走问乃翁夜获何物,其喜若斯?”   今日的碑文独特,欧阳修自然也是要记载的。   “蒙惠以《韩城鼎铭》及汉《博山盘记》,二者实为奇物。   某集录前古遗文,往往得人之难得,自三代以来莫不皆有,然独无前汉字,每以为恨。   今遽获斯铭,遂大偿其素愿,其为感幸,自宜如何!”   欧阳修的欣喜溢于言表。   欧阳辩几人亦如是。 第255章 神憎鬼厌欧阳辩!   自四月英宗患病以来,病情时好时坏,言语失常,行为乖错。   据说新皇往往触怒太后,太后越来越不能忍受,再加上太监任守忠在旁挑拨离间,渐渐就有了废立的想法。   欧阳修时常忧心不已。   欧阳辩心中却很平静。   对于这种情况,他是知道结果的,所以并不觉得糟心,反而有些闲看庭前花开的闲适感。   他们爱闹就让他们闹去呗。   反正就英宗在位期间,也做不了什么事情。   英宗执政的时间只有四年,刚上来精神不太正常,和太后闹得很不愉快,等精神正常了,他又要闹什么濮仪之议。   好吧,等濮仪之议闹过了,他也就到了入土的时候了。   欧阳辩打算急流勇退了。   最近几年这汴京城是不太好呆了,不如去地方好了,去地方苟几年,等神宗上位了,到时候再回来也行。   这什么二宫之争、濮仪之议,在他看起来都是在瞎胡闹。   现在国家虽然富裕了,但强敌就在旁窥测,他们还好意思争这些有的没的。   尤其是这什么濮仪之议,欧阳辩觉得自己若是留在汴京,非得跟自家老子打得不可开交不可。   欧阳修是皇考派的骨干,而欧阳辩却对这事看不过眼,届时站在了皇伯一派,到时候父子俩肯定要掐起来的。   所谓濮仪之议就是赵曙怎么称呼他已故父亲赵允让的争议。   皇伯派以司马光为首,认为赵曙法理上是赵祯的儿子,那么对于亲生父亲赵允让只能称呼为皇伯,而不能称为皇考,如果称为皇考,那将赵祯置于何地?   而皇考派则是欧阳修韩琦等人为主,他们认为亲生的就是亲生的,赵曙既然当了皇帝,那么他的亲生父亲成为皇考有什么问题呢?   如果在以前,欧阳辩对于这等争议只会一笑置之,但想起了刚刚故去的赵祯,欧阳辩就很难坦然面对这样的事情。   如果他留在汴京,以他的脾性,面对英宗韩琦等人,估计是忍不住要发言的。   所以欧阳辩打算申请外任,但这事情没有那么简单,首先欧阳修就不太同意。   “和尚啊,你看,现在朝廷多事,爹也走不开,原本爹是想着这几年就退休的。   但现在这种情况,爹还不能走,你看,爹老了,也不知道有多少时日了,你还是陪着爹吧,能陪一天是一天。”   欧阳修有些悲伤。   欧阳修所说的退休的事情,其实早在嘉祐四年,欧阳修担任翰林学士的时候,就曾与韩绛、吴奎、王珪同值玉堂,那时公务清闲,文酒相欢,大家相约五十八岁致仕归田,韩绛还特意将这一约定写在玉堂的廊柱之上。   但目前这种状况,当时的约定看来是无从履践了。   尽管欧阳修常常自谦身为宰臣无补于朝廷,可是,适逢仁宗仙逝,英宗患病,两宫不和,正是国运艰难之际,他又岂能轻易言退?   他自感时日已经不多了,但他有不能离开朝堂,也不想他最心爱的幺儿离开他的视线,他生怕这一离别就是永别。   欧阳辩看着欧阳修眼里的不舍,勉强笑道:“好,那我不走了。”   欧阳修露出灿烂的微笑。   说来也是,欧阳修也活不了多久了。   不能走,那就只能老老实实的呆在汴京。   欧阳辩每日打卡上班,看那个不爽,就递个奏折弹劾一下。   这是他的职责,如果不弹劾他人就是他的失责。   不过欧阳辩的弹劾历来有理有据,说你贪污就是真贪污,说你渎职就是真渎职,从不靠什么风闻奏事。   以至于每个月都有因为欧阳辩弹劾而下台的京官。   欧阳辩为了完成业绩,基本在每月初第一天上奏疏,然后被弹劾的人基本就是在十五那天被查实,然后或是丢官或是被贬谪。   于是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这句话被重新定义了。   到得嘉祐八年年底,大家都知道,最好不要被欧阳辩给盯上,若是被盯上,那可真是要命的事情了。   被其他的言官弹劾或许还能够自我辩解一下,被欧阳辩弹劾,那真是证据确凿,想赖都赖不了。   于是慧眼如炬欧阳辩的奏折成为每月初一最受关注的奏折,因为大家都知道,这奏折一上,就会有人要倒霉了。   欧阳辩又有了一个新外号——神憎鬼厌欧阳辩。   欧阳辩觉得很无奈——我特么只是为了完成业绩而已。   我也不能和你们一样瞎几把弹劾啊,要是随便找个破事弹劾,那岂不是坏了我的名声?   嘉祐八年,对于大宋朝臣来说相当刺激。   这一年,赵祯没了,赵曙上了;   赵曙上了,然后又疯了,于是两宫又不和了。   朝臣们在观望,避免卷入。   但这时候又有一个欧阳辩,每月赶走一个京官。   中高级京官们人人自危。   一是生怕卷入两宫的斗争之中,二是怕被欧阳辩盯上。   他们觉得心好累。   于是在嘉佑年底的时候,欧阳辩被调离监察御史的职位了。   欧阳辩右迁为起居舍人、擢修起居注。   所以在新年的时候,朝臣议定新年号为【治平】。   治平元年开始,朝臣皆纷纷庆幸。   一是英宗已能清醒独立地处理国事,太后两次亲书手诏,提出还政。   大臣们将手诏呈交英宗,虽然英宗留之不出,未作批示,但朝臣已经看到了重回正轨的机会。   二是欧阳辩被调离监察御史的职位了,其实两宫之争比起这个,这个更加让他们更加的开心。   两宫之争是国事,而欧阳辩弹劾那可是关乎自己身家富贵的问题,孰轻孰重,还能不清楚吗?   什么叫治平,这才叫治平嘛!   欧阳辩听说有人听到自己被调离监察御史的位置,竟然放鞭炮贺喜,不由得有些愕然。   ——啥时候咱也混成了这般神憎鬼厌的模样?   他深深叹了口气。   ——我成为今日这般模样,在座的大家都有责任啊!   不过他也舒了一口气,说实话,他压力也挺大的。   想一想,每一次弹劾都能够将一个京官给弹下去,这本领也忒吓人了。   还有每次见到其他朝官的时候,他们都露出讨好的笑容,未免心中腻味。   还有那个韩琦,以前对自己横眉竖眼的,但近几个月竟然慈眉善目起来,不仅对自己不敢呵斥,还常常和自己的父亲夸奖。   ——哎呀,你家季默果真是才华横溢啊,为人正直啊之类拍马屁的话。   呵呵。   韩琦也怕呢。   别说什么韩琦不怕的话。   大宋朝的言官官职卑微,但权责可是大得很。   欧阳辩虽然只是个小小的七品官,却是能够将宰执给弹劾下去的,尤其是韩琦这样上来后颇为自大的,若是被欧阳辩弹劾,韩琦也要受不了的。   好在欧阳辩上了监察御史一来,也到了该换一换的时候。   时间一到,韩琦立即给欧阳辩腾位置。   这一次,他直接将欧阳辩打发到英宗的身边去。   修起居注耶,跟在皇帝的身边耶,每日都能够和官家近在咫尺也,是不是很开心嘞?   这也算是韩琦对欧阳辩的一种和解。   欧阳辩毕竟不是什么没有根底的人。   他父亲欧阳修与韩琦同在政事堂,最近赵曙也将欧阳辩的老丈人富弼给召了回来了,被加为枢密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再加户部尚书,这也是个巨头。   有欧阳修和富弼在,韩琦想对欧阳辩动手是不可能做到的,干脆就卖了个人情。   欧阳辩自然无所谓,修起居注也罢,做监察御史也罢,都是打卡上班嘛。   当然啦,这个起居注欧阳辩还是喜欢的,虽然做不了什么决定,但记录皇帝处理政事,也能听皇帝与宰执们讨论政事……这事,太带劲了啊!   欧阳辩对于这种能够提升见识的事情从来都不想错过,所以他也不会像司马光那样推辞这个职位。   话说司马光若是能够修起居注修个几年,他就不会那么天真了。   是的,天真。   在欧阳辩看来,司马光这个人很天真。   他是个真君子没错,但真的不是个能臣干臣,他干得最好的就是知谏院的时候,以他的道德标准,任职五年期间,前后向皇帝上奏疏170余份,兢兢业业,从不懈怠。   但他若是真的当了宰执大臣,以他的天真和道德教条,那只能说是一个灾难。   修起居注的好处在于,可以近距离的观看整个帝国最高层是如何运作,这种基本就是站在最高处俯瞰整个帝国的运转,这种机会极其难得。   欧阳辩可以近距离地听韩琦、富弼、欧阳修、吴奎这些政治经验、执政经验极其丰富的老臣去处理国家大事,他可以从中学会很多东西。   欧阳辩有超越千年的眼界和知识,但如何治理一个国家,他依然没有太多的概念。   即便他筹办起了一个几万人的央行,自己手下还掌控了一个体量庞大的集团公司,但和整个帝国比起来,还是差了很多。   欧阳辩掌控的央行、集团,那都是他筹办起来的,里面的规章制度都是他设定的,基本上是后代的管理理念为主的,但宋朝这个帝国,却是一个承袭五代的老大帝国。   这意味着处理问题的方式,它有一套不同的逻辑。   别看他们处理问题总是要引经据典,其实就是在寻找理论依据,这个理论依据,支撑着帝国的运行。   欧阳辩想要一步一步的走上去,就得学会这一套语言体系,就得适应这个规则。   总的来说就是,欧阳辩可以在这个位置上看清楚整个帝国的运行机制,这是在州县里没有办法学会的。   这就是为什么宰执辅臣要从中枢道地方,又要从地方到中枢,就是为了培养既接地气,又有俯瞰帝国的能力。 第256章 起居注的一天!   因为各种好处,欧阳辩痛痛快快地去打卡上班了。   修起居注有一个专门的部门,叫起居院,涉及到皇帝的事情,当然不可能只有一两个人负责,起居院的部门其实也不算小了。   除了欧阳辩这个正职官,还带领着楷书郎八个,驱使官二十个。   楷书郎主要是抄字员,而驱使官则是传递公文,操办杂事,承长官差遣,办理具体事务的吏员。   比起欧阳辩之前带领的勾当司的人要多一些,但比起央行来说,就是一个小机构了,起居注官本身也就是一个会议记录员而已。   不过这个会议记录员是国家元首,逼格上还是不一样的。   欧阳辩正式上任的时候,赵曙的身体已经完全康复了,对于这个记录他日常言行的起居官,赵曙还是颇为慈眉善目的,毕竟这位可是关乎他以后声誉的人。   “你就是季默啊,朕听闻你的名声许久了。”   赵曙还算是一表人才,脸色如常,并不像是个疯子。   欧阳辩赶紧叉手回礼:“陛下,臣正是欧阳辩,以后请陛下多多指教。”   赵曙笑道:“还请史官手下留情才是。”   欧阳辩道:“不敢不敢,臣只会如实记载,绝不加入个人感情。”   赵曙眉头一掀,这是拒绝朕的拉拢了?   不加入个人感情,如实记载,那不就是说自己做了啥混账事你都要如实记载进起居注里了?   不过赵曙没有说话了,因为旁边的几个楷书郎已经开始工作了,将他与欧阳辩的对话如实记载了下来,他要是说得过多,不免会被扣上干涉史官记载的恶名了。   不过其他的事情还是可以聊聊的。   赵曙笑道:“仲针常常与我说起你……”   旁边几个楷书郎默契地停下来。   赵曙看了一眼,继续道。   “……他常常说你这个朋友极好,后来的事情……朕也要感谢你。”   欧阳辩赶紧道:“不敢承陛下谢,那不过是臣子本分而已。”   赵曙意味深长地看了欧阳辩一眼点点头:“如此甚好。”   说完就不说话了,欧阳辩赶紧退下,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等候赵曙接见大臣。   第一个进来的是韩琦,韩琦向英宗禀报了十几件重要事宜,英宗裁决如流,处置允当,韩琦看起来颇为振奋。   欧阳辩则是安排着楷书郎如实记载,楷书郎写好一页,欧阳辩就看看有什么错漏,这些是原始资料,回去之后还得进行精简。   其实所谓重要事宜,对于整个帝国来说也不过是日常事项而已。   而韩琦估计也是挑了一些比较简单的事情来请示,这毕竟是赵曙身体康复来第一次正式接触政事。   欧阳辩咂摸着赵曙的处理政事的能力,其实也就是那样。   韩琦代表的政事堂其实已经草拟了若干解决方案,赵曙也不过是在其中挑选出他认为合理可行的方案而已。   换句话来说,这不是填空题,而是选择题,而政事堂给出的解决方案一般也都差不了。   这给了欧阳辩一个错觉——换我上也行!   不过也的确是如此。   对于宋朝皇帝来说,处理政事这一块的能力的确是不是很重要。   真宗也好,仁宗也好,还有这个英宗也好,都有长短不一的一段时间是无法正常处理政事的,但朝廷依然运行良好。   这是因为政事堂、枢密院、三司的架构相当稳固。   实际上,即便没有皇帝,这个帝国依然还是能够继续运行下去。   韩琦汇报完之后,又有枢密使富弼也来汇报。   其实也就是那些日常事务而已,并没有太多生死存亡的事情,只不过能够上到这里的事情,在地方上就算是大事情了。   赵曙的表现还是不错,当然啦,标准是比较低的,只要赵曙能够在宰辅大臣给出的选项里面,挑出相对比较好的选择题,大臣就已经相当振奋了。   毕竟这赵曙不是正常皇帝嘛!   然后是三司使张方平来汇报,也大约就是这般流程,之后赵曙就开始休息了。   毕竟是刚刚康复,不能过于劳累。   赵曙休息,欧阳辩可不能休息,他赶紧让楷书郎换班,他继续等着,一边等一边进行内容审核。   接下来还要对文字进行美化,毕竟聊正事的时候用的是白话文,但记入史书的时候可是要用文言文的,在他这里需要进行一次信息的完完善和精简。   精简不是让消息错漏,而是进行一次信息不丢失的翻译,这个工作看似简单,但实际上不容易。   因为谈话时候形成的信息量是非常大的,就这么一次简单的接见,形成的资料已经达到了几万字,堆了厚厚的几大叠。   欧阳辩所做的就是查看信息有没有错漏,然后对照几个楷书郎之间的记载有什么不一致,在上面签名批注,接下来会交予其他的楷书郎进行校对,形成一份更加完善的资料出来,而这些原始资料,则是会保存起来。   这个工作还是比较繁琐的,怪不得需要八个楷书郎进行换班处理,还有一大帮的驱使官协助,就这些形成的资料,的确需要这么多的人来处理。   欧阳辩才刚刚理出来眉目,赵曙已经休息好了,要进行下一个行程。   ——赵曙要前往相国寺、天清寺、醴泉观祈雨。   春节以来,大宋各处无雨,很快就要春耕了,若还是没有雨的话,今年春耕就要歉收了,这可是关乎国运的事情。   这对于赵曙也是一次宣告,宣告他的身体已经恢复了正常,可以正常执行君王的职责了。   赵曙要外出,欧阳辩这个起居注负责人也要随行,他得随时记录赵曙的言行。   几个楷书郎在驱使官的帮助下,带着厚厚的草稿纸,与欧阳辩一起跟着赵曙外出。   帝王外出可没有那么简单,禁军殿前马军司步兵司已经准备了很长的时间,各宫寺也兢兢业业处理自己的事情,若是那个环节没有准备好,那可是要撤职甚至杀头的,这方面没有谁敢懈怠。   欧阳辩的车马就跟在赵曙车后,这个时候赵曙算是得到了自己的个人空间了。   凡皇帝的衣食起居、御门听政、朝会宴飨、祭祀典礼、谒陵、校猎、巡狩等,皆有起居注官左右侍班或随扈侍从据实记录。   但总体来说,起居注一般还是以君王与大臣处理政事为主,对于君王的私生活尽量还是不会多涉及。   然而也有比较例外的,就是君王临幸妃子的事情,一般都会记录得比较清楚。   最有名的就是《明史—后妃传》中记载。   万历九年,明神宗朱翊钧与慈宁宫王氏宫女私幸,致使宫女怀孕。   太后得知此事后,询问朱翊钧始末。   朱翊钧先是矢口否认,百般抵赖,太后遂命调取《起居注》详查,由此确定宫女所怀身孕为帝王血脉、纯正龙种。   铁证如山,朱翊钧哑口无言。   之后,这位宫女一步登天,被册封为「恭妃」,并生下皇长子朱常洛。   时达10余年的「国本之争」就此拉开帷幕。   宋朝起居注一般还是会避免窥探君王私事,否则赵祯临幸韩虫儿之后,也不会专门拿走韩虫儿臂上的一个金镯子作为证明。   所谓的韩虫儿事件其实就是仁宗死后,然后韩虫儿称她怀了仁宗的孩子,而韩虫儿被太后保护了起来,这让赵曙感觉到非常大的威胁,这也是英宗和太后之间矛盾的起源。   欧阳辩自然不会对这些事情感兴趣,他很庆幸不需要去做这些事情,不然要听赵曙行房那就太悲催了。   帝王有点自己的空间,起居注官也不用那么累。   至于祭祀这些就是一些常规流程,自然有一套常规的记载方法,只需要按照常规流程记载就可以了。   这些楷书郎都是熟练工,自然不需要欧阳辩操心太多。   不过即便如此,第一天的打卡上班依然让欧阳辩感觉到十分的疲倦。   他突然感觉还是做御史好啊。   做御史,他每个月弹劾一个人,然后业绩就算是完成了,其他有什么需要监察的,他放手让监察御史里行去做就好了。   做了这个起居注官,却好像是没有了自己的时间了,感觉又回到了前世社畜的生涯。   不过收获还是有的。   一方面他的确学到了很多的东西,宋朝政事的处理可不仅仅是自由心证,它里面自然有一条逻辑存在,无论是采取什么方式,都会有一条逻辑链在起作用,不过有些看起来还算是务实,而有些看起来十分荒谬罢了。   比如之前嘉佑六年时候,欧阳辩去处理园户事情的时候,涉及到茶法的废除与否,当时朝中大臣都在谈论,欧阳辩就听到了几个让他感觉十分荒谬的论点。   比如欧阳修的好友刘敞,当时就反对废除茶法,他的理由是觉得废除茶法不方便。   他认为,茶法官榷的时候,园户可以先从官方那里领到本钱,现在茶法要废除的话,却必须要向官府缴纳茶租,一个是领钱,一个是交钱,其中对茶户来说,是多么的不方便!   欧阳辩当时一听就怀疑这个刘敞脑子有坑。   这个是理由?   茶叶官榷,园户领的本钱,但所挣的钱很少,一旦歉收,他们得倾家荡产去补差额。   而废除官榷改为通商,园户,只要缴纳一些茶租,多卖的钱都是自己的,而且也不用去补什么差额,不会有倾家荡产的危险。   关键是,朝廷在这期间,减少了支出,收到的茶租都是纯利润。   这么一来园户和朝廷都受益了,但在刘敞看来,就是不方便。   欧阳辩:……   然而,欧阳辩怎么也没有想到父亲欧阳修也是脑残之一。   欧阳修也反对废除茶法改通商,他的理由是官茶不讲究质量,但价格低廉,而通商之后的茶叶质量好,但却变贵了,所以最好不好改。   欧阳辩:……   官茶不讲究质量,价格低廉竟然成了优点?   怪不得和刘敞是那么好的朋友呢。   欧阳辩想了许久,想要理解他们的脑回路。   最终得出的结论是他们缺乏基本的经济学和数学训练。   而欧阳辩这一天见到的韩琦、富弼都有类似的缺点,有时候的想法在他看来简直就是莫名其妙。   其实不仅仅是这些,正统的士大夫比如苏轼、司马光等人都有这样的缺陷。   他们真不懂这些。 第257章 赵曙亲政   欧阳辩虽然鄙夷赵曙所谓施政其实不过是在做最简单的工作,但不得不承认,赵曙看起来的确已经康复了。   赵曙在相国寺、天清寺、醴泉观祈雨的正式露面,让整个京城为之沸腾,人们奔走相告,欢呼庆祝。   而当天退朝后,韩琦等宰执聚集在一起商议,认为赵曙亲政的时机已经成熟。   于是二府宰辅同至太后帘前,将赵曙处理的事情禀奏太后,太后无不点头称是。   “……后来我同其他人退出之后,韩相公独自留下了,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就不太清楚了。   但第二天太后就正式降诏还政了,至于韩相公是怎么劝解太后的,老夫就不太清楚了。”   欧阳修和欧阳辩回忆道。   欧阳辩点点头,据说是韩琦以退为进,先自己求退,太后明白了韩琦的意思,也假意说什么老身也想退之类的话。   其实这话原本就是一句客气话,但韩琦立即抓住,问太后什么时候退,太后一听恼了,立即起身就走。   韩琦马上让仪鸾司撤帘,太后慌张退下,甚至可以看到身影。   欧阳辩对韩琦不太感冒,但却对他这次的操作颇为钦佩,这老家伙是个狠人啊。   随后,欧阳修受命撰写《皇太后还政合行典礼诏》,颁发全国。   五月十三日,朝廷举行隆重庆典,赵曙亲政。   从这天起,太后不再参与处理军国大事。   而这时,距离他即位已经过去了一年零两个月。   开封的老百姓最是消息灵通,任店的羊羔美酒一时销量大增;   南城的清风楼宾客盈门,青杏和酒都供不应求了;   鞭炮声一宿都没有停歇,吵得人无法人睡;   武成王庙前海州张家胡饼铺的伙计们早起干活的时候,一个个都是哈欠连天,而又满脸兴奋。   太后还政三天之后,五月十六日,欧阳辩在起居注上认真地写下。   【帝问宰相大臣:“积弊甚众,何以裁救?”】   这是英宗皇帝的第一问。   这一问中蕴含的政治信息是丰富的。   它让很多人立刻想到了庆历新政未完成的改革事业,以及嘉祐时期富弼、韩琦等人的积极努力。   看起来,长期压抑、谨言慎行的备胎皇子终于获得自信,就要大干一场,清除积弊,革新政治了!   天下宋人翘首以待。   只是,宰执之间的裂缝却在扩大。   首相韩琦与枢密使富弼的关系恶化了。   富弼和欧阳辩抱怨道:“……我也是皇帝的辅佐之臣,中书和枢密院各有分工,其他的事情我不敢打听,但这样的大事,韩公都不能和我商量一下吗?”   欧阳辩听出富弼的言外之意,就托人将话带给了韩琦。   韩琦和带话的人说道:“撤帘是太后临时起意,怎么可能对众人明说呢?”   这话传了回来,欧阳辩犹豫了一下,才告诉富弼,果然富弼的愤怒简直是无可复加,当时整个人的都红通通的就像是一只煮熟的大虾一般。   欧阳辩理解富弼的愤怒,对韩琦做事的不厚道也颇为鄙视。   富弼和韩琦,那是多年的朋友,即便不论交情,以资历来说,两人一个是枢密使,一个是宰相,那也是级别相当的大臣,怎么就沦落为众人了呢?   以前仁宗的时候,富弼那时候是首相,韩琦是枢密使,富弼那可是对韩琦相当尊重的,只要有大事,一定会和枢密院一起沟通商量,怎么现在韩琦就大事小事都独断专行了呢?   富弼感觉很不舒服也正常。   而且有另一件事情,韩琦的首相位置,是富弼丁忧时候腾出来的。   一般来说,宰相丁忧,如果国事有需要,皇帝是可以下旨夺情起复的。   仁宗也的确再三下旨夺情,但富弼却没有接受,坚决丁忧了。   原因不是因为富弼当真那么孝顺,而是韩琦早早就对外宣称说夺情非朝廷盛典也,适用于战时,但不适用于承平。   这道理没错,但彼时已经身为次相韩琦公然说出这样的话,这不就是在逼迫富弼回老家服丧嘛。   韩琦的做法令富弼感觉到心寒。   富弼心里在想什么欧阳辩很清楚,但也只能稍微的安慰安慰,无论怎么说,他与韩琦的心结算是缔造下了。   赵曙亲政,韩琦在赵曙继位上和亲政中,都有非常大的功劳,所以赵曙非常信任他,韩琦得以独揽政权。   赵曙为了表示自己对仁宗的孝顺,决定将仁宗的陵墓比照着真宗的定陵来造。   定陵的豪华规模是宋代三帝皇之中最为豪华的一个,因为真宗朝的时候国力很盛,国库充盈,财力有余,所以定陵修得很豪华。   很多官员对这个决定表示疑虑。   已经去了礼院做编修的苏洵,对此意见颇大。   他认为,韩琦如果要坚持厚葬仁宗,就想死春秋战国时候的华元厚葬国君,在君子眼中看来是不臣的表现。   欧阳辩听到这事后偷偷笑了许久,他估计韩琦脸都气白了,不过厚葬仁宗的事情被坚持了下来。   为了修筑仁宗的陵墓,一共动用了46,780名军人,调动钱、粮50万贯、石。   虽然赵曙下诏说:“山陵所用钱物,并从官给,毋以扰民。”   可实际情况却是,“诏虽下,然调役未尝捐也”。   三司使张方平亲自充当定陵工程的财物主管,按照他的预算,整个工程需要耗费钱、粮50万。   欧阳辩只是淡定地看着这一切,五十万贯而已。   若是以前,对于大宋朝的国库,那可是一笔不小的钱,但如今来说,五十万贯,也不过是富裕路半个季度的税赋而已。   然而司马光却跳了出来。   司马光上了一个奏折,他上书请求朝廷允许臣工自愿捐款,以助山陵之费。   如此一来,先帝得展其遗爱,近臣得效其忠心。   这个事情欧阳辩知道后,不免哑然失笑。   司马光的天真可爱在这个奏折里面体现得淋漓尽致。   一来司马光对于朝廷的经济不了解,二来这种提倡本身就是可笑的。   对于这种建议,赵曙和韩琦等人自然不会接受。   然后司马光竟然带着一帮言官跑去有关部门去捐款去了。   欧阳辩:“……” 第258章 《论法的精神》!   欧阳辩面对种种乱象,并不发一言,他一言不发做好起居注官该做的事情,老老实实地将这些事情记录了下来,整理成册,或是存入档案馆,或是差人送去史馆。   他虽然总是在皇帝的身边的出现,却好似消失在朝堂之中。   人们逐渐忘记了朝廷中曾经有一个筹办起一个拥有亿贯财产银行的经济奇才,也忘记了一个每月都能够让一个京官下台的监察御史。   直到治平二年的四月份,赵曙有旨,诏礼官及待制以上官员,详议崇奉濮王典礼,欧阳辩发言了!   议论故去郡王典礼规格是一个惯例。   每次新皇帝亲政之初,都会普天同庆,朝廷百官依例加官进爵,欧阳辩就是那个时候官升一级的。   而且恩泽遍及存亡,宗室已故诸王也都各加封赠。   按照惯例,濮王就按照宗室已故郡王规格加封赠就可以了。   不过毕竟濮安懿王是英宗赵曙的亲生父亲,中书省认为其封赠规格应该有别于诸王。   那么,应该追封什么尊号?   封赠的制书上又该如何称呼?   这在以孝道治国的儒学政体中是一件至关重要的大事。   为了慎重起见,韩琦等中书省宰臣奏请,将此事下达负责礼仪的有关部门进行讨论,寻求合适的解决方法。   赵曙批示等仁宗去世两周年大祥之礼过后再行讨论。   而如今,大祥之礼已经如此举行了,那么,这个问题是该议一议了。   从传统礼法而言,也就是从国家的治理依据来说,赵曙既已承嗣仁宗,那么他与濮王之间就不再是父子,而只是君臣。   那么只需要直接冠以皇伯之名就可以了,根本不需要再多讨论什么。   现如今赵曙既然颁发详细议论的诏令,那么赵曙显然是不情愿遵从这一礼法的,否则他就不会颁发详议的诏令。   因此,诏令下达后,群臣观望,莫敢先发。   唯有知谏院司马光奋笔倡言明确反对这个诏令。   司马光主张尊濮王以高官大国,他的三位妃子:谯国夫人王氏(濮王正妻)、襄国夫人韩氏(濮王继妻)、仙游县君任氏(英宗生母)并封为太夫人。   这一主张得到了翰林学士王珪等的响应。   他们以司马光的奏稿为依据,结合众人的意见,认为濮王于仁宗为兄,英宗皇帝应称濮王为皇伯,封赠册书上则不直呼其名。   对于司马光的这个主张,欧阳辩深为认可。   在欧阳辩看来,赵祯对赵曙虽然不是掏心掏肺,但也不差,但这不是感情不感情的问题。   宋朝依法治国,这个法即是法律的法,也是礼法的法,礼法中,继子就是法律、礼法上的儿子,这不是血脉亲生决定的,这是礼法决定的。   大宋朝既然以这个法来治国,那么你赵曙身为君主,就该遵循,否则你带头破坏礼法,就起了个很不好的头了。   现在你赵曙当上了皇帝,掌控了权力,就想过河拆桥,想将自己的亲身父亲追封为皇考,那么将赵祯至于何地?   在欧阳辩看来最不可饶恕的其实就是赵曙这么做,就是在撕毁当初签下的契约。   没错,就是没有契约精神。   这才是令欧阳辩愤怒的原因。   但里面有没有因为赵祯一直对欧阳辩的爱护,而导致他对此有一种深刻地想要维护这个契约的动力,就不为人所知了。   至少欧阳辩自己并不知道,但欧阳辩发言了。   人家发言就是上疏,而欧阳辩发言也是上书。   区别是,人家上的是奏疏,而欧阳辩发言直接上了一本书。   书名《论法的精神》。   这本书和后世孟德斯鸠的论法的精神不是没有关系,至少在某些概念上是有所借鉴的,但大部分已经算是欧阳辩对于宋朝的治国逻辑的思考了。   这个深度是欧阳辩以前没有的,在他担任起居注官一年多的时候,欧阳辩对于宋朝的治国逻辑已经有了深入的了解,所以他的发言也极为的深刻。   欧阳辩在《论法的精神》一书中,深刻地剖析宋的依法治国的内涵。   他深入浅出的剖析了所谓的法是什么法,为什么宋朝的法会如此的有别于汉唐的法,宋朝的法又是如何维持着这个偌大帝国的运行的。   这一条是什么、为什么、怎么做的逻辑被欧阳辩清楚地剖析出来。   这么一来,大多数的人已经不需要去想赵曙究竟是为了什么要将赵允让尊称为皇考,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如果赵曙这么做,那么他首先是违反礼法,其次就是违反法律。   如果一个皇帝,既违反礼法,又违反法律。   那么,他还有资格做帝国的皇帝吗?   别看大宋朝出了那么多的法律条文,又自诩为礼仪之邦,但对于这种本质上的探索,却没有太多的成就。   欧阳辩使用的是后世的分析事物的逻辑进行深度的剖析,将礼与法的本质展现在大宋朝的文人与官员面前。   欧阳辩不需要如何指责赵曙说你怎么这么不孝啊,你怎么可以背叛仁宗啊,你怎么可以违背你的身份啊之类的话语。   欧阳辩只是用一种冷静到近乎冷酷的话语告诉所有人。   ——礼与法就是宋朝统治的根基,失去了这两样东西,一切都将轰然倒塌。   你赵曙自然可以选择违背礼与法,但是,既然你身为帝皇,为礼法支持的对象,你如果自己率先违背礼法,那么你作为帝皇的法理根基将会轰然倒塌,其中的后果你大可自己掂量着来。   ……   政事院。   首相韩琦,次相曽公亮,参知政事欧阳修、赵概四人静坐无言。   他们的手边都放着一册书,仔细一看便可以看到书名,上面写的便是《论法的精神》。   韩琦苦笑地指了指书,和欧阳修道:“你怎么不拦着你家儿子一点?”   欧阳修苦笑摇头:“他要做什么我根本就没有怎么过问,他一向不太发言。   你看他,从嘉佑二年到现在,也就当监察御史的时候才会上书弹劾。   即便是这样,也是严格每个月只上一个奏疏,多的便不肯了。   我怎么会知道他会在这这个时候突然写出这本书,还直接给递了上来了!”   韩琦叹了口气道:“大家都看了这本书了吧,看看有什么漏洞可以钻的,最好是一举打趴他。”   欧阳修一瞪眼:“为什么要打趴他?”   韩琦道:“咱们不是说好的吗,要维护好官家的威严,要站在官家这一边的!”   欧阳修摇摇头:“是,我们是说好的,但是看了这本书之后,我改变注意了。   季默说得对,礼法是国朝根基,咱们不可以为了君主一时的痛快,就去破坏根基,这样着实得不偿失!”   韩琦怒道:“我看你是在维护你的幺儿,根本不顾国家大事!”   欧阳修霍然站起:“韩相公,我欧阳修何曾是这样的人,若韩相不信,我一会递上辞呈便是,我欧阳修何曾是只顾自身之人!”   “大家别急,别急!好好说话嘛!”曽公亮赶紧劝慰。   欧阳修拂袖道:“你看韩相公说的是什么话!”   韩琦哼了一声。   赵概道:“现如今最重要的是,是怎么反驳这里面的观点才是关键。   若是不能反驳这个观点,咱们的这个提议就是明明白白的违反礼法之举了,到时候与台谏一弹劾,咱们都得挂冠而去了。”   曽公亮苦笑道:“这怎么反驳,季默的论点一环扣一环,逻辑之严密,就像是天衣无缝一般。   若是非要强行反驳,那只是强词夺理而已,是个人都能够看出问题,我怕到时候恐怕反驳不成,反而成了笑话!”   一时间,几人都沉默了下来。   韩琦的语气缓和了下来,对欧阳修说道:“永叔兄,你一定有办法反驳的对不对?”   几人都看向欧阳修。 第259章 护犊子!   众人看着欧阳修。   欧阳修脸色陷入了犹豫之中,过了一会,他轻轻地摇头:“对不起,我做不到。”   韩琦冷哼了一声,和其他的人说道:“你们看看,这就是所谓的大公无私。”   欧阳修脸色涨红,感觉须发都要竖了起来,他大声怒道:“韩琦,你需要挤兑我,你说,这个事情我还能怎么办!”   韩琦呵呵一笑:“你欧阳修作为大宋文宗,你难道就不能驳斥欧阳辩的文章?”   欧阳修略有些羞愧地但又看得到骄傲的摇摇头:“不怕出丑的说一声,我非不愿,实在是做不到而已。”   韩琦呵呵冷笑:“这话大家能信?”   欧阳修也呵呵一笑:“怎么,韩相公有办法驳斥?您要是能,说来给某听听?”   “这!”韩琦有些语塞,他就是做不到啊,看欧阳辩的《论法的精神》,说实话,若不是正好是他利益的对立面,他都要击节赞叹了。   欧阳辩的《论法的精神》,不仅在逻辑上环环相扣,让人无法驳斥。   关键是,这本书将大宋的法理的根基剖析得清清楚楚,从来没有人能够这么清楚地看清楚王朝权力的本质。   这比起单纯的什么君权神授要合理得多,也更加容易被接受。   有了这部《论法的精神》出世,毫不夸张的说,以前很多难以理解、难以施行、难以贯彻的执政都能够找到礼法与法律的依据。   可以说,这是可以成为一本真正的法律精神的书籍,以后所有法律的制定,都可以依据这部书的精神来制定,这给执政大臣省了太多的功夫了。   欧阳修一看冷笑道:“您韩相公没法驳斥,我欧阳修难道一定就能够驳斥?   说句实在话,在道理的阐述上面,季默的确胜我良多,这一点我也从不否认。   你要我在这一点上去驳斥他,我实话实说,做不到,而天下人想要做到这一点的人恐怕也是没有的。”   韩琦深吸了一口气看向曾公亮和赵槩。   曾公亮和赵槩连连苦笑。   “要不,将任务分发给馆阁的大学士们,看看他们有什么办法?”韩琦道。   赵槩苦笑道:“不是我小看天下人,而是难度太高了,其他的馆阁学士,可有学识上超过永叔的?   难道他们就能够比永叔更了解欧阳辩吗?”   韩琦沉默了下来。   只有一个办法了。   韩琦看向欧阳修,一字一句道:“永叔,你让季默撤回吧。”   欧阳修顿时再次怒发冲冠:“韩稚圭,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韩琦冷静道:“我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我需要你让欧阳辩撤回《论法的精神》,以后他可以发行,但现在不行,他还得上书支持我们。”   欧阳修冷笑道:“凭什么?”   韩琦盯着欧阳修:“凭你是他的父亲!”   欧阳修将手一叉,呵呵笑了一声,迤迤然坐回椅子上不说话了。   韩琦牙缝中渗透着冷气:“永叔,你可要想好了,你若是任由欧阳辩胡闹,那么我就要动手了!”   欧阳修眉头一掀:“动手……你试试!欧阳辩是我儿子,他若是错的,我自会劝说,但他是对的,我断然没有强迫他的道理。   谁想要用权势整治他,我这老子还能够任由他人欺负他?!”   韩琦冷冷盯着欧阳修,欧阳修也昂着头看着韩琦,两人如同斗鸡一般。   “哎呀,干什么,这是干什么!商量对策就是商量对策,怎么自己反而吵起来了呢!”   曾公亮赶紧出来救场。   韩琦和欧阳修都不说话。   赵槩提议道:“要不,我去和季默谈谈?”   欧阳修猛然扭头:“聊聊……聊什么,逼他放弃他的道理吗?   哪里有这样的道理,之前是我糊涂了,还想着支持官家,但现在想来,我的道理的确是错的!   错的道理为什么还要坚持下去!你要去劝说我儿,这是要让他放弃自己的道理么!”   赵槩被吓了一跳。   “哪里啊,我就想着让他……哎呀,算了算了,我不管了!”   赵槩不说话了,在一边生闷气。   曾公亮有些手足无措。   欧阳修站起来拂袖而去。   政事堂一片沉默,相公们一个个都沉着脸,以至于下属随员们的脚步都不敢稍重,生怕被相公呵斥。   欧阳修离去,韩琦气得双手都在微微颤抖,伸手指向欧阳修离去的方向,怒道:“你们看看,你们看看,这像样吗,连自己的儿子都管不住,食君之禄忠君事,他却一味地回护自家的儿子!”   曾公亮和赵槩不做声。   韩琦更怒了:“你们也认为他是对的?”   赵槩沉默了一会道:“……韩公,朝野内外对此时反对之声颇大,谏院和御史台那边的反抗声尤其大,这个事情……我看,要不还是缓缓?”   韩琦冷哼了一声:“陛下亲政,这是他第一件要做的大事,若是半途而废,那么他的威严便树立不起来,以后怎么君临天下?”   曾公亮叹息了一声:“可现在咱们的确没有办法驳斥欧阳辩的道理……”   韩琦冷冷道:“那就将他驱逐出朝堂!”   赵槩惊诧地看着韩琦。   曾公亮连连摆手:“不成,不成!”   韩琦冷冷看着曾公亮:“有何不可?”   曾公亮苦笑道:“欧阳辩所上《论法的精神》,道理扎实,并无不恰当之处,并没有针对这事进行攻击,咱们没有理由将他贬谪出去啊!”   韩琦呵呵一笑:“他也到了该外任的时候了,未来宰执,必须到州郡历练一番才行。”   赵槩道:“韩相,您要这么做,您和永叔就要形同陌路了。”   韩琦摇摇头:“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曾公亮道:“先缓缓,我去劝说一下永叔。”   说着曾公亮急匆匆而去。   欧阳修的公廨。   看到匆匆而来的曾公亮,欧阳修哼了一声:“明仲,你来做什么?”   曾公亮笑骂道:“怎么,我这次相就进不得你的公廨?”   欧阳修苦笑摇头。   曾公亮道:“看来你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   欧阳修点点头:“欧阳辩是我的儿子,他的道理是对的,我不可能去制止他,他的道理若是错的,我也不会阻止他,韩琦可以驳斥他的道理,这个我不反对,但是他若是想用其他的手段对付季默,我不会答应的!”   欧阳辩声色俱厉,护犊子的蛮横便出来了。   曾公亮苦笑道:“你还真是了解韩稚圭,他……”   他没有继续往下说,但欧阳修了然于心。   欧阳修目露寒光:“那说不得得较量一下了。”   曾公亮苦笑道:“你们这又是何苦呢!”   欧阳修冷笑道:“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第260章 一石激起千层浪!   崇政殿。   赵曙放下手上的《论法的精神》,然后抬头和韩琦道:“韩相的意思是?”   韩琦往起居注官的位置处看了一眼道:“欧阳辩身为起居注官,不关注本身职责,却献上不知所谓的东西蛊惑人心,臣建议将他放任外地。”   赵曙有些为难:“我看着这上面所写……”   韩琦打断道:“陛下!”   赵曙不说话了。   欧阳辩一言不发,只是看着楷书郎的笔迹。   韩琦冷笑了一声道:“欧阳辩,你不出来辩解一下么?”   欧阳辩抬起头来笑了笑道:“臣只是个起居注官,只管记录,不参与讨论。”   “可现在事关与你。”韩琦道。   欧阳辩看向赵曙。   赵曙点头道:“起居舍人可面辩。”   得到了赵曙的允许,欧阳辩从跪坐改为跪立,从地上起来,走到中间与韩琦正面相对。   欧阳辩腰杆笔直,如今的他已经十八岁,身高将近六尺。   宋朝一尺是30.72cm,也就是说,欧阳辩实际上已经是一米八多的身高。   这在宋朝可算是鹤立鸡群了,他站在韩琦的对面,颇有些居高临下的感觉。   欧阳辩神色淡定,轻轻笑了笑道:“相公说我写的书蛊惑人心,可里面的道理,可有不对的地方?   希望相公指教,若真有谬误之处,下官必会修改。”   韩琦盯着欧阳辩道:“君权神授,天子乃是上天授予的权利,岂能由你妄加揣测,妄议君权,乃取死之道!”   欧阳辩皱着眉头摇摇头:“相公没看我的书?”   韩琦哼道:“自然看过。”   欧阳辩诧异道:“我的书里哪里有半点揣测君权的地方,我之所写,不过是法理之基础,探讨礼法、法律之精神,可不敢有丝毫亵渎君权之语!”   韩琦怒道:“巧言令色!你虽然不曾谈论君权,然而处处直指君权,你想干什么!”   欧阳辩叹了口气道:“我不想干什么,我倒是想问韩相想干什么。   从我担任起居注官开始,韩相便大权独揽,政事堂已经成了你一个人的一言堂。   之前更是威逼太后,现在又在陛下面前咄咄逼人!   韩相,自恃勋劳,日益专恣,广布朋党,隳紊法度,才是真正的取死之道啊!”   韩琦脸色一白,赶紧转身向赵曙叉手行礼,言语之中有着委屈和哽咽:“陛下,臣对大宋的重心日月可鉴,可面前这贼人,却当面污我,臣请告老还乡!”   赵曙慌了:“韩相,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欧阳辩呵呵一笑:“韩相此言……”   赵曙喝道:“莫要说了!”   欧阳辩微微一笑,止口不言。   赵曙朝韩琦说道:“韩相,你劳苦功高,朕一直都是信你的,你莫要多心,以后的天下事,还要多依仗你的,至于欧阳辩……”   韩琦叉手大声道:“此等奸佞小人,请陛下将其外任,莫要留在身边蛊惑圣意!”   赵曙有些为难。   欧阳辩是参知政事欧阳修的儿子,又是枢密使富弼的女婿,要将他贬谪出汴京,怕是要得罪那两位老臣。   可韩琦一直都是最坚定支持他的大臣,若是处理不善,恐怕要和自己离心。   赵曙游移不定。   韩琦又道:“陛下!请早做决定!”   赵曙带着歉意的看了看欧阳辩,点点头道:“那韩相看着处理便是。”   韩琦点点头,转头得意得看向欧阳辩。   欧阳辩淡定自若回到起居注官位置,继续仔细地查阅记录。   ……   韩琦回到政事堂,立即命人起草任免诰身。   消息传出,朝堂一阵哗然。   一石激起千层浪。   欧阳辩所写之《论法的精神》已经被广泛传播开来。   无论是政事堂为主的皇考派,还是以司马光、王珪为主言官的皇伯派,都对其精研了一番。   因为这本书里面阐述的礼法与法律,从法理上证明了皇考派的荒谬,证明了皇伯派占据了法理上的正义性。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欧阳辩虽然不直接讨论皇伯皇考的问题的,但他的理论实际上已经成为皇伯派的理论基础了。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虽然他的官职不高,但说他是皇伯派的中流砥柱并无不可。   现在欧阳辩却因为这本书被皇考派的韩琦打击报复,直接要被贬谪到地方去!   这怎么可以!   言官们站到了欧阳辩的身后。   谏院、御史台、甚至礼院都纷纷出手。   御史吕诲上疏,指责韩琦“自恃勋劳,日益专恣,广布朋党,隳紊法度”,并说他力倡皇考之议,是谄谀邀宠的行为,其结果是“致两宫之嫌猜,贾天下之怨怒,谤归于上”。不仅如此,他还壅塞言路,意欲专权,“使忠臣抱吞声之恨,圣君有拒谏之名”!   几天之后,吕诲又与范纯仁、吕大防联名上疏。   他们再次弹劾韩琦,说他是‘豺狼当路,击逐宜先;奸邪在朝,弹劾敢后?伏见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韩琦,首开邪议,妄引经据,以枉道悦人主,以近利负先帝,欲累濮王以不正之号,将陷陛下于过举之讥,朝论骇闻,天下失望,政典之所不赦,人神之所共弃’!   言辞之激烈,让人见而心惊。   接着历数韩琦、曾公亮,以及参知政事的赵概,苟且依违,附会不正,请求皇帝将他们一并罢黜。   三人又接连上了两道弹章,仍以韩琦为主要弹劾对象。   在此前后,吕诲还有五道奏章,劾奏曾公亮不忠。   欧阳修因为是欧阳辩的父亲,成为中书四位宰执中唯一一个没有被弹劾的。   其他的中书宰执们只能不断的上劄子自辩。   欧阳修只是冷眼旁观。   而欧阳辩的任免诰身的流程也走不下去了。   首先是起草人不愿意起草,将韩琦的手执封回,韩琦换了三个人,才将这一步走了下去。   但到了门下审核的时候,又走不下去了,韩琦再次动用他的权力换人处理。   但在通进银台司的时候,是彻底走不下去了。   欧阳修虽然在政事堂只是排行后面的相公,但大宋政事堂并不以排位为权力大小的证明,而是以官家的信任。   论在赵曙那里的宠幸,欧阳修也是个功勋卓著的老臣。   欧阳修父子对于赵曙的登基功劳也非常大,所以他虽然在政事堂的序列排在后面,但实际上却是政事堂的第二人。   韩琦可以动用他的权力,欧阳修自然也可以,论笼络人的本事,欧阳修也差不多到哪里去。   原本欧阳修对于权力并不热衷,但这一次却是要保护他的幺儿,他怎么都得奋力一搏。   外部有台谏礼部弹劾,内部有欧阳修作梗,政事堂的皇考派四分五裂,韩琦焦头烂额。 第261章 塞翁失马!   濮仪之议让整个朝堂人心浮乱,欧阳辩除了上书,就是兢兢业业的继续履行着起居注官的职责。   他的任免诰身在通进银台司被卡住的事情,欧阳修在家中与他说过,让他安心做好自己的事情,这让欧阳辩颇为感动。   自家老子还是可以的。   欧阳辩正是知道历史上欧阳修在濮仪之议中担任的角色,更加感激老父亲的爱。   原来历史上的濮仪之议中,欧阳修可是皇考派最为得力的理论家,就是他不断地写文章与司马光等人辩论,几乎是以一己之力对抗着皇伯派。   但这一次却为了自己舍弃了他自己的立场,站在了自己这边,不仅对濮仪之议不发一言,甚至不惜和韩琦对抗保住自己。   这一方面来说,欧阳修已经是站在了皇伯派这边了。   因为欧阳修的改变立场,政事堂已经支撑不住了,眼见着皇伯派就要取胜,然而,早已经在人们眼中淡去的曹太后却突然颁发了曹太后的手书。   诏曰:   “吾闻群臣议请皇帝封崇濮安懿王,至今未见施行。   吾再阅前史,乃知自有故事。   濮安懿王、谯国太夫人王氏、襄国太夫人韩氏、仙游县君任氏,可令皇帝称“亲”;   仍尊濮安懿王为濮安懿皇,谯国、襄国、仙游并称后。”   这份手书的大意是——我支持皇考派。   在这时候,这封手书就像是一声惊雷,将皇伯派轰得晕头转向。   曹太后怎么会支持皇考派的?   要知道,曹太后之前对于濮仪之议的态度可不是这样的,虽然不是激烈反对,但那也是态度鲜明的,怎么就突然支持皇考派了呢?   曹太后态度的突然转变,不能不令朝臣们感到震惊和疑惑。   人们纷纷传说,太后手书并非出自本意,乃是韩琦交结宦官苏利陟、高居简,眩惑太后写成的。   司马光、吕诲、范纯仁、吕大防等纷纷上书,认为宰执大臣假借太后之命文过饰非,请求太后、英宗收回诏命。   欧阳辩作为起居注官,他有权利看这些奏章。   奏章中,无不气激词愤,竟至诬人私德,侮辱人格。   其实已经偏离了争辩的主题,变成了失去理性的意气之争。   欧阳辩忍不住叹息,嘉佑之治形成的政治风气,已经悄然改变了。   理性已经被意气之争取代。   有了太后的手书支持,赵曙便有了底气,不过他并不敢直接追封,而是假惺惺的下诏谦让,说什么不受尊号,只称“亲”,即园立庙,以王子宗朴为濮国公,奉祠事。并令臣民避王讳。   看似颇有分寸,但已经超过了一个王爷能够承受的哀荣了,下一步估计赵曙就要给他亲爹封皇了。   对这样的事情,吕诲等人自然不愿意看到。   实际上,从赵曙上台,台谏就相当憋屈。   作为一种监察制度,北宋台谏在朝廷事务中一直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尤其是近三十多年来,台谏的言论备受人主重视。   自从赵曙上台一来,台谏官们的其他奏论也多不被英宗采纳。   台谏所上奏章,大多一律留中不出,未作批示。   对比过去,不能不令当今的台谏官们积愤抱怨,这一次更是直接无视,让吕诲等人感觉到了侮辱,于是坚决辞去台谏之职,家居待罪。   赵曙倒是多次挽留,但吕诲等坚辞不受,并说与宰执大臣势难两立。   没办法,只得征求执政的意见。   韩琦回答道:“御史以为理难并立,若臣等有罪,当留御史。”   欧阳修也道:“御史以为理难并立,若臣等有罪,当留御史。”   这两人的意见好像是相同,但内里却是全然不同。   韩琦的回答则是表达了他的态度——他们认为与我势不两立,正好我也和他们势不两立,有他们没有我,有我没有他们,您看着办。   欧阳修的回答也表达了他的意见——对,留下御史!   赵曙很是犹豫。   政事堂已经分裂,欧阳修和台谏这一次达成一致,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韩琦虽然最终达成了任务,但却输掉了支持。   所以,赵曙的决定是——韩琦留下。   于是,吕诲出知蕲州,范纯仁通判安州,吕大防知歙州休宁县。   恰好赵鼎、赵瞻、傅尧俞出使契丹回到汴京,听说后也上疏要求同贬,因为之前他们都是台谏派的支持者。   于是,赵鼎通判淄州,赵瞻通判汾州,傅尧俞通判和州。   欧阳辩见状颇为感慨。   果然人可能会背叛自己的阶级,但是不会背叛自己的阶级利益。   按照正常来说,韩琦已经是众矢之的,因为连欧阳修也在反对韩琦,这时候赵曙应该将韩琦放外任,这才是最好的处理方式,最多是过段时间,再将韩琦召回便是。   但赵曙不愿意,如果将韩琦贬谪,岂不是说着濮仪之议的结果是错误的?   所以韩琦不能走,要走的必须是反对结果的台谏们。   这才符合赵曙的利益。   欧阳辩对此颇为无奈。   他连日请假,一是抗议,二是为了送别。   于是,欧阳辩迎来他的创作高峰期。   治平三年二月二十四日,送别吕诲,于是有了《送吕献可知蕲州》;   治平三年二月二十五日,送别范纯仁,于是有了《送范尧夫通判安州》;   治平三年二月二十六日,送别吕大防,于是有了《送吕微仲知歙州休宁县》;   ……   这些诗词倒不需要抄,现在欧阳辩的文学素养已然不低,在欧阳修、王安石、苏氏父子等人的熏陶下,按理来说,就算是一条狗,也该学会之乎者也了,何况是欧阳辩这么聪明的人。   这一次濮仪之议他卷入其中,感受到了政治的残酷,深有亲身体会,所以写出来的诗词虽然说不上千古佳作,但情深意切却是可以感受到的。   濮仪之议失败了,但对于欧阳辩来说却不算失败,他在司马光、吕大防、吕诲这些言官中获得了崇高的敬意,欧阳修也没有成为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这样一来,其实欧阳辩是挣大了。   按照历史,欧阳修在赵曙去世之后,他因为在濮仪之议中坚决站在赵曙的身边,会成为言官的眼中钉肉中刺,赵曙一死,神宗赵顼登基,倒算就来了。   赵顼其实对父亲赵曙的做法是不赞同的,甚至有种羞耻感。   所以他一上来就是进行纠正。   贬谪欧阳修、撤掉韩琦,其中虽然有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意思,但其实根底在濮仪之议这里呢。   现在欧阳辩的所作所为,不仅让欧阳修摆脱了这个罪责,甚至有可能受到神宗赵顼的赏识。   这是其一。   其二是欧阳辩自身。   吕诲、吕大防这批言官,是熙丰变法中最为活跃的言官,他们占据接下来十来年的重要位置。   而现在这些人,与欧阳辩有了一种深刻的战友感情,他们已经将欧阳辩视为他们的一员。   欧阳辩也算是出身御史台,更是仁宗晚年铁骨铮铮的御史担当,到了濮仪之议中,欧阳辩更是以一本《论法的精神》,成为了皇伯派的精神领袖,所以,欧阳辩在他们看来,就是他们铁骨铮铮的言官一员!   只是欧阳辩并不快乐。   因为他毕竟没有给赵祯守住这一道防线。 第262章 苏洵也走了!   欧阳修的身体状况又有些不行了。   春末以来,疫病连连,欧阳发、欧阳奕都病倒了。   仲夏又逢水灾,好在欧阳辩早就有所预备,全家都搬到了西湖城。   不过欧阳修还是病倒了。   其实就是一些老毛病。   欧阳修终日头晕目昏,视物艰难,更加不幸的是,他竟然得了淋渴病,也就是以后的糖尿病。   欧阳辩惊慌起来,赶紧逼着欧阳修请假,也不许他帮别人写墓志铭了,真有推辞不开的欧阳辩就代笔帮着写。   饮食上欧阳辩也严格管控,给上了无糖套餐。   “……四郎吩咐了,早餐以谷类、肉类、豆类、奶类、蔬菜和水果为主;   午餐则是以糙米,再配合瘦肉、鸡、鱼以及蔬菜,如,鸡肉半两,素炒小白菜,菠菜紫菜汤等。   晚餐则是可以吃肉炒芹菜,拌海带丝,丝瓜紫菜汤。   如果还吃不饱,可以加餐水果,如西瓜、草莓、苹果等,也可用西红柿、黄瓜代替……”   厨娘和欧阳修报告道。   欧阳修皱着眉头:“米饭呢,面条呢,酒呢?”   厨娘道:“不行哦,四郎说都不能吃。”   欧阳修顿时愤愤不平起来:“这么些东西我怎么吃得饱,把酒和面条都加上!”   厨娘苦着脸:“老爷,您就别为难我了。”   欧阳修怒道:“那你就是要为难我了?”   厨娘被吓得不敢说话了。   薛夫人挺着大肚子出来,闻言骂道:“老东西又发什么火,老幺这是为了你好,你还在这里发脾气,还想喝酒呢,喝喝,喝死你!”   欧阳修顿时安静如鸡,不敢说话了。   薛夫人抚摸着肚子,脸上母爱泛滥:“生了四个调皮的,希望这次能够生一个小姑娘才好呢。”   没错,薛夫人怀孕了。   欧阳辩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是听钦佩自己的父亲的,这老伙计可以啊!   不过倒也正常,毕竟薛夫人也就四十出头而已。   刚刚回来的欧阳辩闻言笑道:“娘,我们兄弟四个从小可没有怎么调皮。”   欧阳修生病,薛氏又怀孕了,这段时间欧阳辩干脆搬了回来照看,大哥二哥都有自己的家庭,最近身体也不好,三哥去年也结婚了,也就剩自己这个单身汉了,他回来照顾比较方便一些。   不过这日子也过不了多久了,他也差不多要结婚了。   薛氏笑道:“你是没有怎么调皮,你大哥从小跟个猴似的,我恨不得将他拴在身上,一眨眼就能不见了;   你二哥倒是稍微好些,但性子固执,小时候不是看上了颍州通判家的小水缸么,非得搬回家,人家通判家的孩子不给,他悄悄半夜过去给砸了,将碎片捡回家,害得我被通判夫人埋怨了许久;   你三哥啊,从小和王家那几个孩子打到大,你说他不调皮,那什么叫调皮,还有你,年纪小小的就学你爸逛青楼……”   “娘,娘!打住,打住!”   欧阳辩赶紧止住母亲的话。   “……爹,今天感觉怎么样,头还晕吗?”   欧阳修不看欧阳辩,看起来有些气鼓鼓的。   欧阳辩有些好笑:“不让你喝酒,是为你身体考虑,少喝点好。”   欧阳修怄气道:“不让喝酒,连大米饭和面都不让吃了,你想饿死你老子啊!”   欧阳辩又是好气又好笑。   都说人越老越像是个小孩,欧阳修面对自己心爱的幺儿,也变得有些老小孩了。   “我给你选的那些东西对你身体好,饿不着你的,你好好的休息,好起来了以后再吃一点点就好了,娘,爹今天没有看书写东西吧?”   薛夫人摇摇头:“我盯着呢,放心。”   说起这个欧阳修更气了:“一寸光阴一寸金,我这样虚耗时日,我的时间本就不多了,还这么消耗,你们这是在谋杀!”   欧阳辩嘿嘿一笑:“爹,我和你说一些有趣的事情吧。”   薛夫人扶着肚子站了起来,把这里留给父子俩。   欧阳修没有说话,欧阳辩就自顾自地说起来,欧阳修微微闭眼,却是听得认真,听得一会,欧阳修突然问道:“你苏世叔的病怎么样了?”   欧阳修问的是苏洵。   春夏之交,冷暖无常,欧阳修的淋渴病严重了,而刚刚完成《太常因革礼》编修工作的苏洵也病倒在家,欧阳修对此十分关心。   欧阳辩道:“今天我去看了,子瞻说这几日病情起伏不定,时好时坏,他也很是担忧呢。”   欧阳修点点头:“给他看病的是孙兆大夫吧,他开的药多是凉性,而且都是古方,古方难用于今,你和子瞻说一下,让他最好是咨询一下其他的大夫。   另外,药汤最好是单一为好,不要乱喝,喝了哪一种有效,就专喝那一种,别随便换,更别着急,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没有那么容易好的。”   欧阳辩笑道:“我知道了,稍后我过去和他说一声。”   欧阳修点点头。   时日如飞一般,很快进了夏季,欧阳修的病渐渐好了起来,但噩耗传来了。   苏洵病故了。   欧阳辩专程请假,帮着苏氏兄弟料理后事。   他的人面广,处理起来比较得心应手,之前帮着梅尧臣处理后事,后来又帮着包拯处理后事,现在轮到了苏洵。   苏氏兄弟悲伤难以自抑,根本没法振作精神料理父亲后事。   欧阳辩则是忙里忙外,帮着处理事情。   在京城办了一个丧事,接下来还得帮着苏氏兄弟把苏洵遗体运回眉山去,回到眉山之后的事情就不需要欧阳辩多加理会了,但在汴京这里的事情,还得欧阳辩帮着料理。   一番忙活下来,欧阳辩清减了不少,在苏家得安慰苏氏兄弟,回到家还得安慰伤心不已的老父亲。   苏洵对于老父亲欧阳修来说的意义是不同的。   苏洵晚年以一介布衣而名震京师,这里面有莫大的功劳属于欧阳修,是欧阳修不断地替苏洵鼓吹,苏洵才得到了那么大的名气的。   欧阳修非常欣赏苏洵,他认为苏洵杰出的才华堪与汉代著名的文学家贾谊、司马相如、扬雄相媲美。   苏洵的故去,让欧阳修非常伤心。   欧阳便时常看到欧阳修在那间留下过苏洵无数的笑语与足迹的书房中发呆。   欧阳修这个落寞的老人,苏洵一生感激不尽的知己与恩人,正默默地珍藏着为苏洵专设的坐榻,时时翻阅他留下的著作,以寄托无限的哀思与怀念。   苏轼兄弟央请欧阳修帮苏洵写墓志铭,欧阳修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并且拒绝了欧阳辩的代笔,他要亲手写,以祭奠这个与他相知的知己。   欧阳辩只能默默地帮着查阅资料,誊抄草稿,对其中的谬误之处提出意见等等,默默地支持着自己的老父亲。   一切都忙完之后,欧阳辩才愕然发现,一股深切地悲伤突而其来。   身边的熟人一个个故去,生命如同凋谢的花朵一般,季节一到就快速地凋零。   这一刻他猛然醒悟,为什么苏轼在《前赤壁赋》中会如此写道:“……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   人之一生,的确如同蜉蝣一般渺小,生命的确是极其容易逝去的啊!   欧阳辩感觉非常恐慌,但很快又觉得坦然起来。 第263章 大时代……终于到来了!   插满幡幛的丧船在朱仙镇蓄势待发。   苏轼苏辙两兄弟身着丧服,准备扶灵回眉山,欧阳辩帮忙扶灵,将灵柩送上船之后,苏轼和欧阳辩站在岸边说话。   “季默,我恐怕不能够参加你的婚礼,真是令人遗憾啊!”   苏轼愧疚道。   欧阳辩微微一笑:“没事,等你回来了,咱们再好好地喝酒写诗词。   你回去莫要荒废了学问,世叔仙去之前一直对心学念念不忘,你要继承他的遗志,将心学好好地研究透彻。   等下次来,我希望你能够在陛下的经筵给陛下讲心学。   等下次来,你要给我的儿子当义父知道么,到时候我儿子可要跟着你做学问的。”   苏轼笑了笑点点头:“放心,不会的,我会好好努力的。回去后会经常给你写信的。”   欧阳辩笑着点头。   丧船起行。   苏轼和苏辙两兄弟拼命地挥手和欧阳辩告别。   看着岸上欧阳辩的身影越来越远,苏轼忍不住掉下眼泪。   苏辙拍了拍哥哥的肩膀安慰道:“哥,就三年时间,到时候你又能见到季默了。”   苏轼擦干眼泪点点头:“父亲在世的时候总说季默心思沉重,但他也是个很讲情义的人。”   苏辙赞同的点头:“这么多年下来,季默的确是个非常值得一交的朋友。   他对咱们父子三人,的确是没话说,这一次爹的丧事,全靠季默了,若不是他,咱们兄弟俩可能要抓瞎不可。”   苏轼点点头。   此时在后面的老管家过来汇报道:“……船上多了一个大箱子,是两位公子的吗?”   苏轼和苏辙对视了一眼,齐声道:“去看看。”   其实他们心中已经有了判断,果然箱子里堆满了白银黄金,里面还有一些田契,上面放着一封信。   苏轼赶紧打开看,欧阳辩所书瘦欧体的洒脱扑面而来。   “子瞻、子由,见字如晤啊!咱们嘉佑二年相识至今,也堪堪将近十年的时间了,可咱们却聚少离多,然而我对子瞻子由都当成自己的亲兄弟。   此次叔父仙去,子瞻子由要守节三年,这么长的时间,子瞻子由没有差遣,所获薪俸也不多,子瞻一家人、子由也是一大家子人,这么多人人吃马嚼的,所耗费的不少。   子瞻子由又是品行高洁的人,陛下诏赐银一百两,绢一百匹,韩琦赠银三百两,我父赠银二百两,还有其他的人都要相赠程仪,但子瞻子由都一一谢绝,的确是古之贤人所作为。   然而子瞻子由回家之后,家庭花销必不可免,你们两个自然可以辛苦度日,但我的侄儿侄女们可不能跟着你们受苦,他们还要长身体呢。   所以我自作主张,赠送你们一点微不足道的程仪,无论如何,再苦也不能苦孩子,你们就莫要再推辞了。   然后叔父的坟墓也得修缮好一些,叔母也得和叔父合葬,这笔钱也不能省。   另外,苏家大宅已经有些破落,虽然苏家是书香门第,但也不能看起来太过破落,不然终究不美,宅邸豪华无否无关人的品德,但却会影响在乡中口碑,所以还是修缮一些为好……”   书信很长,欧阳辩事无巨细一一嘱咐,苏轼一边看一边滴落眼泪,苏辙也是两眼通红。   欧阳辩的声声嘱咐,看似烦琐,但他的殷切关心却是溢于言表。   ……   欧阳辩看着丧船离去,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再回头的时候,欧阳辩的眼里没有了柔软,只剩下锋利。   故去的人魂魄已经远去,而前面一个波兰壮阔的大时代即将展开了!   欧阳辩所期待的时机也即将到来了!   时序如梭,转眼夏秋过去,冬至又已来临。   冬至过后,就是一阳来复,白昼渐长。   冬至意味着新的开始,所以冬至也颇受器重。   “虽至贫者,一年之间积累假借,至此日更易新衣,备办饮食,享祀先祖,官放关扑,庆贺往来,一如年节”。   东京梦华录中如此描述冬至。   冬至本是个普天同庆的好日子,但大宋朝堂却蒙上了一层阴云。   赵曙病倒了。   赵曙病倒后,不仅多日不能临朝,而且不能说话,只能以笔代言,一切军国大事的处理都写在纸上。   虽有御医多方救治,病情仍是日见沉重,朝臣们个个忧心如焚。   这种情景和真宗、仁宗的晚年何其的相似,但是赵曙的年纪也就才三十六岁啊!   父亲病倒,赵仲针对此忧心忡忡,还专门过来找欧阳辩:“这可如何是好啊!”   欧阳辩道:“这段时间你要朝夕不离皇上左右。”   赵仲针点点头:“这原本就是我身为儿子的本分。”   欧阳辩点点头,带着深意道:“这可不仅仅是本分的事情。”   赵仲针恍然大悟。   十二月二十一日,英宗的病情进一步恶化。   欧阳辩身为起居注官,如实记载下之后的情况。   “……辛丑,帝疾增剧,辅臣问起居罢,琦复奏曰:「陛下久不视朝,中外忧惶,宜早立皇太子,以安众心。」   帝颔之,琦请帝亲笔指挥,帝乃书曰:「立大王为皇太子。」   琦曰:「必颍王也,烦圣躬更亲书之。」   帝又批於後曰:「颍王顼。」   琦即召内侍高居简授以御札,命翰林学士草制。   学士承旨张方平至榻前禀命,帝凭几出数语,方平不能辨,帝以手指画几,方平因请进笔书所谕,遂进笔。   帝书「来日降制,立某为皇太子」十字,所书名不甚明,方平又进笔请之,帝再书「颍王」二字,又书「大大王」三字,方平退而草制。”   翻译成白话文便是:十二月二十一日,英宗的病情进一步恶化。   宰臣们问安之后,韩琦上前奏道:“陛下久不视朝,中外忧惧惶恐,宜早立皇太子以安众心。”   英宗点了点头。   韩琦请英宗亲笔书写,英宗把笔写道:“立大王为皇太子。”   韩琦说:“陛下所指是颍王吧?请陛下明示。”   英宗遂在下面加写:“颍王顼。”   韩琦忙召内侍高居简,将御书交给他,命翰林学士起草制书。   不一会,翰林学士承旨张方平火速赶到,在御榻前待命。   英宗靠在几案上,含含糊糊地说了几句话,张方平不能辨识。   英宗以手指在几案上画字,张方平忙递上纸笔,英宗写下“来日降制立某为皇太子”十个字,其中所书名字不甚分明。   张方平又呈上纸笔,请皇上再写,英宗遂写下“颍王”二字,又写下“大大王”三字。   欧阳辩看到张方平领旨后,在他退出的那一刻,赵曙不禁潸然泪下。   欧阳辩神色不变,但心中却是暗自嗤笑了一声。   这赵曙的权力欲望还真的够大的啊,命垂一线之时,还对手中的权力恋恋不舍。   对于赵祯,欧阳辩心中始终怀着感激,所以过河拆桥的赵曙始终让他无法生出好感。   虽然这几年他一直跟着赵曙,但几乎不主动和赵曙说话,就像是一个隐形人一般,哦,不对,就像是一个行车记录仪,诚实地记载着所有的事情。   赵曙也曾经提过想要看欧阳辩记录的起居注,被欧阳辩严词拒绝,赵曙只能作罢。   不过他还是相信欧阳辩的。   欧阳辩克忠职守,一看就是个好社畜……哦,不是,是一个朝廷的忠臣,不会因为自己的喜好记录史实。   不过想必赵曙自己心中也清楚,在史书上,他的评价估计不会太好,毕竟登基以来,他几乎是一事无成,还净惹事,让朝堂动荡不安。   治平四年,正月八日,英宗病逝,年仅三十六岁,在位五年。   同一天,年方二十的太子赵顼即皇帝位。   尊皇太后曹氏为太皇太后,皇后高氏为太后。   百官加官一等,各有赏赐。   是的,欧阳辩又升官了。   欧阳辩在英宗一朝,兢兢业业好几年,然后官职一直没有变动过。   还是因为仁宗死的时候生了一级,然后现在英宗死了,又升一级。   说来也是颇为心酸。   欧阳修这几年身体不好,请假地多,对朝政影响力不足,所以韩琦基本算是独揽了朝政。   英宗对欧阳辩阻挠他给亲生父亲加封号的事情还是耿耿于怀的,加上欧阳辩对他想要插手起居注的事情采取不配合的事情不是很爽,所以对于韩琦压制欧阳辩的事情不发一言。   于是欧阳辩在起居注官上勤勤恳恳地干了好几年。   不过这也是欧阳辩想要的。   三年多的起居注官,着实令他受益良多,他近距离地观摩了顶级大臣们在这个舞台上争锋,对于帝国的运转更是了然于心。   这三年多的时间,让欧阳辩前世的积累和这一世的积累融合到了一起,颇有一种融会贯通的感觉。   现如今对于之前规划的变革方式、手段等等,也颇有了一些新的想法。   几年的蛰伏,也到了差不多爆发的时候了。   治平四年这一年,欧阳辩升为前行员外郎,差遣还是起居注官。   赵顼忙于治丧和登基的事情,无暇顾及欧阳辩,也有将欧阳辩留在身边,随时顾问的意思。 第264章 冗官?不存在的!   赵曙驾崩的影响不算大,因为赵顼是他的亲儿子,年纪也足够大了,接过帝位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比起赵曙,赵顼要自信果敢得多,他一上来就说道:“仁宗之丧,先帝远嫌,不敢裁减,今则无嫌也。国家多难,四年之中,连遭大丧,公私困竭。宜令王陶减节冗费。”   他的意思是,仁宗驾崩的时候,因为先帝不是仁宗的亲生儿子,所以各种用度不敢缩减,以免被人诟病不孝。   但现在就不必担心这个问题了。国家多难,四年之中,连续遭遇大丧,国库空虚,应该让王陶减少不必要的费用。   这个话说出来是很需要勇气的,孝悌是礼法根本,他虽然是赵曙的亲生儿子,但孝悌依然会被很多人看重。   不过宋朝君臣都被穷怕了,尤其是仁宗至和年以前那些穷困潦倒的日子,大部分老臣都还记忆犹新呢。   这不有钱起来也不过是这几年而已,赵顼年纪和欧阳辩差不多,对那段时间的窘迫也还有印象,更别说这些大臣了。   所以赵顼的举措不仅大臣们没有反对,反而上疏赞扬赵顼。   赵顼这一招迎合了大部分大臣的心思,上下称颂,他的皇位顿时稳固了下来。   赵顼和他的父亲是截然不同的人。   赵曙登基之前的岁月每日里都是惶惶不可终日,登基后又患得患失,又是和曹太后不对付,又是处心积虑的帮亲生父亲要地位,正经事是一件都没干。   赵顼对父亲的所为颇为羞愧,他私下里和欧阳辩说道:“我的父皇这几年下来做事混乱,不仅对国家无益,甚至有损。   大家面上尊敬,但实际上心里在鄙夷着呢,说我们濮王家的子弟无能,我一定要做出一番大事业,才能够洗刷掉我父亲带来的影响。”   欧阳辩对赵顼的想法也颇为赞同,有内在的驱动力是好事情,他还真怕赵顼因为大宋朝富有了,就不思进取了呢。   赵顼做事还是颇为谨慎的,每次做决定之前,都会先和欧阳辩聊一聊,他一直以来最为佩服欧阳辩。   欧阳辩虽然比他小,但欧阳辩所做的事情他每一件都知道,他和他的老师请教过,他发现他的老师们对欧阳辩所做的事情也是钦佩有加。   尤其是他现在初登帝位,开始用君王的眼光来看待天下事的时候,他所做出的决定,与欧阳辩相印证之后,他才发现欧阳辩的处理方法究竟有多么的恰当。   这一点从韩琦、曾公亮等人的反应中可以看得出来。   每次遇到一些需要决定的事情,如果是他的老师给出的主意,韩琦和曾公亮只当他处理事情还算是恰当;   如果是他自己出的决策,韩琦和曾公亮有时候会轻轻皱眉;   只有和欧阳辩印证之后的决策,韩琦和曾公亮才会露出笑容。   赵顼对此有些疑问,就问欧阳辩。   欧阳辩笑道:“陛下现在的任务是取得宰执大臣的认可,他们认可了,陛下以后的亲政就会大有裨益。   所以我给你提的一些建议,是因为我足够的了解他们的行事的逻辑,根据他们的逻辑来决策,他们自然会觉得陛下的决策是对的,是英明的。”   赵顼皱起了眉头:“我竟然要讨好他们?”   欧阳辩笑着摇头:“您这么说也没错,但也没有这么夸张。   他们是元老,陛下刚刚登基,敬着他们是应该的。   但陛下是君,他们是臣,这里终究有个界限在这里,陛下也不用揣测什么。”   赵顼笑道:“朕听说你和韩相不太对付,这事是真的吗?”   欧阳辩放下手中的笔,认真地道:“我和韩琦的确有嫌隙,我在起居注官上干了这么久,未必就没有他的原因,不过他是因为忌惮我罢了,我讨厌他,但心里并不恨他。”   赵顼点点头:“等我步入正轨后,我想做点事情。”   欧阳辩笑着点头:“我支持你。”   赵顼脸上有些激动:“你都不问我要做什么吗?”   欧阳辩笑得很开怀:“不用,因为我知道。”   赵顼屏退左右,低声问道:“我想做什么?”   “变革!”   欧阳辩说道。   “具体说说。”   赵顼眼里带着光。   欧阳辩笑了笑,取出一张白纸,毛笔蘸墨,轻轻理理笔尖,在纸上着墨,一行潇洒的字体出现。   赵顼念道:“大宋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五年规划纲要……”   欧阳辩笑着点头:“这个名字如何?”   赵顼皱起了眉头,思索了一会道:“按照这个名称,改革的方向好像只涉及经济?”   欧阳辩点点头:“变革的目的是什么?”   赵顼慨然道:“自然是令国家富强!”   欧阳辩微笑道:“富强,富和强,陛下觉得我们国家富有吗?”   赵顼犹豫了一下道:“至和元年之前,岁入最多不过四千万贯,可去年年底岁入已经超过亿贯。   而且超过亿贯的年份,已经足足有四五年了,这个岁入在历朝历代上,都是没有可比当今的。   ……我想,应该还是富有的吧?”   欧阳辩大笑道:“陛下,自信一点,把应该去掉,咱们大宋如今就是所谓盛世,而且是前所未有的盛世!”   “可是……咱们依然冗官、冗兵……”   赵顼脸色沉重。   欧阳辩一脸的不以为然:“陛下,大宋不冗官也不冗兵,都是他们不懂。”   赵顼:“……”   “陛下不信?”   欧阳辩斜睨赵顼。   赵顼尴尬笑笑:“你说说,你说说。”   欧阳辩拉开旁边的椅子:“来来,陛下,你坐下慢慢看,我给你一边写一边说。”   赵顼一屁股做到欧阳辩的身边。   欧阳辩另取了一张纸,在上面写了冗官二字,然后用笔尖指着它们:“陛下你看,咱们所谓冗官,不是因为官多,而是因为不干事的官多。   以前咱们没钱,所以想方设法的裁撤官员,但咱们现在有钱啊,官员再多一些,咱们养起来也是轻松自在。”   赵顼点点头:“话虽如此,但总有养不起的一天吧?”   欧阳辩笑道:“当然,这个数量上还是要控制的,但还没有到需要控制的时候!” 第265章 摸着石头过河!   “这还不多?”赵顼惊道。   欧阳辩点点头。   “咱们大宋,一个县有编制的只有县令、县丞、主簿、县尉、这才四个人,这多吗?根本不多!   一个下县都有两千户,这么几个人其实是管不过来的,好吧,加上吏员啊这些,其实管理人数还是不太够的。   州府和这个情况其实也差不太多,正式编制上的人不多,还得用吏员来充任。   而吏员是不需通过考试的,而且还都是本地人,于是很容易就形成了地方的胥吏家族。   其实胥吏的职位不重要吗,不是的,其实也都是非常需要高素质的官员去充当的,吏治的水平,很多时候和他们的素质有关系。”   “你的意思是,吏员的职位咱们用官员去充当?”赵顼问道。   欧阳辩点点头:“吏治有问题,大部分就是处在吏员的身上,胥吏贪赃妄法的根本原因,因为其在政治领域要么就是求富,要么就是求贵。   但是如果出现无名无禄的现象,只有通过利用其特有的权力通过贪赃枉法的行为来获取财富,要整治吏治,吏员的管理就非常重要。   当然啦,立即把吏员驱逐是不现实的,但咱们可以对吏员进行考核,利用规章制度对他们进行约束。   我们可以增加编制,将吏员纳入官制中,这样吏员有了期盼,他们就不会反对,而有了官制,同进士出身和荫官就不会反对入职。   这样我们既可以将不合格的吏员清除出去,又能够将冗余的官安排进去。   同进士官和荫官的总体素质还是要比吏员要高的,这样可以提高官员的素质。”   赵顼斟酌了一下:“这样一来,冗官的问题解决了,还可以提升吏治,不过这样编制又要增加,怕是相公们不同意。”   欧阳辩笑道:“当然啊,所以咱们不能从这里入手啊,咱们先从发展经济入手!”   赵顼点点头:“这是为何?”   欧阳辩提笔写下两个字。   “立威?”赵顼皱起了眉头。   欧阳辩笑道:“没错,立威就是将威信建立起来,之所以从经济上入手,是因为经济上已经有了一个轨道。   我们只需要进行复制加速就可以了,荆湖北路的发展陛下应该知道吧?”   赵顼振奋点头:“朕知道,这几年荆湖北路的经济发展速度惊人,一路超越诸多老牌经济强路,现在已经成为前三的经济强路了,发展势头非常猛!”   欧阳辩点点头:“那是因为之前臣在荆湖北路的布局,臣用了四招!   一招是用央行将荆湖北路的金融激活;   第二招是用银监卫将荆湖北路的贼匪扫荡一空;   第三招是用修路将荆湖北路连接为一体;   第四招是大力发展荆湖北路本地的农业。   就这四招,就足以让荆湖北路的经济发展得如火如荼,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将荆湖北路的模式推广到其他的地方!”   赵顼肯定点头:“就按照你说的办,我们需不需要发表什么公告?”   欧阳辩摇摇头:“做事情就好了,不用大张旗鼓。”   赵顼点点头,然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荆湖北路的模式这么好,怎么央行后来没有在其他的路实行了?”   欧阳辩笑了笑没有说话。   赵顼恍然大悟:“是了,后来你让韩相公调了回来……”   他沉默了一下:“……季默你就别去央行了,朕需要你在身边,央行那一摊子你认为谁可以接手?”   欧阳辩想了一下道:“两浙路分行的吕青行长可以。”   赵顼默默地记下了这个名字:“这样的话,经济发展就大力推广荆湖北路的模式就可以了吗?”   欧阳辩点点头:“不能盲目推广,之所以定下五年规划,就是要一步一步来,一来我们的资金没有那么充裕,二来范围太广我们监控不过来。”   赵顼急道:“不能大范围推广吗?”   欧阳辩笑道:“不是不能,而是要留有余力,一步一步来才是最好的方式,出了问题也好调整,陛下,我有一句话要劝你。”   欧阳辩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脸色变得认真起来。   赵顼知道欧阳辩这样的时候就是很认真的时候了,所以也将神情收敛起来。   “嗯,你说。”   欧阳辩道:“改革就是摸着石头过河,我们不知道前面的水有多深,所以我们要谨慎再谨慎,咱们都还年轻,一步一步的走,就能够走到山顶!”   赵顼深深吸了一口气,露出笑容:“你说得对!”   欧阳辩和赵顼相视而笑:“咱们不要声张,更不要大声嚷嚷说要改革变革,这些除了引来反对声,别无他用。   咱们就静悄悄地做,大力发展经济、悄悄地发布官制改革。   遇到阻力的时候对症下药的解决,多听取多方的意见,循序渐进,润雨细无声。   等到被人发现的时候,我们已经快要走上山顶了。”   赵顼有些犹豫:“可是,韩相公他们未必会同意。”   欧阳辩笑道:“所以啊,咱们悄悄地来,只要咱们足够的安静和小心,他们就不会醒过来。   等他们醒过来的时候,就像一夜之间大雪飘落,已经让天地换了一层新衣!”   赵顼怀疑:“能行?”   欧阳辩耸了耸肩:“试试呗,不行的话,咱们再大张旗鼓的来。”   赵顼想了想,笑了:“想想还挺兴奋。”   两人相视而笑,就像是瞒着大人准备干点坏事的小男孩。   后几日,龙图阁直学士韩维推荐欧阳辩以中行员外郎任知制诰草拟外制,知制诰宋沿唐制,以翰林学士草拟“内制”,中书舍人草拟“外制”,称为“两制”。   北宋前期的中书舍人,往往是寄禄官,不实任其职,而在中书的制敕院内设舍人院,另以他官任知制诰草拟外制。   欧阳辩虽然年轻,但以的资历,任知制诰并不违制,所以这个推荐很快形成任命下来。   欧阳辩正式入职。   欧阳修则提名两浙路分行行长吕青担任央行总行行长。   之前欧阳辩的继任者,在央行的位置上也已经履职多年,韩琦也不好反对,吕青正式走马上任。 第266章 严查不怠!   春风又绿江南岸。   汴京城的桃花如同往年一般再次绽放开来。   再次回到汴京城的吕青感觉这一次的桃花竟然格外的艳丽。   汴京城更加繁华了。   吕青的青布马车在御街上行走,两侧的商铺披红挂绿,人群如织。   吕青的车夫一头大汗,不是因为热的,是因为紧张。   御街上人流太多,车马更多,虽然实行了人车分流,但偌大的御街依然显得繁忙无比。   吕青感慨道:“京城是越来越繁华了。”   吕青一路赶到閤门,接到了自身的诰身,然后直奔中书制敕院。   他被任命为央行行长,他可不认为这是靠自己的努力而得来的。   央行行长位置何其重要,这不是努力就可以上去的。   据说是参知政事欧阳修推荐他上去的,但是吕青知道,这必然是欧阳辩使力的结果。   他是欧阳辩的嫡系,所以接到任命书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去制敕院找已经升任为知制诰的欧阳辩了。   知制诰的办公地点和原本的起居注官的地点不远。   吕青来到了这里,但并不认得路,只能找吏员问路。   原本吏员爱答不理,但得知吕青是找欧阳辩的,而且吕青假装不经意间透露是欧阳辩的同年,吏员顿时热情无比。   这也是可以理解的。   知制诰这个官职是所谓的两制官,已经算是中枢重臣。   欧阳辩以十九岁的年纪担任如此重要的职务,已经不能用前途无量来形容了。   吕青既然是欧阳辩的同年,能够在这个时候来办公地点来找他的。   也就是说,这个同年也是身居要位的,否则根本不可能来这里找人。   吏员一边带路一般套话,但这个吕青就不透露了。   经人通报,吕青得以进入接待来客的客厅里等候。   再次见到欧阳辩,吕青不由得露出惊诧的神情。   许久未见,欧阳辩已然是成年人模样。   虽然眉眼之间依稀有往昔的模样,但稚气尽脱。   如今的欧阳辩,长身玉立,虽然身着宽松的袍袖,但依然能够看出手长脚长的矫健身形。   眼睛里似乎带着光芒,眼睛里如同点了黑漆一般,微微一笑,便让人想起陌上公子世无双的诗句。   “超人兄,你来了?”欧阳辩笑道。   吕青赶紧叉手行礼:“季默,别来无恙?”   欧阳辩哈哈一笑,双手扶住吕青的手,将他按坐在椅子上:“无恙无恙!倒是超人兄,似乎有些显老啊!”   吕青摇摇头苦笑道:“战战兢兢,这些年丝毫都不敢放松,能不显老嘛!”   欧阳辩有些愧疚:“辛苦你了。”   吕青笑了起来:“时候已到?”   欧阳辩笑着点头:“可以大干一场了!”   吕青大力点头。   欧阳辩从怀中掏出一个册子给到吕青。   吕青稍微地看了看,顿时激动得浑身都有些颤抖。   欧阳辩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需要这么激动……央行独立性高,这些开发只算是商业活动,所以不必和朝堂过多的报备,你们大可以大力施为。   此次选中的区域包含两浙路、江南东路、江南西路、福建路、淮南西路以及荆湖南路,已经将长江中下游囊括其中。   其中荆湖北路、和两浙路都是央行的老根据地了,在这里恰好是一东一西,勾连起来,借助长江河运,将其经济形成一体,这是你主要的任务。   两浙路是你的地盘,荆湖南路受荆湖北路辐射,已经有了基础,地方上的关系不难处理。   至于江南东路、江南西路、福建路等地方,你要发挥嘉佑二年进士身份。   咱们的同年在这些地方可有不少人,虽然他们没有当上长官的,但担任贰官的却不少,你可以借助这个关系打通。   官面上的关系梳理通达,其他的事情就好做了。   两个事情你要注意处理好,一是银监卫,服务区开设,一定要邀请银监卫入驻,保证银监卫的轮换驻守;   二是银监卫的资金一定不能停,该买马买马,该购买兵甲的钱也不能少。”   吕青连连点头:“您放心,这些事情我一定会安排落实,另外修路、建设服务区这些事情,我都会当成这几年最重要的任务来做,最多三年,这几个区域的府州官道一定会贯通起来!”   欧阳辩点点头:“可以将农业银行拉进来一起做嘛,他们有给地方官府专门贷款修路的资金,他们可以帮助县级官府连接上州府的官道,这些官道由他们去修,这样整个区域的经济就全都活起来了。”   吕青点头:“您放心。”   欧阳辩点头嘱咐道:“你记得去荆湖北路调集精兵干将,他们主持荆湖北路那边的建设,积累了不少的经验,这些经验可以传播出来,让其他路的人多学习学习,另外……”   欧阳辩的眼神陡然变得锋利起来:“……央行的监察部门可以先整顿一番,然后该在央行内部揪出一波蛀虫了,这一次的东南大开发,不要让蛀虫坏了事!”   吕青心中一凛。   他小心翼翼问道:“这个度怎么把握?”   欧阳辩瞪了他一眼:“老虎苍蝇一起打,有窝案就将窝给端掉,有链条就将链条连根拔起,央行培训班培训的人可都等着上岗呢!”   吕青点点头,又有些犹豫:“季默……”   欧阳辩道:“说!”   吕青低声道:“当年你执政时候拉起来的那批人,问题不大,但后面韩相安排进去的人,问题很大。   这次若是要这么打,到时候怕是会激怒韩相,他会不会认为是我们在针对他们?”   欧阳辩笑了起来:“不必管这些,我们只管查贪污的,无论是谁,严查不怠,无论能力多好、无论背景多深,一概查到底,先将他们清除出来再说,至于韩相……我来应付就好了。”   吕青深深吸了口气,大力点头:“好,那我就有底了!”   欧阳辩点点头:“注意自身安全,我会让种谊给你派遣护卫。   哦,对了,扫荡贼匪的事情一定不能放松,一有苗头就派银监卫去剿灭,大好的局面,可不能放松!”   吕青应是。 第267章 雷厉风行!   提拔欧阳辩、将银行总行行长换了个人,这对于大多数的朝廷高官来说其实就是小事而已。   欧阳辩是嘉佑二年的状元郎,论出身、论资历,都是一等一的,其实大家都知道欧阳辩早就该升迁了,只不过是韩琦一直压着,英宗赵曙也默认的原因。   欧阳辩在监察御史上干了三年多,在起居注官上又干了三年多,大多超过职位的年限,很少有人干满的。   如果每个职位都要干满的话,估计有些人到胡子花白都进不去中枢。   欧阳辩不过是起点比别人快了二三十年罢了,才在这个位置上还显得年轻得不像样。   换了别人等到接近三十岁中进士,然后这么干下来,上这个知制诰的位置就是四十多五十岁了。   所以有龙图阁直学士韩维一推荐,政事堂马上就通过了,几乎是以光速的速度下来的。   至于吕青的就职,其实也是很自然而然的事情。   吕青本身就是进士出身,以一个进士就职银行,原本就该比别人升迁得快。   他在两浙路分行干了接近十年的时间,这才升上来,也是绝了。   所以他们两个人的升迁根本没有引起太大的注意。   所谓一朝君主一朝臣嘛,赵顼上来,他想要提拔一些自己的人也无可厚非。   而且原本就是毫无疑问该当提拔的人,资历、出身、功劳都足以升迁,就算是韩琦不愿意,他也得捏着鼻子。   关键是,韩琦自己也升了。   韩琦被升为为司空兼侍中,其实这个对他来说更多是荣誉上的。   因为他已经是首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所加的就是荣誉罢了。   而其他的老臣也有所调整。   曾公亮为门下侍郎兼吏部尚书、进封英国公;   文彦博为尚书左仆射、检校司徒兼中书令;   富弼改授为武宁军节度使、进封郑国公;   曹佾改授为昭庆军节度使、检校太傅;   张昪改授为河阳三城节度使;   欧阳修授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参知政事;   宗谔、赵概并加尚书左丞,仍为参知政事之职;   陈升之为户部侍郎,吕公弼为刑部侍郎,允弼、允良并加守太保,册封其弟东阳郡王赵颢为昌王,鄠国公赵頵进封乐安郡王。   政事堂多了一个宗谔、文彦博,但欧阳修的排位却稍微有些提前。   这么大的调整,欧阳辩和吕青的调整也就无关紧要了。   这颇为符合欧阳辩偷偷进村不要打枪的策略。   欧阳辩坐镇中枢,开始遥控央行进行对东南的大开发。   吕青是个干将。   他一上总行行长的位置,就将前任总行行长的人悉数闲置起来,然后雷厉风行的进行查账,这一查顿时查出个惊天大案来。   前任总行行长,伙同他任命的福建路分行行长、广南西路分行行长、广南东路分行行长等七八位行长,侵吞央行资产达千万贯!   银监卫立即在央行监察的跨部门申请下进行抓捕。   福建路、广南西路、广南东路等地的银行内部职员,从分行行长以下,到支行行长、到财务出纳等等重要岗位,全部都被锁拿起来送进汴京。   接下来迎接这些人的就是大理寺等司法机构的审判。   “你到底想做什么!”   韩琦怒气冲冲地冲着欧阳辩怒吼道。   “李潮给你的人腾出位置,你马上就过河拆桥,你这是要做什么,要把央行作为你的自留地么!”   欧阳辩伸手抹掉下巴上的唾沫星子,韩琦也伸手抹掉自己仰着头喷出去的唾沫星子。   ——终究还是要讲究基本定律的,重力不可违抗。   欧阳辩从怀里掏出一本花名册:“韩相公,您先看看这花名册,被调查的人可不止是李潮那一系的人,还有原本央行培训班出来的那一系,人数也不少,不过规模不大而已。   另外,这是被侵吞资产的统计,各种名目都统计了起来,韩相公可以看一下,您看过之后若还是觉得我挟私报复,那就算是吧。”   韩琦眼里喷火,怒瞪了一眼欧阳辩,接过花名册,越看脸色越是苍白。   他颤抖着手盖起了花名册,声音变得有些沙哑:“陛下知道了吗?”   欧阳辩点点头:“陛下自然是知道的。”   韩琦重重坐回凳子,似乎全身的力气都失去了,轻轻地摆摆手:“好了,我知道了,你去吧。”   欧阳辩叉手行礼告别。   韩琦看着欧阳辩高大的背影,忍不住叹息了一声:“李潮误我!”   欧阳辩原本不想将事情扩大,但宋朝的御史才不管什么政局稳定不稳定。   御史刘庠听闻此事,上书弹劾韩琦,称韩琦荐人不当,致使国家资产流失达上千万贯,韩琦当辞职谢罪。   御史刘庠这份奏疏引起御史台和谏院的注意,尤其是司马光,司马光听到上千万贯的时候,他差点双眼一黑就晕倒了。   当年仁宗驾崩修山陵花了五十万贯,司马光都痛心疾首,现在竟然有一帮蛀虫侵蚀央行资产达到千万贯!   这真是要了他的老命了!   司马光瞪着通红的双眼,杀上大理寺,要到了详细的案情审查,又知道了李潮这一系的人马,大多数都和韩琦相关,司马光恨得牙痒痒的。   哦,对了,出知蕲州的吕诲、通判安州的范纯仁、知歙州休宁县的吕大防、通判淄州的赵鼎、通判汾州的赵瞻、通判和州的傅尧俞,这群因为皇伯派,已经在赵顼的安排下陆续回京,相继被任命为御史和谏院的言官。   这算是为父亲赵曙的错误在弥补。   这次发生了这么大的一个案子,司马光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司马光将调查的结果给到了他们,顿时把这群战天斗地的喷子……哦,正直君子们气得嗷嗷叫。   ——他们不知道的是,司马光能够这么容易拿到详细的案情卷宗,可不是因为他知谏院的差遣,而是欧阳辩打了招呼的。   哦,判大理寺事是欧阳辩的同年。   惹恼一群马蜂……哦,不,一群台谏官是什么感受?   如果宋朝有知乎的话,韩琦的回答一定会是几十万点赞,然后下面一排评论都是诸如【答主好惨!】【不忍直视!】【我知道我不该笑,但看到答主的惨状,我忍不住笑得跌进茅坑了!】等诸如此类的话语。   司马光们不仅对这一次的窝案进行严厉的控诉,还把韩琦在英宗朝的事情挖出来,说他乾纲独断、欺辱太皇太后等等事情都翻出来作为攻击的弹药。   韩琦在御史们用了放大镜考察他生平之事下,浑身上下简直都是破绽,简直是自顾不暇,韩琦脸皮虽厚,但也经不住这么弹劾,只能上表请辞。 第268章 言官的恐怖战斗力!   一般对于宋朝的官员来说,被御史弹劾不过两种处理方式,脸皮厚一点的就上自辩书,脸皮薄一点的就赶紧请辞。   韩琦请辞当然不是因为他脸皮薄,而是这个时候请辞至少还算是个好下场,以后还有起复的可能,若真是坐实了罪名,到时候连起复都难了。   其实赵顼倒是想同意韩琦的请辞的,但他暂时不能。   他才刚刚登基,如果立即换相,而且他父子二人都算是韩琦扶上来,如果这时候动手,不免会被认为是刻薄寡恩。   所以赵顼尽力挽留。   韩琦连着请辞三次,赵顼挽留三次,第四次的时候,赵顼还是不肯,韩琦只能继续留着,不过他内心却有些寒意。   其实这个时候如果赵顼同意他辞职,那么他还算是有了退路,但赵顼却坚持不放人,那一旦深究,以后可能会万劫不复。   赵顼想要维持自己的人设,但司马光们可不会如此。   他们将赵顼竟然将他们的奏疏留中不发,这下子勾引起他们的记忆。   ——这小子的老子也是这么干的!   没错,当年他们一个个被驱逐就是赵曙,也还是因为韩琦,难道这样的事情要再来一遍吗?   台谏官全部都怒了!   这下子波及的范围可不仅仅是韩琦了,英宗时候留下来的老班底韩琦、曾公亮、赵槩都称为他们攻击的对象了。   嗯,欧阳修还是除外。   欧阳希在濮仪之议中没有站皇考派,这一点深得司马光等人之心。   台谏、礼院官员都加入了弹劾的行列,弹劾奏疏如同雪花一般飞向宫中。   赵顼有些傻眼了。   他有些被吓到了。   这下子,韩琦、曾公亮、赵槩几个都有些扛不住了,纷纷告病上表请辞,躲在家里不敢出来了。   政事堂差点停摆了。   好在还有欧阳修和文彦博撑起来。   赵顼召见司马光,希望能够说和一下,稳定一下政局,但司马光却将赵顼喷得差点下身不遂。   赵顼有些惊慌找到欧阳辩问计。   欧阳辩也有些头痛。   现在英宗的遗体都还没有入山陵呢,这个时候赵顼就要将整个政事堂的相公都罢掉,这样的影响太大了。   欧阳辩想了想道:“司马光他们应该对准的是韩相公,曾相公和赵相公应该只是遭了池鱼之殃,要不这样子,陛下请文相和我父亲商量一下,不用谈别的,只谈韩相公的去职问题。”   赵顼心下顿时有了些底气:“那韩相公的位置由谁上去呢?”   欧阳辩笑道:“文相老成持稳,他也不是第一次当首相了,有他上去,大局可定。”   赵顼想了想道:“如此倒是合适。”   赵顼找了欧阳修和文彦博商量,他们对当前的局面判断和欧阳辩没有什么区别,就是准许韩琦告老,又给了一些荣誉荣退了。   然后赵顼下诏让文彦博担任首相,欧阳修则是担任次相,曾公亮与赵槩参知政事。   这个处置司马光他们还是满意的。   政局算是稳定了下来。   赵顼舒了一口气。   欧阳辩却对这种局面心生警惕。   言官的战斗力太强了,这对于政府的施政过于不利。   他记得历史上王安石还没有开始变法,只是被提为参知政事,就有吕诲等人轮番攻击王安石了。   等到了变法方案出来,言官们更是攻击不休,逼得王安石和赵顼不得不将这些言官一个个都驱逐出去,才算是有了一个比较稳定的变法环境。   后人有人赞颂宋朝的言官体系,认为这是政治开明的体现。   但在欧阳辩看来,这种专门和官府对着干的言官体系,着实会阻碍到官府的正常运行。   一个好的监察体系,应该着眼于保持吏治的清明,而不是什么事情都要管,甚至要管官府的具体行政,那属于超越监察的权限了。   更别说司马光这些自诩为君子的言官,更是病态一般的用极高的道德标准来衡量一个官员好坏,只要稍微有些瑕疵,就会被喷得跟屎一般。   在他眼里看来,这种政局就像是后世的民主国家一般,想要做点事情根本做不到,只能互相内耗,眼看着国事倾颓,有志之士只能暗自垂泪而已。   更别说要变革了。   司马光这些传统的士大夫,崇尚的可不是什么变法,他们崇尚的是祖宗法,他们看到不太理解的变法,就一定会拼尽全力的阻止。   欧阳辩对此极为警惕。   韩琦的今天,说不定就是他的明天。   看来得在之间有一个共同的渠道才行。   欧阳辩这般想道。   欧阳辩做事历来因势利导,他不是王安石,也不是赵顼。   王安石性格执拗,遇到事情颇有以力破之强硬作风,但欧阳辩认为这种做法过于粗暴了。   赵顼年纪小,年轻人气血方刚,遇到事情就想刚一刚。   这君臣凑在一起,得罪的人自然是海了去了。   你将人驱逐了,固然一时半会是痛快了,但这些人的怨恨累积起来,届时就会成为新法的破坏者。   人亡政息大多缘由于此。   欧阳辩想要变法,他所想的更多。   金刚怒目当然是需要的,没有坚韧不拔,不畏强敌的心脏和精神,是没有办法变法的。   仁宗时候的变法就大多如此。   庆历新政和嘉佑之治大多都是如此,一个改革效果好,如果稍微有人反对,就会放弃,这样浅尝辄止的变法是没有办法达到最终的效果的。   变法有一个深水区,深水区既危险又未知,必须要有坚定不拔的意志才能够推动下去。   但变法更需要因势利导的能力,光是强硬的推行,后来的反噬会摧毁所有的变法成果。   熙丰变法如此,后来的张居正变法也是如此。   见多识广的好处这就出来了。   欧阳辩见识过中国历史上最伟大的变法,那帮伟人们一代接着一代的变革,根据中国的实际情况,有错就纠正,对了就大力的推广。   听八方意见、以全民的利益为核心进行变革,短短几十年间,就创造了震惊世界的奇迹。   这才是欧阳辩的目标。   变法不仅落足当前,更要往前面再看几十年上百年! 第269章 国民经济研究中心   欧阳辩想得很长远,不过目前来说暂时还是用不上的。   因为他们现在的变革还在于水面之下。   不发纲领,也不发公告,就权当是没有变法这么一回事。   韩琦终于离职了,带着崇高的荣誉荣退。   文彦博、欧阳修、曾公亮以及赵槩接过权力,继续努力的把控着大宋这艘大船。   文彦博是个仁厚宽容的人,他上来之后,很清楚自己该做什么.   他处处维护赵顼的威严,稍微重要的事情都会和赵顼细细地商量.   这其实是一种教育,教会赵顼如何如做一个合格的帝皇。   有这么一个首相,欧阳辩做起事来就轻松了许多了。   欧阳辩身为知制诰,本质上来说,他应该就只是一个起草敕令的秘书.   但吕青很清楚,他的权力来源于谁.   所以吕青在执行欧阳辩的意志上一点也不打折扣。   “……行内内部的立项工作很顺利,因为之前的严查腐败,将一批腐败了的高管清查了出去,然后提拔起培训班出身的专业人才.   这些人才知道东南大开发对于经济的意义,所以对这次立项非常支持;   立项已经完成,资金很快就能够到位,东南各路的地方官府,各路的分行行长已经开始接触.   关于重修官路的事情,地方官府的长贰官都搞得清楚好坏,问题应该不是很大.   何况各路还有之前从我们央行走出去的同仁,这些年他们深耕地方,也有了不少的力量.   加上咱们的同年,这些沟通工作很快就能够完成了。   同步进行的还有修建设计,西湖城工程公司的姜总非常积极,亲自带着团队各处奔走。   两浙路、江南两路的官道原本就是维护得很好的,方案是最先出来的,只要在原有的路基上进行加厚拓宽就可以了。   这三个路的修建我估计年底就能够完工了,因为其他的路还在设计,西湖城工程公司的力量可以全部投入到这三个路里。”   吕青的效率非常高,上任一个月,就来和欧阳辩汇报工作了。   这一个月,还是加上内部整肃的工作,吕青两件事在一起处理,竟然也没有耽误,看来这些年吕青的确是练出来了。   “……唉,可惜了,和我同一期的李智、陈年宝、朱集等人,怎么就那么糊涂呢!”吕青叹息道。   欧阳辩呵呵一笑:“没有什么可惜的,有些人跟不上队伍,掉队了就掉队了,你的工作做得很好,继续努力。   嗯,服务区的建设一定得抓紧,银监卫那边的款项通过了没有?”   吕青点头道:“通过了,安全问题是非常重要的,这新一轮的扫荡匪患已经在进行之中,扫黑除恶这个工作得继续保持下去。   这几年黑恶势力又开始露头了,咱们央行的资金输送屡屡收到骚扰,里面还有一些地方官府庇护的黑暗势力,太过于猖獗了。”   欧阳辩点点头批示道:“干脆利落的打掉,保留好证据,提交当地监司,然后给御史台察院也送一份,我会督促他们将当地的保护伞给打掉。”   吕青露出微笑:“这样种谊他们就好行动了。”   欧阳辩点点头:“对了,我嘱咐你的国民经济研究中心组建起来了吗?”   吕青肯定地点点头:“组建起来了,我邀请的人包括央行内部的专业人员、各地的钱庄票号的首席财务、农业银行的专业人士、各地官府转运使、以及三司里的负责人。   这些人享受央行的高额津贴,积极性都特别高,另外,这也是一个极好的资历,他们不会拒绝的。”   欧阳辩点点头:“还是得有成果,以前的经济统计台粗糙了,你要根据我给你的那份GDP计算公式去统计各地的经济总量,这样才能够方便我们下一年的具体经济措施。”   “老板……”吕青有些犹豫。   吕青之前一直叫欧阳辩为行长,但现在他也是行长了,在这么叫不太合适,他干脆学着于谋他们喊欧阳辩为老板,倒是有心腹额感觉了。   欧阳辩笑了笑:“有话就说,扭扭捏捏的做什么。”   吕青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在您给我的册子里看到一个名词,叫五年规划的,这个是?”   欧阳辩抬眼看了看吕青,有些欣赏地笑了出来,这个吕青的敏感度真是高啊,这么快就察觉到了里面的问题了。   吕青的忠诚在这接近十年里得到了充分的证实,即便欧阳辩已经彻底离开了央行,吕青也从没有放弃和欧阳辩汇报工作,倒也不怕告诉他。   欧阳辩从锁好的柜子里拿出一个本子,递给了吕青:“看看,机密文件,不允许透露出去,透露出去,吕家有一个算一个,都逃不出去。”   吕青顿时有些不太敢接了。   欧阳辩笑道:“吓唬你的,不过不能泄露是真的,这个本子……陛下也看过。”   吕青霍然抬头,欧阳辩看得清楚他眼里的震撼。   “看完再说。”   欧阳辩将本子扔过去,吕青手忙脚乱的接住。   欧阳辩慢条斯理的品茶,等吕青读完再说。   吕青快速地翻阅,很快就看完了。   欧阳辩看到吕青眼里的诧异,笑道:“觉得熟悉也正常,央行就是这五年计划最重要的部分。   为什么我要你上任后进行整肃,就是为了将央行重新锻炼一支能打硬仗的队伍。   吕青,你现在做的这些事情,关于大宋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五年规划纲要的执行,你一定要又快又好的执行下去。   东南大开发关系到大宋未来,这些地方开发起来了,大宋无论怎么打仗,都败坏不了根基。”   吕青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脸震撼地看着欧阳辩。   欧阳辩挥了挥手笑道:“心里有数就好,别出去瞎说。”   吕青激动得点点头,大声道:“老板,你放心,三年,不,两年,你给我两年时间!   别的我不敢保证,但东南诸路的官道、官道上的服务区、银监卫的事情,我都会给你一个结果!”   欧阳辩颔首:“国经中心也很重要,我希望年底就能够看到一份关于各路的经济专业报告。”   “是!” 第270章 王安石进京!   治平四年九月十日,英宗神主升拊太庙,这也意味着大宋朝全面进入了赵顼的时代。   对于赵顼来说,他如今手上有三样东西。   父亲赵曙留下来的烂摊子;   属于二十岁的雄心壮志;   以及和二十岁年纪不相称的无边权力。   随着英宗的哀悼告一段落,赵顼的雄心壮志逐渐展露出来了。   他想要更多的提拔自己的人。   欧阳辩是他提拔的第一个人,但这远远不够。   欧阳辩本身职位低微,再怎么提拔都没有办法真正影响高层,只能在经济领域上发力而已——还是躲在背后的那种。   赵顼想要做更多的事情,就必须找和自己志同道合的同志。   文彦博虽然处处在教导他,但也是在处处制约他,这让他感觉到非常不痛快。   欧阳修身体并不是很好,在政事能够帮上的忙不多。   赵顼实际上是看上曾公亮,因为曾公亮比较识相,然而赵顼也得考虑欧阳辩的想法。   在赵顼的心中,欧阳辩是个有非常特殊地位的人。   从他与欧阳辩小时候在资善堂相识开始,他就一直在仰望欧阳辩。   欧阳辩是个名副其实的别人家的孩子。   无论是他的父亲赵曙,还是他的爷爷赵允让,在教训他的时候总会提起欧阳辩,这让他的心情相当复杂。   但是在资善堂相识之后,他才发现欧阳辩真的是个很棒的人。   这不仅是在学识、能力这些方面上,这些方面欧阳辩的确是别人家的孩子,但感情上的亲近并非这些可以左右。   欧阳辩是个很有个人魅力的家伙。   作为他唯一的同学,欧阳辩符合他想象中挚友的一切形象。   欧阳辩很懂得尊重别人,他似乎能够看透人心,与欧阳辩的接触,赵顼每时每刻都感觉很舒服很开心。   他不知道这意味着欧阳辩的情商和见识都超过他几个级别的原因。   这不重要,反正他就是觉得和欧阳辩在一起特别开心,也特别安心。   在他彷徨的日子里,欧阳辩总是能够给他安慰。   这就是为什么他在心里不安的时候总是会找到欧阳辩问计的原因。   他没有想过自己会这么快登上皇位的,因为他的父亲也才三十多岁而已,如果像仁宗一般,赵曙至少也会再当个十几二十年的皇帝。   所以之前的赵顼并没有认真想过当皇帝的事情。   当赵曙突然病发,然后死去,赵顼被推上帝位的时候,他才猛然发现他的野心也在滋生。   他想做一个伟大的皇帝。   这不仅是为了收拾他父亲的烂摊子,还有就是——超越欧阳辩!   但这种心态仅仅是好友之间的竞争,他还要借助好友的能力。   因为赵顼发现,如果他想要做改变,要想改革,就他所接触到的众多人、众多事、以及众多思想中,他能够感觉到,欧阳辩的变革思想、变革方法、变革方案都是最符合他的想象的。   与其他的人变革阐述不同,欧阳辩的变革方案看起来更切合实际,并不夸夸其谈。   而其他人的改革方案与其说是方案,不如说是理想。   写在纸上的时候似乎纵横古今,看穿本质,但等真正要落实的时候却期期艾艾不知道在说什么。   而欧阳辩的改革方案从来就是——问题是什么,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问题,怎么解决这个问题,解决问题的步骤是怎么样的,解决问题的过程中该采取什么样的态度和手段,再把眼光往前推十年二十年看看……   详尽而踏实。   欧阳辩的改革方案按照时间顺序分成一小块一小块,一个一个的解决,提出一个个小目标,一路完成小目标,届时便可以完成大目标。   赵顼虽然年轻,但也非常清晰地知道,完成小目标是很轻松的,但要完成一个大目标,却没有那么简单。   欧阳辩的方案却把大目标分解成为小目标,这样看起来,变革看起来也不太难了?   所以,无论是个人感情,还是他的野心,都决定了他必须考虑到欧阳辩的情绪。   政事堂暂时不能动,所以他将目光放在了王安石的身上。   原本他是考虑过司马光的,但是和司马光一段时间接触下来,他敏锐的发现,司马光满口的仁义道德,但是实际上的施政能力,和欧阳辩相比起来相差太多了。   而王安石他虽然没有接触过,但他看过王安石的万言书,里面的改革理念,和欧阳辩一脉相承,这让他觉得欧阳辩的改革方案或许就是王安石所传授的,这让他充满了期待。   所以,他下旨征召王安石如今担任翰林学士。   因为王安石之前一直拒绝征召,赵顼对此没有信心,还专门找了欧阳辩说合。   欧阳辩写了一封信,随同任命书一起送去王安石手上。   于是,王安石痛快地答应了下来。   王安石的痛快也让汴京城惊掉了一地的下巴。   赵顼和王安石的第一次君臣奏对,欧阳辩并不在现场,但是奏对之后,赵顼在崇政殿召见欧阳辩。   欧阳辩笑道:“我的老师没有让陛下失望吧?”   “令师……”赵顼笑了笑,想了一会,“……改革思路和季默大体相似,但似乎比季默……”   赵顼斟酌词句。   欧阳辩笑道:“激进?”   赵顼有些为难的点点头。   欧阳辩笑道:“吾师性格如此,不过改革嘛,也需要有坚定不移的意志才行,陛下用人,取长补短便是。”   赵顼点头:“令师想要大动干戈,从一开始就想大刀阔斧的改革,他与朕建议要筹建一个制置三司条例司,以经画邦计、议变旧法、以通天下之利,朕觉得动静颇大了些……”   欧阳辩笑了起来。   赵顼能够意识到这个问题,说明他的思想已经渐渐和自己趋近了。   制置三司条例司对于变革来说其实是一个不错的机构。   三司自成系统,宰相、枢密使都不得与闻财政大计,这是三权分立,在平时是好东西,但在变革的时候却造成兵、财、民三权的脱节,问题丛生。   如果当真要进行改革,设置这么一个机构是非常有必要的,就像是后世的中国改革不也有一个专门的发改委来干这个事情嘛。   从这点上来看,其实王安石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但目前来说,欧阳辩还是觉得不宜操之过急。   欧阳辩摇摇头道:“目前还不行,咱们的计划是先在经济上潜移默化的改革,等改革有了成绩之后,陛下的权威也就立了起来了,到时候我们再来梳理会更好一些。”   听到欧阳辩支持他的看法,赵顼倒是松了一口气:“如此最好,那令师那边?”   欧阳辩笑道:“我去和他谈。”   赵顼喜道:“这般最好。” 第271章 我家有女初长成!   欧阳辩答应去找王安石谈谈,但他心中也是颇为忐忑,自己这个老师,若是容易被说服,就不会被称为拗相公了。   但这个事情必须要做好,不然如果按照王安石的方法来,最后的结果或许和前世不会有太大的区别。   欧阳辩必须说服王安石,因为以他自己的资历,想要主持改革根本不够,他必须借助王安石的力量。   所以这一次相当关键,也很难。   既要说服王安石蛰伏,又要王安石不撂挑子,的确是有些难度的。   王安石蛰伏了这么多年,怕的就是他的急迫,若是王安石不接受欧阳辩的方案,事情会变得很麻烦。   因为没有更加合适的人选了。   有这个资历的人大把,欧阳修、富弼、司马光等等,但又有资历又有变革理念和意志的人,就只有王安石了。   一下班,欧阳辩赶紧回家带上礼物,直奔王安石家。   王安石的家欧阳辩不需要通报就长驱直入了,王雱闻讯而来,见到欧阳辩笑得很开心:“季默,来了!”   欧阳辩笑着和王雱拥抱了一下:“元泽兄,许久不见了!”   王雱抬起头看了看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欧阳辩感慨道:“季默越来越英武了!”   欧阳辩笑了笑,突然听到一个风风火火的少女声音由远及近:“小哥哥来了吗,在哪里在哪里!”   一个扎着小辫子的的少女,明眸皓齿,从走廊处奔袭而来,看到了欧阳辩,呀得欢呼了一声:“小哥哥!”   如同乳燕归林一般投向欧阳辩的怀里。   欧阳辩赶紧一扎马步,双手稳稳接住少女。   少女顿时娇嗔:“哎呀小哥哥,你这是嫌弃我胖吗!”   王雱在旁习以为常。   欧阳辩感受到少女的柔软,顿时感觉到小女孩也长大了,赶紧将少女放了下来。   少女落地,立时紧紧抱住欧阳辩的手臂再也不肯放手了。   欧阳辩苦着脸道:“小堇,你这样一会师傅见了又得骂我了。”   少女正是王堇。   多年过去了,当年牙牙学语的小女婴如今也亭亭玉立了。   王堇俏皮一笑:“反正不是骂我!”   王雱在旁偷笑。   话虽如此,但一阵稳重的脚步声从内堂传出,王堇还是悄悄地松开了手臂。   几年未见,王安石的头发也有了些灰白,欧阳辩赶紧见礼:“老师。”   王安石点点头:“季默来了,快坐。”   欧阳辩笑了笑,王堇赶紧搬来椅子让欧阳辩落座。   王安石仔细地大量了一下欧阳辩,笑道:“季默虽是读书人,身形矫健,颇有孔夫子之姿啊。”   欧阳辩笑了笑道:“老师风采依旧,徒弟心中欢喜。”   几年不见,王安石谈性颇浓,问起欧阳修的身体,又对苏洵的去世连连叹息,当年他也算和苏洵有交情,老朋友却早一步去了。   又问起欧阳辩这几年在京的履历。   欧阳辩和王安石谈起当监察御史时候的事情,王安石听到欧阳辩每月将一个贪官污吏驱逐出京城,忍不住抚掌大笑。   旁边的王堇大眼睛紧紧盯着和父亲高谈阔论的欧阳辩小哥哥。   “……说起来也是有意思,其实我不过是因为偷懒而已,我总觉得随意捕风捉影的上几个奏疏弹劾,还不如找个实在的,用充足的证据去弹劾,这样算是比较省事,既完成了任务,也不违反自己的原则。   倒是后来每月都有一个京官因我被免冠去职,您知道吗,那些京官见到我的时候,脸上露着热情的笑容,眼睛里却满是忌惮和厌恶……后来更是被冠以什么神憎鬼厌欧阳辩的称号。”   欧阳辩苦笑道。   王安石大笑起来,笑声里满是赞赏:“这才是真御史,其他的御史言官都在干些屁事,随便一点犄角疙瘩里听来的消息就敢递上去污秽众听。   你之前提出的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以及实事求是,我就非常赞同,这般才是做事的态度!”   欧阳辩笑了起来:“后来韩相公估计也被投诉得多了,也实在受不了了或许也怕我这个愣头青那天犯浑去弹劾他吧,所以将我赶去当起居注官了。   起居注官比较忙,但是这个事情倒是有趣许多,每天都可以见到大宋朝最顶尖的大官们勾心斗角的,一个个道德模范一般,实际上底下里蝇营狗苟也不少。”   王安石点头赞同:“你能够看清楚这些,说明你成长了很多。”   他转头和王雱道:“元泽,这些话莫要出去外面说。”   王雱笑道:“放心吧父亲。”   王安石对欧阳辩道:“这些话咱们师徒俩说说就好了,出去可别乱说。”   欧阳辩笑道:“那是自然。”   王安石点头:“当了几年的起居注,感受应该不少吧?”   欧阳辩认真的点头,脸色严肃了不少:“确实不少,感触颇深啊,老师还记得咱们之前在谈论的如何革新之事吗?”   王安石微笑点头:“这些年你干得不错,我在地方上,也时常去观察核实,和你所说所预测的大体是符合的,大宋朝的经济的确是起飞了,你筹建的央行、农行的确是立了大功了,非常了不起!”   欧阳辩谦虚道:“其实大宋的根基颇好,不然一个央行一个农行,不可能有如此之大的功效。”   王雱笑道:“季默就别谦虚了,你的那些举措我可都一一在研究呢,就大宋的经济有今日的局面,你欧阳季默居功最大!”   王安石点头同意儿子的看法:“的确是如此,大宋这几年不缺钱,的确是因为季默的缘故……”   但是他很快担忧起来:“……光是富有,却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啊,官僚腐败、军队没有战斗力,外部强敌虎视眈眈,如果没有武力,再有钱也是盘中之物罢了!”   欧阳辩对王安石的担忧非常赞同:“老师说得太对了,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除去这百年的病疴,却不是一时半会能够做到的。”   王安石点点头:“我们得赶紧动起来了。”   欧阳辩点头同意:“老师说得对,这几年老师您有什么新的方案吗?” 第272章 喉舌系统!   面对欧阳辩的询问,王安石道:“这些年我仔细研究咱们大宋的朝廷机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相对于汉唐,在制衡上做得极好,兵权、民权、财权分立,如此这般,不虞有汉唐的分裂危险。   但是,正是因为制衡,部门之间相互制约,十分力只能发挥出五六分力,若是太平年间倒也罢了,可到了特殊时候,这种制衡却会束缚手脚,让国势倾颓。   所以,我想筹办一个新的机构,叫制置三司条例司,这个条例司可以统管一切变革的事宜,令出一门,这样才能够集中全力办大事。”   欧阳辩对王安石的想法并不意外。   中国人自古以来大部分时候都是大政府思维,而王安石更是大政府主义的集大成者,他有这种想法并不出奇。   欧阳辩露出赞同的神色:“老师的考虑十分周到,想要变革,的确需要一个能够将各方力量集中起来的机构。”   王安石喜道:“你也赞同,可我看陛下似乎有些疑虑。”   欧阳辩笑了笑:“陛下却有疑虑,不过陛下疑虑的并非制置三司条例司这个机构好坏与否,而是时机。”   王安石皱起了眉头:“时机?”   欧阳辩点点头道:“变革是大事,变革需要天时地利人和,天时地利即是大环境,当一个国家到了大家都意识到需要改革的时候,这个时候就是天时地利了。   至于人和,首先是变革主导者的意志是否坚定、资历是否足够令人信服、天下人是否支持。   现如今陛下刚刚登基,还没有建立起威信,连国事都没有了解清楚,就要贸然发起改革,别说别人不相信,咱们都会心中疑虑。”   王安石点点头:“你说的是。”   欧阳辩笑着点头:“另外,陛下作为帝皇,不可能亲力亲为的去主持改革,他需要维持各方的平衡,所以改革需要有一个领导者,老师觉得何人可以为领导者?”   王安石皱起了眉头。   欧阳辩这话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现在首相文彦博、次相欧阳修、参知政事曾公亮等人的变法意愿看起来并不高,如今愿意变革的,据他所知,也就是自己师徒二人。   欧阳辩职位不算低微,但是绝对还没有能够成为领导变法的时候,说他自己可为领导者么?   嗯?   王安石突然领悟了过来,欧阳辩这是在委婉的提醒他。   欧阳辩笑着点头:“老师,有变法意愿、资历上最高的,就是您了,但是您现在的资历还是不足,如果非要让您以低位行宰相之事,此事绝难成功。”   王安石陷入了沉思。   王雱却有些不解:“只要陛下支持,有何不可?”   欧阳辩摇头笑道:“无他,名正则言顺矣,咱们宋人最讲究这个,先不说所做之事对错与否,若是没有名正言顺,那么反对的人就如同过江之鲫。”   王雱不服气道:“不服气的就驱逐到地方去,只要陛下支持,这都没有什么。”   欧阳辩失笑道:“这样只能徒然增加反对者而已,变法不能只求一时痛快,变法要取得成就,想要真正取得成果,十几年、二十几年、甚至是几代人的共同努力,如果反对的人太多,不免人亡政息。   咱们若是在的时候还好,等咱们一蹬脚去了,新法立即就会被人给废除了。   所以要变法要成功,咱们就得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把敌人搞得少少的,所谓的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便是这个道理。   咱们的变法,要站在道德的制高点,要让天下人都知道变法势在必行,支持变法的都是爱国者,反对变法的就是不爱国,这样一来,自然支持者众了。”   王安石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我们该如何做才能够让天下人都觉得变法势在必行呢?”   欧阳辩伸出两个手指:“宣传!”   “宣传?”   欧阳辩点点头:“接下来,我们要打造一个全方位的喉舌系统,从各个层面来进行潜移默化的提醒所有的人——再不变法,大宋就要亡啦!这样一来,只要是有识之士,就会发出变法的呐喊。”   王安石脸色凝重:“这不是在操弄人心么?”   欧阳辩摇头笑道:“这不叫操弄人心,这叫爱国教育,最多……也就是操纵舆论而已。”   王安石皱眉不语。   欧阳辩赶紧解释道:“其实也并非弄虚作假,我是打算这么操作的。   首先是关于系统的构造。   这个系统应该是由报纸、书籍、诗词、戏曲、官方布告等各个部分组成。   报纸、诗词、书籍面对的群体是士大夫、读书人、地主、商人等识字的群体为主。   报纸以社评社论为主,让一些爱国文人在上面发表文章,剖析国家政策、国家危机等等方式,让大家理解国家的政策、所遇到的危机,让大家明白国家必须得改革,才能够保持国家的的富强。   至于并不认识字的普罗大众,则是以喜闻乐见的戏曲、小说给他们传达这些信息,还可以加上一些爱国戏,比如在边疆戍守的兵卒、将领为国牺牲、远离亲人等感人故事,增加他们对国家的认同感,一旦有战争,就可以很容易的发动起来。   其实所有的这些,并不需要弄虚作假,而是用一种易于流传的方式,让每个人明白到,他们的生活是与国家息息相关的,国家好,他们才好,这样,在国家遭受外辱的时候,他们才愿意站出来。”   王安石听得很认真,听到后面更是连连点头,很明显欧阳辩的话他已经听了进去了。   “所以,目前来说,咱们其实可以慢慢的积累力量,老师您可以慢慢地积累资历,几年的时间,您会一步一步的提升,没有争议的走上宰执的位置后,这时候来领导变革,咱们的准备也做得差不多了,这样变革的阻力会少很多。”   王安石点点头:“还有其他的吗?”   欧阳辩笑了笑,从怀中掏出来一本册子,正是大宋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五年规划纲要。   王安石疑惑道:“这是?”   欧阳辩笑道:“老师一看便知。” 第273章 说服人是一门学问!   王安石快速地翻阅,有些疑惑道:“两个问题。”   欧阳辩点头:“老师您请说。”   “一个是,这个五年规划只涉及到经济部分,现在大宋的问题可不是经济问题。”   王安石问道。   欧阳辩笑道:“我的这份规划说实际的,其实还是过于简略了,其实叫他为东南大开发或许会比较好。   因为它主要内容只囊括了东南诸路的修路、设置央行服务区、这两项大的内容。   其他就是联合农业银行对各行各业的扶持,其实也只是进行贷款而已,层面较低。   若是一份全面的五年规划,应该涉及到五年规划期间主要经济部门发展的任务和政策、规划期间地区经济发展的布局和政策、规划期间科学技术、教育发展的任务和政策、规划期间对外贸易和经济技术交流、规划期间经济体制改革的主要任务和措施、规划期间精神文明建设和法制建设等等内容。”   王安石:“……”   王雱:“……”   王堇一脸小哥哥好厉害的雀跃。   说得入神的欧阳辩一抬头看到蒙蔽的王家父子,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一笑。   他说的这些其实是后世的五年规划的主要内容的目录,这么说出来,王家父子只怕是听不懂了。   王安石有些怀疑自己了,他自诩自己学究天人,可在欧阳辩这里总是被打击到,他和欧阳辩才多少年没见,怎么才几年的时间,欧阳辩的话他就听不懂了呢!   他有些艰难说道:“……季默后面所说的是什么,我听得不是很懂,能够详细说一说么?”   欧阳辩倒也乐意说,赶紧给王家父子解释起来。   “……其实我们可以这么理解,这个规划是正式将发展经济作为改革开放的目标确立下来。   在这期间,所有的政策、国家的机构、所有的官员,都要为了经济的发展而服务。   这里面包括财税制度、金融制度、教育、医疗、甚至包括思想文化都得一起为了经济发展而服务。”   欧阳辩解释道。   这个王安石听懂了。   他皱起了眉头:“季默,你知道那些人是不会允许朝廷将经济看得那么重的,他们认为道德才是最重要的,你说的这些,我怕反对的人怕是不会少。”   欧阳辩笑着点头:“没错,所以这些我暂时不想,规划也删减成如今这番模样。   只让朝廷央行和民间的农行牵头去做这个事情,先把路修起来,把服务区给建起来。   这么一来,东南区域就会被练成一整块,那一块的经济就会腾飞起来。   等资本阶级……嗯,等整体的经济发展起来之后,就会发现经济政策、和各类配套已经完全跟不上发展了,那些有钱的商人就会去推动,这叫经济倒逼改革。   到时候即便我们不提,这些人也会积极的推动,到时候咱们只需要顺水推舟就可以了,这叫因势利导嘛!”   王雱疑惑道:“可是,咱们现在大宋不缺钱,咱们缺的是能打的军队,还有吏治也腐败不堪,这才是咱们关注的重点吧?”   欧阳辩把自己那套官不多的理论拿出来,王家父子听完之后都陷入了沉默。   这等理论简直是有些离经叛道,但仔细一想,还真特么的有道理啊。   大家所谓官多,不就是因为养不起嘛,可现在有钱啊,养得起不怕多啊。   然后正印官真的是不多,多的是吏员。   吏员的确如同欧阳辩所说,文化素质不高、思想觉悟不高、专业能力也就那样。   如果能够用科举出身的高素质知识分子代替,那么整个官场的战斗力会有什么样的提升?   王安石感觉自己的变革理论在欧阳辩的面前,似乎变得陈旧起来。   因为他的变革针对的问题,在欧阳辩这里已经不是什么问题了,所以第二个问题也不问了,免得暴露自己的无知。   好在欧阳辩对于军队的问题还是和他是一致的。   欧阳辩也认为,军队非得好好地改一改,但目前不宜大动,因为赵顼的威望暂时不足,如果压不住,可能要出大问题的。   所以目前赵顼得用发展经济来增加自己的威望,先富国,再强兵,这个方法也不能说错。   当然,欧阳辩没有告诉王安石他暗中发展的银监卫的事情,这个事情他连赵顼都没有说。   东南大开发计划的主要目的是发展东南的经济,但另一个目的就是用东南养起一只强大的银监卫。   有钱有兵,其他的事情都是小事了。   至于所谓的禁军厢军,欧阳辩实在有些看不上眼。   禁军厢军已经积重难返了,想要对军队进行改革,那些**子是要造反的,一动就有兵变,仁宗时候也不是没有尝试过,但着实棘手,才会放弃的。   欧阳辩不想去改造已经烂透了的军队,干脆自起炉灶,到时候手上有一只足以镇压他们的强军,那些**子才会乖乖听话,接受改造。   王安石感觉自己脑子嗡嗡的,他感觉脑子里面塞进了太多的新东西了,把他以前深思熟虑过的方案冲击得七零八落,按照欧阳辩的理论,他的方案着实已经不适合现实情况了。   王安石顿时谨慎起来。   他觉得自己需要时间再好好地梳理一下思路。   他倒是觉得欧阳辩至少有一个说得是对的。   变法的事情宜缓不宜急,因为无论是赵顼还是他自己,根基太浅,匆忙变法只有失败一途。   欧阳辩满意离去。   王安石已经被暂时说服了。   欧阳辩说服别人的方法从来就不是去批判别的想法对还是不对。   他从来都是用更多更新更加恰当的方案,让对方知道他们的想法都是垃圾,这样就不用去说服了,反正对方都会自惭形秽的嘛。   说服他们干吗?   欧阳辩前世的时候因为某种原因认识了一个干了一辈子红娘的老大娘,老大娘牵线成功率极高,欧阳辩就好奇地问大娘为什么这么厉害。   大娘见欧阳辩给的钱够,就告诉他一个秘诀。   “……对于搞不清楚自己定位的男女,别客气,打击他们,让他们认识自己是怎么样的一坨屎,再给他们介绍对象的时候,他们反而会感觉得到宝了。”   欧阳辩:“……”   “……所以大娘,你之前一直在打击我,就是因为这个?”   ……   欧阳辩的方法异曲同工,他不打击王安石,但是用更好的方法去告诉王安石。   ——你的方案有问题,那么你其他的举措也应该重新重新考虑一下。   王安石是听了进去了。   在这之后,王安石就老老实实地履行翰林学士的职责,每日和赵顼讨论施政,也会经常找欧阳辩咨询问题,就是不怎么主动提出建议了。   欧阳辩在偷笑。   老王看起来是悟了。   祝大家新年快乐!   祝福大家在新的一年里万事顺意!!   今天事情多,明天会继续更新! 第274章 办个报纸!   曾巩早早来到了公廨。   自嘉佑二年中进士后,先任太平州司法参军,嘉佑六年的时候,欧阳修举荐他任馆阁校理,一直在从事古籍整理工作至今。   换了别人的话,这么多年的冷板凳,估计早就坐不住了,但曾巩对此却甘之若饴。   嘉佑二年之前,他在欧阳辩的家里读书备考,欧阳辩的收藏让他羡慕不已,但他现在已经不用羡慕了,因为他每天都在整理罕见的古籍。   这个事情让他乐在其中,若不是还需要回家,他都想住在公廨里了。   所以他一大早就来到了公廨,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过来整理古籍,古籍上带着的……嗯,腐朽的味道让他乐不思蜀。   经过接近半个时辰的整理,一本古籍被他理清了思路,曾巩露出笑容,有吏员过来和他说道:“曾校勘,有人找你!”   曾巩将脑袋从古籍中拔出,诧异抬头问吏员:“谁来找我?”   他在这里干了好几年的时间,少有人来这里找他,他的同年朋友基本都回去家里找他,所以不免有些诧异。   吏员有些尊敬道:“是欧阳制诰。”   曾巩闻言笑道:“啊,是季默啊,我这就去。”   吏员赶紧点头:“那您赶紧去,这里我来收拾。”   曾巩有些意外,这些吏员平日里可没有这么热情,不过下一瞬间便了解了,人家这是冲着欧阳辩去的。   曾巩笑着点头:“那便多谢了。”   吏员谄媚一笑:“校勘客气。”   曾巩赶紧走出去,在会客厅里看到欧阳辩安然若素坐在凳子上品茶,看大曾巩,欧阳辩笑道:“师兄。”   曾巩笑道:“季默来了。”   欧阳辩笑道:“师兄看起来很享受在这里的差遣啊,我听他们说师兄早出晚归,一头扎进了古籍之中乐不思蜀。”   曾巩笑道:“是挺开心的,以前在你那里,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   欧阳辩哈哈大笑起来,笑完之后,欧阳辩道:“师兄这么开心,我就放心了。”   曾巩看到欧阳辩的神色,便知道有事:“季默有事便说吧。”   欧阳辩笑了笑:“师兄懂我,不过,我看你这么开心就算了。”   曾巩笑骂道:“有事便说,扭扭捏捏的干什么。”   欧阳辩自失一笑:“好,师兄你且听听就好了,若是不愿意也无妨。”   曾巩点头看着欧阳辩。   欧阳辩道:“近期我想创办一个报纸,想请师兄来替我掌管。”   “报纸?”   欧阳辩点点头:“对,报纸,师兄知道邸报么?   曾巩点点头。   邸报他当然是知道的。   邸报最早出现于汉朝,当时西汉实行郡县制,全国分成若干个郡,郡下再分若干个县。   各郡在京城长安都设有办事处,这个住处叫做“邸”,派有常驻代表。   他们的任务就是要在皇帝和各郡首长之间做联络工作。   定期把皇帝的谕旨、诏书、臣僚奏议等官方文书以及宫廷大事等有关政治情报,写在竹简上或绢帛上。   然后由信使骑着快马,通过秦朝建立起来的驿道,传送到各郡长官。   这算是最早的报纸了。   “这个报纸类似于邸报,但是并不同于邸报。   邸报主要是关于朝廷里的官方消息,但报纸不同,报纸可以更加的多元。   既可以有各类政策的宣传,还可以登在朝的朝臣、在野的读书人等都能够在上面发表意见。   当然啦,里面还可以设置诗词、诗词评论等等内容,是相对来说比较自由的方式。”   欧阳辩仔细解释道。   曾巩仔细地听着,一边听一边思索:“这报纸办来有何作用?”   欧阳辩笑道:“教化!”   曾巩诧异道:“教化?”   欧阳辩点头:“没错,就是教化,教化不仅要教化黎民百姓,士大夫一样需要教化。”   曾巩有些感觉不可思议:“为什么这么说?”   欧阳辩笑道:“报纸,可以让士大夫睁眼看世界。   我们的报纸里面,不仅应有朝廷的信息公告,还得有邻国的各类信息、天下各国的信息。   让咱们的士大夫认识整个世界是个什么模样,以及作为一个宋人,应该如何去爱自己的国家等等,这也是教化。”   曾巩恍然:“这倒是很有必要。”   欧阳辩笑道:“那是,不过,我缺少一个主编。”   曾巩指了指自己:“那就是我咯?”   欧阳辩轻声道:“自然是要师兄愿意才行。”   曾巩笑道:“你欧阳季默从没有找我做过事情,你第一次找我有事情,我怎么会让你失望。”   欧阳辩笑了起来:“那就谢谢师兄了。”   曾巩点点头:“报纸的名字取好了吗?”   欧阳辩点点头:“就叫大宋周报。”   平平无常的名字,不过倒是恰当。   “报纸的宗旨呢?”   曾巩如是问道。   欧阳辩道:“有纸笔吗?”   曾巩点点头笑道:“这最常见的就是纸笔了。”   随手就从旁边拿出纸笔。   欧阳辩笑了笑,拿起笔在上面唰唰写了几行字,然后和曾巩告辞,留下曾巩在呆呆出神。   之前的那个吏员恰好经过,看到里面只有曾巩一人,就走过来问道:“咦,欧阳大人呢?”   曾巩道:“走了。”   吏员惊讶道:“这么快就走了啊,我还有一些土特产想要送给欧阳大人呢。”   曾巩诧异道:“你和他认识?”   吏员笑道:“他虽然不认识我,但是和我堂哥、堂叔、堂弟他们认识啊!”   曾巩更加诧异:“你王家都认识他?”   王姓吏员笑了笑:“那倒不至于。”   他走进了两步,看到曾巩对着的那张纸上,几行潇洒的自己扑面而来。   王姓吏员轻轻念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嘶!”   好大的口气!   王姓吏员顿时感觉一股颤栗从脚底直往上窜。   “这是……欧阳大人所写?”   王姓吏员指着白纸惊道。   曾巩点点头。   王姓吏员捂住了心脏。   他们王氏家族虽然是胥吏家族,在进士眼里是下三流,但他们实际上也读书,学习事务,其实也能够懂一些道理。 第275章 办报纸!   王姓吏员学识不高,但基本的鉴定能力是有的,这四句话道尽读书人的抱负,让一直以来受着蝇营狗苟教育的他也不由得心潮澎湃。   曾巩笑道:“很激动?”   王姓吏员点头。   曾巩叹息道:“我这师弟啊,心中抱负果然宏大无比啊。”   王姓吏员信服的点头。   曾巩的想法已经变了。   原本他只是想着帮着欧阳辩处理一些事情,但他自己喜欢的其实还是整理古籍的工作,但从看到这四行字之后,他的想法就变了。   他对这份报纸的期待变得空前的期待起来。   ……   欧阳辩离开后,立即让陆采薇给安排报社的事情。   也不需要从头开始。   报社的硬件方面无非就是印刷工具、印刷工人、场所这些,这些直接收购了一家书局就可以了。   至于核心的主编和编辑们,有曾巩在,其实并不需要担心。   曾巩自然会帮他搞定,嘉佑二年的同年那么多,而且各个都优秀。   别说其他的,就说苏轼兄弟、曾氏兄弟这些人的诗词、散文就足以支持半个版面了。   而且,嘉佑二年的同年遍布各个机构,常规的地方官府、京城的官员这些不说,还有不少人是在金融机构工作、边境的军事机构、也有外交部门、商贸部门这些都有人占据了重要的位置。   有这些同年供稿,大宋周报的文章根本就不缺。   至于发行渠道更是简单,直接以央行、农行的渠道发布就是。   央行的服务区、农行的办事处,这些都可以作为发售点利用起来,基本就可以覆盖宋国全境了。   更别说农行更是将分行开到辽国和西夏里面去了。   农行在对外榷场中开设了分行,专门为了对外贸易服务,榷场就在两国的交界处,如果欧阳辩愿意,报纸直接就可以卖给辽国和西夏。   相信辽国和西夏都不会放过了解宋国的机会,他们买回去的报纸可以不流入民间,但是上层对于宋国的了解欲望是极高的。   这种渴望是因为宋朝的文化、经济以及物产的丰富几个方面造成的。   宋朝在武力上没有办法胜过辽夏两国,但是在经济上、人文上以及物产山却是呈现出碾压的姿态的。   这种差距在近些年越来越大。   宋朝崛起了一大批优秀的文人。   诗词上以欧阳辩、苏轼等人为首,欧阳辩和苏轼构造出来的浪漫豪放的诗词世界令宋人痴迷,在辽夏两国更是成为读书人间的大众偶像。   经济上,在央行和农行的发力下,宋朝的经济活力是空前活跃的,这体现在汴京榷场上就是无比丰富的产品。   辽夏的商人发现宋朝的新产品越来越多。   比如款式新颖实用性且豪华无比而且操作性极强的四轮马车,不过四轮马车在辽夏两国很多地方都用不上,因为道路不允许。   但不妨碍辽夏的贵人们购买,因为真的非常好看又舒适。   又有一些非常方便的火柴、燃烧起来没有太大味道的煤油、厚实的棉布、制作精美的家具、有故事且优质的茶叶、大量来之南方的水果蔬菜等等,都在榷场上出现。   这些辽夏两国商人都听闻过,这是因为宋国的南方修了很多的所谓水泥路。   听说水泥路又坚实又平坦,可以行走载重量很高的四轮马车。   所以这些保存不易的水果可以通过专门的快速车道运载到北方,而不是用以前那些虽然载重高但慢悠悠的水运。   当然啦,这些水果蔬菜的价格之昂贵也让人肉疼,辽夏商人买回去主要就是供应宫里的贵人、朝廷百官,以及大地主等等,这些人才有可能吃得起。   在榷场上贸易的辽夏商人,在这些年里,他们发现宋国的变化越来越大。   以前的宋国富裕是富裕,但也没有呈现出碾压的姿态。   很多产品也大多是一些名贵的物品,但近些年却涌现出一些本身材质并不高贵,但技术含量很高的东西,卖得价格还不低。   而辽夏两国卖给宋国的东西却大多是一些原材料,价格很难卖得上去。   有不少的辽夏商人对此有些微辞,因为他们经常是一大车的原材料,才能够换来宋国商人手上几件商品。   虽说那些产品看起来华丽,但一看材料,还不是他们卖给宋商的那些东西?   比如说西夏商人卖给宋朝商人的毛皮,这些皮毛卖给宋人是按捆来算的,而宋人卖给他们的皮衣、腰带、皮袋却是按件来算的。   尤其是宋朝的一个叫清平乐的服饰品牌,一件皮衣可以卖到百贯的天价,一条皮带可以卖到几十贯,还有一个女士包,甚至可以卖到几百贯的天价。   即便是这样,还有一些贵族女对此极为痴迷,声称她们买的不是包,而是文化、而是信仰。   尤其是一个雕刻上用瘦欧体书写的《水调歌头-赠陆采薇》,据说是以欧阳明月八岁那年中秋所写的的原字迹雕刻而成的皮包,更是被抄到了上千贯!   而宋国的商人称之为限量版,这个版本的包只发行不到千个,而在宋国内部已经被内定了五百个,放出去了一百个,只剩四百个在辽夏榷场上售卖,抢到就是挣到。   鬼的信仰!   辽夏的商人愤愤不平,因为他们看到的皮包的皮就是从他们手上卖给宋国商人的,宋国商人一加工,反过头来卖给他们就是百倍千倍的利润,这让他们如何能够服气。   他们嘴上不服气,但身体依然是诚实的。   ——骂得越凶的商人抢货也越凶。   不是他们没有骨气,而是因为每个包他们抢回去,转手就是五成的利润,抢一个就是几百贯的收入,你让他们如何不疯狂?   而马车和皮包这些都不是孤例,有很多的奢侈品都是这样,而这样的奢侈品在宋国越来越多。   辽夏的商人对此也颇为不服气,他们有人有机会去宋国,然后专门去市面上考察,他们也发现了,在宋国这些奢侈品也是一般的做法。   而那些宋国的贵族女子,同样也是一样在疯狂地抢购这些东西,这样一来,他们的心态也算是平衡了。   至少我们不是傻子嘛!   在这种情况下,辽夏两国的人对了解宋国的一切都极为感兴趣,如果欧阳辩愿意,报纸随时就可以卖进辽夏两国去。 第276章 天下谁人不识君!   云鬘凝翠,鬒黛遥妆,真如螓首蛾眉,细而长,美而艳也,故名峨眉山。   峨眉天下秀。   眉山就在峨眉山下,因峨眉山而得名。   苏洵的墓就造在峨眉山脉的支脉上,半倚着山,前面有一弯清流蜿蜒而过。   苏轼苏辙两兄弟在墓边造了两个小草屋,日出而作,日落而作。   一边读书一边耕作,一边接待从远处而来的友人,以及回复着远方友人的信件。   信差早早而来,寄来远方的问候。   “苏大人……这封是来之汴京的。”   信差递过一叠书信,又特意从中拿出一封,尊敬的递给苏辙。   苏辙点点头接过信件:“麻烦你了。”   信差听到苏辙的感谢,有些不太好意思,又很是羡慕的道:“苏大人兄弟真是朋友遍天下啊。”   苏辙笑了笑:“口渴了吧,到我草屋那喝点水吧。”   信差连连摇手:“不了不了,不敢麻烦苏大人。”   苏辙笑道:“这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你天天这么辛苦给我们送信,也该我们表达一下心意。”   苏辙拉着信差就往里面走。   信差又是不太好意思,又是欣喜地跟了进去,见到另一个草屋里有一个面容高古的年轻人坐着读书。   苏辙给信差倒了一杯水,然后拿着信过去。   “哥,又来了几封信。”   这位想必就是苏轼了。   苏辙将信递给苏轼,苏轼翻看了一下,咦的一声:“还有子固的信啊,这家伙一天到晚都埋头在古籍中,还能有时间写信呢。”   苏辙笑了笑:“子固坐馆阁,天天研究古籍,估计是遇到了什么疑问吧。”   苏轼摇摇头:“欧阳学士近在咫尺,季默也在汴京,哪里需要来问我。”   信差听得连连咋舌。   这两兄弟开口就是什么馆阁、学士,那可都是天上的人物,怪不得县上的老爷们一个个恨不得住到山脚下,天天给苏氏兄弟跑腿呢。   苏轼打开了信,曾巩用笔精巧,笔画连带自然,丝丝入扣,骨力通达。笔势腾挪跳跃,顺逆兼施的笔迹跃入眼帘。   苏轼赞道:“子固的书法又长进了。”   苏辙笑了笑道:“子固说什么了?”   苏轼看了看道:“季默的果真是才华横溢,这样的奇思异想也就他的脑袋瓜子能够想得出来了。”   苏辙颇好奇:“什么奇思妙想?”   信差也竖起了耳朵。   苏轼赞叹道:“这是封约稿信,子固现在是大宋周报的主编,他代表大宋周报来约稿呢。”   苏辙奇道:“大宋周报是什么东西,还有,这周报又关季默什么关系?”   信差也很好奇,既好奇大宋周报是什么新玩意,又好奇这位什么季默是什么人物。   看苏轼兄弟俩的神情,对这位叫什么季默的态度似乎是颇为敬重。   在信差的眼里,苏轼兄弟那可是眉山乃至于蜀地最为出类拔萃的大人物,这样天上的人物竟然还敬重的人,肯定也是天上的人物。   他倒不是为了增多一些谈资,他还担负着为山下的大人物们刺探关于苏氏兄弟的消息。   只听得苏轼说道:“根据子固的介绍,所谓大宋周报,就是类似于邸报的东西,但是又不同于邸报,是更为民间的所谓报纸,可以让士大夫在上面周知世情、国情、舆情等等。   而这大宋周报的发起人即是季默,季默已经筹办起来了,印刷工具、印刷工人、发行渠道等等都准备好了,现在就欠缺文章了,子固这是和我们邀稿呢。”   “要我们写诗词吗?”   苏辙问道。   苏轼笑道:“不止呢,诗词、政论、论军等等都可以,大宋周报会将这些东西发送到天下的任何地方。   可以说,是遍及天下士人,有央行和农行的渠道,可以在短短的十天之内,通达天下郡县。”   “涉及范围竟然如此之广、传达信息竟然如此之快?”   苏辙大吃了一惊。   信差也吃了一惊。   他是做通信行业的,不说大宋那么大,就是他负责的眉山县,车马劳顿的也颇为不容易,推及到其他的地方,那是何等的艰难,更别说要在短短十天内就能够到达。   能够做到这点,这个筹办人季默的确是非常了不起的啊。   苏轼兴致勃勃:“子由,你想给子固寄送什么文章?”   苏辙想了想道:“老的文章我不想寄,我今晚好好思索一番,写一篇新的文章吧。”   苏轼笑了笑道:“好,那我也写新文章好了,嗯,子固说多多益善,咱们蜀地交通不便,每一期都需要文章,多寄一些,方便以后也能够登报,诗词等等也可以多寄一些。”   苏辙想了想道:“那就不能光寄新的,老的也要寄了,一时间也写不了太多。”   苏轼点点头:“那就整理一下吧,将以前所写的文章都整理一下,适合发表的就寄过去,让自己自己看,适合登报的就登,不适合的也给季默欣赏一下。”   苏辙笑着点头。   信差却是有些忍不住了,他问道:“两位苏大人,不知道您二位口中的季默是哪位大人呢?”   苏辙笑道:“季默是欧阳修欧阳相公的幼子欧阳辩,即是咱们蜀地众所周知的欧阳明月。”   信差惊道:“难道是写明月几时有的那位欧阳明月?”   苏轼和苏辙相视而笑。   “果然人人都会熟背明月几时有啊。”   苏轼大笑道。   信差腼腆一笑:“小人虽然读书不多,但明月几时有还是知道的,蜀地到处有人传唱,到了中秋时候更是如此。   还有一首元夕,宝马雕车香满路那首,小人也是会背的,毕竟元夕的时候也是到处都有小儿在传唱,想不知道都不行。”   苏轼大笑了起来:“果真是天下谁人不识君啊,这个事情我要写到信里面去,给季默说一说。”   苏辙笑着点头。   信差有些晕晕乎乎的下山去。   这次的消息果真是惊人,无论是什么大宋周报,还是苏轼兄弟与相公之子欧阳辩的交好,都证明这个消息特别的重要,传递给各位大人的话,一定会有很大的赏赐! 第277章 汪汪!汪汪!   在两制官里,知制诰和翰林学士都是清高职务,但知制诰的工作其实并不轻松,相对来说,翰林学士的工作就轻松很多。   毕竟翰林学士是负责皇帝的诏令草拟,皇帝的诏令草拟相对来说要少一些。   而负责中书的诏令草拟的知制诰就没有那么轻松了。   天下政务都要经过政事堂,知制诰则是负责所有的诏书,这种工作量是非常大的。   好在和其他的部门一样,知制诰也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要亲力亲为的,也有一大帮官员和吏员可以使唤。   除了一些很重要的诏书,欧阳辩都是指派任务,他只负责最终的审核。   这样一来,他就可以从繁重的工作任务之中脱身出来,但即便如此,也相当的疲劳。   处理完政事,欧阳辩抬头一看天色,已经黑了,其他的人也都陆续回去了,欧阳辩也打算收拾一下回家。   外面有人来汇报说集贤院曾巩来访。   欧阳辩笑了笑,赶紧让人请了进来。   进来的曾巩也是一脸的疲倦,曾巩看到欧阳辩也是一脸的倦容,顿时露出一副同是天涯沦落人的笑容。   “师兄,要注意休息啊,别太劳累了。”   欧阳辩劝道。   曾巩笑道:“那周报的推广时间得往后延了,半年后再发吧。”   欧阳辩耸肩笑道:“那也成,其实我也不着急。”   曾巩一脸的无奈,用手指点着欧阳辩笑道:“你这万恶的老财,就知道压榨我,里子让你得去了,面子也不给我留。”   欧阳辩笑了笑:“我可没有啊,这事您自己干得这么起劲,我可是拦都拦不住啊。”   曾巩振奋道:“你还别说,这事可带劲了。   你知道这段时间,我看到了多少绝妙的文章么?   啧啧,章衡、窦卞、罗恺、邓考甫、王回、王韶、王无咎、吕惠卿、刘库、刘元瑜、苏轼、苏辙、郑雍、林希、梁焘、曾布、程颢、蒋之奇、杨汲、张载、张璪、章惇、朱光庭等等人的文章真是绝妙。   涉及到的有地方施政方略、中枢的政治得失、治军方略、外交策略、边境牧民、经济金融、民俗民风、经学、诗词、艺术,诸多行业诸多领域都有涉及。   我发现咱们这些同年一个个都是才华横溢,而且都在各自的领域的前途大有可期啊。”   欧阳辩笑了起来,能不牛逼么,这可是科举史上最为牛逼的一届,那可是被称为千古第一龙虎榜的存在。   要是没有这么牛逼,我也不可能年纪轻轻的去考科举啊,不就是为了成为你们的同年么?   “如此甚好,第一期一定要让大家都大吃一惊才好。”   欧阳辩笑道。   曾巩摇了摇头:“还不够,最好是有更大分量的人来写一篇,这样才能够一炮打响。”   欧阳辩想了想道:“这样啊,也成,我看看找找人。”   曾巩点头笑道:“那我就放心了,哦,对了,最好季默你也写一篇,最好是词,你毕竟是大宋豪放派词宗嘛,你也许久没有写了,天下人盼你的词久矣。”   欧阳辩笑了笑道:“也好。”   曾巩满意而去。   欧阳辩坐着歇了一会,也抽空想了想要找谁写文章。   曾巩说得对,一炮打响可以省大力气,他自己的名气是有一些,但分量还不够。   欧阳辩想了一下,写了几个名字,然后嘿嘿的笑了起来。   ……   欧阳修回到家里,一进门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不由得一愣:“这是幺儿回来了?”   果然进去一看,欧阳辩正在踞案大嚼。   欧阳修赶紧去抢了一根猪蹄膀,也坐在一起大嚼。   欧阳辩满口油光,对欧阳修道:“爹,你不能再吃这么油腻的了,你身体承受不住的。”   欧阳修哼了一声:“也就你回家我可以吃一些,你娘天天给我喝菜汤,把我都给淡出鸟来了。   哼,你几个哥哥回来都没有这待遇,也就只有你回来,我才能够捞块肉吃,现在你让我不要吃?”   欧阳辩嘿嘿一笑:“三个哥哥都有娘子照顾,就我孤身一人,娘亲着紧我也正常嘛。”   欧阳修斜睨了欧阳辩:“你小子好意思说,抓紧将你媳妇迎过门来,富老头和我抱怨了好多次了,你再不过去迎娶,富老头就要打上门来了。”   欧阳辩点头:“我也在打算了,今年秋天如何,今年秋天就将蒹葭迎过来?”   欧阳修想了想:“我去翻看一下黄历,看看今年什么时候合适,合适的话就操办起来吧。”   欧阳辩点头应是。   欧阳修大力地啃下一块猪筋,用力地嚼了嚼,吃力地咽下去后道:“说吧,这次回来又有什么事情?”   欧阳辩大力地啃下一块猪筋,用力地嚼了嚼,吃力地咽下去后气愤道:“瞧您说的什么话,我是那种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么?”   欧阳修点点头:“哦,好吧,是我错怪你了,那今天不提正事,谁提正事就是小狗。”   欧阳辩:“……”   他抹了抹嘴上的油光,清了清嗓子。   “汪汪!汪汪!”   欧阳修:“……”   欧阳辩得意道:“您猜对了,我就是小狗!”   欧阳修一筷子头敲了下去,叱喝道:“你是小狗,那我成了什么!”   欧阳辩涎着脸:“您是林中之王嘛,人家说虎父犬子,我是犬子,您是虎王嘛!”   欧阳修被气笑了:“这么大年纪,还和小时候那么惫懒,说吧,啥事?”   欧阳辩笑了笑和欧阳修说了一下办报的事情,欧阳修想了想道:“你想让我帮你写开报宗旨啊,我觉得你胆子还可以再大一些。”   欧阳辩眼睛一亮:“陛下?”   欧阳修点点头:“我帮你写个开报序章吧,你找陛下写一下开报宗旨。”   欧阳辩笑道:“开报宗旨已经有了,您说得对,陛下还是得利用起来,大宋周报四字,还有开报宗旨,都得让陛下亲手书写,还得加上他的印信,这样才足够的权威嘛!”   欧阳修笑这点头:“你老丈人那边也可以让他写点东西嘛,还有文相、蔡学士、张计相,以你小子的能耐,邀稿还是很轻松的事情嘛。”   欧阳辩喜道:“老爹果然厉害,那你的文章可别忘记了。”   欧阳修笑骂道:“我什么时候少了你的东西!”   欧阳辩嘿嘿一笑:“我去我老丈人家,瞬间去看看蒹葭去,嗯,好久没给她带礼物了,我得带两大车礼物过去。”   说着一溜烟就跑了。   欧阳修见状骂道:“有了媳妇就忘了爹娘,这媳妇还没有过门呢,还这么大方,对我都没有这么大方过!”   刚刚走过来的薛夫人呵呵一笑:“把幺儿每月给你的千贯活动资金交出来再来说这话。”   欧阳修:“……你怎么知道的。”   “呵呵!你猜!”   “和尚害我!” 第278章 新鲜出炉!   当晚欧阳辩连夜去了富弼家里,带着两大车的礼物过去,当然不是为了看越来越美的富蒹葭小姐姐,他是为了工作嘛。   至于与富弼邀稿后就跑去找富蒹葭这种事情,完全是老丈人富弼的主意嘛,欧阳辩是个从善如流的人,不会拒绝老丈人的建议的。   第二天,欧阳辩又向文彦博、曽公亮等相公邀稿,得到允许后,又跑赵顼那里去。   赵顼看到欧阳辩的时候笑呵呵的问道:“呦,大忙人来了,今日无事不登三宝殿吧?”   欧阳辩笑道:“瞧陛下您这说的,臣忙不就是为了陛下而忙,陛下这么嘲讽一个为你努力工作的打工人,着实不太像话了。”   赵顼哈哈一笑,过来一拳打在欧阳辩的胸上,顿时龇牙咧嘴:“你这身肌肉越来越强壮了。”   欧阳辩哈哈一笑。   赵顼笑道:“季默今日过来何事?”   欧阳辩笑答:“因为大宋周报之事。”   赵顼点头:“应该也差不多了吧?”   欧阳辩点头:“正是,印刷工具、工人、渠道等等都已经准备完毕,纸张、油墨等都已经调配好,只等内容确定就可以开始印制了。”   “现在邀稿的事情怎么样了,需要朕出面吗?”   赵顼关心问道。   欧阳辩之前对赵顼详细地讲过报纸的好处,赵顼听完之后极为心动,催促着欧阳辩赶紧办报纸。   赵顼当然上心,从他小时候开始,就看着仁宗一直被士大夫们欺负,被拉着喷唾沫都不敢反驳,就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好名声。   舆论与其说是民间产物,实际上是士林的读书人操控的。   如果自己有了报纸这个利器,到时候就有一个发声的渠道了,再不怕舆论被士林控制,自己要做变革也不怕士林读书人污蔑了。   再不济,自己还可以在报纸上申辩嘛!   欧阳辩点点头:“问题不大,现在有点事情需要陛下帮忙。”   赵顼道:“你说。”   欧阳辩笑道:“大宋周报的名称宗旨需要陛下墨宝,这样才能够展现这封报纸的权威。”   “哈哈,需要我的墨宝?问题是没问题!”   赵顼年纪轻,虽然受过的教育好,但还真的没有大臣主动和他求字,欧阳辩这个请求还真的是挠中他的痒处了。   不过他有些扭捏:“……哎呀,我的字写得不太好看,要不还是算了吧?”   欧阳辩一听,立即同意了:“陛下说得有理,那就算了吧。”   赵顼:“……”   “……唉,不过你都求上门来了,朕不写也不好。”   赵顼赶紧挽留。   “陛下说的是,臣一片诚心还是不能辜负。”   欧阳辩道。   “……”   “……”   赵顼和欧阳辩面面相觑。   欧阳辩小心翼翼道:“那……陛下是写还是不写?”   赵顼:“……你说我该写还是不该写?”   欧阳辩哈哈一笑:“请陛下赐墨宝!”   赵顼一拳头又是砸在欧阳辩的肩头上,龇牙咧嘴笑了起来。   两个年轻人同时大笑起来。   这等情形像极了他们在资善堂的时候。   ……   对于报纸的筹备,欧阳辩一点也不放松,报纸是他计划中很重要的一个组成部分。   一个国家的富强,一是经济、二是军力、三是软实力,这就是所谓的综合国力。   作为一个受过九年义务的后世人,这个道理欧阳辩太了解了。   报纸的作用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够解释清楚的。   总的来说,报纸可以统一国内的主流思想,可以形成舆论,指导朝廷、军事、统一思想对外。   报纸承担着解放思想、革新思想的作用,这对于变法来说,是极其重要的。   欧阳辩可以通过报纸及时对外解释变革是什么、为什么、怎么做的问题。   欧阳辩现在经济发力,也在构造一个全新的军队势力,但最终还是得回到制度上面来,回到官场上来。   大宋朝的制度在经历了一百年的时间之后,已经渐渐地僵化腐化,到了不得不变革的时候了。   西夏、辽国的威胁,大宋是必须面对的,还有以后更大的威胁,要面对这样的危机,一个腐败僵化的官僚集体是没有办法应对的。   更加急迫的是国内的变革,这也是一个腐败的官僚集体没有办法应对的。   所以在时机恰当的时候,欧阳辩必然会对官僚集体动刀。   既然要针对官僚集体,就得面对他们的反扑,面对他们操纵的舆论,。   果没有一个发声的渠道,就会像王安石变法的时候,明明是为了天下,但天下却汹汹,就针对着变法集团而去,而不得不陷入直接的斗争之中。   如果有了报纸,通过这个发声渠道,就可以团结大部分的有识之士。   斗争当然是不可以避免的,但是却可以通过报纸可以团结更多的志同道合之士。   也就是欧阳辩经常说的——将朋友搞得多多的,将敌人搞得少少的。   所以,报纸的作用怎么夸大都没有问题。   这也是欧阳辩这段时间的工作重点。   曾巩领导的编辑部自然是主力,但是欧阳辩是属于来自上层建筑的指导。   关于板块的安排、内容的审核、排版标准、稳定供稿渠道的维持,这些都是欧阳辩在指点的。   相对比对于经济、军事、政治等等方面,实际上这些东西才是欧阳辩的老本行,因为他上辈子就是个苦逼的编辑啊。   欧阳辩在编辑的行当上干了十几年,对这些轻车熟路,他是想直接将大宋周报直接打造成一个成熟的新闻媒体,这样才能够最大限度发挥它的作用。   经过欧阳辩和曾巩带领的编辑团队接近几个月的努力,第一份大宋周报终于新鲜出炉,欧阳辩贪婪的嗅着新鲜的油墨味。   这种感觉太好了!   当然这中感觉来之他对大宋周报的期待,也来之他对上一辈子的思念。   以他的眼光来说,活字印刷的报纸看起来还是有些粗糙,但以宋朝人的眼光来看,这份报纸已经是及其精美的了。   虽然也还是黑白色的,但是字体优美、排版精密、纸张优良,比起市面上许多书看起来都要精美。 第279章 震撼的韩琦!   治平四年秋季。   全城黄叶飘扬。   一份份的大宋周报原版内容从汴京被发送到大宋各路的大宋周报社分社。   在分社里,这些内容会被大量的印刷出来,然后通过官府驿站、央行服务区、农行服务点、各地学校等机构分发出去,送到官员、学子、读书人的手上。   大宋周报的前三期将是免费派送,而三期过后,大宋周报就会收取极少的费用,以补贴报社的支出。   当然,这部分的费用只占一小部分而已,大头的支出还是由三司补贴的。   大宋周报作为官方喉舌,自然不会以营利为目的,甚至是可以亏本做运营的。   不过对于如今财大气粗的三司来说,这点支出着实不值一提。   安阳。   韩琦下台后,就回到了安阳老家,在家中聚书上万卷,并筑了一个名为“万籍堂”的藏书楼。   他每日整理古籍,也在整理自己以往的故作,也在整理自己从政的经验,有意学欧阳辩帮包拯所编撰的那本《包孝肃谈理政》的模式,编撰一本可以流传后世的政学经典。   韩琦虽然下台,但并没有远离政坛。   他的门生弟子会经常来拜访、写信、寄送一些有价值的东西,甚至来走韩琦的门路。   作为一个大宋元老,韩琦这样的人是很难真正离开政坛的。   安阳开始黄叶飘落,随同黄叶而来的还有一份他没有见过的新生事物——一份刚刚出版的大宋周报。   大宋周报上甚至还带着新鲜的油墨味。   韩琦对于大宋周报闻名其实也久,欧阳辩和曾巩在大力的邀稿的事情他当然是知道的,但对于邀稿没有找他的事情,韩琦还是颇为愤怒的。   ——怎么的,我韩稚圭虽然罢相,但连被邀稿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韩琦面无表情翻开报纸。   “……嗯,纸张倒是精美,印刷也颇为精细……官家的字大有长进了……文彦博、欧阳修、富弼、曽公亮、赵概、张方平……呵呵,衮衮诸公都有文章在上,这份所谓报纸算是一炮打响了。   嗯……这是?”   韩琦眯着眼睛:“为生民立命……为天地立心,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嘶!这!这……”   韩琦瞪大了眼睛,神色颇为震撼。   他有多久没有听过如此振聋发聩的时代最强音了。   这句话让他想起了亲历年间,想起了和范仲淹在一起率军对抗西夏,为了延续中华文明而努力的诸多往事。   他不由得眼里有了些湿润。   “好啊,好啊,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了不得啊。”   韩琦喃喃说道,说完赶紧看报纸里面的内容。   他对诸多相公所写内容并不关注,而是直接看年轻人所写的东西。   “……苏家兄弟文章果然出色,读罢口舌留香;”   “……嗯,章衡果然是个出色的年轻人,这文章也毫不逊色;”   “……啧,程家兄弟的儒家思想了解透彻,颇有开宗立派之气象;”   “……嚯,这个王韶是个懂军事的,这一篇《平戎策》见解深刻啊,嗯,“收复河湟,招抚羌族,孤立西夏”,这个方略确实有实现的可能啊,了不起了不起!”   “……呵,欧阳辩啊!”   韩琦口上轻蔑,但却很认真地看欧阳辩所写之文章。   “……啧,《中国历代政治得失概论》,呵呵,口气够大的……”   韩琦仔细地看了一遍,看完之后又一字一句地回看了一遍,看完之后呆坐在椅子上许久。   许久之后,他才长长出了口气,叹息道:“欧阳辩此人我不喜欢,但我不得不说,此人之妖孽,实在是我生平之未见啊!   嘉佑二年的进士人才辈出,但不得不说,论眼光之幽深毒辣,穿透历史的厚度,莫有超过欧阳辩的,此人果真是妖孽无比啊!   秦汉唐之政治之得失,在这短短几千字的文章里,已经如同掌上观纹一般,据欧阳辩在文章的后面推荐,这只是一本书的序而已,如有感兴趣的,可以在书店里购买《论中国历代政治得失》这本书,里面的内容更加的详细。   韩琦想了想,赶紧让人去书店去找找。   管家不敢怠慢,半个时辰就带回来了一本,韩琦对照着报纸仔细的看了几章,然后又仔细地研究起整张报纸的内容安排,分析里面的逻辑,越是分析越是惊讶。   “这份所谓报纸……了不得啊!”   韩琦赞叹道。   韩琦的眼光自然不会局限于某个领域,他两度为相,看问题会关注细节,但大部分是着眼全局,轮对这个国家的了解,他绝对是当世前十。   这份大宋周报看完,他不由得赞叹不已。   以他的高度,自然能够看出里面涉及各个领域的文章有些偏颇之处,但是若是对一些处于低位的人来说,看完这份报纸之后,对于整个国家就有一个全新的认识。   这是看多少圣贤书都学不到的东西,竟然在一份报纸上能够全数看到,可以想象,那些埋头在书本之中的读书人,看到这份报纸,会何等的欣喜若狂。   可以这么说,这份报纸甚至可以作为应考考生学习的资料,考生要学策论,而这份报纸上的文章包含各个领域,如果每期报纸都能够这么精彩,累年积累下来,只要有足够的文笔,写出精彩的策论就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   当然这还是小事,关键是,这份报纸却是能够引领天下舆论的利器,别人有没有意识到韩琦不知道,但他自己却是看得到的。   “……欧阳辩此人,果真是奇思妙想不断啊,若我与文正公能够想到这个办法,庆历新政就不至于夭折了。   上层决策,中层执行,辅以报纸宣达圣意,天下归心,那些反对者哪里敢随意贬责污蔑新政?”   韩琦又是赞叹,又是遗憾。   “不行,这等阵地我可不能放弃,老夫得写文章去投稿,他在报纸上可是说了,邀请天下士人踊跃投稿的,只要通过审核就能登报,我韩稚圭的投稿难道还能被拒?   不仅如此,老夫还要发动门生弟子,这里可是扬名立万的好地方,在上面发表文章,不仅能够被天下读书人看到,还能够被陛下看到,对以后的仕途,可大有裨益呢!” 第280章 我只是个垃圾啊。   林山海大早就来到了公廨。   林山海是皇祐年间荫官,花了不少钱才上了临川知县,他也没有什么大志向,毕竟他身后的大人物这几年也死掉了,想要再往上走基本是不太可能了。   不过当一个临川知县还是很滋润的,在县里万人敬仰,这让他工作热情很高,所以他每天都是第一个来,最后一个离开,在勤勉上面,他的确是值得称道的。   早上一来,他就习惯性的先看有什么公文。   公文篓里倒是没有什么公文,他每天都会积极处理,所以并没有积货。   倒是看到了一份纸卷,林山海随手拿过来,看了几眼之后,朝外面喊道:“老李,帮我泡茶送到里面来,有人拜访就说我今日有事!”   声音颇为急切。   “好嘞,马上就端过来。”   外面有人回应道。   林山海匆匆忙忙来到书房,将纸卷摊开,上面赫然写着——大宋周报。   “……啧啧,了不得哦,官家亲笔所写加印的名字,文相公、欧阳相公、曾相公、富枢密使、张计相等人的文章,还有诸多青年才俊的文章,这份周报了不得啊!   ……再看这内容,政治、军事、经济金融、交通、农业……诸多行业领域都涉及到了,这一份报纸看下来,顿时觉得对天下大事了然于心了,果真是秀才不出门,通晓天下事啊!”   林山海看得津津有味,他感觉自己的目光越过江西的山林,投向整个大宋帝国,整个大宋帝国在他的脑中逐渐形成一个比较清晰的画面。   “咦……?”   林山海在一个名字上停住了目光。   临川有一位失意人。   他的名字叫邓考甫。   邓考甫在嘉佑二年中了进士,之后做了几年官,然而因为提点的河渠出了事故,因此被撤职,这几年干脆就不再走仕途,一心一意在临川家中写书。   因为是坐事丢官,所以父老乡亲并没有给与足够的尊重。   尤其是当地的官员,更没有一个人去嘘寒问暖的。   林山海与邓考甫算是同乡,对邓考甫虽然没有太多的照顾,但偶尔也会登门拜访一下,关系其实也还算是不错的。   而现在,邓考甫的名字竟然在这大宋周报上!   在大宋周报上意味着什么?   一是意味着,邓考甫的名字会被天下的读书人看到,说是名闻天下并不夸张;   二是意味着,邓考甫的名字也会进入朝中相公的眼中,甚至会进入陛下的眼中。   无论是哪一种,都意味着邓考甫不再是默默无闻了。   林山海的眼睛滑到邀稿启事里,里面的编辑名称映入眼帘,看到主编的名字的时候,林山海眼睛微微一咪——曾巩!   林山海翻到前面翻看著作者的名字。   “……苏轼、苏辙、王韶、欧阳辩、章衡、程颐……嘉佑二年!”   林山海的眼睛发亮。   “……老邓也是嘉佑二年榜进士,所以这是老同年在发力了,嘉佑二年的进士们一个个都要上高位了!   有曾巩在大宋周报,嘉佑二年的进士就不愁没有发声的渠道,就不愁没有被朝中诸公看到的机会……邓考甫,要发达了!”   “来人,备轿!”   林山海大声喊道。   ……   嗅觉敏锐的人不仅仅只有一个林山海。   邓考甫的隐居之处的竹林外,已经停了不少的轿子,林山海来的时候,竟然挤不过去。   林山海看着轿子的样式。   “……呵呵,都是伶俐人啊,徐家、王家、孙家、杜家……都是本地的大家族,怪不得呢,老邓这回是真的要发咯!”   林山海呵呵冷笑。   林山海颇有耐心,等来访的人都散去之后,他才去拜访邓考甫。   邓考甫虽然疲倦,但满面红光,见到林山海的时候哈哈一笑:“林兄来了!”   林山海不是生人,所以并没有局促,笑道:“邓兄终于时来运转了。”   邓考甫苦笑了一下:“百无一用是书生啊,蹉跎了这么些年,突然的声名鹊起,我真的有些不太习惯呢,本想着青灯笔墨一生,可现在看来,这个名利场又要踏进去了。”   林山海仔细地观察邓考甫的神色,苦笑之中带着志得意满,不由得心中暗暗笑了起来,但脸上却很诚恳:“邓兄,天降大任,您终究是逃脱不了的,我想没有多久,邓兄就要被重新重用了。”   邓考甫谦虚道:“什么重用不重用的,予自谓山中宰相,虚有其才也;   自谓文昌先生,虚有其词也。   不得大用于盛世,亦无憾焉,盖有天命尔。”   林山海笑道:“邓兄要做也是做朝中宰相,做什么山中宰相嘛,你的老同年都在等着你呢。”   邓考甫不知道是心机不多,还是想要展露自己的实力,闻言有些羞愧道:“曾子固给我写信邀稿,说欧阳季默自己没时间,所以请他写了这么一封信,也有这样的意思,唉,季默老同年,还没有忘记我呢,而我这些年自暴自弃,也不曾给他写信,真是惭愧。”   “季默……”林山海咀嚼了一下,“还是姓欧阳的……嘉佑二年的同年,嘶,难道是那位的儿子!”   林山海小心翼翼道:“邓兄,您说的欧阳季默,可是欧阳相公的儿子欧阳辩?”   邓考甫笑道:“嘉佑二年进士榜欧阳辩榜,天下闻名,林兄不会不知道吧?”   林山海哈哈一笑:“对对,状元郎欧阳辩……我记得状元郎如今似乎是知制诰?”   邓考甫笑着点头:“听子固兄说确实是这样,哎呀,我这位老同年,惊才绝艳不说,关键是特别讲情谊。   嘉佑二年榜进士才华横溢的同年大把,我这么一个不起眼的,我这位老同年还能够记得我,真的是……”   说到这里,邓考甫还鞠了一把眼泪。   林山海也跟着湿润了眼睛,为了邓考甫的同年感情感觉到感动。   奶奶的,为什么我就没有这样的同年呢!   哦,不对,我根本考不上进士,我特么连同进士都不是,我只是个荫官的垃圾!   这下子,林山海眼中的热泪滚滚而下。   我只是个垃圾啊。 第281章 反应极好!   大宋周报的内容分发到各路的分报社里面去,在各个分社里面进行排版,然后加班加点的印刷。   印刷出来的报纸第一时间被分发到各处的官府、学校、机关、央行服务区、农行支点等等地方,等候被人阅览。   这些工作都在快马加鞭的完成,然而身在汴京城的欧阳辩等人却是一时间无法知道各路的反应的,但汴京城里的读者的反应却是能够看到的。   报纸是免费派送的,但并不是随意去大街上派送,而是通过各个机构派发下去。   有部分是放在书店里面的,书店的老板自然不会白送,那是要拿来发卖的。   那些没有渠道得到报纸的读书人,只能在书店里看到报纸的真面目了。   欧阳辩对此事比较关心,大宋周报关系到他以后的计划,所以第一份报纸是否受欢迎很关键,所以他自己亲自去书店里去盯着。   第一天的反应平平无奇,只有等到有人进来看到之后,才会激动地掏钱买走几份,但这种事需要时间发酵的。   到了第二天,书店还没有开门,外面便人声鼎沸,老板趴在墙头上偷看了一下,发现要么是读书人,要么就是一些吓人,估计是一些老爷派来买的。   书店老板刚把门打开,书店的报纸便被抢购一空。   这样的情景在汴京城诸多的书店里都在发生。   消息回馈到大宋周报报社,曾巩立即组织印刷。   欧阳辩说过,要第一时间扩大大宋周报的影响力,不要怕花钱,特别是在汴京城,能够送出多少份就送出多少份!   曾巩咬着牙:“印,加班加点的印!能印多少印多少!”   他手下的编辑有些心惊胆战:“主编,这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这这么送下去,咱们报社怕是要破产了!”   曾巩摇摇头:“不怕,这事有三司顶着呢,季默也说了,前三期若是花不了十万贯,我这主编就可以不用干了。”   手下的编辑暗暗咋舌:“果然不愧是财神爷呐!这气魄实在是惊人!”   第二天,报纸被抢购一空,第三天,报纸还是被抢购一空,第四天,总算是不被抢空了,不是因为市场已经被满足,而是供应量上来了。   到了第五天的时候,汴京城附近的统计数据汇总了上来,五天的时间,开封府附近的十几个县加上汴京城,一共送出了大约十万份报纸。   曾巩对此也是冷汗直流。   因为这种花钱方式实在是太刺激了。   因为是周报,所以报纸的内容很多,说是报纸,其实是杂志模式,其实就是一本杂志书,一本下来成本价也得十几文钱,这是欧阳辩可以控制的结果。   纸是欧阳辩收购的造纸作坊生产,活字、油墨等等这些也大多是自家的企业,这才算是将一份周报控制到这么便宜的价格。   但是即便是这样这样的花销也让曾巩冷汗直流。   开封府就送出了大约十万份,这就是百万钱,这么折算下来,大宋各路统共不得送出去八九十万份?   当然啦,数量肯定达不到这么多的,但也相差仿佛了,就光是这些,花销就足够曾巩心惊肉颤了。   跟别说各路在此之前建立的分社、人员的开销、付给央行服务区快递系统的费用等等,人吃马嚼的,这些费用也是极为吓人。   不过好在三期以后的报纸是可以售卖补贴的,至少还是可以弥补一些的,不然曾巩还真的怕支出的数目太大而吓到三司。   曾巩对此颇为担忧:“……花销这么大,卖报纸的那点钱估计也就是弥补小部分而已,要维持周报的开支平衡,不是那么简单地事情,若是花销太大,就怕三司不认账,那就麻烦了。”   欧阳辩笑道:“这些对三司来说就是小钱罢了,主要是反响如何?”   曾巩的苦瓜脸变得振奋起来:“反响太好了,咱们大宋周报算是一炮打响了!”   欧阳辩笑着点头:“具体是何表现?”   “很直观的就是报纸的印刷份数,其他的地方比较远还没有统计回来,但就开封府一地,就足足派送出去十万份,这估计已经覆盖了开封府所有的读书人了。”   欧阳辩点点头。   这是可以预料到的,报纸这种在后世已经几乎被淘汰的信息载体,但在大宋治平四年年末的时候,就是一个新生事物。   在当今,信息传送并不成系统的,只能通过口口相传或者零散的书信沟通;   读书人要么接触的是应付科考的考试资料、要么就是接触一些话本诗词等等;   要么就是一些古籍,对于当今时事,却只能通过某些零碎的文章。   从来没有用这种将各个领域的知识汇集到一起的方式,来让大家开眼看大宋,开眼看世界。   所以,当大宋周报以一种如此成熟的方式,将一个崭新的新世界展现在这个眼界并不开阔的知识分子眼中的时候,他们已经疯了。   这不仅仅是年轻的读书人,还有哪些宦海中浮沉许久的老知识分子也是如此。   他们如饥似渴的读着报纸,各个领域的亲身经历者,用生动写实、且用读书人的目光提出的建议和担忧,让他们产生了感同身受,以及感受到来之陌生领域知识的轰炸。   这不仅发生在纯粹读者的身上,还发生在供稿人的身上。   供稿人供稿一般是自己所从事所研究的领域,但对于其他的领域和其他的读书人并没有什么不同的地方,他们一样沉浸在里面。   所以,大宋周报受到欢迎是可以预料到的事情。   欧阳辩关心的是供稿的问题和第二期的筹备。   “供稿稿件还有吗?”   曾巩点点头:“因为第一次邀稿不少,所以还有不少,凑一凑足够用的。”   欧阳辩点点头:“有没有收到没有邀稿过的人投稿?”   曾巩露出笑容:“有,而且不少,就像雪片一般飞来,咱们的编辑部最近可忙了,不仅要准备二期的报纸,还得挑选可以登报的投稿。   欧阳辩笑着点头:“如此最好。” 第282章 北方很慌!   大宋周报受欢迎在欧阳辩的意料之中,但他还是盯了几期之后才算是正式放心下来。   大宋周报算是走上了正轨了。   其实也正常。   有背景、有资本、有创意,不怕不受欢迎。   大宋周报现在就是深扎根的时候。   在欧阳辩的计划中,大宋周报就是要成为类似后世的央视新闻、人民日报那般权威的媒体,上面登的东西就应该是权威的东西、代表着风向的东西。   另外,欧阳辩也在筹划着一些民间的报纸,包括社会性综合报、对像性报纸、专业性报纸、社会服务性报纸等等,这些欧阳辩都打算办起来。   舆论的阵地,自己不去占领,就会被其他的人占领,所以欧阳辩必须抢在所有人的前面去建立起来。   不过这些事情不用欧阳辩亲力亲为,他只需要安排下去就好了。   赵顼召他进宫商量事情。   “汴京也要升级官道?”   欧阳辩有些诧异道。   “对,不过不仅仅是汴京,而是以汴京为中心,将通往各个州府的官道进行升级。   当然,东南的现在已经在升级了,到时候连接起来就可以了,现在主要是北方这边的官道。   许多大臣都在和朕抱怨,说央行厚此薄彼,在南方大肆开发,在北方却迟迟没有动静……”   赵顼说道。   欧阳辩不由得笑了起来。   赵顼见欧阳辩笑,不由得也笑了起来:“……汴京附近的州县历来是大宋的富裕州县。   可最近些年,南方的州县却迎头赶上了,而且发展势头惊人。   他们这是感觉到了危机了,再这么下去,他们恐怕就远远被落在后面了,这才找到朕,想要资金要政策要支持来了。”   欧阳辩笑着点头:“这是好事情,不用怕竞争,怕的是他们不竞争,而是恶意的捣乱。   央行之所以在南方开发,倒不是因为南方有什么优势,主要是南方的开发程度没有北方这么好,所以才去发力发展南方去了,现在既然北方有这个想法,央行倒是可以将精力放回北方。”   赵顼点头:“主要他们是眼馋央行铺设的水泥官道、央行服务区、以及四轮大马车,有了水泥官道,四轮大马车才能够畅通无阻。   有大臣告诉朕,说南方经济的发展,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就是,南方的四轮大马车让南方的货物来往的速度变得快捷起来。   当然根本因素还是因为水泥官道的铺设和央行服务区的设置,但是四轮大马车的确是一个非常大的促进因素。”   欧阳辩赞同点头。   区域经济的联动是非常重要的,大宗货物可以通过水运,但是更多的货物是零散的,没有办法大规模集中在一起的,即便是大规模集中,也要有个集中的过程,这个过程依然需要大载重量的交通工具来运输。   四轮马车无论是在集中大宗货物上,还是在灵活的运输货物上,都有着二轮马车无法比拟的优势。   正是因为如此,南方的经济空前的活跃起来。   各种以前无法从偏远地区运送出来的物资和产品,现在都能够运送出来,被城里的人所消费。   而城里、城镇中生产出来工业产品,也有了更加广大的农村市场来消化,这样一来,经济的发展便不可阻拦了。   而因为四轮大马车的发展,往海边运送的货物也变得便捷起来。   这两年的海运愈加发达起来。   近些年海上崛起了一家大海商,它的名字叫大宋远洋船运集团,它的崛起速度非常快,一开始在嘉佑六年建立,然后短短的两年时间,就开始出海航行。   这一航行就震惊了大宋整个海商集团。   大宋远洋的船全都是五千料的超级大船,而且一出手就是一百艘。   大宋远洋第一次出海的时候,从泉州港出发,当月泉州港达到了史上最为繁忙的记录。   如山一般的货物被拉上五千料的大船,大船就像是永远不知道饱腹的怪兽一般,将货物远远不断地吞入腹中。   就这么一次航行,所有的海商都承认大宋远洋已经是大宋第一海商了。   没有办法,任何一家海商都没有办法达到这样的规模。   有一些心怀不轨的海商偷偷打听大宋远洋集团的背景,然后摸到了西湖城公司的身上,再一思考西湖城的背景,打听的人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先不说西湖城诸多股东的身份,就说西湖城本身的资本,就足以碾压任何一家海商了。   西湖城公司的规模现在越来越大,基本上有点规模的大城市,都有西湖城的存在,更有农业银行的存在。   如今的农行、西湖城、西湖工程是大宋全国性超级企业,不说农行和西湖城,就说了里面最弱的西湖工程公司,都是响当当的全国性大企业。   如今东南大开发中,西湖工程公司几乎承建了所有官道升级的项目,而西湖城在全国大城市中的扩张,也是西湖工程公司在承建的。   就这两个项目,就足以将西湖城工程公司喂养成一只庞然大物了。   而大宋远洋集团,据说投资人就有西湖城、西湖城工程、农行合力投资,有这么多的巨头在身后,岂能不让人心惊。   不过,这只能让那些海商息了盘外招的心思,正面的竞争是不可避免的。   这几年下来,海商们联合起来一起对抗大宋远洋集团,但大宋远洋集团的规模却越来越大。   它就像是一头庞大的怪兽一般,从大宋境内远远不断地吸纳各种手工制品、工业品等等,运送到海外去。   然后从海外拖回来矿物资源、黄金、白银、铜,以及一些原材料等等。   到了这两年,泉州港已经没有办法满足了,于是远洋集团开始在往北的港口登陆。   这样一来,东南大开发恰逢其时。   水泥官道的修建让四轮马车奔驰起来,四轮马车的出现让了货物的运送变得便捷,而这和远洋集团相得益彰。   远洋集团对于货物的需求太大,大到寻常的道路已经阻碍到了它的发展了。   一开始远洋集团发家的泉州港,因为偏居一隅的原因,到了这两年,占据远洋集团的货运量直线下降,如今已经不足远洋集团货运量的三分之一。   而在东南的港口,因为水泥官道和四轮马车的发展,却已经成为远洋集团最主要的货物集中地和从海外拉回来的原材料的加工地。   区域经济联动、海外贸易等等因素结合在一起,让东南诸路的经济活力空前的活跃,这才让北方的地方官府官员变得着急起来。 第283章 算盘打得响!   在治平三年年末。   东南诸路以不足大宋四分之一的区域、三分之一的人口,却交上了占据大宋岁入的三分之二的赋税!   这如何不让北方地方官府感觉到惊慌?   其实不仅北方的地方官府感觉到惊慌,连汴京城的京官也都感觉到了惊慌。   大宋以北方几路为供养,养起来这世界上独一份的繁华,这是大宋朝京城的荣耀所在。   大家都愿意在京城当官,就是为了享受这么一份繁华与荣耀,而如今,南方的那些南蛮子却想爬到头上去,这怎么可以?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北方的官府也都显得积极起来。   当然啦,除了这个面子问题,里子问题也很重要。   经济发展起来了,道路好走了,除了能让他们升职加薪,待遇上自然也会变得更好起来,暗地下的灰色收入自然也会更多。   这几年东南的地方官员调回京城的时候,一个个看起来气色都不同,一看就是既升了官又发了财的模样,着实令人羡慕。   现在去东南任职可不是什么苦差事了,那得算是肥差了。   去过东南任职的官员,回到北方,在大事上说话都有底气得多。   因为他们在东南的时候一般都会和央行、农行、西湖城等进行招商引资的工作,实际工作经验上可比在北方的官员要强得多。   这种情况下,大部分的北方官府都在积极进言,希望赵顼能够在这个事情上进行发言,当然,私下里也有许多的官府对央行进行游说。   只是欧阳辩没有说话,吕青一时半会也不敢改变大策略罢了。   赵顼来说,欧阳辩自然是要表态的。   “交通的确是影响经济发展的重大因素,北方的官道比南方要完善很多,不过的确也需要升级了。   四轮马车可以大幅度的提升运输效率,但大马车需要水泥路来支撑,这方面北方官员还是看得很清楚嘛。”   欧阳辩笑道。   赵顼笑着点头:“都不是蠢人,自然是看得出来,那北方这几个路该怎么弄,季默可有什么想法?”   欧阳辩想了想道:“北方官道完善得多,只需要铺设水泥即可,工程难度要低得多,倒也是不难。   不过这对于央行来说得利处就不太多了,毕竟修路耗费太大,而在南方央行可以通过设置服务区来进行盈利弥补损失,到了北方,这块可能就不太能行了。”   赵顼诧异道:“这是为何,北方不也可以设置服务区么?”   欧阳辩笑道:“南方的服务区算是一个个大型商业中心,每个服务区的所在,不仅能够成为商业的交汇点,还能够将土地租让、建房租赁、收各种服务费等等方式来盈利,但在北方未必就能够行得通。”   赵顼有些迟疑:“这是为何?”   欧阳辩道:“南方原本开发程度不高,依赖水运为主,陆路并不发达,所以有这么个服务区,恰好能够集中起来。   但北方原本就是陆路为主,原本的各种设施也比较完善,面临的竞争也多,所以对央行的吸引力未必就有多大。   当然啦,陛下若是下令让央行去做这个事情,央行也会毫不犹豫去做,但有可能会让央行伤筋动骨,毕竟东南诸路的投资还没有收回呢。”   赵顼顿时退缩了:“这样不好,央行是这些年大宋经济发展的两架马车之一,若是让央行伤筋动骨,那么大宋的经济恐怕要大受影响了。   季默可有什么办法,技能够让北方的经济发展起来,又能够让央行不受太大的影响。”   欧阳辩笑道:“让三司出钱啊,三司这些年的钱可是堆满了国库,他们出钱修路,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啊。”   赵顼面露难色:“这个……”   欧阳辩笑道:“都说三司使属貔貅的,以前我还不信,现在总算是信了。”   赵顼嘿嘿尴尬一笑:“三司好不容易过几年好日子,穷惯了,用钱可是谨慎得很。   地方官倒是频频给递上奏折希望三司修路,但三司就是含糊其辞。   一会说要研究、一会说预算太高、一会又说什么条件不允许之类的话来搪塞。   就连朕问了几次,都没有得到什么明确的结果。”   欧阳辩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三司这小家子气的,不过倒是符合张方平那厮的作风。   那家伙的确是个擅长理财的,他估计也看到了,北方的道路升级是有必要,但是这个投资太大了,短时间还收不回投资。   当然啦,张方平肯定也看到了修路对经济的促进,但这个事情又不一定要三司出钱啊?   不是还有一个央行吗?   东南诸路的路不就是央行在投资吗?   央行那么有钱,把北方的路也给修起来不就好了么?   啧啧,这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啊。   欧阳辩笑着摇头,不过倒是无妨,北方修路的规划原本就该提上日程了,不过这事可不能让三司置身其外。   “若是让央行去做一件对他们本身无利可图的事情,陛下发话他们虽然也会去做,但皇帝不差饿兵,总得让他们有利可图才行。”   欧阳辩眼睛里有光芒闪现。   赵顼道:“比如呢?”   欧阳辩看着赵顼的眼睛道:“嘉佑年间,仁宗丈量田地,量出诸多的隐藏土地……”   赵顼眼睛里有些畏惧:“仁宗都做不好的事情……”   欧阳辩笑道:“现在是个好机会,北方官员自身有诉求,既然要弥补央行,那么将里面的一部分拿出来,他们也会对此支持,大部分中低层官员既然也都支持了,那么这个事情就能够推动下去了。   而这个事情并非什么改革变法,就是一个简单的利益置换而已,央行得利、地方官府得利、中央得利,而原本藏匿土地的人也只是将原本原本侵蚀国家的利益重新还回来而已。”   赵顼眼睛一亮:“这样一来,北方地方官府的中低层官员都站在咱们这一边、三司也会站在咱们这边、这样一来,也就如同你所说的,朋友搞得多多的,敌人搞得少少的?”   欧阳辩笑着点头:“这个事情要三司来主持。” 第284章 《 请清丈天下田地疏》!   “这个事情要三司来主持。”   欧阳辩提出。   欧阳辩提出这个建议自然不是因为看三司的算盘打得响心中不爽。   ——当然有这个原因。   但更重要的是——三司必须站在这一次的变革之中。   欧阳辩研究每一次大宋朝朝廷的每一次变革,几乎每一次变革之中,大多数发起的都是政事堂的相公。   而其他的部门并没有真正起到变革的助力,中下层的官员大多没有形成共识。   所以大多数时候的变革一旦触到利益集团的利益,利益集团就会立即反抗,而受利益集团裹挟的官僚就成为内部的反对变革者。   这样一来,为了维持稳定,皇帝就要改弦易张,往往之前的努力就会功亏一篑。   大宋的朝廷结构可谓算是三权分立,也就是所谓的二府三司。   二府就是掌管政务的政事堂和掌管军事的枢密院,三司则是掌管财权。   涉及改革,枢密院可以暂时置之度外,但三司作为掌管天才赋税财权的庞大机构,必须将它拉拢进来。   有三司的支持,基本算是将朝堂的三分之二的势力都统合了进来。   赵顼对这个建议却有些迟疑:“朕觉得吧……丈量土地这个事情太过于犯忌讳,你不是说,朕现在的权威不足,不应该过于冒进么,要不先缓一缓?”   欧阳辩笑道:“官家以为皇帝的权威是从哪里来?”   赵顼道:“君权神授……”   欧阳辩笑着摇头:“这种说法只是糊弄一下老百姓而已,百官都是读书人,这种道理糊弄不了他们。   所谓权威,可以解释为福威。权力就是一种能够造福也能够造成伤害的力量。   官家登基,一方面听从宰执,顺从君主的道德,善于纳谏,垂拱以治天下,这是对百官证明,陛下是一个能够造福的君主。   但想要成为一个有为的明君,仅仅如此可不行。”   赵顼眼睛发亮,压抑着心中的振奋。   欧阳辩历来就事论事,从不会和他说这些事情。   所说之事大多是经济金融,所写著作也是经济金融,即便是一部《包孝肃谈理政》也不过是针对具体的施政,而不是涉及权力的本质。   但赵顼很清楚自己这个同窗的能力,从他没有说出来话里,可以听出他对这些并非全然不了解,而且知之甚深。   “……一个有为的君主,要让他的百官知道,他不仅能够造福天下,也有能够让百官造成伤害的能力。   这个能力不是胡乱使用,而是要有理有据,需要依法而行,而现在就是给了陛下这么一个机会。   百官请求陛下说服央行对北方进行投资开发,但央行不能亏本来做这个事情,国家对央行得有补贴的措施。   直接拨款是一种方式,但三司对直接拨款这个事情不太愿意,那么就让三司丈量田亩,将隐匿的田亩作为对央行的补偿,这个事情就算是师出有名了。   那么北方的地方官员、整个三司都是这个事情的发起者,陛下只是顺水推舟。   而陛下通过主持这个事情,对反对的官员、地主、地方士绅的违法行为进行依法整治!   在推进这个事情过程中,陛下可以逐步建立起你的威严,等整个丈量土地的项目完全完成的那一日,陛下的威严就完全建立了起来!”   欧阳辩娓娓道来,赵顼越听越是激动。   “百官反对怎么办?”   欧阳辩诧异道:“哪里来的百官,明明是一些吸附在国家身躯上吸血的蛀虫而已。   政事堂相公支持此事、三司诸多官员支持此事、枢密院自然也是支持此事、北方地方政府官员更是发起者!   这件事情依法而为,众多支持者鼎力支持,陛下只是顺势而为。   那些反对者是少部分的不法份子,并非什么百官。   陛下的百官都是为国为民的清官,陛下可要相信你的臣僚们!”   赵顼连连点头:“季默说的是,此事是大势所趋,的确没有反对的余地,朕也是顺从天下人之意而已。”   欧阳辩微微一笑:“可不就是嘛。   我想接下来北方地方官员可能会在大宋周报上撰写文章,对丈量田亩的必要性、必须性、以及北方百姓对此事的期盼已久的迫切心情进行描述阐明。   以此说明天下人对此已经是期待已久了。”   赵顼眼神中带着激赏,看了欧阳辩一眼。   欧阳辩的眼神和赵顼相碰,作为君臣、同窗、知己的他们,看到彼此眼里的欣赏,不由得相视一笑。   ……   春节的鞭炮响起,时间来到了新的一年。   新的一年不在沿袭旧的年号,因为新君即位,天下也要有新气象,这一年的年号为熙宁元年。   进入新的一年,标志着那位即位后荒唐的英宗的年代已经过去了,而年轻的赵顼进入他的执政年代。   正月初七,大宋周报上一篇由开封府下辖十七县的主贰官全部署名的文章震惊了天下人。   这篇文章的名字叫——《请清丈天下田地疏》。   “……豪民有田无粮,穷民摊派受病……私家日富,公室日贫,国匮民穷,病实在此;   ……清丈虽使官豪之家殊为未便,而于小民实被实惠;   ……因而,吾等为京畿之地之县官、食大宋子民供养之民脂民膏者,对此不得不为天下谋。   ——请请清丈天下田地!”   落款是尉士、陈留、雍丘、封丘、中牟、阳武、酸枣、长垣、东明、襄邑、扶沟、鄢陵、考城、太康、咸平等县的主贰官姓名俱都在列!   文章一出,天下震惊。   这篇文章批评藏匿田地的豪富,认为他们让小民贫困,让国家贫弱,而让豪富者一天比一天富有。   但这种富有是建立在让国家穷匮的基础上,如果不早日制止,清查田地,那么总有一天,大宋都会因此而亡。   他们这些作为百姓供养的官员心中有良知,所以要为天下百姓发声,如此这般才对得起他们供养他们的百姓,对得起朝廷对他们的恩惠。   这种控诉在大宋周报这个通达天下的利器的传达下传遍整个大宋朝。   整个大宋朝因此沸腾了起来! 第285章 不是新鲜事!   清丈土地不是新鲜玩意。   庆历年间搞过,嘉佑年间也搞过,现在熙宁元年要来搞一搞也不是新鲜事。   但此次和之前不同。   之前的清丈天地都是政事堂发起,这一次却是直接由地方政府请愿,这个事情就有点不太寻常了。   自上而下的话,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其实并不难应付,因为实际执行者毕竟还是下面的州县在做事情。   如果是自下而上,实际执行者州县发起这个事情,他们大多是当地的土著,由他们发起的话,当地的豪绅就很难糊弄了,毕竟这些人对当地的事情是很了解的。   陈留县。   陈留县知县徐英第二天就迎来了一个客人。   这个时候来拜访是比价稀奇的,因为年已经过了,正月十五还早,这个事情来就是有正事了,虽然来得也算是亲戚。   来人是徐英的岳丈张玉柳。   徐英的老丈人张玉柳是陈留县最大的地主,是做米粮生意的,几代人积累下来,所占有的土地多得吓人,荒年灾年中依靠着米粮,买下的田地不少,暗地里藏匿的田地更是不知凡几。   徐英能够在陈留县站稳跟脚也和他这位老丈人有关系。   听说老丈人到来,徐英赶紧迎了出去:“泰山大人来了,快请快请,我让人去叫桂香。”   张玉柳摆了摆手:“不用叫她了,今日来不是探亲的,有正事谈。”   徐英不由得苦笑,他心里还能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老丈人这是登门问罪来了。   但该有的礼数不能少,徐英赶紧请张玉柳坐大位,自己在下首聆听教诲。   老丈人阴沉着脸拿出大宋周报扔在桌子上,屈指在报纸上扣了扣,发出咚咚声响:“这是怎么回事?”   徐英苦笑道:“泰山您听我解释……”   张玉柳哼了一声:“吃水不忘挖井人,你徐英能够有今日,靠的是张家,现在你来这一出是怎么回事?   呵呵,……吾等为京畿之地之县官、食大宋子民供养之民脂民膏者,对此不得不为天下谋……笑话,你徐英有今日,可不是大宋子民将你捧上去的,而是我张家用白花花的银子,车载斗量硬生生推你上去的,要不然,你今日还是个苦苦等待候补的穷书生!”   徐英苦笑:“泰山说得对,若不是泰山的鼎力相助,小婿还真的是没有今时今日之地位,但泰山大人您听我说……”   内间有脚步声匆匆而来。   “爹来了……爹!”   徐英脸上苦笑更深。   张玉柳脸上露出笑容:“桂香!”   一个涂脂抹粉的中年妇女欣喜道:“爹,今日你怎么来了?”   张玉柳顿时脸色愠怒:“还不是你夫君干的好事!”   妇女顿时脸色一沉,朝徐英尖声道:“徐英,你是怎么回事,把我爹气成这个样子!”   徐英苦笑摇头,指了指桌子上的大宋周报,妇女过去将报纸拿起来,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越看越是愤怒。   在最后看到徐英的大名赫然在列的时候,她更是愤怒到了极点,直接将报纸几下子撕碎,扔到了徐英的脸上,又扑上去用指甲挠徐英的脸。   徐英手忙脚乱的抵挡,口中告饶道:“泰山还在这里呢,你这是干什么,快快停下来,这成何体统!”   张玉柳看着女儿逞凶,也不出声,面带冷笑地看着,过了一会才出声道:“好了桂香,不要失了体统。”   妇女恨恨地停了下来,徐英脸上多了几道血痕。   张玉柳看着狼狈的徐英,冷哼了一声:“说吧,我张家怎么对不起你了,你要给张家下这样的绊子。”   徐英一脸的懊恼,隐藏着眼皮底下的愤怒:“泰山您听我解释嘛,这个事情一来不是我的本意,二来我也是不得不为,这事情根本不是对着张家去的!”   张玉柳呵呵一笑:“我张家是陈留最大的地主,在开封府治下十七县排行也是最大的地主,这事不是冲着我张家来,那又是冲着谁家而来?”   妇女啐了一声:“这事是不是你徐英发起的,你徐英是不是对我张家怀恨已久,所以发起这釜底抽薪的毒计,你好毒啊,我张家怎么就对不起你呢,竟然处心积虑的想出这样的毒计!”   徐英压抑着心中的愤怒:“桂香、泰山,你们都想差了,你们听我慢慢道来。”   张玉柳冷哼了一声不说话,看着徐英。   徐英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烦闷。   “……泰山是做米粮生意的,见多识广,应该知道央行在东南诸路的东南大开发吧?”   张玉柳脸色稍霁。   “……央行在东南修建水泥路、使用四轮大马车、设置央行服务区等措施,让东南诸路的经济活力空前。   这几年来,东南诸路以不足大宋四分之一的区域、三分之一的人口,却交上了占据大宋岁入的三分之二的赋税!   这种状况让北方诸路又是惊慌又是嫉妒,因为这关系地方官员的自身升迁。   这几年来,升职加薪的都是东南诸路的官员,尤其是央行出身的官员,因为熟悉金融、擅长发展地方经济,所以政绩斐然。   这几年升迁的渠道都被南方那边的官员给占据了,以至于北方这边的官员升迁大受影响。   所以,北方地方官员对此颇为警惕,所以私底下都在游说央行来北方投资,但央行对此并不怎么感兴趣……”   张玉柳若有所思:“央行在南方大力投资,修建水泥官道,设置服务区,借助服务区的便捷性,吸引了大批商人入主。   基本每个服务区都成为了附近县乡的集镇,央行在其中牟利不少,这也是央行愿意在前期花费天价投资的原因。   但到了北方,因为北方路道本身就是比价完善的,集镇也多,怕是很难形成这样的规模。   不是挣不了钱,但明显要少挣许多钱,他们不愿意来,或者说短时间不来,也是可以理解的。”   徐英一拍大腿:“泰山不愧是泰山,这就看清了里面的本质了!”   妇女冷哼道:“这又有什么关系?” 第286章 暖人心!   听到妻子说话,徐英眼底下闪过一丝轻蔑,又有一丝厌恶。   “泰山说的就是原因,央行不愿意来,就是因为利益不高,如果利益足够高呢?”   张玉柳腾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脸色苍白,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   妇女吓了一跳:“爹,你怎么啦?”   “无耻,无耻!”   张玉柳愤怒地吼了起来。   徐英眼底下带着快意,但脸上却是一脸的同仇敌忾:“对,就是无耻!我是拼命阻止的,但我一个人的力量,怎么阻挡得住大势?”   张玉柳在大堂上愤怒地来回走动。   妇女被盛怒的父亲吓得躲在角落里。   张玉柳感觉胸口都要被气得炸裂开来,实在无法宣泄,伸手将桌上的茶杯端起,狠狠地砸向地上碎成了粉碎。   徐英淡定站在原地,也不阻拦。   过了一会,张玉柳才算是缓了过来,重新坐回椅子上。   妇女怯生生地问道:“爹你刚刚说的什么无耻,是怎么回事?”   张玉柳没好气道:“你让你夫君给你解释。”   徐英道:“地方官府的官员,为了政绩,将地方士绅都给卖了。   他们建议清查土地,就是要将清查出来的隐匿的土地给央行,这样央行就有利可图了,央行有了利益,自然就有动力来这边投资了。   他们是有了政绩,但像咱家这样的士绅就要吃大亏了。”   徐英解释得很仔细,妇女就算是再蠢,也能够明白父亲为什么这么愤怒了,她也非常愤怒。   “这些狗官,为了自己的政绩,就将我们给卖了,这是将咱们这些老百姓当成鱼肉了啊,爹,咱们去找官家说理去啊!”   张玉柳冷冷地看了自己的女儿一眼,连话都不想说。   徐英苦笑道:“先不说这事情背后有没有官家在指使,就算不是,官家也只会顺水推舟……”   “官家怎么能这样呢,这些土地可是咱们老张家的祖辈一代一代辛辛苦苦攒下来的,他们想要拿走就拿走啊!不行,我不答应!”   张桂香怒道。   徐英眼底下都是鄙视,这个女人,真是蠢得可以啊。   张玉柳怒道:“住口,妇道人家,滚进去后院!”   妇女浑身一哆嗦:“爹……”   徐英赶紧道:“桂香你先进去吧,准备一下酒席,今晚我和岳丈好好地喝一杯。”   妇女赶紧和自家爹爹福了福,逃一般进了后院,客厅只剩下翁婿二人。   张玉柳苦涩道:“这事……唉!”   徐英安慰道:“岳丈也莫要过于担忧,这只是大宋周报的文章而已,并不是确定的政策,离着落实还远着呢。   还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反对此事呢,尤其是家里有藏匿土地的官员,肯定会全力阻止此事的。”   张玉柳眼睛一亮:“贤婿,那这个事情,你看有么有好的办法?”   徐英眼底下有光芒闪过,脸色却是一脸的诚恳:“此事还没有形成政策,泰山想要阻止也不是没有办法,其实无非就是两个办法。”   张玉柳急道:“贤婿快说。”   “首先就是联合其他的地主,请文人代笔发布文章,抨击这个倡议,将这个倡议说得越不堪越好,最好是说这个政策将祸国殃民联系在一起。”   徐英缓缓说道。   张玉柳一拍大腿:“正是,正是!这这个倡议原本就是祸国殃民的政策,正该将它扼杀在萌芽之初!还有呢?”   徐英郑重道:“若是这一条行不通,泰山就要做好准备,联合地主,煽动租农抗议。   若是有清查队伍进入陈留,就要发动租农阻拦抗议。   之前庆历年间和嘉佑年间不也是如此么,只要有抗议,朝廷很快就偃旗息鼓了。”   张玉柳的脸色终于变得轻松起来:“贤婿果然大才,我把女儿嫁给你是没错的,哈哈!”   张玉柳拍了拍徐英的肩膀,哈哈大笑了起来。   徐英陪着笑,隐藏着眼底下的阴狠,不让张玉柳看到。   ……   大宋周报总部。   “主编,涉及清丈田亩的投稿已经全部清理出来了,您要看看么?”   埋头在稿件之中的曾巩抬起头来,点点头:“支持和反对的稿件都进行分类了么?”   编辑点点头,不过有些犹豫道:“主编为何要如此分类呢,您的意思是?”   曾巩笑了笑道:“你怎么看?”   编辑鼓了鼓勇气道:“我认为,咱们大宋讲究言路畅通,无论是什么意见,我们都得允许它被发表出来,采不采纳那是另外的问题。”   曾巩点点头:“你说的是言官谏言吧?”   小编辑道:“我觉得这是同样的道理。”   曾巩摇摇头道:“大宋周报篇幅有限,不能所有的言论都往上面放。”   “那至少要让双方的典型观点都能够在咱们周报上看到吧?”   曾巩笑了笑,站了起来道:“你的问题其实我问过季默,你知道季默怎么说的吗?”   小编辑有些好奇:“前辈是怎么说的?”   曾巩从窗口看向街道,街上颇为繁忙,那是一股生气勃勃的景象。   他最喜欢在这里审稿,审累了就往下面看看,顿时感受到人间的烟火气,可以抚慰枯守静室的枯燥。   “季默说,大宋周报不是自由报纸,它是官方喉舌,它的存在是为了大宋,它代表的是整体的大宋国民,它是有态度的、有温度的、有脾性的,我对此不是很理解,于是季默给了我三句话。”   曾巩颇为感慨。   小编辑好奇道:“哪三句话?”   曾巩从桌子上拿出一卷纸摊开,三行潇洒的字体扑面而来。   “……大宋周报要始终代表大宋先进生产力的发展要求;   大宋周报要始终代表大宋先进文化的前进方向;   大宋周报要始终代表大宋最广大人民的根本利益。”   小编辑:“……”   这些字他一个个都认识,但是组合在一起就有些不太确定它们的意思了,尤其是什么生产力这样的话。   小编辑琢磨了许久,才算是将三句话的意思给理会出来,他的脸色变得精彩起来。   曾巩笑了笑:“明白了?”   小编辑点了点头,又快速地摇了摇头:“一知半解,但感觉里面博大精深!”   曾巩大笑了起来。 第287章 机智极了!   曾巩笑了一会,笑声停歇,颇有感慨说道:“大宋周报的宗旨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说的可不就是生产力、文化、人民的根本利益么。   咱们大宋周报不堵塞言路,但这个言路是给有利于人民的言论所行走的。   而那些为了自身利益,不顾人民利益的言论,不仅不该给他们道路走,还应该成为我们批判的对象。   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小编辑沉默了一会道:“这个道理我明白,但是,我们又如何确定言论是不符合人民利益的呢?”   曾巩陷入了沉思,一会之后摇摇头道:“更加细分的领域我们可以讨论,但是有一些是非常明显的。   比如目前这件清丈田地这件事情,你能够分得清好坏么?”   小编辑振奋精神:“这是自然,土地兼并、隐匿田地,这不仅对国家不利,而且对底层人民也非常不利。   欧阳辩在《国富论》和《论历代政治得失》中都提到过,土地兼并是王朝的大敌,是造成百姓流离失所的根本原因,自然是坏的。”   曾巩微笑点头:“那就是了,我们不妨这么处理,明显坏的言论,我们就抵制它;   明显好的言论,我们就赞扬它;   而我们没有办法分出好坏的言论,就搁置它。   如果不得不讨论,我们就给它提供一个平台,让天下的有识之士都来讨论它。   季默说了,真理越辩越明,而大宋周报,就是这个真理的竞技场。   但这是提供给真理的竞技场,不是那些明显坏的理论的孳生地,你明白吗?”   小编辑露出笑容:“我明白了。”   曾巩点头:“所以,这一次我让你见言论一分为二,方便我们进行甄别上报。   我们得让天下人都知道,清丈田地势在必行,于国于民都是天大的好事。   这次是我们第一次大考,季默说过,我们的公正公立,是大宋人民的公正公立。   所以一切都要从大宋人民的根本利益出发,用这个准绳来判断,我们所做的事情就错不到哪里去!”   小编辑点点头,拿出两叠稿件,和曾巩一起研究起来。   之后曾巩拿着两叠稿件,直接找上欧阳辩。   欧阳辩正在陪着赵顼聊天。   当然啦,他们的聊天不是无的放矢的。   “现在外面的反应如何?”   赵顼有些担心。   欧阳辩看了赵顼一眼笑了笑道:“陛下稳坐钓鱼台即可,您要开始学会一件事情,不要轻易地表态,也不要轻易地站队,先让子弹飞一会。   等子弹飞不动了,结论差不多就出来了,这个时候陛下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了。”   赵顼不是很明白欧阳辩话中的名词,但这不妨碍他理解欧阳辩的意思。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这样事态的发展可就未必是朕愿意看到的了,若是事态往我不想看到的方向发展,那我还要同意吗?”   欧阳辩笑道:“大宋远洋集团的总经理杨清,是海商世家出身,他曾经和城说过一番话,臣觉得非常有道理。   杨清说,茫茫大海,航船靠风力航行,风向多变,他掌控方向靠船舵,但船舵只能微微影响方向,最重要的还是顺水推舟。   有时候还不得不顺着方向迂回前进,这样才能够到达最终的目的地。   杨清说这句话,让臣恍然大悟,世间的事情,本身就少有能够一蹴而就的。   风来了,先稳住船只再说,再根据风向一点一点的调整,即便是一时偏离航线也没关系,再次一点一点调整回来便是。   只要船不翻、人不死,最终还是能够到达海岸线的。   对于国事尤其如此,不能急也不能燥,理清逻辑,顺着线索往下摸,将整个事情都了然于心。   再一点一点的拨弄,将它的发展方向调整回期待中的航线,这般,国家这条大船,才能够一直在正确的路上。”   赵顼:“……”   “你知道你很话痨吗?”   赵顼说道。   欧阳辩哑然失笑,他以前一直鄙视那些对着皇帝唠叨的言官,现在自己也竟也成为一样的人。   他仔细想了想,其实这里面隐藏的是对赵顼的担忧。   赵顼年纪太轻,手上的权力又太重,他着实生怕赵顼不够冷静。   赵顼也笑了起来:“其实吧……你比我年轻得多,你能够如此的冷静,诸多的布局其实我刚开始也是一知半解,琢磨久了才理解的,我不得不佩服你的深谋远虑。   以前啊,我的确是很急躁的人。   有了好吃的东西,总是忍不住一夜之间就将它全部吃完;   有了好玩的东西,就非得熬夜将它玩得烦腻;   有了新的想法,忍不住就会告诉别人。   但我在认识你之后,知道了你的事情,我一件一件的研究,发现你尤其擅长布局。   你会一点一点的积攒优势,到了后面大势一成,便能够形成无法抵御之势,事情便无往不利起来。   所以,这些年我也在学习呢,在磨炼自己的耐心,磨炼自己的布局能力,磨炼这种岿然不动的淡定。”   欧阳辩大为惊讶。   看到欧阳辩的表情,赵顼忍不住露出笑容,心中着实暗爽到了极致。   在他看来,这是欧阳辩对他的认可。   和欧阳辩交往的过程中,历来只有他表达惊讶地份,欧阳辩从来都是一副我特么很淡定,就算是你割下我的小东西,我能够蹲着尿给你看的气人样。   像今天一般露出惊诧的神情,还真的是首次呢。   但他不知道的是,其实欧阳辩并没有多么的惊讶。   他露出惊讶的表情,不过就是在迎合赵顼而已。   倒不是拍马屁,而是让赵顼在他们两人交往共事的过程中有点成就感,这有利于他们以后的合作。   若是赵顼总是感觉智商被他碾压,总有一天赵顼会受不了,甚至会因此而嫉恨自己,那就太不值当了,还不如偶然让赵顼觉得自己也挺牛逼的,这样赵顼就不会嫉妒自己了。   欧阳辩感觉自己机智极了。   而赵顼也觉得自己机智极了。 第288章 世界上最大的恶不是坏,而是蠢!   “陛下、欧阳大人,曾巩求见。”   有人进来禀报。   赵顼看向此间的主人欧阳辩,欧阳辩笑了笑:“来了。”   曾巩进来,看到赵顼也在,也并不惊讶,赶紧叉手见礼。   礼让之后,欧阳辩道:“师兄,是清丈田地的事情吗?”   曾巩点点头:“如你所料,大地主们出手了。”   欧阳辩笑着点头:“拿过来了吗?”   曾巩点头递过来稿子,欧阳辩分了一半给了赵顼,两人低头看了起来。   曾巩看着两人。   欧阳辩一付淡定的模样,而赵顼却是看得咬牙切齿:“混账,这些混账的便宜还没有占够呢,竟然污蔑清丈田地是祸国殃民之举,是所谓的官与民争利,真是混账!”   欧阳辩笑道:“意料之中。”   赵顼横了欧阳辩一眼道:“意料之中?这些人都不知道什么叫无耻么!”   欧阳辩摇头:“还真的是这样,食利阶层历来都是如此的无耻,垃圾永远不会自己走进历史的垃圾堆,而是需要有人来做清扫工作。   你别想着他们能够自己意识到这一点,若是有这等觉悟,天下早就太平了,哪里需要什么明君圣君。”   赵顼深深吸了口气:“现在怎么处理,将这些无耻的文人揪出来?”   欧阳辩笑着摇头:“这些不过是被人利用的枪罢了,将他们背后的人挖出来才是正事。”   赵顼点点头:“这个可以交给皇城司去干,挖出来之后呢,将他们绳之以法?”   欧阳辩还是摇头:“他们不算是违法,就算是违法我们也不能这么治他们。”   曾巩奇道:“这是为何?”   欧阳辩耐心道:“抨击一个建议不是罪行,大宋朝不以言获罪。”   “那你要查他们有什么意义?”   赵顼奇道。   欧阳辩露出笑容:“自然是看清楚谁是朋友谁是敌人啊,找出敌人是谁,自然可以对症下药了。”   赵顼抚掌大笑:“没错,待朕找出来是谁,正好可以查一查他们,看看他们有什么违法的行径,治一治他们便是。”   欧阳辩正色道:“陛下不可如此,若是如此,不免有罗织罪名的嫌疑,这一次,我们得堂堂正正的和他们正面硬钢。”   赵顼不解道:“你一向讲究策略……”   欧阳辩笑道:“我是讲究策略,所以一开始就在布局,我们利用北方地方官府的诉求、拉拢三司、大宋周报制造舆论争取中立人士、找出敌人是谁,最后形成对小部分敌人的打击的大势。   但打击他们,目的不仅仅是为了找出隐匿的田地,给国家增加以下赋税而已,说实话,那点赋税也不算什么,虽然不少,但大宋多么些钱少那么些钱,其实并没有太重要。   我想要的是通过这个事情,真正给陛下树立起威严,这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这一次咱们得堂堂正正的,我们就是要将清丈田地的事情正面的推进,有反抗的,无论是官员也好,地主也好,只要敢在这个事情上作妖,那就一定要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天子之怒!”   赵顼有些犹豫:“可是祖宗法……”   善待读书人么?   欧阳辩冷冷一笑:“国朝善待读书人,善待士大夫,已经以科考给他们出身,以俸禄给他们养家,国朝养士百年,可不是让他们来挖国家墙角的。   陛下得给天下人画一条红线,国朝善待读书人,但读书人不能以损害国家的方式来给自己谋利,这对于所有的国民都是如此。”   赵顼想了半晌,终于点点头叹息:“你说的没错,若再这么下去,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来个天灾,王朝便亡了,这等教训朕还是知道的。”   曾巩道:“那这一次,咱们该怎么选文章发表,反对意见全部不登吗?”   欧阳辩摇摇头:“不,选一篇写得最好的,然后请人撰稿,逐一批评,将他们的险恶用心都给揭露出来,让天下人看清楚他们的丑陋面目,要让他们成为过街老鼠。   师兄,这一次你们的任务是,将清查田地的事情好处都给天下人剖析清楚,将隐匿田地的坏处也给剖析清楚,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清丈田地是政治正确,任何阻挠的人都是民贼,是蛀虫!”   曾巩有些胆战心惊:“这样怕是……”   欧阳辩声音冰冷:“怕有人看不清楚,一头扎进去殉葬?”   曾巩沉默不语。   欧阳辩呵呵笑道:“师兄你知道么,世界上最大的恶不是坏,而是蠢。   这世上最大的恶,往往都是以善良的名字四处横行。   恶人的最大帮凶,也常常是那些根本不需要为自己所标榜的“善良”做出任何实际付出的“善人”。   若是有人这个时候还在为这些蛀虫说话,他要么是坏,要么是蠢,要么就是又坏又蠢,反正也没有什么好原谅的,殉葬便殉葬吧,没有什么好可怜的。”   曾巩点点头。   欧阳辩看向赵顼:“陛下,等舆论造起来了,到时候就该形成政策了,但前面咱们应该先做好一些事情。”   赵顼点点头:“你说。”   欧阳辩道:“邀请央行落实北方投资战略,这个陛下一句话就可以了,央行进入北方兴修水泥官道,设置服务区,这个过程中,摸清楚当地的情况,为将来推进清查田地做准备。”   赵顼点点头,这是题中应有之意,倒也不用多说。   欧阳辩的声音变得郑重起来。   “……另外,陛下应该开始往夹袋中放人了,这一次清查田地,必然会有很多地方官员涉及其中,届时清理这些官员,陛下也要将人安插进去,这样对地方的控制力才会增强……”   赵顼越听越是心惊。   他一开始的得意已经荡然无存了,欧阳辩给他展示了什么叫走一步看三步,甚至是十步。   当他只看到舆论的时候,欧阳辩已经向着如何操控舆论了。   当他跟上了节奏,欧阳辩已经在想着如何执行的事情了。   当他想着执行的事情,欧阳辩在已经帮他策划如何扩大队伍了!   这一刻赵顼有些悚然心惊。 第289章 小儿科罢了!   赵顼一直都很佩服欧阳辩。   在他的眼里看来,欧阳辩一直都是别人家的孩子,但他没有想到的是,欧阳辩竟然妖孽道如此的地步。   在这一刻,他感觉到有些惊心。   不过下一刻,他又有些开心起来。   这么一个惊才绝艳的人,却让他给碰见了,现在就在他的身边兢兢业业的筹谋划事,这难道不是明君才会有的待遇么?   至于什么担忧臣下图谋不轨什么的,赵顼却没有想过,因为大宋的江山稳固。   这不是宋初,那时候江山不稳,若是有过于得力的手下,谁知道明天醒来,自己的脑袋会不会被挂在城头。   现在赵家人已经当家了百年,无论在赵家人当初是如何得的天下,现在已经是当之无愧的天下共主。   欧阳辩无论多么出色都好,在赵顼看来,都不可能威胁到赵家人的权位。   赵顼是个相当自信的年轻人,这种自信是赵家人百年积累下来的。   赵顼和他爹赵曙又不一样,赵曙终究是继子继位,赵顼是堂堂正正的长子继位。   得位正,自然自信无比。   另一个让他开心的是,他终于可以安插自己的人手了。   根据欧阳辩的说法来推测,这一次恐怕清理的官员不少,空出的缺估计很多。   他可以借此拉拢很多官员,稳固自己的权威。   这恐怕就是欧阳辩当初的打算吧。   赵顼又是感激又是钦佩。   自己的这个好友当真是妖孽啊。   赵顼再次感慨道。   明明是一件大家都避之不及的事情,赵祯和范仲淹、韩琦、欧阳修、富弼等人干了几十年都没有干成的事情。   到了欧阳辩这里,不仅要推进得很彻底,还要顺手捞些好处。   哦,不对,干这个事情只是顺带的,帮他稳固权威、扩大队伍,这才是真正的目的!   这其中的差距不可以道里计。   大约所谓无双国士,指的就是季默这样的人吧。   赵顼在心中想道。   赵顼的心理历程欧阳辩并不知道,他在思索着接下来需要赵顼配合的事情。   “……此次清查田地,需要一次雷厉风行的镇压行动以震慑天下,最好是树立起来一个典型。   所谓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用一个经典的案例,让所有心存侥幸的人都知道朝廷此次的决心。   陛下可以让皇城司明察暗访,圈定一个州县,然后集中力量以点破面。   参与的部门应该由三司、皇城司、禁军、地方官府、大宋周报等等部门机构一起参与。   多方合力啃下一个硬骨头,后面的人就会有所忌惮了。   依法清查田地是为名正、大宋周报调理舆论是为言顺;   皇城司、禁军、地方政府、三司合力执行是为力行;   如此这般,那些隐匿田地的蛀虫们便没有办法再反抗了。”   欧阳辩似乎是说给赵顼和曾巩听,又像是在自言自语理清思路。   赵顼眼光一凝:“要动用军队?”   欧阳辩如梦初醒,闻言笑道:“陛下不会认为他们会乖乖任由我们去清查吧?”   赵顼苦涩摇头:“怎么可能,以前仁宗两次清查田地,朝廷内有官员反对,外有农民聚集闹事,甚至有清查的队伍被人打死等诸多障碍,无奈之下,才停止清查的。”   欧阳辩笑道:“那便是了。”   曾巩绷着脸道:“若是有人聚集闹事呢?”   这似乎是个无解的问题。   只要清丈田地,就一定会遇到这样的问题。   隐匿田地不是只有豪富之家,一些自耕农也会有一些。   农民可不都是淳朴的,事关生存问题,他们是真敢拿起锄头来拼命的。   大多数时候,他们大多没有什么见识,对于外面的世界也所知不多,所以很容易被那些大地主给煽动起来闹事,往往冲在前头的就是这些人。   朝廷对这些人打又不是,杀又不是,所以遇到这样的局面,仁宗等人往往只能灰溜溜地偃旗息鼓了。   欧阳辩想要清丈田地,岂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欧阳辩笑道:“做个阶梯清查就好了,陛下可以命三司制作一个阶梯清查表,可以根据农户家中人口,或者所谓的中户、富户等区别进行一个甄别。   对于这些人藏匿的土地进行清查,比如说所谓中户,便可以容许他们拥有一定的田地,至于这个数据是多少,就要好好计算了。   之前藏匿起来的地可以还由他们耕种,而赋税则是按之前的在册田地计算,这样就不会触到他们的利益了。   我们针对的是那些藏匿了大量田地的大地主,这些人才是我们要清查的对象。   我们的工作队在清查之前,要不断地下乡和农民解释政策,务必让他们都明白,我们此次清查田地和他们没有太大的关系。”   曾巩和赵顼对视一眼,看到彼此眼里的惊讶。   这个方法很妙,直接将以前反抗得最为激烈的群体剥离了出来,将隐藏在后面的大地主给暴露了出来。   看到他们眼里的钦佩,欧阳辩只是笑了笑。   这不过是借鉴后世的个人所得税的方法罢了。   清查田地和个人所得税一般,其实也都是一种控制贫富差距的手段和征税的方法。   土地兼并本质上就是一种贫富差距在扩大,个人所得税的等级制也是为了控制贫富差距,都是为了不让贫者更贫富者更富罢了。   所以欧阳辩很理所当然的想到这个办法。   但是这对于此时的人来说,还是有些新鲜的。   当然啦,宋人也有分等级的习惯,比如州县会分等级、家庭会分上户中户下户等等,也算是一种控制贫富差距的手段。   但他们在清查田地上并没有用这种方式来处理,着实是有些失策,或者说是思维不够开阔。   至少在欧阳辩的眼里看来就是如此。   作为一个后世人,见得多了,思维也灵活,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够灵活处理的,这个让大宋朝堂上下都伤透脑筋的问题,对于欧阳辩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小儿科罢了! 第290章 冒进才是变法最大的敌人!   三人讨论到了这里,实际上从决策层面到实行层面,基本都算是有了详细的步骤了,接下来就是一步一步的往下推动就可以了。   这个事情一旦成功,赵顼不仅可以稳固他的权威,还可以在地方政府安插了很多自己人。   以后的他的政令就能够直达地方,在执行力度上,比起现在绝对要好上很多。   就在赵顼满腔斗志的时候,欧阳辩突然发出一声惊咦声。   “怎么啦?”   赵顼关切地问道。   欧阳辩指着几份稿子道:“这份是司马光投过来的稿子。”   赵顼点点头:“有什么问题吗?”   欧阳辩有些头痛:“他反对清丈田地。”   赵顼也忍不住头痛。   怪不得他们都头痛,司马缸,哦,不司马刚,不对,司马光此人刚正不阿,名声很好,头也很铁。   之前的濮仪之议,就是他带着一帮言官和政事堂的大佬以及背后的靠山赵曙英宗硬钢的。   韩琦的下台也是司马光带着言官们干趴下去的,这帮言官可谓是天不怕地不怕,是真正属于有事不怕事,没事找点事的类型。   没办法,因为他们本身就是干这个,这也是他们的业绩嘛。   可以理解。   “他反对的理由是什么?”   赵顼关切问道。   欧阳辩揉了揉眉心:“他们没有上奏疏吗?”   赵顼笑道:“这不是还没有形成政策么,他们想反对也得有对象啊。”   欧阳辩点点头,也对,这只是在讨论而已嘛。   他将稿子递过去。   赵顼一看,好家伙,一大篇的之乎者也。   什么先王、什么太宗太祖都出来晃悠了一圈。   反正一大篇的论述的中心论点就是——你赵顼初登帝位,凡事不可妄动!   这事情你爷爷仁宗都干不好,您呐,还年轻,还不是干这个的时候。   这个时候你就要好好听话,好好地修养自己,别给国家添乱之类的话语。   赵顼:“……”   不得不说,赵顼承认司马光此人是个真君子,但有时候真君子说话也忒太伤人。   赵顼头痛道:“若是司马光反对,这个事情就不太好处理了,季默你做过监察御史,和他们也是一道人,又是曾经的战友,你能不能和他们沟通一下?”   欧阳辩点点头:“我回去的,但这些事情不能只靠私人情谊,国家大事,若是事事都的靠个人感情,那算怎么回事。”   曾巩对欧阳辩的说法颇为赞同:“没错,咱们大宋讲究依法治国,不能以人治国,季默说的对。”   赵顼点头,问道:“那季默有什么想法?”   欧阳辩提醒道:“陛下还记得我以前和你说过的听证会么?”   赵顼醒悟过来:“你的意思是?”   欧阳辩笑了笑道:“没错,这个事情正好试一下水。”   曾巩诧异道:“什么是听证会?”   赵顼笑道:“听证会的说法是季默和我说的,我们以前谈论过,如果在一件政策推行中,如果有人持反对意见,这时候该怎么处理呢?   季默就提出所谓的听证会,也就是将持有反对意见的人集中到一起,由政策的制定者和执行人集中解答问题。   制定者和执行人听取反对意见,然后攫取其中有利的部分进行改善,这样既解决了政策的缺陷问题,又能够将反对者变成支持者。”   曾巩微微一回味,立即感受到这个所谓听证会的奇妙,不由得击节赞叹。   “都说季默奇思妙想极多,果真是如此,这样一来,政策的实行就可以没有反对者了。”   欧阳辩轻轻摇头笑道:“没有那么简单,反对者不仅有,而且是不可感化的。   听证会争取的是中立者,而不是反对者。   反对者都是利益既得者,变法触动的是他们的利益,他们怎么可能会支持?”   赵顼哈哈一笑。   “如此这般也足够了,季默你不是说过吗,变法就是要将朋友搞得多多的,敌人搞得少少的。   有了听证会,我们的朋友终究会比敌人多的吧?”   欧阳辩笑了起来:“没错,只要咱们不着急,朋友就始终会比敌人少。   我为什么坚持要一件一件事情来做,是因为每一项具体的变法,都是对利益的重新分配。   每一次分配,都有新的得益者和既得利益者。   新的得益者就是我们的朋友,因为他们会从变法中获利,他们会鼎力支持我们的。   而既得利益者会是我们坚定的敌人,因为我们要从他们那里将利益拿出来,任是谁都不会同意的,所以他们一定会坚定地站在我们的对立面。   而需要大力争取的就是在这个变法中没有利益冲突的人,他们有可能站在我们这边,也可能站在敌人那边。   这时候,我们就要通过各种方式将他们拉到我们这边来,那我们的变法就可以成功了。   但其中有一个关键就是,在一项变法还没有走上正轨的时候,我们不宜立刻再进行下一项变法,师兄,你可知道为什么?”   曾巩想了想道:“按照你的思路,每一项变法都会有反对者,如果同时实行多项变法,就会同时树立过多的反对者。   到时候他们就会联合起来,反对所有的变法,这样变法就无法持续下去了。”   欧阳辩笑道:“正是如此!”   赵顼击节赞叹:“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以前我每次听起庆历新法的事情,总是扼腕叹息,叹息庆历旧臣被人陷害,以至于新法无以为继。   但如今以季默的理论来分析,就是庆历新法触犯了太多的人,树立了太多的敌人。   所以最终还是功亏一篑了,这般想来便可以理解了。”   欧阳辩很满意赵顼的悟性,他为什么这些时间要经常和赵顼说这些事情,几乎是事无巨细,近乎是在进行理论讨论,甚至有些是有些犯忌讳的。   尤其是对君权这些概念的剖析,以及和赵顼讨论如何进行舆论控制,用武力镇压反对者,一环接着一环的策略,就是为了让赵顼了解到变法的过程究竟有多么的困难。   只有了解到这一点,赵顼才不会冒进。   冒进才是变法最大的敌人! 第291章 筹办听证会!   正月十五的灯还没有灭,欧阳辩就忙了起来。   赵顼发文,给欧阳辩加了一个权清丈田亩事宜听证公事的差遣。   差遣本身就是临时的,这个差遣更是临时中的临时,主要就是负责听证会的筹办,进行朝廷内部意见的听证。   虽说是听证,但实际上就是要说服。   欧阳辩对这个事情很认真,这是他除了筹办央行外,最重要的差遣之一。   可以说,这是他第一次执行反对意见不小的改革项目了。   央行的诸多事宜其实是在体制外进行的一次创新,对于体制内的利益并没有明显的冲突,所以做起来并没有什么羁绊。   但这一次却是真正的啃硬骨头,反对者不仅有坚定地既得利益者,还有司马光这样强硬的言官,这个事情不轻松。   这也是赵顼登基以来的第一个施政,为了鼓舞赵顼,他也得做好。   欧阳辩做事历来深谋远虑,接到差遣之后,他就对整个项目进行全盘的考虑,将可能存在的支持者、反对者、中立者都筛选了一番。   通过大宋周报的试探,局面稍微可以看清楚一些。   就目前可以影响到清丈田亩这个事情的人、机构、集团、阶层,欧阳辩认为主要有以下这些。   就机构而言,政事堂当然是最重要的,清丈田亩的政策能够真正形成,实际上政事堂才是唯一能够决定的机构。   如今的政事堂,文彦博、曾公亮都算是比较听话的,他们两个应该问题不大。   欧阳修是自己的父亲,欧阳辩觉得是可以说服的。   倒是赵槩有些麻烦,毕竟还不知道他的心思。   赵槩此人善于自省。   每天起来,如果有一个善念产生,他就往桌上的罐子里投一个黄豆。   如果生了一个恶念,就往罐子里扔一个黑豆。   到了晚上,就倒出来数一数,看看是黄豆多还是黑豆多。   刚开始的时候,发现是黑豆多,但是到得后来,却是黄豆居多了。   这么一个人,自身持正,如果不能让他信服,是不可能让他屈服的。   枢密院管军事,对于政事一般不会涉及,除了枢密使因为要经常配合,对于政事倒是会过问。   不过枢密使是富弼老丈人,富弼是庆历老臣,前两次的清丈田亩都有他参与,所以应该不会有大问题。   三司那边是张方平执掌,此事虽是欧阳辩和赵顼两人蓄谋已久,但也算是三司不愿意出钱而导致的。   所以三司应该会对这个事情大力支持的。   现在麻烦的是台谏。   先说谏院,司马光主持的谏院,历来头铁又团结。   司马光出来发言了,那么范纯仁、王圭等人还会远吗?   司马光这些言官软硬不吃,如果不能够在道理上说服他们,那么一样是很难让他们信服的。   其实这所谓的听证会,欧阳辩就是要拿来弥合与言官的关系的。   宋朝的言官系统是个非常奇怪的系统,宋朝言官不像唐代时候那样,有专门针对皇帝的言官。   无论是御史台也好,还是谏院也好,其实都是对着官员去的,而且主要就是冲着官府去的。   以至于政事堂的行政经常被言官掣肘。   政事堂不得不花大量的时间去和言官扯皮,而皇帝却能够高居台上,看着属下扯皮。   虽说权力有制衡是对的,但是在欧阳辩看来,言官管得太多,这就大大折损官府的效率了。   听证会这个首创,其实欧阳辩就是拿来专门和谏院沟通的。   有什么事情先在政策制定之初讨论完毕,后期执行的时候就不会有太多的扯皮了。   作为一个后世人,欧阳辩虽然没有做过工程项目,但是对于工程的流程却是熟悉的。   一个项目从策划、评估、决策、设计、施工到竣工验收、投入生产或交付使用的整个建设过程中,各项工作必须遵循的先后工作次序,这样才不用来回扯皮。   御史台倒是还好,御史台对于政事一般来说并不会太多干涉,而是关注于官员本身的监察。   至于这次要针对的大地主们,是铁拳打击的对象,他们的意见不太重要,反正他们都是要反对的。   所以,这一次要说服的对象主要是政事堂、谏院。   虽然双方人数并不多,但欧阳辩并不打算省事将政事堂和谏院放在一起,而是想着分批次举行听证会。   这是有技巧的。   一般来说,人一多,意见一多,就会混乱,到时候反而找不着重点。   将各种人群分开来说服,反而可以重点突破。   将大家聚集道一起,看似简单了,但反而将事情弄复杂了。   而分开来举行听证会,看似麻烦了,但实际上却能够避免很多的麻烦。   至少是一个个的说服,然后积累盟友,形成大势,就像是战争一般,以多打少才是王道。   所以,欧阳辩的策略是先从政事堂开始,再说服三司、枢密院,最后才会举行一个大的听证会,到时候形成一个政事堂、三司、枢密院、谏院的联合听证会。   欧阳辩很忙,因为筹办听证会这个事情,别人是没有办法插手的,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怎么搞。   要举办一个成功的听证会,首先就要设置一个拥有严密规范公正的流程,确定话题内容重点,不然就成了泛泛而论的讨论会,容易流于形式。   这一点是欧阳辩最为关注的。   这个事情连欧阳辩也没有太多的经验,所以他只能一个个进行设置,然后自己进行论证。   这个过程是非常痛苦的,但正是因为如此,欧阳辩对整个流程熟极而流。   经历了好些天的准备,听证会的流程才最终确定好。   但欧阳辩并没有贸贸然召集听证会,而是先做准备工作。   所谓的准备工作,就是在私下里先说服与会的人员。   比如欧阳修、文彦博和曾公亮。   这三人欧阳辩都是熟悉的,他们也没有太多反对的理由,可以先行说服。   至于赵槩,欧阳辩却是没有去说,因为欧阳辩将赵槩当成一个演练的对象了。 第292章 生子当如欧阳辩!(第二更,求票!)   欧阳修其实很好说服,道理对了他一般都不会反对,尤其说客是他的幺儿的时候,他更没有反对的理由了。   欧阳修不仅没有反对,而且关心的问起关于听证会的事情,帮着欧阳辩进行改进,提了几个关键的意见。   欧阳修虽然嘴巴大,但不愧是个宦海几十年的老油条,经验十分的丰富,帮着挑出一些问题,又给欧阳辩提供了一些说服文彦博和曾公亮的论点。   “赵公那边真的不用我去说合一下吗?”   欧阳修问道。   欧阳辩笑着摇头:“不用了,正好让赵公来检验一下。   政事堂这边的相公我还是有信心的,硬骨头是谏院那边。   而且这一次虽然重要,但更加重要的是要形成这么一个规程。   以后政事堂和谏院的冲突就可以在政策确定之前解决争端。   而不是在政策形成之后再来扯皮,这个事情影响很深远。”   欧阳修闻言赞叹道:“你小的时候我就觉得你非池中之物,如今看来,我对你的期待还是小了一些。   这样精妙而富有政治智慧的设计,是我这么多年唯一见到的。   寇莱公、文正公、韩稚圭等人虽然厉害,但就你口中所谓的底层设计上,你才是真正的天才!”   欧阳辩笑了笑没有说话。   这可不是我厉害,而是这些东西原本就是古今中外汇聚而成的政治智慧,宋朝的文明虽然璀璨,但比起后世的集大成时代,终究还是有本质上的区别的。   宋朝虽然被称为【现代的拂晓】,但拂晓终究只是拂晓,而不是如日中天嘛。   说服了欧阳修,欧阳辩去找了文彦博。   文彦博作为宋朝的政坛常青树,他做事举重若轻、宽待众人、果断利落,有一种参透人性的自然,有一种深谙因果的从容,有一种铁肩道义的责任。   在文人治国的孱弱氛围里,有武将杀伐的果敢;   在互相倾轧的政治漩涡里,有公私分明的凛然正气。   在听完欧阳辩的阐述之后,文彦博并没有贸然决定,而是问了欧阳辩一些问题,里面既有赵顼的态度,又问起而来欧阳修的看法,之后便是详细问起欧阳辩关于具体事宜的推进。   欧阳辩对这些询问并没有不耐,而是详尽的回复,能够说的他基本都详细地解释清楚,一些不太合适的则是颇有技巧的回避。   即便是这样,文彦博也给欧阳辩深深地震撼到了。   他从欧阳辩的描述中,仿佛看到了一个精妙到了极致的执行方略。   “大开眼界,大开眼界!”   文彦博赞叹道。   “后生可畏啊!”   欧阳辩微笑谦虚道:“世伯谬赞了。”   文彦博摇了摇头:“这不是谬赞,而是真真实实的夸奖你。   老夫历经三朝,从寇莱公、到文正公、又和韩琦、富弼等人共事多年,他们一个个都是治国之能臣。   但论行事之缜密,你欧阳辩是我生平罕见,你小小年纪,怎么会……唉,大宋之幸啊。   季默,这个事情你不必多说了,世伯支持你,你只管大胆的去做就好了。   明仲和叔平那边你不必去找了,我帮你去说,没有问题的。”   明仲和叔平是曾公亮和赵槩。   欧阳辩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什么,文彦博笑着阻止了欧阳辩:“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不必讲精力花在这上面。   明仲和叔平都是识大体的人,根本不需要多说服,也没有什么好锻炼的。   你想一想如何说服谏院那边家伙就是。”   欧阳辩心中感激,大揖及地,行了一个大礼,文彦博只是呵呵一笑:“好了,不用这么客气,小时候也不见你这么懂礼貌。   以前跟个小猴子似的,一来就到处找吃的,还老是捉弄你的那帮姐姐们,她们回来省亲的时候还经常和我说起你呢。”   欧阳辩笑了起来:“长大了嘛。”   文彦博笑道:“在我们这帮老家伙的眼里,你们再大也都是孩子,哎,真好,看到后继有人,我们这些老家伙心里开心得很。   要不了多久,这大宋朝就要交给你们这些年轻人了,你们大胆的迈步,我们这些老家伙还能够为你们牵着马走一段呢!”   这下子欧阳辩是真的感动了,这些老政治家们,无论政见是否相同,但是为了国家的心思是一致的。   北宋多名臣。   他们的能力先不说,但是一个个的人格魅力却大多不缺。   首先文彦博既然将事情担了下来,欧阳辩就不必多操心了,将听证会定在一旬之后。   听证会是欧阳辩主持,所需人手从政事堂的胥吏调拨。   欧阳辩的本职工作是知制诰,在政事堂也是核心人员,除了相公以外,知制诰算是排的上号的。   所以欧阳辩指使政事堂的其他的官吏那是如臂指使,他安排下去的事情,没有人敢消极怠慢。   上面的相公们都盯着呢。   其实政事堂的听证会就类似走一个流程,或者说就是先演练了一番流程。   当日赵顼也来旁听,列席的有文彦博、欧阳修、曾公亮、赵槩四位相公,加上其他的知制诰、辅佐官等。   作为此次听证会的主要负责人,欧阳辩一力承当起会议的主持工作和解答疑问的职责。   在欧阳辩设计的精巧流程之下,整个听证会庄重威严,问答偶有刁钻,但欧阳辩妙语连珠连消带打。   政事堂作为欧阳辩的本职单位,自然不会对欧阳辩过多的刁难,尤其是四个大佬都鼎力支持之下,最后表决的时候全票通过。   欧阳辩的表现让政事堂的所有人都啧啧称赞。   整个听证会中,欧阳辩的能力体现得淋漓尽致。   会议组织得非常出色,控制会议的议程非常得力。   面对诸多相公和同僚,姿态落落大方,毫不怯场,面对询问,回答有理有据。   整场听证会下来,欧阳辩都表现得游刃有余。   对此诸位相公的评价相当高。   文彦博说欧阳辩是‘宰相种子’。   曾公亮则是称欧阳辩才是宋朝人样子。   赵槩更是对欧阳修说“生子当如欧阳辩”。 第293章 工作小组!(第三更!求票!)   政事堂好评如潮,但欧阳辩却觉得有些吃力。   这让他生起要组建团队的念头。   欧阳辩想组建一个听证会工作小组,不仅要负责此次的听证会,如果清丈田亩的政策正式落实下来,到时候可能还要主持整个工作。   欧阳辩自己一个人是没有办法做的。   其实不说后面的正式执行,现在他都觉得吃力了。   政事堂的其他官吏只能做一些会务工作,最为重要的重头戏其实是应对与会者的提问。   在政事堂的问询之中,欧阳辩发现有很多的数据、清查区域、民间的情况等等,他还是有不少的不清楚的地方。   这些最好是现场能够给予解答,才能够令提问者信服。   但这些工作过于繁琐了。   欧阳辩虽有三司、央行、御史台、起居注等机构的多年工作经验,但有很多的数据还是需要经过查询才能够知道的。   这就要求有一个得力的团队。   这个事情就不必找赵顼了,欧阳辩直接在政事堂内部提交申请。   欧阳辩提交的名单里有王韶、郑雍、梁焘、吕惠卿、苏辙、林希、曾布、张璪、章惇等人,这些人欧阳辩在平时都会书信往来,对他们的能力颇为认可。   实际上这九个人在原本的历史上都会成为宰执,他们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欧阳辩也对他们不吝支持。   在考中进士之后,欧阳辩帮着他们找补缺的机会。   在工作之后,欧阳辩保持着和他们的书信往来。   后来欧阳辩主持央行的工作,更是通过央行不断地支持他们的工作,让他们这些年升迁也相当的快捷。   这一次清丈田亩这个事情,就是一个很好的升迁机会,一旦做好了,就是进入权力中枢的好机会。   除了这九位,还有一些从央行出身几个官员。   从央行出来后,因为在央行的工作经验丰富,尤其是发展经济上的能力和有欧阳辩的关系,这些年颇受重用,被认为是能臣的几位,也被欧阳辩一起列入名单内。   政事堂很快通过了欧阳辩的申请,这些人也快速地从各地聚集,清丈田亩听证会工作小组一时间兵强马壮起来。   这些人都是专业能力很出色的人,但欧阳辩并没有放松,而是对他们进行全盘的培训。   在欧阳辩看来,这帮人不仅仅是听证会的工作小组成员,还会是之后清丈田亩政策的执行者,更重要的是,这些人欧阳辩想把他们培养成以后变法的得力干将。   所以从现在开始,欧阳辩不仅要培养他们实际上做事的专业能力,还要培养他们的工作方法、大局观,更要培养起战友感情。   虽然吕惠卿、曾布。章惇在历史上的评价并不好,但欧阳辩认为,那些不过是人在特殊的环境求生存不得不做出的选择而已,而且史书上的记载的东西,未必就全部都是原来的模样。   欧阳辩只看重他们的本身的能力,至于个人品质方面,有些瑕疵也是正常。   而且……多些队友终究是好的嘛。   这些人不愧是嘉佑二年榜的翘楚,欧阳辩对他们的培训成效很大,很快就进入工作状态了。   而特别是央行的那几个人,因为央行的前几期基本是欧阳辩手把手教导出来的,工作方法上没有太大的区别,所以他们在工作能力上竟然比吕惠卿这些天赋过人的天才都要强一些。   在欧阳辩的分工下,个人各负其职,一份更加详细的清丈田亩方略被制定了出来,于是第二轮的听证会在着手安排。   第二轮听证会的对象是三司和枢密院。   二月中旬,专门给三司准备的听证会开始。   其实三司的听证会已经不仅仅是听证会了,更恰当的说,是一个预备工作会议。   三司会是以后的实际执行机构,这一点赵顼和张方平露过口风,所以三司此次来的人带着的问题基本就是执行中会遇到的问题。   此次三司过来的由三司使张方平带队,主要的成员是三司户税案。   户税案就是掌管税赋的部门。   如果清丈田亩的政策被确立下来,三司具体执行的部门就是户税案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政事堂内部的听证会是属于制定政策的必要性的讨论,也就是说这个政策要不要制定的问题。   而户税案是更加细分的专业部门,他们关心的是这个政策该如何去执行的问题。   如果是宋朝的一般官僚面对这样一群专业官僚的提问,十有八九是有抓瞎的。   但欧阳辩组建的工作小组却不一样。   欧阳辩组建的这个工作小组里面,有五个人是原本央行出身的官员。   他们对于数据更加的敏感、地方工作经验更加的丰富。   对于户税案官僚的提问,他们不仅对答如流,还适时对户税案官僚提出问题,反倒把对方给问住了。   一场听证会下来,户税案的官僚心服口服。   事后张方平单独和欧阳辩聊天。   张方平因为欧阳辩在御史台担任监察御史的时候帮他脱罪,还保住了他的三司使的位置。   因此对欧阳辩颇为感恩,这些年对欧阳辩颇为亲近。   “季默手下精兵干将太多了,原本今日是我们来诘难你们的,反而被你们问得哑口无言,也不知道给我们留点面子。”   张方平看似责怪,实则满面的春风。   欧阳辩哈哈一笑:“三司是我的娘家,都是自家人,那么客气做什么。   现在咱们丢点面子没有关系,要是到时候真正清丈的时候出问题,那可不是丢面子的问题了,那是要出大事的。”   张方平认可的点头。   清丈田亩那可是天大的挑战,以前范仲淹、韩琦等强人主持的清丈田亩都经常被迫偃旗息鼓,甚至上一次还出了人命。   有一队清查队伍在乡间清查的时候被人给打死了,当时韩琦大怒,派出厢军查索,差点酿起民变。   “按照你们今日的各种策略,稳扎稳打,应该会有所成效才对,不过,你们的问题不在这里,而是司马光那帮人,你准备好了吗?”   欧阳辩看着远方,闻言微微点头。 第294章 控制风向!(第四更,求票!)   政事堂听证会论证了大局上的可行,三司户税案则是在细节上做了补充,下一个则是枢密院了。   原本富弼欧阳辩发出的听证会不以为然,他说道:“枢密院不参与政事,政事堂若是需要军队配合事宜,直接发调令即可。”   对于富弼的反应,欧阳辩倒是预料到了,他劝道:“这个事情需要枢密院出力甚多,岳丈您是了解我也了解整个事情。   但是其他的副枢密使未必就了解也未必赞同,还是走一个过场,这样岳丈您也好交代。   另外,在如何调兵配合上面,我也希望能够听到专业人士的意见,这样方便我们查漏补缺。   军队的协助是很重要的一方面,以前出现过清丈小队被打死的情况,就是因为没有武力保驾护航,这一次我们不能再犯这样的错误了。”   听到这里,富弼倒是重视了起来:“你说得有道理,既然这样,那就开吧,我到时候也去,给你压阵。”   欧阳辩笑道:“那就谢谢岳丈了。”   富弼哼了一声:“你和蒹葭的婚期也快到了,抓紧准备,别让我家姑娘等久了,这一晃眼,就十来年过去了,都等成老姑娘了!”   欧阳辩连连点头:“岳丈放心,影响不了的,小婿一定会按照婚期,将蒹葭风风光光迎进门!”   欧阳辩和富蒹葭的婚期定在熙宁元年的春末,时间算下来也不过一个多月了。   欧阳辩坚持枢密院参与听证会,当然不是单纯的要取得枢密院的支持。   他真正的目的是想借机会摸一摸枢密院的底,看看枢密院的能耐如何。   军队改革才是欧阳辩最终的目的。   宋朝的所谓冗官、冗费这些问题在欧阳辩看来无伤大雅。   所谓冗官,无非就是费钱了些,做事拖沓了些,这些是老大帝国都会有的毛病。   但军队可是生命攸关的事情。   没有锋利的刀枪在手,家里的羊再多也守不住饿狼的窥视啊!   然而,在听证会上,当欧阳辩看到一大帮的文臣出席的时候,他就知道是看不出什么东西来了。   不过想来也是,宋朝的枢密院以文驭武,枢密使、副枢密使都是一票文人,   倒不是说他们一点也不知兵,至少他们在说起某地的时候,还是知道当地有无驻兵的,但是详细情况就了解不多了。   欧阳辩对此颇为失望,他实际上是想看看当今的中下层将领的能力,军队的战斗力,实际上是由基层的小规模组织决定的。   而基层将领,才是决定军队战斗的决定性因素。   不过也并非全无收获,至少枢密院对于在清查田亩时候的武力护航上还是颇为支持的。   到了这里,三司、枢密院、政事堂已经达成了共识。   若是按照以前的执政,这已经是极为理想的状态了。   但欧阳辩知道,最终阻碍的是司马光为代表的言官。   在听证会陆续的举办之间,大宋周报上的争论越来越激烈。   不过司马光等言官没有加入。   因为欧阳辩已经和司马光通过风,说是会在近期与他们开办一场听证会,让司马光约束一下其他的言官。   司马光对欧阳辩的观感非常好。   在劝说仁宗立皇储以及在濮仪之议中欧阳辩的表现,让司马光等人认为欧阳辩和他们是一路人。   尤其是欧阳辩在当监察御史的时候,一月一弹劾驱逐一个贪官的时候,不仅仅是司马光,几乎是所有的言官,都视欧阳辩为楷模。   所以欧阳辩的话他们愿意听,至少现在愿意听。   不过在政事堂、三司、枢密院等听证会陆续举行,却迟迟没有轮到他们的时候,司马光还是有些急了,接连催促欧阳辩尽快举行。   欧阳辩答应了。   不过正是这段时间的缓冲,大宋周报上的舆论虽然看起来越来越激烈,但风向却被曾巩控制下来了。   曾巩按照欧阳辩的吩咐,看似每次都给反对派登报的机会。   但同时都会用几篇几乎是指着反对派文章骂的针对性文章登报。   这样读者先是看反对派的文章,觉得有些道理,但是觉得哪里不对。   一看支持清丈田亩的文章,字字句句都将反对派的文章中的缺陷揪了出来,顿时反对派的真面目被彻底的揭露出来,人人生厌。   这倒不是多高明的手段,无非就是控制了舆论的基本操作而已。   况且隐匿田地这种事情原本就不能放在光明处细看。   无论反对者如何鼓吹他们有多么为多少穷苦农民着想,他们认为,天下贫苦农民就是靠着这些隐匿的田地过日子。   如果剥夺这些田地,天下的农民都会陷入没有立锥之地的境地。   面对这样转移矛盾的说法,欧阳辩让人将听证会中的资料,尤其是分级制度公布出来的时候,风向就彻底被控制住了。   反对派反对清查田地的主要论据就是——平民百姓隐匿的田地如果被查出收回,他们就会陷入困境。   而这个论点直接被击穿了。   欧阳辩的工作小组的资料表示——只要藏匿的土地低于二十亩,那么这一部分的田地就可以归为农民的本人的私田,不收回也不用纳税。   而超出二十亩的部分,持有田地的人可以选择继续耕种,也可以选择归还给国家。   如果继续耕种的话,就得按照正常的田地纳税了。   而二十亩地的这个界限,恰好是富农与地主的分界线。   宋代的农民依据田产多少而划分为五等。   一等户的是指占地三顷到百顷者的人家;   第二三等户是指占地三顷以下以至不满一顷的人家。   第四等户约占有土地五十亩左右;   第五等户有土地二十亩以下。   其中前三等户称为上户,是地主阶级。   三等户中除一部分为小地主外,大多数是占田五十到七十亩或更多一点的自耕农。   所以,二十亩地就是一个非常恰当的分界线。   这样一来,就可以将大部分的农民剔除出去。   而这一部分的农民,就是每次最容易被煽动起来对抗朝廷的群体。   而朝廷真正想要对付的大地主却偷偷躲在背后煽风点火看热闹。   当整个事情被放在阳光底下讨论的时候,反对派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借口。 第295章 布局!(第五更,求票!)   大宋周报上,反对派已经渐渐失声。   无论实际上反对派是否已经悄悄联合起来,但在大宋周报这个阵地上,反对派已经失声了。   欧阳辩做事历来滴水不漏。   大宋周报覆盖的人群只是读书人,想要往下渗透,还得是以更为下里巴人的手段才行。   欧阳辩已经着人开始在茶楼、酒店、饭馆、乡间茶肆安排说书先生到处演出,话本是欧阳辩亲手所写。   内容以虚应某朝时候清丈土地的故事为蓝本,讲述了该朝隐匿土地严重,有些人隐匿了成千上万顷土地,有的人却连立锥之地都没有。   某皇帝为了让贫苦百姓能够种上地吃上饭,毅然而然决定清丈土地,但却被诸多恶势力阻挠而不得不偃旗息鼓。   因而该皇帝在晚年的时候时常长吁短叹,然而百姓却依然感激这个仁慈的皇帝,在他死去的时候,百姓都为他感觉到备上。   新登基的新皇帝,在童年时候常常听见先皇说起这事,因而立志要继续这一份事业,为天下穷苦百姓挣得一份良田。   话本塑造了两代为国为民的好皇帝形象。   一个为了子民,不惜和恶势力展开斗争,可惜壮志未酬。   又塑造了一个自幼心怀大志,想要为天下百姓谋一个美好未来的年轻皇帝形象。   这个话本说实在是有些犯忌讳的。   虽然说的是唐朝的事情,但明眼人都看得出里面所说的事情实际上是仁宗时候的事情。   而所谓的年轻皇帝的身世背景,又和当今皇帝赵顼极其相似。   虽然做了一些艺术上的加工,又隐去了姓名,但又有谁看不出这就是仁宗与当今圣上。   这么影射终究还是有些犯忌讳。   但这是在欧阳辩指使下放出来的,赵顼自然也是知道这件事情的,所以倒是没有什么大碍。   民不举官不究,影射的话本多了去了,也不在乎多这一本。   光是说书还不行,还得排练成戏剧。   宋朝当然是没有戏剧的,但有一项很接近的艺术表现形式,叫诸宫调。   所谓诸宫调,就是把属于一个宫调之若干曲子,联成一起称为一套,叫做赚词。   而集合许多宫调的一支支曲,再加说白夹叙,说唱故事的形式,则称为“诸宫调”。   诸宫调亦称“诸般宫调”。   这种形式的戏剧欧阳辩看过,但觉得表现力太差了,干脆抽出时间将话本写成剧本模式。   然后找玉仙楼的老板,委托他找人将整个剧给排出来。   这个事情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   诸宫调已经是很接近戏剧的模式了,只不过没有演出来而已。   有了剧本,想重现出来,其实已经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了。   其实这倒是个好事情,没有基础的情况下,稍有创新便会引起轰动。   欧阳辩写的剧本不算差,但也就是中规中矩而已,说不上多么精彩,但玉仙楼内部的演出却引起了轰动,整个玉仙楼都炸了。   据说为了抢角色,玉仙楼的莺莺燕燕们都差点打起来了。   玉仙楼的老家伙眼光是极好的,看到了潜力,干脆组建了戏剧团。   欧阳辩知道后对此颇为赞赏,不过也提出了要求,要求由农行注资戏剧团,进行专业化的扩张。   所谓专业化的扩张,就是欧阳辩要求戏剧团要根据他的要求进行扩张。   第一步就是大力的收购各地的诸宫调团队,然后快速地形成戏剧团。   戏剧团要每个州都有,然后戏剧团在央行服务区里进行巡回演出,最开始当然就是欧阳辩写的这个剧本了。   第二步则是专业化,诸宫调的表演、唱腔、音乐、服装等等都不太适应戏剧这个形式,还得有诸多的改进,这一步需要斥巨资鼓励创新;   第三步则是剧本的专业化,光靠欧阳辩写剧本当然是不行,欧阳辩建议招募文人写剧本,要求自然是宣传主旋律思想的戏剧。   有了说书和戏剧这两个贴近群众的宣传渠道,处于底层没有文化的百姓也能够接收到一些信息,而不是任由乡绅地主糊弄了。   至于为什么要在服务区里演出,主要是因为服务区里面有银监卫可以保护戏剧团。   那些大地主们也不傻,面对这样的戏剧,他们还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么?   更别说欧阳辩还打算让戏剧团在演出中间,让演员穿插用小品宣讲政策的。   ——若是没有银监卫保护,当场就可能让人砸了场子。   如此这般,上层有大宋周报统一舆论,下有说书和戏剧团传达政策,便不怕政策被扭曲,乡绅地主便无法自己解说政策。   欧阳辩做的这些,目的就是为了上通下达,不是为了让皇权下乡,而是要减少误会,尽量将人民组织起来。   这就是后世所谓的公共治理的能力。   在中国,公共治理有着无以比拟的困难。   因为中国太大了!   面积大,人口多,所以在公共治理上是一个巨大挑战。   所以大部分时候中国是任由县以下的组织自治的。   也就是所谓的皇权不下乡。   其实还真的不是各代王朝不注重基层管理,而是以他们的通信、交通能力是根本做不到的。   当然,宋朝也不行。   即便是加上欧阳辩也不行。   但欧阳辩可以做一些影响,方便将一些有利于底层百姓的政策传达下去,让底层百姓也能够意识到自己也是大宋的子民。   其实这个戏剧团让朝廷来运作会更好,欧阳辩连名字都想好了,就叫做大宋国家戏剧团。   只不过现在玉仙楼的老板抢在了前面,欧阳辩倒是无所谓了,民间团体也好,国家的也好,只要在他的手里掌控着,就是好工具。   说书和戏剧团都是很重要的布局,但是听证会的事情也一样的重要。   同样是舆论,大宋周报影响的是士林舆论。   说书和戏剧团引导的是民间舆论。   而听证会则是高层舆论,那是真正能够在政治层面产生影响的举措。   从政事堂、三司、枢密院三个听证会一直开始铺垫,终于到了欧阳辩真正重视的对手——司马光为首的谏院了! 第296章 二府三司谏院皆至!   中书省内松柏森森,百年的光阴在这里留下了痕迹,帝国的威严从一草一木之中得到了彰显。   政事堂于中书省内中部,列五房于其后,一为吏房,二为枢机房,三为兵房,四为户房,五为刑礼房,分别处理各类政事。   侧面有议事厅,其中最大的一间就是今天听证会的举办地址。   司马光、范纯仁、吕诲、范纯仁、吕大防、赵鼎、赵瞻、傅尧俞等其人,代表着谏院的全部官员已经都到齐了。   ——谏院的人原本就不多。   司马光等人来得算是早的,不过进去的时候看到欧阳辩已经到场,欧阳辩与他们友善一笑,但司马光等人只当没有瞧见。   欧阳辩颇为郁闷。   司马光暗暗一笑。   他放眼看着会场,会场布置颇为有趣,一张偌大的椭圆形木桌,占据了大半个议事厅,尽头处有个抬高的桌子,应该是作为发言所用。   司马光七人找到各自的名字坐下,坐下后也不过是占了桌子小小的一角。   每个座位上都放着一个小木牌,小木牌上写着他们的寄禄官阶名字与差遣。   司马光安安嘀咕了一声:“倒是弄得像模像样的。”   随后,政事堂官员列席、三司官员列席、枢密院官员列席,多则四五个少则一两个。   偌大的圆桌渐渐坐满,只剩下上首的位置还空着,司马光知道,那是留给政事堂的相公、计相以及枢密使所坐。   果然,一会之后,文彦博、欧阳修、赵概、曽公亮、张方平、富弼等人联袂而来,也按照木牌标志纷纷落座。   司马光等人今天是来找毛病的,一个个绷着脸,见到相公们,也不过是站起来叉了一下手,就算是见过礼了。   倒是欧阳辩跑前跑后的,招呼落座、招呼上茶水、又分发听证会的会议资料等等。   司马光也收到了会议资料,他就不管其他的事情了,因为眼睛被吸引进资料里面了。   资料有不少,其中最上面的一页名称为《清丈田亩暂行规定(征求意见稿)》。   “……第一条、自宋立以来,天下田亩管理混乱,赋税收纳混淆不清,为了规范田亩管理以及赋税,根据《嘉佑编敕》、参考《续附令敕》、以及各方意见,结合我朝具体情况,特制定此规定。   第二条、……”   规定是用白话文所写,但用词很严谨,似乎生怕有一丝一毫的歧义,涉及的每个重要的名词都要解释一番。   每一个意见都会在下面标明来源——是哪个部门提出来来,又经过多少次修改,这些都附在了后面。   整个说明简直就是将一个政策的前世今生都给描绘了出来。   司马光越看越是心惊。   他没想到一项政策的制定竟然是可以如此的严谨。   从清丈田亩这个政策被提出,其中策划、评估、决策、设计执行方案、执行实践到评估政策完成整个过程都有所体现出来。   而且其中论证之缜密,着实令人不知道怎么反驳。   司马光的目光和吕诲范纯仁相碰,从彼此的眼里看到了吃惊,但瞬息之间,他们又将心思隐藏了起来。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欧阳辩的低着头,借助茶杯的遮挡,一直在偷偷观察他们的神情,这一抹惊奇,正好被他给捕捉到了。   欧阳辩轻轻一笑。   人已经来齐,欧阳辩清清嗓子:“听证会即将开始,请诸位在接下来的流程里,严格遵守听证会的纪律……”   文彦博举起手。   欧阳辩有些错愕:“文相您说。”   文彦博笑道:“稍微等等,陛下还没有到。”   欧阳辩顿时有些惊讶:“陛下要来?”   文彦博点点头正要说话,外面有大群人脚步声接近,一个晴朗的年轻人声音响起:“朕已经来了!”   赵顼英气勃勃地俊脸在门口出现,顿时凳子被搬动的声音纷纷响起。   “陛下安好!”   “陛下您来了!”   “……”   赵顼赶紧摆手:“都坐下都坐下,今日是朕不请自来了,朕今日过来旁听,只带了耳朵,没有带嘴巴,你们就当我不在好了。”   文彦博笑了笑:“请陛下入座吧。”   赵顼笑着点头,会务人员赶紧搬来椅子给赵顼,赵顼就在一侧坐下。   文彦博和欧阳辩点点头。   欧阳辩笑着道:“今日这听证会的规格又上升了,不仅二府三司谏院全部到齐,连陛下都来了,何其有幸!”   众人呵呵一笑。   欧阳辩目光环绕一周:“诸位,接下来听证会正式开始,请看左右边的流程图,咱们的听证会分为简介环节、提问环节以及投票环节三个流程。   在场的二府三司的人员有参加过听证会,对听证会的纪律是有所了解的。   但因为谏院的同僚还不知道,接下来我宣布一下听证会的纪律。   听证会的纪律是必须遵守的,若是连续违反纪律,我会按照纪律将其驱逐出场,请诸位注意了。”   欧阳辩看了看大家的神情,尤其是谏院的司马光他们,见他们没有异议,便说道:“简介环节是由工作小组的吕惠卿来宣读,这个环节在场的诸位都不允许发言。   在第二个环节里,大家可以提问题,不过需要大家一个个阐述,我们的工作小组也会予以现场解答。   在这里的纪律是,每次只能由一个人发言,一个人没有说完之前,别的人不要打断他人的话,若是两次警告不听,第三次就会驱逐,诸位明白了吗?”   司马光等人点点头。   欧阳辩满意地点点头:“那就请吕惠卿宣讲关于清丈田亩暂行规定的详细介绍吧,再次提醒,这个环节只能听不能说,有问题可以记录下来,等会集中在提问环节进行解答。”   说完欧阳辩朝吕惠卿点点头,吕惠卿深吸了一口气,昂首挺胸,大步走向主席台。   吕惠卿走到主席台上,强行按压下心中的激动,努力让自己的言语显得镇定而自信。   “接下来我谨代表清丈田亩听证会工作小组向诸位介绍关于清丈田亩暂行规定的情况……” 第297章 就这?   吕惠卿一开始声音稍微气短,但一会之后便流畅起来,洪亮的声音在议事厅里回荡。   他一边讲,后面的胥吏根据内容的进展,将上面的偌大的从黑板上揭下来,露出后面的内容。   其实就是一个简易的PPT,方便在场众人看着提示,更加容易理解一些。   司马光等人则是手持笔墨,一边听一边做笔记,偶然似乎想说话,但应该是想起了纪律,于是又咽了回去。   吕惠卿的介绍深入浅出,文彦博等人因为政事堂是最前面举行的听证会,所听到的版本比起这个经过完善之后的版本已经落后很多了。   所以文彦博等人听起来依然不觉得枯燥,反而觉得在专业程度上和可行性上又上了一个台阶。   这里面有三司等专业官员提意见的功劳,有枢密院的功劳,但吕惠卿曾布以及央行出身的那几个官员的功劳才是最大的。   他们在各个不同的地方政府,各个不同的部门里面实践过,各个行政经验相当的丰富。   而且这些人要么是最顶尖的大脑,要么就是从央行这样极其强调专业的机构出来的。   所以经过他们完善后的这份介绍,比起欧阳辩自己一个人做出来的那份,在专业程度上自然要上一个台阶。   司马光仔细地听着吕惠卿的汇报,将自己之前列出来的问题一个个删掉。   删到后面,就剩寥寥无几几个了,而那几个问题,其实是最不相干的。   司马光是个很执拗但也很讲道理的人。   在他的认知里面,如果他认为是错的,他一定会坚持到底。   但是,如果是他认为是对的,他也不会昧着良心去反对。   比如在濮仪之议中,他认为,濮王就只能被称为皇伯,那就是皇伯,不能是皇伯考也不能是皇考。   即便他被因此被贬责,谏院的同仁被贬责,他依然会坚持到底。   但他并非一个杠精,不会胡搅蛮缠,非得给自己找一点存在感。   吕惠卿宣读的介绍里面,有一些他原本打算拿出来提问的问题已经被解答了,他就很干脆的删掉了。   而那些没有提到的问题,其实就是一些枝微细节罢了,其实问不问都没有什么关系的。   吕惠卿的介绍到了尾声,司马光和吕诲、范纯仁几人交流了一下眼神,看到彼此眼神,都微微点头。   在他们看来,这个清丈田亩的规定已经是将所有的东西都考虑周全了。   他们之前担心这个政策会扰民、会官逼民反、会引起国内的动荡。   但如今看来,各个方面基本都已经考虑得非常周全了。   当然啦,清丈田亩的执行之中,清丈小队会有军队随行,并且必要的时候可以执行武力这个事情,在他们看来也很正常。   ——总有一些刁民嘛!   其实这就是这个时代的读书人的一个共同点。   他们口中的仁恕、什么天下苍生,什么为国为民,这些都不是假的。   但你要认为他们是老好人,那就真的是不了解他们。   读书人狠起来,连那些武夫都要为之瞠目结舌的。   原因倒是简单。   他们所谓的民为贵,这个民指的是良民,至于刁民嘛,是他们眼中应该铁拳打击的对象。   清丈田亩的规定里,已经将会被损害到立身之本的贫苦百姓已经可以置身度外。   那么剩下来的就是那些贪婪的蛀虫了,若是这些蛀虫还敢闹幺蛾子,直接斩杀又有何妨?   吕惠卿放下手中的稿子,和欧阳辩点点头。   欧阳辩笑着点头,带头鼓掌。   二府三司的人经历过,知道是怎么回事,也跟着鼓掌,顿时气氛变得热烈起来。   欧阳辩走上主席台,笑道:“吕惠卿已经将整个规定的来龙去脉都给介绍清楚了。   大家若有不清楚的,你们手中的资料里面其实更加的详细,你们随时可以翻阅一下。   现在大家有什么想要问的,可以提出来,我们工作小组会予以回答。”   欧阳辩说完,环顾会议桌,没有人举手。   他看向文彦博,文彦博看到欧阳辩的目光,笑道:“不用看我,政事堂没有意见。”   欧阳辩点点头,看向富弼,富弼回头看向随他过来的官员,枢密院的官员纷纷摇头,示意并没有什么意见。   张方平不等欧阳辩发问,便道:“三司的问题早就问过了,我听了今日的阐述,没有什么问题了。”   欧阳辩点点头,看向谏院几人。   谏院几人对视了一眼,司马光举起手来。   欧阳辩笑道:“司马大人请说。”   司马光的神情肃穆盯着欧阳辩,议事厅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凝重起来。   欧阳修低垂的眼帘微微抬起,若是仔细观察,可以看到里面的些许担忧。   富弼看向欧阳辩,微微皱起的眉头可以看出他的内心也不太平静。   赵概曽公亮等人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而赵顼隔着人盯着司马光,眼底下晦暗不定。   二府三司的其他的官员纷纷垂下了眼帘,生怕被牵扯进去。   议事厅的气氛仿佛凝固了起来。   司马光低沉的声音响起,打破了议事厅里面的平静。   “小欧阳大人,我谏院对这份暂行规定没有什么问题了,但我个人还有一个问题想问。”   嗯?   司马光说什么了,没有问题?   众人面面相觑。   吕惠卿和曾布等十来个人闻言脸上露出喜色。   欧阳辩倒是宠辱不惊的模样,微微一笑:“司马大人请讲。”   司马光深深地看了欧阳辩一眼:“我想知道这份清丈田亩暂行规定是谁起草的。”   欧阳辩倒是有些诧异了,这司马光是什么意思,想喷我?   如果是想喷我,那就直接挑毛病啊,干嘛还得问清楚是谁起草的?   虽然有可能被喷,但欧阳辩历来不是怕事的人。   他坚定地道:“这份暂行规定是我们整个工作小组的成果,但里面的核心意见是我起草的,司马大人何以教我?”   相喷我,那就来吧。   司马光紧接着问道:“核心意见指什么?能详细说一说吗?” 第298章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司马缸!(第一更!)   欧阳辩自然不惧,镇定道:“规定里面的农户分级、试点区域划分、武装力量协同,这些都是我提出来的,司马大人。”   欧阳辩看着司马光的眼睛。   赵顼有些紧张,他藏在袍袖下的手掌握紧,指甲都有些发白。   欧阳辩在等着司马光发难,他很坚信自己不是一个脆弱的缸,司马光虽然擅长砸缸,但想要砸烂一个铜缸,以他那点功力还不够。   欧阳辩紧紧盯着司马光的肃穆的眼睛。   现场一片寂静。   一丝笑意从司马光的嘴角出现,并慢慢地扩大,最后笑容扩张,皱纹慢慢地出现。   那是惬意的笑容。   欧阳辩:“……”   只听到司马光笑道:“很了不起!”   “……”   司马光看着无语的众人,他笑了笑道:“大家都以为我们谏院是一群唱反调、自居君子、实际上却有着一肚子的不合时宜、读书读傻了的痴汉。   但我们自己却清楚,我们在支持什么,在反对什么。”   司马光看向谏院的众人,谏院的众人脸上露出笑容。   司马光的笑容愈来愈盛:“实际上,你们这么认为也没有错,我们谏院,就是要做一群警惕危险的乌鸦。   虽然让你们感觉烦躁,但也让你们保持警惕,让你们这群执政者,时刻警惕着,时刻防备着,这样我们的职责就成功了。   众人微微动容。   今天过来,我们的确是准备来找茬的……”   司马光伸手举起手中厚厚的本子。   “……呐,一本满满的问题。”   随着司马光翻动本子,众人看到本子上密密麻麻的问题,只不过现在大多都被打了个叉。   司马光看向欧阳辩,脸上钦佩的神色渐渐滋生:“……只不过我没有想到的是,这些问题在吕惠卿讲解的时候,已经大多被解决了。   没有解决的部分也不是原则性的问题了,所以我说,谏院没有问题了。   我之所以要问这个规定是谁起草的,我就是想要知道这是哪位奇才写出来的,诸位,我这不是反话,我是真心敬佩这位起草人。   规定详尽、严谨、周详、没有一点歧义,既考虑到设定政策的初心,又考虑到执行策略,在这个政策里,我看到的是稳定、扎实和可行性。   我们谏院其实也知道清丈田亩实在是势在必行的良策,我撰文反对,不过是因为我没有找到一个切实可行的执行方法。   仁宗时候两次清丈田亩都无法建功,第一次是范文正公主持,第二次是韩相公主持,两位大人都是惊才绝艳之辈,尚且无法建功。   因而我对此很是慎重,我不赞同草率发起,一旦不慎,就可能酿成大祸,一动不如一静。   但今日听了吕惠卿的讲解,我所担心的问题却迎刃而解,我能够想到的,我想不到的,这份规定里面都有详细的具体解决方案,这份解决方案的可行性极高。   当我在看到这份方案的时候,清丈田亩的事情就像我亲眼所见一般,所有可能出现的问题都涵盖其中,这样的一份方案,着实是天才一般的智慧……”   欧阳辩嘴角微微勾起。   司马光停歇了一下,叹息一般呼出一口气:“……最近,我在准备这次听证会的资料,突然有一日我静极思动,于是随处溜达了一下。   走到一处茶楼,茶楼的说书先生在讲某不知名朝代的两代帝王都在致力清丈田亩……   ……故事不见得多精彩,但里面为国为民之心却是拳拳可见,现场的百姓听得如痴如醉,连我也被感动了一下,可见人心向背如此。   不过,季默,这是你的手笔吧?”   司马光朝欧阳辩笑道。   欧阳辩笑了笑,没说是也没有说不是。   司马光笑道:“说书、大宋周报、听证会,哦,听说还有一个戏剧团……不用问我消息从哪里来,言谏不必透露消息来源。   ……了不起啊,季默,尔之聪明才智,着实智近乎妖,就这个清丈田亩一事之中,你几乎将所有的事情都考虑在内了,尤其是……”   司马光笑了笑没有继续说。   赵槩皱了皱眉头:“司马大人想说什么说就是,这里没有什么避讳的。”   司马光笑了笑道:“这个可以不必说。”   文彦博捋了捋胡子道:“君实,你说便是。”   首相发声,司马光赶紧叉手:“是。”   司马光转头看向欧阳辩,眼睛有些微冷:“开封府十几县治官员上疏请求清丈田亩一事……”   司马光顿了顿。   “……是你欧阳辩所为吧?”   赵顼猛然心下一抖,脸色有些微白,赶紧拿起热茶,猛喝了一口,口腔中的温热,让他的脸色又红了起来。   赵顼紧张看向欧阳辩。   却见欧阳辩微微一笑:“司马大人,我欧阳辩区区一个知制诰,何德何能,能够指使开封十几个县治?”   欧阳辩没说错,十几个县官员上疏一事,的确不是他去攒戳的。   所以他并没有说谎。   不过嘛……背后指使人的确是他。   司马光笑了笑,他也不觉得欧阳辩会承认,不过这个事情也无所谓了。   “这件事情从官员上疏,到今日的听证会,到规定形成,这每一步都扎实无比,小欧阳大人……我很钦佩你!”   欧阳辩有些错愕:“司马大人?”   司马光再次笑了起来,不过这一次他的笑容很是坦荡:“小欧阳大人,你知道我最欣赏你的是什么吗?”   欧阳辩摇了摇头。   你司马砸缸也会佩服人?   怕不是在说反话吧?   司马光认真且诚恳的道:“小欧阳大人虽然在这里面使用了很多的小手段,但这些无伤大雅,都是为了咱们这个国家,我司马光也不是迂腐之人,自然知道非常事只能用非常手段来解决。   而最让我钦佩的是,小欧阳大人,从来不缺乏堂堂正正的手段,这个听证会,着实最得吾心!   听证会不忌惮将反对意见者请来,一起商讨,一起集思广益,之前的听证会我虽然没有参加,但在资料里看到,每次听证会开完之后,清丈田亩的规定便又完善了一分,这份不忌惮批评的心思,我司马光服了!”   司马光朝欧阳辩深深作揖。   欧阳辩感觉脑袋嗡嗡。 第299章 暂告一段落!(第二更!求票!)   其实别说欧阳辩了,其他的人也都相当的诧异。   先不说大家以为今天司马光等人是来找茬的,但现在不仅没有找茬,还唱上了赞歌,这就很不寻常了。   谁不知道司马光自从知谏院以来,便没有说过什么好听的话,怼英宗、怼宰执、怼百官,几乎都将自己当成孤臣在做官了。   在坐的都知道的,当时英宗为了让司马光支持濮王上皇考称号,都用高官厚禄来贿赂了,但司马光就是不低头。   而如此风骨之人,今日却对欧阳辩说出服字!   这不得不叫人觉得惊奇。   不过司马光说出来的这些东西,也都是实实在在的。   这种感觉不仅司马光有,其他的人也有。   只不过司马光将欧阳辩的的一系列做法都揭露了出来,串联在一起之后,他们才发现,欧阳辩的滴水不漏,简直是可畏可怖!   不说年轻官员,连文彦博、曾公亮、赵槩几人都面面相觑。   他们几人饱经世故,这些事情他们知道一部分,但没有往深处去想,现在连起来一看,才知道欧阳辩思虑之深。   唯有赵顼面上与有荣焉。   因为他觉得这些事情他不仅知道,在某些事情上,他还是参与者,欧阳辩被如此推崇,而他这个背后的操作者也与有荣焉。   这种感觉……太特么爽了。   这种爽感不亚于后世的那些起点小说,什么我在背后复苏灵气啊,我是幕后大佬之类的爽文。   当然赵顼不知道这些,他只知道自己感觉很爽。   若不是场合不对,他甚至都要哈哈大笑,才能够表达自己内心的兴奋。   在场还有一个人也感觉到与有荣焉,那个人就是欧阳修。   欧阳辩毕竟是他儿子嘛。   儿子这么出色,自然是他的功劳嘛。   欧阳修眯着老花眼笑呵呵地,一付看到没有这就是我儿子的嘚瑟神情。   欧阳辩很快恢复了正常,对司马光所说的事情不置可否,直接进行下一个流程。   欧阳辩冷静宣布:“既然谏院没有意见,那么我们就对清丈田亩的暂行规定进行投票。   如果今日通过,那么这个规定就可以正式执行了,以后诸位就要对这个规定进行监督促进,而不能再对这个规定有什么异议了。   当然啦,如果执行过程中发现有什么问题,届时可以向工作小组提意见,工作小组会例行纠正。   如果问题比较大,那么工作小组随时会筹备类似的会议,请大家一起来提意见解决问题。”   说完欧阳辩和会务人员点点头,会务人员赶紧拿来一个箱子,然后掏出一大把纸条,纸条上有同意、不同意和保留意见三个选项。   “大家情况纸条上的选项,根据你的意见来选就可以了,这叫不记名投票,选完之后,投入箱内即可。”   欧阳辩解释道。   纸条发了下去,只是打钩选择,大家心里也有了判断,一会的时间就完成了。   在场有二十八个人投票,共有二十四个人投了赞同票,一个人投了反对票,还有三个人保留了意见。   规定通过!   欧阳辩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通过这个政策不是目的,目的是将二府三司谏院这几个机构的意见统一起来。   只有将这几个机构的意见统一起来,剩下的反对意见就不足为据了。   如果单纯通过政策,其实枢密院、三司和谏院都是不必考虑的,只需要政事堂自己确定就可以了。   但后期这些机构会有很多反对意见,在执行过程之中相互扯皮掣肘,到时候就会很恶心,甚至导致政策流产。   而现在虽然几轮的听证会很繁琐,但却可以大幅度的减少后期的麻烦,其实是磨刀不误砍柴工。   忙活了接近两个月的时间,事情终于算是尘埃落定了,欧阳辩的心里也算是松了一口气,顿时浑身的疲惫涌将上来。   不过他现在还不能歇,他的本职工作是知制诰,所以颁布诏令,确定律法的文件还得他来经手。   不过有手下可以代劳,他只需要进行审核就可以了。   将这收尾的工作完成,欧阳辩就请了个假。   这个假既有休息的意思,当然也因为有要事。   欧阳辩要结婚了。   他和富蒹葭长达十年的长跑,也该要有个好的结果了。   欧阳辩和富蒹葭的婚期在六月份,一般来说,这种喜事一般不会在五六月份举行,因为五六月份也叫荒月。   所谓荒月就是青黄不接而农事日忙,市场面临淡季,俗称“荒月”。   这对于以农为本的农民来说,自然是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结婚。   但是对于欧阳辩和富弼这样的官宦来说就没有这个烦恼了。   而且欧阳辩选择这个时候结婚,恰恰是因为五六月份是所谓的淡季,他的属下们也可以抽出时间来参与他的婚礼。   一开始欧阳辩是不愿意大办的,别看他可以为了通过一项政策而不惧麻烦的举行几轮的听证会,但他其实是个挺怕麻烦的人。   正是因为怕麻烦,才在前面将事情的准备做得更好,后面的麻烦也会更少。   但富弼并不同意。   富弼说道:“我家的蒹葭是老大,为了等你,等了足足十年!   其他的妹妹这些年早就出嫁,为了顾及她这个大姐,都不敢大办婚礼。   现在蒹葭要出嫁,自然得轰轰烈烈的大办,才能够对得起她这十年的等待!”   道理很充足,欧阳辩也有些愧疚,于是就听从了。   不过他自己是没有什么时间去操办这些的,于是他将这个事情交给了于谋。   不过实际上操办的还有张奇、徐福、胖大厨以及陆采薇。   欧阳辩将婚事交给于谋去操办,自然是因为于谋可以调动资源。   张奇、胖大厨和徐福则是因为手下的酒楼餐馆。   这一次规模是小不了,自然要将人手调集起来。   至于陆采薇则是自告奋勇参与进来的。   按照陆采薇的说法是,主母要进门,她这个小妾自然得讨好,不然以后日子不好过咋整。   其实陆采薇就是在开玩笑而已,她早就过了需要靠这种手段来固宠的阶段。   以她现在的重要性,还真的不需要去讨好别人了。 第300章 躁动的汴京城!(第三更,求票!)   熙宁元年六月二十九日。   天朗气清。   宜祭祀、祈福、求嗣、嫁娶、启攒、安葬、移柩;   忌开光、掘井、针灸、出行、入宅、移徙、作灶、动土。   最近的汴京百姓感觉汴京城里似乎有些不同起来。   汴京城历来繁华,但最近的汴京城不仅繁华,还有些躁动。   王老五是地道的汴京人,从祖上几代人算起,都算在这汴京城繁衍,到得王老五这一代,也算是出息了。   王老五在汴京城开了一个裁缝铺。   他的裁缝铺自称祖传,但实际上也就是十几年前开的。   不过他的手艺的确好,尤其是高端文士服、休闲道士服这些高端的服装,他做得的确是好。   所以来这里定衣服的读书人不少。   最近这段时间,他的生意突然火了起来。   原本每日也就只能定出几件,但从上个月开始,他的店突然就火了,每天都有二三十件的文士服订单。   他还以为就他自家店生意好,可那天在死对头那边店铺经过,发现生意也是极为红火。   于是王老五便和过来下定的客人旁敲侧击,这才得知,原来这些客人定制衣服,是为了出席宴席。   而举办宴席的主人则是汴京城大名鼎鼎的财神欧阳辩,也就是宰相欧阳修的幺儿。   李老三是个卖肉的。   他发现近期汴京市场的物价有些上浮。   虽然涨幅不大,但确确实实在上升。   当然,这个涨幅主要是高端食材方面,而他的羊肉就是高端食材之一。   宋朝因为草场稀缺,因而羊肉是相对稀缺的。   即便近些年来汴京榷场贸易繁华,但价格终究还是昂贵,一般人是吃不起的。   李老三卖羊肉,也辅卖猪肉狗肉鸡肉鸭肉。   因为羊肉未必每天都有货,每次拿货最多也就能够分到一些。   大多数还是羊肚、羊腰、羊血、羊肺。   偶尔能够拿到整只羊,那羊也是长得像狗一样,十分瘦削。   不过终究还是能够拿到,最近就不行了,连续好些天都拿不到货了。   据屠宰场的人说,最近的活羊都被收购了,被存了起来。   李老三颇为好奇就多问了一下。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屠宰场的人说是最近有大户人家要办婚礼,所以将最近的羊都给包圆了。   李老三瞠目结舌。   这是多大的大户人家啊,竟然能够将这屠宰场的活羊给包圆了。   屠宰场的人笑着说,那也不算什么。   西湖城知道吧,最近的西湖城几乎都被包场了,里面的酒店饭馆,住的大多都是准备参加婚礼的人。   最近汴京城里的车马什么的是不是多了许多?   那些人也都是来参加婚礼的,至于是谁的婚礼,你应该也知道吧?   李老三想了一会,才记起最近听说的,欧阳相公家的公子和富枢密使的女儿最近要结婚的事情。   “啧啧,宰执联姻啊,怪不得这么大的阵仗。”   李老五啧啧称赞。   屠宰场的人呵呵一笑:“你这就不懂了吧,宰执虽然不多,但也不少。   但哪家宰执的子女结婚有这么大的阵仗的,主要还是欧阳公子的原因。”   李老五赶紧追问。   屠宰场的人道:“你做生意的,消息竟然这么不灵通,也不知道你是怎么做的,我听说你斜对面就有一家东西烧对吧?”   李老三羡慕的点头:“是啊,那店真是豪华,出入都是有钱人家。   我偶尔咬咬牙才敢去一次,也不知道他们的肉是怎么做的,就有那么香!”   屠宰场的人笑道:“自然是有秘方的,不然东西烧也不可能开到到处都是。   因为我这是提供生肉的,东西烧也来我这里拿肉。   就我所知道的,东西烧在汴京城就足足有五六十家店。   还有在大宋各路加起来,不得有一百来家。”   李老三疑惑道:“可这和欧阳家的公子有什么关系?”   屠宰场的人笑道:“东西烧这么大,但这个产业在欧阳公子哪里,只是他最不起眼的产业了。”   李老三一瞪眼:“那怎么可能,东西烧规模那么大,一年不得挣个几万贯?   这么大的生意,怎么不起眼了?”   屠宰场的人不由得哑然失笑,他知道不能说李老三这样的人说这些,因为他们的眼界也就到这里了,但还是多说了几句:“你的钱存在哪里?”   李老三嘿嘿一笑:“做点小生意,哪里有什么结余的。”   屠宰场的人嗤笑了一声:“你能挣多少我还能不知道,存的是央行还是农行?”   李老三摸了摸脑袋:“存农行,央行的利息降低了,农行合算一些。”   屠宰场的人呵呵一笑:“那农行就是欧阳公子的。”   李老三这下子是真的震惊了,瞪大了嘴巴没有说话。   屠宰场的人不屑一笑:“西湖城、澄园、冰室都是这位爷的产业。”   李老三说不出话来了。   西湖城披红挂绿,到处都挂上了大红灯笼。   街道的煤油灯柱、商家的门口都不例外,还得是带着囍字的。   六月二十九日这天的凌晨,比往日的西湖城更早苏醒过来。   原本的西湖城,在三四点的时候除了一些花街柳巷,其余的地方大多万籁俱寂。   但这一天,三四点钟的时候,整个西湖城就熙熙攘攘起来。   货运码头、运货的大道人群汹涌,手脚麻利的输送着各类食材用品,车马麟麟。   这些都是这几日用来宴客的。   樊楼。   这是樊楼在西湖城的分店。   从苏杭赶过来的杨清也被吵醒过来,在高楼上往下看,整个西湖城都亮起了红灯笼,繁华景致令人目眩神迷。   杨清睡眠一般,被吵醒了便也睡不着了,干脆安步当车,走到樊楼的另一侧。   哪里住着从泉州赶过来的张福图。   张福图在泉州造船,所造的船都是给远洋集团供应,所以两人也是经常沟通联系的,也算是好朋友了。   既然睡不着,就找老张一起小酌两杯也好。   走到另一侧的时候,张福图已经迎面而来,看到杨清不由得笑道:“杨老板也被吵醒了?” 第301章 远洋集团的梅花旗!(第四更!)   杨清听到张福图这么说,赶紧嘘了一声:“张总可不敢这么说,这话要是让别人听了去,那可是犯忌讳的。”   张福图轻轻打了自己的嘴巴:“我这嘴贱,你就当没有听过。”   杨清笑了笑:“咱老板终于要结婚了,大喜事啊。”   张福图笑了笑:“真是奇妙啊,谁又能想到咱们老板今年才刚刚二十岁而已,啧啧,二十岁的年纪,这事业……”   张福图叹为观止。   杨清也颇为感慨:“看到老板,我总是感觉自己这一把年纪偶读活到狗身上去了。”   张福图也感慨道:“谁又不是呢?”   两人相视而笑。   “走,上我那,喝点!”   张福图邀请。   杨清笑道:“有茶吗?”   张福图诧异道:“今晚不睡啦?”   杨清苦笑指着外面熙熙攘攘的模样:“你还想睡呢?”   张福图苦笑摇头:“也是,就喝茶吧,刚好清醒清醒,不过明天就难受呢,明天还得喝酒呢。”   两人进房,樊楼里没有没有简单的房间,最低都是豪华的小院起步,张福图作为泉州造船厂总经理,算是总裁级别,这算是他能够享受的出差待遇。   两人坐在舒适的沙发椅子上,杨清不由得感慨:“最近些年好东西层出不穷啊,你看,衣食住行,都有不少好东西出现。”   张福图点点头:“的确是如此啊,先说衣服,近些年,市面上出现了一种棉衣,不是用攀枝花做的,而是一种叫棉花所产,保暖性能极好,而且很是便宜。”   听到张福图这么说,杨清脸上露出笑容:“那你可知这棉花从何而来么?”   看到杨清的模样,张福图顿时一惊:“不会是你引进的吧?”   杨清笑得很是诡异:“不错,正是在下。”   张福图:“……”   杨清笑道:“其实也不是我的功劳,是老板吩咐的。   老板在远洋集团第一次航行的时候,就特意嘱咐我,要搜罗一些种子。   包括水稻、棉花、花生、番茄等等,有些还没有找到特别好的品种,但棉花却是找到了。   这几年农行在两浙路、荆湖北路、荆湖南路等地大规模种植。   所以市面上才出现了物美价廉的棉衣、棉被这些。   不仅如此,现在远洋集团的出口有不小的份额就是给棉类产品的。   棉类产品在日国、辽国、西夏这些寒冷的的确非常受欢迎。”   张福图感慨道:“远洋集团这几年的势头太惊人了,我看要不了多久就要超越西湖城了吧?”   杨清赶紧摆摆手:“哪里哪里,西湖城在大宋各地大兴土木,各地的西湖城,几乎都是当地的经济中心,这等实力岂是远洋集团能够比拟的。”   张福图笑骂道:“你这就没意思了,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吗?   我船厂每年的船只都被远洋集团包揽了,五千料的大船啊,别的海商眼红得要死,求爷爷告奶奶的,求我给他们分几艘。   但船还没有出厂,就被你们订了啊,这些年下来,都有多少艘了?   再这么下去,大宋所有的海商加起来都没有远洋集团的体量大吧?   你们也不怕他们嫉妒,给你们背后捅一刀?”   杨清呵呵一笑:“他们给我们捅刀子还少么?   你也不看这些年我们剿了多少海盗,那些与其说是海盗,但一看就是那帮人罢了,我们也不说穿,反正敢来得罪我们,那就剿了算了。”   张福图笑得不行:“他们不知道远洋集团的护卫队有多牛逼吗,怎么敢太岁头上动土?”   杨清哈哈一笑:“总有些人是看不清楚形势的嘛,一开始想用官面上的力量对付我们,当时我给老板汇报之后,没多久那些海商的后台就被端掉了,当时老板每个月一封弹劾送走一个京官的事情你还记得吧?”   张福图惊道:“难道那些京官就是那些海商的后台?”   杨清笑着点头:“十有八九。那些海商的后台垮了,他们还不罢休,选择赤膊上阵,想要在海上火拼干掉我们,甚至还联合了日国、南洋那边的海盗,想要一举干掉我们。   不过我也不是全然没有准备,在筹办远洋集团的一年多里,不是在等你的船么。   那时候除了筹备商品、联系合作商户,有一部分时间其实是在安排护卫队的事情。   远洋集团的护卫队可不简单,当时是央行的银监卫派了一个班底过来,对我所招募的水手进行训练的,那种训练水平,禁军我没有见过,但厢军比起他们来说就是一帮农夫。   果然,后来下了海,这些训练过的水手厮杀能力极强,不过,刚开始的那几场大海战打得惨烈啊。”   杨清颇有些感慨:“那时候我们海战经验缺乏,航海的技术、海战战术、实战能力都没有检验过,一开始被打得手忙脚乱,但好在我们的人员训练水平高,这才撑了过来。”   “伤亡很大?”   杨清沉默地点点头。   远洋集团今天有多牛逼,当时流的血就有多惨烈。   拓荒者面对的环境就是这么的残酷。   “……不过,后来我们积累起了经验,他们就打不过我们了。   现在别说惹我们了,那些海商现在都恨不得给我们交保护费了。   我们现在的护卫队基本都是不跟着商队了,一方面是因为我们的水手训练水平极高,他们其实和护卫队是同一帮人,有水手在,也不怕一般的海盗。   而护卫队现在正在满大海的剿匪,别说大宋附近的那些岛屿,南洋的那些岛屿都被护卫队清扫了一遍,现在大宋海商挂上远洋集团的梅花标志,便无人敢惹。   当然啦,那些海商是偷偷挂的,他们倒是想和我们交保护费,以求得悬挂梅花旗的资格,但远洋集团又不差这点钱,所以他们只能偷偷地悬挂。   这些事情其实我们都是知道的,只是只当做没有看到罢了,老板说了,都是宋人,只要他们老实做生意,保护一下他们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张福图连连点头:“老板的觉悟就是高,怪不得是官家跟前的红人。” 第302章 五驾马车!(第五更!求票!)   听到张福图的话,杨清笑了笑:“老板的觉悟自然是高的,可他得官家信任,可靠的不是这个,靠的是实力。”   张福图嘿嘿一笑:“那是那是。”   杨清拍了拍沙发:“衣食住行,你看这个沙发,前些年也是没有的,现在大富之家基本都有了,虽然坐起来仪态是差了些,但着实舒服。   你发现没有,这些年的许多新玩意,比如说沙发、四轮马车等等又美观又使用的东西层出不穷,我都快眼花缭乱了,感觉一段时间就有一样东西流行起来。”   张福图苦笑道:“泉州虽然繁荣,但比起汴京还是太偏远了些,你在两浙路都有这样的感觉,我从泉州来更是感觉目不暇接了。   我一向自诩见多识广,可这次来汴京城,顿时感觉自己还真的是个乡巴佬。”   杨清大笑起来:“那是,泉州那地方能够见到的新鲜玩意多是外邦进来的东西。   可外邦哪有什么好东西,无非就是一些稀奇的原产品。   什么象牙、玛瑙、明珠、香料等等。   可论技术类的东西,还得看咱大宋朝的,天朝上国可不是白叫的。   你看辽国西夏在军事上对咱们咄咄逼人,可论富裕、论奇技淫巧,几个他们绑起来都不如咱们。”   张福图点头赞同:“以前如此,可我感觉现在差距好似越来越明显了?”   杨清点点头:“你专心造船不知道,我这几年因为要组织大批的外贸商品,对此知之甚深。   最近几年咱们大宋的各类新产品如同雨后春笋一样出现,涵盖这衣食住行等普通生活的产品。   还有许多用于建设、农业、矿业等等的大工具也在大批出现,张总,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张福图摇摇头:“这个我的确是不知。”   “若是陆总在此,她可以和你讲上几天几夜。”   杨清笑道。   “和农行有关系?”   张福图道。   杨清点头:“就和你的造船厂一般,农行这些年坚持不懈的投资这些,比较有代表性的比如四轮马车、棉布纺织机、棉布、抽水车等等。   哦,还有水泥、钢筋这些工程类的产品。   最近我还看到有一样新的交通工具,叫自行车,那玩意可神奇,两个轮子就能够跑得飞快,还不怕倒。   还有一种三轮车,虽然载重不大,但是不用牛驴马,就靠着一个人就能够载上千斤的货物,对于一般的农户,有这么一辆三轮车,就不用什么驴车牛车了。”   张福图听得津津有味:“那这自行车和三轮车还真是利器啊,就是售价贵不贵,若是能够走入寻常百姓家,那么作用可就大了。”   杨清点头道:“那是,三轮车对于路况要求不高,自行车更是神奇,在山路上都能够奔走,当然会比较费力就是。   若是壮年男子骑着,一个时辰跑个七八十里不成问题。”   “一个时辰七八十里,那么一天十二时辰,岂不是能够跑上千里……”   张福图掐指算了一下,顿时目瞪口呆。   “……那岂不是成了日行千里的千里马了?”   杨清哈哈一笑:“那怎么可能,人力有时穷,怎么可能连续骑个一天一夜的,正常人骑个半个时辰就得歇了。   不过也是很可观了,一些离县城比较近的乡村,可能一个时辰就能够来回了,这样出行就很轻松了。”   张福图啧啧称赞:“那也很了不得了,农行还真的是做了不少事情啊。”   杨清点点头:“老板和我说过,央行、农行、西湖城、泉州造船厂、以及远洋集团这五个产业,要成为大宋的经济发动机……发动机我不知道是什么玩意,老板用另一个词来形容,叫拉动大宋发展的五驾马车,农行作为其中一个,的确是走在了咱们的前面。”   张福图有些震撼:“造船厂也在其中?”   杨清笑着点头:“当时我也有些奇怪,因为你的造船厂虽然在全力生产,但船厂能够创造的利益比起央行、农行、西湖城、以及远洋集团来说,其实是很小的,老板怎么会列入其中呢?”   张福图道:“是啊!”   “老板说了,原话啊,你要听清楚了,老板说,张总的造船厂看似没有你们挣钱多,但它的作用不比你们小。   陆地上行走靠马,而海上则是靠船,没有车和船,人们就只能局限于很小的范围,有了张总的船赋能,远洋集团才能够将国内生产出来的货物卖到海外去。   央行、农行在国内搞出来的大局面,形成的偌大生产力,生产出来的海量货物,才能够被消化。   张总的造船厂,从根本上讲,是我计划中的经济发展的两大支柱中其中一个支柱的支柱,极其重要!”   张福图有些蒙:“两大支柱中其中一个支柱的支柱?”   杨清点头:“对,所谓经济两大支柱,老板说的是叫国内大循环和国外大循环。”   张福图:“……”   杨清见状笑道:“还是没听懂?”   张福图苦笑起来:“我自诩也算是半个读书人,但怎么突然就什么也听不懂了呢?”   杨清安慰道:“别说你了,那些真正的读书人也未必就能听懂老板的话了,不过,你还是得多看老板的书,不然你和老板谈话都听不懂他说的话。”   张福图悚然一惊,杨清所说不无道理,如果他真的听不懂欧阳辩所说的话,领会不了欧阳辩的精神,届时欧阳辩可能就会看低了他。   虽然在造船这一块上他是行家,但张福图现在的野心可不仅仅局限于造船了,他想要有更大的发展。   想要有更大的发展,那就得跟紧老板的脚步。   但连老板的话都听不懂,谈何跟紧脚步呢?   张福图感觉今晚的收获很大,他赶紧拿出纸笔来:“杨兄,您给我说说呗,老板有什么书,我去买来看看。”   “市面上能够买到的是《国富论》《论历代政治得失》《包孝肃谈理政》几本,市面上买不到的则是《央行的筹办规划》、《农行的发展概要》、《西湖城发展概要》等等,这些我那里都有,稍后我给你一份吧,你也免得折腾。”   杨清倒是不吝赐教,将他所知道的都告诉张福图。   他的想法也简单,就是想要和张福图的关系更近一些。   欧阳辩在生意上的得力手下不少,陆采薇、于谋、姜汝成、徐福、胖大厨等等,而这些人都是很早之前就跟着欧阳辩的,感情自然是极深的。   而他和张福图则是后来加入的,根基上就差了许多,想要在这这个集团里面立足,他就得有盟友。   姜汝成是他的老朋友,也算是盟友了,但姜汝成的西湖城工程公司,比起农行和西湖城,还是差了一些。   他杨清想要站稳脚步,朋友是越多越好,能够和张福成的关系更进一步,有了奥援,他的地位自然会更加稳固一些。   当然啦,欧阳辩的小集团里面没有这些竞争关系,大家都是各行各业,不仅没有业务上的冲突,甚至大部分还是互补的关系。   比如西湖城和西湖城工程公司、比如造船厂和远洋集团、比如远洋集团与农行旗下的诸多产业的业务往来。   农行还是造船厂、远洋集团的投资公司,其中互相促进的关系要更加明显一些。   但合作归合作,争宠归争宠,这是两回事。   大家都知道,想要稳固地位和更进一步,就得更加靠近老板,就得展现出更大的能力,那么相互之间的奥援就很重要了。   所以打好关系是非常重要的。   根据杨清的观察,以后欧阳辩的产业可能还会更多。   虽然欧阳辩说五驾马车最关键,但以杨清的敏感性,他感觉还会有更多类似他们的企业出现,到时候竞争者会更多。   他也不得不未雨绸缪啊! 第303章 凭什么?   杨清与张福图一通聊到了东方既白,整个西湖城彻底的复苏了过来。   外面人声鼎沸,车轮辚辚、马匹嘶鸣,人群谈笑、使唤、呵斥等等声音并起。   杨清略有些疲惫笑道:“张总,该更衣了,今日的任务轻不了。”   张福图一笑:“养兵千日,用在一时,老板的婚礼,正是我们该出大力的时候。”   杨清笑了笑:“那我回去换衣服,半时辰后在门口汇合。”   张福图点点头。   杨清叉手告别,回到自己的房间,手下已经在门口等候,看到杨清从外面回来,不由得有些错愕。   杨清笑道:“热水备好了没有?”   手下赶紧点头道:“已经备好了,礼服也已经备好,您洗好换好,我们就能够出发了,不过您得抓紧了。”   杨清点点头,也不再多说,钻进房间里,一会之后焕然一新出来,和手下道:“走吧,去大门口。”   杨清没有等多久,张福图也带着人到了。   两人带着手下,来到今日的婚礼现场。   西湖城的中央广场已经打起了巨大的彩棚,杨清轻车熟路走到一侧。   这一侧是招待生意场合上的合作伙伴的,由于谋、陆采薇、姜汝成、杨清、张福图、徐福等人负责招待。   而另一侧则是待官场上的同僚,由吕惠卿、曾巩、曾布、章惇等人招待。   因为在汴京的欧阳家族的人大多是官场上的人,比如薛仲儒、王拱辰、以及欧阳家本家的几个堂兄弟也是新晋进士,虽然官职不高,但也是官场上的人。   一般来说,这种场合上地位低或者关系好的都会提前到来,所以虽然安排的是中午的宴席,但早上也有人会提前过来。   杨清和张福图到了没有多久,欧阳辩就出现了。   欧阳辩穿着大红色的新郎服装,头上簪花,脸上似乎还施了薄粉,宽大的新郎服被欧阳辩撑了起来,整个人挺拔而伟岸,脸上神采奕奕。   杨清、陆采薇、于谋等人见到欧阳辩出现,赶紧向他的方向走去,但看到吕惠卿等人也走过去,赶紧停下了脚步。   吕惠卿等人是欧阳辩在官场上的同僚,他们是欧阳辩在生意场上的属下,身份是不同的。   虽然他们单独去官场上的人时候,未必就会这么卑微,因为那都是别人在求着他们。   但有欧阳辩的地方,他们的身份就是以欧阳辩的身份为准绳。   那些人是欧阳辩的同僚,那么他们就是和欧阳辩同级,如果自己这些人非要凑过去,那就是找不自在了。   他们很自觉地停住了脚步,但欧阳辩却带着吕惠卿等人过来。   欧阳辩笑着给众人介绍:“陆采薇陆总、于谋于总、姜汝成姜总……你们都是认识的,老熟人了。   这两位你们未必就认识了,这位是远洋集团的老总杨清,原本也是官场老人了,后来被我挖了过来,在我的小庙里屈尊了。”   杨清赶紧叉手:“大人谬赞了,诸位大人好。”   吕惠卿等人笑着点头,颇为矜持。   欧阳辩笑了笑:“这位是泉州造船厂的总经理,张福图,远洋集团能够有今日局面,张总居功不小。”   张福图憨笑见礼。   吕惠卿等人还是矜持点头。   欧阳辩给杨清和张福图介绍道:“这几位都是我的同年,吕惠卿、曾布……”   欧阳辩很认真的一一介绍了一番,吕惠卿等人感觉有些诧异,但还是耐着性子仔细听着。   欧阳辩介绍完之后,才带着吕惠卿他们回到接待点,又给他们吩咐了一下接待客人的一些注意事项,才回去先行歇息。   欧阳辩走后,曾布有些奇怪,悄悄和曾巩说道:“季默怎么会特意给我们介绍一般生意人呢?”   曾巩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低声呵斥道:“这都想不明白,季默这是真把我们当自己人了!   那些人都是季默最得力的手下,农行的陆采薇、西湖城的于谋、西湖城工程的姜汝成、远洋集团的杨清、造船厂的张福图,哪个手下不是是十几万的员工,手上握着的资产不是千万贯级别的。   你现在在京城当官没有什么感觉,但你若是去主政一方,你就知道有几个腰缠万贯的富翁当朋友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比如你说要修路吧,地方官府哪个能够拿出钱的,你随手就能找陆采薇贷款、找姜汝成垫资给你修路、请于谋给你修一座西湖城、州县里的特产通过远洋集团销往海外!   不出两年,你主持的地方就能够百业俱兴、人口兴旺、仓廪足而知礼仪,那时候你想办学校、兴修水利等等都随手可就,你说,到时候升迁难吗?”   曾布不傻,只是眼界还没有打开,曾巩这么一说,曾布顿时醒悟了过来,瞧向杨清等人的眼睛里变得炙热起来。   看到弟弟如此官迷,曾巩只是笑了笑。   曾巩自己的品格是很好的,但他得为家族考虑,几个弟弟他最看好的其实就是曾布。   曾布这个弟弟肯钻营,也能够弯得下腰,其他的几个弟弟清高了些,在官场上清高的人是不太容易上去的。   曾氏家族自从父亲去世之后,家族就陷入了困境。   他这么多的弟弟妹妹,他得为家族考虑。   若是能够推一个弟弟上高位,那么曾氏家族才能够再次振兴起来。   曾巩年纪大,眼光阅历更好,以他的眼光看来,欧阳辩这个师弟的前途不可限量,曾布想要飞黄腾达,和欧阳辩打好关系才能够事半功倍。   所以欧阳辩请他出任大宋周报的主编,他看似犹豫,但其实心下是千肯万肯的。   曾巩能够看出欧阳辩的用意,章惇、王韶、郑雍、梁焘、吕惠卿等人也都是一些人精。   他们知道欧阳辩历来不做没有意义之事,稍一回味就明白了欧阳辩的意思,看向杨清等人方向若有所思。   而那边的张福图和杨清低声笑道:“这几位年轻人看起来不是很看得起咱们啊。”   杨清笑了笑:“士农工商,咱们是商人,被看不起也正常。”   却听陆采薇笑道:“这么说不对,老爷一直说,偌大帝国,无农不稳,无商不富,咱们可不好看不起自己哦。   他们现在还年轻,等他们被社会吊打,就知道该依靠谁了呢。”   姜汝成也笑道:“杨兄和张兄可能不知道,这几年在老板的推动下,朝廷对于商业的重视越来越高,总有一天,咱们商人也能和他们平起平坐。”   杨清笑了笑附和道:“是是,倒是我肤浅了。”   杨清其实心里对这样的说辞是不信的。   和官员平起平坐?   凭什么? 第304章 吓傻了!   读书人在大宋的地位是不可以撼动的。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句话虽然还没有出现,但整个社会的风气大约就是如此。   商人这边的接待处是陆采薇在主管。   虽然没有明言,但陆采薇是欧阳辩的侍妾这个事实是被众人承认的。   所以陆采薇算是半个主母,由她来分配任务最为合适不过。   而且就资产规模来说,陆采薇主管的农行,已经是欧阳辩的产业体系里规模最大的一个。   农行这几年在欧阳辩的有意安排下,慢慢摆脱了西湖城集团的管辖,已经有些自成体系了。   所以陆采薇也隐隐然成了众人之首。   日头渐渐升高,已经陆续有人过来。   商人因为地位低,为了显示他们的诚意,所以提前到来。   杨清的生意主要集中在两浙,其他地方的人认识并不多,所以并不知道来的人究竟有多牛逼。   但他却看到了不少两浙路的大商人,尤其是两浙路各大钱庄的老板也纷纷到来,让杨清颇为震撼。   两浙路在大宋各路之中,也是最为富裕的路之一,钱庄的规模和数量也是最多的。   他见过的那些钱庄老板一向眼高于顶,一般人和他们说话都不带搭理的。   但来到了这里,却一个个臊眉耷眼,一个个畏畏缩缩的,像是刚刚上学的学童一般。   他们尤其对陆采薇更为尊敬,一个个热情的一口一个陆小姐陆小姐的叫着,全然没有天下是男人做主的意思。   看到杨清的诧异申请,站在旁边的姜汝成笑道:“不明白?”   杨清点点头。   姜汝成低声道:“农行是大宋第一家现代化银行,比央行还要早,当时央行成立,还找农行拆借了千万贯资产。   农行在两浙路深耕多年,早就在那里形成了巨大的影响力。   现在央行的行长吕青,就是两浙路分行的行长,当年也是跟着陆采薇后头,一口一句陆小姐陆小姐的叫着的。   现在吕青见到陆小姐,也得一口一个陆小姐。   更别说这些两浙路的钱庄老板,他们现在虽然大部分的生意都做到了大宋各地,但资金的拆借,还得依靠央行和农行,所以啊,他们怎么敢对陆小姐有懈怠之心。”   张福图在旁边听着有些咂舌。   但更让他们吃惊的还在后头。   随着时间推移,一些穿着文士服的人也来了,他们是直接走向官员那边通道的,和吕惠卿等人寒暄完之后,就径直往这边来。   张清还以为他们是走错了地方,想要上去迎接,姜汝成却拉住了他:“不是来这边的,估计是来打招呼的。”   果然,那些人过来后和陆采薇、于谋以及姜汝成打招呼。   杨清听了听,原来这些人果然是官员。   有些是从地方调回来任京官的,有些就是京官。   但无一例外,都是主管过州府长贰官的官员,和农行、西湖城、西湖城工程打过交道的,看到陆采薇几个在这里,就过来打个招呼才回去那边。   他们面对陆采薇几人都颇为热情,丝毫没有身为中级官员的自矜。   甚至听说了杨清和张福图也是各自的总经理,也过来热情的寒暄。   这让杨清和张福图颇为受宠若惊。   姜汝成在空隙的时候和杨清低声解释道:“这些人要么是从地方上回来,要么是要去地方上任,到时候都得请我们帮忙,所以热情一点也正常。   当然啦,主要还是因为咱们老板的关系,若是没有老板,再大的商人在他们眼里也不过是可以随口使唤的牛羊。”   这倒也是。   杨清看过那些大海商,虽然一个个腰缠万贯,但面对他这个衙门的小主管,还不是得点头哈腰,生怕被他卡了脖子。   商人这边的接待尽量的不出太大的声音,门口也不唱名,杨清认识的人不多,所以倒也清闲,所以官员那边的唱名却能够听得清楚。   “后行员外郎李如晖李大人到!”   嚯,从六品官。   “起居舍人张启迪张大人到!”   啧,正七品。   “太常少卿曲正曲大人到!”   嘿,正六品。   ……   随着时间推移,官职越来越高。   欧阳辩和欧阳修都来到了门口。   “翰林学士王安石王学士到!”   杨清精神一震,这位是老板的老师,现在已经是翰林学士了,估计过几年就要上相位。   “左谏议大夫范纯仁范大人到!”   杨清赶紧伸直脖子,这位可是范文正公的儿子呢,瞧一瞧是什么模样。   “翰林学士司马光司马大人到!”   杨清有些吃惊,他听闻老板和司马光最近似乎有些不和睦,怎么他也来了。   ……   又有一些什么秘书省监、光禄卿、殿中省监之类的官阶报名,杨清就不太认得人了。   不过接下来的名字他却如雷贯耳。   “文相公到!   “曾相公到!   “赵相公!”   “富相公到!”   “张相公到!”   ……   全场顿时轰动起来,里面的官员纷纷站了起来,朝着入口处拱手打招呼。   杨清感觉自己的脸有些麻了。   自家的老板面子也太大了吧,这二府三司谏院御史台的长贰官都来了,皇室一般皇子结婚都没有这个待遇,估计得是太子成婚才有这阵仗吧?   杨清这个时候才意识到,为什么当年姜汝成告诉他这是个天大的造化,劝他一定要把握住这个机会,否则一定会遗憾终生。   当时自己还觉得姜汝成夸张了,父亲是大官,那儿子就一定有出息了?   也不看看,当年的晏殊相公,位极人臣,可他一死,他的儿子晏几道这些年不也过得很磕碜么?   那时候的欧阳修也不过是个学士而已,还没有当上相公了,可即便是当上了相公,那也不意味着欧阳辩就大出息了。   杨清不由得暗暗庆幸,幸好当时因为儿子要靠科举,有借助欧阳辩的意思,否则当时他还不想来呢。   现在看来,当时的决定真的是太正确了。   姜汝成用手肘顶了顶杨清:“你是不是认为这些人只是冲着老欧阳大人的面子来的?”   杨清诧异道:“难道不是?”   姜汝成呵呵一笑:“是,但不全是,一般来说,相公们一般不会直接出席,一般派个儿孙过来就好了,但今日他们都来了。   他们看中的其实是老板的前程,二十岁的年纪,就做到了知制诰,和当今圣上更是昔日的同窗。   现在圣上与老板的关系这么密切,他们都看在眼里呢。   他们自己倒是没有什么,位极人臣了嘛,但他们却是想着给自己的儿孙找个奥援。   咱们老板这么年轻,圣上也这么年轻,以后几十年,恐怕都得看着咱们老板呢。”   杨清点点头。   是了,这些老头子一个个口上说着为国为民,但该为自己儿孙争取的,一个个都不落下。   不过也正常,朝廷也不忌讳这些,甚至仁宗时候的荫官更是历代顶峰,导致后面连大臣们都有些不满了。   大宋皇帝都想要拉拢朝臣的嘛。   理解归理解,但杨清依然非常震撼,也坚定了一定要紧跟欧阳辩的脚步。   旁边的张福图已经有些吓傻了。   杨清毕竟算是见过世面的,也在体制内混过,但张福图不过是个工厂主,说不好听点,就是个乡下的手艺人。   后来手艺被欧阳辩看重,其实做的还是专业的东西,他的本质里面还是一个工人而已,哪里见过这么大的场面。 第305章 杨德昌的小算盘!   许久之后张福图才缓了过来,苦笑着和杨清道:“我现在就想回泉州去了,这也太吓人了。”   杨清也忍不住苦笑:“是啊,太吓人了。”   的确是挺吓人的,这个阵仗着实是难见了些。   临近中午,该来的人都来了,杨清和张福图被安排着入座。   接下来他们陪好同座的客人就好了,至于一会陪着欧阳辩去敬酒的人不是他们。   他们还不够格。   杨清同桌上的就是两浙路的钱庄大佬们,咖位最高的是大德胜、大德昌两大票号的大老板杨德昌。   杨清对杨德昌了解颇多。   早些年,大德胜、大德昌两大票号就是两浙路最大的票号。   那些大海商们大多和这两大票号有资金往来,也是他们拆借出海资金的首选。   身为市舶司里的一个管事人,杨清对此非常了解。   但他对杨德昌这个人却没有接触过,说的好听点,叫双方没有交集。   但说实在话,就是他杨清没有被放在眼里。   其实也正常,杨德昌自己又不做海贸生意,杨清那么一点小权限,对海商有点影响力。   但对于杨德昌这样的金融大鳄根本没用,人家根本和你没有交集啊。   杨德昌被安排道这一桌来,想来陆采薇认为他们都是姓杨,又都是两浙路的老乡,多少也会有交集,应该也会有话题,所以被安排在了一起。   只是杨清筹办远洋集团的时候,杨德昌实际上已经走出两浙路了。   大德胜、大德昌两大票号在当年搭上央行这个快车的时候,这些年的发展如火如荼,业务已经不局限于两浙路了。   如今的大德胜、大德昌的分票号几乎铺遍整个大宋。   可以这么说,现在大宋第一大银行是大宋中央银行,第二大银行是大宋农业银行,第三大银行就是大德胜,而第四大银行是大德昌。   当然啦,这个第三第四加起来也远远不及农业银行,更别说和央行相比了。   但是即便如此,对于其他的商人来说也是庞然大物了。   这个在同桌的宾客态度可以窥见一些真相。   杨德昌这些年在外面东奔西走,到处开设票号,到处进行巡视,日常也少有回到两浙路的时候。   而杨清虽然也是海商,但他背靠农行,根本不虞有资金缺乏的情况。   即便有,找央行也同样可以解决,根本不用去找杨德昌这样的钱庄。   所以两人这几年相互听闻到对方的名声,却没有见过面。   杨清入座的时候还有些惴惴,生怕杨德昌对他态度一般,那就有些尴尬了。   但没有想到的是,他刚刚来到桌子边,杨德昌便热情地招呼他:“杨兄,来来,坐我身边,咱们两个本家要好好聊聊。”   杨清颇有些受宠若惊,倒不是他现在的影响力就弱了,而是杨德昌在两浙路的名气着实太大了。   “杨老板,您请坐,您请坐。”   杨清赶紧回应道。   杨德昌见杨清这么客气,心里也是有些嘀咕。   杨清有些忐忑,实际上杨德昌也有些忐忑。   别看他的生意做遍整个大宋,但他心里很明白,他的命脉其实就攥在欧阳辩的手里。   大德胜、大德昌两大票号的结算都得通过央行来结算,一旦央行停了它们的结算,看似庞然大物的大德胜、大德昌两大票号就得轰然倒塌。   有人问难道不可以自己结算么。   其实是可以的,但且不说建立自家的结算渠道要花多少的时间,就说这里面的日常成本,就足以让他的票号无利可图。   无利可图的票号开来做什么?   杨清此人他听说过,短短几年间,一个巨无霸就在海商之中崛起。   杨德盛当时也有些错愕,但是听说远洋集团的身后是农业银行的时候,他就明白了。   ——这远洋集团的身后就是欧阳辩吧。   后来两浙海商的后台一一落马的时候,杨德昌一联系海商和远洋集团的纠纷,顿时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不过他们的确没有经济往来,杨德昌也没有怎么回两浙,所以两人一直都没有见过。   这一次却在欧阳辩的婚礼上看到杨清,还是作为迎宾的时候,杨德盛瞬间就明白了,这个杨清还是欧阳辩团队里的核心成员啊!   就杨德昌和欧阳辩的接触以来,他对欧阳辩就没有放弃过了解,尤其是在商业上的研究。   因为他觉得欧阳辩在商业上的布局是教科书级别的,有非常多的东西可以学习。   这些年大德胜、大德昌两大票号能够发展成第三第四大银行,靠的可不仅仅是他入局比较早的原因,更不是欧阳辩对他有什么特殊的照顾。   而是他积极靠拢央行,学习农行的很多举措,这才抢在其他票号的前面圈地壮大。   越是研究欧阳辩,他就越是对欧阳辩惊为天人。   而且不是欧阳辩的身世背景或者官场上的进步,仅仅就是商业上的操作。   从一开始的冰室、东西烧、澄园这些产业发家,到后来的西湖城、农业银行、西湖城工程、泉州造船厂以及远洋集团,欧阳辩擅长的就是以创新性的理念去引领时代的。   这些东西当然并非全新的东西,但欧阳辩给他们赋予了新的概念,让它们成为人们心中的宠儿。   而且杨德盛发现,欧阳辩极其擅长发掘人才。   今天来到现场看到的徐福、胖大厨、陆采薇、于谋等等,大多都是出身草莽,甚至出身风尘。   即便是姜汝成、杨清,也未必有多显赫,但他们他们的取得的成就傲视当时代最杰出的商人们。   不过虽然都超出了他们的阶层,但以杨德昌的目光来看,欧阳辩的核心集团里其实也就几个人。   一个于谋、一个陆采薇、一个姜汝成、一个杨清。   其余的不能说不重要,但影响力并没有那么大。   于谋不必多说,掌控着欧阳辩手里固定资产最多的人。   于谋在各地修建的每一座西湖城,几乎都能够成为当地新的经济中心。   陆采薇则是通过农行,到处扶持企业,现在农行占有很多地方的大企业的股份。   而且所占股份不少,有很多还是间接控股的。   姜汝成的外号很多,比如什么大宋最大包工头、大宋基建狂魔等等。   就杨德昌知道的冰山一角,就足以让他感觉震撼。   他经常走在外奔波,为了巡视各地的票号,他是没有办法沿着运河走的,得通过陆路到各个州县里去。   最近这些年,东南各路的官道到处都在升级,而目之所见,看到的建设单位都是西湖城工程公司。   当然啦,西湖城工程公司只是前缀,后面还跟着什么一部二部什么的,全称就叫什么西湖城建设工程集团属下第一工程部。   这个序列号他见到的最大的是三十六!   据杨德昌所知,一个工程部有大有小,大的可能是十来万人的级别,小的也有几万人。   这种力量简直让人窒息。   而杨清看似这几年才崛起的。   但杨德昌身为两浙路人,两浙路的海商能量他是知道的。   杨清短短几年已经成为海商一哥,这样的潜力不比以上任何一个差!   至于其他的比如徐福、张奇、胖大厨这些,虽然他们各自掌控的产业着实不算小,但比起这四位,战略意义并不高。   最多也就是充当一下现金奶牛。   杨德昌的生意做得越大,他的得失心就越重,危机感也越高。   他知道他的大德胜、大德昌两大票号看似富可敌国,但一旦欧阳辩想对付他,他偌大的金融王国就要倒塌。   所以他处心积虑想要靠近欧阳辩。   只是欧阳辩的的地位越来越高,现在已经到了高不可攀的位置了。   至少他是高攀不上的,所以想来做关系也够不着。   不过他也不是全然没有朋友,央行的吕青也算是他的老朋友了。   吕青在两浙路的时候和他经常有资金往来,也算是相互支持出来的。   但杨德昌还是觉得不够稳当。   央行是央企,生态和官场不太一样,但也不可能完成自成一体,根据大宋的官场升迁,吕青的央行行长不可能做太长久的。   到时候吕青离开央行,他又能够依靠谁保持和欧阳辩的沟通呢?   陆采薇、于谋、姜汝成其实和他都有打过交道,但深交谈不上,递话或许可以,但想要他们冒点风险却是做不到的。   而这个杨清刚刚加入欧阳辩的核心团队,看今日的表现,恐怕还没有真正被陆采薇、于谋、姜汝成接纳,这个时候杨清估计也想着多些朋友。   所以,这是个好机会。 第306章 小人!   杨德昌想交杨清这个朋友,杨清也想多些朋友多条路。   郎有情妾有意,两人很快就攀谈起来。   都是姓杨,两人东拉西扯,竟然还真的找出两人是亲戚的证据。   ——根据两人的描述,两家的先祖都是隋朝时候的杨广。   哦,就是那个隋炀帝杨广。   好嘛,皇族后裔。   桌子上的其他的面面相觑。   你们这亲戚也太远了些吧?   隋朝到现在,那都是多少年的事情了啊?   三百多年啊!   果然,只要将时间往前推个几百年。   只要是同性,都有可能是亲戚。   五百年是一家这句俗语并不骗人。   杨德盛和杨清并不管其他人的目光,他们要的是结果,过程其实不重要。   就算是有人质疑,他们甚至会说,人家是五百年的远方亲戚,我们才三百年,那可是近亲了!   “……”   杨德盛和杨清这么一撩,两人还觉得挺合适……哦,不对,挺投机。   虽然两人一个是干金融的,一个是干贸易的,但贸易金融历来不分家,有共通之处。   杨德盛甚至给自己揽到了业务——一大宗丝绸供货的业务。   杨德盛是干票号的没错,但商人是很有风险意识的,杨德盛更是有分担风险的意识。   所以除了票号生意,其实也学着农行一样投资了不少行业。   其中最大的投资是在苏杭两地投资了织造丝绸的工厂。   一般来说织造都是工坊,但杨德盛从欧阳辩那里学到了一些东西,举一反三,也学着往大了处搞,以至于搞出了一个产量颇大的丝绸织造厂。   最近他其实也有些小烦恼,他不仅投资了丝绸织造厂,还投资了上游的蚕丝生产。   今年的蚕丝生产估计要大丰收,但是大量的蚕丝一下子涌向市场,不仅价格下跌不说,还很难卖出。   他自己的工厂倒是能够织造成为丝绸,但这丝绸也要看市场啊,国内是很难销卖出去了。   他倒是找过其他的海商,其他的海商却是叫苦不迭。   他们的船小,海上风浪大,所以不敢深入大海,只能在沿岸航行,所以很难去到更远的地方。   而高丽、辽国、日国、以及南洋这些蛮夷根本消化不了太多的东西,要想卖出去,只能往更远的地方走。   杨清听到杨德盛这么说,倒是也有送人情的意思:“杨兄的丝绸既然愁卖,那干脆就卖给我好了,只要质量好,我倒是可以吸收一部分。”   杨德盛大喜,赶紧报出一个数字,杨清考虑了一下就答应了下来。   数量其实对于远洋集团来说也不算多,最多就是在其他的采购商那边削减一点就好了。   谈成一宗大生意,两人的感情骤然升温起来,更加热切起来。   他们聊得正开心的时候,广场外面突然传来一声锣响。   然后有卤簿仪仗,宴乐仪卫出现,前面的唱名的人激动唱名:“陛下驾到,诸人准备迎接!”   顿时宴席一阵兵荒马乱。   文彦博赶紧带诸多相公到外面去迎接,其他的人则是跟在后面觐见天颜。   杨清和杨德盛也都远远跟着,他们这些商人是没有办法近观的,前面都让官员们给站住了。   宋朝没有跪拜的习惯,前面的相公们也只是叉手行礼,百官也都是叉手行礼,杨清跟着叉手弓腰行礼。   然后年轻的皇帝在相公们的簇拥下大步走进彩棚之内,四处观望。   看到身着红色礼袍的欧阳辩着急出现,年轻的皇帝脸上露出笑容。   杨清看着自家老板走向皇帝,然后叉手行礼,年轻皇帝近身搀扶,两人悄悄地说了话,然后有太监拿出圣旨宣读。   杨清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刨除了一些祝福的话,其中重要的内容就两个。   一个是给欧阳辩的新婚妻子富氏加诰命夫人。   二是给欧阳辩升官了,欧阳辩从前行郎中升为太常少卿,差遣不变。   寄禄官阶上升了一阶,由从六品晋升到正六品。   杨清有些羡慕,也有些为自家的老板开心。   虽然只是升了一阶,但对于欧阳辩来说意义并不一样。   六品官不小了,尤其是欧阳辩只有二十岁年纪的时候。   当然啦,二十岁的六品官不出奇,但很多是荫官,那种只有官没有差遣,和欧阳辩这个没法比。   当然这些是次要的,关键是,欧阳辩结婚,陛下亲自到场了啊!   这才是最该关注的地方。   杨青算是知道些事情的,尚且很是震惊,对于杨德昌来说就是震撼了。   他听说过欧阳辩是小皇帝跟前的红人,但没有想到两人竟是如此的亲密。   杨德昌隔着许远望过去,小皇帝就和欧阳辩站在一起,半抬着头和欧阳辩说话。   欧阳辩则是半歪着听着,偶尔露出笑容点头,说一两句话,小皇帝便灿烂笑了出来。   这种景象不像是君臣说话,倒像是兄弟两个在说上学的事情。   而且哥哥不是大一点的赵顼,欧阳辩反倒像是哥哥一般。   司马光看着年轻的皇帝和欧阳辩在亲密的说话,不仅没有愠怒,反而微微露出笑意。   吕诲笑着说道:“君实,上次陛下要提拔王陶被你上书骂了一番,说陛下是在亲近佞臣,怎么陛下和欧阳季默这么亲近,你反而乐见其成一般?”   司马光看了吕诲一眼笑道:“那不一样,王陶是个小人,而且陛下提拔他的程序不对,德才不配位,我自然要阻止。   欧阳辩不同,他的才能和品德都超越常人,而且他的升迁全都符合流程规则,我有什么好反对的呢。   相反,我还觉得以他的功劳,这个官位和他并不相配,想来也是仁宗皇帝觉得不适宜过快提拔,存有慢慢培养的意思吧。”   范纯仁奇怪的看了司马光一眼,不过没有说话。   吕诲看到范纯仁的神情,不由得暗暗一笑,他还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范纯仁这是奇怪司马光怎么没有提起英宗赵曙,其实也简单,司马光估计还是对英宗赵曙耿耿于怀呢。   不过吕诲对司马光的说法还是认同的,他点点头道:“季默此人的确是皎皎明月。”   同桌有人哼了一声:“几位大人,看看那边是什么?”   司马光看向说话的人,是御史台的御史里行蒋之奇,台谏是为一体,所以他们被安排在了一起。   司马光奇道:“是什么?”   蒋之奇冷笑道:“是商人,无奸不商的商人,什么时候商人也能够和我们一样登堂入室,欧阳辩这是在侮辱我们呢。   这人明着是朝官,暗地里却在经营产业,和商人沆瀣一气,我耻与为伍!”   司马光脸上露出奇怪的神色:“据我所知,蒋里行的御史里行还是欧阳老大人推荐的,蒋里行怎么私下污蔑小欧阳大人呢?   我看,欧阳小大人是不是品德有亏我不知道,但蒋里行这番做法才是小人行径呢,我司马光才是耻于与你为伍呢!”   说着司马光站了起来,本想着往外面走去,但想了想,跑到角落里与人挤了一桌。   蒋之奇满脸通红。   范纯仁冷笑道:“呵呵,吕兄,我也耻与你为伍,我到那边挤挤去。”   说着范纯仁就要走过去。   蒋之奇怒道:“范纯仁,你这是什么意思!”   范纯仁闻言转过身来,冷笑道:“大宋朝不禁官员经商,你问问在场的人哪一个家里没有产业?   能够正正当当经商,而不是贪污受贿,本身就是该被赞许的。   我范家家风清正,也有经营一些产业,若照你所说,岂不是也是与商人沆瀣一气了?”   范纯仁说完一甩袍袖,转身去了角落与人拼桌去了。   吕诲几人也跟着站起来,一个个到了角落拼桌去了,蒋之奇一个人呆呆坐在那里,满脸通红。   旁边听到这里的对话,顿时对蒋之奇投来鄙夷的目光,更让蒋之奇坐立难安。 第307章 自寻死路!(第一更,求票!)   司马光这一桌的纷纷离开,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以至于惊动了欧阳辩。   欧阳辩和赵顼说了一声,过来看了一下,看到只剩下蒋之奇。   欧阳辩心里有猜测,但并没有问蒋之奇,而是在角落里找到了司马光。   欧阳辩请司马光道旁边说了一下话,了解到发生了什么事情,赶紧和司马光道谢。   然后安排人重新摆了一桌,请司马光和范纯仁几个落座。   蒋之奇那一桌菜还是照上,但欧阳辩就没有过去招呼了。   蒋之奇又羞又恼,站起来气冲冲又灰溜溜地自行离去了。   百官纷纷探头打听,听说了蒋之奇的所为,一个个露出鄙夷的神色。   怪不得他们如此,也不是他们一定要站欧阳辩,而是蒋之奇这事做得着实不地道了。   蒋之奇且不说是欧阳修推荐而当上御史,就说他和欧阳辩是同年这事,就不应该低毁欧阳辩。   推荐之恩、同年之谊,蒋之奇全然不顾,竟然在欧阳辩大喜日子出言诋毁,这等小人行径,着实令人唾弃。   欧阳辩回去招呼赵顼文彦博等人,赵顼轻声问起这事。   欧阳辩只是笑着说出了点小意外,并没有多说。   但这些话哪里传不过来,没一会,桌上的相公们和赵顼都知道了此事。   欧阳修气得有些哆嗦,把欧阳辩给吓到了,赶紧安排人扶欧阳修进去休息,欧阳发和欧阳辩道:“幺弟,你只管招待好客人,爹爹有我,放心。”   欧阳辩脸色有些阴沉地点点头。   赵顼安慰道:“有些人就是小人罢了,老大人看走眼也正常,不过,如此道德败坏的人着实不适宜为官了,诸位相公认为呢?”   文彦博赶紧点头道:“陛下说的是。”   富弼更是气愤,毕竟这可是他女儿的婚礼,这蒋之奇当场污蔑他的女婿,这是来捣乱的吧。   富弼气道:“陛下,老臣也赞同!”   政事堂一把手和枢密院一把手都赞同,蒋之奇的命运已经被决定了。   欧阳辩的脸色稍有缓解。   蒋之奇这样的毒蛇,早日清除出去才好呢。   若不是欧阳辩有先知的能力,欧阳修恐怕这事还深陷于流言之中呢。   历史上的欧阳修,因为妻舅薛仲儒犯事向他求援,欧阳修不愿意行违反原则的事情,就拒绝了。   薛仲儒怀恨在心,于是就污蔑欧阳修和欧阳发的妻子有染。   这种事情原本就是亲戚闹别扭,私下里的事情而已。   可这蒋之奇,却堂而皇之的将其写入奏疏,弹劾欧阳修品德不端,让欧阳修陷入流言。   以至于千年后都有人认为欧阳修个人品德不够端正。   欧阳辩知道事情始末,所以薛仲儒出事的时候,他还是酌情请托了人,薛仲儒也算是感恩,没有胡乱说话,所以这事算是过了。   但蒋之奇这家伙,不知道是什么心态,竟然在自己的婚礼上污蔑自己。   若不是遇到司马光这样的刚直性子,恐怕还真要被摆上一道呢。   此等毒蛇,驱逐了最好!   赵顼没有待多久,他在这里,气氛是起不来了的,他喝了几杯酒,就和赵顼告辞而去。   赵顼离去没有多久,相公们也纷纷先行离去,道理还是一样,职位太高,在这里别的人都放不开。   他们一走,气氛果然就活跃了起来。   百官都纷纷来和欧阳辩敬酒。   陆采薇紧紧跟在欧阳辩的身后,拿着一个白酒瓶,里面装着却是有点酒味,但酒精并不多的清酒,随时准备着帮欧阳辩倒酒。   吕惠卿、曾巩、曾布等人却是跟着随时帮着挡酒,不过有些官职低的,或者相当的可以代喝,官职高的,年纪大的,欧阳辩只能喝了。   虽然是清酒,但架不住这么喝,到了后面还是有些醉了。   欧阳辩被陆采薇带着人送回了家,广场这边的酒席也吃得差不多了。   但对于一些人来说,聚会不会那么快结束。   京官们大多吃完喝完就走了,而这各地来的商人,却不会那么快离开。   经商讲究朋友遍天下,讲究货物流通,讲究汇通天下。   他们何曾有机会有这么多地方的豪商聚集在一起,一起吃饭喝酒,一起交流生意,一起互通有无?   对于他们来说,这是个交好欧阳辩的机会,但也是一个增加人脉的好机会。   木制或者纸制的名刺到处分发,来之五湖四海的商人把臂言欢。   有资格在欧阳辩婚礼上席的商人,在各自的地方那可都是有头有脸的人,所以真正有野心想要将生意做大的人,就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但有人却不仅仅看到了这一点,杨德昌带头找到于谋。   “你们想让西湖城召开会议?”   于谋皱着眉头道。   “是啊,我们这些商人来之五湖四海,各有各的地盘的,经商之事,讲究汇通四海,但我们又没有能够一呼百应的人物。   想来想去,只有西湖城有这个能力了,或者农行出面也行。”   杨德昌诚恳说道。   于谋想了想,这个事情不是他自己一个人能够决定的,还得和其他的人商量一下,尤其是陆采薇。   他沉吟了一下道:“这个事情我做不了主,我去找人商量一下,但需要时间,你们若是能等,便等一等我的消息,不能等的,就先回去就好了。”   杨德昌露出笑容:“无妨无妨,我们趁机游览一下首善之地也好。”   于谋点点头。   于谋找到了陆采薇说了这事,陆采薇也有些迟疑。   这个事情也不是她能决定的,这事情还是得请示一下欧阳辩。   但欧阳辩新婚,着实不太好打扰。   于谋见状道:“缓缓也行,他们都会在汴京等着。”   陆采薇点点头:“那我尽快和老板请示一下,看看他的意见如何。”   于谋笑道:“那就不打扰陆小姐了……嗯,陆小姐,要不,我叫上姜汝成、徐福等人,咱们今晚一起喝点?”   陆采薇愣了愣,顿时领会道于谋的好意,笑道:“也好,咱们几个都是老板的得力助手,也该好好地沟通一下。” 第308章 新兴阶层!(第二更~)   “他们想要我们组织会议,是有成立商会的意思吗?”   第二天陆采薇找到欧阳辩将事情一说,欧阳辩倒是有些惊奇。   陆采薇笑了笑道:“倒是没有怎么说,就是想着给他们一个交流的机会吧。”   欧阳辩揉了揉脑门,昨天的酒喝得多了,今天起来脑袋有点疼。   陆采薇见状起身,将欧阳辩的脑袋放在自己的胸前,轻轻帮欧阳辩揉捏起来。   欧阳辩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欧阳辩说道:“这是个好事,大宋有行会,但这行会只是局限于本行。   比如一个香料商人就只属于香铺行,还得穿着香铺行特有的装饰,让人一看就是做香料的。   香铺人顶帽披背子;质库掌事,裹巾著皂衫角带。街市买卖人各有服色、头巾,各可辨认是何名目人。   这种非分法着实有些荒谬了,虽然有规定有管理,但是也局限了经济的活力。   缺乏行业的交流贯通,很多技术都是在交流之中得到启发的,如果仅仅局限于本行业,就太过于僵化了……”   陆采薇点头,她对欧阳辩的说法有深刻理解。   她主管农行,撒网一般的投资有潜力的行业,特别是创新型企业,所以她对这方面的感受相当的深刻。   行会都是被官府控制的,商人们加入行会需要经过官府的批准。   而且一旦加入“行籍”,则不翡不经过官府的许可而随便退出。   这主要是因为需要有足够多的商人来负担官府的科配差役。   而因为差役过重,经常有商户出逃,这样对于经济的打击太大了。   官府对“行籍”的管理是非常严格的,“入户之挂名籍,终其身以至子孙,无由得脱”。   也就是说一人“行籍”,子孙后代都为“行籍”,不得脱离。   这就让很多人对于加入行会心有疑虑。   因为大多数人还是不想让子孙背着商人的名头过日子的。   欧阳辩睁开眼睛,将脑袋抬起来,站了起来,陆采薇不由得心内一空。   欧阳辩背着手走了几步,这是他思考时候惯有的动作。   他想了一会道:“看来经济发展到了这个地步,他们也想着更进一步了。   这是个好事情,不过还不够,他们还需要更加的富有起来!”   说到这里,欧阳辩的眼睛发亮。   他对于经济市场多年的培育,现在终于有些成果了。   在欧阳辩的计划里,他想用变革使大宋变得富强起来。   只是在驱动既得利益者去革他们自己的命……这样未必有些想当然了。   所以欧阳辩一直小心翼翼。   就清丈田亩这个事情,欧阳辩就愣是一轮又一轮的举行听证会,又不断地拉拢各方势力。   即便是这样,在接下来执行中还可能引起一大波的反扑。   而现在这些看起来都同意清丈的各方势力,到时候清丈田亩若是触及他们的利益集团,他们还有可能反水掉头来对付自己。   而欧阳辩明白,他的身后是没有一个坚定地阶层来支持自己的。   即将得益者并没有意识到、也不会联合起来站在他的身后的。   他们甚至会被蒙蔽煽动起来对抗他推行的变法。   如果他身后有一个坚定支持他的新兴阶层,那么事情就变得不同起来了。   现在大宋掌控政权的是读书人,这些人都是同属于地主阶级。   皇室也是,而且是天下间最大的地主。   所以他们会坚定地站在一起。   当然啦,他们大方向上利益是一体的,但内部还是有分歧的。   所以欧阳辩还可以进行局部的改革。   但根本性的改革是想也别想,欧阳辩也不敢想,他还想好好地活着呢。   而这些商人,他们实际上不属于地主阶层,他们是新兴的资产阶级。   他们有钱,但不仅没有权力,连声誉上都不是特别好。   所以他们想要改变的动力是非常足的。   不过现在得他们还没有这种意识。   千年以来的压迫,让他们只敢小心翼翼地向官僚集团靠近。   他们想的是能够靠让子弟读书,然后摆脱商人身份。   而不是让商人身份得到认可。   不过这个没有关系,欧阳辩也不是心急的人,他有的是时间等。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让资产阶级的力量膨胀起来!   欧阳辩对资产阶级并没有偏见,他熟知历史,知道历史的演变不是一蹴而就的。   在后世的中国,资本主义是相对落后的制度。   但在宋朝这个时候,资本主义相对封建制度来说,是更加先进的制度。   欧阳辩想要变革,衡量了力量对比之后,他觉得培育一个新的阶层或许是一个更加彻底的变革办法。   这是他在任起居注官时候得出的结论。   所以,他要对商人进行赋能!   “采薇,你去告诉杨德昌他们,会议由我亲自主持。   三日后举行,你负责会议筹办。”   陆采薇振奋地点头,她跟着欧阳辩这么多年,少有见到欧阳辩如此兴奋的时候。   上一次还是筹办央行的时候,于是一个超级巨无霸诞生了。   这一次欧阳辩这么兴奋,是不是又会催生一个超级巨无霸呢?   陆采薇很期待。   筹办会议这样的事情对陆采薇来说轻车熟路。   她是从欧阳辩的秘书干出来的,这种工作对她来说很简单。   “会场安排在澄园还是西湖城?”   陆采薇确认道。   欧阳辩想了想了道:“西湖城人多口杂,还是安排在澄园吧,那里空旷,环境也优美,适合干这个。”   陆采薇兴冲冲而去。   欧阳辩则是收拾了一下,和新婚妻子富蒹葭打了个招呼就出门了。   富蒹葭有些哀怨,这才是成婚的第一天,欧阳辩就又要忙起来了。   不过她也理解,男人还是事业为重嘛。   她父亲是富弼,宰相之家,当然知道家族的荣耀都是来自官场。   她的丈夫也是官场上冉冉升起的新星,忙一些也是正常。   她这个官家大小姐若是这一点都看不清,那就太不合格了。   而且,欧阳辩说去面圣去,这可是大好事啊。   果然夫君和圣上的关系不浅啊,一上来就给自己封了一个诰命夫人,着实不错呢!   富蒹葭美滋滋的。 第309章 澄园大会!(第三更!)   杨德昌被通知三日后到澄园与会。   经过与送信人的交谈,也知道几乎是所有应邀来参与婚礼的商人都接到了邀请函。   杨德昌心中颇为开心,他是做金融的,他心中很清楚一点。   ——人集中的地方,就是财富集中的地方。   ——而大商人集中的地方,那就是金山集中的地方!   更令他开心的是,据说主持会议的人是欧阳辩。   欧阳辩这样重量级的人物出席这样的会议,证明了他对此次会议的重视。   而且很可能会有很多有价值的东西,或许会有大举措。   杨德昌对这个会议非常重视,还特意将欧阳辩之前的著作都翻了一遍,尤其是一些概念什么的。   大佬要讲话,如果连话都听不懂,那就浪费这么好的一次机会了。   三日后,杨德昌赶到澄园,他还以为自己来得早,没想到澄园的偌大的停车场已经停了大半了。   杨德昌赶紧按照指引往里面走。   令他感觉到诧异地是,竟然有不少人他是不认识的。   杨德昌天赋异禀,见过一面的人便不会忘记。   这个能力在他接手家族生意的时候帮了大忙。   一开始他被安排进一个票号里做柜员,他记住了每一个来人的样貌和姓名。   每次有人来,他都直接叫出对方的名字,让对方感觉到受到了莫大的尊敬。   以至于存钱寄钱都会找到他,有的人明明不顺路,还要专程跑一趟找他存钱。   这样子,大德胜、大德昌两家票号就是这么快速发展起来的。   这个能力至今还在。   那天他在婚宴上见到的那些人,音容笑貌依然历历在目。   虽然有些不知道名字,但绝对是记得住的。   而现在澄园里面的这些人,很明显有不少不是那天参加过婚宴的人,可他听说这一次只邀请了当天婚宴的人啊。   他见到于谋的时候问起了这事,于谋连连苦笑道:“是这样没错,但这些人不请自来了。   他们也是我们的老朋友了,本来就对我们没有邀请他们去参与老板的婚宴而有意见。   现在要举办会议也不叫他们,他们就更加生气,所以他们就不请自来了。   其中有一些是我的老朋友,还对我横眉竖眼的,唉,可是老得罪人了!”   杨德昌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过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来的人太多,以至于议事大厅都有些坐不下了……哦,差点站不下了。   杨德昌来得稍微晚了一些,进去一看,座位都做得满满的,忍不住有些发愁。   他的年纪不小了,这些年东奔西走的,膝盖机能早就老化,不耐久站了。   好在有个年轻的小伙子看他站在旁边膝盖哆嗦,一时好心,就将座位让给了杨德昌,杨德昌千恩万谢。   趁着会议还没有开始,杨德昌干脆和年轻人聊了起来。   这么一聊才知道,原来年轻人自己开了一个制作水车的工坊。   不同于自提的水车,年轻人的水车是用人力提水车,可以解决自流灌溉不到的高地。   很多地方有兴修水利,但水流到了田头,却再难进入水田,只能用人力搬运了。   年轻人设计的长条形水车,只需要一个人用两根棍状把手进行推拉,就能够将水源源不断的抽取进田里,效率很高。   年轻人在前期受到农行的资助开建工坊,但却发现在北方这个东西买的人不多。   因为这种水车更加适用于灌溉用水量更多的农作物,北方却比较罕见。   所以年轻人想要去南方开设工坊,但资金有缺口,这次来就是想找到投资人。   杨德昌问了问所需资金,其实也就是几千贯的问题。   杨德昌感激年轻人的好意,于是主动提出会议结束后去工坊瞧一瞧。   年轻人一开始还不知道杨德昌是何许人,当和杨德昌交换了名刺之后不由得欣喜若狂。   这样的事情在这个会议上多次发生。   这种事情对于杨德昌来说不过是小事,答应了之后,他就四处打量。   看完之后,杨德昌不由得有些心惊,这偌大的大厅,怕不是挤了个上千人?   上千人里,固然有年轻人这样资本较少的创业者,但大部分都是资金雄厚的大商人。   不用别人多介绍,以杨德昌的眼力,自然看得出来。   不过杨德昌也没有怯场,在这里面,他估计也是最顶尖的大商人,毕竟他是开银行的嘛。   大宋第三第四的银行都是他的,论资本实力,他恐怕是排在前五级别的。   人来的多,而且有一些是不请自来的,倒是让澄园的服务人员颇为手忙脚乱了一通,但很快就调整了过来。   毕竟澄园的实力可不仅仅是招待个千人而已,仅仅是因为超出计划而已。   只要一调整,马上就得到了解决。   不过人还是越来越多,连议事厅都安排不下了。   欧阳辩时间一到过来一看,忍不住笑了。   干脆将会场挪到澄园的大院子里,这才将人都安排下了。   好在已经是夏季,除了热一点,倒不怕寒冷。   欧阳辩一上去就和大家道歉:“对不起了诸位,是我安排不周了,没想到我欧阳辩还是有几分薄面的嘛。”   欧阳辩的俏皮话顿时让下面有些不满的人笑了起来。   其实还真的不是安排不周,里面的凳子桌子已经是超量安排的。   只是今日有太多不请自来的客人,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而已。   有人喊道:“欧阳大人,没事,这院子环境清幽,正好亲近一下大自然,还要感谢欧阳大人给的机会啊!”   这话更是让全场哄笑声大起。   欧阳辩也笑得颇为开心。   他伸出手压了压,院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欧阳辩环视了一周,感慨道:“我还记得,当年西湖城初建的时候,也是有好多朋友支持才得以成功,今日好多老朋友也都来了。   而且还要多了许多新朋友,这说明这些年我欧阳辩干得还算是不错,才有这么多的朋友来捧场了,感谢大家的支持!”   下面雷鸣一般的掌声响起。   掌声稍歇。   欧阳辩说道:“今日会议,在若干年后,会成为诸位共同的骄傲。   日后想来,诸位会感激今天的自己,在太阳底下共襄此次大举……” 第310章 大家都是大善人!(第四更!)   杨德昌提着笔准备随时记录,旁边的人看到杨德昌的动作,不由得嗤笑了一声。   杨德昌看了他一眼,轻轻地摇了摇头。   是个年轻人。   有些年轻人懂得尊老爱幼,有的年轻人却只会眼高于顶。   啧啧。   一会别找我要笔记。   只听到上面的欧阳辩声音传来,因为地方空旷,欧阳辩只能提着嗓子说话。   好在他中气十足,倒也不虞听不清楚。   “……前几日我大婚,因为事情繁多,来不及与诸位见面,怠慢了大家。   好在第二天杨德昌先生托话,请我与大家见见面,说几句话,这才有了这一次的会议,感谢杨德昌先生。”   杨德昌赶紧站起来叉了一下手,向欧阳辩示意。   身边的年轻人顿时变了脸色。   欧阳辩示意杨德昌坐下。   杨德昌坐下后,身边的年轻人赶紧探头道歉:“原来您竟是杨德昌先生,是在下冒昧了,对不住,对不住!”   杨德昌看都不看年轻人一眼,年轻人顿时有些脸红不说话了,好在欧阳辩有说话了。   “……说是会议嘛,却是有些勉强了,毕竟准备时间太仓促,称之为见面会倒是更加合适一些。”   欧阳辩笑了笑。   “……今日嘛,就是随便和大家聊聊天,大家都是大商人,今日主题就谈一谈生意好了。   大家都知道我欧阳辩做生意还是有一手的,毕竟号称财神嘛!”   欧阳辩调皮道,下面一阵轻松地笑声。   “……今日就和大家汇报一下我这些年做的一些小事情,也好给大家做一点参考。”   杨德昌赶紧提笔准备记录。   一个白发老头像是个学童一般认真记录,倒是让年轻人也跟着重视起来,赶紧也提笔准备记录。   “……这些年,我创办了不少的企业,从一开始的冰室、东西烧、澄园,哦,就是这处园林。   以及西湖城、西湖城工程公司、农行,至于央行么,是我带着人建立起来的,也算是我创办的吧。   还有前几年的福州造船厂、大宋远洋航运集团公司,也算是小有成绩了。”   年轻人提笔的手抖了抖,脸上露出骇然的神情。   杨德昌低声笑道:“你不知道么?”   年轻人低声道:“我是跟着老爷子过来玩的,哪里知道这欧阳辩是这么个大佬啊!”   杨德昌神秘一笑:“那你就得好好听听了。”   年轻人赶紧点头,竖起了耳朵。   “……经过这么些年的努力,我所创办的企业,也算是给咱们大宋带来了些许的改变。   在座的我看也都是一些老朋友,新朋友们看起来也是在做长久了的生意的了,应该知道嘉佑年以前的经商环境是怎么样的,对比现在完全是不可同日而语吧?”   大多数上了点年纪的都齐齐点头。   年轻人一脸的惊讶,但欧阳辩还在说话,他也不敢问,但决定回去和自家老爷子好好聊聊。   “……抛去冰室、东西烧、澄园、这些不说,因为这些对于大环境影响不大,我就说说其他几个,谈一谈它们是如何对整体经商环境产生改变的。   就按照创立时间顺序来吧,首先是西湖城。   西湖城的意义相当重大,因为它是属于一种非常重要的商业设施,大家可以称它为商业中心。   所谓商业中心,就是集中了大小商店于一体的商业设施。   这是一种新型的商业设施,它将商品贸易、服务等等都汇集到了一体,对于旁边城市经济的促进作用极大。   而且,因为它的存在,会大力的促进消费的增长……”   年轻人的神色逐渐变得茫然起来,就像是一只听雷的鸭子,懵懵懂懂的。   杨德昌却是神色振奋,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一般。   欧阳辩看众人的神情,便知道他们有些听不太懂了,赶紧换了一个方式。   “……简单来说就是,西湖城建设起来,将大家集中到一起做生意。   因为集中了起来,供货的商户会因为你们都集中在了一起,所以减少了运货的成本,成本也就降了下来。   你们能够拿到价格低廉的货物,自然能够用低廉的价格卖出。   这样买东西的人得了优惠,自然会促进他们买东西的热情。   消费自然就起来了。   而供货的人也不会亏本,反而因为大量的供货,他们挣的钱也多了起来。   而原产家,比如农民,因为自家地里种出来的东西卖得出去,他们也挣到了钱,所以他们也有了消费的能力。   如此一来,一个西湖城的建立,就在当地可以促进大量的消费和提供给一些游民工作的机会。   自然而然的,经济就发展起来了。   在座的人恐怕有些人就是依托着西湖城而发家起来的吧,举起手我看看有多少。”   全场顿时伸出一大片的手臂,密密麻麻的。   欧阳辩露出笑容,他将这些不是为了自夸,而是给他之后的发言做铺垫。   如果大家不知道他所作的这些事情的意义,他又怎么号召大家为了一个大目标去努力呢?   欧阳辩继续说。   “现在的西湖城在大宋十五路,包括京东、京西、河北、河东、陕西、淮南、江南、荆湖南、荆湖北、两浙、福建、西川、峡西、广南东、广南西路等州府,都至少有一座西湖城存在。   在某些经济发达地区,更是建造了多座西湖城。   比如在两浙路,就有苏州、常州、润州、杭州、湖州等五座西湖城。   现如今整个大宋已经投入使用的西湖城多达三十二座,每年给大宋缴纳的税赋占大宋岁入的四成!   而受益的商家、百姓更是数不胜数!”   说道这里,欧阳辩自豪的笑了笑:“俗话里说的活人无数是为大善人,按照这个标准,我可能是天底下数得着的大善人了!   当然,大家做生意,看似为自己牟利,但你们雇佣工人,给他们提供薪俸,让他们养家糊口,购买货物,让供货商也能够养家糊口,也同样是活人无数啊。   所以,其实大家都是大善人啊!”   底下的掌声雷鸣,他们的脸上同样洋溢着自豪。 第311章 四通车行!(第五更!)   欧阳辩的演讲风格偏向于轻松,即便是原本应该枯燥的商业报告,在他口中依然很有吸引力,现场的气氛也很是轻松。   欧阳辩为了让没有经历过经济学训练的土鳖……哦,大宋土著们听懂,也尽量用他们能够听懂的话来讲解。   “……农行是之后成立的,农行的发家史就不必多说了,毕竟是说一说它对如今营商环境的改善。   农行最主要的贡献是给缺乏资本的人提供一个实现梦想的机会。   根据陆总给我的数据,这些年农行一共放出去的商贷多达四万多笔。   当然里面能够收回投资的大约也就只占了十分之一而已。   创业毕竟是一项风险很高的投资。   但是这其中成功的四千多个项目,却造就了一大批成功人士,现场有多少人是通过这第一笔贷款发家的,举手给我看看?”   现场顿时有上百只手举了起来,这些人的脸上满是自豪,因为他们是从生死的困境中搏杀出来,成就今日的地位的。   杨德昌注意到那个制造水车的年轻人犹犹豫豫的举手,恐怕是觉得自己是个失败者吧,杨德昌不由得笑了笑。   欧阳辩也颇为自豪:“……这里面现在不乏有极为成功的创业者了,甚至早就了行业里的独角兽,比如四轮马车的制造商四通车行。   据统计,四通车行在南方占据了大约八成的销售份额,每年营收多达千万贯!”   会场发出一声惊呼声。   千万贯级别的大企业,那可真是了不起啊。   这个数额是非常庞大的,要知道至和年时候的大宋岁入也不过是不到四千万贯而已。   四通车行一家一年的营收就多达千万贯,这是多么可怕的营收能力啊。   欧阳辩朝下面道:“四通车行的林老板来了吗?”   杨德昌看过去,一个不过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站了起来,会场中再次发出惊呼声。   竟然这么年轻!   杨德昌身边的年轻人张大了嘴巴。   这个人看起来和他也差不了几岁,竟然有一家每年能够营收过千万贯的企业?   四通车行的老板,也就是那个站起来的年轻人,朝欧阳辩深深地弯下了腰,足足十几秒钟才起身。   他满脸的感激:“大家好,我叫林通,正是四通车行的创办人。   当年我不过是一家小车行的小伙计,看到农行的贷款推广,就试着申请了一下。   没想到很受重视,当时陆采薇陆总亲自招待了我,然后给我放了一笔千贯的贷款。   就是依靠这一笔贷款,四通车行建立了起来。   不过前期非常艰苦,因为当时四轮马车被认为是不实用的,长达几个月的时间都没有订单。   第一笔生意还是农行的支持,在我这里订购了千辆马车,才让四通车行活了下来。   有了农行的示范,加上荆州北路的官道的水泥化铺广开来,我的四通车行才快速地扩张开来。   这个过程中,农行总共给我进行三轮的投资,一次比一次多,最后一笔,多达百万贯级别!   所以四通车行才有今天,当时最困难的时候,我都想要放弃了。   是欧阳大人亲自找到了我,告诉我不要放弃,千辆马车的订单就是欧阳大人亲自下单的,感谢欧阳大人!”   林通满是感激,说到动情处,甚至双眼泛红。   欧阳辩率先鼓起掌来,随后满堂的喝彩声掌声一起响起。   声音稍息。   欧阳辩颇为感慨道:“林老板感激我给了他机会,但我何尝不感激他给我挣了那么的钱呢?   我投资可是要挣钱的,我巴不得有像林老板这么能挣钱的合作伙伴呢。   林老板,比起我投资给你的,你给我的回馈远远超过我的投入,我也得给你鞠躬才是!”   说完欧阳辩真的弯腰鞠躬,林通束手无措的模样让众人哄笑起来。   欧阳辩看似在开玩笑,但他真的知道,三轮投资,农行一共拿到了四通车行的百分之七十的股份。   四通车行每年三百万贯纯利的收入,就要分给农行二百一十一万贯的分红,光是一年的分红,就足以抵上这三轮投资的钱了。   天使投资就是这样,一成的投资成功率看似不高,但只要有一单投资成功,就足以挣得盆满钵满的。   “所以,大家若是有生意门路,又缺乏资金,完全可以找农行啊,保准让你满意。”   欧阳辩帮农行拉起了生意,下面的听众会意一笑。   “……呐,这就是农行的工作,像林老板这样的合作伙伴,我们还有四万多例。   虽然像林老板这么成功的只是少数,但大多数也算是创业成功了。   农行扶持起来的大大小小的企业,让私人企业越来越活跃。   大家有没有发现,以前你们要采购点什么东西,市面上一般只有那么几家可供选择。   而现在不仅选择面大增,而且服务上要变得更好?”   下面的人点点头,还真是这样。   而且供应商虽多,但那些原有的供应商也没有活不下去,反而生意越加红火起来。   这就表示,需要产品的商家也越来越多了,这说明市场的经济越来越活跃了,而这和农行扶持有莫大的关系!   欧阳辩看到大家若有所思的模样,心知他们也想通了这个道理,他笑着点头。   “这就是农行的作用,西湖城让原有的商家挣到了钱,而农行则是让更多人有资本成为商家。   而这并非让诸位成为竞争对手,而是整个市场做大了。   刚刚林老板说他的企业的起死为生是因为我下的一千辆车的订单。   但快速扩张的时机则是官道的水泥化,而这个时候,就得说说大宋中央银行了。   大宋中央银行是我在嘉佑年间受仁宗皇帝任命创立的银行,央行是央企,是朝廷的企业,所以它的任务和民企不同,它更倾向于大局。   央行我得说说它的创立过程,其中最重要的两步,一步是吸纳存款,当时苦难啊,朝廷只给了一本花名册、一块牌子、一个政策、以及十万贯的启动资金……”   欧阳辩摇头笑了笑。   底下的人明白他在笑什么。   十万贯是不少钱了,但要开银行,这点钱够干什么啊! 第312章 信心比黄金更宝贵!   银行钱庄和其他的行业不同,资金储备量是非常关键的。   大家都盯着资金,若是你资金不足,谁敢把钱交给你打理。   若是稍有风吹草动,出现挤兑潮,一下子就能够干掉一家银行。   十万贯钱就是前期的筹办资金也都够呛,对于开一家银行来说,那可真是一穷二白。   在这种情况下,欧阳辩却硬生生办起了一家超过两亿贯存款的超级金融怪兽!   这等能力也着实令人震撼。   尤其是杨德昌这样的金融从业者,他才知道这究竟有多难。   欧阳辩笑了笑道:“资金储备是第一步,这一步要踏出去很难,在这一步没有踏出去之前,想要执行第二步,难如登天。   好在当时杨德昌先生的支持非常及时,当时我去找杨德昌先生。   杨先生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就说,需要多少钱,我支持你。   当时杨先生立即允诺我可以拆借一百万贯给央行。   诸位同仁,一百万贯啊,当时的一百万贯对于央行来说是有多么重大的意义!   一百万贯也不是小数目,杨先生和我只是第一次见面,就果断地拿了出来。   杨先生,请受我一礼,感谢您的鼎力支持!”   杨德昌赶紧站了起来,深深地作揖,之后直起身。   “欧阳大人抬举了,欧阳大人只记得别人对他的帮助,但对别人的恩德却从来不提。   我杨德昌名下大德胜、大德昌两家票号,在加入央行结算系统之前,只能在两浙路做点小生意。   没有欧阳大人大力支持,将大德胜、大德昌抬入央行体系,我杨德昌哪有今日?   如果真要感谢,我杨德昌得给欧阳大人立长生牌位才是。”   众人都笑了起来。   欧阳辩摆摆手道:“这个事情我还真的感谢你,大家不知道,在但是资金缺乏的情况下,杨先生不仅主动拆借资金。   关键是第二件事,杨先生在听了我的央行结算体系的计划之后,果断决定加入央行体系。   诸位,这个决定可不容易啊。   当时的央行只有孤零零一家总行,第一家分行两浙路分行还在筹办之中,各地的分行支行还在纸上呢。   这个时候央行的资金运输通道还没有建立起来,杨先生就愿意派人与央行进行磋商、共同制定交付规则诸多事情。   大家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信心比黄金更加珍贵。   在当时,央行初创,别人都还在观望的时候,杨德昌先生作为大宋境内最大的两家票号的老板,却率领两家票号一同加入央行体系内。   央行的信用一下子就建立了起来,这才有后面诸多钱庄票号踊跃加入央行结算体系的盛况,央行这才能够迅速的扩张。   杨先生,着实是央行的大恩人,是我欧阳辩的大恩人!”   杨德昌连连摆手,示意不敢当,只是满面的红光,暴露出他心中的狂喜。   他知道,从今日开始,他就算是欧阳辩的人了。   虽然不是什么心腹,但所有人都知道他曾经给了欧阳辩极大的帮助,日后他有事,欧阳辩不会坐视不理的。   只要欧阳辩的圣宠不断,他杨德昌就有一身护身符!   欧阳辩笑着和杨德昌点点头,继续说道:“央行筚路蓝缕,以启山林,其中艰辛今日想来依然唏嘘不已。   不过,央行壮大了起来,也给诸多共襄大举的人们带来了莫大的好处。   加入央行结算体系的各地钱庄票号,因为央行的结算体系,成功将业务扩大到全国。   据统计,因此而成长为全国性银行的钱庄票号足足有八家!   而其他的钱庄票号也不是没有得到发展,总体来说借着这股东风,都得到了壮大。   不过,这只是其中的小部分贡献,央行的结算体系,最大的功劳是,给大家创建了一个流通全国的资金通道。   大家不知道还记不记得以前做生意是怎么做的?   区域内还好,有本地的钱庄票号随时可以支取。   可要是出了本路,就得带上沉重的钱财。   当时盗匪横行,去外路做生意,简直就是将脑袋挂在裤腰带上,一不小心就会人财两空。   所以当时很少会有人做全国性的生意,即便想做,那也得是沿着运河做生意,才算是能够稍微保证些安全。   但央行的结算体系出现,大家只需带着几页钱票,就可以走遍大江南北。   从结算体系出来之后,就没有发现过一例钱票被冒领的事情。   性命我们不能够给你们担保,但钱财的安全央行却是能够拿命给你们担保!”   下面掌声如雷。   稍息。   欧阳辩笑了笑:“当然啦,性命央行还是会给你们担保的,银监卫这十年,全国范围内犁庭扫穴,将各地的盗贼匪窝全部都扫了一遍又一遍。   今时今日大家从各路赶到京都,可有感觉到心惊胆战的感觉,可有行路难的感觉。   我想应该是没有的,现在在路上或许会有出车祸的危险,但绝对不会被人抢劫的危险,毕竟水泥路上的四轮马车奔驰起来风驰电掣一般,若是遇上飙车族,还要更加危险,若是有被抢劫的危险,你们告诉我,我去找种谊的麻烦了!”   大家这次大笑了起来。   种谊是银监卫的带兵大将,这些年南征北战,打下了赫赫威名。   央行各处服务区都有一个投诉箱,专门接收投诉和建议,号称只要对央行的任何服务有意见都可以投诉。   当时荆湖南路有人不堪路上盗贼骚扰,就尝试着在央行投诉箱里投了一个意见。   意见里说起了荆湖南路有一伙盗贼到处滋扰过路商人,已经有很多人受害。   然后过了几天之后,央行的各处服务区就登出告示。   告知投诉人以及其他所有人,荆湖南路的盗贼已经被剿灭。   央行甚至将意见书的原文抄送在上面。   这下子各路的商人就像是打开了一扇新大门了,纷纷揭露自己区域内的盗贼,有些人对盗贼所在还颇为清楚,甚至给画了地图。   然后果真如同央行公告一般,只要有投诉,央行就会有回应,于是各路的盗贼被纷纷剿灭。   这几年来,基本没有听说有商人在路上被杀死的恶性事件了。 第313章 我要创立心行会!   “……这些年,央行建立结算系统保证资金流通安全、筹办银监卫,保证行商生命安全。   另外还有进行官道水泥化、建设服务区等等措施,让大家的经商环境变得越来越好。   这些年的经济活力如此蓬勃,央行的功劳莫大!”   欧阳辩给央行下了这么一个定论,下面掌声如雷。   这些事情欧阳辩若是不说,有不少人还真的是不太理解的。   坐在杨德昌身边的年轻人就感慨道:“今日听了欧阳大人的解说,我才算是明白了,我家为何在短短几年内就能够成为大富之家,这是托了欧阳大人的福啊。”   杨德昌看了年轻人一眼,笑道:“你这才知道啊?”   年轻人点点头:“是啊,还真的是第一次知道。”   台上的欧阳辩道:“说完央行,再给大家说一说远洋集团吧。   远洋集团看似和大家的关系不大,但其实大家都是受益者,如果有供应商的对此应该了解更深。   最近这几年,因为商业蓬勃,所以各类产业也在大肆的发展。   以前物资紧缺的情况已经不再,很多人生产了产品却发现卖不出去,因为市面上的选择太多了。   远洋集团给大家提供了更多的选择,远洋集团做海外的生意。   高丽、日国、麻喏八歇国、三佛齐旧港,苏门答腊、满刺加、锡兰、古里、占城、暹罗宾童龙、真腊、暹罗、假里马丁、交阑山、爪哇、重迦罗、吉里闷地、彭亨、东西竺、龙牙迦邈、淡洋、花面、龙涎屿、翠兰屿、阿鲁、锡兰、小葛兰、柯枝、榜葛剌、卜剌哇、竹步、木骨都束、苏禄等等国家都是我们的倾销地。   大宋的产品道他们那边,不仅畅销,而且价格也上得去。   近几年,远洋集团在大宋内部大量收购各类产品,销往海外,这让各类生产商的生意越做越大,在场的应该也有是做远洋集团起家的吧?”   现场果然举起了黑压压的手。   欧阳辩笑了笑。   “你们是直接受益者,间接受益者是无地的农民,你们要生产就需要人手。   所以你们会吸纳的没有田地的农民作为工人,现在越来越多农民进入城镇成为工人。   工人的薪酬虽然不高,但是比起种地来说,还是要高很多的。   农民自给自足,消费力有限,但工人就不一样了,他们收入高,消费的能力更高。   于是在座的所有人都会受益,他们要消费,自然就会找各位买东西。   所以远洋集团从你们手中卖产品,工人给你们工作创造利润,也要从你们手中买东西。   远洋集团的体量惠及大宋大部分的地方,尤其是东南诸路更是如此。   可以这么说,远洋集团可能要给大宋贡献5%的国民生产总值!   这句话你们可能听不太懂,但用大宋朝廷的岁入来比喻,就是远洋集团的经营活动,每年会给朝廷提供了二十分之一的岁入!”   “嘶!”   下面传来吸凉气的声音。   西湖城、农行、央行他们还算是比较清楚的,但这远洋集团竟然这么厉害他们就没有想到了。   海商的生意是做得很大,远洋集团的大名他们也听说过,但真没有想到竟然这么牛逼。   欧阳辩道:“我和大家说这些,不是为了炫耀我的丰功伟绩,其实我所做的也不过是引导而已。   现在大宋的经济能够如此活跃,靠的是千千万万的人在一起努力出来的,大家都是这个大时代的创造者与参与者。   我说这些就是想告诉大家,你们所做的事情,和整个大环境息息相关。   大家受益于整个大环境,所以整个营商环境,需要大家一起来共同维护!”   下面掌声雷鸣。   杨德昌站了起来,欧阳辩示意他说话。   杨德昌大声道:“欧阳大人,您说的这些我都能够听懂,但您一定还有一些话想要说吧?   您尽管吩咐就是,我杨德昌能做的一定会全力以赴的去做到!”   杨德昌的话一说,下面就由很多人附和。   “是啊,欧阳大人您说,我一定支持您!”   “没错,欧阳大人做了这么多,我们是受益者,也该出点力,不能让欧阳大人专美于前,哈哈!”   “就是就是,欧阳大人要做大善人,我们也不能做坏人啊!”   ……   欧阳辩赞赏的看了看杨德昌,这老头有眼光。   “没错,以上我所说的,就是为了告诉大家,我以前都在全力营造一个让大家更好的经商环境,所以大家得利了。   但更好的经商环境,需要大家一起造就。   今天,我准备了两个内容,以上的是第一部 分的内容,算是回忆了一下过去。   而接下来我要讲的,则是第二部 分的内容。 第二部 的内容我要立足现在,展望未来,既是给现在的经商环境赋能,也是给未来更好的环境奠定根基!”   众人屏息,满眼期待的看着欧阳辩。   欧阳辩挥手,几面白板送了过来。   欧阳辩拉过其中一张,在上面写上——行会。   “入户之挂名籍,终其身以至子孙,无由得脱,这就是行会。   行会有好有不好,好的是大家会互帮互助。   但不好的是,行会之间壁垒分明。   香铺人顶帽披背子、质库掌事,裹巾著皂衫角带、街市买卖人各有服色、头巾,各可辨认是何名目人。   行会之间泾渭分明,不仅不会相互帮助,甚至有时候互相仇视,其实对于经济的发展是有阻碍的。   所以,我想借此机会,成立一个新的行会。   这个行会各行各业都可以加入,只要你是做生意的,只要达到了一定的条件,就可以加入进来。   在这个行会里,大家可以跨越行业,寻找到更多的机会。   如此一来,经济的活力会更加的蓬勃发展起来。”   这一次没有掌声,大家都皱起了眉头,默默不语。   杨德昌犹豫了一下道:“欧阳大人,你的设想是好的,但是恐怕行不通。   官府对行籍的管理非常严格,要另行创立行会,恐怕官府要干预的。”   众人纷纷点头。 第314章 有条件的!   会场顿时气氛有些尴尬。   大家刚刚还说要鼎力支持呢,可下一刻就唱反调了。   欧阳辩一笑,从怀里掏出一份黄纸,道:“大家不必担心,这个事情我已经汇报给了陛下知道,讨得了一份诏书,而且,诏书是经过政事堂审批盖章的哦。   也就是说,这是一份完全符合流程的诏书,朝廷特许我们新成立一个商会!”   “好!”   杨德昌爆发大声,将身边的年轻人吓了一跳。   年轻人正要说话,下一瞬间,整个会场都轰动了起来。   “好啊,太好了!”   “是啊,真好,朝廷承认我们了!”   “哈哈哈,有欧阳大人带领,行会一定会发展壮大的!”   ……   许久之后,会场才稍微安静了下来,但与会众人脸上依然洋溢着兴奋。   欧阳辩伸手压了压,会场寂静。   “商会是一个平台,沟通大宋各行各业商人,打通壁垒,以后大家的合作机会会有很多。   为了让大家获取更多的信息,我打算创办一个商会报纸,让大家可以在上面获取商情。   有了这份报纸,大家即便是在偏僻之处,也能够得知天下商情,你们的眼界会因此得到开阔,你们也会因此得到更多的商机!”   杨德昌一脸的激动:“欧阳大人,你所说是不是类似于大宋周报的报纸?”   欧阳辩笑着点头:“没错,大宋周报以政治、社会的各类信息为主,而商报则是商情、财经为主,算是一个小分类,但是对于商人来说却是一份宝典了。”   下面的人再次掌声雷动。   稍息。   “另外,商会是一个机构,这个机构由你们自治。   你们可以选出常任委员,对商会进行管理。   同样,在各路各州可以设置分会,一样可以选当地常任委员进行管理。   官府不会插手管理,但是官府有监督的权利。”   欧阳辩再次爆出一个惊天的大消息。   “什么?”   下面的人各个面面相觑。   今天到此为止,欧阳辩全程演讲无尿点,爆出来的消息一个比一个惊人。   行会是官府指导严格管理的,现在商会不仅被允许建立,而且还是他们来自治。   这个惊喜来得太大了,反而让他们有些不知所措。   欧阳辩笑了笑道:“别慌,有条件的。”   众人这才反应了过来。   是嘛,这才正常嘛。   杨德昌笑道:“欧阳大人,您说,可是朝廷需要我们乐捐,没事,大家凑一凑就好了。”   其他的也笑了起来:“是啊,欧阳大人,朝廷出的什么价码,您大胆说!”   其他的人也都附和。   欧阳辩脸色一正:“说的什么混账话,朝廷怎么可能会伸手要钱,净瞎说!”   杨德昌等人一脸的羞愧:“是是,大人批评的对!”   他们脸上羞愧,但心下可是在腹诽。   朝廷不伸手要钱?   那是不明着要钱罢了。   之前的行会都是被官府控制的,商人们加入行会需要经过官府的批准。   一旦加入“行籍”,不经过官府的许可而随便退出。   目的是为什么,还不是为了钱?   官府的科配差役就是让商人来负担的,当官府需要购买某种货品的时候,就会成立这个行业的行会。   行会最主要的职责是“科配”,主要是应付宫廷、官府对各项商品的需要。   其性质属于行会商人承担的差役,即行户利用自己的资本和经营的商品,在流通领域轮流着为官府服役,根据各位商户收人多少分摊。   当然,科配并不是直接拿走不给钱,而是根据当时的价格付款,但商户要保证货物的质量。   看着官府是给了钱,但并不是公平交易。   因为定价权是属于官府的,定价过低的时候,商户承担这些基本就是亏损的。   至和年之前,因为差役过重,经常有商户出逃的事情发生。   欧阳辩摆手道:“大家不要误会,听我仔细说。   我之前为什么要和大家说营造经商大环境的重要性呢,就是因为接下来这个事情也是促进经商大环境的大事。   但这个事情单纯朝廷干不了,央行也不行,因为投资实在太大。   所以需要整合大宋所有的商人共襄大举。”   杨德昌等人脸色肃穆起来。   朝廷和央行都干不了的事情,那得是多大的事情啊。   朝廷怕不是要将他们抽皮扒骨,将所有财产都乐捐出来吧?   杨德昌和所有来的人都不禁有些懊恼。   懊恼自己为什么要往官家靠拢,商人向官府靠拢,那不是送肉上门么?   欧阳辩看到大家的神色,顿时知道大家误会了,欧阳辩不由得苦笑。   “你们这是干什么,我欧阳辩还能害你们不成,还没有说事儿呢,你们就摆出一个苦瓜脸,干啥呢!”   杨德昌苦笑一声:“大人您别卖关子了,您赶紧说吧,再不说可要吓死我们了!”   欧阳辩笑了起来:“瞧你们胆子小的!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现如今东南诸路州府之间的官道已经差不多水泥化升级完成了,北方这边的官道也提上了日程了。   虽说州府之间的官道建设完成,大大促进了货物的流通,但州与县、县与县之间的道路是不是也要进行升级呢?   大家知道,实际上对于很多企业来说,州与县之间的官道、县与县之间的官道,对于州县里的很多企业来说其实更为重要。   毕竟全国性的企业没有多少,但州县上的企业却是多如牛毛。   而且即便是全国性的大企业,也需要州县官道的支撑,大家说是不是?”   杨德昌身边的年轻人举手要求发言。   欧阳辩看他站在杨德昌的身边,以为是杨德昌的子侄,便微笑点头。   年轻人大声道:“这个还真是,欧阳大人,我叫杨得志,我的父亲叫杨友木,是做运输的。   我这几年也算是参与到了家里的生意中去,对大人你所说的深有体会!”   欧阳辩笑着点头。   年轻人得到了鼓励,兴奋道:“我家是农行在荆湖南路的合作伙伴,农行在荆湖南路的粮食运输有十来个县都是我家承包的。”   “哗!”   众人有些意外。   能够承包十几个县的粮食运输,这生意可不小了。 第315章 势在必行!   众人的惊呼让年轻人更加的兴奋起来:“以前州道没有修好的时候,长途运输是大难点。   现在州道修好了,县道是大难点。   州道可以用四轮马车,而县道别说四轮马车了,有时候连二轮马车都用不了,只能用人力去扛。   比起用四轮马车,人力的效率实在是太低了!   可以这么说,就成本来说,在县道上的运输成本,比在州道上的运输成本要高出四五倍都不止。   所以有时候会出现有人宁愿把东西卖去其他州,都不愿意卖到邻县去。   因为差不多的运输成本,走州道比走县道要轻松太多了!”   众人大多深有体会的点头。   走惯了水泥道,再去走黄泥道,那种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   欧阳辩笑着点头道:“没错,这就是现在现在经济发展的障碍。   我们很多县里的好东西运不出来,运不出来就成不了商品,当地人就只能陷于贫困。   咱们也很难将商品卖进去,从而失去很多商机。   按照我的想法,其实是想着有一天,能够将水泥路修进乡村里面去。   但这个事情太难了,一时半会是很难实现的。   但是修一修州与县的道路,县与县之间的道路还是可以努努力的。   我的设想是这样的,这个事情由商会来主导。   大家都是各地的贤达,回去之后将路、州、县的商会都给组建起来,然后发动县里的乡贤一起来做这个事情。   临近的县商会之间相互沟通好,一起筹资将县道给修起来。   这个事情央行不会放任不管,你们届时可以提交申请给到央行。   央行会会同西湖城工程公司一起进行设计、评估造价,协助你们将道路升级起来!”   杨德昌问道:“您说的条件就是这事?”   欧阳辩点头。   下面的人舒了一口气。   这事花钱估计是少不了的,但这钱他们愿意花。   县里面的商人地主不少,如果进行筹资,到时候他们出的钱应该不会太多。   关键是这钱他们出得心甘情愿。   给自己的家乡铺路搭桥,这原本就是风俗,能够将县道升级为水泥路,很多人都是愿意出钱的,这个问题不大。   杨德昌笑道:“如果是这事的话,我觉得问题不大,就是不知道这水泥路的造价贵不贵?”   欧阳辩摇了摇头:“虽然不便宜,但不会比黄泥路贵多少。   水泥的生产已经走上正轨,价格早就降下来了。   加上有专业的施工团队,铺设的速度不仅快,还省钱,应该不会贵太多。”   杨德昌笑道:“那就没问题了,我回去就组织这个事情。”   其他的人也纷纷响应,愿意出头组织。   欧阳辩笑着点头:“关于商会的事情,规章制度的建设我会委托陆采薇陆总、于谋于总、杨清杨总协助大家一起起草。   杨先生也请一起协助,还有林通林先生、许部许先生等人推荐人选一起参与一下。   到时候商会的选举、各处办商会的事情我就不参与了,说好了你们自治,我这个朝廷官员不太合适插手。”   众人都点头。   说到这里,欧阳辩略感疲惫:“接下来还有两件事情要宣布,不过就由专业人士来说吧,有请农行总经理陆采薇陆总上台讲话。”   陆采薇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大步走上讲台,作风相当干练,颇为英姿飒爽。   台下众人不由得眼前一亮,齐齐发出一声喝彩。   陆采薇眼光犀利,上台后也不苟言笑,犀利地丹凤眼扫射了一圈,会场的喧闹声顿时安静了下来。   陆采薇清冷的声音响起:“诸位,商会的规章制度,将由我与大家一起商讨。   这些接下来再开会讨论,这次宣布的事情虽然与商会相关,但其实是另外的事情。   最近些年,大家的生意大展宏图,日进斗金,但大家有没有遇到一个困境,就是随着企业的壮大,大家发现要找到得力的人手却越来越难。   原本大家做小生意的时候,可以慢慢的用传统的学徒制来培养人才,但如今这种培养制度恐怕是赶不上大家的发展了。”   杨德昌、林通、许部等人都点头。   他们对此深有体会,农民工好找,但专业人才却不好找。   尤其是账房、木工、铁匠、以及管理人才都很难招募。   以前还好,那时候市场不大,慢慢培养就好了,但现在不成了。   就像杨德昌,他到处开办钱庄票号,财会的工作不是随便找人就能干的。   他扩张得快,不得已只能到处挖人,以至于他的大德昌大德胜票号都快成为了行业内的公敌了。   人家培养了十几年的人才,被杨德昌高薪挖走,别人只能重新培养人,还是这个大好时机的时候,这就招人恨了。   但杨德昌也没有办法啊,他走在了前面,要扩张就需要人才。   人才都在别人的钱庄票号里面,没办法,花钱砸呗。   但花钱挖人杨德昌也心疼啊。   这种学徒制培养出来的人是很难挖的,因为他们跳槽就会被经受道德上的指责,钱少了人家根本不愿意跳槽。   不过这钱还是得花,不砸钱就会错过这个大肆扩张的机会。   陆采薇看到他们神情,便知道了答案。   “所以,欧阳大人提出了一个建议,就是筹办技术类的学校,这个事情央行和农行会一起筹办。   技术学校会有聊天培养路线,一条是学校自主招生。   学校会设立财会、纺织技术、物流管理、文秘、服装设计、园林专业、现代养殖专业、设施园艺专业、市场营销专业等等专业。   这些培养出来的学生会进入人力市场自由择业。   另外一条线这是接受各个企业的委托培养,比如杨德昌先生的大德昌、大德胜所需要的账房、管理人员都可以委托给技校集中培养。   一旦结业,就可以直接接收进入工作。”   杨德昌等人听得两眼放光,如果真的能够成真,那可是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了。   人才的缺乏已经严重阻碍到他们的发展了。   就像杨德昌,他已经双眼通红,都准备去挖央行的人了。 第316章 全体振奋!   林通举手提问:“各个专业不同,学校出来的人能够适应企业的具体工作吗?”   陆采薇清冷的脸上露出笑容:“这是个好问题,执教的老师我们会从各个行业择优聘请,教材也会请行业精英来编制,尽量贴近行业的真实情况。   还会送去各个企业进行实习,这样能够更加贴近实际情况。   不过届时真正适应真实的工作环境时候,还得企业进行培训,这个是非常简单的。”   林通满意地点头:“这样大概就没有什么问题了,我的企业里面缺少的人才是全方面的、财会、木工、铁匠、管理人才、销售人才等等。   只要有这样的人才,我有多少接受多少!”   林通颇为豪气。   他的确有这个资格,现在他的市场主要是在东南诸路,接下来北方的官道水泥化一启动。   北方除了几个军区比较落后,总体来说比南方还是要深处的,以北方的消费能力,这是一个更大的大市场,到时候需要的人才是海量的。   其实就他现在的企业而言,在南方的运作也是极其缺乏人才的,很多都是粗放式的运作,已经渐渐跟不上企业的前进了,就对人才的渴望而言,他并不亚于杨德昌。   杨德昌嗤笑了一声:“你一个人就像将所有的人才都给包圆了,我们怎么办嘛,没有你这样办事的。”   其他的人也说道:“就是就是,大家都在等米下锅呢,一个个都嗷嗷待哺的,林总您的确是厉害,但也得给我们留口汤啊!”   眼见着就要吵了起来,陆采薇赶紧道:“大家都不要急,学校的事情可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弄好的。   学校的建设、教材的编撰、教师的延请,那一个不需要时间,而且学生的培训至少都得两三年才能够毕业,哪里有那么快?”   杨德昌苦着脸:“哎,这倒也是,不过现在人才的事情已经真真实实影响到了企业的发展了,我们也是看着心急啊!”   其他的人也连声附和。   欧阳辩见状笑道:“大家不要着急,我倒是有个应急的方法。”   林通喜道:“大人请说。”   欧阳辩笑道:“大宋养士百年,读书人很多,受教育的人口更多,能够在科举场上得意的人终究是少数,还有很多的读书人在艰苦的度日。   这些人虽然干不了体力活,但他们本身识字,培训起来会轻松很多,你们大可去延请他们,然后交由我们来培训。   我会让央行培训学校的老师对他们进行培训,这样他们很快就能够上手,至少在财会、管理这一块上面的缺口可以弥补一些。   至于木工铁匠这些人才,乡村里面还有很多,你们要主动去寻找嘛,大宋的人才何其多,就看你们愿不愿意去发掘了。”   杨德昌等人恍然大悟。   “不过,人才的问题的确是很大,陆总,学校的事情特事特办,你让人专门负责这个事情,找教师、编撰教材,找专业人士嘛,不行就砸钱。   于总,西湖城工程公司要将学校的建设快速地提上日程,叫一个工程部专门负责这个事情。   这些事情都要同步进行,这样年内就可以接收学生了。   杨总你们也要招募员工,只要有识字基础的,就可以往学校里面送。   有识字基础的,是可以用快速班培养出来,可能一年半年的就可以上岗了,上岗后再慢慢深造嘛!”   欧阳辩的思路开阔,给他们支的招都很实用,杨德昌等人连连点头。   日头已经升到了半空,炙热的太阳将大家都晒得汗流浃背,但没有一个人叫苦,反而很是兴奋。   欧阳辩见状觉得不行,赶紧宣布中午休息,叫人安排吃饭的事情。   这么多的人,澄园还一下子安排不过来,不过已经安排了张奇酒楼、东西烧送了酒菜过来,倒是不虞吃不上饭。   中午稍微歇息了一下,众人就嚷嚷着会议继续。   今天早上谈的这些事情,无不让这些商人们眼界大开,让他们看到商人的力量是何等的巨大,以后的发展潜力更大。   在欧阳辩的话里行间,商业的发展似乎还远远没有到头,其中的可供挖掘的潜力是非常大的。   这让他们非常的振奋。   这些年他们的财富在快速地增长,财富快速增长的人都有一种共同的特性,他们会非常乐观。   这种乐观映射出来的就是他们的进取精神。   他们对欧阳辩提出的州县联通、县城之间的联通的事情非常感兴趣,而技校的设想正好击中他们的痛点,而商会的筹建更是让他们欣喜。   总体来说,州县官道的计划会让他们的市场更加庞大,官道水泥化,会让更多的人加入到市场里面来,技校的学生,则是让他们能够争夺到更多的市场,而商会的筹建,则是让他们的社会地位上升。   欧阳辩今日提出的这些,是能够让他们的财富、社会地位都能够有明显预期的提升的。   如果这都不能让他们感觉振奋,那才是稀奇呢。   上午欧阳辩的演讲类似大纲,而下午的会议大约就是细则了。   杨德昌等人积极参与到讨论中去,对他们所疑惑、疑虑的东西尽数提出来。   其他的人集思广益提出解决方案,实在解决不了的,就由欧阳辩来解答。   欧阳辩比他们多了千年的见识,这些商人们限于见识看不清楚的东西,对于欧阳辩来说是比较简单的。   上午欧阳辩在回忆自己的成就,收获了一帮崇拜者,而下午解决问题,更加收获一帮小迷弟。   以往的成就固然让人钦佩,但是现场解决问题的时候,在众人一筹莫展的时候,欧阳辩却能够一二三四娓娓道来,似乎什么难题都难不住他,智慧的光芒在他的言谈举止之中迸现,所说的话字字珠玑,所比划的手势大气而智慧,这样的人,怎么能不让人钦佩呢?   杨德昌等人为之心折,像杨得志这样的年轻人就是五体投地了。   在欧阳辩讲话的时候,杨得志仰着头,露着钦佩的笑容,颇像是孺慕的孩子一般。 第317章 跋扈!   会议开了整整一天,可将欧阳辩给累坏了。   不过之后的事情就不必他亲力亲为了,交给陆采薇、杨德昌等人去协商执行就可以了,都是能力过人之辈。   只要欧阳辩将明路指出来,他们就能够将事情做得超出欧阳辩的意料之外。   这些事情欧阳辩不需要再过多的干涉了,但他更忙了。   因为《清丈田亩的各项规定》已经正式下发各路州县,清丈田亩工作小组已经在筹建之中。   欧阳辩是没有办法做带头人的,因为他的职衔等都不够高,弹压不住各路诸侯,需要有职位更高者来主持。   经过讨论推举,清丈田亩小组由文彦博挂帅,政事堂的欧阳修、赵槩、曾公亮,枢密院的富弼,三司的张方平,谏院的司马光,御史台的张昇全部挂名。   欧阳辩也身在其中,而之前的清丈田亩听证会筹办小组成员全部转入工作小组之内。   三司也派出了户税案官僚协助工作。   而枢密院派出了精兵干将配合工作。   工作小组上领导甚多,但大多位高权重,一看就知道不是干活的。   有经验的人一看排序和官职,就知道欧阳辩才是真正带头干事的人。   对于文彦博等相公来说,他们最大的贡献就是拿出来唬人的,真正的工作就是在开个会议,将工作组的人集合起来,嘱咐一下团结合作之类的事情。   不过这也就足够了。   几轮的听证会下来,加上在报纸上的大力宣传,大多数人都知道这一次是来真的,只是不知道朝廷会从哪里开始罢了。   欧阳辩经过研究,决定将第一站放在陈留县。   之所以选择陈留县,一来是因为陈留县靠近开封,如果有变禁军立即可以镇压。   二来则是陈留县有一个开封最大的地主,几乎半个陈留都是他的,那个地主就叫张玉柳。   张氏在陈留根深叶茂,族中子弟众多,更是出了不少的读书人。   不过说来也是奇怪,张氏家族读书人不少,但真能够中进士当大官的却不多。   但这不妨碍张氏成为陈留最大的地主,因为张氏家族着实相当庞大,在这个时代,家族够大,本身就是一种实力了。   欧阳辩将试点放在这里,就是要啃最硬的骨头,将张氏家族打压下去,才能够产生震慑。   所以欧阳辩也并不掩盖消息,直接让大宋周报登报公示。   他就是要杀鸡儆猴!   欧阳辩认为,以前仁宗他们的变法太过于温文尔雅了,变法哪有不流血的,不是流自己的血,就是流反对变法者的血。   欧阳辩研究过各类变法,真正能够成功的变法,从来就没有轻松的,里面积攒的骸骨可能都会堆积成山。   历代变法,多以变法者遭遇晚年不详。   这是因为变法的大多是王朝走下坡路之时不得已之举,这个时候变法缺乏了一种叫战争威严的东西。   而开国君主的变法一般都能够成功,因为开国君主都是打出来的,他们拥有足够的战争威严。   而王朝中期的变法者,缺乏这个东西,反对者一般都是既得利益者,所以变法者反而是处于弱势的。   宋仁宗变法失败固然是处于他自身的软弱性,但他本身的局限也限制了他。   欧阳辩很清楚,他想要一举成功,便要树立起类似战争威严的东西。   大宋周报在造势,也是在逼迫张氏家族反抗。   ……   张玉柳气势汹汹地来到了陈留县县衙后院。   徐英听闻岳丈到来,赶紧出来迎接。   “你说的根本就不管用!”   张玉柳怒气冲冲地朝徐英吼道。   徐英苦笑道:“这一次朝廷的信心很坚决啊,岳丈要不还是算了吧,若是硬顶上去,怕是要出大事的。   反正家族里在册的地图也很多,隐匿的田产交出去就交出去吧,就当是花钱保平安了。”   张玉柳呵呵冷笑:“你说的倒是轻松,家族里那么多人,要是少了那么多的土地,家族还活不活了!”   徐英心中冷笑,怎么,少了隐匿的土地家族就衰落了?   不说隐匿的土地,就光说张氏家族在册的土地,都是个天文数字,别说隐匿的土地了,就是把在册的土地交出一般,张氏家族照样活得潇洒。   无非就是贪婪罢了!   这些年京畿一有灾荒,逃荒最多的就是陈留百姓,还不是因为陈留的土地基本都被张氏家族给占了。   张氏家族为富不仁,一般到了灾年,心善的地主会选择帮着扛下一些损失,佃户才能够活下去,可张氏家族不仅不会帮着扛下一些损失,反而逼着佃户卖儿鬻女,将佃租交足。   不仅如此,张氏家族还趁机逼迫那些自耕农卖地给他们,张氏家族庞大的田产,就是这么来的。   张氏家族的恶,徐英都一一看在了眼里。   徐英心中腹诽,但脸上却一脸的苦笑:“岳丈大人,舆论是不起作用了,现在朝廷又搞出了一个分级制度,怕是那些泥腿子不会当出头鸟了。   我看还是算了吧,总不能让张氏子弟围堵县衙,甚至进京告状吧?”   张玉柳眼睛一亮:“围堵县衙,进京告状?”   徐英装作吓了一跳:“岳丈不可孟浪,这样做虽然有效,但是终究会让朝廷嫉恨上张氏家族的。   尤其是主持清丈田地的欧阳辩,此人可不能轻视!”   张玉柳只听到有效两字,他笑道:“得罪便得罪了,一个小小的六品官,还能够灭了我张氏家族?   我张家在前朝便是这陈留大地主,谁做皇帝都是如此!   仁宗皇帝时候,他想要清丈田亩,还不是得避开陈留。   赵顼一个小皇帝,伙同一个毛都不知道长齐没有的小娃娃,就想动我陈留张家?”   徐英装作苦苦相劝,正话反说,是给出了很多操作细节,在此时的张玉柳耳中,只听他愿意听的,而那些不愿意听的,就如同过耳边风一般。   张玉柳心满意足而去。   徐英盯着岳丈那飞扬跋扈的脚步,冷冷地笑了出来。   他的妻子张氏看到了他,冷哼了一声,转身而去。   徐英露出残酷的笑容。 第318章 打硬仗!   农历七月十五日,是大宋朝的传统节日中元节,佛家称之为盂兰盆节,民间俗称为鬼节。   在数日之前,街上便有卖各种冥器、靴鞋、幞头、帽子、金犀假带、五彩衣服等物品的,还有人将各种物品放在用纸糊的木架子上到街上去到处叫卖。   潘楼一带以及城内东西的瓦肆里,热闹得如同七夕。   凡城外有筑了新坟的人家,在七月十五这一天都要到去祭扫。   皇宫中在这一天也要派出车马,到道者院去上坟。   宫中的内官会同祠部下属的各部门,布置大会,焚烧钱山,以祭奠既往为国捐躯的将士们,也开设道场凭吊这些孤苦的亡灵。   “呵呵,鬼节啊,果真是群魔乱舞之象,诸位看到大宋周报上所登的《告陈留县乡亲父老》一文没有?”   张玉柳高居上首,下首左右两排,坐着陈留县最为富有的乡绅。   一个白胡子老翁呵呵笑道:“看到了,一派胡言!”   张玉柳捋了捋胡须道:“欧阳家的小子这是在试探我们呢,若是我们态度不够坚决,他恐怕还真的是要将清丈队伍派过来了,大家有什么对策?”   白胡子老翁装疯卖傻:“试探?试探什么?”   张玉柳瞟了白胡子老翁一样,有些不满道:“吴老,您是陈留县有名的智者,难道看不出欧阳家的小子这是在试探么?   历来清丈田亩都是打偷袭,在清丈小队到达之前,哪里会预先告知的?   他故意在周报上登文,就是想看我们的反应罢了。   若是我们没有什么反应,他们就真的来了。   到时候我们若是反对,那就要起冲突了,若是起了冲突,那事情可大可小!”   白胡子老翁吴老呵呵一笑:“哦,原来是这么回事。”   说道这里,吴老便不再多说。   陈留县里最大的地主是张家,他吴家田地不少,但和在座的相比,他家的田地还是少了些,他家主要以经商为主,又何必去趟这一趟浑水呢。   张玉柳见状憋了一股子的怒气,将目光投向其他的身上,其他的人也是相互交头接耳,根本不和他对视。   张玉柳咬牙切齿。   都是一帮老狐狸呢。   不过也正常,他们所有人的田地加起来还没有张家一家多,这个头他们不愿意出,张家若想保住藏匿的土地,就得自己出头。   张玉柳今天邀请他们过来的意思,他们还能不知道么,无非就是要拉拢他们对抗朝堂。   若真的是到了生死攸关之际,他们自然要出力,但现在还没有嘛,张玉柳自己不先出头,却将他们邀请过来,咋地,想让他们当出头鸟?   他们才不干呢!   这种商议一般都是没有什么结果的,会议不欢而散。   张玉柳坐在大厅里面咬牙切齿的咒骂,咒骂欧阳辩,咒骂陈留县的地主,咒骂徐英,咒骂开封十五县的县令。   要不是开封十五县的那份奏疏,朝堂估计也不会兴起这个想法,更不会将陈留县当成第一个清查地点!   都怪徐英这个孽障!   七月十六日。   欧阳辩在政事堂给吕惠卿等人训话。   “此次过去,一定要注意人身安全,出去丈量田地一定要让随员禁军跟随,当地的衙役也让他们跟着,以防不测。   要注意工作方法,面对不了解情况的农民,一定要和他们讲解政策,不要过于粗暴,一定要先将不明真相的群众给分离出去。   但是一定要注意,你们的人身安全才是最重要的,若是有人敢暴力抗法,要敢于反击。   你们要清楚,你们是代表朝廷,我们的政策制定是有全方面的考虑的,对于不明真相的群众也要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但是对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则是要敢于制裁他们!”   吕惠卿等人暗暗心惊,欧阳辩的话听起来像是单纯让他们注意安全,但是联系下后面的话,则是有杀气腾腾之意。   看到他们的神情,欧阳辩笑了笑:“希望没有吧。”   欧阳辩的话刚刚说完,就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一个胥吏跑得气喘吁吁,看到欧阳辩,都来不及说话就要跑过去,欧阳辩喝道:“站住,什么事?”   胥吏赶紧停下,急促喘息调匀一下呼吸:“陈……留县衙被围住了……”   欧阳辩神色一沉:“谁这么大胆?”   胥吏摇摇头道:“不知道呢!”   欧阳辩摆摆手,胥吏赶紧去后面禀告相公们去了。   吕惠卿等人面面相觑。   欧阳辩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   吕惠卿犹豫了一下道:“季默……我们还去么?”   欧阳辩抬起头笑了一笑:“当然要去,天上下刀子也得去,而且……这恐怕就是给我们的下马威呢!   吕兄、章兄,此次你们二人带队前去,恐怕是一场硬仗了,只要按照政策来,不要怕事,有敢冒头的就坚决打,打完我来收拾!”   吕惠卿和章惇两人脸上露出坚毅的神色,他们点了点头,章惇笑道:“季默,倒是别怪我们给你惹了大麻烦。”   欧阳辩笑了笑,笑容里面带着冷意:“意料之中,他们还真敢撞枪头上呢,还愁没有可以立威的对象呢!   你们赶紧出发,无论什么张家、吴家、李家,只要敢冒头,就坚决打!”   吕惠卿章惇带着人匆匆而去,欧阳辩和曾布等人道:“他们去前线了,我们在后方得为他们保驾护航了,我们的战斗也要开始了!”   如果这是一场战争,吕惠卿等人去的是前线,而这朝堂,就是决定战争胜败的关键所在了。   别看欧阳辩看似拉拢了政事堂、枢密院、三司、谏院等等代表着大宋朝唐的中坚力量,但不到潮水退去,就不知道谁是朋友谁是敌人。   曾布悄悄靠近欧阳辩,轻声问道:“现在我们要做什么?”   欧阳辩看了看庭院的深处,那里是政事堂相公们办公的所在。   他笑了笑道:“等!”   曾布等人点点头,回去公廨中去,不过不是干等,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准备呢。   “欧阳大人,文相等人有请!” 第319章 这样真的是对的吗?   欧阳辩大步朝庭院深处走去。   大戏已经揭开帷幕了!   欧阳辩进入议事厅,便看到一脸凝重的相公们。   欧阳修和欧阳辩招了招手。   欧阳辩赶紧过去站在父亲的身后。   文彦博抬眼看了一下道:“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吗?”   欧阳辩笑道:“听说陈留县县衙都被围堵了起来?”   文彦博点点头。   欧阳辩问道:“都是些什么人呢?”   文彦博脸色不是很好:“就是一些农民,群情激愤啊!”   欧阳辩点点头不说话了。   赵槩忍不住了问道:“你就不想知道里面的情况?”   欧阳辩笑了起来:“虽然不了解里面的详细,但大约还是能够猜出来的。   无非就是一些地主煽动来的,吕惠卿等人已经快速赶过去处理了。”   曾公亮皱着眉头道:“怕是不好处理啊,稍有不慎,就会酿起民变。”   文彦博点点头:“大家怎么看,都说说呗,这个事情该怎么处理。”   曾公亮道:“要不,还是再等等吧,现在国库也充盈,也不缺那点钱,还是以大局稳定为要。”   欧阳辩皱起了眉头。   资产阶级……哦,不对,地主阶级的软弱性啊。   这还没有开始呢,就开始退缩了?   欧阳辩看向赵槩。   赵槩道:“那怎么成,被人一威胁就搞了,朝廷威严何在?……”   欧阳辩忍不住点头,赵老头的脾性还是够硬的。   仁宗时候,赵槩从京城到洪州任职。   洪州西南靠近章江,有河水泛滥的忧患。   赵槩筑河堤长二百丈,高五丈,用来阻挡河水的冲击,章江水患得以解除。   属官郑陶、饶奭把持郡里事务,行不法之事,前任郡守都不能制住他们。   洪州的归顺士兵,都是以前的强盗。   饶奭编造流言说:“士兵得到的饷米都是陈旧腐烂之米,士兵有怨言,如果不给更换好米,士兵将要生变。”   赵槩没有搭理。   有从容州驻地逃回而违禁夜行的士卒,赵槩杀了这些士兵示众,并趁机抓捕了陶、奭二人进行抵罪,整个红州府都为之惊惧。   不过下一句话却让欧阳辩错愕。   “……不过曾公说的也有道理,大局为重嘛。   如今大宋蒸蒸日上,钱粮充足,着实没有必要为了这个事情让天下动荡。   我觉得还是赶紧派出钦差,先解了陈留之围。   然后咱们好好商量一下,要不这清丈之事就先缓缓再说,反正也不是什么急迫之事嘛。   至于央行在北方修路之事,三司那边补贴补贴,反正现在国库里有钱。   若是将人逼反了,到时候派兵镇压花的钱更多。”   赵槩言辞切切。   文彦博听得连连点头。   曾公亮也露出笑容。   欧阳辩心下发凉。   这就是所谓北宋名臣们?   文彦博看向欧阳修:“永叔,你看呢?”   欧阳修睁开眼睛,笑了笑道:“具体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弄清楚呢,干嘛这么快下决定呢,先等一等嘛,等弄清楚了再决定也不迟嘛!   至于造不造反的,京畿要地,百万禁军就在身侧,他们若是敢闹大,莫非是嫌禁军的刀不够利么?”   文彦博闻言眉头一皱,但瞬息之间每天便舒缓开来:“曾公、赵公,永叔说的也对,要不,等等再说吧。”   文彦博虽然是用咨询的句式,但语气却是给了论定。   文彦博和欧阳修是首相次相,他们两个人既然已经决定,曾公亮和赵槩就没有再说了。   晚上下班的时候,欧阳修过来找欧阳辩,说是让欧阳辩送一程。   欧阳辩知道父亲和自己有话说。   车辆麟麟而行。   欧阳修看到欧阳辩不怎么说话,笑道:“不太理解?”   欧阳辩点点头:“之前制定政策的时候,他们没有提出反对。   现在才刚刚遇到一点小反对,就要打退堂鼓了?”   欧阳修笑了起来:“你啊,看事情还是稚嫩了些。”   欧阳辩看着欧阳修。   欧阳修道:“这不是第一次清丈田亩,其实清丈田亩这件事情在朝廷之中是政治正确的。   明面上反对者是不多的,但前几次清丈田亩都以失败告终,你知道为什么吗?”   欧阳辩低头想了一下:“他们同意是因为支持这个事情对他们官声有利,但一有挫折就赶紧偃旗息鼓。   其实是因为他们其实也不想清丈田亩,因为他们要么自己也有隐匿的田地,要么就是亲族有隐匿的土地?”   欧阳修慈爱的笑了笑:“呐,你不是想得很明白吗?”   欧阳辩深深吸了一口气:“难道他们看不出,现在大宋看起来虽然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但实际上已经危机深重了么?”   欧阳修微微摇头:“非不知,实不愿矣。   天下是大家的天下,可利益却是自己的利益。   现在国家不缺钱财,在他们眼里,清丈田亩的那点收益,其实还不如不要呢。”   欧阳辩摇摇头:“问题是,这根本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这是解决土地兼并的问题,土地兼并严重,就会影响国家的稳定,这个道理他们不懂么?”   欧阳修笑道:“他们懂的,但你给了他们另一种选择。   你把经济推动了起来,让工商业百业兴旺。   而工商业需要大量的人力,恰好土地兼并能够将他们从土地上赶出来,如此一来,他们就可以获得更加便宜的人力了。   而这些人力有工作有饭吃,也不会想着造反了。   所以,这就不会影响国家稳定了。   所以,你觉得他们的动力能有多大?”   欧阳辩沉默了下来,欧阳修说得很对。   这和英国的羊吃人运动很类似了。   可能在曾公亮等人的眼中看来,将农民从土地上赶出来,将他们转化为工商业人口,不仅能够在工商业上给他们挣钱,同时他们还获得了土地。   这是双赢的事情啊。   当然啦,这个双赢就是他们赢两次。   至于失去土地的农民变成了工商业人口,曾公亮他们不仅不会觉得他们可怜,甚至会觉得是他们的大恩人呢。   但是,这样真的是对的吗? 第320章 总有些事情要做!(大章,就这一章了!)   土地原本就该是农民的,他们即便要成为工商业人口,那也是他们的财富,是他们的退路.   如果有一天他们在工商业混不下去了,他们还可以用土地来养老。   而不是驱赶着茫然无措的他们走进一个谁也不知道是高山还是深渊的险地!   欧阳辩想了想道:“爹,你今天说等一等,这是缓兵之计么,可是有什么好的办法?”   欧阳修奇怪地看了欧阳辩一眼:“什么缓兵之计?”   “你今日不是说等一等再看么,难道不是什么缓兵之计?”   欧阳修哑然失笑:“哪里有什么缓兵之计,不过就是情况未明罢了。   曽公亮和赵槩的意思我是知道的,他们不过是想借机废掉这个政策罢了。   但现在还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其实不必要这么早做决定,否则容易闹乌龙。”   欧阳辩道:“爹,你本人的意见是?”   欧阳修看向幺儿,幺儿的脸色肃穆。   欧阳修收起笑意,轻轻拍了拍欧阳辩的肩膀道:“爹的想法不重要,我终究是支持你的。”   欧阳辩扯动了一下嘴角:“爹,你得有意见,否则我都不知道自己的做法对不对。”   欧阳修笑道:“真想听?”   欧阳辩点点头。   欧阳修笑道:“那好,今日便和你说说为父的为官之道。   为父这一声,虽然起起落落,但到了今日,也算是位极人臣了,说明我这点官场的经验还是可以借鉴的。”   欧阳辩点点头:“父亲请讲。”   欧阳修带着笑意道:“为父的为官之道便是——永远站在势大的一方!”   他说完看看欧阳辩的神色,发现欧阳辩的脸色有些怪异,笑道:“想通了?”   欧阳辩忍不住苦笑。   想一想欧阳修的宦海生涯,还真的是如此。   庆历年间,欧阳修坚定地站在了范仲淹这一边,因为范仲淹站在了仁宗的一边。   到了后来,则是坚定地和韩琦等人站在了一起,因为韩琦站在了仁宗这边。   再到英宗的时候,欧阳修选择站在英宗的身边,作为皇考派的中流砥柱。   期间虽然几遭贬谪,但因为站队正确,所以后来一步一步的坚定地往上走,以至于走到了如今的地步。   欧阳修对自己这番论断还真的是精辟。   “爹,您的意思是,我不该站在曾相公、赵相公的对立面?”   欧阳修摇摇头:“不是曾相公和赵相公的对立面,而是……百官的对面!”   欧阳辩的脸色没有半点惊诧。   欧阳修露出担忧的神色:“仁宗、韩相公等人数次发起清丈田亩的行动,但每次总是半途而废,是他们没有毅力么?   不是的,是面对的反对力量太大了!   若是对抗外敌,大宋百官可能抛头颅洒热血都可能。   但若是涉及到他们的权益,他们也是敢豁出去拼命的。   所以,这事,难!”   欧阳辩闭上了眼睛。   欧阳修忍不住心疼:“当然啦,这事情我是支持你的,你只管去推动,为父虽然没有什么用,但庇佑你还是能够做到的。”   欧阳辩嘴角微微翘起。   庇佑我?   父亲,恐怕你不知道我要怎么做,您若是知道了,怕是也会害怕的吧?   不过没有关系,我总会护得咱们一家周全就是。   第二日,欧阳辩回到工作小组的公廨里,一踏进公廨,他就感受到了气氛有些凝固。   “怎么啦?   欧阳辩问道。   曾布站了起来道:“吕惠卿和章惇送了信回来了,情况不太乐观。”   欧阳辩点点头:“信呢?”   曾布赶紧拿过来。   欧阳辩扫了一眼,便将信给收了起来:“照常工作便是。”   ……   吕惠卿和章惇率领的小队在下午赶到陈留县。   吕惠卿和章惇刚刚踏入陈留县,就感受到了一股恶意,有人在明目张胆的监视着他们!   这个情况让工作小队有些紧张,尤其是三司的人相当的紧张。   吕惠卿作为这次的头领,对此情况颇为忧心忡忡。   “章兄,看这情况,这一次的任务恐怕没有那么轻松啊!”   章惇一脸的若无其事,甚至还笑了笑:“这情况季默恐怕是早有预料的,不然干嘛一定要让枢密院派出几百人的禁军跟随着我们,还不就是为了随时控制局面么!”   吕惠卿点点头:“既然如此,咱们就按照路上的打算,偷偷进入县衙,先找到徐英,问问到底是什么情况。”   章惇笑着点头:“你是带头人,不宜亲身涉险,这事就我去吧。”   吕惠卿点点头:“好,多带一些人。”   章惇笑道:“这是潜入,人带多了反而不好,就等我消息吧。”   吕惠卿深深地看了章惇一眼:“章兄,务必小心!”   章惇笑了笑:“放心吧,季默的宏图还没有彻底展开,我还没有看到呢,怎么舍得死。”   吕惠卿大力点头。   章惇推门而出,脚步声远去。   吕惠卿不知道,章惇出了门,看了看天色,还有些早,就干脆叫人牵了一匹马,自己上马,光明正大的朝县衙而去。   监视的人面面相觑,赶紧跟上。   章惇沿着大街前进,骑着马很快就来到了县衙。   他靠近了观察。   县衙的大门紧闭,墙头上趴着衙役,战战兢兢地举着水火棍之类的武器。   县衙的外头几百穿着农民服饰的人熙熙攘攘围堵县衙,附近有很多人在围观。   看到章惇,有一些人相视点头。   章惇却是笑了笑,驱马上前,顿时有人出来拦住章惇。   章惇笑道:“你拦着我作甚?”   那人看着章惇,恶形恶状道:“你想干什么!”   章惇举起马鞭,朝里面指了指:“我要进去面见县太爷啊。”   那人怒道:“你没见我们堵了县衙么?”   章惇诧异道:“看到了,但我不知道你们想做什么啊,所以我要进去找县太爷问问。   当然啦,你们要是愿意告诉我你们的诉求也行,来,您告诉我,你们堵住这里目的是想要做什么?”   那人愣了愣:“我……我们是抗议朝廷清丈田亩!”   章惇笑了起来:“原来是为了此事啊,那倒是简单了,这事情不用这么激动,我来就是来解决问题的。   如果诉求合理,也不是不可以的嘛。   不过,我想进去和徐县令商量一下,然后工作小组会公开答疑。   哦,就是回答大家担心的东西,你觉得如何?”   那人愣了愣,想了想不知道说什么,但身体却是颇为诚实的挪开了。   这个人可能是带头的,他一挪开,后面的人也就挪开了。   章惇也不下马,直接骑到县衙的门口,大声道:“里面的人,把门打开,我是从京里来的,奉皇上的诏令而来,你们速速将门打开!”   在县衙院里坐立不安的徐英听到了声音,赶紧问道:“外面是谁,问问是怎么回事?”   墙头上的衙役赶紧传话:“外面的贵客,咱们徐县令问您是谁?”   章惇笑道:“告诉徐兄,我乃是嘉佑二年进士章惇是也,徐兄不会忘记了吧?”   徐英听了一惊:“章惇啊,快快有请!”   “大人,门堵住了!”   “赶紧把杂物搬开啊!”   徐英骂道。   外面那个带头的人身边人问道:“大哥,咱们冲不冲?”   带头人冷冷看了小弟一眼:“冲个屁,咱们又不是真的要造反,我们只是要拿出态度,逼迫他们不清丈而已!”   县衙的门开了,章惇笑了笑下马,走了进去,后面的衙役在他进去之后赶紧又把门给关上了。   “章兄,你可来了!”   徐英如同见到了救兵一般。   章惇似笑非笑看着徐英。   徐英被章惇一看,神色顿时露出苦笑:“章兄,这边请。”   徐英带着章惇来到了书房,令人走远了看守。   徐英苦笑道:“什么都瞒不过章兄!”   章惇笑了笑,然后将笑容一收,弯腰作揖道:“徐兄忍辱负重,着实了不得啊!”   徐英的笑容更苦了:“唉,也不能这么说,尽点力罢了。”   章惇过去拍了拍徐英的肩膀:“听说你那夫人……嘿。”   徐英苦笑不已:“当时的确是我别有心思,想来也是对不住她了。”   章惇沉默了一下道:“季默不是泯灭人性之人,我来之前他告诉我,你想要保全谁,他都会帮你。”   徐英点点头,沉默了一会道:“除了我那愚蠢的夫人……其余人,大多死有余辜,章兄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便是。   我……唉,反正是对不住她了,不提也罢。   季默最近可好,我已经好几年没有见他了,真是怀念啊。   嘉佑元年的时候,那时候季默还很小,但经常和我们混在一起,请吃饭喝酒。   尤其是对我,前前后后不知道给了我多少钱,若不是季默,恐怕我当时就饿死了。”   章惇点点头:“都是同年,季默对其他的同年也都是这么急公好义,你也不必如此,相比起你的牺牲……”   徐英笑道:“这都是我愿意的,而且季默也给我了很对的回馈,若不是季默,我也做不到这个位置,说来还是我赚了吧。”   章惇点头道:“季默说,这次事完之后,你也别在地方呆着了,影响前途,早日回京,积累一下经验。以后再外放,那就是州长官了。”   徐英激动道:“季默还是想着我的!”   章惇笑了起来:“那是自然,若不是这一次刚好选在你这边,恐怕这一次季默就将你调回京中,恐怕工作小组上就有你的名字了。   不过也无所谓,反正你这边的事情完了之后,还要很多地方需要清丈呢,到时候你也一起去,这个时候积攒功劳最简单的了,也最容易升迁。   不过,眼下这个事情我们得抓紧解决,京中对这事有些疑虑,我们得抓紧解决,不然误了季默的大事就不好了!”   徐英点点头道:“外面的那些人就是我这岳丈找来的人,那个带头的人就是我那小舅子的狐朋狗友,顺着他这条线,就可以摸到我岳丈那里去,届时整个张氏家族都跑不了!”   章惇沉吟了一下:“还不能下手,不能贻人口实,该做的工作还是得做,我们的工作做好了,我们就站在了道德制高点,以后的事情就顺利成章了。”   徐英点头道:“好,接下来我们怎么做,你吩咐就好了。”   章惇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了徐英,徐英扫了一眼,不由得有些惊奇:“公开宣讲会?”   章惇笑着点头道:“季默行事,历来喜欢用阳谋,这次也不例外。   我们召开公开宣讲会,直接将政策给讲清楚,所有对政策有疑虑的人都可以听到我们对政策的见解。   政策保证了贫下中农的利益,也就是说,围堵县衙的这些人根本就没有立场来抗议。   至于这一次的目标,那些大地主们,他们若是想要反抗,那就得赤膊上阵了,指使贫下中农来闹事这一招,反正是行不通了。”   徐英有些担忧:“若是他们用暴力?”   章惇笑了笑:“季默的为人你还不知道么,以他的滴水不露的性格,这事情早就想过了,金刚也有怒目时。   我们制定政策的时候,原本就是给他们留了路子的,他们若是稍微不那么贪婪,其实不会闹到那种地步的。   清丈出来的田亩,并不是一味的收回国有,只要他们愿意按照标准纳税,他们也可以继续耕种,这虽然有损失,但损失其实不大。   但若是他们便宜还没有占够,还想着用以前的那些腌臜手段,那便怪不得我们了!”   章惇面色变得冷硬起来,浑身似乎有铁锈味弥漫。   徐英忍不住有些心惊,他自诩心肠已经够硬的了,没想到这个一直笑眯眯的章惇,竟然是这般的狠人!   不过他对章惇的确不是很了解,章惇此人一直看起来都是和和气气的,但实际上知心朋友也不多。   当年徐英便对这个章惇有些忌惮,因为他总是觉得章惇此人心思太深。   不过那时候大家只是吃饭喝酒,谈论风花雪月,不涉及到真实利益,还不真知道章惇竟然这么狠辣。   不过徐英再想一想自己的经历,也理解了,想要做些事情,总有些无奈的事情要做。 第321章 争论!   章惇和徐英商量完毕,写了一篇告示,让人去贴在门口。   告示里说的是明日在县衙门口集中回复诸多疑问,届时会有京中钦差给现场给大家回答问题。   带头的人看了告示,有些进退不得。   官府已经明确了会给他们解答问题,这个时候还围堵的话,怕是不太合理,也说不过去。   “大哥,怎么办?”   旁边的人问道。   带头的人沉吟了一下:“天也快黑了,再闹下去也不太好,大家肚子都饿着呢,先吃饭先,明天再说。”   旁边的人赶紧去疏散农民。   县衙门口的人顿时散去,只留下遍地狼藉。   带头的人悄悄地退去,然后到了无人处,换道直奔张宅。   张玉柳听了儿子的叙述,点点头道:“那就明日再看看,若是不能够给一个满意地答复,就将事情闹起来。   你让他们将衙门给砸了,但不许伤了人命,若是伤了人命,性质就不同了。”   张玉柳的儿子叫张启忠,闻言有些踌躇:“就怕到时候不好控制。”   张玉柳阴阴一笑:“控制不住就控制不住,你别露头,让那些泥腿子去闹,打死了就打死了,不闹大一点,京中恐怕还不重视呢!”   张启忠有些害怕:“爹,要不,咱们还是别出这个头吧?”   张玉柳骂道:“怕什么,以前几次不也这样过来的,难道那个娃儿皇帝还能够出兵杀了我们不成,京畿要地,闹出民变来,丢脸的可是他们!   还有,不出这个头,陈留县里的人都盯着我们呢,县里就属我们的田地最多,要是不出头,届时当真查出来,你说交还是不交,那可是金山银山一般的财富。   呵呵,京里的大人物们,可都是一个个等着咱们闹起来呢,这样他们才有借口阻止。”   看着父亲智珠在握的模样,张启忠不再说话了。   吕惠卿在客栈中等到了章惇,急急问道:“子厚,如何?”   章惇不慌不忙道:“按照计划来就好了,明日开答疑会。”   吕惠卿有些忧心:“明日怕是要出大事情啊。”   章惇笑道:“明日让禁军护好,县衙嘛,他们爱砸就砸了,不砸了县衙,咱们也不好动手嘛!”   吕惠卿略有些心安,但是确是有些不忍:“子厚,你说,咱们这么做会不会不太好?”   章惇看了一下吕惠卿,笑道:“你要是不忍心,这次就让我来吧,但我不希望你因此怀疑季默。”   吕惠卿摆摆手:“我总是觉得可以用另外的方式去解决这次的问题……”   “吉甫!”   章惇喝道。   “……别忘了,前几次清丈田亩功败垂成的事情,你以为范文正公和韩相的才能不及你么?   这一次咱们在季默的带领下,制定出这么一个对于贫下中农毫发无损的方案,却还有人出来捣乱!   这些人不是吃不起饭的人,他们家中金银粮食堆积成山,却还在剥削底层的农民!   现在我们不过是想让他们按照规定来纳税而已,他们却敢煽动民众对抗官府,这些人,值得可怜么!”   章惇平日里总是笑眯眯的,但当他发起火来的时候,连吕惠卿都有些心惊。   “子厚,我不过是想能不能用温和一点的方式来解决而已……”   章惇冷笑道:“温和?像庆历年间和嘉佑年间那样么,明明试点清丈的时候效果很好,但推广开来,就有无数人站出来反对?   他们无非就是仗着人多势众,仗着仁宗皇帝仁慈罢了,没有霹雳手段,还真的是震慑不了这些贪婪至极的硕鼠!   吉甫,季默说过,大宋朝的根基已经被这些硕鼠啃噬得千穿万孔。   若是我们不将这些硕鼠揪出来,无论我们经济如何发展,底层的人得不到好处。   天下事不患寡而患不均,当底层的百姓发出怒吼的时候,整个大宋朝都要随之坍塌!”   吕惠卿颓然低下了脑袋,叹息道:“子厚,你说,他们怎么就这么贪婪呢,只拿自己该拿的东西不就好了么,为什么非要有这么多的非分之想呢?“   ”人心向来不足,对于他们,我从不敢抱有太大的期待,他们恨不得将底下的百姓抽筋拔骨,炸出最后一两油膏,怎么会懂得适可而止呢?   季默说过,垃圾是不会自己走到垃圾桶里的,我们要拿起扫把,将他们统统扫进历史的尘埃里面。   吉甫,你若是感觉到不忍心,就想一想被他们逼迫的底层百姓,因为没有地可供耕种,一到灾年,要么饿死在家里,要么冻毙于逃荒的途中,而这些的罪魁祸首,就是这些为富不仁的大地主!   现在我们将他们揪出来,将田地分发给更多的大宋子民,他们便可以吃得饱穿的暖,你说这事是大慈悲还是大罪孽?”   吕惠卿沮丧道:“你说的我都懂,但是……”   章惇呵呵一笑:“吕吉甫,这次你就做壁上观就好了,这些事情我来做,你不配说爱国,因为你对这些损害国家的人依然还存有同情,却对真正受难的人视而不见,我怕你吕吉甫是将自己当成了他们的一员了吧?”   吕惠卿猛然抬头,怒道:“章子厚,你这话说得过分了吧,我不过是……”   章惇只是定定的看着吕惠卿,吕惠卿的气势顿时低落下去。   “……我不过是……唉,我承认,你说的是对的,不过这些大地主,他们家中也有幼子幼女,这一次若真是……怕是要牵涉太多无辜的人了,我于心不忍啊!”   章惇背着手看向院落,笑了笑,声音里带着奚落。   “吕惠卿宅心仁厚,你不该踏入这官场,而是该遁入佛门……”   章惇转身看向吕惠卿:“吉甫,季默曾经说过,雪崩之下,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这些人看似无辜,然而他们就是吸吮着民脂民膏长大的。   长大后,他们就会沿着父辈的道路,继续成为趴伏在广大劳苦人民的身上吸血的蚂蟥。   这么一想,你觉得他们还是无辜的么?”   吕惠卿沉默不语。 第322章 滴水不漏!   章惇似乎是想给这场争论下一个论调。   “身在中枢,高居庙堂之上,每一个政策,都要影响万民。   有人在政策里面得益,有人在政策里面受损,这原本就是本质,你吕惠卿做了这么久的官,你难道还看不懂么?   在前面我们对这个政策进行一次又一次的调研,不就是为了不损害到贫苦百姓的利益么?   对于这些吸吮贫苦百姓鲜血的人,我们又有什么立场去替贫苦百姓们去原谅他们呢?   更何况……”   章惇龇牙一笑,牙缝间似乎有鲜血一般。   “更何况,我们可是给了他们诸多的选择的,如果他们都不选,非要选择那一条最血腥的道路……呵呵!”   吕惠卿悚然心惊。   他和章惇相识这么多年,共事时间也不断,这一次却像是第一次看懂了这个年轻人。   ……   欧阳辩一大早就起来了。   他早早就来到了政事堂,今日他要坐镇与此,处理来之各方面的压力。   果然他来了没有多久,宫中的人就来了,是赵顼召他进宫了。   欧阳辩没有耽搁,迅速入宫。   见到赵顼的时候,欧阳辩看到赵顼似乎有些不安。   “季默,你来了!”   赵顼神色之缓和了下来。   欧阳辩微笑点头:“陛下找我何事?”   赵顼看了一眼在一侧的起居注官,压下了心中的激动:“我听说陈留县那边出了问题?”   欧阳辩笑道:“陛下您知道了?”   赵顼点点头:“文相和我说的。”   欧阳辩点点头:“昨晚的消息传递回来了,我才刚刚拿到手,昨天章惇单骑解围,今日会在陈留县衙进行公开问询。   抗议的农民有什么问题都可以直接咨询吕惠卿等人,吕惠卿等人会按照政策进行宣读,应该问题不大。”   赵顼闻言舒了一口气:“那就好,这个政策我研读了几次,的确是良政,对于贫下中农,这个政策可谓是照顾得很多了。   而对于隐匿大宗土地的人,朝廷也没有追责,而是给他们继续耕种的机会,不过就是依法纳税而已,并不是侵犯他们的利益。”   欧阳辩笑道:“陛下在宅心仁厚,为天下子民着想,此乃天下之福!”   赵顼也笑了起来:“季默你的功劳不小,这次创造出来的分级制度,的确比全面的丈量要仁厚得多……”   赵顼和欧阳辩像是一般的君臣奏对一般,一板一眼地说着,旁边的起居注官有些诧异,但一个字也没有遗漏的记录了下来。   奏对完,欧阳辩告退。   赵顼也得到了休息的时间。   “陛下……”   旁边的老太监欲言又止。   赵顼看了老太监一眼,笑道:“大伴不明白?”   老太监点点头:“今日的奏对……有点不太真实。”   赵顼笑道:“必行之事罢了。”   ……   欧阳辩回去政事堂的路上,脸上一直挂着笑容。   赵顼的成长很快啊。   今日这番奏对,其实就是做给其他的人看的。   赵顼为了表示对此事的重视,特意找到欧阳辩咨询,欧阳辩对此毫不隐瞒,也说了事情已经在解决了。   事情的解决方案是公开公正的召开问询会,并没有强行执行政策,而是采用说服劝解的和平方式。   这就堵住了很多人的嘴巴。   你说政策不好,好,那你举出例子来。   你说执行方式不好,也行,也请你举出例子来。   问询会面对所有的人,众目睽睽之下,谁也不能作假。   若是如此公开公正的来执行这个政策,还有人要闹事,那么就要怀疑闹事的人的居心了。   赵顼今日和欧阳辩的这一个配合,就是告诉所有的人,政策也好,执行也好,都是按照最为天下人着想的方式来执行,若你们要反对,请给出理由。   如果这种方式还要闹事,就不能怪欧阳辩采用强硬的手段了。   ……   消息传得非常快。   没一会的时间,消息就传到曽公亮的耳中。   他琢磨了一下,忍不住摇头笑了起来。   “这两个小孩儿,还玩这些心眼呢,呵呵。   做法是不错,但世间的事情,又岂是你道理是对的,就一定能够做得成的。”   赵槩听到了这个消息,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和心腹幕僚说道:“你们以后做事,也得学一学这欧阳辩嘛,你们看看,小小年纪,做事就是这么滴水不漏,以后必成大器啊!”   幕僚道:“相公,这事他能做得成么?”   曽公亮摇摇头:“小孩儿做事有章法,手腕也颇为滴水不漏,但这事儿,犯忌讳啊,要和天下人做敌人,即便他是真的对的,这事也不能做啊!”   文彦博也有自己的信息渠道,听到欧阳辩和赵顼的做法,老人家不由得哑然失笑。   倒不是嗤笑年轻人的做法稚嫩,而对年轻人的执着感觉有些好笑,但又有些感动。   他想起了年轻的时候,那时候他们做事也是有着一股子的干劲,可是后面的壁碰多了,就渐渐消磨了意气。   如今看到小年轻这么有干劲,一方面来说颇为激赏,但另一方面又觉得此事很难成功。   欧阳辩不知道他们的想法,他做事情滴水不漏,就是要尽全力堵上漏洞,行堂堂正正之事,这样以后事情发展到了那个地步,那也是反对者们的错!   大宋朝的文官们还是要脸的,他们支持或者反对某件事情,总是要找出问题的,如果找不出问题,那他们就没有反对的理由了。   现在大家就都在等着,等着陈留县那边的消息。   欧阳辩回到公廨,曾布等人就纷纷看向欧阳辩,用目光询问。   欧阳辩笑了笑道:“没有什么大事,不过,随时准备应变!”   大家纷纷点头。   这些人欧阳辩都是相当信任的,整个政策他们也相当的了解。   欧阳辩的筹划虽然没有全部告诉他们,但这些人都是相当聪明的人,拼凑了一些信息之后,有了一些自己的猜测。   窥见了一些筹划的他们,又是心惊胆战又是激动不已。   现在这事,已经在发生,但不知道会怎么发生。   朝廷内外都在等着消息。 第323章 咨询会!   陈留县衙。   天还没亮,衙役就在门前空地摆放桌椅,将连夜准备好的桌椅摆放好。   衙役在墙上挂上清丈田亩的政策,怕有人看不到重点,又在旁边用大字提炼出重点,主要是分级制度和查出隐匿田地之后的处置方法。   即便是这样,还是生怕做得不够好,又让人画了漫画挂上了上面。   吕惠卿怕今日人多,灰尘太多,叫衙役在泥地上洒水,不让灰尘飘起。   章惇大早过来巡视,觉得还是不够完善,叫人拿了一些彩布裁剪成块,用绳子悬挂了起来,将整个空地布置得相当有节日气氛。   这等相当高规格的布置,让陆续到来的农民面面相觑。   张启忠悄悄来到了现场,看到这这番局面也不由得有些楞。   太阳悄悄升起,第一缕阳光照射在县衙门口,彩带飘扬。   吕惠卿、徐英等人昨夜就来了县衙等候,这时候已经着装整齐,坐在县衙门口,等候农民到来。   第一批农民到来,吕惠卿赶紧让三司的人去接待。   张启忠就混在第一批农民之中,他身材高大,脸色白皙,一看就不是什么农民,但三司官员对此视而不见,让张启忠得以混迹其中。   农民被组织成队伍,当然,这些没有经过训练的农民乱糟糟站好,在三司官员的引导下,来到了张贴政策的墙壁前面。   张启忠佝偻着腰眯着眼睛看墙上的政策,倒是和之前看到的别无二致,但他隐秘的笑了笑。   这种东西想让农民看得懂,异想天开了吧,若是他们能够看得懂,就不会被轻易煽动起来了。   三司的官员宣读政策,果然农民们一个个脸色迷茫。   三司官员一看,赶紧到了下一块墙壁前面,指着提炼出来的重点。   “……前面的看不懂没有关系,咱们就看这里,对于你们来说,你们只需要关注两点,一是你们的户别。   大家都知道啊,咱们大宋的民户依据田产多少而划分为五等。   一等户的是指占地三顷到百顷者的人家;   第二三等户是指占地三顷以下以至不满一顷的人家。   第四等户约占有土地五十亩左右;   第五等户有土地二十亩以下。   在场的应该都是第五等户吧,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们根本不需要担心,因为这次清查田亩不会涉及你们。   你们可以合法拥有二十亩地的土地,如果查出你们还没有造册的土地,只要是二十亩以下的,你们可以继续耕种。   而且这二十亩地是不用纳税的,也就是说,你们一共可以拥有四十亩地,二十亩纳税,另外二十亩不需要纳税,你们听明白了?”   “什么,竟然有这样的好事?”   “天呐,如果是这样的话……”   “啊,这样啊,那就太好了!”   ……   农户们纷纷交头接耳。   “假的吧,朝廷怎么可能这么好?”   “对啊,是不是在骗我们呢?”   “再听听,听听还有什么好说的。”   ……   三司官员赶紧压了压控制场面。   “前面是第一件事,第二件事大家也都听好了,前四等户的也不用担心,清丈田亩不是为了侵占大家的利益,而是规范税赋而已。   前四等户若有藏匿土地,也不用操心,朝廷不会治罪,也不会追缴以前的欠税,以前的税赋既往不咎。   而且,听好了啊,查出来藏匿的土地,前四等户可以有两种选择,一是将土地交还给国家,二是继续耕种藏匿的土地,不过就要按照造册的土地进行纳税了……”   农户们将信将疑。   日头升高。   一批一批的农户过来,三司的人不厌其烦地讲解。   附近站着一些一看就是地主的人,他们也在关注着这事。   徐英听了三司官员的讲解,不由得有些疑惑,他侧头和吕惠卿低声问道:“这个政策有漏洞啊,若是允许五等户拥有二十亩不需要纳税的田地,这样地主们会将他们藏匿的土地寄在农户的手里,这样一来,岂不是有大批的田地被免税了?”   吕惠卿笑了笑:“嗯,这倒是没有关系的,大地主们的田地很多,即便是将地寄在农户那里,也只是一部分而已。   而且他们也会让渡一部分的权益给到农户,也算是好事一件吧。”   吕惠卿的解释似乎有些道理,但徐英总感觉吕惠卿的话里有话,但这里不适合多说。   张启忠仔细地观察,经过一轮又一轮的解说,原本过来气势汹汹的农户的脾气渐渐消歇。   不仅如此,他站在陈留县的那些地主的旁边,那些地主的低声对话更是让他焦急万分。   “如果是这样的话,倒是无所谓了,我们将田地就先寄在佃户那边,咱们的田地不算多。   如果不行,多招募几家佃户就可以了,这样藏匿的地就都不用纳税了,呵呵,好事,倒是一劳永逸了。”   “哈哈,没错,以前老是担心朝廷会秋后算账之类的,现在看来,官家还是很仁慈的嘛,比起仁宗皇帝,也是不逊色了,咱们大宋又有了一个好官家啊!”   ……   张启忠阴沉着脸过去低声喝道:“你们怎么这么天真呢,这话你们也信!”   一个白胡子地主呵呵一笑:“小张啊,你看看,那边是什么?”   张启忠随着老头的手指方向看过去,那是一张盖了皇帝玉玺、中书省印章、三司印章、甚至是枢密院印章的联合公告。   一般来说,诏令只需要政事堂的印章即可,二府三司还有皇帝玉玺联合封盖的诏令这还是第一次见。   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这是朝廷全部部门的承认。   张启忠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起来。   白胡子老头笑道:“我吴家那点藏匿的土地,若是被查出来,甚至被没收,其实也不碍事的,其实在场的诸位也差不多如此,毕竟陈留县的田地大半都是你张家的……呵呵。”   张启忠看着其他人脸上带着的嘲讽神色,不由得暗暗心惊。   他知道张家在陈留县被人嫉恨,但没有想到竟然到了这种地步。   不过仔细想想也正常。   张家几代人豪取巧夺,占了陈留县一多半的土地,逼得其他的地主不得不去从事商业,不遭人嫉恨才是咄咄怪事呢。   现在朝廷给了他们一个选择,他们自然不会去顽抗,毕竟他们的损失其实并不大。   张启忠环顾四周,发现张家竟然如此的孤独。   他低声吼道:“你们把田地寄托在佃户哪里,就不怕他们昧了你们的田地?”   有人嗤笑了一声:“你觉得他们敢?”   张启忠不由得语塞。   地主豪强,又岂能是佃户能够对抗的,对于诸多地主来说,他们根本不担心这个问题。 第324章 釜底抽薪!   白胡子老头看到张启忠的脸色,又笑了笑道:“你再看看那边。”   顺着白胡子老头的手指,那边竖起的牌子上写着——大宋周报。   “现场记录情况呢,我刚刚去问过,这问询会的实况,都会被发表在大宋周报上的,为天下人所共同见证的呢。”   白胡子老头吴老笑道。   张启忠怒道:“那都是朝廷喉舌,你怎么就信他们的呢!”   吴老笑呵呵道:“我倒不是信他们,而是,时代变了大人!   你张家是陈留县大地主,你们自然关注你们的田地,托张家的福,可我们这些小地主,要生活要生存,只能做点小生意了。   这些年啊,欧阳辩欧阳大人带着我们经商致富,哈哈,我吴家在西湖城买了十几家店铺,在西湖城里,我吴家卖胭脂水粉,所得效益,可不比收佃户那些苦哈哈的钱要来得多,还不虞有灾年荒年的担忧。   现在欧阳大人要开发北方,北方也要开始升级水泥官道了,我吴家已经和西湖城工程公司谈定了一批建筑材料的供应,相比起那个,这点土地的小收益,又算得了什么!”   吴老一副智珠在握的得意洋洋。   其他的人也都乐呵呵的。   “吴老厉害哦,不过我李家也还成,陈留县的施工队伍的粮食蔬菜的供应,被我李家承包了下来了,嗨,比不上吴老那边的大头。”   “吴家李家不愧是陈留县的商业巨鳄啊,我陈家就不行了,只拿到了一批工装的订单,哎,可惜只有第八工程部的工服,这个量还是太小了些。”   吴老一脸的惊诧:“整个第八工程部的工装?”   陈家的人一脸的谦虚:“哎呀,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这下子吴老和李家的人都露出了嫉妒的神色。   “你老陈深藏不露啊,北方官道升级,那就是第八工程部承包,那可是五六个路的工程,第八工程部不得有几十万人?嘶!”   老陈得意一笑:“哎呀,不值一提不值一提,我家小子不是跟着欧阳大人么。   哦,就是银监卫里面呢,倒是和欧阳大人有过几面之缘。   上次我去参加了欧阳大人的婚礼,恰好我家小子也去了。   我家小子给我介绍了姜汝成姜总给我认识。   姜总那人热情得不行,听说我自己开了个服装厂,非得把工装的订单给我,哎呀,厚爱,厚爱啊!”   吴老和其他的地主顿时肃然起敬。   吴老敬佩道:“老陈家出人才了,能够进入银监卫,你老陈家怕是要起势了,哦,对了,老陈,你家小子还没有成婚吧?”   老陈摇摇头:“那小子,说什么匈奴未灭何以家为,他一个小小的银监卫,管什么匈奴啊,而且,现在去哪里找匈奴去啊。”   吴老捋了一下白须:“老陈,我那小女儿今年倒是到了出阁的年纪了,要不,咱们接个亲家?”   老陈怦然心动:“那倒是大好事,咱们安排个时间详细聊聊?”   吴老笑道:“走走,挑什么时间,现在就去我家!”   老陈哈哈一笑:“走走,现在就去!”   其他的人纷纷笑道:“大好事,咱们也去讨杯喜酒喝喝喝!”   吴老笑道:“走走,一起一起!”   一大帮人纷纷离去,只留下张启忠一人面色铁青。   地主们纷纷离去,而农户们也拿了宣传材料纷纷退去。   张启忠也赶紧带着人悄悄离开,免得留在现场过于招眼。   县衙之围在一招问询会妙招之下自解。   吕惠卿立即安排人往京里面传信。   欧阳辩是在傍晚的时候接到消息的,公廨里一片欢腾。   欧阳辩看完之后只是微微笑了一下。   曾布有些疑惑:“季默,你怎么如此淡定,这可是意见大好事,说明我们的筹划成功了。”   欧阳辩笑了笑道:“当然是大好事,咱们的大义算是立了起来了,不过,真正的考验就要到来了。”   曾布惊道:“你是说,他们有可能使用暴力?”   欧阳辩轻轻摇头:“我也不清楚,但有很大的可能。   陈留县的其他地主我已经用各种订单安抚。   但张家不一样,张家依靠的就是田地。   他们是陈留县最大的地主,隐匿的土地可能是他们造册土地的几倍。   如果这些土地要交税,绝对会让他们肉疼,所以他们一定不会轻易罢手的。   在舆论上我们已经占了上风,但他们可能狗急跳墙,赤膊上阵的可能性极高!”   曾布等人脸色凝重。   欧阳辩笑道:“请子固过来吧。”   曾巩匆匆来到。   “子固兄,材料已经收到了吧?”欧阳辩问道。   曾巩露出笑容:“季默这一招果然绝妙啊,不费一兵一卒,陈留县之围就这么解了。”   欧阳辩笑了笑:“那你赶紧将稿件发布吧,得让天下人都看看。”   曾巩道:“下一期周报还得有几天才会刊发。”   欧阳辩点点头:“就做一个清丈田亩特刊吧,将此次吕惠卿等人这次解围的事情始末都详细地写写,还有,那些地主的采访稿拿到了吗?”   曾巩点点头:“已经拿到了,倒是能够凑成一期特刊了。”   欧阳辩笑着点头:“那就好,抓紧时间刊发,尽快形成舆论,接下来要进行实质性的清丈了,那会是一场硬仗!”   曾巩惊道:“还有波折?”   欧阳辩神色变得淡漠起来:“不要太过于高估人性,有些人记打不记吃,不狠狠地拾掇他们,他们是不会害怕的。”   曾巩点点头抓紧时间去安排去了。   欧阳辩则是回到自己的公廨,泡起一壶茶,茶香冷冽,这是高山岩茶,饮之有一种清冽的感觉。   他微微闭着眼睛,复盘着清丈田亩之事,看看还有哪些是还没有想到位的,   这一次将贫下中农移除出去,又用商业利益将中小地主给移除出去,将张家暴露出来,又用舆论将此事推向不得不执行的道德制高点。   事情到了这个程度,已经算是机关算尽了。   可以说是该做的都做了,不该做的也做了,接下来可能就是剩下最关键的一步了。 第325章 你们是不是被胁迫了?   曾公亮一大早就来到了公廨,他是个很勤奋的人,尤其是当上了参知政事之后更是如此。   当然啦,领导们对于上班一事都很积极的,尤其是大领导们。   因为对于一般打工人来说,上班真的是上班,而对于领导们来说,每一次上班都能够品尝权力带来的快乐。   这种快乐比闲着要快乐得多。   来到了公廨,已经有胥吏将公廨清理干净,又有浓香的茶茗等着,曾公亮悠哉品茶,一边对手下道:“有重要的文件吗,拿来瞧瞧。”   手下问道:“要不先看看大宋周报?”   曾公亮诧异道:“不对啊,周报的时间我记得还有几天吧?”   手下道:“是一份加印的特刊,关于清丈田亩的事情的。”   曾公亮眼睛一眯:“快拿来我看看。”   手下赶紧拿了过来,曾公亮拿在手上掂量了一下,特刊似乎相当厚重。   特刊果然是清丈田亩的专刊,可以这么说,对清丈田亩不清楚的人,看这份专刊,基本可以了解各八九不离十了。   从政策解读,到政策的诞生种种缘由都有些诠释。   当然对于曾公亮来说,这些内容看不看都无所谓,因为他都是知道的。   引起曾公亮注意的是特刊里面关于问询会的详细描写,以及对各个地主的采访实录。   在大宋周报的的描述里,农户对政策的满意度很高,现场有农户对政策的评价特别好,特别欢迎清丈队去丈量土地。   至于地主们的采访更是有意思,地主大多有文化,所以对于政策的理解也深入一些,有一位吴姓地主对于这项政策的解读相当有意思。   大宋周报:“吴先生您好啊,感谢您接受大宋周报的采访。”   吴姓地主:“呵呵,应该的应该的。”   大宋周报:“吴先生,咱们直接进入主题吧,不知道您对此次清丈田亩的政策怎么看?”   吴姓地主:“呵呵,这是好事情,其实老朽老早就想将隐匿的土地贡献出来给到国家,但又怕受人嫉恨,这次朝廷有这样的政策,我个人是非常支持的。”   大宋周报:“吴先生拳拳爱国之心令人钦佩,关于清丈田亩的政策,吴先生觉得和之前的政策有什么不一样吗?”   吴姓地主:“很不一样,这一次的政策制定者很花心思啊,里面有两条我尤其认可。   一是分级制度,根据农户的分级,规定了可以将二十亩的隐匿地产交由第五等农户继续耕种,这就意味着第五等农户在这次丈量中不仅不会受到损害,而且会有所受益。   二是关于清查出来的隐匿田地的处理,朝廷并没有粗暴的收回,也不对以前漏缴的赋税进行追究,而是给了我们两种选择。   一种选择是直接交还给朝廷,第二种则是可以选择继续耕种,但以后需要按照正常土地一般纳税。”   大宋周报:“那您会选择哪一种呢?”   吴姓地主:“哈哈,当然是选择继续耕种啊,依法纳税是大宋子民的应尽的义务嘛。   其实就算是缴税,种地还是有利可图的,尤其是现在可以选择的种植不少。   不仅可以种粮食,还可以种植一些经济作物,比如说棉花这些,收益比起种粮食来说要高不少的。”   大宋周报:“好的,感谢吴先生接受我们的采访。”   吴姓地主:“呵呵,不客气。”   ……   曾公亮看其他的地主的采访,虽然说辞不一样,但对于清丈田亩的事情颇为支持。   曾公亮陷入了沉思。   这是大宋周报在作假,还是时代变了?   为什么以前清丈田亩的时候,不仅地主们在士林中发起强烈反对,甚至清丈小队下乡执行清丈的时候,被地主组织的农户围堵。   在某些地方更是发生了肢体冲突,一只小队被人活活打死,逼得韩相等人不得不将清丈给停了下来。   现在这些地主是怎么回事?   这么懂大局,这么爱国,这么视钱财如粪土……都特么一副君子模样了!   如果这些地主在曾公亮面前,他都想问问:“如果你们是被胁迫的,请眨一眨眼睛!”   曾公亮不解,韩琦也理解。   对于地主对于土地的执着,韩琦是再了解不过的。   他前后两次执政,每次执政都尝试清丈田亩,但没有一次是成功的,每次都会遇到极大的阻力。   每次地主们都会拼命地反抗,或明或暗,最后甚至升级到暴力上,逼得他和仁宗都不得不暂停下来。   这一次欧阳辩发起清丈田亩的开始,韩琦就颇为开心。   倒不是因为后继有人,而是觉得有人去承受他曾经受过的痛苦,这种旁观的快乐无与伦比。   所以韩琦对清丈田亩的事情也格外的关注。   一大早就有门子将报纸送了过来。   这是他专门吩咐的,大宋周报要第一时间给他。   他离开宰相位置之后,要知道朝廷的消息只能通过邸报,但邸报并不全面,现在又有了一个新的补充,那就是大宋周报。   大宋周报不仅有朝廷一些公开的消息,还有诸多各地的消息,颇为全面,让他可以做到在家里就可以得知天下事。   韩琦对于复出还是有期待的,毕竟他才六十岁出头,他在竭力不让自己落后于时代。   他不仅看报,还时不时会投稿。   他的宰相名头还是有用的,之前也有几篇文章被作为头条新闻刊印,当然啦,也不是所有的投稿都能够刊登的,不过韩琦也颇为满足了。   能够在大宋周报上刊登文章,着实算是一种名誉,想到自己的文章能够被天下的读书人看到,即便是韩琦,也颇为满足。   尤其是亲友故旧看到他写的文章个,纷纷写信过来恭贺的时候,这种虚荣感达到了极致。   甚至有时候韩琦觉得,做一个自由撰稿人其实也挺好的。   不过这种念头转瞬之间就会被当宰相的快乐给冲淡了。   没有什么快乐比但宰相更强烈的了,如果有,那就是皇帝了。   不过他总不能造反去,而且说真的,当宰相比当皇帝要快乐得多。 第326章 该死的胜负欲!   和曾公亮不同,曾公亮对于政策的内容基本是一掠而过,而韩琦却是看得津津有味。   毕竟前面看的都是一些零散的消息,这次将整个政策从立项到设计到成型梳理成为一条完整的线索,对他来说这个过程是相当享受的。   作为曾经设计过政策的宰相,对里面的逻辑要理解得更加的深入。   之前他零零散散了解的时候,已经隐约有些感觉了,这次将全部的信息都摆在面前的时候,韩琦才真切感受到这里面体现出来的逻辑美感。   “啧啧,都说欧阳辩此子了不得,从这政策的思路,就可窥一斑啊!”   韩琦赞叹道。   继续往下看,看到后面询问会议和地主的采访,韩琦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这怎么可能?”   询问会倒也罢了,和前面的听证会也没有什么不同,无非就是公开征询,公开宣讲政策,是一条非常好的执政手段,但地主们如此支持,却是出乎他的意料了。   他以前自己执政的时候,这些地主可不好说话,甚至不想和他说话。   毕竟在地主看来,韩琦这等变法者,就是拿着刀枪去抢夺他们的财产的强盗,哪里会和韩琦他们讲道理。   现在大宋周报上的地主们,却是一口一句爱国,一口一句依法纳税。   爱国你妹啊,纳税你妹啊,要是你们有这么高的觉悟,我早就在十几年前将这事给干成了!   虽然田税对于现在的岁入来说是不多,但是在当时可不少了。   可以说,若是能够多清查出一半的田地,对于当时简直就是能够救命的,那可是极大的政绩。   只不过韩琦对此还是有些疑虑,以他对那些地主的了解,他们绝对不可能有这么高的觉悟。   韩琦和曾公亮的想法类似——这些地主是不是被威胁了?   韩琦想了想了,给故旧写了封信,那个门生恰好就在陈留县那边任职的。   韩琦并没有离开京城,所以信是当天往来的。   门生对韩琦表达了想念,说是过段时间会来看他,这些车轱辘话韩琦并不关心,直接跳过,来到他关心的部分。   “……老师,我看到大宋周报的时候,也有类似的疑虑。   于是我专门让人去某些地主的家里坐坐,问了一些情况,大宋周报的报道的基本是事实,地主们的意愿都是真实的。   不过里面有一些不为人所知的事实,地主们并没有说出来,但是据知情人告知,是因为这些地主们得到了某些方面的补偿。   比如那个吴姓地主,是因为得到了西湖城工程公司一批建筑材料的供应订单;   那个李姓地主,则是得到了西湖城施工队伍的粮食蔬菜的供应;   至于那个陈姓地主,则是得到了西湖城工程公司的工装供应订单。   而类似的订单,基本陈留县的地主们见者有份。   即便是没有的,也是因为生意上和农行、西湖城、西湖城工程公司、远洋集团等公司有生意往来。   实际上这些地主的主要收入已经不是土地了,他们更多的收入是来之与经商……”   韩琦陷入了沉思。   他敏锐地感觉到里面似乎有些变化是他不曾发觉的,他感觉如果能够解开里面的逻辑,或许会是一个令人惊奇地发现。   但他却梳理不出来里面的逻辑,一时间急得抓耳挠腮。   韩琦年少成名,十九岁中进士,三十岁就和范仲淹一起主持西夏战争,和范仲淹并称韩范,三十五岁就和范仲淹一起主持庆历新政,生平阅历可堪璀璨无比。   韩琦对自己的才能也尤为自信,他自认为他在治国上的能力在当今无人能敌,现在却在欧阳辩的行政手段上看到了自己不懂的执政逻辑,这让他感觉到不可思议。   不可思议的同时,该死的胜负欲也升起来了。   同样是年少成名,但他韩琦是独一无二的!   不可能还有人能够在这么年轻的时候就超过他!   该死的胜负欲让韩琦坐立不安。   但他又不知道这事情去请教谁,就他所知道的那些人,也未必就懂这些,而欧阳辩那边……嗤,请教谁都不能去请教他啊!   这可就要了命了。   自己探索嘛,一时间是想不出来的,可要请教别人,一来别人未必知道,二来这事也有点丢脸。   不行,还是得自己去找出答案来。   韩琦能够年少成名,自然有他自己的能耐,他知道要研究一个人的思想,一是从他做过的事情去推敲,这是观其行。   二是从他写的书去观察他,这是观其言。   韩琦先从欧阳辩的行事入手,他让人搜索了欧阳辩干过的大大小小的事情,从欧阳修的著作里面,将欧阳修的诗词文章里面关于欧阳辩的小时候那些事情给摘抄出来,这是小时候的事情。   {注:前文所提到的后来关于欧阳修所写关于欧阳辩的诗词的专注,其实就是这一次梳理出来的。   后来韩琦的后人整理这一部分著作的时候,干脆给刊印出来,以示自家先祖与欧阳辩早就惺惺相惜,借以抬高先祖的地位。}   至于欧阳辩来到汴京之后的事情,则是要多方咨询才能拼成一个比较完整的印象,好在欧阳辩所做的事情大多有很多人见证,所以倒是不难拼凑出来。   然后就是著作这一块,《国富论》、《包孝肃谈理政》《论历代政治得失》等著作是必须研究的,还有诗词歌赋这些也需要研究一番。   当这些都形成书面文件摆放在韩琦面前的时候,韩琦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区区一个二十岁的小年轻,竟然有如此丰富的阅历和著作!   “老师,你收集这些做什么,欧阳辩不值得老师您去研究他吧?”   韩琦道:“这些你们就别管了,具体缘由以后再和你们说。”   韩琦屏退帮他搜索这些资料的门人,自己钻进书房里面专心研究,反正他也颇为空闲,倒也不怕浪费时间。   至于他门人的好奇,他是顾不上了。 第327章 原来,小丑竟是我自己!   还真别说,韩琦这套研究的办法果真还是颇为有效的。   欧阳辩在颍州时候看不出有什么出奇的地方,无非就是喜欢热闹,老爱跟着欧阳修到处浪而已。   虽然也看出早智的迹象,但也没有太多令人惊叹的地方。   但是进入汴京城后,欧阳辩的所作所为却是令人惊叹起来。   从一开始的张家酒楼发家,到冰室、东西烧、澄园,再到后面的西湖城、农行、西湖城工程公司、央行。   再到这几年的远洋集团和泉州造船厂,都展现出超乎寻常的商业天赋。   而在官场上的表现则是展现出干臣的意味。   从三司勾当司公事、到筹办央行、再到后面的监察御史、起居注官,以及现在的知制诰。   欧阳辩一步一个脚印,这些在官场上引起的波澜很大,而且真实贴近了看,欧阳辩的才华简直令人惊叹。   欧阳辩小小的年纪,在官场上却走得极为扎实,接人待物毫无小年轻的迹象,反而像是个在宦海浮沉多年的老油条。   再看看欧阳辩所写的著作,无论是富国论也好,还是论历代政治得失,还有包孝肃论理政等等著作。   其中有一个关键词总是会适当的出现,那就是商业。   著作结合欧阳辩的所作所为,商业这个关键词总是在其中若隐若现。   商业二字如同一道灵光闪过韩琦的脑袋,顿时诸多疑问迎刃而解。   且不说欧阳辩在制定政策时候的逻辑,以及在朝中争取支持的做法,就单看在处理地主这一块上面的做法。   初一看好像是利益的置换,也就是说用商业上的利益去让地主们让渡出土地上的收益,但再往深处想却有个答案若隐若现。   那就是商业和土地的关系。   商业和土地同样历史悠久,但土地是更加受重视的。   无论是宋人还是以前的古人,对于土地的重视异乎寻常,对商业可就没有那么重视了。   虽然大多有钱的地主也会有一些经营,但大多是获取现金流而已,并不是真把商业看成是家族的根基。   毕竟历朝历代的政权对商业的态度都不太好。   但对土地就不一样了。   无论在哪个时代,地主都是掌控地方的土皇帝。   这一次地主们却愿意让渡土地的收益,去换取商业上的收益,这是一种异乎寻常的表现。   当然啦,说是让渡,其实土地还是在他们的手里,但这种表现原本就不太寻常。   从这件事情来看,这些地主们对于商业的重视要高于以往的任何时候。   结合欧阳辩的所作所为和著作,韩琦得出了一个结论——商业的时代或许就要到来了!   作为一个十九岁就中进士的少年天才,韩琦是个超级学霸,加上几十年的宦海生涯,他的目光何其的犀利,他对于社会发展的认识也绝非寻常人能够比拟的。   他从历史上去做对比,虽然没有经过政治制度的基本训练,但他依然敏锐的发现商业的崛起会带动一批新的利益集团的崛起。   当然,韩琦的发现也就到此为止了,因为他不知道有一个叫资本主义的概念。   但这不妨碍韩琦发现一块新的大陆。   韩琦埋头进了诸多资料之中去寻找答案,开始他的研究。   韩琦的研究是以国富论为理论基础来进行研究的,这一研究倒是非同小可了。   他倒是没有研究出什么资本主义这么超前的理论来,倒是对商业之作用有了深入的理解。   如果是国富论刚刚出来的时候,那时候研究还真的不太容易理解,到了现在,来研究这国富论,却是有了大量的实例来对照了。   欧阳辩这些年的布局的产业,全都都在韩琦的桌案上放着呢。   他一边看理论,一边翻阅搜罗回来的产业资料,加上他在三司的门生给他送了一些这些年的财报资料过来,让他有了诸多的实例可以对照。   商业的魔力秘诀顿时纤毫毕现一般展现在他的面前。   韩琦不由得为之心醉。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他一直忽视的商业竟然有如此的魅力!   其实这并不怪他。   传统文人所受的教育大多如此,其实韩琦已经是超过很多传统文人的了,毕竟他执政多年,当了家才知道柴米油盐贵。   不过即便是如此,他也依然没有想到商业竟然有如此的魔力。   其实这些年他并不知道大宋怎么突然就阔了起来。   从至和二年开始,大宋朝的岁入年年攀升,他还以为这是他的功劳呢,因为恰好就是那几年的时间他重新回到中枢执政的。   这些年里,大家都在称颂他的执政,他也因此而沾沾自喜,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阔了起来,但他想着终究是他的治理让这个老大帝国富有起来的。   按照传统理论,政通人和之后,国家自然而然就富有起来嘛。   而他执政的至和年和嘉佑年,恰好就是不折腾的时候,如此想来,政通人和,国家富有不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嘛!   现在读了国富论之后,再回过头来看看大宋朝的富足,无一不和欧阳辩这些产业息息相关!   原来,小丑竟是我自己!   这是韩琦此时的想法。   韩琦羞愧得老脸不知道往哪里放。   尤其是他想起当年他将欧阳辩从央行位置上挪开的事情,他有些庆幸这个事情并没有让央行夭折。   若是央行因此而夭折,今日的他恐怕就是大宋的罪人了!   看看今日的央行在发挥着何等巨大的作用!   根据国富论论述,分工手市场范围的限制,而道路就是扩大市场的唯一道路。   没有道路将各路、各州、各县的市场整合成为一个大市场,今时今日的东南诸路不可能会有如此蓬勃的经济活力!   更不会有能够贡献出大宋岁入超过一多半的东南诸路!   而现在央行正在筹谋将北方联通为一个整体大市场,届时全国道路通畅,全国就是一个大市场,到时候的大宋,会因此焕发出何等的经济活力?   不敢想象! 第328章 意外频出   陈留县的清丈田亩开始了。   在吕惠卿的组织下,联合陈留县衙,将乡,里,管,村,社,户,耆等等基层组织的人都组织起来,共同进行田亩的清丈。   为了减少舞弊,乡村之间并非自己清丈自己村的土地,而是去其他的村清查,这样可以很大程度上减少舞弊。   其实乡村里抵抗的力度不大,因为每到一个村清查,都会有衙役去详细的宣讲政策。   在政策还没有被理解之前,不会先行清查,而是将政策连续讲上几次之后,才会进行清查。   当然啦,争吵乃至于轻微地肢体冲突还是有的,乡下的土财主也有不理解的,但不敢反对而已。   吕惠卿和章惇每日都会督促进行统计清查出来的田亩,发现隐匿的土地数量简直是触目惊心。   怪不得至和年之前国库里的钱越来越少,原来根子也和这个有关呢。   不说大范围,就说已经清查的十几个乡里,隐匿的土地占了账面上上的一半。   如果全国都是这种情况,大约就是有一半的土地都收不上税赋的。   清查的过程当中,果然出现了有土财主将土地寄应在佃户的身上。   因为佃户自己是没有田地的,每户都可以寄应四十亩地。   所以清查出来之后,这些土地其实也是收不上税的。   但是吕惠卿和章惇对此并不在意,而是将田地以及名义上的拥有人都记录下来。   前期虽然顺利,但吕惠卿和章惇并没有放松警惕,因为真正的挑战并没有来。   果然,查到核心地段的时候意外出现了。   张氏家族持械对抗清丈小队!   张氏家族占据了陈留县一半的土地,他们的家族也相当的庞大。   从五代开始,张氏家族就在这里扎根,十几代下来,张氏家族规模多达上万人!   这一次张氏家族集合起来,聚集了几千人对抗分部在各乡的清丈小队。   清丈一下子陷入了停滞。   吕惠卿和章惇不断的去现场进行政策解读、劝解,但对于张氏家族来说,这些政策其实他们都是不接受的。   对于平民来说,他们隐匿田产根本就不足额,对于小地主来说,将土地寄应到佃户身上就可以了。   但但对于张氏家族来说,他们的田地太多了!   即便是寄应出去,也有大量的田产是没有办法避税的。   当然,也有他们的自以为是。   因为同样的手段他们在以前也用过,很有效,这一次他们在张玉柳的煽动下,继续沿袭下来使用。   面对这些死硬分子,吕惠卿和章惇是怎么也劝不动了。   吕惠卿和章惇面对面而坐,徐英也在身侧。   “说说吧,现在该怎么办?”   吕惠卿说道。   章惇笑道:“道理讲不通了,那就只能用拳头了。”   吕惠卿没有说话,看向徐英。   徐英果断点点头:“我赞同。”   吕惠卿眼里露出惊诧。   徐英看得出吕惠卿的意思,苦笑道:“我随是张氏女婿,但也是朝廷官员。   这一次吕兄你也看到了,我去找了我岳丈几次,苦苦劝说,都说不通。   我又能如何,你看,我家那位还因此跑回娘家去了!”   吕惠卿道:“若是真要动用拳头,那可不是让步清丈田地就能够解决的了。”   徐英闭上了眼睛:“该如何变如何,依法行使即可。”   吕惠卿低下了眼帘,似乎在下定决心,一会之后他抬起头来:“申请禁军介入吧。”   当夜,一封信快速递进京中。   第二日,汴京附近营地的一部禁军向陈留县出发。   京中舆论哗然。   陈留县张氏家族暴力反抗清丈田亩的事情已经传进汴京,现在看禁军的动静,这是要动用武力了啊!   雪片般的奏疏飞向赵顼的案桌之上。   尤其是御史中丞彭思永、监察御史蒋之奇两人对此言论最为激烈。   蒋之奇认为,清丈田亩原本是好事,但据闻清丈田亩的小队收取一些人的好处,所以将良民家中的田亩给划到其他人的名下,这才激起了义民的反抗。   蒋之奇弹劾吕惠卿和章惇两人带队不力,有贪污受贿之嫌疑,希望赵顼能够派出监察人员调查事实真相。   欧阳辩听说了这个消息,也并不诧异。   之前蒋之奇在宴席上得罪了司马光等人,污蔑推荐恩人的儿子的丑事被传播开来。   蒋之奇估计自己也觉得这个御史可能是当不久了,所以想要最后疯狂一把。   蒋之奇是最后一搏倒是可以理解,但是这个御史中丞彭思永又在想什么呢?   面对这样的污蔑,在朝会上,欧阳辩将清查小队的工作日记都给呈上来,下面还有被清查人的签名、参与清查的里正衙役签名,又有知县徐英签名,最后是吕惠卿和章惇的签名,整个数据链非常的清晰。   欧阳辩又将已经清丈过的田地等等记录也都一一呈上,而闹事的区域也被一一标注了出来,都是属于张家的田地。   于是事情也就很明朗了。   张氏家族藏匿了大量的土地,而且并不想对此进行缴税。   这下子朝中反对者无话可说了。   欧阳辩的办事方式就是如此。   他不会给别人留下半点的把柄,做事滴水不漏。   你们要质疑?   好的,我将所有的证据都给你们看,多方的证据都会形成一个毫无破绽、一看就能看清真相的证据链!   这和韩琦、欧阳修这些人的做事方法是不同的。   韩琦等人以前的做法就是用嘴巴去说服别人,而欧阳辩则是用事实去让别人闭嘴。   到了这里,欧阳辩认为接下来的事情应该会好推进了,但意外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禁军在距离陈留县还有十里的时候停了下来,并且扎起了帐篷驻足不前了!   听到这个消息,欧阳辩终于愤怒了!   张氏家族暴力反抗、百官反对意见很多,这些他都可以理解。   但是连军队都出现这样的问题,可见整个大宋朝究竟腐朽成了什么样子!   张氏家族绝对没有指使军队的能耐,军队的后面究竟是谁!   欧阳辩咬紧了牙关。 第329章 以前也不是没有过!   军队历来是统治者最为关注的重点。   禁军突然违抗命令,这个事情不仅欧阳辩愤怒,朝中大臣以及赵顼也同样震怒。   震怒的同时,还有惊惧。   到底是谁!   宋朝的军队看似管控得很紧密,但哗变的次数可不少。   宋初是因为承袭五代的习气,五代时候的军队根本就是一群野兽。   赵匡胤通过多年的整治,才算是有了一点模样。   到了真宗、仁宗,则是老是因为军饷而哗变。   不过那不是什么原则性的问题,朝廷一般也是以妥协为主。   只是这一次却是因为清丈田亩的事情,这就有点越了红线了的意思了。   赵顼赶紧召集枢密院政事堂以及两制官一起商讨。   “诸位爱卿,此事该怎么办?”   赵顼看起来又是愤怒,又是有些惶恐。   众人看向枢密使富弼。   富弼的脸色很差,枢密院掌管天下兵马,这次禁军出动,也是他下令的,没想到禁军竟然违抗他的命令。   “陛下,臣已经发书斥责,令他们赶紧起拔,但他们现在依然没有回应!”   富弼怒气冲冲。   赵顼看向文彦博。   文彦博皱着眉头。   欧阳修见文彦博没有说话,站出来道:“陛下,让皇城司去调查吧。”   曾公亮急道:“不可!”   众人看向曾公亮。   曾公亮道:“军队违抗命令不是小事,若是皇城司去了,怕是要要激化矛盾,引起更大的麻烦。”   文彦博缓缓道:“陛下,曾知政说的有道理,军队哗变,我们应该慎之又慎,免得将事态扩大,应该以安抚为主。”   赵顼问道:“赵知政怎么看?”   赵槩一直沉默不语,见到赵顼问话,叉手道:“陛下,军队不服管的历史久矣,以前是因为粮饷的问题,现在又是为了什么呢?”   欧阳辩淡淡道:“赵知政您认为是因为什么呢?”   赵槩抬眼看了一下欧阳辩,倒是没有责怪欧阳辩插话的意思,知制诰的职位本身就比较特殊,不能单纯以官职高低论断。   “近些年来国库充足,自然没有粮饷的问题,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军队对清丈田亩的事情有不同的看法。”   欧阳辩笑道:“什么时候政事上的事情,轮到军队来说三道四了?”   富弼脸色并无不悦,他虽然是枢密院的,但枢密院也是特殊的。   他知道欧阳辩说的军队,那就是那帮武人。   “……此次清查的是民田,又不涉及军田,军队有何立场表达不满?”   欧阳辩冷冷道。   赵槩苦笑摇头:“季默啊,你不懂,军队的事情比较复杂,而且也很敏感,要是处理不好……”   后面的事情赵槩没有明说,但意思很明显。   赵顼等人脸上也露出担忧的神色。   文彦博叹了一口气道:“陛下,下旨安抚吧,清丈田亩……”   “且慢!”   文彦博的话被欧阳辩打断了。   众人看向欧阳辩。   曾公亮怒道:“欧阳辩!文相说话,你也敢随意打断?”   欧阳辩看也不看曾公亮,对文彦博道:“文相,如此姑息军队,这样的军队还有战斗力吗,今时今日他们敢违抗命令,日后打仗,他们若是临阵脱逃,是不是也要下旨安抚?”   文彦博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干咳了一声:“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嘛,不能这么相比。”   欧阳修幽幽道:“小子,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啊。”   欧阳辩:“……”   诸位相公面面相觑,神色都有些尴尬。   宋朝军队就是这么吊,什么奇葩事都有。   宋朝的大策略是以文制武没错,但是军队作为一个整体来说,朝廷就有所忌惮了。   有时候军队闹事,朝廷也不得不进行妥协。   赵顼看起来也有些无奈,叹息着摇头:“季默,要不……”   欧阳辩坚定地摇头:“现在禁军是不是指望不上了?能不能另外派禁军?”   富弼摇头道:“这次禁军到了陈留县十里的地方才停下来,已经是给了面子了,若是再有禁军违抗命令,朝廷的威严就要尽丧了,风险很大。”   欧阳辩阴沉着脸道:“那现在清丈田亩的事情是得不到军队的支持了吗?”   富弼脸上有些羞愧:“看起来是这样了。”   欧阳辩看着文彦博、曾公亮等人一脸的沮丧,他心中不由得冷笑。   大宋朝一直以文制武,但在这方面上却是容忍无底线,以至于大宋军队有骄矜之气却没有足够的战斗力,也算是自作自受了。   就像是一个窝里横的孩子一般,在家里作威作福,但面对外人却总是被吊打,也是让人服气了。   欧阳辩向赵顼一叉手:“陛下,军队无法支持,但清丈田亩不能停,这是陛下的第一次施政,若是就这么停了,陛下的威严何在,臣请继续清丈田亩!”   欧阳修叹息道:“军队指望不上,那能够指望谁呢?”   赵顼点点头:“季默,要不就这样吧,清丈田亩仁宗都没法完成,朕刚刚登基……”   “陛下,咱们有人可以用!”   欧阳辩道。   文彦博摇摇头:“厢军么,那些玩意能顶什么用?”   欧阳辩摇摇头:“不,还有一支军队。”   文彦博眉头一皱:“还有么,我怎么不知道?”   富弼惊讶道:“季默可是指银监卫?”   “银监卫?银监卫不是央行的护卫队么,能派上用场么?”   曾公亮讶异道。   赵顼看向欧阳辩:“能用?”   欧阳辩点点头:“能用!”   赵顼咬咬牙:“好,那就继续!”   “陛下!”   曾公亮急道。   “陛下,禁军不愿意出动,怕是事出有因,不如问清楚原因再说。”   赵顼摇摇头:“清丈田亩大义所向,禁军,呵呵,无非就是一些家族作梗罢了,也该整治一下了。”   赵槩眉头抖动,但没有说话。   欧阳辩叉手道:“陛下英明!”   文彦博等人对视,轻轻摇了摇头。   赵顼继续有了决议,其他的人便不再说话了。   欧阳辩和欧阳修一起留在了后面。   欧阳修叹息了一声:“和尚,这次的事情颇为凶险啊。” 第330章 英雄也会迟暮!   欧阳辩看了看自己的老父亲,老父亲的须发皆白,看起来有些垂垂老矣,欧阳辩不由得有些心酸。   “爹,军队是大宋朝的壁障,军队如此,大宋朝也抵挡不住如狼似虎的辽夏,任其他们如此下去,大宋危矣!”   欧阳修叹息了一声:“可这军队就是这般情况,真宗、仁宗都奈何不了,你又有和办法?”   欧阳辩摇摇头:“这个以后再说,目前清丈田亩一事,却是一定要推行下去的。   这事情事关官家威严是其一,其二清丈田亩可以消弭底层农户的怨恨。   我推行清丈田亩并不是为了增加国库收入,现在朝廷岁入其实依靠商税就可以了,不需要再行拓展农税其实也可以的。   而是因为近些年土地兼并实在是越演越烈,将这些田亩清查出来,给予没有田地的农户耕种,他们能够果腹,自然怨气就消弭了。   这可不是什么小事情,历朝历代,王朝颠覆大多因为如此。”   欧阳修点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可现在背后的人看起来势力不小啊,连禁军都能够影响,而且还不怕影响,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欧阳辩皱起了眉头:“爹,您觉得会是谁呢?”   欧阳修看向远方:“能够影响军队,而且还不怕后果的,恐怕就只有那一家了。”   欧阳辩低下了头想了一会,霍然抬头:“曹?”   欧阳修脸色凝重点点头。   欧阳辩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吐出一口浊气。   欧阳修叹了口气:“爹老了,以前爹也是天不怕地不怕,可现在爹有些刚不动了,只希望你们几个好好地……”   欧阳辩感觉鼻子一酸。   英雄也会迟暮,当英雄开始畏惧的时候,那就说明英雄老了。   父亲,真的老了。   欧阳辩揉了揉鼻子,闷声道:“爹,您放心,这事风险虽大,但我有信心,就算有什么事情,咱大宋也不杀读书人,无非就是流放罢了……我还有三个哥哥能够侍奉爹爹您呢。”   欧阳修仰起头,看向身姿昂藏的小儿子,强笑道:“小和尚,爹爹后悔了,小时候我就不该逼你读书,逼你从政。   要是你平平庸庸过一生,其实也是很好的吧,做做生意,富足而平安,其实也挺好的。”   欧阳辩笑了出来:“那爹爹这个时候你也该遗憾了,这时候你就要责怪自己当时没有逼着我读书,以至于我成为一个商人,沦于下流了。”   欧阳修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小子啊,由得你了,你爹还能活些年,你就折腾吧,总不至于让你被贬去荒野之地去。”   欧阳辩笑着点头。   远处的天空泛起大片的火烧云,红艳艳的颇为好看。   此时欧阳辩的心中突然蹦出了两句话——*******,*******。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既然生于这个时代,又知道了一些事情,便无法置之不理了。   靖康之耻虽然耻辱,但是比起后来南宋的覆亡,却是不值一提了。   大宋的文明原本应该更加的璀璨的,它不应该就此黯淡。   所以啊,有些事情,不得不做啊。   欧阳辩拿到了枢密院诏令,召集银监卫。   诏令如同星火一般,通过央行服务区专用渠道,飞速地传达下去。   如今的账面上银监卫人数已经超过万人,这是因为央行在东南诸路到处剿匪,原本的五千人是不够用的。   现在央行准备开发北方,银监卫已经早在去年就进入北方开始剿匪了。   接到消息的时候,有五千人的银监卫就在密州剿匪。   五千骑兵如同钢铁洪流一般往京畿而去。   ……   “哈哈哈哈,欧阳小儿估计已经傻眼了,他怎么都不会想到,禁军会违抗枢密院的军令!”   张玉柳大笑。   张玉柳与张启忠父子二人在书房,书房历来是家主的个人空间,这里无人打扰,张玉柳便不掩饰他的狂态。   张启忠倒是有些好奇:“爹,您是事先知道这个事情,所以才刚让族人对抗官府的?”   张玉柳点点头:“你爹我由不傻,对抗官府是多大的罪名啊,若后面不是有后援,你爹我还真是那种只认钱不认人的人么?”   张启忠低声道:“那后面的人是谁?”   张玉柳笑着往天上指了指。   张启忠倒吸了一口凉气:“官家?”   张玉柳横了儿子一眼:“你是不是傻,这次清丈就是官家发起的,他能够自己反对自己?”   张启忠挠了挠脑袋:“那还能是谁?”   张玉柳恨铁不成钢:“你啊你,白养了你这么多年了,在军队里有大势力,又在宫里有实力,你说还能是谁?”   张启忠眼睛一亮:“曹?”   张玉柳哼了一声:“还算是有点小聪明。”   张启忠奇道:“我也没听说咱家和曹家有什么关系啊,他们为什么要帮我们?”   张玉柳笑了笑,倒是没有再骂儿子了。   “咱们张家是陈留县第一大地主,曹家那可是大宋除了皇室之外的第一大地主,咱们张家被查了,以后曹家是不是也得被查?”   张启忠这下子明白了。   这倒是合理了。   原本其实不需要这么大阵仗的,都怪那个欧阳辩,将这个事情做得如此滴水不漏,让百官都没有办法反对,最后只能大家赤膊上阵了,这样让大家看起来很粗鲁的样子。   都怪欧阳辩!   不过这次过后,以后恐怕在没有人会在这上面起心思了吧。   这也算是一劳永逸了。   不过张启忠还是有一点隐忧:“爹,你说这事过后,官家会不会对咱们张家恨之入骨啊,以后曹……去了之后,官家会不会对我们痛下杀手?”   张玉柳呵呵一笑:“天下人都看着呢,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咱们大宋的官家都爱面子,这一次过了就是过了,咱们张家又不做官,官家想要报复也无处下手啊。”   张启忠笑道:“那倒也是,官家是天上的神龙,咱们只是地上的麻雀,他就算是嫉恨,那也是嫉恨曹家,总不至于嫉恨到咱们张家这里。”   父子相视而笑。 第331章 银监卫来了!   陈留县城外交通要道十里处,驻扎了一只军队。   这支军队是虎翼左军的一支,下面率领十个指挥。   指挥是宋军的基层单位,每一指挥通常是不均五百人,马军四百人,但实际上是通常并没有这么多。   这支军的每个指挥只有三百人左右,整个军加起来也不过是不到四千人。   而这里只有三分之一是骑兵。   其实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虎翼军五天前来到了这里就停驻不前了,在一条小河旁边扎起了帐篷,士兵们每日在营内作乐。   该军将领叫曹鹏,是真定曹氏子弟。   曹氏的祖父为北宋王朝的开国元勋、鲁国公曹彬。   曹彬驰骋疆场数十年,出生入死作战不下数十次。   先后参与平定后蜀、南唐、北汉等政权,为北宋王朝立下赫赫战功,官至枢密使、周武惠王。   欧阳修曾说“曹武惠王彬,国朝名将,勋业之盛,无与为比”。   曹氏在军中势力极盛,而家族中又有曹老太后在宫中坐镇,曹氏家族之权势滔天。   曹鹏在家族中出身旁支,但曹氏子弟,也差不到哪里去。   “情况如何了?”   曹鹏斜倚在椅子上懒洋洋道。   部下道:“还没有消息过来,陈留县的清丈队也没有走。”   曹鹏哼了一声:“也不知道官家在想什么,仁宗老人家都干不了的事情,他就能够干得了?   欧阳辩也不过一个毛头小子,就想和各大世家对着干,这不是找死么!”   部下阿谀道:“那是那是,我想也快了,官家估计也快扛不住了,估计诏书很快就来了。”   曹鹏呵呵一笑:“咱们也无妨,反正在这里有吃有喝,待多久都无妨。”   大地微微有些颤抖。   曹鹏脸色一变:“怎么回事?”   部下将耳朵贴到地面听了一下,脸色大变:“有大队骑兵靠近!”   曹鹏大声道:“派出探马,看看是怎么回事?”   门外已经有人冲了进来:“将军,有大队骑兵往陈留而来!”   曹鹏急道:“是哪只兵马?”   哨兵道:“黑衣黑甲,全队骑兵,旗帜也和禁军不同,不知道是什么兵马?”   曹鹏终究是将领,知道的多一些,听到这里脸色大变:“银监卫,召集人马,拦住他们!”   部下急道:“将军,这是为何?”   曹鹏怒道:“这是冲着张氏去的,官家不信任我们了!”   部下脸色大变:“若是他们进城,张氏危矣!”   “集合,集合!”   部下冲出帐篷大声呐喊起来。   兵营里一片兵荒马乱。   一小队人马先行冲了出去,守住路障。   曹鹏穿上甲胄,骑着马快速冲了出去。   远方尘雾弥漫,轰隆声音传来,似乎有一股钢铁洪流一般涌动而来。   渐渐地近了,一大群不知道多少人马的骑军奔腾而来,骑兵果然是黑衣黑甲,旗帜则是央行的标志。   “果然是银监卫!”   曹鹏眯着眼睛,紧紧盯着越来越近的骑军。   将将到了百米左右,前面有人挥动旗帜,骑军的速度慢了下来,到了路障前。   漫天黄土扑面而来,曹鹏遮掩住口鼻,他眯着眼睛仔细观察了一下,不由得心惊。   骑军大约有五千人,但却是一人两马的配置,骑兵甲胄精美,一看就是高等货,看起来都和自己身上的甲胄是同个级别的了。   “这个狗大户!”   曹鹏骂了一声。   央行就是个狗大户!   “来将报名!”   曹鹏部下大喊了一声。   骑军中间散开,一个将领模样的出现,曹鹏定睛一看:“种谊!是你!”   种谊眯着眼睛看了一下,忍不住笑道:“曹鹏啊,原来是你啊,是你的话,这种拉胯的事倒也能够理解了。”   曹鹏怒道:“种谊,你这是什么意思!”   种谊呵呵一笑:“违抗军命,你这是自寻死路吧。”   曹鹏铁青了脸喝道:“这不关你的事情,这陈留你不能去,你自带人回去,否则后果自负!”   种谊笑道:“我是奉枢密院诏令,前去协助清丈田亩,虎翼左军任务已经完成,可以回师了。”   曹鹏冷笑道:“别说这些有的没的,赶紧滚回去,否则就冲杀过来!”   虎翼左军从大营里面冲了出来,在路障后面组成战斗队列。   种谊眼睛里渐渐露出寒光:“你是让还是不让,若是不让,我就踏着你们的尸体过去!”   曹鹏只是冷笑不已。   种谊旁边的折家子低声道:“现在怎么办?”   种谊冷笑了一声:“自己找死,怨不得我们。”   折家子嘿嘿冷笑:“那就冲过去?”   种谊点点头:“准备冲阵!”   旗帜大肆摆动,后面骑兵慢慢后退,留出加速的空间。   曹鹏咽了咽口水。   部将只觉得两股战战:“将军,这简易路障根本挡不住骑兵,咱们真要挡?”   曹鹏咬紧了牙关:“放心,他们不敢冲撞我们,我们毕竟是禁军,他们只是杂牌护卫队而已,冲撞了我们,看他能否扛得住我们曹家的压力!”   种谊喊道:“最后一次警告,尽快将路障移开,否则后果自负!”   曹鹏咬紧牙关:“顶住!”   种谊举起手:“冲击!”   前面的骑军慢慢起速,到得三十米的时候,马蹄声轰隆,气势极为惊人,将虎翼军的士兵吓得连连后退。   “顶住,后退者死!”   种谊大声喝道:“挑去路障,冲过去!”   前面的骑兵扔出钩锁,锁住路障,往一边跑去,路障在十几匹马的拖拽下轰然碎裂,后面的大队骑兵轰隆而来。   “妈耶,快躲!”   虎翼军的士兵吓得屁滚尿流,生怕被马蹄踩到,争前恐后的冲进路边的田地里面去了。   万匹马轰隆跑了好一会才全部过去。   曹鹏看着远去的银监卫恨得咬牙切齿。   “快,快,收拾营帐,追上去!”   曹鹏大喊。   虎翼军的士兵已经被吓破了胆子,拖拖拉拉的收拾,将曹鹏气得够呛。   银监卫却是一路奔袭来到了陈留县外。   吕惠卿得知银监卫到来,不由得大喜:“终于来了!”   章惇看向张氏家族聚居处,露出冰冷的笑容。 第332章 攻守之势异位!   银监卫的到来,攻守之势立即异位!   五千骑兵冲进陈留县陈,顿时在城内引起大骚乱。   几十年承平,但人们对于军队的恐惧依然存在。   五代时候的那些恐怖记忆,似乎积存在人们的心中。   五代时候的军队,甚至于宋初时候的军队,烧杀抢掠那是激励士兵的方法,平民就是鱼肉而已。   其实别说宋初,即便是现在,军队依然令人恐惧,宋代的军队军纪也就那样。   一般来说,县官接待军队是不允许军队入城的,稍微不慎可能县城就会成为废墟。   这不是没有先例的,尤其是在边境地区。   徐英毫不犹豫地将军队放进城内,就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打算了。   不过骚乱也就维持了半天而已,那些趁火打劫的流氓混混被种谊放出的探马给狠狠地收拾了一顿,终于将局势稳定了下来。   而大部骑兵则是冲向张氏家族。   张氏家族祖宅站了大半个陈留县城,还是堡垒式的大宅,若是战争时候,那就是一个堡垒。   不过如此突然的情况之下,张氏祖宅连门都来不及关,就被银监卫冲了进去。   徐英领头带着银监卫冲进了张氏祖宅,银监卫立即按照名单抓人。   半天之后,张玉柳和张启忠都被抓了出来,与他们一同被抓的,还有各房的话事人。   这些人在张氏祖宅面前,黑压压跪了一地。   张玉柳看到徐英的时候,还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恨得咬牙切齿:“徐英,你这个白眼狼,我们养了你这么多年,就算是狗都该养熟了,你怎么敢!”   张启忠也气得大骂起来,张氏族人也跟着纷纷咒骂。   徐英站立当场,只顾着和种谊等人攀谈,对于这些话语置若罔闻。   种谊看了看名单,问道:“重要人物都抓齐了?”   徐英点点头:“都在这了!”   种谊点点头:“好,那我们的任务完成了,吕兄、章兄,银监卫会有二千人随同你们丈量田亩,我们押着人回京复命去了。”   吕惠卿笑道:“辛苦种兄了。”   种谊笑了笑:“不辛苦不辛苦,有趣得很,回去的路上估计会更有趣。”   吕惠卿脸色一变:“种兄的意思?”   种谊笑了笑:“呐,那禁军在城门口等着呢。”   说起禁军,吕惠卿气得脸色都有点发青。   这帮禁军,不仅违抗命令,现在看着还要阻挠银监卫呢。   “他们到底是要干什么!”   吕惠卿怒道。   种谊带着神秘的微笑:“呵,带队的是曹家的曹鹏。”   吕惠卿的一脸的恍然大悟。   “那就是了。”   吕惠卿道。   章惇一脸的讥诮。   种谊身为将门子,自然知道曹家的情况,不过他并不在意,大声道:“将疑犯带上,准备回京!”   骑士们纷纷汇聚,马匹踢踏着脚步,到了城门口的时候,骑队已经成型。   骑队从城门出来,在城门口附近排列成为冲锋的阵势,因为城门口外一支军队杀气腾腾严阵以待。   正是虎翼军。   种谊面沉如水,驱使着马匹来到阵前。   曹鹏也骑马与种谊遥遥相对。   种谊沉声道:“曹鹏,你之前拦我之事,我不和你计较,但现在你莫要执迷不悟,你不知道你这样是犯军纪国法的么?”   曹鹏嗤之以鼻:“把张氏家族的人交予我们,你带着银监卫滚蛋,否则,今日这陈留城下,就是你们的葬身之所!”   种谊沉声道:“你这是要造反么!”   曹鹏呵呵一笑:“造什么反,我们是奉命前来执行军命的,我们才是正式军队,你们银监卫是哪个番号的军队,我怎么没有听说过,哈哈?”   种谊道:“想要看枢密院的命令么?”   曹鹏呵呵一笑:“你们都不是正规军,哪里来的命令,假的,赶紧将人交出,然后滚蛋!”   种谊点点头:“看来今日你曹鹏是铁了心的,那便不必多说了,全体都有,听令,冲过去,若有抵抗,杀无赦!”   曹鹏冷笑起来:“全体都有,固守位置,若有人敢冲阵,杀无赦!”   银监卫骑军起速,直直冲向虎翼军。   虎翼军也算是精锐,面对冲击而来的银监卫,还能够固守。   骑军和步兵轰然冲撞,前排的虎翼军被冲得飞了起来,眼看是活不成了,后面的虎翼军怒目圆睁,银监卫面罩下的眼神冰冷。   这些年论杀人,恐怕没有及得上银监卫的,这些年他们南征北讨,杀得天下无贼,这些银监卫手下,哪个没有几十条人命的。   虎翼军将银监卫冲阵,举起刀枪攻击,银监卫见虎翼军竟然不投降,还胆敢反击,顿时就怒了,抬起马刀马枪,呵斥着马匹冲杀进去。   陈留县城门口顿时成了战场。   没有各类兵种配合的步兵是没有办法和骑兵抗衡的,尤其是银监卫都披着甲胄,更是难以伤到他们。   虎翼军并不厚重的阵容被截成两截,地上伤鸿遍野。   曹鹏脸色煞白,口中不断说道:“种谊……你摊上事了,种谊,你……摊上事了!”   种谊回头看了一下这般怂样的曹鹏,忍不住冷哼了一声:“现在,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放下兵器,否则全部格杀勿论!”   虎翼军被这么冲杀了一回,已经失掉了胆气,顿时噼喱叮当,兵器扔了一地。   种谊喝道:“将曹鹏押起来,随同我们一起进京!”   曹鹏又惊又怒:“种谊,你敢!”   种谊笑道:“皇城司正等着你呢,你还是想想怎么交代你犯下的事情吧。”   他转头和曹鹏的部下喝道:“你们只是听令行事,这事与你们无关,赶紧收拢救治伤员,之后将队伍带回京城,以后怎么处置你们就看陛下了。”   曹鹏的部下脸色惨白,赶紧叉手应是。   这一次他们虽然未必会被审判,但前程可能就这么毁了。   只希望曹家能够给力一点,不然他们真的无路可走了。   种谊冷笑了一声,下令开拔,留下一地的死伤。   吕惠卿几人就站在城墙上观看,徐英不由得咂舌:“这种兄果真是杀伐果断啊!” 第333章 曹家兄弟!   陈留县城门口的事情发生没一会,就有许多骑士从城门口急奔而出,越过拖着囚车的缓慢行进的银监卫。   种谊看到这些骑士不由得露出冷笑。   汴京城再次被传来的消息震惊了。   曹家大宅某处院落。   “你确认虎翼军正面交战银监卫,一个回合就被杀透了阵型?”   一个威严的老人问道。   报信的人有些战战兢兢:“是的,当时小人就在城头上观战。”   “虎翼军没有备战吗?”   “备战了,严阵以待,是作战阵型,只是银监卫太强了!”   威严老人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怒道:“哼,平日里总是和你们说要维持战斗力,要维持战斗力,就是不听!   我不管你们怎么克扣怎么贪污,但实力得给我维持住,能打仗善打仗才是军人世家唯一的立足之本,怎么就是不听呢!   银监卫除了几个将门子,都不是军中出身,就这么一帮外行人搞出来的骑兵,就能够将你们打得如此惨败,连人都被抓了,特么的就是一群酒囊饭桶!”   威严的老人来回走动,走了一会之后,对报信人道:“好了,你去休息吧。”   报信人迟疑道:“那曹鹏那边……”   威严老人哼了一声:“这就不用你管了。”   报信人点头道:“是。”   威严老人看着报信人离去,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威严老人叫曹仪,乃是殿前都指挥使、河阳节度使、同平章事曹璨之子,现任耀州观察使。   他本身的官职倒是没有什么,所谓观察使不过是个虚衔,他其实不过是承袭父荫而已。   因为他的父亲曹璨是曹彬的长子。   而曹鹏就是他的孙子。   见死不救肯定是不行的,可救的话,该如何入手呢?   曹仪想了许久都没有什么办法。   “哼,这种事情做了也就做了,但你得打赢啊,打赢了怎么说都行,可打输了,人都被抓了,还能怎么说!”   曹仪没有办法,只能去找堂兄弟曹佾了。   曹佾是曹太皇太后的胞弟,这事他自己解决不了,但堂弟应该可以。   曹仪来到了曹佾的院落,曹佾有些奇怪,他们几个堂兄弟除了节日里祭祖会凑在一起,平日里都不怎么往来,不过曹佾立即就明白了。   “大兄,您来了是为了曹鹏的事情吧?”   曹佾道。   曹仪叹息了一声道:“唉,不孝儿孙啊。”   曹佾笑了笑:“的确是不孝儿孙。”   “老八你?”   曹仪有些楞。   曹佾看了看曹仪,淡淡道:“这事是你指使的吧?”   曹仪咬了咬牙道:“这也是为了家族!”   曹佾摇了摇头:“那些不过是身外之物罢了,怎么就是看不开呢?”   曹仪不由得怒火中烧:“老八你是不是修道修傻了,没有那些田地,你拿什么修道,没有那些田地,就你姐给你赏赐的那点钱,够你买丹砂那些物什吗?   现在人家可是拿着刀枪要抢我们的田产,咱们的田产凭什么让他们抢了去!这些田产被抢,咱们曹家人吃什么去,也去抢吗!”   曹佾安静地听着曹仪在那里发火,也不着急,安静地等着。   曹仪将曹佾不说话,更怒了:“你真不管?”   曹佾摇摇头:“这个事情没法管。”   “怎么就没法管?”曹仪怒道。   曹佾道:“曹鹏先是违抗军令,后面更是直接阻抗执行军令的银监卫,双罪并罚,他死定了!”   曹仪的怒色渐渐敛去,之前的愤怒不过是他的伪装罢了。   “那清丈田地的事情也不管了?灵寿县那百公顷的地也不要了?”   曹佾摇摇头:“那地还不至于有人敢去查,我就说你蠢嘛,被人当了枪使也不知道。   那么多王公大臣,有地的也不止咱们曹家一个,怎么就你去出这个头了,怎么被人捧了几句你就乐呵呵的去了?”   曹仪顿时面红耳赤。   曹佾叹息道:“这些年来,将门没落已经是定局了,咱们曹家是因为有我姐在,才在军中维持如此声势。   你看折家、种家,都得将子弟送去银监卫了,咱们曹家在禁军里面的权势可是有人虎视眈眈呢,你怎么就这么傻呢!”   曹仪这才知道自己干了蠢事了,赶紧道:“老八,这事是我干差了,现在该怎么收尾呢,怎么也不能看着曹鹏去死吧?”   曹佾见曹仪认错,脸色才缓和了过来,敲打一下就好了,曹仪毕竟是长房,该尊重还是要尊重的。   “以后这样的事情多想想,别冒失,咱们今时不比往日了,你还以为是爷爷在世的时候、我姐当政的时候呢。   小皇帝看起来是有想法的,估计将门的复兴还得看他的,现在他要做点事情,咱们就别给他添堵,要是误了他的事情,以后咱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其他的将门吃肉了。”   曹仪有些吃惊:“你是说小皇帝以后会发起战争?”   曹佾笑了笑:“据宫内……嗯,听说小皇帝对革新相当感兴趣,和那个欧阳辩所说之事都是些富国强兵之事,富国强兵是为什么,还不就是为了打仗,夺回燕云之地么?”   曹仪喜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将门复兴有望啊!”   曹佾点点头:“所以别给曹家惹事。”   曹仪大力点头:“那眼下的事情该怎么解决?”   曹佾想了想道:“蒋之奇和彭思永是你的人?”   曹仪摇摇头:“不过相互利用罢了。”   曹佾点点头:“无所谓,指使得动就好,你让他们弹劾种谊,说他擅动刀兵,杀死同袍,要求陛下将其赐死!”   曹仪一惊:“你刚刚不是还说别给曹家惹事么?”   曹佾看傻子似的看了曹仪一眼:“一场战争里,你去求饶,别人只会越过分,若是你继续打他,打疼他,再谈和平的事情,反而好谈了,咱们是将门子,连这点道理都不懂了吗?大兄。”   曹仪看到曹佾眼中的不满,那眼神似乎在说,怪不得曹鹏如此草包,原来根子在你这里呢。   曹仪又是羞愧又是愤怒,但曹鹏生死未测,还得指望这老八弟呢。   “嗯,我懂了,我这就去安排。”   曹佾看着曹仪怒气冲冲离去,只是嗤笑了一声。 第334章 大事!   直舍人院。   这里是欧阳辩办公的地方。   清丈田亩工作小组也在这里工作。   曾布敲了敲门,里面欧阳辩的声音传了出来。   “请进。”   欧阳辩抬头看到是曾布,笑了笑道:“种谊回京了?”   曾布点点头:“银监卫在城外驻扎,张氏家族的人已经被送入大理寺了。”   欧阳辩点点头。   曾布有些迟疑道:“就这么将他们送入大理寺?”   欧阳辩诧异道:“不然呢?”   曾布一笑:“我以为你会让银监卫……”   下面的话他没说,但欧阳辩明白他的意思,笑道:“还会灭他满门?”   曾布不好意思一笑。   欧阳辩笑了笑道:“怎么,我在你们眼里就是这么凶残?”   曾布更是有些不好意思了,不过他的神色却是暴露了他的想法。   欧阳辩苦笑道:“我到目前为止,可是没有下个狠手啊!”   曾布面上带笑,但心里却在腹诽。   您是没有下狠手,但你这透露出冷冰冰的、犹如榫卯结构一般精巧、更是有一些没有人情一般的行事方式,让我们不得不这么觉得啊。   欧阳辩摇摇头笑道:“我的所作所为皆是依法而为,不会为了达成目的而去破坏法制,那样遗毒无穷,会让政治风气变坏的。   我所作不过是尽量合情合法,不给对手留下攻击我们的把柄而已,派银监卫去,也是他们在破坏规则,不得已而为之。”   曾布点点头:“那送去大理寺,他们只是对抗清丈田亩,应该不会受到太大的惩罚吧,根本起不了震慑他人的作用。”   欧阳辩笑了笑道:“那不过是其中一桩罪行而已……”   欧阳辩指了指桌上的一大叠案卷:“……正好,你让人将这些送去大理寺。”   曾布过来翻了翻,全部都是指证张氏家族在陈留县巧取豪夺的口供以及各种证据。   曾布惊诧道:“这是你收集的?”   欧阳辩摇摇头:“根本不需要,张氏家族一倒台,陈留县衙就挤满了告状的人,这些是徐英送上来的。”   曾布啧啧连声:“就这些证据,张氏家族,最少都是全族流放三千里啊!我说这个徐英也是够狠的啊,这可是他老丈人全族啊!”   欧阳辩轻声道:“不经他人苦,莫谈他人非,徐英有他的苦衷,过段时间他会加入工作小组,你好好带着他,徐英是个好苗子,都是同年,可不要冷言冷语。”   曾布赶紧点点头:“哎呀,季默,我就随口说说。”   欧阳辩笑了笑。   曾布赶紧抱着案卷跑了出来。   他总感觉和欧阳辩在一起有些不自在,虽然认识了这么多年,以前小时候的欧阳辩还好玩一些,现在却是威严日重,虽然还是笑面相迎,但他总感觉有些不太自在。   曾布将案卷送去了大理寺,又寻了在大理寺里的同年聊一聊。   嘉佑二年的同年大多都很给力,虽然现在高官不多,但很多都占据了重要的位置,比如这个在大理寺里的同年,任大理寺详断官,品级不高,但权力甚重。   曾布问了一下张氏家族所犯罪名,同年说这种犯罪估计全族都得流放了。   曾布这才开开心心离开。   离开大理寺,他闲来无事,干脆跑去大宋周报社找他的大兄曾巩。   曾巩正忙着呢,也无暇管他,只是让他先去办公室里等他,等了好一会曾巩才来。   “怎么有空过来,工作组那边不是很忙吗?”   曾巩对这个弟弟还是很关心的。   曾布笑了笑:“现在还好,就是准备将清丈田亩推广下去的安排,其实这次在陈留县已经有了定例了,有了这个经验,接下来就是复制就可以了。   我是出来送文件,经过你这里,便进来看看你,最近都很忙,都没有时间一起吃饭。”   曾巩笑了笑道:“忙好啊,朝廷革新,我辈正该忙起来才对,你刚刚说送资料?”   曾布便把张氏家族的事情说给曾巩听,曾巩听得很认真,听完之后冷笑了一声:“活该,贪得无厌,就该这么整治他们,对了,咱家那边的事情安排得怎么样了?”   曾布有些苦恼:“咱们自家是没有问题,关键是族里不肯讲隐匿的田产交出来,族长还写信骂我不顶事,身在要职却不能为家族谋点福利,听族长的意思,最好是将县里隐匿的田产都给转到曾氏家族来。”   曾巩怒道:“好了,我会给族长写信,将张氏家族的事情告诉他,就看他怕不怕。”   曾布劝道:“大兄,你也别太言辞苛刻,咱们家以前要是没有族里照顾,咱们兄弟这么多人,也活不到长大,族里终究还是有功劳的。”   曾巩点点头:“我们可以在其他的地方补偿族里,但这个不行,你可得自己把持住了。   季默是干大事的人,跟着他,你也会走得很高,你若是有私心,就跟不上他的脚步,以后后悔的是你。”   曾布点点头:“说起季默,大兄,我现在总感觉和他在一起不如以前舒服了,以前的季默多好玩啊,现在……”   曾布摇了摇头。   曾巩若有所思:“你是说他威严日重?”   曾布点点头。   曾巩笑道:“这也正常,季默这么些年过来,手下管理的人成千上万,身居高位,没有威严才是怪事呢。   咱们和他毕竟是老朋友了,他有时候若是骂你,你也别往心里去。   季默这人我是知道的,他基本不骂人,也很少给人脸色看。   但他要真骂你了,也是看重你,若是他保持和你的距离,更对你好言好气,那你可能没有走进他的圈里。”   曾布点点头:“大兄你说的我明白,你放心吧,我也不蠢,季默心里藏的都是大事,思虑多一些也是正常。   我也很明白,咱们兄弟几个若不是季默一直在使力,也到不了现在的位置。   据我观察,现在还仅仅是个开始,以后还会越来越受重用的。”   曾巩满意点点头:“你能看出这点倒也不简单,不过我有句话要告诉你,无论季默沉浮,你都要紧紧跟住他,别看他有时候失势,就有别的想法。”   曾布惊诧道:“大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曾巩摇了摇头:“纸面上的意思,最近的局势可能不会太安稳,我是告诉你,别对季默失去信心,以至于干出一些蠢事,知道吗?”   虽然不知道曾巩在说什么,但曾布一直信服这个相当于父亲一样的大兄,闻言点头,知道他回到直舍人院,才听到了一个大消息。   御史中丞彭思永、监察御史蒋之奇上奏疏弹劾欧阳辩、种谊! 第335章 粗暴的王安石!   彭思永和蒋之奇联合弹劾欧阳辩和种谊,让人震惊。   御史中丞是御史台一号人物,监察御史则是三号人物,两人联手弹劾,这样的力度可是不小了。   两人弹劾种谊的理由是种谊攻击虎翼军,让虎翼军死伤惨重,让大宋军人没有死在敌国手里,却死在自家人的手里,这是人间惨剧。   而种谊则是罪大恶极的刽子手!   至于欧阳辩被弹劾的罪名可就丰富多了。   一是欧阳辩指使种谊干下这等人间惨剧,他才是这人间惨剧的背后推手。   二是欧阳辩其人道德不行,虽是科举出身,但却沾染浑身铜臭,与商人走得太近不说。   而且自身就是个商人,唯利是图,不择手段,短短十几年的时间成为富可敌国的大商人。   在蒋之奇的描述之中,欧阳辩依靠父亲欧阳修的身份,鱼肉百姓,与民争利。   更是在央行任职的时候贪污受贿,更是将央行的生意给自己的产业赋能。   比如说东南诸路的官道水泥化的承包商都是欧阳辩的西湖城工程公司承建的,现在北方官道水泥化也是如此。   名下的农业银行更是放高利贷,不仅盘剥农民,更是盘剥城内市民。   而西湖城更是抢夺诸多城市的生意,生生将其喂饱成为一头头的巨兽。   不仅如此,欧阳辩还写出《国富论》这样字句之中都能够闻出金钱利益味道的邪书,败坏民风民俗,其心可诛。   三是肆意批判国事,那本《论历代政治得失》中,对于朝廷充满嘲讽,激起民众对朝廷的敌意,欧阳辩恐怕是他国派来的奸细。   这些指责一个比一个恶毒,至于证据那是没有的,都是一些臆测之词,但大宋的言官就是这般,一句风闻奏事就可以免去责任。   大宋官员无论是什么等级的官员,面对弹劾,处理方式大多就是两种。   一种是上表自辩,另一种则是上书告病请假,等皇帝做出决断。   后一种是大多数人采取的方式,这样才不会被人批评是厚脸皮,恋栈不去。   欧阳辩身在官场,就要遵循官场的规则,所以他赶紧安排工作,然后告病请假,回家闭门不出了。   但这风波起来了,岂是那么容易下去的。   彭思永和蒋之奇的弹劾像是吹响了冲锋的号令,顿时雪片一般的弹劾飞向赵顼的案桌之上。   而支持欧阳辩的也不少,尤其是嘉佑二年的同年,更是纷纷写文章为欧阳辩辩解。   已经守孝完成的苏轼兄弟,在路上听到这个消息,赶紧和苏辙写奏疏通过驿站寄完京城,只是他的消息也晚了很多。   除了嘉佑的同年,谏院的司马光上书严厉批评蒋之奇,说此人道德败坏,其言不足与听。   司马光盛赞欧阳辩,称赞欧阳辩人品道德如同皎皎明月,更是为国做了很多的贡献,此次有人弹劾,不过是借机阻挠清丈田亩之事而已。   司马光大力为欧阳辩辩解。   范纯仁等人也没有落后,纷纷上书给欧阳辩辩解,也有为种谊辩解的。   之后王安石也为自己的弟子辩解了。   王安石认为,欧阳辩的个人道德一点都没有关系,经营产业不过是为了孝敬父母而已。   而且西湖城这些产业也不全是欧阳辩的,而是一个股份公司,受益人何止千家万户。   张方平也为欧阳辩上书辩解,他身为三司使,写出来的东西是有权威性的。   他列数欧阳辩为国家财政做出的贡献,认为欧阳辩经营产业不仅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整个国家。   大宋如今的富裕很大层面上是得益于欧阳辩的作为。   不过张方平不说话还好,他一说话,顿时有人讲矛头指向张方平。   他们上书弹劾张方平汲汲于财计,整个身心都放在了铜钱之上,以至于对欧阳辩这样的浑身铜臭的人惺惺相惜诸如此类的抨击。   赵顼看到这些忍不住苦笑。   他忍不住想起欧阳辩对于此等人的评论。   “那些个什么君子,大多是不经世事又不通经济的人,他们说出什么奇葩言论我都是理解的,因为他们根本没有受过基本的财会训练。   一个国家无非就是钱粮、军事、官僚,其中钱粮尤其重要,没有钱粮,什么军事、官僚都是浮云。   这些人视钱财如粪土,却口口声声为了天下为了黎民百姓,殊不知百姓却不要他们这些米虫!”   赵顼笑骂欧阳辩的嘴巴太毒,但如今看来,欧阳辩的批评的确是入木三分。   但是这就是如今大宋朝堂的实际情况。   欧阳辩闭门不出,赵顼找不到人商量,就想起了王安石,赶紧请翰林学士王安石过来商讨。   王安石道:“彭思永蒋之奇信口雌黄,随意污蔑朝廷官员,陛下直接将他们贬去州县吧。”   赵顼忍不住苦笑:“这样太过于粗暴,怕是有很多人要反对的,总得拿出一个让大家能够接受的方法才行。”   王安石强硬道:“言官历来碍事,想要做事,这些人就是绊脚石,陛下可以趁此机会将他们撵走,换上明理的人。”   赵顼皱起了眉头,他着实没有想到王安石和欧阳辩的做事风格竟然相去甚远。   若是以前,他还真的是喜欢王安石这样干脆利落的做法,但现在却只觉得粗暴,而且后患无穷。   可能这就是欧阳辩影响的结果。   欧阳辩在赵顼面前总是将事情推敲到滴水不露,而且很会综合各方意见,这一次虽然群情汹汹,但赵顼心中依然有底。   因为欧阳辩将诸多事情都给安排得滴水不露,这个狙击欧阳辩提前就和他预告过。   欧阳辩认为,在明面上,清丈田地的法理支持、百官也都支持、舆论已经在这边的情况下,到最后,反对者一定会抨击执行者,来达成阻挠清丈田亩的目的。   果然张氏家族一被拿下,攻击欧阳辩的弹劾马上就到来了。   赵顼对于欧阳辩的算无遗策感觉到钦佩不已。   实际上他是知道该站在哪一边的,只是想知道如何行事罢了。   他没想到的是王安石竟和欧阳辩如此不同。   他们真的是师徒? 第336章 这就是皎皎君子!   面对王安石的建议,赵顼有自己的判断,只是,眼下的局势却不好处理。   若是按照王安石的建议,欧阳辩的危机虽然过去,但却会被认为是皇帝宠臣。   这样的名声对欧阳辩或者对赵顼自己都不是一件好事。   若是想要正面破解彭思永和蒋之奇的指控,只怕是不容易。   虽然说经营产业这件事情大家都在做,但都做得遮遮掩掩的。   欧阳辩做的产业体量太大了,就像是房间里的大象一样,根本没有办法隐藏。   有没有贪污一事其实也不好查,央行的体量太大,账目太多,将整个三司的人都派过去查,恐怕一年半载也查不清楚。   欧阳辩可没有这个时间去耽误,清丈田亩的事情可还要欧阳辩去盯着呢。   更别提后面还有一件大事情要跟着一起落实呢。   而蒋之奇指控的欧阳辩利用央行资源,给西湖城工程公司承包项目这件事,还真的不是冤枉。   虽然是因为整个大宋就没有其他的工程队能够揽起这么大的工程,但所有的项目都被西湖城工程公司给包揽了也是事实。   这事不好解释。倒是那个关于欧阳辩是奸细的事情就是无稽之谈。   欧阳辩从未出过国境,更是根正苗红的官二代,不可能有这个动机去背叛大宋。   所以,这个事情不好解决啊。   王安石不靠谱,欧阳修总靠谱吧。   赵顼召见欧阳修。   欧阳修人老成精,听完了赵顼的询问,笑了笑道:“此事曾相或许可解。”   赵顼愣了一下。   “这是为何……”   然后他恍然大悟:“……朕明白了,谢谢老大人。”   欧阳修笑着离去。   赵顼托着下巴在那里想了一会,大伴过来道:“官家有什么难解的问题吗?”   赵顼叹了口气:“大伴,朕和季默差那么多吗,这事情若是季默,恐怕瞬间就好好几个解决方案了吧?”   大伴笑道:“官家莫要妄自菲薄,小欧阳大人虽然智绝天下,可官家也不差啊。   官家的识人用人也是天下无双嘛,您看啊,仁宗皇帝没有大用小欧阳大人,先帝也没有大用小欧阳大人,官家您却果断大用,这就是您的本事啊。   现在政事堂里更是君子云集,言官中都是敢言之士,这不是官家的能耐么?”   大伴以为说这些话赵顼会开心,但却见赵顼脸色变得阴沉起来,他被吓得脸色都变白了,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赵顼见大伴骇然,知道自己的反应吓坏了这个老太监了,赶紧摇摇手道:“不关你的事情,不用担忧。”   大伴这才安下心来:“官家,您这是?”   赵顼冷笑道:“你说政事堂君子云集,呵呵,有人屁股却坐歪了啊!   还有言官倒是敢说话了,可他们说的话那是人话嘛?   明明是忠臣干臣,在他们嘴里却是小人、帝国奸细、为己谋私的贪官!   呵呵,他们也不想想,以季默的挣钱能力,他需要贪污?真是笑话!”   大伴的脸色又变得惨白起来:“官家,我的官家诶,您可小心点说话啊,您这是要老奴的命啊!”   赵顼哼了一声:“去,叫曽公亮滚来见我!”   大伴几乎是在哀求:“官家!”   赵顼深深吸了一口气:“好吧,去将曾知政请来。”   大伴舒了一口气:“官家,一会说话可要谨慎着点啊,这可不是小事!”   赵顼摆摆手:“知道啦知道啦,聒噪!”   大伴赶紧出去吩咐人。   过了半个时辰,曽公亮匆匆赶来。   赵顼笑道:“曾知政来了,辛苦了辛苦了。”   曽公亮赶紧叉手行礼:“陛下言重,陛下叫老臣来什么事?”   赵顼苦恼道:“曾知政,国事繁重,有些更是扑朔迷离,朕年纪太轻,有些事情不知道怎么决断,是以请曾知政过来,朕想请教请教知政。”   曽公亮见小皇帝这么谦虚,倒是欣喜地捋了捋胡子,笑道:“陛下莫要客气,这原本就是老臣的责任所在,陛下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问老臣,老臣一定知无不言。”   赵顼笑着点头:“就眼下这事,禁军的曹鹏违抗军令该如何裁决,欧阳辩被彭思永蒋之奇弹劾又该如何裁决,而清丈田亩之事该不该继续推进,张氏族人犯法之事又该怎么处置?”   曽公亮豁然抬头,看到小皇帝赵顼锐利的眼神盯着他,看到他看过来,赵顼又轻轻笑了起来。   曾公亮眯了眯眼睛。   若是一件事情一件事情提,倒是诚心请教了,可将四件事连在一起说,赵顼的意思不言而喻了。   曽公亮沉吟了一下道:“依老臣看来,虎翼军曹鹏乃是将门子,忠君爱国这一块上不会有问题,恐怕是内中有隐情,应该查清真相再下决断。   御史中丞彭思永和监察御史蒋之奇乃是言官,敢言是种好品质,欧阳辩也是大臣之子,应该里面也有所隐情才是。   至于清丈田亩一事,仁宗皇帝尝试了几次也没有成功,看起来目前也不是好时机,老臣建议还是暂时缓行较好。   至于张氏家族么,听说在陈留县天怒人怨,大理寺应该会依法给出判决,倒是没有什么好讨论的了。”   赵顼心下冷笑。   曽公亮的意思是,想要我们放过欧阳辩,那么曹鹏就得无罪释放,清丈田亩的事情也不要再提了,会与张氏家族,那都是无所谓的,爱咋咋地吧。   这就是朕的好臣子,皎皎君子啊。   这就来提条件了。   赵顼有点后悔将曽公亮留在政事堂了,他之前为了赶走韩琦,将曽公亮留在政事堂,还以为这位比较听话呢,可这位却是曹太皇太后那边的人!   曹太皇太后在父亲的时候垂帘听政,倒是拉拢了些人呢,看那赵槩的表现,恐怕也是她的人呢。   曹家,哼!   其实曹鹏如何赵顼还真的是不关心,但欧阳辩却不容有失,清丈田亩却是一定要推行下去的,至于张家,赵顼也不关心,但张家明显被放弃了。   可怜可悲。 第337章 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赵顼忖度了一下,发现这个条件是不可以接受的,欧阳辩估计也接受不了。   赵顼道:“曹鹏的忠诚朕没有怀疑过,毕竟是他是我表弟嘛,的确需要好好调查一下才好下定论。   不过清丈田亩之事事关天下,却不能说停就停的,曾知政你说呢?”   曾公亮心中哂笑,口上却道:“唉,曹鹏乃是曹家长房嫡孙,他父亲曹休恐怕没法眼睁睁看着他儿子被污蔑的啊,陛下三思。”   赵顼顿时气得白脸涨红。   他刚刚的意思是,曹鹏他可以放过,但是清丈田亩的事情是一定要执行的。   曾公亮的意思却是,陛下您要清丈田亩,曹家那边恐怕又要闹军事哗变了,您若是知趣的话就别要再提了。   曹鹏的父亲曹休正是虎翼军的将领。   赵顼和曾公亮的谈话不欢而散。   赵顼气得上气不接下气。   文彦博来了,见到赵顼这般气愤不由得问了起来,赵顼选择性的将事情一部分告诉文彦博,文彦博也和赵顼一般气愤。   “得寸进尺,得寸进尺!老夫原本想着息事宁人,现在他们却想蹬鼻子上脸,陛下,请富枢密使来商量吧。”   文彦博怒道。   赵顼有些惊诧:“请富公,这是为何?”   文彦博怒道:“咱们大宋禁军可不仅仅只有虎翼军,区区虎翼军,就敢对抗朝廷,他们想多了!”   赵顼忧心忡忡:“来硬的啊,会不会引起动荡?”   文彦博龇牙道:“陛下,老臣斗胆给您上一课了,君王应该怎么用他的权力,又该掌控那些权力!   陛下,历来君王,最该掌控的力量绝不是什么名声清议,而是军权,太祖太宗,那都是打出来的政权!   历经几十年,生生将五代时候的骄兵悍将驯服成今日模样,但今日的某些人,却还在怀念五代时候的腌臜习气呢!”   赵顼听得很认真,但终究有些心惊胆战。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军队是国家的大事,稍微动一动就会震撼朝野。   宋朝到了赵顼这里,已经是第六代君王,江山已经是稳固了,所以赵顼是自信的。   即便是曹鹏违抗军令,他也没有往军队会造反那上面去想。   只是认为这是反对清丈田亩的势力在背后指使的结果,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阻挠清丈田亩,从没有想过军队会不会造反的问题。   实际上军队也不会造反,这些年军队哗变的时候不少,因为都是涉及到欠薪讨薪的问题,所以赵顼以及各个君臣都已经习惯了军队不太听话的设定了。   却没有想着这样违抗军令是不是问题已经严重了。   现在被文彦博一提醒,赵顼忍不住有些毛骨悚然起来。   赵顼赶紧叫人去寻了富弼过来。   富弼听了事情经过,也眉毛倒竖起来:“文相所言有理,这个口子决不能开,军队不能干预政事,若是这个口子一开,以后什么事情有人不满意,就让军队表达不满,久而久之,军队就敢起兵造反!”   赵顼点点头:“富相认为该当如何?”   富弼眉眼带着杀气:“捧日军没有将门子,或许可用!”   赵顼看向文彦博,文彦博点点头。   赵顼闭眼想了一下,点点头道:“那便请文相富公下令吧。”   ……   捧日军驻地。   枢密院文书送来军令,捧日军都指挥使秦岭看完命令,并没有第一时间发令准备起拔,而是想了一会,使人叫来幕僚商量。   “镇压虎翼军,捉拿曹休?”   幕僚有些目瞪口呆。   秦岭看着幕僚的蠢样,不由得有些不悦道:“徐先生!”   幕僚赶紧收起蠢样道:“将军的意思是?”   秦岭道:“我是问你,这个事情你有什么看法。”   幕僚想了想道:“出兵肯定要出兵的,咱们没有靠山,若敢抗命,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但是曹家在军中势力庞大,若是抓了曹休,以将军您的清白背景,恐怕解甲归田都是最好的结果。”   秦岭不由得悚然惊心:“出兵是死,不出兵也是死,这可怎么办啊!”   幕僚笑道:“也不是没有办法。”   秦岭急道:“还请先生教我!”   幕僚点点头道:“出工不出力,最好是装成打不过的样子,或者是手下不给力,要不,将军还是病一病吧,要真打起来,曹家肯定会恨死将军您的。”   秦岭有些为难:“可刚刚接令的时候我还好好的啊。”   幕僚笑道:“病来如山倒,这种事情怎么预测得到呢?”   秦岭犹豫道:“那我就病倒?”   “必须病倒!”   ……   “命悬一线,奄奄一息……”   富弼脸色铁青。   赵顼的胸口起伏,看起来气得不轻。   文彦博脸色凝重。   捧日军虽然没有抗令,但都指挥使秦岭却病了!   接命令的时候生龙活虎,过了一会却命悬一线奄奄一息,这谁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   赵顼感觉到愤怒的同时,也觉得有些惶恐起来。   军队,指挥不动了!   “文相、富公,我们要不要让天武军或者龙捷军下令,要不干脆就让诸班直……”   “陛下!……”   文彦博打断了赵顼的话。   “……不能再轻举妄动了,捧日军调动不了,天武军龙捷军我们未必就能够调动了!   他们这是忌惮曹家在军中的权势呢,诸班直是陛下身边的禁军,倒是可以使唤得动,但他们要是离开了陛下,陛下的安危怎么办?”   赵顼重重坐回椅子上。   赵顼登基到现在还不到一年的时间,他借助司马光等人的弹劾,驱赶走韩琦,将文彦博欧阳修等人扶上去,以为这就控制了大宋朝。   可他没有想到的是,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曹太皇太后虽然已经不过问政事了,但她在垂帘听政的时候还颇拉拢了一些大臣,现在他们因为清丈田亩的共同利益纠结在了一起。   后宫、大臣还有军队的势力纠结在一起,变成现在这般复杂的局面!   赵顼心中惶惶。   怪不得欧阳辩常说,书到用时方恨少,事非经过不知难。   这事是真的难! 第338章 打一顿就老实了!   赵顼、文彦博、富弼君臣三人相对无言。   富弼离开后,直奔欧阳辩的小院。   富弼来到小院,富蒹葭赶紧迎接自己的父亲。   富弼见到女儿微微挺起的小腹,满面的愁容赶紧换上了微笑:“蒹葭,慢点慢点!”   富蒹葭脸上洋溢出幸福的笑容:“爹爹,你怎么来了?”   富弼笑了笑:“闲来无事,过来看看你们,季默呢?”   富蒹葭笑道:“还在睡觉呢,他说好不容易能够歇息几天,得抓紧睡一睡。”   富弼摇了摇头低声道:“亏他还能够睡得着。”   富蒹葭讶异道:“又出什么事情了吗?”   富弼怕女儿担心,赶紧笑笑道:“没什么事情,有点公事要找季默谈谈。”   富蒹葭点点头:“那爹爹你先坐,我去叫他起来。”   富弼点点头。   没一会,依然满脸睡意的欧阳辩晃晃悠悠到来。   “老丈人来了啊,今天留下来咱爷俩喝点。”   欧阳辩笑道。   富弼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外面都闹成啥样子了,就你心大,竟然还睡得着!”   欧阳辩笑道:“只要没人造反,辽夏没有打过来,这觉我还是睡得安稳的。”   富弼哼了一声道:“现在禁军就差造反了!”   欧阳辩一脸的讶异:“哦,怎么说?”   富弼将捧日军秦岭的事情一说,欧阳辩就笑了起来。   富弼气道:“这都什么情况了,你还笑?”   欧阳辩赶紧收敛笑容道:“其实这事也没有那么夸张,曹休要真造反,捧日军怕是比谁都积极。   其他的将门也是如此,现在不是大家都盯着清丈田亩的事情么,都是地主呢,谁不关心这事。   秦岭那家伙,估计也没有什么背景吧,人家这事忌惮曹家的势力呢。   他既不敢抗命,也不敢对曹家动手,迫于无奈,只能装病了。”   富弼的脸色缓和了下来:“但现在这事也不小了,这个口子一开,以后军队就不好管了。   而且现在曹家那边以你为要挟,要求暂停清丈田亩的事情,你说怎么办吧?”   欧阳辩点点头:“曹家敢做到这个份上,实际上还真的是出乎我的意料的,不过也是我的问题,是我将他们逼到这个份上的。   前几次清丈田亩,他们只需要暗地里动些手段,就将清丈田亩的事情给堵了回来。   但这次我安排的周全,他们没有办法动手脚,只能赤膊上阵了。”   欧阳辩顿了顿,沉吟了一下道:“可以谈,但不能这么谈,清丈田亩的事情不是可以谈判的事情。   他们将田地分给佃户也好,正常纳税也好,这些都可以接受,但一定要清丈。”   富弼急道:“可现在军队的事情怎么处理,若是不能给他们一个教训,以后枢密院就形同虚设了!”   欧阳辩笑道:“这个就是我想说的,禁军蛮横太久了,是该给他们一点教训了!   爹,给银监卫发命令吧,让他们攻陷虎翼军,将曹休捉拿归案。   曹休若是被捉拿起来,我看曹家还有什么招。”   富弼有些怀疑:“虎翼军左翼还没有归京,但右翼还有上万人呢,银监卫能够打得过吗?”   欧阳辩笑道:“爹,自信一点,将吗字去掉。   虎翼军自从西夏战争后,就没有好好打过战,这些年更是战备崩坏,就像是被养在笼子里的猛兽,野性早被磨没了,也就吓唬吓唬文官了。   银监卫这些年南征北战,别看他们只是剿匪,但装备、战术、训练都是最先进的,他们的目标可是西夏和辽国的顶级骑兵。   而且这次过去就是突袭,直接捉拿曹休即可,应该难度不大。”   富弼点点头:“好,那就这么办,不过之后的事情你可得想好了该怎么解决,我明天一早就去见陛下,你有什么想说的。”   欧阳辩道:“爹你等一下,我去拿东西给你。”   欧阳辩进去了一会,拿出一张纸条给了富弼,富弼打开一看,脸色惊异:“真要这样?”   欧阳辩点点头:“原本我只是想着大家相互妥协好了,但他们胆子太大了,闹到这等地步,陛下若是不立威,以后的威严恐怕就树立不起来了。   呵呵,其实也好,清丈田亩之事本身就该是陛下的立威之战,他们既然凑了上来,那就一起搂了打一顿,打一顿就老实了!”   富弼点点头。   ……   虎翼军大营。   曹休一身文士服,不像是个将军,反而像是个读书人。   不过也是,大宋的将门子大多是读书人,虽然也有武艺在身,但他们不是纯粹的武将,他们一向以儒将自诩。   “呵呵,秦岭是个聪明人,他若是不知趣,你看我们曹家以后如何炮制他。”   曹休得意洋洋道。   部署笑了笑道:“秦岭就是个泥腿子,他怎么敢得罪曹家,得罪陛下他还有好下场,但得罪曹家……呵呵。”   曹休哼了一声:“哼,富弼和文彦博这两个老家伙,早晚有一天要他们好看!”   ……   银监卫临时驻扎营地。   参谋处。   参谋处八人,除了王韶离开了在场,其余的狄虎、折驹、种遏等七人都在场,还有一些新的面孔,作战处则是种谊到场。   种谊道:“这次的作战目的是擒下曹休,但这不是唯一的目的,最重要的目的是震慑,所以制定计划的时候应该多考虑一下这个。”   王韶离开后,参谋处以折驹为首,折驹此人足智多谋,心思极为缜密。   折驹沉吟了一下道:“如果目的是擒下曹休,咱们使用斩首战术即可,派遣燕云骑潜入,悄悄绑走曹休就可以达到目的。   但如果是震慑,最好是堂堂正正攻破大营,最好是他们也是备战状态,这样才是最好的震慑。”   狄虎却有不同意见:“正面攻打动静太大,而且容易有损伤,若是我们侵略如火,利用突袭的机会,将虎翼军全部拿下,这样的震慑也不差,关键是,可以减少损伤。”   众人看向种谊。   种谊想了想道:“都有道理,不过减少损伤是有必要的,那就按照狄参谋的方法来制定作战计划吧,大家觉得如何。”   “我没有意见。”   “我也没有意见!” 第339章 大局已定!   七月流火,烈日烘烤着大地,空气都可以看见波纹。   这种时候,连一只狗子都知道要躲起来乘凉。   这时候却有一支骑兵身着轻甲在路上奔袭。   前面的旗帜大力摆动,整支队伍慢慢停了下来。   种谊大声问道:“距离虎翼大营还有多远?”   “报告,只剩不到五里路!”   种谊道:“对方可有探马出现?”   “报告,已经被我们的侦察骑给擒下了。”   种谊点点头:“令,到前面的小树林中,人马喝水,休息一刻钟,一刻钟后,擒下曹休!”   一刻钟后,队伍重新启动。   虎翼大营对这个全然不知,整个大营除了哨兵在烈日烘烤下昏昏欲睡,其余的人都躲在屋内睡午觉呢。   大地隐约有些颤抖,远处有轰隆声音传来。   曹休翻了一个身,嘟囔道:“这鬼天气,也该下雨了,热得要死!”   外面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伴着焦急的声音:“将军,将军,有大队骑兵接近!”   曹休一下子坐了起来,焦急道:“知道是谁么,捧日军、龙捷军?还是契丹人?”   “全部不知道,我们撒出去的探马都没有回来,现在他们已经在二里外了。”   “集合,集合!”   曹休撕心裂肺得喊道。   “快,快给我披甲!”   “轰!”   外面传来轰然大响,曹休冲出来一看,结实的营门已经被几十匹马拉得轰然倒塌,下一刻,似乎有千军万马突了进来。   曹休见状,赶紧往帐内钻去,免得被马匹活活踩死。   种谊策马奔腾,呼啸着分配小队控制局面,若有虎翼军集结,理解上去杀散,一边呼喝着让士兵放下刀枪投降。   虎翼军原本就以步兵居多,面对骑兵的突袭,他们还毫无准备,心知肚明已经大势已去,赶紧放下刀枪保命。   这群黑衣黑甲的煞神是真敢杀人的!   只用了一刻钟的时间,虎翼大营就被控制了下来。   曹休被人五花大绑押了出来。   曹休见到种谊,顿时破口大骂:“种家的杂种,你们不讲武德,竟然偷袭,有种堂堂正正打一战!”   种谊轻蔑一笑:“曹世叔,你身为军人,连这点警惕性都没有,就敢造反?”   曹休大惊失色:“造反……谁造反,你可别瞎说!”   种谊声色俱厉喝道:“没造反,没造反为何擅自离开驻扎地,紧逼京城,你们不是造反是什么!”   “这个……”曹休转动眼珠子,“……对了,我们这是在拉练,这是在训练呢,训练的事情,可以叫造反么!”   种谊呵呵一笑:“好了,造不造反也轮不到我管,你自己和陛下辩解去,来人!”   “在!”   “把曹休、曹第、曹禺等人通通绑上,狄纪、折通,你们带人看好虎翼军,在陛下新的指令下来之前,不要让一个人离开!”   “是!”   ……   “什么!虎翼大营被端掉了!曹休在干什么吃的!”   “酒囊饭桶啊,这曹家是越来越不成咯!呵呵。”   “小皇帝够果决的啊,在捧日军都不敢动弹的情况下,他竟然还敢出兵端掉虎翼军,牛逼牛逼,这小皇帝和他父亲、和仁宗皇帝都不一样啊!”   “啧啧,赵顼不知道够不够狠,若是够狠,就该将曹家上下都给一笼子都给收了,曹家,呵呵,完了!”   ……   种谊并没有就此罢手,再次扑向捧日军、龙捷军,一日之内奔袭几十里,将捧日军的秦岭、龙捷军的曹立等一一拿下,将其接管了下来。   曹家在禁军内部的人被摘出来大半,其余还在外地轮值,那些只是一些裨将,翻不起大风浪。   听到这个消息,曹佾都有些瑟瑟发抖起来,第一时间飞奔进后宫里求见曹太皇太后。   曹太皇太后听到这个消息后杯子都没有拿住,跌倒了地上。   “你们,你们这些……”   曹太皇太后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心下一阵无力。   她的权力来源于她的身份,也来源于曹家在军内的实力,现在曹家在军内的势力被一扫而空,她能够制约小皇帝的,只有一个名分了!   “更衣,给我更衣!”   曹太皇太后大喊道。   “陛下,陛下,太皇太后来了!”   大伴匆匆赶了进来。   崇政殿里堆着大堆的冰块,散发出冷气抵消这七月的酷暑。   赵顼赶紧站起来迎接他名义上的奶奶。   “官家,官家,有人要害大宋啊!”   太皇太后见到赵顼就哭诉道。   “陛下,大宋的江山要乱了,有小人进谗言,陛下却偏听偏信,现在还对曹家下手了,陛下!”   赵顼本来要去扶太皇天后的,闻言悄悄收回了手。   “太皇太后莫要乱听一些小人的话,朕没有听说过有谁对曹家下手。”   赵顼温声道。   曹太皇太后紧紧盯着赵顼,恨声道:“我知道你们父子对我的意见大的很,你那父亲不认仁宗为父亲,非得让赵允让当皇考,后来还来逼迫我,你也是个没良心的额,韩琦一心一意……”   “太皇太后莫要胡乱说话!事情还不到那个时候!”   赵顼喝道。   曹太皇太后眼底深处露出笑意,探到小皇帝的底了,这是没想着跟她撕破脸皮呢,那就一切还有挽回的地步!   赵顼身后的大伴暗自叹了口气,还是年轻了。   赵顼似乎也察觉到了,不由得有些懊恼。   不过大势现在在他这边,一点小失误,还可以弥补。   赵顼挥手让人出去,自己和曹太皇太后两人密谈。   许久之后,有人看到曹太皇太后一脸的面无表情出来。   没有人知道他们谈了什么,不过之后的事情却是让人猜测出点什么来。   曹家的将领们纷纷被贬,或是调离重要岗位,或是去守边去了。   曾公亮发起对御史台的清缴,彭思永和蒋之奇被贬谪去地方,而后曾公亮和赵槩告老还乡,赵顼不肯。   曾公亮和赵槩三请三让,最后赵顼才勉强同意。   接替曾公亮和赵槩的是张方平和王安石,张方平是老资格了,他上参知政事完全没问题,王安石在翰林大学士上只呆了一年的时间,短了点,但问题也不大。 第340章 我们早就是一条船上的人!   曹家,损失惨重。   从军队到政坛的势力,损失十之八九,好在没有人被判刑,也没有人被流放。   曹国舅还是曹国舅,曹太皇太后还是后宫之主。   御史中丞由王拱辰接任,王拱辰历任翰林学士、三司使,担任御史中丞资历自然是足够的。   至于监察御史的空缺,则是给了苏轼。   只是现在苏轼还没有归京,还在路上飘着呢。   至于为什么给苏轼,倒不是欧阳辩推荐的。   赵顼本身对苏轼就很有好感,治平年的时候,英宗本来就想提拔苏轼,只不过被韩琦堵了回去罢了。   赵顼对此心知肚明,这次恰好有一个比较适合苏轼的机会,正好就给了,也算是完成父亲的意愿了。   这一次算是一次大胜。   蒋之奇彭思永所奏被定为诬告,欧阳辩出来重新主持工作。   清丈田亩宣布继续推行。   张氏家族各类罪名被确认,张玉柳流放三千里,其余人流放千里不等,隐匿田地被没收,以前从他人豪取巧夺来的田地则是按照契约奉还。   一时间陈留县人人称颂。   欧阳辩不情不愿的继续上班,这些天他待家里,又是吃又是睡的,不知道有多快活。   可这清丈田亩的事情还仅仅是个开始呢。   张氏家族打下去了,曹家也打下去了,接下来敢炸毛的估计不多了,但这活本身就不轻松。   没有人敢明面上动手脚,但暗地里的手脚不会少的。   陈留县这种地方就在天子脚下,动不了什么手脚,但一些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可是这些蛀虫最好动手的地方了。   欧阳辩对此并不着急,他并不着急,而是进行划片清丈。   “陈留县清丈的情况大概汇报一下吧。”   欧阳辩坐在上首。   吕惠卿点点头道:“这个徐英出力最大,还是又他来给大家汇报吧。”   徐英笑了笑道:“好,那我就给大家汇报一下吧。   此次清查,共清查出一百三十二顷隐匿田地,其中有四十三顷属于贫下中农户,这一部分是没有办法收税的。   而还有六十万顷左右,则是属于大地主的,这部分是可以收税的,地主们大多选择继续耕种,这一部分新的一年里就可以收税了。”   欧阳辩带头鼓掌。   掌声响彻整个直舍人院。   欧阳辩笑道:“这是个好的开始,接下来要扩大一下清查范围了,这一次我们要清查整个开封府治下的尉士、雍丘、封丘、中牟、阳武、酸枣、长垣、东明、襄邑、扶沟、鄢陵、考城、太康、咸平共十四个县的田地,任务很繁重,但已经有定例,你们知道接下来的工作该如何开启吗?”   曾布率先站起来说道:“根据计划,我们工作小组两人为一组,到各自分配的县组织清查。   第一步是组织培训清查的队伍,第二步是进行大范围的宣传,第三步则是召集地主宣讲政策,第四步才是实地清查。”   欧阳辩点点头:“联合陈留县衙,将乡,里,管,村,社,户,耆等等基层组织的人都组织起来,要将政策讲透!   他们若是自己都不明白,是没有办法给农户讲清楚的,到时候就要发生纠纷。   下乡宣传的戏剧团一定要保护好,戏剧团里多是女孩子,一定要保护好他们的安全。   和地主宣讲政策也不要过于生硬,但道理讲不通的时候,也要强硬起来。   张氏家族的下场他们若是不明白,你们就组织他们好好学习一下。   实地清查的时候要监督好,县衙衙役,乡,里,管,村,社,户,耆这些基层人员的素质一般,一定要约束他们,不能吃拿卡要。   若是出现这样的情况,一定要绳之以法,不要姑息……”   欧阳辩对这些细节不厌其烦的强调,工作组的人也都出神聆听。   他们从进入工作组开始,欧阳辩的工作态度和工作作风就感染了他们。   一方面欧阳辩很为农户考虑,对地主也能够持有相当友善的态度,在利益上基本上是相当让步的。   但是欧阳辩的态度又十分的强硬,利益让渡了,你们就得好好配合。   若是不配合,还来明里暗里的动手脚,就要接受他的雷霆之怒了。   这是个仁慈但坚定的变法者。   会议开完,徐英和章惇一起走,在陈留县的事情中,徐英和章惇相谈甚欢,两人性格相似,颇为处得来。   徐英颇为感慨:“多年没有见到季默,季默的变化太大了。”   章惇笑道:“哦,怎么说?”   徐英想了想道:“季默的热情健谈还是和以前一般,但我感觉他没有以前那么快乐了。   以前的他轻快狡黠,现在的他威严日重,这心里恐怕压着不少的事情啊。”   章惇点点头道:“季默虽然没有明说,但清丈田亩估计也是他计划里的小部分而已,他心里估计还藏着一个宏大的计划。   清丈田亩在我们眼中看来已经是个天大的难事,但在那个计划里,清丈田亩可能就是小小的一部分而已,你说,他能够不沉重嘛。”   徐英不由得咂舌:“清丈田亩这样的大事,还只是小部分而已,难道季默要对……”   章惇嘘了一声。   徐英赶紧闭嘴。   章惇道:“这些事情你我知道就好,你看啊,就一个清丈田亩,就引出曹家这样的家族,以后的……就怕天下人都要群起而攻之啊。   守愚兄,以后咱们就是一条船的人了,你怕不怕?”   徐英笑了起来:“子厚,我徐英是个什么出身你应该清楚地,当时来京赶考,若不是季默接济,我露宿街头都有可能。   这些年我忍辱负重……看似张家在帮我,其实就他们在官场上的能力,他们能够帮我什么,还不是季默在出力。   我早就在季默的船上了,季默是个有大志向的人,我徐英虽然目光短浅,但也知道什么叫为国为民。   我还清楚地记得在听季默说的那四句话的时候,那种震撼的感觉,简直就是让人汗毛直竖!”   章惇笑了起来。 第341章 欧阳修想告老了!   夏天的御花园郁郁葱葱,行走在其中能够感受到清爽的凉意。   赵顼和欧阳辩漫步其中,身边没有其他的人跟随,起居注官也自然没有跟着,这是个绝佳的谈话场所。   赵顼看起来很是兴奋。   “……你都不知道,当时太皇太后的脸色有多么的难看,她打算用道德来……”   赵顼想了一会,没有想到合适的用语。   欧阳辩笑道:“道德绑架。”   “哈,对,道德绑架我,说曹家是国戚,都是亲戚的,干嘛搞得那么僵之类的话语。   我就说曹鹏和曹休多次违抗军令,还煽动军队哗变,这和造反没有什么区别。   当时太后太后害怕极了,只能哭着说仁宗皇帝如何如何,她对我父亲又是如何支持的,又是主动退出政坛之类的话。   呵呵,韩琦要是听到了,岂不是得活活气死,明明是韩琦逼着她撤帘的,到了她口里却是她主动让步的,真是荒谬!”   赵顼气道。   欧阳辩只是笑笑不说话。   赵顼转头和欧阳辩笑道:“你让富相送过来的锦囊妙计可是立大功了,银监卫在逮捕了曹休之后,又将曹立等人一网打尽。   这才让曹家不得不让步,他们生怕我们将曹家连根拔起,才使出断尾求生的办法。   若不是如此,曾公亮、赵槩这两个老狐狸还赶不出去呢。   哼,若不是你怕影响不好,蒋之奇和彭思永这两个腌臜人我不会让他们继续做官的。   身为言官,竟然勾结皇亲国戚,这等品德低下的人,怎么能够做得了清流!”   欧阳辩道:“所以说啊,用个人道德来评论官员,本身就不是一件好事,因为你很难估量一个人的道德水准究竟是怎么样的。”   赵顼点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说起来,清丈田亩一事,你步步为营,推进到现在这个地步,应该接下来问题不大了吧?”   欧阳辩笑道:“大势已成,接下来估计不会有太大的波折了,张氏家族、曹氏家族的前车之鉴就在这里,天下人都看着呢,但凡有点自知之明的,都不敢作妖了。”   赵顼开怀大笑。   欧阳辩笑道:“经过此事,陛下的威严算是立了起来了。   这一次处理曹氏家族的手腕,大家可都是看在眼里,曹太皇太后可不是省油的灯。   陛下却能够折服她,逼她让步,这等能力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天下人恐怕要额手相庆了。”   赵顼面有得色,但口上却谦虚道:“哎呀,是你运筹帷幄的好,你不是常说,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在谈判桌上也得不到么。   这一次就是在战场上打了一个漂亮仗,所以我这谈判桌上也能够轻松取胜了!”   欧阳辩可不能抢这个功劳,年轻人都爱表现嘛。   欧阳辩诚恳道:“陛下此言差矣。”   赵顼愣了愣:“差在哪里?”   欧阳辩道:“曹家外有军队、朝堂有赵槩、曾公亮两大奥援,宫内又有太皇太后,他们的实力很强!   若是臣和太皇太后谈判,只怕达不到这个效果,我估计最多就是将臣的清白要回来,将蒋之奇和彭思永驱逐出去。   至于曾公亮和赵槩,想要驱逐他们却是绝无可能的,也就是陛下您可以做到。”   赵顼想了想,好像欧阳辩说的有道理啊,顿时更加开心起来。   两人在御花园边走边说,后来还一起吃了个饭,才让欧阳辩回去。   欧阳辩回到家,富蒹葭就过来说道:“刚刚公公让人过来说了一声,叫你回来的时候过去一趟。”   欧阳辩有些诧异:“是有什么事情吗?”   富蒹葭摇了摇头:“不知道呢,没说。”   欧阳辩点点头,顾不得吃饭,就匆匆往家里赶。   薛夫人看到欧阳辩回来,赶紧问道:“和尚吃了饭没有?”   欧阳辩笑道:“吃过了,在宫里陪官家吃了一些。”   薛夫人点点头:“那就好,你爹在书房等你呢,快点去吧。”   听到脚步声,欧阳辩抬起头来,灯光下,欧阳辩身姿昂藏,欧阳修满意地点头。   “和尚,听说今日去了宫内?”   欧阳辩笑道:“爹爹不愧是相公,这消息可够灵通的。”   欧阳修笑了笑道:“你爹我要是这点能耐都没有,哪里能够在宦海浮沉这么多年,靠手中的笔吗?”   欧阳辩捧道:“天下文宗,靠笔也成!”   欧阳修摇摇头:“和尚,你爹我感觉力不从心了,我打算退了。”   欧阳辩蓦然惊醒,是啊,如今已经是熙宁元年夏天了,历史上欧阳修是在熙宁五年七月份去世的,满打满算也不过只剩下四年的时间了。   欧阳辩不由得悲从中来。   欧阳修此人有些不太顾家、喜欢玩、做了这么多年官也没有什么积蓄。   交流广阔就意味着对家里关心不够,前些年总是喝得醉醺醺的,醉心于文学书画、交游唱和之中更多,把家里都扔给了妻子。   后来欧阳辩主动承担起了责任,将整个家里照顾得妥妥帖帖的,薛夫人才有心事拾起少女时候的爱好,养花养草玩中药。   说实话,作为一个丈夫和父亲,欧阳修着实不是模范,但对于欧阳辩来说,欧阳修的确是个极好的父亲。   欧阳辩独受欧阳修宠爱,这一点是大家都承认的。   欧阳修不爱带孩子,但对于欧阳辩,却是走哪里带到哪里去。   他写的诗词里,大部分都有一个叫和尚的小孩子的存在,溺爱之情溢于言表。   欧阳辩重生于大宋,惶恐之际,就是欧阳修给予了极大的爱。   而如今,欧阳修只有四年的时间了!   欧阳辩鼻子发酸,勉强笑道:“好啊,父亲也该休息休息了,我干脆也辞了职,父亲是不是想要去颍州,我陪父亲去!”   欧阳修笑着摸了摸欧阳辩的脑袋:“哎呀,去什么颍州啊,我不想去,我就待京城里。”   欧阳辩眼泪扑簌而下。   他知道欧阳修将颍州视为第二故乡,心心念念就是去颍州养老,现在不去,唯一的理由就是不想离开自己罢了。 第342章 纷纷扰扰的熙宁元年!   欧阳修上辞呈,上了三次之后,赵顼才同意。   欧阳修正式告老,加封紫宸殿学士,封楚国公。   欧阳修告老,欧阳辩将小院旁边的院子给买了下来给欧阳修住,这样欧阳修随时可以过来,欧阳辩也可以随时去蹭饭吃。   欧阳辩又找赵顼,请了一个御医,每隔十天半月就过来帮欧阳修检查身体,欧阳辩也尽量每日里都早点回来,陪着欧阳修吃吃饭聊聊天什么的。   欧阳修倒是挺开心,整天摆弄他的金石古物,又开始对他往年的作品进行整理,照他的话来说,老子已经六十有余了,也活不了几年了,得抓紧将身后事给安排妥当。   但欧阳辩却不太同意欧阳修的做法,因为整理作品的工作量太大了,这对眼神不好,还经常头痛的欧阳修来说着实是个苦活。   为了减少欧阳修的工作量,欧阳辩让曾巩安排几个编辑整理,整理诠释之后,再请欧阳修来审核符不符合他当时写的本意,这样可以大幅度的减少欧阳修的工作量。   不过欧阳修还是闲不下来,人到老时,身边的朋友总是一个个离去,最近狄青终于撑不住,撒手西去了。   欧阳辩这才惊觉,时间过得实在是太快了。   欧阳辩不由得有些愧疚,他一开始给狄青做的计划到如今还是没有能够提上日程,不过狄青的离去,的确给他提了一个醒,大宋朝的年轻人的培养应该提上日程了。   宋朝的中低层将领在欧阳辩看来,素质还是不够高,得抓紧时间培养起来才是,不过应该怎么培养,这个事情欧阳辩觉得还是得和专业的人商量一下。   狄青死了,欧阳辩的三哥欧阳棐也终于回来了。   再次见到欧阳棐,欧阳辩颇为开心。   兄弟俩虽然长得不像,但欧阳棐长期的锻炼,身高比欧阳辩还要高大一些,欧阳辩站欧阳棐的身边都有些压力。   欧阳辩问起欧阳棐接下来的打算,欧阳棐想去边境从军,欧阳辩想了想道:“二哥,银监卫那边或许更加适合你,你先去那边历练历练,跟着种谊先学一学,要不先进参谋处也成。”   欧阳棐想了想答应了。   “不过,最近多陪陪父亲吧,父亲刚刚赋闲……嗯,多陪陪他吧。”   在不陪陪就来不及了。   欧阳棐兴冲冲的去了,欧阳修也对这个好久没见的儿子颇为想念,但没有几天的时间,欧阳棐就被欧阳修给轰走了。   “哎,不是我不赔父亲啊,他那人啊,我想陪他聊聊天吧,没聊一会他就烦了,说是要去整理他的文稿去,我说帮忙吧,他还嫌弃我……”   欧阳棐和欧阳辩抱怨道。   欧阳辩有些哭笑不得。   只能打发欧阳棐去银监卫那里报到了。   欧阳辩自己其实是越来越忙了。   清丈田亩的事情并没有因为张氏家族和曹氏家族的遭遇而变得轻松起来。   相反,事情的难度似乎变得更加艰难起来。   明面上地主们是不敢作妖了,但在他们的地盘上,他们的手段很多,以前他们是怎么隐匿田产的,现在他们还能藏。   他们不仅各种阻挠,还尝试买通丈量的小队。   还真别说,不少的小队的人还真被买通了,这些来自乡下的基层人员素质太低了,见到一些好处就忍不住谋私。   欧阳辩责令工作小组的人对这些事情一点也不姑息,发现一个处理一个,清丈队的人就送进监狱,行贿的地主则是没收田地,通告其他县,震慑其他的地主。   在欧阳辩的铁腕之下,虽然地主们怨声载道,但清丈田亩的事情在扎实而坚定的推进。   在年底的时候,开封府治下十五县,经过接近四个月的清查,终于全部清丈完毕,差不多每个县都有百顷田地被查出来,光是开封府治下,就多达一千八百多顷地被查了出来,换算成亩,便是十八万亩地被清查了出来!   这个数量让朝廷上下都感到惊愕不已。   其实倒也正常。   太宗时候,全国可交纳粮税的田地实有八百五十万七千六百顷。   可是经过真宗、仁宗、英宗三朝,可用交粮税的田地减少至四百二十二万八千顷,全国的土地竟然减少了一半有余!   这就很说明问题了。   开封府还是首善之地,就有如此之多的田地被隐匿起来,那些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呢?   不用怀疑,肯定会更加的严重!   怪不得在至和年之前,仁宗朝会贫困到那种地步,固然有天灾的原因,但纳税田地的减少才是根本的原因。   熙宁元年就是在这熙熙攘攘之间度过。   欧阳辩通过开封府十五县的清查田亩工作,不断将工作小组给扩大开来,将央行里那些中层人员摘出来扔进了清查小组里面,在完成清查任务之后,就安排进各地的官府里面。   欧阳辩对央行出身的人相当有信心,这些人经过现代化知识的培训,从整体素质来说,远胜于那些从科举场中出来就直接进入官场的人。   他要通过这种方式,从根本上提高大宋官员的素质。   这些中层人员去了地方政府,有些能够成为主官,有些只能成为主簿或者通判,但没有关系,欧阳辩有的是时间等候他们的成长。   开封府的清查工作花了差不多半年的时间,倒不是效率只能这样,而是欧阳辩有意为之。   在这个过程之中,他借助清查将清查小队扩大,因为接下来要继续扩大清查的范围,到时候需要的人手更多。   而下一次,他就不会这么温和了。   开封府的十五县县官他基本没有怎么动,因为清查田地还是他们提出来的,虽然是欧阳辩指使的,但也不能动。   但是以后的清查可不会这么温和,若是查出当地官府和当地豪绅地主勾结豪取巧夺,他可是要扒掉他们的官服的。   嗯,不扒掉他们的官服,央行的这些人他往哪里安排?   这本身就是欧阳辩的计划。   清查田亩不仅仅是树立赵顼威严、还得从底层做出一些改变、顺便给百姓谋取一些福利。 第343章 年终总结!   熙宁二年到来,政事堂里如今文彦博为首,富弼为次相,与参知政事张方平、王安石四人组成新一代的执政团队,枢密院则是由赵抃为枢密使。   在新年刚刚过去,苏轼和苏辙兄弟终于抵达汴京。   苏氏兄弟在汴京有欧阳辩送给他们的院子,但还是来到了欧阳辩的家中住了小半月。   苏轼去御史台上任,苏辙则是让欧阳辩说服加入清丈田亩的小组之中。   相比起苏轼,苏辙是个务实的人,他加入清丈工作组之中有利于学习更多的东西。   一切形式都在向好的方向在走。   如今的政事堂,都是比较支持欧阳辩的人在。   富弼不必多说,毕竟是岳丈,王安石是老师,张方平受过欧阳辩的恩惠,文彦博算是个比较能够接受意见的人,权力欲不大。   所以欧阳辩推行清丈田亩过程中颇受政事堂的支持。   尤其是王安石,虽然欧阳辩不立纲领,不发革新宣扬,而且行事谨慎到令他认为有些胆怯的地步。   但清丈田亩之事毕竟已经在稳步的推行之中,所以王安石还是愿意耐心给予支持。   虽然有些事情王安石并不太认可,认为欧阳辩在清丈过程之中,对于地主还是让步过大。   尤其是清查田亩之后,只是要求他们纳税,而不是将田地收归国有,但他对欧阳辩在某些方面还是很认可的。   比如在惩罚其中上下其手的人这件事情上,欧阳辩就显得相当铁腕了。   ——无论是受贿的还是受贿的,都会受到严厉的惩罚。   至于欧阳辩在这个过程之中不断地将央行出身的人补充进地方官僚体系的事情,政事堂的几位相公还是颇为认可的。   不过却有人认为欧阳辩是在广植党羽,地方官员也有认为欧阳辩在推行的过程之中太不讲人情,有搞严刑峻法的苗头,不断地上书朝廷告状。   这些对于欧阳辩来说,不过是疥藓之患罢了。   大宋周报不断地在完成清丈之后的区域对各个阶层的人进行采访,得到的结论却是截然不同的。   对于底层的农户来说,对于朝廷的做法极为拥护,认为文彦博是【百年未有之良相】。   ——他们并不知道文彦博只是挂了个名,真正的主持者是欧阳辩。   对于那些豪商来说,他们非常支持清丈田亩,因为他们本身就没有什么田地,这一次清查出来的田亩,有些是分给贫困农户,有些是发售给商户。   豪商不仅能够买到地,而且可以做农具、农肥等等生意,而且农户有了收入之后,他们也预料到来年的消费会更加有活力,对此非常支持。   至于地主来说,他们不敢骂街,但隐晦的说这是对大宋的伤害,因为这次清丈田亩伤害的是最热爱大宋的一批人等等。   大宋周报的记者都有些想要笑了。   总体来说,民间的评价有好有坏,但总体的评论却是偏正面的,因为大宋周报在牢牢把控着舆论。   熙宁二年,欧阳辩受益颇多。   一是清丈田亩之事大有收获,这一年他主持了整个北方几个非军事路的区域的清丈,成果极为卓越,释放出大约三分之一的田地。   这意味着,新的一年,会有三分之一的赋税收入。   二是富蒹葭给欧阳辩生了一个大胖儿子。   这两件事情让欧阳辩开心了一整年。   在熙宁二年年底,欧阳辩主持了清丈田亩工作组的年终汇报。   与会的人包括赵顼、政事堂的四个大佬、枢密院的大佬、三司的大佬们,以及翰林学士都到场了。   ——清丈田亩毕竟是大宋朝这几年的工作重心所在。   “……熙宁二年,工作组继开封府十五县的清丈之后,将京东东路、京东西路、河北东路、河北西路、河东路、京西北路共六路之田亩清丈完成。   共清查出一百九十二万八千顷隐匿田地,其中贫困农户隐匿田地六十八万顷,有一百二十四万八千顷在明年将可征税!”   吕惠卿汇报道。   在场诸人神色有些变化。   就这已经新增可收税田地接近现存的田地的三分之一了。   若是以前,这么多的赋税增加,就已经非常解渴了。   “……另外,工作组明年的计划是将全国的土地都清丈完毕,根据目前的统计,到时候大约会有差不多五百万顷土地会被清查出来,可供收税的田地可以高达三百多万顷,加上现在的四百万顷,届时将有一千万顷的土地可以提供赋税!”   “嘶!”   在场的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这可就不是解渴的问题了。   即便是如今,那也是要占岁入的不小份额了,有了这么大笔的赋税,可以干的事情就太多了。   “不过,在清查田亩的过程之中工作组发现,各地的水利设施损坏严重,不少良田因为缺水无法耕种。   所以,如果完善水利措施,届时亩产会因此而上升,出产的粮食会比如今提高三成左右,可以养活更多的人。   所以我们工作组建议,在明年将水利设施的建设提上日程,这样在发生干旱洪涝的时候可以大幅度减少损失,减少减收的风险。   相关的调研报告我们工作小组稍后会提供给政事堂与三司参考,我的汇报完毕。”   欧阳辩带头鼓掌,顿时直舍人院的掌声如雷。   文彦博低声和赵顼感慨道:“没想到这事还真让陛下给干成了,陛下果真是有为明君!”   赵顼有些不太好意思:“文相谬赞了,这些事情是政事堂的诸位相公和季默的功劳,朕不过是声援而已。”   富弼笑道:“陛下此言谬矣,没有陛下大力支持,季默也干不成这事。”   “就是就是,陛下高瞻远瞩!”   张方平也笑道。   王安石一般不吹捧人,在旁边并不怎么说话。   总结会议很激动人心,因为这是一个伟大的突破,比起仁宗时候那些半途而废的清丈,这一次清丈无论是从范围来说还是从成果来说,都已经远远超越了以往。   关键是,接下来的清丈田亩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了,大约可以看成已成定局了。 第344章 父子都是流内铨!   总结会议开完,赵顼单独找欧阳辩聊一聊。   “季默,年后你的官阶虽然暂时升不了,毕竟二十出头就上五品就太吓人了,不过担子要稍微重点了。”   赵顼道。   欧阳辩笑道:“又想让我去填哪个坑啊?”   赵顼笑骂道:“别的人生怕手上权力不够,你却总想偷懒。   清丈田亩的事情也差不多了,接下来也费不了你太多事了。   你不是要对底层官员进行改造么,你就将流内铨的活兼起来吧,反正知制诰兼权流内铨也算是有前例的。”   欧阳辩笑道:“谁说清丈田亩的事情差不多了,这才刚刚开始好么?”   赵顼疑惑道:“这不是顺利开展了么,北方这边基本都算是完成了,南方那边应该更好清查才是。   尤其是两浙路、荆湖南路、荆湖北路这些都是央行深耕的地方,应该不会有太多的阻力才是。”   欧阳辩摇了摇头道:“嗯,这方面还好,不过接下来还有两件事情要做。”   赵顼脸色凝重起来:“你说。”   欧阳辩看着赵顼的眼睛道:“第一,将之前分给贫下中农户的隐匿田地造册,正是从法理上让这些田地归属于农户!”   赵顼一惊:“这……”   欧阳辩笑道:“陛下怕了?”   赵顼艰难地点点头:“你这样做会得罪那些大地主的,他们当时为了避税,将田地寄应在佃户那里,你来这么一手,那些佃户恐怕就不会给他们种田了,因为这些田地已经是属于佃户的了,那些地主会恨死你的。”   欧阳辩哈哈一笑:“如果咱们再加上统一赋役、限制苛扰、计亩征银,官收官解呢?”   赵顼愣了愣:“什么意思?”   欧阳辩解释道:“大宋的百姓不仅要交田赋,而且还有各种名目的徭役,以及地方官府的各种摊派,对于百姓来说负担十分的繁重。   但是这些东西呢因为地方管理勾结豪强,将这些东西都加在百姓的身上,以逃避他们自己的税赋,所以这些税赋其实都被地方的官吏给侵吞了。   我的设想是这样子,把各州县的田赋、徭役以及其他杂征总为一条,合并征收银两,按亩折算缴纳。   这样大大简化了税制,方便征收税款。同时使地方官员难于作弊,进而增加财政收入。”   赵顼的嘴巴慢慢张大。   “季默,你是要找死吗?”   欧阳辩哈哈一笑:“陛下明白了?”   赵顼急道:“你这样做是要捅马蜂窝啊,这就是在冒天下之大不韪啊!   这次清丈田亩,地方豪强已经很不满了,你又要将田地确权给农户,现在又要执行这统一税赋法。   这么一来,豪强不仅没得盘剥百姓,还需要缴税,你这是要他们的命啊,他们不跟你拼命才怪!”   欧阳辩一脸的吃惊:“听陛下这么一说,臣还真的有点怕了。”   赵顼怒道:“我是认真的!”   欧阳辩笑了起来:“陛下,我也是认真的,不过,清丈田亩的事情都干了,这事现在不干,以后就没有办法干了啊。”   赵顼沉默了一下:“为什么?”   欧阳辩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既然在田地上做文章,就要一鼓作气将其做好。   因为之后我们的重点就没有办法放在这上面了,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现在将这个事情做好,就能够稳住基本盘,只要农户不造反,大宋朝就稳稳当当的,我们也就能够一心一意应对外敌了。”   赵顼担忧道:“但是这样得罪的人就太多了,我怕到时候他们要群起而攻之。”   欧阳辩点点头:“陛下你的担忧也有道理,不过这是难免的。   您看啊,要稳住国内的形式,关键不在于地主,而在于底层农户能不能吃饱饭,他们吃饱了饭,地主再怎么横,他们也不敢作乱。   如果农户吃不饱饭,就算地主不煽动,他们也会山上做盗匪,甚至造反去,一旦有野心家煽动组织,这个天下就会乱起来。   现在是个很关键的时期,土地兼并看似还没出现大问题,但实际上已经到了临界点了,再深入发展,一旦有大范围的天灾,天下立马就乱起来,到时候摁都摁不住。   现在咱们将土地给查出来,分给农户,减轻他们的负担,这样他们能够积攒一些存粮,可以提升他们的抗灾能力,这样即便有自然灾害,只要官府救济得力,加上农户自救,就能够扛过去。   所以这事情虽然得罪人,但我们不得不做。”   欧阳辩所说其实是有根据的,但理由没法说。   他前世是个编辑,曾经看过一篇气候学的文章,文章里的主题是——据气候史的研究结果,5000来中国历史上一共出现过五个气候异常期,其中一个在12世纪上半叶,即北宋末至南宋初。   也就是说,现在已经开始跨进自然灾害多发期了。   相比吏治,可能这个还要重要得多。   毕竟官吏行政能力差一些、费钱一些,总不至于导致亡国,但造反真的会导致亡国的。   所以即便是会引起不满,欧阳辩还是觉得这个事情必须得做。   听了欧阳辩的理由,赵顼虽然有些不太理解,但凭借他对欧阳辩的信任,还是点点头道:“朕支持你,不过,要通过政事堂和三司的许可,可不容易。”   欧阳辩笑了笑:“这个我自有办法,陛下您等着瞧就是了。”   赵顼有些无奈:“好吧,正好,流内铨这个差遣也能够震慑一下中低层官员,你整治田税,也该有一些威慑力,有哪些地方官若是敢对着干,你就正好将他们撸下去。”   欧阳辩诶诶叫了起来:“做事还是要讲究方法,太粗暴了也不行的,我不是那么简单粗暴的人。”   赵顼忍不住笑了起来。   文彦博被百姓称为【百年来未有之良相】的同时,也被那些地主恨得牙痒痒的,因为工作组都是以文彦博挂名的。   即便在京畿之地,也不是每个人都知道这些事情都是欧阳辩安排的。   毕竟欧阳辩的官职不大,其实是扛不起来这些事情的。   这么大的事情,只有首相文彦博才能够抗得起来啊!   请假   今天还在外面,应该来不及更新了,明天回复更新。 第345章 为生民立命!   熙宁二年年底的最后一份大宋周报,除了刊登了关于清丈田亩的进度,在显眼的第二版版面上,上面刊登了一个看似普通但却足以引人注意的案件。   永兴军路有一户农户,在夏收之后举家投水自尽,其中还有一个不足三个月的婴儿,全家十来个人三代全部丧生。   这个新闻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   因为今年的年情很好,很多地方都大丰收了,尤其是永兴军路的小麦更是大丰收。   再这样大丰收的情况下,为什么农户还要想不开呢,难道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于是很多人想大宋周报咨询。   大宋周报见状赶紧予以正面的回应。   在熙宁三年的第一期中,大宋周报赶紧将这个新闻的后续给续上了。   根据报道,在这个大宋周报当地的记者得知了这个情况之后,也是心生好奇,去做了实地的采访。   经过多方的采访,原来这家农户是因为缴纳不起这一年的赋税了。   这家农户家主的父母已经老迈,已经没有办法下地干活了,而他的妻子生完最小的孩子之后,因为生育的问题,一直卧病在床。   而其他的子女都还小,基本上帮不了太多的忙,农户主一个人忙里忙外,终于得到了好收成,但在缴纳田税的时候,却发现,他的收成连田税都交不上!   于是又很多人好奇了,为什么丰收的时候,却连田税都交不上呢?   记者也是颇为惊诧,经过查访,原来正是因为丰收的问题。   朝廷虽然有防止谷贱伤农的举措,比如包拯担任三司使的时候,就在丰年的时候由朝廷收购粮食,价格是比价有保障的。   但新上任的三司使却没有沿袭这个政策,于是在大家都丰收的时候,小麦的价格直线下跌。   大宋的田税并不统一,有的地方缴纳实物,有些地方却是缴纳银钱,至于是缴纳实物还是银钱,就随收税人员的心情了。   问题就出在这里了。   这家农户除了种植小麦,还种植了一些大豆,而种植小麦的田地,在报备的时候是报的种植大豆的,于是收税的人员就按照大豆来算的。   但今年的大豆恰好歉收,所以价格很高。   问题来了。   永兴军收实物,所以并不能用小麦去代替,所以农户必须缴纳大豆,小麦价贱,而大豆价贵,农户必须卖了小麦,然后买大豆缴税。   于是,他卖了小麦之后,发现就算将所有的钱都拿来买大豆,都不够缴纳大豆的税赋。   这样一来,他就算将所有的小麦都卖了,自己一家都饿着肚子,也填不上窟窿。   这让他们怎么活?   于是农户和收税人员商议着用小麦来计税,这样缴纳完之后,他家的小麦还做够度过一年的。   但收税人员拒绝了这个提法。   于是农户又请求能不能按照平时大豆的价格来缴纳,收税人员又拒绝了,强硬要求必须缴纳大豆实物。   至于收税人员为什么拒绝,是因为收税的人员就是当地的大地主。   大地主很多时候就是承担收税任务的人,这个差遣每年都会替换。   而这个大地主正好今年轮到他收税了。   这个大地主相当有经济头脑,大豆价格贵,他就盯着大豆收,反正无论你种什么,既然是大豆田,那就一定要缴纳大豆,还不能按照平时的价格,就要求你缴纳实物。   而他的猫腻是,他可以和县衙的人勾结在一起,将大豆田修改成小麦田,这样就可以用价格低廉的小麦去缴税。   而大豆转手一卖,就是好几倍的利润,这样,他和县衙的人一分,能够挣得钱就多了。   不过他们是开心了,这个农户却连田税都交不上,更别说什么留些粮食来果腹了。   于是绝望的农户就带着年老的父母,卧病在床的妻子,以及几个年纪不大的子女,统统投了河!   根据大宋周报的探访,虽然遭遇这么惨的农户不多,但又不少农户不仅挣不了钱,甚至在丰收的时候亏损情况并不少见。   这个新闻点额后续一出,顿时舆论哗然。   大家都纷纷谴责地主的为富不仁,认为地主这么做实在是将人闭上绝路,实在是太过于可恶。   但没有人意识到深层的原因,这时候有一个化名周树人所写的文章被登上了大宋周报。   周树人认为,地主的做法的确不妥,但根本原因却是因为税法的问题。   大宋的税法没有规定是缴纳实物还是缴纳银钱,而且还对田地进行区分,这就让基层收税的人员有了很多钻空子的机会。   基层收税人员管用的伎俩是在实物昂贵的时候收实物,实物价格低廉的时候按照平时的价格收银钱,他们就可以从中牟利。   而且,这不是农户唯一要承担的,农户还得承受其他的义务。   大宋的税赋并非唐代的两税制度,而是所谓的租庸调。   所谓租庸调,便是对田地有租,对民众义务服役、修建道路、维修水利工程这些属于庸,而对于一些地方的特产,比如茶叶、糖等等,都要当地的民众摊派。   不仅如此,还有很多是地方官府自己设置的种种摊派,各种苛捐杂碎层出不穷,这样一来,民众要承担的东西就太多了。   而当地的豪强则是不需要承担这些,还可以一起参与到瓜分利益的集体之中。   这样底层的农户只会越来越穷困,这样的惨剧也绝对不是第一次发生。   所以他建议,要让底层人民活下去,就得改革税制。   他提出几个建议。   一是把各州县的田赋、徭役以及其他杂征总为一条,合并征收银两,按亩折算缴纳。   二是官收官解,使征收办法更加完备,不能将收税的权力下放给地方豪强,以免他们鱼肉百姓。   三是废黜一切苛捐杂税,除了商税以外,其他的摊派都不允许再出现了。   这个文章引起了轩然大波。   因为按照这个建议,租佣调就只剩下一条租了,也就是说,农户只要按照规定上缴银钱,就不必承担其余的徭役、摊派之类的东西了。   这样对于农户来说自然是好事情,但对于豪强和一些常年从税赋中牟利的官员就不太友好了,这就是在断他们的财路了。   一时间群情汹汹。   很多人往大宋周报投送文章,驳斥这个周树人的文章是【大逆不道】、【违反祖宗法】、【此举会导致大宋税赋骤减】、【此为亡国之论】之类的批评。   曾巩将这些文章送去给欧阳辩,欧阳辩看完之后笑了起来:“师兄,您看看,这就是那些既得利益者的真实面目。   我在文章里剖析得清清楚楚,如此改制,会让底层农户得利,大宋税赋也会因此而增加,这都是可以预见的事情。   但他们就偏偏忽视这些,用什么祖宗法这类的理由来搪塞,那副贪婪的嘴脸实在是令人生厌!”   所谓的周树人,自然就是欧阳辩了。   曾巩苦笑道:“这么一块大肥肉,他们自然是不愿意放弃的。   不过季默,你真的要在这一块上使力么?”   欧阳辩点点头:“非改不可,若是不改,这样的惨剧还会一次又一次的发生。”   曾巩叹息道:“可是这里面的阻力太大了,就清丈一个田亩,你花了多大的力气,得罪了多少人,现在要改税法,那才是天塌地陷的大事。   这块肥肉有多少人在盯着,清丈田亩,他们可以从这上面找补回来,可你要动这一块肥肉,他们非得真拼命不可!”   欧阳辩点点头:“其中的风险我是看到了,所以我也没有贸然去改,先用文章试试水,如今看来,阻力的确是很大。”   能不大吗?   欧阳辩所提建议,其实就是所谓的一条鞭法,这一条鞭法,是明朝张居正变法时候提出来的,张居正作为明代有名的权相,对这个变革依然无法全功。   张居正在万历六年下令清丈全国土地,清查溢额脱漏,历时三年完成。   而一条鞭法,在张居正活着的时候,还能够勉强执行,一旦他死后,立时被破坏殆尽。   不仅如此,一条鞭法原以征银入官、取用于官。   但一条鞭法施行后,并没有达到消除杂役之害的目的。   一条鞭法的破坏,突出表现为额外增派,当地政府在一条鞭法之外另行增加徭役赋税,扰民非常厉害。   正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古人诚不我欺也。   不过即便是这样,欧阳辩依然觉得非常有必要执行这个改革。   因为根据他在三司、起居注官以及知制诰的履历中,他发现,大宋底层民众已经到了不堪重负的时候了。   王安石的变法中有所谓的差役法,差役法的执行并非为了给国家敛财,而是王安石真切的感受到了底层农户所遭受的压迫。   如果大宋想要对抗外敌,就必须有一个稳定的大后方。   而大宋朝的底层已经受压迫到这等地步了,一旦边境战事一发生,国内的起义一定是一波接着一波。   最后星火燎原,整个大宋就会轰然倒塌!   所以,要实现他的理想,这个坎必须得过。   大宋朝缺课太多了!   宋朝因为五代时候的混乱,底层结构塑造不得不屈从与当时的大环境,而真宗、仁宗都是庸碌之主,根本没有意识到,或者有能力去补上这些课。   现在这些缺的课终于要在赵顼这里爆发了。   历史上的王安石变法是迫不得已,而非赵顼的好大喜功。   有些人总是抨击王安石变法是大宋灭亡的根本原因,他们却没有想过,以真宗仁宗那般的治国理政方式,大宋朝只会越来越糟糕。   他们也不想想,英宗驾崩之后,连给他修个皇陵都得韩琦东挪西借的,按照惯例的赏赐也都给取消了。   而军队闹饷的事情越来越多,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大宋朝已经到了财政枯竭的征兆。   而朝廷国库枯竭,底层的农户也到了将近崩溃的时候了。   而地主好绅、文官武将,却是一个个趴在大宋朝的身上吸血,趴在农户的身上吸血,一个个养得脑满肠肥。   对此,他们在歌颂大宋朝言路畅通、士大夫与帝皇共天下的大同世界。   如今的大宋朝看似鲜花着锦火上烹油,但实际上地下却是埋藏着海量的炸药,一旦有一颗火星迸溅,整个大宋朝就会在轰然一声之中被炸上九天之上。   欧阳辩策划的清丈田亩、分田地与民户、推行一条鞭法的举措,就是给农户有饭吃,还可以存下些许抵抗灾年的资本,这样,底层稳定,他才能够大刀阔斧的实行下一步的变革!   在后世,土地革命被认为是一个国家崛起的底层条件。   二战之后,欧洲打成一片废墟,殖民国们无力控制海外殖民地,于是实际上一下子多出一百多个国家。   但是几十年后,这一百多个国家,真正算是崛起的唯有一个中国。   因为唯有中国才算是真正真正实现了土地革命的国家!   国家拥有了土地,拥有了全部主权,这才是国家走向强大的根本。   而那些和殖民者们谈判得到的部分主权的国家,失去了土地,也就失去了自主。   大宋想要真正的崛起,就得有一个稳定的大后方,需要有能够吃饱饭的农民,而不是一个个饿得眼睛发绿,随时准备拿起刀枪造反的农民。   所以,即便是前路艰难,欧阳辩也必须碰一碰这些既得利益者们!   曾巩叹了口气道:“季默你在创立大宋周报的时候题字——为生民立命,为天地立心,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这四句话我一直有所怀疑,因为命题实在是太大了,但今日看来,的确是你心中所思所想,师兄我算是服气了。   小的时候我还经常腹诽你,明明有一个非常聪明的脑袋,为什么总是一副惫懒样。   老师说你你也不在意,还总是笑嘻嘻的,我真没有想到,季默你的志向是如此宏伟,又是如此的坚定不拔!” 第346章 义愤填膺!   谏院。   司马光是个非常勤奋的人,他对于自己个人操守完全是按照古代君子的标准来的,每日三省自身,每日都要让自己过得非常充实。   所以他很早就来到了谏院。   以前的时候,他每次清早过来都是先读几页经典,相当于清晨的漱口,不过漱口是清理口腔,而读经典则是清理思想上的残余。   最近些年,他养成的习惯是每日来都要看几页大宋周报,如果大宋周报没得看,就看一看其他的报纸。   现在市面上除了大宋周报,还有《文摘》《文心雕龙》《大宋商报》《汴京早报》等等报纸。   文摘、文心雕龙这样的报纸是纯文学性的报纸,里面探讨诗词歌赋经学艺术等内容。   汴京早报则是报导汴京城里每日的新闻,里面有涉及各类政策规定,也有一些社会家长里短,虽然琐碎,但对于了解民生也算是颇有益处。   至于大宋商报则是各类产业经营的消息,司马光以前对商业是带有偏见的,但这些年来,商业对于大宋朝的改变他是看在眼里的,他的想法也多多少少被改变着。   这是社会的大潮流。   不过司马光最喜欢看的还是大宋周报,因为这份报纸的深度和广度都是做得最好的。   对于司马光这样关心国事天下事的君子,大宋周报更得他的欢心。   因为大宋周报上讨论的事情都颇有深度,他自己都会经常给大宋周报投稿,虽然能够登上的也不算多,但他也在坚持投稿。   司马光也是个妙人,登上大宋周报的文章,他都要裁剪下来贴在本子里保存好,没有登上去的,也专门找本子记录下来,以免丢失。   其实司马光他自己也知道,自己写的那些文章不是每个人都喜欢看。   大宋周报上谈论的大多是国家、社会的问题。   而他讨论的,大多是道德文章等等。   不过他也不在意,还是坚持投稿,偶尔有登上去的,他还是不免会拿出来作为和朋友的谈资,也算是不错的乐子。   他最喜欢的其实还是看。   大宋周报上有人用笔名,但大多数都是用真名。   有时候一期报纸里面,满满的都是名士大儒都发言。   其中不乏有朝廷高官相公等等。   他们所发表的文章,在他们的领域里面,涉及的深度让人击掌赞叹。   司马光也在里面学到了很多的东西,拓宽了视野。   尤其是一个叫周树人的作者,根据司马光的猜测,这个名字应该是一个笔名,因为没有人知道他是谁。   这个周树人的文章历来一针见血,他所写的争论,两三句话就能够直达本质,透过纷纷扰扰的表象直达内里。   他所提之建议,大多执行性极强,又能够协调到各方的利益,不失为良策。   但他若是骂起人来,也是极为辛辣。   他记得之前汴京有个妇女丈夫死去,守节了几十年。   时人多纷纷赞叹,时逢程颐在一篇文章里有一句【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便被一个开封府的官员所用,用来赞叹这个妇女。   周树人得知了这个事情,立即撰写文章痛骂这等风气。   周树人认为,妇女丈夫若是死去,就会陷入衣食无着的境地。   范文正公在在其所订《义庄田约》中规定再嫁寡妇给予费用,妇女改嫁是很自然地事情。   如果提倡守节,还用【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这种话来约束妇女,这样是不符合人道的,会让很多的妇女陷入极其痛苦的境地之中。   这样的官员着实是不理解他人的苦难,一张嘴就是一股子的恶臭。   周树人骂人极其辛辣,让那个官员赶紧出来澄清,说他并没有这个意思。   连程颐都赶紧登报解释,说他的那句【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并非是那个意思。   司马光对这个周树人是比较欣赏的,因为周树人刊登的文章,虽然和他自己的风格不同,但周树人的意见从来都是堂堂正正,非常务实,司马光因此很欣赏。   司马光一来就赶紧问胥吏:“大宋周报送到了没有?”   胥吏满脸堆笑:“大人,已经送到了,我已经给您放在文书篓里了,您一进去就能够看到了。”   司马光笑着点头。   胥吏堆笑道:“浓茶也给您准备好了,刚刚好喝了提神。”   司马光更是满意地点头。   他匆匆进去公廨,果然在文书篓里看到了一册报纸,大宋周报因为内容不少,所以是制成书本的模样,厚厚的一册,包罗万象,足够他好好地读上几天。   司马光先粗粗的看了一下目录,然后才翻开首页。   看到第一篇文章,司马光忍不住眯起了双眼。   这篇文章他有印象,上一期讲得是农户带着一家人投水的事情,这一期果然成为头条了。   读完农户带着全家投水的内里原因之后,司马光满脸涨红,气得胡须都被吹翻起来。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司马光怒道。   “嗯,君实,怎么啦,一大早就听你怒吼!”   范纯仁从门口经过,伸了个头看了进来。   司马光深深吸了口气:“尧夫,刚好,你快来看看这篇文章。”   范纯仁道:“哎呀,我还有点事情……嗯,算了,先看看。”   范纯仁进来接过看了一下,然后他也怒了:“岂有此理,岂有此理!真是……”   两人在公廨里吹胡子瞪眼。   范纯仁道:“大宋周报一般不会单独列出一篇文章出来,看看后面的。”   两人脑袋凑在一起,看第二篇文章。   果然第二篇文章和头条相互呼应,是周树人写的关于前一篇文章的剖析。   在周树人的剖析下,大宋朝的税法的脉络清晰的展现在他们的面前。   税法的来龙去脉,优缺点、以及容易被钻空子的地方都被一一写了出来。   那些地方税吏的穷凶极恶也被活灵活现的描述了出来。   司马光和范纯仁两人看得义愤填膺。   在看到周树人提出的建议的时候,两人忍不住喝彩:“这等良策,正是造福天下民众的好策略啊!” 第347章 这事得找季默!   司马光和范纯仁仔细地阅读了这篇文章,看完之后,两人击节赞叹。   司马光道:“之前我在永兴军时,当时朝廷为了筹集西边的军费,对永兴军路的百姓各种盘剥,当时我对这种情况只有一种模糊的认识。   可今日看到了周树人先生写的这篇,才知道税法之弊病到了这种地步,真是令人触目惊心啊!”   范纯仁皱着眉头:“这文章看起来有些眼熟……”   范纯仁这么一提醒,司马光眼前一亮,似乎想起了什么,赶紧到书架旁边抽下一本书。   范纯仁道:“没错没错,就是这本《论历代政治得失》,里面关于本朝税法的讲述正是一脉相承!”   司马光翻到里面的税法部分做了一下对比:“没错,观点几乎是一致的,不过这篇文章上的案例更多,描述更加的详细,这个周树人先生会不会就是欧阳辩?”   范纯仁摇摇头:“也有可能,但也未必,毕竟这本论历代政治得失在书店里面都能够买得着。   也不排除这个周先生是借鉴了季默的想法,然后做了一些实地调查。   但不得不说,大宋的税法的确是到了不改不行的地步了。”   司马光凝重的点头:“尧夫,我们又有事情要做了。”   范纯仁点点头:“我同意,不如召集同仁?”   司马光点点头朝外面喊道:“老李?”   一个胥吏赶紧进来:“大人?”   司马光道:“去各个公廨通知各位大人,去议事厅议事,会议在半个时辰后开始……哦,记得给每个大人都送上一份大宋周报,让他们先了解一下第一、第二篇文章。”   老李赶紧匆匆而去。   范纯仁道:“君实,你有什么章程没有?”   司马缸摇摇头:“还没有,不过,我打算递上一份请求税赋改革书,算是摇旗呐喊吧。”   范纯仁点点头:“对于咱们言官来说,也只能做到这一点了,那我也跟着一起上书。”   司马光点点头。   半个时辰后,谏院的言官们纷纷到齐。   吕诲、范纯仁、吕大防、赵鼎、赵瞻、傅尧俞加上司马光,整个谏院也不过七人而已。   吕诲拍了拍手上的报纸道:“君实,今日讨论的是这个农户投水的事情么?”   司马光点点头:“大宋朝的税法之弊病令人触目惊心啊,咱们言官风闻奏事,畅通言路,以前我们一直弹劾政事百官,却对底层忽略了。   以至于百姓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唉,我觉得以后我们对于百姓还是得多关心一下。”   吕大防点点头:“那这一次君实的意思是?”   司马光道:“我打算上书,请求朝廷讨论税法改革的事情,不能再让这害民法继续荼毒百姓了。”   赵瞻颇有些诧异:“君实不是一直认为祖宗法不可易么,怎么这么积极想要推动税法变革?”   范纯仁笑着摇摇头:“大观,你这就误会君实了,君实确实认为祖宗法不可易,但这祖宗法是什么法,那得另当别论了。”   吕诲笑道:“正是,君实一直都坚持的祖宗法,其中有三个特点。   一是不可穷兵黩武,令民众兵役繁重;   二是不可苛取于民,与民休息、轻徭薄赋;   三是不可挥霍无度,耗费巨万;   也就是说,君实之祖宗法乃是汉代之致盛和中兴之法。   君实,我说得对么?”   司马光笑道:“献可说得没错,我是认为祖宗法不可易,但我认可的祖宗法是轻徭薄赋的祖宗法。   周树人先生提出的把各州县的田赋、徭役以及其他杂征总为一条,合并征收银两,按亩折算缴纳。   以及官收官解,使征收办法更加完备,不能将收税的权力下放给地方豪强,以免他们鱼肉百姓。   还有废黜一切苛捐杂税,除了商税以外,不允许再有其他的摊派,这些主张我是非常认可的,这样可以让民众得以休养生息。   里面其中有个观点我非常认同,藏富于民,可以使民众具备抗击灾荒的能力,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提议。   所以我打算为周树人先生的提议摇旗呐喊,督促朝廷上下讨论税法改制,诸位觉得如何?”   傅尧俞笑道:“君实所说我非常赞同,我附议。”   其他的人也都纷纷点头。   不过吕诲却是微微皱眉:“君实的提议我是赞同的,但这里面的阻力确实很大,恐怕反对的人会很多,到时候很难执行下去。”   范纯仁也点点头:“确实如此,大家有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一直没有怎么说话的赵瞻突然道:“我觉得不如找季默谈谈?”   其余的人眼睛一亮。   吕诲喜道:“大观所说有理!”   范纯仁笑道:“没错,这事找季默没错了,清丈田亩的难度也不小。   仁宗皇帝时候几次主持,还有名相相助都做不成的事情,在季默的主持下却已经完成大半了。   若咱们大宋朝还有谁能够干成此事,我看除季默之外再无旁人了。”   司马光对范纯仁这个说法也深表同意:“没错,季默的行事堂堂正正,事事公开公正,多方征求意见,一旦落实下来,他的手腕更是令人钦佩。   就说军队哗变那件事情,若是换了其他的人,早就被吓得赶紧取消政策了。   但季默生生将军队给镇压下去,这才有了这样的成绩!”   吕诲感慨道:“季默真神人啊,之前仁宗皇帝立英宗之事,任由我们如何相劝,仁宗皇帝就是拖着,还得是季默强硬面谏,这才大事落定。   还有之后的濮仪之论,季默也是敢当大任,论纯直,除了君实,我最佩服的就是季默了。”   赵瞻笑道:“季默纯直可贵,但他最可贵的却是不仅仅是纯直,他还能够做事。   咱们虽然总是不愿意沾染铜臭,但治国却需要务实。   季默筹办的央行,这些年将大宋的变了一番模样。   而清丈田亩一事,更是有可能让大宋的税赋增加,而且民众还从中得了好处。   季默真是个又纯直有能干的干臣!” 第348章 大宋民户太难了!   “税法改制?”   当司马光找到欧阳辩的时候,欧阳辩有些惊讶。   司马光认真地点点头:“是的,我们谏院内部讨论过,这个事情要成功还得找你。”   欧阳辩忍不住有些哑然失笑。   你们这是真信任我啊。   不过欧阳辩倒是有些惊喜,因为他一直担心的就是司马光他们会反对改制。   毕竟司马光的祖宗法不可易的名声太大了,导致欧阳辩一有想法就得先考虑如何说服司马光他们。   现在司马光竟然有推动变法的想法,这就让整个事情少了一大障碍了。   “司马大人怎么会想起变革税法呢?”   欧阳辩有些好奇。   司马光道:“大宋税法混乱,空子太多,以至于农户已经承受不起了,是到了该给农户减负的时候了。   以前我们是看不到希望,现在国库收入以商税为主,农税为辅,即便是农税这一块上面减收,也不会影响国家大事。   更何况以前没有季默,现在有季默,季默在清丈田亩上的才华,着实令我们惊叹,我觉得可以一试。   大宋周报季默看了吧,周树人先生所说的税法改制,的确有诸多可取之处,如果能够实现周先生所说的税法,那就是天下农户之幸!   季默,你以为如何?”   司马光目光炯炯看着欧阳辩。   欧阳辩看到司马光似乎在鼓动自己勇于担事,忍不住有些好笑。   这就有些尴尬了,您不知道周树人是谁,可我知道啊,而且,那就是我啊!   要不要告诉司马光呢?   欧阳辩想了想,觉得还是得说,因为这事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到时候身份暴露,那得有多尴尬啊。   “司马大人,其实……周树人就是我。”   欧阳辩有些尴尬道。   司马光不以为忤反而惊喜道:“我说怪不得周先生的论点和你的《论历代政治得失》一书的观点那么相似呢,果然是你的手笔,太好了!”   欧阳辩笑了笑道:“司马大人和谏院的各位大人认为税法应该怎么改呢?”   欧阳辩问这个是要确定这几位的心思到底坚不坚定。   司马光道:“按照你的说法,将田赋、徭役以及其他杂征总为一条,合并征收银两,按亩折算缴纳,进行官收官解,废黜一切苛捐杂税。   我觉得这些都是很正确的想法,另外我认为,最好是将田赋缴纳比例下调一些,这样农民的负担会更小一些。”   对于司马光这个说法,欧阳辩颔首表示同意。   北宋的人口和土地都少于明清,但是赋税劳役收入却远高于明清,这里面的答案只能是北宋平民承担着比明清沉重的多的税役负担。   司马光继续道:“咱们大宋不抑兼并,放任土地交易,官员士绅有着种种特权可以免除赋税劳役,普通民户则完全不能。   农户不仅要缴纳税赋,还要承担劳役。   租种官田的佃农,要负担超过收成四成的田租。   拥有土地的自耕农,则要承担十五税一民田之赋。   在缴纳两税正税的同时,还要为两税正额缴纳名目繁多的加耗,一般正额一石,加耗数升。   另外还要缴纳正额的一成,归入义仓……”   说到这里,司马光脸色变得有些沉重起来。   “如果仅仅如此也就罢了,本来两税应在固定地点缴税,但官府还要强迫农户把税物送到指定地点上交,也就是所谓的支移。   这样官府的运输费用是省下来了,却增加了百姓负担。   我在永兴军路时候,官府就曾规定一二等户支移300里,三四等户支移200里,五等户支移100里。   不愿意支移的,就得支付道里脚钱。起初税户为了节省运费,在原地把税物换成铜钱带到支移目的地去交税,可在路上还要为铜钱交过税!   道里脚钱成为定制后,至和年间,京西路每斗脚钱高达56文,已经和正税数额相差无几了!”   说到这里,司马光忍不住叹息。   “……这还没完呢,除了支移,官府经常按照自身需要,把应缴纳税物,折换成官府需要之物,称为折变。   按规定,折变本来应该按照市场平价折算,但收税人总是压低纳税人交的税物价格,抬高折变目的物的价格。   包孝肃曾经说过一事,淮南两浙的发运司命令税户把小麦按照每斗94文折为现钱交纳,比市价高了足足两倍!   这些你在文章里面写过,但远远比你所写的还要过分,在折变操作中,官府官吏不按规定明示操作,而且经常多次折变。   比如本应纳现钱,官府却要求折变成绢帛,然后再把绢帛折变成丝绵,再把丝绵折为现钱。   这样一来,官府收到的钱经过三次翻倍,已经是原来的八倍以上!”   司马光痛心疾首道:“……民户如果有地百亩,收成一百五十石,两税正额十五税一,约为百斗,即十石,加上五斗的加耗,一石的义仓。   支移道里脚钱3.7石,再加上两次折变,农民需要缴纳的税赋就从十石增加到了近五十石!   民户除了要承担年收成三分之一的民田之赋,还要承担丁口之赋,也就是人头税。   这项税不分主客户,都要缴纳。丁钱数额各地不同,从百文到七百文,米数斗到一石不等。   还有,咱们大宋还继承了许多唐五代留下的杂税,如南唐时传下来的税苗加三分供军用,盐博绸绢,加耗丝绵,户口盐钱,耗脚斗面等十四种杂税,北方的蚕盐钱,以及牛皮,农具,鞋钱,曲引钱等众多杂税。   仁宗时,对这些杂税进行了分类合并,随夏税交纳,同时又增加了许多其他随夏税的杂税。   还有和预买,原本是官府在初春给民户本钱养蚕种棉纺织,到了夏收民户交纳绢布。但后来,官府的本钱变为七成给盐,三成给现钱。   由于自耕农户税赋繁重,官府又不抑制土地兼并,很多民户失去土地迁移到了城市坊郭,但进城后还要缴纳种种城郭之赋!”   司马光说到这里,眼里有莹莹之光。   “……何谓敲骨吸髓,这就是!   咱们大宋的民户太难了!” 第349章 得道多助!   欧阳辩看着眼里饱含泪水的司马光,心里不由得震撼莫名。   他是知道宋朝民户承担税赋很重,但没想到是如此之重!   这就是欧阳辩的缺陷了。   他虽然在三司待过,又在知制诰这个职位上,通知天下大事,但对于这些底层官吏的门道,却是不怎么知悉。   比如这个什么支移道里脚钱,他就不太清楚,还有什么和预买、盐博绸绢,加耗丝绵,户口盐钱,耗脚斗面等十四种杂税,北方的蚕盐钱,以及牛皮,农具,鞋钱,曲引钱等众多杂税他也所知不详。   今日司马光过来和他一说,让他心生震撼。   就像是司马光所说,大宋民户——太难了!   所谓的大宋富庶,依靠的是比汉代和唐朝前期以及明清更高的田赋税率,经常性的折耗,增加民户负担的支移,用剪刀差成倍掠夺民户的折变,以及少出或者不出本钱的和预买,加上丁口税和各种各样的杂税和城郭经制钱。   而让那些南宋人念念不忘的东京汴梁,则是通过全国供养出这么一个城市,自然看起来繁华无比了。   这个大宋,富庶幸福的是官员地主豪绅,而底层的农户则是水深火热。   欧阳辩叹了一口气:“司马大人说的是,您放心,这也是我想做的,不过阻力相比不会小,到时候还得司马大人鼎力相助。”   司马光言语铿锵:“那是自然,季默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尽管吩咐,我们其他的做不了,但是怼人……嗯,摇旗呐喊还是可以的。”   欧阳辩差点笑出猪叫声来,您也知道你们怼人厉害啊。   欧阳辩是受过严格训练的,所以并不会笑出声来,还一脸的肃穆点点头:“那就拜托司马大人了,眼下司马大人以及其他的大人就有事情可做了。”   司马光道:“是上言事书么,我回去就发动谏院同仁,还有同年好友,都给官家上言事书去!”   欧阳辩点点头:“还有大宋周报的文章,辛苦一下,这段时间可能反对文章不少,到时候主编曾巩会将反对意见的文章送过去给您,到时候您尽可批驳他们。”   司马光恍然大悟:“上次清丈田亩的事情也是这么操作的吧?”   欧阳辩笑了笑道:“嗯,用了一点小手段,但真理都是争论出来的,那也不算什么见不了人的手段,就是将正反意见放在一起,正义之士自然能够看懂什么才是对,什么是错。”   司马光深深地看了欧阳辩一眼,颇有深意的笑了笑。   欧阳辩露出纯善的笑容。   司马光战意满满而去,欧阳辩露出笑容。   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还以为奥援不多,没想到上天竟然将大宋朝的一大帮喷子……哦,战斗力最为强悍的言官给推到自己这边来,果然是得道多助么。   欧阳辩使人去叫了曾巩过来,曾巩听了这个消息也欣喜不已。   欧阳辩却不太放心:“师兄,收到他们的文章,要好好的审读才能够登报……嗯,你还是抄送一份给我,我也要看看。”   曾巩诧异道:“以司马大人的学识,总不至于出错吧?”   欧阳辩苦笑,他们当然不会出错,但是就怕他们随意乱喷啊,这个时候是要团结能够团结的力量,不能让反对者扩大,要是将人都推到反对势力那边,事情只会越来越难。   曾巩看到欧阳辩的神情,便知道了他的意思了:“我明白了,我会抄送给你,你不同意我就不发。”   欧阳辩点点头:“嗯,这事就这么安排。师兄,父亲那边的文集整理得怎么样了?”   曾巩点点头道:“我们这边已经整理得差不多了,我审查了一边,没有什么问题,稍后我给老师送过去,如果老师觉得没问题,就可以出版了。”   欧阳辩露出笑容:“多印一些,这些钱你找陆采薇去报,父亲估计要送出去不少,这段时间有去看看父亲吗?”   曾巩笑了笑了:“我昨日还去看了老师,老师最近的心情不错,还拉着我喝了一小杯酒呢,和我说了好多的事情。”   欧阳辩苦笑道:“你被我爹拿来当挡箭牌了,大夫说他现在不能喝酒了,我娘严格控制着呢,他也就有客人去的时候能和一点,他是不是还说叫你经常过去?”   曾巩苦笑道:“原来是这样呢,我就说老师怎么突然就这么热情呢。”   欧阳辩哈哈大笑起来。   欧阳修那个老不修,年轻时候浪得很,现在却被母亲管束得紧,欧阳辩一回家,欧阳修就絮絮叨叨的告状。   说你娘不让我喝酒啦,不让我写墓志铭啦,不让我看书啦,不让我吃甜品啦,不让我逛青……哦,文娱活动啦之类的话。   欧阳辩不像欧阳修那么清闲,他一边担任知制诰的工作,现在还要担任流内铨的活。   欧阳辩担任流内铨可不那么温文尔雅,他一上任就直接大力抓考核了。   当然他的考核都是以能力考核为主,所以安排的补缺的基本都是有真能力的人,这部分的人以央行出身的进士居多。   这些进士通过央行历练出来而来,做事严谨、知道敬畏、对于发展经济这一块非常擅长。   倒没有人因此批判欧阳辩,因为现在很多地方官府很欢迎央行出身的进士,这个局面尤其是北方官府多见。   北方的各路地方官府经济上已经被南方追赶上,他们现在也很失落,再不奋起直追,以后的经济中心就要转移道南方去了。   而发展经济最重要的还是要有人才。   北方的官道在大力水泥化升级中,这个时候,地方官府发现要发展经济,还得有真正懂经济的人。   原本那些官员文章道德倒是厉害,但是谈起经济,就是鸭子听雷了。   欧阳辩这番操作,反而大受地方官员的欢迎。   只是那些等着补缺的高官子侄就有些不太满意了。   有些高官给欧阳辩托话,希望欧阳辩能够给他们行个方便,欧阳辩倒是没有驳斥回去,而是专程给他们写信解释。 第350章 天道有轮回,苍天饶过谁!   欧阳辩年纪虽小,但他不是愣头青,什么刚正不阿,对钻营的人铁面无情什么的,这不是他的风格。   这样的孤臣不适合欧阳辩,他要做的是一个能够做事的干臣。   要想做事,便得处理好各方的关系。   所以欧阳辩对于请托的事情并不介意。   请托过来的人他也不会一棒子打死,而是仔细考察之后,如果有适合他才能发展的位置,倒也可以卖一个人情。   如果是实在没有什么才能,欧阳辩便给人解释,或者建议他们去央行的培训班里面去接受培训,历练几年,或许对他们的前程会更加有益。   欧阳辩的做法的确是比较人性化的,即便有请托没有得到想要的人,他们不仅不会责怪欧阳辩,反而对欧阳辩给他们子侄规划发展职业路线颇为感激。   所以欧阳辩虽然安排了不少算是他这个体系的人进入官场,倒是没有人有意见,相反感激的人更多。   有一些地方的大地主,因为清丈田地之事对朝廷颇多怨气,欧阳辩却是另辟蹊径,在他们的家族里面挑出一两个有才能的人给补了缺。   相比起官场,他们缴纳的那些田赋倒是不足为提了,一时间怨气被消弭了许多。   不过如此一来,欧阳辩变得十分的繁忙,他得不断地权衡各方的利益,又得不断地去考察每个补缺的人,这个工作量着实是大了些。   不过好在他的智囊团也越来越大。   清丈田亩工作组一直在扩充,虽然有些资历较深,在清丈田亩中立下大功劳的人被他推荐去其他的职位,但是补充进来的人却是越来越多,有不少还是从央行出身的人。   央行已经成为欧阳辩培训中下级官员的预备班了。   经过央行培训班出来的官员都有共同的特点,就是对于经济非常重视。   对于治国理政来说,懂经济就是懂得如何做事,因为有经济思维的人,一般逻辑思维都差不到哪里去。   只是有一个问题却是越来越急迫了,大宋朝的差遣是越来越紧缺了。   大宋满打满算,真正的官职也就一万来个,现在却已经有两万多个官员,而挂了官职却没有差遣的官员还有更多。   这已经不是给不给薪俸的问题了,而是有了官职却补不了缺的局面会让这些官员心生怨气。   这种苗头越来越明显。   如果欧阳辩做得了主,他会对官制进行改制,将胥吏的职能都纳入到官职里面,这样整个官场的官员平均素质会有质的提升。   而没有补缺的官员本身就是有薪俸的,这样一来,就少了胥吏的消耗。   胥吏虽然不用朝廷发薪俸,但他们却会从税赋和民众的身上各处动手脚,实际上薅的还是朝廷的羊毛。   关键是,胥吏政治会让民众不信任朝廷,让朝廷的在民间的信任度越来越低,这才是最关键的。   不过这方面的变革目前还不能动,因为这么一动,天下真的可能打乱。   尤其是现在还在清丈田亩、在给推动一条鞭法铺路的关键时刻,如果还想对官制动手,恐怕反对势力会瞬间增加几倍。   所以欧阳辩现在做的就是尽量在官场上安插自己的人,当这些人渐渐掌控重要职位的时候,到时候他的帮手就多了。   不过这个过程注定得是滴水穿石的过程,因为能够补得缺太少,他也不可能将所有的缺都给自己的人,还得平衡各方势力呢。   不过欧阳辩也没有着急。   一来他还年轻,二来嘛,时间还有很多呢。   熙宁三年二月初,知谏院司马光上《请行编审徭役法》。   此书一上,顿时朝内外哗然。   因为《请行编审徭役法》中所述内容,和大宋周报中周树人所写文章之内容大体相似,而且更加的激进。   在《请行编审徭役法》中,司马光提出,合并赋役,将田赋和各种名目的徭役合并一起征收,同时将部分丁役负担摊入田亩。   将过去按户、丁出办徭役,改为据丁数和田粮摊派;   赋役负担一律折收银两;   农民及各种负担力役户可以出钱代役,力役由官府雇人承应;   赋役征收由地方官吏直接办理,废除了原来通过粮长、里长办理征解赋役的“民收民解”制,改为“官收官解”制。   司马光特意强调,合将十甲丁粮总于一里,各里丁粮总于一州一县,各州县丁粮总于一府,各府丁粮总于一路转运司。   一路丁粮均派一路徭役,内量除优免之数,每粮一石编银若干,每丁审银若干,斟酌繁简,通融科派,造定册籍。   除此之外,各地官府不得有任何摊派!   这里面引起哗然的是,如果按照司马光的提法,以前的诸多贪污克扣的空子便被堵住了,不仅如此,各类官府借以牟利的摊派苛捐杂税都当然无存了!   这怎么行!   于是便有诸多反对意见出现了。   当然他们的说法也是冠冕堂皇,总结起来就是以下几点。   一是如果按照这种税法,大宋国库恐怕过不了多久就会空虚,因为只收田赋,没有了其他的摊派以及弥补损失的措施,朝廷要承担其中的损耗,税赋肯定会大大减少;   二是各地官府没有摊派和徭役,许多水利工程、维修官道、打击匪患的事情便没有人去干,久而久之必然万事俱废,盗匪横行;   三是不缴实物,只收银钱,农户会极不方便,恐怕会怨言连天,如果处理不当,恐怕会引起民变。   所以为了大宋朝的稳定和富裕,这样的庸法着实没有实行的作用。   祖宗法不可易,司马光这样的书生所提之法更是脱离实际云云。   欧阳辩看到这里的时候忍不住发笑。   司马光是个书生没错,但这个祖宗法不可易被拿来对付司马光,让欧阳辩有了错乱的感觉。   历史上司马光最常用的就是这个祖宗法不可易,现在却被其他人拿来反对司马光。   当真是有趣极了!   欧阳辩都忍不住要哈哈大笑几声。   正所谓,天道有轮回,苍天饶过谁。 第351章 这明明是无间地狱!   欧阳辩好笑的同时,也对他们的提法呵呵冷笑。   果然啊,这些人一口一个为了黎民百姓着想,可拨开迷雾之后,却是一颗颗都黑透了的坏心肠!   你看看,什么税赋锐减、什么万事俱废、什么民户不方便,会引起他们的不满,其实说到底,他们就是想阻挠税法改革,继续盘踞在农户的头上作威作福罢了。   作为欧阳修之后大宋最大的喷子司马光,面对这些人对他的质疑,自然是毫无畏惧,而且火力全开——开怼!   欧阳辩让曾巩开了一个税制改革专栏,每隔三天发行一次,让交锋的频率更高起来。   司马光、吕诲等人的文章频频登上专栏,大力阐述税制改革的必要性。   欧阳辩让人去收集税制中存在的问题和案例,所以司马光和吕诲他们所写文章,可不都是道德文章了,都是言之有物,让人看了明白税制如果不改革,底层农户都得被逼反不可。   案例都是真实的,只要肯打停,就能够听到真实的消息。   大宋周报的全力报道,让大宋的读书人看到了一个真实世界。   也让处于巅峰之上的赵顼看到了一个真实的大宋。   赵顼含泪和欧阳辩说道:“这些年大宋国库充盈,大臣们也在说这是个盛世,仁宗、父皇和我都信以为真,还真的以为在赵家的努力下创造了一个盛世呢。   但现在看来,这是什么盛世啊,这明明就是吃人的世界!   你看看,我们目之所及,都是一片祥和繁盛的世界,在最底下,却是充满着压迫和饥荒,这哪里是什么盛世,这明明是无间地狱!”   欧阳辩沉默了良久。   这些话别的人都能够说,但您作为阶级最上层的既得利益者,这样悲天悯人的话,听起来好……矫揉做作啊!   欧阳辩说道:“所以,咱们这才要改造税法,无论程度多少,能给他们减负一点是一点,减少一石的粮食,就够他们多养活一个小孩,减少十石,大宋就能够多出不少的人口。”   赵顼轻轻抹去眼泪:“季默,我终于明白了,你为什么一定要在这田地上下功夫了。   之前我还一直不太理解,明明这田赋也没有太多,多一点少一点也不影响,为什么你就是要在这上面较劲呢,现在我明白了。”   欧阳辩笑了笑道:“陛下是天子,久居深宫,对于外面的事情不了解也是自然。   不过这也就是我们这些臣工存在的意义了,我们了解,所以推动。   陛下也不必羞愧,反而该因此而自豪,因为其他的皇帝知道了,或许他们说的是【何不吃肉糜】,陛下知道了,却是立意改革,这样已经高下立判了。”   赵顼被欧阳辩的话给逗笑了:“朕虽然不是什么英明神武的明君,但也不至于是个昏君,怎么会说出那样昏庸的话。”   欧阳辩笑道:“年初以来,清丈田亩在按部就班的清查之中,荆湖北路、荆湖南路、两浙路这些已经基本完成了,广南东路、广南西路则是还需要时间,其余的最慢的也能够赶在年底之前全部完成。”   赵顼点点头:“那就太好了,这么一来,农户也算是有了可供生息的时间了。”   欧阳辩却是摇了摇头:“并不会,相反,他们的处境更加的糟糕了。”   赵顼霍然抬头:“为什么,我们虽然查出他们隐匿的田地,但这些田地都是白白给他们耕种的啊,并不会收税的,为什么会糟糕呢?”   欧阳辩笑道:“您可太高估底下那些人的人性了,您下令说不需缴税,但他们这些人,可盯着呢,他们明面上不收税,可暗地里也会找出一些由头去收这部分的田税,而这部分的收入,就是他们的了。”   赵顼睚眦欲裂:“该杀,这些人真是该杀!”   他看向欧阳辩:“季默,现在怎么办,我们对农户承诺了不收税的,要是这些狗杀才乱来,那才是大乱的开始呢!”   欧阳辩看向大殿的门口,那里阳光照入,和殿内稍微暗淡的环境形成鲜明的对比,淡淡说道:“为今之计,税法改制已经到了不得不动的时候了!”   空荡荡的大殿只有风吹动帘子的声音,外面渐渐暗了下来,赵顼喊道:“是要下雨了吗?”   外面的内侍赶紧跑进来:“是啊,官家,看起来是要下雨了,而且是大雨。”   赵顼挥了挥手让他出去了,然后对欧阳辩道:“大雨将至了。”   欧阳辩看向外面,此时忽地一道闪电划破天际。   在雷声轰隆而来之前,欧阳辩突然说道:“金猴奋起千钧棒,玉宇澄清万里埃!”   赵顼一愣,想要说话,却被轰隆雷声给打断了。   雷声渐去,赵顼才道:“全诗是什么,好久没有听季默你作诗词了。”   欧阳辩笑了笑,缓缓吟道。   “一从大地起风雷,便有精生白骨堆。   僧是愚氓犹可训,妖为鬼蜮必成灾。   金猴奋起千钧棒,玉宇澄清万里埃。   今日欢呼孙大圣,只缘妖雾又重来。”   欧阳辩的诗刚刚念完,外面又是个霹雳,然后哗啦的大雨顷刻而至,顿时整个天地陷入一片茫茫然之中。   大量的水汽涌入殿中。   赵顼感受到脸上的清凉,脑海中咀嚼着诗句。   诗句用词并不华丽,但结合此时此景,又结合之前两人谈话的内容,赵顼感受到里面的豪情。   “写的真好,正该奋起千钧棒,然这弥漫万里的尘埃变得澄清起来!”   赵顼喜道。   君臣二人四目相对,露出笑容。   赵顼想让欧阳辩留下一起吃法,欧阳辩给婉拒了,他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做呢。   清丈田亩、知制诰的工作、流内铨的工作还有接下来要推动的税法改制,欧阳辩感觉分身乏术,恨不得将自己分成几个人来使用。   他的智囊团越来越大,工作小组也越来越多,可以将事情安排给下面的人去做,但会议也越来越多。   欧阳辩不喜欢拍脑袋做决策,基本上决策都要通过会议上听取多人意见之后再来决定,这样虽然看起来效率不高,但谬误却减少了。 第352章 端拱纯臣曹国舅!   关于税法改制的问题,几乎存在于大宋朝堂、大宋周报,再到私下里的一些谈论中,只要是对于时政关心的人都会谈论到这个问题。   因为这个事情牵涉太广了。   无论是农户还是收税的人员,亦或是豪绅地主以及文官集团,乃至于高高在上的中央,大家的利益都在里面有所体现。   这还是在欧阳辩大力推动了商业的结果,如果在商业发展到这般地步之前,田赋就是关于王朝的经济根本。   现如今很多的豪绅地主、文官集团实际上是受益于整体经济发展的,所以面对这个传闻中的税法改制还算是有些耐心。   在此之前,若是有人提出这样的建议,估计就是群起而攻之的局面了,而不是现在还能够有些许的商议局面。   欧阳辩也不着急,事情当然是重要且紧急,但当真做起来,却又得不慌不忙,将诸多的事情都给安排好,这样才能够真正的推动。   在欧阳辩各方面的推动下,税法改制的热度就一直没有降下来。   在舆论上,欧阳辩让大宋周报时不时就提一提,让更多的人加入到讨论之中,让更多的问题暴露出来,然后进行制度的研究。   在朝堂内部,欧阳辩也不断地推动各个部门之间的接触,诸如听证会、询证会、验证会等等会议,不厌其烦的听取各方意见。   在这个过程之中,各种各样的问题在暴露出来,也在欧阳辩的推动下进行研究后打补丁。   这是属于前期的政策研究部分。   不过现如今最关键的还是清丈田亩,欧阳辩的精力一直是在这上面的,因为在清丈田亩是税法改制的前提。   熙宁三年就这么热热闹闹之中到了年底。   税法改制的研策已经差不多快要完成了,而有些人也坐不住了。   根据他们对于欧阳辩的了解,上一次清丈田亩也是这么操作的,那时候他们看着欧阳辩一步一步的推动,将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到现在已经接近于完成了。   而税法改制也是在循着同样的道路,朝廷内已经有人正面回应支持税法改制了,而且支持的人越来越多。   ……   韩琦罢相后,在汴京城僻静处购买了清静的小院,享受着相对比较悠闲的生活,不过表面上是相当悠闲自在,内心深处是否煎熬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自从韩琦居住到了这里,僻静之地也慢慢变得繁华起来。   每日里都有达官贵人过来,虽然大多是悄悄地来,悄悄地走,但门外的车马却是络绎不绝。   这一日,有人看到几辆低调的车马来到,惊鸿一撇间,看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   “啊,他们怎么来了?”   在他们进去之后,小院的门轰然关闭,挡住了外面的视线。   韩琦在院子里迎接来人。   “曾兄、赵兄、曹国舅,诸位光临寒舍,真是令蓬荜生辉啊!哈哈哈!”   来人是曾公亮、赵槩以及曹佾。   赵槩哈哈笑道:“韩相在这世外桃源,可是真潇洒真名士。”   韩琦笑道:“比不上曾兄的雅筑,更加比不上赵兄在汴水河畔的小花园啊。”   曹佾笑道:“心远地自偏,居住未必要僻静,主要是心静不静,韩相公这么久都不发表政见,想来这心是真静了。”   韩琦看了曹佾一眼,呵呵一笑:“大家到里面吧,外面天冷,里面有热茶。”   茶香清冽,火炉烧得颇旺,驱除了秋季的寒冷。   韩琦叹息道:“这还没有入冬呢,我的寒腿就犯了,这都是早些年在西北落下的毛病,唉,人是真老了。”   曾公亮笑了笑道:“韩相还不到六十呢,什么老不老的。”   韩琦笑道:“六十多了,怎么就不老了。”   赵槩笑道:“文相公七十多了都没有说老,韩相才六十就说老,那怎么能行?”   韩琦看了赵槩一眼,叹息道:“以前忙于政事的时候,每日里都是精力充沛的,可不知道为什么,闲了下来,却天天觉得疲乏,真是劳碌命啊!”   曹佾笑道:“文相年纪也大了,或许可以退下了,富相公近几年也没有什么作用,两个不太作为的相公占据政事堂,大宋如今乌烟瘴气的,韩相的悠闲日子可不能再过下去了,再这么过下去,小人就该蒙蔽圣上了。”   韩琦看了一眼曹佾:“哦,谁是小人?”   曹佾看了一下赵槩曾公亮后道:“自然是欧阳辩了,这个小子仗着和官家是同窗,小小年纪占据了知制诰和流内铨的重要职位,不仅到处安插私人不说,还总是捣鼓一些与民争利的事情。   之前的清丈田亩,现在又在搞什么轻徭薄赋的税法改制,税法那是什么,祖宗法啊,祖宗法那是轻易能改的么,这么一改,不得天下打乱啊!   可恨那文彦博和富弼,竟然对此视而不见,甚至还给他站台,现在民间已经怨声四起了,再这么下去,天下就要大乱了!   韩相,您是三朝元老,这个大宋朝是你手把手扶着过来的,您就愿意看着这大宋朝被这般小人折腾?”   韩琦脸色有些变化。   曹佾这话里有话啊。   他说的这么多,在韩琦耳朵里其实归结起来就一句话。   ——咱们一起将文彦博、富弼、欧阳辩一起搞下去,您当你的宰相,我们挣我们的钱,如何?   韩琦意味深长的看了看曹佾。   这位号称性情和易,仪度善美,通音律,善奕射,喜作诗,端拱无过,善于自保,真纯臣的曹国舅,看起来并不那么端拱也不那么纯啊。   所谓端拱就是不参与政事。   之前端拱那不过是因为隐身在幕后,别人不知道而已。   现在这位曹国舅露出的獠牙可是真吓人。   这一开口就要将首相、次相以及皇帝面前的红人欧阳辩都给轰下台,啧啧,这气魄,可不是什么端拱纯臣能够做到的事情哦。   韩琦笑了笑:“怎么做,老夫有能做什么?”   曹佾惊喜的和曾公亮赵槩对视一眼。   事情,成了! 第353章 道不同不相为谋!   欧阳辩其实是很谨慎的人,尽量团结大部分的人,但对于无法调和的主要矛盾,也就只能迎难而上。   比如之前的曹家张家,对于其他的人还是尽量以团结为主,即便是在清丈田亩中站在对立面的大地主们,还是有安抚的措施的。   不过即便如此,他依然是真切的得罪了一些人。   比如说张家、曹家。   不过张家已经算是元气大伤了,在朝中又没有根基,这种家族得罪了也就得罪了,翻不起天。   但是曹家不一样。   曹家也算是元气大伤,但只要曹太皇太后在,曹家就败不了。   曹家和韩琦实际上也算是死敌,若不是韩琦,曹太皇太后估计现在还在掌管着大宋的权力。   英宗短命,也就三年多的政权,曹太皇太后垂帘听政的时间就达到了一年,如果不是韩琦,再熬个两年的时间,估计就先把英宗给熬死了。   到了赵顼这里,曹太皇太后还能以赵顼年纪轻不稳当紧紧抓住权力不放,又有谁能够耐她何?   对于曹太皇太后的下台,实际上曹家这边是恨之入骨的,但现在他们却要和韩琦联合起来。   让他们摒弃仇恨的,自然是更加强大的政敌了。   曹家其实对掀翻文彦博和富弼兴趣不大,因为曹家是国戚又是将门,在政坛上一般都会采取联合,而不是占据。   对曹家来说,文彦博也好,富弼也好,或者说曾公亮赵槩也好,其实区别真的不是很大,无论是谁在位,他们都可以相互妥协就好了。   但曹佾为什么提出将文彦博和富弼赶下台,其实一是让韩琦重新回政事堂,二是让曾公亮和赵槩会中枢,这是酬功的意思。   否则对曹家来说,只要将欧阳辩赶走,就足够他们保住自己的利益了。   只是现在要对付欧阳辩,就必须赶走富弼,要赶走富弼,他们的实力还不足,所以得拉上韩琦,但韩琦对次相肯定是不够满足的,所以得将文彦博的位置腾出来给韩琦。   一下子要动这么多而且权位如此之高的人,连韩琦都感觉有些难办,所以他问了出来。   曹佾对此却颇为有信心:“欧阳辩此人年纪虽轻,但做事着实谨慎,不过他再谨慎,也要吃经验不足的亏。   原本我们还找不到他的破绽,但最近我是看出了一点东西来了……”   韩琦脸色顿时凝重起来。   曹佾笑道:“……第一,清丈田亩之中,欧阳辩为了让贫下中农不加入反对的行列中,所以给了农户一个好处,就是全部田亩少于四十亩的农户,可以持有不纳税的隐匿田地二十亩。   这个不纳税,是朝廷在清查过程之中时候承诺的,农户们都信了,所以清丈田亩才能够顺利进行。   但是,如果收税的时候,那些收税人员不仅不予以减免,还要根据清查的田亩和他们收税呢?”   曹佾露出得意的笑容。   韩琦心中感觉一阵腻味。   他想起了自己那几次夭折的清丈田亩,原来就是被他们这样的小人给阻挠的。   曹佾没有察觉到韩琦的反感,继续得意道:“到时候只要咱们一煽动,肯定会有很多泥腿子站出来反抗,到时候到处都是农民造反,那么清丈田亩这个政策就是恶政了。   那么无论是挂名的文彦博、富弼、还是实际操作的欧阳辩,都会是这个恶政的制定者,他们就是大宋的罪人,他们就得负起这个责任,到时候我们推波助澜,小皇帝想要护住他们都不可能,哈哈!”   韩琦看着一副小人得志模样的曹佾,心中不由得叹息了一声。   “还有呢?”   韩琦一脸的若无其事。   曹佾智珠在握:“另外,在今年税法改制的讨论中,我发现了一个问题,欧阳辩想要将隐匿的田亩都落在农户的名下,这意味着什么,韩相应该知道吧?”   韩琦皱了皱眉头:“欧阳辩有些冒进了。”   曹佾笑道:“冒进的好啊,他要是不冒进,我怎么煽动地主去反对他呢?   之前为了减少清丈田亩的阻力,欧阳辩用了这一招,不仅让农户可以名正言顺的耕种隐匿的田地,而且默认地主可以将田地寄应在农户的身上,以此达到避税的目的。   现在欧阳辩却想给农户发土地证,将这些寄应的田地正式归给农户,这样不是在割地主的肉么?   只要我们将这个消息公布出去,不仅农户得造反,地主也得造反,这样一来,我不信掀不翻这几个小人。   更别说欧阳辩在推动的税法改制,这更是伤害所有人的恶法,天下人早就不满久矣!”   曾公亮笑道:“到时候韩相只要让门生弟子在朝中声援,无论是文彦博、富弼还是欧阳辩,都得下台,到时候天下纷扰,必须有德高望重之人来主持局面,除了韩相,还有谁有这样的资格?”   赵槩笑道:“正是如此,韩相您觉得如何?”   韩琦微微闭上眼睛,心里叹了一声。   有时候他在想,大宋朝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到今日这种局面的,从他在西北对抗西夏,想到后来的庆历新政,又到了前些年的嘉佑之治,无论他们如何努力,总是功亏一篑。   国势不仅没有变好的趋势,反而是越来越糟糕。   还是欧阳辩的种种看似不太正统的做法,却生生营造出今日这种大好局面。   现在欧阳辩走在正确的道路上,而这些真正的小人,却要出来作梗。   更让他失望的是,连曾公亮、赵槩这些往日被认为刚正的君子,也变成了今日蝇营狗苟的模样。   着实是令人忍不住骂了一声妈卖批啊!   曹佾满脸期待地看着韩琦,等候韩琦的答复。   良久韩琦张开眼睛:“好了,天色已晚,诸位路上小心。”   曹佾:“……”   曾公亮:“……”   赵槩:“……”   三人面面相觑。   “韩相您这是什么意思?”   曹佾一脸的惊诧。   韩琦眼里露着厌恶:“道不同不相为谋,诸位请吧。”   曹佾露出羞愤交加的神色。   曾公亮和赵槩也有些羞愧。 第354章 西南反啦!   曾公亮曹佾三人被请出了小院。   曹佾一脸的气愤:“这个韩琦,果然还是那个令人讨厌的韩琦,曾公,现在我们怎么办?”   赵槩道:“对啊,曾公,韩相不和我们联手倒是没有关系,但他要是把这些告诉富弼,那咱们的筹谋就不好办了。”   曹佾和赵槩齐齐看向曾公亮,却见曾公亮一脸的笑容。   “曾公,你这是?”   曹佾诧异道。   曾公亮笑道:“走走,去找个地方,天气这么冷,喝点温酒暖暖身子。”   赵槩脾气直,忍不住就要发火,曹佾赶紧抓住赵槩的手臂:“走走,去我那,此地确非谈话之所。”   赵槩臭着脸上了马车。   车马粼粼,来到了一处幽静的所在。   三人进入,曹佾让人安排酒席,三人入席。   “曾公,愿闻高见。”   曹佾道。   曾公亮颇为欣赏的看了看曹佾,都说曹家仰赖曹太皇太后,都是一群无能之辈,果然传闻不可信,这个曹国舅不就是一个人精么。   “赵公、曹公,你们所担心之事着实没有必要,韩琦不会干这样的事情的。”   曾公亮笑道。   赵槩皱着眉头:“这是为何?”   曾公亮笑了笑道:“我与韩琦共事多年,对他了解颇深,你们认为,韩琦是个什么人呢?”   赵槩和曹佾对视了一下。   韩琦是个什么人。   这个可不太好说,人物功过,又岂是一句话可以说得清的。   曾公亮见状笑了笑道:“韩琦,是个名相,他心中的志向也是做一个名相。”   赵槩有些懵逼:“什么意思?”   曹佾倒是有些若有所思。   “韩琦的功利心很强,他想要名留千史,所以他对政绩非常看重。”   曾公亮提醒道。   曹佾恍然大悟:“曾公的意思是,韩琦重名,所以他不愿意做有污声名之事,但是却愿意做一些有益千古留名之事?”   赵槩有些不满:“别打哑谜了,赶紧说清楚一些。”   曾公亮笑了笑道:“好,那我就明说了。韩琦是个功利心很强的人,他想要做名相,所以这些有可能损害他声名的事情他不会做,也不可能去做。   但这个事情若是我们来做就没有关系了,他不会阻拦我们,甚至在需要的时候,他还会给予奥援。”   赵槩奇道:“你不是说他是一个名相么,一个名相也会做损害朝廷的事情么?”   曾公亮笑道:“之所以说他的理想是名相,所以对于能够青史留名的事情,他拼了命也会去做。   比如庆历新政、比如嘉佑之治,比如逼迫太皇太后撤帘之事,比如濮仪之议,这些对于他来说都是政绩,所以他不惜一切,甚至赌命,都会去做。   这是他的功利心,也是他的权力欲,这样一个人,他是愿意重新回到政事堂的,但做这件事,会损坏他的名声,所以他不会去做。   但至于损害朝廷……呵呵,韩琦认为,清丈田亩之事已经差不多完成了,这时候来点乱子,将富弼等人驱逐出去,他回到政事堂,到时候,他还会继续执行下去,将其成功完成。   这样对他来说,不仅这事情对朝廷没有损害,而且也成就了他的声名。   不仅如此,韩琦还会沿着欧阳辩已经铺平道路的税法改制继续推动下去,将税法改制作为他官宦生涯最后的政绩去推行。”   赵槩听得嘴巴微微张大。   “那这样的话,咱们不能让他上台啊,不然咱们忙活了一通,受益的却是韩琦!”   赵槩说道。   曾公亮笑了笑:“其实今日咱们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赵槩也不是蠢笨的人,闻言终于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你的意思是,其实今日过来,你根本就没有想过韩琦会答应?”   曾公亮点点头:“没错,只要他不阻止我们,那么这个事情他就是默认了。”   曹佾沉默了许久,终于说话了:“如果是这样的,咱们商议的事情还要进行下去么,若是让韩琦上去,我怕咱们所作都是徒劳。”   曾公亮笑了笑道:“咱们现在先把文彦博几人弄下去再说,至于韩琦……呵呵,他上还是我们上,那就看各自本事了,不过,这是之后的事情了。”   ……   韩琦站在院中,天色有些阴沉,看起来要么有雨要么……嗯,还没有冷到那时候,也只能是雨了。   果然一会之后,飘飘洒洒的秋雨飒然来至。   天地之间蒙上一道雨帘。   韩琦看了一会秋雨,回到书房中,挥笔写下。   “轻雨来秋晚,郊园对客樽。   暂和春气味,将冷雪胚浑。   声入关榆苦,阴缠塞岭昏。   黄花应自笑,摇落独承恩。”   韩琦对着这首诗看了良久,口中念叨:“摇落独承恩啊,呵呵。”   ……   一场秋雨笼罩住整个汴京城,一场秋雨一场寒,街上的行人来去匆匆,谁也不愿意在这又冷有潮的天气里在外奔波。   然而有些人却不得不在这种天气中冒雨前行。   一骑从南方而来,冲破雨帘,直奔大宋朝的权力中心。   “西南几路农户……全都反啦!”   这个消息在大宋朝的权力中心传播。   “混账,真特么的混账,这些家伙都是外敌派来卧底的么,怎么净干这些腌臜事!”   哗啦一声,随着一声怒吼,满案桌的文件都被赵顼推开散落在地,附近的内侍大多畏畏缩缩噤若寒蝉。   一阵脚步声传来,赵顼怒气冲冲看过去,看这个时候谁敢来打扰自己。   但他一看来者是谁,满脸怒火顿时一滞。   “季默,你来啦!”   欧阳辩看到满地散落的文件,忍不住摇头笑道:“陛下……”   赵顼忍不住苦笑:“我知道,我知道,但你说的养气养气,我实在是……唉,实在是太气人了!”   欧阳辩笑了笑:“说来听听,我正好不太开心,说不定我听了会开心一点。”   赵顼忍不住苦笑:“唉,你这个家伙,我都气成这样了,你还打趣我。”   欧阳辩笑着点头:“我啊,是真不开心啊,我家那神兽,这不天气凉了,得了风寒,这几天把我给闹心的,您有事赶紧说,我还得回去逗他呢。”   赵顼苦笑更甚。 第355章 急转直下!   说到这,赵顼倒是有些担心:“小小和尚没事吧?”   欧阳辩笑道:“就是风寒,没大事,就是闹脾气呢。”   赵顼舒了口气:“那就好。”   欧阳辩从地上捡起一封信,看了一眼脸色有些吃惊。   “陛下,这事……是真的?”   欧阳辩脸色凝重。   赵顼脸色凝重点头。   殿内气氛顿时凝重起来。   “成都府路、利州路、梓州路……”   欧阳辩露出讥诮的笑容。   “选了个好地方啊,那地方出入不便,禁军要进去平叛的确是很不方便,依靠厢军……呵呵,或许打不过,甚至都指挥不动,好啊!”   欧阳辩脸色渐冷。   成都府路、利州路、梓州路都在后世的四川,那地方要进去的确很难,禁军若是要从外部调集进去,是一个很大的工程。   而四川当地没有驻扎禁军,只有一些厢军,厢军战斗力太弱,而且和当地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恐怕是指挥不动了。   这个造反相当有技巧啊。   而且诉求也相当明确。   【罢清丈、停税改、逐文富、诛杀欧阳】!   怪不得赵顼那么气愤呢。   因为这就是冲着清丈田亩和税改来的,连掩饰都懒得掩饰了,甚至提出要驱逐宰相,杀掉欧阳辩这个朝廷官员。   这是在清君侧啊!   这么大的事情,自然不是赵顼和欧阳辩两个人就能够决定的。   赵顼立马召开政事堂、枢密院、内制和外制两制官,还有三司的人。   至于三司的人为什么要列席,因为三司要随时顾问军费的事情,如果会议决定要出兵,三司就要制定出军费开支。   会议从一开始就陷入了困难重重的局面。   翰林大学士韩维、枢密使韩绛以及三司使苏颂,都不同意派兵镇压。   韩维、韩绛、苏颂一开始就不太同意清丈田亩,认为清丈田亩本身意义不大,而且极其容易引起民变。   现在果然引起民变了,他们的认为,现在不该镇压,而是要抚慰。   至于如何抚慰,他们没有说。   但所谓抚慰,无非就是让步,要么就是停止清丈田亩、停止税法改制,要么就是文富欧阳都去职罢了。   而这一次的矛头所向的文彦博和富弼,却显得有些优柔寡断起来。   文彦博对于出兵与否语焉不详,整个人有些萎靡不振,老态尽显。   富弼也好不到哪里去。   唯有欧阳辩和王安石师徒对这个事情得态度极为明确——必须派兵镇压!   会议到了后面,韩绛、苏颂与欧阳辩、王安石大吵起来,吵了半天事情却毫无进展。   赵顼只能暂停会议。   第二天到了朝会上,百官纷纷出列就此事发表言论。   令欧阳辩惊诧地是,原本已经同意清丈田亩的那些人,现在却站了出来抨击清丈田亩,认为这个政策的确有些害民了,幸好还没有真正落实好,不如趁这个机会废除了了事。   一时间整个风向一下子就变了。   赵顼看起来十分的愤怒,因为赵顼对于清丈田亩之事很重视,所以一直都在关注,如今这些反对的人,在之前也都是赞同并表示赞赏的,现在却都翻了脸。   欧阳辩倒是没有如何愤怒,只是他能感觉到暗潮在汹涌。   和会议一样,朝会也是不欢而散。   本应该是一起讨论解决叛乱问题的会议和朝会,现在的主题却变成了清丈田亩应不应该继续下去。   可问题是,清丈田亩在各地已经算是基本完成了,就算是成都府路、利州路、梓州路三路,其实也在几个月前已经完成了清丈,如果有不满的,早在之前就该爆发了。   这里面存在什么问题,因为这三路偏远,一时间也查不出来。   按照一般的处置方式,要么就是出兵去镇压,要么就是派出钦差大臣去安抚,但无论如何,都不该是在这个时候去争论该谁去承担这个责任。   事情其实已经很明显了,这是针对文富和欧阳辩的一个阴谋!   雪片一般的弹劾飞向赵顼的案桌上。   赵顼对此非常愤怒,采取了留中的处理方式。   赵顼算是顶住了压力但文彦博却是先投降了。   文彦博提出了告老还乡,而且在赵顼多次挽留之后,还是执意要告老。   赵顼没有办法,只能让文彦博去职。   文彦博一去,富弼就成了新的集火点,这下子富弼也顶不住了,赶紧自请去州县。   赵顼见状,知道大势已经不可逆,只能同意了请求,让富弼出判亳州。   首相文彦博、次相富弼一个告老,一个自请州县,欧阳辩自然讨不了好。   在家中告病的欧阳辩被赵顼请到了崇政殿。   君臣二人相对无言。   良久之后,赵顼叹了一口气:“季默,接下来怎么打算?”   欧阳辩看起来并没有过于沮丧,只是有些失望,听到赵顼的话,他笑了笑道:“我从嘉佑二年开始,就没有去过地方就职,这倒是个挺好的机会,我也该沉下去好好学习一些东西了。”   赵顼看到欧阳辩的笑容,以为欧阳辩在强颜欢笑,心中难受,忍不住有些哽咽。   “季默,这件事情我从头关注到现在,你所做的事情没有一件是错误的,错的是他们。”   欧阳辩自嘲的笑了笑:“不,有的,错的地方就是,我还是高估他们的品德,低估了他们的贪婪。”   赵顼点点头,沉默了一会,艰难道:“你想去哪里,朕给你安排,要不,去两浙路吧,那里富庶,去了也吃不了苦,你想去那里待一段时间,等这事情过了,朕立马见你调回来。”   欧阳辩摇摇头道:“那地方太熟了,去了也没有什么意思,我想去个新鲜点的地方。”   赵顼道:“你要去哪里?”   欧阳辩看向侧面悬挂的舆图,笑了笑指了指一个地方道:“就这儿吧。”   赵顼惊道:“你这是何苦呢,那地方不太平!”   欧阳辩笑道:“就是因为那里是百战之地啊,正好我去磨炼一番,说不定还能够做出一些事情呢。”   赵顼急道:“那里太危险了,你另外挑个地方吧。”   欧阳辩道:“就那里吧!” 第356章 一个段落!   朝堂里面风云突变,文彦博、富弼相继下台,首相和次相位置暂时空缺,王安石资历尚浅上不去,张方平被扶上了次相的位置,而首相的位置目前还是空缺,而且还有一个参知政事的缺可以补。   有资历上的人各个眼睛盯着那两个位置,但赵顼并没有着急说话。   韩琦的小院这些天门庭若市,但韩琦闭门谢客,很多人停驻在韩琦的门口久久不愿离去。   这一日,门口依然停留了许多的马车,都是等着韩琦召见的人,但韩琦并没有开门,直到来了一辆简朴的马车,车夫给门子递上了名剌,门子进去汇报之后,一会打开了门,请马车上的人进去。   这让很多人感觉到惊诧。   因为韩琦这段时间并不会客,一直都是闭门谢客,现在却在这个人的名剌之下将大门敞开。   这个人是谁?   难道是哪位相公?   他们紧紧盯着马车。   马车上的帘子掀开,一个昂藏的年青人从车里出来。   “是他!”   顿时有人惊呼。   “他怎么来了?”   “这位仁兄,这个年轻人是谁?”   有些人并不认识。   “欧阳辩!”   “啊!”   问的人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   传闻欧阳辩与韩琦的关系并不好,甚至有些敌对的意思,怎么现在他竟然主动来访韩琦,而且,他不是被贬谪去州县了么?   欧阳辩在门子的引领下进了门,后面的大门关上,挡住了外面的视线。   欧阳辩刚刚跨过照壁,就看到韩琦站在屋檐下,这是在迎接他?   欧阳辩颇有些惊讶。   韩琦和他父亲欧阳修辈分相当,也算是欧阳辩的长辈了,他一般来说,他就在大厅里面得着,都算是给脸了。   没想到竟然来到了院子里迎接他,这个规格太高了!   “世叔,小侄何德何能,竟能让世叔出迎?”   欧阳辩叉手行礼,微微笑道。   韩琦笑了笑:“我不是迎接我的晚辈,而是迎接国之干城,这个礼节,该有!”   看到欧阳辩脸上的不解,韩琦解释道:“季默,此次之事,非战之罪。”   欧阳辩听到韩琦的说法,忍不住苦笑。   非战之罪?   话是这么说,但实话实说,这已经是一败涂地了。   他事事谨慎,谨慎到有些蹑手蹑脚的地步了,但这些只是在做事上,但政治上的敏感性还是差了一些,否则应该会感觉到这么一股暗流的。   就是因为政治上的迟钝,所以才吃了这么大的一个亏。   这哪里是非战之罪。   庭前非谈话之所,两人坐定,韩琦令人送了热茶,便挥退所有的人。   韩琦正想仔细推敲欧阳辩的来意,欧阳辩开门见山:“韩相,我有一事相求。”   韩琦有些诧异:“季默请说,若是能够相帮,我会尽力。”   欧阳辩道:“昨日我和陛下告别,陛下问我,谁能够担任首相。”   韩琦不由得呼吸一滞。   “……我向陛下推荐了世叔。”   韩琦的眼里有惊诧。   欧阳辩笑了笑道:“我想请世叔,坚持将清丈田亩完成,至于税法改制……”   欧阳辩沉吟了半晌。   韩琦道:“我答应了。”   “嗯?”欧阳辩抬起头,他还想着怎么说服韩琦呢。   韩琦看着欧阳辩的眼睛笑道:“季默,你放心,清丈田亩之事其实已经算是完成了,不过,依然需要有人坚持之前的结果就可以了,这个事情对老夫来说不难。”   韩琦看到欧阳辩神色惊喜,笑了笑道:“至于税法改制……这个很难,季默有什么交代的么?”   欧阳辩斟酌着语句:“……世叔经验丰富,原不该我这个小辈多嘴,如果世叔需要我有点什么不成熟的建议的话,那就是先巩固清丈田亩的政策,等清丈田亩的成果彻底稳固了,再进行税法改制也不晚。”   韩琦笑着点点头,就将这个事情略过了,他有自己的想法。   “季默,你接下来要去哪里就职?”   欧阳辩道:“庆州。”   韩琦吃了一惊:“怎么会去庆州,那地方是宋夏边境,非常险恶,陛下怎么会让你去那边?”   欧阳辩笑了笑道:“是我要求的,我正想去边境看看,也有效仿韩相和范文正公的壮举的意思。”   韩琦愣了愣,一会之后脸上露出笑容:“也好,去那边去亲身感受一下,对于你以后也有好处,不过,季默一定要注意安全。   治平四年以来,宋夏边境不宁,这几年西夏总是时不时就入侵,如今到了秋季,估计又是新一轮的侵袭,季默可要注意自身安全。”   欧阳辩点点头:“此去不知何时才能够回归,韩相何以教我?”   韩琦想了想道:“不要贪功冒进,维持和平就是功劳。”   欧阳辩从善如流。   第二日,朝廷公布韩琦接任首相,这个倒是问题不大,毕竟西南之事还得一个压得住的老相来安抚,在当今,韩琦就是最德高望重的一个。   参知政事的人选倒是有些出乎意料,是原来的三司使苏颂接替,而接替三司使的,却是原来的陕西转运使薛向接替。   曾公亮等人愕然,原本是他们在背后搞事,想着能够觊觎一下相位,没想到现在连参知政事都没有捞着。   苏颂虽然在会议上反对出兵,但他其实并非和曾公亮是一路的。   而三司使这个位置上由薛向来担任,其实还是有些意外的。   薛向此人干局绝人,尤善商财,讨算无遗策,用心至到,但他得官是因为祖父和父亲的恩荫。   其实这样的人是颇不受待见的。   宋朝官员推崇的是进士官和清流官,薛向却是荫官,而且擅长的还是士大夫极为不耻又很不擅长的理财本领。   所以反而薛向担任三司使的职位反而被人诟病。   不过对于很多人来说,这个安排其实还是可以接受的。   薛向为人不齿,但比起赶走富弼和欧阳辩,这个事根本不算事。   汴京的秋似乎比往年要来得早一些。   落叶的时节便是分别的时节。   二十二岁的欧阳辩,在秋风凛冽中离开了这个他常住了十四年的地方。 第357章 大灾过后!   北方的秋天来得早,尤其是越往北走,越是冷得多。   欧阳辩轻车简从,经过郑州、河南、来到河中,总算是进入到永兴军路。   可他还不知道的是,通过驿站,不断有军马往京中传递急信。   信使踩踏着汴京的满地落叶,冲进大宋的权力中心,传递的消息震撼了整个大宋的权力中枢。   “什么,西夏倾国入侵?”   “八月,夏人庚辰人寇,攻围大顺城、柔远寨、荔原堡、淮安镇、东谷寨、西谷寨、业乐镇,兵多者号三十万,少者二十万,围或六七日,或一二日。   环、庆、原三州惨遭洗劫,八月辛巳,环庆路都监、东头供奉官、周门抵候高敏,铃辖、皇城使郭庆,经略司指使、三班借职魏庆宗、秦勃,并为敌所杀!”   赵顼手脚冰凉,只觉得脑袋嗡嗡响。   他突然想起了一事:“季默呢,季默现在到了何处?”   信使茫然不知。   大伴赶紧道:“根据行程,欧阳大人应该到了河中府,还没有抵达庆州。”   赵顼暗暗舒了一口气,整个人仿佛虚脱了一般。   “快召大臣们议事。”   大伴赶紧道:“是。”   ……   “什么,西夏入侵,血洗大顺城、柔远寨、荔原堡、淮安镇、东谷寨、西谷寨、业乐镇?   连环庆路都监、东头供奉官、经略司指使等都被诛杀了!”   欧阳辩也颇为震惊。   怪不得一路过来路上的马匹匆匆呢。   “季默,咱们还往庆州去吗?”   章惇问道。   章惇是欧阳辩此次带过来的帮手,除了章惇,还有其他几人,都是是从央行或者工作组中提拔到身边的,这一次他要来庆州,这些人想要跟随,欧阳辩也需要有人帮忙,也就让他们一起来了。   除了章惇,还有王韶、苏辙、侯书献、卢秉、王如翼、曾伉、王广廉等七人。   至于吕惠卿、曾布等人则是各有各的职责,没有办法和欧阳辩一起。   欧阳辩看了看章惇:“当然要去,如今那边估计已经乱成一团了,咱们得去收拾烂摊子去。”   欧阳辩加快进行,连河中府都不去了,直接赶往庆州。   一路上到处都有逃难的人,也有败兵到处乱窜,一片兵荒马乱的模样。   据逃难的人说,途径大顺城、荔原、柔远、安疆寨等等堡寨,已经破烂不堪。   抵达庆州的时候,庆州城门紧紧关闭。   欧阳辩让人喊了半天,才从城墙上放下一个竹筐,将欧阳辩的诰身吊上去,一刻钟之后,才将城门打开,从里面涌出大批的官员,将欧阳辩迎进城中。   欧阳辩一边和庆州官员寒暄,一边观察庆州内部的情形,他不由得暗暗皱眉。   都说边境穷苦,但在欧阳辩想来,庆州城是庆州的中心,应该不至于多穷,可这一路过来,庆州城里的商铺凋敝,一看就知道这个城市很穷。   欧阳辩也算是见多识广,在东南和汴京之间跑了那么多的地方,还真没有见过这么穷的城市。   看来常年的战争已经完全摧毁了这里的经济了。   庆州的官员对于欧阳辩的到来是非常欢迎的,并没有什么敌视的情况。   可能是觉得欧阳辩只是来镀金的,所以交好会更好吧。   毕竟以欧阳辩这样的天之骄子,估计镀个金,回去之后估计就要提为什么阁学士之类的。   到时候去主政某个部门几年,然后在四人头过渡一下,就要当宰相了。   对于这样的人,不交好,还要去得罪,不是脑子有坑就是被驴踢了。   所以庆州的官员不仅没有敌意,还一个个殷勤得过分,将欧阳辩送进府衙,然后请欧阳辩晚上去赴宴。   欧阳辩自然不会拒绝这样沟通感情的机会,这庆州城里的一些情况他还得多了解呢。   不过大战刚过,庆州的官员有些心不在焉,晚宴并没有太热烈,人心有些涣散,欧阳辩也没有在意,相互敷衍了一番,便揭过了,算是相互混了个眼熟。   倒是之后的来人让欧阳辩对于如今环庆路的情况有些些许的了解。   来人是柔远堡的将军,庆州四个堡垒,大顺城、荔原、柔远、安疆寨都有一个将军镇守,来的人就是镇守肉圆堡的将军,叫于顺。   于顺对于此次大战犹然有些心有余悸:“此次西夏几乎是倾国而出,大约人数有二十来万。   他们分别派兵围住了大顺城、荔原、柔远、安疆寨,让我们不敢出城。   然后其余的人马越过堡寨,进入内地抢掠,高都监,魏指使等人恰好在外视察,被堵住了,这才惨遭屠杀。   此役西夏血洗环庆路百余里,抢掠之后已经退出,稍后估计朝廷会派人来,这次算是过去了。   不过这个烂摊子不好收拾啊,之前还算是繁华的各地,现在已经是废墟一片了!”   欧阳辩点点头:“大顺城、荔原、柔远、安疆寨四个堡寨并没有损失是么?”   于顺点点头:“并没有,我们虽然抵挡不住,但是守城还是没有问题的,西夏人少,不会把人消耗在攻城战之中的。”   欧阳辩点点头。   西夏之间有横山隔绝,然而横山在西夏的手里,所以西夏是占据了主动权的,宋朝无险可守,只能筑造城堡作为防线。   大顺城和柔远城都是范仲淹在庆历时候建造,正是有了这些城堡,大宋才算是有了立足的根基。   不过城堡能够控制的范围太小,而边境线又太大,所以西夏军可以通过围城,让城内守军不敢出,而西夏军进入内地进行掠夺。   这一次就是这样,不过并不是说这些城堡没有作用,若是没有这些城堡,西夏军就敢长驱直入,有了这些城堡,一旦宋军截断他们的退路,就可以将他们全歼在内地了。   以前西夏军也经常这样骚扰大宋,不过这次倾国而入倒是罕见,但即便是这样,也不过是肆虐了小段时间就马上退去了。   对于西夏来说,劫掠是他们的目的,如果陷入长时间的攻伐,他们国内的经济是要先受不了的。 第358章 一个庞大的计划!   听完于顺的描述,欧阳辩的心理很是沉甸甸的。   他一开始的打算是先发展庆州的经济,但现在看来这个打算是很难奏效的,没有稳定的环境,经济是发展不起来的。   想一想,刚刚搞个什么市场之类的,然后西夏人就冲进来抢掠一番,把人给杀了,货物给抢了,甚至还放了一把火,这样的经济怎么发展得起来?   怪不得这些边境如此的穷困,不是他们不想发展经济,而是根本就没有这个土壤。   第二天,欧阳辩带着人到处去巡察,入眼的就是破败和贫穷,人烟更是寥寥。   不过也是正常,经济不好,又随时有战争的可能,正常有条件的人都会往内地迁徙,不会留在这里的。   再往外走,欧阳辩才发现其实庆州城还算是好的,因为庆州城在永兴军路还算是靠内地的,相对来说还是比较安全的,更接近西夏边境的地方,更是百里没有人烟,有人的地方就是城堡了。   不过这番巡察倒是给了欧阳辩一些思路。   欧阳辩让人给在德隆府的姜汝成去信,德隆府离庆州城不算特别远,大约过了十天的时间,姜汝成就风尘仆仆赶来,跟着他来的还有以前银监卫和一大帮的勘探人员。   这几天经过各方的消息,欧阳辩将这次的宋夏之战给拼凑成型。   五月份的时候,西夏的梁乙埋率领十万军队在距离荔原堡的附近建造闹讹堡与荔原堡对峙,不过那地方其实是西夏的地方,并没有侵入宋境。   环庆经略使李复圭却认为这是西夏的挑衅,派部将李信率军连夜出击,可惜打败了,李复圭杀了李信,为了一洗前耻,李复圭派兵攻破西夏的金汤、白豹和西和市,斩首几千余。   七月份的时候,李复圭再次攻伐西夏,不过这次梁乙埋有了准备,在洛河川埋伏重兵,大破宋军。   于此一役,夏国并不罢休,于是倾国之力,入侵环庆,这才导致了这场惨剧。   不过这场战争也算是到了尾声了。   在宋军的顽强抵抗之下,梁乙埋大军在大顺城、荔原堡接连失败,柔远寨又久攻不下,只得转移目标攻击怀安镇,然而也是久攻不下,再次转移攻击西谷寨。   粱乙埋率数万大军在华池境内各城寨战斗九日,连遭失败。   这时,朝廷及陕西各路在其他战线对西夏展开牵制性反击,在大夏边境东翼,宋将折可适出兵夏葭芦川;   中路知渭州蔡挺进军葫芦河;   环庆东侧宋将刘绍能在直罗镇伏击人侵的夏军接连获胜。   尤其是居住在西翼青唐一代的吐番首领董毡乘机东进攻击夏国西境。   夏国太后惊恐万状,梁乙埋担心夏国国内空虚,兴庆、灵武有失,只得领残兵败将而归。   这场历时不到二十天的战争,不仅让环庆路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也让西夏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不过这正是欧阳辩的好机会,也是他着急姜汝成到来的原因。   他要继续建造城堡!   按照宋朝的防守设施分级,一般来说,城最大,寨次之,而堡最小。   在环庆这个无险可守的平原地带,城寨的作用自然是很大,但孤城难守,这次西夏就是采用围城,然后让骑兵绕城攻击,宋朝只能落入被动挨打的局面。   但如果有很多小堡垒呢?   如果环庆处处有堡垒,堡垒之间相互呼应,西夏的骑兵岂敢进入?   这样的话,堡垒往内的地方不就是大片的良田了么?   有了安全的环境,可供种植的良田,人烟就会稠密起来,这样,环庆就会繁华起来。   根据欧阳辩的分析,其实宋军和西夏的战争之中,宋军的胜率其实更高,到了后期宋军更是差点将西夏灭国,前期之所以败绩更多,主要还是因为后勤的原因。   因为边境经济太差,无法供养大军,所以导致士气不振,更加无法深入西夏作战。   现在供应边境的粮食都是从内地运送过来的,在路上就要消耗很多,如果在这里就能够产出粮食,还有够自己产生军费,那么要投送军队进入西夏就容易了。   “您要我们勘测筑造堡垒的地点?”姜汝成皱眉道。   欧阳辩点点头:“没错,我要你根据地势,然后考虑到城堡之间的相互联动,这一点王韶会帮你们,你们要选好地点,然后给出建造图纸,这些我要汇报朝廷。”   姜汝成点点头:“这次我带来的人足够多,四散出去倒也足够,大约一个月之内就能够给你,不过,筑造堡垒不会引起西夏的再一次攻伐吗?”   欧阳辩笑了笑:“这次西夏也算是被打痛了,正好是建造堡垒的机会,而且堡垒不是城,目标也不算大,有西湖城建筑公司,每个堡垒估计很快就能够建好,等建好了,就不怕了。”   水泥是个好东西,以前建造城堡是非常困难的,但现在有了水泥钢筋,这个难度降低了十倍不止。   关键是有西湖城工程公司这个庞然大物,整个环庆路一起动工,估计也能够在短时间内建造完成。   宋朝有了西湖城公司工程公司,已经堪称这个时代的基建狂魔了。   姜汝成自然没有问题,而且颇为欣喜。   这对他来说又是一个大工程。   环庆路这里修建了城堡,那么永兴军路也都得建起来吧,还有河东诸路、宋辽边境,到时候都得建起来,这个工程可不比在国内修路差。   欧阳辩的打算可不仅仅这些,他想要的更多!   一个庞大的计划已经产生了。   欧阳辩写了一封大约一万多字的奏疏,大约也可以称为万言书了,让人快速传递回汴京城。   赵顼看到欧阳辩的来信,在通览之后不免为欧阳辩的奇思妙想而激动。   赵顼在兴奋了许久之后,才冷静了下来,仔细地考量了许久,终于决定下来。   赵顼悄悄召集了首相韩琦、次相张方平、参知政事王安石、苏颂、枢密使韩绛,还有三司使薛向商讨。 第359章 会议通过!   政事堂、三司、枢密院、两制官相继到齐,赵顼和他们点头致敬,然后让人分发资料下去,而他则是面带微笑看着他们。   赵顼心中振奋。   本来西夏倾国入侵之事,的确是让他有些慌张,不过经过诸多人的努力,已经将西夏的梁乙埋逼了回去。   而欧阳辩才去了没有多久,就递上了这么一份宏伟的计划!   果然,欧阳辩还是欧阳辩。   欧阳辩这一次去了边境,看似在政治斗争中落败,其实也是如此,不过欧阳辩最后的举措,却没有失掉了全部。   欧阳辩在决定去庆州之前,将韩琦推举了上来,挫败了曹家、曾公亮等人的阴谋。   果然韩琦一上来,就立即对清丈田亩之事进行收尾。   韩琦的影响力极大,西南的所谓造反,韩琦去了公文之后,他在当地的门生就立即镇抚,如今西南已定,清丈田亩之事已经尘埃落定,再无人能够翻案了。   而韩琦对于税法改制尤其感兴趣,他接手了欧阳辩的工作小组,现在正在对税法改制进行下一步的推动。   根据吕惠卿的汇报,税法改制已经差不多到了可以立项的时候了。   而苏颂成为参知政事、薛向成为三司使都是欧阳辩的建议。   这段时间接触下来,赵顼发现苏颂的能力非常强,在兴修水利,保田防灾,等等实际事务上都有极强的反应能力。   而薛向在经济上的能力也相当厉害,在三司各种调度上,处理方式灵活,赵顼用起来相当得心应手。   赵顼发现欧阳辩推荐的人,一般都不涉及所谓派系,而是专门以会干事能干事优先。   比如韩琦,据赵顼所知,欧阳辩与韩琦实际上是有矛盾的,然而欧阳辩却不顾前嫌,毅然决然的将韩琦推荐了上来。   果然,韩琦一上来就是巩固清丈田亩的变法成果,然后坚定地推动税法改制,有了欧阳辩在前面组建的专业团队,和打好的基础,税法改制其实已经见到了曙光了。   而苏颂和薛向的上任,这让赵顼发现在执政之中诸多的便利。   苏颂和薛向身后的牵扯不多,所以在配合上非常的舒服。   赵顼很感激欧阳辩所做的安排。   可以说,欧阳辩输掉了与曹家的政治斗争,但却没有让他做下的政绩归零,反而给赵顼留下了一个非常好的班底,真要说欧阳辩输了,其实也不对。   欧阳辩本身就该去地方历练了,想要再进一层,就必须去地方任职。   资料不少,但看得人都仿佛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半个时辰之后,才有人抬起头来。   没过多久,大家都看得差不多了,赵顼道:“诸位都看完了吧?”   韩琦赞叹道:“非常棒的想法。”   赵顼点点头:“薛爱卿,你在永兴军路当过转运使,对当地的情况比较了解,你觉得这份计划书如何?”   薛向微微皱着眉头道:“想法的确很有开创性,但是想要实现很难。”   赵顼道:“仔细说说,困难都有那些。”   薛向点点头道:“这计划书内容不少,但总结起来就是两点,发展经济,然后依托经济实现对西夏的压制。”   这个总结相当准确,大家都点点头。   “这份计划认为,永兴军路百战之地,处于西夏轻骑可以随时威胁的危险境地之中,所以要发展经济,必须先建立起来安全。”   大家也都点头,是这个道理,没有安全别说经济了,人都留不住。   “所以计划建议在安全上做文章,而计划提出的堡垒计划,我认为可行,但难度很大。”   韩琦看向薛向。   “这个计划的为难之处在于,永兴军路贫瘠,而建造堡垒花费极大,所以必须内地输送大量的物资钱财,耗费极大,不过,以如今大宋的国库倒也算是支撑得起。   关键是,西夏对于咱们构建城堡极为警惕,一旦他们发现我们构建城堡,恐怕要再次发起战争,阻挠我们构建城堡,而城堡的建造很难短时间建造完成。”   赵顼点点头:“这一点倒是可以问问专业人士,朕让让人去请了西湖城建筑工程公司的总工程师来,大家可以听听他的说法。”   韩琦等人看向来人,来人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在诸多朝廷重臣的注视下有些战战兢兢。   韩琦笑道:“不用紧张,大家就想听听你的意见而已。”   来人勉强笑了笑道:“是是,陛下、诸位相公,小人是西湖城公司的工程师,名叫吴牧。”   韩琦点点头道:“你知道我们叫你来的目的吧?”   吴牧点点头:“诸位相公是想咨询一下堡垒的建设吧,正好小人给诸位相公讲解一下。”   吴牧从自己带来的文件中拿出来一份图纸。   “诸位请看,这图纸其实是我们姜汝成姜总带团队去考察了之后,结合军方意见设计出来的堡垒图纸。   我们设计的堡垒图纸是标准化的,尽量在保证最佳防护的情况下,结合了易于建设、最少的建设材料、最便宜的造价等等诸多优点之后设计出来的这么一款堡垒。   这款堡垒的有点就是性价比高、建造成本低、建造时间快,还能够达到最好的防护效果。”   薛向问道:“堡垒需要多久时间建成?”   吴牧道:“材料充足的情况下,一个半月即可完成。”   “什么?怎么可能这么快?”   诸多重臣面面相觑。   尤其是韩琦,他和范仲淹搭档的时候一起建过堡垒,当然那些是城,但小的堡垒也有见过,至少都是五六个月的时间,甚至一年几年的都有。   吴牧解释道:“主要是材料的进步,以前筑造堡垒需要开采石头,现在则是使用水泥结合沙子就可以了,材料充足的情况下,其实一个半月的时间还是往多了计算的。”   薛向激动了:“陛下,若是如此,这个计划或许可行!”   赵顼点点头:“这是何意?”   薛向道:“材料这些我们可以秘密运送,西夏也不容易察觉,建造的时候西夏也未必立即就会察觉到。   即便他们察觉到,他们未必就立即出兵,因为根据他们的经验,修建堡垒城寨需要很长的时间。   所以一般都会在修建得差不多的时候来打击我们,摧毁城寨,这就给了我们建设的时间了!”   诸多重臣都点头,这个连他们都是第一次听说,西夏那边应该更加没有听说过,等他们反应过来,城堡估计都已经修建完毕了。   薛向继续说道:“其实堡垒进筑计划应该是范文正公首先提出的,不过这份计划有不少的创新,创新处就是这个经济支撑这一条。   根据计划的描述,在边境一线建造的堡垒至少七八十个,这样才能够连成防御,而七八十个堡垒的建设,投入的资金是海量的,这就给发展经济提供了机会。   首先是大量资金的注入,水泥厂这些材料供应工厂会进驻,随之进驻的还有大量的工人,这个数量至少是几十万级别的。   有人就要消费,有消费就会有市场,这就给当地的经济提供了一个绝好的机会。   计划中提出,在此同时,大力吸引流民,开垦土地,实现当地的粮食供应自主。   如此几番措施下来,经济的种子已经种下,等堡垒真正建设完成,只要扛住了西夏的进攻,保证了安全,届时自然有许多人去那里找机会。   永兴军路的位置极好,不愁没有人进入谋生。   这样一来,计划中所说的依靠永兴军路支持当地驻军的日常费用,可能是有可能实现的。”   赵顼听得连连点头,不过他有些好奇,薛向的话语之中有不少的新式词汇。   “薛爱卿,你的思想很新潮啊,你是从哪里学的这些?”   薛向有些不好意思道:“臣也经常看书的嘛,尤其是欧阳季默的那些书,像《国富论》、《论历代政治得失》这些,读完之后得益颇深。”   赵顼笑着点点头。   薛向擅长经济,自然对这几本书颇为欣赏,仔细钻研也就能够理解了。   “韩相公觉得如何?”   赵顼看向韩琦。   韩琦看向枢密使韩绛。   韩绛道:“臣也觉得可行。”   总体来说,堡垒战术一方面来说以防御为主,但也有步步紧逼的态势,所以既契合了保守派的心思,进攻派也不会觉得以后就没有机会。   韩琦看向其他的人,大多都点头同意。   “臣也认为没有问题。”韩琦道。   赵顼振奋道:“既如此,便执行吧!” 第360章 一支穿云箭!   永兴军路的黄泥官道上,一行车队在前进。   中间的四轮大马车有些艰难的行进,车帘被掀开,一个年轻人往外面张望,外面俱都是穷乡僻壤的形象,年轻人不由得抱怨。   “我说爹啊,好好地江南水乡您不待,跑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是做啥呢?   您看,这路甚至还是黄泥路,坑坑洼洼的,四处都是穷乡僻壤,那些人穷得裤子都没得穿吧,怎么会有钱消费呢?”   年轻人的簌簌叨叨让五十多岁,看起来颇为富态的老父亲皱起了眉头。   “都说不让你来,你非要跟着来,来了你又叽叽歪歪,不想去就现在回去!”   老父亲喝道。   年轻人缩了一下脖子,嘻嘻笑道:“嗨,怎么还急上了呢,我这不是随口说说嘛,我还想见我的偶像呢。”   老父亲哼了一声:“那就闭嘴。”   年轻人缩起了身子,窝在角落里看书,书皮上写着——国富论。   没有一会,年轻人又道:“爹,您知道这次他是要叫咱们去干什么吗?”   老父亲摇了摇头:“我也不太清楚。”   年轻人诧异道:“您啥也不知道,就急匆匆地跑过来啊,家里的生意都不管了?”   老父亲笑了笑道:“你父亲我,人生的三次发迹……”   年轻人不耐烦道:“这些您都讲了好多次了,第一次是娶了我娘,第二次是加入央行的体系,第三次是参加了欧阳辩的婚礼嘛。”   面对儿子的抱怨,老父亲不以为意:“娶了你娘,让我成为一家小钱庄的主人,加入央行,让我们的钱庄变成了银行,而参加了婚礼,却让你爹我成为了两浙路商会的理事之一。   而这些除了第一个,其余的两个都是欧阳辩带来的,你说,他的召唤我能不来?”   年轻人乐道:“爹您这次算是来报恩来的?”   老父亲嗤笑了一声:“所以我说你啊,还是不够老练嘛,报恩什么的,那不重要,关键是,欧阳辩每次发动请柬,都会造就一大批富人,你爹我不是报恩来的,而是又一次发迹的机会来了!”   年轻人有些想不通:“可是这些穷乡僻壤的地方,又有什么钱挣啊。”   老父亲摇摇头:“呵,要是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天下就没有商机了。”   年轻人问道:“那爹您知道么?”   老父亲不由得窘迫道:“到了就知道了。”   在秋风中,车队远去。   过了一会,这条黄泥道上又有车队往庆州而去。   如果将视角提高到高空,就会发现,从内地前往庆州的路上到处都是豪华的车队。   ……   老聂是庆州城内的名人,因为他的胡辣汤是为一绝,可以说,庆州城内没有吃过他的胡辣汤的人,不能称自己为庆州人。   他的店铺就是庆州城东城门内,东城门面对大宋境内,每个从内地过来的人,大多都是从这里进入。   最近的老聂感觉有些奇怪,因为这些天庆州的外来人太多了。   而且这些外来人基本都是成群结队而来,豪华的车队、彪悍的护卫,一看就是一些腰缠万贯大商人。   原本人烟稀少的庆州城随着这些外来人的到来,竟然变得热闹起来。   “我说老聂,你知道这些人是来干什么的不,这大战才刚过,他们就来了,这不怕让人给绑了?”   蹲坐在小马扎上的一个顾客问道。   老聂手上不停的舀出一碗热气腾腾的胡辣汤,闻言笑道:“我在这里做买卖,倒是听说过一些事情,据说这些都是来自京畿和东南的大商人,这次过来,是受咱们新来的知州老爷的召唤而来的。”   “嘿,这可奇怪了,知州大老爷还和这些商人有交情?”   顾客奇道。   老聂哈哈一笑:“您这就不知道了吧,知州大老爷的来历您知道吗?”   顾客摇摇头道:“谁关心这个啊,我还不如关心邻家的小媳妇呢。”   摊子上的顾客们发出会意的哄然大笑。   老聂笑道:“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身为庆州人,连自己的父母官都不知道,枉为请走人了。”   顾客笑道:“没有吃过你老聂的胡辣汤不能自称为庆州人,不知道知州老爷是谁倒也没有关系的。”   众人又是笑了起来。   “……但是啊,咱们这位知州大老爷还真的不能不知道,先别说他的家世背景,就说他自己,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这首词大家可知道?”   老聂可是个资深的诗词爱好者。   此话一出,顿时有人惊叫起来:“欧阳辩……难道就是那个写水调歌头的欧阳辩!”   “什么,水调歌头,欧阳辩,咱们知州大老爷就是写水调歌头的欧阳辩!”   “天呐!”   ……   这个小食摊顿时轰动起来。   在大宋朝,你说其他的大家可能还不怎么在意,但说起诗词来,读过一点书的人都能够给你来上好几首。   其实也正常,宋朝的诗词就和之后的歌曲一样,都是拿来唱的,水调歌头就是这些年常年不衰的老歌了,每到中秋时节,这首词就会在各个地方响起。   于是大家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欧阳辩的其他诗词,至于一开始的谈话初衷早就忘记了。   这就是人多时候的弊病,话题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歪楼了。   好在老聂有一颗炫耀的心。   他大声地咳嗽了一声道:“说起咱们知州大老爷啊……”   其他的人赶紧停了下来听老聂说话。   老聂得意一笑:“……咱们知州大老爷除了写诗词厉害,关键他可是咱大宋最有钱的人啊!”   老聂这话一出,顿时有人道:“呦,感情是个贪官啊!”   老聂被吓了一跳:“欸,老李,你可别乱说,欧阳大人可不是那种人!”   老李尖酸说道:“嘿,一个官员,却是大宋最有钱的人,不是贪污又能是什么?”   老聂知道这个人,这个人是本地人,其他的都还好,就是嘴巴有些臭,他有些着急:“哎呦,李大爷啊,这可不能乱说啊……”   这时候刚刚通过的马车上车帘揭开,一个颇有威严的中年看了出来,沉声道:“这话的确不能乱说,欧阳大人的清名岂是小人能够玷污的,杨福,下去,赏他几巴掌!”   “欸,欸……你们什么人啊,怎么乱打人啊,乡亲们,这些外来人……哎呦,杀人啦!杀人啦!”   叫杨福的人跳下马,结结实实的把这个口出无状的老李扇了几巴掌,然后才回去,随着车队缓缓而去。   小食摊的人没有人站出来,倒不是老秦人胆气不够,着实是这个老李嘴巴太臭,大家都很讨厌,谁也不愿意站出来帮他说话。   车队缓缓进入城中,车上悬挂的猎猎旗帜上面写着——大德昌。   “我知道他是谁了,这个人是大德昌、大德胜的东家,名叫杨德昌!”   有人突然说道。   小食摊顿时安静起来。   大德昌、大德胜在庆州城也有驻点,街面上最大的那个店铺就是他们家的。   据说这个大德昌、大德胜是两浙路那边的票号,现在已经开遍了整个大宋,这个话他们是信的,因为庆州这里太落后了,连这里都有一个驻点,那么其他的地方自然也会有。   那是多大的规模!   有人突然问道:“老聂,你刚刚说,这些人是咱们知州老爷叫来的?”   老聂点点头:“没错。”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连杨德昌这样的人都能够召唤而来,这个知州大老爷的号召力竟然这么大?   而且看其他的车队的气势,那些人估计并不逊色与杨德昌。   不过,这些人来这里难道有什么生意可以做?   有人的心思顿时活泛起来。   庆州虽然穷,但哪个地方都有穷人和富人,庆州在军管路,这里最有权势的自然是将门了,不仅有汉族的,还有其他的族群,这里汉胡杂居,也都各有豪门大族。 第361章 庆州城招商大会!   “杨老板,你好啊,自从上次京城一别,咱们就再也没有见过,时间匆匆而过,真是令人唏嘘啊!”   “哈哈,林老板,别来无恙,哎,你的四通车行规模越来越大了,发展的势头实在是令人吃惊啊!”   “哪里哪里,哪里比得上杨老板的大德昌大德胜的发展势头,做什么的都比不上开银行的,哈哈哈。”   杨德昌和林通颇有感慨,两人站在一起聊天。   今天是所谓庆州城招商大会,召开的机构就是庆州州署。   离着大会正式召开还有一段时间,不过林通和杨德昌都早早就来了。   但有很多人比他们还要早,已经在会场里面相互攀谈了。   会场里杨德昌和林通看到很多熟悉的面孔,大多都是当年的那些商人,不过这些商人现在已经今非昔比了,一个个行走带着气势,可见这些年的生意都做得不错,才有这样的自信。   “陆小姐、姜总、于总等人你都见过了吗?”   林通悄悄问道。   杨德昌笑着点点头:“凑巧见了一面。”   林通有些嫉妒地看了杨德昌一眼,说的是凑巧,可哪有那么凑巧,他可是专门去求见过,只是那几人实在是太忙了,根本顾不上他。   而杨德昌却能够见到他们,可见杨德昌的地位终究是不同的。   不过说的也是,他只是造车的,而杨德昌却是开银行的,这级别还是不同。   “四通车行林老板在吗?”   有人拿着花名册喊道。   林通放眼看过去,是现场的工作人员。   林通不敢怠慢,赶紧道:“我是。”   那工作人员赶紧跑过来:“林老板,这边请,我家大人有请。”   林通连连点头:“不知你家大人是?”   工作人员笑道:“就是欧阳大人。”   林通顿时感到一股莫大的欣喜从心下涌起,赶紧点头:“那麻烦您带路!”   林通跟在工作人员的身后,感觉脚下轻飘飘的。   临走前杨德昌投过来的眼神他是接收到了,那是一种又是羡慕又是嫉妒的眼神。   林通被带到一个小会客厅里,大宋的州衙都有规制,所以地方不会特别的大。   林通才刚到,内堂就传出声音:“林老板来了吗?”   林通赶紧站了起来:“欧阳大人,小人来了!”   欧阳辩笑眯眯地出现:“林老板,这么大的老板,就别自称小人了。”   林通道:“在大人的面前,小人就只是小人。”   欧阳辩笑了笑道:“快坐快坐。”   林通等着欧阳辩左下之后才轻轻坐下,只坐了半边的屁股。   欧阳辩估计是事情很多,所以也不寒暄,直接开门见山道:“林老板,来永兴军路开一家造车厂吧。”   林通想都没想就点头道:“没问题!”   欧阳辩笑了笑道:“你都不问问情况?”   林通笑道:“我相信欧阳大人,欧阳大人安排就是。”   欧阳辩笑着点点头:“也不会亏待你,一会总体的思路在会议上会说,我找你进来实现和你通通气。”   话虽如此,但林通也有些好奇:“欧阳大人这次要搞大动作?”   欧阳辩笑了笑:“也算是吧……算是个大好机会。”   林通心下一跳,欧阳辩都说的大机遇,那估计计划会很吓人?   他正在胡乱想着,有人进来提醒道:“大人,差不多到时间了。”   欧阳辩道:“走吧,林老板,一起出去吧。”   林通心下惊喜,如果他和欧阳辩一起出去,那么在其他商人的眼里,这就是个不同寻常的信号啊。   林通赶紧跟在欧阳辩的后面。   欧阳辩召开的会议,一般人都少不了,所以会议是放在州衙院子里面,屋檐下摆了一排的桌子,州衙的其他的官员已经就坐。   见到欧阳辩,那些官员赶紧起身。   林通的座位就在第一排,和杨德昌相邻。   果然林通感受到了其他商人递过来的眼神,眼神中带着友善。   会议很快开始。   陆采薇是这场会议的主持,稍微的做了一个开场白,就请欧阳辩发言了。   欧阳辩看了看场中的一百多号商人,看着不多,但这次能够受到邀请的,大多都是真正的大商人。   和杨德昌相似地位的就有十来个,其余的也大多在各行各业都是翘楚,而且大多都是各地的商会会长。   “诸位,又见面了,和上次比起来,大家的身家似乎翻了几番啊。”   欧阳辩笑道。   下面的人发出一声轻笑。   可不是嘛,经过这几年的发展,他们大多数人的身家都翻番了。   欧阳辩笑道:“如何,陆小姐和我说过,说大宋商会搞得不错嘛,这几年县道似乎都搞起来。”   杨德昌笑道:“这是大人的功劳!”   “没错,没错,若是没有大人,这商会也搞不起来!”   下面的人纷纷响应。   欧阳辩笑了笑摇头道:“我只是提了个建议,功劳是大家的。技校那边出来的人用着还不错吧?”   林通接话道:“何止是好用,从技校出来的人,在我那里干了一年多基本就上了中层,接下来我打算将他们继续往上调。   这些人视野宽,技术扎实,而且团队合作方面特别棒,嘿嘿,关键是,他们的人脉广……”   大家都笑了起来。   能不广吗,都是一个学校出来的,出来之后分散到各行各业,但都是同学,相互沟通往来,要采购什么的,相互照顾同学就好了。   欧阳辩笑着点头。   商会将这些老板们组织了起来,而技校出来的学生则是将这些企业的中层给组织了起来。   不过这些不是今天的重点,欧阳辩只是问了一下就进入正题了。   “看到大家发展这么好,我很欣慰,这一次,我请大家过来,是想请大家一起来发展庆州的。”   下面的人都笑了起来:“欧阳大人请讲,有什么需要我们的,尽管吩咐就是!”   “对啊,欧阳大人给了我们太多的恩惠了,欧阳大人需要我们,我们自然责无旁贷!”   欧阳辩笑道:“那就感谢诸位了,庆州隶属于永兴军路,属于军管路,之前的开发基本都没有涉及军管路,所以永兴军路基本上没有什么经济基础。   大家在路上也能够感受到,农田荒废、手工业凋敝、商业基本等于零,要发展起来难度很大啊。”   下面的人脸色有些凝重起来。   欧阳辩说道:“不过,请大家来,是让大家来发财的,总不至于真让大家来这里亏掉你们辛苦挣的钱,那样就太不对了。”   下面发出一阵笑声。   “我先说一说,希望大家来这里干什么,我希望大家来这里开一个你们的分店、分公司、或者分厂。”   欧阳辩说道。 第362章 轰动!   林通和杨德昌等人面面相觑。   来之前他们的确有这样的猜测,没想到欧阳辩还真的提了出来。   欧阳辩看到大家的脸色,还能不知道怎么回事。   “大家是不是觉得在永兴军路开工厂做生意太危险了,而且这里并没有什么市场可言?杨老板,你的看法如何?”   杨德昌却是笑了笑,他可是在这里有分部的,在这里面,他说话最有底气。   “欧阳大人,我老杨在庆州城内有分部……”   欧阳辩忍不住笑了起来:“林老板呢?”   林通道:“四通车行会在这里建造一个年产万辆的两轮车制造厂。”   后面的人顿时有些骚乱。   这个林通胆子不小啊,在这西北下这么大本钱,这是想要做亏本买卖了?   却听欧阳辩皱着眉头说道:“两轮?”   林通道:“四轮马车对道路要求高,这西北没有水泥路,用两轮马车更加合适。”   欧阳辩笑了笑,回头和陆采薇道:“把舆图挂起来。”   陆采薇赶紧叫人挂了起来。   林通看到舆图,顿时失态的站了起来。   舆图上有密密麻麻的线条,将永兴军路各个大城联通起来,甚至延伸到最前线的大顺城、柔远寨这些城堡之中。   林通指着舆图惊诧道:“欧阳大人,这些难道是规划中的水泥官道?”   欧阳辩笑着点点头:“没错,这就是水泥官道,会将所有的大城都给联通起来成为一个整体,届时各城市之间的物资往来都可以用四轮马车来运输,林老板,你还觉得在这里卖不出去四轮车么?”   林通哈哈笑了起来,叉手作揖道:“大人,是小人目光短浅了。”   不过此时有一个大商人举手,欧阳辩示意他说话。   “欧阳大人,小人是两浙路过来的商人,小人叫尹清墨……”   他刚刚要做自我介绍,欧阳辩就笑道:“尹老板我知道你,两浙路最成功的棉织品制造商,棉衣、棉被、枕头等等涉及棉花的产品,你都有涉及。”   尹清墨一脸的与有荣焉:“大人竟然知道小人,那可真是小人的荣幸!”   欧阳辩笑道:“尹老板有什么问题?”   尹清墨道:“欧阳大人,像四通车行这样的工厂,来这里开分部自然是有必要的,但是像我这样的棉织品,重量不大,直接从内地运送过来就可以了。   而且这里也没有棉花出产,来这里生产还得从内地运棉花出来,好像没有什么必要?”   欧阳辩笑了笑,拿起笔在永兴军路圈了一个圈:“这里的水文条件非常适合棉花生长,只要将这些地种上棉花,你的棉织品产难道开不了工?”   尹清墨仔细看了一下欧阳辩画的范围,不由得皱起眉头:“大人,您画得这个范围,似乎就在西夏骑兵的袭击范围之内,恐怕……”   西夏骑兵经常骚扰,近的骚扰百里,远的时候侵入六七百里,可以说是将永兴军路的一般都给覆盖了,所以这些地方基本都是荒废的,西夏根本不允许宋朝在这里扎根。   “……而且,这个水泥路修道大顺城这些地方,会不会成为西夏侵略大宋的道路呢?”   尹清墨对此提出质疑。   他这话一出,顿时坐在上面的官员就有人发作了。   “你这是什么话,你区区一介商人,军国大事也是你能够置喙的!”   尹清墨被一呵斥,顿时脸色有些苍白。   民不与官斗。   欧阳辩赶紧道:“徐大人,莫要着急,尹老板的担心也有道理嘛。”   他转头和尹清墨道:“尹老板的担心非常有道理,我既然邀请大家过来,自然是信得过大家的,我先和大家透露一个消息,这个消息是需要暂时保密的,希望大家不要泄露。   朝廷接下来会在永兴军路修建城堡,大规模的修建,到时候是可以将西夏军马拦在城堡之外的,届时城堡之内,都是安全的地方。   这一次将大家请来,其实就是一个大好机会给到大家。   这一次朝廷在这永兴军路将会投资超过一千万贯用于修建堡垒;   央行则是会投入两千万贯修建水泥路;   西湖城将在大顺城旁边修建一座西湖城;   农行会在这里投资一千万贯用于发展农业。   也就是说,在接下来的几年里,这里会聚集几千万贯的海量资金,大家还怕没有机会么?”   这下子大家都轰动起来了。   四千万贯的海量资金,无论投在那个地方,那个地方都会出现蓬勃的发展。   修路、修建堡垒、修建西湖城等等的大量工人进入,那估计就是几十万级别的工人,这些工人会在这里形成极大的消费市场。   而永兴军路这里也有很多人,不仅有汉族,还有单项人、吐蕃族等等,加起来也有接近七八百万人口,虽然这里穷苦人很多,但消费市场还是存在的。   这样的话,还是值得在这里投资的。   不过,这些还只是口头上的,毕竟路也没有修,堡垒也没有建,没有这些,谈其他的也没有太大的意思。   欧阳辩也不着急,在宣读这些之后,就让商人们自己活动,去考察这里的市场,他们自然会知道自己该不该投资。   欧阳辩则是和陆采薇、姜汝成等几个人开闭门会议。   “公子,您觉得他们会留下来吗?”   姜汝成问道。   欧阳辩笑道:“他们现在不来,以后还是会来的,等西湖城建起来之后,这里会形成一个超级大市场,而且是跨越宋夏两国的大市场,他们不是傻子的话,一定会来的。”   陆采薇有些迷惑道:“和西夏的交易么,不是有和市么,干嘛还要搞一个西湖城?”   欧阳辩大笑道:“和市那种市场太粗糙了,好东西都只能卖白菜价。   咱们的西湖城那可是高端场所,卖的都是高端的货物,西夏的上层人物想要买好东西,来西湖城是更好的选择。   而配套的百货批发,那才是面对平民的东西。”   话虽如此,但欧阳辩其实有更多的打算。 第363章 万一成了呢?   于谋听完欧阳辩的话,却是笑道:“公子还有些话没说?”   欧阳辩笑道:“果然是于先生懂我。”   陆采薇瞪了一眼欧阳辩。   于谋心下咯噔一声,糟糕,得罪人家陆小姐了。   他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   却听欧阳辩道:“如果光是让他们来这里买东西,那对于当地的经济作用不大,如果他们来这里开厂,那又不一样了。   他们来这里开厂,就比如建厂房、招当地的工人,这样一来,他们在这里首先就得花钱,花钱就会促进消费市场,招募了工人,工人手上就有钱,有钱就会消费,一样会促进消费市场。   如果能够在这里招够几十万的工人,那么几十万的工人形成的消费市场就足够可观。”   陆采薇几人点头同意。   根据他们这些年的实践,对这些早就熟记于心,倒没有太多惊诧的,也算是常规操作而已。   “……当然,这些你们都懂的,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不过,以下的话,你们倒是不要随意往外流传。”   陆采薇几人眼睛微微发亮,干货来了!   欧阳辩笑道:“发展永兴军路的经济,第一自然是为了永兴军路百姓着想,经济上去了,百姓自然就能够过好稍好的日子。   不过永兴军路是军管路,一切都得考虑军事上的因素,所以咱们发展这里的经济自然要考虑军事上的作用。   永兴军路的经济发展不仅能够实现当地输送物资给军队,比如粮食、棉衣、车辆、水泥等等这些其实都是可以作为军需的。   一旦这些在永兴军路就实现自给自足,对于整个大宋朝的帮助就太大了。   内地不需要再为边境输送物资,内地的物资可以供应内地民众,还能够输送到海外,这能兼顾国内的发展不至于失衡。   当然,这些还是明面上的东西,你们能够想到这一层的话也算是可以了。   最重要的是,这也是一次经济侵略!”   欧阳辩的眼神露出寒光:“我要让敌国知道,国与国之间的战争,不仅有刀枪功法,还有战争叫经济侵略!”   陆采薇几人露出惊诧的眼神。   “……大宋商品在宋辽夏三国之中,都是最精美的,而且规模效应之下,我们的商品物美价廉,在辽夏极受欢迎。   然而,我们的产品大多是在东南生产,经过长途跋涉之后,因为运输的成本,所以进入辽夏之后的销售价格并不低,虽然也是受欢迎,但对于当地的产品没有办法形成碾压。   如果在永兴军路生产产品,永兴军路的人力成本极低,产品运输到西夏的距离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这样一来,我们的产品进入西夏就是碾压性的,通过倾销,我们可以摧毁西夏的手工业。”   于谋吃惊道:“这一次公子您邀请来的商人之中,除了四轮车、水泥、棉衣这些新兴产业,还邀请了纺织、冶炼、金银、木器制作、酿造、陶瓷、建筑、砖瓦、印刷等等大商人,就是准备在这些方面给西夏人予以打击?”   欧阳辩点点头:“西夏人就专心养牲畜就好了,这一次也有皮毛商人到来,他们制作皮毛的技术极好,也形成了几家极为奢华的品牌,这些皮毛收过来,经过加工,卖回去西夏国内,或者说卖过去辽国那边,都是极为方便的。”   陆采薇不由得颇为神往:“若真的是这样的话,永兴军路就会成为一个大工厂,在这里,各国的原材料涌入这里,然后经过加工,输出大量精美的成品,输送到西夏、辽国、甚至输送到内地去,永兴军路有可能一翻身成为大宋的富裕路了!”   “没错,这样一来,和平时候,西夏和辽国的经济会慢慢被我们大宋掌控,一旦停止和我们的经济往来,他们国内的经济就会损失极大。   而我们在永兴军路的经济发展,到时候若是发生战争,边军所需的物资也可以支持永兴军路的经济发展,这样一来,打仗也能促进经济发展,这样一来,多打打其实也没关系的。”   欧阳辩笑道。   姜汝成道:“按照公子的说法,那咱们大宋岂不是越打越强?”   欧阳辩笑了笑点头。   战争是能够促进经济发展的,但是是指局部战争,如果是全面的国战,还是会破坏整体的经济结构的。   不过大宋和西夏大部分时间的都是局部战争,打打停停的,烈度上来说并不算大。   只要能够维持小范围的局部战争,打打停停的,欧阳辩有信心让西夏的国力在十年内降到最低。   而永兴军路的发展到时候甚至可以靠一路的经济就足以支撑起对夏战争!   永兴军路也就是这些年被战争摧残,若是盛唐时候,这里经济可是不差的,毕竟都城也在这里。   永兴军路占了半个河套地区,这里的土地肥沃,只要保证有安全的环境,保证粮食产出完全没有问题。   按照欧阳辩的规划,届时大宋商人入驻,在这里形成一个包含上下游产业链的工业城市群,这个城市群就会形成虹吸现象。   到时候这个城市群不仅会吸引来之周边的人口,还会吸引人才、投资、人口、信息等等优质资源。   这个虹吸不仅会吸引永兴军路周边的秦凤路、利州路、河东路,首当其冲的还有西夏!   相比起大宋的其他路,西夏还是更加贫穷一些。   在西夏和大宋的边境,有许多不同的民族杂居,他们并没有太强的国家观念,如果到时候永兴军路足够的富强,他们就会被吸附过来。   这个愿景就是欧阳辩给赵顼的密信中写到的,不然朝廷衮衮诸公,怎么可能同意耗资千万贯投入这里造堡垒?   至于他们为什么相信欧阳辩,则是因为欧阳辩这些年在经济上体现出来的能力征服了他们。   不仅创立了央行、农行、西湖城、西湖城工程、远洋集团等等超级大企业,还因此孵育出大德昌、大德胜、四通车行、海鸟水泥等等全国性的大企业。   这样的人拿出来的经济计划,虽然看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他们还是愿意尝试的。   万一成了呢? 第364章 庆州工业园区!   欧阳辩和几个干将在开会,而那些商人们也有各自的小团体,聚集在一起沟通。   杨德昌和林通相识,还有那个叫尹清墨的,三人凑在一起。   “林老板,你真的要这里投资一个四轮车厂,年产万辆,这个投资可不小啊!”   尹清墨道。   林通笑道:“欧阳大人的话我是相信的,他说官道水泥化就一定会水泥化,现在北方的官道不也大多在水泥化了吗,永兴军路也很快就会有了。”   尹清墨皱眉道:“其实这个我倒是相信,只是这个堡垒的事情,涉及到军方,又是这么大的投入,还有西夏那边的反应,我总是感觉不太安全。”   杨德昌道:“你尹老板可以观看观看嘛,反正这里暂时也没有棉花,即便是现在布局,也得明年才有棉花产出呢。”   尹清墨摇摇头:“若是能够保证安全,能够产出棉花,那就现在就该开始布局了,越快越好。   棉衣棉被棉服在苦寒的西北,无论是民众还是边军,还有西夏辽国,都非常需要,在这里纺织,在这里销售,利润率就太可观了。   这么高的利润率,现在不布局,到以后恐怕就不好竞争了,而且你看农行旗下并非没有类似的公司,若是陆小姐自己布局了,到时候我就进不来了。”   林通看向杨德昌:“杨老板,你对这个堡垒计划怎么看,你觉得可行吗?”   杨德昌摇摇头:“我们仅仅知道一个名词,又不知道其中的细节,又如何能够知道可行还是不可行,但我倒是有个消息……”   林通眉头一挑,这个消息估计是欧阳辩的几个干将之一透露给杨德昌的。   杨德昌道:“……据说,堡垒若是顺利建成,以后西夏铁骑就绝对不敢骚扰境内,届时只要堡垒不失,境内就是安全的。   到时候堡垒线内的地方,耕种、开工厂等等都是安全的。”   尹清墨和林通对视了一眼。   若是这样的话,那就太值得投资了。   永兴军路现在的贫困是因为没有安全的环境,如果有稳定的环境,这个地方要发展经济并不难。   有欧阳辩在,这个地方就是资金、人口的聚集之地。   别说其他的,就是央行、农行、西湖城的投资,就足以让这里产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很多商人都在附近考察,而且他们也在等消息。   所等的消息自然是朝廷的反应。   几天之后,一个消息悄悄流传出来。   根据某些人的说法,朝廷已经同意修建城堡的建议,而且枢密院已经发文边境诸路修建城堡,有消息灵通的,甚至亲眼看到枢密院盖章的命令。   这下子所有的商人都沸腾了起来。   商人的力量是巨大的,他们通过咨询军队之中的将领,得知堡垒的作用是非常大的,如果真的能够建起来堡垒群,西夏军的确是不敢轻易越过防线的,因为很可能被切断退路。   这么一来,在堡垒群内得安全基本是可以确定的了。   那么,欧阳辩描述的蓝图,就是可以实现的!   四千万贯的海量资金啊!   这还仅仅是央行、农行、西湖城,还有他们这些想要在这里投资的商人呢,哪个不是百万贯以上的身家?   他们来的一百多人,其实就是一百多个大宋商会的各地商会的代表而已,在他们的身后,还有大大小小的商人等着他们的消息呢。   届时全国各地的商人蜂拥而至,这里就会成为资本的热土!   资本聚集的地方,还怕没有钱挣?   如今的永兴军路,在战争的摧残之下,百业凋敝,看起来好像没有钱挣一般,但是对于商人来说,这就是一片没有开发的热土。   当地人没钱?   别搞笑了,这里的将门、文官集团、地主、藩主、世家大族,哪个没有钱,越是这些地方,越是财富悬殊,这里不是没钱,而是集中起来罢了。   而那些没钱的,在四千万贯热钱进来之后,这些钱有大部分会流入出卖劳力的民工手上。   而全国商人带来的资金,也会通过招工、购买材料、购买粮食蔬菜等等方式流入民间,这样消费就会蓬**来。   这样还怕生产的东西卖不出去?   如果是后世人看到这里的情形,会感觉非常熟悉,就像是看到一个经济特区或者说自由贸易区的刚刚开设的场景一般。   其实还真的很相似。   国家的大额投资、商业巨头的进入、可以预见的前景,几个方面的愿景会让很多商人愿意投入,在很多人共同投入之下,一个经济奇迹就会诞生。   紧接着又有消息来了,三司已经向西湖城工程公司拨款,委托西湖城公司建设堡垒的消息传出,更是让人变得疯狂起来。   对于商人们来说,西湖城工程公司更加值得信任,钱给边军可能会被贪污,但给西湖城工程公司,这些堡垒铁定会建起来。   之后更是有消息传出,央行同样给西湖城工程公司拨款升级官道了。   而农行已经开始发力收购土地了。   闻到金钱味道的商人们,也纷纷在永兴军路开始收购土地了。   永兴军路的土地很不值钱,毕竟时刻处于战争的威胁之下,这些地要来给别人当战场吗?   但现在又不同了。   尤其是庆州周边的土地,价格在不停地上涨,但成交率依然不低。   欧阳辩看到这些情况忍不住有些好笑。   别的还没有什么眉目呢,这地产就马上火热起来了,果然中国人在什么时候都是如此。   不过这是个好事情,通过土地的交易,卖地的人手上也有了钱。   这仅仅是个开始。   随着时间的推移,各地的大商人纷纷到来。   这些人就不是冲着土地来的,而是冲着开厂来的。   虽说是开发整个永兴军路,但目前来说,对商人来说,庆州的吸引力是最大的,因为欧阳辩就在这里。   欧阳辩在庆州衙门开设了企业一站式注册服务站,企业主来了就可以注册,又在庆州城外划了一片地,这片地会被建设成为工业区承载各个企业。   而这片工业区的名字叫做庆州工业园区。 第365章 蜂拥而至!   林通是个非常果决的人,在听说一站式企业注册服务站开设,就立即来到了州衙注册。   他一进门就被一副很大的效果图给吸引住了眼睛。   效果图上写着——庆州工业园。   庆州工业园区作为规划的园区,自然是横平竖直,几条大道贯通,将工业园分成一块一块。   从庆州城在上面的大小来比较,这个工业园区的大小着实是惊人。   林通看了一会,就看准了目标,直接冲进服务站,对着胥吏说道:“我要注册公司,请问怎么注册。”   胥吏被吓了一跳,回过神来不由得气愤,想要出声骂几声,却看到上司在盯着他,于是他赶紧露出笑容:“请问您要注册的公司预计会有多少人,投资多少资金,又需要土地多少?”   林通大声道:“预计万人左右,前期会有一百万贯资金进入,至于所需土地嘛……”   林通大步走到旁边悬挂的庆州工业园区的效果图上,指着一整块的方块道:“我就要这一块!”   胥吏吃惊道:“那可是几百亩地啊!”   他的上司赶紧过来:“你是四通车行的林先生吧?”   林通诧异道:“您认识我?”   上司笑了笑道:“我叫卢秉,跟着欧阳大人从汴京而来。”   林通惊道:“原来是卢大人!”   能够跟着欧阳辩从汴京来的,那就是真的大人物了,他听杨德昌说过,跟着欧阳辩来的那几个人,都是朝堂之中的颇有潜力的年轻人。   卢秉笑道:“我现在就是季默的智囊团成员,哦,就是幕僚。”   话虽如此,但卢秉的官身还是在的。   卢秉道:“林先生,你要这么大的土地作甚?”   林通道:“自然是开工厂啊。”   卢秉笑了笑道:“开工厂也用不了那么多的地吧?”   林通笑道:“需要的,造车需要的人多,材料也多,员工居住需要地方,木材堆放需要地方,车造出来也要占地,别说几万了,几千辆车一摆开就要占偌大的地方,这样算下来,恐怕还不够呢。”   卢秉愣了愣,好像也有道理,虽然不知道里面有什么问题,但也无所谓了,毕竟林通和欧阳辩的关系很不错,满足他一些要求还是可以的。   不过一会杨德昌也来了,也是一开口就是要一个完整的一个方块。   卢秉惊诧道:“林老板搞实业的需要大量的土地,这可以理解,可您一个做金融的,要这么大的土地作甚?”   杨德昌笑道:“你这就不懂了吧,谁说金融就不需要占地的,我打算在这里建一个金融街,当然不仅仅是自用,还有诸多同行都可以在这里进驻。”   卢秉愣了愣道:“杨老板您不怕同行是冤家吗?”   杨德昌大笑了起来:“怕什么同行,大家聚集在一起,那才是财富的聚集,怕什么同行是冤家,怕的是没有人来!”   卢秉不太理解,但这地的确可以给。   杨德昌和林通都是老熟人了,他们算是欧阳辩特意邀请来的,欧阳辩也吩咐过,尽量满足他们的要求。   反正这久经战乱的地域,除了庆州一座城池孤独矗立,外面都是一片一望无际的荒地,给了也就给了。   卢秉的不理解只是暂时的,他很快就明白了。   因为更多的商人汹涌而来,都是拿着钱票过来要买地的,而且都是一张口就是几百亩,不过这次卢秉学乖了,他带着人仔细问清楚买地的需求,然后给与宽松一点的土地,不会一给就是几百亩了。   庆州工业园的土地被哄抢而空。   卢秉回去汇报的时候有些不解道:“这地都还是荒地,虽然便宜,但他们怎么就跟捡了宝似的,都不怕亏本的么?”   欧阳辩笑了笑道:“你啊,眼光上差了一些。   商人逐利,赌性也高,庆州工业园的前景在朝廷决定修建城堡、央行拨款修路、农行大投资进场、西湖城决定进驻的时候,已经是非常明朗了。   庆州作为永兴军路的中心,在这里建一个工业园,到时候这里将会成为整条路的工业中心。   在这里,会形成全面的产业链,在这里,一个行业的上中下游的厂家都会具备,他们只要在这里设厂,就不怕买不到原材料,也不怕生产的东西卖不出去。   这样一个地方,就是一个聚宝盆,作为一个聚宝盆,土地更是聚宝盆中的聚宝盆,只要占下来土地,以后入驻的商家越多,土地的升值幅度也就越大!   现在他们花了几百文买下的一亩地,到时候卖个几贯都有可能,你说他们抢不抢?”   卢秉忍不住苦笑:“可我现在无论怎么看,这里都是孤零零的一座孤城啊,外面荒无人烟,这样的地方真的能够发展起来吗?”   欧阳辩笑而不语。   一会之后,欧阳辩吩咐卢秉:“你叫姜汝成过来。”   卢秉快速去了,一会姜汝成匆匆赶来。   “公子,您找我?”   欧阳辩点点头:“如何,工人招募的情况如何?”   姜汝成笑道:“招募工人很简单的,到哪里都一样,咱们的薪酬、吃食条件、工伤保险等措施,任何一个农户都拒绝不了的。   我已经招募了大约五万多人,招募的工作还在继续。”   欧阳辩点点头:“各种后勤工作一定要做好,组织人员也不要掉以轻心,人多就容易出乱子,一定要安抚好人心……算了,这些也不需要我嘱咐你,工业园的事情安排得如何了?”   姜汝成笑了笑道:“土地平整已经开始了,至于通路、通给水、通驿站、通排水也已经在施工中,四通一平嘛,这个要求我牢记着呢。”   欧阳辩点点头笑道:“嗯,这些工作我们还是要帮忙做起来的,不然他们想要很快建设起来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哦,对了,他们有找你帮他们建设厂房吗?”   姜汝成嘿嘿一笑:“庆州城也找不到比我们更加专业的建筑商啊,不找我们找谁呢。”   欧阳辩一笑:“也好,这样风格上、规划上也能达到统一,后面也好管理。” 第366章 建大城以自保!   在安排了招商工作之后,欧阳辩的目光回到了军事上。   这里不是内地,这里是大宋和西夏的交兵所在,在不久之前,这里还是双方大军厮杀的所在。   别说现在堡垒还没有建起来,就算堡垒建起来了,也未必就能够真的固若金汤了。   大宋在没有取得横山之前,想要在陕西这里真正固守是没有办法做到的。   所以欧阳辩不会将这么一大批因为信任自己,而来到这片土地的商人的性命,寄托在大宋的那些边军身上。   大宋的军队固然里面有令人尊敬的人,但大部分都不堪入目,什么奇葩的事情都有。   欧阳辩实在不敢相信他们,即便堡垒建起来,也未必就能够信得过了。   庆州工业园是欧阳辩一切计划的起点,这个工业园绝对不容有失!   所以,欧阳辩要建一个大城!   如果将庆州工业园建成一个大城,那么就可以依靠少量的兵力守住工业成果,即便是外围的城堡被攻陷,庆州工业园依然能够依靠自己的力量生存下来。   关于这个事情,欧阳辩召集了陆采薇、于谋、姜汝成、杨德昌、林通等人,一起来商量这个事情。   “要建城?”   杨德昌忍不住张大了嘴巴。   也怪不得杨德昌吃惊,庆州工业园占地多达十平方公里,也就是一万五千亩左右,而繁华独步天下的汴京城,也不过只有三十四平方公里而已。   现在欧阳辩却说他想要建一个相当于三分之一汴京的大城!   这么大的城池,要花多少钱呐!   欧阳辩笑了笑道:“其实也没有那么夸张,现在庆州工业园给排水这些已经在规划了,这些原本就是要做的,然后里面的建设都是买地商人筹资自建,现在我们需要建的就是一个城墙而已。”   林通苦笑道:“就光是这个城墙,就不知道要耗资多少呢。”   欧阳辩看向姜汝成,这里他才是专家。   姜汝成笑道:“其实也没有那么夸张,若是按照以前的方法来造,花费其实也没有多少,比如之前修建汴梁城的时候,发动了大约六十多万的劳工,而拨出的钱实际上也不过是七八十万贯而已。   当然啦,人力大多是来之禁军和厢军,以及通过征发徭役而来,人力这一块的成本是没有计算进去的。   如果把劳力算进去的话,可能会多达六七百万贯。   但是,之前建城需要开采砖石,这里面耗费的人力极多,而当时的各种建设设备也落后,所以要动用那么多的劳力也正常。   到了今日,建造一座大城实际上没有那么艰难,也不会耗费那么多,想一下,西湖城公司在全国各地建设西湖城,每座西湖城都是二十几分之一的汴京城大小,比起很多城池都要大得多。   建城这个事情对西湖城工程公司来说,不是什么难事,而且,也花费不了太多,单纯修建城墙的话,大约两百万贯就能够拿下来!”   欧阳辩点点头问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是值得修的,到时候整个庆州工业园的年产值肯定会超过千万贯,为了安全,这两百万贯值得花!”   林通和杨德昌对视一眼,杨德昌道:“那这笔钱从哪里出?”   欧阳辩看向陆采薇道:“这笔钱还是庆州来出吧,当然,需要农行贷款给我们,抵押的话,就以庆州工业园的商税作为抵押吧。”   陆采薇忍笑道:“嗯,可以,利息肯定会给个优惠的。”   欧阳辩笑了笑道:“卢兄,现在工业园已经确定有多少家企业进驻?”   卢秉对答如流:“大大小小的企业大约有三百多家,主要是以制造终端为主的企业,上游的企业大多还没有进驻。”   欧阳辩皱起眉头:“这样不行,上中下游的企业这里都要有,无论是原材料也好、半成品也好,都得在这里找得到供应商,这样才能够真正形成规模优势,将成本降到最低,卢兄,你得花点力气,实在不行,请大宋商会帮忙推荐一些上游的企业,请他们进驻进来。”   杨德昌和林通赶紧道:“这个我们商会会安排,欧阳大人请放心。”   欧阳辩笑着点头:“如此最好。”   在杨德昌和林通的协助下,愿意进驻的企业也越来越多。   欧阳辩每日都花精力关注工业区的进展。   工业区是他整个大策略的关键,所以他非常上心。   不过,搞定商户只是最开始的一步,最困难的在于永兴军路薄弱的基础。   这里这么多年战争的摧残,让道路、经济基础都非常地薄弱,而且经常征兵,让本地的男丁都比其他的地方要少。   姜汝成在招募民工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个问题,不得已只能从其他的地方调拨工程队进来。   而要开发永兴军路,这官道就得率先开发,因为无论是堡垒还是工业园,都需要大量的材料去建设。   好在最主要的材料是水泥,陆采薇已经让大宋最大的海鸟水泥厂进驻永兴军路,为了供应永兴军路的大建设,在庆州城附近建大型水泥厂,这个水泥厂专门供应工业园。   而堡垒的水泥,则是另外建设了一个水泥厂供应,至于官道所需的水泥,则是在每个大城都建了一座专门供应。   也就是海鸟水泥厂是大宋最大的水泥厂,是西湖城多年培养出来的庞然大物,已经和西湖城工程公司形成了极大地默契,否则还真的是跟不上这个建设的步伐呢。   堡垒还没有见到影子,毕竟需要积攒材料在规定的时间里同意建造,否则容易引起西夏的注意。   而官道和工业区则是在快速地兴建。   有人向欧阳辩汇报,说是发现了西夏探子的踪迹,不过不见西夏那边有什么反应。   不过也正常,工业区不是军事设施,这个所有人都知道,西夏忌惮的是军事设施,对于商业的设施他们还没有那个精力来打击。   不过也是因为西夏刚刚入侵的原因,这番入侵看似西夏得了便宜,但实际上对西夏国力的消耗很大。   大宋虽然被抢掠几百里,但这里原本就是坚壁清野的战略地,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抢的。   被杀掉了一些士兵和将领,也没有到伤筋动骨的地步,就是面子上不太好看罢了。   所以别说这个时候大宋是在修工业区了,就算是修堡垒让西夏知道了,他们未必还能兴兵动众过来。   说句实在话,西夏人少又穷,除了横一点之外,和大宋这样的高富帅当真是不能比。   战争拼的就是国力,西夏能打,但是打一站之后国内就得有一大批人破产,所以,他们和大宋保持这种态势也是无可奈何。   请假一天——梳理一下思路   换了地图,要重新梳理一下线索,今晚就不更新了,明天继续更新。 第367章 银监卫来了!   永兴军路作为唐朝时候的政治中心,官道自然是非常完善的,而西夏立国以来,这里成为边境,为了方便内地资源输入,官道自然是时时修缮的。   不过大多都是黄泥路,经不起折腾,坑坑洼洼是难免的,但路基毕竟还在。   这一次要将永兴军路和内地连接起来的水泥官道,从开封--郑州,郑州--河南府,河南府--河中府,河南府--京兆府等等,都已经有水泥官道连接,现在要修的就是河中府--延安府,延安府--庆州,京兆府--庆州这三条主干道。   而以庆州为核心的永兴军路内部的道路,也在积极快速地修建。   其中包括庆州--宁州,庆州--环洲,庆州--原州,庆州--渭州,庆州--泾州,庆州--镇戎军,庆州--保安军等等。   这些支线如同众星拱月一般,将庆州拱卫起来。   “季默,如果是要发展经济,我们将落脚点放在京兆府不是更好,毕竟京兆府经济基础更好,又离边境远一些,环境上更加的安全?”   苏辙道。   欧阳辩笑了笑道:“京兆府作为唐时京畿,经济基础的确比庆州要好很多,但对我们来说却不适合。   一来我是知庆州不是知京兆府,将工业园放在那边我们不太能够插得上手,别说进行管理了。   二来,京兆府还是离远了些,虽然是比较安全,但没有办法形成规模优势,对对于西夏的辐射力就不足了。”   苏辙点点头,对欧阳辩的说法表示赞同:“是的,你考虑得有道理,不过光是依靠边军还是不够稳妥,季默有筹划吗?”   欧阳辩点点头:“我已经有了一些想法了。”   苏辙知道欧阳辩做事历来稳妥,便不再多问。   庆州官衙另一个地方,王韶正在处理军机要事,收到了一份信函,看到封面,便直接揣在怀里往欧阳辩的公廨走去。   王韶在路上碰到了章惇,便一起通行。   门房回报之后,欧阳辩叫他们一起进去,发现苏辙也在。   来到庆州之后,欧阳辩能够专心关注经济的事情,就是得益于这些老同年的帮助。   苏辙帮忙处理政事,王韶帮忙管理军事,章惇则是四处走访大户,其他的人也是各有各一摊事情在做。   说起欧阳辩这个幕僚,恐怕是天底下的独一份。   苏辙、王韶、章惇等人都是嘉佑二年的佼佼者,若是外放出去,那也都得是知县级别的了,再过个几年,到了中央,那都得是重要岗位了。   现在他们却请愿跟着欧阳辩来到庆州这里,帮着欧阳辩处理这些事情。   不过他们却没有一个觉得怀才不遇。   因为欧阳辩敢放权。   他将这些事情给到了他们之后,便不再多过问,虽然也会给总体的目标,但不会对细节多加盘问。   而苏辙等人本身的资历,也不会引起庆州官员的反对。   笑话,这些人都是欧阳辩的同年,一个个都是进士出身,而且都是从中枢出来的,前些时间震惊天下的清丈田亩、税法改制的事情,就是这些年轻人搞出来的事情,谁会轻视他们?   “都来了?”   欧阳辩笑道。   章惇笑道:“刚刚在路上碰到,就一起来了。”   欧阳辩笑着点头:“你们来了也好,相互沟通一下,也好知道彼此工作的进度。”   王韶笑道:“刚刚收到一封信,季默你看看。”   欧阳辩接过一看,大喜道:“太好了,他们终于要来了。”   苏辙看向欧阳辩。   王韶解释道:“季默一直觉得靠边军不太靠谱,所以想在银监卫那边想想办法,不过银监卫那边毕竟是央行的兵,咱们也没有这个权力指使。   不过事在人为嘛,种谊将一些年龄稍大的银监卫给退役了,退役了,他们就能够一起来咱们这边了。”   苏辙脸上露出惊诧的神情:“那能有多少人,银监卫也就五千人,退役的话,几百人了不起了吧,这点人也就只能够保护咱们几个人的安全吧?”   王韶笑道:“首批两千人,后续种谊那边会慢慢地腾换,估计到时候会有万人左右。”   苏辙瞪圆了眼睛:“这么多?”   王韶笑道:“不多了,若真是要全力支援,几万人都可以。”   苏辙被吓到了:“银监卫竟然有这么多,不是一直都只有五千人么?”   欧阳辩笑道:“央行在各个官道上都有无数的服务区,每个服务区都需要有银监卫保证安全,而五千人银监卫是指的正规编制里的人,其他的人是作为保安的名义落在各个服务区里面的。”   苏辙道:“那他们的战斗力如何?”   王韶道:“他们的虽然落在各个服务区,但是剿匪作战的时候都会进行轮换,保证他们不会荒废,所以这些人都是纪律严明、弓马娴熟的骑兵。”   苏辙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一万纪律严明弓马娴熟的骑兵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那是一股可以摧城拔寨的强悍力量!   银监卫的大名他是听说过的,这些年银监卫纵横大江南北,到处犁庭扫穴,偌大的大宋,以前盗匪四处占山为王,可是自从银监卫建立之后至今,大宋可谓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盛世了。   因为大江南北,被银监卫来回清剿盗匪,大的盗匪被清剿,小的盗匪则是被地方官府清剿,自然没有了盗匪的容身之地了。   虽然说银监卫的对手只是一些盗匪,但骑兵毕竟是骑兵,只要纪律严明、弓马娴熟,那就是一股可怕的力量。   更别说银监卫面对虎翼军两次获胜,面对大宋禁军,银监卫依然无所畏惧,可见这银监卫的实力至少也是中上!   苏辙道:“这些银监卫来到咱们这里,又没有编制,不是成为私兵了么?”   王韶明白苏辙的意思,赶紧解释道:“子由不必担心忌讳,这些兵来到这里,会落在各个企业名下的保安队,毕竟这边境民风彪悍,没有护卫力量可不成。   咱们的工业园到时候至少也是四五百家企业,一万人分出去,每家企业也不过就二十来人。   而且很多企业都同意供养这些银监卫,兵器、甲胄、马匹他们都会提供,毕竟他们真的是需要护卫队的。” 第368章 梁乙埋!   西夏。   梁乙埋冲破宋军的重重埋伏,终于回到了兴庆,担惊受怕的梁太后看到弟弟带兵回来,这才松了一口气。   没办法,兴庆离宋境太近了。   西夏立国对于宋朝来说如鲠在喉,但西夏何尝不是战战兢兢呢。   兴庆离宋境这么近,时刻都处于宋军的威胁之下,一旦宋军有积极拓边的想法,西夏上下便会战战兢兢。   别看西夏对送过呈现出咄咄逼人之势,实际上也是无奈之举罢了。   宋夏两国在军事上互有输赢,谁主动进击,谁主动进入对方的过境,谁的损失便会更大。   这一次梁乙埋之所以杀进宋境几百公里,其实算是报复性的反击,当然也有抢掠一番的想法。   这一番行动算是达成报复的目的,多年在坚壁清野的宋境里其实也抢不到啥好东西,反而经过宋军的一番埋伏,梁乙埋的大军也是损失颇大。   但他不得不这么做,因为若是宋军主动挑衅之下,西夏却不反应,宋军将领必定会更加的过分。   而对于梁乙埋来说,他也有他自己的考量。   梁乙埋和梁太后是姐弟两个,梁太后是李谅祚的妻子,不过来路并不正,原本就是李谅祚的情人而已,被李谅祚生生推上了太后的位置。   李谅祚死后,梁太后垂帘听政,为了掌控朝政,将弟弟梁乙埋拔擢为国相。   不过西夏国内并不那么和平。   嵬名浪遇是夏景宗李元昊的族弟、小皇帝李秉常的叔祖父,老于军事,是西夏的宗室功勋,换句话来说,这是西夏国之干城。   作为小皇帝李秉常的叔祖父,作为李氏皇室的一员,嵬名浪遇自然是支持小皇帝的,嵬名浪遇执掌兵权,为梁氏姐弟所忌惮,于是梁氏姐弟整死了嵬名浪遇。   不过西夏内部的党项贵族可不是那么好降服的。   为了争取党项贵族的支持或者说对抗,梁氏姐弟一是继续推行番礼,二是发动战争,这样梁乙埋才能够统领国内的军队,又可以将国内的注意力引导到国战之上。   转移内部矛盾的最好手段,就是对外战争。   梁太后要坐稳位置,就要有武功,只有带着西夏人不断攻城略地、开疆拓土,建立军事绩效,才能巩固统治的合法性。   这也是梁太后和梁氏外戚唯一能拿出来的东西。   不过这一次被打得狼狈而逃,回到国内之后自然会遇到很多诘问,甚至有人要以此而发难。   不过经过了这几年的经营,梁乙埋姐弟的地位算是颇为稳固了,倒也不算太过于危及。   所以梁乙埋还有余力关注宋境的事情。   宋境里有很多党项人,所以梁乙埋想要知道宋境里面的事情也轻松,无论是派遣奸细过去,还是直接在宋境收买,都是比较简单的事情。   在回到兴庆之后,宋境的消息便不停地传来。   各种消息传来,让梁乙埋姐弟都紧张起来。   大修官道、修建城堡、调集军队……宋军这是要干什么,他们还要将战争继续下去吗?   不过说来也是正常,这一次梁乙埋倾国而出,不仅杀入宋境几百里,而且杀了诸多位高权重的宋朝官员,这对宋人来说就是奇耻大辱,宋人要报复也正常。   梁乙埋不敢大意,赶紧整备军队,准备防御。   没办法,这次之后,他暂时是不敢主动出击了,这一次被宋朝击退,手下兵将怨言颇多,士气更是低落,别说主动出击了,现在连整军备战的事情都有许多将领消极对待。   没办法梁乙埋只能加大赏赐力度,又狠狠的杀了一些人,才将军队的士气给提振起来。   因为军队不太稳,梁乙埋不敢轻易离开,亲自坐镇中军。   西夏国小,人口不过两百多万,但倾国而战的时候却能够有六七十万的士兵参战,其实就是一种全民皆兵的举国体制,所以控制了军队,就是控制了全国。   梁乙埋坐镇中军,一边听取宋境的消息。   中军大帐灯火通明,梁乙埋的亲信都罗马尾与梁乙埋在灯下议事。   “国相,根据探子回报,宋国在大兴土木,四处修路,所修之路据说为水泥路,此路用一种叫水泥的粉末搅拌砂石,呈稠泥状,几日之后便凝固成型,坚愈铁石,利刃皆不能入。   水泥所造之官道,平坦如同水面一般,四轮大马车载重十几石,在上面奔走如飞,全无颠簸之感。   现在永兴军路除了河中府--延安府,延安府--庆州,京兆府--庆州三条主干道在建,还有庆州--宁州,庆州--环洲,庆州--原州,庆州--渭州,庆州--泾州,庆州--镇戎军,庆州--保安军这些将各州连起来的官道也在建设。   一旦这些道路建设起来,各州之间往来的时间就会被大大缩小,互相之间的支援会大大加快,可能一日道几日之间就能够集结起来,对我军威胁颇大。”   梁乙埋脸色阴翳,他点点头道:“这个倒是无所谓,官道之间路线固定,宋军若是敢这么驰援,正好有利我们埋伏。   不过听你所说,这种水泥化整为零,似乎非常方便,那么这种水泥能不能用在堡垒之上呢?”   都罗马尾皱了皱眉头道:“这个倒是没有听说过,探子在庆州城中探听到宋国枢密院下文要大建堡垒,但具体却没有探听到,似乎是在一群商人之间互相传播。”   梁乙埋掀了掀眉头:“商人?”   都罗马尾点点头道:“说来也是奇怪,庆州城中现在聚集了很多宋国内地的商人,都是腰缠万贯的大商人,据说是新任知州召集来的。”   梁乙埋听到这里似乎意识到什么东西,冲着都罗马尾点点头:“仔细说说。”   都罗马尾赶紧将自己所知的情报给梁乙埋汇报了一下,梁乙埋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都罗马尾赶紧问道:“国相可是发现了什么?”   梁乙埋道:“你说新任的庆州知州是那个写明月几时有的欧阳辩?”   都罗马尾点点头。   梁乙埋想了一下笑道:“那倒是有意思了。” 第369章 环庆路经略使韩绛!   都罗马尾楞了一下:“国相的意思是?”   梁乙埋毕竟是西夏国相,对于敌国的事情了解更多一些。   “这个欧阳辩,他的父亲是宋国的前宰相欧阳修,自己更是贵为状元郎.   在知庆州事之前,是宋国的知制诰,这一次是被贬谪而来的.   至于为什么被贬谪,据说是因为在宋国清丈田亩,被士大夫所不容,这才被排挤到了永兴军路。   呵呵,这就有意思了,你可知道,这欧阳辩在宋国被称为财神爷?”   都罗马尾:“……”   “……国相,我对汉家文化不是很了解,但根据我粗浅的认识,状元郎一般不应该被称为文曲星下凡么,为什么不叫文曲星,反而叫财神爷呢?”   梁乙埋哈哈笑了起来:“这你就不知道了……”   梁乙埋扫视了一下,指了指都罗马尾的腰带道:“这条腰带你知道什么来路么?”   都罗马尾看了看道:“这是我的妻子给我购置的,据说花了不少钱,至于是什么来路,我还真的不清楚。”   梁乙埋笑道:“你身上的腰带、帽子、皮鞋都是从宋国而来,是宋国一家非常有名皮草作坊,哦,宋人称为公司。   这家公司叫江南皮革厂,你看,上面有印了一只黄色的鹤,是因为厂长叫黄鹤,所以以此为标志。”   都罗马尾愣了愣:“那和欧阳辩有什么关系?”   梁乙埋道:“有关系,欧阳辩创立了一家叫农行的钱庄,江南皮革厂就是农行名下的公司。   不仅如此,你身上的棉衣、棉裤,家里的棉被,大多都是来自一家叫江南棉服厂的公司产出。   大多数这些昂贵的东西,都是农行旗下的公司,所以,你明白为什么他要被称为财神了吧?”   都罗马尾暗暗咂舌。   他知道他这一身行头究竟有多贵,西夏的达官贵人无不以穿这些来自宋国的奢侈品为荣,他的妻子对黄鹤的各类包包更是痴迷,家里有一间屋子就是专门为了陈列包包而留置。   他也听说过有很多贵妇人收藏包包,收藏皮鞋之类的东西,那些东西连他都觉得贵得咂舌不已。   原来这源头是在这里呢。   所以,这欧阳辩究竟多有钱呢?   “那国相,这个欧阳辩来到庆州,又召集大批的商人,他这是想要做什么?”   梁乙埋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他会做什么,不过他此次是被贬谪来的,所以未必就真有什么抱负,这么一个财神爷,一来就是召集商人,莫非是来做生意的?”   都罗马尾突然道:“国相,有可能,因为庆州城在建设一个叫什么工业园的东西,据探子消息,那些商人在那里买地,似乎要大建工厂什么的。”   梁乙埋有些不解:“他到底想干嘛,这种四战之地,他难道不知道,建设得再好,一场战争之后,就全部都化为灰烬了。”   都罗马尾点点头:“就是啊,难道有诈?”   梁乙埋哑然失笑:“这有什么诈的,我们忌惮的不过是宋国在边境建造堡垒,他们若是在庆州那里建造堡垒,那又有什么用,我们现在忌惮的是大顺城、柔远寨这些城堡,庆州城太远,城堡建在那里有什么用处。”   都罗马尾点点头:“国相说的也是。”   梁乙埋道:“你继续叫人刺探消息,将这个所谓的工业园的事情给弄清楚,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宋国的所谓堡垒战略,宋军的动向也要探测清楚。”   “是!”   都罗马尾领命而去,梁乙埋在帐内沉思。   这场大战之后,宋朝那边的反应不可谓不大。   修堡垒这种事情是意料之中,毕竟被他这么大张旗鼓的报复了一下,正常国家要么立即组织反击,要么就是坚固国防,相比起宋朝打过来,梁乙埋还是觉得宋国建造堡垒比较好接受一些。   毕竟建设堡垒,意味着要采取防御措施,他这边的压力就会少一些。   而庆州来的这个新的知州,梁乙埋并不知道是不是宋国早有预谋还是恰逢其会,不过新来的环庆路经略使却是一定冲着西夏来的。   新来的环庆路经略使是枢密使韩绛,原本神宗是想让王安石来的,但韩绛毛遂自荐得到了这个机会。   韩绛身为枢密使,却亲自来了,说明宋朝对此次战事的重视,至于来意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   韩绛直接来到了庆州。   因为在开拔之前,韩琦嘱咐韩绛一定要先来庆州,和欧阳辩先行沟通诸多事宜在做决定。   韩绛虽然心中有些不太服气,但终究还是来了。   欧阳辩带着庆州官员出迎,韩绛见到欧阳辩持晚辈礼倒是消了一口气。   他和欧阳修原本关系就好,在他眼里,欧阳辩就是小辈,韩琦却一直嘱咐他要和欧阳辩协商意见,让他感觉有些不服气罢了。   韩绛身出名门,父亲韩亿历任参知政事、太子少傅,心气历来很高,韩琦却要他和小辈去商量制定策略,他当然不服气。   一番接风洗尘之后,韩绛提出和欧阳辩单独谈话。   这也是题中应有之义,欧阳辩自然不会拒绝,而且里面恐怕还有一些密旨或者要事交代。   果然韩琦拿出了枢密院的指令,之前的堡垒战略的被落实了下来。   韩绛此次来的目的就是督促建造堡垒,其他的事情则是便宜行事。   不过欧阳辩对此非常警惕,因为历史上的韩绛过来可不是为了建造堡垒的,而是过来监督备战的。   虽然那时候有神宗的旨意在里头,但未必就没有韩绛自己想要建功立业的意思。   这一次虽然主要是督促建造堡垒,但下面的便宜行事,就给了韩绛发挥的机会。   “季默,你对西夏事有什么看法?”   韩绛问道。   欧阳辩笑道:“小子对军事了解不多,就不献丑了吧?”   韩绛嗤笑一声:“你就别谦虚了,你若是不了解,那堡垒策略是怎么来的?”   欧阳辩一笑:“那小子就大胆谈一谈了,小子姑且言之,大人姑且听之。” 第370章 劳力紧缺!   韩绛点点头。   欧阳辩道:“简单来说,我的意见是,历次与西夏之战,有胜有败,胜的时候无法达到战略目标,输的时候则是损失惨重,总结原因无非就是受限于后勤,大军无法深入的缘故。”   韩绛抬起眼帘。   这个观点倒是正确的,大宋大部分的重臣和将领都有类似的说法,但这是个很难解决的问题。   永兴军路这里受战争拖累,经济早就崩溃,以一路经济供养边境大军军需,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物资就必须从内地输入。   但长途的物资运输,在路上消耗巨大,海量的物资输入到了边军手上,只剩下不到一成,只要战争稍微一久,国内的经济也会被拖垮。   如此这般,谁也打不起久战。   所以经常打一打就得歇,一打经济就要到崩溃的边缘,这么一来,还不如给点岁币呢。   “堡垒战略也不是我首创,文正公、老种帅建立的大顺城、柔远寨等等城寨,道今日还在发挥作用。   我的堡垒战略在这个基础上提出的,用堡垒前进战略,让西夏的骑兵不敢绕过城堡攻击内地,这样一来,堡垒的后方,就可以发展经济了。   这一次,我在庆州大办工业园,引进诸多工厂,把永兴军路的经济带动起来,实现各类军需的自给自足,这样一来,到时候打长久战也不怕了。   永兴军路产生一石粮食,运到前线处还是一石粮食,这样一个永兴军路足以支撑很长一段时间的战争了。”   韩绛点点头:“这永兴军路破败已久,你怎么发展?”   欧阳辩笑道:“我带您去看看工业园?”   韩绛点头同意,这本就是他的计划。   欧阳辩安排马车,将他们载到工业园门口。   “大人,里面到处都乱糟糟的,马车不方便,我们步行进去吧?”   欧阳辩道。   门口已经听闻道消息的卢秉赶紧迎了出来,走在前面带路,一边解说。   “韩大人,庆州工业园占地大约一万五千亩,里面有磨坊、油坊、机坊、纸坊、酱坊、弹棉花坊、糖坊、木作、铜作、漆作、铁作、棉纺织、丝织、浆染、造纸制瓷等等工坊。   这个工业园建起来之后,日常生活和大部分工业设备都可以在这里购买到。   现在已经确定落户的商家已经多达四百多家,一旦建设完成,这里就会成为永兴军路的经济中心,成为带动永兴军路经济发展的马车!”   一路走下去,韩绛的脸色越来越惊诧。   工业园的概念还是他第一次听到,将这么多的产业都放在一起,特意给营造出来的这么一个营商环境,对于大宋人来说,的确是闻所未闻。   别看大宋商业发展如火如荼,但那不过是无意识的发展,不过是官家稍微放松管控而已,盐铁等等还是官家在控制呢。   朝廷只有抑制商业的意愿,哪里会专门想着给商业增加动力。   现在看到欧阳辩营造的这么一个规模宏大的工业园,韩绛这才意识到,经济还能这么搞呢。   工业园里的工人很多,在西湖城工程公司的人组织下,有条不紊的进行施工。   卢秉介绍道:“底下的排水沟渠已经都挖好并且卖了预制水渠,现在地面的厂房已经开始建设了。   因为地足够多,各个厂房也不用造的太过于精细,所以大部分厂房用砖瓦就可以了,红砖水泥就地烧制,就是木材不太好找,得从内地购买,不过这倒是小事了。   根据工期,这里的厂房一个月的时间就差不多接近完工了,加上工业园里面的水泥路的铺设等等,三个月内各个企业就可以进驻了,半年内应该可以初步形成生产力了,到时候制约工业园的发展却是官道的水泥化了。   毕竟如果官道如果没有水泥化,四轮马车就不能进入运行,现在庆州原材料供应肯定是不足的,得从各州运过来,甚至得从内地运过来,没有通畅的道路,根本不足以供应工业园在这个吞噬原材料的怪兽!”   欧阳辩点点头,问道:“姜总呢?”   卢秉笑道:“姜总现在到处招人呢,永兴军路常年战争,壮年男子本来就不多,现在各个工厂主为了赶在工厂建好之前招好工人,到处抢人呢,这不凑在了一起,现在招人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欧阳辩点点头:“这也难怪,一下子三条主干道、七八条州道同时修建,而且还是多段同时施工,所需的人力自然很多,还有堡垒也在筹备之中,现在各个工厂又在招人,一下子就是几十万人的缺口,应付不过来倒也正常。”   韩绛道:“既然人力这么紧张,到内地招去啊,我听说西湖城工程公司的工资给得挺高的。”   卢秉苦笑道:“姜总倒是说过这个事情,除了原本的员工,新招的根本不愿意过来。”   “为什么?”   韩绛不解道。   卢秉苦笑道:“那些人听说要来永兴军路,一个个都怕了,生怕大战一起,就被抓去当兵去了。”   韩绛也露出苦笑,这不是不可能,这是很有可能的。   到了危急的时刻,谁管你是什么人,直接就拉上战场应急去了。   欧阳辩点点头,想了想道:“内地的不肯来,那就在本地找吧,永兴军路的人口也有七八百万,总不至于几十万工人都找不出来吧?”   卢秉道:“还真是这样,边军拉壮丁都是紧着汉人拉,所以汉人壮丁大多都在军中,剩下的也需要照料家中的田地。   而蕃人都是一些部落,大多都是生户,熟户虽然也不少,但他们也对招工视而不见。”   欧阳辩奇道:“是因为蕃民富庶吗,怎么不愿意来呢?”   卢秉摇摇头道:“大约是对汉人有戒备之心吧。”   欧阳辩点点头:“现在缺工的局面很严重?”   卢秉点点头。   “你见到姜总,告诉他让他来找我。”   韩绛道:“堡垒可以交由军队来施工,还有道路,也可以派军队协同。”   欧阳辩点点头:“军队暂时还不能动,主要还是警戒西夏那边的态势为好,而且蕃民的劳力也得发掘出来,工业园这里的劳动力需求会越来越大的!” 第371章 资本的力量!   欧阳辩还有一个事情没说,就是农行屯田的事情,农行的屯田也在吞噬大量的劳力。   庆环路作为抵御西夏的核心,也是西夏骚扰最多的地方,这里的田地几乎都是荒废的,一旦堡垒建起来,这里的土地就可以耕种了,现在这里的土地几乎都被农行给包圆了。   陆采薇正在规划着兴修水利,兴修水利、屯田这些都需要大量的劳动力,如果仅仅靠环庆两州的汉人,那绝对是不够的。   毕竟永兴军路的人也并非全无产业,相反,这里的产业颇多。   在和平的时候,关中这块沃土是很富饶的,即便是现在,也就是环庆路周边被糟蹋得不像样子。   其他的州虽然经济下挫,但实际上还是有底子在的。   渭州的畜牧业,大宋第一,什么马羊牛骆驼等等,产出非常丰盛。   矿业也相当发达,铅、水银、铜铁等等矿业都相当齐全。   秦州、熙州的纺织业也相当发达。   泾州的毛纺织业是非常出名的特色产品。   还有盐、造纸、文具等等产业也都齐全。   这也是为什么那些商人愿意跑来这里开设工厂,因为这里不仅有市场,而且还有丰富的原材料啊!   不过这也造成了一个困难,正是因为打仗,所以壮劳动力被抽调了许多,而外地人不敢来,本地人又有许多的产业可以务工,所以汉人的劳动力基本已经见底了。   在环庆两州能够搜刮出的几十万劳动力已经算是非常不错了。   这样的话,未来制约工业发展的就一定劳动力了,虽然说届时可能内地的来人会弥补这个缺陷,但不能全部指望这个,因为现在内地发展可比陕西快多了。   尤其是东南诸路的快速发展,已经形成了虹吸现象,广南东路和广南西路的贫民被荆湖南路吸引,梓州路和夔州路的贫民则是向东进入荆湖北路。   而在东南诸路本地,则是大城市形成虹吸效应,对周边州县的劳动力产生虹吸效应。   整个大宋在不自觉的发生着城市化的过程。   这是商业发展的必然进程。   内地的发展这么快速的情况下,怎么可能还会有人往边境走呢?   所以庆州工业园的发展不能指望内地的人力资源,而是得瞄准本地的人力资源。   汉人的人力资源已经被过度开发了,战争消耗了大量的人力资源,剩下的得维持陕西本来的各类产业,已经空不出太多的人来开发新的领域了。   所以,欧阳辩将目光锁定在蕃民的身上。   灵州到环州、庆州和原州一带,生活着党项、吐谷浑和吐蕃人,至宋统称“蕃部”。   环庆原州汉蕃杂居,蕃人种属繁多,互不统属,经常因小事互相械斗。   元昊大举进犯时,不少蕃部为其充当向导,其首领暗地里与元昊勾结,成为威胁沿边安宁的严重隐患。   所以大宋历来有想方设法争取边境地区蕃人的归附的传统。   韩绛道:“若是不动用军队,怕是要耽误大事,而且看你这边的情况,一时半会劳动力不好解决吧?”   欧阳辩笑道:“蕃民或许需要这些工作。”   韩绛不由得哑然失笑:“蕃民可不好指使,汉民有纪律也勤劳,但蕃民多事放牧为主,你若是要让他们去种地或者工地上劳作,他们可未必会肯。”   欧阳辩只是笑了笑。   您是不知道资本的力量,资本的力量可以把人变成鬼,也可以把鬼变成人,更别说只是将蕃民改造成勤劳爱干活的蕃民而已。   欧阳辩笑道:“韩大人不如看看我的手段?”   韩绛倒是产生了兴趣,他还真的想看看欧阳辩有什么手段。   “看你的手段是没问题,不过建造堡垒的时候可不能延误,我得去其他的州去催促一番。”   韩绛说道。   欧阳辩笑道:“大约是不必了,这一次三司直接打款给到西湖城公司,自然是西湖城公司去主办这个事情,军队给他们做好护航工作就好了,其余的他们会处理的,到时候韩大人做好验收的工作就好了。”   韩绛一愣:“这么简单?”   欧阳辩笑道:“这是成熟的承包制,反正你承包了工程给他们,就让他们去做就好了,他们自然会克服任何困难给你做好,你到时候只管验收就好了,如果逾期或者质量不过关,那就用签好的契约去惩罚他们。”   听到欧阳辩这么说,韩绛便放心下来,不过还是去了几道公文,敦促各军要配合西湖城工程公司建造堡垒之事。   欧阳辩回去之后,姜汝成及时赶到,欧阳辩咨询了一下,果然劳力缺口挺大,现在内地跟过来的工人在准备建造堡垒,抽调了升级官道的工人,以至于官道的建设的进度都被拖慢了。   陆采薇也向欧阳辩抱怨垦田的劳力不够。   欧阳辩干脆召来一下杨德昌等人问了一下,果然普工的缺口挺大。   林通等人从内地招了一些精兵悍将过来,但来这边拖家带口的,成本又升高了,肯定是不如在这边招募来得便宜。   欧阳辩让卢秉统计了一下,加起来缺口的劳力数量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陆采薇那边垦田得要几万人,姜汝成那边的缺口更大,十来二十万都是能够吞得下的,而工业园这边更是吞人怪兽。   光是林通一家所需的劳力,依据林通的经验,四通车行庆州分部要供应永兴军路、河东路、以及向下到利州路、成都路,届时这个分部估计需要两三万人。   而其他的劳力密集型工厂,比如纺织、制衣厂、棉被厂等等,所需的人力更多,三四百家工厂,多的需要几万人,少的也要几百人,缺口额竟然达到了六七十万的劳力,而这还仅仅是他们对于初期的估计。   听起来似乎不少,但和后世的诸如东莞、深圳等等地方比比,就会发现这个数量其实并不多。   这么多的数量,让欧阳辩觉得这一次的任务估计不太好完成。   虽然庆州环洲两地的蕃民不少,但要抽调出这么多的壮劳力,恐怕还是有些困难。 第372章 这钱我挣了!   老聂胡辣汤摊子。   一大早就有很多人跑过来占位置了。   来得晚了只能端着碗蹲在一边呼噜呼噜的吃。   大家觉得自己是体面人,自然还是得坐在短凳上吃比较体面一点。   “呦,老聂,今天可够早的啊,昨晚婆娘没把你伺候舒服了还是怎么着?”   一个听着就觉得欠揍的声音响起。   老聂皱了皱眉头,抬头的时候却是满脸的笑容:“嘿,李大爷,您来了啊,来来,位置还有,您先坐下,还是老样子?”   李大爷高傲地点点头,那天被杨德昌下人扇的脸还有些青紫色,不过这不妨碍他还是一脸的自矜。   “欸,老聂,你有没有听说庆州城外那个劳什子工业园,现在招募工人,听说薪俸给得贼高呢。”   老李竖起了耳朵。   老聂笑道:“哦,我知道这事,的确是这样,那薪酬的确不低,包吃包住,每天还有六百文钱可以领。”   老李顿时心中一动。   这个薪水在内地或许普通,但在这边境却是相当高了。   普通的农户辛辛苦苦一年都攒不下几贯钱,在这工地上有吃有住的,每天还有六百文可以领取,一个月下来,那就是十八贯铜钱了,一年就是……嘶,二百一十六贯钱呐!   在庆州城这样的城市一年一家人四五口人是花不了四五十贯钱的,在农村更省,可能二十贯就搞定了,也就是说,一年能够省下来接近两百贯呢!   老李急急问道:“老聂,你这个消息是真的吗?”   老聂笑了笑道:“当然啊,城门口就贴着招聘启事,你可以去看看,实在不放心,就去工业园问问。”   老李赶紧站起来道:“胡辣汤你继续做,我去看看。”   老李迈开腿冲到城门口处,果然看到一张告示,他识得一些字。   “……招募农户,包吃住、月薪十八贯……嗯,果然是真的。   咦,还有其他的呢,招木工,月薪……嘶四十贯,天呐!   还有铁匠……月薪五十贯!这个高级经纪人是什么,竟然年薪一千贯!还有很多不知道是什么工种,但最低就是农户了!”   老李一脸的欣喜:“太好了,老家的乡亲们总算是有出路了,那穷山恶水的,待着有什么意思!我得赶紧通知他们去!”   老李回到摊位上,朝老聂道:“老聂,我有急事,胡辣汤不喝了。”   说着老李扔下几个铜钱就跑了。   老聂喊道:“诶诶,没喝不用给钱啊,我这胡辣汤又放不坏!”   老李已经消失在街道尽头。   老聂摇摇头:“算了,下次再给他免单好了。”   老李虽然嘴巴臭,又抠门,但做事却是谨慎得很,还专门跑到工业园去。   工业园已经将大门修好了,里面在施工,外面有人守着。   老李有些畏畏缩缩,门口的保安看到了,喝道:“干什么的!”   老聂被吓了一跳:“啊……我是……我是想来……”   保安看着这人畏畏缩缩的,忍不住想起最近党项人窥探的事情,顿时起了怀疑。   “你是什么人!”   “啊,我是庆州人!”   “你来干什么?”   “我就是来问问你们招工吗?”   保安眼睛犀利地扫视了老李几眼,倒是汉人模样,可是衣着还算是光鲜。   “你想问什么岗位?”   “啊,就是种地的。”   保安的心中的警钟顿时铛铛铛的响了起来。   “呵呵,种地……跟我走,你摊上事了!”   “啊,为什么,问问都不行了吗!”   老李骇得腿发软,心中大为后悔,这是要讹诈别人了吧,就知道不可能天上掉馅饼!   老李被保安拖拽到里面,恰好卢秉过来检查工作,看到两人拉拉扯扯,赶紧喝道:“干什么干什么!”   那保安赶紧道:“卢老爷,这人鬼鬼祟祟地在门口窥探,他衣着光鲜,却说要找种地的活,明显就是谎话,最近西夏的探子一直在窥探,我怀疑他也是。”   老李双眼圆睁:“西夏探子……我不是啊,我是汉人,我是汉人,我要是党项人我就是狗娘养的!!”   老李赌咒发誓。   卢秉赶紧将两人叫到角落里,仔细地盘问了一下,不由得哑然失笑:“我说你帮乡亲问就帮乡亲问嘛,干么这么胆怯呢?”   卢秉又训斥保安道:“有警惕是对的,但也不能随便吓人嘛,吓出毛病来怎么办?”   训斥完保安,卢秉温和道:“大爷,不用怕,我们的招工信息都是准确的,你现在是要回去村里面通知乡亲们吗?”   老李赶紧点点头:“没错,如果消息是真的,我现在就回去。”   卢秉笑得很温和:“那个谁,你去拿招聘简章过来,多拿几叠……李大爷是吧,想不想挣些钱?”   老李点点头。   卢秉笑得更加和蔼可亲:“好,你将这些招聘简章拿回去,在角落里填上自己的名字,然后去分发给需要找工作的人,他们若是应聘上,我每个给你五十文钱。”   老李吃惊道:“此话当真?”   卢秉笑道:“我是庆州工业园区的负责人,这里的建设、招聘都是我负责,我叫卢秉,你来了问园区里的人,都知道我的,实在不行,你也可以找知州大人,我是知州大人的人。”   老李将信将疑。   卢秉笑道:“不信啊,没关系,我让人用马车载你回去,你随便拉几个人过来,他们一入职,我就给你结算!”   老李心中想道,看起来不像是骗人,或许可以试试。   老李点点头。   保安拿着几叠招聘简章气喘吁吁地跑来。   卢秉笑道:“那个谁,你用马车带着李老先生,去他村里宣传宣传。”   保安顿时傻眼了:“啊,我……”   卢秉一挥手:“快去快回,将李老先生的村里人也一起拉过来。”   保安有些垂头丧气,只能赶紧去牵马车,又叫同事过来换他的班,然后载着老李往李家村去了。   老李对保安还是有些切切的。   保安看得不耐烦:“我说你在怕什么啊,我又不会吃了你。”   老李嘿嘿一笑:“您怎么称呼?”   保安看了老李一眼:“叫我小张就好了。”   老李嘿嘿一笑:“张队正,麻烦您了。”   保安一下子笑了出来:“我可不是什么队正,不过是一个小安保而已。”   老李见保安笑了出来,倒是打开了话匣子,相当谨慎地咨询小张关于招聘的事情,从薪资到住宿诸多事情,这些倒不是什么秘密,小张自然是知无不言。   果然告示上写的在小张这里得到了证实,老李的心理也越来越笃定了。   “这钱,我倒是要挣一挣,原本只是想给乡亲们帮忙,现在还可以挣点钱,何乐而不为呢?” 第373章 招聘会!   卢秉看着马车远去,站在原地笑了笑,但又露出苦笑。   任重而道远呢。   几十万人的劳力缺口呢,虽然说不是他职责,但这可关系到他的绩效啊。   工业园的产出是算他的绩效的,产出越多,他的成绩就越好。   钱不钱的倒是无所谓,关键……嗯,还是挺重要,因为那笔钱真的很多,多到让他做官的心思都淡了。   劳动力越快就位,园区就会越快完工,道路就会越快畅通,堡垒建设也会越快完成。   最终都会指向一个结果,各个工厂的产出就会越快。   然后他的奖金就会越多!   而现在劳力缺乏的状况,让他心下都如同火烧一般。   卢秉摇了摇头,赶紧安排布置接下来招聘会会场的事情。   欧阳辩对这个事情相当的重视,可不仅仅是将任务交给卢秉就算了,还利用韩绛的环庆路经略使的名头发出召集各个部落的首领的下帖。   下帖的范围颇广,不仅涉及已经归附的部落。   比如兀二族、野狸十族、独家族、牛羊、苏家族、熟仓族、白马族、岑移族、麻谋族、巢迷族、树罗、罗尼天王族、大虫族、嗓咩、折四、吐蕃村、柰?三家、尾落、柰家、嗓泥族、阿埋、韦悉、褒勒、强赖、埋厮骨尾、屈悉保、牛儿、卢家、客户、大羊家、小羊家、密觉、磨媚、托校、拔新、兀儿、兀六、傍家、威尼、乌贵、沃协、郭家、牛耶素泥、岌拖、旺家、思顺、梁家、小遇等族部。   以上的部族是环州的部族,若是欧阳辩自己,他还真没有这个能耐下帖。   庆州这边则是有野鸡族、杀牛族、布雅族、孟香部、浪斡、臧嵬族,庆州的部落不多,但人数很多,尤其是浪斡、臧嵬族两族,其实这两族还不算是宋民,还在宋夏之间左右摇摆呢。   欧阳辩倒是不在乎,反正能够请的通通请来。   如果西夏人愿意过来打工,欧阳辩也不会介意。   大宋富庶,文明程度更是宋辽夏三国之最,而工业园这里在不远的将来会成为宋朝的工业明珠,在这里能够享受到工业文明的成果,来了的人,已经回不去了。   就像后世从农村去了大城市的那些人,一边抱怨着大城市的高房价高消费,甚至因此患上了抑郁症,甚至有自戕倾向,但让他们会老家轻松一些生活,他们却是决计不肯的。   欧阳辩有信心留下这些人,因为他会让庆州成为人类文明的明珠。   ……   天朗气清,难得的阳光普照。   庆州城门前的偌大空地,摆上了很多的桌椅,彩旗飘飞。   诸多的企业各有各的摊位,前面摆着企业的介绍,比如四通车行的介绍。   “作为一家自嘉佑三年就已在大宋成立的公司、大宋百强企业,四通车行在熙宁二年的纳税额达到三百三十二万贯,全年营业额达到了三千四百万贯。   我们将坚持做有良心、有社会责任感的阳光企业,为人类社会的进步而不懈努力奋斗。   四通车行——给您一个可以移动的家。”   后面则是负责接待咨询者的人员,林通对此次招聘非常重视,特意挑选了一些形象和善,能言善辩的年轻人来解答咨询者的疑问。   考虑到各个部族的语言不通,林通还特意在庆州找了个精通多种语言的人来随时备用。   卢秉坐镇中心,他得统筹各项事宜。   比如外面要备有停车场、停马场,到了里面来要有各种指引、休息区、茶水等等,来的毕竟是各个部落的头人,若是招呼不到位,那是要闹事的。   庆州城内各个餐馆则是让庆州工业园包了下来,头人们想要吃饭,直接拿着牌子进去就餐就可以了。   另外还在招聘场旁边临时建造了诸多的厕所等等。   总之要让来咨询情况的头人和来招聘的厂家都能够有一个相当满意的体验。   到了八九点的时候,在庆州的部落头人已经过来了,诸多工厂不抢不闹,任由工作人员先给他们予以指引。   头人们一个个奇装异服,其中一个老人气势十足,身边跟着一个簪花戴银的小姑娘,有几十个壮汉拱卫着他们,小姑娘叽叽喳喳的和老人说话,老人偶尔点头咧嘴笑笑。   林通的车行在工业园里的各个厂家之中,他的预期是最好的,因为他造的车是大宋独一份的,不是说没有制造商和他竞争,而是竞争不过。   四通车行的四轮马车既豪华舒适,又物美价廉,四通车已经是四轮马车的代名词了。   他们的广告词说得好,车到山前必有路,有路必有四通车。   现在永兴军路大肆修水泥路,四通车行在这里建厂,不仅可以囊括永兴军路的市场,可以覆盖河东路、利州路,成都路等等偏远边路。   所以林通非常敢于下本钱,就连这次招聘,他都要拿下最大的招聘棚,并花钱装饰得相当漂亮。   那个漂亮的小姑娘看到四通车行的彩棚,顿时眼睛一亮,和老人叽里咕噜一通说,老人点点头,于是一行几十个人簇拥着往四通车行走来。   林通顿时眼睛一亮,快步迎上去,却被几个大汉给拦了下来。   林通道:“我是四通车行的老板……”   他将大汉没有反应,赶紧招手让通译过来,通译赶紧过来,叽里咕噜说了一通,大汉才让开。   老人带着小姑娘走了过来,老人虽然矮小,但气势颇为惊人。   林通被盯得有些不太习惯,勉强笑了笑:“我说你翻译……”   老人摇摇头:“不必,我懂汉话。”   林通大喜:“那太好了,老人家是哪个部落的头人?”   老人还没有开口,小姑娘就叽叽喳喳道:“我们是孟香部的,这是我爷爷,孟常。”   林通顿时一惊又是一喜,他为了招聘这事特意了解了庆州的蕃民,孟香部是他关注的重点之一,因为孟香部人数很多,多达几万帐。   帐篷是蕃民的人口计量单位,就类似于宋朝的户,人数多少不等,但十几万人应该是有的。   有十几万人的话,至少能够招到几千人,这也算是能够缓解一时之渴了。 第374章 招聘会(二)(好久没有求票了,求个票哈!)   林通喜道:“老寨主啊,您好啊,您来看看我们车行的招聘条件,给寨中赋闲的小年轻们找条挣钱的路子,我们车行的条件是极好的,您看看。”   老人点点头,看向四通车行的招聘公告,不过他似乎不认汉字,于是转头看向小孙女。   小孙女点点头道:“阿耶,我看了,这四通车行要招聘的工种包括搬运工、木工、安保、学徒、轮廓技术员、车内装饰设计师、皮革面部技术、整体设计师、车间经理等等,从日五百文到年薪千贯各个层次都有。”   老人脸上有异色:“最低的都是每日五百文,包吃住么?”   林通笑道:“包吃住的,单身住大通铺宿舍,结婚的可以申请单间,对了夫妻俩都可以一起招聘,女性可以负责保洁、缝纫、贴皮等等适合女性的工作,工资和男性一样。”   少女惊道:“女孩子也能进入工作?”   林通点头道:“是的,为了保证女性的名誉,女性的工作场所会和男性分开,而且管理人员也是女性来管理。   住宿更是如此,结婚的可以和丈夫住一起,没有结婚的就在女性宿舍楼里面居住,绝对不会出现有损名誉的事情发生。”   老人点点头:“我担心的是,我们孟香部来你们汉人的地方,会不会受到欺负?”   林通笑道:“孟老寨主请放心,您一会会看到,来这里应聘的大多是各个部落的头人,到时候园区里不仅有汉人,还会有各族的族人。   园区里会有纪律规范,不允许各族之间相互歧视,更不会允许大家等等行为。”   孟常点点头:“好,四通车行,我记住了,小媚,我们到其他的地方看看。”   林通急了:“老爷子,怎么啦,我这条件还不够好么?”   孟常摇摇头道:“货比三家嘛!”   林通只能放开手,却示意旁边的小伙子:“跟上孟老爷子,一会孟老爷子要过来,别走错了路。”   走了一段距离,名为小媚的少女用土语道:“爷爷,四通车行的工资很高,咱们干嘛不定下来一部分呢,咱们寨里现在人越来越多,就那么点地,牛羊是放不开了,这么下去要饿死人的。”   孟常摇摇头道:“汉人诡计多端,谁知道他们想干什么,这新来的经略使咱们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人,若是以前的老种帅和范相公,阿耶毫不犹豫的就带着全族来投,但汉人背信弃义的很多,若是中了奸计,咱们族年轻人损失殆尽的话,咱们族就完了!”   孟小媚点点头:“那阿耶又如何确定没有奸计呢?”   孟常摇摇头:“阿耶也不知道,或许等见了经略使才能够确定吧。”   日头在升高,来的人越来越多,整个占地颇广的招聘会场熙熙攘攘,各种土语交错其中,各种奇装异服交相呼应。   卢秉忙得焦头烂额。   这些各族人语言不尽相同,又大多脾气暴躁,稍微有点矛盾就拔枪拔刀的。   幸好欧阳辩早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让银监卫派了不少人来主持会场的安全。   看到有人要发生争斗,就赶紧冲插进去将人隔离开来,这才避免了争斗。   招聘会会持续开展三四天,因为从环州赶过来的蕃民可能会稍晚到。   不过招聘会并不仅仅局限于蕃民,汉民也有通知,主要就是一些村长乡长里正等代表过来参与。   林通等人不停地接待各路人马,不过咨询的人多,答应的人少,让林通等工厂主很是着急。   忙活了一天,林通才收了几百人汉民劳力,蕃民方面却是寥寥无几。   林通不由得灰心丧气,找卢秉抱怨了一会,而其他的人工厂主也同样和卢秉反应了这个问题。   卢秉急了,赶紧去找蕃民了解情况。   孟香部算是各路蕃民最大的部族,林通估计他们几万帐有十几万人,实际上并不止。   孟香部占据了庆州北部一个大山谷,水草肥美,经过繁衍,已经有三四十万人。   他们就在宋国和西夏之间,他们本身力量强大,西夏和大宋都想拉拢。   但孟香部一直保持着独立,西夏两国想要攻打又怕他们倒向对方,所以孟香部一直左右逢源,过得颇为潇洒。   但孟常自己心里清楚,这种状况是没有办法持续的,一旦西夏和大宋哪一方想要彻底解决问题的时候,一定会胁迫他们,不投降那就死!   到时候孟香部就不得不做出选择。   尤其是现在孟香部人口越来越多,大山谷都已经容纳不了他们的族群了,他们必须要走出来了。   恰好这个时候庆州搞了个什么工业园,还有经略使下帖邀请,孟常就干脆过来看看。   卢秉找到孟常,经过自我介绍后,卢秉问道:“孟寨主,今天有心仪的工厂吗?”   孟常点点头:“条件都还不错,不过,我们还得想想。”   卢秉眉头一皱:“不知道孟寨主还有什么疑虑呢,不如说出来一起解决。”   孟常看了看卢秉:“我想见经略使。”   卢秉笑了起来:“帖子是经略使下的,但主持的是我们的知州。”   孟常想了想道:“知州能做主?”   卢秉笑道:“这庆州就是我们知州做主的,工业园更是知州首创,当然能够做主。”   孟常点点头:“知州是何等人物?”   卢秉笑道:“我家知州啊,说来有些话长……”   “好啦,不要帮我吹嘘了,还是我来和老先生讲吧。”   欧阳辩清朗的声音传来,孟小媚和孟常转身看到门外走进来的欧阳辩,忍不住眼前一亮。   欧阳辩身材高大修长,面如冠玉、未语先笑,大宋文人的潇洒扑面而来。   孟小媚哪里见过这么英俊潇洒的少年郎,她身边的都是咋咋呼呼的蕃族少年,孟小媚感觉心脏砰砰乱跳,但没有像汉人女子娇羞低下脑袋,而是两眼炽热的盯着欧阳辩。   欧阳辩没有怎么注意少女,而是和孟常笑颜相对。   “孟寨主,我就是庆州知州欧阳辩,久仰孟寨主大名!” 第375章 大人,时代变了!   欧阳辩早就预料到各个部族有疑虑,其实他们的疑虑也是正常。   因为宋朝的官员也不只有范仲淹、种世衡这样的名帅名将的,还有王彦昇这样残暴的汉官。   北宋初期,王彦昇任原州防御使五年,蕃部犯法者受到残酷的处罚,“召僚属饮宴,引所犯戎人于前,手捽其耳嚼之,下以卮酒。戎人流血被体,股栗不敢动。”   王彦昇前后吃掉数百蕃人的耳朵,虽然对蕃部起到威慑作用,但也引起了蕃部的愤怒。   而范仲淹是安抚蕃部的典范,他认为蕃人之所以受元昊诱惑,是因为汉族官员不善于争取,因此慰问、奖赏蕃部,与其酋长以诚相见,让蕃部与汉人互通有无,听民互市。   庆历二年正月十一日,他设宴款待环州蕃部首领1000多人,给他们以丰厚的赏赐,并与之订立规约:   “雠已和断,辄私报之及伤人者,罚羊百、马二,已杀者斩。负债争讼,听告官为理,辄质缚平人者,罚羊五十、马一。   贼马入界,追集不起,随本族每户罚羊二,质其首领。贼大入,老幼入保本寨,官为给食。   即不入寨,本家罚羊二,全族不至者,质其首领。”   这是特殊形势下在环庆路蕃部实行的临时法令,恩威并施,赏罚分明,使“诸羌受命悦服,自是始为汉用。   范仲淹知庆州,深受各族的爱戴,被尊称为“龙图老子”。   所以孟常对于汉官有疑虑也正常。   欧阳辩请孟常爷孙二人坐下,亲手给他们泡茶。   他一边泡茶一边说道:“孟寨主的担忧本官是能够理解的,不过孟寨主不需要太过担心。   范文正公,哦,就是龙图老子,他与我父亲是同僚,我父亲是欧阳修,不知道孟老寨主听说过没有。   没有听说过也没有关系,就是我父亲与龙图老子是好朋友,政见相同,而我啊,和龙图老子的儿子范纯仁,也是好朋友,我们的政见也是相同。   对于蕃民,我都是抱着友好的平等的态度来的,无论是汉民还是蕃民,都是宋民,人人平等嘛。”   欧阳辩认真的说道,他所说当然是真的,他和范纯仁……嗯,政见虽然有些不太一样,但这时候可以一样,都是为了大宋好嘛。   孟常看了看欧阳辩:“你真和龙图老子的儿子是朋友?”   欧阳辩笑道:“那是自然,这位是孟小姐吧?”   孟小媚眼睛发亮:“我叫孟小媚!”   欧阳辩笑了笑道:“孟小姐识得汉字吗?”   孟小媚大力点头:“我识得的。”   欧阳辩点点头,看向孟常:“孟寨主,孟小姐识字,这挺好的,不如让孟小姐来这边,一起参与工业园管理。”   孟常盯着欧阳辩:“孟香部迁徙过来,你们会给什么条件?”   欧阳辩诧异道:“迁徙过来,为什么?”   孟常也诧异道:“你们不是想要我们归附么?”   欧阳辩哭笑不得,干嘛要你们归附啊,我们是资本家啊!   求着你们归附,我们得出地出钱养着你们,现在我只需要你们的壮劳力,壮劳力都在我们这边务工了,你们还有什么威胁,为什么还要去养你们的老人小孩?   这成本太高了!   后世的人的可见过招募一个壮劳力,还去抚养你父母儿女的,想都别想!   倒是蓬勃的资本创造了亿级的空巢老人和留守儿童。   现在你要我劝你归附,为了一点壮劳力然后去养你整个部落的人,时不时还要给我造反作乱?   想都别想,你这是在当我傻呢。   欧阳辩愤愤不平的想道。   欧阳辩道:“孟寨主可能误会了,我们只是招募劳力,会签署契约的,契约期内,比如一年两年,你们在我们这里务工,契约期结束,你们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们不会约束你们的,也没有想让你归附的意思。   当然,如果你们想要取得宋朝的户籍,这个可能没有那么简单,现在户籍收缩比较紧了,内附倒是可以,不过土地也比较紧张,所以也不会给土地的。”   孟常有些蒙:“不是让我们内附……”   欧阳辩点点头道:“是的,不过现在这种方式你们应该会更加喜欢的,务工嘛,来去自由,工资高,待遇好,包吃住,钱都是省的,夫妻两个在这里务工,养活七八个孩子都是轻轻松松的。”   孟常有些蒙,以前不是这样的啊,那些汉官都是将这个当成政绩的啊,每一个汉官都是将劝他们内附,然后给钱给地啊什么的,怎么这个就不要了呢?   孟常今天来其实就是想骗点钱或者搞点地的,因为现在部落的确是越来越难了。   没想到最大的筹码却没有了。   人家不要归附啊!   孟常突然有些惶恐起来。   现在不要归附了,以后是不是还要打他们部落了?   这种想法其实也好理解。   一个人有安全感,大部分是觉得自己被别人需要,可一旦他发现自己不被人需要的时候,那他们就会害怕被抛弃。   现在孟常就是这种心理状态。   “你们怎么就不要归附了呢,以前的都要的啊!”   孟常有些失态。   欧阳辩哭笑不得,不得不解释道:“以前是为了抵御西夏,大宋力量又不足,所以必须争取蕃民的归附,一起抵抗夏国。   但现在大宋富足,别看这次西夏打了进来,但你看看,我们立即就有对策了。   现在建设堡垒,堡垒建起来之后,这里就会十分安全。   汉唐时候,这里可是中国最肥沃的地方啊,这么肥沃的地方,怎么会给……   嗯,现在我们又要发展工商业,这里的土地很快就是寸土寸金,所以给出去是不可能的啦。   但是你们也不要着急,不患寡而患不均嘛,现在工厂开放对蕃民的招募,就是让大家参与到财富的分配之中。   只要蕃民成为工人,他们就能够加入到财富的分配之中。   孟寨主您想想,一个工人每年至少都有十八贯钱的收入,夫妻俩就是三十六贯。   现在的地多便宜啊,几百文一亩,或者去夏国买地也行啊,那边更加便宜,何必纠结于土地。   而且归附时候给的那点钱粮,又能够吃喝多久,长长久久的工作,那才是吃喝不愁的金山银山,您老说对不对?”   道理是这个道理,不过孟常还是觉得很是惶恐。   普通人面对骤然变化的时代大多如此。   孟常惶恐不安。   孟小媚却是发现了其中的可资利用的地方:“大人刚刚说可以落大宋户籍?”   欧阳辩诧异地看了孟小媚一样,神情有些不太情愿:“啊,这个啊,我说过吗?” 第376章 是因为他带了漂亮的女孩子么!   孟小媚肯定道:“是的,大人,你刚刚说过!”   欧阳辩打了个哈哈:“哎呀,可能是我说错了,咱们还是讲讲务工的问题吧。”   孟小媚坚定地摇摇头:“大人,你肯定是说过,您要是不说说这个,我和阿耶今晚就回去。”   欧阳辩一脸的挣扎。   孟小媚自以为抓住了欧阳辩的小辫子了,娇笑道:“大人,今日各个厂家对于劳动力的紧缺我们可是看在眼里的,我稍微统计了一下,这个缺口可是几十万级别的,我们孟香部足足有一二十万的男女青壮年哦。”   欧阳辩叹了一口气道:“好吧,落户籍这个事情,倒是有讨论过,不过不太容易,毕竟朝廷里面还是有些高官……你们知道的,他们对异族还是忌惮的。   落了户籍,蕃民就能够改汉姓,那么我们是不是还得给孩子们提供学校就读,是不是还得卖宅基地给你们盖房子,是不是还得卖田地给你们?   现在永兴军路的发展不同以往了,这里很快就会成为大宋工业的明珠,这里的土地,以后都是寸土寸金啊,多一个人进来,那就多一个人分,朝堂那些文官勋贵可都是盯着呢。”   孟小媚眼睛发亮,转头用土话和孟常叽里呱啦说了一大段。   孟常也叽里呱啦的回复,爷孙两个似乎在讨论,但后来孟小媚似乎说服了孟常。   孟小媚道:“大人,我们孟香部可以来务工,但您得给我们一个保证。”   欧阳辩迟疑道:“不会是想要我给你们落户籍的事情吧?”   孟小媚坚定地点点头:“没错,不仅要有落户籍的资格,还得有优先购买土地、购买宅基地的资格,小孩也要像汉族的小孩一样,可以进入学校就读!”   欧阳辩一脸的气急败坏:“你们孟香部几十万人,这么搞我怎么和朝廷交代,还有,人多口杂,你们这个口子一开,其他的部族也这么要求,到时候我怎么处理!”   孟小媚得意道:“那就是大人的事情了,大人这么年轻就做了知州,还能够借用经略使的名义下帖,在朝廷上号召力一定极强才是。”   欧阳辩失魂落魄坐回椅子上,想了许久,才苦涩道:“你们容我想想,明天吧,明天给你们回复。”   孟小媚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那就等候大人的好消息啦!”   孟常像欧阳辩行了一个汉人的叉手礼:“有劳大人了。”   欧阳辩沉沉叹息了一声,摆摆手。   爷孙俩出去了。   欧阳辩端起有些微凉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笑着摇了摇头。   卢秉从外面进来,见到欧阳辩,赶紧问道:“大人,怎么样?”   欧阳辩笑道:“明天他们会去报名,没问题了。”   卢秉抚掌笑道:“孟香部最大,所以其他的部落都盯着孟香部呢,孟香部一松口,其他的部落也会抢着加入的。”   欧阳辩笑了笑:“对了,关于落户籍、学校、宅基地这些,你不要公布出去,要悄悄地流传出去,说孟香部逼着我答应了这个条件,但对其他的人秘而不宣。”   卢秉苦笑道:“大人,这些蕃民对这些不在乎的,以前的知州给地给钱给粮,他们都不愿意归附,现在怎么……”   欧阳辩摇摇头:“轻易得到的东西自然不会珍惜,从现在开始,大宋的户籍就是世界上最难得到的户籍,想要加入大宋户籍,可以,拿出劳力来换!   想要户籍,想要改成汉姓,可没有那么简单,以后要是随便改汉姓,那就要当成冒充大宋国籍来处理了。”   卢秉只当欧阳辩在发癔症,只是笑了笑。   当然,欧阳辩的吩咐他还是要做的。   卢秉悄悄让人把消息散播出去。   野鸡族、杀牛族、布雅族、浪斡、臧嵬族部落的头人听说了这个消息,立马去找孟香部的孟常。   孟常对头人追问上门,不由得有些慌张,因为他怕这事情传出去,他们辛苦谈下来的条件就不作数了。   野鸡族的头人一见面就开门见山:“孟常,你是不是瞒着我们和庆州知州谈了什么条件?”   孟常赶紧否认:“没有,瞎说,谁在乎什么户籍、学校、宅基地的,你们可不要诬陷我!”   孟小媚捂住了脸。   几大部族的头人都呵呵笑了起来。   “孟常啊,吃独食可不好哦,孟香部虽然不小,但恐怕经不起我们几个部族联手哦。”   布雅族头人冷笑威胁道。   孟常看了看其他人脸上的冷笑,心知再不说就惹了众怒了。   “是,我们是逼着欧阳辩答应了孟香部务工人员以后落户籍、小孩子读书的事情,以及优先买土地的事情。”   孟常也是光棍,见瞒不下去了,干脆就直说了。   布雅族头人有些诧异:“归附不久好了,不仅有土地,还有粮食钱财呢!”   孟常叹息道:“这个知州不让了,说是这里很快就要发展起来,到时候寸土寸金,哪里舍得给我们这些外族人。”   布雅族头人怒道:“什么外族人,我们世代在这里生活,我们也是宋人!”   孟常摇头道:“汉人才是宋人,我们这些无论在这里多久,都是外族人。”   这句话一出,众人顿时沉默下来。   这话有点伤人,但着实是实话。   中央帝国历来将周边的人称为蛮夷,他们这些人,就是所谓的蛮夷,他们看似飞扬跋扈,但实际上内心是很自卑的。   野鸡族头人扯着孟常道:“你说那个知州答应了你?”   孟常摇摇头:“明天才能够知道消息,估计还在考虑呢。”   野鸡族头人转头往外走去。   其他的人顿时反应了过来:“走走,一起去,不能厚此薄彼,我们也要这些权利!”   这些头人气势汹汹地朝欧阳辩所在围堵过去,银监卫紧张的赶紧调集兵马过来。   带队的折驹喝道:“止步,你们想要做什么!”   布雅族头人怒道:“我们要找知州大人理论,为什么要厚此薄彼!为什么要私下给孟香部更好的条件,而我们却没有,是因为孟香部带了一个漂亮的女孩子么,我们也有!” 第377章 工业化的威力!(哦豁,第六更!)   银监卫等人面面相觑。   不能吧?   折驹怒道:“你们在瞎说什么,欧阳大人不是这样的人!”   布雅族头人呵呵一笑:“如果不是,那孟香部有什么值得照顾的,为什么好的条件紧着他们,我们这些部落难道就不值得?”   折驹愣了愣,对啊。   “我们想来想去,不同的是孟香部的孟常将孙女带了过来,那个小妮子,漂亮得很,难道欧阳大人不是被她的美色所诱惑么?”   布雅族头人得意道,似乎揭露真相一般的自豪。   “你们可别瞎说啊,我欧阳辩不是这样的人。”   欧阳辩清朗的声音传来。   各部头人看向声音的来处,这一看不由得吃了一惊。   自然不是因为欧阳辩太帅,而是太过于年轻!   一般能够当上知州的,哪个不是三四十岁,甚至是四五十岁的,因为他们一般中举时候一般都是二三十岁了,再磨炼个七八年,可不就是三四十岁了么。   当然,欧阳辩从政以来也有十几年了,但他中进士的时候还是个儿童,所以资历虽深,但就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青年啊!   这和头人们的印象是严重不符合的。   不过也是,庆州这种四战之地,又是各族参杂的复杂地方,一般来的都是稳重的中年官员,少有这样的娃娃官,因为过于重要的缘故。   这些头人见到欧阳辩如此年轻,不由得有了些轻视之心。   布雅族头人道:“你就是庆州知州欧阳辩?”   欧阳辩笑了笑道:“准确来说,应该是知庆州军事。”   众头人一惊。   这两个称呼看似没有区别,实际上区别很大。   知州事指的是管政府的事情,而知州军事,那就是军政一把抓。   宋朝对于制衡这件事情是非常关心的,少有人能够得到这么信任的。   管军事的额就是管军事的,管政事的还得把管人、钱粮都给你分开来。   还用各种临时差遣削弱官员的权力,哪里会把政事、军事都加之一人身上?   欧阳辩这句话的意思里面有很多的信息、   第一层信息是,我后台超硬哦,你们不要小看我,小心着点。   第二层信息是,你们要是惹恼了我,我可是会踢你们的屁股的哦,小心着点。   果然手上持刀才会有人尊重,欧阳辩这话一出,头人们的飞扬跋扈顿时消失,变得拘谨了起来。   欧阳辩笑道:“刚刚你们在说什么?”   布雅族头人讷讷道:“说孟香部用女孩子诱惑……哦,不是,是说入户籍的事情。”   欧阳辩:“……”   “这个事情我知道了,我还得和经略使大人讨论一下,明天再公布吧,就这样,赶紧回去休息吧。”   欧阳辩不多说,直接就转身走了。   剩下的各部族头人面面相觑,但也不敢多说什么。   这些头人不仅是狠茬子,而且一个个都是老奸巨猾,他们能够嗅得到欧阳辩身上的铁血味道,即便欧阳辩看起来文文静静的模样,但他们知道这才是真正的狠人。   至于欧阳辩哪里露出马脚,他们就说不出来了。   反正,很玄学就是了。   ……   韩绛就在庆州城中,这种事情自然瞒不过他。   他听完庆州通判的描述,不由得疑惑道:“咱们有不许落户籍的规定吗?   还有,如果有部族愿意归附,那不是应该倒履相迎吗?   怎么现在季默竟然不愿意了呢?”   庆州通判苦笑道:“是啊,以前历任知州都要诱降他们,哄着他们来归附,一旦条件不如意还要闹一闹,而且即便归附了,也随时可能反水。   入户籍一事,并非我们不愿意给他们入,增加人口可是政绩,怎么可能不让他们入呢,是他们不愿意入而已。   至于改汉姓一事,这倒是真的有,不过他们若是改了,我们还能去追究不成。”   韩绛道:“那现在他们为什么抢着要入庆州户籍,难道有什么不同了吗?”   通判不知道如何回答。   于是韩绛在第二天见到欧阳辩的时候问起了这个问题。   欧阳辩笑道:“时代变了大人,边境堡垒一旦建起来,咱们这里就是后方了。   肥沃的关中土地,加上小辈建立的工业园,庆州会成为永兴军路的经济中心。   也会成为大宋的工业明珠,更会成为天下人眼中的天堂!”   韩绛嗤笑道:“季默,这话你和那些头人吹一吹得了,就别来我这里吹牛了,太熟!”   欧阳辩哈哈一笑:“世叔你看着就是,内地的京畿经济圈、东南经济圈固然发展潜力很大,但这关中潜力也不小。   这里内接利州、成都、梓州、河东诸路,外可连接吐蕃、西夏和辽国,这里更是丝绸之路的起点。   工业园一旦建成,源源不断的产品就会从这里销往西夏、吐蕃、辽国、以至于沿着丝绸之路,一路向西而去!   这里会成为大陆的经济明珠,怎么就不可能超过京畿经济圈和东南经济圈呢?”   韩绛带着怀疑的眼神看了看欧阳辩,一脸你是不是在哄我的表情。   欧阳辩苦笑道:“小侄什么时候说过谎话,尤其是在这种大事上?”   韩绛呵呵一笑不说话。   欧阳辩笑道:“反正啊,您当这是策略也好,是真实的也罢,反正咱们环庆路不能再轻易让他们归附了。   想要进入我们的圈子,那就拿劳力来换,而且进来了就得汉化,不汉化入籍就没有你的份,你自己看着办?”   韩绛:“……”   “他们真的想入籍?”   韩绛有些怀疑道。   欧阳辩道:“现在他们争取这个资格,未必觉得真有必要,不过是秉持着别人有我也要有的心思。   但等他们进入工业园后,就知道在工业社会里面生活究竟有多舒服,他们就再也回不去那种部落的生活了。   他们想要更好的生活,就得加入我们。   想要获得社会地位,就得取得户籍。   想要让子女获得好的起点,就得让子女读书。   想要在这里立足,就得建房买地!   这就是工业化的威力!”   韩绛悚然而惊。 第378章 孟小媚!   各个部落的头人簇拥着去找欧阳辩,只留下孟香部的人,壮汉们围在外面,防备有人冲击头领。   孟小媚和孟常在屋内说话。   孟常有些疑惑:“今天在欧阳辩那里没有说清楚,为什么你要争取什么入籍、买地、入学资格等等?   这些其实对我们来说应该没有什么用吧,若是真的要入籍,环庆两州不行,咱们就去其他的州去归附,一样也可以入籍啊,干嘛非要在这里呢。”   孟小媚摇摇头道:“阿耶,这不一样的。”   孟常道:“什么不一样?”   “阿耶,你常常教导我,只要人对了,世界就是对的。”   孟常惊讶道:“你不会是看上欧阳辩了吧?”   孟小媚点点头,全无害羞的意思。   “这样的少年郎,谁又能不喜欢,不过,倒不是这个。   阿耶你是不知道欧阳辩的来头吧?”   孟常笑道:“小媚你就说吧,论聪明眼界,咱们孟香部就数你最厉害了,要不我怎么不带其他人出来,非要带你。”   孟小媚轻轻一笑,知性而睿智,全然不像是一个部族少女,倒像是饱读诗书的读书人。   “阿耶还记得每年中秋节时候经常听到的那首词吧,就是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那首。”   孟常惊诧点头:“难道是欧阳辩所写?”   孟小媚点点头:“正是他,阿耶不是读书人,所以不知道欧阳辩究竟有多出名,他的词已经开宗立派,人称豪放派,是当今大宋乃至于天下最负盛名的词人。”   孟常惊奇道:“那倒是了不得。”   孟小媚道:“不过,这只能说明他的名气大,也不能够说明什么,但阿耶若是知道他的能耐,便知道小媚为何今日在认出他之后,就一定死缠烂打要把孟香部绑在他的战船之上。”   孟常笑道:‘难道不是看中了这个俊秀的少年郎?’   孟小媚嗔道:“阿耶,人家和你说正经事呢。”   孟常赶紧摆手:“好好,你说你说。”   “欧阳辩来庆州,是被贬谪而来,他在宋廷时候,身兼知制诰、流内铨两职,阿耶不知道这两个职位,但可以理解成,一个是朝廷大臣,一个是专门赋予别人官位的官职,反正都是宋廷的大官。   而导致他被贬谪之事,则是欧阳辩在宋朝内部推行清丈田亩,虽然在即将完成之际,爆发了叛乱,导致他被贬谪来这里,但现在的宰相韩琦继续他的方针推行下去,已经将其完成。”   孟常一脸的惊叹:“那可真是个厉害的人物,清丈田亩啊,那是多得罪人的事情啊,他竟然能够将其推行到全国并且完成,那可真是厉害极了!”   孟小媚点点头:“仅仅是这些,那他也不过是治国能臣,还不至于我今日如此作态。”   孟常惊诧道:“还有别的?”   孟小媚笑道:“欧阳辩除了是一个出色的词人、一个出色的官员、出身背景优越,其实他更加令人吹捧的是他经营产业的才能。”   孟常:“……”   “阿耶你知道那些经常来孟香部买牛羊马、收购皮毛、收购诸多种药材的那些商人的身份吧?”   孟常点点头:“那是自然,购买牲畜的是盛乾生鲜,收购皮毛的是亨利皮革,收购药材的则是云魁药业,这三家在宋夏交界处可都是大商行,连夏国那边都有很多关系的。”   孟小媚笑道:“那阿耶知道他们都是属于哪个公司旗下的么?”   孟常有些无奈的笑道:“你这小妮子,别卖关子了,赶紧和阿耶说。”   孟小媚狡黠一笑道:“哼,现在知道我的好了吧,叫你们去买报纸的时候一个个推三阻四的,买回来也没有人爱看!”   孟常求饶道:“哎呦,那不是只有你认得汉字么。”   孟小媚见阿耶求饶,这才得意一笑:“盛乾生鲜、亨利皮革、云魁药业,那都是农行旗下的产业,而农行不过是欧阳辩名下的产业之一。”   孟常这下子是真的震惊了。   孟小媚说欧阳辩是个大官,他没有太多在意,毕竟在这里那些什么经略使、甚至知州,都要哄着他们这些部落头人。   尤其是他们孟香部这样的大部落,几乎是可以影响两国的关系,双方的大官更都是捧着他,所以没有太大的感觉也是自然。   但是对于纵横边境的三家大商行,他却是能够感受到其中的威势。   盛乾生鲜、云魁药业、亨利皮革,几乎是垄断了宋夏边境的畜牧交易、药材交易和皮毛交易,孟香部主要就是靠着这三项产业在维持生活,所以孟香部不怕什么经略使,也不怕什么知州,但就是怕这三家商行的掌柜。   因为这三家商行的掌柜掌控着价格,他们只要稍稍给涨点价,孟香部的日子就好过一些,如果拼命压价,孟香部可能当年吃饭都成问题。   所以每次那些掌柜去孟香部的时候,收到的欢迎比那些知州去孟香部受到的欢迎还要高。   孟常期期艾艾道:“那这盛乾生鲜、云魁药业、亨利皮革三家商行,一定是那什么农行最重要的商行了吧?”   孟小媚摇摇头苦笑道:“虽然不算是农行旗下的小公司,但的确排不上号,在农行的体系里,这三家估计也就是中上的规模而已。”   孟常张大了嘴巴,如同被雷劈了的蛤蟆一般。   不过说来也是,畜牧业、药材和皮毛,这些固然是暴利行业,不过奢侈品和药品这些东西本身规模也不会特别大,相比起深耕大宋内部的那些大企业,盛乾生鲜、云魁药业、亨利皮革的确只能靠着垄断地位勉强占个中上已经算是了不得了。   虽然不知道这三家商行在农行里面占据了多少份额,但以孟常对这三家商行能量的了解,他算是有了些许的概念,就是农行了不得!   “那这农行,一定是欧阳辩名下最牛逼的产业了吧?”   孟常有些不太确定。   孟小媚点点头。   孟常舒了一口气,还好,若是农行也只是小部分,那这个欧阳辩就太可怕了。   不料孟小媚说道:“他创建的大宋中央银行因为属于大宋朝廷,并不算他名下的产业,农行倒算是他名下最大的产业了。   不过,他名下的产业和农行相近、或者说在快速缩小差距的产业还有西湖城集团、西工建、远洋集团等等。”   孟常:“……”   “所以,其实他是大宋最富有的人?”   孟小媚歪着脑袋想了想道:“这个说法不对,应该说他是天下最富有之人。”   “比辽国皇帝、大宋皇帝都要有钱?”   “虽然辽国皇帝、大宋皇帝都称富有四海,但还真的是没有他有钱。”   孟常神情都有些呆滞了。   “所以啊,阿耶,和他绑在一起,孟香部过上好日子不难的。   我还听说过,当年他在大宋的两浙路经营了几年,然后在荆湖北路经营了几年,在那之后,两浙路和荆湖北路就成了大宋东南诸路最为富庶的路了。   两浙路倒也罢了,原本就很富庶,可是那荆湖北路,原本那就是半个蛮荒,可是经过他的经营,现在已经成为了大宋人眼中的天堂!   所以,阿耶,庆州在他的治下,我相信肯定不会差,尤其是这个庆州工业园,更会成为我们的福地!”   孟小媚眼里带着睿智。   孟常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做了一个偌大的决定。   “好,那就听你的,小媚,你是孟香部的明珠,也是我们孟香部最聪明的人,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阿耶支持你,孟香部的未来就靠你了。”   孟小媚笑了笑道:“咱们现在有两件事请要做。”   孟常坚定点点头:“你说。”   “第一,大力支持庆州工业园,将咱们孟香部富余的劳动力,通通送到工业园,之后有机会入户籍就坚定入户籍,小孩子都要在欧阳辩开办的学校里面读书,部落里要统筹帮来这里工作的人买地建房,在这里扎根下来。”   孟小媚说道。   孟常有些犹豫:“部落里出钱给他们买地?”   孟小媚点点头:“没错,不过这是借他们的,他们的工资可以很快还完的,有了房子、有了工作,他们就在这里扎了根了。   我们要争取在几年内将孟香部的人都融入到工业园里面,这是个极佳的机会,我们如果去融入庆州,那是很艰难的,因为本地势力会排斥我们。   但工业园本身就是新的势力,各地商人来到了这里,也是立足未稳之际,我们抢先融入进去,那么孟香部就是工业园的创始人之一了。   到时候,工业园兴盛,我们也能够享受工业园带来的成果!”   孟常用前所未有的目光打量自己的孙女,以前他知道孙女很聪颖,但没想到竟然胸中有如此沟壑!   不过,还真的是可惜了,如果孟小媚是个男的,这孟香部就交予她来领导,这孟香部就绝对败不下去。   可惜是个女孩子啊。   自己还在的时候,还能够压住其他的人,孟小媚的智慧还可以支持孟香部,可若是其他人上来……唉。 第379章 我挺喜欢的!   孟常暗自叹了口气。   “还有呢?”   孟常问道。   孟小媚在桌子上的篮子里拿了两个碗,一个摆在里面,一个摆在外面。   “阿耶,你看,这个篮子是庆州,或者说是工业园,我们要放一个碗在里面,不过,我们外面还得放着一个碗,以免里面的碗被打碎了,我们就吃不上饭喝不上水。   咱们在溪神谷里的畜牧业可以支持剩下的人过好日子的,不过我们得改变一下方式。”   孟常服气地点点头。   “阿耶,今天我在看工业园里面开设的各种工厂,我可是看到了,不仅盛乾生鲜、云魁药业、亨利皮革在里面开设了工厂,还有其他的畜牧商、药材商还有皮毛厂家也在里面开设了厂。   也就是说,我们的东西不仅可以卖给盛乾生鲜、云魁药业、亨利皮革这三家,还可以卖给其他家,这样一来,他们就不敢随意打压我们的利润了,以后咱们的利润会增加不少的。”   孟常满是褶子的脸上露出笑容:“那就太好了!”   孟小媚笑道:“不过,咱们尽可能要将部落转移到庆州工业园里,这里才是最安全的。”   孟常诧异道:“那咱们的溪神谷?”   孟小媚到:“溪神谷肥沃是肥沃,但是那里太危险了,一旦宋夏战争再起,那里就是漩涡,两个巨人打架,咱们孟香部被谁踩一脚都得是灭族的下场。   不过倒也不必那么快撤空,我们可以招募小部族来给我们打工啊,就找那些几十帐几百帐的小部落,有些放羊、有些牧马、有些收集牧草,一样可以维持各方面的收成。”   孟常有些迟疑:“他们会不会趁机占据了溪神谷?”   孟小媚冷冷一笑:“他们敢,到时候咱们孟香部在工业园里面站稳了跟脚,孟香部……嗯,到时候就全部改成孟氏,到时候咱们孟氏就是一个几十万的大家族,这么一个大家族,区区一些小部落,怎么敢得罪我们?”   孟小媚说得霸气,孟常不由得心驰神往。   过得一会,孟常道:“今日那些头人去逼迫欧阳辩,明日欧阳辩若是不答应之前所说的那些资格,那我们怎么办?”   孟小媚皱起了眉头,这倒是个大问题啊。   她所有的规划的前提都是孟香部的人能够融入到工业园里,若是入不了户籍、买不了地、小孩也没有办法接受汉化教育,到时候这些送进来的人一旦干不动了,就得回去孟香部,这样虽然也挣了钱,但和她的宏伟规划还差得太远呢!   这些年孟小媚看惯了宋夏边境的部落征伐,大大小小的部落时而兴起、时而没落,有些更是彻底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   而那些融入到汉家的部落,尤其是改汉姓行汉礼的那些部落,不仅活得滋润极了,更有一些成为了当地的大家族。   孟小媚喜欢读史书,那些汉家大家族,代代传承,除非天翻地覆的灭绝时间,否则想要让这些大家族败落是极少的。   孟香部想要长久的留存下去,最好就是融入到汉家文明里面去,接受汉家的教育,然后在科举上使力,才能够延续传承。   孟小媚这些想法孟香部族内部能够理解的人不多,因为这种眼界和贯通的思维即便是很多读书人也都未必有,只能说孟小媚此人才华着实横溢。   若是欧阳辩知道孟小媚的这些想法,恐怕也要大大吃惊的。   孟常想了半晌,突然心中一动,看向孟小媚。   孟小媚看到爷爷的眼光,以她的聪颖哪里能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她粉嫩的脖颈顿时有一丝嫣红出现,然后嫣红快速地攀爬到了脸上,整个耳垂红得似乎要滴血。   睿智冷静的孟小媚也感觉到有些害羞了。   她可以坦诚的承认喜欢欧阳辩这样的人,但是真要付诸行动的时候,那一股难为情却终于是涌将了上来。   孟常哈哈干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孟小媚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笑了出来:“阿耶,我挺喜欢的,我会努力的。”   孟常叹息了一声:“若你是男儿身,阿耶一定将你扶上去,可是……唉,你太聪明了,呆在孟香部反而不好,有人会忌惮你的,你若是跟在欧阳辩的身边,倒是可以发挥你经天纬地的才能。”   欧阳辩并不知道自己被人盯上了,他还在和韩绛讨论明天的招聘会。   大方略欧阳辩已经有了,就是需要和韩绛沟通一下明日配合的事宜。   ……   第二日,庆州城门外的招聘会现场更加热闹了。   环州的部落首领们纷纷到来。   比起庆州部落的少而精,环州的部落则是小而繁多。   几十帐能成一个部落,几百帐也是一个部落,几千上万帐也是一个部落。   如此一来,现场竟然同时有上千部落的头人过来,将整个招聘会现场搞得像是市场一般吵吵嚷嚷的。   庆州的那些部落头人自感不够人多势众,干脆将落户籍等事情也告诉了那些后来的头人们,头人们虽然不读书,但是一个朴素的道理却是懂的——只要是宋朝不愿意给的,那就是好东西!   于是他们也纷纷跟着发表意见——大哥你们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干!   不过大多数头人却是被各种招聘启事给吸引住了。   这些小部落穷啊,或许有一些还算是稍微富裕点的,但也有限,在两国夹缝中生存,然后部落之间也不全然是友好相处的,你打我我打你也算是常见,想要好好发展经济是不可能的。   若是遇上什么风灾雪灾之类的,冻死饿死那也是常见,什么存蓄不存蓄的,他们想的是存续好么!   对于这些部落的人来说,活下去就足够艰难了。   现在这些工厂招募工人,竟然是包吃包住,每个月还给十来贯钱,娘咧,别说那些牧人愿意干,我这头领也想干啊!   今日工业园新增了一个项目,就是带着参观以后的生活区域,比如说集体宿舍、公共食堂、公共浴室等等。   当然这些还没有建成,这些都是以效果图呈现的。   宿舍是三层砖石混凝土房,一排一排的形成一个巨大的社区,宿舍内部有结实的木板床、结实的桌椅,还有明亮的窗户。   公共食堂则是高大的吊顶式食堂,里面一排排的桌椅,不用风吹日晒,仔细看看伙食,有菜有肉还有鱼!   公共浴室里,不仅有热汤池子,还有从水管中流淌出来冒着热气的自来水,竟然还有一些木床供人互相搓澡!   天呐,这是何等的天堂!   砖房、青菜、鱼肉、洗澡……这些都是部落人梦想中的生活啊!   其实到了这里,大部分的部落头领已经被征服了。   一定要将部落里的人送进来,关键是,把自己的子女给送进来!   当然,这只是小部落头人想法。   大部落的头领想得更多,因为部落足够大,平日里也是被哄着过来的,眼界要高得多。   小部落挣扎生存,每日里能够活下去,就要谢天谢地了,遇到这样的好机会,他们自然会靠拢。   但是大部落的头人考虑的是——这些人送了进来,那自己以后是不是就没有了权势了?   别低估这些人上人对于权势的追求。   尤其是这些部落头人,在部落里面,他们就是土皇帝,在部落里面基本没有人敢反对他们。   部落穷苦又如何,反正也不要穷苦到他们。   相反,部落越是穷苦,就越是要团结在他们的身边。   他们在部落里面高高在上,骑最好的马,上最漂亮的女人,喝最烈的酒,吃最好的奶酪……   既然生活都这么好了,干嘛要让那些手下去什么劳什子工业园呢?   他们若是去了工业园,那自己这边岂不是成了孤家寡人?   他们挣到了钱,以后还能听自己的? 第380章 哥哥,我们愿意!   林通如同鹰隼一般在自家的彩棚里面盯着来往的头人。   恰好有一个一看就是小部落的头人,林通嘿嘿一笑迎了上去。   “你好啊,请问你是哪个部落的?”   林通问道。   小头人有些拘束:“麋鹿族的。”   林通脸上露出笑容。   迷路啊,迷路好啊,迷路就由我林老板带领你们致富!   “来来,这边坐,您怎么称呼呢……没有姓,就叫雄鹿啊,哈哈,好啊,这个名字真好,你们部落有多少人……六七百啊,嗨,也不错了。   雄鹿兄啊,您部落人少,就都过来好了,多少我都给你弄一个管理岗位,您愿意学习就跟着学,不愿意的话就等着收钱就好。   入籍啊,这些你去别人那里倒是个难题,到我这里,我总要给你们弄好的,放心放心!……”   林通连哄带骗,小部落头人稀里糊涂的按下手印,签订了他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文件。   整个过程就真的像是一头迷路的麋鹿一般,让林通牵着走。   不过林通还真的没有骗他,该多少就是多少,前期还真的是需要这个首领维持一下秩序,至于后面,那些部落人愿不愿意再供养他这个头人,就不知道了。   不过只要愿意学,林通也不是过河拆桥之人。   林通笑眯眯地在门口巡视,恰好卢秉经过,便进来打了一声招呼。   “林老板,今日的情况怎么样?”   林通龇牙一笑:“环州的小部落还是好说话,听说了条件都很心动,这不,今天已经有十来个部落愿意来了,至少都是几千号劳动力了。   技术人才虽然没有招到,但是有这些搬运和做一些粗活的劳力也算是可以了,慢慢带,能够带出一些的。”   卢秉笑道:“那就好,那就好,欸,你刚刚说都是小部落吗,大部落没有愿意来的吗?”   林通点点头:“对啊,那些大部落头领听说了条件之后,既不说好也不说差,看起来心事沉沉的模样,也不知道为什么。”   卢秉听了这话上了心,赶紧去各个招聘点去问了一下,果然情况大体相同。   卢秉不敢大意,赶紧回去找欧阳辩。   欧阳辩听了之后,感觉这个事情可能涉及到某些关键信息,他想了想,赶紧让卢秉去请孟常。   没想到孟常爷孙都来了。   孟小媚看到欧阳辩就是甜甜一笑:“欧阳哥哥。”   嘿,欧阳辩心中一奇。   这个漂亮的少女,不叫欧阳大人也不叫其他,就来一句哥哥……嗯,换了一般人身子能酥了半边。   但欧阳辩何许人。   他酥了全身。   啧啧,还是个小妖精呢。   欧阳辩赞叹了一声。   “孟寨主,今日招聘时候发生了一事……您知道是怎么回事么?”   欧阳辩将事情说了一下,孟常有些迷糊,看向孟小媚。   孟小媚抿嘴一笑:“哥哥怕是不知道,部落虽穷,但总是穷不到头领身上去……”   孟小媚刚说这么一句,欧阳辩立即就明白了。   既得利益者啊!   稍大一些的部落首领,地位就会相当尊崇,生活也比较优渥,这里的生活虽然不错,但比起作威作福的部落生活,还是差了一些。   有公心的部落首领自然会愿意加入,因为是整个部落都会受益,但是私心重的人,自然是愿意保持现状。   目前看来,私心更重的人还是占了主流啊。   欧阳辩目光炯炯地看向孟常:“孟寨主,你这边呢?”   孟常看了一下孟小媚,想了想道:“孟香部这边……”   孟小媚脆生生道:“哥哥,我们愿意!”   欧阳辩倒是有些好奇看了看孟常。   孟常笑道:“我这孙女可以代表我的想法。”   欧阳辩心中有些惊奇:“嗯,孟小姐,是否有什么要求呢,你说出来,我尽量安排。”   孟小媚笑吟吟道:“哥哥,就按照之前的条件就好了,我们会尽可能的派遣更多人过来务工,但是需要能够入户籍、买宅基地、小孩也能够入学,这样就可以了。”   欧阳辩奇道:“就这样?”   孟小媚点点头:“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跟着您学习学习,当您的秘书。”   欧阳辩笑道:“你还知道秘书呢。”   孟小媚点头道:“对,陆小姐不就是您的秘书么,她可以做到的,我也可以。”   欧阳辩哈哈一笑:“孟小姐,想当我秘书可不简单哦。”   孟小媚一挺胸,脆生生道:“我孟小媚是孟香部最聪明的人,不可能做不到的。”   欧阳辩笑了笑:“这样啊,那我考考你。”   孟小媚点点头:“请哥哥出题。”   欧阳辩想了想,觉得不能出太难的题,毕竟人家是部族少女嘛,不过作为秘书,迎来送往的事情总得做,面对一些事情总得解决,现在眼下就有意见很重要的事情。   “孟小姐,现在招聘遇到了一些困难,你觉得该如何解决为好?”   孟常不由得有些担心看了看自己的孙女,部落头人自私,未必就肯放人,孙女虽然聪明,但这样的事情恐怕难以做到。   孟小媚却是毫无畏惧道:“哥哥,我是这么想的,别看那些大部落头领提出要入籍之类的要求,但实际上他们只是觉得别人有他们也得有,他们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们也没有那么多的远见。   所以,咱们不用考虑他们,他们还在待价而沽了,我们现在要考虑的是那些小部落,环州大多是小部落,他们更穷,所以有机会都会紧紧抓住,只要将小部落收拢大部,用工荒自然解决了大半。   至于大部落的,呵呵,头领当然不愿意,但是随着小部落的人在这里挣到了钱,过上了好生活,消息传回去,那些大部落的人会不心动?   到时候不用我们去找他们,他们自己会偷偷地跑过来的,即便到时候那些头领拦着不让来,他们也会偷跑出来相投的。”   孟小媚看着欧阳辩,她这么说自然是解决方案,但是却藏着一些小心思。   孟香部已经决定要加入工业园,如果其他的大部落也加入,那么大家的起点都一样了,现在她鼓动先让小部落加入,那么其他的小部落肯定竞争不过孟香部,孟香部先站稳了跟脚,以后大部落想要来,就得居于他们之后了。   而且按照她的这种想法,以后那些大部落的人偷偷来,就形成不了派系了,这对孟香部有百利无一害啊!   欧阳辩连连点头。   这是说到点子上了。   “说得很有道理,不过,我倒是想知道,你说他们没有远见,你说的远见是什么?”   孟小媚心中一惊,若是她说出对庆州工业园前景的判断,那么刚刚她的小心思就藏不住了。   孟小媚终究还是年轻,脸上露出一点局促,欧阳辩捕捉到了,脸色便是一变。   孟小媚心中慌张起来:“哥哥,我……”   欧阳辩摆摆手道:“孟小姐,你倒是个聪明人,部落中能够出现你这样的聪明人倒是难得。   庆州工业园会成为大宋西北的经济中心,孟香部的选择是对的,你们作为第一个承诺投奔工业园的大部落,放心,你们会受到回馈的。   不过,做我的秘书的话还不行,做我的秘书就要站在我这边的利益思考问题,而不是孟香部。   所以,我会在庆州工业园给你安排一个管理岗位,你也可以适度照顾孟香部的人,但做我的秘书就算了。”   孟小媚急得眼泪都出来了,带着哭腔道:“大人,我向你承认错误!这一次的确是我有小心思,但是如果我做你的秘书,我一定会任何时候都站在您的立场上思考问题!”   孟常也跟着道:“大人,小媚平日里最爱看大宋周报和大宋商报,最佩服的就是你了,她对您的事迹了如指掌,的确是想要跟您学习一些东西,还希望大人能够给个机会。”   欧阳辩听到这里,倒是有了一些兴趣:“你喜欢看报纸?”   孟小媚噙着眼泪点点头,饱满的泪珠子随着脑袋摆动而滴下。   “我识字之后,有一次恰好有个过来收购畜牧的掌柜拿着报纸在看,我和他要了过来,就深深被迷住了。   在报纸里面,我可以看到整个世界的模样,于是我就拜托那个掌柜,每次来都要给我带报纸过来。   一份报纸换两头羊,大宋周报也好,大宋商报也好,还有一些小报,但小报我只能给一头小羊。”   欧阳辩听得有趣,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也就是你这个小富婆啊,一份报纸能够换两头羊,哈哈哈哈。”   看到欧阳辩笑了出来,孟小媚悄悄握拳鼓励自己。   欧阳辩笑歇,仔细看了看少女,唇红齿白,五官清秀,有部落人的野性,也带着睿智和聪慧,一时间倒是有些欣赏起来。   他想了想道:“你这么好学,倒是该给你一些机会,不过你也别想一过来就能够上手多重要的事情,很多事情你不懂的,得慢慢学。”   孟小媚坚定地点头:“您放心,我很聪明的。”   欧阳辩又笑了起来。 第381章 他果然是耽于美色!   今天是招聘会的第二天了。   第一天人没有来齐,到了今天下午,该来的也都来了。   所以招聘会的开幕式……嗯,叫它招聘会释疑也成,反正就是宣布各种政策,给出各种解释消除担忧之类的东西。   人很多。   来庆州工业园开场的老板、厂长、以及各个经纪人等等都到场,就这一部分的人就有千来人了。   受庆环路经略使邀请的部落人更多,大大小小的部落千来个,他们自然不会自己一人前来,一般都是带着一大帮人一起来。   这些人加起来七八千人。   也就是说,现场聚集了大约万来人。   这种大型的会议在后世都实属罕见,大约也就是一些运动会或者演唱会才会这么多的人。   其实以现在的技术条件来说是没有办法举行的,因为上面讲话下面根本就听不清楚。   不过也就是做做姿态而已,欧阳辩已经确定拉拢小部族就可以,根据卢秉的回报,小部族大多数还是能够拉拢的,至于大部族嘛,暂时就随缘了。   所以欧阳辩就拉了经略使韩绛一起出面,在宣讲会上作了一些政策的宣讲,不过下面听不太见是正常的。   下面的头人只能看到上面的领导在讲话,然后跟着一起鼓掌之类的事情。   不过倒是有人眼尖,看到站在欧阳辩后面的少女。   “看,那个女孩子,是不是孟香部的孟常的孙女?”   “嘿,可不就是她吗?”   “对啊,她站在欧阳辩的身后,妈的,果然是这样啊!”   “什么?”   “孟常那货还说他不是,这明明就是将孙女送给了欧阳辩啊!”   “呵呵,这臭不要脸的!”   欧阳辩在上面是听不着的,不过就算是听到了也不太关心。   宣讲会就是让领导们出席一下,让部落的人看到经略使对于招聘会的关心,至于宣传的各类政策,早就有服务人员散发文件下去,各部落头人自然能够看得懂。   在文件上,欧阳辩倒是不卡户籍这类东西,但要求是买了宅基地之后才会给予落户和接受子女入学。   好吧,大多数的部族对这个条件并不怎么关心。   招聘会开了三天的时间,大小部族的人纷纷离开,大部族暂时对此不太关心,而小部族则是大都加入了,头人们回去就是组织劳力过来。   卢秉统计了一下,这次招聘统共招募了三十多万的劳力,工厂这边分得比较多,大约是二十多万,十来万则是被分去修路了。   农行没有在这次招聘会中招聘,按照陆采薇的说法,种田的活,还是留给汉族农民吧。   说到这里,倒是有一个惊喜,之前卢秉随手撒的一颗种子,也就是那个被杨德昌打脸的老李,在将村里的几十个老李介绍给卢秉之后,获得了一笔提成,竟然起了心思,在工业园里面租了个小小的板房,挂上了劳力公司的铭牌,干起了人力资源的活了。   老李抠搜、嘴巴臭,但能力竟然还很不错,他和卢秉租了一辆马车,带着村里的几个壮汉,天天往乡下跑,一个村一个村的宣传,竟然让他积攒了好大的一笔财富。   老李受到了鼓励,又招了好几个嘴巴好使形象不错的小伙子,雇了几辆马车,分了区域,让他们去各个乡村里面宣传招人。   老李的老李公司竟然蓬勃发展起来,还引起了陆采薇的注意。   陆采薇干脆给老李下了一个万人的订单,老李这下子整个人都爆了,在庆州城里招募了一批能说会道的年轻人,散到环州、保安军、宁州、原州、泾州、镇戎军等地靠近庆州的乡村里面去招人。   还真别说,这种深入道乡村里面招人的方式,还真的能够将农村里的剩余劳动力给搜刮出来。   只花了一个月的时间,老李就给陆采薇把人给筹齐了。   当然,这也是招人的待遇足够的好,才有这么多人踊跃报名。   这还真是让陆采薇感觉到惊讶了,干脆委托老李,有多少招多少,无论多少人,来了就给老李五十文。   姜汝成那边自然有自己的办法,他的工程队都是一个介绍一个,放出风声去,还是能够招到不少人的。   一时间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人力短缺的问题也暂时被解决了。   欧阳辩关注点还是放在工业园上面。   欧阳辩打的注意就是一点带面。   工业园作为最核心的点,只要这个点爆发了,整个永兴军路的经济都会因此而爆发。   各个部族的人纷纷带着人过来,被安排投入到园区的建设之中,尤其是孟香部的人,一下子来了几万的壮劳力,让工业园的建设速度骤然加速起来。   为了处理好工业园的诸多事宜,欧阳辩给卢秉配置了一个规格颇高的阵容,将庆州里很多的胥吏放到工业园里面去帮忙。   这些胥吏不少是油滑之辈,不过在卢秉的手下不敢乱来,因为卢秉不仅能力强,而且对里面的门门道道尤其熟悉——他本身就是从底层上来的,因为能力被欧阳辩看重带了过来。   不过即便是这样,卢秉还是总是叫苦不迭。   因为工业园的规模太大了,同时在开工建设,各个工厂虽然也算是在他的同意管理下进行建设,但工厂类型不同,终归还是会自行其是的,所以事情之繁杂令人头昏眼花。   欧阳辩赶紧安排了章惇去接手。   章惇到位之后,研究了几天之后,直接将园区建设的管理交予西湖城工程公司的现场项目经理。   而将卢秉的团队隐退到后面,见团队的作用变成了辅助而不是领导。   园区的建设因此变得更加快捷起来,到了熙宁三年年底,已经有不少的工厂开工了。   卢秉对此十分羞愧。   欧阳辩听到这个事情,笑着安慰道:“工程管理还是西湖城那一套比较科学,你的团队一插手反而变得麻烦了,尤其是那般胥吏,一点权力都要给你使出十分来,自然会让工程队感觉混乱,让他们用科学的方式去管理,反而更加流畅快速起来。”   孟小媚在旁边拿出纸笔偷偷记录了下来。   在欧阳辩的身边,她的眼界大开。   韩绛在庆州看了一段时间,颇感收获巨大,最近则是跑去各处堡垒处视察去了,一些堡垒已经建设好了,等着他去验收。   西工建的能力自然是不用怀疑的,小小的堡垒,对他们来说比起建设路桥简单得多,只要材料充足,那些都是小事。   欧阳辩是庆州知州军事,军事上的事情他还是会参与的,虽然是王韶在处理比较多。   “堡垒修建得如何?”   欧阳辩看着地图道。   王韶道:“庆州大顺城北的安疆寨已经完工了。”   欧阳辩喜道:“那太好了!庆州安矣!”   怪不得欧阳辩如此开心。   安疆寨东至保安军德靖寨七十余里,西至庆州东谷寨五十里,南至庆州大顺城三十五里,北至西界白豹镇三十五里。   安疆寨建好之后,如果有军队能够很好地掌控,那么柔远寨、大顺城、荔原堡一带边面尽在腹里,西夏想要进来就得好好地想想了。   “西夏那边见到我们修堡垒,竟然还能够按兵不动?”   欧阳辩奇道。 第382章 年轻人们!   兴庆。   上次仓皇回来,为了稳定国内的局势,梁乙埋便一直呆在军营里面坐镇。   最近的形势算是好了不少,但没有好多久,局面又变得更加糟糕起来。   宋朝在边境大修堡垒让国内很多人忧心忡忡。   堡垒退可守进可攻,谁知道宋朝届时是进攻还是防守呢?   不过没有人再提主动出击之事,前段时间梁乙埋杀进宋境里面烧杀抢掠几百里,后来却被宋军和吐蕃合力埋伏,最后不得不仓皇逃回。   这一次看似宋朝吃了大亏,但回来一算,西夏也是做了亏本买卖了。   从去年开始,宋夏两国就断了交易往来,夏国很多东西不能生产只能靠从宋国进口才行,当然,辽国那边其实也有,但辽国坐地起价,东西又贵又垃圾。   而西夏的很多牛羊马就是出口给宋国的,辽国不稀罕牛羊马这些,他们也要出口这些给宋国的,当然,吐蕃那边也不稀罕。   战争一起,西夏国内的牧民算是倒了大霉了。   一年多快两年的时间,西夏国内脆弱的经济已经濒临崩溃了。   这就是西夏面临的现实。   说一千道一万,当家做主很大一部分就得搞钱。   一个家庭如此,一个国家更是如此。   梁乙埋姐弟为了把控政权,将矛头对准宋朝,但战争打起来了,经济就不行了。   大战需要粮草、需要征兵,大量的人出去打仗,国内劳动力就短缺,需要的粮草也是从民间征税上来的,战争又让出产的东西卖不出去,经济危机自然而然就来了。   其实别说西夏,就算是以前的大宋也是如此。   经济不行了,国家政权自然就要动摇。   现在梁乙埋姐弟面临的就是这种局面。   都罗马尾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人,梁乙埋看了一眼:“你就是浪斡族的?”   “是是,我叫浪斡九,是浪斡族族长。”   一脸虬髯的大汉却是点头哈腰,也是难为他了。   梁乙埋点点头:“听说你去了庆州城?”   浪斡九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国相饶命啊,国相饶命啊,我过去就是去看看能不能做点生意,没想到那什么工业园招工,我才没有答应他们呢,一个人都没让去!”   梁乙埋温声道:“起来说话。”   浪斡九不敢起来,梁乙埋倒也没有勉强:“说说,这一次的见闻,详细说来就好。”   浪斡九不知道梁乙埋是什么意思,但不敢违抗。   得罪宋朝官员未必有事,毕竟宋朝对外还是要讲仁义的,但得罪西夏,那是有灭族的危险的。   浪斡九如实道来。   “……帖子是经略使韩绛名义发来的,大人也知道,我们在庆州讨日子,经略使的话多少还是要听一些的,不然还是会有妨碍的,国相,这绝对不是我们对大夏不忠,我们还是心向大夏的。……”   梁乙埋皱起眉头:“我不怪罪你,现在你只管说你的见闻,别浪费时间。”   浪斡九赶紧点头。   “……是是。接到帖子之后,赶路这些就不多说了,不过几乎叫得上名字的部落都去了,什么野鸡族、杀牛族、布雅族、孟香部、臧嵬族都去了,尤其是孟香部,那不要脸的孟常把自己的孙女都送给了那个知州欧阳辩。   另外,环州那边的兀二族、野狸十族、独家族、牛羊、苏家族、熟仓族、白马族等等部族,大大小小的千来个,也都到了那边。   这一次接受招募的部族,大部分就是环州那边的部族……”   都罗马尾一脸的阴沉道:“环州这么靠近西夏,这些人竟然还敢去和宋人勾搭,看来他们是活腻歪了!”   梁乙埋看了都罗马尾一眼。   “继续说。”   “……过去之后,发现宋人在庆州城城门口摆了一个极大的彩棚,他们就在里面招募部族劳力。”   梁乙埋问道:“他们招人干什么?”   “宋人在庆州城城门外建了一个非常大的……嗯,他们叫工业园的东西,现在还在建,里面是要建什么工厂,说是比作坊要大很多的东西。   而这些作坊的东家带着手下在这个彩棚里面招人,就是以后在作坊里面工作的。”   梁乙埋紧接着问道:“这些工坊都有什么种类的?”   “有很多,做皮毛衣服的,做棉被棉衣的,造桌子椅子的,造马车的,制作马镫马鞍的,制作农具的,造碗筷的,什么都有,在数了一下,有好几百家呢。”   都罗马尾瞳孔微微扩大,露出贪婪的神色。   这些东西到了西夏国内都能卖出好价钱呢。   西夏国内自然是有制作这些的作坊,但工艺上却是差得多了,西夏的东西粗糙,基本没有美感,除了穷苦百姓在用,稍微有点钱的都希望用辽国或者宋国的,最有权势的自然是要用宋国的,尤其是一些品牌货。   “国相……”   都罗马尾看向梁乙埋。   梁乙埋皱着眉头在那里深思。   “国相,您觉得这个庆州知州到底想干什么?”   都罗马尾问道。   梁乙埋摆摆手,继续盘问这个浪斡九,浪斡九不敢隐瞒,一五一十的道来,梁乙埋对其中的细节也不放过,问了许久才放过浪斡九。   都罗马尾在旁边都听得有些困了,等浪斡九一走,他着急道:“国相!”   梁乙埋道:“你想说什么?”   都罗马尾道:“宋国在大建堡垒,尤其是大顺城北的安疆寨的完工,以后咱们想要进去宋境就不容易了,咱就这么看着?”   梁乙埋叹了一口气:“不这么看着又能如何,咱们还能再打一战吗?”   都罗马尾也满脸的苦涩:“打不起了,下面的人都要造反了,这一次打过去,一开始还行,可是后面被……战利品都扔掉了,两手空空的回来,这战白打了。”   梁乙埋摇摇头:“没有白打,至少是挫了宋人的锐气,否则他们不会大张旗鼓的建筑堡垒以自保……就是这个欧阳辩,我也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搞什么工业园,是要和咱们夏国做生意吗?”   都罗马尾嘿了一声:“我觉得还真的是有可能,宋国一向都比较怂,这一次我猜测很可能是宋将自作主张的挑衅,将门嘛,没有仗打哪里来的军功,宋廷内部肯定是不想打的。   我估计这个欧阳辩也是如此,欧阳辩的父亲欧阳修,那人一向不喜欢动刀兵,这个欧阳辩可能政见和他父亲一般,所以他真的是来做生意的。”   梁乙埋点点头:“无论他是带着刀枪来也好,想来做生意也罢,他想打仗就打仗,他想做生意也成,咱们都奉陪。”   都罗马尾轻轻笑了笑,其实有一个事情他们都没有说,就是夏国国内已经受不了了,长达两年的贸易断绝,国内的经济已经濒临崩溃,再不打开互市,那些人就要造反咯!   梁乙埋口上说得硬气,但若是想再次出兵,下面的人是不会答应的,因为宋国将堡垒建了起来,再想冲进去打劫,风险太大了。   即便是以前,无论是宋国也好,夏国也好,谁先发起争端,谁进入对方的领土,谁的损失就会越大!   既然如此,那还打个屁啊,赶紧互市,让国内的权贵挣一波钱先,先稳定一下他们的情绪才是要事!   没错,对于夏国来说,互市受益的肯定是权贵,一般人哪里接触得了。   而且,这也是政治上的需要。   这一次战争本来就是为了转移国内矛盾,建树梁太后的权威,统一国民意志,借口宋朝不许换回绥州和不许宋夏私市为名,撕毁李谅祚所订立的宋夏和约,发动对宋战争,攻打秦州、环州、庆州等地。   现在仗打完了,教训了宋朝,那么接下来和宋朝协商互市,宋朝若是答应了,那么就是梁太后的功勋啊!   你们看,原来宋朝不许互市,现在我们出兵打了一通,他们不得不和我们互市了,你们说,我厉不厉害?   哈,又能够拿一波支持。   “那咱们现在是要请递国书给宋朝,要求他们开边互市吗?”   都罗马尾问道。   梁乙埋想了想道:“最好是这样,不过,我得去请示一下太后,国内应该问题不大,权贵们估计早就不想打仗了,就是宋国那边……”   都罗马尾也有些拿捏不定。   宋国那边估计有点艰难,因为宋朝虽然看起来软绵绵的,但真被惹恼了是真敢拼命的,尤其是现在的皇帝是个年轻人,年轻气盛嘛,谁知道他想干嘛。   不过……都罗马尾看了一眼梁乙埋,这位爷也是年轻人呢。   梁乙埋其实也是二十出头,大约是契丹重熙的十五年,宋的庆历六年,夏延祚九年,算一算不过只有二十五岁而已。   而宋国的那个赵顼,好像比梁乙埋还小一点。   年轻人一般都爱面子,这一次宋国被梁乙埋带兵打进去几百里,估计对于赵顼来说那是奇耻大辱了,他未必就愿意善罢甘休。   都罗马尾叹了一口气,得,准备准备继续打仗吧。   不过……或许私下可以……嘿嘿。 第383章 聪明睿智梁乙埋!   看着都罗马尾出去,梁乙埋收回了眼光,轻轻地摇了摇头,然后在回想刚刚那个浪斡九的话。   想了半晌,梁乙埋轻轻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往外面走去。   “备马!”   一会之后,大队骑兵呼啸而出,往皇宫而去。   ……   “这样能行?”   梁太后有些迟疑。   “会不会引起两国再次争端?”   梁太后虽说是太后,可也不过只有二十来岁,正处于一个女子最美好的时光,长得唇红齿白,凤冠霞帔让她显得雍容华贵,面对自己的弟弟,她毫不掩饰自己的担心。   梁乙埋道:“这一次宋人也被打痛了,一时间估计不会再想打仗了,而且这个欧阳辩不是武将,他对军功未必就上心,所以可以试探一下。   以他对商业的上心,如果逼迫务工的人回乡,他的工业园立即就得停摆,如果不能恢复的话,那些工坊主就要亏本,到时候损害的就是他的名声了,他不得不着急。   这样他就得去推动和谈,推动开办榷场的事情。   而且……嘿嘿,最好是将榷场开在咱们大夏这边,这样获利更多,还能制定榷场的规则。”   梁太后担忧道:“这恐怕不行吧,宋人愿意开启榷场就算是不错了,榷场却是决计不愿意交给咱们掌控的。”   梁太后的想法其实没错,开榷场对于大宋官员来看,其实可有可无,但对于西夏来说,却是关系到经济的大事,所以西夏都会比较主动。   主动是没有好下场的嘛。   所以西夏这支舔狗不得不将榷场的主动权交到宋国的手里。   这一次也是这样,虽然仗打赢了,但宋国要是不愿意启动,西夏也无可奈何。   更别说西夏还要讲榷场握在自己的手里。   梁乙埋却是很有自信:“这您就不必担心了,这个欧阳辩在宋国很有势力,他父亲是前宰相,岳丈更是前后登上相位。   他的老师,现在更是参知政事,尤其是他和小皇帝赵顼更是同窗,两人的关系好着呢。   此人能量极大,只要能够逼迫他却宋廷内部活动,榷场的事情估计很快就能够重启了,至于能不能放在夏国内……嗯,就看我们怎么操作了!”   梁太后知道弟弟不是信口开河之人:“你要怎么做?”   梁乙埋嘿嘿一笑:“我们只需这般……就能够逼迫欧阳辩主动来求和,我们就……这样他就没有办法,只能发挥他的影响去尽力去做了,最后结果对我们来说终究是好的,最后即便没有办法掌控榷场,也可以启动榷场嘛!”   梁太后点点头:“一定要注意方式,别把人给逼急了,真逼急了,人家要和咱们打架怎么办?”   梁乙埋点点头:“姐您放心好了,我会注意的。”   梁太后点点头,看着弟弟出去,从桌子上翻了一下,拿出一本书来。   “欧阳明月么,也不知道本人是不是传说中所说的公子世无双……”   纤纤玉指之间,书的封页若隐若现,书名--明月集。   ……   “大人,大人,大事了!”   卢秉冲进签押房大声道。   大宋州衙格局自有一定之规。   前衙大堂、二堂、三堂之后,有一道月亮门。   门内便是内衙了,也叫州廨,是知州大人日常办公之处。   西边是花厅,乃知州会客的场所。   与花厅隔着座假山水池相对的一个三套间,便是知州的办公室‘签押房’了。   签押房后有个五间屋的独门小院,则是幕友们居住的地方。   欧阳辩从文书中抬起头来,淡定道:“西夏人打来了?”   卢秉愣了愣:“那倒没有。”   欧阳辩笑道:“那就没有什么好着急的,呐,大茶壶里有温茶,喝一口歇歇再说。”   卢秉着急想要说话,欧阳辩指了指茶壶。   卢秉没有办法,只能深吸一口气,到了一杯茶,缓缓喝了几口,整个人也定了下来。   欧阳辩笑道:“坐着说吧。”   卢秉点点头坐下:“西夏人虽然没有打来,但也差不多了。”   欧阳辩点点头,示意他往下说。   “来之环州的部落工人都吵着要回去,因为西夏人威胁他们必须回去,如果不回去,西夏骑兵就会屠杀他们的部落,他们现在着急得不行,一个个都收拾了行礼准备回去了。”   卢秉道。   欧阳辩神色没有什么改变:“好,我知道了,你先去安抚他们,告诉他们这个事情我会解决,让他们安心工作。”   卢秉摇摇头:“怕是不好安抚。”   欧阳辩看了他一眼:“这是你的事情,我解决我的事情,你解决你的事情。”   卢秉心下一凛,赶紧肃立,口中大声道:“是!”   卢秉匆匆而去,欧阳辩笑了笑:“来人。”   “大人?”   “请苏老爷、章老爷、王老爷们过来。”   “是。”   一会时间,苏辙、章惇、王韶三人到来。   “季默,你不叫我我也得来了,这是西夏人传过来的文书。”   苏辙将一份文书递了过来。   欧阳辩接过来看了一下,不由得哑然失笑:“这个梁乙埋,还真有一套啊!”   章惇问道:“怎么回事?”   欧阳辩笑道:“梁乙埋派了人去小部落里威胁工人的部落,说让他们写信让工人回去,呐,还写信给我呢。”   章惇问道:“他想得到什么?”   欧阳辩将文书递过去,章惇看了一下不由得也笑了出来:“亏他想得出来,这事怎么可能答应!”   欧阳辩却是摇了摇头:“不,能答应。”   “嗯?”   章惇和苏辙都惊讶地看向欧阳辩。   王韶不知所以然,赶紧看了一些书信,急道:“季默,这条件你可不能随便答应!”   欧阳辩点点头:“那是自然,咱们得矜持,得被迫才行。”   章惇:‘……’   苏辙:“……”   王韶:“……”   三人面面相觑。   “季默,你这是什么意思?”   章惇忍不住问道。   欧阳辩笑了笑,几句话解释了一下,这下子章惇几人看欧阳辩的眼神都变了。   “子由,给梁乙埋回信,让他莫要着急,我这边受他威胁,正在积极推动呢……接下来,就交给朝廷诸公了。” 第384章 不要脸!欺人太甚!   汴京城。   西北边的大战余韵未消,对于汴京城的繁华丝毫没有影响,尤其是西夏军被迫撤回的时候。   一开始西夏肆虐环庆两州的时候,汴京城还稍微有些骚乱,但梁乙埋被打回西夏后,汴京的繁华立即恢复。   尤其是听闻财神已经到达庆州之后,立即发帖邀请诸多商人去庆州相见,要在庆州建设工业园之事一传出,对于汴京便是一大利好了。   许多豪商不顾西北战事随时可能再起,一个个带着车队直奔西北而去,过了没有多久,从汴京出发的商队便越来越多。   消息传出,原来所谓的庆州工业园是真的存在,并且已经在开建了,这些商队就是带着人过去开场去了,顿时令京中诸多豪门勋贵文官世家都蠢蠢欲动。   从至和年以来,跟在欧阳辩后面的人都发了大财。   第一批上车的是参与西湖城招股的达官贵人;   第二批是经由农行贷款发展起来的草根;   第三批则是央行带动起来的金融行业;   第四批则是地方的士绅借助央行的服务区崛起;   第五批则是东南诸路成为远洋集团的供应商,产品远销海外。   现在大宋有产业的人都知道,跟着欧阳辩,就是蹭一点汤都足以发大财了。   现在欧阳辩要在庆州开办工业园,这是要进行第六次造富行动吗?   所有愿意折腾,想要折腾,想要发财的人都蠢蠢欲动起来。   随后一大利好传来,庆州大顺城北的安疆寨已经完工!   顿时有懂军事的人对此分析道:“安疆寨的完工意义极其重大。   安疆寨覆盖范围东至保安军德靖寨七十余里,西至庆州东谷寨五十里,南至庆州大顺城三十五里,北至西界白豹镇三十五里。   也就是说,安疆寨建好之后,柔远寨、大顺城、荔原堡一带边面尽在安疆寨的保护之中,只要安疆寨不失,庆州就是绝对安全的!”   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永兴军路、秦凤路都会成为肥沃之地!   陕西这个地方在唐代时候富甲天下,即便是现在,也蕴含着无穷的潜力,不过因为这些年作为军管路剥削太重,导致经济低迷,现在安全有了保证,又有欧阳辩这个财神在,永兴军路即将成为财富聚集的重心!   一时间,汴京城流传的是庆州工业区的传说。   一时间,汴京城里的家族们,能够派出人的立即收拾行囊赶向西北,暂时派不出精兵干将的,就赶紧修书给熟悉的人,希望他们能够帮着在工业园拿一块地,干什么不知道,但是先拿下来再说。   之后消息一再传来。   庆州工业园开工了;   庆州工业园招募劳工,环庆两州部落蜂拥而至;   欧阳辩被部落头人用美色诱惑,准许部落人落户;   ……   汴京城内的人对此相当关注,有些人关心的是生意,有的人就是单纯吃瓜了。   尤其是欧阳辩喜纳部落少女之事,更是成为喜闻乐见的谈资。   不过最近一个消息却让汴京城降温了。   西夏出手了!   西夏制裁庆州工业区!   这个消息已经传出,汴京城百姓顿时怒了。   你堂堂一个国家,竟然对民间的组织下手,还要不要脸了?   关键是,竟然还要以此为要挟,逼迫大宋重开榷场!   要不要脸!   和民间沸腾的舆论不同,权贵和富人们却是面面相觑。   西夏的要求过不过分,符不符合常态?   其实这是西夏的正常操作罢了。   自从西夏建立以来,大多时候都是如此,打仗之后,西夏就要贴上来求贸易,如果大宋不肯开,西夏就闹着要继续打仗,逼迫大宋开边互市。   好吧,朝中大臣其实都已经习惯了。   这一次看来也是如此,其实到也算是常规操作了。   只是有一点不同的是,西夏拿庆州工业园劳工家属来威胁,要求将榷场放在西夏国内……emmm,这个要求稍微是过分了那么一点点了!   据说赵顼收到西夏国书之后勃然大怒,连着摔了几个名贵的茶杯。   权贵们和富商们连连叹息。   西夏这下子要自食其果了,原本这种开边互市也算是惯例了,打完就开榷场嘛,你好好来说好好来舔不久好了,非要搞这种幺蛾子。   现在好了,大宋皇帝发怒了,你这不是要搞事情嘛!   权贵富商们唉声叹气,不为其他的,而是因为这个事情要遭!   大家都知道,庆州工业园的产出一是供应永兴军路,二肯定是对准西夏去的,这下子不开边,产品往哪里销售?   总不能再输入到内地吧?   内地现在的市场虽然还没有饱和,但也没有办法再去承接这么大的一个产量了。   而且,那么远运回来,也不合算的啊!   这些权贵富商们当然不是局外人,他们是局内人,他们可都是在庆州工业园有份的!   ……   崇政殿。   “打,必须打,欺人太甚!梁乙埋都欺负上门了,若是不打,大宋就成大怂了!”   赵顼满脸的怒色,地上还有茶碗的碎片。   韩琦、张方平等人脸色也有些不虞。   “陛下,息怒,息怒。”   张方平劝道。   “息怒,息怒,你们就知道叫朕息怒,你们倒是拿出条陈来,该怎么整治这个……这个……”   “权臣!”   王安石补充道。   赵顼赶紧点头肯定:“对,窃国的权臣!”   韩琦叹了口气:“陛下,打仗不是不可以,就是这庆州工业园恐怕在战火之下存不下来了。”   “啊?”赵顼有些犹豫,“可是,这也欺人太甚了!”   王安石站出来道:“陛下,韩相说得对,忍一时之气,其实没什么的,只要庆州工业园能够崛起,西边就稳了,现在正是大力发展的时候,这时候不宜大战,而且,上次大战刚过,边军着实无力反击了。”   赵顼深深吸了一口气:“那诸位相公认为该如何?”   韩琦道:“其实宋夏之间惯例大约如此,打完战就该做生意了,开边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至于开在夏国那边,其实也没有什么所谓,反正大家都是各收各税,毫不相干,就是我们需要将货物运到夏国那边去稍微费事了些。”   赵顼看向张方平,张方平点点头。   王安石也是一脸的平静。   赵顼愤怒的神情一闪而过,被韩琦等人捕捉到。   “好吧,那诸位相公就照此处理好了。”   赵顼站了起来,往后面去了。   几位相公面面相觑。   赵顼疾步走到内间,不敢稍微慢一些,因为他怕自己憋不住笑。   ……   政事堂任命环庆经略使韩绛为宋夏和谈大使,欧阳辩为和谈副使,共同和西夏谈判。   谈判地点设在西夏灵州。   西夏负责谈判的就是国相梁乙埋,副手是都罗马尾。   梁乙埋和欧阳辩相互为对方的年轻而感觉到吃惊。   欧阳辩惊诧的是,梁乙埋就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小年轻,竟然就已经包揽朝政。   梁乙埋则是从小听欧阳辩的诗词长大,没想到现在一看,好嘛,比自己还小。   梁乙埋看着英俊潇洒的欧阳辩,心里感觉有些吃味,但是看着欧阳辩的脸色不是很好,他心里又颇为爽利。   双方交换国书,例行礼节过后,欧阳辩抢先发难。   “国相,您这事干得不地道!”   欧阳辩怒道。   “季默!”   韩绛嗔怒地看了欧阳辩一眼,欧阳辩愤愤不平的闭上了嘴巴。   梁乙埋笑呵呵道:“没事没事,年轻人嘛,冲动一点也正常的,本相也是年轻过来的嘛,都理解都理解。”   欧阳辩气得脸都红了。   韩绛看起来脸色也不太好:“国相,就谈正事吧,开榷场一事,吾皇是……原则上同意的,不过嘛,还是得开在宋境,这一点不能讨论。”   欧阳辩看了韩绛一眼,正要开口说话,韩绛却道:“季默。”   欧阳辩闭上了嘴巴,又把眼睛给闭上了。   梁乙埋心中嘿嘿一笑,脸上却是怒道:“那不成,每次都是开在你们宋国,这一次得开在我们夏国!”   欧阳辩再也忍不住了:“那就开战吧!”   “嘭!”   梁乙埋狠狠拍在桌子上,发出一声大响,欧阳辩被吓了一大跳,脸色都有点发白了。   “你这是干什么,一点礼貌都没有!”   欧阳辩说话都有点虚。   韩绛倒是淡定,但是看起来却有些无可奈何:“国相国相,不要冲动嘛,有事好好谈!”   梁乙埋呵呵冷笑:“可不是本相想要开战哦。”   韩绛看向欧阳辩怒道:“季默,接下来你不要再说话了!”   然后他转头看向梁乙埋:“开在夏国的确是不太妥当,还是开在宋境吧……”   “笃笃!”   梁乙埋敲了敲桌子:“就在夏国……若不然,庆州工业园就别用部落蕃民了。”   欧阳辩腾地站起来:“你莫要太无耻!”   “季默!坐下!闭嘴!你再这么说话就滚出去!”韩绛怒道。   欧阳辩终于不忍了:“韩绛,你是大使,可我也是副使,凭什么我不能说话!”   看到欧阳辩竟然敢反驳自己,韩绛的脸色难看极了! 第385章 谈判密码!   韩绛脸色很难看,但他代表着宋国的颜面,不得不回过头和梁乙埋勉强笑了笑:“国相,有些事情,适可而止就是了,过分了,我这边也为难。”   梁乙埋嗤笑道:“韩大使,我这要求过分吗,以前都是在宋境,现在一次到夏境来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欧阳辩呵呵冷笑:“再说下去,是不是得把榷场开到兴庆去才开心啊?”   梁乙埋大笑道:“这是个好主意啊。”   韩绛喝道:“季默莫闹,这是什么主意,听都没听过,榷场自然是开在边境,若是到了兴庆,那不成了朝贡了么。”   梁乙埋点点头:“这是个玩笑话,不过,灵州可以考虑一下。”   欧阳辩冷冷道:“是你们西夏要贸易,不是我们大宋要贸易,凭什么我们巴巴地走这么远路把货物给送到你们家门口去,那段路也不好走,成本一下子要高多少?”   梁乙埋笑道:“修一下就好了嘛,你们现在不是有什么水泥路么,修一条修一条。”   “痴心妄想,要是把路给你们修了,是不是还得在灵州给你们建个西湖城,把灵州变成东西交流的枢纽,大宋还得送你们一场泼天的大富贵呗?”   梁乙埋眼睛大亮。   韩绛这下子真急了:“国相,今天就到这里了。”   说完韩绛喝道:“回去!”   欧阳辩懒洋洋地起身,傲娇地哼了一声,摇晃着出去了。   梁乙埋坐了好一会,脸上露出笑容。   ……   第二次谈判。   “不可能,国相莫要过分了!”   韩绛一脸的青红皂白,精彩极了。   因为梁乙埋在谈判条件上加了两条。   一、宋国需修一条水泥大道通达灵州,方便两国货物交流;   二、宋国需在灵州建一座西湖城,成为勾连东西方的枢纽所在,让灵州丝绸之路重现辉煌。   这两个条件让韩绛差点炸毛了。   梁乙埋劝道:“韩大使,这可是对宋国有好处的啊,您看啊,既然选择在灵州开榷场,那么运货的问题就该考虑,这次是贵国商人送货过来,那么你们为了宋商着想,节省他们的成本,给他们修一条路也正常的嘛。”   韩绛冷冷道:“修一条道给你们作为运粮道攻击我大宋么?”   梁乙埋有话说了:“哈,韩大使莫非不通军事么,我大夏大军何时需要粮道?”   韩绛不由得脸色一红,他忘记了夏国骑兵一般都是带个半个月的粮食就可以出发了。   “那也不行,水泥道耗资太大,我们不可能去修路的。”韩绛说道。   梁乙埋笑道:“这个嘛,也不是不可以商量的嘛,我们也可以出一些钱。”   韩绛摇摇头:“建什么西湖城更是胡闹,我们怎么可能去你们的过境去修一座大城,到时候若是战事一起,你们说收了就收了,我们不是白费力气了么?”   梁乙埋眯着眼睛道:“我这可是为了你们好啊,庆州工业园产出必定很多,我们大夏才多少人,满打满算两百多万,又能买多少东西,若是有一座西湖城帮你们销货去往西方,重现昔日丝绸之路的辉煌,那大宋岂不是钱财滚滚?”   韩绛不由得怦然心动,但马上摇摇头:“不可能的,朝廷不会答应的。”   梁乙埋笑了笑道:“那就没法谈了,这不行那不行的,建一座城而已,我大夏难道建不起,我这是为了和平,才让大宋和西方有个接触的可能,你却推三阻四的……”   韩绛冷笑道:“你夏国竟然这么好心,难道你们什么都没有得到吗?”   梁乙埋嘿嘿一笑:“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得到,我们出场地给你们交易,也得收一点点的劳务费用嘛,这个不过分吧?”   韩绛冷笑道:“然后夏国有钱了,就来打大宋吗?”   梁乙埋怫然道:“韩大使这话说的就不对了,我夏国挣点小钱,挣大钱的是大宋啊!”   韩绛傲然笑道:“我们大宋不差这点钱。”   梁乙埋:“……”   第二次谈判以梁乙埋拂袖而去。   ……   第三次谈判。   欧阳辩出现了。   梁乙埋感觉他的图谋估计再难实现了,没想到事情反而有些翻转。   一开始反对的欧阳辩,竟然主动提起建设西湖城的事情,还要求承包环灵路的水泥化工程,说是愿意给个底价。   梁乙埋心下却是警钟频频铛铛铛响起,不过他看到了韩绛的冷淡的神情,便有了些猜测。   欧阳辩认为,这个贸易场既然设计到别国,命名为榷场就不恰当了,不如叫它自由贸易区,大宋这边也不用专门下旨去说明什么,大宋这边也希望夏国对宋国的货物不收税。   欧阳辩这么一说,梁乙埋心中的怀疑去了八成。   原来是这样啊。   宋国的主意梁乙埋有了些猜测。   如果命名的是榷场,宋朝就得背负着被迫开榷场的污名,在国内赵顼肯定要被百姓骂软弱的。   但如果是什么自由贸易区的话,就是民间的活动了,谁也无法说宋廷怎么样了。   至于收税这个问题,虽说原本就是各收各的税,但那是夏宋两国之间的交易。   如果是宋国和其他西方国家的交易,却也不收税的话……嗯,其实也没有问题,最多就是只收西边国家的税就是了,反正对于夏国来说,就是出一个场地罢了!   怎么算都是挣的!   梁乙埋想得清楚。   不过梁乙埋没有立即同意,而是暂停第三次谈判,回去调查了一下,果然发现欧阳辩和韩绛之间有些矛盾。   这个矛盾和欧阳辩被贬到庆州这边有关。   当时欧阳辩主持清丈田亩导致利州路梓州路发生叛乱,欧阳辩主张出兵镇压,身为枢密使的韩绛和韩绛的兄弟大学士韩维却旗帜鲜明的反对这个决定,导致欧阳辩被贬边境,欧阳辩的岳父富弼下野。   这么一来,梁乙埋感觉自己掌握到了谈判密码了。   原来如此。   韩绛支持的欧阳辩就要反对,韩绛反对的欧阳辩就会支持!   “嘿嘿,这样的话,我得支持一下欧阳辩才是啊!” 第386章 大局已定!   第四次谈判。   “……我方基本赞同贵国的主张,主要以下三大条基本可以落实。   第一,将灵州设为自由贸易区,以供各国交易之所在;   第二,夏国邀请大宋西湖城集团在灵州建设一座西湖城,夏国占股四成九;   第三,夏国邀请大宋西工建承包环灵道水泥化的建设,夏国境内部分费用由夏国承担,宋国自己承担宋境内部分。   如果宋国同意以上大方向,细节方面我们可以继续详谈。”   梁乙埋放下手中的资料道。   韩绛一脸的灰败,闻言道:“大体便是这样,欧阳副使和国相谈谈细节好了,没有问题就这样吧。”   说着头也不回的走了。   欧阳辩露出得意的笑容,察觉到梁乙埋在观察他,欧阳辩立时肃然起来。   “国相,大方向没有什么问题,细节我们还是谈谈吧。”   梁乙埋心中高兴,但他没有发现艰难的谈判才刚刚开始。   欧阳辩对于细节扣得极其严谨,不允许有一点模糊之处,所有的细节都以条文给落实下来,尤其是督促夏国必须组成一个商务部对这个自由贸易区进行负责,还得是朝中高官,欧阳辩建议梁乙埋挂名,方便到时候宋国商人申诉。   梁乙埋本想让其他的人去谈细节,但欧阳辩思维过于严谨,梁乙埋怕其他人来被欧阳辩忽悠,只能硬着头皮和欧阳辩谈。足足谈了三天的时间,才将草稿给定了下来。   韩绛和梁乙埋以及欧阳辩都在草稿上交换了签名,然后各送回国内盖章予以承认。   梁乙埋总算是舒了一口气,然后匆匆和韩绛以及欧阳辩告别,他现在看到欧阳辩就想吐。   韩绛和欧阳辩相视一笑。   韩绛颇为感慨,拍了拍草稿:“我不是很明白……”   欧阳辩嘘了一声。   韩绛闭口不言,收拾东西回庆州。   在回去的路上,韩绛又问起了这个问题。   “季默,我不是很明白,为什么你要顺从梁乙埋的意思,将榷场放在灵州呢,还搞了个什么自由贸易区,这不便宜了西夏么?”   欧阳辩笑道:“我看中的是灵州道,我想借助灵州道这个丝绸之路的节点,如果没有西夏配合,丝绸之路只能废弃了,现在分润一些给西夏,重新打通这条路,对我们大宋来说,大赚!”   韩绛却是有些担忧:“你难道不怕西夏因此强盛起来么?”   欧阳辩笑着摇头:“西夏很快就会成为我们庆州工业园的倾销地,他们看似挣了钱,但国内的各种产业却是要被冲击,不出半年的时间,西夏除了畜牧业、药材、香料等等行业,其他的行业,呵呵!”   韩绛突然打了个寒噤。   “至于收的那点钱,嗯,上层是富裕了,但下层人民……会更穷!而这,消耗的就是西夏的战争潜力,当他们拿着钱兴冲冲想跟我们打战的时候,却发现国内什么都没有办法生产了,只能靠着手上的钱去购买的时候……呵呵,钱不够了!”   欧阳辩突然有些意兴阑珊。   韩绛便不再问了。   欧阳辩的意兴阑珊是来之细心筹谋之后,达成目标之后成就感爆棚之后的空虚感。   有许多的事情欧阳辩没有说。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他所做的努力并没有比起清丈田亩时候少。   在很早之前,欧阳辩就开始为了庆州工业园的产品的销路而筹谋。   以庆州工业园的体量,一旦这个体量的工业园全力开动的时候,所产出的产品将会是海量的。   海量的产品会涌向市场,包括永兴军路、梓州路、成都府路、河东路等等这些近距离的路,而近在咫尺的西夏和辽国也不会幸免。   但是,这些还不够!   于是欧阳辩的目光越过了眼前的西夏,往更西的地方看去。   一条古老的而流淌着黄金的道路,在那里黯淡了许久。   西夏切断了这一条黄金通道,却因为西夏自身的畸形经济,让这条原本流淌着黄金的暴露黯淡无光。   欧阳辩想要让庆州工业园成为大宋工业王国王冠上最璀璨的一颗明珠,就得通过这条路,把庆州精美的产品输送往更远的西方!   所以,欧阳辩买通了浪斡九以及诸多部落的头人,让他们将消息传递给梁乙埋,并且让梁乙埋认为庆州工业园可兹利用,这样就把他拉进了谈判之中。   ——浪斡九不是唯一被买通的人,不过他恰好有机会接近而已,如果没有浪斡九,也会有一个浪斡十会寻找机会靠近梁乙埋,将消息传递过去的。   算计了梁乙埋,要想让结果更加接近欧阳辩想要的结果,欧阳辩还得算计朝中的重臣。   所以欧阳辩说服了赵顼配合演了一场戏。   欧阳辩很了解韩琦这些人,他们可以选择开榷场,但是不会同意把榷场放在西夏。   但是,如果赵顼想要打一场倾国之战,他们反而会因为要阻止赵顼,而答应将榷场开在西夏。   所以,欧阳辩是利用梁乙埋提出这个条件,又利用赵顼让韩琦等人同意将榷场放在西夏国境内。   不过,还有许多的因素需要考虑。   比如如何让梁乙埋同意将地点放在灵州。   为什么要将地点放在灵州,自然是因为灵州道是丝绸之路的重要节点,没有这个节点,丝绸之路就阻塞了。   所以在谈判中,欧阳辩和韩绛演戏,提醒了梁乙埋——西夏完全可以利用丝绸之道挣大钱啊!   梁乙埋一点就通,立即主动将谈判的重点放在这上面。   但欧阳辩并不满足,他想要的可不是一个完全受西夏控制的贸易区,于是借口他们不愿意承担丧权辱国的借口,将榷场变成了自由贸易区。   就这个改变,将西方国家都拉了进来,大宋和西夏就成了其中的一环,甚至辽国也可以加入进来。   至于为什么要搞一个西湖城,当然是为了掌握一定的话语权,只要战争没有爆发,在西湖城内,西夏就得和西湖城协商处理。   至于环灵路的修建,则是为了应付极大的运输量而准备,这一点梁乙埋也清楚,所以坦然承担了西夏境内的修建费用。   至于大宋会不会利用这条路变成粮道的问题……呵呵,不是梁乙埋看不起宋朝,经过这一次深入宋境烧杀抢掠,他心里已经不太看得起宋朝了。   欧阳辩步步为营,将梁乙埋、赵顼、韩琦诸公、韩绛、浪斡九、章惇、苏辙等等人都当成了旗子,一步一步的将他自己的设想实现。   而参与到这个筹谋的所有人,分属不同的阵营,却如同听话的木偶一般,按照欧阳辩给他们设定的道路走下去,却不知道事情的原貌是什么。   而且每一个人都觉得完成了自己的目标。   梁乙埋认为他为西夏争取了一个成为经济强国的机会;   韩琦等人认为自己阻止了一次令国内生灵涂炭的战争;   韩绛则是认为自己完美的完成了议和的工作,并且取得了不小的政绩;   苏辙章惇则是觉得他们的工作让庆州工业园度过了一次致命的难关;   浪斡九等人不用多说,白得了那么多的银两还想怎么样;   至于赵顼,则是为自己精湛的演技而喝彩!   好,棒极了!   谈判的草稿送回朝廷,没有多久就就通过了,对于大宋重臣们来说,其实里面的诸多细节并不重要,开启榷场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不损害朝廷的名声。   赵顼演的那出戏,让大臣们对现在这个结果相当满意,他们是着实不想打仗。   西夏那边梁乙埋就是代表梁太后的,所以毫无疑问的通过了。   双方交换了国书,西夏就迫不及待的让欧阳辩组织产品过去灵州了。   水泥路自然没有那么快能够修好,西湖城也没有那么快能够动工,但是这并不影响贸易。   于是,在欧阳辩的大手一挥之下,早就饥渴难耐的厂商们,连夜打包大量的产品,在第三天跟着大队出发去灵州。   “大人,这批货物多达百万贯,如此盛况,怕是连海商都及不上吧!”   卢秉看着如同山一般的货物,豪气万丈的说道。   卢秉自然是开心,工业园出售的货物价值,里面可是关系到他的绩效。   欧阳辩笑道:“西夏是因为接近两年没有能够从大宋进口产品,所以才这么饥渴,这样几批产品之后,他们的市场就会饱和的,以后就没有这么大的量了。”   卢秉笑道:“大人可不要糊弄我,您将榷场,哦不,自由贸易区设在灵州,可不是盯着西夏的,您看中的,可是西边的那些国家吧?”   欧阳辩大笑起来,笑得酣畅淋漓。   跟着他来的这些人,没有一个是傻子,如果真是傻子他也不会要。   他们毕竟是跟在欧阳辩的身边,虽然欧阳辩没有全盘托出,但欧阳辩的一些事情他们能够知晓的,当把结果和过程复盘一下,自然能够看出欧阳辩的筹谋了。   欧阳辩指了指还在建设中的庆州工业园:“所以啊,尽快将工业园都给老子建起来,你看,那些工人不是在生产什么产品,而是在铸造钱币啊!”   卢秉沿着欧阳辩的手指看过去,咦,怎么满园都金灿灿的铜钱呢! 第387章 农行在夏的掠夺史(一)   市场已经开拓了,但现在产品还跟不上,这让工业园的工厂主们焦急万分。   那可都是钱呐!   没办法,工业园还在修建,现在城墙暂时是没有精力去修了,不过这个没关系,反正堡垒已经修了,宋夏之间也已经谈和做大生意了,一时半会也不会打仗了。   所以现在工程队的主要精力就是建造园区。   园区建设主要就是先给盖起来房子,把路给平整一下,至于装修什么的,暂时是顾不上了,因为厂家们都着急着开始生产了。   现在西夏那边要货要得很急,西夏饥渴太久了,几批的货过去基本就被权贵们给包圆了,那些普通的生意人连点渣都没有捞着。   所以那些生意人干脆赶着大群的马牛羊送到厂家派驻在西夏的销售那边,说是让厂家直接把牛羊马给赶回来大宋这边,就当是货款了。   以至于送货过去的人,回来的时候还得赶牲畜回来。   由于西夏很多的生意人都是用牲畜来付款,导致庆州城外积攒了大批的牲畜,搞得一片喧哗,还臭烘烘的。   欧阳辩赶紧让盛乾生鲜把牲畜都给收购了,然后送去内地,这才解决了问题。   不过对于厂家来说依然是个大问题,毕竟要花精力去处理这些牲畜,对他们来说着实太费力了些。   欧阳辩干脆让盛乾生鲜也进驻西夏,在自由贸易区里面收购牲畜。   盛乾生鲜还搞出了两个付款的方式。   一种是用现金支付,另一种则是代结算。   现金支付可以理解,就是牲畜卖给盛乾生鲜,盛乾生鲜直接付现金就完了。   但这种方式也比较麻烦,西夏这边不太认纸钞,他们更加相信铜钱,但是铜钱太重了,在这种大宗货物交易中很是麻烦。   盛乾生鲜本来就是过来帮厂家解决问题的,干脆代为结算。   西夏这边的商人把牲畜卖给盛乾生鲜,盛乾生鲜给西夏人收货凭据,并标清楚价值几何。   西夏人可以用这个收货凭据去购买其他的货物进行结算,之后厂家和盛乾生鲜结算就可以了。   这样一来,厂家就不用担心带着大量的钱币出行了,因为不仅笨重,而且危险。   有交易的地方就有金融的存在,农行敏锐的发现了市场的痛点,立即派遣精兵干将进驻灵州,专门帮这里的商人解决问题。   农行派驻到了异国主持工作的人当然是精兵干将。   来到西夏灵州的带头人叫柳览敦,柳览敦是个同进士出身的读书人,原本是从央行培训班出身的,后来被陆采薇挖到了农行。   说到这里倒是有一个有趣的事情,央行已经成了全国金融行业的培训基地,基本上各个钱庄票号的中上层都是来之余央行,倒不是央行要控制他们,而是这些钱庄票号专门紧着央行的墙角挖。   没办法,谁让央行培养出来的人才那么出色呢。   当然啦,真顶尖的他们是挖不到的,因为真顶尖的是那些进士出身的苗子,他们在央行任职是冲着进官场去的,如果去了私企,以后想回来就难了。   不过农行要挖央行的人还是比较简单,谁不知道农行的大老板是谁啊。   有欧阳辩提携的话,少奋斗十几年那都是轻松的。   柳览敦倒不是冲着做官去的,他是真的喜欢金融。   在央行里面人才太多,他有些施展不开,后来陆采薇来挖他,他就顺势来到了农行。   到了农行之后,柳览敦主持了天使资金投资,几年的时间培养出十几家百万贯级别的大企业,陆采薇已经提出让他主持农行的具体工作,但柳览敦天生对天使投资更加感兴趣。   这也就看出这个人的性格——他喜欢赌。   柳览敦骨子里充满着冒险精神。   所以这一次农行要派人来西夏,别的人对此有些疑虑,但柳览敦却是兴奋莫名,坚持一定要来西夏主持工作。   陆采薇本来是想让他主持全面工作的,怎么肯让他去西夏冒险,几次驳回,但柳览敦就是不折不挠,甚至说要去叩欧阳辩的门。   没办法之下,陆采薇只能同意了。   柳览敦来到了西夏,考察了一番,认为农行在国内的形式并不适合西夏。   此次他过来西夏,只带了代表农行的旗帜、几枚印鉴、几箱本票和票号密码等等,资金却是没有及时过来的,这是陆采薇对他的不听话的稍微打压,但柳览敦毫不在意。   其实他现在的局面和欧阳辩创办央行的时候有些相似,不过大宋是真的没有实力支持,而柳览敦只是被陆采薇打压。   柳览敦来到西夏,探询了一下情况,便知道农行在国内的农贷、商业贷等等模式暂时都不能实行,实际上即便可以实行也不行,因为他现在没钱啊!   现在第一件事就是吸纳存款。   柳览敦将视线投放在西夏的贵族身上,尤其是西夏的皇室。   不过柳览敦没有和西夏皇室的沟通渠道,不过他也有办法,他找到了卢秉,希望卢秉帮他引荐一下。   卢秉负责工业园,最近过来这边视察销售情况,当然重点是放在西方商人上面。   不过卢秉虽然本身官职不高,但是他是工业园的实际负责人,工业园如今已经是西夏权贵最为向往的地方。   因为所有的货物上面都有地址,而地址写的就是大宋永兴军路庆州工业园。   卢秉的到来引起了西夏权贵们的注意。   毕竟如果能够勾搭上卢秉这个实际负责人的话,那拿到的货不就更多了?   不怪权贵们有这样的想法,是因为工业园现在只发挥出三成的生产力,毕竟工业园本身还在大搞建设呢,能够有这么大的生产力度,已经是压榨再压榨的结果了。   而这三成生产力,不仅要供应永兴军路附近的几个路,还得紧着西方的商人,给到西夏的虽然不少,但还是不够分的。   所以卢秉到来西夏,立即成了西夏权贵的座上客,天天在权贵的酒桌上徘徊。   所以,柳览敦盯上了卢秉。 第388章 农行在夏的掠夺史(二)   柳览敦不认识卢秉,但没有关系,找上门去就可以了。   大家都是一个大老板旗下的,若是这样的事情不帮忙,柳览敦回去向陆采薇告一状,这事情就会捅到欧阳辩哪里去。   卢秉肯定不会冒这个险的。   历来枕边风最杀人,卢秉这么聪明的人,当然知道陆采薇不好惹。   于是卢秉去赴宴就带着柳览敦去了。   柳览敦一开始去拜访权贵们,名剌都送出去无数,就是没有人愿意见,其实也正常,大家都不太明白何为银行,而且也有顾忌不是。   毕竟农行是宋国的,西夏和宋国还刚刚打了战呢,虽然现在合伙做生意,但权贵们自己却是要保持好距离的。   当然啦,有卢秉做中间人就无所谓了。   卢秉是西夏权贵的座上宾,连梁太后家族的主事都请了几次客,自然是官方认证过的。   有了卢秉的介绍,柳览敦的套磁能力就展示出来了,很快就和权贵们打成了一片。   柳览敦祭出的第一招叫——风险管控。   所谓风险管控,便是柳览敦劝权贵们将资产的部分存入农行,这样以后即便有什么风险,也能够依靠在农行这里的资产东山再起。   还真别说,就这一招,就让西夏权贵们趋之若鹜。   所谓池小王八多,庙小妖风大。   西夏人口满打满算下来也不过二百多万人,其实就是一个小国,但是国内的局势却一直都不太稳定。   因为是少数民族,自身的文化积累不高,朝政显得很是原始粗糙,从建立以来,就有了后宫干政、外戚干政的传统了,一般来说,后宫干政和外戚干政的政权,内部倾轧都相当严重。   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总是有一大批的权贵掉下去,又有一大批人升上来。   所以西夏权贵的忧患意识特别强。   现在是梁太后为首的后族主政,而皇室贵族们则是被压得透不过气来,他们很怕一不小心就被灭了族,所以一直小心翼翼地求生存。   他们尽量将子孙散播出去,以免被一网打尽,又将资产分散,免得被全部抄走,但是那些措施总是感觉不太靠谱,毕竟都在国内布置,哪里瞒得过梁乙埋他们。   而这大宋的农行就不同了。   他们打听了大宋内部的情况,知道央行和农行是大宋最大的银行,名誉非常好,而且听说这农行背后的大老板还是那个状元欧阳辩的,这更加让他们放下心来。   不管怎么说,留一条后路再说吧。   令他们惊喜的是,这存钱还有收益这个事情让他们更加惊喜。   其实不仅仅皇室贵族如此,外戚贵族也一样很有危机感。   李元昊时候的外戚野利家被没藏氏谋害没落,而没藏氏被李谅祚联合梁太后诛灭,可谓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所以留一条后路对他们来说都很有必要。   所以柳览敦就一招风险管控就收揽了西夏贵族们大量财富。   大宋朝的经济相当集中,大多集中在士绅的手里,不过比起西夏的经济来说,大宋朝已经算是藏富于民了。   西夏的大贵族们的掠夺其实要更加过分一些。   他们圈下大量的农田和亩产,把很多的牧民和农民都划到自己的名下。   所以西夏的财富更加的集中。   所以,短短时间内,柳览敦手上就聚集了几百万贯的资产。   这点资产对于整个农行来说自然不值一提,但是已经足够他开展一些业务了。   柳览敦研究过,西夏的经济结构比较单一,主要就是畜牧业和农业支撑起来的,手工业这些虽然有,但是太弱了,现在被庆州工业园的产品涌进来之后,西夏的手工业一定是完蛋了。   所以在西夏做业务,就不用考虑什么手工业之类的东西了,那些都是死路。   所以柳览敦盯准了畜牧业。   西夏为游牧型经济转变为定居型经济,具体而言则为畜牧业与农业交织发展形成西夏经济的基础部分。   西夏农业其实还是薄弱了一些,有时候还得去宋国进口粮食,柳览敦也看不上这么一点,要搞就搞大的。   西夏自始作为游牧民族,自然是极其擅长畜牧技术。   境内的凉州、河套地区的银夏、盐等州、鄂尔多斯高原和阿拉善额济纳旗一带自古是水草丰美的游牧地区。   在这种较好的自然条件下,西夏人经营着自己的富牧业并在实践中摸索积累经验,比如对畜牧的细致分类,特别是在饲养管理方面,更是详细到对畜牧如何供水,如何供料,如何培养优良品种的技术以及对牲富疾病的防治等。   可以这么说,西夏富牧业生产技术是这个时代最顶尖的。   对于这种优势行业,自然应该将其发扬光大啊!   柳览敦非常清楚,西夏羊在大宋的内地是何等的稀少,别说一些小城市了,就算是汴京城,羊肉的供应也是供不应求。   因此羊肉在宋朝内部极为昂贵,一般人吃不太起是真的。   以前是运输、贸易等等各方面的原因,所以导致西夏对大宋的羊肉供应不足,所以导致羊肉昂贵。   但是现在不仅贸易重启,而且道路会比以前更加通畅,那么西夏羊肉应该让整个大宋人都能够吃到才对啊!   emmm……其实柳览敦没有这么伟大,他就是想挣钱罢了。   总体来说,西夏的畜牧持有量还是不够的,以前够是因为大宋进口量不大,但以后一定会呈现大爆炸的提升的。   所以这个时候在这方面的投资的话,绝对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你要买地搞畜牧业?”   卢秉有些吃惊。   “可这西夏有六成人都在干这事,你觉得这事还有搞头?”   柳览敦笑道:“当然有搞头,你别看现在畜牧业那么多人,但你也要看大宋对于肉类的需求有多高,简直是海量的!   虽然说供应多了价格会下降,但架不住销量足够大啊,我就大约给你算个账。   卢兄您知道羊肉已经多少钱不,现在已经足足九百文!   一头羊至少也能吃四十斤肉,也就是说,如果我的牧场每年产出十万头,那就是四百万斤的肉,那就是价值三百六十万贯!” 第389章 农行在夏的掠夺史(三)   柳览敦笑了笑,毫不掩饰眼里的贪婪:“若是能够将羊肉价格下降到比猪肉贵一倍左右的价格,整个大宋每年估计能够吃掉一千万头羊,现在西夏这里每年才能够产多少只羊,有一百万吗?呵呵。”   卢秉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千万头羊,你怕不是想将整个西夏的土地都买下来养羊吧?”   柳览敦笑道:“我倒是想,但人家不卖啊,不过没有关系,我投资就好了,我砸钱下去,总能砸出几个超级大牧场来的。”   柳览敦如数家珍道:“河套与河西走廊地区如灵州、兴庆、凉州和瓜州,都是肥沃的土地,这些地方用来种植五谷太可惜了。   咱们大宋不缺粮食,缺肉食,夏人又不擅长种地,咱们的大老板不是在国富论里说过嘛,市场要分工,国际之间也要分工。   咱们大宋擅长农业,西夏擅长畜牧业,互补就好了啊。   就西夏才两百多万人,都养羊还不够的,干嘛还种地呢?   产出有不多,还不够自己吃的,养了羊,来和大宋交换粮食,你说多好啊!   你看,羊的作用可多了,肉可以吃,还可以产出大量的羊毛。   羊毛制作的毛衣可贵着呢,你园区里不是有厂家在大力收购羊毛,用来制作高端毛衣的么。   啧啧,会做生意,以后我可以专供上好的羊毛给你们。   还有,除了羊,还有牛、马和骆驼,这些在大宋都是好东西。   现在大宋道路畅通,需要大量的畜力拿来运输,其他还有驴、骡等等,都是大宋境内极其欢迎的产品。   可以这么说,只要我能够养出来这些畜生,就能够卖出好价钱来,你说这投资怎么样,肯定能够盈利的吧?”   卢秉看着笑眯眯地柳览敦,心下却是有些惊悚。   他经常听欧阳辩说搞金融的、搞法律的人都是没有什么人性的,他还不太相信,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卢秉已经看到,在柳览敦海量的资金之下,权贵手下的牧场会迅速的吞噬小牧场、农田,连成一眼看不到边的超级大农场。   而那些失去土地的牧民、农民,要么被卷进这个漩涡里面,要么就只能被赶进城市里面沦为下等人,被人抽筋吸血。   而整个西夏,会被超级大牧场所裹挟,最后田地都会变成牧场,巨大的财富诱惑会蒙住西夏贵族的眼睛……   一旦有干旱饥荒,西夏国就会没有粮食,届时饿殍遍野。   当然,卢秉并没有什么同情西夏人的心思。   他毕竟是宋人,说句不好听的,他来到灵州,也是浑身上下都滴着肮脏的血液。   从庆州工业园带来的产品,以低廉的价格横扫了整个西夏的市场,但这个价格,依然有一半的利润。   西夏牧民辛辛苦苦养大的一只羊,卖出去的钱也就够买一个画工精美的瓷盘,而这样的瓷盘,在工业园里面那都是量产的玩意。   庆州的产品搜刮着西夏人的财富,但西夏贵族们却一个个喜笑颜开。   虽然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传说中的狂人,但卢秉却知道此人言出必行。   卢秉对着柳览敦闻名已久,早在他还在县乡做个小官的时候,就听说了这个柳览敦,那时候央行在他所在县里开办事处,当时柳览敦就在办事处实习。   央行的办事处的处长勾结当地士绅,擅自发行了不符规矩的贷款,当时还是个小小实习生的柳览敦就敢揭发,以至于牵连出那一年央行最大的窝案,最高的有分行的行长被裁撤,在当年也是震惊了整个路。   柳览敦揭发了窝案,被调到分行里面工作,这时候柳览敦的能力就发挥出来了,连续几年业绩都是分行第一,甚至在总行那里都能够挂上号。   不过听说此人行事狂狷,似乎和同僚的关系不太好,倒是领导都很欣赏他。   后来就被农行给挖了过去了,就没有怎么听说他的消息了,没想到再次见到,竟然是在异国他乡了。   不过卢秉也没有太在乎,他考察完之后就会庆州工业园去了,那边的事情多如杂毛,他得回去处理才是。   柳览敦的工作才刚刚开始。   他首先盯上的牧区有夏州把利氏族掌控的大牧场。   把利氏族出自羌族一支党项族把利部,原本在庆州繁衍生息,后安史之乱后,唐朝将这里的部落迁到银夏两州,因此把利氏族和野利、拓跋等族一起成为这里的强宗大族。   不过拓拔族成了皇族,野利、没藏氏等族成为后族,都因此显赫一时,而把利氏族却逐渐被边缘化了,虽然还算是贵族,但如果不能出头的话,渐渐就要被侵吞了。   把利部现在的首领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叫把利亮,党项贵族一般都活不长,要么就是打仗死掉,要么就是在女人肚皮上死掉,而把利氏族上一任首领,也就是把利亮他爹,则是死在宋境里了。   所以柳览敦找到把利亮的时候,把利亮对柳览敦颇有些敌意,不过现在整个西夏都在呼吁要和大宋全面互惠互利的贸易,所以没有第一时间拔刀砍掉柳览敦的脑袋。   许多年后,把利亮为他没有第一时间砍掉柳览敦的脑袋而后悔。   不过现在的他并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   柳览敦不是自己一个人就来的,而是请了梁太后家的一个颇有头面的族人带过来的,这也是把利亮为他没有第一时间砍掉柳览敦的脑袋的原因。   “你们要投资把利牧场?可我这里并不需要投资,我有人有地有羊,干嘛要接受你的投资,这些我自己挣不好么?”   把利亮年纪虽轻,但还真的不太好糊弄。   柳览敦却呵呵指着外面飘洒的黄沙笑道:“您看看,如果是百年前,这里自然是一份百年的基业,可是现在,沙漠侵袭,你这个牧场还能够撑多久?   怕不是再过个十几二十年,这个牧场就要废掉了,你还想挣钱,到时候这点祖上留下来的基业都没有了,把利部还能不能存在就要看天意了。” 第390章 农行在夏的掠夺史(四)   “你!”   把利亮伸手握住了腰上的利刃。   柳览敦只是呵呵冷笑。   把利亮没有拔出腰中的利刃,因为柳览敦说的是对的。   夏州已经越来越不行了。   西夏都城原本可不是兴庆。   在兴庆之前,西夏的都城是灵州,而灵州之前,也是最初的立都所在其实是夏州。   至于为什么要从夏州迁移到灵州,最终确立在兴州。   这既是政治形势的需要,也是放弃不利的自然条件、选择优越地理环境的结果。   由于环境变迁,宋初的夏州已深处沙漠,加上地震破坏,已经变得残败不堪。   就连灵州的地理条件都比夏州好得多。   所以夺取灵州后,李继迁毅然将都城迁往灵州。   兴州优越的自然条件,不仅夏州无法望其项背,就连灵州也大为逊色。   因而,都城由夏州迁灵州,再迁兴州,就成了必然趋势。   也就是说,夏州这里,已经成为被放弃之地了。   而这几年来,夏州的环境越来越差了,就像现在,明明该是春暖花开的时候,而夏州却是黄沙漫漫。   “你既然知道这里越来越差了,你干嘛还要在这里投资,你就不怕投资打水漂了?”   把利亮怀疑地看着柳览敦。   阿爹说过,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哦,不对,党项人没有这句话,应该叫没有白送的羊羔。   柳览敦笑了笑:“我可没有想着要做什么长久的生意,投资嘛,有做长期的有做短期的,你这里做做短期的投资还是可以的。   我建议你还是接受我的意见,咱们好好联手捞一把大的,到时候你们挣到了钱,干脆迁出这里,去山清水秀的地方生活,岂不是更好?”   把利亮心中一动,口中却道:“故土难移……”   “呸,难移个鬼!”   柳览敦呸了一声,把利亮大怒。   “……你们把利部的故土是庆州好不咯,这里算个鬼的故土啊,哦,好吧,你们非要这么说也成,毕竟也在这里生活了百年时间了,怎么的,还住出感情来了,游牧民族欸,还想在一处住久?”   柳览敦的嘴巴相当毒,若是卢秉听到了,估计也就能够明白为什么这家伙和同僚的关系不太好了。   这嘴巴有朋友才怪。   陆采薇对他评价相当有意思。   “是个人才,可惜长了一张嘴。”   ……   把利亮被气得满脸通红,刀子都拔出一半了,可是看到梁家的人笑嘻嘻地看着他,便没有勇气拔出来。   梁家人权势滔天。   “谈合作就谈合作,别老想拔刀子。”   梁家人轻轻道。   把利亮深深吸了口气,将刀子摘下来扔到了一边。   “你说说,想要怎么合作。”   今日是无法善了了。   把利亮心中悲哀。   父亲此次死在了袭击大宋边境的战事中,连带着部落里的战士也死伤惨重,回来的人十不存三四,把利部落的衰落已经成为必然了。   现在想靠着这牧场休养生息的期望也要破灭了。   把利亮心中悲哀。   今日这梁家人带着宋人来,估计不是宋人想要这牧场,而是这梁家想要才是吧。   见到把利亮的神情,柳览敦却是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神情,诚恳道:“把利兄弟,此次来我们确确实实是想来和你们把利部合作的,我们是为了利益而来,但该是你们的利益,也半点不会侵占,请您放心。”   把利亮倒是有些诧异:“此话当真?”   柳览敦点点头:“没错,因为这个事情还得把利部落竭诚襄助才行的。”   把利亮看了一下梁家的人,点点头道:“那你说说,该怎么合作。”   柳览敦道:“此次大宋农业银行携手梁氏商行,共同组建一个畜牧业公司,农行注资一百万贯,占七成的股份,梁家注资五万贯,占股一成,把利部落以牧场为资本加入,占股两成,咱们这个畜牧业公司就叫现代牧业集团吧,以后有其他的牧场加入的话,我们就按照比例稀释股份即可。”   把利亮不太明白,柳览敦便给解释了一番。   把利亮对于牧场的估值其实还算是满意的,因为他这个牧场估值有二十多万贯……嗯,挣大发了。   柳览敦也说的清楚:“把利兄弟,说实话,我不是冲着你的牧场而来的,而是冲着把利部落的人来的,把利部落的畜牧技术据说是夏国最好的部落,所以我希望能够携手把利部落一起把牧业集团给经营好。”   把利亮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什么反抗的情绪了,连连点头:“柳兄弟您说,我们该怎么做。”   柳览敦笑了起来:“我有几个不太成熟的想法,还得你这个行内人看看能不能行得通。”   “首先,我们要把附近的牧场都收购过来,当然啦,方式有多种,愿意卖的我们就卖,不愿意卖的可以拿牧场入股。   我们要形成一个大牧场,这样才能够进行现代化的养殖业,这是规模上的考虑。   其次是技术上的革新,根据我的调查,畜牧业的关键在于牧草、选种。   现在的畜牧业存在的问题是理念落后,畜牧业在发展过程中,牧民对其未来发展趋势和发展战略的把握不够明确。   而且对于现代化发展的重要性和方式并不了解,仍旧秉承着旧的较为落后的畜牧业思想。   认为畜牧业还应该是农舍畜舍连接,共处一舍,牲畜在牧民住所前后游荡,难以与现代化发展趋势相适应;   再次,畜牧业结构不科学,如今夏州畜牧业综合生产能力与产量品质、生产效率仍旧不高,对畜产品安全生产的重视程度不够,生产缺乏统一的标准,无法与市场以及国际化接轨;   再次,草地资源逐渐减少,随着牲畜种类和数量的增多,对草地资源的需求逐渐增多,同时由于生态环境遭到破坏程度愈加严重,导致草地资源退化问题严重。   我们应该加强对畜牧基础设施建设,尤其是水利设施的新建,要主动浇灌牧草,全力打造畜牧业生产规模化、高水平的面貌,使得夏州成为畜牧业现代化发展的领头羊。   另外,我们可以收购田地开展人工饲草料基地建设,种植青贮玉米和苜蓿等,这样可以饲养更多牛羊。   还有,在产、供、销上面也要进行创新,我们要建立产、供、销一体化,建立产业基地,形成基带农的发展模式……”   把利亮:“……”   梁家人:“……”   柳览敦看到两人的神情,便知道自己说得过于书面化了,这些给大宋那些读书人看都未必看得懂,何况是这些部落头人。 第391章 农行在夏的掠夺史(五)   “简单来说,就是牧场不够,我们就自己修水利来养草,这样同样的地能够养活的牛羊更多,牛羊的种类咱们也要进行选择。   吃肉的咱们就算出肉多的羊,出毛的就养出毛多的羊,然后还有专门产羊奶的奶羊什么的,这样才能够最大程度的出经济效益嘛。”   把利亮这下子懂了。   听起来倒是有道理的。   把利部这个牧场虽然很大,但是因为生态环境的原因,能够承载的羊越来越少了。   如果能够兴修水利、种植青贮玉米和苜蓿这些饲料的话,的确可以承受更多的羊群。   听起来前景好像蛮不错?   “还有,把利部的兄弟姐妹们,虽然在这个牧场里面占有股份,但是劳力是另外给薪俸的哦。”   柳览敦笑道。   “什么意思?”   把利亮问道。   “就是说,两成股份的分红,你们可以部落内自己分配,而参加牧场劳动的人,每月会发工资,当然,不劳动的人自然是没有的。”   柳览敦解释道。   这下子就没有问题了。   以后占据大宋进口畜牧产品一半份额的现代牧业集团在今天正式成立了。   后来有人在写西夏经济史的时候,是这么记载这么一段历史的。   【……农行在西夏灵州自贸区开放之际,恰如其时的进入西夏,并将庞大的触手伸向各个阶层。   当时还只是农行西夏分行行长的柳览敦先生,用了三招就让农行深深地嵌入西夏的经济命脉之中,从此之后再也无法剥离,直至西夏灭亡。   柳先生这三招分别是风险管控、现代牧业集团、以及令梁氏在西夏史上遗臭万年的关税承包……】   ……   “啧啧,柳兄还真是大手笔啊,几个月的时间,就将把利部落的农场整饬得有模有样,更是帮把利部落将一批牛羊找到了买家,也真是能力过硬啊!”   柳览敦笑了笑道:“还得感谢盛乾生鲜的吴总鼎力的支持才是,这可不是我自己的能力。”   卢秉笑道:“我倒是有些奇怪,柳兄怎么认得吴总的呢,你们一个是搞金融,一个是搞贸易的,应该是不搭边的才是啊。”   柳览敦笑道:“卢兄这就不知道了,盛乾生鲜是农行旗下的企业,我知道也不出奇,而且……盛乾生鲜是我之前一个相当得意地项目。”   柳览敦脸上带着神秘的笑容。   卢秉抚掌大笑:“我就说,我就说嘛,你柳览敦怎么会毫无准备就来这西夏开牧场,原来是各个关节都打通了啊,有盛乾生鲜的协助,现代牧业集团的产出就不必担心卖不出了,嗯……对了,亨利皮革是不是也是你的手笔?”   柳览敦笑了笑点点头:“的确是同一批的投资,治平四年的时候,这两笔投资让我在当年的农行年终考核中位列第一!”   卢秉比了个大拇指:“果然柳兄深谋远虑,掌控了销售渠道,现在将手伸向最上游的畜牧业,到时候柳兄掌控牧场、销售渠道还有制作成品的工厂,啧啧,那可是要再出一个行业巨头啊!”   说着话间,两人的马车来到了灵州城门,却听到一阵喧哗。   柳览敦透过窗帘望去,一群宋商和西夏的一群小官员在吵架。   门口被堵住了,想进也进不去,柳览敦侧着耳朵听了一下,不由得惊诧起来。   原来写西夏的小官员竟然是来收税的税吏,柳览敦记得,大宋商人来灵州自贸区做生意是不需要交税的啊!   卢秉颇为气愤,因为如果要收税的话,伤害的就是他的工业园了。   “柳兄,我就不陪你了,眼下这事情我得去处理好。”   柳览敦道:“卢兄自去忙就是,不过,这事情你要怎么处理?”   卢秉看了外面一眼:“这里是小事,他们自己处理就好了,我要去管理处申诉,问问梁乙埋的人,问问他们,当时签订的协议是否还有效。”   柳览敦点点头:“那卢兄慢走。”   卢秉气冲冲而去,柳览敦却是上了心,下车找宋商聊聊。   “哼,这些税吏,都是些心黑的,他们当然知道宋商是不纳税,但他们却堵在这里,把我们的货物翻来翻去,还要故意打烂一些,就是逼我们向他们行贿。   这还是好的,那些西方的商人,那才是被刮了一层皮才让过呢,这些狗日的!呸!   也不知道咱们朝廷的大人物们是怎么想的,怎么能够将榷场放在西夏呢,我们不仅得将货物运过来,还得看他们的脸色,真是晦气!”   柳览敦若有所思:“这种情况普遍吗?”   “呵呵,你看,这不是大庭广众之下就这么干么。”   宋商摇摇头无可奈何道。   柳览敦奇道:“不应该啊,梁乙埋对这个自由贸易区这么重视,他怎么就仍由手下人这么盘剥商人呢?”   宋商呵呵道:“这些人可不是梁乙埋的人,而是其他权贵的人,相比起在收得这些税,梁乙埋更加关注的其实是他们的支持才是。”   柳览敦顿时醒悟过来。   原来是这样。   柳览敦顿时感兴趣起来,来到税吏的面前。   税吏的发型是党项发型,但是面目看起来却像是汉人,而且一口陕西话透露了他们的底细。   “诸位,方便聊一聊吗?”   柳览敦笑笑道。   税吏的头目不耐烦道:“走开走开,别耽误我们挣钱。”   柳览敦笑道:“这些人身上又能榨出什么油水来,来,看看这个。”   税吏头目不耐烦想要推开柳览敦,却被他递过来的东西给吓了一跳。   那是一张足足有五十贯的钱钞,还是大宋农业银汉发行的。   那可是硬通货了!   税吏头目不着声色的改变推出去的手方向,将钱钞拈花般拢进了衣袖之中。   “来,这边说话。”   税吏往一边走去。   柳览敦微微一笑,跟在了税吏的身后。   税吏走到了角落里,脸色虽然不算好,但语气还算是不错:“说吧,什么事?”   柳览敦道:“这位兄台请了,我是有些事情要请教,请问你们是国相的手下吗?” 第392章 农行在夏的掠夺史(六)   ……   税吏头目不屑一笑:“梁乙埋可管不了我们。”   柳览敦惊奇道:“是嘛,那您是哪位贵人的手下?”   税吏头目上下端详柳览敦:“你问这些做什么?”   柳览敦笑道:“嗨,我是宋商,对于这个进出费自然是很关心的嘛。”   税吏嗤嗤笑道:“难不成你还认识贵人不成?”   柳览敦点点头:“还是认识几位的,细封氏、费听氏、往利氏、颇超   氏、野辞氏、房当氏、米禽氏等等各族诸多贵人还是一起吃过饭的。”   税吏被吓了一跳:“你是何人?”   柳览敦所说的那些个姓氏都是西夏的顶级权贵,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么这人可是通了天了。   柳览敦抬了抬下巴:“你看看钱钞。”   税吏赶紧掏出钱钞,看了一下,联想起近期灵州城和兴庆那边的诸多动态,税吏吃了一惊:“莫非您是大宋农业银行的柳行长?”   柳览敦倒是颇为欣赏这个税吏的见多识广:“嘿,你还真知道啊。”   税吏苦笑道:“做我们这一行的,消息若是不灵通,脑袋随时落地,柳行长最近几个月在兴庆和灵州那可是最为知名的人,哦,还有那位庆州工业园的卢园长,那可是近期的风云人物啊,谁能不知?”   柳览敦笑道:“不知道阁下是哪位贵人的属下呢?”   税吏赶紧道:“其实我们并不是具体那位大人的属下,而是多位贵人找来的,细封氏、费听氏、往利氏等等部族都有参与,所以国相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估计也是不满多时了。”   柳览敦点点头:“这倒是可以理解了,但是,就这又能够收多少税呢,大宋的商人是免税的,而回鹘、吐蕃那边的商人又不多。”   税吏叹息道:“可不是么,宋商倒是多,但是我们又不能收税,只能靠一些……咳……搞点幸苦费,回鹘、吐蕃那边的商人过来太艰难,所以人数太少,根本收不到什么东西。   那些贵人们一开始还以为是天大的肥缺呢,没想到是现在这番局面,收到的钱寥寥无几,聊胜于无罢了。”   柳览敦安慰道:“会慢慢好起来的。”   税吏却道:“好不了的,那些回鹘、吐蕃商人在这里被盘剥狠了,回去一说,谁还敢来?”   柳览敦忍不住哑然失笑:“你们这是竭泽而渔啊!”   税吏叫苦不迭:“我们这也是没有办法,谁让贵人逼迫呢,他们逼迫我们,我们就只能逼迫他们了,以后……以后的事情再说吧!”   柳览敦颇为同情,和税吏说了一会的话,就上车匆匆离开,也不进灵州城了,直奔庆州而去。   ……   柳览敦的马车从刚刚修好的灵环道,哦,其实应该叫庆灵路,这条路从庆州工业园经过环州直达灵州城。   水泥道是十六车道的康庄大道,马车可以在上面保持相当快的速度驰骋,在进入环州之后,大道的旁边有隐约堡垒出现。   这些堡垒可以保证西夏骑兵想从大道直驱庆州的时候可以有手段阻隔。   堡垒的存在可以随时切断这一条大道。   柳览敦的马车经过几道关卡的身份查验,从灵州城到环州大约是350公里,花了大约一天的时间,从早上太阳升起的时候出发,太阳落下的时候休息,在路上换了几次马车,当晚到达环州休息。   宋夏边境这里的白天时间相当长,尤其是夏季更是如此,每天多达十五小时的时间、   从环州到庆州是一百五十公里,花了大约半天的时间抵达,也就是说,从灵州出发道庆州,一共花了一天半的时间。   看起来似乎时间很长,但是在这个时代来说却是快得吓人了。   在庆灵路修好之前,从庆州到灵州至少都得四五天的时间,若是天气不好,甚至十来天都有可能。   经过一天半时间的跋涉,柳览敦到了庆州,却没有选择休息,而是梳洗了一下,然后赶去庆州官衙。   不过柳览敦不是从正门进的,而是从后门悄悄进入。   他在门子的指引下来到签押房,欧阳辩的签押房已经没有什么人,只剩下欧阳辩在翻阅文书,听到脚步声,欧阳辩抬起头笑道:“览敦回来了啊?”   柳览敦赶紧叉手道:“老板,我回来了。”   欧阳辩指了指椅子道:“先坐坐,我签个字。”   柳览敦轻轻坐下,签押房的环境和上次并没有什么不同。   没等他仔细观察,欧阳辩已经从桌案后起身,笑道:“干得不错,任务基本都完成了。”   柳览敦有些不太好意思道:“您都将路子给我铺好了,我要是还干不成,那我就太废物了。”   欧阳辩大笑道:“可不能这么说,做计划不难,难的是去具体实施,你的工作报告我都看了,其中随机应变的事情太多了,换了另一个人,还真的干不成这些事情呢。”   柳览敦笑得有些腼腆,在别的人面前的桀骜不驯全都不见了。   欧阳辩笑了一回道:“哦,对了,现代牧业那边继续耕耘下去,要沉下去,你安排人去做这个事情,我给你们五年的时间,五年内,控制西夏三分之一的牧场,可以做到吗?”   柳览敦深深吸了一口气:“有些难,不过会尽力。”   欧阳辩摇摇头:“不是尽力,而是一定要做到,现代牧业集团的模式已经推广开了,接下来复制就是了,盛乾生鲜会全力帮现代牧业消化产品,只要牧业集团有产出,就一定能够被消化,这样的话,那些牧场主会不愿意加入?”   柳览敦大喜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有信心,如您所说,有盛乾生鲜兜底,加入的牧场主的收益至少都是三到四倍的提升,傻子才不加入呢!”   欧阳辩看向柳览敦道:“嗯,不过别忘了,别光盯着挣钱的事情,多鼓励那些贵人们,将田地也转为牧场嘛,牧场产出可比农业要多多了。”   柳览敦笑道:“您放心,不用我多说,他们也会的。”   欧阳辩笑着点头。   也是,对于资本家来说,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就会铤而走险;   有了百分之一百的利润就敢践踏人间一切法律;   有了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就敢冒上绞刑架的危险!   三到四倍的收益,那就是百分之三四百的利润,西夏的贵人们也该敢冒着上绞刑架的危险,用羊群驱逐农民,圈下肥沃的农田,让牧草在农田上肆意生产,羊群吃着鲜嫩可口的牧草快速的上肉,至于那些失去土地的农民,谁又会在乎他们呢?   有的时候,无害的羊咩咩也是会吃人的哦! 第393章 农行在夏的掠夺史(七)   欧阳辩看向柳览敦:“工作做得很不错,不过,看你的模样,应该有事情要说?”   柳览敦点点头道:“是,我在灵州城见到一个有意思的事情……”   柳览敦把灵州城税吏的事情说了一遍,欧阳辩的神情变得有意思起来。   柳览敦受到了鼓励。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们将榷场设在灵州城的目的就不起作用了,西边那些商人口口相传,到最后,他们一个都不会来了,庆州工业园的产品根本卖不到那边去。”   柳览敦有些忧心忡忡,欧阳辩看起来不像是担忧,反而颇感兴趣。   “也就是说,现在灵州城管税收的人并不是梁乙埋的人,而是一班权贵联合,现在西方商人不多,而且因为他们不管不顾的剥削,所以西方商人越来越少?”   柳览敦担忧道:“是啊,再这么下去,甚至以后不会有人来了。”   欧阳辩想了一会,笑道:“嗯……这个事情有点意思,待我想一想。”   柳览敦张了张口想要说话,但处于对欧阳辩的敬畏,他没敢多说。   出去的时候碰到卢秉,卢秉看起来有些着急,只是和柳览敦点点头,就匆忙进去了。   柳览敦很是好奇,本来想着汇报之后先回去休息的,见状干脆让人在门口等着,而自己在附近的茶楼等候。   过了半个时辰左右,卢秉风尘仆仆而来。   “这么着急,都不让我休息一下,是什么急事?”   卢秉一进来就喝了一大杯茶。   柳览敦赶紧又给卢秉倒了一杯:“你这是和我前后脚回来啊,是因为灵州城门口的税吏的问题么?”   卢秉神色有些沉重的点点头:“没错,这是个大问题,要是处理不好,灵州自贸区就和普通的榷场没啥两样了。”   “梁乙埋什么意见?”   柳览敦问道。   卢秉叹了一口气:“顾左右而言他,估计是觉得利益不大,不值得打破平衡,不过倒是给我承诺了,会解决宋商这边遇到的问题。   但是光是西夏,根本承担不了庆州工业园的产能,西夏才多少人,两百多万人,连永兴军路都不如,又能消耗多少东西?”   柳览敦叹了口气,果然如他所料,这个事情是颇为严重的,要是处理得不好,庆州工业园很难良性的发展下去。   “那现在怎么办?”   柳览敦问道。   卢秉有些抑郁:“还能怎么办,老板倒是给我指了条路,但是这条路不好走啊!”   “哦,我能听听吗?”   卢秉道:“老板说,深化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充分发挥我国超大规模市场优势和内需潜力,构建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   这话有些绕口,不过柳览敦不愧是搞经济的,稍微一琢磨就咀嚼出一些妙处来,他抚掌笑道:“老板这招却是康庄大道,至理名言啊!”   卢秉苦笑道:“那是自然,老板让我多关注利州路、梓州路、成都府、河东路这些边陲路,说这些路经济比内地落后,但是潜力也高,庆州工业园可以利用与这些地方足够近的优势,以庆州工业园为中心,打造一个西北经济中心区,这样也足以吃饱了。   至于双循环中的国际,则是以西夏和辽国为主,尤其是辽国,辽国幅员辽阔,人口是西夏的三四倍,而且辽国富庶,能够拿下辽国的话,庆州工业园何愁没有生意做。”   柳览敦笑道:“即是如此,又何必愁眉苦脸的?”   卢秉等了柳览敦一眼:“这能一样吗,先不说明明不用花大力气,就能够将产品卖出去,现在不仅要花大力气去与内地的产品竞争,还得花大力气去开拓辽国的市场,关键是,原本这些我们也能做,现在是不得不去做,还失去了丝绸之路的西方国家的市场,这个损失可就大了去了!”   柳览敦也有些失落,他在西夏是做了不少事情,但在他的计划里面,西方商人一样在他的计划里面,他可是想着要沿着丝绸之路,把农行推过去的,要是能够沿着丝绸之路把农行的办事处铺过去,那么农行超越央行的日子就不远了。   不过这个想法他谁也没提,因为听起来有点骇人听闻了。   现在农行率先跨越国境来到了西夏,已经是开大宋金融业的先河了,大宋中央银行都没有做这事呢,他却已经想到占领丝绸之路的事情了,说出去怕是要被人认为是疯子了。   当然,他的确是被人认为是个疯子,但他不是真疯啊!   这话他不仅没敢告诉欧阳辩,连陆采薇都不敢说,生怕被认为太不踏实了。   他去西夏做的那些事情,一来是因为欧阳辩让他去控制西夏的牧场,而来则是他想去西夏看看,看看能不能有农行突破的机会,他认为,西夏的体量不够,要想让农行超越央行,只有把丝绸之路的沿路国家都拉拢进来,才有可能打败深耕大宋的央行。   毕竟,大宋太富裕了!   正在他沉思之际,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有人敲门道:“卢先生和柳先生都在里面吗?”   卢秉和柳览敦对视了一眼,卢秉道:“是谁?”   外面的人道:“知州有请。”   卢秉和柳览敦赶紧站了起来,匆匆走出去开门,门口是一个精干的年轻人,轻轻笑着道:“两位,知州在签押房等你们。”   卢秉赶紧感谢道:“谢谢曲队长。”   卢秉和柳览敦匆匆赶往州衙。   在马车上,柳览敦有些吃惊道:“卢兄,这个区队长是何许人,我怎么感觉在他的面前有些心惊胆战的,而且,我们在茶楼里,他是怎么知道我们在哪里的?”   卢秉低声道:“咱们园区有一个保安队保证园区的安全,老板身边也有一支保安队专门负责老板安全,这支保安队分为对外和对内,对内的则全力保证安全,对外的则是监控收集各项消息,曲队长则是对外的,嗯……据说清除了不少的威胁,所以,你面对他感觉有威胁也正常。”   柳览敦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第394章 农行在夏的掠夺史(八)   柳览敦和卢秉也没有分开,因为已经被发现在一起了,也就没有必要刻意保持距离,毕竟真爱……呸!   不过他们在西夏那边原本就是相互配合的,倒也是能够光明正大的走一起。   来到签押房,两人发现陆采薇也在。   面对顶头上司,柳览敦赶紧问号:“行长,您也来了?”   陆采薇似笑非笑:“呦,小柳子啊,在西夏干得不错啊,我不给你拨钱,你一招空手套白狼,就揽到了几百万贯资本,还在那边搞风搞雨,能耐大了去了。”   柳览敦有些哭笑不得。   欧阳辩笑道:“好了好了,不就是不接你行长那一趟事么,还至于打击报复么。”   陆采薇幽怨地看了欧阳辩一眼,欧阳辩忍不住有些头皮发麻,自从孟香部的孟小媚来到了他的身边,陆采薇就像是被动了奶酪的小猫咪一般,整个人都炸了毛了。   这不,天天就呆在州衙办公,跟在监视他一般。   陆采薇闷闷不乐地坐到了一边。   富蒹葭她是比不上的,人家是宰相之女,她自己毕竟是个青楼出身,能够跟在欧阳辩的身边,用自己的能力证明自己是欧阳辩的左臂右膀,她感觉已经是很满足了。   但是孟小媚的出现却让她感觉到了莫大的危机。   孟小媚不是中原女子,性格上活泼火辣,所以相当的主动,谁都看得出她对欧阳辩有所图谋。   至于孟小媚为什么会给她造成偌大的危机,一来是孟小媚更加年轻,她自己虽然因为身居高位,保养上也是不遗余力,但是她比欧阳辩大了七八岁,这个让她很有危机感。   二来孟小媚走的是她曾今走过的路,这更是让她感觉到了极大地威胁。   陆采薇也是从秘书一步一步干出来的,在与欧阳辩朝夕相处间建立起深厚的感情基础,这才是她备受信任的原因。   正是因为如此,陆采薇想让柳览敦接手农行的工作,她可以多陪在欧阳辩的身边,这样才不会让狐媚子勾走欧阳辩!   可是这个柳览敦却一点也不识趣,不仅拒绝不说,还自请去西夏那地方,陆采薇劝了几次,柳览敦却是心意已决,陆采薇一怒之下断了他的资金支持。   这就是为什么柳览敦过去西夏之后那么艰难的原因。   不过柳览敦并没有记恨陆采薇,毕竟陆采薇对他极为赏识和信任,要不然也不可能把他从央行挖过来,要知道,因为这事,陆采薇还和吕青在老板面前吵了一通呢。   欧阳辩赶紧进入主题。   “你们所说的事情我综合了一下,这个情况的确是有些麻烦,虽然庆州工业园现在的产能还是有些紧张,但随着工业园逐渐完善,产能会呈现大幅度的暴涨,到时候会出现产能过剩。   西夏、辽国、大宋西北各路这三个方向的市场,只有西夏是庆州工业园唯一能够全部掌握的,国内的西北各路和辽国的市场,咱们还得和国内的商品竞争。   辽国那边不仅与河东路接壤,所以被京畿的商人当成自留地,不仅如此,东南诸路商人更是通过海上贸易,大量的输送商品进入辽国。   比起路上物流成本,京畿那边的商人现在都快竞争不过了东南诸路的商人了,咱们参和进去恐怕也占不了太大的便宜,毕竟咱们过去的路程也不近。   这样的话,随着庆州工业园的发展,这些地方的市场恐怕会吸纳不了工业园的产能,所以,丝绸之路的各国市场,是我们需要的。   现在西夏这番做法,却要重新断了这条路,所以咱们得想个办法去解决这个问题。”   ……   宋夏的贸易不仅仅是庆州工业园在做,也有一些原本就保持着贸易的商人在做,当然,他们在榷场关闭时候依然在做的那些,其实就是走私。   现在大开贸易之门后,他们也光明正大的做了起来。   这些人大多身后都有背景,所以西夏的税吏搞事情,他们这班人是最气愤的——他们什么时候需要缴税?   以前走私的时候不交税,现在正大光明来做生意还要缴税,这是还要逼我们去走私吗?   于是他们纷纷向身后的靠山反馈这个消息。   关系到挣钱这个事情的时候,大宋官员变得效率十足,在欧阳辩才刚刚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韩绛那边已经接连收到国内同僚的书信,责问他身为环庆路经略使,又是灵州自贸区的促成人,怎么现在竟然任由大宋商人被西夏欺负?   韩绛看到这些职责后不由得大怒。   特么的这还成他的问题了?   说实话,这活要不是在他的辖区上他根本就不想管,他当时想干的是效仿范仲淹、韩琦那样,和西夏狠狠地干几架,成就他的声名。   而不是现在这样,仅仅当一个监理,天天去验收那些堡垒,还得帮着欧阳辩去演戏,现在还得给这些商人保驾护航?   特么的!   韩绛气冲冲地跑到庆州,想要责问欧阳辩。   欧阳辩见到顶头上司来到,赶紧迎接,听到韩绛的责问,欧阳辩笑道:“大使莫急,下官已经和梁乙埋那边沟通好了,梁乙埋已经在着手整理了,应该很快就会解决了。”   韩绛这才算是舒了口气。   “这种事情怎么能够等到现在才来解决了,早在一开始就该消弭于无形之中嘛!……”   韩绛借机批评欧阳辩,欧阳辩也不生气,连连点头:“嗨,这是下官的错,好在还没有酿成大祸,大使批评得是。”   韩绛见欧阳辩态度还不错,问题也解决了,倒也没有什么借口多说了。   韩绛走后,欧阳辩笑着摇头。   卢秉和柳览敦已经在前往灵州的路上了。   马车在平整的路上快速的奔驰,用杜仲胶包裹的木质车轮避震性能相当不错,加上车内垫着厚厚的垫子,坐在车厢内相当的平稳。   车辆很舒适,但卢秉和柳览敦却是愁眉紧锁。   “柳兄,您说这事我们能办成么?”   卢秉涩声道。   “我怎么就觉得那么不靠谱呢?”   柳览敦笑了笑道:“事在人为!” 第395章 农行在夏的掠夺史(九)   细封颇赖的心情不是很好,躺在胡床上正借着酒纾解苦闷的心情。   忽然有人进来禀报:“祖儒,外面有人求见。”   细封颇赖问道:“是谁?”   手下人道:“是个宋人,叫什么柳览敦的。”   细封颇赖一下子坐了起来:“你说他叫什么?”   “好像叫柳览敦。”   细封颇赖想起来了:“他来做什么,宋商投诉的事情不是那个卢秉在处理么,怎么他也来了,嗯……难道是因为他们的牧业集团而来?”   细封颇赖有些费解,但也不想了,见见再说吧。   一会柳览敦笑眯眯地进来,进来就恭贺道:“大祖儒,恭喜恭喜!”   细封颇赖不解道:“刘行长,喜从何来?”   柳览敦笑道:“自然是恭喜大祖儒日进斗金啊,祖儒掌控了灵州自贸区的税务,我看灵州商旅如云,这税收不得每日都是好几个斗金?”   细封颇赖有些恼怒:“你这人是不是来消遣我,你是不知道里面的事情么?”   柳览敦讶然摇头:“在下的确是不太清楚,难道税务不是祖儒掌握?”   “当然是我。”   细封颇赖看起来有些不爽。   柳览敦笑道:“那不就是了,我们大宋朝的边境收税机构,每个月都得是十来万贯的收入,大祖儒这灵州城,沟通宋夏回鹘以及更西的国家,怕不是每月都得二十几万贯的收入?”   细封颇赖心中一痛。   二十几万贯……   但凡有个几万贯,我至于这么愁么。   前几日梁乙埋写了信过来斥责他,说他放任手下滋扰商人,认为他这么做会耽误了大事,而且对他每月叫过去的税金颇为不满,认为他过分侵吞,不将朝廷放在眼里云云。   真是马伯夷的!   梁乙埋规定了,宋商免税,西夏权贵不纳税,要纳税的只有回鹘商人和吐蕃商人,哦,对了,还有夏国的小商贩们,但是这些人又能榨出多少油水?   这个柳览敦这么说,估计梁乙埋也是这么认为的,要么不会说他侵吞税金了。   可他这几个月来,最多就就只有三万贯多一点,其他的月份要么只有万来贯,要么甚至万来贯都没有。   当然啦,收到的肯定比这个要多,但手下人会分润一些也是正常的,这点细封颇赖也是理解的。   总量上不去,纠结那么一点其实没有什么意思。   唉,一开始以为是个肥差,现在却变成了一个天坑!   细封颇赖斜睨着柳览敦:“你今天是来干什么的?”   他紧紧盯着柳览敦,要是柳览敦一句话不对,他就准备将他轰出去,即便这个人是西夏权贵的坐上席,但细封氏是西夏顶级权贵之一,才不怕呢。   柳览敦笑道:“来送大祖儒一场富贵。”   细封颇赖呵呵一笑:“咋地,你能让细封氏成为皇族?”   柳览敦神色肃穆的点点头。   细封颇赖脸色一变:“你在和我开玩笑?”   柳览敦一笑,如同寒冰解冻:“是大祖儒先和我开玩笑的。”   细封颇赖紧紧盯着柳览敦,一会之后,脸上的笑容渐渐绽放出来。   “不错,有胆识,哈哈哈哈!”   柳览敦陪着笑容:“不过,送大祖儒一场大富贵是真的。”   细封颇赖骤然停住了笑声:“说来听听。”   柳览敦笑道:“大祖儒的税收得不太顺利吧?”   细封颇赖笑着摇头道:“还算不错,比不上宋朝,但每月十来万贯还是绰绰有余的。”   柳览敦呵呵一笑:“这样啊,那和卢秉卢先生说的好像有些不同,国相那边透露过,好像大祖儒这边的税务才上交几万贯?”   细封颇赖脸色一变,这才想起这位可是能够上达天听的,要是将他的话传出去,梁乙埋不得恨死他。   他吹牛说收了十几万贯,但上交给梁乙埋才几万贯,这贪污太严重了,惹恼了梁乙埋,到时候派人来查账就麻烦了。   虽然他没有贪污那么多,但终究还是贪污了。   他原本就和梁乙埋不对付,到时候梁乙埋若是借机打压,还是有些麻烦的。   “呵呵,不知柳先生何以教我?”   “大祖儒,将税务机构交给我打理,我每个月给你上交十万贯。”   细封颇赖腾地从胡床上起来:“什么你想要税务,你这是要干什么!”   柳览敦笑道:“自然是要赠送祖儒一份富贵啊,当然,在下是个商人,自然想要挣点钱。”   细封颇赖盯着柳览敦:“你说你每个月给我上交十万贯?”   柳览敦微笑点头。   细封颇赖很心动。   庆历年间,宋夏两国打生打死,最后宋朝每年的赔款也不过是白银五万两、绢十三万匹、茶两万斤,逢年过节再给白银二万二千两、绢二万三千匹、茶一万斤,加起来也不过是三四十万贯罢了。   柳览敦一开口就是十万贯,那每年就是一百二十万贯了!   比岁币还要多!   细封颇赖很想张口就答应下来,但其中也有顾虑之处。   “你可知道,大宋商人不缴税,西夏权贵也不交税?”   柳览敦点点头:“我自然是知道的,交税的只有西方来的商人,还有西夏的小商贩。”   “那你应该知道……”细封颇赖有些难为情,“……根本收不了多少税的。”   柳览敦笑道:“祖儒请放心,我自有办法。”   细封颇赖盯着柳览敦道:“交给你打理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你将钱交上来就行,不过,国相对灵州自贸区非常重视,你要是将这一摊给搞砸了,我就算是带着兵马杀到宋地去,也要将你拉出来杀掉的!”   柳览敦被细封颇赖阴冷地眼神盯着后颈冰凉,但他强笑道:“放心,我只管收税,不仅如此,为了税收增加,我还要让市场更加活跃起来,这个你可以放心。”   “而且,不管你收不收得到税,每月十万,这绝对不能少!”   细封颇赖道。   柳览敦点点头:“可以。”   “而且,期限至少是十年!”   细封颇赖道。   柳览敦心中有些发虚,不过想一想,西夏和宋朝的和平未必能够维持十年,大战一起,谁还管你这些。   “好,就这么定了,不过要签订协议!” 第396章 农行在夏的掠夺史(十)   接到从灵州城传来的消息,欧阳辩很满意。   “这个东西很重要吗?”陆采薇有些不解。   欧阳辩笑道:“嗯,掌控了一个国家的经济,就控制了这个国家。   这段时间的布局,包括灵州自贸区、现代牧业集团、和现在的关税承包,只要几年的时间,西夏的经济命脉已经被掌握在我们的手中了。”   陆采薇皱着眉头道:“西夏的军力强大,我们想要掌控它可不简单,他们有掀桌子的能力的。”   欧阳辩点点头:“没错,但大宋这边也是需要时间而已,我做的也就是拖延时间,我的各种措施让西夏的贵族们获利,他们所获利益越大,他们就越不想放弃,相反战争得到的利益不大的话,他们就会阻止战争。”   陆采薇有些心惊胆战:“到时候若是打起来,咱们的庆州工业园岂不是面临崩溃?”   庆州工业园如今最大的客户便是西夏,大宋若是和西夏打起来,别的先不说,这条商路肯定是断了的,庆州工业园没有了销售渠道,的确就是灭顶之灾了。   欧阳辩点点头道:“到了那个时候,只能放弃一些利益了,如果走到那个地步的话,不过,应该是值得的,毕竟西夏这块养马地,必须拿回来,否则面对辽国、金……”   欧阳辩闭口不言,后面的自然还有蒙古,不过现在连金国都没有出现,更遑论蒙古了。   陆采薇以为欧阳辩是口误,也没有追问,只是说道:“只是,我还是没哟想明白,难道西夏那边不知道关税对他们的重要性么,怎么就答应了呢?”   欧阳辩笑道:“他们又不是傻子,他们恐怕打的算盘是,等我们把生意做起来了,把人吸引来了,到时候再把关税拿回去,他们又能在这之前每年拿到一百二十万贯的税,以后还能拿到更多,何乐而不为?”   陆采薇点点头:“现在看起来似乎每个月肯定是收不上十万贯的,我们该怎么办呢?”   欧阳辩哈哈一笑:“收啥税啊,不就是一个月十万贯么,把商品倾销到回鹘、东喀喇汗、西喀喇汗,再往西到达欧洲那边去,那才是大事,免税才叫自由贸易区,有了这一招,庆州工业园的商铺会源源不断地流到西边去,这价值比十万贯大多了。”   欧阳辩想得很清楚,以西夏贵族的尿性,若是让税务机关掌控在他们的手里,他们一定胡想尽办法盘剥,还不如用十万贯钱买过来,然后让大宋的商品通过丝绸之路卖往西方去,这样的受益岂是十万贯能够相比的?   这样一来,西边的商人来得多了,西夏贵族想要拿回税务,就得考虑一下,拿回去能不能收回一年一百二十万贯的钱,如果不能,那就安安心心拿一百二十万贯好了。   如果西夏想要翻桌子,那就只能将整个灵州自贸区一起掀翻,那么对于西夏来说损失就太大了,无论是谁,想要掀桌子,都会遭到西夏贵族们的集体反对。   尤其是在自贸区里面获益的贵族以及现代牧业集团的股东。   西夏一旦掀桌子,自贸区肯定就完蛋了,没有大宋的商品,西方商人会来西夏这个国家?   所以,欧阳辩认为,西夏不会主动打破这种局面,这样大宋就有了充足的准备时间,攻守之势也变了。   换句话来说,大宋拥有战略优势了,大宋想打就打,不想打西夏也不会主动掀桌子。   到了这一步,可以说,欧阳辩在经济上的布局基本完成了。   而时间,也来到了熙宁四年年底了。   进入熙宁四年后,欧阳辩越来越焦急了,因为欧阳修在这一年的身体状况越来越糟糕了。   欧阳修去了他魂牵梦魇的颍州,一身道服、羽衣鹤氅,安闲、恬淡地隐居在西湖西畔、颍水之滨。   他时常给欧阳辩写信,也会附上他在西湖上写的诗词:   轻舟短棹西湖好,绿水逶迤,芳草长堤,隐隐笙歌处处随。无风水面琉璃滑,不觉船移,微动涟漪,惊起沙禽掠岸飞。   在欧阳修的信里面,颍州西湖风物之美与他流连光景的愉悦心情溢于言表,在远离了是非争斗,摆脱了荣辱忧患之后,心与物的统一,带给他最深的快乐,最大的安慰!   听起来非常美好,但是在二哥欧阳奕的信中却非如此。   “……父亲目疾愈重,严重之时几乎不可视物,好在现在我帮着父亲处理诸多案牍文章,给他减少了诸多的劳累,不过他还是要写诗词,这个连母亲都阻止不了,若是母亲逼急了他,他还会赌气不吃饭,母亲只能由着他了。   母亲常常说,若是和尚你在,必定能够劝得了他。   母亲的身体倒是很康健,在颍州这边都快种满了一园的花草,只是常常挂念汴京城里的那一院花草,常常长吁短叹,不过我是知道的,她说的是在怀念物,其实不过是在怀念当年的人罢了。   和尚你在庆州、三弟去了河间府、大哥在汴京城,只有我承欢膝下,也怪不得母亲会惦念了。   父亲虽然不说,但父亲一样在想念你们,前日时候,超人托人送来一些阳澄湖大闸蟹,父亲只吃了一只就不吃了,我问起的时候,父亲说和尚最爱吃此物,他得留着给和尚吃。……”   欧阳辩对着信纸泪流满面,连夜写了申请,他也有很长的时间没有休假了,他有一个探亲假可以用。   庆州这里的局势基本都已经稳定了,他倒是能够脱开手了,关键是,欧阳辩估计是脱不了太长的时间了。   历史上的欧阳修在明年七月份就逝世了,他再不回去,就见不到父亲的最后一面了。   在秋风萧瑟中,欧阳辩终于启程。   车马粼粼,欧阳辩走庆州--京兆府大道,一路都是水泥大道,路旁边绿树成荫,欧阳辩忍不住有些时空的错乱感,若不是路上行人的装饰古朴,他甚至感觉自己像是还在二十一世纪。 第397章 可惜长了一张嘴啊!   欧阳辩归心似箭,沿着庆京路飞驰,在抵达京兆府的时候,却意外见到一个想不到的人。   “咦,子瞻,你来京兆府公干?”   欧阳辩远远就看到京兆府城门出有人,没想到竟然是苏轼,苏轼出现在在这里不合适啊,因为他不是应该在京城里当御史么?   听到欧阳辩的话,苏轼苦笑了一声:“说来话长,走吧,我在里面帮你备好了宴席接风洗尘。”   欧阳辩只能憋着一口气,跟着进了城,等到坐下的时候,苏轼才开始说起这事。   “季默这两年过得还好吗?”   苏轼问道。   欧阳辩笑道:“还成,除了忙一点,其他的还不错。”   苏轼笑道:“我是听说你干了许多的大事,听起来令人心潮澎湃啊。”   欧阳辩拍了拍苏轼的肩膀:“子瞻,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怎么会在这里?”   苏轼面有难色道:“我是被贬谪出来的。”   欧阳辩顿时心下一动,果然这货终于要成就他的伟大了么?   不过下一刻他差点哑然失笑。   看到欧阳辩的神情,苏轼有些诧异:“季默你这是?”   欧阳辩掩饰住自己的笑意,强扮出一副悲伤的神色:“子瞻,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呢?”   苏轼怀疑地看了看欧阳辩:“虽然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觉得你不对劲。”   欧阳辩眼泪汪汪,当然不是真的悲伤,而是憋笑憋出来的。   苏轼这人果然是惹祸精啊,才华当然是古今罕见,可惜长了一张嘴。   历史上的苏轼,王安石变法的时候,他上书谈论新法的弊病。   王安石颇感愤怒,于是让御史谢景在神宗面前陈说苏轼的过失。   苏轼于是请求出京任职,被授为杭州通判。   后来在元丰二年的,四十三岁的苏轼被调为湖州知州。   上任后,他即给神宗写了一封《湖州谢表》,这本是例行公事,一般感谢一下就得了,他非得说自己“愚不适时,难以追陪新进”,“老不生事或能牧养小民”等等怪话。   于是惹恼很多人,遭到御史台何正臣弹劾,上任才三个月的苏轼被御史台的吏卒逮捕,解往京师,受牵连者达数十人。这就是北宋著名的“乌台诗案”。   后来神宗死了,哲宗就位,苏轼总算是回来了,但他又闲不住了。   当苏轼看到新兴势力拼命压制王安石集团的人物及尽废新法后,认为其与所谓“王党”不过一丘之貉,再次向朝廷提出谏议。   他对旧党执政后,暴露出的腐败现象进行了抨击,由此,他又引起了保守势力的极力反对,于是又遭诬告陷害。   苏轼至此是既不能容于新党,又不能见谅于旧党,因而再度自求外调。   ……   所以,看到苏轼被贬出京,实在是欧阳辩的意料之中,他一点也不感觉悲伤,反而想要笑出声来。   苏轼心有疑虑,但还是说道:“你离开京城后,朝中一片乱象,已经不复嘉佑年间的平静。”   欧阳辩点点头。   “……一开始韩相与老师一起携手赋税改制之事,倒是配合颇为相宜,不过后来老师说动陛下设置制置三司条例司,韩相因此不满。   韩相认为,制置三司条例司集财政大权为一体,这是在忽视中书省的存在,说老师这是想要独揽大权,因此心生不满。”   欧阳辩点头,这个事情他知道,条例司成立的四个月后,条例司便以自身的名义相继出台了均输法、免役法、农田水利法等多项新政,这些政策得以迅速推行,与条例司建立之后从程序上避开了中书省与三司的审核有着重要的关系。   但韩琦身为首相,却对这些变法插不上手,也怪不得他会心生不满了。   “……于是后来制置三司条例司所制定的均输法、免役法等等,韩相不仅不予以支持,还带头反对……”   苏轼眼里有些无奈:“其实均输法、免役法不就是季默你原本税赋改革的内容之一么,也就是韩相一开始打算推行的,可是现在因为这个,韩相却旗帜分明的反对了。”   欧阳辩:“……”   这个事情欧阳辩都不知道该如何评论了。   其实按照道理来说,这个事情是很好解决的,变法内容其实是一样的,没有必要这样子,但世间之事从来都不是什么相忍为国,胸怀大度之类可以解释的。   就这个事情来说,王安石做的的确不太对,毕竟中书省不是不同意,而是已经在推动了,这个时候的确没有必要再去搞一个将中书省的权力夺过来的机构,这样韩琦不急才是咄咄怪事呢。   韩琦也失了相忍为国的大度,这事情对国家有利,按照道理来说,虽然王安石做得的确不对,但也该支持将事情做下去,而不是去反对。   不过欧阳辩稍微一想心里也清楚问题出在哪里。   王安石性子执拗又急躁,估计是受不了政事堂里慢慢悠悠、万事都要考虑到位的做法,他估计是认为变法刻不容缓,而这种效率根本成不了事,干脆抛开政事堂另立炉灶。   而韩琦则是担忧中书省被剥夺权柄,而制置三司条例司已然造成了对北宋两府权力的侵夺,其职权范围已然违背宋代分权制衡的祖制,会带来一系列的恶劣结果,所以予以反对。   当然啦,里面还有多少是私心,这就不是欧阳辩所能够揣测的了。   只是,苏轼你又是怎么被贬谪道这里的。   看到欧阳辩的眼神,苏轼苦笑道:“我上了书,劝韩相那边和老师这边相忍为国,别为了个人意气误了国家大事……”   欧阳辩:“……”   怪不得你被贬了,你就不会说话!   苏轼看似劝架,但在双方看来,这就是在批评他们。   王安石这边不用说,苏轼算是他的学生,这个时候不站在他那边,却在批评自己是意气用事……还有没有做学生的样了!   韩琦那边更是不必多说,你是王安石的学生,你这不是在劝架,而是在拉偏架,我怎么就意气用事了,我堂堂宰相,怎么会意气用事!   所以,结果就是苏轼被贬出京城了。 第398章 近乡情怯   好吧,历史上的苏轼被贬不是什么新鲜事,但现在却还是新鲜事呢,毕竟是第一次被贬呢,值得纪念啊!   欧阳辩颇为兴奋。   “子瞻,最近有作诗词么?”   苏轼:“……”   “有,但是,我怎么感觉你好像很兴奋?”   “哈哈,没有啊,我明明为你感觉到悲伤,你看看我眼里的悲伤。”   苏轼:“……”   欧阳辩不是个好演员,至少在苏轼面前不是。   苏轼叹了口气:“好了,别装了,你是觉得我离开京城那个浑水是个好事吧?”   欧阳辩:没有啊,我只是觉得你被贬谪这事喜闻乐见而已。   当然这话不能说出来,要是说出来朋友就做不成了。   欧阳辩点点头道:“没错,那地方暂时还是别回去比较好,京兆府多好啊,离我又近,没事就去我那里喝喝酒吃吃饭多好啊,咱们兄弟俩好些年没有这么聚过了。”   苏轼点点头:“你说的也是,现在京城的确是乱糟糟的。   最近吕诲弹劾老师,说的话也是过分,什么慢上无礼;好名嗜进;不识君臣之分;掠美于己,敛怒于君;挟情坏法;背公死党;专威害政;凌辱大臣,气死唐介;离间天子骨肉;鼓动皇上设置三司条例司,其长官却由自己兼领,把自己凌驾在两府和三司之上。   这些纯粹是捕风捉影道听途说,老师是什么样的人,咱们还能够不知道么,这吕诲说的话也着实不负责任。”   欧阳辩却是有些吃惊:“老师什么时候气死唐介了?”   这事他还真的是不知道。   苏轼摇摇头道:“哦,就是前段时间,上次不是设置三司条例司么,唐公在朝堂上因为这事与老师辩得不可开交。   老师的嘴上功夫你也是知道的,不输他的文章,当场噎得唐公言以对。   唉,偏偏生性耿直的唐介此时大病初愈,他越想越气,旧病复发,在与老师争吵后的第三十天就去世了,所以吕诲觉得老师气死了唐公。”   欧阳辩摇摇头道:“这种说法未免过分了,相打无好手,相骂无好口,既然是辩论,自然是要全力以赴,唐公身体不好,脾气执拗,因此发生不幸大家也是不想的,但这就诬陷老师气死唐公,这就有点过分了。”   苏轼点头道:“就是,可现在司马君实等人却是群起而攻之,老师危矣!”   欧阳辩脸色有些阴沉。   这就有点想不通了。   司马光、范纯仁几人,在经历过清丈田亩之后的事情,对于自己制定的那些条例应该是比较清楚地才是啊,怎么现在却要攻击王安石呢。   王安石搞了个制置三司条例司是有点不太好,但终究是朝堂上正常的政治手段,现在执行的是经过自己改良过的税赋改制,他们为什么还要攻击呢?   难道,真的是因为想阻挠税赋改革?   欧阳辩想了半晌没有头绪便不再想了,只管劝着苏轼喝酒。   欧阳辩只在京兆府歇了一晚,第二天就急着出发,此时的他归心似箭。   这一路风雨兼程,好在如今水泥道路畅通,欧阳辩只管沿着水泥官道走,虽然有时候需要绕一点路,但速度颇快,接近一千公里的路程,只用了六天的时间就到了。   当然啦,欧阳辩一行可以在央行的服务区直接换马,所以一天可以赶的路就要多很多,马歇人不歇,自然就快了。   靠近颍州,欧阳辩突然有些近乡情怯起来。   上一次离开颍州还是至和二年的时候,现在已经是熙宁四年,足足十六年的时间!   他离开的时候只有八岁,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二十四岁了!   颍州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最大的变化自然是连着城门的那一条水泥大道,十六车道的大道,上面奔驰着许多的四轮马车,载人的、载货的,一片繁忙的模样。   颍州的城门口两侧,用水泥筑造成为偌大的城门广场,一边作为人民百姓平日里迎来送往的场所,另一边则是作为市场来使用。   在一边的亭子里,一大群人看到欧阳辩的车队到来,有人赶紧迎了过来,欧阳辩一看,原来是颍州的士绅,还有自己的老父亲欧阳修。   欧阳修站在人群之中,白发苍苍,强撑着挺直了腰,笑眯眯地看着自己,欧阳辩顿时眼睛湿润,从车上一跃而下,跑向欧阳修。   欧阳辩有许多话想说,只是此时此地着实不适合说什么,欧阳辩干脆跪下给欧阳修磕头。   欧阳修哽咽着赶紧搀扶道:“幺儿啊,起来吧,起来吧。”   士绅们纷纷赞叹欧阳父子情深。   欧阳辩仔细端详欧阳修,头发已经全白,脸上沟壑纵横,眼睛浑浊不清,连胡子都显得干枯了,欧阳辩不由得悲从中来,眼泪扑簌而下。   这些年匆匆而过,都来不及仔细看看自己的父亲,一眨眼间,父亲就这般苍老了。   欧阳修看着幺儿泪流满面,眼窝子也变浅了,抹着老泪,抬着头轻轻拍打欧阳辩强壮的臂膀,一边强笑着和士绅们说道:“大家看我儿,是不是颇有我年轻时候的风采?”   大家看了看在人群之中犹如鹤立鸡群一般玉树临风的欧阳辩,再看看中人之姿,还有些丑的欧阳修……哦,欧阳奕,这父子比较像,他们不由得有些腹诽:“若不是听说欧阳辩与薛夫人长得像,我们都要怀疑这幺儿是不是你的种呢。”   但他们口上说的却是:“是啊是啊,四郎真的是随您,都是英俊潇洒的人样子。”   欧阳辩也被逗笑了:“走走,回家,今天大家都去我家吃饭喝酒!”   士绅们却纷纷婉拒,毕竟都是有眼力劲的,今天是人家家人相聚的时候,这时候去不合适。   欧阳辩见状便道:“那也无妨,那等我几天后腾出手了,再请大家赴宴,到时候大家可别推辞了,我父亲在颍州要感谢诸位贤达的照料。”   众人纷纷应诺,把欧阳修父子送回了在颍州的家中,便纷纷散去了。 第399章 颍州生活   虽然家中已经有挺多小朋友了,欧阳发有了三个小孩,欧阳奕也有了两个,欧阳棐也有了一个,欧阳辩也有一个,但欧阳辩在家中的地位依然没有下降。   他还是欧阳修和薛夫人最爱的幺儿。   百姓爱幺儿这个道理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不过欧阳辩也的确令人更加喜爱一些,不说欧阳辩的对这个家的贡献有多大,也不说他是以后欧阳家的顶梁柱之类的,就说欧阳辩的长相,就足以让他成为家宠。   欧阳辩在庆州做官,富蒹葭和儿子是没有跟过去的,这一年多就跟着欧阳修夫妇来到了颍州。   欧阳辩的儿子叫欧阳太平。   这名字是欧阳修取的,寓意是欧阳辩之前写的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四句,想着以后让欧阳辩的长子继承他的遗志。   为万世开——太平。   嗯,霸气。   欧阳太平不像他的堂兄弟,他和欧阳辩长得很像,所以也是欧阳家的家宠。   没办法,颜值高自然更受偏爱。   欧阳辩回来主要的任务就是就是陪父亲。   静日无风的时候,父子俩就任一叶轻舟在辽阔澄碧的湖面悠然飘浮。   绿水迢遥,芳草铺满长堤,微波轻动处,成群的鸥鹭扑翅惊飞。   ……悠扬的笙歌,不知从何处游船上隐约传来,与这无边的美景融为一体,恍如天籁……   雨过初晴时候,明媚的春阳洒满大地。   湖畔芳草鲜美,百花竞放,蝶舞蜂鸣;   湖上画船飘荡,弦管阵阵,笑语声声……   父子俩载酒游湖,兴味无穷。   在轻松欢快的乐声中传杯催盏,在平波细浪的宁静水面上恬然醉眠……水天一色,澄明鲜润,天光云影倒映水中,飘忽的流云在舟畔嬉戏。   平淡而不乏味,寂寥却不伤感,从容,安详,宁静,澹然。   欧阳辩回来是陪父亲的,但淡然的生活却抚平了他自己心中的焦躁。   他在庆州处心积虑的布局,甚至布局了诸多会让西夏经济崩塌、制度废弛的阴谋阳谋,虽然是为了所谓统一大业,但不免给他的心灵蒙上了灰烬。   回到了内地,朝堂上纷纷扰扰,每日里依然会听到朝廷传来的争斗的声音,刀光剑影,从来都没有缺席过。   然而这次本是想着陪着父亲安度最后的时光,却没想到反而欧阳修给他上了最后的一课。   在西湖这里,欧阳辩获得无论是前世还是今世都没有获得过的平静。   对于经历了繁华与沧桑的欧阳辩来说,西湖的美好不分清晨傍晚、春夏秋冬,也无论热烈开朗、清静冷寂。   尤其是欧阳修的《采桑子》十首。   这组《采桑子》词,均以“西湖好”起句,为连章鼓子词,歌咏颍州西湖风物之美与自己流连光景的愉悦心情。   何人解赏西湖好,佳景无时。   飞盖相追,贪向花间醉玉卮。   谁知闲凭栏干处,芳草斜晖,水远烟微,一点沧洲白鹭飞。   不过即便欧阳辩尽力的逃避着世事,想要取得暂时的平静也不可得。   像他这样的人,如何能够躲得了清净呢。   首先是与他牵扯的一切。   他到了那里,大宋的经济枢纽就会到那里。   每日里农行。西湖城、西湖建筑工程公司、远洋集团、泉州造船厂等等各类请示,都会涌将过来,虽然未必要他签字,但总是需要过目一下的。   光是这些,就让颍州城一下子变得热闹非凡起来,每日里都有寄递的车马来临,而且是如同潮水一般涌来。   欧阳修所住的庄园,是欧阳辩专门为他修的,早在七八年前,欧阳辩就准备着这事了,庄园修在颍州城内的偏僻处,这时候却成为最热闹的所在了。   通往庄园的水泥路上,每日都是车水马龙。   颍州就在京畿诸路与东南诸路之间,于是来之京畿的豪商、东南诸路的豪商,都赶往颍州拜见,有没有能够在欧阳辩拿到什么好生意不说,但能够见一面就是他们的所愿了。   如今大宋的商人,只要是做生意的,就没有不需要和欧阳辩名下产业打交道的。   需要资金的就得和农行打交道,或者是和央行打交道,再不济也得和诸多钱庄打交道,可诸多钱庄就没有和央行没有关系的。   需要从事海商贸易的,就得和远洋集团以及泉州造船厂打交道。   想要从事陆上生意的,要么得和西湖城打交道,要么和西工建打交道。   更别说农行旗下的各个行业的翘楚企业了。   庆州那边的消息也会时不时递过来,虽然欧阳辩回来探亲,但有很多事情还是得和他沟通,虽然现在有苏辙章惇代理,但大事情还是得他拍板。   这些迹象让整个颍州的百姓都知道颍州来了一个大人物,一打听,原来是欧阳修的儿子来了。   欧阳辩和欧阳修是颍州出去的,虽然不是颍州土著,但也是颍州出去的,所以早就成了颍州的骄傲。   不过大家都知道欧阳辩是回来探亲的,也不敢太多的打扰。   但是颍州的知州却是要来拜访的。   颍州是个很有意思的地方,在北宋期间,这里涌现出了一大批勤政为民、两袖清风的地方官员。   虽然他们来颍任职的原因各不相同,但是基本上都能够在颍州任上勤勉作为、造福一方,值得赞扬。   这一期的知州是吕氏家族的吕公著,不过有些尴尬的是,他是因反对新法而出知颍州。   就是最近王安石在京中搞的新法,吕公著因为上书反对,然后被贬谪到这边来。   而这事和欧阳辩还是有关系的,王安石的新法和欧阳辩的税制改革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而王安石更是欧阳辩的老师,天然就是站在一起的。   吕公著被王安石贬黜出京,现在来拜访王安石的弟子,的确还是有些膈应的。   不过吕公著对外宣称的是来拜访老朋友欧阳修。   好吧,的确是个好借口。   欧阳修老友赵概之前来信表示,等到春暖花开之际,将自南都驾舟来访时,他感到异常兴奋,还把一间厅堂命名为“会老堂”,说是为了招待赵槩而设,而现在吕公著过来,自然没有什么问题。 第400章 吕公著来访!   吕公著来的时候,欧阳辩还真的以为他是来找自家老子的,毕竟自己是老王的学生,来找自己他尴尬,自己也尴尬。   欧阳修听到老朋友到来,兴致勃勃地跑去招待,但没一会就气冲冲地来找欧阳辩。   欧阳辩有些诧异:“咋啦这是,吵架了?”   老头子们性子各有各的执拗,吵架了也是很常见的。   欧阳修气哼哼道:“他是打着看我的旗号来找你的,哼!”   欧阳辩诧异道:“他找我作甚?”   欧阳修哼了一声傲娇道:“不知道,你自己去问。”   欧阳辩哭笑不得,只能先安慰老父亲:“以后他就在颍州了,肯定会经常来找你的,估计进来来找我是真的有重要的事情嘛,你们都多少年的老朋友了,是朋友才会这样坦诚相告嘛,若是虚伪的,不会告诉你,肯定会先敷衍你,然后再找我的。”   听到欧阳辩这么说,欧阳修的脸色缓和了下来,但还是傲娇道:“你快点去吧,别失礼了。”   欧阳辩笑了笑点头:“好的,今晚我偷偷给你带一半碗糖水。”   欧阳修喜道:“我要淮山甜汤。”   欧阳辩笑着点头:“给你多加一点白木耳。”   欧阳修喜滋滋:“那感情好。”   欧阳修有点糖尿病,医生不让吃甜的,薛夫人看得紧,欧阳修天天想要吃,欧阳辩回来后,偶尔偷偷给一点,其实里面糖分不多,聊以安慰罢了。   吕公著在厅堂里有些坐立不安,看到欧阳辩进来,还有些不好意思。   欧阳辩不是让人尴尬的人,赶紧热情道:“世叔来了,吃饭了没有,今晚一定要在家里好好喝几杯,我父亲都念叨了许久了。”   欧阳辩这句家常让吕公著顿时安定了下来。   欧阳辩还是那个欧阳辩。   吕公著笑道:“好啊,那就要叨扰了,季默这次回来要待多久?”   欧阳辩笑道:“不管了,没什么事的话,就这么呆着吧,不着急。”   吕公著笑道:“也好,多陪陪你父亲,你父亲也常常念叨着你,每次写信给我们这些老家伙,没有聊几句就会谈到你,以至于我们这些老家伙对你的事情简直是了如指掌,哈哈。”   欧阳辩笑了起来:“颍州知州常出治世能臣,世叔此次来也是大好事,以后前景可期啊。”   吕公著苦笑道:“唉,非我所愿,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吧,来了就想着给这里的百姓做点事情,只是现在不知道从何下手啊!”   吕公著长吁短叹的。   欧阳辩暗暗偷笑,这是在向自己求援呢。   吕公著这次来的意思欧阳辩大约还是有些猜测的。   颖州是都城汴京通向东南沿海及江淮产粮区的中途站,是仕宦商贾往来于京城的通径要道、南北交通的要冲和淮河流域的重镇。   汴京更是地处中原,陆路交通向以四通八达而著名,尤其在北宋一代,可谓全国陆路交通之中心。   而颍州和陈州,则是汴京通向淮河中游诸地的交通要道。   这样的地方原本应该是富裕的地方,但是凡事就怕比。   颍州现在当然算不上贫穷,但和京畿相比,颍州远远不如,和江南诸州相比,颍州更是黯然失色。   颍州如今的地位可不一般,今上赵项曾被封为颖王,颍州被誉为飞龙之地,按照唐宋就制,一些有特殊地位的州应该被提升为府的。   颍州是今上的龙飞之地,当然也该承袭旧制,但现在颍州经济比起其他的州远远落后,提上去怕也是丢人。   吕公著想要做出点成绩来,最好的就是将颍州升级为府,但现在经济不行,他想提也不太好开口。   如果欧阳辩不来颍州也就罢了,但现在欧阳辩都来了,他还不把握住这个机会,就干脆别做官了。   做官的太过要脸可不行。   欧阳辩笑道:“颍州本就是富裕州,百姓生活也很不错,倒也未必要怎么折腾嘛,无为而治也挺好的,百姓安居乐业就是大好事嘛。”   欧阳辩假装听不懂。   吕公著暗暗咬牙,这小子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啊。   “季默,老夫知颍州,固然是被贬谪而来,但的确想做点事情,季默可否施以援手?”   欧阳辩倒是有些诧异地看了吕公著一眼,吕公著父亲是吕相吕夷简,吕公著年轻时候那可是最顶级的二代啊,心高气傲那都是轻的,现在竟然能够低下头和自己这个晚辈求援,这样就推脱不了了。   “世叔拳拳之心,我自然是要支持的,世叔您说,想要我怎么做?”   欧阳辩道。   吕公著见到欧阳辩如是说道,不由得露出笑脸:“颍州地处要道,乃是沟通京畿以及淮河各路的要道,如果仅仅是让人、物资路过,那就太可惜了。   不如在这里形成一个经济枢纽,这样既方便了路人,又给颍州百姓留下点好处。   季默,我想请你让西湖城集团在这里建设一个西湖城,你看,颍州也有西湖,西湖城和颍州更配嘛!”   欧阳辩差点哑然失笑,这老小子可以的嘛。   不过他说的也对,颍州这等地方,的确是可以造一个西湖城,有了西湖城,颍州就不仅仅是个过路的,而是可以落脚的地方。   西湖城发展到了现在,已经不仅仅是各购物城,而是一个综合体。   在颍州这里,完全可以利用四通八达的水系,在这里形成一个沟通南北的货物集散中心嘛。   以西湖城为核心,形成一大片的仓库,为南来北往的商人提供服务,就这么一个服务功能,就足以让颍州一跃成为淮南两路经济核心。   这么一来,颍州就能够在开封和扬州之间再形成一个具有虹吸能力的大城市,而不是被汴京和扬州两边抽吸。   吕公著还是有眼光的嘛。   不过,要帮吕公著,他还得考虑一下王安石的感受。   吕公著是王安石赶出来,他作为王安石的弟子,却去帮吕公著搞政绩,这是想干嘛?   欧阳辩不是苏轼这样的愣头青。 第401章 这天下还有得救么?   欧阳辩忖度了一下道:“世叔,您与家父是老友,与家师也是几十年的朋友了,虽然这一次有些龃龉,然而情分还是在的。   小子说句话,您先别恼,这事情我自然是说得上话,但我若是做了,家师肯定会恼我,世叔您应该是理解的吧?”   吕公著有些失望,他以为欧阳辩的意思是要拒绝自己了。   却听到欧阳辩继续道:“不知道世叔对于均输法怎么看呢?”   吕公著看了欧阳辩一眼:“你小子,在这埋伏我呢。”   欧阳辩嘿嘿一笑。   吕公著叹了口气道:“我和介甫是多年的老朋友了,我们两个相知多年,我这一次上书也并非要坏他的事情,而是他做事太过于着急了。   他要做的事情自然都算是好事情,但做事方法不对,就容易引起乱象。   我上书不过是想劝他冷静冷静而已,没想到他以为我在攻击他,唉。   均输法脱胎于你的税赋改制,也更加有实行的必要性,对于这个我觉得问题不大。”   欧阳辩拍手笑道:“那就是了,颍州地处要道,正是淮南一地发运中心,在这里建造货运中心以及储粮中心是非常合适的。   世叔只要上书向朝廷申请将发运中心定在颍州,就算不需要西湖城,颍州一样能够崛起。   当然啦,西湖城也会在这里落实建造,将颍州打造成为连接汴京和东南诸路的枢纽!”   吕公著斜睨着欧阳辩。   欧阳辩所说简单,但吕公著知道,自己这一上书,就成了支持王安石变法了,到时候王安石不仅不会怪欧阳辩,还会认为他帮忙拉拢盟友呢。   这个滑头的小子!   欧阳辩的意思说得很明白了。   您老和我家老师有矛盾,我直接帮忙肯定是不行的,您也应该理解,您若是真想做点事情,就上书支持我老师,你支持我老师,我自然责无旁贷的帮您,但您要是不愿意,那您肯定也能理解我的难处的嘛。   吕公著苦笑。   都说欧阳修这个幼子做事滴水不漏,现在看来何止如此啊!   欧阳辩将石头踢到他这边来了。   所以,这事做还是不做?   吕公著有些犹豫。   他和王安石当然不是什么仇人,但现在已经有些站队的意思了,上书支持了,他便是变法派了,这事不小。   欧阳辩看到吕公著犹豫,便劝道:“世叔,从庆历开始,韩相公、我父亲、文相公、我岳丈等人,都孜孜以求变法救国,现在到了我老师这里,虽然做事有些激进,然而为国拳拳之心与您别无二致。   都说相忍为国,您与家师本是好友,您也说了,政策问题不大,您更应该予以支持才是。   家师那些个变法内容,与我所制定的改制也没有太大的不同,您如果心有疑虑,更应该参与到其中,对里面的谬误予以修正,而不是置身事外,隔岸观火,您说是吧?”   欧阳辩的话倒是让吕公著心中一动。   欧阳辩继续道:“支移、折变对于百姓的盘剥之苛刻,世叔应该是知道的吧,如此恶法在继续横行,而善法却迟迟无法推行,这难道就是正人君子该干的事情么?”   吕公著犹如被当面打了一锤子。   欧阳辩道:“明辨是非的人都看得出来,运输法若是能够实行,便能够便转输、省劳费、去重敛、宽农民,但有些人却无端去污蔑它,甚至去污蔑变法的人。   这难道不是【解决不了问题,就去解决就去解决制造问题的人】么,可问题是,天下百姓在痛苦的哀嚎,辛辛苦苦一年下来,种出一点粮食,缴纳给国家也就罢了,还得被那些税利士绅盘剥。   现在有正义之士站出来要为天下百姓解绑,却有一些伪君子出来说三道四,说什么变法就是不尊重老祖宗啊,变法的人慢上无礼、好名嗜进、不识君臣之分、掠美于己,敛怒于君、挟情坏法、背公死党、专威害政、凌辱大臣,气死唐介、离间天子骨肉……”   吕公著:“……”   吕诲:你干脆点名是我得了。   “……世叔,您说,做点事情怎么就这么难呢,吕献可抨击我的老师,炮制出来这些毫无根据的话来攻击我的老师,虽然被贬谪,但却被人奉为清流君子,但真正做事的人却成为众矢之的,您说,这样的朝廷还能够维持下去么?   真正做事的人战战兢兢,而随意抨击的人却被奉为君子,这天下还有得救么?”   欧阳辩原本是心平气和的说,但越说越是气愤。   吕公著有些触动。   欧阳辩是有资格气愤的,清丈田亩明明干得非常出色,却被人捣鼓了一个西南事变,生生被驱逐了下去。   吕家虽然没有参与其中,但也知道此事内幕,当时选择了袖手旁观。   原因不足以与外人道哉。   其中无非就是,吕家乃是官宦世家,吕夷简是宋朝立国以来,仅次于赵普执政时间最长的宰相,执政时间长达十三年。   而吕公著等四兄弟,也都是高官得做,这么多年积累下来,什么田地、势力等等都是盘根错节,换句话来说,他们就是既得利益者。   虽然他们并没有像曹家那样亲自动手针对欧阳辩,但对于曹家、曾公亮等人的阴谋却没有站出来反对。   这很说明了一些问题。   欧阳辩的说法让吕公著也有些愧疚。   不过要做这个决定并不简单,因为他不仅仅代表他自己,还代表着吕家,代表着依附在吕家身上的那些士绅。   “季默,这事……我得好好想想。”   吕公著有些心虚道。   欧阳辩的愤怒已经消失不见,剩下的只剩下一脸的漠然,闻言点点头:“不着急的,世叔,我还会在颍州待一段时间,您想通了就来找我便是。”   吕公著点点头告辞而去。   欧阳辩在厅堂坐了许久,欧阳修出来的时候看到幺儿,不由得一愣:“和尚怎么啦?”   欧阳辩赶紧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脸皮,笑道:“老爹,明日去哪里玩?” 第402章 大彻大悟的是欧阳修!   欧阳修见欧阳辩转移话题,笑了笑,在欧阳辩的身边坐了下来。   “和尚,你就不会撒谎,说说吧,爹是老了,但给你出出意见还是可以的。”   欧阳修笑道。   欧阳辩的神情一下子垮了下来,肩膀都有些耷拉了。   “爹,当年你被几次贬谪的时候,是怎么保持心态的?”   欧阳修哑然失笑道:“你这两年做得不是很好么,你比爹爹强多了,你爹我当年排解愁绪就是到处游山玩水,喝酒泡妞,你比爹强。   你在庆州那边干得很出色,堡垒前进计划、庆州工业园、现代牧业集团、还有什么关税承包,你说的那些爹爹虽然不太懂了,但这是整个计划对不对,一旦到了关键时刻,这些就会变成勒紧西夏脖子的致命绳索的吧?”   欧阳辩脸上露出笑容:“嗯,西夏已经威胁不大了,再过些年,西夏就会成为大宋的养马地,爹,我的目标是在北方!”   欧阳修笑着点头道:“我欧阳修的幺儿尤其令我骄傲,你以后的成就会比我强得多,可你现在又在烦恼什么呢?”   说到这个,欧阳辩又有些黯然。   “爹,您也看得出来,您也在做了这么些年的变法,您也知道变法势在必行,这个国家不变法不行的。”   欧阳修点头:“没错,这个国家的确是不变不行了,别看现在如火如荼,但却如三岁孩童持金过市,徒然引发觊觎罢了。”   欧阳辩道:“是啊,文官集团一个个就盯着自家那点利益,一开口就是道德文章,面对外敌就只有一招给钱了事,以地事秦,犹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   现如今咱们宋朝,以币事辽夏,犹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   燕云之地不在自己的手上,就如同一柄利刃悬于脖子之上,一旦……辽国有意,铁骑南下,这遍地繁华便会烽火四起,顿成废墟!   我们倒是想要变法,可那些道德君子,满口仁义道德,他们未必就是不道德,但着实碍事啊!”   欧阳修笑容稍敛:“和尚,诗词、理政、经济、筹划……嗯……”   欧阳修有点卡壳。   他原本想说的是,什么我不如你,但什么你不如我,以此引申出他的经验,但欧阳修发现,无论是诗词歌赋,还是治国理政,还是经济筹划……好像都没有能够比上幺儿的。   不过欧阳修也是个豁达的人,他笑了笑道:“……这些你都比我强,不过爹爹还是有些经验的,唐末以来,文风浮靡,于是你爹我沿着先驱者先驱者有柳开、王禹偁、穆修、石介等人的路子,坚决开辟一条新路,凡是挡在前面的,无论再此之前他是如何受人尊崇,可是不对的就是不对的,也没有什么好讲的。”   欧阳辩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爹你的意思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欧阳修苦笑不得:“我是说,别太在乎那些人,只要路子是对的,便坚持往下走就是了。”   这下子轮到欧阳辩苦笑了:“您那最多就是让其他人的诗词文章变得不合时宜,可我这是政治斗争,我要是碾过去,这些人轻则声名扫地,重则流放千里,甚至以身殉之。”   欧阳修诧异地看了看自家的幺儿,一会之后苦笑道:“心慈手软啊,当年我就不该让你趟这趟浑水。”   欧阳修道:“和尚,你要记住,从古至今,改革便没有不流血的,这几年我闲居西湖,我反思了景祐变法、庆历新政、嘉佑变法几次大大小小的尝试改变,发现我们失败的原因就是过于天真。   我们总是想着和和气气的去说服别人,说服别人为了国家交出他们的利益,可是,得到了的利益怎么可能交出来给国家!   于是,景佑年我和文正公被贬,庆历年再次被贬,嘉佑年……呵呵,倒是没有被贬,但也没有能够护住你,到了熙宁年,这种命运同样到了你的身上……   我是想明白了,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和和气气就能够完成的,所以,放下侥幸,准备战斗,要么就放弃变革,和这个国家一起殉葬便是,至少还能够开开心心过几十年!”   欧阳修声音冷肃,令欧阳辩吃惊。   他想不到如此铁血的话竟然在出口就是诗词文章、出门就是风花雪月的父亲口中听到。   改革没有不流血的、个性不是请客吃饭、放下侥幸准备战斗……哈,这还是自己那个文坛领袖父亲么?   不过,想一想父亲这几十年来经受的一切,这些想法倒也符合逻辑。   欧阳修等人的变法当真是温文尔雅,着实过于讲道理了,甚至有些近乎儿戏,想靠着诗词歌赋就把国家大事给干成了,这不是笑话吗?   等到他重归于山水之间,仔细复盘的时候,才意识到这些道理,的确是十分的合理。   看到欧阳辩的表情,欧阳修笑了笑道:“这几年我也是胡思乱想得多,该怎么做你自己决定,你不像你爹我,你爹我被贬谪,那就是真的被贬谪,你被贬谪,到哪里都能够建设成世外桃源,所以,随意折腾就是。   至于你顾忌伤害到那些道德君子们,呵呵,他们可不会顾忌伤害你,韩稚圭被他们喊打喊杀过,你爹我也被喊打喊杀过,还有你,也一样如此,那些人满口道德文章,但可真没有那么道德。   道理你都懂,天底下的百姓在痛苦地哀嚎,他们在清风霁月之下,以清流自居,私底下却勾结士绅,盘剥百姓,吃得满口肥腻,尚且不满足呢。   而有人替百姓说话,稍微动了他们的利益,他们便会群起而攻之,以大义朝想要变法者的身上泼屎尿……呵呵。”   欧阳修想起钱明逸对他的污蔑,忍不住冷笑连连。   欧阳辩知道父亲是想起了盗甥案一事。   欧阳辩再联想起吕诲对王安石的十宗罪的指控,也忍不住齿冷。   这就是大宋朝的正人君子们。   欧阳辩在心中道:“我大约懂了。” 第403章 你不过就是个裱糊匠罢了!   在后世里,在网络一搜索北宋官员,便会出现一大帮所谓的北宋名臣。   而主持变法的王安石、吕惠卿、章惇等人,却名声不太好。   即便已经有很多人去考证,认为他们并没有什么明显的瑕疵,但依然担负着恶名。   这是为什么呢?   欧阳辩前世是个编辑,所以他对这些了解颇深,他看了许久,从字里行间看出了吃人二字。   有人看到世间如置于烈火之上的铜炉,于是赶紧釜底抽薪,想着为铜炉内的百姓减少些痛苦。   但有人立时谴责这些人,说这些人抽走薪火,会让百姓寒冷饥饿。   他们悄悄藏起手中拿着的调料罐,拿起笔墨大写檄文讨伐这些抽走薪火的人。   而这些准备吃人以及靠吃人而肥头大脑的人,却因为抨击这些愿意去做改变的人,摇身一变,成为了治世之能臣,道德之典范,名垂千古!   但是一个文化荟萃之大宋,却在蹄铁之下哀嚎,最终在更强大的铁蹄下化为灰烬。   欧阳修用一生之经历,提炼出来的精华,如同一声棒喝,让欧阳辩醒悟了过来。   士大夫们面子上的温文尔雅,遮掩不住如同豺狼虎狈一般贪婪的吃相,一旦有人想要阻止他们,他们便会露出沾染着鲜血的牙齿以对。   欧阳辩历来自诩自己是最清醒的人,因为他看到了以后一千年,他看到了中华民族的低谷和浴火重生。   他以为世人皆醉我独醒,只不过没有想过,在和宋人交往过深之后,他已经被深深牵扯住,做起事来瞻前顾后,心慈手软,以至于授人以柄。   欧阳辩忍不住苦笑连连起来。   欧阳修就像是十几年前一般摸了摸欧阳辩的脑袋,笑道:“小和尚终究是个善良的孩子,你算计人心、算计利益,但你其实总是不想伤害别人。   你做的那些事情,各方讨好,各方弥补损失,为了推动丈量田亩,还用自己的产业去补贴那些地主。   你原本是想塑造一个新宋朝,但你最终会发现,你所做的一切,不过就是一个裱糊匠的工作罢了……”   欧阳辩大吃一惊。   欧阳修看到幺儿的神情,轻轻地笑了笑道:“书里面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然而现实却是与士大夫治天下。   咱们欧阳家是士大夫的一员,我们跟着他们一起盘剥百姓,其实是能够过得很好的。   但现在不是汉唐的时候,没有了燕云守卫华夏大地,异族随时会马踏中原。   我们不能光紧紧盯住自己的饭碗,甚至得把饭碗倾斜一下,把饭分给老百姓吃,这样才会有强壮的百姓去一起对抗异族。   呵呵,你爹我说的话也不太好听,这些话太赤果果,但这就是现实。   你和韩稚圭不太对付,但他也是个愿意把饭分出来的人,你看,他主持了每一次的变法。   虽然恋栈不去,但你得搞清楚,对于每一个变法者来说,权力既是他们自身安全的保证,也是新法能够继续执行的保证。   你得老师王介甫,做事暴烈了些,但他才是真正做大事的人,设立制置三司条例司,独揽大权,贬谪吕诲、苏轼这些异见者,你看看,司马君实他们若是想要挡在他面前,一定也会被贬谪出京的。   这些做法会在以后产生反噬,但无疑这是必经之路。”   欧阳辩当真是吃惊不已。   历史上欧阳修和王安石的政见不同,所以不愿意担任宰相,只愿意求退,欧阳辩还以为欧阳修对王安石看法不好,没想到欧阳修对王安石的做法竟是如此激赏。   欧阳修解释道:“介甫的手段我不讨论好坏,但这种决断是正确的,你若是真想变法,心慈手软就是对自己残忍,瞻前顾后就是对百姓不负责。”   服了服了。   欧阳辩感觉这一次回来真的是受益良多。   这一趟回来,先是脱离世俗的生活让他的诸多焦躁为之一空,现在欧阳修的一番领悟更是让他坚定了心中的坚持。   而这一趟回来,他见识到了一个真正的欧阳修。   和欧阳修在一起这么多年,欧阳辩却发现每一次深谈,都会改变他对欧阳修的认识。   从小到大,欧阳修给他的印象就是一个字——浪。   欧阳修爱逛青楼、爱喝酒、所写文章洒脱不羁,所讲的道理也不拘常理,就像濮仪之议的时候,欧阳修是和皇伯派对战的中流砥柱,他所讲之道理总是另辟蹊径,不循常理。   而后来欧阳修为了他,却不惜和韩琦曾公亮等人对战,全然不见浪,而是硬、猛!   到了这一次,在山水之间徜徉,回顾了一生之得失,他却像是突然变得激进起来,不像是个耄耋老人,反而是个二十出头的小青年,一腔热血几乎要让颍州西湖水都为之沸腾起来。   这老头,真是不走寻常路啊。   欧阳辩赞叹道。   不过欧阳修所说的确是真知灼见,聪明人的讲解不会差太多。   欧阳修自然是个罕见的聪明人,当他的屁股坐在既得利益者那边,那就是最可怕的保守党人,如果他想要打破一些东西,那么他就是聪明的革命者。   年轻时候他一直碰壁,到了置身事外的时候,他才蓦然发现,原来自己原本的做法错了。   这些惊世骇俗的想法欧阳修一开始未必就想说出来,但见到欧阳辩受困其中,还是说了出来。   “……你也不必再陪我了,赶紧出去做点事情去,你爹我还能撑几年,赶紧做点事情来让我看看。”   欧阳修催促欧阳辩。   不过欧阳辩就是笑嘻嘻不应声。   “我才不呢,好不容易能够好好地休息休息,这一次我的歇够了才行!”   欧阳辩就赖在家里不走,欧阳修也没有办法,不过他心里其实也开心着呢。   颍州西湖的美景总是看不够的,但是外面的风雨终究是要打进来的。   一份任命诰身从汴京经由急递铺快速的被送往颍州。   诰身发送至欧阳辩的手上,欧阳辩接收打开一看,忍不住目瞪口呆。 第404章 同制置三司条例!   欧阳辩走南闯北,加上见识贯穿千年,早就修炼出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修养,但却被这任命书给震惊得目瞪口呆。   因为这份任命书是上面的差遣叫同制置三司条例。   该差遣之所以令欧阳辩如此吃惊,是因为该差遣掌领制置三司条例司,制订新法,签书三司条例司公事。   制置三司条例司啊!   制置三司条例司意味着什么?   用王安石的话来说这叫【经画邦计、议变旧法、以通天下之利。】   如果用欧阳辩的说法是——国家经济计划委员会!   因为制置三司条例司不仅是整理财政的机构,而且是主持变法的总枢纽、是变法的指挥机关、更是“财政税收设计委员会”!   条例司是一个创议和推行新法的机构,通过发号施令,使自己凌驾于中书和三司之上。   从它颁布的几个法令,均输法、青苗法和农田水利法及其曾计议的的免役法来看,主要是针对经济领域,有民政和财政措施,包括农业生产、税收、信贷和商业等部门,所以称条例司为“经济计划委员会”一点问题也没有。   这个机构的权力简直是骇人听闻,而这个任命书却是将这个机构送到他的手中!   虽然还有一个人兼领这个机构,但那个人叫王安石。   而王安石是欧阳辩的老师,他是参知政事,他要统领大局,所以条例司就相当是欧阳辩在主管了。   欧阳辩远离政治中心已经有两年的时间了,但他的敏感度依然没有减弱。   他知道自己能够上这个位置,一定是经过诸多的博弈的。   制置三司条例司这个机构有多么重要,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为什么这个位置能够落到他的头上?   欧阳修听了欧阳辩的疑问,又给儿子上了一课。   “……政事堂里的事情是很奇妙的,虽有首相、次相之长序,又有参知政事为辅,然而进入了就都是相公,而相公的权利不仅来源于这个职位,而且来源于陛下的恩宠。   有名副其实的首相,也有首相作为提纲挈领之要,然而让次相乃至参知政事为主的也有不少。   如今看来韩稚圭虽未宰相,但他已经失去了陛下的恩宠了,现在真能话事的是介甫了,介甫自然是相信你的,这是你能上去的一个原因。   另一个原因则是陛下对你信任,你去了州县已经两年了,也该重新回中枢了,你已经是五品的秘书省监,领一个制置三司条例司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关键是你在经济上的才能,如果不是你的资历不够,估计领三司使也没有人敢有意见,论经济,大宋有谁比得过你?”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欧阳修的分析让欧阳辩豁然开朗。   不过是否去任职,欧阳辩却有些犹豫。   毕竟历史上欧阳修也就剩下几个月的性命了,这个时候离开,怕就是最后一面了。   感受到了欧阳辩的担忧,欧阳修笑道:“好久没有回去京城了,天气也暖和起来了,小和尚,带你爹我去玉仙楼看看吧,看看小姑娘们的身材是不是更好了。”   欧阳辩不由得哑然失笑,不过下一刻,他就赶紧借故离开了,因为薛夫人就站在门口。   当他快步走出去的时候,听到里面欧阳修的求饶声音。   “哎呀,夫人,轻一点轻一点,我那只是和小和尚开玩笑的啊,你看我,哪里还有那能力啊……就看看,看看也不行吗?”   欧阳辩加快脚步,到了月门外才舒了一口气。   欧阳辩要回京,欧阳修也要回,那么一家人就都得回了。   第二天奴仆们就忙活了起来,四处打包东西,准备回京去。   第三天一早上,一家人就在颍州官民的相送下回京。   和上一次离开颍州不同,上一次离开颍州就欧阳辩一家人,这一次则是大队车马,除了自己一家,还有大批的奴仆,重要的是,还有大队的骑兵护送。   吕公著拉着欧阳辩不放手。   欧阳辩笑道:“世叔想好了吗?”   吕公著苦着脸摇头,欧阳辩哈哈一笑,头也不回的走了。   什么都不想付出,就想欧阳辩出手,这是想屁吃呢!   这帮所谓的名臣便是如此的虚伪,里子面子都想要,哪有那么好的事情啊。   欧阳辩一家沿着康庄大道直驱汴京,颍州本就离汴京不远,如今有水泥大道,更是任由驰骋。   为了照顾欧阳修的身体,欧阳辩不敢放开了赶路,磨磨蹭蹭花了两天的时间才到了汴京城。   欧阳一家的归来,那可不是什么小事了。   陈州门外聚集了大批人员,有人仔细一看,不免心惊胆战。   里面有当朝宰辅韩琦、王安石、张方平等人,其余百官也大多都来了。   有人问道:“这是谁来了?”   “哈,你这就不知道了吧,大宋文坛宗主、前宰相欧阳修回来了!”   “啊,欧阳老大人回京,这是要重新回来任宰执吗?”   “嗨,那倒不是,应该是和他的幺儿一起回来吧,小欧阳大人被任命为同制置三司条例,而小欧阳大人有放不下老父亲,所以干脆一起回来了。”   “同制置三司条例,天呐,那不是相当于三司使的差遣么,小欧阳大人才多少岁啊!”   “你这就不知道了,小欧阳大人年纪不大,但官职可高,他已经是五品的秘书省监,领一个制置三司条例司绰绰有余。”   ……   欧阳辩扶着父亲下马车,和各位前来迎接的人一一道谢,上来的人是宰执们,后面的百官不敢往上凑,欧阳辩看到了很多熟悉的面孔,尤其是他的一帮同年们和诸多的下属们。   吕惠卿、曾布、程颐、章衡、张载、曾巩、吕青等等,以及之前的清丈田亩工作小组的成员,现在大部分都已经转为制置三司条例司的人了。   还有就是于谋、姜汝成这些他产业的掌管人,以及牵连的产业主持人,这些人知道自己上不了台面,就站在远远处,都不敢上来打招呼。 第405章 走歪了的王雱!   欧阳修体弱,所以这城门口的迎接并没有耽误太多的时间,一路的风尘仆仆,也着实不太方便打扰,所以他们只是来迎了一下,就各自归去了,之后该宴请的宴请,该叙旧的叙旧。   不过对于欧阳辩来说,第一时间自然是找王安石沟通了。   回到家里,那些整理的事情不必他去管,大部分的东西早就由仆人先行提前运送回来归置完毕了,这次不过是将一些贴身的东西归置好罢了,同样不需要欧阳辩去管。   欧阳辩一回来就直奔王安石的府上。   他一进门就见到了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将他吓了一跳,那个披头散发的人还扑了上来,欧阳辩顺脚就踹了过去。   才刚踹了出去,欧阳辩就暗道不好,可是已经收不回了,那人发出一声惨呼一下子被踹倒在地。   “师兄,你没事吧?对不住对不住!”   欧阳辩赶紧将一脸哀怨的王雱给扶了起来。   “师兄,您这披头散发的,我一下子没有认出来……”   王雱哀怨道:“我还想着给你个惊喜,没想到你给了我更多的惊喜。”   欧阳辩哈哈一笑:“谁让你披头散发的,你这是作什么妖呢,头发都不扎起来?”   王雱笑道:“你以前不是说过,搞乐客的就是这般模样么?”   “乐客……”欧阳辩有些摸不着头脑,好在马上反应了过来,这特么说的是rock吧,作孽啊,王雱这就搞上摇滚了啊。   王雱到:“对啊对啊,你不知道,现在京城的年轻人都在和我学呢!”   欧阳辩:“……”   都搞一副披头散发的模样,那岂不是成了群魔乱舞了?   “还别说,这释放天性,还是有魏晋风范的,大家都认为你是真正放荡不羁的魏晋风度词人。”   欧阳辩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放荡不羁?魏晋风度?”   王雱笑道:“对啊,乐客的创始人嘛。”   欧阳辩:“……”   “好了,季默进来吧。”   王安石在厅堂出招呼道。   王雱在后面道:“一会聊完找我哈,我们继续聊聊。”   欧阳辩赶紧抬脚就跑。   造孽啊,这好好地王雱路子走歪了啊。   什么不好学,非要学摇滚。   王安石的书房还是老样子,欧阳辩一抬眼就看到了王安石当年从自己手里打劫的砚台和毛笔之类的东西,房间里的布置就少有不是自己送的东西。   王安石自从收了自己当弟子后,自己送什么都敢收,全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比如桌上的那副茶盘。   茶盘看起来干干净净的,估计是仆人收拾的,王安石自己估计不会泡茶喝。   欧阳辩也也不客气,直接烧起了水,掏弄出茶叶来,闻了闻还没有霉变,就自顾自的泡起茶来。   王安石见怪不怪道:“你在庆州干得不错,韩子华(韩绛)一直在夸你。”   欧阳辩笑道:“他混了不少政绩,自然要说我好话。”   王安石一笑:“惫懒货,这话外面可别乱说。”   欧阳辩笑道:“外面不说,但您这里说说没关系。老师掌管三司条例司,应该知道庆州给永兴军路早就了多少赋税吧?”   王安石点点头:“脱胎换骨啊,商税暴增百分之四百不说,连农税都暴增了百分之五百,一下子让永兴军路摆脱了贫困路的帽子了。”   王安石一脸的震撼。   欧阳辩笑道:“这也正常,因为刚开始投资建设,大量的热钱涌了进去,产生了大量的交易,商税一下子暴增也是正常。   还有农税,其实也没有产出呢,但是大量的土地易主产生的手续费,也算是农业税,所以暴增也是正常。   不过得看明年了,明年才是真正的产出,庆州工业园在明年正式完工,庞大的产能会正式爆发,届时整个永兴军路都会成为庆州工业园的供应商,海量的资源会涌进庆州工业园,变成成品输送到西夏灵州自贸区、永兴军路各州县,以及旁边的成都府路、梓州路等等。   届时无论是采购产生的商税,还是产品卖出产生的商税,加起来就是海量的商税收入。   而农行统一收购的田地,明年收成的时候,交上来的农税会让永兴军路在大宋各路里也要排名中上了,毕竟肥沃的关中可不是吹的。   韩子华能够回来掌管枢密院,功劳无非就是堡垒、自贸区、庆州工业园,这里面哪项不是蹭我的功劳?”   王安石笑道:“也不是什么坏事,这次回来,韩子华与为师颇为亲近,怕也是有这方面的因素。”   欧阳辩笑着点头。   王安石道:“庆州那边现在由永兴军路转运使韩维兼知州,实际事项由苏辙、章惇、王韶等人兼任,你可以放心。”   欧阳辩倒是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不过这是好事,庆州那里是他布的大局,若是有人去胡乱瞎指挥,那就坏事了。   “老师,这次可真是吓到我了,同制置三司条例的差遣是怎么落到我头上的?”   欧阳辩好奇问道。   王安石看了欧阳辩一眼:“你也有被吓到的时候?”   欧阳辩笑道:“学生胆子小。”   王安石哈哈一笑,显然只当欧阳辩在开玩笑。   “说来也是有意思,制置三司条例司,在你我看来自然是了不得,可在那班人看来却是言财利的下等勾当,为师原本是请韩相一起来领同制置三司条例的差遣的,但韩相拒绝了,理由就是耻于言利。   既然如此,那为师就不客气了,将你推举了上去了,你的资历原本是不太够的,但好在你人脉广啊。   张相(张方平)、韩子华(韩绛)、韩大学士、薛师正(薛向)等人都同意了,陛下对这个推举更是满意,于是就这么定下来了,为师也是颇为惊诧啊。”   欧阳辩笑了笑。   张方平、韩绛、薛向都受过他的恩惠,韩维是韩绛的兄弟,自然也要偏向自己,这个结果也是正常。   赵顼更不必多说,估计老师列举名单的时候就和赵顼商量过,赵顼是不是就会写信给他,希望欧阳辩回来,只是欧阳辩事情还没有办完,所以拖了拖。 第406章 动大手术!   其实这些也只是闲话,关键是接下来要做什么这才是关键。   欧阳辩的时间很紧迫。   欧阳修现在看着状态还算不错,但谁也不知道欧阳修能够支持多久,欧阳修一旦撒手西去,欧阳辩就得守孝三年。   欧阳修或许能够活几个月,或许能够活一年,或许能够再活几年,这都说不一定。   所以欧阳辩这次回来想的不是去做具体的事情,而是要站在宏观上帮忙筹划出一条道路来。   然而还有一个需要注意的地方,制置三司条例司本身的寿命并不长。   在历史上,熙宁二年二月二十七日,王安石任参知政事的同时,即创建了这个机构,变法派在朝廷上逐步占了上风后,条例司完成了它的历史任务,于熙宁三年五月废去,其权归于中书。   也就是说,这个机构正式存在的时间也就只有一年多的时间而已。   不过这个关系不大,因为在王安石的筹划下,中书五房和司农寺成为承接变法的决策机构,新法通过司农寺名义予以发布。   其实就是换个名字罢了。   欧阳辩和王安石稍微的聊了聊就进入了正题。   “老师,我现在要如何入手工作?”   欧阳辩问道。   王安石道:“现在条例司除你我外,还有原先你的工作组谋画于内。   吕惠卿和郑雍同为检详文字官,梁焘为编修三司条例官、加中书检正,曾   布为看详衙前条例,还有林希、张璪等编修和参详官,都是你以前的下属,你过去立即就能够开展工作了,具体的进度你听一下他们的汇报就可以了。”   欧阳辩点点头,都是原来的老朋友,倒是简单,变法的具体内容其实也没有相差太多,在回来的路上欧阳辩已经全数过了一遍,除了一些细节有些变化,大体是相符合的。   不过这些欧阳辩其实已经不太关心了,除了均输法和免役法可以给农户解绑的意义,如今的大宋富有四海,如果有足够强大的军队,打西夏、打辽国,甚至打到吐蕃去,都不虞有财务上的担忧。   这十几年的时间,欧阳辩看似不太顺利,但他东一拳西一脚的给大宋朝折腾出来的家业足够几代帝皇败家的。   所以现在经济变革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东西了,现在欧阳辩盯上的是官制。   欧阳辩盯上这官制可不是为了省那么几个钱,而是要从根子上去改变。   如果不狠狠地改变这大宋朝的风气,这大宋朝再富有,军队再能打,也没有什么用。   南宋的时候朝廷没钱吗?   岳飞等人不能打吗?   还不是给败家的皇帝、败家的文臣给搞得一塌糊涂!   就像是身体健壮的地主家的傻儿子,有钱也有力气,但脑子不行,这家业也是守不住的。   文官集团就是大宋朝的脑子。   “老师,我有几个想法,您帮我参详参详。”   欧阳辩沉声道。   王安石一听就知道自己的弟子有想法了,不由得兴奋起来,自己这个弟子时常发前人之所未发。   欧阳辩手上没停,茶壶的热茶滚滚直下,在被子里撞出清脆的茶水。   茶香四溢之中,欧阳辩的清朗的声音响起。   “经济措施老师安排得差不多了,但我们不能局限于此。   我们该把眼光看得更加长远一些,大宋之患已经不在于经济,而在于官与军。   军之一事尚且不如官制重要,宋初为了稳定政权,对官制动大手术,这当然是好事,毕竟大宋能够摆脱五代的宿命,和这也有关系。   但是到了如今,已经不适合时代的发展了。   看看朝中,中书令、侍中、尚书令不与朝政,侍郎、给事不领有职,左右谏议无言责,而起居郎、起居舍人不执记笔之事,……居其官不知其职者十常七八!   也就是说,臃肿是溃烂的开始,如今的官场十分腐败,效率很低,这几十年来,国朝涌现的人才数量不少,但其效能不是被埋没,便是在官僚机构中被销蚀。   国朝的积贫积弱,一大部分得由吏治腐败和人才政策的失误来承担这个责任。”   王安石大力点头:“所以我想要推行科举法。”   欧阳辩点头:“老师提出“养之、教之、任之”的方法的确是不错,但是这是选人和培养人,最重要的官场却无法解决,无论是多么优秀的人,进入了一个大染缸里,就无法保证清白了。   所以,我们得动大手术,主动将官场这可臃肿的大肿瘤给割开,将里面的脓液给挤出来,割掉腐烂的部分,我们才能够将优秀的人用好。”   王安石皱起了眉头:“庆历新政也是针对官制下手,但是反对力量实在太大……”   欧阳辩笑道:“我们不必那样,制置三司条例司已经足够物议沸腾了,再搞官制改革,那就是捅马蜂窝了,我们要分步骤来。”   王安石振奋道:“你说。”   王安石佩服自己这个弟子的是,他总是有许多的办法。   有目标的人很多,但是如何实现目标才是成功的关键。   欧阳辩眼睛如深潭一般:“制置条例司所以讲求理财之术焉,但是,光从纯立法角度去着想,于变法恐怕不行,还必须求得人事上的谅解和协力合作,毕竟政在人为   。   否则,任何良法美意只能落得个纸上空谈。   所以,老师,我们要说服陛下,发布诏令,令三司判官及发运、转运使、副、判官及提举辇运使、籴粜、市舶、榷场、提点铸钱、制置解盐等臣僚各具所知本职及职外财用利害向制置条例司闻奏。   如此这般,条例司可以绕过三司,从三司手中拿下财权。   另外条例司可以申请置各路提举常平司,作为条例司的地方财权机构,推行青苗法兼管农田水利、差役事等等。   然后提举常平司要掌常平、义仓、免役、市易、坊场、河渡、水利之法。   此外,扩大发运使的权利,不仅管发运,还可提举坑冶、市舶之事。   一套由条例司发号施令,各路提举常平使和发运使悉心执行,以条例司为首的财权系统就会逐渐建立起来!”   王安石眼睛发亮。 第407章 治国理政从来就不简单   王安石双眼发亮。   欧阳辩的意思他听得明白。   变法前三司是中央最高财政要机构,所谓“应四方贡赋之入,朝廷不预,一归三司。通管盐铁、度支、户部,号曰计省,位亚执政,曰为计相”。   而根据欧阳辩的提议,条例司通过颁布法令,以及对发运使和各路提举常平司的实际控制,就可以将三司的权力给阴夺过来。   盐铁判官所掌的天下山泽之货、关市、河渠、军器的权力,可用发运司提举谋夺。   而度支“计邦国之用”之权,可以通过编式谋夺。   而置各路提举常平司推行青苗法兼管农田水利、差役事等等,则可将常平、义仓、免役、市易、坊场、河渡、水利之权力都拿到手中。   至此,三司大部分的权力都归制置三司条例司所有了。   就在王安石心中欢喜之时,只听欧阳辩又说道。   “夺权非目的,而是手段。   咱们的官制系统主体大致可分为差遣和寄禄官,以前代之职事官寓禄秩,叙位著。   即以前代之职事官为阶官,决定资序班位和地位待遇,同时以阶官寄禄,作为决定俸禄的依据,所以也称寄禄官。   正官、阶官、寄禄官融为一体,而都与职事相分离,另有差遣权其事。   所以居其官不知其职者十常七八,机构重叠,既无定员、无专职,又有许多徒有其名而无所事事的冗闲机构和官员。   莅其官而不任其职,官职名实之间悖离、混乱,甚至下属部门同时有几个上级部门管理,但是真有正能有效管理的却没有一个,以至于出现了下属不知上级是谁的奇特现象。   如今的官场之腐败,效率之低下,令人见而心惊啊!   三司侵夺司农、军器监、将作监、都管、大理寺、虞部等机构之权利,但却没有相应的能力和精力去处理,以至于大宋朝积贫积弱。   所以,咱们侵夺三司之权力,并非是要夺权,而是要分权。   以后条例司罢归中书,常平、免役、农田、水利新法归司农,以胄案归军器监,修造归将作监,推勘公事归大理寺,帐司、理欠司归比部,衙司归都管,坑治归虞部。   将职责分出去,让闲置的官员参与到政事里面来,而不是少部分人干大部分的工作,少部分人工作繁多完成不了,而大部分的人只能悠游林下干不了事。   三省六部二十四司以及各地方官府诸官均以本官治事,权力职责一目了然,各司其职,各尽其责。   公事有人做,出了事情可以追责,这样才能够激发出人的自主能动性,而不是尸位素餐!   所以,我的意见是,正本清源,还政于三省六部!”   王安石的脸色有些凝重,紧紧皱起了眉头。   欧阳辩盯着他也不说话。   过了好一会,王安石轻轻吁了一口气。   “这事之艰难,难于上青天啊!”   欧阳辩点点头笑道:“当然很难。”   王安石看向欧阳辩。   欧阳辩笑道:“老师不愿意说,学生就抛砖引玉说一说吧。”   王安石点点头,他也想听听欧阳辩自己是怎么看的。   “三省分权,势必造成相互扯皮、效率低下等弊端。为了三省之间协调行动,三省首长定期在门下省的政事堂议事。自武德年间开始,中书、门下集议于政事堂,政事堂设于门下省。   五代以来,虽然三省名义始终存在,但是已经混同为一省。同时由于枢密院、三司的设立,宰相的军权、财权被剥夺,三省制度名存实亡。   然而,大宋朝的皇帝夺走宰相的军权财权,他自身也受到以宰相为首的各级官员的监督。   尤其是宰相的权力补偿,虽然失去了军权和财权,但中央机构的三省都归了宰相统领,所以皇帝实际上并不能直接管理朝政。”   王安石诧异地点头,这个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人常常将自己从小见惯的事情当成理所当然,他亦是如此。   “所以,改制第一难便是大宋朝文官集团里的宰相们,他们愿意看到一个垂拱而治的皇帝,呵呵,仁宗皇帝垂拱而治,所以声名卓著啊。”   欧阳辩呵呵笑了笑。   王安石盯了欧阳辩一眼,示意他不要乱说话。   欧阳辩却浑然不在意,毕竟王安石也是离经叛道之人。   “但好处是,陛下一定会大力支持,因为改成三省六部后,他就能够可以直接管理朝政,对三省六部进行发号施令,这岂不是大宋皇帝梦寐以求的事情。”   欧阳辩笑道。   王安石点点头。   欧阳辩的分析很有道理。   相权和君权历来都是你进我退的零和博弈,相权进一步,君权就要后退一步,现在如果他们给了君权一个跟进一步的机会,任何一个皇帝都会甘之若饴。   不过王安石没有立刻给予答复,因为现在的他已经是实际上的宰相了,这相当于是在削自己的权了。   欧阳辩没有催促,他继续说道。   “在中央执行改制是艰难了些,但最艰难之处不在于中枢,而在于地方。   中枢改制,其实在咱们实现了将三司之权力剥夺回归六部九寺五监之后,其实已经是完成了一部分了,其余无非就是将临时差遣取消,以官阶回归即可。   但在地方就没有那么容易了,地方监司官权力过重,而职责又重要,一下子要全部取消是不可能的,只能慢慢地将权力回归,才不至于引起动乱。   关键还有一个胥吏政治,底层胥吏把控权力,稍微不懂政事或者幕僚帮闲不够的地方官,就会被胥吏架空。   这些都是阻碍改制的重要因素,若是要改,就得对此也得大刀阔斧的改革。”   王安石忍不住头皮发麻。   相比起经济改革,官制改革更加令人心生畏惧。   经济改革会触犯既得利益者的经济利益,而官制改革却要涉及到他们的身家性命,搞不好他们真的要拼命的。   王安石叹道:“这又是一个天大的难题啊。”   欧阳辩笑了起来。   可不是嘛,治国理政从来就不简单。 第408章 世界工厂!   欧阳辩的话让王安石既有惊喜又有惊吓,最后王安石并没说什么,只是吩咐欧阳辩先把均输法、免役法、农田水利法给铺陈下去。   这当然是明面上的说法,真正的想法是让欧阳辩把三司的权力给阴夺过来。   反正别的先不说,把权力先拿到手才是正事。   欧阳辩也知道王安石顾虑较多,也没有多说什么,毕竟王安石在政事堂里也不是一言堂,韩琦这尊大神在哪里,王安石顾虑颇多。   这可不是原来历史上韩琦已经下野了,剩下的人对他已经威胁不大,所以能够甩开膀子大干,他所需要考虑的是以司马光、吕诲、范镇这些言官的意见为主。   欧阳辩对此表示理解。   汴京想要见欧阳辩的人很多,这些人里有他产业的负责人,有他的同年,有王安石这样的奥援,当然还有赵顼。   大家都知道赵顼肯定会第一时间召见欧阳辩,所以第二天没有人来找欧阳辩。   赵顼身边的大伴如期而来,将欧阳辩请到宫里面。   汴京皇城依然那样,没有太大的变化,但赵顼却有了不少的改变,离开时候那个原本面白无须的小青年,现在已经蓄起了胡须,看起来颇为成熟。   赵顼也认真看着欧阳辩,欧阳辩也蓄起了胡须,虽然只有短短一握,但修理得颇为整齐,搭配上英挺的身材和轮廓分明的五官,果然不愧为当年的人样子。   赵顼大力地拍打欧阳辩的肩膀,喜悦的心情溢于言表:“季默比以前还要壮硕多了,真是令人羡慕啊。”   赵顼得微微抬头,才能够看清楚欧阳辩的全貌。   欧阳辩微微弯腰,笑着道:“陛下风采更胜往昔!”   赵顼哈哈一笑。   欧阳辩离开汴京城之前的安排,让他这两年的权柄稳固,而欧阳辩在庆州的种种布置,让大宋西边稳固了下来,再过几年,或许大宋就可以进取了。   想到这里赵顼忍不住浑身颤抖。   那是兴奋的。   “季默,此次回来有什么想法?”   赵顼问道。   欧阳辩一笑:“这话不该陛下问臣,而是臣该问陛下,此次陛下让臣归来,想让臣做什么?”   赵顼胸怀大畅,忍不住笑了起来。   大伴在旁边心中想道:‘果然欧阳季默才是官家的心头好啊,政事堂里,官家尊重的是韩相公、颇为信赖的是张相公、视为臂助的是韩绛大人、最为亲近的是王介甫,然而和欧阳季默比起来,这些人可就差了许多了。   在相公的面前,官家严谨庄重,言辞上也颇为敬重,但在欧阳季默面前,官家却是笑得最为欢畅,直抒胸臆,全不伪装,这才是真正的信赖啊!’   赵顼和欧阳辩自然不会知道这位叫黄怀义的大伴想法,但黄怀义为自己终于有了名字而开心不已。   赵顼感慨道:“你这一去就是两年的时间,朕一直想让你回来,但一来没有好的差遣,二来你在庆州那边也没有布置完毕,所以才拖到了今年。”   黄怀义大伴接腔道:“是啊,太史您不知道,陛下可是常常年到您,有时候吃到好吃的,都会叹息说没有季默一起吃,好吃的都觉得不好吃了。”   欧阳辩的寄禄官阶叫秘书省监,别名也叫太史。   欧阳辩和赵顼相视一笑。   黄怀义的适时捧哏让赵顼和欧阳辩心里都颇为温暖,不过接下来的话就不是他能听的,赵顼道:“大伴,季默来得早,恐怕还没有用膳,你去安排一点早膳过来。”   黄怀义赶紧去了。   赵顼和欧阳辩两人做了下来慢慢谈。   “……此次在庆州所做之事,基本把拓边西北战略的根基给打牢了,庆州工业园会成为西北壮大的心脏,庆州工业园每吸纳一份原材料,每输送出一份商品,都是给永兴军路注入一份力量。   只需要几年的时间,永兴军路就会成为大宋最富裕的路之一,以一路供养西北边军计划是可以实现的。   而庆州工业园、现代牧业集团、农行等合力,会把大量的产品输送进西夏,同时也会将西夏变成大宋的肉食、皮毛的生产基地。   西夏的贵族在与大宋的贸易中获得的利益远比攻打大宋来得多,战争已经不是他们想要的了。   梁乙埋姐弟俩即便是想靠着掀起对外战争来,国内的权贵也不会允许他们破坏目前的局势,除非他们是将矛头对准辽国。”   欧阳辩说道。   赵顼皱起了眉头。   欧阳辩闻弦知雅意,笑道:“当然,西夏不想打了,但我们还是得将我们的养马地给拿回来,这场战必须打,想要夺回燕云,西夏是必须拿下的。”   赵顼问道:“这样的话庆州工业园是不是就要毁了?”   欧阳辩有些诧异的看了赵顼一眼,他没想到赵顼会关心一个庆州工业园。   赵顼笑道:“朕可不是不吃肉糜的皇帝,庆州工业园看似一帮商人造就,但里面可有许多权贵,若是妨碍他们的利益,朝廷也会像西夏一样被权贵所阻碍,不让发起战争。”   欧阳辩这才理解赵顼的意思,他笑道:“这个您大可放心,打下西夏对他们的利益更大,即便是大战期间,对庆州工业园也不会有什么害处。   战争一旦打起来,军队就需要大量的军需,庆州工业园随时可以民转军工,一样可以挣大钱。   如果打不下西夏,西夏是离不开咱们大宋的商品的,继续做生意就是。   如果大了下来,那利益可大了,西夏之地拿下来,咱们通往西方的丝绸之路就通畅了,届时庆州工业园的产出就会被西方全部给吞噬,咱们生产多少,他们就能够消耗多少!”   赵顼露出吃惊的神情。   欧阳辩点头道:“没错,届时大宋就会成为世界工厂,大宋的商品将占据整个世界,整个世界都是大宋的市场!   陛下,如果大宋权贵们知道这一点,您说,到时候他们拓边的热情甚至比您还要热烈得多!”   赵顼忍不住笑了起来。 第409章 陛下你可以很伟大!   欧阳辩说起庆州之事,赵顼听得开怀大笑。   赵顼极喜欢和欧阳辩聊天,因为每次聊天都会让他听到很多了不得的东西,一些和这个时代的人全然不同的观点总是让他耳目一新。   欧阳辩谈事情不谈注意,不务虚,更不喜欢士大夫们的清谈,不愿意谈仁义道德。   如果是和道德君子一般的君主谈论这些,定然是要收冷落的,但是对于想要有所作为的君主来说,这才是他们最感兴趣的东西。   所以庆州的种种细节,赵顼都很是感兴趣,非得刨根问底,欧阳辩也很耐心,赵顼想要知道,便一一告诉他。   对欧阳辩来说,赵顼越厉害,越能够了解到商业、工业的厉害,对他的重视程度就会越高,就越知道大宋要走什么样的道路,就越知道要支持谁。   在一问一答之间,时间过得很快,黄怀义远远看了几次,赵顼才道:“季默,走,一起用膳去。”   欧阳辩也没有推辞,在资善堂的时候,他们也是这般一边吃一边聊天的。   宫内的东西其实也就那样,以欧阳辩的身家,如今的他想吃什么吃不到。   黄怀义想要留下来伺候,当贝赵顼都给撵了出去。   赵顼端着一碗炖得相当糜烂的粥一边吹一边喝,还能够抽空说话:“庆州的事情也算是告一段落了,有苏辙、章惇、王韶在那,稳稳地发展个几年再说,季默你就在朝中陪着朕吧。”   欧阳辩剥开一颗水煮蛋,浇上一些酱油,也跟着唏哩呼噜的喝粥,闻言道:“陛下您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听您的。”   赵顼笑骂道:“你又不是小兵,干嘛要言听计从,你现在可是位高权重的京中五品大员,秘书监,同制置三司条例公事官,啧啧,说出去吓死人的。”   欧阳辩忍不住哑然失笑,但连连点头:“那是那是,三司条例的确是十分重要,每一步都关系到天下大事,的确是不可轻忽,放心吧陛下,臣一定会认真的。”   赵顼笑骂道:“若是单纯做事,我让你回来干嘛,你是帅不是将!”   欧阳辩放下碗,额头上有微汗沁出,感觉浑身舒畅,果然天冷的时候一碗热粥下肚就是爽。   欧阳辩拿餐巾擦了擦道:“陛下吃饱了,若是没吃饱的话先吃,我说完你就吃不下了。”   赵顼一听大喜,赶紧扔掉手中蒸饼:“快说快说。”   欧阳辩深吸了一口气,看向赵顼道:“陛下,你该记得咱们在资善堂时候,我是怎么品论大宋的官制么?”   赵顼陷入了回忆之中,想了一会苦涩道:“当然,很辛辣很刺耳,当时朕还和你打了一架。   你说,秦汉隋唐宋,宋是最没有建树的,一切都是因循承袭,有变动的地方,不过是迫于形势,改头换面、添注涂改的改,纵然有变,也绝不能成为有建树。”   欧阳辩笑道:“陛下倒是记得清楚。”   赵顼叹息道:“能不清楚么,这十几年我研究了汉唐之典,再来研究宋之官制,你说的是对的,可越是这样,越是觉得锥心之痛啊。”   欧阳辩一笑:“陛下少说了一句,大宋官制,荒谬近乎荒唐!”   赵顼急道:“莫要再瞎说,让别人听了去。”   欧阳辩点点头:“大宋朝二府三司之制度,着实荒唐,陛下听我给你解释。   二府三司是政事堂与枢密院与三司,枢密院不说,管政不管军嘛,这很合理,但把财权从宰相手中剥离,这事确实荒唐了。   一个没有钱的政事堂,又能够做什么呢?   到了地方更是荒唐,大宋没有地方官,全部都是京官,州县都是带着知州、知县等临时差遣去的,到了一路上,又是帅、漕、宪、仓四个监司官,军事、财赋、司法、常平仓全部都分散开来,地方官在四个上司之下不知所措。   而这三司集中天下财富,全然不给地方留有半点的余地,中央倒是富了,可地方却是贫弱到了极致。   为什么我们变法地方官府会抵制,难道是他们半点也不知道爱国么,其实也不尽然,他们本就没有收入,只能靠着支移折变各种盘剥才算是勉强过日子,咱们这么一变,他们只能吃西北风去了,所以这变恐怕也是变不了的……”   欧阳辩毫不顾忌赵顼的神色,将大宋朝的内里全部都拿出来批斗了一番。   “……当然啦,这并不是太祖太宗的问题,实际上这反而是他们的雄才大略所在。”   欧阳辩道。   赵顼精神一振:“怎么说?”   “制度因时而变,适合当时的,才是最好的,五代时候,礼乐崩坏,大宋的制度恰好是应对当时情况最好的制度。   不过,经过了百年的发展,这套制度已经不适合当今的时代了……”   欧阳辩目光灼灼的看着赵顼:“秦时百年成就了一个秦始皇,汉代百年成就了一个汉武帝,唐朝百年成就了一个唐玄宗,他们大多是在国家彻底稳固之后,但国家又是出于即将败坏之际进行大刀阔斧的改制,不仅让国家更加强大,而且还打下了最大的基业。   当然啦,他们打下了江山,却晚节不保的事情,那就是人性了,那个不说也罢。”   赵顼激动道:“季默,你觉得,朕可以像秦皇汉武玄宗那般打下那么宽广的疆域?”   欧阳辩笑道:“历来中原王朝只要自身足够的强大,周边的异族要么顺从,要么搬迁,历来如此,没有例外的。”   赵顼大力点头:“所以,朕要怎么做?”   欧阳辩道:“咱们已经在路上了,臣老师的经济改革已经开始了,虽然经济改革已经不是大宋朝的痼疾所在,但也有必要,现在大宋朝的问题在于官制与军队。”   赵顼深深吸了一口气。   果然,欧阳辩铺垫了那么多,终于还是将矛头指向官制和军队。   不出所料啊。   “你说的我都知道,但是,该怎么做?”   赵顼问道。   “没别的办法,名副其实而已。”   欧阳辩道。 第410章 阴云!   汉代曹操《与王修书》:“君澡身浴德,流声本州,忠能成绩,为世美谈,名实相符,过人甚远。   名与实不相符,这就是宋朝官制的痼疾所在。   赵顼其实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但他想改制却一直没有想好怎么改,而且影响太大了。   官制一改,权力就会产生转移,权力里自然也有所谓的既得利益者,身居高位的自然不想改,因为这事又折腾又很容易将他们的权力给改小甚至是改没了。   这么一来,阻力自然就出来了。   欧阳辩道:“所谓名副其实,主要还是恢复六部九寺五监的功能,将权责分离出去,各司其职,这样专人任专事,事情才能够做好。   政事堂是中书门下尚书三省合一,宜将其重新恢复三省之制,如此陛下参可参与政事之中。”   欧阳辩语气平淡,但所说内容在赵顼耳中却像是晴天霹雳一般的惊人。   他心中一跳,感觉呼吸都停顿了下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朕可就太喜欢了啊!   赵顼心中雀跃万分。   宋朝的皇帝的权力并不是为所欲为的,它受到以宰相为首的各级官员的监督,尤其是宰相的权力过大,中央机构的三省都归宰相统领,皇帝实际上并不能直接管理朝政。   如果宰相支持他还好,那么他的想法还能够被贯彻下去,若是宰相不支持,他的想法甚至出不了内廷。   政事堂里面有一个通进银台司,原本是属于门下省的部门,不过合并了之后就成了政事堂的了,这个部门是专门负责封驳事务的,宋朝的通进银台司的主官叫知司官,和明朝言官热衷于被打屁股的传统,宋朝知司官的光荣传统则是封驳回皇帝的诏令。   但三省制度则是有中书省内的意见经中书令、侍郎汇集后,再交付中书舍人,然后根据皇帝的意旨草成制敕,这样皇帝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参与决策了。   这对于皇帝来说可是大利好!   但是赵顼想了一下又皱起了眉头,不是他不愿意,而是大宋的文官不愿意。   大宋的文官集团不仅紧紧盯着武将,而且还对皇帝的权力严防死守,以至于仁宗晚年垂拱而治,不是他愿意,而是他说话就被喷,被喷多了干脆就不说了。   欧阳辩一看就明白了,他笑道:“其实这事还真的没有那么难,有反对者自然有支持者,大宋这套官制早就有很多人不满了,士大夫们大多在批评,陛下只要放出消息,就会有很多人表示支持的。”   赵顼怀疑道:“真的?”   欧阳辩笑着点头:“没错,重要的是有没有可靠的改制方法。”   赵顼想了想道:“王师傅那边是怎么样的一个想法?”   欧阳辩心下一跳,但他脸色毫无变化:“臣会说服老师的。”   欧阳辩对王安石的态度其实也明白一些,王安石感兴趣的是对税制和军队改革感兴趣,但对官制改革并没有太大的兴趣。   实际上也可以理解,王安石本身他要掌权改革,就得设置更多的新机构去实现变法,比如制置三司条例司,比如以后的检证中书五房和中书检证官等等,这些都是能够加重权力的机构。   如果改革官制,一定会减缓他的变法,并且会造成更大的难度。   不过欧阳辩也有把握说服王安石。   想要说服王安石,自然是将官制改革和王安石的经济改革联系到一起,比如说通过官制,然后扩大王安石手中权力,这样王安石就会感兴趣多了。   现在欧阳辩要做的就是促使王安石和赵顼联手来做这个事情,而不是各做各的,那样才不会重蹈旧辙。   在原来的历史上,赵顼对官制的变革是完全没有和王安石商量过的,直到元丰年的时候,已经退休的王安石看到元丰改定官制的时候,才知道了有这么一回事。   在此之前,赵顼在这件事上是对王安石完全保密的。   以至于王安石知道的时候大惊失色。   欧阳辩说了这些,但赵顼实际上还是心存顾虑,开始顾左右而言他,欧阳辩便不再多说了。   出了宫,上了马车,欧阳辩稍微拉开车帘,初春冷冽的风汹涌而入,让欧阳辩一阵激灵。   这一次回来,与王安石、与赵顼的交谈,虽然在一些事情上还是交谈甚欢,但有些东西终究还是变了。   王安石虽然力推他上了制置三司条例司的主官位置,但所作只是全是王安石自己想做的,虽然那些也是欧阳辩想做的,但已经被改头换面了。   赵顼还是对他的想法颇为激赏,但交谈之中,对王安石的想法颇多重视,欧阳辩发现自己的想法在赵顼这里的重要性大大地降低了。   这让欧阳辩的内心蒙上了一层阴云。   这就是历史的惯性么?   赵顼和王安石终究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可是,按照王安石的路子去变革,到最后终究还是一场空的啊!   这次回来,欧阳辩是想着要大干一场的。   借助剥夺三司职权,然后将权力回归给六部九寺五监,让更多的人参与到政事中来,通过官制改革以及他没有说出来的考成法,打造出一个具备高效率、廉洁的的文官队伍,这样才可以应对接下来的风云剧变。   但现在看来这个想法是不可能实现了。   王安石和赵顼都不支持他,他总不能站在这两人的对立面去,支持韩琦和司马光等人反对变法吧?   欧阳辩心事重重起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当时就不该回来,回去经营庆州更好。   在庆州既可以避过接下来朝廷的大风暴,又可以经营庆州的事业,等风暴停歇再回来收拾残局。   现在回来却要一起面对汹涌的风暴,着实是得不偿失了。   他现在在制置三司条例司的位置上,一定被视为是王安石的党人……好吧,无论他在哪里都算是。   虽然欧阳辩发现他的政见和王安石的已经不同了,但是和韩琦司马光等人更是不同! 第411章 浑水摸鱼也是个好活计!   在回家的路上,欧阳辩已经想好了接下来应该怎么办了。   所谓居其位谋其事,既然到了制置三司条例司的位置上,就得去认真做好事情。   无论怎么说,均输法、免役法都是对百姓有好处的,能够做好一件是一件。   至于王安石和司马光等人的斗争……见机行事吧。   或许还有一些浑水摸鱼的机会呢。   欧阳辩嘿嘿笑了出来。   估计无论是韩琦、司马光为首的旧党,还是以王安石为首的新党,以及皇权代表赵顼,都不知道自己的立场,这样正好可以……嘿嘿。   好嘛,偷偷摸摸的干活。   欧阳辩想通了这些,反而心情轻松了起来。   老师您尽管大招输出,偷塔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回到家的时候,发现曾巩、章衡、郑雍、梁焘、吕惠卿、林希、曾布、张璪等人都来了,欧阳辩见状大喜,赶紧吩咐将火锅搞起来。   许久不见的朋友们,再次约在一起,而且马上就要重新在一起工作了,大家都特别的兴奋。   菜过五味,酒过三巡。   吕惠卿欣喜道:“季默你回来了,咱们也算是有主心骨了。”   欧阳辩笑道:“哦,这是何意?”   吕惠卿和章衡郑雍等人交换了一下眼色,然后隐晦道:“咱们制置三司条例司的成员大部分都是以前的工作小组改制而来,季默你去庆州的时候,吩咐我们听从王师傅的意见,其实我们也没有什么意见,毕竟我们的税法改制的内容也没有被大幅度的篡改,也算是一脉相承下来的吧。”   欧阳辩脸色微红,他喝酒上脸,但神志还是很清晰的,听出吕惠卿话里有话。   “嗯,吉甫兄明言就是,在座的都是老同年,也都是一起战斗过来的,有话直说便是。”   吕惠卿点点头道:“王师的路子看似与我们以前的设想相似,然而仔细观之却是大相径庭。   季默你的通盘考虑中不仅有国计,还有民生,王师的计划里只有国计没有民生,例如保甲法、养马法,里面扰民颇大啊,而且,如果实行了这么个政策,恐怕会对季默的商业布局产生极大的影响。”   欧阳辩皱起了眉头。   吕惠卿继续道:“尤其是保甲法,初心还是好的,既可以维持治安,又可以将百姓组织起来,一旦打仗的时候就可以有大量的兵源。   但是,上番,特别是教阅,以我们几个之经验,实施后一定会给保丁们带来非常深重的苦难的。   不仅会严重影响家庭的农业生产,还可能产生欺凌和勒索。   保正、保长、巡检、巡检部属的指使和提举保甲司的指使、勾当公事,一层又一层,欺凌和勒索一定会发生的。”   欧阳辩点点头。   所谓上番和校阅,上番是轮番值勤制度,校阅则是军训,都要消耗大量的时间不说,而且因为保正、保长、巡检、巡检部属的指使和提举保甲司的指使、勾当公事这些人欺凌勒索无所不作,让保甲内部矛盾重重,以至于到了后来,诸路盗贼蜂起,皆保甲为之,本欲御寇,乃自为寇。   原本是训练来抵御贼寇的,到得后面,却给国家训练了一大批的贼寇出来。   颇为滑稽。   不过欧阳辩却是颇为惊诧,因为历史上这些政策正是出于吕惠卿之手,现在吕惠卿却能够预料到这里面会出现这些问题,说明了王安石还是那个王安石,而吕惠卿却不再是那个吕惠卿了。   欧阳辩看了看其他的人神色,发现他们的脸上也有隐忧。   欧阳辩心中颇为欣慰,看来之前清丈田亩之事,的确把自己这帮同年的能力给训练出来了。   欧阳辩点头道:“可以在制度上做些改变么?”   曾布摇摇头道:“没有用的,只要执行的人素质不提高,制度再好也没有用的,清丈田亩可以用下面的人,那是因为清丈的时候加强监督就好了,但这个保甲法是常备的,根本没有办法监督,就下面的那些人,你指望他们不欺凌勒索根本不可能。”   章衡道:“而且,根据我对军队的观察,尤其是地方的厢军观察,一旦有什么变化,这帮人不仅不是维持治安的人,还会变成扰乱百姓之人。”   吕惠卿道:“这个事情我们和王师说了很多次了,但王师就是不采纳我们的意见,只是让我们只管制定。”   欧阳辩道:“哦,你们的意见是什么?”   吕惠卿道:“当然是不制定不颁发啊。”   欧阳辩哑然失笑:“这办法好啊。”   这办法当然是好的,这种有明显缺陷的法律法规,就不该制定出来扰民,只要不指定不颁发,就不会有一系列的麻烦。   但是吕惠卿说了那么多次,王安石却不采纳意见……欧阳辩陷入了沉思。   王安石是个很执拗的人,即便自己是他的学生,想要说服他也未必能够。   自己利用同制置三司条例的差遣,停止这两个法规的制定?   欧阳辩立即摇了摇头,这样是不行的,历史上苏辙因为拒不执行王安石的指令就被撤掉了,欧阳辩可不觉得自己就能够顶得住王安石。   关键是,如果自己和王安石发生矛盾,对于变法来说伤害就太大了。   在变法新党里面,王安石自然是第一号人物,二号人物说不好是谁,如果论权位,韩绛是二号人物,可论重要性,可能还不如吕惠卿,更别说欧阳辩了。   从变法理论和各种著述来说,欧阳辩才是变法的领袖,欧阳辩在变法的时候,王安石还没有能够插手呢。   现在的均输法、免役法都是脱胎于欧阳辩的税赋改制,欧阳辩更是早就完成了青苗贷、清丈田亩的变法,若不是西南事变被迫去庆州,估计也轮不到王安石。   即便王安石是欧阳辩的老师,也不能够改变欧阳辩才是先行者。   所以,欧阳辩的重要性怎么强调也都不过分。   现在师徒二人如果先行决裂的话,对于整个变法的伤害就太大了。   不过……这倒是个好事,如果自己这帮同年都倒向王安石的话,那自己就势单力薄了。 第412章 京官也不好做啊!   因为第二日还得去公廨坐班,所以大家也都不敢多喝,也就喝了个熏熏然就停了,之后就是聊公事、诗词文章之类的事情,反正都是顶级文人,大家意气相投,水平又都差不多,凑在一起要多快活就有多快活。   不过来日方长,他们也没敢多留,毕竟欧阳辩才刚刚回来,估计也疲乏着呢,众人到了夜间纷纷告别,各自离去。   第二日,欧阳辩被人叫醒来的时候,看到外面的天还没有亮呢,不由得苦笑了起来,回到京城就是有点不好,这个朝会就是避免不了的,想睡个懒觉都不成。   当然,在庆州时候实际上也没有多少睡懒觉的机会,因为虽然有苏辙、章惇、王韶、卢秉等人相助,但该他操心的事情依然避免不了,实际上也是天天早起,但他若是想睡个懒觉也不是不可以。   事情就是这般奇妙,明明都没有办法睡懒觉,但是自发起床就是要心里压力小一些。   就像是前世做上班族的时候,周六日早起那是热爱生活,工作日早起那叫迫于生计,完全是不同的。   富蒹葭作为主母将伺候欧阳辩上朝这个事情看得比天还要重要,欧阳辩其实并不想劳师动众的,但富蒹葭却是不肯。   她是这么说的:“夫君操劳的是天下大事,去上朝更是一家人的荣誉,所以每天出门都得板板整整的出门才是,臣妾操持这个家庭,就该让所有人都为夫君服务才是。”   欧阳辩有些无奈,但他知道富家的教育就是如此,哦,应该说是整个大宋朝的官宦人家的女儿也都大多如此教育的。   不过欧阳辩还是做了一些修改,比如说儿子那么小还需要睡眠,不能这么早把他们翘起来,况且也没有他们什么事。   富蒹葭对此还颇有微辞:“就应该从小就让他们送父亲去上朝,这样他们才知道父亲给他们带来的荣耀以及做官的辛苦,这样他们才会努力的读书以及孝顺父亲啊!”   欧阳辩听这些的时候还是有些哭笑不得的,富蒹葭就是这样,言行举止都很是端庄,更是一板一眼的,丝毫不会怠慢。   不过虽然少了一些情趣,但却很省心。   欧阳辩去庆州做官,富蒹葭就留在家里照顾一家人,将整个家里都安排得明明白白,丝毫不需要欧阳辩来担心。   这个时代的所谓娶妻娶贤便是如此,尤其是官宦家庭出身的大小姐们,可不是只有大小姐脾气的,大小姐脾气是对着下嫁的夫君去的,若是门当户对或者说上架,她们通常就是一个贤妻良母。   不过富蒹葭说得也有道理,能够上朝可是一个荣誉。   唐朝时期,唐前期按制度,凡京司文武职事九品已上,每朔、望朝参;   而五品已上及供奉官、员外郎、监察御史、太常博士,每日朝参。   每日朝参就是常参,一般不用摆列仪仗,也无大排场,是真正的行政日。   参加者称常参官,人数少而级别高,都是五品以上职事要重者。   到了宋朝又不一样了,因为官员较多,所以能参加朝会的人员官阶都是比较高的。   门下省起居郎以上,中书省起居舍人以上,尚书省侍郎以上,御史台中丞以上,每日参见皇帝。   欧阳辩这个秘书监原本还捞不到上朝的资格的,但他之前是知制诰、现在又是制置三司条例公事官,位倒是未必高,但是权重那是真的重。   知制诰自然不必多说,作为起草敕令的人,自然要现场闻听。   现在朝廷以变法为主旋律,每日上朝很多时候都是关于变法的事情,所以他这个制置三司条例公事官必须到场,以便随时顾问。   能够捞到上朝的资格,在京官中也是一个颇为了不起的资历。   毕竟在上朝的过程中,能够闻听到更多的国家大事,而这个资历在以后升迁之中是个非常重要的思量。   所以有时候同是五品官,能够参与上朝的常参官,比起不能上朝的五品官,高下立判。   富蒹葭对此事极为重视,在欧阳辩还在呼呼大睡的时候,她已经悄悄起来了,不怕担心吵醒欧阳辩,因为男的一般睡里面,女的睡外面,这样可以避免女性从男人的身上跨越过去,这在这个时候看来是晦气的。   富蒹葭早早起来,仆人们当然也是轻手轻脚的烧水、准备马车、做早点之类的事情,衣服是早就准备好的,不然等到起来的时候慌慌忙忙来找那是要误事,而且要是穿错了衣服,那是要被风纪官记过的,那是万万不能搞错的。   等到这些准备得差不多了,富蒹葭就会轻轻叫醒欧阳辩,然后将内穿白色罗质中单先给欧阳辩穿上,接着穿上红衣红裳的朝服,又细心地套上绯色罗料蔽膝,挂上锦绶、玉、玉钏,下着白绫袜黑皮履,这些是统一样式的。   而最外面的则是套上区分官职高低的曲领大袖,下裾加横襴,腰间束以革带,头上戴幞头,脚登靴或革履。   区分等级的是官服图案和颜色。   在图案上,一,二品的画龙,三,四,五品是山水,以下是花鸟。   至于颜色更好区分,紫色属于三品以上才能用,而朱红是五品以上,七品以上用绿色,像县令这样的九品芝麻官只能用青色。   欧阳辩一身朱红色朝服,他身高体长,穿上了朱红色的朝服,显得整个人十分的昂藏。   富蒹葭痴迷地看着欧阳辩,就像是当年欧阳辩刚中状元时候骑着高头大马游街一般。   不过那个时候欧阳辩还是个小屁孩呢。   富蒹葭忍不住笑了出来。   欧阳辩奇道:“夫人你笑什么?”   富蒹葭抿嘴笑道:“没有什么,好了夫君,赶紧走吧,再不走就要迟到了。”   欧阳辩挥了挥衣袖,笑道:“好,那你睡个回笼觉去,这天色这么黑呢,其实真不用的,我可以自己来的。”   富蒹葭哀怨地看着欧阳辩,欧阳辩赶紧闭上了嘴巴往外走去。   富蒹葭这才露出笑容跟在了后面。 第413章 这可不能忍了!   乘坐马车,仆人挥动马鞭,在空中一个炸响:“起行咯,老爷上朝咯!”   站在屋檐下的奴婢们齐齐道:“恭送老爷!”   欧阳辩忍不住捂脸,好久没有经历这么一趟,还真的有些不太习惯了,他感觉甚为羞耻。   马车辚辚,一转弯来到了御街之上,黑暗之中,御街上已经有不少的马车挂着灯笼而来,灯笼上挂着主人的姓氏。   这路上一般不会打招呼,大家都窝在车上闭目养神呢,即便是天天上朝的人,也绝不会习惯这么早起身,这个时候起来大多还是昏昏欲睡的状态,所以没人愿意和别人打招呼,也没有人愿意别人来和自己打招呼。   谁还没有个起床气呢。   不想别人来打扰自己是因为想多歇息一下,不主动和别人打招呼,那真的是怕撞别人枪口上。   这样也好,欧阳辩可以不必和别人打招呼。   大宋朝每天早上其实不仅只有一个朝会,而是有两个朝会在同时进行。   一个是在文德殿常朝,另一个则是垂拱殿早朝起居。   欧阳辩要参加的是垂拱殿早朝起居。   这个朝会才是真正重要的朝会,而文德殿常朝其实已经是形容虚设了。   因为宋朝的利益沿袭唐朝,又有了一些新的发展。   宋代朝会分爲听政和礼仪两大内容,朝參就是官員參拜君主的一套礼仪活动,北宋前期的朝參制度,在杂糅唐、五代制度基础上,又增添了部分新内容,因此造成制度设计上的重复。   所以这才出现了两个朝会同时在进行的局面。   而两个朝会都需要宰执在场,因为垂拱殿的朝会更加重要,所以文德殿的朝会只能流于形式了。   欧阳辩来到了垂拱殿外等候,他来得比较早,也许是因为从庆州回来后的第一天上班有点兴奋的原因吧。   不过其他的人也陆续到来。   欧阳辩的官职品阶虽然在这垂拱殿早朝上算是吊车尾的,但是论知名度和权力,那可是排在前列的。   知名度不用多说,欧阳修之子、豪放派词宗、变法领袖之一、皇帝面前的红人、可能还是大宋最有钱的人,这些头衔哪怕只是拥有其中一个,虽然未必名闻天下了,但能够进入朝会的官员就一定会认识他。   所以欧阳辩叉着的手就没有机会放下来,笑容像是长在了脸上,但他已经感觉到脸已经有些僵硬了。   好在有资格上朝的人不多,满打满算下来也不过是几十个人。   欧阳辩不仅脸皮发僵,眼皮子也在不断地下垂,年轻人精力是好些,但对睡眠也更执着。   其实不仅欧阳辩如此,其他人脸上的疲倦和张口说话时候带着口气,就知道他们其实也还没有真正的清醒呢。   文官们一直在鞭策皇帝,要做一个明君、要做一个勤勉的皇帝,但是皇帝当真勤勉起来,他们又要叫苦不迭了。   宋朝的君主日朝听政制度从太祖、太宗建立、真宗执行,而仁宗、英宗则是因为太后垂帘听政以及身体的原因,并没有严格的执行,但赵顼不一样,他精力旺盛,勤勉程度比太祖、太宗、真宗、仁宗以及英宗都要勤勉得多,从执政以来,没有一日是缺席的。   而且赵顼即便是在一些原本不需要上朝的时候,比如说旬日、节假日、出宫巡幸的时候,他依然坚持上朝。   这让欧阳辩暗自吐槽,是不是赵顼因为从小看仁宗和英宗被大臣喷不够勤勉,所以他坚持上朝,其实是一种带着报复性的行为。   哼,你们不是喜欢喷皇帝不够勤勉么,那我就勤勉到了极致,让你们无话可说!   不过,这种吐槽也仅仅是一种吐槽,因为赵顼是真的喜欢。   根据史书记载,赵顼从登基开始到驾崩,除了真的因为生病和因为皇子夭折伤心过度的时候才会暂停朝会,其余的时间当真是一日都不可或缺。   这是个真正的工作狂。   关键是,垂拱殿的朝会工作强度很高,有时候一早上都汇报不完,得在宫里吃完饭继续讨论,讨论完了才回各自的公廨办公。   但这对赵顼来说还不够满足,他不仅从头到尾参与朝会,还会不断地接待没有办法参加朝会的官员,以此获得更多的消息。   文官们虽然私下里抱怨,但不会真的说出来。   也没有等多久,垂拱殿大门洞开,百官按照官品高低鱼贯而入,欧阳辩自然是吊了个车尾,不过也好,他刚刚回来,对于制置三司条例司里的事情还不够了解,自然是以不发言为好。   听着韩琦等人汇报工作,欧阳辩微微闭着眼睛,仿佛回到了好些年前他做起居注官的时候,那时候他也是这么听着大臣们汇报着天下的大事,然后或是思索或是吐槽,从里面获得了很多的经验。   不过这么些年下来,百官的面孔也不断地在变化,一些老面孔渐渐消失,也有一些新的面孔补充了进来,说来也是好笑,欧阳辩虽然年纪轻轻,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其实他已经是三朝元老了。   欧阳辩刚刚回来,他是想着先低调混日子,先偷偷摸摸的猥琐发育,但世情历来就是这样,你怕什么,就会来什么。   在汇报完一些常务之后,韩琦就发起了战争。   当然,矛头不是指向欧阳辩的,欧阳辩才刚刚回来,也还没有做什么,也没有值得抨击的错误。   韩琦的矛头指向的是制置三司条例司。   韩琦认为,制置三司条例司虽大臣主领,然终是定夺之所,不关中书﹑枢密院,不奉圣旨直可施行者,如此则是中书外又有一中书也。   而且条例司聚集了一些儇薄无行、只知言利的年轻官员,变乱祖宗旧章,简直就是误民害国!   听到这些指责,欧阳辩在后头忍不住低头苦笑,这是将他也骂进去了。   所谓儇薄无行、只知言利的年轻官员,可不仅仅是指吕惠卿、曾布他们,可还是包括他自己的。   吕惠卿、曾布等人虽然是他的同年,但他们的思想很多都是承袭他的理论的!   可以说,抨击他们就是抨击欧阳辩。   这可不能忍了! 第414章 家传手艺不能丢!   王安石气得满脸通红。   因为韩琦的指责相当刻薄,韩琦说条例司聚集了一些儇薄无行、只知言利的年轻官员,变乱祖宗旧章,简直就是误民害国,而制置三司条例司是王安石一力坚持成立的,这相当指着他的鼻子骂,你这个家伙是个奸臣,是在祸国殃民!   这如何能忍?   就在王安石正想反驳的时候,就听到后面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陛下,臣有话说!”   礼仪官皱了皱眉头,后面的那是五品官,还轮不到他们说话呢,他正想说话,却听黄怀义轻轻咳嗽了一声,礼仪官顿时心领神会:“是哪位说话,请站出来。”   百官纷纷往后看去,门口光亮,从里往外看看不太清楚,但能够看得官服和身形,的确是个五品官。   赵顼道:“是欧阳卿家么,你站得有点远了,请到前面来说话吧。”   欧阳辩道:“是。”   欧阳辩迈开大步,大长腿跨了十来步便来到了御座前面。   欧阳辩朝赵顼叉了叉手,又朝百官打了个罗圈揖。   赵顼微微点头道:“欧阳卿家想说什么?”   欧阳辩微微叹了一口气,他原本是不太想在这个场合上发言的,毕竟要狗着发育嘛,但现在却是真的不能忍了,人家都指着鼻子骂了,这关乎荣誉的事情,可当真是不能沉默了。   叹了口气,欧阳辩有深深吸了一口气,舌绽春雷一般说道:“臣,欧阳辩,认为,韩相公所说之话……”   韩琦在发言之后,退回队列之中,微微垂下眼帘,准备迎接王安石的反击,却不料是欧阳辩出头,不过他还是纹丝不动,听到欧阳辩提起他,韩琦眼帘微微一动。   “……纯属屁话!”   韩琦双眼抬起,一股愤怒的情绪勃然而发。   “大胆,欧阳辩你有辱斯文!”   “住口,莫要侮辱韩相公!”   “大胆小儿!”   ……   与韩琦相近的重臣纷纷驳斥道。   韩琦再次垂下眼帘。   张方平和韩绛对视了一眼,薛向有些惊诧。   场面一时间有些混乱,礼仪官赶紧大声道:“百官注意礼仪!”   但他的声音在嘈杂的骂声里有些渺小,正在着急之际,欧阳辩却走到他的旁边,抢过他的铜磬,铛铛铛的敲响。   铜磬声音清越,顿时压制住骂声。   欧阳辩轻轻一笑:“大家不想听听我的看法么,韩相公,您应该是容许朝堂有不同声音的吧?”   这话一出,百官顿时气息一窒。   这话说的,怎么说的好像朝堂已经成了韩琦一人的一言堂了,这圣上还在上首坐着呢。   韩琦稳不住了,赶紧向赵顼叉手示意,然后说道:“那是自然,没有人阻止你说话。”   欧阳辩笑了笑,堵塞言路这个罪名,别说韩琦担不起,就算是赵顼,也要头皮发麻。   赵顼很好奇欧阳辩会说什么,微微睁大眼睛看着欧阳辩。   韩琦心中感觉有些不太妥当,他和欧阳辩的父亲欧阳修相识多年,自然知道欧阳修这个同仁的威力,大宋朝第一嘴炮王者,那可不是吹的。   这个欧阳辩能力出众,但少与人在朝堂上争执,当然啦,以前是没有什么机会,起居注官就是记录工具而已,知制诰也只是个起草敕令的工具人,决策还轮不到他,所以很少知道欧阳辩的嘴炮如何,但又欧阳修这样的父亲,估计这家伙弱不了?   只听得欧阳辩道:“臣有几问想问韩相,一是,韩相认为,条例司聚集了一些儇薄无行、只知言利的年轻官员。   那么臣想问韩相,检详文字官吕惠卿和郑雍,编修三司条例官梁焘、看详衙前条例曾布,编修和参详官林希、张璪等,这些推动惠及万民的清丈田亩的骨干成员们,是所谓的儇薄无行、只知言利的年轻官员?……”   韩琦脸色一变。   这话不好答啊。   清丈田亩已经是属于他的政绩,他在欧阳辩离开中枢之后将这个事情接过来,并且平息了西南事变,清丈田亩是在他的手上最终完成的,所以算是他的政绩了。   而吕惠卿、郑雍、梁焘等人可都是清丈田亩中的大功臣,如果否定他们,就是在否定自己啊!   不过这还没完,欧阳辩清朗的声音在垂拱殿中回荡。   “……此是一问,二问韩相,您所说变乱祖宗旧章是指均输法、免役法以及农田水利法么。   均输法、免役法、农田水利法三法均是微臣税赋改革的内容,熙宁元年,微臣与吕惠卿等人,举行过三四轮的听证会。   听证会参与人员包括政事堂的首相、次相、两位参知政事;   枢密院的枢密使、几位副枢密使;   谏院的司马光大人、范纯仁大人、吕诲大人;   三司的计相、三司判官、以及两制官等。   哦,是了,还有陛下也参与了听证会。   当时的各种条例是一个一个拿出来征询过大家的意见的,大家都没有什么异议,甚至有许多的官员都提出了自己的看法,这些看法都被补充进了条例之中。   可以说,均输法、免役法、农田水利法三个法规条例,是整个朝堂百官讨论之后的共同结果。   如果韩相认为这几个法规条例是变乱祖宗旧章,那么,共犯都在这里呢,难道诸位也都是变乱祖宗旧章祸国殃民的奸臣?”   听到这里,王安石已经恢复了平静,甚至有闲暇理了理有些邋遢的胡须,他心里想道,永叔家的传统手艺难道就是嘴炮么,永叔号称嘴强王者,他现在退休了,他的儿子欧阳辩嘴炮的威力看起来并不逊色他,啧啧。   王安石感觉惬意极了,从他做通赵顼的工作开始变革开始,他就靠着自己舌战群儒,吕惠卿等人官位低微,做做实际工作是可以的,如果要靠他们和韩琦这些人对战,还是差了点意思。   现在欧阳辩回来了,王安石才感觉到,他心里有底了!   欧阳辩果然还是那个欧阳辩,还是那个战天斗地的欧阳辩!   就像今天,还不需要他出手,欧阳辩的二问韩琦,就镇住了场面了! 第415章 毛骨悚然的韩琦!   赵顼故作镇定,但他心内大加赞赏。   韩琦不是从人品上否定制置三司条例司的人么,那么欧阳辩就直接提出两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就是,如果你认为三司条例司的人都是儇薄无行、只知言利的人,那好,正是这些人帮你完成的清丈田亩的工作,难道你清丈田亩的工作就是靠着一帮儇薄无行、只知言利的人做成的?   好,换句话来说,韩琦对一帮成就他可能是从政以来最大的功绩加以污蔑,这不是过河拆桥的行径么?   清丈田亩的功绩何其之大,这是足以名留千史的功绩,韩琦以前什么镇西北啊、什么嘉佑之治啊的功绩,比起这个来说就是渣渣。   所谓的领导宋夏之战,韩琦屡败屡战,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吹嘘的,至于什么清理新政、嘉佑之治,嗯……有干成什么大事么?   嗯,不过韩琦倒是干成了一些事情的,比如说相三朝立二帝嘛。   ……   不过,这又特么的算什么功绩?   这只能说明韩琦擅长政治啊!   至于其他的建树什么的……呵呵。   清丈田亩是怎么回事大家其实心里也都清楚,但大家都默认是韩琦干成了这个事情,这个功绩归于韩琦,那么韩琦就该承吕惠卿这些人的人情,而不是用完之后就扔在一边,还攻击人家是什么儇薄无行、只知言利的人,这就令人齿冷了。   韩琦当然不敢也不能承认这个事情。   如果他承认了这个事情,那么在史书上就会成为他的一大污点了。   至于欧阳辩所问的第二个问题,韩琦更加不能承认了。   如果韩琦认为均输法、免役法、农田水利法是祸国殃民的恶法,那么当时所有参与听证会的人都要背起这个责任的。   韩琦曾经想要推动税赋改革的,所以他是看过听证会的各种会议资料的,会议资料上很清楚的记载了每一条条文的演进过程,那些建议是哪些人提出的,又是经过那些人讨论后确定的,会议记录上可是签了名的,谁也赖不了的。   而这些记录全都是在起居注官那里有备份的,因为赵顼参与过听证会,所以这些记录自然会被起居注官索要去。   也就是说,这些东西都会被当成历史记载下来。   如果韩琦肯定均输法、免役法、农田水利法都是祸国殃民的恶法,那么他就要得罪这朝堂上的大部分人,而这些人现在要么是政事堂的相公,要么是枢密院的枢密使,要么是三司的三司使,还有谏院的司马光这些言官……   就这两个问题,韩琦是绝对回答不了的,既然回答不了,那就是证明,韩琦所说的……果然都是屁话!   这样说来,欧阳辩的说法其实是对的?   赵顼一个年轻人能够看到这些,韩琦和其他的百官自然是能够想得到。   韩琦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特么的果然欧阳家的人都是人间大炮么?   欧阳辩看着韩琦冷笑。   我以前做事是小心翼翼了一些,但滴水不漏的好处是,你们如果想要混淆视听,那我就用充分的证据来打你们的脸!   韩琦自然是知道这些的,他真没有想到欧阳辩会站出来反驳他,毕竟欧阳辩才刚刚去制置三司条例司,很可能会置身度外。   韩琦十分的后悔,他应该想到这一层的。   他当初就不该同意让欧阳辩去主持制置三司条例司!   哦,不过这个事情也不是他能够决定的,欧阳辩去主持三司条例司,那是共同推举的,次相张方平、参知政事王安石、苏颂、枢密使韩绛以及三司使薛向都是同意了的。   想到这里韩琦忍不住吃了一惊,以前他还没有发现,但现在想起来,大宋的相公们虽然各有各的跟脚,但都和欧阳辩有着关系。   王安石不说,那是欧阳辩的老师,师生关系,铁打的关系。   张方平则曾经承过欧阳辩的恩情,虽然那些恩情未必还在,但欧阳辩此人善于逢迎,相比张方平在不伤及自己的利益之下,肯定会支持欧阳辩的。   韩绛是和王安石站在一起的,尤其和欧阳辩在环庆路配合极好,韩琦自己是知道的,韩绛的那些功劳,其实也是欧阳辩干出来的,韩绛还能不承欧阳辩的恩情?   至于苏颂……   苏颂好像和欧阳辩没有什么关系。   咦,不对!   苏颂能够进政事堂,好像是欧阳辩推荐的,之前有一次听张方平提到过?   韩琦有些印象,只是不太确定。   这事情倒是真的。   欧阳辩不会去市恩,但也不会让苏颂完全不知道,欧阳辩在和张方平闲聊的时候假装不经意说起,张方平知道了,韩琦和苏颂自然也会知道。   现在看来,欧阳辩的父亲欧阳修、岳父富弼虽然不在中枢,但现在中枢里却都是与他亲近的人!   是了,其实自己能够在政事堂里,也是因为欧阳辩啊!   韩琦不由得毛骨悚然。   这个看起来言笑晏晏,样貌俊秀的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竟然已经掌控了整个朝堂的局势?   想到这里,韩琦顿时有些息了争斗下去的心思了。   欧阳修赞韩琦是所谓“临大事,决大议,垂绅正笏,不动声色,措天下于泰山之安,可谓社稷之臣”,但韩琦其实和欧阳修一样,很多时候都站在大势的一边。   赵祯的时候,他站在赵祯一边,赵曙的时候,他坚决站在赵曙那一边,现在到了赵顼的时候,他却站在了反对变法的那一边了,不是因为他不愿意支持赵顼,是因为他知道,赵祯和赵曙是众多大臣支持的一方,而赵顼这里,反对变法的人要更多一些!   曹家、曾家、赵家、还有司马光、范纯仁、吕诲、吕家这些大家族,都会在新法中损失家族利益,所以他判断这次变法应该是很难成功的。   当然啦,王安石夺去了变法的主动权,更是让他反对的原因,毕竟他也是想要变法的,但现在王安石抢去了主动权,又成立一个制置三司条例司来夺取中书的权力,韩琦自然是不乐意的。   只是现在,似乎欧阳辩的势更大一些?   韩琦有些犹豫起来了。 第416章 他韩琦算哪一个?   在韩琦还在想着如何应对的时候,只听到欧阳辩继续说道。   “……至于言利不言利的,治国理政,有一半都在于经济之上,养军要钱,养官要钱,搞基础建设要钱,扶持百姓要钱,大家都忘记了至和年之前的事情了么,那时候朝廷穷得连薪俸都发不出,那时候是谁去围着三司要钱的,这就是不言利?   说实话的,韩相公,若不是这些年三司连着有经济能人执掌,帮朝廷挣下了这么大的基业,恐怕今天韩相公的议题就不是抨击什么言必言利的人,而是口口声声要从哪里克扣一些钱下来,哪里需要赈灾的,只能发一张安慰信过去,军队闹饷了,就只能派大臣过去,抓几个兵砍了头震慑一下……”   欧阳辩带着些许的蔑视扫射了一圈。   “……你们啊,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忘恩负义的人我见多了,没有见过这样的。   好,你们也别和我说什么与民争利,士大夫嘛,讲究斯文,什么利益啊都要摆在台下,以免清名被污,可是清丈田亩、税赋改革,哪一样不是为了农户好,可真正出来阻挠的是谁,士绅!   他们自然也是民,但他们是田连阡陌的民,而且大部分还是官,他们才是真正的与民争利,而有些人,却不顾真正贫穷的人说话,却为这些锦衣玉食的人说话,原因大家都知道嘛,其实也不必多说。   但是,现在有志之士在为了这个国家而努力,有些人却为了一己之私来攻击变法,还给人戴帽子,指责别人是言利小人……韩相公,你这些话说出来良心不痛吗?   韩相公我是尊敬的,我父亲对韩相公也是尊敬的,但今日看来,韩相公,所说之话也是屁话,所行之事是为自私,好像也是没有什么好尊敬的。   欸,你们先别急,想要骂我可以,就上面的几个问题,请韩相公回答了再说,其余人若是要插嘴……”   欧阳辩露出和善的笑容,其他准备插嘴的人却是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他们想起了被欧阳修嘴炮支配的那些日子,现在再看看,原来欧阳修那些也只是小儿科,他这儿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欧阳修最多也就是骂得你狗血喷头,这欧阳辩却是杀人诛心啊!   没错,就是杀人诛心。   前两个问题,韩琦无论怎么回答都不对,后一个问题,百官心里也是有些慌的,欧阳辩今日敢当面骂韩琦,就是说,欧阳辩已经不打算给人面子了,他们若是敢插嘴,势必会引来欧阳辩的攻击。   先不说欧阳辩会给他们难看,如果欧阳辩要对付他们,一份奏疏上来,就足以让他们去职了。   他们终于想起来,当年那个神憎鬼厌的御史台监察御史了!   当年欧阳辩为了完成每月一次的业绩,每次一封弹劾,就会干掉一个京官,而且是无可辩驳的那种,全然不是其他御史的风闻奏事,而是证据确凿的那种,让人避无可避。   他们这些人,一个个自诩君子,但屁股底下谁没有一些腌臜事?   倒是有些干净的无所畏惧的,比如说司马光。   但是谏院的那些人,和韩琦很不对付。   他们还记恨着濮仪之议时候韩琦将他们都贬谪到外地的事情,怎么可能出来帮韩琦说话。   于是垂拱殿陷入了尴尬的安静。   韩琦的脸一会通红一会铁青,胸膛激烈的起伏,胡须被气息吹拂起来,赵顼生怕韩琦被气出毛病来,赶紧说道:“好了好了,这些事就莫要多提了,还是说说其他的吧,今日看来也汇报得差不多了,要不,就先这样吧。”   赵顼朝礼仪官那边使了一个眼色,礼仪官赶紧大声道:“既然已经无事,那便请百官各回公廨办公吧,退朝。”   赵顼赶紧起身走向后面。   韩琦捂住胸口,亲家枢密院副枢密使吕公弼赶紧过去扶住韩琦:“韩相公,没事吧?”   韩琦轻轻摇了摇头。   吕公弼怒发冲冠朝欧阳辩走去。   百官原本要走,但看到这等情景,赶紧停住脚步准备吃瓜……哦,不,准备随时劝架。   欧阳辩站在当场,看着吕公弼走过来。   吕公弼戟指欧阳辩,怒道:“欧阳辩,韩相公与你的父亲是朋友,怎么说都是你的长辈,你怎么就这么出言不逊呢!”   欧阳辩微微低头看着吕公弼的眼睛,丝毫没有回避吕公弼的眼光:“吕公,您要为韩相公回答问题么?”   吕公弼感觉双眼被欧阳辩眼中灼灼神光给刺痛,他心下有些吃惊:“我是说,你对长辈不尊重!”   欧阳辩呵呵一笑:“吕公弼,天地君亲师,他韩琦算哪一个?   还有你,你官职比我高,但也不过如此,咱们同为大臣,你又如何敢拿着指头来指着我?   韩相公不分青红皂白便给人戴上小人的帽子,还不允许我们自辩?   他说我们是小人,是儇薄无行、只知言利的人,而你吕公弼,一开口就给我扣上不尊敬长辈的帽子,这就是你们这帮庆历旧臣的风骨?   有话就要好好说,端着一副前辈的样子,却不干长辈的活,像话么?   你要是觉得我哪件事没有做对,哪句话没有说好,那您就指出来,别和泼妇骂街一般说什么我态度不好,不尊重人,你们让人尊重了吗,你们尊重别人了吗,你们的尊严是尊严,别人的尊严便是狗屎,你们的声誉是金子,别人的声誉便是狗屎!”   欧阳辩丝毫不给面子,噼里啪啦的就是一顿输出,吕公弼的脸一会通红一会铁青,胸膛激烈的起伏,胡须被气息吹拂起来。   旁边的吃瓜群众们心中咦了一声,感觉这个场景十分的熟悉啊。   哦,对了,韩琦也是这样。   啧啧,这个欧阳辩牛伯夷啊,怼完首相怼副枢密使,竟是无所畏惧的模样,原本有想着要在韩琦面前表现一下的官员,见状赶紧往后站了站,以免让欧阳辩误会了。 第417章 的确是不太讲究!   欧阳辩扫射了一下败犬们,见无人再应声,便转身回制置三司条例司公廨而去,他今天还是第一次去呢。   没想到刚刚出门,就被一个小黄门给拉住了:“欧阳大人,陛下召见您呢。”   欧阳辩被拉到崇政殿里去了。   赵顼见到欧阳辩就忍不住苦笑:“季默啊,你说你啊,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呢,干么敢去得罪韩相,连朕都不想招惹他,你怎么就这么胆大妄为呢,这可如何是好啊!”   欧阳辩苦笑道:“我也不想的,可陛下您看看他说的什么话,儇薄无行、只知言利的小人,陛下,这等污蔑臣反正是不敢承担的。   臣虽然年轻,但对于朝廷是有点功劳的,自诩也是做事谨慎,为了国家兢兢业业如履薄冰,历经三朝,期间有过起落,也受过教训,但怎么也称不上儇薄无行、只知言利吧?   这韩琦竟然公然说我是儇薄无行、只知言利的小人,臣若不奋起反击,那岂不是被认为是心虚了?”   赵顼苦笑摇头:“但你说的话也太……那个了。”   欧阳辩怒道:“臣最烦的就是这些口口声声说什么耻于言利的做派,他们剥削农户的时候可没有什么耻于言利的派头。   哦,对了,他们是不沾手这些,自然有大把的人帮他们去做些腌臜事,他们可以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坐收厚利,全然不顾农户被敲骨吸髓,反而口口声声说什么国不与民争利。   国家和谁争利,这个民是谁,其实说到底不就是他们么?   他们竟然有脸说我们是儇薄无行、只知言利的人?   我们言利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这个国家,我们也想光风霁月,也想在梅树下竹林中吟诗作对自矜身份自诩清流,可这些事情总得有人去做吧?   陛下您看看,制置三司条例司的年轻人们,检详文字官吕惠卿和郑雍,编修三司条例官梁焘、看详衙前条例曾布,编修和参详官林希、张璪等等,哪个不是正经的进士出身,而且才华之高,令人钦佩,换成是其他的届的科举,他们或许各个都是状元之才!   他们从嘉佑二年开始,在各个地方磨炼,有些在地方官府,有些在央行,然后回到中枢来着手清丈田亩的事情,去各个旮沓里丈量田亩,不畏惧风吹雨晒的,一步一个脚印的将清丈田亩之事给完成了,韩琦出来摘了果子,现在却特么的被称为是什么儇薄无行、只知言利的小人?   陛下,您说,气不气人,我没有破口大骂已经是我涵养比较好了。”   赵顼叹了口气:“的确是不太讲究。”   君臣二人双双叹息。   ……   而在外面,欧阳辩面斥韩琦、吕公弼之事如同长了飞毛腿一般向四方飞去。   而当年韩琦摘果子的行为也被人捅了出来,更是引起诸多的讨论。   尤其是传到了民间,农户才发现原来当年清丈田亩的事情其实不是文彦博,更不是韩琦所为,兢兢业业在推动事情的其实是这个欧阳辩。   百姓的喜好历来非常简单,谁真正做了好事,谁就是好官,而站在好官对面的,自然就是奸臣了。   而这次更喜闻乐见的是,欧阳辩作为一个五品官,竟然义正辞严斥责首相,这可是戏文里面才会出现的戏份啊!   韩琦的底子被挖出来,欧阳辩的底子自然也逃不掉。   比如说欧阳辩是前宰相欧阳修的幼子、明月几时有的词人、包青天的忘年交等等,加上他当年做过的监察御史,弹劾掉那么多的贪官,更是让人认为欧阳辩就是个青天大老爷,不畏权贵,甚为人所钦佩。   尤其听说欧阳辩还很帅,被称为人样子的状元郎……   这一下子关于欧阳辩的记忆全都回来了!   这些能够流传到民间去,在中枢里的制置三司条例司自然第一时间就收到了风。   欧阳辩根据描述找到了制置三司条例司的时候,发现郑雍、梁焘、吕惠卿、林希、曾布、张璪等人都在门口迎接,见到欧阳辩,二十几个人整齐拜了下去,齐声道:“感谢季默为我等正名!”   欧阳辩笑道:“这是作甚呢,赶紧起来,赶紧起来!”   吕惠卿带头直起腰来,笑道:“季默你不知道,我们听说了宫内传来的消息消息,又是气愤又是解恨,更多的是庆幸,若不是季默你帮我们说话,我们恐怕当真要背上小人的罪名了呢!”   曾布气道:“没错,什么儇薄无行、只知言利的小人,呸,韩琦才是伪君子呢!”   “就是,伪君子一个!”   其他的人也都纷纷骂了起来。   欧阳辩心下甚为欣慰,看来这一次做对了,这些人虽然都是他带出来的,大家也都是同年,但同年地位相差不大,未必就服他,原本他自己就是年纪最小的一个,现在他要重新回来领导他们,他们未必就心服口服。   有了这么一遭,众人大多心服口服了。   “嗨,我反驳韩稚圭也不全是为了大家,毕竟他也将我给骂了,我自然是不肯背负这样的罪名的,若说言利,在场的诸位谁又能够比我更言利的?”   大家都哄堂大笑起来。   这话没错,欧阳辩是大宋最有钱的人,没有之一,赵顼也是比不上的,说最言利的人,除了欧阳辩还真的没有人及得上。   不过他们倒是没有其他的想法,毕竟从嘉佑二年开始,他们这些人就大多受着欧阳辩的恩惠,像曾布到现在还住着欧阳辩的院子呢!   这样的效果其实还是蛮好的,一个团队,有了一个共同的敌人,团队就会前所未有的团结起来。   韩琦这一次正好给欧阳辩提供了一个极好的机会整合团队,欧阳辩其实是有点担心自己这些同年被王安石拉拢过去的。   欧阳辩和王安石的关系很奇妙,他们是师徒,也都想要变法,但王安石和欧阳辩的理念还是有很多不同的。   比如说王安石想要办法的保甲法、养马法,其实欧阳辩就不太赞同,因为实在是太扰民了。   王安石却认为这是强国强军的重要举措。 第418章 有所取舍!   不仅如此,欧阳辩对王安石正在酝酿中的免行法以及市易法都有不同的看法。   所谓免行法是指官府衙门所需要的一切物资,均由各官府所在城市供应。   但由于各级官吏上下其手,多多索取财物,各行所费钱财往往在官府所需物资的十倍以上,因而一些商贩、贫困百姓因作行户而破产者比比皆是。   于是,开封府肉行(供应官府肉类)的徐中正等人上书,建议由行户交纳免行钱后,行户的物资便不再送往官衙门。   王安石计划在市易务下专门设立“详定行户利害所”机构,具体负责制定免行法。   在他的计划中,详定行户利害所会颁布免条例,按照各行获利的多寡向政府交纳免行钱,由吏人和免行户共同负责征收,免除各行对官府衙门的物资供应。   宫廷及官府衙门所需一切物资的买卖,全由杂卖场、杂买务等根据市易所估物资价格的高低进行买卖。   看起来是好了许多,但在欧阳辩看来依然是不合理的。   人家商人都已经承担了商税,为什么还要去承担官府衙门的物资供应呢?   而市易法就更加不合理了。   市易法的本意是在汴京设都市易司,边境和重要城市设市易司或市易务,平价收购市上滞销的货物,并允许商贾贷款或赊货,按规定收取息金。   在东京设置市易务,出钱收购滞销货物,市场短缺时再卖出。   这就限制了大商人对市场的控制,有利于稳定物价和商品交流,也增加了政府的财政收入。   算是平抑市场物价的一种政策措施。   看来似乎这是一项十分完美的措施对不对?   一般来说,既然政府与民众都受益,那么应该受到拥戴并继续推行下去。   但是事实上,市易法对于商业的伤害是极大的。   市易法一方面打击了大商人、以及所谓的“兼并之家”,但是另一方面也在一定程度上损害了中小商户的利益。   历史上,神宗死后,据统计当时商人所欠的市易钱,仅利息即达921万贯。   以开封府为例,在免除了商人欠的市易息钱和罚钱之后,还有27155户欠市易本钱237万贯。   其中小姓(指门第低微的人家)27093户,欠83万贯,而欠200贯以下的就达25353户,欠46万贯,由这组数据来可看出来市易法对小商户的影响。   无论是在哪个朝代哪个国家,只要官府下场做生意,就难以避免的会对商业造成伤害。   原本立足于平抑物价、抑制大商人重利盘剥的新政策,在执行的过程助攻却蜕变成国家垄断市场、货源、价格,甚至批发与零售也被官员所操纵。   哪怕想做不大的生意,也要先过政府官员这几道关口。   于是,大中小商人一齐步履维艰,致使城市工商业开始凋零。   从时人记载和苏东坡等人的大量文字中可以看到,全国城市商业与市场一时间相当萎缩而萧条,社会开始出现动荡不安的局面。   在欧阳辩看来,市易法的实质是对商业贸易实施国家垄断。   国家垄断之下,经济哪里能够保持活力呢?   欧阳辩后世的经验告诉他,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才是最优解嘛。   如今大宋朝的经济这么蓬勃,是他用十几年的时间一手打造出来的,若是搞一个市易法,将这么好的经济形势给搞垮了,欧阳辩非得哭死不可。   其实欧阳辩的强国计划里面,经济是他最为坚持的一步。   军队怎么烂也好,官场怎么腐败没有效率都行,但必须得有钱!   军队烂对吧,那就砸钱,往死里砸。   大宋大部分时候军队不给力,其实就是钱没给够,只要肯砸钱,其实还是有那么一点用的。   但如果没钱,别说军队了,连国内都稳不住,更别说打仗了。   而王安石的保甲法、保马法、市易法、以及免行法,招招都冲着搞垮经济去的,欧阳辩当然不愿意了。   保甲法其实对商业的伤害也挺大的。   保甲法会把农民禁锢在本村本土上,没有办法流入劳力市场,这么一来,商业就很难再进一步,而且保甲法的各种训练,其实也会耽误农作。   所谓农时,那是指小麦、水稻的农时,而许多经济作物的农时却是不同的,一旦保甲法实施,必然会忽视这些,那么到时候农作物的产出也会变得极其单调,农民的收入变少,他们的消费力就会变得极差,这对商业的发展又是致命的。   所以,如果制置三司条例司的这些同年如果都向着王安石,那么欧阳辩这边就不好搞了,除了将这个制置三司条例司给废掉,就别无他法了。   但是那样的代价太高了。   一是他要担负背叛老师的罪名,欺师灭祖的罪名足以让他社会性死亡了。   二是王安石终究是变法的大旗,有王安石在,欧阳辩就不必独自去扛保守派的刀枪剑戟,可以躲在后面搞点小动作。   现在有这些同年的支持,欧阳辩则是可以和王安石多谈谈,有这些筹码,总是可以让王安石多谢忌惮的。   不过欧阳辩还是有些心虚,因为王安石的性格太倔强了,说实话的,欧阳辩并没有信心能够说服王安石。   虽然这些年王安石也从欧阳辩这里吸取了不少的观点,但也仅仅是借鉴而已,核心还是他自己那一套呢。   不过现在来说这些还是稍微早了些,现在王安石的精力还在推行均输法上呢。   均输法是个善法,也是欧阳辩一开始就要推广的,也就是他之前的税法改制的一部分。   现在进行均输法的推广是制置三司条例司目前最重要的任务,欧阳辩要切入工作也是打算从这里切入。   欧阳辩进行点卯之后,就开始开会研究了,让吕惠卿等人进行工作的汇报,以便对全局有所了解。   这一版的均输法,其实和历史上王安石版的均输法,实际上是有很大的不同的。   因为这一版的均输法说到底是脱胎于欧阳辩的税赋改制,而制定者又是吕惠卿等人,现在的吕惠卿等人和历史上的已经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了,现在的这些人,是经历了经济学的熏陶的! 第419章 好歹毒!   早朝结束后,韩琦甚至都没有去政事堂,而是直接回家去了,回去之后,就差人送了一份《乞骸骨疏》到宫里,向赵顼请求告老还乡。   赵顼一看有些慌了,赶紧叫人再次请来欧阳辩。   赵顼将韩琦的《乞骸骨疏》给欧阳辩看,欧阳辩看了脸色不是很好。   这就有点赖皮了啊!   韩琦请求告老还乡不是真的要告老还乡,而是逼着赵顼处理他呢。   宰相不可轻动。   这是一个潜规则。   宰相在没有明显错误的情况下不可以随意裁撤,君主如果想要换一个宰相,要么就挑错处,借故裁撤。   但大部分的时候是私下和宰相商量让他自己告老,这样双方都比较体面,宰相得以光荣还乡,而皇帝则是落下好名声。   如果韩琦因为和欧阳辩发生矛盾告老,而赵顼同意的话,那么朝堂立时就得动荡起来。   宰相一般不敢使用告老这一招,这一招一出,就有逼迫皇帝的意思,皇帝即便这一次妥协,但心里肯定有疙瘩。   不过这一次韩琦是真的被气得狠了。   堂堂一个首相,被一个五品官当着百官的面给怼了,而且是怼得哑口无言的那种,若是韩琦不将欧阳辩给驱逐出去,他怎么在朝堂上立足?   欧阳辩躬身叉手道:“臣请去知州县。”   赵顼被气笑了:“说的什么屁话,朕叫你来是想和你参详一下,不是暗示你什么的。”   欧阳辩这才一笑:“是臣唐突了,昨日是臣说得话有点过分了,韩相公生气也正常,不如臣去给韩相公道歉,陛下挽留一下韩相公就好了。”   赵顼楞了一下:“能行?”   欧阳辩笑道:“试一试嘛,反正无论如何,都得挽留的嘛。”   赵顼无可奈何道:“好吧,那朕等你的消息。”   欧阳辩除了皇宫,在马车里面想了想道:“去韩相公府上。”   车夫应了一声赶紧挑选了一个方向驶去。   韩琦躲在了家里不出门。   一方面是避开尴尬,但更重要的是表达自己的态度。   对他这样宦海浮沉几十年的重臣,什么场面没有见过,什么脸面不脸面的,其实并不怎么在乎,而且韩琦此人也着实不太在乎什么脸面。   他其实就是用这种方式向赵顼施压罢了,再不济,也算是挽回一些面子。   当然,能够将欧阳辩赶到外地去就更好了。   这方面他还是有把握的,在濮仪之议的时候,司马光等等六七位谏院的言官,不也是被他赶出去了么。   至于什么赵顼会顺势答应他告老的请求……这个基本不存在。   赵顼还是知道轻重的,若是借故将他赶出中枢,那么肯定会引起轩然大波的。   所以韩琦并不着急,主动掌握在他这边。   “老爷,欧阳辩来访。”   下人进来汇报。   韩琦一愣,这么快就扛不住了?   不应该啊,乞骸骨疏今天早上才递上去的啊,下午就来了?   韩琦想了想道:“请他进来吧。”   韩琦端坐堂上,看着欧阳辩大踏步进入厅堂,和他笑了笑,也不等韩琦招呼,就直接坐在了下首。   “世叔,听说您身体不舒服,我就来看看您,顺便给您带了点小礼物。”   韩琦看向欧阳辩放在桌子上用纸包起来的一小块糕点,忍不住气笑了:“就这?”   欧阳辩诚恳道:“礼轻情意重,虽然只是一小块糕点,但其实是名牌货,不便宜的,苏州莲香楼出品,我排了好一会才买到的。”   韩琦懒得和欧阳辩掰扯这些:“你来做什么?”   欧阳辩一脸的惊诧:“世伯记忆力差到这种地步了吗,我刚刚不是说过,听说您身体不舒服来看看您?”   韩琦哼了一声:“明人不说暗话,直说罢了,我懒得和你掰扯。”   欧阳辩哈哈一笑:“好,世伯竟然这么爽快,那小侄就直说了。”   韩琦冷笑。   欧阳辩也不在意,笑道:“这一次的事情,世伯咱们两个还是握手言和吧。”   韩琦冷哼一声:“你羞辱了我。”   欧阳辩笑道:“你先羞辱了我。”   韩琦呵呵。   欧阳辩站了起来:“这样看来是话不投机啊,那只能这样了,世伯,我先走了,咱们更凭手段吧。”   说完欧阳辩拔腿就走。   韩琦:“……”   麻痹的,有这么谈判的么,什么都没说就把桌子给掀了。   “站住!”   韩琦有些气急败坏了。   “有你这么谈判的么?”   欧阳辩双手一摊:“世伯,我好声好气和你说话,你又是冷笑又是冷哼,我多难受啊,您看啊,我还是主动上门来求和的,台阶我给了,您得下啊!”   韩琦:“……”   可你特么的就说了两句话,都不给我抻一抻的机会,我这么下台阶岂不是太没有面子了一些?   欧阳辩继续道:“这个事情啊,韩相公,是您先骂我的,而且骂得很难听,别说是我这个年轻人了,就是谁也是受不了的,我反击一下很合理吧?   您看,您骂我,我就骂回去几句,您就想把我赶走,这有点过分了啊,今日过来,是陛下让我过来和您道歉的,照我的意思,这是咱们死磕的时候,恰好我岳丈也想回来了,我得给他腾出个位置来。”   韩琦心下一震,一股凉意油然而生。   这小畜生也太特么的歹毒了吧,我不就是想把他赶走吗,他竟然想要赶走我,这也太歹毒了吧!   不过下一瞬间韩琦感觉有些后怕,幸好叫住了,还有回缓的余地。   若是之前,韩琦肯定会选择死磕,因为他不认为欧阳辩有这样的能力,但现在他知道,欧阳辩有这样的能力。   王安石、张方平、苏颂、薛向、韩绛都和欧阳辩有关系,而且他退下来,这些人大多有可能往上一步,估计也都会乐意落井下石,加上赵顼那个小皇帝估计是站在这个小畜生那边的,真要死磕起来,还真的是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呢。   韩琦想了想道:“那你要公开和我道歉。”   欧阳辩笑道:“好啊,在大宋周报登报如何?” 第420章 实力才是关键呢!   “大宋周报?”   韩琦愣了愣,但下一瞬间顿时一怒。   欧阳辩看到韩琦的神情,笑了起来:“想清楚了?”   韩琦一挥袖走向内室去了。   欧阳辩冲着韩琦的背影喊道:“韩相,均输法、免役法都是良法,这些我会执行下去的,一些不好的我不会让它们成为法规的,您有什么意见可以与我说,莫要阻拦我,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便是,都是为了国家,莫要意气用事。”   韩琦却是不管,径之消失在转弯处。   欧阳辩砸吧了一下嘴巴,笑了笑:“小气鬼,连一杯茶都没有。”   说完欧阳辩一摇一晃离开韩府。   韩府的管家看到欧阳辩提着来的时候拿的那块糕点,瞪圆了眼珠子。   欧阳辩却无视管家的诧异,哼着调子上了马车,像是一个胜利者一般离去。   管家看着欧阳辩的马车辚辚而去,转身进去。   “老爷,那个欧阳辩走了,还把带来的那块小糕点给带走了。”   韩琦:“……”   韩琦有些哭笑不得。   这个年轻人的套路啊,真的是令他感觉到有些奇特,但又有些棘手。   其实整个事情韩琦想了一下,对欧阳辩却是颇为佩服。   复盘一下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事件缘由是因为韩琦骂了制置三司条例司,欧阳辩才刚刚回来,原本是不需要他来出头的,但欧阳辩出头了。   看似鲁莽,但老于世故的韩琦却是明白,欧阳辩这一次出来,收获的东西很多。   一是收获了制置三司条例司年轻官员们的感激,以后欧阳辩在里面就会如臂指使,一个单位的主官,对手下能够如臂指使,那作用可就大了。   二是向百官宣示了他的不好惹,制置三司条例司本身的特殊性注定是处于漩涡中心的,麻烦是少不了的,但欧阳辩这一次通过回击他,却快速的树立起威严。   ——我连首相都不给面子,你确定不给我面子?   三是借此警告他,不要再阻挠变法,否则便是鱼死网破的下场。   欧阳辩今日过来并不是投降,而是求和,投降与求和不同,投降是放弃抵抗,求和则是求得和平。   欧阳辩最后的那句话的意思是,变法我是肯定要变的,韩相公不要阻挠我,如果您有意见可以提,但是要下手阻扰,那便是死磕到底了。   欧阳辩这一次在朝会上如此的强硬,的确让他大吃了一惊,展现出了强硬和实力,欧阳辩明摆着就是在警告他,但又能亲自登门表达善意,这很了不起。   能屈能伸,是个干大事的。   韩琦叹了一口气。   江山代有才人出,这个事情他其实是颇为开心的,尤其是他发现下一代并没有那么争气的时候。   但欧阳辩和他又有多次的矛盾,欧阳辩越出色,他心里就越是不太爽朗。   嗯……至于韩琦认为的下一代不太争气……他说的就是司马光、王安石、范纯仁这些人。   没错,他就是这么认为的。   在韩琦看来,司马光、范纯仁迂腐,王安石倒是做得了一些事情,但性格执拗过于强硬,不太会变通,所以必定会引起大反弹,事情最后还是不偕。   而欧阳辩这一代却是朝气蓬勃得多。   欧阳辩不必多说,年轻官员的代表人物,而他所骂的那帮儇薄无行的言必言利的年轻官员,其实也都是人中龙凤。   看看他们推行的清丈田亩、税法改制这些事情就知道了,一个个长于政务,不迂腐,那是真的可造之材。   欧阳辩这个人是讨厌了一点,但做事有章法。   这一次更是通过一件事,就完成了立威、表示强硬、表达了善意、划定了红线,将自己这个朝堂里最大的阻碍给搬开,接下来可以从容的解决其他阻碍变法的障碍了。   是的,韩琦决定不阻碍欧阳辩的变法。   欧阳辩不是王安石,这点韩琦还是有信心的。   王安石可能会不管不顾,但欧阳辩在清丈田亩的时候就表现出了克制,这一点韩琦是非常欣赏的。   有欧阳辩去掌控制置三司条例司,不会出大问题。   而且,欧阳辩给他留下了一个承诺,就是如果韩琦有什么意见可以提,也就是说,欧阳辩承诺韩琦可以在立法的时候提出修改意见。   这一点让韩琦很是放心。   当然啦,最重要的一点是,欧阳辩给了他实力上的震慑。   如果没有这一点,韩琦会毫不犹豫地将欧阳辩给踢走的。   因为制置三司条例司已经侵夺了中书的权力了,韩琦的姑息其实就是在认怂了。   只是……最后那招将小糕点顺手拿回去……这是什么骚操作?   他在表达什么?   韩琦有些迷糊。   ……   坐在马车里的欧阳辩松了口气。   这一次被迫临时与韩琦这样的大boss正面交锋,着实是考验脑袋和勇气。   这一次的事情事发突然,全然没有太大考虑的余地,发生之后的进展又是如此的快速,他算是全力的弥补,总算是将坏事变成了好事,不过仔细回想一下,自己真的是每一步都是在踩钢丝啊,一个不慎,又得出州县猫着去,那这一次出知州县,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回来咯。   反正韩琦在,他是肯定回不来了,这一次他刚回来,就给韩琦当面一击,韩琦肯定恨死他了,他一旦被赶走,韩琦不死,他就决计回不来。   这一次虽说看似嬉笑怒骂,实则是发挥他这十几年来积累的各种经验,利用手上的各种筹码在不断地提醒韩琦——别作死,若是死磕,我受不了,您也好不了哪里去。   在各种经营之下,欧阳辩才能够逼得韩琦这个大boss愿意和平共处。   但是,这种事情太特么刺激了!   欧阳辩历来信奉的都是以远谋为主,临时决断这种事情他是看不太上的,但这一次却是事发突然,不得不如此这般处理,但消耗的心力比远谋还要大。   也是日了哈士奇了。   欧阳辩觉得自己应该回去好好地睡上几天才行,不过他不行。   他刚刚回来,事情多且杂,哪有这个时间。   现时的欧阳辩,是掌控着整个大宋朝最有权力的机构之一——制置三司条例司的掌控者! 第421章 老老实实的薛向!   赵顼驳回了韩琦的乞骸骨疏,然后第二天韩琦就去政事堂上班去了,把赵顼看得一愣一愣的。   他还真的没想到韩琦会这么快就息事宁人了,再怎么着也得让欧阳辩道歉什么的吧。   只是他没有想到,欧阳辩在韩琦家里提出在大宋周报上道歉的事情。   韩琦自然是不肯的,在朝会上被怼,见到的只有那么十几个常参官,可要是上了大宋周报,那就是天下人都知道他这个首相被五品官给怼了,那不是让天下人都看了笑话么?   就算是当众道歉也没有必要,只会不断提醒大家他被欧阳辩给怼了。   所以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过去其实就挺好的。   欧阳辩这边就无法无声无息了。   他开始着手夺权……哦,不,开始梳理必要的行政了。   熙宁四年五月份,朝廷发布诏令,令三司判官及发运、转运使、副、判官及提举辇运使、籴粜、市舶、榷场、提点铸钱、制置解盐等臣僚各具所知本职及职外财用利害向制置条例司闻奏。   这条诏令一下达,朝堂顿时哗然。   因为如此这般,条例司便可以绕过三司,从三司手中拿下财权了。   但这还没完,欧阳辩指使条例司申请置各路提举常平司,作为条例司的地方财权机构,推行农田水利、免役法、均输法等等。   又将常平、义仓、免役、市易、坊场、河渡、水利之法授权与提举常平司。   此外,条例司又扩大了发运使的权利,不仅管发运,还可提举坑冶、市舶之事。   一套由条例司发号施令,各路提举常平使和发运使悉心执行,以条例司为首的财权系统被建立了起来。   不过这个事情却让薛向炸了毛。   他好不容易熬了上来,现在接手三司却被架空了,别人的三司使是一言出天下金流涌动,他这个三司使却当了个季默……哦,寂寞。   他气冲冲去找赵顼,他没敢找欧阳辩,总感觉找欧阳辩有些吓人。   赵顼听说薛向求见,赶紧安排时间接见,心里在暗暗责怪自己,最近事情太多了,安抚薛向这么大的事情竟然忘记了。   薛向气冲冲进来,但真到了赵顼面前的时候,薛向又老实地如同鹌鹑一般。   其实倒不是薛向本人的问题,而是经济官僚被这个社会毒打的问题。   张方平、薛向都是经济专业的官僚,但其实都不被那些自诩清高的士大夫所容,那些皎皎明月的士大夫们,都是提倡君子不言利的,而张方平、薛向这样的官员实属浊流,全然没有办法与他们并列的。   张方平当三司使的时候,就被人弹劾,其中有一条的指控就是这人喜欢言利,是个汲汲于利的小人。   而薛向也差不多如此,反正总有一些御史要弹劾他,认为他这样的人品格肯定是有问题的之类的。   薛向总是有些自卑。   所以他虽然很生气,但来到赵顼面前的时候,又变得平静了起来,只是看起来有些委屈。   赵顼赶紧道:“薛爱卿可是有事要和朕说?”   薛向也赶紧道:“是啊,陛下,臣……是想问问……”   薛向有些踌躇。   赵顼赶紧接话道:“爱卿是想问制置三司条例司的事情么,哎呀,这事怪朕,朕最近太忙了,本应提前与你打个招呼的,季默那边几次提醒了我,但朕前几次见你又忘了与你说,怪朕怪朕。”   赵顼自承错误,话语间透露了与薛向的亲近,倒是让薛向心中颇为高兴。   薛向赶紧道:“不敢不敢,臣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只是想知道接下来工作该怎么做。”   赵顼察觉到薛向的情绪,笑了起来:“爱卿多多和季默配合便是,季默对爱卿是非常钦佩的,否则也不会推荐爱卿担任三司使,你们两个要多多亲近才是。   季默在朕面前很是夸奖了爱卿,说爱卿【干局绝人,尤善商财,讨算无遗策,用心至到】,是个宰相之才。”   薛向霍然抬头,眼睛里满是惊喜。   这可不是随便说说的话,里面每一句都有诸多的信息。   欧阳辩和赵顼关系非常好自然不必多说,但赵顼说的这些话都是意有所指。   赵顼相当于是告诉薛向,薛爱卿,你的三司使是欧阳辩推荐的,你得感恩,你这次若是专心配合,到时候政事堂有缺,会让你补上。   这就是在许官了。   薛向晕陶陶的出了崇政殿,看到外面的天空万里无云,一下子豪情顿生,忍不住想要哈哈大笑,但毕竟是宫廷,薛向强忍了下来,但脚步相当的轻快自如。   三司使是了不得高位,但他本身就是搞经济出身,做这个职位虽然是对上了专业,但更让其他的士大夫排挤。   包拯担任三司使不必担心这个问题,因为包拯算是清流,又是科举场出身,薛向则是恩荫出身,在这个位置上收到的非难很多,干着挺好,但心里并不舒服。   张方平其实就是他的出路,但想要像张方平那样进入政事堂很难。   在薛向看来,张方平进入政事堂还是挺偶然的,当时司马光还对此上了奏疏反对呢,若不是欧阳修和富弼力挺,张方平还真的是进不去。   至于欧阳希和富弼为什么力挺张方平,恐怕和欧阳辩有关系吧。   而薛向要靠自己的话,他觉得三司使应该就是他仕途的巅峰,但如果有欧阳辩支持的话却未必没有机会冲击一下政事堂!   薛向之所以有些畏惧欧阳辩。   一来欧阳辩对他有推荐之恩。   二来么,欧阳辩着实恶名远扬,当年任监察御史的时候,每次到了御史台交功课的时候,薛向就生怕自己成为欧阳辩的功课。   三来则是欧阳辩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领。   看看如今的政事堂,韩琦、张方平、王安石、苏颂,枢密院的韩绛,自己这个三司使,哪个的上位和欧阳辩没有关系!   韩琦愿意和欧阳辩妥协,所以他还是首相,曾公亮和赵槩现在则是只能悠游林下,当富贵闲人去了。   这等手段简直令人心惊! 第422章 你们这样我很慌啊!   薛向很怂,因为他知道惹不起欧阳辩。   倒不是他性格懦弱,而是有自知之明啊。   且看看韩琦大佬,被欧阳辩在朝会上狠狠削了一顿,欧阳辩还不是好好地在中枢待着,还将触手伸到三司来了,自己这个三司使都成摆设了快。   在这里不得不说韩琦这一波人头送得太及时了。   有了韩琦这一波人头,欧阳辩谋夺三司的权力事情,竟然没有人站出来反对。   当然啦,当事人薛向自己都没有反对,其他的人自然没有必要站出来反对了。   韩琦那边因为和欧阳辩达成了和解,所以暂时没有出来制止。   言官那边司马光等人还是要给欧阳辩几分面子的,至于御史台那边,之前欧阳辩被贬,临走前还将御史台狠削了一顿,御史中丞都被贬去了地方。   现在的御史台那些人是不太想和欧阳辩对上的,有点怕了。   一时间,欧阳辩的淫威竟然让朝廷有些寂静。   这让欧阳辩自己有些不习惯。   欸,你们可是有理没理都要骂几声的大宋朝的言官欸,我这么飞扬跋扈,侵夺三司的权力,你们这无动于衷,哦,甚至还去关注了某个京官在外面养了个女人的事情,你们这是不是对我太过于忽视了?   欧阳辩甚至怀疑有人在憋大招。   直到他遇到司马光,哦,就是朝会的时候,司马光见到他,就凑了过来聊了几句。   “季默最近四处出击,很厉害啊!”   “大谏谬赞了,非辩欲如此,实在是为了做事而已,想要推行均输法、免役法,便需统筹诸多权责才有可能达成,若是权责分散,根本没有办法统一执行。”   欧阳辩不知道司马光是什么意思,赶紧详细解释道。   司马光却是拍了拍欧阳辩的肩膀笑道:“季默莫要误会,谏院对你执掌制置三司条例司之事乐见其成,我们也在观察你施政的过程,和之前听证会时候也的确是相符合的,虽然说将三司诸多的权责都转移到了条例司司,但也可以理解的嘛,季默你做事我们是放心的。”   欧阳辩:“……”   娘地。   你们别这样啊,你们这样我很慌啊。   司马光看到欧阳辩的神情,笑道:“之前西南之事让你远走庆州,事后想起,当时我没有出来支持你,甚为后悔,幸好你在庆州也干得不错,我们都关注着呢。”   司马光叹了一口气:“永兴军路的农户太苦了啊,当年我去过永兴军路,恰好宋夏打仗,永兴军路百姓为了支持边军,那日子过得实在是太苦了。   听说你去了庆州,我颇为永兴军路的农户感觉到开心,季默的经营我是佩服的,有你去,永兴军路的农户肯定能够吃饱饭。”   欧阳辩的神色有异:“大谏不会认为辩是个言利小人么?”   司马光摇摇头:“季默绝非言利小人,你若是言利小人,那天下哪有我们的同志。”   欧阳辩心中道:‘这你就错了,我还真是。’   我,欧阳辩,大宋第一号资本家,第一号好吃懒做想软饭的软饭男,所做的每一个产业,都特么的为了挣钱,你竟然认为我不是言利小人……哈哈哈哈。   司马光用慈爱的目光看着欧阳辩:“……当年的铁头御史欧阳辩,每一份弹劾都会有一个贪官被撤职被贬谪;   嘉佑年间,在所有人都在忧心国无储君之时,季默两次面谏仁宗,终于使仁宗皇帝下定决心;   治平年间,濮仪之议,季默你丝毫不惧去国之危,站在了正义的一边……   清丈田亩之事,虽然最后……呵呵,韩琦阴险小人,竟然摘了你的果子,着实令人齿冷。   现在季默你不屈不挠,为了天下农户革新支移折变之弊端,又为了农户兴修水利等等事情,谏院自然是一定要支持的!”   欧阳辩露出感激的神色:“大谏果然不愧是国之干城,胸怀天下黎民百姓,实在是黎民之福。”   欧阳辩虽然对司马光范纯仁等人的迂腐不太认可,但对于他们的个人品德还是认可的,说这个话的时候还是比较诚恳的。   得到了司马光的反馈,欧阳辩总算是踏实了一些。   至少不是暗流汹涌嘛。   欧阳辩对均输法、免役法以及农田水利法这三条变法非常注重,因为这三条变法里最大的作用便是个农名解绑,让农民富裕起来。   农田水利法不必多说,鼓励兴修水利的法律法规,这自然是对耕种有益,好处谁都看得出来。   而免役法又叫募役法,简单的来说,就是农民可以通过缴纳一笔“助役钱”,就可以免去徭役了。   其实欧阳辩是想将这一笔“助役钱”也给免掉的,但免役法在他回来之前已经公布,所以也只能这么执行下去了。   至于均输法就是针对支移折变去的,所谓支移折变之前有提到过,已经成为了贪官污吏盘剥百姓的重要手段了,有时候支移折变的费用,比缴纳的田税都要多。   如此一来,农民只要交一点钱,就不需要参与徭役,在已经修好水利的良田里耕种,然后收成后自由卖出粮食,给官府交上现钱,完全不需要考虑什么支移折变,这样能够剩下来的收成可就多了,虽然未必能有多富裕,但肯定是宽裕了很多,也能够养活更多的子女了。   欧阳辩手握三司条例司的大权,他看准的可不仅仅是新法的推广。   就像他和王安石、赵顼所讲那样,他要做的是对整个官制下手。   现在王安石和赵顼都没有明言支持他,但他既然手握大权,能够操作的事情就多了起来了。   欧阳辩在每个路都组织了一支巡察队伍,巡察队伍的成员自然就是从央行出来的官员,欧阳辩担任流内铨的时候塞进各个地方官府的人,现在正好给他们临时差遣,让他们在当地监督新法的执行。   这一招可比原来历史上王安石派人从中央去地方巡察要厉害得多。   王安石靠得住的人不多,一来人少,二来专业程度也不够。 第423章 相度利害官!   欧阳辩能用的人就太多了,央行出来那么多的人,现在基本上已经遍布各个州县,甚至都已经有所谓央行系官员的称谓了。   费松清便是央行系的官员。   费松清是治平二年的进士,因为排名靠后,所以他想要补缺是比较难得,所以他干脆进入央行荆湖北路分行历练了两年。   熙宁元年的时候被推荐进了沅州下面的一个县衙担任副手。   原本以为就这么庸庸碌碌下去的时候,费松清却一路高升,在熙宁三年被提上了沅州通判。   到了今年,更是一封诰身自京中来,他被任命为制置三司条例司相度利害官,任务便是职掌出使荆湖北路考察诸如均输法、免役法等施行事。   费松清对此颇为惊诧,但随后有一份信寄来,原来是同年章楶在使力。   费松清与章楶在赴考的时候相谈甚欢,之后也保持着交流,当时去央行时候还是章楶给出的主意。   据章楶介绍,他之所以能够一路高升,其实就是他在使力,他的堂兄章惇与欧阳辩是同年,这一次就是章惇给推荐的。   当然,这也是费松清自己的能力过人,加上央行出身的身份,有了这个机会才推荐了上去。   而制置三司条例司几乎往每一路都任命了这么一个人,相比起历史上只能派出八个人要多得多,这也让他们的工作能够更加的细致,因为他们原本就在那一路扎根的,所以对当地的情况更加的了解。   费松清接到任务之后,根据规定,向央行发出联合巡察申请,此次均输法、免役法、农田水利法的实行,央行在里面发挥很大的作用。   均输法规定的缴纳田税、助役钱等都是通过央行来缴纳的,这样可以减少贪污,加上央行在的办事处已经铺遍每个县一级官道,农户只需就近缴纳就可以了。   正是因为如此,央行也承担了部分的监督的职责,每个相度利害官都可以向央行申请联合巡察,央行会派出财会人员以及银监卫配合,因为央行本身就和经济息息相关,所以在监督的过程中专业性极高。   至于相度利害官为什么都是央行出身,当然是考虑到与央行的配合上,当然央行出身的官员本身就是精明强干的代名词了。   费松清负责的荆湖北路新法推广巡察监督,其实还算是比较轻松,荆湖北路是南方,加上荆湖北路是央行深耕十来年的地方,由央行配合,自然相当的轻松。   不过费松清也非常认真,每到一个县里,都会选择到乡村里面去探访,深入到农户里去,他要清楚地知道,在每个村庄里,水利的设施如何,缴纳田税的情况,以及助役钱的缴纳情况,还有没有官吏在征收什么苛政杂税。   费松清本身就瘦小,这段时间更是天天在路上奔波,被晒得又黑又瘦,就跟个瘦猴子似的。   沅州下辖县治不多,也就只有三个县,麻阳县就是其中一个。   费松清今日便是到了麻阳县下的一个叫绿溪口村进行视察。   绿溪口村和官道距离颇远,一条由村里自己筹措人力修成的黄泥路在雨后一片泥泞,车马都很难进入,费松清只能和银监卫等人踩着泥泞进去。   村里的里正听说有官员来,赶紧来迎接,看到费松清的时候也不由得有些发愣,因为在他印象中官员都是白白胖胖的,哪里见过如此黑瘦的官员。   好在麻阳县里的衙役也跟着一起来了,里正这才确定了来的就是什么官了。   不过他也不敢大意,大官虽然不会来到他们这个穷乡僻壤,估计也就是什么芝麻小官罢了,虽然如此,对他们来说也是天大的官了。   里正赶紧吩咐人去准备鸡鸭鹅等准备招待来客,他不由得有些愁苦,这次来的人可不少,正主不多,但护卫的人有几十个呢。   在里正的带领下,费松清去查看了沟渠、堤坝等等水利设施,根据里正的介绍,这些水利设施是县里面带着一起修缮的。   费松清满意地点头,沟渠堤坝的修建都还算是颇为合规的,灌溉农田是足够使用的了。   他又去村里多处问访,询问了助役钱、田税缴纳等等情况,基本都是比较符合新法规定的情况。   里正对此笑道:“新法好啊,从我们村里去县上央行虽然不近,但是我们只需要带着铜钱去就好了,以前得缴纳各种支移钱折变钱乱七八糟的东西,现在我们可以自己卖粮食,卖了粮食交个田税和助役钱就可以了,农闲的时间还可以去打工,现在到处都有修路、招人干活的,到处都有活路,只要不懒,总能挣到钱的。”   费松清笑道:“情况是很不错,不过这村里的路太差了,没有想过给整整?”   里正皱起了眉头:“黄泥路是没有办法的啦,我们这里雨多,下了雨就是一滩黄泥汤,县里的官道都是水泥路,那叫好,但我们哪里修得起哦。”   费松清点点头,这个的确是很难,水泥路造价不低,现在的水泥路也是国家和各地的贤达一起出钱的,光靠村里可没有这个财力。   费松清一路考察下来,荆湖北路的情况都算是很不错的,即便有一些官吏还是照着以前的方式在做,但也是极少的,见到了随手就给处理了。   里正在村里招待费松清等人,并且安排了住宿,费松清也没有推辞,只是在临走的时候给里正留了二十贯的钱。   绿溪口村是他在沅州巡察的最后一个村了,整个沅州的情况都相当不错,费松清将所见所闻写成报告,通过驿站送完京城。   大宋各路相度利害官在央行的配合下在完成相应的巡察,雪片般的报告在制置三司条例司汇聚。   吕惠卿则是安排人将各个报告的情况都重新整理到一起,然后统一向欧阳辩汇报。   欧阳辩看了报告之后,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果然,唯有执行力才是变法的关键! 第424章 初见成效!   费松清是这一次巡察中典型的人物,相度利害官大多都是央行出身的官员,所以在巡察监督的过程之中力度很大,做事也很有方法。   央行的银监卫有清丈田亩的经验,在配合上也相当有默契。   央行的体系让田税的收缴和助役钱的收缴变得容易起来。   关键是,削减了支移折变这些盘剥、又把劳役给取消了,这让农户主动缴税的积极性变高了起来,不用各地的官吏去强行催收。   至于抗税的事情是很少的,这个时候的民对官的畏惧是很强的,若不是到了活不下去的时候,他们是很愿意配合的。   他们知道了只需要拿出很少的一部分缴纳就可以的时候,他们的积极性其实是很高的。   欧阳辩翻阅着此次夏收的数据,各地的情况不太一样,南方今年大丰收,原本这种丰年很容易出现谷贱伤农的情况,欧阳辩让常平仓及时收购粮食稳定粮价,而原本的旧粮则是腾出来,经由海路大规模输送到辽国、高丽、日本等等国家,换回大量的原料。   吕惠卿汇报道:“这一次的夏收是均输法、免役法、农田水利法的第一次落实,执行情况还是比较理想的,经过各路相度利害官督促巡查,支移折变的情况基本杜绝,农田的水利工程基本也得到了落实,但大规模的农田水利没有那么快,还需要时间。   至于免除徭役是问题最多的,很多地方官府依然习惯用各种名义征徭役,各路的相度利害官基本都汇报过这个事情,这个需要加大力度宣传。”   欧阳辩点点头:“农户留存呢?”   吕惠卿神情振奋:“这个可就了不起了,今年夏收虽然丰收,但常平仓敞开了收购,因此粮价很稳定,粮食卖出了价格,农户收获颇丰。   加上均输法的执行,少去了支移折变的克扣,农户至少比往年少交了三分之二的税,至于助役钱还不到田税的十分之一,总得算下来,今年农户不仅能够吃饱饭,还能够给家里的孩子扯几尺步做一身新衣服了。”   欧阳辩轻轻摇头微笑道:“大宋的农民太容易满足了,不过,我们能够做多少就先做多少,总有一天,咱们不仅要让他们能够吃饱饭,还得吃好住好!”   吕惠卿笑道:“季默要求太高了,各朝各代的农民能够吃饱饭已经是了不起了,要吃好还要住好,那只有煌煌盛世才有的景象。”   欧阳辩嗤笑了一声:“可外面不在说现在就是煌煌盛世么?”   吕惠卿哑然失笑:“哪朝哪代的盛世需要给别国缴纳岁币保平安的,不都是万国来朝才是么?”   欧阳辩也笑了起来:“你看,你不也要求挺高么?”   两人相视大笑起来。   虽然这么说,但欧阳辩的心情着实舒畅。   清丈田亩完成了,给诸多农户确权了不少的农田,均输法、免役法则是实际上给农户减税了,只要稍微好的年景,农户就能够过得相当不错。   当然这个相当不错是指能够吃饱饭了,想要抗击风险,还是需要农行协助的,但已经是个非常了不起的进步了。   笑完之后,吕惠卿有些犹豫道:“季默,你提出的官府采购法我已经带着人在着手制定了,但这个法规估计不好通过吧?”   欧阳辩点点头。   他提出的采购法就是要让禁止官府摊派征收各类物资,想要用东西,那就拿钱去买。   如果是以前穷的时候,欧阳辩绝对不会提出这个法规,因为根本不现实,但是现在大宋朝的富裕可以说是空前的,在不打仗的情况下,大宋朝的钱太多了。   因为央行承担起修路的职责,朝廷省去了这个大开销,其余最大的花销就是军队和朝廷的运营了。   这一次经过均输法和免役法的改制,朝廷的税收收入会再次暴涨,这么多的钱存在国库里面并不是什么好事,所以必须想办法花出去。   而官府征收物资的方式对于商业的打击是比较大的,一般的商户一旦被贪官污吏针对,立时就是倾家荡产的下场。   所以欧阳辩打算推行采购法。   免役法免除农户的徭役,是在解放农户的生产力,而采购法免除商户被征收物资,则是给商业增加活力。   欧阳辩变法的核心点便是千方百计让整个市场更加活跃起来,经济要发展,是商业、工业、农业、服务业各个行业的整体繁荣,在保证官府正常运行的情况下,千方百计的给农户、手工业、工业商业解绑,约束官府对这些行业的影响。   而这些损失都会在百业兴旺之后得到弥补。   “这个事情我会争取各方意见的,不过理论基础有利于我们,大家不都是再说官不与民争利么,许多大臣家里都是有产业的,他们有些能够摆脱征收,但是一些独特的,他们也是摆脱不掉的,所以他们即便不赞成,但也不至于反对才是。”   欧阳辩说道。   吕惠卿点点头:“我的意思是,恐怕老师那里……”   欧阳辩顿时有些苦笑起来。   这阵子推行均输法免役法有效果,王安石颇受鼓励,想着抓紧颁布保甲法、保马法这些法规,欧阳辩劝了好几次,王安石还是坚持。   而欧阳辩提出的整治吏治以及采购法这些,王安石却是有些不置可否,嗯,这么说还是保守了些,应该算是不屑一顾了。   王安石认为,虽然整治吏治很重要,但目前来说强军却是最为重要的。   欧阳辩其实也认为王安石的做法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对的,保甲法、保马法其实也不是全无可取之处,只是在目前的情况下想要执行好,却是难如登天。   均输法、免役法这些欧阳辩可以借助央行、央行系官员、以及农户本身就是受益者的关系去完成,但保马法和保甲法却是要直接伤害农户的利益,一旦引起广大农户的反抗,却是如何也不能够完成的。 第425章 争执!   欧阳辩和吕惠卿聊了聊,便去找王安石了。   王安石也是制置三司条例司的主官,而且兼着参知政事,是排名在欧阳辩前面的,欧阳辩必须找王安石汇报。   欧阳辩向王安石详细地汇报均输法、免役法的执行情况,王安石一边听一边点头,虽然还有一些不尽如意的地方,但总体来说执行上是没有问题的。   王安石振奋道:“这般说来,我们的道路是正确的,季默!”   欧阳辩赶紧道:“老师,我在。”   王安石道:“保甲法、保马法等研究如何,是否可以着手颁布了?”   欧阳辩摇头道:“老师,经过我们的研究,这两个法规还有很多不完善的地方,还得细细修改为是。”   王安石脸上的喜色渐渐收敛,他沉默了一下道:“……季默,我记得你曾经说过,大宋之病在于经济、官场腐败、以及武备松弛。”   欧阳辩点点头,这话他说过。   王安石看了欧阳辩一眼:“保马法、保甲法是为了让大宋朝重新变得强大起来,如果大宋朝所有的百姓都能够武装起来,我们何惧辽夏?   西夏两百多万人,辽国不过五六百万人,咱们大宋朝却是足有万万人,只要将百姓都组织武装起来,何惧辽夏?   季默你做事一向有稳又快,但这保甲法保马法这么长的时间,你却一直拖着,总是说问题很多问题很多,但法规哪里有十全十美的?”   欧阳辩苦笑道:“老师,这两个的确缺陷太大,若是实施,弊端太多了。”   王安石哼了一声:“能有何弊端?保甲法是我参考唐朝的团结兵所制定的法规历史上原本就有先例。   康定年时候,在好水川之战中,民兵就表现出很好的战斗素养,当时在西北和河北就组织了将近四十万的民兵巩固边防,就起到了很好的作用。   大宋如今军队的账面数量已经突破百万,现在虽然能够支撑,但一旦打起仗来,巨大的军费开支会拖垮整个国家的。   兵农合一制度是目前最好的选择,保丁上番,每人日支口食米三升,盐菜钱一十文,可比禁军要便宜多了!”   欧阳辩苦笑道:“可不能这么比,唐朝团结兵有自己的田产,装备齐全,加上当地风气影响,自小习武,所以他们在对外战争中表现不比正规军差。   现在的农户可比不上唐朝的团结兵,光是谋生活就让他们精疲力尽了,哪里能够去习练武艺,而且,如果按照保甲法来执行,训练、装备都要保丁自己掏钱,他们去哪里掏出这么多的钱?”   王安石诧异道:“口食是朝廷支付,装备是朝廷打造,怎么要保丁自己掏钱?”   欧阳辩忍不住苦笑。   清丈田亩、免役法、均输法这些可以通过巡察进行监督,只需要宣传到位,民户便会自主保护自己的利益,但保甲法却是长时间把持在甲长、指使、巡检、攻提举司这些人的手上,腐败问题根本没有办法解决。   历史上也证明了,保甲法是很难行得通,也没有必要,宋朝其实从未将保甲当作正规军使用。   比如元丰四年的西夏作战中,开封府和陕西共选募义勇保甲万人,在战争过程中,义勇保甲主要担任仅仅是守城,慊役,辎重,馈运等辅助性差使。   全国范围内浩浩荡荡的这么一个大练兵,最后就挑了万人做一些差役,这样的保甲法又有什么意义?   而且关键是,后来更是爆发了保丁武装对抗朝廷,朝廷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压了下去,这又是何苦?   不过这些和王安石说不上,欧阳辩呕心沥血将清丈田亩、均输法、免役法完成,王安石因此信心爆棚,觉得天下已经无不可为之事,哪里听得进话了。   欧阳辩苦笑摇头,这是自己给自己挖了坑了。   “老师,您也是在州县执政过,应该知道底层的官吏有多么的苛刻,一分权力都能够使出十分的霸道来。   他们若是得了这些机会,一定会拼命的克扣,还会让保丁自己出钱,甚至会利用刑罚敲诈勒索保丁……”   王安石摆摆手道:“只要我们派人巡察,自然可以杜绝了。”   欧阳辩苦笑道:“那么多的县乡,哪里监察地多来,这和免役法这些不同……”   王安石哼了一声道:“有何不同,其他的可以监察,这个当然也是可以监察,若是不行,多派人就是,总是可以完成的。”   “关键是,这个收益率不高,而且扰民严重……”   王安石的脸色越来越差。   “季默!”   王安石吼了一声,让公廨外面的人都听到了,忍不住探头来看。   王安石盯了他们一样,外面的人赶紧走开。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缓了缓道:“季默,你是怎么回事,我知道你谨慎,但变法哪里有十足把握的,你看,清丈田亩、均输法、免役法这些不也很难吗,不也是完成了,其中也有许多的问题,咱们不也是解决了吗,怎么到了保甲法保马法上,你不想着解决问题,却老是推脱呢,你是什么一个想法呢?”   王安石一开始还算是稳住了脾气,但说到后面,竟然有些声色俱厉起来。   欧阳辩也有些生气起来,脸色很差,其实今天不是他们第一次发生争执了,从他担任制置三司条例司公事官开始,就一直尝试着和王安石讨论这个问题,想着制止这两个法规的出台,刚开始的时候王安石只是说好好地讨论,但到了近期均输法和免役法大获成功之后,王安石就屡屡提出要尽快推出二保法,欧阳辩苦劝了几次,但都是以不欢而散告终。   欧阳辩深深吸了一口气道:“老师,这二保法着实缺陷太大,恕弟子不能从命!”   王安石凌厉的目光紧紧盯着欧阳辩:“季默,老师的话你也不听了么?”   欧阳辩轻轻摇头:“非我忤逆师命,而是二保法害民。”   王安石豁然怒起:“我王安石只有爱国爱民,怎会害民,你欧阳辩怎么如此编排!”   怒吼声充斥着公廨,欧阳辩毫不畏惧地与王安石对视。 第426章 弥留(一)   两人再次不欢而散。   制置三司条例司内部气氛有些压抑,两位大佬的争论已经传到他们的耳中。   制置三司条例司里的人大多都是欧阳辩的同年,也有不少是王安石的学生,比如吕惠卿、曾布这些,倒是谈不上站队,但是现在欧阳辩不想退出二保法,而王安石想要颁布二保法,那么其他的人就不得不表明态度了。   支持王安石还是支持欧阳辩?   这是制置三司条例司里所有人都要面对的问题。   但是很快发生了一件事情,让他们感觉到悲伤,但也因此松了一口气,因为不需要站队了。   欧阳修病重几近弥留!   欧阳辩强行抑制着莫大的悲伤交接工作之后,赶紧告假回家去照顾欧阳修了。   欧阳修身体突然恶化其实早有症状,近些时候已经卧病不起了,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突然而已。   至于欧阳修的病情会突然恶化,欧阳辩也有所猜测。   经过好几年时间编订的《居士集》五十卷终于完成了,欧阳修舒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的最后一根弦也就松了下来了。   人是很奇怪的,一直工作的时候精神状态会很好,身体也不会出太大的问题,一旦心里完全放松了,就会老得特别的快,身体也往往会出问题。   这几年的时间,欧阳修在欧阳辩的帮助下将旧作整理编集,为了不使自己的作品贻误后人,每篇编入文集的作品都经过认真的审阅,反复的修改,往往一篇至数十过,有累日去取不能决者。   他一生著述甚多,如此字斟句酌,精益求精,工作量的巨大是可想而知的,好在大部分的工作有大宋周报的一些编辑帮忙完成,但即便是这样,欧阳修也常常不得闲。   欧阳辩匆匆赶到家中,欧阳发、欧阳奕、欧阳棐三个哥哥都已经到齐。   欧阳修卧病在床,欧阳辩延请的医生对他提前说过,所以欧阳辩把在河东的三哥欧阳棐给叫了回来,欧阳发和欧阳奕都在汴京,倒是不用特意请假了。   欧阳辩快步进入欧阳修的房间,欧阳发三兄弟赶紧让出位置来,欧阳发道:“幺弟,快来,父亲在等你呢。”   欧阳辩一听眼泪顿时下来了,这话一听便知道欧阳修已经处于弥留之际了。   欧阳修的脸色已经全无血色,老年斑爬满了整张脸,欧阳辩轻轻叫了几声,欧阳修才微微张开了眼睛,看到是欧阳辩,欧阳修咧嘴一笑:“我的小和尚来了。”   欧阳辩泪如雨下。   欧阳修冰冷的手握住了欧阳辩的手,安慰道:“小和尚,爹还是第一次看见你哭呢,小时候你就不爱哭,还不爱说话,那时候爹以为你脑子不好呢,但后来却发现你其实聪明地很,呵呵,我们都被你骗了。”   欧阳修的声音低微,也就是屋内静谧,才能够听得清楚。   欧阳辩强笑点头。   欧阳修笑道:“好了,也该给你们留点遗言什么的,老大……”   欧阳发赶紧道:“爹爹您说。”   欧阳修道:“你是大哥,虽然不太聪明,仕途也是一般,但道德品格你爹我是认可的……”   欧阳发一脸的羞愧,不过父亲说得对,比起三弟幺弟,他的脑子的确不够用,或者说,他就没有将心思放在仕途上。   “……你作为老大,时时要记住维持家风,欧阳家的家风你可要看住了!”   欧阳发大声道:“父亲您放心,我一定会看好的!”   欧阳修点点头看向欧阳奕,突然叹息了一声:“老二啊。”   欧阳奕道:“爹。”   欧阳修叹气道:“你小时候就爱摩喝乐,这些年全副身心都放上面了,唉,不务正业啊,不过爹也不好批评你,你爹我也没有带个好头,唉,就这样吧,过你想要的日子就好了。”   欧阳奕也是一脸的羞愧。   欧阳修看向欧阳棐,脸上倒是露出一些笑容来:“老三黑了壮了,倒是和老幺差不多了,不错,为国守边,也算是有出息,不过,也别真把自己当武人。”   欧阳棐赶紧点头。   最后欧阳修看向欧阳辩,脸色变得红润起来:“老大老二老三,你们以后都得帮着老幺,不是说仕途上什么,而是说家里的事情别让他操心太多。”   欧阳发三兄弟赶紧点头。   “……老幺,你也得好好地照顾你的三个兄长,以后你的子侄们你也得好好地照料,总都得给找个前途才好。”   欧阳辩点点头道:“父亲,您放心,欧阳家的产业这么多,他们就算是不走仕途,这么大的产业也够他们败的。”   欧阳修点点头:“你就看着安排吧,你爹我就是随便说说罢了,有你在,这家里也不用我多操心,你三个哥哥的成家立业都是你安排的,还有你的侄儿们的读书等等事情,也都是你在操心,你爹我还老是指使你做这做那的……呵呵。”   欧阳修自嘲的笑了笑。   欧阳辩道:“爹您别这么说,父亲指使儿子干活那不是应该的么。”   欧阳修忍不住笑了起来:“若是有人要问我这辈子最自豪的是什么,我一定不会觉得是什么改革文风、位极人臣、文坛宗主之类的,而是我生了一个叫欧阳辩的儿子。”   欧阳辩哭笑不得。   欧阳发三兄弟面带苦笑。   果然啊,父亲还是那个父亲,临了还是这么偏心幺弟啊。   欧阳修看了欧阳发三兄弟一眼,哼道:“你们三个别不服气,以为我偏心,我还真就告诉你们三个,我对小和尚的关爱可有错?”   欧阳发三兄库对视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里的无奈,但实话实说,还真的没有,因为他们三个哥哥也特别喜爱自己的小弟。   撇开什么仕途、钱财这些,欧阳辩从小虽然老爱作弄他们,也总是导致他们被欧阳修夫妇痛揍,但欧阳辩懂他们的心思,无论是他们的爱好、还是一些隐秘的小心思,欧阳辩总是能够照顾得好好地,说话又好听,又会照顾他们的感受,这样的弟弟,谁又会不喜欢? 第427章 来之老师的背刺!   在欧阳发三兄弟心思各异之时,欧阳修叹了一声。   “小和尚,兄弟四个,以后在仕途上肯定是你走得最远,爹想问你,你觉得人的一生,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老父亲欧阳修在弥留之际依然想着给自己亲爱的儿子留一点忠告。   欧阳辩心乱如麻,这个时候哪里还能够想到其他的东西,有些茫然地摇摇头。   欧阳修笑了笑道:“草木鸟兽之为物,众人之为人,其为生虽异,而为死则同,一归于腐坏、澌尽、泯灭而已。   而众人之中,有圣贤者,虽死而不朽,逾远而弥存也。   其所以为圣贤者,修之于身,施之于事,见之于言,是三者所以能不朽而存也。”   欧阳辩暗自咀嚼了一番,将这番话与欧阳修的一生做了一些验证,脸上露出了笑容。   欧阳修这番话说的是,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最后都不免于一死,唯有圣贤可以凭借道德、功业和文章垂于后世,死而不朽。   他虽不敢以圣贤自居,但儒家“立德、立功、立言”的“三不朽”古训,使他把自我道德人格的完善、社会责任的完成和文化创造的建树融合一体,作为毕生追求的人生目标。   欧阳修告诉欧阳辩的是,回顾平生,他心地坦然,无怨无悔,六十六年漫长而又短暂的人生历程中,他已竭尽全力,没有虚度此生。   所以这时候他的心情是极其平静而满足的,他死了之后,欧阳辩不要伤心,因为他这一声完全没有后悔的事情。   欧阳修看到欧阳辩的笑容,便知道幺儿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心事,于是笑道:“去,帮爹拿纸笔来。”   欧阳辩赶紧拿来纸笔,欧阳修艰难地趴在床上写道:“冷雨涨焦陂,人去陂寂寞。惟有霜前花,鲜鲜对高阁。”   欧阳辩忍不住眼泪再次流淌。   这首诗之清冷,令他都感觉到凄凉。   欧阳修气喘吁吁,在儿子们的搀扶下翻转回来。   欧阳修跟欧阳辩道:“韩公与我一生相知,出处进退,无不了然。我死之后,就请韩公为撰墓志铭吧。”   欧阳辩有些惊讶地看着欧阳修,欧阳修也看着欧阳辩,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期待。   欧阳辩坚持了半晌,终于点了点头。   欧阳修加了一句:“你亲自去!”   欧阳辩叹了一口气点点头。   欧阳修的意思欧阳辩很明白,无非就是希望欧阳辩去和韩琦讲和,也希望韩琦看在他的面子上,别在针对欧阳辩了。   欧阳修至死都在为欧阳辩考虑。   当晚欧阳修平静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欧阳家哭声四起。   薛夫人和四个儿子、四个孙男、六个孙女为他送终。   欧阳发三兄弟赶紧去安排讣告,欧阳辩只是默默地垂泪。   讣告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以书信送出,另外在大宋周报上登报。   赵顼听到了消息,立即摆驾欧阳家慰问,并且宣告辍朝一日。   赵顼是个工作狂,他连巡行的时候都不舍得辍朝,却因为欧阳修之死辍朝一日。   郑雍、梁焘、吕惠卿、林希、曾布、张璪、曾巩、王安石等等人第一时间就来到了欧阳家。   天下之士,无不骇然相吊,痛失仰依。   韩琦、范镇、曾巩、王安石、苏轼等诸多故旧、门生纷纷撰文哭祭。   熙宁五年八月十一日,欧阳修被赠予太子太师之职。   欧阳辩和三个哥哥默默地处理父亲的后事,三个哥哥倒也罢了,反正他们的官职并不太重要,丁忧三年影响不大,而欧阳辩身居要位,身系变法之要事,他若丁忧三年,那么变法之事便会大受影响。   赵顼召集了政事堂的韩琦、王安石、张方平、以及知谏院司马光等人讨论对欧阳辩夺节之事。   赵顼道:“诸位卿家,朕想颁发诏令让欧阳辩夺节,继续主持变法之事,毕竟变法到了关键时刻,也算是情有可原,各位卿家怎么看?”   韩琦立即站出来反对:“陛下,臣以为不可!”   赵顼看向韩琦。   韩琦道:“丁忧乃是人、伦之大事,制置三司条例司人才济济,又有王学士执掌,少了欧阳辩变法依旧,陛下又何必坏了欧阳辩的名声么?”   赵顼看了一下韩琦,微微点头,看向其他的人。   司马光道:“臣以为还是全欧阳季默作为人子之美德为好。”   赵顼眉头皱起,看向张方平,张方平道:“变法很重要,也到了关键的时刻,欧阳季默是关键人物,有他带领的确会更加稳妥一些,陛下夺节也是可以理解的,臣是赞同的。”   赵顼露出了微笑,韩琦和司马光反对,但张方平赞同,加上王安石的话,自己夺节也不算是独断专行了。   赵顼看向王安石。   王安石叉手一礼:“陛下……臣认为,还是全季默人子美德为要。”   “嗯?”司马光诧异看向王安石。   “嗯?”韩琦惊诧。   “嗯?”张方平若有所思。   赵顼有些不太相信自己听到的,赶紧问道:“朕没有听清楚,刚刚爱卿说的是?”   王安石道:“臣说,还是让季默回家丁忧吧。”   赵顼心下震惊,他想说些什么,但事已至此,只能作罢。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王安石这对师徒已经有了裂缝了,他们原本应该是指亲密的政治盟友,现在看来似乎出了很大的问题?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了出来,顿时汴京有无数人额冠相庆,更有许多人惊慌失措。   吕惠卿消息灵通,第一时间跑到了欧阳辩的家中告知。   听完吕惠卿的话,欧阳辩忍不住苦笑:“老师觉得我挡住他的路了。”   吕惠卿忧心忡忡:“难道季默你真的要丁忧三年,这三年光靠我们可能要出事啊!”   欧阳辩摇摇头道:“尽量阻止老师,若是阻止不了,就别阻止了,保全自身为要。”   吕惠卿叹息道:“你走后,估计我们这些人也要被闲置起来了。”   欧阳辩点点头:“尽量调和吧,你们在还能够控制损失,若是其他人上来,怕是要闹出大事来。”   吕惠卿点头:“我明白了。” 第428章 隐于幕后坐收渔利!   欧阳修祖籍是江西永丰,但他出生地却是在四川绵阳,在外当官这么多年,其实对于绵阳那个地方也没有太大的感情。   他视为第二故乡的是颍州,不过子孙都是当官的,可以预见的是,基本以下三代,欧阳家都是以汴京为根基了,所以欧阳修早就想好了,把他的墓放在汴京附近,方便子孙祭拜。   这个事情欧阳辩早就在安排了,就落在了开封府新郑县旌贤乡刘村。   欧阳辩在这里买下了偌大的田地,原本居住在这里的刘村农户,都依附在欧阳家名下了。   欧阳辩在这这里买地自然不是为了种地,而是为了修建欧阳家族的墓地以及祠堂。   这个事情欧阳辩自己倒是不太在意,就是欧阳修有些念念不忘。   欧阳辩也不差钱,所以干脆花了大价钱买了下来,然后修起了欧阳家的祠堂,又将欧阳修祖父欧阳偃、祖母李氏、父欧阳观、母郑氏诸碑都移了过来。   而欧阳修的墓尤其气派,墓冢高约五米,周长约十五米,并排右侧留有余地,那里是留给欧阳辩的母亲薛夫人的。   陵园坐北向南,在南北中轴线上建有外照壁、大门、内照壁、东西两庑、大殿、墓冢,四周建有围墙,外照壁高约五米、长六米、厚一米。   大门三间,门前左右修有台阶,阶旁各有一衔环石狮。   内照壁与垣墙同高,将庭院分为前后两部分。   左右两侧各有便门,庭院中间修有南北甬道,直达大殿。   甬道两旁立有石猪、石羊等石雕,对称排列,间距三米,石雕高约一米,甬道两侧各建有厢房三间。   大殿又称拜殿,计三间,内设暖阁一座、牌位一座、神幔一挂、供桌一张、锡香炉一个、锡烛台一对。   殿前筑有祭台,长十米,宽五米,高一米。   祭台前左右两方,各侍立一文官石雕像,像高约二米。   两旁植有古柏,苍劲挺拔,四季常青。沿大殿东西两山各建有拦马墙一道。   气派算是气派,以欧阳辩的实力,其实也不算太张扬。   欧阳辩几兄弟在欧阳修的墓旁边搭了几间草屋栖身,接下来三年,欧阳辩便要在这里守孝了。   官场的事情欧阳辩暂时是不管了,不过倒是可以好好地整理一下商业上的事情。   首先是西湖城、西湖城工程公司、农行、远洋集团这些企业的规模太大了,西湖城集团其实是管理不过来的,而且权责太重,欧阳辩干脆把他们分出来,分别组建成为股份集团公司。   西湖城股份集团公司主要是管理各地的西湖城等产业;   西湖城工程股份集团公司则是管理名下的路、桥、城建、设计院等等公司;   农行则是被分拆为农业银行和清平乐投资集团,清平乐投资集团主要是管理名下的几千家公司的股份;   远洋集团和泉州造船厂都取得了独立的经营资格,将股份从农行买回。   经过这番资产重组,欧阳辩名下的有了西湖城集团、西工集团、农业银行、清平乐投资集团、远洋集团、以及名下有泉州造船厂、福州造船厂、温州造船厂、苏州造船厂、海州造船厂的大宋船舶工业集团等六大集团。   其他的诸如盛乾生鲜、亨利皮革、云魁药业,以及在西夏的那些产业,现在已经归清平乐投资集团在管理了。   将这些产业重组之后,欧阳辩又将他的股份给隐藏起来,也就是所谓的交叉持股,将他的股份降低到了最少,但是他依然能牢牢把控这些产业。   这是个很繁杂的过程,也就是现在他有足够大多的人才来做这些事情,否则靠他自己还真的是不能够。   欧阳辩在商业上进行全方位的摸底以及资产重组,他的老师王安石少了他的掣肘,也终于放开了手脚。   熙宁五年九月初,制置三司条例司颁布了保甲法。   熙宁五年九月中旬,制置三司条例司颁布了保马法。   连续两道重磅的法规政策颁布,如同往热油锅里倒了一瓢冷水,整个大宋政坛顿时炸开了锅。   无论是保马法还是保甲法,很多行政经验丰富的人一样就看出了很多容易被钻空子的地方了,而且并不是可以通过人力来控制的。   开封知府郑獬对此极为不满,上疏抨击保甲法和保马法是恶法,他认为这两个政策的执行会让很多农户破产,应该立即废除这两个政策。   不仅如此,郑獬对王安石的个人也非常不满,认为王安石颁布这些法规是在害民,实乃国贼之类的话。   王安石岂能容忍郑獬破坏变法,他直接和赵顼讨要御批贬谪郑獬。   这下子可就捅了马蜂窝了。   王安石知道他要贬谪郑獬,韩琦是不可能同意的,所以他干脆讨要御批绕开了政事堂,但这是在破坏流程,对于韩琦和司马光等人来说,这就是在破坏祖制,这是何等的大事!   司马光立即上疏抨击王安石,王安石全然不拘,全力回击韩琦。   而谏院的范纯仁等人也纷纷上书抨击王安石,王安石不为所动。   王安石不为所动,赵顼可是有些吃不住了,赶紧找王安石商量,王安石让赵顼将司马光等人赶出去。   一时间,汴京的政坛热闹非凡。   欧阳辩就在新郑县坐观庭前花开花落,看天边云卷云舒,相当的惬意。   京中的纷纷扰扰欧阳辩并没有错过,而在各地如火如荼的保马法和保甲法欧阳辩也在收集资料,查看里面的不合理之处。   进入熙宁五年的冬季,京中的纷乱却是越加的厉害起来。   王安石的战斗力相当厉害,吕诲早就被贬去州县不说、范纯仁、吕大防、赵鼎、赵瞻、傅尧俞等人也被他贬谪去了州县。   欧阳辩对此良机自然不会放过,借助这个机会,把央行出身的几个人塞进了谏院之中,范纯仁等人和他关系算是不错,但性子太过于耿直了。   台谏出身的官员因为一开始就在台谏工作,以至于风格流于刚直,不知道变通的较多。   欧阳辩这次塞进去的,都是央行历练出来的,有了丰富的工作经验,自然不会人云亦云。 第429章 经济出大问题了!   王安石相当残暴,连司马光都没有放过,将司马光送去了洛阳,洛阳是乃西京,到哪里倒不算受罪。   对这个欧阳辩倒是乐见其成。   欧阳修也在西京潇洒过,认为一生之中最快乐的时间就在洛阳,司马光此去不仅不用在汴京添堵,而且还能够专心写资治通鉴,也才是司马大佬一生最大的贡献。   韩琦见状不妙,赶紧告病闭门不出。   至此,欧阳辩丁忧,韩琦一派暂时安歇,司马光为代表的言官也不说话了,政坛上王安石一时间所向无敌。   保甲法和保马法被坚决的推行下去。   而关于保甲法的各种问题也被源源不断的送回欧阳辩的手上。   上番,特别是教阅,给保丁们带来非常深重的苦难,不仅严重影响家庭的农业生产,还受尽保正、保长、巡检、巡检部属的指使,提举保甲司的指使、勾当公事等等的欺凌和勒索。有些保丁自毁肢体,以求免于教阅,逃亡的事件更是层出不穷。   欧阳辩越看越是沉默,他真切地感受到了,但一样政策出问题的时候,底层的老百姓要付出何其惨重的代价。   农户是国家经济的基础,当大批的农民逃亡、自残身体,不事农业的时候,工商业也不会有太好的表现的。   在保甲法颁布后,熙宁六年的夏收明显收到了影响了,农民歉收、消费市场萎靡,各行各业也收到了不小的打击。   而这仅仅是个结果,在保甲法一开始的时候,影响就开始出现了。   在保甲法之前,农民在农忙之后,会出去各种公司企业务工,或是参与修路、或是各种活计,劳力上是比较充足的。   但是现在保甲法的上番校阅占据了大部分的时间,各个公司企业大范围的缺乏工人,导致各种工程生产都大受影响。   如此一来,经济自然就走下坡路了。   夏收之后便是统计的时候,三司一统计,发现田税下跌、工商税比起同期大幅度的下挫,整个三司包括制置三司条例司顿时鬼哭狼嚎起来。   这是至和年以来的季度收入第一次放缓了速度!   这是个非常危险的信号。   吕惠卿曾布等人受欧阳辩的影响,对经济研究颇深,对此相当紧张。   于是吕惠卿等人收集资料,写了一份关于保甲法实行对经济影响的调研报告递给了王安石,王安石看后勃然大怒,之后往制置三司条例司安插了一些人,比如说蔡确兄弟,代替了吕惠卿等人的工作,将吕惠卿曾布等人边缘化。   吕惠卿等人写信和欧阳辩抱怨,欧阳辩不由得苦笑。   估计老师是认为这是自己在后面指使了吧。   自己一开始就反对执行保马法保甲法,现在吕惠卿等人从经济出去评价保甲法,这种套路很容易让王安石误会是自己在后面指使的。   这下子自己与王安石之间的误会又深了。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自己和父亲欧阳修的命运怎么看起来如此的相似。   欧阳修也是和老师晏殊关系不好了许多年,现在自己和王安石看起来关系也好不到哪里去了,关键这种事情他还没法解释。   不过王安石估计现在也没心思去考虑这些事情,因为朝堂上又有暗流涌动。   三司的判官给赵顼提交了一份税收季度报告,这个倒算是题中应有之意,因为三司每季度都会提交类似的报告;   但是利州路、成都府路、梓州路的州官提交了关于保甲法各种弊端的材料这个事情就有点不太寻常了,而青州更是适时爆发了保丁冲击校场的暴力事件。   青州保丁冲击校场的事情看起来是不是很眼熟,还有利州路、成都路、梓州路这三个路是不是听起来很耳熟。   欧阳辩等人能够看到保甲法的弊端,韩琦等人更是在精心的收集证据,对此也是心知肚明,在三司爆出经济恶化的情况后,韩琦出手了。   重重证据从各个方面证明了保甲法的弊端极大,尤其是三司判官提供的税收季度报告让赵顼胆战心惊。   赵顼对至和年之前大宋朝的经济窘迫记忆犹新,他很清楚,他能够这么滋润,就是因为工商业的蓬勃,若是工商业下挫,大宋朝又会像庆历年间那般穷困潦倒了。   欧阳辩这些年来各种著作以及使用经济手段去解决各种问题,让朝堂上下都知道了经济的重要性,连司马光都知道经济学,更别说赵顼了。   赵顼赶紧找王安石商量,希望暂时保甲法的执行,但王安石对此颇为强硬,反而对赵顼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保甲法纵然有一些瑕疵,但也不至于影响到经济,不过是一些有心人作祟而已,陛下莫要听风便是雨。”   赵顼一听顿时就恼了,季度税收明显下跌,州官提供的材料也不可能作假,青州更是近在咫尺,这些事情根本就瞒不了的,怎么是听风便是雨了。   其实他对王安石早有不满了,赵顼用王安石,固然是因为王安石愿意变法,也是因为他资历更深,又是欧阳辩的老师,而不是因为他的变法理念更好。   赵顼其实更加欣赏欧阳辩的变法理念,尤其是以欧阳辩的理念为骨架的各个政策基本都成功了,不说清丈田亩这个欧阳辩亲自制定的政策,就说脱胎于欧阳辩的税法改制的均输法以及免役法,就取得了重大的成功。   赵顼用王安石,只是因为欧阳辩资历不够,又因为被攻击贬去了庆州,从庆州回来没多久又遭遇丁忧,这才只能使用王安石。   而赵顼想要让欧阳辩夺节的时候,王安石竟然背刺一刀,这其实让赵顼已经很不满了,但又不能不用王安石,因为现在欧阳辩不能出来主持,王安石一去,便无人能够独当一面了。   原本便是诸多不满,现在王安石更是根本没有用解决问题的态度,反而责怪他听风便是雨?   这特么的是不是太过分了些啊!   请假一天   每到节假日,便没法好好更新了,明天更新哈! 第430章 都是不省心的!   王安石希望赵顼下旨驳斥利州、梓州等等的州官,令他们安于本职,莫要越俎代庖,又希望赵顼赶紧下令镇压保丁作乱,揪出罪魁祸首,以令保甲法继续贯彻执行。   至于三司判官所说的税收变化,王安石认为和保甲法没有什么关系,就算是有关系,在保甲法顺利执行之后,一切都会恢复正常的。   赵顼赵顼心中有气,便不愿听从王安石的话,只是嗯嗯的应付,王安石看到赵顼的表现,便知道赵顼已经开始在怀疑自己了,也是心中怨怒,回去之后就直接告病不来了。   王安石的做法很不妥当,因为这种做法相当是在胁迫赵顼,如果赵顼不按照他的想法去做,他就要停摆,让变法都停下来。   赵顼也是刚,下旨任命司马光为枢密院副枢密使,诏令下发,并通过了通进银台司的审核后,才下旨安抚王安石,希望王安石出来继续执政。   但这件事情引发的轩然大波却是怎么也停不下来了。   这是个非常明显的信号。   司马光是被王安石贬谪去洛阳的,现在赵顼竟然下旨任命司马光为副枢密使,这是什么意思?   当然是对王安石不满了啊,当然是想要继续大宋的所谓异论相搅了啊,这就意味着,以后赵顼不会光听王安石一个人的话了啊!   反对派们的欢呼声似乎在汴京的天空中回荡,韩琦第二天便回去上班了,也不再告病了。   韩琦回去,便立即恢复政务,当然,制置三司条例司的事情他插不了手,现在是蔡确蔡京兄弟两个主持。   但是制置三司条例司既然停摆,韩琦就抓紧让其他的部门都动了起来。   赵顼一看有些慌了。   他对王安石不满,但不是真的要把变法停下来,王安石若是真的停职,变法便无法继续下去了,欧阳辩还在丁忧,就算是不丁忧,没有一个足够分量的人站在前面,欧阳辩也很难真正的执行。   所以王安石不能去职!   赵顼赶紧下旨挽留王安石。   但王安石又岂会辜负拗相公之称,赵顼下书挽留,王安石不受,继续上书请辞,赵顼再挽留,王安石再请辞,似乎当真是想要挂印而去。   欧阳修墓外的草庐。   刘家村的村民仰着头,看着从村外驱使着高头大马的信使,问道:“贵客要找谁呢?”   信使恭敬道:“麻烦告知贵主人,有一封急信从京中传来,要主人紧急回复。”   村民问道:“是要找哪位老爷?”   信使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什么,赶紧道:“要找欧阳辩。”   村民哦了一声:“哦,是要找四老爷啊,四老爷就在里面的第四个草庐,你下马,里面是欧阳老大人的墓,不能骑马进去。“   信使赶紧下马,跟在村民的后面,小心谨慎的四处看看,里面到没有多么的豪华,但占地颇广,清雅之气扑面而来,显然不是草率建造而成的。   村民到草庐前面喊了几声,旁边的草庐伸出一个脑袋道:“不用喊了,幺弟在河边钓鱼,你自去那边找他便是。”   村民赶紧点头:“谢谢大老爷!”   信使跟着村民往外走去,村民一边带路一边说道:“四老爷钓鱼的地方不是固定的,说是什么根据季节之类的要在不同的地方垂钓才行,还有什么打窝之类的东西,我也不太懂。”   “那钓得到鱼么?”   信使问道。   村民笑道:“这个说不准,四老爷说得好像是很是厉害的模样,但其实我没有见过他真的钓到鱼,不过四老爷也不空手回来,要么提一桶河水回来,要么抓一把草,甚至我看到他偷偷喝了一口河水,口中说的是什么绝不做空军的莫名其妙的话……”   村民一边张望一边说话,却听到河边的小树林中传出话来。   “老狗剩啊,你这是在嘲笑我么?”   村民立即闭上了嘴巴,露出谄媚的笑容,拨开草丛往里面跑去。   “四老爷说笑了,小人怎么敢嘲笑您呢,您绝对是听错了……”   信使赶紧跟在后面,看到河边果然蹲着一个戴着草帽的年轻人,旁边就是一些乱七八糟的钓具。   信使偷偷往桶里面瞄了一眼,空空如也,连一条小白鲢都没有,他心中不由得嗤笑了一声。   年轻人懒洋洋道:“别看了,没有钓到呢,你这是来做什么的?”   信使赶紧叉手行礼道:“欧阳大人,在下是来送信的。”   欧阳辩哦了一声:“是谁的信?”   信使看了旁边村民老狗剩一眼,欧阳辩点点头:“狗剩,你先回吧。”   老狗剩点点头走了。   信使这才道:“是官家的信。”   欧阳辩再次看了一眼信使,果然是宫内人的模样,便点点头:“走吧,那便回去吧。”   信使点点头,退后一步,想请欧阳辩先走,却见欧阳辩从河边薅了一把青草,在水里面洗洗,挑出几根比较细嫩的,塞进嘴里嚼了起来。   信使:“……”   欧阳辩解释道:“作为一个虔诚的钓鱼人,空军是绝对不能够忍受的。”   信使:“……”   回到草屋里,欧阳辩换了一身衣服,才接过信使的信。   展开信纸,赵顼潇洒的字体扑面而来。   扫了一眼,欧阳辩点点头:“陛下的信我收到了,这回信是你带回去,还是我找人送过去。”   信使道:“大人写好给我便是,我会带回去给陛下。”   欧阳辩点头,挥手便写了一篇,草草塞进信封之中递给了信使道:“该说的都在里面了。”   信使不敢多说,赶紧感谢,然后就匆忙回去了。   信使赶紧骑上马,远离看起来好像是不太正常的欧阳辩。   他想在只想赶紧将信给赵顼送回去,这样他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欧阳辩看起来的确是不太正常,正常人会吃青草?   欧阳辩看着逃似跑远的信使,忍不住笑了笑,但神色却有些抑郁,口中说道:“这局面是越来越乱了,诶,都是一帮不省心的家伙啊!” 第431章 夫人高见!   汴京司马光的宅邸。   司马光并没有去洛阳就职,他还滞留在汴京城。   洛阳那地方就是闲置官员的所在,平时也没有什么事情做,所以去不去都没有人催,以至于司马光在汴京城滞留了这么久。   赵顼的诏令是直接发到他这里的,司马光被任命为副枢密使,但他的宅邸里却安安静静,就像它主人的情绪一样,平静之中暗含忧虑。   司马光本人并不看好神宗给自己的恩典,高官厚禄的确诱人,但是,这高官厚禄背后的东西却让司马光感到不安。   --它的味道不对。   夜凉如水。   司马光手持灯笼,在园中散步,走了一会之后,干脆将灯笼熄灭,月色如水,透过树木的枝丫洒落在庭院之中。   大厅中有脚步声传来,司马光不用看人,听声音便知道是谁。   他抬起头笑道:“夫人,你怎么出来了。”   来人正是他的妻子张夫人。   大宋朝的官员之中,有两个人比较奇葩,一个是王安石,一个便是司马光了。   其他的士大夫大多妻妾成群,至少也是有一个妻子和一个妾侍的,而王安石和司马光极为罕见的不纳妾、不储妓之人。   宋朝士大夫生活富裕,社会地位又高,有纳妾蓄妓的风尚着实理所当然,没有的反而是异类了。   而且司马光和张夫人婚后三十年余都没有生育,他都并未放在心上,也没想过纳妾生子,这种做法在当时也是极为罕见的。   张夫人却急得半死,一次,她背着司马光买了一个美女,悄悄安置在卧室,自己再借故外出。   司马光见了,不加理睬,到书房看书去了。   美女也跟着到了书房,一番搔首弄姿后,又取出一本书,随手翻了翻,娇滴滴地问:“请问先生,中丞是什么书呀?”   司马光离她一丈,板起面孔,拱手答道:“中丞是尚书,是官职,不是书!”美女很是无趣,大失所望地走了。   还有一次,司马光到丈人家赏花。张夫人和丈母娘合计,又偷偷地安排了一个美貌丫鬟。   司马光不客气了,生气地对丫鬟说:“走开!夫人不在,你来见我作甚!”   第二天,丈人家的宾客都知道了此事,十分敬佩,说俨然就是“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白头偕老的翻版。   唯独一人笑道:“可惜司马光不会弹琴,只会鳖厮踢!”   所谓“鳖厮踢”是一个新词儿。   鳖,俗名甲鱼、脚鱼、团鱼。   “厮踢”,就是厮打踢蹬。   了解鳖的习性的人都知道,它无论遇到什么情况时都会一个劲儿地往泥里钻,同时不顾一切地用后腿胡乱厮踢,显得很可笑。   而“鳖厮踢”是用来讽谑司马光的固执的。   而这个人便是苏轼。   张夫人嗔怪道:“天凉了,你怎么在外面瞎晃悠呢,还不打灯笼,摔到了可怎么办?”   司马光笑道:“月色如水,我也许久没有赏过月色了,正好看看。”   张夫人走过来,帮他披上了外衣,关心道:“又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吗?”   司马光叹了一口气道:“陛下让我去的当副枢密使了。”   张夫人诧异道:“这不是好事情么?”   司马光苦涩地摇摇头:“不是什么好事情,这个事情里面有些不对。”   张夫人道:“哦,是什么事情?”   司马光对张夫人的话并没有诧异,因为他们夫妻感情很好,他并不避讳他的妻子知道政事上的事情。   “这一次我算是彻底得罪了介甫了,皇上让介甫回去上班的诏令是我起草的,虽然意思是皇上的意思,但语气却是严厉了些。   当时我想着让介甫认错,但现在介甫坚决不认错,韩相公又重新回政事堂了,想必介甫也会很快回去,不过无论如何,这个恶人我怕是坐定了的。   做恶人倒是没有关系,反正我都是做惯了的,但介甫恐怕这一次回去会因为,行事手段会更加的严厉起来的,唉!”   张夫人听了大吃一惊道:“情况竟然这么严重了么?”   司马光叹息道:“还要严重得多,没有欧阳季默,王介甫和韩相公谁也容不下谁了。”   张夫人有些诧异:“欧阳季默是欧阳相公的儿子么?”   司马光点点头道:“没错,欧阳相公仙逝,季默不得不丁忧,有季默在的时候,以他的谨慎,原本不必和韩相公起冲突,更不会乱来,我也不必和介甫对上,季默若在,境地不会如此的糟糕的。”   张夫人诧异道:“我听说欧阳辩也不过是二十出头,还是个小年轻呢,他在朝堂的影响力竟然哟这么大么,竟然连相公之间的矛盾都能够调和?”   司马光露出钦佩的神色:“我司马光生平佩服的人不多,但他就是其中一个。   我看过那么的历史,却罕有见到如同欧阳辩这般天才之人,若是只擅长诗词歌赋之类也就罢了,关键是,他称得上治国之能臣!   欧阳辩有经天纬地之才,大宋朝能够有如今之气象,他当居首功!”   张夫人惊道:“我可少见你这么夸赞一个人,他到底做了什么事情让你这么钦佩?”   司马光想了想道:“有些多,我尽量用简略的话来形容。   他拥有陶朱公一般的经济能力,不仅自己富可敌国,关键是,他让大宋摆脱了国库可以跑老鼠的境地,如今的国库充盈,就是他的功劳;   他拥有商鞅一般的革新能力,清丈田亩、均输法、免役法都是他切实推行的;   而且,他看似计较于商业、革新于严厉,但他却是一个皎皎明月一般的清流。   当国家患于没有储君,百官束手之时,是欧阳辩两次面谏仁宗,这才让仁宗回心转意立了英宗;   他当监察御史时,贪官震慑;   濮仪之议中,他力挽狂澜!……诸如此类之事,不胜枚举!”   张夫人张大了嘴巴,好一会才道:“怎么听起来不像是在讲一个年轻人,而是一个千古名相之所作所为?”   司马光愣了愣,好一会才笑道:“夫人高见!” 第432章 韩琦来访!   司马光的夸奖让张夫人有些脸红,但还是顺着往下问道:“郎君恶了王安石,所以现在对陛下的征召有所疑虑么?”   司马光叹了一口气:“陛下……这是把我当成敲打王介甫的锤子了,但也是我做事不够稳当,给留下了话柄了,若是我措辞稍微好一些,便不至于如此了。   现在介甫若是回去,他一定会以扫清反对意见为主要任务,韩相公估计是要首当其中了,我虽然对韩相公有意见,但对事不对人,现在这个时候,韩相公再被驱逐出汴京,那么朝堂上就只有王介甫一个声音了,这才是真正破坏祖宗法啊,言路已然被王介甫破坏,韩相公又要被驱逐,而我与尧夫(范纯仁)等人又都远在江湖之远,对朝政已然没有太大的影响力,这该如何是好!”   张夫人皱起了眉头:“那陛下的征召不正好让郎君进入中枢,以抗衡王安石么?”   司马光苦笑道:“你说的没错,陛下长大了,也知道把持平衡了,有我进入朝堂,的确是能够有另一个声音,但是,陛下始终只是想要变法的,我去了,不过是稍微制衡一下介甫而已,根本没有太大的意义!”   张夫人沉默了一会:“既是如此,郎君您还是莫要久留汴京了,不如咱们去洛阳吧,洛阳的牡丹花好像也要开了,妾身其实对洛阳早就心向往之。”   司马光愁眉稍微松弛了一些,微笑道:“也好,跟着我的确是让夫人委屈了,也该带你去到处看看。”   张夫人嗔道:“郎君知道就好,前些年的花灯,妾身说去看看吧,您还说看什么,我说看人,你却说我不是人么,为什么要去外面看人,说话忒也气人了!”   司马光嘿嘿笑道:“嗨嗨,这事你还记着呢,就是当时不想去而已,我记得好像是刚刚到手了一本书,颇为新奇,于是便不想出去。”   张夫人怒道:“好啊你,原来是在搪塞我呢!”   司马光顿时满脸苦涩,说漏嘴了啊,这下子不好哄了!   司马光脑子一转赶紧说道:“如今这局面,去洛阳并非不好,不过朝局这般也不是办法,也不知道能不能想想法子,帮一帮韩相公呢?”   张夫人原本娇嗔,但说道正事,顿时娇嗔遁去,正想说点什么,却听到有脚步声进到院子来。   “老爷和夫人在吗?”   一个老阿姆的声音传来。   司马光赶紧回道:“李妈,都在呢,你进来吧,注意脚下。”   老阿姆提着灯笼进来,见到司马光和张夫人两人站在月色里面,顿时知道主人夫妇正在卿卿我我呢,顿时有些后悔。   张夫人见李妈进退两难,赶紧说道:“李妈,是有什么事情吗?”   李妈为难道:“外面有一个人想要见老爷,但夜色已深,奴婢原本不愿意传达,但他意见甚为坚决……”   司马光道:“问清楚是谁了么?”   李妈为难道:“没说名字,只说是姓韩。”   司马光心中一惊:“姓韩?”   张夫人惊叫了一声:“莫不是韩相公?”   但说完她就自嘲笑了笑:“怎么可能,韩相公何等身份,怎么会在深夜来访?”   却见丈夫神色沉凝,不由得心下一惊。   司马光匆匆抬脚走向前院,口上说道:“李妈,随我去迎接,夫人便先歇息就是。”   张夫人不敢怠慢,口中说道:“有贵客到来,女主人怎么敢先歇息,我就在侧厅等候吩咐,你有什么需要的随时叫我便是。”   司马光半步也没有停下来,点点头道:“那便随你就是。”   张夫人赶紧跟到了侧厅,寻了凳子坐下,没一会大厅便有声音传来。   “……韩相请随我来……”   是司马光的声音,脚步声到了大厅里,有椅子响动的声音,想必是宾主落座了。   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大谏莫要客气了,老夫年纪大了,大晚上的,不能喝茶也不能吃食,咱们便这么说几句话就好了。”   司马光称呼这人为韩相,想必只有韩琦了。   张夫人竖起了耳朵。   司马光也不是太会客气的人,闻言便道:“韩相公夤夜来访,不知……”   韩琦叹了一声道:“老夫是来求助君实来了。”   司马光惊道:“相公何出此言,光不过区区言官,怎么有能力能够帮到相公?”   韩琦又叹息了一声:“君实莫要自我贬低,莫说陛下已经任命君实为副枢密使,就以君实之声望,那也是意见领袖,谁都不敢忽视君实的声音啊!”   司马光叹了口气:“这次光是做错了事情了,正与拙荆商量去洛阳就职呢。”   韩琦惊道:“君实是要弃国家安危不顾么?”   司马光苦笑道:“何至于此!”   韩琦声音里颇有些怒气:“怎么不至于此,王安石已经将刀子架到我们的脖子来了,你看,尧夫他们一个个都被贬谪去了外地,郑獬这样的重臣也因为和王安石又不同的意见也被撸了下来,还有其他的正义之士,苏子瞻还是王安石此獠的弟子,现在还在地方苦苦煎熬,还有欧阳季默,明明陛下想要夺情,就是王安石此獠给他最后一击!……”   听到这里,张夫人不由得有些鄙夷:欧阳季默的丁忧可不是仅仅王安石一人能够决定的,若不是你韩相公坚决反对,今日局面有何至于此?   果然听到司马光道:“韩相,这事情咱们也有责任……”   却听韩琦道:“哼,咱们阻止是因为站在祖宗法这边,他王安石专门破坏祖宗法,原本就不该在意这些,欧阳季默是变法的领袖之一,并不亚于王安石,恐怕王安石是怕风头被抢了去吧?”   司马光轻轻道:“这些揣测之词就莫要多说了,以免坏人名节,韩相公还是说说今晚的来意吧。”   韩琦似乎被司马光怼懵逼了,一会才说道:“君实,其实今晚来,是想请你接受陛下的任命。   皇帝如此倚重,不如接受任命,说不定能够践行自己的理想,真到了理想不能够实现的那天再离开,如何?”   韩琦期待地看着司马光。 第433章 司马光的书生意气!   面对韩琦期待地目光,司马光忍不住心下苦笑。   韩琦的意思他懂。   韩琦想要告诉他的,无非是两个字--妥协。   哪怕皇帝此时仍然坚持错误路线,韩琦也希望他留在皇帝身边。   因为,留在皇帝身边才有可能影响政策。   韩琦期待地看着司马光,他的话已经说得很明显了。   韩琦是和范仲淹一辈的资深政治家。   他们的儒学修养未必及得上司马光、王安石辈,却有着更丰富的政治经验,洞明世事。   特别是韩琦,历事三朝,操持过两个皇帝的葬礼,把两个皇帝扶上龙床,什么事情没经历过,什么委屈没遭遇过?   二十六岁,韩琦被派去管理左藏库。   国库管理,“油水”很大,社会认可度很低。   而韩琦是进士高科,二十岁一甲第二名及第,当时已经进入馆阁。   人人都为韩琦抱屈,唯独他自已泰然处之,“凡职事未尝苟且”,最终让所有人刮目相看。   六十岁,扶助神宗顺利即位之后,为了让皇帝放心,他主动求退,要回河北老家休养,可是一旦西北边境形势危急,神宗相召,韩琦二话不说就奔赴了陕西前线。   韩琦的人生不预设前提,他始终保持着内在的高标,勇于妥协,积极接纳人生的种种不如意,在有限的条件下最大限度地实现了自我。   韩琦希望司马光能像自己一样妥协,接纳,实现。   什么是妥协?   妥协就是冲突各方在激烈的较量之后,各方在激烈的较量之后,各让一步达成和解建立平衡,能妥协才不会崩溃。   妥协是一种智慧,而智慧比聪明更高级。   韩琦看着司马光的神情,但渐渐地他失望了,因为在司马光的眼神里面,他看不到妥协二字的存在,而是一种刚硬的决绝!   一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精神!   这些在侧厅的张夫人自然是看不到的,她的心渐渐提起,现在她的夫君是到了要抉择的时候了,她实际上并不愿意她的丈夫再投身到朝堂里面去,因为里面着实不适合夫君这个皎皎君子。   她自己对司马光知之甚深。   她的夫君,对有无下一代并无苛求,所以也不会为了后代去谋划什么利益与否,只有对这个国家,他是真正的爱得深沉。   虽然如此,但张夫人还是希望司马光能够置身事外,因为她的夫君的确是不适合玩政治的啊!   现在司马光若是答应了韩琦的请求,那么就要夫君这个皎皎君子,就要投入那肮脏的政坛里面去,和韩琦这样心思深沉之辈共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当成替罪羊!   张夫人提心吊胆之时,只听到司马光道:“从古至今,被名利二字所诱惑,毁坏了名节的人,已经不少了。”   闻听此言,张夫人顿时轻轻出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笑容。   她明白司马光意已决,是断不肯接受枢密副使的任命了。   想来也是,在夫君的眼里,枢密使的头衔所代表的首先是名利地位,而在目前的情形下,接受它就意味着对原则和理想的背叛。   只听到韩琦发出了一声难以察觉的叹息,他想起文彦博给他写的信,文彦博这样写道:“君实作事令人不可及,直当求之古人中也。””   文彦博对司马光的评价是,把上古三代奉为黄金时代,相信人的道德水准高于今人,是传统中国的普遍迷信。   古人未必皆高尚。   韩琦当然明白。   他这时候深深觉得,司马光太书生意气了,实在不像是现实政治中的人。   韩琦只能遗憾的离去。   张夫人从侧厅出来,看到司马光的脸上满是挣扎。   她不由得心疼。   ……   司马光踱步到了院子,月色更加的皎洁了,他思忖了许久,回到了书房里,提笔疾书。   “……臣天性质朴,资质愚钝,不通时务;   枢府要地,任重责大,光不堪重任……”   司马光手中之笔挥洒,一字一句如同发出金石之声一般。   张夫人悄悄进来,她终究还是不太放心。   她就站在司马光的身侧,看她的夫君在纸上陈述,却是越看越是惊心。   因为司马光所写的东西着实过于吓人了。   司马光这么说道:一言以蔽之,我不合适后三道的理由也很简单,请陛下取消制置三司条例司,废除青苗法陛下听我一言,胜过给我高官,如果陛下以为我的想法全无道理,那么我又有什么资格来当这个枢密副使呢?   张夫人捂住了胸口,她的心脏在剧烈的跳动。   她的夫君终于还是书生气涌将上来了。   司马光所写之文字,一言以蔽之,便是在拿个人前途来赌政策走向!   而这场豪赌夫君却是丝毫看不到胜利的希望的。   张夫人虽然自己并不从政,但是耳濡目染之下,她对国家大事还是有一些自己的想法的。   在司马光平时的牢骚之中,在她的脑海中,描绘出一幅景象。   现在整个大宋这艘大船,在赵顼皇帝的掌控下,由他任命的参知政事王安石操纵,整个大宋在风雨的大海上航行,现在整个大宋都停不下来了。   而自己的夫君却要去做一个挡在大船前面的阻拦者,就像是一小只舢板一般,只能被撞得粉碎!   但她知道,自己是阻止不了的。   她的夫君究竟有多么的固执她是知道的,平日里似乎什么都好,什么都能够答应自己,但涉及到朝廷大事,夫君是如何也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的!   司马光写完奏疏,回头看到兀自抹眼泪的妻子,他反而飒然一笑:“有什么好哭的,大宋刑不上士大夫,我再怎么过分,陛下也不会杀了我的头,最多就是便贬谪而已。   你不是一直都希望我远离朝政么,这恰好就是一个好机会啊,我正好去洛阳好好地写书去,我的《通志》到现在才只完成一小部分呢,我岁数也不小了,正好腾出时间好好地写,再不写恐怕就没有时间了!”   张夫人还是流泪不止:“话虽如此,但你开不开心妾身还能不知道么?”   司马光沉默了起来。 第434章 四道诏书!   “啪!”   名窑出品的茶杯被推下桌子,摔成一地的碎片。   赵顼脸色阴沉。   黄怀义大伴悄悄收回半只脚,准备隐没在门柱之后,却听赵顼喝道:“有事说事!”   黄怀义赶紧出来道:“陛下,派去找大蓬的小子回来了。”   大蓬是秘书监的别称,说的就是欧阳辩。   赵顼脸色稍缓:“赶紧叫他来。”   一会时间,那个小黄门匆匆赶来,一进来就跪地磕头,赵顼不耐烦地摆手:“行了行了,起来回话。”   小黄门赶紧将手中的信函举起,赵顼伸手拿过,但并没有第一时间打开看信,而是问道:“是否亲面季默?”   小黄门连连点头:“是的官家,这信还是奴婢亲眼看着大蓬写的。”   赵顼点点头:“季默最近如何?”   “……额,”小黄门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显得有些犹豫,黄怀义喝道:“看到什么就说什么,不要隐瞒!”   小黄门赶紧道:“大伴,不是我隐瞒,而是大蓬有些奇怪,小的不知道该怎么说。”   赵顼奇道:“怎么个怪法?”   小黄门这下子不敢迟疑,赶紧道:“大蓬的精神似乎有些问题。”   赵顼一下子就怒了,抬腿就踹,将小黄门踹倒在地,怒道:“你是个什么玩意,竟敢诋毁大臣!”   黄怀义赶紧拦住赵顼:“官家息怒,官家息怒!”   他回头朝小黄门喝道:“还不快说是什么回事!”   小黄门连滚带爬,眼泪都没敢擦就赶紧道:“官家息怒,奴婢没有乱说,是因为大蓬的表现太奇怪了。   奴婢去到欧阳老大人的墓地处,大蓬去了河边,在门子的带领下,奴婢在河边见到了大蓬。   大蓬在钓鱼,但没有钓到哪怕一条小鱼,听说奴婢给陛下送信,大蓬便带奴婢回墓地,但临走前大蓬竟然薅了一把青草给吃了!”   赵顼和黄怀义对视了一眼,心里有些嘀咕,便摆了摆手,回到座位上做好,打开回信看了起来。   扫了几眼,赵顼的脸色变得轻快起来:“好了,辛苦你了,赶紧去领赏去吧,大伴,给他支几贯钱。”   黄怀义笑道:“好的官家。”   小黄门赶紧爬起来鞠躬,轻手轻脚地离去。   黄怀义凑过去赵顼身边,媚笑道:“官家心情变好了许多呢。”   赵顼呵呵一笑:“嗯,好事情。”   黄怀义倒不敢打听,只是呵呵恭喜道:“大蓬历来足智多谋,又是颇为幽默,想来自然是没有什么大事的。”   赵顼哈哈笑道:“他那人促狭得很,估计是捉弄人罢了,大伴,你知道朕写信给季默做什么吗?”   黄怀义不敢主动打听,但赵顼看起来想要找人倾诉,他赶紧捧哏:“官家找大蓬做什么?”   赵顼笑道:“如今朝局纷乱,朕找季默问计呢,呵呵,季默果然是无双国士……”   说到这,赵顼便不说了,这下子反而真的将黄怀义的好奇心给勾起来了,不过赵顼不说,他便不能多问。   赵顼也似乎真的不想说了,支着下巴在那里发呆。   黄怀义悄悄退下,赵顼突然说道:“大伴,请韩大学士过来,朕有诏令起草。”   黄怀义赶紧道:“是,官家!”   一会时间,韩维匆匆赶来。   “陛下。”   赵顼笑道:“辛苦学士了,朕有旨意需要学士起草。”   韩维笑道:“臣的职责而已。”   赵顼点头:“那边麻烦了,学士请起草,传朕之令,命利州路、梓州路、重庆府路之官员,宜自顾本职,其余事宜自有朝廷处理,此为一诏;   其次是,农忙将至,保丁之上番校阅可暂停,以免影响农忙,何时继续,则需等朝廷指令;   其三,国事繁忙,请谏议大夫王安石爱卿尽快复出主持工作;   其四,同意司马院长去洛阳就职之请。”   一共四道诏书,让韩维越来越是心惊。   四道诏书,各有所指,但每一道都有所寓意,更是相互关联的关系。   第一道斥责利州路、梓州路、重庆府路的州官,让他们不要多管闲事,这是在向王安石妥协了。   第二道诏书,则是暂时停止保甲法,所用理由是因为农忙,这个理由倒是比较充分,王安石也说不了什么;   第三道诏书则是请王安石出来主持工作,看着没有什么,但联合第四道诏书,则是表明赵顼已经偏向王安石了。   赵顼在王安石告病假的时候任命司马光为副枢密使,这个信号表达了赵顼对王安石不满,现在赵顼却同意了司马光去洛阳就职,意味着赵顼已经向王安石妥协了!   但是!   皇帝虽然向王安石妥协,但还是留了一手,直接将保甲法给停了,想要重新启动,那就得再行讨论了,这应该是对王安石的一种敲打。   而且虽然敲打了王安石,但王安石却不得不复出,因为韩琦已经出来理政,王安石若是在不复出,他的制置三司条例司恐怕就要危险了,若是被废止,到时候再复出就晚了,韩琦不可能再让王安石再设置这么一个机构了。   这么一来,虽然司马光没有进入枢密院,但是韩琦在中书还是可以稍微制衡一下王安石,这一次的事情也算是过了,还不影响变法大局,四道诏书一下朝局顿时重新回到正轨之上,这等手腕却是十分惊人!   韩维没有多说,抓紧时间将四道诏书一一写就,赵顼看完没有问题用印,随后发给政事堂审批。   韩琦看到诏书,虽然看到赵顼对王安石的妥协,但就目前来说,不能说全然不可接受了,大局面就是如此,他也无可奈何,但总算是将保甲法暂时停止下来,也算是幸事了。   韩琦没有问题,中书的通进银台司也没有问题,诏书正式宣布。   司马光没有在汴京再次停留,利索地收拾行李去了洛阳,而王安石重新回到了中书上班,继续主持工作。   而保丁冲击校场之事,没有人去追究了。   一切仿佛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但是更大的暗流在涌动。 第435章 市易法!   朝局似乎重新回到了正轨之上,但明眼人都知道,这不过是暂时的平静罢了。   但这和欧阳辩没有太大的关系,他早早就起来了。   太阳还没有出来,欧阳辩已经带了草帽,提着鱼竿等等钓具出发去河边了。   可他刚刚从草屋出来,就看到墓园外一辆马车辚辚而来。   欧阳辩不由得颇为惊诧,这么早是谁来了。   马车夫看到欧阳辩,赶紧出声喊道:“老板!”   欧阳辩一听就明白了,这么叫自己的,除了手下没谁了。   马车的车帘掀开,于谋从马车上跳下,将欧阳辩吓了一跳:“于先生,小心!”   于谋在地上快跑了两步卸去冲势,笑道:“没事没事,小意思。”   欧阳辩有些无语:“于先生,您都多大岁数了,这也太危险了!”   于谋笑道:“我心里着急嘛。”   欧阳辩叹息道:“你笑眯眯地,我可看不出来哪里着急。”   于谋整张脸都垮了。   欧阳辩不由得一乐:“你是个好演员,哈,算了,有什么事路上说吧,一起钓鱼去。”   于谋点点头:“坐马车去吗?”   欧阳辩摇摇头:“步行有助于健康,走走吧。”   于谋四处张望。   欧阳辩笑道:“看什么呢?”   于谋低声道:“老板你的保镖呢?”   欧阳辩笑道:“就附近呢,以他们的能力,若是不想让你看到,你是找不着的。”   于谋笑着点头:“那可不。”   两人在小路上走着,一会裤脚就有些湿了,这天露水太重。   于谋皱着眉头,欧阳辩却浑然不在意,反而对清晨的清凉颇为欣喜。   “于先生啊,这么早来找我,是为了找我晨练……嗯,找我何事?”   于谋愁眉苦脸道:“老板,您隐居在这世外桃源里,外面的事情还关注么?”   欧阳辩笑道:“有事说事。”   于谋脸色凝重:“老板,昨天见到了吕惠卿,他和我说制置三司条例司准备出台一部新的法规,叫市易法,老板您知道这事么?”   欧阳辩脸色顿时凝重起来:“具体内容呢?”   于谋道:“据吕惠卿描述,市易法规定,将在汴京设都市易司,边境和大城市设市易务,数量应该不低于二十个。   朝廷设提举官和监官、勾当公事官,召募诸行铺户和牙人充当市易务的行人和牙人,担当货物买卖工作。   外来客商如愿将货物卖给市易务,由行人、牙人一道公平议价;   市上暂不需要的也予“收蓄转变”,待时出售;   客商愿与市易务中的其他货物折合交换,也尽可能给以满足。   另外,参加市易务工作的行人,需以地产或金银充抵押,由五人以上相互作保,向市易务赊购货物,酌加利润在市上售卖,货款在半年至一年内偿还,年利二成,过期不归另加罚款。”   欧阳辩皱起了眉头。   于谋更是忧心忡忡道:“市易法说是起平抑物价调剂供求的作用,限制奸商垄断居奇,把以前归于大商人的利得收归官有,增加财政收入,这样看来似乎这是一项十分完美的措施,官府与民众都受益,但是,原意和实际效果从来都不是一致的。”   欧阳辩点点头,官府一旦参与到商业里面,又做裁判又做运动员,私营企业根本就无法对抗。   国家垄断市场、货源、价格,甚至批发与零售也被官员所操纵,哪怕想做不大的生意,也要先过官府这几道关口。   于是,大中小商人一齐步履维艰,城市工商业就会开始凋零,这么一来,全国城市商业与市场的萎缩和萧条就在所难免了,社会出现动荡不安的局面也是不可避免了。   这个事情太大了!   如果这么折腾的话,欧阳辩这十几年的成果将会一朝尽丧!   想到了这里,欧阳辩钓鱼的心思全部都没有了:“走吧,回去。”   说完欧阳辩快速转身,将渔具扔在了一边。   于谋赶紧跟上。   欧阳辩回到了草屋内。   于谋第一次来,颇为好奇地看草屋的环境。   草屋看着简陋,但进到里面却是别有一方天地。   虽然看起来简陋但功能却是相当齐全。   门窗俱全,光线充足,四面通风,若是冬天,将门窗关上,又能够保暖。   里面床桌椅俱全,还有几排大书架,里面甚至还有一个独立的卫生间。   欧阳辩做到书桌前,于谋赶紧过去帮着磨墨。   欧阳辩思索了一下,分别写了几封信。   一封写给王安石,一封写给赵顼,一封写给韩琦。   信的内容大同小异,无非就是强调商税是如今朝廷岁入的大头,若是商税出现问题,经济危机就会到来,至和年前国库空虚的景象就会再次到来!   当然,面对不同的人,欧阳辩的措辞自然是不同的。   等信干了,欧阳辩分别塞进了信封,放置在桌上,托着下巴想了一下:“于先生,通知陆总、姜总、杨总、张总等总裁级别的人都来我这里开会。”   于谋惊道:“难道老板您没有办法说服陛下么?”   欧阳辩摇摇头:“万事不可存有侥幸之心,能够阻止更好,但如果阻止不了,那么我们就得有应对的手段。”   于谋点点头。   在欧阳辩等候陆采薇等人到来的时间里,欧阳辩也在等候王安石赵顼等人的回信。   可惜的是,在陆采薇等人从各地匆匆赶回来的时间里,依然没有什么消息。   等陆采薇等人到来的时候,只有赵顼的信函姗姗来迟。   欧阳辩看完之后,脸色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   赵顼认为,市易法是一项十分完美的措施,官府与民众都受益,那么应该受到拥戴并继续推行下去,希望欧阳辩也予以支持。   至于欧阳辩担心的问题,他会反馈到制置三司条例司,并且对此进行查漏补缺,无比不让这种情况出现。   欧阳辩忍不住苦笑。   果然每个人看问题的方式,和=是由他屁股所在的位置决定的。   欧阳辩看到的是市易法对商业的破坏,而赵顼想必看到的是在市易法执行的过程中,官府从中会得到暴利! 第436章 兹事体大!   陆采薇等人因为从各地赶来,时间也并不一致,有的人早到,有些人晚到,因为时间紧迫,欧阳辩也不等所有人都到齐,来一个就给讲一个。   陆采薇就在汴京,来的是最快的。   守孝期间,女眷是不能在墓园中的,若是被人看见,那是要出大事情的。   所以陆采薇悄悄到来,保密工作做得相当好。   陆采薇到来之前,于谋和他倒是说了一些事情,所以倒是没有误会欧阳辩找她来是解决某些问题的,所以倒是颇为坦然。   不过见到欧阳辩的时候,陆采薇的眼眸如丝,呼吸加重。   欧阳辩也不由得心动。   不过小不忍则乱大谋,欧阳辩尽快进入正题,将情况给陆采薇介绍了一遍。   陆采薇快速进入状态之中,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按照四郎的说法,若是市易法当真执行,那么首当其冲就是我们了!”   欧阳辩点点头:“市易法最终会演变成吞噬一切的怪兽,别信什么只在大城市、边境设置市易司的说法,苦活累活没人愿意干,但有利可图的肥差大把人抢着干,一旦尝到好处,朝廷肯定会将市易司开遍整个大宋,甚至连农村都不会放过。   而且涉及的商品不仅仅是大宗货物,甚至一些日常用品他们也会想方设法纳入控制之中。”   陆采薇震撼地张大了嘴巴:“不至于吧,这样做朝廷是完全不要脸面了吗?”   欧阳辩只是呵呵一笑,这可不是他的臆测,而是历史真正发生过的事情。   从孕育市易法的第一天起,就根本不是为了促进商业贸易的发展,而是为了与商人争夺利润,增加国家收入的。   历史上的熙宁三年,秦凤路的王韶在边境地区了解到,秦凤一路与西蕃诸国连接,蕃中物货四流,而归于我者,岁不知几百千万,而商旅之利尽归民间”。   这令人眼红的商业贸易利润,王韶想从商人手中夺过来。   他建议政府直接参与并控制边境贸易,在秦凤路设立官商机构市易司,“借官钱为本,稍笼商贾之利,即一岁之入,亦不下一二十万。”   这个建议,正好与宋神宗“国用不足,留意理财”的想法一致。   宋神宗也认为“官为出钱市之,复令坐贾量出息,以赊价入官”,而“官又收息”,是一   条有利可图的富国之路,同意批准了王韶的建议。   这便是市易法的起始。   由此可见,从孕育市易法的第一天起,就根本不是为了促进商业贸易的发展,而是为了与商人争夺利润,增加国家收入。   初衷如此,那么之后的演变便可以窥见了。   苏辙在他自己的文章中说过:“今自置市易,无物不买,无利不笼,命官遣人贩卖南北,放债取利,公行不疑。”   司马光更说过,市易司“遣使坐列贩卖,与细民争利。”   虽然苏辙和司马光都是反对派,但宋神宗是变法的领导者,总不至于愚蠢到自己攻击自己吧?   宋神宗是这么说的。   “市易,如米麦类能平价便民,固好;其它细微须害细民,缘市易务既零买,即民间卖买不得。”   这话意思是,如果米麦之类的能够平价便民当然最好,如果存在一些损害小老百姓的小细节,就不要在意啦,因为市易司既然在经营了,民间就不要再插手了。   说明白一点便是,你们要为国家做出贡献嘛,国家需要,你们就不要争抢啦的意思。   这就难怪后来连耕牛、药材、芦席、水果、梳朴、冰块这些小商品都不放过,以至于所有的商人小贩叫苦连天,关门失业的现状。   在欧阳辩的计划中,是要培育出一大帮新兴资产阶级来对抗原有的地主阶层,如果任由市易法公布,到时候这些刚刚崛起的商人就得破产大部分,别说什么资产阶级了,乞丐流民倒是到处都是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陆采薇想到市易法发布的后果,浑身都开始发抖起来,以她的见识,自然知道市易法若是发布,对于商业来说就是天塌地陷的打击。   欧阳辩眯起了眼睛,和陆采薇耳语了一阵,然后才道:“这些你给我记住了,我马上进京,你在这里等着杨总、张总他们,等他们到来,你务必和他们说清楚,然后等我消息,若是我那边事有不谐,便需要发动了!”   陆采薇大力点头:“四郎,你放心!不过,你现在还在丁忧期间,就要外出么?”   欧阳辩点点头:“没办法,兹事体大,不得不破例了,市易法一出,百业凋零,大好局面一朝尽丧,离着亡国也就不远了……这是我十几年的心血,我不能让他们破坏掉。”   欧阳辩这话说出来,颇有些风萧萧易水寒之感,不过局面的确是相当残酷就是。   这一次,说不得师徒俩就得撕破脸皮了……   唉。   欧阳辩叹息了一声。   至和二年。   “叔父你好,我是父亲的幺儿欧阳辩。”   “原来你就是明月几时有啊?”   这是第一次见面。   ……   “叔父,今日我父亲聊的事情你不太感兴趣吧?”   “你看出来了?”   “叔父志不在此,我是看得出来的。”   “那你觉得我志向在哪里?”   “祖宗不足法,天命不足畏,叔父想的是文正公干过的事情吧。”   “祖宗不足法,天命不足畏?”   这是第二次见面。   ……   “……我还以为你只是个胸无大志的稚童,虽然聪明伶俐,但却是甘于平庸的庸才……”   “……没想到你竟然胸怀如此宏大的志向,而且这志向也着实震撼人心,你这四句扩展了古今士大夫的胸怀和志向……”   “我不能看着一个良才走上歪门邪路,我决定了,我要收你为徒!”   “出去,请您出去,我不想读书,也不想科举,您以后莫要再说什么收徒不收徒的!”   “……收你为徒的事情我已经决定了,我会和你父亲说的,他一定会答应的,所以你也别动歪脑筋了,准备好和我好好读书就好了。”   这是第三次见面。   三次见面之后,他便与王安石结下了师徒之名分,在那之后,王安石为了欧阳辩的科举操心出力,欧阳辩则是推动王安石走上更高处,师徒两个探讨变法的种种事宜,一路相互扶持,又联手推动均输法、免役法等政策……   欧阳辩叹息了一声。   这便是政治。   政见不同,师徒也不免反目。   王安石自有他的坚持,但欧阳辩的目光看透千年,对的便是对的,错的便是错的,前面是深渊,他总不能任由王安石带着大宋朝一头扎进去! 第437章 都是这番德性!   一辆没有任何标志的马车在御街麟麟而行,边角露出半张脸。   曾布抬头看了看,不由得一愣,那一闪而过的半张脸似乎颇为熟悉,似乎是那个许久不见的故人,不过他并没有在意,因为那个故人还在丁忧,根本不可能出现在汴京城里。   曾布催促前面的车夫快点行进,制置三司条例司里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呢。   那辆没有标志的马车汇进车流之中,然后在某个巷子消失不见。   王安石府邸门口,一辆马车悄然而来,一个身材昂藏的青年下了马车,抬头看向门匾。   门子颇有些倨傲地看了一眼,这一看顿时跳了起来:“四郎怎么来了?”   青年笑了笑道:“福伯,好久不见。”   福伯赶紧打开侧门,急声道:“快进来快进来,莫要让人瞧见了!”   欧阳辩笑了笑,快步走上台阶进了门,福伯赶紧将门关上,忍不住絮叨道:“四郎啊,你不是在丁忧吗,这怎么还到处乱跑,要是让人看到了,那怎么办呐!”   欧阳辩笑了笑道:“没事,福伯,我行踪很谨慎的,老师在吗?”   福伯点头道:“在呢,好了,我就带你到这了,你自己进去就好了。”   欧阳辩笑着点头,抬脚就往里走。   欧阳辩来到大厅,王安石在大厅里与王雱说话呢。   王安石父子看到欧阳辩,不由得都愣了愣。   王安石还没有说话,王雱就惊喜道:“季默,你怎么来了!”   欧阳辩笑了笑叉手行礼:“老师安好,师兄安好!”   王雱快跑过来,一拳打在欧阳辩的肩膀上,惊喜道:“好家伙,越来越是健壮了!”   王安石指了指下首的椅子,轻声道:“季默坐下说话吧。”   王安石的语气清冷,欧阳辩心下一个咯噔,心中有了不详的预感。   欧阳辩落座,还待寒暄一番,王安石却直接问道:“季默,此番违制回来,是有什么大事吗?”   王雱感受到了父亲的态度,不由得有些惊愕。   父亲一向对自己这个师弟极好,说话都是颇为温和的,即便是训斥的时候,那也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今日的语气却是带了清冷,距离感极强。   王雱看向欧阳辩。   欧阳辩叹了一口气:“老师猜得对,弟子的确是有大事归来。”   王安石呵呵一笑:“你欧阳季默历来不做落人话柄之事,更不会冒险,你来自然是有大事,这一点我还是很了解的,而且……是因为市易法吧?”   吕惠卿等人虽然被闲置,但终究还是制置三司条例司的人,条例司的动向他们也都是知道的,而条例司最近的大事便是在制定市易法,那么欧阳辩此次回来的目的便不难猜测了。   欧阳辩点点头:“老师……”   王安石举起手止住了欧阳辩的话:“你若是想阻止市易法,便无须多言了。”   欧阳辩双眼一眯。   王安石竟然决绝到这个地步,竟然连话都不让他说。   王雱有些吃惊,对王安石道:“父亲,还是听听师弟怎么说吧?”   王安石摇摇头:“季默想要说什么我都不用听便知道了,无非就是维护市场商品流通、官不与民争利、商税乃国之重利所在这么一些话罢了,这些年我也听季默说了太多太多了。   可是,经商既然如此厚利,又何必让那班贪婪的商人获利呢,让朝廷直接获利不是更好么?   如果朝廷设置市易司,那么相比起来,朝廷能够获得的利益何止是现在的十倍百倍?   重农抑商原本就是历朝历代的国策,大宋不抑制商业,朝廷参与经营,商人无非就是在某些行业无法垄断而已,生意还是照做不误,又有何妨?”   听到王安石的话,欧阳辩心中凉了一半。   王安石不是不懂,而是不愿意懂。   想来也是,这一世的王安石可不是前一世的王安石,经过自己这么些年的各种熏陶,怎么也不至于不懂。   其实就是有所取舍罢了。   让朝廷获利,便能够迎合赵顼的心思,便是王安石的功劳。   如果王安石能够让朝廷获利十倍,他便是大功臣,他便可以获得赵顼最大的信任,他心中的理想便可以在赵顼的支持下去实现。   至于那些商人,在他的眼里都是可以牺牲的对象。   至于王安石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选择,欧阳辩也是心知肚明。   这一世有欧阳辩这个变数,王安石在赵顼并非必不可少,甚至只是个代替品,这一点王安石想必心中清楚。   而且因为欧阳辩的存在,政事堂并非是王安石的一言堂,王安石依然受韩琦掣肘。   这让他很有危机感。   保甲法被暂停下来给王安石铛铛铛敲起警钟,这个事情让王安石心中清楚,他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受赵顼器重!   想要真正获得赵顼的支持,便需要迎合赵顼的需要。   所以王安石祭出这么一招,恐怕也是迫不得已了。   欧阳辩叹息了一声,这样一来,王安石这边怕是停不下来了。   自己的劝阻恐怕是没用的,因为王安石不仅将韩琦视为对手,恐怕将自己也视为威胁了,尤其是因为自己阻挠保甲法和保马法的实施,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属于保守派那一边了。   “老师,是弟子唐突了!”   欧阳辩道。   王安石微微点头:“留下来吃饭吧,你师娘挺惦记你的。”   欧阳辩轻轻摇头:“弟子重孝在身,贸然拜访已经是冒昧了,怎么敢叨扰,老师,弟子这边去了。”   说完欧阳辩转身离去。   王安石张了张口但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弟子消失在照壁之后,良久之后才叹了一口气。   欧阳辩走出大门,和福伯道了别,便上了马车,轻轻跺了跺脚:“回新郑!”   马车回头往城外驶去。   欧阳辩透过车帘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汴京城,以及旁边宏伟的西湖城,他终于是嗤笑了一声。   “都是这番德性!”   欧阳辩狠狠地骂了一声。   这一次,他原本是打算见了王安石,再去见赵顼的,但王安石的态度已经表明了一切。   赵顼那边不见也罢了。 第438章 天崩地陷一般的危机!   汴京城城南的宣化门外大道一侧,是一个庞大的工厂,占地足有几百亩,每日里进出皆是相当庞大的四轮马车。   四轮马车有专门载人的,也有载货的,哦,其实也不能叫马车,因为还有给牛、驴、骡设计的多种类型的四轮车。   这个工厂就是四通车行的汴京城总部。   因为四通车行的老板林通是一个传奇人物,原本只是一个小小的造车工坊的小伙计,因为研发出四轮马车转向轴,恰好遇上了农行的商业贷,又恰好遇上了央行在全国范围内修建水泥路,又得益于经济的爆炸性发展,四通车行因此急剧膨胀为大宋朝最大的造车厂商。   如今四通车行的四轮车在全国各路的道路上奔跑,每年几百万贯的净利润,而随着水泥路还在不断地扩张,四轮马车的需求还在不断地膨胀。   即便近期因为保甲法引起的经济下行,也没有影响四轮车的销量,因为四通车行已经形成了品牌效应,四通车行出品的车也的确是质量过硬,而且转向轴技术的确领先其他的厂家,所以销量并没有受到影响。   林通带着一帮技校出身的高管在巡察汴京总部的生产,技术总监林迪和林通汇报道:“……经过一年多的调整,咱们总部已经形成了流水线作业的能力。   木材处理、车轮、车轴、转向轴、车底盘、刹车系统等等零部件都形成了流水线作业,虽然按照技术要求来说,这个分类还是有些粗糙了,但形成的生产力依然是惊人的。   在同样的人力之下,用了流水线来生产车辆,不仅标准化程度更高,而且效率更高,同样人数下,效率提高了大约四倍左右,也就是说,咱们汴京总部每年可以生产的车辆,几乎达到了车行全年生产车辆的三成左右!”   “嘶!”   林通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这种效率着实是惊人。   林通平稳了一下心态,沉吟了一下道:“这是个重大突破,林总监辛苦了,吴总……”   一个账房模样的年轻人赶紧道:“在呢,林董。”   林通回头和年轻人笑了笑:“你们这帮年轻人真是了不得啊。”   年轻人吴毅是四通车行的财务总监,闻言笑道:“林董,您夸错人了吧,这技术突破是技术部完成的。”   林通哈哈一笑:“我当然知道,不过你给我建立起来的财务系统,作用丝毫不亚于流水线作业的攻关,而且,技术部的都是你的校友,所以我这么夸也没错。”   林迪笑道:“那是,技术部虽然是我在领头,但真正干活的可是年轻人们,哎呀,说真的,技校生的技术和眼界都是顶尖的,而且思想的灵活,简直让我汗颜,我这技术总监,只能再干几年就得让贤了,再不让贤,就要阻碍到企业的进步了。”   林通看了林迪一眼,林迪一脸的诚恳。   林迪是林通的亲叔叔,是他创立四通车行一来最坚定的支持者,现在林迪说这个话,林通还真的看看林迪是不是在说反话,但看林迪的神情,还真的是颇为诚恳。   林通道:“林总莫要说这话,吴总,技术部攻坚成功,奖励也该发了。”   吴毅点头笑道:“好的,早就准备好了。”   林通满意地点点头:“林总,现在四通车行的技术还能够保持领先,但是薄利车行、四海车行都在追赶呢,咱们可不能大意,塑胶轮胎、避震系统可得抓紧研发才是,一定要保持技术上的领先,才能够一直领跑!”   林迪点点头:“放心,那班小伙子都在卯着尽研发呢。”   “……另外,流水线作业要尽快的推广,据我预测,供不应求的态势已经快要到头了,市场很快就要饱和了,那时候所谓的物美价廉的时代就要到来了,谁的马车又好又便宜,谁就能够一直保持优势,咱们的流水线作业能够大幅度的减少成本,这可是大杀器,只要推广开来,到时候我们的车降价20%的话,至少能够拿到45%的市场!”   林通慷慨激昂道。   高管们纷纷鼓掌。   接下来林通又视察了整个工厂,对一些员工进行勉励,接近一个上午的考察,心满意足的回到了偌大的董事长办公室。   回到了董事长办公室,只剩下财务总监吴毅跟在身边。   林通躺在偌大的老板椅上,所谓老板椅是这几年兴起的潮流。   这几年西北那边的皮草生意相当兴旺,尤其是羊皮、牛皮这些,大量的皮草涌入,催生了诸多皮草行业。   老板椅就是其中一种。   老板椅里面塞棉花,外面蒙上羊皮或者牛皮,不仅坐着非常舒服,而且看起来相当的高档,是商人最为喜欢的摆设了。   林通一边感受老板椅的舒适,一边和财务总监吴毅说道:“这个季度的财报还可以吗?”   还不到三十岁的吴毅笑道:“增长势头还在持续,还在保持30%的增长,不过您的预测也有道理,市场也快要接近饱和了,随着西北地区的道路贯通,四轮车还能够保持一波增长,在那之后,就不会有前些年那么快的膨胀速度了,我们必须进入深耕细作的领域了。”   林通深深吸了一口气:“你说的没错,西北地区是一块大肥肉,但是现在局势不同了,现在全国十来家的车行,都在盯着西北地区呢,咱们四通车行虽然是领头羊,但是这么多家竞争之下,能够抢下20%的份额就算是不错了,想要更多基本不可能了。   而且西北是最后一块没有开发的净土,以后想要有这么一块空白市场怕是不可能了,除非大宋能够将西夏和辽国都给收回来,所以,深耕细作的时代要开始了。”   吴毅点头道:“是的,不过也没有关系,校长告诉告诉我们,新时代的竞争是综合实力的竞争,咱们四通车行有着最领先的技术、有着最深厚的资本、有着最好的品牌、以及最多的人才,在未来的竞争之中,这些都是决定性的因素,我们并不畏惧竞争。”   林通点点头,他知道,吴毅口中的校长,是指欧阳辩。   吴毅是从第一家技校出来的,那家技校被欧阳辩寄予了厚望,所以欧阳辩亲自编撰了教材,还亲自挂名校长,亲自去上了一些课程。   林通点点头:“最近我一直在思考,也看了不少书,尤其是你们校长所写的那些教材,的确是给了我颇多的启发,尤其是一些商业类的。   最近我一直在思考所谓的细分领域,咱们车行现在的车虽然分为工用车和家用车,但其实技术并没有太大的区别,我在想,在这里我们是不是要开始进行细分了。”   吴毅问道:“林董的意思是?”   林通到:“现在的工用车根本不叫工用车,而是拆掉顶棚的家用车,运力、坚固、便利、耐操程度都是不足的,我在想,是不是应该专门研发工用车技术了?   还有,家用车其实也该进行分类了,我们现在生产的家用车其实并不能符合大部分人的需求,而只是迎合了富裕人群的需求,对于那些小康家庭的需求并不满足。   我们是不是能够生产小型一点的,简朴一点的,主要是便宜,这样才能够走进千家万户之中。   还有一些富豪,他们所用的四轮车,安全、坚固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舒服、有牌面、有逼格……”   林通越说眼睛越亮,他感觉自己又找到了一条让四通车行再次膨胀起来的道路了!   吴毅对林通是很钦佩的,听着林通的想法,不由得露出钦佩的眼光,这条道路可行性极高,不过,他有一个消息没有告诉林通。   “林总,您的想法真是天才的想法,不过,我有一个同学给我递了一个消息,您可能要注意一下。”   林通顿时坐正了身体,他知道吴毅是第一期的技校生,前几期的技校生都是进入了大企业之中,也就是现在所谓的大宋五百强企业,他们能够传递的消息一般分量都不轻。   “哦,吴总,是什么消息?”   吴毅凝重道:“据说制置三司条例司在酝酿出台一个叫市易法的法规……”   吴毅将市易法的大概条文给解释了一下,林通越听越是凝重,到了后面甚至有些浑身颤抖。   林通将四通车行从一个手工作坊发展到现在这么大的规模,对于商业的理解自然不是寻常人能够比拟的,吴毅说了市易法的条文,他就意识到里面蕴藏的风险,越听越是恐惧,他沙哑着喉咙道:“这市易法若是出来,那这大宋的商业就得倒退十几年了!”   吴毅叹息道:“何止是十几年,有可能是毁灭性的后果。商业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很多的大企业一旦被遏制住喉咙,就会轰然倒塌!   而且我看过校长所写的《经济危机》一书,受里面所写的王莽经济危机、董卓经济危机、以及庆历经济危机等等危机的启发,得出一个结论,经济不是孤立存在的,一旦谋一个环节被破坏,就会引起雪崩一般的效应!   市易法一出,到时候会引发新的经济危机,届时,大宋的经济就会像充满水的猪尿泡一般嘭的炸裂开来,到时候别说什么扩大销量了,怕是连企业的生存都成问题了,尤其是咱们这么大的企业,少有风吹草动,就有可能轰然倒塌!”   林通沉重地点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是天崩地陷一般的危机了!   吴总,你那同学有没有说该怎么应对!” 第439章 生死存亡之际!   面对林通的询问,吴毅苦笑道:“这是国家政策,涉及的范围太广了,咱们这么大的企业,躲肯定是躲不过去的,只能硬扛了。”   林通也苦笑道:“怎么扛,咱们生产的车辆这样的成品,官府采购、军队采购是大头,很可能第一波就会针对我们了,光是这一部分我们就要掉一层皮了。   第二层打击是整个市场经济的萎缩,咱们车行能够在短短的时间内成为到这种体量,是跟着大宋的经济起来的,如果经济大规模下行,百业凋零,咱们的车怎么卖?   现如今咱们四通车行在大宋二十四路、一十四府、二百四十州、三十七个军、四监、一千二百五十五县里的诸多工厂、销售点等等合计五十六万多人,这么多人都指着我们吃饭呢,若是车卖不出去,这么多人就能够生生将我们给吃垮了!”   吴毅也是心里苦涩。   他作为四通车行的高管,那也是有股份的,这几年他从四通车行这里拿到的钱,已经在汴京城投资了好几套的院子了。   若是四通车行当真被市易法给拖垮了,虽然不至于流离失所,但目前这种人上人的生活可就未必能够保持下去了。   吴毅想了想咬牙道:“林总,消息是我在农行的同学透露的,对这个事情,他倒是有点自己的意见,虽然不知道对不对,但林总可以参考一下。”   林通精神一振:“吴总请说。”   吴毅道:“我那同学说道,市易法是针对商人的,而且可以预见的是,大宋所有的商人会在这场风暴中损失惨重!   以前的商人只是砧板上鱼肉,只能任人宰割,但现在大宋的超级富豪何其多,身家过千万贯的超级富豪十只手指都数不过来,而过百万贯的更是有数百,腰缠万贯的更是数不胜数。   以前的商人被各个行会分割成为一盘散沙,但现在商人有大宋商会团结为一体,只要商人们团结一致,这么大的力量团结在一起,那就是可以搬山填海的力量啊!”   林通眼睛一亮,但神色却是异常的谨慎。   “这可是对抗朝廷,搞不好要抄家灭族的!”   林通低声吼道。   吴毅点点头道:“也是,这也不过是我那同学的异想天开而已,咱们商人怎么可能对抗朝廷呢?”   ……   陈州门外大道直通西湖城。   庞大的西湖城人潮汹涌,但不乏有清净之处,但也不过是相对而言。   西湖城的西北片区被划为金融区,这里大小仅三分之一顷,街道狭窄而短,这里有央行、农行、大德胜、大德昌等等金融机构落户在这里,每日里以千万贯为单位的金钱在这里流淌,有人戏称这里为大宋的心脏。   因为金融区里不仅仅有金融机构,还有西湖城集团、西工建集团、远洋集团等等大集团的总部在这里,所以在这里出入的人都是大宋最为优秀的商业精英。   在这个金融区里面,往来众人不喜欢空谈什么仁义道德,而是在道德的外衣下谈着利益,温文尔雅之下,却是巨大的利益。   在这片热土上的很多大佬,到地方上跺跺脚,就能够引起当地大地震。   杨德昌就是这样的大佬。   这里有影响力的大佬很多,比如已经担任央行行长许多年的吕青、最近从西夏回来接替陆采薇成为新的农行行长柳览敦、西工建的姜汝成、西湖城集团的于谋等等,但论个人资产,还得看杨德昌。   吕青等人的影响力自然极大,但他们要么是掌控的是央企,要么是职业经纪人,只有杨德昌,才是货真价实的私企老板。   现在大宋明面上最有钱的人不是欧阳辩,而是杨德昌。   因为欧阳辩已经通过交叉持股彻底将自己隐藏了起来,杨德昌最近些年在学着欧阳辩在分散股份,因为随着财富越来越多,他也感觉到害怕了。   朝廷不会放过任何一头足够肥的大肥猪的,果然,最近他从某个渠道得到的消息让他不寒而栗。   最近两年声名卓著的制置三司条例司在酝酿一部关于商业的法律法规。   对于制置三司条例司,商人们的感情颇为复杂。   在之前欧阳辩主持的时候,商人们对于制置三司条例司是具有很大的好感的,因为均输法和免役法很大程度上收益的不仅仅是农民,他们这些商人也从中受益。   而欧阳辩丁忧之后的法规,他们则是情感很复杂,因为保甲法和保马法的颁布,的确是对经济产生了很大的影响的。   保马法先不说,就这个保甲法,因为农民被拘束在乡土中,还得每月上蕃和校阅,根本没有时间出来打工,这就导致劳动力急剧减少。   更加致命的是,农民副业收入减少,消费能力就基本消失了,这对大部分商人来说也是致命的,尤其是前些年发展得如火如荼的被服厂家,一下子破产了许多家。   而长远的经济损失还在继续之中,这需要时间修复,而现在传说中的这部市易法若是颁布,绝大部分的企业就得破产。   官员是何等的贪婪商人难道还能够不知道?   在朝廷明文限制官员经商的时候,官员尚且暗地里上下其手大发其财,若是给他们光明正大参与经商的权力,哪里会有私企的活路?   杨德昌做的是钱庄票号的生意,市易法一出,首先要针对的就是金融,论对市场的影响力,还有比得上银行的?   就算市易法没有明文针对银行,但那些经手的官员们,要对他下手难道找不到理由么?   诸多的未知令杨德昌陷入了惊惧之中。   不是杨德昌胆子小,着实是民不与官斗的思想深入人心了。   千年来,商人被压迫得狠了,也就这大宋朝还算是能够喘息一下,但刻在基因里面的记忆在这个时候猛然爆发出来。   杨德昌可以遇见到的是,一旦市易法正是颁布,商人们第一件事就是来挤兑他的钱庄,将钱兑出去买房买地,然后将产业打包卖掉,回去好好地做个地主。   那些商人不知道怎么样,但他的大德昌大德盛肯定得破产是必然的。   眼见着几十年的心血一朝成空,杨德昌的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   “不行,不能这么坐以待毙!”   杨德昌狠声道。   不过,该怎么办呢?   杨德昌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到法子。   制置三司条例司的凶焰太盛了!   商人对于政治历来敏感,尤其是杨德胜这样的顶级商人,他对朝廷动向尤其敏感,这几年朝廷的动向他一清二楚。   制置三司条例司是参知政事王安石主持的,在他的主持下,制置三司条例司出台了均输法、免役法、保马法、保甲法等等政策。   而反对的人大多都被贬黜出中枢,比如谏院的言官、御史台的监察御史、开封府知府等等。   这些都是朝廷重臣啊,这些重臣都拦不住制置三司条例司,他区区一个商人又如何能够阻止得了?   别说他了,就算是将整个大宋的商人都绑在一起,也不敢对抗朝廷啊!   杨德昌想了半天,都想不出好办法,也不知道该找谁商量,突然管家跑了进来。   “老爷,四通车行林通老板来访!” 第440章 比你们想象的还要残酷!   林通是杨德昌的老朋友了。   两人的年纪虽然悬殊,一个白头老翁,一个青壮年,但身家地位仿佛,企业之间又是关联密切,来往颇多,这么十来年来,早就成为相当要好的朋友了。   林通风风火火而来。   杨德昌压下心中的惊惧,强笑道:“怎么,林董这是要娶小妾么,这么兴奋?”   林通也不待杨德昌招呼,看到桌子上放着的冰沙,便抢过来塞了几口咽了下去,吞咽了几口,这才停下手来,深深地出了一口气。   杨德昌奇怪道:“这是怎么了,你四通车行不缺钱吧?”   林通叹了一口气:“别说了,杨老哥,你难道没有听到什么消息么?”   杨德昌心中一动:“你是说?”   林通唉声叹气:“还能是什么,不就是市易法的事情么,你杨老哥身为大宋朝的顶级商人,还能够不知道这回事?”   杨德昌沉默了一下道:“我也是刚刚知道。”   林通哼了一声道:“朝廷这是不给活路我们啊,杨老哥,您是大宋商会会长,这事您得出头!”   杨德昌苦笑道:“怎么出头,咱们还能影响国家政策不成?咱们只是商会,协调一下商会成员之间的矛盾,给予一些帮助,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可以,怎么能够影响到朝堂上去?”   林通怒道:“那也不能看着大宋商人就这么败落下去,杨老哥,您估计也知道市易法的条款,那里面的就差不多明着告诉我们这些商人,他们要开始抢劫我们的财富了!”   杨德成无言以对。   林通眼睛都红了:“果然啊,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商人就是小娘养的,我们老老实实的纳税,还得承担诸多的摊派,那些官员私下里还要好处,即便是这样,他们依然还是不满足,现在就要明火执仗拿着刀来抢我们的钱了!   杨老哥,您是我们的头,您说话,您要是什么主意都没有,那我现在回去就将四通车行给卖了,然后带着钱去乡下买地建园子了,还做个毛的生意,以后我儿子也不让他们做生意,就读书,往死里读,不考个进士出来,说什么也没用!”   杨德昌听到这里,抬起手屈起指头,敲了敲桌子,不满道:“林老弟,你怎么回事,堂堂一个身家过千万贯的大老板,怎么这么沉不住气,说起商会,你不也是商会的理事吗,这种事情就该集思广益嘛!”   “嗯?”   林通抬起头看向杨德昌。   之间杨德昌狡黠一笑,伸出手指往天上指了指:“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   林通蒙道:“大宋朝还有比您更高个子的商人?”   “嘿!”杨德昌嘿的一声,“这话我可不敢当,我这里的钱可不都是我自己的,我自个的钱可能还没有林老弟你的多。   就说影响力,在这西湖城里,我只能算这个……”   杨德昌竖起小拇指。   “……吕行长不说,他不算商人,他是官家人,但陆采薇陆总、于谋于总、姜汝成姜总、张福图张总、杨清杨总、柳览敦柳行长……哪个的影响力不比我大,关键是,有一个不是商人,却拥有天下最大财富的……嘿嘿,咱们的恩公。   他虽然不是不是商人,但是根基却是稳稳扎在商界这里呢,他是靠着经济起家的,他总不能看着咱们这些旧部不管吧?”   林通眼睛一亮:“那肯定不能不管啊!”   杨德昌嘿嘿笑道:“那可不就是了,也就是他丁忧,要不然怎么会有这个法规酝酿出来?   现在制置三司条例司里当权的是蔡京兄弟,原本的吕惠卿、曾布几个被排挤,吕惠卿和曾布等人都是恩公的铁杆,他们使不上力,这说明恩公对这个政策肯定是非常不满的!”   林通连连点头:“没错没错!”   不过他又回过神来:“……可是,吕惠卿等人都被排挤了,那么恩公还有力量阻止么,他可还是在丁忧期间。”   杨德昌心里也没有底,他想了想道:“要不,咱们去找姜总问问?”   林通点头同意。   欧阳辩他们是相识的,欧阳辩对他们也一直保留这一种相对比较友好的关系,但他们自知是高攀不上的,别说欧阳辩现在是丁忧期间,就算是寻常时候,他们也不敢直接找上门去。   别说欧阳辩了,陆采薇他们都不太敢找。   姜汝成倒算是比较好相处,官场出身,但本身也算是技术类官僚,到了西工建也在广结良缘,尤其是与杨德昌与林通,一个是钱袋子,一个是车轮子,姜汝成还是相当依仗他们的。   西工建是工程公司,项目一承包,一起动就是黄金万两,姜汝成也不能总是找农行拆借,农行这些年也是在搞很多的大项目,资金有时候也未必就那么趁手,那么杨德昌旗下的银行便是很好的资金来源了。   因此,两人关系相对还是很不错的。   西工建的总部就在西湖城,不过要过去也得坐个马车。   姜汝成每天都很忙,不过现在他不需要经常外出了,所以在办公室里是能够找到他的。   杨德昌和林通在外面等了好久一会,姜汝成才拨冗接待了他们。   姜汝成笑着致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   杨德昌和林通都笑道:“姜总客气了。”   姜汝成有些惊讶道:“两位都是日理万机的大老板,怎么舍得花这么久的时间等我?”   杨德昌叹气,低声道:“很快就要不忙了,甚至以后都不需要忙了。”   姜汝成惊道:“杨老板这是什么意思?”   林通也跟着叹息:“姜总难道不知道市易法的事情么?”   姜汝成嗨的一声:“我说什么呢,你们担心的是这事啊!”   杨德昌看到姜汝成似乎不当一回事,心中一喜:“姜总,难道是我们多想了?”   姜汝成笑道:“不不,没有多想,你们的担忧的确会发生,而且一定会发生,可能比你们想象的还要残酷一些。”   林通:“……”   杨德昌:“……” 第441章 蔡确!   制置三司条例司。   蔡确早早就来了。   他很珍惜在这里工作的机会。   蔡京比他来得还要早一些,见到蔡确,蔡京满面堆笑:“持正兄来得真早。”   蔡确笑了笑点头道:“元长也挺早的。”   两人打了个招呼,就各自入自己的公廨了。   蔡确进入公廨之后,嗤笑了一声,似乎对蔡京颇为不屑。   外面有人敲门,进来一看是胥吏端了茶水进来,蔡确并不在意,每日里都有胥吏端茶送水的,他只管批阅文件。   好久之后,茶水已经有些凉了,蔡确才伸手端起杯子,不料却看到盘子里放着一张纸条,蔡确扫了一眼,却被惊得差点把桌子都掀翻了。   纸条上写着:陈州、陈执中。   蔡确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   嘉佑二年冬天的时候,同窗黄好谦中进士荣归故里,自己去参加了宴会,黄好谦给了他一个贵人委托的差事,让他去陷害陈执中一家,后来干成了,蔡确也果然在嘉佑四年中了进士。   这个事情他一直以为是过去了,毕竟他帮忙把事情做完了,贵人也遵从承诺让他中举,双方应当是两不相欠了才是,现在这个纸条是怎么回事?   蔡确顿时汗流浃背。   门外有脚步声传来,蔡确惊慌地抬头,却看到王安石。   王安石看到蔡确一脸的汗水,不由得惊诧道:“持正,你这是?”   蔡确赶紧叉手行礼:“大学士,下官肚子有些不舒服,所以出了一身的虚汗。”   王安石惊道:“有没有找大夫看看,要不现在就去吧。”   蔡确拿起毛巾擦了擦强笑道:“没事了,已经好了,学士过来一定有要事吧?”   王安石不疑有他点点头:“对,我过来看看你们准备得如何。”   最近制置三司条例司在准备的是市易法,所谓准备如何当然就是指的这个。   蔡确赶紧从手边拿起一本册子,双手递给王安石,道:“已经准备好了,王学士请看。”   王安石接过来,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去,仔细地研读起来,蔡确有些神思不属。   当年坐下的那个事情,他做得相当的隐秘,按理来说旁人肯定是不知道的,知道的只有黄好谦以及背后的贵人,现在有人那这个事情来威胁他,估计就是那位贵人了。   他暗自叹息一声,果然做下亏心事,这因果就永远逃不了的。   不过如今这荣华富贵,他是怎么也不可能抛弃的,就看贵人想要做成什么事情了,如果不是什么性命攸关的事情,说不得就得做了……不对,即便是恶事,也要做一做了,若是不做,这么些年的奋斗就得付诸流水了。   在他胡思乱想之际,王安石道:“持正,这市易法我看过了,问题不大,你们可以再检查检查,没有问题就签发吧。”   蔡确回过神来,赶紧道:“好的,学士,我会督促尽快颁发。”   王安石满意地点头而去。   蔡确在公廨里面呆坐了一天,在下班时候,才起身回家。   乘坐汴京城最为流行的四轮马车,经过御街回到自己的小院,蔡确心中稍稍放松,下车的时候却看到了一辆马车停在院子门口,蔡确不由得心中一紧。   他赶紧下车,门子早就等候着呢。   “老爷,黄老爷来了。”   黄好谦!   蔡确心中不由得怒气勃发。   不过他立即吸了一口气,缓缓呼出,他得冷静下来,才能够好好应对。   一会之后,他面带微笑,走进前厅。   黄好谦背着双手站在他写的一幅字面前,摇头晃脑的似乎在赞叹。   蔡确加重脚步声,黄好谦回过头来笑道:“持正回来了,可让我好等。”   蔡确大笑道:“六察大人这么清闲的么,这才刚刚下班呢。”   六察是监察御史的别称。   黄好谦笑道:“御史乃天子耳目,自然要风闻奏事,体察民情,我们御史台有位先贤前辈说得好啊,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我这不是就经常在外体察民情么。”   蔡确心中微晒,脸上却是热情如故:“来人,晚上准备好酒席,我要招待几道兄。”   黄好谦也不推辞,笑眯眯地看着蔡确安排,等安排好了,前厅只剩下两人,顿时安静了下来。   蔡确不说话,黄好谦也不说话,前厅陷入了沉默之中。   过了许久,蔡确沉不住气了,带着些恨意道:“几道兄,你这事做得不地道啊!”   黄好谦轻轻笑了笑道:“持正兄不会认为那么一件小事就值得一个进士吧?”   蔡确压制怒火道:“那可不是一件小事,那是我冒着身败名裂的危险做下的事情!”   黄好谦哈哈一笑:“别傻了,这种事情一旦做下,你变一辈子都摆脱不了的,持正,你放心,贵人不是个坏人,当年的陈执中侍妾张氏有取死之道,贵人也不会让你去做什么坏事,反而会一路扶持你,你看,你年纪轻轻地,就进入了这么要害的部门里面,你觉得是纯粹靠你自己的能力么?”   蔡确紧紧盯着黄好谦:“几道兄,你我是同窗,你也知道我的为人,坏事我是不做的,若是违背我的良心,我是决计不做的。”   黄好谦内心嗤笑,不做坏事……当年设计逼死张氏的时候,你怎么就不这么说呢。   无非是当年饥寒交迫别无选择,而现在荣华富贵在手,自然不想冒险罢了。   心中这么想,但不能这么说,黄好谦温和一笑:“那是自然,绝对不会违背你的良心就是。”   蔡确点头:“那还请几道兄说出来意吧,需要我做什么?”   黄好谦笑道:“还不到揭晓的时候呢,等需要的时候,自然会通知你,好了,持正,这饭我就不吃了,我还得去体察民情去,玉仙楼的小姐姐们正处于水深火热的境地,我得去解救她们!”   蔡确心中一晒,真是个老阴虫啊。   黄好谦口中哼着小曲晃荡着宽大的袍袖往外走去。   蔡确看着黄好问的背影突然道:“贵人是欧阳辩么?”   黄好谦豁然回头。 第442章 这又有何妨呢?   黄好谦死死地盯住蔡确,一会之后突然笑了:“何以见得?”   黄好谦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但这么问基本是承认了,蔡确不惊反喜。   如果幕后黑手真是欧阳辩,那么他是有把柄在欧阳辩的手里,可那又如何?   那只能说明他是欧阳辩的人啊!   试问一下,一个领导是愿意相信一个有把柄在自己手里的下属,还是相信没有把柄的,这根本就不需要多想好嘛!   这就是说,他就是天然受信任的下属了!   蔡确进入朝堂之后,深切的明白了一个道理,想要做大官,第一重要的并非能力,而是后台。   他的父亲黄裳,固然没有什么大能力,但一些能力还是有的,却被陈执中生生逼得辞官去职,不就是因为没有后台么。   蔡确中进士进入官场一来,却是一路高升,这根本就不符合常理,之前他还心中惴惴,但现在想来,自然是因为有欧阳辩在后面运作的原因了。   所以自己才有机会靠近王安石,才有机会到达这么一个要害的位置。   但蔡确并没有想着以王安石为后台,以他的眼光来看,王安石现在固然是权势滔天,但根基不牢固,脾性又刚硬,得罪了太多的人了,根本不是一个合适的靠山。   欧阳辩可不一样。   虽说欧阳辩是王安石的弟子,但欧阳辩的根基却是极为牢固。   王安石和欧阳辩从根底上去看,实际上是欧阳修的延续。   是的,王安石的发迹是欧阳修的推荐,然后人脉也大多被欧阳修的人脉覆盖,欧阳修甚至有将文坛传承传给王安石的原因,只是王安石不愿意接受而已。   即便是这样,王安石也在欧阳修那里受惠良多,但是王安石本人不善于结交人脉,所以前两年用的人都是欧阳辩的人。   欧阳辩和王安石是不同的人,王安石不愿意结交人脉,欧阳辩却是长袖善舞的人,欧阳修的人脉被欧阳辩完美的继承下来,而且还结交了大批的同年。   说来也怪,欧阳辩的同年大多进入官场后发迹极快,蔡确进行研究观察后,认为是欧阳辩利用他的父亲欧阳修以及岳父富弼在宰执位置上的权力,进行提拔的。   不仅如此,欧阳辩培育了一个央行系的官员群体,现在央行系官员遍布大宋官场中下层。   虽说现在欧阳辩丁忧,但欧阳辩的根基之深厚牢固,简直是骇人听闻。   蔡确人在中枢,他深切地感受到了欧阳辩的力量。   王安石除外,张方平、苏颂、韩绛、韩维这些人和欧阳辩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可以说,欧阳辩的影响力不仅深深根植于中下层,而且上层的影响力也相当的大。   从各方面来说,比起偏激的王安石,欧阳辩都是一个更加优质的后台。   从另一方面来说,欧阳辩才是真正的根繁叶茂的官场参天大树,而王安石,不过是一个幸臣。   所谓幸臣,便是得到皇帝的赏识而快速上位,实际上并没有足够身后的根基。   所以,比起王安石,蔡确更愿意后台是欧阳辩,虽然他的把柄掌握在欧阳辩的手里。   但,这又有何妨呢?   蔡确并不介意自己被欧阳辩利用,有价值的人才能被利用,不被利用的人大多没有价值。   黄好谦看到蔡确的神情,立即明白了自己这个同窗的想法,他不由得暗笑,怪不得欧阳辩如此看好蔡确,自己这个同窗是见到棍就能上,粘上毛就是猴的性子!   黄好谦笑骂道:“也算是你好运!”   至此,蔡确的忧惧尽去,甚至有一种否极泰来的感觉,他笑得非常开心也有感慨:“蔡某这一生,幸好有几道兄啊。”   黄好谦笑了笑:“你不问贵人想要你做什么了?”   蔡确笑了笑道:“不用了,我知道贵人关心的是什么了,不过该怎么做到时候还要几道兄明示。”   黄好谦哦的一声,颇为好奇道:“说说看?”   蔡确笑道:“贵人擅长经济,经济是贵人的立身之本,市易法说实话就是盘剥商人之恶法,贵人自然是不愿意看到的,所以目的应该是阻止市易法,但贵人想怎么做就不是我能够揣测的,不过最好是让市易法胎死腹中,不然对于经济的打击……”   说到这里,蔡确也有些惊惧:“……若是市易法如实执行,大宋便无私营之企业,唯有在市易司掌控下苟延残喘的小作坊!”   黄好谦摇摇头:“该怎么做贵人自有计划,咱们就好好执行便是,即便是有了某些后果,那也自然有贵人去收拾残局。”   蔡确点点头。   黄好谦话题一转,好奇道:“我倒是比较好奇,你是怎么推断出贵人的身份的,我这里可没有和他有过什么密切关联的啊!”   说到这个,蔡确就有些来劲了。   “关于这个事情,一开始我的确是不知道的,但来了汴京城之后,我也是有意识的做了些调查的。   想要知道贵人的身份,只能从陈执中这边入手,因为这是我惟一的线索。   一开始我的调查并不顺利,因为看陈执中不顺眼的人太多了,但只是鄙视陈执中而已,不至于要下狠手。   我的调查一度陷入了停滞,直到后来我无意间听到了‘小石榴案’的时候,才柳暗花明又一村。   当然啦,这个调查还是很艰难的,因为谁也想不到一个小小的丫鬟竟然和大臣之子有交集。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我又是无意之间得知,这个叫小石榴的小丫鬟,竟然和贵人的丫鬟碧珠是好朋友。   这就比较合理了,小丫鬟碧珠的死因源于张氏,而后面贵人要我针对的也是张氏,这就对得上了。”   蔡确虽然说得轻松,也说得好似里面诸多的巧合,但话里行间透露出来的锲而不舍的毅力以及对各类小线索的整合能力却是超乎常人的。   黄好谦也不由得被蔡确所折服:“我说你这个家伙,还真的是……还真的是……”   黄好谦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形容。   蔡确只是笑而不语。 第443章 别人能投降但我不能!   夜色将近,韩敢匆匆从西湖城驾车赶往汴京城内,远远看到城门要关闭,赶紧让人骑马去唤住。   “韩二爷,抓紧,抓紧,一会让上官看到,我得吃挂落了。”   守门将催促道。   韩敢赶紧叉手行礼:“谢谢,谢谢,辛苦您了。”   豪华的四轮马车通过城门往城内跑去。   御街两边的商家亮起了灯笼,照亮了偌大的御街,韩家的马车跟着车流前进,到了某一处路口脱离,沿着宽阔的水泥路来到一个大院子前面。   府邸牌匾挂着偌大的韩府二字。   “嘿,二爷来了,快快请进。”   门子赶紧开侧门,让韩敢进去。   韩敢长驱直入到了厅堂里面,没一会韩琦就来了。   韩敢赶紧起身:“五兄。”   韩敢和韩琦并非亲兄弟,韩琦的父亲和韩敢的父亲是兄弟,他们算是堂兄弟。   韩琦笑道:“快快坐下,自家兄弟,客气什么,晚饭吃过了么?”   韩敢摇摇头:“五兄,现在不着急说这个,我有急事。”   韩琦愕然,但韩敢不等韩琦说话,就接着往下说:“……五兄知道制置三司条例司那边要出台一个叫市易法的法规么?”   韩琦点点头:“倒是听说过,不过具体内容并不知道。”   韩琦说的倒是真的,制置三司条例司报收信息不算特别好,但也有一些能力,欧阳辩那边是因为有吕惠卿等人在里面,所以能够清楚这些消息,韩琦被王安石视为大威胁,对他是严防死守,自然没有太好的信息渠道。   韩敢脸色着急,将市易法的具体内容给解释了一遍,韩琦听着听着也是眉头紧皱。   韩敢是他的堂弟,操持着韩家的产业,近些年很多士大夫的收入不全是来之田地了,更多的是转向商业了。   这倒是没有太多的理由,人总是倾向于挣快钱的。   比起种地收租,商业来钱更多,来钱更快,尤其是欧阳辩走在前面踩出来的道路又宽有平坦的,后面的人跟着一起发财就是了。   韩家是为世宦之家,积累的家财万贯,良田千顷,苦无投资之渠道,只能将钱粮埋藏起来。   不过从欧阳辩在至和二年进入汴京城之后,韩家也并没有落后,西湖城的二期融资,韩家就是其中的主力军,后来更是学着西湖城自己投资了钱庄、布行、酒店、车行等等,这几年更是涉及房地产,在汴京城附近州县学着西湖城建造商业综合体。   韩家的经营虽然专业性一般,但依靠着韩琦的权势,也是做得风生水起。   韩敢这个代表着韩家出面的人,在商界也是不亚于林通这个级别的大老板了。   现在韩家在商业上的资产几乎都能够达到全部资产的六七成了,经过了清丈田亩以及均输法等政策的执行,反而佃租这些收入越来越是萎缩了。   不过也正是因为商业上的蓬勃发展,让士大夫们看到了一条新的道路,所以在清丈田亩和均输法等等上并没有特别的计较。   但现在韩琦听到了市易法的具体条文,以他的经验,自然看得出市易法的真正目的所在。   这是要断根啊!   现在很多官员将大部分资产转移到商业上,商业的蓬勃发展也让他们吃到了更大的甜头,可是这市易法一出,经济会不会受挫另说,但他们这些和王安石不对付的官员名下的产业,肯定会被针对的。   市易法实施,有利益受损者,自然会有受益者,那些原本资产不多的中下层官员,可以向王安石靠拢,然后吃得满嘴流油,然而这肯定不包括他韩琦,除非他愿意向王安石服软。   但怎么可能!   别人能投降但我不能!   韩琦想了想道:“这个消息现在传得沸沸扬扬?”   韩敢摇摇头:“倒是没有,但有些分量的人基本都知道了。”   韩琦眯着眼睛想了一下:“源头知道么?”   韩敢摇摇头道:“这个就不清楚了,需要查吗?”   韩琦面露微笑:“不用了,我已经大约知道了。”   韩敢:“……”   “制置三司条例司的保密还是做得不错的,连我都不知道详细条文,而你们却知道得清清楚楚,说明条文是从条例司传出来的。   如果这不是王安石自己传出来的,那有这个能力的只有欧阳辩了。”   韩琦笑了笑继续道:“……王安石自然没有传出来的动机,如果是欧阳辩,那就解释的通了。   经济是欧阳辩的发家之本,欧阳辩的资产是韩家的十倍百倍,他肯定不想看着心血一朝尽丧,所以他一定会破坏市易法。   但他与王介甫是师徒,他不能够正面对抗他的老师,所以他将消息传出来,让我们这些利益相关的人去阻止这件事情。”   韩敢愤愤不平道:“他凭什么不出手?”   韩琦笑道:“他不出手也没有问题啊,他如果只是想保住自己的产业,只需要和他的老师说一声就好了,完全没有必要这样的。”   韩敢奇道:“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韩琦低下了头道:“说明他还是有家国情怀的呗,按着王安石这么搞,大宋的经济肯定要一蹶不振的,到时候百业凋零,大宋朝又要陷入庆历年间的窘迫境地了。”   韩敢点点头道:“那咱们要怎么做?”   韩琦闭上眼睛道:“你不要出头,不是有商会吗,他们应该会出头的,你就跟着一起就好了,官面上的事情我来。   欧阳辩既然将消息散布出来了,他那边一定会有后招,商会他一定会利用的,我就看商会能搞出什么幺蛾子来,再伺机加码就好了。”   韩敢点点头就要走,被韩琦叫住了。   “今晚就别走了,就在家里住着吧,先去洗个澡,我让人准备吃食,今晚咱们哥俩喝点。”   韩敢笑着点头去洗澡去。   韩琦安排管家去准备吃食,自己在客厅里面想了许久,等到韩敢出来,兄弟两个果然喝起了酒,又细细地谈起接下来该准备的事情。   夜色笼罩下的汴京城已经慢慢有些焦躁不安了。 第444章 岐王赵颢   酒自然是好酒,菜当然也是好菜,但韩敢却是食不知味,屁股下面似乎坐的不是柔软的坐垫,而是插着钢针的椅子。   “八弟,你屁股刺挠呢?”   韩琦看着坐立不安的韩敢有些不满道。   韩敢苦笑道:“五兄,咱家虽然说商业利益颇大,但有您在,咱们不必去冒这么大的风险去和王安石斗吧,瞧您刚刚的想法,那可是不死不休的死斗了!”   韩琦嗤笑一声:“这么一点家产算得了什么,况且就算我不干什么,也没有人敢动。”   韩敢道:“既然别人动不了,咱们又何必为了欧阳辩去火中取栗呢。”   韩琦哈哈一笑:“政治不是你一介商人能懂的,你知道你五哥我忌惮的是什么么,并不是王介甫,王介甫直来直往,是把神兵利器,但我不怕,我怕的其实是欧阳辩。   我这十几年起起落落,落的时候是因为欧阳辩,起的时候也是因为欧阳辩,此子之筹谋,令我也不得不畏惧。   之前我不太敢对王安石下手,是因为他就站在王安石的后面,这一次王安石却背刺他的徒弟。   哈哈,欧阳辩看来也是忍了王安石许久了,这一次他释放出这样的信号,目的就是告诉我,你只管动手便是,我不插手。”   韩琦笑得相当的痛快。   韩敢将信将疑,他不太敢质疑他的五兄。   韩琦道:“所以这一次一定要将王安石驱离,再让他这么搞下去,大宋朝可就要完了!”   韩敢点点头道:“五兄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没错的。”   韩琦点点头:“嗯,韩家也辛苦你了,虽说我帮着韩家遮风避雨,但你也有大功劳。”   韩敢笑道:“五兄这是什么话,我们都是靠着你才有好日子过,哪里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   兄弟俩在灯下对酌,夜色渐深。   ……   岐王府。   赵颢在灯下仔细观察新得来的善本,这还是他去写了信去找欧阳辩索要的。   赵颢是赵顼的弟弟,也算是欧阳辩的同窗,不过他年纪要小一些,只能算是赵顼和欧阳辩两人的跟屁虫。   欧阳辩喜欢孤本善本,他天天在后面跟着,也被沾染上这坏毛病了,好在他是赵顼唯一的弟弟,这几年有跟着欧阳辩投了不少的生意,所以才能这么败家。   宋英宗赵曙与皇后高滔滔夫妻恩爱,一共生育四子四女。   老大自然是宋神宗赵顼,老二就是赵颢了,而老三赵颜,老四赵頵,宝安公主,舒国公主几个要么夭折,要么小小年纪就去世了,只剩下德宁公主,寿康公主,以及赵颢了。   关于赵顼这个弟弟,史书上说的是,作为赵顼唯一的弟弟,赵顼对他可是恩宠得很。   赵颢屡屡请求外镇,但赵顼就是不让,非得让他留在汴京城里,希望能够常常见面。   但实际情况是,赵顼和赵颢的母亲高滔滔比较偏爱老二赵颢。   俗话说: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   高滔滔不疼长子神宗,也没有多宠爱老幺赵頵,却很偏心老二赵颢,这是比较比较特别的。   治平三年,十七岁的赵颢出阁,本应该外居的,但却被高滔滔留居禁中。   次年正月,英宗驾崩,神宗继位,赵颢也从东阳郡王晋封昌王,九月的时候,以英宗升袝太庙,又被晋封岐王。   此时,赵颢的身份也从皇子变为皇弟,也结婚生子了,这下子该出外就第了吧?   但他仍然在禁中居住。   亲王出阁还留在禁中的,在宋朝并不是没有先例,太宗幼子赵元俨就在真宗继位后依旧留在禁中,但那是真宗皇帝愿意兄友弟恭。   赵颢抱着他妈的大腿,根本没有乞外就第的意思,以至于闹出了出外就第的风波。   熙宁二年,小官章辟光上书神宗,建议皇弟出外就第以避嫌。   面对章辟光的上书,神宗皇帝还没有表态呢,身为皇太后的高滔滔就蛮横的大发雷霆,逼迫神宗处罚多事的章辟光。   神宗不愿意和老娘发生冲突,不得不贬谪章辟光表示让步妥协。   王安石极力营救章辟光,免除他被贬斥岭南。   不想,王安石的对头吕诲又来攻击老王,并要求穷治章辟光,被老娘欺压的神宗皇帝很恼火,就罢黜吕诲御史中丞,出知邓州,以抒发心中的恶气。   吕诲:“……”   欧阳辩对赵顼两兄弟的事情不参与不评论,也不愿意走太近,但赵颢却是一直黏着欧阳辩。   西湖城第一轮融资的时候,赵颢不知道,第二轮融资其实也还小,但是英宗驾崩了,赵颢知道自己以后日子没有那么轻松了,一下子知道挣钱的重要性了,就天天缠着欧阳辩,欧阳辩不得已,只能从自己这里拿出部分股份低价卖给赵颢。   赵颢还真的有做生意的目光,他将西湖城的股份拿在手上一段时间,然后就放卖出去,一下子获得了第一桶金,再之后就跟在欧阳辩的身后,投资农行、投资远洋集团,还跟着央行的服务区到处开酒店等等,这么十几年折腾下来,身家竟然超过了很多豪商。   赵顼对这些情况还是知道的,不过他是乐见其成的,弟弟爱好挣钱,总好过天天琢磨着他屁股底下的位置好吧。   赵颢仔细地在灯下端详着善本上欧阳辩的私章,不由得眉笑眼开。   欧阳辩收藏的善本可不好讨要,他本身就富甲天下,能够加盖私章的更是喜爱之物,他能够拿到手自然说明自己在欧阳辩的心中也是颇有地位的。   赵颢什么都喜欢跟哥哥赵顼比,他之所以总是黏着欧阳辩,何尝不是嫉妒哥哥与欧阳辩相好的原因,所以他也要抢得欧阳辩的友善。   “哼,找个时间拿过去给哥看看,季默可是把他的收藏给了我,呵呵。”   门外脚步声传来,赵颢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好不容易可以享受这么一个时刻。   不过看到人的时候,赵颢还是露出了笑容:“付管事来了。”   来人叫付蕴辉,是他庞大产业的主管,是给自己挣钱的好员工,赵颢自然要笑颜相对。 第445章 一点小误会罢了!   付蕴辉赶紧叉手行礼:“殿下靖安。”   赵颢摆摆手:“不用多礼了,这么晚过来,有事?”   付蕴辉左右看了一下,赵颢笑道:“放心,孤的书房没人敢进来。”   这倒也是,除了自己,赵颢的书房的确是没有人敢进来,就算是王妃冯氏也是如此。   王妃冯氏和赵颢夫妻感情不好,独自居住在后面的楼阁,根本不会相见。   而其他的妾室更不敢进入这里。   想到这,付蕴辉还有点沾沾自喜。   不过想到来的目的,付蕴辉还是有些焦虑。   “殿下,外面流传一些坏消息,小人听说了赶紧来找您。”   赵颢愣了愣:“什么?”   付蕴辉焦虑道:“外面在盛传王安石要推出一个叫市易法的政策,针对的就是商业,据说要让所谓的市易司取代所有的私人企业,咱们投资的那些企业,怕是都逃不过去的啊!”   赵颢愣道:“他怎么敢,那些是孤的产业!”   付蕴辉急道:“那些虽然是王爷您的产业,但挂的可不是您的名字,别人也不知道啊。”   赵颢倒是呵呵一笑:“不急不急,他们再怎么乱来,也不敢在孤的头上动土。”   付蕴辉苦笑道:“王爷可不敢大意,现在连韩琦韩相公都在开始串联准备了,王安石那拗相公,谁知道他会怎么办,要是来真的,王爷就来不及做准备了!”   赵颢这下子有些慌了:“韩相公都感觉到危机了?”   付蕴辉点点头:“何止呢,那些家里有产业的百官谁不是慌得跟什么似的。”   赵颢想了想道:“不至于啊,王安石要是不失心疯,就肯定不会这么出招,这样子是老得罪人的事情,他虽然执拗,但不至于这么不懂事吧?”   付蕴辉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按理来说的确不该如此。   赵颢呵呵一笑:“没事没事,先看看,这么多人呢,要真是这样,王安石也该下台了,我那皇兄,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呢。”   付蕴辉心下稍安,但总是有些不太安心。   “哦,对了,赵世居那边有怎么说么?”   赵颢问道。   赵世居也是宗室子弟,是属于太祖一脉的,历来喜好文学,结交士大夫,交游众多,颇有声誉,所以信息也颇广。   而且赵世居和一个叫李士宁的平民交好,李世宁此人在开封交游广阔,名动一时,很是以为异人,不仅善说吉凶祸福,而且虽然目不识丁,却能够口头作诗,颇为神异。   李士宁周游四方,到了京师,在精英圈子里聚集了一大批追随者。   那个李世宁传闻与王安石交往密切,安石作宰相,李士宁在他的东府中一住就是半年,每天和王安石的子弟交游。   如果真的有市易法这么一个法规要出台,那么这个李世宁就一定会知道一些消息。   李世宁知道了,赵世居应该也会有一些消息。   付蕴辉自然够不上赵世居,但赵世居也有管事帮他做生意,那管事和付蕴辉相熟,有什么消息都会相互往来。   付蕴辉摇摇头:“倒也没有什么。”   赵颢笑道:“那就没事,看看再说,慌张什么!”   ……   市易法还没有正式面世,但是在汴京城的高端圈子里,已经是半公开的秘密了。   王安石对此并非一无所知,实际上,有些消息还是他放出去的。   ——有一部分就是通过这个李世宁放出去的。   他的想法很简单,就是看看各方的反应。   保甲法的事情的确让他有了些警惕,所以他通过这个方式进行试探。   但要让他像欧阳辩那样一轮又一轮的举行听证会是不可能的,在他看来,那完全是毫无必要的事情,因为该反对的人终究是会反对的,既然如此,反对的人多少也无所谓了。   这一次他已经将手中的刀给磨得更加锋利起来,若是有反对者敢冒头,他绝不会心慈手软,吕诲等人就是前车之鉴!   在王安石的府邸里,王安石、王雱以及一个布衣中年人在议事。   “李先生,不知外面如今情形如何?”   这个姓李的布衣中年人自然就是李世宁了。   李世宁道:“大参,外面群情汹汹,这市易法还没有颁发,已经很多人不满了,依在下看来,或许缓缓更好。”   王安石哼了一声:“哼,这些食利小人的反应我早就预料到了,不过是想看看他们的反应罢了,我还以为他们会立即上疏呢,现在这般,还算是克制了。”   王雱笑道:“他们在等市易法公布呢,现在他们空口无凭,自然无从攻击。”   王安石冷笑一声:“那便给他们一个机会,市易法酝酿了这么久,也该颁布了!”   李世宁神色有些异样,王安石注意到了:“先生可有话说?”   李世宁回过神来,笑道:“我是在想,大参的学生欧阳季默会怎么看待市易法。”   提到欧阳辩,王安石的神情有些复杂。   王雱道:“李先生莫要多虑,季默一向支持父亲,他应该不会有什么意见的。”   李世宁闻言只是笑笑。   王安石却是不忌讳说道:“想来他还是要反对的,季默精于经济……”   王雱不等王安石说完,便打断道:“师弟会理解父亲的,父亲所做之事并非为了私利,而是为了这个国家,更是为了天下人,纵使一时半会有点小误会,以后也会理解的。”   王安石看向王雱,王雱轻轻摇摇头。   李世宁何等人,看到此景,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叉手道:“大参,夜色已晚,在下告辞。”   王安石点点头:“先生注意。”   李世宁走了。   王安石看向王雱。   王雱解释道:“父亲与师弟只是一时误会,有点小矛盾也是正常,但不可与外人所知。”   王安石面无表情道:“君子和而不同,政见不同也没有什么稀奇。”   王雱苦笑道:“父亲,有师弟的大旗在,咱们做事也好做一些。”   王安石摇摇头道:“吕惠卿等人被我闲置一旁,旁人一看便知道怎么回事,说不说又有什么区别。”   王雱叹息不已。 第446章 罢市!   政事堂。   一国之枢要,自然繁忙无比。   韩琦作为首相,忙自然是忙的,但经过筛选后,真正需要他处理的事情其实也没有多少,但对于一个人的力量来说,还是颇为忙碌的。   不过韩琦毕竟老于政事,这些事情对他来说大多是轻车熟路,基本都没有什么挑战性了。   一个匆忙的脚步声传来,韩琦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他一向要求中书的属官凡事要稳,即便是再急的事情,也要先稳住自己的节奏,现在这个脚步声急促透露出急躁,令他不喜。   韩琦抬头一看,进来的通进银台司主事吕公著。   吕公著一脸的急躁,不等韩琦问起,便急忙道:“市易法,签发了!”   韩琦豁然抬头:“陛下签发了?”   吕公著点头:“已经发送到银台司,我准备封还!”   韩琦舒了一口气点点头:“嗯,封还吧,你这边如何也不能签发!”   吕公著点点头:“我明白的。”   吕公著匆匆而去。   韩琦露出笑容:“战斗……打响了!”   ……   王安石坐镇制置三司条例司。   “持正,吕晦叔那边还没有通过吗?”   “大参,市易法被通进银台司封还了。”   蔡确道。   王安石面无表情点点头:“那就条例司颁发便是,面子是给了,他们不要辩罢。”   蔡确点头道:“好的,属下这便安排。”   王安石点头:“抓紧,市易司筹办得如何?”   蔡确笑道:“这事情是元长在主持,我喊一下他。”   没一会蔡京就匆匆赶来:“大参!”   王安石点点头:“市易司筹办得怎么样?”   蔡京赶紧说道:“选址已经完成,诸多办公物品也都置办完成,人员也都基本到位,随时可以运转起来。”   王安石点点头:“那就按照计划,条例司颁发市易法,市易司立即运作起来!”   蔡京点头称是,犹豫了一下问道:“大参,这个度……”   王安石横了蔡京一眼:“什么度不度的,除皇庄产业,其余一切产业都应该纳入市易司的管控之中,记住了,越是豪商巨贾,越应该纳入管控之中!”   蔡京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赶紧点头,到了外面冷风一吹,方才感觉整个人都要凉透了。   蔡确从后面出来,蔡京一把抓住了蔡确的手。   蔡确低声道:“先别说话,去我的签押房说。”   两人来到蔡确的签押房。   蔡京哭丧着脸说道:“持正兄,这可如何是好啊,这明摆着是得罪人的事啊!”   蔡确安慰道:“元长莫急,咱们既然来到了条例司,便已经是得罪人了,也不在乎在得罪什么人了,我们只要秉公行事便是了。”   蔡京还是哭丧着脸:“大参的意思就是要严格执法了,这样的话,汴京城里的人我估计都得得罪透了!”   蔡确却道:“他们只会将账记在大参的头上,只要大参不倒,咱们就倒不了,若是大参倒了,咱们……呵呵,能有好下场?”   蔡京脸色更差了,知道在这蔡确这里是讨不到什么好方法了,哭丧着脸走了。   蔡确看着蔡京的背影呵呵一笑:“叫你爱表现,就一个筹建任务,你就非得往怀里揽,这下子看你怎么办?”   蔡确蔡京看起来名字相似,但其实也不是兄弟,蔡京的兄弟叫蔡卞,不过他们到算是有点关系,据说算是同宗,不过这种同宗也就是停留在表面上而已。   蔡确毕竟年纪大十岁,早就预料到了现在的局面,所以王安石派发任务的时候,他借口市易法还有一些漏洞要补,不接这个任务。   蔡京却是一位占到了便宜,毕竟是筹建一个机构,他可以借机成为这个机构的头头,赶紧将任务抢了过去。   到得今日,蔡京才意识到,这个任务到底有多得罪人。   不过蔡确说得也是对的,他们站在王安石这边,王安石不倒,他们就手握大权,王安石若倒,他们的确是讨不来好的。   ……   制置三司条例司正式颁布市易法,市易法通过公文抄送到各处机构去,并通过粘贴公告告知天下。   汴京城沸腾起来了!   西湖城金融区。   浙商银行总部。   所谓浙商银行其实就是大德昌、大德盛两家钱庄的集合体。   杨德昌对面坐着林通,桌子上放着抄送过来的市易法条文。   杨德昌仔细地对比之后点头道:“几乎没有差别。”   一直提心吊胆的林通一下子瘫在椅子上,右手狠狠拍了一下椅背:“玛德,还真是来了!”   杨德昌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意料之中。”   他舒了一口气,看向林通,突然笑道:“林老板,泼天富贵转眼就要成空了,这种体验如何?”   林通豁然站起,伸手推开临街的窗户,冷风钻了进来,两人的衣服猎猎声响。   林通的声音颤抖,似乎是寒冷的原因,但传到杨德昌的耳中却颇为清晰。   “……还有什么体验,这不该成为我们的体验,既然王安石不打算给我们活路,那我们也不用给他面子了,干吧,杨老板!”   杨德成嗤嗤笑了起来:“嗯,那就发动吧!”   西湖城中似乎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然后各处有车马汇集从陈州门进入汴京城。   熙宁六年的冬天似乎格外的冷,尤其是汴京城的各处商业陷入停摆之时,街上人流稀疏,往日里摩肩接踵的景象消失不见,只剩下荒凉的街市。   制置三司条例司。   “什么,罢市!”   王安石铁青着脸。   蔡京慌张点头,但低下的脸上却有一股松了一口气的释然。   蔡确怒发冲冠:“好啊,这些刁民,这是要干什么,这是要对抗朝廷么!   大参,这些刁民就是为了给我们压力,才干出此等之事,下官建议,既然他们罢市,那么市易司就将生意给做起来,正好取代他们!”   王安石看了蔡确一眼:“这个不用你多说,元长,让市易司勒令他们开市,若是不开市,他们以后也别想开了,另外,查一下,是谁在背后操控这些的,没有人指挥的话,不可能这么整齐划一的罢市的!” 第447章 请罢市易法!   听到王安石的话,蔡京脸色都白了。   这是要捅马蜂窝啊。   蔡京心里非常清楚,有这个能量让整个汴京城的大多数商户都关门的人或者机构不多,满打满算也就那么几个而已,但那几个都不是他能够惹得起的。   让他去勒令这些人,他是疯了不是!   蔡京抬起头,却看到王安石冷冷地盯着他,蔡京心下一突,明白自己的反应让王安石不满了,他赶紧道:“好的,大参,我尽快落实。”   王安石盯着蔡京道:“城中商户必须开门做生意,指使他们这么做的人是谁,也必须揪出来!”   蔡京仓惶逃出签押房。   王安石的两个指令都是及其为难的,反正蔡京觉得自己是做不到的。   城中商户,一些小商户自然畏惧权势,但大部分的商户背后可都是百官的产业,更有很多是勋贵、宗室的产业。   王安石不畏惧这些,但他蔡京怕啊!   蔡确说得很对,王安石若到了下去,他这个狗腿子肯定会成为被报复的目标。   若是单纯的制定市易法,那问题倒是不算太大,毕竟不针对谁嘛。   但现在他是实施的人,要去揪出能够筹划大罢工的幕后黑手,还要让整个汴京城的商户恢复营业,这没有雷霆手段怎么做得到嘛!   想要做到倒是不难,蔡京在心里转了一下,就有好几个手段,但都是得罪人的手段。   想要让那些大商人害怕,给他们按上什么囤积居奇、抬高物价的罪名,正好是市易法打击的对象,将这些大商人的家产给抄没,甚至砍下一堆人头,将他们流放千里,这般一来,大多数商户是没有胆子再对抗朝廷了。   这种手段自然能够屡试不爽,但他蔡京就别想混下去了。   可现在他若是敢抗命,王安石就敢让他现在就混不下去!   蔡京发现自己已经是进退维谷的地步了。   ……   王安石却无暇去找蔡京的麻烦,因为赵顼召他进宫。   王安石匆匆来到崇政殿,赵顼没有如同往常一般起来迎接他,脸色也并不怎么好看,看到王安石进来,才稍稍动了动屁股,算是给打了招呼。   王安石心中一动:“陛下?”   赵顼将手中的奏疏递给了黄怀义,黄怀义赶紧接过,给王安石送了过来。   王安石一看,顿时肺腑都气炸了:“前日才颁布市易法,昨日就立即罢市,今日这李常就递上了《请罢市易法书》,而这罢市易法书里,批判逻辑清晰,一环扣着一环,怕不是一两天就能够写出来的吧,恐怕是早就准备好了这么一遭了!”   赵顼看着王安石道:“王爱卿,现在该当如何?”   王安石怒道:“陛下,这事情必然是一群小人冲着新法来的,他们早就处心积虑想要破坏新法,咱们绝对不能姑息,严格查,然后揪出幕后指使,该流放流放,该杀就杀,一点也不必手软!”   王安石的话杀气腾腾。   但却没有得到赵顼的回答。   只听赵顼道:“王师傅,现在赶紧让商户快点营业是第一要事,不然这么大的城市,市民们吃什么喝什么用什么,而且,若是罢市持续个十来天,这要少多少收入啊!”   赵顼说话颇为温和,直接称呼王安石为王师傅,这个称呼更加的亲近,而且提出了看法,虽然没有赞同王安石的意见,但也没有指斥其非,算是相当温和了。   但王安石却颇为不满:“陛下,这很明显就是小人在作梗,我们若是让了步,这市易法就别想推行下去了。   依臣的意见,一定要狠狠给他们一个下马威,这样才能够将市易法推行下去!”   赵顼按压下火气劝道:“王师傅,朕当然知道这些,但现在这个事情太大了,李常所批评也很对,若是强行推行市易法,对于经济的伤害的确是很大,现在商人们反应这么大,想必是真的伤害他们的利益太大。   以前季默和朕说过,商税已经成为国家之根本,想要让国库充盈,靠农业是不行的,一定得是商业蓬勃发展。   季默之前也和朕写信,说市易法会破坏经济,是杀鸡取卵,朕当时其实并不太信,但现在商人们反映这么大,想来也有道理的吧,所以缓缓行之或许更加稳妥。”   王安石坚持道:“陛下的西北拓边计划、夺回燕云的计划都需要海量的银钱,只是收个税,能够?   陛下给农户解绑,免除了支移折变费用、不再随意摊派、还免除了徭役,这些当然是大好事,但想要完成大计划,我们需要更多的钱。   市易法并不是要敲骨吸髓,而是让国家参与到里面去,多拿一小部分的钱而已,远远不到伤元气的地步。   这些商贾反应如此之大,无非就是一毛不拔的吝啬本性罢了,而且竟然敢以这种方式来对抗朝廷,这是在挑衅朝廷,若是不整治一番,他们还以为有了点钱就敢造反了呢!”   赵顼倒吸了一口凉气。   “王师傅,何至于此!”   王安石掷地有声道:“非得如此不可!”   赵顼默然起来。   王安石拱手道:“陛下,言官风闻奏事当然是好事,但这李常明显意有所指,他的背后一定有人指使,请陛下彻查!”   赵顼艰难道:“言官风闻奏事,原本就是他们的职责,若是朕苛责他们,言路堵塞,怕是要引起更大的物议。”   王安石叹了一口气:“陛下,此事若是不处理,那些无知的人则会觉得陛下软弱,至于那些互相勾结意欲不逞的人则会自以为得计,这就是我为什么不敢不奉行陛下圣明的诏旨啊!   如今臣等要为陛下之雄心壮志而努力,而陛下却姑息他们、听从他们,那么君主的权力反倒被这群邪恶的人夺去了,流俗再加以煽动,未来必将寸步难行。   现在那些流俗之人,一心想“朋党因循”,互相勾结墨守成规,而陛下想要干一番实事,干实事最怕的就是“朋党因循”,所以他们要阻挠陛下挥动权柄,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如果陛下能够用制度、国法处置,那么,小人们就会感到害怕,风气也会逐渐发生改变……” 第448章 大宋商会!   王安石的长篇大论让赵顼不知道该怎么反驳,而且王安石所说也的确很对,尤其那一句【如今臣等要为陛下之雄心壮志而努力,而陛下却姑息他们、听从他们……】,这句话如同大锤一般敲打在他的心上,让他一下子无话可说。   是啊,王安石为什么这么拼命,不顾一切站在百官的对立面,难道是为了自己么,王安石自己清廉无比,对什么财富享受之类全不在意,所为之事仅仅是为了理想,他自己又有什么立场去劝说王安石呢?   赵顼沉默了半晌道:“那爱卿便酌情处理便是。”   王安石却是毫不退让道:“陛下,李常哪里呢?”   赵顼很是头痛,拗相公果然不愧是拗相公。   赵顼无奈道:“……要不,朕就留中好了,李常是毕竟是御史,不好随意处置。”   王安石叹息道:“李常不过是他们拿来探路的旗子罢了,若是陛下犹豫不决,他们下一波更是要咄咄逼人了。”   赵顼无奈,只能点头道:“那便让李常去州县吧。”   王安石这才露出笑容:“陛下英明。”   王安石离去,赵顼沉默了许久,黄怀义过来道:“陛下,该用膳了。”   赵顼长叹了一声:“大伴,你说,做点事情怎么就这么难呢?”   黄怀义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愣了一下道:“或许是人的问题吧?”   赵顼原本没想着从黄怀义这里得到答案,黄怀义这么一说,反倒让他一愣:“人的问题?”   黄怀义点点头:“对,奴婢也不知道对不对,但奴婢从仁宗初年进宫到现在,在宫里面几十年的时间,也见过诸多的宰执大臣,有锐意进取的,也有安于现状的,有呕心沥血的,也有尸位素餐的,各种各样的臣工都有。   这些奴婢不敢过多评论,但就做事来说,奴婢最佩服的其实是欧阳秘书监。”   赵顼感兴趣道:“你说说看。”   黄怀义笑道:“欧阳大人嘉佑二年踏入官场到现在,做过的大事很多,但论难度,莫过于变法。   这几年来,已经成功的变法,比如说清丈田亩、均输法、免役法,全部都是欧阳大人亲自主持的。   清丈田亩一事虽然后面有些变故,其实陛下也知道是怎么回事,欧阳大人被迫去职,但临走前的一番安排,终究是让清丈田亩之事彻底完成了,这难道不是他的功劳吗?”   赵顼肯定地点点头:“虽说季默是做了妥协,但这毫无疑问,正是因为季默的妥协,让清丈田亩一事最终成功,所以,功劳还是季默的!”   黄怀义受到了鼓励:“至于均输法、免役法,虽然说是王师傅主导,但具体变法条文都是脱胎于欧阳大人一开始酝酿的税法改制的内容,而且制定的具体人员还全部都是当初的工作小组。   关键是,在具体实施的过程中,还是欧阳大人回来主持的,欧阳大人一系列的举措,不仅将均输法全部都落实了,形成了一套利国利民的制度,又将农户从繁重的税赋之中解放了出来。   老奴虽然是个阉人,但生平佩服的人不多,欧阳大人就是我最为佩服的人之一。   均输法、免役法,那都是一刀一刀都割在地方豪强的身上,一般这样的事情,没有不出问题的,但在欧阳大人这里,啧啧,还真让他给干成了,还一副举重若轻的模样,这就不得不让人钦佩了!”   赵顼仔细回顾了欧阳辩的各种措施,还真的步步都踩在点子上,屡屡令人拍案叫绝。   他再想一想王安石的那些粗暴的做法,忍不住脑袋又痛了起来。   他叹息了一声:“季默还要好久才能够出仕呢!”   他颇有些意兴阑珊。   王安石做事粗糙,但现在还真得用他。   愿意变法的人不多,敢于得罪人的人更少,有能力镇住场子的人更少,王安石的毛病不少,但他在这方面都很适合。   而且……   赵顼知道,有些事情王安石肯做愿意做,但欧阳辩未必就同意做,比如现在的市易法,他自己知道是在敛财,王安石也知道是在敛财,但他们都愿意去推动,可是赵顼却知道,欧阳辩一定不愿意。   这还真让他猜着了。   欧阳辩不仅不愿意,还出手干预了。   蔡确找到了蔡京。   短短一两天的时间,蔡京已经是形容枯槁,好好地一个俊秀的年轻人,竟然有些元气大伤的感觉。   蔡确大吃了一惊:“元长,你这是怎么啦?”   蔡京苦笑道:“持正兄,别提了,这两天我犹如身在地狱一般啊!”   蔡确不解道:“这是为何啊?”   蔡京苦笑道:“这两天在调查商人罢市之事,我倒是寻了一些商人,甚至还动用了手段,但并没有找到什么证据。”   蔡确心中偷笑,你这怕不是没有找到证据,而是怕得罪人吧。   “这个事情的确没有那么简单,你找不到证据也正常。”   蔡京惊诧道:“难道持正兄有什么消息?”   蔡确点点头:“倒是有些听闻。”   蔡京喜道:“还请持正兄指教。”   蔡确笑道:“汴京城里,能够让偌大的商贾团体一下子罢市,除了大宋商会,难道还会有其他的人能够做到这一点么?”   听到大宋商会,蔡京脖子顿时一缩。   他不是不知道,他是太知道了。   在汴京城里,一般人家不知道也就罢了,但是官场中人就少有不知道的。   大部分官宦人家家里都有产业在经营,既然有产业经营,就难免会和大宋商会有所交集,所以少有不知道。   蔡家不算顶级官宦世家,但也算是冉冉升起的新贵,他和弟弟都是进士出身,也是有资格接触到这些的。   大宋商会几乎囊括了汴京城里的各个豪门勋贵,哦,是了,大宋商会是个全国性的大机构,各个州县都有商会的分会,几乎可以说,大宋商会囊括了整个大宋的官员和稍有能量的商人。   蔡京怎么愿意去得罪这么一个庞然大物? 第449章 蔡京被吓到了!   蔡确却仿佛没有看到蔡京的神色一般,继续说道:“……大宋商会一定是幕后黑手,所以元长想要完成大参的任务,只需从商会下手便是,嗯……对了,商会带头的也就那么几个,杨德昌、林通、姜汝成等等几个,只要将他们控制住,施以五木,不怕他们不招!”   蔡京一脸我才不想死的神情。   蔡确所说的这几个人,的确是大宋商会的首脑,而且,里面还有更加重要的几个人没有说呢,比如说陆采薇、于谋、杨清等人。   呵呵,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那可是欧阳辩的人呢!   蔡京突然悚然一惊。   欧阳辩?   商会……陆采薇等人……欧阳辩……李常……   蔡京突然背后出了一身大汗,在大冬天里,脑袋上竟然有些冒白烟。   他想到一个极其可怕的可能性。   蔡京豁然转头看向蔡确,蔡确笑吟吟地看着他:“好了,元长,你好忙的,我就不打扰你了,我回去处理公事啦。”   蔡确甩着长袖离去。   蔡京重重做回椅子上,浑身都提不起劲来。   他真被吓到了。   这倒不是大宋商会带给他的威慑,而是他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所以说,有些人的政治敏感性的确是超乎常人的。   蔡京能够在以后成为宰执,和他的政治敏感性有关系。   从大宋商会的理事会人员组成,他意识到欧阳辩有可能参与到里面去,而联想到李常的上书,蔡京模模糊糊得到了一个启示——欧阳辩或许和韩琦联手了!   这种可能性看似不高,一般人是绝对不会这么想的,但蔡京有一种能够看穿事物本质的能力。   欧阳辩是所有年轻官员羡慕的对象,因为在二十几岁的官员中,欧阳辩是最炫耀夺目的一个。   这一次欧阳辩丁忧介绍归来,以他的根基以及赵顼的信任,很有可能成为四人头,而且最有可能的是再次回到御史台,不过这次就不是监察御史了,而是直接上御史中丞了。   这么炫耀夺目的对象,自然也是蔡京羡慕的对象和努力的方向。   所以蔡京对欧阳辩知之甚深。   欧阳辩之根基,看似来之他的父亲欧阳修留下的政治资产以及皇帝对他的信任,但在蔡京眼里看来却不是这样。   蔡京认为,欧阳辩的根基是经济,这才是真正的依仗所在。   赵顼和王安石搞得这些东西,归根结底就是为了钱罢了。   市易法这中敛财的方式,在蔡京自己看来都有点low了,相比欧阳辩这种十来岁时候手打脚踢就折腾出一个央行,一个农行,以及西湖城、西工建、远洋集团这些庞然大物的人来说,这种方式估计怎么也是瞧不上的。   市易法就是杀鸡取卵的方式罢了,以欧阳辩的创造力,怎么可能瞧得上?   所以,按照一般人看来,欧阳辩不可能背叛他的老师王安石,不可能和王安石的政敌韩琦站在一起。   但蔡京却知道,欧阳辩的根基就是经济,他绝对不会允许有人破坏这个基础,即便是王安石也不行。   实际上蔡京一开始并没有这么想,因为太匪夷所思了,但他一旦有了这个想法,很多线索便浮现了。   蔡京想起了一个事情,就是赵顼在欧阳修逝世时候,想要让欧阳辩夺情,据说当时王安石给了弟子欧阳辩重重一击。   再联想起自己和蔡确两人取代原本的吕惠卿曾布等人的工作,成为制置三司条例司的新贵的事情,蔡京终于恍然大悟了。   ——原来,王安石与欧阳辩早就有了裂缝了!   他们的政见并不相同!   蔡京用他聪明的大脑快速地思考了一下,他们取代吕惠卿他们的时候,还是保马法保甲法的时候,就是那时候他们得到了这个青云直上的机会。   也就是说,王安石和欧阳辩早在那个时候就已经不和了!   诸多的细节都浮现了出来,蔡京确认了一点,那就是欧阳辩和王安石的确是闹矛盾了!   至于欧阳辩有没有和韩琦勾结在一起,这个事情不太好确认。   但是……   蔡京是个极其聪明的人,他梳理了一下欧阳辩明面上的实力。   就如今来说,欧阳辩能够影响朝堂的力量并不多,吕惠卿这些同年要么官职不高,要么被排挤,要么在州县,对于中枢影响力并不算特别大。   张方平和苏颂他们据说和欧阳辩关系颇深,但这种站队问题上,他们未必就真的站在欧阳辩这一边,毕竟市易法的背后站着的可是赵顼。   至于韩家兄弟们,他们实际上是王安石的支持者,不会去支持欧阳辩的。   如果欧阳辩想要阻止市易法的实行,光凭一个大宋商会是成不了事的。   虽说大宋商会背后有诸多的势力,但谁会真的去对抗朝廷?   所以,欧阳辩一定会有别的依仗!   现在中枢里能够依仗的力量,就只有韩琦了!   所以,欧阳辩和韩琦又极大地可能性是联手了!   蔡京心中如同惊涛骇浪一般。   他敏锐的感觉到,这或许是他命运的转折点了。   如果这个事情是真的,那么,他还应该坚定地站在王安石的身边吗?   王安石真的能够应对韩琦和欧阳辩的联手攻击吗?   蔡京并不确定。   再此之前,王安石能够抗住韩琦以及司马光等人的压力,是因为有欧阳辩帮忙。   当时制置三司条例司刚刚成立之时,韩琦就大力攻击,甚至在朝会上直接点名批评,若是当时没有欧阳辩将事情接过去,制置三司条例司还会不会存在,还是一个未知数呢!   至于后面的免役法、均输法之所以能够成功,那也是欧阳辩的运筹帷幄的结果。   而王安石亲自操刀执行保马法和保甲法的时候,却是漏洞百出,以至于被人抓到了把柄,即便后来王安石以告病为威胁,逼得赵顼妥协,然而保甲法依然被无限期搁置了。   这就看得到很多东西了。   有欧阳辩在,变法相当顺利,欧阳辩一丁忧,诸事不利,这难道还不能证明欧阳辩的实力么?   所以现在如果欧阳辩真的和韩琦勾结在一起,王安石真的能够扛得住吗? 第450章 清洗御史台!   熙宁六年十一月庚辰日,赵顼颁发诏令,左正言监察御史李常为左司谏知寿州。   消息一传出,顿时朝廷上下大哗。   虽然说李常这次不算是贬谪,而算是升职了,从左正言身为左司谏,升了一阶,而且独领一州,比他的前任苏轼的待遇都要好。   但是这个时机不对。   他才刚刚上请罢市易法一书,立即就被外派到州县上面去,这里面的意味难道还不够清晰么?   不过赵顼还是留了余地的,李常的升职透露出一个信息,就是赵顼并不想和保守派撕破脸。   这一次赵顼的意思是,李常要破坏新法,所以朕不能容他,但作为言官,他的做法也没有什么不对,所以朕给他升职,也算是弥补他了。   赵顼可能不知道,他这么一个信息却恰恰让诸多言官都蠢蠢欲动起来。   哎呀,这多不好意思啊。   诸多言官摩拳擦掌。   他们这些人原本就是有事没事打两杆子的脾性,便贬谪对他们这些言官来说不是什么坏事,而是扬名立万的好机会,关键是,这被贬谪,还特么能够升官,陛下这不就是在告诉他们——赶紧的,朕给你们升官!   嘎嘎,那就却之不恭了。   当然啦,原本韩琦也是想让他们上书抨击的,这下子他们干劲更大罢了。   第一个上书的是张戬。   张戬可不是什么无名之辈,他是张载的弟弟。   张载常对人说:“吾弟德性上的优点是吾所不及的。他勇于任事,处身正道直行以及不屈不挠的精神,可与孔子门人中子夏相媲美。”   所谓勇于任事的评价,可不仅仅真的是勇于用事,而是张戬性格更加激进。   可想而知,张戬的奏疏是何等的激烈。   张戬在奏疏里面,将王安石和赵顼都骂了一遍,骂王安石祸国殃民,骂赵顼识人不明任用酷吏。   听说赵顼看完之后整张脸黑得跟铁锅似的。   然后张戬也被外派去州县,不过他没有李常那么幸运,去了一个上州做了一个通判,官阶也没有升。   看来赵顼是真的怒了。   然而,言官们也怒了啊。   怎么回事啊您,怎么就出尔反尔了呢,说好的升职加薪呢,就因为骂你几句,就翻脸啦!   那可不成!   老牌嘴炮范镇也出手了。   礼部侍郎、翰林学士兼侍读范镇的咖位可不是李常、张戬这等小年轻能够比拟的,他一出手就让整个朝堂上下震动。   范镇说话历来不太好听,连仁宗都畏惧三分,更别说赵顼了,他几乎是指着赵顼的鼻子在骂,其中有一句更是杀人诛心。   【陛下有纳谏之资,大臣进拒谏之计;陛下有爱民之性,大臣用残民之术。】   这里的大臣,指的自然就是王安石。   拒谏不必多说,吕诲、李常、张戬被贬谪,范镇认为是王安石的拒谏之计,而且,直接将王安石的变法指责为残民之术了。   这种指责简直就是杀人诛心了。   不仅将王安石骂得狗清淋头,赵顼也讨不了好。   虽然句句骂的都是王安石,但重用王安石的赵顼又算是什么?   昏君吗?   王安石看了奏疏气得双手发抖,赵顼也气得满脸乌黑。   但这种重臣,总不好随意贬谪,赵顼将奏疏留中。   但范镇什么人,大宋朝常年骂战前十的选手,见赵顼不发一言,顿时就怒了,连着又上了四道奏疏,一道比一道骂得很。   王安石终于是忍不住了,亲自起草诏书,痛斥范镇。   范镇便以户部侍郎的官职致仕退休。   范镇临行前上表谢恩,仍坚持己议,不仅仅是反对市易法,而是全盘否定王安石的变法了,他请求赵顼“集群议为耳目,以除壅蔽之奸;任老成为腹心,以养和平之福。   范镇这样的重臣都被迫致仕退休,朝堂上下为之侧目。   然而,大宋的文官不会就此罢休的。   监察御史里行程颢上书,被贬谪京西路同提点刑狱;   监察御史里行王子韶贬谪为滑州通判;   御史知杂事陈襄罢为起居注。   至此,整个御史台被清洗了一遍!   而小人李定,却被任命为监察御史里行。   还有一个蒋之奇,当年因为得罪欧阳辩被贬谪出京的人,又重新回到了御史台,成为监察御史。   这让许多人错愕不已。   蒋之奇与欧阳辩仇怨颇深,无论是赵顼也好,王安石也好,不可能不知道这里面的关节,现在蒋之奇不仅回来了,还成为了监察御史。   这意味着什么?   很多人惊疑不定,但蔡京却是看懂了。   王安石和欧阳辩当真是决裂了!   只是这个事情赵顼知不知道那就要另说了,因为现在是王安石在统领大局,蒋之奇这么一个小人物的任命,赵顼未必会关心。   蔡京确定了王安石和欧阳辩决裂,便可以推断出,欧阳辩极有可能和韩琦联手的事情了。   那么,他自己该何去何从?   王安石这段时间展现出来的凶残让人心惊胆战,清洗御史台不说,连范镇这样的大佬都被赶走了,韩琦和欧阳辩真的能够抵挡得住?   蔡京犹豫不决。   现在看来王安石似乎是权势滔天,但蔡京却知道,历史上这般幸进的权臣一般坚持不了太长的时间,到时王安石倒台,他这个猢狲,恐怕下场也不会太好。   欧阳辩韩琦那边现在看似落了下风,但他们根基稳固,不是这么一轮打击就能够撼动的。   蔡京决定去蔡确那边试探一下。   蔡确近段时间比较清闲。   市易法已经颁布,他这个主管法规制定的人需要处理的就不多了,因为政治斗争不用他这里处理,而市易法的实施是蔡京在主管,所以他就相对闲一点,不过也只是相对而已,因为还有新的法规在紧急的酝酿之中。   蔡京的到来蔡确似乎很惊讶:“哎呦,元长这段时间应该很忙啊,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蔡京却看到蔡确的惊讶都是伪装,看着是惊讶,实际上是等他许久了。   蔡京单刀直入。   “持正兄是欧阳辩的人吧?” 第451章 投名状!   蔡京以为自己这么一声断喝,蔡确会大惊失色,没想到蔡确只是笑了笑道:“大宋百官都是陛下的臣子,我也是大宋臣工。”   蔡京不由得赞叹蔡确的定力,叉手行礼:“还请持正兄教我。”   蔡确赶紧起身扶起蔡京,感慨道:“匡扶社稷,还得元长这样的年轻人啊。”   蔡京赶紧道:“元长位卑言微,岂敢大言匡扶社稷,若是有元长能够做的事情,还请持正兄吩咐。”   蔡确也不客气:“还真是有。”   蔡京目视蔡确,一副等候蔡确吩咐的姿态。   蔡确也观察蔡京,不由得为蔡京的姿态所赞叹。   蔡京虽然比不上欧阳辩狄咏这等人样子,但长身玉立,的确是一表人才。   蔡确道:“陛下想要改革,那便要改得彻底,所谓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既然市易法要管控所有的商贾,那么皇室在外面的生意自然也是要管控的,大参既然要立威,还有什么比皇室在外面的生意更加合适的呢?”   蔡京顿时额头出汗。   蔡确这是要投名状啊。   “不知持正兄能否说得更加清楚一点?”   蔡确笑得很温和:“岐王的生意做得很大,而且很多和欧阳辩一体,拿他下手,大参会很开心的。”   蔡京心中大骂,但脸上却是感激莫名。   “我明白了,持正兄,等我好消息!”   蔡确拍了拍蔡京的肩膀。   “嗯,元长,匡扶社稷的重担就交给你了!”   蔡京:“……”   蔡京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的签押房。   他发现,他这个小人物,已经来到了漩涡的最深处了!   蔡确看着蔡京失魂落魄的背影,忍不住摇了摇头。   他很理解蔡京的纠结,但这就是一个投名状,蔡京若是不愿意,也没有人会强迫他,但他只能跟着王安石这艘船一条路走到黑了。   汴京城纷纷扰扰,却不能破坏开封府新郑县欧阳寺村的安静。   欧阳寺村在此之前的名字叫开封府新郑县旌贤乡刘村,因为大名人欧阳修葬在这里,里正立即提名更改村民,上报之后得到了允许,已经正式更名为欧阳寺村了。   欧阳辩自然无所谓,后世原本这村就叫欧阳寺村。   欧阳寺村也因此而得益,别的不说,欧阳辩给欧阳寺村修的水泥路就让他们受益良多了。   一条宽敞的水泥路可以允许好几辆四轮马车并排行驶,直接连接到新郑县的县道上,欧阳辩又在欧阳寺村里设置乡学,招收村里的适龄儿童入学。   又在村里面招募青壮年作为守墓队,以免有人前来破坏。   又因为有很多人前来祭拜欧阳修,有心思活泛的村民在村口开饭店、开香火纸钱店,让欧阳辩有些啼笑皆非。   不过能够造福一方,欧阳辩对此也没有说什么。   就是每日里有人前来祭拜,让他想要安安静静的都不得。   不过他原本就很难真的得到安静。   所谓贫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一个前程远大的未来之星,未来的宰执,无论他在哪里,都有人前赴后继的结识他。   更何况他就在开封府内呢。   新郑离汴京也没有多远的距离,有心人只要愿意来,一天足以来回了。   祭拜欧阳修是个很好的借口。   欧阳发三兄弟很不耐烦这些应酬,欧阳辩其实也并非特别喜欢,但他想要做一些事情,对这些善意也好,逢迎也罢,都得照单全收。   官场上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   一开始欧阳发还是颇为积极,毕竟他是长子,他总得出面接待,但接待了一段时间之后,他发现来人大多都是冲着幺弟来的,他不仅没有感觉到被侮辱,反而开心的扔给了欧阳辩,自己跑去草庐中看书去了。   欧阳辩只能苦笑全部承担下来。   如果是作为一个风景区,欧阳寺村的人还是少了些,但是作为一个墓园的话,这里的人流就太大了。   尤其是最近,车马入流水,至于人为什么突然多了起来,当然和时下的政局有关系。   前来拜访的人也是什么人都有。   有读书人、有商贾、有官员、有勋贵,来的目的也各有不同,有些就是纯粹仰慕欧阳修前来祭拜,有些人则是来向欧阳辩示好来的,而有些人相当无聊,是冲着欧阳家陵园的优美景色而来的。   不得不说,欧阳辩在这里可是花了大价钱的,虽然尽量整饬得简朴自然,但因为当时修建陵园的是当年承建杨德昌杨园的李建造,李建造自告奋勇,非要帮欧阳辩修一个大大地陵园,说是回报当年的恩情。   欧阳辩推脱不过,只能答应了,但一应费用都要自己出,李建造争取不下,最后只能在工艺上下功夫了。   虽说建造的陵园占地并不大,但实际范围是很大的,“其坟山地,东至山冈,西至山冈,南至大路,北至山冈,封高冢为记。”   高冢周围,是赐给保护坟茔的土地,坟地连着土地,共有10顷,土地免除所有的赋税、徭役。   李建造并没有只把关注点放在陵园内,而是将十顷土地都作为他的作品来建造。   建成之后,经过两三年的培育,形成了一片相当有层次的植物园。   陵园内古柏参天,郁郁葱葱,每当出现烟雾升腾的景象,不出三天,就会下起绵绵细雨,如烟如雾,蔚为神奇,附近的人称之为“欧坟烟雨”。   在陵园外,北依岗阜,丘陵起伏,东临溪谷,溪流淙淙,风景秀丽。   李建造在这十顷土地上遍种桃花,在桃花盛开的季节,一片粉红色的花海令人沉迷其中。   至于每年所出之桃子,则是有欧阳寺村的村民作为生活补贴了。   对于这些纯粹来游玩的人,欧阳辩就不管他们了,他们愿意在桃林中游玩就随他们去,桃林中自然有村民守护,不让他们随意破坏,至于陵园内的平静,就不由他们来打扰了。   不然每天都招待这些人,他欧阳辩岂不是成为了庙祝?   而那些来祭拜的人,也不是每一个都值得欧阳辩去接见的,不是很重要的人物自然有管家接待,但今日来人,欧阳辩却不得不自己接待了。 第452章 他急了!   韩琦一脸的疲倦叩开了陵园的大门。   让欧阳辩四兄弟都赶紧过来迎接。   韩琦只留下欧阳辩一人,让欧阳辩带着他去欧阳修的目前祭拜了一番,这才到欧阳辩的草庐里面叙话。   “韩相,您这是来的哪一出?”   欧阳辩哭笑不得。   汴京过来新政,虽说不远,但也不是几步路的问题,韩琦作为宰相,竟然亲自到来,这是出了什么大事了吗?   韩琦一脸的倦意,但强行打起精神来:“闲话少说,一会我还得赶回去呢,老夫过来就是来和你要个准话。”   韩琦单刀直入直接问道。   实际上他们的配合还真的是没有任何联系,仅仅是凭着政治家之间的默契在行事,这次韩琦的根据地御史台被清洗,韩琦看起来是急了。   不过也不能怪韩琦不淡定,宋朝的御史台和谏院的重要性,怎么强调都不过分。   王安石这一次竟然不顾传统,将御史台清洗了一遍,换上了自己的人,也怪不得韩琦连夜奔袭百里,前来找欧阳辩了。   欧阳辩点头道:“韩相,咱们配合挺好。”   听到欧阳辩所说之话,韩琦稍微松了口气:“接下来呢?”   欧阳辩笑了笑:“韩相您白跑了一趟,您若是今天不来,应该就能看到了。”   韩琦沉思了一下:“张安道还是苏子容?”   欧阳辩笑了笑:“苏大参。”   韩琦一惊。   欧阳辩笑道:“苏大参治世能臣,当然知道经济一旦受损,对于国家的伤害有多大,他是个正义之士,自然会挺身而出。”   对于欧阳辩的说法韩琦不置可否,但心内却是心惊,一直传说欧阳辩和苏颂关系好,但还真的没有想到他能够指使苏颂上书。   韩琦不知道的是,欧阳辩的确没有能耐指使苏颂,苏颂不过是因为不耐在政事堂当一个泥雕木塑罢了。   政事堂里面有韩琦和王安石,连张方平都说不太上话,更别说资历更浅的苏颂了。   欧阳辩写了一封书信过去,阐明此次市易法若是实行,将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苏颂立即同意上书。   韩琦斟酌了一下:“苏子容是虽是副相,但分量……”   欧阳辩当然知道韩琦的意思,韩琦的意思是苏颂虽然是参知政事,但在赵顼的眼里,估计也就是凑数的,以他的分量不足以撼动王安石。   欧阳辩点点头:“加上张相呢?”   韩琦骇然看向欧阳辩。   欧阳辩淡定如故。   ——我就算是告诉你这也是张相自愿的,恐怕你还是不会相信的吧?   当然啦,张方平的想法可能和苏颂不同,苏颂可能想去地方发挥点实际作用,张方平的想法可能是将王安石踢出政事堂,然后他也能够掌控大权。   但在韩琦的眼里,就是欧阳辩连张方平也能够指使了。   滑稽。   “若还是不行呢?”   韩琦问道。   欧阳辩直直盯着韩琦。   韩琦自嘲一笑:“那就得老夫赤膊上阵了吧?”   欧阳辩笑而不语。   韩琦道:“这个安排很好,不过,老夫觉得,未必就能够撼动陛下的心思。”   欧阳辩叹息了一声,韩琦说的没错,还真的是未必能够撼动自己这个老师。   历史上王安石的下台,那可是各方合力,加上天灾以及一些大事,才令赵顼怀疑自己的决定,这一次,因为各种条件已经产生了变化,欧阳辩也没有太大的把握。   欧阳辩道:“韩相,尽人事听天命吧,我还准备了一招,只是现在还不适合说出来……”   韩琦也没有追问,他认为自己赤膊上阵就是最后的手段了,如果自己都没有办法令赵顼改变主意,天下人……嗯,或许只剩下欧阳辩一人了。   毕竟这位不仅是赵顼的同窗,还是当年能够面谏仁宗的猛人啊!   欧阳家传统嘴炮,非同小可!   韩琦拖着疲惫的身躯,再次赶回汴京城。   相比来时的仓惶,回去的时候还算是多了几分底气。   若是连苏颂和张方平的加入都无法改变局面,那他韩琦也该退了。   在进入汴京城之前,韩琦让马车停在惠水岸边,掀开窗帘让冷风灌入,倒是颇有风萧萧易水寒之感。   不过韩琦毕竟是一个冷酷的政治家,在短暂的情绪低落之后,马上又振作起精神,让马车再次动起来进入汴京城。   没有多久,他就接到了苏颂和张方平联袂上书的消息。   这个消息令韩琦感觉到振奋的同时,又震骇于欧阳辩的能量。   朝野上下都在等赵顼的反应。   张方平和苏颂这两人虽然在宰执中话语权不大,但话语权不大的宰执依然是宰执。   在等候的时间里,朝堂上下竟然陷入了沉默之中。   然而民间却是热闹非凡,组建了一段时间的市易司终于出手了,一出手就是重磅消息。   在陈州门外西湖城的附近不远处,有一个相当繁忙的工厂,这个工厂主要是制作皮草的。   从西北边境进来的经过硝制的羊皮牛皮狐狸皮等等皮毛,在这里被制作成为各类的皮草制品,比如皮毛大衣、皮包、皮鞋、皮带等等成品,然后从这里销往全国。   但今天这里被新晋上任的开封知府韩维带着衙役给控制了起来,一起带队的人还是制置三司条例司的参详官蔡京。   皮草厂的管事气得浑身颤抖质问道:“你们可知道这里是谁的产业?”   蔡京呵呵一笑:“不管是谁的产业,都应该受到市易司的管束,市易法公布了这么久,怎么你们就不去市易司进行报备呢?”   管事怒道:“瞎了你们的狗眼了是不,这是圣上的亲弟弟岐王颢的产业,你们也敢查封?”   蔡京面对管事戳到他脸上的手指,还有喷洒过来的唾沫视而不见,只是淡定的下令:“将工人赶出去,查封货物,将整个工厂封起来,派人看守,等他们全部报备完成才能够开封,否则没收全部货物并且罚款处置,屡教不改的话,抓人判刑!”   管事又怒又急的喊道:“你们谁敢动,这是诛九族的罪行啊!”   韩维冷笑道:“呵呵,那就让陛下诛我等九族吧!封!”   衙役如狼似虎,用水火棍打倒准备护厂的工人,将人驱逐出去,管事被按在地上流着泪水看着封条贴上工厂的大门,口中嘶吼道:“你们死定了,你们死定了,得罪了岐王殿下,你们死定了!”   蔡京只是一脸的不屑,看都不看管事一眼。   付蕴辉闻讯赶来,但没有下马车,远远看着工厂被查封,然后深深盯了蔡京和韩维一眼,下令道:“去岐王府!”   马车掉头而去! 第453章 委屈极了的赵顼!   皮毛厂毕竟就在西湖城的旁边,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有不少人看到。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韩琦的耳中,韩琦惊诧莫名。   “当真是韩维和蔡京亲自带队去的?”   韩琦再次确认道。   过来报信的人肯定的点头:“就在大道的旁边很多人都看到了,不会有错的。”   韩琦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可真是奇怪了,王安石这是要干什么,为什么要去招惹赵颢,高滔滔那娘……高太后可是护犊子得很,他来这么一招,可不就是在打脸高太后么?   陛下对高太后可是怕得很,连让赵颢出外就第都不能,这可是犯大忌的事情,都让高太后给留了下来。   现在王介甫却主动去招惹赵颢,难道是……”   韩琦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有人匆匆而来:“相公,有信。”   韩琦立即撕开,上面写着: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信没有落款,但那一笔瘦欧体,任谁也知道是谁的笔迹。   韩琦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他脑海之中只剩下一个念头——他是怎么做到的!   复盘一下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市易法发布短短一天时间,汴京城大罢市;   李常上书,贬谪;   范镇上书,致仕;   张戬、王子韶等人上书,贬谪,御史台被清洗;   张方平、苏颂联袂上书;   蔡京、韩维人查封岐王赵颢的皮毛厂;   以及,自己即将开始的赤膊上阵……   这里面看似有一半是他自己的筹划,可这个筹划是他根据欧阳辩的步骤来执行的,也就是说,其实自己的行动也在欧阳辩的算计之中?   更加不可思议的是,蔡京和韩维为什么会查封岐王赵颢的皮毛厂,这种昏招根本就不该出现,因为会把曹太皇太后以及高太后牵扯进来这个事情里面。   曹太皇太后和高太后原本的态度未必就是倾向自己这边的,但王安石这么一招,肯定会让高太后的态度转向自己这边的啊!   王安石虽然固执,但不至于这么愚蠢!   所以,这里面一定有古怪。   但是韩琦想了半天,也想不出王安石会这么做的原因,除非,蔡京或者韩维是欧阳辩的人?   等等!   韩琦有些目瞪口呆起来,难道……   ……   韩琦不知道的是,宫内已经闹开了锅。   赵顼正在崇政殿处理公务,高太后直接闯了进去,进去之后就死死盯着赵顼。   赵顼慌得赶紧从座位上滚了下来。   “母亲,这是怎么啦?”   高滔滔咬牙切齿,才刚刚开口,眼泪就从眼里掉落:“陛下,您威加四海,福泽万物,总不至于连自己幼小的弟弟和年迈的母亲都容不下吧?”   赵顼惊慌失措:“母亲这是何话,儿子有哪里做不对的地方,您说就是,何必说这些话来伤害儿子呢?”   高滔滔哭泣道:“老身这一辈子命苦,前半辈子一日三惊不说,所生子嗣,活下来的更是寥寥无几。   而老三赵颜,老四赵頵,宝安公主,舒国公主几个要么夭折,要么小小年纪就去世了,老身现在就只剩下德宁公主,寿康公主,老二赵颢还有你了。   两个公主都嫁了人,现在就剩下老二和你陪着老身,你父亲也龙御归天了,原本凄凄凉凉也就将就过了。   现在你为了自己的权位,竟然连自己的亲生胞弟都容不下,怪不得人家说天家无情,呜呜!”   赵顼气得跺脚,眼泪都下来了:“母亲,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到底是怎么啦,你直说便是!”   高滔滔抹了抹眼泪道:“你真不知道?”   赵顼眼泪滴落:“母亲,您就直说吧,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高滔滔道:“昨日制置三司条例司的蔡京伙同开封知府韩维,带着衙役查封了你弟弟赵颢开设在西湖城旁边的皮毛厂,你弟弟自食其力,辛辛苦苦挣点钱,你富有四海,何必惦记他那点养家的钱呢!”   赵顼一听气笑了。   瞧瞧这偏爱幼子的老母亲多不讲理。   什么叫辛辛苦苦挣点钱,什么叫赵颢自食其力,什么叫朕惦记着他那点养家的钱?   赵颢挣的钱可不是辛苦钱,里面的门门道道他知道得清清楚楚,那都是赵颢缠着欧阳辩强要过来的,拿过来直接就产生利润了,至于养家不养家的,就算赵颢不挣钱,就他每年拿到手的俸禄以及自己每年给的赏赐,都足以让他过上最好的日子!   连朕这个富有四海的天子过的日子都不如他!   不过赵顼更加生气的是,蔡京为什么要去招惹赵颢。   赵顼好言好语许下了诸多的承诺,这才劝走了高滔滔,然后气冲冲地召见王安石。   王安石冲冲而来,一来就说道:“陛下,又有人弹劾臣了吗?”   赵顼深深吸了一口气道:“王师傅,蔡京查封了岐王颢的皮毛厂,这个事情你知道吗?”   王安石点点头:“陛下,臣是知道的。”   赵顼怒气勃发,但他马上意识到了,硬是压了下去:“王师傅,岐王赵颢是朕的弟弟。”   王安石奇怪地看了赵顼一眼道:“臣当然知道,皮毛厂只是岐王旗下最微不足道的一个产业,封了不会伤筋动骨,但是做出的表率却是极大的,有了这个表率,推行市易法就简单多了。”   赵顼看到王安石如此不解圣意,不由得气苦道:“王师傅有没有想过朕的处境,你知道太后那边疼爱胞弟,太后已经来骂过朕了……”   王安石定定地看着赵顼,以至于赵顼的话都说不下去了。   王安石叹息道:“陛下,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身为圣天子,您该管理好您的家庭,后宫不干政,这样的律条该好好贯彻才是啊。”   赵顼:“……”   赵顼再一次说不出话了。   赵顼感觉到了委屈。   他觉得自己将权力赋予给了王安石,王安石应该是自己最好的伙伴,就像当年他和欧阳辩在学堂时候的感觉,但王安石给他却是不同的感觉。   欧阳辩给他的感觉是尊重,是辅助,而王安石却给了他一种独断专行的感觉,连自己这个赋予他权力的人,都得不到他的尊重。   赵顼被母亲误解,又不被王安石理解的巨大委屈涌将上来。   他感觉委屈极了。 第454章 赵顼之忧!   赵顼的委屈其实也可以理解。   他自己认为自己是为了这个国家,说不上呕心沥血,但他的勤奋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   别说像他的父亲那样经常缺席朝会,连有时候出去巡行之后,回来还要继续上朝,从治平三年到现在,足足六年多的时间,没有一日间歇。   这些年国库里有大把的钱,虽然说花钱的地方也多,但总不至于短缺了他这个皇帝,但他以身作则,除了该花的,不该花的钱是真的一点都不花,尤其是自己个人享受上面,他更是相当苛刻。   这一身上朝穿的朝服,已经穿了好些年了,黄怀义一直劝说给他换,但赵顼就是不让,嘴上说着穿惯了的衣服比较舒服,但实际上哪里是这样啊,不过是真的想省钱来做大事而已。   这几年西北的堡垒前进计划,花的钱可不少,毕竟建设堡垒要钱,派兵驻守花钱更多,这些钱都是要朝廷拨款的,朝廷虽然岁入不少,但偌大的国家,到处都要用钱,不省着点用也是要抓瞎的。   然而,即便是这么节俭,但相比起要做的事情来说,这些钱还是远远不够的。   这些年不断地在推出新法,新法虽说都是为了提高效率,给国家创造利益的同时,也要给农户实惠,当然清丈田亩、均输法、免役法这几个好评还是不少的,但保甲法和保马法却是让朝廷亏了不少钱,尤其是税收的减少让朝廷有了切肤之痛。   正是因为如此,王安石提出市易法的时候,他才会答应的啊。   虽然说市易法会商贾有一些影响,但朝廷也不过是在里面挣一点钱补贴国家事业而已,你们这些商贾一个个吃香喝辣,绫罗绸缎,腰缠几百万贯的,给国家贡献一点怎么啦,怎么就至于全城大罢市,这不是在打朕的脸吗?   朕这么辛苦又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这个天下!   李常、范镇、张戬、王子韶、苏颂、张方平……你们一个个都来骂朕,都将朕当成祸国殃民的昏君了,你们一个个都是忠臣,就朕是昏君!   还有你,王安石,朕给了你偌大的信任,为了你,朕连韩琦都得罪了,现在你竟然说这样的话!   赵顼感觉一口气堵在胸口上,眼睛阵阵的发黑。   这段时间他伙同王安石清洗了御史台,但承受的压力可不小。   言路畅通是明君的标配,清洗御史台的做法其实就是冒着暴君的风险的。   现在政事堂的苏颂、张方平也联袂施压,高太后又来哭诉,不用脑袋想,韩琦也会趁机过来施压的,朝廷上下,立时就是群情汹汹之景象,肯定都是冲着朕来的,你王安石不想着办法来解决这些问题,还希望朕去承担所有的一切……若是季默在,绝不会如此!   赵顼和王安石不欢而散。   然后韩琦来了。   看到韩琦,赵顼一脸的苦闷:“韩相公也是来让朕停止市易法的么?”   韩琦点点头,又摇摇头。   赵顼大奇:“韩师傅这是什么意思?”   韩琦神情肃穆道:“臣请陛下诛杀王安石!”   赵顼吓了一大跳:“韩师傅,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韩琦声色俱厉道:“陛下,吕诲曾控告王安石十宗罪,当时王安石还没有执政,还没有犯下种种恶行。   但时至今日,那十宗罪依然是八九不离十了。   保马法、保甲法害民之法,有多少农户为了不去上番校阅,竟然被逼得自残腿脚,有多少民户被逼得妻离子散,更是让岁入骤降,也就是这两年没有天灾,若是有天灾,大宋倾覆就在顷刻之间!   现在王安石竟然还推出市易法这等伤害国家根基之律法,陛下难道不知,如今商税已经是国家岁入之根基,市易法强行从商贾手中盘剥,经济萎缩的萎缩就近在眼前了!   臣追随过仁宗,又辅助英宗,几十年来,为了这个国家兢兢业业,起起落落的,早就位极人臣,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臣之建议,全是处于公心,陛下若是认为臣说的是假话,可以杀了老臣,可以让老臣致仕,但老臣也不得不说,让王安石当政,实是祸国殃民之举啊!”   韩琦趴在地上痛哭流涕。   赵顼脸色惨白,双手藏在龙袍下发抖。   韩琦这是在死谏了!   赵顼可以怀疑别人的忠心,但韩琦的忠心却是无法怀疑的。   韩琦从仁宗时代开始,就劝立他的父亲,让曹太皇太后撤帘,后来自己的继位也是韩琦一力拥护,才算是断绝了叔伯们的觊觎,可以这么说,韩琦这个老臣对他们一家算得上大恩大德。   而且韩琦说的也对,他几起几落,几次当宰相,如今已经到了这个岁数,还有什么好执着的,除了一点公心,还有什么私欲么?   难道真的是自己做错了?   赵顼当真是在怀疑自己了。   赵顼当然不可能真的诛杀王安石,更不可能让韩琦致仕。   所以他好言好语地劝走韩琦。   韩琦也知道,所谓诛杀王安石,不过是一种说法罢了,赵顼当真要杀,他也是要拦着的。   刑不上士大夫,这可是一条铁律。   现在赵顼是没有办法立即做出抉择的,这还需要时间。   所以韩琦走了。   赵顼回到了寝宫,只感觉头痛欲裂,正想好好歇歇,却听说曹太皇太后与高太后联袂而来,赶紧起来请安。   赵顼强忍着头痛给曹太皇太后以及母亲高太后请安,却看到了胞弟岐王赵颢就跟在后面,神情还有些得意。   赵顼忍住头痛和怒火和母亲以及祖母聊天。   说了没几句,曹太皇太后就将话题转到了变法上。   “我听说民间被市易法给害苦了,为什么不取消它呢?”   曹太皇太后说道。   赵顼反对:“这些都是利民的政策,不是要害民的。”   曹太皇太后摇摇头,把矛头一转:“王安石的才能的确是不错,可是抱怨他的人太多了,不如先把他调到外地去,过个一年半载再回来。” 第455章 你行你上啊!   赵顼低着头,却梗着脖子。   他当然知道太皇太后的意思,显然是为了自己好,希望自己和王安石适当的切割,以此平息舆论,缓解矛盾。   但现在他不想低头。   “群臣之中,只有王安石能横身为国家当事啊!”   赵顼并不领情。   曹太皇太后和高太后有些无奈。   这时候站在太皇太后以及高太后身后的赵颢开口了:“太皇太后的话,是至理,说得对极了,陛下不可不深思啊!”   赵颢不说话还好,他一说话,赵顼心中的怒火便不可抑制的爆发出来,他大声喝道:“是我在败坏天下吗,你行你上啊!”   赵颢顿时就被吓哭了:“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曹太皇太后和高太后的脸色也变得惨白起来。   ‘你行你上’这样的话,普通人说说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但皇帝对享有皇位继承权的宗室贵族说,简直就是恶毒的诅咒了。   太宗皇帝曾经对太祖皇帝的长子德昭说过类似的话,德昭回去就自杀了。   曹太皇太后带着高太后以及岐王赵颢仓皇而逃。   只留下赵顼在寝宫内默默地垂泪。   他感觉委屈极了。   天下间竟然没有一个人能够理解他的吗?   商贾们反对赵顼并不吃惊,因为侵害的是他们的利益嘛;   言官们反对,赵顼也并不觉得吃惊,因为风闻奏事是他们的本职工作嘛;   苏颂和张方平反对让赵顼压力倍增,他们一向属于变法的中立派,甚至是靠近变法派的,在欧阳辩在丁忧之前,他们其实算是支持变法的;   而韩琦如此激烈的反对则是让赵顼有些吃惊,这位分量最高的老臣的反对,似乎揭示了里面似乎真的有很大的问题;   重重压力不断地积累,直到皇族内部的施压,让赵顼彻底的爆发了。   黄怀义有些犹豫,不太想进入寝宫之中,因为生怕看到了赵顼最软弱的一面,然后被灭口,但身为赵顼的身边人,这时候他必须出现。   黄怀义进入寝宫内,赵顼坐在床边默默地垂泪。   黄怀义道:“陛下……”   赵顼抬起头来,看起来有些恍惚:“大伴?”   黄怀义忍不住眼眶微微湿润:“官家,您莫想太多,早些安歇,明日起来,又是新的一天。”   赵顼点点头没有说话,但还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黄怀义感觉有些不对劲,赵顼突然说话了,把黄怀义吓了一跳。   “大伴,你说,这次朕是不是错了?”   赵顼幽幽道。   黄怀义摇摇头:“陛下是为了天下,又不是为了自己,变法之事,历来有得益者,便有利益受损者,得益者会夸赞陛下,利益受损者则是反对改变,这又有什么奇怪的。”   赵顼叹息一声:“你说的有道理,但这一次反对的人太多了,恐怕朕真的错了。”   黄怀义不敢附和赵顼,只是含糊其辞。   赵顼站了起来,光着脚在地板上走动,黄怀义惊道:“陛下,地板冷,小心着凉!”   赵顼呵呵一笑:“传闻仁宗皇帝总喜欢赤着脚行走,果真是挺舒服的。”   黄怀义有些心惊,陛下这言行好像有点问题啊,是气急攻心乱了神志么?   老赵家可是有这传统的,仁宗、英宗都有类似神志不清的情况。   赵顼来回走了几趟,似乎渐渐冷静了下来,回过头问道:“季默的丁忧之期还有多久?”   黄怀义悄悄算了一下:“文忠公在三月前举行过小祥之祭,小祥之祭在第十三月举行也就是说,欧阳大人已经丁忧十五个月。   接下来会在在第二十五月举行大祥之祭;然后间隔一个月,在第二十七月举行禫祭,也就是除服之祭,守制结束。   所以,明年这个时候,欧阳大人就该除服了。”   赵顼默默地咀嚼:“还有一年时间,也罢也罢!”   黄怀义心中暗喜,他看到的是赵顼的态度已经软化了。   黄怀义在这场变法之中并不涉及利益,但他并不愿意看到赵顼对抗百官,赵顼是他从小看大的,最近承受的压力太大了,以至于现在已经出现了些许的不正常的迹象了。   他生怕再受太大的刺激,赵顼就要步仁宗英宗的后尘了。   赵顼突然道:“大伴,你说,季默在这个事情里面牵扯有多深?”   黄怀义大惊失色:“陛下?”   赵顼惨然笑道:“朕又不是傻子,季默做得这么明显,朕要是还不知道,那岂不是真成傻子了。”   黄怀义沉默了一下:“那……陛下不愤怒么?”   赵顼摇摇头:“因为,从一开始季默就是反对的啊,保马法、保甲法,季默从一开始就是反对的,他和王师傅都抗争过无数次,以至于这两部政策迟迟无法落地,恰好赶上丁忧,这才推行了下去,果然如同季默所料,出大问题了!”   黄怀义咋舌。   “……这市易法,在还没有实行之前,季默就给朕写信了,他把各种可能出现的状况都给朕给说清楚了,实际上也都一一发生了……”   赵顼又沉默了起来。   黄怀义再次咋舌。   话说现在的年轻人都是怎么了,欧阳辩破坏赵顼要实行的政策,赵顼竟然没有因此而愤怒,看起来还像是认输了一般,这特么是怎么回事?   赵顼抬起头来,似乎不吐不快:“季默在丁忧之前和朕说过,说他离去后,王师傅变法势必更加激进,让朕当心一些,尽量控制一下,朕不信。   于是我们二人就打了个赌,也做了约定,如果他所预测之事成真,那朕便要果断停止下来。   所以,之前保甲法出了问题,朕立即将其停止下来,保马法虽然没有明文禁止,也是名存实亡了。   现在这市易法的事情,季默只是提前将事情给做了,尽量把损失降到最小,这场赌约,是季默赢了。”   黄怀义舒了一口气。   原来如此。   下一瞬间,黄怀义不免毛骨悚然。   赵顼惨然一笑:“明白了?”   黄怀义点头。   他算是明白了赵顼的挫败感了。   智近乎妖! 第456章 新的开始并非全部都是好的!   早在大家对于变法还模模糊糊的时候,欧阳辩已经看到了变法的成功失败,并且预料到其中会出现什么问题,什么人会站出来反对……一切如同纤毫毕现一般,全无遗漏!   这等智慧着实令人绝望啊!   这就怪不得赵顼这个心高气傲的年轻人感觉到如此颓丧的原因了。   熙宁六年在熙熙攘攘中过去,在炮竹声中迎来了熙宁七年。   早在春节之前,赵顼宣布,王安石罢相,出知江宁府。   消息一出,朝野欢腾。   汴京城商户打开店门,重新做起了生意,码头上重新有大量的货物涌入进来。   接近一个月的罢市,商贾们损失惨重,朝廷也不好受,整个汴京城差点停摆。   不过,这相比市易法深入执行后的后果,这个结果是可以接受的。   至少欧阳辩认为是值得的。   王安石出知江宁府,继任的是韩绛,韩绛是王安石推举的。   蔡确出知兖州,蔡京为徐州通判。   吕惠卿等人重新回到岗位上,这一次,吕惠卿不仅是作为制置三司条例司公事官,还被任命为参知政事,他的任命是和韩绛的任命是同时宣布的。   其实这已经是释放了赵顼的态度了——王安石可以走,但是朕变法的态度不会更改!   韩绛和吕惠卿都是站在变法派这边的,他们的上任原本就代表了赵顼的态度,还有王安石虽然被罢相,但王安石的级别被提高了九级,待遇可算是优厚至极!   而罢相制书里面用的直接就是王安石自己恳辞,算是给足了面子。   可即便是这样,仍然有人看不清楚形势。   天章阁待制、河东转运使李师中做出了判断,他认为,王安石的罢相意味着国家路线的转变,王安石的变法路线已经走到头了,接下来恐怕就是要重新回到以前的政策了。   那么,之前反对变法而被贬谪的人,也该重新回来主持中枢的工作了,比如吕诲、李常、范镇、张戬、王子韶、苏轼等等。   李师中的心态其实也好理解,他提出来将这些人重新调回来,将来这些人就会感激他,相当于是他的政绩了,以后他的路就好走了。   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他自以为是天下第一号聪明人,最后小丑竟是他自己。   赵顼看到了李师中的奏折勃然大怒,直接将李师中一撸到底,然后押往和州监视居住。   欧阳辩听说了这个事情时候苦笑不得。   这个李师中说他糊涂吧,他还知道要市恩,可要说他聪明吧,却完全看不清形势,直接蒙着头就上了。   在这场对抗之中,即便是吕诲、张戬、王子韶这些被清洗出去的人,也都是到各地做官就职,看似悲惨,但日子过得还是逍遥自在的。   而这个李师中在整个过程中置身事外,到了事情告一段落的时候,却突然出来说话,然后变成了最惨的一个。   别的人贬谪还是当官,他却直接成了阶下囚了。   惨啊!   欧阳辩都为之咋舌。   然而李师中的下场并不冤枉,因为过了几天之后,赵顼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朕......八年于兹,度度时之宜,造为法令,布之四方,皆稽古先王,参考群策而断自朕志。   ....虽然,朕终不以变或违法之数,辄为之废法,要当博谋广听,案违法者而深治之。间有未安,考察修完,期底至当。   士大夫其务奉承之,以称朕意。无或狃于故常,以戾吾法。敢有弗率必罚而不赦。”   诏书的内容可以归纳为四点:   第一,过去八年来所有的法令“皆断自朕志”,是朕的法令,而非王安石的法令。   第二,新法的问题不在于新法本身,而在于执行中的歪曲不力,在于“吏或违法”。   第三,新法可以完善,不可以推翻。   第四,敢有违背新法者,重罚不赦。   当然,所谓不可以推翻的新法指的是免役法、均输法、清丈田亩这些已经被切实执行并且被接受的新法,而保马法、保甲法、市易法则是被明确废除了。   熙宁七年的春天,被认为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然而,新的开始并非全部都是好的开始,也有一些是糟糕的开始。   熙宁七年这个春天的起始在后来被认为是个糟糕的开始。   ……   春雨飘洒,欧阳修的陵园古柏掩映,绵绵细雨,如烟如雾,蔚为神奇,这就是所谓的“欧坟烟雨”了。   欧阳辩站在草庐内,看着外面颇为神奇的烟雨,视线斜对面便是父亲欧阳修的坟墓。   桌子上放着一封信。   信是韩绛写的。   “……王介甫出知江宁,蔡确出知兖州,蔡京为徐州通判……韩相公并不满足。   李师中后,韩相公上书,请召回吕诲、李常、范镇、张戬、王子韶、苏轼等人。   当然韩相公非李师中那等糊涂人,并不攻击陛下之路线,而是以正常调动之名义,陛下并不好拒绝。   加上御史台蒋之奇、李定等等确为小人,已经被一一清除。   吕诲进通进银台司、吕公著则调整为御史中丞、苏轼为监察御史。   李常、张戬、王子韶、范镇等调动则是没有被允许……   诸多调动,韩相公之党羽重新充斥于朝堂之上,吾深感不安,介甫虽然远离中枢,然而吾已经感觉到下一轮风暴即将掀起……”   欧阳辩笑了笑。   王安石走了朝廷就平静了?   天真啊。   根子不在于王安石,也不在于赵顼,而是在于这个国家的命运啊!   如今西夏、辽国、宋朝三国鼎立,宋朝无险可守,两柄大刀就选在宋国的脖子之上,随时可能斩落下来。   明眼人都知道,宋朝守得了一时,守不了一世。   现在辽国和西夏是因为国内政局也并不稳,所以没有余力侵袭宋国。   一旦他们出现雄才大略的君主,挥师南下,届时大宋能不能守住,还是另说呢。   只要大宋一日没有将幽燕之地抢回来,就一日不能安枕而眠。   赵顼想成为一个有为之君,想要洗刷他父亲英宗的耻辱,他就得干成一番大事业,还有什么比拿回故地更加显赫的事业吗?   想要拿回故地,想要用武力收回,以大宋如今的实力自然是空谈而已。   想要拿回故地,就得富国强兵,想要富国强兵,就得变法,一旦变法,便会和守旧一派产生冲突,这根本和是不是王安石主持变法无关。   实际上,即便是守旧派印象极好的欧阳辩来主持变法,这种局面终究还是要出现的。   因为只要变法,就一定会触犯既得利益者的利益。   这一点完全是无解的。   韩绛的忧心忡忡,化为欧阳辩的无可奈何。   说实话,变法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欧阳辩觉得已经是到头了,至少经济上是足够了。   接下来要触及的东西,连欧阳辩都感觉头皮发麻。   因为接下来的是两块硬骨头。   一是吏治,二是军队改革。   有人便要说了,元丰改制不是在赵顼的主持下成功了么,看起来也没有引起什么动乱啊。   在欧阳辩看来,元丰改制,也就是换了壳子罢了,根本无济于事,甚至比不改还糟糕。   先别说后世的影响不影响什么的,就说现在的主要目的。   欧阳辩想改革官制目的是为什么,是为了提高官僚系统的效率,要达到可以将百姓组织起来的程度,而不是换个名字就算是完成了,那个顶个屁用!   而军队改革更是令人头皮发麻。   北宋的军队已经烂透了,对于这种烂透了的军队,说实话,改革其实并不讨好,其实直接裁掉是更加经济的。   但还真的不能裁,因为军队会作乱的啊!   北宋禁军里盘根错节,外战外行,对内倒是颇有一套,无论是闹饷还是要奖赏,一套一套的颇有章法。   时至今日,欧阳辩才发现一开始的想法是多么的幼稚。 第四卷 小结 第四卷 写到这里就该结束了,因为王安石的时代结束了。   其实真正的变法不应该是这么简单的,可能要比这复杂一百倍一千倍,作者查阅了很多的资料,买了很多的实体书来看,但也只能写到这个程度了。   写第一卷 的时候,那时候是很快乐的,因为欧阳辩很快乐,所以我也很快乐。   但是等欧阳辩进入政坛之后,他便变得不快乐了,因为真正为了家国的人是很难真的快乐的,在这个过程之中,有太多令人愤怒,令人感觉到沉重的东西了。   有读者说,作者你这么写不行的,后面留言少了,不是你写得不好看,而是太沉重了。   我只能苦笑回复:如果单纯为了爽,就枉顾事实,那么写出来的东西……   其实这个我不愿意评价,我还是希望能够写出一些能够相对表达自己所思所想的东西的。   从第三卷 开始到第四卷,我几乎是几万字就要画思维导图,一个事件一个事件的排列,把里面涉及的人和事件都给查清楚,需要查很多的资料,才拼凑出这么一个不太成熟的东西来。   说实话,非常累。   但让我很满足。   有读者说,你抓紧让王安石滚蛋啊,然后自己主持变法,改革军队,然后犁庭扫穴,收复幽燕,这样订阅不久上来了吗?   哈哈,感谢这个兄弟的金玉良言。   怎么说呢,可以这么写,但和上面的理由一样,没有什么意思。   一个人的思想要转变是需要一些时间和事件的,没有经历想要温和变革的想法的破碎,怎么会有暴力改革的冷厉,没有暴力改革的挫败,又怎么可能有推翻旧制度的想法?   总得一步一步来嘛! 第五卷 的内容嘛,你们大约也可以猜测的到的嘛,就不多说了,看书吧。   总而言之,老猫写得未必好,但态度绝对是极好的!   哦,对了,这段时间老猫的成绩不错,进入了历史频道畅销榜前十,虽然只是短短几天,但也是相当荣幸了! 第457章 苍生有难!   崇政殿里,还烧着暖炉取暖,三月的汴京城还不到暖和的时候。   天气寒冷,但赵顼的内心却是如同那热烈燃烧的火炉一般,十分的焦灼。   春雨贵如油。   熙宁七年的春雨不仅贵,还有价无市。   从熙宁六年秋冬开始,到熙宁七年的暮春,开封府附近仅仅在新郑县下了一场小雨,其余地方根本连一滴水都不见。   在这个以农为本的封建王朝,雨水关乎一年的收成,从朝廷到百姓,没有一个是不关心的。   作为大宋朝最高统治者,赵顼尤其焦心,脑袋更是嗡嗡响个不停。   从年前市易法实施遭遇阻力后,赵顼的头痛症就一直没有停过,找了御医也没有什么用,现在更是头晕眼花,看奏疏都不行了,只能让身边人读给他听。   黄怀义手捧着一份奏疏,不急不缓地念道:“北尽塞表,东被海涯,南踰江淮,西及卭蜀,自去岁秋冬,绝少雨雪,井泉溪涧,徃徃涸竭,二麦无收,民已绝望,孟夏过半,秋种未入,中户以下,大抵乏食,采木实草根以延朝夕。贫下户“拆屋卖钱以给己家粮及官中诸费者众……”   赵顼烦躁地摆摆手。   黄怀义赶紧拿起另外一个奏疏。   “这是河东转运使王广渊所奏……”   黄怀义快速的阅览,略去了问候等等,只读关键词句,以减少赵顼之负担。   “……河东的岚州、石州自冬迄今,旱暵为虐,被灾者广,流民扶携塞道,羸瘠愁苦,身无完衣,并城民买麻糁麦面合米为糜,或茹木实草根,至身被锁械,而负瓦揭木,卖以偿官,累累不绝……”   赵顼满脸通红,还咳嗽了几句,赶紧摆手让黄怀义莫要在读。   黄怀义快速地把剩下的奏疏给浏览了一下,越看越是心惊。   除了河东的岚州、石州外,境况差不多的还有京东路的齐州、郓州、开封府界诸县、大名府的怀州、卫州、延州、陈留等县、真定府的邢、洺、磁、相、赵等州、鄜延路的延州、环庆州、保安军、陕西诸路、河北西路、永兴军、冀州等地。   他甚至看到了环庆路安抚使楚建中递上来的奏疏说道:“奉手诏,以缘边旱灾,汉、蕃阙食,夏人乘此荐饥,辄以赏物招诱熟户,至千百为群,相结背逃。若不厚加拯接,或致窜逸,于边防障捍非便。……”   这种情况还蔓延到宋朝的边疆,影响到国防的地步了!   看到黄怀义的表情,赵顼还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他心急如焚,赤着脚在地板上走来走去,时不时用力地敲着自己的脑袋。   黄怀义看着担心,赶紧说道:“陛下,要不,请相公们来一起商议吧?”   赵顼忽地停住了脚步:“没错没错,赶紧请相公们过来。”   黄怀义怀着担忧的心情,去外面招呼小黄门带着口谕去宣召相公们过来。   没有让赵顼等太久,韩琦、张方平、苏颂、韩绛、吕惠卿等人联袂而来。   赵顼也不等他们见礼,开门见山道:“诸位爱卿,旱情已经非常严重了,可有良策?”   吕惠卿比较务实:“陛下,现如今稳住局面是第一要事,臣建议先开仓放粮,发常平米赈饥民,以免饥民到处流窜,一个不慎,就会演变成为盗贼,到时候局面就更不好看了。”   苏颂却道:“大旱才刚刚开始,春种看起来是很难种下去了,上半年种不了地了,常平仓恐怕是支持不到今年的冬天的,现在就开仓,后面局面一样没有办法处理。”   赵顼叹息道:“钦天监那边怎么说?”   韩琦拱手道:“钦天监那边认为,今年的大旱估计得持续很长的时间,春种估计是指望不上了。”   赵顼忧心忡忡:“今年恐怕要饿死很多人了!”   几位重臣面面相觑。   赵顼道:“抓紧时间,下诏令各地及时上报雨水情况吧,有稽违者纠之,也好统筹安排。”   吕惠卿几个点点头,这种情况朝廷实际上也做不了太多,看天吃饭就是如此,有时候不是不想做什么,而是的确是无能为力。   众人摇头叹息,正要回去政事堂,却听到韩琦突然说道:“陛下,此乃天意,陛下当克尽人事。”   众人吃了一惊。   赵顼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什么叫天意,无非就是天人感应那一套,而克尽人事,汉唐一来也形成了规矩。   所谓克尽人事,主要包括几个方面。   一是祈禳。   天旱祈雨,久雨祈晴。   如遇天灾由皇帝亲自或遣使祈禳,如遇小灾或地域性灾害由地方官员或民间祈禳。   二是下诏言事。   包括皇帝下罪己诏,对自己的德行进行反省,对主政不力作自我批评。   三是策免宰相。   由于宰相负有燮理阴阳之职,阴阳失调引发灾害,宰相就负有责任。   从汉代开始,就有因灾策免宰相之举。   四是因灾虑囚。   古人认为系囚冤滞会引发旱灾,“怨气积,冤气盛,亦能致早。”也能引发水灾,“久雨者,阴气凌阳,冤塞不畅之所致也”。   所以,水、旱灾害发生时,皇帝要下诏虑囚。   祈雨和虑囚倒也罢了,这都算是题中应有之义,但皇帝下罪己诏和策免宰相……这是要将其搞成重大的政治事件啊!   皇帝下罪己诏,由于是在灾害期间,臣下奉诏言事,不会因言获罪。   因此,因灾言事的内容是十分丰富的,或者议论朝政,或者检讨吏治,或者批评权臣,或者提出救灾建议,甚至直接批评皇帝的德行和为政!   德行先不说,为政这一块,最近才稍稍平息了下来,王安石的去职,让朝政稍微缓和,韩琦现在又是什么意思?   是剑指宰相吗?   韩琦自己就是宰相,但肯定不是冲着自己去的,那他又是冲着谁去的?   韩绛和吕惠卿脸色有些难看。   张方平和苏颂也是面面相觑。   “韩相公,您的意思是?”   韩绛看着韩琦问道。   “朝堂才刚刚稳定下来,您这是想干什么!” 第458章 韩琦的谋划!   韩绛第二句话说得并不客气,但韩琦看都不看韩绛一眼,只是看着赵顼。   赵顼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只是说道:“朕会在几日内于宫内祈雨。”   韩琦却不依不饶道:“还请陛下下罪己诏,以求天恕。”   吕惠卿见到韩琦对皇帝如此咄咄逼人,站了出来道:“韩相公这是要做什么,是在威迫陛下么!”   韩琦闻听此话,将闪闪发光的眼睛看向吕惠卿:“上天为什么会降下灾祸,还不是因为你们这帮人在瞎搞乱搞,王安石既已离去,但灾祸不止,说明朝中还有人为祸,你和韩绛一上台天下就发生大旱灾,难道不是上天的启示么?”   吕惠卿心中大吃一惊。   原来在这等着呢。   韩琦果然意有所指,这是盯着自己和韩绛呢。   韩琦逼着赵顼下罪己诏,然后可以顺势让百官抨击这几年的变法,顺势除去韩绛与自己,没有了自己和韩绛主持大局,变法大局,或者说路线,就会因此而断。   可是,韩琦为什么这么急不可耐呢?   赵顼自然不可能被韩琦这么一胁迫立即就范,但是原本拿来解决问题的会面只能不欢而散了。   回去后,吕惠卿越想越是恐惧,他赶紧找来曾布、郑雍、梁焘、林希等几人,把韩琦的反应告诉了大家。   曾布皱着眉头:“王相公已经去职,韩琦为什么还这么不依不饶呢?”   郑雍想了想道:“韩琦或许是在担忧什么事情发生?”   梁焘眼睛一亮:“有道理,或许是有什么变化,逼得他兵行险着!”   林希皱起了眉头:“问题是,到底是什么让他如此着急呢,王相一时半会是回不来的,吉甫兄和子华兄虽然也身为大参,但在政事堂里面排名靠后,也无法威胁韩琦的位置……”   曾布抬起手道:“等等,莫非是他担心季默!”   吕惠卿眼睛一亮:“非常有可能啊!”   林希抚掌笑道:“没错,应该是了!”   梁焘哈哈一笑:“正是正是,季默这次回来,按照正常升迁,直接拜个御史中丞,有季默在御史台,那战斗力恐怕是令人畏惧的,届时变法再无人能够阻止了,韩琦也要畏惧三分。   所以这次他要借着大旱做文章,逼着陛下下罪己诏,他借机让人批评这几年的路线,以此否决变法路线,若是能够将吉甫兄和子华兄给驱出政事堂,那咱们就要实力大损,到时候即便季默回来,即便有皇帝的支持,也很难再次将路线重新扳回变法的路上了,韩琦这厮真是毒辣啊!”   吕惠卿若有所思:“文忠公的禫祭在九月份举行,除服之祭举办完后,守制就结束了,十月份季默就该回来了,现在只剩下短短六七月的时间,季默是王相外的另一杆变法大旗,有季默回来,咱们立时声势大振,也怪不得韩琦要着急了!”   曾布点头道:“所以,韩琦要逼着陛下下罪己诏,这个图谋切切不能任其成功,若是阴谋达成,吉甫兄和子华兄的境地就要糟糕了!”   “没错,陛下不能下罪己诏,陛下若下罪己诏,顿时天下汹汹,肆无忌惮地批评声就会铺天盖地而来,到时候事情就不是我们能够掌控得了的,在季默回来的这段时间里面,我们必须守住!”   林希斩钉截铁道。   林希的话让大家都点头。   “嗯,陛下在宫内祈雨,让我一起跟着,到时候我和陛下私下说这个事情,只是不知道韩琦会出什么幺蛾子,恐怕御史台那边会督促陛下下罪己诏,子中,吕中司那边我们估计很难说服,但子瞻兄还是可以沟通一下的,子中你去说一说?”   吕惠卿道。   林希点点头:“好,子瞻兄我去说。”   苏轼已经回来担任监察御史了,若是林希等人不去和苏轼沟通,以他的性子,估计是要炮轰的。   不过,即便林希去了,苏轼也未必就给面子。   ——苏大仙历来只做符合自己心中之道的事情。   众人商量了一番之后,就准备散去,梁焘突然道:“等等,那这大旱、饥荒等事情该如何应对?”   众人一下子沉默了下来。   这一次的旱情看起来不仅持续的时间长,而且遍及的范围太广,长江以北地区几乎是全部都囊括在内,即便是要赈灾,可是这个灾又能怎么赈?   几千万人级别的灾难,让他们有如何能够有能力去赈灾?   曾布叹息道:“也是赶巧了,若不是保甲法让农户耗尽了上年的积蓄,这个灾年勉强也就过了,现在大多数农户家里就剩一点种子,全家上下都嗷嗷待哺,朝廷即便是要赈灾,也是无能为力啊!”   吕惠卿皱着眉头想了一下道:“荆湖南路和荆湖北路情况如何?”   郑雍道:“荆湖南路雨水正常,那里河流密布,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北路估计够呛。”   吕惠卿舒了口气:“那还好,荆湖南路经过这些年的开发,已经成为了产粮大路,近几年说的荆湖熟天下足,便是说的北路和南路,现在虽然只有南路正常,也可以稍解下一季的饥荒了。”   曾布摇头道:“差得太多了,长江以北诸路都已经陷入旱灾之中,根据经验,这旱灾可能会影响道夏种,到时候饥荒的时间可就延续到明年去了,得等到明年夏收,才算是有所收成,差不多一年多的时间啊!”   众人脸色大变,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饿死几百万人都是幸运的!   吕惠卿叹息道:“能救多少是多少吧!”   众人散去。   吕惠卿则是进宫与赵顼一起祈雨去了。   皇帝之所以要密祷,是因为不想过分张扬,以免给人留下“崇饰虚名”的印象。   其实更深层的原因还可能是怕公开祈祷不应有损自己的权威,为了显示祷雨的效果,也为了显示自己的权威,每次公开祈祷之前,皇帝往往要事先让太史对雨水情况进行预报,以便在适当的时机举行祷雨。   不过没有什么用,赵顼祈雨之后几天,还是没有什么动静,而且天气又来了一拨寒冷,让人绝望。 第459章 祸不单行!   暮春时节,若是往年,汴京城里应该有葱绿色盈城,但今年却是寒风萧萧,树枝突兀,又干又燥,甚至迎来了一波沙尘暴。   铺天盖地的沙尘暴将整个汴京城都笼罩在内,犹如世界末日一般,大白天的竟然见不到太阳,令城内之人心内慌乱。   赵顼更是被吓得手脚冰凉。   大旱也就罢了,可这天地异象,却真的像是上天在发怒一般,铺天盖地的沙尘暴,就如同要灭世一般。   别说是赵顼了,连吕惠卿都被惊吓到了。   原本吕惠卿是想着要劝阻赵顼发表罪己诏的,但看到如此场景,劝阻的话便说不出来了。   战战兢兢之中,赵顼终于发布诏令:“朕获承祖宗休德,迁于士民之上,二纪于兹,虽兢业存于中心,而过愆形于天下。盖以寡昧之资,藉盈成之业。言路壅蔽,导谀日闻:自冬迄今,旱暵为虐,四海之内,被灾者广……”   赵顼将过错都揽在自己的身上,并且承诺并减膳作为自我惩罚,声称不下雨就不吃饭等等,并且让各地改善牢狱的居住环境,又大赦了一批人,命各地放粮赈灾,又减免了田赋等等诸多措施。   但关键的一条是——别置谏官、御史各六员,增其月俸,不兼他职,每月须一员奏事,或有急务,听非时入对,及三年则黜其不胜任者。诸臣工可上书言朝政阙失,共克时艰。   这是广开言路的意思,不仅给御史台和谏院都加了各六个编制,几乎是膨胀了一倍言官,又让百官上书讨论朝政的缺失。   上面的让步只能算是做做表面功夫,而这一条却是真正的让步。   增加这一倍的言官,让谏院和御史台的力量大增,而放开讨论,更是对之前管控的弥补。   如果上天当真有知,赵顼这个让步也算是可以了,但是明显没有什么用。   赵顼在宫内秘密祈雨很多次,几乎是夜夜熬夜祈雨,但就是没有什么鬼用。   无可奈何之下,赵顼只能公开祈雨了。   一般来说,皇帝是不会公开祈雨的,因为公开祈祷不应有损自己的权威,即便是公开,也要事先让太史对雨水情况进行预报,以便在适当的时机举行祷雨。   祈雨的地点更是把大相国寺、太一宫、天清寺、上清宫、玉清昭应宫、开宝寺等等都覆盖了,但天下就是一点水珠子都没有滴落。   这让赵顼更加的焦躁不安。   四月十八日,司马光提交《应诏言朝政阙失状》,极言灾害的严重性,并将其归咎于朝政阙失,而首当其责的是王安石及其所倡导的新法。   司马光一共列举了新法的六大罪状,指出只要将利少害多的新法废除,则“上下感悦,和气熏蒸,雨必沾洽矣”。   赵顼在度过一个不眠之夜后从善如流,下诏取缔《保甲法》、《保马法》、《市易法》这几个基本已经不实行的新法。   然而,干旱依旧。   四月底,河北转运使上书道:“方今河北所在灾伤,百姓流亡,乏食日去。最可忧者,盗贼结集渐多,为公私之患。”   因为干旱和饥荒,百姓不得不成为流民,一旦食不果腹,便演化成为流民。   因为之前的保甲法,这些百姓大多经过一些军事训练,便变得有组织起来,以至于成为了公私之患。   五月,两浙路转运使上书,两浙路起了蝗灾,所经之处如雁过拔毛,寸草不生,转运使恐惧道:“下半年恐有大饥,届时斗粟一千,若无外粮食输入,必将涨势不止,饥民有全家饿死,相率投江者。尤其浙西更为严重,如果没有好办法,届时殍死盈路,流民充斥之局面恐怕难免……”。   所谓祸不单行便是如此。   不过也正常,两浙在东部地区,为我国两大蝗虫之一东亚飞蝗的分布地。   且两浙路处于温带和亚热带地区,这为蝗虫的大规模繁殖提供了有利的气候条件。   蝗虫一般属于兼性滞育昆虫,多以卵在土壤中的卵囊内越冬,尽管破土而出的幼虫寿命不长,但作为群居生物蝗虫强悍的生殖能力和环境适应性能力令幼虫能够快速生长发育。   夏天一到,蝗虫便破土而出,这一出便是铺天盖地,所经之处如雁过拔毛,寸草不生。   旱灾、沙尘暴、饥荒、流民、盗贼、蝗灾……诸多灾害在同一时间出现,这时候别说赵顼了,连大臣们都开始惶恐起来了。   韩琦等人一开始是想利用天灾达到自己的政治目的,但是事情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已经不是政治不政治的问题了,再这么下去,国家都有可能倾覆了。   根据边境的镇守上书,西夏和辽国已经有些蠢蠢欲动,想要趁火打劫了,大宋如今内忧如此之大,若又来了个外患,能不能顶住只有天知道了。   然而现在该怎么度过当下的难关,众多重臣束手,连韩琦这样的老臣也都是束手无措。   百姓家中没有存粮,常平仓那些粮食已经撑不了多久了,国内的其他地方粮食也不好调配,其实也不是这个问题,关键是钱的问题。   保甲法保马法,耗费钱粮颇多,国库已经有些空虚了,如果仅仅是一地发生旱灾,那么问题并不大,但现如今是长江以北地区都陷入灾荒之中,这如何赈济得过来?   七月份的朝会上,赵顼暴怒如雷:“朕罪己诏都发了好几份了,新法也大多废弃了,言路也都敞开了,求雨更是踏遍了汴京城每个角落,朕的脸面都不要了,可是依然干旱依旧。   祈求上天垂怜看来是很难实现了,但咱们也不能当真完全看天吃饭啊,诸位大臣总得拿出办法来应对啊,总不能看着饿殍遍野而无动于衷啊!”   诸多重臣低着脑袋,连韩琦都不敢正视赵顼的目光。   是啊,天不垂怜,人总得尽人事吧?   可是什么减赋、大赦天下、开仓放粮这些措施也都做过了,他们又能够再做些什么呢?   总不能让他们将家里的粮食献出来吧! 第460章 欧阳辩不出,将如苍生何!   看到重臣们一个个低着脑地躲避他的目光,赵顼怒火更甚,这些家伙,骂人的时候厉害极了,可是到了需要他们拿出解决问题方案的时候,一个个又在装傻了!   “难道我们就要眼睁睁看着百姓流离失所,在倒毙在路上无人收尸吗?   难道我们谈谈大宋,富裕富饶的大宋,就连自己的百姓都护佑不足吗?   难道我们要看着百姓们为了果腹,不得不拿起刀枪互相厮杀吗?   难道我们要看着天下人以人相食吗?   诸位都是大宋的大臣,天下间最聪明的聪明人都集中在了这里,难道我们连一点办法都拿不出来么?”   赵顼的诘问如同灵魂拷问一般,连珠炮一般轰击,让诸多大臣脸皮都忍不住发烫。   可他们转念一想,这等罕见的大灾祸,肯定是你这皇帝没有做好,上天是在降罪惩罚你,所以闹得无法收拾也正常啊,所以罪魁祸首还是你啊,我的陛下!   这么一想,他们又心安理得起来了。   反正是你的锅。   不过这锅皇帝一人也承受不了,赵顼也都下了好些罪己诏了,再这么下去也不行,现在天下已经成了炉火上的铁锅了,下面猛火然后,锅里面热水沸腾,百姓就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再不救命,百姓就得寻思打破这个铁锅了。   想到此处,韩琦一身的正气以及一脸的悲天悯人,他站了出来。   赵顼一看喜道:“韩相公可是有什么对策?”   韩琦点点头道:“请欧阳辩夺情吧,此事非欧阳辩不可,欧阳辩不出,将如苍生何。”   众多大臣听闻韩琦之言,纷纷眼睛发亮。   秒啊!   韩相公不愧是韩相公啊,这口大锅这么大,皇帝一人背不下,赶紧扔给欧阳辩,顺便戴个大帽子,若是解决不了拉了胯,正好杀他免牵挂啊!   赵顼气得满脸铁青。   吕惠卿站了出来大声道:“季默尚在丁忧,不可打扰他的孝顺!”   韩琦呵呵一笑,都不用他说话,吕诲就跳了出来。   “吕大参此话谬以,夺情自有传统,所谓金革之事不避,国家危难不避,现如今黎民百姓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正需要欧阳季默,而且,季默的丁忧之期也不过只剩几月的时间,提前一点无伤大雅,如果文忠公天上有知,自然是极力赞同的!”   “吕院长说得对极了,即便是这时候夺情,欧阳辩也是忠孝两全了,丝毫不会影响的,臣赞同!”   左司谏范纯仁大声道。   吕诲借助此次回归中枢,并被韩琦扶上了知谏院,范纯仁也是同一批归来的,被任命为左司谏。   吕惠卿不由得语塞。   道理自然是这个道理,但是他们想让欧阳辩回来承担的这事情,它是一个黑锅啊!   赵顼当然也知道这是个天大的黑锅,若真是被扣上,说不得欧阳辩一辈子的前程就算是毁了!   赵顼咬着牙道:“不可,欧阳辩年纪太轻,根本担不起这事,何况人【伦】大事,百善孝为先,朕不愿意损害欧阳辩的德行,此事莫要再提!”   韩琦哀声道:“陛下,欧阳辩不出,将如苍生何啊!孰轻孰重,陛下明鉴啊!”   韩琦扑通一声跪下了!   “陛下,欧阳辩不出,将如苍生何啊!”   吕诲毫不犹豫也跟着跪下了。   “陛下,欧阳辩不出,将如苍生何啊!”   吕公著跪下了。   “陛下,欧阳辩不出,将如苍生何啊!”   范纯仁犹豫了一下,也扑通跟着跪下了。   “陛下,欧阳辩不出,将如苍生何啊!”   ……   赵顼看着跪了半个殿的重臣,满脸铁青,这不是在为天下苍生考虑,而是要生生捧杀欧阳辩啊!   可是,欧阳辩是他以后富国强兵的根基啊,怎么能够毁在这里!   吕惠卿叹了一口气道:“陛下,夺情吧,季默未必就不想回来。”   “吉甫,你……”   赵顼不可思议地看着吕惠卿。   吕惠卿苦笑道:“这种情况……可能也就季默有办法了吧。”   赵顼看着黑压压的一片脑袋,他心里清楚,吕惠卿说的【这种情况】,指的既是如今天下炼狱一般的景象,也指目前捧杀的局面。   对啊,季默之才智胜我十倍,或许……他真的有办法。   赵顼不知道是在迫于无奈,还是在安慰自己的想道。   他挥了挥手咬牙道:“那就这样吧。”   旨意单场就被拟了出来,韩琦迫不及待签字盖章颁发,赵顼在众人的视线下,只能签名盖章,然后第一时间被派送出去。   旨意派送出去,殿内的气氛似乎变得轻快了起来。   众臣脸上带了些许的笑容,谈论政事之时也变得轻松起来,似乎天下之纷纷繁繁之事,已经随着旨意被解决了十之八九一般。   不过说来也是,最大的黑锅已经被甩了出去了,他们也算是大功告成,也有资格轻松一下了。   赵顼看着这一切,心里只觉得有些悲哀。   这就是大宋朝的皎皎君子们呢。   ……   骄阳炙烤着大地,欧阳寺村依然笼罩在清凉之下。   延绵不绝的桃花盛开,将这里装扮成为世外桃源。   一阵快捷地马蹄声引起了村民的注意,却见大队的骑兵快速奔袭而来,往欧阳修陵园而去。   欧阳辩从午睡中被叫醒,带着一身的起床气,脸色很不好,在听完圣旨之后脸色更差了。   娘的,这是让老子去背锅的啊!   不过……倒是有点诚意啊。   寄禄官阶从秘书监调整为给事中,直接从正五品跳到了正四品,官升三级不敢说,但也有足足两级。   而差遣则是被召为翰林学士,并加参知政事差遣。   欧阳辩啧啧称赞。   看来这次韩琦等人为了让自己回去背锅,这本下得够大的啊。   以欧阳辩的资历,若是年龄稍大一些,早些年就该进政事堂了,就是仁宗把他压了压,英宗时候又被忽视了几年,有遭遇了丁忧,所以吕惠卿都比他先先一步进了政事堂。   至于说为什么说韩琦下了重本,因为参知政事已经是副相,一般来说,想要成为宰执,必须做过所谓“四入头”,也就是知开封府、三司使、御史中丞以及翰林学士。   欧阳辩其实也就是擦了个边。   知开封府不必多说,没有。   制置三司条例司的公事官虽然权限比三司使还大,但毕竟不是三司使。   御史台的工作也就是监察御史,还差着一级呢,原本这次他回来给授的就是御史中丞,不过回来早了或者说晚了,御史中丞的位置已经被吕公著给占了。   翰林学士这不才被当成补偿给到了欧阳辩了么。   其实这么个进政事堂的方式是不被允许的,不合规矩嘛。   历史上王安石从江宁召回,都得先授为翰林学士,然后才给参知政事的,不过就算是如此,也有许多人诟病太快了。   现在他不仅被授为大学士,还直接进了中书,啧啧,看来韩琦等人认为这个锅大的连自己也背不起,所以干脆给足官职差遣,免得自己连锅都背不起么?   有趣啊。   那倒是该接下来啊。   于是欧阳辩大手一挥,立时叫人安排马车进京。   骑士们见状大喜,赶紧派人飞速回去报信。   第二天早朝,骑士风尘仆仆直奔朝会。 第461章 两只狐狸!   以赵顼的脾性,朝会当然是天天都没有阙落的,不过今日的朝会也只是处理一些琐碎事情,因为真的大事他们处理不了,不是重臣是酒囊饭桶,而是以他们的经验,他们处理到这种地步,已经是【人力尽矣!】   嗯,能做的都做了。   不过在现代人眼中看来就有点可笑了。   虚无缥缈的祈雨、罪己诏、广开言路等等,真正落实的救灾政策却没有几项是得力的,徒然惹人发笑罢了。   但在他们看来便是已经能做的都做了,其余的,就听天命了。   所以,他们今天的朝会也就是处理一些急事,真正的大事却只能听一听而已,但每一个人都很积极参与其中,不会做事,发表一下言论还不成么?   朝会如火如荼之际,骑士在小黄门的带领下直闯朝会。   ——别担心,这是传统赋予的权利。   ……   在宽阔的水泥路上奔走的四轮马车外表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甚至有些寒霜,里面也并没有多豪华,但极其舒适。   这是林通专门给欧阳辩定制的车子。   欧阳辩是为高官,出行不好过于招摇,所以林通在舒适度上做文章,但仔细看看,功夫都坐在了细节处。   陆采薇跪坐在欧阳辩前面,仰着头一脸痴迷地看着这个才不到二十七岁的男人。   这个男人,已经是大宋朝的宰相了。   二十七岁的参知政事。   大宋朝建国一百一十五年来,最年轻的宰相!   在此之前,大宋朝最年轻的宰相是寇准,三十二岁的参知政事。   不过片刻之后,陆采薇脸上又转换为担忧。   “四郎……”   欧阳辩低头看向陆采薇,三十多岁的少妇,妩媚多汁……哦,不,妩媚多姿,虽然比自己大了七岁,但养尊处优之下,保养得如同二十出头一般。   陆采薇消息极快,在自己出发道中途,就拦截到了。   欧阳辩笑了笑道:“怎么了?”   陆采薇担忧道:“此次并不是好时机。”   欧阳辩点点头道:“嗯,我知道,但是,黎民百姓等不了太久了,这里是京畿之地,你看……”   欧阳辩掀开车辆,一阵热浪涌入。   车内看不到冰块,但处处阴凉。   陆采薇皱起了眉头,不用多看,便知道外面都是赶路的流民,空气中也带着些许的尸臭味道,那是倒毙在路边的尸体散发出来的。   欧阳辩叹息道:“连这里都是这般模样了,那些受灾更加严重的,都不知道成什么样子了呢。”   车厢里一时无言。   过了一会之后,陆采薇道:“汴京城快到了,妾身不便露面,妾身先回西湖城等候公子吩咐。”   欧阳辩点点头笑道:“不必担心,我会处理好的。”   陆采薇点头,去了另一辆车,在下一个路口分道扬镳。   欧阳辩遥望汴京城。   汴京城还是那么的雄伟。   只是,以前在汴京城的时候,总有父亲陪伴,从外地归来,父亲也总会在城门外相迎,而这次回来,父亲却留在了乡下等着他回去。   “郎君,门口有人迎接。”   车夫大声道。   欧阳辩放眼远眺,城门口竟然花花绿绿的好多人。   “难道是玉仙楼的小姐姐们?不应该吧,我可是个正派人啊!”   欧阳辩颇为诧异。   随着车辆越来越近,欧阳辩心中颇为失落。   的确不是,花花绿绿的都是朝廷的百官。   欧阳辩赶紧让车夫到一边去:“我们走旁边,估计是有外国使节来了,咱们别耽误正事。”   欧阳辩看到了韩琦、张方平、苏颂等人,以这些人的级别,欧阳辩可不认为他们是来迎接自己的。   ——他的脸面还没有那么大。   如果车内是欧阳修,那自然是足够的。   没想到车辆却被人拦住了。   “请欧阳大学士讲几句!”   有人喊道。   欧阳辩一脸的懵逼下车,韩琦等人笑眯眯地叉手行礼。   欧阳辩赶紧回礼:“韩相公、张相公、苏相公,以及诸位同僚,你们这是?”   吕诲大声喊道:“欧阳辩不出,将如苍生何!”   立时许多人都跟着喊了起来:“欧阳辩不出,将如苍生何!”   “欧阳辩不出,将如苍生何!”   “欧阳辩不出,将如苍生何!”   ……   城门口聚集百官,百姓也都是喜好吃瓜的,尤其是汴京城吃得饱的百姓,吃不饱的百姓只好躺着吃瓜——饭可以不吃,但瓜还是得吃的。   这些百姓见百官呐喊,他们也都跟着喊了起来。   “欧阳辩不出,将如苍生何!”   “欧阳辩不出,将如苍生何!”   ……   欧阳辩五味杂陈。   韩琦这些人坏啊。   这顶高帽子带上去,就摘不下来了。   这种伎俩欧阳辩很特么的熟悉啊。   “欧阳辩不出,将如苍生何!”的原话是“安石不出,将如苍生何!”   当然啦,这里的安石也并非王安石,而是谢安,谢安石。   但是,后来这安石也用来指王安石。   历史上神宗继位,宋朝困窘到了极点,继续有人站出来解决诸多的问题,王安石特立独行的养望方式,令人极为好奇以及期待,以至于有人传出“安石不出,将如苍生何!”的话。   然而,当王安石进京开始变法后,一切都不一样了,从一开始的【安石不出,奈苍生何】,到后面的【安石一出,苍生奈何。】   其实也不过短短几年的时间而已。   而后来的主角就变成了司马光,于是便有什么【君实不出,奈苍生何。】……   滑稽。   欧阳辩又是好笑又是悲哀,当所有人都把希望寄托在某个人的身上的时候,那就说其他的人都没有担起责任的心思了。   求人不如求己啊!   不过……这话还真的带劲啊。   欧阳辩感觉自己是万人空巷的大明星了。   嗯……救世主!   不过,这些话听着好听,但里面的责任或者说黑锅却是比天还大,这么罩下来铺天盖地的,以后若是做不好,今日的赞誉有多大,以后的骂声便有多大。   不过,来都来了,自然不怕什么黑锅了。   韩琦看着欧阳辩脸上露出的笑容,他也忍不住露出笑容,颇有奸计得逞的意思。   怪不得他开心啊。   他是首相,原本这事情处理不好他得担责,但现在黑锅让他甩出去了,欧阳辩若是处理不好,这锅欧阳辩就得背起来,到时候欧阳辩的前程也就全毁了。   一举两得啊!   吕惠卿和韩绛成不了什么大事,到时候找机会将他们驱逐出去便是了。   届时上下正人君子盈朝,盛世便会来临。   看到了变法派悲惨的未来,韩琦便不吝惜展示宰相的大度。   “季默,欢迎回来,你回来了,苍生便得救了。”   韩琦紧紧握住欧阳辩的双手,连连晃动,神情是长辈的期望,语气是长辈的肯定,一副两代领导人的交接的融洽景象,令人感觉颇为感动。   韩琦爱作秀,欧阳辩也巴不得韩琦这么作态。   就当今朝廷来说,所谓老中青三代,老一代自然是韩琦这一代,这一代已经是渐渐要退出了,中生代则是韩绛、韩维、吕公著等人,至于青年一代,则是欧阳辩、吕惠卿、苏轼、苏辙这帮同年了。   现在韩琦要作秀,让自己来背锅,所以给与了超乎自己资历的待遇,但只管接下来便是,还得好好地配合,韩琦演得越是真实,便越会在所有人心目中形成【欧阳辩是新一代领导人】的印象。   众口可以烁金,但众人拾柴火焰也高啊。   当大家都认为欧阳辩接过领导权,那么欧阳辩就当真会成为领导群伦的领导人。   到时候就看韩琦惊不惊喜,意不意外了。   不过,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韩琦既然敢这么演,一是要自己背锅,二是笃定自己也解不了这个难题。   说来也是,如此大灾,的确不是人力能够解决的啊。   韩琦与欧阳辩相视而笑。   就像是两只狐狸。   一只老狐狸,一只小狐狸。 第462章 完美的出场!   一场城门口的政治秀完美落幕。   所有的人都很满意。   韩琦满意地是,这个黑锅终于有人接了。   吃瓜群众满意地是,这个瓜颇甜,虽然他们看不太懂,但是看着好像挺带劲的样子。   有人统计过,城门口当场饿死的吃瓜群众,饿死时候,脸上还是带着笑容的,说明这瓜甜啊!   欧阳辩也挺满意,虽然在别人看来他是回来顶黑锅的,可他自己却知道,他是回来收拾残局的,而且——是回来收割声望的!   这一波以救世主的出场很完美!   韩琦也不经意间给了一个非常棒的配合!   完美!   ……   崇政殿。   “你不该回来的。”   赵顼叹息道。   “可我还是……呸,陛下召唤,臣哪里能不回来,百姓身处水深火热之中,臣又岂能避居市外无动于衷?”   欧阳辩道。   赵顼叹息摇头:“唉,回来就回来吧,朕尽量把事情责任揽在自己的身上,不会让人污蔑你的。”   欧阳辩哈哈一笑:“陛下大可不必如此,臣回来就是解决问题的。”   赵顼苦涩一笑:“这还有什么事情能做的呢,能做的我们都做了,可这天就是不下雨,人又如何能够逆天?”   欧阳辩点头道:“人是不能够逆天,但顺天行事便好,臣既然回来了,陛下就放心好了。”   赵顼点点头:“好,你需要什么,朕让人配合你来做。”   欧阳辩点点头:“这就是了,不必麻烦,臣本来想建立一个临时的赈灾中心,但其实制置三司条例司便可以了,其余的部门到时候由陛下签署文件配合便是。”   赵顼点头道:“这个简单,你的制置三司条例司公事官差遣还没有裁撤呢,继续领起来便是。”   欧阳辩惊讶道:“还没有撤掉么?”   赵顼笑着点头。   欧阳辩大笑道:“我就说每月的薪俸那么高,原来原因在这呢。”   君臣二人相视大笑起来。   欧阳辩就是开了个玩笑而已。   以他的身家,怎么会在意那么一点薪俸,估计到薪俸到现在都没有去领过吧。   赵顼并没有问欧阳辩会怎么做,因为事情既多且杂,一时间也说不清楚。   欧阳辩也没有多说,离开了崇政殿,立即来到了制置三司条例司。   吕惠卿等人早就在条例司等着呢。   看到过来,吕惠卿等人激动地围了上来。   “季默,你终于回来了!”   “季默,大家都很想你!”   “季默,这次回来大家要大干一场了吧?”   ……   欧阳辩笑着用拳头打打这个胸口,拍拍那个的肩膀,满意地说道:“大家都是朝廷重臣模样了!”   可不是嘛,在场的吕惠卿不说,参知政事了都,其余的虽然是什么检详文字官,编修三司条例官、中书检正,详衙前条例,编修和参详官等等常人不太熟悉的差遣,然而这些差遣不仅重要,而且权重。   制置三司条例司下面不仅号令天下转运使,现在三司之职权,依然被条例司都夺了过来,三司已经不另设三司使了,而且制置三司条例司还谋夺了中书五房的不少权力,可以说,这里不仅是三司,还兼着中书五房的很多权力。   这就是为什么王安石去职,韩琦还想搞掉吕惠卿的原因,因为吕惠卿领着的条例司权力太大了!   原本历史上的条例司只存在了一年多,原因是因为王安石很快就掌握了政事堂的权力,所以将条例司拿到的权力归入太常寺以及中书五房,但现在韩琦还在政事堂,所以条例司还得存在。   现在条例司不仅存在,还在赵顼的支持下越来越重要。   这种情况下,曾布、林希、郑雍、梁焘这些人自然是位卑权重了,地方大员都得供他们使唤,这样一来,自然一个个都颇具重臣气象。   不过也是,历史上从条例司历练过的,出来后很多以后都走上重要岗位,虽然说是因为他们本身的能力,但在条例司这段经历的确是锻炼人的。   “季默,该怎么做,你说,我们执行!”   吕惠卿说道。   在场诸人,虽然欧阳辩的年纪最小,但领袖地位在很早之前就已经确立下来的,即便吕惠卿先进入政事堂,但依然不敢僭越。   他很清楚,条例司的同年,庆州的苏辙、章惇等人,以及散布在全国各地的同年,都公认欧阳辩为嘉佑二年榜进士的领袖,并且以欧阳辩为核心,除非他自己自立门户,否则就别想撼动欧阳辩的地位。   而且最关键的一点是,赵顼的支持。   吕惠卿知道,自己能够上这个位置,一来是赵顼需要有人在政事堂里面代表他的意志,二来,赵顼私下里也跟吕惠卿说了,要他帮欧阳辩给守住了。   如此圣眷,不是他吕惠卿能够撼动的。   所以他很识趣,欧阳辩一来,他马上就表态了。   欧阳辩很满意。   政治小团体团结是最重要的,如果内部都不团结,对外就更不行了。   王安石的败落,让韩琦得到了机会,大大地扩大的保守派的势力,可以说,变法派比历史上的局面还要糟糕一些。   但欧阳辩回来了,情况又不同了。   这一次,不仅要拯救天下,还得利用这个机会,扩大变法派的实力。   嘉佑二年榜的同年,也该雄起了。   欧阳辩也不客气:“好,拟公文。”   曾布喜道:“好,季默你说,我来拟。”   欧阳辩笑了笑道:“令……京东东路、京东西路、河北东路、河北西路、河东路、永兴军路、秦凤路等各个受灾路转运使,协同合作,就近在登州港、密州港、海州港、楚州港、苏州港等港口,接收赈灾物资,赈灾物资包括大米、药材、棉服、帐篷等等,所需费用由三司拨款,各转运使根据州道、县道上的央行服务区,进行赈灾物资分发;……”   曾布等人脸上露出震惊的神色,但没有人发问,因为欧阳辩还在说话。   “令……京东东路、京东西路、河北东路、河北西路、河东路、永兴军路、秦凤路等各个受灾路监司,组成赈灾巡察,监督赈灾物资贪污事件,若发现贪污赈灾物资,立时将犯事人员押往京城交付有司审判,从重!”   嗯,这个问题不大,监督巡察,责权对等。   “令……各州县积极收拢流民,予以妥善安置,安置方法,以条例司所制定之《赈灾条例》规定事项为准,尤其是防疫措施,必须严格执行,此次赈灾物资里的药材便是防疫药材,收容事宜,赈灾巡察队伍应该予以重视,需人手一部赈灾条例,若出现防控瘟疫不当引起扩散,无论是巡察小组还是当地州县官员,一撸到底,绝不姑息!”   欧阳辩声色俱厉,令曾布等人也不由得色变。   欧阳辩其实是个很温和的人,这一点在以前实行清丈田亩的时候便可以看到,欧阳辩总是协调各方利益,连最终利益受损的地主,欧阳辩都想方设法给做出了弥补。   后来的张家若不是太过分了,欧阳辩还真的不会拿他们怎么样的,至于曹家……那不过是脑子坏掉的了。   但欧阳辩并非是个唯唯诺诺老好人,他们想起了欧阳辩做监察御史的时候,那种一击致命的冷厉让人心寒!   现在危急存亡之秋,那个冷厉的欧阳辩又回来了。   不过,作为欧阳辩的队友,吕惠卿曾布等人心中只有激荡,而无忌惮!   乱世就该用重典嘛,这个道理他们懂。   而那些连赈灾物资都敢贪,瘟疫这么大的事情都敢忽视的贪官污吏,别说是一撸到底了,就算是将他们的脑袋拿来祭旗都不过分!   只是,听欧阳辩的意思,这各个港口的物资似乎是不少啊,尤其是当前最为稀缺的粮食,似乎还管够?   这怎么可能! 第463章 赶走一匹狼,迎来一头猛虎!   吕公著早早就来到了通进银台封驳司签押房。   通进银台封驳司是由总署和下属机构组成的,通进银台封驳司为总署,办公机关在宣徽院北厅,位于皇宫大内。   进银台封驳司六个附属机构。   通进司,主要负责把臣僚的奏章直接进呈皇帝;   银台司,是负责把地方臣僚的奏章传送到通进司,由通进司进呈皇帝;   看详银台司文字所,主要是对地方进奏院所投进的文书进行审查,定夺是否进呈、以及对公文文书的处理等;   发敕司,主要负责皇帝命令的发布,并对下发的文书审查、登记;   门下封驳司,是继承唐朝门下给事中的职能,掌封驳,对皇权起到一定的约束作用的机构,在一定程度上对皇帝决策的失误起到防患于未然的作用;   进奏院,熙宁四年归隶通进银台封驳司,主要负责各州公文的上传下达,以及政治新闻信息的传播。   总体而言,可以将通进银台司视为以前门下省的职能,专门审核要颁发出去的政令。   吕公著作为知司官,自然是位高而权重,所以吕公著也被韩琦相当重视。   吕公著来到签押房,一会就有吏员将发敕司的文件呈送过来,这些文件赵顼已经用章,吕公著必须审核无误后才会颁发出去。   吕公著一边喝着浓茶解乏,一边签字用印。   一般来说,大学士起草的敕令不会出现什么问题,除非赵顼自行其是,想要绕过政事堂直接颁发诏令。   所以吕公著的审核并没有多费力,发敕司其实也做了一次审核了的,吕公著做事认真,重新扫一下,然后用章就可以了。   只是,今日的敕令有些问题。   “嗯?”   吕公著将浓茶往桌上一放,发出一声响动,将敕令拿起来仔细看了一下:“不对啊,这个敕令是不是搞错了,让各路转运使去就近港口领取赈灾物资,这不能吧,没有听说有物资啊!”   “来人,来人!”   吕公著喝道。   一个吏员闪身进来,谄笑道:“知司……”   吕公著喝道:“去把发敕司的人找来,是谁做了这份敕令的审核的,把他叫来。”   吏员赶紧扫了一下敕令,脸色一惊:“知司不可。”   吕公著脸色一沉:“有何不可?”   吏员低声道:“这是条例司那边的递上去的,官家已经用章,韩相公也已经点头了的。”   吕公著脸色缓和了下来,摆摆手:“没事了。”   吏员闪身而退。   吕公著将敕令往腋下一夹,就往外走去。   吕公著找到了韩琦,韩琦看到了吕公著,不用看神色,韩琦便笑道:“条例司的公文到你那里了?”   吕公著沉着脸点点头:“这是在乱搞,现在民不聊生,条例司还搞出这种莫名其妙的公文来,这不是劳民伤财么,到时候转运使组织人过去,到了港口却没有半粒大米,那不成了笑话了吗?”   韩琦笑道:“你怎么知道没有?”   吕公著哼了一声:“大宋长江以北几乎都颗粒无收,荆湖南路倒是有,但也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还能去哪里买那么多的粮食?”   韩琦笑道:“那可是欧阳辩。”   吕公著听到欧阳辩的名字,倒是有些迟疑了:“可……可是,也太奇怪了。”   韩琦笑意敛去,摇摇头道:“没什么奇怪的,世上又不止大宋、辽夏,海外还有诸多国家呢,想必是远洋集团在海外采购回来的。”   吕公著吃惊道:“这么大的数量的粮食,那得花多少钱啊,而且,这也不是一时半会的时间能够买到的,除非……”   “除非他早就预料到了今天的情况,早就做了安排。”   韩琦阴沉着脸道。   吕公著咋舌:“若真是这样,这个灾年恐怕还真的能够过去,不用饿死太多人了,倒是件好事,不过……”   他看了看铁青着脸的韩琦,心下感觉不妙:“……那就没事了,我回去了。”   说完吕公著落荒而逃。   韩琦看着吕公著的背影,叹了一声。   “不过……我这边就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如果欧阳辩当真把这事给做成了,那么,他的威望将到达可怕的地步。   满朝文武都干不成的事情,欧阳辩却轻而易举的做成了,这种对比之下,倒不是说满朝文武成了酒囊饭桶,但是欧阳辩一定是英明神武就是了。   韩琦连连叹息,赶走一个王安石,却亲手将一头猛虎给请了回来,这不是贻笑大方么。   海州。   一排巨大的海船吃水线极深,一看就是承载了很多的货物。   巨大的海船上船员快速地奔走。   “快点动起来,准备降帆降速,快要进港口了,轻点,别磕了碰了,这可是救命的粮食!”   海船上有人在大声地呐喊。   港口上杨清在听取堂弟杨河的汇报。   杨河是跟船的,基本就是在海上漂,很少回陆地上来,整个人也晒得黝黑无比,不说话的时候只能看见眼白,一笑只能看见一口大白牙。   “密州、苏州等港口的船应该也到了,后续的还有很多船,因为夏天有台风,所以不能再远海航行,只能靠着海岸线跑,耽误一些时间。”   杨清点点头道:“没事,这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先把粮食分配给他们去救命先,后续来了粮食再管饱就好了。”   杨河噗嗤一笑:“那些转运使以及州官大人们一个个都亲自坐镇港口,一个个都虎视眈眈的,都盯着这点粮食呢。”   杨清笑着摇头,叹息道:“你也别笑话他们,你若是真上了陆地去看,就知道有多惨了,若是再不下雨,夏种种不下去,到了冬天,估计死的人更多,到时候大宋朝能有一办人活着就不错了。”   杨河吃惊道:“这么严重!”   杨清点点头:“以前我还真的无法想象什么叫饿殍遍野,但这次见识到了,太惨了,之前老板召集我们去安排采购粮食等事情的时候,已经初见端倪了,那时候才刚刚开始,现在的情况估计还要更惨一些!”   杨河咋舌道:“幸好老板明见千里,要不是他及时安排出海采购粮食,到时候大宋岂不是十室九空!”   杨清赞叹道:“老板真神人也,当时他安排我们去海外大肆采购粮食,回来堆放在港口上,然后再去采购,这刚开始的一批可是活了不少人了。”   杨河倒是有些不太满意:“不过老板还是太仁慈了,粮食在内地该贵比黄金了,老板还让我们平价卖,若是我们回来带的是其他的东西,比粮食可好挣多了。”   杨清喝道:“住口!老板也是你能非议的,掌嘴!”   杨河嬉皮笑脸,却见到杨清瞪着他,杨河赶紧轻轻扇自己的嘴巴,一边求饶:“得得,哥,我扇了我扇了!”   杨清看着账本不说话,杨河好奇道:“哥,你说当时还有那什么于老总、姜老总等人都去了,您负责去海外采购粮食,他们负责什么啊?”   杨清瞟了堂弟一眼:“该你干得活你别偷懒,不该你问的事情就别多问,这样活得久一些。”   杨河赶紧闭嘴。   杨清已经站了起来,因为远处有不少的人疾步而来。   杨清不由得深吸一口气,带着些笑容迎了上去。 第464章 欧阳辩新政!(一)   “登州港、密州港、海州港、楚州港、苏州港等港口的赈灾物资,首批已经交给各路的转运使,通过州县水泥道或者运河,就近派送县乡中。   河北东路、京东东路、淮南东路、环南西路、江南东路、两浙路、河北西路这些靠近海岸线的路因为赈灾物资从海上进入,及时得到了缓解,河东路、永兴军路。秦凤路,臣让人在夏国、辽国采购了一些粮食赈济,也暂时缓解了一下。   不过这不过是缓解之策,现在已经是七月了,必须立即创造条件耕种,否则夏种种不下去,今年就全废了,要撑道明年,那根本不可能。”   欧阳辩和赵顼汇报工作。   赵顼脸上满是欣慰。   “季默,还好有你啊, 奇 书 网 w w w . qi s u w a n g . c o m 你在冬天的时候就想到了要采购粮食,你是怎么做到的?”   欧阳辩露出微笑。   怎么做到的,大预言术啊。   熙宁七年的大旱,关注宋史的人都会知道的啊。   因为历史上王安石的下台,郑侠的《流民图》,说的就是这熙宁七年的大旱啊。   早知道要发生的事情,欧阳辩怎么能够不提前准备呢。   不过这海量的粮食筹措是需要时间的,从海上运回来也需要时间,所以到他复出的这段时间,刚刚好应付上。   赵顼深深吸了口气,颤抖着声音问道:“季默,此次购买粮食花费如何?”   欧阳辩笑道:“花费甚巨,不过,只要经济好起来,一两年就能够缓过劲来,关键是,咱们得利用这个时间做点事情。”   赵顼痛苦地闭上眼睛,这一次对大宋的打击太大了。   保甲法折腾农户,让农户没有了承受风险的能力,市易法让商户元气损伤,这一次大旱,不仅让农户流离失所,对商户的打击也非常大,想要恢复到之前的繁荣,十年的时间都未必能够做到。   欧阳辩安慰道:“陛下不用担心,大灾天定,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不过只要我们能够积极应对,必然能够安然度过危机,甚至抓住机会,打好一些基础。”   赵顼闻言强自振奋精神:“季默快说。”   欧阳辩道:“救命口粮在快速地输送到各个地方,但不能免费无偿给灾民,大灾之时,人心浮动,光吃饭不干活容易出乱子,所以要实行以工代赈。”   赵顼点点头,这倒不是什么创新之举,以前也有这样的做法。   “救命口粮有了,这只是缓解之策,关键还是得尽快的夏耕,虽然过了夏耕的最佳时间,但种下去就有收成,即便能够收到以往一半的收成,也能够安稳度过这个灾年了。”   赵顼迟疑道:“可是现在不下雨,根本种不下去啊。”   欧阳辩点点头:“臣已经组织了打井工程队,分散到各路去打井了,工程队是西工建的,工人,他们都知道怎么打井,分派到乡下去,他们会和里正组织人手打井的,地下不是没水,不过得往下面打十几米,有些地方甚至得打二三十米才能够出水,以民间的技术做不到而已。”   赵顼奇道:“那西工建的人去了就能够做到?”   欧阳辩笑道:“人工打井没法打深,原因有技术的原因,也有花费过大的原因,花费主要以人力为主,这个时候,人力自然不是什么问题,至于技术,主要就是防坍塌、氧气不足等因素,这些都是可以解决的。   防坍塌可以用预制水泥圈一层一层的往下套,自然可以避免了,至于氧气不足,则是用人力打气,用中通的竹子将氧气往下送就好了,问题不大。   不过井水灌溉终究比不上河水,水量肯定是不足的,所以臣从海外引进了耐旱农作物,比如甘薯、玉米、豆杂等,尤其是甘薯,产量极大,是灾年最好的充饥食物!”   赵顼问道:“这些东西引进来能够种植么?”   欧阳辩笑道:“陛下放心,不是临时引进的,早在几年前,臣已经让人引进了,不过一直在各地做实验而已,已经达到能够全面推广的地步了,这么一来,有水井、有耐旱农作物,夏耕算是能够勉强推行起来,只要能够收到哪怕是往年的三四成,都能够度过荒年了。”   赵顼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还有有季默你,要不然朕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欧阳辩笑道:“也只是权宜之计罢了,另外,臣还有一些计划,之前的农田水利法,虽然也有执行,但在臣眼里,还远远不够。”   赵顼惊道:“还不够?”   欧阳辩点头道:“依臣看来,这连最基本的要求都没有做到。   臣的终极设想是有一天能够做到南水北调,把南方充沛的水运送到水资源缺乏的北方,这样才足够的完美。”   赵顼不由得咋舌:“那是天神才能够做到的事情吧?”   欧阳辩笑了笑道:“以目前的技术的确不好做到,但是梳理河流,建造河堤,开凿河渠、建造水库调节旱涝、治理长江黄河,却是可以做到的……”   赵顼连连摆手:“季默,季默,莫要多说了,这根本没有办法做到。我知道你说以工代赈,虽然说现在让灾民干活,只需要让他们吃饱就行,但是仅仅让灾民活命的粮食,和干重劳力的消耗,那根本就是两回事,粮食的消耗是四五倍差距,以前不是没有人想要以工代赈,但根本养不起啊!”   欧阳辩点点头:“陛下,我明白你的意思,但这是最好的机会,您还记得郑国渠么,秦国因为郑国渠,最后才能够扫六合成就千古大业,大宋想要对抗西夏、收回燕云,就得靠雄厚无比的国力消磨他们,现如今的国力是不够的,别看我们看起来繁华,但根基的农业却是很薄弱,稍微一点风险,就扛不住了,现在就是摆在面前的困境。”   赵顼很是纠结。   他心里很清楚欧阳辩所说是对的,但一旦把精力放在这上面,其余方面就很难兼顾了。   他想做的还有很多。 第465章 欧阳辩新政!(二)   欧阳辩提出这个建议并不是贸然,因为他早在很久之前,也就是仁宗时期就有了类似的设想,不过那时候叫湖广大开发而已。   不过当时也把仁宗给吓坏了,直接就被否决掉了。   不过欧阳辩当时并没有死心,曲线救国利用央行进行荆湖北路大开发,利用央行雄厚的资金,进行州道水泥化,并且普及央行服务区,因此激发出荆湖的经济活力,让荆湖北路、荆湖南路都得到了全面的开发。   正是因为如此,在今年北方全面受灾的时候,荆湖南路和荆湖北路小部分的粮食产出,虽然只能够缓解部分的饥荒,但这已经是相当的了不起了。   现在欧阳辩的野心可不仅仅如此了,他的目光是投在全国范围上的。   “灾年是危机,但危机是危与机两字构成,危险之中也有机会,因为灾年失业的农民就是最好的劳动力,这种时候是最好的机会。   如今的大宋就是一个生病的人,臣给朝廷开出了三帖药,一帖名为救济,一帖名为复苏,一帖名为改革。   救济指的就是赈灾、以工代赈,这是暂时的措施,让百姓能够活下去;复苏则是指农业、商业的复苏,让其恢复正常;而改革现在先不说,因为还没有到那一步。   我们先说说复苏,农业的复苏,我说的不是恢复道灾前的水平,而是唐朝时候的水平,咱们大宋的农业比不上那时候,农田水利大多年久失修。   臣的一揽子计划,就是全面复兴农业,让农业重新变得强壮起来,不然稍微遇到这种灾年,就一片哀鸿遍野,经济再怎么发达都没用,无商不富,可是无农国家是稳不了的。”   欧阳辩的所谓三帖药,其实是取材于后世的罗斯福新政。   虽然说当时美国的困境是经济危机,现在大宋的危机是旱灾,但局面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   都是经济濒临崩溃,人民衣食无依。   赈灾自然是第一要事,借此以工代赈,把农业好好振作一番,也算是化危为机的基本做法了,至于变革嘛,其实一直都在做,倒也不必特意提及,那是度过危机之后的事情了。   赵顼被欧阳辩的这番话给打动了。   是啊,没有稳定的农业,就没有稳定的国家,这话对于中华民族的皇帝来说,简直就是刻到基因里面的。   赵顼咬咬牙:“好,季默,朕历来是相信你的,我们现在怎么干!”   欧阳辩笑道:“陛下不必如此,赈济灾民、兴修水利,这都是全国百姓都支持的事情,朝中大臣没有一个人会反对的,所以我们的压力仅仅是如何筹措兴修水利的资金而已。”   赵顼苦笑道:“仅仅……季默你是不知道兴修水利,尤其是治理黄河长江到底有多费钱!”   欧阳辩点点头道:“咱们一步一步来嘛,第一步可以先修灌溉河渠和水库;第二步则是对一些容易发生水灾的河流修建水泥化河堤;第三步才是治理黄河长江。   有水泥这个利器,比起以前,不知道要省多少事和成本,而且坚持的时间更不是以前的材料能够比拟的。   至于资金的筹措,陛下你也不必担心,一年的时间,只要旱情结束,农业恢复,我们就缓过劲了,商业一旦繁荣起来,商税才是大头,只要两年的时间,国库就又会充盈起来,只要不要再去伤害……”   欧阳辩停了下来,赵顼却是脸上发烧。   虽说和欧阳辩打赌,但市易法的确是他同意推动的,他的确想在商业里分一杯羹,以至于让商业都伤到了元气了。   欧阳辩不想伤害赵顼的脸面,赶紧转移话题:“……而且,将重心转移到这上面的好处还有不少。   之前的变法稍微有些激进了,以至于让朝堂和善的风气荡然无存,现在已经形成了对抗的局面,正好趁这个机会好好地解决这个问题。   发展农业、度过危机,这是大家的共同利益,不会有太大的异见,陛下也借机调和一下,毕竟内耗会伤害到朝廷。”   欧阳辩苦口婆心。   这是他最后的努力,也是他最大的善意。   此次韩琦用这种方式让他复出,分明就是甩锅给他,里面有甩锅的心思,但更多的恐怕是想要毁掉自己。   这意味着韩琦已经将变法派视为最大的威胁,而将他欧阳辩视为罪魁祸首,非得除之而后快。   这说明保守派与变法派的矛盾已经非常严重了。   这时候如果不调整,根据走向,终究会演变成历史上那般,两派不断地内耗,以至于将这个家国最后的一点元气给耗尽了。   那他欧阳辩无论将这个国家建设得多美好,最后都会毁于一旦。   这是他最大的善意和最后的努力,如果这一次都无法调和……那就只剩下真正的战争了!   希望不会走到那一步吧。   欧阳辩在心里说道。   赵顼点点头,不过却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而是把话题放在如何筹措资金上面,欧阳辩不由得有些失望。   农业复兴自然是大事情,但人事问题恐怕是更加重要的事情,看起来赵顼并不重视。   或者说并非不重视,欧阳辩怀疑这是赵顼刻意制造对抗的结果。   大宋朝历来有所谓【异论相搅】的传统,用好听的话来说叫允许不同的意见存在,说不好听的就是君主的平衡帝王术。   这根子恐怕还是因为宋朝得国不正留下来的后遗症。   赵家人的自卑是刻在骨子里的,即便是赵顼也难以避免。   不过欧阳辩倒也没有因为失望就对农业振兴失望,他认真的和赵顼讲解资金该如何筹措的问题。   “……央行和农行是最好的资金池,国家可以和他们借贷,以国家信用为抵押,其实就是放出一批国债,让诸多金融机构来购买,也可以允许那些大企业来购买。   如今商业下挫,投资回报率稍低,购买国债也有利于他们度过危机,不过,他们很快就能够振兴起来了,大规模的基建项目的开工,对于经济的刺激是极大的……” 第466章 欧阳辩新政!(三)   “韩公万事皆宜:   上次收到韩公的信,恰好属下也在赶往密州的路上,信使赶上我的时候,我已经到了密州了。   韩公所关心之事,就在收到信之前得到了证实,接下来属下便描述一下所见所闻,希望能够给予韩公一些帮助。   嘉佑年间设置之密州板桥镇提举市舶司,管理对外贸易和征收商税。虽说设置时间不算长,但已经能够与广州、泉州、明州三港口并称为全国对外四大贸易港口。   既然密州港是为如此良港,货物吞吐量自然极大。臣抵达港口时候,正逢一批海船抵达,海船之大属下生平仅见。   据介绍说,那是八千料大船,是为泉州造船厂所出,据说早在多年前,泉州造船厂便能够造出五千料大船,当时大部分造船工坊,只能够造二千料大船,而现在大部分造船工坊,还是未能够造出五千料大船。   而远洋集团之海船,已经大部分更新为八千料大船了,据说已经有万料大船在建设之中,不知道万料大船是何等庞然大物,就臣站在八千料大船面前,便感觉渺小如蝼蚁一般……   此等感慨相公想必不想多听,还是说说所载货物吧。因为这番似乎是专门采购赈灾物料,所以大部分都是用以果腹之物,大米只是其中一项,还有诸如药材、番薯等等物资。   大米等物资塞满各个集装箱,关于集装箱,属下得和相公解释一番,所谓集装箱,是为提高效率,方便搬运而设计的箱子,集装箱大小为长两丈,宽高各一丈,材料为木制,选取南洋上号木材制作,坚固耐颠簸,上下船多用龙门吊吊运,少用人力,效率极高。   每一集装箱之大米番薯,便可供一村一庄之人数月之粮食,而每艘船可载近百集装箱,而密州港一批海船多达百艘,就这么一批粮食,便可解几路饥民燃眉之急!   属下所见仅仅密州港一地,想必其他诸如登州港、海州港、楚州港、苏州港等等,应该也是一样的情况,大宋江北之饥荒,似乎已经可解,剩下的就是各转运使将粮食运达各灾区,嗷嗷待哺、饿殍遍野之现状立时可解矣。   欧阳辩真乃解民倒悬之万家生佛!……”   韩琦将信看了几遍,然后才递给了焦急不已的吕公著。   吕公著睁大眼睛看了几遍,似乎很是不可置信:“这欧阳辩,去哪里买到这么多的粮食的?”   韩琦摇摇头道:“世界之大,岂是你我能够尽窥的,以前我也以为天下就辽夏宋吐蕃以及回鹘等等,可后来无意看到欧阳辩所写之《大洋列国志》,才知道海外还有星罗密布之国家,什么占城、爪哇、旧港、苏门答腊、阿鲁、真腊、暹罗、满刺加等等,再远的还有,就目前海船能够抵达之处,便有几十上百小国。   海外之地,据说天气湿润,极其肥沃,种子洒下无需看管便能够长出果实来,若真是如此,能够搜刮到如此数量的粮食倒也不出奇,毕竟大宋之商品,在海外最为畅销,以粮食换大宋之精美商品,想必他们会蜂拥而至。”   吕公著不由得咋舌:“这得花多少钱啊!”   韩琦笑道:“最后国库都会兜底的,这是国事,怎么会让远洋集团私人承担。”   吕公著忧心忡忡地看着韩琦:“韩相,这一次欧阳辩可真是万家生佛了,他的声望甚至都要超过韩公了,以后……”   韩琦笑容敛去。   黎民百姓能够活命,韩琦自然是开心的,但是欧阳辩借此机会收揽声望,对他来说就太不利了。   比起王安石,欧阳辩的缺陷就是声望、年龄和资历,这一次为了甩锅,韩琦甚至同意欧阳辩以二十七岁之龄参知政事,这可是打破了有宋以来的记录,就连寇莱公都不如欧阳辩。   这里面的考虑自然是欧阳辩也无法完成这一次的任务,会因为而沉沦,没想到还真的让欧阳辩给完成了,此次收揽之声望与功绩,一举弥补了他的声望、年龄、资历之不足,加上欧阳辩庞大的根系,欧阳辩已经完全可以和他们正面抗衡了!   想到这里,韩琦心下微寒。   他与欧阳辩到了今日,可算是仇深如海了。   以前关系交恶,那已经是小事了,这一次他甩了这么大一口黑锅给到欧阳辩,分明就是要置他于死地了,欧阳辩即便是再大度,也不可能会原谅他的,如果这样都能够容忍,那便是真圣人了。   不过韩琦不知道的是,欧阳辩不是圣人,但他还真的不想计较这些,或者说不是不想计较,而是不能计较,因为欧阳辩并没有将韩琦这一派系置于死地的把握。   这一点历史上完全可以知道的。   大宋处置文官一般就是贬谪流放,打发到外地去,一时间是眼不见心不烦了。   可是一旦朝堂有所变化,这些被贬谪的人便会再次回归中枢,这些心怀怨恨的人一回来,就立马会对新法动手,就如同司马光一般,一当政,立即废除所有的新法,才不管是不是好政策,废了就是。   苏轼这倒霉蛋还表示要甄别一下,然后又被贬谪出去了。   既然杀不得,他们就总有一天会回来,到时候他们一回来,无论欧阳辩做得多完美,他们一定会将其废除掉!   所以,和解是唯一的道路。   不过韩琦并不知道这一点,实际上他知道了也很难奏效,因为还有人在作梗。   没错,那个人就是赵顼。   史书中,我们看到的是宋神宗赵顼为了变法付出了一切,但是,有一些小细节是很有意思的,比如说将大臣们互相弹劾的奏疏给本人看这样的骚操作,很难说这不是在挑拨,还有在两派之间的妥协,也有这么一些脉络可以看得出来。   老赵家的【异论相搅】帝王术在其中起着作用呢。   韩琦感觉到畏惧,所以他不敢放松。   这种状况其实就是所谓的【修昔底德陷阱】。   只不过韩琦并不知道罢了。 第467章 欧阳辩新政!(四)   烈日炙烤着大地,没有一棵绿色的植物能够精神饱满的抬起头,因为如果它们有嘴巴的话,一定会哭嚎‘好渴啊,好特么的渴啊!’   茫茫田野之上,秧苗面黄肌瘦,在烈日下蔫不拉几的,看起来像是活不成了。   不过此时大片土地上,却散落了不少的人,围成一堆一堆的,拉进了一看,却发现各司其职在干活。   有人在井里面拼命的挥动锄头刨土,有人把土装进筐里让上面的人吊走,上面快速地把泥土吊走,旁边还有人用力的摇动一台简陋的设备,这是给下面通风,旁边还有跟着抽水的。   挖了好一会,便有人道:“好了,放井圈!”   这时候下面的人赶紧细细地把土给刨开,松了绳索,井圈往里面坠了坠,上面直径大达两米多的井圈便放好了,井的深度便又深了一两米。   到了将将日落时候,水井已经来到了二十多米的时候,潺潺水流溢出,而且速度越来越快,上面抽水的人已经跟不上了,老师傅爬到下面测了一下,露出笑容:“好了,这个井挖到泉眼了,水量很大,不必再往下了了,填沙子,上面搭建人力抽水机便可以了。”   上面的人听到老师傅这么说,一个个欢呼了起来。   老师傅爬了上来,里正赶紧过去搭话:“老师傅,咱们村已经挖了六口井了,还要挖吗,娃们力气还有!”   老师傅笑骂道:“力气也不是这么使的,你们这些秧苗看起来是活不了,就算活得了也得铲了,就井水是没法灌溉水稻的。”   周围的村民听说老师傅这么一说,一个个都急了。   “没法灌溉,那还不没用嘛,那我们干嘛这么费劲啊!”   “对嘛,你这是在逗我们玩呢,信不信我揍你哇!”   ……   村民们一个个情绪激动。   也怪不得他们,谁这么热天气下干活都会有脾气,眼看着干得差不多了,却被说没有什么用,不炸了才怪。   里正赶紧喝道:“都特么的给我闭嘴!”   他转头和明显被吓到了的老师傅抱歉一笑:“老师傅,对不起,对不起,这帮小崽子们不懂事,您一定有什么还么有说吧?”   他悄悄塞过去一小颗银子,老师傅像是烫手一般,赶紧塞回里正的手里,然后连连摆手道:“不用这样不用这样,你们这边的井已经打好,我回去汇报一下,明天就会有人送甘薯种过来,那玩意耐旱,产量又高,用井水灌溉绰绰有余。”   里正喜道:“那太好了,太好了!”   周围的村民也都欢呼起来。   类似的事情在各个村里里面一一上演。   制置三司条例司灯火通明。   自从欧阳辩回来的这段时间里,制置三司条例司的灯火就没有灭过,几乎每晚都有人挑灯夜战。   没办法,十几个路的粮食派发、运输、监督、防疫办法的落实、打水井等等事情的安排,都需要条例司来协调。   尤其是至关重要的粮食派发,因为第一批粮食虽然不少,但分发给十几个路,那就有些捉襟见肘了,所以必须得有计划的发。   条例司需得对受灾情况进行分析,然后根据实际需要,给予定量的粮食,保证在下一批粮食运来之前不会有人饿死。   这种工作量是非常大的。   而且这种事情还不能交给转运使和州官去做,因为他们都会往自己管辖地多刨一些,倒不是中饱私囊,而是都得顾着自己领地上的百姓,都不容易。   所以这段时间条例司里的大小官吏都挑灯夜战,一个个都累成狗一般,哦,不对,狗并没有他们那么辛苦。   欧阳辩作为主持赈灾的主官,自然不会擅离职守,天天跟着苦熬。   事情安排下去了,他就不用太多操心了,别说吕惠卿了,就说曾布、林希、梁焘、张璪、吴居厚等等人,一个个都是能够独挡一面的人才,根本不需要欧阳辩多加操心。   在他们的指使下,官吏员们被指使得团团转,现在的条例司可不是个只管制定政策的机构,而是一个相当庞大的综合型机构了。   欧阳辩一回来,就对条例司进行权责分工,主要是将其改造成应对此次旱灾的指挥中心。   欧阳辩针对救灾工作,将三司以及其他机构的一些部门给集中过来一起办公。   比如说管理户籍的,则是组建一个民政房,主要承担救灾指挥部的办公室工作。组织查灾、核灾、报告灾情,负责灾情信息收集、汇总。管理、分配救灾款物并监督使用。指导受灾州县的救灾工作。承担受灾群众无力克服的吃、穿、住和因灾造成生活困难的救助工作。组织指导救灾捐赠工作。   又组织太医院那边的人过来,新建了一个卫生房,主要负责调度卫生技术力量,指导做好医疗救助和抢救伤病员工作。实施卫生防疫和应急处理措施,预防和控制疫情的发生、扩散和蔓延。开展卫生防病知识的宣传。   除此之外,还有综合协调房,主要负责救灾指挥部各成员单位的综合协调工作,这个房主要是以欧阳辩为主,协调其余各房的工作。   欧阳辩又征调大宋周报的人过来,负责收集上报灾情数据并编发《灾情信息》,在大宋周报上广为播报,这时候的舆论是非常重要的,如果不重视,就容易被野心家利用;   吕惠卿亲自领了纪检督查房的职责,主要负责救灾指挥部各项任务落实督查工作;负责对各级救灾物资及救灾捐赠物资管理、使用情况进行监督;监督各级救灾资金的及时足额发放及灾民生活救助措施落实工作;配合审计部门做好审计工作。   诸如此类,条例司形成了一套极其严密的救灾临时指挥中心,下辖九个房,参与的人员多达上千人,被称为条例司九房,一条又一条的公文从这里发布,快速地传达到抗旱的前线去。   上面重视的事情,下面自然不敢轻忽,整个大宋的官僚机构也被轰隆发动起来。   请假   今天探亲,还在路上,到家估计半夜了,明天尽量多更,争取日万,原谅原谅! 第468章 这就是商业的力量啊!   抗旱救灾本身就是极为繁琐之事,绝不仅仅是筹集个粮食、发放一些物资而已。   救灾工作历来是一项系统的工程。   就像四象限工作法则里的定位,有所谓的重要而紧急的工作,放在这次抗旱就在里的不仅仅有赈灾粮食,还有立时就得开始的夏耕。   赈灾粮食不必多说,当然是因为人不吃饭就会死的原因,所以粮食得尽快到位,早到一天就少饿死许多人。   为了少饿死许多人,欧阳辩让大宋商会当地商人匀出大量的粮食就地救济,而稍后运到的粮食会予以弥补,这里面当然会让当地商人失去一个发财的机会,但大宋商会终究还是一个先进性颇高的组织。   上一次组织起来对抗市易法,并且最后导致一个变法宰相王安石的下台,这个事情让大宋商会变得不同起来,强烈的荣誉感和参与感让这个组织已经不单纯是个商业组织了,大宋商会里面的许多大商人,意识到里面的不同寻常,他们顿时变得热心起来。   因为他们看到了商会蕴含的力量,那已经不单纯是一种经济力量,而是可以转换成政治力量的东西,那是可以让他们的阶层上升的东西。   而欧阳辩虽然不直接领导这商会,但他是发起人,又大约可以理解成,欧阳辩是大宋商会在朝廷的代言人,所以欧阳辩说话是有效的。   在欧阳辩发出声音后,大宋商会的大商人立即积极配合,他们首先自己积极慷慨解囊,留下少许粮食,其余的都拿出来给到赈灾小组统一分配,然后他们又积极游说地主,大商人们的身份历来都很复杂,极少纯粹是商人,他们或许是地主,或许是官宦,但集合起来,可以这么说,他们就是掌控地方的力量。   地方的力量既然动员了起来,那么前期的困难便纾解了,欧阳辩也可以从容的调集粮食进去灾区,而另一个紧急而重要的事情也可以动员起来了。   那就是夏耕。   赈济粮食关乎到现在吃饭的问题,而夏耕则是下半年吃饭的问题,重要性再怎么强调都不为过。   欧阳辩早在很久之前,预料到熙宁七年的大旱,就已经令姜汝成带着团队研究打井的问题,并且培训出一大批的临时技术工人,只要有一个人,他们就可以在村里面组织人打出水来。   井水虽然不能够灌溉水稻这等不耐旱的农作物,但是对于甘薯这种耐旱的农作物却是足够了,至于什么影响地下水平衡这等屁话,等人活下来再说吧。   而其他的防止瘟疫、让卫生力量下乡、借助这次机会以工代赈,大修水利这等事情,其实都是次要的事情。   不过,为什么历代王朝最为害怕的就是这种大灾,原因就是大灾时候对经济损害过大,大灾过后经济依然衰退,有时候就成了王朝由盛转衰的转折点。   归根到底,最终经济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   为了尽快振兴因为灾情而百业凋零的现状,欧阳辩的以工代赈在粮食还没有到位的时候已经开始在组织了。   在欧阳辩的组织下,各地将可以兴修的工程给汇报了上来,总体原则是因地制宜。   灌溉水利失修的,则兴修灌溉河渠,比如德东路、河北西路;   而黄河中下游地区这些黄河容易改道的地方,则是以修河堤为主。   至于水库的修建,基本都是属于必须品,水库的防洪、蓄水灌溉、供水等功能都是应对灾年的极好方式,所以基本有合适条件的地方,都会兴建几个水库应急。   这般一来,整个长江以北基本都动了起来。   制置三司条例司。   欧阳辩趴在桌子上,眯着眼睛看资料,眼睛通红,同样是双眼通红的吕惠卿走了进来,两人看到彼此眼里的血丝,都豁达一笑。   “怎么样,这次巡察汇报上来了吗?”   欧阳辩问道。   吕惠卿领了监督巡察的职责,具体巡察小组以制置三司条例司为主,御史台和谏院为辅,条例司的人员都有区域制定巡察,御史台和谏院则是自行其是。   吕惠卿点点头道:“打井的工作基本已经完成,甘薯、玉米等等耐旱农作物的种子也都基本下发,趁着天气还没有开始冷种下,虽然慢了一些,但终究是能存活下来,至于收成么,能够达到往年的三四成也就算是能够将饥荒给度过了,毕竟受灾地区的赋税基本已经给免了,就是朝廷要过一段时间苦日子了。”   欧阳辩笑道:“那可未必。”   吕惠卿惊诧道:“这次常平仓已经空了,为了赈灾,国库也都差不多搬空了,接下来还要大搞工程,国库都没能力掏出钱了,央行这次虽然出来兜底,但那可是借款,接下来是要从朝廷国库收入里面逐年扣除的,怎么可能不过苦日子!”   欧阳辩笑道:“就是发国债而已嘛,国家哪有不负债经营的,只要能够让国内的钱流转起来,经济保持活力,国家就能够撑下去,小日子还能过得不错的。   大工程是费钱,但大工程对于社会经济活力的促进是惊人的,这一次国库为什么快速地干瘪下去,一来是因为市易法,二来则是因为旱灾让农民损失惨重,没有了农民的消费,消费大为萎缩,百业自然凋零,这种情况下,国库只有支出没有收入,自然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了。   但是工程一旦动了起来,情况就不一样了。   首先这对于水泥等建材行业就是一大利好,这一批企业活了,其他的行业也坏不到哪里去了,而国库也坏不到哪里去了,就光是一个商业税,就足够弥补个七七八八了。   不信我们可以打个赌,到了明年夏收,国库就能够缓过来,而这些国债,也能够基本还清。”   吕惠卿不由得咋舌:“不能吧,以前遇到比这小得多的灾情,朝廷都得艰难个好几年才能够缓过来,现在一年的时间就能够恢复到之前的局面么?”   欧阳辩笑着点头。   这就是商业的力量啊! 第469章 有希望人心才会安定!   “哦,对了,吉甫,这一次巡查组对于匪患的评估如何?”   欧阳辩问道。   吕惠卿皱起了眉头:“情况不太好,咱们介入稍微晚了点,有一些地方的匪患已经成型,有些地方受灾严重,流民太多,很容易就被集结了起来,又因为之前有受过保甲法的训练,那都是有组织有纪律的民兵组织了,地方上对他们无可奈何。”   欧阳辩点点头,又摇摇头:“问题不大,赈灾工作已经全面开展,这些盗匪若是聪明的,就会自己跑回家,若是还留着的,那也是死有余辜了,剿了便是了。”   吕惠卿还是皱着眉头:“有些匪患势大,怕是不好处理,而且他们的战力着实很不错,密州知州带着地方厢军去剿匪,匪没剿成,反而厢军被打散,知州连同通判都被活捉了,好在人家盗匪也不敢当真杀官,俘虏后把人给放了,若不是巡查组刚好在当地有眼线,否则还不会知道这事呢。”   欧阳辩不由得哑然失笑。   这倒霉蛋是谁啊。   当然不是苏轼,苏轼在御史台呢。   可惜了,苏轼没去密州,那么《江城子-密州出猎》《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以及《水调歌头》都不会有了,嗯……不对,水调歌头是自己的,密州出猎既然苏轼没有这个机会写了,自己找时间还是写出来好了,不然就太浪费了。   至于《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的十年生死两茫茫这个,苏轼应该还是可以写的,毕竟情感不会因为没有到那个地方而消散。   欧阳辩胡思乱想了一下,还是摇摇头道:“不会的,小问题,赈灾工作已经开展,夏耕需要大量的人手,还有接下来兴修水利,农民吃得饱就不会想做盗贼,这些团伙已经没有了新生力量加入了的可能了。   至于强不强的,那不过是相对而已,和厢军对比,他们或许像是那么一回事,但……”   说到这里,欧阳辩笑道:“……银监卫又有练兵的对象了,嗯……种谊来了吗?”   吕惠卿笑道:“来了,在外面等着呢。”   欧阳辩点点头:“请他进来吧。”   吕惠卿虽然和欧阳辩同级,但对欧阳辩的使唤却没有半点的不适,转身就往外去了。   一会种谊脚步匆忙进来,还没有和欧阳辩眼神交流,就推金山倒玉柱的跪伏在地:“末将参见参政!”   欧阳辩不由得哑然失笑,赶紧过去将种谊从地上拉上来。   种谊还有些扭捏,却感觉一阵大力传来,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   种谊惊诧不已,抬头看着昂藏的欧阳辩,不由得感觉更有压迫感了。   欧阳辩真的比武将还有有压迫力呢!   也难怪,欧阳辩估计都有185cm的身高了,而且虽然线条流畅,但并不瘦削,近距离地站着相当有压迫力,而且欧阳辩这两年把胡须也给蓄了起来,看起来更有威严了。   欧阳辩拍拍种谊的肩膀,大笑道:“好你个种老虎,竟然也学会这些虚伪勾当了,和我都这么客气,这是寒碜我呢!”   种谊不由得苦笑,自从欧阳辩从央行离开后,虽然欧阳辩还是对他们颇为关注,但终究是隔了一层,谁知道现在身居高位的欧阳辩会怎么想,若是还想以前那般相处,欧阳辩若是认为自己有了骄矜之心,那岂不是身家性命都有危险?   不过欧阳辩这么一说,种谊心下倒是松了一口气。   “季……参政说笑了……”   种谊脱口就想叫欧阳辩的字,但顿了一下该唤参政,欧阳辩不由得一皱眉头:“寿翁,怎么这么生分了,咱们可是一起同过生共过死的好兄弟,怎么就这么生分了呢?”   看着欧阳辩诚恳的眼神,种谊的眼里渐渐湿润。   欧阳辩还是那个欧阳辩,即便是成了宰执,他还是当年的那个欧阳辩!   欧阳辩理解种谊的心思,颇有感慨道:“寿翁,你我知心,又一起摸爬滚打过来,大可不必如此。”   种谊抹了抹眼角,强笑点头道:“季默叫我来,可是又有活干了?”   欧阳辩点点头,这次他的脸上没有了笑意,因为若非不是真的活不下去,那些人又何必真的上山落草为寇。   他点点头道:“嗯,大灾之年,盗匪也必然横行,是得继续清一清了。”   种谊点点头:“嗯,没问题,都是土鸡瓦狗罢了,我带着人扫一遍就好了,无非都是地老鼠一般的狗东西。”   欧阳辩被种谊给逗笑了,锤了种谊一个拳头:“都是苦命人,能劝降就劝降,让他们回去修河渠水库去,穷凶极恶的,杀了就是了,你看着办就是,当然,能够少损害人命自然还是好事的。”   种谊点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厢军那边的纪律太差,若是剿匪过程中,遇到厢军作乱……”   欧阳辩脸色顿时变得冷峻起来:“身为军队却扰乱百姓,是为乱军,杀了便是,记得保存好人证物证,方便打官司!”   欧阳辩给种谊提了一些注意事项,种谊都一一点头。   之后种谊离去,吕惠卿进来。   吕惠卿笑道:“如何?”   欧阳辩笑道:“寿翁还是个纯粹的军人,颇为难得。”   吕惠卿点头笑道:“的确是难得。”   大宋军队腐化太严重了,虽然说银监卫是另立炉灶,但又怎么真的能一点也不受影响,银监卫的监督机制虽然极为高效,但又怎能真的滴水不漏。   但种谊把控银监卫这么多年,虽然有一些小的问题,却没有大的纰漏,已经是颇为了不起了。   在欧阳辩指挥下,制置三司条例司爆发出强大的协调能力,将原本三司体系、央行、银监卫、农行、大宋商会等等官方和民间的力量团结起来,一起应对这一次全国性的危机,到了九月的时候,一开始的危机差不多已经稳定下来了。   因为甘薯、玉米这些农作物已经生根发芽,这让农民看到了希望,只要下一季有收成,就能够活下去。   有希望,人心就会安定下来。 第470章 这就是中国的脊梁。   果然如同欧阳辩所料,失去了来源的盗匪,根本没有太多的能量,在种谊带领的大军之下,所到之处,盗匪望风溃散,也有顽抗的,但根本抵挡不住银监卫的冲击,几乎都是一个冲锋就散了。   到了熙宁七年的九月底,北方的匪患已经风消云散,长江以北地区已经彻底成为一个大工地了,到处都是人山人海,刚好是干旱的时候,可以随意的挖掘河渠,水库的修建也相当的方便,堤坝的修筑也全然没有太大的难度。   畅通的水泥路运送各类物资的便捷性,加上四轮马车的普及,运力不是前些年可以比拟的,各类物资在路上的运送,损耗也大大减少了。   西宁七年九月底,当银监卫将北方匪患彻底扑灭的时候,汴京城熙宁七年的第一场雨来了!   九月底就是秋天了,这个时候的雨就是秋雨了。   雨量不大,但飘飘洒洒的,汴京城内欢呼雀跃。   皇城内的小黄门连滚带爬冲进朝会,差点被侍卫当场格杀,幸好有人相熟喝止:“别慌,发生了什么事?”   “下雨了!”   这一声如同石破天惊一般。   百官纷纷转头看向外面,赵顼从龙椅上霍然站起,跨越台阶往下飞奔,把黄怀义吓得够呛:“陛下,担心脚下啊!”   赵顼冲到殿外,飘飘洒洒的雨滴洒落,赵顼伸手接住,黄泥点点,把他的龙袍以及脸面都染成了黄泥汤一般。   百官也都纷纷冲了出来,伸手接住黄泥雨水。   赵顼脸上黄泥点被眼泪冲出了沟壑,差点泣不成声。   从熙宁七年开头到现在,九个月的时间,他心急如焚,又被群臣逼着写了那么多的罪己诏,他心中的憋屈可想而知。   韩琦和吕公著看着激动得泪流满面的赵顼,两人脸色晦涩,不知道在想什么。   欧阳辩没有冲进雨中,就背着手站在屋檐下,脸上微微带笑,平静得就像是看一场寻常的秋雨一般。   虽说雨量并不大,但似乎成了一个信号——这场大旱终于过去了!   实际上这场雨面积并不大,雨量也并不多,赵顼马上令人挖掘开地皮,渗透也不过一尺多厚罢了,象征意义多于实际意义。   欧阳辩从熙宁七月复出,到现在九月底,整整三个月的时间,危如累卵的局面终于过去了!   欧阳辩在群臣束手无措的时候,如同赴死一般接过这一口大黑锅,三个月之后,不仅化险为夷,而且可以预料到的是,等旱灾彻底过去,长江以北地区会焕发出蓬勃的生机,活力无限!   欧阳辩的个人威望到达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峰。   和以前所做的事情不同,和扁鹊三兄弟医术谁高谁低的说法类似。   以前筹办央行、办农行、兴经济等事情那叫【於病视神,未有形而除之,故名不出於家。】   而变法等等事宜是国家之病已经【其在毫毛,故名不出於闾】。   然而这一次旱灾却是危如累卵,稍一不慎连整个国家都要倾颓,这番赈灾就像是【鑱血脉,投毒药,副肌肤】,故而【闲而名出闻於诸侯】就很理所当然了。   换句话来说,以前所做的事情是从根本上着手,防范于未然,但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即便是做了天大的好事,但人们并不能理解欧阳辩究竟有多么的厉害,只有一些高层的精英才明白欧阳辩所作之事究竟有多么的了不起,但在中低层,欧阳辩之名仅仅是因为他是欧阳修的儿子,他是嘉佑二年的状元,还有他很帅这等肤浅的认知。   到了变法之时,冗兵、冗官、冗费等等国家之弊病,大家自然都是看在眼里的,欧阳辩从土地开始、到后面的免役法、均输法等等措施,在官场上引起了很大的关注,但因为得罪的人也多,所以褒贬不一。   但此次抗旱救灾,虽然是韩琦这一方单方面想要把锅甩过来,但是正是因为到了这种地步,整个大宋的人,上到皇帝士大夫,下到贩夫走卒农夫,全部都在为这一场波及半个国家的大灾难而忧心的时候,欧阳辩站了出来,以女娲补天的勇气和精神,扛起了这一切。   不说别的,就单说这么一种勇气,就足以让人钦佩。   这个时候还没有鲁迅,还没有他那一句著名的【我们自古以来,就有埋头苦干的人,有拼命硬干的人,有为民请命的人,有舍身求法的人……虽是等于为帝王将相作家谱的所谓‘正史’,也往往掩不住他们的光耀,这就是中国的脊梁。】的话,但是,这种精神是被所有人所理解的。   关键是,他还真的干成了!   一场波及整个北方的天灾,涉及十几个路、涉及人口多达几千万,饿殍遍野,整个大地上弥漫的都是绝望的情绪,人人奢求活命,有的人不得不带着全家人出外谋食,而老人小孩倒毙在路旁,有些人只能卖儿鬻女,出卖田地,整个北方已经沦为人间地狱!   按照以往的经验判断,到得最后以人相食之人间地狱的局面是肯定会发生的,到时候能够活下来的人有之前的一半就算是了不起了。   这时候欧阳辩站了出来,力挽狂澜,生生扭转局面,将莫大的危机化解,这等丰功伟绩连最底层的农户都该知道朝中有一位【青天大老爷欧阳青天】活人无数,会有不少百姓家中都设了长生牌位,晨昏三叩首,早晚一炷香的。   韩琦微微侧头看向欧阳辩。   这位只有二十七岁的年轻人,就站在屋檐下,衣衫飘扬摆动,脸上带着微笑,遗世而独立一般。   似乎这一场贵如油的秋雨在这个年轻人眼里看来,似乎无足轻重一般。   韩琦不知道的是,事实的确如此。   这一场秋雨只是锦上添花罢了,有了这场雨,收成的确会好上几成,但绝非雪中送炭,因为在他的筹划之下,这个冬天已经不会难过了。   韩琦低低叹息一声。   他压了这个年轻人十几年,但到了今日,终于是压无可压了。   欧阳辩已经彻底崛起了! 第471章 礼部侍郎!   这一场秋雨,浇灭了干旱带来的焦虑,也浇灭了一场巨大的政治危机。   如果一直没有下雨,即便民间已经度过了危机,但一定会有人借机达成自己的政治目的,掀起战争,这场雨一下,诸多图谋便在无声无息之间消弭,似乎不曾存在过一般。   欧阳辩复出三个月,就消弭了熙宁七年的旱灾,这等大功劳,自然是需要论功行赏的。   吕惠卿、曾布等人各有封赏,还有诸多实际事务中出力甚大的人,也会有所进步,作为带头人,欧阳辩自然是要接受更大的封赏。   其余乱七八糟的荣誉加了一堆,不过那些没有什么用,关键还是寄禄官阶以及差遣。   欧阳辩付出时候被提为给事中,差遣是翰林学士、制置三司条例司公事官兼参知政事,十月份,赵顼下旨,将欧阳辩提为礼部侍郎。   对于状元出身的欧阳辩来说,虽然他是最年轻的参知政事,但以他的资历,升官不仅不能算快,而且还算是慢了的。   这里面自然有韩琦的功劳存在了。   韩琦多次对欧阳辩的升迁作梗,以至于仁宗、英宗以及当朝,欧阳辩的升迁速度都被刻意的放缓了。   以至于欧阳辩在做出诸多丰功伟绩之后,竟然还比吕惠卿慢了一步入阁。   不过这一次韩琦是如何都反对不了的。   欧阳辩携着救国大功,韩琦若是还敢反对,那么之前韩琦作为首相却将黑锅扔到欧阳辩头上的事情,就该被翻出来了。   不过欧阳辩这番出来升迁速度的确是足够吓人了,给事中才做了三四个月,就跨入真正的高官行列。   六部侍郎在宋朝官制里面,算是真正高官显宦的守门员了。   跨入这个行列,就算是朝廷执政官了。   而且他这个礼部侍郎也有说法。   在北宋前期文官京朝官的迁转规则中,有进士出身的是一种规则,没有出身的是一种规则,而带待制身份的迁转又是一种规则,而处于食物链顶端的状元出身迁转又是一种规则。   即便是进入执政官行列,也是有所区别的。   前期的迁转,状元郎就占尽了优势,而进入执政官行列的时候,也是优势明显。   带待制一下的,无论是有出身还是没有出身,都得从下三部的工部侍郎做起,然后做刑部侍郎和兵部侍郎,还得在尚书右丞这个职位上过渡,才能够做六部尚书。   带待制的要好一些,虽然也要做三个侍郎,但是做的是吏户礼上三部的侍郎,天然要好不少。   而状元出身的如果能够做到这个地位,基本就是工作能力足够,而且受皇帝看重,所以起步就是礼部侍郎,之后再做一个侍郎,就能够直接上尚书了,基本是比别的出身少两个官阶!   所以有状元十年时间就做到了宰相的也有。   但欧阳辩三个月就从给事中跨越进入到执政官的行列,依然让许多人震惊。   因为欧阳辩靠的是功劳,而不是靠幸进,这就有点吓人了。   不过回过头来看欧阳辩的迁转,虽说有几次的迁转是得益于仁宗和英宗的驾崩得到了升官,但论功劳,他早该进入这个行列了,无奈有人作梗罢了。   有人暗暗幸灾乐祸。   以前欧阳辩是实力不足,没有办法和韩琦掰手腕,但现在欧阳辩也进入了这个行列了,接下来估计两人的斗争会非常惨烈。   有人讲自己设身处地,放在欧阳辩的角度想了想,若是他们自己处于欧阳辩的境地,非得气炸了不可,早就与韩琦不共戴天了!   明明早好几年就能够拜相,却被拖了好些年才进入,这等深仇大恨,非得不死不休不可。   ……   “……韩相,欧阳辩此子心胸狭窄,有仇必报,韩相与之仇不可谓不大。   以往是他不得不委曲求全,但时至今日,他已经无需再忍了。   他必然会借变法之便利,大肆遍植党羽,韩相与之是为仇寇,他又岂能容许韩相居于之上。   他必然会行驱逐韩相之举,不仅如此,韩相之门生故旧,也将被视为韩相之党羽被斩草除根……”   韩琦满脸阴沉,曹佾的话就像是铁锤一般,每字每句都像是铁锤狠狠敲击他的心口。   韩琦自然知道曹佾和欧阳辩有仇,自然不会说欧阳辩什么好话,但曹佾所说,也正是他自己所想,换成他是欧阳辩,若是有人十几年如一日这般打压自己,恐怕早就拿着刀去复仇去了,怎么可能这么沉得住气。   这么沉得住气的人,要么真的是窝囊废,要么就是心思极为深沉之辈,欧阳辩自然不可能是窝囊废,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而且……   韩琦想到了一种可能,脸色变得更加深沉起来。   欧阳辩已经是参知政事,他想要真正成为宰相,就得有人退下来,要么是张方平,要么就是他韩琦!   站在欧阳辩的角度上,这根本不必选,就必须是他韩琦!   更让韩琦不寒而栗的是,曹佾说的欧阳辩会清洗他的门生故旧,这种可能性不低。   欧阳辩不是孤家寡人,他要变法,就得遍植党羽,就得在各处要害安插党羽,但哪里有那么多的差遣职位,还不得是将萝卜拔出来,才能够出现一个坑,那么拔谁的萝卜呢,当然是他韩琦的啊!   韩琦自己可以退休,因为他年纪也不小了,但是他的门生故旧却不能退,一旦门生故旧都被清洗出去,那么他经营出来的势力就土崩瓦解了。   曹佾看到韩琦的脸色,不由得心中的大喜,暗道有戏。   他之前和赵槩曾公亮沆瀣一气,用西南事变将欧阳辩赶出朝堂,可惜后面韩琦出来,不仅让曾公亮和赵槩重回中枢的打算破产,也让曹家破坏清丈田亩的事情破产。   但曹佾知道,欧阳辩才是关键,韩琦只是摘桃子而已,让曹家元气大伤的是欧阳辩,而不是韩琦。   所以韩琦是可以成为合作伙伴的。   曹佾还没有说话,韩琦却是突然问道:“曹家想要得到什么?” 第472章 小人长戚戚,君子坦荡荡!(日万完成了!)   曹佾有备而来,面对韩琦突然的诘问,并没有慌了手脚。   “欧阳辩与我们曹家之大仇,自然还是要报的。”   韩琦呵呵一笑:“那老夫与曹家之仇不报了?”   他才不相信这些将门呢,若真是讲恩怨,那曹家与他韩琦的恩怨那才叫大呢,当年若不是他强逼着曹太皇太后撤帘,估计现在曹老太后还掌着权呢。   欧阳辩将曹家几个不算太重要的角色清扫了一下,固然是让曹家有些心疼,但不至于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说到底,还是利益嘛。   曹佾笑了笑,并没有被冒犯的愤怒:“韩相说笑了,当年是家姐主动退让的,韩相自然也没有与曹家有什么过节。   至于曹家与欧阳辩的恩怨……呵呵,有那么一些,但的确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想必欧阳辩也不会将曹家放在眼里,只是,曹家的确有自己的诉求。”   韩琦看着曹佾。   曹佾道:“曹家想要在禁军里有更多的席位,嗯,我们对枢密使的位置也颇感兴趣。”   韩琦这次冷笑了起来。   席位不席位的,这对曹家固然是重要,但恐怕最重要的还是枢密使的位置吧。   曹家估计也有危机感了,曹太皇太后年纪也大了,若是出了点什么意外,曹家就有可能要没落了。   近几年种家势头颇大,折家也是如此,曹家却是吃了大亏,让出来的位置都让这两家给瓜分了。   这还是曹太皇太后在的时候,以后若是没了曹老太坐镇,说不得曹家就要败落了。   所以嘛,利益就利益嘛,干嘛扯什么恩怨情仇,害不害臊!   不过曹家有诉求倒是让韩琦放下心来,这个盟友倒是可以用一用了。   曹家想要上枢密使也不是不可以,曹家先祖曹彬原本也是枢密使,倒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可是,曹家除了一个曹佾有点出息,其他的人根本就上不了台面,而且,曹太后若在,曹佾想要上枢密使这样的要害位置,他也就只能呵呵了。   不过,这和韩琦没有什么关系。   曹家要和他合作,他也不会承诺给曹佾谋职位,想来曹家也不会这么异想天开。   现在两家的合作,主要的目的是将欧阳辩给搞下去,这就是他们的共同利益,而欧阳辩这一系倒台之后的各种空缺,谁有能耐便谁拿下便是了。   可以预想到的是,一旦欧阳辩这一系倒下,韩琦这一系以及曹家这一系立即会成为对手。   韩琦代表的是文官,曹家代表的是勋贵,在没有共同敌人的情况下,他们原本就该是敌人,只不过是现在暂时联合起来罢了。   所以,很多细节的东西根本不用谈,谈了也没有什么用,因为未必会遵守。   ……   “……季默吾徒,收到你的来信久矣,为师久久未回信,并非对季默你有意见,而是为师不知道该如何与你沟通。   世人皆说季默之政见与为师类同,其实不然,咱们师徒之政见其实南辕北辙是也,若非二十几年前咱们师徒俩结下的师徒缘分,想必今日会是不死不休的异见者,好在当年为师的坚持,才不至于为彼此结下一个死敌。   世人谓为师培养出一个奇才,其实谬矣,季默之天才非人力可培养,相反,为师在季默这里受益良多,咱们名为师徒,实则亦师亦友罢了。   当政之时,为师不允许有异见,所以屡屡与季默相争执,甚至劝说陛下不要夺情,其实就是为了不让季默吾徒影响吾之政策,此事为师思之颇为后悔。   不过季默后来操纵朝局,让为师灰头土脸的下台,为师更是怒不可遏,然而退居良久之后,在山水之间徜徉多时,又读起令尊之《醉翁亭记》,顿时许多事情豁然开朗。   接到季默你的信后,你自称此事都是你的错误,其实为师哪里不明白这是季默你的忍让,也是为了让为师能够从容退场,陛下也的确是优容相待,想必季默在其中出大力矣。   对于读书人来说,不能执政是为一大遗憾,执政后政见不能够实现更是一大遗憾。   为师却颇为后悔,为师政见不能够实现其实是小事一桩,让天下人因为为师的政见而受害,这才是为师深深后悔之事,好在季默你为为师止损,还在努力帮为师收拾残局,以后史书上提起,定然会夸奖我王安石为国家培养出这么一个无双国士,更会为我王安石而庆幸。   ……   令尊之陵园修建至今时日已然不短,我作为好友,却没有立时赶去,虽说是因为政事繁忙,但近来却是闲暇颇多,没有去恐怕还是为师心有芥蒂,不过现在芥蒂已然尽消,为师也该去找好好聊聊天了!   季默你既然身在其位,就要尽其职,尔之展望为师颇为赞许,其中虽有可供商榷之处,但以季默你之才能,该能妥善处理。   ……   话便不多说了,季默若是公干经过或者闲暇时候,便来家中走走,元泽身体不太好,近来卧病在床,似乎病情有加重之意,但时时念着季默你,季默若是有暇,便来看看你师兄,和他聊聊,平平他的心气也罢……”   说起王雱,欧阳辩突然想起,自己这个师兄似乎也活不久了。   其实王安石还有一些话没有说,就是王雱的精神已经出现问题了,总是怀疑他的妻子庞氏出轨了,还老是觉得儿子不像他,最后把儿子都给弄死了,最后郁郁而终。   想起了这事,欧阳辩顿时坐不住了。   王雱的儿子今年才九岁,叫王桓,小时候就长得粉雕玉琢的,尤其喜欢他这个叔叔,每次去都要屁颠屁颠的跟着,欧阳辩也颇为喜欢。   但这个王桓却被王雱这个精神病患者给生生折腾死了。   欧阳辩立即写信让于谋送去金陵,交代于谋要亲自将王桓带回来,至于借口便是收王桓为徒。   王安石应该会同意的,王安石同意的话,王雱应该是说不上话的,因为历史上王雱和庞氏不和睦,王安石就是亲自帮庞氏找好婆家给嫁出去的,当时王雱还活着呢。   所以只要说服王安石就可以了。 第473章 缘分啊!   金陵王宅。   王安石喜欢金陵,在这里他能够得到安宁,来到了金陵后,王安石闭门谢客,并不与他人来往,所以从一开始便门庭冷落。   而被人传出王安石与他的弟子欧阳辩不睦之后,更是没有人来了。   因为现在朝堂上当政的韩琦也好,欧阳辩也好,都和王安石不对付,所以王安石已经是神憎鬼厌,再无人敢来沾染。   不过最近王宅似乎不太太平,邻居家总能够听到王宅里传出吵闹声和怒斥声。   虽然有人好奇,但毕竟是人家的家事,旁人也不好管。   但是奇怪的是,一直门庭冷落的王宅,近期却有几辆挂着欧阳家标志的车子停留,停了几天之后,便带走一个小孩子,有人认出是王安石的孙子王桓,也就是王雱的儿子。   这就很是稀奇了,王桓才八九岁,这么小的小孩为什么要离开父母,又要去哪里,这问题让整个金陵人都感觉到好奇。   不过王家人并不与人结交,所以没有人知道是为什么。   但王安石以及他的儿子可以不出来,下人还是得出来买东西的,有人和他的下人攀谈,一开始下人是不敢说的,但架不住有好事的人,拿着重金诱惑下人。   下人经不住诱惑,就一五一十的说了,于是事情便被传扬出来了。   原来王安石的儿子王雱精神异常,总是不知道为什么就发疯,最近更是在家里大喊大叫,说什么妻子庞氏红杏出墙,他的儿子王桓也不是他亲生的,因为王桓貌不类己,所以王雱总是借故和庞氏吵架,又经常打骂王桓。   根据下人描述,若不是王安石拦着,恐怕王桓就被打死了。   而最近过来把王桓接走的是王安石的弟子欧阳辩派来的,据说是将王桓收为弟子。   下人期期艾艾说,王雱在儿子被接走后,精神变得更加狂躁,每天都在大骂欧阳辩,认为欧阳辩就是庞氏的奸夫,所以欧阳辩才会接走王桓,王桓不该叫王桓,应该叫欧阳桓!   下人还推测道,王桓是欧阳辩的儿子可能性颇高,一来年龄是能够对得上的,二来长相也有些类似,王雱虽然清秀,但是长相阴霾,而王桓长相俊秀,而且未语先笑,和欧阳辩极为神似,也怪不得王雱会怀疑了。   这些就是街头巷闻罢了,闲人们听完一乐,过后就罢了,但却有人悄悄上了心,专门去找了王宅的下人,多方查探后,形成一封信寄回汴京城。   ……   韩琦经过了一天的忙碌,精神颇为疲惫,回到家中时候,还没进门就有人汇报道:“老爷,曹国舅来了。”   韩琦有些诧异,不过他喜怒不形于色,只是点点头,就大跨步走进客厅。   在客厅内,曹佾见到韩琦,喜滋滋道:“韩相,机会来了!”   韩琦诧异道:“什么机会?”   曹佾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取出信纸,递给了韩琦,掩饰不住言语中的欣喜:“韩相,您看看!”   韩琦接过信纸,扫了一眼,脸色露出哭笑不得神情,但再扫视一遍,脸色却是变得凝重起来。   曹佾看着韩琦变脸,却是毫不意外,笑道:“如何,韩相,还可以么?”   韩琦点点头:“可以试试了。”   曹佾笑道:“哈哈,就算整他不下,也可以让他声名狼藉,狼狈不堪,以前他那死鬼父亲不也是这样被贬谪出京的么!”   韩琦点点头:“个人问题的确不好自证,不过,国舅爷,你可想好了,这种手段使出来,若是整不倒他,以后欧阳辩恐怕也不会顾忌手段了。”   曹佾呵呵一笑:“曹家和欧阳辩原本就是不死不休的仇恨了,他不走,曹家就起不来,既然如此,又何必忌惮什么手段。”   韩琦皮笑肉不笑的点点头:“老夫只是提醒一下而已,国舅爷心中有数便好。”   曹佾笑着点头:“韩相放心,本国舅这么一点担当还是有的,就是现在这个事情该怎么操作?”   韩琦想了一下道:“这种街头巷闻,不宜让其他的官员弹劾,最好是找言官去做。”   曹佾苦笑道:“御史台和谏院咱们都使唤不动啊!之前濮仪之议的时候,韩相将司马君实那班人都得罪光了,他们还能够听您的?”   韩琦沉吟了一下道:“让他们知道就可以了,这帮自诩君子的言官,他们会忍不住的,别看他们好像关系挺好,但……呵呵。”   曹佾眼睛一亮:“韩相说得是,他们是君子嘛,大义才是最重要的,那韩相,这信给给谁呢?”   韩琦想了想道:“吕诲。”   曹佾抚掌大笑:“妙啊,妙啊!”   换成是司马光和苏轼等人,可能他们还真的不会弹劾。   但吕诲就不同了,吕诲虽然有可能钦佩欧阳辩的为人,但这事情涉及的是王安石。   吕诲与王安石仇深似海,当年吕诲就弹劾王安石,甚至不惜给王安石带上一定十宗罪的帽子。   现在王安石的儿子王雱,以及王安石的亲传弟子欧阳辩,竟然有这样的丑事,那吕诲怎么可能放过,一定要将其传扬得沸沸扬扬,令王安石丑闻缠身才能够遂他的意!   曹佾在大笑之后,忍不住看了韩琦一眼,心道这个韩琦看似正人君子一般,还有人夸奖他纯正而质直,没想到这手段竟然是如此的阴狠,真是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没想到韩琦也在看他,曹佾尴尬一笑。   曹佾没有想到的是,韩琦的想法也是类似。   韩琦想的是,人人说曹国舅性情和易,仪度善美,通音律,善奕射,喜作诗,且端拱无过,善于自保,真纯臣也,不像是传说中的国戚,只是没想到竟然是个如此阴狠的角色,果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两人眼神对视,相互露出和善的微笑。   曹佾起身身告辞。   曹佾走出女墙后,他偷偷啐了一口:“呸!伪君子!”   韩琦在客厅里也是啐了一口:“呸!真小人!”   缘分啊!   都说宁得罪真小人,也莫得罪伪君子,欧阳辩这是全都给惹了。 第474章 千里为官只为财!   事实证明,千里为官只为财还真的是千真万确,即便是国难财,照样有人前赴后继。   这一次遍及半个国家的国难,依然有人惦记上那些个救命粮。   最近这段时间,吕惠卿领衔的监察队在河北西路的齐州查获一起窝案,整个齐州的州县官员都陷了进去,把河北西路转运使运过去分给齐州的赈济粮食,二一添作五,竟然给分了!   而齐州的百姓走投无路,只能融入北京城讨一条生路,大量的流民涌入引起了当时在北京巡察的小队的注意,于是循着流民的消息,一路摸进齐州,齐州已经成为一片人间地狱,万里无人烟,千里无犬鸣。   巡察队赶紧将消息通报汴京,欧阳辩听闻了这个消息,简直不敢相信,他想不到会有人胆敢这么做,就算是没了良心,也不至于没了脑子吧,但事实上就这么发生了。   吕惠卿亲自带着禁军赴齐州,果然如同巡察小队所报,而且目及之处,更是让人触目惊心。   吕惠卿派出人手一一锁拿,将涉及之人全部捉拿,就地审问,这么一审让人更加愤怒,这伙人当真是肆无忌惮,他们借助齐州靠近登州港以及密州港,竟然借助信息不流通,两地要粮,同样要来的粮也是给卖了。   但这种手法不是单纯的错误,密州港那边肯定有内应,否则不可能领出来粮食。   吕惠卿往里查,在查到密州港主事的时候,主事竟然自杀身亡了,线索竟然就此断了。   吕惠卿不甘心,想要再往里查,却苦无线索,只能就此罢休,回京和欧阳辩复命了。   欧阳辩听完吕惠卿的回报,点点头:“交付有司审查,吉甫兄盯着,一定要重判,连救命粮食都敢贪,剥皮植草都是轻的。”   吕惠卿点点头:“密州港那边的事情?”   欧阳辩脸色阴沉:“没有证据就算了,自由心证的事情不要做。”   吕惠卿点点头告辞。   吕惠卿出了签押房,看到屋檐下有人背手而立。   那人回过头来,露出笑容:“吉甫兄回来了?”   吕惠卿盯着那人眼睛:“子宣,是你吗?”   子宣,哦,就是曾布,他笑容和煦:“可不就是我吗,吉甫兄。”   吕惠卿轻轻冷笑,然后和他擦肩而过。   ……   欧阳辩处理完事情,没有在签押房多逗留,就往家中赶去。   回到家中,富蒹葭赶紧来迎接,欧阳辩看到妻子,笑了笑:“王桓还好吗?”   富蒹葭点点头:“今天好多了,茂儿陪着他说话,两人一起读书,情绪也稳定下来了。”   欧阳辩叹息一声:“我这师兄也是作孽啊,不过也怪不得他,他也控制不了自己。”   富蒹葭忍不住吐槽:“师嫂好可怜,竟然要受这样无端的指责,还得被迫和儿子分离,若不是你将桓儿接过来,恐怕都要没命了,你看他那一身的伤疤,我都想象不出来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欧阳辩苦笑,精神病人哪里讲得了道理。   欧阳辩进入院中,王桓和欧阳茂正在玩耍,欧阳茂看到父亲,笑得很是开心:“爸爸!”   欧阳辩笑着点头,和王桓道:“桓儿。”   王桓也露出笑容:“叔叔。”   欧阳辩转头问道:“可以吃饭了吗?”   富蒹葭笑道:“随时可以吃。”   欧阳辩道:“那你们两个,赶紧洗手,准备吃饭!”   王桓和欧阳茂笑嘻嘻地洗手去了。   看着两个小儿的背影,欧阳辩露出笑容:“还好接过来得早,还算是没有太过受罪。”   富蒹葭担忧道:“那以后怎么办?”   欧阳辩沉默了一下道:“就在咱们家吧,那边是回不去了,师兄神志不清,桓儿回去性命堪忧,嫂子估计也待不住的,迟早得改嫁,老师那边估计也没有什么精力管了,还是就留在咱们这里吧。”   富蒹葭点点头:“嗯,你决定就好,反正咱们养得起,有桓儿陪着茂儿也好,要不,把陆儿也接回来吧,欧阳家的血脉,总不好流落在外,别人会说我这个大妇善妒呢。”   陆儿指欧阳陆,是陆采薇的儿子。   欧阳辩脸色有异。   富蒹葭嗔道:“怎么,妾身在夫君眼里还真的是那么善妒么,妾身从成婚开始到现在都想让陆妹妹进门的!”   欧阳辩释然一笑:“倒不是,采薇愿意在外面就随他吧,也省得复杂了,反正陆儿也不愁没有财产继承,随他去吧。”   富蒹葭点点头,对于丈夫的能力她是知道一些的,经常来家里的那几位夫君的得力手下,于谋、姜汝成、张福图、杨清等等,每个人手下都掌管着一个超级集团,富蒹葭虽然不沾手这边,但欧阳辩也有给她交过一些底子,甚至将冰室、东西烧、以及澄园这几个以汴京城为主的资产给到她管理。   富蒹葭也算是豪门大户出身,但富家的那些财产,即便是和她现在手上掌控的冰室、东西烧、以及澄园这几个资产相比都远远不如,所以富蒹葭对欧阳辩其他的财产也并不多惦记,因为她儿子欧阳茂以后即便只靠着她手上的这几个资产,也足以快活一辈子了,况且欧阳茂是要继承欧阳辩在官面上的政治遗产的。   说来也是奇怪,生完欧阳茂之后,两人就算是怎么努力,就再也没有怀上,倒是让富蒹葭颇为遗憾,毕竟多子多福嘛,富蒹葭还是想要多生几个的。   欧阳辩倒是无所谓,毕竟加上欧阳陆,他已经是两个儿子了。   吃饭的时候,欧阳辩问起富弼的事情:“老丈人那边身体怎么样了,这两天过去看看没有?”   富弼这两年身体不太行了,干脆就致仕在家休养。   富蒹葭忧心道:“不太好,最近天气冷了,父亲都不敢出门了,天天窝在家里,岂能不闷出病来。”   欧阳辩笑道:“等我过些天清闲一些,我去找岳父,找个温暖的地方去钓钓鱼,到时候你们也一起去,一起去野餐。”   欧阳茂和王桓欢呼起来。   富蒹葭笑道:“天气这么冷,呆在家里不舒服么。” 第475章 阴谋诡计!   御史台的御史也受御史中丞管辖,但这种管辖并非强制,只是名义上的,御史之间弹劾上奏疏实际上并不需要和御史中丞汇报,但御史中丞依然还是很忙,毕竟主管的的是一个覆盖全国的部委嘛。   全国的监司,包括转运使和提点刑狱使等其实名义上都是归御史台领导的,所以御史中丞职位并不清闲。   吕诲年纪不小了,实际上也没有什么精力,熙宁四年时候生了一场大病,差点要了老命,但不知道为何,竟然活了下来,但精力大不如前是真的。   御史中丞之职能,要靠他来完成当然是不可能的了,好在监察御史苏轼年富力强,吕诲也相当欣赏这个后辈,于是将大部分的职责都交予苏轼去做。   不过即便如此,吕诲依然觉得精力不足。   “咚咚,咚咚。”   吕诲眯着老花眼看了一下道:“进来。”   门吱呀一声,进来一个吏员,吕诲轻声道:“有事?”   吏员不敢怠慢:“中司,这是卑下收集的最近的市闻。”   吏员将一个纸筒递了过来,吕诲接过来,放在一边:“说说。”   吏员赶紧道:“最近京里面最火爆的莫过于吕公孺上玉仙楼被人看到了一事,说来也是赶巧了,吕公孺看上了一个清倌人,于是择了一日过去,原本是偷偷摸摸去的,可是那天也不知道怎么的,那清倌人也被曹家的纨绔给看上了,那纨绔横行惯了,竟然将吕公孺给打了,哈哈……”   吏员说得开心,一抬头却看到吕诲冷冷地看着他,吏员顿时住了口。   吕诲道:“说其他的,这种狗屁倒灶的事情就不用讲了,丢人。”   吏员赶紧点点头,不过有些犹豫:“还有一事,就是中司……”   “说。”   “是,此事是有关于前相公王安石……”   吕诲喝道:“谁?”   吏员被吓了一跳:“王安石王相公,还有参政欧阳辩。”   吕诲眯着眼睛:“仔细说说。”   吏员赶紧一五一十的说来。   吕诲仔细地咂摸,不时问了问情况。   “你带着人,快速赶去金陵,把整个事情都给查探一下,务必精准!”   “是,中司!”   “记住,悄悄行事,做得好了,你儿子之事我给你安排了!”   吏员大喜:“谢谢中司,谢谢中司!”   吕诲看着吏员欢天喜地的去了,打开纸筒,抽出其中一页,反反复复地看了许久,这才冷冷笑了笑。   吕诲喊道:“来人!”   一个吏员闪现:“中司!”   “打点热水,泡壶浓茶。”吕诲交代道。   吏员并不多话,一会就打了热水过来,又泡了壶热茶,甚至送过来一盘蒸饼。   吕诲满意地点点头,这个吏员跟着他没多久,就摸熟了他的习惯了,知道他要热水要浓茶,就是要挑灯夜战写奏疏了,还记得专门给自己送来一盘蒸饼了。   吕诲用热水洗脸,就着浓茶吃了一个蒸饼,这才研磨写奏疏。   吃蒸饼的时候,吕诲已经把奏疏构思得差不多了,只是提起笔来的手有些抖,不由得叹息,这精力是越来越不成了。   吕诲颤抖着手,把奏疏写了下来,写完之后满意地点点头。   ……   韩府。   韩粲是韩琦家族一个旁支同宗,在韩府里做一个管事,主要就是处理一些私事。   “消息已经传给了吕诲,吕诲派他去了金陵探查去了。”   韩粲汇报道。   韩琦点点头:“嗯,做得很好,钱要给够,他家里的事情也给安排好,主要就是莫让他泄露消息。”   韩粲笑道:“放心吧哥,都安排好了,钱也是通过别的事由给的,只要他不主动传出去,没有人查得出来。”   韩琦点点头:“你做事我还是放心的。”   韩粲却道:“哥,这事有用吗,这种事情真假先不说,即便是真的,也很难查到实据,而且皇帝那边也未必愿意查吧。”   韩琦摇头笑道:“这可由不得陛下了,人言可畏,到时候欧阳辩为了自证清白,也得主动请求调查,一旦调查,那就不是单纯调查这事了,届时经济上也得查查,呵呵。”   韩粲一惊:“欧阳辩贪污?他那么有钱,怎么会贪污?”   韩琦呵呵冷笑:“贪污和有没有钱有什么关系,你看那些因为贪污被查的官员,他们都是穷人吗?”   韩粲明白了:“当然不是,很多都是良田万顷的大地主。”   韩琦呵呵:“欲壑难填,欧阳辩富甲天下,可未必就不敢枉法之事,就算是富起来之后没有贪污,可是刚来汴京之时呢,那时候欧阳一家落魄到寄住在薛仲儒家,后来才买了一个小院容身,这个时候你说他会不会贪污?”   韩粲笑道:“自然是要贪的,当年他执掌央行,央行每天经手的钱财如同河海一般,我就不信他能够忍住不揩油。”   韩琦点点头:“届时重点查央行与西湖城工程公司之间的来往账单,央行修了那么多的路,都是西工建承包的,里面肯定有大量的贪污,欧阳辩肯定脱不了身的,就算没有,把央行的国家工程,托付给一家私营公司十几年,就这就就说不清了吧?”   韩粲笑道:“那是,怎么都说不过去的,这是以权谋私啊!”   韩琦笑道:“所以啊,只要调查起来,谁都逃不过去的,谁的屁股底下能够干净得了。”   “好,那我明白了,我就往这方面去引导。”   韩粲点头道。   “嗯,吕诲一旦上书,你就在汴京城放出消息,把声势给造起来,更重要的是,要把他以权谋私、欺压良民、垄断市场等等罪名都给套上!”   韩琦眼睛露出寒光。   韩粲嘿嘿笑道:“哥您就放心吧,绝对让他浑身是屎,怎么辩驳都没用!”   韩琦没有责怪韩粲说得粗鄙,反而赞许道:“就是这样,市井之间闹得越凶,能够影响的舆论就越大,到时候言官说话就越有力,不要怕花钱,账房那边我已经交代过了,全数给你报销!”   韩粲大喜,这样他也能够捞到一些了。 第476章 丰收!   吕诲虽然派人去金陵探查,但他可不会等消息确定了之后才上报,第二天一早,他就揣着弹劾书上朝去了。   他可不想按照程序递上去,然后让赵顼给留中了。   这个事情涉及前后两个参政,赵顼很大可能是捂盖子,而不是着人调查,吕诲深深知道此事,所以他打算直接在早朝发难了。   至于会不会被指责为诬告、空穴来风、血口喷人等等,呵呵,言官风闻奏事,还需要自己提供证据么?   苏轼殿外见到吕诲的时候,不由得愣了愣,因为这位平日里蔫蔫的老头,今日却是一脸的斗志。   “中司,您这是?”   苏轼诧异道。   吕诲嘿嘿一笑:“子瞻啊,有大事了。”   苏轼一惊:“什么大事?”   吕诲摇摇头道:“一会就知道了。”   说完吕诲就梗着脖子走开了,苏轼摸不着头脑,来不及多问,礼仪官已经喝声了,他赶紧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赵顼从后殿进来,君臣见礼后,开始议事。   时间已经到了秋收,所以主要的议题就是关于秋收的,苏轼对这些议题还是颇为关注的,因为这是旱灾后的第一次收成,收成好坏关系极大。   今日其实相当于是一场汇报了,主管赈灾的参知政事欧阳辩,正在对此进行汇报。   “……长江以南雨水正常,与往年收成持平,长江以北入秋以后雨水增多,让补种的农作物蓬勃生长,据统计,今年长江以北的收成与往年持平。”   欧阳辩清亮的声音在殿内回荡。   顿时殿内哗然。   “怎么可能,晚了一个多月补种,而且雨水相对往年还是少了很多的,怎么可能持平?”   “对啊,这根本不可能吧?”   “呵呵,想要捞政绩也不该这样吧,信口雌黄,谎报收成,可是要受惩戒的啊!”   ……   赵顼听到下面的哗然声,他也有些坐不住:“欧阳爱卿,这是什么情况?”   欧阳辩笑道:“大家说得对,今年的确是误了农时,雨水也稀少,但今年种的可不是水稻,而是耐旱农作物甘薯和玉米,这两样的产量比起水稻和小麦来说要高不少。   比如说产量较低的玉米,每亩也能够产出四石以上……”   “什么!”   赵顼惊叫道。   “季默此话当真?”   苏轼也惊诧莫名,他在州县当过官,自然知道产量还算不错的水稻亩产是多少,最多就是三石了不起了,大多都是二石多,也就是大多是亩产两百多斤而已,而在这缺水的情况下,玉米还能够亩产四石以上,这可太了不起了!   欧阳辩看到百官惊诧的神情,笑了笑,其实这只是原种的产量,毕竟没有后世的种子培植技术,如果是后世,亩产1500斤都是寻常,也就是说,亩产可能达到一十五石,现在原种产出四石其实也正常。   “当然是真的,不过因为是新种子,有不少的农户并不信任,他们还是种水稻,玉米种植量太少,每家每户可能也就是象征性的种了一点而已,甘薯也是如此,好在有甘薯托底,才能够和往年持平。”   欧阳辩笑道。   赵顼点点头:“甘薯的产量是多少,听季默所说,似乎还比玉米高一些?”   欧阳辩点点头:“甘薯每亩能够产出大约二十到三十石。”   赵顼点点头:“嗯……等等,你说亩产多少!”   “什么!”   “不可能吧?”   “二十到三十石……那是仙人赐给的农作物么,我就没有听说过有农作物能够产出二三十石的!”   “瞎扯的吧!”   下面纷纷扰扰,赵顼却紧紧盯着欧阳辩,因为他知道欧阳辩不会撒谎。   欧阳辩却面不改色,翻阅手中的记事本:“没错的,河间府、丰州、延安、凤翔、岷州,从东到西,都有汇报过来的数据,产量有高有低,虽然是耐旱农作物,但依然和水量有关系,靠近大河的,产量还是要高不少,可能有四十多石,真的只靠井水的,就只能达到二十多石了,相差还是比较大的。”   赵顼急道:“快快,给朕看看。”   百官面面相觑,看起来还是真的?   赵顼拿过来一看,是原始材料,是巡查组从各地发回来的,赵顼急道:“如此高产,州县官员都没有报过来吗?”   百官点头,对啊,这么高产,州官应该会当成祥瑞来报的吧,不可能没有消息的。   欧阳辩笑了笑道:“通进银台司该有这方面的奏疏吧?”   赵顼看向吕公著,吕公著轻轻摸了摸额头上的微汗:“启禀陛下,的确有这方面的奏疏,不过还没有落实清楚,所以还没有呈交给陛下。”   吕惠卿哼了一声:“怕不是这样吧,巡查组的资料已经来了半个月时间,地方州县官员报功劳心切,总不至于这么晚吧,恐怕是有人怕条例司的功劳太大了吧?”   吕公著只是冷哼了一声,并不搭理吕惠卿。   赵顼温声道:“那就请拿过来吧,给大家一起看看。”   吕公著赶紧点头应是,赶紧安排人去取东西。   欧阳辩笑道:“产量多少,一会就可以见到了,我的汇报继续,因为百姓不相信新种子,所以甘薯和玉米种了不足六分之一,所以算起来,也就和往年持平罢了,不过今年的危机总算是过了!”   百官纷纷叫好。   欧阳辩笑道:“明年年景即便是稍差一些,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今年修建河渠、修建灌溉沟渠、趁着枯水把容易溃堤的河道用水泥都加固了一遍,关键是修筑了水库,水库可以蓄水,调理水量,明年无论下多点雨还是下少点雨,有水库调节,都无伤大雅了。……”   赵顼连连点头。   欧阳辩的确是干出了一番大事业了。   不仅让朝廷安然度过一个百年难遇的大规模旱灾,还借机大修河渠,兴修水利,关键是,因为下半年的大基建策略实施,让经济再次蓬勃发展了起来,这才是最关键的问题。   欧阳辩私下里和他汇报过,所以赵顼心里有底。 第477章 欧阳辩有十大罪!   不一会时间,通进银台司的几个吏员抱着奏疏,跟在小黄门的身后急奔而来。   黄怀义赶紧让人接过来,呈上去给赵顼。   赵顼一一翻阅,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深,然后挥手让小黄门把奏疏发下去给百官看。   百官看着奏疏,啧啧称赞。   局面一时间相当的融洽和谐,然而,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臣吕诲,弹劾礼部侍郎、翰林学士、制置三司条例司公事兼参知政事欧阳辩!”   百官被吓了一跳,纷纷看向声音传出的地方。   白发苍苍的吕诲已经站了出来,梗着脖子傲立当场。   如同一只骄傲的大白鹅。   赵顼惊诧道:“爱卿递了弹劾奏疏了吗,朕怎么没有看到?”   吕诲摇摇头道:“臣的奏疏在这里,臣要当面弹劾欧阳辩,因为臣怕有人掩护他!”   赵顼一下血色上涌。   这说的是人话吗?   你干脆报我身份证得了。   谁能够偏袒一个参知政事,除了朕还有谁。   可朕是这样的人么。   吕惠卿喝道:“御史中丞说的是什么话,大宋朝堂君子立于朝,如果你弹劾的欧阳学士果真有罪,怎么会有人偏袒?”   吕诲瞟了吕惠卿一样,从鼻孔里喷出一个哼字,道:“我不爱与奸邪小人说话!”   吕惠卿血色上涌。   好嘛,在这等着呢,直接就成了奸邪小人了。   张方平一看不对劲,赶紧站出来道:“吕中司,你将奏折上呈给陛下吧,陛下自会处理,现在毕竟是朝会,还有好几项议程呢。”   吕诲摇摇头转头向赵顼道:“臣要求面劾欧阳辩。”   赵顼有些为难,因为吕诲这个人说话很不好听,他要是开炮,必然会让欧阳辩很难堪,他求助看向韩琦,希望韩琦出来主持一下,韩琦毕竟是首相。   但韩琦微微闭着眼睛,一点也没有看赵顼。   朝堂上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欧阳辩站了出来,沉静如初,定定地看着吕诲道:“吕中司,您请说吧,我洗耳恭听。”   吕诲面无表情道:“此为公事,吕诲也只是秉公直言。”   欧阳辩呵呵一笑。   吕诲朝赵顼叉手一礼,大声道:“臣弹劾欧阳辩,其有十罪!……”   吕诲这话一出,百官哗然。   好家伙,一开口就是十宗罪了!   咦,怎么这么熟悉,好像听说过一般,是了,上一个是王安石!   欧阳辩面沉如水,倾听吕诲的指控。   “……臣控欧阳辩之第一罪,是为人品败坏,秽乱人【妻】、破坏【人】伦,欧阳辩此僚为王安石弟子,王安石有一子王雱,王雱有妻庞氏,欧阳辩此僚以孝敬师长之名登门,勾引师兄王雱妻庞氏,勾搭成奸多达十几年,并生下一子王桓,臣之所以知道此事,是因为最近王雱发现了儿子王桓不类己,动辄打骂,欧阳辩听到了消息,赶紧将王桓接到家中抚养,大家若是有疑问,可以问欧阳辩此僚,是否将王桓接到家中?”   “哗!”   殿中顿时热闹非凡起来。   惊世大瓜啊!   官僚们看向欧阳辩,欧阳辩卓立当场,样貌气质都是上上之选,果然一看就是勾搭嫂子的货色啊!   赵顼看了欧阳辩一眼,欧阳辩袖子都在抖动,知道他已经气极,不过是在极力忍耐,但是看看欧阳辩的气质风度,觉得这事情未必就不可能……呸。   微微低头的韩琦嘴角露出微不可察的笑容。   站在一侧的曹国舅更是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百官盯着欧阳辩,看他如何申辩。   欧阳辩面沉如水,看不出来是什么神情,但他内心已然是怒极。   果然这帮所谓的正人君子,还是如此的卑劣啊,竟然以如此肮脏的手段攻击,污人品德,这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这么干了。   还记得父亲欧阳辩的盗甥案,此事的伤害,让父亲即便是到临死的时候都耿耿于怀,现在轮到自己了,他们还是第一招就祭出了这一招。   欧阳辩没有反驳,因为这种事情根本就无法反驳,无论他怎么说,总会有人认定这事就是存在,甚至根本就不需要存在,就会有一大批人对此将信将疑。   不过这一招只是污人声名而已,想要将自己赶出去,就这一招肯定是不够的,欧阳辩眯着眼睛看着吕诲。   吕诲见欧阳辩没有出声,呵呵一笑,他就没想着这一招就能够扳倒欧阳辩,这个不过是专门拿出来羞辱王安石罢了。   吕诲对王安石的恨意在灼烧他的内心,前几年他以十宗罪弹劾王安石,却被王安石逼迫被贬去地方蹲了几年,他对王安石的恨意几乎成了实质。   这一次他就不仅要让王安石颜面无存,还要把他的弟子欧阳辩赶出中枢,让王安石再无奥援!   至于欧阳辩与王安石有矛盾一事,在吕诲看来就是笑话。   王安石和欧阳辩无论怎么说,都是师徒二人,他们天生就是一个阵营的,即便有点政见不同,那也没有什么,总有一天会重新走到一起的,这一次欧阳辩能够将王桓接到家里,这说明两人的矛盾根本就没有那么深!   所以将欧阳辩驱逐出去,就一定能够打击到王安石!   想到这里,吕诲斗志更甚,大声道:“臣控告欧阳辩的第二大罪,是为贪污受贿,欺骗君主!   欧阳辩筹办大宋中央银行之时,贪墨大量的存款,并且在修路的时候,将全部的工程都承包给了他私人的企业西湖城工程公司,以权谋私,高价承包工程,为自己谋取了大量的利益,辜负了君主对他的信任,是为欺君!”   韩琦诧异地抬起眼皮看了一下吕诲。   可以啊,这老小子的战斗力不错啊,竟然能够以这个来攻击欧阳辩,这个才是关键,所谓通奸罪名,那种玩意不好自证,但也很难有确实证据证明,所以根本不好治罪。   但这贪污经济罪,可就好查多了,只要欧阳辩有贪污过,就一定能够查出来。   除非欧阳辩不贪污。   这可能么?   韩琦笑了笑。 第478章 乘风破浪的小哥哥们!   韩琦正想着事,却听到吕诲继续说道:“臣控告欧阳辩第三罪,欧阳辩广结朋党,任用奸邪,沆瀣一气。   从嘉佑年间开始,欧阳辩便借助他的父亲欧阳修以及岳丈富弼之权力,广植党羽,将他的同年、以及央行出身的官员,都笼络到麾下。   其中不乏有奸邪小人,秽乱朝纲,制置三司条例司内,全部都是这样的人,不信诸君请看,里面要么是欧阳辩的同年,要么就是央行出身的官员,可有其他出身之人?”   “哗!”   百官惊诧。   赵顼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   朋党之论,从仁宗庆历年间开始,便成为一个相当敏感的名词,从范仲淹等人被人用朋党的罪名贬谪道州县去开始,朋党二字就成了君主最为忌讳的词语。   这个词语的杀伤力也就比造反逊色一点罢了。   欧阳辩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了,这吕诲看来是来真的了,这不仅是要引起政治风暴,不仅要置自己于死地不说,还要讲他这一系连根拔起啊。   一旦嘉佑二年同年和央行系官员被套上朋党之名,一旦他落败,那就是一场大清洗!   吕诲继续控诉,之后的什么刚愎自用、大奸似忠、祸国殃民等等指控看似严重,但比起朋党一词都要差了许多。   吕诲的指控一下子让气氛紧张起来,度过旱灾的欣喜一下子荡然无存,朝会不欢而散。   在朝会上,欧阳辩并不辩驳什么,面对这种指控,空口白牙根本无法应付,而且,这根本没有必要辩驳,因为这是政治斗争!   朝会一结束,赵顼就将欧阳辩召唤到崇政殿中。   “季默,此事该如何解决?”   赵顼急道。   欧阳辩摇摇头道:“这就要看陛下了。”   赵顼一愣:“怎么说?”   欧阳辩道:“庆历新政,范文正公、韩相公、以及我爹他们,被人指责为朋党,后又有人攻击我岳丈等人想要行伊霍之事,于是文正公和我爹我岳丈等人只能自请州县,庆历新政不了了之,再后来,我爹便被所谓【盗甥案】缠身,被贬谪到州县,这些难道是偶然么?   臣的老师被陛下任命为参政时候,也是吕诲攻击其十宗罪,这等事情陛下看着难道不熟悉么?   这些正人君子们攻击人的套路从来都是这几招,先是攻击人品败坏、后是朋党、再是伊霍之事,再然后可能是造反都有了。”   欧阳辩苦笑。   所谓伊霍之事,是伊尹和霍光的并称,指的便是权臣。   赵顼也跟着苦笑起来。   他不是没见过世面的雏儿,他已经在皇帝的位子上坐了也快十年的时间了,就算是个平庸之辈,也该在这高处看穿许多的东西了。   大臣之间的斗争他看在眼里,有时候并不是不懂,而是不能暴露出他看懂了,而是根据需要来进行调整罢了。   吕诲不会是一个人在战斗,他的身后还有许多人。   “那现在怎么办?”   赵顼问道。   欧阳辩苦笑道:“等等吧,看看还有什么人跳出来。”   赵顼点点头道:“季默……”   “陛下?”   欧阳辩诧异看着赵顼。   赵顼斟酌了一下道:“王师傅的策略是激进了一些,但他做事还是不错的,有时候就该披荆斩棘,障碍太多是做不成事情的,朕……总是支持你的。”   “陛下?”   欧阳辩的脸色惊奇,但一抹笑意从他的嘴角不断地扩大,蔓延到眼角,最后整张脸都生动了起来。   赵顼也笑了起来。   两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齐齐笑了起来,到得后面,笑声在整个崇政殿回荡。   黄怀义守在门口,竖起了耳朵,然后把其他的人都给赶远了些,之后自己站在门口,脸上也有掩映不住的笑意。   ……   欧阳辩回到制置三司条例司的时候,灯火依然通明。   欧阳辩有些奇怪,进来旱灾之事已经告一段落,虽说秋收之事颇为忙碌,但也不必通宵达旦的赶工了,这是作甚?   他刚刚踏进签押房,吕惠卿就跟在后面进来了。   欧阳辩诧异道:“吉甫兄是把条例司当家了吗?”   吕惠卿摆摆手:“季默快别开玩笑了,眼下这事情该怎么处理好?”   欧阳辩笑道:“大家都知道了?”   吕惠卿嘿了一声:“都是一窟窿的奸邪小人,都是被抨击的人,能不知道么,要是这都不知道,怎么当奸臣当小人!”   吕惠卿话里面的气性颇大。   欧阳辩笑了笑:“叫其他人也来吧,也该统一一下意见,这个难关是改大家应对。”   吕惠卿点点头:“叫谁?”   欧阳辩闭上眼睛想了想道:“同年、央行的都叫上吧,毕竟他们也算是当事人了。”   “其他的呢?”   吕惠卿问道。   他指的是在条例司里担任职位的官员,但不是同年也不是央行出身的人。   欧阳辩摇摇头道:“其他的人暂时不要叫了。”   吕惠卿点点头去了。   他把地点安排在会议室,制置三司条例司有专门的会议室。   几十个人济济一堂。   欧阳辩扫视了一圈,满意地点点头。   这几十个人是真正的骨干,除了王韶、章惇、苏辙三人不在,其余嘉佑二年进士榜上的所谓九宰相全都在此了——郑雍、梁焘、吕惠卿、林希、曾布、张璪。   这些人在以后都会相继在元丰年间或者哲宗时候拜相,可谓是星光闪耀。   而央行出身的官员是出色的经济人,条例司里面涉及到专业的东西,都是这些央行人撑起来的。   这些人不该再在条例司待着了,条例司虽然权重,但职位毕竟低微,也该让他们去独挡一面了,有央行和条例司的经历,他们无论干什么职位都会很出色的。   至于什么职位适合,就看接下来什么人会攻击自己了。   先预定个御史中丞的位置吧,苏轼的监察御史也干了一段时间了,该腾腾地方了。   其余的制敕院、舍人院、起居院、铨曹四选的审官东、西院,流内铨、三班院以及九寺五监等,三司、学士院、群牧司都是可以安排人手的地方,呵呵,不是说我广植党羽么,那就植给你看!   乘风破浪吧,小哥哥们! 第479章 苏小哥哥终究还是少年人!   “所以,你跑来我这里是想干什么!”   吕诲冷冷看着苏轼。   苏轼愤怒地和吕诲对峙。   “我来这,就是要给季默讨个说法,季默不是你说的那种人,我和欧阳辩相识多年,从嘉佑年间开始,到现在已经十来年的时间,欧阳辩的为人我清清楚楚,他不可能那么做,他也不是那样的人,吕中丞难道不知道吗?”   吕诲呵呵一笑:“知人知面不知心,他做的事,难道你就全然清楚么,难道他做的每一件事都会和你汇报?”   苏轼脖子一梗:“他做事自然不会与我汇报,但季默是何等人,难道我还能不知道,其实不光是我,吕大人难道还能不知道?   且不说别的,就说当年仁宗皇帝立储之事,若不是季默两次面谏仁宗,英宗岂能立,又怎么可能轮到今上?   再说濮仪之议,吕公、司马君实、范尧夫等人都被迁州县,还是季默,铁肩担道义,毅然决然站在了我们这一边,和韩琦等人对抗!   要知道,当时韩琦等人后面站着的可是先帝,其中风险可想而知,可是季默还是毅然决然的站了出来,他是我们的同袍,也是我们的同志,吕公怎么可以如此污蔑这么一个皎皎君子!”   吕诲呵呵冷笑:“子瞻,你天真了,人是会变的,都过了这么多年了,他也掌了大权,你又岂知如今的他又是什么样的人,他又想做什么样的人?”   苏轼也呵呵冷笑起来:“吕公,我苏子瞻是不善钻营,也不屑于钻营,但我看人还是自诩有那么几分的,季默是什么人我难道还真的看不出来么。   什么结党营私,什么贪污肥己,这种指控对于别人来说或许可能,对于季默来说,那就是笑话,季默富甲天下,拔出一根汗毛都比别人的腰粗,他拥有的财富又岂是你能够想象的,如此巨富,何必冒着风险去贪污。   还有什么通奸之说,更是荒谬到了极致,季默娶了富相公的女儿这么多年,就纳了一个妾,以他的身份地位,换了别人,早就已经妻妾成群,而他就守着一妻一妾过日子,青楼中不知有多少头牌翘首相盼,愿意自荐枕席,也不见季默浪迹花丛,可见他并不是什么色中饿鬼,更不可能冒着身败名裂的风险去勾搭王兄弟的家眷,吕公堂堂御史中丞,也学村妇嚼舌么!”   苏轼说话很不客气,直接将吕诲骂成村夫野妇。   吕诲气得满脸铁青,大声喝道:“苏子瞻,注意你的身份,这话也是你能说的!”   苏轼毫不退让,大声道:“你连那等腌臜话都能够在朝会上说,我就说你是村夫野妇你就受不来了?”   吕诲指着门外,大声喝道:“滚出去!”   苏轼呵呵一笑,掸了掸衣服:“不用你赶,我自己走,吕中丞,要么你自己将奏疏收回,要么我上书驳斥你,你看着办。”   吕诲更是气得满脸青白起来。   他是御史中丞,苏轼是监察御史,同属于御史台,名义上监察御史还是受御史中丞节制的,虽然实际上是各行其是,但正面杠上,还是极为少见或者说从没有过。   如果这一次苏轼这个监察御史正面杠上他这个御史中丞,那么他的威信就会全无。   吕诲又气又急。   苏轼出了签押房,就往政事堂走去,他猜测欧阳辩应该在他的签押房办公,作为一个人憎鬼厌的御史,没有人敢来多事,苏轼一路穿过中书找到欧阳辩的签押房。   和他想象中的欧阳辩像是一只热锅上的蚂蚁不同,欧阳辩不仅没有半点焦急的意思,甚至还悠闲地很,拿着一本描写金石的闲书再看。   看到自己过来,欧阳辩似乎很是欢喜。   “子瞻,今日怎么得空,真是稀客呢!快坐快坐,我给你泡茶喝。”   欧阳辩和以前一般没有什么区别,即便现在已经是高高在上的大学士,参知政事。   苏轼心中温暖,但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他赶紧拦住了准备烧水泡茶的欧阳辩:“季默,且不着急泡茶,我有事情找你。”   欧阳辩停了下来,笑道:“因为弹劾一事?”   苏轼没有笑,面色很是严肃地点点头:“吕中丞说的那些……”   欧阳辩笑了起来:“你苏子瞻难道不知道我的为人?”   欧阳辩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却让苏轼松了口气:“那就好,我也是不信的,我刚刚去质问吕诲,还和他吵了一架,这人我是看错了,没想到他竟然是这样的小人!”   苏轼愤愤不平道。   欧阳辩有些诧异,赶紧仔细问了问详细情况,苏轼并不隐瞒直接说来,欧阳辩不由得苦笑,苦笑的同时又为了苏轼的回护感觉心中温暖。   对啊,这才是他心目中的苏仙嘛。   有正义感,讲感情,有时候虽然天真浪漫,但却有一颗赤子之心。   欧阳辩感慨道:“子瞻,咱们相识这么多年了,你是知道我的为人的,也知道我的抱负,我这些年做了很多的事情,想必你也是看在眼里,这些事情得罪人的不少,老师那边为了变法,不惜和我们决裂,但也不能怪老师,毕竟政见不同,但君子和而不同嘛。   但有些自称为君子的伪君子,你看看,现在干得这么个龌龊事,竟然编造这些子虚乌有的事情来诬陷我。   编造这等事情,和直接泼屎尿过来又有什么区别,我连自辩都难,我现在才明白我父亲当年为什么郁郁寡欢,就是因为这样的事情折辱名节,关键还难以辩驳,让人感觉太恶心了!   吕诲此人称刚正不阿,可看他如此行事,与小人何异?”   欧阳辩连连摇头,叹息不已。   苏轼点头道:“没错,这已经超过了风闻奏事的范畴了,这等行为令人不齿,季默,我会为你辩驳的,我立刻回去写奏疏,批驳这小人!”   “诶?”   欧阳辩有些楞。   “等等,子瞻,你要弹劾吕诲?”   苏轼正色点头:“没错,我不能眼睁睁看他污蔑你!”   欧阳辩:“……”   苏轼昂首挺胸而去。 第480章 幕后黑手!   苏轼要和吕诲打对台戏,欧阳辩并没有阻拦,虽说自己要把吕诲搞下台,苏轼若是出手,然后以后接手御史中丞的位置,看着看似不太好,但是在欧阳辩的集团里面却是很有必要的。   苏轼一直游离在欧阳辩的集团之外,虽说都是同年,但苏轼和欧阳辩这个小集团走得并不近,但欧阳辩却一直在为苏轼铺路,这在小集团内部其实也是有非议的。   苏轼兄弟,一个苏轼,一个苏辙,相对来说都是相当受重用的。   苏轼兄弟中间还丁忧了一次,但发展依然不慢于他们,即便是远在庆州的苏辙,现在也是独知庆州,和环庆路经略使章惇两人相互配合,为庆州工业园保驾护航,虽说只是一个知州,但那可是西夏边境这等封疆大吏啊。   论说现在嘉佑二年中,除了欧阳辩和吕惠卿之外,混得最好的就是章惇、王韶、苏辙、苏轼了,其余的人则是稍差一些。   王韶现在是秦凤路经略司机宜文字(相当于机要秘书)之职,主持开拓熙河之事务。   苏辙混得好理所当然,因为他在欧阳辩去知庆州的时候选择了跟随,在庆州也辅助欧阳辩干了大事,受到如今的馈赠理所当然,同年们并没有任何意见。   但苏轼却不一样,他很潇洒,饮酒赋词,游离在团队之外,在大家都在为了同一个目标努力的时候,他却悠游林下,所发政见也并不全然与小集体相同,甚至在同年们在条例司的时候,他还出声反驳王安石的政策,其实那些政策又和条例司息息相关,大约就是同年们亲手制定的,苏轼反对,就是在反对他们。   欧阳辩对苏轼的偏爱,让不少人颇有微词,尤其是曾布的怪话颇多。   尤其是上一次将监察御史的职位给到了苏轼,更是让眼馋那个位置的人心生不满。   欧阳辩对这些还是有些了解的,所以苏轼愿意去发声,愿意去正面对抗他的上司,从某方面来说,这就是对欧阳辩偏爱的回报,欧阳辩也好对其他人交代。   在团队里面,不患寡而患不均,这个道理在哪里都是适用的。   这一次苏轼若是足够给力,到时候御史中丞之职给到他,团队里面至少是没有人觉得不行,苏轼也会因此融入到团队中来。   这是个好事情。   ……   欧阳宅。   欧阳家几个兄弟分居已久,在他们每个人结婚之时,便都一个个搬出去住了,这和当时风俗显得有些不同。   此时的风俗还是大家族作风,大家好几代最好还是住在一起,一方面相互照顾方便,另一方面,税收等等各个方面也相对比较优惠。   不过欧阳家并不在乎这个,这也是欧阳辩的提议,欧阳修当时虽然有些不太愿意,但因为房子都买在不远处,其实也没有什么不方便的。   其实主要还是当时都是买的小院子,当真要住一起还是颇不方便。   欧阳辩很少就是自己搬出去住的,因为他的应酬太多,嘉佑年间时候,苏家父子、曾家兄弟都是在他那里备考的,所以相互之间感情颇好。   不过欧阳修致仕之后,便和欧阳辩住在一起了,即便他其实喜欢的是颍州,但是对自己幼子的喜爱,让他舍弃了颍州的安逸生活。   欧阳修去世后,欧阳辩几兄弟去守陵丁忧,薛夫人等人则是在汴京城居住,欧阳辩提前回来了,薛夫人自然是过来与欧阳辩一家一起住的。   现在人也不少了,欧阳辩夫妻两个,和儿子欧阳茂,以及薛夫人,现在又有一个王桓一起,加上门房奴仆等等,其实人也不少了。   欧阳辩富可敌国,但性子还是喜好简朴,院子其实并不大,但周边的院子都是他的,里面住着的都是他的侍卫们,以他的院子为核心散布出去,方便保证他的安全。   黄好谦的马车进入这个范围之后,立即就被人盯上了,不过马车上挂出一个有特别标志的小灯笼,盯着的人顿时少了很多,有人过去查看了一下,发现只有黄好谦以及车夫两人,便放行了。   不过黄好谦提着的心并没有放下,因为他还是觉得有人在暗处盯着他。   黄好谦被门房引到客厅,一会欧阳辩就出来了,身着燕服,颇为随意,黄好谦赶紧站起来。   欧阳辩呵呵笑道:“最近的弹劾写得不错啊,几道兄。”   黄好谦赶紧道:“有季默提供的材料,我要是还赶不走几个人,那我就是酒囊饭桶了。”   欧阳辩大笑起来。   黄好谦在御史台当御史,每个月都有任务,欧阳辩便给他提供一些材料完成任务,黄好谦战斗力不错,颇是驳倒了一些人,最近声势营造得相当不错。   黄好谦颇有热切:“季默让我调查之事,已经有了眉目了。”   欧阳辩笑容稍敛,点点头,等着黄好谦说话。   黄好谦说道:“吕中丞常用来收集信息的几个吏员,我都查过了,弹劾奏疏前几天,有消息上报的只有一个叫邹绍泉的吏员,最近几天果然去金陵了,估计就是详细调查去了。”   欧阳辩还是不说话点点头,示意黄好谦继续说。   “我在世面上查探了一下,发现那事在吕诲弹劾之前,在京中根本就无人知道,邹绍泉也不可能在汴京城知道,他也没有金陵那边的信息渠道,所以我怀疑是别人通过他递给吕诲的。   所以我去查了邹绍泉的流水,央行和农行我都查了,最终在一家小票号中查到一笔款,是从一个小酒楼拨出来的,我循着这条线往上查,查到了一个叫韩粲的人,是韩琦的旁支同宗。”   欧阳辩的抬起了眼皮,眼睛露出寒光,轻轻咬牙,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   “韩琦!”   欧阳辩心中的愤怒勃发,令一贯都非常淡定的他都感觉有些难以抑制。   “本想着就这么算了,也不想和你多计较,没想到你还是如此不依不饶,我欧阳某人是掘了你家祖坟不成!” 第481章 他死定了!   “韩公与我一生相知,出处进退,无不了然。我死之后,就请韩公为撰墓志铭吧。”   欧阳修也看着欧阳辩,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期待。   欧阳辩坚持了半晌,终于点了点头。   欧阳修加了一句:“你亲自去!”   欧阳辩叹了一口气点点头。   ……   欧阳修临终前一幕在欧阳辩脑中闪现。   ‘爹啊,您要儿子莫要和韩琦冲突,生怕我吃亏,不惜让我去找他写墓志铭,就是为了表达和解之意,儿子倒是委曲求全了,可人家不领情啊,依然在背后捅刀子,这下子儿子是绝对不能忍了,再忍下去儿子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   欧阳辩在心里默默道。   黄好谦不知道欧阳辩心潮激荡,接着说道:“还有,最近曹国舅和韩琦走得颇近,有人看到之前几日曹国舅拜访韩府,我就留了心眼,让人去驿站查了一下,果然那几天曹国舅有一封来之金陵的信函。”   欧阳辩面无表情。   得,凑一起了。   整个链条都齐全了,曹国舅得到了消息,于是将信息提供给韩琦,韩琦的人买通吕诲收集信息的吏员,然后把消息提供给吕诲。   至于吕诲为什么愿意出手,欧阳辩用屁股想都知道为什么。   这老货是恨老师呢。   这么一通弹劾,不仅有可能将自己赶下台,让老师在京中再无奥援,最重要的是,可以将王安石家中的丑事宣扬得到处都是,至于这事情是真的还是假的,重要吗?   欧阳辩对黄好谦露出赞赏之色。   自己这个同年,虽然历史上寂寂无名,也就是靠着和苏轼兄弟关系好出的名,后来两个孙女都嫁给了苏辙的儿子,没想到他的能力也这么扎实。   黄好谦不仅将蔡确拉拢进集团之中,让他去查吕诲,一下子就将背后的黑手都给查出来了,而且脉络清晰,证据确凿,着实是难得的人才。   黄好谦心中大喜,如果这次吕诲下台……嗯,御史中丞的位置是不能想,但监察御史的位置倒是可以试试啊,苏轼上去了,那么监察御史的位置就空出来了啊,以自己的资历,完全是可以上去的。   果然欧阳辩说道:“几道兄,好好干,多和子瞻请教请教。”   这就是许官的意思了。   黄好谦喜出望外,但赶紧压了压心中的雀跃道:“我会的,不过吕诲此人劣迹斑斑,此人久居高位,颇为不妥。”   欧阳辩愣了愣:“怎么说?”   黄好谦从袖中拿出一本账本递给了欧阳辩:“季默,这是吕诲的秘密账户。”   欧阳辩带着好奇地心情打开。   “治平二年八月庚寅,入账3000贯,时吕诲掌管之荆湖南路转运签按察使事贪污案娄齐古脱罪;   熙宁元年冬十月庚寅,入账1000贯,时吕诲掌管之达州常平仓提举公事邵连清私卖赈济粮一案,邵连清无罪释放,官复原职;   ……”   册子上诸如此类的记载足足有好几页。   欧阳辩合上册子,一时间无言,一会之后才道:“这些是怎么整理出来的?”   黄好谦笑道:“其实就是入账记录,我从央行的结算系统中调出记录,然后根据时间查询吕诲当时主管之事,然后一一对应就好了,这个银行入账记录真是个好东西啊。”   黄好谦赞叹道。   欧阳辩笑了笑,现在是这些官员没经验,以后等这些发生多了,他们就知道不能通过转账来受贿了。   不过,这一次吕诲跑不了。   以前吕诲被贬谪,那是各方压力平衡的结果,这次则是证据确凿的贪污受贿,他死定了!   黄好谦看到欧阳辩的笑容,笑得更加开心起来。   监察御史,稳了!   他忘记是听谁说的,想要让上官欣赏你,就要做出超出上官期待之外的事情。   符合上官期待,他会认为你是可造之才,可要想让上官刮目相看,就是得干出超出上官期待之外的事情才有可能。   这一次欧阳辩授意的调查,其实就只是调查幕后是否有人。   黄好谦调查清楚之后,并没有就此罢手,而是一起调查吕诲的根底,这么一查,好家伙,平日里这么一个道貌岸然的正人君子,正义斗士,私底下之龌蹉令人心惊胆战啊!   不过黄好谦却是如获至宝,吕诲往欧阳辩身上泼脏水,欧阳辩又岂会放过吕诲,这些证据,就是自己升官发财的依仗!   黄好谦知道自己的诗词歌赋等等不如苏轼苏辙这些人,治国理政等也不如他们,但是自己洞悉人性,私底下做事却是得心应手,只要自己办欧阳辩做好这些事情,以后的升官发财想必也不成问题了。   欧阳辩的确对黄好谦刮目相看,他的确需要这么一些人帮他做这些事情。   “呵呵,几道兄,最近你有和那同乡联系过么?”欧阳辩似乎颇不经意问道。   但黄好谦却打起了精神:“是的,我会经常和他写信,沟通诗词歌赋,询问近况等等。”   不等欧阳辩询问,黄好谦继续道:“持正在兖州干得不错,这次抗旱成绩相当出色,持正说,这一次他自己主政一方,学习了很多,条例司的工作经历,令他受益良多,地方的经历,正是他实现抱负的路径,他干得很是起劲。”   欧阳辩似笑非笑。   黄好谦心中一惊,他说这些是为蔡确说话,他能够感觉到欧阳辩对蔡确的欣赏,所以有意将蔡确推上去,蔡确与他交情更好,蔡确若是得到欧阳辩的重视,那么他也有一个强力奥援。   不过欧阳辩似乎看出了这一点,并且看起来似乎有些不满。   就在黄好谦心中担忧的时候,欧阳辩笑着说道:“持正是个人才,我是知道的,想要回来,还得看他的努力。”   黄好谦连连点头,额头不由得微微出汗。   欧阳辩虽然笑着说话,但话里行间的意思是,蔡确是不是人才,我心里有数,你别乱说,蔡确我想用,但他得多做一些事情,不然他别想回来。   这是在敲打的意思了。 第482章 全面开战吧!   吕诲在朝会上当面弹劾欧阳辩,赵顼不仅没有立即给出意见,甚至接下来两天都保持着沉默,于是有人沉不住气了。   吕诲再次上书弹劾这是基本操作了,不过接下来的一些人的弹劾,就有很深的意味了。   上书弹劾欧阳辩的人很多,看似杂乱无章,但仔细一梳理关系,便看得出后面的跟脚了,尚书职方员外郎王克存,大理寺丞王居正,太子中允、集贤校理李清臣,次适屯田郎中成黼……等等,有韩家的人,有曹家的人,也有崔家的人,还有一些暂时看不出派系的人,但欧阳辩相信,只要深入挖下去,总归就是这几家的人罢了。   崔家是韩琦的妻子娘家,虽然韩琦的妻子早逝,但他们依然是紧密依存的家族。   这让欧阳辩基本确定了幕后的黑手。   曹佾和韩琦是发起人,崔家这些是附庸家族,曹家和韩家的外围成员对欧阳辩合力发起弹劾。   朝廷百官看似出身各不同,但各自跟脚站队却是一样可以看出的,虽然皇帝对于什么家族、联姻、师生、同年等等关系是拒绝的,但实际上却是很难杜绝的。   比如尚书职方员外郎王克存,大理寺丞王居正,太子中允、集贤校理李清臣,次适屯田郎中成黼这是个人,就是韩琦的亲胞兄韩璩的四个女婿。   这四个女婿都是所谓的皆闻人材彦,士族钦瞩。   而韩纯彦“女嫁左司郎中姚宗彦”,韩粹彦的女儿,“伯嫁承议郎、徽猷阁待制、提举醴泉观蔡庄。仲嫁朝奉郎、军器监丞蔡监,次继庄之室。季嫁通直郎、充徽猷阁待制、提举万寿观、兼修使参详官蔡翛”。   蔡翛是蔡京之子,通过这种婚姻关系,韩氏家族又与北宋晚期很有权势的蔡京家族成为儿女亲家。凡此种种,足见皇帝对于各种官员之间的关系根本就无法杜绝。   而这一次弹劾欧阳辩,就是他们的力量的整体体现了。   赵顼翻阅着堆成山一般高的弹劾奏疏,翻一本扔一半,脸色却是越来越是铁青。   “好滴很,好滴很!”   赵顼气得方言都出来了。   “大伴,你看看,你看看,这一大帮人勾结在一起,家族、联姻、师生、同年、同乡……却在弹劾别人结党营私,哈哈,真是荒天下之大谬!”   黄怀义低着头不敢多言。   赵顼怒气冲冠,伸手将奏疏都推倒在地。   生在帝皇家,又是亲眼看着自己父亲跟着这些文官集团斗着走过来的,又岂能不知道不知道这里面的门道。   当年他父亲英宗靠着韩琦、欧阳修、富弼等人压过曹家,逼迫曹太皇太后撤帘,父亲去世后,富弼被驱逐、欧阳修老去致仕,欧阳辩丁忧,韩家因此一家独大。   之前欧阳辩和韩琦联手对付王安石的时候,韩家的力量已经出现过冰山一角,但没有想到,他们的力量已经是如此的强大!   赵顼不寒而栗。   这一刻他深切地理解了为什么他们老赵家喜欢玩平衡,喜欢玩什么异论相搅,因为这些文官们就是稍微一放就能够形成世家,根本容不得半点的疏忽啊!   这一刻,他坚定了他的信念。   ……   弹劾奏疏如同雪片一般飞向赵顼的桌上,整个汴京城似乎都在朝赵顼施压,而处于漩涡中间的欧阳辩看起来却丝毫不担心。   欧阳辩没有太猖獗,高了病假躲回家中。   苏轼和黄好谦联袂而至。   苏轼一脸的颓败。   他上书驳斥吕诲,但接下来没有等到吕诲的反驳,百官却像是同时约好了一般,同时弹劾欧阳辩,一下子形成了滔天巨浪,他的驳斥顿时变无人在意了。   苏轼怎么受得了,不断地上书帮欧阳辩辩解,但一个人怎么斗得过那么多人,他的声音被埋没了。   黄好谦却是一脸的斗志。   欧阳辩看到败犬苏轼,不由得笑了起来:“子瞻这是怎么啦?”   苏轼不由得来气:“你还好意思说,我在朝廷帮你辩驳,你却躲回家中,也不知道号召同年们帮你辩解,你这是想干什么,想致仕归隐么!”   看到苏轼真的生气了,欧阳辩赶紧安抚道:“子瞻莫急莫急,先喝点茶,我这里自然有应对策略,还需要你大力帮忙呢。”   苏轼气哼哼坐下,用怀疑的目光看了一下欧阳辩,便喝起茶来,他知道欧阳辩历来靠谱。   欧阳辩看向黄好谦:“如何?”   黄好谦从袖中掏出册子,道:“都在这里了。”   欧阳辩接过一看,满意地点头:“那就开始吧。”   苏轼一把抢过册子,快速地扫了一眼,眼睛不由得凸出:“什么意思,这是什么意思!”   这次上书弹劾欧阳辩的人在名单上都有,还有很多没有上书的人,尤其上面还有曹佾、韩琦、吕公著等人!   欧阳辩笑道:“这些都是韩家、曹家、崔家在朝廷上占据了重要位置的人,我打算将他们一扫而空!”   苏轼一脸的你在逗我的神情,但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他知道欧阳辩历来不瞎扯,他既然这么说了,那就是要这么做了。   “这是……这是全面开战啊!季默!能打得过他们吗,陛下又能同意吗,还有后宫的曹太皇太后,高太后……禁军……地方……这是大风暴啊,季默!”   苏轼很慌。   欧阳辩轻轻抿了一口浓茶——其实半夜喝茶不好,晚上很难睡得着,但他并不在乎,因为这几晚他也很难睡得着了。   欧阳辩的眼皮底下一片青黑,他只是看起来轻松,但为了筹划这个大风暴,他的身体和精神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他轻轻笑了笑道:“子瞻,还记得我那首石灰吟么?”   谈论到诗词,苏轼反而冷静了下来,他想了一下:“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   欧阳辩微笑点头:“嗯,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你看,连石灰都想着留一点清白,你说,他们这些皎皎君子,若是也被人看到屁股底下的腌臜事,你说他们会不会以死谢罪呢?”   苏轼不知道。 第483章 开战!   所有人都在盯着赵顼如何反应的时候,御史台有了异动。   监察御史里行阎询上书弹劾尚书职方员外郎王克存贪赃枉法,在一次差遣之中收取贿赂,将国家资产卖给了个人,而且此类事情发生过不少次,阎询提供了非常明确的证据,甚至还找到了人证;   监察御史里行黄廉上书弹劾大理寺丞王居正,王居正在执法过程中,收取犯人贿赂,干涉司法,甚至有吃完原告吃被告的行为,证据确凿;   权监察御史里行程颢上书弹劾次适屯田郎中成黼家人霸占乡邻田产,乡邻上告,还被打成重残;   御史黄好谦上书弹劾吕诲在担任御史的经历中,屡次出现受贿干涉司法渎职,涉及受贿款额多达十几万贯,证据确凿,时间地点人证俱全;   ……   这些只是列出来的部分,御史台这一波弹劾人数多达四十多人,都是一些担任重要岗位的中层官员。   御史台这波操作让朝廷震动!   ……   曹国舅曹佾直奔韩府。   “韩相,这下子可怎么办!”   曹佾急得大冬天的满头大汗。   这四十多人里,有十几个是曹家的人,曹家的人可不止在禁军之中,在中枢一样有人。   但他和家大业大的韩家以及崔家不同,这十几个占据了重要位置的官员,就是曹家能够拿出手的文官了,其余的要么是不重要的岗位,要么连差遣都没有荫官,要是这十几个人都赔了进去,曹家在朝廷中就彻底被拔出来了,就只剩下禁军的实力了。   这对于曹家来说,就是一场大溃败了。   也怪不得曹佾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了。   韩琦也皱着眉头四十多人里面,大部分是韩家和崔家的人,崔家人是他妻子的娘家,其实也算是他的人了,这三十几个人,就是他控制朝廷的关键,现在这三十几个人,竟然都被找出确凿证据来,这下子想保都难了。   好在高层的吕公著这些欧阳辩似乎有所顾忌没敢动,但他并不清楚,是不是欧阳辩有所顾忌,还是在憋更大的招。   这小子不讲武德啊!   韩琦心中骂道。   他们弹劾别人,就是泼脏水,然后用一些大义的罪名弹劾,逼迫皇帝去调查,最好是查出一些问题来,要么就是被弹劾人自己感觉羞愧,然后自请州县去了,也算是都给彼此一条后路。   可没曾想这小子一来就是证据确凿到无可辩驳的份上,这让他们怎么应对?   当然啦,他们其实也想这么对付欧阳辩的,但他们找不到证据啊!   曹佾见韩琦没有说话,他更急了,说话都带着哭腔了:“相爷,您可要想出个办法啊,不然这些人就全都折进去了啊!”   见到曹佾如此不堪,韩琦有些烦躁,轻声喝道:“慌什么!”   曹佾被韩琦这么一喝,顿时脑袋一清,脸色有些微红起来,但心内却有些恼怒起来。   韩琦感觉有些不妥,曹国舅不是他的下属,如此呵斥的确不太妥当,他赶紧温声道:“国舅莫慌,事情还没有到慌的地步,你有没有发现,欧阳辩那小子只是针对中层官员,高层的他可是一个没动,有可能只是在警告我们而已。”   曹佾一愣:“警告?”   韩琦点点头:“没错,现在我们这么多人都是在针对他,他的麻烦也很大,他并不想和我们两败俱伤,他若是动我们的高层,那么朝廷就会动荡起来,陛下肯定不愿意看到那种局面,所以他只能动中下层来告诉我们,展示他的力量,让我们收敛一些。”   曹佾想了想觉得有道理:“那我们现在是要是要议和么?”   韩琦沉吟起来。   曹国舅却有些急了。   韩琦可以议和,但他不能啊,曹太皇太后最近身体越来越不行了,再能耐也撑不了几年了,若是不趁着这个时候进步,曹家的衰退就不可避免了。   中层官员被清退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只要高层能够更进一步,以后再提拔就是了。   但欧阳辩若是不退,曹家就无法更进一步,这怎么可以。   “韩相,可不能退啊,欧阳辩这只小狐狸,说不定就是在麻痹我们而已,等我们被忽悠住,他再雷霆一击,将我们一网打尽,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了。”   韩琦却是不以为然道:“曹太皇太后尚在,他又如何敢清扫曹家,国舅过滤了,不过国舅说的也是,的确有这种可能,我们是得小心一些,免得被骗。”   韩琦安抚了一下曹国舅。   不过他心里却是不以为然居多。   三十多个士族钦瞩的闻人材彦,那可不是开玩笑的,如果放弃了这三十多人,想要再找三十多个这么出色的年轻人,那可没有那么容易。   这种贪污枉法的罪名一旦被落实,他们就算是毁了,就算勉强留下,以后也很难再进步了,所以这些人是不能放弃的。   世家之所以是世家,是因为他们吸收的人才,心在这批人就是他们推出来的下一代接班人,这批人若是毁掉了,让一些资质不足的人上来,就算是他们打赢了这一战,他们终究还是要败落的。   韩家崔家是世家大族,根基比曹家要深厚得多,曹家依仗的曹太皇太后年纪太大了,所以曹家很急,但韩琦自己感觉还年轻呢,至少还有十几年的时间可以安排,所以他并不急在一时。   这一次和欧阳辩妥协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经过这一次,欧阳辩也知道了自己的力量,就算是不服气,至少也不敢和自己不死不休了。   目的其实算是达到了。   至于曹家,呵呵,他们的死活关我什么事,甚至可以将他们的位置给腾出来,二一添作五,一人一半,一半送给欧阳辩,一半将自己的人安插进去,那不正好么。   虽然说欧阳辩的威胁是更大了一些,但反正自己时间足够,以后再慢慢对付也不迟嘛。   想到这里,韩琦对着曹国舅一笑。   曹国舅看到韩琦和自己温和的笑,赶紧露出和善的笑容。 第484章 已是悬崖百丈冰!   大雪纷飞,旱了一年多的汴京终于有了水了,但若之前没有开井取水,就算这个时候来大雪,也是无法耕种的,到了这个时候的话,天下民不聊生,北方的黎民百姓恐怕是十不存一了。   苏轼裹着厚厚的塞了棉花的皮毛大衣,在小黄门的带领下,穿过重重环廊,进入御花园中。   其实大冬天的,御花园也是光秃秃的一片,好在银装素裹,还有红梅也适时开了,倒也颇有可观之处。   远远就看到了一群穿着各色锦衣的人围着一株开得热烈的腊梅指指点点,苏轼不用多看便看得出一个个裹了大衣人都是朝中重臣。   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韩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张方平、参知政事苏颂、参知政事吕惠卿、参知政事欧阳辩,枢密使韩绛,翰林大学士韩维,通进银台司公事吕公著。   哦,当然还有大宋朝的最高统治者赵顼。   啧啧。   苏轼赶紧过去见礼,赵顼笑着点点头。   其他的重臣神色各异,神情颇有意味。   苏轼不敢多言,垂手站在一边。   赵顼笑道:“欧阳爱卿前些年写过一首卜算子咏梅,怎么写的来的?”   翰林大学士韩维笑道:“是那首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吗?”   赵顼连连点头:“对对,就是它,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   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   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   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哎呀,写得真好,一股与世无争但又卓立的风骨的风范扑面而来呢,真好!”   欧阳辩露出符合社会期待的笑容:“当时是拿来夸赞包孝肃的,包孝肃的确当得起。”   赵顼呵呵一笑:“包孝肃清廉刚正,大宋朝的青天大老爷啊,难得难得,唉,可惜现在的朝堂……唉。”   苏轼看到韩琦和吕公著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   韩维韩绛两兄弟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神情,张方平悄悄皱起了眉头,苏颂呵呵笑着一心一意观赏腊梅,欧阳辩笼着袖子就像是老农民一般,还缩着脖子,看起来极怕寒冷一般,不过因为人长得昂藏,就算缩着脖子,看起来也比别人高大许多。   吕惠卿长叹一声:“陛下担忧地是啊,如今的朝廷,腐败成风,贪腐误国,陛下,还是得抓紧整治一番才是啊,不然国将不国啊!”   韩琦带着灰白的眼睫毛一下子抖动起来,眼皮子唰地睁开,两屡寒光射出,目的正是吕惠卿。   吕惠卿却是毫不在意。   赵顼眼睛直直地看着腊梅,似乎全然没有看到臣子间的互动一般。   韩琦又看向欧阳辩,欧阳辩与韩琦嘻嘻一笑,但没有说话。   韩琦暗自叹息一声,叉手行礼:“陛下,头等大事还是先处理欧阳参政的事情吧,欧阳参政毕竟是国之重臣,却不被百官信任,这样很是折损朝廷威严啊。”   赵顼没有说话,还是看着腊梅。   张方平道:“韩相说的是,不过,这一次御史台揭露,这些所谓百官弹劾,正是这些贪污受贿严重的百官,贪官都弹劾的人,估计就是他们痛恨惧怕之人吧?”   韩琦心中一跳。   张方平为什么跳出来?   韩琦知道张方平、苏颂、韩绛、韩维和欧阳辩都有一些关系,但他们几个和他自己的关系也不算差,至少不是对立的关系。   欧阳辩对这几个人算是有举荐的恩情,但也配合欧阳辩做了一些事情,那点恩情也该还清了,怎么现在这个表态是什么意思?   韩琦警惕了起来。   却听苏颂道:“张相说的是,贪官污吏,又怎么控告他人,他们的品质败坏,与之为敌之人,自然是人品高尚的人啊!”   韩琦心中的警钟铛铛铛的敲响起来。   韩琦看向韩绛和韩维两兄弟,那两兄弟却是一副高高挂起的姿态。   张方平、苏颂和欧阳辩联手了!   欧阳辩许了他们什么?   就在韩琦大喊不妙的时候,赵顼轻悠悠道:“苏右司……”   苏轼一激灵:“臣在!”   韩琦微微低头,耳朵却是高高竖起,双股绷紧,像是一只处于被猎杀境地之中的猛兽一般,虽然境地危险,但随时准备还击。   “苏右司,你是监察御史,而且弹劾贪污的也是你们御史台的御史,由你们御史台来主持正好,朕……”   “陛下不可!”韩琦急道。   赵顼嗯了一声:“韩相公的意思是?”   “此事涉及到四十多个官员,而且都是各自有司的骨干,且不说会引起动荡,就是这个事情是御史台提出的,反而不应该由御史台去核实,请陛下明鉴。”   韩琦大声道。   苏轼听着却不是很舒服,怎么,这是怀疑我们御史台会舞弊?   苏轼怒道:“韩相公这是什么意思,你的意思难道是怀疑我们御史台会徇私舞弊、构陷官员?”   众人纷纷侧目。   韩琦点点头:“正是。”   苏轼:“……”   苏轼被怼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欧阳辩笑了笑道:“韩相说得很有道理啊,御史台是提出者,自然不该由御史台独大,那就请大理寺、刑部一起介入吧,与御史台携手三司会审,不过御史台毕竟是倡导者,对里面的情况更加熟悉,理该以御史台为主,其余二司协助监督,韩相认为如何?”   欧阳辩说得公平公正,韩琦心中却是越发苦涩起来。   他的那些人怕的是被陷害吗,他们怕的就是公平公正的审判啊!   他们又不是被陷害的,是真正的贪污受贿以权谋私啊,御史台之前提供出来的信息一看就是证据确凿了,只要经过司法审判,那就是一审一个准。   死定了!   韩琦也并不想绝地反击什么的,他就是想和欧阳辩握手言和,不过看样子,欧阳辩似乎并不想。   事情糟糕了!   韩琦和吕公著对视了一眼,心中同时出现了这么一个想法。   却见赵顼点点头道:“欧阳参政说的是,三司会审,公正严明,自然不虞有徇私舞弊,那就这么安排下去吧,哦,还有吕诲御史中丞之贪污案,也一并处理吧。”   韩琦浑身冰寒。   已是悬崖百丈冰啊! 第485章 我接着就是了,您随意!   赵顼将诸位大佬叫过来赏腊梅,其实就是为了落实这一件事情,至于为什么是在这里,而不是在朝会上,韩琦想得特别多。   来到这里的人,除了他与欧阳辩,真正算是他的人只有一个吕公著,其余的是张方平、苏颂、韩维韩绛两兄弟、吕惠卿。   吕公著和苏轼位卑言轻说不上太多话,韩维韩绛兄弟中立不说话,欧阳辩、张方平、苏颂看起来是勾结到了一起。   也就是说,政事堂里四对一。   三个参政,一个次相一起联合起来对付他这个首相。   如果是在朝会上,自然不会这么吃亏,但到了这个地方,他就显得势单力薄了。   这是一个专心设置的局。   而这个局是谁攒的,还用得着多说吗?   就是这位年轻天子——赵顼!   韩琦心中发寒。   张方平和苏颂站在欧阳辩那一边,想来是想更进一步了。   他若是退了,张方平可以顺势进一步,依照资历,苏颂自然可以再进一步成为次相了。   只是,赵顼为什么要他退呢?   韩琦有些想不太明白。   这不是赵顼刚刚登基的时候,刚刚登基的时候,他是退过一回的,那时候一朝君主一朝臣,他可以理解,毕竟赵顼需要建立自己的权威嘛。   可是现在赵顼权位稳固,欧阳辩又快速崛起,按照传统,是得有人牵制的啊。   韩琦想不太明白。   他和吕公著一起走。   走了一段路之后,吕公著看着身边没有人,低声道:“韩相……”   韩琦停住了脚步,看着脚下的残雪,出了一下神,然后才道:“晚上去我家说,你先回去。”   吕公著一愣,点点头先走了。   韩琦看到墙角有一株腊梅,便踱步过去,踱步到另一侧,恰好可以看到从御花园出来的路口,便站在那里,似乎被腊梅所吸引,其实一直盯着路口。   过了一会,一个昂藏的身影从路口出现,等那人走进,韩琦这才装模作样的抬起头,欣喜道:“欸,季默,这么巧?”   那人正是欧阳辩。   欧阳辩早就注意到了韩琦,笑了笑便抬脚走了过来:“韩相公赏梅花,颇有雅兴,不过天气这么冷,也不怕冻着了。”   韩琦叹气道:“无所谓了,天寒地冻,屋里屋外都是这么冷,还不如就在外面看看美丽的风景好了。”   欧阳辩一愣:“韩相公家里没有木炭么,我让人给韩相公送去两车银木炭吧,要是想风雅些,我就送去两车橄榄炭,虽然那玩意又不耐烧,时不时还会炸得人灰头土脸的,但那玩意贵啊,据说可有格调了。”   韩琦不由得气结。   他的话里带着玄机,大人物嘛,讲究话里有话,说得太白了就没有水平了。   可这欧阳辩不仅不接话,还说什么橄榄炭又贵又不实用,但偏偏有人爱用,这话里行间,不就是讽刺他爱装逼么。   好吧,的确是装逼了,但大家都这么装逼,我装一装过分么?   韩琦见欧阳辩既然不接茬,只能敞开了说。   “季默,我和你父亲是很好的朋友,你父亲的墓志铭还是我写的呢,这等雅事传到后世,那就是欧阳家与韩家那是世交的啊,咱们又何必闹得这么难看呢,你说是吧,干脆就这么算了,以后和睦相处,一起为了大宋朝,相忍为国嘛。”   欧阳辩点点头:“世叔说的是啊。”   韩琦一喜:“那就这么过了吧,三司会审还是免了吧。”   欧阳辩一脸你把我当傻子的神情,然而韩琦却毫不尴尬:“哎呀,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嘛。”   欧阳辩轻声道:“世叔,你当我是傻子么?”   韩琦咬牙道:“要不,我给你一个名单,给你十个位置安排,这样总可以了吧?”   欧阳辩冷笑道:“世叔,我叫你一声世叔,是真的心里尊敬你,其实在这事情之前,我真的蛮尊敬您的,虽然你一直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对我敌意满满,但终究还是敬重你的为人的。   但这一次……呵呵,韩琦,你竟然用这样的腌臜事来污我名声,尔等自诩君子,也不过如此罢了。   我从来没有主动招惹你,反而是你,一直在打压我,若非如此,我早就进入政事堂,又何必等到现在。   今年的旱灾,你韩琦自己无法解决,就把锅扔给我,毫无担当,还想着借此除掉我,这既是你所说的世交。   这一次更是直接污我声名,想要把我打入十八层地狱,现在你轻飘飘的来一句相忍为国,哈哈,韩琦,我见过最无耻的人都无法跟你相比啊。”   被一个小辈当面这么呵斥,韩琦的脸皮再厚都抵挡不住,脸色如同锅底一般,韩琦怒道:“够了,你这个小辈,一点规矩都没有,你这是想要鱼死网破么,你当你赢定了么!   我韩琦几十年大风大浪的,什么场面没有见过,你若是想战,便来战,我韩琦等着你!”   欧阳辩笑了起来,笑得很是畅快:“好啊,那你就来吧,我接着便是了。”   说完欧阳辩抬脚就走。   这般谩骂意义不大,损伤不了对方分毫,若是愿意和解,倒是可以好好谈谈,但欧阳辩已经对韩琦失去了耐心,无论如何,双方都难免一战了,那么说再多也都是废话了。   韩琦站在腊梅的旁边,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他从政几十年,有过巅峰也有过低谷,但被一个小辈逼迫到这等地步还真的第一次。   其实,御史台起速三四十个中层官员一事,说重要当然重要,但不动高层,就始终伤不了元气,韩琦咬咬牙其实是能够接受的。   但今日在御花园里的局,却是让他感觉到了危机。   他面对不再只是欧阳辩了,而是几方合力的临时集团。   赵顼、张方平、苏颂、欧阳辩集团几方联手来对付自己了,这就很危险了。   所以韩琦希望和欧阳辩达成和解,只要能够以欧阳辩为突破口,这个小集团就算是破了。   至于张方平和苏颂,反而不好下手,因为他们才是直接的受益者。   他退了之后,张方平和苏颂才能够上去的啊! 第486章 吕诲死了!   三司会审,刑部和大理寺派出了得力人员,尤其是大理寺,派出了大理寺少卿,还派出了经常在一线工作的司直。   御史台这边的是苏轼带队,还有黄好谦以及一个吏员,吏员也是一个老手,用来弥补苏轼和黄好谦专业不足。   不过实际上用处并不大,因为前期收集的证据太扎实了,刑部和大理寺看完出示的证据之后,便知道他们这边能做的工作并不多,上头的大人物若是想保护这些人,从这方面来翻案并不现实。   苏轼天真浪漫,但他并不是不谙世事,实际上他的能力过人,四十多个人,在这种情况下,被他办成了铁案,除非是有上头干预,否则他们难逃司法了。   奇怪的是,韩琦那边并没有异动。   “很正常,证据确凿的情况下,强行干预就太明显了,他们也怕我在这里设局等着他们,而且,以韩琦的嗅觉,他应该也感觉到危机了。”   欧阳辩说道,他周围的就是条例司的骨干们,这段时间调查那些官员的贪污受贿记录,就是他们去做的,尤其是央行出身的官员,依托央行的结算系统,把这些官员的家底都查了个掉底。   不过这一招估计以后就很难再用了,因为显现出来的巨大威力,让刑部和大理寺的人都知道了,以后官员们该知道不能通过银行系统来受贿了。   吕惠卿沉吟了一下道:“韩琦不会这么轻易就认输的。”   欧阳辩点点头:“当然,这一次终究得倒下一个,谁都退让不得,他当然不会退的。”   梁焘点点头:“那咱们得随时警惕他们出阴招。”   欧阳辩点头:“加快进程吧。”   众人齐齐点头。   欧阳辩开始对人事进行调整,他和张方平、苏颂联手对四十多个岗位进行分割,欧阳辩独占了三十个,苏颂张方平平分十几个,按照之前的方案,张方平和苏颂在韩琦下台之后,欧阳辩会推荐他们上去,所以在这些安排上会有所让步,尤其是一个御史中丞的位置。   御史中丞是‘四入头’之一,虽然不如翰林学士清贵,但位高权重,对于欧阳辩这边来说,也算是值得的。   吕诲的犯罪证据确凿,但赵顼顾念旧情,准许吕诲以左谏议大夫待遇致仕,也算是全了君臣之谊。   只可惜吕诲在致仕没有几天就疽发背而亡了。   欧阳辩听到这个消息后,心中有些惋惜,但并不认为这个事情做错了。   随后苏轼因为这次办案的出色表现,被赵顼任命为御史中丞。   曾布、梁焘、林希等人的位置也调动了,纷纷被派往各个部门补缺,这一次性清扫出四十多个位置,顿时让朝堂上下都躁动了起来。   不过在欧阳辩和张方平、苏颂、吕惠卿四人的联手之下,几乎将整个蛋糕完整的保护了下来。   条例司的几十个骨干几乎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而条例司则是可以将嘉佑二年进士以及央行系在地方的官员调集进京填补。   欧阳辩一系声势大振!   在这种形势之下,欧阳辩一系的官员们扬眉吐气,颇有翻身当家做主的意气风发。   但欧阳辩并没有太开心,因为赵顼对于劝退韩琦一事,似乎变得有些犹豫起来,欧阳辩问了几次,赵顼都顾左右而言他,欧阳辩便知道事情又有了变化了。   ……   地底下的火龙烧得很旺,让整个寝宫不仅没有半点的阴冷,反而有些燥热,不得已只能在各处放上一些水盆缓解干燥。   赵顼披头散发光着脚在木板上走来走去,随身服侍的黄怀义知道这个年轻的君主心中又有为难之事了。   果然赵顼转了一圈又一圈之后,忍不住问道:“大伴,你说,为什么大臣总是想做伊霍呢?”   赵顼这么一问,黄怀义老脸都白了。   伊尹是商超的权臣,商汤的孙子太甲开始荒淫,他就把太甲关在宫里让他反省,自己处理政事,后来看到太甲改悔,才将政权交给他。   霍光是汉朝的权臣,自己找出两任皇帝,废了一任。   赵顼这么问,他是在指谁呢?   这么一个指控,简直就是指谁谁怀孕,看谁谁死全家啊。   黄怀义很想立即回去钻被窝里面瑟瑟发抖,但明显不可以,他只能硬着头皮道:“只有那些道德败坏的大臣才会有这种想法吧?”   赵顼呵呵摇头:“朕不觉得,权力这个东西,最是难以拒绝,有些人一开始都是好的,可是有了权力之后就会想着要更多,当上了大官之后就想着有一个大家族,有了大家族之后又想着成为世家,成为世家之后又想当皇帝,哪里有个头啊!”   黄怀义的脸更白了。   娘咧,官家这是魔怔了吗,连造反都出来了。   “官家,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赵顼笑了笑:“这里就你我二人……嗯,大伴,你说,季默会成为韩相么?”   黄怀义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得,在这等着呢。   这话不好回答啊,谁知道官家心中是怎么想的。   但是结合最近官家的表现来看,官家应该是有些想法了。   韩琦最近吃了大亏,欧阳辩一系声势大振,官家应该是看到了这一点,觉得韩琦的实力大损,没有必要将其驱逐出政事堂了,留着和欧阳辩抗衡,这才是异论相搅的传统嘛。   官家看来也是得到了老赵家坐天下的精髓了。   如此这般想来,黄怀义便有答案了:“陛下,臣子可能原本就没有这个想法的,但如果给了机会,反而会害了他,英明的君主,自然不会让臣子有这样的机会,这才能全君臣之义。”   赵顼哈哈大笑起来,指着黄怀义道:“大伴啊大伴,你就是个人精呢,不过这话你说对了,好的君王,就不该考验臣子的忠诚,这样反而能够全君臣之义啊。”   赵顼从窗子看向外面,外面星星点点的灯笼密布,天地之间一片雪白,好一个静谧的夜晚啊。   “有了这场大雪,明年便会有好收成!”   赵顼心满意足道。   熙宁七年即将过去,熙宁八年迈着大步走来。 第487章 谋反案!   “国舅爷,咱们不能坐以待毙了,这刀子都架到咱们脖子上了,再不反抗,咱们就成了刀下之鬼了!”   韩琦大声道。   曹佾皱着眉头,之前的韩琦淡定自若,怎么现在如此激进?   他转念一想,想到那四十多个被监禁、撤职、调离岗位的中层官员,以及最近的传言,曹佾心中一动——那事难道是真的?   曹佾呵呵一笑:“不至于不至于,咱们弃车保帅,您看,现在不是已经消停了么,如果陛下当真想要韩相去职,早就找您谈话了。”   韩琦深吸一口气。   其实他心里也不太明白赵顼在打什么主意,这一次阵仗不小,连张方平和苏颂都卷进来了,不可能就为了干掉那些中层官员而已。   中层官员的威胁在于未来,而不是现在,虽说这个未来也不远了,但终究是未来,不是么?   如果赵顼他们有这个耐心,等等就好了,自己也活不了多久了,何不再等等呢,何必在这个时候闹这种事情呢?   难道,真的只是欧阳辩的自保而已?   韩琦也对自己的判断起了怀疑了。   不过韩琦毕竟是个老政治家了,他不会如此轻忽,在政治场上,任何一点轻敌都是对自己的不负责。   现在欧阳辩已经呈现出进攻的态势了,自己不能被动防御,得主动进攻才行!   韩琦冷笑道:“国舅爷,老夫倒是无所谓啊,虽说三十多个青年才俊虽说损失了,但韩家、崔家的后起之秀如同过江之鲫,了不得十年后,朝堂之中又充斥着两家的青年才俊,曹家么,呵呵。”   曹佾眉头抖动——曹家老太湖一旦过身,曹家的境地就会很危险了。   韩琦说得对,韩家崔家不需要十年,青年才俊就会再次充斥朝堂,因为韩家和崔家都是读书人世家,而曹家是武将出身,因为得罪了欧阳辩,在当时清丈田亩的对抗,折损了一批子弟,让其他的将门趁机侵袭了大部分的领地,以至于元气大伤。   曹家想要再次崛起,其实没有那么简单了,现在还能够依靠曹太皇太后的权势勉强支撑,一旦曹太皇太后过身,曹家即将沦为众多猛兽的目标。   所以,着急的的确应该是自己啊。   想到这里,曹佾一脸的诚恳说道:“韩相误会了,曹家自然要共襄大举的,韩家、崔家、曹家那都是一个阵营的同袍,自然用共同进退的,韩相说什么就是什么,曹家愿韩相马首是瞻!”   韩琦暗自一晒,早这样不久完了,矫情!   韩琦低声和曹佾说了一通话,曹佾满脸的大骇……   ……   崇政殿。   赵顼埋头奏疏,一阵脚步声匆匆而来,他不用抬头便知道是黄怀义。   果然,黄怀义的声音响起:“官家,国舅求见。”   赵顼抬起头来,脸色带着不明意义的笑容:“快快有请。”   黄怀义赶紧转身,赵顼拍了拍脸皮,把笑容敛去,换成严肃的神情。   脚步声传来,赵顼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脚步声散乱又急促,完全不像是印象中那个优雅从容的国舅爷。   曹佾出现在门口处,寒冷的天气里,曹佾竟然满脸汗珠子,帽子里竟然有丝丝雾气透出,赵顼心中吃了一惊。   “国舅这是作甚!”   赵顼惊呼道。   曹佾扑通一声跪下:“陛下,臣有要事启奏!”   赵顼赶紧道:“国舅快起身,站起来说话。”   曹佾赶紧站起,不等赵顼多问,便急道:“陛下,有宗室密谋造反!”   赵顼被吓得一哆嗦:“此言当真!”   曹佾大声道:“陛下,这是有人投入臣家中的密信,陛下请看!”   黄怀义赶紧接过密信递给了赵顼,赵顼打开观看,曹佾悄悄地观察赵顼的神情。   赵顼的神情变化如同变脸一般,从震惊到淡定,一会又咬牙切齿,一会又露出窃喜的神情,让曹佾不由得暗暗心惊。   曹佾心惊之际,只听到赵顼说道:“国舅所奏之事非常及时,如果此事当真,国舅于国有功,此事朕知道了。”   曹佾迟疑道:“那陛下……”   赵顼挥挥手道:“此事朕自会处理,国舅爷回去好好歇息吧。”   曹佾不敢多说,只能退下了。   赵顼又拿起密信看了一会,脸上露出笑意:“大伴,将开封府蹇周辅找来。”   ……   欧阳辩在签押房处理公文,突然有密集的脚步声传来,欧阳辩不免有些奇怪,条例司虽然繁忙,吏员们一个个忙得脚不沾地,但大多都蹑手蹑脚的,不敢打扰了诸位大人,何况自己这里。   他抬眼看向门口,有几个身着公服的衙役,前面一个绿袍官,胸口一个鸿漱补子,看样子应该是开封府的属官。   绿袍官员神色冷肃,一双眉毛上卷,一看就是性格冷厉之辈。   一个吏员快步走了进来道:“参政,那几位是开封府的公差,说是有事情来找参政。”   “哦?”   欧阳辩抬了抬眉头。   “什么时候开封府的公差都能够进条例司了?”   绿袍官闻言眉毛一掀:“你就是欧阳辩?”   欧阳辩呵呵一笑:“以下犯上,你一个从六品,哪里来的底气?”   绿袍官紧紧盯着欧阳辩道:“欧阳辩,你犯事了!”   欧阳辩双手往前一扬,袍袖一挥,背着手昂然挺立:“来者何人?”   绿袍官道:“开封府推官蹇周辅,奉旨稽查李逢谋反案,有人供出,欧阳参政牵涉其中,是以前来请参政去开封府回话。”   欧阳辩心中暗暗吃惊,谋反案啊,那这事可大可小啊!   欧阳辩呵呵一笑:“本官事务繁忙,有事便说吧。”   推官蹇周辅道:“此案涉密,此地人多眼杂,不宜问话。”   欧阳辩笑道:“本官以礼部侍郎,翰林学士,参知政事,即便涉及案件,也要有确凿证据,才能够去开封府接受审问,请问有人指正本官吗,或者说有证据证明本官牵涉其中?”   推官蹇周辅脸色一变,不由得暗道孟浪了,他以为欧阳辩年轻好忽悠,没想到这么难缠。 第488章 熙宁七年的落幕!   蹇周辅带着人怏怏而去。   欧阳辩却是皱起了眉头。   一会曾布和吕惠卿等人过来,欧阳辩安抚了一下,然后就去求见赵顼,然而赵顼那边传来消息,说赵顼事务繁忙,暂时无法接见。   欧阳辩顿时知道事情大条了。   欧阳辩派人去查询的所谓“李逢谋反案”也有消息传来了。   事情起于熙宁七年腊月,沂州百姓朱唐告李逢有逆谋。   负责提点刑狱的官员王庭筠审查后,认为“逢谤朝政,或有指斥之语及妄说休咎”但没有实际证据,且认为告发者朱唐告人虚妄。   这个事情不知道怎么的就到了赵顼那里,赵顼于是让蹇周辅来调查这个案件。   欧阳辩派去探听的人还得知蹇周辅查出涉及李逢一案还有河中府观察推官徐革、医官刘育、将作监主簿张靖、武进士郝士宣、进士李侗等多人,其中更包括牵连宗室赵世居。   听到这里,欧阳辩不由得大吃一惊,因为所谓“李逢谋反案”他可能不清楚,但是“赵世居谋反案”他就顿时想起来了。   结合探听人的信息和他前世的了解,这个事件的原貌顿时勾勒了出来。   案件的关键人物是李逢。   此人是徐州人,曾任余姚主簿,后来不做官了。可能对朝廷不满,他经常发牢骚,“语意悖乱”。   北宋时期,有一句预言私下里流传——“太祖后当再有天下”。   这句话源于宋太祖安葬时,司天监苗昌裔看到太祖陵墓的风水后,说了一句话:“太祖后当再有天下。”   李逢本身就对朝廷不满,可能听闻了这句预言后便积极活动,后来结识了宗室赵世居,经常出入赵世居的府邸。   赵世居是宋太祖的四世孙,赵德芳的曾孙。   赵世居这个人最大的特点就是交友,结识了各类人物,李逢便是赵世居结识的众多人物之一。   案件至此,调查的焦点就指向了赵世居。   经查赵世居“结纳匪人,议论军事,怀挟谶语,寻访天文变异、朝廷得失”。   调查发现,司天监秦彪、医官刘育、将作监主簿张靖等人都与李逢赵世居有接触,其中司天监秦彪还曾送给赵世居一幅《星辰行度图》,赵世居自己还藏有一本《攻守图术》。   事已至此,宋神宗不得不怀疑赵世居真的有谋反的意图。   欧阳辩和赵世居没有直接的往来,但赵世居和嘉王頵有关系啊!   ——医官刘育曾在赵頵府上的任医药祇应。   而蹇周辅查案的时候,发现嘉王赵頵与欧阳辩来往颇密切,嘉王的产业大多从欧阳辩这里半买半送,因此可以认为,这些都是欧阳辩在向乱党输送利益,以支持谋反事业。   嘉王赵頵是赵顼的亲弟弟,排行老四,虽然不像岐王一样和欧阳辩同窗过,但也是流着鼻涕起就跟着欧阳辩混的,欧阳辩发了之后,他也跟着岐王赵颢一般,死缠烂打在欧阳辩这里买了一些产业。   欧阳辩面沉似水。   谋反案对于欧阳辩来说不是什么大事,毕竟他是和岐王往来,和赵世居并没有接触,对于欧阳辩来说,他是赵顼的的红人,当然没有背叛赵顼的必要。   但是现在赵顼的态度却有些微妙。   之前约定好的清理韩琦的事情,赵顼没有执行,而欧阳辩求见赵顼,赵顼又借口事务繁忙不见。   赵顼这是想干嘛?   欧阳辩隐约已经有了一些想法,他让人密切关注此事,并且暗地里也在做准备,如果事情有变,也好有所应变。   事情果然和历史上没有太多的变化,在十来天后,赵顼终于答应将欧阳辩了,不过并非单独召见,而是聚集了政事堂、枢密院、两制官一起商量该怎么定案。   全场赵顼不和欧阳辩眼神交流,欧阳辩的建议也只是被采纳部分。   欧阳辩认为“世居当行法,其妻及男女宜宽贷,除属籍可也。今此一事,既重责监司,厚购告者,恐开后人诬告干赏,官司避罪,将有横被祸者。愿陛下自此深加省察。方今风俗,不惮枉杀人命,陷人家族以自营者甚众。”   实际上的处置是:   “赐右羽林军大将军、秀州团练使世居死,翰林祗候刘育陵迟处死,试将作监主簿张靖腰斩。”   “司天监学生秦彪、百姓李士宁杖脊,并湖南编管;   大理评事王巩追两官勒停,知瀛州、祠部员外郎、天章阁待制刘瑾落职,知明州,前翰林侍读学士、礼部侍郎滕甫落职,候服阕与知州。”   宋太祖四世孙赵世居被赐死,刘育凌迟,张靖腰斩。   这是宋代少有的严惩。   北宋对大臣、对宗室历来都是温情脉脉的,这次看到却是极度冷酷的一面。   此外,他们亲人都遭到牵连。   “世居子孙贷死、除名、落属籍,隶开封府官舍监鏁,给衣食;   妻女、子妇、孙女,并度为禁寺尼;   兄弟并追两官勒停,伯叔兄弟之子,追一官,停参。   刘育妻子分配广南,为军员奴婢。张靖父母妻,决杖,广南编管。”   嘉王赵頵原本多次“议论时政”,因为涉及此案,结案后他“尔后惟求医书,与其僚讲汤液方论而已”,彻底远离政治。   欧阳辩没有被问责,但赵顼也没有对此作出任何解释,欧阳辩心中一片冰凉。   欧阳辩思考了几天之后,上奏疏自请州县。   赵顼下旨挽留。   欧阳辩再上书。   赵顼再次下旨挽留。   欧阳辩再上书。   赵顼下旨,将欧阳辩任命为陕西经略安抚使。   从头到尾,赵顼没有当面和欧阳辩挽留一句。   欧阳辩临出发,也不见赵顼召见,于是欧阳辩再无牵挂乘车西去。   在路上的时候,不断有消息传来。   韩琦告老还乡,张方平为首相,苏颂为次相,吕惠卿知颍州,曾布补参知政事。   一时间政事堂大换血,震惊朝野。   轰轰烈烈的朝争之后,主角欧阳辩和韩琦都离开了中枢。   韩琦的派系元气大伤,欧阳辩也是如此,吕惠卿被驱逐,曾布态度暧昧,主动和赵顼靠拢,可以说,算是背叛了欧阳辩了。   轰轰烈烈的熙宁七年,最后的得益者只有一个赵顼。 第489章 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临近春节,到处张灯结彩,经过了一年的干旱,秋天的丰收让农户缓过气来,这个春节的意义非凡。   虽然他们之中有人在饥荒中死去,但比起以往的天灾,这一次虽然灾难空前,但到最后却损失不多,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所以春节临近,他们有心思家家户户张灯结彩,今年这么艰难的年都过了,以后还能差得了么?   一路向西的欧阳辩看着这些场景,冰凉的内心稍暖。   他不是独自赴任的,但家里人却是不能跟随在身边的。   去镇守边境的大将和文臣,家人都得留在汴京城,其中意义不言而喻,无非就是质子罢了。   跟在身边的是陆采薇。   陆采薇一路上对欧阳辩嘘寒问暖,生怕欧阳辩抑郁。   “四郎,你看那边结的彩灯怎么样?”   坐在车上的陆采薇掀开窗帘,指着远处的彩灯。   河中府处于京兆府和开封府之间,算是枢纽中心,这里承担着内地和边境的往来的交通枢纽,近年来因为庆州工业园变得越加繁荣起来,即便是今年的经济状况,也没有能够打击这里的繁荣。   陆采薇怕欧阳辩苦闷,来到河中府,便提议出来看灯,不过因为人生地不熟,护卫们怕有危险,欧阳辩便决定在车上走马观花一番便是。   欧阳辩随着陆采薇的手指看去,彩灯在黑暗璀璨无比,果然漂亮极了,颇有汴京城之风流。   他一转头,看到陆采薇在灯光掩映下,俏脸微红,恰是十几年前第一次见到的那个娇憨少女一般。   这时候有人放起了烟花,照亮了一片夜空。   欧阳辩心中一动,却看到陆采薇盈盈笑容。   “四郎,我想起了你写的一首词。”   欧阳辩笑了笑:“东风夜放花千树?”   陆采薇娇嗔道:“四郎,让我念让我念!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念完,陆采薇半仰着头看着欧阳辩,依稀之间宛如十几年前。   还记得十几年前,眼前这个威严的青年人还只是个孩童,自己一路陪着走过来,已经成长为朝廷股肱之臣。   陆采薇不由得心中一痛,不是因为自己,而是为了面前的青年人。   自己的这个郎君,为了这个朝廷呕心沥血,到头来,却在新年之际被驱逐到边境去,只有自己一个妾室陪伴,他原本该陪着陛下在城楼上与民同乐的啊!   欧阳辩看到陆采薇眼里的泪水,关切道:“想念蒙儿了么?”   陆采薇摇了摇头:“妾身是因为四郎的遭遇感觉到不平。”   听到陆采薇的话,欧阳辩却是笑了笑:“我给你念一首词吧。”   陆采薇含着泪水点点头,夫君是要抒发心中的苦闷了么,也不失为一种好方式,而且,颇为期待呢,夫君已经好久没有作词了。   欧阳辩斟酌了一下,缓缓吟道:“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陆采薇一愣,脱口而出:“这不是四郎好久之前没有作完的词么?”   下一刻她就捂起了嘴巴,生怕欧阳辩怪责。   欧阳辩轻轻拍了拍陆采薇的脑袋,让陆采薇有一种被比自己年纪大不少的夫君疼爱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奇妙,她明明比欧阳辩大了个七岁左右,但自从跟了欧阳辩,总是感觉自己才是年纪小的那一个。   欧阳辩望着窗外绽放的烟花,继续吟道:“……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   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   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   一代天骄,嵬名元昊,只识弯弓射大雕。   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欧阳辩一转头,看到陆采薇微微张大了嘴巴,一脸的震惊。   欧阳辩诧异道:“怎么啦?”   陆采薇收拾了一下心中的震撼,斟酌了一下道:“四郎,这首词,您给妾身看看是无所谓的,但千万不能流传到外面去,否则咱们一家怕是有灭顶之灾。”   欧阳辩大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颇有意气风发之感。   外面的护卫听到欧阳辩的笑声,不由得面面相觑,但听到欧阳辩笑声里面的欢愉,一个个也都露出笑容。   这一路欧阳辩郁郁寡欢,让这些忠心的护卫也有些操心。   半晌欧阳辩才停歇了下来,低声道:“放心吧,原本我也是想要吩咐你的,你懂就好……”   欧阳辩顿了顿道:“……此次陛下的作为,的确是帮我下了决心。”   说到这里,欧阳辩便闭上了眼睛不再多言。   陆采薇却是听出了言外之意,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脸色有些惧怕,但又有不可抑制的向往。   她再往西边看的时候,那边不再只剩下苦寒,而是一片充满希望的大地。   ……   元宵已经过去,但庆州却越发的热闹起来。   庆州城东城门内的老聂胡辣汤还在,不过已经从一个小摊变成了一个装潢颇为古朴的楼店。   庆州工业园的兴起,让庆州城大变样,以往的残败依然消失不见,整座城焕发了新颜,不仅城墙重新修缮了一番,城内也大变样。   来往商旅变多,城内的许多房子被改造成为旅店、酒店供商旅使用,在苏辙等人的支持下,庆州发展以人为本的经济发展道路,不仅要求发展经济,还对居住环境进行大改造。   老聂在城门口做生意几十年,已经成了一块金子招牌,每个刚来的商旅,必定来这里喝一碗胡辣汤,已经成了一个惯例了,只是地方毕竟局促,每天都会把城门口堵得水泄不通,这样当然是不行的。   苏辙没有粗暴的让老聂挪地方,也不远破坏这么一种传统,就和旁边的居民商量了一下,把房子卖给了老聂,改装成店铺经营,这下子果然生意愈加的火爆起来。 第490章 西夏局势不稳!   老聂胡辣汤的店铺是两座民居打通改造而成,改成一个四进的院子,一下子可以容纳的人就多了,老聂一个人肯定是照顾不过来的,只能将几个儿子儿媳妇都给叫到店里面来帮忙了。   不过这样倒是保证了老聂胡辣汤的味道不变,毕竟几个儿子都是得了他的真传的。   一大早大堂里面便坐得满满当当的,外面寒冷彻骨,里面却是温暖如春,堂子里弥漫着浓浓的胡辣汤的味道,加上熙熙攘攘的谈话声,让人浑然忘记了外面的寒冷。   不过大堂里也不全是熟面孔,大多还是生面孔,老聂胡辣汤已经声名远扬,来到这里的商旅必定要来尝尝鲜的。   老聂穿梭在人群之中,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顺便听一听客人们的聊天,这些客人来之天南海北,有很多新鲜事可以听呢,老聂也不是什么情报贩子,而是几十年的习惯,全然当成了评书在听了。   此时他就竖起了耳朵在听两位看着就是外地来的客人在聊天。   “……王兄,你知道么,欧阳辩被贬了。”   “咦,又被贬了啊,咦,我为什么又说又?”   “哈哈,这是第二次嘛,咱们大宋的大官们,哪一个不是进进出出,上上下下的,也正常嘛,不过这一次欧阳辩却是有些倒霉,不知怎么的,就和赵世居谋反案扯上了一些关系……”   这时候旁边的一个客人却是嗤笑了一声:“这和谋反案有什么关系,无非就是圣人借题发挥罢了。”   “嗯?”原来的王兄和同伴回过头看去,那是个胖子,也是商人模样——来这里的大多都是商人。   那个胖子见到他们看向自己,干脆走过去道:“两位兄台,在下仲弘建,两位怎么称呼?”   那两人赶紧站起来:“仲兄好,在下王通源(佟林枫)。”   仲弘建笑道:“仲某谈性颇浓,某可以坐下听听两位的高见么?”   王通源笑道:“自然自然,仲兄请坐,一起交流嘛。”   胖子仲弘建也不客气,一屁股就坐下了,老聂赶紧走过来,将仲弘建的东西拿过来,然后借机站在旁边不走了。   仲弘建笑了笑,也不赶人,笑道:“仲某人汴京人士,此次来庆州工业园看看有什么商机,到时候倒要请各位帮某介绍介绍。”   佟林枫笑道:“仲兄放心,我们比你来得早,倒是有些门路,倒是可以给你介绍介绍,不过还请仲兄多说说京里面的情况。”   仲弘建笑道:“好说好说,咱们还说刚刚说的吧,两位知道欧阳辩被贬谪,那你们知道他被贬谪到哪里了吗?”   佟林枫摇摇头:“我也只是听别人说了一嘴,并没有详细问。”   仲弘建指了指地板道:“就是咱们这里了。”   老聂忍不住道:“欧阳知州又要回来当知州了么,那可是大好事啊!”   附近的人纷纷竖起了耳朵。   仲弘建笑道:“怎么可能,欧阳辩以前什么官职,现在什么官职,以前只是一个前行郎中,现在可是礼部侍郎了,怎么还能是任知州。”   佟林枫惊道:“莫非最近所说的要来上任的陕西经略安抚使就是欧阳辩?”   仲弘建笑着点头:“对喽。”   老聂喜道:“虽然不是庆州知州,陕西经略安抚使也是一样,庆州毕竟就是其中一部分,上次欧阳经略使来知庆州,就给庆州留下庆州工业园这么一大财富,庆州才有今日之景象,欧阳经略使既然来陕西,自然整个陕西都要腾飞罗!”   老聂这番话,让大堂里的人都笑了起来。   虽然听着未必有理,但终究是一种美好的心愿嘛,来到这里的人自然都是靠着庆州工业园吃饭的,陕西好,庆州就好,庆州好,庆州工业园自然会更好嘛。   仲弘建笑道:“这倒是有可能,不过就仲某刚刚所说,赵世居谋反案不过是借口罢了,内在原因还是因为欧阳辩得罪了圣人,所以借题发挥罢了……”   旁边有人说道:“仲先生,这话可不能随便乱说,诽谤陛下,那可是死罪。”   仲弘建的脸色顿时一白,脖子一缩,赶紧看向说话人,只见那人颔下蓄着胡须,但看着依然还是年轻,坐在那里稳如泰山,昂藏的身形一看就不是寻常人。   仲弘建赶紧叉手行礼:“这位先生说的是,是仲某孟浪了,谢谢先生提醒。”   那个年轻人微微一笑,便又把头埋进胡辣汤中呼噜呼噜的吃了起来。   老聂却是关心欧阳辩此次的目的:“仲先生,欧阳经略使怎么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来陕西会做什么呢,还是和上次一样,来发展经济的吗?”   仲弘建还没有说话,佟林枫倒是说道:“这个某倒是知道一些,得结合近来局势分析。”   仲弘建倒是提起了兴趣,他注意到,那个年轻人也悄悄侧头。   “近来西夏那边局势有些不稳定啊,根据最近去灵州自贸区做生意的人回来说,西夏国内的局势有些不稳定,可能近期会有大变呢。”   “嗯?”仲弘建楞了一下道:“是么,具体怎么回事?”   佟林枫摇摇头道:“具体情况不是很清楚,但局势的确有些紧张,有可能是小皇帝秉常和梁太后家族有些矛盾吧。”   仲弘建一拍大腿道:“我就说么,这莫不是圣人派欧阳辩来陕西的原因,咱们一直说小皇帝秉常,但他也不小了啊,李秉常是嘉佑六年生人,今年是熙宁八年,也就是说,小皇帝也快到十六岁了,也该亲政了啊。   梁太后虽然是李秉常的母亲,但在皇权面前,即便是母子又如何,况且即便梁太后愿意,梁乙埋也未必愿意,西夏是党项人国度,梁家是汉人,一旦权力交出去,梁家恐怕顷刻间就会被倾覆,为了家族,梁家自然不会将权力交出。   而秉常想要拿回属于皇帝的权力,就得让梁家交出,但这怎么可能嘛,这可不就是要动荡不安了么!”   仲弘建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那个年轻人,那个年轻人微微颔首。   今天就这些了,有新想法了   本来还有一章,可是看了一篇文章后,大受裨益啊,赶紧修改一下细纲。   修改细纲虽然繁琐,但这样还是值得的。?? 第491章 重归故地!   不知道为何,仲弘建得到了年轻人的认可,他的心情突然愉悦了起来,顿时一种表现的欲望也蓬**来。   他原本找佟林枫王通源搭讪,不过是因为初来乍到,看到这两人衣着华丽,神色正派,想来也是来这里做正当生意的人,于是有意认识,看看能不能了解一些这里的情况,并非刻意卖弄。   但这个时候他却有一种强烈的表现欲望,具体原因他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虚荣心一下子就膨胀了起来。   仲弘建笑道:“如果是这样的话,这灵州自贸区的生意可要注意了,若是西夏国内有变,恐怕灵州自贸区会立时受影响……”   说到这里,仲弘建愣了愣,又猛拍大腿:“……哎呀,我这来的时机不对啊!”   佟林枫愣了愣道:“仲兄的意思是?”   仲弘建哭丧着脸道:“我原本也是想来做外贸生意的,做个低买高卖的生意,可现在有这个风险存在,我在投入进去不是找死么!”   王通源却是笑道:“这不过是仲兄猜测而已,并没有真凭实据。”   仲弘建苦笑道:“富贵险中求没错,但身家性命都投入进去就不值得了,算了算了,我还是在这里逛逛,看看有没有什么稀罕玩意,买些回去变卖,也算是挣个路费啥的……”   只见得那位年轻人起身往外走去,仲弘建不知道为何,心中升起一股冲动,觉得如果认识那个年轻人的话,一定是人生新篇章的开始,只是素不相识,又怎么好贸然上去打扰。   ……   庆州城头的日头不强,毕竟还是初春,冷风依然冷冽,春节元宵的披红挂彩还留有鲜亮颜色,节日的狂欢犹然有着余韵。   不过一大早街上行色匆匆的人已经多了起来,行走的方向就是朝着西面而去,那里是庆州工业园的所在,瞧着这些人的服饰,大多是工服,应该是工业园里面某个工厂的工人,这副景象倒是让年轻人,哦,就是欧阳辩颇为感慨。   从他离开庆州城道现在重新回来,已经是六年的时间过去了,庆州城有了大变样,而这里的人,也因此变得不同起来了。   欧阳辩没有坐车,而是安步当车,跟随这人群往西门而去,很多人不断地汇聚过来,汇聚成巨大的人流往西门涌去,这就像是工业化时代的缩影一般,让欧阳辩仿佛置身于后世新中国改革开放之后的工厂之中。   大街走着很踏实,漂亮的水泥路分成了人行大道和马车道,就是有些窄,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因为一开始的设计并没有预料到今日的庆州城竟然能够如此的繁荣。   如今在庆州城里居住的,除了本地的工人,还有外来的商人,工业园里当然有宿舍,不过娱乐设施不多,而且工业园里一切都以生产力为主,在提供生活上的东西积极性并不高,所以庆州城承接了这一部分的功能。   大街两侧的店铺虽然还没有开,但从外面的装饰来看,都是一些装饰消费品居多,可以想象到了夜晚,这里究竟会有多么的热闹。   车道上的马车不少,甚至已经有些堵塞了,马铃声、吆喝声、马蹄声、车轮的刹车声,甚至还有车辆磕碰的声音、碰撞之后车夫相互骂架的声音汇聚成为巨大的声浪。   欧阳辩并没有皱起眉头,而是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切。   当初他种下的种子,到了今天依然开花结果了。   如此繁荣的景象,象征着蓬勃的经济活力。   以后,这里就是他的根基所在了!   “走吧,去庆州衙门。”   欧阳辩笑道,上了马车,马车掉头往城中而去。   庆州衙门没有什么改变,官员不爱修衙门,一来可以彰显简朴,二来修了衙门恐怕很快就要换届了,算是给继任修的。   欧阳辩不由得摇摇头,苏辙在这里干了好些年了,从通判到知州,到现在的兼环庆经略使,就没有想着将衙门好好地修一修。   看到马车到来,门子赶紧过来,欧阳辩掀开了车帘,那门子一看,顿时张大了嘴巴:“知州大人!哦,不对,现在是经略使大人了,帅司,您终于来了,我马上去请知州来!”   欧阳辩踩了踩马车笑道:“不用了,你进去说一声,我就跟在后面进去就好了。”   欧阳辩轻巧的跳下车,门子已经一溜烟跑进门内,欧阳辩悠哉悠哉到了大堂,苏辙已经迎了出来。   “季默!”   苏辙一脸的惊喜。   欧阳辩张开双手,与苏辙紧紧地抱在了一起,陆采薇抿嘴而笑,拥抱这种行为着实罕见,不过四郎的确有常有惊世骇俗之举,倒也不足为奇了。   欧阳辩双手握着苏辙的肩膀,从上到下细细地端详,赞道:“子由身上的威严越来越重了,现在看来就是不怒而威了,看来这个环庆经略使的确是锻炼人啊。”   苏辙笑着锤了一下欧阳辩的胸口,半仰着头道:“季默你这个头又高了,这身材不像是个文人,倒像是个武将,站在你面前压力还是颇大的呢。”   欧阳辩不由得大笑起来。   苏辙和后面的陆采薇点了点头。   本来侍妾地位不高,但欧阳辩的的妾室却是不同,陆采薇跟着欧阳辩二十年了,还给欧阳辩生了一个儿子,又掌控着欧阳辩名下一个最重要的产业之一,是个人都知道这种意味不同,根本不能等同普通的妾室,所以苏辙对陆采薇并不敢轻忽。   欧阳辩四顾:“咦,除了侯书献、卢秉、王如翼、曾伉、王广廉他们呢?”   当年跟着欧阳辩一起来的除了苏辙,还有王韶、章惇、侯书献、卢秉、王如翼、曾伉、王广廉等七人,欧阳辩回去汴京,这七人却都有职务在身,所以没有一起回去。   王韶和章惇一起去了秦凤路经略司,被任命为秦凤路经略司管勾机宜文字,一起执行王韶的《平戎策》,侯书献、卢秉、王如翼、曾伉、王广廉等人则是留在环庆路辅助苏辙。 第492章 难道又有人要害我?   苏辙笑道:“卢秉一天到晚就扑在庆州工业园里,侯书献、王如翼几个在凤翔、渭州等地当通判呢。”   欧阳辩有些赧然:“我有些疏忽了,近来给他们写信也少了。”   苏辙笑道:“你毕竟还是忙嘛,大家都能够理解的,不过,你最近的遭遇,大家都很气愤,看到你心情不错的样子,大家也能放心。”   欧阳辩洒脱一笑:“都是身外之事罢了,无妨。”   苏辙钦佩道:“季默还是像小时候那么洒脱,我还记得我和先父以及家兄在庭中早读,季默就在廊桥中的卧椅上酣睡,到最后状元还是季默,实在令人钦佩啊!”   想起那些趣事,欧阳辩忍不住笑了起来,还记得那时候自己一个劲的说什么不读书,也不做官的话,那时候父亲总是想揍自己,只可惜现在父亲也过身了。   如今国事艰难,哪里有那时候那么纯粹而快乐,想到此处,欧阳辩的神情终于是有些黯然。   苏辙看到欧阳辩的神情,哪里不知道欧阳辩的心思,赶紧转移话题道:“季默,你应该是去庆州城看过了吧,感觉如何?”   欧阳辩精神一震,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非常棒,倒不是说城市风貌有多大的改变,而是人的风貌有了巨大的改变。   六七年前咱们刚刚来的时候,庆州人脸上神情是麻木的、是对未来没有期望的,但现在看来,他们的神情生动,充满着对未来的期待,这种期待,和汴京城里的百姓别无二致。”   苏辙笑道:“正是正是,安居才能乐业,仓廪足才能知礼节,没有战争的威胁,又有足够的收入,每个人的脸上才能够真正绽放出笑容。   季默虽然之前在庆州呆了不久,但你的堡垒前进策略、灵州自贸区策略,以及庆州工业园的兴建,可是给庆州乃至于永兴军路都带来了极大的改变啊!   去岁的大旱,永兴军路因为有完善的水利,和蓬勃的工业产出,按照你的吩咐,我用工业补贴农业,在西夏、吐蕃收购了大量的粮食,所以别的路受损严重的情况下,咱们永兴军路,却是没有饿死一个农户,没有让一个农户成为流民,倒是接受了不少流民,不过也好,因为这个旱灾,咱们的庆州工业园再也不缺工人了,而诸多开垦出来的农田,也不缺耕地的的农民了。”   欧阳辩笑着点头:“永兴军路和秦凤路的官道水泥化进程如何?”   说起这个,苏辙脸上颇为自豪:“已经到了收尾阶段了,永兴军路、以及秦凤路之官道,四通八达,不仅将州府联通起来,连下面的县也都连接了起来,前线的堡垒之间的道路,也都用水泥道连接,相互之间的驰援,比起以前来说不知道要方便多少。   现在如果要大战,要将物资运送到前线去,那完全没有太大的问题,而且,如果是打三年以下的战争,根本不需要大后方支援了,仅凭咱们永兴军路便足够了!”   欧阳辩暗自盘算了一下,点点头道:“你算的应该是防御战争,如果咱们要打,就不是打防御战了,而是进攻战了,这两者的消耗是不同的,所以,得按照五年的规模来算才行。”   苏辙算了算苦笑道:“若是这样的话,光凭永兴军路是不够的,除非将秦凤路也加入进来才行。”   欧阳辩笑了笑道:“嗯,反正一时半会也打不起来,咱们先埋头发展吧……”   一个胥吏模样的人匆匆而来,在门外禀告了一下,苏辙脸色怪异:“有诏令来了。”   欧阳辩笑道:“是提拔你的么?”   苏辙摇摇头:“诏令是给你的。”   果然,传递进来的诏令就是给欧阳辩的,诏令是用邮传寄过来的,在电视剧中,似乎每个圣旨都必须有人宣读,其实不然,一个偌大的王朝每日的政务公文那么多,怎么可能都有宣读,尤其是外地的,大多都是邮寄过去,或许有当地官员代为宣读,如果并不重要,也就是官员自己去领取就是了。   欧阳辩这个还算是较为重视的,因为是属于马递的一种。   宋代文书传递分为三个级别:步递、马递、急脚递。   步递是宋代文书传递最基本最普遍的一种形式,其传递方式为铺兵担擎步行传递,这种仅仅依靠人脚力传送的方式效率比较低,步递承担时效性要求较低的传送官方“常程文字”或传送人员等任务。   有时候也可以撘送私人信件的邮传,朝廷一般只允许用步递承传,而且也只是在有文书要传时才会传递,没有官方文件传递时私人信件自然也就没有机会。   而最高等级的是急脚递,作为宋代邮驿最快的一种传送方式,急脚递要求铺兵骑马昼夜兼程,白天鸣铃,夜间举火,并采用轻骑接力传递办法,每二十里置流星马铺,七八十里间则治驿舍,《梦溪笔谈》对其有载曰:“急脚递最遽,日行四百里,唯军兴则用之。   这种大部分是传送军情所用。   而给欧阳辩的诏令是马递,算是比较重视的一种。   欧阳辩打开诏令看了一下,原来是西夏的梁太后寿辰,朝廷派出使者祝寿,并令欧阳辩作为正使前往,时间是二月份,欧阳辩估摸了一下,使团估计也快到了。   这个倒是无妨,无非就是跟着去看看罢了,只是欧阳辩有些奇怪,一般来说,外交是国之大事,一般派出使者都是要经过培训的,欧阳辩是有些经验的,之前欧阳修去辽国参加辽国皇帝葬礼的时候,就专门去培训了一段时间,以免礼节不到位失了国体。   怎么到了自己这里就这么随便了呢,难道是朝中有人要害我?   也不至于啊。   宋夏正处于蜜月期,灵州自贸区还是自己促成的,对于西夏来说,自己是大金主啊,不可能对自己有想法的。   至于陷害……也不至于啊,就是去祝寿而已,即便是因为礼节问题,也就是出个丑而已,也不至于出什么大问题。   欧阳辩想不出来是什么事情,但反正事情挺怪异的。 第493章 瞻啊,你好皮啊!   果然使团很快就到了,来人是御史中丞苏轼。   见到苏轼的时候,欧阳辩乐了。   “子瞻,人生何处不相逢啊,这才短短不到一月的时间,又见到你了。”   苏轼更开心,因为不仅见到了欧阳辩,还见到他许久不见的【子由】。   一顿欢天喜地兄弟情深的场景之后,终于能够好好说话了。   “子瞻,怎么朝廷会派你出使呢?”   欧阳辩奇道。   苏轼一听鼻子差点就气歪了:“瞧你这话说的,我苏子瞻才华横溢、相貌堂堂,作为使者出使外国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嗯……说的也是啊。   中古派使者出使他国,的确会有这方面的考虑,最好是才貌兼有,让蛮夷见识一下天朝上国卓绝的人物、华丽的文章,尤其是宋朝,对这方面更是看重,因为打不过别人嘛,自然要从文化方面进行找补了。   之前派欧阳修出使,现在派苏轼和欧阳辩出使,想必也是这样的考虑吧。   欧阳辩呵呵一笑,他说那话也没有其他的意思,就是逗逗苏轼罢了,苏辙就在旁边微笑,他早就习惯了。   倒是苏轼低声道:“不过这次还真的有一些内情,我听朋友说,这一次你这边的指派并非是朝堂,而是西夏那边的要求,至于是谁要求的,就不得而知了。”   欧阳辩顿时一惊。   如果是这样的话,事情可能没有那么简单。   结合西夏国内的局势,恐怕这一趟西夏之旅不会那么轻松了。   欧阳辩苦笑道:“我能不去吗?”   苏轼呵呵一笑:“可以啊,卧床不起、告老还乡、以及我就是要抗命你来杀我啊这些招数都是可以的。”   欧阳辩斜睨苏轼:“瞻啊,你好皮啊。”   苏轼嘿嘿一笑:“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感觉你欠我许多。”   欧阳辩心中一紧:难道我抄他的诗词他竟然有感应?   苏辙笑道:“哥,醒醒,咱们从嘉佑年开始,吃季默的,喝季默的,住季默的,是咱们欠他良多。”   苏轼摇摇头:“不不,这些都不算啥,反正我总感觉他欠我很多。”   欧阳辩哈哈干笑:“是的,是的,子瞻给我的关怀,的确是季默一生都无法回报的。”   苏轼:“……”   好吧。   ……   作为正使,也不能说完全没有礼仪的培训,使团中自然有这样的人,给欧阳辩紧急培训了两天就上路了。   使团走庆灵路,一路都是水泥路,非常好走,反而从灵州到西夏都城兴庆这段路不太好走,毕竟还是黄泥路嘛。   欧阳辩来到大宋朝之后第一次出国,也是蛮新鲜的,不过除了人情颇为不同,风土倒是没有太大的区别。   毕竟庆州和兴庆太近了。   苏轼也是颇为兴奋,一路上作了不少的诗词,也一直缠着欧阳辩作词,欧阳辩百般推脱,总不好再炒嘛。   苏轼也不以为意,欧阳辩的诗词自然是极好的,但极少主动作诗词,倒是写书蛮勤快,苏轼问过欧阳辩理由,欧阳辩只是道诗词派遣情绪,然而清谈于世情无益,愿意多写一些文章教化,虽说不能开万世太平,但终究还是有所裨益。   苏轼听完颇为钦佩,就不再强求了。   经过了一段长长地黄泥路,使团终于进入兴庆,苏轼和欧阳辩面面相觑。   面前的兴庆看着是大气,但繁荣程度比起灵州来说,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   好吧,的确是没法比,灵州毕竟是宋夏商业交汇之处,还有西方商人去到那里交易,兴庆这里只是作为都城,军事化、政治化程度更高,但商业就乏善可陈了。   西夏派来迎接使团的由两人带领,一个是禹藏花麻,一个是汉人,欧阳辩早就听说过他的大名,此人叫景询。   作为嘉佑二年进士榜的状元,作为嘉佑二年殿试不黜落的受益者,欧阳辩自然对被西夏招揽的那么些汉奸心知肚明。   嘉佑二年之所以不黜落,很大程度就是因为落第举子投奔西夏的原因。   宋朝科举录取名额及地域分布不均,以及西夏招诱宋朝士人的政策,是产生士子弃宋归夏现象的根源所在。   而西北沿边州军士子的录取人数更不均衡,造成西北地区士人落第者日益增多,而地理位置的特殊性使得这一地区的落地士人容易达到越境奔走的目的,发生士人游离、弃宋归夏的现象。   宋夏之间战多和少,互有胜负。   与宋朝相比,西夏胜在民风彪悍、单兵素质强,但是行军打仗要考虑综合实力和战略布局。   因此,西夏方面非常重视对宋朝文人士子的招引。西夏不惜重金收罗宋朝落第士子,一方面是为了获取直接有效的情报,更重要的是充实其谋士队伍。   李继迁时期,灵州屯戍军校郑美投归西夏,被授予指挥使之职,协助继迁夺取了宋朝重镇灵武。   景祐四年,华州落第士人张元、吴昊投奔西夏。   张、吴二人虽有才华,但几次参加科举不第,满腔热情无处为报,只得另谋出路,于是“张、吴径走西夏。夏人倚为谋主,以抗朝廷,连兵十余年,西方至为疲弊,职此二人为之。”   而这个陕西人景询也是如此,在李谅祚时候投奔西夏,李谅祚授其为枢密使,深受信用,以致西夏酋豪发出抱怨之言:“酋豪多怨纳叛人景询亲而用之,以为枢密使,弃蕃礼用汉制。”   而李谅祚在位期间的与宋朝的诸多争端,其中便是这个景询的身影闪现其中。   欧阳辩端详景询,倒是相貌堂堂,虽然无法与自己相比,但倒是颇有盛唐人士遗风,不过看起来眉眼低垂,似乎有些沮丧之感,欧阳辩留上了心,听到他自己介绍为学士,欧阳辩眉角一挑。   是了,梁太后姐弟本身就是汉人,为了争取支持,所以废汉礼复蕃礼,汉人在朝廷上便失去了权势,看来景询已经失去了置喙军权的资格了。   在西夏这个军事化国度,没有兵权便意味着被边缘化了。 第494章 都是一家人啊!   景询的态度还算是不错,但禹藏花麻就有些带刺了。   禹藏花麻端详了一下苏轼和欧阳辩,就将注意力集中在欧阳辩的身上,因为欧阳辩就轻松地站在那里,都是一条昂藏的大汉,年纪轻轻,却身披红色官服,官服被胸大肌高高顶起,显得又是威风又是霸气,关键让人一眼就看出此人风度翩翩,就不是什么武将,而是一个文人。   “你就是欧阳辩?”   禹藏花麻斜睨着眼睛道,似乎有些不屑。   欧阳辩微微低头,禹藏花麻虽然也还算壮硕,但只是矮壮,他离着近,就只能低头看了。   禹藏花麻被欧阳辩盯着,想要用眼神表达强硬,只能抬起头和欧阳辩对视,只是觉得这样未免有些吃亏,就想退两步,但刚刚退了一步就后悔了——这不是显得被吓退了吗?   欧阳辩轻笑道:“我就是欧阳辩,请问有何指教?”   禹藏花麻倨傲道:“有人说你是宋朝最聪明的人,我看也不过尔尔。”   欧阳辩颇有同感:“你说的是,大宋最聪明的人当然是我们的陛下,还有文武百官,大多都比我聪明,我的确是不过尔尔。”   禹藏花麻:“……”   你这样就不能聊了,按照惯例,你应该讽刺我啊哥哥。   没错,这就是惯例。   宋、辽、夏三国的外交历来都是如此,虽然大家尽量讲外交礼节,但也都想压下对方,加上常年关系一般,尤其是宋夏、辽夏之间,更是关系颇差,而辽宋之间因为相互忌惮,反而相对来说好一些。   西夏因为国力不如宋朝,从某方面来说,西夏又是叛离出去了,宋朝心心念念就是将西夏给干趴下,夺回河套,西夏自然也不服,所以两国起摩擦的次数更多。   外交使者之间一般不打架,但口头上却是一定会相互争个高低的,所以每次都是唇枪舌剑斗个不亦乐乎,也算是一个惯例了。   所以禹藏花麻的态度并不算出奇,反而景询不太说话的态度有点奇怪。   禹藏花麻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苏轼却暗自赞叹:季默这嘴炮果然还是厉害啊。   欧阳辩看似甘认下风,但言外之意却是,是啊,我当然不是最聪明的人,国内人比我聪明的可太多了,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来出使西夏的啊,西夏人不够聪明,就我这样的来就可以了。   禹藏花麻不知道怎么接,是因为他真的以为欧阳辩当真是认为自己不够聪明,一下子准备好的一肚子来挑拨的话都不知道还该不该说了。   景询应该是听得懂的,但他只是笑了笑,并不说话。   这个态度很是奇怪,让欧阳辩有些警惕。   苏轼说西夏有人专门指名道姓要他来,这个人是谁目前并不知道,但能够在国事中说话的人并不多,满打满算也就是那么几个而已。   禹藏花麻不说话了,景询便接了过去,一边带路,一边给欧阳辩和苏轼介绍路边的景色。   “……兴庆乃是吾国景宗皇帝于大庆年间所建造,城长方形,周十八余里,护城河阔十丈,南北各两门,东西各一门,城中皇家的宫殿园林占有很大面积。   道路成方格形,街道较宽,有崇义等二十余街坊,城内亦有承天寺、高台寺、戒坛寺、佛祖院等。……”   景询用带着陕西腔调的官话介绍道。   欧阳辩一边点头,一边看着两侧建筑物,御街两侧都是高大的楼阁,想必也是形象工程罢了。   以西夏的经济和文化,楼阁后面估计都是低矮的土屋或土板屋罢了。   西夏的党项文化本身就不是强势文化,所以西夏总是左右横跳,一会汉化,一会蕃化,总是搞不清楚自己的定位,这样的国家消亡也是正常的。   和这个时代的宋人不同,欧阳辩并不太仇视西夏人,因为不仅西夏里有很多汉人,而且,即便是党项人,也都是中国人罢了,什么异族不异族的,都是属于中华民族嘛,都是中华民族大家庭里面的成员,何必分什么彼此。   不仅是西夏,还有辽国的契丹人、金国的女真人、元朝蒙古人,那都是中华民族的成员,自己人来的。   若不是这个时候人人没有这个认识,欧阳辩都要去鼓吹一番什么大家都是中国人,中国人不打中国人的道理,若是能够忽悠过来,大家就不用打仗了,多好。   想到有趣处,欧阳辩忍不住露出笑容。   禹藏麻花一直偷偷盯着欧阳辩呢,欧阳辩露出笑容,禹藏麻花以为欧阳辩在嘲讽西夏,顿时就怒了:“欧阳辩,你笑什么,你是在嘲讽我们夏国么?”   欧阳辩一脸的错愕,赶紧承认错误:“您误会了,宋夏两国是兄弟之邦,在唐朝时候,大家可都是真正的一家人,只是后面迫不得已分家,兄弟才分开过的,兄弟之间,谈什么轻视嘲讽,都是一家人啊!”   欧阳辩是个很务实的人,口舌之争无济于事,他也不屑于在口头上占便宜,反正他这次来担任永兴军路经略使,对于西夏还是有企图的,干大事的人需要呈口舌之利么?   作为大使,只要欧阳辩不要失了国格,不要擅自挑衅引起外交事件,其实就算是完成任务了。   他才不耐烦和禹藏花麻掰扯呢。   多幼稚啊!   前世欧阳辩小的时候看一些什么外交的花边,说是某个大学士带领使团去外国,然后大开嘴炮,折服敌国,让敌国不敢轻举妄动之类的等等传说,听起来是过瘾了,但国与国之间的利益,岂是几句话就能动摇的,如果能够,那也是因为实力。   在这里和对方嘴炮,最多就是将对方说得哑口无言,但于事何补呢?   欧阳辩说得诚恳,又让禹藏花麻不知道怎么接了。   景询一直笑呵呵地,只是在观察欧阳辩的表现,看到欧阳辩如此,他倒是有些感兴趣起来了。   “欧阳学士,我对您写的那些诗词非常敬仰,甚至你的明月集我都有收集,不过,好像您最近好久没有写诗词了?”   景询道。 第495章 有钱能使磨推鬼!   欧阳辩摇了摇头:“俗务缠身,便没有心情作诗词了,不过景询学士若是想谈论诗词,苏中丞之才华远在我之上。”   欧阳辩将苏轼推了出来。   景询实则是松了一口气的。   他自己只是个落第学子,欧阳辩是嘉佑二年的状元,这个名头还是给他很大的压力的,他自己知道要考取状元究竟有多难,而且欧阳辩的诗词更是到了天上去的那种,更是让他压迫山大。   不过当他和苏轼聊起诗词的时候,他大为吃惊,因为苏轼在诗词上的造诣似乎并不逊色于欧阳辩。   什么时候大宋朝既然同时出了两个这么出色的年轻人?   景询心中暗暗吃惊。   欧阳辩看着吃惊的景询,心中暗暗偷笑,欸,你面对的可是苏仙耶,你以为我厉害,其实我那是抄他的啊!   禹藏麻花不说话,景询和苏轼聊诗词,欧阳辩闲了下来,就随意看看景色。   不过从进入城门到旅馆的距离并不算远,其实也没有聊多久就到了,禹藏花麻和景询将他们送到旅馆,交代了一下就走了。   使团的人数不少,完全入主还是挺麻烦的,不过这些不需要欧阳辩操心,他的任务就是出席就是了,这种不带任务的出使其实还是蛮好玩的,如果不是还有那个被人指名道姓派过来的事情的话。   进入使馆之后,欧阳辩就一直在等。   果然第二天的时候,就有人过来请他了。   来的人是宫中的宦官,说是太后请他们去见面。   没错,就是他们,指欧阳辩和苏轼。   欧阳辩一直怀疑是梁太后指名道姓要他来的,没想到连苏轼都捎上了,那就应该不是了,那又是谁呢?   苏轼倒是没有其他的想法,屁颠屁颠的就一起去了。   梁太后听着好像年纪挺大,其实年纪并不大,虽然不知道具体多少岁,但怎么也不会超过四十。   养尊处优的女人,三十多岁的时候正是风韵犹存的时候,作为一个男人,苏轼不免还是颇为好奇的。   权力是最好的……嗯,助燃剂,有权利的男人能够吸引女人,而站在巅峰的女人,自然也有一种独特的魅力。   梁太后盛装接见两人,虽然不是汉族的凤冠霞帔,但也相当华贵。   至于那个傀儡皇帝李秉常,则是端坐在位置上,如同泥雕木塑一般。   欧阳辩规规矩矩的见礼,献上礼单,老老实实的回话,出格的话不说,出格的行为不做,看起来就和那些平庸的官员别无二致,甚至都没有抬头正视梁太后。   这番作态也并没有其他的用意,无非就是不想节外生枝而已。   毕竟身在敌国,安全最为重要,若是热闹了人,被人借题发挥,终究是不太好。   欧阳辩很规矩,但他却总感觉梁太后的眼神灼灼,让他有些不太自在。   欧阳辩想低调,但总是有人不愿意让他低调下去。   一个站在前面的中年人,蓄着浓密的胡子,气势极为惊人。   他盯着欧阳辩道:“永兴军路经略使欧阳辩,欧阳学士,以后就是咱们打交道了。”   欧阳辩看向中年人,中年人如同鹰隼一般锐利眼神刺向欧阳辩。   欧阳辩笑道:“这位是大夏国的国相梁乙埋梁国相吧?”   中年人颔首。   欧阳辩一脸的赞许:“七年前,某知庆州,开设庆州工业园,梁国相当时建议宋朝扩大与大夏的榷场,并将榷场定在了灵州,现如今看来,这是个非常了不起的决策啊!   大夏因为灵州变得富裕起来,庆州百姓也获益良多,宋夏两国也因此获得了一段非常可贵的和平!   宋夏两国本就是兄弟之国,好好做生意,各自安居乐业,这就很好了。   国相想和某多打交道,是想要开设更多的自贸区么,这个某绝对是赞成的!”   听到欧阳辩如是说道,梁乙埋锐利的眼神倒是变得和善起来,这也算是他的一大政绩。   在西夏贵族眼中看来,大夏的确在这场交易中得到了很多的利益,尤其是贵族们,他们垄断了庆州工业园产出的产品,产品一运过来,就被他们包圆,加价卖给百姓们,他们从中挣差价,而且,他们还能够将牧场的产出卖给宋国商人,挣来的钱拿来买商品,这么一进一出,就是巨大的利润啊!   这么一来,他们有了好处,自然会拥护梁乙埋啊。   不过,并非所有人都会满意,因为能够参与到其中的只有一部分,也就是所谓的后党,因为毕竟是梁乙埋主导的,他当然会将好处给支持自己的人啊。   至于那些没有靠近后党的部族,要么被排除在外,要么只能喝点清汤,当然不满居多。   但即便是这样,梁家的地位也是已经稳固了。   梁乙埋对此很满意。   想到此处,梁乙埋倒是息了让欧阳辩难看的心思了,甚至有点亲近起来。   “欧阳学士学究天人,某在夏国也常常能够听闻学士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副其实,不仅相貌堂堂,不愧于大宋人样子之称,言谈举止更是大国风度,令人着迷啊。”   梁乙埋不吝惜赞词。   欧阳辩倒是哭笑不得起来,您这变脸有点快啊。   不过想来也正常,面对大金主,说两句好话也没有什么了不得的。   相比起以前的榷场,这灵州自贸区的重要性要大得多,梁乙埋在其中的利益很大,自然不想出大的问题,说两句好话倒也正常。   欧阳辩暗自点头,果然经济侵略的政策是正确的,即便是西夏这般讲究力量的国度,面对巨大的利益也得掂量掂量才行。   不过令欧阳辩奇怪的是,他有信息渠道得知,西夏朝堂最近并不平稳,帝党和后党对立颇为激烈,怎么现在梁乙埋对自己表示好感,帝党的人应该站出来破坏才对啊,人呢?   欧阳辩看向站在另一侧的一个汉人模样的将领,那个人叫李清,正是帝党的中坚人物,这么说大家或许不太熟悉,但说起他的另一个身份,大家就都耳熟能详了。   他就是泼喜军的统帅李清大将。 第496章 李秉常   一般来说,朝廷内部两党相争,那都是你支持的,就是我所反对的,但却见李清面无表情,也并不说话,欧阳辩悄悄看了看上面泥雕木塑一般的李秉常,心中便有了计较了。   看来目前西夏内部还是后党势力占据了优势,而且这个优势相当大,大到帝党得人都不敢说话了。   此次并非寿宴,只是一次普通的接见罢了,流程就是献上礼单国书,然后随意的相互拉拉家常,大约也就是如此了,反而梁乙埋一开始的挑衅有些出格,不过也是题中应有之义罢了。   接见完毕,欧阳辩和苏轼自己出去,欧阳辩自己带过来的护卫早就在宫廷外等着,欧阳辩一出来,就被接上马车扬长而去。   宫门外有人跺着脚道:“这个欧阳辩,也太谨慎了吧,丝毫不给接近的机会啊!”   欧阳辩上了马车,悄悄从车帘往外观察,然后轻轻笑了笑。   他一出来便感觉到了有人在跟踪他,但这个跟踪未必真有恶意,不过欧阳辩并不想多生事端。   西夏国内的事情他大约心里有底,虽然有心参和,但并不想以身冒险。   ——这些事情有手下去干就好了啊!   欧阳辩在护卫的簇拥下,安全回到旅馆,下车后跨步进入旅馆。   “汪汪!”   旅馆里面有一只狗叫阿黄,它和欧阳辩的相处并不融洽,看到欧阳辩第一面就是狂吠警告,欧阳辩不和一只狗一般见识,只是踹了几脚完事,可这只傻狗还记了仇,这不又冲欧阳辩叫上了。   欧阳辩皱起了眉头,忍住让人将这只傻狗杀了,今晚吃狗肉火锅的冲动,进入旅馆的书房里面,打算好好歇歇。   ——这等应酬场面还是颇为累人的。   欧阳辩刚刚进入书房,就听到外面阿黄一声惨叫,然后有人大喊警戒,外面有马蹄声传来,有人赶紧守住了门口。   欧阳辩隔着门问道:“怎么回事?”   守卫道:“有人往院里射了一根箭,箭上有书信,可能是有人传信来的,不过那只狗运气太不好了,一下子被射死了。”   欧阳辩:“……”   运气是挺不好的。   “唉,时运不济啊,把阿黄好好地剥皮拆骨,今晚吃顿好吃的吧,也算是全了这一面之缘。”   欧阳辩颇为惋惜,咽了咽嘴角的泪水。   守卫:“……是……帅司,信检测过了,没有毒,您要看么?”   “拿来吧。”   欧阳辩打开门,守卫把信拿进来,欧阳辩往外一看,阿黄已经被拖下去,厨房那边已经升起了烟火,一会就是剥皮拆骨了。   欧阳辩叹息了一声,打开了书信。   “欧阳阁下,在下有天大的要事告知,阁下若是有兴趣知道,请今晚子时到承天寺相见。”   信很短,甚至也不具名,想必是玩什么知名不具的套路。   欧阳辩嗤笑一声,随手递给了守卫:“烧了。”   守卫点点头:“帅司,今晚去吗,要去的话,我要安排安保。”   欧阳辩嗤笑一声:“都不敢光明正大的出现,又能是什么人,不见也罢。”   欧阳辩经验丰富,对于这等事情,要么就是来刺杀自己的,要么就是来求助自己的,其实都没有什么好见的,徒然给自己添加麻烦罢了。   而且,明明有更好的办法见面,偏偏选这种最危险的方式,这人指不定有毛病。   欧阳辩看向书桌上堆着的邀请函,都是诸多贵族的邀请,欧阳辩这个新任永兴军路经略使与以前的经略使不一样,以前的经略使就是来打仗的,这个经略使可能是来送财的。   大家都知道,庆州工业园、灵州自贸区,都是这位爷的手笔,而且西夏的王公大臣们都知道,欧阳辩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富有的人。   现在把持了西夏国内的畜牧药等企业,都是欧阳辩的产业。   购买牲畜的是盛乾生鲜,收购皮毛的是亨利皮革,收购药材的则是云魁药业,而这还不是最恐怖的,最恐怖的是现代牧业集团,这个集团现在已经席卷了西夏诸多牧场,很多牧场后面都有这个现代牧业集团的身影。   这些贵族们都是眉眼通透之辈,哪里能够不清楚?   所以他们邀请欧阳辩赴宴,就想看看能不能在欧阳辩这里拿到一些好处罢了。   ……   某处。   “你见到欧阳辩了吗?”   “见到了,但是他的警惕性非常强,根本没法接近,宫门口人也多,我怕有人注意,就不敢接近。”   “嗯,那信给他了?”   “给了,旅馆防守严密,我也接近不了,只能拿着弓箭射进去的。”   “笨蛋,你这不怕射到人么?”   “不会的,哪有那么凑巧,您也是打过战的,要射中人哪有那么简单,若是这样都能够被射中,那就死不足惜了。”   “……好吧,那你怎么这么狼狈。”   “嗯……我只是送个信而已,不知道为什么,旅馆竟然有大队人马出后追索,吓得我不得不跳入沟渠躲避,虽然狼狈是狼狈了点,但幸好没有被抓到。”   “……这样的话,你觉得他会来吗?”   “……应该会吧。”   “……会你个鬼,他们都兵马来追索你了,你觉得欧阳辩会那么蠢来赴会吗?”   “或许可以试一试?”   “试你个鬼,陛下会让你试试就逝世。”   ……   “好吧,那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正规邀请啊,傻瓜!”   ……   第二天,又有人上门来邀请,这次是宫中的太监到来,是来自李秉常的邀请。   李秉常再怎么不得意那也是西夏明面上的君主,欧阳辩不可能拒绝。   第二次见到李秉常,李秉常生动了许多,不像昨天那样泥雕木塑一般。   “外臣欧阳辩见过陛下。”   欧阳辩叉手行礼。   李秉常赶紧站起来,满目都是仰慕:“大学士有礼,朕对大学士慕名久矣,今日终于得偿所愿了,和传闻相比,大学士风采更胜,大宋人样子名不虚传,真还以为大学士是文弱模样,没想到是如此的昂藏,这才是真正读书人模样嘛!。” 第497章 幸好是我这个大好人啊!   欧阳辩低下头看矮小的李秉常。   昨天看到的李秉常高居其上,还不觉得有什么,今日却是两人站的相当近,欧阳辩这才发现,李秉常还真的是矮小。   不过也正常,这个时代的人大多矮小,李秉常还刚刚十五岁而已,估计还发育得晚,站在身高185cm的自己面前,自然显得非常矮小了。   听到李秉常的溢美之词,欧阳辩心中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李秉常约见自己,心思是什么,欧阳辩心知肚明。   果然寒暄了几句,李秉常就开始有意无意地道:“朕最为仰慕大宋之礼仪,大宋礼仪堂堂皇皇,哪里像蕃礼这般小家子气,朕和母后多次提了这个事情,可母后与国舅都不同意,可在之前汉礼可是先皇确立下来的祖宗法啊,怎么能够这般就被废弃掉呢,学士以为呢?”   李秉常明面上是说汉礼和蕃礼,但实际上他想告诉欧阳辩的是,他想亲近大宋,但现在梁太后姐弟把持朝政,他这个皇帝说话不管用,如果大宋能够帮助他夺回权力,他一定会让西夏亲近大宋的。   欧阳辩笑了笑道:“汉礼蕃礼都好,宋夏是兄弟之邦,好好地做生意就好了。”   李秉常心中一怒。   欧阳辩的意思是,别整这些虚的,我才不管你是汉礼还是蕃礼,你掌不掌权管我屁事,我只要做生意挣钱就完了。   欧阳辩拒绝的意思很明白了。   李秉常强笑道:“话虽如此,然而行汉礼之国知荣辱明是非,行蕃礼之国行弱肉强食之行,宋夏虽是兄弟之邦,但行汉礼之兄弟,自然兄友弟恭,行蕃礼之兄弟,恐怕同室操戈啊。”   欧阳辩微微一笑。   李秉常的意思是,梁氏执政行蕃礼,行蕃礼指的就是梁氏,那么行汉礼的自然就是他李秉常了,梁氏有可能会因为利益和宋朝打仗,但他若是执政,他就会向宋朝俯首。   欧阳辩心中却是不以为然。   这样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如果是以前,倒是有点意思,保持边境安稳,自然国泰民安,但现在欧阳辩想要的可不是什么和平。   欧阳辩摇摇头道:“蕃礼也自有一番风味,梁国相也是汉人,也是知书达理之辈,与宋朝之贸易往来也颇为频繁,两国受益良多,实在不宜多动,贸然该制实为不智。”   欧阳辩的意思是,我和梁乙埋合作得好好地,我才不谈这摊浑水呢。   李秉常脸上露出厉色,缓缓道:“可若是朝中大臣贵族皆多反对呢?”   李秉常的意思是,现在合作看似好,但也有许多是没有再合作中获益的贵族,现在这些人反而来支持我了,我若是振臂一呼,他们一定会反对梁氏的,到时候梁氏为了大局,就一定会结束宋夏之间的蜜月,到时候大仗必然再起。   这话颇有威胁欧阳辩的意思,因为欧阳辩是永兴军路的经略使,按照一般的理解,文人不喜欢打仗嘛,若是大仗再起,欧阳辩这个经略使就要首当其冲了。   欧阳辩心中一笑,这可不正好。   他正愁着没借口呢,大仗一起,他这个经略使正好名正言顺干涉军队,正好往里面塞人啊,若是和平时期,他还真的不好干这种事情。   欧阳辩想了想,还真的让李秉常搞点事情出来,否则还真的很难有机会。   “陛下不可!”   欧阳辩脸上露出焦躁的神色,似乎被险峻的前景给吓到了。   欧阳辩低声下气道:“陛下,还是以和为贵啊,宋夏两国,乃是兄弟之邦,大动干戈,受苦的还是两国的百姓啊!”   李秉常心中振奋,以为把中欧阳辩的命脉了,顿时也不再隐藏了:“大学士,帮朕拿回权力,只要朕拿回权力,宋夏两国永世交好,不再擅动干戈!”   欧阳辩苦笑道:“臣能力有限啊,臣只是个经略使……”   李秉常踮起脚尖,在欧阳辩的肩头上拍了拍道:“大学士莫担心,朕知道你的意思,我这里自然有让你说服贵国皇帝的筹码,我只是想问问大学士,可愿意帮朕?”   欧阳辩有些犹豫不决。   李秉常决定下猛药:“朕可以将河东之地割让给宋!”   “什么!”   欧阳辩吃了一大惊。   李秉常肯定的点点头:“没错,黄河以东数州,都可以给宋朝,大学士若是玉成此事,必然会获得大功,肯定可以再次回归中枢!”   欧阳辩心中一动,看来这个李秉常不简单啊,这句话可是透露出一种不同寻常的意味。   回归中枢这话可不是随便说说而已,大多是指被贬谪出京者,才会用这么一个词,李秉常想必是知道自己的情况,才会有这么一说。   关键是,自己才刚刚来,李秉常就有了这么一个策划,想来已经是策划了许久了。   “陛下,为什么是外臣?”   欧阳辩盯着李秉常问道。   李秉常笑道:“朕需要大学士,大学士也需要朕。”   欧阳辩笑了起来。   这李秉常年纪不大,可这坐在龙椅上的人,没有一个是真的单纯的啊。   想必李秉常认为,自己被贬谪出京,必定是千方百计想要重新回归中枢,既然都有所求,那么联合在一起也实属正常嘛。   看到欧阳辩的笑容,李秉禅颇为开心:“那么学士是答应了?”   欧阳辩点点头道:“陛下可有信物,外臣要秘密向吾皇汇报,若无信物,恐难取信。”   李秉常大喜:“自然自然,朕亲书一封,由学士带回,万望学士莫要误朕!”   欧阳辩笑着点头。   李秉常赶紧写信,甚至还盖上自己的私章,将信给了欧阳辩。   欧阳辩告辞。   回去的路上,欧阳辩又是振奋,又是为这李秉常的命运慨叹。   虽然这李秉常有那么几分心思,但如此轻信他人,这位置也坐不稳的,怪不得历史上也没有个好下场。   如果自己想要讨得梁乙埋好感,只需将此信一递,李秉常就会成为国贼,届时不过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罢了。   幸好是我这个大好人啊! 第498章 我不要他胜,而是要他败!   大好人欧阳辩回去之后赶紧让人把信通过急脚递送回京去,这样重要的信息自然得用急脚递。   欧阳辩想要搞事情,但这个事情还真的由赵顼来搞,他自己非但不能搞,还得避着点,不然担上挑拨两国兄弟之邦感情的罪名,那可不妙。   ——朝堂上那班人可都可着劲想再踩自己一脚呢。   以欧阳辩对赵顼的了解,这么好的机会,赵顼肯定是忍不住的。   果不其然,急脚递快速地将信件送来,赵顼任命欧阳辩为这件事的主管处理这件事情,李秉常需要怎么配合欧阳辩就怎么配合,最重要的是将河东几个州拿回来。   西夏在河东的几个州可不是什么鸡肋,那几个州不仅面积有西夏三分之一大,而且是河套平原最为肥沃的土地,那里可是上好的养马地,若是拿到那里,对于宋朝来说,那是战略性的扭转。   不用赵顼多说,欧阳辩早就对河套虎视眈眈了。   河套有多么重要?   河套地区对中原王朝意义重大,得之则关中、河北稳如泰山,失之则整个北方震动。   河套不仅仅是养马地、中原王朝的面对游牧民族的缓冲地,关键是,这里对西夏来说也是一块战略要地。   西夏大部分国土沙化严重,唯有河套地区,有高大山脉的存在阻隔了蒙古高原吹来的风沙,黄河的不断冲刷使得河套平原宜农宜牧、土地肥沃。   鄂尔多斯高原面积是河套平原的五倍,自然条件却非常恶劣,沙化严重、缺乏水源、人口承载低。   而河套地区就是西夏王朝的根基所在,有河套,西夏虽然未必富裕,但能够保证不受饥荒,但失去了河套,西夏的抗风险能力就基本为零了。   失去河套,西夏就会失血而快速地虚弱下去。   而得到河套的宋朝,则会变得强壮起来,有河套马的中原王朝,才是强大的中央王朝。   所以赵顼给到欧阳辩的命令是——不惜一切代价得到河套!   得到赵顼的密令,欧阳辩就好行事了。   欧阳辩将一封信交给现代牧业的运输部门,信件自然会快速地到达李秉常的手上,这个不需要欧阳辩操心。   现代牧业集团在西夏已经完成了渗透,这点小事情手到擒来。   回到庆州,欧阳辩立即视察庆州工业园。   ——重新回到庆州,他还没有好好去看过这个位于西北的工业中心呢。   庆州工业园说是西北工业中心,实际上,它可能是世界的工业中心。   在这里,经过六七年的发展,已经拥有百万级别的专业工人,由汴京技校源源不断提供的技校生作为技术骨干,汇聚了这个时代的重工业、轻工业的上中下游配套企业,形成的这么一个工业中心。   如今的庆州工业园,辐射的是西夏、吐蕃诸部、辽国、宋国内部的秦凤路、利州路、成都府路、河东路、京西路,甚至影响力已经传播到了回鹘、再往西的黑汗等等国家地区。   欧阳辩考察之后颇为满意,这里已经形成当今世界最为齐全的工业门类,即便被封锁了,也不需要担心生产不出东西来,只要有原材料,就能够源源不断的生产出各种产品出来。   但欧阳辩今天来的目的不是考察这个,他是来看工业园的护卫队的。   工业园的护卫队队长叫狄虎,是狄青以前的家丁,说是家丁,其实就是最为信任的心腹。   狄青解甲归田后,狄虎和一些家丁就让狄青打发到了欧阳辩这里,欧阳辩将他们放在银监卫里面。   之前欧阳辩来庆州,开建工业园,就让狄虎等人进入工业园护卫队,到现在已经是六七年过去了。   工业园的护卫队名称叫护卫队,但人数和装备都不像是护卫队。   工业园足足有一万人的护卫队,身披黑色铠甲,骑着高头大马,配置弓箭马枪马刀,一应齐全,说是最为精锐的骑兵也不为过。   不过也正常,这些人本身就是银监卫出身,不过是换了个名称罢了。   护卫队的人数虽多,但分散在百万级工业园区里面却不太起眼,如今的工业园,占地面积多达二十平方公里,里面厂房林立,一万多的护卫队散落在里面是不怎么起眼,而集中训练的时候是有基地的,相当隐秘,并不为人注意。   欧阳辩在护卫队的集训营地里面观看了护卫队的训练,看完之后,他信心满满,有这一万精锐骑兵在,他搞事情就不需要那么瞻前顾后了。   根据狄虎的说法,这一万护卫队,足以匹敌当世顶尖骑兵。   所谓当世顶尖骑兵,指的当然是西夏的铁鹞子、辽国的铁林军、女真的铁浮屠,以及宋朝的静塞军了。   当然啦,宋朝如今已经没有所谓静塞军了。   静塞军战斗力强悍,将领们都喜欢将静塞军士兵调配到自己的军营来保护自己,静塞军已经被肢解,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之中。   将信寄出之后,欧阳辩能做的就是先等消息。   欧阳辩要做的就是那一股东风,至于万事,得是李秉常去做,或者说是让梁太后去做。   欧阳辩可没有期待李秉常能够成事,而是等李秉常失败。   没错,你没有看错。   欧阳辩在等李秉常失败。   欧阳辩的判断并不是源于后世李秉常已经失败的结果来推测,而是基于现在梁乙埋姐弟对于朝政的掌控。   相比起历史,梁乙埋姐弟对于朝政的掌控要跟稳固一些,因为灵州自贸区的开设,让很多贵族得到了利益。   话说的好听没用,名正言顺也没有用,关键还是利益。   贵族们大多以脚投票,谁能够给他们带来利益,他们就会跟谁走。   梁乙埋是个会做人的,灵州自贸区的利益他并没有全占了,前期给了灵州的贵族,后来分包给西湖城公司去运营,得到的利益可是给到了贵族的。   而且贵族们得到的利益可不仅仅是这些,他们更大的利益来自于对于货物的零售,这才是关键的利益。   在大部分贵族利益均沾的时候,梁氏后党的地位相当稳固。   而帝党,也就是没有利益可得的部族,大多是偏远部族,虽然战斗力强悍,但对于朝廷影响力却是一般。   远水救不了近火,一旦梁氏姐弟发难,李秉常照样还是瓮中之鳖。   所以,李秉常必败。   但欧阳辩要的就是李秉常的败,而不是李秉常的胜。   梁太后掌控西夏,由于她是汉人,又是后宫干政,所以西夏国内并不能统一对外,一旦李秉常上位,名正而言顺,那么西夏必然会成为宋朝的心腹大患,欧阳辩也会首当其冲,那不就是为李秉常火中取栗了么。   欧阳辩才不做这样的蠢事呢。 第499章 我都要!   西夏王宫。   西夏国主李秉常、大将李清、大学士景询三人在偌大的宫殿里面,宫殿里再无他人,其他的人都被李秉常驱逐去了外面。   “朕已经收到了宋朝皇帝的信了,赵顼愿意帮助朕夺回天下。”   李秉常处于变声期的声音中带着兴奋。   西夏的国主在西夏国内都是自视为皇帝,也自称为朕,国内诏令也是如此,不过与宋朝国书交流的时候就不能如此了。   李清和景询对视一眼,看到彼此眼里的激动。   一般来说,李清和景询都是汉人,他们应该支持梁太后姐弟才是,因为梁太后姐弟是汉人嘛。   但是西夏颇为魔幻的是,汉人的梁氏姐弟要恢复蕃礼,而身为党项人的李秉常却心心念念想要恢复汉礼。   不过这事看似魔幻,内里不过就是政治问题罢了。   梁氏姐弟身为汉人掌控西夏这个党项人国度,就必须靠拢党项人,这样才能够争取更多的支持。   而李秉常身为党项人,他若是跟在梁氏后面,就没有自己的支持者了,他必须争取其余的力量。   而这个力量就是西夏国里面的汉人。   正是因为梁氏姐弟靠近党项人,可以疏离汉人,所以李清、景询这些汉人就渐渐被排斥出政治中心了,这些人就是李秉常可以争取的对象。   关键是,恢复汉礼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可以亲近宋朝。   当然啦,想要借助宋朝的力量,还得他付出更多,但恢复汉礼毕竟就是一个好的开始。   所以,这样魔幻的一幕就在西夏出现了。   李清喜道:“有宋朝的帮助,咱们大事可成了!”   李秉常大笑点头:“就是就是,景学士的谋略果然过人!”   景询摆手道:“陛下谬赞了,不过是寻常招数罢了。”   李秉常笑歇,脸上却是浮现出忧虑:“景学士,朕倒是有个疑问不知当问不当问?”   景询赶紧道:“陛下请说。”   李秉常忧心道:“咱们真的要把河东给宋朝,要不,就按照李将军所说,将河南地区给他们就好了。”   景询苦笑,这位爷还没有夺到天下呢,就将天下当成自己的了。   “陛下,若在灵州自贸区之前,只给河东,甚至只给兰州,宋朝都会屁颠屁颠的跑来,但灵州自贸区之后,别说灵州,就算是将河南地区都给了,宋朝也不会因小失大的,只有用河套诱惑他们,才能够借力。   至于以后给不给,呵呵,等陛下先夺了天下再来谈论这个问题也不迟。”   李秉常幡然醒悟,很是惭愧道:“景学士说的是,是朕想差了。”   李清安慰道:“陛下爱国,也没有什么不对的,不过即便到时候陛下夺回权力,也未必就要履行承诺嘛,这种事情也就是说说而已。”   李秉常瞪大了眼睛:“还能这么操作?”   ……   苏轼瞪大眼睛:“还能这么操作?”   欧阳辩呵呵一笑:“两国之间的承诺,真能够履行也肯定是一番认怂,如果不认怂,难道还真的能够起兵去打不成?”   苏轼气愤道:“那必须打!”   欧阳辩笑道:“那得说服满朝文武才行。”   苏轼想了想,不由得泄气道:“那还是算了。”   欧阳辩点点头:“兵者国之大事,每次想要打仗都得想了再想,国家之间互相赖账的事情着实不少,除了那些混人,真正英明的皇帝还是会认真的考虑得失的。西夏这一次的承诺太大了,大到有点虚了。”   苏轼惊讶道:“那陛下还答应了?”   欧阳辩笑道:“里面有侥幸心思,但实际不过是找个插手其中的借口罢了。   陛下是个胸有大志的人,自从上任开始就意在西北,这些年整理内政,不过是积攒力量,实际上一直盯着西北呢,之前那一次被西夏打了个措手不及,这些年卧薪尝胆,不过是苦无机会罢了。   现在李秉常将机会送上门来,咱们的陛下自然却之不恭啊。”   苏轼叹了一口气:“大战一起,生灵涂炭啊,季默你到时候就是首当其冲了,一定要注意安全,我先回京复命去了。”   欧阳辩看着使团在朝阳中越走越远,再回头的时候,脸色已经有些冷肃。   大战一起,生灵涂炭是一定的,可是对于大宋朝来说,何尝不是浴火重生的机会。   这是大宋朝最好的时代了,金国还没有崛起,蒙古的元朝还不见踪影,真正的对手只有外强中干的辽国。   可是如今的宋朝打不过辽国,也收不回西夏,原本以为宋神宗赵顼英明神武,可是知道这一次,欧阳辩才真正意识到——在帝皇的眼里,皇权才是唯一重要的东西。   为了保证皇权不旁落,赵顼将韩家、崔家、曹家、以及自己都给驱逐出朝堂,赵顼如今已经全然掌控朝堂,或许,这才是他真正在乎的东西吧。   不过欧阳辩不在乎了。   他在大宋奋斗了这么多年,为赵家做了那么多的事情,心里也是问心无愧了,以后他就要为中国人民做点事情了。   兰州他要,河南他要,河套更是应该要的,西夏更是要的。   ——我都要!   欧阳辩密切地关注西夏国内的动态。   如今的西夏已经不是过去那个神秘的国度了,大宋的商人无孔不入,他们与西夏的权贵勾连,西夏朝堂上那么点事情,基本上隔不了几个小时就会被泄露出来,然后送到欧阳辩的桌案之上。   西夏的帝党已经开始在宣传要在国内执行汉礼了,李秉常更是活跃起来,不断地接见部族的头人,对此后党十分的不满,梁太后和梁乙埋公开阻拦,甚至帝党和后党在朝堂上爆发巨大的争吵,政治气氛越来越紧张起来。   欧阳辩对此静观其变,但也在暗中做了许多的准备。   每日里西夏的情报也络绎不绝的快速递往京中,欧阳辩开始视察边军。   大宋在宋夏边境布置着大约三十万的军队,分别是宦官李宪带领的秦凤路边军、刘昌祚带领的镇戎军、高遵裕带领的环庆军、种谔带领的绥德军、赵顼的舅父王中正带领的保安军。 第500章 书生造反三年不成!   经略使这个差遣并非常设,它是一种临时性的边疆地区军事长官。   唐贞观年间始设,在宋代在西北、西南边境地区亦设置经略使,但不常置,其主要职责为抗击西夏和招抚边境地区的少数民族。   一般都是战时才设置,欧阳辩是带着经略使的差遣来永兴军路的,所以很多事情早就注定了。   ——欧阳辩是带着使命来的。   边境的三十万军队,除了宦官李宪带领的秦凤路边军,其余刘昌祚带领的镇戎军、赵顼的舅父高遵裕带领的环庆军、种谔带领的绥德军、王中正带领的保安军,都是永兴军路经略使所节制的军队。   欧阳辩来到了永兴军路,这还是第一次去视察。   环庆军是赵顼的舅父高遵裕带领的军队,近在咫尺,欧阳辩率先去视察。   欧阳辩是个讲规矩的人,他去视察也提前和高遵裕打了招呼,并不搞什么突然袭击之类的,这样不讲官场规则的人,是得不到信任的。   如果欧阳辩是御史来查案,倒是可以打袭击,但他是来了解情况,方便打仗时候调兵谴将,如果一来就把手下给得罪了,到时候被人放冷枪也有可能。   欧阳辩算是礼数做得周全了,但来到环庆军的营中,高遵裕还是颇为傲慢。   营中和平时全无不同,完全没有半点欢迎的意味。   如果是军纪肃穆的军队,这般作为倒也罢了,可是欧阳辩巡察的时候,却发现军队士卒军纪废弛,一个个懒懒散散,全无一点精气神。   狄虎暗自观察之后,告诉欧阳辩,高遵裕的营中兵卒缺额严重,可能连在册人数的一半的兵员都没有。   欧阳辩不由得暗自心惊。   他所见之士卒,一个个面黄肌瘦,骨瘦如柴,这样的军队怎么可能打胜仗嘛。   军队看起来如此困窘,难道是朝廷没有给足军费?   然而并非如此,欧阳辩历经三司、修起居注、知制诰、制置三司条例司等等官职,对于军队耗费所知甚深。   军队的耗费朝廷不敢克扣,因为一旦克扣或者迟延发放,就可能引起兵变,少谁的钱都不敢少军队的,更别说边军了。   那么钱到哪里去了?   这个不用问都知道,宋朝的将领吃空饷情况极为严重。   不过欧阳辩一直以来没有亲眼见过,尚且没有想到如此严重而已。   这一次一见,欧阳辩心中凉了一半。   欧阳辩马不停蹄,又去了镇戎军、绥德军、保安军都逛了一圈,发现环庆军的情况并非唯一,而是大多如此。   欧阳辩沉默了良久才叹息道:“宋朝能够苟延残喘这么多年还真的是侥幸啊!”   不过也并非没有好处,如果宋朝的军队都是这副德行……嘿嘿。   欧阳辩又乐了起来。   就这样的军队能够和西夏、辽国啄了这么久,说明大家水平也都差不多嘛。   怪不得偌大的辽国被女真暴揍,北宋也被女真给灭了,原来搞了那么久,大家都是弱鸡啊。   欧阳辩突然有信心起来。   一来是对这次的宋夏之战,二来是他想要在陕西这地方建立根据地,就得面对边军的威胁。   现在欧阳辩还没有想明白该用什么方式夺权,但得做好最坏的打算。   最坏的打算自然是暴力推翻宋朝了,但这种方式不好评判说难易,但对于整个国家的实力伤害是最大的,最好的方式自然是不打仗,然后接手政权。   用那种方式欧阳辩想了许久,有些犹豫不决,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但现在欧阳辩却有了信心,因为如果宋朝的军队实力是这样的话,那么即便是到了最坏的地步,他也可以用军队横扫暴力推翻政权。   不过,现在该好好准备一下进攻西夏失败之后的事情了。   就现在宋军的这番德性,能够打赢才怪呢,如果打输了,自己这个经略使无疑就是背锅最好的对象,有可能被撤职,然后调去哪个旮沓呆着去,那就糟糕了。   欧阳辩觉得无论如何也不能离开陕西了,即便是抗命造反,也得留在这里,这里才是夺取天下的根基所在。   关中平原、汉中、河套,这些地方占下来,往中原、往西南、往荆州都可以,以这里为根据地,就立于不败之地了。   不过这样一来,他的任务就太急太紧了。   时间线捋一下。   一旦宋夏战事起,这一次宋朝肯定是主动进攻,深入西夏之后,以宋军这样的军纪和能力,失败是可以预见的。   一旦失利,以宋廷的尿性,一定会找人来背黑锅,哦,不对,是以赵顼的尿性,一定会找人背锅,那么最好的背锅人除了欧阳辩,还有谁?   那么这个时候就得抗命了。   抗命就是造反。   造反是个非常复杂的工程,现在嘉佑二年的同年们,都散落四方,而且大家都是忠君爱国之辈,一旦造反,能有多少人跟随,这还不清楚呢。   而银监卫的种谊、折驹、种遏等人是否愿意跟着自己造反,这也是个大问题,人家都是将门世家子,凭什么跟着自己造反。   即便是自己的农行、西湖城、远洋集团这些人,也都未必就愿意跟着自己造反啊。   光是这些,就让欧阳辩脑袋大了一圈了。   看着历代立国之君夺取天下好像是蛮简单的,但是其中艰难又岂是一般人能够理解的。   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那些立国之君,哪个不是趁着大势而起,全然靠着自己去创造机会的,根本就没有。   宋朝看似腐败不堪,但还没有到真正大厦将倾的时候,即便后来被金国倾覆,那也是因为金国足够强大,现如今的宋朝,还能够和辽夏对峙呢。   想到这里,欧阳辩不由得苦笑。   怪不得人说书生造反三年不成呢。   现在自己想着造反,越想越是打退堂鼓,若是那些混不吝,有着一万骑兵在手,还有一些理论上的实力,说不得今晚就反了,至于成败,那是打过之后的事情了。   但他不行啊。 第501章 我没得选啦!   西京通往河中府的宽阔水泥道上,两侧树木萧条,天地之间一片肃穆。   一大队黑甲骑兵以不疾不徐之速度往河中而去,到了傍晚,黑甲骑兵才进入河中府。   黑甲骑兵自然就是银监卫了。   他们直接找到央行服务区住下,这一路都是这么过来的,毕竟他们就是央行体系的人,住自家的服务区,都是免费的嘛。   摘下了口罩面具之后,这对骑兵露出了真面目,若是有熟悉的人,定会诧异,因为这些人都是央行银监卫的高层——种谊、折驹、种遏等人。   种谊等人安置了下来,洗漱之后才有时间坐一起聊聊天。   种谊、折驹、种遏、王韶、狄虎等人算是银监卫的创始人,在银监卫里面也是这几个人掌控着大权,这么些年下来,他们在银监卫里面也是根深蒂固了。   种谊留起了一脸的大胡子,不见当年的清秀模样,虽然身着便衣,但坐在那里犹如龙盘虎踞一般。   折驹和种遏的气势也自不差分毫,他们每人手下都各自上万人,虽然没有一起出现过,但他们心里心知肚明。   “哥,你说这次季默召唤我们是要干什么,虽然他是银监卫的创始人,但他现在毕竟和我们是两条线了……”   种谊看了一眼种遏,又看了一眼折驹,折驹一脸的若有所思,但并没有说话,想必与种遏有同样的想法,不过种遏是他的堂弟,所以比较好说一些。   种谊笑道:“应该是聚会吧,毕竟当年也是算是在一口大锅里面吃饭,这一次可能是找我们喝喝酒叙叙旧。”   种谊这话一出,折驹脸色顿时有些不好起来,他哼了一声,直接站了起来,道:“寿翁若是这般搪塞,这趟我就不去了,没意思。”   种遏也是脸色难看:“哥,你这也太不实在了!”   种谊有些抱歉,想了想道:“我不能说太多。”   折驹和种遏对视一眼,看到彼此眼里的震撼。   种谊看到他们的神色,便知道今晚若是不说一些,恐怕要坏事了。   他斟酌了一下道:“当年我投靠季默,季默的志向很大,他的那四句你们应该都知道吧?”   折驹脸色凝重:“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种谊点点头:“当年我听到四句话的时候,第一感受是震撼,但第二想法则是感觉可笑,你们知道的,那时候他才多大的年纪,就敢夸夸而谈,但这些年季默的所作所为,已经折服了我,我是真的相信他是真的在做努力的。”   种遏点点头:“……央行、农行、远洋集团、兴建水泥官道、清丈田亩、税赋改制……说实话的,如今的大宋已经不像我见过的大宋了,这些都和季默息息相关。”   种谊点点头:“但你们也知道,季默做了这么多的事情,但在官场上却是一直坎坷不顺,这一次更是……呵呵,我看着都觉得气愤,这个朝廷已经烂透了,你们别看商业蓬勃发展,农民也能够活下去,但高居朝堂之上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司马光、范纯仁、吕大防、赵鼎、赵瞻、傅尧俞这些人,所谓的皎皎君子,但他们干了什么,一上去就批评已经落实实施的新法……”   种谊心痛不已。   “……免役法、均输法,这些都是非常好的新政,这些你们都应该清楚地,但在这些志大才疏的君子眼中却是掠夺财富之法,还口口声声说要废掉这些新法,这不是笑话么?”   折驹脸上也露出不虞的神色:“你说的也是。”   种谊叹息道:“这一次韩琦被迫致仕,但没有想到的是,季默也被打发到西北去,这明明是季默大展身手的好时候,却让季默去干他不擅长的事情,陛下……唉。”   折驹点点头道:“寿翁,不用绕圈子了,你直接说吧。”   种谊心中一颤,咬了咬牙道:“大宋看似如火如荼,但一旦异族南下,覆灭之祸就在眼前,我们得早做准备!”   折驹面沉似水,眼睛直直地盯着种谊:“如果我说不的话,是不是你们兄弟俩就要将我斩杀在这里?”   种谊悄悄捏紧了椅子把手,感觉到手心都在出汗。   种遏也是大惊:“此事我并不知!”   折驹心中松了一口气:“你也不知?”   种遏没有回答,他看向种谊:“哥!”   种谊点点头:“你们若是不愿,这就回去,我只求你们莫要泄露,以后若是战场上见到,见个分晓便是。”   种遏苦笑道:“哥,你姓种我也姓种,一笔写不出来两个种字,你让我怎么置身度外?”   折驹的脸色却是好转了过来,甚至有些轻松了起来:“我就说嘛,银监卫就是用银子堆起来的精英骑兵,不可能只是拿来护卫安全的,这些年更是南征北战的练兵,若是只是说拿来保护央行的资金安全,这完全就是浪费。   而且在银监卫里,也并不宣传什么忠君,只是教育要爱国,但这个爱国也并不是指宋廷,而是笼统的中华民族,之前我还一直纳闷着呢,原来在这里埋伏着呢。”   种谊盯着折驹没有说话。   折驹笑了起来:“别这么看着我,寿翁你是知道我的,我们这几个所谓的将门子,其实不过都是弃子罢了,真被家族看重的,哪个不是在禁军里面,我们这些,连一个荫官都没有,还不得不自己出来找机会,要不是季默收留了我们,我们估计就是混吃等死的纨绔罢了,这点我还是明白的。”   种谊点点头:“那你的选择是?”   折驹叹息了一声,然后笑了起来:“都已经这样了,还能怎么样呢,反正我娘就是一个侍妾,死后都进不了祖坟的那种,我要是干不出点什么事情来,我娘以后就是冤魂野鬼了。”   种谊心中松了一口气,但也不由得为自己这个同袍感觉到不值。   折驹无疑是个天才,指挥作战并不亚于自己,但就是因为母亲是个侍妾,所以完全不受重视不说,还遭受了诸多的白眼,当年投奔欧阳辩,也不过是想找个地方实现自己的价值罢了。   其实说实话,他自己、种谔、以及其他投奔欧阳辩的将门子,谁又不是所谓的弃子呢,真被家族重视的能到银监卫这里来,去禁军才是最好的去向啊!   折驹看向种谊道:“寿翁,我干了!”   种遏咧嘴一笑,脸色有些苍白,嘴唇有些哆嗦道:“我也没得选啦,哥,我也干了!”   种谊露出笑容大力地点头。   折驹笑道:“不过我倒是好奇,你种谊为什么也要加入?” 第502章 这是个大问题!(提前祝大家伙节日快乐!)   种谊沉默了半晌才道:“其实……此事我是猜出来的。”   种遏:“……”   折驹:“……”   看到两个同袍的神情,种谊抱歉一笑:“我猜了个大概,只是没有从季默口里听到而已,此事十有八九,而且,这个事情到时候非得我们几个来推动不可。”   种遏眼里精光闪烁:“从龙之臣?”   种谊点头:“但也有可能被推出去斩首。”   折驹低声笑道:“富贵险中求,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   不过,你还是没有说你为什么愿意当这过河卒,你种谊虽然排行最小,但荫官你也有,你几个哥哥也不至于亏待了你这个幺弟,即便是当个二世祖,也足够你快活的。   我和种遏是连纨绔子弟都当不起,有这等登天梯,自然要紧紧握住,而你种谊却完全不必如此啊!”   种谊一笑:“你说得对,我好像是没有这样的理由,不过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说我是被季默的理想给感染了,你信吗?”   折驹和种遏对视了一眼,竟然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种谊惊讶道:“你们相信?”   折驹认真道:“是的,相信,你当真以为我与种遏是真的冲着这份富贵去的?   嗯……不说装比话,这份富贵的确吸引人啊,一步登天的机会,谁能够忍得住,不过,这的确不是全部。   我想起季默共事的时候,那时候他才多少岁啊,不怕你们笑话,当时我已经被季默给折服了。   倒不是因为季默处心积虑,也不是他给了我多少的好处,而是因为季默他……”   折驹陷入了沉思。   种遏接上道:“……思想既务实又理想、行为既离经叛道又直达真理核心、做事貌似异想天开又实事求是,身上有一股令人着迷的神秘感,那是一股令人无法抗拒的魅力?”   “我草!”   “彼其娘之!”   折驹和种谊目瞪口呆地看着种遏。   “你……你怎么将我的感觉全都说出来了!”   “无耻啊!”   种遏黑黝黝的脸上露出一点红润,有些扭捏道:“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当时我也是被他深深吸引,有段时间我甚至认为我是个喜欢……的人,还专程去找了个兔儿爷,差点给我整吐了,这才明白,这就是所谓的雄主之姿,振臂一呼,天下景从吧。”   折驹:“……”   种谊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己这个堂弟一般,上上下下审视了一番,将种遏看得浑身不自在:“诶,诶,哥,你这是干啥!”   种谊忍不住赞叹道:“遏啊,没想到啊,你竟然是这样的勇士,令我刮目相看啊……欸,遏啊,那个……和女孩子有什么不同吗?”   种遏砸吧了一下嘴巴,抬起头来看到种谊和折驹俱都一脸的震惊,种遏有砸吧了一下嘴巴,这才反应了过来:“欸,欸,你们可别误会啊,我可没有用嘴巴……呸!”   种谊忍住笑:“好了好了,这个不重要,常刷牙就好了……既然大家都是同道中……呸!   既然大家都志同道合……呸!   既然大家都认为季默是值得拥护的,那就简单了,银监卫里的兄弟们想必大多有这样的感受。   既然如此,咱们完全可以悄悄将信得过的兄弟都拉过来啊,我们拉过来的人越多,在季默那里的分量就越大!”   折驹和种遏点点头。   种谊一拍掌:“就这么定了,这次过去,我会旁敲侧击,确定季默的想法,如果他确定的话,咱们就将所有的兄弟都挖过来!”   折驹却是目光灼灼:“我觉得不仅如此,想要成事,军队是一方面,智囊团也重要,虽然说季默的同年很多,但季默肯定不能自己去找,得有人去说服他们才行。”   种谊思考了一下道:“王韶或许可以?”   折驹点点头:“子纯的确是合适,他与咱们共事过,他是什么样的人咱们心里有数,他又是季默的同年,他去的话更加合适,就是子纯会不会愿意……倒是要考虑一下。”   种谊点头:“谨慎一点试探一下,不过最好是先确定一下季默的心思,这才是最重要的,不然咱们一哄而上,到最后发现季默根本就没有这个想法,到时候就尴尬了。”   折驹笑道:“没错,这才是关键。”   确定了彼此的心思,三人感觉更加亲近了很多,以前是同袍没错,也算是同生共死过,但现在却是要一起成就一番大事业,这种共同的使命感让他们感觉更加的贴近。   折驹和种遏都是参谋组的,种谊是带兵大将,三人专业相近,视野也相当的开阔,就季默所掌握的资源聊了起来。   “……季默所掌握的资源是非常不错的,现在是掌握了陕西六路中的永兴军路,这也是最重要的核心,占据了京兆府和河中府这两个最紧要的要害,其他五路都近在咫尺,只要控制陕西六路,就可占据极大地优势。   一旦控制关中,往东就是中原、往南就是巴蜀,又可顺流而下占据荆楚,河套也在兵锋之下!   关中平原肥沃,拿下河套养马地,加上季默的经营本事,十年时间,我们就可以席卷天下!”   折驹说起这些满眼都在放光。   种遏也是激动得不行,以他们这些年的研究,欧阳辩现如今看似弱小,但其实并非没有成功的机会。   关中的确是逐鹿天下最好的根据地,这里易守难攻,拥有关中,就等于是立于不败之地了。   种谊同样激动,不过他还保持着冷静:“别这么乐观,这里与以前不同。   以前秦国扫六国,的确是立于不败之地,但是如今情况又有所不同。   现在的关中,已经属于四战之地了,河套不在我们的手里,而是在西夏的手里。   一旦宋夏一起围攻我们,加上吐蕃诸部趁火打劫,那么到时候局势岌岌可危!”   折驹和种遏都皱起了眉头。   种谊的分析非常有道理,尤其是河套,拥有河套不仅仅是拥有养马地的问题,而且河套还是关中的屏障,河套不在自己的手里,关中所谓的不败之地,也只是一句空言罢了。   这是个大问题!   五一节快乐   国际惯例,劳动节不劳动,所以请假不过分吧?哈哈,祝大家劳动节快乐! 第503章 季默,你想造反吧?   听说种谊几人到来,欧阳辩喜出望外,立即和几人见面。   老战友很久不见,感情依然浓郁。   欧阳辩端详着老兄弟们,发现他们一个个渊渟岳峙,早就不是当年的毛头小子们,如今的他们,眼神沉稳,颔下有长须,早就是一个个成熟的青年人了。   欧阳辩和他们叙旧,又于当晚举办宴席,招呼这帮老兄弟,酒足饭饱之后,半熏之际,欧阳辩感觉膀胱滞胀,赶紧去到旁边解手,痛痛快快地解完手,出来一看,却见种谊斜靠在墙上。   种谊满脸通红,看起来也是有些醉了,欧阳辩不由得一笑:“旁边也可以解手的。”   种谊睁开了眼睛,似乎有些茫然:“有吗?”   欧阳辩笑指了指旁边的门道:“呐,这不就是么?”   种谊哦哦点头,瞧了一眼道:“这个不行。”   欧阳辩大笑起来:“怎么的,你上个茅房还得挑啊。”   种谊露出富有深意的笑容,已然看不出醉意:“季默,不仅上什么茅房得挑一挑,而且我们要走什么路也得挑一挑,你说是吧?”   欧阳辩脸上的笑容敛去,盯着种谊道:“寿翁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种谊低声道:“季默此次叫我们前来,总不至于是叫我们来喝酒吃饭的吧?”   欧阳辩笑道:“寿翁兄认为呢?”   种谊左右看了看道:“季默,你想造反吧?”   欧阳辩神色不变,继续笑道:“何以见得?”   种谊脸色沉凝:“季默,这番话,若是说对了,以后哥几个就跟你干了,若是没有说对,你就当我是来拉屎的。”   欧阳辩笑得很开心的点点头。   种谊看到欧阳辩的笑容,心里也有了些底。   “季默,我从第一次见你,便知道你胸怀大志,不过那时候你不过是想改良咱们这个大宋朝,了不起就是当一个伟大的裱糊匠,将四面漏风的大宋朝糊起来,继续撑下去。   但是这十几二十年来,你的努力有了一些成效,但你所受掣肘实在太多,连我们都为你感觉到憋屈。   六七年前,你来到了庆州,在这里创立了庆州工业园,并且将银监卫化整为零,不断的将银监卫的精英转移到工业园里面来,那时候我便有些猜测了,不过还不敢确定。   这一次你召集我们几个过来,我心里便基本能够确定了,今日喝酒吃饭,你虽然看起来颇为开心,但你眉宇间隐隐有忧色,并不是因为其他,而是因为不知道要怎么试探我们吧?”   欧阳辩笑了笑,点头示意种谊继续说下去。   种谊更是大受鼓舞:“季默你的同年很多,得力手下也不少,但你认为愚忠的人不少,你也并不知道谁可以信任,尤其是你不能自己去招揽,这种事情一旦泄露,就是抄家灭族的危机,所以你一直隐而不露,今日你一直在确认我们之间的友情,我便明白你的意思了。”   种谊目光灼灼地看着欧阳辩。   欧阳辩眼神之间有欣慰:“那寿翁兄的选择是?”   种谊深情道:“我种家子弟是将门子,身为军人,自然是要保家卫国,但有些人将国家当成自家,不顾危机四伏的局面,却只顾巩固自己的权力,这等人又如何值得拥护。   季默为国为民的心思,我早就清楚,也有意跟着季默,帮季默出谋划策,冲锋陷阵,不知道季默是否能够给我留一个位置?”   欧阳辩定定地看着种谊,一会之后,将种谊拉了过来,拥抱入怀,伸手重重在种谊的背上锤了两下:“寿翁兄,欢迎加入,以后我们要一起为生民立命,重新建造一个威加海内的大国,而不是如今苟延残喘的弱国!”   种谊兴奋不已,双手把着欧阳辩的手臂:“季默,我种谊发誓,只要你欧阳辩不负我,我种谊必定不负你!”   欧阳辩锤了锤种谊的胸口:“寿翁兄,我欧阳辩也在此发誓,绝不负你!”   旁边有声音传出:“好啊,两个反贼竟然在这里密谋造反!”   欧阳辩一惊,却听种谊呵斥道:“骏良,莫要乱说,以防隔墙有耳!”   欧阳辩已然听出来人是谁,又听到种谊的话里意思,神色变得从容起来。   折驹和种遏联袂而来,见到欧阳辩,理解单膝跪地:“季默,我等也想随你干成一番大事!”   欧阳辩赶紧伸手将他们拉起来:“即便是干大事,也不必分出高下。”   折驹笑道:“那可不成,要成大事,上下尊卑一定得有,不然就乱了套了。”   欧阳辩点点头:“上下有级别,但我希望我们之间是平等的,你们也该知道,我在央行时候给你贯彻的是什么。”   种谊和折驹三人对视了一眼,露出惊诧的神色。   欧阳辩解释道:“还记得我在银监卫时候对你们的要求么?”   种谊点点头道:“三项纪律八大注意,我们到现在依然在严格的执行,季默你放心。”   欧阳辩笑道:“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东西。”   折驹道:“官兵平等?”   欧阳辩点头道:“没错,官兵一律平等,取消雇佣关系,经济公开,废除军官特权,我这次算是看明白了,以家国集于一人之身,就是如今这种局面,帝皇将家和国混为一谈,将公权视为私权,这般国家如何不衰落?   国是所有人的国,我想建立的国家,因为是天下人的国家,我希望你们记住,即便以后咱们成功了,也不该再有皇帝这等自私之存在!”   欧阳辩掷地有声,但种谊几人却是露出了茫然之色。   折驹喃喃道:“可是,天下间哪里有没有皇帝的国家啊,那天下不是乱套了么?”   国不可一日无主,这个道理他们从小就被灌输着,突然间听到欧阳辩的暴论,他们一下子就茫然了。   欧阳辩的眼中却是充满着睿智:“以后国家执政可走共和之路,由诸多精英组合的团队,一起来治理国家,而不是指望着一家一姓,这才是长盛不衰的秘诀!” 第504章 造反他也是第一次啊!   “季默,你所说之共和是为何物,可是指从周厉王失政到周宣王执政,西周历经了没有周王的君主专制,而由周公和召公共同执政的年号为“共和”的十四年?”   种谊问道。   种谊是将门子,但并非不读书,相反他读的书并不少。   折驹和种遏也都是如此,齐齐看向欧阳辩。   公元前841年,西周的统治者周厉王推行暴政,国都中的平民和中小贵族不堪忍受,起来反抗,将周厉王赶出都城。   当时的执政者,由大臣周公和召公共同执政,所以取共同执政的含义,称共和。   欧阳辩摇摇头笑道:“非也,非也。此共和非彼共和,周朝时候之共和,乃是贵族诸侯之共和,而我所欲建立之共和,是为天下人之共和。”   种谊颇感兴趣:“那这等共和有什么特异之处,或者说,该怎么操作。”   听到种谊的提问,欧阳辩微微一笑,这个问题他想了许久,正好今日说出来与这个时代的人共同探讨一番。   “所谓共和,有西方之古希腊和古罗马的民主共和制和贵族共和制,然而西方之共和,与我国之国情并不相同,所以,我想根据我国国情,制定出符合国情的共和,我称之为‘民主集中制’之共和。   所谓民主,指人民所享有的参与国家事务和社会事务管理或对国事自由发表意见的权利,这一点并无困难,我国之民众,只要通过读书科举,便可以参与到朝政之中去,形成专业的文官集团。   所谓集中,便是解决所谓‘天下不可一日无君’之状况,所谓‘君主’,并非一定要是皇帝,我们可以组成一个内阁。   内阁便像是如今的政事堂一般,有五到七位执政官一同执掌,每四到五年,便进行重新推举。   如此便没有人能够获得皇帝一般的权力,这般一来,天下便不是一家一姓的天下,而是是天下人的天下,你们觉得如何?”   种谊几人面面相觑,一会之后种谊苦笑连连:“季默,你这想法,当真是……唉。”   欧阳辩:“……异想天开?”   折驹苦笑道:“季默,或许你的想法是对的,或许这种想法也可以实行,但在当今这等情况下,你若是想让人加入,便要给人以可以理解之希望,你当皇帝便是最大的希望。   你说什么执政官、什么内阁,乃至什么共和,俱都是天上之楼阁,看着美妙,但我们够不着,如之奈何?   我们当然是相信你的,但其他人可未必相信,届时无果很多人心存疑虑,那么事不成,咱们可都要成为殉道者了。”   欧阳辩闻言,也跟着哭笑不得起来。   种谊折驹说得都是老成谋国之言了,他们说得非常有道理,共和不共和的,其实大部分人并不在乎。   因为他们想要的可能并不是什么天下大同,他们想要的是自家的荣华富贵,这也是人之常情。   哪里有那么多人心怀天下,即便是心怀天下,那也是怀着得到天下后能够获得什么。   不过还不能谴责他们,世间之理想主义者毕竟是少数,天下人熙熙攘攘皆为利往嘛,如果不给他们一个看得见的利益,谁又愿意跟随?   还有什么利益是比从龙之臣更大的呢,如果没有这个利益,恐怕大多数人都不会愿意提着脑袋来共事的吧?   种谊劝道:“所以季默,你若是想要成事,便得有这么一个名头,等坐了天下,到时候何愁不能从容布局?   即便我们要花十年得到天下,届时你也不过是四十而已,到时候,你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培育这么一个政体,你说是吧?”   欧阳辩赞叹道:“寿翁真无双国士也,考虑事情十分齐全,洞悉人心,好,此事在咱们没有成事之前,我再提也不提。   这里人多口杂,还是到我的书房去吧,咱们好好聊一聊。”   几人换了到了欧阳辩的书房里,外面派了人驻守,几人得以畅所欲言。   几人激动不已,即便是欧阳辩,也是激动难以自已,人之所以淡定,要么是经历同样的事情多,要么就是关系利益不大,才能够视若等闲。   可若是第一次,又是关乎身家性命的大事,谁又能够真的能够淡定自若?   欧阳辩也不行。   毕竟,造反他也是第一次啊!   欧阳辩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种谊、折驹、种遏是他的第一个班底,若是连他们也信不过,都得藏着掖着,那么以后的事情也就不用干了。   欧阳辩历来信任团队的力量,他搞商业、办银行、兴工程、改革新,无不是依靠大众的力量。   他被人称为大宋之无双国士,但他不能当真认为自己能够承担起所有的事情,所以他将他考虑了许久的计划说出来,希望得到种谊等人的补充。   不过等他拿出计划之后,种谊等人却是目瞪口呆,一副【你特么的果然是大宋朝的无双国士】的震惊神情。   好吧,欧阳辩承认,后世他读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庞大的阅读量带来的成果便是他的见识极其广博,所以他制定的计划也相当的详实以及滴水不漏,虽然不知道最终实行能不能成功,但至少种谊他们是找不出漏洞来的。   欧阳辩只能暗自叹息。   造反这种事情,无论怎么准备都不过分,因为一个成熟的朝廷制度,很大程度上就是有能够对抗诸多的倾覆政权的底层设定,更何况大宋朝这个将这个设定做到最极致的王朝。   其余比如秦、隋、唐等强大帝国,他们的刀锋是朝着外族的,但宋朝的刀锋却是盯着内部的人,防止任何人来窥视赵家人的权力。   至于外族的威胁,赵家人能用钱收买就收买,不能收买再砸钱硬扛。   这么一个如果没有外族势力入侵便能够天长地久存在下去的王朝,欧阳辩一想起来就感觉非常头痛,在他起了颠覆宋朝的念头开始,他便想了很多的办法,但最终唯一能够做到颠覆赵家人的方法便是暴力推翻,除此之外别无良策!   然而,即便是暴力推翻,依然需要对抗这个对内的底层设定,而这个过程,依然是地狱级别的。   别看宋朝的军队看似军纪败坏,但他们终究是能够对抗辽夏的大国,赵家人还没有到天下人共唾弃之地步,如今大宋朝更是前所未有的富裕,这让欧阳辩的谋反事业带来极大的挑战。   所以,欧阳辩希望种谊他们能够找出来更多的漏洞,让事情更加接近成功,而不是竖起大拇指夸奖——主公,您牛逼啊! 第505章 西夏有变!   “啪!”   一个从宋朝买来的名贵瓷杯被狠狠惯在同样来之宋朝的黄花梨桌子上,茶水四溅,滚烫的茶水溢出溅在女主人细嫩如同嫩姜一般的手指上,但咬牙切齿的女主人却朝着跪在桌子前的人愤怒地怒吼。   “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跪伏在地的人叫罔萌讹,原本只是女主人梁太后侍卫,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梁太后也需要这么一个得力助手,于是罔萌讹便跻身梁乙埋、都罗马尾几人之中成为掌控权力的几人之一。   不过现在的的罔萌讹却是诚惶诚恐跪伏在地,因为梁太后怒了。   “这个……臣不敢说。”   罔萌讹支支吾吾道。   梁太后哼的一声:“有什么不敢的,你还有汉人那套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陈腔滥调么,若是如此,你早该千刀万剐了。”   罔萌讹抬起头来嘿嘿一笑:“是是,是臣迂腐了。”   梁太后一脸见到臭鱼烂虾的厌恶感:“好了,赶紧说事,一个党项人,偏偏学汉人那套迂腐作风,恶心吧唧的,赶紧说事!”   罔萌讹脸色变得沉重起来:“陛下这次伙同李清、景询等汉人,又联络了一些穷横穷横的部落,说要恢复汉礼,这个明显是冲着咱们来的,但是,就他联络的那些人,根本不足以撼动咱们的根基,他肯定是有所依仗才是,否则不会这么大张旗鼓的。”   梁太后冷笑道:“天真,哀家这儿子,还真的是天真的,他以为用恢复汉礼这个名头就是大义了?   大夏毕竟是党项人的国家,他怎么会认为党项人会喜欢汉礼呢,他的父辈们推行汉礼,是因为要凝聚党项人,用汉家文化凝聚成一个国家。   但现在西夏已经是一个国家了,已经不需要汉礼了,蕃礼足以维持,他却还想行汉礼。   岂不知朝中贵族不耐烦汉礼,又厌恶景询李清那些汉人么,再者说,他一个小孩儿,又怎么有他父辈的权威,敢一上来就对根本制度下手?”   罔萌讹连连点头:“太后说的是啊,按照您的说法,这等做法确实是天真无比,不过,陛下是天真,但李清和景询等人却是老奸巨猾之辈,怎么可能这么天真,太后,小心里面有诈啊!”   罔萌讹这么一说,梁太后倒是狐疑起来,她想了想道:“难道他真的有所依仗?”   罔萌讹点点头:“怕是如此了,不过,这背后的依仗又能是谁呢,辽国还是宋国?”   梁太后脸色阴沉:“查,给我查!查一个通通透透,另外,把梁乙埋给我叫来!”   “是!”   罔萌讹匆匆而去,一会时间,梁乙埋一身戎装而来。   “姐,怎么啦?”   梁乙埋大喇喇地坐下道。   梁太后看到弟弟的作态,并没有露出不耐,神色还柔和了一些:“你那外甥做了什么你该知道吧?”   梁乙埋笑道:“我这大外甥,还不到十六,就想着要染指权力了呢,颇有我那姐夫的风范啊。”   梁太后脸色不是很好:“好了,别说那死鬼了,我觉得这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你这边有没有什么消息?”   梁乙埋点点头:“正要和你说呢,此次的事情的确不简单,姐,你还记得宋国的欧阳辩么?”   梁太后点点头:“那个使臣?”   梁乙埋笑道:“有人看到他进出我那大外甥的寝宫,似乎有一番密谋啊。”   梁太后疑惑道:“那欧阳辩有什么能耐,他不就是一个长得还可以的词人么,宋朝人样子,这种人也有能力?”   梁乙埋不由得苦笑道:“姐,你对宋朝这个对手了解也太少了吧,近些年宋朝政坛的关键人物中,这个人可是有莫大的份量啊。   欧阳辩是个词人没错,但同时他也是宋廷的宰执之一,在他来永兴军路之前,他就是宋廷政事堂的执政之一,虽然是在政治斗争之中落败,即便如此,他也是封疆大吏啊,一般人可做不到这些。”   梁太后点点头,对于弟弟说她对宋廷了解不多,她也并不在意,她只想安安稳稳地做大夏国的太后,维持梁家的权势,至于什么开疆拓土,她可不认为自己能够比李元昊李谅祚等人更有才能,辽宋也都是大国,远比西夏大得多。   说句实话,她认为西夏要不是地势的原因,根本就拦不住辽宋两国的兵马,所以,能够守住这一份基业就算是不错了,而且,自从梁家上位以来,国内局面就没有真正稳定过。   她从一开始的请求宋国同意大夏改蕃礼,到之后宋夏战争,现在李秉常长大,又期望拿回属于他的权柄,大夏就没有安稳过多长的时间。   这种情况下,她又有什么精力去关注宋朝国内的事情呢。   梁太后点点头道:“所以,你认为这个事情,是那个欧阳辩搞的鬼?”   梁乙埋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我那大外甥再怎么志大才疏,也该知道就捞着几个落魄汉臣来挑战我们,不过是死路一条,所以,他的身后肯定另有依仗。   至于是辽国还是宋国,呵呵,之前姐你的寿辰,辽宋都有使者来,但大外甥只见了欧阳辩,辽国的使者却是没有见过的,还有姐,欧阳辩可是大外甥特意邀请来的,您还记得吧?”   梁太后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说的仰慕宋国文化也是假的?”   梁乙埋呵呵笑道:“真假都无所谓,但联系上下文,大外甥的目的终究不纯吧。”   梁太后眼睛微闭,脸色有些挣扎,过了好一会才道:“请陛下出外巡游吧。”   梁乙埋笑眯眯点头大步离去,到门口的时候罔萌讹匆匆而来,恰好和梁乙埋打了个照面。   梁乙埋头都没点就匆忙而去,罔萌讹也不以为意,不过心里却是有些诧异。   “国相这是?”   罔萌讹好奇问道。   梁太后看了罔萌讹一眼道:“陛下巡游,国相去保护陛下去了。”   罔萌讹脱口而出:“陛下要巡游吗,我怎么没听说过……嗯?”   罔萌讹震惊抬头。   梁太后道:“你也做好应变准备吧。”   …… 第506章 五路伐夏!   灵州到庆州的水泥道上,有骑士飞奔,铃铛声远远传扬出去,道上的车辆紧急规避,躲避不及时的,车辆撞击到了一起,但也无人敢喝骂。   庆州城门人潮汹涌,骑士的铃铛声远远传来,大街上的人群顿时如同被牧羊犬穿插进去的羊群一般分开来,骑士马匹踩在狼藉的街上如闪电一般掠过,街上人群才再次聚集,大街上再次恢复了喧闹。   骑士一路突进,到达城市的中心——永兴军路经略使帅司。   原本的庆州中心是庆州衙,而如今欧阳辩驻守庆州,那么经略使所在的地方自然就是中心了。   骑士飞奔而来,早就被经略使司护卫所知,早就有人汇报进去,而骑士也被监控之中。   骑士也自然知道自己已经被监控之中,来到了使司前,就快速下马立定,等候有司接见。   骑士下马,立即有人从里面飞奔出来,虽然都相熟,但来人还是一丝不苟的对骑士进行号牌检测,又有暗号对接,这才被人带进去。   里面庭院深深,骑士也不是一般人,利眼之下,自然能够看到各处明哨不少,想必还有很多自己看不到的暗哨。   不过骑士心里也清楚,这位经略使大人,可和其他的经略使大人不同,别的经略使大人可没有这样的规格,这位偏偏与众不同。   一个高大昂藏的青年在签押房等他,被带进去之后,骑士纳头就拜。   青年人笑着招呼道:“大宋朝不兴跪拜,燕云骑更没有这样的规矩,给我站直了!”   骑士心中一暖,双脚一磕,鞋上马丁碰在一起,发出叮铃一声,抬头挺胸,并掌抬手于眉角,动作干脆利落,眼神里却满是对欧阳辩的崇敬。   欧阳辩满意地点点头,这个后世的军礼,完美展现出军人的气概。   “报告帅司,西夏有变!”   骑士从怀中摘出一个蜡封竹筒,递给了欧阳辩。   欧阳辩点点头,将竹筒伸到旁边已然点燃的蜡烛上烤了烤,旋开上面的盖子,抽出一张纸条。   看完之后,欧阳辩神色不变,将纸条在蜡烛上点燃,顺手扔进一个铜盆里,铜盆里有着不少灰烬,想必也都是类似的重要信息纸条阅后即焚。   欧阳辩和骑士笑了笑道:“下去休息吧,等候命令。”   骑士又是一个军礼,抬头挺胸离去。   欧阳辩收回欣赏的眼神,说道:“把种队长、折参谋、种参谋请来。”   暗处有人应了一声是,脚步声离去,一会种谊、种遏、折驹等人到来。   “诸位,时机已经来了。”   欧阳辩道。   种谊喜道:“西夏有变?”   欧阳辩呵呵一笑:“梁乙埋出兵围困皇宫,将李秉常关押到宫外七里出的木呰里,李清被诛杀,景询被关押。”   折驹抚掌笑道:“接下来该官家下子了。”   欧阳辩笑着点头:“准备起来吧,见机行事。”   “是!”   ……   与此同时,急脚递行400里的速度裹挟着漫天灰尘直达首都汴梁。   一日之后,金字牌急脚递从汴京出发,一路西去。   金字牌尚是第一次启用,有人见到金字牌急脚递,在其书里形容金字牌“光明眩目”,传递时“过如飞电,望之者无不避路”,“日行五百里,不以昼夜鸣铃走递,前铺闻铃,予备人出铺交受。   其实金字牌就是一种通信檄牌,牌长尺余,木制,上刻“御前文字,不得入铺”的文字,其传递速度比一般急脚递还要快。   这种通信方式是由御前直接发下,不经枢密院或门下省,减少了不必要的交接手续,又可保守机密,沿途接力传送,昼夜不停,而且不入递铺交接,减少了在递铺的停留时间,所以能够以最快的速度到达收信人手上。   收信人便是欧阳辩以及李宪、王中正、高遵裕,种谔,刘昌祚。   欧阳辩收到书信后,不由得露出苦笑。   他的苦笑既是凄凉又是庆幸。   凄凉的是,在这等情况下,赵顼依然不相信武将,李宪、王中正、高遵裕,两个太监,一个外戚,一个纯粹的读书人,王中正节制种谔,高遵裕节制刘昌祚,而军中宿将种谔、刘昌祚竟然没有自主权。   郭逵原本应该是统帅的最合适人选,而郭逵是注定不能用,尽管他把交趾杀得如何的落花流水,回国后照样被贬谪,   这就是宋朝,对于武将,没杀你已经是朝廷开恩了,让人想起就扼腕叹息。   此次赵顼集中包括熙河路在内的西北军团的所有力量,共分五路伐夏。   按照赵顼亲自制定的策略,第一路,由熙河路、秦凤军总管李宪率领,步骑三万加上吐蕃董毡的三万骑兵,攻击目标为兰州、灵州,如果灵州被友军攻取,则目标改为凉州。   第二路,由鄜延军种谔率领。鄜延军九将五万四千人,另加东京禁军七将三万九千人,总计九万三千人人,出陕西攻米脂,取夏州,目标是怀州。   第三路,由宦官王中正率领河东军,步骑共计六万人,民夫六万,马两千匹、驴三千头,另加民夫五万人作为后备。先攻取怀州,后渡黄河,进入西夏腹地。   第四路,环庆军由高遵裕率领,蕃、汉步骑共八万七千人人,民夫九晚五千人人,目标是灵州。   第五路,泾原军由刘昌祚率领,由五万一千名步兵,五千匹马组成,目标是会同环庆军攻取灵州。   五路西征,全军总计三十五万人,民夫二十万,全加起来共有五十六万人左右。   欧阳辩号称居中调遣,但实际上并没有给与什么权力。   ——这是防着自己呢。   欧阳辩苦笑。   不过庆幸的是,赵顼正是没有给自己什么权力,这次失利后,赵顼也怪不到自己的头上。   而且,这般战略布置,想必前期能够占到便宜,但西夏只要坚壁清野,五路大军注定还是要吃亏的,到时候正是自己浑水摸鱼的好时机。   得悉赵顼的布置,欧阳辩的计划也正式执行起来。   请假条   回城路上,明日正常更新。   嘿嘿,告诉大家一个坏消息,五一假期就剩一天了!可怕不? 第507章 强大的马匪!(四千大章)   欧阳辩虽然名为主帅之一,但手下没有一支军队,也没有被许可节制任何一支军队,他的职责就是暂时维持陕西六路之稳定。   也就是说,欧阳辩只能在后方看着前面的军队打战,而且还得保证后方稳定,若是后方不稳定,欧阳辩可是要吃挂落的。   若是其他的人,可能会认为这是中侮辱,但欧阳辩却不发一句怨言,切切实实的担起后方稳定的工作。   八月下旬,五路大军起拔,陕西六路顿时成为了大军营。   多达六十万人的集结,和各种后勤的运输,让陕西六路的官道变得繁忙无比。   不过正是这些年的大基建,得益于官道水泥化、四轮车的推广、商业的繁荣、庆州工业园的繁荣、农行对陕西六路的开发,这一切的合力,让陕西六路的实力比起历史上经历了熙宁变法陕西六路,不知道要强大多少。   不说别的,就说军械方面。   庆州工业园里面的工业门类非常齐全,这里出产的可不仅仅是日用商品,还有强大的冶炼能力,毕竟生产各类农具、刀具等等,都需要强大的冶铁能力,关键是修建堡垒、桥梁、道路这些,都需要上等品质的钢材,所以庆州工业园里有已然成为西北地区最大的冶铁厂。   庆州工业园的冶铁厂一开始的钢材是用于道路桥梁堡垒等,但一波大建设之后,堡垒基本饱和,官道也基本停止建设,毕竟央行的钱也是有限的,不可能无限度提供。   因为这两大消耗钢材的建设渐渐减少,冶铁厂强大的生产力便有些过剩了,于是瞄上了边军,可惜边军腐败,也只拿了小部分的钱购买了兵刃,即便如此,边军的实力也是有了极大地提升,毕竟比起他们原本的刀枪,这些钢材的质量科好多了。   所以这一次边军看起来实力颇为强大,至少刀枪剑戟是崭新的。   而粮食方面,虽然刚刚一个灾年刚刚过去,但军队积攒了三年的军需,只要今年续上,军粮这一块问题不大。   到了这个时候,朝中负责军需的大臣才感觉到,欧阳辩究竟给大宋朝积攒了多大的家底。   所以在朝中大臣以及赵顼眼中看来,此次宋朝军队兵强马壮,粮食充足,士气高涨,这一次定然能够打败已经大乱的西夏。   不过欧阳辩并不这么认为。   打战打得可不仅仅是兵器粮食,更加关键的是人。   而大宋朝的人和不仅不够,还很糟糕。   本来五路大军,加上后勤,足足六十万人,在这个时代,本身就极难协调,这还是有一个统一的指挥系统之下,而这一次却是足足有三个统帅,这个到底该如何协调?   很难。   果然不出欧阳辩所料,果然问题还是出现了。   主攻在中央,旁侧要最先启动,把西夏军的主力吸引过去。   熙宁八年,八月下旬,李宪出熙河,绕过兰州,向西市新城挺进。   李宪部遇到了两万西夏骑兵,熙河兵团摆出了李靖的六出血花阵,在西市新城外,西夏军大败,被斩首两千余级,西河兵团夺马五百匹。   在夺取兰州城后,李宪停了下来,把八九支西夏军队吸引了过来。   这个操作问题不大,欧阳辩对此还是颇为赞叹的,王韶的领军能力果然过人。   此时的王韶就在熙河兵团里,李宪是名义上的统帅,但真正带兵的是王韶。   开局很惊艳。   九月中旬,五路宋军都一起发动,开始了声势空前的西征。   种谔的鄜延军在九月十五日祭旗,二十四日出绥德,沿无定河北上,按原计划攻打米脂城。   在米脂城下,种谔连续攻打了三天,米脂城岿然不动。   其实到了这里,欧阳辩就感觉到西征的结果不会太好了。   果然,随后西夏的后党大将梁永能带领8万人援军杀到了。   种谔以九万人对阵八万人,人数上有优势,但面背坚城,身在敌境,根本毫无优势。   九月二十七日,天降大雾,梁永能率领八万铁骑,决定在凌晨进攻,一举覆灭宋军。   不过种谔毕竟是名将,他在接近米脂城的一处山谷里设伏。   夏军遭到了宋军的伏击,经过6个小时的激战,夏军依然不能击溃宋军。   在西夏人困马乏之际,种谔亲率军攻击,四面八方的宋军像潮水般涌来,疲劳的夏军再也坚持不住了,党项人“奔丧两道边”,“血染银川为之尽赤”。   鄜延军追杀二十余里,斩首八千余级,夺马五千匹,俘获西夏枢密院都按官麻女赤多哥等七名将领。   此战获胜后,鄜延军准备攻城,但米脂城开门投降了。   种谔夺取米脂城、银州、夏州,逐步推进。   十一月初,进占麻家坪。   八天后,攻取盐州。   如果在南方,这个时候正是一鼓作气的时候,然而这里是西北。   西北天降鹅毛大雪。   军队没有御寒的衣服,粮草也不济了,雪后清点,减员五分之一,即使这样,鄜延军依然向白池、灵州方向攻击前进。   欧阳辩对这样的局面相当不看好。   西北这个地方能够作战的时间太短了,寒冬太长了,现在进入冬季,军队必然会因为寒冷遭遇大量的减员。   虽然现在大宋朝的棉花已经成为主要的御寒之物,棉衣棉被成为大宋人最重要的御寒之物,然而根据欧阳辩的观察,大宋的边军还没有享受到大宋发展的成果呢。   棉衣棉被已经风靡整个大宋没错,但却至今没有进入到军队之中,其中到底是什么原因,欧阳辩用屁股想都知道,要么是克扣严重,要么就是军需官依照之前的采购路径采购,棉衣棉被被拒之门外了。   没有棉衣棉被御寒,军队是没有办法在严寒中保持战斗力的,可现在赵顼还在驱使军队继续往西夏的腹地而去。   西夏可不是大宋,各地都有是水泥官道,西夏的道路糟糕,别说军队了,就算是普通商队,都对西夏的道路苦恼无比。   现在军队深入西夏,饥饿会成为另一个大问题。   果然,王中正带着河东军在九月二十三日从麟州出发,只带了半个月的粮草。   王中正大军一路上谨小慎微地前进,他的前面没有一个敌人,但是冷、饿折磨死了两万军队,在吃光粮食后,十月底,退回到宋境。   ——王中正带着军队在西夏境内进行了一次野外徒步。   而欧阳辩认为的人和问题也暴露出来了。   刘昌祚率领的泾原军按计划沿葫芦川北上,与环庆军会合,然后围攻灵州城。   但等泾原军到达磨脐隘时没有看到环庆军,高遵裕失约了!   而他的前面却有数万西夏骑兵,而已方只有5万步兵,刘昌祚因地制宜摆开阵式,迎接西夏骑兵的冲击。   宋军用神臂弓给西夏骑兵造成了重大伤亡,最后由郭成率八百骑兵完成最后一击。   此役,斩首两千五百级,生擒敌军主将侄吃多理以下二十二人。   ——这里面有没有造假欧阳辩并不清楚。   不过因为这场胜利,泾原军顺路攻取了鸣沙城,获得了大量军需。   当刘昌祚的泾原军冲到灵州城下时,灵州城的守军还没有反应过来,居然打开城门出城迎战。   就在泾原军快要抢占城门的关键时刻,消失多时的高遵裕出现了,派人命令泾原军停止攻击,很明显高遵裕要抢功。   就这样攻取灵州城的机会消失了,西夏人回城死守。   欧阳辩:“……”   欧阳辩以为三个统帅,最多是出现协调不一致的错误出现,没想到竟然会出现这样的问题。   不过欧阳辩随之就释然了。   在战场上,出现什么意外都有可能。   在宋朝的军队中,无论出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无论合不合逻辑,最终都是真实发生的。   欧阳辩的想法是正确的。   接下来的事情更是让他的三观彻底被摧毁。   高遵裕延误了战机,不仅没有半点愧疚,客气地对待刘昌祚,甚至还愤怒要撤刘昌祚的职,指定刘昌祚的副手姚麟接替。   这下子不仅刘昌祚差点气炸了,连被指定接替刘昌祚的姚麟都愤怒得无以复加,他坚决拒绝这个任命,一顿大吵之后,泾原军被迫退出灵州争夺,被打发到了外围负责防守。   高遵裕率领环庆军攻城,但灵州城是一座坚城,城防可以与太原城媲美,对于缺少攻城器具的环庆军来说,攻城没有一点效果。   对于西夏方面来说,如果灵州城丢失了,都城兴庆府就将不保。   因此,派出了最强大将仁多零丁来援。   在灵州城外围,泾原军没有抵挡住夏军的攻击,同样环庆军就没有抵挡就让西夏援军进了城。   这里面刘昌祚有没有消极抵抗,这个谁也不清楚。   但在事后,高遵裕果然指责刘昌祚没有抵挡住援军,要把刘昌祚拖出去砍了。   这激起了泾原军的愤怒,如果不是刘昌祚识大体,就出现军队哗变了。   这仗已经没法打了,敌方守城人数上升,而已方士气低落,刘昌祚也气得病倒了,围城十八天没有一点效果,还传来粮草被截的消息。   十一月底,天寒地冻,西夏人掘开了黄河堤,宋军被迫紧急撤军,但还有水被淹到了,大量辎重丢弃。   高遵裕领环庆军在前面跑,让泾原军断后。   在寒冷、缺粮、冰水中撤退的泾原军死伤惨重。   到了十二月上旬,两支军队才撤回到宋境,环庆军损失五分之一,而泾原军减员过三分之二。   种谔的鄜延军在十二月中旬到达白池,再也无法前进,只好撤军。   熙河军团从兰州出发,东进女遮谷,在女遮谷击败西夏军队,继续向天都山进军。   十一月上旬,西夏集结数万精骑,与熙河军团在天都山脚下野战,没有悬念,西夏人前锋被歼灭,只逃出了后队。   王韶冲上天都山,把李元昊留下的皇宫烧成了白地。   但是,局部的胜利并不能挽救全局。   灵州城下失败的消息传到京城后,赵顼陷入深深的失望中,但仗打到这个份上,再打下去意义已经不大了,他只能下令撤军。   五路伐夏,虎头蛇尾。   首先是部分领军将领的无能,如高遵裕就负有重大责任,王中正出兵竟然只要了半个月的粮草;   第二,后勤供给跟不上,对这样重大战役的困难估计不足,宋军不是败给了夏军,而是败给了天气。   此次战役中,宋军展现了强大的野战能力,军队实力已经完全超过西夏军队,鄜延军攻取了米脂,熙河军团攻取了兰州,由于在敌境作战,西夏损失尤其惨重。   此次宋军虽然被迫撤出,但此战过后,西夏军事、国力开始走向衰落。   宋朝的军队撤出西夏,西夏上下松了一口气,他们已经准备开始和宋朝进行谈判,催促宋朝继续开边贸易。   大约半年的时间战争,已经让西夏的经济受了重挫了,西夏迫切需要宋朝的商品重新进入了。   然后,事情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西夏人发现,宋军撤退之后的真空地带,一夜之间出现了许多的盗匪。   西夏人以为这些盗匪好对付,派出小拨军队清扫,没想到派出去的军队都销声匿迹了,有活口逃了回来,西夏军队才发现他们的对手没有那么简单。   真空地带里出现的盗匪可不简单,他们的设备精良,刀枪剑戟都极其精良,甲胄马匹更是精选,兵将更是精锐中的精锐,来去如风,寻常军队都见不到人。   西夏人一开始还怀疑是宋朝的军队留下来的,但和宋朝抗议之后,发现宋朝也是一脸的懵逼。   因为盗匪同样对宋军动手了,他们驱逐了宋朝的军队,宋朝守军本来就想走,被这些强悍的对手这么一逼迫,只好退了个干干净净,而宋朝认为这些人是西夏人。   宋夏双方使节面面相觑。   不过他们都认为这是对方在撒谎,各自冷笑之后不欢而散。   对于这个话题,他们也不愿意谈了,在他们看来,这不过大仗之后的残余罢了,各自清扫就好了。 第508章 欧阳学士……归天了!   宋军不算打败仗,但减员严重,也没有达到战略目标,又贬谪了高遵裕、刘昌祚、王中正等人。   虽然也有李宪则因战功升为泾原路经略安抚制置使,配给卫士三百人,加封景福殿使、武信军留后的荣誉。   但这五路伐夏的战役终究是失败了!   无论局部的胜利多么的辉煌都是如此,局部的胜利再辉煌也而不过是遮羞布罢了。   但军队终究是国之利器,即便是打了败仗,但该抚慰还是得抚慰,否则这些兵大爷闹起来难看,也有可能让大宋朝廷吃不了兜着走,尤其是赵顼自己。   这一次征西可没有谁帮赵顼扛着。   王安石早就退了,韩琦也被迫致仕,欧阳辩被排除在决策圈之外。   而现在政事堂里,张方平、苏颂、韩绛、曾布等人都是赵顼的放在前面的木偶而已。   所以,欧阳辩被指使着代表赵顼去抚慰打了败仗归来的环庆军。   环庆军损失超过五分之一,士气极其低落,在高遵裕几次昏庸至极的指挥下,不仅坑了队友,更是让西夏人给算计了,更是让环庆军感觉失落极了。   高遵裕被贬谪,倒是让环庆军松了一口气,有高遵裕顶罪,他们倒也不用受罚了,但打了败仗,终究还是难为情。   欧阳辩抚慰环庆军,带了皇帝一开始答应的犒赏和各种酒食,倒是让全军都兴奋了起来,也算是好好地热闹了一番。   但是第二天环庆军又陷入了恐慌。   因为第二天传来消息,欧阳辩劳军回去路上被一伙盗贼给劫了!   如果仅仅是绑票也就罢了,关键是,卫队紧随其后追赶盗贼,盗贼见甩脱不了,逃往横山的时候,将欧阳辩一刀杀了扔进了归德川中不见了踪影。   这本来和环庆军没有太大的关系,但欧阳辩是来抚慰环庆军的,然后回去的路上还遭了难,就怕皇帝将这个罪名按在他们头上啊!   环庆军的将领赶紧上奏疏,通过急脚递将信息送回汴京,奏疏里面自然将环庆军的责任摘得一干二净。   ……   今年的天气格外的寒冷,汴京城里也都白雪纷飞,明年估计会是个好年景,但赵顼的心情好不起来。   其实她的心情何止是好不起来,简直是糟糕透了,就像是宫墙里面那条泥泞的小道一般,白雪与污泥水混杂在一起,看起来糟糕透了。   这一次征西失败,可不仅仅是军事上的失败,还有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家底以及他自己的威望。   别看欧阳辩折腾了好些年,但这大宋朝到处都是漏洞,到处都要用钱去修补,钱多也经不起造。   王安石变法有糟践了不少的家底,而去年的大旱更是将大宋的北境都给折腾了一遍,这一次能够供应六十万人投入到战争里面,已经是非常了不起了。   但最后的一点家底也都折腾进去了,国库里面也是空空如也了。   当然,明年年景好,也就一年就缓过来了,但关键还不仅仅是经济的问题,还有政治上的问题。   现在他虽然乾坤独断,但正因为如此,他也得承担起这一次的责任。   大臣们已经纷纷上书弹劾他了,认为这一次‘轻启边衅’不是明君所为,要他承认这一次的错误。   嗯,主力还是司马光那一班人。   司马光等人已经升任更高职位,并不再是言官了,但他们言官之心不死,该骂就骂,从不姑息。   这段时间他让司马光等人骂得不行,关键他还不能真的处置这一班人,所以心情极其抑郁。   但这也不是他心情最糟糕的原因。   大宋朝的皇帝哪里有不被骂的,他也都习惯了,骂就骂吧,但他心里清楚,这一次的失败,折损了他的威望才是最重要的。   他通过清扫韩家、崔家、以及欧阳辩一系积累下来的威望,在这一战中折损了不少,以后他想再次掀起战争,可没有那么容易了。   赵顼处理完文件,打开了窗户,墙角处一支腊梅凌寒而开,在雪白的环境中竟然是那么的触目惊心的美。   赵顼突然想起了欧阳辩,想起了欧阳辩所写的那首【咏梅】。   ——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   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   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   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赵顼忍不住露出了笑容,情不自禁地轻声道:“这小子,不知道现在西边过得怎么样,就他的惫懒性子,估计是窝在家里吧……嗯,不对,估计在抚慰军队的路上呢,说不得还在骂我呢,哈哈。”   但他转念一想,又有些愧疚起来,说来他对待欧阳辩可算是不仗义了,欧阳辩呕心沥血地帮助他,但他却担忧欧阳辩的力量也会膨胀起来威胁到自己,于是将欧阳辩打发到永兴军路去,着实有点不仗义了。   不过赵顼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一来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嘛,二来这也是为了欧阳辩好嘛,若是自己不对他加强监督,以后走了邪路怎么办,还有,猛将出于卒伍,宰相出自州郡,去州郡多锻炼,也不是什么坏事嘛。   想到这里,那么一些愧疚又消失不见了,反而有些得意起来——别怪朕,朕可是看重你,才对你这么考虑的,一般人我才不会这么安排呢。   外面有急躁的脚步声传来,赵顼皱起了眉头,他办公的时候一般不允许有太多的杂音,内侍们都是知道的,他们走动时候都会主动放慢脚步,但这脚步声如此焦急,想来是出大事了。   果然,黄怀义跌跌撞撞冲了进来,一进来就嚎哭道:“官家,欧阳大学士……归天了!”   赵顼一下子有些反应不过来:“谁死了?“   黄怀义大哭道:“官家,是欧阳辩欧阳季默大学士,他去抚慰军队回归路上,被穷凶极恶的盗匪给杀了!”   “当!”   赵顼手中经常把玩的铜磬掉地,发出一声大响,他的脸色有些怪异:“欧阳辩……死了?”   黄怀义哭道:“是啊,陛下,欧阳学士……归天了!” 第509章 余震!   腊月二十三日,已经离着春节没有几天的时间,虽然今年年末大宋朝打了个败仗,但各处的人都心中安定。   ——毕竟仗是在别人家里打的。   大宋朝就算是打败了,西夏也逃不了好去,他们就算要报复,那也是之后的事情了。   何况西夏这次被打得这么惨,想要恢复过来也不知道要多久呢。   西夏想要报复,还得看看宋朝给不给机会呢,想打架,成啊,贸易还想不想做了,马上就快过年呢,抓紧时间来讨好讨好,大宋朝卖给你一些东西过个好年才是正事吧。   基于这样的考虑,朝臣虽然有些沮丧,但心里并不慌张,甚至心里有些开心。   ——仗打完了,也该可以好好地过年了吧?   也怪不得朝臣们有倦怠的心思,着实是打仗期间过于繁忙的原因罢了。   虽然他们不在前线,但战事一起,整个朝廷,无论是哪个部门也罢,都得跟着一起快速地运转起来。   政事堂、三司、枢密院这样的要害部门自然是忙得飞起,但其他的部分没有一个能够逃得过的,即便是御史台,也得睁大双眼盯着,以免有人贪污渎职。   从五六月开始准备,到年底战事总算是止歇,半年的时间,朝臣就感觉累得不行了。   现如今已经全线撤军了,除了抚恤阵亡战士以及论功行赏和处罚等事情,其他的事情总是可以缓一缓的。   所以今天的朝会还算是轻松,朝臣彼此见面还能够轻松地开个玩笑,但马上就感觉到不对劲了。   赵顼没有按照时间出来。   这个可稀奇,赵顼不仅出勤率极高,而且从不迟到,如果有事,一定会提前通知到,而不是现在这样。   等了好一会,赵顼才姗姗来迟,神态也相当萎靡,有人偷偷笑了起来,以为赵顼是因为吃了个打败仗的原因。   偌大的朝堂,自然不会所有人都支持出兵的,也有一些是反对出兵的,尤其是司马光这一拨人。   没想到赵顼还没有坐定就扔了一个晴天霹雳出来。   “……翰林学士、永兴军路经略使欧阳辩在劳军路上遇害!”   赵顼说完扫视了一下,朝堂一时间却是寂静了下来,众人神情诧异,但下一刻却如同沸水一般沸腾起来。   “怎么会这样?”   “天哪,季默他……”   “唉,天妒英才!”   “大宋朝痛失国士!”   ……   赵顼一脸的漠然,神态萎靡憔悴。   苏轼长大了嘴巴,如同雷劈的蛤蟆一般,呆了半晌,眼泪不自禁的流了下来,却是迫不及待问道:“陛下,季默他真的死了?”   大家都安静了下来,一齐看向赵顼,赵顼沉重的点点头。   苏轼忍不住嚎哭出声:“季默兄弟,天妒英才啊,天妒英才啊,我季默兄弟还不到三十岁呢,怎么上天就这么忍不下他,早早地就让他英年早逝呢!呜呼哀哉……”   苏轼这么一哭,郑雍、梁焘、吕惠卿、林希、张璪、章惇等欧阳辩的同年以及好友都忍不住落泪,一时间朝堂上下一片愁云惨雾。   ……   欧阳辩死去的消息,随着朝廷的哀悼传向大宋朝,王安石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忍不住有些恍惚。   “季默就这么走了?“   王安石的头发依然有些花白,他的长子王雱年前就去世了,白发人送黑发人,让王安石的斗志全消,头发也快速地花白起来。   而听到了欧阳辩死去的消息,王安石一脸的哀戚,欧阳辩的死去,对王安石来说,这种痛苦并不亚于王雱的死去。   王雱死去,他还有一个儿子,而欧阳辩死去,却是衣钵传人的死去。   王安石和欧阳辩虽然政见不同,但王安石从来都是为欧阳辩而骄傲的,他相信,自己虽然变法失败,但欧阳辩在,王门就差不到那里去,甚至以后他王安石的主张,都会在欧阳辩的主持下全数实现,他想要的大宋朝,也会在欧阳辩的主政下一步一步的实现。   而现在,如数都成了泡影。   这让王安石如何不伤心。   王安石亲自去欧阳府上抚慰薛夫人和欧阳辩的妻子富蒹葭,并且亲口承诺要为欧阳辩写墓志铭等等诸多事情。   王安石看到还不满十岁的欧阳茂身着重孝,忍不住唏嘘落泪。   看到欧阳茂,就像是回到了二十年以前,那时候的欧阳辩与他相识,也大约不过是这么一般大小,那时候的欧阳辩还特别的皮,但孺慕的心思却是怎么也遮掩不住的。   王安石不由得悲从中来。   富蒹葭应该是最悲伤的一个,但她却也是最坚强的一个,虽然欧阳发、欧阳奕、欧阳棐三个伯伯都过来帮忙料理丧事,但富蒹葭也没有倒下,而是以未亡人井井有条地处理事情。   而欧阳茂也表现出与年纪不相符的稳重,帮着母亲接待吊唁的宾客,就像是个小大人一般,倒是让王安石颇感欣慰。   王安石倒是开口说让欧阳茂跟着他读书,但富蒹葭委婉的拒绝了,说要带欧阳茂去欧阳家陵园一起守孝,等守孝完之后再说。   王安石也只能叹气答应,随后告辞,他做老师的也只能做到这些了。   欧阳辩的逝去在朝堂引起轩然大波,但这个影响不仅仅体现在上层,而且更加的深远。   大宋朝的商界对此反应更大。   虽然说欧阳辩在后期基本已经不亲手接触商业了,但他的产业却是深深根植在大宋的经济命脉之上。   商界在观望欧阳辩逝去之后,他手上的基业会不会有变化,这种变化有可能来之朝廷。   欧阳辩的基业太大了,大到足以令许多人垂涎不已。   不过当一些有心人探询之后,却是愕然发现,他们竟然不知道欧阳辩在这些产业中占据了多少份额,因为错综复杂的股份关系,即便是他们最精明的账房也摸不到底。   但有些人毕竟聪明,他们盯住了欧阳辩的几个最得力的手下。   陆采薇、于谋、姜汝成、杨清、张福图等等,但还没有等他们的手伸过去,就被人给警告了。   ——嘉佑二年的同年可不是吃素的。 第510章 这莫不是个疯子?   欧阳辩在宋朝影响力巨大,但在西夏却嫌影响力不足,欧阳辩死亡的消息,传到西夏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只有关注欧阳辩的人才会注意到。   比如说李秉常。   多日以来铅云退散,明月当空,皎洁的月光洒落,和雪地相映,天地间一片大白。   景色相当怡人,但外面终究还是寒冷彻骨,但李秉常却是拖着鼻涕,面对着明月默默垂泪。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夜明中……”   这是南唐后主李煜的【虞美人】。   李秉常对于汉礼相当感兴趣,也颇读了一些诗词。   因为手中没有权柄,所以常常自哀,感觉自己和囚居的李煜的境遇相差仿佛,对这些词的意境感应颇深。   一会他又念道:“雕阑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想到李煜最终被鸠杀,李秉常感觉自己这样的日子估计也快到了。   别看梁太后是自己的母亲,但哪里有什么亲情,自己那个母亲只想着她的权势,只把梁家人当亲人,而自己这个亲生儿子,不过是她掌控权力的傀儡罢了。   李秉常悲伤地哭泣起来。   今日来送饭的人和他说,宋朝五路伐夏失败了,五路大军仓皇退去,而负责和自己沟通的欧阳辩也死于非命。   什么被盗匪截杀,那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什么盗匪能够截杀一个封疆大吏,无非就是梁太后派人杀的吧,借此断了自己唯一的念想。   李秉常万念俱灰。   他这一次为什么这么着急,是因为明年他就十六岁了。   按照西夏的规矩,十六岁就该亲政了。   但梁家哪里会舍得放弃手中的权柄,自己终究是一个威胁,只要自己一天不死,梁家人终究就睡不安稳。   别说什么年纪还小的话,自己的父亲李谅祚,不也是才十几岁就在大将漫咩等的支持下诛杀舅父没藏讹庞及其家族,结束了没藏氏专权的局面么。   梁太后和李谅祚联手灭了没藏氏满门,怎么可能不警惕呢,所以,自己恐怕是活不了太久的,母亲终究会让自己早亡的。   所以他才执意要借助大宋的力量,并不惜献出河南之地,无非就是为了保命罢了。   可现在的局面……宋朝被打败了,欧阳辩死了,他自己被囚禁在离皇宫七里的地方,重兵看守,等母亲缓过气来,自己怕是活不下去了。   想及至此,李秉常呜呜的哭泣起来。   蓦然,李秉常瞪圆了眼睛,猛然往后一看,浑身汗毛直竖,在帐篷里面,竟然有人在。   这里的帐篷里只有他一个人,看守人都在外面呢,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   不对,不可能是人,人不可能出现在这个地方!   难道是……   却见到那人朝他轻轻地招了招手,李秉常想着若是鬼物,也估计逃不脱了,便壮起胆子咬着牙走过去。   却听那人轻声说道:“国主,我是欧阳辩的下属,主人命我带你去见他。”   李秉常一股凉意从脊梁骨直窜脑门——果然是鬼物!   李秉常哆嗦着嘴唇道:“令主人有带什么话来吗,朕现在不太方便,也不想离开世间……”   那人意识到让李秉常误会了,赶紧道:“国主莫惊,主人并没有死,只不过是金蝉脱壳罢了,这次是命我们来救国主出去。”   李秉常大喜:“季默还没有死啊,那太好了,你们有多少人马,这外面至少有上千兵马看守,怕是没有那么容易突围出去。”   那人笑道:“国主莫要担忧,随我来便是。”   李秉常将信将疑,来到自己的帐中,却发现中央处多了一个洞,那人伸手道:“国主随我而来。”   他率先跳进了洞中,李秉常也跟在其后,一条狭小但悠长的洞穴,不断地延伸,走了大约一刻钟,才出了地面。   除了地面,立即被拉着进了某处民居,在民居中绕来绕去,在某处民居中地道出了城。   然后在冰天雪地中骑了马奔袭,约摸着赶了两三个时辰,天色大亮,又换乘了马车,一路绕过翔庆军等城,往山区中钻去。   李秉常心中疑虑,但已经到了如此境地,便不再由得他说话了。   又在走了一天的时间,终于到达了目的地,李秉常也迷糊了,只能猜得出大概的方向,这里或许是夏辽边境所在了。   奔波了这么几天,李秉常已经累瘫了,洗了个热水澡,就呼呼睡去了。   一觉醒来的时候,发现屋里面多了一个人。   那个人站在窗前,遥望着远方皑皑白雪,丝毫不在乎迎面而来的冷风,而自己正是因为这冷风才被惊醒过来的。   那个人身材昂藏,站在那里渊渟岳峙,只是看背影便觉得霸气十足。   李秉常轻轻咳嗽了一声,那人转身过来,笑眯眯地看着他。   这人正是传说中已经死去的欧阳辩。   李秉常觉得面前的欧阳辩有些陌生,倒不是样貌有改变,而是气质有所改变。   上一次见面的欧阳辩,文质彬彬,风采一流,但少了几分霸气。   这一次的欧阳辩,却如同一柄出鞘的宝剑,令人一看就先心里寒了几分,即便他笑眯眯的看着你。   “国主,醒了啊?”   欧阳辩笑问道。   李秉常感觉有些拘束,喉咙都有些发紧:“是啊,这几天的奔波,可把朕给累惨了。”   欧阳辩皱了皱眉道:“国主还是莫要称朕的好。”   李秉常心中一紧,但却是壮着胆子道:“你这个宋朝叛臣,也还要站宋朝的角度来看么?”   欧阳辩脸上有了些笑意:“你不用试探我,也不怕与你说个明白,我假死就是为了摆脱之前的身份,你说我是叛臣也可以。”   李秉常盯着欧阳辩道:“你想要干什么?”   欧阳辩背负着双手看向外面的皑皑白山,浑厚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要建立一个最庞大的国家,这个国家要占据整个大陆,制霸整个世界,将汉家文明传遍这个大陆的每个角落!”   李秉常:“……”   这莫不是个疯子? 第511章 三个选择!   李秉常拼命隐藏看疯子一般的眼神,但欧阳辩岂能视而不见:“觉得我是个不可理喻的疯子?”   李秉常不说话。   欧阳辩笑了起来:“所以说,堂堂国主,也不过是井底之蛙罢了。”   李秉常顿时怒了:“你说什么,你一个叛臣,怎么敢对朕这么说话?”   欧阳辩大笑起来:“你也不过是个落难国王罢了,现在的你,我若是将你丢出去,很快就会被重新关回去,被塞一堆美女,强迫你生殖,等生了几个孩子之后,你就没有利用价值了,到时候就可以暴毙了,你说,是你惨一点还是我惨一点?”   李秉常又不说话了。   他虽然才十五岁,但他毕竟是西夏国那个养蛊盆中出来的,自然知道欧阳辩的说法并不是危言耸听,而是是实实在在的老实话罢了。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一定要对抗强大的梁氏家族,是因为他想要更多的权势么?   当然有这个原因,但最大的原因是——他想活下去。   欧阳辩看到李秉常的神情,知道他并不服气,于是走到旁边的墙上,一拉绳子,一块布帘垂落,遮盖了整面墙壁,对面窗口的雪山映射进来的白光将布帘照得清清楚楚。   李秉常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这是亚欧大陆地图。”   欧阳辩解释道。   “你应该识得汉字才对,你看看,这里是宋、这里是辽国,这里是黄头回鹘,这里是高昌回鹘,而中间这里,就是你的大夏,是不是很小?”   李秉常没有说话,他被浩瀚的大陆给惊吓到了。   “你看,实际上不仅仅只有这么几个国家,甚至不止这一片大陆,再往西走,还有伽色尼王朝、塞尔柱帝国、克普恰克汗国、东西喀喇汗国,还有东南方向的诸多国度!   亚欧大陆浩瀚无边,而这也不过是世界的一部分而已,辽国、夏国、宋国,也不过是占了这个大陆的一隅而已,你说,世界这么大,又何必在这里打死打活的。”   欧阳辩笑道。   欧阳辩让李秉常开了眼界,但李秉常对此并不信服。   “这份地图的确是罕见,但你说要征服这片大陆,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你凭什么?”   欧阳辩歪了歪头,他发现还真的没有办法说服李秉常,毕竟对世界有正常认识的人,都知道这个理想根本就没有成功的希望,如果有人真的觉得可以实现,要么是疯子,要么就是在说谎。   “你不相信也正常,没有关系,因为以后你会相信的,咱们不妨将事情给做起来再说。”   李秉常对这个不敢兴趣,他只关心自己的处境:“你要怎么安排我?”   欧阳辩笑了笑,李秉常没有问他能不能帮忙夺回权柄,而是问他怎么安置,恐怕是觉得他失去了宋朝这座大山,根本就没有能力帮忙夺回权柄罢了。   “这就是我想和你商量的事情。”   欧阳辩伸出手指。   “你有三个选择,第一个选择最为舒坦,就是隐姓埋名,我把你送去宋国国内隐居,以后就当一个普通人,娶妻生子,平平凡凡过一生,若是你现在就娶妻生子,还有机会五世同堂呢。”   李秉常点点头:“其余的呢。”   欧阳辩看了李秉常的神色,看来这小子心中志向不小,虽然没有表态,但他的口气已经表明了一切。   “第二个选择就是回去做傀儡,结局如何,你自己心里也清楚。”   李秉常摇摇头道:“这就不是个选择,说说下一个,下一个才是你想要的,直接说就是。”   欧阳辩笑道:“第三个选择,我帮你夺回夏国,不过,夏国是你的,也不是你的。”   李秉常抬头看向地图:“你的意思是,夏国会成为你统治版图中的一个小国,或者说,它会成为一路,而我,就是管辖这一路的人?”   欧阳辩赞赏点头:“果然不愧是夏国国主,你很聪明。”   李秉常苦笑道:“若是不聪明,怎么活得下来。第一个选择我是选不了的,李家的基业,怎么能够败在我的手里,第二个选择那不叫选择,叫送死,第三个选择……”   李秉常没有说下去,不过他的神情倒是展现了他的态度,他根本不觉得欧阳辩能够做到这一点。   哦,不是说征服大陆的事情,那个就当是吃饭喝酒时候吹的牛逼就好了,根本不是讨论的重点。   他认为痴人说梦的是欧阳辩帮他夺回夏国政权的事情。   如今夏国朝内虽然不全然是梁家的人,但因为这一次政变,已经吓坏了那些贵族了,他的虚弱也被看出来了,以后不会有人敢支持他了。   宋朝气汹汹而来,却被梁家带头打了回去,宋国这条线是不指望了。   而欧阳辩这里……   李秉常只能呵呵了。   “季默……我就叫你季默吧,你现在也算是没有身份了,不如改名换姓,就跟着我好了,以后我夺回政权,你就是我的国相,你的手下颇为精锐,一定能够将我送去辽国,我去辽国借兵,等打败了梁氏,拿回政权,到时候荣华富贵唾手可得,如何?”   李秉常目光灼灼。   欧阳辩失笑。   李秉常竟然想招揽他?   欧阳辩不由得失声大笑起来。   欧阳辩笑到气喘吁吁才停了下来,却看到李秉常冷冷地盯着他,眼神颇为凶狠。   欧阳辩一巴掌扇了过去,力道很重,直接将李秉常扇倒在地,李秉常如同受伤的狼崽子一般,从怀中拔出一把弯刀捅向欧阳辩,欧阳辩手长脚长,直接伸腿将李秉常再次踹倒在地,然后一脚踢在李秉常的手腕上,咔嚓一声,手腕估计是断了,刀子也远远抛在一边。   欧阳辩一脚狠狠踢在李秉常的肚子上,李秉常发出一声惨呼,蜷缩着身体在地上干呕。   欧阳辩神情冷漠,伸手拉过一张椅子,在李秉常的身前坐下,冷冷地俯视着李秉常。   好一会,李秉常肚子的剧痛才慢慢消退,大冷的天气,李秉常的额头上满是冷汗,可见欧阳辩这一脚到底有多重。 第512章 贤弟啊!   欧阳辩冷冷地看着李秉常:“记住了,你再敢认为自己还是高高在上的国主,下一次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在我这里,你只能是下属,即便以后我将夏国给你管理,你也要心里清楚,夏国不是你的,而是我的。”   李秉常在躲闪欧阳辩的眼神,这一刻他心里才明白,自己到底有多么的天真。   这一刻,李秉常终于知道了,为什么欧阳辩的气质已然发生了极大的变化,那是因为欧阳辩已经从内心认为自己便是人主,而非以他人为主。   ——欧阳辩已经将心里状态调整为君主的心态了。   李秉常看着欧阳辩,就像是他小时候看着那个睥睨天下的父亲李谅祚一般。   父亲李谅祚,身上霸气十足的同时,带着一些疯狂,眼前的欧阳辩和那个以前那个身影是何等的相似。   “臣服,或者死。”   欧阳辩轻轻说道。   李秉常从地上爬起来,双膝跪在地上,将脑袋磕在地上。   欧阳辩从椅子上站起来,将李秉常扶了起来,颜色变得和善起来。   “秉常,我比你大十几岁,你就叫我大哥吧,咱们兄弟一起打天下,你放心,以后你管辖之地,会比现在夏国的弹丸之地要大得多,许多年后,你会感激今天的决定的。”   欧阳辩拍着李秉常的肩膀道。   李秉常勉强露出笑容:“是,大哥,秉常以后便以大哥马首是瞻。”   欧阳辩笑得很是欢畅。   他的目的达成了。   招揽李秉常是很重要的一步。   至于李秉常是不是真心归附,呵呵,不要这么天真好么。   堂堂一国之主,怎么会轻易臣服他人。   在欧阳辩的温言之下,李秉常倒是调整蛮快,很快就和欧阳辩畅快的交流起来,想必也知道,现在正是虚与委蛇的时候了。   “大哥,我倒是有点不太明白,不知当问不当问。”   李秉常道。   欧阳辩点点头道:“且说说看。”   李秉常道:“大哥,你为什么要假死呢?”   欧阳辩笑道:“你是想知道,既然我有这么大的志向,为什么不先掌控宋国?”   李秉常点点头。   欧阳辩摇头道:“非不愿,实不能也。”   看到李秉常的疑问,欧阳辩笑道:“你一直想推行汉礼,但精髓却是没有掌握道,不过也正常,夏国的体制太粗糙,怎么能够和中原古国相比。”   李秉常不服气道:“怎么不能比?”   欧阳辩笑道:“同样是皇帝年幼,西夏的权力的转换都是血淋淋,以某家某族全灭为代价,而宋朝就不同的,宋朝的太后垂帘就没有长久的,权力的转换也不会那么血腥,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李秉常茫然摇头。   欧阳辩笑道:“制衡。”   “宋朝的制度的精髓便是制衡,内外制衡、文武制衡、异论相搅、权力机构分立制衡,制衡遍布每个角落,所以宋朝的上层建筑极其稳定,大框架就在那里,换什么人都不影响稳定。   这种情况下,我或许可以在宋朝当一个权倾朝野的权臣,但这个权臣依然极度不稳当,因为权力制衡的结果,就是权力的高度集中,权力大部分都掌握在皇帝的手里。   所以,无论民间怎么造反,无论宰相如何权倾朝野,无论军队怎么闹,这些都不影响赵家人稳稳地掌控着国家,我想要在宋朝谋朝篡位……”   欧阳辩笑了笑:“……不说难度,简直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唯一能够打破这个结构的可能,便是从外部用力。   所以,我必须跳出宋朝这个大框架,从外面着手,这样才有可能推翻它。”   李秉常第一次听到这种言论,但以他所受的帝王教育,虽然第一次听说,但并非不能理解,只是依然还是对欧阳辩的理想抱有怀疑的态势,不过这不重要,虚与委蛇罢了。   李秉常认为欧阳辩没有这个能力,于是并不关心接下来怎么操作,所以并不问具体如何夺权之事,欧阳辩何等敏锐之人,自然清楚里中道道,只是笑笑也干脆闭口不提。   李秉常在这山里面住了一些天,虽然面向南山而住,但都是一成不变的白雪皑皑,虽然颇有意趣,但终究心中烦闷。   有一天,欧阳辩披着大氅冒着风雪而来,纯白色的大氅在大风雪中卷动,欧阳辩又是昂藏的身材,身边又是跟着大批同样披着大氅的骑士,气势极其惊人。   欧阳辩的大笑声远远传来,在接近山中木屋时候下马,来到李秉常的面前,笑道:“贤弟,准备一下,跟我们去接收横山地区。”   李秉常愣了愣:“接收?我没有猜错的话,那里应该是宋军实际控制的地方。”   欧阳辩笑了笑:“没错,不过,他们守不住,我们的人已经将他们赶出去了。”   李秉常更是蒙了:“他们还会打回来的吧?”   欧阳辩笑了笑道:“不回了,他们这次大败,一时半会不敢再敢轻启边衅了,小股军队来袭,我们抵挡得住,大军来袭,一时半会赵顼也是不敢的,至于西夏……”   欧阳辩看了一下李秉常。   李秉常立即反应过来:“要我去劝降?”   欧阳辩笑道:“不是劝降,他们本来就该支持你,你才是他们的国王,贤弟,依照我的计划,我们先将河南纳入我们的势力范围,河南地区远离兴庆,支持你的部族应该大多都在这边吧?”   李秉常一愣:“话虽如此,但那是之前,之前我还坐镇兴庆,现在我手上全无半点实力,他们哪里会听我的。”   欧阳辩笑道:“瞎说,陛下手上不是还掌握着一支万人规模的骑兵么?”   李秉常:“……”   欧阳辩点头确认:“没错,陛下的青年骑兵叫黑鹞子,身着玄色甲胄,持钩镰枪、马刀、人手弓箭、来去如风,一人三马,战斗力极其惊人。”   “黑窑子?逛窑子的那个窑子么?”李秉常惊讶道。   欧阳辩:“……”   “陛下也知道窑子么?”   李秉常顿时兴奋起来:“知道知道,就是没有去过嘛,大哥可以带我去见识一下么?” 第513章 第一块根据地!   两人说着不着边的话,欧阳辩给李秉常一匹马,李秉常换好了衣服一起出发。   一路驱马,李秉常才发现之前隐蔽之处是一个偌大的山谷,一行人出了山谷,广阔天地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   李秉常被眼前一幕惊得张开了嘴巴。   山谷外,一片不见边的骑兵,身着黑甲,背后披着黑色大氅,举起的钩镰枪如同乌云蔽日一般。   所谓人一上万无边无际,这黑压压的骑兵,估计还真的如同欧阳辩所说的上万骑兵,而且观看配置,果真是一人三马。   李秉常作为西夏的皇帝,虽然权力不多,但治国理政的本事还是有的,他知道养一支精锐骑兵究竟有多么的费钱,即便是西夏这等实行“部落兵制”的全民皆兵政策,也只能养得起三千的【铁鹞子】。   铁鹞子是西夏统治者作为仰仗的精锐力量,一共只有三千人,分为十队,都是父子相承,具有优良传统,李元昊就曾经以其为核心力量进攻宋朝。   以西夏举国之力,也只敢建立三千人的铁鹞子,因为这等最精锐的骑兵,耗费实在太多了,而且作为一个国家来说,也不可能只养骑兵。   李秉常仔细观察这支玄色骑兵,马匹是精良的河曲马,身上所传大氅倒也罢了,虽然说一看就价值不菲,但肯下本钱还是可以买到的。   但是最让李秉常眼界大开的是骑兵的甲胄,甲胄上的铁片覆盖率极高,而且看起来铁片的坚硬度极高,一看就是非常优质的钢铁。   而这上万骑兵,全部都是这样的装备,这得花多少钱啊!   李秉常不由得咂舌。   当然,装备不代表战斗力,但绝对代表财力。   欧阳辩指着成片的骑兵对着李秉常说道:“呐,陛下,这就是咱们的骑兵,如何,雄壮吗?”   雄壮,哪能不雄壮,看着骑兵的身形,一个个人高马大,在银监卫成立之初,就特意让种谊在庆州、齐州、兖州这些地方招募,都是山东人,而且还是精挑细选出来的,能不雄壮么。   一般来说,骑兵不能过于高壮,毕竟马匹稍微差点就驼不动了,但看这些马匹也足够雄壮,这才叫真正的人高马大,可以想象,当这样的骑兵冲刺起来,那冲击力究竟有多大!   骑兵骑行,原本这么多骑兵奔驰,是根本瞒不过西夏耳目的,但因为这次大战刚停息,西夏之前采取的是坚壁清野政策,除了要害处有军队把守,基本没有平民百姓了,所以骑兵可以大胆路过。   战后的村落稀疏野外几同鬼蜮,白茫茫的大雪掩盖之下,恰如那沁园春所描述那般——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在冰天雪地里赶路自然是苦差事,但对于欧阳辩来说,却是胸膛滚烫,因为他即将获得一块真正的根据地。   这一次宋朝所占之区域,是盐州、宥州的部分,与永兴军路的环州接壤,背靠着横山。   也就是说,东起鄜延路的横山向西南延伸接天都山到马衍山,连绵的山脉将宋夏隔开,各居一侧。   自东向西排列的诸河流如清水河、马莲河、洛河、无定河、延河、大理河、白马川、榆溪河、无尾河、屈野河等纵横分布,切割山脉,形成的河川、谷地,是宋夏间的自然通道,即“兵行需由大川。”   欧阳辩控制了横山,就有了居高临下防守的基地,可以将其作为根据地的屏障。   也就是说,占据这里,只需要防范西夏的攻击就可以了,这样就可以腾出一只手来。   而在这里的好处是,因为这里与庆州工业园非常近,虽然没有占据灵州与环州的道路,但却能够非常方便与庆州工业园往来。   这个地方是欧阳辩思虑了许久才选中的地方,而现在,这块地方落入欧阳辩的手中了!   他的诸多宏伟的计划也因此有了第一个立足点,这如何不让他心潮澎湃?   不过虽然他谋划了许久,但是获得这块根据地还是相当的侥幸。   这个地方太重要了,对于西夏来说,控制了横山,就有了居高临下攻宋的前进基地;   而对于大宋来说,宋军夺横山,则进可以夺取整个暴露出来的西夏京畿核心区,退可以将其作为拒夏于国门之外的屏障。   欧阳辩切入的时机非常巧妙,这个时候正好是宋军心思浮躁,而夏军力有未逮之时切入,这一块刚好形成一小段的势力真空。   欧阳辩打败的不过是一小撮宋军,宋军就顺势退回去了。   因为宋军也知道,这里是守不住的,一旦西夏大军前来,守在这里的军队还是会被赶回来的,所以顺势就退了。   不过,这里毕竟是西夏的传统势力范围,虽然现在西夏还在没有反应过来,但估计很快就会来了。   如果守不住这里,那么其余的计划都是白搭。   欧阳辩带着李秉常巡视这里的军事设施,因为经过大战,军事设施基本上已经毁坏得差不多了,尤其是宋军撤退还算是比较从容的,临走前将堡垒之类的都给毁了。   李秉常摇头道:“一时半会估计是受不了的,夏军很快就会到来,守不住的。”   欧阳辩笑了笑不置可否,命人将军队撒出去,清扫区域内的残余,并且接收领导权。   “贤弟,接下来该你出手了。”   欧阳辩道。   李秉常点点头,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欧阳辩的意思他清楚,横山地区生活着数量庞大的党项部落,如果自己出面,将这些党项部落招募到麾下,那么就能够拥有庞大的战力了,这就是自己的作用所在了。   欧阳辩见李秉常同意,心中也是高兴。   在西夏的军队里,夏国的横山兵远比本部的河外兵更为凶悍善战。   横山地区地形崎岖,部落组成错综复杂,当地居民也往往受各种因素影响在两国之间摇摆。   夏人倚仗当地部落为强兵,而宋人也招揽地方熟蕃为劲旅。   亲近西夏的部落可以让李秉常去招揽,而其余的可由银监卫去招揽,有凶悍的横山兵加入,守住这里并不是痴人说梦。 第514章 婚恋市场受欢迎的年轻人们   庆州工业园。   庆州工业园的人力资源管理部部长孟小媚有些萎靡不振。   手下人也不敢问为什么,但理由她们大多能够猜测出一些。   自从永兴军路的经略使欧阳辩遇难之后,孟小媚就跟失了魂魄一般。   跟了孟小媚稍微久一些的人都知道,如今工业园里人数最多的孟香部与欧阳辩有着不解之缘。   孟小媚是孟香部的人,当初就是因为孟小媚担任欧阳辩的秘书,孟香部才能够成为工业园的开创部落之一。   在如今的工业园里面,甚至有孟香部人专门的住宿区,里面多达十多万人,除了还留在山谷里看老家当地主的人,其余的人都来了工业园里面了。   如今孟香部人的年轻人,是庆州地区,乃至于周边地区婚恋市场最受欢迎的。   无论是留在部落的,还是搬迁到工业园的,都非常受欢迎。   在部落里面的,因为孟香部占据的山谷肥沃,可以养活很多牲畜,只要肯努力放牧,致富也是很快的。   而在庆州工业园的年轻人,一个个衣冠整洁,在工厂里面的流水线上工作,虽然工作时间长,但在里面工作非常稳定,家里的老人孩子风吹不着雨打不着,孩子还能够在庆州工业园开办的学校里读书,让人非常的羡慕。   周边的年轻人要么想的是打破头进入工业园工作,要么就是盯着里面工作的年轻人,想要嫁进去过好日子。   不过如今工业园里的年轻人眼界也高,要么是工业园区里面的工人内部消化,双职工毕竟还是香,要么就是盯着城里的女孩子,若是在工业园里有一个管理岗,城里的穷苦家庭的女孩子还是愿意的。   至于小康家庭的城里人,那得是工业园的中高层才有可能了,毕竟城里的人也是眼界高,他们宁愿将姑娘嫁个读书人。   孟香部人生活得很好,但孟小媚却过得不算好,虽然她事业上发展很棒,但感情却一直没有着落,至于是什么原因,当家都心知肚明。   孟小媚对欧阳辩的情愫,别说人力部了,其他的部门也都有所耳闻,这也是孟小媚在工业园很吃得开的原因。   甚至工业园的最高管理者卢秉都对孟小媚客客气气的,其中当然不乏有这样的猜测罢了。   孟小媚坐在办公桌前,将硕大之物放在桌子上,让自己歇一歇,一手托腮,又发起呆来。   有人敲门进来,孟小媚看都不看,来人也是个女孩子,开腔道:“孟部长,卢园长找您。”   听到卢园长三字,孟小媚这才回过神来。   她是不能忽视卢秉这个工业园的最高领导人的,孟香部就在工业园里谋生活呢。   孟小媚的爷爷已经去世了,现在孟香部的族长就是孟小媚,她得为孟香部的未来打算。   孟小媚赶紧往卢秉的签押房走去。   说是签押房,其实建筑风格和衙门已经不是同一个风格了,这里的风格是工业的风格,更加的简洁现代。   毕竟当时建设园区的时候那么紧急,自然不会建设府衙那等精细的中式风格,大多都是黑瓦白墙的简单方式。   卢秉的签押房其实也是相当的工业风,不过就是大点宽敞点明亮点罢了。   孟小媚轻车熟路走了进去,却发现了一个罕见的人物,顿时有点畏惧起来。   孟小媚天不怕地不怕,连卢秉都得让她三分,但有一个人她是畏如蛇蝎的,那个人叫陆采薇。   作为陆采薇的继任者,孟小媚对陆采薇是羡慕嫉妒的,因为陆采薇成功上位成为欧阳辩的侍妾,并且为欧阳辩生下一个男孩,这让孟小媚羡慕不已。   陆采薇因为自己是从秘书上位而来,因此对孟小媚颇为警惕。   在孟小媚当欧阳辩秘书的时候,陆采薇颇为敲打了好久了,以至于孟小媚对陆采薇畏惧不已,远远见到就要躲开的。   但到了这里却是如何都躲不开了,孟小媚谨小慎微地道:“陆小姐好,卢园长好,卢园长,您叫我来有事吗?”   卢秉知道里面的状况,倒也不以为奇,笑道:“孟部长,不是我找你,是陆小姐找你,你们先聊,我还有点事情,我先去忙了。”   卢秉知道自己不宜插手里面的事情,赶紧找个借口想要离开。   却听陆采薇道:“陆先生也留下吧,不过得让人守一下外面,别让人听了去,此事涉及机密。”   卢秉一惊,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赶紧出去安排心腹之人看守,这才匆匆赶了回来。   卢秉回来的时候,陆采薇和孟小媚在聊些什么他并没有听见,但却看到孟小媚在抹眼泪,虽然是在哭泣,但脸色看起来却是颇为欣喜。   卢秉不知道来龙去脉,并没有贸然开口,好在陆采薇微笑道:“卢先生最近辛苦了。”   卢秉笑了笑,陆采薇所说的辛苦应该是最近有人不断在试探,想着染指庆州工业园的事情。   前段时间欧阳辩传出遇难的消息落实之后,庆州府衙就有人不断地试探卢秉这边,有的说要入股,有的说要让府衙增持股份,有的是想要往里面塞人,以前欧阳辩在的时候没有人敢造次,欧阳辩一死,什么牛鬼蛇神都出来了。   卢秉不用等庆州知府苏辙伸出援手,自己就将这些不知好歹的人给打发了,还真的是得罪了不少人。   不过卢秉并不担心,若是嘉佑二年榜的同年混了这么些年,连一个庆州工业园都保不住,那么大家都去死了算了,丢不起这个脸。   “陆小姐言重了,这不过是我的职责罢了,季默信任我,让我担起这个责任。   虽然说这个岗位看起来不如什么百里侯,但庆州工业园每年的产出甚至都能够和一个大路相当,同年们可都是羡慕着我呢,唉,可惜季默……”   卢秉眼眶有些湿润。   陆采薇插嘴道:“四郎没有死。”   卢秉一下子跳了起来,惊道:“你说什么?”   一边的孟小媚似乎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她温声道:“卢园长轻点声。” 第515章 卢秉也非凡人!   卢秉满脸的惊诧以及欣喜让陆采薇有些好笑又有些愧疚:“不好意思,因为这个事情涉及机密,所以知道的人不多。”   孟小媚道:“对,我也是刚刚才知道。”   说到这里,孟小媚突然脸蛋一红,因为她这话有些暧昧,说得好像她有资格早点知道一般。   她悄悄地看了一下陆采薇,将陆采薇没有介意的神色,这才悄悄放松。   卢秉去没有那么多小儿女心思,他敏锐地感觉到一些东西,而陆采薇也在紧张地观察卢秉的神情,所以对孟小媚的话并没有怎么关注。   卢秉捋着胡须,神色有些晦涩不定:“陆小姐……”   陆采薇点点头,但没有说话。   “……季默想要我做什么?”   卢秉盯着陆采薇的眼睛说道,他的眼神非常犀利。   陆采薇毫不退缩地迎了上去,颇有针尖对芒麦的意思。   “卢先生,好久之前,季默就经常与我说,他说,卢先生是馆阁之才,却不惜千里迢迢跟着我来到这边陲地区,以馆阁之才管理这么一个小工业园,也是难为他了。   季默对先生非常赏析,认为先生有馆阁之才,先生若是想回汴京,我这边还是可以操作的,先生认为如何?”   卢秉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馆阁之才……季默也忒看得起我,好了,陆小姐,有事说事吧,不需要试探我,季默也知道,我千里迢迢跟着他过来,我要不是想跟着季默干一番大事,我何苦呢,季默若是信不过我,他就没有人可以信了。”   卢秉这话一出,陆采薇倒是有些羞愧起来:“卢先生说的是,不过事关重大……”   卢秉突然道:“季默要造反了么?”   陆采薇大惊失色:“先生,这从何说起?”   卢秉呵呵一笑:“不用对我藏着掖着,季默终于还是走上这条路了,哈哈,如果都做到这个份上还不造反,那我就要唾弃他了,陆小姐,您说吧,到底要我做什么。”   陆采薇感觉咽喉有些干涩,她一向自诩女强人,在商场上纵横俾阖向来没有对手,但面对一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卢秉,竟然几句话就被破了功。   卢秉此人在欧阳辩的同年中还真的是不太显露才华,比起苏轼、王韶、章惇、吕惠卿等人那是要差远了。   陆采薇都不怎么关注这个卢秉,没想到今日见真章了,才发现这个卢秉竟然也是如此厉害的人物,果然能够被季默看重的人都不是简单的人物么?   陆采薇斟酌了一下语言:“卢先生,具体的我不能多说,在这里说的话,出去后我也不会承认的,卢先生听说过横山盗吗?”   卢秉眼睛一眯:“驱逐了宋军占据了横山地区的横山盗?”   卢秉呵呵一笑。   “早就想到了,横山盗,黑衣黑甲全骑兵,园区的护卫队近段时间少了许多,换了很多的新人,想必就是从这里抽调出去的吧?   我这个园长,虽然不管护卫队,但终究还是逃不过我的眼睛的,嗯……季默假死,带着护卫队在横山地区占地为王,借助大战之后的权力空白,占据这块大有所为的地区……妙啊,季默果然还是季默!”   卢秉激动得浑身发抖。   “陆小姐,我有一个请求。”   陆采薇道:“卢先生请讲。”   “将我调去协助季默吧,争霸天下,比在这园区里有趣多了,哈哈哈,哈哈哈!”   卢秉手舞足蹈起来。   陆采薇:“……”   孟小媚:“……”   “卢先生,还请您冷静一下。”陆采薇劝道。   卢秉停了下来,但脸上的兴奋依然没有消去。   “卢先生,季默的意思是……”   卢秉伸手止住了陆采薇的话,叹息了一声:“唉,我知道的,不过是我过于兴奋了。   季默是想让我暗地里将庆州工业园的产品输送给他吧,这个完全没有问题,以后横山盗的军需我都包了。   我会安排提供最好的东西过去的,运输上也没有问题。   宋夏贸易一开,从环州到灵州的路上,找一条路分出部分物资输入横山就可以了,就是做账的时候花点心思。”   陆采薇不由得露出异色,卢秉今天给她的惊奇实在是太多了,她还没有说出要求呢,卢秉就全都猜测都了。   “卢先生想得真是周到,款项的问题您不必担心,我这边会安排好的,到时候您给我提供厂家账号就好了。”   卢秉挥了挥手示意不是问题,又是一脸的兴奋问道:“还有什么事情我能够帮忙的吗?”   陆采薇笑道:“卢先生能够帮忙解决物资问题,就已经是帮了最大的忙了。”   卢秉看向孟小媚:“季默有事情让孟部长做。”   孟小媚看向陆采薇,陆采薇微笑道:“可以说,季默说了,卢先生若是表明态度,那么工业园的事情就让卢先生全权领导,你的事情也该由卢先生领导。”   卢秉露出笑容。   孟小媚点点头:“是,太守是看中我的身份,我是部落人,如今横山那边有骑兵,但数量还是不够,想要彻底掌控横山地区,就必须有人。   太守想要让我去说服环州附近的部落加入横山,如果能够从环庆这边移居汉人的话就更好了。”   卢秉点点头:“没错,想必季默同时进行还有招揽横山的部落,环庆的部落也要进行,还有汉人,汉人毕竟是根基,不然异族……”   卢秉止住嘴。   孟小媚道:“卢园长不必忌讳,孟香部虽然是部落人,但我们已经在全力融入汉族,我也不当我是部落人了,现在孟香部的下一代都是接受汉家教育的,下一代都是汉人了。”   卢秉点点头笑道:“你能这么想就好,汉人移居没有那么简单。   接下来横山地区就是四战之地了,汉人百姓估计不敢移居过去的。   不过没有关系,只要扛住了西夏的进攻,跟脚稳定下来,到时候庆州工业园在那边开设一些工厂,届时就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了。   至于守不守得住……季默不会让我失望的。” 第516章 我怀疑他们是辽国的军队!   兴庆城门终于打开了。   前些天开始,不知道为什么,城门突然关闭起来,城内到处都是军队,百姓私底下颇有怨言,因为这对生活造成了很大的不便,但也就敢私下说说而已。   等了好些天,城门终于打开了,但军队并没有因为散去,更有聚集起来的迹象。   兴庆城的百姓议论纷纷。   “诶,老哥,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嘘,别问,要问也要小点声,出大事了。”   “啊,老哥,到我家吃饭去,详细讲讲?”   “走。”   ……   “老哥,您给说说?”   “嘶,你这酒不错啊,自从灵州城自贸区被禁了之后没救没有喝过这么好的酒了。”   “哈哈,老哥你还真别说,我也是有先见之明,之前传出皇帝陛下要改蕃礼为汉礼,我就知道要出事。   虽然不知道要出什么事情,但总觉得大战将起,赶紧去收了一批庆州老窖藏起来,啧啧,果然宋夏这不就打了一仗么?”   “豁,厉害,果然有先见之明啊,啧啧,这一次的事情啊,和咱小皇帝陛下有关系……呦,这酒不经喝啊,唉,可能是太久没有喝到好酒了……”   “嘿,老哥,您别说了,酒管够,我这就给您满上!”   “滋溜!咳,这庆州老窖是真不错啊,哈哈!”   “老哥您既然喜欢,一会走的时候,我给您带两瓶!”   “哈哈,老弟会来事,话说这一次城门关闭的事情,我还真的是有确切的消息,小皇帝不是要改汉礼么,那梁太后肯定不能同意啊,因为改蕃礼是梁太后的主持的,小皇帝要改蕃礼为汉礼是要干什么,老弟你能想清楚么?”   “嗯,莫非是小皇帝按捺不住,想要夺权了?”   “啧啧,老弟这够敏锐的啊,怪不得能够提前屯酒,有先见之明!   你的看法是对的,小皇帝的确是想夺权了,可这权力原本就该是他的,明年他就要亲政了,按部就班的话,嘿嘿,估计小皇帝也就等死罢了。”   “那是,梁家可不会将手中的权力让出来,让出来梁家就是死路一条。”   “没错,小皇帝也得动手,因为到时候他亲政,梁家是给还是不给,给了,梁家就得死,梁家想要活,就得干掉小皇帝,所以,小皇帝不能等。   所以小皇帝提前发动了,但他手上没有实力,于是被梁太后禁锢起来了,宋朝便借故开战,咱们大夏也算是能耐,居然打败了五路大军,可这打了胜仗一回来,老弟你道是发生了什么?”   “难道……小皇帝死了?”   “哈,我的堂弟就在吃皇粮,恰好他是禁军的,所以这事我是得了一点风声,小皇帝没死,但失踪了,这些天闭城,就是为了搜索小皇帝的下落呢。”   ……   午后,梁太后昏昏欲睡,脚步声传来,她强行振作心神。   梁乙埋阴沉着脸在侧殿等候,即便他和梁太后是亲姐弟,也得避避嫌。   梁太后穿着整齐,在几个心腹的拱卫下来到了侧殿,见到梁乙埋便开口问道:“找到那个逆子的下落了吗?”   梁乙埋沉声道:“已经知道他的下落了。”   梁太后道:“那还等什么,直接抓回来啊。”   梁乙埋摇摇头:“事情有点复杂,陛下和横山盗搅和道一起了,根据汇报,黑山威福军司、左厢神勇军司、祥祐军司、静塞军司、西寿保泰军司、卓啰和南军司等军司都得了陛下的伪诏,命他们进攻兴庆,捉拿叛党。”   梁太后皱起了眉头,怒斥道:“印玺都在我们的手上,他哪里能够发诏令,还有,你所说的汇报,是谁回报的,是这些军司吗?”   梁乙埋剑眉竖起,也是怒气勃勃:“只有黑山威福军司、卓啰和南军司汇报,左厢神勇军司、祥祐军司、静塞军司、西寿保泰军司杳无声息,似乎并没有这些事情一般,如果不是黑山威福军司和卓啰和南军司的汇报,我还不知道这个事情呢!”   梁太后吃了一大惊:“他们这是什么意思,要造反么?”   梁乙埋摇摇头:“那倒未必,我已经让人去探查去了,姐,你下个诏令,命他们原地待命,不允许外出,若是敢抗命,抄家灭族!”   梁太后斟酌了一下道:“你打算自己带兵过去剿匪?”   梁乙埋摇摇头:“这个时候我不能离开兴庆,只能让白马强镇军司去了,黑水镇燕军司、西平军司、甘肃军司都太远了,而且要防备辽国以及回鹘进击。   左厢神勇军司、祥祐军司、静塞军司、西寿保泰军司、暂时是不能用了,而翔庆军和右厢朝顺军司得拱卫兴庆,不得离开须臾。”   梁太后点点头:“那就抓紧吧,赶紧将那逆子抓回来,迟则生变,横山位置紧要,若是再让宋人给占了,大夏就危险了。”   梁乙埋点点头,他心里明白梁太后的紧张,先不说盐州的盐和夏州的铁,以及这里的是西夏的粮仓,光是军事上,横山的战略地位就极高,谁占据了这里,谁就能够占据主动。   李秉常现在到了横山地区,若是不能尽快抓回来,若是和宋朝勾结到了一起,到时候就要酿成大祸了。   想到这里,梁乙埋突然心中狂跳,他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梁太后看到弟弟脸色变化,赶紧问道:“怎么啦?”   梁乙埋压下心中震颤:“姐,我突然想到了一个事情,横山盗是这段时间才出现的,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这里有盗匪,这大批的盗匪是从哪里来的?   而且根据前方和盗匪接触过的军队汇报,横山盗装备精良,而且是一人三马,来去如风,人数颇为不少,至少都是几千骑,这么多的骑兵从哪里来?”   梁太后赶紧问道:“会不会是宋朝的人,占据横山的宋军轻易就被赶走,这也颇不寻常。”   梁乙埋摇摇头:“有可能,但可能性不大,宋军没有这样的骑兵,而且宋军估计也是被打怕了,可能只是顺势退出罢了,我怀疑他们是……”   “辽国!”   梁太后惊呼道。 第517章 忧心忡忡的罔萌讹!   也怪不得梁太后姐弟二人会有这样的猜测,着实是这个时机太过于巧妙了。   如果是宋国的军队,根本不用这样的招数,直接插手便是了。   从法理上来说,西夏还是宋国的附属国呢。   西夏之前改蕃礼的时候,还得和宋国递国书请求,虽然之后赵顼不同意,但梁太后还是执行了,之后还闹得很不愉快。   那一次欧阳辩来庆州的那一次打仗,很难说不是改蕃礼引起的。   现在西夏自己内部闹成这样,后党的势力竟然将国王赶出王宫,作为宗主国宋国来说,插手帮助李秉常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根本不用披马甲啊。   现在却有一支精锐骑兵占据了横山这个战略要地,在大仗将歇的时候出现,其居心可想而知。   梁家姐弟环顾了一周,能够在这个时候出现这个位置的势力,除了辽国就别无他国了。   西边的吐蕃诸部、回鹘,他们身上的味道太容易嗅出来了,唯有旁边的辽国,境内不仅有契丹人,还有大量的汉人,也只有辽国才能够豪气到将几千骑兵投放入这个险地。   不过梁乙埋还是有些疑惑。   横山地区和辽国国境虽然近,但对于辽国来说依然是一块飞地,而这块飞地还是宋夏都要抢夺的战略要地,辽国怎么会在这里插一手呢?   想不通。   虽然想不通,但除了辽国再无他国了。   梁太后的脸色很难看,西夏和宋朝大仗,这场战争下来,虽然挫败了宋朝的企图,但西夏的国力已然衰败到了极点了。   这大仗之后,光是军队的伤亡就多达几万,西夏和家大业大的宋辽不同,西夏攒了这么多年的家底也不过是二十多万精兵,这还是全民皆兵体制的优势   ,如今却是伤亡多达几万人。   之前又为了阻挡宋军,不惜执行坚壁清野政策,将银州夏州盐州这些靠近宋境,并且是通往兴庆的必经之路上的州全数收缩,这番下来损失不知千万。   而且半年多的经贸断绝,更是让西夏国内的经济凋敝,说句不好听的,最近连她自己的用度都悄悄减少了不少。   辽国要是在这个时候进攻西夏,说不得西夏就得亡国亡种了。   姐弟俩心思相同,脸色俱都难看极了。   如果光是外敌也就罢了,可现在内乱也极其严峻了。   这次让李秉常逃了出去,他们太被动了。   这次左厢神勇军司、祥祐军司、静塞军司、西寿保泰军司几个军司没有回报李秉常发出的伪诏,这虽然不能证明这几个军司是倾向李秉常的,但他们没有汇报,至少证明他们是中立的,他们并不想参和到里面来。   也就是说,一旦自己这边打了败仗,这几个军司就有可能投向李秉常。   毕竟,他才是皇帝啊!   梁太后浑身都有些颤抖起来。   她见过李谅祚是怎么屠杀没藏氏一族的,若是李秉常夺走权力,李秉常也定会像他的父亲李谅祚那般,将梁氏一族尽数屠杀的!   “姐,莫怕!”   梁乙埋看出姐姐的心思,赶紧安慰道。   梁太后赶紧揪住梁乙埋的衣袖:“弟弟,这可怎么办呐!”   梁乙埋目光清冷:“事到如今,只能拼一拼了,我让都罗马尾亲自带白马强镇军司的兵马去绞杀横山盗。   白马强镇军司这次损伤不大,还有三万满员的军队,应该足以绞杀横山盗了。   我们不仅要将横山盗绞杀,还要将横山地区给夺回来。   这个地方就是抵挡宋军的屏障,不容有失。   关键是,要将我那好外甥给抓回来,只要好外甥在我们的掌握之中,那些军司就不敢轻举妄动。   有诸多军司合力,那么辽国的威胁,也不会是威胁,他们除非愿意和我们两败俱伤,否则不会攻打大夏的。”   听到梁乙埋这么一说,梁太后的颤栗终于是停了下来,梁乙埋不由得心中叹息,自己这个姐姐看似手腕惊人,但说到底终究不过是个妇人罢了。   梁太后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那赶紧执行吧。”   梁乙埋点点头:“和宋朝的谈判要尽快开始,必须稳住宋朝,否则等他们回过神来,他们未必会亲自加入攻击西夏,但一定会给我们添堵的,或者说,他们会帮助横山盗在这里立足。”   梁太后悚然一惊:“没错,如果有机会,赵顼肯定不会让大夏再次掌控这里的,让横山盗占据,是宋朝所希望的,莫非这就是辽国的打算?”   梁乙埋点点头:“是的,所以我们要趁着赵顼还没有反应过来,尽快将谈判落实下来,一旦形成盟约,宋朝也不会那么不要脸立即翻脸,这样我们就可以专心对付横山盗了。”   “好,就这么办!”   梁太后说道。   ……   一天后,比白马强镇军司兵马早一天出发的是西夏的使节,他们匆忙从兴庆出发,将会经过灵州城,然后走环庆路又到河中,然后赶完汴京城。   他们这一次肩负的责任相当重,不仅要和平,还要将灵州自贸区再次给开起来。   这一次的使节是梁太后的心腹罔萌讹,他掀起车帘往前面看去,一条宽大平坦的水泥大道通向天边,这一段还是灵州和环州的通道,还没有进入宋境呢。   罔萌讹第一次出兴庆,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一条水泥道,不由得被震撼了。   这一路进入环州,又经过庆州,经过庆州的时候,并非他特意去庆州工业园,而是这环庆之间的官道就经过庆州工业园。   宏伟的庆州工业园让罔萌讹看得目眩神迷,但一开始的震撼之后,他便心情沉重起来,因为他看到了一个如此强大的大宋!   这一次宋军虽然被赶出西夏,但这是因为宋军深入夏境,真正打起仗来,其实还是宋军占了便宜的。   而在此之前,梁乙埋还能带着十几万兵马在宋境横行,短短五六年的时间,大宋已经变得如此强大了,再这么下去,大夏还能够抵挡住宋朝么?   罔萌讹忧心忡忡。 第518章 各怀鬼胎!   遵从欧阳辩的吩咐,李秉常亲笔写了许多封书信,由欧阳辩经由各种渠道发送出去。   但李秉常自己却没有什么信心,一边写一边和欧阳辩嘟囔道:“你说我这写的真的有用吗,他们可不会听我的,别说不会带兵进京将我母亲和母舅捉来,怕是没几天,他们就带着兵马过来捉拿我们了。”   欧阳辩就坐在屋檐下看书,今天风雪已经停了,欧阳辩裹了厚厚的大氅,身边的小桌子上的小火炉将热水煮的咕噜咕噜响,升腾起来的白雾和远处的白雪相映成趣。   听到李秉常的话,欧阳辩笑了笑:“可别小看这皇帝名头带来的影响力,有句话叫名正则言顺,梁党能够把持朝政,靠的其实还是你的名头。   现在你公开和他们决裂,这些带兵大将可不是傻子,他们至少还要仔细的观察才会站队,那些想要捉拿你以酬功的还是少。   而且……嘿嘿,你说,是从你这条龙之功来的实惠,还是去捧后党臭脚实惠来的大?”   李秉常眼睛一亮:“那当然是支持我更加有利啊,我手上没有什么能用之人,他们只要投了我,立马就是我的心腹,如果投我母后那边,他们原本就有很多心腹,和现在也没有什么区别啊。”   欧阳辩笑道:“呐,那可不就是了。”   李秉常顿时意气风发起来,站起来大声道:“若是这样的话,那朕拿回自己江山的日子就不远了啊!   大哥,我们直接去招揽他们吧,静塞军司的野当裕孙和我有过几面之缘,逢年过节还总是给我送一些小玩意,肯定是个忠皇党。   静塞军司是诸大军司最为善战的,要是能够招揽到,恐怕就能号令天下了!”   欧阳辩嗤笑了一声:“你要是送上门去,他就不得不去捧后党的臭脚了。”   李秉常愣了愣:“此话怎讲?”   欧阳辩扫了李秉常一眼:“现在这些军阀头子正在静观其变,等着你和后党的斗争,谁能够占得优势,哪怕是一点,他们才会真正的去决定。   现在还没有开始,你就送上门去,这不是逼他立即站队么,现在你手上只有一个来历不明的黑鹞子,这个野当裕孙如何敢拿着全族老小身家性命跟着你一起干?   对于他来说,最稳妥的办法自然是将你往兴庆一送,虽然未必就能够得到多大的利益,但这功劳也已然不小,关键是,他安全了啊。   他要是跟着你一起干,那最可能出现的局面就是,他以一个静塞军司对抗其余的军司,你觉得他敢吗?”   听到欧阳辩的分析,李秉常一时间沮丧起来,口中嘟囔道:“这些人都不是忠臣,蕃礼害人啊!   若是行汉礼,那一定会有忠臣志士坚决站在朕的身边,虽万死而不悔,这些番子却是只看利益不看礼义,唉!”   欧阳辩不由得为李秉常的天真而失笑,不过也不适合再说了额,干脆转移话题。   “贤弟还是赶紧写书信吧,尽快将你的名号打出去,这样我们才足够安全,只要将他们稳住,梁乙埋就会心生疑虑,不敢让他们动身。   要打我们,就得从兴庆直接调兵出来打我们,这样我们才会有足够的准备时间。”   李秉常垂头丧气道:“有什么好准备的,这横山地区的军事设施都被破坏掉了,没有一年半载的时间根本修复不起来。   既然如此,就只能在野外和梁乙埋的大军对拼了,他们的人数肯定是我们的数倍,这根本没有胜算。   您也别想着依仗骑兵来去如风的特性,大夏的铁鹞子并不差,真打起来未必能够打得过。   关键是,一支没有后勤没有后方的军队,就像是浮萍一般,怎么可能壮大发展呢?   大哥,听我的,咱们就去静塞军司,只要说服野当裕孙,有静塞军司的人马,我们就能够彻底控制横山地区。   不仅如此,甚至能够顺势收下西寿保泰军司,有了这两个军司,加上我的名头,一定能够打败两家的!”   说到后面,李秉常眼睛发亮。   欧阳辩却是心中冷笑连连,这李秉常年纪虽小,可这心思却是极多,前面装成人畜无害的模样,可这话没有说多少,就隐藏了这么多的机心。   李秉常的话看似为了大家着想,可若真是说服了静塞军司,到时候谁是主谁是次还能分得清么?   若是西寿保泰军司也加入了,那就是以李秉常为主了,届时即便是收回了西夏,到时候自己这边估计就只能臣服了。   这可不是自己想要的,自己想要的是以西夏为根基,然后东进吞下辽国,这才是争霸天下的正确打开方式。   欧阳辩轻轻一笑,并不拆穿李秉常。   “这种方式太过于行险,并不太适合,你担忧地军事设施废弛之事,倒是不必担忧,走吧,你今天也写了不少信函了,该通知的也都通知了,其余的不通知也无妨,我带你去看看我们正在修复的城防吧,就当是休息了。”   李秉常也不失望,这段时间的相处,他意识到欧阳辩是个极为聪明的人,想要哄骗他可不容易。   跟在欧阳辩的后面,他们一路走出来。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在盐州城,盐州城位于陕西西北部,为陕、甘、宁、蒙四省七县的交通节点,古有“东接榆延,西通甘凉,南邻环庆,北枕沙漠,土广边长,三秦要塞”之说。   这里的位置相当重要,在横山地区,这里便是枢纽所在,只可惜宋军推却之时,将盐州城破坏得差不多了,城墙倒塌了大片,城内也没有什么居民了,说是废墟也不过分。   这样的城池是没有防御功能的,要将这座城重新修好,具备有防御的功能,肯定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   李秉常所说随时有自己的小心思,但未必就没有真的对这种局面的沮丧。   原本狼藉不堪的大街,已经被暂时命名为黑鹞子的银监卫们给整理出来了,所以可以乘坐马车沿着大街来到城门口。 第519章 时间紧任务重!   城门已经倒塌了半边,而城墙已经破烂不堪。   唐朝时候的旧城,到了今日,已经摇摇欲坠了。   这一次又经历了这么一番战火,可以说城墙早就不堪重负了,有可能一场大雨下来,整个城墙就要轰然倒塌了。   李秉常忍不住摇摇头,这样的城墙只能是聊以**罢了,根本挡不住冲击,他悄悄地看了一眼欧阳辩,想要看到欧阳辩脸上露出的失望,但令他失望的是,欧阳辩却是饶有兴致地细细看着城墙。   在这冰天雪地里,李秉常虽然穿的足够多,但凛冽的寒风吹拂,依然让他难以忍受,在第十一次跺脚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问道:“大哥,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欧阳辩笑道:“等人。”   “等人?”   “嗯,等人。”   话音刚落,远处就有车辆映入眼帘。   一辆四轮马车,在一群骑士的护佑下快速而来,转眼间就来到了眼前。   车辆停下,车帘掀开,一个接一个人的人从车里出来。   领头的人看到欧阳辩,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小步跑冲了过来,跑到面前出,扑通跪在雪地里。   “老板,您没事,真的是太好了,我还真的以为您出事了呢!”   欧阳辩将来人从雪地里扶起来,帮他弹去身上的雪粒,笑道:“老姜,你能来,我很开心。”   姜汝成眼泪不由得淌泪:“老板,瞧您这话说的,我姜汝成一生之荣辱,早就和老板您密不可分,老板您到哪里,我老姜就一定会在哪里!”   欧阳辩笑得很是开心,朝后面看了看,姜汝成立即介绍道:“后面十二人,是西工建最出色的项目经理、设计师,有他们在,只要有人,我们立即就能够拉起来一支工程队!”   欧阳辩笑着点头:“好,现在给你们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将这城墙给修复起来,没有很多时间,你们只有半个月的时间。   不过你们放心,这是临时设施,只需要能够扛住几波攻击就可以了。”   姜汝成回头看了一下,又带着人去城墙上考察去了。   李秉常忍不住问道:“就这十来个人,就想修复城墙?”   欧阳辩笑道:“他们是工程师。”   李秉常不由得撇了撇嘴。   一会姜汝成带着人下来了。   姜汝成笑道:“问题不大,这城墙看着衰败,但其实主体结构并没有损害,就是砖块脱落严重,看起来就摇摇欲坠而已,如果是之前的修复手段,还真的只能推倒再来,但我们用水泥在外面浇筑加固,其实很容易的。”   欧阳辩笑道:“那就好,水泥的供应你不用担心,我已经让人在旁边建了几个临时工厂,已经烧了不少水泥出来了,有点粗制滥造,但临时用用应该没有问题。”   姜汝成喜道:“那就更好了,我们今晚回去设计图纸,明天就开始动工吧。”   欧阳辩点点头:“留下一千人随时应变,其余的人都归你指挥,城内的一万多居民,你可以雇佣。”   姜汝成笑道:“您放心,交给我就好了,嗯,十天时间,哦,不,七天时间,我就给您一个完好的盐州城!”   李秉常:“……”   李秉常对于盐州城这个要塞还是颇有了解的。   唐时为了对抗吐蕃,这里成为对抗吐蕃的前线。   几十年间,盐州城建了拆、拆了建。   每次建设都是十万人起步,即便是赶得最紧急的时候,也要两三旬的时间才能够勉强成型。   现在这个姜汝成竟然说七天就能够完成修复,那是在开玩笑吧?   是,修复不是一无所有的修建。   但就这样破败的景象,看起来根本就没有修的必要,直接推倒重建或许更加合算一些。   在李秉常看来,七天内将城墙修好的话,根本就是个笑话。   不过李秉常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央求欧阳辩让他跟着观看。   欧阳辩也没有阻拦,派人跟着就是了。   李秉常便成了跟屁虫一般,他就盯着姜汝成。   姜汝成一开始觉得很烦,但听说这小孩竟然是西夏国主李秉常之后,倒是起了莫大的兴致,不仅让李秉常跟着,甚至还给他讲述这里面的道道。   第一天,盐州城的修复方案出炉,其实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无非就是准备木材等材料,然后使用外墙贴砖浇筑,城楼上用一样是浇筑完事,就是在关键支撑点的地方,用木头或者竹子打入加固,看起来有点儿戏。   同时进行的,还有所谓的项目经理进行人员的组织,一个年轻人毫无心理压力地指挥着黑鹞子带兵将领,那将领也没有异议,年轻人说什么将领就带着手下做什么,这让李秉常很是诧异。   于是李秉常跟在某个将领的身后,问道:“折将军,你堂堂一个将军,为什么愿意受这个年轻人指使呢,你不会觉得丢脸吗?”   这个叫折驹的将军笑道:“国主,你可能不知道,我们黑鹞子,原本出身是大宋央行旗下的银监卫,成立的目的就是为央行保驾护航的。   一开始我们是剿匪,但后面主要是保障央行的修路事宜,可以说,我们和西工建的配合早就天衣无缝了。   不过以前是我们护卫,现在是我们亲自动手而已。   这个项目经理,你别看他年轻,他可是最出色的项目经理人,我听说过他。   他年纪虽小,但最多的时候,在他的手下,直接就是二十多万人工程队,这样的一个人,指挥我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   李秉常睁大了眼睛:“二十多万人,是修长城么?”   折驹哈哈一笑:“并不是,但也差不多了,是京杭大运河的修复工程,清淤、将运河两岸的大坝更新为水泥大坝,以及沿途渡口的修建。”   李秉常张大了嘴巴。   好家伙,的确和长城差不多了。   李秉常再次看向那个年轻人的时候,眼神已经变了。   这种能够指挥二十多万人的人,说是人中龙凤绝不为过了,怪不得折驹也颇为服气,那是对顶尖高手的钦佩啊! 第520章 李秉常:我悟了!   李秉常和他的先祖不同,他是真正的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的帝皇,虽然说也接受了一些帝皇之学,但梁太后并不太愿意让他有过多的见识。   李秉常稍微长大之后,恰好因为景询这些人被排挤,来到他的身边,所以他才算是学到了一些东西,但他没有真正执政过,所得之见识也不过是从景询李清之辈口中获得,耳濡终究还是不如目染,听说过再多的道理,终究不如自己真正的去做过理解得更深。   所以这一次出来,是他成长最大的机会。   欧阳辩就不说了,虽然还不到三十岁,看着却是霸气侧漏,关键还不是一介武夫的感觉,而是那种老谋深算的主。   在欧阳辩的旗下,那个叫种谊的大将,还有折驹、狄虎、种遏等将领,一个个都是儒将模样,谈吐之间胸怀沟壑,一看就是非寻常人。   这也就罢了,毕竟能够当上将领的,自然不是寻常人了,但一个工匠,那个叫秦骧云的所谓项目经理的年轻人,却能够从容指使一大帮将领,这让李秉常大开眼界。   如果说指挥军队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毕竟军队本身就具备有纪律,但组织一帮临时招募过来的平民那可就是彰显大学问了。   在秦骧云的指挥下,从一万多平民中招募出来的四千多人,被很快的组织起来。   他们的任务主要是搬运各类物资,和李秉常见过的驱使平民就得用鞭子不同。   在这里,秦骧云用的是激励,进行所谓的计量承包制。   所谓计量承包制,就是将诸多物资分成多类,然后由平民进行承包。   比如说大约有一千袋水泥,只要在规定的时间内从水泥厂搬到施工地点处,就可以获得一定的奖励,搬完之后,可以选择休息,也可以继续承接其他的任务。   李秉常以为每个人都会有懒惰之心,因为搬运一千袋水泥着实不是轻松的活计,而那个奖励虽然不算少,但也不多。   但奇怪的是,一千袋水泥竟然很快就搬完了,这些平民还抢着承接任务,生怕抢不到任务的模样,让他非常不解。   李秉常不解,就去问秦骧云,秦骧云现在掌管着大约接近两万人,按理来说,他应该忙得不行才是,但实际上秦骧云却是相当的悠闲,甚至有闲工夫给李秉常讲解。   “强迫劳动是没有效率的,只有激发人的个人能动性,才能够真正发挥人民的力量,不过他们现在的能量是因为金钱的激发,还不是最为高效率的。   如果有一天,他们是因为保家卫国这种发自内心的热情,他们爆发出来的能量会更加吓人。”   这个看起来和李秉常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道,实际上他就是娃娃脸,真实年纪也是三十了。   “财帛动人心这个我懂,有钱能使鬼推磨嘛,但该怎么让他们有保家卫国这种热情呢?”   李秉常目光灼灼。   秦骧云笑了:“李国主,这个你也不知道吗?”   李秉常摇了摇头:“我是真不知道,大夏十二监军司,世代受皇恩,但西夏国内却让梁氏执政飞扬跋扈,我这个李氏正统继承人却只能流亡在外,我也是搞不明白。”   秦骧云眼中带着些许同情:“唐太宗曾经说过,水可载舟,亦可覆舟,民是水,朝廷是舟,西夏的民从来没有受到国家的恩惠,他们怎么会支持国家呢?”   李秉常怒道:“可这些监司是我李家任命的啊,他们怎么就不拥护我呢?”   秦骧云笑道:“这个我不太懂,但大约还是能理解一些。   就我理解,西夏就是一个大公司,西夏王室是最大的股东,国主是董事长,而监司和贵族这些都是股东。   他们一样拥有着对西夏的责任和权力,所以他们并不会盲从西夏国主。   只要西夏这家公司不出大问题,是不是国主这个董事长管事,他们并不太关心。   至于人民不拥护王室,嗯……据我所知,西夏的民众日子过得太凄惨了,国家的利益从来就没有照顾他们。   权贵将国家带来的利益都拿走了,还不断地在剥削他们,国主你有怎么能够指望他们来拥护你呢?”   李秉常沉默了一会道:“这些东西你是从哪里学到的,怎么我从来没有学到这些?”   秦骧云笑了笑:“这些啊,其实算是我自己悟出来的,不过想要悟出这个道理,需要懂的东西有点多,大约得通读老板的诸多书籍吧。”   李秉常倒是感兴趣起来:“哦,我大哥他还写过书呢,都有什么呢?”   秦骧云道:“这些年陆陆续续有不少,你若是想看,等我有空了给你列个书单吧,不过我手头上倒是有一本,你可以先拿着看看。”   秦骧云从背包里随手掏出一本书递给了李秉常。   李秉常接过来,不由得暗叫了一声糟糕,因为这本书厚度颇足,一看就很劝退,不过他也算是有志之士,暗自咬咬牙下了决心,要把书给啃了。   不过回去之后,他才看了几页,就有些头晕眼花起来,这些字看起来一个个都认识,但合在了一起,便全然不知道在说什么了。   李秉常赶紧去请教秦骧云,秦骧云笑得打嗝,给支了一招。   “你看这【国富论】,得结合后面的名词解释,将这些名词给揣摩清楚了,才能够看得懂。”   果然,李秉常得了这么一个诀窍,果然不再像是看天书一般,这下子一下子就沉迷进去了,等他再将脑袋拔出来的时候,发现七天的时间已经过去了,破烂的盐州城墙已然焕然一新。   李秉常感觉世界变得不同起来,这种感觉并非焕然一新的盐州城墙带来的,而是他看世界的眼光已经截然不同起来了。   国富论不仅仅是让国家富裕起来的秘诀,实际上,它是在解密世界经济的真相,揭示世界运行的内在逻辑。   李秉常所学帝王术就是站在顶层看世界,结合国富论的逻辑,他顿时感觉世界的真相就在眼前了。   这种感觉非常奇妙。   李秉常此时的感觉是。   ——我悟了! 第521章 该配合你的演出我尽力在表演!   如果这个时候有知乎,然后李秉常恰好看到这个提问——有哪些让你看完有跪感书?   李秉常会毫不犹豫选这本书——《国富论》。   所以李秉常再次见到欧阳辩的时候,他不仅从身体上仰望欧阳辩,他感觉在精神上也仰望欧阳辩,颇有一种见到心中大神的感觉。   欧阳辩被李秉常灼热的眼神看了许久,终于忍不住温声问道:“你有病?”   被欧阳辩这么一问,李秉常竟然小脸一红,羞答答地低下了头。   欧阳辩:“……”   不用问了,真有病。   不过别误会,李秉常是怀着这种见到偶像的这种心思,倒搞得像是怀春少女一般,其实还真的是蛮正常的。   李秉常是真的服了。   之前的屈服不过是因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罢了,这一次却真的是被欧阳辩给折服了。   李秉常进入这个团队之后,和许多人聊过天,毕竟欧阳辩没有真的限制他的自由,只要李秉常不溜出去,在营地里面他可以随意溜达。   于是李秉常有机会接触很多人。   种谊、种遏、折驹、狄虎等将领,后来的姜汝成、秦骧云这些设计师或者项目经理人,这些人体现出来的素质是李秉常从来没有遇见过的。   以前他在西夏国内接触过的权贵,也不是没有聪明人,但是知识结构却是截然不同的。   在这里的这些人,他们展现出来的知识结构,简直就是一个全新的世界,那些知识全都是深入而迷人的,轻易就能够抵达社会运行的本质,让他感觉似乎可以清晰的感受到世界的脉搏一般。   这种新的知识体系带来的感觉,是极容易让人产生仰望的情绪的。   而这些在李秉常眼中看来学富五车的知识分子们,却全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他们全部都极其佩服欧阳辩,甚至有盲目崇拜的倾向。   李秉常并不理解,但在他看了国富论之后,他终于理解了种谊等人的感受。   这样学究天人、洞察人心、洞察世界本质的人,如何崇拜都不为过吧?   李秉常想起欧阳辩说的那个理想,不由得怦然心动。   ——或许,他所说之理想是认真的;   ——或许,他所说之理想是真的能够实现的;   ——或许,我就该加入他去征服这个世界?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无法再遏制了。   西夏国之国主之位,在李秉常的眼中已经不是那么重要的,因为他在欧阳辩的世界地图里面,看到的西夏是那么的小,在大国环伺之中,简直就像是一条可怜的虫子一般,随时可能被碾死。   这样的国主又有什么好自豪的。   若欧阳辩的理想真的能够实现,这么广袤的大陆,就都是自己的跑马场,那该如何的畅快,即便自己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国主,但能够在欧阳辩这样的天才手下做事,其实也是一件非常值得开心的事情啊!   欧阳辩并不知道,面前这个如同怀春少女一般的少年国主,已经自我攻略,成为他最忠实的手下了。   他并不知道,就像李秉常也不知道,在以后的岁月里,他们创造的君臣相得的戏码,将是古往今来之典范!   在欧阳辩心生恶寒之际,李秉常推金山倒玉柱一般跪倒,而且还顺势往前一趴——这是五体投地的姿势。   欧阳辩吃了大惊:“贤弟,你这是做什么?”   欧阳辩伸手要扶起李秉常,没想到第一下竟然没有扶动——李秉常并没有打算起来。   李秉常趴着说话,声音有些闷,但非常诚恳:“大哥,秉常平日不识因果,今日方知我是我!   我看完大哥所写富国论,方知大哥之才情胸襟,实为天下第一,纵观古今雄主,没有大哥这般洞悉本质的。   大哥所说之理想,看来并非虚言,小弟是真的服了,小弟打算真心投靠大哥。   秉常今日再次对天发誓,只要大哥不负我,小弟一定不负大哥,以后小弟就是大哥门下最忠诚的走狗,任大哥驱使!”   欧阳辩有些吃惊,他将李秉常救出,并非要一定要收服李秉常,他只是想借助李秉常的身份罢了,至于李秉常愿不愿意投靠,其实并不重要。   挟天子以令诸侯嘛,谁管这天子同不同意呢。   之前李秉常也说了臣服的话,但那谁都知道是屈服于自己的威武之下,并非真心投靠,但今日这个戏码,似乎真的是真心投靠?   欧阳辩有些将信将疑,但该配合你演出的我尽力在表演,欧阳辩的反应也颇快,立即将李秉常从地上拉起,熊抱在怀中,动情道:“贤弟,愚兄也对天发誓,只要你不负我,愚兄也一定不负你!”   谁还不是个好演员呢。   欧阳辩本着配合演出的心思,却把李秉常给感动哭了。   李秉常自幼丧父,母亲已经控制着他,防备着他,从小开始,他便没有再感受过亲情,被欧阳辩宽厚的胸膛这么一拥抱,倒是感受到了一种父亲一般宽厚的爱,于是鼻子一酸,再也忍不住了,放声哭泣起来。   这下子果真让欧阳辩惊疑不定起来。   李秉常哭得稀里哗啦,一看便不是作伪,若这真的是在演戏,那这造诣也未免太高了,放在后世,估计都得是国家一级演员了。   欧阳辩惊疑不定,但该配合的一定会配合,他温声抚慰,然后才将李秉常送走,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过该怎么防还得怎么防,这是大原则,并不会因为李秉常在他这里哭了一通就放弃警惕,那不是干大事的人。   不过李秉常接下里的表现还真的是令人惊奇。   这个十五岁的孩子,还真的埋头进了学术的世界里了。   他找秦骧云要了书单,然后到处找人借书,还真别说,这银监卫里爱看书的人还真的不少,种谊、种遏、折驹等人都随身收藏着欧阳辩的书。   除了国富论外,还有后期欧阳辩写了之后并没有发布的《战争论》、《浅论游击战》《如何打造一支真正的军队》、《如何统一军队内部的思想》、《关于指导员的一些意见》等等书籍。   这是欧阳辩给银监卫创立时候写的教材。   至于姜汝成这些工程师的收藏,则是什么《管理学原理》、《经济学》、《运筹学》这些与工程相关的书籍,无一例外,这些书也是欧阳辩给写的。   而秦骧云所写的书目里,还有许多是这些人没有随身带着的,毕竟欧阳辩如今也算是著作等身,谁也不可能在外面还带着几十本书。   在书目里面,还有诸多像是《论人类的不平等起源和基础》、《自然辩证法》、《辩证法》、《矛盾论》等等诸多书籍,光看名字就知道非常了不起。   李秉常这才知道,欧阳辩究竟有多么的伟大。   相逢恨晚。 第522章 大仗将之!   在李秉常沉迷于学术的世界里面之时,欧阳辩紧急召集将领们开会。   一个偌大的会议室里,密密麻麻坐了大约有五六十人的模样,高居上首的是欧阳辩,而种谊则是坐于一侧。   这是黑鹞子连级以上军官的军事会议。   前身是为银监卫的黑鹞子如今有两个师的编制,共计一万五千二十人左右。   黑鹞子的编制和如今的宋军并不一样,因为是另立炉灶的原因,欧阳辩得以用后世的编制来建军。   黑鹞子每个骑兵班有九到十二人,班里面有一个班长一个副班长,设置副班长的原因是预备着班长牺牲的时候由副班长接替指挥。   再大一点的编制是骑兵排,骑兵排由三个骑兵班组成,加上一个后勤班,后勤班已经实现初步的机械化。   也就说,后勤班有专门应对复杂地形的四轮马车,这是四通车行研发出来的专门供应军队的后勤车辆,非常坚固且多功能。   比如说后勤车中,有一种野外厨房车,厨房车可以就地展开做饭,而不必在野外埋灶,又麻烦又不卫生。   排上面的编制是连,每个连有三个排组成加上一个连本部。   到了营级别以上,则是由四个连组成加一个营本部,里面设置了专业的军医排。   团部由四个连组成,三个团组成一个师,如今的黑鹞子分两个师,分别由狄虎以及折驹带领。   参谋部已经扩张到十二人,由种遏带领,种谊则是黑鹞子指挥官。   参谋霍伯愚正在做情况说明,军官们一边听一边做笔记。   银监卫成立以来,欧阳辩就在军中推广夜校教育,要求每个士兵必须识字,不要求做文章,但是必须学会看书看报。   至于士官的提拔,最基本的要求就是能够通读孙子兵法,所以这些士官全部都是识字的,所以一边听一边记笔记并不奇怪。   “……据可靠消息,静塞军司、西寿保泰军司、祥祐军司、翔庆军俱都按兵不动,现在朝盐州城而来的是白马强镇军司,带兵将领是都罗马尾,是梁乙埋身边大将非常受梁乙埋信任。   据消息称,此次来袭军队大约有三万人左右,现在已经跨过黄河,从毛乌素沙漠边缘经过直指盐州城,大约会在十日抵达白池。”   霍伯愚话音一落,会议室便有些骚动起来。   欧阳辩并没有抬头,似乎没有听到这些骚动一般。   种谊敲了敲桌子呵斥道:“都特么的给我老实点,这才道哪里,你们就这么兴奋,都给我安静地听着!”   欧阳辩抬起头一笑,黑鹞子里的士官都是一帮骄兵悍将,这些年纵横大江南北,这是打出来的骄傲。   虽然没有经历过国战,但他们即将面对西夏的强兵,不仅没有丝毫的畏惧,反而是嗷嗷叫的狼性子,说明这些年的努力没有白费。   打得过打不过另说,这是要慢慢学习的,但是气质却是学不出来的。   “参谋部是什么意见?”   欧阳辩看向种遏。   种遏赶紧站起来敬了个礼:“报告老板,参谋部的意见是,分两个团坚守盐城,其余六个团在路上狙击敌军,执行老板的游击战术!”   欧阳辩看向种谊。   种谊点头道:“我的意见也是如此,孤城不守,我们后面没有援兵,所以我们不能全部都躲在城里固守,而是要采取更加积极的策略击败敌军。   老板说过,战争的是政治的延续,这一次咱们要打一个漂亮仗给西夏的其他军司看,让他们倾向李秉常,这样我们才能够越打越强。”   欧阳辩点头笑道:“嗯,专业的事情就交给你们,这个策略是可行的,我支持。”   听到欧阳辩的话,参谋的年轻人们露出兴奋的笑容,他们一起制定出来的计划还真的受到了欧阳辩的支持,这让他们受到了很大的鼓励。   至于欧阳辩说的什么听从专业人士的安排,他们都只当是欧阳辩的谦词。   一个能够写出《战争论》、《浅论游击战》《如何打造一支真正的军队》、《如何统一军队内部的思想》、《关于在连部设置指导员的一些意见》等等这些真知灼见的军事书籍的人,任何人都不会将其当成是业余人士。   不过这一点上面他们倒还真的是猜错了,欧阳辩还真的只能算是军事爱好者,因为他从来没有从军的经历。   虽然他能够写出这些书,但这些不过当年当编辑时候耳濡目染记下来的东西,当真让他去带兵打仗,还真的是有些抓瞎。   不过欧阳辩也在学习,参谋部的人在布置作战安排,欧阳辩就在一边旁听,然后听其他的营长连长提问题,种谊、折驹等人解答疑问。   这是银监卫一贯的传统。   银监卫不搞那套神神秘秘的东西,作战计划和目的都是要让连排一级的士官都彻底理解的,这样才能够真正将命令贯彻下去。   而连排一级的士官,回去之后一样要开会,将命令传达下去,而班上一样要进行动员沟通,务必使命令能够彻底贯彻下去。   会议结束之后,整个黑鹞子快速地整军起拔,从各个城门出去,消失在远方。   种谊和欧阳辩坐镇盐州城。   李秉成被城里面的动静惊醒,出来的时候,看到已经空了的军营,便知道大仗将起了,他赶紧去找欧阳辩。   “大哥,要打仗了吗?”   欧阳辩笑了笑道:“对,都罗马尾带着白马强镇军司的兵马来袭,足足有三万多人。”   李秉成不由得恨得牙痒痒的:“这个都罗马尾,最是冥顽不灵,他还有那个罔萌讹,这两个党项人的耻辱,要不是他们支持梁氏,梁氏这个汉人……反正就是两个无耻之徒!”   欧阳辩闻言笑了笑,他知道李秉成认为这两个人是党项人的党奸,还差点顺口就骂了汉人,幸好及时刹车。   欧阳辩并没有在意,敌对族群之间相互抨击,也实属正常,现在欧阳辩关心的是,还没有真正受过考验的银监卫,是否能够抵挡西夏军队的进攻。 第523章 一场突如其来的遭遇战!   “传令!……前面树林休息,准备做饭,一连散开警戒,其余排长以上聚集开会。”   代蔚华转头和身边的人道。   然后身边的人立即摇旗,在道旁大喊:“传令!……前面树林休息,准备做饭,一连散开警戒,其余排长以上聚集开会。”   经过的骑队立即喊道:“传令!……前面树林休息,准备做饭,一连散开警戒,其余排长以上聚集开会。”   这是在示意听到,并且提示其他人。   代蔚华仰头喝了一口水,准备下马休息。   前方突然有人大喊:“前方发现敌人,前方发现敌人,准备作战,准备作战!”   代蔚华骂了一声卧槽,立即爬上马背,大喊:“准备作战,准备作战!”   一时间顿时兵荒马乱起来,不过银监卫毕竟久经战阵,在片刻的忙乱之后,冲锋阵型就已经形成了。   代蔚华扫了一下地形,立即下令道:“一营长,带着一营,正面冲锋,二营长侧翼袭击,三营长在树林中候命,团本部随我上小山坡占据制高点!”   偌大的团立即分成四部分,一时间硝烟弥漫。   代蔚华带着团直属营冲上了小山坡,从高处往下看,这一看倒吸了一口凉气。   所以为什么大部分将领极不喜欢遭遇战,就是因为遭遇战没有办法准备,一旦遇上了,那就是刺刀见红了。   这极其考验军队的素质,有的素质差的军队,遇到遭遇战可能一下子就溃散了。   敌军有部分骑兵,大部分是步兵。   很多人对西夏并不了解,以为西夏都是骑兵,其实不是的,西夏也有步兵,不仅如此,还有炮兵、水兵和强弩兵等兵种。   这个时代任何国家都一样,骑兵都是军队中最精锐、战斗力最强的兵种。   其实这个事情到了后世也是一样,配备快速交通工具的军队就是更加精锐的部队。   机动能力对于军队来说太重要了。   敌军的人数不少,看过去估计也有五六千人,代蔚华这边满打满算也就只有一千五百人左右,人数差了不少。   不过这战不得不打。   就在代蔚华吃惊的时候,对面的西夏军队将领费听春利一样吃惊不已,他以为自己被伏击了,情急之下,立即吩咐就地防御。   这个反应不可谓不快,毕竟他们大部分是步兵,若是不能立即扎下根防御,可能别骑兵一下子就冲散了。   将领的反应很快,而士兵的反应也不慢,这就显示了西夏军队的素质了,西夏能够在大国环伺之下活下来,靠的就是精兵策略。   费听春利见步兵稳了下来结成阵,内心也就稳了下来,他抬眼看对面,一大队骑兵呼啸而来,也就是几百人模样,费听春利冷笑一声,就几百人就敢冲阵?   却见来袭马队一路轻跑,在离着还有一箭之地的时候开始往一侧跑,然后从骑兵阵中抛射弓箭出来,费听春利不由得冷笑,离着那么远就射箭,嫌弃弓箭太多了么?   在费听春利冷笑未歇之际,扑头盖脸的弓箭就往步兵阵地洒落,下一刻鬼哭狼嚎的惨叫声响起。   费听春利大惊失色。   不过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第二轮的射击又来了,第二轮伤害更大,因为第一轮射击让步兵阵势有些乱,暴露出更多的人。   费听春利赶紧吩咐弓箭手还击,但是果然如他自己所料,射程并不太够,而且对方的甲胄防护力度似乎很高,根本没有伤到人。   费听春利并不知道,欧阳辩对装备有多么的重视,毕竟他是真土豪嘛!   几乎所有的东西都要用最好的,弓是复合弓,针对这群高壮汉子设计的高磅数弓。   甲胄更是用最好的钢铁制作,然后用三层料制成,外层钢铁,中层棉布,里层还要套上丝绸,防护力极强。   当然也不是没有缺点,唯一的缺点就是贵!   哦,还有另一个缺点,就是夏天穿太热,不过夏天有夏天款,有钱嘛,任性!   这要是让其他的骑兵给知道了,非得气死不可。   甲胄这个东西可是非常昂贵的东西,穷一些的国家,比如西夏这样的,一套完好的甲胄,那都得是全家供养的,一套好的甲胄,可是世代相传的。   而这在银监卫这里,竟然还分夏冬?   弓好,防护强,机动性高,费听春利的军队只能站着挨打,而对面的骑兵好的箭好像无穷尽一般,费听春利看着伤亡越来越多,心知再这么下去,军队的锐气就没了,立即挥手让骑兵出击。   费听春利的骑兵配备有一千多骑,从两侧包抄过去,银监卫一看,赶紧扭头就跑。   夏军哪里肯罢休,直接追赶,费听春利觉得有诈,赶紧下令撤回,但就这么一会就迟了。   侧翼有骑兵冲出,直冲夏军步兵本阵,费听春利见状大惊,侧翼防护薄弱,经不起冲击,赶紧调兵针对性布置。   夏军骑兵赶紧回援,之前逃窜的骑兵却又再次回来纠缠,而这个时候,小树林又有骑兵冲出。   这个费听春利的心理压力越来越大,而步兵们的心理压力更大,因为在他们的眼中看来,对方的兵力好像是永无穷尽一般。   从小树林冲出的骑兵,正好打击在夏军步兵的侧翼之上,因为之前侧翼的骑兵吸引了步兵阵的防护,另一侧的防御自然就松懈了,这下子骑兵长驱直入,骑兵的马刀挥舞,带走诸多人命。   经过前面的射箭、各方的吸引,其实步兵们的心理压力已经到了极限,在这么压力十足的冲击之下,步兵阵已然发生了骚乱。   银监卫的营长们立即发现了战机,呼啸着果敢冲阵。   其实骑兵对步兵阵并没有十足的优势,如果是正面冲阵,骑兵还真的没有什么优势,但经过这么几轮的压迫伺机绕后背冲、骚扰、包抄。   用优秀的机动性进行较大范围的移动,攻击敌军薄弱之处后,步兵已经被骚扰得眼花缭乱,心里压力极大,等被打破防御之后,阵型自然就乱了,散乱阵型的步兵,面对冲锋的骑兵,已然是无法抵抗了。 第524章 第一场大胜!   西夏骑兵见状大惊,想要过来支援,但这个时候,后面的小山坡上却是马蹄声大响,一支大队骑兵从山坡冲下来。   西夏骑兵首领大吃一惊,敌人来势太快,一下子从骑兵阵侧翼插入,将骑兵阵拦腰截断!   这是两队骑兵第一次短刃交接,这一交接,西夏骑兵又是肝胆俱寒。   因为他们发现,敌军骑兵的马是好马,骑兵更是壮硕,都是骑在马上,对方就是要高一头。   当兵器交接的时候,西夏骑兵更是吃惊,因为对方力大无穷,每一刀都是势大力沉。   一旦被砍中,要么甲裂人亡,要么被砍到地上,其实也是临死了。   而自己这边砍中对方的甲胄,却如同挠痒痒一般,除了迸射出一道火星,便再无其他的效果。   这是技术的代际关系了。   欧阳辩虽然在冶铁上没有给予太多的意见,但是他给冶铁设计的炉子和增加温度的各项工具,本身就是在提升钢铁的质量了。   关键是,这些年大规模的冶炼钢铁用于修路搭桥,这里面的规模足以让大宋的冶铁技术实现质的提升了。   所以银监卫的刀枪以及甲胄,都是优于这个时代的。   至于这一点为什么没有在宋军身上体现,那就是宋军腐败的问题了。   宋军因为腐败的采购系统,只会依赖之前的采购途径,新的技术生产出来的东西,根本就卖不进去,连棉衣棉被都没有采购,更别说刀枪甲胄了。   兵员素质、马匹、装备、战术全方位领先的情况下,在这种遭遇战中的优势就太大了,所以刚刚一接触,人数更多的西夏军立即就有了溃败的迹象。   费听春利久经战阵,经验非常丰富,知道这个遭遇战的亏是吃定了,有意想要拖阵保持实力,但两军已然纠结在一起,想要脱离哪里有那么简单,反而费听春利撤退的指令一出,西夏军立即溃败。   代蔚华敏锐嗅到了战机,立即下令以斩杀对方人命为主要目的。   在欧阳辩的战争论中,代蔚华这些年轻将领们总结出所谓的【欧阳辩十大军事原则】之一便是【以歼灭敌人有生力量为主要目标,不以夺取城市为主要目标。】   此次出兵的战略目标便是歼灭敌人的有生力量,也就是说,要以这一次的胜利,让人看到银监卫,也就是对外宣传的黑鹞子的战斗力,增加他们对黑鹞子的信心,也就是说让他们对李秉常的信心增强,如此一来,招募他们就成为可能。   在欧阳辩的计划之中,招募西夏军队是非常重要的一步,因为就目前来说,想要完全从宋境里面挖人出来,困难不少,先不说处境难不难,就是说要吸引人出来打仗,正常人都不会愿意的。   所以目前最有可能获得的力量就是西夏国,然而西夏国虽小,但那也是相对宋辽来说,而以银监卫的力量,无疑就是以蛇吞象。   但以欧阳辩目前的状况来说,即便是以蛇吞象,也得试一试了。   有个原因欧阳辩没有说,为什么他要假死道西夏来打拼,而不是在宋朝内部造反,着实是想要在宋朝内部造反夺取政权基本不可能。   赵家人用制度、用恩惠惠及读书人,形成了只有从外部推翻而无法从内部打破的架构。   如今这条路难不难?   难!   但比起在宋朝内部造反,着实要简单多了。   西夏的架构松散,真正的结构就只有朝廷那么一点,部落基本保持自主,而朝廷内部又是后党专政,这样一来,就有很多可以操作的空间了。   所以这一次就是要打出帝党的威风来,帝党只要展现出实力,就会有人闻风而来,别怀疑,愿意风险投资的人很多的,世界上不缺乏野心家,更不缺少走捷径的人。   代蔚华部用一场荒唐的遭遇战,打出了黑鹞子的第一枪!   费听春利久经战阵,经验非常丰富,但今天的决策绝对是不够英明的,至少在这个时候不应该先行撤退的,这个时候撤退,就和溃败没有什么区别了。   代蔚华又是用新式军制练出来的将领,用后世的先进军事思想武装过的青年将领,对于战绩的嗅觉极其敏感,在费听春利下令撤退的瞬间,立即嗅到了歼灭战的味道。   代蔚华立即下令全军以滚筒式追击法,就是全军分成三部,一段一段的截击滚筒式的前进,直至将敌人全部歼灭为止。   但西夏其他的军队闻讯来救援的时候,银监卫已经嗅到味道撤离了,而费听春利一部六千余人,活下来只剩身边的亲卫几百人,虽然不算是成编制全歼,但费听春利部已然废了。   一战下来,代蔚华部一千五百多人,斩首三千多人!   这是一场值得一说再说的大胜利!   当消息传回盐州城的时候,连欧阳辩都不敢相信。   种谊却没有什么意外。   他这么对欧阳辩说道:“你要对你的军队有信心,这些年你投入的资金,如果按照禁军的标准,完全可以建设一支人数十倍的军队,更别说你提供的那些建队方略更是无价之宝。   我、种遏、折驹、狄虎都是出身将门,我们更明白你提供的那些建队方略的宝贵。   一支从头武装到牙齿的军队,一支以先进思想武装脑袋的军队,一支以海量资金养出来的军队,歼灭四五倍的敌人本身就是应该,即便是面对十倍之敌,也该有全身而退的能力,才算是不算白费了你的苦心!”   欧阳辩一边苦笑一边心中欣慰。   银监卫的确给了他一个大惊喜啊。   不过欧阳辩之前的担忧也不是没有道理,毕竟银监卫不过是在宋境内剿匪的土鳖,有没有真的对外作战过,之前最厉害的不过是对宋军执行过两次恐吓行动,根本没有真正的打过生死战。   欧阳辩重生之前是个篮球迷,他知道训练和实战就是两回事,场下训练可能天花乱坠,但到了比赛的时候,可能连球都运不好的人比比皆是。   里面差得远呢! 第525章 我们还需要更大的胜利!   种谊对这一次的遭遇战评价颇高。   “……根据代蔚华的战报,虽然这是一次遭遇战,代蔚华的作战指挥虽然有些死板,但你一直坚持的骑兵要永远进攻的战术是贯彻到底了,又将骑兵战术中的迂回、诱敌策略执行得相当深入。   当然,战术是战术,此战展现出来的我军战士的个人能力也是非常出色的,在于西夏骑兵的对决之中,我军战士的个人力量胜出、骑术并不亚于西夏骑兵、而装备则是全面胜出,我们的马刀、钩镰枪、甲胄、马身护甲,在实战中有非常好的实用性。   这些都要得益于季默你的支持,要不是你,我们不可能拥有这么好的军队的。”   欧阳辩有些不太好意思。   关于骑兵的战术方面,他主要是用后世蒙古人的骑兵战术,也就是运用自如的诱敌战术(拉瓦战术),然后杂糅上普遍性的战略迂回战术,这是是骑兵固有的战术,古今中外无例外。   而所谓的战争论,可不仅仅是抄克劳塞维茨的【战争论】,里面可是吸取了很多教员的思想,毕竟教员才是古往今来第一的第一大战略家,第一军事家嘛!   欧阳辩只是将这些东西抄出来扔给银监卫,训练领悟的东西可不是他教出来,所以听到种谊的夸奖,欧阳辩脸上还是有些发烧。   ……   静塞军司。   颇超东青脸色严峻,看着手中的战报。   他的语气之中尚且带着不确定:“黑鹞子当真以一千多人斩首费听春利所部三千多人?”   探子回报道:“不止,那是确凿被斩首的人,实际上费听春利只剩下几百亲卫跟在身边,其余的人下落不明。”   颇超东青倒吸一口凉气。   颇超东青是颇超氏的族长,费听春利是费听氏族长,他和费听春利还是颇为熟悉的,费听族人骁勇善战,只不过人数少了点,所以费听氏势力不如颇超氏,但若是同样的人数,颇超东青不会愿意和费听春利所部打仗的。   现在费听春利所部五六千人,竟然直接被黑鹞子一个一千多人的队伍给斩首三千余人,并且生生给打溃散了,也就是说,费听春利这支军已经算是被全歼了。   此次白马强镇军司来了三万多人,光是这一次就折损了六千余人,恐怕这次都罗马尾要吃大亏了。   颇超东青让探子下去休息,脑子却在紧急的思索。   “不行,现在不能下决定,还得继续看看!”   颇超东青下了一个决定。   然而,颇超东青行事谨慎,却不料有人胆大包天,西寿保泰军司的首领野辞袭庆却是准备起兵了。   “大头领,真不等等看看局势再说?”   野辞袭庆的副手荣进明道。   荣进明是西夏汉人,之所以欧阳辩想要以西夏为根基争霸,自然是因为西夏并非是单一民族。   西夏境内以汉人为主,党项人为辅的这么一个人口结构,这才是欧阳辩有底气的原因。   西夏境内自秦汉就一直是汉地,汉朝移民洛阳以东的河南山东七十万贫民到宁夏和甘肃,其中十万人是到了朔方郡宁夏。   历史记载汉朝元朔二年,募民十万口徙朔方,或以关东下贫,这七十万汉人到了西夏时期人口早就过百万了。   所以这才是西夏一度执行汉礼的原因,李秉常一直说要恢复汉礼,就是因为他想拉拢国内的汉人势力。   而汉人势力中,有些势力愿意蕃化,比如梁氏,有些家族却是一直坚持汉化,比如李、杨、浑、潘、罗等大姓。   听到荣进明的劝阻,野辞袭庆狂笑道:“还等什么等,我早就想干他娘的!   那娘们把持朝政这么多年,将野辞氏放在这里守国门,野辞氏的好汉子在这里出生入死,但好处都被那班狗娘养的给分了,连点汤都不给咱们分!   你看那灵州自贸区,每天流淌着这河水一般的钱财,都被那班孙子给吞了,凭什么咱们野辞氏得不到好处,我们去宋境抢掠一番还要受到他们的斥责,凭什么!”   荣进明叹了口气,他当然知道野辞袭庆这口气忍了好久了。   尤其是这一次宋军大举入境,野辞氏让那个叫王韶的一通削,给削得灰头土脸,跑到山里面躲了好久才出来。   没想到刚出来梁氏的斥责就来了,将野辞袭庆骂了个狗血淋头,任是谁都忍不了的。   不过该劝还是得劝:“头,现在还不是时候啊,即便是加上咱们,也未必打得过梁乙埋啊。”   野辞袭庆哼了一声道:“怕什么,不满梁氏的人多了去了,他们早就想反了,不过他们存有顾虑罢了,谁都不想出头。   既然这样,咱们先给做个榜样,其他的人自然就站出来了。   李家的招牌还是有用的,既然要保李秉常,就要趁早,这样才会得最大的功劳!”   荣进明惊讶地看着五大三粗的野辞袭庆,想不到这个看起来铁憨憨的汉子,竟然还有这样的心思。   野辞袭庆又是哼了一声:“咋地,大块头也有大智慧,你莫要以往常的目光看我!”   荣进明干笑了一声,赶紧说道:“不不,我是在为头的大智慧而震惊。”   野辞袭庆哈哈一笑:“那我的想法如何嘛!”   荣进明点点头:“既然头想动,那就动,但是,把风声放出去就可以了,比如说给各家监司以及横山那边发公函,就说西寿保泰军司坚决拥护皇帝陛下李秉常的一切决定。   别人一看就知道我们投靠了李秉常,至于出战什么的,还可以等等,在西寿保泰军司里,咱们有城可守,再不济,咱们就投了宋朝,总是能够保全自己的。”   野辞袭庆闻言大笑:“还是你阴险,这样又抢了头功,又保证了安全,有百利而无一害啊!”   荣进明干笑了一声。   果然,西寿保泰军司的公函由信使发往各方,横山的欧阳辩也收到了。   收到公函的时候,欧阳辩已经知道,局面越来越有利了,但还需要更大的胜利! 第526章 活捉那个都罗马尾!   费听春利部几乎全军覆没的消息传回西夏朝廷之中,梁乙埋气得连着摔了好几件珍贵的宋朝瓷器。   梁太后立即下令将费听春利压回兴庆审判,并且命都罗马尾加快速度抵达横山,攻击横山盗的大本营。   但随后而来的公函却是让梁家姐弟悚然心惊。   ——野辞氏反了!   嗯,说野辞氏反了也不对,因为他们只是支持皇帝,支持皇帝不能算是造反吧?   “反了,反了,野辞袭庆是嫌命长了吧,立即,马上,派兵攻打西寿保泰军司,将野辞氏全都给我枭首,将脑袋用石灰腌好送回兴庆垒成京观,我看谁还敢造反!”   梁太后暴怒如雷。   然而,诏令并没有下达。   这个时候若是下这种诏令,只能是真的逼防西寿保泰军司,甚至可能激怒其他的部落。   所以西夏朝廷立即派使者去西寿保泰军司,带上了许多财物过去,想要将西寿保泰军司暂时抚慰下来。   与此同时,其他的军司也一个不落,派出使者带上财物去安抚他们。   以后有没有秋后算账不知道,但这个时候不能让他们当真加入帝党,否则梁氏危矣。   但那些都是虚的,最重要的是——后党急需一场大胜!   后党必须展示实力,这样才能够震慑蠢蠢欲动的各路诸侯。   这就是名不正言不顺的结果。   如果是李秉常执政,以正统继承人的身份,部落首领终究还是认的,但现在是李秉常带头反对后党,那么那些不得志的部落首领自然蠢蠢欲动起来。   在这双方都需要大胜来抢占优势的时候,欧阳辩却让种谊给各路银监卫下了一个指令。   “……力求在运动中,歼灭敌人,同时注重阵地攻击战术夺取敌人的据点和城市。   在攻城问题上,一切敌人守备薄弱的据点和城市坚决夺取之;   一切敌人有中等程度的守备而环境又许可加以夺取的据点和城市相机夺取之;   一切敌人守备强固的据点和城市则等候条件成熟时,然后夺取之。   力求以运动战歼灭敌人,以攻取城市压迫敌人,展示我军之威武,增强欲投我军之可能的伙伴之信心,如此以往,大事偕矣!”   种谊处于对欧阳辩的信任,将指令发布出去,但是却皱起了眉头问道:   “季默,你的想法我能够理解,就是避开敌人想要寻找我们主力决战的想法。   尽量以游击战去歼灭敌人的有生力量,同时辅以攻取守备薄弱的城市。   尽量营造一种攻城拔寨的大势,增强那些想要弃暗投明者的信心。   但有一点不会知道你有没有想过,一旦都罗马尾一路直指盐州城,盐州城的安全该如何保障?”   欧阳辩笑道:“如果都罗马尾如此坚决的话,我们就赶紧逃,盐州城不要也罢。   所谓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盐州城虽好,但咱们的目标并非盐州城。   况且,也要等都罗马尾能够走到这里再说。”   种谊有些忧心,欧阳辩却悠哉悠哉的跑去钓鱼去了。   ……   欧阳辩说得对,都罗马尾想要到达盐州城,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情。   都罗马尾极其憋屈,他从来没有打过这样的仗。   银监卫分成小股敌对,以连排为单位打游击,一路上不断地骚扰他,逼迫他不得不随时停下来扎稳阵势准备迎敌,但一旦他稳扎稳打,银监卫立即消失不见。   都罗马尾被骚扰得心烦,令骑兵追击,但骑兵追击出去之后,就基本回不来了,逃回来的人说,他们追出去,就被诸多骑兵围攻至死。   这样停又停不得,赶路又快不起来,让都罗马尾深感憋屈。   迫不得已之下,都罗马尾亲自带着全部的一万多骑兵结队追击,这样才能够保证追击的骑兵的安全,但都罗马尾没有想到的是,他们也追不上银监卫。   因为银监卫一人三马,配置的都是健壮的好马,所以根本就追赶不上,追赶半天,就是追了个寂寞。   然后,都罗马尾返回的时候发现,留在原地的步兵被袭击了。   都罗马尾之所以敢将步兵留在原地,是因为步兵足足有一万多人,接近两万人的数量,原地驻扎,骑兵想要攻打并不容易,所以这才放心的追击出去。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银监卫通过大迂回战术,纠结六个团,大约一万骑兵,全力冲击都罗马尾留下的步兵。   就步兵防御来说,都罗马尾还是高估了西夏的步兵的战斗力,西夏一向以骑兵为优势,步兵上其实远比宋朝步兵要差得多,毕竟他们有马,自然不用花大力气发展步兵嘛。   以往的时候,也是他们保持进攻的态势比较多,少有需要以步兵防守骑兵的时候,所以他们并没有宋朝步兵对抗骑兵的经验。   在银监卫以后世蒙古骑兵战术的不断袭击之下,终于打开了一个缺口,银监卫大队骑兵冲锋而入,经过半天鏖战,彻底将其击溃,斩首八千多,其余步兵溃散!   等都罗马尾赶回来的时候,营地只剩下一地的狼藉。   就剩下这么一点兵马,都罗马尾心中生寒,掉头就带着骑兵往兴庆跑去。   这个时候他并不敢跑去静塞军司求助,因为这个时候去,有可能直接被绑了送去李秉常处。   ——谁知道静塞军司是不是已经反水了。   都罗马尾落荒而逃,但是欧阳辩并没有打算放过他,他在知悉西夏步兵已经被银监卫击溃的时候,又发了一道指令。   “……善于利用两个战役之间的间隙休息和整训军队休息的时间,一般的不要过长尽可能不使敌人获得喘息的时间。   如今敌酋都罗马尾已经肝胆俱寒,失去锐气,此时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全军截击,活捉那个都罗马尾!”   都罗马尾带着所部骑兵,舍弃辎重一路狂奔,赶到灵州城的附近,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那横山盗竟然敢猖獗到那种地步。   正是因为这种大意,让他付出性命。 第527章 兴庆不相信奇迹!   灵州城也叫西平府,也是精锐中央军翔庆军的驻扎地,不过因为大军需要大量的饮水,所以翔庆军在灵州川驻扎,灵州川位置在灵州城的城南。   而都罗马尾抵达的位置是在灵州城的东面。   正是这么一个距离,就让都罗马尾遗憾终身。   都罗马尾远远看到灵州城的时候,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松弛了下来,而灵州城方向有大队骑兵迎面而来。   都罗马尾有些好奇,难道是翔庆军要出去执行任务?   奇怪的是,那骑兵也并没有打任何旗号,直直往都罗马尾所部冲了过来。   由于灵州东城门就这么一条道,冲过来也是正常,毕竟都要从这条道经过嘛。   但是随着骑兵的接近,都罗马尾却有些感觉不对劲,因为对面来的骑兵,装束根本不像是西夏兵,而像是打过几战的横山盗。   但都罗马尾是决计不敢相信的,因为那些骑兵的身后可是灵州城,他们总不能将灵州城给占了吧?   就这么一迟疑,那骑兵就靠近了,这下子都罗马尾终于确定了——这特么真的是横山盗啊!   都罗马尾撕心裂肺地嘶吼起来:“备战,备战,备战!”   然而这个时候再喊,已经没有太大的意义了,冲起来的骑兵和站在原地的骑兵,那根本就不是一类的兵种。   银监卫狠狠插进白马强镇军司的骑兵之中,顿时人仰马翻,几个呼吸之后,白马军司的骑兵队就被穿透了,但这还没完,银监卫快速转头,再次穿刺。   都罗马尾倒是带着亲卫大声呐喊,拼命收拢晃乱的骑兵,但就这么短短瞬间又能够拉起多少人?   大多数人就是靠着个人武勇往上冲,但面对成集团的冲锋,根本是没用的,白马军司骑兵再次被穿透!   两次被穿透之后,白马军司骑兵已经失去了抵抗的胆量了,一声呐喊之后,纷纷拨马就逃。   都罗马尾大声喊叫让他们回来,他心里非常清楚,这个时候看起来危险,但只要将他们拖在这里,等翔庆军赶来,就是全歼的局面!   但没有人听他的。   代蔚华带着自己的骑兵团,身先士卒冲在前面,连着穿透了两次,还待再冲杀一次,却看到被亲卫围在中间,还不断在大喊的都罗马尾。   代蔚华眼睛一亮,用马刀指着都罗马尾喊道:“抓住那个人,他应该就是都罗马尾,随我冲!”   代蔚华部一个个眼睛发红,嘶吼着跟在代蔚华的身后冲杀过去。   都罗马尾的亲卫顿时被冲散开来,代蔚华钩镰枪狠狠砸下,将都罗马尾打落在地。   一个骑兵将都罗马尾身侧飞驰而过,伸手一捞,将他挟持上了马背,用马刀刀柄一磕,都罗马尾顿时翻了白眼晕了过去。   代蔚华大喜:“干得漂亮!快去报告狄将军和折将军,已经活捉都罗马尾,可以撤退!”   远处已经有马蹄声轰隆而来,银监卫赶紧撤退,灵州城东城门留下四处逃散的骑兵和尸体。   ……   “耻辱啊,真是天大的耻辱,竟然让人在灵州城门口见都罗马尾给活捉了去,废物,真特么是废物!”   梁乙埋大发雷霆。   但雷霆之怒下面,却是一股彻骨的寒冷。   横山盗为什么能够悄悄地抵达灵州城,却没有人汇报回来,让翔庆军有所准备?   要知道这一路上可是有铁门关、白池城、盐池、耀德城等城市关隘,横山盗怎么可能一个都没有惊动,就直接在灵州城劫持了都罗马尾呢?   难道是横山盗将这些城市关隘都给打下了?   这根本不可能,几天的时间,怎么可能将这些全部都给打下来,那么唯一的可能便是——这些城市和关隘,都投降了他们党项的皇帝李秉常了!   其实他还真的是误会了,银监卫能够抵达这里,是因为银监卫是绕开了这些城市关隘,虽然绕了路,但依然比都罗马尾先到,那这就是银监卫已经训练的快行军的训练了。   这些年银监卫纵横大江南北,算是将长途行军给练出来,可以这么说,在这个时代,没有谁比银监卫更加擅长赶路了。   那不是因为银监卫有马的原因,而是他们更加擅长忍耐疲劳以及懂得科学赶路。   银监卫的意志更加的坚定,这就是根本的原因。   银监卫爬山涉水,绕过城市关隘,然后赶在都罗马尾所部之前埋伏在灵州城附近,然后一举掠走都罗马尾,整个下来简直就是军事史上的奇迹。   不过这个时候的梁乙埋姐弟不相信奇迹,他们只相信阴谋。   各地监司也不相信奇迹,他们相信的是利益。   ……   “妈的,房当氏、细封氏也太无耻了吧,竟然偷偷投降了陛下,这不是抢我的功劳吗,不行,荣进明,立即点兵,我要去向我们的皇帝陛下请命出征!”   野辞袭庆大声骂道。   荣进明也有些惭愧,赶紧道:“是,我立即去!”   第二日,西寿保泰军司点了两万多人浩浩荡荡的出发,将对面的宋朝守将给吓得够呛。   西寿保泰军司和静塞军司相离不远,静塞军司又是在横山地区与西寿保泰军司之间,西寿保泰军司这么一动,静塞军司的颇超东青就有些坐不住了。   这个坐不住倒不是要和野辞袭庆争功劳的意思,而是怕野辞袭庆将静塞军司当成投名状给打了,那才是冤枉呢。   还真别说,野辞袭庆的确有这样的心思。   既然要投李秉常,那么站在梁氏那边的人都是敌人,既然如此,那就干脆给打了,既能够增强李秉常夺权的胜算,又是一个大功劳,何乐而不为呢?   “头,您得尽快决定了,是站李秉常还是站梁氏,若是不尽快决定,恐怕到时候两头都不落好。”   颇超东青的智囊道。   颇超东青迟疑了一下:“你觉得呢?”   智囊是个汉人,闻言一笑:“自然是站在强者的身边。”   “梁氏?”   智囊摇摇头:“形势已经有了变化,现在强者是我们的皇帝陛下!” 第528章 我章惇是大夏之民!   “李秉常?”   颇超东青很是诧异。   也怪不得颇超东青感觉到诧异了,毕竟李秉常方虽然挫败了白马强镇军司的进攻,甚至胆大到灵州城下将都罗马尾给活捉了,但这并不意味李秉常方的实力就胜过梁氏了。   毕竟现在梁氏还占据着中枢呢,现在真正表达归顺李秉常的只有野辞袭庆那个二愣子,但就一个军司的归顺,并不能影响大局。   “呵呵,我们汉人有句话叫名正言顺,大夏是大家的大夏,但终究是李家的大夏。   李秉常若还是以前那个躲在深宫里的小孩,大家认得便是梁氏。   但李秉常既然逃出来了,还有一支足够强大的军队,那么他的影响力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现在李秉常的黑鹞子将白马强镇军司打得落花流水,还活捉了都罗马尾,这说明他的实力很强。   有这样的实力,只要有人站在他的身边,他的实力就会越来越强。   野辞袭庆这人不简单啊,不仅有野心,还十分的果决,在看到这种局势的时候,立即下注,现在甚至都起拔投靠李秉常了,若是李秉常当真夺回天下,野辞氏的崛起就在眼前了。   头,这个队始终是要站的,现在李秉常的势头非常好,只要咱们静塞军司加入,加上西寿保泰军司和李秉常控制的横山地区,那么这边陲就能够连成一片了。   东边两大对抗宋朝的前线军司,实力不比翔庆军以及禁军实力差,足以抵挡了。   关键是,西寿保泰军司以及咱们静塞军司一起加入皇帝陛下这一边,绝对会形成一股大势。   毕竟李秉常才是名正言顺的大夏皇帝,梁氏不过是后党而已,该支持谁,难道有那么难选择么?”   智囊的话让颇超东青心中一动。   他斟酌了一下道:“那咱们……就向咱们的皇帝陛下效忠去?”   智囊微笑点头。   颇超东青微微颔首:“我先想一想,张先生先去休息一下吧。”   智囊退下。   颇超东青看着智囊的背影,眼中若有所思。   后面有人踱步出来。   颇超东青并不吃惊道:“你怎么看这个张师臣?”   出来的人也是一个汉人,这个汉人叫罗居益,是当地罗姓大族,罗姓大族是汉族,但他们和颇超氏一向合作紧密。   罗居益也是一脸的若有所思:“颇超兄,这个张师臣可不简单啊。”   颇超东青笑道:“当然不简单,从宋境来投的宋人就没有一个是简单的,恐怕张师臣这个名字都是假的。   但我留下他,是这个人着实眼光毒辣,出谋献策,谈天论地,见识极为广阔,他的才华是我生平仅见,这样的人,绝对不会是什么无名之辈,但张师臣这个名字,我却是从来没有听说过。”   罗居益点点头:“嗯,颇超兄,这样来历不明的人,还是莫要放在身边好,不然恐有肘腋之变。”   颇超东青笑了笑道:“嗯,这个我心里有数,不过罗兄,你觉得他的分析如何?”   罗居益斟酌了一下道:“他的分析不无道理,就目前来说,李秉常还真的有可能夺回权位,既然要站队,我们就干脆站在李秉常这边,否则我们立即就会受到野辞袭庆和黑鹞子的联手攻击,他们是不会允许静塞军司将他们分成两截。”   听到罗居益这么说,颇超东青终于下定了决心:“好,那我们便投李秉常,不过,这个张师臣我倒是要看他是什么人,罗兄,麻烦你将他叫进来。”   罗居益点点头去了,一会的时间,罗居益便带着张师臣归来。   颇超东青笑道:“张先生,我刚想过了,您的建议是非常好的,我决定向咱们的皇帝陛下效忠,不知张先生有何教我?”   张师臣看起来并无讶异,似乎早就知道颇超东青会做这个决定了,闻言笑道:“那就请颇超兄发公函,横山那边、野辞氏那边都要发,还有其余的监司以及城市,都要一一发函,这样可以营造大势,让更多人投向陛下,这样大势可成!”   颇超东青点点头道:“那横山那边呢?”   张师臣道:“如果颇超兄信得过,张某这便走一趟,一来向陛下表达颇超氏和罗氏的效忠之意,二来嘛,则是要谈清楚该如何配合作战等事宜。”   颇超东青喜道:“如此甚好,不过,张先生在那边难道有熟人吗?”   张师臣听出颇超东青的试探之意,到了这种境地,便也不再隐瞒,笑道:“实不相瞒,张某之张,并非弓长张,而是文章之章……”   罗居益吃惊道:“章惇张子厚?”   张师臣……哦,不,章惇,他有些诧异道:“罗兄也听说过章某?”   罗居益一脸的惊叹:“章兄的大名,罗某略知一二,我有一个堂弟,就在吐蕃那边做生意,对吐蕃的消息还是知道一些的,近些年宋朝的熙河开边,是两个了不起的年轻人干成的,一个叫王韶,一个叫章惇,了不起啊,了不起!”   章惇谦虚一笑:“主要还是子纯兄的手笔,章某不过是查漏补缺罢了,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罗居益赞叹道:“章兄这话就太谦虚了,据我那堂弟说,开边之时,章兄采取的招抚、征讨、屯田、兴商、办学相结合的战略方针,效果简直是拔群,“用兵有机略”,“每战必捷”。.   熙河之役,拓边二千余里,收复熙、河、洮、岷、叠、宕六州,让大夏有腹背受敌之忧,这等丰功伟绩,哪里是一句查漏补缺可以形容的。”   颇超东青的脸色不太好,沉声道:“所以,章兄其实是宋朝的奸细?”   章惇笑了笑道:“非也非也,章某既然来了,就已经不是宋朝之民了,如今的章惇,是大夏之民。”   颇超东青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你是李秉常的人?”   章惇笑了笑道:“颇超兄这么想也行,不过颇超兄放心,章某对静塞军司没有半点恶意,是真心想邀请静塞军司弃暗投明,一起拥护大夏的皇帝陛下。”   颇超东青和罗居益面面相觑,感觉颇为魔幻,一个宋朝人,口口声声说拥护大宋的皇帝陛下,这个世界是怎么啦? 第529章 米粒之光,岂敢与日月争辉?   宋朝文人投靠西夏也有不少,比如说鼎鼎有名的张媛、景询这些人,但这些人的共同特点就是在大宋朝不得志,因此对宋朝怀恨在心,干脆投了西夏,以求的荣华富贵。   但章惇明显不是啊。   章惇因为和王韶一起主持了熙河开边,帮大宋朝开创了有宋以来最大的军事成就。   按理来说,有这样的功劳,章惇回去之后高官得做,甚至几年后当上什么枢密使都有可能的。   那可是入相,怎么都谈不上不得志吧?   这么一个人,怎么就隐姓埋名,来到自己的手下,然后怂恿自己去李秉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颇超东青百思不得其解。   “我很难理解。”颇超东青道。   章惇明白颇超东青的困惑,但他只是微微一笑:“颇超兄在意皇帝宝座上坐的是谁吗?”   颇超东青摇摇头,又不是我做皇帝,其余的谁做还不是一样,梁氏掌权还是李秉常掌权,对他来说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同,当然啦,如果他能帮李秉常夺得天下,那就不一样了。   “那颇超兄会在意皇帝宝座上坐的是汉人还是党项人么?”   颇超东青又摇摇头,如果介意的话,梁氏执政,他就该起兵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罗居益道。   章惇笑道:“如今辅佐皇帝陛下的是一帮汉人,皇帝陛下也想要实行汉礼,以后的大夏,将不分蕃汉,党项人也好,汉人也罢,都是一样的,既然如此,我这个汉人支持皇帝陛下,那又有什么奇怪呢?”   罗居益盯着章惇道:“你还是没有告诉我们,你到底想要什么?   别和我说什么权势,你若是在乎这东西,在大宋朝就唾手可得,没有必要来大夏。   论富庶,大宋可比大夏富裕多了,哪里才是文人的天下。   所以,你到底想要什么,或者说,你们这帮人,到底想要什么!”   面对罗居益的咄咄逼人,章惇皱了皱眉头,今天若是不给出一个答案,恐怕是走不出这里了,想要送给欧阳辩的大礼,恐怕也是送不成了。   章惇想了想道:“你们知道现在李秉常身边的人是谁吗?”   罗居益和颇超东青对视了一眼,俱都摇头。   章惇笑道:“欧阳辩。”   章惇这话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将罗居益和颇超东青炸到懵逼。   “永兴军路经略使欧阳辩?他不是死了么,如果是他,为什么要隐姓埋名来辅佐李秉常,他是疯了吗,难道……你们是来颠覆大夏的!”   颇超东青紧紧盯着章惇,右手已经握住了腰间的刀柄,若是下一句章惇没有回答好,恐怕当场就要被刀给劈了。   章惇展颜一笑,双手拢进衣袖之中,神态极为放松。   “颇超兄,罗兄,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   章惇的神色渐渐变得庄重起来。   “有一个人,在他很小的时候,那时候才八九岁,那时候他已经表现出他的聪明才智,于是他的师长便问他以后想要干什么,一开始他并不想说,但后来被逼急了,便说出了那四句话。   那四句话便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罗居益惊道:“这不是欧阳辩的名言么?”   颇超东青不爱读书,但这四句话他却听懂了,而且是那种振聋发聩的感觉。   章惇点点头,语气之中带着敬重。   “没错,就是季默,季默考上了状元,然后便开始做官,他心怀着使命,所以一路创建大宋中央银行,之后又全面修路、在之后便是开始改革,大宋也因此变得富强起来。   但是,在大宋朝内,保守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季默无论做什么,都有人反对,季默因此几起几落。   尤其是他被贬来永兴军路这事,更是让他明白了,也让我们这些一直跟随他的人也都明白了,想要实现理想,在大宋根本就做不到,除非造反,但想要在大宋造反太难了。”   罗居益道:“所以,你们将目光投放在大夏身上?”   章惇点点头:“没错,也不怕告诉你们,我们想要的是,以大夏为根基,逐步吞并辽国、宋朝、西边的回鹘、南边的吐蕃诸部,建立起一个超大的国度,恢复汉唐雄风!”   颇超东青和罗居益有些瞠目结舌起来,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章惇,他们两个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章惇笑道:“觉得我们都是疯子?”   罗居益没有说话,但他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颇超东青却是怒道:“疯子,你们都是疯子!”   章惇哈哈大笑了起来:“是啊,我们都是疯子啊!   其实你这么想也正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也在问自己,我是不是疯了,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竟然还付诸行动了!   我也想不清楚这个驱动力是什么,但突然有一天我想明白了,是因为欧阳辩!   是因为对他的信任,我才觉得这件听起来不可思议的事情,其实并非完全是天方夜谭。   你们如果见过欧阳辩,你们恐怕也会这么想的。”   章惇的话让罗居益以及颇超东青对欧阳辩那个素未谋面的年轻人产生了莫大的兴趣,因为章惇的话里行间,对那个年轻人不仅尊敬,而且是全然信服的感觉。   罗居益很是不可思议道:“章兄,你是我见过最有才华的人,可你却这么钦佩这个欧阳辩,难道他比你还出色么?”   颇超东青忍不住点头,在他的眼里,章惇着实是个非常了不起的人,也是他见过最聪明的人,难道还有人比章惇还厉害?   章惇忍不住苦笑道:“我和季默怎么能比,米粒之光,岂敢与日月争辉?   你们若是知道欧阳辩所做之事,度过他所著之书,见过他这个人,聆听他的话语,你们便能知道,在他面前,没有人敢自矜聪明,没有人敢自矜才华。   你们可以找做生意的宋朝商人打听一下,倒是可以了解一点他。   不过,那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我和他相识十几年,都不知道他的学识的边界在哪里,他简直就是天人!”   颇超东青和罗居益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一般。 第530章 他可能是我的贵人!   “你说这个欧阳辩究竟做过什么事,你和我们讲讲。”   罗居益好奇道。   章惇摇着头笑道:“我讲了不算,有帮他吹嘘的嫌疑,你们找人问问便是。”   颇超东青点点头:“好,这个我们自己去查证,但支持陛下之事,就要拜托章先生了。”   章惇定定地看着颇超东青:“颇超兄,当真决定好了?”   颇超东青一笑:“别以为党项人便不知礼义廉耻孝悌忠信,忠君爱国,我们也还是懂的,以前是迫不得已,但现在陛下既然想做一番大事,我们臣子怎么会不支持呢?”   章惇笑了笑不置可否:“既然如此,那便请颇超兄手书,我带着去见皇帝陛下吧。”   颇超东青微笑点头:“理当如此。”   一会之后,章惇拿着离去,罗居益急道:“颇超兄,这样会不会着急了些,这个章惇,以及那个欧阳辩,是敌是友还分不清呢,我们这就下注,会不会早了点?”   颇超东青冷静地摇摇头道:“不,至少可以确认的一点是,陛下的确在他们的手上。”   罗居益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我们将陛下救回来?”   颇超东青一笑:“现在说这个还早,罗兄,你帮我去找一些宋商,我亲自问问他们,我倒是想看看这个欧阳辩到底有什么能耐。”   罗居益倒是笑道:“说来也巧,我们这里还真的有一批宋商,他们从我们这里经过,被我给抓了。”   颇超东青诧异道:“你抓他们干嘛?”   罗居益笑道:“他们的货物不错,我想买下来嘛。”   颇超东青微笑点头,什么买不买的,罗居益估计是想直接截下来吧,至于会不会给钱,这个就只有天知道了。   不过这个倒是没有什么,毕竟现在宋夏的贸易还没有恢复,现在这些人过来,随便给按个奸细的罪名,杀了都没有人管的。   罗居益将人带过来,只带过来两个带头的商人,两个商人四十出头的模样,据他们自己交代,两人是合伙人,一个叫俞自铭,一个叫傅允蹈,此次来走这条线路,是想开拓新的商路,没想到在这里被逮了。   俞自铭见到颇超东青,赶紧连连求饶,愿意奉上所有的货物,只求活命。   颇超东青温言道:“俞先生莫要着急,我有些事情想要问问你们,希望你们知无不言。”   俞自铭赶紧道:“将军请讲,我们两人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颇超东青道:“你们知道欧阳辩么?”   俞自铭楞了一下道:“您说的可是翰林学士欧阳辩,也就是永兴军路经略使欧阳辩?”   颇超东青点点头。   俞自铭有些为难:“将军,这个欧阳辩我的确了解不少,但您知不知道他已经去世了?”   颇超东青脸色沉重起来:“是啊,我也是刚刚知道,我看过他的那首词,叫明月几时有的,写得实在是太好了,我也是好奇,才想多了解了解他,看看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够写出这么脱俗的词来。”   罗居益忍不住看了颇超东青一眼,心里有些发笑,没想到你这浓眉大眼的颇超东青,也有这么多的花花肠子啊。   俞自铭听到此话,便了解了,叹息道:“欧阳辩的确是一个……是一个……”   话到嘴边,俞自铭却是不知道怎么说了。   “怎么?”颇超东青道。   俞自铭苦笑道:“我当真不知道该如何描述他比较合适,我就随便说说,将军随便听听便是。”   看到俞自铭的神色,颇超东青的好奇心终于被勾引了出来:“你说,没关系的,多离奇都没关系。”   俞自铭道:“倒不是离奇不离奇的,这么说吧,这位欧阳学士,刨除他的家世不说,光是他本人,便真的是足以号称传奇了。   我给您说说几个关键词,或许您就大约能够勾勒出他的形象了。   神童、绝顶聪明、状元郎、豪放派词宗、天下第一大财神、铁骨铮铮御史、三代帝皇面前红人、大宋朝第一年轻宰相、大宋人样子……”   俞自铭苦笑道:“将军可别以为我是在大放厥词,这些……咳,我自己说出来都有些不太敢相信,但真的是真实存在的。”   颇超东青和罗居益惊诧对视了一眼,如果是这样,那么章惇所说,那还真的不是虚言了。   颇超东青赶紧问道:“我是信得过你的,你一件一件说来,本将最爱听故事了,你慢慢讲,来人啊,给俞先生以及傅先生上茶!”   俞自铭见颇超东青没有动怒,心中一喜,便就一五一十讲来。   欧阳辩身为大宋商人的骄傲,早就成为了商人心中的偶像。   他们对于欧阳辩的种种事情都知道不少,说起来还真的是如数家珍,几乎没有什么遗漏的。   颇超东青和罗居益越听越是震惊。   之前章惇盛赞欧阳辩的时候,他们还只当章惇是想替欧阳辩招揽他们,所以不惜以自己衬托欧阳辩。   但听这个俞自铭以及在旁补充的傅允蹈,他们的脑中终于勾勒出这么一个复杂的形象出来。   听完俞自铭两人的讲述之后,颇超东青和罗居益都陷入了沉思。   世上当真有这么完美的人么?   听起来好像是天方夜谭一般,但章惇和这个俞自铭傅允蹈不可能串通。   但他们却不约而同的将里面诸多细节披露出来,里面的细节非常详尽,根本不可能撒谎。   “……所以,将军应该能够理解我的苦恼了吧,您问我,我如果如实说来,您肯定会认为我是在胡言乱语。   毕竟这么一个人,如果我不是身在大宋,如果不是有幸加入大宋商会,有幸看着他一路走过来,如果是别人告诉我有这么一个人,我肯定会啐他一口,然后骂他忽悠我!”   俞自铭哭笑不得。   颇超东青舒了一口气,然后让人安排俞自铭两人去吃一顿好的。   “将他们两个放走吧,货物的话,也别扣了,礼送出境就好了。”   罗居益有些不甘心,颇超东青却道:“这两人呢也都是大宋商会的,估计和欧阳辩也有牵扯,不宜得罪。”   罗居益瞪大了双眼。   颇超东青笑道:“罗兄你知道当年那个算命先生和我说的话吗?”   罗居益和颇超东青算是世交,从小就是一起长大的,对颇超东青的事情非常了解,他眉头一皱,想了一下,脸色有些震惊起来。   “你是说那先生说你会在快四十岁的时候,遇到一生中的贵人,从此以后,你便能够真正的平步青云?”   颇超东青笑道:“我今年三十九了。”   罗居益一脸震惊。 第531章 来看爸爸的见面礼!   罗居益沉默了一下道:“真要投李秉常?”   颇超东青摇摇头道:“不,我们不投李秉常,我们投欧阳辩。”   罗居益竟然不觉得惊奇,反而认可的点点头:“李秉常估计也只是个傀儡,唯有欧阳辩,才值得我们投靠……说实话,现在我想一想章惇所说的所谓理想……还特么的真是带劲啊!”   颇超东青深有同感:“是啊,那四句话怎么说的,生什么民,又立什么心?”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罗居益道。   再次听到这句话,颇超东青激动得喊了一嗓子:“没错,就是这个了!   老罗,我这前半生浑浑噩噩的,就靠着家里混吃等死,原本不过想着就守着这里,就这么过一辈子了!   但我现在终于找到令我愿意投入的事情了,等我见了欧阳辩,如果真的是那么厉害,那我就跟着他,造反啦!”   罗居益笑了起来,脸上也有了几分老夫聊发少年狂的羞涩,大力地点头:“嗯,我陪你!”   两人相视而笑。   ……   “老板,有一个叫张师臣的人求见,说是静塞军司颇超东青派来的。”   欧阳辩闻言抬头,惊喜道:“静塞军司的,快快有请!”   欧阳辩端坐内堂,以免被人看出他的迫切,但见到所谓张师臣的时候,欧阳辩却是兴奋得蹦了起来。   “子厚!怎么是你!”   章惇看到欧阳辩欣喜激动得模样,心下温暖而感动。   “季默,我来啦!”   欧阳辩狠狠与章惇抱在一起,大力地拍打后背,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谁都有可能不来,但子厚一定会来的!”   欧阳辩大声道。   章惇时常带着阴阳怪气笑意的脸,如今挂着的却是热烈而真诚笑容,他不停的点头:“对,为了季默,章某也一定会来的。”   欧阳辩大力点头:“有子厚来,大事可为!”   两人相视而笑。   章惇的到来,的确让欧阳辩心中安稳下来。   在别人的眼里,章惇轻率、狂悖、骄傲,但在欧阳辩的心目中,章惇重情重义,骨气清粹,乃是天下第一等的好朋友。   这是其一。   其二,章惇的机略是欧阳辩最需要的。   在嘉佑二年的同年中,大家公认欧阳辩是第一聪明人,第二聪明人是程颐,而第三聪明人就是章惇了。   不用怀疑,这话是邵雍说的,邵雍在一次宴会上说过,天下聪明过人唯程颐,其次则章惇,而欧阳辩,非天下人,乃是天上人。   苏轼对章惇也颇为欣赏,私下里和欧阳辩说过,子厚奇伟绝世,自是一代异人,至于功名将相,乃其余事。   有章惇到来,欧阳辩就可以发挥自己对于大局的把握,而将具体执行的问题交予章惇。   倒不是说章惇的战略目光不好,而是在这个时代,就没有比欧阳辩看得更加长远的人了。   欧阳辩问起了章惇这几年的事情,章惇一五一十说来,大部分欧阳辩都是听说过的。   熙河开边这么大的事情,欧阳辩自然是要关注的,不过他关注的是王韶的身体。   “子纯兄身体状况如何?”   欧阳辩问道。   章惇笑道:“好得很,一天能吃二斤肉,天天跟着军队的人一起操练,也不怕失了体统。”   欧阳辩笑着点头,他之所以这么问,是怕王韶的身体出问题,历史上王韶死得很惨,胸前长了个毒疮,都烂透了,能看到五脏六腑。   欧阳辩怀疑是病毒或者是肿瘤,但历史记载不多,也无从猜测。   欧阳辩舒了口气,章惇笑道:“那家伙还是迂腐啊,我要过来,劝他一起来,他还是有些犹豫。”   欧阳辩笑道:“无妨,人各有志,来的是朋友,不来的也是朋友,去留肝胆两昆仑。”   章惇笑道:“你季默心胸广阔,不过子纯也有自己的想法,具体如何我不清楚。   我临走时候,他倒是和我说了,他说,你去了季默那边,便好好地帮他,熙河那边,如果有需要,他会帮忙的。”   欧阳辩笑道:“我就知道子纯不会袖手旁观的,有他在熙河,想来我们能够做得事情更多了。”   章惇笑着点头。   “倒是子厚你好像是以静塞军司使者身份前来,这是什么情况?”   欧阳辩奇道。   章惇从袖子中掏出书信拍了拍:“瞧瞧我给你带的见面礼。”   那股得意劲,就像是回家的父亲给儿子炫耀带回来的奥特曼一般。   欧阳辩心中带着异样的感情,但看到书信的内容,却忍不住笑颜逐开:“子厚不愧是我的知己啊,知道我最需要什么。”   章惇笑道:“颇超东青可用,不过能够用到什么程度就要看你了,我看他并非什么忠臣孝子。”   欧阳辩却不太在意:“不用他是忠臣孝子,只要他畏威即可,怀不怀德不重要,只要我们始终比他强大,给他想要的,他就能够为我们所用。”   这话让别人听了肯定会有意见,但章惇却是认真的点头,他们都是非常实用的人,什么用人人品道德至上这些话,在他们这里并没有很多市场。   唯才是举才是第一要素。   章惇点头道:“西寿保泰军司也似乎起拔了。”   欧阳辩道:“没错,西寿保泰军司的野辞袭庆,此人也是个野心家,把握的时机非常好,虽然是一大助力,但也要防止他抢班夺权的可能。”   章惇皱起了眉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以后这样的情况会越来越多,季默我们得不断地吸收汉人势力,才能够缓解这种局面,否则到时候党项人势力过大,李秉常会有想法。”   欧阳辩点点头:“你考虑得非常有道理,想要吞并西夏,汉人的势力就必须得用起来,不然党项人一定会势大难制。现在的局面,子厚有什么办法吗?”   章惇一笑:“莫如先收服颇超东青,有颇超东青的效忠,野辞袭庆也能够看清局面。”   欧阳辩眼睛一亮:“子厚是有想法了吗?”   章惇笑着点头。 第532章 且看我给诸位助助兴!   “……辩闻颇超军司弃暗投明,心甚喜之,为军司贺,辩愿拿下白池城、铁门关、左春泽、柳泊岭为军司贺,博军司一笑……”   颇超东青放下手中的信函,提起眉头看向旁边品茶的章惇。   “章先生,这欧阳参政是在向我示威啊!”   章惇嘿了一声:“非也,军司也可将其看做是向合作伙伴展示实力,以方便分清主次。”   颇超东青嘿嘿一笑:“也成,那便瞧瞧便是。”   罗居益匆匆而来:“军司,外面野辞袭庆叫阵。”   颇超东青看向章惇。   章惇笑道:“正好有给野辞袭庆之书信,我去请他进来吧。”   章惇出去城外,过了不久带着野辞袭庆以及护卫而来,看到颇超东青,野辞袭庆咧嘴一笑:“没想到你这浓眉大眼的颇超东青,也会背叛朝廷。”   颇超东青嗤笑:“都说野辞袭庆是个野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效忠皇帝陛下,怎么叫背叛朝廷,这道理你都不懂。”   野辞袭庆脸上有些挂不住,喝道:“你这野猪,怎敢叫我为野人?”   章惇赶紧站出来当和事老:“两位莫要争吵,既然支持陛下,便该团结一致,若是内部不和,怎么击败敌人,这可是关系身家性命的事情。”   野辞袭庆虽然浑,但也并非真的蠢笨,蠢笨的人当不了军司,闻言哼了一声。   “章先生是个能人,罢了,我不和他计较,不过,我倒是想看看这欧阳辩是不是那么能耐,能够拿下白池城、铁门关、左春泽、柳泊岭。”   章惇笑了笑:“谢谢军司谬赞,欧阳学士既然敢夸下海口,便一定能做到,两位这便稍等消息就好了。   昨日接到两位军司之消息,学士大喜之下,便决定给两位军司一份大礼,所以昨晚便开始安排,快则今日,满则明日,必定有消息传来。”   颇超东青道:“其实,也不必如此,左春泽、柳泊岭倒也罢了,可这铁门关易守难攻,白池城墙高濠深,就算是我们一起去,一时半会也难以拿下来,既然是自己人,便不必这般了。”   章惇笑而不语,只是泡起了茶,茶具是罗居益的,虽然在西夏,但终究还是沾染了不少宋人的习气。   宋朝别的不说,这文化的吸引力却是极大的,宋朝流行什么,没有过多久,辽国宫廷官场和西夏宫廷官场,没有过多久便也会流行起来。   不过罗居益也只是附庸风雅而已,茶道什么的,也就是个表面功夫。   不过章惇摆弄起茶具来,却是如同行云流水一般,一下子将三人给吸引住了,浑然不觉得时间流逝飞快。   第一泡茶喝完,便有人来报。   “禀告章先生、颇超军司、野辞军司,柳泊岭传来消息,黑鹞子军二师第三团已经拿下柳泊岭,此乃柳泊岭守军之旗帜以及守军将领之印,请查看。”   野辞袭庆吃了一惊,一个快步将旗帜和印绶都抢到手中,仔细看了一下,和颇超东青点点头:“是正品。”   颇超东青惊讶道:“连旗帜和印绶都拿到了,那是将守城将领都一并非俘虏了,这可难得,这是怎么做到的?”   章惇笑道:“柳泊岭说是岭,实则小土坡而已,见了关隘,倒是有点易守难攻的意思,可终究不过是个小土坡,拿下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章惇说得轻松,但颇超东青却没有当真认为很轻松,因为柳泊岭虽然不高,但依地势而建的关隘,即便是稍微高了那么一点,那攻下的难度便会成倍增长。   “章先生,这里面的第三团是什么意思,是编制么?”   颇超东青道。   攻关人数也是关键。   章惇倒是不隐瞒如实道来:“黑鹞子与当世军队不同,以十人左右为一班,以三至四班为一排,以三至四排为一连,以三至四连为一营,以三至四营为一团。”   颇超东青估计了一下,这么算来,一团最多也就是两千多人左右,柳泊岭的守军不多,也就是千人左右,但也足够惊人了。   以柳泊岭的地势,没有十倍人数军队强攻,还得有攻城工具,否则根本攻不下来。   而这黑鹞子第三团却是只用了一晚上的时间,就将柳泊岭攻取下来,这等作战能力,着实是吓人。   看到颇超东青的神色,章惇笑了笑不说话,只是指了指青翠的茶水,示意他们喝茶。   野辞袭庆看似浑人,但实则眼光过人,军事上的能力更是厉害,他吃惊道:“果真是昨晚才开始攻打的?”   章惇笑道:“我昨日才去的。”   野辞袭庆和颇超东青两人对视了一眼,看到彼此眼里的郑重。   他们都是带老了兵的将领,自然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强大的急行军、强大动员能力、强大的执行能力,以及,强大的作战能力!   根据刚刚说法,黑鹞子至少是两个师,也就是说,有可能是两万人的军队,如果这两万人的军队都有这样的作战能力,那欧阳辩的实力就强得过分了。   章惇看到野辞袭庆和颇超东青的神情,暗暗一笑。   实际上他也有点吃惊,实际上他的建议并不是这个。   他的建议是简单的搞个军演,将实力亮出来给野辞袭庆和颇超东青看看就得了。   以银监卫威严整肃的军容军纪、足够先进的装备、以及扑面而来金钱的味道,足以让野辞袭庆以及颇超东青认识到差距。   至于真正收服,那得慢慢来了。   但欧阳辩却提出一个让他下巴都下掉的行动——攻取离盐州城最近的四座军事堡垒,以此震慑野辞袭庆和颇超东青。   这个想法自然是很棒啊,但章惇并非不知兵,他和王韶在熙河搞了那么久的军事活动,自然是行家中的行家,夺取堡垒攻下城池的事情,一向为军事家所面对的难题。   一般来说,面对这些关隘堡垒,除了堆人或者劝降,否则其他的办法不多。   但欧阳辩却是一口就定下了攻取四座关隘城市的战略,搞得章惇以为欧阳辩其实手上有二十万军队一般。 第533章 非常规战争!   颇超东青对报信人说道:“可以说说你们是怎么攻破柳泊岭的吗?”   报信人一笑:“那是自然,这个本来是机密,但来之前,团长特意吩咐过在下,是可以说的。   此次攻柳泊岭,因为时间紧任务重,如果按照常规的方式进攻,我们需要花费大约四到五天的时间,才有可能拿下柳泊岭,所以,这一次,我们用的是非常规的方式。”   颇超东青有些迟疑问道:“所谓非常规方式,指的是什么?”   报信人继续道:“所谓非常规方式,便是特种作战。   所谓特种作战,则是指为了达成特定的战略战役目的,领导和指挥主要由特殊编组、训练及装备的特种部队或根据任务的需要临时编组的精锐部分队,以特殊的方式和手段实施的作战行动。   其行动具有目的特殊、计划周密、方式独特、手段多样、隐蔽突然、速战速决等特点。”   颇超东青:“……”   野辞袭庆:“……”   章惇笑道:“你具体说说。”   报信人敬了一个干脆利落的军礼道:“是,章先生!简单来说便是,团长派出我们侦察营,趁着夜色,摸进柳泊岭,将守门的人全都给摸了,然后在里面放火,打开城门让大部队进入,趁着柳泊岭炸营的时候,迅速将他们控制下来,柳泊岭就到手了。”   “嘶!”   颇超东青和野辞袭庆倒吸一口凉气,周边的温度上升了许多。   这个报信人说的简单,像是在取巧一般,但他们是打老仗了的人,哪里能不知道这里面的难度却是极高,绝非一般军队能够做到。   稍微列几个,便能够知道这个任务到底有多难。   首先,第一个难题是行军。   柳泊岭与盐州城不算远,直线距离也就七八十里的山路,嗯,看好了,是山路,是直线距离,在夜里一个团走七八十里的山路,所谓望山跑死马,实际上大军团走山路是非常艰难的,何况是夜里。   其二,走夜路。   普通士兵大多有夜盲症,天一黑基本就看不见东西了,而这所谓第三团却是将这么多人一起带到了柳泊岭,难道他们都没有夜盲症吗,如果没有,可以说明他们平时的伙食究竟有多好了;   其三,偷偷潜入杀掉守门人。   这个难度是地狱级别的,别看什么话本里总是有偷袭营地什么,什么人衔草,马衔枚,那只是尽量摸到近处然后突然发起攻击,而不是真的能够摸进里面将人杀掉打开城门,如果真的有这么简单,就没有什么关隘什么事了。   上面三个难题很难,各自体现了很多问题,但最后一个却是真正展现实力的地方。   第三团在夜里进行巷战,很快就掌控了局面,只有执行力、战斗力极高的军队,才能够在炸营的时候立即掌控住局面。   了不得啊。   颇超东青虽然一开始不太服气,他都准备要投靠了,但欧阳辩却和他来这招,他内心自然是不服气的。   但欧阳辩第一下就来了这么大的惊喜,他内心其实已经有些服气了。   颇超东青想说几句话,又一个报信人进来了。   第二个报信人进来看到第一个报信人,顿时脸上有些晦气:“我们竟然是第二个?”   第一个报信人嘻嘻一笑:“陈有民,你们二团就是万年老二,这就是命。”   陈有民脖子一梗,但意识到这里都是大佬,也不便反驳,先和章惇一个立正敬礼,又和颇超东青以及野辞袭庆也敬了个礼。   “报告诸位长官,在下奉黑鹞子二师第二团团长之命令,向诸位长官汇报我团攻击左春泽之战果!”   章惇笑道:“陈将军请讲。”   陈有民有些不好意思:“章先生,我只是一侦察连连长,当不上将军之称。”   章惇笑道:“以将军之风采,估计也快了。”   陈有民又是一磕脚跟肃立,严肃道:“是,谢谢章先生嘉勉。此次,我二团已经在规定时间内完成规定战斗目标,特意前来向诸位长官汇报,我团已经在凌晨寅时一刻拿下左春泽……”   陈有民看了一下第一个报信者,有些不甘心道:“……只不过赶路的时候稍微慢了点,否则二团定是第一!”   第一个报信者挖了挖耳孔:“啧啧,说你们二团不成器你们还不服气,左春泽和柳泊岭到静塞军司的直线距离相差不过几里路,甚至都分不清到底是谁更远一些。   你们慢了就是慢了,错了就要挨打,输了就要认,这不服气的样子,按照学士的说法是——格局小了啊!”   “常以先,过分了啊!”陈有民怒道。   章惇咳嗽了一声,陈有民赶紧住口立正。   章惇笑道:“好了好了,都是好样的,四个任务,你们二团不也拿了第二了吗,也算是排在前列了。”   常以先憋住笑,陈为民的脸色变得尴尬起来,吭哧吭哧道:“章先生,左春泽和柳泊岭是为次一等任务,铁门关是优一等的任务,白池城更优,所以……”   常以先笑道:“所以,二团这次任务就是吊车尾了。”   陈为民满脸通红,却无话可说。   颇超东青赶紧道:“无妨无妨,还请陈将军说说你们是怎么攻破左春泽的,左春泽算是重镇,虽然不如重要关隘城池,但也算是守备庄严,你们是怎么打进去的?”   陈为民道:“左春泽的确守备颇为庄严,然而没有城墙依仗,只是普通军营,我军夜袭,其实拿下并不难,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陈为民表情寡淡,看起来好似看不太上这种战斗。   野辞袭庆却是被气到了,他大声说道:“瞎说,左春泽里面有驻军接近三千人,你们团也不过两千人,人数比你们更多,而且还是防守战,有营地依托,怎么就那么轻松了呢?”   “是,左春泽里的军队的确比我团要多,但是我们毕竟是夜袭,左春泽人数再多,也很难抵挡得住。”   陈为民脚跟一磕,看似尊敬,但眼角露出的不以为然却是暴露了他的想法。 第534章 特种兵!   章惇见野辞袭庆的脸色变黑,赶紧打圆场道:“你们想歇歇,陈将军、常将军,都过来喝杯茶。”   颇超东青笑道:“学士手下果然颇多骄兵悍将啊,这展现出来的战斗力,的确是令人佩服啊。”   章惇笑了笑道:“野辞军司莫要气恼,夜袭对于他们来说的确不难。   别的军队怕夜晚炸营,一般晚上不仅没有活动,而且还要禁止说话走动。   但黑鹞子的夜晚才是最活跃的,他们会唱歌跳舞,还会在夜里的时候突然将所有人叫起来训练夜袭。   所以,对别的军队来说,夜里是很危险的。   但对他们来说,夜里才是好的作战时机。   按照黑鹞子的某个军官的话来说,那叫睡你麻痹起来嗨。”   野辞袭庆:“???”   颇超东青:“???”   军营是地道的肃杀之地,中国传统军规有所谓“十七条禁律五十四斩”,当兵的都是提心吊胆过日子,经年累月下来精神上的压抑可想而知。   加之传统军队等级森严、管理闭塞,唯有军官凌虐、士兵无知才可统领,平日全靠军纪弹压。   到了大战之前,人人生死未卜,不知明天还能不能活着回来,人人都处在精神崩溃的边缘。   这时候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可能只是一个士兵做噩梦的尖叫,就可以引爆营中歇斯底里的疯狂气氛,士兵彻底摆脱军纪的束缚,有人抄起家伙有冤报冤有仇报仇,追杀军官、仇人、不认识的战友,第二天只留下一地的尸体。   所以他们带兵的将领,第一件事就是要禁止营啸这等事情,并因此立了诸多严酷的军法,因为一旦发生营啸,那种结果实在是太可怕了。   别的军队千方百计阻止军队夜间不要走动,你们却反其道而行之,不仅不禁止,甚至要起来嗨,你们是在逗我么?   颇超东青没有认为章惇在骗他们,因为黑鹞子军队都是昨晚行动的,也就是说,他们的确习惯夜晚行动的。   颇超东青有些不寒而栗,一万多能够在夜晚自由行动的骑兵,这样的破坏力太大了。   因为当今的军队少有能够夜晚出行的,因为大多数士兵都有夜盲症,在夜里行军,也有很大的概率会出问题,敢在夜里行军军队寥寥无几。   黑鹞子有夜间行动的能力,那就说,他们的行踪和机动性,都是属于不可预料的,这对于地方将领来说,是噩梦一般的存在。   因为按照常规的方式去推测,已经无法估计对方的位置,这会将他们变成瞎子,这种仗是非常难打的。   也就是说,别人可以悄悄摸到你的附近伏击你,而你却只当那是一场遭遇战,谁占优势还不清楚么?   反而这让对方营啸的结果,这个其实倒是无所谓,因为只要训练有素的军队,还是可以控制的。   颇超东青是个颇为出色的将领,从黑鹞子夺取柳泊岭和左春泽的描述中,他已经在脑海中描绘出黑鹞子这支军队的大约模样了。   ——这是一支用海量资金、先进的理念打造而成的精锐!   如果再结合黑鹞子击溃白马强镇军司的战役来评估,这支军队的实力就太吓人了。   这只军队不仅能够用巧,还能够正面刚,这种实力在当时的军队中实属罕见,或许已经跻身当世顶级骑兵的行列之中,与西夏的铁鹞子、辽国的铁林军,以及宋朝曾经的静塞军并列,哦,静塞军已经没有了。   颇超东青一向对自己的练兵带兵的能力颇为自豪,在西夏的将领之中,他算是相当出色的,除了铁鹞子和翔庆军外,他在西夏里谁都不服,静塞军司能够在宋朝五路伐夏中安然无恙,靠的可不是运气,那是硬生生打出来的。   但如果现在让他用静塞军司里的三四万人对阵黑鹞子的一万多人,说实话,颇超东青并没有底气。   ——这支军队太诡异多变了!   实际上颇超东青心中还真的是服气了,不过,他现在对进攻铁门关和白池城相当感兴趣,他想看看黑鹞子到底能够做到什么程度。   不过这次稍微晚了一些,等到中午吃完饭,才有人来。   来人看到陈为民和常以先,倒是没有什么意外,先是和章惇以及颇超东青、野辞袭庆敬礼后,才笑着和陈为民以及常以先道:“倒还不错,若是打左春泽和柳泊岭都比我们独立团晚,那你们就真的是垃圾了。”   这下子不仅陈为民满脸通红,连一支瞧不上陈为民的常以先都脸色通红,不过看他们的脸色,却大多以服气为主。   这让颇超东青看得心惊不已。   这独立团,又是何方神圣,怎么连那个傲气的常以先都不得不服气?   章惇笑着解释道:“独立团……是比较特殊的,他们真正的名称应该是燕云骑,前身是燕云十八骑为基础扩建的,他们是特种兵队,和常规兵队不一样的。”   “特殊兵队?……和之前的非常规战斗方式有关吗?”颇超东青问道。   章惇点点头:“是的,而二师三团是以常规军队用非常规方式……”   “章先生,不好意思,打断一下……”陈为民梗着脖子道,“执行摸门任务的是我们侦察连队,侦察连队其实也算是特殊部队!”   章惇啊了一声,赶紧道歉道:“这样啊,那是我不太了解,不好意思。”   颇超东青却是诧异地看了章惇一眼。   他常年与宋朝军队打交道,对宋朝那边的情况还是比较清楚地。   他知道宋朝以文制武,武人在面对文人的时候一向唯唯诺诺不敢越雷池一步。   怎么这几个武人虽然尊敬章惇,但章惇有错误的时候,却是敢直接指出来,颇为不卑不亢啊。   但看模样,章惇和这几个武人看起来都一脸寻常的模样。   却听新来的报信人呵斥道:“侦察连就学了一些皮毛,章先生这么说没有什么不对的。   你们侦察连要是不服气,就和我们比划比划,约个时间,我们去摸你们的连部。   若是你们能够有人逃脱,就算你们赢好么?” 第535章 主公,我来了!   常以先怒道:“杨廷儒,你们莫要嚣张,我们拼死反抗,逃出去一两人还是可以做到的!”   颇超东青大惊。   常以先说得硬气,但可不是什么【你们尽管来摸,能够让你们摸了就任你们……】,而是【你们莫要嚣张,我们拼死反抗,逃出去一两人还是可以做到的!】……   这特么是用最硬的口气说最怂的话呢。   关键是,旁边的陈为民却是一脸的幸灾乐祸,看起来他也是认可的,并且不为自己的渣渣而感觉羞愧,这是实力差距到一定的程度才会有的心安理得啊。   所以,这独立团究竟有多强?   颇超东青有些小心翼翼问道:“那这位杨将军,你们的任务是什么?”   杨廷儒赶紧收起和同僚之间的嘚瑟,赶紧一个军礼,然后说道:“报告将军,我们的任务是夺取铁门关。   正要向诸位汇报情况,在寅时末,我独立团已经打开铁门关,并且经过一个时辰的清扫,彻底将铁门关控制了下来。   此役我们斩首四百一十八,并收拢降卒两千七百多人,特此向诸位领导汇报。”   颇超东青感觉心肝尖都开始颤抖起来。   那可是铁门关!   接近五千人的守军,竟然被斩首四百一十八,两千七百多人投降,估计剩下的全都弃关而逃了!   章惇奇道:“我记得没错的话,独立团应该也就两千人左右,怎么五千人据关而守,还没有能够抵挡住你们呢?   一般来说,五千人的关隘,恐怕是四五倍甚至是十倍的军队都未必能够攻破吧?”   杨廷儒笑道:“那都是老黄历了,现如今……”   杨廷儒看了看野辞袭庆和颇超东青:“……这本来是机密,但两位都不是外人,团长告诉我是可以和你们的说的。   我们这次攻击铁门关,用了新式炸药,这一次攻铁门关,我们就是进行了一次专业的爆破罢了。”   颇超东青无助的看向章惇,因为他发现自己听不太懂,章惇也是愣了愣。   杨廷儒赶紧解释道:“近些年大宋修路搭桥,有许多地方如果用人工去开凿是很难的。   工程师们用了炸药,然后我们看到了,觉得这在军事上也很有作用,于是便学了学。   果然颇有用处,此次对付铁门关,我们结合结构力学,在关键处布置爆破点,一百多公斤的炸药将铁门关给整体炸塌了。   里面的士兵被震晕震死为数不少,基本上已经没有办法形成抵抗了。   所谓的控制,不过是将逃跑的守卒给抓回来罢了。   之所以花了这么些时间,倒是大部分是花在开凿爆破点上了。”   杨廷儒脸色有些红。   他一来就吹了不小的牛逼,但将这次的事情一说,其实他们并没有做什么,就是埋了炸药炸特娘的罢了,所以略有些羞涩。   但在颇超东青和野辞袭庆耳中听来,却是天崩地裂一般的效果。   铁门关不是什么天下雄关,但也是属于很好的关隘,这种关隘的坚固不是一般人可以想象的。   如果可以从外面破坏,那么几万人的军队,不早就将城给拆了直接破城而入了吗?   如果这个杨廷儒说的是真的,那么以后关隘城池,可能作用性就会大大减小了,战争的形态就此发生了改变了!   野辞袭庆和颇超东青相视一眼,看到彼此眼里的震撼。   今天这个黑鹞子给他们的震撼是一个接着一个,他们感觉自己都有点麻木了,但听到独立团破铁门关的时候,他们还是被震撼到了。   章惇其实也不例外。   欧阳辩只是和他说了军队的情况,但真的没想真正执行起来会如此震撼人心。   “这次真的来对了!”   章惇在心里说道。   有这么一支军队,或许,季默的理想还真的有可能实现呢。   杨廷儒看了看陈为民和常以先,轻声问道:“怎么聂蕴和到现在还没有来?”   常以先呵呵一笑:“那老鹰逼,憋坏水的吧,估计又是那一套攻心为上的玩意,啧啧。”   陈为民也是不屑一笑:“倒不是说他法子不好,关键是,这等时候还用这个,耽误时间不是。”   外面有声音传来。   “大老远的就听到你们说我坏话,啧啧,败犬们的狂吠啊!”   杨廷儒笑道:“我们比你先完成任务,聂蕴和。”   颇超东青看向门口,一个虽然穿着军装,但让人一看就觉得温文尔雅的年轻人走了进来,脸上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走到跟前的时候,才两脚一磕,敬了一个军礼。   “雪狐特工团向各位领导汇报,本次夺取白池城任务已经全部完成!”   根据今天的经验,颇超东青已经预料到会有新的名词出现了,不过想了想,这个所谓特工,他还是没有能够想明白。   聂蕴和也知道这事,接着解释道:“特工团不是主力作战军队,我们只要是敌后渗透为主,也就是说,以情报工作为主。   这次夺取白池城,就是以用间为主,我们策反了白池城里面的大族李氏以及庞氏,李氏和庞氏用家兵攻击守军打开城门,我们进去接收城池即可。”   颇超东青好奇道:“这个应该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够做到的吧?”   聂蕴和笑道:“这个的确不是,也是做了挺久的工作了,恰好在这个时候可以发动而已。”   话虽如此,但颇超东青心里却明白,欧阳辩的所有目的都已经达成了。   欧阳辩像他展现的东西有财力、军队的作战能力、纪律性、智慧、等等东西,夺取是个军事目标,并不以强攻为手段,而是利用各种手段夺取,不得不说,很震撼人心。   藏在这后面的东西有很多,一时间颇超东青都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了。   但可以确定一点的是,就是打造出这支军队的人欧阳辩,绝对是一位雄主!   颇超东青感觉心脏扑通乱跳,他知道,他遇上了一个真正的雄主,他可以跟随这个雄主去打天下,至于能不能成功,那是以后的事情了。   而这对于每一个有野心的人,都是天下第一等好事!   主公,我来了! 第536章 坐山观虎斗!   盐州附近的动静终于还是惊动了宋朝,宋朝和西夏敌对这么多年,虽然并没有太多主动的渗透,但也不全然是聋子瞎子。   晚春的汴京城,已然有了大片的绿色,绿色给人带来生机的同时,也会令人遗忘掉令人不快乐的事情。   比如说在夏境中死去的军人,比如说在冬季死去的曾经大宋朝最为骄傲的年轻人。   一场春雨哗啦啦来袭,给汴京城带来了充沛的雨气,但也带来了些许微寒,令汴京城笼罩在雾气之中。   有骑士在这种天气中赶路,冲进汴京城的皇城里,由皇城里面的人辩别身份,确认之后,携带的消息则让皇城里的急脚递送最后一程。   急脚递将消息送往枢密院,不久之后,枢密院的几位大臣一起赶往皇宫。   因为突然到来的寒冷,让崇政殿有重新升起了炉子,白银炭偶尔噼里啪啦炸出一点火花,赵顼伸着双手,在火炉子上烤火。   “……二月底开始,西军让一支不明军队驱赶出夏境,之后西军才探明那支军队并非西夏十二军司任何一个军司,至于是什么军队,就不得而知了。   有人从夏境传递出消息来,夏境内有人称他们为横山盗,这个名称估计是因为现在他们占据横山的原因。   他们正式的名字应该是叫黑鹞子,有人猜测似乎与铁鹞子有什么关系吧,当然这只是猜测而已。   另外,之前西夏宫内有变,西夏国主李秉常西夏梁氏给囚禁在城外,最近有个更加惊人的消息——李秉常,失踪了!”   赵顼一直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有一丝异色闪过,声音带着一些疲惫:“他……在哪里?”   韩维看了赵顼的背影道:“可能就在横山盗中!”   赵顼眼睛精光一闪,声音大了起来:“这黑鹞子果真和李氏有关系?”   韩维道:“很有可能,有可能是李氏暗自豢养的一只精兵,在关键的时刻保证皇族的延续。”   赵顼思索了一下问道:“西夏的使臣是什么时候到的,李秉常又是什么时候失踪的?”   韩维暗自算了算道:“李秉常该是三月初失踪,而西夏使臣在三月下旬到达汴京……”   赵顼呵呵一笑:“不用算了,他们一定是在李秉常失踪的时候出发的。”   韩维惊道:“陛下的意思是,这些消息都是真的。”   赵顼点点头:“李秉常在横山盗中,这西夏使臣这么着急来媾和,并且条件颇为宽松。   呵呵,梁氏在着急什么呢,之前我还不太了解,现在也大约能够明白了,李秉常已经让梁氏感觉到威胁了!”   韩维点点头道:“没错,下面的消息是——横山盗在一夜之间,连续攻克左春泽、柳泊岭、铁门关以及白池城!   另外,西寿保泰军司以及静塞军司已经联手对外公布——西寿保泰军司以及静塞军司拥护他们的国主李秉常,并向叛党梁氏宣战,在消息发出之时,两个军司已经开始向灵州城进军了!”   赵顼深深吸了一口气,带着淡淡炭火气的暖风吸入肺中,让他感觉有些不太舒服的咳嗽起来。   ——五路伐夏加上欧阳辩的死去,让赵顼病了一场。   韩维道:“陛下?”   赵顼挥挥手示意无碍。   赵顼看着韩维,看他怎么说。   韩维知道赵顼的意思,但他说道:“是个好机会,但如今五路伐夏到如今的境地,连欧阳辩都因此而仙归,西军损失惨重,朝廷内外厌战情绪高涨,一时间恐怕是没有办法组织起来了。   赵顼一股气有消沉了下去。   他实际上何尝不知道现在朝堂内外对于五路伐夏的事情讨论还没有个定论呢,说不定他这个君主还得下罪己诏。   甚至司马光等人将目光投向熙河开边之事,认为熙河开边也是空耗国力,一举将他最后的遮羞布也都给扯下来,怎么可能再容他发起另一个国战?   赵顼叹了口气。   韩维也是摇了摇头道:“要不让政事堂的张相等人也一起讨论一下?”   赵顼摇了摇头,不用讨论都知道结果的事情,就没有必要了。   不过,有这个事情,倒是可以在谈判中获取一些利益也说不定。   而且,也可以在里面搞搞事情,只要不大张旗鼓,就不会引起朝堂内外的注意。   赵顼斟酌了一下道:“这横山盗实力如何?”   韩维有些犹豫道:“西军说实力很强,都是骑兵,有可能是和铁鹞子渊源颇深,所以颇难力敌。   不过这是西军的一面之词,毕竟辛苦打下来的横山地带,被他们丢了个一干二净,恐怕也有推卸责任的意思在里面。”   赵顼点头,这也实属正常,不然虽然说朝廷在撤军,但这么轻易将最后的一点成果给丢掉。   若是朝廷想要追究,那可真的一抓一个准,直接将这个战役的责任都扔他们身上也不一定呢。   所以他们第一想法就将横山盗说得很厉害,这就说明他们的撤离是无奈之举,实在是不可力敌,这样就可以推卸责任了。   “所以,这黑鹞子实际上实力也只能说是一般,想要对抗西夏朝廷还少了那么点意思?”   赵顼问道。   韩维不敢胡乱下定论,只是说道:“也倒是未必,毕竟西寿保泰军司和静塞军司都表态支持了,说明他们还是信得过李秉常如今的实力的。   李秉常有大义在,说不定还真的能够搅出一番风浪呢。”   赵顼笑了起来:“这样啊,那倒是可以操作一番……韩学士,这个榷场也未必一定要和西夏朝廷这帮乱臣贼子做嘛,与横山……嗯,与李国主做生意,才是正道,你说呢?”   韩维心下一动,他明白了赵顼的意思了。   赵顼的意思是支持横山盗,提供物资、军械,让他们和梁氏那边打死打活,最好是打得元气尽失,到时候等他这边腾出手了,或许就能够轻易将西夏给收回来呢!   “那这边的使团?”   韩维有些迟疑。   赵顼哼了一声:“拖着就是,派人去横山那边,给多点诚意,给他们物资,他们若是没钱,就让他们用盐池的盐来抵,让他们打死打活去!”   韩维也笑了起来。 第537章 暗流涌动!   汴京城大战气息渐渐消弭,而西夏的气氛却是紧张起来了。   静塞军司和西寿保泰军司的反水,在政治上令西夏朝堂陷入被动。   梁氏除了自己控制的翔庆军以及右厢朝顺军司军司之外,其他的军司态度颇为暧昧。   梁乙埋发现自己已经不太能够指挥得动了,也不敢指挥,一旦命他们进京勤王,到时候勤的王是梁氏还是李氏?   所以目前梁乙埋能够依靠的只有翔庆军和右厢朝顺军司,甚至连翔庆军都不能完全信任。   翔庆军是属于中央军,李元昊所创立的铁鹞子就是在这支军队里面,铁鹞子的选拔方式基本是世袭,父亲的盔甲传给儿子,儿子的盔甲传给孙子,祖祖辈辈的流传,造就了流淌在血液里的武勇。   世世代代建立起来的忠诚,让梁乙埋不太敢信任得过,虽然他将兵权掌握在手里,但中下层士兵却是没有办法替换的。   梁乙埋对看守李秉常的将领很是恼火,要不是弄丢了李秉常,那么这些人就都是可以信任的,但李秉常被救出去了,这就不是对外战争了,而是正统之争。   李秉常是堂堂正正的大夏继承者,他很快就成年了,而他们梁氏,不过是乱臣贼子罢了,这种选择,怕是非常容易做的。   梁乙埋已经慌了手脚,但他不太看得起的姐姐梁太后,却是站了出来。   梁太后决定凤驾亲临灵州城,要亲自带兵对付来袭的静塞军司以及西寿保泰军司。   这并非没有先例,五路伐夏,其中就有梁太后亲自带兵作战的功劳,才让上下一心,战胜了来势汹汹的大宋朝。   梁太后这不过是故伎重演罢了。   但梁乙埋总是感觉哪里不对劲。   兴庆城里似乎有暗流涌动!   ……   接近暮春,但兴庆城的残雪依然未消,街道上被人、马车、牲畜踩过的残雪肮脏不堪,路过的行人一个个避开了残雪,生怕被溅上污了衣衫。   不过行人并不多,因为兴庆城已经成了一座大军营,到处都有军人在看守,出来的行人也都匆匆而过,干完活就赶紧回家猫冬去,看这局面,有些不太对劲,还是回家比较安全一些。   最近兴庆城里的消息纷纷扰扰的,有人说皇帝李秉常被囚禁了,有人说皇帝逃走了,有人说南面的边境的军司造反了,也有人说是皇帝逃到了南面去,军司是在勤王呢,而梁太后太才是乱臣贼子。   反正各类消息纷纷扰扰,老百姓什么的也不知道真假,真假对他们来说也并不重要,谁当政对他们来说并不重要,他们想要的是混个温饱而已。   最近百姓们越发的难过起来,和宋朝的仗是打完了,但饿死的人,穷困到卖儿鬻女的,比比皆是。   有很多家里去当兵的,尸体都没有送回来,就是有人和他们说一声,你们的儿子战死了,你们的丈夫战死了。   朝廷也给的一些补偿,就是送几只羊羔来,问题是,谁家没有几只羊羔子啊,这玩意根本就不值钱。   现在人都吃不饱了,去哪里找东西喂养羊羔子,干脆吃了了事罢了。   原本以为吧,这仗打完了,可以好好地休养生息一番,但看着局面,好像又要打起来了,以前是在边境打,可现在却是听说要打来兴庆了,百姓们更加绝望起来了。   一辆马车从街道上经过,碾过残雪,车轮似乎是特制的,并没有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有见识的人一看这马车,便知道是大户人家。   这车外表看起来似乎也就寻常模样,但这车可是宋朝那边买过来的,这种车价格昂贵,估计一俩马车可以换个几十只羊。   如果是马的话,也得十来匹,即便是上好的战马,那也得有五六匹才够换这么一辆,不是大户人家根本舍不得。   马车辚辚转进一条街道,来到了一家人家面前,这户人家高门大户的,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寻常人家。   马车车夫干脆利落的跳了下来,踩在残雪上几步就蹦到了台阶上,盘边侧面顿时有人出来拦截。   “什么人?”   门子手把在刀把上,盯着车夫喝道。   车夫笑道:“进去汇报一下,林大掌柜来了。”   门子眉头一皱:“什么大掌柜,我们这又不做生意,找错门了吧?”   车夫笑道:“你只管去汇报贵主人,见不见另说,但耽误了事,你吃罪不起。”   门子皱起了眉头,和里面招招手,然后回头道:“等着。”   没一会时间,里面有匆匆脚步声传来。   门子一看,顿时吃了一惊:“老爷!”   老爷狠狠瞪了他一眼,越过他向马车走过去。   门子心中一惊,马车上车帘掀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笑眯眯地看着他的老爷,他似乎看到了老爷脚步稍微踉跄了一下,不由得更加吃惊起来。   自家老爷历来老练沉稳,他跟随老爷多年,从不曾见过老爷如此的失态。   “林大掌柜,外面天冷,请到寒舍里面稍微休息一下吧。”   自家老爷恭敬作揖道。   那个年轻人从车里出来,轻轻一跳,老爷赶紧过去扶了一下,然后年轻人轻轻拍了拍老爷的肩膀,门子发现老爷的脸上竟然露出了荣幸的模样。   门子更加迷糊了。   年轻人笑道:“姜老爷,您有心啦。”   姜老爷姜朝瑞脸上堆笑:“应该的,应该的,林大掌柜里面请。”   姜老爷带着林掌柜往里面走去,消失在照门。   门子这才收回眼光,旁白的伙伴问道:“这个年轻人到底是什么来路,怎么咱们老爷对他这么恭敬,要知道咱们老爷皇商呐,宫里的都倚重咱们老爷呢,这人怎么看起来派头那么大?”   “闭嘴!”门子低声呵斥了一声,“主家的事情也是你能够多嘴的。”   门子呵斥了伙伴之后,看向在马车上闭目养神的车夫,招呼道:“这位大哥,要不来进来房里面暖暖身子,我这里有从一些好酒呢,都是从东面来的,可不错呢。”   那车夫张开眼睛,眼神很是锐利,瞬间之后,换上了笑眯眯的笑容:“喝酒不开车,开车不喝酒,谢了。” 第538章 林希!   大院的门关上,里面自成一统,将诸多窥视或者好奇的目光锁在了外面。   林大掌柜,哦,不,林希目光灼灼地看着姜老爷。   姜老爷膝盖一软,在院中就当即跪下了:“林太守,救命啊!”   林希任过杭州知府,所以被称为太守。   看到姜老爷下跪,林希也不并搀扶,只是笑道:“姜朝瑞姜老爷可是西夏皇商,靠山遍及朝野内外,何必与我这个闲散人说这些呢。”   姜朝瑞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容:“太守说笑了,我看起来风光,但在那些西夏贵人眼中看来,实际上也不过是养肥的猪罢了。   什么时候需要了,就过来割几刀,若是来了年节,干脆就烧起热水,一整个都给去毛下锅了。   您看,这半年的仗打下来,这西夏朝廷固然是疲敝了,但实际上疲敝的却是我这样所谓皇商!   之前帮他们操持的那么一些生意积攒下来的一些钱,如今已经全部都被刮出去了,不过,他们怕是还是不会满足的。”   姜朝瑞满脸的苦笑与无奈,里面还掺杂着恐惧,估计一旦没有满足贵人的胃口,他姜家估计下场都不会很好。   林希往厅堂里面走去:“起来吧,这次过来找你做点事情,也恰好能够给你如今的状况添一点变数,就看你愿不愿意干了。”   姜朝瑞这么一听,脸色是又惊又喜,赶紧起来跟在林希的后面进了厅堂,然后赶紧让人上茶水,上完茶水,就让所有的人都赶了出去,只留下他与林希二人。   姜朝瑞低声道:“可是国朝那边有消息过来了?”   林希看了姜朝瑞一眼道:“那不是你的国朝,你姜家可是几代的西夏人。”   姜朝瑞谄笑道:“林太守这就见外了,汉人毕竟是汉人,无论什么时候,汉人的朝堂才是咱们汉人的国朝,其余的,不过是虚与委蛇罢了。”   林希轻轻笑了一声:“嗯,姑且就这么论着吧,西夏派去大宋的使臣还没有回来,但我可以先告诉你谈判的大约结果……”   他看了看姜朝瑞脸上露出的期冀,忍不住笑了笑道:“……你就别想了,大宋不会和梁氏这边再行贸易往来了,大宋朝想要贸易的对象是……横山那边。”   姜朝瑞脸上的血色快速的消退。   宋夏之间的贸易若是不能够恢复,他这个靠自贸区发家的皇商,基本就没有什么作用了,那些贵人会怎么对对他……自然是将他剥皮拆骨,做一锅好汤罢了。   “怎么就停了呢,怎么就不做了呢,横山那边又有什么可以和宋朝交易的呢?”   姜朝瑞不甘心道。   林希笑道:“大宋朝铩羽而归,官家对此极为恼怒,怎么肯放下颜面和西夏贸易,自然一时间是不会同意的。   刚好现在西夏局势不稳,有了横山这么个变数,官家想要插一手也自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姜朝瑞何尝不懂这个道理,他的不甘心是因为自己即将面临的灭顶之灾罢了。   姜朝瑞咬了咬牙道:“林太守,您想要小人做什么?”   林希笑道:“没什么大事,就是想借你的皇商身份,带一些人进去皇宫里面而已。”   姜朝瑞大惊失色:“林太守,你想做什么!”   林希神色不变:“你可以不用知道,但你可以知道的是,在事成以后,你姜朝瑞,将会是最大的皇商,你能够经手的货物,是你现在经手的十倍,甚至……庆州工业园会分出一些产业来到西夏,到时候这部分的产业园,可以由你来管理。”   姜朝瑞气息变得沉重起来,他知道这里面的蕴含了多少的财富,如果真如林希所说,那么他将会成为西夏最富有的商人,没有之一。   但是,这里面的风险太大了。   姜朝瑞双腿颤抖了一会,咽着口水艰难道:“宋朝要刺杀梁氏么?”   林希忍不住笑道:“你怎么会认为我是宋朝那边的?”   姜朝瑞瞪圆了眼睛:“……你不是宋朝的,难道是辽国那边的,不应该啊,呃……   姜朝瑞像是想到了什么,脱口而出道:“……不会吧?”   林希笑道:“嗯,我曾经是宋朝的,但后来我背叛了它,现在的我,是西夏皇帝陛下李秉常的臣子。”   姜朝瑞瘫在椅子上,口中喃喃道:“怎么会,你怎么会是了李秉常那边的,你根本没有机会和他接触的机会啊?”   林希笑道:“姜朝瑞,你的时间不多了,赶紧想一想这个事情吧,答应还是不答应……”   姜朝瑞打了一个激灵,林希的脸上挂着的笑容,此时看起来竟然没有半点温度。   “如果,我是说如果……”   林希抬起手来冷冷道:“没有如果,如果今天你不答应,那么姜家便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姜朝瑞大惊:“你想怎么样?”   林希诧异的看了姜朝瑞一眼,并不说话,似乎有些后悔了。   姜朝瑞知道自己这句话问得太过于愚蠢了,林希已经说得那么清楚了,自己还问了这么一句,足以让对方将自己看成傻子了。   林希既然是李秉常的人,那么这一次自然是涉及皇权变更的事情,这么大的机密,自己既然知道了,就要加入其中,否则,姜家一旦将消息泄露出去,林希他们的图谋就会暴露,他们又怎会冒险。   姜朝瑞赶紧道:“太守,我明白了,刚刚是我失态了,我……加入!”   林希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我就说,姜老爷毕竟是聪明人,怎么可能做出不聪明的选择呢,那就要依仗姜老爷了。”   姜朝瑞摸了摸额头上的汗珠,苦笑道:“这下子我可是鸭子上架了,希望太守你的大事能成,否则我姜家估计就要被灭九族了。”   林希笑了笑道:“大风险自然也有大收益,何况这一次的事情并没有那么难,陛下还是有大义在身,梁氏不过是乱臣贼子罢了,陛下一到,乱臣贼子立即土崩瓦解,姜老爷不必过于担心!”   姜朝瑞唉声叹气。 第539章 西边的广阔天地,才是他们建功立业的所在!   野外的雪虽然还没有化尽,天气也是寒冷,但西寿保泰军司的士卒都是在这里土生土长的,行军并没有太多的不便。   西寿保泰军司沿着之前宋军进攻灵州的路线,一路赶往灵州城,然后将鸣沙城拔掉。   实际上也没有经过特别难的战斗,鸣沙城的守将看到西寿保泰军司的阵容,又通过吊篮,收到李秉常的亲笔信,就下令打开了城门。   静塞军司从韦州出发,沿着灵州川溯流而上,一路将博乐城、耀德城等拔掉,作为自己进攻的前沿阵地。   而黑鹞子则是从白池城出发,然后进逼怀州。   西寿保泰军司、静塞军司、以及黑鹞子分成三路进逼兴庆,不过想要抵达兴庆城下,必须将兴庆的卫星城市给拔掉才行。   作为一国首都,兴庆的防卫自然被放在重中之重,兴庆背靠贺兰山,其余三面就是灵州、顺州、静州、怀州、定州这些城市将兴庆护佑在其中,这些城市不打下来,就没有办法威胁到兴庆。   颇超东青将军队驻扎在耀德城里,和灵州遥遥相望,其实距离虽然不远,但也不近。   “颇超兄,咱们就在这耀德城呆着,这离着灵州还有一段距离呢。”   罗居益奇道。   颇超东青端详着章惇送给他的地图,这地区的精度可比他们的要好多了,上面的山川河流都标记得相当的清晰。   “章先生就是这么布置的,现在野辞袭庆估计也在鸣沙城呆着呢,我也不知道这是想要做什么。   如果是要打进兴庆,那就该将灵州城给打下来,灵州城就是兴庆的大门,不打下灵州,就根本没有办法迫近兴庆,也不知道欧阳……欧阳学士到底是怎么想的。”   罗居益好奇道:“这些天关于这个欧阳辩,我们倒是听到了很多他的消息,和章惇所说也没有太大的出入。   的确是个很来了不起的人物,可这国家政权更替,这涉及到攻城拔寨之事,他未必就在行了吧?   虽然说他让黑鹞子拔了柳泊岭、左春泽、铁门关以及白池,但怀州就是兴庆的东大门,地位和灵州相差仿佛,防卫力度也是不差的。   咱们三家若是合起来,倒是有可能打破怀州城,但现在我们兵分三路,兵力不足,根本打不下这些目标的啊。”   颇超东青点点头:“或许……他就没想着真的想要攻城拔寨,我设想了一下,我虽然没有见过他,但从他做过的事情来说,他实际上是个……嗯,极为聪明的天才这自然是不必说了。   我感觉到,他是个行堂堂正正阳谋的人,虽然攻取白池这些城池,看起来好像喜欢取巧,然而从他做的那些产业、变革等等,他历来都是以堂堂的大势去推动,并不以阴谋去推动。   所以,我们驻扎这里,或许他只是想要形成大势,逼迫梁氏做出妥协,或者说,给人形成一种皇帝陛下大势已成的感觉,然后不战而屈人之兵,令其他的军司纷纷来投?”   罗居益想了一下,忍不住有些惊诧道:“你所说的确很有可能,他让我们没打下一城,就要派出信使将消息送去各军司通知,估计还真的是这么打算的!”   ……   “……名正言顺是大义,有了大义,自然要充分的用起来啊,不然就浪费了啊。”   欧阳辩笑着和章惇说道:“静塞军司和西寿保泰军司,他们的投诚,以及他们打下的每一个城守军发出的每一个信号,都在不断地营造这么一个大势——李秉常才是国之共主!   其实到了这个时候,除了梁氏最铁杆的支持者,其余的估计早就在观望了。   咱们现在这种情况和以往的不一样,以往的这种政变是皇帝在内,造反的人在外,而现在是皇帝在外,由皇帝声讨朝廷中的乱臣贼子。   皇帝本身就是帝国的合法继承人,如果皇帝没有力量也就罢了,最多就是沦为诸侯手中的把柄。   但现在的情况却是,皇帝已经有了大约十万军队的支持,大约三分之一帝国的力量都在皇帝这边。   有大义有军队,这样其他的军队就得好好想想,到底要站在谁那一边了。”   章惇笑道:“之前我还在怀疑你的计划能不能行呢,没想到还真的让你推进到了这个地步了。”   欧阳辩摇摇头道:“若是能够选择,这条路我不会走,因为太难了,但是留在朝内,根本就干不成事情,逼得我不得不走这条路。   不过好在多年的积累,还是有不少资源能够动用,七凑八凑之下,总算是形成了如今这般的局面,也算是有了一个好的开端,接下来的事情要更难更危险……”   欧阳辩看了一下章惇,笑了笑道:“……不过,有你过来帮忙,我觉得心里有底多了。”   章惇不由得笑了起来:“你这个季默啊,从小开始就知道说漂亮话,以你的能力,即便真的由你一人来运筹帷幄,恐怕也不会差到那里去,有何必来吹捧我。   嘉佑二年的同年中,论智慧,你欧阳辩若是自谦第二,就没有人敢称第一啦,这在咱们同年中谁又不知道,你有何必谦虚。”   欧阳辩微微笑道:“人力有时穷,一个人做这么大的事情,终究是要心力憔悴的,依照咱们的愿景,那就不是一人十人百人千人能够做好的事情,得将天下的有志之士,都吸引道其中来,才有那么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完成。”   章惇不由得苦笑道:“季默,目前的目标尚且可为,但你的那个终极愿景……”   章惇的眼神有些迷茫起来。   “……我想象不到,如果真的能够做到你所描绘的那一切,那是多么了不起的事情啊!”   欧阳辩拍了拍章惇的肩膀:“没事,一步一步走,埋下头走,总有一天,你再抬起头的时候,你就会发现,咱们已经到了现在想象中的某一个地方了。   你现在的任务便是,让咱们的那些同年过来,让那些志同道合的人过来,一起共襄义举,大宋朝人才辈出,就困在那个温柔乡里吟诗作对,着实是委屈了,这西边的广阔天地,才是他们建功立业的所在!” 第540章 名正言顺就是大义!   梁乙埋悄悄带着军队前往灵州,静塞军司和西寿保泰军司都在灵州城附近虎视眈眈,梁乙埋必须去正面敌人。   梁太后则是被他劝了留在兴庆坐镇,只要灵州城守住,兴庆就稳如泰山。   梁乙埋带着军队出城,却不知道暗处有人露出了笑容。   在某处山脉之中,隐匿其中的军队接到传信。   在临时办公的军帐里面,借着火把的光线,种谊打开信函,看完之后脸上露出笑容,将信函在火把上点燃扔进火盆之中。   参谋部的军帐之中,种遏正带着参谋们研究着策略,却见种谊大踏步进入。   “来消息了,梁乙埋离开兴庆千万灵州,如今兴庆空虚,正是我等乘虚而入的好机会,准备行军吧。”   种谊大笑道。   种遏一脸的惊喜,他手下的参谋们也都欢呼起来。   “大学士果然神机妙算啊,利用静塞军司以及西寿保泰军司虎视灵州,将梁乙埋调离兴庆,那么兴庆便是我们的囊中之物了!”   种遏大喜道。   种谊大声道:“莫要大意,我们需要穿过怀州和静州,这个任务不简单,还得潜入兴庆皇城。   兴庆皇城现在已然空虚,但防备力量依然不弱,我们需得小心谨慎才行,控制皇宫、控制兴庆,在国主到达之前,必须将兴庆牢牢控制在手上,否则还是会有变化。”   种遏点点头道:“嗯,知道了,诸位,将二号方案拿出来,再论证一下。”   种谊点点头道:“只有三个时辰的时间准备,我们要在晚间行军。”   “是,没有问题。”   夜色降临,黑鹞子摸黑在山间行走,如同山妖鬼魅一般。   山河天然关隘,对大军有拦截作用,但是对于小部军队的防护效果并不好,但一般情况来说,小部军队只能起袭扰作用,对于大局来说影响不大。   但这次作战不同,这一次是要夺取政权,是要正本清源,只要夺回中枢,一切就都有可能。   分别在鸣沙城以及耀德城的野辞袭庆以及颇超东青,接到了军令,欧阳辩命他们起拔,威逼到灵州城下。   野辞袭庆和颇超东青不敢怠慢,带着兵马逼近。   梁乙埋刚刚进入灵州城,就听到了汇报,野辞袭庆和颇超东青已经来到了城外了,让梁乙埋有些吃惊。   梁乙埋不敢怠慢,赶紧准备开始作战。   三月初三,龙抬头。   野辞袭庆、颇超东青开始攻城,一开始的烈度并不算高,不过东面的静州怀州的消息传来,顿时令烈度大增。   静州和怀州在黑鹞子的攻击下,已经岌岌可危,梁太后不断地发来要求支援的消息,令梁乙埋心急如焚。   现在他敢动用的军队着实不多了,实在是分身乏术,这让他明白,如果想要守住,光是躲在城内,绝对是无法顾全的,只能出击,只有打败野辞袭庆和颇超东青,才能有余力去支援怀州和静州。   梁乙埋打开城门,让铁鹞子冲击敌军。   铁鹞子毕竟是西夏骑兵的精髓,野辞袭庆和颇超东青虽然是西夏的悍将,但面对这最顶尖的骑兵,依然显得吃力。   不过野辞袭庆和颇超东青毕竟是宿将,一边打一边退,即便如此,静塞军司好西寿保泰军司的伤亡依然很大,当然,梁乙埋一方的伤亡也很大。   面对惨重的伤亡,颇超东青已经渐渐沉不住气了,欧阳辩给他的命令是拖住梁乙埋,一开始他以为是个好完成的任务,但现在梁乙埋这么疯狂,连他都有些顶不住了。   “不知道欧阳辩是怎么打算的,我和野辞袭庆那头野猪已经抵挡了这么久了,他那边的布置也该有所成效了吧,再不来消息,咱们这边就顶不住了啊!”   颇超东青抱怨道。   不过,颇超东青虽然在抱怨,但依然在努力的抵抗,不过已经越来越艰难了。   梁乙埋同样心急如焚。   静州怀州那边的求援越来越急,一旦静州怀州失守,兴庆的东大门就敞开了,他这边打得再怎么出色都无事无补了。   梁乙埋很不明白。   明明一切都很好,怎么一下子就到了这种地步了。   在宋朝五路伐夏之时,梁氏倾尽一切,为了这个国家的存完,殚精竭虑、呕心沥血,甚至自家姐姐不顾身娇体弱,都要凤驾亲征,好不容易打退了宋朝,但转眼间一个小皇帝就能够将局势扭转至此,难道什么大义就这么重要?   ……   “没错,名正言顺非常重要,这就是我为什么要离开宋朝,来到这里的原因。   我或许可以构建出一个非常强大的朋党,可是官家一旦认为自己受到了威胁,他一声令下,朋党就要土崩瓦解。   即便是起兵造反,也不会有多少人会跟着我一起去推翻赵家人的,因为天下的读书人都在感激赵家人给他们带来的福祉,即便是近些年读书人抱怨冗官,让他们没有办法补缺,可他们也不会愿意打破这种局面的。   所以我要在西夏这边,打造另一个汉人的国度,给宋朝的读书人一个新的选择。   有的读书人认为宋朝好,那也没有关系,但总有许多读书人认为自己怀才不遇,那就来西夏,等咱们掌握了西夏,恢复了汉礼,那么这里就是汉人的国度,到时候他们就不会有投靠异族的顾虑了。   哦,这些当然是之后的事情了,我想说的是,李秉常有这个大义,梁氏就是乱臣贼子罢了,他们做得多好都没用的。”   欧阳辩和章惇道。   章惇深有同感,西夏虽是党项人建立的国度,但终究是唐朝治下,从法理上来说,他们也是中国的继承者,一般来说,宋朝是正统,但也不能因此说西夏就是蛮夷,毕竟李家也是世代是唐朝人。   所以,西夏的国情和宋朝相差甚大,但根子上的东西还是一样的。   或者说,名正言顺这个东西,在封建社会里,他就是政治正确,有这个东西,能够占得优势是很大的,这个优势甚至超过十万兵。 第541章 梁氏也可得善终!   “……如果按照你这么说,大夏是李家的大夏,那我们以后是不是也要面临名正言顺的问题?”   章惇疑惑道。   欧阳辩却是笑了起来:“有一位伟人说过,历史应该由人民大众来书写,等我们执掌了政权,就该去解放人民大众,到时候人民大众才是国家的主人,至于那时候,大夏是谁的,谁又会在乎呢?”   章惇有些迷惑起来。   欧阳辩道:“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   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   章惇看向欧阳辩,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背诵礼运大同篇。   欧阳辩解释道:“要实现大同,要实现这些理想中的景象,要让天下为公,便不该让国家重器成为某家某姓的私器。   我们要争取最底层的人民的力量,只有将他们组织起来,才能够真正的形成时代的洪流,将一切腐朽的东西都冲击得四零八碎,才能够真正形成一个全新的国度!”   章惇听懂了欧阳辩话里的意思,但他似乎有些疑虑:“季默,我大约懂你的意思了,你当年在大宋的改革,其实还是改良后的改革是吗?”   欧阳辩用赞赏的眼神看了一下章惇道:“子厚兄懂我,无论是大宋还是西夏还是辽国,权贵地主占据了大部分的土地。   尤其是现在,经过百年的土地兼并,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   你看,清丈田亩不过是将隐匿的土地寻找出来罢了,但大多数的土地依然还是在大地主的手里。   他们掌控了土地,还掌控着政权,所以,我当年处心积虑,呕心沥血,最后还得韩琦来做收尾,才堪堪完成这么一个无足轻重的变革。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便知道,在大宋想要变革是很难的了,要改变那个现状,就必须在外面推翻它,否则处于其中,就动也动不了。”   章惇叹息道:“我们要完成如此彻底的变革,我们要面对的敌人就太强大了。”   欧阳辩笑了起来:“所以,我们要争取最多的人民的支持,有人民的支持,一切都翻不了天,不过在此之前,我们必须要有一支规模更加庞大的军队。   在我们占据兴庆之后,我们要吸收新兵,组建真正属于我们的军队,等军队真正建立起来了,我们才能够有底气镇压一些牛鬼蛇神。   至于以后……”   欧阳辩的眼神变得冰冷起来:“……改朝换代之初,是最好的变革时机,我们可不能浪费了那么好的时机。”   章惇笑了起来:“早该如此了,我常常担忧地一点就是季默你过于心慈手软,慈不掌兵的道理你该懂的。”   欧阳辩苦笑道:“我总是想着温和一点,以免激起更多的反对者,但我错了,只要涉及到他们的利益,他们才不会管我的手段是温和与否。   不过在那个大环境下,手段想要狠辣也是不可能的,大家都盯着呢。”   章惇笑得很是欢畅:“那么,我们准备开始?”   欧阳辩笑道:“也差不多了,走吧。”   ……   兴庆。   彤云密布,夜色如墨,一场春雨即将到来。   对于干旱的西夏来说,雨水在什么时候都显得珍贵无比,有雨水,牧草就能够生产,农作物就能够蓬勃生长,这意味着更多的食物。   但梁太后的心情却如同天边压得很低的云层一般沉重。   怀州静州的求援越来越频繁了,据说横山盗的攻城方式非常独特,用一种暴雷炸开城墙,然后进行攻击,好几次都差点破城而入,现在急需援兵,否则怎么也支撑不下去了。   梁太后将求援的信息递过去给自己的弟弟梁乙埋,但梁乙埋那边的战况并不好,虽然算是暂时占了一些上风,但野辞氏和颇超氏的抵抗意愿很强,梁乙埋一时间根本脱不开身。   梁太后不是没有想过调动其余的军司,但其余的军司道现在都没有主动来函,反而是一些地方的守军发函表态拥护大夏皇帝陛下李秉常,这让梁太后的心越来越凉了。   半夜的时候,大雨终于下了起来,梁太后在雨声中睡去,到了凌晨的时候,恍惚之中似乎听到了一声雷响,梁太后被惊醒,然后听到了宫内有很多散乱的脚步声以及惊慌的哭喊声。   梁太后惊慌失措,爬起来准备穿衣服,寝宫的门却一下子被破开,大队人马冲了进来。   来人看到衣衫不整的梁太后,赶紧喊道:“看住门窗,其余人到外面去。”   梁太后赶紧趁机将外套给穿上。   来人这才走到梁太后的身前。   梁太后看着来人,冷声道:“你是谁?”   来人笑道:“梁太后安好,在下林希。”   梁太后皱着眉头想了一下,也不知道夏国有这么一号人物。   林希笑道:“梁太后不必多想,林某只是个小人物,太后不知道我也正常,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是不是该坐下来好好谈谈了。”   梁太后哼了一声:“有什么好谈的,成王败寇,一刀将我杀了便是,当年我们屠杀没藏氏时候也是如此。”   林希摇摇头:“何至于此,您毕竟是陛下的母亲,梁氏也是陛下的母戚,能不流血,就尽量不流血吧。”   梁后不可置信地看着林希:“你们不杀梁氏?”   林希笑道:“可以不杀。”   梁太后沉吟了一下:“说吧,你们想要哀家怎么做?”   林希轻声道:“交出陛下的印绶,交出兵权,让国相缴械,梁氏可得善终。”   梁太后盯着林希的眼睛道:“我不信你,叫李秉常来,或者……叫你家的主上来。”   林希笑道:“也好,欧阳大学士已经在路上了,明天您就能够见到他了。”   梁太后心中一动。 第542章 掌控兴庆!   梁太后心中一动。   “欧阳大学士?”   林希点点头:“事到如今,也不怕与梁后明说,欧阳大学士,便是欧阳辩。”   梁后大惊:“他不是已经死了么?”   林希点点头:“是,这么认为也是可以的,文公已经是定论,而现在的欧阳辩,是大夏的执政王。”   梁太后突然想起最近大宋朝送来的文书,宋朝朝堂上下讨论出结果,欧阳辩的谥号是为“文”。   梁太后倒是好奇起来:“我听闻宋朝以忠为尊,文为次,以双字为尊,单字为次,虽说文字也算是尊荣,但我听说欧阳辩之卓越,不至于只给了一个文字的谥号吧?”   林希脸上露出愤怒的神情:“哼,有些小人作梗罢了,不谈也罢,季默活得好好的,倒也不必在乎那个。   倒是梁后不该考虑您的未来么,怎么还有心思考虑这种小事?”   梁太后呵呵一笑,甚至伸了一个懒腰,将丰满的身材展露无遗:“事到如今,又有什么好考虑的,你们怎么说,我便怎么做便是。”   林希颇为欣赏了一下梁太后的身材,没有半点的不好意思,这下子反而将梁后给搞害羞了。   “欸,你这人,不是说君子非礼勿视么?”   林希笑道:“林某是个叛国者,哪里谈得上君子……”   外面有人大踏步进来,林希回头看了一下道:“种将军,兴庆已经控制下来了?”   种谊一身的血迹斑斑,闻言笑道:“嗯,大局已定。”   种谊看向梁后,笑道:“梁太后,种家子种谊见过梁太后!”   梁太后脸色一变:“你是种家人?”   种谊笑道:“种谔是我五兄。”   梁太后惨然笑道:“所以,欧阳辩是宋人,你这种家子也是宋人,你这个林希自然也是宋人,也就是说,大夏已经让宋朝给灭国了?”   种谊和林希相视一笑,种谊道:“梁后,我们这些人都是叛国者,我们不是宋人了,现在的我们,是夏人。”   梁后迟疑道:“当真?”   林希笑道:“没错,夏国的名号还是会保留下来的,华夏,华夏,夏也是华夏的一部分嘛,叫夏国也没有什么关系的,不过,以后夏国就是行汉礼了,你这个汉人,在夏国也可以堂堂正正的做个汉人了。”   梁后哼了一声,林希这话颇有讽刺的意思,但身为阶下囚,也不在乎这个了。   第二天一大早,兴庆城门大开,黑鹞子鱼贯而入,充实兴庆的防卫。   李秉常的御驾入城,并定下几天后举行亲政的礼仪,这是题中应有之意,自然有人执行。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让梁乙埋放弃抵抗,翔庆军毕竟是中央军,战斗力极强,如果梁乙埋流窜出去,虽说局面并非不可收拾,但终究是一个麻烦。   ……   灵州城。   梁乙埋站在墙头上往下看,灵州城外几里外的地方,驻扎着西寿保泰军司以及静塞军司两部。   这些天他们交手很多次,虽然翔庆军占了上风,但野辞袭庆和颇超东青颇为狡猾,也并不正面硬扛,大多是且战且退,就是拖着他而已。   梁乙埋心中无奈,但也还真的脱身不得。   他一直忧心忡忡,总是感觉兴庆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但又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情,静州怀州虽然发文求援,但只要不破,兴庆就稳如泰山。   一骑队从兴庆方向而来,送来了令梁乙埋大惊失色的消息——兴庆已然易主!   梁太后被俘虏,梁氏家族被尽数看守,兴庆已经完全落入李秉常那个小孩的手中了!   梁乙埋失魂落魄。   他心里清楚,他的大势已去。   现在他只有两条路,一条路是卸甲投降,另一条路就是投奔他国,要么投宋,要么投辽,但他手上的这些兵可不全都是铁杆,他想投敌,这些人可不会跟着他。   别说别的,可能这个消息泄露出去,甚至有人都会起将他绑了送回兴庆讨功劳的心思。   梁乙埋仰天长叹,不过,倒也不是全然没有好消息,至少李秉常给承诺了,不会屠戮梁氏,这倒是给梁乙埋一些心里安慰。   ……   颇超东青身上裹了白纱,上面有血迹渗出,他的脸色不太好,伤是在带队的时候被射伤的,问题不大,但他心情很不好。   再这么下去,他的军队就要死伤惨重,实力大损了,可是到了现在,欧阳辩那边却没有什么消息,只是让他拖住梁乙埋,可这能脱多久?   帐外有脚步声传来,罗居益的声音传来:“帅司,梁乙埋投降了!”   “什么!”   颇超东青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丝毫不顾自己的伤。   颇超东青冲了出去,果然灵州城升起了白旗,灵州城大门洞开。   颇超东青皱起眉头:“会不会有诈?”   罗居益笑道:“诈不了,这是兴庆传过来的消息。”   颇超东青打开一看,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声中隐藏着极大的畅快。   他赌赢了!   作为最早投靠的势力,颇超东青知道,他要发了。   ……   李秉常亲政大典于三月十五日举行。   不过当然不是说的什么亲政大典,没有这么一种大典,只有登基有大典,但亲政则是可以用祭祖的方式来进行。   大典办得非常隆重,李秉常盛装出席,令人奇怪的是,李秉常衣着却是汉家衣冠。   这是一个明显的信号。   虽然李秉常并没有一开始便立即恢复汉礼,但对于汉人的重用,却是不遗余力的。   首先是一个叫欧阳君的读书人被委任为统理庶务的尚书令,负责全方面的朝廷的工作,章惇入主枢密院、林希执掌三司。   另外,一个叫种谊的主管防务,将翔庆军等军队都打散组建一支禁军。   其余的一些重要位置,也都由汉人充任,倒也不全是他们不认识的汉人,有些汉人就是夏国原本就有名的汉人家族充当,但总体来说,实行汉礼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党项人对此自然是不满的,但因为这个事情并非没有先例,李秉常也已经在掌控了中央军,他们想要反对也得好好想想。   不过兴庆的气氛却是再次紧张起来。 第543章 各族咸服!   兴庆气氛紧张也正常,因为梁乙埋已经被送回了兴庆。   可以说,西夏所有的人都看着李秉常会如何处置梁氏以及附庸梁氏的党项贵族。   西夏这个国家的争斗相当原始,一旦胜负一出,大多是伴随着流血与灭绝的。   所以大家都盯着李秉常的决定。   就西夏贵族来说,李秉常下令屠杀梁氏,那仅仅是常规操作。   如果将附庸家族也一起屠杀,那叫理所当然。   加上和附庸家族走得较近的家族,将这些家族剔除出政治圈外,那也是题中应有之意。   但是如果将这些扩大化,将所有认为有威胁的人,都归入乱臣贼子……嗯,并非没有先例,但说明李秉常太过于暴戾了。   而这些贵族也不会束手就擒,将脑袋伸出来给李秉常剁掉,自然是要再做上那么几场罢了。   不过那么一来,这个国家的元气估计差不多就损伤殆尽了。   然而,令诸多贵族诧异地是,新任掌管尚书令处理此事的方式确实相当令人佩服。   没有杀戮、没有暴戾的灭族、也没有胜利者的蛮横无理,一切都按照律法来。   欧阳君组织有司对梁乙埋、都罗马尾等人进行审判,审判法律依照西夏法典《开盛律令》来。   最后调查得出,梁乙埋、都罗马尾等人就职期间,涉及占据国家资产、贪污受贿等等渎职以及贪污行为,已经不适合担任原有职务,解除原职务,并且判处监禁十年。   至于其余的人,欧阳君并没有提出公诉,但让他们交出这些年侵吞的国家资产,他们也不敢声张,赶紧将侵占的牧场土地等等都归还给国家,以求免罪。   至于梁太后那边,并没有提及,但是梁太后已经撤帘回归深宫,从此不再管理政务。   这么个消息传出,西夏各族咸服。   这是一场成功的政变,权力中枢已经完全回归。   各地州县、监司赶紧递送拥护公函表示自己的态度,完全拥护皇帝陛下李秉常。   不过,对于欧阳君来说,这一切才刚刚开始,他与李秉常之间也有需要深入的聊一聊了。   欧阳君,哦,就是欧阳辩。   欧阳辩改名欧阳君,是不想引起宋朝的注意,现在他还不想暴露身份,因为一旦暴露身份,国内的诸多产业就会有危险。   现在西夏这边积贫积弱,还需要国内的产业来进行输血,所以现在还不能暴露。   如今看守皇宫已经不是原来的西夏兵,而是以银监卫为主的中央军,为了防止李秉常有不切合实际的想法,欧阳辩必须控制李秉常。   欧阳辩大步进入皇宫,李秉常正在读书。   见到欧阳辩进来,李秉常赶紧放下书笑道:“国相来了。”   欧阳辩笑了笑道:“陛下又在读书了?”   李秉常笑道:“也是国相的书,国相学究天人,你的书我越看越有启发,越看越是来劲。”   欧阳辩笑道:“陛下可以试着处理一下政务。”   李秉常诧异道:“国相说笑了吧,这个事情咱们早就说好了啊,这个大夏终究还是你的,我现在不过是代个名而已。   等以后国相认为可以放开了,到时候再给我封个王什么的就好了,我正想看看国相究竟能够做到什么程度呢。”   欧阳辩深深地看了一下李秉常,笑道:“陛下这么想就好了,我也少了许多的麻烦。   等我将手腾出来了,以后陛下也能够参与到其中来,不会让你做一个混吃等死的人的。   相信我,以后的生活会更加的精彩。”   李秉常开心地点头。   欧阳辩出了宫,来到了中书省,国家大事多如牛毛,西夏虽小,但这一上手,也有诸多的事情要处理。   好在欧阳辩一路走上来,在大宋那个当今吏治最为杰出的国家做到了参知政事,来到西夏这边,自然也没有什么难的。   西夏这边的各类机构其实很简陋,比起宋朝那边铺床叠架的复杂程度,西夏这边的机构极少。   这和党项部落的自治有关系,很多的州名义上归西夏,但实际上还是以某些部落自治罢了,也就是现在所谓的党项贵族。   西夏朝廷对他们最大的约束主要就是收税以及打仗的时候派兵,其余的时候并没有太大的约束力,相反皇族还不断的和这些贵族发生矛盾。   欧阳辩到了中书省,章惇和种谊等人都到了,包括林希、种遏、折驹、狄虎等人,这是一次欧阳辩嫡系的会议。   欧阳辩赶紧让众人入座,等众人入座之后,欧阳辩这才笑道:“大家都辛苦了。”   众人脸上虽然带着疲倦,但却是难掩兴奋,一个偌大的国家已经完全落入他们的手中了,虽然还挂在李秉常的名下,但毫无疑问,这个国家是他们说了算了。   掌声响了起来。   欧阳辩笑着压了压:“好了好了,这不过是个阶段性的胜利罢了,不要大意,因为接下来的事情,才是我们在这里扎根立足,以至于打出去的根本。”   众人安静了下来,看着欧阳辩。   欧阳辩扫视着众人:“如今第一要事,是将所有的军队都变成我们自己的军队,这件事枢密院和种将军你们协同办理,务必将军队牢牢掌控在我们手里。   我们现在根基还不稳,等将中央军握在手里,就无所畏惧了。”   章惇点点头道:“好的,这事情已经在进行中。此次收编的包括“质子军”、皇帝卫队和京师卫戍部队。   “质子军”人数约5000人,原本是由豪族子弟中选拔善于骑射者组成的一支卫戍部队,负责保卫皇帝安全,号称“御围内六班直”,分三番宿卫。   所谓质子,就是各地党项贵族的子弟,作为质子送到兴庆的,这些人都是各地贵族的子弟,若是能够将他们感化,真正成为银监卫,对我们收服各地贵族有很大的帮助。”   欧阳辩抚掌道:“你这个想法非常棒,能够成为质子的,至少都是嫡出子弟,若是能够让他们真正的成为银监卫,以后我们要支持他们回去继承家业,这样我们就能够将所有的党项贵部落都争取过来。” 第544章 梁氏……已经倒了!   章惇笑着点头道:“另有皇帝亲信卫队3000人,是从境内各军中精选出来的强勇之士组成,皆为重甲骑兵,分为十队,每队三百人,随皇帝出入作战。   这一部分卫队,实际上已经不是皇帝的亲信了,实际上他们是梁氏的亲信,这一部分的人该怎么处理?”   欧阳辩想了想道:“要给他们一个改过的机会嘛,将他们放到银监卫的大熔炉里面去,帮助他们塑造正确的观念,还是可以做好人的。”   种谊笑道:“没错,只要放到咱们的银监卫里,肯定能够改造过来的,不过国相,现在要改编的军队不少,我们银监卫才一万多人,这些人恐怕不太够。”   欧阳辩点点头,要改编原有的军队,必须要有足够的武力震慑,京城地区还屯驻一支训练有素的卫戍部队,共2.5万人,装备优良,是中央侍卫军的主力。   除此之外,还有擒生军人数约十万,是西夏的精锐部队,主要任务是承担攻坚和机动作战。因在战斗中生擒敌军为奴隶,故此得名。   这么多的军队,如果银监卫只有一万多人,的确无法震慑他们,现在已经有了一个国家作为依靠,银监卫倒是多多益善了。   “嗯,那就从庆州工业园那边调拨吧,只要愿意过来的,都可以过来。”   种谊大喜道:“愿意,他们怎么不愿意,这种建功立业的好事情,任何一个银监卫都是愿意的。   我们这些年在国内就打些土匪,可把他们给憋死了!”   欧阳辩笑了笑,银监卫这支军队,从建立之初开始,欧阳辩就给他们输入了完全不一样的思想。   可以说,是按照后世的人民军队方式来培养的,所以银监卫大多都是有理想的。   所以之前欧阳辩来到了庆州,便有银监卫跟随到了庆州当工业园护卫。   来到了西夏,他们便隐姓埋名来当了所谓的横山盗黑鹞子。   这样的信任不是随便说说而已,如果不是理想支撑,他们又何必如此。   所以种谊说他们都要憋疯了,倒是有可能。   想来也是嘛。   一个个有理想的人,不知道也就罢了,可是很多人都知道昔日的同袍在西夏建功立业,这可是灭国的功劳。   另一方面,这也是从龙之功,他们这群有理想有能力的人,又怎么能够忍得住。   欧阳辩算了算:“质子军五千人,亲卫三千人,卫戍军两万五千人,擒生军十余万人,整合起来,那就是接近十五万人军队了。   这些都是最精锐的部队,原本的西夏太穷,他们的吃食装备都惨兮兮的,还不是他们最强的时候。   等他们彻底融入后,我们可以提供银监卫的装备,马匹现在有河套在手也不愁了。   要尽快将骑兵精锐化,银监卫这样的骑兵,至少要有十万,才能够真正完成我们的目标!”   种谊和折驹等人相视一眼,看到彼此眼里面的惊喜,作为军人,他们自然愿意看到手下的军队越来越强大,但林希却皱起了眉头。   欧阳辩道:“子中有什么想法?”   林希皱着眉头道:“夏国地方军由各监军司所辖,约莫有三十万人,不过因为兵役制度是全民皆兵制,平时不脱离生产,战时参加战斗,倒是无所谓军饷什么的支出。   但是这中央军却是要军饷要装备的,这么多的人,还是按照银监卫的标准来,这怕不是得每年花个上千万贯的军费进去?”   林希苦笑了一下:“这夏国财政不接手不知道,一接手才发现是个烂摊子,这五路伐夏之后,国家基本算是破产了,怎么养得起军队?”   欧阳辩和章惇相视一笑。   欧阳辩道:“这个事情不用操心,只要与宋朝的贸易重新开始,便不再是什么问题了。”   林希有些疑惑,但没有说什么,至少现在薪俸还是能发得出来的。   ……   华丽富庶的汴京城并没有让罔萌讹感觉到快乐,他只感觉到煎熬。   虽然说在汴京城好吃好喝好玩,嗯,宋朝勾栏里的小娘子都比西夏的贵族女子看起来贵气得多,身段更是吸引人得紧,来了这么些时间,罔萌讹已经觉得腰不太直得起来了。   不过虽然说此间乐,但也绝没有到不思夏的程度。   罔萌讹一直记着自己的任务呢。   他来宋朝之前,虽然知道这一次估计很难谈,但没想到难谈到这种地步。   宋朝负责这次谈判的是一个叫曾布的人,据说是现在大宋皇帝最信任的红人。   皇帝面前的红人,说明大宋皇帝对此次和谈还是很有诚意的嘛,问题是这曾布基本不怎么来,而实际上谈判的人也不和他谈正经事,每次来就是谈诗词风花雪月,罔萌讹一旦说起和谈,要重开贸易等事情,就一定会被岔开了话题。   罔萌讹算是看明白了,这一次宋朝内部估计意见相左颇大,估计一时半会是定不下来了。   拖了这么久,罔萌讹终于耐心耗尽了,打算要回去了,毕竟国内的局势很糟糕,他得回去看着才放心。   于是罔萌讹递了辞行函,准备回西夏了,没想到正主反而出现了。   “贵使安好,实在是不好意思啊,最近忙于政事,怠慢贵使了,听说贵使辞行,在下赶紧将事务撇开,还好能够见到贵使。”   罔萌讹冷冷地看着装腔作势的曾布,冷笑道:“曾参政也是够忙的,我都来了这么久了,才见到你的第二面啊。”   曾布没有半点不好意思,还笑了笑道:“哎呀,都是为了国家,这有什么办法呢,不过这下好了,我这边的事情也算是了了,咱们可以好好地谈一谈了。”   罔萌讹一愣:“能谈了?”   曾布笑着点头:“不过,贵使不知道能否代表夏国,不知道有没有接到国书?”   罔萌讹怒道:“国书不是已经核查过了么?”   曾布笑得颇为诡异:“我是说,有没有接到现在朝堂的国书?”   罔萌讹一愣:“什么意思?”   曾布呵呵一笑:“梁氏……已经倒了!” 第545章 我只想当一条丧家犬!   罔萌讹血色褪去,一张老脸白得跟金纸似的,嗫嚅道:“梁氏倒了?”   曾布可怜的看着罔萌讹:“嗯,李秉常亲政了,梁太后幽居深宫,梁乙埋被监禁,其余附属家族全被排除出朝堂,后党……完了!”   罔萌讹蹬蹬退了两步,失魂落魄一般,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曾布只是定定看着罔萌讹,一会之后,曾布道:“贵使,或许你可以为新君奉上一份礼物,或许能将功赎罪哦。”   罔萌讹苦涩摇头:“你们还会与我谈么?”   曾布挥挥袖子:“有何不可呢?”   罔萌讹陷入了沉思,曾布也不打扰,任由罔萌讹思考。   罔萌讹考虑了一会道:“曾参政,请恕我不能与贵国谈这个和议。”   曾布抬起眼皮子似笑非笑:“您不想回西夏了么?”   罔萌讹苦笑道:“这种情况下,我能谈出什么好条件来,真把结果拿回去,那就是找死罢了,一个卖国罪名就能够将我砍了脑袋。   若是如此,还不如就在这大宋做一条丧家之犬好了,至少贵国不会亏待了我吧。”   曾布笑道:“那你就想得太美了,宋夏一旦开始谈和,你这个前朝孽臣,难道还能够在大宋快活,会有人将你送回去讨点功劳的。”   罔萌讹眼泪都要下来,他心里苦啊,这出个国,国家虽然还在,但靠山却倒了,这苦要和谁诉去啊。   “曾参政,不知现在梁氏如何了?”   罔萌讹道。   曾布看着面无血色的罔萌讹,心下倒是有些同情,便温声道:“贵使不必担心,梁氏下场并不悲惨。   根据消息,梁太后只是被迫撤帘,梁乙埋也并没有被杀,而是被判处十年监禁而已。   而其他的人,只是被驱逐出朝,并没有大屠杀。   所以,如果贵使能够谈一个不错的条件回去,或许还能够受重用呢。   现在李国主初掌政,估计也需要好看的政绩以及好用的老人,你说是吧?”   罔萌讹一脸的不可思议:“这……这……怎么可能,这种情况下,梁氏怎么可能存活!”   曾布闻言,脸上也有一丝阴霾,叹息道:“是啊,这怎么可能呢,历朝历代,哪里有这么温和的政变的啊,别说你不信,我们都不信。”   罔萌讹敏锐的察觉到曾布所说的我们,或许是大宋的朝臣,或者是大宋皇帝赵顼。   罔萌讹心中一动,斟酌了一下:“贵国想要我做什么?”   曾布笑了起来:“贵使果然是聪明人。”   罔萌讹当然是个聪明人,不聪明的人不可能从一个护卫成为梁太后最信任的人。   他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曾布,不过曾布更有耐心,只是笑眯眯地看着罔萌讹。   罔萌讹呼了一口气,声音低沉了下来,弯下腰道:“曾参政请说吧。”   曾布露出难以察觉的笑容。   “罔萌讹大使,大宋可以答应你们的请求,重开灵州城……”   罔萌讹想要说话,但曾布摆了摆手:“……不用怀疑,无论是谁当政,都到了必须得贸易的时候了,再不贸易,你们大夏估计得穷得再次来打大宋了。”   罔萌讹没有说话,他当然知道,经过了五路伐夏之后,宋朝固然是惨败,但夏国也已经元气大伤。   西夏毕竟不如大宋家大业大,坚壁清野固然让宋军举步维艰,但这一招本身就是杀敌一千自伤八百的招数,尤其是横山地区的坚壁清野政策。   横山地区这个身为西夏最重要的几个农牧区之一地区的经济已经濒临崩溃,夏国是暂时指望不上横山地区了,想要恢复西夏的经济,就得看灵州自贸区了。   “……灵州自贸区可以继续开放,有了这个大功劳,你完全可以在李国主那里立足,甚至比之前还要受重用。”   曾布的话并没有往罔萌讹激动,罔萌讹冷静道:“需要我做什么?”   曾布盯着罔萌讹的眼睛道:“我要你,成为我的眼睛,我要知道西夏朝堂每天发生的事情,连哪个大臣娶了一门小妾也要告诉我。”   罔萌讹摇摇头:“这不可能,我不可能全部知道。”   罔萌讹开口拒绝,但曾布却笑了起来,因为罔萌讹这么说的时候,表明他实际上已经妥协了,答应了。   “这就是一个说法,我要知道西夏朝堂大事的动向。”   罔萌讹咬了咬牙:“可以,我还有一个条件,我也要承销一些产品,我回去后打探消息也需要花销的。”   曾布笑得很开心:“可以,这个我可以安排,小事情而已。”   两人定下了盟约,反而变得亲切起来,聊了一些细节的东西,聊完之后,罔萌讹倒是有些奇怪的问道:“李秉常是怎么取胜的?”   曾布摇摇头道:“我也不太清楚,我们这边对西夏内部的事情知道得很少。   不过倒是有一些传言,你不妨参考一下。   据说静塞军司、西寿保泰军司合力攻打灵州城,将梁乙埋死死钉在灵州城。   然后黑鹞子攻破静州怀州,打下兴庆,俘虏了梁太后,梁乙埋无奈之下只能投降。”   罔萌讹琢磨了一下摇头道:“不可能,这不符合实际。   先不说黑鹞子能不能打下静州怀州,就算是打下来了,那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够做到的。   至于兴庆,没有十万大军,根本就打不下来。   接近三万人的守军守着呢,怎么可能让黑鹞子一万多号人给打下来?”   曾布认可点头,他也不认为可以,要是一万多人就可以打下静州怀州,那么久显得宋军太废了。   几十万人都只能无功而返,人家一万多人就打下来了,这让宋军的脸面往哪里搁啊!   “所以,黑鹞子不是宋朝的人?”   罔萌讹盯着曾布。   曾布大吃一惊:“黑鹞子不是李家压箱底的手段么,不是李家的秘密军队么?”   罔萌讹哑然失笑:“这又是什么说法,一万多军队,往哪里藏哦,又要花多少钱去养,这根本瞒不了人的,尤其是李谅祚死的早,怎么可能布下这么妙的棋子。”   说完罔萌讹与曾布面面相觑。   不是李家兵也不是赵家人,那特么的是谁的人?   耶律家的吗? 第546章 《论横山疏》   崇政殿。   赵顼召见曾布。   从五路伐夏失败之后,赵顼就一直有些萎靡不振。   其中缘由既有本身筹谋许久的事业遭受失败的原因,也有朝堂上下对这个事情本身的谴责,尤其是司马光等和平派的谴责。   司马光等人在五路伐夏的时候就非常不满,一直在上书表达反对,其中《论横山疏》中最为激烈。   司马光说国朝以太宗之英武,北举河东,南取闵渐,若拾地芥。   加之猛将如云,谋臣如用,天下新平,民未忘战,当是之时,继迁件诞,太宗以郑文宝为陕西转运使,用其计策,假之威权以讨之,十有余年,卒不能克。   发美中之民,飞当挽粟。以灵州及清远军、为房所钞略、及经沙碛、饥渴死者什七八,白骨敲野,号哭满道,长老至今言之、犹款歌酸鼻。   及真宗即位,会继迁为潘罗支所杀,真宗因洗漾其罪,吊抚其孤,赐之节钺,使长不毛之地,讫于天圣、明道,四十余年,为不侵不叛之臣。   关中户口滋息,农桑丰富。由是观之,征伐之与怀柔,利害易见矣。   及元昊背恩,国家发兵调赋,以供边役,关中既竭,延及四方,东自海岱,南逾江淮,占籍之民,无不萧然,苦于科敛。   自其始叛,以至纳款,才五年耳,天下困敝,至今未复。   仁宗屈己,赐以誓诰,册为国主,岁与之物,凡二十五万,岂以其罪不足诛而功可赏哉,计不得已也!”   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大约意思是,陛下啊,你看啊,仁宗、真宗,以及英明神武的太宗三代伟大的皇帝,面对西夏都打不下来,反而将整个国家搞得一派破败,你又何德何能啊,敢干你祖辈都干不成的事情?   因此,咱们对待夷狄的基本原则与传统政策是“或怀之以德,或震之以威。要在使之不犯边境,中国获安则善矣。不必以逾葱岭,大宛,绝沙漠,擒颉利,然后为快也。”   这些话在打仗的时候说,也没有什么,但仗打败了,就很是伤人面子了。   赵顼原本内心就敏感,他原本就对那不太成器的父亲耿耿于怀,想着自己干出大事业来为父亲正名,可如今却是这般下场,这让他如何不落寞。   不过批评的事情历来都有,大宋的官家们没有不经历这么一遭的,只要脸皮厚一些,也没有什么是扛不过去的。   不过现在大宋朝的问题不在于这些,而在于大战之后对于经济的损害。   这一场五路伐夏,几十万人的规模,半年时间就将这些年的变革成果给挥霍得差不多了。   不过这到不全是打仗的原因,之前王安石和赵顼的折腾,其实才是根本原因,欧阳辩前些年给大宋朝积攒下来的家底,都被折腾掉了,五路伐夏只是最后一根稻草罢了。   所以富庶的大宋也到了囊中苦涩的时候了。   赵顼的头疼症状越来越明显了,今日他早早起来,处理完政事之后,吃了一点点心,然后这头痛又不可避免了。   他强撑许久,并没有叫御医,不是他不想叫,而是叫了也没用,所以干脆就只能忍着了。   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了曾布,赵顼强撑着端坐。   “曾爱卿,如何?”   曾布赶紧道:“陛下,已经安排妥当了,只要罔萌讹将这么些个条件带回去,李秉常不会拒绝的,毕竟也算是相对比较公平。”   赵顼叹了一口气:“西夏贫困,可咱们大宋朝的国库,也是可以跑老鼠了,再没有进展,恐怕三司使都要跑来骂朕了。”   曾布安慰道:“陛下也不必过于忧心,咱们大宋的底子好,缓个一年两年的,就能够完全缓过来了。”   曾布的安慰并没有让赵顼开怀,赵顼面无表情点点头,过了一会道:“罔萌讹这条线要掌握好,我们也要派出使团去西夏探探情况,这黑鹞子是什么情况,这横空出世的欧阳君又是什么情况……还有章惇、林希,哼!”   赵顼脸上露出怒色:“……你的好同年啊!”   曾布脸上有些无奈,他能够理解赵顼的愤怒,但这锅他不能背啊。   “陛下,章惇和林希历来就是小人,臣与他们历来相看两厌,臣早就看出他们心术不正,没想到他们竟然会叛国,这就令人诧异了。”   赵顼吸了一口气,有叹息道:“唉,国事多艰,人心易变,若是季默在的话,或许不至于到了这等地步,有他在,或许会有办法解决这种情况的。”   赵顼长吁短叹起来。   曾布的脸色不太好。   君臣二人又聊了一下,曾布才告别。   ……   “嘭!”   车夫被吓了一跳,赶紧看了看,这才确定是车内传来的,车夫摇了摇头继续驱车。   马车里坐着的曾布面孔扭曲,咬牙切齿道:“季默,季默,一个个就只知道季默!”   曾布对欧阳辩很不爽。   是的,曾布对欧阳辩很不爽。   虽然欧阳辩对他们曾家兄弟很好,不仅供吃供喝供住,当官之后又不断帮曾家兄弟们作为官场上的助力,不断地提携他们,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曾布就是很厌恶欧阳辩。   大约是周围的人只要坐在一起,话题总是季默最近如何了,季默最近有干嘛了,季默又怎么样怎么样了诸如此类的。   他们从来不会关注曾布如何,他曾布也是进士,也是长得帅气年轻有为的有为青年啊,你们为什么就偏偏只关注欧阳辩呢!   赵顼不多说,以前欧阳辩在的时候,他曾布只能屈居欧阳辩之下,可是现在欧阳辩已经死了啊,还不断地在赵顼的口中出现。   他曾布难道要一辈子都生活在欧阳辩的阴影之下么?   还有他最尊敬的大兄曾巩,欧阳辩死后,曾巩每次见他,一提起欧阳辩,曾巩就会眼眶发红,让曾布心中生怒。   因为对于欧阳辩的厌恶,曾布当上参政之后,对于昔日的同年也不太来往了,因为他不想听那些同年们不断地提起欧阳辩。   甚至他因此对吕惠卿、王韶、郑雍、梁焘同年也都心生厌恶,不愿意接近。 第547章 近乡情怯!   罔萌讹望着越来越近的灵州城,有些踌躇不前。   人说近乡情却,无非是怕见乡亲父老,怕自己的发展不如乡亲父老的期望,怕故乡已经改变太多,让自己感觉陌生。   罔萌讹却知道自己是因为前途和身家性命而担忧。   这一进去,前途身家性命都不是自己所能够主导的了。   罔萌讹咬咬牙,低沉道:“进去!”   长长地使团队伍鱼贯进入灵州城中,而消息已经传往兴庆。   欧阳辩听说了罔萌讹归来,笑着和章惇道:“我还以为罔萌讹不敢回来了呢,没想到胆子还不小嘛。”   章惇笑了笑道:“季默你对梁氏一族都能轻轻放下,罔萌讹估计就是仗着这一点,所以大着胆子回来。   而且,即便他躲在大宋又能如何,一旦咱们和大宋谈和,他还不是得被遣返,到时候罪行更重,不如硬着头皮回来,请个罪,至少能够做个富贵闲人吧。”   欧阳辩笑着点头,对于梁氏一族轻轻放下的态度,倒不是仁慈不仁慈的问题,而是政治问题。   这是给各家部落一个信号是——梁氏我都能够放过,其余的更是不会怪罪,赶紧都回来。   正是因为如此,州县和军司才全部回归,欧阳辩才轻松将朝政掌控在手中。   如果非要用暴力手段,到时候西夏境内生灵涂炭,打起来估计谁都受不了,欧阳辩虽然是有信心收拾他们,但这番折腾下来,西夏最后的一点家底都要打没了,到时候白送辽宋两家了。   两天后,罔萌讹抵达兴庆,一到兴庆,罔萌讹就立即披上荆棘,跪在皇宫前面向李秉常请罪。   然后被卫士请到中书省,见到欧阳辩的时候,他大吃了一惊:“欧阳辩?”   罔萌讹是见过欧阳辩的。   欧阳辩笑了笑道:“现在我是欧阳君。”   罔萌讹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五体投地,大声道:“罪臣拜见国相!”   欧阳辩轻声道:“何罪之有?”   罔萌讹愣了愣:“罪臣……”   欧阳辩摆摆手:“起来吧,梁太后还在后宫呢,没有谁是有罪的,梁乙埋是因为侵占国家资产、贪污受贿被监禁,你罔萌讹也贪污受贿了?”   罔萌讹赶紧摇头。   有也不能承认啊。   欧阳辩笑了笑:“回去,把贪污受贿的资产整理一下,交给三司处理,求个发落,这个事情就算是过了,你去吧。”   欧阳辩并不想在罔萌讹身上花太多的时间,一个幸臣而已,不值得他花费太多的心思。   罔萌讹赶紧道:“国相,我有好消息要汇报。”   欧阳辩一愣:“难不成贸易的事情还真让你谈成了?”   罔萌讹连连点头:“正是正是,国相,这是双方国书,宋国已经用印,如果国相看完之后觉得可以,请陛下用印,便可以恢复了。”   欧阳辩倒是有些惊讶,结果国书看了看,还真的是一个相当公平的国书,约定了重新开灵州城的事情。   “嗯……宋国不知道咱们国内发生的事情吗?”   欧阳辩问道。   罔萌讹道:“知道的,所以臣这才赶紧回来祝贺吾皇亲政,当然还有祝贺国相执政。”   欧阳辩快速地思索了一下,点点头:“如此倒是省了我一番力气了,罔萌讹,这个事情你是有功劳的,这样吧,原职位不可能授予你了,你为国出使也是累了许久,先回家休息吧,等有缺了再给你补上。”   罔萌讹大喜:“谢谢国相,谢谢国相。”   罔萌讹谢过之后,正待喜滋滋地回去见家人,却听到欧阳辩说道:“大宋官家要你做什么?”   罔萌讹一下子定在了原地,转过身来的时候,满脸煞白,额头上已经是满头大汗了。   “这……这……在下不知道国相说的是什么意思?”   欧阳辩轻轻一笑:“宋人既然知道国内发生之事,便不会与你这乱臣贼子谈判,既然给了你这个功劳,便对你有所图,让你有一个投名状,在大夏有个位置……嗯,间谍。”   罔萌讹扑通跪倒在地,一边磕头一边大声哭道:“国相,国相饶命啊,我也没有答应他们,只是虚与委蛇而已,那个曾布想要让我当间谍,我怎么可能背叛吾皇啊,怎么可能背叛大夏啊!”   欧阳辩斜睨着罔萌讹,嗤笑了一声:“你也有忠诚?”   罔萌讹霍然抬头:“国相,我罔萌讹虽然说是幸进,但并非小人,虽然也不是效忠陛下,但对梁太后也是忠心耿耿,从不曾背叛,虽说之前与国相为敌,但也不过是各为其主罢了,您怎么可以污蔑我?”   欧阳辩不由得哑然失笑,好吧,罔萌讹说得有道理,人家的确对梁太后忠心耿耿,人家本来就是梁太后的人,确实算是忠诚的。   “好了,起来吧,宋夏之间的确要多加了解,这种方式也并非不可以,这样吧,你可以透露一些信息给宋朝那边,那些该给,那些不该给,会有人教你的,就这样吧。”   罔萌讹赶紧跪下谢恩。   欧阳辩看着罔萌讹的身影,轻轻地摇了摇头,也不太当一回事,不过有些事情得提早安排了。   他在西夏这边的消息肯定是隐藏不了太长时间的,家里人也该撤出来,不然到时候赵顼恼羞成怒,将自己家人给逮了,那就太被动了。   罔萌讹出去了,一会林希来了。   “季默,刚刚那个是罔萌讹?”   欧阳辩笑道:“对,就他。”   林希笑道:“那我得去翻翻他占了什么资产,都得要回来才行。”   欧阳辩摆摆手笑道:“他的资产给他留着。”   林希纳罕道:“为什么?”   欧阳辩笑道:“因为他立功了。”   林希稍微一琢磨,顿时喜道:“灵州自贸区的事情?”   欧阳辩点点头:“对,宋朝已经答应了开启贸易了。”   林希一拍大腿:“那就太好了,娘的,这段时间可把我给憋的,就那么三瓜两枣的,发薪俸都不够,要不是现在百官还有些顾虑,非得被堵在三司里面出不来,灵州自贸区开启,那就解决大问题了!” 第548章 打通出海口是必须的!   欧阳辩用同情的眼神看了看林希,三司的窘况那真是石头人见了都要流泪,也就林希扛了下来了。   林希唏嘘道:“这种贫穷的感觉,让人汗流浃背夜不敢寐啊。”   欧阳辩安慰道:“很快就好了,一旦开市,将牛羊马卖给宋朝,还有盐池的盐,也卖过去,然后会有大批的企业过来投资的,到时候就不缺钱花了。   倒是横山地区的农牧业得尽快的恢复起来,河套的马,尽快挑选送完军队之中,粮食和军队,这两个是重中之重。”   林希愁眉苦脸:“能用的人还是太少,这边的官员倒不是不能用,但行事粗糙,有些甚至目不识丁,你能信?”   欧阳辩苦笑不已,还真的是,西夏这边有汉官和藩官,汉官倒是还行,但藩官就一言难尽了,怪不得当年张元等人区区不第学子,来到了西夏竟然能够成为决策中枢的人,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毕竟像宋朝这样文化荟萃的国家,在这个时代真的不多。   西夏这个地方不能说没有文明,但总体上还是粗糙而野蛮的。   欧阳辩道:“我们必须得尽快引进人才,光是武力强盛是无法持久的,唯有文武兼备,文化、军事、经济等等相辅相成,才能够真正缔造一个强大而文明的国度!”   林希点点头:“没错,不过我倒是有个想法,在选拔官员上,一方面我们要从宋朝引进。   另一方面,我们要从本地选拔,本地的汉人也有几十万户,也能够选出不少人才。   之前是因为党项人对汉人的打压,也没有正经的渠道,所以汉人很难出头。   若是能够举行科举制度,至少短时间就能选拔出一批还算不错的的官吏来。”   这个建议很有建设性,欧阳辩听得连连点头。   这个事情的意义很大,一来是很现实的问题,可以通过选拔汉人之中有学识的人参与治国,将吏治能力提升起来。   二来是提高汉人在政体中的比重,让汉人成为西夏的主体民族,这样汉人的统治就会越来越牢靠。   三来则是进行民族大融合,党项人想要进入政体,就必须得读儒书习汉字,这样一来,就被汉文化给融合进来了。   “好,那就操办起来,这个事情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等以后与大宋合并的时候,这里的汉人也不会没有竞争力,再不济就分个南北榜好了。”   欧阳辩道。   林希笑了起来:“那感情好。”   欧阳辩点点头,想了一下道:“子厚他们现在整军,等他们整合好了,到时候就需要大量的物资支持了,这一点子中你得准备好。   军中一切装备,包括刀枪剑戟马具,还有军车之类的东西,卢仲甫会来协助你,最好是将庆州工业园复制过来,以免有特殊情况发生受制于人。”   林希气道:“有一个庆州工业园,我感觉基本什么都有了,要不是宋军那帮人过于腐败,何至于此?   庆州工业园里面的棉衣棉被、钢材质量都是上上之选,还有四通车行研发的车辆,对于运输那可都是利器。   可军队那些人偏偏就为了自己那些鸡毛蒜皮的利益将其拒之门外,让人看了生气。”   欧阳辩笑道:“好了好了,咱们就是为了打败那些人才出来的,也不用为了他们而生气,将他们打倒就好了嘛。”   林希舒了一口气,还是有些愤愤不平:“话虽如此,可真的是气死人,要不是真的看不到希望,谁有愿意离开自己的家园,来这里曲线救国呢。   对了,季默,整军之后大约需要多少马匹,我得抓紧准备起来。”   欧阳辩算了算道:“战马至少得有三十万匹,加上运输马匹等,估计个五六十万匹差不多。”   林希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要这么多?”   欧阳辩笑道:“按照一人三马的规格,十万骑兵,就得三十万匹马。   不过实际上也不需要那么多,因为现在朝廷控制的马匹有三十万左右,不过大部分分散在各地的军司手上。   我说的是中央军必须保持有三十万军马,现在中央军也大约有十万左右,所以,你再找个二十万匹就差不多了。   至于运输马匹,就未必用西北马,其他的驽马也是可以用的,这个应该不难吧?”   林希苦笑道:“这还不多啊,都快吓死人了。”   欧阳辩大笑起来:“你以为这是大宋啊,这里是西北啊,河套那边出好马,光是河套就能够满足大部了。   西夏人善于养马,西夏处于西北,天气严寒,非常适合马匹繁衍,只要有水草的地方就能够养马。   咱们银监卫的马匹大多都是从西北一点一点凑起来的,不也凑了将近十万匹么。   现在咱们占据了西夏,若还是不能够养出一支强大的骑兵,那才是让人笑话呢。”   林希摇头叹气:“季默你怕是不知道要养这么多马匹需要多少钱。”   欧阳辩挥挥手笑道:“只要是钱能够解决的问题,那就不是什么大问题。”   林希苦笑道:“倒是忘记了你是个天怒人怨的大土豪了。”   欧阳辩笑了笑,然后低声道:“子中,还有一个事情,你得准备一下,等整军结束,我要打通出海口,所以,这是一场大战役。”   林希脸色一震,随即赶紧铺开地图,手指在地图上一划,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何止是大战役啊。   西夏本身就是内陆,想要打开出海口,最近的就是渤海湾了,从西夏打出去,要么打辽国,要么打宋朝。   经过辽国的出海路线以及宋朝的出海路线,那是辽宋边境重军囤积的地方,也就是说,那就是两国除首都外最硬的地方,无论打谁,都要面对这么一层厚厚的铠甲!   欧阳辩解释道:“西夏可以利用丝绸之路,但是丝绸之路颇为堵塞,还在河西走廊四郡还在我们手里,但是要靠这么一条通道养活几十万大军,肯定是不太够的,所以,我们要壮大,就必须打通出海口!” 第549章 灵州自贸区重启!   林希再次苦笑起来。   林希和欧阳辩的沟通不少,从嘉佑二年中了进士之后,他与欧阳辩的沟通便多了起来,而他对欧阳辩的了解也不少,也因此拓展了思维和眼界。   正是因为如此,林希才会毅然决然的离开宋朝,来到这里跟随欧阳辩,虽说现在也是西夏的高官,但说实话的,就算是在宋朝,林希也是罕见的人才。   对于出海口的重要性,林希自然是知道的,毕竟他是福建福清人。   福清临海,福清人更是半个区域都伸入海中,他如何不知道海洋对于经济的作用。   福建的航海家族的富裕是亲眼可见的,还有江浙一带的海商一个个挣得盆满钵满,其中最典型的是,欧阳辩创立的远洋集团的成功,让林希明白出海口有多么的重要。   如今的远洋集团已经是真正的远洋集团。   如今的远洋集团已经不仅仅扎根在大宋朝,而且是将根系深深扎在大洋之上,当然,这些林希并不知道,但光是他能够看到的,就知道海洋能够带给一个国家什么。   不过,海洋之利益再大,西夏想要打穿大宋或者大辽国,将自己的触角伸进海洋之中,这种任务简直就是不可以完成的。   要走到这种程度,真的是必须打穿一个国家从西到东的国境才行的。   看到林希的苦笑,欧阳辩也并不解释。   因为这个事情听起来似乎真的有些天方奇谭了,但对于欧阳辩这种将目光放在整个欧亚大陆上的大战略家来说,这一步却是必须得走的。   到了这个时候,欧阳辩才意识到后世的俄罗斯,为什么几百年都在发动战争,将自己的国土面积扩大到成为世界第一的程度,其实主要的战略目的就是孜孜以求的出海口。   这种迫切欧阳辩如今已经感受到了。   出海口对于如今的西夏究竟有多么重要?   这么说吧,如果西夏有出海口,那么欧阳辩的所有的产业都可以通过出海口联合起来,而不是被国境线给限制住。   有了出海口,欧阳辩即便是在兴庆,他的影响力也可以到达全世界。   一条是海路,一条是通过河西走廊的丝绸之路,有陆路有海路,这样的西夏的影响力就不是一个区域小国了。   所以,必须给西夏打出一个出海口,这样才能够真正执行他的大战略!   ……   虽然到了夏日,但灵州依然清凉,早晚还得加一件衣服才行。   距离大夏国主李秉常亲政以来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但对于灵州城的百姓来说,最大的变化并不是坐天下的人是谁,而是灵州城的重启,这才是影响到他们生活的最大变数。   叶通祖辈都是灵州人,若当真是要往祖辈上论,可能都得到了汉朝了,不过都是小民,也没有什么大出息的,倒没有什么好论的,反正祖上也没有给留下来什么好东西。   不过仔细想想倒还真的是有,就是这个灵州城里人的身份,倒是有了时来运转的好时机。   灵州自贸区的重启,让叶通有了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   之前灵州自贸区开启的时候,叶通因为通文字,所以去所谓自贸区管理处应聘做了一个小管事,后来这管理处还被宋人给接管了,于是叶通接触到了庆州工业园的管理人才。   叶通因为做事踏实,学习能力也强,颇受主管喜欢。   后来因为宋朝五路伐夏,所以庆州工业园的人都撤走了,庆州自贸区也就停摆了,叶通只能回家呆着了,等了快一年的时间,才终于听到灵州自贸区重新开启的消息。   叶通天天翘首相望,终于等到了之前庆州工业园的人来了,他也在人群里看到之前的主管,两人相见颇为开心。   主管叫管卫祥,对叶通这个虚心轻快的下级颇为看重,再次看到叶通,也忍不住笑了。   “小叶,这一段时间不见,都胖了啊。”   管卫祥笑道。   叶通有些不好意思:“天天待家里没有什么事,天天吃肉,不胖也难。”   管卫祥大笑起来。   “你这日子过得好啊,天天有肉吃。”   叶通苦笑道:“就这地方,吃肉不是好生活,吃蔬菜才是好生活,这不自贸区关了,之前大量的牛羊都不知道往哪里卖,市面上的肉便宜得不行。   大宋的蔬菜又进不来,没办法只能天天吃肉了,连茶都没得喝,腻味。”   管卫祥笑了起来:“那今天得好好地大吃一顿肉,你不知道我们那边的肉价那是飞涨,更惨的是,因为是冬天,连蔬菜也没有多少,只能吃咸菜了,惨呐。”   叶通笑道:“今天去我家吃肉去,管饱!”   他看了看与管卫祥一起的人,管卫祥介绍道:“这位是卢……嗯,卢主管。”   卢主管和叶通微笑点头。   管卫祥颇尊敬地与卢主管介绍道:“这位就是我在这里的带过的下级,叫叶通,颇聪明伶俐。”   叶通颇为诧异,因为管卫祥对于卢主管的尊敬颇超寻常,心下便知这位所谓卢主管,可能是地位颇高,这时他不由得突然想起来,庆州工业园的管理者不就是姓卢的么?   叶通也不多说,就陪着管卫祥以及这个卢主管到处走走看看,中途托人带话给自家老婆,让老婆准备吃食,到了中午就带着两人回家。   叶通老婆虽然在家里横得不行,但丈夫带回工作上的领导,还是不敢怠慢的,甚至整了一只烤得喷香的羊羔,让管卫祥和卢主管都吃得嘴角流油。   管卫祥一边喝酒一边笑着说道:“小叶啊,我们也不白吃你这顿饭,告诉你个好消息,接下来庆州工业园会有一些工厂会在这边开分厂,也会接受合作,或者也会招聘一些有能力的人去当厂长之类的。   小叶你的能力不错,都可以考虑一下,如果有心仪的厂家,可以和我说说,我可以给你们拉拉线,实在不行,还可以找卢主管嘛。”   管卫祥朝卢主管那边努了努嘴。 第550章 卢秉来了!   叶通期待地看向卢主管,卢主管瞟了一眼管卫祥,忍不住笑道:“原来在这里等着我呢,我就说这烤羊羔怎么吃起来格外好吃,原来是有代价的。”   叶通赶紧道:“不用不用,卢主管您别在意,管主管是在开玩笑而已。”   卢主管笑了笑:“这烤羊羔是很不错,我很喜欢,既然吃了你的羊羔,就得干点活,好了就这样吧。”   卢主管迤迤然站了起来,摆摆手:“你们慢慢聊,我有事先去忙了。”   说完卢主管走出去,叶通赶紧起身送出去,门口已经来了大车等候,然后有卫兵保护一路辚辚而去。   叶通看得瞠目结舌。   管卫祥开心地拍着叶通的肩膀:“小叶,你这下子要发了,以后可别忘了我。”   叶通有些懵逼:“祥哥,这卢主管派头很大啊,而且,这是什么意思?”   管卫祥笑道:“什么意思,意思就是你发了啊,你知道卢主管是什么人吗?”   叶通试探道:“难道是卢秉卢主任的亲戚?”   管卫祥摇摇头道:“什么亲戚不亲戚,他就是卢主任!”   叶通只感觉心头震颤,他已经感觉到一场泼天的富贵来临了,卢秉那是什么人,庆州工业园的最高管理者!   庆州工业园富可敌国,一年的产值,可能和西夏整个国家的产值都差不多了。   卢主任即便是随便给他分流出点什么来,对于个人来说,那都是一场泼天的富贵。   管卫祥看到有些呆愣的叶通,不由得笑道:“好了,你还是想一想该干些什么好。”   叶通想了半晌道:“要不,我就去某家产业里面当个主管?”   管卫祥恨铁不成钢,用手指了指叶通:“你啊你,前几年和我学了那么久,就这么一点眼界?”   叶通有些不太好意思道:“那我之前不就是干这个的嘛,合作投资什么的,我又没有钱,而且我也亏不起,要是亏上那么一次,那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管卫祥摇摇头道:“都到这了,还能让你亏么,大宋的产品有多受欢迎你也是知道的,产多少卖多少,算了,既然你没有这个胆子,就好好地跟着我干吧,发大财不行,但终究还是能够过富裕的生活的。”   叶通点点头,却不料旁边听着的老婆急得不行,见叶通这般没出息,终于忍不住说道:“祥哥,内子教您祥哥,我也叫您祥哥吧,我想说两句。”   见到叶通老婆说话,管卫祥有些诧异,但随即点点头笑道:“那是自然,叶通就是我老弟,你叫我祥哥就好。”   叶通用眼睛制止自家婆娘,但她不为所动道:“祥哥,原本我这么一个妇道人家,在这种时候不该说话才是,但我这内子实在胆子太小,有这样的机遇还不敢搏一搏。”   叶通被老婆这么一说,脸色顿时有些发红:“欸,你说这个干嘛。”   叶通老婆道:“祥哥,投资入股这一块,我家的确是没有多少积蓄,不过,如果是拿到某家产品的独家销售权的话,那倒是可以做一做。”   管卫祥笑道:“独家销售不太可能……”   叶通插话道:“就是,你这婆娘,赶紧进去里面,家里是没有规矩了吗,轮到你胡乱说话!”   叶通老婆有些委屈,但也不敢说话了,赶紧福了福就想往里面走去。   只有自己人的时候,叶通老婆很横,但在外人面前,知道要给丈夫面子,所以不敢多说。   管卫祥欸了一声:“干什么呢,小叶,我又没有说没有其他的办法,只不过这个办法不行而已,弟妹,你坐下来听我说。”   叶通老婆赶紧转身过来,但没敢坐下。   管卫祥笑道:“弟妹是女中豪杰,想法是不错的,不过庆州工业园的厂家都是大厂家,出货量很大,也不可能将独家销售权给人。   但给个区域独家销售还是可以的,你可以在夏国挑个州,然后去销售,这样还是可以操作的。”   叶通喜道:“那就谢谢祥哥了。”   ……   卢秉被护卫护着,一路往兴庆而去,一路上一条水泥路在铺设连接灵州和兴庆,卢秉看得津津有味。   来到了兴庆,卢秉就被欧阳辩接见了。   “仲甫,你终于来了!”   欧阳辩看到卢秉很开心。   卢秉更是激动得眼睛有些发红。   “季默,你没事就好,当时听到那个消息,我都不敢相信。”   欧阳辩嘿嘿一声,拍了拍卢秉的肩膀:“仲甫啊,我这也是迫不得已,想要干点事情,就得牺牲一些东西,在大宋……唉,什么事情都干不了,憋屈,干脆跳出来,看看在这边能不能打开一片新天地。”   卢秉大力地点头:“嗯!不是你觉得憋屈,是大家都觉替你觉得憋屈,你为大宋做了那么多的事情,可屡屡到了关键时刻,总是被一些小人给破坏了,还有官家……”   卢秉的神色有些怪异。   “……官家明明是那么聪明的人,可是他为什么……”   欧阳辩笑着轻轻摇头。   卢秉并不是不知道,只是他总是不敢相信罢了。   “仲甫兄,对于一家一姓来说,唯有权力才是最重要的,至于什么天下,那不过是他们的天下,好一点坏一点,都是他们的天下,他们都是可以接受的,可要不是他们的天下,无论多好,他们都是不会接受的。”   卢秉叹息道:“可是,谁也夺不走赵家人的天下啊,他怎么就那么敏感呢?”   欧阳辩笑着摇头:“好了,仲甫兄,以前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既然决定走上这条路,那么就该与以前做一些切割了,等以后有机会,咱们再好好地和官家聊聊。”   卢秉忍住笑:“季默,不愧是你,到现在你还是这么促狭。”   欧阳辩笑了起来。   欧阳辩刚刚说的有机会,意思是以后俘虏了赵顼,再找他好好地问一问他当时是怎么想的。   卢秉的笑则是觉得这个事情没有那么容易,认为是欧阳辩在吹牛罢了。   倒不是瞧不起欧阳辩,而是对西夏有着清醒的认识罢了。   西夏,比起辽宋,终究是小了些。 第551章 大时代……已经到来!   卢秉与欧阳辩叙旧,说起以前的诸多有趣的事情,两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之后林希、章惇、种谊也都闻讯而来,几个昔日的同年与旧识在这异国……嗯,现在是我的国了,时过境迁,以前的趣事如今听来却是包含着岁月的从容和唏嘘。   不过总体而言是积极向上的,毕竟一个从所未有的大事业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基础了。   种谊其实是颇为羡慕的,他虽然与在座诸位都认识了许多年,但终究还是少了一个同年之谊,好在其他的人也常常将他带进话题里面。   聊了稍歇,卢秉拿出一个目录出来,递给了欧阳辩,欧阳辩看了看,然后给其他的人也都分别过目。   种谊是最后一个,他拿过来一看,顿时眉飞色舞起来。   这是一个物资目录,里面包括棉衣棉被、各式钢材、车辆、粮食、蔬菜、茶叶等等。   这些看起来也算是寻常,但是数量却是惊人的。   关键是,后面还附带着几百个厂家,从名称上推测,各式厂家包罗万象,从衣食住行无所不包。   尤其是有大量的机械制作厂家,虽然冠名都是一些农具厂、铁盆铁锅厂、车辆制作厂等等。   但种谊却是知道,这些厂家只要稍微一调整,便能够生产刀枪剑戟、甲胄护具、马鞍脚踏、军用运输车等等军用品。   也就是说,西夏民生物资短缺的情况,会在这些厂家落户之后彻底解决。   而各类军用物资,更是不需要操心了!   西夏与辽宋之间的战争中互有胜负,顽强在这里扎根,也能在其中占上风,以更少的人、更差劲的经济、更差劲的装备,却打了那么多的胜仗,这不得不说是个奇迹。   但总体来说缺陷也是明显的,因为国内的各种工业门类、经济底子都是不如辽宋的。   所以每次打完仗,无论胜负,国内都会受到极大的打击,不得不每次打完之后,都向辽宋乞求开边贸易,很丢面子,但不得不为。   如今有了这么多的厂家落户,整编的军队不会再缺乏军械了,也不需要再和民间争夺名用品了。   但最大的好处是,西夏的战争潜力将会得到极大的提升,而季默所说的综合国力,也会得到飞速的发展。   就在种谊激动的时候,只听到欧阳辩说道:“这次摸底,有多少人愿意过来。”   卢秉道:“经过孟小姐的摸底,大约有三十多万的人愿意过来,大部分是之前环庆两州的部落,大约只有三分之一的汉人愿意过来。”   欧阳辩闻言点点头笑道:“已经很不错了,环庆两州的部落,经过这么些年在工厂里面的同化,也和汉人没有太多的区别了,他们过来,就是我们最坚定的支持者!”   种谊关心的却是银监卫,他赶紧问道:“银监卫呢?”   卢秉笑道:“因为只能秘密地召唤,为了不泄露消息,只能在小范围的谈话试探,所以进度比较慢,只确定了大约一万五千多人,将会分批次与商队一起过来。   不过甲胄马匹什么的就没有办法带过来了,因为上次是趁着大战过来,现在边境看得比较紧,想要越过边境怕是容易被发现。”   章惇笑道:“没事,马匹这边有,关键是人,装备慢慢打造便是,有二三十万人的工人,还怕没有装备么?”   众人都笑了起来。   这是个非常大的好消息,有了这一万五千多银监卫过来,加上原本的一万多,已经堪堪接近三万银监卫了,三万精锐银监卫,意味着什么?   夺取西夏政权一战之中,虽然大多时候银监卫靠的是计策,但实打实的战斗之中,银监卫是碾压西夏骑兵的,即便是面对铁鹞子,银监卫也是通过更加先进的战术将他们给拖垮,然后从容击败。   可以这么说,银监卫已经是宋辽夏三国之中最强大的骑兵。   听起来似乎有些不可思议,但种谊却认为这个事情是很正常的。   一只骑兵的强大与否,取决于纪律、装备、士气、训练、实战、战术水平、底层军官等等因素,无论从那方面去考察,银监卫都是做得最好的。   这后面最大的关键当然是因为银监卫背靠央行,央行是汲取大宋经济之精华。   欧阳辩在银行里面设置了一条极其隐秘的输送资金链,这条资金链默默地灌溉着银监卫,不断地培养着合格的银监卫。   如今有了这三万银监卫,以及正在整编之中的西夏中央军,包括质子军、皇帝卫队和京师卫戍部队以及擒生军等,加起来十几万精锐部队,已经成为西夏最大的军事力量。   只要整编完成,其他的军司即便是联合起来,也无法再挑战中央了。   而且更为关键的是,这三万银监卫,将成为欧阳辩要实行汉礼的最大依仗!   这三万银监卫,就是他们在西夏安身立命的根本。   “尽快列装军备形成战斗力,接下来的事情都要依仗他们呢,还有,要同统一好思想,我们不是要灭宋,而是要建立一个新的中华,这一点要着重的宣传。   对于十多万中央军也是如此,要贯彻一个伟大中华的思想,无论是汉人也好,党项人也好,都是中华民族,这一点千万不能混淆,民族团结是最为关键的。   千万不能出现汉人与蕃人相互歧视的情况,这样非常容易造成分裂,一定要避免……”   欧阳辩对章惇和种谊说道,这些东西其实早在整编计划之中,不过章惇和种谊却是认真的听,丝毫没有不耐烦。   因为欧阳辩的说法总是中肯,他反复强调的事情,总是会在某些时刻用某种方式被印证。   而对卢秉、林希几人的吩咐也并没有减少。   “……灵州工业园要尽快建立起来,尽快形成生产,前期已庆州工业园的产品重新铺开销售,支撑灵州工业园的建设。   哦,寿翁兄,河西走廊要彻底清扫一番,将这条商路铺好来,才有四方来客嘛!”   种谊赶紧点头应是。   在欧阳辩的话语中,一个大时代在慢慢地铺展开来。 第552章 血腥的味道!   已经进入盛夏的怀州也闷热了起来,万里碧空无云,火热的太阳炙烤着大地。   “砰砰砰!砰砰砰!”   “一二一!一二一!”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和口号声完美的契合在一起。   米禽其元跟在队伍的后面,军绿色的迷彩服已经湿透了。   这个训练从一开始的散乱,道现在情不自禁的形成完整的步伐,也不过只有一个月的时间而已。   这一个月的时间,对于米禽其元来说,是噩梦一般的一个月。   他原本是质子军中的一员,作为米禽氏族长的嫡子,他被派来当质子,当然这不是什么苦差事,这是一条颇为光明的道路。   虽说是质子,但这质子军一般也不用上战场,说是军队,其实就是一个培养后备继承人的所在。   在质子军里面,大多都是大大小小的部落酋长的儿子,在这里磨炼、拓展交际圈。   如果能够被皇帝看上的话,以后的前程更是光明,所以这个质子,大家都抢着当。   这一次大整军来得非常蹊跷,至少在米禽其元来说是这样的。   质子军既然是继承者们,那么一般来说皇帝不会对他们过于苛求,相对来说还是有些放任的,至少在普通的训练上面不会过于较真。   但这一次却不同。   军官们都是汉人不说,而且各种做法让米禽其元看不太懂。   首先是各种什么队列训练,包括站立、走路、跑步、坐姿、说话,甚至睡觉吃饭都有各种训练。   这些训练又枯燥又无味,对于相对来说比较散漫的米禽其元们当然是受不了的,不过在和军官们的空手格斗之后被镇压了下去。   一个月的时间,大部分就是在做这些训练,一开始非常痛苦,但到了现在,他已经有些习惯了,甚至有些喜欢上这种感觉了。   因为他感受到了集体生活的快乐。   训练很痛苦,但是每天晚上以及训练的期间,军官们总是有很多奇妙的想法。   教他们唱歌,大家一起唱歌,然后各个班之间相互竞争,又会给他们讲课,讲的不是他们极为厌恶的书本上的之乎者也,而是各类打仗的知识,里面参杂着各类小故事。   米禽其元很喜欢连队的指导员给他们讲国相欧阳君的故事。   在指导员的故事里面,欧阳君是个非常聪明的人,也是个为民做主的人,为了国家做了很多的贡献,非常为底层人民着想,是个所谓的青天大老爷。   米禽其元一开始嗤之以鼻,因为他是部落的继承人,跟其他的人不一样的是,他从小就对这些习以为常,要是不压迫其他的人,他们家怎么当部落酋长呢。   但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在潜移默化之后,战友们对他却是渐渐有些排斥的意思。   一开始米禽其元并不太在意,不过在明面的排斥之后,米禽其元终于有些后悔起来了,因为其他的人都抱团在一起排斥他,这让他感觉到非常不好受。   好在指导员及时介入,帮助米禽其元融入,米禽其元也意识到了,大家其实是一样的人,不该有歧视,不该有阶级之分,他对欧阳君的佩服也渐渐生起。   欧阳君一样是个贵族,但却能够为了底层人民而着想,不惜得罪诸多大贵族去帮助底层百姓,高贵的品质让米禽其元生出敬佩之感。   不过米禽其元毕竟是个贵族子弟,消息渠道还是更多一些,他感觉到欧阳君的经历和他听说过的宋国的一个人非常相似。   也就是那个欧阳辩,结合汉人军官所描述,他得出了一个令人惊讶地结论——欧阳君便是欧阳辩!   米禽其元向指导员旁敲侧击的打听,鉴于米禽其元的表现,指导员倒是不隐瞒欧阳君便是欧阳辩的事实,并且将他所知道的告诉米禽其元。   “……国相想要的是建立一个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勤者有其业、劳其有所得的国家,大夏不过是一个起点而已,未来的国家,是包括辽国、宋国的所有疆域,最后建成一个大同世界。”   指导员如是说道。   米禽其元听得有些懵懂,但指导员的热情感染了他:“指导员,我也要加入!”   指导员笑道:“你已经在其中了。”   米禽其元放下心防,去接受新的集体,新的理念,他感觉到人生有了新的目标,并且变成了其中的积极分子,整个人都变得生机勃**来。   而像米禽其元这样的人,在整军过程当中涌现出不少。   当种谊在和欧阳辩讲起来的时候,感觉到非常神奇:“一般来说,这些部落的继承人都是以压迫他人为乐趣的,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转变呢?”   欧阳辩只是笑了笑不说话,这是后世的社科学的东西,用在这里再恰当不过了。   用集体主义将人民组织起来,才能够统合起来干大事嘛。   欧阳辩问道:“已经接近完成了么?”   旁边的章惇笑道:“对,一共整编为三个整编军,每个军有45000人,所谓质子军、擒生军等等,都被打散分编,不再有等级高低的区分。   因为其中撞令郎的数量是最多的,因为他们之前的地位最低,这一次整编之后,他们的地位升高了许多,因此积极性非常高,而且撞令郎大多是汉人,他们对于我们的认同感更深。”   欧阳辩非常高兴:“这样最好,一个国家,必须有一个主体民族,主体民族占更多优势的时候,国家才会稳定,在军队中也是如此。”   种谊笑着点头:“现在军队已经整体成型了,接下来就是进行各式演习了,要提高各路军队的配合,才能够形成战斗力。”   欧阳辩一笑:“嗯,抓紧,很快就要用到你们了。”   种谊心中一紧:“到了这种地步了么?”   欧阳辩笑道:“刻意为之罢了,不要怕打坏盆盆罐罐的,只有彻底的将地给深犁一遍,才能够将里面老鼠蟑螂蚂蚁都给挖出来,化成肥料滋养庄稼嘛,不然这些寄生虫总是趴在百姓身上吸血,这个国家终究是强大不起来的。”   种谊感觉到鼻子底下已经嗅到了血腥的味道了。 第553章 青年社!   西夏的政治局势变得紧张的原因有很多因素。   自从李秉常执政以来,党项贵族却发现,李秉常似乎被架空了,反而是那个欧阳君统领了朝政。   如果仅仅是这样也就罢了,关键是欧阳君竟然到处安插人手,不仅将中书、三司、枢密院都给抓到了手里,还不断地在剥夺藩官的权利。   虽然说有些积极靠拢欧阳君的藩官被转入到汉官体系里面,但有不少的藩官手中的职权越来越少,这就触犯到他们的利益了。   种种迹象表明,不仅李秉常被架空,国相欧阳君还在致力于将官职系统统合为汉官体系。   西夏的官职系统分为汉官和蕃官,两套系统平行而行,相互制约,虽然效率不高,但对于蕃官来说,这种体系才是更适合他们的。   汉官体系对他们来说太过于复杂了,要他们去融入汉官的体系里面,那根本就会成为砧板上的肉罢了。   汉人的文官体系,可能是这个时代世界上最复杂的官僚体系。   别说他们这些党项人搞不懂,即便是宋朝的皇帝,也未必就能够搞得懂。   因为科举制度选出来的人才都是最顶尖的人才,他们设计出来的体系自然是专业性最高的体系。   他们借助这种专业性,将文人打造成一个利益共同体,形成一个官僚系统,甚至将皇帝的权利都困在其中。   党项贵族的有识之士自然意识到这种风险,一旦让欧阳君将藩官体系给取消,那么党项人将失去他们尊贵的地位。   这怎么可以!   于是党项贵族开始串联起来,准备对抗这种趋势,不过到底用什么手段去对抗,他们还在争论之中。   有人认为直接发动政变,用汉人的所谓清君侧发动政变,直接将欧阳君一党给悉数杀掉,让李秉常来掌控大权。   有人则是建议联合起来与欧阳君谈判,让欧阳君知道他们的力量,从而不敢乱来。   这一系的人认为欧阳君已经取得了君权,正面对抗他们已经没有优势了,最好是以谈判为主。   有些人则是建议发动各地军司,一起向欧阳君施压,逼迫欧阳君将权力还给李秉常。   欧阳辩对贵族们的动态了如指掌,因为野辞袭庆、颇超东青、罔萌讹,甚至是李秉常,都会将消息告诉他。   现在欧阳辩考虑的是各地军司的反应。   因为西夏的军制比较特殊,各地的军司基本也都是各地大部落的贵族,和兴庆里面的贵族别无二致。   如果对兴庆贵族动手,势必会引起其他军司首领的反感,到时候这个国家势必四分五裂,甚至有些军司干脆就投了宋辽,引兵来打欧阳辩。   ……   米禽其元惴惴不安跟在一个行走的后面,在政事堂里面绕来绕去,到了一个大院子才停了下来。   行走笑着和他说道:“进去签押房,国相就在里面办公,今天是特意召见你,所以你不用排队,可以直接见他。”   米禽其元有些忐忑:“不知道国相找我做什么呢?”   行走笑道:“这就不是我所能知道的了,你进去自然就知道了。”   米禽其元点点头,暗自咬咬牙,大步往里面走去,皮靴与地板碰撞出声音,附近的人纷纷看了过来。   米禽其元目不斜视,直接走进签押房中。   欧阳辩听到了声音,抬头一看,便知道这个是米禽其元了。   欧阳辩笑道:“你就是米禽其元?”   米禽其元赶紧一磕皮靴,发出一声脆响,抬头挺胸,手掌并拢,苍劲有力的敬了一个礼。   “报告国相,士兵米禽其元报到!”   欧阳辩笑着点点头:“很好,很有一番气势了,听说你是米禽部酋长米禽独鹰的嫡长子?”   米禽其元大声道:“是!属下正是。”   欧阳辩点点头,指了指旁边的沙发椅,示意米禽其元坐下。   沙发椅是庆州工业园出产,如今已经风靡西夏上层社会。   米禽其元挺直腰杆子坐在沙发椅上,目不转睛地看着欧阳辩。   欧阳辩斜倚在沙发上,微笑着道:“你的成绩单我看到了,成绩非常优秀,而且被青年社吸收加入,是个思想坚定地先进青年,不知道你对军阀是怎么看的?”   米禽其元腾地站了起来,立正后大声道:“报告国相,军阀这种组织方式是阻碍先进生产力的,应该予以打倒!”   欧阳辩点点头:“其元同志,现在有个任务要交给你,你可以选择去或者不去,都不会影响你在青年社的发展。”   米禽其元大声道:“请国相指示!”   欧阳辩点头道:“我需要你回去左厢神勇军司,从你的父亲手中,将军司给接下来。”   米禽其元眼睛爆出一点火光,但脸色没有变化,他大声道:“是,属下接受命令!”   欧阳辩满意地点点头:“此次会有一个师跟你一起回去,可以保证你父亲以及家人的安全,但是左厢神勇军司必须牢牢掌控下来,然后配合师部整军,听明白了吗?”   米禽其元点点头:“是,属下听明白了。”   欧阳辩点点头:“你个人的前程不必担心,青年社吸收的都是最坚定地革命者,这个人数不会太多,作为最先加入的你们,肯定是最容易被重用的,若是有接收左厢神勇军司的功劳,你的升迁会更快!”   米禽其元大声道:“国相,属下不是为了前途。”   欧阳辩笑着点头:“要理想,但前途也不会少了你们的,去吧,你们的指导员会详细说明这次行动的。”   看着米禽其元的背影,欧阳辩满意的点点头。   他让种谊着重关注的质子军,终于是出了一些成绩了,尤其是几个军司的质子,欧阳辩让种谊着重去影响,终于是有结果了。   只要将各个军司给接手过来,那么兴庆这边的贵族怎么闹都不用怕了。   所谓枪杆子里出政权,光是嘴炮并没有什么鸟用。   可怜的党项贵族们并不知道,一张大网已经笼罩了过来,他们还在讨论要用什么办法去搞政变呢。 第554章 其元,米禽氏就交给你了!   银州密陀洞。   这里由米禽氏驻守。   从唐末开始,米禽氏就在这里繁衍生息,后来李家占有了银州,又打下了西夏这个基业,米禽氏便投靠了李家,成为银州密陀洞的镇守者,也叫左厢神勇监军司。   这一代的米禽氏掌舵人是米禽其元的父亲米禽守蒙。   米禽其元十几骑一路奔波来到银州,看着那个小时候记忆中的城池,米禽其元不由得虎眼含泪。   他很小就被父亲送去了兴庆,到现在为止,已经过去了十几年之久了,连母亲去世的时候,都不得归来,虽然他是米禽守蒙的长子,但对于那个父亲,米禽其元并没有什么印象了。   在他的印象中,他的父亲对他来说非常冷漠,几乎就是将他扔到兴庆之后,就不太管了,连母亲去世的时候,都不许他归来守孝。   进入银州城,米禽其元就将自己的身份给刻意泄露出去。   这个消息的传开,让银州城的目光都投射了过来。   米禽守蒙虽然年纪不大,但是近些年已经卧床不起了,随时有可能一命呜呼,银州城的大户们都盯着米禽氏,看看下一任首领是谁。   米禽守蒙的儿子不少,除去米禽其元,都足足有十几个。   所有的儿子们都盯着米禽守蒙的位置,在这个时候米禽其元突然归来,这就显示了很多不同寻常的意味了。   米禽其元十几骑赶回米禽氏的祖宅,一座占地百来亩的院落,里面居住的就是米禽氏族人。   米禽其元的归来,让米禽氏祖宅沸腾了起来。   米禽其元虽然十几年不在米禽氏,但他毕竟在京城,是皇帝的近卫,从某些方面来说,米禽其元其实就是米禽氏的继承人。   虽然米禽氏的其他人未必会承认,但米禽其元毕竟在皇帝的身边,皇帝想要让人掌控左厢神勇监军司,当然是要让自己熟悉信任的人来掌控。   这一点米禽氏谁都无法否认的。   不过米禽其元的归来,却引来了很多的不怀好意的目光。   皇帝的意愿是一回事,但米禽氏内部的意愿又是另外一回事。   米禽其元有皇帝作为靠山,但他离米禽氏太远了,米禽氏内部的权贵与米禽其元根本就没有接触过,对于他们来说,米禽其元就是一个陌生人,远远比不上他们各自支持的米禽其元的兄弟们。   对于他们来说,他们支持的人接掌米禽氏的大权,才是最大利益化的。   如果是米禽其元这个质子来接掌,那么就是属于不可控的因素了。   对于米禽氏这样远离皇权的部落,在这地方上就是土皇帝,皇帝的目光注射虽然重要,但是也要尊重部落本身的权力继承,只要部落不举旗反对中央,很多时候皇族也只能默认。   离开多年的质子突然回来,米禽守蒙非常吃惊,这人虽然是他的儿子,但从十几年前开始,就再也没有见过了。   米禽守蒙赶紧安排见面,不过这次见面不像是父子相见,反而像是接待中央官员一般,规格相当高。   除了米禽氏的大小军首领、末驱、舍监,还有左厢神勇监军司里米禽氏外的大小军首领、末驱、舍监等等凑在一起大约二三十人的模样。   米禽其元看到这种阵仗不由得心下悲哀,转瞬之后一股极大地愤怒从心底升起。   少小离家老大回,离去的时候,他才八九岁的模样,当时的母亲还是部族中那个最为明媚的女子,可是再次回来的时候,他的母亲已经香消魂散。   而他的父亲,却高居在上,召集了监军司里的大小军首领、末驱、舍监,摆出了宴席,来迎接他这个十几年没有见的儿子。   ——这是何其荒谬!   米禽其元大步进入,迎接了诸多的目光,有好奇的,有面无表情地,更多的是戒备。   米禽其元挺直身板,按照训练时候的齐步走大步走了进来,气势相当惊人。   走到了当中时候,他左右两边都看了一下,有几个年轻人,用戒备以及仇恨的目光看着他,看外貌和年纪,想必都是自己的弟弟们了。   米禽其元心中感觉到一阵悲哀。   不过他没有让悲哀流露出来,而是双脚一磕,右手一甩,啪的一声来了一个干脆利落的敬礼,军人的英姿飒爽顿时铺面而来。   大小军首领、末驱、舍监们有人露出惊讶的神色,其中不乏有欣赏的目光。   米禽其元身量颇高,十来年的军旅生活,让他的身材昂藏,而经过银监卫的各类培训之后,坚定了他心中的信念,这股信念展现出来的便是坚毅以及勃勃的生机,令人一看便心生欣赏。   米禽守蒙病恹恹地扶靠着上首的大座,看到英姿飒爽的米禽其元也不由得眼前一亮,不过下一刻又心生厌恶。   因为米禽其元让他想起了他的父亲,他的父亲米禽弘敏也是这般身材昂藏,正是因为如此,父亲当年对他这个身材矮小的儿子颇看不上眼,三番几次想要换掉他,要不是后来父亲突然死掉了,怎么也轮不到他。   所以米禽守蒙对父亲的怨恨是极深的,而面前酷似父亲的米禽其元引起了他不愉快的回忆,顿时让他厌恶起来。   米禽守蒙淡淡道:“我的儿子,欢迎你再次回到部落,不过,我的儿子,你怎么可以回来呢,我记得质子没有重大理由,是不能回归部落的。”   米禽其元心中悲哀,强忍着心中的酸痛道:“此次是陛下怜惜我十几年没有归家,特意给了我一段时间的假期,回来拜见我的族人们,今日大家都来了,那真的是太好了,陛下托我带来他们的问候。”   米禽守蒙呵呵一笑:“陛下还好吗?”   米禽其元点点头:“陛下很好,外面有一个就是陛下派来的使者,他有陛下的诏令宣布。”   米禽守蒙眼睛一咪,心下感觉到有些不妙,但这里毕竟是银州,他心下稍安,即便是皇帝,也得在这里尊重他米禽氏。   他冷冷道:“那便请陛下的使者进来吧。”   米禽其元抬眼看了一下自己的父亲,心下暗叹了一声。   一个中年文士脚步轻盈走了进来,虽然在一众武人之中显得矮小,但文士却是安之若素。   米禽其元对这个文士所知不多,只是知道该人是汉人,名字叫梁焘,似乎是国相的相识,这一次国相让这个梁焘一起过来,他心里还是有些腹诽的。   不过一路上梁焘的谈吐却让米禽其元惊为天人。   米禽其元在军营中学了很多的东西,不过很多的理念他并不理解。   军中指导员虽然知道得多,但问得深了指导员都不能解答,但这个梁焘却是徐徐道来,其中奇思妙想颇多。   关键是,对于许多的理念,梁焘常常随手拨开乌云见月,几句话就能够说到本质中去,就像是国相所说,聪明人大多是透过现象见本质,而这个梁焘就是这样的人。   只见到梁焘傲立当场,如同洪钟一般的声音从他看起来并不昂藏的瘦小身躯之中爆发出来。   “米禽氏米禽守蒙,你见到大夏皇帝陛下的使者,都敢这么托大,你是想造反么?”   众人被这个声音吓了一跳,米禽守蒙更是被吓了一哆嗦,定了定神,赶紧从高座上下来。   “使者请谅解,下官因为身体虚弱,所以未能够及时反应,莫见怪莫见怪!”   梁焘冷笑了一声道:“诸将请听大夏皇帝陛下诏令。”   “恭聆天训!”   诸大小军首领、末驱、舍监赶紧纷纷躬身。   梁焘展开黄纸,大声宣读起来。   米禽守蒙越听越是心惊,在梁焘宣读完毕的一刻,他颤抖着声音道:“这位天使,下官对诏令不是很明白,请天使指教。”   诏令是用文言文写就,对于这些蕃官来说,的确是不太好理解,大小军首领、末驱、舍监们一个个呆头愣脑的,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梁焘笑道:“大约的意思是,皇帝陛下听说米禽氏首领米禽守蒙身体不适,已经到了不能处理军中事务的程度了。   因为左厢神勇监军司既是防守宋朝的重要关隘,又是抵御辽国的第一线,地位非常重要。   米禽守蒙既然无法处理事务,那便该选出一个英明的帅司来掌管左厢神勇监军司,这样才不至于误了国家大事。   米禽守蒙爱卿忠君爱国,将嫡子米禽其元从小就送到兴庆京都进修,如今已经成材,是朕的左臂右膀,是个值得信任的军人。   考虑到米禽氏的继续伟大,朕建议由米禽其元接任其父亲米禽守蒙的监司使之位,必不让米禽氏的荣光受到玷污,也让大夏之基业不至于有失。   而米禽守蒙爱卿也可安心休养身体,国家对爱卿依然倚重万分!……”   在座的人一个个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这是什么恩典啊,这明明是夺权来了!   众人看向米禽守蒙,却见米禽守蒙脸色难看到了极点,身体在身边人的扶持下摇摆如同风中柳条一般。   梁焘的声音一落,米禽守蒙便轻声道:“扶我坐下。”   身边人赶紧将米禽守蒙扶上了高座。   米禽守蒙喘息了半晌,这才冷冷扫了一下米禽其元以及梁焘道:“我就说嘛……”   众人有人脸上露出惊色,有人却是露出喜色。   只听得米禽守蒙淡淡说道:“……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原来李秉常是盯上了米禽氏的地盘了啊,啧啧,米禽其元,你也是姓米禽的,竟然甘愿做皇室的狗,来谋夺米禽氏的地盘,你死后可有脸去见米禽氏的列祖列宗呐?”   米禽其元死死地盯着米禽守蒙,眼里面恨意几乎凝成了实质。   梁焘轻轻笑了笑:“米禽守蒙,你这是要反对皇帝陛下的决定么?”   米禽守蒙嗤笑了一声:“反对便反对了又有什么了不得的,米禽氏又不是皇室的奴才,这里是米禽氏的地盘,给李家一点面子,他李秉常还真的当自己是根葱了?”   众人大笑了起来。   梁焘依然稳稳地站在那里,神色全无慌张,大声喝道:“你们死到临头,还不知道悔改!”   有个年轻人站了出来,朝梁焘骂道:“你才死到临头呢,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的狗头砍下来!”   梁焘看向年轻人,笑道:“你便是米禽其和吧,是个好汉,不过这种事情你是做不到的。”   米禽其和愤怒地拔出刀,便要踏步过来砍掉梁焘的脑袋,一声弓弦响声,米禽其和的胸口便被弓箭射中,一下子倒在了地上。   大厅顿时哗然。   “有刺客,有刺客!保护首领!”   米禽守蒙被人围了起来。   大厅中慌乱了一阵,才渐渐安静了下来。   米禽守蒙从人丛中露出苍白的脸,朝梁焘说道:“你竟然公然杀害我的儿子,李秉常便不怕米禽氏真的反了吗?”   梁焘呵呵一笑:“不如你先去探听一下外面的情况?”   米禽守蒙大吃了一惊:“什么意思?”   这时外面有人匆忙赶了进来,慌张得失魂落魄,甚至在门槛上绊了一下,一下子倒在了地上,然后赶紧爬起来,失声道:“帅司,城门失守,有大批骑兵已经迫近……”   不用他说了,众人已经感觉到大地开始颤抖了起来,他们自然知道,这至少是上千骑兵才能够造成的声势,米禽氏这里,怎么能够组织起来上千骑兵去拦截对方?   大势已去。   米禽守蒙苦涩道:“我米禽氏为了大夏镇守边疆,难道有做了什么错事,竟然要马踏我米禽氏的祖宅,看着局势,难道是要灭了我米禽氏一族么?”   梁焘摇了摇头道:“帅司误会了,陛下想要一个更加忠臣的米禽氏,而不是一个独立王国。   不过帅司不必担心,米禽氏还是米禽氏,不会因此失去性命。   灭族的米禽氏不是陛下需要的,忠诚的,如臂指使的米禽氏,才是陛下需要的。”   米禽守蒙闻言松了一口气,看向米禽其元,叹气道:“他就是你们选中的人?”   梁焘笑着点头。   米禽守蒙舒了一口气道:“好,那便是他吧,其元,米禽氏就交给你了。”   ……   致敬袁老,国士无双!   今天看到湖南人对袁老的深切悼念的场景,当时我就哽咽了起来,心中的悲痛无法形容,深切悼念袁老! 第555章 一个完整的西夏!   兴庆。   有飞骑从远方至,将消息送进西夏政事堂。   欧阳辩与章惇等人正在详细沟通关于军队的建设问题,消息送来,欧阳辩也并不忌讳,直接打开了看,看完之后,欧阳辩笑道:“银州到手矣。”   章惇大喜:“左厢神勇军司到手,祥祐军司便无惧矣,只能乖乖接受改编了。   黑山威福军司军司已经拿下,右厢朝顺军司也是囊中之物了,甘肃军司汉人居多,对于朝廷是非常认可的。   卓啰和南军司被熙河军打了半残,已经没有什么力量了,至此,就剩黑水镇燕军司和西平军司了。”   欧阳辩笑道:“想必狄虎等人的大军已经抵达酒泉,离着西平军司也不远了,西平军司若是乖乖听命也罢,若是不愿意听命,狄虎大军可以踩平瓜州。   至于黑水军司嘛,嘿,隔着大漠,除非他们投了辽国,否则也影响不到境内,虽然有所影响,但以拉拢为主,等合适时机再说吧。”   章惇、林希都笑了起来。   林希拱手笑道:“恭喜季默,贺喜季默,到了如今,一个完整的大夏,终于全部都掌握在手里了。”   欧阳辩笑了笑,眉宇之间满是喜色。   以后西夏的民族问题或许还会出现,但问题不会太大了,在经济大潮之下,对立会存在,但对于财富和美好生活的向往,才是每个人的需求。   只要自己给他们美好的生活,族群之间的差异,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而且西夏经过这么些年的发展,汉族人的人数已经远超党项人了,党项人虽然占据了政权,但汉族人闷声发大财,党项人也需要依靠汉族人发展经济。   这么些年来,汉族人的繁衍极快,早就超过了党项人,成为了西夏的主体民族。   这么一来,只要自己能够让各民族之间保持平等,赋予他们希望,对于幸福美满生活向往,将会压倒他们对于民族差异的不适。   章惇笑歇,立时提了一个建议:“季默,土地革命是不是该发动了?”   欧阳辩眉宇之间冷厉之色闪过:“是该提上日程了,也该将苍蝇蚊子也一起消杀掉一些,农户、民户头上的大山,也该搬走了。   我们帮他们搬掉大山,他们自然会坚定的站在我们这边,子厚!……”   章惇应了一声,期冀地看着欧阳辩,欧阳辩道:“……子厚与子中,你们两人牵头组建土地规划发展委员会,以征收、赎回等各种方式,将土地回收国家,将土地使用权赋予牧民与农民,务必使牧民有自己的牛羊、农民有自己可以耕种的的土地。   另外,牵头与盛乾生鲜,亨利皮革,云魁药业以及现代牧业集团合作,牧民们以牧场、牛羊马等入股,开展大牧场、大农场以及药物种植,将畜牧业、农业产业化。”   欧阳辩说道,他的谋划分为三层意义。   第一层自然是解放底层的劳苦大众,这些相当于是奴隶的劳苦大众,一旦给他们美好生活的奔头,自然会一心向着朝廷。   对于一直压迫他们的部落头人,自然是要心生不满的,不生吞活剥了他们就算不错了,怎么还可能听从他们的指使。   第二层则是通过大生产将这些党项人、吐蕃人、回鹘人等等都融入到汉族的文化圈内,久而久之,自然就全部心有归属了。   至于第三层,则是最实在的问题,就是西夏需要大量的收入。   盛乾生鲜,亨利皮革,云魁药业以及现代牧业集团都是欧阳辩自己的产业,他不会将这些新合作成立的企业归为己有,国家是要占据大部分的股份的,这样一来,西夏的国家收入就会猛增。   这个操作从增量上来说,盛乾生鲜,亨利皮革,云魁药业以及现代牧业集团新组成的公司,将畜牧业、农业的生产集中起来,这样会形成规模优势,成为周边国家最大的畜牧生产国,这么一来,西夏会在其中获取巨大的利润。   虽然说以前的西夏也是畜牧生产国,但因为畜牧业是掌握在各大部落的手里,西夏朝廷并没有从中受到多少的利益。   现在欧阳辩将这些土地的所有权回收,然后和牧民农民合作搞国有企业。   也就是说,虽然分了农民牧民一部分的利益,但部落侵占的部分,却被收回国有了,这么一来,朝廷的国库很快就能够富得流油了。   欧阳辩其实对于西夏之前的执政者是瞧不太上的。   西夏虽然在内陆,国土也大多是沙漠以及高原,但西夏的执政者却忽略了他们占据了欧亚大陆路上的通道,这里明明是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处,他们却将其荒废了,着实令人扼腕叹息。   欧阳辩的一揽子改革计划里面,将灵州打造成为沟通东西商品交汇点的策略占据了其中最大的部分!   为了完成这个计划,欧阳辩在收取银州米禽氏、黑山威福军司之时,将狄虎派去河西走廊,将武威、张掖、酒泉以及敦煌都掌控在自己的手里。   就是要打通河西走廊这条连接东西的要道,这样大宋的商品也好,西夏的商品也好,会通过这条要道,源源不断的输送到西方世界。   而西夏会因为占据了这个要道,变得富裕起来!   章惇和林希看到彼此眼里的激动,欧阳辩与他们讨论过很多次,也因此制定了诸多的策略,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土地革命这个政策,将会奠定他们的政权根基,广大受益的底层人民,将会成为他们最坚定的支持者。   这是最关键的一步,只有得到了一个团结的西夏,才有可能对外扩张。   大宋的熙宁十年,西夏改年号为大兴。   这一年,宋夏榷场重新开启,以灵州为自贸区。   狄虎打通河西走廊后,回鹘、吐蕃的商人蜂拥而至,灵州自贸区变得热闹非凡起来。   而西夏的土地革命也进展得如火如荼。   土地革命主要在两个地区开展,一是西夏掌控的河套,二是兴庆周边的地区,包括横山地区。 第556章 中粮集团!   变革从来都不是简单地事情,但是在掌控了一个国家百分之九十军队的独裁者来说,只要肯狠下心来,屠刀之下,就没有干不成的事情。   在西夏,欧阳辩不需要像在大宋那般畏手畏脚,因为他现在是西夏实际上的掌控者,李秉常深居简出,只是作为一个名义上的皇帝罢了。   西夏的底子不如宋辽,但好处是,西夏的政治很粗糙,连文人都缺乏,这里信奉的就是力量,所以当欧阳辩掌控了力量之后,便对这个国家如臂指使起来。   欧阳辩用土地革命,将各个部落的根基都给拆解开来,部落之所以是部落,是因为部落掌控了土地资源,部落里的底层人民要生存,就必须听从部落的指挥。   而在欧阳辩将部落的土地夺回后,又将土地赋予底层农民之后,部落存在的根基便不复存在了。   基层组织不是一时半会能够建立起来的,部落制度的崩塌,被欧阳辩用公司制重新给组织起来,而这些公司的都隶属于大夏中央粮食集团,这个集团的简称就叫中粮集团。   中粮集团旗下分为粮油食品、番茄果蔬、饮料、酒业、糖业、饲料、肉食以及生物质能源、皮毛等公司,而中粮集团隶属于三司,属于根正苗红的央企。   为了保证中央对于这些原部落的控制,青年社开始在这些公司的各个分部开展社支部,吸收进步青年加入青年社,而这些青年也会进入快速升迁的车道上,逐渐掌控各大分部。   当然,这些实际上的渗透需要时间慢慢地积累,但欧阳辩在西夏的统治已经扫清了一切的障碍了。   ——除了李秉常。   **   在许多年后,原西夏人关于大兴元年的记忆,就是土地革命、到处招人的工厂、覆盖所有农业牧业的中粮集团、以及被杀得人头滚滚血流成河的党项贵族。   被杀的党项贵族自然不是无缘无故被屠杀的,而是因为造反。   许多年后,有学者重新回忆这一年,都不由得悚然心惊。   因为那个被称为仁慈而伟大的欧阳辩,在这一年中,在他的执政下,有几万党项贵族被屠杀。   固然是因为党项贵族造反的原因,但学者们一深入去研究,便会觉得换了个位置,如果他们是党项贵族,他们即便是死,也会去造反。   原因是欧阳辩执政下的朝廷,用土地革命挖掘他们的根基,如果他们不反抗,他们就只能看着世代遗留下来的权柄被剥夺。   不仅如此,在这一年,欧阳辩废除蕃官体系行汉礼,之后只有一个汉官体系了,而要进入汉官体系,途径相当单一,就是通过科举考试。   这对于党项贵族来说是不可接受的,他们接受党项教育,让他们去科举,这根本就是断了他们上升的渠道。   部落制度被瓦解、上升渠道又被挖空,除非他们愿意完全融入汉族体系,否则他们的未来并不会过于美好。   这种情况下,他们除了造反,又能够做什么呢。   学者们对此心知肚明,但他们不敢写出来,他们甚至有一个阴暗的想法。   他们认为,这一切变革虽然看起来是解放底层的人民,释放生产力,但欧阳辩有可能是逼着这些贵族造反,才有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屠杀这些贵族,彻底毁掉党项贵族的根基。   这样的猜测当然是不能宣之于众的。   不过这些学者们腹诽鬼腹诽,他们还是不得不为欧阳辩的杀伐果断而点赞。   正是因为这一年的清洗,西夏才奠定了以后伟大的根基,而党项族也并没有因此彻底没落,而是积极融入汉族中,在之后的大中华圈里,党项人因为积极融入,依附着中粮集团,昔日的党项人也成为一个强势的民族团体。   当然这些是以后的事情了。   时间进入大兴二年,宋朝在这一年改了一个新的年号,是为元丰。   元宵节。   西夏因为全体汉化,所有的节日都按照汉族节日来,所以大宋的元宵,也是西夏的元宵,李秉常也学习着汉礼,和宋朝的皇帝一般与民同乐。   整个兴庆热闹非凡,如果有宋人迷路来到兴庆,看到此情此景,已经会认为这是大宋的某个城市,因为汉家风情非常浓烈。   李秉常从墙头下来,疲惫不堪地回到了皇宫,脱下厚厚的汉家皇帝礼服,这才舒了一口气。   他其实不太喜欢这些东西,因为这一年的时间里,他主要的事情就是读书。   对于亲政的事情,他一来没有机会,而来真的是没有兴趣,欧阳辩的书籍已经吸引了他的所有注意力。   他完全没想到,世界的深度竟然可以使那么的深刻,在知识的海洋里面遨游,那种幸福感胜过一切。   其实这种能够安心读书的感觉,是他懂事之后感觉最幸福的事情了。   在他十来岁懂事之后,他就没有睡过一天的安稳觉,因为头上的那柄刀随时可能掉落下来。   他之所以想要将权力拿回来,其实并没有太大的野心,他其实最大的愿望就是想要活下去罢了。   有人说,以前你是个傀儡皇帝,现在也还是个傀儡皇帝啊,一旦欧阳辩想要篡位,那你还不是死路一条?   但李秉常非常笃定,有一个感觉告诉他,欧阳辩和梁氏不同,在欧阳辩这里,他看到的是宏大的格局。   欧阳辩的书里面,看似机关算尽、利益为先,但里面都是堂堂正正的理论,那种俯瞰世界的格局,根本不是什么蝇营狗苟之辈能够懂的。   虽然欧阳辩在屠杀造反的党项贵族上毫不留情,但对于真心归附的党项贵族,却是毫不吝惜给与信任的。   所以,李秉常笃信,只要自己不触犯欧阳辩给自己划出来的界限,那么自己就能够活得好好地,而且,自由会很快来临,这一点他有自信。   李秉常正待拿起书来做笔记,外面有脚步声传来,听到脚步声,李秉常的脸上露出笑容。   ——那是欧阳辩的脚步声。 第五卷 至此结束,明天开始第六卷! 第557章 意气风发的曾布!   李秉常看向门口,果然一袭象征着位极人臣的红袍出现了,欧阳辩大步走来,昂藏的身材,三十岁是男人最好的岁月,欧阳辩的眼睛里面似乎藏着星辰大海一般。   欧阳辩看到李秉常的时候,也并没有行礼,而是走到李秉常的身边,一屁股就坐下了,李秉常身边的太监赶紧行礼后退出。   李秉常的眼里藏着兴奋:“国相,计划可以实行了么?”   欧阳辩忍不住苦笑:“你就这么想禅让?”   李秉常爽朗地笑了起来:“国相,我是已经想明白了,天下无主,有德者居之,国相的品德、能力不知胜我凡几,我这能力能干什么我还能不知道?   这些时间看了国相所写的书,我才知道自己就像是井底之蛙一般,以前的我只盯着那一小块天空,还以为坐拥天下,现在我才算是看懂了,若不是国相,现在的我可能已经成了白骨了。”   欧阳辩对于这一点倒是不否认,当然啦,历史上李秉常还能活个十年左右的时间,但就如同傀儡一般,说是活着,其实也和死了一般没有什么区别。   “既然如此,你对以后有什么打算?”   欧阳辩问道。   李秉常想了想道:“我没有想别的,就想好好地看书,等国相实现了抱负之后,到时候我也一点威胁也没有了,到时候,我就到处走走看看,写写东西,也算是给自己的人生赋予一些意义吧。”   欧阳辩道:“不会觉得委屈?”   李秉常再次爽朗的笑了起来:“不委屈,学习的快乐超乎我的想象,在我放下执着之后,我发现人生完全可以过得更加的有意义。   现在的我不过才十六岁,十年的时间,国相应该可以横扫宋辽了,到时候国相是天下共主,我早就被忘却了。   到时候我反而是卸下了所有的负担,届时我就可以到处走到处看,国相也不会少了我的供养吧,这个可不行。”   欧阳辩笑着点头:“你放心,我在中粮集团里给你留了1%的股份,这百分之一,足够你十辈子的花费了。”   李秉常兴致勃**来:“这样就太好了,要不就在下个月,挑个好日子,咱们将事情给办了?”   欧阳辩摇摇头:“还得等一等。”   李秉常愣了愣:“还等什么呀,国内应该没有阻碍了才是啊。”   欧阳辩微笑不语,他的眼光看向东南方,哪里是宋朝的京畿之地——开封。   ……   在西夏大刀阔斧改革之时,宋朝也在发生一场意义深广的改革。   熙宁十年,赵顼曾布、王珪校勘《唐六典》。   元丰元年,在曾布、王珪的协助下,赵顼开始对职官制度作改革。   宰辅制度恢复了唐三省制规模,以尚书左、右仆射为宰相,左仆射兼门下侍郎,行侍中之职,右仆射兼中书侍郎,行中书令之职,借以发挥中书揆议、门下审复、尚书承行的职能,实际上权归中书。   同时,参知政事改称中书侍郎、门下侍郎和尚书左、右丞。   同年五月下令,凡省、台、寺、监领空名者一切罢去,使各机构有定编、定员和固定的职责;   许多机构便或省或并,如三司归户部和工部,审官院并于吏部,审刑院划归刑部。   过去“官”仅用以定禄秩、序位著,此次改革,一律“以阶易官”,自开府仪同三司至将仕郎共为二十五阶,此后,升迁、俸禄等都按新定的《元丰寄禄格》办理。   到了八月的时候,改制基本完成。   八月的汴京秋高气爽,万里碧空无云,御花园里的秋色怡人,在御花园中散步的赵顼,看着入眼的黄叶,心情没有很开心,反而有点悲寂寥起来。   改制是完成了,但行政效率没有提高,甚至比过去还显得拖沓。   赵顼感觉有些后悔。   但由于冗员和冗散机构的裁撤,节省了两万缗的开支,他又颇感安心。   总算是有点安慰吧。   不过大宋终究还是时运不济,熙宁八年的五路伐夏惨遭失败,这一战让大宋元气大伤,还没有两年的时间,又迎来了大灾祸。   熙宁八年七月,黄河决口,在澶州曹村,向东汇入梁山泊,分为二道,南入淮河北入海,遭灾的地区涉及四十五县!   受灾如此之重,对于如今的宋朝算是雪上加霜了。   欧阳辩在宋朝时候积攒下来的家底,已经被折腾一空了,赵顼对于官制的改革,不免就有削减支出的想法。   只是一番折腾之后,只减免了两万贯的支出,而且效率还大大下降了,赵顼感觉到安心,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赵顼来到御花园,是因为他要在这里接见曾布。   这几年的曾布官运亨通,在韩琦老一辈退出政坛、王安石归隐、司马光被冷藏、欧阳辩这个原本该登顶的人突然死去、吕惠卿等人被赵顼调到地方的情况下,曾布现实成为了参知政事,又通过元丰改制,成为了名为次相,实为实权第一人。   当初议定官制时,大致是仿照《唐六典》,不论事情大小,都由中书省取旨,门下省审核,尚书省执行,三省分班奏事,权归中书省。   当时曾布对王珪说:“您任宰执这么长时间,必然会是中书令。”   王珪深信不疑。   曾布却对皇帝说:“三省的长官位高权重,不需要设置长官,只需要让左右仆射分别兼任两省侍郎就可以了。”   皇帝认为他说的很对。   因此曾布名义上是次相,实际上却大权在握,王珪虽然是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但也只能拱手听命罢了。   曾布志得意满。   在他看来,当年的嘉佑二年榜,那么多惊才绝艳的同年,可是到了现在,最耀眼的还是自己啊。   看看那些人,被认为才智第一的欧阳辩今何在?   被认为是才智第二的郑雍又如何?   那个‘骨气清粹,真神仙中人’‘有机略,胜王韶’的章惇现如今又在哪里?   还有苏家兄弟,一个在边境苦苦挣扎,一个又被贬谪去了州县。   之前总是在前面耀武扬威的吕惠卿等人,现在见到自己还不是只能俯首听命?   人生极乐矣! 第558章 宋朝的困境!   看到曾布的时候,赵顼露出笑容。   赵顼对曾布的观感还是很好的。   比起王安石,曾布好沟通且做事颇为圆滑,估计是因为在欧阳辩的手下历练过,所以做事颇有一套。   比起吕惠卿,曾布也显得好指挥很多,虽然能力未必十分出众,但这份听话却是颇为难得。   还有个名字赵顼一直不太愿意想起,就是欧阳辩。   说实话,实际上,赵顼认为欧阳辩才是真正的无双国士,但他心里也清楚,他控制不了欧阳辩。   虽然欧阳辩一直展现出配合的姿态,但赵顼承认自己看不透欧阳辩。   欧阳辩的才具超过了这个时代的所有人,赵顼虽然自诩聪慧,但在欧阳辩的面前,他从来只有自卑。   所以在将韩琦清理出朝堂的时候,赵顼认为自己无法控制欧阳辩,于是选择了将欧阳辩送去永兴军路。   只是欧阳辩的突然死亡却是他想不到的。   他在悲痛的同时,不免也舒了一口气。   当然这些心思只有他自己知道罢了。   当时朝堂上下讨论给欧阳辩的谥号时候,吕惠卿等人提出给欧阳辩上文忠谥号,但曾布却不同意,认为欧阳辩不值得,赵顼却默认了,于是之后只给了一个次一等的谥号。   这其中有他的这种心理的原因。   “参见陛下!”   曾布深深作揖,等赵顼搀扶才直起腰来。   赵顼对于曾布超乎寻常的礼节颇为开心,其余的宰执虽然也算是恭敬,但并不会如此媚上。   “陛下今日精神抖擞,可是有什么喜事?”曾布诚恳道。   最近几年,赵顼的身体不太好,闻话笑道:“哪里有,不过是秋色怡人罢了。”   曾布由衷笑道:“陛下扭转五代以来之颓风,将官制重新恢复到盛唐时制,有陛下之英明指导,加上走上正轨之官制,想必大宋恢复盛唐遗风指日可待了。”   赵顼虽然知道曾布的话有些夸张了,但还是颇为开心,两人聊了一会,赵顼向曾布问计。   “子宣,前两年战争稍歇、现在黄河泛滥,这么折腾下来,国库匮乏,你可有什么好的办法?”   曾布点点头:“国库空虚之事,臣已经得知,黄泛区四十几个县不仅没有田赋税收可收,救助时候还花费了大量钱财,朝廷更是给免了两年的税赋。   虽说今年又该有税赋可收,但这些年的支出却是越来越庞大了,光是靠税赋怕是很难支撑的,我们得重新开辟财源才行。”   赵顼不由得苦笑连连。   五路伐夏是失败了,但军队的维持却是依然得继续的,虽说现在宋夏两国的贸易做得如火如荼,但西夏近两年动作颇大,不断地在整军备战,除了复仇宋朝,赵顼想不出西夏还有什么想法。   根据罔萌讹的密信以及其他的间谍的消息,西夏出了一个叫欧阳君的权相,把持了西夏政权,西夏如今已经到了只知国相不知国君的地步了。   据间谍汇报,这个权相野心勃勃,不仅将中央军都掌控在了手里,还将十二军司都收到了手下,如今的欧阳君朝廷,已经可以对全国军队如臂指使了。   这可是个非常不好的征兆。   西夏的全民皆兵制度,是依托在部落制度之上的,部落与朝廷之间,虽然法理上是上下级关系,但部落的自主权很高。   西夏朝廷之前所谓的倾国之战,其实也就是翔庆军、中央军以及汴京的几个军司合力而已。   因为其他的部落军司朝廷指挥不太动,尤其是战事吃紧的时候,更得考虑部落的承受能力。   而如今西夏却是掌控了全国几十万军队,并且据间谍汇报,权相欧阳君屠戮党项贵族,并且实行土地革命,将全国的农场牧场组建成一个中粮集团,每一个农场牧场都处于中粮集团的直接治理之下,昔日的部落已经全数成了历史。   这是个更加有战争潜力的国家。   这是赵顼自己的判断,也是西军的判断。   西军统帅种谔的判断赵顼还是信得过的,这两年种谔不断地请求扩军等等事宜,虽然朝廷上下反对的声音不少,但赵顼还是顶着压力给补了不少的钱粮,当然编制是不给的,但钱粮不能少。   这是一大笔的开销。   而所谓的官制改革省了两万贯,其实就是发薪水的时候少了两万贯。   实际上这次改革的期间,新造各种官服、官印、调整办公地点、各种文书的修改等等之类的东西,花费何止百万贯!   这还只是中央,如果想要推广到地方,这个费用至少得千万贯!   不客气的说,现在大宋的财政就像是一个大筛子,多少钱放上去都会尽数漏空,就目前的这些收入看起来可观,但还是年年赤字,今年的秋收一盘点,然后算一算该付出的款项,得,一过手又都全没了。   赵顼的头痛症很大程度源于五路伐夏的惨败,可是天天晚上发愁没有钱用,也是其中的一个原因。   当家不容易啊。   “爱卿对于改善财政之事有什么策略?”   赵顼颇为期待问道。   曾布到:“其实前些年朝廷的市易法就是很不错的方法,只可惜让某些人给破坏了,甚为可惜。”   赵顼心中惊讶,忍不住看了曾布一眼。   其实从一开始,他为什么重用曾布,其实就是因为曾布总是不经意间暴露出对欧阳辩的不满,正好赵顼自己对欧阳辩也颇为防备,于是他舍弃吕惠卿等人,专心提拔曾布。   之前给欧阳辩上谥号的时候,曾布与吕惠卿、苏轼等人闹得很不愉快,据说连曾巩都对曾布颇为不满,那时候赵顼觉得还是很不错的,因为如果用的都是欧阳辩的人,他心里也不踏实。   之后果然曾布对嘉佑二年的同年颇多打压,这也是赵顼自己乐见的。   说实话的,嘉佑二年榜如今的势力颇大,还有一个所谓央行系官员,已经占据了大宋官场的半壁江山。   之前赵顼为什么贬谪欧阳辩,其实也是因为发现了这一点,害怕尾大不掉,干脆将欧阳辩送去地方好了。 第559章 重启市易法!   当然,对于欧阳辩的意外,赵顼感觉还是挺悲痛的。   只是赵顼有时候还挺纳闷曾布对欧阳辩的恨意为什么那么大。   据他所知,欧阳辩对曾家兄弟几个可真不错。   曾巩的父亲英年早逝,靠着家族的帮忙,曾巩几兄弟撑到了成年,然后赴京赶考。   虽然说有家族的帮助,但囊中毕竟羞涩,欧阳辩从一开始就让曾氏兄弟住家里,供吃供喝,后来曾氏兄弟结婚,欧阳辩还借房子给他们结婚。   而欧阳辩的父亲欧阳修身居高位,曾巩是欧阳修的弟子,因为欧阳修对曾氏兄弟也颇为看重,屡屡推荐提拔。   按理来说,欧阳家两代人的付出,这等恩情如天高如海深,曾布该感激涕零才是,怎么每次都在暗暗给欧阳辩使坏呢?   而且,现在欧阳辩都已经作古了,曾布还不忘抹黑一把,这是什么仇什么怨啊?   赵顼心中有些不悦,但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说道:“市易法是个好法,奈何那些商人不愿意接受,如之奈何?”   曾布摇摇头道:“当年就没能好好执行,当时虽然是我在执行,但吕惠卿等人总是在阻拦,后面商人阻止罢市,市易法还没有执行就胎死腹中了。”   赵顼点点头:“市易法虽好,但就算再次启动,就怕那些商人还是会再次罢市来对抗。”   曾布笑道:“当年是因为有人在背后支持,加上那个大宋商会串联,现在那些奸商的背后已经无人撑腰了,我们只要将大宋商会给取缔掉,那些奸商就会如同一盘散沙一般。”   赵顼眼睛一亮:“可行?”   曾布肯定地点点头:“只要陛下下定决心,肯定可行,市易法是良法,也并不伤害正当商人的利益。   而被伤害利益的商人,那就不是什么正经商人,是欺行霸市的奸商。   他们若是敢冒头,正该整治一番,这些年也闹得不太像样了。   明明是四民之末,却一个个衣则绫罗绸缎、食则山珍海味、出行则豪车楼船、住则雕栏玉砌,如今整个社会风气浮躁,渐渐有笑贫不笑娼之景象。   堂堂汴京城,很多人不失收复北境,却在汴河边上犹唱后庭花,此乃亡国之兆矣!”   曾布正气凛然,站在花丛中,如同忧国忧民之良相。   赵顼一下子就被触动了,忍不住问道:“外面当真是这般奢靡?”   曾布痛心疾首:“陛下若是不信,可以到西湖城看看,看看现在风气是何等浮躁,民间又是何等奢靡,富者酒池肉林,贫者三餐无着!   那些商人,依靠着资本掠夺财富,一个个家财几百上千万贯,而咱们国家,却一贫如洗,如此下去,国家危矣!”   赵顼被震惊到了,吃惊道:“大家都说藏富于民,官不与民争利,难道是错的么?”   曾布摇摇头道:“这话也没错,其实还是有不少好的商人的,但是奸商很多,他们挣了那么多钱,却还是要偷税漏税,千方百计与国家争利,这样下去,肯定要伤害到国家的根本的。   其实大部分人还是好的,只是作为好的朝廷,本不该有漏洞让好人变成坏人,市易法便是这样的良法,只要将他们置于朝廷的监管之下,他们没有了可资利用的漏洞,自然而然就只能当一个好人了。”   赵顼点点头:“的确是如此啊,既然出发点是好的,也有执行的方法,那倒不妨一试,曾爱卿可愿意来主持市易法重启事项?”   曾布大义凛然道:“此事得罪人虽多,但作为臣子,以身赴国难也是理所当然,陛下,臣愿意!”   赵顼忍不住感慨道:“铁肩担道义,曾爱卿真纯臣矣!”   曾布感激涕零:“陛下才是真英明之主,登顶以来,清丈田亩、税赋改革、经济发展等等各项丰功伟绩,哪项不是陛下的功劳!”   赵顼脸色有些发红,悄悄地看了一下跟在身后的起居注官。   君臣二人惺惺相惜起来。   ……   曾布如沐春风。   他大步走进中书省。   经过改制之后,曾布拜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因为不再另设长官,只以左右仆射分别兼任两省侍郎,也就是说,这里便是以他为尊了。   以前的制置三司条例司已经解散,各项权力也被归于中书五房之下,如今的大宋,他曾布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曾布刚刚走进中书省,蔡京就赶紧迎了过来。   “上辅,您来了?”   曾布看到蔡京,只是点点头。   蔡京之前被贬黜,后来曾布上位后,苦于没有自己的班底,嘉佑二年的同年他并不想用,甚至有点可以打压,于是启用了在州县的蔡京,如今的蔡京是中书舍人,算是曾布的得力手下。   曾布越过蔡京往签押房走去,走了几步,突然回过头来,蔡京微微带着谄媚的笑容映入眼帘,曾布不由得一笑:“元长……”   蔡京听到曾布呼唤,赶紧一溜小跑来到了曾布的身边:“上辅请吩咐。”   曾布拍了拍蔡京的肩膀:“元长,我记得当年的市易法执行之事,是你负责的吧?”   蔡京一惊:“上辅,当年是我主持市易司,但那也是无奈之举……”   曾布笑了笑:“别怕,我不是要翻旧账,市易法是良法,不过是被某些人给坏了事罢了,现在陛下也觉得当年没有果断执行是失策了,打算重新启动,你这当年的执行人,倒是可以借此再进一步了。”   蔡京大喜道:“那要请上辅抬举了。”   曾布微笑点头:“嗯,好好干。”   说完曾布就往签押房走去,后面的蔡京大声道:“必然不辜负上辅的希冀!”   蔡京的声音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有的人脑袋往外看来,蔡京却是弓着腰,等曾布消失在门外,这才起身,有些人脸上露出鄙夷之色。   蔡京却是毫不在意,反而有些得意洋洋,口中嘟囔道:“你们懂个屁,我记住你们了,等我上位了,一个个要你们好看!” 第560章 这两个路,我都要了!   或许是因为缺钱的原因,重启市易法的决议很快就下来了。   诏书从中书省发出,发送到门下省。   给事中蔡确收到诏书的时候不由得一愣,赶紧仔细地看了看。   一会之后,他的脸上露出笑容。   他将诏书往怀中一揣,就往王珪的签押房走去。   最近的王珪歇了一段时间,倒不是因为生病,主要是因为生气。   原本元丰改制赵顼承诺的是让他当首相,但最后被曾布联合赵顼给骗了,气得他躲在家里好长时间,最近是因为赵顼的催促,这才算是重新出来了。   王珪脸色恹恹,一看就知道心情抑郁。   蔡确走了进去。   看到蔡确,王珪还是浮上一些笑容的。   蔡确会做人,而且也没有像前世一般继承王安石的遗志,和变法派坚决站在一起,在变法中,他发挥的作用不大,因此并没有受到更多的指责。   而‘三旨相公’王珪嘛,对变法不变法的,也并不太在乎。   所谓三旨相公,便是除“取圣旨、领圣旨、得圣旨”之外,其余一事不做,反而是因为比例千仞无欲则刚的想法,让他超然物外,所以对蔡确这样曾经的变法党人也并没有太多坏的影响,反而因为蔡确善于做人,而对蔡确另目相看。   “持正来了啊,有什么事情吗?”   王珪温声道。   蔡确赶紧从怀中掏出诏令来:“上相,这是陛下诏令,因为比较重要,我就先拿过来让上相审核了。”   王珪接过一看,不由得脸色大变:“市易法,这等恶法怎么又拿出来了!”   蔡确点点头。   王珪脸色连变,拿着诏书走了两圈,之后才颓然坐下,叹了口气,拿起笔签字盖章。   蔡确露出不意察觉的笑容。   蔡确回到自己的签押房,赶紧签字并且将其发向尚书省。   元丰改制后,中书省主决策,门下省主审核。   当门下省通过之后,尚书省便可以执行了。   通过蔡确这里之后,这份诏令已经形成真正的政策了。   当天蔡确没有选择加班,早早就回了家,回到家就钻到了书房,写了密信,交给心腹下人,下人会将其送到某处,经由特殊的渠道送到西面去。   ……   大宋朝的保密意识并不好,只是依靠着这个时代天然的地域隔绝,但很多决策对内部的消息灵通之辈,简直就是个筛子一般。   市易法重启的诏令刚刚通过门下省的审核,消息就如同快马加鞭一般在大商人之间传播开了。   一时间汴京城的商界哗然,尤其是集中了大宋朝百分之四十财富的西湖城,更是如同滚水一般沸腾起来。   可这一次不像上一次,重新启动的市易司动作非常快。   在诏书刚刚出来的时候,就立马召集了开封府的人马,第一时间封了在西湖城的大宋商会总部,将林通、杨德昌等人给控制了起来。   姜汝成、陆采薇等人因为都去了庆州,所以躲了过去,但大宋商会立时瘫痪了。   大宋的商界剧震,这种震撼从汴京往所有的州县传去。   ……   兴庆。   欧阳辩身穿单薄夏服,屋内堆着冰块降温,但依然有微汗濡湿后背。   从进入兴庆之后,他就再也没有什么闲暇的时间,每日要么处理大量的事情,要么就是思考一些很是重要的事情。   当然这是因为能够用的人太少了。   西夏虽然不算很大,但终究是一个国家,一个国家的事务是需要一整个政治集团才能够处理的。   西夏的受教育人口太少,也就是经过几轮的在汉人之中举荐人才,又通过初级的科举,筛选出一部分的基层管理人员,才算是将整个架子撑了起来。   可即便是如此,部落制度已经消解的西夏,如今的基层形成了以商业结合基层管理为主的模式。   这种模式效率挺高,但也只是一个过渡而已,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章惇急匆匆而来,外面的热浪让章惇浑身汗迹斑斑。   进来之后,在欧阳辩的桌子上倒了一杯冰沙一饮而尽,这才算是缓了一口气。   欧阳辩熟视无睹,只管处理自己的事情。   章惇递过去一封密信:“东边来信,发生大事了。”   欧阳辩接过一看,忍不住笑了起来。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子厚,发动吧。”   章惇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有点不厚道,但我还是想笑。”   欧阳辩哈哈大笑起来。   “嗯,有他们这一波操作,以后西夏的经济就不愁了,叫寿翁等人都来开会吧。”   章惇兴冲冲去吩咐找人来开会了。   过了半个时辰之后,会议室里人头涌涌,虽然角落里已经堆砌起了冰山,但会议室里的汗臭味依然无法避免。   欧阳辩毫不在意,直接开门见山道:“五日前,宋朝重启市易法,商界大哗,这是个非常好的机会,我们的计划要尽快执行了。   寿翁(种谊)、骏良(折驹)、仲止(种遏)、鞠季阳、饶芝瑛、兰绍华、桑仲良……”   欧阳辩每叫到一个名字,就有一个人立即起立。   欧阳辩扫视了一下已经渐渐杀气腾腾的会议室,拿起教鞭,指向桌上硕大的沙盘,在秦凤路、永兴军路打了一个圈。   “秦凤路、永兴军路,我全都要了,一个月后,我希望能够在庆州工业园开招商会议!”   众人齐声应是,声音里面满是振奋。   他们的神色并没有吃惊,反而是充满着建功立业的期望。   因为这个策略是经过许久时间的讨论得来的,只不过是因为宋朝的市易法,让这个计划提前了。   会议散后,林希找到欧阳辩。   “季默,军粮、军备等我们都已经准备好了,我们三司还要准备些什么?”   欧阳辩笑道:“准备招商吧,此次市易法,我们可以趁机招揽一波宋商了,咱们要保住庆州工业园这个西部工业中心,然后再招揽一波顶尖的宋商,以后你们三司就不愁钱了。”   林希笑得很开心呢:“这一次如果能够打下秦凤路和永兴军路,咱们大夏就真的拥有制霸天下的实力了!”   欧阳辩笑了起来。 第561章 守城!   秦凤路和永兴军路,包含了之前的所谓陕西六路,这个地方,也就是大秦故地。   秦国以这里为根据地,横扫六国;李渊从太原起兵,夺取了关中,才有了争夺天下的资本。   听到林希的话,欧阳辩点头道:“嗯,拿下陕西六路,就可以与现在的国土连成一片,这样一来,进可攻退可守。   河套有马、灵州沟通西域、关中沃土千里,又有雄关以拒宋,届时宋商被市易法逼迫,竞投我西夏……”   欧阳辩笑了笑道:“……届时随时可以打通出海口,将这大宋变成南宋,咱们西夏北拒辽国,南抵南宋,那时候我们就要成为天下公敌了。”   林希想到那个场景,不由得悚然而惊:“这样岂不是腹背受敌了么,何不占下陕西六路,然后先打辽国,打下辽国,再从北面往南打,岂不是更好一些?”   欧阳辩摇摇头道:“我需要宋朝的人力资源,我要建立的是以汉人为主体的国度,这样以后席卷欧亚大陆之时,建立的国度才是真正的中国,这个次序可不能乱了。   如果我先吞并辽国,那么契丹人也会成为党项一般重要的民族,倒不是说不可以,但那并不是我所想。   只有将大宋的一万万汉人纳入其中,那么以后大夏可以依仗他们,形成钢铁洪流,称霸整个欧亚大陆!”   林希听得心潮澎湃,不过倒是听出了一些话外之音,欧阳辩虽然在西夏实行平等政策,但对于汉人外还是有所戒备的。   林希也颇为理解,毕竟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嘛。   不过欧阳辩毕竟眼界开阔无比,虽然不信任,但还是定下了平等的政策,但前提是——汉人必须是主体!   所以要达成这个目标,先行吞下宋朝,就成为了必须了。   ……   庆州工业园。   大兴元年这一年,卢秉说服园区里的重要工厂,一一去了西夏建造分部,将大约二三十万人送去了西夏那边,而庆州工业园这边,又在周边吸收更多的工人。   送出去有点难,毕竟这么大规模的人口出境,很容易引起关注的,好在苏辙是永兴军路经略使,而卢秉在西军那边也收买了不少军官,倒是将这个事情悄无声息给干成了。   招人反而是简单的,黄河改道,淹了四十几个县,形成了巨大的难民潮。   卢秉派出大量的招聘人员,带着粮食、带着安家费以及大量的马车,日夜不停的将难民拖家带口的往庆州工业园里面送。   两个月下来,几十万难民连同上百万的家属都被送到了庆州工业园,这事情还让赵顼颇为赞许,毕竟如果庆州工业园没有接手,这些难民很可能涌进汴京城。   庆州工业园自然是容纳不了那么多人的,这没有关系,往西夏送就完事了。   灵州已经成了一个庞大无比的大工地了,连带着横山地区,也被汉人给占据了。   横山地区已经是中粮集团最大的的农牧业基地,另外一个便是河套平原的西套以及后套,也是各自有中粮集团旗下的公司在开发,正需要大量的人口呢。   欧阳辩政权也借此吸纳了一大波的穷苦读书人充实管理体系。   如此庞大的工作量,差点将卢秉给累趴下了,好在这边还有侯书献、王如翼、曾伉、王广廉等人襄助,作为跟着欧阳辩一起来庆州的老人们,他们的能力和忠诚都是无可置疑的。   这一日,卢秉、侯书献、王如翼、曾伉、王广廉正在讨论宋朝市易司引起的震动。   “园区里的那些厂长们一个个战战兢兢,生怕庆州这边也有市易司,将他们的工厂给封了,现在内地闹得可凶了,林老板、杨老板等都被控制了。   他们现在还没有松口,但估计也快要扛不住了,要是松了口,估计一大半的资产就没了。”   卢秉叹息道。   侯书献道:“无论如何,庆州工业园这里,我们可得护好了,这可是季默的心血,也是根基。”   王如翼点头道:“仲甫,你这次去见了季默,季默说什么时候来吗?”   卢秉摇摇头:“这等机密怎么好提前与我说,估计得等真的要发动了,才会通知我们的。”   曾伉大声道:“要不我们问一问,或者说催一催,如果能够在近期开始的话,我们可以先储备好物资,以及去内地接手大批商户过来,一面以后被封锁。”   卢秉嘿嘿一笑:“这个事情你听才叔说说。”   王广廉笑道:“我管理的各地的仓库,已经塞下了足够一年时间生产的材料了,宋朝内部的物价因此飞涨,三司那边的人还以为是因为战争的原因,嗨,那是因为很多物资都被咱们这边给收了。”   众人大笑了起来。   “对了,农行、西湖城的资产没有被市易司侵占了吧?”   侯书献问道。   卢秉冷笑了一声:“蔡京那小子哪里敢,农行、西湖城后面站的可不是商人,那都是大宋的贵人,蔡京若是敢动手,曾布那个小人都护不住他。”   听到曾布的名字,在场的诸人都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过了一会,王如翼深呼了一口气:“也不知道季默什么时候能够过来,我等那一天等了好久了。”   外面突然有脚步声传来,众人顿时有些紧张。   卢秉大声道:“外面何人?”   “卢主任,是我,狄咏!”   众人松了一口气,狄咏是狄青次子,这两年来了庆州,原本是想去西军的,后来不知怎么的,就被欧阳辩给劝来了。   如今的狄咏就在主管庆州工业园的安保工作,手下管理的可是足足有一万多人的护卫队。   “狄队长,你怎么来了?”   卢秉笑着道。   狄咏与卢秉等人敬了一个礼才道:“季默命我配合诸位,庆州工业园,应当立即军事管制了,这是我收到的命令,诸位的命令也该到了。”   狄咏话音刚落,就有人冲了进来。   卢秉赶紧接过来人递过来的密信,打开一看,顿时喜道:“立即军事管制,关闭工业园城门,城内生产急需,调集工人听从狄将军指挥守城!” 第562章 王韶!   听闻卢秉此话,众人皆喜。   曾伉急声问道:“是季默的命令么?”   卢秉亦是一脸激动:“没错,季默那边已经准备发动了,命令庆州工业园据园自守,防止乱军进入工业园烧杀抢掠。”   王如翼点头道:“没错,工业园是财富聚集之地,西军那班痞子军队,若是败退,还真的可能有败兵冲击来烧杀抢掠一番的,好在这些年工业园是按照堡垒的建设标准来建设的,又有狄将军的护卫队,加上我们自己的工人,将乱兵拒之门外是没有问题的。”   狄咏道:“王先生说得对,防守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工业园因为数次扩张,外城墙都有三圈了,工业园都快是庆州城的两倍大了。   城墙更是因为全部是钢筋水泥铸造而成,高度与坚固程度已经堪比雄关,即便是西军的正规军来攻打,都不是一时半会能够打下来的,何况只是一些乱兵。”   卢秉却是想得更多,他斟酌了一下道:“外敌好防,但是内部却要更加谨慎起来,工业园内接近百万人,里面更是各部落人都有,要防止内部有人借机捣乱。   所以我们得组织骨干工人进行巡视,还有各工厂负责人,也得控制各自工厂的员工,不能随便出门。   还有,保护好核心区域,二环区注意秩序,外城则要保持稳定,一定不能乱!”   庆州工业园因为经历了两次大的扩张,所以卢秉也对园区进行合理化的安排。   核心区域则是最先的园区,这里现在已经被规划为核心技术区域,研发、重要机构、高层管理人员,都安排在这个区域里面,方便保护。   二环区域是被规划为重要生产区域,以及工厂人员居住的地方,这里在夜晚最为繁华。   三环则是以占地面积大的、人力密集型工厂为主,还有一些对外的销售机构、原材料仓库等等。   王广廉点点头道:“没错,维稳是最重要的,工业园不容有失,只要工业园保存下来,整个陕西打烂了都没有关系。   因为工业园有最全的生产体系,只要来料,我们就能够生产所有的东西,所以在这个地方必须全须全尾的保存下来,不然会让季默的宏图受挫的。”   狄咏拍了拍胸膛道:“外城交给我,里面的秩序就靠你们了。”   卢秉道:“那就拜托狄将军了。”   狄咏笑道:“分内之事罢了。”   ……   庆州工业园有八个大门,每个大门都有大量的车辆进出,或者是南来北往的商人,或是载满了货物的车辆,一派极其繁忙的景象。   此时,各条大道上的快车道,有一队又一对的骑兵快速地飞驰而过,轰隆的马蹄声震撼着整座城市,让商人们有些混乱起来。   “怎么了,怎么回事,要打仗了吗?”   有人惊呼道。   骑兵队抵达城门口,守城门护卫队上去交涉,骑兵队长大声道:“奉狄队长之命,暂时封锁城门,在没有命令之前,所有人不得进出。”   巨大的城门轰然关闭。   ……   城墙之上,大量的护卫队在城墙上巡逻,各种守城的物资,在卢秉等人的指挥下,源源不断的被送上城头、   而城内则是有一队队身着临时治安服装的队伍在巡逻,各自工厂则是在厂长的组织下,清点员工。   里面的学校区域专门有护卫队成员把守,宿舍区域本身就有保安看守,安全性不成问题。   和普通的城市比起来,工业园这样的工业化城市,组织度本身就是非常高的,在卢秉的一声令下,短时间完成了大部分的布置。   ……   兰州。   熙河军李宪因为在五路伐夏之中表现出色,被调回京城,新来的监军叫常里善。   常里善也是个太监,略知军事,但为人贪财,来了熙河军之后,屡次勒索军将,颇为人不喜。   他自己却自觉良好,来了熙河军一年的时间,所勒索以及贪污的财物,足以让他退休后的生活有滋有味。   不过他也并非全然只管享受,对于军事也是颇为关注的。   最近他对于西夏的动向就有些疑惑,根据军情汇报,对面的兵马调动似乎有些异常,让他提起了警惕。   他让王韶派出探马,不断的探知对面的情况,传来的消息有些不妙,兰州每日不断有军队进驻,根据汇总,至少有六七万的兵马入驻了,加上兰州自己的兵马,至少到了十万左右的数量级了。   “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常里善大声问道。   王韶的脸色有些苍白,之前他总是感觉到胸腹作痛,也不当一回事,后来欧阳辩给他请了一个名医来,检查了一下,发现竟然是恶症,好在处理得及时,才算是救了过来,不过终究身体还是伤了元气,休养了许久,脸色还是不太好。   王韶听到常里善的喝问,笑了笑道:“总不至于是想来进攻大宋吧?”   常里善眼睛一眯:“王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王韶脸色苍白,有些虚弱,但语气却坚硬如铁:“我的意思是,有我在,即便西夏想要来进攻大宋,也要挑选别的地方。”   常里善脸色不善:“哦,王将军威名赫赫,西夏人当然畏你如虎,不过王将军这股威风对着杂家而来,这是什么意思呀?”   王韶呵呵一笑:“哪里哪里,我的意思是,常监军您自可安枕无忧,熙河这里有我呢。”   常里善心下点头,王韶这个反应倒是正常,自己过来之后勒索过他几次,心里有气也正常,若是满脸笑容,倒是心机深沉之辈了。   “呵呵,希望如此啊,王将军,既然你这么自信,那杂家就放心了,今晚也能睡个安稳觉了,就希望王将军记住自己所说之话,否则,嘿嘿!”   王韶面不改色,只是从鼻子里出气,算是回答了。   常里善这下子是真的动气了,拂袖而去。   王韶看着常里善的背影,发出一声嗤笑声。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啊……” 第563章 大战将起!   汴京城。   九月的汴京,开始有秋天的气象,汴京人已经换上了秋装。   对于汴京人来说,这是一个很适合的季节,既不太冷也不太热,凉风习习,颇为怡人。   只是此时之朝堂,却是骚乱不堪。   而且这骚乱并非源于市易法。   市易法的实施,固然是在汴京城中扔了一颗深水雷,然则想要影响到朝堂的最高层,却还是少了几分力度。   蔡京下手快准狠,但力度掌握却极好。   农行、西湖城等背后站着权贵的企业,他并不动手,他所针对之对象,是那些既利润极高,又无靠山之企业,比如四通车行,以及杨德昌之票号银行等等,这些企业虽然体量大,但毕竟是没有大背景。   此次汴京云端之人物所关心的是——西夏在汴京屯兵之事。   根据西军汇报,西夏在卓啰和南军司、静塞军司、横山一带聚集了大约三十万的兵马,一看便来者不善了。   上次西夏动用这么多兵马的时候,还是熙宁初,就是那个时候,欧阳辩第一次知庆州。   那一年的八月,夏人庚辰人寇,攻围大顺城、柔远寨、荔原堡、淮安镇、东谷寨、西谷寨、业乐镇,兵多者号三十万,少者二十万,围或六七日,或一二日。   环、庆、原三州惨遭洗劫,八月辛巳,环庆路都监、东头供奉官、周门抵候高敏,铃辖、皇城使郭庆,经略司指使、三班借职魏庆宗、秦勃,并为敌所杀!   整个陕西六路都乱成了一团,后来还是欧阳辩以庆州为中心发展工业园经济,才将被打成废墟的陕西六路,一步一步重新建设成如今的繁华模样。   现如今夏人又再一次纠结三十万兵马,在边境虎视眈眈,怎么让朝廷上下不忧心忡忡。   在此关头,朝廷上下意见不一。   枢密使韩绛等人认为夏人若是要入侵,便要给予迎头痛击,在陕西六路坚壁清野,争取让夏人元气大伤,因为根据以往的经验,无论是宋夏谁主动进入对方的国土,就一定会遭受失败。   而司马光等人却是认为,夏人之所以来扰,肯定是因为五路伐夏的原因,他们心怀仇恨,只要宋朝低一低头,送给他们钱货,缓解一下夏人内部的经济情况,或许这事情就这么过了。   韩绛主战一派对司马光这一派的投降言论非常气愤,面斥司马光是投降派,而司马光则是唾弃韩绛等人是在误国误民,两派吵成了一团。   赵顼也在犹豫不决。   如今的他已经失去了以往的锐气,否则司马光一派也不会重新回到朝堂,吕惠卿等人也不会被边缘化。   当然,他对于目前的情况还是颇为恼怒的,西夏请求与宋开边办榷场还是一年多以前,这盟约墨迹还没有干透呢,就又再掀起战乱了!   当然,赵顼的恼怒倒不全是因为西夏的背信弃义,而是因为宋朝失血的伤口还没有愈合呢。   五路伐夏失败带来的创伤,还在源源不断的影响着朝廷上下呢。   司马光等人为什么会坚决反对打仗,其实还是因为五路伐夏的后遗症罢了。   赵顼自己么……其实也是怕了。   不过现在事在临头,怕也是没有用的,即便是要谈判(touxiang),也得先做好防御再说。   赵顼定下两个措施,韩绛出发去陕西六路,主持统战,而司马光则是带着使团赴西夏谈判。   司马光临行前,并不怎么与赵顼沟通,赵顼也不愿意和司马光说太多,只是吩咐了一下罢了。   反而是韩绛这边,赵顼还是愿意多听一听的。   “……防御战我们是打得起的,陕西六路这几年繁华无比,虽然说伐夏之时稍微伤了些元气,然则有庆州工业园拉动经济,实际上经济之繁荣,已经足以和汴京比拟了。   前些年之堡垒前进策略,以及官道水泥化之基建,让防御战变得更加好打起来。   西夏人数虽多,但想要突破我们的堡垒群,是很难做到的,最多不过是绕过堡垒群,散兵游勇一般抢掠一番,然后自然就退去了,威胁不大。   所以,我们并没有什么好畏惧的,反而是西夏,我听说他们国内政局混乱,李秉常亲政之后,大权被欧阳君权相所独占,国内贵族已经被屠戮一空。   恐怕这次来,是因为他们经济出了大问题,想来我们这里敲诈一笔罢了。   臣不是不赞同和谈,而是不能什么都没有就去和谈,至少要让西夏人狠狠碰壁,这样才能够谈来好条件。”   韩绛的头脑还是很清晰的,听到韩绛如此分析,赵顼提起的心也放了下来。   “那就好,朕不是不想战,而是实在是打不起仗了,市易法……”   赵顼没有说下去,但韩绛知道赵顼想说什么。   市易法当然不是为了反垄断什么的,而是以反垄断之名,行敛财之举罢了,韩绛哪里不明白。   只不过韩家的产业蔡京是不敢动的,所以韩绛并不说话而已。   韩绛安慰道:“陛下不必忧心,目前之状况,只是暂时而已,缓过来就好了。”   赵顼叹了口气:“若是季默在就好了,季默若在,自然不用行此下策……”   君臣二人陷入了沉默。   一会之后,赵顼还是有些担心道:“爱卿刚刚说夏人可以绕过堡垒袭击内地,会不会造成熙宁初之惨状?”   韩绛摇摇头道:“比那时候要好得多,只要守住主要城池,夏人就无法可施了,他们越是深入,就越可能受到惨败,这种孤军深入之战术,也不过是袭扰罢了,与盗匪一般,没有根基,就根本没有办法立足。”   赵顼点点头,还是叹息。   “话虽如此,城池是护住了,但城外的百姓,还是要遭殃了。”   韩绛无话可说。   这大约也是没有办法的。   为将者,就只能这般无情。   城池才是根基,护住城池,就能够保住元气,至于城外,只能期待对手不要过于残忍了。   不过他心里也清楚,无论如何,城外的百姓绝对是不好过就是了。   孤军深入,就得就粮于敌,说不得还得拉壮丁作为炮灰,西夏之擒生军干得就是这活。 第564章 这是统一之战!   兰州。   偌大的兰州,已经成为一个巨大的军营。   常里善得到的消息是兰州里面已经聚集了十万大军,但实际上,里面聚集之人数,已经达到了十五万左右。   狄虎是兰州军之主帅,副将是参谋处的饶芝瑛。   两人在偌大的沙盘旁边研究地形。   “狄将军,你说,王韶那边靠不靠谱呢?”   饶芝瑛道。   狄虎沉吟了一下道:“在银监卫刚刚成立之际,我与子纯在参谋处共事过,以我对他的了解,子纯此人应该还是信得过的。”   饶芝瑛是参谋处第二代的参谋,对于王韶这个前辈颇为敬重,因为参谋处算是王韶一手带出来的。   他点点头道:“嗯,那就好,咱们这一路大军,乃是真正的关键,若是没有能够及时通过熙河,对于整个战役来说恐怕是灾难性的。”   狄虎点点头道:“嗯,所以,如果王韶这边有变,我们就得强攻了,必须在指定的时间内抵达指定的地点,否则我俩都是罪人。”   饶芝瑛的脸上出现了凝重之意,赶紧又再与狄虎讨论如何执行之事,讨论了许久,才算是确定了下来。   “好了,先去吃饭吧,现在就等子纯那边的消息了。”   狄虎招呼道。   饶芝瑛打了个哈欠,疲倦地点点头,突然想起了什么,有些犹豫。   狄虎看到饶芝瑛欲言又止,笑问道:“有话就说,咱们没有什么不可以讨论的。”   饶芝瑛沉吟了一下低声道:“过熙河应该问题不大,只是咱们整个大战略,我总是有些不安,国相……”   狄虎脸色一沉:“饶芝瑛!”   饶芝瑛激灵了一下,立即立正敬礼,大声喊道:“到!”   狄虎盯着饶芝瑛,沉声道:“这是国相定下来的作战策略,当时在会的时候你不反驳,现在却在私底下反驳,你这是想做什么!”   饶芝瑛羞愧道:“狄将军,我错了,请求处罚!”   狄虎见饶芝瑛认错,态度缓和了下来,温声道:“我知道你的想法,不过国相已经和我们把道理讲得清清楚楚了,你该知道是什么道理吧?”   饶芝瑛抬头挺胸,大声道:“是,下属知道。”   狄虎点点头:“说说。”   饶芝瑛吸了一口气道:“国相说,此战我们该牢记两个点,一是此战并非侵略之战,实乃统一国家之战,西夏辽宋,俱为中国,所以此战是为统一之战;   其二,此为统一之战,是以宋民、夏民,俱是中华之民,所以,此次虽然深入敌后,但并非举目皆敌,只要我们深入群众,自然会得到群众的支持。”   狄虎脸上有了笑容:“嗯,那你肯定还记得敌人朋友之辩吧?”   饶芝瑛点点头:“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国相分析得非常清晰,属下当然记得。”   狄虎点点头道:“嗯,群众不是我们的敌人,是我们的朋友,所以,我们名为深入敌后,但实际上我们是深入到群众的海洋之中,只有如鱼得水,不会处处受阻的。”   饶芝瑛也笑了起来:“甚至连西军都不是我们的敌人,他们也是属于可以争取的对象。”   狄虎笑了起来:“可不就是嘛,国相都把道理给我们掰开了,细细地讲给我们听,你怎么还是怀疑呢。”   饶芝瑛有些不好意思:“主要是我从没有见过这般打仗的,以前读过之兵书,只有不要孤军深入之说法,哪里有深入敌后之做法。   从兵法的角度来看,那就是死地,除非是为了置之死地而后生,否则兵家不会干这样的事情。”   狄虎笑道:“也怪不得你,你进入参谋处之时,国相已经不在央行,所以你不知道国相之才华,国相之才华,不仅仅在于政治经济诗词之上,他的军事才华,更是古往今来之顶尖……”   狄虎笑意更胜:“……可他却经常说自己不懂军事,可是不仅在战略上洞悉千里,在练兵上更是绝妙。   银监卫能够成为铁军,无不得益于国相写得那些练兵法,可他偏偏说自己不懂军事。   就连这次深入敌后之战略,他也并不直接提出,而是一步一步的用敌人朋友之辩、对此次战争性质的辩论、又给出了可以统合的资源,比如说庆州工业园、熙河军之王韶、永兴军路经略使苏辙等。   一步一步将我们引导到执行此次直接绕过战争堡垒,直达敌人腹地的奇特战略,可是在我们赞颂他之时,他却将功劳推到我们的头上来,说这是什么人民群众的智慧……”   饶芝瑛忍俊不禁:“我怎么感觉我们这位国相,其实是一个特别有趣的人啊?”   狄虎神色有些古怪,但想了想也有些忍俊不禁:“你是没有见过小时候的国相。   我与国相认识的时候是在嘉佑年初,当时的国相才十多岁,那时候虽然也是展现出极高的才华,但那时候的国相,又是幽默又是促狭,有时候让人哭笑不得。   最近这些年,因为想的东西多了,肩膀上扛的东西多了,才渐渐地威严渐重起来罢了。   你可能不知道,以前咱们的国相可是汴京城的风月班头,当时的青楼头牌们,无不以见过咱们的国相为荣,若是能够得到国相写得诗词,身价立即就不一样了,就说陆……”   狄虎没有往下说,但饶芝瑛顿时明白了,忍不住嘿嘿笑了起来。   陆采薇陆小姐嘛,大家都没有不知道的,这一次去庆州,应该能够见到那位天下读书人都知道的陆小姐,饶芝瑛也不由得期待起来。   倒不是有什么龌蹉想法,单纯是想看看那位能够让八岁的国相都忍不住将其名字写上水调歌头的奇女子罢了。   狄虎看到饶芝瑛的神情,哪里不知道这小子在想什么,但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说道。   “等到了庆州,遇到陆小姐以及于谋于先生等人,万不可失了尊敬,虽然他们面上是商人,但他们可是国相最为倚重的钱袋子。   咱们大夏能够组织起如此大的军队,装备如此精良,与农行、西湖城、西工建、远洋集团的鼎力支持有关系的。”   饶芝瑛连连点头。 第565章 我的父亲也会为我而骄傲的!   从汴京至西京、从西京至河中府,从河中府至庆州,一路上风景如画,北国之秋美轮美奂。   一路上水泥官道畅通无阻,四通车行生产的四轮马车连半点颠簸都感觉不到,但司马光却是心急如焚。   越是靠近西边,气氛就越是紧张,到了庆州的时候,气氛已经变得肃杀起来。   司马光来到庆州城,却发现庆州已然城门紧闭,而庆州旁边一座更加巍峨的城池,也已经守备森严。   司马光的使团在庆州城下叫门许久,才被引入城中。   司马光意外在城中见到苏辙。   苏辙在这西边也算是耕耘了许多年,当年因为在王安石手下不受重用,于是苏辙跟着欧阳辩一起来了庆州,之后欧阳辩起起落落,但苏辙也算是在这里扎了根。   苏辙自己倒是乐在其中,但司马光却是对苏辙颇感不平。   “朝廷对你是亏待了的,以你的才华,不该在这里蹉跎这么久的。”   是的,在司马光看来,以苏辙的才华,应该在朝廷中枢才是。   毕竟同一届的欧阳辩、吕惠卿、曾布等人都先后成为宰执。   而与他们才华相仿佛的苏辙,却是困居边境这么多年,实在是不值当。   司马光对于苏辙的处境感同身受,因为他觉得自己也是怀才不遇的原因吧。   苏辙却是飒然一笑:“司马公谬赞了,辙才疏学浅,忝为一路之经略使,已经是超乎才能之外了,也算不得蹉跎了。”   司马光只是叹息。   苏辙倒是问起司马光的来意。   司马光叹息道:“民生凋敝,可眼见着大战又将起,我与陛下请了旨意,去与西夏谈和,希望能消弭战祸。   否则战火再起,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之人间惨剧,不知又要再添多少。”   苏辙沉默点点头。   一会之后,苏辙道:“现在边境对峙,兵祸将起,司马公这一路过去可要注意了。”   司马光的目光看向西北方。   司马光没有久留,只是稍稍歇息便启程了。   苏辙令人给司马光引路。   一路穿越守备森严的堡垒,出了宋境,在边界处遇到西夏探马,探马过来问明情况,便派人引着司马光往兴庆而去。   不过意外的是,才刚刚进了灵州城,司马光就被告知可在灵州城等候,至于等谁,西夏一方并没有说明。   司马光等候了两天,心中烦躁不已,一再追问,但接待之人也并没有什么回复,只是说上面吩咐说在这里等候便是。   司马光只能耐下心思。   第三天的时候,有人过来请他,说是国相请他见面。   司马光心下了然,想必这个叫欧阳君的国相,已经来到了灵州城督战来了。   司马光还是有所期待的,因为从这个名字听来,应该是一个汉人。   汉人与汉人之间的沟通交流还是更加方便的,说不定能以自己的学识折服他呢。   只是见面的时候,令司马光震惊到几乎叫出声来。   “你……你是欧阳辩!”   直呼其名几近于无礼,但欧阳辩却是满脸的感慨。   “司马公,阔别多年,别来无恙啊?”   的确是很多年没见了,这些年司马光在外的时候,欧阳辩也在外。   欧阳辩在内的时候,司马光也在外。   等司马光回中枢,欧阳辩却已经传来逝世的消息了。   司马光没有接话,他聪慧的大脑将诸多线索联系了起来,一会之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脸色极为失望。   “没想到啊,季默,没想到啊!”   司马光声音近乎悲怆,那是一种失望到了极致的心情。   欧阳辩也不由得有些愧疚:“司马公,辜负你们的期待了。”   司马光失望地看着欧阳辩,问道:“为什么?”   欧阳辩沉默了一下,其实他早就来到了灵州城,他在想着见到司马光的时候该怎么说,想了许多的说辞,但到了真正面对司马光的时候,他还是不知道该如何说。   司马光紧紧盯着欧阳辩的瞳孔,继续问道:“为什么?”   欧阳辩叹息了一声:“司马公……”   司马光声色俱厉道:“为什么!”   欧阳辩却是突然笑了起来。   司马光狠狠地盯着欧阳辩:“你笑什么!”   欧阳辩笑道:“司马公,你说,宋辽夏,谁能够代表汉唐正统?”   司马光脱口而出:“自然是大宋!”   欧阳辩摇摇头:“辽国这么认为,夏国也这么认为。”   司马光知道这个没法辩驳,夏也好,辽也好,宋也好,也都是源之唐朝,而且都以中国自居,而且夏辽虽是异族,但国体依然以汉文化为主,其实与宋也并没有什么区别。   司马光自己也是史学大师,当然知道等若干年后,修史书之时,无论是宋史也好、辽国史也好、亦或是西夏史也好,通通都是中国史之一,所谓正统,不过都是各自割据政权的各自说辞罢了。   “即便如此,你欧阳家世受皇恩,你父亲若是知道你今日,不知有多失望!”   欧阳辩笑道:“如果我父亲知道我的宏伟志向,便不会对我失望,而是为我骄傲了。”   司马光嗤笑道:“因为你叛国而自豪么?”   欧阳辩摇摇头道:“当然不是,是为了我恢复汉唐之风而骄傲。”   司马光仰天大笑:“哈哈哈,荒谬,真是荒谬啊,你若是有此能力,好好辅佐陛下,将大宋建设为强宋,然后扫西夏、灭契丹。   如此天下说起你时,不免要竖起大拇指,夸你欧阳辩是为天下的大英雄。   你又何必入蛮夷,为虎作伥,带兵攻打母国,这不是荒谬是什么!”   欧阳辩呵呵冷笑:“宋朝是个干事的朝廷么?”   司马光也是呵呵冷笑:“比起西夏蛮夷,大宋朝地广物博,人杰地灵,不比这穷得只剩下牲畜的地方强?”   欧阳辩叹息道:“是啊,大宋朝据中原膏腴之地,有江南鱼米之乡,通达四海,更有万万人民,文化荟萃之地,英杰层出不穷,怎么就迟迟无法收回故土?   还得每年送出上百万贯之民脂民膏与你们口中之蛮夷……司马公,您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第566章 这一次要死好多好多的人!   “这……”   面对欧阳辩的质问,司马光语塞。   司马光亦是三朝元老,他回顾起以往的岁月,从仁宗到英宗,到如今的赵顼。   这期间有庆历新政、嘉佑之治到王安石变法,到欧阳辩所做的努力。   跨越几十年的时间。   可这大宋朝,却连一个国土狭小贫瘠的西夏都对付不了。   甚至在五路伐夏这等战役之中败得无话可说,他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欧阳辩面无表情,淡淡说道:“司马公亦知道辩所作之努力,从至和年我回汴京始,我创办西湖城、筹办农行青苗贷、筹办央行、组建大宋商会,组建远洋集团、修路搭桥,后来发现经济救不了大宋。   再后来,我清丈田亩、行均输法、免役法,却处处受到阻拦,司马公也该当知道,那些变法对于百姓来说是何等良法,可将我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人有多少?   到得后来,韩相公终于无力阻拦了,咱们英明的陛下,却将我放逐到了西边,呵呵,从上到下,全都烂透了!   每一个人,口上说的是为国为民,说的是清风霁月,说的是刚正清明,可是内里却是汲汲于自己的那么一点利益,对于即将倾颓之国势,却只是口上哀叹,可该享受的士大夫风流却是半点都没有耽误。   司马公,我不是在说你,你虽然一直在反对这个,反对那个,但你不同,你是纯粹的,虽然我觉得你迂腐,但我也不得不钦佩你的光风霁月。”   司马光面红耳赤,欧阳辩虽然点名并非在批评他,可是两个光风霁月,却是狠狠地击中他的内心。   他喃喃说道:“可是……不至于此啊,不至于此啊!”   欧阳辩可怜地看着司马光。   “司马公,我父亲在世的时候说过,他说,新生一代,唯介甫与君实可入他眼中,我对您还是尊敬的,不过,我尊敬的是你的道德,你是真正的皎皎君子,但您不适合掺和到政治里面来,这里面太污秽,您进来了,就无法保持清白了。   您听我的,回去之后找个地方,好好地写书,好好地看我是怎么将咱们这中国恢复到汉唐全盛的面貌,到时候您就会看到,眼下这大宋,是何等的卑微不自信以及猥亵!”   司马光看着欧阳辩,眼里透露着哀求:“季默,收手吧,大宋再不好,那也是你的祖国,你这么挑起国战,你知道会有多少人因此而死亡吗,会有多少家庭妻离子散吗,会有多少无辜尸骨堆积吗?”   欧阳辩哈哈一笑,但眼睛里却殊无笑意,他说道:“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让。革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的暴烈的行动。   所以不死人是不可能的,少死人也是不可能的,这一次不仅要死人,还要死很多人!   不仅如此,整个繁华的大宋,将会彻底陷入战火之中,变成一片废墟。   你看到的那么繁华的一切,都会在战火之中熊熊燃烧化为灰烬。   而这战火,也会将那么抽筋扒皮一般的剥削一起燃烧了个干净。   但是,在这废墟之上,将会建立起一个美丽、强大、不用受外敌欺负、百姓也能够安居乐业的新国度!”   司马光浑身瑟瑟发抖,声音嘶哑道:“你不停手吗?”   欧阳辩昂首道:“绝无可能!司马公难道听不到底层的百姓的嗷嗷叫唤么,他们痛苦发出的哀嚎的声音,难道您真的听不到么?   您的耳边难道只有文士吟诗作对的声音,只有权贵们觥筹交错的声音,只有他们抱着酒杯,酒足饭饱之后,发几声伤春悲秋的哀叹;   有几分良心的,听着百姓的哀嚎声音,滴下几滴伪善的眼泪,一转头,又去反对想要给百姓稍微解绑的有志之士,这样的国度,就是你的尧舜时代?”   “可是……再怎么说,也总比战火绵延的好啊!”   司马光眼里透露着哀求。   欧阳辩可怜地看着这位已经花白了头发的老人,又觉得他可怜,又觉得他可恨,大宋朝,说是亡于他的手中就有点过分了,但亡于千千万万这样的人手中却是一定的。   看着无尽哀伤的司马光,欧阳辩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又想起了王安石,又想起了韩琦,还有仁宗赵祯,以及那个在悲愤中死去的狄青,这一刻他五味杂陈,感觉又是可怜又是怒其迂腐,但终究还是心中不忍。   “司马公,战争的目的是为了终结战争。   这一次我灭了宋朝,宋夏成为一个国家,便不会再有宋夏之战;   等我再灭了辽国,便也不会再有宋辽之战;   这样总比几年十几年就要大战几次要好得多,人民百姓也能够真正的安居乐业,你说是吧?”   欧阳辩终究还是温言劝道。   “可是……哪有那么简单啊!”   司马光眼泪都下来了。   看着涕泪四流的司马光,欧阳辩又是敬佩又是可恨又是可笑。   许久之后,欧阳辩才道:“司马公,您也先别回去了,您就先留下来,留下来看看,我是怎么摧城拔寨的,我是如何击败这看似强大,实则已经腐朽到了跟脚里的大宋朝的!”   司马光擦干了眼泪,昂起了头颅,大声道:“也罢,老夫也算是被敌人所擒了,也只能这样了。”   欧阳辩笑道:“司马公若是有闲,不如看看这灵州,看看我是如何改造整个西夏的,是如何让每个百姓都有饭吃有房住,灾年的时候有国家给兜底,生病的时候有医疗的,您去走走看看,看完之后,你应该会有一些新的感悟的。”   司马光哼了一声:“我倒是想看看你折腾出个什么玩意出来,若是我觉得不好,我就要写进书里面,狠狠地骂你,到时候人可以任你杀戮,但我写的每一个字,你都得帮我好好地留存下来,让后人评判!”   欧阳辩笑道:“那可真是太好了。”   司马光哼了一声。 第567章 灵州工业园!   司马光是个倔强的人。   所以他真的去探访去了。   当然,在灵州自贸区自然要看这里最大的榷场,虽然说因为边境紧张对峙,导致宋朝的商品无法进入,但司马光却神奇的看到榷场上并不缺乏商品。   司马光看了一下,发现商品与宋朝的商品的精美程度并无二致,但在商品的包装后面却看到了厂家地址大多都是标明是夏国,而非宋国,这就让司马光颇为诧异了。   “这玩意是夏国生产的?”   司马光指着商品问商铺老板。   商铺老板大多都是汉人,闻言看了看司马光,又看到司马光身后的护卫,便知道这位是贵人,赶紧笑道:“没错没错,这些都是大夏生产的,宋朝的商品不是过不来嘛,就只能卖大夏的了。”   司马光眉头一皱:“胡说,西夏怎么能够生产这么精美的产品,肯定是你这奸商拿宋朝的商品换了包装吧?”   商铺老板一听乐了:“嘿,这事我可不干,一来怕被罚款,二来嘛,哈哈,宋朝商品要更贵一些,我何必拿贵的换成便宜的,我这不是傻吗?”   司马光看向后面的护卫,那些都是欧阳辩派来跟着的,带头的是一个叫韦彦冲的年轻人。   韦彦冲笑着解释道:“产品归属地一定要标清楚的,不能以次充好,出情况了才能够追溯厂家的责任。   这些产品的确是大夏生产的,宋朝的商品的确是要更受欢迎的,毕竟是老牌子嘛,不过我们大夏生产的也不差,毕竟也是宋夏合作的嘛。”   司马光眉头皱起:“所以,现在这些产品即便没有宋朝协助,你们也已经能够自主生产了?”   韦彦冲点点头:“那是当然,既然合作了,资金和技术肯定都得一起的。”   司马光沉默不语。   不过他很快就想明白了,有欧阳辩这个庆州工业园的创始人在,那些宋商才不会在意这些呢。   司马光走访了热闹非凡的灵州自贸区,里面各色人种都有,各种奇装异服、高鼻深目、一看就知道不是宋人的异域人不断地在其中穿梭。   韦彦冲介绍道:“这些异族人来之吐蕃诸部、黄头回鹘、西州回鹘,还有更远的西方,通过丝绸之路,将这些货物运送到西方去,他们能够获利十倍不止。   我们大夏的工业园产出,其实大部分是供应国内,之前输送去西方的是庆州工业园的产品。   不过现在庆州工业园的产品过不来,也不能断了这条商路,只能先供应他们,国内的只能等产能扩大了之后再供给了。”   司马光仔细地观察这些西人购买的东西,大多都是一些工业品。   制造得很漂亮的饮水杯、洗脸盆、碗盘等等,还有很多精美的工艺品,还有许多是皮制品,比如皮带、皮包、皮鞋等等,棉衣棉被也是相当受欢迎的。   韦彦冲道:“别看这些在咱们这里常见的东西,但去了他们那边,这些东西就是非常受欢迎的,以前出口的大部分是丝绸、陶瓷这些东西,但主要是供应贵族的。   现在的这些东西,可都是供应给平民百姓的,所需的量非常大,量大才是根本嘛。   大规模的生产下,我们的成本也能够压得很低,利润自然就高了起来。”   欧阳辩的学说在宋朝内部的知识分子之中传播还是颇广的,司马光自然能够听得明白,倒是对这个年轻人颇为好奇:“我看你学识不错,怎么还是个武人?”   韦彦冲笑道:“这不奇怪,我的同袍大多识字,即便是一开始都是文盲,但几年下来,总是能够认识几百个字的。   军中喜欢看国相的书,所以对这些也算是了解一些,这并没有什么奇怪的。”   司马光心中惊诧,但没有多说,只是说要去工厂看看。   韦彦冲赶紧让人去请示一下,一会之后才用四轮马车带着司马光去工厂。   灵州是率先对宋朝开放的口岸,所以这里的道路修得很不错,到处都是水泥路。   不过这都是为了方便原来的商人以及货物运输方便而已,大多还是欧阳辩这两年修起来的。   司马光看着繁华无比的灵州城,不由得沉默起来。   这等气象他在汴京城也只在西湖城看过,他万万没有想到,西夏已经发达到这种程度了。   不过这倒是他误会了,西夏也不过只有一个灵州城如此罢了,其他的地方的改变依然还是不大。   在半个时辰之后,司马光见到了他这辈子见过的第二大的工业园,第一大自然是庆州工业园了。   这个灵州工业园,还远不如庆州工业园,里面大部分还是大工地,但面积之广大,让司马光都不由得瞠目结舌。   “这里会被建成大夏的工业中心,这里生产的产品,将会通过河西走廊输送到西方去,不愁卖不出去的。   实际上,即便是加上庆州工业园生产的产品,依然还是供不应求的,因为世界太大了。”   韦彦冲笑道。   司马光皱起了眉头。   源源不断被打包装上车的货物,在司马光眼里看来,那就是源源不断的金钱。   而这些金钱,将充实西夏的国库,然后变成西夏将士身上的甲胄刀枪。   西夏骑士穿着精美的甲胄,骑着雄壮的马匹,铁蹄席卷宋朝的如画江山。   不管其他的城市如何,西夏有这座灵州城,有这个灵州工业园,西夏就不再是过去的那个贫穷的西夏了。   如今的这个西夏,可以凭借源源不断的生产,从西方那边吸取海量的财富,借此与宋朝对抗。   以前的宋朝能够用体量克制西夏,能够用更多的人口、更多财富来压着西夏的精锐军队。   但以后这样的想法就不能有了,因为西夏已经不是贫穷的西夏了。   他们能够武装更多的骑兵,能够养活更多的军队,以西夏人的战争能力,大宋危矣!   司马光突然发现,欧阳辩的话可能并不是虚言,而是很有可能实现的。   “我能够和里面的工人说说话吗?”   司马光问道。 第568章 贵族们同意吗?   韦彦冲笑道:“当然可以,国相吩咐了,只要您安心留在灵州城,随便您走访。”   司马光点点头,率先往工业园里面走去。   司马光放眼扫了一下,在路边看到一个巨大的木制牌子,上面刻着各处的工厂的地图,依照上面,可以走到各处工厂。   很多工厂司马光并不知道,但是在上面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四通车行。   司马光心中一动。   在国内,四通车行的老板林通还在开封府内吃牢饭呢,也不知道这边的工厂有没有受影响。   司马光按照指示前往,到了四通车行工厂门口,有保安拦住了他们,韦彦冲赶紧上去交涉,司马光得以进入。   入眼便是高大的厂房,高达六七米,里面声音嘈杂,但却井井有条。   工厂负责人匆匆而来,赶紧和韦彦冲打招呼,韦彦冲让负责人与司马光介绍情况。   负责人叫梅元重。   梅元重介绍道:“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集装厂房,所有的零配件都已经按照标准加工完毕,汇集到这里集中装配……”   司马光仔细地看着装配车间,工人们将车轮装上车架,又挂上他不太懂的一些东西,看起来非常数量,而样式大多是四轮的马车。   司马光突然问道:“这些也是出口到西边的吗?”   梅元重道:“很多是供应本地,现在很多地方都在开始浇筑水泥路,四轮马车的预定已经供不应求了。   供应西边的并不装配,而是出口整车零件,到了目的地才会安装起来,因为整车过去不好走。”   韦彦冲补充道:“西方那边似乎更加喜欢四轮马车,四通车行的马车到那边也是非常受欢迎的,甚至有些皇室专门让人过来定制。”   司马光点点头,走到一个正在装配的老师傅身边,温声道:“这位老兄弟,可以聊一聊吗?”   老师傅看了一下梅元重,梅元重点点头。   老师傅点点头道:“这位先生请说。”   司马光道:“您这手艺应该是做了不短的时间了吧?”   老师傅笑道:“那是,小人是这里的技术总监,造车是从学徒时候就开始的了,到现在也有四十多年了吧。”   司马光惊讶道:“你是西夏人还是宋人?”   老师傅笑道:“我是宋人,开封陈留的,我是第一批跟着林老板的老伙计。”   司马光沉默了一下道:“你这背井离乡的,这么大年纪了,就没想着回家与妻儿团聚去?”   老师傅笑了笑,从旁边拉过一个小伙子:“这个我大儿子,我二儿子在别的车间,老妻已经早就去世了,现在一家人都在这边呢。”   司马光更是沉默起来,一会道:“你是宋人,这是西夏,你为西夏工作,不觉得羞愧吗?”   气氛一下子有些尴尬起来,附近的面带异色。   老师傅却是神色如常:“这位先生说笑了,您是咱们大宋的大官人吧,也就是您这样的大官人,才会将这些看得很重,我们这些小民啊,挣钱糊口才是大事,什么国仇家恨啊,我们是不太在意的。”   司马光鄙夷地看了老师傅一眼,摇摇头道:“果然是愚昧无知啊。”   老师傅的儿子气得脖子都涨得通红,但这么多大人物在,倒也不敢造次。   老师傅拉住儿子,转过头来与司马光说道:“在林老板找我造车之前,我已经是失业了好久,老妻生了一场大病,没钱治走了,那时候两个儿子还小,绝望的时候,林老板给了我们一碗饭吃,就一直跟着到了现在。   都是京畿之地,汴京城里的贵人们奢靡无比,我们陈留县的百姓与我一般境地的车载斗量,我还算是好的了,还有许多农户,地都被占了,那叫惨啊,卖儿鬻女的,活都活不下去了,哪里有口饭吃,那可不就是去哪里么。   你看看这里的人,呐,就是那些还有些生疏的,也是从大宋来的,千年的黄河决口您知道吧,他们都是家乡被淹了的,走投无路,只能往外走,在这里,大家也能够吃上饭,甚至还能够买房娶媳妇,你说,我们在大宋可以么?”   司马光怒道:“若都是你们这帮,国还是国么,好好地华章之国不待,偏偏来这蛮夷之地,你们这是数典忘祖啊!”   一直都很冷静的老师傅也被司马光给激怒了,语气变得激动起来:“数典忘祖?   我们若是有半点选择,也不会冒着莫大的风险背井离乡……哦,这不是背井离乡,这是异国他乡啊!   人离乡贱,更别说离开自己的国家,若是有的选,你道我愿意么?   可问题是,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你们是天天能吃饱。   不仅如此,还能够吟诗作对上酒楼,然后鄙视我们这些下里巴人,嘲笑我们愚昧,嘲笑我们不知道爱国,去你么的吧!”   梅元重急道:“诶诶,李师傅,好好说话嘛,你别骂人啊。”   司马光被骂了一通,但却没有怎么生气,只是叹息了一声,然后走了出去,也不回去,在工业园里面逛了许久,与很多工人接触聊聊天。   结束之后,司马光沉默了许久,更韦彦冲道:“如果工厂到处都是,那倒是能够养活不少人。”   韦彦冲笑道:“工厂暂时就这个了,也就容纳个几十万人,更多的人是在农场和牧场工作,一样也是大企业,他们不愁吃穿,也不愁医疗,都会给安排好的,比起自己种田可好多了。”   司马光顿时感兴趣起来:“说说。”   韦彦冲道:“从去年开始,大夏在国相的领导下开始变革,将土地回收,所有人都能够按照家庭人头分田地。   然后由中粮集团注资成立了七大企业,农牧民可以用土地入股,占得份额。   农牧民可以在集团农牧场里面工作,这样不仅可以挣薪俸,还可以年底分红。   每个公司里都会组建工会,农牧民可以参与到管理中去,真正成为了国家的主人,现在的农牧民积极性可高了!”   司马光都听呆了,急急问道:“西夏的部落贵族们同意吗?” 第569章 我们都是讲究人!   听到司马光的疑问,韦彦冲笑了笑:“当然是同意的,这毕竟是利国利民的大事嘛,作为西夏的贵族,自然要为国为民嘛。”   司马光一脸的你骗鬼的表情。   韦彦冲只能解释一下:“国相认为,贵族承受国民供奉,受万民尊敬,为国民做贡献也是自然,他们愿意将占有的资源给让出来,这本身就是贵族该做之事。”   司马光盯着韦彦冲道:“不愿意的呢?”   韦彦冲笑了笑:“不愿意的就没有资格成为贵族。”   “那之前的那些部落首领呢,他们愿意将土地贡献出来,那手上的权柄呢?”   司马光继续追问道。   韦彦冲道:“人生来平等,部落首领本身就是在压迫他人,本不该如此。   我们自然不会让他们继续下去了,也不怕与司马公您明说,此次之革命,是比宋朝的清丈田亩更加彻底的革命。   在国相的领导下,将所有的土地收归国有,然后分给农牧民使用。   农牧民拥有土地的使用权,可与各企业合作,而企业雇佣他们,给他们分红,他们也可以参与到管理监督之中,人人都是主人。   至于不同意的贵族也好,部落首领也好,这由不得他们。   他们占有的土地原本就该是全体国民所有,他们不愿意交出土地,那就交出他们的性命,这很公平。”   司马光整个人都斯巴达了,结巴道:“你们把贵族部落首领都给干掉了?”   韦彦冲摇摇头:“深明大义的人还是挺多的,只是干掉一部分,剩下的大部分就很明智的配合了,倒不用搞得腥风血雨的,不讲究。”   司马光浑身发寒:“你们要攻打宋朝,若是占领了土地,是不是也要实行这一策略?”   韦彦冲理所当然地点点头:“这是自然,这是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的必要一步。   若是改朝换代之时,还不能给予普劳大众以公平,那这改朝换代又有什么意义?   司马公一直同情底层百姓,难道不认为这是应该的么?”   司马光摇摇头:“你们这样不行的,若是宋朝的地主知道你们的做法,他们一定会拼死都要和你们抗争到底的。”   韦彦冲呵呵一笑:“我们原本就不指望他们,我们依靠的是劳苦大众,国相说了,人民群众的力量才是最广大的。”   司马光不说话了。   不过他并没有停止下来,而是去了农场牧场,与那些在农牧场里面工作的人交谈,探索他们的生活,并为他们的吃食,他们的医疗条件,他们的居处,以及孩子接受的教育而感觉到震惊。   司马光是个学者,在政治上他显得迂腐,但在学术上却是顶尖的,欧阳辩展示出来的这种模式,让他想起了《礼记·礼运》篇中对大同世界的理想的描述。   如果世界上当真有大同世界,那么现在西夏农牧场里面的生活,或许就是最接近了的吧?   司马光一下子有些糊涂了。   他本能的觉得欧阳辩的做法并不好,欧阳辩在西夏可以灭部落首领,那么去了宋朝就会灭掉地主绅士。   而地主绅士,与大宋朝的读书人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也就是说,欧阳辩要灭掉这么一个阶层,这让他感觉到不寒而栗。   作为大宋文人的一员,司马光为自己的身份而骄傲自豪,也肩负起家国天下的理想,虽然大宋朝让他失望,但他还是觉得这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国家,没有之一。   但是,他理智的一面告诉他,他一直抨击大宋朝的地方,在西夏这个地方,却是真正做到了让百姓有尊严的活下去。   西夏的这种模式,其中有一点是司马光最为欣赏的,就是这里的农牧民抗风险能力比起宋朝的百姓抗风险的能力要大得多。   ——因为公司会给他们兜底。   根据他的了解,这些农牧民在公司里面工作,薪俸如同官员一般每月发放,还能够照顾到一日三餐,生病了农牧场里面有农牧场医院,孩子则是集中在农牧场的学校里面上学,除此之外,他们还有一项叫分红的收入,根据公司的盈利,进行按照占有的股份进行分红。   也就是说,即便是灾年,他们的风险也被公司所承担了,他们只需要承担分红部分的风险就可以了,完全不必担心在灾年的时候卖儿鬻女。   这难道不是大同世界么?   好吧,即便不是大同世界,比起大宋的农民,就知道这种生活有多幸福了。   大宋的农民要承担什么?   ——田赋、各种杂税、身丁税、科率、和籴、和买……等等。   这些赋税徭役,早已经榨干了农民的血泪;   在征收赋税徭役的过程中,这些底层的百姓还要忍受官员的强征暴敛、强取豪夺的行为。   所以,大好年景的时候还能够勉强果腹,可若是稍微灾年,农民就只能背井离乡。   司马光想起那个四通车行的老师傅,不也是因为这样才被迫到这异国他乡谋生么?   司马光茫然了。   宋朝是华章之国,文人墨客的天堂,可那却是底层百姓的地狱。   这西夏虽说也是汉唐之后,可在宋朝看来却是蛮夷,但这蛮夷之国,虽然没有文化荟萃,但百姓却能够安居而乐业。   司马光将自己关在屋子思考了好几天,还是没有答案。   就在他打算找欧阳辩的时候,却被告知,宋夏之战已经开始了,欧阳辩没有时间见他。   司马光大急,堵在欧阳辩的行在外面,叫嚷了许久,欧阳辩这才重新见了他。   “司马公,抱歉抱歉,实在是事情太多,怠慢了您。”   欧阳辩一脸的愧疚。   司马光急道:“你真的进攻大宋了?”   欧阳辩点点头:“这本来就是计划中的事情。”   司马光默然起来。   欧阳辩安慰道:“司马公,您放心,屠城、烧杀抢掠,这些事情一概不会发生,我的目的是给老百姓带来幸福,而不是给他们带来灾难。”   司马光摇摇头:“你已经给他们带来灾难了。”   欧阳辩却是笑了起来。   “长痛不如短痛而已,您这些天也该去探访过许多农牧场,该知道农牧民的生活如何了,如果宋朝的百姓能够过上这样的生活,司马公您觉得是好还是不好呢?”   司马光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好不好呢?   那肯定是好啊!   若是宋朝百姓知道还有这样一种生活,估计造反最积极的就是他们了。   欧阳辩读懂司马光的表情,笑道:“战争的确是暴烈的,的确会伤害到百姓,甚至会有很多人在其中丧命。   但战争不是目的,推翻宋朝也不是目的,最终的目的是让天下的百姓都能够过上好的生活。   司马公您来往的文官集团以及地主豪绅,就是他们的贪婪,才让百姓们的生活越来越艰难。   说难听点,他们就是趴在宋朝百姓身上吸血的蚂蟥,不将他们拉下马,百姓就永没有过上好日子的时候。”   “可是……可是……”   司马光嗫嚅了许久,都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语。   欧阳辩看了看,发现还有点时间,于是回过头来与司马光道:“司马公,我理解你的纠结,你认为只要朝廷做好了,天下就好了。   但实际上呢,一来朝廷就是这些人占据着呢,您看无论是我老师也好,我也好,我们主持变法,反对的人就是他们。   我努力了那么些年,大宋朝是看起来繁荣了,但百姓的生活一点也没有变好,一个黄河决堤,就有上百万灾民流离失所。   您说,这样的国家,即便是文章诗词再漂亮,又有什么意义呢?   宋朝以钱帛求和平,这倒也罢了,把脸皮不要了,若是能过上好日子也就罢了,可这好日子也没有过上。   过上好日子的方式就是拼命的对百姓抽筋吸髓,呵呵,这样的国家要来何用嘛!”   欧阳辩说完就没有理司马光了,转头就走了。   司马光呆立许久。 第570章 神兵天降!   在司马光在西夏的时候,韩绛也已经抵达陕西,并且进驻绥州城,哦,现在已经叫绥德城了。   绥德城乃是治平四年时候种谔从西夏手中夺来的,当初就叫绥州城。   绥州是河谷上的战略要塞,东南通向黄河以及宋朝腹地。   之后宋朝将旧城墙翻修,并且改名绥德城。   如今绥德城里面正在举行一场军事会议。   韩绛高坐其上,在下席首位的种谔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因为韩绛一来就立即抢夺了指挥权。   从法理上来说这没有什么问题,毕竟韩绛是陕西经略使,就是过来督战的,他的确有权利插手其中,而且韩绛本身就是枢密使,名正言顺。   但是打仗这个东西,作为主帅的种谔是不太愿意有人指点他怎么打仗的,尤其是瞎指挥的时候。   韩绛认为,要把堡垒再往前修,最好是修到衡山的边上去,种谔提醒过,认为那一片不毛之地很难进行物资补给和防卫,但韩绛依然固执己见。   这已经让种谔很是不爽了。   接下来韩绛又再次发布命令,命令种谔在啰兀建立堡寨,说是为了震慑西夏。   种谔觉得这个命令很是不妥,因为啰兀没有水源,连水井都欠奉,八十里的粮道面对西夏的骑兵,是很难守住的,一旦被切断,守在啰兀城里就是死路一条。   但韩绛依然坚持。   这也就难怪种谔脸色难看了。   今天的韩绛又开始催促了。   “种将军,为什么还不落实横山堡垒政策以及啰兀城的建设呢?”   韩绛居高临下,怒视着种谔。   种谔克制住心中的怒火,拱手道:“韩相,不是属下不执行,而是现在西夏军已经有开始进攻的态势了,这时候若是修堡垒,他们立即就要发动攻击了。”   韩绛冷笑了一声:“恐怕不是西夏要进攻,而是你种将军根本就不想修吧?”   种谔心中更怒,大声道:“韩相何以如此揣测属下,不是属下不修,而是西夏军这两日变动更加焦躁,恐怕不日就要大军压境了。   这个时候咱们这边也要做好准备,防备他们偷袭,哪里有人手去修堡寨呢?”   韩绛呵呵一笑:“看看,这不就是不想修么,咱们前些年修了那么多的堡垒,就算是西夏军来袭,咱们只要据寨而守,不也是能够安然无恙吗?   虽然如此,但消极的防御终究是下策,咱们得往他们那边修,一步一步的逼迫他们,这样才能够表达我们的态度!”   种谔沉默了起来。   其实韩绛说得对,他是不想修堡垒了,目前的堡垒已经足够多了,西夏想要正面突破,根本不可能,除非是绕过堡垒,但是绕过堡垒之后就是孤军深入了,到时候关门打狗就是了。   如果是去横山修堡垒,一来肯定要激怒西夏,二来风险的确很大,明明能够据守现在的堡垒,御敌于国门之外,为什么要去冒险呢?   种谔的想法如此,但韩绛的想法却是不同。   在韩绛看来,种谔已经没有锐气了。   前些年的种谔为了功劳是可以主动挑衅对手的,但现在却在这里故步自封,明明可以收取更多的功劳的,为什么就不去取了过来呢。   前些年欧阳辩主持的堡垒战略,将西边边境都用堡垒护了起来,西夏想要正面突破是非常难的,宋朝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冒一点险,若是能够打一场胜利的战,与五路伐夏时候形成鲜明的对比,到时候,自己不就是当年的韩范了么?   韩绛想得美好,但种谔手下的诸多将领们却面面相觑。   韩绛没有来的时候,他们只需听种谔的就好了,但韩绛一来就发号施令,而自家将军种谔看起来意见也很大,他们一下子有些无所适从了。   韩绛毕竟是高高在上的枢密使,还是陛下派来的特使,是陕西六路的经略使,如果不听韩绛的,到时候韩绛去找官家告上一状,他们这些武人不死也得脱一层皮。   种谔叹了一口气,只能拱手答应了下来。   韩绛见种谔服软,心中颇为舒坦,甚至还在心中骂了一声‘这些武人都是贱皮子,不呵斥他们,还真把我当成软柿子了!’   只是这堡垒终究是修不起来了,因为西夏主动进攻了。   西夏的主攻方向是在环庆路。   在种谔看来也是正常,如果让种谔自己攻伐宋朝,也是要在环庆路开打。   环庆路那边多是堡寨,而绥德城毕竟是一座城,根据防御力,城大于堡大于寨,西夏攻击环庆路,实是相当正常。   不过绥德城这边也不敢怠慢,因为西夏也有一路大军在这呢。   韩绛对于此战信心颇大,他到来之后,检查过各类粮食储备以及军械,都还算是齐备,人员士气也还算可以,西军还是靠得住的。   根据历次宋夏战争经验,只要宋朝不主动深入夏境,最终都能够取得胜利。   五路伐夏之所以失败,是因为宋军深入西夏,中了夏人的诱敌深入之计罢了。   自己只要老老实实守住堡垒,夏军最后也只能碰一鼻子灰,灰溜溜地滚回去,到时候自己的功劳也到手了。   果然,环庆路传来消息,西夏军不断地发起进攻,但面对坚固的堡垒群,就像是狗咬刺猬一般,根本无处下口。   韩绛闻言大悦,赶紧下令坚守。   不过这个命令也是相当于什么都没有说,因为宋军哪里敢出去。   实际的情况是,西夏军队的小队骑兵是可以随意穿过堡垒群的,宋军都躲在堡垒里不敢外出,任由西夏军自由出入罢了。   不过堡垒的作用就在于此,它并不像长城一样,能够将敌人完全挡在外面,而是形成防御的堡垒群,稳稳的钉在原地,西夏军若是敢深入,堡垒群随时可以关门打狗。   一时间,环庆路的战事似乎僵持住了。   ……   相对于紧张无比的环庆路,熙河路与绥德城一般,虽然有重兵压境,但西夏军似乎只是来观光的,许久都没有动静。   常里善紧张了几天之后,发现西军并没有发动,他心中不太耐烦,便也不太关心了,全数交给王韶去处理了。   当他在床上被抓起来捆起来的时候,他还有些发蒙:“这是做啥,这是做啥呢!”   他被带到了城头,发现城池门口洞开,大队的西夏骑兵轰隆冲进了城,常里善目瞪口呆地看向笔直站在城楼的王韶。   王韶回过头来笑道:“常总管,很惊讶?”   常里善期期艾艾地道:“王韶,你反啦!”   王韶苍白没有半点血色的脸上露出笑容:“是啊,反啦,常总管,你是想吃刀子面还是馄饨?”   常里善差点哭了出来:“我不想吃刀子面也不想吃馄饨,我就想好好地活着。”   王韶笑了笑道:“好啊,那挺好,不见刀光不见血影,和和气气的,大家都好嘛,那就请常总管用印吧。”   常里善接过一看,忍不住苦起了脸,手上的东西是一份军情,汇报熙河路的军情,上面所写熙河路这边一切都好,可是看看下面轰隆进城的西夏军,这叫什么都好?   常里善气得赶紧掏出官印完完整整的盖好,并且快速地签名,面带谄笑将军情递给了王韶。   王韶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常总管好样的,委屈你几天,等局势稳定下来了,到时候您想回汴京也都随你。”   说完,王韶大步下了城楼。   下面有一场军事会议在等着他呢。   王韶大步进入临时会议室,狄虎过来与王韶抱了一下,然后仔细地看看王韶的脸色。   狄虎叹息道:“季默说你的身体不太好,如今看来好像真的如此。   这一次你就守住这里,别跟着我们奔波了。   好好地修养,过段时间再去庆州吧。”   王韶哈哈笑道:“狄大哥说笑了,您比我大了好几岁,您都不怕奔波,我怕什么!”   狄虎担忧道:“这一路,可是要横穿整个秦凤路,这一路可不好走,而且我们是要急行军的,你的身体受不了的。”   “瞧不起人不是,以前纵横大江南北,我王韶可曾交过一声苦!”王韶笑骂了一声。   狄虎想起以往的岁月,忍不住笑了起来,一拳头砸在王韶的肩膀上:“果然还是那个倔小子,好,那边一起!”   王韶点点头:“具体计划与我讲讲。”   狄虎脸色变得凝重起来:“拿下河州后,我们将千里跃进,绕过熙州、巩州、秦州、渭州、泾州,直扑庆州。   在庆州占领庆州城,以庆州工业园为据点,然后拿下环州、保安军、与静塞军司、嘉宁军司祥祐军司,里应外合。   我们负责切断宋军的粮道,争取劝降他们,拿下关中与汉中,与大夏连成一片,如此一来,进可攻退可守!”   王韶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猜想,脸色有些骇然:“如此激进?”   狄虎笑道:“我们一开始也是这么觉得,但季默说服了我们。”   王韶依然瞠目结舌。 第571章 韩相,我们建功立业的机会到了!   怪不得王韶如此吃惊,着实是因为这种用兵方法太过骇人。   正常战争就没有这么打的。   一般战争,尤其是大兵团作战,极其依赖后勤,所以一般都是要先取下沿路城池,成为自己的粮道,如果不能控制粮道,极有可能被敌人切断粮道,没有后勤的军队,极容易就崩溃了。   之前五路伐夏就是最好的例子。   而现在狄虎所说的行军路线,就是绕过所有的城池,进行一个千里***,直扑庆州,这何止是冒险,简直就是将脑袋甩在腰上了。   这支大军,最大的困难绝不仅仅是要急行军绕过城池,千里跋涉抵达庆州,最大的困难应该是如何打下庆州,然后在敌人的腹地里活下来。   狄虎面对王韶的震惊,也不由得苦笑:“的确是有点不可思议,但并非不可能,这一点季默给我们分析得非常清楚。”   王韶问道:“你给说说看。”   狄虎点点头:“我们带了十天的口粮,足够我们抵达庆州,我们绕过城池,宋军不敢出来阻拦的,他们也阻拦不住。”   王韶点点头,面对西夏的骑兵,宋军不会主动出来与西夏野战的,只要不进城池,西夏骑兵就能够畅通无阻,或许他们还打着诱敌深入的打算呢。   “……长途的跋涉其实就是我们最大的困难,至于抵达庆州……嘿嘿,子由已经在庆州等着我们了,卢仲甫的庆州工业园也已经守卫森严,只要我们一到,就能够获得补给以及城池安身立命了。”   王韶皱起了眉头:“问题是,即便是这样,依然还是在宋朝的腹地了,即便是能够守上一段时间,但也是绝地啊!   虽说季默带着大军在攻打环庆,但环庆路边境堡寨林立,是很难打下来的,只要宋朝堵住季默的大军,那么咱们就是彻底的孤军了。”   狄虎笑了起来:“所以说,最妙的就是这里了,你这么想,宋军也会这么想,宋军也肯定会拼命堵住季默的大军,然后将我们活活困死。   但是,他们忽略了一个东西,就是战争的形态已经变了,堡垒,已经不再是坚不可摧的防御工事了。”   王韶皱着眉头,突然说道:“炸药!”   狄虎大笑起来:“没错,炸药,炸药能够开山,当然能够让城池崩塌,有炸药存在,堡垒就不再是畏途。   在所有人都认为我们是孤军,我们已经被围困的时候,他们却没有想到,我们有炸药这个利器。   不仅如此,我们这支大军要切断环庆路各个堡寨的粮道,反而将他们包围起来。   他们愿意投降,那自然好,若是不愿,那就清理掉堡寨,打通庆州、环州、灵州的通道,将环庆路与西夏连在一起。”   王韶一拍大腿喝彩道:“妙哉!这般一来,环庆路就尽入咱们手中,加上兰州、河州已经在我们控制之下。   我们向西可以将秦凤路都拿下,向东则是将河西军堵在关外。   陕西六路尽入我们手中,有了这一块宝地,不难重现东出征服六国之旧事了!”   狄虎也是抚掌笑道:“正是如此,季默将这个计划称为战略大迂回。”   “战略大迂回……”王韶咀嚼了一番,忍不住赞叹道:“季默之奇思妙想果真是惊人,这么异想天开,但却可行性极高的想法,也就是他才能够想得出来吧?”   狄虎苦笑起来:“嗯,他还是说他不知兵。”   王韶愣了愣,一会也是苦笑起来。   神特么的不知兵。   ……   韩绛的上进心很强,或者说有责任心,他对于各处的防御非常关心,所以每一处防御的军情公函都会仔细了解。   不过韩绛感觉有些奇怪。   此次西夏分为三路大军,一路围困绥德城,中路攻打环庆路,西路则是在兰州。   这三路除了环庆路还有点动静,绥德城与西路的兰州,却是一直按兵不动,绥德路这边韩绛是自己亲眼可以看见的,兰州那边则是每天都有军情到来,根据常里善的回报,兰州的西夏军也是蛰伏不动,这是为什么呢?   而且据环庆路守军汇报,西夏军的攻势虽然一直连绵不绝,但烈度并不高,每日就像是出任务一般的攻打,连伤亡都不多,搞得像是在练军一般。   韩绛没有想通,就去找专业人士种谔。   种谔也是迷惑不解:“以前夏军侵袭,大多是以打砸抢为主,他们虽然也不太管堡垒,但也是要围困的。   虽然是为了不让我们截断归路,然后让军队进入腹地进行抢掠,但最终还是要让军队进入的。   这一次却是只围不打,的确是很奇怪啊。”   韩绛与种谔面面相觑,百思不得其解,但也不能找西夏方面问个明白,只能将消息传回朝廷了事。   但是当他们再次收到消息的时候,却是一个晴天霹雳一般的消息!   庆州易主!   消息是从保安军以及环州军传来的。   庆州是供应西军各类物资的大本营,但近些天突然停止了供应,西军赶紧派人发函去讨要,却发现庆州与庆州工业园都已经闭门自守,面对西军派来的人置之不理。   西军顿时起了疑心,于是四处探访消息,却意外撞见从渭州紧急传信的急脚递。   西军的人仔细问了一下,顿时被吓得头皮发麻,原来已经有一支大军穿过原州,直扑庆州!   至于为什么原州到这个时候才派出急脚递,是因为原州本来就是对驻扎在河州的常里善负责的,只是原州送了几次消息,都没有得到回复,只能将消息往韩绛处送。   西军的人赶紧将消息送到绥德城,韩绛一看也是被吓得手脚冰凉。   在陕西六路中,庆州就是腹地要害了,往北就是环庆军的堡垒群,往东可以打延安府,往南可以攻打京兆府,可谓是往心脏里打了一颗钉子了!   韩绛匆匆跑去找种谔,种谔仔细研究了一下情报,却是大喜过望。   “韩相咱们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   韩绛一愣:“这是什么说法?”   种谔道:“这支军队虽然也有几万之众,看似深入我们的腹地,然而根据原州的情报,他们是避过城池,并没有夺下城池。   也就是说,换一种看法,他们已经是孤军,他的世面八方都是我们的人,我们完全可以锁住他们的归路,将这一支军队全部歼灭!”   韩绛却是皱着眉头:“他们已经进驻庆州,有了城池,估计是不好打啊!”   种谔哈哈大笑起来:“孤军深入,孤城不守,这都是兵家大忌,他们全部都犯了,占领城池也是没有用的。   在我们的地方,我们有千军万马,他们撑不了多久的!   韩相,末将建议立即围剿庆州,将这只大军全歼,这样绝对可以让夏军元气大伤!”   韩绛仔细斟酌了一下,也露出笑容,这是很容易判断的事情,韩绛不是军人出身,但当上枢密使之后,也是颇看过几本军书的。   的确,每本书上都有孤军末深入,孤城不能守的警告,如此想来,的确这支大军已然是成为了瓮中之鳖了!   那就没有什么好迟疑的了。   韩绛立即修书,将歼灭这支军队的指令给发了出去。   ……   庆州自贸区内。   狄虎的军队已经接管了庆州工业园以及庆州城的防卫,狄咏的银监卫也被编入大军之中。   苏辙、卢秉、王韶、狄咏、狄虎等人也是济济一堂,不过没有着急着叙旧,而是立即做起了准备。   现在已经进入防御战阶段了。   “国相制定的战略中,即便进驻庆州,也要采取积极防御战略,而不是消极防守,所谓消极防守,即是据城而守,而放弃机动性。   国相对我们的要求是,既要保住庆州工业园与庆州城,也要积极出击,切断西军与内地的联系!   在中军突破之前,控制庆州一带,等中军突破之后,我们就可以南下攻下京兆府,中军向东打下延安府,就可以据关而守,将宋军挡在关口之外了。   届时向西拿下秦凤路,陕西六路就能够与大夏连成一片,进可攻退可守,就占据了战略的主动了。”   狄虎给众人介绍此次的目标。   王韶问道:“咱们占据这里的消息应该已经传扬出去了吧,宋军方面有什么反应?”   狄虎笑道:“四方雷动啊,不过不必担心,西军的主力被中军以及左路大军牵制,分不出多少人,也就秦凤路那边的镇戎军可以造成一些威胁了,不过现在他们那边应该担心的是熙河军。”   王韶此次投夏,是带着心腹部下将熙河军几万人都给一起带过来的,镇戎军的确该考虑是否会腹背受敌。   在镇戎军感觉到压力的时候,定边军的十几个堡寨已经人心浮动了,庆州物资停止输送,粮道也已经被切断,而西夏军的攻势突然猛烈了起来。   九月二十五日,西夏军队一日之内,拔掉神堂堡、九阳堡、怀威堡、顺宁寨等十几个堡垒,将外围的堡垒一扫而空! 第572章 新式攻城法!   “……一天之内,神堂堡、九阳堡、怀威堡、顺宁寨等十几个堡垒被攻破,他们都是猪吗!……”   韩绛暴怒如雷,不断地咒骂无能的将领,种谔却是感觉到了不对劲。   “西夏军是用什么方式攻破堡垒的,如果是强攻,不可能一天之内攻破十几个堡垒的!”   种谔抓住报信的人大声问道。   报信的人看起来精神有些欢呼,瞳孔都有些涣散,看起来颇为吓人。   报信人恍惚了一下才道:“小人也不知道,我是柔顺堡的守将,那天,我看到大队的西夏军来袭,心中大惊,我听说前面打得热闹,但没想到他们能够来得这么快,但也没有特别着急,因为即便他们来了,他们一时半会也是没有办法攻破堡垒的……”   种谔点点头,按照一般情况,堡垒不是靠人数就能够打下来的,得靠时间磨,不然就太对不起堡垒之称了。   “……所以我有条不紊地安排守城,甚至做好了坚持长时间面对攻击的准备,只是没有想到的是……”   种谔看到这个年轻将领脸上露出的震惊、迷惑、不解以及恐惧的神情,心中也不由得吃惊,这个年轻将领是折家的年轻人,以勇武著称,但现在却面露恐惧之色,可见这个事情给他造成了多大的震撼?   “……那天我上高处观察,西夏军也没有什么特异的地方,但看到西夏军派出了几个顶着盾牌的小小方阵,估计也就十来个人。   他们顶着盾牌,然后在盾牌的掩护下,到了堡垒墙根处开始挖掘。   当时我们都笑了,因为看起来他们好像是要挖堡垒的墙角,难道是要把堡垒挖塌吗?堡垒若是能够这么容易挖塌,那么堡垒的意义何在?”   种谔又点了点头。   这个折家子说得没错,别说现在混凝土浇筑的堡垒,就算是以前的堡垒,也不是靠锄头就能够挖塌的。   “……可是,他们大约只挖了两刻钟,然后抬来一个木桶似的东西,埋了进去,还放出一条长长的线,躲得远远的,当时我觉得不太对劲,赶紧让人射箭,但没有什么用,然后看到他们似乎用火把点燃线头,然后……”   折家子的脸上又露出恐惧的神色。   “然后怎么着了?”   韩绛着急问道。   “……然后,然后我就跟着堡垒一起飞了起来了,那么大的一个堡垒,墙体先是往上弹,再落地的时候,整个堡垒都垮塌了下去!   我是比较幸运的,只是颠了七荤八素,但我的手下们,有的人被埋了进去,有的人手脚各飞到了不同的地方,有的人连人都不知道在哪里了。   当然,更多的人都直接吓傻了,就像是雷劈了的蛤蟆一样,西夏军汹涌而入,我见堡垒已经破了,只能夺了马就跑……”   折家子艰难的讲述,在这已经秋意凛然的季节,竟然汗透衣背。   种谔与韩绛也是手脚冰凉。   如果折家子说的是真的,那么堡垒城池就不再是可以依仗的了,那么想要以城自守都做不到了。   种谔想得更多,如果这个事情是真的,那么战争的形态就已经产生了改变,以后的战争可能就不是他熟悉的模式了,这个发现让他胸口发闷。   因为他的脑中已经出现了诸多雄城纷纷倒塌,西夏军的铁蹄如同洪水一般汹涌南下的可怖场景!   就在种谔以及韩绛纷纷胆寒之际,城墙处有轰隆鼓声响起。   ——西夏军,进攻了!   种谔如同疯癫了一般,也顾不上韩绛,疯了一般的往外跑,然后骑马往城门防线奔驰而去。   韩绛速度慢些,但也是远远跟在种谔的身后。   等韩绛气喘吁吁赶到城头的时候,发现种谔拿着盾牌趴在墙头,看下面的西夏军。   韩绛急道:“快讲种将军拉回来啊,这样太危险了!”   种谔听到他的声音,用盾牌护着自己退了回来。   韩绛看到种谔的脸色非常差。   “如何?”   韩绛问道。   种谔凝重道:“他们已经在埋那个东西了,我看了一下,应该是炸药,以前的炸药威力不大,但这几年我听说铺桥搭路也在用一种炸药开山裂石,我还以为是谣言,看起来是真的了。”   韩绛道:“咱们这绥德城可比堡垒要坚固多了,而且还有瓮城防卫,应该没有那么容易炸开吧?”   种谔摇摇头:“不知道,城池虽然比堡垒厚重,但这是个新的东西,我也不清楚,先看看吧。”   韩绛急道:“要不,派兵出去,将他们驱散,不准他们靠近埋炸药不就行了?”   种谔转头看了看西夏军虎视眈眈的骑兵,以及绥德城下一条宽广的护城池……嗯,护城池没有水,这地方人喝的水都没有,哪里有奢侈到可以灌满护城河的水啊!   他摇了摇头:“不能让他们出去送死,没有什么作用不说,出去了就得死。”   韩绛也不由得叹息。   宋军野战弱不弱?   这个很难说,如果是有准备的情况下,宋军野战能力也还行,但那要么是骑兵要么是成建制的军队,有可以专门应对骑兵的各种兵种配合,如果是遭遇战,恐怕多少都不够杀的。   这种开了门送人出去的,大约就和半渡而击没有什么区别了,人才刚刚出去,还闹哄哄的,被人用骑兵一冲击就直接散了,直接屠杀就完事了。   韩绛想说什么,但墙头的一个偏将突然说道:“帅司,将军,西夏军派了人过来!”   种谔以及韩绛向下一看,果然有人单独骑马靠近。   那人喊道:“别射箭,我家大帅有信函给你们。”   韩绛与种谔面面相觑,怎滴,还要劝降吗?   但无论如何,总该看看。   韩绛让人放下吊篮,将信函吊了上来。   为了避嫌,韩绛是当众把信函打开的,但他看完之后,神色很是怪异。   种谔接过信函,看到第一句话,脑袋就嗡的一声。   信封上赫然写着——二哥安好,谊弟拜上。   种谔愣了半晌,赶紧看正文,他还有些不信,但笔迹和语气,的确是幼弟种谊,幼弟在前几年突然失去了消息,他还以为幼弟是出现了意外,家中老母亲还因此悲痛欲绝,没想到种谊竟然在西夏军中,看起来级别还不低。   种谊在文中表达了对家中母亲的愧疚,又表达了对几位哥哥的思念,以及对侄儿侄女们的思念,但这些话种谔并不关心,他就想看看种谊写这封信的目的,不是他这个哥哥冷血,而是这事关重大,稍有不慎,就可能让种家灭族。   果然在下面找到了,种谊说他在西夏军中担任元帅,是西夏军的军方第一人,并且介绍了西夏如今已经是汉人的国度,接下来西夏会成为天下共主之类,大约的意思就是希望二哥种谔能够共襄壮举,以后种家也会更上一层楼等事情。   种谔对此嗤之以鼻,毕竟种家在大宋也是顶级家族了,虽然有以文制武的传统,但赵宋不得还要依赖他们这些家族么,好好地底蕴深厚的靠山不要,反而去西夏这等蛮夷之国,这不是搞笑么。   不过种谔还没有来得及多想,下面的却是令他犹豫起来。   种谊在后面说道,二哥若是打算一条道走到黑,那也没有什么,等炸药爆炸之时,二哥即便还能活着,依然是兵败的结局。   只是二哥吃了这么大的败仗,以后种家在赵宋的地位就会直线下降,而且赵宋一旦失去了陕西六路,以后不过就是待宰的牛羊罢了。   希望二哥为了种家计,为了华夏子民计,一起为了大夏的繁荣而努力,这样家国天下都能顾及,咱们的兄弟之情也能顾全,岂不是美哉?   种谔脸色一阵青白,抬头看向韩绛,韩绛已经露出了戒备的神色,他不由得暗自苦笑。   韩绛已经对他产生怀疑了。   种谔大声道:“真是荒谬,准备作战,这是敌人的离间计,不必多管,射箭!”   射箭自然无法伤害到西夏军,但这却是表达了种谔的态度。   种谔既然表达了态度,西夏军自然也予以震慑。   箭如雨下,在西夏军的马阵前面插了一地,种谔远远看过去,前面的骑兵往两边走去,露出中间的大纛旗。   大纛旗下一个全身将军铠甲的人摘下了头上的头盔,种谔眯着眼看过去,心中不由得一震——果然是幼弟种谊!   种谊看着马腿前面的箭丛,笑了笑,举手示意,狠狠往下一挥,立即有人持着火把点燃火线。   种谔眯着眼睛,看着快速燃烧的火线,他与韩绛都没有退,因为他们并非在最前面的城墙,已经退到瓮城后面的城墙,还隔着一段距离呢。   火线快速地燃烧到了埋炸药之下,种谔以及韩绛见到了有生以来最为震撼的场面。   几声巨大如同雷鸣一般的声响先后响起,坚固的城墙突然往上跳了起来,巨大的白烟夹杂着大块的碎石四处飞射,即便是隔着许远,他们依然感觉脚下的城墙也跟着跳起舞起来。   下一刻,瓮城的城墙如同被雨水浸透了泥墙一般轰然倒塌,瓮城上的士兵被压在了城墙之下,烟尘久久不散。 第573章 韩绛之死!   面对如此可怖的场面,韩绛与种谔终于明白为什么折家子为什么那么恐惧了,如果他们也是在瓮城城墙上,那么他们也可能魂归幽冥了。   瓮城倒塌,但西夏军队没有上前,而是在那里静静地等候。   韩绛与种谔相互看着对方。   韩绛苦涩一笑:“种将军,你这是想要投敌了么?”   种谔脸色来回变幻。   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种谊说得对,失去绥德城,西夏军可以从这里直插宋朝腹地,截断西军与中原的联系,以前还有堡垒可以依仗,现在看这局面,连城池都无法对抗,还拿什么去对抗西夏军队呢?   种谔是个职业军人,甚至是精英级别的将领,西夏军队的战略已经相当是完全展现在他的面前了。   三路大军,中路右路牵制宋军的注意力,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左路大军越过秦凤路,直插庆州,在庆州占领一个非常坚固的据点。   在庆州的左路大军,牵制这整个陕西六路的注意力,谁也不敢轻举妄动,谁敢乱动,有可能就被攻击。   左路大军已经在庆州扎根,并且将秦凤路与永兴军路给切割开,让他们无法连接在一起。   这个时候中路大军与右路大军发起攻击,有炸药的帮助,宋朝的堡垒战略已然是完全失败了,没有堡垒的依托,宋军就得与西夏军队用野战决战了。   根据种谔的消息,此次三路大军来袭,合计有三十万军队,而这三十万军队,有一半都是骑兵,这还怎么打?   如今的情况是,西军已经陷入西夏军的包围之中了,面对西夏军的骑兵,宋军是打也打不过,跑也跑不了了。   换句话说,陕西六路,沦陷了!   陕西六路,这是何等重要的战略要地,而种谔虽然不需要对整个陕西六路的沦陷负责,但他得负次要职责,一旦他逃回去,除了下狱没有其他的选择。   而且……面前的这个韩绛,可能会为了脱责,而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他的身上,毕竟——对面的那个元帅,可就是他种家的人啊!   毫无疑问,也不用高估韩绛的个人品德,韩绛一定会这么干,原因没有别的,因为韩绛是首要责任,失去陕西六路这么大的责任,韩绛未必会死,但和死也没有什么差别了。   种谔自忖如果自己是韩绛,也一定会将责任推到带兵将领的身上,而且是毫不犹豫的。   韩绛看到种谔的神情,顿时苦笑起来,他环顾四周的裨将,所有的人都盯着种谔的神情,等待种谔做决定。   周围的人虽然没有看到信函,但对面竖着的大旗明明白白写的就是种字。   一笔下不出来两个种字,种家将大名鼎鼎,看着状况,谁都看出来了,对面的主帅就是种家人,所以,如果种谔要投降的话,他们该做如何选择?   种谔也在观察。   宋朝虽说执行的是兵不知将将不知兵的策略的,但对于种家人,尤其是种谔来说是不存在的。   西军就是以种家人为根基建立起来的,种谔在西军这里干了十几年的将军,可以说,这里偏将都是他的心腹,但是面对这等抉择,种谔依然要慎之又慎。   就在种谔犹豫不决的时候,对面的西夏军又有人过来送信了。   种谔这次率先把信拿到手上,展开看了一下,终于是下定了决心。   “诸将听令!”   种谔握住剑把,眼睛盯着诸多将领,大声喊道。   诸将立正,浑身铁甲碰撞发出整齐的一声响声,然后异口同声回道:“在!”   种谔举起手中的信函,大声道:“对面的主帅,便是本将幼弟种谊,现如今,吾弟种谊,乃是西夏军方第一人,位高权重!   他刚刚给我保证过,只要我们投夏,不仅不会有任何的惩罚,还能够官升一级……”   种谔观察着众人的神情,发现大家的神情颇为复杂,知道这种抉择是很难做的,毕竟大家都是有家有室的人,如果投敌,国内的家族很可能遭受厄运。   “……我知道大家都有所迟疑,但事已至此,我们的选择不多,要么回去锒铛入狱,要么就拼这一把……”   韩绛见诸将神情不对劲,赶紧道:“大家不要误入歧途,你们可又想过,一旦投敌,不仅祖上蒙羞,而且你们的家人也将遭受厄运。   况且,西夏蛮子的那边的承诺你们也敢相信,现在先哄得你们入瓮,到时候你们降了,再将你们一股脑给杀掉了。”   韩绛大声喝道,但种谔突然暴起,拔出腰间的利剑,一剑就将韩绛的脑袋削了下来,脑袋咕噜咕噜在地上滚着,韩绛的身体犹然挺立,脖子上的动脉血喷出了几米远,将在场的人都浇了个边。   正值秋季,秋风渐起,已经有了寒意,热血喷洒在身上脖子上,竟然有一股暖意。   这一剑让所有人不寒而栗。   他们知道,如果这个时候不做正确的决定,只有横死当场了。   种谔狠狠地盯着手下们,手上的利剑有血液滴落。   “当啷!”   有人手中的兵器落地。   这一声就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一般,当啷的声音不断响起。   一个种谔的心腹,适时跪下,大声道:“请种帅指点明路,卑下必定马首是瞻!”   这个声音响起,顿时跪了一地。   种谔终于舒了一口气,感觉整个人都有点虚脱了。   这短短的时间,事情的转变让他也有些应接不暇,要做的决定重大到连他这样的沙场老将都为难。   这可是投敌啊!   希望老幺你不要让二哥我失望啊!   种谔心中说道。   种谔派人出去告知种谊投降事宜,然后赶紧安排人去整理瓮城的碎块,给西夏军腾出进城的路线。   种谔自己亲自去迎了种谊进来。   兄弟两个见面,种谔先是狠狠地在种谊的铁架上锤了一拳,让种谊身边的护卫吓得把刀都拔出来了。   种谊赶紧制止,然后恭敬地与种谔见礼。   种谊是老幺,年纪比种谔要小上二十岁还多,可以说,对于种谊来说,种谔对他来说就像是父亲一般,这里面的尊敬,可不是一般的兄友弟恭可以解释的。   种谔哼了一声:“你可是让我有天大的为难!”   种谊愧疚道:“是我让二哥为难了。”   种谔叹息了一声:“好了,事不宜迟,绥德城你赶紧接手,我要立即去劝降其余的堡垒,既然要降,就得立功!”   种谊大喜:“好,二哥!”   种谔苦笑了一下:“种家出了你这么个不肖子,也不知道是福是祸啊。”   种谊嘿嘿一笑,也没有多说话,兄弟俩是心照不宣了。   对于种家来说,什么忠君爱国之类的,其实也不怎么放在眼里了。   种家祖上几代,都是宋朝的官员,到了种谔父亲种世衡开始在西边于西夏厮杀几十年,种家子弟不知有多少死在这里,他们可不认为他们获得的是因为赵家人赐予的,那可是种家人用无数人的鲜血换来的。   宋朝对文臣很好,但对于武将可不怎么友善,种家将对于赵家人,那怨气可深着呢。   其实不仅仅种家如此,折家、杨家也都是如此,尤其是狄家,因为狄青郁郁而终,莫不对赵家人恨得牙痒痒的。   当然,若是有得选,种谔是不会选择投西夏的,但种谊的出现,却逼得他不得不这么做,不然韩绛一旦告状,种家将估计全部都不会再受信任了,种家必定会从军中被清洗出去的。   种谔没得选。   所以他直接杀掉了韩绛,并且要立大功,立天大的功劳,才能够在西夏军中占得更好的位置。   而眼下最大的功劳,自然是劝降其他的堡垒、城池,将陕西六路完完整整献给种谊心中所说的国相欧阳辩!   种谔将剑抹了抹,大声道:“五弟,给我一队兵马,我要立即出发,我要去找你大哥以及三哥,让他们一起控制好城池。   他们一个在环州,一个在镇戎军,将他们拉拢过来,陕西六路就全部都在大夏手中了,有陕西六路,咱们大夏进可攻退可守,从此真正与辽宋三分天下了!”   种谊点点头,立即安排手下的兰绍华带着一个团护着种谔去劝降。   种谔火急火燎的带着骑兵团往环州飞奔而去,他的心情焦躁而亢奋,以至于年迈的身躯都迸发出无尽的活力。   也难怪他兴奋,根据种谊所说,国相欧阳辩即是欧阳修之子欧阳辩,他们一行人已经控制了西夏。   种家人与西夏战斗了这么多年,自然对西夏所知甚多,种谊说了个开头,他便能够推测出大概的情形了。   欧阳辩控制了朝政,但毕竟是在党项人的国度,所以欧阳辩要取代李秉常,就得需要汉人的军队。   那么种家军一旦加入,就会成为欧阳辩眼中的依仗,这么一来,种家不仅不会因为陕西六路陷落被边缘化,甚至可能在西夏更进一步!   而给欧阳辩献上完整的陕西六路,就是一个天大的功劳,种谔一生及其聪明,从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   而且……说不定能够成为从龙之臣呢! 第574章 皆大欢喜!   在种谔奔驰向环州之时,环庆路的西军已经感觉到不妙了。   连着被西夏军拔掉了十几个堡垒,而他们向绥德城求救的信函却迟迟没有得到回复,传信兵有人回来,告知他们一个重要的消息——绥德城已经易主了!   这个消息令各处守将大惊失色,赶紧派出传信兵将消息传回汴京城,然而,对于他们来说,已然是远水救不了近火了。   西夏中路大军已经全力发动攻势,中路大军必须尽快与左路大军打通连接在一起,尽快控制凤翔府、河中府等大城,尽快形成对宋朝的防御阵线,这样即便是宋朝反应过来,也只能望关兴叹了。   在中路大军开始攻打边境堡垒之时,左路大军,也就是以庆州工业园为根据地的狄虎大军,已经开始快速南下,准备控制京兆府,也就是原来的长安城。   控制长安,整个陕西六路才算是真正到手。   ……   汴京。   临近晚秋,汴京城已经有些萧条起来,这个萧条不仅仅指秋风萧瑟,还有经济也变冷了。   市易法的执行,已经有好几个月了,原本按照市易法规定,是市易司平价收购市上滞销的货物,并允许商贾贷款或赊货,按规定收取息金,在东京设置市易务,出钱收购滞销货物,市场短缺时再卖出。   但到了执行的时候,所有的平价收购,却成为了低价收购,而且收购并非只收购产品,还涉及收购企业的股份。   很典型的一个案例,四通车行被汴京市易司收购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而市易司出资多少?   一百万贯!   看似不少对不对,但实际上根据央行的估值,四通车行的估值已经到了六千万贯的市值了,如果原来林通愿意出售股份,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溢价之后出售,没有四千万贯根本就买不下来,而市易司只用了一百万贯就买了下来。   至于林通愿不愿意,实际上在市易司收购四通车行的时候,林通被抓进了开封府中,连签订收购合同都是在开封府的监牢中。   等收购合同签订完毕,憔悴不堪的林通才从开封府中被释放出来。   林通被放出来之后,立即闭门不出,四通车行的事情也不太管了,而且已经传出林通想要将手上的剩余股份也一并出售,只是暂时没有人愿意接手罢了。   杨德昌更不好受,他比林通要惨得多,被指控放高利贷,祸国殃民,两家票号被勒令整改,并且被罚款两千万贯。   杨德昌经此一役,两家票号被挤兑一空,交完罚款之后,杨德昌已经是两手空空,甚至还欠了一屁股的钱。   半生努力,半身辉煌,转眼之间已经成为了过眼云烟。   这只是大规模的市易司插手市场之后的部分乱象而已,西湖城里的大商人们就没有幸免的,有的只是损失了部分股份,有的像杨德昌这样的就直接连翻身的希望都没有了,有很多的商人绝望的自杀了。   如果仅仅是大企业遭受这些倒也罢了,市易司还盯上了小商品买卖,连水果青菜的买卖都不放过,如此一来,市场凋敝也就理所当然了。   不过居于深宫之内的赵顼是不知道这些的,或者说,即便是知道了,他也不会在意,甚至他还非常开心。   在市易司走上正轨之后的第一个季度,已经给朝廷带来了大约一亿贯的收入。   这个数字非常庞大,毕竟往年可能一年新下来也就这么个收入,而现在不过是实行了三个月,就有这么多的收入,国库一下子就丰盈了起来,全然不见这两年的窘迫。   而且曾布汇报过,认为接下来一个季度,还将会超越第一个季度,以后的收入会越来越多,因为股份的分红会相当多。   是了,这一次市易司收购到的股份公司多达一百家,都是百万贯估值起步的,一旦到了年底分红,这部分的股份能够产生的分红初步预计是两三千万贯左右。   赵顼更加开心起来了。   什么叫盛世,这就是盛世啊!   曾布还汇报说,经过在汴京城的试验,证明了这种模式的成功,接下来市易司可以推广到地方去,到时候收入将会是现在的十倍!   十倍啊,那可不是一亿贯两亿贯可以打住的了,想到那种美妙的场景,赵顼都忍不住呼吸沉重起来。   有了那么多钱,还有什么事情做不了的呢。   至于西边那边蓄势待发的战争,赵顼变得信心十足起来,有这么多钱,就算是堆,也能够堆出几十万上百万的军队出来,小小西夏,也不过是小儿科罢了,甚至可以想一想北边的事情了。   只是他还关心一个事情,怎么司马光到现在还有消息回来,还有韩绛,这几天也失了联系,不过有时候军情紧急也是有的,在国内这么大好的局势下,赵顼并不太担心西边的事情了。   毕竟西边可算是铜墙铁壁了,西夏就算再厉害,也不可能一下子打破连绵不绝的堡垒。   其实不仅仅是她,朝内的百官,尤其是在市易司安排了人的官员,更是沉醉于眼下的饕餮大宴,商人们积累的财富,已经摆上了桌子,任由他们取用。   有些商人为了不被市易司侵占财产,只能将资产托付在官员的亲戚名下,这样市易司因为忌惮背后的官员,就不会再行侵占之事了。   但托付给官员也是要付出的,只是比市易司的胃口稍微要小一些罢了。   其中经手的蔡京,更是吃得嘴角流油,当然他不敢吃独食,最大的那份给曾布留着呢。   在这样的财富盛宴面前,已经没有人关注西边的事情了。   西边的事情几乎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最严重的时候,也不过是西夏人在陕西六路抢掠一番罢了。   这对于他们这些达官贵人半点影响都没有,如果西军没有抗住,到时候还可以谴责那些武人,狠狠地敲打他们一番,正好消一消武人们的嚣张气焰嘛!   至于西夏,到时候给点钱就完事了。   大家都发财,皆大欢喜嘛! 第575章 陕西六路沦陷?   在大宋朝的政治中心陷入一股狂热之中的时候,从西北边境逃命回来的信使,一路风尘仆仆,如同箭一般射进了汴京城之中。   “什么,陕西六路沦陷?!”   赵顼极致惊恐,甚至发出颇类妇女一般的叫声。   但没有人嘲笑赵顼,因为所有的人都感觉心下发颤。   根据信使汇报,这一次西夏人不是为了抢掠,而是为了占领,关键是,韩绛已死,种家已经反了!   这个消息让所有的人都心下发颤。   韩绛死了也就死了,伤心的也就只有韩维,但种家反了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整个大西北已经变幻了大王旗了!   种家在西北经营了那么多年,几乎可以说,陕西六路的很多中高层将领,不少都是种家培养出来的,种家反了,意味着陕西六路的反抗西夏的军队已经所剩无几了。   然而这还不是极限,不断地消息传来,西北发生的事情的各个消息不断传来,塑造了一个大约的轮廓出来,其中有几点是值得思考的。   首先是一个新式的战争形式已经打破了所有人的认知。   据信使汇报,西夏军队运用炸药,无论是堡垒也好,巨大的城池也好,都无法抗拒炸药的重大威力,在炸药的威力之下,再坚固的城池,也如同泥捏一般的玩意一般。   这就意味着,宋朝以前以坚城雄关抵御西夏人的办法,已经不再奏效了,一旦西夏人西下,只要宋朝没有能够在野战中占据上风,还是依靠坚城雄关的方法,宋朝不免面临崩塌的危险。   其次是种家的造反似乎内有隐情,据说西夏军那边的右路大军,竖起的是种字旗,那就意味着,早就有种家人背叛了大宋,早就在谋划此事了。   这个消息非常惊人,种家人可不仅仅在西军有将领,河东军也有诸多种家人提拔起来的军官,现在这种局面,种家将一系的军官,还能不能信任?   这是一个非常大的问题。   而其三,西夏的左路大军,不知不觉间在庆州出现,并且以庆州为核心,四处出击,截断西军的粮道不说,并且已经在攻打长安。   长安有天险,但面对炸药的威力,未必就能够抵挡得住,毕竟长安并不算是前线了,军队都堆积在边境线上,这里的守备力量非常有限,面对十万大军的攻击,很大可能是守不住的。   而这里面要搞清楚一个问题,西夏左路大军是怎么出现在庆州的,永兴军路的经略使苏辙,怎么没有半点消息传回来?   根据分析,西夏左路大军并不是从横山一带突破过来的,根据一些零星的消息的整合,最大的可能性是从兰州那边突破进来的。   那么这里又有一个问题,熙河军呢?   为什么熙河军的常里善也没有半点消息传过来?   而且,还有一个相当的惊人的消息并没有被忽略,左路大军的旗帜是狄字旗,根据线报告知,左路大军的将帅有可能是一个叫狄虎的人。   而狄虎这个人对于许多人来说并不陌生,因为姓狄就极容易让人想起狄青,而狄青当年的狄家将里面,有一个非常出色的年轻人,就叫狄虎!   至于中路大军的旗帜是欧阳,这也没有什么了不起,毕竟西夏的国相就叫欧阳君嘛。   诸多的消息拼凑在一起,虽然有很多消息并不好确定真假,但陕西六路的危急境地已经到了令百官以及赵顼都心肝儿颤的地步了。   甚至有人已经在心下盘算着,该不该提议让官家南巡了,毕竟如果陕西六路有失,中原就岌岌可危了,一旦西夏军稳固了陕西六路,挥兵东出,靠河东军能够抵挡住西夏军么?   这个答案其实人人都心中有数。   以西夏军这样的战斗力,如果从陕西六路挥兵东出,这一路上已经无险可守,汴京危矣!   赵顼自然是知道这个道理的,他的脸色煞白,隐藏在长袖之下的双手微微颤抖。   “诸位卿家,眼下这等局面,可有应对之策?”   赵顼大声道,声音里面带着颤音,但无人有笑意。   赵顼失望地看着一个个低着脑袋的百官,连他最为信任的曾布也没有与他有眼神交接。   赵顼不由得心下叹息,若是韩琦韩相任在、若是王安石仍在,若是季默还在,总不至于是如今这等局面,哦,即便是司马光任在,也会有声音响起才是,无论所出主意好坏,终究是能够打破沉默的吧?   “陛下……”   一个稍微苍老的声音响起,赵顼心中一喜,是张方平。   张方平是老臣,也是嘉佑年的旧臣了,虽然说现在话语权不高,中书省由曾布说了算,张方平也许久没有发表意见了,但赵顼知道张方平是有能耐的人。   其实无论有没有能耐,这个时候能够站出来说话,就足以打破目前这种尴尬局面了。   “大学士请说!”   张方平道:“如今局面,只能下旨,命利州路、京西南路、京西北路、河东路驻军,在与陕西六路之要道上布置防线,派出一员元帅统筹,先稳定局势,不要再让时局变得糟糕,给我们这边缓出时间来,好组织军队,争取早日夺回陕西六路!”   张方平说完,就退回班列,这时候真个垂拱殿更加寂静起来。   张方平所说之话,意思是放弃陕西六路,直接在河东路等接壤处构建防线,说是为了后方争取时间,但隐藏在下面的意思却颇耐人寻味。   张方平说是给后方争取组织军队的时间,但所有人都听出了言外之意——如果事有不谐,就要他们给朝廷争取渡江的时间!   这时候连赵顼也都沉默起来。   他的心中充满悲怆,怎么事情一下子就到了这种地步了呢?   他很是想不通,明明一切都再往好的方向在走啊,现在国库里面还存着上亿贯的钱财呢,只要给他时间,就可以重新建立起百万大军,到时候何惧西夏!   只是……赵顼心里很清楚,陕西六路对于宋朝来说就是生命线,一旦失去,大宋的腹地就已经完全袒露在西夏的兵锋之下了!   汴京城的繁华,也都时时刻刻暴露在西夏人的刀锋之下,为今之计,要么夺回陕西六路,要么就只能南迁,依靠长江之险,他赵顼才能够在夜里睡一个安稳觉啊!   在这个时刻,他竟然精神恍惚起来,清晰地记起少年时候,他与欧阳辩的某一次谈话的情景。   当时欧阳辩说道:“大宋之患在于辽国,西夏不过疥藓之患,西夏国土面积极小,经济潜力极低,只能勉强自保罢了,一旦大宋崛起,西夏只是注脚罢了!……”   赵顼面露苦笑,心中暗道,季默啊,你这次是看走眼了啊! 第576章 大家都是理想主义者啊!   庆州的上空彤云密布,天色阴沉,云层压得很低,眼看着元丰一年的第一场大雪就要到来,但庆州城内却是一片喜庆。   早在两天前,庆州就开始打扫卫生,将陈年的垃圾清扫干净,又在关键的地方悬挂上红灯笼以及一些欢迎的话语,写着一些欢迎大夏国相莅临指导以及什么庆祝大夏收回故地之类的话语。   庆州城东城门内的老聂胡辣汤,这些日子还是照常营业的,外面的人虽然进不来,但里面的人却还是要吃的。   但今天的老聂却没有呆在店里面照看生意,而是让两个儿子在店里面看着,自己却跑到西城门去,据说今天会有大人物到来,城里的人都跑去看热闹去了。   这一次庆州没有怎么经历过战争的苦,虽然说关闭了城门一段时间,让庆州人感觉有些不太方便,但也就仅此而已。   庆州城内粮食足够,城门关闭的时候,因为庆州城本身就承接了庆州工业园的娱乐事业,里面吃喝玩乐样样都有。   所以该做生意的做生意,该吃喝的吃喝,就算是放了一个长假罢了。   老聂不懂什么天下大事,但是这大夏军队进城之后,规规矩矩的守城,然后买东西还给钱的,果真是颇为稀奇的,甚至这些军队还组织人去城里面帮人修房屋,南城是贫民居住的地方,那里的房屋也有不少是危房,没有想到这些打仗的大兵不仅守规矩,还能够帮百姓修房子,这可就太稀罕了。   大夏军队用这一招获取了庆州人的喜爱,对于大夏的占据倒也没有太多的意见了。   不过也是,庆州人一开始还是颇为忐忑的,但永兴军路经略使、原庆州知州苏辙在城里面各处张贴安民告示,告诉大家不必担忧,该吃吃该喝喝,大军即便是入城也是秋毫无犯,不需要担心。   话虽如此,但谁又能够不担心。   所谓匪过如梳,兵过如蓖,官过如剃,即便是大宋朝的军队,各个城池的人也不会允许他们进入的,因为那些军人一个个都是**,甚至有发生过军队夜间洗掠自家城池的事情,这让他们如何安心。   不过主官同意,他们也没有太多的办法。   老聂之所以想去看看这个大人物,其实也是基于好奇心,他想看看能够调教出一支真正秋毫无犯的军队到底是何等英雄人物。   老聂开着胡辣汤店铺,那里是庆州城的消息聚集地,老聂对各类消息了如指掌,这个大人物的确是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据说这个新的大夏国相是个汉人,这个对庆州人很重要,毕竟如果是汉人,那么可能对汉人终究还是会有所同情的吧?   当然,之前的那个梁乙埋也是个汉人,但梁乙埋无恶不作,带着军队几次洗劫环庆路,这一次的国相虽然也带兵来了,但这兵却是全然不同,倒是让老聂心生好奇了。   老聂一大早就来到了庆州西城门,占了一个不错的位置,然后之后有人来了,大多都能够认得老聂,相互打了个招呼,就蹲着准备看人,可是后面人越来越多,又有军人将他们驱开了些。   “喂,你,下来,不许到高处,还有你,别堵了路!”   ……   庆州人的确是好奇心满满,大早上的就将城门堵得严严实实,还是兵丁在将领的带领下将人给疏散到了一边。   老聂伸着脑袋观望,发现庆州城里的官员都出来迎接了,还有永兴军路的经略使苏辙也都在,这些人在老聂眼里都是天上的人物,但这些人站在寒风中肃立,没有一个人叫苦的,不由得暗暗咂舌。   临近午时,远方传来轰隆的声响,老聂感觉脚下的大地都在震动,旗帜出现在眼帘中,一眼望不到边的骑兵轰隆而来。   老聂瞪大着眼睛,看着那些玄衣玄甲的骑士,忍不住呼吸急促起来,如此庞大的骑兵让人远远看着就想拔腿而逃。   不过老聂忍住了,所以他看到了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老聂有一项了不得本事,他对于认人很有一套,只要他见过的人,他就能够记住。   这个人,曾经在他的店里出现过!   这个人,正是被所有人簇拥的人,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个人应该就是所谓的国相了。   这时,他恍惚之间听到有人低声道:“这个人,好像是以前的经略使欧阳辩!”   老聂脑袋嗡了一声。   庆州人对欧阳辩是很感激的,因为欧阳辩知庆州时候,给他们留下来很厚重遗产,庆州工业园给庆州人带来了就业,不仅让庆州人可以去庆州工业园打工,像他这样做生意的,更是获益良多。   可惜后来听说这个令人尊敬的父母官外出的时候出意外死了,当时庆州人还颇为惋惜呢。   一个已经死了的人,不仅重新出现在所有人的眼中,而且还摇身一变,成为西夏国的国相!   欧阳辩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之上,勒住绳索,抬头看向城门上的庆州城三字,微笑着摇摇头,然后一跃下马,看到苏辙时候,上去用力地拥抱了一下。   苏辙眼中带着泪花,但是笑得很开心。   欧阳辩低声道:“子由兄,是我连累你成了大宋的叛贼了。”   苏辙用力地锤了一下欧阳辩的肩膀,笑中有泪:“别说这些季默,你以为这是你的理想,但你不知道的是,这是我们所有人的梦想,你以为我们就不想要有一个强大的中国么?”   欧阳辩眼里也渐渐有了泪花,嗓子眼也有些哽咽。   苏辙说得对,王韶、种谊、章惇、卢秉……这些人不用他多去劝说,就一直自觉地团结在他的身边,从很久之前开始,到后面叛国这么大的事情上,他们或许有挣扎,但从来没有与自己说过,就是干脆的、自觉地加入到这个行列中来,这是何等的信任,以及……他们是何等的爱这个国家!   赵家人只顾着一家一姓的利益,那么,他们就要将赵家人推翻下去,这样才能够建立起一个煌煌的大中国!   这群人,的确都是理想主义者啊。   欧阳辩以为自己的心肠早就冷硬无比,但面对一群热血的理想主义者,欧阳辩发现心里面的感动竟然无法遏制。   欧阳辩放开苏辙,看到卢秉、王韶、郑雍、梁焘、张璪、吴居厚……他们的眼里也是泛着泪花,再往后看,陆采薇、于谋、姜汝成等人也都泪流满面。   欧阳辩却欣慰起来。   这么多年啊,有这么一群人一直跟在身边,无怨无悔,无论他做什么事情,他们都在义无反顾的支持着他。   人生得一知己已足以,得到一群的知己,那就是叨天之幸了。 第577章 我建议由欧阳辩做大夏的皇帝!   傍晚的时候,终于下起雪来,而且是一场鹅毛大雪。   天地之间都成了一片白茫茫。   而在偌大的会议室之内,却是暖融融地一片,一场盛大的会议正在召开。   主持人是已经被任命为参知政事的苏辙,中书省尚书令欧阳辩列席、枢密副使王韶列席、户部尚书卢秉、以及郑雍、梁焘、张璪、吴居厚、陆采薇、于谋、姜汝成等等俱都列席。   军方也就一个王韶列席,其余大多都是民政部门的人列席,可见今夜之会议主题是关于民政的。   气氛相当热烈,因为会议刚刚开始,欧阳辩就对在场的人进行敕封。   郑雍被任命为礼部尚书、梁焘则是礼部侍郎,张璪为工部尚书,姜汝成为工部侍郎,陆采薇为大夏央行行长,于谋为农行行长,其余人等也各有职务。   这番封官,自然让众人心情振奋,关键是接下来的议题更是震撼人心,也就是迁都之议。   “……我认为,迁都势在必行,兴庆并非一个更好的都城,我认为,长安是更好的选择。   相比兴庆,长安的优势很多。   第一,从安全上来说,长安的安全性更好,群山环绕,关隘易守难攻;   第二,是长安的经济价值更好,依靠陕西六路富饶肥沃的土地,能够支撑继续向南的后勤;   第三,从地域上来说,兴庆太偏了,我们想要吞下宋朝,从长安开始是最好的选择;   第四,定都长安,可以割离西夏党项贵族的势力,虽然说我们已经将大部分的权力都夺了回来,但兴庆依然是他们的根据地,我们必须将他们一起迁来长安,如此一来,党项贵族的实力必然大减。   基于以上几点,我认为,迁都长安刻不容缓!”   众人连连点头,不愧是苏辙,目光的确是相当长远。   安全性、经济、影响力,无疑长安是更好的选择,如果还留在兴庆,的确并不合适,大夏想要成为更有影响力的国家,就必须定都长安,另外,还有一个很关键,大夏在此之前是被认为是蛮夷的政权,但定都长安,就可以与正统扯上边了。   王韶举起了手。   苏辙道:“请发言。”   王韶的脸色还是有些苍白,闻言笑了笑:“我是军方代表,我对苏参政的意见表示赞同。”   章惇留在兴庆镇场子,种谊在防备河东军,狄虎则是打长安去了,所以王韶就是代表军方的人了。   苏辙笑了笑点头。   王韶笑着回应一下,继续说道:“迁都之前,我们该讨论一下季默的身份问题了。”   众人纷纷目视王韶。   王韶道:“如果迁都,那么谁会是大夏第一个进入长安的帝皇呢,总不能是李秉常吧?”   众人眼中露出亮色,王韶这是要劝进啊。   苏辙眼中露出鼓励之色:“你的意思是?”   王韶说道:“李秉常是党项人的国王,如果还是他做主,我们这个政权就只能是蛮夷政权,我们必须根正苗红,这是为了政权的合法性考虑,所以,我提议,由欧阳辩欧阳季默担任大夏国的皇帝!”   众人齐齐鼓起掌来。   王韶的话听起来有道理,但其实里面是偷换了概念的。   什么叫合法性?   合法性不是看你是不是汉人,而是看你以前是不是唐朝时候治下的子民,党项人虽然不是汉族,实际上是根正苗红的唐人,所以并没有所谓的不正统之说。   但王韶的说法也没有错,在宋人眼中看来,只有汉人当皇帝,这个政权才能叫正统嘛。   这就是说,为了国家着想,为了以后可以入主中原,那么李秉常就不适合担任皇帝了,那么李秉常就该禅让了。   好家伙,明明是谋朝篡位,到这里倒成了爱国。   众人纷纷表达赞同的意见,最后看向欧阳辩。   欧阳辩没有什么三请三让,他站了起来,环顾了一周,笑道:“我就不搞那三请三让的那一套了,大家都是自己人,也没有什么好虚伪的,大家知道我也不想当什么皇帝,不过,目前的情况来看,有一个皇帝终究还是有用的,我也不妨当一当。   迁都的决议也是好的,我是赞同的,不过目前最为重要之事,是尽快将陕西六路都掌握在手里。   整军的事情自然有军队的人在做,但军队的后勤支撑可就要你们支撑起来了,这是一个事情。   另外一个事情,是尽快将各州县的民政给掌握在手里,愿意投西夏的官员尽可以收拢过来,他们现在未必尽心,但等我们稳定下来之后,他们就知道我们是干实事的朝廷了,看到了希望,他们自然就愿意真心投降了。   不过,其实最重要的一个事情是……”   欧阳辩眼神变得犀利起来。   “……给底层的老百姓活下去的希望!”   “……也就是说,在西夏执行的变革,在这里我们不仅也要搞,而且要搞得更加的彻底,我们就不要再搞什么公司控制了,我们直接让百姓自己管理自己。”   苏辙慢慢皱起了眉头,他当然知道西夏的改革是什么,他还想着私下里跟欧阳辩讨论一下,没想到欧阳辩现在就提了出来。   “季默,这个事情是不是该缓一缓,毕竟现在我们还没有完全掌握,贸然发起,会不会让他们激烈的反抗,甚至起兵造我们的反?   还有,如果这个事情传到大宋的内地去,会不会令宋人都对我们产生恶感,以至于所有的地主豪强都起来反抗我们,到时候我们想要推进就会有很大的阻力了。”   欧阳辩点点头:“子由的担心有道理,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尽可将消息先给传播出去,不是说宋境,现在陕西六路也可将消息传播出去,让他们起义。”   苏辙浑身一震,惊讶地看向欧阳辩。   欧阳辩笑了笑,但笑容里浑然是清冷。   “他们想走尽可以走,想留也尽可以留,愿意将地产赎卖给朝廷也是可以的,想要造反,我们也是欢迎的。   不要怕他们反对我们,我们的支持者是老百姓,只要老百姓支持我们,豪强劣绅尽可以向我们射箭!”   六一儿童节快乐!   今天是六一,所以请假。   别问为什么,因为我还是个宝宝,你们不会让一个宝宝在六一节的时候工作吧?   不是吧?   你们还有没有良心?   你们捂着自己36D的胸,你们还有良心吗?   你们抓一抓自己的18cm,你们还有良心吗? 第578章 那就是欧阳辩!   长安城的确是这个时代最宏伟的建筑,经历了五代十国以及辽夏宋加起来二百年的时间,依然没有建筑能够超越它。   不过长安城已经有些破败了,毕竟如此庞大的建筑,如果不是作为政权的中心,没有海量的资金人力维护,很快就会破败起来。   不过即便如此,这依然是一个雄城。   不过这个雄城如今也已经易手。   守城的将领倒是对赵宋忠心耿耿,不过面对超越时代的新技术,终究还是功亏一篑了。   面对狄虎大军直接用炸药开路的流氓打法,宋军根本没有办法抵抗。   在长安城落入西夏手中之时,中路大军往西打凤翔府、渭州、秦州、岷州,堵住通往利州路的要道,将秦凤路尽数收入囊中。   种谊大军分出偏军,汇合狄虎大军,一起进攻河中府,河中府是宋军抵抗的最前线,如果河中府落入西夏的手中,那么西夏就可以直接威胁到开封了。   实际上,长安一丢失,宋朝上下都已经麻了手脚了。   长安道开封,不过区区500公里,西夏从关中东出,不过区区八九天时间就能够抵达汴京城下,这如何让他们不害怕?   所以,宋朝在抓紧时间调拨军队聚集河中府抵抗,另一方面,朝天上下在激烈地争论,是留在汴京抵抗,收回失地,还是立即打包跑到江南去,再徐徐图之。   在欧阳辩这里,则不用太多的争论,当然讨论是要的,但大战略已经定下了,河中是一定要打下来的。   和宋朝的顾虑是一样的,河中府离长安太近了,如果不将河中府打下来,欧阳辩是无法安心在长安坐天下的。   毕竟河中府离长安更近!   河中府已经是西夏掌控陕西六路最后的一个障碍了,打下各种,陕西六路就全被西夏占据下来了。   不过这也是一场硬仗。   宋朝在河中已经聚集了至少二十万的军队,即便是欧阳辩这边屡克宋军,但面对有着城池护卫的二十万大军,依然还是得小心谨慎。   为了打赢这一战,西夏军中三大战神种谊、王韶、狄虎齐聚前线,商量着怎么样以最小的损失打下河中府。   有种谊王韶他们去了,欧阳辩也就不用操心了,如果他们几个都打不下来,那么自己过去也没有什么意义。   欧阳辩坐镇庆州,开始协同苏辙、卢秉等人调整秦凤路以及永兴军路的民政,还盯着归降宋军的整编等事宜。   此次投降的宋军足足有十几万之多,归属于种谔部下,被种谊带走了,毕竟种家军嘛,种谊自然也是能够指挥得动的。   而其他投降的宋军,还得进行打散重编,才能够真正的派上用场。   庆州工业园已经重新开工,一方面全力发展民用品,还有军用品也要大量的生产。   民用品供应西夏国内以及陕西六路民众,当然大头还是以出口为主,灵州工业园那边才建立没有多久,也就是应应急而已,真正想要创造大量的财富,还得庆州工业园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工业中心才行。   欧阳辩现在的工作主要就三个,一个是启动工业园,保证西夏的经济恢复,保证军队的后勤;   二是整理陕西六路的民政,地方是打下来了,但要治理好,要消化下来,才能够真正成为支撑西夏大战略的大后方。   陕西六路的重要性欧阳辩非常清楚,有陕西六路的人口、肥沃的土地、工业能力,才能够真正制霸天下。   三是整编军队,归降的宋军要尽快的整编,才能够真正成为西夏的力量,这一步非常关键,欧阳辩要让西夏军队汉人的数量尽快形成优势力量,让党项军队变成少数力量,这才是西夏军队稳固的根基,否则一旦宣布归朝换代,西夏国内恐怕还是有些不稳。   毕竟杀掉的党项贵族,不过就小部分而已,剩下的贵族依然还是有作乱的可能的,虽然未必会酿成大祸,但外有大敌,内有内乱的情况下,还是可能出大问题的。   这三件事除了让庆州工业园重新恢复生产比较好处理之外,其余的两件都不简单,不过好在欧阳辩历来善于统筹,手下也有很多得力的人手。   军中有折驹、种遏、鞠季阳、饶芝瑛、兰绍华、桑仲良等人主持整编,民政上有苏辙、郑雍、梁焘、林希、张璪、吴居厚等人协助,还有分散在陕西六路的嘉佑二年的同年以及央行系官员。   嘉佑二年的同年以及央行系官员也有忠君爱国的,一开始被俘虏之后,还有些人寻死觅活的,但在苏辙等人去见面聊了之后,便也同意加入西夏了。   这个过程并不简单,但欧阳辩提出的一点让他们信服,欧阳辩提出,这并非是异族入侵,而是中国内部的统一战争。   这个看起来不重要,但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是非常重要的。   如果是外敌入侵,那就是国仇家恨,但如果是内部的统一战争,那这可是带着荣誉感的东西,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毕竟一个是汉奸,一个是民族英雄,这根本就不一样。   嘉佑二年的同年以及央行系的官员在这几年大多都已经走上了重要岗位,有他们的支持,各州县在他们的主持下,基本是恢复了正常。   前线的河中府在继续对峙,西北的大风雪是越来越大了,这对欧阳辩来说是比较符合心意的,因为他是需要时间好好地整理这些事情的,大雪逼迫双方不得不暂时停止军事活动,也给双方喘息的机会。   欧阳辩在整理内政,而宋朝内部在争论大战略的同时,也开始在内部搞整肃活动。   西夏内部的情况,不可能完全封锁的,嘉佑二年榜的进士们,比如苏辙、章惇、王韶等人在西夏身居高位,掌控着军政财政,可以说,西夏已经是这帮人的统治之下了,而陕西六路的嘉佑二年的进士们,估计也都已经归降了。   还有种家、折家、狄家的身影也在其中隐约可见,这让赵宋朝廷非常紧张。   赵顼一日三惊,他现在看到嘉佑二年进士榜的官员,总是觉得他们有可能会随时投了西夏,因此,曾布也甚至被受了冷落。   赵顼将蔡确提为参知政事,将蔡京举为翰林学士,双蔡形成了对曾布的制衡。   至于御史中丞苏轼,被找了一个由头打发到了州县上去了,吕惠卿等人则是被调到了一些不起眼的岗位上去了。   种家在河东军的将领,纷纷被解除了职务,换上了与种家、折家、狄家没有关系的将领上去,军队来了一波大换血。   但即便如此,赵顼还是日夜不安,尤其是前线传来一个让赵宋朝廷震撼有惊愕的消息——所谓西夏国相欧阳君,其实就是已经死去的欧阳辩!   消息并没有被正式确认,但赵顼却有一种强烈的预感——那就是欧阳辩!   赵顼心中极为恐惧。   他非常明白,以欧阳辩的能力,大宋危矣!   赵顼立马派人前去控制欧阳辩的家人,只是愕然发现,欧阳辩的家人却是不见所踪。   之前欧阳辩的三个哥哥,欧阳发、欧阳奕、欧阳棐三家人,都辞了官,去帮欧阳修看守陵园去了,还有欧阳辩的妻子也是回来那边,没想到欧阳修的陵园已经人去楼空。   到了这个时候,还有什么好怀疑的,西夏国军欧阳君,就是昔日的欧阳辩!   果不其然,在大宋也下起雪的时候,西夏那边有消息传来,西夏已经正式承认,西夏中书省尚书令,就是欧阳辩!   大宋朝举国哗然。   然而这还不是最令人震惊的,最令人震惊的是,西夏不仅在原本的疆域里面大搞土地改革,掀起了腥风血雨,还在陕西六路里大搞改革,有很多仓皇逃出的地主涌入汴京城,这个消息被彻底的传播开了!   在这些地主豪绅的口中,西夏人残暴非常,如果不愿意交出土地,要么滚出陕西六路,要么就是掉脑袋,西夏军队在残忍的掀起腥风血雨!   这些消息令大宋的文官集团极为愤怒。   一个个叫嚣着一定要收回失地,一定要组织起庞大的军队,将西夏人赶出去,一定不能够让西夏人再进一步了。   赵顼不由得振奋起来。   如果大家都能够同心协力,那么大宋的天下还乱不起来。   于是赵顼问道该怎么做的时候,文官们纷纷提出自己的意见,赵顼却是越听越是脸黑。   文官们的意见是——赶紧南巡。   理由是,西夏人如此残暴,大宋的地主们一定会顽强反抗的,只要大宋的朝廷存在,就能够一直抵抗下去,西夏人嚣张不了多久的。   但是,首要的前提是大宋朝廷要学会自保,汴京城无险可守,不如去江南,这样才能够保证安全。   赵顼听这话不由得气结。   这还不是那一套逃跑论嘛!   不过赵顼心底下也是赞同的,毕竟安全第一嘛。   于是,在朝廷大规模的征调军队的时候,南巡的事宜已经在悄悄地进行当中。 第579章 我要去西夏!   汴京。   林通自从被释放出来后,就在西湖城里面的宅邸里面隐居不出,四通车行的事情也不太管了,剩下的股份他已经卖了出去。   接手的的人自然不是什么普通人,普通人是扛不住市易司的,当然得是达官贵人敢接手。   林通并不知道对方是谁,但他知道,这个时候敢接手就好,不过价格卖得不高,毕竟没有多少人敢接手嘛。   今日来了一个不速之客,还是他不得不见的人。   林通惊诧地看着面前的人,半年多不见,杨德昌竟然衰老憔悴如斯,浑然不见当初的白发童颜。   “杨老板,你这是?”   林通紧紧握住杨德昌的手。   杨德昌眼睛浑浊,闻言有浊泪流出,呜咽道:“林老板,杨某……这辈子算是翻不了身了啊!”   林通对杨德昌的事情也是知道的,闻言也是唏嘘,昔日面前这个人,稍微跺跺脚,大宋的金融系统就要震一震,稍微咳嗽一声,整个大宋就得伤风,可现在,却是一朝坍塌,偌大的金融帝国轰然倒塌不说,还背上了一屁股的债务。   杨德昌所说一辈子也翻不了身了,可不是嘛,杨德昌都这把年纪了,还怎么翻身?   林通自己虽然好些,但想起那些辉煌的过去,也忍不住泪流满面。   林通呜咽了一会,才振作起精神来,关心道:“杨老板,是不是生活有困难,我日子还过得下去,我给您留了一万贯,您省着点花,还能够安然度个晚年……”   杨德昌擦了擦眼泪,苦笑道:“林老板,你以为我是来打秋风的啊?”   林通连道不敢:“哎呀,杨老板,不是不是,您误会了……”   杨德昌摇摇头道:“不过您说的也是,我的确是需要点钱,现在我名下的所有资产都已经没了,可笑我这个做金融的,连点后路都没有给自己留,唉。”   林通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杨德昌又道:“此次来,我是来和林老板告别的,也来与林老板借个车。”   林通一愣:“告别……杨老板要去哪里?”   杨德昌看向西面,低声道:“我要去西边看看。”   林通愣了愣:“陕西六路听说在打仗吧,多危险啊,杨老板别想不开啊。”   杨德昌神秘一笑:“林老板,您知道现在西边那些人是谁么?”   林通摇摇头:“这段时间我闭门不出,外面的消息也并不清楚,只是听说了宋夏又开始打仗了。”   杨德昌低声道:“外面传说,现在西夏那边掌权的是西夏的国相……”   林通愣了愣:“不一直如此吗?”   “……哈,林老板的消息滞后太多了。”杨德昌笑了起来。   林通赧然道:“我被关了那么久,又闭门不出半年,加起来都有一年多的时间没有接触外界了。”   杨德昌唏嘘道:“世界变得太快了……林老板,我和你说,现在外面传说,西夏现在掌权的人是欧阳辩!”   林通有些恍惚。   这个名字他有多久没有听说过了。   好像是好多年了吧?   当然,实际上没有那么久,就是对他来说,就好像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   “欧阳辩……他还活着呢?”   杨德昌肯定地点点头:“没错,我肯定就是他!”   林通心中似乎有一线光明蓦然出现。   “杨老板,您说说,我听着呢。”   杨德昌点头道:“我想去西边碰碰运气,你当我躲债也好,谋划东山再起也好,我就想去看看。   这个消息虽然没有公开,但私下里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据说欧阳辩是假死,然后混入了西夏朝堂,协助李秉常逼迫梁氏家族退位,又将李秉常架空。   然后变革将西夏贵族都屠杀了个干净,现在掌权的都是汉人,还大多是欧阳辩的同年,比如说苏辙、章惇、王韶、卢秉等等。   可以说,如今的西夏已经不是那个党项人的国度,而是汉人的国度,而且是进士们掌控的国度了!”   林通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杨德昌。   杨德昌笑了笑道:“这些都是世面的传言,真假不太清楚,但大家都这么说,我觉得可以去看看,而且,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我是通过一些消息来佐证的。   苏辙、章惇、王韶、卢秉这些人是肯定已经在西夏的了,那么那个所谓的欧阳君是欧阳辩便有很大的可能了。   而且,现在西夏已经控制了陕西六路,据说庆州工业园还在正常的运行,我想过去看看有什么机会,如果是欧阳辩的话,说不定还能够凭一点交情,找点什么活干一下,再不济,也能够剁掉一些债务。”   林通却是惊道:“陕西六路已经被西夏给夺了?”   杨德昌脸上露出快意地神色:“没错,哼,姓赵的这下子该着急了吧,呵呵,据说现在河中府对峙呢,如果河中府被破,那么西夏的铁蹄随时可以如同洪流一般东出,直奔汴京而来!”   林通不由得心惊,尤其是看到杨德昌脸上的癫狂神色,更是有些心颤,不过他能够理解杨德昌对于朝廷的恨意,因为他也对宋廷仇恨不已,半生努力,却只换来今日这般的下场,谁的心里又能够不恨呢!   不过,林通毕竟还有后路,他并不想去碰运气。   林通道:“杨老板,现在我还走不开,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您想要去,我支持你,您也别单枪匹马去,我有商队过去,您就跟着商队走,这样也安全一些。”   杨德昌喜道:“这般最好,太谢谢你了,林老板。”   林通摇摇头道:“不需要这般客气,另外,杨老板,这个商队的货物就归你了,你过去也需要资本的,这趟货物大约有十万贯左右的钱,也足够你在那边立足了。”   杨德昌不由得潸然泪下:“林老板,您这太够意思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呢。”   林通唏嘘道:“以前做生意的时候,没有少受杨老板的恩惠,这点也不算什么,若是我还想以前那般,怎么说都要让你重新把生意做起来,可惜我也是这般模样了,唉。”   杨德昌摇摇头:“就算是你能够帮我,我也不会再在这大宋做生意了,你看我忙碌一辈子,一下子全被宰了,我只信得过欧阳辩,这次过去,如果是欧阳辩执政,我就再拼一把,如果不是,那我也不折腾了,就指着那些货苟且偷生罢了。”   林通不由得再次唏嘘起来,他也有同样的感觉,这就是他颓丧在家的原因。   再努力又有什么用,护不住自己的财产,越是庞大的家产,就越是容易被当猪宰,还不如小富则安呢。   “杨兄,您先过去,若真是欧阳恩公在,您帮我递个信,我立马投奔他去!”   杨德昌笑着点头。   杨德昌感激而去。   林通想了想,让人出去打探了消息,果如杨德昌所说那般。   林通能够将四通车行做成大宋第一,固然是搭上了水泥路的顺风车,但能够从一种竞争对手之中脱颖而出,自然有过人的之处。   他综合了各类消息,又找相熟的官员询问了一下,相熟的官员知道得更多,当他知道欧阳家的人不知所踪,陆采薇等人又在庆州。   而原本的西湖城、农行、西工建的资产已经被全数抛出,被权贵们接手,林通便知道,欧阳辩在西夏的事情已经是十有八九了,不然这些事情怎么解释?   林通的结论是,欧阳辩已经事先做好安排,在这几年内将这些资产全部都进行转移、抛出换成现金转移到了陕西六路那边去了,以免被宋廷报复。   没错,这种走一步看三步的做法,也就只有欧阳辩才能够做得出来的。   林通在这天夜里失眠了。   他的崛起源于欧阳辩,他的陨落也是因为欧阳辩的离去,如果欧阳辩还在大宋,他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   林通不由得怦然心动。   我也要去西夏!   没错,大宋是更加富饶,但是如今的大宋有了市易司,这个如同饕餮一般的怪兽,在不断地吞噬着大宋的所有企业,在这里是没有未来的。   西夏有欧阳辩,他最支持的就是商业了。   这一点林通看得非常清楚,他研究过欧阳辩,他看得出来,欧阳辩想要的是将土地还给农民,然后用商业发展国家,用一句话来说,就是无农不稳,无商不富。   在欧阳辩的理论之中,一个国家要富强,农业固然重要,但商业也是同等重要的。   所以欧阳辩对于商业的扶持从来都是不遗余力的,所以在当时朝廷第一次推出市易法的时候,欧阳辩不惜筹划了一次大罢市,逼迫朝廷暂停施行市易法。   甚至将自己的老师王安石给送去了养老。   这等决心,才是真正想要做商业的人才做得出来。   想到这里,林通的眼光变得坚定起来。   我要去西夏,在那里东山再起!   决心一下,林通整个人的状态都不同了,以往的斗志全部都熊熊燃烧起来。   “既然要去,就该多准备点筹码!” 第580章 长安与汴京!   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   “这就是长安么?”   李秉常兴奋得看着面前雄伟的大城,在落日下,雄伟的大城笼罩上一层金色,将其轮廓清晰地描绘了出来,更将其之雄伟展现得淋漓尽致。   “嗯,这就是居之大不易的长安,这就是天可汗的长安!”   欧阳辩看着虽然破败,但依然能够一窥其昔年之意气风发的盛唐风范。   李秉常痴迷地看着长安城,轻声道:“大哥,你一定会将大夏建立成像大唐那么强大的国度的吧?”   欧阳辩笑了笑道:“嗯,比那还要强还要大,关键是,黎民百姓也要幸福,国富民强,天下大同!”   旁白的章惇笑了笑道:“咱们赶紧进城吧。”   欧阳辩点点头,旁边的将领大声地吆喝:“进城!”   于是此起彼伏的声音往后传递而去。   “进城!”   “进城!”   “进城!”   ……   长安城的城门大开,迎来了它的新主人。   禅位大典将在半月之后召开。   ……   河中府。   连绵不绝的兵营。   临时的工事已经遍布在大地之上。   李宪看着对面的西夏军,眉头紧皱。   李宪因为在五路伐夏时候的出色表现,被调回汴京,在危急之际,又被派来河中府抵抗西夏军。   对面竖着的种字大旗以及狄字大旗。   想必就是种谊以及狄虎了。   种谊和狄虎他都是知道的,虽然名气不大,但有所耳闻。   尤其是狄虎,狄虎当年是狄青手下最为出色的年轻将领,只是他也想不明白,狄青一辈子忠诚,怎么狄虎就反了大宋呢?   不过这些不是重点,重点是,河中府已经岌岌可危了。   虽然大宋在这这里堆积了二十万的军队,但参差不齐,一部分从河东军调来,但北面的辽国不得不防,汴京的禁军又不能来,那得保护汴京呢,来的都是地方的厢军,可厢军又能济什么事?   帮着守守城也就罢了,若是城破,不过是待宰的猪羊罢了。   若是以前也就罢了,可现在这等情况,他只感觉到不妙,面对从关中出来的西夏军,河中无险可守,就靠一座城,城池本也不是不可以守,但西夏军有炸药,河中府大概率是守不住的了。   不过李宪心里清楚,虽然来得时候赵顼没有说什么,但他已经敏锐地发现到朝廷内部的倾向了。   估计现在朝廷已经在打算南巡的事情了。   李宪心里叹了一口气。   五路伐夏的时候,赵顼还意气风发呢,可这短短两年的时间,局势竟然已经败坏至此!   ……   汴京城。   城门处一片熙熙攘攘。   一辆辆豪华的四轮马车,鱼贯而出,后面的马车则是载着沉沉的货物。   他们的目的地是江南。   这些人大多是权贵的家人,他们要去江南,对外说的就是去江南过冬,但谁都知道,这些人就是逃亡而已。   如今朝廷上下已经有准备卷铺盖逃亡江南的说法了,先知先觉的人早就知道这个事情是无法避免的了,干脆让家里人抓紧先去江南,将家里值钱的东西都运过去再说。   要是等到河中府被破,到时候想逃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吕惠卿冷眼旁观这些争先恐后的权贵,只是冷笑了几声。   跑的这些权贵,要么就是家里土地贼多的,要么就是当年得罪过欧阳辩的,比如说曹家、韩家、曾家等等,一个个知道欧阳君便是欧阳辩,一个个吓得腿都软了。   当年他们怎么对付欧阳辩的,现在欧阳辩已经带兵打到了河中府,他们生怕欧阳辩若是打进了汴京城将他们给灭了门呢。   吕惠卿对赵顼是有恨意的,前些年,他与欧阳辩兢兢业业地帮着赵顼搞变法,若是搞得不好也就罢了,可明明没有出什么错,就被撸了下去,换了谁不恨呢?   欧阳辩去西夏的事情,其实在之前他就已经知道了,是同年有人偷偷给他说的,不过吕惠卿没有如同林希等人一般去西夏投靠欧阳辩,一来是他还没想清楚,二来他就想在汴京看看惊慌失措的赵顼,这样才能够解了他的心头之恨啊!   他回到家的时候,家里已经有人等候他许久,原来是四通车行的林通。   吕惠卿看到林通一笑:“林老板终于舍得出门了?”   林通赶紧行礼:“吕参政……”   吕惠卿摆摆手道:“什么参政不参政的,早就不是了。”   林通嘿嘿一笑:“吕参政若是愿意去西夏,何止是参政,恐怕再上一层楼也是有的。”   吕惠卿微微一笑:“你今日来意是?”   林通道:“之前感谢吕参政告知林某的重要信息,林某打算是陕西那边碰碰机会,不知吕参政有何教我?”   吕惠卿看了看林通,想了想笑道:“倒不失为一个好去处,不过,或许可以再等等?”   林通愣了愣,一会喜道:“吕参政的意思是欧阳国相会打到汴京城来?”   吕惠卿摇摇头:“我可没有这么说。”   林通连连点头:“是是,是林某说错了。”   林通的脑袋在快速地运转,一会之后道:“那林某暂时不去了?”   吕惠卿道:“要不要去你自己决定,不过,你毕竟是生意人嘛,或许趁机做点生意也可以的。”   林通有些不解,目前大宋朝做生意的环境不好,河中府危急,市易司更加肆无忌惮起来,随意拷拿商人,尤其是有产业在江南的,更是垂涎欲滴,非得占为己有不可。   至于在汴京城附近的产业的,市易司则是以罚款为主,将大多数商人罚得倾家荡产,杨德昌就是一个很典型的例子。   林通想了一会,脑袋里面突然一道灵光闪现,不由得大喜:“谢谢吕参政指点!”   吕惠卿摇摇头:“也算不上什么指点不指点,你若是出事了,别把我卖了就成。”   林通拍了拍胸口道:“富贵险中求,出事了那就是林某的命,怪不得吕参政,吕参政的大恩大德,林某无以回报,西湖城里有座宅子,这种时候,吕参政不妨带着家人去度度假,那里环境好,护卫也安全。”   吕惠卿笑着拒绝了。 第581章 一路向西!(今天脖子痛得不行,就两章了。)   汴京城外,西湖城边。   大队的商队正要出发,杨德昌偷偷地藏在一辆平平无奇的马车之中,他要跟着这个商队往西边而去。   走西边的商队现在不多,毕竟河中府还在打仗,这时候过去的商队,大多是运输军需为主,而运输军需的大多是市易司那里挂上号的企业。   市易司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已经将触角伸到诸多领域之内,连军队的军需都被笼络在内了。   不过也正常,如今大宋境内的企业,若是处于汴京之内的,就没有完好无损的。   要么被夺了股份,要么被罚得倒闭,真能独善其身的,要么后台很硬,要么就是市易司看不上罢了。   商队缓缓起行,杨德昌松了口气,终于要离开汴京城这个噩梦一般的地方了,只是心中颇多感慨,二十多年前踏入汴京城,那是他踏上巅峰的开始,可现在离开汴京城,却像是一只老鼠一般,躲在车厢里面,只敢感受车轮在水泥路上碾压的抖动感。   车队走了半天的时间,终于彻底离开了汴京城,杨德昌才敢坐到车头,看看沿路的风景。   天地之间好一片壮观的景色!   天地之间,惟余下一片白茫茫,而一条清扫地干干净净的水泥路,却是延展到了天边,如同一条接入彤云一般的天路。   杨德昌从没有见过如此壮观的景色。   因为他已经好多年没有在这种严寒的时候出来了。   就在他看得入神的时候,却有一个声音响起:“杨兄,这景色可否壮观?”   杨德昌不由得吓了一哆嗦,赶紧回头一看,原来是笑嘻嘻的林通。   “林老板,你这是?”   杨德昌大惊道。   林通笑嘻嘻地一指西边:“杨兄,一路向西!”   杨德昌又惊又喜:“林老板,你也去?”   林通笑得很是开朗:“没错,我也去,杨老板,咱们一起去看看西边发生什么事情!”   杨德昌苦笑道:“林老板,你这又是何必,我这是走投无路,你富家翁的生活还是可以过的。”   林通摇摇头道:“杨兄,您还记得么,治平年间,国相初知庆州,那时候我们便走过这条道!”   杨德昌点点头,他当然记得,那时候是欧阳辩第一次知庆州,然后一声令下,汴京城大半的商人都往西边跑,几乎大多数人都在庆州工业园办了工厂。   杨德昌自然不例外,他当时在庆州工业园的票号,可是在庆州工业园的建设中立了大功的,他也因此成为大宋第一大私人银行家。   只可惜,时也命也。   杨德昌叹了一口气。   林通却是意气风发:“杨老板,那里就是我们的福地,只要我们到了,那里就有我们的贵人在,他帮扶了我们一辈子,这一次也不会例外,有他在,我们就有靠山!”   杨德昌却是透露了一些担忧:“我听说陕西六路有许多人都逃了出来。”   林通哈哈笑了起来:“我打听过了,都是一些大地主、大家族,都是趴在黎民百姓身上吸血的地主,西夏不容许这些,所以他们只好逃了,咱们不一样,现在西夏以农牧为根基,以商业为发展动力,咱们去了,大有所为的!”   杨德昌点点头,希望如此吧。   林通见杨德昌没有谈话的兴致,便也不勉强。   他们一路向西,在水泥路上行走,其实是很快的,不过五百多里路,大约也就五六天就能够走到。   五六天后,林通的商队已经靠近河中府,林通想去长安,本想着绕过河中府,但问了一下从河中府的来人,说是其他的地方都封锁了,要卖货,最好去河中府,那里聚集了二十万军队,每日消耗颇多,将货运过去,就河中府就能够消化完。   林通自然是志不在此,但要要去长安,不经过河中府是不可能的了,只能硬着头皮去了。   越是接近河中府,就越能够感受到人荒马乱的乱世景象。   河中府中不断有人拖家带口逃出来,而且都是大家族模样的人,甚至有几百辆马车组成的车队,在水泥路上绵延了好几里路。   不过令杨德昌以及林通诧异的是,大多都是一些富贵人家,穷苦人家却是少见,林通在一个休息站中,与这些逃难的人沟通了一下,原来这些人就是从陕西六路逃出来的。   一个胖员外气愤地和林通倾述:“那个狗日的欧阳辩,就尽是盯着我们这些家里有地的薅,我们的地,也是历代勤劳的老祖宗一代一代积攒下来的,又不是用肮脏手段巧取豪夺而来的,他凭什么想收走就收走!”   林通诧异道:“那你现在逃了,那地不还是被占了吗?”   胖员外苦笑道:“那也不能不逃啊,听说西夏那边欧阳辩在变革的时候,将党项的贵族都杀得差不多了,所以,那是地的问题嘛,可能还盯着我们的钱呢,若是不走,这大家族不得覆灭了!”   杨德昌插口道:“不对吧,西夏国相对待党项人和对待汉人终究是不同的吧?”   “呸!有什么不同的,关中最大的老李家,关中最大的地主,不就是利用堡寨对抗么,你知道堡寨被破了之后,他们干了什么吗?”   “他们干了啥?”   “还能是啥,杀人呗,脑袋滚滚,老人小孩都没有放过,惨呐,几万人的大家族诶!”   林通不太相信:“不能吧,您亲眼见过吗?”   胖员外挠了挠脑袋:“见倒是没有见过,但大家都这么说呢,都这么说了,还能是假的吗?”   林通倒是笑了起来:“道听途说而已,就算是杀了人,也不至于抄家灭族的,国相没有这么不讲究。   倒是有个事情想请教您,我看这一路上都是一些大富贵的人家在逃难,那些百姓呢,怎么没有见到几个?”   说起这个,胖员外就更来气了:“那些泥腿子,一个个都盼着分我的田地呢,他们怎么会逃,天天准备一锄头将我脑袋除下来,然后将田地都给分了反正欧阳辩会给他们做主!”   林通与杨德昌对视了一眼,看到彼此眼里面的笑意。 第582章 大战将起!   唐开元八年,开蒲州升为府,因位于黄河中游而得名河中府,其治所为河东县。   西夏军与宋军就在河东县隔河对峙。   林通与杨德昌在到了虞乡之后就被拦住了,宋军不允许有人越过防御线,说是怕有人是奸细。   杨德昌与林通无奈,只能在虞乡暂留。   虞乡这里也滞留着许多从陕西六路逃出来的人,宋军看起来势大,他们这些人逗留在这里,就是在观望,看看宋军能不能像以往一样将西夏军击退。   若是能够击退宋军,他们就能够重新返回家乡,毕竟背井离乡容易人离乡贱,关键是,他们大多家里都是有大片的土地,他们着实舍不得。   林通与杨德昌耳中听到的都是这些原本各个地方的大地主们对西夏军的咒骂,尤其是对欧阳辩的咒骂,骂欧阳辩是汉奸,是走狗,是天杀的魔鬼。   和之前一样,逃亡的农户少之又少,基本没有发现几个。   林通与杨德昌带来的东西都是一些日常消耗品,恰好在这里也颇受欢迎,逃亡出来的人大多只带了黄白之物,日用品之类的是很少的,庆州工业园的产品又出不来,这里物资是颇为紧缺的,于是林通与杨德昌干脆将东西在这里发卖,并且密切关注前线的情况。   每日里都有宋军经过,一开始大多都是往河东县而去,然后过了几天之后,有大批的士兵溃败下来,一个个神色惊慌,一付散兵游勇之色。   对于百姓来说,败兵是可怕的,林通和杨德昌就亲眼看到有一队败兵把一个逃亡的地主的车队给抢了,大地主大呼小叫的,惹得队正烦心,干脆就将人给杀了。   这就像是一个信号一般,接下来退下来的败兵,集结了起来,对停留在虞乡的地主们进行有组织大规模的哄抢,当地的百姓可以依靠堡寨对抗败兵,但这些逃亡的地主们却是无所依靠,很多人被杀死,带出来的财物也被哄抢一空。   林通和杨德昌也被吓得不行,还好被人收留了,躲在堡寨里面躲过了一劫。   外面的情况越来越乱,有从内地过来的军队,有从牵线溃散下来的军队,然后征粮的后勤小队来得越来越频繁,甚至出现就地拉壮丁的情况。   林通与杨德昌藏身的堡寨,被军队给打开了,大多数年轻人都被拉了壮丁,林通年轻一些,也被征用了,杨德昌不想留在这个地方,因为留在这里有可能就是死,干脆也一起加入,不过他懂财务,可以作为军队的文书。   林通与杨德昌跟着军队进入了河东县,河东县已经完全成了大军营的模样。   杨德昌因为展现出顶尖的财会人员素质,很快就被调到中军后勤去了,被李宪委任为总钱粮师爷,得以知道宋军的各种情况。   杨德昌接手钱粮,不由得暗自心惊,这里的军队聚集已经到了三十万的数量,后方的粮草源源不断,但数量却是不足的。   这是很不合理的。   如今的大宋道路发达,后勤说到底就是钱而已,蔡京主持的市易司疯狂的敛财,钱肯定是不缺的,道路也能够快捷的将钱粮运送过来。   但根据杨德昌的计算,现在这个后方的支持力度是根本不够的,所以,赵顼在干什么?   打仗打得就是后勤,李宪对于后勤极为关心,数次召见杨德昌问对,可以看得出,李宪对于后方的支持也是极为不满的,几度破口大骂。   因为杨德昌作为钱粮师爷,有不少的将领为了拿到属于自己的钱粮,也来巴结杨德昌,杨德昌也因此得知前线的情况。   “……西夏军也没有大举进攻,这应该只是试探性的,西夏军拉得很快,依靠骑兵不断的侵袭,别看我们人多,但各处都是漏洞。   咱们这里毕竟不是原本的前线,没有那么的堡寨可以防守,一旦在野外面对他们,很可能直接就溃散了,之前那些败兵,大多都是因为这样溃散下来的。   现在前方压力越来越大,也不知道西夏军在干什么,我就怀疑他们在集中兵力,可能要大决战了。   到时候这河东县一破,就是天塌地陷的局面了,杨先生,你要做好准备,这个粮草你给我全额,到时候败退的时候,我可以护着你……”   ……   “……杨先生,早些做好准备,我们逃跑的时候会带上你,一定会将你送到汴京……哦,不,估计不能去汴京了,那里也不安全了,呵呵,官家估计已经在准备南巡了,现在去汴京,还不如就留在这呢……”   “……这几日不知道为何,西夏军突然攻击的力度大了起来,据说西夏军已经过了荣河,占据了三疑山俯视临晋城。   一旦临晋城失守,西夏军顺河而下打下运城,咱们河东县的后勤道路就被占领了,这河东城就成了孤城了。   到时候这三十万大军局促于这方寸之地,不过是待宰的猪羊罢了……李总管应该要退了,河东府是守不住了!”   ……   杨德昌不敢怠慢,赶紧托人将林通找到,两人商量着脱离宋军,不然在乱军之中很可能保不住性命的。   杨德昌偷偷用一些粮草收买了永乐镇的守军,然后从永乐镇中脱身进入西夏军的控制范围。   一进入西夏军的控制范围,杨德昌与林通就被西夏军给发现了,被侦察兵给抓了起来。   杨德昌与林通赶紧告知自己的身份,说自己是欧阳辩的老相识,是来投奔欧阳辩来的,侦察兵将信将疑,赶紧报上去。   杨德昌与林通的身份还是有的,等了一天之后,被人匆匆送往河东县的前线去。   在中军大营中,杨德昌与林通见到了种谊以及狄虎。   都算是老相识了。   “杨老板,林老板,你们怎么来了?”   种谊看到故人,也是相当开心。   林通飒然一笑:“大宋朝是混不下去了,只能来找种帅和狄帅混口饭吃了。”   种谊赶紧摆手:“您别这么说,我这不够格,您二位是来找相国的吧?”   杨德昌也意气风发起来:“我们啊,就是想看看有没有能够发挥作用的,我们从很久之前就受了相国的恩惠,如今相国要成事,我们这些人也要发挥点作用嘛!”   种谊喜道:“二位来得正好,大夏也的确需要商业人才,两位都是顶尖的企业家,能够来建设大夏,想必相国也是欢迎的。”   杨德昌笑道:“我这些时间在宋军中军当了钱粮师爷,倒是有些情况可以给种谊参考一下。”   种谊眼睛一亮:“是吗,那杨先生赶紧说说。”   杨德昌赶紧将自己所知道的情况一一阐明,种谊和狄虎也不断地咨询,许久之后,两人才面带笑容停了下来。   “情况差不多了,狄兄。”   种谊与狄虎说道。   狄虎笑了起来:“杨先生的消息来得很及时,根据您的消息的印证,是可以发动总攻了。”   林通和杨德昌看向种谊,种谊笑道:“其实也没有什么稀奇的,我们原本就要在这几天发动总攻的,长安那边有禅让大典要举行,稍后我找人送你们过去,能够赶得及的,我们这边也好将河中府拿下来,作为相国登基的大礼,哈哈!”   杨德昌和林通面面相觑,异口同声问道:“相国要当皇帝么?”   种谊与狄虎相视一笑:“当然,我们这些人虽是乱臣贼子,但也不可能去当党项人的臣子,自然是要有我们汉人自己的皇帝的。   从很久之前,我们就是相国培养起来的,是相国的嫡系,不然也不可能背叛大宋嘛,不过我们也是为了国家的统一而战,着实算不上什么乱臣贼子。”   杨德昌与林通看到彼此眼里面的惊喜。   这可是大大地惊喜了。   如果欧阳辩能够当上皇帝,那么以他们与欧阳辩的关系,他们在这大夏就有了最大的靠山了。   而且,欧阳辩历来重视商业,那么以后这大夏,肯定经商环境比以前的大宋还要好。   他们对自己是很有自信的,只要有好的环境,一样可以东山再起!   狄虎笑道:“你们就别那么早去,我与长安那边告知一声你们的消息,然后你们这边先等等,两天时间,我们把河中府拿下,然后你们也跟着消息一起回去,恰好算是大典献礼了,你们可以作为大宋归降商人代表的身份参加典礼,也算是有面子的。”   林通与杨德昌对视了一眼,杨德昌点点头道:“好,那我们就看两位元帅的了。”   种谊与狄虎哈哈一笑。   种谊笑道:“嗯,你们就跟着我吧,也算是开开眼界,看看我们是怎么攻城略地的。”   杨德昌连连点头:“正要看两位元帅的风采。”   果然,种谊和狄虎也并不回避两人,直接让他们参与战斗部署。   杨德昌与林通都是商人,对于军事也不太懂,但在宋军中呆了一段时间,西夏军的军容军纪,明显比宋军好了不止一筹,或者说,两个军队根本就不可同日而语! 第583章 河中府,到手了!   林通与杨德昌很自觉的没有离开种谊等人的视线,别人信任自己,自己可不能做出令人怀疑的事情。   不过种谊与狄虎并不在乎,因为总攻很快就要发起了,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算林通与杨德昌要通敌,也没有时间了。   而且,如果在眼皮底下,还让他们把消息给传递出去,那自己不成了笑话么。   于是林通与杨德昌见识到西夏军队的精锐之处,这是他们在宋军那边没有看到的。   沙盘、战前动员、独特的指导员制度、井然有序的调度、紧张又活泼的底层士兵、令行禁止的纪律……这些都让林通与杨德昌吃惊。   还有顶层的参谋制度,几十个作战参谋,不断将战争目标进行分解,然后形成各种命令通过总指挥部传达下去,又汇总各类信息,进行计划的调整,精密得像是能够预测天体的神器一般。   杨德昌没有见到西夏军的钱粮数据,并不知道西夏军的数量,但以他的专业能力,通过种谊以及狄虎之间的兵力调度,已经大约能够猜测出大约有多少人了。   从数量上来说,西夏军的总数并不如宋军,宋军有三十多万军队,而西夏军则是只有不到二十万的军队,但西夏军的骑兵占多数,不过从狄虎以及种谊的调度来看,似乎占了优势的是西夏军队。   杨德昌与林通都有一些疑问,但没有插话,因为着实不太方便。   不过很快就能够知道了。   为了更近距离的观察,以及更加强大的信心,种谊带着杨德昌林通到了湾谷镇,与河东县城隔河相望。   小河上已经被密密麻麻的工兵桥梁给占据了,骑兵可以通过工兵桥梁抵达对岸,直接攻击河东县城。   种谊笑着与杨德昌道:“宋军据河而守,想要利用这河岸将我们拦在湾谷镇,想打我们一个半渡而击。   但我们怎么可能为了占领这河岸而用大量的人命对堆砌呢,所以我们来了个大迂回战术,派出骑兵往南面去。   走潼关、过风陵渡口,强渡永济河,然后用骑兵进行扫荡,将宋军逼回城内,这才建起浮桥,这个时候,大决战的机会也就来了。”   杨德昌与林通听得不由得悠然神往,这等用兵之法,着实是神奇啊。   种谊却笑道:“大迂回战术是我们相国所创,我们这次打陕西六路,就是用了这大迂回战术,利用我们骑兵的高速移动能力,从兰州突入,穿过秦凤路,抵达永兴军路的核心,在这里钉下一颗钉子,与外面相互呼应,这才在短时间内吞下陕西六路的,这个大迂回战术用在夺取河中府这么一小块区域,其实还是大材小用了些的。”   杨德昌惊奇道:“不是说相国不识兵法么?”   种谊的脸色很奇怪:“嗯……你要这么说也成吧,反正他自己也是这么说的,哈哈。”   种谊干笑了两声。   不识兵法?   他还经常说自己不会作词呢!   腊月初八。   沿着荣河一线而下,西夏军在韩城、荣河、临晋、河中县、合河镇、永乐镇六个方向发起总攻,主攻方向是河中县城。   大雪依然飘洒而下,宋军哆哆嗦嗦地在城头上看着白茫茫的天地间,玄衣玄甲骑兵轰隆着逼近县城。   杨德昌与林通跟着种谊在河对岸的制高点处,看着城下的战斗,他们被分发了一人一个称为望远镜的东西,竟然可以清晰地看到对面趴在城墙上的宋军,纤毫毕现,极为神奇。   墙头上的箭如雨下,裹着风雪扑头盖脸扑向西夏骑士,不过收效甚微,一来距离较远,二来风雪太大了,箭支射出没有多远便无力穿透铁甲了。   杨德昌与林通相互对望了一下,不由得有些怪异,夏军都是骑兵,而且并没有攻城工具,河中县城并不算雄伟,但用骑兵去攻城?   不能够吧?   他们才这么一想,就看到有些骑兵跳下马,拉着一架盖着铁皮的大车,士兵们钻进车下,然后铁皮车动了起来。   到了城下的湖城河边,那大车竟然一头扎进河里,然后浮了起来,就像是一条船一般,然后那大车浮向城下,然后贴近城墙,不知道在干什么了。   而这样的大车足足有十几辆,都是这般操作。   杨德昌终于忍不住问道:“种帅,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种谊回头笑了笑道:“挖洞,埋炸药,轰隆一声,这城墙就会倒塌下来,然后将护城河都给填埋起来,我们的骑兵就可以长驱直入了。”   杨德昌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林通若有所思:“之前与西工建的姜汝成姜总聊天时候听说过现在开山开矿都是用炸药,莫非这便是用的炸药?”   种谊笑着点头:“这便是了。”   大雪纷飞,玄甲玄衣的骑兵枕戈待旦,随时准备着冲击从城里面冲出来的兵马。   城墙上扔木头石头什么的,对于专门打造的水陆两栖轰炸车来说没有太大的威胁,就怕他们派人下去攻击,所以就需要骑兵随时堵住冲出来的兵马。   可惜宋军并没有这样的勇气。   之前西夏军的铁骑从永乐镇溯游而上,打溃了不少的宋军,将他们打得心惊胆战,怎么敢出来触霉头。   种谊看了许久,等那些铁皮车一个一个的离开城墙,他回过头来与林通杨德昌笑了笑:“准备好看好戏吧。”   铁皮车远远退开,骑兵中有人举起棋子,似乎在大喊什么,有微微的火光亮起,然后杨德昌与林通看到那县城的城墙突然跳了一下,然后十几处城跟处有大量的火光灰尘突然冒起,无数的砖头迸射而出,整座城墙哗啦崩塌而下,漫天的大雪也被搅得大乱,仿佛一个空洞在吸空一切!   大风雪之中,有轰隆的声音传来,但转瞬之间又被风声灌入耳中,风声鬼哭神嚎一般,那城里面似乎也有无数的惨叫声传来,不过他们并不确定,那是惨叫声还是风声。   西夏军中有很多的步兵冲出,前面的是带着刀枪,后面的却是带着镐头之类的工具,步兵们冲了过去,踩着塌下来的城墙冲进去与里面的人厮杀,后面的步兵则是快速地填土夯实,将护城河填平,然后骑兵轰隆冲进县城之中!   种谊回过头来,脸上无惊无喜,只是淡淡说道:“河中府,到手了!”   杨德昌与林通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因为冷风将他们的脸吹得完全僵硬了,也已经无法做出太多的神情了。   不过,他们内心的震撼却是无以言语的。   一座城,就这么在他们面前轰然倒塌!   不过战争还远远没有到结束的时候,三十万的宋军,在荣河畔构建了一个厚度足足几里,长度几十公里的防御线,河中县城不过是最重要的点而已。   对于种谊来说,河中府已经到手了,但对于西夏军来说,依然需要快速地扫清或者驱逐宋军。   白茫茫的大地上,玄衣玄甲的骑兵在雪地里追杀红衣红甲的宋军,天地如同巨大的棋盘一般,这等壮观的景色,比什么都来得震撼。   追亡逐北的戏码,估计要持续好些天,宋军的各个据点也要逐个拔出,然后建立起防御阵线,以免宋军反攻。   种谊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忙,但对于杨德昌以及林通来说,已经足够了。   西夏军队对宋军的优势是碾压性的,这一点已经不用怀疑了。   大夏,大有可为啊!   杨德昌与林通心下非常兴奋。   既然决定要投靠西夏,那么西夏自然是越强大越好啊,最好是能够将整个宋朝都给吞下,那才是最好不过呢。   不过他们也知道这不太可能,因为宋夏辽三国对峙百年,若是这么容易就吞掉宋朝,那么前面的百年对峙是开玩笑的么?   他们的心已经飞到了长安去了,他们迫切想要去到欧阳辩的身边,去见证那个他们看着长大的神奇少年,哦,现在的欧阳辩也是三十出头了。   长安城,那座汉人魂牵梦魇的长安城,要迎来一个真正的君主了!   种谊也不留着他们了,派了一队人送他们去长安。   一路上风雪渐渐停歇,天地之间彤云散尽,露出清冷湛蓝的天空,只是清冷清冷的,呼出的气全然是雾气。   杨德昌与林通却是聊得畅快。   “……长安城其实不适合再做都城了,还不如往东,将汴京城打下来呢。”   “哈,林老板气魄颇大,不过估计没有那么容易啊,大夏气势很盛,但宋朝的底蕴雄厚,虽然这次被大夏打败,但并没有伤了元气根基,大夏还是需要时间积攒力量才行。   长安城被朱温烧毁,之前我经过,很是破败,但外郭还在,倒是有防御力,不过里面是不复以前的雄伟繁华了……”   两人轻声地聊着,但并没有因为长安城破败而败兴,因为一个国家的崛起,与都城好不好看没有关系,关键是领导者的气魄如何,大宋朝的宫室倒是美轮美奂,但一个个都软得很,又有什么用呢? 第584章 我们对个人资产是有保护的!   得益于宋朝这些年的大基建,从河中府到京兆府的官道全部都是瓷实的水泥道,四轮马车在路上行走又快又稳,虽然有些结冰,但走起来依然不慢。   杨德昌与林通一行用了很短的时间就进入了长安县,长安城如同蛰伏的巨兽一般,在白茫茫的天地之间矗立。   正好是要赶路,所以他们日夜兼程,在远远看到长安城的时候,天地之间的第一缕朝阳洒落,高大雄伟的长安城的轮廓披上一道金边。   雄伟壮阔的景象让杨德昌以及林通都忍不住屏息。   与此同时,整个长安城也全然沸腾了起来,虽然说朱温做下的恶对于长安城是毁灭性的,但长安城这座城是拥有自己的生命力的,经过这么多年的休养生息,虽然不到盛唐时候的十一,但煌煌气象依然令人惊叹。   车辆鱼贯而入,林通趴在车窗上往外看。   朱温毁了长安城,但也打破了坊市之间的界限,浴火重生的长安城不像原本那般威严,但却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早点摊、茶铺、打铁铺、成衣店……整个城市被浪漫的宋人赋予了属于宋人的浪漫。   “这座城市不一样了!”   杨德昌道。   “嗯?”   杨德昌看着窗外的繁华,笑道:“它又有皇气注入了。”   林通忍不住哑然失笑。   这是什么玄学。   是,现在的长安城因为即将有一个大典举行,于是迎来了很多的贵客,来之西夏的百官、辽国的使者、吐蕃诸部的使者、还有更西方的使者。   西夏占据了东西沟通的要道,更是有灵州城这样的自贸区,现在更有了庆州工业园这个最为发达的工业中心,加上这一次西夏以势如破竹之势攻占下整个陕西六路,这让西方人看到了一个大国的崛起!   也就是说,现在的西夏又有经济潜力,武力更是溢出,吐蕃诸部、回鹘这些国家莫不瑟瑟发抖,见到西夏人的邀请,赶紧派人过来探听一下情况。   不过,这不过是让现在的长安城看起来有重新成为政治中心的潜力,并没有看到所谓皇气的说法。   好吧,如果非要较真,那么眼前的四方来朝,也算是吧。   杨德昌与林通进入长安城,因为种谊派回来的信使一起归来,自然会有人安排好下榻处,毕竟也算是被安排成为宋朝商人投诚的典范嘛。   杨德昌与林通很有作为典礼的献礼,并没有开口要拜见欧阳辩,甚至连章惇、苏辙这些老熟人都没有开口求见,毕竟大典在即,他们自认为是小人物,自然不敢冒昧。   尤其是杨德昌,若是以前,欧阳辩他是高攀不上了,其实即便是章惇这些老熟人,他也没有资格去求见,不过他自诩还有点资格去求见姜汝成、于谋这些人,但现在却是心中忐忑,毕竟现在的他就是落魄的凤凰不如鸡啊!   现在的他有什么呢?   别说以前的富可敌国,连潜力都没有,一个七八十岁的老人家,还背了一屁股债,别人不踩他一脚就算是不错了。   但是很令人他们吃惊的是,他们以为的一定是繁忙无比日理万机的欧阳辩,竟然召见他们这两个无足轻重的人!   在他们见到欧阳辩的时候,林通还算是绷得住,但杨德昌已经是泪流满面了,甚至是嚎啕大哭起来。   欧阳辩拍着杨德昌的肩膀安慰,脸上也颇有感慨。   他在嘉佑二年与杨德昌相识,也是二十来年的时间了,从一开始意气风发的杨德昌,到现在已经是白发苍苍的落魄老人,不由得感慨时间过得太快了。   “好了,老杨,你们的遭遇我是知道的,来了我这里,东山再起的机会多得是,甚至比你以前还要辉煌得多!”   杨德昌泪眼婆娑看着欧阳辩,以前那个少年人,如今已经是高高在上的相国了,在大典之后,就会成为一国之君,而自己却是落魄到如今这般,世事果真是无常啊!   “既然你们都来了,就别回了,你们我还有大用呢,老杨帮我把央行的事情撑起来,采薇一个人没有办法处理那么多的事情,现在诸事繁杂,要用人的地方太多了,我都不知道去哪里找那么多的能人。   老杨你是老金融人了,正好帮帮忙,当然啦,你若是想自己创业,也完全没有问题,我让央行的业务给你部分,到时候你的资产甚至比你之前还要多都没有问题。”   欧阳辩温声对杨德昌说道。   杨德昌抹了抹眼泪,声音还是有些哽咽:“相国您有需要,我自然是要帮忙的,我就去央行那边帮忙吧。”   欧阳辩笑了笑道:“你不用顾忌我的感受,你干哪一样都是在帮我的忙,你自己选就是了。”   杨德昌坚定道:“不,我就去央行。”   林通在旁边看得眼馋,对于杨德昌的选择,他也是认可的,是,如果是承接业务,那当然能够做富家翁,甚至是大富人。   但他们被宋朝这么一整,被市易司的人随意揉搓之后,他们发现,如果仅仅有财富,并不能改变他们的地位,而且财富越多,就越危险。   而进入央行这个体系,那就是半个官家人了,到时候谁敢揉搓他们?   欧阳辩注意到了林通的神情,笑道:“老林你在庆州工业园的四通车行与汴京的四通车行的股份是割离的,你在庆州工业园的四通车行的股份还在,倒是不必白手起家了,好好经营你的老本行就行了。”   林通嗫嚅了一下道:“相国,小人有个冒昧请求,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欧阳辩摆摆手道:“什么小人大人的,你们都是我的老朋友了,不用这么客气,你就直说就好了。”   林通小心翼翼地道:“我想把四通车行的六成献给大夏,我自己保留四成就可以了,不知可行不可行?”   欧阳辩笑了起来,又有些心酸:“老林,不必如此,大夏不是宋朝,我们对个人资产是有保护的,不会巧取豪夺的。” 第585章 长安城的重生!   听到欧阳辩这么说道,林通却有些着急起来:“相国,我不是因为这个,我是真心想给大夏贡献一份力量!”   欧阳辩苦笑起来,看着林通道:“真的没有必要这样啦,你们是知道我的,我一向重视商人,不会让你们权益受到侵害的。”   面对欧阳辩的安慰,林通却是面现哀求之色:“相国,我是真心想要将财产献给大夏的。”   欧阳辩不知所以,杨德昌却是帮着说话道:“相国,您就答应老林吧,他是真心的。”   欧阳辩这才明白了过来,但脸色还是有些无奈:“唉,你们啊,好吧,我答应你。”   林通脸色惊喜。   欧阳辩又道:“……不过,你还是留着六成股份,四通车行可以冠以大夏二字,以后就算是国企了,董事长就由你来担任……嗯,以后官府的车辆采购,优先考虑四通车行。”   林通大喜:“那就太谢谢相国了!”   欧阳辩摇头笑道:“你们能够过来,对我来说也是大喜,这对于很多人也是一种鼓励嘛。   对于一个国家来说,无农不稳、无工不富、无商不活、无才不兴,对于商业,是国家非常重要的一部分,你们的到来,就是对我最大的支持。   现在宋朝国内倒行逆施,连你们的日子都过不下去了,更别提其他的商人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由你们俩个牵头,将大夏的商会筹办起来,商人还是得团结一点嘛。   还有,宋朝的经商环境不好,不如你们将以前大宋商会的商人尽量招揽过来嘛,大夏百废待兴,机会大把,与其在宋朝半死不活,还不如到大夏这个广阔的天地里大展手脚呢!”   杨德昌与林通对视一眼,发现彼此眼里的喜色,今天欧阳辩给他们的惊喜实在是太多了。   让他们两个筹办大夏商会,这是多大的信任啊!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以后就是官家在商场的代言人了,还有委任他们去宋朝引进商人,以后那些商人在大夏开枝散叶,那他们得感激他们两个啊。   也就是说,以后大夏的商场上,他们就是祖师爷一般的角色,这种人脉就太广了,这对于他们来说,可是极大地奖赏了。   杨德昌与林通晕晕乎乎地被送了出来,被外面的冷风一吹,两人才清醒了过来。   林通狠狠地揉了揉自己潮红的脸颊,对杨德昌道:“杨兄,你说我是不是在做梦?”   杨德昌笑得有些猖狂:“林老弟,这次,我们来对了!”   林通狠狠地点头:“没错,杨兄,我们来对了,咱们以后也是官家人了,再也不会任人揉搓了,有相国的地方,才是商人的天堂!”   杨德昌大笑道:“没错,林老弟,咱们可不要辜负相国的信任,我这边要先去陆小姐那边报到,先把央行的事情梳理清楚。   然后商会的事情咱们也得尽快的筹办起来,这个事情还是得与陆小姐请教。   另外,商会的事情,与其说是筹办一个商会,其实我揣测一下相国的心思,应该是相国要我们统一陕西六路商人的人心。   现在陕西六路人心惶惶,有些事情官面能做,但有些事情必须有我们这些人来做,我们将陕西六路的商人人心给整合起来,兢兢业业地将陕西六路的经济搞起来,这才是相国对我们的期待!”   林通也不是蠢人,闻言道:“嗯,还有一点是,相国还希望我们将宋朝的同行也都引进来,商人越多,大夏就越是富强,如今大夏占据了陕西六路、以及手上有庆州工业园、灵州自贸区,并且控制了丝绸之路,相国说得对,这块天地大有所为啊!   ……   许多高鼻碧眼的西域人涌进了长安城之中,有一些是使节,而有一些是通过庆灵路来到长安城,来瞻仰那一座在西方恒古流传的天可汗之城,顺便来看看有什么生意可以做的。   之前因为西域被西夏隔绝,所以他们要么只能通过海路过来,但现在西夏占领了陕西六路,他们则是可以直接从灵州经过庆灵路来到长安城,来瞻仰这座在西方传颂了几百年的古城。   虽然长安城历经磨难,如今的风采不及巅峰时候的十一,但这座雄城依然让他们啧啧称赞目眩神迷。   因为禅位大典即将举行,这座古老的城市也被修缮一新,虽然时间很局促,但打扫干净、披红挂绿的长安城,依稀有了两百年前模样,如今的景象,就像是长安城的重生!   腊月二十八。   忌入宅、动土、安床、出行、修造、求医、词讼、分居、出师;   宜搬家、开业、开工、订婚、安葬、上梁、开张、作灶、入学、求嗣、修坟、破土、祈福、祭祀。   总体而言,这是个不错的吉日,当然也适合禅位。   禅位大典就安排在了这一天。   这一天万里晴空无云,阳光明媚,虽然没有什么温度,但晒在人的身上,依然有一种温暖的感觉。   长安大街已经用水泥浇筑过,但依然铺上薄薄的一层黄土,帝皇出行,黄土铺地,这是历来的礼仪。   西夏的百官俱都来到了这座古城,以后他们就要在这座城治理天下了,但许多的人脸上带着苦涩,他们并非嫌弃长安城老旧,而是他们离开了他们经营的关系网,来到这里,他们以前盘根错节的关系就被连根拔起了。   而且,他们发现,西夏的朝廷里,已经让欧阳辩的自己人给占据了,章惇、王韶、苏辙、种谊、卢秉、郑雍、梁焘、林希、张璪、吴居厚等等全都身居高位,全面控制军政经济礼仪等等岗位,也就是说,欧阳辩已经实质上控制了西夏。   再往深了说,汉人已经在这个党项人的国度中占据了主体的地位了!   这个主体地位,不仅仅是朝廷里面汉人官员占了大部分,而且因为控制了陕西六路的接近千万的百姓,这些百姓大部分都是汉人,也就是说,西夏已经是一个汉人占了百分之八十的汉人国度了!   而且,大夏的皇帝也即将更换为一个汉人,这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汉人国度了! 第586章 禅位!   “朕在位是把载,遭天下荡覆,幸赖祖宗之灵,危而复存。   然仰瞻天文,俯察民心,炎精之数既终,行运在乎欧阳氏。   是以前王既树神武之绩,今王又光曜明德以应其期,是历数昭明,信可知矣。   夫大道之行,天下为公,选贤与能,故唐尧不私於厥子,而名播於无穷。   朕羡而慕焉,今其追踵尧典,禅位于欧阳相国。”   隆重的大典之上,李秉常在诸国使节的见证之下,言辞恳切地诵读自己的禅位诏书,并且隆重的将传国玉玺等象征君王的物件交给欧阳辩,算是完成了一个政权的交接。   司马光并没有站在宋国使者的位列之上,心情颇为复杂地看着祭天坛上的欧阳辩。   司马光当然不愿意出席这次大典,因为他并没有接到国内的命令,所以当欧阳辩邀请他来参加的时候,他提出的要求就是不已宋国使节身份出席。   欧阳辩也不为难司马光,因为他并不需要宋国的承认,宋国爱承认就承认,不爱承认也无所谓,一个行将就木的国家,随他去吧。   欧阳辩重视的是司马光,这个读书人是个老顽固,但并不是坏人,甚至是大宋朝少有的有良心的读书人,欧阳辩想要推翻宋朝,其实并非是恨,相反他正是对祖国爱得深沉,不过他爱得不是赵家人一家一姓的皇室,他爱得是中国。   大典之后,便是大阅兵。   新兴国度,武力才是震慑他国最好的工具。   这些外国使节的到来,一是交好,二是探听虚实,若是欧阳辩稍有示弱,便会有人打着替李家出头的旗号来侵袭。   所以阅兵的重头戏便是炫耀武力。   当多达二十万的骑兵从明德门进入,沿着朱雀大街来到朱雀门,欧阳辩就带着百官与外国使节在朱雀门上进行检阅,之后骑兵会从金光门以及春明门两侧出去。   二十万军队的检阅,足足持续了一天的时间,这还是马匹小步跑的速度。   司马光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一切。   禅位大典也就罢了,但这大阅兵却是令他感觉心下不妙。   这西夏的军队,数量多,而且极其精锐。   精锐不仅仅指他们拥有的强健的马匹、精良的甲胄以及刀枪,关键是,二十万军队,在这样的检阅中,竟然没有丝毫的混乱,这不仅体现了西夏军良好的军纪,还展现了夏军极好的训练水准。   类似的检阅宋朝自然也是有的,不过只是少量的大汉将军撑门面用的,如果想要让二十万军队有这样的风貌,那绝对是不可能的。   司马光越看越是惊心动魄。   根据这些天他与章惇等人的聊天,西夏的总兵力他是有所了解的,西夏原本有接近三十万的军队,然后这一次在大夏陕西六路的过程之中,收编了大约十五万左右的宋军,另外欧阳辩的银监卫已经多达五万骑,加起来竟然有五十万的军队!   而且这五十万的军队中,骑兵占了四成,这个量级的骑兵,已经是宋辽夏三国之中最为强大的骑兵了,甚至连辽国都比不上。   而且令司马光更加忧虑的是——西夏想要养活这么多的军队,依靠西夏那点土地是不成的,加上陕西六路也够呛,如果欧阳辩想要维持这些军队,对外扩张就是必须的。   那么,最好的最为膏腴之地是哪里?   毫无疑问,除了大宋还有哪里。   司马光悲哀地发现,以他对大宋的了解,以及对欧阳辩的了解,可能用不了十年的时间,大宋就会面临一场灭国之战!   更让他绝望的是,欧阳辩与西夏历代君王不同,这是一个对大宋朝了解到了骨子里的人,而且,司马光不知道大宋朝内有谁能够对抗欧阳辩。   基本上可以这么说,司马光是看着欧阳辩长大的,欧阳辩的绝世才华,根本是不用怀疑的。   大宋朝的嘉佑之治、治平之治,很大程度就是得益于欧阳辩的能力,当欧阳辩被驱离中枢的时候,大宋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衰退,这是司马光的观察得到的。   如今看来,欧阳辩其实不仅仅是个治世之能臣,还是一个乱世之枭雄,可以预料到的是,他还是一个有着雄心壮志的君主。   司马光暂时是回不去大宋了,不过他也不着急,他就干脆定下心来,用心的记录已经改朝换代的大夏朝。   司马光预测地没错,欧阳辩登基没有多久,便颁发了几部律法。 第一部 是《大夏宪法》,大夏宪法总纲第一句就是——大夏帝国一切权力属于人民。   而之后的便是确定了全国各族人民一律平等,之后便是确立起坚持公有制为主体、多种所有制经济共同发展的基本经济制度,在宪法的层面上规定了商业的合法性。   之后又确立了土地国有、公共财产神圣不可侵犯、保护私人财产等等,其余的关于教育、经济、人民权力等等各种方面的内容。   在司马光看来,这个宪法里面包含了太多他对于一个国家的期待,从来没有一个国家的宪法,能够将人民的权利以及对于商业以及私人财产的保护提到这种高度上。   这个宪法的作用是非常明显的,在宪法颁布之后,陕西六路顿时安静了下来。   当然这与大阅兵的震慑力有关系,之前一直在闹事的大地主们,看到西夏的军力之后,要么赶紧收拾收拾逃到宋国去了,要么就是认命,等待西夏官府对他们的土地进行评估收购。   还有更多的是积极向西夏官府靠拢的,他们主动将土地契约整理交给官府,表达他们合作的态度,当然,对于这样的大地主们,官府还是比较友善的,不仅给颁发荣誉证书,后期还会有各种回馈。 第二部 法典便是《大夏公司法》。   这部法典对于经济行为进行细节上的规定,是一部规范公司行为的基本法。   从公司的设立、股东资格、章程、股东责任、股东权利、公司主管人员,到公司解散、清算等事项,依照《公司法》的规定办理。   这是一条贯穿中小企业的法律。   也就是说,这部真正对商人起了重要的保护作用。   这部法典颁布之后,整个大夏国一片欢腾,商人之间奔跑相告,一时间大夏的户部下属的商贸局多了上万的公司营业执照的申请。   司马光对于商业已经没有了前些年的偏见,因为大宋朝的商业的繁盛到衰落,他都已经亲眼所见,商业的兴起于衰落,无论对于百姓还是朝廷,都有无与伦比的意义。   而之后的民法、刑法的颁布,让司马光都忍不住对西夏这个国家产生某种意义上的期待。   从法律条文上,司马光看到了欧阳辩对于人本身的重视,在字里行间,司马光看到的是这个国家对于人生来平等这个观念的重视。   在这些法典之中,人本身的权利被提倡,也被保护,在大夏的法典里面,人口的贩卖是不允许的,奴仆也是不被允许的,无论是商人也好、农民也罢,或者是读书人也罢,所有人都是生而平等的。   这对于司马光来说是相当有冲击的,不过他并不奇怪,从欧阳辩的许多著作之中,司马光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司马光不由得想起了一个传说,就是嘉佑年间的得陈执中案,也就是那个小石榴案。   因为一个小女奴小石榴被陈执中的侍妾虐待致死,陈执中也因此被罢相,而之后陈执中的侍妾,却因为不守妇道,被人沉了猪笼。   有好事的人去调查过,发现里面疑点重重,又有人关注到这个小女奴小石榴,与当时的小欧阳辩关系很好,便有人怀疑是欧阳辩替小石榴报的仇。   不过这种事情听听也就罢了,毕竟谁会帮一个小女奴冒那么大的风险呢,欧阳辩前途无量,怎会如此的冒失。   当时的司马光听说了这个事情,也不过是笑笑而过,但现在看来,欧阳辩根本就没有人生来不同的观念,那么那个事情还真的可能是欧阳辩做的。   对于生来平等这个观念,司马光的心情很复杂,他是个坚定地复古主义者,士农工商四民的区别,是他一直坚持的理想,在他看来,如果混淆了这里面的区别,天下有可能大乱。   在之后,陕西六路一场轰轰烈的变革开始了。   这场变革是基于发布的几个法典发起的,这是一场涉及到经济、政治、军事、教育,从上层到底层的全方位的变革。   这让司马光看得眼花缭乱。   从经济上,公司法的实施,以及西夏官府提倡的以经济发展为中心的理念,一场经济变革迅速地铺展开来,就像是司马光在以前大宋朝看过的那般热烈,而且要更加的热烈。   不仅之前的商人积极投身其中,还有之前保守的大地主,也积极投身进去。   欧阳辩宣布了一个举世大工程,就是重建长安城,以此建立一个以长安城为中心,与河西走廊——灵州自贸区——庆州工业园——长安城的经济带! 第587章 一场规模庞大的变革!   在足足一百多页的规划中,河西走廊——灵州自贸区——庆州工业园——长安城的经济带将会成为一个外贸内销并重的经济中心,带动整个西夏的发展。   在这里面,大基建是这规划的主题。   道路、桥梁等等传统基建是必不可少的,尤其是一条在河西走廊准备开建的公路更是引人注目。   不仅如此,陕西六路的水利工程也被提上了日程,陕西六路的潜力非常大,只要水利完善起来,支撑起整个西夏都有可能。   西夏的大夏商会也在被快速地筹建起来,陕西六路的商人们踊跃加入商会,甚至连大地主们都毫不犹豫地加入,因为如火如荼的基建建设需要的各种材料、工程队、后勤等等采购,都会通过商会来组织,加入商会就是加入财富盛宴之中。   在这番措施之下,司马光认为的陕西六路至少会有一段时间的混乱的情况并没有发生。   经济上的如火如荼,政治上也在产生巨大的改变。   西夏的政治采取的是正统的三省六部制度,这方面并没有做太大的改变,但最大的改变是管理下沉。   欧阳辩领导下的西夏,在基层采用村民自治组织,在村一级建立村委会,这个村委会在接下来的大基建之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尤其是陕西六路的水利建设中尤其如此。   欧阳辩趁着冬季的旱水期,下令各级官府进行水利的建设,村民们出人力,而其中的食宿以及防寒保暖都是官府负责,甚至欧阳辩官府还对参与建设的百姓进行补贴。   这里面的花费太大了,司马光去咨询了户部尚书卢秉为什么要大举的建设,卢秉给他的回答相当有意思。   “……建设水利是利国利民的大事,这当然没有什么好说的,不过里面也是一本经济账,现在我们要促进经济的发展,就必须促进内需,大基建的好处就是拉动内需的重要一步。   所以朝廷颁发了建设河西走廊——灵州自贸区——庆州工业园——长安城的经济带的计划,而城市建设、水利建设、道路基建等等,都是这个大计划里面的一部分。   基建会促进钢筋水泥以及各类建材行业的发展,这些行业发展了,国内的经济也就活了起来了。   而给参与建设的农民发补贴,就是给农民赋能消费能力,农民有消费能力了,那么百业自然就兴旺起来了。   而且关键是,灵州自贸区以及庆州工业园这些年积攒下来太多的财富了,这些财富必须进行再次分配,通过这种方式,让农民也因此获利,最终受益的还是国家嘛。”   司马光听得半懂不懂,但他想起宋朝在前些年也是一直在修路铺桥,那些年的经济的确是发展得如火如荼,如果不是两度市易法的伤害,宋朝不会是如今这副窘态。   司马光的眼光不仅仅停留于此,西夏有更吸引他的目光的地方,他毕竟是个读书人,对于教育是更加关注的。   西夏关于教育方面的措施让他很是吃惊,在随后颁发的《教育法》中规定,儿童满六岁就得入学,而西夏暂时会提供六年义务教育,并且配套各类技术学校。   如果仅仅是这样,倒也没有什么好吃惊的,但具体的内容才是最让司马光吃惊的。   长安城是最先筹办六年义务教育的,司马光去考察过,发现里面教材与现行的教材有诸多不同。   虽然还是有几项传统的核心课程,但数学这些课程却是截然不同的,而且还多了几项所谓的自然科学,里面包含地理、物理、化学等门类都是一些基础的东西,但看起来非常有趣。   这与传统的教育相比,是属于颠覆性的改变。   司马光对此非常感兴趣,找了礼部尚书郑雍,教育是归礼部管的。   郑雍对于司马光的询问,也并不藏私:“传统的儒家教育不是说不好,但要发展社会,儒家教育还是有所欠缺的。   所以在传统的课程之外,我们增加了更加实用的自然科学课程,这是在很多不能走科举之路的学生来说,这些可以让他们脱离愚昧,还可以让他们长大之后成为合格的技术工人,现在大夏最欠缺的就是技术工人。”   司马光对郑雍的说法不置可否,在他看来,最好大家都读圣贤书,为了科举而努力奋斗,那才是康庄大道,读书如果仅仅是为了谋生,那么这样的读书人还算是读书人么?   但这些年商业与工业的力量,他也是看到了的,这些东西在对于改善人民的生活上,的确是起到了非常大的作用的。   所以他虽然不太赞同,但也没有反对。   实际上他也没有立场反对,毕竟他是大宋的官员,而不是大夏的官员。   基层教育如此,而相对高等的教育也在发生重大的改变,比如说西夏的技术学校体系。   司马光被邀请去观摩技术学校的筹备,所见所闻也是颇为奇特。   技术学校倒不是什么稀罕玩意,但真正走进去观摩,对于司马光来说也是稀罕事。   尤其是技校里面各种在他看起来乱七八糟的专业。   什么水利工程、什么建筑工程、什么室内设计、什么会计专业,这些还算是中规中矩,但什么烹饪专业、裁缝专业、养殖专业等等,甚至还有农业专业?   种地也要学习么,这每个农民都会的啊,为什么要一个读书人去学习种地的知识?   司马光认为这是在贬低读书人的价值,在会议中颇为鞭笞了一番。   司马光虽然不是大夏的官员,但他的地位在大夏诸多官员之中颇高,因为章惇、郑雍等等这些身居高位的人,对司马光也是毕恭毕敬,对于筹办技校的各类官员来说,司马光也是个导师级别的人,所以当时的情景颇为尴尬。   好在郑雍当时也陪同一起来了,郑雍赶紧站出来解释:“……关于这事情,陛下倒是与我说过。   昌黎先生说过,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一项工作,做到极致便是道。   陛下认为,没有低贱的职业,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就拿农业来说,农民固然会伺候庄稼,但未必就懂得农学。   您看,让一个农民去写一部《齐民要术》,他们也是写不出来的,只有读书人,才能够真正搞清楚里面的奥妙,光是知道怎么做不行,还得知道为什么这么做,这才是进步的根本。……”   对于郑雍的解释,司马光还是不置可否,在这个国家里,很多的东西都是似是而非,看似离经叛道,但仔细琢磨又是与传统有着千丝万缕的来联系,有些好像是继承着传统的东西,但仔细深究,又只是套着儒家的外壳在做事。   司马光尽量克制着自己不多说话,也隐藏着自己的不满,而事情的走向也让他惊奇,在诸多的政策之下,一块刚刚被占领的土地,原本该是动乱的时期,却偏偏快速地安定下来,而且呈现出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在他目及之处,所有的人都兴致勃勃地投入到他们本身从事的领域之内,全没有想着反抗侵略者的心思,大多数人呈现出来的状态就是——搞钱!   农民为了每天的补贴,天天钻在沟渠里搞水利工程;   商人为了扩大产品的销售,各种手段层出不穷,甚至有做虚假广告卖假货的;   而官员们毫不知羞耻,一个个与商人们称兄道弟,为了招募更多的商人去他们的辖区内投资建厂,他们不惜三顾茅庐,毫无皎皎君子之风,却像是逐利商人一般;   而本应该教育出圣贤继承人的教育,也有许多乱七八糟的专业充斥其中;   而欧阳辩这个新晋登基的皇帝,不顾民生,立即宣布大建城池,长安城啊,那么大的一座城,那得耗费多少民膏民脂啊!   这一切在他眼中看来大约就是礼乐崩坏的前奏了。   司马光心情很复杂。   面对这种情况,他不知道自己是该觉得开心还是悲哀。   开心的自然是眼看着这个国家就要衰颓了,在他眼里看来,这样的国家是不长久的,既然如此,自然没有办法威胁到大宋朝了。   可是他终究还是感觉到有些悲哀,如果连欧阳辩这样的人,都没有办法营造出一个完美的国度,那么所谓大同,也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   在大夏酝酿着一场巨大的变革时候,大宋朝迎来了最大的分裂。   河中府一战,大宋朝的三十万军队被打溃,最终李宪收拢了十万军队,退到了渑池固守。   这个消息传回大宋朝,顿时整个朝廷都沸腾了。   失去陕西六路,大宋朝失去未来,失去河中府,大宋朝失去一切。   河中府一失去,开封府便暴露出来了,如果西夏愿意,五十万军队便可以如同潮水一般往汴京而来,到时候他们怎么抵挡?   于是,一个巨大的争议便产生了。   ——是纠结兵力夺回陕西六路,还是赶紧收拾收拾逃到江南去? 第588章 南宋!   “不行,我不同意,历来只有北朝完成对南朝的征服,没有从南收服北地的,失去燕云之地,已经让我们处于百年的弱势,若是逃到江南去,大宋就完了啊!”   范纯仁面红耳赤,声音震撼着整个崇政殿。   但立时有人出来持反对意见了。   “荒谬!汴京无险可守,留在这里不是明智的选择,一旦西夏铁骑东出,一路上没有阻碍,我们拿什么去阻挡,河中府三十万军队,尚且挡不住西夏军队,现在三十万军队溃散,只剩下十万败兵,我们怎么挡,你是要拿陛下的安危开玩笑么!”   蔡京站出来大声呵斥道。   参知政事范纯仁气得额头上青筋暴出,这个蔡京,最近气焰熏天,不知道将多少商户弄得家破人亡,范纯仁早就对他不满了,现在竟然敢出来与自己对呛。   “你是什么东西,区区一个中书舍人,竟然与我如此说话!”   范纯仁呵斥道。   蔡京嘿嘿一笑:“范参政真是权势熏天啊,竟然不允许人说话,中书舍人也算是两制官,历来便有建言之权,在范参政的眼里,竟然只能算是个东西!”   “住口!”   旁边有一个人呵斥道,蔡京赶紧拱手而立,因为出声的是他的恩主曾布。   曾布用嗔怪的眼神瞪了蔡京一眼,回头与呆坐在龙椅上的赵顼说道:“陛下,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蔡舍人的话不好听,但的确是有道理的,汴京城无险可守,若是呆在这里,到时候事有不谐……”   曾布没有往下说,但意思很明白。   现在不逃,等西夏挥兵东出的时候,铁蹄洪流而至,怕是连逃都逃不了啊!   赵顼眼神有些恍惚。   西夏那边的消息已经传来过来,河中府兵败的消息传来没有多久,欧阳辩在长安城登基的消息也随之而来,这个消息让赵顼如遭雷击,朝堂上下也是如同煮开了的水一般。   曾布立即上疏请求剥夺欧阳辩的谥号,还请求剥夺欧阳修的谥号,并且将欧阳修的坟墓给扒了。   不过好在朝廷里面还是有不少的人对这个建言表示反对的,所以只是悄悄地将欧阳辩的诸多功绩删除掉,并且将欧阳辩的书籍列为禁书,并且下令对欧阳辩名下的企业动手收为国有。   不过令他们失望的是,大宋境内的西湖城、西工建这些企业已经早就被卖出,而远洋集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更换了东家,现在持有这些企业的人大多是一些不相干的朝廷官员,而且是不太适合查的那种。   其实这些也不过是泄愤之举罢了,赵顼也知道,欧阳辩智深如海,怎么还可能留下把柄给他呢,早就已经做好安排了。   庞大的产业早就被变卖,套现成为资金逃到了西夏那边了,听说西夏在陕西六路大搞建设,恐怕就是套现的资金了。   赵顼心中是极为不爽的,虽然说产业被接收下来了,但欧阳辩套现的资金可能是大宋朝这十几年的发展成果,可能多达十亿贯的资金就这么外流,让赵顼也不由得心痛。   曾布借此机会,发起了一场整肃运动,将嘉佑二年榜的进士纷纷调离岗位,安插上自己的人,还有央行一系出身的人,也都被罢黜,并且换上了自己的人,一时间,曾布成为了这场运动中受益最大的人。   而赵顼对这一切都采取默认的态度,其他的比如范纯仁这一派的人对此并没有出来说话,因为一旦说话,有可能也被曾布一系污蔑为提欧阳辩说话。   所以只能看着曾布坐大。   但后果也来了,当现在范纯仁这边的人想要表达自己政见的时候,发现朝廷上下都是曾布的人了。   赵顼对此态度依然还是默认,因为他有信心掌控曾布,他现在担心的西边。   虽然听说西夏在大搞建设,但是这并不妨碍欧阳辩发起战争,五十万军队啊,那是多么可怕的力量!   所以,现在是走还是留?   留下不是不可以,就是太危险了,虽然说现在国库里能够拿出几千万贯去组建一支百万军队,但能不能抵挡住西夏军队,这是个未知数,或者说,败的几率很高。   这一次河中府之败其实就是一个很明显的信号,三十万军队,依靠城池,却挡不住西夏的十几万军队,三十万军队,能够完好的只剩下十万已经失去了士气的士卒。   这些士卒还是精锐的北军!   也就是说,大宋两支最精锐的军队,西军以及北军,都已经被西夏军队打断了脊梁!   到了如今这种地步,他还能依靠什么军队?   厢军吗?   还是紧急组建起来的新军?   赵顼不敢想象,这群刚刚拿起刀枪没有几个月的农民去对抗西夏武装到牙齿的职业军队的场景,那实在是太可怕了!   赵顼第一次发现,当面对一个武装到牙齿的国家,大宋的银钱似乎也不是那么重要起来?   赵顼朝曾布看了一眼,曾布顿时会意。   “……所以,陛下,臣认为,眼下第一要事是立即南巡,然后派出使者议和,等咱们整军之后,到时候自然可以势如破竹收回失地,甚至可以打到西夏的本土,活捉欧阳辩这个贼人!”   曾布大义凛然道。   范纯仁却是冷笑不已。   但赵顼已经说道:“诸位卿家认为如何,曾爱卿的建言是老成持正之言,朕觉得倒是可以,你们觉得呢?”   “臣无异议!”   “臣同意。”   “陛下英名!”   ……   百官纷纷出声赞同。   范纯仁左右观看,却见自己这边的人大多低下了头,他叹了一口气,大势如此,也只能作罢了。   赵顼满意地点点头:“既然如此,便即刻执行吧,曾爱卿,南巡事宜,由你调派协调,其余人务必精诚合作,共度时艰!”   “是,陛下!”   百官轰然响应。   朝会之后,朝廷南巡的消息传扬出去,整个汴京城乃至于开封府,全然乱了套起来,城中富户一个个着急慌张,赶紧收拢财产,准备跟着朝廷南下。   很多人将汴京城的房子都挂了出来,标上一个难以想象的低价,想着抛售出去,积攒一些现金在手上,到了江南那边,可是要大量花钱的!   只是现在这种情况,哪里还会有人看好汴京城的未来,敢接手的寥寥无几,所以房子也只是挂了个寂寞。   汴京城的富户顿时后悔不迭,没有在早前就在江南那边买房子投资,这般一来,资产的缩水已经是必然的事情了,甚至这么一折腾,破产的可能都有。   当然也有稳住不动的人,当然,他们不是不愿意动,着实是动不了,他们算是小康之家,如果一动,他们立即就得破产,到了江南那边,根本没有立足之地,还不如留在这里碰运气呢。   毕竟有消息传扬,现在的西夏可不是党项人当政了,皇帝与大臣,可都是宋人,而且据说还都是嘉佑二年那一榜的进士,再怎么说,这也都是宋人嘛,总不能如同党项人那么残暴吧?   实际上,汴京城里还有一帮趁机接盘的商人,这些商人消息灵通,他们有渠道知悉西夏那边的政策,知道西夏已经确立起重商的政策。   也就是说,即便到时候西夏占领汴京,依然会尊重自己这些商人的财产,所以这根本不是什么倾颓之祸,明明是抄底发财的好机会啊!   所以一时间整个汴京城到处都是鸡飞狗跳,要不是禁军压着,各路牛鬼蛇神就要蹦跳出来了。   实际上也是如此,在朝廷正式宣布南巡之际,很多地底下的牛鬼蛇神都跳了出来,用各种门路捞钱。   段位低的,主要是小偷小摸,了不起趁乱打砸抢,然后被禁军杀了不少,好在禁军也是人心惶惶,也没有办法全面管控;   段位稍微高点的,则是以手段哄骗,说什么在江南那边有田地房屋可以买卖,或者说什么江南那边有做官的,可以帮人谋个什么职位之类的,反正最终都是要归结到钱财上面,颇有不少人上了当;   段位很高的则是抄底工厂,对于各类产业,尤其是矿山这些带不走的重资产,用几乎打折腿的低价报价,而且还不许还价,爱卖卖,不卖就等着被西夏军占领罢了,现在这种时候,最重要的是现金,而不是这些资产。   至于土地,那真的是贱如草芥了,没有人愿意接受土地资产,因为大家都知道,西夏执行的是土地国有,现在即便是低价接手土地,到时候西夏即便是赎回,也就给个最低价,也挣不了几个钱,有这个钱,多抄几栋院子或者干脆买几个工厂,不香吗?   曾布也有烦恼,不过烦恼并非来之错综复杂的南巡之事,他只需要居中调和即可,事情自然有手下去做。   他烦恼的是资产贬值问题,虽然说手上有大量的搜刮来的现金,但事情来得突然,他也没有办法将资产都给套现,所以手头上也有许多的重资产,现在这个情况,这些重资产是一定会贬值的,想到要贬值那么多,他就心痛得有些抽抽。 第589章 长安将会是一个没有城墙的都城!   长安城。   长安城已经成了一个大工地。   大约八千万贯的长安城改造规划,让长安城到处都是施工的工地。   因为之前的破坏实在是太严重了,想要将长安城重新打造成成为都城,必须从上面到下面,都必须进行改造,其实与重新打造一个城池也没有区别了。   如果是在宋朝,肯定有大量的文官会反对这么劳民伤财的大动土木,但在西夏却是没有这方面的问题,因为这是属于基建的一部分。   八千万贯的钱洒了进去,让京兆府的百业瞬间都躁动了起来,受益者遍及整个永兴军路。   尤其是京兆府的商人以及百姓。   商人承接了各类物资的供给,而百姓则是积极投入到了工程的建设之中。   当然不仅仅是建设家园的心思,更多的是因为建造过程之中是有工资的,这才是根本的原因。   在如此庞大的投资之下,整个市场的活力都被激发起来了。   而此时,西夏的朝廷却局促在长安城的角落里面办公,因为长安城已经是个大工地,无论是各坊市也好,还是宫室,大多都推倒重建之中,所以他们只能委委屈屈地在这里办公了。   不过欧阳辩以及百官并没有半点的不满,而且此时的他们,一个个都精力充沛,脸上的神情都是专注而自信。   一场朝会正在开始。   六部尚书、侍郎、中书舍人等朝官俱都在列。   大夏的工部侍郎是姜汝成,原本大家是推举他为尚书的,因为姜汝成在工程上是真正的专业人士,不过欧阳辩考虑了一下,还是觉得姜汝成学历不行,于是让当时一起主持庆州工业园建设的张璪作为工部尚书。   姜汝成虽然没有当上尚书,但他已经很满足了,此时的他兴奋地与百官做报告。   “……长河经济带已经在全面铺开,作为最关键的长安城的重建,已经开始了,长安城的重新建设,并没有完全依照以往的格局,毕竟时代不同了。   陛下交代过,要建造一座兼顾政治中心与经济中心的城市,也要兼顾民生,所以之前的老布局是不能用了,所以我们工部这边重新设计了布局,尤其是排水系统、道路交通、以及公交车系统,都进行重新的设计。   排水系统是按照百年一遇的大降水来设计的,确保无论多大的雨,都不会有水淹的情况,重要的是,是实行雨污分流的,在此次建设之中,将会引进公厕以及室内厕所的设计,让整座城市变得干净起来。   道路交通系统则是按照每十个长安城人都有一辆四轮马车的预想来做的,以免在十几年后就出现道路交通的问题。   实际上交通堵塞的问题,之前我在汴京便思考过,因为四轮马车的出现,所以导致汴京城经常大堵车,但汴京城的改造难度又太高了,所以我们既然有重新设计的机会,就要想到以后的问题,所以道路必须是按照百年大计来设计。”   欧阳辩赞道:“没错,正是这个道理,不过你还是保守了一些,或许不用十年的时间,长安城的每五个人,就会拥有一辆马车,所以,现在的规划恐怕还是不够的。”   姜汝成惊诧道:“这个,是不是夸张了一些?”   中书令苏辙笑道:“并不夸张,根据户部的估算,陕西六路,尤其是京兆府,在五年之内,生产总值将会翻两番,如此巨大的生产总值的增幅之下,国民的收入将会有大幅度的提升,到时候每家每户都会购买车辆,人丁多的家庭,甚至会拥有几辆车都有可能。”   张璪笑道:“既然这样,那我们工部就按照无人一辆车的标准来重新规划了,不过这样的话,城内能够建设的房屋就不够多了。”   欧阳辩笑道:“就先这么建设吧,少点就少点,十年之内够住就行,十年之后,长安城将会是一个没有城墙的城市,到时候想怎么扩张都行!”   百官都笑了起来,而且一个个脸上都很有自信。   如果大夏将宋朝、辽国、吐蕃诸部以及回鹘都给收入囊中,那么长安城还需要什么城墙。   至于这么伟大的设想能不能实现……嗯,相信伟大的皇帝陛下就是了!   欧阳辩看向姜汝成:“姜侍郎请继续。”   姜汝成的规划被否定,还要增加很大的工作量,不过他并没有气馁,反而更加兴致勃勃。   “如果是这样的话,公共交通系统恐怕也得进行修改了,所谓公共交通系统,便是提供公共的交通车辆,解决没有车的百姓出行,这是对私家车辆的重要补充。   工部打算在长河经济带的重要城市之间开设长途线路,以促进人员的流通。   在城市内,则是以短途的公交车为主,解决二十公里以内的交通问题。”   姜汝成汇报道。   欧阳辩点点头:“这是解决人员流动的问题,货物的流通呢?”   姜汝成道:“启禀陛下,货物的流通上,工部打算让民间去解决,我们可以支持他们建立物流公司。”   欧阳辩摇摇头道:“民间可以建立物流企业,但是国家也得有,并且是要覆盖所有的种类,成立一家邮政吧,可以进行财政补贴,必须让每一份家书,都能够传递到家人的手上,只要是大夏的国土,邮政就必须使命必达!”   张璪以及姜汝成赶紧一起应是。   欧阳辩想了想道:“城市建设的问题,你们要往百年大计了想,尤其是要与管经济的部门多沟通,这几十年的时间,将会迎来前所未有的大发展,这些你们都得考虑在前面,虽然有些现在未必能做,但可以留下改进的空间。陆行长……”   “臣在!”   陆采薇赶紧站出来。   陆采薇算是大夏第一个女大臣,央行是中书省直属单位,央行行长的级别与六部尚书是一致的。   欧阳辩看着陆采薇穿着给女官特制的官服,显得尤其英姿飒爽,不由得露出笑容:“陆行长,关于经济发展的问题,要多给其他的部门提供一些专业的报告,让他们好安排工作。”   陆采薇苦笑道:“这个当然好,不过现在人才紧缺……”   欧阳辩点点头道:“现在宋朝国内正在排斥所谓嘉佑党人以及央行系的官员,正是我们大力吸收人才的时候,你要把商会的作用发挥出来,大宋商会被停办,但大宋的商人可还都在的,这些人脉要发挥起来。   尤其是央行系的,你要说服吕青,他之前担任央行行长那么多年,央行系的官员都是他带出来的,他的话很多人还是愿意听的,这些人可都是精英,有他们来的话,大夏的文官集团就绝不会逊色宋辽了。   林尚书……”   吏部尚书林希赶紧出列:“臣在!”   “林尚书,你是吏部尚书,现在朝廷人才紧缺问题,你得想办法解决。”   林希苦着脸道:“臣已经在全力解决了,之前大夏当地着实读书人不多,即便是有,水平也一般,所以筛选了几轮,也就找到了部分人而已。   好在我们现在有了陕西六路,但是这里的人才相对还是紧缺,多年的战乱,让这里文化凋零,人才主要还是在中原以及江南那边为多,臣也是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欧阳辩笑骂道:“你啊你,我都说了,咱们那么多同年,你怎么就不去挖过来呢!”   林希苦笑道:“承担叛国者的罪名,可不是每个人都敢承担的。”   欧阳辩哈哈笑了起来:“什么叛国不叛国的,咱们坚持的是一个中国原则,契丹也好、大宋也好,咱们大夏也好,都同属中国,这一点咱们在宪法里面也是规定过的,虽然说现在有龃龉,但这是统一战争,是正统之争,可不是什么异族入侵,这一点你要和他们说明白了。   另外,礼部该发文,内容是,宋朝的进士大夏是承认的,在宋朝考了进士举人之后,可以随时来大夏入职或者选择在大夏科举。   哦,对了,还有有人才引进政策,只要是举人,来了就分房子,就在长安城分,还有安家费,标准就按照举人一万贯,进士十万贯,若是前三甲,状元直接分是四十万贯,榜眼三十万,探花二十万!”   林希不由得目瞪口呆。   百官也纷纷交头接耳。   欧阳辩笑道:“怎么,感觉给多了?”   户部尚书卢秉苦笑道:“陛下,这个好像还真的给多了,宋朝每年给我们的岁币也不过几十万贯而已,咱们倒好,一个状元就给四十万,这……这也太……”   欧阳辩摇摇头道:“只要他们肯来,咱们就不用吝啬,这是在争人心,如果宋朝的举子认可了大夏也是一样的道统,到时候咱们统一宋朝的时候,就能够减少非常大的阻力。   当然啦,如果他们愿意来,那更好了,我们真的是缺人才,缺真正能够独挡一面的人才,现在陕西六路那么多的州县,每个州县都需要能人去发展啊,朕为了这个事情可是愁白了头啊!” 第590章 将他们赶到淮水以南去!   听到欧阳辩的话,林希也经不住羞愧道:“陛下,是臣的工作没有做好。”   欧阳辩摇摇头,并不责怪林希:“困难是客观存在的,西边战乱太久,读书人比不上中原以及江南这样的地方也正常,不过咱们还是要发动主观能动性嘛。   十一世纪是人才的世纪,人才才是最重要的,对于吸引人才,咱们要不遗余力,自己的人要培养好,外面的人才也要引进来。   这个事情大家都要努力,亲戚、师友、同年、同年,只要有才能,都往咱们大夏中招揽,只要是真人才,咱们大夏来者不拒嘛,官职上朕没有办法许诺,但可以设赏格嘛。   从从九品开始,每招揽一个,便可以依照授官之后的品级给予奖励,比如说,从九品给一万贯,正九品给两万,从八品给三万,正八品给四万,以此类推,若是能够给朕找来宰执之才,十万百万,朕咬咬牙也要给的嘛!”   欧阳辩说得风趣,百官都忍不住笑了起来,也有不少人面露跃跃欲试之色。   钱财倒是……哎,钱财也是真香的,当然也要,不过更加关键的是,他们还真的有不少师友在大宋得不到重用的,没办法,大宋的人才过剩太严重了,即便是授个官职,大有可能还是个空职。   换句话来说,大宋的内卷太严重了。   与大宋不同,大夏如今行汉礼,需要大量的汉官来充任。   尤其是领土突然大面积扩张的时候,就有效治理面积来说,实际上陕西六路甚至比原本的西夏都要大得多。   原本的西夏精华地段也就是兴庆周边以及河套地区,其余的地方都是荒漠地带,那些地方根本没有太大的治理需要。   陕西六路就不同了,陕西六路是膏腴之地,每个州县都是需要精英文官去治理,所需的数量可能是几大千的数量。   这么大数量的文官精英,别说西夏难找,恐怕辽国也够呛,也就那阔佬大宋,才能够那么奢侈过剩。   这种情况下,只要有师友愿意来,只要有能力,谋一个县官是没有问题的,能力差点的,也没有关系,现在西夏朝廷的许多部门都需要人,干不了主官,难道连跑腿都不会嘛。   而且能力这个东西,都是练出来的嘛,在各个部门实习个几年,那能力上来了,也可以往上走嘛。   对自己这边的好处是,一旦自己的师友走上好的岗位,那么自己的臂助不久多了起来嘛,官场上的事情,讲究的就是一个人脉,说不定在大夏这边,也可以形成官宦的大家族呢。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如今大夏蒸蒸日上,大夏越是强大,就会越是挤压大宋的空间,说不定哪一天就被大夏给灭了呢!   所以啊,抓紧时间,将师友们给忽悠过来,反正有百利而无一害。   欧阳辩看到百官的神情,便知道这个事情大家都给听进去了,便笑着说道:“吏部抓紧时间将赏格、以及官员考试制度都给落实下来,要积极对外宣布,宋朝那边要宣传到位,辽国那边也是,辽国那边的人才也是不少嘛,咱们也不能厚此薄彼。”   大家又都笑了起来。   此事暂时按下不表,因为一个早朝的时间有限,各类事情也不能讨论过细,主要是给一个方向,然后各个部门去自己完善,最终形成文件给予中书省以及欧阳辩这边审核。   接下来是户部的汇报。   欧阳辩精力充沛,虽然已经临近中午,下面的百官已经有人面现疲倦,但他依然神采奕奕,专注地听着户部尚书卢秉的汇报。   “……从我们实际掌控陕西六路开始,臣便领着人对土地进行各种方式的国有化,主要还是以赎回为主。   期间遇到有暴力反抗的,讨价还价的,还有纠结民众打算暴动的,各种情况都是有的。   不过诸多绅士终究还都是通情达理的,有家国情怀的,有不少地主主动将土地还给国家。   不过咱们也不会让他们吃亏嘛,钱还是要给的,都按照指导价给了价格。   可惜有些人不知道咱们的政策,事先逃跑了,这个倒是没有关系,以后他们也可以凭借土地契约来找我们补差价,总不至于亏了他们的。   截止至上月月底,陕西六路的土地已经有百分之九十六收为国有,剩下的因为还处于交战区域,所以还没有能够着手收回。   总体而言,土地国有已经基本完成了。”   欧阳辩闻言喜道:“如此再好不过了,现在各地都在大修水利,会赶在开春之前修完,户部要抓紧将土地分给农民,让他们按照季节耕种!”   卢秉点点头道:“陛下请放心,一定不会误了农时,不过臣去做了调查,因为有不少的大地主逃走,所以有不少的农户自己是没有种子农具的,很多都是一穷二白的,所以臣打算让农行介入,让农行发行青苗贷。”   欧阳辩点点头:“这个可以有,依照在宋朝时候的定例即可,这是被证明过的,不过不能只让农行一家去做,多找几家银行来做,一定要加强监督,别让善政变成苛政。”   “是!”   几件大事都谈得差不多了,百官也都身心疲倦了,欧阳辩看了看笑道:“朕已经命人准备了工作餐,一会大家一起吃个工作餐……”   百官闻言一喜。   却听欧阳辩继续说道,而且脸色变得肃穆起来,百官心下一动,便都悄悄正襟危坐。   没从,是坐而不是站。   大夏朝的早朝是偌大的会堂,皇帝坐在上面,三省宰相坐在第一排,六部尚书侍郎级别的坐在第二排,以此类推。   一开始大家都想着按照大宋那般的早朝模式来安排,欧阳辩却是不同意,觉得大家都要坐着开会,有椅子有桌子,才能够放置各种资料以及记笔记,这才是工作的态度,都站着怎么记录嘛。   这些是闲话,现在最关键的是欧阳辩所说的事情。   “……河中之战后,大夏初步掌握了陕西六路,按照我们原本的规划,我们应该是稳固现有的基础,将陕西六路全部消化,以此夯实我们的基础,然后以此为基础,再次扩大版图,一步一步的蚕食宋朝。   不过现在情况有所变化,我建议,立即出兵,占领河东路、河北西路、河北东路以及京东东路的大部或者部分,最好是能够将宋朝赶到淮水以南去!”   “什么!”有人惊呼起来。   百官一个个都露出震惊的神色。   欧阳辩的话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将宋朝的首都都给打下来,将宋朝赶到江南去,也就是说,相当是灭国之战了。   一般来说,中国的王朝一旦首都沦陷,朝廷从北赶到南方,大约后世的历史学家便会对此定性为南北了,原本的朝廷为北,后面的朝廷便是南,对于宋朝来说,那便是从北宋变成南宋了。   这是个名义上的事情,也是个实质上的事实。   关键是,如果要占领的是淮水以北地区,加上陕西六路的话,那么这个区域的大小已经与原本的西夏国土差不多大小了,现在陕西六路才刚刚平稳下来,就立即去占领这更大的区域,这是不是一个好的主意呢?   这个是很难说的清楚地,但大多数人是感觉太过于仓促以及冒险了。   中书侍郎章惇经过允许,起来表达自己的疑虑:“陛下,关于这个事情,您能详细解释一下理由么?”   欧阳辩笑着点头道:“当然,我的理由如下:   首先,这是个军事上的机会。   这个理由源于一个情报,现在汴京朝廷已经开始在准备迁都,因为河中府之战大败,汴京朝廷自认为没有办法抵挡我们,所以打算迁都杭州,在这种情况下,宋军定然人心浮乱,这是个极好的军事上的机会;   其次,是政治上的考虑。   汴京对于宋朝意味着很多,汴京没有丢失,宋人是一种心态,汴京若失,宋人的心态又是另外一种。   对于如今的宋人来说,汴京便是他们的精神依托,我们如果能够拿下汴京,将沉重的打击他们,从此宋朝再也无法与我们对抗了。   这么一来,我们反而会成为正统,成为吸引宋人的王朝,加上京畿靠近江南,我们离人才地更近,届时我们就不会再有人才的问题了。   最后便是经济上的考虑了。   朕之所以想要占下淮水以北地区,主要还是想打通大夏的出海口,这是个经济问题,同样也是个战略的需要。   现如今,对外经济是非常重要的,海洋贸易甚至比丝绸之路还要重要得多,打通出海口,咱们西夏就再也不缺资金了。   关键的一点是,宋朝靠海,江南又是海洋贸易的重镇,如果不能从海上遏制宋朝,那么,想要彻底击败南宋,将会成为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   如果能够在海上封锁南宋的出海贸易,那么以我们的体量,足以困死南宋,到时候就可以用最小的力量拿下宋朝,然后专心对付北方的庞然大物了!” 第591章 这一战必须打,而且还得大打!   听到欧阳辩的说法,大家面面相觑。   中书令苏辙苦笑道:“陛下所说大部分我是认同的,尤其是军事上尤其如此,但是,想要封锁宋朝是需要水师的吧,咱们大夏……有水师么?”   众人纷纷点头。   是啊,无论是所谓战略上的考虑,还是经济上的考虑,都需要一只足以镇压宋朝的水师才行,可是大夏只是一个内陆国家啊,去哪里找水师?   这个话就像是后世的一个笑话,所谓世界第一海军蒙古海军一般的可笑。   欧阳辩却是笑了笑道:“陆行长,这个事情你给大家解释解释。”   陆采薇笑着点点头站了起来,面对大家道:“关于水师的问题,由我来与大家解释吧。”   百官忘记了饥饿,盯着陆采薇,看看有什么惊天的机密。   陆采薇微微鞠躬,然后直起身子道:“在之前,宋朝有一个最大的海商集团,叫远洋集团,所有人正是陛下。   后来的陛下假死秘密来到西夏,之后远洋集团便拆解售卖,其实那只是假象,因为远洋集团的资产已经转移,精英船员以及护卫队已经转移到了倭国。   远洋集团与倭国租借九州岛作为大本营,实际上控制了渤海、黄海、东海以及南海,以及东太平洋的海域。   不仅如此,同样操作的有福建造船厂,现在已经改造成为太平洋造船集团,分别在吕宋以及九州岛的长崎设有船厂。   现如今已经拥有百艘战舰,护卫军数量超过两万,一旦大夏打通出海口,便能够协同护卫军执行对宋朝的封锁。”   百官露出惊喜之色,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大夏对宋朝的优势就越来越大了。   所有的人都知道,当宋朝退缩到淮水以南,甚至退到长江以南地区,那么对于大夏来说,便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消耗战了,天险是很难逾越的,历史上的南朝通常能够依仗天险与北方的强敌对峙,甚至对峙个几十年都很正常。   如果大夏的敌人只有宋朝也就罢了,慢慢耗着也就是了,但契丹不会看着大夏做大的,最终来辽国与宋朝会联手对付大夏,到时候对大夏来说,就是最为困难的时候。   如果有海军的封锁,先断了宋朝的外贸经济,那么形势便会对大夏有利许多。   不过,即便如此,百官依然心有疑虑。   毕竟一旦打通出海口,大夏便会横亘在宋辽之间,辽国是不是会感觉到威胁,而因此趁乱发动抢夺宋朝退却之后形成的权力真空,或者宋辽之间直接联手打西夏,到时候大夏面临的局势将会无比的糟糕。   欧阳辩看到大家伙凝重的神情,也并不生气,只是笑道:“大家就可行性讨论一下嘛。”   兵部尚书王韶微微皱着眉头,他的脸色比起之前要好了很多,欧阳辩请了很多的名医帮王韶调理身体,因为干预得早,所以并没有转化为恶症,现在除了身体稍微弱一些,已经与常人无碍了。   欧阳辩看向王韶:“王尚书,你怎么看?”   王韶站了起来:“我讲几句?”   欧阳辩笑着点头:“当然,什么都能讲,集思广益嘛。”   王韶微微点头,但并没有什么笑意:“陛下的想法很大胆……”   百官神色有异,因为这种说法毕竟有些不太恭敬,不过王韶与欧阳辩都没有什么异色。   一来二人是同年,二来欧阳辩与王韶的感情相当好,都是很多年的老伙计了,三来嘛,欧阳辩对于王韶的专业性是很认可的。   王韶可能是这个时代最好的战略大师,当然啦,还是得将欧阳辩排除在外,因为欧阳辩毕竟是开了天眼的。   但是现在面临的是历史上并没有发生的事情,虽然也有后来的金元两朝可以参考,但形势毕竟不同,那么听一听真正的战略大师王韶的意见是很有必要的,欧阳辩也不会对王韶的话有所介意,毕竟这个想法还真的是很大胆。   “……不过,从军事上是可行的。”   王韶说道。   众人看着王韶。   王韶笑了笑:“近些年来,我研究了陛下的战略思想,陛下的战略思想非常独特,与当今的打法是有所区别的,尤其天马行空,比如说特种战、大迂回、以及游击战,还有一个闪电战。   这一次如果咱们要拿下淮水以北地区,那我们要面对的困难便是辽国的插手,如果陷入攻防战,对于我们来说,便会陷入腹背受敌的窘况,在战况僵持不下的情况下,咱们准备不足的情况便会暴露出来。   打仗打的就是后勤,咱们国内在搞大基建,投入的物资以及资金是海量的,相当于是在两线作战,如果在战场上也要两线作战,那将会是个大麻烦。   我的建议当然是能够延后就延后,最好是等到夏收完成之后,到时候我们就有足够的军粮,那时候多打打也无所谓了。”   听到王韶的意见,欧阳辩不以为忤,反而笑了笑:“就从军事上来讨论就好了,如果让你去打,你需要多久,要怎么打?”   王韶点点头:“那我就随意说说,大家姑且听着就是。   我认为,要打便要直击要害,在宋廷迁都之际,咱们打他们一个半渡而击,直接攻击汴京。   这个时候,他们本身就人心惶惶,一旦我们打过去,便会成为溃逃。   到时候没有任何一支军队会有心思来拦阻我们,他们只会想着一起渡江,逃离我们的追击。   这样一来,占领这些地方花费的力气不会太大。   但是有一个非常大的隐患就是,一旦契丹南下,我们就会在匆忙之中,不得不与契丹血战。   因为前期的准备不足,我们将会面临粮草不足,在没有本地民众支持的情况下去打这么一场战争!”   听到这里,欧阳辩已经心中有底了,但是百官却满是忧虑。   辽国毕竟是不同的,这是一个真正的区域大国,领地比宋夏两地都大,以前大家在宋朝的时候,便对辽国充满恐惧,因为辽国就像是一把随时可能落下的利刃一般。   宋朝对辽国的战争,除了太祖与太宗之时互有输赢,到了真宗时候,便只剩下屈辱了,尤其是澶州之战,更是让宋人感觉耻辱。   之后便是年复一年的岁贡,虽然偶有摩擦,但已经没有再有大规模的战争了。   这里面有息事宁人的想法,但更多的可能是恐惧了。   这种恐惧的记忆依然在影响着他们。   看到百官的忧虑,欧阳辩笑道:“如果我说,辽国不足为惧,你们觉得如何?”   百官看向欧阳辩。   欧阳辩笑了笑:“今年七月,耶律乙辛乘耶律宗元游猎的时候,意图谋害皇孙耶律延禧,耶律宗元接纳大臣的劝谏,命皇孙一同秋猎,才化解耶律乙辛的阴谋。   耶律宗元昏聩,政治腐败,国势已经逐渐逐渐衰落。   这种情况下,耶律宗元并没有进行改革图新,而且本人也腐朽奢侈,地主官僚急剧兼并土地,百姓痛苦不堪,怨声载道。   可以说,辽国已经不是过去的那个辽国了,现在的辽国,不过是空有一个架子,军队的战斗力可能与宋军也相差仿佛。   辽国号称全国皆兵,但真正能打的也不过是二十万宫帐军和部族军而已,而辽国数量最多的京州军,与宋朝的厢军就是一路货色,只能做炮灰罢了。   即便是宫帐军与部族军,实际上战斗力也早不如前了,或许我们的战略目标可以稍微改改,第一战略目的是打通出海口,第二战略则是消灭辽国的有生力量!   这是个大好机会,辽国若是乖乖的也就罢了,他们若是敢进入宋朝这块土地,便是我们迎头痛击的时候。   我们固然在这些地方没有支持,但我们毕竟是汉族政权,他们是契丹人,是真正的异族,你说,百姓是支持我们还是支持他们?   即便百姓并不支持我们,那也没有关系,我相信我们的军队,这总比去辽国的土地上与他们打一战要好得多!”   王韶眼中已经满是钦佩,他自诩在战略上是顶尖的,但唯独佩服欧阳辩,欧阳辩的这番话,简直是站在山巅俯视大地。   不过王韶依然还是有话说。   “陛下,不是我唱反调,一旦真的打起来,我们的粮食从哪里来?”   欧阳辩笑了笑:“你能够在辽国插手之前打穿宋朝,打通我们的出海口吗?”   王韶愣了愣:“能是能,可是……”   欧阳辩抚掌笑道:“那就没有问题了。”   陆采薇赶紧插话道:“如果能够打通出海口,粮食的问题就完全没有问题,我们的海军可以准备海量的粮食供应军队。”   王韶大喜:“此言当真?”   欧阳辩佯怒道:“君无戏言!”   王韶激动起来:“那臣支持打这一战,这一战将打开大夏的国运,这一战必须打,而且还得大打,不仅要打溃大宋,还要将辽国引进来打,争取一次性将他们打痛,这样我们打通的出海口,才能够安心的建设消化!” 第592章 欧阳一家!   王韶同意了,欧阳辩看向苏辙以及章惇,这两人是中书省大佬,一个中书令,一个中书侍郎。   章惇一笑:“臣也没有异议。”   苏辙看了章惇一眼,轻轻摇头:“这个事情我保留意见,不过,该准备的我一样也不会耽误。”   欧阳辩笑了起来:“子由不必担心,这事情即便成不了,但基本面不会崩的,不过,关于人才引进问题,该重视起来,我可不想将这些地方占下来,去没有官员去治理,那就太糟糕了。”   苏辙苦笑起来:“这是个大问题啊。”   百官也都苦笑,这的确是个大问题,西夏扩张太快了,这一口才吞下陕西六路这么大的地盘,又要将目光盯向宋朝淮水以北的地盘,都快赶上一个西夏大小了,而且所需要的官员那可是几个数量级别的,这里又不是江南这等文化荟萃之地,去哪里找那么多的精英读书人来做官?   欧阳辩也苦笑起来,他没有想到过,以前觉得经济上可能会有问题,军队上会有问题,但从不会觉得官员的数量会有问题,就算有,那也是太多了,可是出了宋朝之后,才发现,原来宋朝的文官资源,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   是的,宋朝的文人是当今世界上最为精英的阶层,放到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都是如此。   即便是后世,中国的文官官僚集团,也是世界上最为杰出的,包括最顶尖的西方发达国家。   这个时代的宋朝文人若是愿意输出劳力,无论是哪个国家,都能够得到非常好的善待。   这就是现在的现状。   不过宋朝文人也很傲娇,他们本身就身在汴京,怎么会去羡慕什么罗马?   不过,估计接下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了,百官也有门生故旧,只要将他们都拉过来,短期内的问题不会太大。   当然,主要还是央行系官员,这部分的人数才是最多的,而且是属于技术型官僚,他们在经济的才能才是最棒的,大夏百废待兴,正需要这样的人才来参与经营。   想到这里,欧阳辩转头与王韶说道:“王尚书,到时候打起仗来,我想对你们提个要求。”   “陛下请说。”   欧阳辩点点头道:“我希望,你们到时候每占领一个地方,最好能将官员给截留下来,然后集中送回来长安。”   王韶苦笑不得:“陛下想要劝说他们投夏?”   欧阳辩笑道:“只要有一半愿意投降,那么我们的压力就可以小很多的嘛。”   苏辙若有所思道:“就是怕到时候有人对陛下不敬。”   欧阳辩摆摆手道:“这有什么啊,骂一骂又不会肉疼,我还能看不透这些么?   只要眼光深远的官员,他们一定能够明白大夏朝才是中国的未来,天下分裂太久了,早该重新统一起来了,辽宋都没有办法承担起这样的重任,只有咱们大夏,才有这样的能力,他们若是看清楚这一点,就不会抗拒加入大夏了。”   欧阳辩笑了笑继续道:“说来也是好笑,咱们与大宋敌对,大宋却要成为我们最大的人才基地,这很奇妙。”   章惇笑道:“这说明大夏才是大势所在嘛!”   百官都笑了起来。   要准备一场如此级别的战争,要准备的工作是很多的,吃完午饭之后,大家都聚集在一起,开始进行各方面的统筹。   户部准备粮食军械、兵部负责兵员调配将领选择、吏部则是准备好攻占地之官员、礼部则是需要进行宣传方面的工作,其他的还有刑部、工部也要自己的事情要做。   战争是国之大事,一旦战争一起,整个国家的所有部门都要为战争而服务。   欧阳辩将大夏的权力架构重新确立为三省六部制,好处就是,他提出了要打这么一仗的想法,并对此提供了战略思路,接下来的事情他就不必多管了,职权非常清晰的三省六部会将所有的事情都给规划的清清楚楚,到时候提供给欧阳辩这边看就可以了。   所以在整个朝廷如同一架精密的机器一般轰隆发动起来时候,欧阳辩却能够回到他的住处与家人团聚。   他现在所住的地方是唐朝时候的一处王府,因为保存得较好,所以被征收来作为欧阳辩的临时住所,而且估计要住不短的时间。   宫室的建造不是简单地事情,更不是短时间就能够建造好的,好在这王府也算是足够宽广,稍微修缮一下,也可以住了。   欧阳辩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今晚他没有加班,但也是到了天色已黑才抵达,今晚是欧阳家的家宴,老母亲薛夫人的寿宴,所以欧阳辩必须早点回来。   欧阳辩脱下了龙袍,换了一身便服才来到客厅,客厅里面已经是有不少人了。   欧阳发一家、欧阳奕一家、欧阳棐一家,加上欧阳辩一家,还有已经白发苍苍的老母亲薛夫人。   欧阳辩出现的时候,大家也并没有什么表示,大哥欧阳发笑道:“老幺回来了。”   于是便有什么‘小叔’、‘爹爹’‘夫君’各种称呼,相互之间并没有什么客套的,欧阳辩虽然当上了皇上,但他在家里还是那个小和尚。   朝廷百官提议说给欧阳辩的各个哥哥加封什么王爷,给欧阳修上帝号、给欧阳辩的儿子欧阳茂封太子之类的奏疏,一概留中不发,让群臣有些不知所措。   但欧阳辩还是给三个兄长也都安排了官职,在之前宋朝时候的官职上做了一些提升,但总体来说还是以他们的爱好为主。   欧阳发喜欢读书,便去馆阁工作,欧阳奕喜欢摩喝乐,便去工部就职,欧阳棐喜欢军事,便去了兵部。   而好些个侄儿现在主要还是在读书,欧阳辩让他们继续读,然后考科举。   以后喜欢做研究的就做研究,喜欢做官就做官,喜欢做个闲人躺平也未尝不行。   反正欧阳辩积攒的财富大部分都转入了国库,留下的一小部分,那也是巨额的财富了,而且还有不少的产业,足够欧阳家花销了。   欧阳家内部,只有富蒹葭被封了一个皇后的名头,其他的人全都没有封赏,包括薛夫人。   当然也并不是没有什么怨言,几个嫂嫂就颇为微词,她们还想做王妃呢,她们与自己的丈夫提了几次,但欧阳发他们就没有愿意与欧阳辩说的。   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饭之后,薛夫人年纪大了,说有点累了,要去后面的花园走走,让欧阳辩陪她去。   看着母子俩去了后花园,欧阳辩的几个嫂子相互交换了一个欣喜的表情。   后花园。   春天还没有到来,其实花园也没有什么好看的,就几株腊梅还算是可以观赏,欧阳辩扶着母亲的手小心翼翼的走着。   薛夫人看着灯下的腊梅,笑了笑道:“小和尚,最近些时间是不是挺累的?”   欧阳辩笑道:“其实也还好,这种强度的工作也是习惯了,有三省六部制分担,到我这边的工作并不算多。”   薛夫人是薛奎的女儿,也是官宦世家,自然知道里面的道道,笑着点点头:“小和尚,我看你登基以来的动作,有些看不太懂啊。”   欧阳辩道:“母亲的意思是?”   薛夫人抬起头看着欧阳辩的眼睛道:“百官应该与你提了,关于家里人的各种封赏吧?”   欧阳辩点点头:“他们肯定要提的,改朝换代的新皇帝,祖上要封,父母要封,兄弟姐妹要封,子侄也要封,无非就是题中应有之意罢了。”   “那你不封的理由是什么?”   薛夫人认真地看着欧阳辩。   欧阳辩笑着拍了拍薛夫人的手臂道:“娘,你知道我的性子的,其实这个皇帝我也并不想当,我想要的不是这样的,但是现在刚起步,大家的思想还是不进步,所以我只能当,但我之后,不会有皇帝,也不会有皇室。   茂儿他们这些下一代的,他们若是有能力,我也不会拦着他们做高官,但若是没有能力,对他们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   他们的资源已经是很好的了,好好读书,好好地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不也是很快乐的事情吗?   皇家人也没有什么好做的,他们不能担任实职,只能做富贵闲人,他们要真想做富贵闲人,现在就是了。”   薛夫人点点头:“你的话我历来是愿意听的,你父亲在世的时候经常与我说,小和尚你的才能世所罕见,你的目光长远,原本也不是你娘亲我这样的妇道人家能及的,不过,你的几个嫂嫂还是希望能够给她们的儿子谋个头衔之类的。”   欧阳辩笑着点点头:“娘,我觉得还是让他们好好地历练,靠自己的能力去谋得官职,这样以后的前程会更好一些。”   薛夫人笑着摇摇头:“你这脾气,还是那么执拗,算了,我不管了,你自己与几个嫂嫂解释去吧。”   欧阳辩笑了笑:“是嘛,这事就交给我解决,您好好养花养草,看看您儿子我怎么打下江山,怎么给百姓带来好日子,爹以前想要看的盛世,将会在我手上出现,到时候您去见爹爹的时候,就能够好好和他说了。”   薛夫人哭笑不得:“你这孩儿,还是这么口无遮拦的,哪有这么咒自己的母亲的。”   欧阳辩赶紧轻轻打了自己的嘴巴:“我的错我的错!”   薛夫人忍俊不禁。   母子俩回到客厅,大家也都还在呢,几个嫂嫂期待地看着欧阳辩,欧阳辩轻轻拍了拍母亲的手臂,转头与富蒹葭说道:“你送母亲去安歇。”   富蒹葭赶紧接过,搀扶着薛夫人去后院安歇。   欧阳辩道:“来来,哥哥嫂嫂们,还有你们这些小不点们,都坐下,今晚咱们看个家庭会议,人正好齐了,你们从宋朝过来到现在,咱们也没有时间好好坐下来聊一聊。”   欧阳发们都点点头,各自坐下。   欧阳辩道:“哥哥嫂嫂们,因为我累得你们不得不背井离乡,是我的错,我要和你们道歉。”   几个哥嫂面面相觑。   欧阳发道:“幺弟,你这是?”   欧阳辩苦笑道:“大哥,接下来我有话要讲,您作为大哥,您听一听,如果您有什么意见尽管说。”   欧阳发点点头:“你说。”   几个嫂嫂们顿时有了不详的预感。   欧阳辩道:“几位哥哥,大概你们也知道,我十几岁的时候便写下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个你们应该是知道的。”   欧阳发点点头:“这个自然是知道的。”   欧阳辩点点头:“我也是这么做的,所以我在宋朝的时候变革,变革无果,所以我假死来到大夏,建立军队,夺取党项人的政权,现在更是要吞并宋朝,然后建立起一个强大的国家。”   欧阳发几个兄弟都点点头,几个侄子们更是露出崇拜的神色。   “……我设想中的国家,应该是为生民立命之国家,而皇帝,是最不该存在的,万民应该有能够决定自己命运的权利。   大哥你喜欢研究典籍,大夏宪法这些法典您也应该研究过?”   欧阳发点头:“没错,几部法典的确是处处为百姓着想,称得上为生民立命。”   欧阳辩露出笑容:“皇帝、皇室,与那些大地主们没有丝毫的区别,甚至本身就是天下间最大的地主。   以天下人供养一家一姓,这是最不公平,也是最不该存在的。”   嫂子们的神情有些慌。   欧阳发几个兄弟却是露出赞同的神色。   “咱们的父亲,一辈子寻求改变大宋,寻求让天下的百姓过上好日子,但皇室以及皇帝为了本身的利益,他们不会愿意改变的,因为他们就是既得利益者。   我之所以当这个皇帝,是因为现在大夏需要,跟着我造反的人,他们需要,当这不意味着这个事情就是对的。   我为了推翻赵家人,所以,我不会再去树立起一个欧阳家,如果那样的话,大夏与大宋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第593章 不是他靠我们,而是我们靠他!   嫂嫂们的脸色变得很不好看。   但欧阳辩继续说道:“欧阳家是书香门第,在竞争力上不逊色与任何家族,后辈子孙只要好好地读书,绝不会差与任何家族的。   我的计划是这样的,欧阳家不会成为皇族,但我也不会对欧阳家的子弟做任何限制,什么皇族子弟不能担任实职这些事情,是不会出现的。   所以欧阳家的子弟会拥有更大的自由,只要你有能力,大元帅当得,宰相也当得。   各位嫂嫂也别生气,其实这样一来,咱们更有优势,虽然说没有所谓的特权,但终究还是有特权的,只要考好了,进入官场就会顺风顺水,能力差点也没有关系,不要不出岔子,就能够上去,如果是能力出众的,成为高官也是理所当然。   欧阳家要成为世家,而不是皇家,我只听说过千年的世家,哪里有千年的王朝,哥哥嫂嫂,你们说是吧?”   听到欧阳辩这么一说,几位嫂子也没有什么好反驳的了,欧阳发几个哥哥却是纷纷赞同。   事情也就到此为止了。   等几位哥哥嫂嫂离去,富蒹葭也回来了。   “和伯伯们都说好了?”富蒹葭问道,脸上带着担忧。   欧阳辩轻轻抚摸妻子的秀发,这么些年过去,富蒹葭显得富态了一些,不过还是那么美。   “是啊,算是暂时敷衍过去了。”   欧阳辩苦笑着摇摇头。   富蒹葭不解道:“其实,封伯伯们为王爷,这个事情也并没有什么人反对的吧?”   欧阳辩点点头:“当然,这是题中应有之意,不过,我想要做一个更加彻底的改革,我想尝试一下,我现在还年轻,我还有很多的时间去改变,所以不用急于一时。   至于哥哥嫂子他们,暂时只能这样了,不过子侄的问题,我不是开玩笑的,他们要好好地读书,有多大的能力就做多大的官,如果读书不成,那就做一个富贵闲人也未尝不好。”   “那你所说的世家?”   欧阳辩笑了笑道:“这个是真的,你看吴越钱氏,不就是一个很好的典范么,皇室是堕落最快的,反而以诗书传家才是最为悠久的,欧阳家要鼓励读书,只要书读得好,就不会差到哪里去,反而有可能传承千年。   而皇家就不行了,改朝换代之时,嫡系极大可能是族灭,所谓祖宗造下的孽,到了末代他们就得去偿还,这又是何必呢?”   富蒹葭点点头认可了。   ……   欧阳发几兄弟的家就在附近,也都是大户人家的宅院,因为生怕让夏军给逮住,提前跑了,便被拿来安置官员。   回到了家里,欧阳发与妻子吴氏更换衣服准备入睡,吴氏却是开始抱怨起来。   “你说幺叔怎么这样啊,这明明是鸡犬升天的机会,这是天下人都认可的事情,他为什么偏偏要压着我们呢,他小的时候我也没有亏待他啊,我对他多好啊,还有咱们的几个孩子,对他那可是亲切得很,每次见他都是幺叔幺叔的,他怎么就这么狠心呢!   我说你要说说他啊,对外人就那么好,对你们几个兄弟就这么刻薄,你看那什么苏辙章惇的,一个个呼风唤雨,你们兄弟几个就坐冷板凳,三叔还算好,能够去兵部,你和二叔,一个在看馆阁的旧书,一个在工部当泥腿子,你说……”   “闭嘴!”   准备躺下的欧阳发被妻子念叨得烦了,大声呵斥了一声。   吴氏被吓了一跳,然后低头哭泣起来,一边哭一边骂道:“你这个没有良心的,你们欧阳家都是没有良心的!   人家说妻凭夫贵,你还是公爹的长子,公爹是宰相,但我和你在一起这么多年,却没有享受到半点的荣耀。   公爹在的时候,你说不能坏了公爹的清名,要我低调行事,你的官职也一直都是这些冷板***爹也不在乎。   你看幺叔,这简直是平步青云,还成了宋朝最年轻的宰执,而你呢,这么些年半死不活的,我出去与其他的官夫人一起,都不敢大声说话!   后来还被幺叔拖累,逼得我们不得不从汴京城逃出来,颠沛流离的,好不容易幺叔当上了皇帝,还以为好日子要来了,现在却连个王爷都不给封,还是让你坐冷板凳,你说,兄弟有这么当的吗?   说什么千年的世家,呸,大家都认可的事情,他偏偏就是不去做,这是要干什么啊,就是为了成就他自己的名声吧!”   吴氏还待说下去,却见到平时书呆子一般的丈夫,站在她的面前,咬牙切齿地看着她,吴氏被吓了一跳。   欧阳发深深吸了一口气,尽量不让满腔的怒火宣泄出来,拿过桌上的冷茶,一口喝下,冷冰冰的茶水下肚,才让他重新有了思考的能力。   “今晚就好好跟你讲讲这个道理,你给我仔细听着……”   欧阳发的声音还是那么的温和,但吴氏却听出了里面蕴藏的怒火,平日里在家里一直都当家做主的吴氏,心中有些害怕了。   “……幺弟有今日,靠的是他自己,而我们有今日,靠的是幺弟,这句话,你能明白么?”   吴氏不说话。   欧阳发继续说道:“……当年父亲带着我们从颍州来到汴京城,我们一家六口,只能寄居在舅舅的家里,后来父亲还打算去胡同里面租一个破院子容身,那时候穷啊。   可就在这个时候,才八岁的幺弟,那么小的孩子,就开奶茶店、开酒楼、做各种各样的生意,这样我们几兄弟才能够过上很不错的生活。   后来咱们结婚的院子,还是幺弟送的,婚后的生活,要不是幺弟送田地、送店铺,我们能够过得那么滋润?   我们为幺弟做了什么?   你说父亲帮助幺弟不帮助我,呵呵,你这就完全搞乱了因果,父亲曾经偷偷与我讲过,他的升职很大程度是因为幺弟的年纪小。   当年的幺弟做了很多的贡献,有很大的功劳,仁宗皇帝对幺弟寄予很大的期待不愿意拔苗助长,所以将功劳都加在爹爹的身上,是咱爹爹蹭了幺弟的光,而不是爹爹扶持幺弟。   至于幺弟能够成为大宋最年轻的宰执,呵呵,你当宰执是谁都能当呢?   幺弟是状元,能力才华都是一等一的,在嘉佑二年榜上那么多的聪明人中,他却能够力压群雄,你看看,现在的章惇、王韶、苏辙、郑雍、梁焘、吕惠卿、林希、曾布、张璪、苏轼等等,哪一个不是人中龙凤,可他们都只能屈居于幺弟之下,你当幺弟这皇帝之位是捡来的呢?   幺弟假死来到大夏,打败梁氏,又让李秉常心甘情愿的禅让,现在又打败宋朝,占了陕西六路这么大的土地,你当这些都是捡来的?   若是没有天大的能力才华,不是雄主,这些东西会从天上掉下来?   总之,你要记住,幺弟从来没有在我们这里得到任何的好处,而我们的能够有今天的好日子,全部都是因为幺弟,他愿意给咱们就受着,他要是不愿意给,你也别吱声!”   吴氏低着头不说话。   欧阳发叹了一口气。   “至于愻儿他们……他们读书还是有能力的,也差不多这两年就可以参加科举了,我请人给他们特训一下,考个进士不难的,在大宋考不上,在大夏还考不上么?   只要他们考了进士,那时候我就算是这老脸不要了,也要给他们谋个好前程,这个幺弟也说了,他不会拦着。   其实仔细想想,幺弟说的话还是对的,如果真成了皇室,皇室子弟一般都不允许参政,那么都养起来,真就成了废物了。   反而像这样,大家都得努力,诗书传家,有这么好的基础,欧阳家不难成为世家……夫人!”   欧阳发好像想起了什么,突然大声喊了一声,将吴氏又吓了一跳。   “你要死啊,吓我一跳。”   欧阳发脸色激动起来:“我知道该做什么了!”   吴氏好奇道:“你想做什么?”   欧阳发握起了拳头,大声道:“欧阳家从祖父那一代起,便算是诗书传家了,到了父亲这一代,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到了我们这一代,幺弟更是完成了蜕变。   但我们欧阳家还没有形成自己的家风家训,要成为千年的世家,就必须要一以贯之的家风家训。   幺弟操心天下事,没有心思在这上面,我作为父亲的长子,这个事情我得担起来!   我的兴趣一直都在古乐钟律之说,究历朝君臣世系,制度文物,旁及天文、地理等等上面,对于家风家训,其实也颇有研究。   我应该发挥这方面的优势,给欧阳家立起来家风家训,这样即便欧阳家不是皇族,也能够真正成为世家屹立千年!”   吴氏迟疑道:“有这个必要?”   欧阳发一挥拳头:“当然有必要!从今日开始,我便要将家风家训给整理出来,严格要求欧阳家的子侄们,他们要是敢不听就一个个抓起来打板子,嘿嘿!”   吴氏:“……” 第594章 百年未有之大变局!   汴京。   吕惠卿从馆阁中出来,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整个汴京正在做一次前所未有的大搬家,因为朝廷要移到杭州去,这一次也不知道还回不回得来,所以重要的东西都要一起转移过去。   这是个庞大无比的工程。   吕惠卿从参知政事被踢回馆阁,每日的工作就是在这方寸之地与图书相伴,虽然很寂寞,但也不至于无聊,对于爱书的人来说,其实也算是个好去处。   不过心中终究还是苦闷,毕竟曾经站在权力的巅峰,却被一脚踢到角落里,看着以往的手下呼风唤雨,的确心里不是很好受。   尤其是曾布这个小人得志,更是对他百般排挤,更是让吕惠卿恨得牙痒痒的。   朝廷南迁之事与吕惠卿的关系不大,但馆阁的图书迁徙,还是与他有关系的,这段时间,他就是在忙这件事情。   其实这也是个大工程,宋朝百年积累下来的图书何止千万,这些书有古籍、有本朝的书籍,还有很多是起居注以及朝廷的各项文件,都得分门别类整理好,打好包装,然后由运输队整体运走。   不过图书的序列并不靠前,靠前的是一些更加之前的东西,比如说黄金钱财古董字画之类的,还有许多官员抢占运输资源,图书更是被排在了后面。   如今整个汴京城已经是一片繁忙,到处都是一片狼藉,达官贵人资产众多,可以带走的东西更是不少,带不走的只能就地拍卖,卖不出的也只能派一些家人在这里看守着,还是存着侥幸之心。   吕惠卿家产不多,只用了两辆马车就够了,不过新来的公文让他留守汴京城,吕惠卿倒也无所谓,即便是西夏打来了,里面大多也是他的同年,尤其是欧阳辩,那更是多年的密友,总不至于将他打杀了吧。   相反,他内心深处更是有着一种隐约的期待。   在繁忙的街道上,吕惠卿的马车经过艰难的跋涉,才终于回到了家里。   吕惠卿的儿子吕渊在门口候着,见到吕惠卿,赶紧上前道:“父亲,蔡中丞来了。”   吕惠卿愣了愣:“蔡确?”   吕渊赶紧点点头:“是的,爹爹,蔡中丞已经来了好一会了。”   吕惠卿低着头想了一下说了一声好,然后才抬步往里面走去。   蔡确与吕惠卿来往不多,而且蔡确与蔡京走得较近,吕惠卿鄙夷蔡京为人,所以对蔡确也看不太上。   尤其是蔡确接替苏轼任职御史中丞之后,更是曾布的头号打手,指哪打哪。   吕惠卿的诸多手下,包括嘉佑二年同年以及央行系官员的边缘化,可以说都是蔡确下的手,这样一来,关系能好才怪呢。   蔡确就在客厅里候着,见到吕惠卿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是深深作揖,口中说道:“吕翰林,蔡某给您请罪了,以前多有得罪。”   吕惠卿侧身避开,冷冷一笑:“吕某担当不起蔡中丞的大礼,如此时刻,蔡中丞不在家中整理万贯家财,跑吕某家作甚,吕某两袖清风,恐怕也没有什么好打秋风的。”   蔡确苦笑道:“哎呀,吕翰林对蔡某的误会可是大了啊!”   吕惠卿似笑非笑:“哦,是吗,吕某可不觉得是误会哦。”   蔡确苦笑摇头,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想要递给吕惠卿,吕惠卿却没有伸手接。   “别,蔡中丞,您先说明白了。”   蔡确解释道:“这是一位故人托蔡某转交的信件,您一看便知。”   吕惠卿依然还是不愿意接,还冷笑道:“蔡中丞,吕某也不知道是什么故人,我就怕一接,门外就会有大量的人马进来,到时候吕某就成了叛逆了吧?”   蔡确苦的整张脸都成了苦瓜状了:“唉,吕翰林,这……唉,好了,蔡某就直说了吧,其实蔡某是大夏皇帝陛下欧阳辩的臣子!”   吕惠卿脸色大变,快速朝庭院中扫了一眼,发现没有人之后,才暗暗舒了一口气,但神情却是没有放松:“你竟然是敌国的奸细!”   蔡确苦笑道:“没错,蔡某就是敌国的奸细,吕翰林若是要告发我,可以随时去告发。”   吕惠卿盯着蔡确看了许久,这才点了点信件说道:“那你说说,这位故人是谁?”   蔡确恭敬说道:“便是陛下欧阳辩亲笔所写,您可以看看这字体。”   吕惠卿已经扫了几眼,上面的确是很有特色的瘦欧体,不过瘦欧体早就流行,近来是因为某些原因,学了瘦欧体的人也都不用了,但能写的人还是很多。   吕惠卿咬了咬牙,伸手接过撕开,还左右看了一下,发现并没有人冲进来将他拿下,这才忐忑着看信。   信智商潇洒的字体扑面而来。   “吉甫吾兄,别来无恙?   久别经年,辩甚想念吾兄,吾兄之遭遇,辩也听说,甚为遗憾也甚为内疚,吾兄之遭遇,与辩也有偌大的关系,辩深感不安,特向吾兄道歉。   如今之世事纷繁,恰逢百年未有之大变局,辩在大宋之时,励精求治,可惜大宋积贫积弱且士大夫已经不思进取,不仅助力不大,且阻力极巨。   辩彷徨痛苦之际,只能退而求其次,假死潜逃于大夏,打算于大夏崛起,行统一中国之事,给黎民百姓一个稳定幸福的生活。   可惜西夏蛮荒,如今大夏虽然军事无双,然文治却凋零,虽有章惇、苏辙、王韶等等密友襄助,然国事繁忙,我们依然心有余而力不足。   吾兄才华横溢,又心怀天下,如今之大变局,正是改变天下之时,吾兄若是错过此等建功立业之机,就未免过于可惜了。   因两国隔绝敌视,辩无法亲自去延请吾兄,所以我托蔡持正寄信件于吾兄,陈情一二。   蔡持正非歹人也,持正乃辩于十几年暗自结交之战友,这几年看似迫害吾等之同志,实则行保护之行为。   若不是如此,恐我等同志颇有人身之危,持正之所为,实为铁肩担道义之举也,希望吾兄莫要责怪于他,也希望吾兄助辩一臂之力。……”   看完信件,吕惠卿陷入了沉思,一会之后问道:“蔡中丞与季默何时相识?”   蔡确赶紧道:“嘉佑二年年末。”   吕惠卿盯着蔡确到:“哦,那时候蔡中丞似乎还没有科举,恐怕没有在汴京吧?”   蔡确道:“的确没有,那时候蔡某还在陈州。”   吕惠卿嘿嘿一笑:“那你们又是从何认识,呵呵,别把吕某当成傻子了。”   蔡确苦笑一声,他之前做的事情看来真是将吕惠卿给惹恼了,给他留下自己阴险狡诈的印象,到了现在吕惠卿还在误会他呢。   “吕翰林,这个事情说来话长……”   “那就慢慢说,拜蔡中丞所赐,吕某时间有的是。”   蔡确点点头:“那蔡某便详细说说吧,事情过了这么久,也是时过境迁了,说出来也没有什么的。   吕翰林还记不记当年汴京发生了一起宰相侍妾虐杀女婢的公案?”   吕惠卿眉头一掀:“陈执中案?”   蔡确点点头:“没错,宰相陈执中的侍妾虐杀的婢女叫小石榴。”   吕惠卿看着蔡确。   蔡确道:“小石榴与一个叫同为婢女的女孩子碧珠是为好友。”   吕惠卿豁然抬头:“碧珠?”   蔡确笑了起来:“想起来了?”   吕惠卿微微低头:“碧珠是季默小时候的贴身婢女,那么这么说来,季默与小石榴也该是认识的,而且关系还很不错。   所以后来在陈州的陈执中去世后,陈执中的侍妾据说红杏出墙,被陈家族人沉了塘,而那个时候,蔡中丞在陈州……嘶!”   吕惠卿倒吸了一口凉气:“……是你做的局!”   蔡确微微点头:“激于义愤,也是受季默所托。”   吕惠卿垂下眼帘,他已经有些基本相信了,各种线索连起来,蔡确的确是欧阳辩的人,不过他还是不太放心,又问了一句:“当时蔡中丞恐怕还不认识季默吧,你说季默请托,你们是怎么联系的?”   蔡确笑道:“吕翰林记得一个叫黄好谦的同年么?”   吕惠卿脱口而出:“陈州黄几道?”   蔡确抚掌大笑:“可不就是他么!”   吕惠卿也笑了起来:“唉,小石榴之遭遇的确是悲惨,持正有心了。”   蔡确不由得笑得更开心了,吕惠卿叫他的字,不再叫他中丞,里面的意味不言而喻。   “吕兄谬赞了,不过是激于义愤罢了,当年年轻,脑袋一热就干了,后来也是担惊受怕了许久。”   吕惠卿笑着摇头,然后很自然的转移话题。   “季默在大夏还好么?”   说起这个,蔡确整个人都在放光。   “当然好啦,现在季默已经是大夏的皇帝陛下,而章子厚、王子纯、苏子由等人,已经完全掌控了大夏的三省六部。   季默更是已经掌控了大夏的五十万军队,现在已经占领陕西六路,在行当年在大宋没有能够执行的变革,可谓是得偿所愿啊!   只可惜,大夏因为本身不像大宋这般文化荟萃,读书人极少又水平不高,文治一时间也很难上来,正是吾辈大展拳脚之时,吕兄,季默需要我们!”   蔡确目光灼灼地看着吕惠卿。 第595章 吕惠卿的觉悟!   面对蔡确的邀请,吕惠卿心中有些犹豫:“这……”   蔡确见状心中发急,将吕惠卿策反可是他的第一要务,欧阳辩给他的信里面,吕惠卿可是必须策反的人,若是没能策反吕惠卿,那么他的功绩就要少一半。   对于蔡确来说,其实心中已经很着急了,大夏的重要岗位越来越少,若是他没有做出足够的功绩,对于他去大夏之后的工作,是有很大的影响的。   “吕兄,您这是在犹豫什么呢?”   蔡确看着吕惠卿问道。   吕惠卿叹了一口气道:“吕某毕竟深受皇恩……”   蔡确呵呵一笑:“吕兄,咱们受的不是皇恩,而是吃受民脂民膏,所谓皇恩,还不是赵家人拿着百姓的民脂民膏来给自己市恩罢了。   咱们这些人,谁不是为了这大宋朝冒着身败名裂的风险在变革,可最终的下场是什么?   王相公被迫致仕、季默被连着贬谪到边境、即便是吕兄您,坐了多久的冷板凳了,还有您的同年们,一个个都在清水衙门里面虚度时日呢,这些您以为就全是那曾布的原因?”   吕惠卿沉默不语,曾布固然可恨,但赵顼在里面担任什么角色,这个大家不过是心照不宣罢了。   欧阳辩为什么要假死潜逃去西夏,还不是完全绝望,看不到希望罢了,只能选择去西夏冒死夺权。   欧阳辩说得对,大宋的士大夫已经没有前进的心气,甚至说,他们已经成为彻彻底底的既得利益者,不仅不会寻求改变,甚至还会成为进步的阻碍。   其实这一次宋夏战争已经说明了一切。   在欧阳辩的带领下,西夏势如破竹,摧枯拉朽一般摧毁了大宋的西军以及北军,生吞活剥一般吞下陕西六路,而大宋朝廷在干什么?   大宋朝廷没有救亡图存,还在用市易法大举盘剥商人,国库里面存满巧取豪夺而来的铜钱,从下面执行的小吏,到赵顼自己,一个个吃得满嘴流油,却没有一个人在西夏入侵的时候,胆敢站出来说一声要誓死抵抗。   而他们现在干什么?   在准备着将海量的资产带到杭州去!   蔡确见到吕惠卿黯淡的神情,便知道这位已经动摇了,赶紧再加上一把火。   “季默说了,中国不是大宋的中国,大宋也不是赵家人的大宋,这天下不是一家一姓之天下,是天下万万人之天下。   中国分裂已久,三国之间相互征伐,死伤无数,对外还被大理、吐蕃诸部、回鹘这等小国欺负,不复汉唐之雄风。   我等圣贤之传人,正该结束这等混乱之局面,就像秦国结束战国之乱、唐代结束五朝十国之乱,咱们该奋起结束五代以来之乱,如同汉朝、唐朝一般,建立一个巍巍中华。   吕兄还记得季默所说的一句话么,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吕惠卿浑身一震。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何等振奋人心之言语!   吕惠卿想起了那个意气风发的欧阳辩,以及同样意气风发的自己。   熙宁年间,欧阳辩首次领制置三司条例司,那时候的大家,一个个充满改变一切的意气,同样也充满着希望。   那时候,在欧阳辩的带领下,清丈田亩,税赋改制、均输法、青苗贷等等良法的实施,让天下的农户的腰杆子都直了一些起来。   欧阳辩被迫离开之后,那些人又做了什么?   田地兼并愈加严重起来,税赋改制的成果也被侵吞,各种苛捐杂税再次如同雨后的春笋一般蓬勃长出,而青苗贷也被各地的官府收拢,变成官府收割百姓的敛财工具,更别说现在的市易法,简直就是让官府变成合法抢劫的条文!   吕惠卿的消沉,并不仅仅是因为被边缘化的原因,与以前变法的成果被侵夺,以前的变革也大多人亡政息相关。   他甚至有一度怀疑,他们所做的一切真的有意义么?   如今想来,那个意气风发的自己,似乎也不过是少年意气罢了。   但是,这个时候,似乎又有一道光出现了。   这道光在以前也是他的光。   而这道光,现在似乎已经变成了一轮冉冉升起的太阳。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这个声音如同黄钟大吕一般在吕惠卿的耳边轰鸣。   吕惠卿是痛苦的。   这种痛苦在他变革时候存在,在他无法变革时候显得更加的深刻。   这就是聪明人,或者说是愿意将时代责任扛在自己身上的人的痛苦。   愚昧的人、麻木的人、只关注自己的人,他们不会感受到这种痛苦,只有睁开了眼睛看到了世界,看到了社会的扭曲、国家的腐朽、大厦将倾却无能为力的聪明人,才会感觉到锥心之痛。   越是聪明、越是清醒,就越是痛苦。   他将自己埋头在典籍之中,游览在知识的世界里,才算是暂时忘却了痛苦,可是一旦回归现实,这种痛苦便如影随形。   越是痛苦,越是绝望的人,在看到欧阳辩所说之话,所作之事,才会真正感觉到像是被一轮太阳所吸引!   欧阳辩在大宋变革无果,就果断去了西夏,不惜斗梁氏,让李秉常禅位,到得如今,竟然击败大宋,真正在西夏以及陕西六路实行惠民之策,这等知行合一之举,比什么都有说服力。   怪不得以苏辙之才华、章惇之才智、王韶之机智、种谊之大局,以及诸多才华横溢之同年,都不约而同跟随在他的身后,连面前这个狡诈且位高权重的蔡确,都拜服在他的身前,这是何等之魅力?   吕惠卿沉默了许久才道:“蔡中丞,你堂堂御史中丞,堂堂四入头,以后必然是宰执之人,为什么愿意为季默所驱使呢?”   蔡确笑了起来。   “吕兄你自己也该有答案啊,您看啊,苏辙、章惇、王韶、郑雍、梁焘、林希、张璪、吴居厚……啧啧,这些人,那一个不是宰相之才,可这些人早在熙宁年间,就毅然决然跟着季默去边陲,您认为呢?   还是您觉得我蔡确阴险奸诈,行事不择手段,所以就不该有理想,不该怜悯黎民、不该为了中国恢复汉唐雄风而努力?”   吕惠卿脸色变得生动起来,从豁然开朗,到面有愧疚,又有期待之色渐渐产生,神情之复杂,令蔡确都感觉到生平仅见。   不过蔡确心里知道,此行已然大功告成!   “呼!”   吕惠卿长出一口气,眉眼之间的阴霾全然化去,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一股生机勃勃的气象在他的身上重新焕发出来。   蔡确感觉面前这个已经头发藏着银丝的老男人,恍惚之间像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一般。   吕惠卿锐利地眼神看着蔡确,轻声道:“说吧,如今第一要事是什么?”   蔡确大喜:“吕兄,你……”   吕惠卿断然道:“废话少说,说事情。”   蔡确赶紧道:“季默所忧虑之事乃官员之事,西夏官员奇缺,需要大量的官员治理州县,我这身份不行,还得依仗吕兄。”   吕惠卿点点头:“我知道了,此时交予我来办即可。”   蔡确赶紧道:“我来帮忙。”   吕惠卿似笑非笑地看着蔡确。   蔡确自失一笑,带着些许的苦意:“吕兄还是信不过我。”   吕惠卿微微一笑:“此事事关重大,关于许多人的身家性命,名单我若是给你,便是对他们的不负责,你放心,这个功劳是我们两个的,但该找谁,名单都有谁,这真的不能给你。”   蔡确点点头,他心里也清楚,吕惠卿信不过他也正常,这事情也的确重要,若他蔡确如果是来用计的,取了名单之后交予曾布或者赵顼,那么到时候欧阳辩的人不免被一扫而空,风险的确是太大了。   不过蔡确也佩服吕惠卿的杀伐果断,在决定之后立即全心全意投入,半点也没有瞻前顾后,关键是行事还如此谨慎,怪不得是当过宰执的人!   果然欧阳辩看重的人就没有一个是吃素的。   既然吕惠卿已经答应了,蔡确也不多留,他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做,汴京城如今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正好是他浑水摸鱼的时候。   吕惠卿没有送蔡确,端坐在客厅,拧着眉头想了许久,儿子吕渊进来都没有发现。   “父亲……”   吕渊轻轻唤道。   “嗯?”吕惠卿抬头看向自己的儿子。   吕渊左顾右盼:“父亲,蔡中丞呢?”   吕惠卿道:“已经走了。”   “啊,已经走了啊。”   吕渊有些失望。   吕惠卿看到儿子的神色,哪里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不过他对吕渊一向怀有愧疚之情,于是温声道:“到了江南,到时候我找蔡中丞,给你谋一个官职。”   吕渊惊喜道:“真的吗,父亲?”   吕惠卿笑着点头:“嗯,之前没有给你求官,是因为怕你受我牵连,现在没事了,你好好地学习,等一起去江南之后,自然会给你安排。”   吕渊喜不自胜。   吕惠卿只是笑了笑。 第596章 吕青!   吕惠卿知道儿子吕渊不太聪明,而且心智也不太成熟,若是告诉他真话,恐怕到时候大事被泄露,反而还了大家的性命,所以和吕渊说到了江南再给谋官职。   但到时候是去江南还是去西边,这还是两说呢,不过这个想必他也不会在意的了。   吕惠卿稍稍吃了饭,就躲进书房之中,写了几页的名单,然后又是删删减减,一会又往上添了一些名字,斟酌一下,又改变了次序。   毕竟这等事情不是小事,若是有人嘴不严,甚至说出卖他,到时候就怕会出大事。   吕惠卿最终确认了名单,熟记之后,又递到火烛处给烧了。   第二日,吕惠卿便用联系车马的借口出门了。   车马粼粼,一路穿越纷繁的街道,南门是去不得了,往南走的车辆太多了。   平常老百姓无所谓南下,他们也没有这个资本,他们的家产不多,房产其实就占了他们大部分的家产了,若是舍弃房产去南边走一趟,到了地方,恐怕怕也是要成为赤贫了。   即便是那些小富之家,到了江南,恐怕资产也是要大大地缩水的。   所以除非是官员或者是大地主,不然不会选择跟着南下的。   官员是必须跟着朝廷走,大地主是不得不跟着朝廷走,一个是跟着权力中心走,才能够保证权力,一个是不得不跟着护佑他们的朝廷走,西夏的蛮子专门斗地主,留在汴京,就是不把性命当回事了。   朝廷还没有真正的起行,此时往南方向的是一些官员的家属以及大地主们一家,朝廷起行的时候是不会考虑他们的,所以他们只能自己抢先起行,不然落在后面,到时候恐怕要出大问题的。   吕惠卿的车马是往东门而去,一路上车流也不少,不过比起往南去就舒服了。   不过容易走不是吕惠卿选择走这条道的原因,他之所以走这边,是因为他要拜访的人就住在东城门外。   沿着惠水走了几里路,惠水边上有相当典雅的小庄园,那便是吕惠卿要拜访的人的居处。   此地的主人叫吕青,字超人,原为大宋中央银行的行长,在前几年卸职之后便寓居于此,少有露面,在附近的人看来颇为神秘。   不过在吕惠卿眼中看来当然不是什么神秘,不过是韬光养晦罢了。   吕青是欧阳辩最为坚定地支持者,当年欧阳辩创立央行伊始,吕青便是欧阳辩亲手委任的第一任两浙分行的行长,后来欧阳辩卸任,更是让吕青直接接收,除了韩琦掌控央行的时间,其余的时间基本都是吕青在掌控。   不论个人资产,比起掌控的资金体量来说,过去的二十年来,大宋真正的财神爷应该就是这位了。   不过二十年的辉煌,如今也是到了谢幕的时候了,在西边传来欧阳辩遇难的消息之后,曾布上台,欧阳辩一系全数被贬、被边缘化,而吕青这个最坚定的支持者当然也跑不了的。   当时接任御史中丞的蔡确,启动对吕青的调查,逼迫吕青卸任,然后曾布换上了自己的人接任央行行长。   不过现在看来,当时蔡确看似张牙舞爪,但着实是起了保护的作用,吕青虽然下台的时候看似狼狈,当家产没有被抄,也没有进监狱,只是政治前途一朝尽丧,在很多人看来,这样是最为残酷的方式了。   但是现在看来,恐怕这才是最好的方式了。   吕惠卿让车夫在远处停车,自己安步当车,沿着河边的小路走过去,到了小院的门前,刚刚要敲门,门却突然打开,一个渔翁打扮的人在门内诧异地看着他。   吕惠卿定睛一看,不由得笑了起来:“超人。”   渔翁眉笑眼开:“吉甫兄!”   世情是很奇妙的,其实当时在欧阳辩手下的时候,两人的关系也并不怎么样,最多就是在工作上有所配合,毕竟一个是制置三司条例司的官员,一个是央行的行长,工作上还是有交集的。   不过当年大家虽然同属于欧阳辩的支持者,但支持者之间也有竞争,虽然这个竞争是良性的,但竞争就是竞争,所以关系只能说是正常的同事关系。   可时过境迁,现在再次见面,两人却是相见恨晚,这种油然而生的战友情感令他们自己都感觉惊讶。   不过他们都是聪明人,转瞬之间就知道情感的缘来。   无非就是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惺惺相惜罢了,又是曾经的同行人,再次见面,以往的激情岁月便再次染上了彩色。   吕惠卿颇为感慨地看了看一身渔翁打扮的吕青。   “超人,你倒是越来越年轻了。”   吕青嘿嘿一笑:“还真别说,在央行的时候,看似风光,实则每日劳心,相当的辛苦,卸职之后,每日里钓钓鱼,种种菜,可别提多舒坦。   倒是吉甫兄,你看起来倒是憔悴了不少,这头发灰白了,唉,世事艰难,你还得看开一些了。”   吕惠卿情不自禁地捋了一把头发看看,果然是灰白过半,忍不住愣了愣,一会之后却是洒脱一笑。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二十几年前,季默这首词我的感受也还不太深刻,到了此刻,我才明白了啊,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写得真是好啊。”   吕青也被这首词的荡气回肠、回味无穷给震撼到了,想起平生之遭遇,一时间平添万千感慨在心头。   “季默真神人也。”吕青感慨道,“这些词就在他十来岁的时候就写出来了,可这种心境,我也是到了如今才算是真正的明白了。”   吕惠卿点点头笑道:“是啊,季默天纵奇才……怎么,不打算请我进去坐坐?”   吕青一拍脑袋:“瞧把我激动得,都忘了这茬了,快请快请!”   吕青赶紧将吕惠卿请进院中,小院不大,却是不类北方庄园一股清秀的气质扑面而来。   吕惠卿赞道:“超人果然在两浙待久了,这股江南之婉约还真的是学到了。”   吕青笑了笑道:“嗨,自从季默改造澄园之后,这汴京城的园林便大多是这副模样了,我也不过是邯郸学步罢了。”   说完吕青不由得一愣,他与吕惠卿见面之后,两人的谈话没几句就会提到欧阳辩,吕惠卿也是想到了这一点,两人不由得会心一笑。   大约就是这样一种关联,才让两人感觉到关系亲近的吧。   吕惠卿看了看周围没人,便低声道:“超人,可有想法复出?”   吕青苦涩摇头:“吉甫兄真当我享受当下呢,我也想,但是,这大宋朝哪里还能够容得下我们。”   吕惠卿一笑:“超人没有听说过西夏之事么?”   吕青愣了愣:“我隐居于此,也少有外出,所知并不多,只是听说大宋打了败仗,陕西六路也都丢了。   不过这样的事情前些年也发生过,也不足为奇了,我也没有多想,反正现在我也就是平头百姓一个,天塌下来也自然有个子高的人顶着。”   吕惠卿点了点吕青,叹息道:“你啊你,口上说什么享受生活,这心里却是颓丧至此,连这等大事都无动于衷!”   吕青苦涩摇头:“吉甫兄不知道,青视季默为人生指明灯,季默一死,青已经失了方向,这大宋朝,没有了季默,哪里还有什么前途,如今之境地,也不过是自作自受罢了。”   吕惠卿脸色怪异:“你连季默没死都不知道?”   吕青豁然起身,嗓音都变了:“什么,季默没有死?”   吕惠卿一脸的怪异:“没有,我以为这事情是个宋人都该知道了。”   吕青大步跨了过来,双手紧紧握住吕惠卿的肩膀,眼泪已经扑簌而下:“吉甫兄,你可别逗我!”   吕惠卿只感觉吕青的手指如同烧红的火炭一般,自己的双臂疼痛难忍,啊的痛呼一声。   吕青赶紧撒手,忙不迭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吉甫兄,你说的可是真的?”   吕惠卿也忍不住眼眶湿润起来:“超人兄,我没有骗你,季默的确是没有事,你坐下来,我与你慢慢道来。”   两人落座,吕惠卿就自己所知,将这几年的事情娓娓道来,吕青一会担忧一会惊喜,一会挥着拳头大声喝彩,一会又大声狂笑,如同疯癫了一般。   吕惠卿却是没有半点笑话的意思,吕青虽然不是中枢的高管,但是央行行长掌控天下财富,又岂是一般的高官能够比拟,此时却是因为自己口中所讲之事,一时失落一时狂喜,情绪完全暴露无遗,不过是因为欧阳辩的原因罢了。   吕青激动不已:“如此说来,季默的大夏大势已成,完全能够角逐天下了?”   对于这个问题,吕惠卿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斟酌道:“逐鹿天下的事情,我也不好确定,但现在宋夏之争,季默那边的确是占了优势的。” 第597章 徐英!   “逐鹿天下的事情,我也不好确定,但现在宋夏之争,季默那边的确是占了优势的。”   吕惠卿如是说道。   吕青这么一听就明白了,用兴奋但刻意低沉地声音试探道:“吉甫兄,您此次的来意是?”   吕惠卿盯着吕青:“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情,出了这个门我就不会认。”   吕青神色肃穆的点点头。   “季默那边的情况你现在也清楚,地盘大,但是能用的人少,州县需要大量有能力的人去治理,我思来想去,或许只有你这边才有办法。”   吕惠卿道。   吕青一听就笑了:“那您可就找对人了,您知道央行这些年培养了多少人么,又有多少人现在郁郁不得志呢,我躲在这里,未尝不是在躲他们的原因。   我留在老宅的老仆,每次都和我说有许多人找我,也都是央行出身的人。   他们因为被边缘化,有的人想找我诉苦,有的人想请我想办法,但其中当有不少是得知季默在西夏成就王业,想要去投奔的。   季默是他们的老上司,但他们够不上,只能找我出头了。   可惜我知道这个消息还是晚了点,不过没有关系,我现在就可以联系一些铁杆,然后将消息散播出去,到时候自然有很多人愿意去的。”   吕惠卿点点头:“你先行联系,但要注意保密,虽然说现在汴京城人心浮乱,但越是这种时候,越是没有法纪的时候,若是被官方知道了,到时候恐怕要血流成河,所以,一定要注意安全。”   吕青笑道:“放心吧,这种局势之下,他们即便暂时没有投靠的想法,也绝不会报官。   毕竟赵顼连汴京城都不敢呆了,他们肯定会觉得宋朝可能撑不下去了。   如果他们敢报官,到时候若是大夏打败宋朝,就是拉清单的时候,所以,他们最多就是犹豫,不至于报官的。”   吕惠卿点头同意:“话虽如此,还是得小心点。”   吕青点点头:“嗯,前期我先找心腹手下,等时机成熟,再拉拢其他的人。”   吕惠卿满意道:“如此最好,好了,今日就先到这里了,保持联系。”   吕青赶紧挽留道:“吉甫兄,留下来吃饭吧,咱们好好喝两杯。”   吕惠卿笑道:“留待庆功的时候再说吧,超人,季默可是对你很看重的,这一次你要是能够成功劝降大部分人,到时候大夏的户部会给你留位置。”   吕青大喜:“到时候还要吉甫兄多多推荐。”   吕惠卿笑道:“你不用指望我,你才是简在帝心的人,季默当你能够在你诸多同僚之中相中你,可不是随意指点的,你这么多年将央行发展得很好,季默掌权的时候一直都是力挺你的,你还不明白他对你的看重么。”   吕青垂泪道:“青哪里不知道呢,青这么些年感恩戴德,季默遇难的时候消息传来,青只觉得天都塌了,今日听闻这个消息,青又觉得人生充满了希望。”   吕惠卿颇为感慨离去。   ……   偌大的汴京城纷纷扰扰,有的人打定主意要跟随朝廷南下,有些人却坐立难安。   徐英这几年日子不好过,前些年欧阳辩虽然去了永兴军路,但有人顾虑着呢,便无人敢动他,但欧阳辩遇难的消息传来,那些对他恨得牙痒痒的地主,便对他下死手了。   当年欧阳辩清丈田亩时候,徐英是陈留县知县,他的老丈人是陈留县最大得大地主张玉柳,徐英与欧阳辩里应外合,将张家一族作为杀鸡儆猴的那只鸡,之后才开启了轰轰烈烈的天下清丈田亩的序幕。   欧阳辩的对手是曹家这些大地主,但徐英这个狗腿子,却被一些大小地主嫉恨,那些人不敢嫉恨欧阳辩,但欧阳辩遇难了,他们对付徐英便毫无顾忌了。   徐英因为当时整倒了自己的岳父张玉柳,之后又将张家的女儿给休了,重新娶了一个老婆,又加上欧阳辩对他还是不错的,让他当上了滁州的知州,也算是风光无限了。   不过欧阳辩一死,他先是被贬谪,后来更是连官职都被撸了,好在没有人要他的命,徐英干脆灰溜溜回到陈留县寓居,当时陆采薇还在汴京,见他可怜,在变卖资产的时候,干脆将一些不起眼的产业寄送在他的名下,靠着一些抽成,才算是活得相对滋润一些。   不过在官场混惯了的人,怎么能够耐得住寂寞,一开始徐英还到处请托,尤其是吕惠卿等人,不过之后吕惠卿等人也被边缘化,就彻底没有了法子了。   不过徐英此人意志坚定,加上还年轻,心里还是不甘心,对于时事颇为关心,所以关于西夏的事情并没有错过。   当时他听说了西夏有章惇、王韶等人的时候,他便有些怀疑了,到欧阳辩登基的时候,他兴奋地简直要跳起来。   当时他就想去投靠了,但这么贸然过去,他并没有太多的信心,毕竟他并非欧阳辩的心腹,贸然过去,恐怕也得不到重用。   所以他在等,他认为欧阳辩的雄心不会仅仅停留在陕西六路上,肯定后面还会有什么大动作。   于是他在汴京城里也是丝毫不放过任何消息,尤其是吕惠卿这个欧党留在汴京城中最大的代表,更是他关注的重点。   他发现吕惠卿最近些时间,不再只躲在馆阁中,在别人到处联系车马准备南下的时候,他却屡屡走访以前的同年,这是相当异常的。   如果求官,吕惠卿不该找这些人,因为这些人也大多被边缘化了,如果是寻常的拜访,那更加没有必要,因为大多数人都会跟随着南下,无所谓分别。   那么一定有其他的理由。   所以,吕惠卿这是要干什么呢?   徐英想了许久,除了西面的事情,估计没有什么事情能够让吕惠卿这么积极了。   不过徐英毕竟是个老鹰逼,他不会那么的冒昧去问吕惠卿,因为这种事情谁会那么冒昧,尤其是自己根本就不被视为欧党的一员,自己也曾有过大污点,毕竟出卖妻族,又休了妻子,这等事情在这个时代是个大污点没错了。   自己想要进入西夏的官场,阿谀攀附没……用肯定是有用的,如果能够攀附到欧阳辩的话,何止是有用那么简单,关键是,想要名正言顺进入高层,那就得靠功劳!   不过,即便是要靠功劳,那他也得知道现在西夏最需要的是什么,只有对症下药,才能够真正捞到功劳,瞎干的话,可能帮不上忙还添乱。   这个事情光是猜测肯定是不行的,他得主动去打听。   好在当时陈留县清丈土地时候,便是吕惠卿以及章惇主持,就是那个时候,他们密切配合的,也算是有过一段香火情。   于是徐英积极准备了一些礼品,便乘着马车去了。   吕惠卿去同年家中拜访,但却不允许同年来他家拜访,于是庭院依然还是冷落的模样,听到门子来报有人造访,不由得愣了愣。   在听到来访人是徐英的时候,吕惠卿更是惊奇。   实际上吕惠卿也鄙夷徐英的人品,虽然两人在很久之前有过合作,但之后并没有太多的沟通,不过吕惠卿并没有拒绝,再怎么说也好,这个徐英毕竟是欧阳辩曾经的部下,在变革的事业中也是出了大力气的。   徐英一身文士打扮,见到吕惠卿的时候,直接就大礼参拜,让吕惠卿都不由得意外:“徐兄,莫要如此,你这是作甚!”   徐英听到吕惠卿这么一说,顿时眼中带了雾气,声音哽咽起来:“吉甫兄救命啊!”   吕惠卿大吃一惊:“徐兄,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有人要害你吗?”   徐英嚎啕大哭起来:“是啊,吉甫兄救命啊,以前我得罪了那些大地主,现在他们撸了我的官职不说,还打算在临走之前杀掉我,要不是有人偷偷告诉我,我还不知情呢!”   吕惠卿大怒道:“是谁这么肆无忌惮!徐兄你尽管告诉我,我自然会为你做主!”   徐英擦拭着眼泪,哽咽道:“是蔡京!”   吕惠卿顿时声音小了下来:“你怎么得罪他了?”   徐英苦涩摇头:“之前陆小姐清理西湖城资产,将西湖城的部分资产放在我的名下,其中就有杭州西湖城。   现在朝廷要南下,蔡京就盯上了杭州西湖城,威逼利诱,想要我名下的西湖城。   可这西湖城也不是我的啊,是陆小姐寄在我这里的啊,若是被蔡京夺去了,我怎么和蔡小姐交代啊!   所以我咬着牙不肯松口,于是蔡京便放出话去,说要我好看。   好家伙,以前那些大地主,对季默那是恨得牙痒痒地。   现在又是因为季默的原因不得不离开汴京南下,听说我这里竟然有之前季默的产业,他们本身对我也有很大的意见,这可不就是要拼命地折腾我么?”   吕惠卿看着徐英,突然问道:“徐兄今日的来意是什么?”   徐英正想继续掰扯,看到吕惠卿锐利的眼神一愣,便苦笑出来,知道自己的瞎话是骗不了这位的了。   “吕翰林果真是慧眼如炬,今日的确并非因为这些事情而来,而是想要翰林帮我引荐。”   吕惠卿摇头笑道:“如今的我的只是个坐冷板凳的,哪里能够给你引荐。”   徐英道:“翰林该知道我不是说的这边,而是西边。”   吕惠卿摇摇头:“我是宋臣,你若是想去投夏,直接去找章惇便是,你又不是不认得他。。”   徐英苦笑道:“吉甫兄,咱们也是共过事的同僚,您又何必对我如此的戒备。   我刚刚与您说那些,就是与您讲讲我的根底,你也该听出来了,陆小姐既然能够将某些资产寄放在我这里,自然是因为对我的信任。   而我与朝廷以及大部分地主之间的仇恨,注定我不可能出卖你去讨好他们,只有站在季默这一边,我才能够再次回到官场。”   吕惠卿微微垂着眼帘,他自然是能够听出徐英话里的意思的,但此事事关重大,徐英此人又是大鹰逼一个,他怎么敢随意就透露底细呢。   徐英见吕惠卿不说话,心里也有点着急,若是不能从吕惠卿这里打开缺口,逼得他去投奔章惇,倒不是不能,但没有功劳,去到西夏那边也不会受到重视的。   就像是当年若他不是与欧阳辩里应外合的大功劳,之后怎么可能当上知州,如果不是欧阳辩失势,他甚至能够再上一层楼呢。   徐英咬了咬牙道:“吕翰林,我是陈留人。”   吕惠卿抬起眼帘看着徐英。   徐英心中一喜:“我是老陈留人了,京畿出才子,几乎稍微有名的举子我都知道,还有周边的知县州官,我都认识很多,如果季默有需要,我随是可以去当说客。”   吕惠卿心中一动。   这或许是另一条线了,倒不妨利用起来,只是该保护的还是要保护,另开一条线,或许有大惊喜。   吕惠卿点点头:“那些国家大事什么的,我现在也不管了,倒是对教书育人比较感兴趣。”   徐英大喜:“那可太好了,我两个儿子也到了找老师的时候了,吕翰林若是能够指点一下他们,那是他们的荣幸。”   吕惠卿眯了一下眼睛:“那可以将他们送过来。”   徐英点点头,立即站起来:“我吩咐人将他们接过来,一会就到。”   吕惠卿不说话了,徐英也干脆,直接出去叫车夫接人去,徐英回到客厅,与吕惠卿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一会车夫果然将徐英的十岁的大儿子,八岁的小儿子,甚至新娶的老婆也一起带了过来。   吕惠卿让人将他们送去后宅,脸色已经不同起来。   “雄达兄请坐。”   吕惠卿笑眯眯道。   徐英大喜,吕惠卿愿意接受他的妻子为质子,现在又叫他的字,说明已经是信任他了。   吕惠卿拍了拍徐英的肩膀道:“别的什么也不说,你这段时间,多与认识的官员或者读书人沟通沟通,以后自然有你的好处。   至于嫂夫人以及你的儿子,在我这里不会有任何的危险,你尽管放心。”   徐英大喜过望。 第598章 杨清!   九州长崎。   长崎是倭国距离的岛屿,在长崎这里,可以辐射两浙路、京东东路、淮南东路、江南东路、以及福建路,几乎东部沿海都覆盖到了。   长崎的海港上旌旗蔽日,在海上航行的最小的也都是五千料以上的大船,更大的甚至有接近万料的大船。   长崎是远洋集团的大本营,在长崎,大约有四十多万的远洋集团的员工以及家属居住,而整个九州岛,也都在远洋集团的控制之下。   太平洋造船集团则是在鹿儿岛有全亚洲最大的造船厂,或者说,直接说是全世界最大也没有什么疑问。   杨清头发已经灰白了,不过脸膛却是黑黝黝的,这大海上的阳光与海风,着实让人白不起来,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他的身体依然非常强健。   此时的杨清正在港口的高楼上眺望,望着外面繁忙的港口,满意地点点头,转过身,后面是一群总体相对年轻的男子,有穿着军装的,也有穿着文士服的,也有穿着世面常见的服装的。   这些人有的是护卫队的,有些是船长,有些就是商人,反正都是远洋集团相关的人。   杨清看向一个三十多岁的精干男子,点头笑道:“狄队长,护卫队已经准备好了吗?”   狄骧敬了个礼道:“杨总,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护航出发。”   杨清笑着点点头:“辛苦了。”   狄骧笑道:“都是为了陛下,杨总不用客气。”   杨清眼中有阴翳闪过,但无人能够看出,他依然笑眯眯地仔细咨询其余人的准备事宜,等到下午的时候,才算是理清楚了。   杨清回到自己的总裁办公室,有人进来,杨清一看,是自己的儿子杨振。   杨清有些不太高兴:“不是和你说了,进来要敲门么?”   杨振历来有些跋扈,听到父亲的话,却只是撇嘴:“别在意这些细节嘛。”   杨清无奈叹息,这个儿子不太听话,但能力也过人,杨清也打算培养成自己的接班人,没有点霸气也镇不住其他的人。   杨振顺手将门给关上,杨清知道儿子有话说,便停下了笔看着儿子。   杨振低声道:“爹,我说的事情你怎么看?”   杨清深深吸了口气摇摇头道:“此事太难。”   杨振急道:“这有什么难的,我们家掌控了远洋集团这么多年,这上上下下都是我们的人,现在又孤悬海外,脱离欧阳辩,我们就是这里的王,甚至可以将整个倭国都占下来,咱们杨家自立为王,这不比当别人家的家臣要好得多?”   杨清的眼中闪过希冀的光芒,但下一刻就黯淡了下去。   “不行,我们做不到的。”   杨清还是坚定地摇头。   杨振气道:“爹,你就是太胆小了,不试一试,你怎么知道做不到,远洋集团都是咱们的人,只要爹你一声令下,立刻就可以易帜!”   杨清叹息道:“你啊,还是年轻,你不知道欧阳辩的可怕,他敢把远洋集团交给我,难道他便没有什么后手?”   杨振不信道:“后手?您不会是说张福图那边吧,他们只是个造船厂而已。”   杨清呵呵一笑:“造船厂?你知道太平洋造船厂有多少护卫队吗?”   杨振不屑道:“不过是五十条船,万来人而已,咱们这边可是有一百多条战船,两万多人!”   杨清又是呵呵一笑:“那你能使唤得了狄骧么?”   杨振道:“那有什么,只要我们与他说明厉害,大家在这里一起占下倭国,我们杨家是皇族,狄骧便是开国大将军,想必没有人能够抵挡这种诱惑吧?”   杨清叹息道:“我一直以为你能力可以,没想到竟然还是这么天真。   狄骧代表不了护卫队,一百二十条战船,分为三路海军,每一路海军都有军长,每一条船都有船长,每条船上还有指导员,没有谁能够一手遮天,你不知道也不奇怪,因为军队与咱们本身就是河水不犯井水。   但令我失望的是,你看远洋集团的商业板块上面,你也看不清楚。”   杨振诧异道:“商务板块就是咱们杨家的天下啊!”   杨清难掩眼中的失望,嗤笑道:“财务、采购、渠道、分销、大宗货物、研发、宣传这些部门,你能指挥得动几个?”   杨振还是不跳理解:“都能够指挥得动啊,我跟他们的主管都混得很好啊,称兄道弟的。”   杨清呵呵一笑:“那不过是在配合你的工作而已,一旦超出工作的范畴,他们是不会听你的,尤其是青年社的骨干精英们尤其如此。   你当我没有尝试过拉拢他们么,我曾经试探过狄骧,甚至都被他警告了,若是我再敢踏出下一步,我怀疑甚至他会直接将我拿下。”   杨振咬牙切齿道:“既然这样,那咱们不如先下手为强,干掉狄骧,将护卫队的权力抢过来,我和几条商船的船长混得很好,到时候带着船员,只要狄骧没有防备,我就有能力控制他,继而控制整个护卫队。”   杨清定定地看着自己身体强壮的儿子,眼里面有失望,一会才道:“好了,你什么都不用说了,将手头上的职责交接一下,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什么也不要管。”   杨振瞪大了眼睛:“爹,这是什么意思?”   杨清低下眼帘:“没有什么意思,你好好地交接,反正以后的富贵是少不了的,好好地多生几个孩子,你下去吧。”   杨振脸色煞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嘶吼道:“爹,就算是死,你也要让我死个明白啊!”   杨清叹息道:“你记住了,这个想法烂在肚子里,谁也不许说,以后也不许有任何的妄想,否则,不用等陛下动手,我会先杀了你,免得你祸害整个杨家,知道么?”   杨振脸色煞白浑身颤抖:“可是……为什么啊!”   杨清冷冷一笑:“为什么……因为你愚蠢!我还以为你是可造之材,没想到竟然如此的愚蠢!   欧阳辩架设的架构精密无比,它能够让远洋集团各部门之间密切沟通,但又互相制衡,谁也没有办法真正一手遮天。   青年社更是在远洋集团扎根,每个部门都有青年社的人,即便是部门主管想要造反,他们也指挥不动,你懂吗,他们只听从青年社的指挥,也就是说,他们只听陛下的指挥!”   听完杨清的解释,杨振失魂落魄跌坐在地。   杨清温声道:“你就好好地交接,然后在家里好好地多生几个孩子,富贵闲人的生活也是不错的。”   杨振凄厉喊道:“爹,我不服啊!爹,我不服啊!”   杨清的脸色变得渐渐凶狠起来,厉声道:“住口!你若是嫌命长,我现在就可以将你扔到海里喂鲨鱼去!   我杨清一世英名,怎么生了你这么一个拎不清的儿子,你若是还一意孤行,我自己就先把你给宰了,免得祸害整个家族!”   杨清算是半个读书人,从来都是温文尔雅的模样,杨振也从没有见过自己老爹如此凶残的一面,一时间竟然有些战战兢兢。   杨清神色冷清,眼睛里没有半点的温情:“我最后再说一遍,好好的将权力交接出去,回家好好待着,若是再有半分妄想,你的老婆儿子,一个都活不了!”   杨振浑身冰凉。   ……   杨振跌跌撞撞而去。   办公室后面出来一个人,是杨清的幕僚费仕淮。   杨清掌控偌大的远洋集团,常驻人口多达四十多万人,涉及的贸易人口更是多达几千万,如此庞大的集团,自然是需要一个幕僚群的。   费仕淮是他最为腹心的一个,他叹息道:“您有何必如此,好好说不就好了么。”   杨清也叹息道:“人没有能力没有什么,但若是能力配不上也行,不仅害了他自己,还害了整个家族,我若不严厉点,他还真的觉得这等痴心妄想是可行的呢。”   说到这里,杨清不免自嘲地笑了笑:“其实我何尝不是有过这样的痴心妄想,以为自己掌控了多年,又是山高皇帝远的,就能够将手伸长一些……”   费仕淮摇摇头笑道:“其实,我一直不太明白,总裁你对欧阳辩似乎过分的畏惧了……”   杨清摇摇头:“那是你没有与他接触过,你若是与他接触过,便知道他不会给人犯错误的机会。   他虽然给了我很大的权力,给了我很大的信任,但你要是觉得是毫无约束的信任那就错了。   他建立的架构,清晰简洁,但是你要是觉得容易一手遮天就错了。   他这一手在集团里面扎根的青年社,就能够将远洋集团稳稳抓在手里,谁也无法让远洋集团脱离控制。   而且,他这个人喜欢用阳谋,但后手极多,我怀疑即便我控制远洋集团,等他腾出手来,随时就可以覆灭整个集团,到时候也不过是死而已。”   费仕淮不太相信:“这也太夸张了点吧?”   “夸张?”杨清呵呵一笑,“赵顼可不觉得夸张。”   费仕淮不由得毛骨悚然。   今天没有更新,回家了   请假一天,明天继续。 第599章 毛骨悚然!   在大宋元丰二年初、大夏大兴三年这一年,如果开一个天眼,便能够看到在东亚这个地方有三个地方的人类在进行极为繁忙的活动。   在西面,陕西六路有很多的军队在调动;   在中间,汴京城里不断有人流出,涌向东南;   而在东面的海上,则是由无数的大船在缓缓向东南沿岸而去。   这对于亚洲这块大陆是一个及其重要的变化,对于牵扯在其中的三个大国,以及周边的国家,都是一个非常异乎寻常的信号,因为此次有可能产生一个超级大国。   而对于这个古老的亚洲国家来说,一旦崛起,就是一个及其撼动人心的消息。   这是一个古老且拥有极大韧劲的国家。   世界上的其他文明古国,大约都各自有一个文明巅峰,但是短暂的燃烧一把之后,很快就归于平静。   而对于中国这个文明古国来说,总是这么生生不息,有低潮,但总是会崛起。   对于周边的国家来说,这个中国邪性得很。   这个国家的文人一口一句仁义道德,记载在他们史书的也大多是什么王道仁道,什么八方来朝,礼仪之国,听起来好像是听和平的样子,但实际上在周边的国家眼里看来,这个国家……嗯……反正从古至今,他们的版图就一直在变大,至于是怎么来的,当然是周边国家的归化。   人对于事物的认识总是站在自己的角度来看,对于中国人来说,他们是觉得自己是热爱和平的,即便是战争,那也是别人来招惹自己的,所以中国人民是爱和平的嘛。   所以一旦中国从低潮中发出声音,说中国要完成伟大复兴的时候,中国人自己是听得开心的,但对于周边国家来说,那简直就是毛骨悚然了。   比如说大理国、比如说交趾这些国家来说,在他们的史书中,历史大约一千年,可一千年的时间里面,中央王朝就没有停止过对他们的欺压。   什么特么的朝贡,八方来朝,特么的,你当我们是愿意的?   宋朝是个不错的国家。   对于大理交趾吐蕃诸部这些国家和地区来说是如此,因为宋朝虽然富,但不强,虽然打战队他们来说也是难受,但大宋无法真正将他们打疼嘛。   因为大宋毕竟只是一个不完整的王朝,中央王朝的土地被辽宋夏三国所分,宋国虽然占有了南方的膏腴之地,但失去了屏障燕云之地,又失去了养马地河套地区,所以大宋是一个不完整的中央王朝。   一个完整的中央王朝,应该是易守难攻、经济富裕、且拥有极强武力的国家,而不是现在这个光是富有,但失去了屏障,没有了马匹来源的国家。   这对于宋人来说是痛苦的,但对于周边的国家来说,这样的中央王朝才是可爱的嘛。   只是如今一个强大的西夏在崛起,已经打下了陕西六路,并且看起来有吞并天下之意,这不得不让周边的国家都不免关注起来。   不仅仅是辽国如此,还有吐蕃诸部、回鹘、还有大理、交趾这些国家,一个个都瞪大着眼睛看着陕西。   汴京城里面乱成一团,大家都盯着自己的家产,深怕漏下了什么,但对于赵顼来说,他不能光盯着这么一点东西,他还得盯着他的天下呢。   只是前线传来的消息,令他感觉到毛骨悚然。   他原本以为陕西六路已经足够欧阳辩消化一段时间了,但前线的李宪传回来的消息却是——欧阳辩在陕西大范围的调兵遣将!   宋夏新的边境线上,西夏已经堆积了二十多万的兵马,但调兵遣将的力度依然还没有消减,依然有源源不断的兵马在四处调动。   这是要灭国么?   赵顼是又气又怕。   气得是欧阳辩毫不留情的做法,而且还如此的贪婪,怕的是,如果欧阳辩当真要灭了大宋,大宋真的能够抵挡得住么?   朝堂上依然还在争执,不过主题已经有所变化,从一开始的要不要南巡,变成了现在要不要抵抗,以及如何抵抗的话题上。   主战派认为,欧阳辩不会满足于陕西六路的,这是基于他们对于欧阳辩的认识,在西夏占据了军事上的优势之后,一定会寻求占据中原这个地方的。   因为这对于一个有雄才大略的君主来说,中原之地,必须占据下来,才能够名正言顺。   所以,求和是不可能的达成的,只有打疼西夏,打疼欧阳辩,才能够真正走上谈判桌,达成短暂的和平。   而对于主和派来说,他们认为,可以利用与辽国联合施压,逼迫西夏谈和,因为西夏如此一直这么咄咄逼人,辽国想必也不会看到大宋衰落下去的。   因为三国鼎立的姿态毕竟还是比较稳固的,如果大宋被赶到了江南,那么辽国就要独自面对西夏的压力了,所以,辽国那边一定会站出来的。   而西夏面对宋辽两国的压力,如果还非要东出,那么将会面临腹背受敌的窘境,西夏虽然表现得很强,但也绝对打不过辽宋两国的联手而击。   这种情况下,逼迫西夏谈和是大概率可以达成的,这样争取到的时间,大宋就可以编练军队,找个好时机,将西夏赶回去,甚至可以借机首付西域也不一定呢。   赵顼并没有下定决心,但他的行为已经表达了他的倾向。   赵顼连续派出三路使者前往辽国,又派出三路使者去往西夏,里面是什么用意已经不言而喻了。   不过这也正常,正常人都能够看得出来,如今正面抵抗是很难的,失去了陕西六路,就失去了天然防御线,从河中府到汴京城,已经没有了天险可以依仗。   一旦西夏骑兵突破他们临时布置的防御线,就可以长驱直入直抵大宋的腹心。   ——这怎么抵抗?   赵顼已经心急如焚,若不是怕扰乱军民之心,他大概率想着自己先逃为上了。   不过现在赵顼虽然还是稳着没动,但他的心已经飞去了杭州。   蔡京已经先行去了杭州,为他紧急布置出一个行在来。   …… 第600章 范纯仁!   范纯仁看着眼前这座雄伟的大城,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他的心情非常复杂,因为作为大宋的使者,他将会在之后面见大夏的皇帝欧阳辩。   当年的那个小屁孩,如今却变成了大夏的皇帝!   范纯仁的叹息也并非是嫉妒的情绪,而是一种相当感慨的情绪。   原本当年大家算是一个战壕里面的兄弟,虽然范纯仁与欧阳辩的年纪相差甚大,甚至可以算是欧阳辩的父辈,但他与欧阳辩其实算是同辈而已。   他的父亲范仲淹与欧阳修实际上也是同一时代的人。   原本的世交,到了现在却成了敌对,这如何让他不感慨。   在他见到欧阳辩的时候,这种感慨变成了惊叹。   这一路进来,整个长安城虽然变成了一个大工地,但一种大气魄在酝酿之中,甚至这里将酝酿出一个比唐长安城还要伟大的城市!   范纯仁不知道比唐代长安城还要伟大的城市是不是汴京城这样的,但他从建设的长安城中看到了这么一个可能。   不过令他感觉到惊叹并不是什么长安城,而是朝廷的百官。   西夏朝廷百官在眸中才程度上让范纯仁感觉像是回到了宋朝的朝廷早朝上,但感觉又截然不同。   相同的是服装以及熟悉的面孔,章惇、王韶、苏辙、卢秉这些人他都是见过的,还有带着温和笑容的欧阳辩,都是他的老熟人了,但是不同的地方在于,西夏朝廷不像大宋一般,皇帝高居其上,其他的人只能站着回话。   在这里,一个偌大的礼堂,上面一个主席台,下面是一排排整齐的桌子椅子,百官按照职位高低从前到后一次排序,无论官职高低,都有桌子椅子可以坐,并且前面有茶水,有笔记本随时记录。   而范纯仁带领的使团,被安排在使馆里面下歇息,在稍后举行的交谈之中,也是一种颇为不同的模式。   欧阳辩亲自带着苏辙与范纯仁接洽,双方也并非是在朝堂上,而是安排了一个会见室,所谓的会见室里面有双方的座位,双方可以相当平等的表述意见的场合,而不是皇帝高居其上,让后如同会见臣子一般与使节交谈。   这是一种非常奇妙的体验。   形式上的新只是令范纯仁惊讶,绝不至于震惊,令他震惊的是西夏百官展露出来的气质,这是一种勃勃的生机,以及一种吞吐万里如虎的气概。   这一种气概在大宋是很难看得见的,大宋的文官固然是有所谓气节,也足够的有风采,但那是属于个人的风范,但西夏的这些百官,体现出来的是一种霸气。   范纯仁不由得叹息,他看得出来,这种自信是因为西夏朝廷打出来的威风,大宋朝臣的战战兢兢是无法有这等风采的。   与欧阳辩的会面说不上不愉快,因为很难只用一句话来形容。   欧阳辩是非常热情的,但只限于谈私谊,欧阳辩对于宋朝国内的事情相当感兴趣,不断地问题,但对于两国的事情却不怎么愿意谈,尤其是在范纯仁说起要和谈的时候,欧阳辩的更是兴致缺缺。   范纯仁为人执拗,见说服不了欧阳辩,便有意找苏辙等人说情,没想到司马光找上了门来。   “君实兄,没想到你竟然还健在!”   见到司马光的一刻,范纯仁非常地开心,但下一刻,他神情凝滞了起来,因为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司马光是上次来西夏出使的,可一直迟迟没有归宋,还以为是在路上出了什么事情,没想到竟然还在西夏。   那么,问题来了,司马光到底是被拘禁在这里,还是投了西夏?   如果是拘禁,那么司马光现在看起来似乎是自由的,但若是投了西夏……   看到范纯仁的眼光的变化,司马光也有些苦笑:“尧夫,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司马光仔细给范纯仁讲起自己的经历。   “……当时欧阳辩怕走漏风声,所以将我留在西夏这边,我也正好想多了解一下西夏的情况,以及欧阳辩在西夏的变革,所以便顺水推舟留了下来,虽然在西夏里面进行走访调查没有什么问题,但是自由却是谈不上的。   就比如现在来见你,其实也是也要报备的,而且我既然来见了你,你一时半会恐怕也是回不去了,因为怕泄露消息。”   范纯仁脸色一变:“什么消息?”   司马光苦笑道:“还能是什么消息,你是因为什么事情而来?”   范纯仁脸色大变:“君实兄你的意思是,西夏已经决定继续打下去了?”   司马光叹息道:“恐怕就是如此了,西夏君臣你也见了,该知道他们都是一群什么人,你也该探听到一些口风才是。”   范纯仁苦笑道:“我早该猜到的,我屡次谈起谈和的事情,欧阳辩都避而不谈,我就该知道的了。”   司马光点点头道:“他是不想哄骗你而已,而且为了封锁消息,恐怕在大战没有结束之前,我们应该是回不去了的。”   范纯仁点点头:“我会不回去倒是无所谓,就是怕误了事情。”   司马光冷笑了一声:“大宋朝哪里还有什么事情可以耽误的,咱们大宋君臣不是都一门心思去杭州么,反正据河而守,西夏一时半会也打不过去,还是能逍遥许多年的,无非就是只把杭州当汴京呗。”   范纯仁脸上有些发烧,因为这事情他也同意了,他们抗战派虽然主张抗战,但对于南巡的事情也是同意的,原因无他,他也认为大宋是抵挡不住西夏的。   不过面对老友的质问,他依然感觉到羞愧,嗫嚅了一下道:“形式比人强,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司马光只是叹息,在大宋朝中,没有谁比他更了解如今的西夏了,越是了解,他就是明白,西夏才是那个更加富有活力的国家。   大宋虽然占有了更加膏腴的土地,也有更多的文官参与政治,也有更加深厚的工业、商业、人口上的优势,但有一说一,大宋已经是老且腐朽了,西夏才是那个新生的太阳! 第601章 西夏的确是有些不同的……   欧阳辩对于范纯仁的到来,其实是持有欢迎态度的,范纯仁与司马光,都是刚正的纯臣,一个国家是需要有诤臣存在的。   如今的西夏百官,虽然也有很多厉害的官员,但司马光与范纯仁这样的官员依然还是很重要的。   而且其中重要的一点是,司马光与范纯仁的身份是不同的。   司马光是大宋现在老一辈的政治家,范纯仁也算是这一批的人了,而且,范纯仁还继承着他的父亲范仲淹声望,如果能够得到这两个人的支持,那么大夏的声望会愈加兴盛。   到时候占领大宋的淮水以北地区,将会事半功倍。   历来占领军会面对的同一个问题便是占领区民众的反抗,虽然大部分的百姓会配合,但也有少部分有血性的人会站出来抗争到底,从没有例外过。   印度:瞧不起谁呢?我不仅会投降,还会抵抗,只要你杀我几亿人,你就要败退,懂?   所以,如果能够将司马光与范纯仁吸引进大夏国中,那么到时候可以省去很多的力气,甚至可以吸引很多的占领区的官员加入大夏,届时大势可成。   所以欧阳辩在关心军事准备的时候,对于司马光以及范纯仁的渗透也没有拉下。   范纯仁的个人自由并不算被限制,但得是在监视之下,司马光闲来无事,干脆与范纯仁一起交流。   “……欧阳辩的西夏,的确是不太一样的。”   司马光道。   范纯仁问道:“哦,如何不同法?”   司马光的神情相当复杂:“这边已经基本实现了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的基本设想……”   范纯仁呵呵一笑:“这不是基本要求么,大宋的百姓不也有?”   司马光苦笑道:“还真的没有那么简单,大宋朝的百姓的有田并非真正的有田,那些田地的赋税很重,还有许多的盘剥。   而西夏这边的土地赋税极低,而且税种很少,基本没有出现重复收税的情况。   一样的收成,这边的百姓能够留存下来的粮食至少是全部收入的八九成,而大宋朝的百姓,能够留存下来两三成就了不得了。   这部分的差距,是百姓能否活得好活得下去的关键所在。   在西夏这边,年景好,那么他们的生活会很好。   年景差,则是由企业帮他们承担损失度过荒年。   以后会怎么样我不知道,但在我目之所及,都是一派的欣欣向荣,这一切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美好。   尧夫,你知道吗,在这里,有专门的养老院、福利院,哦,养老院是针对孤寡老人,而福利院是针对孤儿的赡养。   而在教育上这里实行的是六年义务教育,六年的义务教育下来,学生已经学有基本的生存能力了。   识字、识数、懂粗浅的天文地理,已经算是半个读书人了,而这是惠及所有的孩童的,也就是说,从这一代的孩童开始,所有人都是识字的!”   范纯仁一开始还是带着抵抗的心态,但听到教育这一块的时候,他的眼神渐渐产生了变化。   他们都是真正的读书人,对于儒家弟子来说,有教无类与开智是他们一辈子的追求。   宋朝的读书人多不多?   其实还真的是很多。   但这个多是因为人数本身堆起来的,实际上占比并不高,那种几个孩子都能够读书的家庭,大多是家里真的富裕的,所谓的耕读传家,家里没有几千亩地根本行不通。   大多数的情况是,一家人供养一个读书人。   读书是需要脱产的,而且读书人的各种花费对于一般家庭来说是负担极重的,所以很多家庭别说供养出一个秀才或者举人,甚至大多数连识字都没有。   宋朝有公立学校,但大部分是私塾,因为朝廷承担不了那么多的学校的开支,所以蒙童想要去读书的机会其实并没有那么容易获得。   这就显得西夏六年义务教育的可贵了。   这是每个孩童都能够受到的教育,虽然未必能够成为秀才举人,但一个个都知书达理,那样的世界,应该会很美好吧?   范纯仁道:“西夏虽好,但终究不是大宋。”   司马光叹息道:“是啊,终归不是大宋啊。”   说了这句话,两个人都安静了下来。   一会范纯仁道:“说了这么多好的,总有不好的吧?”   司马光点点头:“当然,而且是危及国之根基的。”   范纯仁精神一振:“是什么?”   司马光低声道:“立储!”   范纯仁疑惑道:“我记得欧阳辩只有一个嫡子,而且也已经十来岁了,难道还有什么不好确定的吗?”   司马光摇摇头道:“似乎不是这个原因,因为令人奇怪的是,欧阳辩不仅没有立储,连薛夫人都没有封为太后,然后他的兄弟们也没有封王,侄子们也同样没有封赏,只给了富氏一个皇后的头衔,着实令人不知道他的想法。”   范纯仁迷惑起来,这是什么操作?   当皇帝不封赏家人是什么操作,当皇帝封赏家人是题中应有之义,这是百官都不会反对的事情,即便是外戚,也可以封一些闲官,这不会有人反对的,这算是皇帝的特权嘛。   “虽然说现在欧阳辩还年轻,但不早些确定接班人,终究还是有隐患的,这就是大夏不好的地方。”   “其他的呢?”范纯仁问道。   “其他的……”   司马光想了一会摇摇头道:“……其他的大约都是很好的,虽然现在依然有很多的问题,但不过是因为官员的素质还不够高的原因。   这边政策的基本执行是很好的,西夏这边对于官员执政的监督很严,权责对应,每个官员的职责都很明确,责任基本能够落实到人。   一个事情如果出了纰漏,随时能够追责到负责事情的官员身上,这就是在鞭策每一个官员,要将分内的事情给做好,如果渎职的话,随时都会被撤职的。”   范纯仁不由得咋舌:“这样会不会太严厉了,还有人愿意当官么?” 第602章 为什么他的眼里常含着泪水?   听到范纯仁的话,司马光忍不住笑了起来:“哪里有不愿意当官的,西夏的官员看似责任很大,动不动就被撤职,但我走访过一些中低层的官员,他们不仅对者这种方式很是认可,甚至还颇为喜欢。”   范纯仁惊奇道:“这是为何?”   司马光笑道:“其实我也很纳闷,但我走访过之后,我才明白为什么他们不仅愿意当,而且乐在其中。”   范纯仁看着司马光,希望听到解释。   “……其实道理很简单,因为这个官当起来轻松。   这个轻松并非说不用干活,相比宋朝的官来说,西夏的官很忙。   他们这里没有所谓官吏之分,所有人都算是官,所有人的入职其实也都要通过一个叫公务员的考试才能够进入官场。   在西夏的科举考试只是一个入场制度而已,他们在考完科举之后,想要当官,还得进行公务员的考试,并且需要进行入职的培训。   听起来好像很麻烦,但是在入职之后却很有效果。   而官员们有不少是原来宋朝的官员,他们对西夏的官场习气很是满意,原因是他们只要干好自己职责的事情就不会被莫名其妙的摘帽子,这些都是有规矩可询的,而不是让很多的潜规则支配。   他们也不需要将所有的精力拿去奉承上司,只要他们将事情给做好,就可能得到升迁。   这是个非常务实的官场,官员们可以为百姓做很多的事情,这种快乐,不是宋朝官员能够体会到的。”   范纯仁更糊涂了:“事情多了,那哪里有时间去读书、聚会、领会山水之乐,这样的官当来又有什么意思?”   司马光笑着摇头道:“一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但看到他们投入其中的模样,我也是心生好奇,于是请求加入其中。   当时加入的时候,做的事情是修建一个县的水利工程,那个县十年九旱,县里面几十万人,常年都要逃荒,即便是年景好的时候,也要出外谋生才能够勉强活下去。   这个县的知县是一个叫文弘绶的年轻人,小伙子二十多岁,年纪虽轻,但干劲足啊。   这个县整个县的背面是一条大河,但县里却被一条大山给阻隔住了,听得到大河的水流声音,却只能干瞪眼,所以,惟一的办法就是在山上凿出一条水渠,将水引入到县里面来。   但这个工程实在是太难,也有点异想天开了。   当时我是跟着一起调研,我看完之后觉得上面的人绝无可能批准这样异想天开的计划,即便是批准了,也绝对不可能完成。   但后来令我意外的是,这个提案不仅被批准了,而且还拨了大量的钱粮下来。   可即便是钱粮足够,我也不觉得能够完成,因为这种工程的难度不亚于建造长城了,光是靠一个县,光是靠一个年轻的知县,怎么可能会有如此大的号召力?   但这个年轻人带着一帮比他还要年轻的年轻人,到各处的乡里去宣传,去和那些农民去勾画出以后有水了之后县里面可能的美好未来。   当时我是打算看笑话的,因为这些农民怎么可能会配合嘛,在大宋的百姓,谁面对这些劳役,谁不是能逃就逃的。   这个县其实在之前也是陕西六路的,也就是属于大宋的,怎么可能就换了个国籍就会让农民勤快起来?”   但奇怪的是,这个年轻人还真的组织起来了很多人,而且数量还是多达几万人之多!   在真正开工之后,我才发现,原来这里农民干活是给钱的,不仅不需要他们自带干粮,还有钱可以领,这才是令我吃惊的地方。   在大宋,农民不仅要交赋税,还得自带干粮服劳役,而在西夏,却能够吃着白粥大白馒头,甚至有时候还有肉可以吃。   当然这些只是题外话,我想说的是,作为一个官员,在参与的工程中,最后潺潺的水流涌进那片干涸的土地的时候,那些农民跳进浑浊的水中大声的哭喊的时候,那一股油然而生的自豪感与成就感,或许就是他们愿意当苦官的原因吧。   他们经常提起欧阳辩所说的一句话,叫当官要为民做主,当官就要为人民服务,要从百姓中来,再到百姓中去,一切以百姓的需求为中心等等话语,真真切切表达了西夏朝廷当真是一个为了百姓服务的朝廷。   而不像大宋一般,虽然说着所谓爱民,在民生凋敝之时,上层的官员却在风花雪月……”   说到这里,司马光的眼里含着泪水。   “……其实有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你刚刚怀疑我是不是投了西夏,其实我还真的实现想过的,西夏是真的为了百姓,而大宋只是为了小部分的人的利益,如果西夏能够并了大宋,那么大宋的百姓也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似乎也不错的吧。   不过,我司马家毕竟世受皇恩,我司马君实也是受了三代帝皇的恩情,如果我这么投了西夏,的确是过不了心中这么一关。   但是我每次想起大宋子民的哀嚎,我就难以入睡,在西夏百姓,尤其是陕西六路百姓在劳作后的载歌载舞,我便有一种念头,如果大宋的百姓也能如此,那么我是死了也值了。”   范纯仁吃惊地看着司马光,他看到的是一个伟大的灵魂在他面前哭泣,这是一个悲天悯人的伟大灵魂,但忠诚与怜悯的冲突,却让他夜夜难以入睡。   范纯仁自忖,如果是自己遇到这种内心的纠结,他该如何去解决呢。   范纯仁很绝望的发现,他与司马光一样,似乎也很难面对这样的问题。   他范家更是世受皇恩,如果他范纯仁想要投夏,那么他第一个要解决的问题是他父亲的清名。   他的父亲范仲淹为了大宋出生入死,但他作为范仲淹的儿子,却背叛了这个国家,这让人情何以堪。   “……其实,我很佩服欧阳辩,他的父亲是欧阳修,他却敢不顾一切去做这些事情,我时常在想,如果是我,我敢不敢?”   司马光幽幽说道。   范纯仁如遭重击。 第603章 打进东京城!   除夕。   这个除夕对于大部分大宋人来说,这是个慌乱的除夕。   京畿附近的路,没有太多的喜庆之色,唯有慌乱与凄苦。   有权有势的人家,已经南下去了,留在原地的是一些并不富裕,甚至是穷苦的人家,他们经不起折腾,即便是逃到南方去,他们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去生存。   即便是最为繁华的汴京城,也没有了炮竹声响,连孩童都被约束在家里不然随便外出,家外面的世界,已经变得慌张而危险起来。   很多之前夹着尾巴过街的不良子,现如今却是游荡在街上,敲诈勒索无所不为,关键是,现在的禁军对此都视而不见,他们关心的是将自己的家产搬到江南去,怎么会想着去帮别人呢。   而在更西面的河东路、京西北路,已经成了大兵营了。   李宪的手上重新聚集起了二十万军队,在太原、汾州、晋州、河南府城、西京连成一线,阻止西夏东出。   尤其是西京洛阳,更是成为了防守的重中之重。   因为西京洛阳与汴京只有不到两百公里,如果西京有失,汴京城便会成为西夏的跑马地。   李宪带重兵把守西京,足足有十万军队守卫着洛阳一线。   但李宪心中没有底,这十万军队虽然已经算是赵顼能够给他的十万最精锐的军队了,但他却没有半点能够抵挡住西夏军队的把握。   失去陕西六路之后,宋朝已经失去了最后一条遮羞布了,西夏完全可以不用硬碰硬打洛阳,只要绕过西京,打哪里不是打。   果然,西夏军队分为三路大军,一路度过黄河攻打河东汾州,直指太原,中路威逼洛阳,而右路大军威逼均州,似乎要直指襄州!   李宪大吃一惊的同时,又是苦笑不已。   王韶果然是帅才啊,当年他能够在伐夏的五路大军之中脱颖而出,实际上是王韶的功劳,当时的左路大军的元帅虽然是他,但实际上指挥军队的是王韶才是。   王韶投了西夏,西夏的战略越加出色了。   此次三路大军各有所指,一路更比一路狠。   左路大军直指太原,太原乃是北部重镇,拿下太原,便可展望真定府,虎视河间,拿下这两个地方,便可以隔绝辽宋,威胁到大名府。   中路大军更不用多说,威逼洛阳,直指东京,汴京城里的王侯将相,若是识趣一些,便该早做准备,赶紧逃去杭州为好。   而最为狠毒更是右路大军,直指襄州,所谓守江先守淮,保扬必保荆,此次朝廷想要的便是以淮水一线的天险以拒西夏骑兵,以淮河为第一道防线,以长江尾第二道防线,最终能够在江南偏安。   但王韶这么一招直指襄州,便让这个策略顿时摇摇可坠起来,襄州若失,西夏便可沿汉水而下,届时整个大宋的江南便岌岌可危了!   这等阴险的绝户计,也就只有王韶使得出来了。   李宪站在洛阳的墙头遥望西夏大军,不由得叹息道。   “也不知道我能够撑多久,李某受了皇恩,也就只能以死报国了,也算是全了你老赵家给我的恩宠了,希望你们早早有所准备便是。”   李宪将消息快马加鞭送回汴京,将整个汴京城都给惊动了,第二天宫门大开,大宋皇帝赵顼带着百官仓皇南下。   好在早就有所准备,也不算是过于晃乱,至少大队伍的秩序还算是好的,但是那些晃乱的百姓就遭殃了,很多百姓没有主见,见到朝廷走,他们也想跟着走,一家老少跟在后面,聚集成为比大队伍更加庞大的流民潮。   没有秩序的流民潮,便是灾难性的,流民潮里面冲突四起,里面互相抢夺食物财务,让整个秩序更加败坏起来,有些人在这庞大的流民潮中与家人失散,造就了无数的人间惨剧。   而赵顼以及百官对此视如不见,他们操心的是怎么在淮水一线布置守备,并且守住襄州。   原本赵顼等人还是想试着守住河东路以及汴京的,但西夏一招直指襄州,顿时令朝廷上下慌了手脚。   大宋可以失去淮水以北地区,因为即便是失去汴京,大宋还可以成为南宋,但若是失去襄州以及淮水,大宋连南宋都做不成了!   大宋南下杭州是为偏安,但偏安也是安啊,总比成为阶下囚好吧?   所以,大宋的大策略立即产生了大幅度的改变,原本的原地抵抗,引辽国为援,立即变成了撤军南下守淮守襄。   至于联络辽国的事情,以后再说吧,说不定西夏占领了河东河北之后,辽国感觉到了威胁,先打起来了,到时候大宋还可以打回去的啊!   ……   轰隆!   一连串的爆炸声中,汾州城垮塌而下,西夏骑兵一拥而入,通往河东路的西大门被打开了。   王韶并不进入汾州,此次西夏三路大军看似气势汹汹,但主力实际上就是他这个左路大军,中路为震慑吸引,而右路是让宋廷慌不择路的一招妙棋,而左路大军,才是真正的主力。   中路是种谊带领,而右路则是狄虎带领,而他王韶,承担的是快速地打通通往渤海通道的任务。   一旦西夏军队在河东路、河北西路以及河北东路形成实质性的占领,那么战略优势将会随之而来。   打通出海通道,可以获得远洋集团来之海外的物资,此为其一。   而形成对汴京城的威慑,对洛阳不打而打,失去了河东路以及河北东路,洛阳便不能再守了,宋军只能向南后撤,再不撤,便会成为瓮中之鳖,此为其二。   而关键一点是,占领河东、河北东路,加上远洋集团对于海洋的封锁,将实际上隔绝宋辽之间的沟通。   这样一来,即便宋辽想要联手攻打西夏,也没有办法统一步调,那么西夏即便是腹背受敌,也有可以腾挪的空间。   所以,王韶这一路大军必须以闪电战迅速打通通道,不能与宋军耗太久,如果没有海上的物资,一旦耗到开春,西夏国内便会遇到严重的经济危机,到时候就要出大问题了。 第604章 攻城拔寨!   拔掉汾州城,王韶并不停留,这里有后续跟过来的军队修复后驻守,这里的情况与陕西六路不同,陕西六路那边打完可以先不管,反正只要军队一直在前面打,后面就不会有太大的麻烦。   但这里与辽国接壤,必须打下来立即接管,并且让军队进行驻守防备,以防形成权力真空让辽国占了便宜。   好在现在的西夏的工程能力惊人,垮塌的城墙,用水泥浇筑,很快又能够形成战斗力。   王韶带着三万骑兵前进,这一路上,他要拔掉太原、真定府、河间府,形成一条连接海洋的通道。   不过王韶的三万骑兵只是前锋,后续还有跟着的大军,在王韶拔掉雄城之后,立即进行接管。   太原这里驻扎了三万的大军,王韶从汾州城跋涉而来,带兵的将领想打王韶军一个措手不及,带领军队拦截王韶。   王韶岂是一般人,正好借着宋军出城的机会,与宋军打一个野战。   北宋的军队可分为禁军、厢军和乡兵三部分,其中厢军和乡兵战斗力相对较弱。   而作为军中主力的禁军,同样分为三部分——河北禁军、西北禁军以及中央禁军。   至于南方各路,所有的禁军加在一起,其数量也不及以上三部分中地任何一部。   西北禁军因驻扎民风彪悍陕西,又长期对夏战争,因而长期保持强悍战斗力。   可以这么说,北宋西军是北宋名将和强军的摇篮,而宋辽因为澶渊之盟后,便没有怎么有战事,久疏战阵之下,河北禁军的战斗力实际上不如西军多矣。   西军虽然军纪差,但是西军中有负有盛名府州折家军,麟州杨家将,青涧城种家军等。   西军能苦斗,敢牺牲,已经是天下闻名,陕西四路从大范老子范雍开始经营起,强兵之名,已垂近百年,西军除四路正军,其他不管蕃兵,强壮,弓箭社,与西夏,青唐诸羌纠缠百年,是一支敢于深入瀚海戈壁千余里做野战,为大宋开疆拓土的军队!   陕西诸路,一家数代都为西军效力,男子活不过三十,一堆寡妇同处而居的景象,比比皆是。   而河北禁军造就渐渐衰落,军备松弛,兵疲将衰,所以金军南下之时,完颜宗望东路军从河北南下一路几乎兵不血刃就打到了汴京城下,可见河北禁军到了宋金大战时已经衰败到了什么样的程度。   而如今距离宋景德元年九月,辽圣宗耶律隆绪及太后萧绰亲率大军南下,一路攻城拔寨,兵临澶州城下的澶州之战,已经过去了将近百年的时间,当年那支在寇准胁迫下顶住辽军压力的河北禁军,已经衰颓到了极致。   这禁军军纪差不说,连指挥也是稀疏平常得很。   西夏军队这一年来攻城拔寨,不仅将西军的种家将、杨家将、折家将都揍了一遍不说,再往前推,那可是连西夏的党项军队都揍了一遍的狠角色啊!   就这这宋军将领竟然敢带着只有几千骑兵以及几万步兵,来与王韶的几万骑兵正面对杠,王韶也是好奇,所以王韶将这宋军一顿狠揍,将宋军打溃,还特意让人将宋军的将领给活捉了回来。   王韶将这将领提溜过来问话,这一问不由得哑然失笑。   原来这将领并非自己起意要出来,他对自己的军队所知甚深,知道这支河北军已经是打不了仗的,就想安稳呆在城里……哦,不,其实已经随时准备逃跑了,但太原府、河东路兵马钤辖曹诱硬是逼着他出城迎战,他这才不得不出来迎战。   王韶知道了这里面事情,不由得笑得更欢了。   曹诱他知道啊,而且渊源颇深呢。   曹诱的父亲是曹佾,也就是大宋朝的曹国舅的长子呢。   王韶听说了这个消息,赶紧带兵直扑太原城,他要活捉这个曹诱。   欧阳辩历来大度,对于政敌也不会心狠手辣,即便是韩琦,欧阳辩也并不会在将别人赶下台之后还加以迫害,但对曹家还是有些耿耿于怀的,虽然没有和自己说过,但王韶是能够感受到欧阳辩对于曹家的反感的。   在欧阳辩的描述中,韩琦虽然屡屡给他造成了很多的麻烦,但韩琦还算是做实事的人,但曹家这样的家族,当真就是纯粹的蛀虫,欧阳辩极为不喜。   曹佾靠着姐姐曹太皇太后的权势,到处圈地迫害百姓,到头来还博得了一个美名,而曹家更是在军中掌控大权,若是真把军队搞好那还另说,即便是像种家将、折家将那般虽然也上下其手,但人家能够打仗啊,而曹家不仅上下其手不说,还将河北军搞得一点战斗力都没有了,这才让欧阳辩极为愤怒。   大约可以这么认为,曹家就是趴伏在宋朝身上吸血还播撒病毒的毒虫。   曹太皇太后在朝中搞风搞雨,将英宗逼得装疯卖傻,浪费了好几年的时间,要不是韩琦强硬,曹太皇太后估计都得搞出牝鸡司晨的事情来。   曹佾则是借助姐姐的权势,到处圈地祸害百姓,而曹家的子弟们,则是在军队兴风作乱,打仗不行,打压后进搞内斗却是一等一的内行。   这等家族,果真是毒瘤。   曹诱此人倒是没有什么太多的坏名声,但也不过是因为走曹佾的路线罢了,坏事让远房族人甚至是外围的人去干,他们则是赚取好名声,但私下里该拿的好处不该拿的好处半点也不会落下。   王韶对这等人也是痛恨得很,大宋朝就是被这些人给搞坏掉的。   所以,一定要亲自将其俘获过来,往欧阳辩那边送去,功劳不功劳的另说,就想看看这些人的嘴脸。   此时的太原城已经不是原来的太原城了,宋太平兴国四年,赵光义火烧水灌,将一座有着一千四百多年的太原三城夷为废墟后,在古城废墟东北三十五华里许的汾河东岸,新建宋太原城。   新建的太原城当然与唐太原三城难同日而语,然后要害之处却是一点也不逊色。   在以后的金宋太原之战中,区区弹丸十里的小城,竟抵御了金军强大马步兵二百余天的围攻。   直至北宋王朝屈服于金人的淫威将太原划割于金王朝,太原军民才在内无粮食、外无救兵的情况下,与金人决一死战,直至陷落。   可见这太原城是何等的坚固。   不过这座坚固的城池,在面对西夏军队的炸药时,依然显得不堪一击,在十来声惊天的爆炸后,城池塌陷,西夏军一拥而入,可惜大举搜城之后,发现并没有曹诱的踪迹,想来早就逃之夭夭了,令王韶颇为惋惜。 第605章 将他们赶到南方去!   失去太原,形成一个真正的冲击波,已经走到了淮水边上的寿州的赵顼,听到了这个消息,赶紧抓紧时间渡过了淮水,但还是不安心,日夜兼程赶到了扬州下榻,背倚长江,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毕竟渡过长江天险,那才算是真的逃离了西夏的威胁。   可是在扬州下榻的时候,就听到了真定府也被攻下的时候,赵顼泪流满面。   真定府沦陷,河间府是不敢守了,在河间府的宋军赶紧南下退守邢州,避免被王韶堵在河间府出不来。   其实不仅仅是河间府的守军,就连洛阳的李宪都被震动了。   李宪立即命令邢州、德州、相州、隆德、大名、齐州这些地方的守军要坚定的守住,不然这些地方一旦陷落,洛阳危矣,汴京危矣!   失去幽燕,北方已经无险可守。   失去陕西六路,西面也是守不住了。   赵顼为什么跑得那么快,就是因为西北两个方向都已经可以长驱直入了,若是宋军足够强,自然是无所谓,但宋军如今却是打不了仗的,赵顼深切知道这一点,不赶紧跑就要被活捉了。   李宪其实也知道这一点,他现在还在坚持,不过是因为赵顼还没有过长江,他也不好这么快跑路,否则回去会被砍掉脑袋的。   赵家人对文人怀柔,但对武将宦官却是不会手软的。   而且,李宪也在赌,他在赌辽国人不会站在旁边看热闹。   西夏人吞下了陕西六路没有多久,现在又觊觎河东路、河北西路,眼见着就要吞下汴京了,这对辽国人是个不小的刺激。   从一方面来说,辽国人对南方的花花世界也是眼馋了许久,只不过是当年没有打过罢了。   从另一方面来说,一个柔弱的宋朝被凶悍的西夏占有,对辽国的威胁就大了。   西夏与大宋不同,之前的西夏国家虽小,却是辽宋夏三国最为凶悍的,若不是国土太小,人太少,经济不景气,否则西夏将会成为辽宋两国的心腹大患。   之前西夏能打但国力弱,尚且给两国造成了很大的麻烦,现在西夏不仅吞下了陕西六路这块膏腴之地,又要占下河东路、河北西路以及京畿路这些更加繁华的所在,到时候西夏的国力大涨,可就不好对付了。   所以,对于辽国来说,如果这个时候不出手干预,等西夏彻底吞下这些地方休养生息个十年八年,到时候辽国也会成为西夏的目标。   李宪猜得没错,辽国本身就是那种无理尚且闹三分的主,更别提现在西夏就在辽国的边境边上大动干戈,眼看着就要吞下宋朝的首都,这让辽国如何按捺得住。   王韶命人抓紧时间接手太原城、真定府的防御,一边派出使者与辽国沟通,一边抓紧时间拿下河间府。   二月二龙抬头,王韶正式进入河间府,将宋军最后的堡垒拔除,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拿下了河间府,他这个左路大军便能够抵达海边了,有海边物资的支持,他便无须担心粮道被截断了。   王韶拿下河间,立即派人去海边对接远洋集团的人,接下来他的任务是守住河间府、真定府以及太原府,做好随时与辽军大战的准备。   到这个时候开始,他的任务算是暂时完成了,辽国若是胆敢入侵,那就要继续打,如果辽国不打,他就看着就行。   接下来要看得是中路大军以及右路大军的了。   实际上在拿下河间府之前,种谊的中路大军已经开始发动攻击了。   于此同时,狄虎部也开始动了,不过他并不打襄州,而是向东打唐州。   洛阳城的李宪听到这个消息,顿时吓得毛发竖起,唐州若失,狄虎便可以打蔡州,继而打颍州,也就是说,狄虎有可能将淮水一线的城池都给占了。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李宪的军队南下的退路被截断了!   不仅如此,如果狄虎再派兵前往颖昌,那几如一把捅向洛阳的匕首一般。   洛阳,不能再守了!   李宪已经慌了。   赵顼听说狄虎部沿着淮水前进,赶紧过了长江往杭州而去。   与此同时,他命李宪、汴京留守禁军、应天的留守禁军,可以择时退往寿州、颍州一线,并且在蔡州抵挡住狄虎部继续东出,保住这一条退路,给淮水以北地区的留守官员、大地主、大家族、富户留下撤往南方的时间。   有了这个命令,各地禁军如获至宝,他们早就想跑了,但如果没有命令,那就是逃兵,但有了这个命令,他们就跑得没有心理负担了。   在命令之前,宋军是边打边跑,有了命令之后,宋军直接就抱头鼠窜了。   宋军的将领心里很清楚,这个时候就是要跑路了,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的同僚都是什么货色,若是自己跑得慢,有可能就陷入包围圈了。   不是有这么个寓言么,我并不需要比老虎跑得快,但只要我比同伴跑得快,我就不用死。   于是出现了一个奇景,淮水以北地区的宋军,跑得比官员、地主、平民都要快,种谊几乎就是跟在宋军的身后接收地盘以及拦截下官员、地主以及平民。   这些人可不能让他们跑了。   不说官员的稀缺,人口的重要性,连地主都是值得留下来的,因为地主们的土地带不走,但他们能够带走现钱啊。   如果能够将这些截留下来,对于西夏来说,那可是一大利好。   于是种谊也不考虑稳扎稳打了,直接攻进汴京城,但并不停留,又打下应天、徐州,继续截断了南下的道路。   对于仓皇而逃的禁军,种谊是阻拦不了,但是官员与平民,却是一定要留下来建设大夏的。   欧阳辩见状立即发出指令,全面发起总攻,将宋朝在淮水以北的残余势力都赶出去,以淮河为线,以北是大夏,以南是宋朝。   狄虎部立即猛攻蔡州,拿下蔡州之后,直扑颍州。   宋军在淮水以北的军队,全部都被赶往了寿州以及楚州,几十万大军拥挤在寿州到楚州的淮水边上,吵吵攘攘的抢船准备渡河。 第606章 汴京!   种谊带着军队在四处攻城略地,将兖州、海州、大名、相州这些重要的地方都给拿了下来,并且发布安民告示,稳定地方的秩序。   期间种谊下令砍掉了几千士兵将领的脑袋,因为这些士兵将领竟然在城破之后烧杀抢掠,大夏的军队是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一时间大夏军队肃然。   出现这样的情况也是无可奈何,因为欧阳辩虽然对军队的要求很严,但是扩张的速度太快了。   现在大夏军队里面,真正军纪好的只有几万银监卫,他们是真正的职业军人,经过严苛的训练,并且拥有信仰的新式军队。   而其他的要不就是原本西夏的军队改编,要么就是收编的西军,这些军队的军纪都是很一般的,虽然经过了改变,但时间毕竟还是短了些,出现这种事情也是在所难免。   种谊此次用几千士兵的脑袋,给西夏军队树立起一个原则,令三军肃然,也给新占下的区域的百姓们树立起极大的信心。   这些区域的百姓官员迅速地安定了下来,这里面有种谊对军队的严苛要求,也有吕惠卿、蔡确、徐英、吕青等人的功劳。   在这段时间里面,吕惠卿、蔡确、徐英、吕青等人到处串联,在他们的圈子里面不断地沟通劝降,尤其是嘉佑二年榜进士以及央行系官员的作用尤其巨大。   嘉佑二年榜的进士大多已经走上了中高层职位,大多已经走上了州官甚至是朝官的位置,影响力非常大,而央行系官员虽然不如嘉佑二年进士,但他们本身技术型官员的身份,在各地州县大多也是实权岗位,这些人联合起来,自然很快就将地方给稳定下来。   这是在官面上,而在民间,商人们发挥的作用更大,原本大宋商会的商人,在陆采薇、姜汝成、杨德昌、林通等人的号召下,一起站出来进行开市,市面上的商铺打开了门做生意,自然给人安定的感觉。   三路大军各司其职,狄虎准备收尾工作,种谊在新占下来土地上维持秩序,而王韶则是防备辽国。   因为大夏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只用了两个月的时间,就将大宋赶到难免去,而辽国朝廷内部都还没有讨论出具体的策略,大夏却已经稳定住了局面,   到了这个时候,就该是辽国好好地想一想该如何看待双方的关系了。   ……   汴京。   欧阳辩披着厚厚的披风,踏着厚厚的雪,虽然已经是二月份的天气,但离着春天还有一段时间呢。   汴京比几年前要冷清许多,这与战后有关系,也与宋朝的市易法有关系,实行市易法一年多时间,京畿附近的商业元气大伤。   欧阳辩进入汴京城的时候,前来迎接的人群之中,商人的代表们嚎啕大哭,见到欧阳辩就像是见到了亲人一般。   他们心里苦啊,二十几年的努力成果,就这么被朝廷给搜刮走了。   欧阳辩只能闻言安慰,并且承诺大夏的商法也会在收复的土地上执行,以前的苛捐杂税全部都予以废除,只缴纳一个增值税就可以了,商人们顿时欢天喜地起来。   欧阳辩干脆在朱雀大街上发表演讲,内容主要是关于新收复土地的治理。   “……商税是一方面,其余的治理皆与大夏的其他地方同类,既然是大夏的下辖,便没有丝毫的区别。   土地将会收归国有,并且将使用权赋予农户,必须要使每一个人都有土地可以耕种,租种国家田地,不必服劳役、不会有乱七八糟的苛捐杂税,农户只需要缴纳一个田税即可,其余皆归农户所有;   无论是商户也好,农户也好,只需要缴纳规定的商税或者农税,其余的杂项税收全部废除。……”   朱雀大街上顿时响起欢天喜地的掌声。   大宋的平民受各类苛捐杂税的盘剥太久了,这么一个看起来富裕到了极致的风雅宋,实际上富裕的只是上层,而底层的百姓穷苦不堪,连活下去都很艰难,大多就是因为各类摊派的苛捐杂税。   如果是正常的缴税纳税,其实他们是可以过上颇不错的生活的。   欧阳辩其实说了不少的东西,比如说即将进行的新一轮大基建、普及六年义务教育等等事情,但都比不上他们对于税赋的关心,那才是真正关系到他们收入的事情。   大夏的首都确定为长安,不过欧阳辩还是来到了开封,陕西六路基本已经稳定下来了,而淮水以北的地区,才刚刚占领下来,他要亲自过来坐镇,这里有他的同年还有以前的下属,他亲自过来的话,能够更快将这么大的土地迅速稳定下来。   实际上也是如此,安民告示很快分发下去,张贴到各个县城里面,主要就是欧阳辩在朱雀大街上演讲的那些内容。   央行系官员迅速接管州县的工作,并由中央军配合清理土地,迅速将土地统一分配给农户。   这是欧阳辩的指示,只有迅速令最广大的农户安稳下来,其余即便有异见的份子,也掀不起大风浪了。   励行商法,让商户成为欧阳辩最坚定的支持者,而快速执行的土地分配,则是让农户也成为了欧阳辩的拥簇,至于地主们,能跑的早就跑了,留下来的也不成什么气候了,尤其是欧阳辩迅速俘获农户的支持,这些地主没有人可以煽动,只能俯首听命了。   以前欧阳辩在大宋变法的时候,那时候他们有代表人在朝堂内部捣乱,他们则是在下面纠结团伙集结对抗变法,但现在欧阳辩可是用武力将赵宋朝廷赶走了,这个时候他们就老实了。   以前的时候他们敢顶着上,是因为朝廷里面有他们的人,但现在刀枪都架到脖子上了,他们当然乖得和兔子一般了。   有军队的支持、央行系技术型官员精湛的管理技术、欧阳辩出色的战略目光,以及坚定支持的资本阶级和农民,新领地迅速稳定了下来。 第607章 你这是昏君啊!   汴京城。   皇宫后花园。   苏辙、章惇几人在侍卫的带领下穿过重重的亭台楼阁,来到金水池畔。   远远就看到欧阳辩与儿子欧阳茂一人一张小凳子,聚精会神地看着水面上浮标。   苏辙与章惇不由得相视苦笑。   侍卫远远退开,苏辙与章惇几人走了过去,苏辙刚刚要说话,就看到欧阳辩转身,将手指放在嘴唇上嘘了一声,苏辙赶紧闭嘴。   此时水面上荡漾出波纹,欧阳茂赶紧抓起鱼竿,等浮标猛然下降的时候,顺势提竿,可竟然一下子没有能够提上来。   “嚯,这鱼够大,怕是一条几斤的大鲤鱼了吧,儿子,抓稳了喂!”   欧阳辩兴奋地叫了起来。   十岁出头的欧阳茂紧紧拽住鱼竿,一脸的紧张,但人小力弱,竟然被鱼竿拽得往前踉跄。   章惇想要上去帮忙,却被欧阳辩制止住,欧阳茂憋红了脸和河里的大鱼较劲,只是突然脚下一划,加上被一下子的拉扯,竟然扑通掉进了河里。   苏辙大惊失色喊道:“快救人!”   附近的侍卫飞奔儿子,却被欧阳辩制止:“哈哈,没事,等等看。”   却见欧阳茂拽住岸边长长的草根,从水下露出小脑袋来,看到苏辙几人,有些不太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抓住欧阳辩伸出的大手,撑着上了岸。   苏辙却看到狼狈的欧阳茂手上竟然还拽着鱼竿,而且还绷得颇直。   ——那鱼还在!   苏辙对于欧阳茂的坚强颇感兴趣,若是一般小孩,恐怕哇得一声就该哭出来了,但却见欧阳茂一上岸,却立即放开父亲的手,然后用力拽起鱼竿。   那鱼估计也被消耗掉了力气,这次竟然被缓缓地拉了上来,这下子欧阳辩来劲了,赶紧拿起网兜,将看起来足足有十斤大小的红色鲤鱼兜了上来。   欧阳辩喜道:“今天有口福了,这么大的鱼,一鱼四吃绰绰有余啊,搞个剁椒鱼头、一个油炸鱼翅,一个鱼肉炒酸菜,一个鱼骨汤,哎呀,美滋滋!儿砸,干得漂亮!”   欧阳茂满是污泥都敲不出样貌的脸上露出笑容,白花花的门牙都露出来了。   欧阳辩哈哈一笑:“快去洗澡,天气还颇冷,别搞感冒了。”   苏辙与章惇看着皮实的欧阳茂蹬蹬蹬跑去,不由得露出笑容,不过,在他们看到也是笑眯眯地欧阳辩的时候,却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欧阳辩却是浑然不在意,啧啧称赞:“这鲤鱼很肥啊,也不知道是怎么长这么大的,子由和子厚今天必须留下来吃饭,顺便喝点小酒,咱们哥几个多久没有一起喝酒了。”   苏辙苦笑道:“季默,你这才当皇帝多久啊,这么快就要成为昏君了啊!”   欧阳辩诧异道:“昏君?这是什么说法?”   苏辙带着些许的怒气:“你还觉得挺棒是么,你看看,那么多的大事你不去处理,就躲在后花园钓鱼,这传出去多不好听啊。”   欧阳辩却是不生气,还带着笑:“这不是有你们嘛,三省六部的作用,不就是即便皇帝不能视事,也能够处理好所有的事情才对啊。”   苏辙恨铁不成钢道:“你……唉,三省六部是能够处理所有的事情,但皇帝若是久不视事,大权未免旁落的啊!”   欧阳辩哈哈笑了起来:“怎么,是你中书令苏辙要夺我的权,还是他中书侍郎要夺我的权,或者说是尚书吕惠卿要夺我的权,欸,不会是兵部王韶要夺我的权吧?”   若是一般的大臣听到欧阳辩的话,可能要吓得立即趴地上,但苏辙却是嗤笑了一声:“那就遂了你的意思了吧?”   欧阳辩笑道:“那可不正好么?”   章惇笑道:“好了好了,你们别闹了,说正事吧。”   苏辙摇头叹息道:“不是我要和他闹,你看看他,哪里有半点皇帝的模样,早朝让他改成了每三天一次,要不是我们坚决反对,他甚至想要改成七天一次,这像样吗,明君哪里有这样子的,你看隔壁的皇帝赵顼,那勤恳得很啊,三百六十五天没有一天是歇息的,人家怎么不嫌累咯。”   欧阳辩不服气道:“那你怎么不拿我与辽国的耶律洪基比,那家伙可是摇筛子定宰相的,我可没有那么荒唐。   还有啊,我想的早朝可不是七天一次哦,我其实是想一个月一次的。”   苏辙给气笑了,指着欧阳辩于章惇道:“你瞧瞧,你瞧瞧,有这样么,咱们现在还没有统一中国呢,他就懈怠了。   还有,我就没有见过这样的皇帝,身体健康得很,却天天不理政事,就知道躺宫里面。   关键他还不干正事,就算是多纳一些宫女,多造几个人也就罢了,可他就是天天没正行,钓鱼放风筝,除了正事啥都干!”   章惇也苦笑起来,对着欧阳辩道:“这事子由说得对,现在的事情那么多,你也该多上上心,还有,储君是国之大事,你也得上心了,王朝初立,你也得让跟着你卖命的人安心才是啊。”   面对苏辙与章惇的指责,欧阳辩还是不悔改,面不改色的狡辩……哦,解释道:“天下诸事纷繁,不是一个人就能够处理的,这也是设立三省六部的意义所在,群策群力,才是解决事情的最优解。   中书决策、门下审核、尚书执行,这就是最好的架构啊,至于皇帝嘛,作为一个象征其实也就蛮好的,我若是插手太多,你们反而不知道怎么做事了。   至于储君什么的,茂儿还小,还是别给他那么大的压力,让他成长为一个心理与身体健康的人再说吧。   而且,我也不是没有教育他啊,你们看看,他现在身体强健,而且性格坚毅,这不是我的功劳吗?   你们觉得我在荒废时日,实际上并非如此,你们也说了,储君乃是国之根基,我专心教导茂儿,这难道不是在为国家做贡献么?”   苏辙与章惇同时苦笑。   苏辙无奈道:“季默你这瞎几把扯的能力真的是越来越厉害了。” 第608章 这一战必须打!   章惇呵呵笑道:“好了好了,大事要紧,季默,今日子纯的左路大军来信……”   欧阳辩看向章惇。   章惇虽然笑呵呵,但掩饰不住他的忧心忡忡:“……辽国在边境线聚集了十几万的军队,而且根据探子回报,辽国国内也在征集粮草送往边境,数量级别不低,发起战争的可能性极高。”   欧阳辩点点头,神色也并没有什么意外,更没有惊慌之色,甚至还笑了起来:“这一战毕竟是难以避免的吧。”   之前对话一直与欧阳辩对呛的苏辙谈到了正事,却是对欧阳辩的说法颇为认可。   “陛下说得极是,大夏起势太快,不仅将陕西六路收入囊中,现在还将河北也占下来,将宋驱赶到了淮水以南了,这等势头想必辽国看了也是忌惮的。   加上咱们占了河北,就全面与辽国接壤了,咱们有了陕西与河北的膏腴之地,加上我们强大的军队,辽国对我们心有忌惮也是很自然而然的事情。   所以,辽国想趁着我们在河北立足未稳,将我们从河北赶出去,他们占下河北这块膏腴之地,一来打击了我们,二来这块地他们不取白不取嘛。   所以,季默说得对,这一战的确是避免不了的。”   欧阳辩笑道:“没错,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将他们打痛了,他们就不敢来了,至于这一战要打多久,不是我们来决定,而是要由辽国人来决定,他们想打多久就打多久!”   章惇苦笑道:“打仗可都是烧钱的玩意呢。”   欧阳辩笑了起来:“不要怕打仗嘛,现在河北与陕西刚刚拿下来,正是需要振作经济的时候,战争也是振作经济的一种方式嘛。   你们中书要将这个事情给重视起来,仗呢照打不误,生产也是要抓紧,利用给军队供需的机会,将河北陕西的经济给搞起来。   还有,远洋集团不是联系上了嘛,他们蛰伏了那么久,现在该把船动起来了。   庆州工业园的产品走西域,远洋集团也需要大量的产品,从庆州工业园运出来还是太远了些,京畿附近的生产只够供应附近的需求。   这样的话,完全可以在密州登州等地设立工业园嘛,嗯,就设一个密州工业园吧,如此一来,大夏便有庆州工业园、汴京城以及密州工业园三个工业中心了。   庆州工业园、与密州工业园的外贸挣回来的钱,完全可以投入到基础建设之中,百姓从基础建设中获利,就有了消费能力。   有了消费能力,市场就会越来越好,市场越好,咱们的国库就会越来越充裕。   打仗打得不就是钱嘛,不怕,咱们越打越富!   辽国……呵呵,就他们的军队,也是不堪一击,若不是咱们暂时没有那么多人治理国家,我都想立即将幽燕收回了。”   听到欧阳辩如同吹牛逼一般的说法,苏辙与章惇却是眉开眼笑,这就是他们为什么追随欧阳辩的原因。   无论境地多么的艰难,但在欧阳辩的眼中,就没有真正有过难题,尤其是假死之后的欧阳辩,更是如同龙入大海一般,彻底的放开了手脚,无论是击败梁氏,让李秉常退位,甚至拿下陕西六路以及淮水以北地区,欧阳辩都处理得云淡风轻。   在苏辙与章惇,甚至是他们的同年们,包括公认前三聪明的郑雍以及王韶,都不得不承认,欧阳辩是当世最杰出的战略家。   而且,其实他们不仅认为欧阳辩是当世最杰出的战略家,甚至认为欧阳辩可能跻身中国有史以来最杰出的战略家行列,是可以比拟孙子的。   当然这些只是私下里的说法而已。   不过他们的确认为,欧阳辩最为困难的时候其实是在宋朝为官的时候,那时候真的是诸多掣肘。   苏辙虽然经常吐槽欧阳辩偷懒,但真遇上了大事,欧阳辩也从来不含糊,他的吐槽不过是因为希望看到一个勤勉的欧阳辩罢了。   不过从内心深处来说,苏辙其实也挺矛盾,他知道欧阳辩的做法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对,君王过于勤勉其实会让手下的臣子难以适从的。   仁宗晚年上朝少,群臣吐槽说皇帝不视事,但赵顼倒是勤勉了,却让下面的人很不好做事。   苏辙作为中书令,其实对于现在的状态还是挺满足的,诸多事情他与章惇以及吕惠卿等人商量着来,其实也足以应对了,有了大事,欧阳辩也不会推辞,说实话,这种状态很棒。   而欧阳辩没有分封兄弟的事情,苏辙其实颇为赞同,只是耿耿于怀的是欧阳辩不将欧阳茂封为储君一事,对于一个王朝来说,一个接班人是非常重要的,不过现在欧阳辩也年轻,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回到正事上来。   苏辙道:“辽国这么大的阵仗,咱们需不需要将中路大军或者右路大军调回部分防御?”   欧阳辩想了想道:“谨慎一点倒是应该,不过主要看子纯那边意见为主,这个事情你们可以问问他。   现在河东路、河北西路、河北东路、京东西路、京东东路、京西北路以及淮南东路的情况还没有到彻底稳定下来的时候,维持一定的力量还是必要的,中路大军还是镇守为要。   至于狄虎那边倒是可以抽调一些,宋朝已经被打得伤筋动骨了,西军尽丧,河北军也溃散大部,只剩下赵顼身边的些许禁军堪用,短时间他们也不敢造次。”   对于欧阳辩的判断,章惇与苏辙都没有意见,即便判断失误,也不耽误事,再打回去就是了,宋军的战斗力就是战五渣。   苏辙点点头:“那便如此安排吧。”   欧阳辩点点头:“这些都是小事,现在第一要事是发展经济,要各地州县的官员,以经济发展为中心,经济上来了,自然民心安定,要大力发挥央行系官员的经济能力,尽量把他们放在关键的职位上,好发展他们的专业能力。”   苏辙笑道:“放心,你的主张我们早就知道的,凡事都比不过经济大事嘛。” 第609章 不如……咱们将燕云十六州给打下来?   河间府。   进入了三月份,冰雪开始在融化,所谓下雪不冷化雪冷,天气进入了一个极寒的状态。   不过这对于夏军来说并不是太大的问题,如今的西夏军人手棉衣棉被棉鞋,保暖防寒这一块上面没有什么大问题。   加上西夏这些年的畜牧业的发展,肉食供应非常充足,普通士兵都能够养出一身瞟来对抗寒冷,所以士气方面并不成什么问题。   而且来之海上的物资供应,尤其是从琉球运来的蔬菜水果,以及海上来的各类海鲜,更是让士兵们的口福不浅。   在这种基础上,王韶对于军队的整顿更是毫不留情。   夏军有战斗力,但军纪上面并不合格,至少达不到欧阳辩要求的人民子弟兵的要求,尤其是原本是西军整编过来的士兵更是如此。   虽然一直在以银监卫的标准在训练,但时间还不够长,没有办法真正形成一种气质。   王韶一方面在关注辽国的动向,另一方面对军队也是非常关心的,大战一时间是打不起来的,这一场大战终究会发生,但一旦发生,级别不小,即便是辽国,也需要时间准备。   这段时间,就是王韶整顿军队的好时机。   人不能闲,士兵更不能闲下来,一般人闲了也就废了自己,可是士兵一闲下来就要出大事。   治军的人都知道,必须让士兵每天都有事情忙,每天都没有办法闲下来,才能够保持稳定。   或是让士兵训练,或是谈士兵屯田,反正不能闲着。   王韶则是让军队进行军容军纪的训练,作为一个带老了兵的主帅,王韶自然知道军纪就是战斗力的道理。   所以在王韶已经聚集起来的接近十万的大军中,开始了从队列训练、日常的宿舍卫生纪律、三大纪律八大注意,以及近期添加的爱国主义内容。   这个爱国主义主要指中国,这个中国指的就是汉唐以来疆域分裂出来的大夏、辽国以及宋国,着重告诉所有人,大夏进行的是正义的战争,包括打宋朝的两次战争,还有这一次即将开始的夏辽战争,实际上就是一场国家统一的战争。   王韶盯着训练的时候,朝廷的指示也来了,是一份由中书省形成意见,门下省审核,并发给兵部的意见,上面还有欧阳辩的用章。   这是一份朝廷形成的关于宋辽之间关系的大战略。   意见中说道,关于与辽国的关系,夏国这边还是秉承着友好相处的原则,两国之间应当友好交流,如有冲突的地方,该通过使节往来调和矛盾,大夏不会射出第一支箭。   大夏与宋国之间的纠纷,并非大夏的侵略战争,而是一场统一战争,大夏作为唐朝的继承者,有权利也有义务去使国家得到统一,作为本国的内政,外国不可干涉,更不应该以战争的形势予以干涉。   如果有外国胆敢悍然出兵,便由兵部尚书根据形势做出决定,包括宣战、反击、劝降、占领,大夏朝廷会对兵部尚书王韶的决定予以支持肯定。   王韶看完命令之后,不由得笑了起来,旁边的折驹不由得好奇问道:“元帅,你笑什么?”   王韶将意见递给了折驹:“来来,你们也一起看看。”   旁边的参谋将领们鞠季阳、饶芝瑛、兰绍华、桑仲良等人也纷纷围了过来,一目十行看完之后,他们也纷纷笑了起来。   折驹大笑道:“咱们这朝廷也是神奇,哪里有打仗给这东西的。”   王韶却是目光深远:“你们这就想差了,这才是陛下雄才大略的地方。”   折驹诧异道:“哦,元帅这是何意?”   “你们看看,这里有陛下的手书,说明陛下是参与到讨论中去的,叙事也很符合陛下的风格。   陛下一向都喜欢放手,而且很喜欢放权,这一次,陛下将战与和的权利直接给了我,让我根据形势进行决定,而不是让朝廷去决定。   这就意味着,我们有很大的权利根据形势去达成最好的效果,而不是朝廷诸公认为的最好的战果。”   饶芝瑛抚掌笑了起来:“元帅说的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从,陛下是深知这个道理的,干脆将权利给到元帅,让元帅来决定打还是不打,这样我们就不需要去等朝廷的命令,该反击就反击,就不会贻误战机了。”   王韶点点头:“打还是不打的问题其实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们不放第一支箭,但辽国如果敢踏入半步,我们就可以迎头痛击了。   而辽国这么大的阵仗,他们会不来犯边?这根本不可能!所以,这一战,必打!   但是,要打到什么程度,要达成什么成果,这个我们得好好地谈论一番!”   王韶这话一出,几个人顿时兴奋起来了。   兰绍华大声道:“什么成果,这还不简单吗,既然是他们犯边,那就要给他们一个教训,也该付出点什么来,我看,就不如将燕云十六州收回,至此我们将不再受来自北方的威胁!”   鞠季阳也道:“这话我认可,我们主动发起攻击当然不好,但是既然他们来犯,那就趁这个机会夺回燕云十六州。   朝廷的想法无非是争取之间建设稳固陕西六路以及这次新拿下的大片土地,这与我们拿下燕云之地有异曲同工之妙啊,只要我们能够夺回燕云之地,辽国想要入侵,就得好好忖度了。”   鞠季阳的话让王韶眼睛一亮。   王韶是大夏最杰出的战略家之一,当年他一步一步筹谋,为朝廷取下河湟之地,给大宋朝争取到了极大的战略空间,正是因为他的战略目光。   而就现在的局势看来,夏辽之间的战争是不可避免的,而且烈度不会低,甚至可能是国战,以他的眼光看来,防御是个好办法,但这并不符合西夏军队的风格。   如果是宋朝,防御是唯一的选择,因为宋朝的后勤能力太差,赵顼与其说是大宋的皇帝,还不如说是开封的知府,他能够管理的也就是开封府这么个地方而已。   但大夏是真正的举国体制,后勤能力极为强悍,大夏的公司制,大约可以相当是国企体制,对于资源的整合能力那绝对是这个时代的顶尖选手。   所以,进攻才是最优解。   不过,这个战怎么打,王韶还是需要与辽国接触后才能够下决定,毕竟辽国不是大宋。   虽然欧阳辩说辽国军队的战斗力也就与大宋类似,但辽国与宋朝百年的和平,王韶也并不知道辽国军队的水平如何,这得打一打才能够知道的。 第610章 辩只要一个请求……   看完朝廷的指令,折驹等人兴奋地去做准备去了。   目标不是定定就算了,还得制定实现的计划,才能够真正的实现。   收回燕云可以说是大宋朝所有的文人以及武将的愿望,不过大宋朝廷上下早就被建国初期的那几场败仗给吓得没有了志气,即便是赵顼,也不敢拿辽国下手,只敢与西夏龇牙。   王韶看着下属们纷纷忙碌起来,自己悄悄到了角落,这才展开欧阳辩给他的私信。   “子纯兄安好!   自从子纯兄出征以来时日已久,辩甚为想念,最近因为想念子纯兄,饭都少吃了几碗(划掉)觉都没有睡好……”   王韶不由得忍俊不禁。   “……这一次辽国想要打我们,这也是题中应有之义,耶律洪基那个糊涂蛋以为可以借此机会称称咱们的分量,咱们便该给他一个教训,至于能够打成什么样子,其实我也是不担心的,有子纯兄在,保国土自然是没有问题的。   如果可以的话,还是给他一些教训为是,我这边自然是支持子纯兄的,子纯兄大可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之后有什么后果,辩自然为你担着,万勿缩手缩脚。   辩只问子纯兄,兵够否,粮足否,兵械可否趁手,锐气是否锋利,如果不够,子纯兄随时可以与我说道,辩自然会为子纯兄补足。   辩只有一个请求——干他娘的!”   王韶不由得放声大笑起来,让参谋部的折驹等人都有些惊疑不定起来。   ……   汴京。   那个觉都睡不好的欧阳辩,此时与儿子欧阳茂欧阳蒙在湖边烧烤,富蒹葭与陆采薇也在旁边帮忙。   欧阳辩在躺椅上躺着,暖融融的阳光洒落下来,十分的惬意,一本书盖在脸上,发出微微的鼾声。   富蒹葭陆采薇见怪不怪,两个儿子也认真的用毛笔蘸着蜂蜜刷鸡翅。   欧阳茂低声道:“蒙弟,你的家庭作业完成了吗?”   欧阳蒙也低声道:“倒是完成了,哥哥要抄吗?”   欧阳茂笑了笑:“瞎扯,什么抄不抄的,那叫抄吗,那叫借鉴!”   欧阳蒙低声嘎嘎笑了两声:“哥哥说得对,读书人的事情,的确是不能叫抄嘛。”   欧阳茂哎了一声:“可惜啊,明明我们是可以当皇子的,当了皇子就不用这么辛苦了,可惜爹不让。”   欧阳蒙呀了一声:“咱们不是皇子吗?”   欧阳茂嗤笑了一声:“什么呀,咱们是白身好么,爹是要我们考进士的呀。”   欧阳蒙哦了一声道:“考进士没有什么吧,咱们爷爷、大伯二伯三伯以及咱爹都是进士,想必这进士也不难,我娘说哥哥和我都像是父亲小时候,都是聪明得很,几个伯伯能够考上,想必咱们也不难。”   欧阳茂嘿嘿一笑:“难倒是不难,关键是,明明可以躺赢,干嘛要这么费力啊!”   欧阳蒙却是嘿笑了一声:“哥哥您这主意可是打错了。”   欧阳茂一愣:“这是何意?”   欧阳蒙笑道:“您不知道皇子其实更不得闲,我上次听到老师和爹抱怨,说现在咱们的教育根本不合格,他觉得我们太闲了,说是要将他自己的那本通志给咱们当教材呢。”   欧阳茂咋舌:“那本爹给赐名资治通鉴的大部头?”   欧阳蒙心有余悸点点头。   欧阳茂倒吸了一口凉气:“司马光害我!”   欧阳蒙赶紧低声道:“哥哥,言多必失!”   欧阳茂赶紧住口,脸色却是有些惊慌。   欧阳蒙也是愁眉苦脸:“我感觉咱们的好日子过不了太久了,听说朝天上下都要求爹给咱们封为皇子呢,到时候司马师傅就要按照皇子的规格来教咱们呢,到时候苦难就要来临了,不过……嘿嘿。”   欧阳蒙嘿嘿笑了一声。   欧阳茂一听弟弟的笑声,便知道自己这个腹黑的弟弟一定有话没有说完,赶紧问道:“上次说话说一半的人已经被我扔进了湖中喂了鱼,有话赶紧说完。”   欧阳蒙听得哥哥说话威胁,却是毫不惧怕,自家哥哥他还能不了解,说狠话一套一套的,论起心肠慈悲,比自己的爹还要心善几分,所以根本就不怕。   “……你是嫡长子,一旦封皇子,我不过就是个混吃等死的皇子,你却是国之储君,嘿嘿,储君的教育与皇子的教育,那也是不同的,拿科举来比较,我可能是考个举人完事,你却得以状元的标准来施教……”   欧阳蒙说着说着,注意到自己哥哥已然呆若木鸡,不由得噗嗤一笑。   欧阳茂苦着脸叹了一口气:“还以为可以躺平,没想到更辛苦了,这又是何必呢。”   欧阳茂安慰道:“当上皇帝就好了,你看爹,天天躺着呢,虽然苏伯伯经常吐槽他,但只要你学着爹爹脸皮厚,就能够继续躺尸。”   欧阳茂看向自己的弟弟,一脸你还是太年轻的模样:“蒙弟啊,你还是太年轻了,爹爹能够如此,是因为他是创业型皇帝,换成接班人敢这样,你信不信那些大臣敢往皇帝脸上喷唾沫。”   欧阳蒙一脸的震惊:“这不能吧?”   欧阳茂嘿嘿一笑:“怎么不可能,听说以前爹爹在宋朝的时候,当时的仁宗皇帝,被包孝肃喷了满脸的口水,最后也不敢声张呢。”   欧阳蒙一脸的兴奋:“还能这样呢,不被杀头么?”   欧阳茂摇摇头:“宋朝刑不上士大夫,大约是杀不了头,而且是皇帝理亏罢了。”   欧阳蒙低头想了想道:“我要是中了进士,以后入朝当官,到时候哥哥你要是理亏,我也能喷你满脸唾沫?”   欧阳茂:“……”   欧阳蒙想了想继续道:“娘亲说这样好像不太卫生,算了,你是我哥,骂你也不好。”   欧阳茂一脸的欣慰,不愧是自家的弟弟,还是懂得心疼哥哥的。   却听欧阳蒙继续说道:“……我看着其他的大臣喷哥哥就好了。”   欧阳茂:“……”   听听,这是人话么。   “哥哥,你可不能学父亲哦!”   欧阳蒙贴心道。 第611章 将你干掉算了!   暮雪化尽,天气已经有些回暖,不过天地之间依然还是一片萧条,还没有到露绿的时候呢。   水泥大道已经全然没有了雪粒,走起来自然是又快又稳,一行黑黝黝的运输队伍正走在这大道之上。   他们已经在河间府交卸了大量的粮食蔬菜以及各类的日用品,卸下大半之后,剩下的小部分依然在大道上绵延了千来米,且前后都有骑兵护卫。   当头的将领叫狄骧,而坐在马车上的是父子两人,老的叫杨清,年轻的是他的儿子杨振,杨振看起来有些不安。   杨清往外眺望了一下,笑着与儿子说道:“汴京城已经快到了,在那里就能够见到我们的皇帝陛下了。”   杨振却是有些垂头丧气:“爹,您若是胆子大一点,咱们也能够做一个海外王,若是咱们占了日本,他欧阳辩即便是富有四海,又能够拿咱们怎么办呢!”   “啪!”   杨振捂住自己的脸,愣住了,眼里面透露出的是不敢相信以及羞怒,不过下一刻他却被父亲眼里露出的厉色给惊吓到了。   杨清低声道:“我真后悔带你来,哦,不,我真后悔没有将你扔进海里喂鱼,你母亲苦苦哀求我饶过你,我一时心软再多给你一次机会,没想到你竟然如此冥顽不灵,与其让你害了杨家,还不如现在就将你干掉算了!”   杨振哭了起来。   杨清低声喝道:“噤声!”   杨振勉强止住了哭声。   杨清看着只是心下叹息,他一世英雄,若不是为了这个小兔崽子,当年也不会接受欧阳辩的招揽,当然啦,那也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好的选择,只是这小子的确不是什么好材料,读书不行,到了海上倒还算是可以,不过只是看起来精明,实际上这眼界还是不行,说白点,就是智慧不够。   欧阳辩能够打造出一支远洋集团,自然能够打造出第二支,现在大夏已经占有了大宋一半的领土,看这情形,估计灭掉大宋也不在话下,到时候欧阳辩拥有原本西夏的国土,还拥有大宋的国土已经人口,打造出一支笔远洋集团还要强大的舰队简直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远洋集团为什么能够壮大,还不是依仗着大宋的资源,没有大宋产出的畅销异邦的产品,远洋集团又如何能够成长。   没有大陆的支持,就靠着他们去倭国打拼,那潜力又能有多少。   关键是,欧阳辩虽然没有自己亲手控制远洋集团,但他在远洋集团中一样构建了一个三权分立的架构。   一个专门管商务的,也就是他杨清主管的商务部,一个是狄骧的护卫队,还有一个青年社牵涉其中。   青年社虽然没有主管部门,但无论是商务部还是护卫队,里面的骨干都是青年社的社员。   而青年社是欧阳辩一手栽培出来的,对欧阳辩忠心耿耿,一旦他杨清胆敢有异心,他们杨家恐怕一个也跑不了。   偏偏自己这个儿子看起来精明能干,内里却是如此的草包!   车厢里一片寂静,只剩下车轮的轱辘声,以及外面马匹的嘶鸣声。   庞大的汴京城已经渐渐出现在视线的远处,汴京城的旁边则是熟悉的西湖城,西湖城比汴京城略小,但气势更加的恢弘。   看到这一行车队的靠近,远处有大队的骑兵轰隆而来,想必是因为车队的护卫军引起了注意。   狄骧率先迎了上去,看到对方的头领,狄骧却是开心地喊道:“颜贲,是你吗?”   对方的将领愣了一下:“狄骧?”   狄骧啊哈了一声:“果然是你这小子,看起来混得不错啊。”   颜贲哈哈大笑,驱马过来,一跃而下,狄骧也是一跃下马,两个人抱在了一起,身上的铁甲碰撞发出沉闷的声音。   颜贲问道:“车上是杨老总么?”   狄骧笑道:“可不就是么。”   颜贲啊的一声:“陛下说你们这两天会到,没想到竟然这么快,我立即让人回去报信。”   杨清从车上伸出脑袋,招呼道:“这位将军,不用报信了,我们直接进城就是了,麻烦您与陛下说一声,老杨等着陛下的召见。”   颜贲笑道:“杨老总安好,陛下说了,杨老总可以先歇息歇息,赶路辛苦,等杨老总歇息过来了,再与我说一声,会立即召见。”   杨清赶紧从车上下来,整了整衣服,双手抱拳,往汴京城的方向拱了拱手:“如果陛下有时间,老杨自当立即去见面,哪里敢让陛下久等。”   颜贲点头笑道:“既然如此,那便跟我末将进城,陛下的时间还是比较充足的,随时可以见您。”   杨清感恩戴德道:“如此最好,就是麻烦将军了。”   颜贲哈哈一笑:“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这就是末将的分内之事,对了,狄骧,你也一起去,陛下也等着见你呢。”   狄骧点点头,并没有什么意外,此次他除了护送杨清回来,还要向欧阳辩述职,还有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想来也要提上日程了。   一行人在颜贲的带领下进了城,其余人被安置在驿站,而杨清与狄骧,则是被带着进了皇宫。   再次见到欧阳辩,杨清百感交集,当年的那个小孩,现在已经是君临天下了。   杨清立即五体投地,想要行大礼,狄骧也要单膝跪地,但欧阳辩手一挥:“咱们大夏不兴这一套,以后拱手见礼便是……狄骧是军人,自然是行军礼。”   杨清赶紧止住,匆忙的拱手见礼。   狄骧则是脚跟一碰,右手行了一个刚健有力的军礼。   欧阳辩笑了笑道:“好好,来,坐吧。”   杨清与狄骧这才发现他们所在的地方放着几张沙发,相当的简洁明快,这里恐怕就是欧阳辩日常接见大臣的地方了,只是,怎么大家要平起平坐么?   欧阳辩看到两人的神情,笑着介绍道:“这就是朕的会客厅,来者无论官职大小,来的都有座位,你们尽管大胆的坐下,不用考虑其他!” 第612章 关于远洋集团的架构调整!   听到欧阳辩如此说道,两人才安心坐下。   欧阳辩与两人叙了一下旧,一会时间,苏辙章惇几人也来了,还来了一个兵部侍郎,兵部侍郎是为种谔,原本该王韶来的,不过王韶在河间府,所以种谔过来了。   欧阳辩看到人都来了,便笑道:“好了,今天叫你们都过来,是有重要的事情的,之前也都和你们说过一些,都说说吧。”   苏辙笑道:“我先说说?”   欧阳辩笑着点头:“子由是大夏的大管家,你先说最合适不过。”   苏辙先是笑了笑,又叹了口气道:“瞧瞧,咱们大夏的皇帝陛下便是如此,事情能躲就躲,就是苦了咱们这些干杂活的人了。”   大家都笑了起来。   苏辙脸色一整,接着说道:“今天要说的事情,关关乎接下来咱们大夏朝的大战略,这个大战略,既是针对宋朝,也是针对辽国非常重要,而且会有许多的安排,你们且先听听我们中书做的计划,如果有什么需要调整的,请大家指出,并且予以调整。”   众人都点点头。   “这一次请杨老总以及狄江军千里迢迢回京,主要就是关于远洋集团接下来的调整,以配合现在大局势。   现在的局势大家也都清楚,不过我还是要提一下的。   咱们大夏现在领土扩张非常快,我们的领土已经将辽夏两国非分开了,这是个好事情,但也带来了诸多的问题。   好处是,我们将辽宋隔开,他们便无法便捷的沟通交流,协同一致对付咱们,但是带来的问题一样严重。   首先是战略形势,我们的领土趁条形状,接壤国家以及势力相当多,首当其冲是辽宋,这两个都是大国,并且拥有极强的实力,我们受到的是腹背受敌的困扰,一旦宋辽协同一致进攻,我们将会面临两线作战的困境。   而且,我们还面临着回鹘这个来之西域国度的压力,还有吐蕃诸部的压力,这些都要牵扯我们的兵力,不过他们未必敢来,所以,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辽宋两国。   这是一个整体的大策略,所以,涉及到的我都会说说。   打铁还得自身硬,要抵御两国的压力,我们得先稳定之前拿下来的陕西六路,还有此次拿下的淮水北面地区。   要稳定这些新收回土地的局势,经济是必须解决的一个环节,而且是最重要的环节。   只有让百姓吃饱了,他们才不会闹事,所以,经济必须得发展起来。   咱们现在大夏西部有庆州工业园这个工业中心,庆州工业园的产出可以出口西域,中部则是有京畿路附近的商业中心覆盖,而东北部地区,却没有工业中心覆盖,所以,接下来朝廷打算在密州兴建一个工业园,作为沿海工商业中心。   而这个工商业中心的发展,则是需要远洋集团的配合,这也是我们今天会议的主题之一,便是如何利用远洋集团,来协助兴建密州工业园。”   杨清露出喜色。   苏辙看到杨清的神色,便笑道:“杨总你觉得如何?”   杨清赶紧站了起来,连连摇手道:“苏相莫要叫我杨总,叫我老杨便是了。”   苏辙笑道:“咱们大夏可没有那么官僚,你杨总虽然没有官身,但今日也是要解决这个问题的,远洋集团是大夏的远洋集团,不能没有编制,我便与你说说陛下提出的设想吧。   陛下认为远洋集团是国家资产,便该给与国企的待遇,你杨老总也不应该是白身,而是该给你官身,至于这个官身,吏部会尽快研究授予。”   杨清大喜,没想到自己还有能够混上做官的一天。   欧阳辩笑道:“杨总坐下坐下,以后可不许这样了啊。”   杨清赶紧坐下。   苏辙又道:“远洋集团该如何配合密州工业园,无非就是两件事情,一是将密州工业园出产的产品给输送出去,二是将外面的矿产原料输送进来,做到这两点,远洋集团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杨清想要站起来,却被欧阳辩的目光给止住了,他只能挪动屁股以表尊敬:“苏相,远洋集团一定完成任务!”   苏辙笑了笑道:“嗯,远洋集团是值得信任的,杨总也是值得信任的。   其次,因为现在国际形势不同,一方面我们要面对辽国的压力,另一方面,宋朝那边我们也要尽力的压制。   宋朝有江南,江南的海贸发达,若是让宋朝的海贸发展下去,宋朝依然会很强,所以,第二个任务是,我们必须截断宋朝的海上贸易。   关于这个事情,远洋集团的组织架构必须做出调整!”   杨清心中一跳:来了!   不过他没有含糊,立即表态道:“一切听从朝廷的安排,我没有意见!”   苏辙点点头道:“首先,远洋集团护卫队剥离出来,成立大夏海军,杨总你也不必担心,护卫队虽然剥离出来,但是大夏海军会变得更加的强大。   大夏海军将会覆盖整个大洋,大洋上就是咱们大夏的地盘,别的国家的商船要航行,都得看咱们的眼色,至于海盗么……呵呵,海军会解决掉他们的,剩下的小股海盗,你们也能够自己解决。   大夏海军会分为北洋海军以及南洋海军两部,具体安排到时候由兵部给出改编意见。   而远洋集团也要对此进行一个架构上的调整,与海军一样,同样要有南北,北方的是北洋海运集团,南方的是南洋海运集团,具体的调整户部会给出详细方案。   之所以这么调整,是要更有针对性的安排。   就海军来说,北方海军要负责压制江南海商出海,北方海军则是负责压制南方福建海商出海,务必让宋朝没有一艘船能够下水!   而北洋海运,主要是担任密州工业园出海的任务,覆盖倭国以及东面的大洋,南洋海运则有一个任务,则是开发琉球,以琉球为商业中心,发展对南洋诸国的贸易,务必使琉球变成南洋上一颗最美丽的明珠!” 第613章 老奴想告老!   杨清仔细地听着苏辙的话,面前已经出现了一个百舸争流,繁华无比的商业中心形象。   远洋集团被分割成两个集团,一南一北,北方沿袭原来远洋集团的基础,而南方则是新开创一个新局面,但这个新的局面发展起来之后,绝不会亚于北方集团。   因为原本的福建一代的海贸,将会被琉球给承袭下来,加上琉球群岛覆盖的地方是东南亚一代的国家,这些国家物产丰富,而且人口众多,这是一个非常庞大的市场。   一旦琉球正式确立起地位来,将会真正成为南海上最璀璨的一颗明珠。   而且,这里面的还有深意,琉球不仅是取代了福建广南东路的海贸地位,关键是,琉球不仅可以成为宋朝海商迁徙的目的地,而且可以实际上形成对宋朝的包围。   果然苏辙说道:“宋朝海商若是想要继续生存下去,他们就得加入我们,如果不加入我们,他们就只能放弃掉海贸了,对于这些海贸家族来说,这绝对是撕心裂肺的痛苦。   咱们建立一个琉球商业中心,正好可以接受从宋朝国内逃亡出来的宋商,没有了宋商,繁华的江南,也将逐渐的凋零,以江南富庶为支撑的宋朝,也将面临无税可收的局面,没有税收的宋朝,不值得一提,咱们收复故地,也就不费吹灰之力了。   以上就是中书省给出的意见,大家觉得有什么可以调整的地方没有?”   因为远洋集团要一分为二,首当其冲的就是掌管远洋集团的杨清,杨清赶紧表态:“我这边完全没有问题,我完全支持朝廷的决定,而且,因为年岁已高,也受不得海上的风浪了,陛下,我想请辞,让年轻人去担任重负。”   欧阳辩看了杨清一眼笑道:“杨总只是有意见了?”   杨清被吓得心脏都漏了一停,扑通一声就跪下了:“陛下,陛下,老奴怎敢有这个念头,老奴是真的觉得年岁已高,最近已经渐渐受不得海风了!陛下,老奴可不敢欺瞒陛下!”   欧阳辩站了起来,亲手将杨清扶了起来,还帮他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杨总,你是跟着我许多年的老人了,是我孟浪了,我不该与你开这等玩笑……”   欧阳辩想了想道:“……你真心想告老?”   杨清果断地点头:“是的陛下,老奴真想告老,也不想去外面漂泊了,老奴就想在汴京好好地享受,还请陛下恩准。”   欧阳辩看向苏辙章惇。   苏辙赶紧劝道:“陛下,杨总都这个年纪了,您还想压榨他,不太合适吧,不如就让他在汴京好好享受这大好的繁华好了。”   章惇也笑道:“老杨看起来是真想养老了,陛下就成全他吧。”   欧阳辩不由得笑道:“这是要让我担亏待功臣的罪名啊,老杨,你想留在汴京,也不需要告老,咱们现在需要人的地方多了,卢尚书,户部那边的商业部是不是还少了个带头的?”   卢秉赶紧道:“确实如此,杨老总纵横四海,生意做遍列国,在商业上少有人能够媲美,如果有杨老总能够过来商务部,那是商务部的荣幸!”   欧阳辩笑着对杨清道:“商务部隶属于户部,主管国内外贸易和国际经济合作的部门,包括并不限于以下的职能。   商务部负责国内外贸易和国际经济合作的发展战略、政策,起草国内外贸易、外商投资、对外援助、对外投资和对外经济合作的法律法规草案及制定部门规章;   推进流通产业结构调整,指导流通企业改革、商贸服务业和社区商业发展,提出促进商贸中小企业发展的政策建。   拟订国内贸易发展规划,促进城乡市场发展,研究提出引导国内外资金投向市场体系建设的政策,指导大宗产品批发市场规划和城市商业网点规划、商业体系建设工作,推进农村市场体系建设,组织实施农村现代流通网络工程等等,这是个非常重要的部门。   咱们大夏已经提出一切以经济为中心,所以,这个部门将是接下来最为重要的部门之一,老杨你是商业巨子,去商务部正好发挥你的才华以及你的人脉,你觉得如何?”   杨清这下子是真的欢喜得快要跳了起来,虽然商务部只是朝廷的三级部门,是尚书省下户部的子部门,但商业究竟有多重要,杨清自然心知肚明,看欧阳辩对商业的重视,自然知道以后这个部门会有多炙手可热!   问题的关键在于,他一直担心的问题也就被欧阳辩轻轻放过了。   此次他带杨振进京,实际上是想想欧阳辩请罪的,适时将杨振给扔出去顶罪,杨家人才有可能活下来。   杨振愚蠢,但他杨清怎么可能不懂,杨振不仅撺戳他造反,在远洋集团也颇撒播了一些言论,以欧阳辩对于远洋集团的掌控,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些消息呢。   这一次还是欧阳辩召唤他们进京,如果仅仅是组织架构的调整,只需要一道手令,然后一个官员,就可以做到一切,又何必千里迢迢将他们召唤回来,难道还是欧阳辩想念他这个糟老头子不是?   章惇笑眯眯地看着欣喜若狂又一副感激涕零的杨清,心下也是赞叹欧阳辩的仁慈,杨振干得那些事情章惇知道,欧阳辩更不可能不知道。   章惇是提议将杨家拿下的,但是欧阳辩却没有下这个指令,只是用了一种更加温和的方式来处理,面对章惇的不解,欧阳辩如是说道。   “刘邦能够忍韩信,我难道不如刘邦?   老杨这个人有点花花肠子,但谁有没有一点私心呢,这些年他孤悬海外,还一直帮我守着这份基业,虽然杨振一直散播一些言论,但杨清终究还是没有做多余的事情,这一点功劳还是要给的。   他若是知趣,咱们便给他一次机会,他若是冥顽不灵,到时候再做处置也不迟,我欧阳辩的手段,也不是哪个人都能够破的。” 第614章 未来是海洋的!   对于欧阳辩的自信,章惇还是信服的,毕竟青年社章惇也是一直参与建设的,他还是青年社的副社长,自然知道青年社在各个机构之中的分量,尤其是远洋集团这样重量级单位,还是孤悬海外的单位,自然是重中之重。   杨清有野心,这并不是不可以容忍的,但一旦杨清胆敢付出行动,欧阳辩不用出手,杨清就可能直接就被拿下了。   看到杨清如此识趣,欧阳辩满意地点点头道:“杨总,既然如此,那么就在汴京好好地将是商务部做起来,另外,你觉得有谁可以接手远洋集团?”   杨清赶紧推辞道:“远洋集团中青年才俊很多,其中韩伯异、全元胤、黄干佑、周允让等等十几人都是有足够能力的,老奴就不多言了。”   欧阳辩点点头,老杨果然是识趣的,这报出来的名字基本都是青年社的,而杨清培养出来的人一个都没有提出来。   由青年社的成员去接管,自然是更加稳妥一些的,不过欧阳辩也不愿意做得太过分。   “好,那就让吏部好好地考察一下。”   杨清表完态,狄骧自然也是要表态的,虽然狄骧也是青年社的成员,但他毕竟掌控的是大夏两支海军力量之一,还是最大的的那一支,自然也要表态的。   “末将也没有异议。”   狄骧道。   欧阳辩点点头:“其他人有要补充的吗?”   其他的人都摇了摇头。   大原则定了下来,其余细节上的东西,自然有各个部门去落实,就不用他们多说了。   欧阳辩道:“关于海军的事情,我要有一些看法,大家也帮我参详参详。”   众人看着欧阳辩。   欧阳辩缓缓道:“深蓝将是未来财富的中心,拥有海洋,将会拥有无数的财富,这一点从远洋集团的发展中是可以窥见一斑的。   海外贸易比起陆上的丝绸之路,潜力何止多出十倍,不过由于现在技术的限制,我们只能够沿着海岸线航行,还不能够真正深入海洋抵达更加遥远的大陆,但在不远的将来,技术一旦达到,那么到时候将会迎来财富的大爆发。   咱们大夏不仅要看到这一点,还要为之做足准备,而且这也和咱们的短期目标是相符合的。   咱们的短期目标是通过海洋力量上的优势,压迫宋朝的生存空间,斩断宋朝伸向海洋的手臂,让宋朝只能作一个纯粹的农耕国家,这样力量对比将会此长彼消,可能只需要短短十年的时间,宋朝可能自己都撑不下去了。   另一个则是我们需要海洋贸易去消化我们庞大的生产力,借助海洋贸易,让国家富强起来。   所以,我的意见是,海军一分为二,不是简单的一分为二,而是一分二之后则是要大力的扩军,我们要打造出一支能够纵横深蓝,也要能够登陆作战的海军。   宋朝以为守住淮水就万事大吉,但等他们发现连万里海疆线处处都是我们攻击的目标之后,他们会绝望的发现,如果处处都要把守,他们即便是掏空国库,也装备不出如此之多的兵力来进行防御!   同理,辽国虽然只有部分疆域是靠海的,但这一部分却是最为关键的燕云之地,如果海军能够参与到这次的战役之中,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狄骧!”   狄骧一个立正,大声道:“报告陛下,末将在!”   欧阳辩看着狄骧道:“海军能够上岸作战么?”   狄骧大声道:“陛下,海军是最精锐的,自然也能够上岸作战!”   种谔愕然看向狄骧,狄骧却是面不改色。   欧阳辩笑了起来:“种侍郎不服气了。”   狄骧脸上也有了一丝笑意。   种谔沉声道:“比西军还要精锐么?”   狄骧大声道:“海军都是按照银监卫的标准训练的,里面大多数都是银监卫转过去的,我们海军不仅有战斗力,还是最有爱国情怀的军人,我们的军容军纪,都是最好的!”   种谔有些语塞,好吧,西军虽然也算是能打战,但对比的对象是河北军以及中央禁军,但和银监卫相比……嗯,还是不要自取其辱好了。   欧阳辩哈哈一笑:“好啊,海军果然不负我的所望,好,那么这一次你们海军便加入此次对辽的战争,种侍郎,你觉得如何?”   种谔点点头道:“老臣觉得可以,不过装备得重新换一下吧,还有兵器,是不是也得适应一下?”   陆军与海军的装备还是略有差异的。   欧阳辩看向狄骧,狄骧道:“这个不是问题,陆军的兵械无非就是弓箭刀枪,这些都是我们完熟了的,完全没有问题。”   种谔想了想道:“海军都在海上作战,主要以乘船为主,马匹恐怕不太熟练吧,这样的话,只能当做步兵使用了,我倒是有一个想法,要从海上进攻辽国,如果仅仅是步兵,要扩大战果恐怕不太容易,不如海军就主要作为载兵船,将我们的骑兵运送到辽国的海岸,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种谔考虑得相当周到,欧阳辩刚刚要点头,却听狄骧道:“种侍郎,其实我们海军都能够骑马,而且也是精锐的骑兵……”   种谔一愣:“你们在船上跑马?”   狄骧苦笑不得:“我们真不是只能在船上打战的,不然倭国的四国岛我们是怎么打下来的,四国岛那也是挺大的一片土地,我们如果只是靠脚去打战,那打到猴年马月啊,而且我们很多都是银监卫出身,银监卫哪里能够不懂骑术……”   种谔不由得大囧。   欧阳辩笑道:“如此甚好,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吧,你们海军就参与到这个战役之中,狄骧你带着海军去向王尚书报道去,听从王尚书的安排就是。”   狄骧兴奋地敬了一个礼:“是!”   种谔愣了愣道:“陛下,那海军整编的事情……”   欧阳辩道:“等打完这一战再说吧,也要看看这些小伙子的能力,也好给扩军做个参考嘛!” 第615章 外交事宜!   汴京的春天已经到来,皇宫的后花园已经绽放出绿色,不过欧阳辩没有能够观赏,因为他忙起来了。   汴京城来了许多使节,这些使节比较罕见,既不是来之宋国,也非辽国,现在辽宋都算是大夏的敌人,他们会来,但不是现在来,宋国倒是想额昂使节过来谈和,但大夏不让而已,而是保持着战争的状态,这样才有借口在海上封锁宋国。   而辽国则是已经关闭上了谈判的大门,欧阳辩也没有强求,这场战争原本就该打的,不将辽国打痛,他们始终还会有幻想,这样反而会阻碍国内的建设。   来汴京城的使节都充满异域风情。   有西域人打扮的——那是西州回鹘;   有契丹人打扮的——那是鞑靼人,来的这些人是辽国西北部阻卜部的头人。   而有一些大夏朝臣都看不懂的装扮的人则是来之长白山的女真人。   还有一些高丽的使节。   因为女真人与高丽人都与大夏没有直接接壤,所以都是海军去海边接过来的。   其实这对于大夏朝臣来说是比较稀罕的,之前他们在宋朝的时候,这些人可没有去过宋朝,宋朝不比汉唐,真正你能够影响的只有大理交趾这些南面的小国,在国土上也没有能够接触到这些国家或者地区。   使节们来了,欧阳辩当然要接待一下的,使节们也颇懂礼节,献上一些不太值钱的特产,欧阳辩则是赏赐一些工业品,大夏的商品非常精美,让使节们眼睛发亮。   不过这些只是常规的的礼仪性的东西,关键的东西还是得私下谈。   这个事情还不能让苏辙他们去干,还得欧阳辩亲自来,苏辙他们固然在政务上是一把好手,但是就大局势来说,还是欧阳辩这个来自后世的人比较清楚。   欧阳辩先是接见西州回鹘的使者。   西州回鹘与辽国以及大夏都有直接接壤,辽国一直都想对西州回鹘控制地区进行扩张,最近一次还是熙宁二年的时候。   西州回鹘也只是一个小国,他们之所以没有被辽国吞并,是因为辽国的西北部有阻卜部的存在,每次辽国想要向西北扩张,阻卜部都会拼命抵抗,所以西州回鹘得以幸存下来。   欧阳辩提出让西州回鹘一起联合攻击辽国,西州回鹘的使节却是顾左右而言他,欧阳辩知道,西州回鹘还是惧怕辽国这个庞然大物罢了,于是他便不再多言,而是谈起生意的事情。   欧阳辩认为,庆州工业园的工业品非常精美,应该造福回鹘的贵人以及百姓,所以大夏并不拒绝与西州回鹘贸易,也愿意打开国门,希望两国友好相处。   欧阳辩说得贸易好像是给予回鹘恩赐一般,但回鹘的使节却并没有觉得‘我与你购买产品,那是我照顾你生意,你却将其当成对我恩赐、这岂不是荒谬’的愤怒,反而显得十分的开心。   实际上西州回鹘愿意受邀请千里迢迢来到汴京,其中的动机无非就是想要保住与庆州工业园的贸易往来罢了。   大夏往西域去,出了河西走廊便是西州回鹘,西州回鹘几乎是将自己当成是大夏对外贸易的代理商,回鹘的商人将庆州工业园的产品采购回去,到了回鹘的边境上去与更西的商人交易,可以争取不少的利润。   当然也有西方的商人穿越回鹘,直接抵达灵州城,甚至抵达庆州工业园进行交易,但这些经过回鹘的时候是需要缴税的,回鹘就靠着这一条商道,活得可是滋润得很。   如果一旦大夏关闭对西域的商业通道,那么过惯了好日子的回鹘贵人可就要不习惯了。   所以回鹘人虽然怕得罪辽国人,但看在钱的面子上,他们来了。   只是要去攻击辽国的事情,他们兴趣寥寥。   欧阳辩也不责怪他们,而是继续找阻卜部聊天。   阻卜部的使节中有一个年轻人叫磨古斯,欧阳辩看着他颇为欣喜,这个磨古斯可不是什么善类,以后这个年轻人会成为阻卜部的强力领袖,带着阻卜部反抗辽国的残酷统治,虽然后面磨古斯被俘虏,但阻卜部足足抵抗了十年的时间。   这个战争也是辽国衰落的开始。   果然,欧阳辩提出来联手对付辽国的时候,其他的使节也并不太感兴趣,但磨古斯却是眼睛发亮,于是欧阳辩心中有了计较,不过也不着急,继续寻找高丽以及女真的使节沟通。   这是个相当冗长的交流,欧阳辩一次次的试探他们对于抵抗的意愿,虽然这些国家或者地区都被辽国各种程度上的残酷镇压过,不过现在还算是保持着相对的和平,所以他们反抗的意愿并不强。   不过欧阳辩也不着急,现在他做得事情,不过是为以后做铺垫罢了。   倒是高丽使节有点意思,高丽使节雄心勃勃的提出,他们想要让辽国割让鸭绿江以东的领土。   欧阳辩给听笑了,不过这个还是真的发生过的,元丰元年,高丽国王就向辽国请求割予鸭绿江以东的领土给他们,不过被辽国拒绝了。   女真人谈话时候有些憋屈,毕竟他们不仅经常被辽国攻打,臣服之后,还得在辽国皇帝进行冬季垂钓远行的时候,去到皇帝的行在中参与所谓的‘头鱼宴’。   参加个宴会倒是没有什么,只是里面有个流程却是让他们如鲠在喉。   在头鱼宴上,作为臣服的象征,部落的头人必须依次起舞,给辽国的皇帝以及贵人跳舞,在这些部落头人的眼里看来,这就是带有羞辱性的。   不过当欧阳辩提出联合进攻辽国的时候,他们却是纷纷露出难色,不是他们懦弱,着实被辽国给打服了。   欧阳辩也只是笑笑,并不在意这些事情,也照样提出与他们做生意,反正大夏远洋集团可以通过海上做生意,辽国也是阻止不了的。   整个洽谈下来,关于军事上的合作并没有进展,反而是商业部的杨清颇为兴奋,在这个过程之中,他发挥了很大的作用,这也是他以后升官的功劳呢! 第616章 搞个军演吓吓他们?   杨清年纪不小,但心里还是颇有野心的,虽然不敢造反,但在仕途上却是充满了热心。   这和他还没有被欧阳辩拉入伙的时候截然不同,那时候的杨清,只想在混吃等死,若不是欧阳辩以介绍名师教导他儿子为诱饵,杨清还可能在市舶司里面混呢。   在尝到权力的味道之后,现在的他对于升迁却是充满热情,毕竟商务部部长已经算是高官了,再往上虽然机会渺茫,但毕竟有机会不是。   所以这一次各国使节到来,最为积极地就是他了。   回鹘不必多说,传统老合伙人了,阻卜部也算是有过贸易往来的,高丽的贸易额不高,可以大力的拓展,尤其是在密州工业园开设之后,以后的贸易额有可能大幅度上升,女真还是首次合作。   此次女真到来,还真的是打开了一扇新大门。   女真人在白山黑水之间,和辽国的关系算是若即若离,在贸易上被辽国压迫,珍贵的皮毛大多时候是作为贡品,根本卖不出价格,还有什么长白山的诸多山货,反正在宗主国那里是卖不上价格的,但大夏却开出了不错的价格,这让他们欣喜若狂。   杨清也颇为疑惑,因为这是欧阳辩指使他的,原本不需要开出这个价格的,但欧阳辩却偏偏这么指使了。   面对杨清的疑问,欧阳辩笑了笑道:“女真人太穷了,穷到饭都吃不上了,给他们的优惠,也算是做慈善了。”   面对杨清可以这么搪塞,但面对苏辙、吕惠卿以及章惇却是不能了。   欧阳辩认真解释道:“女真人抵抗的心思还不够,所以要让他们见识到什么才是好生活,再对比辽国对他们的欺压,这样才能够让他们下定决定去抵抗。   女真人战斗力相当强悍,一旦他们对抗辽国,将会分散辽国偌大的精力,这样我们的压力也能够小一些。”   章惇道:“可你还给他们提供兵器,他们的战斗力出色,若是让他们发展起来,到时候会成为我们的麻烦的。”   欧阳辩嗤笑了一声:“堂堂中国,若是被部落击败,那一定是中国内部本身就出了问题,若是中国本身强大,周边的部落只有闻风丧胆的分。   匈奴、突厥,这些异族都足够强大吧,可中国一旦走上巅峰,这些不过是中原王朝建功立业的注脚罢了。   咱们若是能够吞并契丹宋朝,却被区区女真所困扰,那咱们干脆就此止步好了,好好享受几十年,也算是值了。”   苏辙点点头道:“季默说得对,季默常说要将敌人搞得少少的,将朋友搞得多多的,这话是很有道理的,所谓远交近攻,现在对我们威胁最大的就是辽国,辽国是我们最大的敌人,咱们联合诸多辽国的敌人,一起攻击辽国,这样辽国即便有三头六臂,也是应对不过来的。”   欧阳辩笑着点点头。   章惇笑道:“好嘛,我倒成了你们鄙视的对象了吧。”   吕惠卿道:“其实无论是女真,还是阻卜部,或者西州回鹘,亦或是高丽,对于辽国其实也算是积怨颇深了,但要他们主动去攻打辽国,恐怕他们还是不敢的,除非辽国主动去招惹他们,现在的辽国皇帝耶律洪基虽然昏庸,但对于发起战争却是没有什么兴趣地,倒是喜欢搞搞佛学文学,就像是个学者一般,如之奈何?”   欧阳辩笑道:“说到底,他们就是害怕遭受报复而已,如果他们发现我们大夏有足够强大的武力可以击败辽国,并且我们此时与辽国的战争只是一个开始的时候,他们就会敢于反抗了,而且他们反抗的力度会十分的暴烈,因为他们知道,如果让辽国缓过气来,到时候死的就是他们了。”   章惇点点头道:“季默说的是,那么咱们该怎么和他们展现我们的力量呢?”   欧阳辩笑道:“很简单,先来一个军演,再在实战中击败辽国,将辽国的虚弱给暴露出来,届时不用我们去催,他们都会主动攻击辽国的。”   军演这个事情大夏不是第一次搞了,欧阳辩登基的时候就搞过一次,那一次是在长安城,而现在是在汴京城罢了。   苏辙笑道:“是该搞一次军演,让新加入大夏的人民都来看看,看看我们的国力到底有多么的强大,还有汴京城的百姓们,让他们看看他们国家是多么的富强,而不是怀念那个腐朽的大宋。”   欧阳辩哈哈一笑:“他们应该不需要,咱们将宋朝驱逐到南边去的时候他们已经见识到了。”   吕惠卿也笑道:“长安城还得建设多久啊,汴京城繁华不假,可是未免秀气了些,军演这种事情,我觉得还是长安城合适。”   苏辙笑道:“长安城那么大的一个城池,又是要作为首都来设置,哪有那么快能够完成的,汴京城以前是宋朝首都,生活起来也还是蛮舒适的,其实也是挺好的吧。”   章惇赶紧道:“还是讨论一下军演的事情吧,这个事情得尽快完成,北边的战事估计也快了,到时候或许可以带他们去边境看看。”   欧阳辩点点头:“那就抓紧安排,倒不需要怎么可以布置,他们看到我们的军队,一切都该明白了的。”   苏辙点点头:“对,甚至不用劳民伤财在汴京城里面搞军演,汴京城商业太盛,若是搞军演,恐怕要损害不少商户的利益。”   欧阳辩却是笑起来:“谁说搞军演要伤害他们利益的,他们生意照做,咱们干脆搞一个军运会,骑马、射箭、跑步、队列训练,都可以作为表演项目嘛,这些都可以对汴京城的百姓开放,到时候不仅不会影响生意,反而会成为一个盛况空前的运动会,人流这么多,他们还怕没有生意?”   苏辙抚掌笑道:“果然不愧是点石成金的财神,这个主意好啊,又展示了实力,又给百姓实惠,还能够提振百姓的信心,大善!” 第617章 王韶的决断!   在汴京城正在准备军演吓唬其余诸国的时候,河间府的战事已经燃起了火花。   经过一段时间的准备,辽国在霸州、信安军、容城聚集起来了三十万军队,几十万的民众驴马运输粮草,看起来不像是打个边境战,而是想要打一个灭国战的模样。   这样的决心令王韶都有些心惊。   要知道,澶州之战的时候,辽国投入的军队也就二十万而已,就这都让宋廷君臣惊慌失措,部分主政大臣主张迁都以避风险,不少人主张南逃金陵或西逃四川。   要不是寇准力排众议,坚持真宗皇帝亲征,宋朝早就变成了南宋,而不是时至今日才变成南宋。   现在辽国却足足聚集起三十万军队准备攻打大夏,当然,三十万军队不可能全部南下,但即便是有二十万军队南下,那都是倾城灭国之势了!   王韶将消息传回汴京城,欧阳辩也有些诧异,他想了半晌,也没想出来耶律洪基在搞什么鬼。   因为热爱宋朝,所以兴兵为宋朝报复?   不能吧?   虽然说后世有传说耶律洪基曾经说过【愿后世生在中国】这等话,也有耶律洪基对汉学热爱的事实,但即便是真的,也不能这般动辄发动国战吧?   但如果说耶律洪基是想着建功立业,扩大国家版图,那早就该灭了宋朝啊,宋朝总比现在这个能够将宋朝打得落花流水的大夏要弱得多吧?   明明大夏看起来很强,为什么耶律洪基会发起对大夏的战争呢?   对自己的自信?   不过想一想这老伙计的事迹,倒不是不可能。   这家伙在位期间,先有重元之乱、后有耶律乙辛擅权乱政,而他忠奸莫辨,赐死皇后萧观音,又软禁皇太子耶律濬,辽朝政治进一步腐朽。   同时,他又崇奉佛教,虚耗国力,甚至出现过用色子决定宰相归属,他做出这样的决定,似乎也不难理解?   想不通就不想了,反正在欧阳辩想来,这场战争是一定要打的。   如今大夏兵力正盛,河北路、河北西路、河北东路这些新占领的土地,正好还没有开始大规模的建设,打坏一些瓶瓶罐罐也无所谓。   这一战若是能够将辽国打痛,至少能够给大夏争取个十年的时间。   十年的时间,足够欧阳辩腾出手来先将南宋给解决掉。   有了宋朝的人口与土地作为后盾,到时候北上吞辽,西出西域,上高原收服西藏、新疆,南下收大理交趾。   这般一来,后世的版图也差不多完整了,一个小目标也就完成了。   至于大目标嘛,还有几十年的时间可以慢慢筹划呢,不着急。   于是欧阳辩下令王韶大胆假设小心求证,该打就打,半点也不需要迟疑。   王韶自然也不是瞻前顾后的性格,况且参谋处人才济济,也早就定出了几套方略来。   “……参谋处一共制定了十二套方案,不过根据优中选优,有两套方案是胜算最大的,这两套方案分为主动进攻和防守反击。   主动进攻则是以海军登录锦州以及来州,西面的河套军团进攻云内州。   而咱们中军则是以宋朝在河北沿边的平原上,西起保州西北,东至泥沽海口,利用河渠塘泊,筑堤储水,并设置堡寨起来的防线,拖住辽军主力。   一旦左右两路大军控制长城,就可以全面发起进攻,顺势收服燕云!”   折驹介绍道。   王韶点点头,示意折驹继续。   “……至于防守反击,则是以防御线消耗辽军的力量,在恰当的时候,诱敌深入,在太原、真定以及河间府大量的杀伤辽军的有生力量。   一旦力量对比发生变化,立即命左右大军快速奔袭,切断辽军的粮道,不出一月时间,辽国大军必然崩溃,如此咱们便可收复燕云,为大夏争取十年的时间!”   王韶点点头,两个方案看似相似,其实作战都需要三路大军配合,但本质上是有区别的。   主动进攻是在境外作战,而防守反击则是境内作战为主。   主动进攻的好处在于,国内的百姓可以免于骚扰,但境外作战会牵涉到粮食运输以及天时地利人和各方面的问题,如果是将战争放在国内,百姓会因此死伤惨重,但无论是粮食运输,还是对于地形的把控,都会更加的有利。   关键是,对于王韶来说,这是个非常大的政治风险。   坚壁清野是个好手段,但也会被人攻击为国土沦陷生灵涂炭的指控,要下定这个决心并不容易。   但王韶是个狠人,他忖度半刻,问道:“疏散百姓需要多少时间?”   折驹道:“至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王韶点点头:“准备与太原、真定、河间三府官府对接坚壁清野的事情,疏散的人口往京东东路去,朝廷准备在密州建立一个工业中心,那里需要大量的人口,这个事情让朝廷去干就好了。”   折驹苦笑道:“这个朝廷会答应吗?”   王韶笑道:“放心吧,会答应的,不过我们得撑一个月的时间,这段时间得守住才行。”   折驹点点头:“这个您放心,本身这个防守体系还是有些效果的,咱们能够守住。”   ……   方案传回汴京,欧阳辩看到王韶的方案,不由得击节赞叹:“果然不愧是子纯,这等杀伐果断果然是他的风格。”   苏辙与章惇却是苦了脸。   战略是好战略,防守反击是个好主意,但要撤离多达一百多万百姓,这样的大工程可是举世罕见了。   这可不是什么将百姓从家里赶出来,给他们指一个方向往密州走就完事了的,这么个数量级的迁徙,如果没有能够考虑周全,很可能聚集起来造反的。   要维持稳定,必须得解决路上的饮食、纪律的管理,让老百姓确定到了密州之后有美好的生活,这样才能够驱使他们往密州去。   但可不是给他们开个空头支票就可以的,到了地方是要让他们能够活下去,并且有好日子过才行,不然还是会动荡不安的。 第618章 庞大的杀戮游戏即将开始!   百姓到了密州,得解决吃饭问题、住宿问题,一百多万人,这是个极大的难题。   大夏朝廷虽然效率高,也有资本,但在短短一个月时间内,要做到有序的撤离,人口的输送、到位之后的衣食住行,这么个系统性的大工程,即便是后世,也得让政府头大如斗。   这就是苏辙与章惇苦着脸的原因。   欧阳辩笑道:“事情很难,但我们得干成,放任他们在交战之地,这是对他们的不负责任。   让他们去密州,过程会很艰难,但只要一路上精诚合作,未必就不可行。   密州工业园本来也是在筹备之中,光是靠本地人口,的确是不足的,有这一百多万的人口过去,反而是个好事情。”   苏辙苦笑道:“这个我都知道,但这个事情太繁复了,复杂到令我都感觉到头皮发麻。”   欧阳辩点点头道:“立即召开会议吧,三省、六部、央行、农行、远洋集团、海军、以及一些大型企业都尽可召集过来,统一思想,将这个事情当成一个大战役来干,就没有干不成的。   中书要制作一套完成详细的迁徙方案,衣、食、住、行、医疗、以及宣传,都全部要考虑周全,让每个参与其中的部门单位企业,都明白自己的职责,只要力往一处使,发挥迁徙百姓的主观能动性,未必就不能干成!”   苏辙咬咬牙道:“成,这个事情一定得干,不过这样的话,给密州工业园的款项未必够用。”   欧阳辩笑道:“路上的费用另外计算,但到了密州之后的安置费用,则是由密州工业园款项里面支出。   密州工业园的建设,可以让商会参与进来,可以用股份、预付租金、出售土地等方式进行资金的筹措,多想一想,办法还是有很多的。”   章惇笑道:“这个事情交给我吧,子由你还是帮着兼顾战事吧。”   苏辙笑道:“这般最好,不过这战事一起,事情会更多。”   欧阳辩哈哈一笑:“反正这担子挑了起来,就没有清闲的时候,大家就忍耐着吧。”   吕惠卿啧啧摇头:“说到底最后还不是我们尚书省来解决这些事情。”   欧阳辩笑得更欢了。   吕惠卿管尚书省,尚书省管六部,也就是说吕惠卿才是官府的一把手,落实这些事情确实都是要经过他。   不过无论如何,方略已经决定了,就得执行。   好在章惇与吕惠卿都是精英中的精英,现在央行系的官员也都占据了重要的岗位,这些官员因为在央行锻炼出对于数字的敏感性,在这样的大项目的统筹中,才是最好用的官员。   在他们的统筹下,大夏朝廷这架庞大而精密的机器轰隆的运转起来。   ……   信安军。   耶律宗俭仔细地看着地图,研究着宋朝留下来的泥沼防御带,想要找出突破的口子。   其实宋人留下的所谓‘水长城’,对于辽国军队的防御作用并没有那么大,辽国军队也曾多次涉河而过,而所谓的堡垒计划,倒是有点用,但一样很难真正拦住,只是做一个威慑作用,毕竟如果他们愿意绕过去,打打草谷是没有问题的。   不过要真正实现占领的话,这些堡垒就得解决掉。   耶律宗俭其实对此次的军事行动并不同意,在他看来,这并不是一个出兵的好时机,西夏势如破竹一般击败宋朝并占领大部领土,这样的战绩是非常了不起的。   耶律宗俭自忖若是自己带着辽国的军队,是绝对拿不到这样的战果的,而西夏却做到了,说明西夏军队的战斗力已经是超过宋朝一筹不止。   辽国军队能不能击败宋朝,答案是肯定的,这一点耶律宗俭还是有信心的。   但击败和占领是两回事,辽圣宗统和四年十一月,辽军南下。   耶律休哥率军在望都击败宋军,进屯滹沱河北。   辽军数万渡河进攻河间,与宋军刘廷让部在君子馆展开激战,宋军大败,死伤数万。   次年正月,辽军乘胜攻克深州、祁州,纵兵大肆抢掠。   辽圣宗统和六年,辽军又大举南下,攻占了宋涿州、祁州、新乐等地。   辽圣宗统和七年以后,辽国继续派兵深入宋朝霸、雄、贝、冀、邢、洺、深、滨、博、濮、青、淄、齐、潍及天雄、乾宁等十多个州军,掳掠人畜财物,屠杀无辜百姓,损坏房屋庄稼,给河北、山东一带的农民造成巨大的灾难。   累积起来的胜利车载斗量,但是,无论宋军败得多惨,辽国始终没敢起占领的心思,或者说,有心占领,但自觉守不住,所以只能抢掠了事。   而西夏不仅干脆利落的击败了宋朝的西军以及河北军,还将宋朝给赶到了杭州,这等兵威令耶律宗俭心惊。   耶律宗俭内心反对这一战,但耶律洪基不知道脑袋搭错哪根筋,非要以倾国之力打西夏,耶律宗俭无奈只能从命。   不过耶律宗俭虽然从命,但他很谨慎,所以这战事一拖再拖,耶律洪基屡屡给他下旨,命他立即发动战争,他却是以各种理由拖延。   “报,中京急报!”   耶律宗俭暗自叹息一声,估计是拖延不下去了,果然打开一看,耶律洪基的措辞非常严厉,如果再不发起进攻,立即将会将他撤职,并且压回中京受审。   耶律宗俭赶紧写信寄出,然后命军中开始准备作战,整个信安军开始躁动起来。   信安军的躁动引起了王韶的注意。   “辽军应该要开始进攻了,命令下去,各处守好位置,一旦辽军进攻,就予以反击,阵地一步不退,以杀伤有生力量为主,务必坚守四十天的时间!”   四十天的时间,是王韶的决定,一个月的时间想要撤退太原、真定、河间三府百姓,并在这三个地方构筑起防线,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任务,所以王韶将防守的时间定为四十天的时间。   春风已经吹拂河北大地,河北大地绿意盎然,但一场庞大的杀戮游戏即将开始! 第619章 争取时间!大撤退!   宋朝用几十年时间构建起来的沼泽带,在春风的吹拂下绽放出无限的生机,上面的草皮开始绽放出嫩绿色,而这里也形成一条宽几十里长几百里的生态带,无数的小动物在这里繁衍生息。   这是一道西起今天的河北满城县北山,经清苑、高阳、雄县、霸州等地,东至泥姑海口,连接沿线的大清河等几条支流与30余处洼淀,绵延450多公里的水上防线。   在此基础上,再不断开挖渠道,使塘泊之间连成彼此沟通的水系网络,犹如一道“水长城”。   这道所谓的水长城究竟效益如何?   其实总体来说还算是不错的。   宋朝时候,“水长城”沿途汇集了河流19条,淀泊30个。其全线分为了8个区段,设置堡垒26座,军铺125个,士兵3000余人,还有战舰100余艘往来巡警。这对于不善水战的辽兵来说,是一种巨大的震慑。   根据《宋史》记载,从“水长城”凿通后的公元988年到公元995年之间,一共发生了五次契丹入侵,宋军五战三胜。   而到了宋真宗年间,辽兵入寇更甚,从公元999年到公元1004年,辽军一共入侵六次,结果宋军六战四胜。   甚至到了蒙古军从河北南下时,也遇到了“惟燕南雄、霸数州乃三关旧地,塘泺深阻兵不能入”的行军困难。   可见,即便是到了金元之际,“水长城”限制骑兵长驱直入的作用仍然存在。   有这样的地利,对于军力更胜的大夏来说,当然是更加容易防守了。   对于耶律宗俭来说,却是一道难解的难题。   因为宋军不仅在这里挖渠,甚至在这里屯田。   在屯田地区,宋军将每个水田都建成方形,所有田中灌上水,四周还挖上一丈左右宽、几尺深的沟渠,成鳞次交错配置,其“深不可以行舟,浅不可徒徙”,只有在窄窄的田埂上,具备少量步兵行走的空间。   对于拥有大量骑兵的辽军来说,想要铁骑轰然南下,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这也是耶律宗俭相当为难的地方。   按照耶律洪基的想法,是最好能够铁蹄轰然南下,然后将西夏赶回老家去,可这根本就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够达成的。   不过好在也没有时间限制,耶律宗俭只能选择稳步推进。   所谓稳步推进,便是在沟渠水田之上,生生堆出一条路来。   遇水搭桥,遇水田则推土,这条大道最终是骑兵南下的道路,也是他们的粮道。   这个事情是个大工程,不过非得如此不可,除非进攻西夏本土,也就是西夏原本的土地,但那也不容易,那边是荒漠地带,想要越过荒漠这样的天然阻隔带,还不如填个几十里的路出来呢。   耶律宗俭兵分两路。   一路从打通出发,一路从卢龙出发,分别进攻太原以及真定,一路越过边境线,然后全军发动挖土开路。   对于辽军这种打法,王韶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这片沼泽地,既阻拦了辽军的大军,对于大夏军队一样也行形成了阻碍,想要去阻止辽军填路都显得艰难,只能任由辽军如此作为了。   几十里的沼泽带,在分别十几万军队的努力下,估计也阻拦不了多久,最终还得是硬碰硬才行。   不过本来就是要诱敌深入的,现在不过是争取时间罢了。   太原、真定、河间三府的百姓在紧急的撤离,速度当然是不慢的,但对于百姓来说,这是个撕心裂肺的过程、   撤离百姓可不是靠着嘴巴去说,而是要先将他们从家里赶出来,然后在路上慢慢与他们做工作,不然哪里有人愿意背井离乡的。   尤其是保州的百姓,这里的屯田非常成功,是原本宋朝北部最重要的产粮区,在这里的百姓已经有几十年没有经历过战乱,粮食更是富裕,可以说是宋朝百姓中相当幸福的少部分了,让这些人背井离乡,他们自然是不愿意的。   不过面对大夏军队的刀枪,他们只能委委屈屈哭哭啼啼地南下了。   这是个工作量非常庞大的项目,即便是州县、军队、以及本地商会共同协作,依然推进艰难。   这需要时间。   而时间的掌握便在王韶这里。   “……沼泽地阻挡不了多久的,毕竟十几万大军齐心合力填埋,我们估计在十几天之后,他们将可以突破沼泽地的阻拦,真定那边的距离更近一些,他们会首当其冲。”   折驹与王韶汇报道。   王韶点点头道:“这道所谓水长城的作用,也就这样了,不过也并没有没有作用,尤其是咱们打算诱敌深入,到时候这填埋出来的两条道,就是他们的生命线,我们随时可以通过小道去袭击他们的运粮队,届时他们想回去都做不到,而且,还要谢谢他们,有了这两条道,咱们正好不用费力气去填了。”   听到王韶这般说道,折驹忍不住笑了起来。   “……疏散百姓的事情,一时半会还是难以完成的,人太多了,咱们军队只能派出少量的人配合,毕竟咱们这边得准备作战呢。   商会以及州县的人毕竟还是少,虽然已经努力在撤离,但速度还是慢了些。”   折驹道。   王韶脸色也有些凝重:“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不过只要咱们这边顶住了,给足他们时间,应该还是没有问题的。”   折驹点头道:“只能如此了,这次辽军分两路南下,那个耶律宗俭还是有些本事的。”   王韶点头笑道:“算是合格吧,不过;辽军这么多年没有真正打过大战,就不知道他们的战斗力如何。”   折驹笑道:“陛下说他们的战斗力不行,也不知道真实情况如何。”   王韶点头道:“季默向来料事如神,应该也是如此,这几十年来,辽国政治腐败,军中也是难以避免,想来也是如此的了,不过也不能轻视,这毕竟是一个超级大国,若不是季默,大夏想与辽国掰手腕,还是少了一点段位的。” 第620章 残酷的渗透作战!   大的战事因为局限于地形没有办法开展,但是小规模的交战却是不断地发生。   辽国军队派出小股的士兵沿着田埂前进进行渗透侦察,而大夏这边也派出侦察兵进行阻拦。   因为地形的原因,甚至连马匹都无法用,双方只能靠着腿在纵横的田埂上作战。   这是极其残酷的短兵交接,双方的士兵用原始的弓箭、刀枪在田埂上交战,鲜血染透田埂,尸体在水田中趴卧。   这不是大兵团交战,所以考验的是个人的武力以及士兵的勇气,狭小的田埂上最多能够允许十几个人同时交战,所以相互间的配合也极其重要。   十几天的交战,双方损失也都挺严重,但大夏军队的侦察兵是更加强大的,虽然损失也大,但损失更大的是辽国军队。   不过双方主帅对此并没有过于在意,因为这种交战并不会影响大局,最终的胜利还是取决于大兵团的对决。   这种渗透也并不能阻止辽国军队填埋道路的进程,实际上大夏这边也并不怎么阻止,一来很难阻止,二来么还是战略的问题。   辽国军队的进程比王韶想象的要慢一些,可能是军队军纪的问题,有可能是地形的原因,这倒是一件好事,时间拖得越久,大夏这边可以回缓的余地就更多。   不过气氛也逐渐焦躁起来,或许是天气的原因,或许是一场宏大的战争的迫近的原因。   对于大夏军队来说,这种焦躁还是在控制范围之内的。   经过了前段时间的整肃军队,整体的军容军纪都获得了提升,而经过灭宋大战的大夏军队,其实也获得了脱胎换骨一般的变化。   这不仅仅对由西军整编过来的士兵,对于原本是银监卫的士兵也是如此。   出身银监卫的士兵虽然经历过剿匪以及西夏夺权的战事,但那些都是低烈度的战争,灭宋之战,那是遍及宋朝半壁江山的大型战役,这样的大战役对他们来说足以完成从新兵到老兵的转变。   而对于大夏军队的军官来说,这同样是脱胎换骨的机会。   无论是对于低级军官,还是对于王韶这样的元帅,都是如此。   夺取陕西六路时候,千里***一般进行大迂回战略,直插敌人腹地,夺取淮水以北地区时候,执行隔绝、攻取核心要塞、切断敌人后路的大战略过程中,对各级军官的锻炼更是无与伦比的。   大到大军团之间的配合,师团之间的配合,小到班里面的协同,在这样广阔的战场上执行这么一个大战略,二十几万军队之间如臂指使,这是需要极高的军事素养才能够做到的。   所以,经历了这些,大夏军队已经是完成了整体的蜕变。   而对于辽国军队来说,则是显得更加艰难一些。   辽国军队良莠不齐,里面的成分太多,虽然号称三十万军队,但是正规军人也就是十来万的样子,其余也不过是一些牧民或者农民,他们有战斗力,但是军纪上面可是要差太多了。   军纪差,便意味着虚应其事的人有很多,这便影响了开路的效率,于是大约在二十天的时候,才总算是开通了路。   开通了路,真正的战争也便到来了。   “……道路既然已经畅通,辽军便顷刻即到,各部安排事宜如何了?”   王韶问道。   折驹立即应道:“根据汇报,各军团已经就位,按照我们事先的安排,留少部军队守城,其余各军团以伏击打野战为主,拖延辽军前进的时间,并防止辽军绕到后方去烧杀抢掠。”   王韶点点头:“再次发文提醒他们,记得要加强彼此之间的联系,记住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退我追,以多打少的要诀,切记不许逞强,以少敌多,这是大忌,否则即便是打胜,如果伤亡过大,事后也会追责!”   折驹脸色一凛,大声道:“是!”   种谊能够在攻占京畿路的时候砍掉那么多士兵将官的脑袋,王韶自然也能,而且王韶比起种谊来说更加酷厉,可能是由于读书人的狠决,王韶在处理违纪犯法的士兵时候,大多严厉不讲情面。   所以诸多将官对王韶敬佩有之,但更多的是惧怕,不过跟着王韶也有好处,王韶赏罚分明,关键是他能够打胜仗,而且是伤亡偏少的胜仗。   这是非常关键的。   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王韶的威名赫赫来之与他战略上高度,战术上当然也高明,所以他打得仗大多是以多打少,这样一来自然伤亡不多,这样将官虽然惧怕他的严厉,但也愿意跟着他作战。   只要不犯军纪,王韶对他们可不差,该给的功劳赏赐是半点也不会少,在帮属下争资源的时候,王韶也往往跑在前面帮他们争取。   能保命、能升官,这样的主官当然是值得追随的。   折驹不敢怠慢,赶紧将命令抄写发出。   命令并非简单的文字,而是加密过的,如果没有提前截取密码本,即便是截取了命令,也只是看个寂寞罢了。   而在他发出命令的时候,各处的消息也雪片一般飞来,整个参谋处的工作就是处理这些信息,然后进行拼凑归纳,还原成前线的实际情况,然后汇报给王韶得知。   这一步是非常关键的,如果他们归纳的不对,那么得出的命令也大多不会正确。   不过这种事情很少发生,欧阳辩组建的参谋处有独特的有别于现时代的信息归纳方法,这是个更先进的参谋团,与现时代的谋士还是不同的。   正是得益于这种先进的参谋团,所以大夏军队打战能够非常有章法。   大战略的制定一般来说并不难,很多的大战略甚至就是正确的,但最终的结果往往失败的,并非战略不对,而是执行力不行。   执行力最终是由军队各个级别的组织去实现,但其中有关键的一步便是参谋团将其细化成每个步骤,并且做了许多的预案,才让大兵团之间的协作变得流畅,让整个进程变得顺利起来。 第621章 耶律完之的苦恼!   树林之中,阳光透过树叶射在地上,地上光影斑驳。   从外面看,这片树林并没有什么异样,但却没有什么年兽的声音传出。   耶律完之顿时警惕起来。   “来人,去探查一下这片树林,看看有没有人在其中隐匿!”   耶律完之所带的士兵是为宫帐军,辽国军队分为宫帐军、部族军、京州军和属国军。   宫帐军是征集直属皇帝的著帐户壮丁组成,是契丹族亲军,供宿卫和征战。   部族军,主要由契丹以外的部族壮丁组成,供守卫四边。   以上两种部队是辽军的主力。   耶律完之是耶律宗俭派出来打前锋的将领,他带领的宫帐军多达万人,还多是骑兵为主,毕竟他要执行的任务是突袭。   他带着万骑从花塔子铺进入,绕过石门镇、军城寨,龙泉镇之后抵达嘉山,他们的目的是拿下定州安喜,若是能够拿下安喜,便可威胁真定府城了。   一万骑兵目标实际上并不小,不过耶律完之擅长隐秘,他在绕过城镇的时候偷偷摸摸,大多是夜晚出行,所以并没有碰到任何人,连乡民也没有。   不过他自己并不觉得奇怪,毕竟这个年代夜晚在外面是很危险的,没有人也正常。   不过令他奇怪的是,这一路走来,白天也基本没有碰到什么人,这就令他感觉到诧异了。   他很怀疑这是夏军的诱敌深入的伎俩。   不过他也并不在意,他带着的可是一万多宫帐军,而且全都是精锐骑兵,即便是被围剿,他也有信心突出包围圈,而且,现在大军已经压境,像自己这样的作战单位,已经在各处肆虐了,自己的目标未必就是最大的。   不过嘉山脚下的这片树林,的确有些反常,鸟兽静寂无声,而林下也有马蹄践踏的痕迹,看地面损坏的程度,怕是有不少的战马从地面践踏而过。   耶律完之是个谨慎的人,见到这种情况,立即派人进去查索。   过了一会时间,进去的人出来了。   “没有发现有人,但里面似乎有大部军队经过。”   进去看了的人出来说道。   耶律完之心下疑虑,但也只能暂时压下了,深入敌境本身就是一件危险的事情,但不能畏惧风险就裹足不前——容易耽误军情被砍脑袋的。   “继续前进,拿下安喜之后,允许你们抢掠一天!”   耶律完之说道。   顿时一万多宫帐军大声欢呼起来。   不过没有欢呼多久,又悄悄避开村落往前开发。   不过令他奇怪的是,一路上根本没有什么人,倒是有不少的野兽从林中跑了出来,到处在闲逛,尤其是野狗处处,这给耶律完之一个错觉,似乎整个真定府已经没有了人一般。   这种错觉到了他们摸到安喜城下的时候才被打破,不过安喜城已经成了一座堡寨。   四面的城门关闭,城墙上有士兵巡逻。   耶律完之松了一口气,但随即烦恼起来。   攻城是很麻烦的事情,尤其是对他带领的骑军来说,他原本想偷偷摸摸而来,赚取个城门,然后取了安喜,没想到安喜城已经有了防备了。   不过没有办法,安喜城必须要打下来,否则取真定府就会成为一个笑话。   所以耶律完之开始攻城。   冷兵器时代,攻城到底有多难,这是后世人难以想象的,攻城是一项技术难度极高的工种,要将城池攻下,要么攻城器械完备,要么死困城池,但无论哪一种方式,都要人多!   耶律完之的人不算少了,攻打安喜这样的小城,有一万多人是够的了,不过他缺乏攻城器械,本身就是隐藏行踪偷偷摸过来的,不可能带大型工程机械的。   所以只能现做工程器械,然后攻城。   现做工程器械又能够做什么,无非就是砍伐树木搭个架子让人往上爬着攻打罢了。   但这种打法太难了。   城头上的士兵似乎也就几百号人,但抵抗欲望越是极强,耶律完之攻了几天,只能作罢,因为攻了几天之后,一千多号人就折了进去了,再打下去估计这一万多人都经不起耗的。   没办法,耶律完之只能转换目标,打算去进攻曲阳成,可是曲阳成一样城门闭起,这次耶律完之试探着攻了一天的时间,发现还是硬骨头,就干脆撤了。   城攻不下,耶律完之很是头疼,不过他现在该头疼的是带过来的粮食也大多吃完了,一万多人的消耗太大了,再不打下一座城,他们可能就要哗变了。   耶律完之只能改变目标,盯着小镇准备去抢一波,于是他带着军队绕回龙泉镇,龙泉镇也有城墙,不过城门大开,耶律完之派人进去查索,半天之后出来,发现整个城镇已经是人去楼空。   耶律完之心中一动,赶紧派人去附近的村子里面查索,果然村子里都空无人。   “坚壁清野么?”   耶律完之琢磨道。   倒不是什么新鲜招数,这个时代应对强大的敌人大多如此应付,别说西夏,大宋也大多时候是这么应对的。   耶律完之不由得笑了起来,在他看来,一切谜团都揭开了,他所觉得的诡异,不过是坚壁清野罢了。   在他看来,坚壁清野是弱者所谓,真正强大的国家,不会这么懦弱。   一开始他还以为西夏能够击败宋朝,是很强大的,没想到竟然用在这样的招数,可见也是弱鸡啊。   不过宋朝更加弱鸡罢了。   不过问题也随之而来了。   粮食真的吃完了。   耶律完之也笑不出来了。   现在的问题很明显了,要么就赶紧退回去找大部队去,要么就是攻下城池吃夏朝的粮食。   退回去是不可能退的,这么无功而返,目标也没有完成,回去的话不仅被同僚笑话,关键还可能被治罪。   这就是深入敌境会遭遇的困境。   而且现在辽军进攻的时机并不太好,春天才刚刚来到,农民种下的东西也才刚刚成活,地里也根本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吃,其实就算是有,执行坚壁清野策略之下,这些东西也都会被毁掉的。 第622章 谁是猎人,谁是猎物?   曲阳县。   龙泉镇。   龙井村。   龙井村原本的村民已经全部撤离,不过此时的龙井村却是人影重重。   这些人身着玄衣玄甲,人手三匹军马,足足有三四千人的模样。   村外有探马快速飞奔而来,直接进入这龙井村李氏祠堂。   李氏祠堂里面,有十几人围着一张由好些张羊皮拼凑而成的地图在谈论着什么。   探子直入。   当中的人说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探子立即说道:“目标进入龙泉镇,但没有多久就由重新向曲阳城去了,根据观察,他们的粮食应该是不多了。”   当中的人笑了起来:“狼崽子该挨饿了,咱们坚壁清野的策略也算是成功了。”   “杨团长,那咱们要开始打了么?”   一个参谋模样的人说道。   杨团长笑道:“还不到时候,等他们再去打一通曲阳,等他们筋疲力尽的时候再打!   是了,常以先那边的情况知道了么?”   参谋道:“陈有民团长以及常以先团长都已经到位,就等咱们的消息呢。”   杨团长笑了笑道:“有他们配合,这狼崽子跑不了,不过,还是得让他们挨挨饿再说!”   参谋奇怪道:“杨团长,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杨团长笑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参谋不好意思笑了笑:“以前咱们黑鹞子独立团打仗可是干脆利落得很,之前夺取政权的时候,夺取铁门关的时候多干脆啊,怎么现在却要如此劳民生财,先是来个坚壁清野,又是搞什么敌进我退,以多打少,说实话,就咱们的战斗力,就凭咱们团,也不可能打不过那耶律完之的啊。”   原来这个杨团长就是之前夺取铁门关的杨廷儒。   杨廷儒已经因功升为独立团的团长。   杨廷儒笑骂道:“你还是参谋呢,参谋可不仅仅是研究敌人,还得理解咱们的战略思想才对。   陛下关于此次战役的定位是【以杀伤敌人的有生力量为主,为建设国家争取时间,在有可能的情况下,取得一些有利于以后反攻的条件】!”   参谋毕竟年轻,闻言愁眉苦脸道:“道理我也懂,就是有些憋屈嘛,咱们明明可以打到辽国去,却要用这种方式来打仗,您看那些迫不得已离开的百姓,一个个哭哭啼啼的,我心里看得憋屈。”   听到这话,其余的参谋也是面露不忍。   杨廷儒叹息道:“你们这就想错了,你们以为我们打败宋朝,将他们赶到难免去,就能够深入辽国的国土打败辽国?”   年轻参谋点点头道:“咱们大夏在陛下的带领下,兵力强盛,我觉得辽国是打不过我们的。”   杨廷儒笑道:“辽国当然打不过我们,不过,那也要看情况,你们学了那么久的军事,怎么还不明白,从宋夏辽三国并立以来,谁想发动战争深入到别国的领地,谁就会遭遇失败,这是因为犯了孤军深入的错误。   咱们大夏是强,但并没有强到可以无视这些客观条件,你们认为打败宋朝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实际上并非如此。   那是陛下以及诸位元帅呕心沥血的结果,夺取陕西六路时候采用大迂回战术,而夺取淮水以北地区的时候,更是用繁复的操作战术将宋朝军队进行分割,经过浴血奋战之后,才算是夺了下来,这可是灭国之战,你们还当真以为是那么轻松呢。”   年轻参谋吃吃笑道:“还真的没有很难嘛!”   其余的人都笑了起来。   杨廷儒也忍不住笑了,好吧,的确不是很难,不过,他们觉得不难,是因为他们被安排的任务目标非常明确,只要专心执行就可以了。   大多数情况下,他们都是以多打少,本身他们的战斗力也强,加上以多打少,那可不就是轻松自如么。   唯一感觉到困难的就是经常需要跨越很长的距离,因为要形成以多打少,就得通过召集人马,然后迂回围攻,可不就是得跑起来打嘛。   “话虽如此,但深入敌后并非是好的方式,能够占到天时地利人和的优势来打仗,那就是事半功倍,何乐而不为呢?”   杨廷儒如此说道。   “……而且,你们要相信陛下。”   好吧,这句话才是关键。   伟大的皇帝陛下的指示才是关键嘛。   说起欧阳辩,年轻的参谋好奇道:“杨团长,听说你见过陛下?”   杨廷儒脸色有些微红:“这个,的确是见过的,我是银监卫出身,那时候我还是个普通的银监卫,陛下已经是央行的行长,当时的确是经常能够见到他的,是因为我在央行总部站岗嘛。”   说起这个事情,杨廷儒的眼睛都在发光,其他的人眼中也带着期待。   “什么时候能够见到陛下呢?”   年轻的参谋期待道。   杨廷儒哈哈一笑:“等你立了一等功,到时候陛下给你颁奖,你就能够见到陛下了。”   年轻的参谋顿时有些无奈:“一等功哪里能够那么好拿的。”   杨廷儒嘿嘿一笑:“个人一等功不好拿,但团队一等功应该还是可以的,只要我们将耶律完之这只军队全歼,拿个一等功应该不过分吧?”   年轻参谋眼睛大亮:“何止是一等功,特等功都有可能吧?”   杨廷儒点点头:“没错,一万多宫帐军,还都是骑兵,若是全歼,的确值得一个特等功!”   其余的参谋顿时兴致勃**来:“再研究研究,一定要全歼,最好是将耶律完之也给擒下,这样就能够万无一失了。”   杨廷儒苦笑道:“你们是认真的吗?”   年轻参谋眼睛一瞪:“当然啊,这支情况下若还是不能全歼,咱们独立团还有何颜面直属于元帅的手下?”   杨廷儒一巴掌拍在了参谋的脑袋上:“逼都让你装完了!”   其余的人都笑了起来,不过还真的立即制定新的计划,杨廷儒也兴致勃**来,一起参与进去了。   毕竟,能够立个特等功的话,他就能够再上一层楼了,还能够见到尊敬的皇帝陛下呢! 第623章 曲阳城保卫战!   天上彤云密布,突而其来的倒春寒让曲阳县城又陷入了寒冷之中。   更让人觉得心下发寒的是,现在城外围着一万多的辽国宫帐军,正紧锣密鼓地准备攻打县城。   不过现在偌大的县城里,只有上千的士兵把守,百姓早就被疏散走了。   把守县城的是一个团,而带领这个团的将领则是叫陈有民。   陈有民原本只是一个侦察营的连长,经历了夺取柳泊岭、陕西之战、以及河北大战之后,已经迅速积累军功成为一个团的团长。   陈有民登上城墙,用望远镜观察了一会之后,放下望眼镜笑道:“这个杨廷儒太狡猾了,他想剿灭耶律完之一部,联合了我们团和常以先团,却将我们放在这曲阳县作为诱饵替他火中取栗,也忒不要脸了。”   旁边的指导员笑道:“团长您可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守城战多好打啊,在守城中收割的人头,那不也是一样的功劳?”   陈有民哈哈大笑起来:“嗨,算了算了,咱们也是大度的人,就给他们占个便宜好了,不过话虽如此,毕竟这个事情是杨廷儒组织的,一旦歼灭耶律完之部,首功还是他的啊。”   指导员点点头道:“独立团的实力毕竟更强,咱们团才一千号人,可他的独立团却足有三千多人,已经是个常规旅的规格了,所以咱们去协助也正常。”   听到这话,陈有民也是羡慕道:“杨廷儒这个家伙能力的确是过人,不过还是他跟对了老大,当年都是银监卫的,他却盯准了王元帅,王元帅去了河湟地区,他也跟着去了,你看,现在同样是团,咱们就只有一千号人,他却是直属于军部下的独立团,如之奈何?”   指导员安慰道:“陈团长还没有到三十岁,这次夏辽大战下来,估计上个旅长也没有问题了。”   陈有民笑道:“你也太瞧得起我了,旅长可不容易上。”   指导员摇摇头道:“以陈团长的专业能力,当个旅长绰绰有余,就算是当个师长,我觉得团长也能够胜任。”   陈有民笑骂道:“你这马屁也拍得太过于没谱了,旅长也就罢了,一旦上了师长,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够上的,现在的师长们,很多都是在参谋部历练出来的,没有一定的战略能力,根本上不去。”   指导员凑近了神秘道:“陈团长,我告诉你一个消息,听说最近兵部在筹建一个党校,连级以上的军官都必须去参与学习,毕业之后,可能是要往上提一提的。”   陈有民笑道:“那又如何,这与辽国的战争,咱们又走不开。”   指导员摇摇头道:“这场战争不会持续太久的,再怎么说也不会过冬的,党校的学习估计得到明年了,所以,陈团长您在这战争中上一台阶,然后去党校学习,再上一个台阶,这不是很合理么?”   陈有民顿时琢磨起来,有些心动:“可能么?”   指导员嘿嘿一笑:“我可是青年社的啊。”   陈有民心中一凛,青年社是皇帝陛下欧阳辩亲自组建的党派,在学校、朝廷、军中都会进行择优发展,发展那些业务能力出色又有坚定信念的人入社,一旦入社,就意味着仕途上的一片光明。   陈有民自己也在努力申请入社之中,如果要再上一层,入社一定是必须的。   而指导员是社员,他了解的事情更多,也就自己与他混得非常好,他才会透露这些给自己知道。   陈有民感激道:“谢谢饶兄点醒。”   饶指导员笑道:“陈团长的能力非常出色,离着入社也是一步之遥了,给你说说也无妨。”   陈有民顿时意气风发起来,看着下面鼓嚷的辽国宫帐军,顿时觉得都是金光闪耀的功劳。   此时城下的耶律完之皱着眉头发起了进攻。   一万多人人吃马嚼,他们带着的粮食已经见底了,现在真定府的百姓都已经疏散,坚壁清野非常彻底,除了有人把守的城池,其余的乡镇基本已经找不到粮食了,除非将眼前的曲阳成拿下,不然就只能赶紧回去补充粮食了。   不过现在明显是不能回的,这一路过来,什么目标都没有完成,还折了一千多宫帐军,若是这么回去,耶律宗俭能将他的皮都给扒掉。   所以,眼前的曲阳城必须拿下来!   在耶律完之的催促下,士卒将剩下的粮食煮了吃了一顿饱饭,就在各级军官的催促下,对曲阳城发动猛烈的进攻。   “稳住,都特么的给我稳住,不要着急,将攻城梯推下去,弓箭手呢,弓箭手,两侧射击!……”   对于陈有民部的士兵来说,守城的业务其实并不太熟悉,他们是进攻型的士兵,而且都是骑兵,他们更擅长马上作战,守城这一块的业务并没有怎么训练过。   不过总体来说,他们的战斗力与纪律都是极佳的,在短暂的混乱之后,很快就稳定了下来,在各级军官的指挥下,迅速在各个据点对仰着头进攻的宫帐军进行打击。   守城的优势太大,加上陈有民部的士兵素质很高,所以宫帐军的损失很大也很快,一个下午下来,连城墙都没有登上,就损失了一千多人。   耶律完之心疼得都开始滴血了,眼见着夜幕降临,只能鸣金收兵。   天气突然地严寒,让受伤的士兵也变得难熬起来,估计有很多人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宫帐军一片愁云惨淡。   耶律完之在各处巡视,心下都为之震颤。   伤亡率对于军队来说是非常重视的问题,因为即便是后世的精锐部队,一旦伤亡超过30%,这支军队就可能濒临崩溃了。   耶律完之的这支宫帐军,在之前工程便损伤一千多人,现在又损伤一千多人,这个伤亡率已经到达20%多了,能够维持不溃退已经是宫帐军的意志力足够强了。   如果换成是宋军,可能到了10%的伤亡率,都可能引起溃败了。   不过,对于现在这只宫帐军来说,目前也已经到了极限了! 第624章 夜袭!   面对低落的士气,耶律完之真正心生退意了。   于是当天晚上就宣布退军,这才让营地的士兵稍微振奋精神。   但耶律完之还是颇为苦恼。   因为伤兵太多了。   城头上陈有民神色憔悴,经过了一天的艰苦抵抗,他的士兵伤亡虽然只有百来人,但也已经占了十分之一了,不过好在城里面有诸多房屋可以作为病房,也有随队的军医资料,也能吃上口热乎饭,倒是能够保证受伤士兵的性命。   夜深人静,其余的人都已经沉沉睡去,但陈有民却是陪着守城的士兵巡逻。   饶指导员也不敢睡觉,跟着一起巡逻,他低声道:“陈团长,今晚应该不会有夜袭了,要不你去睡觉吧,我来看着就行。”   陈有民摇摇头,虽然满脸枯槁,但眼神却是愈加的犀利:“再等一个时辰就叫醒战士们,我们要出城夜袭!”   饶指导员吃了一惊:“我们去夜袭?”   陈有民点点头:“没错,今日耶律完之撤退的时候,我观察到他们的士气很是低迷,他们回去之后,估计士气也已经低落,他们也估计不到我们会夜袭,所以有可能袭击成功!”   饶指导员有些张口结舌:“可是……他们虽然伤亡不少,但至少还有一万人可以打仗,咱们满打满算也就九百多号人可以打仗,这样的力量对比会不会太悬殊了呢,而且,按照计划,咱们应该是等他们撤退的时候,协同常以先部、杨廷儒部一起衔尾追杀,杀伤他们的有生力量。”   陈有民听出饶指导员的言中之意,笑了笑:“怕我为了功劳盲目出击呢,还真的不是,你看他们的防守懈怠,营地虽然有人看守,但营地扎营随便,一冲就进去了。   咱们大夏军能够干脆利落的打败宋朝,一是依仗炸药,二是咱们的夜里的活动能力,无论是千里大腾挪还是迂回大作战,大部分都是夜里行动,这是咱们区别于辽宋军队的原因。   辽宋军队士兵大多有夜盲症,但咱们大夏士兵却是少有夜盲症的,而且大夏士兵也都有夜间训练的经验,所以黑夜是咱们的好伙伴。   咱们看着人少,但夜里袭营不是常规战争,有时候十几万军队的大营,都有可能被几百兵马给冲溃,别说就一万多的兵马,咱们还有接近一千的骑兵呢。”   听到这里,饶指导员心中也有些发热:“真打?”   陈有民坚毅地点点头:“打!”   饶指导员也点点头:“好,那就打,不过我建议分几路突击,然后尽量打造声势,秘密武器也该拿出来壮壮声势,给辽军造成一种我们有千军万马的假象,这样他们就只能溃逃了。”   陈有民皱起眉头:“手榴弹?那玩意咱们就几百颗,而且杀伤力也就一般。”   饶指导员点点头:“那玩意伤害不算大,但声音如同雷鸣,别说夜里了,就算是白日里,也要吓坏很多人的。”   陈有民咬咬牙道:“好,那就全部拿出来,本身给我们这些就是收集数据用的,咱们到时候将数据收集好就成。”   饶指导员点点头:“好,那我立即去准备去,准备好吃食,让战士们吃饱了才好打仗。”   陈有民点点头:“马匹也得喂饱了,这场追击有可能要持续到明天中午了!另外,送出急信,告知杨廷儒部以及常以先部,准备随时截击耶律完之部!”   饶指导员匆忙而去。   丑时末,曲阳城门悄悄地打开,这时候是最黑暗的时候,整个天地之间只剩下寒风呼啸。   这一场倒春寒的寒风冰冻刺骨,而且呼呼的声音充斥在天地之间,恰好掩盖骑兵行动的声音。   二团的骑兵们牵着马从侧面的城门出城,分为三路各找了一个方向而去。   ……   天气冰寒,耶律完之在厚重的营帐里面,前半夜烧的炭火又热又闷,他的心情也是焦虑,翻来覆去了许久,瞪着眼睛到了下半夜才睡了过去。   可是到了这个时候,他突然心悸醒来,口中又干又燥,不免心中烦躁,起来洒了泡尿,又灌下了一壶凉水,这才算是安定了下来,不过这个时候,突然空中一声巨大的轰鸣声,耶律完之赶紧冲出来看向空中,一朵十分绚丽的烟火在空中绽放开来。   耶律完之顿时肝胆俱裂,张口大叫出声:“敌袭!!!”   顿时四面八方马蹄声响起,紧接而来的是喊杀声,还有到处如同雷鸣一般的爆炸声,火光在营地上亮起,似乎有千军万马袭击了大营!   无数的宫帐军如同无头苍蝇一般从营帐中跑出来,口中喊着没有意义的音节,有些人拿着刀相互厮杀,然后被飞奔而过的骑士砍飞了脑袋。   整个大营已经完全乱了套了。   耶律完之的亲兵们聚集在耶律完之的身边,亲兵队长都快要哭了:“怎么办,怎么办!”   耶律完之十分冷静道:“备马,我们先撤退!”   耶律完之开口,亲兵队长便有了主心骨,立即让人抢了几十匹马过来,耶律完之立即上马:“快,我们走!”   亲兵队长恍然,这是要逃了!   耶律完之寻了一个没有人攻击的方向突围,一路上不知道撞飞了多少如同无头苍蝇般跑来跑去的士兵,一刻钟之后,这才脱离了大营。   耶律完之在一座小山头上驻马回看,偌大的大营处处起火,火光之中,无数人在火光里跑来跑去,而一队又一队的骑兵在里面冲杀。   耶律完之不由得流下了悔恨的眼泪。   这一战他都不知道是怎么打,从潜入后开始,就像是在郊游一般,到处晃晃荡荡,除了城里面有人,都找不到攻击的对象,城池倒是可以攻击,但攻了两次城,却损失了两千多号人,导致士气低落。   原本想着明天就撤退,没想到被袭了营,看这样子,能够逃出来估计也没有几个了,可以说,这一战,他输得一败涂地了!   这回去砍不砍脑袋不说,但前程是肯定完蛋了。   耶律完之不由得悲从中来。   惨呐! 第625章 自投罗网!   耶律完之趁着夜色逃跑了。   而宫帐军在黑夜之中群龙无首到处乱窜。   陈有民坚定地带着人来回绞杀。   骑兵队分成了十几个小队以及一个大队,小队专门负责对小股辽军的绞杀,而大队则是针对聚集起来的辽军,一旦有聚集起来的趋势,就立即将他们冲散。   偌大的军营之中到处都是惨叫神以及冲杀声,火光照亮了半边天。   好一个血色之夜!   好一个漫长的夜!   一夜的厮杀,到了天色大亮的时候,终于停止了,辽军大营已经成了一片废墟,尸体被堆积成堆,陈为民浑身浴血,犹如从地狱中钻出来的恶鬼一般,而其他的人也大多如此。   饶指导员大步走了过来。   陈有民问道:“伤亡如何?”   饶指导员脸色一黯:“死掉了两百二十一人,其余的人俱都有伤。”   陈有民点点头:“战果如何?”   “斩首三千余,受降四千余,其余的给跑掉了。”   陈有民长长出了一口气,但并没有说什么。   这有什么好说的。   瓦罐不离井口破,将军难免阵前亡,出来打战,自然要有这样的心理准备。   斩首三千余,受降四千,而自己这边只付出两百多个人的死亡,这等战果,还有什么好说的,再说就矫情了。   “控制住俘虏,常以先以及杨廷儒部快到了没有?”   陈有民问道。   话音未落,东西两侧方向就微微震动,陈有民放眼看去,在城楼上的哨兵挥舞旗帜,看了旗语,陈有民笑道:“兴师问罪的来了。”   饶指导员有些愁眉苦脸:“团长,你恐怕要被揍一顿。”   陈有民点点头:“我到里面去,你让他们过来,你将其他的人叫远点。”   饶指导员诧异道:“这是干啥?”   陈有民笑道:“我怕我的惨叫声吓坏你们。”   饶指导员不由得哑然失笑。“   果然见到杨廷儒以及常以先先后而来,看脸色都颇为愤怒,冲进陈有民藏身的地方去,一会便传出陈有民的惨叫声。   过了不久,陈有民鼻青脸肿,而杨廷儒以及常以先兀自气愤不已。   饶指导员苦笑迎了上去。   “杨团长,常团长,许久不见!”   然指导员赶紧打招呼。   杨廷儒见到饶指导员还是颇为客气,赶紧拱手:“饶指导别来无恙,今日有要务在身,等任务完成,再来找你喝两杯。”   说完上马就走了。   常以先只是拱手,然后也随之而去。   饶指导员不由得苦笑道:“团长,您可是将他们给得罪了。”   陈有民嘿嘿一笑:“得罪什么,这不是还留着耶律完之给他们么,放心,我们这么好的关系,他们不会怪我的,而且,这不是给揍了一顿了么。”   饶指导员看着陈有民脸上的青肿,不由得苦笑连连。   ……   耶律完之带着亲卫,没命狂奔想要快速回到耶律宗俭那边去,不然若是碰到夏军,这条命就保不住了。   一路的狂奔,胯下的马匹跑得满嘴吐白沫,再跑下去恐怕就要暴毙当场了,耶律完之看到前面有一片树林,喜道:“我们先去那树林歇息一下。”   等走进了一看,耶律完之感觉树林有些眼熟:“这不是嘉山脚下的那片树林么?”   亲卫看了看,肯定道:“正是,咱们还去里面探查过呢,里面没有人,也没有野兽,正是个歇息的好地方。”   耶律完之松了一口气:“好,就去那里休息。”   几十人蜂拥而入,只是没有想到的是,刚刚进入树林,就有人暴喝:“是谁!”   耶律完之被吓得一哆嗦。   树林四处传出急促的脚步声,将他们团团包围了起来。   耶律完之看了他们的装束,不由得暗自叹息:“时也命也,竟然是自投罗网了。”   只见得对面走出一个人,看着是将领模样。   那将领端详了一下,然后哈哈笑了起来:“耶律完之……”   ……   汴京。   欧阳辩在处理几个高级官员的任命,最近原来淮北地区占领地的原州县的官员有不少投诚,在认真甄别之后,欧阳辩给他们新的职位。   现在大夏官员短缺,只能将目光投向大宋的原官员,虽然吕惠卿、吕青等人劝降了一些好友投夏,但大部分的官员还是在考虑之中。   经过这段时间的劝说劝降,有部分的官员终于向欧阳辩效忠。   欧阳辩虽然不太管事,但财权与人事权还是紧紧抓在手里的,这是一条红线,不能随意赋予他人的。   处理完之后,他正打算休息一下,却见到苏辙以及吕惠卿联袂而来。   苏辙大笑道:“陛下大喜!”   欧阳辩一愣:“喜从何来?”   吕惠卿笑答:“陛下,前线传来好消息,前夜陈有民部率军击败辽军前锋耶律完之部一万多人,斩首二千余人,俘虏三千余人,常以先在嘉山脚下俘虏耶律完之,是以向陛下报喜!”   欧阳辩闻言笑道:“是陈有民以及常以先啊,果然是猛将!”   苏辙笑道:“何止如此,王元帅那边还有更多的好消息,耶律宗俭已经被引诱进入真定府,王元帅在真定府城距城而守,引诱耶律宗俭攻城,以杀伤敌人有生力量为主,目前已经消耗辽军八千多人。”   欧阳辩喜道:“先让耶律宗俭攻城,消耗他们的力量,的确是个好选择,百姓的疏散工作怎么样了?”   苏辙道:“据章侍郎汇报,百姓已经南下,一路上有州县配合,还有商会以及各大企业协助,提供运力,减少百姓徒步的距离,老弱妇孺都有车辆相送,青壮年徒步跟随,应该很快就可以抵达密州了。”   欧阳辩满意地点点头:“密州工业园的立项已经完成,要尽快建设房屋接纳百姓,尽快将百姓组织起来建设工业园,有工作做,有饭吃,才能够不出乱子。”   苏辙笑道:“陛下说得对,已经在加快进行了,等百姓到的时候,应该会有部分房屋居住,还有大量的简易帐篷暂时居住,至于粮食之类的,直接由远洋集团从海上输入,不会短缺的。” 第626章 羊蝎子蛮好吃!   欧阳辩笑道:“如此甚好……”   他顿了顿道:“……子由,子瞻最近给你写信了吗?”   苏辙有些苦涩地摇摇头:“家兄……唉。”   欧阳辩不由得有些黯然,他招揽了苏辙、吕惠卿、章惇这些老友,怎么可能错过苏轼,可是苏轼一直没有正面回应过,到了欧阳辩发起对宋朝的战争,苏轼更是写信来骂欧阳辩,说欧阳辩是乱臣贼子,甚至与苏辙划清了界限。   “子瞻,这又是何必……”   欧阳辩叹息道。   ……   广南东路,惠州。   与北方不同,惠州已经是到处郁郁葱葱,哦,其实在冬天的时候也大约如此,四季的景色也并没有变幻过。   一场春雨突如其来,密如牛毛的细雨在山间飘洒,郁郁葱葱的山间有一主一仆高一脚矮一脚的前进,   即便是南国,这春雨依然冰寒,但那主人却毫不在意,虽然春衫已经半湿,却依然兴致勃勃地到处观看。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吟诵声清冷且洒脱,毫无怨怼之意。   “……哈哈,季默这首词果真是洒脱,尤其是在此情此景,更是超凡脱俗啊!”   “老爷。”   那年轻的奴仆轻声道。   “嗯?”   那主人轻嗯了一声。   “老爷,您对欧阳老爷那般想念,天天念叨他,为什么他给你来了那么的信,您却不愿意回他呢?”   “瞎扯,我苏轼怎么会想念那个乱臣贼子!”   仆人不由得苦笑一声不说话了。   但苏轼却是愤懑无比:“我原本以为他是个无双国士,会为了大宋竭尽心力,没想到他竟然背叛这个国家,甚至行欺师灭祖之事,不仅投了敌国,还甚至行欺君之事,将陛下赶到了江南,这等乱臣贼子,哼!”   仆人叹息道:“老爷,您爱国没错,可是这朝廷早就是乌烟瘴气了,忠臣被排挤,小人却傲立朝堂之上,一手遮天,老爷您对陛下忠心耿耿,可这又如何,您当年送老太爷灵柩回乡,竟然有人污蔑你四处打秋风收受贿赂,查索无果,就炮制了乌台诗案,陛下也丝毫不为你辩护,这些年,你从黄州到徐州,从徐州到湖州,又被贬谪到了这蛮荒之地惠州,是越贬越远了,这等朝廷,还不如反了呢!”   苏轼张了张口想要说话,却不知道说什么。   仆人又道:“二老爷是个明白人,知道这样的朝廷已经没救了,跟了欧阳老爷,现在已经是夏朝的宰相,听说大夏现在明君在朝,君子盈余朝,还有章老爷、吕老爷等等人,都是朝廷重臣,您的同年们,现在基本都在大夏朝廷里,这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苏轼叹了一口气:“季默当了皇帝,对天下苍生当然是好事,但是仁宗、英宗以及当今圣上,对苏某恩重如山,苏某有怎能背弃他们呢?”   仆人叹了一口气,也不再说这个事情了,转移话题道:“老爷,今日想吃什么?”   苏轼想了想道:“就想吃口羊肉。”   仆人又是叹气:“惠州这里远离北方,海上又出不去,哪里还有羊进来,本地羊您有不喜欢吃,即便是来了几只,也轮不到我们买……”   仆人看到苏轼一脸的遗憾,赶紧道:“……这样吧老爷,我去市集上看看有没有羊蝎子卖。”   苏轼喜道:“羊蝎子好啊,快快,咱们走快两步!”   到了实际上,果然好运气买到了一副羊蝎子,苏轼赶紧与仆人回家烹煮,借着几两本地的土酒,过了一把痛快劲头,吃完之后,微醺的苏轼摆开纸张。   “季默安好:   惠州市井寥落,然犹日杀一羊,不敢与仕者争买,时嘱屠者买其脊骨耳。   骨间亦有微肉,熟煮热漉出(不乘热出,则抱水不干)。   渍酒中,点薄盐炙微焦食之。终日抉剔,得铢两于肯綮之间,意甚喜之。   如食蟹螯,率数日辄一食,甚觉有补。   季默三年食堂庖,所食刍豢,没齿而不得骨,岂复知此味乎?   戏书此纸遗之,虽戏语,实可施用也。   然此说行,则众狗不悦矣。……”   写完之后,仆人问道:“老爷,寄吗?”   苏轼摇了摇头:“吹干之后收起来吧。”   说完摇摇晃晃地去躺下了。   仆人暗自叹息,看着纸上潇洒的字迹,不由得眼泪滴落下来。   苏轼所写看似潇洒,但其中窘迫却是一眼可见。   惠州每日只有一只羊售卖,不敢与那些人争抢,只能买个羊骨架子,还摸索出羊架子的吃法,好吃是好吃,但那里比得上羊肉好吃,苏轼甚至自嘲‘则众狗不悦矣’,羊骨上的肉丝都给吃干净了,那狗能开心吗?   想起以前,老爷在汴京城那也是高高在上的御史中丞,即便是还没有中举之前,在汴京那也是欧阳辩府上的贵客,欧阳老爷多会享受啊,锦衣玉食的,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罪,没想到这些年颠沛流离的,连口羊肉都吃不上了。   还有,这一路上的颠沛流离,连小少爷都没有保住,在路上受饿受冻,还没有过周岁就夭折了!   老爷现在好似过得潇洒,但内心的苦闷却是能够探知一二的,每日里自己也坐诗词,但经常念起的却是欧阳老爷的诗句,写了许多的东西,但却不愿意寄出,连二老爷的来信也都不回。   草屋之中传出鼾声,苏轼睡得十分的香甜,仆人摇头,没有几两酒下肚,老爷恐怕又要失眠一晚上。   这一路贬谪的路上,老爷佳作如同繁星,但生活的苦难却如同跗骨之蛆一般跟随者他,而苦难则是来源于那个叫曾布的大人物。   “呸!奸臣!”   仆人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   “老爷若是愿意去西夏就好了,以老爷与欧阳老爷的交情,怕不是得直接给个宰相来做?”   仆人美美想道。 第627章 经济危机来了!   仆人名叫苏鱼,按照欧阳辩的说法,有羊肉还得有鱼肉,羊肉与鱼肉在一起,那才能够叫鲜嘛!   这名叫苏鱼的仆人在主人酣睡之时,擅自做了一个决定,他决定让这封信去到它该去的地方,于是,这名叫苏鱼的仆人冒着细雨,将信件送去了邮政,花了几文钱买了邮票,但在写地址的时候却犯了难。   这封信是给大夏皇帝的,但他们却是在大宋境内,这封信若是写上夏朝的地址,这封信送不到那人手上不说,自家老爷还得成为通敌的奸细。   仆人只能垂头丧气的准备回去,却意外撞见了一个人。   于是这封原本不准备被寄出的信函,通过秘密渠道从大宋的南方,辗转到了汴京城,并且被快速送进了皇宫之中,来到了可能是当今世界上最有权力的人手上。   看到苏轼在书信里面描述的羊蝎子的做法,欧阳辩先是笑了起来,继而却是淌下了眼泪,并且连连摇头叹息道:“子瞻啊,子瞻,你这是何必呢!”   在这两个老友之间发生的事情,虽然在彼此之间刻骨铭心,但如今牵动天下目光的却是辽夏边境之间发生的战争。   辽国突破了大夏沿袭宋朝建设的水长城,以千里水长城阻拦辽国的骑兵,但根据消息,辽国军队已经突破水长城,向着真定府、太原府扑去。   这样的消息让在江南的南宋朝廷蠢蠢欲动起来。   “臣认为,这个时候正该两面夹击,咱们大宋与兄弟之国辽国,一起击败乱臣贼子欧阳辩的狼子野心,收回淮北,甚至收回河套!”   蔡京大声道。   从南下以来,赵顼对蔡京的倚重越来越多,尤其是蔡京主持的市易法在江南的实施,让朝廷国库变得更加丰盈起来。   蔡京也是个擅长顺着杆子爬的主,借助这个机会攀上了赵顼,很快就被任命为参知政事,因为市易司快速地膨胀,他掌控的人越来越多,竟然能够与曾布对抗了。   曾布执政相对保守,面对此次辽夏之间的战争,曾布认为,辽宋之间打了那么些战,事实证明,主动进攻的人终究不可能胜利。   以此类推,夏朝攻宋,宋朝却被击败赶出淮北,所以可以得出结论,夏朝不仅比大宋实力强,甚至夏朝的实力不是辽国能够比拟的。   这是个逻辑的问题,所以,曾布认为,辽国大举进入夏国控制的地方,越是深入,就会越容易遭遇失败,这是不可避免的。   而大宋想要延续国祚,最好的方式便是向南发展,向海外发展,若是非要与夏国在陆上纠缠,最终失败的只有大宋。   曾布的言论有不少的人赞同,但原本是曾布手下的蔡京却在这这个事情上与曾布唱反调。   蔡京大力抨击曾布,说曾布是个投降派,或许是已经准备好向欧阳辩投降了,请陛下将曾布拘捕收监,好好地查一查里面的关系,免得间谍祸害大宋。   曾布气得脸色发青,想着治一治蔡京,但令人意外的是,蔡确与蔡京占到了统一战线上。   之前这两位姓蔡的同宗人,实际上政见不尽相同,甚至有时候还会起一些冲突,但这个时候却同时向曾布发难,倒是出人意料地很。   曾布自然不会善罢甘休,赶紧发动御史台审查蔡京蔡确一系的官员,愣是将蔡京扶持起来的官员给赶下台不少。   蔡京与蔡确自然不会坐以待毙,赶紧发动谏院弹劾曾布一系的官员,也让控制下的一些机构对曾布的得力臂膀进行攻击,颇让曾布一系大受损伤。   一时间大宋朝廷一片混乱,朝官之间互相攻讦,甚至这股政治风波蔓延到了州县之间,有很多人被排挤到了地方,有些人青云直上,有些人莫名其妙被罢官,有些人却以布衣到朝官的转变……   来到了杭州的大宋朝开始变得魔幻起来。   在这里,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朝廷上斗的热闹,可市面上却是一片哀鸿遍野。   市易司横征暴敛,或者说是巧取豪夺,在朝廷南迁以来,市易司便开始在江南这繁华之地开设,市易司仿佛像是一只大鳄突然进入池塘一般。   江南的商人们一个个断臂求生,将企业或是低价出售,或是直接将一半的股份拱手让出,如果仅仅是这样,或许还好,问题是,因为市易司的震慑,直接上商业繁茂的江南之地,爆发了一场诡异的危机。   这场危机无论是在商人眼中看来诡异,在朝廷眼中看来也是诡异无比。   明明五谷丰登,也并无灾害,但人们却是发现自己手上的钱能够买到的东西越来越少,市面上的物价越来越高。   赵顼以为有人在囤积居奇,于是下令查索,但是查来查去,却是发现这背后根本无人指使,物价仿佛理所当然的上涨,直到涨到大家都吃不起饭了。   他们当然不知道,这是大宋在欧阳辩的各种改革措施下,强行推动经济的大跨步发展,原本在欧阳辩的计划中,这场大通胀一样会发生的,但欧阳辩是有计划去解决的。   不过等不到欧阳辩来解决,等大宋这场大通胀发生的时候,大宋已经是物是人非了。   大宋的君臣目瞪口呆地看着大宋迅速的滑落,赵顼意识到,如果任由这种情况继续下去,大宋或许在某一天会轰的一声就倒塌了。   于是赵顼命令中书省中最擅长经济的曾布去解决这个事情,曾布欣然领命,他干得第一件事就是将蔡京的市易司给撸了,将诸多公司的股份发还给商人,并且向商人承诺,会严格按照商税来执行。   曾布希望用这种方式来重新建立起大宋朝廷的信誉,蔡京自然不堪善罢甘休,将曾布告上了朝廷,只是赵顼还在看后续的事情,并没有下结论。   不过接下来的事情更加的诡异起来,曾布举措下,商人们拿回了股份,市面也恢复了正常,但是诡异的的事情发生了。   商人们发现自己的东西卖不出去了! 第628章 背后有黑手!   东西卖不出去了!   这是何其荒谬的事情啊。   实话讲,以前也的确是有东西卖不出去的情况,但近些年来基本没有这样的情况啊。   自从嘉佑二年之后到这几年,算是商人们的黄金时代,只有生产出来的东西供不应求的,就没有卖不出去的东西,大家烦恼的是原料去哪里找,而不是生产出来的东西卖不出去。   接近二十年的黄金岁月,怎么就这么结束了呢?   其实问题也简单,造成江南如今的窘境的原因有二。   其一是大宋朝失去了大量的土地,淮水以北地区尽数失去,以往京畿一带的的消费,尤其是汴京城的消费,就足以养活天下三分之一的产业。   其二便是如今的江南片帆不得下海的现状。   当然不是赵顼不让商人们下海,如果能选的话,他不仅希望海商下海,还希望有更多的人成为海商。   赵顼耳濡目染这么多年,自然知道一些粗浅的经济知识,大宋的繁华,有一半是海外的市场撑起来的。   现如今大宋失去了汴京,又让夏朝封锁了海面,江南这块宝地生产出来的产品现在面临卖不出去的局面,这些东西再卖不出去,江南的商户就会死掉一半以上!   赵顼知道这些商户能够给朝廷带来些什么,如果商户大批量的破产,那么大宋的国库也将会见底!   赵顼想要解决这个问题,所以让曾布去解决这个问题,但局势却在往他不愿意看的方向走去。   他的左膀右臂,一个曾布,一个蔡京,现如今这两个最得力的人,不但不精诚合作,甚至还视为仇寇,国家已经到了快要亡了的时候,他们还在扯后腿内斗!   赵顼对此事又气又恨,多次对曾布以及蔡京耳提面命,但这两人虽然明面上不斗了,暗地里还是斗个不亦乐乎。   赵顼当然不是个蠢货,他站在高处,自然能够看出这些猫腻,但要不要将这两人其中一人给去职,赵顼却是犹豫了起来,苦思几日夜之后,最终还是维持了原状。   这个消息传到了西夏,欧阳辩又是好笑又是叹息。   “……他呀,还是这般模样,搞平衡啊,还是搞平衡,异论相搅,呵呵,这国家都要亡了,他还是这样……”   章惇嘿嘿冷笑:“他若是有季默你十分之一的胸怀,咱们又何至于到了西夏,到了今日这种地步,他还是要搞这种平衡,以后若是亡国于我等手上,也须怪不得我们。”   章惇历来对赵顼看不太上,所以说起话来也不客气,苏辙却也是叹息道:“这么搞下去,最终伤害的还是老百姓。”   吕惠卿也是冷笑道:“在那大宋朝,百姓何曾有过好日子,那大宋朝,早一些日子亡了,百姓便早日过上好日子,咱们大夏的百姓,过得才是人过的生活!”   听到老友们的话,欧阳辩只是苦笑不已,说实话,他们愿意跟着自己出来,虽然也是自己的个人魅力,但若不是赵顼让他们失望,他们也绝不会干这等抄家灭族的勾当。   当然啦,自己若不是因为对赵顼的失望,也不至于假死来到西夏,来干这等刀口上舔血的事情。   自己这帮人凑在一起,说不上是什么复仇者联盟,但若是说是失望者联盟则是最合适不过了。   欧阳辩用笑容掩饰自己,他可没有告诉他们,实际上现在宋朝如此境况,可与他也是脱不开关系的。   蔡京如此积极对付曾布,一来的确是想要与曾布争权夺利,二来则是要利用蔡确这一系的力量。   与曾布蔡京想比,蔡确看似在朝廷之中不太起眼,但蔡京却是知道,蔡确身后站着的是谁。   蔡京想要与曾布对抗,那就得借助蔡确的力量,或者说,要借助欧阳辩的力量。   欧阳辩虽然不在宋朝,但他留下的力量又岂可小觑。   这些人虽然未必向着夏朝,但他们为了保护自己,所以大家守护相助,形成了一个中立派系。   这里面便有嘉佑二年的章衡、窦卞、罗恺、邓考甫、王回、王无咎、吕惠卿、刘库、刘元瑜、苏轼、程颢、杨汲、张载、朱光庭等等。   这些人哪一个不是人中龙凤,这么些年过去了,大多都走上了很重要的岗位,这些人守护相助,这股力量若是浮出水面,足够吓坏很多人。   这些人虽然对朝政失望,但也不是欧阳辩能够随意指使的,但在一些事情上,欧阳辩却能够影响他们。   比如说这一次蔡京提出的北伐,便引起了他们的共鸣,但北伐这个说法,却是欧阳辩让蔡京提出来与曾布抗衡的。   蔡京的职务实际上与曾布相差甚远,不过因为皇帝的信任,所以让他炙手可热,也随后被任命为参知政事的职责,算是能够与曾布说得上话了。   但是蔡京想要与曾布平起平坐,最简单的办法便是与曾布作对,一旦曾布没有办法对蔡京做什么,那么对于其他的官员的启示便是——这个人能够与曾布抗衡,所以,这个人的权力与曾布相当。   这是很奇妙的事情。   而这个说法能够完美契合嘉佑二年的那些同年的想法。   曾布的投降论看似符合逻辑,但大宋朝没有几个喜欢这种说法,民间已经有曾布是个大奸臣的说法。   所以这个事情其实是欧阳辩在背后操作,借助蔡确对蔡京的影响,然后利用蔡京提出的思路,让嘉佑二年的同年也参与其中。   其实欧阳辩做的这些,最终要达成的目标是——让宋朝陷入内耗!   别看现在宋朝囿于江南,海面上也被大夏海军给封锁了,但仅仅是江南诸路以及其余南方各路,就足够宋朝养出强军。   说南宋弱的,可以看看岳飞,若不是赵家人不成器,岳飞直捣黄龙,这史书恐怕就不是后世的模样了。   南宋窝囊,但潜力上却是不可轻忽,所以大夏在对付辽国的时候,欧阳辩还将目光投射在宋朝的身上,利用蔡京想要争权夺利的想法,趁机搞浑宋廷的水,让宋朝陷于内乱,这样一来,大夏就能够专心对付辽国! 第629章 大宋的大萧条!   宋朝外部被封锁,与辽国隔绝,在海面上更是被大夏封锁,赵顼倒不是没有想过于西夏在海上一较长短。   但是才乍一打听情况,就打消了正面对抗的念头。   宋朝的几个造船厂,已经被大夏海军给抢掠了一番,不仅叫人员全部掠走不说,还放了几把火烧了个干净,当然,这个说法是主管人的汇报,里面还是颇多疑点的。   如果是抢掠的话,不可能几个大型船厂被抢掠地干干净净的,连一个幸存者都没有,连同造船工的家属都被抢掠走,这怎么可能嘛。   其实倒不是完全没有船,江南的海商是有船的,但根据汇报,江南海商的船已经是落后一两代,现在远洋集团的船是分为军舰和商船的,军舰的打造更加厚实,而且还有其余的特殊之处。   普通的商船即便比军舰大,但真打起来是打不过军舰的。   江南海商的船大多是商船,而且吃水量也不如大夏海军的军舰,即便是改造成军舰,恐怕也是不堪一击的。   赵顼倒是想要组建一支海军,毕竟强不强另说,总得先解决有没有的问题嘛。   但宋朝内部的经济危机一爆发,赵顼的计划就只能搁浅了。   经济危机不是突然就爆发的,其实里面有许多的征兆,不过没有人意识到罢了,等到爆发的时候,赵顼等人才意识到经济危机是何等的可怕。   在元丰四年的夏天,宋朝迁都杭州一年之际,北方的邻居夏国与辽国发生了大规模的战争,原本该好好看戏,或者说参与到战争里面去的宋国,却发生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萧条。   这一场大萧条的影响极其深远,不过此时宋朝的君臣只能够面面相觑,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知道有人在欧阳辩的著作中看到欧阳辩对于经济危机的预测。   当然啦,这所谓的有人,其实就是赵顼。   现在欧阳辩的著作在大宋是被禁止的,欧阳辩的痕迹也尽数被抹除,即便有出现欧阳辩的名字,大多也是不太好的描述。   所以,除了一些人秘密收藏的部分书籍,欧阳辩的著作在市面上已经绝迹,也就赵顼自己藏了部分。   在大萧条发生之际,整个市面哀鸿遍野,明明大家都有钱,大宋的国库里面更是藏着满满的钱粮,而地主家更是粮食满仓,账面上更是有极大地金钱数字,地里面的粮食压弯了根茎、牲畜肉质紧致饱满,而各个工厂生产的产品还是精美而丰富,但是,粮食也好,牲畜也罢,产品也好,突然间就卖不出去了!   但稀奇的是,人们发现产品卖不出去,手上的钱也越来越不值钱了,物价是一天一个样,于是穷人买不起东西,东西也卖不出去。   这场大萧条的爆发其实是从市易司发还股份开始的,曾布受赵顼指使拨乱反正,将市易司侵占的股份发还给原本的商家,但原本的商人已经不太相信了,拿回来的股份,立即拿出去发售,而被扣押的存款什么的,一被放出来,商户立即去银行兑出来,他们宁愿将这些钱埋在院子里,也不再愿意存入银行了。   因此,原本的农行,现在已经更名为大宋银行的农行,顿时被各地的商人给挤兑破产了,赵顼看着不对劲,赶紧让央行插手,没想到引起了更大的挤兑潮,这下子连央行都扛不住了。   赵顼一看极了,赶紧让户部带着国库拯救两大国有银行,但他们没有想到当所有人都失去了信心之后会变得多么可怕。   他们根本就不顾朝廷官员的劝说,非要将所有的存款都提出来,于是央行扛不住了,只能宣布暂停承兑。   于是更大规模的大萧条开始了。   工人开始失业,农民本身因为被众多的苛捐杂税剥削,本身就没有消费能力了,消费者没有了消费能力,于是,大部分的产品开始滞销,工厂开始大规模的破产。   赵顼发现商业税收不上来了,只能收一些农业税,但农业税又有多少钱。   于是第一季度户部一合计,发现连之前的十分之一都没有了,可以预期的是,接下来的几个季度,恐怕连同期的十分之一都未必能够保得住。   这种情况下,赵顼想要建设海军是不可能的了,甚至想要建设一支强大的陆军去对抗西夏,也是够呛。   所以,赵顼只能无奈放弃建设海军的想法。   但这是个死循环,如果大宋不能打破海上的封锁,那么大宋的产品就不能外销,经济就始终很难有起色,没有商业税收,大宋朝就始终难以强大起来,这就是一个闭环。   等西夏腾出手,或者说辽国击败西夏,到时候就是大宋的末日了。   所以大宋别说去参与大战,毕竟连自身都难保了,只能先解决内部的问题了。   于是西夏便只需考虑与辽国的战争的问题了。   实际上对于王韶来说,他还真的不会去考虑与大宋之间是否会有战争的问题。   不是说王韶对大宋瞧不上,虽然也有这个原因,但王韶之所以不会考虑,是因为他对欧阳辩的信任。   一来以王韶对欧阳辩的了解,欧阳辩既然让自己专心对付辽国,便肯定已经做好通盘的考虑了,便不需要自己去多操心了。   二来么,即便是宋朝果真发起对大夏的战争,光是狄虎便足以应对了,更别说还有种谊在汴京附近准备随时支援呢。   所以,王韶还真的一心一意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对辽作战之上。   实际上也不能有所分神。   大夏与辽国的这一场战争,关乎大夏的国运。   大夏将宋朝赶到淮水以南去,算是初步达成对宋的战略,而对辽要形成主动防御的态势,便要着力拿下燕云之地。   大夏已经拿下了淮水以北地区,便对宋朝形成了战略上的主动,想要完成对辽国的战略主动,便要拿下燕云地区,一旦拿下燕云地区,大夏对宋辽两国都能够进可攻退可守,以陛下的经营能力,不出十年的时间,宋辽即便是联手对付大夏,也是无济于事了。 第630章 论持久战!   辽军中军大营。   耶律宗俭将大本营设在真定府靠近辽国边境上,背后便是用十几万军队生生堆出来的大道,这是辽军的退路,也是粮食生命线。   所以耶律宗俭将大本营设在这里,一旦事有不谐,便可以随时通过这条大道逃回去。   不是耶律宗俭对自己不自信,着实是他对大夏军队了解越多,就越是忌惮,也就越是谨慎。   尤其是在失去了耶律完之的消息之后,他变得愈加谨慎起来。   在逃回来的人汇报道耶律完之部已经被歼灭之后,耶律宗俭的谨慎到达了极端的地步,也就是后世人所说的【苟】的境界了。   耶律宗俭倒是谨慎了,却把王韶给急坏了。   “我说你们呢,下手怎么就没点轻重呢,一下子就将人给干翻了,那人家不就吓坏了,哪里还敢进来,小不忍则乱大谋,我已经警告你们多次了,你们还是这么草率,唉!”   王韶指着苦着脸的陈有民以及常以先骂道,而站在旁边的杨廷儒却是幸灾乐祸。   陈有民与常以先虽然被王韶指着鼻子骂,但除了愁眉苦脸,却没有什么怒色,王韶也算是他们几个的老领导了,老领导拿他们撒撒火,这说明他们受重用嘛。   “好了好了,打了胜战毕竟是好事嘛,这报上去还是要奖赏的,你也没有必要如此。”   折驹赶紧劝道。   王韶哼了一声:“大局观大局观,我无时无刻和你们提醒这一点,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这道理怎么就不懂呢。   陈有民,常以先,你们两个的战术水准是够的,但你们有没有想过你们怎么就上不去师级干部呢?”   陈有民苦笑道:“属下已经升得够快了。”   王韶哼了一声道:“快?这就叫快了,军中比你们快的多得是,万季德,宋正颜,彭敏波,这些与你们是同期吧,你看,他们现在一个是师长,一个是师级政委,甚至万季德已经独领一军,你们怎么还是在团级干部上挣扎?”   这下子连杨廷儒都苦笑不已。   王韶举例的这三人,那是真正的天才,别说最出色的万季德,就说担任政委的彭敏波,就不是什么普通人。   此人穷苦人家出身,但进入银监卫之后,却是快速崛起,在剿匪的过程之中发挥出色,后来是第一批被送到庆州工业园的银监卫,也是第一批送去西夏的。   在夺取西夏政权的过程中,也是极其出色,尤其是在后面的整编西夏的军队中更是发挥了非常大的作用。   到得夺取陕西六路,整编西军中,彭敏波的思想工作上的优势更是发挥得淋漓尽致,经由他劝降的西军将领不知凡几,所以西夏军队才能够快速地扩张,这对之后吞并淮北地区立下了汗马功劳。   而吞并淮北地区的过程之中,彭敏波更是靠着一张嘴就夺下了河间府,他不仅劝降了河间府守备军队,还让河间府守备军队一起进攻真定府的守备军队。   而万季德、宋正颜的功劳哪一个都比彭敏波要厉害得多,他们自己几个虽然也是佼佼者,但要与万季德、宋正颜以及彭敏波相比,那是想太多了。   常以先苦笑道:“元帅,属下知道自己是什么材料,属下靠的只是勤勉,并不是那等天才,所以升迁慢一些也正常的。”   王韶呵呵一笑:“天才……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天才,有的不过是格局,你们足够的勤勉,也有足够的脑袋,但你们的目光格局还是差了一些。   有时间要多看看陛下的书籍,尤其是矛盾论以及实践论,嗯,还有论持久战也要看看,矛盾论与实践论是教人怎么解决问题的,而论持久战则是论述咱们大夏如何在与宋辽的竞争之中取胜的秘诀。   读懂论持久战,那你们就对咱们这一次大战有心里有底了,也知道该怎么去配合大局去作战了。”   说起这个,折驹还真来了兴致了。   “说到这个论持久战,陛下的在战略上的天赋果真是无与伦比啊,陛下在分析宋辽以及咱们大夏在这一轮统一之中,谁会是最后的胜利者这个主题中,提出了大夏将会是最终的胜利者,将会结束五代以来中国四分五类的现象,并且指出,这是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大夏将会承担起汉唐以来的使命,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   而陛下这个结论的根据主要如下。   一是黎民百姓苦战争久矣,百年来的分裂,造就了太多的内战,所以百姓本身就是渴求同意的,这百姓不仅仅指大夏百姓,还有宋辽的百姓也是如此,所以,统一已经是大势所趋!   二是统治集团的对比。相比起大夏新生的统治阶级的勃勃生机,宋朝也好,辽国也好,他们的统治阶级已经是腐朽不堪,已经无法承担起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重大使命,这个使命只能有青年社领导下的大夏帝国来完成。   三是关于经济、土地制度、税赋制度、军队等等各项综合国力的分析,陛下认为,在当今经济与技术的蓬勃发展之下,如果不能把握住工商业的脉搏,还仅仅局限于农业的原始经济之中,将会被远远抛在后面。   所以,大夏只需要十年的时间,就足以横扫宋辽,完成历史的使命,完成中国的统一!”   陈有民与常以先面面相觑。   陈有民忍不住问道:“怎么听起来陛下这论持久战像是公开发表的文章一般?”   杨廷儒笑道:“这就是公开发表的,人民公报发表的,就前些天写的,我说你们两个也该多读点报纸啊!”   陈有民的脸色很精彩:“这样的不很容易让宋辽对我们进行防备么,如果他们也进行各方面的改革,到时候咱们在进步,他们也在进步,他们是两个大国,我们只有我们自己,那我们不是要落下风了么?”   王韶笑了起来:“所以说啊,你们还是大局观不行,就宋辽的情况,他们不改革还能够苟延残喘几十年,若是改革,你信不信十几年就得嗝屁!” 第631章 时无英雄,让竖子成名了!   耶律宗俭在边境线停了下来,对王韶的战略还是有蛮大的影响的。   欧阳辩在得知这个情况之后,给王韶写信,告知王韶莫要焦躁,因为【优势在我】。   欧阳辩解释道,虽然坚壁清野战略看似对大夏有伤害,实际上执行坚壁清野战略的国家,都是受害颇大的,这是难以避免的。   但是权衡之下坚壁清野其实是更好的方式,而且,对大夏来说,这种方式带来的危害,其实已经被消弭到了最小的地步了。   真定府、河间府、太原府的居民已经被送往密州,现在密州那片土地上聚集着百来万人,正在如火如荼的建设一个沿海工业区,一旦这个沿海工业区建设起来,能够创造的产能和效益,岂是真定府、河间府、太原府的原始农业生产能够比拟的。   所以,坚壁清野的危害被消弭,而大夏是本土作战,有城池可以依仗,后勤有保障,大夏不怕拖,反而越拖对大夏越有利。   所以,欧阳辩得出的结论是——【无论辽国是积极寻找作战,还是消极拖延,对于大夏来说都是优势在我】。   在受到欧阳辩的鼓励之后,王韶也定了下来,他的心里满是感激与庆幸。   对于一个带兵的元帅来说,有一个圣明的皇帝是多么快乐的事情啊。   比起王韶来说,耶律宗俭的日子就不太好过了,耶律洪基一天一道圣旨,从责问他为什么不赶紧入境进攻,到为什么不攻城略地,到为什么要停驻在边境线上等等问题,言辞越来越激烈,而耶律宗俭的心中却是越来越悲哀。   不是他懦弱怯战,而是他把握不住夏朝的军情。   夏朝执行的坚壁清野策略,意味着辽国大军即便是绕过城池冲进去,也作用不会太大,想要烧杀抢掠也得有人才行啊,现在夏朝都自己先行坚壁清野了,自己冲击去干嘛啊,旅游观光吗?   这种时候,想要深入敌境,就得将对方的城池被拔掉,如果还是按照以前的老办法绕过去,那么将会遭受到前所未有的失败。   耶律宗俭在研究了大夏军队的战绩之后,敏锐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不过他是意识到了这一点,当他把这些解释给耶律洪基的时候,耶律洪基却只是觉得耶律宗俭就是在狡辩。   夏天终于到来,当一场雨水抵达之际,耶律洪基的耐性终于耗尽,一道圣旨将耶律宗俭的任命卸下,让他回京听参,而接手的人是耶律洪基的近卫将领耶律志崇。   耶律宗俭一看心都凉了。   当然啦,并不是说耶律志崇这个人是个酒囊饭桶,相反,这个耶律志崇还是颇为有名的后起之秀,但耶律志崇带过最多的兵马不过是他手下的一千多近卫,而这样的人,即便是再出色,在没有经验的情况下,将三十万大军交给他……这不是胡闹么!   不过这已经不关耶律宗俭什么事情了,他现在该想的是回去之后怎么脱罪的问题。   但耶律宗俭悄悄找到了耶律志崇。   耶律志崇还算是蛮客气的。   “族叔有什么吩咐的尽管说就是。”   耶律志崇道。   这话说出来让耶律宗俭颇为安慰,至少这个年轻人还是愿意听听过来人的话的。   耶律宗俭决定将自己所知都告知这个年轻人,有所提防的情况下,即便是不能战胜夏朝,但至少不会败得那么惨。   耶律宗俭全无隐瞒,将知道的消息全部都告知了耶律志崇,却发现耶律志崇似笑非笑,耶律宗俭诧异道:“族侄这是怎么?”   耶律志崇的脸上露出讥诮的笑容:“所以,你就是因为这样,才在这里畏战不前的?”   耶律宗俭勃然变色,正待训斥面前的年轻人,却听耶律志崇笑道:“我亲爱的族叔,您知道我们在京的同僚之间是怎么评论你的么?”   耶律宗俭闭上了嘴巴,看着耶律志崇。   耶律志崇脸色露出鄙夷之色:“懦夫!鼠辈!”   耶律宗俭涨红了脸。   耶律志崇笑道:“今日听了你的顾虑,才知道同僚们的评价着实中肯,陛下一封又一封的督促作战的命令,你还是龟缩在这里,咱们契丹的先祖的脸面都被你丢得差不多了。”   耶律宗俭默默不语,他该说的话都说了,不该说的也都说了,但既然如此,那就如此作罢。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耶律志崇看着耶律宗俭离去,脸色依然还是带着讥诮的笑容。   不管怎么说,耶律洪基换帅的事情,果然推进了战争的进展。   耶律志崇掌军第二天,立即全军起拔杀向大夏腹地,直接往真定府开拔而去。   耶律志崇接掌军队,耶律宗俭被押送回京的事情发生得非常突然,耶律志崇的举动更是勇猛精进,导致王韶得知辽军飞扑真定府的时候还有点吃惊。   不过随后消息传来,王韶抚掌大笑起来。   敌方终于在按照战略在发展了!   真定府、太原府、河间府的百姓,已经完全撤离成功,现在边境三府已经如同一口敞开的口袋一般准备迎接辽军的到来,之前的耶律宗俭过于谨慎,现在这个耶律志崇却是如此冒进,若是耶律宗俭那般模样,王韶这边反而苦恼,耶律志崇这般看起来勇猛,但却是正中下怀。   话虽如此,但耶律志崇的还真的是莽,直接就将曲阳等县城都给围了起来,不仅如此,还把真定府也给围了,而且一上来就是猛攻!   一时间将夏军弄得手忙脚乱的。   “这特么是哪里钻出来的莽撞货,这大仗哪里是这么打的!”   夏军的将领被打得苦不堪言,尤其是还在曲阳县城守城的陈有民叫苦不堪。   他却不知道这个耶律志崇在对手下说道:“此次本来就是我们进攻,进攻方不打着速战速决的主意,却在这里耗着,耶律宗俭号称辽国名将,嘿,没想到竟是如此愚蠢!   不过也是,辽国几十年没有大战过,以前的名将也都一一老死,后起的所谓名将,不过镇压一下女真,镇压一下回鹘,这些战事不过是小儿科罢了,所谓时无英雄,让竖子成名了。” 第632章 收网!   耶律志崇这么一番操作,的确让王韶有些手忙脚乱,甚至还出现了一些伤亡,不过也正中王韶下怀。   王韶下令诸多县城放弃城池,将兵力撤出城池,如此这般才能够引诱耶律志崇继续深入,现在离边境还太近。   所以,耶律志崇接手之后,立即攻城拔寨,大夏的军队好似被打得溃不成军,虽然看起来伤亡不大,但城池的确是被一座接着一座被打了下来。   消息传回辽国,辽国朝廷大喜,尤其是耶律洪基,认为这是自己英明神武的原因,连着自己给自己上了尊号,给耶律志崇的封赏更是连绵不断。   只有耶律宗俭的境遇不太好,耶律志崇的战绩越好,他的境地就越差。   不过这个时候无人顾及了。   辽军在狂飙猛进,真定府被打下之后,耶律志崇将目光投向太原府,真定府也好,太原府也罢,都是与辽国接壤的土地,如果能够完成实际的控制,对于辽国来说是一件大好事。   不过这个时候耶律志崇发现大夏军队的抵抗力量强大了起来,辽军的伤亡率变得越来越高了,不过本来攻城伤亡率就高,耶律志崇原本并没有在意,等他发现在野战之中辽军的伤亡率同样很高的情况下,他终于提升了警觉。   耶律志崇赶紧回顾了一下军队的伤亡情况,自从辽军大夏真定府,往太原府推进的时候,夏军就开始在野外与辽军作战了,   在耶律志崇看来,这是夏军感觉到压力了,所以慌不择路,开始在野外与辽军对决,辽军自然还是屡战屡胜的,这一点耶律志崇还是有信心的。   可是当他仔细对比双方的伤亡情况的时候却发现了不对,虽然夏军看似每次都败退,但每次伤亡情况并不高,反而是大胜的辽军,却是伤亡惨重。   耶律志崇赶紧盘点了一下军队,发现三十万大军已经只剩下二十四万多了,足足有五万多人的损失。   当然,这是在多达几个月时间的损失,但这个损失也足够的吓人了,即便是在战果看起来非常好看的情况下。   不过耶律志崇依然没有退缩,现在辽军已经占领了整个真定府,河间府的大部,正在向太原府进发,一旦拿下太原府,太原、真定以及河间三地连成一片,那么辽国就可以守住这里。   当然,这片土地对于辽国来说战略意义不是很大,但对于他自己来说意义重大啊,这可是开疆拓土的功绩,这么大的疆土的开拓,到时候升官加爵那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了。   所以耶律志崇在感觉到有危机的情况下,依然决定继续深入。   ……   “伯愚,你若是辽军首领,在拿下真定府之后,你会往那边走?”   王韶问道。   霍伯愚是参谋处的高级参谋,闻言笑道:“无论往哪边走,太原都不是好选择,最好自然是分为两路大军,一路从边境进攻太原,一路就走现在的路径,而不是拿下真定之后再横移过去打太原,太行山横亘,要打过去可不容易。   相反,往大名府去能够威胁到汴京,反而战略意义更大,而且大名府可不是真定府,大名府是咱们后方的大本营,那里存储大量的军需,辽军若能拿下大名府,就能够获得大量的军需,这样可以回旋的余地就很多了。”   王韶哈哈一笑:“辽国无人矣,竟然让这么一个看似勇猛,实则无谋的人来攻伐我们,既然如此,那我们也不必客气了,照单全收就是了。”   霍伯愚点点头道:“那咱们收网?”   王韶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嗯,命令,所有作战单位按照计划执行!”   霍伯愚赶紧立正大声道:“是!”   指挥部立即忙碌起来,如同一个及其精密的机器运行起来,无数的命令文书,通过令兵发送往四面八方。   而河北大地上,潜伏在山间、林中、峡谷、乡村之中的军队纷纷往自己的目的地而去。   “……以前我们的打的大多是进攻战,现在我们要打防御战,所以要转变思路,但总体的思路不变,还是要形成以多打少局面,将敌人切割成为小块,逐步蚕食,切断粮道,关门打狗……”   “……我们的任务是在井陉拦住耶律志崇,堵住他们西进的道路,我们要在这里借助井陉的优势地形,形成居高零下的防御态势,协助其他的兄弟部队执行对辽军的围剿!”   “……真定府这边的辽军粮道,是我们的任务,我们要将辽军在这里的大本营给铲除掉,堵住辽国大军的退路,也要在这里堵住辽国的救援军队,关羽的绝北道知道么,那就是我们的任务!”   所谓关羽绝北道,就是在赤壁之战中,曹操被刘备和孙权的联军击败后,曹操率军北还,留曹仁镇守荆州,建安十四年(,周瑜和刘备在江陵围困曹仁,然后派关羽率军去断绝北边的救援,这就是历史著名的“关羽绝北道”。   关羽在绝北道的过程中,主要任务是阻止曹操的援军救援曹仁,在这期间,曹操先后有五员大将和关羽交战,这五员大将,除了曹仁,分别是徐晃、乐进、满宠、文聘和李通。   这个比喻倒是颇为恰当,现在西夏军截断横亘在水长城上的粮道,就是辽军的退路,要守住这里,必须得拦住夏境里面的辽军,也要拦住辽境过来救援的辽军,可谓是前后皆敌,与关于绝北道的确是相似。   西夏军如此大的动静,耶律志崇想要不知道都不可能,到了这个时候,他怎么不知道已经落入了全套了呢。   不过他并没有特备着急,他对辽军还是颇有信心的,现在他手上还握着十几万的军队,其余的军队也在占领的城池里面呢。   也就是说,回去的后路依然还在,真打起来,夏军未必就能够抵挡得住,更别说要围剿自己呢,到时候真打起来,谁是猎物,谁是猎手,还尚未可知呢! 第633章 大决战爆发!   于是,在大夏刻意布下圈套、而耶律志崇的自大的两相作用之下,一场接近五十万人的浩大战争正式进入决战阶段。   首先爆发的是遂城之战,遂城是辽军填土成路的要害处,守住遂城,便守住了归家的道路。   耶律志崇虽然自大,但要给自己留后路的道理还是懂的,他在遂城这座小小的城池里面,足足留下了两万人,以及海量的军需。   打响遂城之战的便是被王韶拿来刺激杨廷儒、陈有民几人的万季德,也就是现在已经独领一军的万季德万军长了。   万季德放下望远镜,回头与参谋道:“别搞那么多的花里胡哨,咱们拿下城池之后,那才是真正的考验,所以,炸药有多少拿出来多少,将城墙轰塌再说,然后以遂城为中心,北拒救援的辽军,南挡回窜的败军!”   “是!”   遂城之战是为绝北道,而安喜之战则是截断真定府与遂城的勾连,或者说阻止安喜城的军队向北支援遂城,向西南支援真定府,因为真定府城之战也开始了。   而在河北路与河东路的交界处的井陉之战也爆发了。   也就是说,一共有四个交通要道的地区战争全部爆发。   遂城之战、安喜之战以至于真定府城之战,都是大夏主动发起的,而井陉之战则是辽军想要往河东路而去进攻太原,算是耶律志崇主动发起的。   对于大夏来说,只有一个井陉之战有足够的挑战,而其他的遂城之战、安喜之战以及真定府城之战,其实并没有那么难。   耶律志崇为了保障退路,在遂城、安喜以及真定府城都安排了多则五六万,少则一两万的军队进行把守,对于守城来说,这么多的军队实际上是已经足够的了,但那是对付一般的军队,面对有炸药的大夏军队来说,坚城是不足以依仗的。   如果是宋军自然是知道这些的,但辽国军队并不知道,于是悲剧了。   遂城是最先失陷的,因为万季德最为果决,他一上来直接就是炸药开道,辽军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城墙就被炸坍塌了,然后被万季德部的特种兵一拥而入,于是遂城的辽国军队不得不与万季德打巷道战。   辽军对于打巷道战是可以接受的,因为他们的个人武力是可以的,尤其把守这里的是最为精锐的宫帐军。   然而这一交上手,宫帐军就傻眼了。   大夏军不仅个人武力出众,而且配合默契,关键是装备相当奇特,身着轻便的玄色服装,不知道是什么布料制作的,反正刀枪箭都难以刺破割破,非常适合近战,相反辽军这边的铁甲虽然防御不错,但过于笨重了,而且铁甲也是少数人有,大部分就没有什么防护的。   如果仅仅是这样也就罢了,关键是大夏军不仅防护出色,而且进攻也非常出色,人均一把弓弩,然后一旦自己这边人员聚集,大夏军就有人掏出圆滚滚的东西,狠狠一扯,然后扔过来,就是如同雷霆一般的轰响,滚滚浓烟之中的人就少有不受伤的。   于是,万季德部只用了一天的时间,就将遂城攻下,杀敌四千,俘虏六千多,有一万多四散逃亡去了。   遂城之战稍歇,万季德立即修成,接下来要以这里为据点,截断来援的辽军,又要挡住想要跑掉的辽军,任务可是不轻的。   从遂城逃出来的辽军,一路跑向安喜,没想到在半路就听到了安喜也在被围攻之中,一下子失了主意。   有人知道如果不与大军回合,这么想要逃回去的话,是不可能逃生的,关键是那么逃回去就是逃兵了,如果找到耶律志崇,那么就算是归队了。   于是他们悄悄地摸近安喜城,发现安喜城的战争就像是遂城之战的翻版,大夏军队攻了无果,立即祭出炸药开路,然后就是冲进城中进行巷道战了。   他们知道安喜城也算是完了,干脆往真定府城而去。   也算是他们幸运,一路上避过了诸多的大夏军队,但他们却是暗暗心惊,因为大夏的军队多则一两万,少则几千,都往真定府城赶去,感情这事要围殴真定府城呢。   他们心里着急,想把这个消息赶去告诉真定府城的守将,没想到赶到的时候,真定府城已经被团团围住,然后一声轰响,一场非常熟悉的攻城战又开始了!   他们一个个呆若木鸡。   到了这个时候他们还能不清楚么,这是大夏军队发起反攻了。   有小头目算是聪明的,将整个过程给捋了一遍,然后惊呼道:“好歹毒的计谋!”   旁人赶紧问道:“什么意思?”   小头目道:“我们以为夏朝只是坚壁清野,没想到他们还诱敌深入,咱们耶律志崇元帅不知道是计,一路打了进来,现在还去了井陉,所以,现在咱们这条鱼已经上钩了,大夏军队的反击也随之而来,咱们的退路都被攻占了,现在耶律元帅还在井陉那边呢,等他回过神来,就发现了后路都没有啦!”   其余人等一个个面无人色。   “那……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怎么办,只能逃了呗!”   “可是就这么逃了的话,就成逃兵了,回去也没有好果子吃!”   “呵呵,没用的,耶律志崇太过深入了,他逃不掉的了,现在夏朝已经占据了咱们用几十万军队填出来的两条道,遂城这一条已经被占了,没理由还留着另外一条。   耶律志崇若是能够从井陉打过去也就罢了,至少能够进入河东路,再不济再找其他的路回去,但井陉是太行山八大关隘之一,哪里是这么好打的,所以,他只能退回来。   可是,真定府城已经失去,安喜城也没有了,遂城更是如此,他要往哪里退?   没有粮草,没有据地,只能在野外乱窜,如果我们面对的是不擅长野战的宋军也就罢了,但现在面对的是战斗力比我们要还要强的夏军,在野外就是找死罢了!” 第634章 大决战!   “可是,怎么会这样呢,咱们的契丹明明是善战的民族,可是现在却被打成这般模样,咱们大辽,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啊!”   有人哭嚎道。   这个问题无人能够给他回答,因为在井陉作战的耶律志崇也不能。   太行有八隘,井陉是唯二能够行大车的陉道,所以,井陉有多重要不言而喻。   耶律志崇想要攻下太原,大军就得从井陉经过,然而井陉却被夏军占据,作为太行八陉之一的井陉,包含了娘子关、固关和土门关,在历史上顶顶有名的三座关隘,三关鼎立,成为中太行当仁不让的咽喉。   和其它各陉不同,井陉呈西南向东北倾斜的葫芦状结构。阳泉是葫芦底,娘子关和固关是葫芦的瘦腰处,天长古镇相当于葫芦口,土门关相当于葫芦把。   现如今耶律志崇就被拦在土门关之外。   一般来说,关口一般是防守关外的游牧民族为主,对内的防御并没有太强,但实际上从关内攻关也并不容易,尤其是在太行山井陉这里,虽然说可以通大车,但想要摆开十几万军队来攻关,其实是做不到的。   所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在土门关这里也足以体现了。   耶律志崇攻了半个月的时间,土门关依然岿然不动,而外面的消息一再传了进来,让耶律志崇坐立不安。   遂城丢了。   安喜城丢了。   真定府也丢了!   耶律志崇急了。   他若是再不出去,被堵在太行山里面狭小的陉道里面,这十几万大军可能就报销了。   于是耶律志崇赶紧退出太行山,只是接下来该往哪里走,耶律志崇有些迷茫了。   真定府丢了,安喜城也丢了,连遂城也丢了,这仗打到现在在这个地步估计也算是差不多了。   因为一开始的三十万大军,到现在只剩下自己手上的十几万军队,在井陉土门关打了半个月,折进去了将近一万多的军队,粮食也消耗大半。   现在想要活命,只能赶紧赶紧撤兵了,虽然说现在撤兵回去恐怕要被责罚,但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不过,耶律志崇想逃,王韶怎么会允许。   这一次大夏就是打着消耗辽国生力军的主意来打的,从一开始的三十万军队,到现在只剩下不到十五万的人马,这里面是王韶的苦心孤诣才达到的成果。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大夏几乎是动用全国之力,将真定府,太原府以及河间府三府之地的百姓都给迁到了密州,这可比打一场大仗都要费钱得多,虽然说迁到密州是为了建设密州工业园,但这个代价若是不从辽军那边拿回来,王韶都羞于见欧阳辩了。   于是,耶律志崇一从太行山露头,就立马受到大夏军队的绞杀。   在这场绞杀之前,所有的交战大都是以非常规的接触,比如说以守城为主的攻伐,以夜袭为主的战争,以遭遇战的形式为主的小范围的战斗……但这一次则是第一次以正面的大规模野战为主的战争!   王韶聚集了十万的骑兵,十万的步兵,正面迎战耶律志崇。   在规模达到三十万以上的军队交战的时候,是不可能在一片战场上摆下的,而是散开了在一大片的区域里面打。   双方再次展开了哨兵之间的厮杀,然后再轮到前锋之间的正面对杀,之后便是左右翼的掩杀。   骑兵、步兵等各兵种,如同精密的机器一般配合,轰隆着前进互相绞杀。   这个时候两国之间的军队素质便体现出来了。   辽国的军队军纪涣散,命令传达滞涩,军官的指挥水平低下,士兵的执行能力也不高,关键是士气不高,畏缩不前。   而西夏这边的军队则是军纪严明,上通下达,尤其是下层军官的作用更大,班一级的军官将自己的班给管理得妥妥帖帖,将上级交代下来的命令不折不扣的完成。   士兵的士气非常高昂,他们丝毫不担心自己的队友会抛弃自己,他们只需要应付正前方的地方,左右后背都有自己的战友在,全然不需要操行。   这样展现出来的效果便是,在千米的高空往下看,偌大的战场之上,大夏军队形成左中右三大尖刀,将辽军分割成为几块,然后进行集中的收割。   耶律志崇是个优秀的年轻军人,但他的经验、他的军事技能、他的意志都不足以让他带领一个十几万军队的,也不足以指挥一个涉及三十万军队的战争。   才刚刚投入战争没有多久,他就发现失去了对大部分军队的指挥,各个部分的军队开始各行其是起来,左翼先出了问题,于是被夏军突破而入,导致中军突然被袭击。   右翼军队见状赶紧脱离中军,没想到直接被夏军的中军以及左翼军队联合起来胖揍。   于是辽军的左中右三军全部被打散,夏军立即进行对辽军的分割,然后进行收割。   而这个过程只用了四个小时,耶律志崇的大军就陷入了混乱。   已经推进到了现场进行指挥的王韶见状不由得笑道:“就这?”   这话伤害性不大,但侮辱性的确是极强。   折驹不由得笑道:“咱们给他们布下这么大的一个圈套,花了几个月的时间,一步一步将他们引入这个地步,这个战果也是自然而然。”   王韶瞟了折驹一眼道:“削弱是削弱了,但耶律志崇还有十几万的军队在手,若是耶律宗俭,咱们想要收拾他并不简单,这么大规模的作战,没有十天半月根本拿不下来,两个时辰就已经成了这个模样,这个耶律志崇也着实是太垃圾了!”   辽军败势已成,在这么大规模中的战争,这个时候就算是战神再世,也决难对这场战争产生影响了,剩下的就是收拾残局罢了。   王韶却是毫不懈怠,全力进行最后的收官,因为战略目的是杀伤对方的有生力量,所以王韶下手并不容情,不过对于整个编制投降的,王韶也不敢过于明目张胆的杀俘,这在大夏是违法的。   请假一天   梳理细纲中,明天继续。 第635章 拿苏某的脑袋助助兴!   对于一场涉及三十多万人的大战,即便是打赢了,但收尾工作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够完成的。   耶律志崇带着几千近卫突围而出,王韶自然不会善罢甘休,派出了精骑追捕。   而王韶则是专注于战场上的收尾工作。   收尾工作并不好做,毕竟即便是十几万头猪放在空地上来抓,也不是那么好抓的,何况是辽国的精兵悍将们。   好在猪不会投降,而精兵悍将们会。   在王韶冷着脸下令杀掉几千人之后,剩下的人便放下了武器。   在刀枪的逼迫下,放下武器的人清理战场上的尸首,将纠缠在一起的夏辽士兵的尸体分开,因为死去的人太多了,要带回去是不可能的,所以只能就地焚烧。   王韶脸色暗淡,战争从来都不是过家家,即便是这样的大胜,也不过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活,从这场夏辽战争开始算起,辽国损失了三十万军队,但大夏至此也死伤超过五万。   焚烧尸体的的大火映红一片天空,整个战场上弥漫着一股令人不安的香味,在偶尔突然失控的哭声中,此役终于落下帷幕。   王韶静静地感受着这一切,在火光渐渐暗淡,温和的月色洒落下来,洒在他憔悴的脸上,夏天的风很快将烟火气给吹拂而去,整个大地变得清凉起来,远处远远传来乐声,不知道是士兵们的自娱自乐,还是……没有其他的可能了,这片大地上,除了相互屠杀的士兵,再没有平民。   折驹担心王韶,寻了过来,看到王韶一个人端了一个小小的行军椅,就这么劈着腿坐着,呆呆地看着天上的月亮。   折驹有些担忧道:“子纯?”   王韶没有回头,这是嗯了一声。   “在担心万季德吗?”   万季德现在守着辽夏通道呢。   王韶笑了起来,摇了摇头,轻轻吁了口气道:“咱们这边打得好,万季德那边没有太大的压力了,他只需要专心应对辽国的援兵就好了,呵呵。”   折驹愣了愣道:“那你这是?”   王韶露出笑容:“骏良,你知道的,我与陛下是同年……”   折驹脸上露出羡慕的笑容。   “……嘉佑二年那我们一起科考,但是在嘉佑元年的时候就已经认识,那时候我初识季默,当时经常在一起的还有苏氏父子,曾氏兄弟,嗯,就是曾巩曾布等人,唉,物是人非啊,子固因为曾布这个小人,被活活给气死了,唉……”   折驹垂下眼帘,曾布与嘉佑二年这些天之骄子的恩怨,折驹是知道一些的,陛下对曾布可谓是恩重如山,但曾布却屡屡向陛下递刀,着实令人齿冷,不仅如此,对其他的同年也是如此。   章惇等人一提起曾布此人,没有不骂的,尤其是吕惠卿,更是骂得咬牙切齿。   只听得王韶继续说道。   “……不说这扫兴的事情了,当年我们最喜欢聊的便是如何驱除鞑虏,夺回燕云之地,在说到该如何夺回的时候,大家都各出计谋,其中不乏有相当精彩的策略。   不过大家心里都清楚,这个事情要看朝廷,朝廷若是继续苟安,那么谁也没有办法,而朝廷苟安已经是个事实,当时的圣上是仁宗,仁宗仁则仁矣,但对夺回燕云……唉,当时的我们怎么会想到有今日呢?”   王韶的脸上露出极其畅快的神色,几乎要哈哈大笑出来,不过瞬间就让他给憋回去了,憋的狠了,忍不住大声咳嗽起来,咳得满脸通红,好一会才停息了下来。   “呵呵,谁又能够想到有今日呢?”   王韶的脸色带上些癫狂:“……辽国这三十万大军,已经掏空了他们的家底,现在的大辽,不过是一捅就破的纸扎的神像,明日,咱们就向长城进发,燕云之地,也该拿回来了!”   王韶的热情都快要点燃这清凉的夏夜,连折驹都忍不住激动起来:“嗯,海军已经从密州出发,从锦州以及来州登陆,直捣大定府,控制大定府,便能够控制长城,燕云之地便是囊中之物了!”   王韶笑了起来:“在汴京待了那么久的阻卜部、高丽人、女真人、还有回鹘人,见了我们扔出的这么大的一只兔子,也总该撒鹰了吧?”   ……   汴京。   夏日清晨露水颇重,朱雀大街上都带着些许的露珠,清风吹拂,颇为怡人。   街上早有行人,但多是城内坊间的老汴京人了,早早地就出来晨练吃早点,见到熟人的时候还要大声地打招呼。   这些人大多是慢慢悠悠的,不慌不忙的,时间仿佛都慢了下来,不过,一阵从远处急促响起的马蹄声,以及中气十足的呐喊声传来:“真定府军报,王韶元帅大败辽军三十万!”   声音响过,如同风刮高粱,顿时一阵哗然由远及近,到得后面,形成了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这阵欢呼刮进了皇宫里面,闻讯而来的苏辙章惇等人喜形于色近乎癫狂。   吞并西夏,他们很开心很快乐,蚕食宋朝,他们在出了一口恶气的同时,其实心中不无后悔不安,大败辽国,这才是他们这群知识份子的最高级的快乐!   可以这么说,从他们出走大宋朝创业以来,这一次的快乐是任何一次的成功都无法比拟的。   欧阳辩看着苏辙章惇吕惠卿等人泪水婆娑,微笑着点头鼓励,他自己是无法如此深刻理解宋人的这种心情的,在他生活的年代里,中国的伟大复兴已经到了接近成功的时候,百年的屈辱尽数洗清,唯一还逆着时代潮流不肯回归的小岛,已然成为国民口中的笑柄。   像这种国土被敌国侵占,而且还日日担忧敌国挥师南下,这种耻辱是文人们相当咬牙切齿的,但又无可奈何,百年的时间,这已经成为所有文人的心头刺。   欧阳辩笑道:“这仅仅是个开始而已,大败辽国三十万军队,那么接下来,便该取回我们的燕云之地了,你们认为呢?”   苏辙哽咽道:“来,陛下,如果需要祭旗,拿苏某的脑袋助助兴!” 第636章 我们愿意效忠伟大的皇帝陛下!   欧阳辩不由得哑然失笑,其余人也被逗得笑了起来,可谓是泪中带笑。   欧阳辩笑道:“瞎胡闹,即便需要脑袋祭旗,也不能拿朕的丞相去祭旗啊,那岂不是太下血本了。”   苏辙抹了抹眼泪道:“陛下,马上下令吧,收回燕云,恐怕宋朝的士大夫们都将蜂拥而至向您效忠了。”   欧阳辩哈哈大笑起来:“他们可不会向我效忠,恐怕他们要吓得瑟瑟发抖才是。”   苏辙想了想,也忍不住笑了出来,不过这笑是苦笑:“唉,也对,他们怕陛下你收他们的田地呢,陛下这次若是收回燕云,大夏便有了抵御辽国的根基,有了根基,便可专心对付宋朝,他们吓得瑟瑟发抖也是大有可能。”   吕惠卿笑道:“他们开心也好,恐惧也罢,咱们事不宜迟,抓紧落实才是要事。”   欧阳辩摆摆手笑道:“这让子纯去决定便是,该打还是该和,该大打还是小打,收回燕云还是直逼上京,这都让子纯去决定,咱们给他准备好军需就是了。”   章惇笑道:“陛下对子纯倒是放心,您就不怕他把天给捅破了?”   欧阳辩豪气干云道:“如今这天下,还有谁敢当咱们大夏朝的天?”   苏辙几人相视而笑。   也是,如今大夏南打赵宋,北击契丹,赵宋都快退到长江以南,而辽国三十大军在河北尽墨,辽国,已经到了摇摇欲坠之时!   欧阳辩脑袋歪了歪:“哦,是了,外国使节们还不知道这个消息吧?”   章惇笑道:“哪里还能不知道,整个汴京城都已经沸腾了,恐怕没有一会,他们就该来求见了……”   话音一落,就有人在外面说道:“陛下,高丽、女真、阻卜部、回鹘等使节联袂求见!”   欧阳辩笑了起来:“子纯打的好仗!”   众人都笑了起来。   高丽国、回鹘两国使者,以及阻卜部、女真部的部落使者一同进入,欧阳辩在他们的脸上看到了嗜血的欲望,就像是闻到了鲜血的鲨鱼一般。   这也难怪,高丽也好,回鹘也罢,都是被辽国压得气都喘不过来,至于阻卜部以及女真部落,那更是民族间的深仇大恨,辽国立国百来年,死在辽国铁蹄下的族人何止百万!   之所以臣服,不过是碍于实力,现在辽国直接折损了三十万精兵,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辽国国内已经空虚了!   别说什么辽国举国皆兵,兵跟兵之间差别太大了,宫帐军与京州兵能比吗?   那差别就是大宋的西军与厢军的区别。   可以说,现在辽国的精锐部队已经尽数葬送在了大夏,辽国国内纵然还有一些压箱底的兵力,但也仅仅只能守护自身而已。   欧阳辩笑着问道:“诸位使者此来何事?”   高丽使节赶紧上前一步大礼参拜,非常恭敬道:“伟大的大夏皇帝陛下,外臣听说大夏与辽国在边境的战争已经有了结果,王韶王将军歼灭辽国三十万军队,不知道此事是否真实?”   欧阳辩笑道:“此事倒是属实。”   “嘶!”   高丽使者倒吸了一口凉气,回鹘使者脸色潮红,阻卜部使者瞪大了眼睛,女真使者两眼发亮。   “这……这……这也太不可思议了!”高丽使者瞠目结舌道。   欧阳辩笑道:“这有何不可思议的,朕不是早就说过了么,辽国看似强大,实则已经腐败到了根底了,现在的辽国,就像是一只纸老虎一般,看着唬人,实则已经虚弱到了极致。”   回鹘使者是个深眼高鼻的西域人长相,他用生硬的汉语道:“伟大的大夏皇帝,不知道接下来大夏军队是否会继续进攻辽国?”   欧阳辩眼神中颇有深意,看了看殿中用来计时的沙漏笑道:“这个点……嗯,朕的海军已经在锦州、来州登陆,三天后会抵达大定府,十天之内,长城将会属于大夏!”   女真使者大声道:“陛下此言当真?”   欧阳辩呵呵一笑:“朕请你们千里迢迢过来,难道是与你们逗乐子么?”   女真使者与阻卜部的使者对视了一眼,女真使者大声道:“伟大的大夏皇帝陛下,女真一部愿意向您效忠。”   欧阳辩哈哈一笑:“能够得到你们的效忠,那也是朕的所愿,说吧,你们需要什么?”   女真使者大喜道:“陛下,女真苦契丹人久矣,愿意随同陛下攻打辽国,只要陛下给我们弓箭甲胄,女真一部将会从东海发起对辽国的攻击,一旦辽国灭完,女真一族将会臣服于大夏皇帝陛下!”   欧阳辩满意地点点头,看向阻卜部使者:“你们阻卜部的意见呢?”   阻卜部使者单膝跪地,仰起脑袋看向欧阳辩道:“陛下,阻卜部愿意臣服与您,阻卜部希望得到与党项族一样的待遇!”   “哦?”   欧阳辩这下子倒是有些诧异了。   女真人的效忠欧阳辩只是当个笑话在听着,但阻卜部使者的要求却是相当的诚恳。   “你们知道党项人的待遇?也想要拥有党项人的待遇?”   欧阳辩问道。   阻卜部使者露出笑容道:“阻卜部与贵国相邻,又时常与贵国经商,当然是有所了解的。”   欧阳辩倒是有些好奇:“你们觉得党项人的待遇很好?”   说到这个,阻卜部的使者兴奋起来:“当然啦,贵国的企业组建的农场、牧场、党项民众在里面当差,旱涝保收,而且子女又能够在企业办的学校里面读书,以后还可以考科举,他们住的房子也很棒,衣食住行,都很令人向往。   当然啦,陛下您实行汉礼,党项人暂时在朝堂上失势,这个也是事实,但我们阻卜部人不在乎这个,只要让大部分的族人过上好日子就可以了。”   欧阳辩笑了起来:“朕明白你的意思了,阻卜部朕同意接纳,也可以给你承诺,只要愿意真心归降的,都可以等同党项人,哦,不,等同汉人,汉人有的权利你们也有,该科举科举,该参军参军,但是,你们要的幸福得你们去挣取。”   请假一天,明天继续。   换了一个城市,搬家中,明天恢复更新。 第637章 阻卜部的真诚!   “陛下请讲,我们阻卜部需要做什么?”   阻卜部使者目光炯炯看着欧阳辩道。   欧阳辩看向左侧偌大的地图,拿起长鞭在辽国的位置上圈了一下:“朕要拿下西京道,你们阻卜部人,帮朕挡住辽国的西北部招讨司,能做到么?”   阻卜部使者立即拍着胸口大声道:“可以做到,陛下可以放心交给我们,只要有兵器粮食,阻卜部就不会让辽国踏入大夏一步!”   欧阳辩道:“不是让他们踏入大夏,而是让他们连西京道都进不来。”   阻卜部使者露出白惨惨的牙齿的笑,笑得让人感觉心下发寒:“陛下放心,他们若是踏足西京道一步,阻卜部便提脑袋来见陛下。”   欧阳辩笑了起来:“你也可以放心,刀枪甲胄粮食,大夏都会给你们提供,大夏不会让自己人吃亏的!”   阻卜部使者五体投地大礼参拜:“伟大的陛下,阻卜部从不敢怀疑陛下的仁慈与大方!”   欧阳辩笑着点头,阻卜部看起来比女真人的诚意要大很多,而女真人的诚意实际上欧阳辩也不愿意相信。   欧阳辩看向高丽人以及回鹘人。   其实高丽也好,回鹘也罢,都是欧阳辩心中必须收回的土地。   高丽虽然一直算是中原王朝的坟地,尤其是让强大的隋朝灭亡,但攻占高丽对于如今的大夏来说问题不大。   历代中原王朝对付高丽都是通过陆路,而现在的大夏可以选择的却是多得多。   一旦收服东三省,届时不仅可以通过修路直接抵达,还可以通过海上进行兵力以及后勤的供应。   在海上供应后勤,可比在路上运输要高效地多,届时密州工业园专门供应后勤,短短的距离,可谓是朝发夕至,甚至比打倭国都要轻松得多了。   至于回鹘,其实现在存在有两个回鹘,一个是西州回鹘,另一个则是黄头回鹘,现场来的是西州回鹘,黄头回鹘国小,没有太大的影响力,也并不与辽国接壤,所以并没有与大夏合作的地方。   高丽使者看到欧阳辩的目光注视,赶紧作揖道:“启禀大夏皇帝陛下,高丽国小力微,恐怕帮不上什么忙,但高丽会保持中立,绝对不会坏了大夏的好事,也不会助纣为虐。”   欧阳辩微微点头,并不置可否,将目光看向回鹘使者。   回鹘使者目光闪烁,一看就是在打坏主意,果然一开口说话就让欧阳辩皱眉。   “陛下,我们回鹘也愿意与大夏共同作战,毕竟邪恶的契丹人与我们回鹘也是世仇,不过有一点希望大夏皇帝陛下成全,我们西州回鹘与黄头回鹘乃是同宗,却因为各种原因四分五裂,我们的可汗希望完成对回鹘的统一,等讨伐完辽国,届时希望大夏皇帝陛下支持回鹘的统一!”   西州回鹘与黄头回鹘的确都是同一宗,甚至再往西的黑汗汗国也是属于回鹘的一部,回鹘的使者的要求听起来没有什么问题,但对于欧阳辩来说却是不可以接受的。   如果现在他答应了这个条件,到时候他想要攻伐回鹘就不太好开口了,而且西州回鹘即便是对抗辽国,也不过是敲敲边鼓而已,如今有阻卜部相助,西州回鹘是否相助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于是欧阳辩微微一笑:“大夏不干涉别国内政,所以这个所谓支持就不是我们可以承诺的了,好了,感谢诸位使者的到来,有需要安排的可以尽快回国安排,今日就到此而止了。”   欧阳辩下了逐客令,阻卜部和女真人喜气洋洋地出去,在对付辽国这一块,他们才是真正的刚需,如今辽国看起来已经摇摇欲坠了,有大夏的物资支持,打败辽国指日可待!   欧阳辩看着使者们一一退场,眼神颇为意味深长。   苏辙颇有些忧虑:“季默,阻卜部倒也罢了,他们与我们比邻,即便是有异心,我们也可以随时打击他们,但女真部在远在东海,而且骁勇善战,如果给提供兵器物资,到时候恐怕会成为我们的心腹之患!”   欧阳辩点点头:“子由说得有道理,的确是要防着女真人,不过还是得给他们提供武器,因为现在咱们的主要矛盾是辽国,虽然咱们歼灭了辽国三十万军队,但对于辽国这等大国,三十万军队会让他们伤筋动骨,但还不到元气大伤的时候。   所以,必须让女真部、阻卜部成为辽国不断失血的战场,当然女真人有可能在这个过程中伤亡惨重,但也有可能越打越是强大,但在同样的时间里面,我相信咱们大夏的进步会更大,你说呢,子由?”   章惇笑道:“我认可季默的看法,历来处于强盛的中央王朝岂有畏惧蛮夷的,中央王朝崛起之际,都是以蛮夷的溃败为踏脚石的,比如汉朝时候的匈奴,比如唐朝时候的突厥。   季默说过,要在十年之内解决南面的事情,到时候有了南面的资源,对付一个小小的女真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欧阳辩笑道:“子由,话虽如此的,但给女真提供兵器的时候,还是以一次性消耗的武器为主,也不必给太好的武器,之前西夏军队、宋军中缴获、淘汰下来的兵器给他们就好了,正好咱们的军队也要来一次全面的换装了,哦,好一点的给阻卜部好了。“   苏辙点头同意。   吕惠卿问道:”季默,当真不给子纯下令,总得有个目标吧?“   欧阳辩笑了起来:“吉甫私以为此次的作战目标是什么?”   吕惠卿想了想道:“最低目标是将长城以内的地区都给拿回来,有了长城,咱们就能够获得战略上的主动,至于长城外的,恐怕是不太好守。”   欧阳辩笑着点点头:“我猜子纯不会满足于此,我估计他会将势力范围扩大,形成从西边的云内州-大定府-辽阳府这一线的实际控制线。”   苏辙与吕惠卿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第638章 不谋而合!   “这不能吧,大定府可是辽国五京之一,在这一条线内,辽国的西京、南京都在这里,也就是说,除了上京临潢,其余四京都被我们囊括在内,这四京可是辽国的精华地带,这些地方若是被我们收回,那辽国就成了纯粹的草原国家了!”   吕惠卿惊道。   欧阳辩摇摇头道:“这有何不可能,这不过就是所谓西京大同府,南京析津府这两府本来就是燕云十六州的部分,至于为什么要进军辽阳府以及大定府,这也是战略的考虑。   进军辽阳,则东京道这一块伸入海洋的半岛都会成为我们海军的基地,而攻占大定府,则锦州来州就是最佳的海军基地。   至此,以后攻辽,后勤就可以从锦州、来州、辰州上岸,而咱们的海上力量覆盖东海、黄海、渤海、南海,后勤物资可以从密州起送,也可以从沿岸组织,比起从路上运输,不知道要省事多少。   也就是说,达成这个目标,会让咱们大夏以后灭辽省了十倍的力气!”   在此同时,踏上燕云十六州的王韶给出了作战目标——左路大军控制云内州,中路大军在夺下析津府之后,协同海军进攻大定府,而辽阳府则是由海军全权负责。   作战目标由王韶的军报传到朝廷中,苏辙不由得苦笑道:“季默啊季默,你说这是个巧合么?”   欧阳辩笑了起来:“这当然不是个巧合,这说明我与子纯都是战略大师!”   苏辙苦笑道:“我的意思是,你不必装成不知道,就算是你授意的也没有关系,你的战略能力大家都是知道的。”   听到苏辙如此说道,这次苦笑的换成了欧阳辩,欧阳辩苦笑道:“子由,我要是说这真的是我猜测的,我事先并没有给子纯任何的授意,你相信吗?”   苏辙愣了愣:“真没有?”   欧阳辩点点头道:“这是最好的战略选择,我与子纯不谋而合也是正常。”   析津府城下,王韶与折驹道:“夺回燕云十六州,有长城依仗,我们是立足于不败之地了,如果是不思进取的王朝,倒算是够了,但咱们的陛下雄才大略,他的欧亚大陆的大战略你也是知道的,灭辽灭宋都是必须的,所以,想要获得战略上的主动,就必须取得大定府、辽阳府!”   折驹苦笑道:“道理我都懂,但是夺下来简单,关键是如何守住,每次我想到这个我就脑壳疼。”   王韶嘿嘿一笑:“你这就太不了解咱们的皇帝陛下了,是,辽国虽然损失三十万军队伤不了元气,还会卷土重来,咱们在大定府是难以防守,但这是正常的情况下啊!”   折驹一愣:“那什么是不正常的情况?”   王韶笑道:“昔日的大辽帝国,今日却是一个被歼灭三十万大军的垂暮帝国,面对欺压自己百年时间的苦主,阻卜部、女真部,甚至是回鹘、高丽这些被欺压了这么些年的国家民族,你觉得他们有没有可能揭竿而起,对辽国发起战争?”   折驹有些迟疑:“话虽如此,但辽国毕竟是辽国,这些国家或者民族,未必就敢当真揭竿而起。”   王韶嘿嘿笑道:“如果是有人操控呢?”   折驹一惊:“咱们的陛下?”   王韶嘿嘿一笑:“具体如何我并不清楚,但我听海军那边提了一嘴,反正高丽使者、女真部使者都通过海军去了汴京,所以,我才敢定下取下大定府、辽阳府的策略。   如果阻卜部、女真部发起对辽国的战争,那么辽国的精力就会被牵扯很大的部分,那我们守住大定府以及辽阳府就不是个梦。   一般来说,所谓的孤城不守,是因为后勤无法供应,但咱们的海军可以覆盖大定府以及辽阳府,这样一来,后勤的供应不是问题,辽国又无法专心对付我们,那么我们守住的机会就大了!”   折驹睁大了眼睛:“如果是这样的话,咱们扼守大定府,进可以威胁辽国上京城,一旦事有不谐,直接退回长城,这是进可攻退可守,如此一来,战略优势可是太大了!”   王韶点点头:“咱们大夏在陛下的指导下制定了五年计划,按照两个五年计划执行完毕,到时候大夏的综合国力恐怕要远远超过辽国与宋国,届时我们又有这么大的战略优势,拿下辽国指日可待啊!”   两人嘿嘿笑了起来。   在此同时,在渤海湾里,锦州与来州迎来了不速之客。   锦州的州官听说海上来了大夏的海军,然后望风而逃了,根本不敢组织军队对抗。   狄骧带着军队在来州、锦州两地登陆,庞大的海船上载着大量的军马,这是远洋集团的商船也一起进行军力的投送。   几万匹马的运输,在渤海内部的运输,虽然工作量庞大,但其实没有那么难,毕竟是海湾,风浪不大,路途又不远,对于马匹来说负担也不大,马匹上了岸,稍微喂养草料休息一下,就可以投入战斗了。   之所以要在锦州来州登陆,是因为要绕到长城的外面去,大夏军队历来喜欢大迂回,这次从海上发起攻击,也算是大迂回的一种。   效果是非常明显的,当狄骧的两万骑兵出现在长城后面的时候,前有敌人进攻,发现后面的路也被截断,守在长城里面的辽军一下子就崩了。   打开长城,大夏的军队顿时如同钢铁洪流一般出关,析津府作为辽国南京,守卫自然是足够强的,但面对大夏的大军,连两天的时间都没有坚持住,因为当大门被炸开的时候,析津府的守卫全都慌了,根本就组织不起来抵抗。   王韶这才彻底服了。   欧阳辩从一开始就预言了辽国军队的腐败,王韶还是将信将疑的,后来歼灭辽国三十万军队,虽然也算是轻松,但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辽军统帅耶律志崇太嫩了,辽国的士兵实际上还是颇为可靠的,至少比宋军要强的。   但那可能不能代表辽国军队的全部,因为自从他们进入辽境之后,遇到的辽军的素质真的是天差地别! 第639章 伟大的皇帝陛下!   在长城里面驻守的辽军被包围,想要负隅顽抗等待救援的人并不多,毕竟聪明人还是很多的。   前线的消息早就传来了,三十万大军在夏境全军覆没,只要有一颗稍微聪明的脑袋,便可以知道夏军到底有多么的强大。   现如今夏军又神兵天降一般出现在背后,虽然谁都不知道夏军是怎么做到的,但可以确定的是,自己想要活下去,放下武器投降是最好的方式,于是,辽军一个个放下武器走出堡垒向夏军投降。   向夏军投降这件事情并没有太多的心理障碍,虽然长城里面的军官有不少是契丹人,但军队里面的汉人为数不少,汉人向汉人投降,这种事情并不违反他们的内心。   王韶趁热打铁,将长城一线包括甘肃军司-西凉府-西平府-夏州-大同府-奉圣州-来州这么一整个长城都掌握在大夏的手里!   在收到来州长城最后一处关隘已经收归的报告,王韶忍不住热泪盈眶。   ——华夏民族的生命线终于回到了汉族的手里!   燕云十六州在失去了一百多年之后,又再次回到了汉人的手里。   燕云十六州的重要性再怎么强调也不为过。   燕云地区是历代兵家必争之地,又是中原王朝保护农业区,抵御游牧民族入侵的天然屏障。   燕云十六州也是中原王朝在其盛世时经略东北的基地。   对中原王朝而言,燕云十六州是其北方的门户。   一方面,在国力昌盛时期,它是中原王朝经略控驭北方游牧民族的据点和桥头堡,隋炀帝三次用兵高句丽,都以涿郡为基地,集结兵马、军器、粮储。   另一方面,燕云十六州也是中原王朝抵御北方游牧民族入侵的屏障与前沿,是军事斗争的“战略缓冲带”。   燕云地区北部的长城与五关构成了牢不可催的人工防线。   在古代战争中,骑兵对于以步兵为主力的中原军队无疑具有绝对的优势,而在军事地理上,长城对于北方游牧民族骑兵的南下则能起到防御屏障的作用。   紧挨着长城南侧的燕云十六州,以其坚固的城池、巍峨险峻的山脉及横贯交错的大河构成了战略上又一道防线。   它是长城防线的有力依托,与长城构成唇亡齿寒、互相支持的关系。   对北方游牧民族而言,燕云十六州在战略上意义同样重大。   占据燕云十六州后,彻底改变了他们在与中原王朝军事斗争的被动局面。   北方游牧民族政权,虽然军事力量较强大,但他们没有先进的文化制度,更没有固定的财力收入。   由于自身政权制度的限制,在与强大的中原王朝斗争过程中,要么是取得暂时的军事胜利,要么被强大的中原王朝彻底击垮。   但占据燕云十六州后,这一局面彻底改变。   通过燕云十六州这一窗口,他们开始了解中原,逐步接触中原文明,学习中原先进的生产方式。   也就是说,无论是汉族还是游牧民族,燕云十六州的意义都非同寻常,谁掌握了燕云十六州,谁就掌控了战略上的优势!   消息快速传回汴京,整座汴京城沸腾了起来。   百年的大宋朝没有解决的问题,却被大夏皇帝欧阳辩给做到了!   在这一刻,欧阳辩彻底成为了大夏人民伟大的皇帝陛下。   所谓大夏人民不仅包括真心诚意认为自己是大夏人民的百姓,还包括了不得已留在大夏境内的宋人,虽然他们从大夏的变革中得到了好处,但他们依然在怀念着大宋朝的好,但在这一刻,他们欢呼雀跃,与大多数的大夏人一样,他们畅快的欢笑,忍不住热泪盈眶,无论他们自认是宋人还是夏人,但他们最终都是汉人。   尤其是原本宋境没有来得及撤退的宋朝官员,虽然他们被劝降,但心底下未免没有自己是宋官的念头,到了这个时候,他们才从心底下认可了大夏朝。   这些官员虽然明面上对欧阳辩尊敬有加,但私下喝酒的时候,也有破口大骂欧阳辩是乱臣贼子的时候。   但到了此刻,他们终于心服口服。   这种服气不仅来自于燕云地区的回归,这是很多事件的积累形成的结果。   自从大夏入主陕西六路以及淮水以北地区,大夏朝廷便开始进行改革,里面有让文官集团损失的地方,比如说土地改革方面,但至少他们在官场上却是有所进步的,大夏的官员的缺额是从上到下的,有能力的官员大多都得到了提拔,这也算是安抚了他们的情绪。   关键是,一系列的变革起到的巨大作用,却是让这些原本的宋朝官员有目共睹的。   土地改革,让农民拥有了可以耕种的土地,农民可以选择自己耕种,也可以选择以土地为资本加入企业合作生产,在其中占有股份,农民可以在企业里面工作挣取工资,年底有分红可以分,基本做到了旱涝保收。   农民有了收益,让消费市场变得红火起来,大夏鼓励工商业的发展,极低的商业税让商业蓬勃发展起来,比起大宋朝的时候还要繁华许多。   在欧阳辩的主持下,大夏朝廷真正做到了轻徭薄赋,废除了所有的苛捐杂税,极大地解放了黎民百姓的负担,整个社会形成了一种正面的发展力量。   这种变化是非常明显的,这些原来的父母官,本身就是站在高处俯瞰,当然明白这些道理,他们虽然对欧阳辩从一个宋朝的官员摇身一变成为一个君主不满,但对于欧阳辩的执政是从心底下赞同的。   这些累积起来,加上剿灭三十万辽军的助燃剂,以及这一次收回燕云之地的真正大事件,他们已经彻彻底底服了欧阳辩了。   毕竟欧阳辩与赵家人的事情属于民族内部矛盾,但收复燕云之地,那是真正的民族英雄!   赵家人干了百来年,这个事情依然是干不好,甚至是遥遥无期,但此事就被欧阳辩给干成了,与这个事情比起来,欧阳辩干的错事反而是可以原谅的了。 第640章 漫卷诗书喜欲狂!   王韶收回燕云之地的消息不仅让汴京沸腾,还如同霹雳雷霆之势往四面八方传播出去。   宋夏在淮水对峙,但终究没有完全断了联系,这等令民族振奋的消息,毫无阻碍得越过淮水,向南宋之地传播。   这个消息每到一地,便会引起轰动,读书人漫卷诗书喜欲狂,忍不住嚎叫欢呼,更有甚者泪流满面,当天就呼朋唤友,喝得酩酊大醉,喝醉了之后就开始大骂宋廷。   宋廷到了杭州之后,所行之事开始变得倒行逆施起来。   宋廷为了应对北边气势汹汹的夏国,在抵达杭州之际,就立即进行扩军,但这等南迁朝廷,百姓也不是很信得过的,何况所谓的好男不当兵观念所致,宋廷招募了一个月,也就募集了几万人,但这怎么足够?   于是在曾布的见一下,宋廷颁布了强制征兵令,家有二子,须有一人当兵,若是不愿意当兵,可以出丁钱相抵,这相当于既解决了征兵的问题,又能够收刮很多的钱财,正所谓是一举两得。   但这样的政策是很不得人心的,一时间江南人无不怒气冲冲,只是苦于现在朝廷就在杭州罢了。   而这不过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因为经济的整体困顿。   虽然曾布受赵顼委托,对市易法进行修改,对市易司造成的后果进行一定程度上的修复,但现在江南的经济问题已经不仅仅是营商环境的问题了。   江南的经济发达,一方面来自内需的发达,江南以几路供养大宋,商品通行天下,这才造就了一个繁华无比的江南。   但另一方面,江南的繁华是因为高度发达的海外贸易,江南所出之商品,至少有一半是供应海外的,可现在大夏海军封锁了海洋,江南的海商根本出不去。   如此一来,即便是曾布将商家的股份发回,但市面上商品严重过剩,商品滞销的情况下,大量的商家纷纷破产,一场恐怖的大萧条在江南上演。   民众对于国家以及官府的满意度,很大程度上就是来源于对经济的满意度,一个国家如果保持着很大的经济发展增速,那么大部分的人民对于国家的认同便会大大的提升,而一旦经济下滑,那么民众对国家以及官府的信任度便会下降,乃至于怨恨。   现在南宋朝廷正经历的大萧条,让南宋朝廷在江南人民眼中变得不堪起来,而相对比的大夏那边的繁华,江南人民更是怨恨颇多,一直以来,江南的经济除了比不上汴京,其余都是冠绝全国的,现在江南困顿,而原本看不上的淮水以北地区,现在却比江南要繁华得多,这不就是笑话么?   而造成这一切的可不就是因为这无能的南宋朝廷么!   对于南宋朝廷的不满,在大夏收复燕云十六州的消息传来的时候达到了巅峰。   很多宋人讲不清楚心里究竟是什么感受,一方面他们非常开心,因为燕云十六州终于回到了汉人的掌控之中,这意味着汉人变得安全起来了,不用担心异族的铁蹄汹涌南下。   但是他们心里也很复杂,因为这个汉人政权并非宋廷,而是将宋廷赶到南方的夏国,夏国兵锋犀利,说不得什么时候就挥军南下。   不过总体来说,他们还是开心的,至少夏国是汉人政权嘛,而且关键的是,夏国军队的军纪严明,在占领陕西六路也好,淮水以北地区也好,基本没有发生大规模的烧杀抢掠的现象。   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在占领淮水以北地区的时候,出现了小部分的军队违纪问题,当时的中路大军元帅种谊,那可是在军中杀得人头滚滚以整军纪的!   说来有些好笑,从北方迁徙到南方的人,对夏军的信任比对宋军的信任还要高一些。   在迁徙的过程之中,夏军在堵到他们的时候,派出人劝说他们留下,但不愿意留下的,夏军也不为难,反而是遇到溃败的宋军的时候,这些败兵反而抢掠他们,对比之下令人唏嘘。   临安。   宫殿是在赵顼决定以杭州为“行在”以后,就在原有北宋杭州州治基础扩建而成的,称为大内。   其位置在临安城南端,范围从凤凰山东麓至万松岭以南,东至中河南段,南至五代梵天寺以北的地段。   大内共有殿三十,堂三十三,斋四,楼七,阁二十,轩一,台六,观一,亭九十。   与汴京类似,临安大内也分为外朝、内廷、东宫、学士院、宫后苑五个部分。   外朝居于南部和西部,内廷偏东北,东宫居东南,学士院靠北门,宫后苑在北部,大体成前朝后寝格局。   宫城四周有皇城包围,皇城的南门为丽正门,北门为和宁门,东部有东华门,西部只有府后门。   宫城有南北宫门与皇城南北门相对。   外朝建筑有大庆殿、垂拱殿、后殿(又称延和殿)、端诚殿四组。   大庆殿位于南宫门内,是大朝会场所,垂拱殿在大庆殿西侧偏北,后殿在垂拱殿之北,端诚殿在后殿以东,其中垂拱殿为常朝殿宇,后殿为皇帝遇冬至、正旦等节日的斋宿之处,而端诚殿则是一座多功能殿宇,作为明堂郊祀时称“端诚”,策士唱名曰“集英”,宴对奉使曰“崇德”,武举授官曰“讲武”,随时更换匾额。   此时的赵顼便是在垂拱殿。   之前一直跟着赵顼的老伴当实在已经干不动了,迫不得已只能告老,好在皇宫之中的人才也不会少,新跟着赵顼的伴当叫虞嗣汉。   此时的虞嗣汉站在大殿的门口,不安地往里面张望,自从前线传来的密报送进去之后,赵顼从一开始的暴怒,到现在呆若木鸡一般,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   不过虞嗣汉不敢进去打扰,自从来了临安之后,赵顼的性格越来越不好了,之前的老伴当说是干不动了,实际上是恶了赵顼,所以被打发走了而已,对待跟着自己许多年的老伴当尚且如此无情,虞嗣汉可不想步前辈的后尘。 第641章 大宋危矣!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虞嗣汉不敢让人进来点灯,偌大的垂拱殿陷入了昏暗之中,这种令人绝望的黑暗,恰如现如今风雨如晦的大宋朝。   在黑暗中,赵顼的脸并非全然呆滞,却像是变脸一般,一会平静一会咬牙切齿,一会又换上了阴霾一会却是暴怒无比,像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   若是走进了些,是能够听到赵顼说话的,不过此时只有他自己才能够听得到自己的话。   “……欧阳辩,你这个无耻小人,这些都是朕的,你将朕的东西都给夺走了啊!   这是朕的天下,燕云十六州是朕的燕云十六州,这等丰功伟绩应该是朕去完成才是,你一个臣子,怎么敢如此僭越?   欧阳辩啊欧阳辩,你是比朕聪明,也比朕能干,但臣子就是臣子,你怎敢僭越,怎敢回过头来对付朕啊!……”   赵顼咬牙切齿,神色凄厉,竟如同一个刚刚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鬼一般。   可是片刻之后,赵顼又面如平湖一般高深莫测起来。   赵顼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来了临安之后,他便发现很难再控制自己的情绪了,一会暴怒,一会又觉得什么都可以,一会又觉得世间万物充满勃勃生机,一会又觉得世间不值得。   此时的他,心情却是平静到了极致。   一盏昏黄的灯火从门口进来,带来了些许的光芒。   “陛下,该用膳了……”   赵顼点点头:“朕思考的时间里面,有谁过来求见朕的?”   虞嗣汉赶紧道:“曾相公、蔡相公都过来了,还在外面等着呢。”   赵顼点点头,想了一下道:“晚膳备多一些,请曾相公、蔡相公都进来吧。”   一会之后,赵顼跪坐在餐桌前,前方左右两侧,跪坐的就是曾布以及蔡京,两人都是言笑晏晏,全无隔阂的模样。   赵顼却是心中清楚,自己这两个左臂右膀,不仅不和,而且还是恨不得搞死对方的那种。   蔡京原本是曾布的手下,可是后面被自己一手扶起来与曾布分庭抗礼,由此一来,曾布自然是对蔡京恨之入骨。   蔡京对曾布也是恨得牙痒痒的,曾布对他提出的政策就没有赞同的,到了最近更是蔡京赞同的,曾布那边的就一定要反对,最近更是将蔡京主持的市易司给彻底废掉了。   赵顼轻嚼慢咽,一边听着两位宰辅在聊天,不过两位宰辅聊得都是一些无足轻重之事,着实不是赵顼想要听的,他将口中的食物咽下,用西湖龙井簌簌口,两位宰辅赶紧停箸倾听。   只听得赵顼道:“两位爱卿,今日前方来报,叛军在歼灭辽军三十万军队后,越过沼泽,将长城尽数拿下,也就是说,燕云十六州已经全然在叛军的掌控之中了,这事你们怎么看?”   曾布低着头,眼眸之中精光闪烁。   蔡京的神色也是晦涩不定。   赵顼看着他们的神情,心下不由得深深叹了一口气。   两人来这的意思,他还能够不明白么,就想探听一下自己是怎么想的,以及如何应对的问题。   说来也是好笑,两人都是宰辅,明明该他们将这些扛起来,但现在却是总是将目光投向自己,想在自己这里找到答案,若是自己什么都有答案,还要你们这些宰辅做什么呢。   “两位爱卿难道没有什么想法么?”   赵顼的话里面带着责备,   曾布只能硬着头皮说话了:“陛下,此事着实是一个噩耗,虽然现在夏贼没有继续攻过淮河来,但他们随时可以攻过来,夏贼的海军非常强,咱们大宋在水面上根本没有对抗的余地……”   赵顼忍不住冷哼了一声,欧阳辩的海军,还是挖地他的墙角呢,远洋集团那么大的集团,养出来的庞大的海军力量,这原本该是他的啊!   曾布停了停,以为赵顼要说话,但赵顼停了下来,曾布赶紧继续说道:“也就是说,只要夏贼想要对付我们,我们需要防御的地方太大的了。   之前至少我们还有一个优势,就是夏贼还没有掌握燕云之地,这样一来,夏贼就始终要面临着辽国的威胁,但如今夏贼侵占了燕云之地,他们就再也没有后顾之忧了!”   听到曾布的判断,赵顼忍不住悲从中来。   是啊,欧阳辩掌握了长城,辽国想要再打夏国就很难了,而且,辽国现在丢了三十万大军,内部可能都要发生不稳了,更别说去对付夏国了。   这么一来,大宋危矣!   贼军势大,难道我赵家的基业就要由我这一代而止,那朕有何颜面去见历代的先帝啊!   赵顼忍不住落泪。   蔡京赶紧安慰道:“陛下,事情还没有到绝望的时候呢,臣认为,夏国经过连年的征战,恐怕国内也是疲敝久矣,现在夏国已经占了咱们大宋淮水以北地区,又收回了燕云之地,也就是说,现在有大块新占的土地,他们想要在这些地方稳定下来是很难的,这需要时间,所以,咱们也有足够的时间去做准备!”   听到蔡京这么说,赵顼精神一振:“爱卿快说说,咱们该做什么?”   蔡京道:“陛下,臣认为,这是一场持久的对抗,一方面,咱们固然要不断地扩军以对抗夏贼,但内部的经济也要梳理好,现在的情况已经很清晰了,夏贼的海军强大,又占据了陆上丝绸之路,咱们想要发展经济,外向型的经济已经是不可能了。   既然如此,咱们国内的产业结构得进行全面的调整,要转换成为能够满足军事战争的战时经济,也就是说,咱们依然要对经济进行严控,让经济自由发展是不可能的了。”   曾布眼神阴霾。   蔡京说得冠冕堂皇,也有几分道理,但落实到了实处便是——市易司还是得继续存在!   市易司对于曾布的利益没有太大的伤害,但市易司是蔡京的政绩,若是承认市易司的政绩,那便是承认蔡京的执法正当性,这不是曾布希望看到的。 第642章 曾布失势!   “陛下万万不可!”   曾布大惊失色阻止道。   赵顼看向曾布,看看曾布是怎么个说法。   曾布痛心疾首道:“陛下,天下人苦市易法久矣……”   这话一出口,赵顼的脸色便一下子变得沉了下来。   曾布心下一个咯噔,但随即心下一横:“……市易司盘剥商人,令经济遭受重创,方才有如今这等哀鸿遍野之局面……”   赵顼的脸色更加难看起来。   市易法一直是他的得意之作,国库也曾因此充盈,让臣工都称赞那是熙宁之治,都说他是难得一见的明君。   即便是后来他觉得有些不妥当命曾布去进行一定程度上的纠正,在他看来也不过是一些微调罢了,总体对于国家是有益的,而且是大利,这是他最觉得自豪的地方,怎么能容得曾布污蔑。   但曾布已经打算不管不顾了,他知道,赵顼对蔡京是越来越信任了,而他曾布,却逐渐有些边缘化的感觉了,再不反抗,恐怕他也要退出政治舞台了。   “……陛下,市易法固然是良法,但执行他的人却未必是良人,臣接到很多的举报,各地的市易司在管理的过程中,勾结了一些奸商侵吞正当经营的商人资产,甚至不惜将人逼得妻离子散,这等人间惨剧到处都在上演!   陛下,如今这种国家危亡之际,正该团结所有的人去对抗北方的敌人,而不是在内部搞这些动作,肥了很多不走正道的人,却让更多的人破产,陛下请三思啊!”   蔡京呵呵冷笑道:“曾相公此言过矣,市易法之本质,并非针对小商人,而是针对那些操控市场的大商人。   这些大奸商操控物价操控市场囤积居奇,有时候还会发国难财,这些奸商,又有什么好同情的。   而且,咱们陛下可并没有下狠手,只是对他们进行管理,甚至都不白拿他们的股份,还会帮他们开拓市场,这是合则两利罢了。   反而是曾相公您,据说您的亲人那边也把持了不少的产业吧,呵呵,市易司的人与我汇报,问我对这些产业要不要进行管制,我当时还说曾相公一心为国,恐怕不用我等多事,曾相公都会很快将这些资产交于朝廷管理的。   没想到过了这么长的时间,曾相公不仅没有这么做,现在还在为奸商们说话,嘿嘿,难不成是那些奸商将他们的资产托付在曾相公的手上了?”   曾布紧紧盯着蔡京,这个蔡京真的是太过于阴险了,竟然在这等着他,朝廷大臣那个没有产业,他曾布不过是前些年接手的产业相对多一些罢了,这又有什么了不起的,能力越大,责任就越重嘛,他曾相公能力过人,多掌控一些产业有如何呢,那不是为朝廷纳税么?   曾布正想说话,却听赵顼道:“好了,不用多说了,百官大臣都来了江南,人生地不熟的,也该有一些产业维持家计,这些不必多计较。   不过曾相公,市易法乃是善法,执行之人也是朕看好的,过程之中纵然是有些错漏,那也是瑕不掩瑜。   现在国家危难之际,也的确需要有人能够承担起责任来,民间对市易法有些不理解也是正常,但朝廷要多加安抚,用温和但坚定地不乏推行下去。   之前市易法在汴京城实行,后来推广到临安、扬州等重镇执行,效果都是非常不错的,既然如此,那么推广到州县里面去,当然是合适不过的,蔡相公……”   蔡京压抑住心中的狂喜:“臣在!”   赵顼淡淡道:“市易法宜推广到州县,每一州当有一市易司,每一县当有一市易处,如此良法该当造福天下苍生,怎么能够让重镇独享呢?”   蔡京喜道:“陛下英明神武!”   曾布低下了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此时的他想起了欧阳辩。   当年欧阳辩的心情或许比现在更加的沉重吧。   市易法重新肆虐,曾布手上的权柄再次丢失,赵顼对他似乎忌惮了起来,并不怎么信任他了,将他负责的一些事情分了出去,一些给了蔡京,一些给了蔡确,还有其余的一些人。   曾布一下子闲了下来,他干吹到处去走到处去看看,身穿着常服到市井之中,去看看如今的临安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种状况。   说实话,此时的临安非常繁华,看不出有什么末世景象。   临安的人非常多,崇宁年间,杭州人口已达二十万万户,为江南人口最多的州郡。   而杭州历任的地方官,十分重视对西湖的整治。   临安的景色十分的怡人。   根据之前的统计,临安的商业有四百四十行,各种交易甚盛,万物所聚,应有尽有。   对外贸易相当发达,有倭国、高丽、波斯、大食等50多个国家和地区与之有使节往来和贸易关系,朝廷专设“市舶司”以主其事。   西湖风景区经过修葺,更加妩媚动人,吸引了不少中外游客;   酒肆茶楼,艺场教坊,驿站旅舍等服务性行业及夜市也很兴盛。   其实即便是此时,街道上依然热闹非凡,只不过相比起大宗货物的收益,这些反而只是一些小儿科了。   曾布不由得叹息,盛世景象之下,却是埋藏着灭世之危机,而现在的蔡京也好,赵顼也好,看起来像是忧国忧民,但实际上,他们又当真做了什么?   走得累了,曾布便进了一家酒楼,小二带着曾布上雅间,经过一处房间之外,突然一个声音传出。   “……如今这大宋天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换了旗帜,你们听说了没有,西夏灭辽国三十万军地,又收复了燕云之地,这可是赵家人好几代人都没有做到的事情,所以,依我看,这天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易了主呢!”   曾布不由得心生愤怒,这是什么人在妖言惑众呢!   曾布走快几步,从窗户往里面看去,却见得几个书生一边喝酒一边高谈阔论。   曾布一腔怒火顿时消弭,读书人议论国事倒也是正常,而且书生好大言,如今这等情况,发发牢骚也实属正常罢了。 第643章 北上,北上!   夺取长城让天下震撼,而随后发生的事情更是令人错愕。   辽国西边的阻卜部突然造反了,这倒是没有什么,毕竟阻卜部历来不老实,要是长时间不造反才是咄咄怪事呢。   让人嗅到一些不寻常气味的是,东边的女真部也造反了,相比起阻卜部来说,女真部其实还要温顺一些的,女真部也攻击辽国了,这就有些不同寻常的意味了。   更让人诧异的是,西州回鹘与高丽也发起对辽国的攻击。   一时间,辽国就陷入了众叛亲离的局面了,感觉偌大的帝国就要就此崩塌一般。   王韶听闻这个消息,立即抓住机会向大定府进军,狄骧率领的海军也快速向大定府推进。   对于拥有炸药这个攻城利器的夏军来说,城池之坚固已经不再是前进的阻碍了。   当然,这也是建立在夏军野战能力拔群的基础之上,如果是宋军拥有炸药,他们可能还是依然龟缩在城内,那就无法发挥炸药的真正的力量了。   王韶与狄骧,一个向北,一个向西,目的地都是大定府,沿途攻城拔寨,而后方支援的军队源源不断。   王韶用兵胜在于堂堂正正,大战略定下来了,便稳扎稳打一步一步的推进,攻下来的城池,也并不会舍弃,而是让后方的人接手,并且由文官接手城池。   后世总有人说汉族因为修建了长城,所以丧失了进取的心思,这就是一句屁话。   长城可不仅仅是为了防御,实际上这是一个以长城为核心,以长城外的诸多城池节点为跳板的进攻型战争堡垒。   王韶非常了解这一点,所以拿下来的城池,便要融入到长城体系里面,所以,军队驻守、文官接手城池,便成为了必须。   这种稳扎稳打的方式,其实更加令人崩溃。   尤其对于守在大定府的人来说更是如此。   连绵不绝的军报接踵而来。   “……五月二十一日,滦河失陷;”   “……五月二十一日,锦州失陷;”   “……五月二十二日,安昌失陷;”   “……五月二十二日,敌军越过九宫岭,进逼宽城;”   “……五月二是二日晚,宽城已告失陷!”   ……   一个个城池沦陷,一个个更加不好的消息,一个个如同黑白无常催命一般的消息接踵而来,让守在大定府的将领一日三惊。   守卫大定府的将领叫耶律辉,名字普通,但来历可不普通,他可是耶律洪基的侍卫出身,要不是这层关系,大定府这中京可轮不到他守卫。   耶律辉不断地发出求援,但每次的回复都是让他死守,至于援兵什么的,只有一句话——暂时调拨不出更多的兵力了。   这个耶律辉自然是知道的,三十万辽军伐夏尽墨,现在高丽、回鹘、女真部、阻卜部全都反辽,到处都需要军力,哪里还派得出军力来救援他。   耶律辉也有自己的打算,他之所以不断地求援,也在不断地渲染夏军的可怕,虽然也的确是很可怕,但目的不是这个,是为了他撤退打掩护呢。   如果他不提出这些困难,到时候城丢了算谁的?   按照他现在的做法,城丢了他还可以理直气壮——敌军那么多的军队,我就这么少的军队,哪里受得住哇,我倒是求援了,你们连一个人都不给老子派过来,这个事情怪得了我么?   在耶律辉准备推卸责任的时候,王韶这边却是气势如虹。   王韶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好好睡觉了,这些天不断地攻城拔寨,不断地靠近大定府,王韶越来越亢奋。   这种亢奋来源于开疆拓土,对于文人来说,为国家开疆拓土,这是至上的荣耀之一,而且这种打击入侵汉人国度的异族的战争,更是有一种民族的自豪感蕴含其中。   所以王韶这一路上虽然稳扎稳打,但进攻的速度始终是保持着如火一般的态势,给了辽军方面极大地威慑。   一开始王韶还在担心狄骧那边海军的实力,害怕狄骧那边跟不上自己这边的速度,还有意稍微放慢一些速度,没想到狄骧的海军展现出来的实力令人惊诧。   狄骧心里也是憋了一口气的,这里面有意气之争,也有实际的利益存在。   海军马上就要面临扩张,这个扩张自然要看海军的实力。   海军算是一个新生的力量,这个兵种有它的特殊性,海洋上广阔无垠,所需要的海军力量是非常大的,但朝廷中有一些意见,认为大夏的重心是在陆地上,海上虽然有生意,但陆上的威胁更大。   陆地上现在面临的是宋朝以及辽国的包夹,还有可能发生矛盾的吐蕃诸部、回鹘等等,海洋上现在大夏的海军已经足够维持势力了,没有必要再进行扩张了。   狄骧进汴京城一段时间,对于这种论断听得多了,心里也有一些气愤。   别的人不懂,但他狄骧还能不懂。   狄骧认为,陆地代表着过去与现在,但海洋才是大夏的未来。   这么些年在海上驰骋,狄骧对海洋的潜力极其看好,他认为,海上力量与陆地上的力量一样重要,而未来是海洋的。   现在的海军控制近海倒是绰绰有余了,辽国没有海军,高丽、倭国更不是对手,但海洋本身就是对手,海洋太大了,大夏海军想要进入深蓝,就必须拥有更加强大的力量。   进入深蓝,需要更大的船只,需要更多的人手,需要更好的装备,而这些,都需要朝廷的拨款。   以前只需要远洋集团拨款,现在已经与远洋集团分家了,就得指望朝廷了。   而如今朝廷内部有这样的声音存在,就由不得狄骧心中紧张了。   到时候海军一分为二,如果分家的时候分不到多少东西,就只能依仗朝廷的拨款进行扩军了。   而现在路上的敌人这么多,如果不能证明海军也能够发挥很大的作用的情况下,即便是支持海军的皇帝陛下,也要好好考虑的吧?   所以,想要吃饱饭,就必须得拼命啊! 第644章 海军的压力!   有压力,自然要更加的拼命。   这个压力对于狄骧如此,对于普通的士兵同样存在。   在远洋集团的体系下,海军的待遇是非常好的,甚至比之前的银监卫都要好上三分。   现在海军要与远洋集团分家,参考陆军的待遇,海军的士兵心中不免有些慌。   陆军同级士兵的待遇可能比不上他们待遇的一半,即将到来的分家与扩军,意味着他们即将受兵部管辖了,到时候差距这么大的待遇,陆军那班家伙一鼓嚷,到时候自家这边的待遇说不得就得下滑了。   到时候海军这边是抗议还是妥协呢?   抗议其实没有什么道理,因为大家都是当兵,凭什么你这么阔气,而我这么苦逼?   是,骑兵的待遇也好,但骑兵的待遇是源于他们的实力,骑兵是被证明过的路上大杀器,但海军呢?   海军在海上又对手么?   有还是有的,不过,除了大宋的水师,还有其他的国家么?   而且就大宋的水师,那也是长江内河的土鳖,根本算不上海军,真要到海上去,那还真是不够看得,实际上他们也不敢出来。   也就是说,自家海军不仅船只耗费极大,还要养着自己这些看起来也没什么用处的海军,换了自己是皇帝宰相,也不会愿意投钱的吧?   而他们这些拿着高额月薪的人,别说陆军了,其实自己心里也是忐忑啊,他们总是有这么一个想法——我真能值这么多钱?   正是因为这样的想法,所以海军上下两万多人,一个个精神都紧绷着呢。   所以,基于正面自己的海军,在打仗的时候那是真的悍不畏死,有时候连狄骧都拉不住他们。   有一次狄骧给气恼了,大骂这些带队的小军官们,一个小军官委屈道:“军长,现在这种时期,我们作为第一代海军,若是不能确立起海军的地位,那以后的海军人会责怪我们的。”   狄骧听到这句话,不由得沉默起来。   这个小军官说得对,很多时候地位是一开始确立起来的,若是一开始不确立起来,以后想要再提高地位,那可谓是事倍功半了。   海军这种情况下,想要短时间赶上陆军的地位是不可能的了,但至少要以最好的姿态去迎接。   狄骧安慰道:“大家不必操心太多,这个我会考虑的,你们只需要听命令就可以了。   海军的地位不会差的,咱们的陛下眼光深远,早在很多年前,陛下就一直在支持我们海军,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咱们海军就是陛下的亲军,就是陛下的嫡系,陛下怎么会看着我们沦落呢。   所以,大家不必过于担心,只需要出色的完成我们的任务,陛下就能为我们说话!”   话虽如此,在战场上,士兵军官依然是争先恐后的去执行最危险的任务。   在这种情况下,海军一路势如破竹,攻城拔寨,竟然比王韶的大军还要快得多!   欧阳辩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都不由得愣了愣,然后笑了起来。   苏辙见状也是笑道:“狄骧这小子看起来压力很大嘛。”   欧阳辩用食指指了指苏辙以及章惇等人,没有好气道:“还不是你们这些老梆子给吓的,一个个说要优先陆军,海军已经够用的这些说法,那帮小子听了不得发毛啊。”   说到这里,苏辙倒是脸色严肃起来:“季默,还真的不是我们分不清主次,陆军优先的确是最优的选择。   你之前攒下来的家底已经挥霍的差不多了,国内的改革、宋夏战争,还有这一次的辽夏之战,每一个都是吞金大户,你之前积攒的家底的确是浑厚,但也经不住这么挥霍。   现在又要集中精力搞密州工业园,这也是个无底洞,不知道要投多少资金进去呢;   这一次辽夏战争还在继续,每天都要花费海量的物资,打完仗之后也不是说就完事了,到时候要犒劳三军,要对死去的战士进行抚恤,打下来的城池要重新建设;   长城的防御体系得重新修整,毕竟之前在辽国的手里,现在回到咱们手上,防御的方向就不一样了,这里面也要花费海量的钱帛……”   苏辙越说脸色越是苦涩,连声音都变得干涩无比,可见这些问题是多么的恼人。   欧阳辩挠了挠头皮,也有些无可奈何:“这些倒是一些问题,可是要打仗就得花钱,要改革还是得花钱,要建设还是得花钱,这都是必须的,只能尽量克服吧。”   苏辙点点头道:“我倒是没有怪你的意思,这些都是大家一起的决策,不能怪在你一个人的身上,本身收复燕云之地本身就是大义所在,只是这一次打完之后我们短期内得好好发展经济了,再这么打下去,国家财政就要崩溃了……”   看到欧阳辩想说话,苏辙挥挥手止住了欧阳辩的话,继续说道:“……不是趁热打铁的问题,实在是真的不能打了,一直打胜仗也不能,因为国库已经空虚了,现在还得不停地资助女真部以及阻卜部各种物资,虽说是小头,但也经不住这么挥霍了。   辽国虽然足够的虚弱,但咱们不可能当真灭了辽国,至少现在的国力不行,辽国的疆域太过于辽阔了,可以供辽国回旋的余地太大了,咱们真的要灭辽,得准备打上三到五年的战争,以大夏如今的情况,恐怕再打一年就崩溃了!”   欧阳辩叹了一口气,苏辙所说是老成谋国之言,虽说这几年大夏军队的确打出了赫赫声威,而且也打下了大片的土地,但的确如同苏辙所说,国力已经损耗严重了,再打下去大夏就要崩溃了,得好好地休养生息,以待接下来的机会了。   欧阳辩点点头道:“好,我听你们的,不过海军的建设不能停,仗可以不打,海军的投入也得跟上。”   苏辙与章惇对视了一眼。   苏辙道:“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欧阳辩笑了笑道:“就暂时便宜了宋辽了。” 第645章 我们去活捉耶律洪基吧?   从五月十一日开始,王韶率领之大军,先是攻克滦河,之后越过九宫岭,抢占宽城,以宽城为轴心,拿下青龙城、承德城,成三路大军向大定府进发,左路大军攻克隆化,中路大军拿下泽州,西路大军则是拿下和众、榆州,迫近大定府城下。   而狄骧率领之海军,则是分两路,一路从锦州登陆,一路从来州登陆。   来州登陆之海军,从五指山与三洲山之间穿过,直扑建昌,后拿下利州,在之后打富庶。   从锦州登陆之海军,沿着灵河溯游而上,大夏安德与神水,然后直扑建州,打下建州之后,并没有进军富庶威胁大定府,而是转头向兴中府而去,这是出于拿下东京辽阳府的需要。   狄骧与王韶在大定府城下会面。   “狄将军用兵如神,颇有武襄公之风啊,不愧是狄家出色的子弟!”   王韶赞道。   狄骧有些不太好意思:“参谋长,您就别打趣我了,我几斤几两您还不知道么。“   王韶大笑起来,这个参谋长的称呼,已经好多年没有听见了。   当年参谋处有八人,王韶、狄虎、折驹、种遏、鞠季阳、饶芝瑛、兰绍华、桑仲良。   而作战处则是以种谊为核心,巫贤才、霍伯愚中下级则是两成为狄家将、折家将以及种家将。   狄骧当年虽然与他并不是一个部门,但参谋处制定计划也常常需要与作战处打交道,王韶当年就觉得狄骧是个可造之材,可惜当年不知道为何,有一段时间狄骧就突然消失了,后来才知道被欧阳辩调去远洋集团的海上护卫队去了。   当再次得知狄骧的详细,狄骧已经带着海上护卫队成为了海上的霸主了。   现在狄骧虽然带领的军队并不如他与种谊、狄虎来得多,但狄骧的地位在某种程度上要与他们平起平坐,甚至是要超越他们的。   毕竟陆军里面是他与狄虎、种谊三分天下,而海军现在却是由狄骧带领。   当然啦,真要论地位,王韶当然还是军中第一,种谊第二,狄虎第三,至于狄骧,那还远得很呢。   毕竟王韶歼灭辽军三十万、收回燕云十六州,现在又要打下大定府,拿下中京道这等破天的功劳,是连种谊与狄虎都比不了的。   种谊则是以攻下汴京城的功绩跻身第二,狄虎以将宋军驱逐过淮河跻身第三,现在狄骧若是想成为第四,先拿下辽阳府再说吧。   但这并不能忽视狄骧在海上的贡献,狄骧率领的海军,不仅将海上各国值得服服帖帖,还将将南宋的船只给封锁在岸上,这等功劳也自是不小的。   所以当狄骧在王韶面前伏低做小,并喊了王韶当年的职务的时候,王韶感觉非常受用,也非常开心。   王韶哈哈大笑起来:“好了,就打趣你了,不过你小子这些年干的真是不错,这些年我没有你的消息,没想到再次见到你,你已经是海上的霸主了。”   狄骧有些汗颜:“这倒不是我的功劳,咱们大夏海军,脱胎于远洋集团护卫队,而最初的基础是从银监卫而来。   银监卫的战斗力您是知道的,有他们为班底,很快就能够训练出一支非常强大的军队的。   而依托着远洋集团,钱财是不需要发愁的,而福建造船厂造出来的船那就是天下第一,海上作战其实很简单,谁的船大,谁的优势就大。   就咱们大夏海军,换了谁去都不会比我干得差的。”   狄骧很谦虚,但王韶却不这么认为:“那你就想差了,人员、装备只是一部分而已,咱们大夏军队现在的人员素质、装备、后勤都是天下第一,难道这就说明我们这些将领都是酒囊饭桶么?   宋军与辽军就当真很差么,其实也非如此,关键点还是要落在将领身上,辽军不说,就说宋军,宋军的投入可能与咱们大夏的投入也相差仿佛了,而人员上也是一样的。   宋军投降过来的人,在咱们大夏军队里面重新回炉一下,就马上变成了骁勇善战的士兵,这难道不是咱们的功劳么?   陛下说过,军队的军官就是军队的灵魂,无论是高级军官,还是最低的军官,都代表着军队的灵魂,大夏海军能够成为海上的第一,当然还是因为你们这些军官,你小子可别妄自菲薄。“   狄骧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赶紧转移话题:“参谋长,这大定府该怎么打,我听你的。”   王韶回头看了一下远处巍峨的大定府城墙,只是不屑的笑了笑道:“这玩意就在这里,辽国现在无暇他顾,现在辽国前院后院都在起火,分散了很大的注意力,三十万大军被咱们歼灭,现在哪里还有人。   这大定府其实已经成为了孤城,以咱们的军力,想怎么打就怎么打,找个时间把它打掉就是了,倒是接下来该怎么打,倒是该好好地商量一下了。”   狄骧点点头,大定府虽然大,但对于夏军来说,的确不难打。   不过接下来该怎么打,狄骧倒是有些想法:“打下大定府之后,离临潢也没有多远了,不如咱们就干吹一股做起,杀到临潢府去,活捉耶律洪基!”   王韶看着激动地狄骧,忍不住笑了起来。   狄骧有些不解:“参谋长您笑什么?”   王韶一边笑一边摇头:“你小子还是不够成熟啊,得再好好历练历练才行,到时候你可是要成为海军统帅的,这水平可不行。”   狄骧有些不太服气:“参谋长,从军事角度来看,辽军根本拦不住我们。   您看,我们海军从登陆开始到现在,一路上攻城拔寨,势如破竹,根本没有一合之将,想必前面的辽军也是如此了。   咱们就一路推过去就得了,将耶律洪基赶到大漠里面游牧去,咱们也算是灭了辽国了,这有何不可?”   王韶还是摇头笑道:“当真如此?”   狄骧沉默了一下道:“属下觉得没有问题,只要咱们敢打,就能够打进临潢去!” 第646章 打仗要会经济账!   王韶笑道:“不行了,打不下去了。”   狄骧皱起了眉头:“参谋长的军队损失太大了么?”   王韶摇摇头道:“损失保持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不过,朝廷的命令也该差不多到了。”   狄骧瞪大了眼睛:“参谋长,您的意思是,朝廷会阻止我们继续打下去?”   王韶点点头。   狄骧脸色变得不好起来:“是因为有谁在散播一些言论么,朝中又有人在散播澶州之盟那一套东西?”   澶州之盟之前,辽军至定州,两军出现相峙局面,当时辽过已经有腹背受敌的危险。   十一月,辽军在朔州为宋军大败,岢岚军的辽军因粮草不继撤军。   辽军主力集中于瀛州城下,日夜不停攻城,宋军守将季延渥死守城池,激战十多天未下。   萧挞凛、萧观音奴二人率军攻克祁州,萧太后等人率军与之会合,合力进攻冀州、贝州,宋廷则“诏督诸路兵及澶州戌卒会天雄军”。   辽军攻克德清,三面包围澶州,宋将李继隆死守澶州城门。   就在这时,辽朝统军萧挞凛恃勇,率数十轻骑在澶州城下巡视。   宋军大将张环)在澶州前线以八牛床子驽射杀辽南京统军使萧挞凛,头部中箭坠马,辽军士气受挫。   而此时宋真宗一行抵澶州。   寇准力促宋真宗登上澶州北城门楼以示督战,“诸军皆呼万岁,声闻数十里,气势百倍”。   宋真宗御驾亲征鼓舞了士气,集中在澶州附近的大宋军民多达几十万人。   而这个时候,辽国方面却遇到了一定的困难,因为尽管他们这次出兵进展顺利,但是战线拉得过长,补给非常困难,再加上孤军挺进宋朝腹地,万一战败,后果不堪设想。   实际上这个时候宋朝只要坚持下去,辽国也只能灰溜溜地撤兵,甚至宋朝可以大败辽国。   可惜赵恒畏敌如虎,在收到辽国太后表达出要和议的时候,当即回信表示宋朝也不喜欢穷兵黩武,愿与辽国达成和解,又派出殿直曹利用作为使臣去与契丹洽谈议和事宜。   寇准在听到消息后,急忙赶回南城向赵恒苦谏,称辽国已是强弩之末了,正是打败他们的大好时机。   边防大将杨延昭也派人上书,称敌军人困马乏,我军士气高涨,正应该趁此良机,扼守各路要道,对敌围而歼之,然后再乘胜北上,收复燕云十六州。   可惜赵恒畏敌如虎,只想媾和,而朝中大臣们也都惧怕辽国,纷纷表示支持合议,甚至联合起来攻击寇准拥兵自重,寇准无奈之下,也只得同意与辽国讲和。   于是签下了让宋人抑郁了百年的澶渊之盟。   因为有这个事情在先,所以狄骧难免会有这样的想法。   王韶赶紧摆摆手:“咱们大夏可不是大宋,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狄骧看着王韶,等他说下去。   王韶解释道:“自从陛下实质上控制大夏以来,大动作太多了,国内的改革,攻占陕西六路、攻占淮水以北地区的宋夏之战;   歼灭三十万辽军,收复燕云十六州的辽夏之战,这些每次都是几十万军队参与的国战,大夏之前有几斤几两你也是知道的,家底太薄了,要不是陛下是个大财神,大夏早就破产了。   可即便如此,大夏也没有办法再打下去了,攻占了大定府、辽阳府之后,恐怕朝廷一定会阻止我们继续将战争扩大化下去,我这么说你懂么?”   狄骧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经济账嘛,属下自然是懂的……”   他牙疼似的啧了一声:“……可这样一来就太可惜了,多么好的机会啊!”   王韶笑了笑道:“的确是很可惜,要是能够继续打下去,以咱们军队的实力,灭辽灭宋都不在话下,可是这不是一年半载能够完成的,灭国之战,没有个五年十年,根本完成不了,可是咱们大夏能够维持五到十年的国战么?”   狄骧咋舌道:“那怎么可能!”   王韶点点头:“所以啊……而且啊,这战后要收拾的烂摊子还有很多,稳固占领区、发展经济、应对叛乱、构建防御体系……啧啧,又是一个个吞金怪兽啊!”   这下子连狄骧都心下彷徨起来:“以前还真的不知道这么花钱,我还老跟人调侃陛下每日里过于悠闲了,仗都是咱们在打,政事是苏相公、章相公、吕相公等人在处理,没想到陛下要承担这么大的压力呢。”   王韶笑了起来。   “你也不用替陛下担忧,陛下什么人,那是天下第一号大财神,只要陛下想挣钱,就没有挣不到的,你就看好了吧,等着战事一停歇,陛下就该挥舞他那个聚宝盆,开始帮大夏挣钱了!”   狄骧听了挠挠头皮也是嘿嘿一笑:“也是,反正让陛下去操心就是了。”   两人相视一笑。   不用担心财政的问题,但军事上的还是要关心的,这毕竟是他们的职责嘛。   两人开始商量起来,也聊到了大定府怎么攻克问题,但只是稍微交流了一下意见,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接下来往东的问题。   辽阳府是接下来计划的关键,必须在朝廷命令下来之前,将辽阳府给拿到手,以后再打辽国就好打了,而且,王韶还盯着高丽呢。   高丽这个小国,国家不大,却总是那么跳脱,到时候拿下来,与倭国一起连成一片,正好一起成为中国的领土再好不过。   不过其实连这个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停战之后的事情,占下的这些地方,得守住才行,要建立一个依托长城为核心的防御体系,这个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不仅需要大量的钱粮人力,还得有军事上的精密考虑。   至于与辽国谈和是不是会将这些地区还回去,这不是他们考虑的问题,他们也不觉得朝廷会同意还回去,这不是搞笑么,我占下来的东西,你说还就还?   所谓我拼实力拿到的东西,你还想要拿回去……嗯,不给啊! 第647章 关于和约的问题!   关于战争的事情暂时只能告一段落了,毕竟大夏虽然连战连捷,但也着实是打不动了,于是大夏朝廷先是向宋朝释放了愿意和谈的意思。   宋朝对此自然是大喜过望,虽然这段时间宋夏之间没有热战,但之间的对峙是存在的,狄虎在淮水侧虎视眈眈,十几万的军队在卧榻之侧,宋朝的人睡得着觉才怪呢。   现在宋朝愿意息战,大宋朝的皇帝大臣自然是要大喜过望的,赶紧派使者过来和谈。   既然要和谈,两国之间当然不仅仅是签个停战协议,虽然这对宋朝非常重要,但对大夏来说却是可有可无,大夏想要的更多。   虽然欧阳辩对这个并不想多过问,但苏辙与章惇等人还是习惯性找上门来问计策。   “……这事情你们其实决定就好了,不用事事都来问我,这事也只是小事一桩嘛,不就是签个停战协议嘛,对于咱们来说,这狗屁停战协议不签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签了也不代表什么嘛,反正几年后还是要打起来的嘛!”   欧阳辩表现得很无所谓,这可把苏辙给气的。   “陛下,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虽说这停战协议签下来也不知道能管几年,但还是有签的必要嘛,这可是关乎以后的正当性的大事!”   苏辙怒道。   欧阳辩见到苏辙发怒,也只能振作精神起来:“好啦好啦,待我想一想嘛,这么急躁干嘛咯……诶,有了!”   欧阳辩偷偷看了一下黑着脸的苏辙,以及在旁边偷笑的章惇,苏辙怒道:“有屁就放!”   欧阳辩很没有面子,抹了抹鼻子道:“首先要确定一点,咱们是战胜国,所以,咱们需要主张几个权利。   首先是关于领土问题,我们打下来的土地就归我们所有,他们若是敢主张领土的问题,就不需要谈了,让狄虎直接打过淮水去,将他们赶过长江;……”   欧阳辩这话一出,苏辙脸上不禁黑,还带上了无奈。   欧阳辩嘿嘿一笑:“知道了,知道了,不打了嘛,就吓吓他们,这是谈判的策略嘛!   其次嘛,关于名义的问题,以后大夏不再接受宋国封号,宋国必须承认大夏的皇帝称号,这一点也不是可以谈判的问题,告诉宋国的使者,如果不能答应,也不用谈了。”   这一次欧阳辩说得非常严肃,苏辙也没有表示不满,甚至还认真地点头,这关于国家的尊严。   关于宋朝与西夏之间国与国的关系,目前还是以宋仁宗庆历四年宋与西夏达成的协议为主。   和约规定:西夏向宋称臣并取消帝号,元昊接受宋的封号,称夏国主;   这个和约虽然是李家人与宋朝签订的,但欧阳辩接受了禅让,自然也要承认的,这一点是名正言顺的东西,所以必须要将其废掉才行。   欧阳辩想了想道:“宋夏战争中,宋朝必须将所掳掠的将校、士兵、民户归还。”   苏辙问道:“那咱们俘虏宋朝的将校士兵呢?”   欧阳辩一瞪眼:“瞎说,咱们哪里有俘虏他们,那些都是自愿加入咱们大夏的!”   苏辙:“……”   章惇问道:“还有吗?”   欧阳辩摇摇头:“就这样吧。”   章惇诧异道:“不要求宋朝提供岁币么?”   欧阳辩笑了笑,按照之前的和约,宋朝每年赐给西夏银5万两,绢13万匹,茶2万斤;另外,每年还要在各种节日赐给西夏银2.2万两,绢2.3万匹,茶1万斤。   这点钱对当年的西夏倒是有些吸引力吗,但对于欧阳辩来说,着实毫无吸引力。   章惇也笑了出来,好吧,的确是没有什么意义。   “那贸易呢,宋夏之间常在边境设置贸易市场互通有无的。”   章惇问道。   欧阳辩笑道:“以前是大夏求着宋朝贸易,这一点还常常是宋朝拿捏大夏的手段,现在却是不需要如此了,咱们不用主动提,他们不提就算了,他们如果提了……”   欧阳辩眼中精光毕露:“……可以有条件的恢复,大夏可以购买宋朝的丝绸、棉花、蔬菜、粮食,至于其他的东西不要!”   苏辙奇道:“这是为何?”   欧阳辩道:“宋朝的工业品咱们全都有,干嘛要找他们买,丝绸棉花可以出口到海外去,这一点咱们只挣不亏,当然这些都是小事,关键是,我们要全力压制宋朝的经济,让他们种地去,其余的都交给我们来做就好了。”   苏辙与章惇倒吸了一口凉气。   欧阳辩这一招可算得上毒辣,若是以前的苏辙,恐怕认为这样并没有什么不好,但现在的他却是清楚,只有农业是不行的,工商业得发展起来才能够早就一个强国。   现在大夏占据了陆上丝绸之路,又在海上困住了大宋的海商,也就是说,大宋的外贸渠道基本是没有了,想要发展经济,只能完全靠内循环了。   当然啦,江南的潜力还是很大的,但是目前的江南正陷入严重的经济危机之中,没有几年的时间根本缓不过来,等缓过来了,估计新一轮的宋夏战争又要开始了!   都说欧阳辩此人走一步看三步,虽然他们都是老熟人了,但也还是总被欧阳辩所惊吓到。   不顾他们的震惊,却听到欧阳辩还在说道:“……嗯,这样的和约好像我们也没有得到什么,这样的和约好像也没有什么签的必要啊……”   苏辙忍不住苦笑:“这样的协约宋朝那边未必肯同意啊。”   欧阳辩点点头道:“领土想必他们也没胆子要回去,但要落实到协议上,恐怕他们也不敢,帝号问题,估计也是困难,那就没有什么好谈的咯,算了算了,谈个鬼哦,我不管了,你们自己处理去吧,爱签不签,反正咱们无所谓的啊。”   这下子章惇都忍不住苦笑起来。   好像真的像欧阳辩所说,的确是没有签的必要啊。   章惇道:“要不,就要点钱好了?”   欧阳辩冷笑道:“几十万贯的就别拿来污了朕的耳目,如果他们不愿意同意以上的条件,就拿一千万贯来。   朕给大宋挣的钱可不止这些,是这个三四十倍都不止!” 第648章 不务正业的帝皇!   在与苏辙几人交了底之后,欧阳辩就如同处理其余的事情一般,基本就不怎么理了,甚至连围困大定府的事情也不管了,只是偶尔听一听军报而已。   欧阳辩在皇宫的城外划了一块地,建了一个看起来并不怎么精美甚至有些丑陋的工厂,然后招募了一些人在里面不知道捣鼓什么东西。   一开始苏辙等人并不太在乎,毕竟人总得有些爱好不是,但接下来事情似乎有些变味了。   于宋朝的谈判之中,大夏在谈判席上获得的东西比想象中要多得多,比如说欧阳辩提出的大夏帝号的事情,奇怪的是,宋朝那边只是象征性的抗争一下就妥协了。   而关于土地的问题,宋朝使者连说都不说,等到苏辙提起的时候,也并没有怎么抗议,只是仔细地划清楚界线,以免以后还发生误会。   至于俘虏的问题,宋朝也并没有提出要夏朝释放比如说范纯仁以及司马光,像是忘记了这么两个人,对于夏朝提出要宋朝释放俘虏的事情上,宋朝答应得很快。   其实也没有被俘虏多少人,也就是军队落单的时候被抓了。   而欧阳辩并不太关心也不指望的岁币上,苏辙提出要宋朝赔偿二百万贯,且以后每年都需要五十万贯作为岁币。   对于苏辙这个要求,宋朝的使者颇为犹豫,每年五十万岁币倒是没有什么,以前宋朝每年赐给西夏银5万两,绢13万匹,茶2万斤;另外,每年还要在各种节日赐给西夏银2.2万两,绢2.3万匹,茶1万斤,这么算下来,其实也相差仿佛了,只是一下子要拿出两百万贯出来,倒是有些难度了。   不过他们几个商量了一下,还是咬着牙答应了下来,在看到苏辙没有其他的要求之后,他们就赶紧催着苏辙将和议签下来,生怕夏朝这边反悔一般。   也就是说,按照欧阳辩的说法,大夏需要五到十年的时间来进行国内的建设,按照最少的五年来算,就按照这个协议,大夏可以从宋朝获得一共是四百五十万贯的赔偿,这笔款可不少了。   而关于国家地位的提升更是振兴整体国民信心的关键,还有占领的领土是以和约的方式确立下来,也就是说,宋朝除非是发动战争,否则以后胆敢踏入,便是入侵了,这对于占领地的稳固以及建设的好处多多。   总体来说,这一次谈判不仅将此次战争拿到的成果都巩固了下来,甚至拿到了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这可是一大利好,而欧阳辩却显得不太关心。   这还没有什么,毕竟也算是尘埃落定的东西,但与辽国的战争还在进行中嫩,欧阳辩也显得兴致缺缺,只是让苏辙等人商量着来就好了,他自己一转头就钻进了那个简陋的工厂之中去了。   这让苏辙几个人浮想联翩,欧阳辩这是在干什么?   难道是在炼丹求长生?   这不是不可能,历代帝皇也多有修道求长生的,别看欧阳辩这人天才过人,但追求长生的帝皇也有雄才大略的,比如说秦始皇、汉武帝等等,可以说,越是雄才大略,就越是有这种念头。   想到这里,苏辙等人就有些急了。   这大夏还没有到定鼎天下的时候呢,如果真的搞这事,到时候可是要王国的。   不过苏辙等人倒也没有立即去找欧阳辩,因为生怕欧阳辩恼羞成怒,于是就私下里调查,发现工厂里面的人却不是设想中的什么道士和尚什么的,反而真的都是工匠,有炼油的、有熬胶的、有木匠、有打铁匠、有炼钢厂的工程师、有工程人员,似乎关于工业的工匠都被欧阳辩给找来了,他这是要干什么?   苏辙等人想要继续调查下去,却发现欧阳辩还搞得挺神秘的,派过去调查的人被发现且被警告了。   苏辙等人没有办法,只能找上欧阳辩。   欧阳辩就在工厂里面,看到苏辙、章惇、吕惠卿等人联袂而来,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无奈笑了出来。   “哎呀,你们这是干什么啊!”   欧阳辩无奈道。   苏辙盯着欧阳辩道:“我们就想看看一个无所事事的究竟能够不务正业到什么程度。”   周边躲得远远的工匠一个个脸上露出不安的神色。   欧阳辩笑了笑道:“好吧,看来今天我要是不和你们仔细地介绍介绍,恐怕你们明天就能把这里给烧了。”   苏辙哼了一声道:“倒是想看看你搞出什么名堂来。”   欧阳辩做出一个请的姿势,几人便跟在了后面。   欧阳辩便一边走一边介绍:“这个工厂的所有目的便是为了发明出一个叫蒸汽机的东西,咱们大夏的工商业如今发展得如火如荼,但缺少了一个工业的大心脏,那便是动力。   咱们现在所有的工业都是用人力、畜力,了不起的用的就是水力,水力倒是有可取的地方,但局限性太大了,人力与畜力虽然容易获取,但人力有时穷,有许多事情人类是做不到的。   所以,我决定发明出蒸汽机,有了蒸汽机,车辆就不必用马匹来拉动,船只也不需要风力就可以驱动,现在矿山里大多都是利用人力来排水,届时便可以用蒸汽机来驱动,冶炼、纺织这些行业都可以用蒸汽机来作为动力。   到时候,整个生产的模式便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车辆在蒸汽机的驱动下,载重万斤、一日千里都不需要休息,船舶在蒸汽机的趋势下,可以摆脱风力的限制,而且可以将船做得越来越大,尤其是海上的船舶,更是可以摆脱季风的限制,到时候就可以进入更深蓝处了!”   苏辙几人一开始脸上还有不满,但听着听着就变成了憧憬,他们都是这个时代的精英,自然知道这样的一样东西会给这个国家带来什么变化。   苏辙关心道:“现在有成果了?”   欧阳辩笑着点点头:“有一点点,但离着实用还有些距离,走,我带你们去看看。” 第649章 准备好迎接一场革命了吗?   在欧阳辩的带领下,几人来到了工厂的空地处,一个庞然大物矗立在其中,周边围着许多的人,一片嘈杂的模样。   旁边有一个看着像是带头的人,看到欧阳辩到来,赶紧小跑过来,跑到近前处发现了苏辙等几个一个个看起来十分威风的人物,不由得有些胆怯,犹豫着要不要跪下去。   欧阳辩见状笑道:“作揖见礼就好了,大夏朝没有下跪的礼仪。   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便是制作这蒸汽机的总工程师冯毓兰,之前是西工建的桥梁设计师,虽然对着蒸汽机并不属于专业,但工科上的东西本身就是相通的,蒸汽机是新生事物,大家也都是第一次研究。   小冯毕竟数学好、画图能力强,以及有大型工程的实际经验,所以我将这个项目交给他来做,目前看来他没有辜负我的期待。   小冯,这几位是咱们大夏朝的宰相们,你可得仔细回答了。”   冯毓兰拘谨一笑:“见过诸位相公。”   苏辙几人点点头,然后抬头看向这怪模怪样的庞然大物。   欧阳辩道:“这命名为夏的蒸汽机是一个原型机而已,是为了验证这个蒸汽机的原理而建造,所以并不以效率与小型化见长,现在第二代的蒸汽机已经在开始设计了,第二代蒸汽机将会是以实用为主,主要是要设计来作为火车的驱动力的。”   章惇走过去仔细地逛了几圈,然后问道:“可以发动么?”   欧阳辩笑道:“当然。”   他转头向冯毓兰道:“小冯,给诸位相公展示一下。”   冯毓兰对于在各位相公面前展示成果非常兴奋,他大声地应了一声,然后到庞大的蒸汽机前面折腾了几下,然后下令道:“启动!”   然后有人在蒸汽机快速打开一个小门,往里面快速地装填黑乎乎的东西。   欧阳辩解释道:“这是煤,蒸汽机的原理类似烧开的水汽顶开水壶盖的蒸汽的力量,这蒸汽机就是利用这水汽的力量来做功,所以需要大量的煤来燃烧。”   燃煤被装填进去,不一会的功夫,整个锅炉便开始冒出白烟,冯毓兰将一个开关扳了下去,整个蒸汽机都轰隆响了起来,然后带动一侧重达千斤的大磨盘,有人将麦子倒进去,然后从一侧的管道之中有面粉不断地涌出。   苏辙等人紧紧地盯着工作的蒸汽机,除了一个不断装填煤炭的工人,其余的人都没有怎么动,但千斤大磨盘却是不紧不慢地转动,似乎永远都没有停歇的模样。   欧阳辩在轰隆的机器声中大声地说道:“这机器现在已经能够运转起来了,但是材料方面还要进行优化,设计方面也要进行适配,现在设计中的火车蒸汽机、船舶用蒸汽机各类都在进行中,这个过程中可以边用边改进。”   苏辙看了许久之后,终于脸上有了笑意,也是大声道:“陛下,这东西用好了果真是力气,这千斤重的磨盘,在这蒸汽机的驱动下,短短的一刻钟时间,就磨出大量的面粉,若是用人力或者畜力,恐怕得用大半天的时间才能够磨得出来。   以后陛下所说的火车、轮船的蒸汽机若是设计出来,岂不是要对这个社会产生巨大的推动力?”   欧阳辩哈哈笑道:“何止啊,这东西出现了,就会出现一个巨大的工业革命,子由你们看着,这个东西会在各行各业都引起行业革命的,大约会发生什么的变化,你们可以去看看我写的那本【工业革命】,里面我有进行一些方面的预测。   蒸汽机的普及将会促进大工厂制的建立,也会推动了交通运输领域的革新,这将会成就一场伟大的技术发展,也是技术发展史上的巨大革命,将会开创以机器代替手工劳动的时代。   关键是,这不仅是一次技术改革,更是一场深刻的社会变革,它将会推动经济领域、政治领域、思想领域、世界市场等诸多方面的变革!”   在轰隆的声音之中,欧阳辩必须得提高音量,才能被其余的人听到,也正因此表达出他心中的振奋。   这段时间他经历的困难越多,他现在的成就感就越高。   鬼知道这段时间他遇到多少的困难。   就目前的技术条件来说,要打造一个合用的蒸汽机不是不可能,就是有许多的东西不是现有的东西,得寻找甚至是自己去想办法制作出来,比如说合用的钢材,密封用的胶圈、传动的链条、轴承这些东西,都得打造制作出来。   欧阳辩这一刻才深刻地理解为什么后世的新中国为什么要打造一个全品类的工业体系,而拥有了一个全品类的工业体系的中国便成了大国粉碎机。   不过这些都是值得的,经过这段时间的努力,这些参与其中的工匠已经学会了蒸汽机的原理,并知道该如何去制作出一台蒸汽机,欧阳辩相信在他们的改进下,蒸汽机会越来越完善。   接下来欧阳辩打算开设一个专门研究蒸汽机的专业,主要就是研究蒸汽机在各个行业的适配,这样才能够快速地将蒸汽机快速地推广开来,形成对这个社会的改变。   欧阳辩想要靠体制的力量推动这原本该是市场发挥作用的进步,这样才能够在他有生之年看到社会有天翻地覆的变化。   或者说,欧阳辩有更大的野心,他想要在十年内就将蒸汽机遍布这个社会的各个角落,让整个大夏形成一个天翻地覆的改变。   欧阳辩说道:“那本书你们务必先去看看,因为一旦蒸汽机投入使用,引起的社会变革将是空前的,大夏必须做好迎接这次革命的准备,如果没有做好准备,大夏朝廷将会成为革命的阻碍,也将会被这场汹涌的潮流给冲垮!”   苏辙几人悚然而惊,他们一直跟着欧阳辩在变革,他们知道变革的力量究竟有多大,以前他们的革命是从上而下,这一场革命将会是从下而上,如果朝廷没有准备好,到时候反而会成为他们的绞索! 第650章 折腾就是为了不折腾!   “……一场自下而上、深刻且庞大的社会革命将会因为蒸汽机的大规模应用而来,我们要么现在就将蒸汽机销毁埋进土地里面,要么就只能积极地去应对这一场大革命的到来。   结果大家都选择了去积极迎接这一场大革命,那么就简单了,咱们就积极地去面对就好了。   每一场改革,每一场社会革命,都会催生出一个新的利益群体,这一次工业革命,将会让商人这个群体得到前所未有的壮大。   历史证明,只要一个群体的力量大到一定的程度,他们就一定会谋取政治上的地位。   历史上,给与商人的政治地位是不够的,甚至是刻意打压的。   以前是农业社会,但其实大夏已经过渡到了商业的社会中了,再对商人打压是行不通了。   等商人获得更大的力量的时候,他们就会想着推翻我们这个旧制度的维护者。   我刚刚所说的主动去迎接一场新的革命便是这个意思,咱们要积极将自己向这个新的阶级过渡,我们要成为代表各阶级人民利益的代言人,也要成为资产阶级的代言人。   当我们能够代表生产力的发展方向的时候,咱们就不必担心被推翻。   所以,从现在开始,咱们要扶持这些商人,让他们积极参与到国家的建设里面来,给他们地位,参与到国家的管理中来,以一种宽容积极的态度去迎接他们。   这样一来,他们便会将我们视为最为可靠的战友,视为他们的领袖,我们也能够借助他们的力量去建设这个国家……”   章惇一字一句地朗读着欧阳辩的手稿,这是欧阳辩在给他们介绍了蒸汽机之后几天写的东西,将这一场有可能发生的革命给详细地阐述出来,给苏辙章惇吕惠卿等朝廷重臣做一次思想上的统一,以便于他们在之后的政策的制定之中有一个方向。   听着章惇读到这里,苏辙扭头向坐在旁边的吕惠卿道:“吉甫,季默认为我们该给商人们政治地位,你怎么看?”   吕惠卿正在沉思,被苏辙这么一问,倒是有些惊醒过来,他想了想道:“这些年来因为治国理政的需要,我对季默所写的那些书是看了又看,应用在各种事情的处理之中堪称利器,尤其是《国富论》《矛盾论》等论述,更是将各类事物的本质给剖析得明明白白。   在国富论中,季默对于商业的力量十分的推崇,但季默并非全然对商业的崇拜,他后来还写了一本《资本论》,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看过,在那本书里面,季默又将商业的残酷性质给剖析得清清楚楚。   总结一下季默的思想体系,我大约可以总结为,季默认为,商业或者说商人,是这个社会极为重要的组成部分,但是无序的商业与不守法的奸商,则是这个社会的毒瘤,会将整个社会拖向崩溃。   所以,对于商业或者说商人,季默的态度是认为既要扶持,也要在法规里面画下红线,让商人在这规则里面发展。   所以,我认为,一方面,我们要全面提升商人的社会地位,让商人能够参与到国家的治理里面来,但另一方面,我们要也要制定法律来规范商业的行为。”   章惇点点头:“吉甫的意见我同意,不过,归于商业的法规,不是有一部商法了么?”   吕惠卿笑道:“那只是对商人在商业上的规定,但一旦让他们参与到国家的建设里面,便需要对他们进行限制,不然他们肯定会利用自己的政治地位为他们牟利。”   苏辙思考了一下道:“我倒是觉得这种区别对待的方式不太好,既然要接纳他们,就得让他们参与进来,如果还是区别对待,那么他们始终会心存忌惮,到时候免不了还是会发生冲突。”   苏辙与吕惠卿等几人对这个问题其实是有共同的理念的,但细微之处又有所不同,这个细微之处,放到现实实践之中,就会成为路线的争论。   苏辙对此颇为敏感,所以他提议让欧阳辩参与到讨论中来,他认为,欧阳辩在这样的理论路线上的智慧是凌驾所有人之上的。   果然听了他们的描述之后,欧阳辩立即提出了政治结构上的改良方法。   欧阳辩认为,要防止某个群体形成对于整个国家的裹挟,就得让更多的阶层参与到这个合作中来,所以,无论是工人、商人、农民、读书人、甚至更多的职业的人都参与到其中来,形成一个共同的决策,这样才能够避免某个群体的裹挟。   所以,欧阳辩提议成立一个政治协商体系,各社会阶层在某些法律的立法上面进行一个协商,各方面统筹之后,才能够形成相对公平的律法。   欧阳辩的提议很快就通过了,并且会快速地进行落实。   不过私下里苏辙却是对欧阳辩吐槽:“这个所谓的协商制度,实际上就是你一直筹划中的民主集中制的一种尝试吧?”   欧阳辩大笑起来:“你这才发现呢,我一直都觉得一家一姓主宰一个国家是一种落后的体制,即便是用三省六部这种高度集中智慧的文官体制来管理也是如此,因为皇帝的权威是超越文官集团的,皇帝平庸也就罢了,若是出一个雄才大略的皇帝,那可能是国家的幸运,也可能是国家的走向没落的开始。   只有真正的群体智慧,只有一个及其自律且能够不断更新的政党,才能够保持着恒久恒新……嗯,当然也是有寿命的极限的,但至少比起以一家一姓去掌控一个庞大的国家要好得多,子由你认为呢?”   苏辙叹了一口气:“别人巴不得一家一姓千秋万代,你却千方百计想要把这帝皇身份给推出去,早知如此,你又何必这么折腾呢?”   欧阳辩笑了笑道:“这你就错了,我这么折腾,就是为了不让一家一姓折腾天下百姓啊!”   苏辙不由得笑了起来。 第651章 欧阳辩这个浓眉大眼的是不是叛变革命了?   对于大夏朝的人民来说,这一年是新鲜而充满吸引力的,每天都有很多新鲜的消息,似乎时间在被加速一般。   首先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大建设在大夏国内开展,道路、桥梁、河渠在快速地出现或者被挖掘出来,而大量的工厂在各地落地,道路、水运要道上行走着比以前千年都要多得多的人,这些人将无数的货物从南运到北,又从西运到东,好像是永无止境一般。   大夏的百姓发现到处都是工作的机会,只要他们愿意,就可以找到一份养家糊口的工作,整个社会对人才的渴望到了如饥似渴的机会,有读过书的人,轻易就可以找到一些高薪的工作。   整个社会的物质在快速地丰富起来,他们常常会在货架上看到新鲜的玩意,以前他们只会看着什么盐、茶叶等等这些生活必需品,但现在却有无数的新鲜玩意走入寻常百姓家。   因为有工作有收入,所以他们也买得起并且敢买,不用每一分一毫都想藏起来预备着明日的变故。   这是日常之中的变化,再往大了的看,大夏在于宋朝的谈判之中的各类条款也都并不忌讳的向民众公布,几十家报纸对这些事情进行分析报道,在汴京,几乎是每个国民都能够说上几句。   大夏对宋朝压倒性的胜利,让这些新成为大夏国民的百姓与有荣焉,当然也有一些遗老遗少对此唏嘘不已。   但是大夏与辽国的战事却是让所有的人,包括这些心怀故国的遗老遗少们,对大夏大胜辽国,并夺回燕云十六州,甚至还直捣辽国中京大定府这事感觉到震撼的同时,还与有荣焉。   这是属于汉人的荣耀,与宋夏之别无关,辽国虽然以中国自称,但汉人可从来不会觉得辽国又资格称中国。   契丹人,蛮夷而已,怎么配得上中国二字。   这就是汉人的想法。   大夏之前虽然是党项人建立,但现在的皇帝是汉人,宰辅大臣是汉人,所行之体系是为汉礼,所写之文字是为汉字,所说之语言是为汉语,既然如此,这大夏便是汉人的王朝,或者可以谓之为中国。   而且这个汉人王朝打起仗来毫不含糊,大宋努力了这么多年,或者说苟活了这么多年都没有完成的事情,被这大夏给轰轰烈烈的给完成了,如此对比之下,似乎这大夏还更加有……嗯……中央王朝的气概?   或许就是这么一个意味吧,但这个意味足以令人消弭许多的敌意。   这是个很奇妙的心里状态的变化。   或许他们自己并没有察觉到,但在人群之中跟着欢呼的时候,在与朋友一起喝酒吹牛逼的时候,在街头巷尾听着说书先生兴高采烈地宣讲的时候露出的微笑,在不知不觉增添了他们对这个大夏的认可。   而那个写出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这样文字的大夏皇帝陛下欧阳辩,似乎还真的有那么一点意思?   如果能够跟着一个大帝一起缔造一个伟大的中央帝国,这事儿似乎也不赖?   这些是普通老百姓的心理感受,而在朝堂之上的官员却是有着不同的感受,他们为改革、经济发展、战事、后勤、对新占领地的稳固等等事情忙得连房事都没有兴趣的时候,朝堂之上却有一个新鲜的话题迅速席卷了所有的人,连北方如火如荼的辽夏之战的热度都被降了下来。   这个话题就是关于大夏朝在新提出个一个倡议,就是关于召集一个社会各界的政治协商会议,这个会议的主题是什么其实关注的人不多,但是对于这个会议的描述却是颇为引人注意。   在朝廷发出的对于这个政治协商会议的描述是这样的——政治协商大会可以解释宪法,监督宪法和法律的实施;制定和修改法律;监督三省六部的工作等等。   富有政治敏感性的人立即嗅到其中的不同寻常。   宪法、法律、三省六部等等这些关键词,都意味着不同寻常的东西在里面。   如果这个描述是真的,那么这个政治协商会议的权力当真是非常大的,当然啦,这个描述未必就是真的,很多时候的一些东西,只是用来看得,而不是拿来用的,具体如何,还得看实际。   汉人百姓历来如此务实。   然而,这个消息对于另外一个消息非常灵通,而又非常敏感的群体——商人——更是颇有触动。   因为这里面的所谓参会代表中将会有25%的商人代表,而其余的士农工也是各占25%。   这代表着什么,这代表着士农工商在其中的比例是一致的。   士农工商喊了几千年,但从来没有真正的平等过。   尤其是商人,只要哪个朝代没有被残酷的压迫过,他们便要称之为黄金时代了,可惜大部分的时候他们都在夹缝中生存,不得已带上各种各样的面具,去成为权贵的手套,全然没有敢想象有一天他们也能够堂而皇之的登上政治舞台。   不过他们是更加实际的人。   ——不实际的商人是存活不下来的。   他们到处去寻找知道内幕的人,想打听这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会有这样的好事,这根本就是天上掉馅饼嘛。   商人们的吃惊无关大局,他们历来都是游离在官场之外,关键是文官集团的反应,哦,就是士人的反应。   他们表示很吃惊。   什么时候这些商人也能够与我们平起平坐了,这不是要天下大乱了吧,那些可是商人啊!   商人怎么可以参与朝政呢,商人怎么可以与我们坐在一起呢,商人怎么敢与我们一起谈论治国理政这么高大上的东西呢,他们应该去蝇营狗苟,对我们俯首帖耳,见到我们先吓得去掉半条人命才是应该的啊。   现在怎么可以这样子呢?   咱们的大夏皇帝是不是叛变革命了?   正是出于这样的念头,这个消息立即压住了北面的战争成为了汴京的新闻头条。   一时间所有的人都在讨论这个事情,在讨论这个事情背后的意义以及伟大皇帝陛下到底藏着什么样的心思。   请假一天   爸妈来访,得陪一陪,明天恢复更新。 第652章 人心所向!   端午节过后,天气便热了起来,一场预谋了许久的龙舟水荡涤天地,似乎将冬季春季以来的灰尘全都给洗了个干干净净。   汴京人挂上了艾草,在午时左右痛痛快快的冲了一个午时浴,寓意着冲洗掉霉运以及疾病,可以迎接接下来的盛夏了。   但首先迎接回来的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王韶元帅攻破辽国中京大定府,逼得辽国皇帝将行在往北迁移,而海军的狄骧将军,则是大破辽东,大军已经抵达辽阳府城下!   其实仗打到了这个份上,已经算是追亡逐北了。   大定府远在长城之外,放在汉朝时候,这个区域也是汉朝控制的极限了,而再往外扩,那得是到了唐朝的时候了。   如此盛况,怎么不让汉人欢呼雀跃?   一时间,汴京城陷入了狂欢之中。   自从大夏进入汴京,除了一开始汴京城里的宋人有了一种亡国的悲哀感觉,但随后而来的改变让他们有些措手不及。   经济在蓬勃的发展、律法变得完善起来、吏治变得清明起来、官府的行政效率在快速地提升、官员的变得亲民、百姓手中的钱财在变多、市面上的物资变得丰富起来……   这些是内部的变化。   而在外面的变化,辽国三十万入侵河北,让汴京城人民再次慌乱不堪,大夏虽然还是汴京城人口中的西夏,但大夏国从皇帝到大臣,从制度到内核,全部已经是完完全全的汉人国度。   辽国可不同,辽国是异族,那是宋人咬牙切齿又惊惧的对象,辽国南下,若是这亲善的大夏抵挡不住,扔下他们退回宁夏去,到时候他们这些宋人就得经手契丹人的蹂躏了。   契丹人可不是大夏国,他们可是会烧杀抢掠的,每年汴京打草谷的惨状,他们可都是听说过的。   以前大宋朝面对契丹,那可是被打得好惨的,澶渊之盟在大宋人看来,那就是天大的耻辱,可也不得不承认契丹人着实很强。   现在契丹人打来了,大夏虽然打跑了大宋,但能不能打过契丹,那还真的是不好说。   在这个时候,留在汴京城的原来的宋人,终于有了与大夏休戚与共的感觉了。   但是令他们吃惊的是,大夏的元帅王韶带领的军队,不仅抵挡住了辽国的军队,甚至将这三十万入侵的军队全部都给歼灭了!   如果仅仅是如此,也算是大夏的煌煌国威了,但王韶元帅不满足与此,主动向水长城踏出第一步,这一步踏出去,不仅收回了燕云十六州,还继续北上,打下了大定府,而海军狄骧将军,则是向东打下辽阳府,控制了东北!   这等武功,如果不论南方的宋朝,光是在北方地区的占领地,已经比得上大汉朝了!   如果,仅仅是一种可能性啊,如果大夏朝稳住这种局面,然后在某一年南下灭掉宋朝,那么大夏朝就算是真正统一了中国!   而且以大夏朝皇帝欧阳辩治国理政的本事,大夏朝或许会成为能够比拟汉唐的中央王朝!   这令所有的人都感觉到心脏漏了一停。   这不比那大怂要香太多了?   对于大多数国民来说,宋朝其实并没有那么美好,感觉宋朝美好的更多的是读书人,因为赵家人依仗读书人,所以对于读书人是优待的,但对于其余的人来说,并没有显得那么美好。   这种感觉是通过对比而来的。   大夏朝入主汴京之后,种种政策无不体现了一切为了人民的主旨。   朝廷对官府进行改造,尤其是将府衙的各种职能进行细化,形成各种面对民众的职能部门,而这些职能部门是更加亲民的,规章制度都是以便民为主旨。   汴京人民明显能够感受到这种变化,在职能部门细化之后,他们无论是日常生活的户籍管理、房屋租售、财产变更、婚嫁诉讼等等这些事情,都能够得到详细快速地处理。   想比起宋朝时候,即便是被称为包青天执政的时候,民众依然尽量不沾染官府就不沾染,因为风险大不说,关键是还门难进话难听。   收入方面,宋朝的汴京是繁荣,但那繁荣与普通的民众也没有太大的关系,他们虽然也是辛苦的工作,甚至连工作的机会都没有,一旦有了灾年,就会成为流民难民,而在这大夏朝,工作机会多不说,关键是他们工作能够攒下钱。   攒下钱这是非常重要的,能够攒下钱,就意味着他们能够抵抗灾年带来的影响,而在平常时候,也敢消费了,市面上的东西又精美又便宜,生活以肉眼可见的程度变得美好起来。   这不比大宋要香得多么?   人民的眼睛总是能够看出不同的东西来的。   大夏朝是一个无论对内还是对外,都有非常出色表现的朝廷,这样的朝廷,与大宋朝廷相比,明显是更加优秀的。   所以,这个选择并不难。   于是,民众真心诚意的为大夏欢呼。   在这种情况下,人们对朝廷提出的政治协商会议,则是更加的热心起来。   如果,大夏朝能够长治久安下去,那么,一个字面上的政治协商会议的代表身份,那可是意味着不寻常的地位。   读书人自然不用多说,一向都是主角,农民则是被地主所代表,大多数时候其实也是读书人,但商人可不一样,商人里面也有读书人,但一旦进了商人的行列,就只能是商人,虽然宋朝对于从商这事并没有如同前面朝代那般轻视,但有些界限是始终存在的。   对于跨界的读书人商人来说问题不大,但对于自身是商人的人来说,那就是真正的限制。   现如今他们就有一个逆天改命的机会。   这个机会就是挤进这个所谓的政治协商会议。   商人们对于朝廷做出的承诺是相信的,因为商人也有在这大夏朝廷中担任要职的。   比如大夏央行行长陆采薇,比如户部商业部的杨清,比如工部侍郎姜汝成等等。   这些人之前可都是商人! 第653章 人心鬼蜮!   汴京的龙舟水历来不小,这一次也不例外,城里面已经池满河满,连惠民河的水位也都高涨,这还是之前经过包拯整治过后的效果。   漫灌的河水再一次将汴京淹了一小半,这让欧阳辩想起了当年一家人跟着父亲欧阳辩到处躲大水的日子。   不过,这些事情虽然成为了美好的回忆,但对于现在的人来说,也并非是什么好事。   所以欧阳辩觉得有必要在长安城那边建设好了,将都城搬过去之后,这里也该好好地修缮一番了,尤其是地下管道该好好铺设了。   地上污水横流,不过这并不太影响汴京城的繁华,人们涉水而过,该买早餐买早餐,该买菜的的买菜去,有钱人家可以乘坐马车出行,没有钱的,只能乘坐公共马车出行,当然还有步行出街的,但得注意一下水深。   一辆既不显得简朴,也不太显得豪华,但一看就知道车里面坐得人非富即贵,识货的人就知道这车是四通车行旗下的高端子品牌出品的豪车,车名腾雾,是四通车行旗下八大高端子品牌之一,得名于周穆王周游天下时候骑乘的八大名马。   据说每一辆腾雾车都能够在汴京买一栋大院子,所以车前车后的马车都不太敢靠近,毕竟剐蹭到了可赔不起。   低调豪华的腾雾车一路沿着朱雀大街前进,然后在某个拐弯处拐进去,在巷道里面走了一段距离,来到了一个小院子前面,一个一看便知道是富家翁模样的人丛车上下来,院子里有人迎了出来:“快快有请,我家老爷已经等你许久了。”   富家翁不敢怠慢,赶紧加快脚步。   到了里面,便发现有一些人在了,高居其上的是一个身着便服的中年人,不苟言笑,不怒而自威。   “朱员外,对不住对不住,路上大水漫灌,耽误了一些时间,恕罪恕罪!”   富家翁赶紧连连拱手致歉。   朱员外看到富家翁,脸上的威严消解,变得春风拂面起来:“于老板客气了,这种天气原本就不该出行,于老板虽然与我约好,但找个人来带个话,别日过来也可以的。”   于老板的脸色变得僵硬起来,额头上也有汗珠沁出,这过了端午,真正的暑天也到来了,但于老板虽然出汗,但心下却是冰凉冰凉的,他哀求道:“朱员外,老于我真的是没想预计到路况,绝对不是老于我松懈的原因,老于我对大……依然还是忠心耿耿的,还请朱员外体谅!”   朱员外哼了一声,伸出手指指了指左侧的椅子,示意于老板坐下。   于老板这才如蒙大赦赶紧坐下,但后背已然是湿了一片。   只听得朱员外说道:“找你们过来,也不是要你们如何,反而是主公想要推你们一把,这个事情你们也该知道的,就这样你们还如此消极,莫不是忘了你们是怎么有的今天?”   下面的人面面相觑,有人赶紧说道:“朱员外,我们绝不敢有异心,圣上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请朱员外明示,我们一定会肝脑涂地的去做!”   朱员外脸上露出讥诮的笑容:“料你们也不敢,别以为你们在变汴京,我们就奈何不了你们,我们想要你们三更死,你们想要留到五更是不可能的。”   于老板低下脑袋,藏在袖子里面的手指都已经变得苍白起来。   不过他下一刻却是一脸的欣喜:“朱员外你说要推我们一把,是指的什么,咱们那边有大生意要过来么?”   他们这些人接手了一些大宋朝带不走的产业,也会与宋朝那边做一些隐秘的生意,朱员外这么说,于老板则是用这个话题往下走。   朱员外呵呵一笑:“那些东西虽然也重要,但已经有人在做了,诸位都是更加重要的人,不会去做那些危险的事情,你们要往官面上走。”   有人惊道:“莫非朱员外是想要我们去竞选什么政治协商代表?”   于老板心下一惊,赶紧看向朱员外,却见朱员外露出笑容,然后缓缓点头:“没错,欧阳……呵呵,他就是喜欢搞这些东西,也好,这也是给我们机会渗透。   你们接手了皇家的一些隐秘的产业,在这汴京城也算是一号人物了,此次协商会议代表的数量不少,商人代表也是不少,以你们的地位应该能够获得一些席位,若这所谓的协商会议的能量真有那么大的话,那么你们应该能够发挥一些作用的。”   于老板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就我们这些人,恐怕也发挥不了什么作用吧?”   朱员外哼了一声:“自然还有其他的合力,咱们大……稳坐这汴京城百年,怎么可能没有忠君爱国之辈?   那贼子根基浅薄,只能启用宋臣,也有很多事虚与委蛇罢了,只要晓以大义,最终还是朝着咱们的,到时候与咱们一配合,说不定就能够影响西夏的大政策走势,说不定还能够得知一些机密,可以颠覆西夏朝纲!”   于老板心中叹了一口气,果然没有那么简单啊。   不过这也是意料之中,早在接手那些庞大产业的时候,于老板就知道终究会有这么一天的,不过这一天来得这么快,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了。   于老板心中叹息,但其他的人却是一脸的兴奋,他们当然也关注了这个所谓的协商会议,这可是近期汴京城最为火爆的三个话题,一个是夏宋谈判,一个是北面的辽夏战争,一个便是这协商会议了。   在朝廷公布的协商会议的描述中,协商会议届时的权力很可能会很大,甚至会凌驾在三省六部之上,这可就太惊人了。   所以这汴京城有能量的人都想挤进这个协商会议里面,不过因为协商会议规定了士农工商四民在其中各有名额,所以他们就紧盯着自己所属的份额,想要挤进去。   商人们更是闻讯而动。   官商官商,历来官商不分家,若是能够挤进这协商会议之中,且不说社会地位升高与否,有这么多的人脉,本身就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第654章 威胁!   朱员外揭露出此行的目的,顿时让一些人兴奋不已,其中有一个更是喜道:“那可要仰仗朱员外了,我查庆松一定会冲在前面,为咱们大宋冲锋陷阵,以后朱员外您尽管吩咐,只要我查某能够做到的,一定会全力以赴去做。”   于老板看了一下查庆松,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心底下却是有些鄙夷的。   这个查庆松之前不过是一个小混混,因为与一个皇庄的管事有点沾亲带故,官家又撤得匆忙,也顾不得多加体察了。   这查庆松于是能够管理这么多的产业,倒也算是抖了起来,但终究是市井习气重了些,路子也太野了,现在看到机会就想往上爬,着实令人不齿。   于老板看不上,但朱员外却是颇为欣喜,他潜伏过来,就是为了完成这个渗透的任务,现在有这个大好机会,自然是不能放过的,但他原本看好的于老板于乔宇却是看起来神色淡淡,让他心下有些焦急,这个查庆松看起来虽然有些草莽,但有一股冲劲,倒不失为一个鼓励他人的引子。   朱员外笑道:“查老板言重了,大家都是为了忠君体国,哪里谈得上什么吩咐不吩咐的,查老板这么忠君体国,朱某一定会向上官举荐查老板的,而且,咱们在大相国寺那边还有几十个铺子没有人管理,查老板倒是个可造之材,就由你来管理吧。”   这话一出,顿时众人哗然。   举荐不举荐的,那都是后话了,但这大相国寺寸土寸金,每一个铺子都是珍贵稀奇,每年的租金没有几千贯根本下不来,几十个铺子……那可是金山银山了!   而且,大家心里有些阴暗的想法,就是大宋能够延续几年还不知道呢,若是大宋亡了,是管理这些铺子,这些铺子可不就是归了他么!   朱员外出手这么阔绰,那么自己也积极一点,是不是也有更多的机会。   一个叫饶松孙的富商赶紧道:“朱员外,饶某向来不落人后,刚刚是让老查抢在了前面了,我饶某亦是忠君爱国之人,怎能落于人后,朱员外,有需要饶某的,请不要客气,尽管吩咐就是!”   朱员外笑眯眯地道:“好,饶兄义薄云天,的确是大宋的中流砥柱,饶兄最近不是在烦恼车行的经营牌照么,到时候朱某与开封府那边打个招呼便是。”   饶松孙闻言先是一喜,但转瞬之间心下发寒,这个朱员外才从宋国偷渡过来,没想到连自己的情况都知道,而且能够影响到开封府,这等能量可是了不得啊!   朱员外说得这么一句话,一来的确是市恩,二来则是在警告他们——你们要老实听话,否则我只要动动手指头,你们就一个个人头落地!   其他人的确也被吓到了,饶松孙的事情连他们都不太了解,这个刚刚过来的朱员外却是了如指掌,这是有备而来啊。   朱员外看到众人的神色,淡淡笑道:“大家也莫要担心,好处大家都有,李老板不是想要临街的菜市场么,这个事情朱某可以帮你搞定;   齐老板想要的城外的那块地,朱某也可以帮你打个招呼;   翟老板你妻弟想要进入汴京大学,这事也不是很难,朱某也顺便帮你办了吧……”   朱员外口气寡淡,将众人目前悬而不绝的问题都一一说了出来,并且承诺予以解决,众人是越听越是心寒,到了后面,他们一个个都脸露惧色,不敢与朱员外有眼神的对视。   于乔宇心下叹了一声,也只能与朱员外低头了。   只听得朱员外道:“大家什么都不用多想,只需要好好地努力,努力成为代表,以后自然有为朝廷效力的机会,现在只要尽全力的进入协商会议就可以了,你们也不用担心没有助力,会有人在暗中帮助你们的……“   于乔宇静静地听着,虽然他对做间谍没有什么兴趣,但既然接下了皇庄的产业,便也想过今日的局面,而且,协商会议他也是想要进的,只有进了协商会议,才有机会掌握一些话语权,这是他孜孜以求的东西。   朱员外发了一些资料下来,于乔宇一看顿时心惊,这份资料非常全面,不仅有朝廷发布的关于协商会议的资料,还有一些资格审查之类的标准,这可不一般,这意味着有高层的人员是大宋的间谍啊!   不过这些资料对他来说的确是非常重要的,有了这些东西,他就可以做针对性的准备,这样一来,比起其他的人来说,他们可算是占了很大的先机了。   加上他们这些人的资产以及地位,有了这些审查标准的辅助,甚至背后还有人推一把,可以说想要成为代表是轻而易举了。   可越是如此,于乔宇心中的担忧却越多,因为涉及的层面越高,就越容易被注意,上面若是一出事,他们下面的人一个带一个,一个都跑不了!   间谍罪就是叛国罪,一旦被抓到,那可是祸及家人的大祸事!   于乔宇再次唉声叹气,有些道路一旦走了上去,就再也退不了了,这个时候他要是敢说退出,下一刻就要被人灭口,他还能有什么选择,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了呗,过河的卒子的命运从来便是如此。   于乔宇的马车再次进入了雨中,这龙舟雨越来越大,现在的京畿路附近,别说什么划龙舟了,真龙下凡都够它们折腾的了。   雨越来越大,这也带来一个问题,各处河道有溃堤的危险了,大夏朝廷已经警觉了起来,开始开防洪会议准备进行抗洪了。   当然,这个问题对于大夏来说其实算是小事情了,相比起宋朝即将面对的全面性的洪涝,大夏这点只是小儿科罢了。   长江中下游连日暴雨,长江水暴涨,长江中下游的荆湖北路、淮南线路、江南西路等等都遭遇特大洪水灾害的威胁,尤其是荆湖北路,因为正当其冲,如果河堤一旦溃堤,大宋这个重要的产量区就要遭到致命的打击了! 第655章 你听我狡辩……   临安。   蔡京在向赵顼汇报事情。   赵顼看起来颇为高兴,虽然说长江中下游的洪灾有点严重,但这些撑撑就过去,与夏国谈了一段时间的和约终于谈了下来,这个事情才最让他安心,以至于最近笑容也多了起来。   蔡京见状,赶紧趁机道:“陛下,西湖的堤岸年久失修,也该好好地修缮一番,到时候陛下也好去游览一番。”   赵顼笑道:“朕来到临安,也是惊扰这里的百姓了,也该给他们做些好事,西湖是这里的一景,好好修缮一番,的确有这个必要,既然如此,就好好地修一修吧。”   蔡京喜道:“是,陛下,臣想向陛下推荐一个修缮西湖的人。”   赵顼微笑道:“爱卿请说。”   蔡京道:“最近有个人写了一首关于西湖的诗,写得尤其优美,陛下想听听么?”   赵顼笑道:“这是自然。”   蔡京缓缓念道:“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够了!”   赵顼阴沉着脸喝道,但蔡京却是安然若素。   “朕大发慈悲让他回来,那也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就让他在临安好好地养老便是,你就别拿他来污我的耳朵!”   面对赵顼的勃然大怒,蔡京却是笑嘻嘻道:“陛下,莫要动怒,臣这么提议是有原因的。”   赵顼盯着蔡京。   蔡京指了指北面道:“此次谈判,夏国的中书令苏辙偶尔也会参加,臣也是见过苏辙的,他对他自己这个胞兄的感情尤其深,屡次与臣聊起苏轼,想请臣帮他劝说苏轼去西夏,但苏轼却是坚定不愿意去……”   赵顼道:“他不愿意去就不去,和约已经谈好了,他还能撕毁不成?”   蔡京道:“和约当然暂时是撕毁不了,西夏也要休养生息的嘛,现在他们与辽国的战争还在继续,一时半会也顾及不上我们,但他们若是想给我们添堵,还真的是为难的。”   赵顼脸上露出愤愤不平之色。   以前宋辽有澶渊之盟,但辽国每年的打草谷却是从来没有停过,宋朝也权当没有这回事,汴京的军队对抗,但朝堂上却是不会提起,但对于皇帝来说,其实也蛮憋屈的,每年掠夺的人口财物都为数不少。   现在西夏若是想要越过淮水,将长江与淮水之间的区域给占去,宋朝也只能忍气吞声,想要与西夏打,赵顼心里还真的是打怵的。   这西夏不知道被欧阳辩施了什么巫术,突然一下子就变得那么厉害起来,不仅黏着大宋打,连辽国都被打得溃不成军,现在更是打到长城外去了,说明这西夏军真的是太厉害了。   现在大宋的军队也都消失殆尽了,新组建起来的十几万军队,战斗力如何,其实还是个未知数,但无论如何,拿去对抗西夏就是找死罢了。   想到这里赵顼不由得有些气短。   “你的意思是?”   蔡京道:“苏轼不仅是西夏中书令苏辙的胞兄,还是欧阳辩的挚友,如果陛下能够善待苏轼,当然不必做什么大官,但让他做做州官,去修修西湖啊这些事情,想必算是表达大宋善意的好方式。”   赵顼脸上肌肉抖动了一下:“……有用?”   蔡京道:“对咱们也没有多大的损失,何乐而不为?”   赵顼微微点头,算是默认了。   蔡京也是开心,总算是完成了那位的委托了。   ……   汴京。   水漫汴京,但止不住汴京人民的热情,大街上水深及腰,汴京的少年们扎了木筏在上面游水,有些人干脆做起了生意,用木筏载人挣点零花钱,甚至有人在木筏上卖菜。   还都玩得颇为开心。   ——汴京人颇为乐观。   但苏辙却又不太开心。   太忙的人一般来说不会特别开心的。   苏辙特别忙。   三省六部制度,虽说是一个非常完善的机构,有诸多人在协助三省主官做事,而且尚书省负担了大量的执行工作,但对于苏辙来说,他要操心的事情依然是海量的。   当然,小事情到不了他这里,但对于大夏来说,大事情依然不少。   与宋的谈判算是落下了帷幕,但具体执行依然需要他关注;   与辽国的战争也算是接近了尾声,但收尾的工作让苏辙头痛欲裂,战争要结束了,但对于苏辙来说工作才刚刚开始。   两场国战延续下来,大夏的体制已经是半军国体制,大仗将歇,那么体制就不能是半军国体制了,得向正常国家体制过渡,这么大的一条船要掉头,这个工作量可想而知。   还有最近京畿路的洪灾问题,纵然不会造成特别大的后果,但要维持稳定,依然需要投进去大量的精力。   当然,最让苏辙头疼的是这所谓的政治协商会议,这个会议是个新鲜的玩意,涉及的更是被欧阳辩及其看重的的蒸汽机,这算是给蒸汽机的问世做一些政治上的铺垫,根据欧阳辩的说法,这是【必要且极其重要的一步,做好了,国家迎来一个巨大的盛世,处理不好,大夏轰然倒塌也有可能……】。   苏辙知道欧阳辩历来不说空话,既然这么说了,那么说明真的重要。   但这是个新生事物,苏辙并不了解,所以他只能集思广益,咨询欧阳辩不说,还不断的与央行系官员、朝廷的菁英,以及新近冒出的年轻人们商量这个事情。   ——年轻人的加入,是苏辙的提议,他认为年轻人对欧阳辩的思想或许研究更为深入。   的确是这样的,年轻人们就是读着欧阳辩的书籍长大的,他们的思维是更加接近欧阳辩的,所以,他们对于这个议题提出的意见更加有建设性。   随着议论的深入,苏辙发现欧阳辩的说法并不夸张,这当然是要给欧阳辩以肯定的。   但苏辙依然不爽啊,因为这些事情都是他扛着走,欧阳辩却天天闲得发霉,前天还去了河边钓鱼去,甚至还烧了个烤,你说过不过分?   “你听我狡辩……哦,解释!” 第656章 这都是命!   “……这阵子蒸汽机的事情你也知道的,虽然第一代原型机已经做出来了,但这样的原型机能够干什么呢?   体型太大、效率太低、造假昂贵,这样的东西想要推广出去是很难的,经济账算不过来的。   所以这阵子我不是在主持蒸汽机的小型化项目么……”   欧阳辩说得起劲,却听苏辙说了一声:“那个自然有冯毓兰负责。”   “呃……”   欧阳辩一时语噻,但脸上却没有露出尴尬之色,更加振振有词起来:“……子由,你这就不懂了,对于我们科研人员来说,一个能够指点方向的项目带头人才是更加重要的,我为了研究这个方向,你不知道我多少个晚上都彻夜难眠,子由,你看看你看看,我熊猫眼都出来了呢!”   苏辙看着欧阳辩拼命将自己细腻白皙的皮肤展现给自己看,再想一想自己熬夜之后暗淡的肤色,这下子更是无奈。   唉,这都是命啊。   不过就当是还前些年吃他的东西吧。   这么一想苏辙心里倒也算是平衡了些。   从他们父子三人进汴京开始,欧阳辩便以各种方式接济他们,比如让他们在家里备考,每天都是好吃好喝的。   再后来便是借了宅子给他们兄弟结婚,再之后他的儿子以及子瞻的儿子们结婚,也都是欧阳辩在帮衬的,前些年他们兄弟两个在汴京还买不起房子,还好有欧阳辩借房子居住,不然还真的不好安排。   之后甚至他们的父亲苏洵去世,他们兄弟两个扶灵回四川,一路上的花销以及回了四川之后各类开销,也都是欧阳辩一手包办的,说起来,欧阳辩对他们他们苏家的恩情着实是大过天了。   这么算起来,自己为他操劳倒也是合情合理了。   不过,也绝对不能看着他这么堕落下去,要成为一个圣明天子,如此懈怠可不成!   “陛下,辽国的使者来了。”   苏辙道。   欧阳辩眉头一挑,脸上的讥诮的笑容一闪即逝,苏辙却是敏锐的捕捉到了。   “有什么不对么?”   苏辙问道,   欧阳辩笑着摇了摇头:“算算也该来了,再不与我们谈和,左支右绌之下,灭国都有可能了。”   听欧阳辩这么说,苏辙忍不住心潮澎湃道:“既然能够灭辽,咱们要不……”   欧阳辩摇摇头笑道:“这个时机不好。”   苏辙随后也点点头道:“的确如此,虽然到时候咱们能够将辽国打趴下,可是南边还有一个难缠的对手呢,灭了辽国,咱们的元气也要大伤,到时候南宋若是趁机攻击我们,恐怕咱们也要有倾覆之危。”   欧阳辩点点头又摇摇头道:“南宋的确难缠,但他们不是最值得警惕的对手,最值得警惕的是来之北方。”   苏辙抬眼看向欧阳辩,不明白欧阳辩的意思。   现在北方最有威胁的就是契丹人,契丹人若是倒下,一时半会也不会有其他可以威胁到中原的异族啊。   欧阳辩看向北方,神情有些恍惚:“北方啊,那地方太邪乎了,辽国一旦倒下,草原上就会群雄逐鹿,到时候就会崛起一个比腐朽了的契丹要强大得多的对手,比如女真人,比如蒙古人。   所以,在我们的实力能够覆盖那里之前,契丹还不能倒。   子由,我需要十年的时间,十年的时间,足以让我们真正巩固政权,不仅如此,十年的时间,足以让大夏的经济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富足,社会要达到前所未有的发达,咱们的组织的根系要深深扎进整个基层之中,将民众统统给发动起来,人民的力量才是最庞大的。   关键是,十年的时间,足以让蒸汽机,足以让技术的力量改变世间的面貌了!   有了蒸汽机,咱们就会有火车,火车将世界联通起来,物资的流转将会前所未有的快速,大夏的财富将会快速增加。   而轮船会让全世界的财富都向大夏集中,大夏的巨舰会巡游大洋之上,大夏将会垄断大洋上的所有生意,什么宋人、倭人、高丽人,还有西洋人、阿拉伯人,这些都没有他们的份!   而且,子由,我已经决定了,要做一件大事!”   苏辙猛然抬头看向欧阳辩:“大事?”   苏辙是知道欧阳辩的,欧阳辩虽然性情跳脱,也喜欢调侃,但一般来说是颇为淡定地,在他的眼中,似乎就没有真正的大事,即便是当年改革的时候,欧阳辩也没有如此的慎重。   欧阳辩点点头道:“嗯,货币!我们大夏要发布自己的货币,而且这个货币要取代宋币,成为流通世界的通用钱币!”   苏辙皱着眉头道:“用宋的钱币不好吗?”   欧阳辩哈哈一笑:“当然不好,先不说宋朝能够持续多久,先说货币是一国之信用,怎么能够操于他人之手,关键是,钱币还有莫大的作用,之前的人根本就没有发现过。   宋币流通世界,这原本是一件大好事,但宋国君臣却认为这是一件坏事,这也是令人发笑的事情。”   苏辙皱起眉头:“宋朝之前发生过好几次钱荒,每一次发生钱荒,都会对整个经济产生极大地影响,让经济都萎靡不振,如果钱币能够留在本国,那就不会发生钱荒的事情,这不是很好的事情么?”   欧阳辩笑道:“当然不是这么简单地事情,一时半会说不清楚,但如果大夏的货币拥有了宋币这样的影响力,我可以这么说,现在去灭了辽宋都不是什么难事。”   苏辙瞪大了眼睛:“果真如此?”   欧阳辩笑着点头:“那是自然,咱们说现在大夏国力损耗严重,所谓损耗严重,无非就是国库已经枯竭,没有更多的钱去打仗了,若是我们有铸币权,国内可以铸币放水,让后将货币花到国外去,去收购各种物资,这样仗打多久都没有问题。”   这算是涉及到苏辙的知识盲区了,他皱着眉头想了许久道:“但是这些钱还是会流回咱们大夏的啊,到时候那么多的钱流进来,咱们大夏岂不是要物价飞涨,民不聊生?”   欧阳辩抚掌笑道:“子由的果然聪慧,的确会有这样的可能,不过只要咱们的经济体量足够的大,就能够扛得住,而且,到时候我们拿下了辽宋,这么大的地盘,这么大的人口总量,能够容纳的货币总量就多了,再不济,咱们就收割整个世界!”   欧阳辩所说是老美的那一套做法,不过苏辙却是听不太懂了,不过苏辙对欧阳辩的能力是信得过的,毕竟欧阳辩从来没有食言过。   不过苏辙从来谨慎,他说道:“我虽然不太懂,但货币发行乃是国家之大事,是不是得让专业的人去研究?”   欧阳辩点点头:“这是自然,咱们的大夏经济上的人才不少,之前央行出来的人都是这方面的好手,咱们的央行也有大量这样的人才,我会给他们方向,让他们好好地研究,不过这个发行货币的事情得尽快的立项,因为接下来大夏朝的经济会有突飞猛进一般的进步,到时候货币若是跟不上,会有大问题的。”   苏辙点点头:“实际上现在已经有货币短缺的问题了,你说得对,因为我们与宋朝的贸易断绝,已经许久没有货币过来了,所以咱们的确出现了货币缺口,而且随着经济的快速发展,这个问题会越来越严重的。”   欧阳辩笑道:“那就更得抓紧了。”   两人聊完这些,苏辙就赶紧去落实了,欧阳辩每天与苏辙聊一聊的任务完成,但他今天还有别的任务。   第二代的蒸汽机已经出来了,而且设计火车专用的型号以及轮船专用的型号,今天他的任务就是去看看实物。   欧阳辩与苏辙的聊天一结束,秘书处的人就进来通知他接下来的行程了:“老板,接下来要去西郊视察火车项目,现在走吗?”   欧阳辩点点头:“走吧,人都到齐了么?”   秘书道:“都到了,工部姜侍郎带领的火车项目团队,南洋船舶集团总经理张福图带领的轮船项目团队,都已经到齐了,就等您了。”   欧阳辩笑着点点头:“那就走吧,别让他们等久了。”   秘书赶紧点点头跑出去安排去了。   欧阳辩看着秘书的身影笑了笑。   欧阳辩一家人生活简单,也并不分封皇子,一家人简简单单的,之前的太监宫女都被妥善安排了,现在皇宫里的人都是雇佣来的,来去自由,当然各方面的审核还是非常严格的。   而欧阳辩自己的团队主要是以秘书团队为主,他有一个庞大的秘书团队,来处理他日常的生活工作,至于朝政方面的,则是由苏辙、章惇、吕惠卿等人辅佐。   欧阳辩力求简约,但皇帝出行哪里有那么简单,即便是简约了在简约,也是浩浩荡荡几百号人出行,不过欧阳辩也并不阻拦,毕竟安全方面还是要注重的嘛。   这些年的变革与国与国之间的战争,想他死的人可不少,这里面不局限于辽国、宋国,甚至大夏国内也有人想要他死,比如说在变革中利益受损的地主、部落头人等等。   所以这安全上面再怎么强调都不为过。 第657章 第一辆蒸汽火车!   汴京城西郊。   汴京城的西郊,也就是之前澄园附近不远的所在,在这里被圈起来一个与汴京城类似大小的区域,这里就是专门用来给火车试验的地方,在里面架起了一条几万米的环形火车车道,专门供蒸汽火车行走。   在欧阳辩到达之后,里面已经是有很多人在里面,一个火车项目团队,一个轮船项目团队,其实还有一个汽车项目团队,不过目前欧阳辩最为重视的是火车与轮船,所以汽车团队只能委委屈屈排在了后面。   这三个团队说是分了不同的项目,但互相之间的协作是不少的,尤其是火车与轮船项目团队之间的沟通交流,因为他们都算是中大型蒸汽机,而汽车的蒸汽机则是微小型,相互之间差别还是比较大的,所以汽车只能自己研究,但可以参观火车与轮船的蒸汽机,所以今天三个团队都到齐了。   三个团队凑在一起足足有百来号人,当然,这只是部分人而已,三个项目光是研究人员就多达千人。   当然里面不乏有很多的技校生,算是跟着导师一起来学习的,只是作为后备力量来准备的,研究员也有许多的事情需要他们来协助。   欧阳辩一来,火车项目的带头人姜汝成,轮船项目的带头人张福图,汽车项目的带头人林通一起迎上去,其余的人自觉不够资格,就留在原地等候。   其中姜汝成最为积极,因为今天算是他的主场,因为要看得是火车的试运行,轮船与汽车估计还得一段时间才能够出成果呢。   欧阳辩笑着与几个带头人打了招呼,然后走过去与其他的人也都点头致意,今天能够到现场的都是带头人或者是某项技术的大牛,一般人是凑不到面前来的。   欧阳辩笑着与几个团队说了几句鼓励的话。   说实话,欧阳辩对这几个团队的技术力量不是很满意的,但他知道这个时候的技术也就这样了。   虽然他在炼钢技术上做了一些思路上的指点,给他们很多的启发,钢铁产量快速攀升,且质量也达到了可以拿来打造铁轨,但造火车不仅仅是钢铁的问题。   这几个团队在欧阳辩的指导下磕磕碰碰搞了好久,才算是搞出一点小成果,这还是欧阳辩指明道路的情况下,但科技树就是这样,想要搞出火车这样的东西,半点路都绕不过去的,都得老老实实地吃透技术才行。   但是,这里有个但是,既然技术不够,那么便用重视来替换。   首先是行政级别,火车是最为重要的,所以让姜汝成来带队,一个工部侍郎亲自来带队,这种级别放在后世搞两弹一星都足够了。   轮船一样备受关注,不过这个由专门造船的张福图来负责,张福图也在工部挂职,主要就是负责大夏的南北洋造船厂。   相比起火车与轮船都是体制内的高官来负责,汽车项目团队还是逊色了不少,林通现在也算是半个体制内的人,但比起姜汝成以及张福图还是差了不少。   除了这些人,还有欧阳辩这个伟大的大夏皇帝陛下还亲自盯着,这个是三个项目的确是非常受重视的。   除了这个,还有资金上的支持。   欧阳辩给这三个项目投了一共一千万贯,这可是海量级别的资金了。   当然这千万贯并不仅仅是研发资金,更多的还要用来建厂,一旦确定技术路线,到时候的批量生产就要靠这些工厂了。   当然啦,到时候批量生产自然是需要铁总来买单的。   朝廷已经新成立了一个大夏铁路总公司,就挂在工部的下面,不过欧阳辩也说了,这个铁路总公司是要独立运营的,等时机成熟了,这个公司就要自负盈亏了。   现在这个总公司还没有什么人,毕竟火车还没有研制出来呢,也就是一个空壳子罢了。   欧阳辩满是欣喜的看着绵延着铺向远方的铁轨,还有那几节车厢前面的火车头,嗯,看起来有些粗犷,但巨大的水箱、煤漕、燃烧室等一应俱全,钢铁制作的轮子做了哑光处理,一看就知道承重能力很棒,一看就是工业大时代的产品了。   虽然这对于欧阳辩所处的年代来说依然是上世纪的产物,但那毕竟是上个世纪,而不是十个世纪,不免让欧阳辩心生亲近之感。   姜汝成看到欧阳辩露出笑容,自然是以为欧阳辩对自己的工作感觉到满意,不由得心生欣喜:“陛下,我们是先看看构造,还是让车动起来?”   欧阳辩大手一挥:“走,上车体验!”   姜汝成反而犹豫了:“陛下,您就站着看着吧,这车还是试验期呢,蒸汽机还是蛮危险的……”   欧阳辩笑了笑道:“现在能够跑多快?”   姜汝成道:“大约一个时辰是一百二十里。”   欧阳辩算了一下,那就是大约是每小时三十公里左右,这个速度算是很不错的了,毕竟英国人理查德-特里维西克经过多年的探索、研究,终于在1804年制造了一台单一汽缸和一个大飞轮的蒸汽机车,牵引5辆车厢,以时速8公里的速度行驶,这是在轨道上行驶的最早的机车。   现在这辆火车能够一开始就上到三十公里的速度,这是很了不起的。   虽然说这个速度与马匹相比来说也算是较慢的,马匹一般的速度可以跑六十公里一小时,但这是不能比的。   火车的优势在于它在陆地上能够运载大宗货物,这是马匹不能比拟的,马匹即便是配上四轮马车,能够载的东西相比船舶来说也是很少的,但火车则是能够比拟船舶的载重。   船舶虽然能够承载的货物很多,但局限于运河,有运河的地方船舶能到,但没有运河的地方就鞭长莫及了。   “这个速度是最高速度?”   欧阳辩问道。   姜汝成摇摇头道:“这是运行最安全的速度,其实根据我们的测试,最高速度其实可以到达是可以达到一时辰三百六十里,但是这个速度下火车随时可能出轨,当这个速度下降到二百四十公里的时候,这个火车开始变得稳定,但是在一百二十里这个时候,是最稳定的速度。”   欧阳辩算了一下,那运行速度最好是介于三十公里道六十公里之间,想要上六十公里以上,就要有技术上的突破了。   六十公里每小时的话,已经有非常好的商业价值了。   六十公里每小时,已经是一般马匹的最高速度了,马匹想要维持这个速度,最多也就是一个小时差不多,再多就要危急性命了,但火车是可以持续行走多天的,也就是说,这已经是革命性的进步了。   比如说,之前从洛阳到汴京,大约两百公里的距离,如果是马匹的话,大约要两三天的时间,如果是火车,仅仅只需要三到四个小时就足够了。   这还仅仅是载人上的进步,如果是大宗货物的运送,这个效率是几十倍上百倍,甚至是千倍的提升!   欧阳辩笑道:“有人说长安城已经不适合做首都,但有了这火车,长安城不仅可以做首都,甚至再做千年的首都都没有问题了。”   姜汝成也笑道:“没错,有了这火车,长安是最好的首都,洛阳也很不错,关内一向是患运河不通畅,粮食运不进去,一旦到了灾年,唐朝的皇帝都得就食洛阳,这才放弃了的。   现在有了火车,只要将铁路架设出来,物资就都能够运输进关中,那么长安自然还是最顶级的首都所在!”   欧阳辩点点头道:“其实这个倒是小事了,有了火车之后,全国的经济都会受到极大的发展,各地之间的物资的交换,将会对经济产生巨大的推力,将会对这个社会产生极大地改变,姜侍郎,先带朕试试这火车!”   姜汝成苦笑道:“陛下,这火车还是有点危险,您看看就行了,臣上去给陛下试试吧。”   欧阳辩笑道:“那不行,这个该怎么样我还得自己试试,不然怎么知道该怎么改善呢,而且,这东西如果这么危险的话,我们怎么能够让别人去坐呢?”   姜汝成支支吾吾:“也不是特别危险,但终究不是很妥当嘛。”   欧阳辩挥挥手:“好了,就这么找吧,你姜汝成以前不是这么婆婆妈妈的人,怎么现在这么婆妈了,以前跟着我去剿匪的时候也没有这样啊。”   姜汝成不由得苦笑,那时候他跟着央行到处修路,那时候一开始欧阳辩也跟着银监卫去剿匪,他也一起跟着,危险其实也算得上,但那时候是什么身份,这又是什么身份,哪能一样吗?   姜汝成无奈,只能道:“那陛下请吧,但只能听臣指挥,陛下可不能发号施令。”   欧阳辩笑道:“听你的,你说开多少速就多少速,朕绝对不插手!”   姜汝成还是有些忐忑,上去之前还特意找驾驶员交代了一番。   欧阳辩则是上去看里面的内饰。 第658章 火车骑脸可还行?   其实对于一列新研发的火车来说,内饰是最不值得观察的地方,因为这是最没有价值的地方,但欧阳辩还是仔细地看了一下,因为这里面也可以看出一些东西来,比如说空间的大小以及格局的布置,还有……后世的感觉。   对于欧阳辩来说,后世已经是非常遥远的记忆了,很多东西他已经有些模糊了,有时候他甚至会忘记自己是一个后世人,不过在看到火车的这一刻,他终于又想起来了。   欧阳辩颇为感慨的看着里面的内饰,这火车与后来的高铁的科技感不一样,也与之前的绿皮火车的简陋不同,这是一个工业文明与农业文明在一个本不应该交汇的时间里面出现,所以,里面的内饰颇为怪异,至少在欧阳辩看来是这样的。   里面的内饰很豪华很舒服——毕竟是要接待大夏皇帝陛下的——但这种装饰与工业又有些格格不入,似乎是两个时代的东西融合在一起——实际上也是如此。   车厢与前面的驾驶室以及蒸汽机是隔离的,毕竟蒸汽机发动时候的动静一言难尽,声音、烟雾、抖动等等,还好能够通过挂车厢以及挡板来进行一定程度的隔离。   不过即便如此,在车厢中依然能够感受到这些。   在蒸汽机发动的时候,整个车厢微微颤抖起来,并伴随着汽笛的声音,一个排汽去除高压的动作,从车窗中看到一股黑雾以及白色的气体混杂在一起,这让欧阳辩仿佛置身于那个灰色的世界里面——蒸汽汽车的年代电影,通常都是这个色调。   在火车彻底发动的时候,轮轨撞击发出声音,哐当的声音与排汽的声音颇有节奏,整列火车缓缓地动了起来,窗边的景物在慢慢的后退,不过因为用的是水晶打造,透光性并不太好,而且只开了一个小小的空洞,估计是专门为了观察而打造,以后恐怕不会这么打造的,欧阳辩微不可察觉的皱了皱眉头——该把玻璃打造出来了。   不过这都是小事。   火车慢慢地加快了速度,欧阳辩默默地估算,到了火车稳定的时候,估计达到了三十公里的速度,这个时候的火车的确相当稳定,轮轨之间的撞击有节奏而稳定,几万米的铁轨对于三十公里的火车来说还是能够行走一段时间的,而且铁轨还是环形的,只要想,就可以一直走下去。   欧阳辩斜倚在软软的沙发椅上,仔细地感受这种奇特的感觉,感受着火车的韵律,姜汝成等人不敢打扰,车厢里面除了哐当的声音之外,便别无声息,良久之后,欧阳辩睁开眼睛,看到姜汝成期待地眼神,欧阳辩肯定地点点头:“非常不错的体验,虽然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但能够做到这个程度,已经是非常了不起了。”   姜汝成咧开嘴巴笑了起来。   欧阳辩笑道:“可以提升的空间还是很大的啊,真希望你们继续努力,将速度提起来,先提到每个时辰12铺的速度(六十公里,驿站铺每十里一个),之后再提到18铺。   关于资金的问题你们不需要担心,铁路集团会很快铺建铁轨,并且向你们订购列车,到时候你们组建火车制造工厂,一边制造一边升级,铁轨的规制定下来,火车头的技术可以慢慢地升级。”   姜汝成大喜,他一直担心的就是这个,研发资金虽然看起来不少,但这可是要分给三个项目的,火车虽然是重点,但也不能完全侵占其他项目的资金,这么些个资金是经不住烧的。   但是如果研产销一体化,那可以操作的空间就大多了,制造的同时可以随时进行升级,在运行之中积累大量的经验,如此一来,火车制造工厂恐怕会很快的成为一个大集团了!   “陛下,咱们要先建造哪里到哪里的铁路呢?”   姜汝成一脸期待地看着欧阳辩。   欧阳辩笑道:“这个还需要研究一下,但一横两纵是目前的必须。”   姜汝成斟酌了一下道:“长安-汴京-密州一线,这是横,兴庆-长安,大定府-汴京,这两条是横?”   欧阳辩笑着点头:“嗯,差不多,但应该再往南比如说兴庆—长安—兴元,大定-汴京-蔡州。”   姜汝成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果然不愧是自家老板。   自家这个老板,以前的时候就气魄非凡,早在二十几年前,就敢操作让央行到处建设服务区,当年他的西工建可算是走遍了大宋。   现在这火车才第一次试验,自家的老板就敢规划一横两纵,将大夏的重要区域都给连接起来,这三条线的工程可算是海量了,如果不是有以前的工程经验,姜汝成听到这个能够直接给吓死。   而且,老板这个线路规划有点东西啊。   兴庆是管理西夏原本的区域的重要节点,长安不必多说,现在是法定首都,汴京现在是陪都,大定府则是对抗辽国最前线,火车一旦抵达大定府,那大定府必然固若金汤,密州则是工业园,火车线路抵达能够给密州提供工业原料,还能够运送物资抵达汴京。   里面有两个终点是没有那么必要的,一个是兴元府,一个是蔡州,这两个地方并没有那么重要,但这个没有那么重要是指的经济上,若是从战略上看,这两个点也非常重要,因为这两个点一个靠近利州路,一个靠近淮南西路,也就是说,这是宋夏边境!   陛下这是要火车骑脸,直接将军队物资都输送到宋朝的眼皮下啊!   姜汝成更加兴奋起来。   果然啊,这些东西在自己的眼里只是运输工具,但在陛下的眼里,却是争霸天下的工具啊,格局这个东西,还真的不是什么人都有的啊。   看到姜汝成即将获得的资源,张福图与林通羡慕得眼睛都要红了。   不过他们心里也清楚,目前陆地上是国家的重点,而火车才是路上运输的关键,这一点他们怎么也是争不过的。   但是,他们也得争取资源啊。   张福图摩挲着手掌,有些急躁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欧阳辩见状笑道:“张总不需要着急,如果张总这边的蒸汽机能够有进展,真可以向你承诺,到时候海军分家之后,会逐渐更新为蒸汽轮船。”   张福图大喜:“谢谢陛下,谢谢陛下!”   见到张福图也得到了承诺,林通这里心里也着急了,不过欧阳辩并不会厚此薄彼,他笑道:“林总也不需要着急,只要你们能够造出汽车,以后官府的车辆采购,会优先采购汽车!”   林通一听也是大喜,他之前是四通车行的老板现在大夏这边的四通车行也有他的股份,他研究出来的东西到时候也会在四通车行落实。   以前四通车行打通了官府采购,所以四通车行成了大宋第一车企,他知道政府采购的量有多大,甚至比火车以及轮船的量还大!   欧阳辩看到林通的笑容,知道林通已经明白了前景,但还是提醒道:“汽车要用的是小型化的发动机,所以蒸汽机未必就合适汽车,毕竟现在的蒸汽机是以外燃为主,分开的燃烧炉以及水箱,让汽车的体积与续航都成为大问题,所以短时间想要实际运用还是很难的。   至于内燃机……”   欧阳辩想了想,微笑着摇摇头道:“……你们努力便是了。”   林通不由得黯然。   其实欧阳辩说得这些他们都知道,汽车的团队为什么会沦落到边缘地带,可不就是因为汽车需要的蒸汽机需要小型化么,但现在的外燃的蒸汽机想要做城可以装到车辆上是非常困难的,除非做到了欧阳辩所说的内燃机,尤其是所谓的汽油内燃机,才真正有实用的效果。   但是这是很难的。   虽然说汽油与柴油经过他们团队的努力已经提炼出来了,但内燃机的研发还遥遥无期呢。   相比起蒸汽机来说,内燃机的研发需要的东西太多了,林通的团队可谓是举步维艰,即便欧阳辩已经给他们指明了方向,但欧阳辩自己是文科生,对于这些也只是一知半解,给出了几个名词解释一下,然后给出了一个大概的方向,就算是指导过了,之后的事情都要靠团队的人自己去努力。   蒸汽机是这么研发出来的,但蒸汽机的技术相对来说是很简单的,但汽油内燃机的技术难度可谓是指数级上升的,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有些技术门槛需要时间去积累才行。   虽然说林通认为再不远的将来可以研发出来,但比起火车已经要投入使用,以及轮船的研发已经到了差不多可以出样品的阶段,汽车还是存在于想象之中。   倒不是没有蒸汽汽车,但那个玩意就是没有铁轨的火车。   那玩意一般路承载不了,还得用特制的水泥路才能够不塌陷,这样的东西怎么也是不实用的。   林通咬了咬牙道:“陛下,属下像您保证,少则两年,多则五年,一定会有会有成熟的产品出来!”   欧阳辩笑了笑:“尽力就好。”   这事情哪有那么简单呐! 第659章 我就想要大理国的铜矿,懂?   对于林通的表态欧阳辩只是给与鼓励,这个事情倒是没有那么紧迫了,虽说汽车如果出现,的确会是一个重大的改变,因为有了汽车使用的内燃机,也就意味着工程机械的内燃机也就呼之欲出了,那才是真正的关键。   工程机械若是出现,那才是人类真正腾飞的开始,有了内燃机,拖拉机、坦克、推土机、挖土机等等工程机械将会如一一涌现,人类对于地球改造的手段就会越来越多。   届时,修路、搭桥、挖渠、挖掘水库……等等大型工程将会变得越来越轻松,届时大夏这个国家将成为人类的文明中心。   届时,搭上柴油机的轮船在海上驰骋,坦克的大炮轰鸣,汽车在大地上飞驰,飞机也会随之而来……   只是,哪有那么容易啊。   人呐,还是脚踏实地,好好走好脚下的这么一条路。   火车,将是蒸汽机改变世界的第一步。   大夏与大宋谈和拿到的第一笔赔偿款一百万贯已经被打入铁路总公司的账号之中,铁路总公司第一时间便是挥舞着钞票向姜汝成下单十辆火车,在这同时,第一条铁路正式开工,也就是长安-汴京-密州的长安到汴京段铁路正式开工。   大夏整个国家蒸蒸日上,如同一轮朝日一般升起,大夏人民对国家充满了信心,但战争、变革、各项大工程同时开工的情况下,国家的财政终于到了要枯竭的时候了。   大兴五年七月份的时候,户部收完了上半年的赋税,算了算,户部上半年的总收入是一亿八千万贯,但上半年的支出多达三亿六千多万贯,而全年的预算也就才二亿贯,也就是说,大夏的财政已经现赤字了,而且是红得刺眼的那种。   “……陛下,今年的大工程大项目就到此为止了,不能再有大项目了,战争也是,不能再打仗了,再打下去,国库就彻底干涸了。   还有这大项目,一个接着一个,像火车这样的项目,我知道这是利国利民的好项目,但光是一条长汴铁路,投资就多达三千多万贯,长安到汴京才多少公里,两百公里啊,要是再来几条,咱们就破产啦!破产啦!”   户部尚书卢秉看起来有些失态,脸色涨红,发型微乱,鼻翼扩张,看起来是真的急了。   欧阳辩赶紧让人给卢秉端了一碗冰沙过来。   “老卢,别急别急。”   “陛下,你说我怎么能够不急呢,再这么下去,官员的薪俸都发不下去了,这倒也罢了,到时候军队要是闹事,那岂不是要出大问题么?”   欧阳辩倒是笑了笑:“老卢,我答应你,在财政宽裕之前,暂时就不搞新项目了,而且,虽然说财政出了赤字,但现在不还是有钱花嘛。”   卢秉哼了一声道:“那钱就不是国库的钱,那还不是您掏出来的,您掏的钱难道不需要还么?”   欧阳辩笑道:“朕又没有要你们什么时候还,而且以咱们大夏的税收增长速度,估计到了明年就可以宽裕很多了。   届时密州工业园也开始生产了,这两年的许多改革以及工厂也会陆续产出,很多的项目也不需要继续投,大多也要完工了,明年需要投钱的不多,挣钱的多了起来,到时候自然而然就轻松了。”   欧阳辩劝道。   但卢秉却是冷笑一声:“陛下,蔡大线不修啦?”   欧阳辩顿时语塞。   卢秉继续道:“兴元线不修啦?”   欧阳辩:“……”   卢秉呵呵一笑:“是,之前的修路搭桥倒是暂时告一段落了,但是铁路能不修么?   这根本不可能,铁路不仅要修,还得大修特修,修个几万公里,这才是符合大夏的利益的。   唉,陛下,臣也不是在责怪您,这些事情都是利国利民的大事,不过臣的压力大啊,这到处都要用钱,可是臣也是难为无米之炊啊!”   欧阳辩点点头,户部那边的确很难,而且在短期内这种状况根本无法改善。   除非……   欧阳辩想了想道:“看来只能将货币发行的事情给提前了,不然这用起钱来畏手畏脚,而且现在宋朝那边经济总量在下跌,还遭遇了严重的经济危机,咱们得有自己的货币,这样我们的发展才能够自主。”   卢秉愣了愣道:“发行货币?”   欧阳辩笑道:“是的,本来这事也该由你来主持,也正好与你说说。   关于货币的事情,我思考这个事情挺长的时间了,货币的发行事关重大,我也没有贸然提出,现在时机倒是比较成熟了。   大夏的经济发展已经到了一定的规模了,这个时候发行货币挺合适的,正好能够迎合国内经济的发展,也能够促进经济的发展。”   卢秉想了想道:“这个臣明白,不过,宋朝的制币厂大多在江南,而且现在的铜非常稀缺,想要多肯定是没有的,但少了也没有什么作用,也没有办法形成规模,反而扰乱市场。”   欧阳辩笑道:“是的,老卢不愧是干湿湿的,这么快就意识到了,的确如此,要发行货币就得有足够的铜。   所以我很早就让探矿队伍去各地勘探了,现在发现的铜矿有好几个,不过我还是更加倾向于在大理开矿……”   “等等!”   卢秉睁大了眼睛:“陛下说的可是大理,大理国的那个大理?”   欧阳辩点点头道:“对,就是段家的大理国。”   卢秉感觉脑袋有些蒙:“……咱们去大理国开挖铜矿?”   欧阳辩点点头:“是的,的确是这样。”   卢秉缓了缓道:“人家大理能同意?而且我们离大理那么远,去哪里找那么多人去采矿,采完之后又怎么运回来?”   卢秉的问题略多,不过欧阳辩对此斟酌多时,都不需要多想就说道:“没关系,段家会同意的。   现在琼州已经在我们的控制之下,以琼州控制北部湾,然后控制交趾,沿着河内溯游而上,大理那么些个军队,也就吓吓宋朝,还有交趾,呵呵,趁这个机会将他们都揍一顿好了。   至于矿产……”   欧阳辩的话还没哟说完,卢秉已经跳脚了:“你又要打仗!!”   声音尖锐,没有敬语,已经近乎责骂了,大殿外面的侍卫伸出头来,欧阳辩赶紧挥挥手。   “这算不上打仗,也就是商业上的事情嘛,直接让南洋集团去负责这个事情好了,叫商业行为嘛,入侵听起来也不太好听,就让他们做生意去。   但哪里的人也野蛮,拍点护卫队过去也是需要的嘛,这个事情我们不用多管,反正到时候就与南洋集团购买铜矿石就好了,我们只管制作铜钱,其余的交给他们,我们也不用出半分钱,你看如何?”   卢秉有点尴尬,不知道要说什么,半晌之后才说道:“打仗是不能打的啦,国家打不起了啊。……”   欧阳辩连连点头。   “……交趾不好打的,仁宗时候的那个侬智高,将宋朝打得狼狈不堪,还有之前赵顼对交趾动粗,也被打回来了,灰头土面的,损伤士兵太多,耗费更大,得不偿失啊。”   欧阳辩还是连连点头,不过还插了一句话:“嗯,我们不打,让南洋集团谈生意去,我们只管收购。”   卢秉叹了口气:“这个臣也不打算管啦,您觉得好就行,不过反正这个事情我们户部是没有钱的啦,打破天了也没有,陛下您就别拿其他的名义来要钱了,户部真没有了!”   欧阳辩哈哈干笑两声,尴尬地搓了搓手,口上却是说道:“哎呀,瞧卢尚书说的,我是这样的人么……”   卢秉认真的点头:“您是!”   欧阳辩:“……”   好吧,好在这一次真的不需要卢秉这边掏钱,所以君臣之间也不算过于尴尬。   送走了卢秉,欧阳辩还是闲不下来。   苏辙一直觉得欧阳辩很闲,那是对比其他勤勉的皇帝,但欧阳辩也只是在某些事情上偷懒,在大事情上面,他可一点也不会含糊。   这一次他会见的是狄骧。   狄骧没有跟着王韶打大定府,而是转头东出打辽阳府,将辽阳府打下来之后,狄骧就将辽阳府交接给王韶的军队,他则是带着海军重新回到了海上。   狄骧得到了非常大的赏赐,尤其是军衔更是直接上了中将,这可是仅次于王韶、种谊、狄虎了,与种谔等人同级了。   不过狄骧开心的同时还有点忐忑,因为这一次海军要一分为二,他心想要独掌一支海军,欧阳辩也与他说过这个问题,但事情还没落实下来,谁又知道有什么变化呢。   狄骧接到欧阳辩召见,心脏就跳了个不停,在见到欧阳辩的时候,欧阳辩直接就说道:“我要大理国的铜矿。”   狄骧的心脏顿时缺了一跳,他急声道:“陛下要臣拿下大理国?”   欧阳辩笑道:“这个朕既不管了,这一次,你们要脱下军装,还是作为南洋集团的护卫队,他们去谈生意,如果生意谈不拢,你们就帮着谈拢,反正我最终要想的就是大理国的铜矿,懂?” 第660章 大夏要是有这么一块盛产水稻的地方就好了   狄骧赶紧点点头:“末将明白了,不过还有一些事情想要请教一下陛下。”   欧阳辩点点头,示意狄骧说。   狄骧说道:“大理国与我国并无接壤,隔着吐蕃诸部以及宋朝,如果要进大理国,就得从海上进发,但还隔着一个交趾,交趾与宋朝一向不和,与咱们大夏则没有怎么交流过,但这个国家历来野蛮,恐怕不好交流,到时候交趾不愿意借道,末将该怎么处理?”   欧阳辩笑了笑道:“真不管这些,反正我只要看到铜矿石。”   狄骧猛然敬礼:“末将这次是真的明白了!”   欧阳辩微笑点头:“琼州是我们的,还少大陆的依仗,听说交趾倒是个不错的地方,大夏要是有这么一块盛产水稻的地方就好了。”   狄骧再次敬礼:“想来交趾会欢迎陛下的,或者到时候会将土地献给陛下。”   欧阳辩笑着摆手:“哎呀,莫要强人所难,大夏朝堂堂中央之国,不会勉强别人的。”   狄骧兴匆匆从崇政殿出来,迎头碰上了种谔,对于种谔这个老将,狄骧还是颇为尊敬的,赶紧主动叫了一声:“种侍郎您好。”   种谔见到狄骧这个新贵,也颇为亲近。   大夏朝没有宋朝那种重文轻武的臭毛病,反而因为正处于扩张的时期,所以对武将是更加重视的。   在宋朝,武将之间因为处于被压制的状态,所以彼此之间的认同感会更强一些,文武之间的交流则不太平等,但在大夏朝,并没有这种情况出现。   不过种谔终究是武将出身,所以对于狄骧这个军中的后起之秀显得颇为亲近。   “狄将军,好久不见啊,许久不见,狄骧将军的风采更胜往昔啊!”   种谔热情道。   狄骧有些不好意思,种谔算是与他族中的长辈狄青是同一辈的,也算是宋朝在仁宗时代将军的仅存硕果了,可现在这个老将军却如此热情与他打招呼,这让狄骧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地满足。   “种侍郎谬赞了,嘿嘿。”   狄骧道。   种谔笑了笑道:“狄将军刚刚见过陛下?”   狄骧点点头道:“对,陛下有事情召见。”   种谔笑着点头,也没有多问,作为一个老人家,自然知道不要随意打听的道理,所以只是说道:“某这边也是陛下召见,就不和狄将军多聊了,下次找个时间,咱们两人吃个饭,好好的沟通一下感情。”   狄骧笑着点头,目送种谔进去。   欧阳辩吃了些点心,稍微的休息了一下,种谔就进来了。   种谔见到欧阳辩,就要大礼参拜,欧阳辩赶紧阻止道:“种侍郎,莫要多礼,咱们大夏讲究人人平等,可不兴什么跪拜的,以后且莫如此了。”   种谔有些不太好意思的笑了笑。   其实这种情况发生了很多次了,但种谔每一次都会来这么一次。   因为他这边的情况比较特殊。   在大夏这边,种家在军队的实力太强了,虽然说现在军中第一人是王韶,还有狄虎、狄骧这样的的狄家将,还有折家将以及其余银监卫出身的将领。   但种家却有他种谔、种谊以及种遏等人身居高位,种谊现在是军中三上将之一,而他种谔虽然已经不在军中,但却在兵部当任侍郎一职。   王韶因为在外打仗,暂时离不开,所以兵部现在基本是他在处理日常事务。   种谔自己心中是有些惶恐的,所以在礼节上力求做得一丝不苟,免得被欧阳辩认为是跋扈。   欧阳辩并不理解种谔这个老将的敏感,他是个非常自信的帝皇……嗯,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帝皇之心,他只是想着要做一些事情,所以坐上了这个位置,对于权力他或许能够敏感的察觉其中的转移,但他并不在乎。   所以他对种谔的小心翼翼只是尽可能的包容,种谔的身上虽然带着宋朝时候的腐朽,但也有老人家的沉稳,在如今的大夏,总体来说都算是比较年轻的人在掌权,的确是需要有老成持稳一点的老人家坐镇的,所以欧阳辩对种谔相对还是比较宽容的。   欧阳辩道:“种爱卿,朕今天找你过来,是想问问你前线的情况的。”   种谔赶紧点点头,虽然说欧阳辩也会受到前方的各种军情汇报,但各种琐屑的事情的确是兵部这边掌握得更加全面一些。   “是,陛下,那老臣就详细地说说。   目前来说战事已经告一段落了,自从中京大定府被我军打下来之后,我们还从夏州那边发兵拿下了西京道,所以西京道、中京道以及直道的部分地区连成了一片,这样一来我们的防守也方便一些。   现在王尚书主要的工作就是在做最后的收尾,将这几个地方残余的辽军给剿灭干净,这几块地方就属于我们的了。”   欧阳辩点点头道:“嗯,防线要尽快构建起来,钱粮这些充足么?”   听到这个,种谔皱了皱眉头道:“……嗯,有点窘迫,不过也不能怪户部,户部那边是很困难的,现在王尚书尽量在当地进行找补,征收一些税赋去构建防线。”   这下子轮到欧阳辩皱眉头了:“那些地方刚刚拿下来,还是莫要做扰民之事,钱粮的问题我来想办法。”   种谔赶紧道:“是,陛下。”   欧阳辩点点头:“阻卜部以及女真那边的情况如何?”   说到这个,种谔面露忧虑之色:“阻卜部倒是矜矜业业,在西边猛攻敌列八部军司,有咱们的粮食与武器助阵,他们虽然损失严重,但士气还是高涨。   但是女真这边很不听话,我们让他们去攻击长春州,但女真口上说好,但转头却吞了回拔部,现在还在攻打长白山部,我看着完颜部的意思是想统一女真诸部,海军甚至发现者和完颜部在进攻东海女真部。   陛下,这完颜不若是不压着,恐怕以后尾大不掉啊!”   欧阳辩点点头道:“辽国打算和谈了?”   种谔点头道:“的确是有这个意思,陛下的意思是?” 第661章 您称这个叫做请?   欧阳辩点点头:“谈吧,让阻卜部先打着,王尚书那边也要做出直捣临潢的姿态,直到和谈成功。”   种谔笑着点头,保持进攻态势,让辽国上下紧张,这样才能够在谈判桌上拿到足够的利益。   有句话说得好,战场上拿不到的利益,谈判桌上也拿不到,想要在谈判桌上拿到利益,就得战场上拿出有得到利益的力量。   “陛下,那么,咱们谈判时候的底线是什么呢?”   欧阳辩想了想道:“你认为呢?”   种谔眼下精光一闪而过,脸色都有些变得狠辣起来:“咱们打宋朝是主动打的,就这样咱们不仅让宋朝承认了既有的领土占有,还要他们赔偿我们二百万贯,以后每年都得送出五十万贯的岁币。   这一次辽国是主动攻打我们,让我们不得不将河间府、真定府以及太原府的人民迁徙到密州去,涉及到一百多万人的迁徙,光是投入的成本就多达千万贯,还放弃的财产何止亿贯!   而且,在整场大战之中打下来,咱们耗费的粮草又何止几千万贯,如此算下来,这场战争之中,咱们粗略算一下,损失个两亿贯是很正常的吧,嗯,给阻卜部以及女真部的这些支援不能算在明面上。   所以,老臣认为,此次咱们占领的土地就是既定事实,辽国想要我们退回是不可能的,甚至得在钱财上给我们弥补,嗯……至少得给个几千万贯吧。”   看着认真盘算的种谔,欧阳辩不由得哑然失笑。   辽国虽然看起来地域辽阔,但大多是沙漠草原等人口稀疏之处,人口满打满算也不足千万。   而且现在辽国的膏腴之地,也就是燕云十六州以及长城外的土地以及人口都被大夏给占领了,剩下的都是一些冰寒之地。   说实话,那些地方欧阳辩都看不上。   现在辽国还被西州回鹘、女真以及阻卜部群起围攻,眼见着就要亡国灭种了,就这么一个国家,种谔还想从他们身上榨出几千万贯,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即便是宋朝,占有江南膏腴之地,在拿出两百万贯的时候都忍不住肉疼。   实际上若不是欧阳辩的出现,在这个时代,国家年收入只有千万贯才是正常的现象,即便是富裕的宋朝,在熙宁十年的时候也就七千万贯的规模,辽国看似很大,但其实也不过是穷逼国家而已。   澶渊之盟看似宋朝吃了大亏,但实际上之后每年的岁币支出也不过是三四十万贯而已,就这辽国上下都颇为满意了,由此可知辽国的经济状况是非常糟糕的。   就这,种谔想让辽国赔偿几千万贯?   嗯……让耶律洪基卖身去吗?   欧阳辩笑了笑道:“嗯……关于领土的诉求,朕是同意的,毕竟凭实力打下来的,不可能还的嘛,辽国要是不服气,那就来拿回去嘛。   至于赔偿的问题么……”   欧阳辩斟酌了一下道:“象征性赔偿一些吧,不过关键是关于汉人的事情,一定要加入一条,北方的汉人若是想要回来,辽国一定不能阻拦。   而且,如果汉人愿意留在辽国,辽国必须保证他们的权利,也就是说,辽国必须保证汉人享有契丹人一样平等的权利!”   种谔愣了愣:“这些叛国的汉人……”   欧阳辩摇摇头道:“他们不是叛国,大多是无奈罢了,咱们今日为他们多着想一分,以后他们就会对我们有多一份的的归属感。   嗯……说起这个事情,倒是要和你们说说,关于占领地的百姓,在安抚宣传的策略上一定要注意策略性,不要将他们当成归人,也不要当成俘虏,要宣传这是中华民族的伟大统一!   他们本来就是属于中华民族的,这只是中华民族内部的统一战争,切莫以征服者的面目出现!”   种谔赶紧连连点头:“陛下请放心,咱们大夏的军队是有信仰有组织有纪律的军队,在处理与人民的关系上谨遵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指导,所经之处,绝对是秋毫无犯,甚至到处帮扶百姓呢,绝对不会出现欺压百姓的行为。”   欧阳辩露出笑容:“如此甚好,哦,对了,海军的事情暂时先不用分家了,他们还有任务要执行。”   种谔愕然:“各项工作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嗯,也好,陛下,是秘密任务吗?”   欧阳辩点点头:“嗯,明面上还是做分家工作,新招募的海军先操练起来,做出分家的表现,以掩人耳目。   至于任务嘛,是去帮南洋集团去大理国谈一笔生意,至于任务是什么,告诉你也无妨。   大理有一个大铜矿,南洋集团要去将铜矿买下来,当然,这个中间可能会涉及到一些集团的利益,总有人不太服气的嘛,所以需要海军去护航,但是咱们不能出面,所以他们会暂时脱下军装,你懂的。”   种谔:“……”   我懂的?   我特么懂什么?   不过种谔毕竟见多识广,那么多年的军旅生涯,以及作为将门世家,见识过的事情太多,有时候一些事情国家的确不能出面,就会有人脱下军装执行,这倒是寻常。   不过种谔转念一想,想起大理周边的地理形势,不由得心生震撼。   “陛下……您所说有人不太服气,您不会指的是交趾吧?”   欧阳辩笑了笑道:“交趾国近些年的确是有些跋扈了,之前的侬智高,要不是交趾国,他怎么会对宋朝动手。   这小小的安南,前几年还挑衅宋朝呢,咱们虽然要灭了宋朝,但宋朝也是咱们中华的一部分,这个耻辱咱们也该去讨回来的。   所以啊,交趾若是愿意借道便也罢了,若是不愿意借道,那便将……现在的交趾国王是叫李承德的小娃娃吧,到时候让狄骧去升龙将李承德请到汴京来做客,这样就愿意借道了吧?”   种谔:“……”   这明明是犁庭扫穴,直捣人家的皇庭,还要将人家的皇帝俘虏过来,您称这个叫做请? 第662章 南周北韩!   “陛下,这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当年郭逵、赵卨等领兵,并与安南邻近的占城、真腊等国联合出击。   郭逵部队夺回广源州,又于富良江大败越军,击杀安南洪真太子,逼得安南不得不求和。   当时赵顼是同意了,并非是他大发仁慈,而是那个地方的地理环境着实不好。   闷热多雨、瘴气横生,对于咱们中原人来说的确是不友善,所以赵顼才不得不接受和谈。   这还是在宋朝边境发生的战事,这一次如果要深入安南境内,恐怕要面对的困难会更多。   现在咱们刚刚打完宋朝和辽国,经济上恐怕再也无法支撑起这么大规模的攻伐吧?”   种谔虽然做事谨慎,但在这种大是大非上面,他还是敢发言的,他认为攻伐安南不是个好主意,就大胆的劝谏欧阳辩,希望欧阳辩打消这个主意。   欧阳辩点点头道:“你的顾虑是对的,所以,这一次不是以国家的名义,而是一次商业行为,由南洋集团全权负责这个事情,其中的费用由南洋集团承担,户部不会出任何钱粮。”   种谔咋舌道:“海军现在有两万多人,这么多人去发动一场战争,南洋集团一个公司能够负担得起?”   欧阳辩笑道:“你可别小觑南洋集团,他们控制着南海的贸易,可以说,两浙路海商的生意全部被南洋集团垄断,这个利润至少是千万贯为单位的,所以绝对可以承担得起。   而且这次他们也不会自己承担所有的风险,而是会进行融资,他们会将大理国的铜矿拿出来组建一家公司去吸纳融资,想必大夏有不少大商人会动心呢。”   种谔再次咋舌:“铜矿这种国之根基,咱们要交给商人去运作?”   欧阳辩微微一笑:“以后会收回的,在给他们足够的利润之后才收回,或者到时候他们可以占有一定的股份,但不会有经营权,而且,到时候制币厂只是从铜矿公司收购铜锭,而不是把制币权让出去。”   种谔有些赧然:“和陛下聊天,总是被不断地提醒臣已经老了,这等奇思妙想,老臣就是把脑袋给想破,都绝对想不出来的。”   欧阳辩安慰道:“其他的人也不懂,不是你老的原因。”   种谔:“……”   您干脆说我蠢得了。   “这样的话……兵部并不需要插手?”   种谔问道。   欧阳辩点点头:“最好是这样,免得落人把柄,咱们打宋打辽用的是统一中华的旗号,打安南的话……嗯,似乎并不太妥当,会被认为咱们大夏是个好战之国,至少目前来说,咱们不能让周边的国家感觉到紧张。”   种谔忍不住哑然失笑。   欧阳辩看着种谔。   种谔忍笑道:“陛下,您不会觉得咱们大夏在别人的眼里还是个爱好和平的国家吧?”   欧阳辩惊讶道:“难道不是吗?咱们中央王朝一向都是热爱和平的啊。”   种谔忍不住捂住面孔。   热爱和平……   您还要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   当您提出这个口号的时候,无论是草原人、高丽人、回鹘人、吐蕃人还是这安南人,想起来的都是被中原王朝统治的惨痛记忆,您还说要伟大复兴,咱们汉人听得是开心了,可周边的国家听着那就是毛骨悚然啊!   我说,您真的没有必要这么掩饰了,这叫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种谔心中这么吐槽,但不能当真这么说,他斟酌了一下道:“陛下的考虑周到,咱们大夏朝讲究的是王道,不是走霸道,对这种不听话的……嗯,不服教化的国家,还是要好好地教育,但也不能落了话柄,既然这样,那兵部就不插手了,我们这便专心把与大辽的事情给了结了。”   欧阳辩露出笑容:“如此甚好。”   种谔走了,带着咋舌走了。   ……   在远洋集团历来有南周北韩的说法,所谓南周北韩,南周是周允让,北韩则是韩伯异。   之前远洋集团没有分家成为南洋集团与北洋集团的时候,远洋集团之中有两个公认最为出色的年轻人,一个就是周允让,一个就是韩伯异。   至于南周北韩的说法,则是因为周允让一直在南海活动,负责南洋的生意,而韩伯异则是负责东海以及黄海的生意,所以就有了这么一个说法。   不过虽然韩伯异、周允让被称为南周北韩,实际上远洋集团还有很多出色的年轻人,比如全元胤、黄干佑等等。   远洋集团分家,杨清这个掌舵人退出远洋集团,北洋集团交于韩伯异掌管,而南洋集团则是交于周允让掌管。   六月份是海上风暴多发期,这个时候海船一般不出海,所以周允让安排让海船回港口修整,该修的修,该换的换,也算是给船员们一个休息的时间。   然而周允让却是休息不得的,作为刚刚接手南洋集团这么大的一个集团,他得趁着这个时间去汴京述职。   他现在的地位还不够稳固,想要坐稳这个位置,就得好好地做出业绩来。   总体来说,今年的业绩是不错的,贸易额升得非常快,宋朝的份额被南洋集团与北洋集团给分了,这至少是30%的份额。   而且现在的贸易额也在提升,大夏各类的商品在南洋非常受欢迎,尤其是这几年层出不穷的新鲜玩意,几乎是供不应求的模样。   所以这一次夏辽战争之中,虽然户部卢尚书一直在哭穷,但粮食这一块上基本不用国内供应,基本都是南洋集团这边供应的。   南洋这块地方是产量地,无论是水稻还是甘蔗,或者新鲜水果,都像是上天赋予一般随地可拾,大夏的商品来这里能够换取的粮食水果可是海量的,正好供应攻辽部队。   这也是业绩之一。   总体来说,对于这一次的述职,周允让觉得还是蛮有信心的,不过他还是有些忐忑,因为这一次他不仅要去户部向卢尚书述职,关键是,他还有可能受到大夏皇帝陛下欧阳辩的召见! 第663章 密州工业园!   周允让从琉球大本营出发,一路沿着海岸线往北而去,尽情地游览祖国的美丽的大好河山。   ——是的,在他看来,宋朝自然也是祖国。   大夏是祖国,宋朝也是祖国,不过宋朝是大夏还没有收回的领土而已。   所谓大江两岸都是炎黄子孙嘛,哪里分得开。   一路北上,周允让在密州登陆。   密州这个港口周允让还真的没有来过,之前支援海军在锦州来州登陆,之后辽夏战争在长城外的物资供应,更是周允让承担了大部,周允让晴子押送过几趟,但都是过密州而不入,毕竟那时候的密州还在大搞建设之中。   他之前一直听说密州在搞的工业园规模很大,一直寻思这来看看,但工作着实过于繁忙而没有来,这次终于有机会可以来看看了。   整个密州港旌旗林立,庞大海船让偌大的密州港显得有点拥挤,一片繁忙无比的景象,甚至看起来比南洋的琉球大本营还要繁忙得多。   当然,琉球的港口比密州要大不少,这没有可比性。   韩伯异就在港口等他,周允让的船刚刚靠岸,就看到韩伯异带着人来迎接他了。   “不争,你终于来了!”   韩伯异热情道。   周允让只是嘴角微微扯动,看起来似笑非笑,跟着韩伯异来迎接的人颇为诧异,但韩伯异却是不以为意,因为他知道周允让就是这样的人。   之前大家都说南周北韩,这齐名的两个人在远洋集团之中都有可能是总经理的继任者,一般来说,这样的两个人一般都不会是好朋友,毕竟是竞争者嘛。   但是他们不知道的是,周允让与韩伯异还真的是非常要好的朋友。   而且两个人性格迥异,一个热情似火,一个冷静淡漠,还是竞争者,这样的两个人竟然成了好朋友,也倒是令人啧啧称奇。   “一路上辛苦了,来来,先到我那里歇息歇息,等歇过来了再进京。”   韩伯异笑道。   周允让摇摇头,说了登岸以来的第一句话:“不同,带我看看密州工业园吧。”   韩伯异笑了笑道:“你这次来得早,不用这么着急的,好好休息,明天再去吧。”   周允让道:“坐船对我们来说就是休息,没有什么累不累的,我休息得很好,走走可能会更好。”   韩伯异忍不住哑然失笑:“好好,那就去密州工业园看看。”   韩伯异赶紧让人准备马车,周允让道:“不就是在那边么,走走?”   韩伯异笑了笑,应了一声:“工业园虽然近,但里面颇大,走着怕是有些累。”   周允让脸上有了些笑容:“不怕,咱们海上讨生活的人,哪里会怕辛苦,多走走挺好。”   韩伯异想起了他们刚刚下海的时候,那时候他们还没有去主管船队的事情,那时候他们还只是在船上干活,那时候是真的辛苦,不过也是那段岁月,让他们练出一身的铜皮铁骨出来。   韩伯异想起那段与风暴斗争的岁月,忍不住脸上笑容更盛:“也好,那就走走。”   其余人本想一起跟着,但被韩伯异给轰走了,他知道周允让这人不太喜欢热闹,虽然现在掌管着南洋集团,但私下里还是喜欢独处。   “不争,你看看,那边一大片都是密州工业园,这个工业园,与密州城离得很远,相当是在岸边不远重新开辟的一个大城。   真定府、河间府、以及太原府三府百姓,说是一百多万人,其实最后来到这里的足足有三百万人!   其中有这一路上的贫苦人家的加入,更多的都是这三府的隐户,不过没有关系,密州工业园这里需要这么多人。”   一边走,韩伯异一边与周允让介绍道。   周允让忍不住露出羡慕的神情。   韩伯异笑道:“这也是凑了巧吗,刚好辽国入侵,所以才有机会让太原镇定河间三府的百姓迁徙过来,给这密州工业园注入了动力,也给……嘿嘿……”   韩伯异面有得色。   “……也给北洋集团大本营注入了动力,有这么多人的到来,北洋集团的发展将会大大的加快步骤了。   你别看三百多万人好像很多似的,但用着用着又会觉得少了,你看啊,密州工业园里的工厂大多都是人力密集企业,稍微大一点的企业那都得是几万人的,毕竟咱们北洋集团要供应的国家与地区有很多,光是高丽、倭国、以及辽国的贸易,就需要海量的产品。   还有我们现在想着开拓远洋的航线,以后若是抵达了陛下所说的什么欧罗巴大陆、北美大陆这些地方,到时候贸易量还要更大。   不过说到这个,我还是蛮羡慕你的,南洋的发展潜力比北洋要大多了,那里的国家密集,人口众多,比我这边要好太多了。”   周允让看着韩伯异口上一脸的遗憾,但神色却颇为得意,不由得摇了摇头。   他知道,韩伯异得意的是抓住了这一次太原镇定河间三府转移人口的机会,将密州这个大本营发展了起来,密州发展起来,北洋集团就有了源源不断的货物,到时候恐怕要来侵夺南洋集团的份额了。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总不能看着大好的生意不做吧。   不过这就是运气,琉球那里是个风水宝地,可惜人口太少了,想要从大陆迁徙人口过去,这个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华人安土重迁,想要他们去海外发展,这不是那么好说服的。   不过这一次他还真的想过来寻求帮助的,看看能不能在欧阳辩那里得到支持。   在周允让眼中看来,如果能够将琉球发展起来,从琉球这里辐射整个东南,在收回整个南中国之前,这里将会是大夏在南海的经济中心。   若是能从大陆移民三百万到琉球,那么不出十年,琉球将成为南海上的一颗璀璨的明珠,百年的时间,这里可能会成为大夏最为富裕的地区!   只可惜,周允让自己心里也明白,现在大夏的主要任务还是大陆。 第664章 伟大的工程!   大陆上面,大夏没有收复南方,就很难全力以赴来发展海洋。   欧阳辩当然是个目光长远的皇帝陛下,但是,就目前的情况来看,的确是大陆上的事情更加重要,因为南北洋已经控制了海上的贸易,目前来说,如果没有技术上的进步,想要进入深蓝暂时还不太可能。   所以,现在尽可能的配合陆上的扩张策略,才是南北洋集团的第一要事,这一点周允让也好,韩伯异也好,他们心里心知肚明。   他们能够接手南北洋集团,自然大局观是非常好的,所以韩伯异和周允让虽然也会竞争,也会尽力的争取资源,但从来不会将南北洋集团的发展凌驾到大陆政策上面去。   “……密州工业园比起庆州工业园虽然算是后起之秀,但陛下对密州工业园的期待是胜过庆州工业园的,这一点从规模上是可以看出来的。   虽然说庆州工业园的规模也非常大,毕竟庆州工业园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不仅要供应陕西六路、兴庆路等大夏本部地区,还要承担对西方出口的任务,这个规模本身就是极为庞大的。   但比起密州工业园来说还是小了,密州工业园的规模至少是庆州工业园的两倍,因为密州工业园要承担的任务要更大,不仅要承担起京畿几路的日常供应,还得供应长城内外的物资需求。   还有对外的贸易,不仅要供应高丽、倭国这些北方国家,其实南方海洋国家的外贸的产品,也得暂时从密州这边输出。”   周允让点点头:“琉球毕竟孤悬海外,人口、资源都有缺陷,其实就是人口,资源可以从南海诸国那边运送过去,人口少就是最大的桎梏,若是陛下能够支持,从大陆移民几百万人口过去,琉球足以供应东南亚诸国。”   韩伯异不由得苦笑:“你还真敢想,几百万人口在海上的迁徙,那是何等庞大的工程。”   周允让点点头道:“虽然是个很庞大的工程,但我们能够做得到对吧?”   韩伯异一愣:“……是能够做到,但我们去哪里找愿意出海的几百万人口,别说出海了,之前太原三府过来的那些人,若不是要执行坚壁清野的策略,连哄带骗将他们带到这边来,他们怎么也不会离开故乡的。”   周允让沉默点点头,韩伯异所说的这个问题的确是个大问题,招募一些船员倒是不难,但是想要让几百万级别的人出海,那就不是一般的难题了。   周允让突然灵光一闪,心中一动:“如果……如果我们从广南东路、广南西路、福建路、两浙路这些地方招募呢?”   韩伯异惊诧地看着周允让:“可那是宋朝的地盘。”   周允让摇摇头:“如果是这些近海的百姓,他们更有进取精神,你说他们会不会愿意出海呢?”   韩伯异一下子陷入了沉思,一会之后道:“还真别说,对这些地方的百姓来说,还真的是有可能的。   他们有很多是从事海上贸易的相关行业,现在海上的贸易基本被我们封杀了,现在宋朝内部已经发生了非常严重的大萧条,无数的工厂作坊倒闭,无数的商人破产,生产出来的农产品也无人购买,可以说很多人都没有了活路。   如果我们能够去招募他们,他们是愿意出来的,只要能够活下去,他们会出来的。   只是,这是个很严重的政治问题,到时候如果宋朝抗议,你这边恐怕要吃挂落的,如果严重点,你的前途就毁掉了。”   周允让点点头:“我会和陛下恳请的。”   韩伯异点点头,将话题转移开了。   “此次进京述职,你的业绩是比较亮眼的,没有太大的问题,你的位置是肯定稳了的。”   韩伯异笑道。   周允让点点头,这一点上也是基本能够确定的,他的业绩是很亮眼的,基本没有什么意外,但他想要不仅仅是稳固权位,他想要将琉球建设为南海上的一颗明珠。   琉球现在虽然也足够的璀璨,但在周允让看来,这还离着真正的璀璨远得很呢。   琉球的位置非常好,背靠大陆,面向南海,掌握琉球就掌握了南海,这里就该是财富汇聚的所在,只要大夏愿意经营,这里以后的繁华可能不逊色汴京城,经济上也可能比拟以前的两浙路。   想到这里,周允让心中火热。   如果一个比拟两浙路的琉球在他手上焕发出来光芒,那么自己的名字将会在琉球上流传千年,这等青史留名机会可不多。   所以,这一次进京,一定要向陛下争取!   不过眼下也不用太着急,还是看看密州工业园的建设再说,说不得以后还需要密州工业园的建设经验呢。   从外面看和走进里面来,那种感觉是不同的。   在外面看,密州工业园占地很大,就像是一座恢弘的大城,但进入到里面,周允让忍不住惊叹。   “这很了不起啊!”   的确是非常了不起。   工业园里,厂房连绵不绝,宽阔的大路上车水马龙,巨大的四轮马车运送着各类的材料或者生产出来的产品在其中穿梭。   恰逢中午时分,各个厂房想起了铛铛的声音,然后各处厂房涌出穿着各自厂家服装的工人,工人有男有女,但大多是年轻人,年轻男女们脸上洋溢着笑容,欢快地谈笑着往食堂中走去。   一眼望过去,偌大的工业园到处都是人,周允让知道,自己所在的这个地方不过是工业园的一角,若是他站到高处往下观看,这个场面会更加的壮观。   听到周允让的惊叹,韩伯异笑了笑道:“的确是很了不起,这样的场景在中国历史上从来没有过,在这工业园里面工厂工作的人超过百万人,更有几百万人靠着工业园为生,而工业园形成的经济上的影响超过千万人,如果这样的伟大工程还不算是伟大的话,就没有什么是伟大的了。”   周允让不由得屏息。 第665章 周允让进京!   周允让当然是个见过世面的人。   他航行的船见识过东方,也见识过很远的西方,到过能够到达的最北端,也到过南海的最南端。   他见识过辽国人、女真人、安南人、真腊人、占城人、还有许多的西洋人,他还见过很多的城市,那些城市或者看起来美丽,也有异域风情的,但无论是哪里,都不如大夏大宋的城市这般的辉煌壮观,文明之火在这片土地上熊熊燃烧。   城市是文明之光,而密州工业园则是人类文明桂冠上的明珠。   周允让见过那么多的城市,见过那么多的人,但在密州工业园里,他见到的是从没有见过的伟大。   这是一个纯粹的因为工业而建立的城市,人群在这里集中,各种工业原料往这里集中而来,也从这里远远不断地输送出去,而惊天的财富也因此不断地汇聚起来。   在这里,周允让看到了琉球的未来。   琉球,也要成为密州工业园一样的地方!   琉球现在有造船厂,有南洋集团,已经是一个贸易中心,也足够的繁华,但在周允让看来远远不够。   贸易中心会因为国家的政策转移而改变,一旦大夏收回南方,琉球的地理位置的重要性就会下降,想要让琉球保持着重要性,就让它成为一个工业中心,这才是长久之计。   南洋集团虽然贸易资源比北洋集团要多得多,但远离大夏这也是个事实,如果没有一个能够支撑的工业中心,以后南洋集团可能会被北洋拉开。   这是周允让不愿意看到的。   所以,周允让怀揣着憧憬上京去了。   密州因为有了密州工业园,所以修了一条大道直达汴京,周允让便是从这条大道进京。   这一路上,车水马龙。   这一条大道旁边的驿站,形成了一个又一个繁华的集市,很多的人依托着这一条大道在生活。   一切都是欣欣向荣的模样。   周允让心生感慨。   他曾经偷偷去过大宋的江南,现在的江南,一片萧条,就连宋朝的临安,都显得黯然失色,除了西湖上的画舫游船依然热闹,实际上经济已经萧条到了极致。   在那里看到的人,脸上只有绝望。   但在这里,他们干得活很重,事情很多,但他们脸上的笑容却是发自内心的,那是充满希望的笑容。   一路走来,周允让脸上的笑容也变得多了起来。   这是个欣欣向荣的国家。   周允让一直跟着远洋集团,他们大多数时候在海上,整个集团一直跟着欧阳辩在走,没有人提出异议,也没有人敢提出异议,在海上不跟着大部分,会被沉了海。   周允让是个孤儿,跟着远洋集团一起长大,这一路走来,远洋集团对他来说就是家。   这个家要跟着欧阳辩走,那么他也会跟着欧阳辩走,但有时候他也会迷茫,因为即便他是个孤儿,他依然会觉得自己是一个宋人,就这么背叛了自己的国家,他心里也是十分的迷茫,所以他会冒着风险去大宋,会想着去建设琉球。   不过这次当真回到了大夏的时候,他心中被触动了。   相比起大宋的人民,大夏的百姓充满希望。   在加入远洋集团之前,他是个孤儿,他饱尝人间苦难,他知道大宋百姓脸上的绝望来自于什么地方,那是对于未来的忧虑。   或许,跟着欧阳辩是更好的选择?   当然,对于周允让来说,他也没有什么选择过,但这一次,他似乎觉得这个选择是对的。   汴京的繁华超乎他的想象,但他已经没有心思细细观看了,在户部向卢秉卢尚书等人做述职报告,卢秉对他的工作是比较满意的,这一点并没有太大的疑问。   周允让对此也没有太大的惊喜。   他在等待的是欧阳辩的召唤。   他此次进京来,主要就是向户部述职,至于欧阳辩会不会召唤,这个并没有列入进京的日程之中。   大夏皇帝是何等的身份,南洋集团虽然分量不小,但对于欧阳辩来说,虽然重要,但见也可,不见也无所谓。   所以周允让心中还是颇为忐忑的。   周允让等了三天的时间,等到他心里已经有些失望的时候,突然有宫里的人来通知他进宫面圣。   周允让赶紧沐浴更衣,然后等候有人来接他。   穿过重重的宫阙,来到了写着崇政殿的大殿里面,大夏皇帝欧阳辩就在这里召见他。   大殿虽然很大,但四面都是窗户,用薄薄的轻纱挡住外面猛烈的阳光,殿内四面铺着一些冰砖,所以在这炎热的夏季里面,依然能够感受到清凉。   冷气往周允让已经有些濡湿的衣服里面钻,感觉非常地舒服,他才刚刚进来,还没有来得及行礼,旁边便有人递过来一大杯的冰水,周允让喝下一小口,一股冰凉成一条冰线通向胃中,一股子凉意从里到外沁出,让他打了一个舒服的冷颤。   “怎么样,舒服吧?”   从屏风后面走出一个人来,身着常服,笑容平易近人,可即便是如此,高大壮硕的身躯依然让人感觉到些许的压力,周允让心里知道面签照何为便是英明神武的大夏皇帝陛下欧阳辩了。   周允让情不自禁想要跪拜,但欧阳辩却摆摆手:“免了免了,你们这些人,动不动就想行跪拜礼,大夏没有这规矩,即便是大宋的时候,也没有这礼节,你们哪里学来的坏毛病。”   周允让不由得尴尬地笑了笑。   没经验嘛。   小时候是孤儿,之后跟着远洋集团在海上讨生活,虽然去的地方多,但蛮夷也没有什么礼仪,他自然没有学到什么东西。   所以一来见到欧阳辩,就自然而然的想要以跪拜礼表达自己心中的敬意了。   欧阳辩也不以为意,笑着道:“也罢也罢,这一趟在海上颠簸这么久,又从密州一路风尘仆仆而来,可是辛苦你了。”   周允让赶紧道:“不辛苦不辛苦,海上是属下走惯了的,到了路上,走的是水泥大道,做的是四轮马车,又稳又快,没有受到什么罪。” 第666章 世界竟然这么大?   欧阳辩闻言点点头,笑道:“那便好,海上风高浪急,这么些年,也是辛苦你们了。”   说到这个,周允让倒是心生感慨:“陛下,属下从小便是孤儿,若不是远洋集团,属下早就饿死了。   海上的生活有时候是苦了点,但能吃饱也能穿暖,到了后来更是当上了经理,现在还主官了南洋集团,若是按照先父临死前的说法,那叫出人头地了。   所以,对于属下来说,回想起来只有庆幸与感恩,并没有任何一点感觉到辛苦的地方。”   欧阳辩奇怪地看了一下周允让。   欧阳辩做事情历来周全,召见任何官员,都会仔细了解一下官员的履历,这个周允让的履历中,根据很多人的描述,是一个性格偏冷,喜欢独来独往,也不喜欢奉承上司的人。   即便是如此,但他依然还是被追捧为远洋集团中最出色的年轻人之一,可想而知能力究竟有多强,但性格上清高却是一定的。   但今日一见,却是与传闻迥异,这个周允让不仅性格温和,甚至连说话都这么好听……嗯,拍马屁还蛮厉害啊。   不过欧阳辩不是那种以所谓人品为官员好坏为评判标准的人,最终一个官员的好坏都要归结到做事上面,周允让面对自己,要拍一拍马匹也是人之常情,欧阳辩并不会因此贬低他。   欧阳辩笑了笑道:“你能这么想最好,但无论如何,你对国家是有功劳的,去年的业绩的确是非常出色,在承担起对辽军队的后勤职责,还能够拿出高增长的业绩,这功不可没!”   周允让赶紧谦虚道:“这倒不是属下的功劳,一来是大夏的商品的确是精美,二是宋朝的海贸被我国封锁,这空出来的市场都被我们抢占了,所以这业绩的增长倒是理所当然了。”   欧阳辩摆摆手笑道:“哪里有理所当然的事情,一片市场,若不是你们去积极推进开发,依然对我们的增长无益,能够将市场抢下来,这就是你们的能力,这个功劳朕不是忘记的。   不过朕今天找你来不是给你论功劳的,这个户部商业部会给你应有的奖励,轮不到朕多嘴。朕今日叫你来是有任务给你。”   周允让猛然抬头,激动道:“请陛下吩咐!”   欧阳辩笑了笑道:“这个是事情不简单,你若是觉得难也可以拒绝,你听着就是,若是觉得做不到,朕自然会找其他人去做,因为的确是难且危险的。”   周允让赶紧摇头道:“属下即便是赴汤蹈火也要完成陛下交代的任务。”   欧阳辩点点头,回过头在偌大的地图上点了点。   周允让这才看到占了一面墙的硕大地图,这地图看起来有些陌生,他再仔细看了看,才发现了端倪,不由得惊道:“陛下这是什么地图,看起来……咦,大夏、辽国与宋国加起来才占了这么一点……”   欧阳辩笑道:“嗯,这是世界地图,你看看,这是西州回鹘、这是这是黄头回鹘,这是吐蕃诸部,这是黑汗帝国,这是塞尔柱帝国,这一块加起来便是亚欧大陆,这边你应该比较熟悉,这是南海,这是东海,琉球在这里,麻逸在这里,这里是蒲甘,这里是天竺,往西去,这里就是欧洲,还有这里我们没有去过的地方,这是美洲大陆,这是非洲大陆,还有这里是澳洲,这里我们也还没有踏足……”   欧阳辩一边指一边说,周允让听得头皮发麻:“世界竟然这么大?”   欧阳辩笑道:“嗯,不过现在海船要深入大海还是有些危险的,以后再说吧,而且现在主要还是以大陆政策为主嘛,以后会让你们去的。   今天朕想说的是,这一块地方,嗯,就是这里,大理国,在这里,东川郡,有很多的铜矿,而咱们的大夏缺乏铜矿,所以,朕希望你去与大理国谈一笔生意。”   “谈生意?买铜矿?”   周允让问道。   “不不……”欧阳辩笑着摇摇头:“东川这块地方到处都是铜矿,朕想都买下来,以后咱们可以慢慢开发嘛。”   “全买下来?”   周允让瞪大了眼睛。   他走南闯北,虽然大理不靠海,但也有大理的商人沿着红河往下走河内到海边与他们交易,所以他对大理国的情况并非全然不知道。   东川是一个郡,而像东川这样的郡,大理国也只有四个,东川的区域并不小,欧阳辩却张口说要买下来,先不说人家卖不卖的问题,就算是卖,又要值多少钱呢?   而且,东川郡靠近成都府路不假,但成都府路还是属于宋朝的,如果真的要挖铜矿,这矿该从哪里出?   大宋那边是走不了的,吐蕃上不去,海边则是被安南和蒲甘围住了,怎么抵达云南?   看到周允让的神情,欧阳辩笑道:“没关系,你只管谈生意,开路的事情,朕会派人去做的,他还是你的老熟人,你倒是可以找他叙叙旧。”   周允让想了一下:“狄骧?”   欧阳辩抚掌笑道:“就是他。”   周允让这下子心里有些猜测了,不过这部分交给狄骧去做就好了,他主要是问问这个所谓谈生意,究竟是要怎么谈。   “陛下,这个买别国领土的事情,恐怕是亘古未有之事,属下不是推脱,而是着实不知道该如何着手,还请陛下教我。”   周允让问道。   欧阳辩微微歪了歪头,看起来也有些为难:“这个朕也没有经历过呢,朕只知道通过打仗去拿别人的土地,这做生意的事情朕也不知道,不过大体还是相通的嘛。   你大约就是……嗯,先去找安南借道,安南愿意的话自然是好的,不愿意就让狄骧去谈好了,然后沿着红河溯游而上,然后去大理和李家的小娃娃聊聊,如果愿意出售,那就好好谈谈价钱,如果不愿意,那就让狄骧去谈好了。”   周允让:“……”   好嘛,听到这里周允让心里倒是有些明悟了。   这事对自己恐怕也不太难,大约自己就是一个幌子嘛。   最后去谈的都是狄骧嘛。   至于狄骧用什么去谈,那还用说么? 第667章 做生意嘛,有点摩擦不是很正常么?   周允让昏昏沉沉地走出了崇政殿,他感觉自己的脑袋里好像是塞进了好几头牛一般。   出得外面迎面而来的热浪反而让他感觉活了过来。   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微微有些白雾笼罩的崇政殿,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像是对里面的冷意的反应,又好像是对崇政殿里面的那位帝皇的恐惧。   “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   周允让见到狄骧的时候直接问道。   两人是老熟人了,在海军还是远洋集团护卫队的时候,两人就曾经很多次一起出海,年轻人的友谊很少有坚贞不渝的,但战斗中建立起来的友谊却是很难消磨的。   周允让与狄骧不会客气,所以一见面就直接问道。   狄骧笑了起来:“你这个家伙,还是和以前一般,一点都不知道客套一番。”   周允让毫不客气道:“我以为以我们的交情,不需要客套。”   狄骧哈哈大笑起来:“的确是不需要客套,可咱们离开了这么久,你也不和我来句【别来无恙】?”   “别来无恙。”   周允让面无表情道。   “……”   狄骧忍不住苦笑:“不愧是你,南海那么热的地方都没有办法让你变得温暖起来啊。”   周允让摇摇头道:“好了,别做这些儿女态,说事。”   狄骧苦笑道:“好好,那就说事,你如果说的是大理国之事,我是知道的,不过,陛下已经确认让你来当担这个事情了么?”   周允让点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狄骧摇摇头道:“你这可就想错了,我才是辅佐你的人。”   “嗯?”   周允让第一次露出惊诧的神色。   看到周允让的神色,狄骧忍不住露出得色。   “这一次陛下想要大理的矿,需要我们打通安南到达大理,似乎需要我们海军出大力,这似乎也没有错,但为什么不直接让兵部出头呢?”   周允让想了想道:“打宋打辽是统一,但大理是藩属国,打大理会影响大夏的名声,所以让南洋集团出面,可以掩人耳目,虽然别人知道是大夏的手笔,但无凭无据,谁也无法当真把这个事情怪责在大夏的身上?”   狄骧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我说祖宗,你说话别这么直接行不行,这话虽然是实话,但不能这么说。”   周允让道:“这里没有别人,和你说话不需要含蓄。”   狄骧苦笑道:“真是拿你没有办法,好吧,你所说的目的是对了。   但我为什么说是我辅佐你,而不是你辅佐我,理由并非因为这个。   这一次的任务,关键不在于我,而在于你。……”   周允让盯着狄骧,虽然没有说话,但专注的神情,让狄骧知道他是非常愿意听的。   “……这么说吧,之所以让南洋集团参和进来,第一自然是因为大夏不能担攻伐藩属国的骂名;   二来更加重要的原因是,现在大夏国库空虚,根本支撑不起另外一场战争;   三来嘛……陛下可能不想被人诟病穷兵黩武,所以干脆将这个事情往生意上推,做生意嘛,有点摩擦不是很正常么?……”   狄骧嘿嘿笑了笑:“……后面两点是我的猜测。”   周允让若有所思:“你这么一说倒是清晰明了,但南洋集团依然是个幌子啊!”   狄骧摇摇头。   “还真的不是,借道是你去借,要不要打也是你决定;   与大理国谈合作是你谈,谈不拢要打也是你决定;   而打起来之后,后勤你负责,打下来之后,收尾是你来收;   等拿下了地,开发也得是你来,我在其中从头到尾,就是打仗而已。   所以,你还会觉得你是辅佐,而我主导么?”   周允让若有所思:“这么说来,好像还真的是我要做的事情比较多呢,这样的话,那我大约是明白了,所以在这次任务你得听我的?”   狄骧:“……”   特么的,我好好地和你释疑解惑,你竟然想做我爹。   周允让笑了起来。   狄骧:“……”   以前听说过名臣包拯的笑容是为“黄河清”,周允让的笑容其实也大约如此,他与周允让认识了好些年,但真正看到周允让笑还真的是不多。   狄骧也笑了起来,这不过是好友开了一个小玩笑罢了。   “玩归玩闹归闹,不争,这一次的任务不简单的,甚至可以说得上艰难,这与我们去打九州岛、琉球、琼州这些地方不同,这些地方人口不多,也说不上有正规的国家,但安南与大理都是相对来说比较成熟的国家。   安南靠海,我们可以在海上进攻,虽然说安南战斗力可以,但他们依仗的不过是气候地形,这些对于咱们在热带海上惯了的海军根本就不是个事,以海军的战斗力,打他们跟玩似的。   但这毕竟是深入敌国,陛下的意思是,要拿下安南,作为进攻大理的跳板,毕竟安南没有拿下来,到时候我们打大理,就可能腹背受敌,那样会吃大亏的。   你应该也知道,打败他们跟征服他们,这完全是两个不同级别难度,所以,咱们得好好地商量一下该怎么做这个事情。”   周允让皱起了眉头:“我还以为只是借道……”   狄骧苦笑道:“陛下是看上安南这块地方了,不过陛下的心思也可以理解,安南是一个好地方,这里盛产粮食,如果有安南的粮食,中原发生灾荒也不怕了,到时候咱们远洋集团从这里运载粮食回去就好了。   另外,我想陛下从来不做没有后手的事情,陛下应该有更深的心思,我想了想,安南与大理,是宋朝的难眠,一个是东南一个是西南,尤其是大理,大理是宋朝的西南,这里地势高,如果沿河而下,是能够对宋朝形成俯视的威胁的,所以……”   周允让点点头:“这个与我们没有太大的关系,我只需要知道要做什么就可以了。”   狄骧忍不住哑然失笑:“这符合你的风格,不过,你现在也是南洋集团的掌舵人了,不能闷着头往前走,也得抬起头看看你的上面啊。” 第668章 南洋开发银行!   面对好友的劝说,周允让只是敷衍的点点头,该怎么做,他心里有数,不该怎么做,他也心里清楚,他自己只是不太说话,与人相处时候又不爱说太多,所以给人的感觉是相对孤僻的。   但真论起对大局的把握,在远洋集团之中,能够超越他的也没有几个了。   狄骧也知道这个道理,自己这个好友究竟有多么的天才他是知道的,也不必多劝说,说到了这些,也不过是话赶话罢了。   “这个事情既然交给我们两个,咱们自然要办好的,陛下说的让我们去好好与交趾以及大理国商谈,但你我也都该知道,能够谈成功的几率不大,最终还是得落实到武力上面来……”   周允让的眼神里面透出一丝嘲讽:“怎么谈……与李朝的皇帝大臣说道,嘿,我们想要你们将土地让出来?   或者我们去和段家人说,我们看上你们的东川郡了,给个价格,我们买?”   狄骧也笑了起来:“所以啊,说到底还是得落实到武力上来,既然要动手脚了,那么该怎么打,策略该怎么定,后勤该如何保障,该打多大的战争,咱们好好商量一下?”   周允让仰头看天:“你那两万多人够吗?”   狄骧挠了挠头,看起来有些为难:“若是作战目的是打败交趾,那问题倒是不大,但陛下的意思可能是要形成实际的占领,要将这块土地占领下来,然后提供足够的粮食支援中原。   这么一来,恐怕所需要的军队以及官员都不在少数了,这个恐怕不太好操作啊。”   周允让想了想道:“朝廷既然不能参与,那么怎们不如另辟蹊径。”   狄骧眼睛一亮:“你小子历来狡诈,赶紧说说。”   周允让瞪了狄骧一眼:“我大约总结了一下陛下的需求,你听听,看看是不是这样。   首先,陛下想要的是大理的东川郡,东川郡出不出铜我不知道,但陛下就是想要东川郡。……”   狄骧咧嘴一笑。   “……其次,陛下想要升龙府附近的土地,借不借道我也不知道,但拿这里的土地来生产粮食是必须的。”   狄骧又是点点头。   “……最后,这里产出的粮食,是不是归朝廷,陛下对这点也没有关注,关注的可能只是中原有灾荒的时候可以运载大量的粮食去救济?”   狄骧想了想道:“这个陛下没有说,不过大约如此吧。”   周允让点点头:“那我大约明白了。”   狄骧好奇道:“那你打算怎么做呢?”   周允让道:“现在我们的难题有很多,但归结到底,是要深入敌人腹地的问题。”   狄骧点点头道:“没错,深入敌人的腹地,要对敌人的土地进行占领,我们军力得足够多,民政方面的能力也要足够的强,我们占领之后,得有人来治理,然后是后勤的问题,打仗也好,治理也好,都需要钱粮。”   周允让点点头:“这个问题一般来说是很难解决的,除非是一个国家倾国之力,去占领另外一个国家,才有可能做到,咱们只是一个公司而已,想要做到这一点是非常难的,所以我们得别出蹊径才有可能。”   “所以你想怎么做?”   周允让露出敬佩的神情:“刚刚我也没有办法,只觉得这个事情根本没有办法做到,即便有你的海军相助,你的海军能够击败他们,但要靠两万军队去镇压占领的土地绝无可能,别说大理了,连镇压交趾都做不到的。”   狄骧无奈点点头:“是很难做到。”   “所以,我们需要伙伴。”   狄骧愣了愣:“伙伴?”   周允让露出笑容:“对,伙伴,我一直在研究陛下的发家史,嗯,不仅仅是在大夏的发家史,而是指陛下从颍州刚刚来到汴京的发家史。   在这个阶段,虽然说陛下的父亲已经算是步入朝廷高官的阶段,但那时候陛下还小,而且手上也没有资本,但陛下愣是靠着靠谱的伙伴,将生意做了起来。   先是与陛下的姨父一起做酒楼,后来又搞了一个冰室,之后更是东西烧、澄园,真正的崛起还得是西湖城这个房地产公司。   陛下最常用的一招便是融资,通过融资这个手段,陛下找到了非常多有实力又靠谱的合作伙伴,这才铸造了陛下前期资金的积累!”   狄骧眼睛大亮:“所以,咱们也要融资?”   但转瞬之间狄骧又摇摇头:“咱们这是要打仗啊,又不是做生意,谁敢往里面投钱啊!”   周允让瞟了狄骧一眼道:“这就是生意。”   周允让开始盘算起来,但狄骧却抓耳挠腮:“你倒是说个明白啊,咱们可是要并肩作战的,藏着掖着这算是怎么回事?”   周允让点点头:“也该说与你听,刚刚我说过陛下想要的是什么,也就是说,只要我们将陛下想要的东西给他便是,至于其他的,咱们是可以做主的对不对?”   狄骧愣了愣:“好像是这样。”   周允让笑道:“那便是了,那么咱们就将这些东西作为收益,只要有人愿意投资,也就是说,只要他们愿意给咱们提供后勤以及人员,到时候这里面的收益就有他们的一份。   至于怎么操作嘛,我有一个草案,你帮我参详一下。   首先,我们要组建一个公司,这个公司就叫……嗯,南洋开发银行?   嗯,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南洋开发银行,将拥有交趾的大部土地以及人口,嗯,东川郡的可以作为二期融资的资本。   土地与人口就是收益,到时候南洋开发银行可以在这里种粮食、甘蔗等等,所得的收益便是银行的收益,你说,会不会有人愿意投资?”   狄骧愣了愣:“如果是我的话,我倒是觉得可以,不过对于中原的人来说,这里就是蛮荒之地,他们恐怕会信不过的吧?”   周允让笑了笑:“那要看出面的人是谁了,咱们一个是海军中将,一个是远洋集团之一的南洋集团总经理,咱们背后的人是谁,只要是有些分量的商人都会知道的,你说他们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第669章 我很欣赏!   狄骧恍然大悟:“陛下可是号称财神的,在过去的二十年中,跟着陛下做生意的人都发了大财了,有陛下背书,自然有大把的人愿意。”   周允让笑笑。   狄骧腹诽:从来没有见过你这么笑过啊。   周允让却是不知道狄骧的腹诽,他说道:“这便是非常好的基础,他们有了这个概念,我们说服他们便简单了很多。   咱们大夏的商人或许看不上,因为大夏有太多的投资机会了,他们未必会对远在天涯海角的地方有兴趣,但是没关系,因为大宋的商人感兴趣啊!”   狄骧勃然变色:“不争,你别乱说,这要是被人知道了,若是被人捅上去,直接就是投敌了!”   周允让摇摇头:“你先听我说完。”   狄骧闭上了嘴巴。   周允让继续说道:“现如今大宋朝内部一片萧条,倒闭的商家、公司企业数不胜数,宋朝已经是哀鸿遍野,经济一片萧条,陛下称之为经济危机,又称之为大萧条。   但你别看大宋朝一片哀鸿遍野,大宋的大商人们可不是没钱,他们手上的钱多得很,不过是因为被咱们封锁了,他们出不来,只能在宋朝内部挣扎罢了。   如果,咱们给他们放出来,给他们一条生路,让他们在交趾这个地方,或者说在琼州这个地方,甚至是在琉球这些地方建设工厂做生意,你说他们愿不愿意?”   狄骧虽然是个军人,但终究耳濡目染了许久,也算是有自己的一些看法,他想了想道:“肯定是愿意的,而且是非常愿意的,因为他们已经没有选择了。   就大宋朝如今的情况,这所谓的大萧条要持续多久谁也不知道,他们这些大商人虽然一个个腰缠万贯,但要是总出不来,再富有都得折进去。   尤其是两浙路的大海商们,他们本来就是靠海吃饭,现在海洋下不来,陆上又是一塌糊涂,大夏朝若是愿意给他们机会,他们肯定是愿意的。”   周允让点点头:“好,现在说到通敌的问题,咱们大夏对于归降的人来者不拒,我们的宣传口径也说这是中华民族内部的统一战争。   所以,无论是宋人也罢,夏人也罢,甚至是辽人,其实说到底都是炎黄子孙,只要他们愿意投过来,那就不是敌人。   咱们陛下不是说了么,大夏欢迎您,来了就是大夏人么。   所以,咱们若是能够将宋商给勾出来,那么我们不仅不是通敌,还是劝降宋人的功臣,你说呢?”   狄骧一拍大腿:“哈,还真是如此呢!”   周允让笑了笑:“不过这么大的事情,自然要向陛下请示的。”   狄骧喜道:“有了那些冤大头,咱们的大事可成了。”   周允让摇摇头道:“他们可不是冤大头,他们会赚翻的。”   狄骧愣了愣:“很赚钱?”   周允让点点头:“交趾这个地方气候闷热,所以水稻可以种植三季,这里的人种植水平不高,但若是让宋人或者夏人来重,产量可能会大增,到时候光是卖米,估计都够他们挣得盆满钵满的。   不仅如此,这里盛产各类水果,水果保存不易,之前想要运送到中原去是很难的,其实也在也不简单,我们只能通过用冰室送一些到中原,但价格非常昂贵。   但据说蒸汽机可以假装到海船上,据说蒸汽机不依赖风力,日行千里,到时候可以将水果蔬菜都运送到中原去,这是多大的利润!   不过,他们未必会看重这些,他们更可能的只是想要借助这个机会从宋朝脱离出来,只要脱离宋朝,他们就可以继续做他们的海贸生意,这才是他们看重的。”   狄骧挠挠头:“这不是要与南洋集团产生竞争了么?”   周允让笑道:“海上能做的生意太多了,也不怕他们加入。   而且陛下也经常说,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域,不谋万世者,不足以谋一时。   能够取得大宋商人的支持,这便是促进统一的助力,比起这个大局,其余的小利益是可以让一让的。”   狄骧笑骂道:“不就是之前劝了你一声么,现在就来回击我了,你这人啊,小心眼!”   周允让嗤嗤笑了起来。   欧阳辩交给他的任务很难,但也很有挑战性,他从里面看到了很多的机会,尤其是对于他想要建设琉球的心思来说尤其如此。   这一次任务很大,要调集的人力、物力的规模非常大,正是因为规模大,所以他能够趁机做点事情。   倒不是说他要贪污受贿,而是可以将一部分的资源分到琉球那里去,琉球作为连接大夏以及交趾的中转站,势必在攻占安南、建设安南的过程中成长为一个庞然大物。   只要对安南的战事起来,琉球就会天然的成为中转站,大量的船只会在这里补充粮食饮水,也会在这里进行交易,而大宋的商人也可以在这里定居,将这里当成他们对外贸易的窗口,以此逃避宋朝的管制。   如此一来,琉球便会汇聚八方财富,假以时日,便会成为南海上最为璀璨的明珠!   正是看到这一点,所以今日的周允让非常开心,以至于迥异寻常,让狄骧感觉到奇怪。   “融资?”   欧阳辩听到周允让的话,不由得一愣,继而笑了出来。   以前经常听说远洋集团的几个年轻人非常出色,自己也就笑笑而过,还真的没有想到他们的思维竟然如此的活跃。   虽然这可能是借鉴自己以前的商业操作手法,但能够将战争与融资结合在一起,这种思维发散也是够厉害的了。   关键是这周允让的脑袋竟然大到想要将大宋商人也一起拉到这个项目……嗯,暂且就称之为项目吧,竟然要将他们拉到这个项目里面来,这种奇思妙想着实令人瞠目结舌啊。   那可是敌国的商人啊,换了一般的官员,谁不是对敌国的人避之不及的,而这个周允让竟然敢堂而皇之来向自己汇报这个事情?   不过,我很欣赏。   欧阳辩心里道。 第670章 天塌下来,朕也可以帮你补起来!   “我原则上支持你的做法。”   欧阳辩对此表示支持。   “我也会为你撑腰为你做背书,你尽可以放心大胆的去做,天塌下来,朕也可以帮你补起来!”   周允让心中剧震。   不过下一刻他心中恍然——没错这就是欧阳辩,这就是大夏的皇帝陛下,他从来不会逃脱自己的责任,甚至会为臣下担负起责任来!   在这样的人手下做事是非常有安全感的,只要你兢兢业业地去做,你不必担心有一天会成为替罪羊,不用担心做好了事情被抢走功劳,做坏了事情就被扔出去当替罪羊。   “属下一定会兢兢业业,如履薄冰为陛下赴汤蹈火!”   周允让道。   欧阳辩笑了笑道:“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即可,做这些事情,敢想敢做才是关键。”   可不是么,这活计说得好听一点就是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可说难听点,这可是战争贩子干的活计,不够灵活、事事等指示的人,是干不了这个活的。   欧阳辩历来的管理原则就是——找到值得托付事业的人,然后给他们建立架构,剩下的就让他们自己去做就好了。   大部分时候,他们总会对得起欧阳辩的信任的。   比如说现在的大夏朝廷的三省六部,苏辙、章惇、吕惠卿、卢秉等人,欧阳辩将政事托付给他们,原有的三省六部之间的互相制衡的制度是值得信任的,关键是这些人值得信任。   所以,欧阳辩可以腾开手去思考大战略上的事情,而不是在繁忙的政务中消耗太多的时间。   所以,当欧阳辩将这个事情交给周允让以及狄骧两人去负责之后,欧阳辩就暂时将这个事情给扔开了。   ——因为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需要他去处理。   与辽国的谈判欧阳辩并不怎么管。   在欧阳辩看来,那已经是尘埃落定的事情   ——在战场上拿到的东西是不可能让出去的。   至于辽国还愿意付出什么,对于欧阳辩来说,那些都不是什么值得关注的问题。   在他看来,辽国已经是奄奄一息了,虽然大夏已经终止对女真以及阻卜部的资助,阻卜部已经收缩,但女真部却不会听大夏的,依然与辽国纠缠。   回鹘对辽国戒心很深,不将辽国打死是不会罢休的,至于高丽国,在占得一些便宜后就鸣金收兵了。   辽国暂时是亡不了国的,但是奄奄一息是肯定的,这也是欧阳辩希望看到的。   现在不仅不能让辽国亡国,还要它保持有一定的战斗力,这样才能够压制女真的崛起。   至于辽国会不会因此奋发图强起来……emmm……欧阳辩只能说自己并不怕啊。   大夏的问题在于内部,只要内部的发展问题搞好了,只要顺利地解决因为生产力跃进带来的社会革命问题,大夏将会快速地发展,并且将辽国、大宋都远远抛在后面。   欧阳辩很确认,当下一次战争再起的时候,大夏就有能力吞下他们了,而不是像现在一样,虽然能够打败他们,但却没有办法灭掉他们,所以只能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不过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人力有时穷,国家之力也有时穷。   能够从宋朝手上抢下来大块的土地,能够从辽国手上抢下来燕云之地,对于三国之中最小的大夏来说,已经是超越原本国力能够做到的事情了。   之所以大夏国能够做到这个地步,一来是大夏军队超越时代的战斗力,二来是因为欧阳辩超越时代的战略能力,三来则是欧阳辩积累下来的海量资金,四来么则是远洋集团给大夏国从海上运送过来的物资打破了封锁,解决了西夏本身资源匮乏的问题。   以上的这些条件,缺一不可,可即便是如此,这两次战争下来,也已经将大夏给榨干了,再勉强打下去,大夏就要崩溃了。   所以这才是苏辙找欧阳辩哭诉力谏的原因。   国力既然已经消耗殆尽,那么只能选择休养生息,给国力一个恢复的时间。   这个是事情着急没用,休养生息是需要时间的。   无论欧阳辩如何推动,经济有它本身的规律,操之过急,是要出大问题的。   就目前欧阳辩关心的问题无非就是两件事,一件事是蒸汽机,一件则是筹备中的政治协商会议。   按照士农工商的分类以及大夏朝的新规定,现在士为官员,农则是从事农业的农民代表,农林牧的从业者,包括自耕农、农业公司的雇员、农业公司的老板等等。   至于工业则是工人、工厂老板以及其他的工业从业者;   以上这些受关注的程度并不算太高,关注最高的是商人,其实欧阳辩一开始并不太愿意用这种方式去区分的,因为在欧阳辩看来,农业公司的老板也罢、工厂老板也罢,这些都是商人,这么分会让资本阶级的代表在政治协商会议中取得更大的权力。   不过欧阳辩仔细思考之后,觉得其实这更加符合他的意愿,很明显,资本阶级在这个阶段是代表着大夏最先进生产力的,而他自己设置这个政治协商会议的目的,也是要为资产阶级的地位提升而努力的。   所以,欧阳辩同意并且肯定了这一种做法。   有时候矫枉过正并不是一种贬义词,在某些特殊的时段,就必须用这种方式来进行校正。   古代中国对于商业以及商人的打压持续了千年的时间,欧阳辩想要在他短短几十年时间里面扭转商人的地位,就必须有这么一个过程。   资产阶级有它的劣根性,但在这个时候有它的先进性,甚至可以说,在这个时代,资产阶级就是代表着最先进生产力的代表。   欧阳辩想要去完成他的大业,他的身后就必须有一股庞大到可以颠覆世界的力量。   这股力量对外表现是国家力量,但在内部,则是需要有一个代表先进生产力的阶级,现如今最能代表先进生产力的阶级就是资产阶级,或者说,蒸汽机的出现,终将让资产阶级蓬勃的发展起来。   与其等资产阶级来革自己的命,还不如从一开始就加入资产阶级。   欧阳辩是个富有理想主义的人,但在权衡利弊的时候又是个极为务实的人,在他看来,什么阶段做什么样的事情,这才是正确的事情,而不是想着去超越时代做一些事情。   ——他曾经那么做过,但事实狠狠打了他几巴掌。   在大宋的时候,他惘顾他所处的封建地主阶级,靠着封建地主阶级的力量,去革封建地主的命……   现在想想,这个事情做得是在是太傻叉了。   不过好在觉悟得早,及时从宋朝脱离出来,及时谋朝篡位打造了一个新基业,这样才能够按照他的想法来进行各样的改革。   对于一个算得上全新政权的大夏来说,对于地主贵族的革命,即是一场大清理,又是一场非常及时的革命,大夏朝也因此焕然一新。   但别忘记了,汉人文官集团,依然是带着封建地主性质的。   当然,他们可以往资产阶级转,也可以往封建地主方向而去,对于他们来说,只要稳住在官场里面的基本盘,往那边转都是可以的。   这就是欧阳辩的机会!   ……   “……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朱员外笑着说道。   他颇为满意地看着饶松孙,于乔宇,查庆松等人,这一次经过他的多方运作,一共十六个人进入了协商会议,这可是个大收获。   虽然说相比起一共有八百人的政治协商会议来说,十六人在其中的比例并不算大,但这已经很不容易了。   十六个人,想要严格控制政策的走向并不可能,但只要运作得当,是影响一些政策的走向的。   朱员外世代官宦,对于官府游说的工作非常地熟悉,他以为到协商会议这样的机构,其实更加适合游说。   尤其是前期还是一盘散沙的时候,在各种利益集团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这个时候他可以利用游说,将一些没有派系的人给凝聚到了一起,然后对一些政策进行定调。   朱员外将目光放在商人这一块上。   他敏锐的意识到,这一次协商会议似乎在格外照顾商人的利益。   士农工商四民各占平等份额,这原本没有什么问题,可是农、工、商这三民中,有不少虽然也在从事各自的行业,但里面的农、工代表,其实有工厂主、农业企业主,这些人在朱员外眼中看来,特么的与商人有什么区别?   所以,除去里面的自耕农代表、工人代表,商人估计要占到全部代表的一半左右。   所以,朱员外认为,只要将商人团结起来,就可以掌控这个政治协商会议!   朱员外认为,欧阳辩花这么多的力气搞的这个会议,不可能就搞个热闹或者说做个秀,肯定有他的用意所在。   既然如此,无论是借助这个会议做点什么,或者干脆破坏掉这个会议,对于大宋来说,都有非常大的意义。   ——毕竟,敌人想要的我偏要破坏嘛! 第671章 杀鸡儆猴!   “……接下来,大家多和生意上的伙伴,尤其是你们的供应商多联络感情,多沟通一下这所谓的提案。   他们估计也没有什么诉求,但是我们要帮他们多想一想诉求嘛。   比如我们几个诉求,最好是让他们支持一下,即便是在具体的生意中让出一些利益也没有关系的,这个主我是可以做的。”   朱员外侃侃而谈。   于乔宇皱起了眉头问道:“朱员外,有些人倒是会因为利益赞同我们的提案,但这些提案即便是提上去,恐怕也没有什么用啊。   比如这个希望朝廷放开与宋朝的贸易的提案,里面提出,不仅希望与开放边境的榷场,还有就是希望能够开放对宋朝海洋贸易的提案,这样的提案是违背夏朝的国策的,怎么可能通过呢?”   朱员外笑了笑道:“能够通过自然最好,这样国内的情况就能够好一些。   如果不能,也能够测试出一些东西出来。   比如说如果我们争取了足够多的人支持这个提案,且达到了可以立案的标准,但朝廷就是不允许,那就可以证明这个协商会议根本没有什么用。   不仅如此,关键在于,这会打击夏朝朝廷的威信,对我们来说也是一件好事情。   反正无论是通过还是不通过,都是对我们有益的,关键是这个过程之中,我们收获了很多朋友嘛。”   于乔宇不由得为这个朱员外的歹毒心思而感觉到心寒。   原本以为这个朱员外是想要利用这个会议做些什么东西,没想到人家是做也可以,不利用其做些事情,而去破坏它也是可以的。   的确如朱员外所说,如果他们集结了足够多人的支持,让提案达到了立案形成政策的条件,而朝廷却阻拦不让这个提案立案,那么可能造成的后果便是——朝廷在自己打自己的嘴巴。   朝廷对这个政治协商会议的论述是,这个机构的权力是高于三省六部的,只要在这里能够立案,就该形成政策或者形成法规条文。   如果已经完成了这些程序,朝廷却认为提案不合理而拒绝立案,那便是否认了这个机构其实权力并不比三省六部高,也就是打自己的脸了。   这么一来,政治协商会议就是个笑话,朝廷也会成为一个笑话,而最早提出这个建议的欧阳辩,也会成为一个笑话!   这是从法理上去攻击大夏的朝廷上下啊!   这个策略真是够毒的。   于乔宇如此这般想道。   朱员外以为自己这般说道,在座的人会积极响应,但没想到的是现场陷入一片沉寂之中,朱员外愣了愣,但随即心中勃然大怒。   他心中有些揣测,这些人的想法估计是——这些财产现在可是归我支配的,大约就相当是我的,到时候若是宋朝一亡,就全部都是我的,现在为什么要我将自己的财产送出啊,我有病不是?   而且,这什么重开榷场不榷场,什么海贸不海贸的,特么的关我屁事啊,大夏朝什么机会都有,现在只恨没有更多的财产去投资,谁顾得上外面的生意啊!   想到这里,朱员外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这些人眼界太小,只顾得上自己一亩三分地上面的东西,简直是夏虫不可语冰。   只是……现在自己将他们推上协商会议代表的身份,已经是不可以改变了,自己若是想要干点事情,就必须通过他们……   朱员外深吸了一口气,压住心中的怒火,曲指在面前的桌子上敲了敲。   他面无表情道:“诸位,以下的话我曾经说过,但我现在只说最后一遍,听不听都随你们。   第一,你们手上的东西,是陛下的东西,不是你们的东西,你们可以从中拿出来部分养家甚至花天酒地,这些我都不管,但是,你们要记住,那是陛下的东西,不是你们的东西;   第二,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也好,君之禄,忠君之事也罢,反正都是一样的意思,天上没有白吃的午餐,拿了就该做事,如果拿了吃了,还把自己当大爷……恕我不奉陪;   第三……”   朱员外眼神凶戾:“……不愿意听从智慧的人,你们可以现在就走出去,是去报官也好,是逃走也罢,看看是谁的手段高明,看看是我被官府抓捕,还是你们的脑袋被弃市!”   众人被朱员外的凶戾给吓到了,纷纷站出来表态。   “哎呀,朱员外,你怎么老是这么沉不住气呢,我不过是在想改怎么运作罢了,没话说的,该怎么做你说话,绝对不打折扣给你完成!”   “对啊,对啊,老饶说得是嘛,朱员外这牛脾气,哈哈,急了急了,大家都是心怀大宋的宋人,别说我们还帮陛下打理产业呢,就算是没有,那也该出力嘛!”   “就是就是,没话说的,朱员外你说怎么做就怎么做!”   “放心放心,这点觉悟我老林还是有的……”   众人纷纷拍着胸口应承。   朱员外终于露出笑容,他温声道:“陛下说过,诸位都是忠君体国的义士,等收回故土的时候,诸位义士都是要入朝当官的,而且这个时间不会太久了,诸位不必忧心朝廷回不来。   至于我说的那些话……话是不好听,陛下是仁君,不过我老朱身怀艰巨任务,有时候事有不谐,难免会急躁,若是一时想不开,伤害到某些人就不太好了不是,所以,希望大家多多配合,多多体谅,这些话老朱我以后也不会说了,以后……呵呵。”   朱员外露出的白牙让众人心寒,赶紧又是一轮表态,朱员外也都一一温声回应,等将事情交代完之后,众人纷纷离去。   天色也就暗了下来了,朱员外呆坐在客厅之中,身体也被黑暗吞噬,有脚步声传来,带来一片光明。   “是不是该安排吃晚餐了?”   “嗯,人都盯着了?”   “嗯,都盯着呢。”   “哦,老老实实的也就罢了,若是有异动的,不用犹豫,直接宰了,不杀只鸡,还镇不住这群猴呢!” 第672章 风雨欲来之际!   于乔宇坐在舒适的马车上,神色却忧心忡忡,不过在见到谈忠秋的时候,他脸上的忧思尽去。   “谈老板,恭喜恭喜,这弄璋之喜,着实令人羡慕啊。”   于乔宇笑着祝贺道。   “哈哈哈哈,于老板,这跟您可比不了,咱们一起长大,现在你已经是三个孩子的父亲了,而我到今年四十岁了,才艰难得到这么一个儿子,这谈何羡慕啊!   谈忠秋口上说着,但脸上着实堆满了欣喜。   四十岁才有的儿子,对于这时候的人来说,与老来得子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于乔宇点了点谈忠秋,没好气道:“这也能比,前些年你沉迷于生意,一直在外面东奔西走,连家里的娇妻都顾不上,这能够怀上孩子才是稀罕呢。   不过这样也好,现在你这儿子大了,就可以安安心心地当一个二世祖了,以你现在的身价,他十辈子也花不完的。”   谈忠秋嘿嘿笑道:“没错,当一个二世祖就很好了,哎呀,我挣的钱不就是给他花得么……”   谈忠秋转头看了看,见没有人在身边,脸色露出忧心,带着一些悔意:“乔宇,之前我是急功近利了,当时要是不接手那边的生意就好了,现在有了儿子,我才觉得身世清白是多么的重要……”   于乔宇嘘了一声,谈忠秋赶紧点点头:“也没有其他的人,咱们去书房聊吧。”   谈忠秋与家里人交代了一下准备晚餐的事情,就和于乔宇进了书房。   “乔宇兄,咱们是世交,小时候就玩在了一起,这几十年的交情……”   于乔宇没好气打断道:“老谈,废话少说,以咱们的交情,不用这么绕来绕去。”   谈忠秋有些不太好意思道:“乔宇,我从小父母就离世,之前又没有孩子没有感觉,所以到处跑到处浪,不怕危险,唯恐不够刺激。   后来为了出人头地,不惜到处钻营,因此借了你的关系攀上了皇庄。   可是这段时间桂容有了孩子之后,我的想法突然就变化了,皇庄的生意虽然挣钱,但风险也大,一旦泄露出去,可能谈家有一个算一个,都得折进去。   我这孩儿才刚刚出生啊,他就该好好地享受生活,不该遭受这样的厄运的啊。   而且,这个朱员外做事激进,迟早有一天要爆雷的,所以,我找你来,就是想看看到底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脱身。”   于乔宇神色变得沉重起来。   他思索了半晌,最终慢慢地摇了摇头。   谈忠秋的脸色有些灰白,一会之后才慢慢恢复了正常,然后强笑道:“乔宇,走,去看看你侄子去。”   于乔宇也勉强笑了笑,点点头道:“好啊。”   两人来到了客厅,谈忠秋让人去报了新生儿出来,于乔宇凑过去看了看,小朋友胖嘟嘟的,正吃着手指头,可可爱爱的。   于乔宇从怀中掏出一个打造精美的小金锁,小心翼翼地放进了小婴儿的小肚兜里面,回头看到眼神都萌化了的谈忠秋。   于乔宇不由得轻笑摇头。   这个谈忠秋,年轻的时候就是个浪子,根本就稳不下来,东奔西走的,等三十多岁了才遇到现在的老婆朱桂容,这才算是安稳了下来,生了一个大胖儿子。   于乔宇没有留下吃晚饭,送了小金锁之后就告辞离去,不是他没有替老友开心,而是的确没有心情。   以前接下皇庄的生意是天上掉馅饼,可是现在却是成了要命的大坑,于乔宇现在经常睡不着,听到些风吹草动就感觉到忧心,生怕被大夏官府发现。   以前他还经常欣喜帮老朋友找了一个这么好的发财门路,可是现在却常常后悔把好友拉下了水,今日看到老友的神情之后,心情一下子低落到了极点。   出门的时候,看到有一辆马车也来了,就停在谈忠秋家的门口,于乔宇也没有在意,上了马车就走了。   那辆马车上有几双眼睛盯着他离去。   “于乔宇涉及其中了么?”   马车上用厚厚的帘子遮住,从外面看不进去里面,里面也有些昏暗,但明显可以看到说话的人就是那个朱员外。   一个面相清冷的人道:“应该没有,要干掉他吗?”   朱员外摇摇头道:“他还是有用的,而且,若是同时干掉两个政治协商会议代表,会闹出轩然大波的,这对于我们的隐蔽不利。”   面相清冷的人道:“好,那咱们先走吧,晚上再过来。”   朱员外点点头:“务必造成入室抢劫的案子的假象。”   “明白。”   ……   于乔宇回到了家里,感觉心里有些发闷,不由得摇摇头。   “今晚估计要下大雨了吧?”   于乔宇对于气候的变化非常敏感,一旦有大雨来临之际,他要么心口发闷要么夜间惊醒。   果然夜间的时候突然电闪雷鸣,然后倾盆大雨来袭,午后的树林风声雨声雷声响成了一片,于乔宇听了一会,终于耐不住睡意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于乔宇精神抖擞的起来,大雨来之前固然会让他不安,但下雨的夜晚通常会让他睡眠质量特别地好。   于乔宇近些时间压力很大,昨晚总算是睡了个好觉,精神好了,心情也跟着愉快起来。   老管家端上来了早餐,于乔宇笑道:“最近有什么新鲜事吗?”   “这……”   老管家有些欲言又止。   于乔宇将塞进口中的包子两口吃下去,又端起豆浆,见状停了停,奇怪道:“发生了什么事了?”   老管家不忍道:“老爷,今天要是没事的话,就去谈老爷那边看看吧。”   于乔宇心中奇怪:“这是为何,我昨日才从老谈家中回来。”   老管家叹息道:“老爷还是去看看吧,谈老爷家遭了大祸事了,昨晚有贼人入室抢劫,估计是被撞见了,谈老爷家一家七口人,全部遇难,连刚刚出生的婴儿都没有幸免……”   “哐当!”   豆浆杯子落到桌子上,发出一声巨响,豆浆将他的衣服都给溅湿了,但他似乎一无所觉,脸上尽是骇然之色。 第673章 彻骨仇恨!   于乔宇许久才镇定了下来,与老管家去了谈忠秋家中,不过进不去,已经被官府的人给封锁了。   于乔宇打听了一下,果然七口人无一幸免,这哪里是什么入室抢劫案,这分明是灭门惨案!   于乔宇失魂落魄往回走,却被人撞了一个踉跄,于乔宇还没有来得及骂出声,那人就已经头也不回地跑了。   于乔宇心中悲痛、恐惧、气愤诸多情绪夹杂砸一起,也顾不上这种小事情了,重新回到了马车上,对着车夫说道:“回去。”   老管家递过来一个手帕,于乔宇摆摆手:“我自己有。”   他伸手往怀中一探,却是愣了愣,从里面掏出一封信来。   于乔宇心有所思,赶紧塞回怀中:“快回家!”   回到家中,于乔宇跑进书房里面,仔细地关上了们,这才小心翼翼地打开信封。   “乔宇兄:   如果你看到这封信,可能我已经出事了,桂容和化麟就要乔宇兄帮我照顾了,但希望不会如此,我谈忠秋倒霉了半辈子,如今也该有些好运气了,不然不会遇上桂容,更不会喜得化麟。   不过,既然乔宇兄看到了这份信,说明我是一定出事了,唉,希望桂容与化麟能够没事。   乔宇兄,虽然说此事缘由与你,但根源还是在于我这里,如果我真的出了事,乔宇兄千万莫要自责,桂容与化麟若是没事,就劳你照料,若是有事……唉,那就劳烦乔宇兄将我们一家人收敛在一起吧。   这一次的原因是因为我向开封府告发了朱员外一事,不过乔宇兄放心,除了朱员外,其余的人我都是以被胁迫名义举报的,若是查到你这里,请一定要记得说明。   之所以会留下这封信,是因为告发之后,我发现经常有人在我院子外监视我,以我这些年的经验,这些人一定是有备而来的。   所以,我留下这份信,交给了值得信任的人,一旦我出事,这份信便会交到你的手上,一来是为了请乔宇兄照料我的家人,二来也是作为一个警告。   但愿这封信永远都用不上才好……”   落款便是谈忠秋。   于乔宇眼泪簌簌而下,只觉得心中的悲痛难以抑制,只是怕引起外面的注意,只是哽咽了起来。   “忠秋兄弟啊,你让我如何不内疚呢,当时你让我帮你想办法,我若是只让你跟着我做生意也就罢了,怎么会把你带上这条路呢,现在更是让你一家遭此横祸,乔宇之过过矣!”   呜咽的声音在寂静的书房中断断续续的响起,在阳光明媚的大中午依然令人毛骨悚然。   许久之后,于乔宇抬起头来,眼睛布满血丝,深刻的仇恨从眼睛里透出,只听见得他咬牙低声道:“朱员外!你这个禽兽不如的家伙,竟然连妇孺都不放过,化麟啊,才刚刚百日的时间啊,就这么……此仇不报,我于乔宇枉为人!”   ……   四十出头的陆采薇依然风韵犹存,甚至艳色更胜往昔,作为大夏朝廷为数不多的女性官员,陆采薇本身的能力足以让人信服。   以前的履历不消多提,但有一个身份就让人不敢忽视,她是大夏皇帝陛下的贵妃。   大夏的皇帝欧阳辩,不封父母,不封兄弟,更不封皇子,只封了两个妻子,一个是皇后富蒹葭,一个是贵妃陆采薇。   其实即便不是欧阳辩的妻子,就她自己身上的职务,也值得他人尊敬的。   陆采薇现在的职务是大夏中央银行行长。   作为大夏、或者说是现在世界上最大的银行的行长,这个身份本身就足够显赫,本不需要用其他身份来彰显她的尊贵。   从担任央行行长的职务开始,陆采薇的工作表现非常出色,正是因为央行在大夏的改革中发挥的重要作用,大夏才能够一路狂飙猛进。   当然,导致的后果是,陆采薇几乎没有多少自己的私人时间了,别说见欧阳辩了,连自己的亲生儿子欧阳蒙都见得少了,好在欧阳蒙自己也懂事,也没有怎么惹事。   近期的陆采薇更加的忙碌,不过并非忙于日常的管理实务,而是朝廷交予央行的一项重要任务,也就是筹备发行大夏朝自己的货币的事情。   倒不需要陆采薇怎么操心,但需要由陆采薇牵头筹办一个货币政策委员会,这个委员会成员将由央行以及户部的人共同组成,将会主导以后的货币政策的制定研究等等。   货币对于一个国家属于根基上的事情,陆采薇是半点也不敢忽视,所以最近更忙也是正常的。   陆采薇埋头工作的时候,外面有人敲了敲门。   “行长,茂昌船行的于乔宇于总求见。”   陆采薇抬起头,微微皱起了眉头:“于总?……”   “就是以前远恒船行的于乔宇于总,后来收购了茂昌船行的那个。”   秘书赶紧提醒道。   陆采薇恍然大悟:“是他啊,有说什么事情吗?”   秘书摇摇头:“看起来颇为着急。”   陆采薇点点头道:“嗯,带去会客厅,我两刻钟后过去。”   秘书领命而去。   陆采薇微微皱着眉头想了想,没有想出个所以然,就抛开不想了。   说起这个于乔宇,陆采薇倒是认识的,以前于乔宇的父亲于良德开得一家小船行被于乔宇接手,一开始只能算是兢兢业业,但后来却以小博大收购了茂昌船行,之后变成了汴京城有名的船行之一了。   人们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认识这个于乔宇的,不过陆采薇是更早之前认识的。   当时陆采薇当欧阳辩的秘书,去农行实习,于乔宇也是他的客户之一,还贷了几笔款,只是之后随着陆采薇的进步,便渐渐没有怎么联系了。   到得后来于乔宇收购了茂昌船行,资产一下子膨胀了起来,在央行这里也是挂了号的,这才重新联系了起来。   只是茂昌船行资金一向充沛,大夏营运环境也很好,以于乔宇的能力,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才对啊,怎么会这么急匆匆来找自己呢?   陆采薇心里还是有些奇怪的。 第674章 商人是信不过的!   当陆采薇见到于乔宇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二十年前的时候,于乔宇是个风度翩翩的富家子弟,后来再次相见,已经是商界大鳄,可今日于乔宇却是憔悴不堪,满脸土色,且眼睛里满是血丝,看起来就像是走上了绝路的人一般。   “于老板,你这是?”   陆采薇惊愕道,但下一刻她更加吃惊,因为于乔宇见到她的时候直接扑通一声就下跪了。   “陆小姐,救我!”   陆采薇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很快将心中的吃惊给压了下来:“不用急,有什么事情慢慢说,大夏朝是个可以说话的地方。”   于乔宇听到陆采薇的话,忍不住落泪道:“陆小姐有善心,我今日算是有救了。”   陆采薇没有说话,静静地听着于乔宇述说,她的面色不变,但听着听着,心下却是越来越震惊。   等于乔宇说完,陆采薇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说道:“于老板,这些都是真的?”   于乔宇再次落泪道:“若非到了迫不得已,我又怎么会陷自己于这等境地之中,我虽说来举报,但我身上的罪名亦是存在的。”   陆采薇点点头道:“好,我现在要立即叫人,一来是控制你,二来则是保护你,你同意么?”   于乔宇不仅没有惊惧,还如释重负一般:“我同意,我同意,不过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派人去保护我的家人,然后逮捕宋朝间谍朱员外一行,以免有更多的人遇害。”   陆采薇点点头:“这个我会安排,你这边我会送你去宫内,陛下会接见你。”   于乔宇吃了一惊:“见陛下?”   陆采薇点点头:“间谍的事情原本不大,但是被间谍混入政治协商会议这件事情,便是涉及到高层了,而且根据你的描述,还涉及到了开封府,开封府是京畿要地,这里竟然也被敌人渗透,情况已经到了很危机的时候了!”   于乔宇赶紧道:“是,那请陆小姐安排。”   陆采薇点点头,外面有脚步声传来,有人敲了敲门,陆采薇道:“进来。”   一个身着黑色制服的精干年轻人进来,对着陆采薇敬了一个礼。   “陆行长,我们现在就带于乔宇进宫,您这边海鱼什么吩咐的吗?”   陆采薇点点头:“好,你们安排,于乔宇的家人有没有派人去保护,还有朱员外是不是该立即控制起来,免得走漏风声,让他们给逃跑了?”   年轻人赶紧回道:“陆行长请放心,我们已经派人去了,不仅于乔宇的家人有人保护,其余的人也都让人去控制了,至于朱员外,此人潜伏很深,虽然我们有得到风声,但一直找不到,现在倒是个好机会,我们回抓住这个机会的。”   陆采薇露出笑容:“那就好。”   年轻人见陆采薇满意,也露出笑容:“陆行长,现在京中形势复杂,治安形势恐怕也有动荡,我想能够多派一些人手在您身边保护,您看可以吗?”   陆采薇笑道:“这也是你们的职责所在,没有什么问题。”   年轻人松了一口气:“最近还请陆行长莫要随便外出,还请忍受一下。”   陆采薇微笑点头。   ……   查庆松战战兢兢了一整天,因为他也知道了谈忠秋家的事情,这可是惨绝人寰的灭门,不用调查,他们都该知道这是朱员外的手笔。   谈忠秋做了什么事情惹恼了朱员外,这些他们并不知道,正是因为不知道,查庆松才这么紧张。   ——因为他对朱员外安排的事情也并不怎么上心。   谁知道这个朱员外只是杀鸡儆猴还是怎么滴,或者说自己会不会也是朱员外安排的一只鸡,这个谁也说不定啊。   不管怎么说,查庆松表示自己被成功吓到了。   这个朱员外还真的是狠人一个啊,说杀你全家,就一定要杀你全家呢。   查庆松让家丁到处巡查,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被吓得不行,以至于警卫队的人将查庆松家给围起来的时候,查庆松差点就吓尿了。   不过在得知包围他们的是大夏皇家警卫队的时候,查庆松更害怕了,当场吓得都尿出来了。   在他看来,包围他家的是警卫队也好,是朱员外的人也罢,其实区别并不大。   如果是朱员外的人这时候到来,估计就是要对他下手了,这个下场估计就是死。   而警卫队的到来其实也不是什么好事,这意味着他们的事情已经败露了,做间谍是什么下场查庆松没有太大的概念,但肯定是难逃一死。   所以,这两种下场并没有什么不同。   警卫队四处出击,将十几个代表的家里给保护了起来,并且根据于乔宇提供的消息,将朱员外给控制了下来。   而于乔宇则是被火速送进了宫内,欧阳辩亲自听证于乔宇的口供,然后下令彻查。   这一查颇为触目惊心,在政治协商会议的代表之中,被直接控制的代表有十六人,而被输送利益的代表足足有几十人。   不仅如此,朱员外不仅在商人之中渗透颇深,连官府之中也有很多人被控制,尤其是开封府里也有他们的人,以至于谈忠秋去举报之后被报复,全家都被灭门,这样的惨案令人惊心动魄。   出现这种情况,当然有大夏秘密战线上的部门的失职,但这也是因为大夏扩张太快的原因。   因为大夏扩张太快,因此只能大量启用宋朝原本的官员,所以有官员还心怀故国这是很正常的事情,这不是一时半会能够解决的问题。   欧阳辩对此倒是比较看得开,但是随后而来的苏辙却是铁青着脸。   “陛下,臣早就说过,商人信不过!”   苏辙关注的点与欧阳辩关注的点并不一样。   欧阳辩关注的是间谍,苏辙看到的却是没有半点国家观念的商人。   苏辙这话让欧阳辩忍不住苦笑。   其实从他决定组织政治协商会议开始,苏辙便明确表示反对了,反对的原因就是商人靠不住。   欧阳辩对苏辙历来倚重,但这个事情他不能听苏辙的。 第675章 要民主,也要集中!   苏辙坐在他的客厅里面,这个房子是他以前住过来的,也是欧阳辩在很久之前,在他结婚的时候借给他的,说是借,其实大家都知道,这是欧阳辩送给他的。   房子其实不大,但被苏辙的老妻布置得很温馨,孩子们也都早就结婚搬出去了,现在这里就剩苏辙与老妻一起居住。   这个事情其实蛮有趣的,之前苏辙叛出宋朝,投奔了欧阳辩,宋朝得知此事之后,将苏辙的房子给没收了,以示对苏辙的报复。   不过等大夏打过来之后,这个房子又被发还给原来的屋主欧阳辩。   欧阳辩给苏辙送了更大的房子——原来一个王爷的府邸——不过苏辙拒绝了,他请求欧阳辩把原来的这个小院子送给他。   对于苏辙这种想法,欧阳其实心里是能够理解的。   ——这是属于老年人对于温馨过往的怀念。   苏辙算不上老人,在政坛上,他的年纪更是属于风华正茂做事业的时候,不过不可以忽视的是,苏辙已经是几个孩子的爷爷了。   这个小院子里面,有他几个孩子留下来的记忆,所以他与老妻不愿意居住偌大的王府,而是愿意留在这座温馨的小院子里面。   ——这是属于老年人的固执。   老年人的固执历来不会只体现在一个事情上面。   在小院子的事情上如此,在政治上依然如此。   关于商人参政的事情,苏辙没有说太多,但苏辙对商人参政这件事情依然是耿耿于怀的。   从宫中回来之后,苏辙就呆坐了许久,老妻叫他吃饭,苏辙也不去吃,只是蔫蔫地坐在这里。   第二天,苏辙请了个病休,欧阳辩过来探视,看苏辙没有什么事,就又回去了,只是吩咐苏辙早点回去上班——不是欧阳辩是个压榨人的老板,而是政坛上皇帝若是叫老臣多休息,这是暗示别人赶紧退休呢。   之后又有其他的人过来探视,吕惠卿来得不早不晚。   苏辙以为吕惠卿与其他人一样,看到他没事了,就闲扯几句就回去了——反正也没有什么事,大家天天一起工作,见面太久反而要相见两厌了。   吕惠卿却是坐了下来,然后还和苏辙的老妻请求留下来吃完饭。   苏辙一看吕惠卿这是有事情要聊呢,赶紧识趣地请吕惠卿去书房聊。   吕惠卿在苏辙的小书房里面逛了几圈,羡慕道:“这些古籍金石的收藏,是季默送的吧?”   苏辙闻言笑了起来:“以前我与先父家兄就借助在文忠公家中,文忠公、伯和(欧阳发)与季默都喜欢这些收藏,于是我也跟着喜欢起来。   季默是个狗大户,他有钱呢那时候,只要有时间,就去相国寺那边的老旧书店淘宝。   他眼光毒,但也有走眼的时候,有时候买回来的东西不合他意,转手就送给我们了。   这个我们,指的是文忠公、伯和以及我了。”   吕惠卿大笑了起来。   四处看看之后,吕惠卿又道:“子由,这一次你不是身体有恙,而是有心病吧?”   苏辙只是叹息一声。   吕惠卿点点头道:“是关于商人参政一事吧?”   苏辙低垂着眼帘。   吕惠卿道:“此事……我也有不同的意见。”   苏辙抬起眼帘看着吕惠卿。   吕惠卿笑道:“季默一向重视商业这一点上面我是理解的,也更是支持的,以前大宋的发展,现在大夏的发展,都证明了商业对于国家的重要性。   但是,让商人参政这件事情,我觉得还是过了。   我们重视商业,那就给商业制定法律法规,建造更好的营商环境。   如同季默所说,要成为服务型的官府,去服务百姓。   这一点我也是深刻赞同的,毕竟以民为本是应该的嘛。   但是,我们支持商业,就得让他们参政吗?   历来朝廷官场,尤其是宋以来,辛苦营造出【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之大好局面,可若是让粗鄙商人这么容易就进入了,对于朝廷来说,这恐怕不是什么好事吧?”   听得吕惠卿这么一说,苏辙脸上浮现出忧色。   “吉甫,你说,季默到底是怎么想的,有些事情我憋在心里很久了,今日既然谈到了这里,那我也不怕与你说说。”   “嗯,子由,你只管说便是,有些事情你知我知,出了这里,有些事情我也不会承认的。”   “嗯,有时候我觉得,季默真的是个怪人……额,这么说好像也不太准确,应该说,他一直都是个怪人。   当然啦,这种怪从某种程度来说,也是吸引我们的地方,比如他对普罗大众的怜悯以及人人平等之观念的执着。   因为怜悯大众,所以他无论是在宋朝还是大夏朝,都坚持变革,让大众拥有自己的田地,这当然是好事。   人人平等之观念,其实也不能说不好,在我看来,怪是怪了点,但好得很。   一系列之劳动法对雇主的约束,着实帮奴仆这些地位低微的人主持了公道,至少在他们遭受压迫的时候,能够有个依仗。   但有些坚持却又是莫名其妙,比如说一直想要让商人参政,还一直推动政治协商会议,政治协商会议这个事情你也该知道,一般人其实就是商人。   按照协商会议之章程,这协商会议是要凌驾于三省六部之上的,这岂不是说,以后这些商人,是要凌驾于我们读书人之上?   其余古怪的还有,比如说不封父母不封兄弟,连自己的儿子都不给封王,还要他们参加科举,看样子还要他们走仕途……嘿,明明是皇子,还得与寻常人去走科举之路,这不是荒谬么?”   苏辙估计是真的憋久了,逮到可以倾诉的人,就喋喋不休一般说了起来。   吕惠卿也不着急,安安静静地听着,等苏辙说完了,他接着说道:“季默的确是个怪人……”   可能是觉得这个说法对欧阳辩不够尊敬,他想了想又道:“或许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够引领我们赶出这么一番大事吧。   不过仔细研究他的思想脉络,似乎也不难理解他的这些思想,他的思想应该是接近民本思想,又参杂了佛家的众生平等之思想,所以,他重视民众,对商人也没有鄙视。   当然,这可能与他很小的时候便经商有关,小时候的经历,是会影响一个人的精神成长历程的,所以,也没有太多奇怪的地方。   至于他不封父母,不立皇子之时……”   吕惠卿也有些疑惑。   “……难道是两位皇子都不如他的心意?”   关于这个,苏辙却是果断摇头道:“这个却非如此,大皇子欧阳茂,二皇子欧阳蒙,都是极其聪明的。   欧阳茂沉稳大气,欧阳蒙机灵活泼,学业上很多的先生都是赞不绝口的,我也给他们偶尔上课,说实话,视野之宽阔,思索之精深,比起们当年不知道要好多少。   当然啦,他们身处这汴京城,家里有事帝皇之家,身边都是饱学硕儒,加上各自的母亲都是一时之选。   富皇后出身宰相之家,年少时候也是家学渊源,陆贵妃出身虽然低一些,但精明强干,教育出来的儿子自然也是差不到哪里去的。   从聪明能干上面,这两个皇子都是非常棒的,至于季默是否喜欢他们,这个也是毫无疑问的。   否则季默不可能雷打不动的,每七天都会抽出时间去陪他们玩,或者是钓鱼,或者是野炊,或者是烧烤,根据季默的说法,这是亲子时间。   从这些方面来看,季默对他们的爱其实是没有差别的,也不存在不爱他们的可能。   所以,这不是季默不立皇子的原因,应该有更加深层次的原因,说起这个,我倒是想起了之前季默提过的事情……”   苏辙回忆了一下:“……我记得,季默曾经与我说过,他认为独裁非国家之福气,众治才是更好的方法,他当时说的那个词叫什么……哦,对了叫民主集中制!”   “民主集中制?如何解释?”   吕惠卿问道。   苏辙斟酌道:“根据季默平时处理政务的习惯与做事方法以及这字面上的意思,我大约归纳一下,可能有遗漏的地方。   大约是把充分发扬民主和正确实行集中有机结合起来,既最大限度激发了朝廷创造活力,又统一朝廷的思想和行动,有效防止和克服了议而不决、决而不行的清谈。   这可能是季默在经历了之前在大宋经历过的所谓异论相搅的进阶,真宗朝时候,王钦若出任宰相之后,真宗又把与王钦若派系不同、政见不同的寇准任命为宰相。   当时有人对此表示不理解,宋真宗将个中奥妙说破:“且要异论相搅,即各不敢为非。   所谓“异论相搅”,就是同时起用派系不同、政见不同的大臣,以便相互牵制。   但是这么一来,事情便无法做成了,季默在宋朝变革时候,便是深受此困扰,但季默也并不否认异论相搅的重要性,所以要民主,也要集中!”   吕惠卿抚掌笑道:“大善,可是,这民主集中制又于不立储君何干呢?” 第676章 我也不同意!   苏辙的眼神逐渐变得迷茫起来。   “是啊,又有何干呢……季默说,独裁之害在于,妄想以一人之才智,治天下九州之地,理万万人之事,天下之大,千万人一起来治理尚且困难万分,何况以一人之才智,是以独裁乃最为愚蠢之举。”   吕惠卿诧异道:“可咱们三省六部之体制,不正是靠读书人来一起治理么,皇帝统御四方,自然要有手足眼线,三省六部之制度,不正是发挥众人之力么?”   苏辙点点头:“我与他讨论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季默当时笑了笑才道,皇帝可以不太管事,但一旦皇帝有足够的意愿,三省六部也只能是沦为皇帝一人的工具而已,所谓制衡,对于皇权来说不过是笑话。”   吕惠卿闻言沉默了下来,一会之后才道:“遍观史册,似乎越是接近当今,越是符合季默之言,季默之智慧敏锐,的确是顶尖的,那季默的解决方案?”   苏辙叹息道:“便是这政治协商会议类似之机构,所谓集思广益,收集天下才识之士之良策,归纳总结,民主集中,最后形成国策,交由三省六部监督执行。   至于皇帝之角色,在季默看来,非常不是天下之福,还认为是天下之害。   季默认为,要使天下长治久安,便得代代有英明才智之人统御天下,非如此,朝代更迭虽然还是隔一段时间还会发生,而且大部分时间还是混乱之状况。”   吕惠卿有点糊涂了:“季默说不要皇帝,为什么还要有一个人来统御天下?”   苏辙哈哈一笑:“到了这里季默又怪了,他说,不要皇帝,但得有元首。   所谓蛇无首不行,但只要保证这个脑袋是睿智的,便不能用继承制度来统治天下,得用择优制度。”   吕惠卿不解道:“每一代的帝皇,条件允许之下,都会用最好的教育,这不是很好么?”   说到这里,苏辙神色其实也有些变化了,他说道:“其实,季默的话离经叛道,但这一块上面,我觉得还是蛮有道理的。   继承制制度自然有它的缺陷所在。   首先,嫡长子继承制度,我们并不能保证嫡长子的心智才能都是最好的;   其次,我们甚至都不能保证这个继承人是个正常人。   其实大部分时候,大约就是逮到好的就算是好的,逮到不好的也只能将就,可朝政往往就是这么被败坏掉了的。   按照季默的说法,不用继承制度,而用择优制度,则是可以推选出最为优秀的元首。   最优秀之元首,是最优秀之读书人,经历过州郡之历练,一步一步走上来,受万众之希望以治理万万民。”   吕惠卿不由得笑了起来:“这不就是宰相出州郡么,咱们的宰执不就是最优秀、最会做事的读书人么?”   苏辙看着吕惠卿,没有半点的笑意:“季默的意思是,世间再无皇帝,也不再有皇室,国家最高之元首,便是这五年一换之元首,这元首最多只能做两届,也就是十年的时间。”   吕惠卿悚然而惊:“没有皇帝!这世上怎么能够没有皇帝,自从秦始皇开始,中国一代有一代的皇帝,没有一天是没有皇帝的,我们大夏怎么可以没有皇帝!”   苏辙认真道:“所以,季默不封父母,不封兄弟,不封皇子,也不承认所谓皇室,他大约是只想当元首,大约国家定鼎之后,季默就会着手这个事情了。   而现在的政治协商会议,就是季默试验的关键,探索出来一个没有皇帝的制度来。”   吕惠卿震惊地看着苏辙,嘴巴张合几次都没有说出话来。   苏辙苦笑道:“很不可思议对不对,我刚刚听到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不过,这就是季默啊……”   一句【这就是季默】让吕惠卿不由得心情平复了下来。   是啊,这就是季默啊。   他总是在干不可思议之事,不是吗?   孩童的时候,就已经是开一派之词宗,稍微大了一些,已经是天下首富,在之后便是最年轻的状元,再之后,一步一步成为大宋最年轻的宰执,在之后,便假死成为大夏的皇帝……这样的经历,换了谁来都不敢相信啊。   但这就是季默啊。   “换了别人,我是绝不敢相信的,因为无数人想要成为皇帝,想要皇帝的滔天权力。   但季默如果说他不想做皇帝,我是相信的,因为……”   吕惠卿咀嚼了一下自己的话语:“……因为季默是真正的无私,你看他少年时候喜欢华服美食,但现在却已经返璞归真,他看似闲适,但却心怀天下,他看似权力无边,但却将朝政尽数托付给我们这般同年,我看不到他对权力渴望与眷恋。”   苏辙点点头:“你的意思是,让我支持季默,让我支持商人参政?”   吕惠卿摇摇头:“不,这个事情我不同意,季默曾经是商人,但他终究是个读书人,他的心中只有兼济天下,而不是商人的锱铢必较。   商人对于经济发展有益,但必须让商人处于读书人的掌控之下,因为他们是一群没有良知、贪婪、自私的家伙,如果让他们掌控朝政,他们不会顾忌天下,他们只会盲目的、如同饕餮一般、到处掠夺百姓的财富!   如果是这样的话,天下危矣,现如今这大夏,欣欣向荣,只待时机合适,挥师南下,将最后的失土收回,便可以恢复汉唐之风,魏巍华夏、中央王朝将会重新建立,在这等伟大民族复兴的时刻,怎么可以将权柄交予商人这些人手上!”   吕惠卿斩钉截铁说道。   苏辙脸上露出笑容,大力地点点头:“我们一定要阻止季默,不能让他将这大好的形势葬送在那帮商人的手里!”   吕惠卿点点头:“不过……”   他眼神犀利地看着苏辙:“……子由,我们若是阻止季默,有可能会与季默反目成仇……”   苏辙摇摇头,过了一会说道:“唐太宗有魏征,宋仁宗有包拯,大夏皇帝欧阳辩也该有一个敢劝谏的大臣……” 第677章 面谏!   苏辙只歇息了两天的时间,因为朝廷的确是离不了他,或者说,是他认为朝廷离不了他。   第三天的早上,苏辙就又再次早早起床,在天色还没有到蒙蒙亮的时候,就起来梳洗吃早餐准备上朝……嗯,没有那么早上朝,欧阳辩讨厌早朝,一开始将从每天改成了三天一次,后来又认为太早影响身体健康,改成了七天一次,再后来觉得早朝着实没有必要,有事情的话,直接召开会议便是。   其实这些事情大家心里心知肚明,无非就是欧阳辩起不了早,但大家也都是受益者,以前没有人好意思说,但皇帝这么规定大家也就都接受了。   不过苏辙是个自律且守旧的人,在他看来,早朝其实还是很有必要的,可以彰显大家都很努力嘛,不过他知道大家其实都不想早起,也只能作罢,但他自己每天却是照旧,每次都是天还没有亮就起床准备了,然后早早去到中书政事堂坐班。   今日的苏辙也是如此,他乘坐马车在刚刚苏醒的汴京大街上施施然而过,反正时间很多,也不虞有迟到的担忧。   到了政事堂,中书省的官员还没有到齐,这不由得让苏辙有些皱眉头,这才两天没有到来,这些人就开始散漫了。   以往苏辙天天上班的时候,这些人没有谁这么晚来的,因为领导都这么早来了,其他的人也不好意思晚到,不过这两天苏辙告了病假,其余人就抱着侥幸心理了。   不过还好他们晚到了一些,但还真的没有谁真敢迟到。   因此中书省的早会还是能够正常举行的。   对于大夏这么大的一个国家,接近三千万人的一个国家,而中书省是朝廷最高权力机构,所以政事之繁杂,是一般人难以想象的。   苏辙虽然两天没有处理这些政事,但有章惇在,倒也不虞积攒下来,所以苏辙将事情给分配下去,等中书舍人等拿出处理意见之后,自己再进行审批就可以了。   花了大约一个时辰的时间处理这些事情之后,会议也就结束了,苏辙看了看天色,整理整理衣冠,神色凛然就往外面走去。   章惇感觉有些不对劲,赶紧唤道:“子由,你这是要干什么?”   苏辙顿了顿但没有回头:“某要去面谏陛下!”   还没有来得及散去的中书舍人以及其余的中书省属官纷纷面露异色。   章惇道:“所谏何事?”   苏辙凛然道:“劝谏陛下莫要轻信商贾!”   众人微微惊呼。   章惇脸色微微有些变化:“子由!”   苏辙大袖一摆,往外走去。   “陛下之想法,某不是不懂,但某不赞成!”   苏辙声音朗朗,有铿锵之声。   章惇摇头叹气。   欧阳辩也早就起床,毕竟时间已经是早上九点多,再不起来就真的要挨喷的,听说苏辙求见,欧阳辩赶紧接见。   因为是正式的会见,所以起居注官也是必须随侍在侧,随时准备记录的。   对于这些正式的会见,欧阳辩也颇为正式:“苏爱卿,你身体好些了么?”   苏辙作揖道:“臣身体无恙,但心中有恙,朝廷有恙。”   起居注官眼睛一亮——嘿,碰见大事了!   欧阳辩苦笑斜睨了一下起居注官已经挥舞起来的笔尖,对于起居注官的想法他自己心知肚明,以前他当起居注官的时候,没有大事发生的时候回觉得颇为无聊,但每次包拯等人喷赵祯的时候,却是极为兴奋的。   吵架多好玩啊。   这是比较正式的君臣奏对,苏辙已经按照套路来,他也得跟着捧哏,否则会被喷的。   所以欧阳辩接道:“哦,爱卿请讲。”   欧阳辩还没有入戏,苏辙却顾不上这些了,他长揖到底,大声道:“臣请陛下撤销政治协商会议!”   欧阳辩愣了愣:“子由,这个事情我们不是已经达成了共识了么?”   苏辙摇头大声道:“陛下,是臣错了,是臣高估了这些商贾,这一次间谍案的发生,让臣明白了一个道理,商贾是信不过的,陛下却想将国家大事交给商贾,这是亡国之兆啊!”   欧阳辩苦笑道:“子由,何至于此,道理我也和你讲了好多次了,大夏要发展,就得迎接接下来的工业革命,工业革命就得靠商人,商人会成长为国内最有力量的阶级,既然如此,就得将他们吸纳进来,不然一个代表最先进生产力的阶级却游离在政权之外,不稳定且危险。”   苏辙道:“那就让他们的后代成为读书人,走科举的道路,这是公平的,而且治国也需要有知识有眼界的人来,而不是让商人直接参与到治国里面来。”   欧阳辩想了想道:“你所说倒是有道理,不过,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想彻底扭转商贾的地位,需得下大力气,有时候矫枉过正也是迫不得已的事情。”   “陛下,此例不可开啊,若是开了此例,天下读书人该怎么看朝廷,大夏朝廷竟然让商人堂堂正正参与其中,天下人会因此而侧目的啊,陛下!”   苏辙激愤不已。   欧阳辩挠了挠头皮,苏辙兢兢业业,基本能够掌控大局,但有时候这股读书人的意气,也是令人头疼。   关于商人的事情,欧阳辩和苏辙、吕惠卿、章惇等人说了很多次,就是给他们讲明白道理,讲明白整个大策略,可是苏辙始终还是过不了这一关。   之前算是勉强同意了,但这一次间谍案一发,苏辙心中的警钟就开始铛铛铛的响了起来了。   这种情况其实不是什么讲道理的事情了,苏辙明白这个道理,但现在他是在维护读书人的地位,这不是什么道理不道理,这是政见的不同了。   欧阳辩叹了一口气。   这就是政治,打天下与坐天下是不同的,打天下的时候,大家都能够把心往一处使,但坐天下的时候,大家就都会代表自己阶层的利益。   对于苏辙来说,他代表的是读书人,欧阳辩想要提升商人的地位,这是在伤害读书人的利益! 第678章 妥协!   欧阳辩感觉到非常头疼。   读书人是大夏朝的根基,商人则是大夏朝的未来。   这也是一个改革。   欧阳辩希望的是,大力提升商人的地位,让商人成为大夏朝发展的动力,毕竟接下来工业革命的到来,主力还是得依靠商人,如果商人得不到政治地位,那可是要造反的。   资产阶级革命听说过没有。   当然啦,要等到资产阶级造反,是需要时间的,可能几十年后甚至百年后都不一定,但只要有一天商人的地位没有匹配他们的地位,就有可能会爆发。   欧阳辩很是头疼,因为他已经有些动摇了,一方面商人提升地位的事情是一定要做的,但另一方面,欧阳辩其实知道自己这么做事有些急躁了,但欧阳辩已经闻到了工业革命的味道了,如果不抓紧解决这个事情,到时候文官与商贾的冲突将必不可少。   但是,似乎也可以按照苏辙所说,还是让商人的后代读书进入政坛,这样商人有上进的渠道,也不会过于反对朝廷,毕竟整个社会的确是崇尚读书人的……   欧阳辩和苏辙谁也说服不了谁,只能暂时搁置,但苏辙面谏的事情还是传扬了出去,于是之后有许多的奏折如同雪片一般飞向宫内。   奏折大多也是反对政治协商会议的事情,希望欧阳辩能够取消政治协商会议,关于提高商人地位的事情,则是被建议正常走科举之路。   这个事情对于欧阳辩来说还是第一次,欧阳辩做事情都是先整合三省以及六部长官的意见之后再来定策略,三省六部的长官同意之后来执行,基本反对意见不会太多。   而苏辙的反对就像是吹响了号角一般,让其他人也跟着反对起来,其实倒非苏辙影响力有多大,不过是有人开了头罢了。   欧阳辩意志坚定,但他也是个听得进意见的人,既然大家都反对,那么就先搁置,只不过对于商人来说,他们想要跻身进高层就得多努力个几十年了。   不过这个事情也算是个非常明显的信号,大夏的官家欧阳辩是有意提高商人的的地位的,朝廷中有反对意见,但总体还是给留了上进的渠道的。   接下来政治协商会议被取消,很多商人虽然惋惜,但他们身上的代表身份并没有被取消,他们被赋予了一个权利,就是可以随时向朝廷交提案,算是一个可以直达天听的渠道。   不过这个身份不是永久性的,一样是有期限的,每四年一换。   至于于乔宇等人则是根据所犯之罪进行宣判,倒也没哟牵涉太广,主要是以没收财产,主要人物监禁几年而已。   这些事情虽然闹得沸沸扬扬的,但总体来说局势很是稳定,即便是被取消政治协商会议的商人们,对此甚至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让他们骑到读书人的头上去,想想是刺激,但也挺吓人。   也有感觉到遗憾的,这些人的目光敏锐,格局宏大,才意识到商人究竟错失了一个什么样的机会。   不过很快他们也没有时间多想了,因为对于他们来说,挣钱最重要啊。   随着密州工业园正式投产,大夏的经济好像装上了一个加速器,密州工业园产出的商品源源不断的输送到海外去,对内则是需要非常多的原材料以及各类物资,这种需求对于大夏来说也是非常大的。   于是,大夏各个地方面对如此庞大的需求,经济活力顿时被激发了出来。   毕竟有一个如同无底洞一般的工业园,需要海量的物资原材料,这些东西都尽量在大夏境内采购,这样的需求就是经济的催化剂。   这对于商人来说,就是千载难逢的挣钱机会,他们根本没有时间去想太多,先把钱挣到手才是关键。   面对这种情况,大多数的人都欢天喜地,但有人却是有些失望,那个人就是周允让。   周允让接下了欧阳辩的任务,原本想从大夏这些狗大户手上融资,但无奈国内的机会太多了,那些人不想把钱扔到看不见的地方去,所以投资很是谨慎。   有些人虽然也投了,但也不过是看在周允让的身份上象征性给面子投了一些,毕竟周允让是南洋集团的大佬,那可是主管着大夏最大的外贸市场的人嘛,这个面子还是得给的。   但这点钱对于周允让来说只是杯水车薪,无奈只能找欧阳辩去,对于这种情况,欧阳辩也是无奈,只能自己投了一千万贯,然后让央行也投了一千万贯,农行那边听了消息,也赶紧过来投了一千万贯,这才算是凑了点家底。   倒不是说宋朝商人那边融不了资金,关键是,这可是重要资源,可不能都控制在宋朝商人的手里。   现在有了这三千万贯,周允让倒是可以大展拳脚了。   周允让当天就坐船去了琉球。   琉球也就是后世的湾湾。   抵达琉球之后,周允让立即让人去江南地区以及福建送信,主要就是邀请一些大商人赴琉球共襄大举。   对这个事情,周允让非常重视。   虽然说现在有三千多万贯打底,第一期的项目是可以启动了,但周允让还想撬动更大的资源。   琉球的建设需要更多人参与进来,交趾的控制也需要人与资金,现在大夏境内唯恐不够钱,唯恐没有人,哪里能够抽出人来做这个事情。   现在闲钱最多、人力资源最多的就是大宋朝。   别看现在大夏如火如荼的模样,大宋朝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但论家底,还是大宋朝要厚得多。   ——欧阳辩的十几年努力都扔在了大宋朝呢。   而且,大夏南征北战,抢下来大量的土地和人口,但加起来也不过只有三千万人口,而大宋朝的人口估计得接近一个亿的人口!   如此庞大的人口基数,这种家底可不比大夏朝要雄厚得多么。   周允让就是盯着人力资源这块呢。   现在大夏朝机会很多,谁愿意背井离乡呢,但大宋朝就不一样了,现在大宋朝大萧条,百姓衣食无依,都快没有生路了,现在有一条活路,你说他们会不会出来呢?   这还用问么? 第679章 江南陆家!   江南。   明州。   奉化。   连绵成为一片的园林之中,一处低调但奢华的客厅里面,两个样貌一看便知道是兄弟的中年人分主次落座   年轻一些的人说道:“大哥,现在的情况非常糟糕,在不想想办法,陆家家世就要倾颓了。”   年长一些的叫陆庭光,闻言轻轻叹息了一声。   他们奉化陆家,乃是江南大族,祖上是吴中四姓之一,为中国历史上的陆姓世族之一,世居吴郡。   汉初,陆烈始迁至吴地,发展为成为吴郡陆氏,汉大中大夫陆贾为吴郡陆氏早期的代表人物。   至两晋,名士不绝,如陆机、陆云兄弟。   唐朝时期官至宰相的吴郡陆氏成员有六位,是吴中四姓中最多的一家。   陆氏在白马之祸时遭受直接打击,唐亡后,开始向各地迁徙。   奉化这一支,也是往各地迁徙的其中一支,不过他们走得不远,就留在江南。   不过江南远离政治,这一支的陆氏更是以经商为主,不过世家毕竟是世家,转经商也是一流的。   从宋朝立国开始,陆家便开始从事海贸,百年时间,已经是成为宋朝最大的海商之一。   在二十年前远洋集团还没有出现的时候,陆氏便是海商第一,后来远洋集团出现,陆氏被抢走不少份额,但是除了远洋集团之外,依然还是第一。   那时候日子虽然难过一些,但对于他们这些巨富之家,无非就是赚多赚少罢了。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后来的宋夏战争中,宋朝竟然被驱赶到了江南,北方沦陷不说,连带着南方的海上生意都被封锁了,这对于他们这些海商世家来说,才是最沉重的打击。   陆廷光摇头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大宋现在处于龟缩的时候,别说海上了。   陆地上都畏夏如虎,不过也怪不得,西夏把契丹都打得抱头鼠窜,更别说大宋了……   唉,这些多说无益,我让你去荆湖北路那边开拓市场,效果如何?”   陆廷光的弟弟叫陆廷宗。   陆廷宗摇摇头:“情况比咱们这边没好多少,我去走访了荆湖北路的商会,里面的商人也都是愁眉苦脸的,现在大家无论是生产什么东西都卖不出去,倒闭的商家越来越多,大家也不懂得是怎么回事……”   陆廷光嗤笑了一声:“怎么回事,还能是怎么回事,出海的路子被封锁了,以前能够外销出去的东西都出不去了,这些东西只能在路上发卖。   但是市场就这么大,哪里承受得住这么多货物的冲击啊,按照什么经济学上的理论,这就叫做生产过剩!   东西卖不出去,原料就没有人收购,农民和工人就没有收入,没有收入就买不了东西,这就是一个死循环啊!”   陆廷宗忧心忡忡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种情况一时半会是好不了了,那咱们陆家怎么办啊。   咱们陆家一向以海上生意为主,陆上的生意原本就一般,现在海上的生意全军覆没,陆上的生意也濒临倒闭了。   虽说咱们陆家现在还能够支撑,但咱们可是几千号人,要是一时半会都恢复不过来,可要坐吃山空了!   除非是大宋能够打败西夏,打回北方去,或者说将海路打通,咱们才能缓过来一口气。”   陆廷光又是嗤笑一声:“这就是纯属白日说梦了,就咱们朝廷这尿性,燕云十六州丢了两百年,咱们大宋也没有能够拿回来,现在连汴京都被西夏给夺了。   虽说现在守住了淮水,可谁都知道,那不过是人家暂时不想打罢了,若是想打,长江能够拦得住?   别忘了,人家连海上都能够封锁,一条大江而已,又如何能够拦得住他们。”   陆廷宗眼神一凝:“大哥认为大宋与西夏之间什么时候会再次发生战争?”   陆廷光诧异的看了弟弟一眼:“你问这个干嘛?”   陆廷宗低声道:“哥,我这一次去荆湖北路,路上遇到了杨善本,杨善本你记得不?”   “杨善本……杨清那一支的?”   陆廷宗一拍大腿:“没错,就是他!”   陆廷光若有所思:“说说。”   陆廷宗一脸的神秘:“哥,这个杨善本现在是那边的人,他主要在南海活动,跟着南洋集团的周允让呢,这一次来路上,主要是来寻找合作的。”   陆廷光看了看弟弟,点点头道:“继续说。”   “根据杨善本所说,南洋集团准备去交趾买地种粮食,现在这个项目在汴京已经是融资三千多万贯,现在准备来大宋这边融资……”   陆廷光不等陆廷宗说完,就大笑了起来:“这个人是个骗子。”   陆廷宗焦急道:“哥,你怎么这么武断呢,我话都还没有说完呢。”   陆廷光笑道:“去交趾买地种粮食,这是失了智吧,脑袋被驴踢了吧,这小赤佬就是个骗子啦。   交趾是什么地方,能够把地卖给他,三千多万贯还不够,要买多少地啊,要把整个交趾都给买下来吗,有毛病的啦!”   陆廷宗跺了跺脚,都快要恼羞成怒了。   陆廷光见弟弟快要爆发了,赶紧收敛住嘲笑:“哎呀,别生气嘛,你说你说。”   陆廷宗压了压火气道:“这个事情应该是可信的,至于怎么取信接下来会有消息,我先和哥哥你说说我得到的消息。   根据这个杨善本所说,参与这次项目的有南洋集团、大夏央行、大夏农行、大夏海军,以及……大夏皇帝欧阳辩!”   陆廷光瞪大了眼睛:“欧阳辩也参加了?”   陆廷宗点点头:“嗯,这不是关键,关键是,海军参加了!”   陆廷光一惊:“海军参加了……也就是说,所谓买其实到时候就是打仗?”   陆廷宗笑着点头。   陆廷光想了想道:“这倒是有可信度了,不过,如果仅仅是为了土地就打仗,那何不来打宋朝好了,何必去打那蛮荒之地?”   陆廷宗道:“这只是项目的第一期,第二期项目是大理国的东川郡。”   “东川郡?铜矿?” 第680章 陆廷光的决断!   “东川郡?铜矿?”   陆廷光有些惊疑不定。   陆廷宗眼睛一亮:“大哥,你这是有猜测了?”   陆廷光点点头:“如果你得到的消息是真的,那除了铜矿,没有别的原因,交趾那地方产粮食不假,但为了粮食就去交趾那地方打仗,那根本不合算。   如果去打交趾,还不如打咱们宋朝呢,宋朝的江南,荆湖南北路都是极好的产量区,有了这两地,还怕没有粮食吗?   至于打宋朝难还是交趾难,这个可不好说,至少从收益上来说,打宋朝的收益要大得多。   加上你所说的项目第二期,那么欧阳辩的目的就可想而知了,他想要的其实是东川郡的铜矿。   大理国东川郡产铜,但要去东川郡,必须从宋朝利州路经过,或者从交趾沿着红河而上,所以,交趾是必须打下来的,这样来看,倒是有些符合逻辑了。”   陆廷宗眼睛发亮:“那大哥,咱们要不要试试?”   陆廷光点点头:“可以去看看,如果确定是大夏海军以及南洋集团联手主持,那么咱们就可以投!”   陆廷宗有些惊讶:“这是为何?”   陆廷光笑道:“关键在于大夏海军与南洋集团啊!”   陆廷宗恍然大悟道:“哈哈,大哥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陆廷光笑着点头。   “没错,如果是大夏海军与南洋集团主持,那么项目就不可能是假的,当然项目能不能成这个并不重要,我们要的不是这个。”   陆廷宗笑得很开心:“大哥高瞻远瞩啊,现在大家都被困在大宋之内,有产品卖不出去,再这么拖下去,再大的家业都得拖垮了。   只要咱们通过投资搭上南洋集团的船,到时候咱们的船能够下海,投的那点钱很快就回来了。”   陆廷光笑着点点头,不过突然脸色微变。   陆廷宗心里一跳:“大哥,怎么啦?”   陆廷光沉默了一会道:“廷宗,这事情很危险。”   陆廷宗意会到大哥的心思,脸色凝重起来:“是的,所以刚刚我问你的问题是——宋夏何时会再次发生战争?”   陆廷光抬头看屋梁,一会之后才道:“少则五年,多则十年,欧阳辩此人我是知道的,做生意果决,官场上的经历也证明了是一个果决的人,当了皇帝之后,更加是雄才大略,他是一定会在他有生之年完成统一的。   虽然说他现在还年轻,但不可能拖太久的,所以五年到十年的时间,一定会再次攻打宋朝!”   陆廷宗再次问道:“那大哥是看好宋朝还是夏朝?”   陆廷光看了一下陆廷宗,斟酌了一下道:“当然是夏朝。”   陆廷宗笑了起来:“那大哥,咱们早点下注不是挺好么?”   陆廷光叹息道:“事关重大,着实难以抉择啊。”   陆廷宗却道:“大哥,杨清跟了欧阳辩,现在已经是大夏商务部的主官,还有姜汝成、陆采薇、于谋等等人,现在哪一个不是身居高位。   咱们陆家祖上也是官宦世家,也就是后来咱们这一支到了这边,然后从事了海贸,不过子弟还是在努力想要走官途,就是运气不太好而已。   现在大宋的局势已经到了摇摇欲坠的时候了,咱们该为家族考虑了。   现在投西夏,咱们可以在海上分一杯羹,等大夏打败大宋,到时候可轮不到咱们了。”   陆廷光点点头:“你说的我都懂,不过,咱们陆家几千号人呢,这事情若是事发,咱们陆家就要被灭门了,事关重大啊!”   陆廷宗不如大哥稳重,却更加果决,他果断说道:“大哥,咱们的族人大多在海边,若是事有不谐,干脆就一起出海算了,无论是去倭国也好,琉球也罢,所谓树挪死人挪活,在宋朝咱们只能等死。”   陆廷光还是有些犹豫不决,陆廷宗决定下一贴重药。   “大哥,据说,周允让自己想要好好建设琉球,希望能够从大宋这边移民过去,只要我们肯去,他就能够在琉球上给我们分土地。”   陆廷光眼睛一亮:“果真?”   陆廷宗点点头。   陆廷光快速地思考起来。   如果琉球那边可以分到土地,那么就可以安置陆家人,不过这不是关键,周允让既然愿意分土地,那么自然会同意陆家一起在海上做生意,这一点才是最关键的。   这样一来,安全问题也可以有保障,一旦开始合作,便可以先将陆家的妇孺先送到琉球,这样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至于会不会长期在琉球上生活,其实这个不是什么大问题,琉球那个地方虽然落后,但现在已经成为要害之地了,很快就可以发展起来了。   而且,陆廷光看好大夏,大夏不会让陆家等太久的,等大夏统一,陆家自然就能够回来了。   所以,这个事情风险并不怎么大。   陆廷光心动了。   他尝试着问道:“你有问过能够给咱们分多少地么,咱们陆家可是有几千号人呢?”   陆廷宗低声道:“大哥,杨善本说是按照人口来分,也就是说,只要咱们人足够多,分个县大小的土地都不是不可能啊!”   陆廷光眼睛发亮:“那咱们要是能够带几万人过去,那不可真是分一个县么?”   陆廷宗笑着点点头。   陆廷光这下子是真的心动了,他想了想道:“想办法去见一下周允让,我想亲自与他谈谈。”   陆廷宗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道:“哥,这是杨善本给咱们的请柬,只要持这本请柬,就能够在海上畅通无阻。   周允让就在琉球候着,咱们直接去琉球就可以了,到了那里,咱们也好看看琉球上的情况,如果可以,咱么可以先去把地占下来。   我想不止咱们会心动,其他家若是知道,也肯定会赶着去的,毕竟大宋朝现在这局势,大家就没有看好的。”   陆廷宗这么一说,倒是让陆廷光着急起来:“那咱们得尽快了,别落后头,咱们要做第一个,第一个去的就是那千金马骨,咱们得做这马骨!”   “好嘞,哥,那我马上去准备。” 第681章 抵达琉球!   出海不是内陆航行,没有那么简单就能够出行,尤其是在他们已经有很久没有航行过之后尤其如此,海船得进行检修上漆等等,还得准备诸多航行中的必需品,当然关键的是还得带上许多礼品——这是去求人办事呢,不多带点礼品怎么行。   进过好几天的准备,陆家兄弟终于起行,因为这次是要偷偷地干活,所以没有敢像以前一样还得搞一套出海时候必备的海祭。   无论是江浙也好,福建也好,到了开海的季节,就得整一套海祭,祈祷出海时候海清河晏,人员船只都能够平安归来。   不过现在是不能搞的,但陆家兄弟也没有敢马虎,偷偷在船上祭祀,还往海里面扔了几头猪,也算是完成了这么一套让他们安心的礼节,这才在夜里扬帆起航了。   陆廷光贪婪地呼吸着略带着腥味的海风,心中颇为感慨,他们已经有多久没有出海过了,自从宋夏战争开始到现在,已经是一年多的时间,他们的海船都没有再出来过。   陆廷光作为陆家的家主,更加不会自己出海,追溯到上一次出海,还是去倭国那边的时候,仔细一算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在黑暗之中航行,尽量还是远离岸边比较安全,但是夏天风雨多,还真的不能离岸边太远,以免暴风雨到来之际没有地方可以避让,所以需要小心翼翼地保持好距离。   就这么小心翼翼地航行两天之后,终于从东海来到了南海,远远看到了琉球,陆廷光的心脏咚咚地跳了起来。   他心里很清楚,这一趟对于陆家来说意味着什么。   首先,这与投敌……不对,这就是投敌,若是投敌被宋朝发现,陆家从刚出生的婴儿到八十岁的耄耋老人,一个都逃不了,该杀杀,该流放流放,该送入教坊的入教坊,所谓倾巢之下焉有完卵。   其次,大危险之下,也有大机会。   逃出宋朝那个糟糕的环境,若是真与周允让谈妥合作,陆家便会重新崛起,超越南北洋集团不可能,但成为海洋上的第三大海上集团指日可待。   平步青云还是堕入深渊,就看这一次的会面了,所以即便陆廷光见多识广,见过大风大雨,到了这个时候,也无法真的保持平静了。   陆家的船只很顺利的进入琉球港口,登岸的时候有人过来查看了身份,立即有人往里面汇报去,不过陆家兄弟却是顺利地登陆了。   陆廷光颇为目眩神迷,琉球的港口带给他的震撼太大了。   上一次他来到琉球,这里还是一片荒芜,但这一次来到,入眼的却是一片繁华。   整个港口里,庞大的海船遮天蔽日,这倒是不奇怪,海上航行最大的海船都是远洋集团的,但是这数量上却还是令陆廷光瞠目结舌。   他知道远洋集团规模很大,船只很多,但真正见到的时候,还是免不了为之吃惊。   在港口人员的带领下,陆家兄弟跟着一起前进,这个叫明珠的港口规模比他见过最大的港口都要大,甚至要大出十倍不止,港口之内,高楼处处,混凝土建筑而成的高楼矗立,给人以非常强烈的冲击感。   相比起来,宋朝内部的那些港口,简直就是落后了百年的小港口了。   陆廷光兄弟很吃惊,不过他倒是没有想到,这是周允让特意想要形成的感觉。   周允让斥巨资建设港口,是因为港口是来客的第一印象,周允让想要让人来这里投资不是一天两天了,考虑过很多次这个问题,所以这里的建设都是往大了建的。   当然现在效果很好,连陆廷光都觉得震撼,更别提其他的人了。   见到周允让的时候,陆廷光的心终于安稳了下来——总算没有被人骗。   陆廷光与周允让有过几面之缘,不过之前周允让与他的身份还是有差距的,两人并没有怎么沟通过,再次见面,两人的身份已经是逆转了过来。   不过陆廷光此人能屈能伸,形势的变化也是看得非常清楚,见到了周允让,立即就是一个大揖:“陆廷光见过周总!多年不见,周总风采更胜往昔啊!”   周允让赶紧一把扶住陆廷光,诚恳说道:“陆老板能够前来共襄大举,是周某人的福气,陆老板切莫客气,还得陆老板多多襄助呢。”   听到周允让的话,陆廷光心里熨帖极了,也看到了自己的希望有可能实现,心中不由得感慨,鼻子更是一酸,差点就掉下眼泪来。   难呐。   也怪不得陆廷光脆弱,虽然说陆家家大业大,即便是一年多没有海贸生意,宋朝内部的经济危机也要延续一年了,但陆家还是挺住了,毕竟陆家多年的积蓄可没有那么快消耗完。   但是物价日日高涨,即便是陆家这样的家庭,还是觉得日子愈加艰难起来,江南当年是改革重镇,欧阳辩主持的土改在江南执行得非常彻底,陆家的田地也尽多甩掉了,留下来的部分只能勉强维持个生活。   也就是说,陆家能够勉强活下去,可家势却是日益倾颓的,一年半载没有问题,可要是真的被封锁十年,陆家就得轰然倒塌!   ——业大家也大,业毁了,家越大,就越容易垮塌的啊!   其实这和后世的公司是一样的道理,越大的公司,其实越容易倒闭,除非是那些大到大而不能倒的公司,那些中大型企业,一旦所在行业遭遇寒冬,资金链一旦没有接上,一下子就可能轰然倒塌了。   所以陆廷光才果断地决定了此次的海外之行,不是他们陆家兄弟沉不住气,实在是形势不等人啊。   不过他心里还是存有疑惑的,也有巨大的担忧,但是这些在见到周允让的时候都风消云散,尤其是周允让如此的诚恳时候,更是让陆廷光心中卸下来一块巨石。   周允让看到陆廷光如此作态,便知道此事也已经是十有八九,也不由得心中开心,脸上便也浮现出几分开心的笑容。 第682章 我们投一千万!   周允让带着陆廷光兄弟来到港口的办公区,也就是高楼林立的所在。   当然以后世的目光去看这些高楼也不过尔尔,每栋楼也就七八层高而已.   但是在这个时代,七八层高的建筑其实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建筑了,尤其是用混凝土建造而成的。   电梯是没有电梯的,周允让一行只能爬楼梯上去,但每一层有每一层的风景,到了顶层,也就是周允让办公的地方,从这里往下看,能够将整个港口尽收眼底。   陆廷光赞叹道:“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啊,果然是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啊,周总这所在,果真是绝了。”   陆廷光的话里有话,明着是在夸这楼,但实际上却是在夸奖周允让的地位。   周允让笑了笑道:“陆老板说的是,欲穷千里目,关键是在于更上一层楼啊,若是一直在泥塘里面打滚,是如何也达不到千里目的,也没有那个心情去关心千里外的事情,陆总您说是吧?”   陆廷光闻言也是一笑,周允让这也是话里有话呢,这是劝他找一个高一点的平台,不要在大宋那个泥塘里面打滚,不如来大夏这边,一层再上一层,自然能够俯视众生了。   “周总说得是呢,所以啊,海上风高浪急,我们兄弟两个也是不畏艰险,就期盼周总能够带我们上楼。”   周允让大笑起来,向陆廷光伸出手,陆廷光一愣,但随即明悟过来,也是伸出手,两人将手紧紧握在了一起,齐声大笑了起来。   两人心中俱都感觉到了畅快,具体的事情虽然还没有谈,但双方的态度已经全都试探到了。   受欧阳辩的影响,大夏很多人都喜欢一边谈事一边喝茶,这种习惯在南洋集团同样存在。   周允让请陆家兄弟落座,自己亲手泡起茶来,一边娴熟地泡茶,一边说道:“陆老板亲自到来,也是第一个到来,这样的诚意周某颇为感动,关于我们项目的事情,陆老板既然来到了,应该也是知道一些的吧?”   陆廷光点点头道:“是的,但是所知不多,还望周总指教。”   周允让点点头道:“其实这个项目源于我们陛下,大夏境内铜矿资源太少,以后大夏想要铸币,不可能所有的铜锭都靠进口,所以大夏必须要有自己的铜矿……”   陆廷光与弟弟陆廷宗交换了一下眼神——果然!   “……目前铜矿大多在宋朝境内,短时间是指望不上了,但大理国的东川郡却是盛产铜,所以,咱们这个项目虽然分为两期,但其实最终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铜矿!”   周允让斩钉截铁道。   听到这里,陆廷光再无疑虑,果断说道:“周总,我们陆家愿意投资!”   周允让一愣:“不需要再考虑考虑?”   陆廷光摇摇头:“不用了,我们陆家投了,而且,我们可以投这个数。”   陆廷光伸出了一根手指头。   “一百万贯?”   周允让道。   陆廷光哑然失笑:“如果是一百万贯,我老陆没有必要跑这一摊。”   周允让心中嘿了一声,好家伙,果然不愧是老世家。   周允让脸上绽放出笑容来,伸出大拇指赞道:“早就听说陆老板做事果断,魄力极大,今日一见果然豪气。   既然陆老板这么豪爽,我周允让也不会亏待陆家,南洋的海上贸易陆家可以参与进来,无论陆家是给南洋集团供货也好,还是说直接走渠道也罢,陆家都可以参和进来。   另外,这个琉球上面,我可以给陆老板留一个港口,这个港口就由陆老板自己建设。”   这下子轮到陆廷光兄弟震惊了。   陆家投了一千万贯,原本就不是为了所谓投资大理国铜矿开发,这个事情太大,之后能够达到什么样的效果并不知道,能否收回成本也不知道,在陆廷光看来,大概率是收不回的。   但这一千万贯是投名状,或者是买路钱,这是拿来买陆家能够进入海洋的机会,所以周允让投桃报李,给与陆家参与海贸的机会,这个倒是情理之中。   但周允让却是直接大气地给了陆家一个港口,这可是大手笔。   港口不是随处都是的,天然良港更是不多见,周允让直接给了他们一个港口,这还真的是大手笔。   陆家在琉球有了一个港口,意味着陆家可以持有更多的海船,而不必受制于人,这等于是打开了以后发展的桎梏。   不过,这可不是一千万贯就能够打发的事情,陆廷光心中很明白这一点,一千万贯只是买路钱而已,可买不了港口。   “周总,您需要陆家做什么?”   陆廷光脸上颇为凝重,这个事情不会太简单。   周允让笑了笑,竖起两个手指道:“两个事情,一个是陆总好好建设我们给你的港口,带来的人越多越好,港口建设得越大越好。   另一个则是开发交趾的时候,希望陆总能够伸出援手。”   陆廷光点点头:“港口自然是要好好建设的,毕竟这也是陆家以后发家的根本,但交趾开发,我们陆家能够做什么?”   周允让笑答:“到时候我们打……嗯,买下交趾的土地之后,是需要大量的人口去耕种的,大夏没有办法抽出那么多的人,而大宋现在流民颇多,到时候我们想要从大宋移民过来耕种交趾的土地,希望陆总能够帮忙组织。”   陆廷光惊讶道:“还真的要开发交趾?”   周允让愣了愣,一会才意识到陆家兄弟的想法,他不由得笑道:“陆总是不是误会了什么,项目是真实存在的,第一期买下交趾的土地,然后屯田种植粮食蔬菜瓜果,这些都是能够产生很大经济效益的,而陆老板的投资就是属于第一期项目的。   这个项目并非是我们拿来向陆老板要买路钱的,相反,同意陆家进行海上贸易,以及港口的事情,才算是额外给陆家的礼物。”   陆廷光兄弟两个愣了愣,面面相觑起来。 第683章 这玩意……真能挣钱?   陆廷光有些不太敢相信:“这玩意……真能挣钱?”   这话让周允让有些哭笑不得,感情面前这位还以为自己就拿了一个名头来勒索过路费呢。   好家伙,一千万贯呢。   这个问题得解释清楚,不然送出去的大便宜反而被当成理所当然了。   “当然能够挣钱。”   周允让先是给了一个肯定的回答。   “而且能够挣大钱!”   周允让再次给了一个更加确定的回答。   “周某给陆老板介绍一下吧。既然大家是一条船上的人,有些本该忌讳的话,也该给陆总说说。   这一次的脉络大约是这样,项目的确是分为两期,最终的目的是拿到大理国东川郡的铜矿,但次要的目标则是拿下交趾。   就大夏国目前的国策来说,对辽对宋目前是不打了,但小规模的战争是可以打的,但不能明着打,所以干脆当成了商业来运作。   虽然是当成了商业来运作,但是力量上是绝对能够压过交趾的。   这一次与我们配合的是大夏海军,不过他们会暂时脱下军装,作为南洋集团的护卫队出面来处理这个事情。   这就是目前大概的情况,至于为什么一定会挣钱,原因有有以下几个。   首先,交趾这块地方处于温热地带,水稻这种作物甚至能够做到一年三熟,若是拿下交趾,光是卖粮食,就足够收回成本了。   其次,交趾这个地方可以种植甘蔗,蔗糖现在多紧缺陆老板该是知道的,如果咱们在交趾种上甘蔗,然后榨成蔗糖,这个利益该有多大,陆总该能够算得清楚的。   水稻、甘蔗、还有种类繁多的水果等等,这些都是大夏需要的东西,就这些出产,这一次的投资就怎么也亏不了了。   其三,交趾盛产名香、犀角、金、银、盐、鱼、虾、蚌、沉香、珍珠、象牙等等,这些每年能够挣到钱也是不少的。   其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咱们是商人,对于我们来说,最重要的是市场,东南亚这块地方,人口众多,比如说真腊、占婆等国家都在这里。   一旦我们占据了这里,这里便是我们的据点,我们可以在这里用他们的材料进行生产,就地卖给他们,可以节省很多的成本,这才是收入的大头。   所以,这笔投资是怎么也不会亏的。   至于第二期项目嘛,到时候可能就不会接受投资了,陆老板赶上了好时候啊。”   周允让说得很详细,但陆廷光反而有些不安:“周总,要不,这收益我们陆家就不要了……”   周允让笑着摆摆手道:“陆老板,给与陆家贸易资格与港口,也算是南洋集团的千金市马骨,你们作为马骨,就大大方方的接受就好了。   至于项目到底能不能盈利,这个虽然大概是能够确定的,但谁也不知道结果会是怎么样,所以,陆总大可放心的收着,只要以后陆家能够大力支持我们开发交趾就好了。”   陆廷光感激道:“那陆家就却之不恭了,陆家一定会全力以赴协助南洋集团建设好交趾的。”   周允让提醒道:“还有琉球的港口。”   陆廷光连连点头:“那是那是。”   这是必须的,琉球港口建设了就是陆家自己的产业,这个陆廷光可不会拎不清这一点。   接下来陆家兄弟便于周允让聊一些细节上的事情,之后陆廷光提出自己在琉球上走走,周允让自无不可,安排了人带着,毕竟这琉球上还有一些土著,对外来者并不怎么欢迎。   陆廷光自然不是为了看什么自然风光,他自己去走走,是想去看看港口,这边上有不少适合作为港口的地方,但陆廷光想要找位置最好的,港口上有大量适合建设的地方,这样才能够容纳更多的人。   陆廷光的野心也是不小的,在奉化时候,陆家有很多的田地,但港口还是只能与其余多家的海商共享。   港口是不是自己的,这个区别很大,港口能够停泊的船只的数量是有限的,到了繁忙季节的时候,港口容纳不下那么多的船只,所以只能在外面等候,卸货和上货都得等好久,在短暂能够出海的时间里,时间就是金钱,长时间的等候,是要急死个人的。   现在能够在琉球拥有一个港口,这样的诱惑着实是非常大的,所以陆廷光打算将这里打造成一个产销研一体的工业园。   陆廷光可是去过庆州工业园的,当时他就对工业园这种集中行业上下游的方式非常感兴趣,只不过在江南那个地方不太方便,但到了琉球这里,却是可以尝试着建设这么一个工业园。   琉球离东南亚足够的近,东南亚这个地方各种物资非常丰富,在这里建原材料获取方便,产品销售更是近在咫尺,这般对于成本的控制是非常有利的,但关键在于没有一个上下游,很难形成规模优势。   但若是以工业园这样的模式来运作,那么这一切都不会成问题。   而要完成这个设想,那么两个条件是必须符合的,一是有一块足够大的地方,配置一个足够大的港口,以建设工业园;   二是需要大量的工厂的进驻,尤其是能够形成上下游的行业公司,这个在陆廷光看来问题不大。   因为陆家的影响力足够大,做外贸时候的供应商都可以挖出来在这里建厂。   至于这些人愿不愿意的问题……嗯,在大宋朝这种情况下,他们不会不同意的。   所以,他需要一块足够大的地方,需要一个足够好的港口来承载这么一个工业园,那么挑选一个合适的地方就太重要了。   陆廷光在向导的带领下,带着地图,一个地方一个地方的跑,琉球这里基本都是没有开发的,什么水泥路是没有的,甚至连好一点的黄土路都欠缺,不过陆廷光却是不嫌辛苦,每天顶着大太阳在外面跑。   后面觉得效率低了,就开着小船沿着岸边来视察,这样倒是把速度给提上来了。 第684章 梧栖港!   周允让再次见到陆廷光的时候,是在足足二十天之后,之前那个白白胖胖的陆廷光变得又黑又瘦,不过精神头看起来却是非常好。   “琉球真是一块宝地啊,可以当做港口的天然深港太多了,陆上也有大片的土地可以安排,着实是一块宝地!”   陆廷光脸上洋溢着兴奋。   周允让笑了笑道:“陆老板看中那块地了?”   陆廷光不好意思嘿嘿笑着,拿手指在地图上点了点,周允让看了一下,也是嘿了一声。   好家伙,这家伙的心够大的。   陆廷光选的是梧栖港,位于琉球的西面,港口背向大肚山,滨临海峡,大甲溪及大肚溪分别自其南北出海,地形上突出于海峡西海岸。   之所以说陆廷光野心大,是因为这个梧栖港可以说是这琉球经过勘探过的港口的前四海港。   港口的建设可没有那么简单,虽然说天然良港可以减少建设的难度,但港口越大,需要做的配套就越多,所需要的投资就越大,在掏出一千万贯之后,陆廷光还挑了这么大的一个港口,这野心不可谓不大。   不过周允让却是笑着答应了下来:“陆老板好眼光,既然陆老板看中了这个港口,那这个港口便归你,希望陆老板能够好好建设,建设成不亚于高雄港的港口。”   听到周允让的许诺,陆廷光脸上根本就藏不住笑,几乎是笑成了一朵菊花。   “谢谢周总,谢谢周总!”   难怪他这么高兴,这个港口的确是天然良港,周允让会考虑建设成本,但在陆廷光眼中看来,只要有港口,钱根本不是问题。   江南豪族积攒的钱太多了,像陆家这样几乎是江南排名第一的海贸世家,家底更是厚得不行,虽然说掏出一千万贯之后的陆家可能已经接近他们的一半家产,但钱这个东西不能这么算。   陆家现在拿下来梧栖港,梧栖港不仅仅是琉球四大港口之一,更关键的是,这里与泉州遥相呼应,距离非常近,从泉州出海,很快就能够抵达这里。   这对于之后招募合作商会非常方便——如果陆家需要的话。   其实陆廷光并不太愿意去招募合作伙伴,他想要让陆家独自占有这么一个天然良港。   但陆廷光知道是不可能的。   这太难了。   倒不是说其他的人会来啃一口,而是陆家现在根本没有独立建设的能力。   而且啊,陆家需要用这些利益去吸引合作伙伴,梧栖工业园还需要大量的工厂主的支持呢。   与周允让确定了港口的事情,陆廷光就坐不住了。   他要赶着回去落实自己的设想了。   他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忙了。   第一是建设港口,第二是梧栖工业园的设计,三是为梧栖工业园的招募工厂主(还得是能够形成行业上下游一条龙的工厂),四是解决工人的问题,而第五是最重要的,就是解决钱的问题。   不过陆廷光心中大概已经有一些设想了。   陆廷光让陆廷宗留在琉球,自己则是抓紧北上回奉化。   好在一路顺风顺水,陆廷光回到了奉化。   还没有好好休息,陆廷光就直接去了慈溪乌家。   明州有两大海商,被称为慈溪乌奉化陆,一般来说,被好事之人列在一起的齐名的人或者齐名的家族,他们之间的关系都会因此而变得复杂起来。   但乌家与陆家却非如此。   陆家与乌家三代联姻,陆廷光现在的妻子就是乌家的女儿,乌家与陆家互通有无,虽然私下里的子弟也有互相别苗头的,但大方向上两个家族是一体的。   “贤婿当真拿下来出海的许可?”   乌继盛惊喜道。   陆廷光笑着点头:“嗯,不过代价不低,足足一千万贯的买路钱!”   “嘶!”乌继盛倒吸了一口凉气,“一千万贯……这周允让也真敢要,你也是真敢给啊!”   陆廷光嘿嘿笑道:“若是老泰山您来抉择,您会掏这个钱吗?”   乌继盛白了陆廷光一眼道:“废话,那必须掏啊!一千万贯,那不是一两年就回来了么,关键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而是上游诸多供应商能不能活下去的问题!”   陆廷光认可的点点头。   乌继盛这句话就显示出他的水平了。   一个庞大的海商,上游有许多的供应商,供货渠道是非常重要的,这个念头做的就是熟人的生意。   若是供应渠道全部坍塌,他们也要遇到极大地麻烦的。   所以即便是为了维持供应渠道,他们即便是自己不挣钱,都要维持好,只要维持好供应商渠道,他们总有挣钱的一天。   乌继盛用手指轻轻敲着椅子,发出笃笃的声音,一会之后,乌继盛道:“贤婿,乌家想要一些份额,你开个价吧。”   陆廷光点点头:“泰山,我这次过来,原本就是打算与您来商讨这个事情的,不过,这个是次要的。”   乌继盛愣了一下:“次要的?”   陆廷光脸上在发光:“除了拿到出海许可,愚婿还拿到一个港口。”   乌继盛腾地站了起来,急声道:“你说什么!”   陆廷光脸上的光芒更盛了三分:“琉球上的一个天然良港!”   乌继盛噔的一声坐在了椅子上,口中道:“这太好了,这太好了!”   琉球上的一个港口,若是以前,其实价值并不算多大,因为大宋一样有很多良港。   但今时不同往日啊。   大宋的船只被大夏尽数拦在港口之内,谁也出不了港口,现在陆廷光拿到了出海许可,那么港口的作用便显示了出来。   不过大宋的港口暂时是用不了的,因为这个时候用港口,那就几乎是表明他们与大夏有染了。   这个时候琉球上的港口就显得珍贵起来了。   不过还有一个问题。   乌继盛问道:“大宋的港口恐怕还是不能用,也就是说,大宋的产品出不去,外面的产品也进不来,这该如何解决?”   陆廷光哈哈一笑:“老泰山,你这是在考我啊,咱们的问题是大宋吗,并非如此,咱们的问题是因为大夏,大宋这边,还能够管得着咱们么?”   乌继盛不由得哑然失笑。 第685章 啊,又见父慈子孝!   那倒也是,大夏的海军是无法忽悠,但大宋这边是管不了他们走私的。   先别说大宋的官员会不会贪污受贿,即便是他们不贪污受贿,他们也该知道现在大宋的问题在哪里。   大宋现在的经济问题,就是产品卖不出去,过剩的供应找不到宣泄口,现在有这么一个宣泄口,恐怕即便是赵顼知道了,也要装着不知道啊。   再退一步,即便是偷偷地走私,也可以解决很多的问题的。   陆廷光笑道:“不过啊,这个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而且变数也大,发展上也不会有太多的好处,我的计划是这样——在梧栖港上建设一个梧栖工业园!”   乌继盛吃了一惊:“类似庆州工业园与密州工业园一样的工业园?”   陆廷光肯定地点点头。   “嘶!”乌继盛再次倒吸一口凉气。   自己这女婿的野心够大的啊。   工业园乌继盛没有亲眼见过,但他听说过。   先说庆州工业园。   在庆州工业园出现之前,天下商品供应大多出自江南,汴京有零散商品,大多只供应汴京一带,而其余的地方,大多都得依靠江南。   所以江南之商品无论怎么生产,都是供不应求的,江南的商品被人运到千里万里之外,价格更是高得吓人。   而庆州工业园出现之后,虽然并不影响江南的产品销售,但是那种从千万里之外前来采购的商人却是少了许多,至少西北方的商人是不过来了。   而这就仅仅因为一个工业园。   这是相当神奇的事情。   江南包括两浙路,淮南两路,这么大的地方生产的产品,尚且不能满足所需,但一个庆州工业园,就几乎填补了西北那么多个路,这在乌继盛看来简直是不可思议。   哦,是了,不仅大宋的西北方面的诸多路,还包揽了当时的西夏、西州回鹘等等西方国家。   以乌继盛的想象力,依然很难想象出来,庆州工业园到底是多大的规模,才能够有如此巨大的生产力。   而且超乎乌继盛想象的是,如此巨大的生产力,产生的利润又是何等的巨大!   一个能够供应几个国家以及相当几个国家的大宋行政路的工业园,它能够产生的利润,甚至可能超过整个江南!   江南是大宋的钱袋子,江南的商税大约占大宋每年岁入的一半左右,也就是说,这个所谓的庆州工业园,几乎相当于大宋的江南。   这就可以解释当时西夏在拿下陕西六路之后,还能够继续攻占淮河以北地区,甚至还和辽国打了一场国战,收回燕云十六州,灭掉辽国五十万军队,原因就在于西夏拿下了密州工业园。   也是,如果有江南的支持,大宋其实也可以打一场规模庞大的国战。   不过这也只是类比而已——大宋缺的不是钱。   至于密州工业园,据说那是一个比庆州工业园还要庞大的庞然巨物。   乌继盛从某些渠道得知,现在的密州工业园的生产力还没有到达巅峰,毕竟还没有完全建设完成,但就算如此,据说南洋、东洋、北洋的市场已经基本能够供应上了。   这等生产力是何等的吓人,这里面产生的利润又是何其的庞大,而现在他的女婿竟然说他要建立一个工业园?   乌继盛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在江南比他富有的屈指可数,江南是天下最繁华之地(汴京不算入其中,汴京是以一国之力供养出来的怪兽),他算是阅尽天下之繁华,本不应该如此激动,但他的女婿之言,的确是真真吓到了他。   乌继盛没有了以往的老神在在,他有些结巴道:“具体章程,说说!”   陆廷光见老丈人激动,赶紧安抚道:“老泰山,莫要激动,莫要激动,您听我慢慢道来。”   乌继盛长长出了一口气,端起桌子上的茶水喝了一口,顿时骂道:“这么热的茶水,想要烫死人啊,给我上冰沙!”   陆廷光不由得苦笑,自家老丈人肠胃不好,所以极其注重养生,平日里别说冰沙,连一点凉水都是不喝的,今日是听到自己所说的事情给激动地吧,现在估计内心已经躁得很了。   冰沙很快就端上来了。   乌继盛大大地吃了几口,这才让满脸的潮红给消减下来,不过接下来拉个几天的时间是必不可少的了,不过乌继盛不在乎了,他热切地看着陆廷光。   陆廷光便不再卖关子了。   “老泰山,此次小婿拿出了一千万贯,本来是想着作为买路钱的,但周允让竟然给出了土地以及港口,这的确是出乎我的想象。   不过促使我产生想要建造工业园的想法在于,接下来大夏想要攻占交趾,进犯云南,这种大规模的行动,必然要涉及大规模的后勤。   大夏最近的供应地是密州工业园,远隔千里,即便是大夏有远洋集团,但如此大规模的运送,必然会抬高成本。   所以,如果在琉球有一个工业园可以供应大量的后勤物资,物美价廉,关键是少去了这运费,老泰山您说,大夏会不会在我这边采购?”   乌继盛点头:“那当然是以物美价廉的产品为要。”   受到了乌继盛的鼓励,陆廷光继续兴奋说道:“没错,既如此,前期这个工业园就能够活下去了。   工业园壮大起来了之后怎么办呢,根据周允让的说法,他们会攻打下交趾,并且进犯大理。   进犯大理也需要大量的后勤支持先不说,即便是交趾,也是可以作为产品销售地的,这般一来,是可以消耗工业园大半的产能的。   至于另一半的产能……嘿嘿,到时候宋夏之战,或者说辽夏之战就大约爆发了。   国家交战之际,势必影响到生产,到时候咱们的梧栖工业园就会成为最稳定的工业园,到时候还怕没有生意做?”   乌继盛抚掌笑道:“秒啊!到时候即便是没有办法做辽宋的生意,咱们也可以接下海外的生意啊,这般一来,嘶!”   乌继盛被那前景给震惊到了。   垄断整个海洋贸易,这样的想法即便是最鼎盛的时候也不敢想啊。   “贤婿,说吧,今日你来是个什么打算?”   乌继盛目光炯炯盯着陆廷光。   陆廷光道:“老泰山,梧栖工业园的前景您也看到了,但这么庞大的计划,不是陆家一家就能够做的。   西夏那位之所以能够成为财神爷,不是因为他的资本有多么的雄厚,而是因为他愿意将好处分出去,通过融资的手段,将诸多大商人的力量集合在了一起。   所以,我今日也想要效仿那位,您是我的老泰山,要分好处,小婿第一个就想到了您……”   乌继盛伸出五根手指头:“三千万贯,我乌家要五成的股份。”   陆廷光腾地站了起来:“老泰山,您这可不是做生意的态度。”   乌继盛笑眯眯道:“咱们这是一家人,说什么生意呢。”   陆廷光脸上如冰雪消融,笑嘻嘻道:“老泰山说的是呢……三千万贯,小婿只能给您两成的股份。”   乌继盛勃然变色:“三千万贯才换两成股份,你这是要拦道抢劫呢!陆廷光,我乌继盛的女儿当年何等的天姿国色,一家女百家求,当时汤世融、巩浩瀚、熊景章等等青年才俊都来求婚,我可是一力支持你的,否则怎么可能嫁给你。   现在你有了好的机会,竟然来与我谈这么苛刻的条件,枉我当年那么支持你,把我的宝贝女儿嫁给你,我真是瞎了我的狗眼!”   听到乌继盛的话,陆廷光不由得苦笑,赶紧低声下气道:“老泰山,不是我不懂感恩,实在是不得不如此啊。   此番建设耗资之大难以想象,梧栖工业园需要大量的投资,港口的修建所耗更是无底洞,我若是将这股份这么分给您,到时候项目反而成不了啊。   所以,我们需要更多的合作伙伴,众人拾柴火焰高,所以,股份过于集中不是好事情啊……”   乌继盛似笑非笑的看着陆廷光。   陆廷光看到乌继盛如此神情,知道今日若是不退让,这一关是过不了的了,只能咬咬牙,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三千万贯,给您两成五的股份,再多不行……”   乌继盛打断道:“三成!”   陆廷光腾地再次站了起来,脸色铁青道:“绝无可能,老泰山,今日就当我没有来过好了,咱们以后还是好好地做亲戚罢,告辞!”   陆廷光转身就要离去,乌继盛赶紧站起来,拉住女婿的衣袖,口中赶紧说道:“哎呀,都多大的人了,还这么沉不住气,依你,依你,就两成半!”   陆廷光瞥了一眼老丈人:“当真?”   乌继盛点头。   陆廷光斜睨乌继盛:“……不会找媚娘?”   乌继盛哭笑不得:“这等大事,怎么会让妇道人家插手?”   陆廷光将信将疑,自家这个老丈人奸诈得很,总是走夫人路线来占自己的便宜,不得不防啊。   “贤婿,你那港口……”   “住嘴!” 第686章 熊景章与汤世融!   “港口的事情提也别提,这是陆家的。”   对于港口的事情,陆廷光显得非常地果决。   “好吧……”   乌继盛有些惋惜,不过他已经非常满意了,三千万贯,换来一个工业园的两成五的股份,即便这个工业园只有庆州工业园的一半大……哦,不,四分之一大,他们乌家就会迎来最巅峰的时刻。   ——四分之一江南啊。   江南世家有谁能够做到占据四分之一江南的份额的?   一个都没有。   哦,也不是没有,不过那不是一般的世家,那是相当于江南王。   不过这港口嘛……乌继盛眼睛滴溜溜乱转——总有一天要插手其中!   陆廷光出了岳丈的园林,出来之后,不由得仰天大笑了几声。   “嘿嘿,老家伙这是老了啊,若是以前,不被抠出三成股份是出不来门的……“   陆廷光嘿嘿笑了起来,显得非常得意。   ”……嘿嘿,嗯,三千万贯,唉,还差得远呢,其他家可不能这么谈,一成股份,不拿出来两千万贯来,谁也别想进场!”   陆廷光有些咬牙切齿地说道,说完他抬头看看天,嘿嘿一笑:“天色还早……嗯,熊景章……嗯,就去熊景章那边!”   陆廷光所在的位置是慈溪的蟹浦镇,这也是港口,他乘坐渡船,跨越杭州湾,在下午的时候抵达澉浦镇,熊家便在这澉浦镇上。   这澉浦镇名字看起来不起眼,可这里出了两个海贸世家,所谓澉浦杨熊,天下称雄。   所谓杨熊,杨则是制杨清那一家的杨,熊则是熊景章的熊。   不过这句话是在几十年前的事情了。   如今的杨家已经没落,虽然杨清是西夏的高官,但杨家人却是彻底失去了庇佑不说,还因为杨清而被宋人排挤,之前还能够小船小帆做点小生意,现在却是只敢隐姓埋名了。   熊家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毕竟西夏禁止宋船入海,大如熊家,也只能看着船舶在澉浦港里面慢慢腐朽。   熊景章依然保持着每天的习惯,早早就起来到港口,然后看着船工清洗船舶、修补帆布、补上船板的油漆……   不过现在熊景章虽然依然每天都到,但是船工却没有每天都到——没有出海,船只也没有必要天天保养。   “唉!”   熊景章重重地叹了口气。   港口内停泊了诸多的海船,但海船只是静静地随着潮水摇晃,船帆俱都降下,只剩下光秃秃的桅杆,偌大的海港寂静,只能听到潮水的声音。   若是之前,号角的声音此起彼落、船帆高高挂起、百舸争流,让偌大的港口都显得逼仄无比,人声鼎沸之中显得盛世繁华。   “风流总是雨打风吹去啊!”   熊景章眼角湿润。   “嗯?”   在熊景章的视线中,一艘渡船从海上驶来,靠近码头准备靠岸,渡船上一个身影颇为熟悉。   熊景章转身欲走。   大笑声传来:“熊兄,您怎么陆某今日回来拜访您的,您也是客气,还到码头上来迎接我。”   熊景章:“……o︶︿︶o……”   面对熊景章的不虞,陆廷光并不意外。   二十年前他们都是江南海商世家中的青年才俊,共同看中了乌家的闺女乌媚娘,于是都去追求,但最终还是陆廷光得了手。   熊景章因此奋发图强,将熊家发展为江南八大海商之一。   不过陆廷光不仅抱得美人归,还带领着陆家再创辉煌,不仅稳住了八大家的名头,还一跃成为八大家之首。   作为败犬,熊景章自然是不愿意与陆廷光会面的。   不过,当真是见了面,又岂能失礼。   熊景章作揖,脸上露出孝子贤孙答谢来宾一般的笑脸:“……是那阵风将陆老板吹来了?”   陆廷光看着熊景章的神情,笑得愈加的畅快。   “熊兄,甭管是那阵风将陆某吹来的,陆某此次前来,是给熊兄带来一个前所未有的好消息的。”   熊景章露出礼貌的微笑。   陆廷光笑得越加的欢畅起来:“熊兄,不请陆某去家里坐坐?”   熊景章礼貌地婉拒:“实在不巧,熊某家中大花生了,外客实在不好进入,怕惊了小花。”   陆廷光一愣:“大花?是熊兄新迎娶的小妾还是家中的儿媳妇?”   熊景章微笑:“……大花是熊某家中的看门狗。”   陆廷光愣了愣,随后勃然大怒道:“好你个臭狗熊,我好心好意来拉你发财,你竟然如此辱我,真是岂有此理,哼,走,我们去宁海!”   熊景章看着怒气勃勃而去的陆廷光,却是往海水中狠狠地吐了一口浓痰,不屑道:“拉我发财,呸,熊某还需要你这腌臜货拉?”   看着陆廷光一行远去,熊景章突然心中一动,招手让账房过来。   “跟着去宁海,打听一下他们去干什么。”   账房领命而去。   熊景章派了账房去了,自己看着潮水起伏的海港,心中却有点嘀咕:“去宁海镇啊,那是去找汤世融啊,难道还真的有什么发财的门路?”   一时间熊景章竟然有些心神不宁。   好在派过去的账房在天黑的时候回来了。   “打听清楚了吗?”熊景章问道。   账房赶紧回道:“打听清楚了,不是什么新鲜事,是琉球的事情。”   熊景章嘿嘿一笑:“呵呵,这种事情他也信,果真是慌不择路了。”   账房却是脸色凝重:“东家,恐怕这事情是真的,我与汤家管家是同乡,从他那里得知了一些重要的消息。”   熊景章愣了一下:“绍兴同乡?”   他的这个账房是绍兴的,也就是后来的所谓绍兴师爷,不过这个时候是没有这个说法的。   账房点点头道:“陆廷光亲身去了琉球,并且从南洋集团的周允让那里得到了出海许可。”   “什么!”熊景章大惊道,“他竟然得到了出海的许可,这事情确定吗?”   账房脸色凝重:“已经确定了,关键不是这个,东家您知道陆廷光找汤世融谈了什么吗?”   熊景章瞪了账房一眼:“赶紧说,别卖关子。”   账房道:“陆廷光在琉球获得一个大港,并且配套了一大片的土地,陆廷光打算在修建港口,并且开办一个工业园区。   这一次陆廷光去找汤世融是去找融资去了,希望拉拢汤世融一起投资工业园区,打造一个琉球版本的庆州工业园!”   熊景章吃惊道:“当真?”   账房肯定的点点头:“汤世融已经投了,这个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了,陆家是江南海商之首,应该不至于干损伤家族名声的事情。”   熊景章脸色变幻,又是懊恼又是后悔。   如今这种时候,一个港口加上一个工业园,熊景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关键还有一个出海资格!   熊家现在坐吃山空,供应商们一个个都撑不下去了,只能接连倒闭,再这么下去,熊家迟早要败落。   若是大家都是如此倒也罢了,但现在陆廷光竟然找到了突破口,而且是个泼天的大好机会,这简直是让人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啊。   “不行,不能让他得逞!”   熊景章面目狰狞咬牙切齿道。   账房低声道:“东家,是要去告官吗,他们这明显是通敌了。”   熊景章猛然回头,狠狠地盯着账房:“你特么是不是傻,报什么官,那都是钱啊,挣钱的机会,报官对我们有什么好处,还坏了名声,你要是敢自作主张,我就把你沉了杭州湾!”   账房被吓得脸色惨白:“没有没有,东家,我一定守口如瓶的!”   熊景章哼了一声:“料你也不敢……嗯,去请陆老板过来,你自己去老黄那边领取一百贯钱。”   账房愣了愣:“领钱作甚?”   熊景章拍了拍账房的肩膀,脸色和缓下来,甚至露出了笑容:“不好意思老李,刚刚是我脾气太暴躁了,说了一些不好听的话,这一百贯是我向你赔罪的,希望你不要见怪。”   账房老李赶紧摇摇手:“东家您这就见外了,是我说错话了嘛……”   熊景章笑道:“嗯,那就好好干活,钱你还是要拿,以后还要多依仗你呢。”   ……   海宁汤家,江南八大海商之一,排名中上,原本汤家在之前并不入流,但是二十年前汤世融接手之后,积极与远洋集团打好关系,从远洋集团中购买到了一些大船,因此业务量暴增,跻身了江南八大海商的行列之中。   不过杨清退出远洋集团,与杨清的儿子结交的汤世融顿时失去了奥援,接手的周允让和韩伯异对杨清儿子的关系敬而远之,所以汤家也遭受了与其他的世家一样的命运。   不过今日陆廷光的到来却是让他看到了重新崛起的机会。   “我汤家愿意加入,不过陆老板能够让出多少股份呢?”   汤世融其实对工业园没有太大的兴趣,他关注的是出海的资格。   陆廷光笑了笑道:“汤老板能够拿出多少?”   陆廷光这么一问,汤世融心中暗骂了一声,但还是伸出了一个巴掌。   陆廷光眼睛一亮:“汤老板大气,汤家家底雄厚啊,竟然能够出五千万贯!” 第687章 机会不容错过!   “……”   汤世融一脸你在逗我么的神情。   陆廷光的神情从惊喜再到【不会吧……你指的不会是五百万贯吧?】的转变。   汤世融:“……”   不是吧,您觉得五百万贯少了?   陆廷光:“……”   嗯???   那可是建设一个工业园啊,您以为是建设一个小工厂,五百万贯,您以为只是买个出海名额?   汤世融:“……”   难道不是吗?   汤世融与陆廷光两人面面相觑,巨大的鸿沟让两人好像是突然间学会了只用眼神就能够交流。   “怪我怪我,没有和汤兄您说清楚……”   还是陆廷光率先打破了尴尬。   “……汤兄您只想投五百万贯自然也是可以的,也同样可以获得出海的资格,不过,陆某还是得和您讲清楚一些,以方便您做决策。”   汤世融点点头道:“那就请陆兄详细讲解,汤某也想了解多一些。”   陆廷光笑了笑道:“出海资格只是顺带的东西,投资的钱也不是买出海的资格,这一点汤兄记住了。   关于港口以及工业园,港口的建设不属于咱们这个项目的投资,那仅仅是陆家的投资,所有权也只属于陆家……”   汤世融微微皱眉。   陆廷光看在眼里,他继续说道:“……陆某主要给您介绍一下工业园这个项目。   首先是该项目投资,陆某前期预计应该要达到一个亿的融资额度。   现在已经吸纳了三千万贯,给出去了两成五的股份,以及陆家以土地加上一千万贯占据四成的股份,现在只剩下三成五的股份可供分配。   而三成五的股份需要融资六千万贯,在之后无论有谁愿意出多少,都不会再次融资了,除非工业园需要再次扩张,我们又缺乏资金的情况下,才有可能进行融资。”   “嘶!”   汤世融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亿贯的投资额啊,这是要建一个汴京城么?   看到汤世融的神色,陆廷光心中了然,笑道:“汤兄觉得多,是因为不知道工业园的建设难度以及可能获得的盈利。”   汤世融心中一动:“还请陆兄指点。”   陆廷光点点头道:“这不同于在江南,琉球毕竟在海外,若是在江南,一千万贯我就有信心可以建起一个工业园,只不过没有这个必要罢了。   但琉球在海外,造价就得十倍来算了,首先是人力,琉球的人口太少,要供应一个需要几十万劳力的工业园是不可能的。   所以这劳力得从大宋这边招募,而要大宋的劳工背井离乡,那么薪酬方面必然要大幅度增长才有吸引力。   当然,务工的成本并不需要我们来承担,但我们要招募工人建设厂区,这部分的人力成本是我们必须承担的,人力成本至少得乘以二甚至三才有吸引力。   而工厂主去我们那边设厂,就必须帮他们解决劳力出海的问题,这一部分的成本是非常高的,也需要我们来承担。   人力出海成本、建设园区的材料要从大宋运输过去、工厂的生产机械等等,都要考虑在内,综合考虑下来,十倍的成本并不夸张。”   看到汤世融的眉头越皱越深,陆廷光知道汤世融对这个项目的疑虑越来越多了。   陆廷光笑道:“成本虽然高,但盈利的空间也大。”   汤世融精神一振。   陆廷光算道:“劳力成本虽然升高,前期的建设成本也在升高,但产品生产出来之后的销售,却是能够减少很多的成本。   在琉球,我们离销售地更近,东南亚国家近在咫尺,甚至我们只要在琉球交易给他们就可以了,我们可以只管生产,生产出来的东西他们立即拉走。   这样不仅省去了运输费用,还省去了仓储费用,还可以省去大量船舶费用、人工费用等等,产品的利润空间会变得更高。   当然啦,产品利润再高也没有,第一要事就是将产品给卖出去,产品卖出去了,才可以考虑利润空间的问题。”   汤世融看着陆廷光,陆廷光便不再隐瞒,将周允让接下来打交趾犯大理的事情合盘托出。   “……只要战争打起来,那么他们对于物资的需求就是海量的,琉球近在咫尺,将会成为最佳的供应地,所以,在几年内,梧栖工业园的存活不会成为问题。   至于之后的事情……”   陆廷光的眼神有些迷离,然后抛出一个让汤世融感觉到心脏受不太了的预测。   “……辽夏大战、宋夏大战也应该爆发了吧?”   听到陆廷光的话,汤世融并不觉得危言耸听,以欧阳辩篡位之后的各种动作,他绝对不会满足于现状,而且西夏那边宣传的东西他们也有所耳闻。   【完成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   中华民族要伟大复兴,若是连统一都没有做到,那算什么伟大复兴。   辽国是不是欧阳辩统一的对象汤世融不清楚,但大宋一定是欧阳辩统一的对象,这个是毫无疑问的。   所以,辽夏战争未必会发生,但宋夏战争却是百分百会发生的。   汤世融嗓子眼有些发紧,浑身有些颤栗:“依陆兄看来,宋夏战争何时会爆发?”   陆廷光深深地看了汤世融一眼,然后才道:“五之十年。”   汤世融深深吸了一口气:“陆兄认为……会胜?”   陆廷光呵呵一笑:“汤兄这话是什么意思?”   汤世融道:“陆兄认为谁会胜?”   陆廷光笑而不语,但汤世融却是明白了,叹息道:“道理是这个道理,但心中还是接受不了啊。”   陆廷光哑然失笑,道:“汤兄,家国大事我们就不多谈了,还是谈谈生意的事情吧。”   汤世融点点头。   陆廷光看着汤世融:“汤兄,您还是只投五百万贯?”   汤世融斟酌了一下:“如果我出一千万贯,陆兄能够让给我多少股份?”   陆廷光道:三成五的股份需要融资六千万贯,您出一千万贯,那就是六分之一的三成五。”   汤世融咬咬牙:“这样算太麻烦了,我认一成,该多少钱就多少钱。”   陆廷光抚掌笑道:“汤兄大气,既然汤兄已经入股,那便是自己人了。   汤兄可以将自己的供应商给梳理一下,然后邀请他们去我们那里设厂。   他们也需要供应商,也可以让他们一起邀请去我们那里设厂。   但有一点需要注意,就是消息不能传播太广,毕竟还是有风险的。”   汤世融笑道:“这个我懂。”   两人笑吟吟地谈论着对工业园的规划,外面有人脚步匆匆,两人有默契地安静下来。   脚步声在门外停止。   “老爷,慈溪熊景章求见。”   汤世融咦了一声:“老熊怎么来了,难道有什么要事?”   陆廷光笑道:“找我来的。”   汤世融奇道:“老熊一向对你……怎么会来找你?”   陆廷光笑而不语。   汤世融一下子恍然大悟:“这也是得知了工业园的事情了。”   陆廷光笑着点头。   汤世融笑道:“那就快快有请!”   一会之后,熊景章大踏步进来,他姓熊,身体也壮硕如熊,看起来极有气势。   汤世融作为主人,赶紧迎上去:“熊兄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啊。”   熊景章却是一手拨开了汤世融,朝着陆廷光道:“陆老板,工业园的事情是真的?”   陆廷光摇摇头道:“谣言。”   汤世融:“……”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熊景章嘿嘿一笑:“哎呀,陆老板,做人怎么这么小气啊,不就是呛你几句么,当年媚娘被你……”   “住口!媚娘也是你叫的?”   陆廷光怒发冲冠。   熊景章赶紧道:“好好,嫂夫人嫂夫人!我说你这么大的一个老板,怎么度量这么差呢,当年我们几个一起追求乌家女,嫂夫人被你娶走,我们这些落败的竞争者还不能有点脾气啦,就呛你几句,你就连生意都不管了?”   汤世融算是听明白了,原来是斗气呢,不由得乐了起来,他可不认为当年没有求娶到乌家女是件羞愧的事情。   陆廷光嘴角带着一丝难以觉察的笑容:“谁说我不顾生意,融资已经完成了啊。”   熊景章瞪大了眼睛:“这不可能!工业园所需投资何其大,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完成融资了呢?”   陆廷光掰起手指头:“我自己、我老丈人、还有汤兄,怎么,江南八大海商之三联手还建不了一个工业园么?”   “哎呀,你怎么不等等我呢,我不管,你把你的股份让给我部分,我也不要多,就两成就好了!”   熊景章是真的急了。   大宋的局势大家都心知肚明,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指望大宋崛起打败西夏……洗洗睡吧。   也就是说,十年内,海面上西夏说了算。   如果熊家不抓紧这个机会重新走进海洋,以后可能就没有机会了。   十年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东西,包括海上的局势。   现在熊家还是江南八大海贸世家,但若是落后十年的时间,以后可能熊家就再也插手不了了。   所以这一次机会绝对不能放过! 第688章 东南亚大战略!   陆廷光叹气道:“熊兄,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熊景章猛然冲了过去,把陆廷光以及汤世融都吓了一跳。   汤世融大声道:“熊兄,冷静,冷静!”   却见熊景章一手握住了陆廷光的手臂,口中却道:“陆兄,陆兄!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今日是小弟唐突了,只要您帮我这一次,以后我熊景章,我熊家,都以陆兄马首是瞻!”   汤世融:“……”   陆廷光怀疑地看着熊景章:“当真?”   熊景章将胸膛拍得咚咚响:“比珍珠还真!我老熊的声誉你们难道还信不过么?”   陆廷光道:“熊家的信誉我们是信得过的,你老熊的我却信不太过。”   熊景章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我老熊视信誉为生命,什么时候失信过,陆兄你可别侮辱我,说了以您马首是瞻,就不会出尔反尔!”   陆廷光终于笑了起来:“这样啊,也罢,咱们也是认识了好几十年的……”   陆廷光斟酌着怎么形容几人的关系,熊景章赶紧接话道:“朋友!”   “……哦,几十年的朋友,不给面子也不好,也罢,那就给你让一点股份吧……”   熊景章再次接话:“两成!”   陆廷光摇摇头:“两成不行,只能给你一成,一成两千万贯!”   熊景章倒吸了一口凉气。   汤世融露出笑容。   ——占大便宜了。   陆廷光看向熊景章:“嫌贵还是嫌少?嫌贵的话就没有办法了,嫌少的话……就这了。”   好家伙,这买卖还没法讲价了。   熊景章皱起了眉头,收起一脸的冒失,整个人变得沉稳下来,陆廷光与汤世融并不觉得奇怪,别看熊景章外貌看起来鲁莽,可这家伙可是足智多谋的类型,能够将熊家带到这个地步,又岂是省油的灯,不过是平时以鲁莽示人,降低别人的警惕罢了。   “陆兄,关于周允让的项目,我是了解过一些的,琉球的项目我也是看好的,不过两千万贯不是小钱,我熊家掏出这笔钱,就相当于掏空了家底了,所以,我慎重一点您可以理解的吧?”   熊景章斟酌着说道。   陆廷光自然理解。   “所以,我想要多了解了解,陆兄能够多给我讲讲么?”   陆廷光点点头,便给熊景章解释起来,说辞与对乌继盛以及汤世融所说大同小异,并没有做删减,毕竟陆廷光所做姿态,不过是端着点,以及讨好一下汤世融罢了。   大局势上,其实大家都是心知肚明,不过之前大家都没有捅破或者不敢去想罢了,陆廷光能够说服这些比猴还精的海商,靠的不是他的三寸不烂之舌,而是靠势。   一是现在大家面临的困境,大家都被锁在大宋境内,多困一天,他们的家世就要倾颓一分,谁也等不得。   二是国家面临的大势,就大宋如今的局面,想要和西夏抗衡,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综合个人与国家的大势,往外走是必须的,投注西夏也是最好的选择。   谈下了乌继盛、熊景章、汤世融三个家族的投资,陆廷光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之后能不能融到资金其实是无所谓了,有这三家打底,梧栖工业园的建设基本是没有问题了。   解决了资金的问题,便是整体规划的问题了。   这里面的事情太复杂了,要建造一个成体系的工业园,这个事情非常专业,虽然说陆廷光去庆州工业园做过生意,但也不过是蜻蜓点水一般了解了一下,要从头去筹备,以他的见识还是不足的。   但好在专业的事情可以交给专业的人去做。   陆廷光派人去西夏请了一个专业的高级工程师,这个高工参与过庆州工业园的建设,后来还给密州工业园做了设计,可谓是工业园区设计上上的权威,有他过来,策划上基本是没有问题的。   高工当然是信得过的,但收费也贵,受到了委托之后,高工直接给报了一个十万贯的设计费,陆廷光咬咬牙答应了下来,好在这个高工抵达之后,陆廷光心下稍微安慰。   因为高工不是一个人来的,他带来了一个几十人的团队。   没办法,这个时候设计图没有电脑可以用,全部都只能用手工画图以及计算,这般一来,设计的人手便要更多一些了。   设计交给专业的事情,陆廷光又开始对进驻的企业以及工厂进行筛选,要形成一个可以形成闭环系统的工业园可不容易,用后世的说法那叫成体系的工业体系。   一般来说只有国家才需要具备有这样的能力,尤其是在这十二世纪的时候更是如此,国家之间缺乏交流,动不动就切断贸易,就得拥有自主的工业能力,否则极其容易被人卡脖子。   琉球不是一个国家,但必须做这样的准备。   大宋虽然是他们的祖国,但他们现在与大夏合作,指不定什么时候大家就成了大宋的叛国者了,不被拉去砍头就算是不错了。   至于西夏那边太远,要使用西夏那边的工业体系,一来不方便,二来成本高,还有一点便是——也容易被卡脖子。   这一点不是陆廷光心理阴暗,而是他对人性了解颇深。   西夏远洋集团一分为二,在北为北洋,在南则为南洋,掌舵者为韩伯异以及周允让,所谓南周北韩,他们之间会不会有龃龉陆廷光不知道,但一旦有,对于依赖密州工业园的梧栖工业园就会陷入困境。   靠谁不如靠自己。   这个道理谁都懂,但能够做到的人寥寥无几。   而陆廷光有这个能力。   钞能力。   陆廷光在拉了熊家、乌家、汤家之后,又将剩下的四家给拉了进来,江南八大海商都参与了进来,融到的资金超乎陆廷光的想象,最终陆廷光付出了六成的股份,融到了一亿三千万贯!   这是一笔超乎想象的巨额。   有了钱,能够做到的事情有很多,而有了江南八大海商世家联手,能够做到的事情更多。   这八大海商的贸易额,几乎占了江南海商贸易额的六成,也就是说,大半个江南都参与了进来。   陆廷光整合了七大海商提供过来的工厂名单,进行详细地筛选,同类产品的工厂,只给三到四家的名额,再多不要,这样既能保证有选择,也能够保证有竞争。   但即便是如此缩减之下,涉及要搬过去的工厂也多达五千多家,这是非常庞大的体量,大约可以这么认为,这一次有十分之一的江南工厂要搬迁去琉球之上!   这些事情既多又繁杂,光靠陆廷光肯定是忙不过来的,好在熊景章等人也参与了进来,这才算是让陆廷光稍微透了一口气。   不过对于陆廷光来说,他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   工业园要建设,就得有一个港口来承接,而现在这个港口还是原生态的,根本没有办法承接太多的船舶。   所以第一要事其实是建设港口啊。   不过好就好在建设港口这个事情是可以外包的。   西夏那边的有许多工程公司,尤其是原来西工建转型的大夏建设。   陆廷光通过周允让的关系搭上了大夏建设的关系,然后直接将港口建设承包出去,而大夏建设会在预定的工期之内完工。   至于建设港口的钱从哪里来,陆廷光自然有他的办法。   陆廷光将手上梧栖工业园的股份抵押给大夏农行,贷出一笔两千万贯的巨款,用来支持港口的建设。   说来农行的于谋也是目光独到,一个还停留在纸上的梧栖工业园,他就敢下重注贷款出去。   当然啦,这个事情是经过欧阳辩的。   陆廷光通过周允让搭上了农行的线,递上申请,于谋不敢擅专,毕竟两千万贯不是什么小数目,于是于谋将这个事情递了上去,最后来到了欧阳辩的手上。   欧阳辩一看就拍了板:“给!但是要注意方式,这个款要作为港口专用款,到时候按照工程进度款打给大夏建设那边,这样到时候他即便是换不起钱,港口的资产依然还在,这一波咱们亏不了。”   欧阳辩自然有自己的考虑。   大夏的东南亚策略,交趾是第一步,大理国是第二步,而琉球就是支撑他的东南亚策略最为坚实的一步。   琉球建设好了,辐射整个东南亚,对于控制交趾,甚至控制整个东南亚都将成为可能。   江南地少人多,中原其实也是如此,大宋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其实也到了巅峰的时候了,人口众多,地是越来越不够了。   大夏到时候灭了大宋,就得承接大宋的因果,人口这么多的情况下,放任他们在国内搞内卷可不成。   欧阳辩将目光看向东南亚,东南亚气候湿润,物产丰富,是极其优质的养人地。   东南亚战略落实好了,大夏在未来百年都不必考虑人口增长过多的问题。   而琉球就是欧阳辩拿来试探的一步。   琉球开发好了,大夏也就打下了坚实的地基。   届时,大夏雄视整个东南亚将成为可能。 第689章 我们想买你们的富良江!   在陆廷光为了自己家族而奋斗的时候,周允让也在为了大夏而奋斗。   陆廷光招募合作伙伴,也是在帮周允让招募合作伙伴,这一点是一致的。   虽然陆廷光说投资梧栖工业园也能获得出海的资格,但谁都知道,这个资格握在周允让的手上。   周允让的项目才是这次的主要项目,其他都是衍生出来的项目,这一点大家都看得很清楚,即便大夏用南洋集团来遮人耳目,但谁还不知道这是欧阳辩的意愿呢。   所以,该投的钱还是得投,这一点他们拎的很清楚。   如此一来,周允让融资的任务基本是完成了。   钱有了,那么该执行的也该执行起来了,欧阳辩给他的时间并不是很宽裕。   狄骧的海军已经完成了改编,当然,所谓改编,不过是脱下军装,然后改编成为适合陆上作战的军制,别说什么海上作战什么的,现在世界上,除了大宋,就没有什么正儿八经的海上力量,归根结底还是陆上作战为主。   当然,为了适应这个时代,大夏的海军也不是正儿八经的海军,他们是银监卫改编而来,实际上他们是更加精锐的陆军。   周允让筹款,狄骧改变海军,两人相互配合,在秋天的时候完成了准备。   周允让便在狄骧的护佑下登上了交趾的土地。   其实叫交趾为交趾是不合适的,因为交趾是旧称,如果叫安南也是不对,正确的叫法应该叫大越。   大越是前黎朝的大臣李公蕴篡位建立的国家,官至左亲卫殿前指挥使,赐姓黎。1009年,前黎朝发生内乱,李公蕴趁机夺取帝位,是以大越也被称为越李朝。   越李朝称自己是为大越,但在周允让眼中看来,不过是蕞尔小国罢了。   周允让是在富良江(红河)入海口踏上越李朝的土地的,看到富良江的时候,周允让颇为感慨。   “熙宁九年,宋越发生战争,堂堂大宋,被这小小的交趾打得灰头土脸,虽然后来在这富良江算是挽回了一些颜面,但谁胜谁负还真的是难以言说啊。”   周允让站在海船上,眺望着入海的滔滔江水,回头与狄骧感慨道。   狄骧是个军人,自然对于战争更加感兴趣,闻言道:“熙宁九年二月,赵顼派郭逵为安南行营马步军都总管,率领八万大军、三十万军夫征讨交趾。   宋方面则称此战“贼大败,蹙入江者不可胜数,江水为之三日不流,斩首数千级”,还杀死交趾的李朝太子李洪真。   而这交趾方面却称“宋兵死者千余,郭逵退”,呵呵,其实还真的是这样,双方都隐瞒了一些事情,并没有撒谎。   不过堂堂大宋,连一个小小的交趾都无可奈何,也怪不得只能龟缩在江南了。”   周允让笑了笑道:“不是宋朝太弱,是这交趾水土与中原不同罢了,这宋越熙宁战争之中,宋官兵八万,冒暑涉瘴地,死者过半,兵夫三十万,冒暑涉瘴地,死者过半。   其实最大的敌人不是交趾,而是这暑气烟瘴对于中原人来说的确是不太友好罢了。”   狄骧点点头:“打仗不研究水土也是要吃亏的,咱们海军就没有这个问题,咱们在这东南亚做生意,对这边的气候早就习惯了,而且为了适应这边的情况,我们还在气候类似的琉球里面做了一段时间的特训,这方面没有什么问题。”   周允让满意地点点头,指着富良江道:“狄兄,你知道那交趾的李柱国李常杰在宋越战争中做了什么,又说了什么吗?”   听到周允让的问话,狄骧的眼神之中带着愤怒,语音铿锵:“攻陷邕州,知州苏缄不愿降服而自杀,全城军民无一人降者,于是李常杰尽屠五万八千余人,并钦、廉州死亡者几十余万人,常杰等俘虏三州人而还!”   周允让叹息一声道:“嗯,之后宋越议和,李常杰志得意满,还作诗一首,南国山河南帝居,截然定分在天书。如何逆虏来侵犯,汝等行看取败虚。”   狄骧是读过书的,这首诗也并不难懂,所以他听出了李常杰的意思,也因此脸色通红起来。   那是气的。   狄骧虽然对赵顼看不上,但狄骧对宋朝的认可依然很高,其实这也是欧阳辩将宋夏、宋辽战争定义为统一战争的原因。   ——这可以最大程度上消除己方以及宋辽文武百官以及普通老百姓的反感。   如同狄骧这样对宋朝依然有认可情节的人来说,如果将宋朝当成异国,那么他的心里挣扎会特别的大,但如果将宋国定义为祖国,那么一切都会变得简单起来,反而会有一种重大的使命感——我这可是在完成伟大国家的统一呢。   不得不说,欧阳辩在大义上,或者说宣传上都有非常棒的思考。   所以,狄骧对于李常杰屠戮宋朝百姓之事非常愤怒,在之后李常杰还作诗讽刺宋朝,这更是让狄骧感觉到莫大的羞辱。   狄骧满脸涨红,但说不出话来,良久之后才说道:“……抓紧时间。”   周允让低头看滔滔江水,嘴角不经意的笑。   文臣驭武将,对菜好下碟。   周允让的船被越李朝的地方官员给拦了下来。   “我们要去见你们的皇帝。”   “你们从哪里来?”   “我们是大夏朝的海商,有大生意要与你们的皇帝商量。”   “混账,君子不言利,真是有辱斯文!”   周允让哭笑的看着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的越李朝文官。   这个年纪老朽的文官颇为顽固,说了半天都不愿意让他们进去,于是狄骧带着人将文官擒拿了下来,这才让这个老头子同意带他们进京。   好嘛,好好说话不行么。   有人带路,周允让顺利地沿着富良江溯游而上,几经周折终于见到了越李朝的年轻的君主李乾德。   年仅二十多岁的李乾德打量着传说中的西夏来人——两个儒雅的年轻人,一个显得文气些,一个显得英气些。   而周允让与狄骧也端详着李乾德,这个年轻的君主看起来颇为霸气。   ——在李常杰的影响下,李乾德的越李朝对宋朝、占婆等过都发动过战争,在他自己看来,自己可是开疆扩土的有为之君,自然显得霸气十足。   西夏……呵呵,听说是挺厉害的,将大辽与大宋都打得落花流水,但那又如何?   西夏与大越可是隔着大宋呢,还能从海上来打朕不成?   况且,面前的两个年轻人不过是商人罢了,虽说南洋集团势大,但商人毕竟是商人,想要与国家对抗还是不行的。   所以,李乾德信心十足。   “你们来想要干什么?”   李乾德俯视。   周允让笑了笑道:“尊敬的皇帝陛下,南洋集团有一笔大生意……嗯,一个大项目需要与陛下商谈。”   李乾德说道:“直说便是。”   周允让点点头道:“南洋集团想要买下富良江以及富良江左右两侧十里的土地。”   李乾德直愣愣地盯着周允让,以为这是在开玩笑呢,但周允让微微笑着站立当场,似乎全无开玩笑的迹象,这才有些相信了。   不过他没有当场发怒,而是问道:“朕……不是很明白,你们是要干什么?”   周允让道:“大理国东川郡有铜矿,我们南洋集团要去与大理国合作挖矿,但陛下您知道的,大夏与大理国并不接壤,所以只能从贵国经过,贵国的富良江恰好是最好的水道,可以将矿石运出来,所以我们南洋集团向贵国求购富良江,为了保证运输船的安全,所以希望将左右两岸十里的土地都买下来,还望陛下成全。”   李承德和文武百官都笑了起来,尤其是站在最前面的那个老臣笑得尤其开心。   周允让皱起了眉头:“陛下的意思是?”   李承德挥挥手:“大越是礼仪之国,便不计较你们的无礼,赶紧回去吧,该干嘛干嘛去。”   周允让眉头深锁:“陛下可以开价,高一点都可以,这个权力我还是有的。”   李乾德皱起了眉头:“你已经涉嫌侮辱我们大越国的尊严了,一国疆土,怎么可以拿来买卖,看在你们首次触犯之下,朕便不与你们计较了,速速回去吧。”   周允让颇为遗憾:“这样就太遗憾了,那只能如此了,诸位回见。”   周允让与狄骧退下。   这个事情在越李朝被传成了一个笑闻。   “听说了吗,北面那个国家,派人来咱们的大越,说要买下富良江去大理国开矿,还要买下两岸的土地,你说这个事情好不好笑啊?”   “不是宋朝,是叫西夏的,海上的南洋集团知道不,那就是西夏的……结果如何啊,当然是被咱们陛下给驱逐出境了啊!   富良江贯穿大越全境,连应天府都在其中,那可是一国都城所在,那西夏人敢提出这个要求,可是侮辱另外咱们大越国了,陛下没有将他们都砍了脑袋,已经算是仁慈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种又好笑又有趣的新闻,自然也是传闻得飞快,不出几天的时间,整个大越国都知道了。 第690章 灭国!   “接下来该怎么办?”   狄骧问道。   周允让道:“回去点兵,开始进攻吧。”   狄骧惊诧道:“这么简单粗暴……不需要制造点争端什么的吗?”   周允让点点头:“那就说我们为宋朝被屠戮的百姓报仇来了。”   狄骧:“……咱们是大夏人。”   周允让恨铁不成钢:“狄兄,你也是军队的领袖之一,您得记住了,宋朝是中国的组成部分,是中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大夏一定会完成统一的,所以,宋朝是大夏的,宋朝百姓也是大夏百姓,所以,咱们帮自己的百姓出头,一点毛病都没有。”   狄骧:“……你说的都对。”   周允让与狄骧的对话,其实他们都知道并没有什么意义,这个事情早就预定好了的。   无论越李朝的李乾德怎么回应,这土地都得交出来,这不是讲不讲道理的事情,宋朝君臣讲仁义道德,那不过是他们不得不讲仁义道德,欧阳辩愿意讲仁义道德,是因为他心中有仁义道德。   越李朝对宋朝的领土有想法,这很正常,屠戮了宋朝百姓,也是正常,什么战争不杀平民的说法,就是一个谬论而已。   徐皓峰说过,战争都是从屠杀平民开始的。   越李朝没有做错什么,那不过是丛林法则罢了,当然,欧阳辩的大夏对越李朝的土地有想法,那也不过是正常的土地要求。   无关道德。   周允让和狄骧心中还是有所谓道德的,但他们能够说服自己,因为越李朝屠戮宋朝百姓几十万,这就是他们的道义。   于是,庞大如同小山一般的军舰迫近富良江的入海口,士兵如同饿狼一般扑上了海岸,长州被海军一战而下,继而进逼太平州,一路势如破竹。   另一路在南册江入海口登陆,拿下永泰州,进逼谅州,在西安攻下万春洲,也是一路势如破竹。   海军从陆上行进,后勤的舟船从大河溯游而上,不断地提供后勤供应。   越军在路上抵挡不住,在河中更是不堪一击。   等李乾德组建起军队准备抵抗的时候,海军已经突进到了都护府,也就是京都所在。   好嘛,直接就是京都守卫战了。   越李朝的地方不大,除去山区,其实精华地带也就是富良江一带而已,而富良江入海,溯游而上便是京都,这个时代没有从海上进攻的敌人,于是越李朝上下并没有想到周允让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李常杰指挥军队,准备将海军拒于府里这个地方,只是面对精锐的海军,号称的十万军队被打得溃散,李常杰带着一帮护卫狼狈逃回京都。   而周允让随后就到了富良江畔的东扶烈,而海军已经抵达了都护府的城下。   李乾德发诏命令各州府立即组织军队勤王,只是李公蕴立国的时候学着大宋朝将军权都击中在自己的手里,将政权交付文人的手上,到得这个时候,哪里有军队来勤王啊。   京城应天府城仿造宋国城池建设而成,虽然气势不如,但也算是个颇不错的城池,因此李乾德以及李常杰以为可以等到各地勤王军队群起而攻的时候,城门在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中轰然倒塌!   李乾德与李常杰这两个在越李朝百姓眼中的雄才大略的皇帝以及柱国大将军成了狄骧的俘虏。   李乾德以及李常杰这对君臣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们堂堂一个国家,竟然被一个商人给打趴下,君臣还成了俘虏,更加没有想到的是,对方只花了不到十天的时间,就直接将刺刀抵到他们的颔下。   周允让没有客气,直接将李乾德以及李常杰处死,将一种不愿意投降的文臣武将也都一一处死,将愿意组建新朝廷的人留了下来。   越李朝没有覆灭,周允让扶持了李乾德的一个五岁的侄子上位,朝政则是周允让与狄骧两人主持。   勤王军队从各地赶来,但不过是一些乌合之众罢了,狄骧命人一一将其击溃。   随后,江南八大海贸世家进场。   ——管理这些地方,还得这些有大量人才的世家帮忙,这也是之前的协议之中规定的。   狄骧带着海军打击那些不愿意投降的州郡,打下来之后,就让八大世家的人帮着管理,经过一个多月的扫荡,所谓富良江以及南册江两江流域的精华地带,尽数落入新朝廷之手。   至于其他的边角地区一来是顾不上,而来是没有必要现在就打下来,就暂时不管,等核心地带稳定下来再说。   核心地带到手,周允让立即安排土地革命,这个是欧阳辩叮嘱过许多遍的,想要在这里立足,就要争取最广大人民的支持,至于最广大人民,除了农民还有谁?   越李朝与大宋其实是很相似的,从李公蕴开始,就亦步亦趋一般学习宋朝的文化,朝廷架构也好,还是服装建筑等等,若是第一眼看到还会以为就是宋朝。   而在县乡里面,阶层结构也大抵相同,乡绅地主是县乡的统治力量,周允让的变革侵犯了这些人的利益,于是他们就站出来造反了。   这个也早在周允让的预料之中了,土改在大宋、在大夏,就少有不造反的。   周允让虽然没有亲自主持过,但业务流程却是半点也不陌生的,杀一批、打一批、拉一批、帮一批,农民分到了土地,八大海商世家又在周允让的主持下按照大夏的各类农业公司的模式进行改造,各地的农民进入公司架构里面,地方的局势也都安稳了下来。   周允让虽然性情清冷,但他是个很会办事的人,每一步的工作,他都会详细写下来,还会把下一步的计划都给记上,然后寄回京中,让欧阳辩随时了解这边的情况。   在汴京的欧阳辩看到周允让的稳扎稳打,也不由得赞叹道:“让这小子去当商人也着实浪费了,这等人该当一个封疆大吏才是。”   不过他随即笑了起来,当南洋集团的总经理,可能比封疆大吏还要爽上三分。 第691章 耍无赖!   越李朝的覆灭,在宋朝也罢,夏朝也罢,还是在辽国,都没有引起任何的波澜。   宋朝片帆不得下海,能够下海的江南商人将消息掩盖得严严实实的,谁敢把消息传播出去,谁就要被扔下海,他们现在一心一意搞工业园,以及帮着周允让接手越李朝。   接手越李朝可不是义务劳动,那是有大利益的。   一来他们在攻打越李朝的时候有过投资,虽然说有多有少,但都有份子在里面,关键是,接手下来运营一样有大利益。   现在按照周允让给出的章程,他们建立农业公司,接收交趾农民加入,产出除去给农民的分红、工资,以及缴纳给南洋开发总公司的利润,剩余的就是他们的经营费用,这笔经营费用可是可多可少的。   还有一项是江南商人都关注的东西,就是南洋集团在大力的收购所谓的橡胶,橡胶树种子南洋集团会发放,他们只需要种下来,以后就可以每年收成了,橡胶园将会成为他们的稳定收入。   之所以看好这所谓的橡胶树,是因为这橡胶用来生产现在马车用的车轮,以及诸多工业都需要这玩意,尤其是蒸汽机。   橡胶的作用是其他的东西很难代替的,江南这些商人眼光过人,自然看出这玩意是一本万利的东西。   水稻这些农作物实际上是精耕细作的产物,而橡胶树并不需要如此,能够节省很多的人力以及成本,这才是真正的一本万利。   虽然说这一次是八大家带头,但八大家后面还跟着一大票的商人呢,有人非常看好,于是在交趾揽下很多的土地,想要在这里一心一意的种橡胶树了。   对于宋朝的商人来说,这交趾经济太落后,虽然也学着宋朝的文化,但总体不过是沐猴而冠,只学到一点皮毛罢了,经济上却是一塌糊涂。   但这交趾地方水土太好了,虽然说生产力一般,但人家生得好啊,这地方随意种些东西都能够吃得饱,你说命好不好。   因为如此,这地方其实人口密度还算是可以,有人的地方,自然是做生意的好地方。   对于宋朝商人来说,这就是一个发财的好地方。   如此好的地方,自然不能让人知道啊。   所以除了能够参与到项目里的商人,其余的人并不太会告知,大多就是说去琉球,虽然说琉球让大夏给占了,但明面上还是宋朝的土地。   至于对于大夏来说,交趾那地方就是个旮沓,如今大夏一片如火如荼,谁关注那些蕞尔小国。   至于大辽那边,大辽那边现在是焦头烂额的,虽然说与大夏算是不打仗了,但女真部越打越强,大辽感觉已经有些摁不住了。   所以谁也不会在意一个距离那么远的地方。   真正注意到越李朝这边的是周边的国家,比如说占婆这些周边国家,毕竟这动静还是不小的。   南洋集团攻打交趾,巨大的军舰遮天盖地,还有众多的商船来来往往,打下来之后,更是船舶如云往来。   看起来就像是中央王朝倾国之力来攻打交趾了,将占婆等国家吓得瑟瑟发抖,赶紧派出人去打听,周允让温言告知:“我们只是来惩罚罪孽深重的越李朝君臣,与其余的国家无关,你们不用紧张。   而且,我们来到这里,也是想要与你们做生意的,以后大家可以多多做生意……”   有了周允让的保证,周边的国家算是暂时松了一口气,但依然没有放下所有的担忧。   ——一个庞然大物就趴在自己的身边,谁能够真正的放心,而且看南洋集团这姿态,可不是想走的意思。   他们看得没错,周允让等人的确是不走了,走了怎么给欧阳辩一个产粮地。   周允让等人不仅不走,而且还扎下根来。   一个个农庄被建立起来,当地的农民被吸收进农村去,官府也被重建起来,当然是使用愿意投靠的人,而有些重要职位则是由南洋集团里的高管来担任。   南洋集团分了远洋集团的一般的家当,远洋集团这些年来培养的人才很多,能够处理得了海外贸易的人,来管理交趾自然也不在话下。   在更加先进的管理模式之下,得到了好处的交趾农民自然是非常拥护南洋集团的,而交趾的地主集团,则是已经被打散了,根本成不了事,交趾已经是稳定了下来。   不过要等交趾稳定下来,那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而在此事,大夏朝正在迎来一个巨大的改变。   连接长安与汴京的铁路虽然没有全线贯通,却完成了从汴京至郑州的一段。   当然这一段也并不短了,足足有一百六十里路。   从郑州到汴京,如果是在有水泥道之前,这段路骑着马要走个四五个时辰,但有了水泥路之后,只需要两个时辰就到了,现在又不一样了。   欧阳辩带着百官一起坐了一趟,只花了半个时辰,就从汴京抵达郑州,欧阳辩带着百官在郑州吃了一顿羊肉烩面才回去的。   “咱们前面坐了两节车厢,后面的都是装货的,装的是几万石大米,就用了一个小时,就全数到了郑州了,这效率可以不?”   苏辙感慨道:“这何止是可以,这太惊人了,等咱们这火车铺到了长安城,长安就不用害怕缺粮了。”   欧阳辩笑道:“是啊,长安城地理位置的确是都城的首选,不过因为运河堵塞,近代以来已经不适合做都城了,现在有了火车,长安又具备了做都城的条件了。   咱们大夏目前的国土,长安就是中心,以长安为都城还是有优势的。”   吕惠卿对此表示同意:“陛下所说甚是,火车真是国之重器,有了火车,就可以将距离缩短,以前的千里需要十天半月才能够到达,现在千里路可能就需要几个时辰,这对于朝廷治理非常有益啊,陛下,诸位相公,咱们是不是该尽快铺设铁路了。”   闻听吕惠卿此言,苏辙的眉头皱起。   “吉甫……火车的确是好东西,但是目前的财政恐怕暂时支撑不起来,我们还是延缓几年再修吧,这两年的财政的确是非常紧张。”   吕惠卿摇摇头道:“财政的情况我是清楚地,是紧张了些,但也没有到真正困难的时候,与辽宋的战争也早就停了下来,现在虽然也有许多的大工程在做,但火车这个东西利国利民,越早建设对国家的发展就越大,现如今经济的发展,也的确是需要有或者这样的国之重器来推进,我的看法是越早越好。”   欧阳辩看向章惇。   章惇沉吟了一下道:“子由兄的顾虑是有道理的,咱们在做的大项目的确是很多。   以长城为中心的防御体系,虽然说只是简略的修整,但投资依然非常大;   密州工业园现在已经逐渐投入生产,但后续的投资依然不小;   刚刚收回的燕云十六州,我们需要投入大量的钱粮进行重建,现在土改刚刚完成,大规模的公路水泥化的项目正在进行当中;   河间府、真定府三府也在进行重建,这些也都是大投资;   还有许多虽然规模不大,但也耗钱的项目都在同步进行当中,想要挪出钱来建设铁路,如果只是几千里倒也罢了,但吉甫兄的意思恐怕不是几千里就能够搞定的吧?”   欧阳辩看向卢秉,卢秉是户部尚书,有没有钱他才最清楚。   卢秉面露苦笑:“户部的确是拿不出来钱了。”   欧阳辩点点头,看向坐在旁边的陆采薇,陆采薇虽然只是央行行长,但她毕竟是欧阳辩的妻子,所以可以随侍在侧。   陆采薇看到欧阳辩的眼神,知道欧阳辩的意思:“央行有钱,但如果太多的话,会影响央行的正常运作。”   欧阳辩露出笑容:“户部、央行、农行、以及社会资本,都可以一起来做吧,铁路是和其他的基建不同,铁路是可以挣钱的,虽然说可能只能收回成本,或者说还要亏一些,这个没有关系,国家会补贴,这个是没有关系的。   现在主要的问题不是国家不愿意投钱,而是财政没有钱,只要过个几年,财政有了钱,到时候就可以大规模的推广了。   现在财政、央行、农行以及一些社会资本,大家一起先把架子撑起来,建起来再说,定一个盈利方案,这个国家会予以补贴,大家觉得如何?”   陆采薇积极跟上:“央行这边没有问题。”   卢秉也赶紧道:“户部这边也没有问题。”   农行行长于谋也道:“农行这边也没有问题。”   欧阳辩露出笑容:“好,众人拾柴火焰高,那就先把事情给做起来再说……仲甫。”   卢秉精神一震:“陛下?”   欧阳辩道:“也快到年底了,咱们的财年也该总结了,现在有大概的数据没有?”   卢秉点点头道:“截止至大兴七年十一月份,大夏国库的收入同比增加80%……”   欧阳辩插话道:“怎么增长这么多?”   卢秉笑道:“一部分是因为战争的原因,战争需要大量的军需,军需从民间采购,直接促进经济的繁荣,在各个环节收上来的商税自然会大增;   另一部分是田赋的增长,虽然说真定三府坚壁清野少了一些收入,但今年下半年是大丰收,因此不仅没有损失,还增多了收入;   第三便是社会本身的经济发展,咱们大规模基建,让整个经济都活跃了起来,各行各业都非常活跃,如此一来,自然商税猛增;   第四是海外贸易的大幅度增长,咱们限制宋朝的海上贸易,这一块让南北洋集团承接了下来,所以收入上自然是要大幅度增长的。   不过……”   欧阳辩皱眉道:“不过什么?”   卢秉苦笑道:“收入增长虽大,但支出更大。”   欧阳辩摇摇头笑道:“直说便是。”   卢秉说道:“支出与去年相比倒是没有太大的增长,不过,那是因为去年也是超额支出的,咱们去年支出四亿五千万贯,今年支出是五亿贯。”   欧阳辩哈哈笑道:“倒是无妨,只要不打仗,支出便可省下来大部分,接下来几年经济会大爆发,到时候收入会越来愈多,而咱们的支出不会年年增长的……”   “这可不好说……”   苏辙突然说道。   “……铁路一旦铺开,光是铁路就不是几亿贯能够打住的。”   苏辙这话一出,欧阳辩的脸色有些尴尬。   不过也是,铁路就是吞金巨兽,以大夏朝的尿性,修建铁路肯定不是几百里几百里的修,肯定是一修就是几千上万里,这么大的投资堪比大型战争!   欧阳辩历来脸皮厚,只是心中有些感慨。   以前在大宋的时候,一年下来也就是几千万贯的岁入,那时候上下百官都要高兴个好久,因为有几千万贯的收入明年就会很阔绰了。   而现在大夏的地方还没有之前大宋的疆域大,收入却是以亿贯为单位的,这还是打了几年仗的数据。   “还有……”   卢秉突然记了起来:“陛下,南洋集团下半年基本没有缴纳盈利,而且看这个情形,明年估计也没有盈利可以缴纳的,这可是大约四五千万贯的缺口!”   说起这事,苏辙脸色有些奇怪:“陛下,我听说南洋集团把交趾给占了,还将人家越李朝的国王李乾德给干掉了?”   欧阳辩点点头道:“啊,是有这么回事,不过这是人家商业上的事情,咱们就不用多管了。”   “呵呵!”苏辙给气笑了,“陛下,您这话拿来搪塞自己人,您觉得可以么?”   欧阳辩呵呵一笑:“不是我搪塞你们,这个当真是商业行为嘛,虽然我在里面投了钱,但朕又不代表自己,而且,咱们朝廷没有参与其中,那就是民间行为,无妨的。”   苏辙苦笑道:“天下悠悠之口,只是披了层皮,怎么可能瞒过天下人的眼睛。”   欧阳辩笑道:“知道便知道了,反正大夏朝廷没有参与就好了,其他的爱怎么说就怎么说。”   “你!”   苏辙不由得气结。   这不是耍无赖嘛! 第692章 宋夏战争再起!   除去南洋集团在交趾做的事情,大夏国内的力量已经全部收缩搞经济建设了,苏辙发现欧阳辩变得努力起来,在各方面的事情上,积极地参与到其中。   苏辙对此事颇为开心,但也对欧阳辩的反常感觉到好奇,于是在一次会议之后,其余的人都先退下了,苏辙则是留下来问这个事情。   欧阳辩笑道:“时不我待嘛,得尽快将南宋给收回来,这事情宜早不宜迟。”   “时不我待?”苏辙有些惊愕,“咱们的军事比南宋要强得多,经济上也已经超过了他们,更别说咱们的政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各方面都超过南宋。   可以说,若是咱们咬咬牙,将现在就能够将南宋给收回来。   至于北辽,现在也是焦头烂额的状态……咦,你担心的莫不是……女真!”   欧阳辩点点头道:“没错,女真借着这次打辽国,还真的是让他们打出来了,他们占了辽国很多的土地,也占了辽国的领土,可以说是越打越强了。   现在对于我们来说,女真当然不算什么,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女真会越来越强,当然啦,即便是五年后,女真未必能够对我们形成威胁,但是,如果到时候女真和宋朝勾结在一起,那我们就难受了。   所以,尽量在女真成气候之前,将南宋给收回来,一个统一的国内,女真即便是将辽国给灭了,咱们也有办法将女真打散。   所以,打宋朝是越快越好,不然迟则生变。”   苏辙皱起了眉头:“你说的是,辽国已经衰弱了下去,女真看起来有替代契丹的模样,草原部族若是崛起,势头会非常大,对中原王朝来说威胁会很大,这样的话,我们得赶在他们崛起之前,完成国内的统一,不然会有大问题。”   欧阳辩点点头,有些苦恼:“按照计划,咱们是五年后启动对宋朝的战争,但以辽国现在的局面看,恐怕是撑不到五年后了,如果女真率先灭了辽国,占据了辽国的领土,又拥有了辽国的人口,到时候对咱们来说就是大麻烦了。”   苏辙点点头:“那陛下的意思是?”   欧阳辩笑了笑:“我没有什么意思,或许,按照五年的计划来也没问题吧。”   苏辙斟酌了一下,对于北方的敌人的警惕还是压倒了他的谨慎,他咬牙道:“陛下,要不,咱们撑一撑,先把南宋给收回来,有了南宋的人口和土地,咱们能够动用的力量就更大了,到时候即便是女真来犯,咱们也能够从容面对。”   欧阳辩诧异道:“那现在的经济怎么办?”   苏辙下定了决心,便解开了心结,笑了笑道:“不就是过一两年的苦日子嘛,以前能过,现在也能过!”   欧阳辩一笑:“也罢,那就搞起来?”   苏辙咬牙道:“搞!”   君臣二人下了决定,便把会议扩大,第一轮找了三省六部的主官,苏辙、章惇、吕惠卿、卢秉、王韶、种谔等人商议。   在听了苏辙的叙说之后,王韶立即站出来:“陛下与苏相的判断是非常准确地,女真的确有了势大难制的趋势了,虽然咱们对女真的援助停止得非常及时,但女真已经打出了势头了。   嗯,主要是辽国被咱们打击得太狠了,三十万军队在咱们境内尽墨,然后收回燕云十六州的时候,又灭了辽国二十万军队,可以说,辽国的精华已经尽墨,后面的军队大多都是新招募的,根本没有多少战斗力。   所以女真的实力是越战越强,他们占领了辽国很多的土地和人口,又抢掠了辽国的工匠以及官员,已经渐渐有一些正规的趋势了,再不遏制女真,过个十年八年,就又是一个新契丹的崛起。”   王韶的肯定让其他人想法有了些改变,王韶在军事上是大夏第一人,他的判断是值得信任的。   章惇沉吟了一下道:“关于女真的判断我是认可的,不过我想抛出两个问题大家一起讨论一下。   第一是,我们一定得先南而后北吗?   第二是,无论南北谁先谁后,咱们需要多长的时间准备?”   章惇这两个问题倒是颇为建设性,这也是大家需要讨论的问题。   所谓先南后北,意思是先收南宋后打女真,章惇提出这个问题,认为先打辽国与女真也是一个不错的方案。   第二个问题则是备战的问题,如今大夏经济正处于蓬勃发展的阶段,如果重新掀起战火,一定会影响国内的产业布局,因为无论是南北,都是国战,国战就得倾尽全国之力,到时候经济就会变成战时经济,这不利于产业的布局是肯定的。   这两个问题都很关键,大家不敢轻易表态,因为基本是路线的问题了。   欧阳辩想了想道:“我说说吧,关于这两个问题,我的意见是,先南后北是更好的选择,而备战问题,从现在开始备战,明年四月底就可以发起全面战争了。”   章惇看向欧阳辩:“陛下可以详细说说理由吗?”   欧阳辩点点头道:“当然,之所以先南后北,我的考虑是这样的,辽国还能够支撑一段时间,至少在两年内,女真是无法灭辽的,而两年的时间,足够咱们收回南宋了。   南宋的军队大部分被咱们收编,有些被咱们击溃,现在的军队也就剩下一些能打仗,其余的大多是新兵,总体来说是好大的。   而且,现在南宋已经陷入了一场规模庞大的经济危机之中,形成了大萧条,这种情况下,他们的经济比咱们还糟糕,打起来可能是他们的经济先崩溃了。   所以,打宋朝可能比咱们想象中还要容易得多。   但是两年的时间,我没有信心能够收拾辽国与女真,不是他们强大的原因,而是因为草原太过于辽阔,咱们的军队扑进大草原里面,可能一年半载都摸不到边,反而有可能将咱们给拖垮。   但是收复宋朝就不同了,堵过淮河,渡过长江,对于咱们来说不难,而且,咱们每占领一块南宋的土地,便能够收获大量的人口以及资源,咱们是越打越是强大,如果是去北方,即便是占领很大的土地,也没有什么用处。   所以,先打南宋是更好的选择。   至于准备战争的时间,我觉得三个月的时间足以,只要咱们足够的坚决,就能够就粮于敌,前期有三个月的粮食,到了六月份,夏粮就可以接应上了,粮食上没有问题的。   至于经费的问题,发国债吧,国内虽然沉淀的财产不多,但南宋那边的大商人有的是钱,找他们发国债去。”   众人的神情很是怪异。   “陛下,您说我们去宋朝发国债融资去打宋朝?”   卢秉不可置信地问道。   欧阳辩笑着点点头。   借国债打战这种事情,后世的英法两国是行家。   在大航海时代开启的17世纪,英法两家却是争霸的对手。   当时法国作为欧洲陆地强国,击败了哈布斯堡帝国,成为新的陆地霸主;   英国作为海洋强国,击败了西班牙,成为新的海上霸主。   而这两个新崛起的海陆霸主,都想成为第一,那么就只能打了。   所以从1689-1815年的一百多年中,以英国和法国为首的两大阵营打了七场大规模战争,史称“第二次百年战争”。   一百多年间打了七场大规模的战争,如果仅靠两国自己国内的税收那肯定是远远不够的,所以他们只能通过发行国债来维持战争。   所以对于欧阳辩来说,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是可以借鉴英法这种模式的,这也是一种尝试,如果成功了,以后执行大战略的时候,这是一个财政上的支撑。   欧阳辩说道:“发国债这个事情,其实咱们已经有前例的,之前找央行农行就是一种国债,这个没有问题。   至于去宋朝发行国债,听起来似乎有些不太靠谱,但江南商人此次大力支持琉球建设以及占领交趾的事情上,可以看出江南商人对于宋朝的忠诚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坚定。   宋朝对于商人的各种盘剥,尤其是市易司,将整个经济市场搞得大乱,现在又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大萧条,大宋的商人失去对宋朝的信心也是实属正常。   之前大夏击败宋朝的战争,以及这次南洋集团干脆利落的灭掉交趾,已经让江南商人清晰地见识到大夏的强大,这足以让他们对宋朝失去信心。   而大夏如果去宋朝发行债券,那么对于南宋商人来说,这可能不仅仅是债券那么简单,他们可能会认为,这是大夏的纳降书,是他们必须交上来的投名状。   ——我们就要灭掉大宋了,你们要是识相,就赶紧献上投名状,不然到时候打过来,你们一个也别想活。   至于这些商人会不会信……emmm,反正谁也不信宋朝能够抗住大夏……”   说到这里,欧阳辩笑了笑继续道:“……所以,这个事情并非难以达成,之后咱们可以在琉球设立一个债券中心,专门面对南宋的商人,他们看得清楚形势的,有可能这一次咱们打大宋的经费,大宋的商人可能全都给包圆了。”   欧阳辩所说的事情实在是过于匪夷所思,在场的众人面面相觑,久久不能说话。   这是荒天下之大谬啊!   从古至今,就没有听过去找敌国的商人借钱,然后去打他们的国家的,这不是荒谬是什么!   好吧,如果是其他的人,众人可能不屑一顾,但说这话的人是欧阳辩,他们可能要信上三分。   而且如同欧阳辩所说,南宋的商人在琉球的投资以及对交趾之战的投资,那可是很大的手笔的,而且也从中获利了,这的确是大大增长了他们的信心。   很大程度上来说,这些人若不是心存投靠大夏的心思,估计也不会如此不遗余力。   “如果是这样的话,倒是没有太大的问题了。”章惇说道。   其他的人也大多点头同意。   众人并没有奇怪,很多时候欧阳辩并没有参与到讨论中来,但一旦欧阳辩参与的的回忆之中,会议的走向大多是依照欧阳辩的方案来走,倒不是因为欧阳辩的个人权威,而是他的方案总是最优解。   虽然他们知道欧阳辩是个天才,但也总是被欧阳辩的奇思妙想所震惊。   比如这一次,即便看起来如此荒谬的方案,但在欧阳辩解释之后,他们竟然觉得是合情合理,且有可能实现的。   所以他们开始对具体执行进行讨论了。   经过几轮的扩大会议之后,帝国的战争机器开始再次轰隆启动。   ……   陆端夫是江南大族陆家的人。   陆家从政的少,反而是经商为主,算是新近崛起的大族,主要还是欧阳辩经济变革中的受益者。   因为新近崛起,陆家的底蕴没有那些世家厚,所以在经济危机中,他们的损失惨重,几乎要伤及根基了,所以在得到了出海的机会时候,陆家果断地出海。   陆端夫是陆家最为杰出的年轻人,所以这一次陆家在琉球建厂,就是陆端夫来主持的。   梧栖工业园正在如火如荼的建设之中,陆家的厂子也很快就见到了规模,陆端夫看在眼里,乐在心里,连新婚妻子都想得少了。   不过总是盯着厂子的建设也有些闷,他偶尔也会出去逛逛。   梧栖港自然是没有什么好逛的,这就是个大工地,但是琉球上却有一个乐园,就是南阳港,也就是南洋集团的在琉球的大本营。   那里有几十万南洋集团的员工以及家属,这么多的人,自然形成了一个庞大的社区,里面和一个大城差不多,几乎是什么都有。   陆端夫就是去那里接触大城市的气息。   陆端夫去逛了步行街之后,到一家酒楼中吃饭歇脚,却意外听到了一个消息,令他大吃一惊!   大夏朝在琉球金融街开设了一个国债中心,进行国债的发放,而这一次发行的国债叫统一债券。   统一债券……统一的是谁,这还不清楚么?   大夏要打大宋了!   请假条   请假一天哈。   今天在出差   再请一天,临时公司有事出差中 第693章 债券!   陆端夫敏锐地看到所谓统一债券背后的用意,顿时浑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心中的震撼颇为复杂,有震惊也有难以言明的喜悦。   震惊是他已经嗅到了硝烟的味道,这是一场谁也无法避免的战争。   喜悦则无法对他人言说。   陆家虽然是江南大族,但近些年来已经有些倾颓,和许多大家族面临的问题是一样的,土地革命让陆家也受到了极大地打击,虽然后面暗地里拿回了一些田地,但失去的足以让陆家伤筋动骨了。   陆家不是海贸世家,是以种桑树养蚕为主,失去土地,就失去了立根之本,虽然说现在开了一个工厂,但比起陆家以往的风光,那是差了好几个等级。   琉球这里的前景应该是不错的,工厂应该也能够盈利,但要靠这家小厂子的盈利来振兴陆家那是万万不能。   再这么下去,陆家就要家世倾颓了,按照后世的说法,那叫阶层跌落。   陆端夫作为新一代最出色的年轻人,他对陆家的未来是不抱有希望的。   倒不是家族长辈无能,而是大宋整体局势如此。   如今的大宋国内,做生意只是死路一条罢了,整个国内已经陷入了大萧条,整个国家都在哀嚎,各行各业都不好做,就跟个泥塘一般,大家都在里面挣扎,可谁也无法逃脱。   陆端夫还算是机灵的,在听说琉球开发的事情,立即就跟着一起出来了,说服了家中的长辈在这里投资了一个工厂,他的厂子小,反而很快实现了生产,梧栖工业园现在百业待兴,有产品出来马上就地就能够消化,让陆家的厂子没多久就收回了成本。   但就如前面所说,要靠这么一个小厂子想要振兴陆家是绝无可能,可是国内的情况目前来说是令人绝望的。   所以陆端夫的心情是无法轻松起来的。   所以在听到这所谓的同一债券的时候,陆端夫第一反应是震惊和担忧,第二反应则是——这是一个发财的机会!   没错,这是个发财的机会。   大夏发行统一债券,那就是要打仗了,至于是打辽国还是宋国,按照正常的攘外必须安内的传统做法,那就是要先打宋朝了。   在大夏打宋朝,谁能够打赢这个事情,其实大家心里都有一本账。   大宋在之前就打不过大夏,现在更是陷入了如此的绝境,更加不可能打胜仗了。   那么大夏的胜利是一定的,那也就是说,这统一债券大夏肯定能够偿还的,也就是说,这肯定是亏不了的,至于这债券的利息有多少,那就得去看看了。   陆端夫干脆连饭都不吃了,赶紧赶往国债中心。   陆端夫赶到国债中心的时候,国债中心已经是人山人海了。   “嘿,陆公子您也来了?”   有人和陆端夫打招呼道。   陆端夫一看,是一个来往颇为密切的老乡。   陆端夫赶紧道:“对啊,听说有什么债券,我便来看看。”   老乡嘿嘿一笑:“没错,就是所谓统一债券,我也是来看看。”   两人都是嘿嘿一笑,心照不宣的往前挤,毕竟这所谓的统一债券,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这个不好明说——大家都要面子嘛。   前面有人在发债券的介绍,陆端夫赶紧抢了一张过来看,这一看让他屏住了呼吸。   ——这统一债券的年化率达到了10%,而债券的期限是三年,也就是说,总的收益是30%,也就是说,如果投入10万贯,那么三年过后,能够净挣30万贯!   这种算法当然是有点粗糙的,但也大约是相近的。   如果是好年景的时候,对于做生意的人来说,是不愿意用这种方式来挣钱的,因为回报率不算特别高,有门路的人放放高利贷,比这挣得多了去了。   但如今大宋内部经济萧条,放贷出去风险很高,有些商人说破产就破产了,别说挣不到钱,连本都收不回来,就陆端夫知道的几个放高利贷的,这两年都维持不下去了,因为破产的人越来越多,放出去的贷连本金都收不回来,那几个放高利贷的叫苦连天,可也无可奈何,只能赶紧收缩,不然他们也将是破产的一员。   这年头,连放贷的都活不下去了。   做生意不行,放贷也不行,哦,是了,连佃租都有收不回来的。   去年宋夏都大丰收,农民都多收了好几斗,但也就是这好几斗,反而让农户负担更加重了起来。   农业丰收了,价格自然而然的就下跌了,对于大夏来说,这个事情是个好事情,户部有执行粮食最低收购价格,加上大夏为了准备明年开春的大仗,大量的收购粮食,所以大夏的粮食不仅没有降价,反而略有升高。   宋朝原本也有这么一个最低收购价格的,但在来到了江南之后,因为财政紧张,所以连这个惠民政策都给废除了。   所以,农民在这种情况下,遇到的困难就很多了。   欧阳辩曾经在宋朝进行的税制改革,到了元丰年间已经被破坏得差不多了,所有的苛捐杂税再次卷土重来,农民的负担越来越重,农民活不下去了,他们也开始对抗地主,有些地主怕引起动乱,所以也不敢当真逼死人。   现如今宋朝这情形,无论是什么行业不好干,现在大家的资产别说什么升值了,大多都在快速地贬值之中,所以这一次琉球开发以及交趾开发的事情,才吸引了这么多的宋朝商人过来。   ——大家都没有办法了啊!   在这种时候,收益率百分之十的债券就是一种求之不得的投资方式了。   而且,账还不能这么算。   债券是一种资产投资,也是一种政治投资啊。   大宋朝眼看着是不行了,这时候大夏朝发行的债券,看起来好像是大夏没有钱了,但这何尝不是夏朝的一种统战手段呢?   ——这很可能是拉拢宋朝商人的手段啊!   想到此处,陆端夫不由得怦然心动。   钱挣了,还给家族留了一条后路,这样的投资百利而无一害啊! 第694章 殷伯及!   陆端夫眼睛发亮,他的同乡一样难以掩饰心中的激动。   两人眼光对视了一下,都看到彼此眼里的渴望。   老乡低声道:“找个地方聊聊?”   陆端夫看了一下债券的发卖时间,还有几天的时间,倒也不急在于一时,便点点头同意了。   两人来到了一个酒楼上,找了个僻静的位置。   老乡低声道:“陆老板,这个事情您怎么看?”   陆端夫眼神有些闪烁:“似乎是个不错的投资方式。”   老乡嘿嘿一笑:“在这等年景中,这何止是不错的投资方式,简直是久旱于甘霖啊。   你陆家家大业大,可我老李家却是撑不太住了,再不赶紧找个出路,我老李家就要跨了!”   陆端夫斟酌了一下道:“李老板觉得夏朝一定能胜?”   老李诧异道:“难道咱们大宋还有得胜的机会?”   陆端夫心下暗自叹息一声,看来看衰大宋已经是所有人的共识了,若是这样的话,大宋可能真的是无力回天了。   现在的大宋,经济凋零,政局混乱,民间还充斥着不信任以及怨恨的声音,这样的朝廷怎么会有战斗力?   不过,陆端夫也就此坚定了决心。   既然如此,投了夏朝也是无可奈何之举啊。   大宋朝廷这艘大船已经要沉了,陆家总不能跟着一起沉了,如果是异族入侵,陆家怎么说也要支持国家,但夏朝不是异族,都是汉人呢,汉人内部的事情,自然不用那么激进。   陆端夫下了决定,就立即执行了。   陆端夫当天晚上就去找了陆廷光,他是陆廷光带来的,虽然大家都姓陆,但两个陆不是一个陆,不过都算是姓陆,总归是要亲近一些的。   陆端夫找陆廷光就是为了打听这债券的事情。   陆廷光仔细聆听了陆端夫的述求,然后笑了笑道:“你想要买债券是好事,这一次大夏放出来的债券总量是不少的,应该都能够买得到的。”   陆端夫喜道:“那最好不够,陆老板,我只是家族中的后辈,我觉得这是个机会,但我怕说服不了家族的长辈,陆老板能不能帮我背书一下?“   陆廷光皱了皱眉头,帮人背书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又没有什么利益,一旦投资失败,反而会被人怨恨,这又是何必。   陆端夫看得出陆廷光的顾虑,赶紧道:“不需要陆总您做别的,我就是想知道陆老板会不会买,如果陆老板都买了,那么家里的前辈就不会有顾虑了。”   原来是如此,陆廷光笑了笑道:“其实我是想买的,不过你也知道的,我的资金状况非常紧张,投了交趾的项目,又投了工业园,现在又要建设港口,根本拿不出来闲钱去投资,如果有闲钱,这么好的项目,自然是要投一投的。”   陆端夫笑道:“这便是了,陆老板既然看好,那便是真的靠谱,谢谢您指点了。”   陆廷光笑着说客气。   陆端夫回去之后,本想着修书托人带回去,但想着这事情重要,干脆自己回去一趟,第二天早上就搭上了航船回大宋去了。   陆端夫经过几天的海上航行,然后上了陆地就往家中赶,虽然陆廷光说债券总量不少,但谁知道买的人多不多,别看现在大宋朝一片萧条,但富人还是很多的,穷得是底层的百姓以及朝廷。   陆端夫在归家之前还担心家族的长辈不知道外面的局势,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刚刚回到家,就被陆家的族长,也就是他的父亲陆邵怀带到了书房中。   陆端夫将工厂的事情一一与陆邵怀做了汇报,他的父亲陆邵怀点点头:’你办事我是放心的,这个倒是不必多说……你说说那个……债券的事情。”   陆端夫奇道:“父亲怎么知道债券的事情?”   陆邵怀笑了笑道:“江南离汴京其实比琉球离汴京要近得多啊。”   陆端夫不由得哑然一笑。   的确是如此。   陆端夫道:“父亲既然知道债券的事情,恐怕知道得也不少吧?”   陆邵怀点点头:“的确是知道得不少,不过国债中心毕竟在琉球,我要第一手的消息。”   陆端夫赶紧将资料掏出来递给父亲。   陆邵怀接过来仔细地看了良久才说道:“陆老板那边怎么说?”   陆廷光是江南八大海商之一,海商是江南的巨富,同样也有很高的声望,至少在商业上如此,尤其是陆廷光现在已经在琉球上领先了所有的宋朝商人之后,已经隐隐然是江南商界领袖了。   而且陆廷光与南洋集团的周允让相熟,恐怕能够得到不少的内幕消息,所以陆邵怀主要就是问的这个事情,其余的消息在别的地方也能够获取,因为这个事情在江南的商圈里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事了,有可能在朝廷中也有人已经得知了这个事情。   实际上也是如此,在陆端夫与父亲告知陆廷光的意见时候,在某处园林之中,也有人在密会。   殷伯吉是两浙路转运使,位高权重,不过此时的他皱着眉头:“你说西夏在江南发卖所谓的统一债券,而且这统一债券所得钱财,便是用来西夏军用,用来攻打咱们大宋的?”   “根据属下的消息正是如此,帅司,咱们要不要禀告朝廷,将这些叛国的商人给抓起来?”   殷伯及闭上了眼睛,想了一会之后摇摇头道:“你先盯着吧,不要走漏风声,其余的事情我自有思量。”   “是。”   殷伯及看着属下离去,哼了一声:“禀告朝廷,呵呵,得罪了那么多的江南大族,到时候我怎么在江南立足,而且……呵呵,若是大宋朝败了,到时候欧阳辩拉清单,我岂不是得是一号罪犯了,我才不干这样的蠢事呢!”   殷伯及不是第一个知道这个事情的官员,也不是第一个打算装成不知道的官员,现在大宋朝已经到了这种局面,谁都想给自己谋一条退路。   西夏对宋朝投诚的官员是很不错的,只要不得罪西夏,到时候即便大宋败了,大家都有去处,可要是真得罪了,到时候被拉清单,岂不是糟糕? 第695章 大索天下!   “无耻!可恨!该杀!该杀!”   惊天怒吼之中,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玉质御笔、龙尾山歙砚、以及各种奏折散落一地,砚台泼落的墨水污了一大片,煞为醒目。   站在书桌前面的赵顼扶着后腰喘息连连,时不时还咳上几句。   蔡确、蔡京以及曾布都低头垂首,没有一个人说话。   赵顼哀叹连连。   “怎么这天下就成了这个样子呢,怎么这些人世受皇恩,就没有想着皇家给他们的恩惠呢,吃里扒外,该杀!”   蔡确嘴角微微一牵。   皇恩?   呵呵。   市易司设立以来,多少商户破产,现如今之大萧条,外因固然是有的,但内因终究还是市易司啊!   这市易司还不是你赵顼搞出来的,还皇恩呢,说出去得让人笑掉大牙。   赵顼瘫坐回椅子上,又是深深叹了口气。   来到了江南三年时间,刚来第一年,主要还是平衡各方势力,北方的官员跟着他来到了杭州,南方的权贵自然是有所不满的。   这是有一次衣冠南渡,魏晋时期的衣冠南渡,北方贵族与南方贵族那可是经过了多年的对抗,才算是找到平衡的。   不过这一次毕竟不太一样,赵顼毕竟是大宋真君,不是那种被扶起来的皇帝,而且他身边还带着大宋现在唯一能够打战的几万禁军,所以在这被命名为临安的杭州城有无上的权威。   但这权威也只是局限于杭州罢了,或者说,只局限于文官集团了,其余的州县,虽说也听调也听宣,但朝廷的威严已经渐渐有些衰弱了。   比如江南商人投资交趾、投资琉球这些事情,若不是这一次的统一债券一事,恐怕赵顼都还不知道呢。   赵顼是北宋庆历八年夏出生的,现在是元丰六年,不过三十六岁的他已经是鬓角微霜了,这白头发大多是在这两年长出来的。   最近这两年日子难过啊,虽说今年的大萧条真正显露出威力来,但前两年已经有不小的征兆了。   商税收不上来,农赋那点钱着实太少了,比起之前的大好年景时候,现在的岁入大幅度的缩水,令朝廷负担越来越大。   大宋的西军和河北军在两次大战中被打没了(主要被西夏给收编了),来到了江南之后,为了尽快回复实力,赵顼大把大把的撒钱,重新招募了几十万的军队,战斗力如何不清楚,但要钱的能力确实挺强。   新的禁军从组建到如今,不过短短三年的不到的时间,当初赵顼用市易司盘剥商人拿到手的那一亿多贯,到现在只剩下寥寥无几了。   而现在商税又十不存一,农赋根本就不顶事,现在大宋朝廷甚至比仁宗至和年间还要拮据几分,赵顼记得头发都发白了。   但目前这种情况,别说赵顼等人了,即便是欧阳辩来,都得愁白头发。   众人只知道大宋的大萧条是因为市易司的乱来以及海上贸易被封锁,但他们并不知道,其实宋朝的大萧条的原因没有那么简单。   宋朝的萧条的原因之一是因为欧阳辩之前的改革造成的,欧阳辩的改革固然是让宋朝的经济在短时间突飞猛进,但那种增长是粗放式的,因此资本主义周期性的经济危机的到来便不可避免了。   如果欧阳辩还在宋朝,自然可以进行针对性的调整,可如今宋朝已经没有欧阳辩了。   经济是王朝的根基所在,很多时候王朝的崩塌大多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因为经济不行了。   经济不行表现在各个方面,影响经济的的原因也是有各个方面的原因,有天灾导致的人民流离失所,有因为土地兼并导致的,有因为国外的竞争导致的,有因为君王穷兵黩武造成的,但总而言之,王朝的坍塌大部分是因为经济的原因。   赵顼知道这个道理,所以他着急的心中冒火白发上头。   在这种情况下,江南的商人竟然将大把大把的铜钱拿去资敌,这让他如何不雷霆大怒?   “杀!蔡京!”   蔡京身体微微一震,赵顼从来不直呼臣子的名字,尤其对他们这些宰辅更是颇为尊重,但今日却是毫不犹豫直呼姓名,可想而知赵顼究竟震怒到何等地步。   “臣在!”   赵顼咬牙切齿道:“查,严查,查到有投敌资敌的奸商,抄家灭……”   “陛下!”   曾布突然大声道。   赵顼冷冷看着曾布。   曾布心中一寒,但硬着头皮道:“陛下……抄家可以,首犯也可以枭首,但灭族……还是谨慎一些。”   赵顼深深吸了口气,又横了曾布一眼:“抄家,首犯枭首,犯人直系家属流放千里,女眷投入教坊!”   蔡京赶紧道:“是,陛下,臣一定将这些奸商都给揪出来!”   蔡确微微皱眉,但并没有说话。   赵顼挥挥手让三人退下了。   蔡确回到家中。   蔡确位居宰执,但居处却颇为简朴,只是一座江南小院,对于普通人家来说自然很不错了,但对于宰辅来说却是偏简陋了些,但蔡确自己却是住得颇有乐趣。   回到家中,吃过了晚饭,蔡确来到了书房,他的书房家中任何人都不允许进,包括他的老妻。   蔡确提起笔来写了几个字,就有微微的脚步声传来,蔡确微笑道:“颂扬兄来了。”   来人叫蔡颂扬。   蔡颂扬一身文士打扮,一身寒酸的文士服,不过脸上神色却是颇为自在。   “蔡相今晚看起来脸色不虞啊?”   蔡颂扬笑道。   蔡确叹息点点头:“陛下要对江南商人动手了。”   蔡颂扬脸色一紧:“当真?”   蔡确点点头:“蔡京主办此事。”   蔡颂扬闻言一拱手:“那今晚就不陪蔡相下棋了。”   说完蔡颂扬匆忙离去。   蔡确微笑摇头,这个蔡颂扬,是欧阳辩留在他身边的,以便消息往来,今晚回去,这蔡颂扬要做的事情可多了。   不过这不需要蔡确操心,他只需要将消息传出去就可以了,至于怎么安排,那是蔡颂扬的事情了。   “哎呀,风起云涌,多事之秋啊!”   蔡确看似感慨,但脸上却浮现出笑容。 第696章 官家缺钱了!   澉浦镇。   最近的澉浦镇颇为奇怪,白天的时候一片死寂,可一旦到了夜间,澉浦镇便灯火通明,船只穿梭其中,一片繁忙的景象。   澉浦镇的人其实都知道,这是因为熊家在海外的生意又打开了局面。   在西夏封锁海面的情况下,大部分的港口都是如此,如果这个时候还能出海,说明出海的人与西夏那边恐怕有所勾结。   不过澉浦镇没有人愿意去举报,因为澉浦镇人民的生计大多都与海贸息息相关。   有直接关系的,就是一些小海商,他们跟着熊家的船只出海做生意,以及一些事熊家的上游供应商,这些都是直接相关的。   而间接关系的则是那些给供应商提供原材料的,以及那些做服务业的家庭,甚至一些事在港口上务工的人,在澉浦镇,就没有一家一户是真的能够脱离港口生活的。   所以大家都知道熊家攀上了西夏那边的关系,但没有谁真的去报官——谁愿意打破自家的饭碗。   不过今天大白天澉浦港却是突然繁忙了起来,偌大的港口上挤满了人,男女老少都有,小到还在目前的怀里,老的甚至有家中子女抬着的,都在港口准备着上船。   “快上船,快上船!那些家具什么的还要来干嘛!赶紧的,船只马上就要出发了,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船上有人在大声地吆喝,让码头上的人更加慌乱了几分。   附近的一条大船上,熊景章背负双手,脸色却是一片铁青。   旁边的二叔脸色也是铁青,有些不甘心:“小四,熊家这偌大的家业,咱们就这么舍掉了?”   熊景章深吸了一口气道:“不然又能如何……不知道哪个龟儿子将这事情捅上去了,现在蔡京带着人大索天下,留下来我怕身家性命都没了,抓紧走才是正事!   好在咱们得到的消息早,等官兵来了,咱们熊家有一个算一个,我脑袋是保不住的,但你们流放三千里总是要的,女眷……嘿嘿。”   熊景章笑不出来,想到熊家的田地以及大片的祖宅,以及县城里面的商铺,他心疼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哪里还能够笑得出来。   二叔忧心忡忡道:“此去琉球,还不知道前途如何呢,有道是人离乡贱,咱们熊家几千人,到了那陌生的地方,唉……”   说到这个,熊景章倒是露出笑容:“这个倒是无妨,梧栖工业园已经开建了,那地方容纳个几十万人都绰绰有余,咱们几千人过去轻轻松松的就能够安顿下来,咱家毕竟也是大股东之一,不怕安排不下。”   二叔点点头,不过还是有些不放心:“这梧栖工业园真能够起来?咱们熊家这么多人,以后没有了田地,没有了商铺,可都指望着这梧栖工业园呢。”   熊景章信心十足道:“这个您放心,梧栖工业园面对东南亚,市场广阔得很,尤其是现在交趾在搞建设,梧栖工业园可是得天独厚呢。   别的我不敢说,但养活咱们熊家几千号人,绝对是绰绰有余的,二叔不用担忧。”   二叔叹息道:“我不担忧才怪呢,熊家在澉浦镇上千年,根深叶茂的,现在连根拔起,去海外重新拼搏,若是搞好了,熊家能够绵延下去,搞不好灭族都有可能,但不管怎么说,这江南世家是没有了,以后就只能是海外世家了。”   熊景章不知道该怎么说,二叔所说不无道理,熊家在江南,那是海商巨富,根深叶茂,但现在可不就是连根拔起了么,要去琉球那个地方重新扎根,虽然琉球那边已经有了基础,过去安顿下来不难,但在江南做世家,与去拿蛮荒之地开荒,那能够一样嘛。   不过他还是安慰了一下二叔:“宋夏大战也快了,到时候大夏打败大宋朝,咱们还可以回来的,只不过是暂时避一避而已。”   二叔摇头晃脑地叹息:“命啊,都是命,熊家……唉。”   熊景章心中难受得不行,但也只能如此了。   船只一艘一艘的出港,出海后在倭国那边集中南下,以免被人一锅端。   到了晚上的时候,熊家家眷、以及一些供应商的家眷终于都安排好了,准备起航的时候,熊景章接收到消息,官兵将一家姓李的商人给拘捕了。   熊景章不由得有些惊愕。   李姓商人在江南也是鼎鼎大名的巨商豪贾,若是论资产,比起八大海商都要有钱,但人家与海贸没有关系,与这次债券也没有关系,怎么就被拘捕了呢?   不过熊景章转念一想,想到此次的主事人是蔡京,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了。   他叹息了起来:“江南商人又要遭殃了。”   蔡京主持市易司的时候,盘剥了汴京附近的商人之后,又盘剥天下的商人,来到了江南之后,更是对江南商人盘剥得更加凶狠,后来曾布倒是出来抚慰了一下,但很快蔡京又出来了,更是变本加厉。   这次蔡京得到了大索天下的权力,可不得名正言顺的抄家么,这不,这江南首富第一个被拿下了,那家自然也是被抄了的,至于罪名是什么,自然是勾结西夏,而那些财富肥了谁,谁不心知肚明。   官家……缺钱了啊!   经此一事,熊景章倒也坚定了出海的决心。   大宋是留不得了,这一次出了海,若是大宋不亡,熊家就一天不回来!   在一片哭声之中,熊家的大船离开了港口向东而去,他们将在那里聚集,然后一起南下琉球。   熊景章抵达九州岛,在岛上见到了陆廷光的陆家、乌继盛的乌家、陆端夫的陆家等等江南大族。   熊景章喜道:“大家都在呢。”   陆廷光笑道:“比你快一步而已,也才刚刚到。”   陆端夫也笑着接话道:“幸好有知情人,不然就糟糕了。”   熊景章闻言也是庆幸道:“是啊,还好走得快,不然下场悲惨,李维栋李家被蔡京拿下了,听说家当全部都被抄了,估计李维栋也难逃一死。”   陆廷光陆端夫等人闻言大惊。 第697章 韩狐狸!   “这不可能吧,李维栋做的又不是海贸生意,这一次债券的事情也不愿意沾手,我找他去谈过这个事情,他比较谨慎,说是看看再说,再怎么说,他也与这个没有关系啊!”   陆廷光惊道。   熊景章摇头叹息道:“只要有蔡京在,就没有什么不可能。”   众人想起了蔡京的种种狠辣手段,顿时一个个都无话可说,安静了下来。   陆端夫叹息道:“李维栋算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了。”   众人皆叹息。   他们身在九州岛,对于国内便没有太多的担忧,因为走得匆忙,还得再九州岛这里补充物资,于是便在这里等候。   而从大宋里面逃出来的商人越来越多,也给他们带来了不少的消息。   “蔡京已经疯了,现在他才不管有没有参与什么债券海贸之类的事情,反正他又抓又杀的那些人,很多都与海贸以及债券没有关系的,他们各做各的行业,但惟一的特点就是有钱,唉,惨呐!   蔡京这天杀的,抄家倒也罢了,连人家的家眷也都不放过,年纪稍微年轻的,就直接被投入教坊,以后的生活可想而知,唉!”   “现在有点资产的人都纷纷往外跑了,各处海港都人满为患,生怕跑晚了点就被蔡京给抄了家,国之将亡必有妖孽啊,蔡京这个奸相,迟早不得好死!”   ……   逃出来的人对蔡京破口大骂,直接将其称之为奸相,也不怕什么莫论国事的说法了——大家都是丧家之犬,可以说,现在开始,他们已经是没有国家的人了。   九州岛上的港口也是已经人满为患了,如同陆廷光这样在琉球有基业的,还算是心中淡定,在补充完物资之后,就往琉球去了。   而那些匆忙逃出来的家族就为难了,他们为了逃出来,根本带不出什么东西来,只带了一些家中备用的现钱,大多数的钱都放在银行里面呢!   就现在备用的这么点钱,又能够干什么,一大家族都逃出来的,不免彷徨起来。   北洋集团的韩伯异见到这种情况,赶紧出来主持局面。   他将这些家族的主事人组织到了一起给开了个会。   “现在大宋你们是回不去了,一大家子在这里飘着也不是个事,总得搞点基业,家族才好绵延下去嘛。   现在我们这边有几个选择给你们,你们可以根据自己的情况来选择。”   “韩总您说。”   一家族主事人说道。   韩伯异点点头:“其一,大家可以南下到交趾,交趾现在与大夏关系密切,有大量的江南商人就在交趾做投资呢,比如说慈溪乌家、澉浦熊家等等,那边土地不少,大家可以承包下土地来,以咱们汉人喜爱种地的特性,不过几十年的时间,你们有将会成为本地的大族了。”   诸多家族主事人没有说话。   交趾那是什么地方,蛮荒之地!   蛮荒之地的大族又有什么意思。   韩伯异看到大家的神情,知道大家都看不上,但他也没有生气,只是笑了笑道:“如果大家觉得交趾不好,那琉球也可以考虑一下,琉球与大宋很近,尤其是泉州福州,那么小的海峡,还阻挡不了互相的交流。”   诸多家族主事人脸上倒是有些意动。   琉球的确要近很多,而且听说现在琉球上基本都是江南人,去了琉球到跟回了家一般,也不是不好。   韩伯异心中有数,正想要再说一下,突然有人问道:“韩总,我们徐家想要去汴京,不知可不可以?”   韩伯异一愣,其他的人也都纷纷道:“对啊,对啊,我家就是汴京的,不过是前几年逃出来的,现在我们要归夏,要回归汴京,不知道可不可以?”   韩伯异苦笑道:“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大家想一想,汴京那地方虽说现在百业兴旺,但你们去了未必就能够立住跟脚。   是,你们有些人是汴京人,但你们的房屋、土地已经全部被收归国有了,你们回去根本没有土地与房屋,汴京居,大不易,你们现在这种情况去汴京,可不好立足!”   “那韩总的意思呢?”   韩伯异笑了笑道:“韩某就是给诸位提一个建议而已,具体决定还是你们自己来做,无论是去交趾也好,琉球也罢,或者你们想要去大夏,都是可以的,甚至你们也可以在这九州岛扎下根来也未尝不好嘛。   这九州岛与江南只是一衣带水而已,届时如果大陆有什么变动,大家想要回去也更加轻松,大家说是不是呢?”   若是周允让在现场,一定要骂一声这小子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韩伯异作为北洋集团的老总,当然有自己的想法,虽说北洋集团以密州工业园为核心,但九州岛算是北洋集团老根据地了,现在密州工业园发展很快,以至于九州岛发展的速度变得慢了下来,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人太少了。   九州岛其实是很大的,远洋集团虽然将九州岛占了下来,但因为人口太少,所以真正利用的不过是沿海的一些港口,至于里面的地区,基本是无暇他顾的。   所以,韩伯异就盯上了这一批从江南逃亡出来的大家族了,这只是第一批而已,随着宋朝国内的情况的恶化,逃出来的人会越来越多,现在是大商人大家族外逃,接下来就会是很多中小商人外逃,甚至会有大量的工人为了活命而外迁。   九州岛自然不是最好的迁居地,因为会有很多人在大陆南下,跑去什么福建路、广南东西路这些地方,只要远离政治,就能够活下去,未必就一定要出海。   所以,韩伯异知道自己要发展九州,就得抓住一切机会,让人迁徙进来,不然永远只是一个功能简单地物资补给站而已。   那些已经在琉球有产业的人是留不住的,但这些没有根基的家族却是可以留下来的,只要有田地给他们,他们就会留在这九州岛,毕竟这离江南要近得多呢。 第698章 杀猪宰羊!   江南已经有了些许的秋意,尤其是下了一场秋雨之后,赵顼多添了一件衣服,可他还是觉得很不舒服,这南方毕竟是潮湿。   赵顼看着从殿外快步进来的蔡京,脸色没有半点的变化。   这段时间有许多人来告蔡京的状,说蔡京借着查探商人叛国案件的名义,在江南四处抓捕豪商巨贾,可那些豪商巨贾与西夏那边并无半点关系,可那些商人也都被下狱治罪,至于家产,则是被充了公,现在民间民怨沸腾,希望他能够阻止蔡京,甚至有人说要杀蔡京以谢罪。   赵顼对此只是搪塞了事。   治罪?   赵顼呵呵地笑了两声。   将蔡京拿下的话,谁有能够帮他敛财。   现如今西夏磨刀霍霍,眼看着就要南下了,可朝廷国库却是将要可以跑老鼠了,打仗是需要钱的,没有钱,那些将兵老爷可不会听话的。   “陛微臣见过陛下。”   蔡京恭敬地做了一个大揖。   赵顼点点头:“不必多礼了,坐吧。”   蔡京半个屁股坐在锦凳上,轻声问道:“陛下今日召唤微臣过来,可是有什么要事相询?”   赵顼点点头:“缉拿叛国贼之事进展如何了?”   蔡京早有准备,从怀中拿出一份册子来:“正要向陛下汇报呢。”   他将册子递给了赵顼,然后说道:“陛下让人查探叛国贼之后,便联合了太常寺、临安府衙等机构,组建了一个专门稽查的专案小组,深入地调查了此事。   这一查让人触目惊心啊陛下,西夏对咱们大宋的渗透太深了,尤其是这些商人,更是毫无底线,不仅将钱转移出去,还将钱投资在交趾、琉球。   甚至这一次西夏打算用所谓债券的方式筹资攻打大宋,这些商人竟然一个个踊跃的购买,他们每多买了一百万贯的债券,西夏就能多几万士兵来攻伐大宋!……”   “啪!”   赵顼将桌上的茶杯狠狠摔在地上,脸色愤怒得近乎扭曲:“这帮该死的奸商!该杀!该杀!”   听说是一回事,可真凭实据放在眼前的时候,赵顼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了。   蔡京不慌不忙道:“陛下请放心,臣已经将他们缉拿归案了,虽说还有漏网之鱼,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们跑不了的。”   赵顼脸色阴沉的点点头:“查抄了多少财物?”   蔡京微微一笑:“查抄奸商共五十六家,黄金、白银、各类珠宝、书画、田庄、店铺、以及铜钱等等,总价值合计一亿五千三百七十二贯。”   赵顼呼吸一顿,脸色变得好了许多,温声道:“辛苦蔡卿家了。”   蔡京正要谦虚一下,却听赵顼道:“蔡卿家莫要停止下来,除恶务尽,这些人潜藏在大宋民间,危害性极大,蔡卿家要将他们都给挖出来。”   蔡京心中一颤,赶紧道:“是,陛下。”   蔡京与赵顼聊了一会之后,蔡京告辞出来,门口的秋风吹拂,让蔡京的脑袋变得清醒起来,也让他的心变得冰冷起来。   蔡京以为自己够心狠手辣的了,可这赵顼却是贪得无厌,江南、尤其是这杭州的富人都被收刮一空,赵顼还不罢休,再这么收刮下去,整个江南就要凋零了。   不过,现在的江南也已经凋零了。   蔡京微微叹息一声。   不过,想起自己多出来的几万亩田地,以及十几处园林,还有家中地窖都装不下的金银珠宝,蔡京又笑了出来。   “你挣大钱,我挣小钱,也罢,也罢!”   远处的树林黄彤彤,就像是一山的铜钱一般喜人。   ……   汴京。   北方的秋天更加冷一些,欧阳辩已经穿上了棉袄,他一直都是怕冷的,而且秋风一起,天气就干燥得要命,他的嘴唇已经裂开了,富蒹葭赶紧拿出防寒的护肤品给欧阳辩给擦上,不过脸颊却是红通通的,像是猴子的屁股一般,看起来颇为喜人。   欧阳辩此时也颇为喜悦。   “哈哈,赵顼你这是在杀鸡取卵啊,虽然说现在经济凋零,但挨过去之后,还是一条好汉,可现在你将这些有能力的资本家给收割了,大宋朝的底蕴就此消耗掉,我大夏不灭了你,还真的是亏待了你这分心意呢。”   消息是周允让那边传回来的。   苏辙苦笑着摇头道:“以前还觉得赵顼此人精明呢,可现在却是昏招迭出,还真的是看错人了。”   欧阳辩笑着摇摇头道:“赵顼还是那个赵顼,不过这也是他迫不得已罢了。   经济危机这个事情不全是他的问题,当然所谓的市易司还真的害民之举,当年若不是我,这害人之物早就出来了,但我的阻止不过是延缓几年罢了。   现在这情况,赵顼想要抵御我们,他就得收刮钱财,不然就宋朝禁军的尿性,没有钱你看谁会动?   所以,赵顼必须从某些地方捞钱,这不,商人就落入他的眼中了,地主不好动,基本上地主身后都有文官做后台,他若是敢动地方豪绅地主,他的脑袋明天就能够摆在朕的案上。   所以啊,商人这群又肥又没有牙齿的群体就落入他的眼中了,醒目的就逃了,不醒目的就只能当猪宰了。   周允让说,现在九州岛收留了江南上百个家族多达十几万人,那小子现在可开心了。   一来九州岛的地被他卖出高价来,十几万人的消费力又极为惊人,这些日子他从密州工业园运送了大量的物资过去,就是供应这些商人的。   二来这些商人的到来,让九州岛变得更加繁荣起来,北洋集团在九州岛的根基就越是稳固,倭国人还天天想着将九州岛拿回去呢。”   苏辙道:“这个时候咱们是不是该将力量集中起来,大宋虽然困难,但现在赵顼壮士断腕之后,可能还真的有可能出现一波反扑呢。”   欧阳辩点点头,还真的是如此,赵顼此次抄家,所得至少是亿贯以上,在干掉了几十家垄断型企业之后,又用军队采购将整个市场的活力给激发起来,还真的是有可能度过这次难关的。 第699章 一级战备!   只要宋朝内部恢复内循环,即便是没有海贸,宋朝的战争潜力就依然存在,毕竟要人有人,要粮食有粮食,要技术有技术,这是保证战争的基础。   这些宋朝不仅有,甚至比西夏还要雄厚,若是真让宋朝过了这个坎,以后西夏还真的要费更大的力气才能够收回宋朝。   欧阳辨点点头道:“嗯,交趾算是告一段落了,让南洋集团好好经营便是了,接下来项目先暂缓,先以宋朝之事务为重。   近段时间让南北洋集团以救援江南商人为要,别让赵顼当真把这些人给祸害完了,以后我还要让这批人去开疆拓土的呢。”   “开疆拓土?”苏辙有些蒙,“他们可是商人啊。”   欧阳辩笑了笑道:“就是商业上的事情,不过这个不重要,咱们先安排对宋朝的事情吧,开始准备吧,启动一级战备吧。”   苏辙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闻言神色还是有些变化。   怪不得他有所变化,一级战备毕竟是不同寻常的。   战备等级是部队战备程度的区分,而大夏的全军战备等级分为:四级战备、三级战备、二级战备、一级战备。   一级战备是最高级别。   一级战备之前,是二级战备,这一部分的工作已经接近尾声了。   在大夏发行战争债券的时候,已经深入进行战备动员了。   战备值班人员严守岗位,疏导保证指挥通信顺畅;   渗透在大宋后方的秘密战线的战事已经严密掌握敌人动向,将消息传送了回来;   大夏已经全线收拢部队,进行各方面的训练;   准备好的战备物资,后勤、装备等各种保障已经通过早就修好的专用道路输送到蔡州这些前线城池去;   在打完夏辽战争之后,大夏军队再次完成扩编的各项准备,然后在秋天开始的时候进行最后一次训练。   而与辽国、吐蕃诸部等重要方向的边防部队,按战时编制齐装满员,并且抢修工事、设置障碍;   参谋部已经调整修订出几十版本的作战方案,以求万无一失。   而一级战备则是在这些基础上再进一步,就是随时准备战斗!   ……   西夏这边的动作,自然是瞒不了宋朝的。   如同潮水一般的物资往宋夏边境,也就是淮河一线聚集,一起抵达的还有西夏的军队。   在淮水一侧守备的军队不断地将军情以及求援的函件发送回临安,临安也在此吵成了一团。   吵闹的重心是战还是降……哦,不对,应该叫和。   是战还是和,其实大家心里都有自己的小算盘,求战的未必真想战,求和的未必真想和,各自的目的不同而已。   但令人惊愕的是,求和的竟然是蔡京,而求战的反而是曾布。   蔡京与曾布的恩怨,是从蔡京背叛曾布开始的,在之前宋夏战争的时候,蔡京是坚决的求战派,而曾布则是求和派。   而现在却反了过来,蔡京希望求和,而吕布希望求战。   “……也没有什么不好理解的,求和的多事掌控朝政者,蔡京已经全面掌控朝政,他不需要利用战争,反而战争可能会损害他的利益;   而曾布被排挤了多时,他想要重新拿回权力,就得利用一场战争去夺取权力,诉求不同罢了,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苏轼与朋友说道。   这几年苏轼被朝廷顾忌,赵顼顾忌他是苏辙的兄长,又是欧阳辩的好朋友,怕苏轼做出对宋朝不利的事情,但又心存忌惮,生怕对苏轼不利,引起西夏的攻伐。   所以苏轼还真的是在这临安过了几年的好日子,虽然说政事是接触不了的,但好吃好喝的,吟吟诗作作对,日子倒也潇洒。   不过苏轼心中还是有些苦闷,毕竟心怀家国,对于宋夏之间,他并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一边是君臣,另一边是兄弟朋友,无论背叛谁都让苏轼不安。   所以,宋朝冷落他,但他也没有听从苏辙的劝道去西夏,就在西湖畔居住了下来,日子是悠闲地,但他对朝政大事并没有放下,尤其是宋夏战争这等大事。   “子由兄认为此次欧阳辩是铁了心要灭宋,还是说只是吓唬一下大宋?”   友人问道。   苏轼看了一眼友人,笑了笑道:“这是你想问的,还是陛下想问的?”   吕公著捋了捋胡须不为所动:“吕某想问。”   苏轼哈哈一笑:“某又不是季默腹中之蛔虫,怎么会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若是陛下想问呢。”   吕公著盯着苏轼。   苏轼笑容顿时消失,叹了口气道:“兴兵动众、倾国之力,就为了吓唬人?”   吕公著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子由认为,此劫该如何渡过?”   苏轼摇头不语。   吕公著叹息了一声:“也是,好了,子由,我走了。”   还有什么好说的。   吕公著心里也非常清楚,宋朝能不能抵挡住西夏,这个问题的答案是非常清楚地,他又不是普通民众,他是宋朝最顶尖的官员之一,对于宋朝的军队、经济、士气等等都非常了解,自然知道宋朝与西夏的差距。   其实哪里有什么可比性。   自从欧阳辩接手西夏,西夏就不是原来的西夏了。   以前的西夏能打仗,但不过是个穷逼,就算是打仗,也不过是三板斧的事情,真要打起来,西夏撑不了一年半载,因为穷啊!   欧阳辩接手之后,吞下了陕西六路、又将宋朝的精华地带京畿路给全数吞下,还将燕云十六州给抢了回来,这些地方可都是膏腴之地,现在的西夏,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又是武装到了牙齿的,这一次两国缔结盟约不过一年时间,欧阳辩就再次动武,恐怕不是随便打打而已了   欧阳辩是冲着灭宋而来了。   宋朝能不能抵挡住?   呵。   若是在朝堂之上,吕公著会说可以,但在他的心中,却是觉得该选边站了。   吕家与欧阳辩可是世交呢,虽然以前有点龃龉,但世交终究是世交,怎么会记恨一辈子呢?   是这个道理不? 第700章 别人能降你不能!   回到寝宫,赵顼感觉整个脑袋都是麻的,那帮大臣吵得天翻地覆的,若不是自己镇着,估计都能够变成全武行。   赵顼当然可以做决定,但他也是犹豫不决,到了这个时候,他已经有了一些鸵鸟的心态了,希望主和派以及主战派能够分出胜负来,这样就不需要自己去做决定了。   问题是,现在以蔡京为首的主和派虽然实力强,但以曾布为首的主战派实力竟然也不弱。   曾布在于蔡京的较量之中,因为自己的偏袒,其实已经落了下风,但这次曾布竖起了主战的大旗之后,却是吸引了诸多的主战派大臣,比如说曹家这样的将门。   将门当然不全部想要打仗,毕竟别的人可能是口嗨就可以了,他们可是要上战场打仗的。   但曹家不同,曹家与欧阳辩恩怨颇深,所以曹家坚定站在主战派这一边。   至于韩家,哦,就是韩琦的韩家,韩琦已经去世了,但他的儿子们都颇出息,尤其是长子韩忠彦,韩忠彦接过韩琦的大旗,现在已经是天章阁待制、知瀛州。拜礼部尚书,以枢密直学士知定州。   韩忠彦之所以坚定站主战派,也是因为韩家与欧阳辩的恩怨。   在韩忠彦的眼中看来,父亲与欧阳辩的恩怨颇深,欧阳辩对韩家肯定是记恨颇深,所以这仗必须得打。   曹家与韩家站在曾布的身后,主战派实力大增,足以与主和派抗衡了。   正是因为如此,赵顼才这般的苦恼。   “陛下,曾相求见。”   赵顼眉头一皱,但还是说道:“请他等候一下。”   赵顼用热毛巾敷了一下脸,精神振作起来之后才踱步出去。   “爱卿,今日的商讨是一时半会是出不了结果的,如果有事情,可以明天继续商讨,不需要着急的。”   赵顼说道。   曾布摇摇头道:“陛下,西夏的兵马已经在扣关了,咱们没有时间了。”   赵顼脸色一暗:“子宣……”   曾布冷冷道:“陛下,不是我曾布好战,而是我们必须要战!”   赵顼豁然抬头:“难道如同澶渊之盟一般不可以么?”   曾布呵呵一笑:“咱们和西夏难道没有盟约么,这不是说撕毁就撕毁了么,陛下您要知道,咱们的对手是欧阳辩,不是李元昊也不是耶律隆绪,欧阳辩其人,其智如海,区区一份盟约,怎么可能约束得了他,若他是这等人,他怎么会背宋而去!”   赵顼争辩道:“季默虽然背宋而去,但未必就恨大宋,如果我们好好与他谈,或许可以止戈呢。”   曾布哈哈一笑,但声音里面没有半点的笑意,他阴恻恻道:“陛下,欧阳辩为什么离开大宋,难道您心里没有点数么,那是被您给逼走的啊!”   曾布看着脸色铁青的赵顼,他又像是扔出一把刀子一般说道:“陛下,谁都可以投降,但您不可以的。”   赵顼就像是被迎面打了一拳一般退后了两步,再次说话,嗓音竟然如同砂砾一般粗糙:“那些……那些不过是帝王术而已,平衡嘛……季默,应该能够理解的吧?”   曾布阴恻恻笑道:“欧阳辩如今也是帝王,那么他使点帝王术您也能够立即的吧,到时候别的人依然高官得做,而陛下您……嘿嘿。”   赵顼脸色苍白,心中的怒火蓬勃而出:“可你不也是一样,你可是背叛了欧阳辩,他恨你可能比恨我还要多得多!我要是没有好下场,你一样也没有好下场!”   曾布笑道:“所以啊,我是一定不能落他手上的啊,所以啊,我要与他拼死一搏啊陛下,我若是败了,便自戕好了,想必他也不会对我们曾家干什么,毕竟我哥我弟他们还是欧阳辩的朋友呢。   但皇室就不同了,皇室只要还在,就会威胁到他,所以啊,陛下。”   赵顼的脸色如同金纸一般,呆愣了许久,才嘶哑着嗓子道:“打得过吗?”   曾布慷慨激昂道:“打不过也要打!臣是不会束手就擒的,他欧阳辩即便是要杀我,我也要让他磕掉几颗牙齿!”   赵顼点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那就打吧。”   曾布露出喜色:“陛下,臣以为,如今咱们大宋处于弱势,但一味地防御也终究不好……”   赵顼抬起头看了一下曾布道:“主动进攻的蠢话就别说了,这些朕自有安排,子宣,今晚就先这样吧。”   曾布微微一笑,拱手告辞而去。   出了大殿门口,曾布抬头看天空,秋天的夜晚已经是颇为寂寥,但他忍不住低声笑了笑。   “季默啊季默,你是比我聪明,但你能够有今天,何尝不是因为你父亲欧阳修的原因,若我曾布也有这样的父亲,我未必不能做到你今天这一步。   你身世比我好,处处逢源,加上运气也比我好,才能够如此,换了给我这些机遇,我曾布一样可以。   哈哈,但是啊,你想要完成你的大业,还得问过我呢,你想要灭宋,我就偏偏不让你灭,届时天下民不聊生,这笔账还是要记在你的身上!”   曾布的声音低沉,但脸色却是如同恶鬼一般狰狞。   寝宫内。   灯火通明,远处的柱子下面已经用上好的竹炭烧了炉子,既可以驱寒也可以祛湿。   赵顼光着脚,呆坐在椅子上,呆呆的看着烛火。   殿内已经是暖融融,但赵顼只感觉到浑身发冷,赶紧将身体缩进被窝之中,近些年他的身体越来越差了。   在被子中,他的身体渐渐地温暖起来,但脑海中却是纷杂不堪。   ……   “你便是欧阳辩?”   第一次见面的赵仲针看起来并不太友善,在几个人的簇拥下对着欧阳辩喊道。   赵仲针的眼神带着审视,带着些许的桀骜不驯。   赵仲针在审视欧阳辩。   ……   “欧阳辩,你有字吗?……哦,对哦,你还没有加冠,应该是没有字的哦,有小名吗……和尚啊,哈哈,有趣,那我以后就叫你和尚吧,你也别叫我什么公子了,就叫我仲针吧。”   “欸,和尚,当时你写水调歌头的时候真的只有八岁吗?”   “欸,和尚,那首青玉案里说的【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那人是谁啊,陆采薇吗?”   “欸,和尚,陆采薇是不是被你拿下了……什么叫拿下,我也不太懂,我那些堂兄们经常说拿下某某青楼的谁谁谁什么的……”   “欸和尚……”   ……   那时候的自己,就是一个话痨啊。   赵顼默默想道。   但欧阳辩好像从来都不会不耐烦,他和自己一起听课,一起课后聊聊天,当然,大部分时候的欧阳辩就是听自己叽叽喳喳地提问题,然后他能答的就答,不能答的就含糊而过。   “唉……那时候的时光,真的很快乐啊!”   赵顼进入梦乡的时候发出一声叹息。 第701章 大战将起!   因为欧阳辩不喜欢早朝,所以西夏没有了早朝。   但在大宋朝,赵顼却是对早朝乐此不疲,即便是被赶到了杭州,这早朝依然是每天必开。   立秋的第二天的朝会,一件非常重大的事情被确立了下来,这件事情就是关于战和的选择。   赵顼坚定站在了主战派这一边,让主和派灰头土脸,甚至有些恼羞成怒的感觉。   这个过程没有那么简单,即便是赵顼,也不能强硬的压下所有的讨论,但赵顼说了一句话,让争论变得不再激烈。   赵顼说道:“放弃幻想,准备战斗!”   每一次重大国策的变更,都意味着权力的交替。   这一次也是一样。   既然国策已经从主和到主战的转移,那权力也必然要有转移。   在这之前,曾布这一派实际上已经是被边缘化了的,但曾布抓住了这个机会,说服了赵顼,推动这一次国策的转变,一跃成为主持这次战争的主事人。   曾布的主战派开始筹划着备战,将后勤、官员的调整、以及战争的宣传的权力都给拿了过去。   实际上来说,蔡京这一派已经步了曾布之前的后尘。   因为从这一刻开始,大宋朝的体制就要产生改变了,面对西夏这个强大无比的敌人,大宋朝就要完全改变体制,从一个正常的国家变成一个举国战争体制,而这军国权力就掌握在曾布这主战派的手里了。   宋朝朝堂上发生的事情,不到一天的时间就完完整整的出现在欧阳辩的桌案上。   欧阳辩仔细地看了一遍之后,倒是点头认可:“还算是明白人,若是还来求和,那就只能说烂泥扶不上墙了。”   曾布主张主战的事情欧阳辩也是非常清楚地,但他对此不予置评,只是对赵顼的选择便是认可。   赵顼如果还派人来求和,那就说明赵顼的确是看不清楚形势,或者是怀有侥幸的心态,如果是这样的话,欧阳辩对赵顼又要轻视上几分了。   其实对于欧阳辩来说,宋朝无论是求战还是求和,对他根本没有影响,这一战是不可能避免的,除非赵顼将江山拱手让出,否则这一战就必不可少。   但赵顼会主动将江山让出吗?   当然是不可能的。   所以这一战是一定会发生的。   所以宋朝无论是选择战还是和,最后都是只有一种结果,那就是战!   不过倒不是说这个消息不重要,因为里面还提出了宋朝的对策。   大宋朝廷上下对自己还算是认识比较清晰地,大多数人都认为,淮河肯定是守不住的,所以他们将希望都放在长江这道天堑上。   至于淮河要不要守,没有人敢主动说放弃,所以可能象征性的防守还是有的,但防守的意志肯定是不坚定的。   这倒是给欧阳辩提供了一些思路。   欧阳辩让人去召唤王韶以及种谔过来,这两人一个是兵部尚书,一个是兵部侍郎。   “子厚,海军那边的事情如何了?”   欧阳辩问道。   王韶道:“差不多了,打完交趾之后,海军就将阵地移交给后面过去的陆军,然后正式执行海军的分家,分了家之后,南洋海军以及北洋海军各有一万出头的骨干。   这段时间,各自以一万多的骨干进行扩军,现在已经各自完成五万人的扩编。”   欧阳辩点点头:“战舰到位了吗?”   王韶笑道:“立秋之前已经全部到位,还有,你之前吩咐地内河战船也都准备好了,过长江还是得用内河战船。”   欧阳辩点点头:“海军已经形成战斗力了吗?”   王韶看向种谔,这个事情是种谔在盯着的。   种谔赶紧接话道:“是的,虽然说海军的分家是这段时间完成的,但新兵的训练却是早就开始了的。   这所谓的扩编,不过是将训练好的新兵改编进入作战序列里面,只要进行几次海上的拉练配合,就是合格的海军了。”   这个事情欧阳辩是知道的,便点点头道:“如此甚好,上次打辽国大定府是陆军主力,这次打临安,便让海军为主力吧。”   王韶吃惊道:“咱们陆军都在淮河边上呢,只要您一下令,就能够占领江淮之间的土地,窥视长江以南,怎么让海军去担当主力呢?”   欧阳辩笑了笑道:“子纯啊,你啊你,你现在是兵部尚书,不是带兵元帅,别老惦记着陆军的盘子,你得通观全局。   陆军是你的兵,可海军一样也是兵部下的子弟兵,你可别厚此薄彼了。”   王韶有些不好意思:“季默,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海军毕竟是草创,论实力还是陆军更强嘛,而且现在各类军需后勤,都是以陆军为主,若是以海军为主,恐怕就要做出很大的调整了。”   欧阳辩只是笑了笑,也不争辩:“嗯,不用调整,我的意思是,主力还是陆军,但一锤定音的得是海军。   子纯、种侍郎,你们看地图。   陆军要南下,得过淮河,跨越长江,这一路打下去耗时长久,当然这是必要的,我们是要完成对所有土地的占领,才能够实现真正的统治,这一步必不可少。   但我们要省力一些,就得采用一些特别的一点的战略。……”   王韶突然接话道:“季默你的意思是——以陆军阵列淮河一线吸引宋朝禁军北上,然后海军从杭州湾登陆作战,直捣临安,活捉赵顼?”   欧阳辩抚掌大笑道:“子纯还是懂我的嘛。”   这个战略对于欧阳辩来说并不是很难得出,大夏又不是蒙古,蒙古没有海军可言,但大夏朝却是当今世家第一等的海军强国,欧阳辩又是来之后世,对于海军的重视是超越这个时代的。   既然他如此重视海军,不可能忽略海军的作用。   杭州临海,海军的战舰完全可以从杭州湾长驱直入,沿着钱塘江,在杭州城登陆,然后直抵临安。   即便海军无法活捉赵顼,让赵顼给逃脱了,但大宋朝的朝廷也要就此残破,逃亡的赵顼,即便是组建起逃亡朝廷,也无法有效进行指挥了。   到时候前线的军队阵脚大乱,地方的官府恐怕也无心抵抗,全国就会陷入群龙无首的状态,对于大夏来说,攻占的难度可就是下了几个台阶了。   种谔倒吸了一口凉气。   如果这样的话,大宋朝……完蛋了啊!   种谔的第一想法是——幸好我现在已经是大夏朝的人了。   没错。   种谔自忖若是自己是宋军的抵抗西夏的元帅,遇到这种打法,还真的是容易阵脚大乱的。   如果种谔在长江布防抵抗西夏,但猛然听说临安沦陷,赵顼以及文武百官不知所踪,那种谔自忖自己可能会放弃抵抗,投降西夏。   一方面西夏不是民族敌人,投降西夏也不是不可以接手,二来临安陷落,赵顼有可能被俘虏,这种情况下还打个屁啊,皇帝都让人给活捉了啊!   欧阳辩的图谋被王韶一语点破,欧阳辩笑着点点头。   王韶却是越想越兴奋:“妙啊!声东击西、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宋朝以为我们要走北方打南方的传统打法,却不料我们用这种前所未有的新打法,一下子将宋朝给打得措手不及,关键是,这斩首战术若是成功,可抵几年的苦工啊!”   欧阳辩笑而不语,但心中却道:“其实从陆地上打过去会更爽一些,但现在穷啊,只能出其不意了,也能减少一些杀戮,国家内耗也不好,想要打仗,以后打外敌的时候再说吧。”   得知了这个打法,王韶立即去参谋部布置任务,组织策划斩首计划去了。   这个战术过于重要,而且能够事半功倍,于是很快就完成了一系列的论证,随后任务被下达到了海军那边。   海军被分为南洋北洋两支,狄骧接手北洋,而另一个则是霍伯愚。   霍伯愚本来是陆军将领,但他本身是福建路那边的人,家里是海商,对于海上的事情也相当熟悉,因为此次海军分家,本身就是为了实现对海军这支一直游离在外的军队的掌控,所以让霍伯愚去掌了南洋海军,以形成制衡,也有让海军融入大夏军队体系里面来的考虑。   接到任务的是狄骧,狄骧是北洋海军,主要以东海渤海一代的为中心,霍伯愚则是南下,以南海为中心,现在主要是在南海一代维持秩序,保证南洋集团在东南亚的海贸不受打扰为主。   一旦狄骧的北洋海军登陆杭州,那么南洋海军就得帮北洋承担起一部分的巡查业务,以免有些国家趁机捣乱。   狄骧接收到任务详情的时候,当场就差点蹦了起来。   不是吓得,而是喜的。   这可是泼天的功劳啊。   先别说能不能抓住赵顼,即便是将临安攻打下来,攻陷敌国的首都,这样的功劳是何等的巨大。   种谊为什么能够成为军中的二号人物,还不是因为他攻打下汴京城,否则狄虎不可能屈居与种谊之下的。   如果这次自己能够攻打下临安,自己可就坐稳了军中第四巨头了的位置了。   狄骧有这种想法很正常。   之前大家认为狄骧独掌海军,地位上至少是与种谊相当的,但这只是表面上的,实质上的情况是什么,是种谊手上掌握这几十万的军队,而海军只有可怜的两万军队,这怎么比?   而且种谊有攻下汴京城的泼天的功劳,他自己有什么?   就拿下倭国的一个九州岛吗?   虽说九州岛也不小,但那地方在大家看来就是个莽荒之地,拿下那个地方,没有什么好吹嘘的,甚至有人都不知道九州岛是什么地方。   之后狄骧虽然参与过辽夏战争,登陆之后也算是势如破竹,甚至打到了大定府下,后来更是拿下了辽阳府,但比起攻占大定府引起的轰动,辽阳府之役也就是个添头罢了。   现在海军更是一分为二,狄骧觉得自己的地位又再次下降了,正愁着呢,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好的机会!   狄骧对这次突击信心满满,毕竟他现在手头上可不是一万军队,而是六万军队!   六万精锐海军,从杭州登陆突击临安,这么多的军队是绰绰有余的了。   北面长江有种谊与狄虎的军队吸引宋朝的注意力,来之海面上的威胁估计已经被忽略了,毕竟从古至今就没有从海上进攻得到太大的战果的,因为以前根本没有什么像样的海军。   出于这样的考虑,临安城估计也就几万禁军了不起了,临安不是汴京城,临安可好打太多了,而且就现在的情况,有炸药助阵,即便是汴京,也根本守不住的。   所以,临安,已经是囊中之物了!   狄骧踌躇满志。   处暑。   北方的天气真正凉了下来,西夏本土甚至还下起了雪。   汴京城还没有下雪,但天气已经有些寒冷。   至于临安城,则还是比较暖和,甚至于有些湿润。   但在淮河边上,却是一片肃杀。   天气倒还没有真正寒冷的时候,但双方军队的对峙,却是让天气像是冷了三分。   此时的宋军元帅是为姚兕。   姚兕(si)字武之,京兆三原人。   原本历史上的姚兕门荫入仕右班殿直,后来授环庆路巡检。   在与西夏军队的战斗中,曾经一箭射杀其先锋官,使敌军大败。   宋神宗听说后,召姚兕觐见,试以骑射,每次都射中目标。   神宗十分满意,御赐银枪袍带,并升迁姚兕为环庆路都监,到富延、泾原等地任职。   协同攻打河州时,巧用“围魏救赵”之计,解除河州之围。   在攻打交趾中,屡建战功,拜通州团练使,卒于任上。   但这一世却是要更加显赫,在与西夏之战中,姚兕虽然也败了,但他没有投降,而是收拢了军队难逃,给宋朝保存了一份重要的力量。   终须觉得姚兕忠心难得,于是多次予以提拔,这一次更是委任为淮南西路经略使,主要的任务就是抵御西夏军队南下,比起原来的他,这可不是一点半点的进步了。   当然啦,这也是因为赵顼无人可用罢了。   大宋就那么几个将门,但种家投了西夏,折家也投了西夏,狄家也投了西夏,曹家倒是还在,但曹家就没有什么出息的后代,担当不了大人,倒是姚兕还算是可堪入目。   此时的姚兕就在淮河边上,忧心忡忡地看着对面,西夏军队在河对岸聚集的人马越来越多,根据探子回报,宋军分为两路大军,左路是为狄虎带领的左路大军,威逼兴元府,右路则是种谊带领,就在蔡州驻扎。   看对面的局面,估计不日就要发起进攻了,能不能挡住,其实姚兕心里有数。   ——挡个屁哦! 第702章 临安不安!   姚兕还清楚地记得,当官家派来的宫人在宣读了圣旨之后,屏退左右,对自己说道:“……以上都是鼓励备战等等话语,都是官面上的事情,陛下有一句话要老奴带给姚帅,姚帅可要听好了。”   姚兕赶紧俯身:“还请大伴明言。”   宫人点点头:“以下的话,姚帅听过便罢,听完之后便不要再提起,出了这里,老奴是不会承认的。”   姚兕赶紧大力点头:“还请大伴指点。”   宫人道:“关于在淮水防守一事,姚帅自己把握便罢,重点还是长江,若是事有不谐,姚帅一定要保存好实力,将队伍带回长江防线,那里才是姚帅该拼命的地方。我这么说,姚帅可听明白了。”   姚兕赶紧点头:“谢谢大伴耳提面命,姚兕听清楚了。”   宫人都说得如此清楚了,要是他还听不清楚,还不如回家种地好了。   宫人给赵顼传达的意思是——淮水是防不住的,当大家都不敢担这个责任,所以淮水还是得守一守,但却是不能认真,姚兕你要保存好朕的军队,且战且退,将军队好好地带回长江以南,到时候才是你该效死的时候。   宫人满意地点点头:“那便好,姚帅不用担心战败的事情,有陛下在呢。”   姚兕大喜:“谢谢陛下,谢谢大伴。”   赵顼这话的意思是——朕让你不用守淮水,丢失淮水的责任,朕会帮你脱身的。   姚兕担心的正是这个,长江与淮水之间,可是那么大的一片土地呢,若是真要追究,到时候自己的脑袋还真的不够砍的。   收起了回忆,姚兕再看向对岸,心里的紧张已经消解了许多——打不过,但逃跑这个事情,咱老姚还是有经验的嘛。   只要将这里的守备军队完完整整地带回长江以南,自己的脑袋就能够好好地带着,这个事情并不是特别难。   姚兕不知道的是,在海上,已经有一支庞大的舰队在往杭州湾而去。   一支六万人的舰队到底有多么的庞大?   现如今的战舰已经是相当专业化,商船一般来说比较大,有5000料的排水量约为2500吨,对于战舰来说,暂时用不到那么大的,只有运兵船才需要这么大的,真正作战的战舰大多是两千料左右,也就是相当于一千吨左右的排水量,这样能够保证吨量大,也能够保证灵活性。   但即便是两千料的战舰,看起来也是相当的庞大。   大约一百多艘的战舰以及运兵船,悄悄地靠近杭州湾。   狄骧目光灼灼看着杭州湾,挥手下令:“可以走内河的船只继续前进,其余的船只立即登录作战,快速打通去往杭州的道路!”   命令通过旗令颁布下去,从战舰群中分出一些小号的船只,直接从钱塘江溯游而上,而其余的船只则是放下小船,进行登陆作战。   说是登陆作战,其实并不像是后世的登陆战那般的惨烈,因为根本没有官兵前来阻拦。   等海军的军队都上了岸,连马匹都运上去之后,才有官员带着衙役以及一些厢军赶来,但看到海军那么大的阵仗,连那带兵抢来的官员都一窝蜂跑掉了。   狄骧已经跟着小号的船只前往杭州,留下带队的是兰绍华,兰绍华与霍伯愚原本都是银监卫的作战处的,霍伯愚被任命为南洋海军首领,而兰绍华也被任命为狄骧的扶手,可见兰绍华也是被相当重视的中生代。   兰绍华对宋军的表现并不意外,他指挥着军队占领慈溪,然后从将余姚拿下,有叫上虞、山阴、诸暨、新昌、奉化给拿了下来,形成对越州的实质性占领。   越州与杭州相邻,按照计划,兰绍华将在越州建立一个大本营,作为攻击杭州的的大本营,在这个大本营里面构筑工事,即便狄骧那边不成功,也有一条退路,而不用被直接赶下海去。   而且即便是这样,这个大本营也会成为打入宋朝的腹地的一根钉子,有这个大本营在,临安朝廷会一日三惊,半会也得不到安宁。   兰绍华占领了这些地方之后,随后大部的军队登陆,大量的物资从密州工业园以及琉球运输而来,南洋集团以及北洋集团同时发力,海量的物资足以让北洋海军在这里打一场持久战了。   但狄骧并不想打持久战,这一次兵贵神速,所以兰绍华在越州开始经营大本营的时候,狄骧带领的一万多人已经直扑临安了。   狄骧在三江寨与大宋的水师打了一仗,将形同虚设的水师给打散,然后在钱塘登陆,上岸打溃钱塘县组织的厢军,继续往前突进,在桐岭的时候终于遇到了顽强的阻击,那是防卫临安的禁军,战斗力自然不是其余的军队能够相比的。   不过狄骧带领的海军毕竟不是什么寻常军队,这一万多人是跟着他打九州岛、打夏辽大战拿下辽阳府、又将交趾升龙府都给拿下来的精兵悍将,自然不是一般的军队能够比拟的,   狄骧只花了两天的时间,就将桐岭的四万禁军给击溃,直逼临安!   ……   “陛下,三江寨水师被击败,西夏人已经进入钱塘江!陛下,咱们赶紧走吧!……”   “走?朕往哪里走!从汴京逃出来来到了临安,现在淮水守不住,眼见着就只能依靠长江天险,现在西夏人却从海上进逼临安,朕还能往哪里走!给朕狠狠地打,不过就一万多人,守卫临安的军队足足有八万多人,怎么就怕了这一万多人!朕不会走,你们要想走就走吧!”   ……   “陛下,钱塘厢军被击溃,西夏人已经超临安而来,咱们还是赶紧走吧!”   “桐岭的禁军都到齐了么?”   “新城、富阳、独松关、安溪、余杭的禁军都已经抵达桐岭,但……”   赵顼眼睛里面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四万精锐中的精锐,若是还抵挡不住一万多人,那就是时也命也,朕在临安等着消息!”   ……   “陛下,桐岭败了,再不走就真的走不了了!”   “朕不走!朕要留在临安克敌!……黄大伴,你这是做什么?”   “快,将陛下带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黄大伴,你这是做什么,你这是要欺君么,快放下朕!……”   ……   狄骧的皮靴踏进临安城的时候,繁华无比的临安已经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赵顼还在皇宫内吗?”   狄骧问道。   “已经逃走了,宫里面已经人去楼空。”   狄骧点点头,这也是情理之中,桐岭一战,给了赵顼逃离的时间,不过原本的计划里面,对于活捉赵顼的概率估计也不过只有一成而已,逼近活捉一国君王,即便是这样的突袭之下,也是很难做到的。   不过这已经是达到战略目的了,临安陷落,对于前方的影响非常大,一旦消息传到前方去,恐怕宋军的士气就得崩掉八成。   狄骧果断下令道:“留下部分人封锁临安城,颁布安民告示,让兰将军过来接手临安城,咱们继续追击,要让赵顼无法联系上前方军队!”   “是!”   ……   赵顼与曾布、蔡京等人在禁军的护卫下仓皇西逃,越过百丈山、翻越大鄣山抵达绩溪,从绩溪顺流而下来到了歙县,听说西夏军已经被拦在了于潜,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倒不是狄骧打不动了,主要是再往前就是孤军深入了,倒是让赵顼松了一口气了。   不过临安失守、赵顼西逃的消息传到了淮水边上,姚兕大惊失色,想着赶紧封锁消息,但这消息哪里封锁得住,姚兕要封锁消息,种谊怎么可能让消息被封锁住。   消息传播开来,宋军士气大跌,军营立时有些不稳起来,而种谊适时命令军队渡江,姚兕见状大惊个,赶紧命令军队起拔撤退。   种谊抓住这个机会,对姚兕穷追猛打,当姚兕抵达长江之后,十几万军队只剩下几千人了。   姚兕心丧若死。   地丢了,人也没有了,这么回去的话,脑袋是怎么也保不住的,而且即便是暂时保住了脑袋,等西夏军队打过来,到时候还是免不了一死。   不如,干脆就降了吧。   想到这里,姚兕不由得苦笑起来,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了,之前见机就降了,给西夏留下十几万的军队,那时候还算是戴罪立功,说不定还能够在西夏捞个官位来做,但现在就剩下这几千人,去投降不知道人家还要不要,即便是要了,又能够换来什么职位……唉,算了,保命要紧!   “兄弟们,这里就是长江了,一会有船只过来接应我们,过了江,咱们就算是回家了。   不过,我姚兕还有几句话要说,你们且听着就是,临安那边的事情大家也是知道了的,临安已经陷落……”   姚兕说到这里,士兵们原本就颓丧的脸色,一下子全部都垮了。   军中的传言他们是知道的,但从姚兕口中确认了这个消息,却是让他们心里面的最后一根弦给崩断了。   临安已经陷落,也不知道皇帝赵顼有没有被活捉,或者说死掉了,临安是现在大宋朝的首都,首都都陷落了,这个国家是不是也已经亡了?   姚兕看到士兵们的神情,心中有些底了,他一脸的哀戚:“兄弟们,我姚兕不才,虽然不能带你们打胜仗,但至少能够让你们保命,之前汴京陷落,也是我带着大家逃出来的,现在临安陷落,咱们大宋朝恐怕也要就此亡了,因为再也没有地方可以逃了!   现在咱们打了败仗,如果过了长江,恐怕一过去就要被人抓起来治罪,毕竟淮北地区就是从咱们手上失去的,十几万军队就剩咱们几千人,就这么回去,咱们肯定逃不了责罚,长江那边是曹家人的军队,那些家伙肯定会拿着咱们的脑袋去领赏,我姚兕是不会那自己的脑袋去冒险的,诸位兄弟若是想过江,一会船来了就可以回去。”   “姚经略相公您呢?”   有人大声喊道。   姚兕故意叹了一口气:“此战之罪在我,我已经无颜面回去见江东父老,这长江我就不过去了,我就留在这边为各位兄弟断后吧。”   “这怎么可以,留在这里十死无生啊,姚经略相公,您说,我们该怎么做,回去是死,留在这里也是死,姚经略相公,您说,我们跟着您走!”   “是啊,是啊,姚相公,您说,我们听您的!”   ……   姚兕心下大喜,脸色却是大义凛然:“说起这宋夏之战,其实不过是统一战争罢了,西夏的皇帝也是汉人,宰相文官武官也都是汉人,都是咱们大宋朝出去的,都是自己人。   我姚兕不才,与西夏的皇帝欧阳辩,也算是有一面之缘,还有对面的的种谊种元帅,以前还是一起长大的朋友,若是我们去投靠种元帅,我想各位西工地不仅没有性命之忧,恐怕还能够有个一官半职的。”   士兵们大喜。   有人大声道:“既然如此,这不是再好不过么,姚相公,我们听你的!”   姚兕却是又叹息一声:“可以,保命是没有问题的,不过大家若是想要一官半职的,可能还要有功劳才行,不然西夏那边怎么也不会将官职平白无故给咱们对吧?”   “姚相公,那您的意思是?”   “我们要立功!现在我们能够立功的地方在那里!”   姚兕剑指长江对岸:“……现在西夏要灭宋,而长江是一道天堑,如果咱们能够帮助西夏过江,大家觉得,这个功劳大不大!”   众人面面相觑,俱都看到彼此眼里的犹豫。   投降是一回事,可是背刺同袍这种事情,还是有些突破他们的道德底线了。   姚兕看到他们的神情,神色有些狰狞道:“嘿嘿,不会吧,不会吧,你们不会以为这样投降过去就能够高官得做良田前顷娇妻如云了吧,关键是功劳啊,咱们能够立什么功劳,这个时候,除了帮西夏过江,我们还能够做什么,擒获赵顼么?”   皇帝的名字出现,如同石破天惊,惊到许多的士兵。 第703章 都是那狗皇帝的错!   “姚经略相公,我们都听您的,您说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   “没错,我能够活下来,都是因为姚经略相公,若不是姚经略相公,我早就死了两次了,姚相公,您说吧,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对,我也是这么想的。”   “没错,我支持姚相公!”   ……   姚兕满意地点头,但这时候突然有一个小将领站了出来,大声呵斥道:“你们这是要造反吗,忠君爱国,食君之禄这些事情你们一个个都忘了吗,现在陛下还没有死呢,你们就要背叛就想投降了吗!”   姚兕顿时大怒,怒视那个小将。   相比起十几万人来说,姚兕带出来的不过是四千人左右的人马,这些人自然大部分是他的死忠,当然,里面也有部分是途中汇合一起逃出来的。   这个小将就是路上汇合进来的,带了几百人的样子。   姚兕怒道:“你是何人?”   小将哼了一声道:“行不改姓坐不改名,某姓曹,先祖乃是武惠公曹彬!”   “嘶!”大家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是曹家的人啊。   姚兕心下大喊糟糕。   这下子糟糕了,自己这些话被这个小将给知道了,回去宋朝的道路肯定是被堵死了,想要拿功劳投降西夏的事情也已经败露了!   姚兕脸上露出狠色,跟旁边的心腹手下低声道:“杀掉他们!”   心腹手下立即驱马:“随我去干掉他们!”   曹姓小将又惊又怒:“姓姚的,你还真的敢动手!”   姚兕冷哼了一声,看着手下带着上千人围攻曹姓小将,一会之后,几百宋军躺在血泊中,曹姓小将被绑在了一边,怒骂姚兕。   姚兕却对曹姓小将的满口污言秽语毫不在意,转身对剩下的几千人大声道:“现在大家都是见证人,都给我上去捅这个姓曹的几刀,谁不捅的,谁就和他们一个下场!”   姚兕的心腹手下一千多人手握滴着鲜血的刀枪,恶狠狠地看着剩下的人。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突然有人站了出来,大声道:“我去他姥姥的赵家江山,我家是农村的,一辈子就没有过上好日子。   之前西夏的皇帝欧阳辩在宋朝改革的时候,那时候我才算是吃饱了几天,但欧阳辩一下台,那些狗官和狗皇帝又是变本加厉的,我不得已才当了兵。   可这在军中也是饥一顿饱一顿,都是狗日的朝廷和那狗皇帝的锅,今天我还真的就要投了西夏,听说西夏的农民现在的日子过得可好了,我也想去试试!”   这人抽出腰中的刀,高高举起,将曹姓小将的一条胳膊给砍了下去,曹姓小将顿时狼哭鬼嚎。   姚兕哈哈大笑:“好好,富贵险中求,干得好!”   有人带头,剩下的人又是一个一个地站了出来,或是给了一刀,或是给了一枪,很快小将就没有了声息,随着上来的人越来越多,后面的人就只能算是戮尸了,到了之后,尸体都快成了肉酱了。   但姚兕却是认认真真地盯着,只有动了手的人,他才会笑着点头。   ——这就是投名状了。   ……   种谊刚刚躺下没有多久,桑仲良就来了。   种谊赶紧起来,即便他这半个月来都没有怎么好好休息过,疲倦似乎在他的骨头中渗透出来,但用一块热毛巾敷了一下之后,又是精神饱满起来。   桑仲良却是知道种谊的辛苦的,一见面便有些抱歉道:“种帅,打扰您休息了,不过事情的确是有些紧急,迫不得已只能过来打扰您了。”   种谊笑道:“别说这样的话,军情如火,赶紧说说,是怎么回事。”   桑仲良赶紧道:“姚兕派人来我营中,说要投降,且愿意过江接应我们。”   种谊面露异色。   “可信么?”   桑仲良有些犹豫道:“倒不像是撒谎的样子。”   种谊想了想,笑道:“看来临安陷落之事,对他们来说影响颇大啊……这样,你去答应了他,不过得按照我们的计划来,咱们是堂堂正正的攻击,倒不怕他们搞什么阴谋诡计。”   桑仲良也点头同意:“有接应自然是要省力得多,如果是阴谋,也自然是不怕的,无非就是多安排船只强攻罢了。”   种谊也点头称是。   两人对此也并不算特别在意。   其实仗打到了这种地步,两人都知道胜利的天平已经到了大夏这边了。   临安沦陷,赵顼出逃,朝廷与前线失去了联络,前线军队产生了恐慌,所以让种谊给干脆利落的击溃了。   现在长江那边的军队,恐怕军中的士气估计也已经一泻千里了,现在是还隔着大江,一旦西夏军队过了江,估计找门路准备投降的更多!   “陛下这招直捣临安的计谋真是神来之笔啊,若不然,咱们还陷入与宋军的拉锯战之中呢。”   桑仲良是参谋出身,自然明白这种大规模的战役并没有那么轻松,姚兕十几万军队呢,据河而守,哪里有那么轻松就打败的。   可这临安沦陷的消息一传来,姚兕的军队立即就慌了神,实际上就没有能够不慌的,想一想,在前线作战的你,敌人看起来很强大,你本来就很慌了,但没想到后方的水晶也被偷了,就问你慌不慌?   种谊笑了笑道:“我已经是习惯了。咱们的陛下啊,天生奇才,你想一想,回归正朔(夺取西夏政权)、陕西战役、汴京之战、以及收取幽云十六州等战役之中,那一次不是陛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   咱们陛下的大迂回战术用得出神入化,此次也是如此,大多数时候北方征服南方,谁不是老老实实地沿着那几条老道路往下打,可咱们陛下,直接从海上进攻端掉宋朝的老巢,逼得赵顼东躲西藏,甚至没有办法联系上自己的军队,这样的神来之笔,简直是令人瞠目结舌啊。”   桑仲良也是赞叹道:“的确是如此,陛下还总是说他不懂军事……这,这让咱们这些吃军粮的人情何以堪啊!”   种谊哈哈笑了起来。 第704章 破坏了你们文人的浪漫了吧?   汴京。   秋风萧瑟。   崇政殿内烧起了火炉子,一片温暖如春,可欧阳辩还是裹着一身的棉裘,前两天跟着自家那两个混小子去打猎去,说是秋高气爽宜打猎,可吹了一场寒风,这不只能捂着被子取暖了。   苏辙倒是熟视无睹了,自家的陛下历来孩子气,这等胡闹的行径早就见怪不怪了。   “……狄骧来信说,临安已经拿了下来,不过没有活捉了赵顼,让赵顼跑去歙县去了,现在杭州、越州、明州都已经拿了下来,其余的地方因为缺乏兵力,而且还要防备宋军的反扑,所以摊子不敢铺太大。   不过狄骧也说了,如果能够让南洋海军也参与进来的话,秀洲、苏州、湖州都能够拿下来,而且可以帮助陆军打开南下的道路。   ……陛下……陛下……季默!”   欧阳辩昏昏欲睡,苏辙叫了两声没有应,便有些恼了起来。   “啊?子由,不好意思,风寒头太重了,一下子打了个瞌睡,你继续说,嗯……要不,这些事情你就处理好了。”   苏辙:“……”   苏辙暴怒如雷:”季默,这是在灭国大战啊,换了别的开国君主,那是要御驾亲征的,换了你倒好,大家都忙得天昏地暗,就你还能跑去打猎,还把自己给整风寒了,成天不务正业的,现在这等大事,你竟然要我们去处理!“   苏辙很是恨铁不成钢。   欧阳辩嘿嘿一笑:“这不挺好的么,计划已经制定颁发了下去,接下来的事情交给前线就好了,咱们就负责好后勤工作就好了啊。   至于后勤的工作,有六部协调,问题不大,嘿嘿。”   看着欧阳辩一身的懒劲,苏辙是气不打一处来:“还听吗?”   欧阳辩赶紧道:“听!”   苏辙摇头叹气:“……唉。种元帅那边来信,他们打败姚兕之后,姚兕投诚并且过江做内应,控制了某处渡口,接应桑仲良部,现在长江防线已经打开了一个口子了,估计很快就能够打开局面了……”   苏辙深深地看了欧阳辩一眼道:“陛下,离您统一全国的时间已经不远了。”   欧阳辩懒洋洋的笑了笑:“这个不应该是情理之中么?”   苏辙叹了口气:“你就不能激动一些么,这样子让我很没有成就感啊。”   欧阳辩站了起来,紧了紧身上的棉裘,口中吟道:“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耶律保机,只识弯弓射大雕。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啊!”   欧阳辩的带着鼻音的声音在殿内回荡,明明因为感冒变得沙哑且带着鼻音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滑稽,但苏辙却是从里面听出了气压山河的豪迈。   是啊,收回幽云十六州、现在铁骑南下,眼见着就要灭宋了完成河山的统一,而且兵锋已经抵达交趾,交趾已经算是大夏的一部分了,一旦灭了宋国,灭大理也只是顺理成章之事。   苏辙不由得心跳都停了一停,等宋国的事情告一段落,恐怕欧阳辩就会在西域发力了,通过河西走廊,将汉代的西域领土都给收回,届时真的如同词中所说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啊!   苏辙到了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看着长大起来的欧阳辩,已经即将成为中国历史上最伟大开国皇帝之一了!   这个看起来懒洋洋,笑眯眯,似乎一天到晚不务正业的年轻人……哦,已经是中年人了。   就在苏辙心神摇曳之时,欧阳辩笑嘻嘻道:“怎么样,这样是不是满足了你们文人的浪漫了?”   苏辙一脑子浪漫想法顿时荡然无存,他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你啊你!”   欧阳辩又恢复到了懒洋洋的神情:“这都是些小事情啊,十年磨一剑,以大夏朝的实力,击败南宋只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着实没有太多激动的,咱们其实第一次就可以灭掉南宋,不过那时候辽国还在旁边虎视眈眈,我是怕被辽国捅了菊花,这才让宋朝多活一段时日罢了。”   苏辙心满意足:“哎呀,咱们就算到了这里,也是伟大的开国君臣了吧,换在汉代,咱也得进个凌云阁了吧?”   欧阳辩大笑道:“子由是在提醒我赶紧建个凌云阁吗?”   苏辙赶紧摆摆手:“哪有哪有,身后名后人自然会评价,不用咱们去多此一举。”   欧阳辩笑了笑,倒是有了些想法,不过没有说出来,转了个话题道:“子由,接下来你就要多忙一下了,土地占了下来,就得赶紧治理起来,咱们不去占领,土匪恶霸就会去占领。”   苏辙点点头道:“明白的,吏部已经在遴选贤才了,选出来的贤才给送到新收回的土地上去治理,然后吸收大宋的官员,进行配合治理,这样很快就能够稳定下来了。”   欧阳辩点点头:“趁着还没有稳定,还是按照之前的方法,分地给农民,让最广大的农民支持我们,那么我们的根基就扎下去了。”   苏辙笑道:“放心,这些都是很规范的工作方法了,一定会认真完成的。”   欧阳辩笑着点头:“接下来你们会特别忙,不过国事虽然重要,但身体也要保养好,劳逸结合才是健康的生活方式嘛……”   欧阳辩顿了顿道:“……子由,子瞻他……”   苏辙笑了起来:“子瞻就在杭州,这一次他没有跟着赵顼跑,估计他也不想跟着跑了。”   欧阳辩笑了起来:“那叫他来汴京吧……唉,算了,等都收回来,我去杭州看他吧。”   苏辙笑道:“季默,子瞻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应该不日就能够抵达了。”   欧阳辩惊喜道:“这样子嘛,太好了啊,太好了啊!” 第705章 子瞻归来!   汴京的秋无非就是那样。   秋风来了,树叶就变了颜色,有红的,有黄的,有橙的,有紫的,还有绿的,五彩斑斓,颇为好看,但在汴京久了的人,也就没有什么感觉了。   只是此时的苏轼却是激动地流下了泪水。   终于又回来了。   临安虽好,但汴京才是心头肉啊。   一座雄伟的大城坐北朝南,在秋日下镀上了一层金边,而在大城的旁边,有一个稍小,但显得尤为清丽的城池,那是西湖城。   再一次回到汴京,苏轼的心情颇为复杂,因为这一次回来,他不能叫归京,而只能叫来访,因为他的身份是宋臣,而现在的汴京城不是宋朝的首都,而是西夏的首都。   “唉!”   苏轼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   一路北上,因为陆道上正在大战,所以苏轼是从海路上过来的,从密州登陆,经沂州、兖州、济州、兴仁府,穿过京东东路、京东西路才抵达的汴京,这一路之所见所闻,让他大开眼界。   先不说密州工业园,就说他所搭乘的交通工具,此次从密州出发,经过的两路五州府所乘之交通工具,不是马匹也非马车,更不是步行,而是一种叫做火车的交通工具。   这个事物简直是闻所未闻,苏轼第一眼见到的时候,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么大如同一条钢铁巨龙一般的火车,横亘在一条铁路上,顶上冒出滚滚的黑烟,时不时还会高声的龙吟,据说那是汽笛声。   火车庞大的身躯分为一节一节,每节中都有小门洞开,将大量的人给容纳进去。   “子瞻,这便是火车了。”   章惇笑着给苏轼介绍道。   苏轼北上,欧阳辩是非常忠实的,他想自己来密州这边等苏轼,但被大家给阻止了,本来苏辙来迎接是最好的,不过苏辙走不开,好在章惇自告奋勇,也算是合适。   苏轼好奇道:“这些人都是什么人?”   章惇笑道:“什么人都要,密州工业园里面的工人、商人、还有密州这边的读书人、要进京的官员等等。”   苏轼点点头:“这火车票价如何,他们都能够承担得起么?”   章惇摇摇头道:“就目前来说,还算是比较昂贵的,从密州去往汴京,大约需要一贯钱的路费,一般的人是坐不起的,不过一般人也没有这等长途出行的需要。   至于商人、官员、读书人来说,他们有进京的刚需,一贯钱的路费比起他们走路进京或者说乘坐马车进京,可就便宜太多了,别说马车的费用,就是一路上的吃喝就不止一贯钱了。”   苏轼点点头,这个道理他懂。   “不知道这火车的速度如何?”   章惇笑了笑道:“这火车速度很快,最高速度能够与马匹快跑相比拟,比马车要快得多。   关键是,马匹只能跑个半个时辰就停下来休息,一天也跑不了多少里。   可这火车,却是可以不眠不休得跑个几天几夜的。   比如说从密州去往汴京,大约千里路,如果是马车,马车每日行50-70里,可能要花个一个月的时间才能抵达。   可如果是这火车,每个时辰能够走120里路,一千里路,也不过是八九个时辰的时间。   也就说说,一天的时间就可以抵达汴京了,当然,因为这一路上也是需要补给以及上下客,这个时间可能要延长到两天的时间。”   苏轼大为震惊:“你说我们从密州出发到汴京,才需要两天的时间?”   章惇笑道:“两天的时间是非常宽裕的,我们大可以在密州好好地睡一觉,然后上车过一夜的时间,第二天晚上抵达汴京吃好吃的。”   苏轼的震惊是显而易见的,从密州到汴京是一千里路,从眉山到大约是两千里路,他与父亲弟弟出来的时候走了大约两个月的时间,如果有这火车,岂不是说大约三天的时间就可以从眉山抵达汴京?   章惇感慨道:“你感觉到震惊很正常,因为我们也很震惊,当年我们从福建路来汴京,当年也是花了两个月的时间才抵达京城,如果有这玩意,可能就几天就到了。   对福建学子来说,进京赶考,那可算得上是九死一生,太平年间还好,到了一些不平安的年景,一路剪径盗贼,往往就要了学子的命,如果有这火车,却是可以少了很多的悲剧。”   苏轼深有同感,唏嘘道:“当年若是有这火车,我们父子三个也不至于见不到我母亲最后一面了。”   当年苏洵父子三人在汴京做官,苏洵的妻子在家里病故,等噩耗传到汴京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几个月了。   等他们父子三人赶了回去,别说什么最后一面,连遗体都见不着,只能对着坟头上的青草落泪。   苏轼与章惇坐上了火车,经过的沂州、兖州、济州、兴仁府,一路上丰收景象让苏轼目不暇接。   外面的田野上,到处都是金黄色,有水稻有麦子,也有成片的高粱棉花,山林沃野,到处都是忙碌的人们。   丰收繁忙的景象让苏轼颇为震惊,他的大部分履历里,很多时候都是在地方上,他知道地方上的情况,尤其是这些年来,大部分的地方水利建设废弛,而天时又不太好(北宋末期已经开始变寒冷),农作物虽然还是能种,但想要有如此丰收的景象,却是极为少见的。   章惇解释道:“近些年来,北方的确是降水少,但只要统筹好,却是能够做出些成绩来的。   一来我们积极兴修水利,结局局部的缺水问题,二来则是大力发展耐旱农作物,比如说棉花番薯土豆高粱这些,这样能够节省很多的农业用水。”   苏轼点点头问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恐怕粮食上会不足吧?”   章惇笑道:“的确是如此,不过无妨,现在交趾已经归夏,光是交趾每年出产的水稻,就足以补充大夏一半的粮食了,更别说还有琉球,最近朝中已经开始计划大力开发琼州,琼州那里地理与交趾琉球近似,也是有成为粮食基地的潜力的。”   苏轼再次震惊:“交趾归了夏朝?”   章惇点点头道:“是的,在攻打宋朝之前,狄骧带着海军将交趾收回了。”   苏轼脸色依然带着震撼:“收回……嗯,……收回倒是没有什么问题,可是交趾那么好打么?”   章惇呵呵一笑:“也没有什么不好打的,也就是对宋军来说不好打,对于大夏来说,哈哈。”   苏轼不由得默然。   是啊,对于西夏来说,宋军是土鸡瓦狗,辽军也是土鸡瓦狗,而交趾军队更是土鸡瓦狗。   苏轼摇了摇头,不纠结这个问题了,转移话题道:“收回交趾是情理之中,不过,开发交趾和琉球是怎么回事,那边不是蛮荒之地么,还能够成为粮食基地?”   章惇笑道:“没错,那边的确有一些问题,但其实也并非不好解决,只要做足准备,一样是可以解决的。”   苏轼皱眉道:“问题是,去哪里开发土地,成本太高了吧?”   章惇对苏轼的说法是认可的,他说道:“成本上的确是高了不少,不过季默对此却是有他的说法。”   “哦?怎么说?”   “季默的说法是,气候不是变幻无常的,而是有一定的规律的,根据史书记载,夏商时候是一个天气适宜的时期,在周朝的时候,天气变冷,因为天气变冷,粮食产量受影响,所以整个东周动荡不安。   这个时期延续到了汉唐时候,天气变得暖和湿润起来,降雨增多,所以关中以及整个中原迎来大丰收年代,所以早就了汉唐盛世,不过到了唐末,因为天气又再次变冷,所以产量再次变少,因此有了五代的动荡,现在依然还是处于这个时期,而且还可能继续更加糟糕,所以这些年中原地区不如江南。   因为北方降雨太少,所以经济中心往江南转移,以后经济会继续往南,直到湿润暖和的天气继续回归,但这个时间可能要千年的时间。   所以,南方是以后国家的战略重点,江南会是经济中心,而整个南方,包括广南东西路、福建路这些极南的地方,就是国家开发的重点。   现在的交趾、琉球、琼州已经不像是汉唐时候的蛮荒之地,而是已经接近汉唐时候的江南,虽然开发有些困难,但并非不可以开发了。”   章惇的一席话,让苏轼的脑海中闪电一般联系起来读过的史书,果然是按照这个趋势来走的,他越想越是佩服:“季默果然就是季默,这样的事情竟然也让他总结出来规律了。”   章惇笑道:“嗯,所以现在大夏国的大战略就是往南,再往南!等将大宋全数收回,大夏的重点就是开发南方,只要将南方开发起来,北方的忧患就微不足道了……”   说到这里,章惇摇摇头:“……其实现在北方也已经不足为患了,长城已经收回,辽国已经势弱,虽然季默还在担心女真会成为下一个契丹,哈,即便是下一个契丹又如何,中原帝国崛起之时,总需要有一个北方的强敌作为注脚,比如汉朝时候的匈奴,比如唐朝时候的突厥,大夏朝或许也需要一个女真吧。”   苏轼不由得悠然神往:“真好,真好啊,有生之年能够看到汉家儿郎扬威草原之上!”   章惇看了苏轼一眼道:“子瞻,这些年我们一直在联系你,你为什么偏偏就是不愿来呢?”   苏轼叹息了一声道:“宋朝虽然不好,但苏某毕竟是宋人,怎么能够弃他而去呢,我苏家受仁宗、英宗、当今圣上之恩情如山高如海深,它再怎么不好,苏某也不忍心离它而去啊。”   章惇呵呵一笑:“子瞻,你迂腐了,你看看,大夏的子民,安居乐业,可以享受经济发展带来的福利,有田地可以耕种,而不用承担沉重的赋税,更不用承担各种无理的摊派,除了一笔十五税一的税赋,其余所得都是自己的。   所以你现在看到的一切,都是人民自己的成果,所以他们能够吃得饱穿得暖,即便是灾年,他们也有一定的抗风险的能力,加上到时候国家稍微给与帮忙,就能够摆脱出来。   大宋的人民过得是什么日子,难道你子瞻不知道么?   沉重的赋税、地主乡绅的剥削,让人民根本透不过气来,所谓的盛世,不过是士族、地主、豪绅们的盛世,与大部分的人民有什么关系,他们连活下去都十分的艰难,更别说什么幸福了。   子瞻,你的忠诚是对赵家人的,不是对整个天下人的。   季默曾今说过他的理想,他的理想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天地、生民、圣贤、万世这四者在季默的眼中是平等的,不能因为关注了天地、圣贤、太平就委屈了生民,这是不对的。   宋朝是在剥削大部分人供养极少数的一部分人,这更是不对的,子瞻,莫要再误入歧途了!”   说道后面,章惇已经有些当头棒喝的意思了。   苏轼眼神有些迷茫地看了看章惇,嘴巴张合,但没有说出话来。   章惇见状叹了一口气:“唉,你慢慢想吧。”   火车呜呜地叫着,在广阔的天地之间穿梭,外面充满生机勃勃的景象,因为丰收而快乐的人们,苏轼想起了在宋朝看到的处于疾苦中的人民,如此鲜明的对比,让他心中更加茫然起来。   ……   汴京还是那个汴京,不过再次靠近,苏轼感觉到了熟悉,但又有太多的不同。   城门口有一些人在那里等候着。   苏轼拼命睁大眼睛。   嗯,弟弟子由、子固、子厚、子纯哈哈,季默,还有诸多嘉佑年的同年!   苏轼的眼眶逐渐的湿润起来,泪眼婆娑之中,他仿佛回到了过去。   ……许多年前,一场大雨漫灌汴京城,自己父子三人抵达汴京,汴京城一片忙乱,自家父子三人正不知去哪里落脚之时,父亲决定去大文豪欧阳修府上拜访。   父亲带着自己与弟弟,在大文豪欧阳修家里坐了没有多久,就见到欧阳修所说的惫懒货少年了。   当时那个少年走进院子里,看到有几双眼睛好奇地看着他,少年微微一笑,泰然自若地走近大厅,双手高举过头顶,来了一个大大的揖,口中说道:“见过父亲,见过苏世叔,见过两位世兄!”   神态落落大方、气质过人,让人一看就心生欢喜呢。   父亲和自己兄弟两人赶紧站起来回礼。   欧阳修指着少年笑道:“呐,这惫懒货就是你们想见的欧阳辩了。”   自己当时面露惊色:“欧阳明月还真的是个少年啊!”   少年挥舞了一下长长的袍袖,动作洒脱,笑道:“这位想必就是子瞻兄吧,久仰大名了。”   自己当时有些诧异起来:“世兄听说过我?”   少年笑道:“蜀中有来人,说起眉山有苏家父子,都是人中龙凤,我仰大名久矣,你们若再不来,我恐怕就要去蜀地找你们了。”   ……   “子瞻兄再不回来,我恐怕就要去临安找你了。”   泪眼朦胧之中,苏轼听到欧阳辩如此说道。   “季默!……”   苏轼泪如雨下。   欧阳辩微微笑着,眼里却也有热泪盈眶。 第706章 这一生,我心中无憾!   欧阳辩带着苏轼等人来到一个院子里。   欧阳辩笑着看看苏轼脸上的激动:“子瞻,你的房子我帮你留着呢,里面的家具摆设都没有变过,而且市时常有人来打扫的,你不必担心邋遢。”   苏轼进去一看,果然窗明几净,甚至比他居住的时候还要干净上几分。   能不干净么,欧阳辩专门交代人收拾的,每隔一天打扫一次,还经常用清漆清油等保养里面的地板木头等等,院里面的花草更是上心,定时浇水杀虫修剪,管理的人可都是皇宫里面的匠人,手艺自然比苏轼自己做要好得多。   “真好,真好!”   苏轼眼里面又有些湿润。   他以为这一辈子都回不到汴京了,没想到才几年就回来了。   这个小院子是他在汴京拥有的第一个院子,他在这里结婚,在这里拥有第一个孩子,他还清楚地记得,小脚丫们在这个院子里面跑来跑去,尤其是他下班回来的时候,几个清脆的童声欢快地叫着父亲向他奔跑而来。   而且……这小院子是欧阳辩送给他的啊。   在苏轼的心目中,除了家里人,欧阳辩是他最特殊的一个朋友。   这种感觉是很难描述的,他对欧阳辩既有亲近又有敬佩,这些年来,欧阳辩对他的帮助太多了,而最近这几年,欧阳辩突然传来死讯,然后又在西夏神奇出现,将宋朝打得落花流水一般,之后欧阳辩又不断地请他到西夏,让他感觉到十分的为难。   因为苏轼想对欧阳辩这个朋友忠诚,但他又不想背叛君王,这两种忠诚让他无所适从。   虽然赵顼的种种行为让苏轼感觉到非常不妥,但思想上的烙印让他很难做出背叛赵顼的事情,可是他又觉得欧阳辩做的是对的事情,而且欧阳辩对他算得上是恩重如山。   所以他很难做出选择,后来赵顼忌惮他,将他贬谪出朝廷,苏轼反而是松了口气。   之后他便过起了隐居一般的生活,将耳朵一掩,权当是不知春夏秋冬了。   “季默……”   苏轼颇难启齿。   欧阳辩却是笑了笑道:“子瞻,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你谁也没有对不起,但现在你该为自己活一下了,或者说,你该抛开什么家国大事,好好地为自己的理想活一下了。”   苏轼微微出了一口气。   不说也好。   “几个孩子都还好吧?”   苏轼点点头,又摇摇头:“苏迈、苏迨、苏过都还好,就是……苏遁那孩子……唉。”   欧阳辩不由得沉默起来,苏遁是苏轼侍妾的孩子,才不到一岁大,就夭折了,这个事情他听苏辙说起过。   苏轼勉强笑道:“不过我也是看开了,季默不必担心,人生也不过是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罢了,苏遁福气薄,也只能如此了。”   欧阳辩微微叹息道:“你能够看得开便好,接下来子瞻好好休息一段时间,然后便来帮我吧。”   苏轼看了欧阳辩一眼,莞尔笑道:“看来我这次是拒绝不了了?”   欧阳辩笑道:“子瞻兄大才,若是浪费了就太可惜了,夏宋之分只是那些心怀鬼胎之人所想,都是中华民族子孙,哪里需要分得那么清楚,最终还是要看百姓们有没有得到幸福,这才是最关键的,子瞻兄你说是吧?”   苏轼看着欧阳辩,突然问道:“季默,你想要做什么?”   欧阳辩笑了笑,摊开双手道:“子瞻兄,到得今日,你还不知道我想做什么么?”   苏轼还是盯着欧阳辩。   欧阳辩道:“其实啊,我想要的很简单……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   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   欧阳辩看着苏轼道:“这些很难,但大夏已经在做了,土地革命,让每一个人都有可以耕作的田地,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大夏轻徭薄赋,除了十五税一的赋税,其余苛捐杂税全部废除。   在大宋,有田可种、有屋可住,轻徭薄赋,这些对于百姓而言是最基础也是最必要的事情,但偏偏就不能够得到满足,在大夏我不会允许有这样的事情。   在大夏,土地不能随意买卖,灾年国家会出手赈灾,尤其是天下一盘棋的方式,以南方、交趾、琉球、琼州、两广这些地方发展为粮食基地,境内有火车联络,南粮北运完全不会是个问题,以后大夏再无饥饿!”   苏轼不由得悠然神往。   欧阳辩继续道:“……其实这些事情也没有那么难对吧子瞻,只不过是皇帝以及地主不愿意这么干而已,因为这影响到他们的利益了。”   苏轼点点头,道理大家都懂,不过有些人假装不懂,懂了的不愿意做,做的被不愿意懂的阻挠,最后受苦的依然还是无法发生的老百姓,等到老百姓活不下去了,到时候一起爆发,轰隆一声,整个王朝便粉身碎骨,到那时候,无论是装懂的不懂的阻挠的,都在这百姓的暴怒之中化为灰烬。   “……咱们大夏的不用装自己不懂,大家都懂,因为我天天在说这个事情,不懂的就别当官,只有懂了的人才可以当官。   所以大夏朝一以贯之,从上到下,都知道这个道理,百姓才是朝廷的根基,百姓过不好,这个朝廷也别想好。   所以土地也好,工作机会也罢,上升的渠道也是如此,应给全给。   这样的结果你也是看到了,大夏朝打下来的地方,无论是陕西六路也好、淮北也罢,或者是被契丹人占领了一百多年的燕云十六州,亦或是脱离中华几百年的交趾,其中的老百姓,他们都知道好歹的啊,毕竟我们给他们田地,给他们工作的机会,让他们吃饱饭,住上好屋子,穿上暖和的衣服。   所以啊,农夫耕田有力气,士兵打战不要命,文官为民着想,武官与民同乐,这才是我想做的事情,每个人在这个社会上都能够找到自己想做的事情,不必被人奴役被人剥削,更不必被人草菅人命!”   苏轼心中一惊,他突然想起了许多年前的那个小石榴,当年的小石榴被陈执中的宠妾给活活打死,这个事情苏轼虽然是等到后来才知道的,当时忘记了听谁说了一嘴,怀疑后来陈执中的事情以及陈执中侍妾的死都与欧阳辩有关系,怀疑是欧阳辩帮小石榴报的仇,如今想起来似乎有可能?   苏轼犹豫了一下道:“季默,当年小石榴……”   欧阳辩一愣,许多年前的回忆再次涌现出来,竟然是那般的鲜活。   ……   “四郎?”一声娇俏的声音带着疑问。   欧阳辩赶紧停了下来,把小手背到后面,顿时又变成小大人模样。   后面发来一声噗嗤的笑声。   欧阳辩转身一看十三四岁的小婢女,模样天真可爱,实际上性格也是颇为天真,一张小圆脸,眉目倒是颇为精致,经常都是未语先笑,煞是可爱。   那就是小石榴啊。   “石榴姐啊,你这是要干什么去啊?”   小石榴嘻嘻一笑,提了提小篮子:“府上的夫人想要喝奶茶,叫我去买呢。”   “哦,这样啊,石榴姐,闲来无事,我和你一起去吧。”欧阳辩笑道。   小石榴捂嘴笑了起来,眉眼柔和极了:“还闲来无事呢,你一个小孩,能有什么事啊!”   说着小石榴笑嘻嘻地伸手牵起欧阳辩的小手往前走去,一边走一边轻快的抱怨:“……你啊,一天到晚就知道瞎逛,你不知道有多少小孩子被人婆子给拐走了,你非要出来的话,叫碧珠姐陪着你啊。   ……还有,你这衣服也单薄了一些.   ……哎呀,你还一直踩雪,这鞋子边上都有点湿了,快,我帮你把雪沫去了,不然一会就湿透了……”   欧阳辩任由小石榴牵着自己的手,小石榴的手有点粗糙,应该是经常干活的原因,但很暖和。   每次见到的小石榴都是一副元气满满的样子,颇有后世那些日漫里的元气小姐姐。   小石榴一边走一边和欧阳辩讲着自己的事情:“……上个月入秋,大弟弟得了风寒,不过算是小问题,主要是花了一些钱。   阿爹阿娘没有钱,还好我存了一些,嘻嘻,我还给我娘剪了一段棉布做衣服,我娘托人告诉我,她可开心了。   ……四郎啊,我在想啊,以后我年纪大了,就要嫁人了,可是我不知道嫁人是怎么回事,碧珠姐每次说起的时候总是会脸红……嗯,你应该也是不知道的,你比我还小呢。”   娇俏天真的声音带着白雾,从欧阳辩的角度看上去,恰好在雪后的蓝天中,就像是一朵朵轻快的白云,少女微红的脸颊好看极了。   可是……她已经永远定格在十四岁那一年了。   ……   欧阳辩突然感觉到脸颊微凉,用手一摸,竟然是两行清泪,不由得莞尔。   欧阳辩笑着点头道:“没错,陈执中的死是我安排的,他的侍妾,那个毒妇被浸猪笼,也是我干得,只恨让他们多过了那么几年的好日子!”   时过境迁,当年忌惮的事情,现如今自然不必再忌讳,欧阳辩坦然地说了出来。   苏轼悚然而惊。   那时候的欧阳辩才多少岁啊,应该才十一岁吧?   十一岁的年纪,就干出这样的事情来!   欧阳辩笑了笑道:“子瞻兄觉得我干得太残忍了?”   苏轼摇摇头:“小石榴是个可怜的女孩子,陈执中以及他的侍妾都死有余辜,倒是不足言道,季默从小便有这么一股侠气,与子厚相似,为兄虽然做不到季默这般,但也不会那么迂腐,这个事情你做得对。”   欧阳辩笑了笑道:“但已经晚了不是,只要有主仆之称,这样的悲剧就永远不会缺乏,所以,大夏没有奴仆,只有雇工。”   苏轼赞叹道:“季默生平之志向,想来都可以实现了。”   欧阳辩盯着苏轼的眼睛:“子瞻难道便没有志向么?”   苏轼苦笑一声:“咱们这么多年过来,我的志向想必你是知道的。”   欧阳辩笑了起来。   当年苏轼的志向,是成为范滂一样的人。   范滂是汉朝的一位义士,在党锢之祸中,为了不连累自己的朋友,他毅然随官兵而去而被收押问罪。   苏轼正是被这精神所感动。在他几十年的岁月中,他一直在为着正义而战斗,只为了自己儿时的理想。   “子瞻,你的志向还没有变么?”   苏轼摇摇头笑道:“儿时的志向,现在已经只是一个坚持而已,变是不会变的啦,不过,最近我想得比较多,对于自己的生平颇有感慨,写了一首诗。”   欧阳辩顿生兴趣:“子瞻兄请说。”   苏轼笑了笑,笑容里面颇有些惨淡。   “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问汝平生功业,黄州儋州惠州。”   欧阳辩的笑容隐去不见,细细咀嚼苏轼这一首诗。   这一世欧阳辩重新,很大程度改变了苏轼的一生,但这些年苏轼的境遇并没有太大的改变,该贬谪依然贬谪,尤其是欧阳辩假死之后的境遇更是如此。   欧阳辩细细咀嚼,咂摸出来其中的味道来。   黄州为其词作巅峰之地,惠州为其为官巅峰之地,儋州为其生活巅峰之地。   在文坛中,他曾是那样瞻仰欧阳修,渴望成为一代大家,在不断努力之下,在黄州写下了传世名作《赤壁赋》和《赤壁怀古》,终成继欧阳修之后的宋代文坛领袖,将豪放词发扬光大。   在官场上,他是那样地渴望百姓能够安居乐业,正是在这理想的引领下,他心系百姓,惠州的苏堤是他优秀的见证,他终成一代好官。   在生活中,他渴望拥有恬静充实的生活,正是在这理想的引领下,他被谪儋州后,却没有被其恶劣的环境击败,而是致力于改善自己的生活环境,同时也改变了当地居民的生活,终于用自己的努力给自己创造出了恬静的生活空间。   意识到苏轼的苦,也体会到他心中的甜,欧阳辩不由得动容:“子瞻……”   苏轼再次笑了起来,不过这一次他的笑容里面是爽朗的。   “季默,这一辈子,虽然颠沛流离,但这一生也算是精彩,我心中无憾了!”   苏轼拍着欧阳辩的肩膀大笑起来。   欧阳辩也笑了起来。   这样就挺好,不是吗?   人生难买我乐意,只要苏轼觉得心中痛快,其实也就足够了不是? 第707章 大宋亡了!   歙州文化气息颇为浓郁,倒不是歙州读书人多,而是歙州的笔墨纸砚业颇为发达,沿街有不少的文化用品发卖,明明是商业旺盛之地,但所卖之物品风雅,倒显得文质彬彬起来。   歙州的经济一直以农业为主。   由于山多地少,林茶收入成为农民生活的主要来源。   粮食不能自给,须从外地调入。   在地狭人稠、生活贫困的处境下,勇于进取的歙州人民,为了摆脱困境和出售林茶等土特产品,不得不离乡背井,远赴他乡,从事商业贸易活动。   早在东晋、南北朝时期,歙州商人即在江南城镇进行贸易。   到了现在也是如此,在江南活跃的歙州商人颇多,不过现在歙州还没有被改置为徽州,所以大名鼎鼎的徽商之名还没有出现。   那得到宣和三年的时候呢,歙州才会改称徽州。   歙州文雅,但对于赵顼来说,这地方还是太穷太偏僻了。   逃亡至此的赵顼再歙州重新建立起一个流亡朝廷,以歙州的州衙为办公地点,歙州局限于自己的原因,州衙又破又小,下起雨来还漏水,大宋百官挤在小小的州衙中,被突然而来的秋雨淋湿,人贴人挤在一起,冻得瑟瑟发抖,就是是一群避雨的小鸡仔一般。   不知道是谁率先哭出声来,继而哭声响成了一片。   赵顼哭得尤其伤心。   能不伤心么?   从汴京被赶到临安已经够委屈了,现在竟然从临安被赶到歙州这穷乡僻壤,且不说以后怎么去见祖宗的问题,就说现在他自己就够委屈的了。   然而更加委屈的还在后面呢。   因为秋雨缠绵,百官也不愿意受罪,于是第二天来开朝会的人变少了,赵顼赶紧派人去寻找,却发现没有来的人已经人去楼空,已经偷偷地溜走了。   到了第三天,来的人更少了,一样是偷偷溜走了,人越来越少,甚至禁军的人也偷偷溜走了不少。   赵顼也不知道能够做什么,在朝会结束之后,就坐在州衙的签押房里面哭泣,大骂欧阳辩,又大骂偷偷溜走的百官。   但这些对于目前的局势没有什么太大的好处。   赵顼在路上发出诏令给在长江驻守的军队,但到了歙县半个月的时间,那边却是半点消息也没有,赵顼感觉自己已经被抛弃了。   其实并没有。   赵顼的诏令抵达长江畔的时候,夏军在叛将姚兕的里应外合之下度过长江,破了长江这道天险,曹家将知道与欧阳辩不共戴天,只能奋力抵抗,倒算是相当坚定地精忠报国了,但实力毕竟相差太大,没有多久就被击破。   曹家只能且战且退,等收到诏书的时候,军队已经退后到了泾县,原本曹家是想要往杭州逃的,但半路上听说杭州已经沦陷了,所以只能往江南东路逃跑,到了泾县的时候,收到了赵顼的诏令,曹家将大喜,赶紧带着兵马去歙州拜见赵顼。   赵顼看到狼狈不堪的守江将领的时候,忍不住哭了出来,曹家将领也是相对而泣。   到了如今,大势已去!   赵顼身边的禁军只剩下一万多,而曹家手上也至山下两三万,加起来不过四万多的禁军,加上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大宋……危矣!   曹家将曹密问道:“陛下,不知道您是否发出勤王令,号召天下州县组建兵马救驾?”   赵顼如梦初醒道:“对对,勤王令,朕还有勤王令呢,天下州县众多,只要还有忠君的州县,这大宋就亡不了!”   赵顼赶紧让人写下诸多诏令用印发出,然后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君臣几人默默无语。   赵顼尤其不适应,原本的他,日理万机,他自身又是非常勤奋的人,一天不看个几百本奏折就浑身不舒服,可是躲到了这歙州,别说奏折了,连个弹劾都没有,这让他更是感觉到了不适。   曹密到来,似乎开启了连锁反应,其余地方的守军也纷纷来信,不过不适什么报喜的信函,而是求援。   过了江之后的夏军四处出击,江宁失守、常州失守、苏州失守、太平州失守、广德军失守、湖州失守。   眼看着歙州个侬的宣州就要失守,赵顼再次抱头鼠窜,往黔州方向逃去。   沿海地区是去不得了。   现在赵顼知道自己的生路只在黔州的深山老林之中。   只不过这种事情夏军怎么会没有想到,狄骧的海军在种谊以及狄虎的大军南下的时候,知道这个时候宋军已经阵脚大乱了,也不怕被围剿了,就直接起拔奋力追赶赵顼。   狄骧在南昌堵到了赵顼,一万海军与赵顼的四万多禁军发生一场激战,四万禁军被打溃散,赵顼被一千多禁军护着继续往西南而去。   狄骧紧追不舍,若是能够抓到赵顼,这等功劳放在以前可能是封侯的功劳,现在没有爵位,但其中的好处绝对是让人精细的,怎么可能放过。   赵顼没命逃跑,但猎物怎么跑得过猎人,在潭州的时候再次被堵住,这一次狄骧没有给赵顼机会,将赵顼围住。   禁军们纷纷投降,赵顼想要跳湘江,却被曾布给拉住了。   “陛下,何至于此?”   赵顼垂泪道:“此时死了倒也干脆,总好过以后连尸首的完整都保不住!”   曾布也垂泪道:“何至于此,欧阳辩此人虽然跋扈,但还是有些容人之量的,那西夏的皇帝李秉常禅位之后,不也一样活得好好地么,他能够容下李秉常,怎么就不能容下陛下您,毕竟一个弑君的恶名,量他也不愿意承担的。”   赵顼止住了哭泣:“当真?”   ……   “杀了赵顼?”   狄骧惊诧道。   手下点点头:“没错,就说赵顼在乱军之中死掉了,被乱军给杀了的。”   狄骧疑惑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抓活的功劳更大啊。”   手下人阴笑道:“将军你想差了,这赵顼是陛下的旧主,咱们将赵顼给抓回去,到时候您让陛下怎么处置呢,杀了赵顼便是弑君,不杀赵顼到时候麻烦多多,现在杀了赵顼,是在打仗,死了便死了,与将军您来说也不是什么过错,最多不过是斥责,功劳却是一点也不少的,但您在陛下的心中,却是会留下会办事的印象!”   狄骧颇为心动,就在此时,有快马奔驰而来。   快马被拦下,一会手下将快马送来的信函送来,是欧阳辩的加急信函。   狄骧心中一惊,赶紧拆开了看,却是欧阳辩嘱咐他一定要将赵顼活着送去汴京,务必不能伤害到赵顼,另外还有蔡确、蔡京、曾布等人也是如此。   狄骧松了口气。   说实话,杀赵顼对他来说也是有心理负担的,再怎么说,这位也是他以前的君上来的。   赵顼哭哭啼啼地被押着北上,因为走陆路不太方便,狄骧自己是海军,便亲自带着赵顼乘坐海船北上。   赵顼可能是第一次出海,上船的时候被如同山峦一般巨大的海船给吓到了:“这……这便是海船?”   狄骧对赵顼还是颇为客气,虽然看守严密,但并不给上枷锁,闻言笑道:“没错,这便是海船,严格来说,这是海上战舰,实际上商船比这还要大得多。”   赵顼深深地看了这海上战舰一眼,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原来大宋便是被这战舰给打败的。   赵顼有些懊恼自己没有早些注意到海上的重要性,远洋集团成立那么多年,他也没有怎么关注,以至于让欧阳辩所用。   所以才会有后来大宋海船出不了海,这也是后来大宋经济崩盘的原因之一,更是临安沦陷的重要原因,临安的沦陷,让前线的军队失去了指挥,因此信心尽失,所以才让西夏军队长驱直入。   说到底,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忽视了这海上的力量了。   赵顼悔不当初,想起了伤心事,他有扑簌掉起眼泪来。   狄骧看着又是好笑又是不忍,于是劝慰道:“您也不必担心,陛下不是薄情之人,到了汴京之后,估计您也能够享受挺好的待遇,您看李秉常,虽然已经是平民一个,但他有钱啊,陛下也不许有人去骚扰他,现在就靠着分红,活得可潇洒了。”   赵顼落泪道:“我怎会与那咸鱼相提并论。”   狄骧笑了笑道:“您也该接受现实了,大宋到了今时今日,已经是亡了啊,即便是有人胆敢拥立赵家人,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大夏军队天下无双,无论是陆上还是海上,真正是做到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无论他们要去哪里立国,都逃不脱大夏的铁蹄,您就别多想了。”   赵顼怒道:“你也曾是宋臣,你们这些贼子,为什么要背叛大宋呢,大宋对你们不好么,狼心狗肺的东西!”   狄骧也不动怒,笑道:“赵先生,您知道我是什么出身么?”   赵顼不说话。   狄骧便继续说道:“……虽然也姓狄,但不过是武襄公的同族,武襄公一样是寒门出身,所以我这同族也只是低微之人,在跟随武襄公没有多久,武襄公就被你们这些皇帝文臣所贬谪,忧惧之下,武襄公将我们托付给陛下,从那之后,我们才算是有了着落。   说这个不是解释我们为什么要效忠陛下的原因,我是说,我曾今是社会的底层,家里面种了田,劳动力也不少,我们辛苦的耕作,但家里还是很穷,穷得过不下去的那种。   但镇上的地主们,一个个不务劳作,却吃得脑满肠肥,这不是很奇怪的事情么?   当时我不懂,但后来陛下告诉我们,这就是万恶的地主阶级,有地主阶级在,底层的百姓就不会过得好,因为都被他们给剥削了。   所以陛下带着我们革命,当时在大宋改革,我家里因为改革的确是过上了好日子,但好日子过不久,因为陛下很快就被你们给贬谪了,而改革的成果很快就被破坏殆尽。   那时候我便懂了,这些地主不会允许有人侵害到他们的利益的,一旦有人侵害他们的利益,他们就会千方百计将对方搞下台。   所以,后来陛下假死去了西夏,我知道之后,就下定决心要跟随的,之后的事情,赵先生您也是清楚地。   我说这些不是为自己辩护,我也认为我是个乱臣贼子,但大宋不亡,百姓就永远过不上好日子。”   赵顼激动起来:“大宋不亡,百姓就过不上好日子?   我赵家难道对百姓不好么,你看我们赵家,难道不发展文教么,天下人都可以通过科举做官,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只要好好读诗,就能够成为人上人,这难道不是所有人的机会么,以前朝代可有做到我赵宋这般的?   还有我们赵家人对百姓不是真心付出的,每次各地有灾荒,不是积极救灾的,仁宗皇帝为什么被成为仁宗皇帝,还不是对百姓心怀仁慈,仁宗归天之时,天下百姓无不垂泪哭嚎,难道是百姓不懂是非么!   你们这些乱臣贼子,就知道拿所谓的为了天下人,什么天下不天下,还不是为了坐天下!”   面对赵顼的指控,狄骧还是不骄不躁,笑道:“赵先生,赵家那么仁慈,可是天下人还是穷苦潦倒,食不饱腹的穷人居多,这又是为何呢?”   赵顼沮丧道:“人口越来越多,土地就只有那么少,天公又时常不作美,时不时就旱灾洪涝,这是天意,天意难违!”   听到这里,狄骧终于有些微怒了,他呵呵道:“天意难违……呵呵,赵先生啊,地主豪绅巧取豪夺兼并土地之事,朝廷知道否?   地方官员与地主豪绅联手横征暴敛,给百姓头上加上那么多的苛捐杂税您知道么?   还有您亲自设置的市易司,巧取豪夺商人资产,让无数的商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这个事情您不会说不知道吧?”   赵顼满脸涨得通红。   哪里能够不知道,欧阳辩与王安石与他说了无数遍,他怎么能够不知道! 第708章 有些事情容不得深思   已然是秋天,北上其实风向不对,但赵顼所乘坐的船只却是毫无阻碍,这让赵顼、曾布等人颇为诧异。   赵顼奇道:“这大船上的船帆并没有升起,也没有人撑船,更没有人在这大海上拉船,这偌大的海船,是如何乘风破浪的?”   曾布、蔡京等百官也颇为好奇。   狄骧笑道:“这船虽然没有船帆,也没有撑船拉船,但它有一样神秘武器,便是蒸汽轮机。”   蔡确吃惊道:“何为蒸汽轮机?”   狄骧道:“蒸汽轮机便是一种机器设备,由船用蒸汽机提供动力,由蒸汽轮机将动力转化为推动船只前进的力量,因此,船只不需要看天时风向,只要不是风暴大雨,便可以出海,比起之前需要依靠风力以及洋流,现在这种方式既稳定又便捷。”   众人颇为诧异。   蒸汽海船在密州港登陆,庞大的密州工业园让宋朝的文武百官大为吃惊震撼,这种震撼甚至短时间内驱除了他们的惴惴不安。   从密州工业园开始,到乘坐上呜呜鸣叫的火车,一路上几天的时间,所见所闻让他们时常被震惊得合不上嘴巴,尤其是赵顼。   赵顼在汴京以及临安出逃之后,第一次走出京畿,看到大宋的真实模样,一路南逃,让他真正看到民间是何等的困窘,即便是到了富庶的江南,也总是有些不太如意,尤其是从临安向西南逃窜的过程之中,赵顼真正意识到,原来大宋的底层百姓简直就是挣扎在生存线上,几乎没有什么尊严可言。   这和文武百官吹嘘的富庶的大宋、文明之邦等溢美之词相差甚远,倒是很久之前欧阳辩给他描述的那个岌岌可危的大宋印象相符合。   但那已经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啊,经历了嘉佑变法、熙宁变法这么几十年的持续变革,可这大宋民间,依然困顿依旧,这是为什么呢?   赵顼当然不知道,在欧阳辩土改、经济发展之后,大宋民间已经改善了许多,只不过是后面他自己的倒行逆施,将大好的局面再次葬送了罢了,倒不是改革不力的原因。   正是因为赵顼自己亲眼看过见过经历过,他才认识到了大宋原来的模样,正是以为知道了大宋的原来模样,他才为自己现在眼中看到的一切感觉到了震撼!   火车所经之处,村庄屋舍俨然、沃野万里、收割的季节中,田野之间一片的繁忙的景象,那是大丰收的景象;   而每次火车停留的地方,已经形成了一个又一个的繁忙无比的集市,货物如同山一样堆积,火车的吞吐大量的货物,而与火车连接的各条公路上,无数庞大的马车往来;   一路上走来,道路四通八达,道路之上,到处都有马车往来,赵顼毕竟是一国之君,对于经济的理解毕竟不是一般人能够比拟的,自然知道人员之间的交流越是密切,说明经济的往来便越是频繁,便更加意味着经济藏着的蓬勃的活力!   而这一切,大宋与之比起来,已经是黯然失色了。   更加令赵顼失魂落魄的是,这里在不久之前还是大宋的领地,短短的几年时间,便换了一番的模样展现在自己的面前,繁华与凋零成为鲜明的对比,这种对比越是鲜明,赵顼便感觉更加的痛苦,因为这让他更加感觉到自己是个废物。   赵顼回想过去,自己从庆历八年至今年,也就是元丰七年的秋天,足足十七年的时间!   十七年的时间,大宋不仅没有变得富强起来,现在更是连自己都成为了阶下囚,而大宋失去的土地,在欧阳辩的手上,只用了几年的时间,便呈现出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难道,人与人之间的差距竟然大到了这种地步么?   有些事情容不得深思,越是深入去思考,越是察觉到其中残酷的现实。   于是,赵顼越来越沉默,直到踏进汴京城的时候,他才如梦初醒。   赵顼出逃汴京之时,有很多的官宦家庭随着朝廷衣冠南渡,这些官宦家庭的成员,对于繁华的汴京生活颇为思念,写了不少关于故都汴京的事情,尤其是有一本名为【东京梦梁录】的书,尤其详细且情深义重,让赵顼看到了都忍不住掉下了眼泪。   赵顼原本以为自己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再次踏进汴京城了,没想到在短短的几年之后,能够再次踏进这自己生于斯长于斯的地方,不过,此时此刻的身份,却让赵顼更加的悲从中来。   以前他在这里君临天下,而如今,他已经是阶下之囚,人生之境遇,着实是大起大落啊。   相比起赵顼的悲哀,文武百官真实彷徨惶恐的人并不多。   以他们对大夏朝以往的行事来看,他们并不滥杀无辜,而且行事上堂皇端正,比起宋朝来说,还更多几分大气。   尤其是在收纳降官降将方面,之前沦陷时候的那些官员,大多都已经经过教育重新踏上新的岗位,真正受到惩罚的并不多,而且受到惩罚的,也多是那些引起民愤较多的贪官污吏。   所以大多数的官员对此并没有过度的担忧,即便夏朝不会给他们做官的机会,但也会给他们做民的机会。   这其实便很好了。   但也有忐忑不安地,比如说曾布。   曾布在这大夏朝可谓是仇人遍地,尤其是这些仇人大多都身居高位。   首先便是大夏朝的皇帝欧阳辩,欧阳辩原本是曾布的恩人、上司,但曾布却是叛离了欧阳辩,并且不遗余力地打击欧阳辩在大宋朝留下来的势力,甚至针对与欧阳辩交好的同年们。   而这些同年们,现在基本都在大夏朝担任要职,比如吕惠卿,现在是大夏朝尚书省的尚书令。   吕惠卿有多恨他,曾布心知肚明。   当年曾布对吕惠卿的排挤有多么的厉害,今日的吕惠卿便有多恨他,曾布并不会对此心存侥幸。   所以,在踏进汴京之时,曾布便开始六神无主起来。   当然,也有兴奋的,比如说蔡确。 第709章 有人欢喜有人愁   蔡确盼望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倒不是他期盼着来到大夏朝能够坐上多高的岗位——这不现实。   因为蔡确本身自己的资历是比不上吕惠卿、章惇、苏辙这些人的,而他虽然在大宋朝潜伏了许久,甚至也成为了宰执之一,但这不意味着一回来就能够封侯拜相,这并不现实。   他开心的是,他压得宝终于兑现了。   他在大宋朝虽然是宰执,但并没有因此心向宋朝,原因很简单,蔡确对宋朝以及赵顼非常了解,当然对欧阳辩也相当了解,以他的见识,他自然明白赵顼与欧阳辩的差距究竟有多大。   大夏朝吞并陕西六路,又将赵顼赶向南方,继而将辽国打得半身不遂收回燕云十六州,赫赫军威他若是还看不出来大夏朝已经占了天下的气运之七八,而欧阳辩实在是天下之雄主,这件事情,那么他蔡确干脆回家种番薯算了。   所以,他在宋朝当上宰执其实没有什么用,镜花水月而已,都是虚幻,一旦西夏南下,什么鲜花着锦,也不过是一场虚幻罢了。   所以,即便他当上宰执,但他依然天天盼望着西夏灭掉宋朝,他也好早日回到西夏奋斗,在西夏当上宰执,那才是真正能够名垂青史,在宋朝当宰执——呵呵,亡国宰相,徒留笑谈而已。   多年的梦想眼见着就要成为现实,蔡确心中雀跃不已。   也有心中忐忑不已的。   比如说蔡京。   在宋朝改变国策之前,蔡京在宋朝是为第一宰相,所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这其实无所谓的,以他对夏朝的理解,这并不会成为罪名,反正他不是赵顼,只有赵顼才是不能降的,他是能够降的。   而且,他其实心里知道,他与大夏朝也是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的——他是通过蔡确联系的。   有一些事情,明着不好说出来,但它们却是事实存在的。   比如说市易司这个事情,固然是赵顼的想法,但在实施当中,手段有些狠辣,甚至有些官逼民反的意思,这其实是有些不必要的,后面是谁在指使,就不好往外说出来了,但蔡确在这些事情上面,却是颇给了一些建议的。   这些会影响他在夏朝中的风评,但其实没有关系,有些功劳不用别的人知道,有些人知道就可以了。   但是,他依然心中忐忑,因为在这个过程之中,他也做了一些可能会令人心生不快的事情,这些事情会不会被秋后算账,那就不得而知了。   但蔡京却是做了一个决定。   他要将自己所有的身家都给奉献出来。   无他,洗白而已。   宋朝君臣被送入汴京城,途径朱雀大道,汴京百姓出来看热闹,将朱雀大街围得水泄不通。   宋朝君臣并没有受枷号,也没有被束缚,也并没有坐囚车,但什么仪驾、官服这些是不用多想了,连带着赵顼,全部都身着常服。   朱雀大街上虽然被围得水泄不通,但并不喧闹,汴京城的百姓眼神复杂地看着大宋朝的文武百官们,看着前几年的大宋官家,他们神情各异。   有些人眼神中带着怜悯不忍,有些人眼睛里带着不屑,有些人眼睛里带着仇恨,有些人眼里饱含泪水,不一而同。   百姓们的复杂心理其实是可以理解的,几年的时间,并不能磨灭他们对宋朝的印象。   汴京城的百姓与大宋朝其他地方的百姓是不太一样的,因为半个大宋供养出来的汴京城是天下最为富庶的一个城池,百姓也享受到这个好处,皇家的各类恩泽,也是以汴京城的百姓为主,所以,汴京城的百姓对赵家的印象是非常好的。   所以有些人眼神中带着不忍怜悯就可以理解了。   而眼睛里带着不屑以及仇恨的,要么是西夏的汉人,要么就是商人,汴京城的商人被大宋朝廷折腾得够惨的,他们看到赵顼这些人的下场,不仅没有丝毫的同情,甚至是感觉到非常的痛快。   ——你也有今天!   今天的入城并非是什么典礼,也并非为了宣扬国威,也不是为了折辱大宋君臣,就是一个简简单单地宣告一下宋夏战争的结果——宋国亡了!   赵顼等人也没有被送入监狱,而是被送到各处的驿站或者给国外使节居住的地方,接下来便是等待欧阳辩或者各处部门的接见或者审问。   接见或者审问,那得看这些人的白表现,而他们掌管的涉及的大宋朝廷的各类资产,也该做一些交代的,方便大夏朝廷去接收。   这是个非常复杂的过程,即便是经验已经相当充足的夏朝,在这个事情上,也显得有些手忙脚乱。   欧阳辩只是给了大方向,其余的交于三省六部去解决就好了。   现在的确是事情繁忙无比。   除了这大宋君臣的事情,长江以南地区还有诸多的事情需要处理呢。   首先是打下来的地方,需要进行安民然后组建新官府,这里面的工作量是非常大的,前期就是选拔官员,然后将官员派过去,这些官员进行安民,然后整顿地方、土地革命、形成一个新的秩序,这些工作量是非常大的;   这种新打下来的地方,总有一些野心家,打着保卫国家的旗号,行野心家之实,带着一些人打家劫舍,期待在乱世之中打出一片天地。   因此,这些地方其实是相当乱的,需要花费很多的心思去治理。   当然最重要的问题还是成建制的抵抗。   赵顼在逃出临安的时候,安排六子赵煦去福建路福州、九子赵佖去往广南东路的广州、十二子赵俣则是前往广南西路之邕州、十四子赵偲则是被赵顼带在身边。   这样的安排自然是希望能够最大的保存力量,一旦赵顼自己被俘虏,其余的皇子便可以在臣子的拥立之下成为新的皇帝,这大宋的江山便一时半会亡不了。   赵顼的安排的确给大夏朝带来了一些麻烦,每朝每代都有一些忠臣,即便是这种事情,也有人站出来组建反抗势力抵抗大夏朝。   当然这些人是因为野心还是因为忠心就不得而知了。 第710章 左丞蔡确   大夏朝攻打宋朝,宋朝眼看着已经算是亡了,虽然还有一两个皇子组成流亡政权,但也如同兔子一般撵着跑,估计很快也会被缉拿归案的,这宋朝已经没有再次延续下去的希望了,所以,接下来还会有更多的人被押送进汴京城。   不过押送与押送之间,也存在着区别的,第一级的便是苏轼那样的,欧阳辩亲自迎出城门,而第二等的则是蔡确这样的,在一群人之中,被第一个召见。   蔡确被安排在一处相当不错的院子之中,比起他原来在汴京城的居处可要好上太多了,接待他的官员也如实说了,原本大家都是住在驿站的,但皇上吩咐了,要给与您更好的待遇,这一处院子不仅是您的落脚的地方,还是送与您的,开封府那边已经给您落了名字的,到时候夫人公子过来,全数都能够住得下。   蔡确心下温暖,这一批这么多人,文武百官,甚至还有赵顼,只有他有这样的待遇,其他的人虽然也不至于监禁囚牢,但也就是在驿站里面招待而已,哪有他这样的待遇。   第二天早上,就有官员来了,是过来通知他,下午欧阳辩会腾出时间来接见他。   蔡确赶紧道:“陛下怎么这么快有时间?”   官员笑道:“蔡先生想知道的是您是第几个被召见的吧?”   蔡确也没有不好意思,而是做了一个揖,诚恳道:“还请您赐教。”   官员笑道:“不敢不敢,蔡先生估计很快就要高升了,您可是这一批第一个被召见的人,连赵……那边都不如您呢。”   蔡确喜道:“托您吉言!”   说着蔡确赶紧从袖子底下掏出一块晶莹的玉佩,接着握手的瞬间递了过去。   官员一愣,但只是笑了笑便收下了。   下午的时候,蔡确沐浴更衣,早早便换上了衣服等候人来接,当然宋朝官府是不方便穿的,但也没有夏朝的衣服,只能挑了常服穿上。   车马准时来到,接上蔡确往宫中而去,一路上蔡确将街上之景象收入眼下,汴京城之繁华,比起许久之前,还要繁华得多,蔡确不由得连连点头。   一路经过朱雀大街,向着皇宫而去,在宫人的接引之下,终于见到了欧阳辩,蔡确见到欧阳辩的时候,立时五体投地大礼跪拜。   欧阳辩倒是没有吃惊,笑眯眯地将蔡确给扶了起来。   “持正,朕候你多时了。”   蔡确愣了愣,寻思道:“这车马都是你派出的,怎么搞得好像我迟到了似的。”但欧阳辩既然这么说了,蔡确赶紧道歉道:“是臣拖拉了,累陛下久候。”   欧阳辩笑道:“朕所说非今日之事,而是持正来夏朝之事。”   蔡确恍然大悟,原来这是欧阳辩向他表示求贤若渴之态度呢,虽然不知道欧阳辩所说是真是假,但该配合的演出还是得尽力配合,蔡确赶紧再次跪下,哽咽道:“陛下,果真是臣来晚了,累陛下久候,臣此次来,也正是希望来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欧阳辩笑道:“好了好了,赶紧起来吧,宋朝没有跪拜之礼仪,大夏朝更是没有这等做法,以后就别动不动下跪了。   持正非今日才为朕做事,持正所做之事,所积攒之功劳,也非一般人能够相比,不过持正所做之事不能公之于众,倒是要让蔡确受一些委屈了。”   蔡确自然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情不能外扬,但并没有担心,欧阳辩既然说了出来,说明一定会在某些地方做一些补偿,所以没有担心的必要,只需等着欧阳辩的安排就是了。   果然欧阳辩接着说道:“接下来你去吉甫那边熟悉一下工作吧,尚书省尚需一个左丞,持正在大宋朝也是主持大局工作,左丞的工作也正好给你熟悉一下这边的办事风格。”   蔡确闻言大喜。   尚书省是全国行政的总汇机构,书省设六部二十四司,部有尚书,侍郎为之副;   司有郎中,员外郎为之副。   吏部综铨选之任,户部负财政之责,礼部掌礼仪及贡举,兵部主兵籍、器仗,刑部理刑狱辞讼,工部知工程建设。   全国政务,各归所司。   九寺三监,见卿监,则成为具体办事的职能机构,贯彻尚书诸司所传达之政令。   地方州、县亦禀承尚书符令施政,并定期向尚书诸司申报户口、籍帐及政绩。   故尚书省仍是国家政事总枢纽,是最高行政机构。   侍郎之下、郎中以上便是左右丞。   左丞一人,正四品上;   右丞一人,正四品下。   掌辩六官之仪,纠正省内,劾御史举不当者。   兵部、刑部、工部,右丞总焉;   吏部、户部、礼部,左丞总焉。   也就是说,虽然这左丞不像侍郎尚书令那般为人所熟知,但左丞却是主管吏部、户部、礼部这所谓三上部,虽然这权力比起在大宋时候稍有不如,但却真真是欧阳辩要对他重用之意。   而且欧阳辩所说的是【熟悉一下工作】,也就是说,等他熟悉好了工作,或者会有更加重要的工作在等着他呢。   安排了工作的事情,欧阳辩问了蔡确一些宋朝的情况以及蔡确的一些建议,然后两人的会面才结束。   蔡确告辞而去,欧阳辩看着蔡确的背影笑了笑。   大夏朝到了今时今日,人才的问题已经大约不是太大的问题了,但蔡确这样的人才依然是难得的。   蔡确后世的名声不佳,但多是政敌抹黑之缘故,欧阳辩与蔡确交往以来,虽然蔡确渴望上进而干了一些事情,个人操守上的确是有些许问题,但的确是个干实事的人。   欧阳辩不以道德约束人,而是以法律约束人,在他朝廷中任事,首要的是能够办事,而不是道德模范。   得到了欧阳辩的任命,蔡确满心的欣喜,而稍后让他更加开心的是,欧阳辩还给他赏赐了不少的金银财宝等等,缓解了他诸多的不便。   他在宋朝的财产不少,但来之前,诸多财产都被大夏户部给冻结了,这部分的财产蔡确是不想拿回来了,毕竟有损清名嘛。 第711章 虞美人!   秦初是个宫人,是之前宋廷留下来的,欧阳辩不忍心让这些无依无靠的宫人流落在外,便让他们留下来继续工作,但却是不再接受宫人了。   这个秦初的表现很不错,政审各方面的都能够通过,关键算是知书识礼,算得上一个合格的秘书,迎来送往也颇为熟练,于是便被欧阳辩留在了身边。   秦初将蔡确送了出去,回来的时候,欧阳辩笑道:“蔡左丞走了?”   秦初赶紧回道:“陛下,我已经将蔡左丞送出去了,赏赐等等诸多事情也都已经与他讲明白了。”   欧阳辩满意地点点头,一会歪歪头想了想道:“赵顼那边的情况呢?”   说起赵顼,秦初的脸上露出了笑容,颇有一些快意。   “赵先生看起来颇为颓丧,以及看起来非常地焦虑……”   欧阳辩看到秦初的脸色,心下暗笑,你这人还蛮记仇的呢。   之前西夏军入汴京城,宋朝君臣落荒而逃,于是又很多人便顾不上了,秦初也是其中之一,颇为吃了不少苦,所以对扔下自己的赵顼也是有一些意见的。   欧阳辩想了想道:“明天上午,将赵先生接过来吧,朕与他聊聊。”   秦初赶紧点头应是。   赵顼被安置在驿站中,虽然是给他安排了驿站中最好的酒楼,驿站中的官员也并没有因为赵顼是阶下囚而给与为难,甚至相当的殷勤,但赵顼还是感觉到极大地愤怒,但究其原因,其实还是他内心的悲哀在作祟。   以前的他在这汴京城,便是唯一的主人,而现在的他过来,虽然享受着不错的待遇,但这是在招待客人,这才是他生气的原因,但不过是无能的狂怒罢了。   其实他心里也清楚,刨除欧阳辩曾今是他的臣子以外,作为敌国被俘虏的君王,欧阳辩给他的尊重已经是非常不错的了。   若是换了别的人,可能他就是坐着囚车进京,蓬头垢面的在百姓们鄙视的眼光之中被送入大牢之中,与跳蚤臭虫相处,哪里能够像现在这般,乘坐着庞大的战舰登陆,然后在装潢华丽的火车上,游览着美好景色的途中进京,虽然也被注视着进京,但能够身穿干净的常服,骑着高头大马,这已经是非常不错的待遇了。   赵顼了解这些,但心中的愤怒依然如同火山一般爆发不停歇,而哀怨等情绪也时常来袭,尤其是到了明月当空照之时,更是如同附骨之疽缠绕在他的胸怀之中。   这一路走来,以前尤其不屑的李后主之诗词,最近却成为赵顼经常诵读之物,尤其是亡国之后的那些诗词,比如说他最喜欢的就是那首虞美人。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阑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以前的赵顼觉得李煜就是个亡国之君,昏庸之君,这才导致了亡国之祸,而他所做之词,不过是失败者的哀嚎之词罢了,可时至今日,他才意识到了,这些诗词,果真是写到心里面去了。   比如说今晚,将近中秋,夜色凄美,一轮明月在天上高高悬挂,秋天的冷风吹拂,赵顼身着薄裘站在院中,身上不冷,但心中冰冷,回到这故国,却是以阶下囚的身份到来,这其中的哀愁,恰恰如同一江春水向东流啊!   就在赵顼顾影自怜的时候,外面突然有众多的脚步声传来,赵顼顿时被吓了一跳,第一个想法便是——欧阳辩不会是让人来鸠杀我了吧?   “赵先生,我是秦初,有事求见赵先生您,您现在方便吗?”   赵顼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这般以礼相待,应该不会是来鸠杀他的,他赶紧咳嗽了一下,调整了一下喉咙,稳住声道:“夜深不便见客,如果有事,不如明日再来吧?”   秦初笑了笑道:“赵先生,您不方便见面也没有关系,奴婢过来就是过来与赵先生问一声,明日陛下上午有些时间,想请赵先生去宫中见面,不知如此可否?”   赵顼听到秦初说的【陛下】,正有些奇怪,但马上就反应过来,这【陛下】二字并非是称呼他,而是指的欧阳辩,顿时心中酸涩无比,心中也是怒气勃发,想要高声拒绝,干脆让欧阳辩将自己杀掉算了,但下一刻却是泄了气,对着外面说道:“朕……我自然是愿意见的。”   秦初喜道:“好嘞,那赵先生明日可以早些起来沐浴更衣,奴婢会按时来接赵先生您的。”   赵顼嗯了一声便不做声了,外面的脚步声匆匆离去。   赵顼感觉脸上微凉,用手摸了摸,才惊讶是两行清泪,一下子不由得悲从中来,泪水如同开了闸门一般簌簌而下。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第二日,赵顼早早起床,沐浴更衣整理胡须,将自己的精神状态也调整到了最好。   他要用最好的面貌去见欧阳辩,绝对不能露出弱态,即便欧阳辩要置他于死地,也不能在他面前露怯!   赵顼昂着头,端坐等候来人,秦初果然提前到来,请赵顼一起等车去宫中,赵顼一路昂着脑袋,颇有单刀赴会之豪迈。   车辆一路前进,经过朱雀大街,又进入皇城,又长驱直入,赵顼倒是有些诧异:“到了这里,都不用下车么?”   秦初笑道:“原本是需要的,但陛下说了,赵先生不是寻常人,自然可以长驱直入。”   赵顼闭上了嘴巴不说话了。   小恩小惠。   他心里说道,但不免还是有些情绪波动,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宫里面毕竟有台阶,并不能直接到崇政殿里去,所以赵顼还是下来走路了。   打开车帘的瞬间,赵顼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这宫殿雕栏玉砌犹在,朱颜也未曾改,但物是人非事事休,昨日自己还是天下主,今日却是阶下囚,人生之境遇,实在是令人感慨啊。   秋风吹来,带走赵顼眼中的湿润,再次抬起头来,赵顼已然脸色肃然。 第712章 你幸福吗?   “赵先生……”   秦初停下脚步回头轻轻喊道。   “进去吧。”赵顼低声道。   秦初点点头,伸手示意赵顼跟着自己,半侧着身子为赵顼引路。   赵顼见状心中更加酸涩。   ——这里他是那么的熟悉,哪里需要一个宫人来为他带路哦。   两人到了崇政殿门口,秦初停下了脚步,与侍卫说道:“陛下吩咐带领赵先生来觐见。”   侍卫道:“秦大伴直接带着进去就是了。”   秦初点点头,回头道:“赵先生请罢,我就不进去了。”   赵顼点点头,抬脚跨过门槛,就往里面走去。   一进门,就看到欧阳辩站在御桌的侧面笑咪咪看着他。   赵顼突然一下子有些茫然起来,时光仿佛回到了好些年前,那些年,欧阳辩也是这般,不过瞬间赵顼就清醒了过来,苦笑一声道:“季默,别来无恙?”   欧阳辩脸上也带着些许的苦涩,不过转瞬即逝,笑着招呼道:“仲针,好久不见。”   赵顼一愣,仲针这两个字已经多少年没有停过了,大约有接近二十年了吧,自从父皇去世之后,自己登基以来,便没有人再这么叫过他了。   “季默……”   欧阳辩赶紧走过来,携住赵顼的手臂道:“仲针,来,这边坐,你好久没有喝过我泡过的茶了吧,快来尝尝这些年我的茶艺有没有进步。”   赵顼扫了一眼,崇政殿中多了一排沙发以及茶几,上面有冒着热气的茶水,看起来应该是刚刚泡好的,果然欧阳辩道:“……我算好时间,刚刚泡好的,你进来前一刻泡好的,刚好入口,快试试。”   赵顼有些迟疑,但想着欧阳辩即便是要取他的性命,也不需要自己动手。   赵顼伸手端了一杯茶水,轻轻闻了闻,果然清香扑鼻,轻轻抿了一口,甚是回味无穷,不过赵顼哪里还有什么心情喝茶,虽然茶水热烫,但赵顼还是两口就喝掉了。   赵顼还没有等将茶杯放下去,就直接道:“季默,咱们也不用这么故弄玄虚了,你说吧,你要怎么处置我?”   欧阳辩倒没有显得意外,只是笑了笑道:“仲针,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处置我?“   赵顼的脸色一下子发白,声音都有些干涩起来,叹息道:“帝王本该如此,是我侥幸了。”   欧阳辩摇摇头道:“仲针,你不必担心,我不会伤你性命,甚至连你的儿子们,我也不会动他们分毫。”   赵顼豁然抬头道:“季默,你此言当真?”   欧阳辩点点头道:“自然是真的,你现在已经是阶下囚,我骗你有什么意思。”   欧阳辩此言一出,赵顼又是开心,又是心中苦涩,一时间不知道作何感想。   欧阳辩道:“你也不必多想,来了汴京,便好好住下,皇帝这个重担你也挑了许多年,卸下来也要享受一下生活,你的身体原本就不太好,这些年估计更加不好了吧,毕竟那么劳累。”   赵顼心中酸涩,生怕一开口就会哽咽,便只是点点头。   欧阳辩道:“我夺这天下,也并非针对大宋,现在大夏之国土组成,除了大宋的疆域,还有西夏、辽国、以及越李朝的,以后还会有辽国大部以及女真部落所在的区域,以及高州回鹘、黄头回鹘、吐蕃诸部、大理国……”   赵顼抬起头来,听着从欧阳辩口中蹦出来的国家名,嘴巴渐渐张大。   欧阳辩看到赵顼的神情,笑道:“怎么,你觉得我说的不可能?”   赵顼咽了一口唾沫道:“国虽大、好战必危,你如此攻伐,不怕国家崩溃么?”   欧阳辩笑了笑道:“当然这些事情不能着急,而是要根据国力来定,几年取一个国家,休养几年,再取一个国家,如此一来,只要国内经济发展,便有足够的国力去攻伐,有时候战争也是一种经济模式,如果运作得好的,对经济也有很大的促进作用的。”   欧阳辩的说法并非虚言,相反,扩张不仅仅是欧阳辩本身的志向,而且是因为接下来国家发展的需要。   大夏在酝酿中的工业革命,将会是大夏对外扩展的根本动力。   工业革命的爆发,将会让大夏对市场的需求变大,工业革命越是深入,对市场的需求量就越是暴增,而市场越是暴增,由此会引发更大规模的工业革命。   也就是说,大夏朝对于市场的渴望会越来越大,大宋朝的疆域本身就是生产力旺盛的地方,虽然人口众多,但本身的生产力足以满足,所以并非是一个非常好的市场,所以大夏朝需要更大的货物倾销地。   所以,资本的怪兽会对外开拓,到时候即便是欧阳辩不对外征战,资本也会推动着朝廷对外征战。   现在瓦特蒸汽机开始大规模应用于工业,而这只是工业革命的刚刚开始。   之后以蒸汽为动力,相继造出的蒸汽机车、蒸汽汽车、蒸汽轮船等,这些都将改变了传统手工制作和出行方式,这些将会将大夏朝的国力推向无与伦比的地步。   大夏朝不是英国,英国才多少人口,大夏朝现在加上大宋朝,已经是一个多亿的人口,一个多亿人口完成工业化,在十一世纪这个时候,恐怕横扫全球都没有问题了。   那么将辽国大部以及女真部落所在的区域,以及高州回鹘、黄头回鹘、吐蕃诸部、大理国这些国家与地区收回,其实这个根本不叫野心,而仅仅是完成统一罢了。   不过这样的事情跟赵顼讲恐怕是很难理解的,所以欧阳辩仅仅开了个头,便将话题转移开去。   “……仲针要好好保养身体,你现在的身体已经不堪重负了,好好休息个一年半载,到时候再出来做事。”   “做事?”赵顼有些茫然。   欧阳辩笑道:“没错,李秉常现在就是礼部工作,负责鸿胪寺的工作,外交无小事,李秉常干得很好。到时候你身体养好了,也可以出来做官。”   赵顼直勾勾地盯着欧阳辩,不可思议道:“你真放心?”   欧阳辩摇头笑道:“有什么放心不放心的,大夏朝不是欧阳家的大夏朝,而是天下人的天下。”   赵顼道:“如此说来,传说你不封父母不封兄弟不立皇子的事情是真的?”   欧阳辩点点头道:“大夏朝不该有皇族,甚至我都不想有皇帝,但可能目前看起来并不太现实,可能接下来皇子还是要有的,但皇室就不该有,除了当储君的,其余的人都该读书考科举做官去,若是不想做官的,去当老师、去经商、去干点别的营生,也都是好的,但不该做寄生虫,总该自食其力嘛。”   赵顼像是看神经病一般看着欧阳辩。   欧阳辩却是不以为意笑道:“以后我那几个侄儿来大夏朝,也该让他们去读书,然后去考科举,或者其余的事情都可以做,嗯,只要不造反就行了。”   赵顼整个人都有些晕头转向,不知道欧阳辩心里在卖什么药。   欧阳辩看到赵顼的神情,哪里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的,不过一时半会也不指望赵顼能够理解,笑了笑道:“没事的,以后你就慢慢理解了。”   赵顼被欧阳辩亲自送出崇政殿外,欧阳辩道:“找个时间,我组织个烧烤,咱们兄弟两个好好的喝几杯。”   赵顼点点头答应了。   秦初还是送赵顼回去,赵顼一路上晕头转向,在半路上却发现不是去驿馆的道路,心中一惊:“秦大伴,这是要去哪里?”   秦初笑道:“咱们去澄园。”   赵顼惊诧道:“咱们去澄园作甚?”   秦初笑道:“陛下已经将澄园送给您了,连带着陈留县的一家农业公司,农业公司下有万亩地,所产出都归于赵先生您,以后赵先生您就不用操心生计的问题了。”   赵顼点点头,心下倒是有些开心,倒不是因为欧阳辩将澄园以及一家有万亩良田的公司送给他,作为一个曾今富有四海的君王,这点财产不算什么,但这意味着欧阳辩似乎还真的不想干掉他。   不过这也很难说,说不定是欧阳辩做给外面的看的,毕竟他赵顼还曾是欧阳辩君父,想必欧阳辩也是不愿意担上弑君的恶名。   “秦大伴,朕……我有一些事情想请教一下你。”   秦初笑道:“赵先生请说便是,陛下说了,赵先生若有问题,奴婢可以知无不言。”   赵顼点点头:“李秉常当真在鸿胪寺那边就职?”   秦初点点头道:“是的,李寺卿已经主持鸿胪寺工作好几年了,干得相当不错,这几年大夏国威鼎盛,四方来朝,鸿胪寺的工作量大增,好在李寺卿精力充沛,又是党项人出身,对于各国来使的接待尽心尽力,各国使者对李寺卿的工作颇多赞誉。”   赵顼心中一动:“不知赵某能不能去拜访一下李寺卿呢?”   秦初笑了笑道:“自然是可以的,不过,目前赵先生还需要有人保护,只要赵先生不脱离侍卫的视线,汴京城自然随处可去。”   赵顼精神一振:“果真是随处可去?”   秦初点点头:“是的,随处可去,不过赵先生……”   赵先生嗯了一声。   秦初幽幽道:“……陛下宽宏大量,胸怀宇宙,于这些事情虽然不在意,但赵先生也该珍惜现在的处境是来之不易的,可千万不好将如今的大号局面给破坏掉,且行且珍惜。”   赵顼心中一凛,赶紧道:“秦大伴说得是,以前赵某在汴京的时候,怎么就没有发现大伴这样出色的人才呢。”   秦初笑了笑并不接话。   一会之后,秦初道:“赵先生,澄园已经到了。”   赵顼下来一看,赞道:“之前一直听说澄园景色优美,实乃汴京一景,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秦初笑道:“澄园是陛下亲自设计,当时可是开天下园林之先河,这设计至今无人可以超越,而且澄园占地颇广,以后等赵先生的家人过来,也不虞没有地方落脚。”   赵顼点点头,神色有些不太好。   家人过来……那就是他几个儿子都被抓回来了呗,那就是说他最后的一点心思也都破灭了。   澄园的守卫看起来颇为森严,想要离开是不可能了,赵顼便安心住了下来。   说实话,这么一住下来,还真的是颇为舒服,赵顼这些年就没有好好享受过生活,整个人如同陀螺一般转个不停,所以身体一直都不好,这么一歇下来,感觉身体中紧紧绷紧的弦也松了下来,竟然感受到了久违的舒适。   休息了一段时间,赵顼有些静极思动,于是让人持了拜帖求见李秉常,同为亡国之君,哦,不对,只有他自己是亡国之君,李秉常是禅让,大夏朝也还在呢,不算是亡国之君,两人的共同特点算是都曾经做过帝皇。   之所以相见李秉常,正是因为两人都是帝皇,而且李秉常只是个鸿胪寺卿,不是要害部门的主官,不会过于敏感,如果是求见苏辙这样的宰相,那就过于敏感了。   原本赵顼以为李秉常也会避讳,没想到刚刚送去拜帖,李秉常立即送了请柬过来,请赵顼去他家里赴宴。   宴会是家宴,李秉常只是让自家的儿子参与,李秉常的大儿子已经十岁多,看起来颇为机灵。   “赵兄,李某对赵兄仰慕已久,本想着永世不能亲见尊颜,没想到还有相见的一天,世间之事,真的是太过于奇妙了。”   李秉常笑道。   赵顼心里并不太好受,因为李秉常的话似乎有些讽刺的意思,但转瞬一想,李秉常也是失了权柄之人,若是讽刺自己,便也是讽刺他自己罢了。   赵顼苦笑了一声:“赵某也是这么觉得,世事无常啊!”   赵顼深深地叹息了一声。   李秉常却是笑道:“赵兄就是不习惯而已,等时日久了,习惯了,您反而会喜欢起现在的生活的。”   赵顼看着李秉常,想看李秉常所说的话是否出自真心,但见李秉常笑容豁达,丝毫看不出有半点虚假的地方。   “李兄,你幸福么?”   赵顼诚恳问道。 第713章 你觉得你礼貌吗?   “李兄,你幸福么?”   赵顼诚恳问道。   李秉常:“……”   “我幸福吗?”   赵顼点点头道:“对,从禅让以来,您觉得幸福吗?”   李秉常认真地想了想道:“我很幸福。”   赵顼脸色有些诧异,但大多的是不相信:“您觉得幸福?”   “我很幸福。”   李秉常肯定地点头。   赵顼急声道:“从一个九五之尊堕落成为一个平民,你怎么就感觉到幸福了,李兄,你不必如此,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赵某也绝对不会出卖你,你尽可实话实说。”   李秉常笑了笑道:“赵兄,您多想了,我所说之话,每句话都出之肺腑,绝无半句虚言。”   赵顼看着李秉常。   李秉常继续说道:“李某的情况与赵兄不同,赵兄是天之骄子,一登基就能够掌握大权,而李某不同,李某母后与母舅掌控朝政,李某甚至一度差点被母后以及母舅废掉,危在旦夕,那些日子果真是朝不保夕,我饭吃不好,也睡不好,简直就像是身处地狱之中。   说句不吉利的,若不是陛下及时救了我,恐怕我现在坟头草也都有几尺高了,之后的禅让,与其说是陛下夺了我的帝位,还不如说是陛下仁慈,给了我一条活路。   所以啊,我又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卸下皇位之后,我有了很多的时间可以去体验本身属于人的乐趣,我这几年读了很多的书,明白了很多的道理,现在陛下还给我参与参政的机会,让我有机会去实现自己的许多抱负,这样的生活难道不该感觉到幸福么?”   赵顼还是不太理解:“可是,原本你可以实现更大的抱负啊,君临天下,整个天下都能够按照你的想法来运转,这样的一生难道不是更加值得去过么?”   李秉常哈哈一笑,认真的看了一下赵顼道:“关键是……我们还有这样的机会吗?”   赵顼如同被迎面打了一拳。   是啊,还有这样的机会吗?   李秉常难道是因为自己喜欢这样的生活,所以将皇位禅让出去么,不是的啊,不过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罢了。   李秉常不是不喜欢现在的生活,也不是不喜欢皇帝的生活,而是因为现在的生活是他能够选择的最好的生活。   李秉常笑道:“赵兄,我知道你的不甘心,但你坐拥天下的时候,尚且抵挡不住陛下,现在已经是阶下囚,难道还能够绝地反击?   别天真了,咱们得认清楚一个现实,欧阳辩此人是天生雄主,是秦皇汉祖一般的帝王,咱们啊,不过是平庸之主,败在他的手上也是寻常,若咱们还不服气,还想反抗,那就是取死之道了。”   赵顼两眼通红,握紧双拳,低声怒吼道:“难道现在就有活路么?”   李秉常轻轻拍了拍赵顼的肩膀,示意他放松一些,然后感慨道:“陛下的胸怀之开阔,不是我们能够想象的,你知道么,其实汴京这里可不仅仅只有咱们两个亡国皇帝,还有一个越李朝的。”   赵顼惊异道:“李乾德?”   李秉常抚掌笑道:“就是他了,他也经常往我这里跑,以后咱们经常一起聚聚,那小子喜欢玩,来了汴京之后,见了世面了,现在市井中玩得可开心了,经常与我说以前宋朝要是告诉他汴京这么好玩,他早就举国投宋了。”   赵顼:“……”   李秉常笑道:“你也别觉得他没出息,其实他也是恐惧而已,给自己营造一个此间乐不思蜀的昏庸形象罢了,不过我也看得出来,他对现在的生活至少还是满意地。”   赵顼不由得觉得悲哀,面前的李秉常觉得这样的生活幸福,那个李乾德也满意这样的生活,以后自己会不会也沉溺于这种生活呢,若真是这样,那就太糟糕了。   李秉常看到赵顼的神情,便知道这位心里在想什么,他还是想多劝劝,原本人与人之间忌讳交浅言深,但他与赵顼之间一来际遇相似,天生有一种亲近感,二来嘛,则是关系到李秉常自己的切身利益。   同是亡国之帝皇,若赵顼惹出来什么造反的事情,到时候自己即便不被牵扯进去,也要被牵连。   说实话,朝中大臣虽然没有明面说要除掉自己,但实际上对自己也是防着的,毕竟历朝历代哪里会留着亡国之君的,即便是暂时留着,也不过是遮遮掩掩,然后找个机会让这亡国之君病死,在史书上就用短短几句病死就总结了,没有人回去纠结这些的。   说实话,李秉常对现在的生活果真是满意地,每日忙忙碌碌,事情责任也不大,与各国使节沟通往来,别人也对他挺尊重,也没有什么生活上的压力,然后他也多纳了几房的小妾,日子过得甚是滋润的,别说被囚禁的日子,比起他当皇帝的时候还要滋润的多,毕竟那时候他总是担心舅舅会干掉他,那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越是珍惜现在的日子,他就越不想让赵顼破坏掉,若是赵顼闹出个什么造反大案,到时候自己就过不了这日子了,所以该劝还是得劝。   “赵兄,您去见了陛下没有?”   李秉常问道。   赵顼点点头。   “那陛下有说以后怎么安排你吗?”   赵顼点点头道:“季默说,等我休息够了,愿意出来做事情便出来,还有我的儿子们,也可以去读书科举,呵。”   李秉常喜道:“大喜!”   赵顼斜睨李秉常:“喜从何来?”   李秉常笑道:“这就是说,陛下愿意给你同等的待遇了,赵兄以及您的子嗣们安全了。”   赵顼不置可否:“真能活?”   李秉常点点头:“在这个上,我也是有些思考的,咱们虽然是亡了国,但大夏朝还是要用人的,无论是之前的夏国,还是现在宋国,之前的官员、读书人都要笼络的,咱们总归是之前的帝皇,那些官员读书人对咱们还是有感情的,从这些出发点来说,也不会被轻易诛杀。   关键是另外一点,陛下想要的可不仅仅是西夏与大宋,他已经将目光投向西域、辽国、女真诸部、吐蕃诸部这些地方,这些地方他都要去征伐的。   以后灭国会越来越多,对于被灭了国的帝皇或者首领来说,如果不用死的话,那么他们就不会以死相拼,这会给大夏朝省去很多的力气,何乐而不为呢?”   赵顼迟疑了一下:“所以,咱们就是那马骨?”   李秉常抚掌笑道:“正是如此。”   赵顼更是感觉悲哀起来。   朕竟然变成了马骨!   堂堂大宋皇帝,堂堂九五之尊,竟然成了别人用来市恩的马骨!   悲哀!   ……   对于欧阳辩来说,赵顼的心思他不用去揣测太多,他给赵顼的待遇,其实算是全了昔日的情谊了,至于更多细微的心理感受,赵顼想得通也罢,想不通想要造反……嘿,真当自己的刀不利么?   至于赵顼造反能不能成,这个欧阳辩是绝然不会考虑的,毕竟赵顼坐拥天下的时候,都被他赶下来了,现在孤家寡人的,若是还能够绝地反击,那么赵顼不是被穿越者占据身体,就是自己失了智了。   之后欧阳辩便是接待其余的大宋官员。   欧阳辩还是愿意让这些官员归附大夏朝的,现在大夏朝的官员依然很是紧缺,尤其是现在要去接手大宋的疆域,因为抽调了大量的官员过去,导致现在大夏境内的官员都颇为紧缺起来。   这些官员若是能够补充进来,倒是能解一时之渴,不过长期来看,官员紧缺的问题还是存在的。   别看宋朝时候读书人过剩,那是在农业时代,现在的大夏已经一只脚踏进了工业时代,对于人才的需求空前的紧缺起来。   现在各行各业在飞速的发展,各行各业都在吸纳有知识的人,现在只愁读书人不够用,哪里会嫌读书人多的。   好在之前欧阳辩在大宋开办的各类培训班以及技校培育了大量的人才,这些人才可以暂时补充进各行各业之中,这才算是没有出现太大的人力荒。   但现在官员荒却是先凸显出来了,因为大夏朝对于官员的要求颇高,因为宋朝用人以德为主,以至于专业技能却不那么过硬,在欧阳辩看来,很多官员的能力是不足的,别说做高官,连亲民官都做不了,因为亲民官其实更加考虑到具体的技能。   所以,大宋的官员过来之后,还得进行技能的培训之后才可以上岗,只要要能够融入到体系里面来,各种有大夏朝特色的公文是必须得会的,各类调查研究也得通过皮毛,不然根本无法承担朝廷给他们的任务。   就大宋朝之前那种管理方式,在欧阳辩看来实在是过于粗糙了,管理一下原始的封建社会还行,但要管理一个正处于猛烈踏入工业社会的社会是决计不行的——那是要出大问题的!   但好在这些官员有文化有素养,只要他们真心投靠,经过一段时间的培训就能够融合进来,这样总比去将年轻人揠苗助长要好得多。   当然,这些人以后都是要被取代的,等新一代经过新教材培养出来的年轻人踏进官场,将会对官场进行一个全面的换血,到时候大夏朝的官场就会充满着各类工程师官员,那样的体系会更有战斗力。   不过这需要时间,现在的问题还颇大,迫在眉睫的是接手大宋的疆域,可能过得几年,又要开疆拓土,又要面临这样的问题了。   在开疆拓土之中,每打下一个县,就需要一个县的官员,每打下一个州府,就需要一个州府的官员,当打下辽国这样的国家,所需要的人才是海量的。   毕竟只有治理好,打下来的地方才有意义,不然打下来又治理不好,每多混乱一日,国家就会持续的流血。   老美:作者你礼貌吗?   所以,将更多的官员吸纳进体系里面来,是当是时最为重要的事情。   招揽官员加入,还有比欧阳辩更加合适的人么?   倒不是没有,有些人的级别让苏辙、章惇等人去都绰绰有余了,但欧阳辩这不是闲么。   说实话,现在大夏朝就没有一个人是闲着的。   在民间,各行各业在蓬勃的发展,钱正是好挣的时候,谁舍得这样的挣钱机会,自然是每日为钱奔波了。   在朝廷,各行各业发展需要朝廷配合,当然现在最重要的是,南方的战争还在继续,现在要做最后的肃清,而且现在接手治理更是需要大夏本土进行支援,各类物资、人力等等,让大夏朝廷已经呈满负荷的运转了。   尤其是苏辙章惇这些人,每日里都是忙得黑天暗地,反而是欧阳辩,显得有些悠闲了。   当然,欧阳辩也还是忙的,但比起苏辙他们来说,那真的是007看早九晚五了。   所以苏辙就直接给欧阳辩安排工作了——这次来的几百个官员,陛下您劳累一下,把他们安排一下吧。   好嘛,没说的,只能上了。   于是欧阳辩就开始接见了,反正无非就是那么一套,君王求才若渴,臣子痛哭流涕——都是给彼此台阶下嘛。   欧阳辩心里腻歪,但做得确实颇为完美。   从这点就可以看出欧阳辩的性格了,一方面,欧阳辩是个理想主义者(不然还能自己出来创业?),二来么,可以看出他也是个关注现实的,需要他临场做戏,他就做得毫无破绽。   足足半个月的时间,欧阳辩每天接见几十个人,但迟迟没有接见曾布。   对于曾布,欧阳辩的感情颇为复杂。   一方面,他对曾布还是有些感情的,毕竟相处了那么长的时间。   二来他对曾布此人的品质真的是嗤之以鼻,曾布干的那些事情,当真是令人不齿。   还有一个是欧阳辩颇为为难的,就是曾巩临死前给他写了信,在信中曾巩为自己的这个弟弟想欧阳辩求情,希望有一日曾布落在欧阳辩的手里,希望能够手下留情。   正是因为如此,欧阳辩心中有些犹豫,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所以迟迟没有接见。   但曾布却是已经坐立不安了。 第714章 齐汉胜唐!   对于曾布来说,从几年前被迫南下的时候开始,他就已经有预料到今日的局面了,只是没有想到这么快而已。   曾布这个人心胸狭窄、善妒,但他的才学与眼光却是毋庸置疑的,否则也不能当上宰执。   从几年前大夏一口吞下陕西六路以及淮水以北地区的时候,他就知道,大宋朝是打不过西夏的了。   到了临安之后,曾布一直想要重新取得权利,倒不是真的为国为民,而是想要阻止大宋往深渊里走去。   曾布想要强国强军,力争让大宋苟延残踹下去,至少不要在自己有生之年之前被灭亡,当然,什么北伐夺回故土之念却是想也不要想,曾布也不想。   但蔡京的存在,让曾布的想法付诸流水,曾布直到大夏再次起兵伐宋的时候,才借助灭国的危机重新取得权力,只是这个时候已经太晚了。   临安如同纸糊一般被狄骧攻破,君臣如同丧家之犬被赶到了歙州,之后更是狼狈地往西南逃窜,最后还是难逃被擒的命运。   之后宋朝文武百官都被扭送之汴京,这一路上,除了赵顼,最为沮丧失落担忧的人便是曾布了。   而这种感觉,越是靠近汴京,就越是强烈,而这种感觉进入汴京城,入住驿馆之后,终于抵达了巅峰。   在驿馆之中,除了一开始看守人不让他们沟通交往,但过了几天之后,看守就放松了,只是不让他们外出,他们相互间走动并不被禁止,因为外面也有人不断来访。   让曾布感觉到越来越紧张的是,文武百官基本都有人去拜访,整个驿馆,只有他与赵顼却是没有人敢来拜访,即便是臭名昭著的蔡京,都有人过来探望,虽然是少了点,但并非没有。   赵顼没有人敢去探望这很正常,毕竟是亡国之君,在情况没有明确之前,大家不想去接触也是正常,但自己却是真正被排挤了。   至于为什么会有这种情况,曾布大约也心里清楚。   自己前些年背叛欧阳辩,然后排挤嘉佑二年的同年,还大力打击央行系的官员,而这些人,是现在大夏的中坚力量,欧阳辩是皇帝,苏辙章惇王韶这些人都是宰执,嘉佑二年的同年大多也都占据了朝廷中重要的位置,央行系官员已经是大夏朝最大规模的群体了。   也就是说,这大夏朝,从上到下,基本上都是自己的敌人了。   在这种情况下,还有谁敢和自己接触?   如果仅仅是如此也就罢了,问题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驿馆中的人越来越少,因为那些官员被欧阳辩接见之后,然后被安排了工作,被安排了工作,自然不再住这里了。   如果是这样也就罢了,关键是连赵顼都搬出去了。   驿馆中,所谓的罪官只剩下他一个了!   赵顼那可是亡国之君,连亡国之君都排在他的前面出去了!   据说赵顼是去了澄园,然后还获得了大片的土地的收入,基本上算是得到了欧阳辩的谅解了,可自己却像是被遗忘了!   一个月过去了,没有人来找他。   两个月过去了,也没有人来找他。   三个月快要过去了,还是没有人来找他。   他仿佛被遗忘了。   等待与未知才是最折磨人的,相比起这永无宁日的等待,还不如干干脆脆被治罪呢,至少那样可以心安理得接受安排。   时间已经到了冬季,汴京城一片雪白。   南方的战事已经停歇了。   赵顼的几个儿子组建起来的流亡朝廷就没有抵抗多久,因为大夏得人心。   大夏在接手江南的时候,立即宣布土地革命,这当然会让地主们不爽,但在兵锋之下,就没有谁敢当真反对的,所以土地革命进展得非常顺利。   土地革命的胜利,则是让整个南方最广大的人民群起而支持大夏朝。   大夏朝的官员与军队每到一处,便有老百姓箪食壶浆,以迎王师,越是到了后面,土地革命的开展便更加轻松,因为地主若是不配合,不用军队出手,百姓便砸开了他们家的门,将地主拖出来狠狠地吊打,以至于酿造了不少的血案,后面还是大夏军队坚定地制止,才没有酿成大规模的暴乱。   虽然有各种不和谐,但对于大夏的扎根是有好处的。   大夏的官员到了自己的辖区,只要做到公平公正的分地,之后的事情变非常好开展了,有些地方原来是有盗匪的,但听说了大夏的做法,盗匪们纷纷回到自己的家乡,重新去做一个良民。   这种选择倒不是他们心中向善,而是他们本来就是被迫无奈落草,现在回家乡的话,就有土地可以分,只有有地可以耕种,他们不会想着去当盗匪的。   而且还有一个关键的因素,大夏军队每到一处,除了协助土改和打击叛乱,更多的便是打击匪患。   淮水以南颇有一些大的匪患,比如说洞庭湖匪、湘西匪,规模都颇为庞大,已经成为大宋朝廷的痼疾了。   十几年前欧阳辩成立银监卫的时候,将大宋的土匪都剃了一片,后来欧阳辩西出,银监卫也跟着去了西夏,之后大宋土地政策再次被废弛,各种苛捐杂税再次卷土重来,百姓又活不下去了,只能落草为寇,于是各地的匪患再起,尤其是洞庭湖匪与湘西匪。   大夏朝接手大宋,以欧阳辩的风格,自然是不能容许这些土匪,所以在接受土地的时候,剿匪便成了第一要事。   大夏军队不是宋朝军队这样的废物,既然要荡涤匪患,就不会含糊,洞庭湖直接让海军接手,海上的蛟龙去对付内湖的小泥鳅,自然是手到擒来。   而湘西山地多,则是让山地特种师进去,不过一个月的事情,湘西匪患基本根除。   所以消息稍微灵通一点的盗匪,听说大夏军队的到来,便赶紧回家乡去,免得被抓去劳改。   是的,大夏军队尤其热衷将盗匪抓去劳改,比如说抓去修道路、修水渠这些事情。   土地革命、扫荡匪患,光是这两样政策,就足以让百姓归心了,百姓心向大夏朝,宋朝余孽便无处藏身了。   有百姓带路,原本躲藏在山中的或者是大泽之中的流亡朝廷,俱都被一一捉拿归案,这么一来,大宋朝也就真正的亡了。   等赵顼的几个儿子都被送回汴京之时,汴京已经大雪封城了。   瑞雪兆丰年。   明年又将是一个丰收年了。   在灭宋尘埃落定之时,大夏朝的大兴八年也就此到来。   也就是说,从欧阳辩入主大夏,已经是到了第八个年头了,而在这个年底,大夏灭宋,实现了南北统一!   现在的大夏疆域,包括了原本西夏本土、之前被辽国占去的燕云十六州、大宋的疆域、以及交趾,疆域之大,已经很是接近汉唐了。   如此之气势,以至于让大夏的文人齐声赞叹欧阳辩的武功,甚至有人喊出欧阳辩的武功已经齐汉胜唐了,但是,也有一些反对的声音出现,认为国虽大好战必危,他们认为,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是到了可以休养生息的时候了。   持这个观点的,就是以苏辙为首的三省六部主官,也就是说,基本上苏辙、章惇、吕惠卿等人都反对欧阳辩继续扩张了。   “……往南之扩张,大夏已经深入南海,琉球以及琉球群岛都在我们的手上,交趾如今也是我们实际控制;   往东我们甚至已经将九州岛都收入囊中,西南也都全部收回,大理国地势险峻,实在没有必要再去耗费国力;   至于吐蕃诸部,那里高耸入云,以汉唐之盛,也没有对那里起心思的;   北方咱们已经打到了大定府,再往北就是深入大漠了,哪些地方荒凉毫无利用价值。   汉书中说道:“得其地,不可郡县也......无城郭之居,委积之守,迁徙鸟举,难得而制。轻兵深入,粮食必绝;运粮以行,重不及事。得其地,不足以为利......”。   这样的地方我们占下来毫无用处,还得维持,实在是得不偿失!   臣认为,大夏朝的疆域,到了今时今日,已经到了扩无可扩的地步了,还请陛下让天下黎民安心休养生息吧!   只要我们好好地休养生息,让黎民百姓过上好日子,那才是最好的,那才是最符合天下百姓期待的!   以陛下您的天才,在您的治理下,中国将会迎来一个辉煌无比的盛世,一个史无前例的盛世!   既然如此,咱们何必去冒险呢,隋朝的前车之鉴还在那里呢,陛下!”   苏辙苦苦相劝。   欧阳辩笑了笑,摇摇头道:“子由,我知道你的用心良苦,但我也有我的苦衷……”   苏辙怒道:“什么苦衷!我看你就是贪心不足!”   欧阳辩苦笑道:“你听我说嘛。”   苏辙哼了一声。   欧阳辩道:“……按理来说,咱们现在的疆域自然是够了的,中央王朝的威胁大多时候只在北方,如今燕云十六州已经夺回,有长城庇护,自然是没有后顾之忧了。   但是,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根据我的观察以及司天监那边提供的数据,我得出结论,一个小冰河时期已经到来,你该知道近十几年天气越来越冷,气候越来越干旱,而且也越来越五常,这就是小冰河时期来临前的征兆……”   苏辙皱起了眉头,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关于小冰河时期的事情,欧阳辩与他们都有说过,苏辙他们去找了史料,的确也和欧阳辩的说法相吻合,且最近的气候的确不是很正常,这小冰河的确是有可能发生的。   “……小冰河时期到来,影响非常大,首先是咱们国内,会出现温度下降,到时候北方地区干旱、寒冷、粮食大规模出现减产,到时候北方是无法养活自己的,就得靠南方了。   但南方的承受力也是有限的,随着人口的增加,南方会越来越不堪重负,所以我才在交趾、琉球、琼州下子,那几个地方处于亚热带,这干旱怎么也寒冷不至于影响到那边去,以后那边就是大夏朝的粮仓,也是大夏朝这艘大船的压舱石。   但是,那还远远不够,以大夏朝如今的经济的发展,估计过个几十年的时间,大夏朝的人口就有可能达到几亿,人口会是现在的好几倍,到时候,交趾琼州这些地方加上,也是养不活的。   所以,中南半岛这整块都得拿下来,有中南半岛作为压舱石,中原即便是在再怎么灾荒,也是不怕的。   要拿下中南半岛,那么大理国也必须拿下,从上流而下,打他们就轻松多了,当然得与海上相互配合。   第二则是北方,小冰河时期一旦到来,更北的地方会更加难以生存,他们要么往西北,要么只能扣关了,人活不下去的时候,他们便会不顾生死。   生存会促使他们形成一个统一的草原国家,子由熟知历史,想必是知道这一点的,每次中原形成一个统一大帝国之时,北面的邻居也会形成一个草原国度。   如今女真部已经开始压过契丹了,女真内部估计要形成一个国家了,这个时候不出手,等到他们完全吞并契丹,到时候一个可能比拟汉时的匈奴、唐时的突厥,汉唐为了对付北方的邻居,花了多少的精力,子由不可能不知道的吧。   所以,现在女真还没有成型,这个时候打是最经济的,咱们将契丹灭掉,然后进军东北,灭了女真,或者说将他们驱逐到西方去,让他们去祸害西方去,让他们为我们打前站……”   “你还想打西方!”   苏辙急道。   欧阳辩呵呵一笑:“子由你先别急嘛,当年汉朝为什么一定要开拓河西走廊,是因为北方的敌人很难从北方长驱直入,他们一般都会从河西走廊入侵。   现在河西四郡虽然在我们的手上,然而边上的黄头回鹘、吐蕃诸部、西州回鹘时时威胁河西走廊,还有河西走廊通往西域的出口被黑汗阻塞。   咱们想要沟通西方容易受制于人,大夏朝今时不同往日,这条丝绸之道一定要抓在自己的手里,不然一旦被人掐住咽喉,大夏朝自己都可能不战而亡,宋朝的经济危机的可怕你是看到了的。”   苏辙胸口如同被人锤了一拳。   大宋朝的大萧条苏辙的确是看得心惊胆战,生怕这种惨绝人寰的事情发生在大夏朝,现在大夏朝经济蒸蒸日上,但若是遇到这种灾祸,恐怕大好国势,可能会就此倾颓!   这怎么可以!   这大夏朝是大家一起辛辛苦苦拼搏出来的啊! 第715章 君臣奏对!   苏辙突然意识到,一个国家就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若是不能保持着进步,那么未必就能够保证安全。   苏辙看着欧阳辩道:“虽然如此,但这个节奏必须拿捏好,一个国家的国力毕竟是有限的,你得答应我几个条件。”   欧阳辩很是开心,因为苏辙是大夏朝最德高望重的大臣之一,如果他反对这个事情,到时候会多出很多的麻烦,但苏辙如果同意,那么推进起来就轻松多了。   “好,子由你说。”   苏辙道:“首先,发动战争之前,规模要控制好,尽量减少倾国之战。”   欧阳辩点点头:“那是当然,不过你也可以放心,当世没有谁能够值得我们倾国之力去攻伐了。”   苏辙点点头道:“其次便是时间的问题,不可以连续发动战争,至少要给国民留下喘息的机会。”   欧阳辩笑道:“这个是自然,不过你放心,咱们大夏的国力会越来越强,强到发生战争,国内民众都察觉不到太多的地步。”   苏辙点点头:“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自然没有意见,不过,还是有一个问题得提前说,不能两线甚至三线作战。”   欧阳辩皱起了眉头:“这个倒是需要讨论一下,因为时机问题原因,这个恐怕是难以避免的,比如说咱们去攻伐辽国,自然是搂草打兔子,一个都不放过,如果将打辽国与打女真分开,女真就有可能趁机壮大实力,这样咱们反而给女真做了嫁衣。   还有如果打回鹘,那一条线上的吐蕃以及高州回鹘,最好还是一起下手,毕竟路途遥远,多次发动战争经济上划不来,一次性解决在成本上更加合算。”   苏辙:“……”   “这个你看着来吧,反正原则就是,不能打断国内的经济发展!”   欧阳辩笑了起来:“嗯,这是第一要事,对了,现在有一个事情比较重要,我们得抓紧落实。”   苏辙问道:“什么事?”   欧阳辩伸出两只手指:“一个事情,或者说两个事情,其实是一体的,就是关于裁减军队的问题。”   苏辙诧异道:“你不是打算打仗么,怎么可以裁减军队?”   欧阳辩笑了起来:“有几个考虑嘛。   第一是有些士兵年纪已经偏大了,这些人也该让他们回归家乡,好好地过日子去。   第二是咱们的军队也需要进行精简了,之前西夏全国军队大约有四十万人,后来咱们打陕西六路、淮河以北地区时候,收编大宋军队大约有五十万人,在之后与辽国作战,又有大约三十万汉人军队投降,这一次灭宋,投降的更多,大约有六十万左右的军队,加上海军的十二万左右的军队,咱们大夏已经接近两百万军队了,这么庞大的军队,一来对咱们的财政负担太大了,二来是咱们根本不需要这么庞大的军队。”   听到欧阳辩如此说道,苏辙还是有些不确定:“你确定不需要,在你的计划中,东征西讨、南征北战,接下来要打的战可不少哦。”   欧阳辩笑道:“是的,咱们打仗,不能光看人数,还得讲究贵精不贵多,接下来咱们要打造的是精兵,如果对西域用兵,我打算最多就是出几万级别的骑兵,再多就不行了,对后勤压力太大。   只要咱们的军队建设得好,即便是人少,但战斗力一样不会下降,接下来两年时间,军队将会再次进行提升,裁兵与建设同步开始,这个事情我会与兵部那边协调,不过子由你这边要做一个非常重要的事情。”   苏辙闻言精神一振:“季默你说。”   欧阳辩道:“在我的计划中,咱们只需要保持120万左右的常备军队就可以了……”   苏辙一惊:“咱们要裁掉接近80万的士兵!这么多的士兵该怎么安排啊,稍微不慎,很可能会酿成大乱的啊!”   欧阳辩点头道:“没错,这个事情非常重要,不过子由你也别担心,你听我说完。   裁撤的这八十万军队,年老没有知识的士兵,这些人要妥善安置,有家属的已经享受到了军属的待遇,多给一点钱就好了,至于没有军属的,则是要多给一些田地,他们的婚姻问题也要当地多操心一下,有田地有婆娘,就闹不出乱子来。   但里面会有大部分的是学过知识、觉悟较高、战斗技能也高的,这些人的确不能任由他们流向民间。   这部分的人主要有两个去处,我有一个设想,子由你帮我参考一下。   一个是我要建立一个全国性的维护统治秩序而设置的武装性质的治安行政力量,这个力量我称之为察警,察警包括了刑事察警、治安察警、交通察警、巡逻察警、武装察警等等,这主要是对内的,以后剿匪这种事情,根本无需军队去处理,军队主要就是对外的。   另一个便是基层组织,古时以来说什么‘皇权不下乡’,其实不是什么规则,也不是什么避讳,而是他们没有这个能力,皇权下乡的好处太多了,基层百姓若是能够组织起来,能够发挥的力量就太大了。   以前乡里总是会出现宗族盘踞、乡村恶霸鱼肉乡里这等事情,如果建立起基层组织,有咱们有组织有纪律的战士带领的基层组织,不会允许有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而且这个时机刚刚好,咱们大夏土改将土豪劣绅都扫了一遍,正是乡里出现权力真空的时候,这个时间建立乡村组织,很快就能够扎下根来,以后朝廷对乡村就能如臂指使,国家的力量便是来之对人民的组织程度,能够组织的人越多,国家的力量就越大!“   苏辙整个人都听傻了。   欧阳辩的设想不是天方夜谭,反而苏辙听出里面蕴含的重大的机遇,一旦大夏把握住这个机遇,大夏将会成为历史上最强大的王朝。   但是,要实现这么大规模的组织,苏辙感觉还是有些心下没底,尤其是需要投入的经费。   “……季默,你的想法的确是很棒,察警体系对社会稳定帮助极大,基层组织能够保证国家对于乡村的把控,但是这都是要花钱的啊,而且是花大钱,这钱从哪里来?”   欧阳辩一笑,苏辙的考虑的确是现实的问题,先不说基层组织的问题,就说察警体系,后世清代的时候,据何刚德《客座偶谈》卷一称:庚子(年)前,中国无警察,余到苏后始创办。   端午桥制军告余曰:“以中国地大,只求一里有两警察,年已需五万万银。以全国岁入,办一警察尚且不能(注:当时岁入未至四万万银),何论其他?“   渠倡言立宪,喜办新政,所言竟与之反,不知何意?嗣后,各县勉强兴办,小县二三十人,大县亦不过五六十人。民国成立,遂逐渐扩充警力……   察警体系因为是维持国内秩序的,所以少了没有用,必须形成一个完善的体系才能够达到治理的目的,后世的察警系统一共有一百八十万人,对于大夏来说,的确是一个很大的负担。   欧阳辩点点头道:“子由你说的是,目前来说,这个支出无非就是给军队或者给察警系统建设的费用,相差不会很大,以后察警系统要扩大满足需求,还需要几年的时间,现在先搭框架,不会费费很多的钱,等以后要扩大了,南方的经济也尽数恢复,到时候大夏也不缺钱了。”   说到南方,苏辙脸上出现了笑容,接手江南的时候,江南百业凋零,但局势以稳定下来,江南海商的回归以及远洋集团的大订单采购,江南顿时重新焕发出活力来,半年的时间,江南焕发出来的经济活力,比北方都要强劲得多,江南果然不愧是江南!   苏辙预计到了明年的时候,江南诸路将会重新攀升之国家最富裕的几个路,经济中心向南转移,这是千年的大势,即便是欧阳辩也无法逆转。   江南本身的工业基础就是大宋最强的地方,虽然说这几年因为大萧条以及工业机械推广变得落后,但老基地的潜力依然是存在的。   在江南重新回到海上的时候,对外贸易畅通,产业轰隆开动起来,江南几百万熟练工人全力开始生产,之前有多凋零,现在就多有活力。   大宋朝的时候,江南几个路的赋税占了大宋朝岁入的一半,后来欧阳辩在荆湖北路推行大开发,这才不让江南几路独领风骚。   可以说,南方的回归,在不久的将来,将会让大夏朝的岁入增多几倍是没有疑问的。   有了南方打底,苏辙倒是对建设一个察警系统有了底气了。   钱么……咱们大夏朝不差钱!   在大宋的时候,匪患对于朝廷都是个大问题,可以说,有宋一代,匪患就没有停息过,苏辙从四川走出来,对此自然心知肚明。   匪患对于经济的打击是尤其大的,土匪劫道,让商旅不敢出行,而流通才是商业的本质,匪患的存在,天生就是会干涉经济的发展的。   虽然说这一次大夏军队将各个地方的匪患都扫荡了一遍,但匪患大多是每隔十年的时间,就会又重新生长出一波来,军队力量应该往外使,国内的治安交予这察警来干,才是更加合适的。   察警中还有所谓的交通警察,苏辙其实也早就发现了,随着交通越来越发达,交通工具的日新月异,拥有马车的家庭越来越多,尤其像汴京这样的大城市,如果没有交通察警这样的角色,汴京城恐怕十天有九天是堵车的。   汴京城里是有交通察警的,不过他们不叫这个名字,叫交通疏导员,原本只是隶属于开封府下面的一个小机构,不过经过这么些年的发展,已经成为一个颇大的机构了,因为汴京城的交通压力太大,因此必须得有更多的疏导员参与进来,而这个小机构是有罚款的权力的,因而这个小机构拥有了自我壮大的能力,到得如今,汴京城已经拥有差不多接近一万个疏导员,每日里光是罚款的流水就有近万贯,每年下来,几百万贯的罚款足够他们开销了。   也就是说,交通察警这样的警种,未必就需要财政拨多少款,他们可能自己就可以产生效益养活自己,当然啦,对于这种罚金的事情,毕竟还是扰民的行为,还是得严加控制的,但至少还是能够分担朝廷的部分压力的啊。   这般看来,建立察警系统未必就要花多大的钱。   “建!这个事情我同意!”   苏辙大声道。   欧阳辩诧异地看了苏辙一眼,苏辙怒道:“怎么,在你的眼里,我就是那么不识大体?”   欧阳辩嘿嘿一笑:“倒不是这么说……”   苏辙摇头笑道:“好了好了,我还不知道你,不过这都是好事情,军队的确需要整军,分流出来的人也该有好的去处,建立察警系统能够容纳大量的退役兵员,察警系统对于维持社会的问题也有重大的意义。   咱们大夏现在的经济是一切的核心,没有良好的社会治安,对于经济的伤害就始终存在,察警系统虽然费钱,但这部分的成本也会在经济的发展中得到回报,这是大局,我懂的。”   欧阳辩颇为惊异,没想到苏辙的经济学学得这么好,连社会成本都懂了。   苏辙继续道:“还有基层组织这一块,以前被乡绅垄断,以至于朝廷对乡村基本是脱离的,咱们不能犯这样的错误,尤其是咱们以后有很多仗要打的情况下,一来是征兵的问题,二来是征税的问题,三来么,还是社会稳定的问题。   有知识、有能力的退役兵员去当基层组织的领导,能够起到稳定乡村的作用,只有稳定的内部环境,咱们才能够决胜于千里之外嘛。”   啧啧。   欧阳辩都要忍不住为苏辙鼓掌了。   自己才说了一些,苏辙立即领会到了更多的意义,果然苏家人都是天才,苏轼更加擅长文才,苏辙在政治上比苏轼更加厉害。 第716章 南方治理!   裁军、建设察警系统、组建基层组织,这哪一件都是国家级别的策略,自然不能只由欧阳辩与苏辙两人来决定,这不过是欧阳辩先看一下苏辙的意见,接下来还需要进行多方的探询,寻求更大范围的意见征询,等大部分都同意之后,才能够进行实际上的推广。   谈完这三件事之后,欧阳辩想了想,觉得还是不够完善,还得再完善一下,于是说道:“子由,南方的事情还是要多关注,不仅仅要关注经济上的,还有其他的事情得注意一下。”   苏辙肯定点头:“你说得对,南方刚刚安定下来,还有许多的问题需要解决,接下来我会着重关注南方的治理。”   欧阳辩点点头提醒道:“要注意南方民间的稳定,之前因为咱们将宋朝赶到南方去,当时引起诸大家族的南迁。   那些人迁去了长江以南、荆湘两路、福建路、甚至有到广南东西路,这些地方在永嘉之乱的时候就有北方大家族迁徙过去,已经占地为王,形成强大的宗族。   这次又有不少的大家族迁徙过去,恐怕会与这些大家族冲突,若有不慎,就会形成大规模的械斗,这很不利于社会的稳定,也会大大地阻碍经济的发展。   官府要多加管理引导,基层组织、察警系统要对此多加关注,土地改革要更加的彻底,将土地分到小家庭,阻止宗族的形成。   若是还有宗族看不清楚形势,官府要以武力干涉,狠狠地打击,打散了再组织,不能任由这些毒瘤成长!”   欧阳辩说到后面,杀气凛然。   苏辙感觉到震撼的同时又感觉到有些不解,一来宗族是这个时候很难避免也是约定俗成的存在,二来欧阳辩很少会喊打喊杀,即便是灭宋的时候,欧阳辩也是提倡治病救人,要多劝降少杀人,这一次治理乡间的事情,欧阳辩的意志却是如此坚定,也不知道是为何。   苏辙不太明白,欧阳辩却是太明白了迁徙过程之中容易发生的灾难。   汉民族每次南迁过程之中,都是末日灾难一般的场景,一路上劫匪遍地,小家庭携老扶幼南迁是自寻灭完,只有大家族一起南迁,才能够安全到达目的地。   而大家族到达目的地之后,因为自身的体量庞大,就会对当地的大家族形成威胁,彼此之间就会产生对资源的争夺,这个争夺包括田地、水源、柴火等等,用后世流行的话来说,就叫内卷起来了。   这些抢夺从一开始的妥协,到了后来就会形成械斗,在明清时候,广东因土-客械-斗直接死亡上百万,广东的经济在当时直接崩溃。   欧阳辩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所以从一开始就要进行引导、干涉,从基层组织的组建,到维持秩序的察警系统的组建,都是出于对这种情况的预防。   至于为什么不用军队,这就是出于合用性的考虑了。   军队对于扫匪这种目标性明确的准军事行动相对合适,但在对内梳理上,扎根本土的察警系统更加合适。   因为这种矛盾一般都是从小衍化至大的,如果从一开始就开始控制,最终并不会演变成大规模的械斗,但军队想要去做这么细微的工作,根本是不合算的。   所以成立专业的察警系统才是最为合适的。   军队,还是将刀口对外更加合适。   苏辙虽然不太理解,但他相信欧阳辩总是对的,所以也没有多问,从苏辙的经历来看,宗族组织的确会对社会有很大的影响。   苏辙的母亲程氏出身于北宋眉州眉山的大户人家,程家在当地堪称首富。   后来程氏嫁给了苏洵。   苏辙与苏轼有一个姐姐,因为当时女子地位低,很多没有取名字,或者名字没有被相关史料记载下来,只因为她在苏氏家族排行第八,被称为“苏八娘”。   小说野史中著名的苏小妹就是以她为原型的,只不过她比苏轼还要年长一岁。   当时讲究门当户对,亲上加亲,等到苏八娘到了婚配年龄,苏家与程家一合计,就将苏八娘嫁给了苏辙的表哥程之才为妻。   这样一来,对苏辙而言,程之才除了是表哥以外,又兼任了姐夫的身份。   按理来说,这段婚姻应该是相当美满的,双方强强联合,既是世交姻亲,子女又非常熟悉,不会存在任何问题。   然而,也不知道为什么,苏八娘过门之后,非常不受公婆的喜爱,还经常被虐待。   更奇葩的是,她嫁过去第二年就生子得病,婆家却不闻不问,只好回娘家疗养。   但是,她的公婆竟然跑来兴师问罪,说她不尽孝道,还抢去了孩子,直接导致苏八娘抑郁而终。   因为这个事情,苏程两家反目成仇,苏辙也因此对程家的事情颇为关注,程家在眉山的影响力令苏辙刮目相看,程家虽非为非作歹,但即便如此,对于调动社会资源这一块,程家依然非常厉害,后来还将程之才推进了大宋朝堂之中,一个小地方的家族,就有这样的能量,可谓是了不起了。   而在全国各地这样的家族为数不少,他们能够将子弟推进朝廷,在当地就当然影响力巨大,有这样的家族盘踞地方,也怪不得宋朝收不上税,也对地方掌控不力了。   欧阳辩要收拾这些豪族,恐怕也是因为这些考虑吧。   其实苏辙的想法倒也没错,欧阳辩的确是有这样的想法,一个国家要强大,就必须将大多数人都团结起来,而地方豪族,却是在逆历史潮流,虽无割据之名,却有割据之实。   欧阳辩与苏辙两人商讨完毕,苏辙就告辞而去,这个事情他会尽快地推动起来,而欧阳辩也要征询军方的意见,裁军从来都不是简单地事情,牵扯到军方,任何时代都要慎之又慎。   欧阳辩召集了军方大佬王韶、种谊、种谔、狄虎、狄骧,以及折驹、种遏、鞠季阳、饶芝瑛、兰绍华、桑仲良、巫贤才、霍伯愚等人,商议裁军等事宜。 第717章 大兴军改!   在欧阳辩的主持下,军方大佬们齐聚一堂,关于大夏朝的军队的未来进行一次非常重要的商讨,史称‘大兴军改’。   大兴便是年号,军改则是指此次的裁军以及扩军。   是的,此次军改并不是单纯的裁军,还有扩军,又裁军有扩军的,听起来似乎有点矛盾,但实际上并不矛盾,方向不同罢了。   ”……裁军是将年纪偏大、业务能力稍差的兵员分流到地方去,组建为察警,察警系统目前搭框架大约需要六十到八十万的兵员,组建包括刑法察警、武装察警、交通察警等等。   这八十万里面,除了普通的兵员,里面还需要中高级军官去主持,所以这一次也要分流部分的中高级军官过去,无论是普通士兵还是中高级军官,都可以自荐……”   王韶此话一出,众人顿时哗然。   裁军八十万,这可不是小数目,大夏军队也就二百万的数量,一下子去掉了三成,这么大的动作,可是历朝历代都没有过的!   宋朝之前也有说要裁军的,从真宗时候说到了神宗时候,才由神宗完成裁军,七八十年的时间,也就裁了四五十万,可王韶这一开口便是八十万!   种谔惊道:“王尚书,这么大数量的裁军,难道不怕引起兵变吗?”   其余人虽然没有说话,但看神情也有这方面的担忧。   王韶脸色一沉:“咱们大夏军队是人民的军队,不是以前的老式军队,裁军不是让他们归田了事,他们可以选择去察警系统,若不愿意去察警系统,也可以回归家乡,参与到基层的组织建设里面去,都是为了国家出力,若都不愿意,那就回老家耕地,退伍费以及田地都是补足的,这有什么不满意,若是这都不满意,怎么,他们这是想干嘛!”   种谔叹了口气点点头,没有说话了。   王韶与种谔一个是兵部尚书,一个是兵部侍郎,王韶是欧阳辩的同年,又都是一起造反起事的,所以种谔虽然年纪比王韶大得多,但论资历还是不如王韶,所以王韶年轻但担任尚书,而种谔却只能担任侍郎。   王韶继续说道:“……此次裁军不是单纯为了减少人数,而是以提高战斗力为目标,以后的战斗目标是以精兵战略,而不是靠人数,所以战士也好,军官也好,整体的业务能力都要得到非常大的提升,所以会在军中实行一次优胜略汰。   从军队被淘汰下来的人也不必怨恨,不是他们不出色,而是军中能人多,到了地方一样可以为国效力嘛,报效国家并不一定就在前线厮杀,还可以在地方维持秩序,保障人民百姓安居乐业,一样是为国尽忠,两者毫无区别!   另外……”   王韶扫了一眼众人,道:“……另外,此次要分流八十万人到地方去,但同时,要重新招募大约六十万兵员……”   诶?   这裁军之后又招募兵员,这是精神分裂?   王韶解释道:“……这主要处于两个考虑。分流出去的士兵毕竟业务能力也是过人的,又有过硬的觉悟,这些人到了察警系统中,立时就能够将察警系统给撑起来,若是从民间招募,那么察警系统未必就有战斗力,这是第一个考虑;   第二个考虑则是对于军队战斗力的提升,分流出去的战士要么是年纪大,承担不起高强度的战斗,也有业务能力偏弱的,所以要进行更新,招募更多的新兵进行针对性的训练,有助于提升战斗力。   出于这两个考虑,裁军与扩军就并不矛盾。   另外,还有一个重大的举措要大家表决,关于招募的方式,陛下提出,以后大夏军队要以募兵制与义务兵相结合的方式。”   “哦,这个是什么意思?”   狄虎问道。   王韶点点头道:“所谓募兵制,也就是咱们现在的方式,将兵员招募进来,都是吃兵饷,算是职业军人,而义务兵管吃管住,发部分兵饷,但退役的时候回给与津贴,这个时间是三年。”   狄虎若有所思:“也就是说,三年过后,他们就要退役回家了?”   王韶点头道:“没错,但他们也有提干的机会,一旦他们表现出色,业务能力过人,就有留下来当军官的机会。”   狄虎诧异道:“那是强制还是自愿?”   王韶笑道:“自愿为主。”   狄虎摇头道:“如果是自愿的话,恐怕没有人愿意来的吧?”   “这个倒不一定。”   一直在安静听着的欧阳辩突然道。   众人顿时腰板直了起来。   欧阳辩笑道:“不用这样,朕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时代变了,咱们大夏军队不是以前的老式军队,性质是不同的。   以前的军队腐朽荼毒百姓,咱们的军队军纪严明,在民间的名声是非常好的,以前总有好男不当兵的说法,但军纪严明的大夏军队,可是热血男儿向往的地方,有不少热血男儿想到军队中建功立业呢,所以不必担心这一块,如果到时候招募不顺利,那就要加强宣传,总是可以解决的。”   对这个问题,欧阳辩还是颇有信心的,大夏朝现如今已经是一亿多的人口,总不至于连几十万兵员都征不上来。   既然欧阳辩已经一锤定音,别的人便不再多说。   既然如此,裁军便是今天最重要的话题。   种谔的担忧是对的,裁军是一件相当敏感的事情,一旦操作不当,便有可能引起动荡,那么该如何推进这个事情,便需要事先讨论好策略才行。   众人纷纷给出方法意见。   欧阳辩见状颇为欣慰,这说明大夏军队还是颇为健康的。   以前宋朝裁军可要难得多,别说裁军了,就是军饷稍微发晚发少,都要引起兵变的,被说要裁军这种会影响将门利益的事情了。   现在大夏军队将领虽然也是狄、种、折这几家将门子,但这些年轻人却没有太多的私心,面对欧阳辩的提议,却是没有一个人是提出不愿意裁军的,这从侧面说明军队到目前为止还是颇为健康的。 第718章 为师将因你名传千古!   军改、察警系统的建设、基层的建设大规模的进行之中,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到了春暖花开的时候。   大兴八年的春天,一行人从江宁出发,向汴京而来。   车上坐着的是隐居江宁多年的王安石。   这个明明才六十出头的老人,若是后世,也就是刚刚退休的年纪,可王安石看来已经是风烛残年模样,整个人也瘦地只剩下一副骨头了。   看着窗外闪过的风景,王安石的脸上看不出悲喜,他的学生欧阳辩,邀请他去汴京已经多次,但他迟迟没有动身,他的顾虑与苏轼一般,对于欧阳辩这个亲手将故国埋葬的弟子心情非常复杂。   王安石自然知道故国已经腐朽到了不得不改变了,但他内心对宋朝依然充满感情,就像家乡的祖宅一般,虽然老迈腐朽,可能一阵风吹来,就可以将偌大的祖宅给推倒在地,但内心对这个自己生于斯长于斯的地方充满眷恋。   只不过这几年来,王安石看着欧阳辩接手之后,整个国家在发生日新月异的变化,他以前想象中的美好一一在实现,人民的生活变得好了起来,他们能够吃饱了,能够穿上新的衣服,能够开心地发出笑声,官府变得有效率起来,军队变得有纪律能够抗击外诲,他追求了一辈子的富国强兵,在欧阳辩的手上实现了。   所以,他决定出来看看,看看其他的地方如何,再去看看这个新的朝廷,还要去与自己的弟子好好地谈一谈。   等他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国家已经完成了统一,这让他更是重新期待,不过那时候还是冬季,对于风烛残年的他来说,着实是不适宜出门的,他的孙子也竭力的制止他,等到春风又绿江南岸的时候,他就再也坐不住了,一定要北上了。   一路上,王安石不顾春风依然有些寒冷,时刻都开着窗,看着外面闪过的景色。   那外面多精彩啊。   宽阔的马路上,那是真正的车水马龙,经过大河上的桥梁之时,水面上有大船轰隆作响,没有船帆,却走得飞快,经过一些地方,有如同巨龙一般的火车喷吐着雾气,飞速的翻山越岭,有一座座的厂房拔地而起,高大的烟囱有黑色烟雾冲天而起,酷似烽火。   嗯,空气的味道有点呛鼻。   有时候经过城镇,集市繁荣无比倒是其次,以前常见的乞丐流民,如今却是难以再见到了,倒是穿着统一服饰的孩童成群结队的上学,孩童的脸上没有菜色,倒大多像是地主家的孩子一般,王安石看得出来,孩子们大多是寻常百姓家,但大多身体健壮,想来也是生活水平提升的原因。   见得大多都是好的,不过也有不好的,有时候王安石经过一些大型工厂的时候,刚好碰到工厂工人吃饭时间,大批的工人从工厂中涌出,工人们一个个疲倦不堪,脸色苍白,一个个都带着黑眼圈,一看就知道是熬夜熬出来的。   王安石见状不由得皱眉,拉了工人一问,果然是熬夜工作出来的,这些工厂三班倒搞生产,这批工人就是干夜班的。   王安石不由得气愤,压榨人也要个限度,怎么还强迫工人夜里也干活呢。   不过那些工人却是七嘴八舌说了起来。   “这位老丈不用气愤,虽然夜班是辛苦了些,但挣得钱也多,现在一个月的工资,比起我们以前种田一年都要多,现在我有三个孩子,一个个都上了学,都能吃饱,还能隔一段时间吃上肉,说实话,我已经很满足了,现在就打算挣多点钱,在这城里买个房子,以后我家孩子就是城里人了……”   “是啊,是啊,老丈就不必为我们鸣不平了,虽然说老板也挺抠门,主官也挺苛刻,逮住了能够骂得我们狗血淋头,但有不少想进我们工厂也不得呢,虽然说现在只要想种田就能种的,但哪里比得上我们在工厂里面工作呢?”   有比较混的,就直接骂了起来。   “我倒是劝你这个老丈别多管闲事,要是害得我们被开除,老子非得揍你一顿不可!”   “住口,你没看老丈是为了我们好,而且,架是随便打的么,察警都在附近盯着呢,你没听他们宣传的,打赢了坐牢,打输了住院,害得破财免灾,现在正经人谁还打架呢!”   “啊……您提醒的对,老丈,是我不好,请您恕罪!”   王安石晕晕乎乎地继续上路,他发现自己好像不太明白这个世界了。   火车、轮船、工厂、学校、繁荣无比的集市……这一切都像极了盛世,而这些经过的城镇,也不是什么传统重镇,也不过是一些稍微重要的交通要道罢了,这些寻常的交通要道,看起来竟然比以前的那些州府县城都要繁荣得多!   一路向北,天气也变得寒冷起来,虽然说春天已经到来,但南方的春天与北方的春天终究是不同的。   北方的春天还残留着雪渣。   半路上王安石得了伤寒,他的身体虚弱,又一路吹风颠簸,已经是受不太住了,一同出行的孙子赶紧找了个城镇给王安石看病,本想着找个郎中,但却让人介绍去了所谓的医院。   在所谓的医院里面,王安石那是大开眼界。   一个城镇里,竟然有一座颇大的成为医院的医馆,里面有几十上百个郎中在营业,还有几百个护士,还是一些妙龄的女郎,让王安石瞠目结舌,大呼世风日下,倒惹得护士们捂嘴笑骂老古董。   倒是有郎中知道王安石的身份,便给王安石介绍起来。   “……这医院,乃是医馆之上的机构,朝廷对于医院的建设颇为重视,每个城镇,都会根据人口多寡设置医院。   医院又有分级,如甲乙丙三级医院,郎中数量多少、护士数量多少、各科配置,都有定数。   比如说咱们这里,因为城市不大,所以就只有一个丙级医院,但郎中人数也不少,有八九十个,足以满足附近城乡的百姓基本的医疗需求。   当然啦,这种医疗资源还是远远不足的,但有一些民间郎中医馆补充,倒是比以前好多了。   以后朝廷还要大力的扩建,如同咱们这里附近的近百万的人口,至少都得十个丙级医院才算是勉强满足。”   王安石吃了两服药,身体大好,便兴致勃勃地参观起这医馆……哦不,医院来,这医院比起那些小医馆来可是阔气太多了,占地面积很大,里面有许多供病人住院的床位,还有许多未曾见过的东西,比如说什么听诊器、消毒水、手术刀之类的东西,让王安石惊讶的是,竟然看到有郎中用刀切开病人的毒疮,挤出里面的脓液,看起来非常地血腥也颇为可怕,但几天之后,那病人就康复得差不多了,这让王安石啧啧称奇。   在以前,生了毒疮之后,基本上就算是把命丢了一半了,因为疮极容易感染,只靠吃中药是很难治愈的,得用小手术将脓液挤出,然后将里面腐烂的肉给割掉,然后进行消毒消除炎症,才算是治愈,但以前没有消毒的水也没有消炎药,所以是很难治愈的。   但现在这医院竟然能够治愈毒疮,说明这医术比大多数郎中都要好得多了。   那郎中介绍道:“我们医院大部分的医生,是从医学院毕业出来的,当然也有一些事老中医,不过我们比老中医要好的就是我们有手术的能力,因为我们学的很多就是这些,但现在我们暂时只有处理一些小手术的能力,涉及到腹腔、头颅这些,我们就无能为力了,医术的发展还需要时间。”   王安石闻言点头,这个所谓医学院,他倒是知道一些,大约应该是之前大宋开设技校的时候的一部分吧,看来已经初见一些成效了。   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千里路,王安石再次体会到了这个道理,上一次他体会到这个道理的时候,还是在他小的时候跟着父亲到处跑的时候,那时候他的父亲就是一个小县官,到处调动,他也跟着一起见识过民间疾苦。   这一次他已经是六十多岁的年纪,原本以为世间已经没有什么事情能够让他惊讶的了,没想到出来这么一趟,见到的这么一个新的世界,给他的感觉又何止是吃惊。   好多年前他第一次见到欧阳辩的时候,就觉得那个小孩以后长大或许会很了不得,尤其是得知那为天地立心四句的时候,这种感觉尤其强烈,但没想到欧阳辩的功业会宏伟到今天这种地步。   统一了分裂百年国家、收回了失去百年的土地、重新焕发一个古老国度的活力,现如今,国富民强,尤其是这大步向前的态势,不知道几十年后,这个国家会强大到何等的地步。   而且欧阳辩不仅让国家变得富强起来,而且人民的生活是那么的幸福,孩童能够幸福的上学、人人有工作,人人有田地可以耕种,可以吃得上饱饭,还能看得上病,这样的盛世何其难得!   从江宁到汴京其实并没有多远,但王安石愣是走了一个月,这一路上他走走看看,发现这大夏比他以前理想中要建设的国家还要完美得多。   王安石虽然一路上磨磨蹭蹭,但还是来到了汴京,欧阳辩远远迎了出来,来到了朱仙镇接上了他的老师王安石。   师徒两人多年未见,再次见面未免唏嘘。   尤其是王安石,感触尤其多,或许是因为他年纪大的原因,或许是因为隐居让他有时间去思考很多的问题,见到欧阳辩的时候,他第一句话说的便是。   “季默,你的做法才是对的,为师的做法是错的,当年……是为师对不住你。”   欧阳辩瞬间眼眶湿润起来。   多年来,他一直安慰自己,王安石是因为理想而不是因为私欲而背弃了他,但即便如此,欧阳辩有时候深夜醒来,依然会觉得心中苦闷。   毕竟,被自己最信任的人背叛,即便是情有可原,但每次想来,也总是心中锥痛。   “老师,你没有错,坚持理想哪里有什么错,咱们也不过是路途不同罢了,但目的终究是一样的,您一路走过来,这个国家的变化可否如您所愿?”   听到欧阳辩如此说道,王安石瘦削的脸庞顿时露出笑容:“非常棒,比我追求的还要好得多,我第一次见你,便知道你不是池中之物,但也绝对没有想到你能够做到如此功在社稷之事。”   欧阳辩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也不算什么……”   王安石笑了笑摆摆手:“好了好了,别谦虚了,你这性子,我还不知道呢,走,回去,我要看看汴京城如今变成什么模样了。”   欧阳辩笑着大力点头:“好,咱们回去!”   欧阳辩亲手扶着王安石,上了他的车,一行回驾汴京。   欧阳辩与王安石在车上对面而坐,欧阳辩给王安石讲解他在大夏执行的各种政策,尤其是关于各类惠民的政策,王安石听得很认真,一边听一边点头,有时候发问几句,大约一个时辰的车程,王安石面无倦色,显得神采奕奕,他这是高兴呢。   他的心情已经产生了变化,刚刚从江宁出发的时候,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这个弟子,但一路走来,他对弟子的观感已经发生了巨大的转变。   尤其是在这一个时辰里面,欧阳辩与他讲解政策,将政策里面的种种考虑都讲解得非常清楚,王安石更是开心。   王安石看到的只是部分东西,管中窥豹可以知道一些东西,但欧阳辩是政策的制定者,他讲出来的东西是本质上的东西,让王安石了解得更加的深入,因此更加的欣慰。   欧阳辩在治国理政这个事情上,比他想象得还要出色得多,即便他想象的已经是尽量高估了,但依然没有完全完成对欧阳辩的一个客观评价。   “为师以你为傲,千百年过去,为师也将因为是你的老师而名传千古!”   王安石如此说道。 第719章 人间再不见司马牛矣!   “康儿,最近有什么新鲜事啊?”   司马光躺在床上,脸色看起来很差,因为他脚上的疮引发脓肿,从前脚跟绵延至后脚跟,整个脚都不能着地,只能仰面躺着,司马康,也就是司马光的养子,去寻了医院的郎中来治疗,却不见好,反而是越来越严重了,最近医院的郎中更是说司马相公恐怕是时日无多了。   司马康虽然只是司马光的养子,但实际上他们血缘关系也很近,他是司马光亲哥哥的儿子,而且在这个时代,养子的意义和亲生也没有太多的区别,司马康对司马光的感情都是真实的,所以听说司马光的时日无多,他眼泪差点当场就滴落下去,郎中走后,司马康更是对司马光照顾得十分的周到,时时侍奉在前。   听到司马光如是问道,司马康愣了愣道:“孩儿这段时间没有怎么出去过,并不太知道外面发生什么事情……”   司马光的脸上出现了一些失望,司马康心中一痛,然后突然想了起来一般道:“听说最近好像安石公进京了。”   司马光眼睛一亮:“那倔家伙终于回来啦?”   司马康点点头:“父亲想要见他吗?”   司马光点点头:“嗯,你帮为父写个帖子递过去,请他给个时间,为父去拜访他。”   司马康一愣:“父亲,您这身体?”   司马光摇摇头:“不过就是脚痛嘛,叫人抬着过去就好了,问题不大。”   司马康的眼泪顿时就要出来了,赶紧低下头,像是点头一般:“好好,父亲,我立即就去。”   司马康跌跌撞撞跑了出去,跨了两个院子之后,这才放声大哭了出来。   原来他并没有将实际的病情告知司马光,司马光还以为自己就是脚痛而已,以前也曾经脚痛过,并没有到威胁生命的程度,却没有想到这一次却是感染开来了,连学会处理毒疮的医学院的学生都处理不了的程度,所以司马光还以为自己仅仅就是脚痛而已,没想到自己已经病入膏肓了。   司马康心中悲痛莫名,所以才失声痛哭出来,哭了一会之后,司马康才整理好心情。   司马光肯定是不能再移动了,现在躺着还能够有时日可活,要是挪动起来,怕是一下子就一命呜呼了。   司马康想了想,决定去求见王安石,既然父亲动不了,那便请王安石来见父亲,山不来就我,我便去救山嘛!   司马康说干就干,赶紧去安排人帮着看着司马光,自己则是赶紧写了张拜帖,匆匆赶去王安石以前的居处。   这个规律都是默认的,大宋朝降过来的官员大多都赐还以前的宅子,即便是已经被人居住的,也大多会被劝出来,将宅子赐还给原来的主人。   当然,有钱的原主人可能去住更好的宅子了,但司马康知道王安石不是有钱人,而且应该对老宅还是更有感情一些,所以大概率就在原来的宅子里。   果然,宅子的确是已经被赐还给王安石了,王安石的确也在这个宅子里面落脚,但王安石却外出了,据说是去访友去了,可能没有那么早回来,司马康却是铁了心,非得候在外面,说是要等安石公回来。   这一等就是到了夜间,王安石带着一身的酒气回来,原来是被请去喝酒了,请他喝酒的不是别人,却是吕惠卿,以他的脾性,若是一般人邀请他是不去的,作为当年他最得力的助手,吕惠卿却还是能够请动他的。   王安石的马车回到宅子前面,才刚刚下车,就有人扑通跪在车前。   王安石也是老眼昏花,竟然看不出是谁——不过也正常,他原本也不认得司马康是何等人。   门子赶紧过来,告诉王安石道:“此人是司马公之子,名叫司马康。”   王安石这才恍然大悟起来,赶紧道:“怎么让司马公子在外面候着,快快请到里面去。”   门子赶紧将司马康请到里面,王安石则是去敷了热毛巾,稍微醒了酒才过来。   司马康再次见到王安石,再次扑通跪倒在地,哀声道:“恳请安石公去见我父亲一面!”   王安石惊疑不定道:“这是发生了何事?”   司马康这才将司马光的脚疾的事情和盘托出,并且将郎中给出的诊断结果如实说出:“医院的郎中已经治疗无效,郎中告知我们这边准备准备后事了,现在我父亲已经是弥留之际了,今日问起安石公之事,还说着要明日来拜访安石公,可我父亲现在哪里还能够挪动,所以,小侄想着请安石公抽个时间去见父亲一面,也算是了了他的心愿。”   王安石一脸的肃然,转头与外面的管家大声道:“备车,准备出发。”   司马康大喜:“请叔父跟着小侄走。”   王安石点点头,大步跟在司马康的身后,虽然脚步有些踉跄,但脚步却是颇为坚定。   ……   司马光的屋子里面有一股浓重的药味,而且灯光昏黄,久病之下,司马光眼睛见不得强光,所以里面只点了一盏小灯,司马光偶尔传出一声呻吟,让整个房间都显得十分的压抑且带着些可怖。   王安石却是毫不犹豫踏步而入。   司马光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挣扎着就要起来,王安石赶紧一把按住了司马光的肩膀,沉声道:“君实兄,你躺着说话便是了。”   司马光眼睛大亮:“是介甫兄么?”   王安石叹息道:“君实兄,正是介甫,您瞧不见我么?”   司马光摇摇头,但脸上笑意盎然:“是啊,瞧不见咯,这眼睛又怕风又怕光,早就见不着人啰,好在这耳朵还能用,而且还能说出几句昏庸之话,还算是不错。”   王安石回忆起以前的时光,当年他执政,司马光大部分时候都是处于监督者的位置,时常对他的政策提出批评,尤其是后来,更是毫不留情面,当时将自己气得够呛,有时候恨不得将这讨厌的司马牛给砍了脑袋好了。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自己也下野隐居,有些事情便有时间慢慢地思考,还有欧阳辩后来的变革、赵顼与蔡京的变革给与的启发,的确让他意识到,他自己的变革方法的确是有很多的不当之处,于是对司马光的怨恨便少了许多。   他原本想着与司马光冰释前嫌,只是司马光在一次出使西夏之后,便被西夏给扣留下来,也联系不上了,所以这才耽误了这个事情。   这次回来,他原本就想着找个时间拜访司马光,但这次回来,应酬等事宜的确颇多,而且还都是不能推辞的,比如说欧阳辩的宴请,吕惠卿的宴请,苏辙等人的宴请,这些倒不是邀请的人位高权重的原因,而是这些人都是他以前变革时候的助手、故人,这份情面总是要给的。   所以就将这个事情给延后了来,只是再一回首,却发现司马光已经病入膏肓,今夜这一面,却是他们纠缠了许多年的两个人的最后一面了,想到这里,王安石也不由得悲从中来。   “君实兄……这些年某想了许多,想起以往你对我的鞭策,当年我以为你在针对我,之后却是觉得君实兄也是为了忠君爱国,也是为了我好,不让我的政策荼毒百姓,只是当年我没有想到这些,却因此对君实兄有很大的误解,如今想来,甚是惭愧!”   司马光瞪大了眼睛,只是眼珠子里并没有焦距:“介甫兄,你这是作甚,某才是应该道歉的那一个啊,你的政策今日看来是救国之策啊,看看你的弟子,也就是大夏的陛下,他干得多好啊,他的变革,不就是沿袭你的思想么,现在大夏国统一天下,国力蒸蒸日上,人民幸福安康,这都是得益于你的教诲啊,反而是因为我当年的阻扰,才没有让你的变革救了大宋,说起来,终究还是愧对仁宗当年对某的期待!”   王安石不由得苦笑,司马光看起来已经是病得糊涂了,自己的改革思路与欧阳辩的改革思路哪里是一脉相承,明明是南辕北辙好吧,欧阳辩之变革思路,从民出发,而自己的变革思路,却是富国为主,其中有相同的地方就是,欧阳辩不仅做到了富民,还做到了强国,而自己的政策,也就只有强国的功能罢了。   不过这个事情倒不用与这时候的司马光太多掰扯了。   “君实兄,你一直在大夏朝,你如何评价季默的各种政策?”   司马光笑了笑道:“介甫兄难道没有自己的判断么?”   王安石苦笑了一声:“当然有,不过我越是了解,就越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看法,所以才有这么一问罢了。”   司马光哦了一声,里面倒是充满了好奇:“介甫兄这话怎么说?”   王安石道:“我观大夏之政策,里面不乏有利国利民之政策,而且是大部分都是属于利国利民之策,而且极为严谨,从制定政策到执行政策,里面的流程程序无懈可击,这倒是没有什么,季默历来擅长这些,制定好的政策,也一定会推行到底,以前是……有些人碍于自己的利益,将季默的政策扼杀,但现在确实再无人能够阻扰他的变革了。   我所好奇地是,我似乎看到这些政策中里面似乎隐藏了一个主线,似乎所有的变革,都在为某个目标而努力……”   司马光笑道:“自然是为了富国强兵惠民。”   王安石摇摇头:“这是根本目的,在到达根本目的之前,还似乎在推动某一个更大的变革,这个变革我不知道是什么,但如此之多的政策铺垫,却只为服务这么一个目标,这个目标之宏大,恐怕是出乎我们的意料的,但我却是不知道季默到底要实现一个什么东西,君实兄可知道些什么?”   司马光皱起了眉头,虽然他的眼睛已经看不太见了,但依然透露出睿智的光芒。   他缓缓说道:“……你所说之事或许有可能是有关于一份文件,这份文件还没有正式讨论,我也是听谁说过一嘴,好像现在还在征集意见,这份文件很可能就是之前这些文件所铺垫的对象……”   王安石迫不及待道:“是什么文件?”   司马光道:“【工业革命1.0】。”   “【工业革命1.0】……”   王安石重复了一下。   司马光笑着点点头:“没错,正是,介甫兄可以去找来看看,或许会有一些启发。”   王安石点点头:“好,我回去就看看……”   王安石一下子陷入了沉默,因为除了这些,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从来都不是能够随口闲谈的人,他善辩论,但并不擅长扯淡,所以今天他一来就是问政事,而不是闲谈,可是政事一说完,他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司马光虽然看不见王安石的神情,但他依然能够感觉到王安石的尴尬,虽然身体疼痛,但他依然忍不住噗嗤噗嗤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介甫兄,你还是如此可爱啊!哈哈哈哈哈,以前我怎么没有发现呢,我还一直说介甫兄是个拗相公,听不进去劝呢,哈哈哈哈哈……”   王安石被司马光笑得心下尴尬,正想辩解一下,却发现司马光的笑声突然停住,余音袅袅,但下面却是没有了声音,王安石心中一惊,赶紧喊道:“君实兄!”   司马光没有回应,王安石赶紧将手指伸到司马光的鼻下,鼻息全无,王安石心中一顿,又伸手在司马光的胸口上摸了一下,已经没有了心跳,王安石深深地叹息。   “来人啊……你们老爷归天啦!”   王安石出声喊道。   门被打开了,司马康满脸的泪水,扑到床头跪下,呜呜呜的哭了起来,一会房间里面已经满满的都是人。   司马光虽然无儿无女,但收养了司马康之后,司马康娶妻纳妾生儿,现如今也是济济一堂了。   王安石叹了一声,退到了一边,对于司马光床前还有一些孝子贤孙感觉到些许的安慰,只是突然感觉到脸上有些微凉,用手一摸,发现两行清泪已然滑落。   唉!   人间再不见司马牛矣! 第720章 明星陨落!   那一枚烈风中的黄叶终于飘落,大夏国举国同悲。   欧阳辩闻听司马光去世的消息,赶去吊唁,司马康给欧阳辩奉献上八页文稿,这八页文稿是司马康从司马光书房中找到的。   那上面写的都是当世的要务。   司马光对大夏国的经济、政治、军队、民生、教育等等事物提出了诸多的意见,其中言辞切切,充满了对祖国的热爱。   看到深切处,连欧阳辩也忍不住落泪。   从二十岁中进士开始,这个书生为了国家服务了四十多年,即便是被欧阳辩扣在大夏朝,也没有停止为黎民百姓谋取福利。   在大夏这么些年里,他虽然并不接受官职,但却是不断地下乡调研,调查民生的真实情况,然后通过各种渠道去帮百姓去争取权利。   然而他自己却终身衣着简朴、饮食简单、保持了书生的本色,只在洛阳购置了一处小小的宅院和三顷田地,而那三顷田地,在其妻子张夫人去世时候,他质田以葬,后来欧阳辩知道了这事,又给司马光购置了一些商铺,这才让已经无官无职的他能够勉强度日。   但司马光从来没有觉得没有不好。   因为在他的心中,是非最大。   他直道而行,梦想建立一个上下和谐、秩序井然、安定富足的国家,在留下来的文稿后面,他又像是和谁说,又像是总结自己心中的志向,他如是说道,他心目中的国家,是一个让中外之人都能够安闲的吃饭、喝茶、游赏、嬉戏,不受战乱的的惊吓,老百姓春耕夏耘、秋收冬藏、丰年留客有鸡有肉、腊酒虽浑,宾主尽欢。   让欧阳辩感觉到感动的是,司马光在生命的最后时光中,实际上已经失去了意识,但依然口述给司马康,让司马康写下来,说是一定要给他看到。   最后的时光里,司马光一直想要劝告欧阳辩,他认为,皇帝和国家,都必须削减开支,要藏富于民、给老百姓休息的时间。   这些话在后面已经近乎喃喃自语,但反反复复说了很多遍。   想来在这个有些迂腐也有些落后于时代的书生眼中,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至于那些丰功伟业,可能未必就是最为重要的,实际上,他这一生,的确也践行了这一切。   他的所作所谓未必就是对的,他的所作所为未必就真的对国家有利,但他的拳拳爱国之心,却是可昭日月的。   这么伟大的一个读书人就如同烈风之中掉下的黄叶,让整个大夏上下同悲。   欧阳辩下令,司马光赠太师、温国公、讣银三千两、绢四千匹、赐龙脑、水银以敛,除此之外,欧阳辩还亲手为司马光书写了神道碑,碑文曰--忠清粹德之碑。   除此之外,欧阳辩还邀请苏轼、王安石都为司马光作神道碑文。又拨出银两给司马光修盖碑楼,并与文武百官商议谥号为——文正。   谥号文正乃是一个文官能够得到最为崇高之谥号。   这算是官方的哀荣,但难能可贵的是来之民间的爱戴。   得知司马光逝世的消息,汴京城的百姓主动罢市,前往司马府外进行祭祀,很多老百姓典当了衣物置办祭品。   司马光老家是涑水,按照此时的风俗,灵柩应当送回老家安葬,起灵之日,开封人将朱雀大街围得水泄不通,比赵顼百官被送回汴京时候还要热闹得多,当灵柩通过之时,悲伤的哭声铺天盖地,整个汴京城陷入了悲伤之中。   司马光的灵柩途径之地,必有百姓出来路哭,尤其是下葬当天,从四面八方赶来送葬的人又好几万,从司马家的墓园一直排到了远处的峨嵋岭上。   其实这些人大多与司马光素昧平生,但却像是哀嚎自己死去的父母亲人一般。   欧阳辩听说了这个事情之后,不由得感慨道:“文正公能够得到人们的爱戴,并不是他文章写得如何,他官职有多高,而是他爱百姓,他考虑的不仅仅是朝廷与皇帝,他还要考虑百姓,也就是说,他考虑的是国家的整体利益,他希望在朝廷和百姓之间求得和谐,建立平衡的秩序,如今看来,他这番心意百姓已经收到了吧。”   欧阳辩得知百姓缅怀司马光,于是令人画了司马光之画像,大量的印刷,给与市场上去卖,让想要得到司马光画像的人能够得以缅怀。   司马光死了,华夏的天空之中失去了一枚闪闪发亮的明星,但没有多久,又一颗星辰坠落。   这一次是王安石。   司马光在于王安石的笑谈之中死去,王安石似乎受到了刺激,回去之后也开始生起病来,但他强拖着病体帮司马光写了神道碑文,写完之后,他的病情更加严重了。   欧阳辩听说了之后,赶紧派人上门会诊,只是王安石似乎已经该走到生命的尽头了,药石无效起来,在秋天的时候,王安石撒手西去。   欧阳辩大恸。   王安石与司马光不同,对于欧阳辩的意义也是不同,在这个世界上,有三个长辈是欧阳辩最为亲近的,一个是欧阳修,一个是包拯,而最后一个就是王安石了。   欧阳修是欧阳辩的父亲,包拯与欧阳辩亦师亦友,严肃之下藏着诸多的期待,而王安石对于欧阳辩来说,那是同志。   虽然说明面上王安石是欧阳比的老师,但他们更多的是一起做变革之事,虽然后来两人的路径已经有所改变,甚至形成了矛盾,但这份同志之情是改变不了的。   王安石去世了,欧阳辩在这个世界上的同志也就少了一个了。   王安石与司马光的接连去世,也让一个时代彻底落下了帷幕,作为仁宗朝最为闪亮的两个年轻人,英宗朝的中生代,神宗朝的中流砥柱,到得这一年,终于落下了帷幕。   而大夏朝也进入了崭新的一页。   大兴十年年底,大夏朝廷更换年号,大夏朝进入嘉定时代。   嘉定时代,开启了大夏朝的一个恢弘的盛世! 第721章 嘉定元年!   嘉定元年。   春。   自欧阳辩来到这个年代,每次年号之元年,皆有一些事情在随后或者之前发生。   大宋的嘉佑元年的第二年,千古第一龙虎榜诞生,而这第一龙虎榜,也催生了大兴元年的龙虎榜同年掌控大夏朝,而大兴元年之后的十年过去了,来到了嘉定元年,这一年的欧阳辩已经掌控大夏政权满满十年。   在这十年之中,大夏朝完成了向东开拓,依次收回陕西六路、包括汴京在内的淮水以北的大宋领土,将宋朝一分为南北宋,将宋朝驱逐到了南方、之后大辽入侵,大夏在欧阳辩的领导下,击退大辽的二十万军队,并且将这二十万军队留在了大夏境内,在此基础之上,大夏军队北上,将幽云十六州收回,并将领土北拓达大定府,将大辽打了个半残、之后更是收回交趾、击破临安,彻底将南宋覆灭,完成了一统!   这就是大夏朝在大兴十年中做下的事情,这么多的丰功伟绩自然不仅仅是欧阳辩的功劳,而是包括苏辙、王韶、章惇、吕惠卿、卢秉这些嘉佑二年龙虎榜同年共同的功劳!   在大兴年最后的两年时间,大夏梳理了新收回的南方,将基层组织建进了乡村一级,并且建立起来总人数达到一百五十万之多的察警队伍,而在此同时,大夏军的人数稳定在一百八十万这个数字,让欧阳辩颇受苏辙很大的埋怨。   而且苏辙还因此撂挑子,说是受不了欧阳辩的胡作非为,在他任职中书令的第十年,卸下了首相的担子,悠哉悠哉的跑去了江宁,说是归隐去了。   苏辙作为大夏朝仅次于欧阳辩的第二号大人物,他的离职可谓是大地震一般,颇为引起了很大的震动。   不过章惇的继任,让大地震很快就平息了下来。   苏辙时候执行的政策,在章惇这里一点也没有改变,全数被继承了下来,政局平稳地过渡。   其他的人比如吕惠卿、卢秉、郑雍、梁焘等人也调换了岗位,都各有进步,不过还是有新人冒出头来,说是新人其实不对,因为他们是从宋朝过来的人,就是在大夏的资历浅了点,但若是在宋朝,那可都是宰执。   比如说蔡确蔡京吕公著这些人,他们也逐渐走上高位,之前算是被低配任用,等他们逐渐适应了大夏朝的各种办事风格之后,便进行提升。   这些人只是因为大宋朝的系统逐渐崩坏的原因,所以显得保守怠政,但在大夏朝这个生机勃勃的政治环境之下,他们的才能才算是真正发挥出来。   欧阳辩鼓励官员勇于任事,可以做错事,但不能消极怠政,懒政怠政不为是大夏朝的大忌。   欧阳辩建立起一种以国民生产总值为核心的官员考核机制,各地方主官以及各部主官的升迁都是以这个核心为重要考量,若是不能为这个核心服务,那便该靠边站了。   恰好因为蒸汽机在各行业的应用,引起的工业大革命已经开始发挥威力,尤其是密州工业园、庆州工业园以及琉球的凤栖工业园,颇是推出来不少的政绩官员,因为这些人在服务这些工业园的过程中创造出各类的有助于改善营商环境的执政方法,被推广到了全国范围内,所以青云直上直接就进了朝官的行列之中!   这可是鼓励了很多的官员。   一时间,全国都兴起了发展经济的热潮,而发展经济的方式却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有很多一窝蜂的建造工业园,希望能够复制三大工业园的工业奇迹,但又更多的是根据本地的情况,开始发展本地的特色经济,比如说种茶叶的、酿酒的、烧陶瓷的,这些虽然是传统行业,但在火车的铺设之中被重新刺激出活力来。   铁路已经是所有的州府甚至是县城都在竭力争取的对象,这几年一个非常有名的口号被所有人熟知,那便是——要想富先修路。   这句话是被证实过是一个真理。   长安城已经接近竣工,但这个地方随着经济的南移,其实已经不太适合做都城了,但是因为铁路的铺设,让长安城再次成为中心。   长安城处于庆州工业园、汴京城、密州工业园、兴庆府、河西四郡的中心点上面,成为了东西交通的交汇点,很多的商人在这里聚集,长安城再次繁盛了起来。   嘉定元年,欧阳辩决定返回长安城,因为长安城已经算是竣工了,作为大夏朝的首都,朝廷不在那里确实是过分了。   一个已经没落的古都,却因为铁路转身成为一个新的经济中心,这样的奇迹大家都看在了眼里。   所以州县的官员千方百计争取将南来北往的铁路站点设置在自己所辖的州县,若是能够做到这个事情,当地的百姓能够给他们立长生牌位。   于是颇是出了一些特色的乱象,比如说州县专门派人去游说朝官,专门建立了游说团队等等,颇为有趣。   工业大革命的蓬勃发展,经济在大跨步的前进,而大夏朝也迎来一波非常大的利好,因为经济发展带来了底层人民生活水平的大幅度提升,百姓吃得饱穿得暖,医院的全面铺开,婴儿成活率也在大幅度上升,根据预计,从大兴七年开始到嘉定元年这三年的时间,全国共有千万个孩子出世,而这个趋势还在增长!   交趾在嘉定元年的春天决定全体投入大夏,成为真正的大夏人,交趾旁边的蒲甘也羡慕交趾人民的好生活,也举国投献,想要成为光荣的大夏人。   欧阳辩等人经过表决之后,决定给蒲甘人一个亲近文明的机会,将他们纳入了大夏的体系之内。   而在之后几个月,南洋集团的管理层被授予感动大夏的优秀团队,有很多人被提升了级别,奖励了巨额奖金,并且授予个人为劳动模范。   因为交趾、蒲甘都投了大夏,大理国就被大夏朝三面环绕了,局面十分的尴尬。 第722章 夏至,夏至!   嘉定元年六月。   经过半年的搬迁,大夏朝廷总算是大部搬迁完成,三省六部二十四司一台九寺五监等部门尽数搬迁来到了长安城,汴京则是作为陪都而存在。   经过长达数年的建造,长安城已然恢复了旧观,这个旧观是指的唐朝最鼎盛时期的旧观,因为连龙首原上的大明宫也都给全然复原了出来。   不过虽然说长安城是复原原来的长安城,但还是做出了一些新的改变的,比如说重新为了车辆的增多而做出了新的规划,长安城里面的大道也好,小道也罢,全部都留足了停车场以及加大的道路,以至于长安城比以前还要大出一倍不止。   但是工期却才只用了短短八九年的时间就全部竣工,倒不是粗制滥造,而是用了全新的工艺,建造皇宫也罢,建造大明宫也罢,以及城墙等,全部都采用混凝土工艺来制造,至于什么木头、大石这些采造不容易、而且相当昂贵的的东西却是一概不用的,因此工期极短且耗费并不算多。   即便是如此,也给长安城附近的百姓带来了极其繁华的十年。   在大夏的君臣看来,他们可不会觉得大搞建设就纯粹是耗费国力,而是看重大搞建设会给当地百姓带来就业、促进经济发展的作用,所以在当时欧阳辩决定重建长安城的时候,就没有人反对,反而是非常配合,即便那个时候大夏朝还打算继续攻打大宋,将淮水以北的地区全部都打下来。   目前看来,他们当初的预料是相当准确地,长安城的建设,的确是让长安城里面的百姓因此迎来了十分繁华的一年,在大夏朝廷搬回长安城的时候,长安城里已经是人均中产了。   回到了长安,却有一些官员抱怨,觉得长安城不如汴京城开放,理由是坊市之间隔绝,相当的不方便,虽然说没有宵禁制度,但坊墙的存在却让经济的发展有所不利。   这一点欧阳辩却不认为是时代的退步,坊墙似乎阻碍了经济的发展,但同时也保护了在里面居住的人,这么大的一个都城,现在还只是刚刚搬过来,已经是有多打一百五十多万人了,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大夏朝的越加繁盛,到时候长安城要容纳的可能是这个数目的十倍不止!   如此大规模的人群,在这种技术手段还颇为落后的年代,将人群分开管理其实是更好的方式的。   坊墙的存在虽然让经济的交流变得有些阻碍,但无论是防火、防混乱、防疫病、国防等等各个方面来说,这种方式其实是更有效的。   在欧阳辩的规划之中,长安城从一开始便不会作为经济中心来规划,而是作为政治中心、文化中心来规划的,只要长安城能够达到这个目的,便是合格的首都了。   不过虽然如此,经济的功能还是会存在的,但这个功能会让周边的卫星城市来承担,在接下来,长安城旁边的城市,都会陆续进行重新的规划,承担起长安城的经济功能,长安城附近的城市,将会被建设为大夏最大的城市群。   在司马光与王安石最后的一次谈话之中,所谈到的一个文件,其实就是一个关于全国经济发展的纲要,在这份纲要之中,全国将会建立起几个经济中心。   比如说长安城城市群、汴京城市群、江宁城市群、荆湖城市群、琉球城市群以及交趾城市群等等,从南到北,都有城市群引领经济的发展,与工业革命相辅相成。   这是个规模极其庞大的计划。   长安城作为路上丝绸之路的起点,也将会承担起这个沟通中外的核心作用,以庆州工业园为依托核心,建立起一个规模更加庞大的工业基地,为向西方大量输出商品做服务。   嘉定元年六月二十一日。   夏至。   夏至的第一缕阳光投向长安城,带着夏季的燥热,将长安城渲染成为一片金黄色,若是从上空往下看,便可以看到一座大城在苏醒,也看到一个偌大的帝国在步入鼎盛的时期。   长安大街上,巨大的钟声随着太阳的升起而轰隆起来,这是长安城少见的局面,大家都知道大夏的皇帝陛下欧阳辩是个懒得不行的帝皇,为了不上早朝,硬生生将每日早朝改成了三天一次,后来又改成了七天一次,再后来更是改成了半月一次,而来到长安城的时候,直接改成了一个月一次,在每月初一时候,便是大夏朝的朝会。   但今日才是二十一啊,怎么就有朝会了呢?   长安城的民众不太理解,但这并不耽误他们的正常生活,他们转头就去忙工作了。   而此时的宣政殿,已经聚集了五品以上的朝官,他们就座等候,等候欧阳辩的到来。   宣政殿与以前是不同的,里面装了很多的桌子椅子,不仅皇帝陛下有椅子坐,百官也都有桌子椅子可供坐着。   因为皇帝还没有到来,官员相互低声讨论,很多人并不知道此次朝会要干什么,但毕竟是临时召集的朝会,依照大夏皇帝陛下的尿性,那肯定是有大事件要宣布了。   难道是要册立太子?   也有可能。   毕竟欧阳辩的两个儿子都已经成年,欧阳茂作为嫡子,也是已经二十出头了,他是大夏毫无疑问的继承者,这是所有人都承认的,现在首都也都迁过来,皇帝陛下总该宣布册立太子了吧?   如果不是册立太子,那么是要封赏父母兄弟?   也有可能啊,现在欧阳修夫妇还没有封呢,还有欧阳辩的三个兄弟,也都是寻常的官员,按照惯例,也该册立皇室的嘛。   下面纷纷猜测,每一个都有可能,但总觉得不必在这一天。   上面有礼仪官大声道:“恭迎皇帝陛下!”   群臣赶紧作揖:“恭迎陛下!”   欧阳辩龙行虎步,来到御座前面,伸手压了压,笑道:“好啦好啦,大家都坐下吧。”   百官落座。   欧阳辩扫了一眼,笑呵呵道:“今日夏至,朕昨日想了起来,夏至夏至,咱们大夏朝国号为夏朝,这夏至可是大好彩头啊,于是临时决定,今天就趁着夏至,开个朝会,也算是给大夏朝某个好意头啦。”   就这?   就这?   下面的百官面面相觑。   陛下您还能靠点谱嘛?   不过,这是欧阳辩会干的事情。   大夏朝这位皇帝陛下,他遵循的规矩是宪法是法律,但在礼仪上,他却是不太遵循,说来也是,若是一般的皇帝,想起以后的青史,绝不至于将朝会改成一月一次,那不是找骂嘛!   君王不早朝耶,那可不就是找骂嘛!   欧阳辩对百官的鄙夷却是呵呵一笑,毫不在意,而是继续道:“夏至夏至,字面上的意思便是——大夏来了!……”   “……”   所以呢?   “……所以啊,大夏都来了,为什么他们还不投降呢?”   “……”   所以陛下,您是神志不清了么?   “……北方传来消息,女真自号大金,宣布建国……”   欧阳辩的脸色寡淡,声音平静,但下面的百官却是一下子沸腾了起来。   “什么!”   “贼子敢尔!”   “辽国呢?”   ……   “铛铛铛!”   礼仪官敲响小铜钟。   “注意礼仪,注意礼仪!”   礼仪官连着喊了几次,大殿这才安静了下来。   欧阳辩笑了笑道:“……辽国上京已经丢掉了,辽国朝廷现在躲入大定府,正式向我们发出请求,希望我们帮他复国呢。”   众人愣了愣,下一刻整个大殿如同惊雷暴响,众人的哄笑声远远传出殿外,让远处的侍卫都有些莫名其妙。   这一次礼仪官没有阻止,而是任由众人哄笑,因为伟大的皇帝陛下也是大笑的一员。   许久之后,众人笑得眼中带泪,这才渐渐歇了下来。   契丹人也有今天呐!   在场的人大多都是大宋的旧臣,大宋当年被辽国欺负的时候,这些人虽然大部分人都还没有出生,但父辈们给他们回忆的时候种惊慌和愤怒,依然传达到他们这里,还有辽国始终如同利剑一般悬在大宋的脖颈之上,随时可能会掉落的危机,始终让大宋人无法安睡。   嘿,你也有今天!   没有经历过的人,是无法了解大宋人对辽国的痛恨的。   欧阳辩微笑道:“辽国现如今算是亡了,但这个事情对咱们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一个腐朽衰弱的辽国,比起新兴的女真,威胁可小多了,游牧民族其兴也勃焉,但这一兴对于中原王朝来说就是非常严重的威胁,若是放任他们占有辽国的土地,任由他们发展,终有一天,他们回来骚扰咱们是一定的。   所以,现在他们立足未稳,正是打击他们的好时候,所以,朕认为,立即出兵干涉女真占有辽国国土,将女真的大部人马打溃散,如此才能够保证几十年的稳定,诸位认为呢?”   到了这里,大家才咂摸出来点味道呢,原来在这里埋伏着呢。   欧阳辩既不是想立皇子又不是封祖上,他想要的是开疆拓土啊!   这事情有点敏感,后面降过来的大宋官员不敢乱说,要说也是跟着欧阳辩一起创业的人来说。   但对于这些人来说,这原本就是应有之意。   欧阳辩很早之前就与他们通过风,而且之前的筹谋更大,打击北方的敌人,这本来就是规划里面的小部分而已。   欧阳辩才刚刚说完,卢秉就举手,经过同意之后,卢秉大声道:“臣同意陛下的看法,出兵辽国!”   接着王韶也举手要求发言:“臣认为这个时机已经成熟,大夏国一百八十万军队请战!”   这是来之军方的意见。   吕惠卿也举手请你去发言:“臣也同意陛下的意见,出兵维护边境之安全!”   章惇笑了笑,也站起来道:“臣也同意。”   大佬们纷纷站起来阐述意见,基本都同意欧阳辩的提议,之后便是进行实操阶段了,这个需要各部门通力配合,章惇与王韶挂帅,统筹此次之事宜。   消停了几年时间的大夏朝廷,再次轰隆运转起来,上一次这么运转,就是灭宋,而这一次,则是要借着助力辽国的名义,出兵北方!   欧阳辩将事情抛出来,之后的事情就不太管了,现在朝廷人才济济,统一意见这个事情他只要做好了,其余具体的事情自然有人去安排,很多事件统一意见这个事情才是最难的。   傍晚的时候,已经有些摇摇晃晃地章惇过来找他,忍不住抱怨道:“你也不提前与我通通气,我听到的时候也大吃了一惊,丝毫没有准备的情况下,搞得我手忙脚乱的。”   欧阳辩笑道:“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也怪耶律洪基这老小子太不顶事,连首都都让人给端掉了,所以我这也四事发突然嘛。   不过,关于这个事情,咱们不也是讨论过多次吗,还有军队总参那边的年轻人,估计关于这个事情的预案都堆了一屋子了,还有军队的针对性军事演习,这几年每年都有一到两次,再不放他们出去,恐怕他们就要憋疯了,新招募的一百多万新兵,练了三年时间,连个仗都没捞着,憋疯了都。”   这几年军队一直在更新换代,持续退役转察警以及转民一共有一百多万军队,现在很多都是这三年新招募的士兵,这些新士兵虽然没有经历过战争,但他们的体能更好,素养更高,这是因为这些都是大夏朝自己培养出来的。   之前的大多都是投降过来的士兵,大宋的训练水平比大夏朝的差多了,军纪也是大夏军队砍了大量的脑袋才扭转过来的,但总体来说,只能说达到平均线。   而新招募的士兵,则是在白纸上作画,他们的上限比那些要高多了,这也是欧阳辩要求必须更新换代的原因。   新招募的士兵年轻化、专业化、素养更高、文化水平更高,身体素质更强,在纪律以及觉悟上更是胜出很多。 第723章 世风日下啊!   夏至第三天,欧阳辩就收到一份来之总参的作战计划。   在这份计划之中,大夏军队将分为三路,一路从大定府直插辽国上京临潢府,夺下临潢府直奔秦州,截断女真流窜往西的道路,将女真的活动范围锁定在东京道附近;   中路大军则是从辽阳府出发,打下沈洲、通州、直捣黄龙府,将女真部切断成两部;   至于第三路则是海上大军,将会在从图门江口溯游而上,拿下率滨府,然后待机而动。   欧阳辩看完之后摸了摸已经有一寸来长的胡子,心中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赶紧让人拿来地图一看,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帮小兔崽子!”   欧阳辩笑骂了一声,但他也是不动神色,只是签了个名表示同意。   左路大军与中路大军算是干得正经活,左路大军不让女真逃窜往蒙古高原,以免在大漠里面撵兔子,那也太费劲了,中路大军算是真正承担歼灭女真主力的不对,但右路的海军就有些用心不良了,按照常理,应该是切断女真的后路,以求全歼,但他们偏偏放出两条路来,女真若是想逃窜,要么就往北逃,那边是室韦部族,要么就是往南逃入高丽,嘿嘿,这班小崽子是唯恐天下不乱呢。   女真机动性很高,即便是大败,估计也会保存着不差的实力,他们若是往室韦逃,势必与室韦起冲突,大夏大军过去了,估计也要搂草打兔子,将室韦也给灭了。   但这估计不是小崽子们的目的所在,室韦太靠北了,朝中大臣们未必会同意。   而南下这条路么……嘿嘿,先将女真赶进高丽,然后大夏堵住半岛的口子,让女真与高丽在半岛上打个痛快,等高丽受不了了,再破门而入,将女真瓮中捉鳖,至于高丽国嘛……嘿,百废待兴呢,大夏自然不能看着不管,自然是要援助一下的。   “啧啧,现在的年轻人了不得啊,太银币了!”   欧阳辩颇有些世风日下之感慨,不过下一刻却是让人去找章惇。   章惇匆匆赶来:“怎么啦,这么着急,我这忙得四脚朝天呢,您就别给我添乱了成不?”   欧阳辩有些臊眉耷眼:“内个……我想和你说一下……”   “说!”   章惇可能是忙得狠了,看起来颇为暴躁。   欧阳辩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是想说,准备物资的时候,就以一级的标准来准备吧。”   “什么!”   章惇张大了嘴巴。   大夏是有这方面的规格设定的,每次战争都会予以评级,根据预计的烈度与范围进行评级。   打个比方,打交趾属于三级,因为交趾是小国,打大理则是二级,至于打辽国以及宋朝这样的大国,才是一级预备。   这一次打女真,因为地域广阔,所以给评了个二级,这已经算是高估了,毕竟根据情报,女真也不过几十万人,能打的军队实际上也不过是几万而已。   大夏君臣揣测女真这次灭了辽国,估计能够从辽国那里接受个十几万的军队,满打满算有二十万军队,而且辽国广泛流传什么【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神话,所以给个二级是真的很给面子了。   所以欧阳辩说要将物资准备提升到灭宋一般的级别,这也难怪章惇感觉到震惊了。   欧阳辩笑道:“我感觉这次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辽国军队虽然不堪,但辽国败得太狼狈了,所以不能轻视,咱们前期准备得越充足,之后我们的应对就越轻松,总好过临时抱佛脚来的好吧?”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章惇却不相信欧阳辩,他盯着欧阳辩道:“季默,真实原因是什么,你得告诉我,不然我只会按照二级准备。”   欧阳辩苦笑了一声:“嗨,你别这么聪明好不好。”   章惇嘿嘿一笑:“爱说说,不说我就不做。”   欧阳辩叹了口气,将总参的计划递了过去,章惇看了一会,有些狐疑道:“没有什么问题吧?”   欧阳辩拿起棍子,在地图上圈了两个圈,章惇顿时恍然大悟:“假途灭虢啊!啧啧,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说着章惇嘿嘿的阴笑起来。   欧阳辩也是嘿嘿阴笑。   说实话,欧阳辩实际上还是愿意与章惇商量事情,苏辙倒不是说能力不行或者说不配合,但苏辙是传统的士大夫,章惇却是不一样,欧阳辩与章惇两人意气相投,果然一说开,章惇就兴致勃勃地研究了起来。   “哈,这帮小崽子了不得啊,这一招借刀杀人用得颇为不错啊,大夏占了大义,又拿到了好处,不错不错……嗯,一级物资准备倒是差不多了,这事情我答应了,不过,还是得走个流程,开个会将级别提上去,这个我会安排调研验证,关外地广人稀,物资输送困难,提高一下级别也是正常嘛。”   欧阳辩笑得贱兮兮的。   章惇想了想,又皱起了眉头:“……如果是这样的话,恐怕需要准备得更加充分一些才行啊。”   欧阳辩点点头道:“倒也不用那么紧张,打高丽的话,因为物资运输可以直接通过海路。   以咱们的生产能力,以及海路运输的便捷性,到时候随用随时生产就可以了。   主要是粮食上要准备得充足一些,国内的事情得安排好。   现在是夏天,估计到时候会拖延到冬季,冬季将女真困在高丽半岛里面,一个冬天就足以将高丽半岛给消耗得差不多了。   到时候拿下高丽,估计得有大量的粮食援助,否则岛内估计得饿死大批的人,那终究是不好的。”   章惇点点头:“好,那夏种时候让交趾那边多种一些粮食,少种经济作物。”   欧阳辩点点头:“荆湖南路、琼州、琉球、广南两路也要加紧开发,那都是水土适宜的地方,那边开发好了,天下便无饥荒之虞了,湖广熟天下足嘛。”   “湖广熟天下足?”   章惇咂摸了一下。   欧阳辩笑道:“对,那两地水资源充足,人又少,土地肥沃,主要就是开垦不足,若是开垦出来,再养活几亿人也绰绰有余了。”   章惇眼里有亮光出现,大力的点点头:“那倒是要好好地准备了,只是,要开垦湖广之土地,恐怕一时间很难有这么多的人口。”   欧阳辩笑了笑道:“高丽苦寒,到时候可能缺衣少食,给他们找一个福地倒是挺好。”   章惇眼睛又是一亮:“迁高丽填湖广?好主意!对于高丽人来说,能够有加入中原的机会,恐怕会争先恐后加入的。”   欧阳辩笑着点头:“但是得注意一下,要将他们分散安置,注意施以教化,要做大夏之民,还是得有些文化才行。”   章惇笑着点头:“这是自然,不过,若是将高丽人都迁到湖广,那高丽那边就没有什么人了,若是没有人,那地方恐怕也守不住。”   欧阳辩不由得有些头疼,这个时代的人还是少了,虽然说大夏也有一亿多人口,但现在也有些安排不开来,主要是工业需要的人口也很多,一时间很难再拿出那么多人来。   不过章惇说得对,国土要是无人看守,的确是守不住的,要真正将高丽纳入体系来,那里就得有大量的汉民,不然终究不是长远之计。   从哪里迁人过去呢?   幽云十六州原本人口密度就不大,那里也是重点区域,轻易不能动;   原本的陕西六路、河东路这些原本是边境,本来人也不多,后来更是迁了两百万人去了密州,现在人口也不多;   汴京附近的京畿路嘛,人倒是不少,可要让这些原本天子脚下的人迁去高丽苦寒之地,恐怕是行不通的;   至于湖广那边嘛,本来人就不多,若是迁了,到时候高丽人反倒成了主体民族,那可不是个好事情。   所以,这还得着眼于大夏朝人口密度最大的江南一地。   江南一地占大夏人口之六十,那里现在大约有六七千万人口之多,抽出四五百万百万人口应该不会影响经济的发展,而且正好释放出大量的土地可供发展。   四五百万人口,一两百万迁去高丽,一两百万填湖广,这么一来,既发展了湖广,又能够消化高丽之土地,或许是个良策。   至于江南人会不会安土重迁一事,这个事情则是得好好规划一下。   不过应该不会有太大的抵触,高丽处于江南、倭国九州之间,若是在高丽设立中转站,以及建立工业园,应该可以吸引不少的人过去,加上高丽也有大量的土地可供分配,应该会有人愿意去的,毕竟江南也不全是富裕人家,也有很多穷人,对于穷人来说,如果有大量的土地可供耕种,他们大约不会拒绝的。   如此一来,九州、高丽与辽东连成一片,这一块的国土便能够护佑大夏本土。   不过即便是解决了高丽的问题,依然还有大量的问题存在,辽国国土太大了,蒙古高原原本就是地广人稀之所在,东京道也同样如此,这一战打下来,就会凭空多出一半的土地出来,这么多的土地,要治理的成本的确是很高的,辽国被灭,女真被驱逐,这一代就会变成权力真空地带,若是大夏不接手治理,这里很快就会被外敌占领。   最好的办法自然是迁徙大量的人口进入,长久之后才会真正归纳进来,但问题就在于人口啊。   大夏从欧阳辩登基以来,增长了两千万人,但要等这批婴儿长大还得好多年呢。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只能硬扛了,最多就是大力修建铁路,有铁路保证物资的运输,也能够保证暂时的占领,以大夏朝的国力,几十年的时间完全没有问题,有几十年的时间,足够大夏朝将人口推到四亿人。   有四亿人打底,到时候辽东、蒙古高原都能够有足够的人了。   而且,有几十年的时间,足够大夏朝将铁路修到任何角落,有铁路存在,大夏军队就能够随时到达,经过百年的治理,这些地方就会彻底被收纳进体系来。   所以,先把眼下的事情给做好吧,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以大夏朝如今爆发的工业革命造就的国家实力,这些事情还真的不是难以完成的事情。   想一想,后世大航海时代开启,以葡萄牙、西班牙、英国这些人口只有几百万最多不过千万的国家,都能更成为当时世界第一,以大夏朝这一亿多的人口,经过几十年的发展,四五亿的人口,只要不是以称霸全球为目标,就已经是相当踏实的了。   欧阳辩将将从江南迁徙人口去高丽一事表示赞同,他自然没有想到欧阳辩的目光已经看到了几十年百年之后,他只是着眼于现在要解决的问题,欧阳辩的提议当然是值得信任的。   章惇虽然没有欧阳辩能够看到几十年之后的事情,但一个恢弘壮阔的前景已经出现在面前了。   打败女真,大夏朝的国土面积将会暴增一倍以上,而将高丽收入版图,更是历代以来都没有做到的事情,而这个事情,是在他任上发生的事情……   呵,后人修史的时候,肯定也会浓墨重彩的叙述这么一个事实——大夏朝最杰出的宰相章子厚章相公!   好嘛。   想到这里,章惇心里满满的都是激情。   支持,必须支持!   看到章惇兴冲冲而去,欧阳辩差点笑出声来。   好家伙,这比自己都积极了。   不过这是好事情,员工自己有驱动力,比自己拿着鞭子抽可要好多了,现在的关键是,如何用商业手段配合政治手段,将江南人骗……嗯,吸引去高丽那边定居,只有足够的人口定居,才能够真正将这块土地纳入版图之中,这么一来,后世便也不会有那么多狗屁倒灶的事情了。   不过,现在需要考虑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啊,好累,不如先休息一下?   想到就要做,欧阳辩赶紧摇人,大夏天的,不如去游泳看比基尼? 第724章 失魂落魄阿骨打!   临潢府。   临潢府又称上京。是契丹建国初期在本土兴建的第一座京城,辽国早期政治、经济、军事和文化中心。   正式营建于辽太祖神册三年。   上京临潢府城幅员广阔,气势雄伟,内分为二城,两城相连为“日”字形。   北名皇城,周长10华里,呈六角形,由外城和内城组成,墙高三丈,设有楼橹。   南名汉城,周长17华里,在皇城之南,略呈正方形,墙高两丈,不设敌楼。   契丹统治者住皇城,汉族人居住汉城,是辽国“以国制治契丹,以汉制待汉人”的政治制度的反映。   但如今这种局面已经被打破,契丹皇族从皇城里面被赶出来,取而代之的是女真人,在女真人进驻的过程中,颇发生了一些血淋淋的屠杀,倒不是女真人所为,而是对契丹有灭国仇恨的渤海人所为。   说来也是因果循环,天显元年,阿保机率兵平灭渤海国,使契丹国力大增,随即开始大规模有计划地营建上京城,也就是现在这个临潢府。   可现在辽国却被攻破都城,皇帝耶律洪基仓皇出逃,皇族从皇城之中如同羊狗一般被拖出来屠杀,尸横遍野,与阿保机灭了渤海国之后的所作所为,倒是颇有异曲同工之妙了。   女真人倒是有野心的,进城之后,便很快宣布安民告示,然后收揽官员治理之类的事情,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制止屠杀契丹皇族的行为,可能是不想阻止罢了吧。   毕竟女真人反抗契丹,就是因为被契丹皇族反复羞辱的原因,而且,成王败寇,改朝换代的时候,屠杀对方的皇族也是题中应有之义,像欧阳辩那般的却是少见了。   但不管怎么说,屠杀皇族之后,反而一切都很快的就稳定了下来,契丹人震惊于女真人的心狠手辣,只好乖乖听命。   至于汉人对契丹皇族的死只有震惊,而无什么殉国之意,在这契丹人的国度,汉人也是异类,倒没有太大的认同感,无非就是换一个统治者罢了。   不过当地的家族还是有些遗憾的,毕竟契丹人是混熟的了,但这女真却是穷凶极恶,看起来更吓人一些。   此时的女真族首领还不是完颜阿骨打,而是完颜阿骨打的兄长,完颜乌雅束,也就是后来完颜阿骨打立国之后追封的金康宗。   女真的强大不是一代人完成的,而是经过好几代人的积累,才在完颜阿骨打完成了建国大业。   首先是金景祖完颜乌古乃,又名胡来,女真族,金昭祖完颜石鲁的长子,生女真完颜部的首领,他在位期间平服了女真诸部,奠定了女真强盛的基础。   其次便是金世祖完颜劾里钵,金景祖完颜乌古乃次子,也就是金太祖阿骨打之父。   其人天性严重,颇有智识。一见必识,暂闻不忘。袭等节度使之初,内外溃叛,缔交为寇。   世祖乃因败为功,变弱为强。既破桓赧、散达、乌春、窝谋罕诸部,推动女真部落联盟自此强大。   而完颜乌雅束继承父亲的位置以来,积极对抗高丽王朝的进攻,后来则是因为大夏朝呼吁他们一起进攻辽朝,他敏感的意识到,这是个极其难得的机会。   因为大夏朝当时就展现出十分强大的实力,当时已经将辽朝的二十万入侵军队给全歼,之后更是将辽朝的幽云十六州吞下,甚至将中京大定府也给吞下了,在这个期间,辽国最精锐的军队已经十不存五了。   而在当时,辽国还要面对阻卜部、高丽人、回鹘人的进攻,加上自己女真部,还有大夏窥视在侧,这种情况下,辽国已经是四面楚歌了。   所以完颜乌束雅加快对内的整合,借助大夏提供的援助,在短短几年内,就完成了对内的大部整合,然后接着攻打大辽,将军队磨练成为强悍的军队,等到今年的夏天,这才给辽朝最后一击,将这看起来庞大实则已经腐朽的大厦最后轻轻推倒。   不过完颜乌束雅并没有放松,因为他最为忌惮的是大夏朝,当年他亲自去了大夏,见了那位比他还年轻得多的大夏皇帝,那位皇帝看起来俊雅非常,但笑眯眯地说话之中,暴露出来的霸气却比那什么耶律洪基要强得多。   有时候雄主不雄主的,不是看外表,而是看他做了什么。   这些年完颜乌束雅对大夏的所作所为十分的关注,大夏的战绩简直是令人窒息,在吞并大宋一半的土地之后,转头吞掉辽国的精华地带,之后又南下吞下交趾,之后更是一口将大宋全部吞下,这才安静了几年。   说实话,完颜乌束雅对于起事兴趣并不是很大,因为他心里很清楚,中原王朝已经崛起了,女真即便是灭掉辽朝,但也就仅仅如此了,而且这还得期待大夏不干涉。   这里面是存在侥幸心里的,因为中原王朝对于长城外的土地并不会特别的在意,对于他们来说,这不毛之地的治理成本太高了,常年降水量太低,并不适合农耕,这对中原王朝来说吸引力不大。   完颜乌束雅就是期待大夏对这里不感兴趣,这样一来,只要自己去找大夏求合作,就能够在这里建国了。   所以,完颜乌束雅在推翻辽朝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派使者南下,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大夏朝的战争机器已经轰隆运转起来了。   在女真部的使者抵达长安之时,欧阳辩并没有接见,而是笑着与章惇说道:“卧榻之侧,其容他人酣睡!”   章惇笑而不语。   这是很明显的事情,大夏或许可以对这片土地不坏有觊觎之心,但绝对不允许这里出现一个强大的国度。   而现在是女真部立足未稳的时候,这个时候打是最省力气的,等女真消化了辽国的土地之后,到时候又是一个天大的麻烦了。   完颜乌束雅每日处理一些政事,当然啦,游牧民族的政事也就是那样,分分赃,给各个部族评评理,安抚一下纠纷之类的,要实行正规的吏治,还是得在汉人读书人加入之后才有可能实现。   完颜乌束雅每日里都是忧心忡忡,以至于他年轻的弟弟完颜阿骨打忍不住道:“大哥,你不必这么忧心,先不说夏朝会不会在意,就算是在意了他们又能如何,真要打,这里还算是我们的地盘!”   完颜乌束雅看了看今年才二十出头的弟弟,弟弟英武不凡,但毕竟还是年轻了些啊。   他笑了笑道:“可没有那么简单,大夏朝太强大了……”   完颜阿骨打不服气:“他们要是打过来,咱们就迎头痛击,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一旦他们与我们野战,他们人多也不够咱们打,辽国军队几十万,不也被咱们给打败了?”   听着年轻气盛的弟弟之言,完颜乌束雅再次笑了笑,不过这一次是苦笑了,他问道:“阿弟你觉得辽国军队如何?”   完颜阿骨打哼了一声,不屑道:“土鸡瓦狗,不值一提!”   完颜乌束雅莞尔一笑,这话倒不是完颜阿骨打傲娇之言,从整个灭辽战争之中,辽军在面对己方的时候,还真的是称得上土鸡瓦狗了。   四年前,女真部在大夏的资助下,首次攻打大辽,那一战的目标是黄龙府,黄龙府被一攻而下。   耶律洪基立即予以回应,以都统耶律讹里朵、左副都统萧乙薛、右副都统耶律章奴为将帅,率骑兵号称二十万、步兵七万至达鲁古城准备攻金,并遣使逼金议和。   之所以必自己议和,则是因为辽国当时面对大夏的压力,不愿意多与自己纠缠。   当时弟弟率军至达鲁古城下迎战,先后9次冲入辽军阵营,后辽军大败,弟弟追至阿娄冈,全歼辽步兵,然后金军一举攻入黄龙府。   耶律洪基不甘失败,亲率四十万大军出征。辽驸马萧特末、林牙萧扎拉率骑兵五万,步兵四十万至斡邻泺,企图两路夹击,一举击败自己。   然而当时辽国内乱,有人发动政变,耶律洪基不得不回归。   阿骨打遂率军主动追击西还的辽军,在护步答岗与辽军相遇。   此时,阿骨打只有2万,阿骨打决定集中兵力攻击辽主所在的中军,并以左右两翼合击,辽军不备,大败而逃。   以两万对四十万,却将辽军打得丢盔弃甲,阿骨打认为辽军是土鸡瓦狗倒也不算错。   之后的事情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在辽军屡屡败北的情况下,辽国内部不断发生叛乱,这样有十分力也发挥不出来三成了,而且辽国被大夏打得已经是元气大伤了。   之后的事情便是顺理成章的了,辽国已经组织不起反抗了,女真一族也就一路打进临潢府了。   这一路打过来,的确如同阿骨打所说,土鸡瓦狗罢了。   笑过之后,完颜乌束雅却问道:“如果是辽军鼎盛之时,你觉得咱们能够打得过么?”   阿骨打毫不犹豫点点头:“能打,但没有那么简单。”   完颜乌束雅点点头:“确实如此,若非如此,咱们先辈又何必忍辱那么多年,辽国这么好打,是因为他们已经腐朽了,而且是被夏朝大伤元气的原因,若是全盛时期,咱们还是乖乖捕鱼打猎最好。”   完颜阿骨打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他再狂妄也不会认为巅峰契丹是好惹的。   完颜乌束雅叹息道:“如今这大夏,被欧阳辩这个雄才大略的君主接手,整个朝廷已经焕然一新,军队更是骁勇善战,这个大夏朝之强悍,恐怕比天可汗时候的唐朝还要强大!”   完颜阿骨打瞪大了眼睛,失声道:“这怎么可能!”   完颜乌束雅叹息:“你是没有去过夏朝,你若是见过银监卫之威武,便知道天下英雄何其多也。   夏军的装备精良、训练有素、马匹雄壮不亚于我们、关键是,夏军的军纪之严明,远远超越我的想象……”   “辽军的装备也不差,而且骑兵也多……”   完颜阿骨打不服气插话道。   完颜乌束雅摇头道:“没有士气、没有纪律的军队,装备再好、马匹再雄壮也没有用,但有士气、有纪律,还有精良的装备以及雄壮的马匹,这样的军队就是最顶尖的军队!”   完颜阿骨打还是不服气:“那也要有英明的统帅才行!”   完颜乌束雅脸上露出苦笑:“咱们的祖祖辈辈都流传一句话,跟中原军队打战,千万不要觉得自己的才能高,再高也没有中原人高;千万不要觉得自己的谋略好,再好也没有中原人好。”   完颜阿骨打将信将疑:“我怎么没有听说过这句话?”   完颜乌束雅一脸的惆怅:“你没听说过也正常,因为这句话是我现编的。”   完颜阿骨打:“……”   你要不是我哥哥,我非得叫你改个名字叫完颜阿骨折不可。   完颜乌束雅拍了拍完颜阿骨打的肩膀道:“大夏朝名将辈出,王韶、种谊、狄虎、种遏、折勋、狄骧……哪一个不是攻城拔寨犁庭扫穴的名将,大夏朝攻取陕西六路、汴京城、临安城等等,咱们留在大夏朝的使节都打探了写信与我,那种大军团的穿插看得我冷汗直流,若是辽国军队有这样的能力,咱们女真恐怕在黄龙府就该灭族了,怎么可能有今天。”   完颜阿骨打将信将疑:“果真这么强?”   完颜乌束雅点点头,指了指角落里堆着的书信:“那些信在那里,你可以研究研究。”   完颜阿骨打也不客气,坐下去就拿起信来看,这一看就是整整一天,晚上还叫人点了灯来看。   完颜乌束雅也不在意,任由自己的弟弟在那里翻阅。   阿骨打是女真族打仗最厉害的人,如果大夏朝一定要打仗,到时候阿骨打就是女真族的依靠,自然要让他知道大夏军队是何等的模样。   没想到这一看却是让阿骨打变得失魂落魄起来。   “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强悍之军队!”   完颜阿骨打失魂落魄。 第725章 溃败!   “很强?”   完颜乌束雅问道。   “很强!”   完颜阿骨打回道。   这个回答让完颜乌束雅眼角扯动。   “能赢吗?“   完颜乌束雅目光炯炯盯着阿骨打。   完颜阿骨打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真会打起来么?”   完颜乌束雅摇摇头:“那也未必,如果能够谈和,那就不用打。”   完颜阿骨打点点头道:“很难赢,但他们想赢也而不容易。”   完颜乌束雅露出惊喜的笑容:“怎么说?”   完颜阿骨打的回答让他感觉到了惊喜,就他自己看来,是如何也赢不了的,因为对大夏的了解越是深入,他就知道大夏有多么的强大。   只听到完颜阿骨打道:“咱们放弃城市,将战场放在草原上,咱们钻进大草原中、荒漠中、东北的老林中,只要拖个一年半载,夏朝军队不战自退。”   完颜乌束雅不由得失望起来:“这样啊……”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和之前又有什么差别。   感觉到完颜乌束雅的失望,完颜阿骨打安慰道:“这片大草原始终会有势力存在的,不是我们占领,就会有更北方的草原民族来占领,到时候依然还会是大夏朝的麻烦,我们至少还和他们有合作,咱们姿态放低一些,请求那个欧阳辩给我们分封,这样他应该不会打我们。”   完颜乌束雅还是有些失望:“这样啊,那咱们是不能建国了。”   完颜阿骨打劝道:“虽然建不了国,但实际上咱们是占领了的,咱们需要时间,只需要十年二十年的时间消化,将这里的土地和人口都消化完,咱们的实力至少要增加十倍以上,到时候咱们就不用怕他们了,到时候打至少是五成的胜算!”   听到这里,完颜乌束雅终于有了笑容:“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倒是可以退一退……我再派一队使者过去夏朝那边,请求大夏皇帝分封,至少要争取十年的发展时间。”   完颜阿骨打笑着点了点头。   对完颜阿骨打来说这个转变也并不容易,但在大夏军队的战绩面前,他不服也得服,他是个真正的军事天才,所以他能够理解在字面后面蕴藏的的实力,他越是敏锐,就越能够感受到大夏军队带来的压迫感。   所以他从一开始的倨傲,到现在的谨慎,这种转变对他来说其实是很难为情,也很痛苦的事情。   但事实面前,并不是少年意气就能够掩盖的。   所以他怂了。   第二天女真部的使者开拔,看着远去的使者团,完颜阿骨打深深吐出一口气。   唉,还是好不甘心呢。   ……   夏天的草原温差很大,晚上冷,但白天又晒得要死。   这一天中午,大太阳白晃晃的,完颜阿骨打恹恹的躺在阴凉处,对他来说,做出那样的决定不亚于是背弃了他一直的信念,所以这几天下来都没有什么精神。   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完颜阿骨打一听这个声音便知道出大事了,赶紧上马跑去完颜乌束雅的居处,他一下马,就听到他哥哥的怒吼声:“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完颜阿骨打冲进去就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完颜乌束雅满脸的愤怒,但愤怒之中却带着恐惧,看到完颜阿骨打的时候,仿佛看到了最后的救命稻草,抓住完颜阿骨打的肩膀摇晃起来,大声说道:“欧阳辩出兵了,他要来打我们了!他要来打我们了!”   说到后面一句,完颜乌束雅的声音已经带了哭腔。   完颜阿骨打心中一颤:“当真打来了?有多少兵马?到哪里了?”   报信者赶紧回道:“夏军已经快到抵达仪坤州了,估计有十万兵马。”   完颜阿骨打大吃一惊:“到了仪坤州,那岂不是越过潢河,便抵达临潢府了?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没人在那里布防……”   说道这里完颜阿骨打没有说话了,因为仪坤州原本就在大夏朝的实际控制之中,夏军就在大定府中,实际控制范围已经到了仪坤州。   女真在攻打辽朝的时候,生怕触怒大夏,不敢派兵去布防,想着等稳定之后,再去解决这个事情,以免引起大夏朝的敌意,却没有想到夏朝竟然如此干脆利落的打过来了!   现在怎么办!   完颜阿骨打脑子快速地转动起来。   不对,夏朝不可能只有这一路军队!   从他看过的资料之中,夏军打战历来有主攻、辅攻以及抄后路三路大军,这大定府出来的兵马估计只是左路或者中路……糟糕!   完颜阿骨打大声道:“其他的方向有打探过吗?通州那边的情况如何?”   被阿骨打这么一提醒,乌束雅顿时反应了过来:“对啊,夏军在辽阳府也有驻军,若是通州被截断,那咱们的军队就被截成两截了,到时候就大事不妙了!”   却听到外面又有马蹄声传来,有人连滚带爬跑进来,一进来就大喊:“不好啦,夏军占领通州啦!”   乌束雅眼前一黑,真的是怕什么来什么啊。   ……   通州城。   通州城墙被炸得面目全非,不过已经在快速地修复之中了,巫贤才与霍伯愚两人并肩在城墙上巡查。   “陛下的战略眼光当真是当世第一啊,当年打辽国,大家都觉得收回燕云十六州就可以了,但陛下却支持王帅拿下大定府,甚至还让狄骧攻下辽阳府,当时大家都觉得防线铺得太开,不如固守长城就可以了,现在看来,这两步棋当真是神来之笔啊。   占据大定府之后,咱们的刀就在临潢府的腋下,而占据辽阳府,兵出则将这东北之地一分为二,这两处可谓是战略要地啊。”   霍伯愚笑了笑道:“王帅、狄帅、种帅这几个将帅,谁不佩服陛下的,你这个想法还真的是来得太迟了。”   巫贤才也笑了起来:“这大好机会啊,要是咱们能够往前突破,就能够切断女真部的后路了,这天大的功劳就是咱们的了。”   霍伯愚摆摆手道:“这可不敢,你要敢这么干,王帅非得和你急,这一次咱们可是要搂草打兔子的,要是在咱们这里就将这帮野人给灭了,那棒子那边咱们找什么由头去?”   巫贤才嘿嘿一笑。   ……   临潢府一片兵荒马乱。   刚刚在皇城里过了几天好日子的女真人,又不得不冲出城准备作战了,不过是战还是逃的讨论就十分激烈了。   “大夏军队太强,咱们还是退吧,通州已经被拿下了,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再强又能有多强,辽军也说了,女真不过万,过万不可敌,咱们这里岂止是过万了,加上那些辽军汉军渤海军,都快有十万大军了,十万对十万,怎么也不可能输的!”   “辽军说?辽军那帮垃圾,他们说的话也能信,辽军不也被夏军打得落花流水?”   ……   完颜阿骨打的脸色阴沉,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他手握弯刀,站出来大喝道:“不要说了!”   众人顿时住口。   阿骨打看向乌束雅道:“大哥,这一仗必须打,这一仗若是不打,咱们的士气就全都没有了,部落一下子可能就散了。   至于能够打赢……当时我们看辽军一样觉得很强,但辽国的女人,现在不一样在咱们的胯下快活么?   这一仗,必须打,输了咱们回去等候时机,赢了的话,咱们就南下去那花花世界,数不尽的金银财宝,水润嫩滑的姑娘,应有尽有!”   阿骨打这番话说出来,顿时有很多人喉咙之中有吞咽口水的声音传来。   乌束雅看了看阿骨打,又看看已经流露出贪婪神色的各部落头人,点点头道:“那就准备吧,这一仗若是输了,就会东北老家窝着去,不就是抓鱼打猎么,这样的日子咱们也能过!”   众人顿时兴奋起来,鬼哭狼嚎不已。   既然决定了要打,就要用自己最擅长的打法,女真擅长野战,也不会将战场放在守城上,而且他们也知道,大夏有火药,城池对他们来说不是什么障碍,还不如出去野外好好打一仗呢。   而且……论野战,女真怕过谁?   ……   此次北伐,王韶挂帅,右路大军是狄骧带领从海上进攻,中路则是霍伯愚带领,左路大军则是王韶亲自带领,从大定府出发,直扑临潢府。   在过潢河之前,一切都顺顺当当的,但过了潢河之后,便遇到了女真的阻击了。   王韶是文人领兵,年轻时候也能亲自上阵,擅长计略,但现在年纪大了,就只管坐镇中军了,领兵作战也不太用小聪明,而是用大战略,比如现在,王韶就大大方方地用兵推过去。   当然,主要是实力的原因。   大夏军队从一开始便树立起一个非常好的习惯,便是重视对情报信息的收集,这次也是一样,大批大批的侦察骑兵三五成群,扩散出去几十里,收集对方大兵团的信息,但也因此发生了侦察兵之间的相互绞杀。   对于大夏军队来说,侦察兵是特种兵种,是军队最为强悍的兵种之一,当然,女真的斥堠也是相当强悍的,比起辽军的斥堠还要强得多。   因此大军还没有接触,在斥候之间的绞杀却是血腥而又残酷的开始了。   不过这种对决之间并不公平,因为大夏军队的侦察兵几乎是武装到了牙齿,通过后世炼钢法打造出来的刀枪更加坚固锋利,而身上披着的,是铁甲与棉甲的混合打造出来的混合甲,既轻便又防穿刺,这带来的优势是十分明显的。   在这种情况下,考验的就是兵员的素质了,女真的骑兵的确是一等一的,但夏军的侦察兵也是万里挑一选出来的,而且训练更加有素。   差距是从各方面一点一点累积出来的,装备、马匹、训练、伙食、士气等等,夏军是全方面的胜出,每样只胜出一些,积累起来的优势就相当大了。   这种差距在真实的对战之中体现出来的却是残酷压倒性的胜利,女真的斥候被一点一点的压迫空间,到了后面几日,斥候已经被压迫进临潢府十几里路的距离,大夏军队也挺进了临潢府。   于是大兵团之间的战斗开始了。   女真还是用游牧民族的打法,开始用骑兵游弋、冲击、诱战,王韶却是不太理会,不管你哪路来,我只管一路去,一路推进到了临潢府下。   完颜阿骨打这才真正感受到了大夏军队的厉害。   在交锋过程之中,大夏军队进退有度,一切都显得不慌不忙,即便是步兵面对骑兵,骑兵如果冲击,大夏军队就是几轮的反击,先来一轮弩枪、再来一轮强弓、再接近了就是一轮手弩、到了短兵交接的时候,长枪阵对付已经稀拉的骑兵阵,让女真的骑兵损失惨重。   到了这个时候,侧翼的骑兵就开始冲锋追杀,将剩下的骑兵给杀了个干净,阿骨打倒是设套想歼灭夏军的骑兵,但夏军的骑兵的战斗力比他们还要强悍得多。   马匹强壮不说,连骑兵也强壮得多,关键是夏军骑兵之间的配合是他见过最为出色的,相互之间的配合可以看得出平日里的训练是何等的严苛。   如果是这样也就罢了,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些骑兵竟然连战术都比他们女真人要强得多,相比起来,女真的骑兵战术就显得过于粗糙原始了。   阿骨打这才意识到,中原人才不是玩不了骑兵,中原人才是骑兵的祖师爷,或者说,中原人这种地的,才是真正擅长打仗的民族!   阿骨打知道这仗不能打了,再打下去,女真族人打没了,人家大夏朝也奉陪得起。   女真人大军赶紧抛下临潢,扶老携幼,从哪里来,就往哪里去。   王韶也不着急,不远不近的吊在后面,时不时就让人进行骚扰,抓住机会就狠狠咬一口。   这样一来,女真逃到黄龙府的时候,只剩下五万多女真精锐,乌束雅忍不住崩溃大哭,精神崩溃的情况下,这个健壮的汉子竟然一病不起了,没有几天就一命呜呼了。   女真赶紧推举阿骨打成为首领,阿骨打才刚刚登上首领之位,却发现理由一路夏军占领了越里吉,呈钳形打算包抄女真。   阿骨打大惊失色! 第726章 榨干价值!   越里吉在黄龙府的背面,也就是说,现在黄龙府的女真不对,已经有三面陷入了围攻,西面是来之临潢府的压力,北面是越里吉,而南面则是辽阳府,只给了一个东面,但东面哪里是生女真的地盘,若是进入那里,想要再出来就难了。   阿骨打想了半天,决定不往东去,往东去的话,先不说大夏会不会从海上进军将他们彻底剿灭,就说他们这些熟女真还受不受得了那原始的生活也要另说呢。   阿骨打有些犹豫,往北去可不可以,可以,但是即便是对于他们,北方也太遥远了,而且北方太冷,即便是他们这些东北的女真,也未必受得了极北处的严寒,若非迫不得已,是不会选择去北方的。   可不去北方,又能够去哪里?   完颜阿骨打看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个好去处。   “咱们去高丽!”   完颜阿骨打果断说道。   “为什么,现在去高丽要经过辽阳府,辽阳府有大夏军队横亘,咱们很难过得去的,而且,为什么要去高丽呢,现在我们可以向东走啊,回深山老林中,也不是不可以啊。”   一个头人说道。   阿骨打看了这个头人一眼道:“你愿意钻老林子就去,我不拦你。”   这个头人眼睛一瞪,但下一刻立即被人拦住了:“别瞎嚷嚷,听听阿骨打怎么说?”   阿骨打道:“白山黑水是咱们的家乡,我自然不是说不好,但现在大夏朝不会允许我们在那里了,率滨府靠海,大夏朝的海军随时可以抵达,到时候夏朝驻军黄龙府、辽阳府、海军从率滨府进击,咱们三面迎敌,根本抵抗不了。”   “那你说,咱们去哪里,去北方苦寒之地么?”   有人大声说道。   阿骨打摇摇头道:“无论是北方还是老家,咱们都不能再去了,咱们现在再去北方或者家乡,就再也没有崛起的机会了。   咱们得去高丽,高丽地方不大,但足以容纳咱们女真,高丽有土地有人口,一旦咱们占据高丽,进可攻退可守。”   又有人说道:“夏朝海军厉害,高丽三面临海,进攻我们岂不是更加简单?”   阿骨打皱起了眉头道:“你们以为我们有得选,其实我们并没有选择的余地,夏朝看似给我们留了东北老家的路,但若真是逃亡东北,咱们就真进了口袋阵了,在东北咱们就会被慢慢失血,最后沦为那些没有开化的野人一般,一辈子都浑浑噩噩了。   高丽还是不同,高丽学习汉人,那里有文章华服,征服高丽,咱们女真就能够继续发展,再不济,也能够在高丽成就一个王朝,等大夏势弱的时候,咱们再出高丽!”   阿骨打如是说道,但他心里也是有些悲哀,前面的话是真的,但后面的却是自我安慰罢了。   高丽那个地方,历史上就没有能够打出来的,只有被征服的份,比如说现在女真败了,但依然可以去欺负高丽,但进了高丽,想要再打出来,却是不太可能了。   阿骨打心里清楚,但其余的人却显得有些高兴,对他们来说,高丽还是中原,其实都比东北老家好。   既然决议通过,女真便开始南下。   辽阳府横亘在前,但也并非当真无法南下,沿着长白山,辽阳府的空子多得是,夏军也是拦不住的。   殊不知,他们的这些动向都被夏军看在眼里,夏军不仅没有阻拦,甚至悄悄调兵给让了一条道出来,以免把他们给吓跑了。   阿骨打感觉有些不对劲,因为这实在是太顺利了,他原本想着至少要血战几场杀开一条血路来才有可能过得去,没想到竟然如此轻松,令人不敢置信。   不过虽然有所怀疑,但能够顺利绕过,而且不需要消耗实力,其实还是值得开心的,因为高丽也不弱,即便是以女真的实力,也要费不少的功夫才能够征服。   阿骨打带领着女真越过鸭绿江南下,往高丽的西京而去,一路上高丽一边派出军队阻挡女真,一边派出使者向大夏求援,只是女真的速度太快了,使者还没有抵达汴京,阿骨打已经杀到西京城下了。   等使者抵达长安的时候,西京城破!   阿骨打打下西京,但并没有满足,他想要的是高丽全境,区区一个西京,怎么能够满足他的野心,阿骨打继续南下。   话说这个高丽,其实这个时候并不算弱,这个时候的高丽,经过一百多年的发展,已经进入全盛时期,但这个全盛是政治上的全盛,因为王家正式统一了整个高丽,但军队却未必是全盛时期,实际上偏居一隅的小国,军队也未必能有多强,何况他们面对的是强大的女真。   于是高丽军队纷纷溃散,没有多时,女真铁蹄抵达开城城下,开城是为高丽之首都,若是开城被破,也就意味着高丽灭国了。   没有办法,这就是蕞尔小国的悲哀,地域纵深太小,一旦有强敌入侵,根本就拦不住。   但神奇的是,如果不是历史的改变,这个蕞尔小国的国祚可比中原王朝的国祚要长得多。   历史上,高丽是公元918年,泰封君主弓裔部下起事推翻弓裔,拥立王建为王,935年合并新罗,936年灭后百济,实现了“三韩一统”的这么一个国家,明明只是个蕞尔小国,却能够历经34代君主,共475年。   对外先后向后唐、后晋、后汉、后周、北宋、契丹、金朝、蒙古(元朝)、明朝等大陆国家称臣,并曾与契丹、女真、蒙古等北方强大民族爆发战争,奇妙的是,竟然还能够活下来,还得到1392年,李成桂废黜恭让王自立,这高丽才算是亡了。   整整四百七十五年的国祚啊。   不过这里面可能的原因是,大家都看不上这块并不丰腴的肉吧,无论是契丹还是金朝,或者是蒙古,他们的眼光都盯着中原王朝,高丽这小块土地,拿着用处不大,但要征服却要花费不少的力气,所谓经济账算不过来嘛。   但现在不一样了,女真被欧阳辩这个黑心的家伙故意引导着进去,现在女真族只有这么一条路了,这是最后的退路,自然顾不上算账了。   高丽可能是第一次遇到一个如此较真的对手,一时间根本反应不过来,西京被破、开京被围,眼见着就要亡国了。   刚刚政变成功没有多久的王熙面对这种局面傻眼了——这特么是何必呢?   原来高丽文宗在位时,与出身庆源李氏(仁州李氏)的贵族李子渊联姻,娶了他的三个女儿为后妃,其中两女(仁睿太后和仁敬贤妃)生育许多王子,这些王子又大多同庆源李氏下一代联姻,庆源李氏的势力因而迅速膨胀,成为盛世隐忧。   1095年,高丽发生政变,文宗之子鸡林公王熙先联合宰相邵台辅、将军王国髦等诛杀庆源李氏外戚李资义,随后年轻的献宗让位于叔父王熙,王熙即高丽肃宗。   王熙坐上高丽王位,正志得意满之时,这女真却突然杀入,眼见着就要灭国了,往王熙不由得有一种天罚之感。   王熙不敢怠慢,赶紧派使者向阿骨打求降,只不过他不知道情况,不知道女真族现在已经是一头受伤的狼,不是历史上那个女真,历史上的那个女真,盯着的是辽国,而不是这蕞尔小国,所以高丽的求降女真是能够接受的。   ,原来历史上,也就是这肃宗年间,正逢女真兴起,高丽与女真发生冲突,高丽惨败,被迫求和,女真也接受了。   高丽惨败之后,高丽上下深感其耻,所以肃宗接受朝臣尹瓘之建议,设立“别武班”,大修武备,欲雪败于女真之耻。   1105年,肃宗去世,儿子高丽睿宗王俣继位,在1107年冬派尹瓘、吴延宠越过千里长城,征讨女真,占领曷懒甸之地,修筑东北九城,但因不堪女真的反扑与骚扰,于1109年将九城归还女真。   到了1115年,女真酋长完颜阿骨打建立金朝,与高丽建立兄弟之邦的关系,高丽则利用辽金战争的机会夺取保州,改名义州,解决了多年来的肘腋之患,使高丽疆域抵达鸭绿江。   也算是用一代人的时间完成了逆袭吧,也算是颇为励志了。   但现在女真不会给高丽这个机会了。   肃宗派出的使者被阿骨打给杀掉了,然后加紧进攻开京,半个月后,开京城破,城破后,王族被屠杀殆尽,阿骨打踩着鲜血坐上了王座,一边命令军队继续往南打,一边筹划着建国。   即便是到了此刻,阿骨打心中依然忐忑,他并不知道欧阳辩知道之后,会做如何反应。   高丽开城被攻陷,女真南下的却变得艰难起来,王氏的民间基础还是不错的,女真将王氏全部屠杀,这导致了高丽民间强烈的反抗,于是各路诸侯纷纷起来抵抗,这让女真的南下的脚步变得艰难无比起来。   而且阿骨打接到汇报,说南方的诸侯的抵抗力度越来越大,而且兵器也越来越好,有缴获的兵器,鉴定之后发现是大夏朝的。   阿骨打得到这个消息,不仅没有勃然大怒,反而心中松了一口气,因为大夏朝这么干,说明他们并不想自己出手,而是打算让高丽国人自己来反抗,这就好办了。   就高丽人的战斗力,阿骨打自信女真人是能够打得过的,无论兵器好坏与否,只要大夏朝不亲自动手,这高丽国就是自己的了。   除掉那些不切合实际的想法,其实占据高丽国也不错?   这个国家虽然小,但小有小的好处,中原王朝不愿意往这里多投放力量,而北方有中原王朝挡着,一般的风雨也进不来,所以,这里着实是安身立命之好去处,别的不说,后代子孙们的荣华富贵是肯定的了。   阿骨打这么想也没有错,这个地方的确是偏居一隅的好地方,自从新罗公从元前57年统一这个半岛之后,到935年新罗才被高丽取代,国祚绵延多达九百年!   而高丽有将近五百年,至于后来的李氏王朝,从1392年李成桂取代高丽,延续到1910年,也是五百多年的国祚,这等地方,其实只要愿意埋头自娱自乐,在这里做皇帝可比在中原王朝那里爽多了。   中原王朝国家大,治理起来自然是麻烦无比,而且北方总是有草原民族虎视眈眈,关键是,中原王朝比起这高丽的国祚可就差得多了。   这般想来,阿骨打的心气也有些泄了,大约在这里也蛮好的吧。   好自然是好的,但欧阳辩却根本没有想过再在这里留一个隐患,现在倭国九州岛已经在大夏的手里,东北也在大夏的手里,也就是说,加上陆地海洋,高丽就是在大夏朝的腹地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何况是心腹呢?   大夏朝将高丽拿下来,渤海、黄海、东海、南海就全部都是大夏朝的内海,这难道不香么?   想一想,以后大渤海湾就是大夏朝的航海大基地,万千巨舰从这里出发前往全世界,这想想就带劲啊!   所以,在女真还在南方消耗力量的时候,大夏朝的海军从南方登陆了,南方高丽的诸侯见到大夏军队,可把他们给高兴得快要哭了,如果大夏军队再不来,他们就得跳海了。   有了大夏军队的帮助,女真就顶不住了,他们被一步一步的往北方退。   阿骨打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恐慌的同时,又有些迷惑不解,但转瞬之间他就想明白了——被利用了!   如果大夏朝只是想打败自己,只需要派海军在开京登陆即可,何必从南方登陆,南方军的实力对于大夏朝军队来说,可以忽略不计,何必去借助他们的力量,但大夏朝就是这么做了,这里面的图谋阿骨打不敢深想,也不愿意去想,若是真的深想,阿骨打的眼泪就要下来了。   ——就没有见过将对手的剩余价值榨得如此干净的! 第727章 五体投地!   阿骨打意识到自己被欧阳辩给利用了,但能够想到的只有大夏利用女真打击高丽政权,借助女真推翻高丽政权,大夏朝不仅不需要背负灭国的恶名,还可以轻轻松松收下一个国家。   但阿骨打若是看到大夏军队在接下来的运作的时候,可能会更加理解欧阳辩的做法。   大夏军队没有从开京攻击女真,而是,从高丽南方登陆,整合高丽各个势力,愿意加入的高丽势力,则给与改造,如果不愿意加入,就被大夏军队快速地歼灭,之后便是老的一套收买人心的工作,快速地组织分地,将最广大的百姓的心争取了过来。   通过这种方式,大夏军队从一开始就赢得了高丽民众的民心,至于高丽的势力,要么只能选择融入,要么就只能被歼灭。   实际上在女真的打击之下,这个工作显得相当的轻松,无论是争取各方势力的支持也好,还是收取民心的支持也罢,都相当的轻松。   大夏军队从南往北,一步一步的扎实的推进,北方出口处,那里已经有王韶的军队驻扎,收拢住高丽的北上之路,女真已经被困在高丽之内了!   随着南方军队的持续北上,阿骨打知道自己该做出选择了,打是打不过的了,现在他们惟一的选择就是投降。   至于说北上逃到北方去,阿骨打知道这个时机早已经失去了,若是之前做出这个选择,或许可以逃出生天,但现在却是不用多想了。   阿骨打后悔不叠,深恨自己掉入欧阳辩的陷阱而不自知,但事已至此,再后悔也是来不及了,唯有好好想一想该怎么活下去的问题。   女真族经过一系类的迁徙战斗,还有十几万的族人,里面有几万人可堪战斗,但大部分是没有战斗能力的,十几万的族人啊,若是不能给他们找到一条出路,完颜部就要就此灭绝了。   阿骨打终于低下了高傲的头颅,派出使者向大夏投降,王韶立即代表欧阳辩接受阿骨打的投降,但要求阿骨打配合大夏军队进行城市的交接。   同时,大夏从海上快速运输来大量的官员,立即组织新的官府进行管理,而他们到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进行大规模的迁徙。   此次过来主持的最高文官是蔡确,蔡确一来就立即宣布迁徙令,高丽的原住民都必须迁徙出去,迁徙的目的地是大夏朝的南方地区,主要就是到荆湖两路、广南两路,欧阳辩打算在这两个地方打造一个新的粮食基地,正需要大量的人口呢。   同时,江南几路也开始在挑选填充高丽的移民,这一次大约要迁徙大约四百万的人口抵达高丽,如此才能够彻底将高丽融入大夏的版图之中。   这是个令人头皮发麻的大项目,大约七百万人口的迁徙,这中工程量,即便是后世也要令人望而却步,当然啦,比起后世的春运自然是比不了的,但这迁徙不是单纯的回家,而是要涉及迁徙、粮食、到了目的地之后的安置、开垦等等诸多的事情,事情之繁杂,简直是令人绝望。   但对于大夏朝这个已经习惯了做大项目的朝廷来说,这个项目虽然十分的庞大,但并非不能做,之前密州工业园项目已经给这次项目给打了地,在涉及到大量人口的迁徙事情上,大夏朝廷有着丰富的经验。   江南负责迁徙的官员,灵活的利用长江的航运,将迁徙的人口通过各种物流集中到长江上,然后通过船只运输到杭州湾,在杭州湾的港口上转到海船上,通过海船跨越东海抵达高丽,因为江南到高丽的海上距离很近,因此迁徙的效率可比路上迁徙要高得多,而且人员更加的安全舒适。   因为高丽三面临海,所以到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选择最近的港口登陆,因此无论是迁徙出来也好,迁进去也罢,效率都相当的高。   这一次的迁徙并不血腥,因为对于迁徙的人来说,都相当的愿意。   高丽人迁徙到大夏去,在他们眼里看来,那可是成为天朝人的大好机会,他们这一迁徙过去,他们立马就成为天朝人了,以后他们的子子孙孙,也都是天朝人。   别说他们对高丽王朝有多么的怀念,对于这种国祚绵延时间很长的国度,其实人民的生活并不好,一个国家到了后期,吏治的黑暗是难以避免的,底层更会要承受沉重的赋税和各种剥削,甚至有的连土地都没有,更是活得连猪狗也不如。   实际上江南的部分民众也是如此,因为江南人口太多,地则太少,若不是商业兴盛,大多数人会活得更加惨。   这一次从江南的农村迁徙农户过去,大夏朝廷承诺,每一户人家都会分到大约十倍的土地,并且过去之后,每家每户都会被赠与一头牛、一头驴、以及犁头,并且有十贯的启动资金。   大夏朝因为河套在手上,现在更是将领土扩展到了蒙古高原上,各类牲畜被大量的输入到内地,马、牛、羊的价格比起以前大约降了三分之二的价格,因为大规模的养殖,不仅让内地拥有大量的耕牛,还能够吃上肉食。   但是即便如此,一头牛、一头驴、耕犁也是颇为值钱的,一头牛大约是十贯钱,也就是所谓的一万钱,一头驴则是大约是八千钱,也就是八贯,耕犁不算特别贵,但也要两贯钱,也就是说,就这些加起来就是二十贯钱,加上十贯的启动资金,明面上就有三十贯的收入了。   当然啦,这些算是生产资料,关键是,他们去了之后有十倍于在江南时候的田地,这才是最吸引他们的。   于是大部分被选中的人开开心心的收拾东西,在官府的组织下渡海,而从杭州湾到高丽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一千公里而已,现在大夏的船只都已经以轮船为主了,一千公里的路程,不过就是一两天的时间而已。   一两天的时间,在以前不过就是去稍远一点的府城的里程罢了,而且官府也已经在高丽与杭州湾之间开设轮渡了,以方便迁徙过去的江南人随时可以回来探亲之类的事情。   官府的工作做得很细致,各种福利也落实得非常到位,所以多达七百万人的的迁徙,竟然不显得慌乱,因为是两地之间进行人口置换,更是将运输成本给降低了一半,因为去的时候可以载人,回来的时候也可以载人,不需要空船而归,自然是效率极高。   这样一来,说是七百万人的迁徙,实际上也不过是相当于是四百万人的迁徙罢了。   至于对女真人的安置,欧阳辩也是想了再想,最后在众人的提议下,还是将女真人迁徙到大夏国内来,这样可以减少很多的麻烦。   阿骨打随着族人一起被送往杭州湾,之后阿骨打以及一众头人北上,而族人则是南下,他们的目的地在广南东西路。   阿骨打一众头人被送往长安,乘坐着火车一路北上,壮丽无比的山河想阿骨打他们掀开了面纱。   阿骨打知道大夏很强大,但没想到大夏强大到这种地步,在杭州的时候,在他的眼里,杭州简直就是天堂,而北上之时,他又发现,原来像杭州这样的天堂,大夏还有无数个!   这种富庶是超越阿骨打的想象的,他见识过大辽的上京城,上京城的繁华已经超越他的想象了,但上京城的繁华,比起大夏的繁华,只能说是乡镇罢了。   即便是乘坐着快速前进的火车,从杭州到长安,依然花了不少的时间,这一路,大夏的庞大、繁华、人口之多、物资之富庶、组织之严密、文明之昌盛,彻底征服了阿骨打。   怪不得大夏人总是称呼女真是蛮族,也看不上大辽,更是瞧不上高丽这等国家,虽然大辽在女真人眼里就是文明人,高丽虽然打架不行,那也是文章华服的国度,但看到大夏朝的时候,阿骨打这才明白了,人家瞧不上大辽这样的,也着实是理所当然啊!   这样的国家是不可以战胜的!   阿骨打的心里冒出这么一个声音,到了此时此刻,他才心服口服起来,在此之前,他总是觉得自己就是被坑了,被欧阳辩用阴谋诡计给坑了,但到现在他才明白,人家这还没有怎么发力呢!   火车经过汴京,阿骨打又忍不住大惊小怪,汴京城的繁华,是集中式爆发的,毕竟这里是聚集半个大宋人力物力营造出来的这么一种繁华。   但到了长安城的时候,阿骨打真正从心中拜服。   这是什么样的一座城?   巍峨、权力、山巅、雄视天下……   有许多的词在阿骨打的脑中出现,在见到欧阳辩的时候,阿骨打脑中出现了另一个名词——天可汗!   天可汗是各族对李世民的尊称,因为李世民打服了太多的人,阿骨打见到欧阳辩的时候,心里涌现出来的便是这么一个称呼。   不过好像也没有什么问题?   大夏在欧阳辩执掌至今,已经灭国包括交趾、大宋、大辽、高丽,还跨海去灭了九州岛,国土疆域之广阔,已经足以比肩汉唐了。   如此之雄才大略之君主,称之为天可汗未尝不可。   而且啊,欧阳辩四十岁出头呢!   四十岁的君主,还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在他的手里,大夏还能够发展到什么样的程度,这简直是不可想象。   我一定要跟着他,我也要成就我的伟大!   阿骨打的心中出现这么一个声音,于是他对着欧阳辩跪下了。   “伟大的天可汗,请接收你忠实仆人的献诚,从今以后,完颜阿骨打便是天可汗您最忠心的鹰犬,您想阿骨打往哪里去,阿骨打便往哪里去,您便是阿骨打心目中的长白山!”   欧阳辩初时被阿骨打的措施给吓了一跳,但琢磨了一下,便笑了起来:“阿骨打想要成为朕的忠实仆人?”   完颜阿骨打五体投地:“没错,阿骨打想为天可汗征服各国!”   欧阳辩笑了起来:“你有这样的志气倒是不错,不过,女真部是不会保留了,你若是想领兵作战,你就需要去军中磨练,你需要学的东西太多了,大夏的军队是人民的军队,纪律很多,你未必受得了。”   阿骨打连头都没有敢抬起来,继续保持五体投地的姿势:“阿骨打会承受一切的挑战,会尽快脱颖而出,为天可汗效命,至于女真族,天可汗心胸广阔,自然能够留下区区十几万无根之族。”   欧阳辩笑道:“女真族也是中华民族的一部分,这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你也可以放心,他们会得到善待的,至于你,好好地去学,如果你真能脱颖而出,振业不会忌惮你的身份,在大夏朝中,有党项人军官、有契丹人军官、有交趾人军官、有宋人军官……自然也不怕有一个女真人军官,但你要记住的是,以后你就是大夏人了,这一点你必须牢牢记在心里。”   阿骨打将身体紧紧贴在地面上,感激涕零道:“感谢天可汗的恩赐!”   欧阳辩倒是对完颜阿骨打拥有不少的期待,这个今年二十二岁的小青年,超常的胆略和杰出的军事才能,若是阿骨打当真能够融入进大夏朝,也算是为大夏朝增加一份底蕴。   至于阿骨打会不会是以后大夏军中最出色的指挥家,那就未尝可知了,因为大夏军队人才辈出,军事院校已经逐渐完善起来了,培养出来的科班军官越来越多。   这些军官理论知识扎实无比,他们一旦毕业进入军队摸爬滚打一些年,就会成为非常出色的军官,而其中更加优秀的,会进入参谋总部,经过参谋总部系统性的学习,更是出现了一大批军事才能十分优秀的年轻人。   这就是教育带来的成果。   阿骨打是因为天赋,而大夏朝的军官有天赋,还有系统的学习,一旦中间有天赋惊人的,他的成就甚至比阿骨打还要惊人! 第728章 帝王也内卷!   阿骨打代表女真族投降,北方最大的势力被一扫而空,北方暂时出现一定程度上的权力真空,但大夏怎么可能会坐视这种情况不管。   关于怎么治理北方如此庞大的区域时候,朝廷大臣出现了很大的争论,因为在和谐地方大多是荒漠、草原、高原这些农耕文明并不适合生存的地方,这些地方是游牧民族天生喜欢的地方,但对于农耕文明来说历来敬而远之。   有些大臣认为还是扶植亲大夏的游牧民族,比如让阻卜部去镇守这些地方,而大夏只需要和阻卜部大好关系就可以了。   但有些大臣却提出论调,认为北方地区虽然不适合耕种,但真正强大的中原王朝,就没有真正放弃这些地方的,无论是强汉也罢,盛唐也好,只要有机会,肯定要费大力气去控制的,即便耗资甚多也是如此。   两种论调各有各的道理,相互说服不了,最后还是欧阳辩出来定调。   ——时代已经发生了变化,这块区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治理了。   欧阳辩解释说,这些地方治理困难的地方在于过于广阔,而且不适合大量农耕人口的生存,造成这个困难的其实还是因为技术的不足。   地方辽阔,便会有天高皇帝远之虞,但现在交通有火车,只要在关键的区域修建铁路,形成铁路连接的城市群,比如以中京为起点,修建一条贯通南北的铁路,经过仪坤州、临潢府、秦州、长春州、越里吉、奥利米,那么这条线上的关键城市已经在掌控之中,哪个地方有入侵或者叛乱,军队便可以通过铁路迅速抵达平叛或者抵抗侵略,大量的军事物资也能够快速地抵达——这原本是最困难也是最耗费国力的东西。   而关于经济问题,这些地方中原王朝不好控制,就是因为只能单方面投入,稍微有些出产的特产也是无法运出来,但有了铁路就不一样了,就单说牲畜这一样,就可以创造大量的财富反哺这些地方。   大夏朝的人口现在有一亿多,随着经济的发展,对于肉类的需求会越来越旺盛,光是河套地区这些地方出产的牲畜,根本不够整个大夏人民消费的,这几年大夏境内的肉类价格已经明显上涨了,有通货膨胀的原因,但根本还在于肉类的供应不足。   所以,只要火车能够到达北方,就能够从北方运送大量的牲畜出来,这方面产生的价值虽然未必能够弥补在铁路方面的投入,但只要能够不足一半,就是值得的。   一方面北方能够长期产生效益,只要时间足够长,就能够弥补这方面的投入;   另一方面,在地缘价值上面,蒙古高原对于大夏朝的屏障作用是不可取代的,有了蒙古高原的屏障,大夏朝就有了广阔的战略迂回的余地。   设想一下,如果北方敌人抵达临潢府,那么随时能够进逼中京,越过长城,便是大夏朝的腹地,而有了蒙古高原这个天然屏障之后,北方的威胁基本可以忽略不计了。   一个稳定的北方,对于中原文明来说是至关重要的,有了这个屏障,中原王朝就能够将国力花在发展经济上,而不是穷兵黩武,将国力消耗在防御北方敌人上。   大宋就是一个非常典型的例子。   都说大宋的弱是因为得国不正,有些道理,但不是根源,根源在于大宋没有北方屏障,没有这个屏障,就始终没有办法真正安心发展。   宋朝如此富裕的情况下,但官府依然穷得叮当响,当然税收也收不太上来,但军费的支出太大了,西军和北军那么大的体量,每年要烧掉的军费,多的时候要占支出的八成。   八成!   记住这个数字。   后世的国家包括那几个最强横的国家,最多也不过是3.5%,宋朝却足足八成,这是何等恐怖!   但这是不得不如此。   西夏穷横穷横的,辽国又大又横,宋朝自己就是个虚胖且自己自宫了一遍又一遍的胖子,自然得费大钱扎紧篱笆了。   大夏朝现在的国土面积是宋朝大了足足有三倍,但却只需要维持不到两百万的军队就可以了,当然啦,如果非要严格来算的话,察警系统的两百万人也得加进来才行。   但这也是因为大夏朝的治理重点与大宋的治理重点不同,大宋是维持统治,而大夏朝则是要创造利于经济发展的营商环境,这里面的细化程度何止是十倍,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所以,在这样的技术条件之下,治理北方未必就是一个空耗国力的事情,做得好了,不仅成本能够收回来,更是因为安全环境中产生十倍的效益而得益。   对于这些,欧阳辩信心十足,因为大夏朝有钱。   这几年经济的蓬勃发展,工业革命带来的效益初见端倪,其实刨除已经占了大头的商税,即便是农业税,也同样可观。   虽然说大夏严格执行了十五税一的农税,也将各类苛捐杂税都给免除了,但所收得之农税是之前的十倍不止。   这十倍的农税来源于哪里?   一是南方开发程度越来越高,荆湖两路、广南两路、已经被归为交趾路的包括交趾蒲甘等国,这是总量的增加带来的增收;   二是欧阳辩利用土改实现了摊丁入亩、官绅一体纳粮,并且通过税收的创新,实现税收由朝廷直接对接,而不是中间诸多人上下其手。   这般一来,光是农税,就已经比大宋朝岁入最高的年景都要多,而商税这一块,足足是农税的三倍!   为什么这一次欧阳辩提出要打女真,章惇没有那么多的废话,其中当然是因为国库里面有钱啊。   也就是这几年挣多少花多少,不然欧阳辩提出要远征塞尔柱,章惇都要拍手叫好了。   这些年挣得多,但花得更多,基础建设太费钱了,尤其是铁总狗大户,每年铺设几千公里的铁路里程,铁路这玩意,就是吞金怪兽,也就是大夏朝的经济蓬勃发展,不然还真的是抗不住。   但事情有意思的就是这一点,铁路的投入在后期战争之中因为铁路的存在而节省下来的钱却是能够抵消很大的一部分。   比如说伐宋时候,因为铁路的存在,让物资的运输损耗减少了一半以上,灭宋是何等大的工程,节约一半的损耗,那就是几千万贯的资金量,这么大的资金量,的确是能够弥补不少的一部分投入的。   诸如此类的还有灭女真战争,大夏朝直接通过火车将物资送到大定府,再从大定府运送到其他的地方,这样的损耗已经是减少了太多太多了。   其实也正是有铁路的支撑,伐女真之战才能够如此的顺利,毕竟打仗打得就是后勤嘛。   以前汉唐时候军事并非不强,大部分国力消耗主要还是在后勤上,因为后勤供应困难,所以每次只能采用精兵策略,即便是几万人的军队,至少也是要二三十万人来给他们做后勤保障。   隋朝时候隋炀帝三征高丽功败垂成,最后还导致灭国,其实也还是后勤,否则区区高高句丽,又如何能够抵***王朝。   欧阳辩的解释直达本质,得益于他一贯以来在战略上的远见,他的定调便再无人反对。   于是,对于北方地区的治理,就此定下来大方向。   关于这个大方向,有具体的两个措施,一是在边疆驻军,二是建立边疆经济区,而基础设施上则是以铁路建设为中心,打造出铁路沿线的经济城市带,用这城市带将各个城市给连接起来,实现对这些地区有效统治。   在这些事情的讨论之中,辽国皇帝耶律洪基大约已经被人忘记了,甚至都没有人提出将其移交到长安城来,还是王韶见耶律洪基的日子不好过,将其送到长安城来,才有人意识到原来大辽皇帝耶律洪基还活着呢。   耶律洪基还活着,可是大辽已经亡了,即便辽国皇帝依然还在,但朝廷却是已经崩溃。   辽国官员,尤其是汉族官员,已经纷纷投降大夏,积极投身于王韶对北方地区的安抚之中,倒也让王韶的安抚有了事半功倍的作用。   欧阳辩对于耶律洪基的到来还是颇为欣慰的,因为年会的时候,跳舞的人又多了一个嘛。   当然啦,对于这些亡国的君主,欧阳辩并不会苛待,给了田地宅邸供养起来,然后在一些节庆的时候作为吉祥物出场,这是大国该有颜面,少了就少了体面了。   耶律洪基的倒是比赵顼适应得更快一些,因为后面这几年,他被女真打得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若是被女真俘虏,恐怕锦衣玉食是没有的,吃屎倒是真的,但到了大夏这边,虽然远远不如当皇帝的时候,但有吃有喝,还有丰富的精神文明生活,也圆了他一辈子的梦想,就是成为一个中国人。   耶律洪基到来之后,打听到大夏朝廷对于这些亡国之君的自由度相当高,虽然也有人监测着他们,但只要不太频繁接触敏感人物,他们的生活就不会被打扰,对于这样的生活,耶律洪基实在是太喜欢了。   对于那些大夏官员他不怎么接触,但是赵顼、李秉常、李乾德这些亡国之君却是可以来往的,耶律洪基经常找他们,不过他们之间也有不太和谐的。   李秉常是大夏官员,他虽然也会与他们接触,但明显还是有界限感。   赵顼和李乾德没有界限感,但耶律洪基更愿意与赵顼接触,至于李乾德……嘿,小小一个交趾国王,有什么资格与我这大国亡国君主平起平坐?   至于李乾德对于耶律洪基的排斥是能够感受得到的,在愤怒的同时,也有一些不屑——呵,一个野蛮人的后代,也敢与我这中华苗裔龇牙?   是的,在李乾德眼中看来,辽国虽然学习汉文化,但汉文化学得最好的还得是他们越李朝啊,什么辽国、西夏、高丽,统统不如越李朝!   至于赵顼对这几位的看法,虽然不说话,但到了自己的宅邸里,却是鄙夷那几位都是昏庸之主,但想到自己同样的境地,不免感觉不公而落泪。   欧阳辩不知道他聚集起来的亡国之君微信群里面已经开始内卷起来了,但他还想继续让更多的人内卷起来,这一次他看中的是吐蕃诸部。   吐蕃已经不是唐朝时候的吐蕃了。   755年唐朝发生“安史之乱”,唐玄宗从长安逃到四川,由于唐朝抽调大量对付吐蕃的军队去平乱,使得西部防务空虚,吐蕃趁机占领了陇右,河西大唐的大片地区。   而这就是吐蕃最后的鼎盛时期了。   在赤松德赞在位的时期,吐蕃王朝的辖地大大扩张,东面与大唐大体上以陇山为界,北到宁夏贺兰山,南面以南诏为属国,790年后吐蕃占据北庭、安西,数十年后吐蕃失去北庭、安西。   据藏文史籍记载,吐蕃还一度推进到喜马拉雅山以南的恒河北岸。   频繁的战争削弱了吐蕃的国力,唐朝将领李晟、韦皋、史敬奉等多次重创吐蕃军。   进入9世纪以后,吐蕃开始由盛转衰,不能再向外扩张。   821年,吐蕃赞普可黎可足派专使到唐朝请求会盟,缔结友好盟约。   隆重的会盟仪式先后在唐都长安和逻些举行,盟文强调要永远和好相处。   823年,在拉萨建立的唐蕃会盟碑,至今还屹立在大昭寺前,成了汉藏两族人民友谊团结的珍贵物证。   8世纪末叶以后,吐蕃统治阶级的内部矛盾日趋激化。王室内部互相争夺,使吐蕃陷于分裂。吐蕃将领之间又发生混战,给人民带来了更大的灾难。   达玛死后,由于他的两个儿子,即大王妃抱养的永丹和小王妃生的欧松之间的争立,大臣们分成两派,从此吐蕃王室分成两支,连年混战。   吐蕃在各地的将领也拥兵称雄,彼此争立,过去一些归属吐蕃的部落也相继脱离吐蕃的管辖。   紧接着一场奴隶平民大起义爆发,席卷了整个西藏地区,吐蕃王朝在这样的局势下随着佛教的衰落而崩溃了。   大宋开国不久,吐蕃的一个部落首领的后裔唃厮啰在以邈川,青唐为中心的青海省湟水流域建立了政权,这是当时以吐蕃、羌为主体的一个地方封建政权。   唃厮啰多次遣使向宋朝皇帝纳贡,并乞官职。西元1032年,宋仁宗封唃厮啰为“宁远大将军,爱州团练使“,并给以优厚的俸禄。   西元1041年,大宋皇又封唃厮啰为”检校太保充保顺,河西等军节度使“。   此后,唃厮啰的子孙继承人董毡、阿里骨、瞎征、陇等,世代均由大宋封官任职。   唃厮啰部统治地区,隶属于北宋全国二十六路中的秦凤路。   到西元1116年,唃厮啰部地区全部改为宋朝的郡县。   此外,宋真宗皇帝还于西元1001年年加封凉州藏族六谷部首领潘罗支为“盐州防御使兼灵州西面都巡检使”的官职。   从西元11世纪开始,大宋向河西走廊等地的藏族部落拨发弓箭及其它武器,并招募藏族弓箭手,在藏人中建立类似大宋民兵的军事体制,以共同防御西夏人的入犯及袭扰。   之前王韶在今甘肃临夏,临洮一带大量开拓土地,招纳30多万藏人从事垦种。   之后大夏占领陕西六路之后,这些藏人跟着投了西夏,但这只是边缘地区,更里面的依然还有大部的部落占领着吐蕃的大部份区域,而且不肯向大夏投降。   现在这些部族倒是无法对大夏产生威胁,但这块土地不收回,始终是个隐患,没有高原的屏障,敌人随时可以从这里居高临下攻击,对于形成一个整体的华夏战略防御圈非常不利,所以这个地方必须收回! 第729章 大结局!   “……吐蕃高原的战略地位非常高,这不仅关乎川蜀的安全,还对收回大理国、以及收回黄头回鹘、西州回鹘黑汗这些中国固有领土有很重要的作用。   唯有这几个地方都收回,大夏的整体防御基本盘才算是真正稳定下来,到时候是要继续开拓也罢,或者说就固守现有之版图,都是进可攻退可守了。   而吐蕃地区现在四分五裂,也的确是收回的最佳时机,若是吐蕃铁板一块,那还真的是有麻烦的。   所以,朕认为,虽然说现在朝廷做诸多般事情,已然相当繁重,但是,此等良机却是不容错过的。   另外……”   欧阳辩看了看满朝的文武,不由得有些感慨:“……大家都互相看看,诸位同年啊,你们的头发……”   章惇心有所感,看向吕惠卿,吕惠卿满头灰白头发,看向王韶、卢秉,那头又白又枯,郑雍、梁焘、张璪、林希等等,没有一个是头发不灰白的,就连陆采薇都已经成为一个老贵夫人了,这一瞬间,章惇的眼睛忍不住有些酸涩,时间过得如此之快,快得令人难以察觉。   这一瞬间章惇明白了欧阳辩的意思,其他的人也俱都明白。   欧阳辩的意思是,他们这些人已经开始步入最后的岁月了,这些事情若是不早点做,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做了,虽然说大夏朝优秀的年轻人如同过江之鲫一般的涌现,但像欧阳辩这样的君主,可能再也见不到了吧?   所以,欧阳辩的每段岁月,对于大夏来说都是弥足珍贵的。   看到老伙计们的神情,欧阳辩笑了笑道:“其实也不必如此感伤,咱们帮子孙们做的已经足够多了,就差这最后一哆嗦了,咱们也不说什么子孙自有儿孙福,更不要说什么外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的道理,有敌人和有盔甲防护那能一样么?   咱们将周边的高原以及篱笆口都给收回来,那就是国家的盔甲,赤身去与敌人战斗,不是穷逼就是二百五,咱们不干这样的事。   所以啊,朕认为,吐蕃非收回不可,除此之外,黄头回鹘、西州回鹘以及黑汗,这些区域也必须收回,大家认为如何?”   听到欧阳辩的话,文武百官不由得咋舌。   他所说这几个国家的面积,都快赶得上如今大夏国土面积的一半了,而且都是条件相当恶劣之地,要将这些尽数加入大夏之版图,那可不是单纯打下来那么简单。   之前大辽的土地到现在还没有彻底消化下来呢,这个建设过程估计就是几十年的时间,要消耗的国力可不是小数。   现在吐蕃、黄头回鹘、西州回鹘、黑汗这些国家与地区的治理难度甚至比辽国还要大,虽然大家也都信得过欧阳辩的战略,但那毕竟是理想状态不是。   章惇咬了咬牙,替大家问了两个问题:“陛下,臣有两个问题。”   欧阳辩点点头。   “第一,所谓大夏朝地缘体防御战略圈当真有这个必要?”   欧阳辩神情严肃的点点头,这里只有他才知道,在不远的将来,草原上将会涌向出一个强大无比的政权,那个政权将会席卷欧亚非大陆。   虽然欧阳辩对大夏的未来还是有信心的,但有一个好的地缘防御圈,做起事来自然是事半功倍。   现在蒙古高原已经被大夏占据,但历来游牧民族进攻中原可不仅仅是从蒙古高原而来,很多都是绕过蒙古高原,从河西四郡进入,那么现在的缺口依然还是存在着的,只有将这些国家与地区都给纳入版图之中,才能够真正成为一个闭环。   再强大的国家也有衰落的一天,衰落的时候,若是有屏障抵御,那么即便是发生改朝换代,也不会出现被外敌侵占的惨状。   欧阳辩知道多难兴邦,但有些苦难还是不要经历得比较好。   章惇见到欧阳辩的神色,便知道欧阳辩对此事的重视,心中也是一凛:“陛下,第二个问题,咱们能否有这个能力将这些国家全部占领且治理好?”   其实这是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是问欧阳辩对大夏是否有将这些国家打垮并且占领的能力,第二个则是占领之后实现对这片土地的真正统治。   欧阳辩笑了笑道:“这是一个非常好也非常重要的问题,大夏从西夏的一隅之地,到今日占据了宋、辽、交趾、高丽之地,其实每个地方实现的级别都不同。   这些地方实现的统治是不同的,最差的是大辽的国土,除了幽云十六州,其余的地方其实治理上并非是最好的。   最好的自然是大宋的国土,毕竟大宋人融入大夏一点障碍都没有,交趾、高丽这些因为现在有大量的移民过去,基本已经实现了归心。   大辽的土地一方面汉人太少,二来地域实在是过于辽阔,要实现治理还真的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而现在准备去攻打的这些地方,里面汉人更是稀少,汉文化的传播更是远远不如交趾高丽这些地方,这些可算是最难征服的地方了……”   说到这里,欧阳辩笑了笑看了看百官一眼继续说道。   “……子厚的担忧朕是明白的,子厚担心的是,打败这些国家并不难,但难的是治理对吧,毕竟打仗打的就是后勤,大夏已经是最顶级的基建狂魔,河西四郡的铁路已经贯通,只要需要,物资随时能够运到敦煌,从敦煌打黄头回鹘,可能就是几天的时间就足以打穿黄头回鹘。   以黄头回鹘为跳板,进攻吐蕃诸部、西州回鹘以及黑汗,那难度可是小了不少。   虽然说进入吐蕃以及黑汗这些地方之后困难才刚刚开始,但仗打到哪里,路就修到哪里,就未必难到哪里去,而且……就吐蕃诸部,未必就真的需要动用武力。   以前宋朝可以招募藏族人民来干活,现在的大夏朝如何就不能给吐蕃带去文明的火种。   总体来说,对于大夏来说,打下这些地方、治理这些地方,自然要耗费非常大的力气,但如同我之前所说,这种如此艰难的事情,咱们这一代人若是不错,后人再来做就很难了。   当然啦,这一切都要建立在大夏本身国内经济情况非常好的情况下,但说实话的,即便是朕,也已经被大夏朝的经济给震晕了,以朕的眼光看来,往上看,秦汉隋唐宋,就没有比大夏朝更有钱的了,如今大夏朝之繁华,简直是令人瞠目结舌,这些年大夏朝花钱如同长江黄河,但每年一结算,支出几亿贯,但结余还有几亿贯,即便是连年打仗的情况下,国内的经济只有越来越繁华的迹象,却看不到有停下来的迹象。   对于这种情况,子厚来请教过我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朕与子厚说了,未来的几十年,大夏朝或许会出现经济危机,但脚步却不会再停下来了,而战争,是这经济的一部分,战争规模越大,对于大夏的经济刺激就会越大,那种打着打着就经济凋零的情况,不会在大夏朝国内发生。   所以,这收复吐蕃等国之战争,还真的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反正大夏耗得起,一边打仗一边修路,打进去了之后,公路、铁路也都贯通了,铁路都修进去了,治理还难么?   只要国内经济健康发展,怎么打都无所谓,如果经济出问题,不打仗也要出问题。   那就打呗!   能用钱的时候,就用钱砸,不能用钱砸,就用刀枪去,反正吐蕃自古以来都是中华之国土,这是没错的。”   欧阳辩说道。   听完欧阳辩的话,文武百官的脸上都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是啊,打仗打得就是经济,就是后勤,这些就是大夏朝的强项,而且大夏朝还有最强大的军队,那还有什么担忧的呢。   有自己这些人把关,之后若是出现什么问题,及时调整便是了,有何必担忧。   相通了这些,文武百官便没有反对的了,于是大夏朝后世史书上所谓的大夏朝第四次统一战争便掀开了序幕。   所谓第一次统一战争,指的是收复大宋的战争,这次统一战争包括前后三次大战役,陕西六路之战、汴京之战、以及临安之战,这些战争的时间跨度比较大,中间还有停战有其他的战争,但都被统一到了一起;   第二次统一战争便是收复大辽的战争,从收回燕云十六州开始,到女真灭辽,大夏灭女真收回大辽之土地以及高丽之土地为结束;   第三次统一战争则是指收复交趾之战,至于后面蒲甘那是蒲甘上下一心投夏,到不算如统一战争里面去了。   而这第四次统一战争,涉及的国家与地区最多,征战的范围最广,所要付出的成本也是最高的,涉及的人也是最广的(主要是涉及因为此次战争而规划修建的几条铁路的原因,要修建这几条旷世铁路,涉及的人员何止百万!)   所以这一次战争被认为大夏历史上对于国家力量动员最庞大的一次,因为后来打下这些国家之后,更是通过铁路进行高达千万以上人口的置换,而此次置换与高丽移民以及后来的倭国移民并称为大夏国历史上三大【大融合】。   嘉定前十年被认为是大夏国真正伟大的开始,前五年,大夏先后击败收复黄头回鹘、西州回鹘、吐蕃诸部、黑汗等国家以及地区,之后修整了一年的时间,大夏海军再次登上了头条,海军劝服倭国上下加入大夏国,成为大夏国的一个路。   至于这个劝是怎么劝,在当时无人知晓,但若干年后的解密,才发现海军各个都是人才,说的是劝,的确是劝,人家不让上岸,就用刀枪上岸,上了之后,将别人缴械之后,就开始苦口婆心的劝了。   不过这十年的辉煌也就到了这里而已了,因为文武百官不再同意欧阳辩再次向大陆深处扩张了。   无奈之下,欧阳辩只能往海洋上发展,向南面海上发展,到了欧阳辩六十岁的时候,南海已经成为内海了。   至此,一个庞大无比的帝国诞生了,这个帝国既是一个伟大的陆权帝国,更是一个海权帝国。   欧阳辩没有等到自己死去的那一天才卸下肩上的重担,在六十岁的时候,就果断传位,他努力许久,想取消皇帝这个职业,但没有人统一,无可奈何之下,只能作罢。   作为帝国的第二代领导人的欧阳茂、欧阳蒙,接过欧阳辩的责任,他们的扩张欲望并不大,他们执政二十年的时间,在欧阳辩八十多岁的时候,他们也将肩头上的责任交给他们的儿子,也就是欧阳辩的孙子。   欧阳辩的孙子叫欧阳增,这个小子生在最好的年代,经过了四十年的工业革命,大夏朝之强大,比起这个时候所有的国家之和,而欧阳增又是个心气大的,一心想要超越自己的爷爷,于是,他继承欧阳辩原本的规划,继续想世界中心发展。   欧阳增在欧阳辩九十岁的时候,做了一个令天下沸腾的决定,他决定将伊犁作为大夏新的首都,理由是,大夏朝的国土最中心便是伊犁,将首都建设在伊犁,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好吧,他的说法的确是成立的,因为这个时候的大夏朝,以伊犁为中心,画了一个圈,涵盖的地方都是大夏的国土!   文武百官苦劝不下,最后大家提议请太太上皇出来说话,太太上皇就是欧阳辩,对于这样的事情,欧阳辩才不管呢,如果这么强大的帝国,都能够被折腾散架,那管也没用。   文武百官劝不动,而且他们发现,新一代的年轻人都跟着欧阳增走,也正是因为如此,欧阳增才有如此大的号召力。   哦,是了,这批老的文武百官,算是第二代领导人,欧阳增以第三代文武为核心,建立起一个新的领导班子,将这个事情推行下去了。   历史上证明,这个做法是对的,大夏朝控制了世界的中心,也一直在中心。   欧阳辩在一百岁的时候,在汴京城的老宅子屋檐下听雨的时候悄悄闭上了眼睛,与这个世界做了一个告别。   在离去之前,他梦到了少年时候的事情。   ……   至和元年五月。   时值酷暑,颍州城门一队人马即将起行,城门外有官员依依惜别,两辆马车满载,一辆载着行礼,一辆载着家人。   瘦小的中年男人和同僚们一一道别,然后回到马车上,扫视自己的妻儿,妻儿俱在,他满意地点点头:“起行吧。”   前面的车夫应了一声是,马车缓缓启动,有凉风灌入,顿时清爽了许多。   中年男人乃欧阳修,在颍州当了五年的知府,于前几日接到开封诏令,全家收拾行李准备赶赴汴京。   当年意气风发、年富力强的庆历谏臣,如今已是“鬓须皆白,眼目昏暗”。   车内妻子薛氏嫁给十几年,为他诞下大儿子欧阳发,今年14岁,二儿子欧阳奕,今年12岁,三儿子欧阳棐,今年10岁,以及小儿子欧阳辩,今年才8岁,欧阳辩是他们来到颍州这边才出生的。   欧阳修神情振奋,贪婪地看着外面飞掠而过的景色,十年了,整整十年,阔别十年的汴京,如今终于要再次回归了。   十年之前,他被朝中之人用一个至今想起都觉得羞愤难当的罪名驱逐出朝,先是被贬谪滁州,又迁颍州,整整十年如同眨眼而过。   他饱览窗外景色,回过头来看到小儿子睁着乌黑的大眼睛紧紧地盯着他,不由得会意一笑。   他三个大的儿子和他长相颇像,虽然营养充足面白微胖,看起来颇有福相,但眼睛略小,牙齿有点微微龅牙,倒不会很难看,但终究和帅气扯不上什么关系。   反而这个小儿子长相随母亲,大大地眼睛,高挺的鼻子,未语先笑,颇受他喜欢。   “和尚,在想什么呢?”欧阳修笑道。   欧阳辩的乳名就叫和尚。   欧阳辩见欧阳修和他说话,立即就是甜甜一笑:“爹爹,我在想汴京有什么好吃的。”   欧阳修不由得大笑起来:“你这个惫懒货,叫你背书你不背,天天就知道吃。”   欧阳辩见欧阳修大笑,也跟着笑了起来。   ……   “父亲,这次我离开这个世界,不知道是去见你,还是回归那个……我的世界呢?”   ——全书完。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http://www.qisuwa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