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那位大佬她穿越了》 作者:文苑舒兰 内容简介: 冯殃又一次死不了还穿越了之后,占了个山头捡了个徒弟交了个朋友,窝在深山老林当普通人,日子过得倒也舒心惬意。 直到某一天,某些不长眼的烧了她老巢宰了她的人还抓了她徒弟,无奈她只得重新入世祸国殃民去了。 第1章 冯殃 “滴滴滴”尖锐的警报声响彻了整个女娲基地。 冯殃站在自爆装置的启动台前,拿着手帕擦拭着手腕上的血,用裁纸刀割出来的细长伤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最后连一丝痕迹也没有留下。 “嘭!” 一声巨响,封闭的金属门被人从外面撞开,一群荷枪实弹的人涌了进来,为首的是一个穿着白大褂披头散发带着黑框眼镜的中年男人。 “基因核对正确,启动自爆程序,倒计时五分钟” 冰冷的机器声在不大的空间内响起,刺耳的让人窒息。 “冯殃!”长发男人又惊又怒,“你在做什么?!” 冯殃擦干净了手腕上最后一丝血色,抬头露出了一个笑脸,“来了啊,还以为不用告别那么麻烦,哎,你们这些娃娃少折腾一些都不乐意。” “你你”长发男人颤着声音,脸庞都开始扭曲了,“你在做什么?!” “就做了你看到的啊。”冯殃笑道,“这才多大就眼花了啊小长毛。” “你怎么能” “我能啊。”冯殃甩了甩手里的染血手绢,“也只有我才能不是吗?毕竟这自爆装置是用我的基因解锁。” “你你”男人不敢置信,指着她吼道:“你疯了!疯了!你怎么能这样做?!你怎么能毁了基地!” “我为什么不能?”冯殃慢条斯理地将染血的手帕叠好放进了白大褂的口袋里。 男人气疯了似得在越来越急促的滴滴声中嘶吼道:“基地是你一手创立的,是你一手孕育出来的,它是你的孩子!这些年所取的每一个成果每一项都是你” “所以啊,我怎么就不能了?”冯殃打断了他的话,熏染着微笑的眉眼多了一抹凌厉,“我的东西自然是我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警报声越来越急促,传来了冷酷的倒数声,“一分钟倒计时开始:60、59、58” 荷枪实弹的安保人员惊慌失措地往外跑。 男人没有一起逃,因为根本逃不掉,当初设定的自爆装置没有留任何余地,只要启动了整个基地都会消失,连一根草也不会留下! 她亲手设定的! 可基地几代人上百年的心血!是属于所有人的!哪怕她是基地的创建者,哪怕她拥有每一个人类都渴望的能力,她也没有资格说毁就毁说不要就不要! 她没有资格! “你不能这样做!”男人弯腰捡起了地上方才安保人员匆忙逃出去时丢下的枪指向了她,“马上取消!你马上把它停下来!马上” 冯殃叹了口气,无奈怜悯又冷酷,“小长毛,有些东西本就不该存在于世上。” “那你为什么还在!?”最不该存在世上最违背自然规律的不就是她吗?那她为什么还在?! “哦,是啊。”冯殃却笑了,“真抱歉啊。” 轰隆! 巨大的蘑菇云在海面升起,照亮了整个夜空。 一切消失殆尽。 “嗬嗬嗬” 茂密的丛林深处,一个小孩子不断地往前奔跑着,跌跌撞撞,浑身上下沾满了泥土和腐烂的树叶,脏的看不出容貌的脸庞满是惊恐之色。 就在身后不远处,一群野狼穷追不舍。 “呜” “啊!”小孩儿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住了,狠狠地摔了下去,半个身子埋在了腐烂的枯叶中。 一头狼飞扑过去。 小孩儿摔倒后连忙爬起可却也闪躲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头狼扑过来,绝望地闭上眼睛,浑身瘫软在了枯叶中,下一刻就被一股热浪掀的飞了起来直接挂在了树上,睁开眼睛后看到的是匪夷所思的景象。 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景象! 白光闪现,狂风骤起,滚烫的气旋成了一个水漩涡般的东西,然后,一个人出现了。 “呜”狼群嚎叫不已。 “检测到生物存在分辨生物种类食肉攻击性生物启动驱逐声波。”一道软绵绵的女孩儿声音慢慢响起。 “呜呜”狼群惊恐嚎叫,仓惶四处奔逃。 树上的小孩儿眼珠子都快瞪出来。 “启动能量收集系统能量收集系统启动收集残余能量分析能量滴滴电量不足启动太阳能充电系统滴太阳光线不足,无法启动即将进入省电模式” 冯殃抬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闭目缓解眩晕,不过意识很清醒,她没死这并不奇怪,漫长的岁月中无数次尝试失败她早就已经放弃了,可现在的状况也是有些出乎意料,她睁开眼睛看了看身处的环境,问道:“怎么回事?” 一个银色的圆球从她身上白大褂的口中飘了出来,咯吱咯吱几声后,圆球成了一个拥有翅膀的机械鸟,“主人,根据能量分析应该是爆炸撕开了空间场,将你吸入了空间缝隙带到了这里。” 冯殃怔愣了一下,“空间扫描。” “抱歉主人,电量不足以启动空间扫描。”机械鸟扑哧扑哧着翅膀说道,“不过检测到了人类存在,在你左侧四十五度方向,主人,你可以让人类带路。” “那我要你何用?”冯殃道。 机械鸟咯吱咯吱变回了圆球滚回了口袋里,“电量不足,需要充足的阳光启动充电系统” 冯殃压下了将这没用的东西掏出来扔了的念头,抬头看向挂在了树上的小娃娃?小娃娃瞪着圆骨碌的眼珠子,披头散发,浑身脏的像是从泥坑里爬出来似得,她将口袋的圆球掏出来,问道:“你让我叫一个小女娃娃带路?” “主人啊”圆滚滚的球被远远地抛进了灌木丛中,好半晌才变成机械鸟扑哧扑哧辛苦飞回来,“主人,你答应了阿玖前主人不会抛弃我的” “我把你前主人炸成烟了。”冯殃扬手又将聒噪的机械鸟拍飞,抬头看向树上挂着的小女娃娃, 小孩儿漂亮的眼睛里头又惊又恐的。 冯殃叹了口气,好好的把人家女娃娃给吓的。 “主人,我建议你先将她弄啊!”好不容易飞回来又被拍飞了,“主人主人,电量真的不足了” “那就死远点。” “主人你好狠的心啊。” 冯殃没理会一只破铜烂铁装可怜,也没再去看那树上挂着的女娃娃,还真能期望一个小娃娃带路不成?她还没老糊涂到这个地步,伸手拍拍身上的枯叶,找了一个方向就往前走,一个小女娃娃都能跑来的地方能有多难走出去? “主人,你等等我啊”机械鸟扑哧扑哧,“滴电量不足滴啊,主人”机械鸟飞不起来了,摔在枯叶堆里,“主人主人不要抛弃我” 那声音就真的跟哭似得。 似得伤心欲绝。 树上的小娃娃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 “啊啊啊,小娃娃,快来救救我啊啊啊啊小娃娃下来啊啊啊啊啊小娃娃,跟着我主人吃香的喝辣的啊啊啊跟着我主人再也不会被可怕的吃人狼追啊啊啊啊”声音越来越低了,“电量剩余1即将进入休眠状态” 树上的小娃娃僵着好半晌,然后猛然动了起来,双手抱着树枝左右察看,然后笨拙地顺着树枝一点一点地往下爬,扑通一声跳了下来,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弯下腰在枯叶里头翻找,很快便找到了那个东西。 “啊啊啊小娃娃” 机械鸟已经变回了圆球。 小孩儿明亮的眼睛又是惊又是奇。 “主人主人” 小孩儿吸了口气,把圆球塞进了怀里,拔腿往方才那人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他不知道这事怎么回事,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那是什么人,可这东西说了跟着她主人就没有狼追!他已经在这林子里面跑了很久了,始终没有找到出路!他要出去!他要活着回去! 茂密的丛林阴暗潮湿,头顶参天大树遮天蔽日,脚下灌木杂草枯叶几乎没有立足之地,冯殃越走脸色越难看,已经三天了,她竟然还没走出去! “嗯!”身后传来了摔倒的闷哼声。 冯殃侧过身,便见那小女娃娃狼狈地从层层枯叶中爬了出来,一见到她傻愣了一下后立马躲旁边的灌木丛后了,她在这丛林里走了三天,这小女娃娃也跟了三天,“过来。” 灌木丛里窸窸窣窣的半晌,才冒出了一个小脑袋,那双晶亮的眼睛盯着她,明明紧张不安可还是坚持冒出那脑袋,然后慢慢地伸出了一只手,“吃吃果子” 冯殃一怔。 “果子可以吃的”小孩儿结结巴巴的,口齿也不是很清楚。 冯殃忽然间觉得有些好笑,这小东西跟了她三天没给她找任何麻烦自己走摔了自己爬起来饿了自己找吃的,现在还救济起她了。 小孩儿咬了咬牙鼓起了勇气踉跄地走了出来,压着心里的紧张不安走到她面前,将手里的果子塞到了她的手里,“要吃东西才能活着走走出去”他不仅结巴,还发抖,“吃” 冯殃捏了捏手里青涩的果子,看着眼前紧张不安又带着些许期待的的小女娃娃,说道:“这果子有毒,不能吃。” 小孩儿眼睛又瞪大了。 第2章 小孩儿 果子有毒,吃不得。 小孩儿被吓呆了,“有有毒” “嗯。”冯殃点头,“你吃了多少?” “很很多” 冯殃不禁认真打量起他来,半晌后抬手将手中的有毒果子送嘴里咬,想着是不是时间过了太久了她弄错了。 “啊!”小孩儿惊吓不已,连忙伸手拉扯她,“有毒!不不要吃!” “毒不死我。”冯殃道。 “不要!”小孩儿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拉下了她的手将果子抢了过来,远远地扔到了灌木丛中,背脊发寒,害怕的呼吸急促,身子抖的更厉害了。 果子有毒。 有毒。 他吃了很多的。 他 他还能活着回去吗? 冯殃虽然没吃成,但那的确是碧果无疑,这小娃娃吃了几天碧果居然还能活蹦乱跳? “主人主人骗小娃娃”怀里有个东西在动还会说话。 小孩儿连忙掏出了出来,自从被他捡起来就一直不动的东西又活了。 圆球咯吱咯吱几下便成了飞鸟儿,“主人,主人,又骗小娃娃” 小孩儿定定地看着冯殃,骗骗他的吗? 冯殃冷睨向机械鸟,“不是电量不足吗?” “啊!”机械鸟像是受了惊吓似得,扑哧扑哧飞高,“电量不足电量不足”咕噜一下团成了团,滚进了小孩儿的怀里,“休眠休眠”然后就被拽了出来。 小孩儿赶紧揪着胸口的衣裳,脸颊发烫起来,她她怎么能把手伸进他衣服里面!她她是骗他的吧?那不是有毒的果子 冯殃将圆球揪出来扔半空,“扫描!” “主人,电量不是!是!启动备用能源系统补充电量启动空间扫描”圆球快速旋转起来,一丝一丝的红光从圆球身上释放出来,“三维立体图形构造” 冯殃找了个树干靠着坐下,望着前方的小娃娃,目光幽深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孩儿没有发觉只是瞪大着眼珠惊奇地看着小圆球制造出的奇特场景。 “过来。”冯殃忽然喊道。 小孩儿愣了一下,转过头看向她,叫他吗? “过来。”冯殃又道,声音温和了几分。 小孩儿傻愣了半晌,才迈开脚走了过去,局促不安地站在她面前。 “把手伸出来。”冯殃又道。 小孩儿又愣了一下才慢慢地伸了出去。 冯殃抓住了他的手掌,冰凉的温度让她皱了皱眉,“你很冷?” “啊?”小孩儿一愣。 “很冷?”冯殃又问道。 小孩儿这才僵硬点头,“冷嗯冷” 冯殃抬头看了一下被枝叶遮盖的天,眉头皱的更紧,“小破球,搜集环境信息推断经纬度。” “是,主人!” 小孩儿疑惑不已。 冯殃从白大褂的口袋中拿出了裁剪刀在小孩儿脏兮兮的手腕上划了一刀,血顿时涌了出来。 “啊!”小孩儿惊叫起来,想把手收回去。 冯殃没有松手。 “你你”小孩儿开始挣扎。 “别动。”冯殃说道,声音有些沉。 小孩儿不敢动,又惊又恐地看着她用手指沾了他的血,然后放在鼻子下闻了闻,便道:“小破球,过来!” 忙的晕头转向的圆球赶紧飞过来,“主人,数据还在” “给他做个血液分析。”冯殃又道。 “啊!” “啊?” 圆球和小孩儿同时叫了起来。 “主人,电量真的不够了!”圆球语气坚定。 “做!” “主人”最终,圆球还是屈服在了主人的淫威之下,又让小孩儿大开眼界了一场,“启动医疗检验” 小孩儿瞪大着眼睛,“我我是不是已经死了?”所以才会见到这么惊奇的景象? “你中毒了。”冯殃松开了他的手,不是碧果的毒。 谁会对一个小女娃娃下连碧果的毒素都可以压制下去的毒? 有点意思。 小孩儿一愣,低头看了看自己已经止血的伤口,虽然流了不少的血不过伤口好像不严重,“我我我中毒了果子果子真的有毒?”他看了看她,不确定地问道:“你你会救救我吗?” 这三天来她都没管过他的。 冯殃没回答他的话,起身在附近走了一圈揪了几棵草丢给他,“嚼碎了敷在伤口上。” “啊?” “听不懂?” 小孩儿连忙点头,“懂懂” “偏心!偏心!”高速运转的圆球上窜下跳,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啪! 圆球被啪下了地,发出了呜呜的呜咽声。 小孩儿顾不上给自己敷药连忙跑了过去将它捡了起来,“你你没事吧?” “哼!”圆球直接飞走,不鸟臭娃娃。 小孩儿傻愣傻愣。 圆球作天作地也没换来它家主人看一眼最后只好苦哈哈地继续干活下定决心和那小娃娃彻底决裂,“咦?”圆球发出了惊奇的叫喊,“主人!主人!不对劲啊!”一边说一边往靠在树干上闭目养神的主子飞过去,“空间扫描不完整,无法连上卫星,无法构建空间立体图,经纬度推算无法估算误差!主人,主人,你把地球也一起炸了?” 冯殃睁开眼睛,“你就这点用?” “主人,真的不对劲!”圆球这回没乱叫,“主人,这个地方不对劲!不对劲!娃娃!问娃娃!这娃娃一定知道!娃娃,醒!醒!”竟然还睡觉,太过分了,它都没休眠!“起来!” 小孩儿被弄醒了,迷迷糊糊地看了看上蹿下跳的圆球,然后看向冯殃,“怎么怎么了” 冯殃起身道:“没事,走了。” “啊?” “啊!” 一小孩一圆球又同时叫起来了。 “偏心!偏心!” 小孩儿没搞清楚状况只是听话地爬起来跟着走。 “主人” 一人一球一小孩继续往前走,虽然没办法扫描到完整的地图,不过简单的方位判断还是能够做到的,至于其他问题,走出这里自然也就有答案了,可这么一走竟然走了半个月都没走出去。 “噗通!” “啊啊啊,小娃娃又摔倒啦!啦啦啦啦”小圆球幸灾乐祸地嚷嚷着,化作机械鸟绕着小孩儿头顶打转,“快起来,快起来,小娃娃啊爬起来” 以往小孩儿每次摔倒都会很快爬起来的,只是这次却动了两下就不动了。 第3章 大夫 “哈哈哈臭娃娃要死了!要死了!哈哈哈”机械鸟叫嚣着,要有多幸灾乐祸就有多幸灾乐祸,开心极了,“啦啦啦,臭娃娃要死啦啦啦啦啦啦啦” 冯殃停下脚步转身走了过去,扬手一拍。 “啊”兴高采烈得意洋洋的机械鸟被拍飞,惨绝人寰的凄厉叫喊惊的林中的飞鸟四窜。 冯殃弯腰将枯叶中的小孩儿拧起。 小孩儿已经失去了意识,脏兮兮的小脸上五官都皱成一团。 “主人,挖坑把她埋了!”机械鸟始终坚持着主人虐它千遍它爱主人如初恋的心情飞了回来,可怜兮兮又恶狠狠地说道,“主人,臭娃娃死定了,我们挖坑埋了吧!” 冯殃没理它,将小孩儿抱了起来,能撑半个月已经能说是奇迹了。 “啊!”机械鸟惊呼,“主人你变了,你再也不是我那冷血无情的主人了!你变了!你变了!” 啪! “啊啊啊啊啊”机械鸟成了空中飞鸟了,然后又百折不挠地飞回来,委屈的可怜了,“主人” 冯殃没理它而是低下头看着怀中有动静的小孩儿。 小孩儿蜷缩着身体往温暖源靠过去,浑身发抖牙齿都在打颤,他好冷好冷,他要活不下去了吗?他是不是已经死了?他他好想回去“回去要回去回去” 冯殃看了他半晌,眉间微皱,抬头,“解毒方案。” “没有!”机械鸟回答的坚定决绝。 冯殃目光冷了两分,“半个月还给不出一个解毒方案,我要你何用?” 机械鸟翅膀哆嗦了一下,很不争气不情不愿地说:“毒素源自草本植物,纯天然无添加。根据血液中的含量应该是长期摄入,不会立即致命,解毒方案由以下草本植物构成”一口气说了一大堆,最后很高冷地说:“主人,我可不会解毒的!” “我也没期望你能做什么。”冯殃回道。 机械鸟咯吱咯吱迅速变回圆球窜回了主人的口袋中,以实际行动来表示它的心灵严重受伤了,可还没等到它家主人安慰安慰,自个儿又开始作死了,“主人!这小孩儿是你偷偷生的吗?” 冯殃停下脚步,一手抱着怀中的小娃娃一手将口袋中圆球掏出用力往旁边阴暗潮湿阴森恐怖的灌木深处扔了过去。 “啊” 嘴贱就是这下场。 丛林深处仿佛永远走不到尽头。 小孩儿的情况越来越不好了,哪怕没有某只球在旁边虎视眈眈要报仇雪恨,估计也撑不了多久,“主人,臭娃娃真的不行了的!我们好人做到底挖坑埋了吧!” 圆球又开始作妖了,不过战略有所改变,不再凶巴巴恶狠狠而是悲天悯人。 它越来越怀疑那臭娃娃就是它家主人偷生的,不然怎么会这么宝贝?开头的三天还好,没怎么管,后来就管上了,管吃管喝管睡,现在还管死活!自从前主人把它送给了主人之后,它看到的都是主人怎么冷血无情不管别人死活,连它的阿玖前主人都没被她这么宝贝过,哦,她还把阿玖前主人给炸成了烟,虽然基地那些老头很讨厌,阿玖前主人也很讨厌那些老头儿,可还有其他人挺好的啊,主人说炸了就炸了,现在竟然把一个脏兮兮病歪歪的小女娃娃当宝贝! 哎。 主人变了,再也不是它那个冷血无情杀人不眨眼的主人了。 冯殃睨了它一眼,“有自主意识的人工智能是会被人道毁灭的,小破球儿。” 圆球胖乎乎的身躯哆嗦了,“主主人您说什么?请让小球先作检索,查找” “闭嘴。” “是,主人!”圆球赶忙道,跟怕说迟了就真的要被人道毁灭似得。 接下来的日子,也不敢再作妖了。 一大一小两人加一个球,在阴暗潮湿的丛林里又走了两天,终于见到阳光了。 “啊”圆球变成机械鸟激动地飞着,一激动起来什么人道毁灭全抛九霄云外去了,唱腔一如既往的难听刺耳,“我的阳光我的宝,我的宝啊我的鸟” 啪! 机械鸟被拍进了地上层层的枯叶中,委屈巴巴,“主人主人呜呜呜” “探路。”冯殃抱着怀里已经完全失去意识的小孩儿,冷声道。 机械鸟赶紧领命从枯叶中飞出来在前面探路,没飞多久便道:“主人,前方三百米处有人类活动。” 冯殃看了看前方,“回来。” “是。”机械鸟飞了回去团成了球直接钻进了昏迷的小孩儿怀中,主人这么宝贝臭娃娃躲她怀里也是被主人宝贝,哈哈,它果然是超级天才阿玖前主人制造出来的世界第一超级人工智能,“主人,小娃娃的体温还很高,已经烧了两天了,救回来也是个傻子,不如啊!” 它的主人把它掏了出来又一次毫不留情地狠狠地扔的老远老远。 冯殃抱着怀里的小孩儿继续往前走去,没过多久就看到了一个人,背着竹篓,弯腰在地上挖着什么东西。 “嗯”怀里的小孩儿痛苦地呻吟了一声。 男人也觉察到了动静连忙起身转过来,年纪应该三十来岁,满脸的胡子,头上挽着发髻簪着木簪子,身上穿着一身青灰色的长袍,眼神错愕,“你” 冯殃眉头也皱了起来,这样的穿着打扮在她的记忆中曾经存在过,只是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了,本也该消失在历史当中,她又看了看怀里的小娃娃,脏的完全看不出原本模样的衣服也看出了些端倪,她叹了口气,先前所有的一切疑惑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 “姑娘?”男人疑惑地喊道,“你”话还没说完便被她怀里的小孩儿吸引了过去,将手里的东西放进了背后的竹篓里,走了上去,问道:“这孩子怎么回事?生病了?” 冯殃打量着他,“你是医生?” “嗯?” “大夫。”冯殃换了一个用词。 男人点头,“我是。”随后便察看起了她怀里的小娃娃,“这孩子病了多久了?来,让我看看。” 冯殃将孩子交给他。 男人蹲下身将孩子放在了膝上,仔细地察看起来,脸色越来越凝重,过了好半晌,才抬头,“姑娘,这孩子中毒了?” “嗯。”冯秧点头。 男人又问道:“什么毒?” 冯殃想了想,将之前圆球念的那些本草一一念了出来。 男人越听越惊奇,这些草药并不都带有毒性,但若是一起炼制的话便出奇毒,也就是说这小孩儿中不是简单的毒!“寒舍就在山下,如果姑娘愿意的话可以随在下走一趟,在下会尽力为这孩子医治。” “你能治?”冯秧问道。 “姑娘和这孩子是什么关系?”男人斟酌一下,还是问道。 冯秧想了想,说道:“我女儿。” 第4章 男娃娃 男人听了她的回答,表情有些怪异。 冯殃问道:“有问题?” “没有。”男人正了正神色,说道:“在下会尽力而为。” “好。”冯殃颔首。 男人也没有多说什么更没多问,抱着小孩儿在前面领路,因为小孩儿的情况很不好,脚步走的很匆忙,走了一半忽然间又想起了跟着自己的是个小姑娘,又转过身,不过显然他的担心是多余的,那小姑娘始终稳稳地跟在身后,不远不近,脸上也不见丝毫的困难,他吸了口气压下了心里的疑惑,转身继续抱着小孩儿往前走。 “主人”艰难地飞回来的圆球一骨碌地钻进了主人的口袋,不敢再作妖调低了声音不让前面那人类男人发现,“你要养那小娃娃吗?” “不然呢?”冯殃反问。 圆球狠狠说:“杀人灭口!” “谁将人引来的?”冯殃讥笑。 圆球顿时狠劲全消了,后悔都来不及了啊,“主人主人”最后声音低的不竖起耳朵都听不到了,“小娃娃果然是主人偷生的!” 顺着山道往下走,没过多久便到了一片竹林,竹林中又栽种了一片梅林,环绕着一个院子,四五间的木屋伫立其中,错落有致,布置的也是清新雅致,宛如远离尘嚣的世外桃源般。 “爹!” 他们刚刚进了院子,屋子里头就跑出了一个小女孩儿,五六岁左右,很瘦,脸色青白青白的,一看就知道身体有问题。 “晨儿别跑!”男人见了女孩儿顿时紧张地喊道,“不许跑!” 小女孩马上停下了奔跑,喘着气笑着很听话地慢慢走过来,“爹爹,我没事!爹,你回来啦。” 男人板着脸继续教训,“都说了多少遍了不许跑怎么就是不听话!” “嗯”小女孩儿嘟起了嘴,眼珠子转了转便将话题岔开了,“爹,这怎么了?他病了吗?” 男人见女儿没事这才放心,“嗯,是病了。” “啊?” 男人没和女儿多说,转过身便对冯殃道:“姑娘,可能需要劳烦你烧点热水,这孩子得清洗一下。” “烧水?”冯殃皱眉。 男人见状,试探性地问道:“姑娘不会?” “可以。”冯殃正色道,烧个热水而已,能有多难?“厨房哪里?” 男儿指了一个方向,又对女儿道,“晨儿,你回房取一套你的衣物过来药庐。” “啊?” “快去。”男人催促道,想起了什么又补充道:“对了,不要拿裙子。” “好!” 男人将怀里的孩子抱去了药庐,重新认真察看了一遍,神色凝重了起来,从药箱里头取了一个瓷瓶,倒出一颗药丸,用水化了之后喂了小孩儿喝下,再盖好被子,便去厨房找人,有些问题还是得问清楚,这还没到厨房就被里面冒出来的浓烟吓了一跳,赶紧跑了进去,“怎么回事?咳咳” 浓烟中,冯秧抓着一把草,脸色很难看。 口袋里面的圆球瑟瑟发抖,生怕主子恼羞成怒把它丢进灶台里,烧是烧不坏,可滚了一身草灰还怎么美美的? 男人来不及多问赶紧上前,好一通收拾才将火生了起来将烟灭了,看着旁边脸色难看的少女,轻咳了一声说道:“姑娘还是先出去休息吧,我来就好。”说完,又朝着外面喊道,“晨儿,你过来帮一下爹的忙。” 冯殃看了看他。 男人迎上了那双眸色浅浅的眼睛,有些尴尬但还是坦然道:“姑娘想的没错,我的确不放心让女儿和你单独一起。” “理解。”冯殃很欣赏他的坦白也没为难人,扔了手里的干草就要出去。 “姑娘。”男人又叫道,神色认真,“不管姑娘是何来历,但只要进了叶扬的药庐,我定会全力医治。” 冯殃看着他问道:“我是不是应该向你说一声谢谢?” 叶扬一怔。 “谢谢。”冯殃不等他回答,便正色说了这话,然后转身出去。 叶扬愣怔了半晌,哑然失笑,先不管她为何说谎又到底是什么来历,但至少现在看来并没有恶意。 一个小姑娘家带着一个中了奇毒的孩子谎称是母女,从深山中走出来,必然也有一番故事。 “爹!爹” 冯殃站在院子中,听了半晌里头父女没有任何意义的对话,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了圆球,“看来你破铜烂铁是真的没用了。” “主人”圆球声音瑟瑟发抖,要是到现在还没发现端倪的话它就真的是破铜烂铁了,虽然不想面对主人的怒火可也不得不面对啊,这事怎么瞒也瞒不住的,“我也没想到爆炸的能量居然不仅仅撕裂了空间场,还扰乱了时间轴主人,这就是我连不上卫星的原因,主人,我们不但被卷进了空间缝隙还回溯了时间,时髦的说法就是我们穿越了!主人,所谓的穿越其实就是”一大堆专业科技名词不要钱似的倒出来,就怕主子真的嫌弃它没用把它人道毁灭,“不过主人不用担心,不管在何种空间何种时间,我都会全心全意鞠躬尽瘁肝脑涂地为主人啊” 冯殃丢完了废物转身进了药庐,一点听它聒噪的耐心都没有。 简单的竹床上,小孩儿躺着,脸没那么皱巴巴了,不过却一直在冒汗,汗珠混着脸上的脏污流下来。 冯殃看了一眼便没再看,的确是该好好洗洗了。 叶扬烧好了热水就将女儿打发回屋子,然后动手为小孩儿清洗,“姑娘别误会,晨儿虽然还小,但到底男女有别。” 冯殃一怔。 “姑娘,这孩子是个男孩儿。”叶扬叹了口气,所以你也不该责怪我多心了,不说两人年岁怎么看都不像母女,也不会有母亲认不得自己孩子是儿子还是女儿的,“如果姑娘放心的话,这孩子交给我便成,西厢空着,姑娘可以过去歇歇。” “男的?”冯殃神色一冷。 叶扬又生出了满肚子的疑惑,还是忍着没过多打听,“嗯,姑娘可以亲自验证一下。”当然,这话只是随口一说,可结果她点了头,然后走过来伸手去扒小孩儿的裤子,“姑娘!” 第5章 生死由命 的确是男的。 男的! “姑娘?”叶扬看着神情冷的诡异的少女,“这孩子” 冯殃没等他说完便冷着脸转身出去。 叶扬也摸不透她到底怎么回事,心里的疑惑也到了极致,可还是得先照看小孩儿,这孩子情况很危险,若是不好好救治的话恐怕有性命之忧,在生死面前任何事情都可以往后靠。 屋外,阳光明媚。 冯殃坐在院子的石桌旁,神色微沉,似在想着什么。 圆球儿早滚回来了,仗着阳光充足充电系统启动后,更加生龙活虎,当然也接收到了屋子里的状况和对话,咬牙切齿,“主人,那臭娃娃是男的!他是男娃娃!是男的!男的!主人,那臭娃娃骗人,他是骗子!他竟然是男的!”简直要炸了,连它家主人神色不对都没忽略了,“主人,他还非礼我!非礼我!” 冯殃睨了它一眼,“你自己钻人家怀里的。” 圆球估计没想到它主人竟然会回应它,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凶狠骂道:“那是以为他是女娃娃!” “男女你都分不出来还有脸说。”冯殃讥讽道。 “他是男娃娃!他是男娃娃!男娃娃!”圆球反驳不了就咬死了这点,“主人,男娃娃没一个好东西的,我们把他扔了!”阿玖前主人的设定是主人很讨厌男娃娃,非常非常讨厌!根据数据记载,主人曾经被男娃娃害过,还是她亲手养的男娃娃!哈哈,那臭娃娃这次死定了!主人一定会挖坑埋了他的!哈哈哈! “那就是在骂我连男女都分不清了。” “啊?”圆球蒙了,觉得自己似乎又得罪主人了,所以就更加的咬牙切齿骂罪魁祸首,“就是臭男娃娃的错就是他的错他是男的就是他的错” “你也是男的。”冯殃揉了下被吵的有些烦了,一刀正中要害。 圆球上蹿下跳的动作僵住了,“主主人,您说什么?” “你也是男的。”冯殃继续捅刀。 圆球顿时炸毛了,“才不是!人家是软妹子!软软美美的娇妹子!主人偏心也不能偏心到这个地步!我才不是臭男娃娃!” “你前主人把你给我的时候就是男的。”冯殃把这一刀捅彻底了,“后来是小季聊觉得她们一堆女娃娃中混了你这么一个男的怕吃亏,偷偷瞒着阿玖修改了设定,可她那半吊子水平没办法全改就只能更改了声音和部分记忆程序,所以严格来说你还是男的。” “啊”圆球儿大受打击。 “你不觉得有时候你不男不女吗?”冯殃又撒了把盐。 圆球噗通一下掉回了口袋中,生无可恋地默默疗伤,可它家主子却毫无人性地将它又掏了出来直接扔上了房顶,“充电去,别在我这里装死。” 叶扬将小孩儿全身小心翼翼地清理了,连头发都洗了擦干,看着那张粉雕玉琢的脸庞,也有些明白那姑娘为何会错认了。 对于男孩儿来说,这孩子长得过分好看了。 而且 叶扬端详着他的相貌,隐隐觉得这张脸有些熟悉,只是却又想不起到底在哪里见过。 “嗯”小孩儿呻吟了出声。 叶扬收起了思绪,打开药箱取出银针开始施针,半个时辰之后,他取回了小孩儿身上最后一根银针,重新摸了摸脉,暂且算是稳定下来了,为他重新盖好被子之后,这才走了出去。 院子的石桌旁,少女安静地坐着,有些面无表情。 他走了过去,“姑娘。” 冯殃抬头看向他,眸光微暗,“如何?” “暂且压住了毒性蔓延。”叶扬说道,“他还在发热,解毒之前要先退了热,不然恐怕会更危险。” “你能解?”冯殃又问道。 叶扬沉思半晌,“姑娘可否明言这孩子到底如何中的毒?” “不清楚。”冯殃道。 叶扬皱眉,“不清楚?” “我在丛林里捡到他的时候他已经中毒了。”冯殃说道,随后又补充,“还吃了几天的碧果,没毒发。” “碧果?!” 冯殃从口袋中掏出了一枚皱巴巴的果子,“这种。” 叶扬接过果子仔细察看确定是他所想的碧果,神色更加凝重,“应该是先前中的毒压住了碧果的毒,所以才会看起来无碍。” 冯殃点了点头。 叶扬暗暗又观察了半晌她的神色,似乎在知道那孩子是的男的之后她的态度便有些变化了,是因为那孩子是个男的还是觉得自己的谎言被揭穿了?不过最终他还是没有将心中的疑惑问出口,而是正色道:“碧果的毒并不难解,问题在于另一种。”他斟酌会儿,才继续道:“这毒应当是由姑娘先前所说的那些毒物所炼制,但毒物的具体炼制方法” “毒不是我下的。”冯殃打断了他的话,“我亦不知毒物炼制的方法。” 叶扬没想到她会如此直接,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是在下多心了,既然姑娘如此坦诚,那在下也不绕圈子了。”他正色道:“姑娘,这孩子所中之毒并非寻常之毒,要十拿九稳地解这毒最好是知道毒物炼制的方法,否则,只能冒险。” “那就冒险吧。”冯殃道。 叶扬皱了皱眉,“姑娘不怕” “我没有炼制的方法,也不知谁人下的毒,自然就剩下冒险了。”冯殃没让他说下去,虽然说的是事实,但这话也过于冷酷,“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他的运气。” “姑娘能做此决定?”叶扬正色问道。 “哦?”冯殃似笑非笑,“你这里也需要家属签字同意?” “嗯?”叶扬似不解。 “家人。” 叶扬了然,说道:“到底事关生死。” “一个小娃娃却能让人如此费心思下毒。”冯殃笑了笑,“大夫觉得他的家人是会同意你死马当活马医还是会直接让你弄死他?” 叶扬脸色微变。 “人是我捡到的,自然也就归我做主。”冯殃继续道,“该如何解就如何解,生死由命。” 生死由命? 叶扬神色微微凉了些,“姑娘这话说的轻巧。” “还是你有更好的法子?”冯殃依然笑着,有些讽刺的意味。 叶扬哑然,无言反驳。 的确没有更好的法子,不说孩子现在醒不过来,便是醒了能说出来自何处可以他的身体状况怕也支撑不到家人敢来,更别说她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孩子所中之毒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到这个地步的,除了本家里的龌龊,谁会下这般毒手?他吸了口气,“好,我尽力而为。” 第6章 解毒 “那就劳烦叶大夫了。”冯殃说完便起身往院子外走去。 叶扬见状,问道:“姑娘要走?” 冯殃停下脚步回头,反问:“怕我跑了?” “姑娘说笑了。”叶扬失笑,看了看她,轻轻咳了一声,说道:“厨房里还有热水,姑娘可要先梳洗一下再出去?” 冯殃微愣。 屋顶上的圆球听了这话顿时一骨碌地飞远了免得遭池鱼之殃。 天啊,居然有人敢说它主人脏! 不要命了吗? 天啊! “谢谢提醒。”好半晌,冯殃才开口慢慢地说道,“那不知叶大夫能不能好人做到底借几件衣裳来换换?” 这回轮到叶扬愣住了。 “不成?”冯殃问道,脸色平静的没有任何问一个男人借衣裳该有的尴尬不适。 叶扬吐了口气,“自然可以。” 冯殃距离当深山老鬼已经很多年了,重回了这什么都需要自己动手的原始社会生活,难免有些手脚不协调,但总的来说也还是可以,摸索了一个多时辰,终于清清爽爽干干净净了。 “主人,你穿啊!”圆球的话没说完又被抓住扔老远了。 繁复的衣裙穿下来好不好看她不知道,但穿成这样子出门进山那绝对不会太好看就是了,所以她没出去,扔完了破铜烂铁之后便去瞧瞧那半死不活的男娃娃。 叶扬看着走进来的少女,有些失神。 冯殃自然看到了,不过这眼神并不冒犯,也就没在意,径自走到竹床边,床上的小娃娃也已经清洗干净,躺在那里睡的不省人事,脸色青白,一看便离死不远,而那张脸就算没有那一头长发恐怕也会让人误以为是女娃娃,所以她没看出来是正常的,好好的一个男娃娃长这模样做什么?难怪有人害了! “爹!” 叶扬猛然回过神来,低头看着身边拉着他衣袖的女儿,忽然间悲从心来,“晨儿” “爹”小姑娘拉着他,抬头看向旁边的漂亮大姐姐,“爹,她她穿的是不是娘的衣裳?” 冯殃也将目光从半死不活的男娃娃身上收回来,望了过去。 叶扬闪躲了她的目光,看着女儿说道:“嗯,大姐姐没有衣裳换,爹就先借给她。” “可是”小姑娘有些不乐意。 叶扬摸摸女儿的头,“晨儿,你娘去了天上了,会有更好的衣裳,这些衣裳她用不着,可大姐姐需要这些衣裳,我们就借给大姐姐穿穿好不好?” “嗯。”小姑娘虽然还是有些不情愿,不过也是听了父亲的,“爹说行善积德,娘在天上就会好好的,晨儿记得的。” “乖。”叶扬笑道,然后抬头看向冯殃,“抱歉,孩子不懂事。” “需要我换下来吗?”冯殃问道。 叶扬摇头,“姑娘穿着便是,衣裳就是给人穿的。” “你妻子” “她过世很多年了。”叶扬笑了笑,“姑娘不必在意,这身衣裳她没穿过。” 冯殃似乎听出了点什么,不过向来没有八卦心的她也没打算问下去,“那就谢谢了。” “大姐姐,我不是故意的。”小姑娘嗫嗫道。 冯殃看向那小姑娘,瘦就不说了,脸色也实在是差,“你女儿心脏有毛病?” “姑娘也懂医理?”叶扬反问道,不过想到她识的碧果又说出了那些草药,便知是多此一问了。 冯殃指着小姑娘那张脸,“需要懂吗?” 叶扬看了看女儿,苦笑道:“晨儿是早产儿,一出生便有心疾,这些年我一直想法子医治,只是收效甚微。” “爹,我没事,我很好的!”小姑娘似乎担心父亲会难过似得,“爹你还是快点帮大哥哥看看吧,他睡了这么久都没有醒,还有哦,他的嘴唇都变成黑色了,爹,大哥哥到底怎么了?他不会有事吧?大哥哥那么好看你一定要治好他啊” 冯殃转过视线,便见方才虽然半死不活但至少还算稳定的男娃娃有了新变化。 叶扬连忙上前。 冯殃退到了边上,没有插手。 叶扬一轮施针下来,整个人都有些虚脱,抬手抹了抹头上的薄汗,说道:“毒素蔓延的很快,应该是和碧果有关,不能再拖了,我马上进山采药炼制解毒汤药!” “我去。”冯殃却道。 叶扬一愣。 “你看着他。”冯殃继续道。 “姑娘” “还是你愿意将你女儿交给我?” 叶扬有些犹豫,虽然看的出来她没有恶意,不过若是要将女儿交给她也是真的不放心,“那我将需要的草药列个单子给” “不用。”冯殃没等他说完便出了药庐,“天黑之前我会回来。” 茫茫大山绵延不断,峰峦迭起。 没有过多人类活动的山林生长着许多珍贵的物种,几乎应有尽有。 冯殃拧着一只竹篓迈着有些不自然的步伐在山林里穿梭,从起初的笨拙到后来的敏捷矫健也没花多少时间,许多年前当深山老鬼的生存技能在这时候发挥了不错的作用,没用多少力气就将需要的药草找全了,还顺道挖了不少其他的。 傍晚时分,天边染了赤霞。 她站在崖边的巨石上,走过漫长岁月,踏过了尸山血海,无数的亡魂烟消云散,而她始终还在,最终也只剩下了自己。 “主人”圆球当然是跟着来了,主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挖到所有需要的药草当然也有它很大的一份功劳,本来该好好骄傲骄傲,可它探测到了主人情绪不对,虽然没发脾气也没冷脸更没骂人丢它,“主人,可需要我启动情绪调节程序?” 冯殃看了它一眼,“你还有这个功能?” “当然!”圆球旋转着,“我可是阿玖前主人精心设计的超级人工智能中的老大,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哦。”冯殃难得和圆球多说两句,“那你知道我为什么把你前主人炸成烟?” 圆球求生欲一下子冲到了极限,“主人不管做什么都是对的就算把宇宙炸了也都是对的,主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小球永远为主人马首是瞻永远为主人鞠躬尽瘁死而后”各种奉承表忠心的话不要钱也不要脸地往外蹦。 “这么紧张做什么?”冯殃似笑非笑,“怕我把你也炸成烟?” “我没有!”圆球恨不得挖心挖肺自证似得,“小球永远是主人最忠诚的追随者,主人让我消失只要一句话,小球立即启动自毁程序” “好啊。”冯殃道。 圆球傻眼了,“啊?” 第7章 解毒2 圆球傻眼了。 它主人难道还是那个心狠手辣冷血无情连它这么忠心这么可爱的都能狠下杀手的主人? 啊啊啊! “主人主人小球是主人最忠诚的追随者,不,仆从!最忠诚的仆从!小球会一直忠于主人永远不会背叛主人!” 它家主人无动于衷。 “主人,小球很有用的哦,小球无所不能无所不”呸!就是这句话害的!“主人主人” “说不过就装可怜?”冯殃笑了笑。 圆球立马继续装的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主人,你就可怜可怜一下小球让小球永远追随你吧” 冯殃没再理它,目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染了枯黄败落之色的丛林看向远处。 圆球见状就知道自己糊弄过去了,主人不理它就是在爱它,哈哈,它果然是超级天才前主人阿玖制造出来的超级人工智能! 真聪明真厉害! “她可以不死的,我给了她们选择的机会。” 圆球立马又紧张了,“主人” “我亲手建立了女娲基地,接纳了那些和我一样的异类。”冯殃继续道,眸光渐冷,“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很多事情都变了,和过去漫长的岁月一样,最初的美好终归亡于无数的卑劣和肮脏!” “主人”圆球怕怕怕,主人很狠起心来可是连自己都要弄死的! 冯殃伸手抓过了它,放在手心里握着。 圆球顿时一动都不敢动。 “其实,能够消失也是一件好事。”冯殃继续道,眸色浅浅的双眼似乎染了雾色,“阿玖知道,小季聊也知道,她们都知道,连不过是普通人的小夷光也知道。” “主人”圆球认认真真地道:“我会一直陪着主人,永远不离不弃肝脑涂地鞠躬尽瘁” “小季聊到底改了你多少设定?这样的油嘴滑舌可不是阿玖的风格。” “主人是要我做全面系统自检吗?” “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去给我收集这个时空的信息。”冯殃将圆球抛出,拧起了竹篓转身下山,“应该会在这里过上挺长一段时间。” “是,主人!”圆球雄赳赳气昂昂地接受了这个指令,旋转又旋转,“对了主人,可要侦查一下主人来到这里是真的意外还是” “不必。”冯殃没停下脚步。 “啊?”圆球还是说道:“可是主人,我的系统设置” “你前主人就是爱瞎操心,意外也好,算计也罢,又能奈我何?” 圆球立即拍马屁道:“主人说的对!主人最厉害主人天下第一主人宇宙无敌!啊”又被拍地下吃土了。 多嘴就是要挨揍,拍马屁也要挨。 叶扬翻看了一下竹篓里的草药,看着眼前外表有些狼狈但神色依旧淡淡的少女,不禁又惊疑起来,虽然知道她应当懂药理,但是这么短的时间内将所有解毒所需的草药甚至还有其他名贵的药材采了回来,绝不是普通人能够做到的。 这少女的来历绝不简单! “有问题?”冯殃问道。 叶扬摇了摇头,“没有。”始终还是忍住没问,“药材很齐全,我先去炼药。” “可要帮忙?”冯殃问道。 叶扬本想说不用,但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也行,那就劳烦姑娘给在下打一下下手。” “冯殃。”冯殃道。 叶扬一愣。 “我的名字。”冯殃说完又补充道:“祸国殃民的殃。” 叶扬这才回过神来又因她的解释而错愕,半晌后才道:“那劳烦冯姑娘了。”寻常的父母哪里会给自己的孩子取这样的名字? 炼药的过程很顺利,叶扬也更加确定冯殃来历不简单,或许是哪位隐居在深山的高人座下徒儿或者后辈,否则不会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本事。 “我只有五分把握。” “死了算我的。”冯殃点头道。 叶扬吸了口气,正色道:“我会用针灸护住他的心脉,希望他能熬过解毒的过程,另外,就算炼制的解毒丸有用,想要完全拔除体内毒素也需要很长的一段日子,哪怕他都熬过了,以他现在的年纪,我没有把握不会影响到将来的寿元。” “嗯。”冯殃颔首,表示明白。 叶扬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如今除了冒险的确没有更好的法子! 解毒汤药配置不会有问题这一点冯殃很清楚,出自小阿玖之手的东西哪怕后来被改的乱七八糟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不过叶扬的担忧也不是多虑,小孩儿喝了药之后几度险象环生,但好在最后都化险为夷。 整整三天三夜,才算是真正的稳定下来。 叶扬终于松口气了,“只要这几日能醒过来,就算是熬过去了。”虽然还没醒来,但他的把握还是挺大的,“冯姑娘不如先去西厢休息一下。” “不必了,你去吧。”冯殃道,目光看着床榻上的小孩儿。 叶扬觉得或许他误会了,这位冯姑娘对这孩子并非表明看起来的这般冷漠,至少在这三天三夜里头,她也没有离开过一步,“那好吧,若是情况有变立即喊我。” “嗯。”冯殃应道。 叶扬起步离开。 药庐安静了下来。 扑哧扑哧 机械鸟从微微敞开的窗户飞了进来,看到床上还躺着没醒的小孩儿,顿时高兴了,“主人,他活不了了,我们挖坑埋了吧!” 有主人在三个日夜都没活过来一定死定了! “时空信息。”冯殃没赏过去一个眼神,直接问道。 机械鸟又受伤了,它在主人的心里就是个工具人,不,工具鸟!工具球!“数据尚未收集完整” “那你回来做什么?” “主人” 呜呜呜 半个月前的一场细雨带走了深秋的残温,北风呼啸而来,枯黄的丛林染上了雪白之色,木屋四周的梅林也开始慢慢绽放独属于它的风采。 药庐内,燃烧的火盆驱散了冬日的寒意,送来了一室暖意。火炉上的汤药咕噜咕噜地煎熬着,浓郁的药香弥漫。 “主人,如果阿玖前主人为我输入历史资料时没有遗漏的话,我们现在所处的是一个不存在于历史中的时代!主人,爆炸的能量将我们卷进了一个完全陌生的时空。”圆球声音严肃地报告着收集整理分析性好的时空信息,“我们所处的时空正值封建时期,所在之地名叫大殷。大殷皇朝建立至今一百一十三年,期间历经四代,目前在位的是第五位皇帝,年号景,称景帝。景帝登基十三年”声音越来越凝重,“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叫闾州,闾州是大殷锦东地区与蛮族十三部落交接地,下辖八个郡,太白山位于兴安郡以东,呈东北西南走向,是锦东地区最大的一处山脉,也是锦东和蛮族部落的天然屏障” 第8章 醒了 圆球认真严肃凝重地将收集来的信息报告完,“主人,不仅回溯了时间,还到了另一个空间界面,巧合的概率几乎为零,主人,我严重怀疑这件事背后另有阴谋!” 冯殃躺在竹制的摇椅中,闭着双目,平静祥和,没半分意外更无一丝不安。 “主人”圆球声音又严肃凝重了几分,“小球知道主人无所畏惧也知道这世上没有任何人可以伤到主人分毫,可这次的事件过于诡异,小球肯定主人允许小球” “是有点意思。”冯殃睁开眼,浅笑道。 圆球立马说道:“那小球马上开启” “不用。”冯殃却道。 “啊?” 冯殃笑道:“难得碰上这么有意思的事情,自然得好好玩慢慢玩了。” “主人!”圆球有些急了,“我的系统设定” “你前主人就是爱瞎操心。”冯殃说道。 圆球又急又有些气了,“主人!”这气自然不是发给自家主人的,所以一个旋转,飞到了竹床上还昏迷着的小娃娃头顶上,“主人,这臭男娃娃一定知道些什么,主人,他一定不是好东西,他一定参与了这些阴谋,主人,我们挖坑埋了吧!” “说了一大堆杀人灭口才是目的?”冯殃问道。 圆球恶狠狠地回道:“对!杀人灭口!”话出口又觉得不对了,有些不敢看自家主人似笑非笑的脸,紧急补救,“不是的主人,小球不是要杀人灭口,是这臭娃娃来历不明,留着他一定会给主人招来祸害,主人,小球” “行了。”冯殃打断了它的话,“圆不了的话越圆只会越糟。” “主人”圆球真委屈了。 “嗯”这时,竹床上昏迷着的小娃娃有了动静了,不过最后也先前的几次也都一样,动静了一下就又没了动静了,一点醒来的迹象都没有。 “主人,臭男娃娃又骗人,他又骗人!这么小就会骗人绝对不是好东西!主人,我们一定要挖坑埋了他!”圆球又怂恿。 冯殃晃动摇椅,“这么着急杀人灭口只会让人觉得心里有鬼。” “啊?”圆球懵了,然后就是着急,“我不是!我没有!”再然后就是崩溃了,一个旋转到了它冷血无情的主人面前抓狂,“主人,你不能这么偏心!啊啊啊啊” 冯殃被吵的有些耳蜗难受,伸手抓住了它就往微敞开的窗户扔,咚一声圆球撞上了窗户然后掉了出去,微敞的窗户也因撞击而落下紧闭了起来,苦命的圆球儿绕了个大圈小心翼翼不被这里的另外两个人类发现从药庐的正门钻回来,生无可恋地嗷嗷,“主人偏心偏心偏心偏心” “嗯啊”竹床上的小孩儿又开始喃喃。 小孩儿脸色苍白,长时间的昏迷让他过分好看的脸庞瘦的颧骨凸出,形容枯槁,虽然熬过了最危险的时期,可这半个月来他并未完全清醒,唯一算是好现象的就是偶尔会无意识地睁一下眼睛,或者呢喃几句,半个月了,哪怕是开始有把握的叶扬也不禁忧心他会醒不来。 “嗯”小孩儿又是一声呢喃,与之前不一样的是这一次不但眼皮动了,连手指也动了几下。 冯殃伸手摸向他的脉门,沉稳许多的脉搏在她的指尖跳动。 小孩儿的眼皮颤着,半晌过后眼皮慢慢地掀开,又落下,又重新掀开,几下过后便露出了一双迷茫失神的眼睛。 “啊!”圆球不敢置信,臭男娃娃居然醒了他居然醒了!“这不符合医学常识!不符合科学理论!不符合” “闭嘴!”冯殃斥道。 圆球没再嚷嚷,发出了低低的呜呜呜声生无可恋地在地上滚。 小孩儿迷茫的眼珠子慢慢地清明起来,寡白消瘦的脸上也开始有了精神,“啊”嘶哑的嗓音从干涸的嘴边溢出。 冯殃收回了手,沉沉地吐了口气,“你醒了。”哪怕没有她的过分干预,他还是醒了,脆弱的生命在这娃娃的身上展现了最顽强的一面。 小孩儿的眼神越来越清明,混沌的脑子也越来越清醒了,他想起了所有事情,那些人弄晕了他,然后把他丢到了山里,他醒来之后一直在找出路,然后碰上了狼群,他跑啊跑啊,最后摔倒了以为死定了,她出现了,还有一只很神奇会说话会变成鸟儿的球她们赶走了狼,然后他跟着她们她说,他中毒了,他将信将疑他一直跟着她,后来晕了过去,那时候他才真的相信自己中毒了,他以为自己死定了的,“你”他努力睁着眼睛眼看着眼前没有什么表情的脸,扯拉着疼痛的嗓子,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说道:“你你救了我” 冯殃目光与他相对,平和安稳。 “谢谢谢”小孩儿露出了一抹虚弱又安心的笑,眼眶里盛着信任。 冯殃目光微微闪烁,凝视着眼前的小孩儿,良久之后,声音轻轻的又饱含无数风霜过后的平和安详,说道:“没事了。” “脉象暂且稳定。” 半个时辰之后,叶扬收起了诊脉的手,慢慢地舒了口气。 “不过还是不能掉以轻心,长时间的毒物摄入已经坏了他的底子,这段时间的昏迷又掏空了他的身子,现在这孩子脆弱的哪怕是一场风寒都能要了他的命。”看着又沉睡了过去的小孩儿,“好在算是清醒了,不然”话没说下去,看了看神色淡淡没什么喜色的冯殃,“我待会去熬点米汤送过来,等他再醒来冯姑娘喂他喝些,切记不要贪多,否则脏腑受不住。” “好。”冯殃点头。 叶扬提着药箱离开。 “主人”圆球从床底滚了出来又是委屈又是妒忌,“主人主人” “嗯?”冯殃难得回应一句。 机械鸟感动的都要哭了,窜了上来往主人的怀里钻,这破时空的衣服连个口袋都没有它只能往主人怀里钻了,绝对绝对不是非礼主人,不,它她是软妹子软妹子软妹子才不是臭男娃娃,“主人呜呜呜呜” “你真该换个主人。”冯殃低头睨了一眼,却没抓起来丢。 圆球急忙道:“我对主人忠心耿耿誓死追随鞠躬尽瘁肝脑涂地”表忠心的话不要钱地往外蹦。 “你的忠心只是一个系统设定。”冯殃一点也不领情地揭穿道。 “呜呜呜” 不!不!不!它不是!它没有! 第9章 恩人 大雪封山,鸟兽绝迹。 太白山的冬天漫长的像是没有尽头。 院子外的红梅倒是开的灿烂,为满目雪白的枯燥冬日添了一抹明媚的色彩。 院子中,小小的药庐自成一片天地。 叶扬除了诊脉用药从来不主动踏入药庐,就是一日三餐的吃食也只是送到门口,原因自然是男女有别,至于叶晨曦小朋友自从下了第一场雪之后,便被她父亲勒令不许踏出房门半步。 所以,圆球不需要躲躲藏藏,作天作地都不必担心暴露被人当怪物,整日在屋子里头不是滚就是飞,还一边唱:“结巴!结巴!小结巴!结结巴巴” 至于什么阴谋诡计什么不是好东西的,在不得不接受了它家主人就是偏心之后,只好先搁一边了,然后精准抓住了目前为止臭男娃娃唯一可以攻击的然后集中火力进行攻击! 哈哈,臭男娃娃竟然是个结巴! 臭结巴! 然后,小孩儿只是觉得惊奇一丁点儿都没觉得被嘲笑。 所以圆球想要臭男娃娃羞愤撞墙自杀的计划以失败告终,然后得知一个结论,“主人,他傻了!傻了!我们挖坑埋了吧!” “丢人。”它主人就说了两个字。 “呜呜呜”圆球又生无可恋了,继续唱臭男娃娃,“臭娃娃,男娃娃,臭臭臭娃娃结结巴巴小结巴” 小孩儿却笑了,醒来之后他又昏昏沉沉地躺了好几天才真正算是清醒过来,而醒来之后,所闻所见都让他惊奇不已,若不是那位叶大夫,他都要以为自己真的死了,“恩恩人” 冯殃看了过去。 “她她是真真的吗?”小孩儿问道,眼眶里满是求知欲,哪怕他见过许多奇珍异宝也还是惊奇不已,这世上真有会说话会变来变去的鸟球吗?“她她是神神物吗?你你是神神仙吗?” 他想问好久了。 “臭结巴!”圆球冲到了他面前恶狠狠地骂道。 小孩儿吓了一跳,充满恶意的怒骂唤醒了脑海深处犹如噩梦般的记忆,那些暗地里的嘲笑、当面的讥讽涌了上来,像是当年太液池中的冰冷的池水封住了他的口鼻堵住了他的呼吸一般,让他喘不过气 忽然,一股暖意从下巴处传来。 他颤了一下,被迫抬起了头。 是她。 她的另一只手抓着那骂他的圆球。 小孩儿张了张嘴巴,呼进了一口气,舒缓了胸腔的憋闷,“恩”人字没有发出便又紧闭了嘴巴,羞愧的情绪在眼底弥漫。 冯殃说道:“教你第一件事。” 小孩儿一怔。 “对辱骂你的人或者东西,只需要做一件事。”冯殃抬手将手里的圆球往窗户方向用力一扔,“让它滚。” 咚! “啊” 圆球发出不敢置信叫喊,同时还得压着不让旁边屋子里的另外两个人类听到。 惨绝人寰到了生无可恋。 小孩儿瞪大了眼睛。 “学会了吗?”冯殃问道。 小孩儿连忙点头,那模样看起来害怕自己不点头她也会把自己丢出去多过真的学会了。 冯殃的要求也并不严苛,见他点头就收回了手转身继续煎药。 “咕噜咕噜咕噜”药罐发出沸腾的声音。 小孩儿怔忪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努力地慢慢的爬起了身来,心口暖暖地弯起了嘴角,感激道:“恩恩人谢谢谢谢你” “不是神仙。”冯殃往药罐里加了最后一味药,“教你第二件事,这世界上没有神。” “啊?” “怎么?”冯殃看了过去,“不信?” “不不是!”小孩儿连忙解释,“我我信你说的我我都信!” “那就记住了,这世上没有神。”冯殃看着他道,眸色浅浅的眼睛似乎有种能让人赴汤蹈火的引力。 小孩儿认真点头,第一次没有结巴,“我记住了!” 要说结巴这事,本也不是不可治愈的,叶扬还特意检查过了小孩儿的舌根,并未发现问题,那便只有心理方面的原因了。 只是,小小的孩儿能有什么心理问题? “这孩子除了结巴之外,无论相貌还是言行举止都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叶扬并不打算过多地过问她的来历,但连日相处下来还是想提醒一二,“兴安郡地处偏远,又时常遭到来自蛮族部落的侵袭,能够养出这般气质孩子的人家恐怕没有,哪怕是整个闾州也找不出几家来。” “能炼制出那样的毒物,自然不会是普通人家。”冯殃说道。 叶扬见她神色淡淡显然是未将此事放在心上,迟疑了半晌,还是道:“姑娘长居深山涉世未深,恐不知世间人心险恶。” 冯殃笑了,“我看起来像傻白甜?” “嗯?”叶扬不明所以。 冯殃目光径直地望向他的眸底深处,“叶大夫,你在恐惧什么?” 叶扬忽然有种被人看穿了心底最深处的秘密惊悚感,当即浑身不安地竖起了所有的防备,尖锐而又慌张地抵抗,“冯姑娘,在下该提醒的已经提醒了,愿不愿意听进去便随你。”然后,收拾好药箱便仓惶离开。 冯殃抬手撑着头,勾着嘴角似笑非笑。 “主人。”小圆球小心翼翼地冒头,自从上回被主人当做教孩子的工具球之后,再也不敢随便作天作地了,“他怕你。” “嗯。”冯殃应道。 小圆球见主人应了自己就顺着杆爬,“主人,要把他纳入监视范围吗?” “你还监视了谁?” 圆球立马严正认真地声明:“我没有!主人不要乱说!” 冯殃将圆球抓在了手里当成了保健球一样捏着,目光扫向了施针之后疲倦入睡的小孩儿身上,虽然气色还是不太好,但是脸上的肉长了不少,白白嫩嫩的没有白费她冒着大雪辛辛苦苦采回来的那些珍稀药材,这模样的确不是寻常人家能生出来的,那股哪怕落难了也难以掩盖的尊贵更不可能随随便便就能养成,这的确不是个普通的小孩儿,如今大雪封山,隔绝了外界的一切联系方才风平浪静,待冬去春来,这小孩儿带来的就不仅仅是她亲手毁灭一切之后急需填补的那一份人性,麻烦会接踵而至。 第10章 不是人 至于什么样的麻烦,怎么盘怎么算也无非是那么几样,也真算不上是什么麻烦,只是这么些年见多了,也的确是厌烦了。 她把女娲基地炸了到头来还是摆脱不了这些。 人类的劣根性怎么也拔不掉扯不清! “主人。”圆球接收到了自家主人异常的情绪波动,警惕了起来,“可需要启动情绪调节程序?” “好啊。”冯殃这回点头道,眸色越发清淡,“那就让我见识见识你这所谓的情绪调节程序。” 圆球立即道:“启动情绪调节程序。”静默一秒之后,轰隆隆的摇滚乐在药庐中响了起来,震的掌心也跳了跳。 冯殃笑了,“看来小季聊真的把你改的坑坑洼洼。”这品味可不是小阿玖的风格,“行了,别把隔壁父女俩吓到了,人家可是好心收留了我们。” “是,主人。”圆球立即终止程序,“主人,您” “行了。”冯殃将它抛了出去,“我知道你前主人担心什么。”浅淡的目光看向床上沉睡的小孩儿,沉沉说道:“放心,我答应过一个人,只要这世上还有一个人类,我便继续为人。” 自己捡回来的,再麻烦也得受到底。 罢了,就他吧。 仿佛那一日不经意间的对峙打破了连月来的和谐相处,叶扬的态度有了几乎一百八十度的转变,虽然大夫还是当的尽职尽责,但是却明确地表示出了入春之后便送客的意思。 “小娃娃短则一年半载,长则数年方才有完全康复的可能。”冯殃也没有多大的反应,淡淡陈述目前的情况,“叶大夫是打算言而无信了?” 叶扬一脸冷漠。 “当日叶大夫可是亲口承诺会尽力医治的。”冯殃继续道,“还说不管我们什么来历只要进了你叶扬的药庐便” “冯姑娘。”叶扬打断了她的话,目光锐利,“其实你并不需要在下插手的是吗?” 冯殃笑着反问:“叶大夫何出此言?” “我的确不知姑娘的来历。”叶扬苦笑一声,“可这三个多月来若是还没看出姑娘的本事便真的瞎了眼了。”一直没说破除了因医者之心无法坐视不理之外,也有私心,他看得出来她来历不简单,在医术上面也有不低的造诣,哪怕离开了多年,他也未曾真正地忘却家训,遇上了医术造诣高的同行便有了请教之心。是他贪心了,既然已经了断了前尘,便不该再有过多想法。 冯殃沉默没有反驳。 “冯姑娘。”叶扬吸了口气,正色道:“叶某只想在这深山之中守着女儿了此残生,不愿招惹任何是非,也招惹不起。” 冯殃打量着他,“你在惧怕什么?” “很多。”叶扬这次没有逃避,“了断过往躲入深山,所惧怕的又何止一样?冯姑娘,请高抬贵手。” 冯殃又问:“恐惧是何感觉?” 叶扬一愣。 “我见过很多人恐惧的样子,所惧怕的人、事或东西也是五花八门,好像每个人活在这世上都会有那么一两件惧怕的事物。”冯殃继续说道,神色浅淡到了极致,“而人生存于世间也总离不开七情六欲。” 叶扬心里生出了一个古怪的念头,“姑娘说的好似你不是人一般。” “或许我真的不是。”冯殃笑道。 叶扬不知为何手脚一凉,正欲开口之时,又听眼前的少女淡淡问道,“你女儿的时间不多了吧。” “你你是什么意思?”他脸色大变。 冯殃看着他,“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叶扬莫名的觉的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直窜头顶,“冯姑娘,请不要” “我让你女儿活下去。”冯殃打断了他的话,浅淡的眸色让人望而生畏,字字清晰,“你教我如何为人,如何为普通人。” 叶扬没有回应她这话,压下了那股乱窜的寒意之后满脸荒谬地觉得中毒的不仅仅是屋里躺着的那小孩儿,还有她!“融雪之后,姑娘便离开吧!” 说完,匆忙而去。 冯殃没有阻拦。 “主人,他敢驱逐我们!”圆球滚出衣襟,“我们埋了他!” “你挖坑?” “啊?”小圆球有些傻眼了,“主人人家圆圆的没胳膊没腿有翅膀也是美美的软软的哪里能挖坑?” 冯殃叹了口气,语气怜悯,“所以说就算被人道毁灭也不要落到半吊子水平的小季聊手里,这不,被改的坑坑洼洼还不算,智商也严重受损,白白丢了你前主人的脸。” “主人”主人又骂人!不,又骂球!它才不会智商受损,最多就是程序混乱死机! 那日之后,叶扬没有再踏入药庐,除了撕破了脸之外,更是因为女儿情况不好,每一年冬天对他和晨儿来说都是一个重大的考验!太白山的冬日严寒,并不适合有心疾之人居住!是他是他不愿意离开这里!是他还残存着一丝渺茫的希望!而如今,为了这一丝渺茫的希望,可能会搭上女儿的命! “爹”叶晨曦很难受,每喘息一口气便像是在受酷刑,“我疼”她红着眼眶,已经忍着没有哭了,这一声疼还是没能忍住,“爹我疼”密密麻麻的疼痛在心口炸开,“爹” 叶扬红了一双眼睛,利落地在女儿周身大穴下针,叶氏的针法天下一绝,可即便如此,他能够做的也仅仅是吊住你女儿的一口气,连为她减轻痛苦都做不到,“晨儿乖,很快就会好的,爹会一直都陪着晨儿,晨儿乖,会好的” “晨儿疼”叶晨曦到底还是哭了,小姑娘很懂事的不想让父亲担心,可是太小了也太痛苦了,小小的身躯根本承受不住这种锥心之痛,“爹” “爹在!在呢” 消耗极重的行针之后,叶晨曦陷入了沉睡,可哪怕是沉睡小脸上的痛苦之色还是没有减轻,而这样的沉睡对于她来说也是很危险,一不经意便会长睡不醒。 叶扬没有办法,红着眼一字一字地道:“相信爹,爹可以治好你的!晨儿,爹可以治好你的!”在告诉沉睡的女儿,也在说服自己,“一定可以的!” 第11章 不行 这座深山院落院的气氛逐渐糟糕,唯一还置身之外的或许便是努力吃药养身子的小孩儿了,在吃了整整一个月药之后,他终于能下床走动了,虽然每一次不到一刻钟就又被叫回去躺着,可他还是很高兴,乐呵呵的整日挂着笑脸,连圆球的明里鄙视暗地里嘲讽讥笑辱骂也都完全笑着接了,心情脾气好的很,而此刻却是犟起来了,“不不行!” “臭男娃娃你说什么?你敢再说一遍吗?”圆球凶神恶煞地吼起来了,也不放过任何一个告状的机会,“主人,他不识好歹,我们挖坑埋了吧!” 小孩儿急了,“不不是我我我是”越急越是说不好,“我我” 冯殃倒也不生气,抬手撑着头慢条斯理地问道:“你不是说我是你恩人,恩同再造,还受不起你一声妈妈了?” “不识好歹狼心狗肺!”圆球气哄哄的,“白眼狼!呸!” “不我不”小孩儿急的脸都红了,也越结巴了,“是就是就是恩人才才不能不能叫这个” 冯殃倒是真的有些好奇,“为何?” “是是恩人不不能这叫叫这么”小孩儿急的眼睛都红了,要哭的样子,“就是我不能不能恩人” 圆球实在受不了了,冷声冷气又是鄙视又是嫌弃,“主人!虽然我们所在的时代并不在我系统数据所储存的历史中,但是有些化应该也是相通的,在封建时期,妈妈这个称呼是用作于称呼上了年纪的女性仆人,主人你是小结巴的救命恩人,自然不能用这个称呼你!” 啊! 它在做什么? 它在帮这臭娃娃吗? 不! 不是! 它没有! 它只是不想让主人受这臭男娃娃的结巴! 它绝对不是在帮他! “对!”小孩儿重重点头,一把抓过了圆球,“圆球说说的对!” “放手!放手!臭男娃娃你放手!”圆球气急败坏抗,只有主人才能抓它的! 小孩儿连忙松手。 圆球一旋转滚回了主人的怀里,“主人,臭男娃娃他非礼我!” 冯殃低头看了一眼一个劲地往她怀里钻的球,对小孩儿说道,“嗯,我接受这个理由。” “嗯!嗯!”小孩儿有些破涕为笑。 圆球觉得自己真的失宠了。 “那就喊”冯殃没管在她怀里作妖的圆球,想了想,继续道:“娘?母亲?还是母亲好点,听得舒服。” 小孩儿满脸错愕。 冯殃又问道:“怎么?也不行?” “不行!不行!”圆球先闹起来了,“主人,这臭男娃娃怎么能当你儿子!主人,他是臭男娃娃!臭男娃娃!”每当主人的儿子它都失宠的没地方站了,要是真给主人当了儿子,那它在主人这里还有立足之地?而且,他当了主人的儿子,不就一翻身成了它小主人吗?“不行!不行!绝对不行!主人” “对!”小孩儿回过神来,像是有人站他这一边底气也足了,结巴也没那么厉害了,“不行的!恩恩人我” “你说什么?!说什么?你敢再说一次吗?!”圆球又炸了,气的飞起来砸他脑门上,“对什么对?你什么意思?嫌弃我主人吗?!不知好歹!阿玖前主人都没能喊上主人母亲,你竟然敢说不行!你瞧不起主人是不是?你凭什么瞧不起我主人?!” “不!不是!”小孩儿吓着了,“我我不是” “不是个鬼!” “不” 圆球一转气呼呼地回到主人的怀里,义愤填膺地恨恨道:“主人,挖坑埋了他!” “不是”小孩儿急的哆嗦起来。 冯殃也还是没生气,捏着圆球低头说道:“再吓唬人就把你扔茅坑里。” “主人”圆球又觉得生无可恋了,它这是为了谁?为了谁啊!呜呜呜呜!主人偏心偏心偏心偏偏心! “不是的!恩人我我没嫌弃我没有!”小孩儿急忙解释,诚惶诚恐,“我我是对对不起,恩人!我我母亲尚在不能不能另外认认母!不是不是瞧不起不是的!恩人不是的!”说的上气不接下气,小脸都白了。 冯殃笑了笑,“哦,原来如此。” “对!就就是这样!”小孩儿见她不像是生气,这才松口气,“而且恩人也没没比我大多少不能如何当我母亲?这这对恩人也也不好” “怎么对我不好?”冯殃又问。 小孩儿愣了一下,“名名声” “我若是不在意,你也还是不愿意?”冯殃继续问道。 小孩儿咬着牙,“恩恩人对对不起” “既是尽孝道,又何来对不起?”冯殃笑道,“搞得我好像是抢人家儿子的人贩子似得。” 小孩儿听了这话心顿时又提到了嗓子眼了,“恩恩人” “那你多大了?”冯殃又问道。 小孩儿又愣住了。 “怎么?”冯殃看着他,那双寡淡的眸子似乎能看透人心般,“这也不能说?” “不不是!”小孩儿连忙道,“我我七七岁!我七岁了!”说完,昂起头来,像是在说他已经长大了是个男子汉了。 冯殃笑着再问:“那你看我几岁?” 小孩儿定定地看着她好一阵子,才道:“十七十八?”顿了一下,又连忙补充道:“十岁十岁生生不出孩子孩子的”所以,真的不能认她当母亲,义母也不行的! 冯殃还没回应,装死的圆球儿忽然变成了机械鸟飞了起来,飞出了两个圆圆的圈,嚣张地朝着小孩儿骂道:“笨蛋!蠢货!猪!”一说完,就被一个不知道什么的暗器砸中了摔角落里,也幸好反应的快团回了球状,不然恐怕要成断翅鸟了,“主人” 呜呜呜呜呜呜! “你怎么知道生不出?”冯殃砸完了球继续笑问道。 “我”小孩儿养的白白嫩嫩的脸顿时染了微红,“我我听听别人说的!女子十五十五及笄才能嫁人!” “呵呵。”冯殃笑了两声。 小孩儿又有些不安,“恩恩人” 第12章 师父 冯殃收起了笑容叹着气,“妈妈你不能喊,母亲你又不愿意,这恩人的称呼我也不喜欢,那怎么办才好呢?” 小孩儿想了想,“姐姐姐?” “我最讨厌别人喊我姐姐。”冯殃忽然冷下了脸。 小孩儿慌了,愣了半晌忽然福至心灵般,“师师傅,不!师父!”连忙爬下床跪在了冰冷的地上朝着冯殃磕头,响响的三个响头,“恩人救我性命教过我道理便是我的师父!请恩人收我收我为徒!” 冯殃撑着头目光幽深地看着他,“你要拜我为师?” “是!”小孩儿坚定道,像是终于找到了解决眼前窘境的法子似得,“请恩人收收我为徒!” 冯殃就看着他没说话。 小孩儿认真继续说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为母!师父收收了我为徒便也算是我的母亲!徒儿会孝敬师父一辈子!” 圆球正想骂臭男娃娃痴心妄想,便突然间飞到了门口处,同时发出警告,“主人,有人来了!检测到负面能量,主人,来者不善!” 小孩儿顿时吓了一跳,“人有人来了?” 不是大雪封山了吗? 为什么还会有人来? 谁? 来找他的吗? 冯殃看两人一眼门口的方向,却道:“不必理会。” “是。”圆球应了,又滚回了原处,反正谁来都不是它家主人的对手! 地上的小孩儿还傻愣着,仿佛吓懵了一般。 “起来。”冯殃说道。 小孩儿望向她,眼底有着清晰的不安。 “想当我徒儿可不能这般没胆子。”冯殃看着他,像是看穿了他心里的想法,“外面的人不是冲着你来的。” 小孩儿一怔,她怎么知道他怕什么? “还不起来?”冯殃沉了沉声音。 “是!”小孩儿真的被吓到,可是下跪的目的也没忘记,重重地又叩了三个响头,“徒儿谨遵谨遵师父教诲!” “哼!”圆球儿气死了,顺着杆子爬是吧?臭男娃娃果然都不是好东西! 冯殃抬手抚了抚额头,觉得真要收这个徒弟首先第一要做的就是根治他这结巴的毛病,“回床上躺着睡觉吧。” “是”小孩儿很听话,不过心神还是没收回来,外面的那些人真的不是冲着他来的吗?其实其实他也不是害怕,只是“师父” “嗯?”冯殃应了一声。 小孩儿顿时松了口气,她应了他便是说认了他这个徒儿了,“徒儿徒儿会努力的!”他握紧拳头,坚定道:“不会丢丢师父的脸的!” 冯殃还是应了一声:“嗯。” 药庐,安静了下来。 外面的声响倒是大了起来,从脚步声判断,来的人不少,至少也有十来个。 冯殃躺在竹椅上,一下一下地抛着圆球。 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大,吆吆喝喝、骂骂咧咧、摔摔打打,听半晌便听出了些来龙去脉来,夏天的时候叶大夫下山进了趟城,恰好郡守的老母亲病重挂了求医的榜单在城门口,叶大夫见到了仁心仁术便揭下了,一番针灸之后许多名医都束手无策的郡守老母亲竟然缓过来了,郡守大人千恩万谢要他把老母亲的病治好了之后才能走,可叶大夫哪里放心的下家里的女儿?趁着郡守去处理公务没有来得及采取强硬措施的时候留下了方子就急急忙忙赶回山上来,郡守大人大怒,派人四处找寻,这一找便是一个夏天秋天再加了半个冬天才找着,而郡守的老母亲现在已经快不成了。 “看来我们的叶大夫也不是全然了断一切隐居深山了此残生的呢。” 同时,外头响起了叶扬的怒吼,“我说了我女儿病重我不能下山!” “不知好歹!” “你们干什么?!” “给爷砸!” “不许进来!住手!住手!晨儿” 小孩儿着急地爬起来,“师师父”想要开口说什么,不过最后还是没说出来,师父是个姑娘家,外面那些人如此凶狠,岂能让师父去?可叶大夫怎么办?怎么办? 而此时,嘭的一声,药庐的门被撞开了,一个矮小鼠头鼠脸的男人握着棍棒闯了进来,本来是进来砸东西的,没想到里头竟然有人,吓了一跳之后看清了人便色心起,“哎呦,是个美人儿!哈哈!美人儿,来来来,让哥哥疼疼” “住手!”小孩儿大惊,慌忙爬下床要冲过去誓死保护恩人师父,不过他还没扑过去就见他师父轻轻一脚就将那男人踢飞了出去,“师师父” 小孩儿看的目瞪口呆。 “躺回去睡你的觉!”冯殃将圆球抛给了他,沉声说道。 小孩儿本能地伸手接住了圆球,“啊哦是!是!师父!”然后七手八脚似得爬上了床钻进了被子里头躺下。 冯殃捡起了地上那男人掉落的短棍,在手里掂量掂量,然后慢悠悠地走出去。 “谁?” “啊” “你是谁?” “臭娘们!” “兄弟们给我上!” “啊!” 嚎叫声、摔打声 小孩儿听的心惊胆战,“小破球,师父不会有事吧?” 小圆球又炸毛了,蹦跳起来狠狠地砸了他一下,“你叫谁小破球了!小破球是你叫的吗?!愚蠢!笨蛋!猪!” “对对不起!”小孩儿忍着疼忙道歉,“师父师父” “哼!”小圆球勉强接受道歉,“主人厉害着呢!那群不长眼的狗东西竟然敢打主人的主意简直不知死活!哼!敢欺负主人的坟头的草都长成呼伦贝尔大草原了!” 小孩儿听的不是很懂,不过他也相信他师父真的很厉害,“师父没事没事就好!”松了口气之后还是继续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走!” “臭娘们你等着!” “你们等着!郡守大人不会饶了你们的!” 正屋的一片狼藉里头,叶扬抱着女儿拿着银针却颤抖的无法下针,叶晨曦的脸色已经呈现出了死灰色,嘴唇也青紫的近乎黑色,脉搏虚弱的几乎不可触及。 他连下针的穴道都摸不到了。 晨儿! 晨儿 “她不行了?” 浅淡的声线在身后传来。 叶扬猛然转身,便见少女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脑海中忽然间想起了她说过的那句话,猛然抓住了她的手腕,紧缩的瞳孔里疯狂和绝望交织,发出困兽般的嘶吼:“你真的可以救晨儿!?” 第13章 什么都答应 绝望、疯狂。已陷入绝境,却已然苦苦挣扎不肯放弃。 人类的顽强在这时候发挥的淋漓尽致。 “你是不是可以救晨儿?你是不是可以救我女儿?!”叶扬见她不说话,更着急了,“是不是” 冯殃看向他怀里满脸痛哭的女孩儿,“她活的很痛苦。” 叶扬双目欲裂。 “我的确可以让她活下去。”冯殃看向在疯狂绝望中苦寻一线生机的男人。 叶扬死寂般瞳孔中迸出了光彩,“那救她!我求你救救她!我求你” “我是可以救她。”冯殃声音依然清清淡淡的,“只是强求而来的这段人生得她自己走下去。” 叶扬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她说这些做什么?为什么要这些废话!“你救她!快救她!” “很多时候死亡并非是坏事。”冯殃继续说道,声音浅淡甚至带着一丝冷酷,“天地日出日落、万物欣荣枯萎、人类生老病死本就是自然规律,若是用超出自然规律的力量去强行干涉,所附带的后果多数不是好的,未来” “你到底要怎么才能救我女儿!”叶扬听不下去了,晨儿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她熬不了多久了!他盯着眼前的少女,双目猩红,声音嘶哑,一字一顿,决绝地说道:“你到底要怎么才肯救我女儿?!交易是吗?你之前说的那个交易!我答应!我什么都答应!只要你能救我女儿我什么都答应你!哪怕你要我的命我都可以答应你!” “我要你的命做什么?”冯殃却笑了,说出来的话却带着丝丝凉意,“我倒是担心你会要我的命。” “你到底要什么”叶扬嘶吼喝道。 冯殃收起了笑容,目光幽暗地看着他。 叶扬咬着牙,“不管你要什么我都答应!我求你!我求你救救晨儿!” “不后悔?” 后悔? 后悔?! 哈哈!他怎么可能会后悔?! 叶扬抱紧了只剩下最后一丝气息的女儿,满是胡须的脸扭曲到了可怖,怒极反笑,“救她” 冯殃笑了笑,觉得自己是真的活的太久了,都矫情起来了,能活谁愿意死?更不要说这还是一个父亲想要自己的孩子活呢,“把她放下。” 叶扬没动。 “怎么?不想救了?”冯殃笑着问道。 叶扬目光猛然凶狠起来,像是准备扑食的恶鬼般紧盯着她,像是她敢反悔便要扑上去把她生吞活剥。 “那就将人放下。”冯殃一边说一边取出了裁剪刀。 叶扬凶色大涨,“你要做什么?!” “再多费口舌你女儿一断气那可就真的要找神仙来救了。”冯殃看着他,神色凛了些,“放下。” “好!好!”叶扬声音颤的不成样子,小心翼翼地将女儿放下,抬头狠狠地盯着眼前的少女,将最后一丝希望寄托在了她的身上,“救她!救救她” 冯殃蹲下身,“哦,对了,还有一个条件。”她一边说一边用裁剪刀在右手掌心划了一道口子,也没去看叶扬那比见鬼还可怕的脸色,掰开了叶晨曦紧闭的嘴,“把胡子剃了,怪难看的。”握紧了掌心将渗出来的鲜血滴落进了叶晨曦的最终,然后顺了下她的喉咙让她咽了下去。 叶扬看的目瞪口呆。 冯殃拿出了手帕擦拭着手。 叶扬木然顺着她的动作看去,便见右手掌心划开的那条血痕消失了!他亲眼看见她划开的血痕一下子就消失的没有任何痕迹,哪怕是最好的金仓药也做不到的效果!震惊转为了惊恐,她她她把她的血滴入了晨儿的口中!她他猛然低头看向女儿,惊恐还未完便又被惊喜充斥了全身。前一刻要宛若死人的女儿脸色竟慢慢地恢复了气血,他哆嗦着手去摸下女儿的脉门,一下一下脉搏从虚弱到有力,明显的变化在指腹下发生。 “咳咳咳咳”叶晨曦咳嗽了起来。 叶扬再也无法保持理智,惊的手足无措连身为医者的本能都遗忘了,只能无助地喊着,“晨儿?晨儿?!” 叶晨曦咳嗽、颤抖、痉挛 叶扬惊恐喊叫,还没回过神来去找罪魁祸首麻烦,原本以为从此失去的女儿竟然慢慢地睁开眼睛,不再咳嗽不再颤抖不再痉挛,他又惊又疑又喜,再次摸向了女儿的脉搏,过去三十多年的学识和人生阅知被彻底颠覆,“晨儿?” “爹”叶晨曦喊道,精神还不是很好神色也很迷茫,可是比起先前的奄奄一息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叶扬浑身颤抖的话都说不出来,像是木头人似得一下一下地抬头看向已然站起来的少女。 “记得把胡子剃了。”冯殃又道,神色淡淡声音淡淡,像是眼前所发生的奇迹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也别忘了你的承诺。”说完,抬脚离开。 叶扬如石化了一般。 “爹,咳咳” 叶扬猛然回过神,注意力再一次转回了女儿身上,“晨儿” “爹,你怎么了?”叶晨曦挣扎着想起身,小脸虽然也白,却再也不是那种病态的白,“都是晨儿不好,晨儿”话没说完便停下来了,神色又担忧转为了疑惑,“爹我我不好像不疼了。” “不疼好!不疼就好!” “爹”叶晨曦又喜又惊,“我我是不是好了?爹!你治好晨儿了?” 叶扬没说话,只是紧紧地抱着女儿,神情混乱复杂的难以形容。 他会弄清楚的! 他会的! 晨儿没事就好! 晨儿没事就行! “主人!” 冯殃一回到药庐,机械鸟就飞过来,严肃说道:“您不应该这样做!” “你是在指责我吗?” 机械鸟才端起来的范儿一下子又焉了下去,“小球没有,主人不要乱说!”虽然没范儿了,可该说的也还是要说,“可是主人,您这样做会给您带来危险的!根据我的数据库记载,人类不可能抵抗的住这种诱惑!那姓叶的看起来算是个好人,可越是好人贪心起来便越是丧心病狂,主人,你这样做无异于将自己置身于险境,这对于主人来说没有任何的好处!小球实在想不通主人为何要这样做!” 第14章 不应该 为何要这么做?“我想做就做,需要理由吗?” 圆球又焉了些,“主人” “因为我需要人帮忙啊。”冯殃给出了一个理由,然后看向竹床上的小孩儿,“小娃娃怎么了?”显然是不愿意继续讨论这话题。 “被我用声波弄晕了。”机械鸟顺着话回道,不过也没上当,重整旗鼓继续说道:“主人,请不要岔开话题,我们还没讨论完,主人您这个理由站不住脚,哪怕主人想要尝试当一个普通人也不需要做到这个地步,没了这个姓叶的还能找别人,这世上的人类多得是了,再说了,不是还有个臭男娃娃吗?大不了小球大球不计小人过养他几年,一样可以为主人” “聒噪。”冯殃两个字就中止了圆球的长篇大论。 圆球又委屈了,“主人” 冯殃朝它招手。 机械鸟团回了圆球落到了她的手中,还是不死心地说道:“主人,你不应该这样做的!” “知道你前主人为何将你制造出来吗?”冯殃忽然问道,少女年轻的容颜蒙上了漫长岁月浸染出来的沧桑。 圆球顿了半晌,“觉得好玩?” “这是小季聊的想法。”冯殃道。 圆球觉得这个话题很危险,“主人,请不要岔开话题,我们” “有自主意识的人工智能相当于大半个人类。”冯殃继续道,“你前主人是怕有朝一日我会和想你所说的一样把地球炸了,而你这么一个不是人类又有人类的” 圆球立即中止了这个危险的话题,“主人放心,只要主人一个命令,别说是地球了,哪怕是把整个宇宙炸了,小球也会立即执行!” “还真够怕死的啊,小圆球儿。”冯殃似笑非笑。 “主人,小球不是” “行了。”冯殃懒得听它那些乱七八糟表忠心的话,“没事的话就给我出去收集信息,别琢磨那些有的没的的,好好的作天作地小炸毛一下子成了个怕这怕那的老古板,也不怕会精分。” “主人!你又骂球!我才不会精分最多程序混乱死机!”小圆球儿脱离了掌心变成了机械鸟,明面炸毛炸毛的,暗地里却在后怕,它是不是和人道毁灭擦肩而过了?阿玖前主人啊,不是小球反骨,而是主人实在实在太可怕了!小球实在没胆子和主人作对啊! “以后不要轻易将人弄晕,哪怕是用东西砸了好过用声波。”冯殃看向竹床上昏迷的小孩儿,没理它的抱怨,“人类顽强起来的时候天塌下来都砸不死,可脆弱起来的时候也很脆弱。” “是,主人。” 叶扬一直守着女儿,一次又一次地为女儿诊脉,一个下午再一个晚上,整整一夜,他才真正地确定女儿真的没事了。 折磨了她整整六年的心疾痊愈了! 没有任何的施救,只是仅仅滴了她的几滴血! 就只是几滴血! 为什么? 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她 她到底还是不是人?! 她到底是什么东西?! “不后悔?” 施救之前的这三个字在冷静下来之后便一直在他脑海中盘桓不去。 后悔? 不! 他怎么可能会后悔? 只要晨儿活下去哪怕让他和魔鬼做交易他都愿意! 他怎么可能后悔? 可是 晨儿真的好了吗? 她真的没事了吗? 是完完全全康复了吗? 他多年所学告诉他,这是真的,晨儿真的康复了,可是这一切又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 这绝不是人力可以做到的!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她出现在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到底有何目的? 叶扬沉默地收拾好满院子的狼藉,为睡醒的女儿做了早膳,陪着她吃了,再嘱咐她待在屋子里不许出去之后,便转身起步往药庐走去,走了两步又想起了一件事,转身返回了自己的房间,取了剃刀,将满脸的胡须刮了个干干净净,露出了一张清秀英俊的脸庞,他低头看着手中的剃刀,半晌收入了袖中,然后起步出门重新往药庐走去,短短的几步路像是走了许多年一般,敲门、推门,便见那人。 如果还能称之为人的话。 她躺在竹椅上,挑了眉梢,笑意浅浅。 笑的他毛骨悚然浑身冰冷。 “果然还是剃了赏心悦目。” 赏心悦目? 她笑着,话里是欣赏,然而,那双眼瞳深处却无半分波动。 他怎么就从未察觉? 这不是一双十来岁少女该有的眼睛。 扯动了嘴角,声音干涩僵硬,“我有话想和姑娘谈谈。”扫了一眼旁边竹床上睁大了眼睛看过来的小孩儿,继续说道:“单独。” “好。”冯殃深深地看着他,应道。 叶扬侧身,“请姑娘移步。” 冯殃将手里的圆球抛向了小孩儿,“待着,别碍事。”起身往外走。 叶扬转身跟在了身后。 圆球见两人出去之后立马从小孩儿手里飞出来。 “啊!”小孩儿立即伸手抓住,“不不许跟师父师父让我们待着别别碍事” 圆球又钻了出来狠狠地砸向了小孩儿的脑门,“愚蠢!笨蛋!猪!主人是让你不是让我!”才说完就又被抓住了,“臭男娃娃你找死!” “师父师父对对我们说说的”小孩儿坚定道,他绝对没有误会师父的意思,“师父把你丢丢给我就是要要让我看着你不许不许你去碍啊!” 又被砸了。 “愚蠢!笨蛋!猪!”圆球怒骂,“你要是再碍事等那臭人类害了主人看我怎么收拾你!” “啊?”小孩儿捂着脑门惊了起来,“你你说什么?叶叶大夫他他会害害师父?”叶大夫救了他的命,怎么会害师父?“小破球你啊!” 圆球又砸了他一下,“蠢货,主人是倒了八辈子霉才会收你这么一个狼心狗肺的蠢货做徒弟!哼!”骂完,咯吱咯吱变成机械鸟就往外飞了。 小孩儿连忙爬下床追了出去。 今天雪停了,阳光灿烂。 庭院外面的梅林在阳光白雪的映照下,更加的娇艳夺目。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了梅林深处。 叶扬在前头带路。 冯殃缓步跟在后头。 一路沉默。 直至梅林深处。 叶扬停下脚步,转过身,却并没有所谓的单独谈谈,有的只是伸手坚定决绝的一捅。 剃刀捅进了冯殃胸膛心脏的位置。 第15章 一刀 这一刀下的快准狠。 正中心口。 “滴”尖锐刺耳的警报声响起,一道银光闪现,机械鸟迅速变回了圆球旋转到了主人面前,声音冰冷尖锐,“遇袭!遇袭!启动防御攻击程序!” “师父!”小孩儿惊恐拔腿往前跑。 叶扬还没有来得及被眼前这一幕吓到,当即就被一股气流掀飞了出去。 小孩儿也被气流一起掀飞,倒在了雪堆里。 叶扬连砸了几株梅树之后嘭的一声摔在了雪地里,剧痛让他不禁蜷缩起来呕出了口血,耳边冰冷尖锐的声音还在继续。 “启动医疗扫描程序滴!心脏贯穿伤!致命伤!提升防御攻击系统等级!”小圆球的体积瞬间睁大了数倍,透着危险气息的红光包裹着它,冰冷尖锐的声音中多了一抹肃杀,“主人,是否开启灭杀程序!” “呼嚯”叶扬倒在雪地里喘息着,巨大的冲击力震伤了五脏六腑,恍惚之后意识回笼,睁大了双眼看着前方的圆球,它它会说话! 一只球会说话! 他是眼花了还是疯了?! “休眠。”冯殃僵在脸上的微笑退了下去,眼眸中骤然而起的惊愕也消失在了层层雾霭中,声音依然浅淡,和平日并无太大的差别,仿若心口上插着的那把剃刀不存在般。 圆球儿周身的红光骤然明亮了下,严肃而不赞同,“主人,他已经对你造成了致命威胁,按照系统设定,应当立即灭杀!我之所以询问主人是” “休眠!”冯秧的声音厉了些,雾霭沉沉的眼眸仿佛有什么东西一触即发。 圆球严肃的声音继续:“主人,我不赞同您的决定,不过,按照系统的第一设定,不管在何种情况下我都必须服从主人的指令,因为阿玖前主人将我制造出来是为了永远陪伴主人永远服从信任主人。所以,启动休眠程序。休眠程序启动,五秒钟内完成休眠。主人,我还是必须提醒你,此人类已经对你造成了致命威胁,让他继续存活危险系数无法估算,请主人慎重考虑并且做出正确决定!阿玖前主人说,有用的人类遍地都是,有趣的人类也不难” “话太多了!” “是。休眠” 咚! 失去了红光的圆球坠落在了雪地里,安安静静如同死物。 冯殃低头看了看心口处,比这满林子的红梅更加艳丽的鲜血从剃刀没入处涌出,顺着棉质的冬衣往外渗透,没过多久就将胸前的衣裳全部染红,她抬起了头,看向不远处摔的半死不活的男人,也没有去碰那剃刀,径自往他走去,步履平稳,并未因为心口的致命伤而有半分的趔趄。 小孩儿从雪堆里爬出来,“师”还没有惊恐完便惊愕地看到了这一幕。 师父她 她 叶扬挣扎地撑起了半边身体,又呕出了一口血,他用力喘息着,看着那明明该死去的人却像是什么事情也没有的少女一步一步走来,先前紧张惊恐的情绪反而是平和了下来,也似乎能坦然面对接下来的结局,“咳咳咳” 她走到了他的跟前。 叶扬抬头看过去,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为什么?”冯殃问道,神色平静的有些渗人。 为什么? 叶扬喘息着,是啊,为什么?她救了晨儿,而他却一刀捅进了她的心口,为什么?恩将仇报吗?“呵呵呵”他笑了,“姑娘,觉得是为什么?” “是我问你!” 叶扬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寒风进入了他的肺腑,刺激的本来就受了震荡的肺腑生生的疼,“咳咳”又呕出了一口血,“呵恐惧吧!呵呵因为无知而恐惧”他看进了她暗沉无光又森冷的瞳孔中,“不!不!是恩将仇报才是你救了我的女儿,而我却要杀你这不是恩将仇报是什么?” “是吗?”冯殃嘴角勾出了一丝冷凛的笑,抬手将心口处的那把剃刀猛然拔出。 “师父”边上的小孩儿惊惧大喊。 只是此时此刻无人在意他。 叶扬脸上被溅了好些血,他抬起了僵硬的手,抹了一把脸,然后低头看手上的血,血,是血,和寻常人一样的鲜红的血,又和寻常人完全不一样能救人的血,“救人” 救人! 她救了晨儿。 救了晨儿 “的确是恩将仇报。”冯殃低头用手指摩挲着剃刀上浓稠的血液,目光平和到了让人胆战心惊,“还恩将仇报的迅速果断到我也吓了一跳。” 叶扬咽喉一紧。 “只是这般快就下手。”冯殃俯下了身与他靠近,声音轻缓却字字清晰,“便不担心你女儿还用得上我?” 叶扬脸色大变。 “你就这么确信你女儿已经全好了?” 轻缓的声音在耳边响着,如同蛇蠕般钻进了他的身躯一点一点地蚕食,“不”他惊恐异常,伸手抓住了她,“这和晨儿无关!和我女儿无关” “怎么就无关了?”冯殃嘴边的笑慢慢扩大,“应该是最相关才是,若不是她,叶大夫也不至于对我下这么狠的手对不对?” “不不是” “是我让她活下去的。”冯殃继续道,“我能让她活下去也能让她” “不不可以!”叶扬没等她把话说完,“是我的错!伤你的人是我!是我!” “伤?”冯殃讥笑,“叶大夫这词用的可真轻巧。” 叶扬死死地抓着她,“你不能伤晨儿!不能!你不可以” 她没说话,只是讥笑地盯着他,像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在自导自演一场自然以为很精彩却糟糕透了的戏一般,她没有多大的怒气,也没有杀意,因为这些人,他们这些人在她的眼里不过是一只只的蝼蚁,对待蝼蚁,不就是这么吗? “伤你的人是我” 叶扬的话说的越来越虚弱。 像是没有底气。 精气神都被抽空了。 他松开了她,挣扎着爬起来双膝跪地,“对不起!”他看着她,“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做!叶扬幼承庭训,学的是治病救人,懂的是良善仁心,你救了晨儿,哪怕你是妖魔,你也是我们父女的救命恩人!没错!”他盯着她,咬着牙,“我恐惧!像世间所有凡夫俗子一般恐惧未知的事物,我甚至比寻常凡夫俗子更加恐惧,因为我有个女儿,我必须为她的未来负责,我要让她平安长大” “所以我理解错了。”冯殃面无表情,“你是把我当成了长命百岁的仙药,要把我宰了熬汤给你女儿补身子?” 第16章 恐惧 “不!”叶扬猛然摇头,“叶扬再无知也不会”“那便是我救错了!?” 叶扬笑了,很是凄惨,“姑娘,你这样救过其他人吗?” 冯殃没有回答。 “有吗?”叶扬继续问。 冯殃还是没有回答,只是瞳孔内有情绪涌动。 叶扬看向她赤红一片的胸膛,脸色惨淡地喃喃:“姑娘的确错了,于姑娘而言,你的确错了哪怕姑娘想要救人,也不应该以这种方式!”他颤着声音,就事论事,“姑娘曾问我惧怕什么?凡夫俗子所惧怕的千千万万,唯有一样是共通的,那便是对未知的恐惧!世人对异类从来从来”他喘息着,“都是不容的。” 冯殃神色一狠,举起剃刀刺了下去。 叶扬闭上了眼,没有丝毫的反抗。 他以为自己死定了的。 那一刻,他在她的眼里看到了清晰的杀意。 这样的人,如果还能称之为人的话,那样的杀意已经足够了。 他唯一希望的是他死了之后,她能够放过晨儿。 剃刀没有刺下去。 刺破了他颈部大动脉的皮肤,却也仅仅如此而已。 叶扬睁开眼睛,便见少女冷漠的容颜深沉的瞳眸。 “让你女儿活下去的希望也敌不过对异类的恐惧?” “异于常人便不配为人便该死吗?” 声声质问。 “除了死不了这一点我哪一点不像人了?” “你以为我稀罕?!” 叶扬听着她声声质问,愤怒却又森冷,冰火交织中仿佛映照出了一个真正无措悲愤甚至委屈的少女模样,他惊愕于这样的存在依然有这般情绪,羞愧于他伤的不仅仅只是身躯,他张大了嘴巴,仿佛有千言万语,却最终汇聚成了三个字,“对不起。” 冯殃闭了眼睛,迸发的情绪瞬间便收敛干净,许多年了,她都忘了到底有多少年未曾有过这般的情绪涌动,或许真的是老了,老的开始矫情了,她既然这么做了便早已知晓会带来的后果,而这不过是快了些也直接了些罢了。 不是贪婪。 而是恐惧。 如同那远久的记忆中那一张张恐惧的面孔一般。 皆因恐惧。 和那可笑的对异类的不容! “呵!”冯殃嗤笑一声,站起身来,手里的致命的剃刀也随手丢在了斑驳血迹的雪地上,没有任何的防备往前方缓步离开,似乎不介意背后的人再捅她一刀。 叶扬喉咙发紧,“姑娘” “如你所愿。”冯殃头也没回地说道,没有怒气,也没有人气。 “师师父”旁边呆愣的小孩儿连忙爬起来追了上去,追出去了一小段便又忽然间转过身往回跑,停在了叶扬前方不远,俯下身在雪地上摸索,半晌终于找到想要找的东西,双手抱在怀里便继续追上去。 “孩子!”叶扬忽然喝道。 小孩儿停下脚步,转过身,那张被冻的红彤彤的冷漠愤怒,“我师父不是异类!她是这世上最好最好的人!”然后,转身继续追了上去,没追多久,便停下了,看着停下来的师父,小孩儿眼睛亮了亮,“师父,您在等徒儿吗?” 冯殃转过身,神色冷漠。 “师父”小孩儿心里一紧。 冯殃看着他,眼瞳和这雪地一样没有暖意,“为何跟来?” “师父要走,徒儿徒儿自然跟随!”小孩儿抓紧了手里的圆球,“师父,圆球我找到了,我们” “你不是都看见了吗?”冯殃打断了他的话,“装什么装?” 小孩儿瞳孔微缩,“师父” “叶扬要杀的人是我。”冯殃继续道,“你是寻常人,他不会迁怒于你,甚至可能会因为那可笑的愧疚而对你更加用心。” “师父” “留在这里,你便能活下去。”冯殃没给他说话的机会,“等伤好了,便能回你想回之地。” 小孩儿脸色变了变,“我” “小娃娃,若真的想藏住心里事往后还是得好好修炼。”冯殃笑了,并无笑意也无恶意,转过身往前,“回去吧,回去走你原来要走的路该走的路。” 很多事情,的确不该强求。 “师父!”小孩儿浑身颤抖了起来,被抛弃的恐惧再一次袭来,“您不要我了吗?” 冯殃没回答他,只是唤了一句,“小破球儿结束休眠。” “滴!”小孩儿手里的圆球动了,他抓走抓不急便让它飞走了,“结束休眠程序,重新启动!5、4、3、2、1!滴!啦啦啦啦啦我又回来啦我是超级可爱厉害超级人工智能小球球啦” 小孩儿瞪大了眼珠子,一咬牙跳起来一把将还在启动中的圆球抓住,狠狠地藏在怀里,然后迈开了双腿朝着前方的人追了上去。 一日为师终身为母! 他说过的! 他绝不能也抛弃她! 也不会让她抛弃自己! “重新启动成功!啊!啊啊啊!臭男娃娃你做什么?!你这该死的臭男娃娃!非礼啊” 小孩儿管不了那么多,秉持着师父不要他也不会不要圆球,只要抓住圆球就能一直跟着师父的念头,任凭圆球喊破喉咙也不放,“师父!师师父!徒儿不会走的!徒儿是不会走的!” 冯殃脚步没停下,像是没听到般。 小孩儿稍稍松了口气,没赶他便是好的。 他不会走的。 是她救了他,是她将他带出了丛林! 是她给了他活下去的希望的! “师父师父你你的伤有没有事?” “师父,你要是哪里不舒服要跟徒儿说” “师父你要不要喝点水?” “师父” 从阳光灿烂的正午到阴沉的下午,小孩儿追的很艰难,可也还是顽强地追着,甚至还不忘尽徒儿的本分,“师父啊”话还没说完便又摔倒了,怀里绑架了的圆球趁机要逃,“不许动!” “啊!臭男娃娃!” 小孩儿犟起来真什么都不怕,圆球发火也不怕,而且几次之后他发现圆球这些发火也只是嘴皮子上的也就更加不怕了,“不要吵!吵到师父了!” “臭结巴你不结巴了?” “你你别吵!”小孩儿警告道。 圆球哈哈哈地嘲笑,“还是小结巴还是臭结巴!哈哈哈” 小孩儿塞好了圆球就继续追,又下雪了,阳光早就没了,天更冷了,虽然风还不算大,但是真的冷,他穿的比在丛林中多了些,可对于这室外的严寒来说也还是完全不够,跑起来!跑起来就会好的!“呼呼呼呼呼” 第17章 喜欢 冰天雪地的找吃,自然是不可能做到的。不过有圆球在,哪里有不可能的事情。 只是 小孩儿很是狼狈,因为圆球儿找到的吃的不是什么野鸡飞鸟什么的,而是一头熊,还是直接闯进了人家的巢穴里头,把人家冬眠的熊瞎子给弄醒,然后 “师师父” 冯殃看了一眼捧到她面前的烤肉,再看向脸上带伤浑身狼狈的小孩儿,半晌后,伸手接了过来。 小孩儿笑了,灿烂的仿佛连这夜色都能驱散。 “师父你慢慢吃,还有很多呢!徒儿再去烤!” “臭男娃娃你走开,你臭死了!” “还不是你杀熊瞎子的时候溅了我满身。” “谁让你那么笨!” “那是熊瞎子我怎么跑的过!” “臭男娃娃你想造反吗?” “小球你不要太吵,吵到师父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大雪封山的野地生活因为有圆球在并没有太过艰难,小孩儿越来越惊奇于圆球的本事了,就是自己学不会这一点有些懊恼,要是学会了,不就可以自己照顾师父保护师父了吗? 不过,能不挨饿不挨冻的,师父也没赶他,他已经很满足了。 相反,圆球就过的苦哈哈的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可怜的人工智能了,找吃的找喝的还得供暖,对了,连裁缝都做了,那臭男娃娃身上的熊皮袄子就是它弄的,不到这一步它自个儿都不知道自己竟然还有这本事!这一定是季聊那混蛋改的,否则它家前主人天才阿玖怎么会这么婆妈连这些技能信息都输入进来?! “师父师父您别怕徒儿徒儿会保护保护您的” “睡的跟猪一样!”圆球钻了出来,十分不屑地埋怨,然后委屈巴巴地往它家主人怀里钻,“主人呜呜呜小球好想主人啊主人主人主人” “行了。”冯殃将它抓了出来,“再作就把你丢火堆里。” “嗷嗷嗷嗷,主人你不能这么偏心!不能这么偏心!偏心!偏心” “小球不要吵!”睡梦中的小孩儿嘟囔道。 圆球觉得自己要是有眼珠子的话现在一定瞪出来,“主人,他是不是傻了啊!” “还想挖坑埋了?”冯殃问道。 “主人你挖坑吗?” “他死了先埋你。”它主人说道。 啊啊啊啊啊啊,它就知道! “主人,你很喜欢他是吗?” “你不也喜欢?”冯殃反问。 “我才没有了!” “没你,他早送死饿死了。”冯殃揭了它的皮,“小圆球儿,口是心非不是好习惯。” “那是因为主人你喜欢他!” “你就不喜欢?” 圆球高不可攀地骄傲道:“凭他也配?!哼!” “那改天把他宰了炖汤吧。” “啊?”圆球飞了起来,不敢置信地问道:“主人,你认真的吗?” “你说呢?”冯殃反问。 圆球一下子还真的不好确定,要说以前主人一定不会这样做的,可经过了那姓叶那事之后,主人的心境和爱好有没有变化还真的不好说,主人有吃过人吗?啊啊,阿玖前主人给它输入关于主人的信息太少了,“主人,这臭男娃娃这么臭,脏都脏死了,不好吃的” “呵呵。”冯殃笑了两声。 “主人” “几天了?”冯殃抬头看向那小娃娃。 圆球算了一下,“十二天了。” “他的身体状况如何?” 圆球就知道它家主人就是喜欢这臭男娃娃,不过看在这臭男娃娃让主人开心而且也不像那姓叶的那么狼心狗肺的份上,就不跟他计较了,“要是没有小球,他早死了。” 冯殃沉默了下来。 “主人,他走不出这山的。”圆球严肃道,“他需要一个温暖的环境静养,在这么走下去,他会油尽灯枯而亡。” 冯殃还是沉默。 “主人。”圆球继续道,“我们回姓叶那里,然后把他们宰了,鹊巢鸠占!” 它家主人还是没说话。 “那主人”圆球叹了口气,“要不我们下山?山下”话没说完,便中断了,“主人,有人来了!”咯吱咯吱便成了机械鸟飞了起来,“不对!这里怎么可能会有人来?”他们一直往远离人烟的地方走,怎么可能会有人?豺狼虎豹都有可能就不可能有人!“主人” “把火灭了。” “是。” 冯殃起身走到小孩儿身边,伸手将小孩儿抱起。 “嗯”小孩儿呢喃了一声,却并未完全醒来,“师师父” “没事,睡吧。”冯殃说道。 小孩儿像是很快便又沉沉睡了下去。 冯殃眉心微微一蹙,这并不是什么好现象。 火灭了,大地陷入了寂静的黑暗中。 “主人” “走。”冯殃抱着小孩儿,往旁边避去。 圆球虽然不觉得他们需要避,不过主人不乐意见人那就不见,也免得麻烦,“主人,臭娃娃发烧了。” “嗯。”冯殃应了一声。 这时,雪地上响起了淅淅索索的声响,没过多久,他们生火的地方便出现了几道黑影,看那身型是男人,说气话来也是男人,只不过这话叽里呱啦的,并非大殷语言。 “主人,这是蛮语。”圆球一边收集信息一边分析,“六个人,男性,携带冷兵器,负面情绪值超过百分之八十,来者不善。” 那边的黑影还在叽里呱啦地说着。 “主人,他们说人怎么没了?火才刚刚熄灭,人应该才走,问追不追”小球分析翻译,“主人,他们是冲着我们来的!” “你还懂蛮语。”冯殃却道。 圆球急的,“主人,语言都是想通的,大殷朝的语言和我们那个界面的古代差不多,蛮语虽与大殷话不同,但内里的语言联系”忽然,那边的黑影发出了一声高呼。 “他说有人!糟了主人,他们发现我们了!”正当准备启动防御系统的时候,那边的黑影却朝着另一个方向跑去,“咦?不是我们?”不过这才正常,有它在,这些普通的人类怎么可能发现的了?“主人,可要小球前去侦察一下?” “去吧。”冯殃伸手摸了摸小孩儿的额头,“顺便弄点药草回来。” “啊?”圆球硬生生把抱怨作死的话压了回去,“是,主人。” 哎,谁让现在那臭男娃娃是主人的新宠呢? 它这个旧人就只好独自伤心去了。 呜呜呜 第18章 蛮人 果然有人。 而且还是个熟人。 虽然很奇怪这人怎么会在这里,不过碰上了蛮人,而且一碰上了就挨揍,它还是很乐意看到的,相信主人也很乐意,不过,要被宰了就不是那么好了。 它家主人都没宰的人哪里轮到旁人! “呼呼” “呜呜呜” “啊啊啊啊啊” “嘿嘿嘿嘿” 几阵诡异又阴森的声音后,本来还凶神恶煞的蛮人一下子惊慌失措了,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大通,分析下来无外乎是鬼啊山神啊之类的,当然也有吼着谁在搞鬼,怀疑是人。 只不过循着声音还找不到人,那就不美妙了。 “啊啊啊” 不管什么语言惊恐尖叫的声音都是一样的,一行六人连被打趴在地上的都不管了一个劲地逃命去,看那样子似乎也不像是很想跑来这里似得,圆球想了想还是觉得要去弄清楚,免得待会主人问起来答不上来。 哎,工具球就是难。 “冯姑娘”地上半死不活的居然说话了,而且一说便说了一个准。 圆球自然不是它家主人,不过这并不代表它就不能应,之前没把人灭了现在也能吓个半死不是吗?“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又来找死是不是?”雪地里爬起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前不久才对它家主人狠下杀手而且居然还能活下来的姓叶的乌龟王八蛋大夫!“哼!我主人饶了你的狗命你居然还来找死!” 叶扬抬起头,黑暗中虽然看不清楚,但依稀能辨认是什么东西,“不要不要让那些人逃掉他们他们是蛮人别让他们” “呸!”圆球气极了,“你有什么资格” “冯姑娘呢?”叶扬爬起来,虽然没有致命伤可是方才那一顿也是伤到了肺腑,他吐了口血,顺了气,才继续道:“请为在下引路,求见” “你还想见我家主人!”圆球杀心大起,“怎么?还想扎她一刀吗?” “不”叶扬喘息着,声音听起来也是受了内伤,“叶扬叶扬是来赔罪的” 圆球真想挖开他脑袋看看怎么长的,它家主人就这么好骗吗?赔罪?要命还差不多!“赔罪就免了,要是赔命的话还可以考虑考虑” “再不追就来不及了!”叶扬急迫喝道。 “你!”圆球恼了,黑暗中亮起了红光,危险的气息在寒冷的夜色下蔓延开来。 “冯姑娘!” 圆球散去了危险的红光,飞到了主人跟前,“主人,这姓叶的” “冯姑娘”叶扬踉跄地上前,不过没靠近便被一股劲道给掀飞了,“冯姑娘不能不能让那几个蛮人走他们他们身上有有呕”话没说完血便呕出来了。 “与我有关吗?”冯殃冷淡的声音在夜色中传开。 叶扬正要继续出口的话僵住了。 “蛮人、大殷人甚至你们人,与我有何干系。”冯殃又道。 叶扬苦笑,再无声音发出。 “走吧。” “是,主人。” 叶扬挣扎站起,“冯姑娘!” “我不杀你是念在你杀我是因一片慈父之心而起。”冯殃说道,“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就真的不会要你的命。” “那日之事是叶扬之过!”叶扬喘息道:“姑娘若是要追究哪怕要了叶扬的命,叶扬也不会说一句话!但是在这之前,肯定姑娘将方才那几个人拦住!这事关兴安郡乃至整个闾州城的安危!还请冯姑娘怜悯兴安郡的无辜百姓,为大义出手!” “我从不知大义是何物。” “冯姑娘” “师师父”怀里的小孩儿忽然间开了口。 冯殃低下头,“怎么了?” “师父”小孩儿觉得自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一样,难受的要命,虽然昏昏沉沉,可还是听到了一些,他抓住了师父的手,恳求道:“师父能能不能帮帮他” 冯殃皱眉。 “臭娃娃你说什么!?”圆球恼火了。 小孩儿顾不上愤怒的圆球,继续恳求,“师师父不要不要让无辜无辜老老百姓死他们他们是无辜无辜的救他们救救他们师父求求求你”他不能不管,不能不管的! “主人,你不要理他!”圆球是真的生气了,这臭男娃娃吃里扒外居然帮着那姓叶的!“主人,丢了他!不要他了!让他给这姓叶的一起烂死算了!” “圆球。”冯殃抬起头,“将人抓回来。” “主人!”圆球要气死了。 “把人抓回来!”冯殃声音沉了些。 圆球听了这话便知道再反驳也没用,“臭男娃娃你等着!”本来它还想着大球不记小人过以后就认了他这个主人的徒弟的,可没想到他居然这么的反骨!完了!一拍两散!以后再也别想它对他好了! “谢谢师父”小孩儿声音越来越虚弱,“对对不起”后面的三个字几乎已经听不到了,而在这话落下之后,整个人开始痉挛起来,不用圆球启动医学扫描也能判定是怎么回事。 “让我看看!”叶扬踉跄地走了过去。 冯殃目光扫了过去。 哪怕只有月色微光,可叶扬还是被那双眼眸震慑到了,不禁顿住了脚步,“冯姑娘,在下没有恶意,只是想看看这孩子!他这是高烧引发的筋脉痉挛,若是不及时救治的话控会有性命之忧!”见她无动于衷,只得继续说道:“姑娘,孩子高烧可大可小,这孩子的身子本来就有恙,若是不及时施救,真的会有性命之忧的!” “交易。”冯殃说了两个字。 叶扬愣了一下才明白,“没错,是交易!冯姑娘帮我将那几个蛮人抓获,我为这孩子施救!” 圆球憋着一把火去抓人,自然也就没心慈手软了,下了狠手三两下就将人全逮住了,估计那些说鸟语的都还没弄清楚状况以为真见鬼了,将人窜成一窜弄回来,还是之前生火的地方,熄灭的火堆已经重新生了起来了,暖烘烘也亮堂堂的,“主人,人逮回来了!” 叶扬顿住了下针的手,转头看过来。 冯殃目光一凛。 第19章 谢姑娘大义 叶扬也只是看了一眼,确定是六个人便又转回来继续专心致志地下针。“主人,臭男娃娃要死了吗?”圆球恨恨地幸灾乐祸,死了活该,哼! “他死了先把你埋了。” 圆球委屈的想哭了,都是臭男娃娃的错!都是他的错! 又过了许久,叶扬终于结束了施针,“暂时稳住了。”收起了银针,抬手抹了把脸,汗水和血混合涂在了脸上,颇为渗人,“多谢姑娘大义。” 冯殃将地上的小孩儿抱起,“交易罢了。” 叶扬苦笑,“总之多谢姑娘。”说完,便踉跄地往那几个蛮人走去。 “主人”圆球凑了过去,“臭男娃娃真的死不了吗?” 冯殃没理它,抬头看向叶扬。 叶扬在那几个人身上所搜了良久才搜到了想要的东西,拿到东西之后便双腿一软跌坐在雪地上,“还好还好”那声音不会比他女儿差点死了的时候好多少。 冯殃收回了目光没再看,抱着小孩儿起身,“走吧。” 圆球连忙跟上。 “冯姑娘!”叶扬连忙叫住了她,“姑娘这是要往何处去?”不等冯殃回答便又忙道:“姑娘不要误会,叶扬没有恶意,只是那孩子情况很不好,不能再在这等恶劣天气下继续走动的,冯姑娘”他顿了顿,才将心里的猜测说出来,“你并不想用救晨儿的方式来让这孩子活下去是吗?” 冯殃转过身,“怎么?怕你女儿会有后遗症?” 叶扬不是很明白后遗症这个词,但大体的意思还是能猜到,“我不知姑娘为何不那般救这孩子,可姑娘若是不想这孩子死的话,便不能让他再在这种情况下生活,否则,他熬不了几天!” “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叶扬苦笑,“叶某何德何能能威胁姑娘?” 银白色的光在小孩儿身上扫过,沉默做完了没有主人吩咐的医学扫描后的圆球很不情愿又懊恼不已地说道:“主人,臭男娃娃的各项数据都很糟糕。”所以,鹊巢鸠占是一个很不错的主意! “姑娘忘了,我们之间还有一项交易没完成。”叶扬继续道,拱手鞠躬,“请姑娘给叶某一个赔罪的机会。” “师师父” 冯殃低头看向怀里的小孩儿,“想活下去吗?” 小孩儿也只是无意识的呢喃,并不能回答她的话,不过那便是难受痛苦也依旧紧握着的拳头同样给出了答案,人类顽强的生命力的确在这孩子身上得到了最大限度的发挥。 “冯姑娘,叶某诚心诚意邀请姑娘回去。”叶扬继续鞠躬,“并以我女儿的性命起誓,绝不再做伤害姑娘之事!” “你便是再做也无妨。”冯殃道,抱着孩子走到了他面前,“刀。” 叶扬神色一震。 圆球将一个蛮人腰间的玩刀弄出来送到了主人面前,“主人。” 冯殃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接过了弯刀扬手一挥。 寒芒闪过。 叶扬瞳孔紧缩。 地上本来昏死过去的六个蛮人彻底死了过去了,脖子上落下了一条细长的血痕,鲜血疯狂喷涌而出,将雪地渐染成了艳红之地,只是一刀,轻轻一挥,便夺去了六条性命。 且面不改色。 叶扬并不怜悯地上的蛮人,也并不惧怕这种正义杀戮,可是如此场面也还是惊吓到了,而这便是她这般做的目的吧?他后退一步,拱手,一字一字地说道:“姑娘,大义。” “不及叶大夫。”冯殃玩味回道。 离开的时候漫无目的也走的很慢,回程却快了许多,叶扬的急切是一个原因,小孩儿的状况不好也是,一路上,大多时候相对无语,也相安无事,等回到了竹屋,很多疑惑也便有了答案了。 叶晨曦不在山上。 叶扬没有解释,将小孩儿安置了之后又是施针又是开药的,方子开了好几张,药庐的药材也翻找出了许多,抓好一剂一剂地放着,每一剂药的熬制方法都写的明明白白,连每日三餐的食谱也都拟写了清楚,还交代了其他几间屋子里面的东西放置情况,并说他们可以随便取用。 “你女儿死了?”冯殃能想到的最大的可能便是这个,否则怎么像在交代后事? 叶扬吸了口气,坚定道:“我会将她平安救出来的。” “救出来?”冯殃挑眉道。 叶扬继续道:“姑娘走后没多久,郡守大人派来的人再次找上门。” “哈哈,报应!”圆球幸灾乐祸地叫道,要不是他对主人下手,主人岂会走?主人不走,来再多人也就是一个死字! 叶扬苦笑,“是啊,报应。”低了低头,“他们抓走了晨儿,逼迫我下山为郡守母亲诊治,我无法只得依从,在郡守府中我无意中发现了蛮人细作盗取防守图,本想将此事禀报郡守,可可却发现”他嗤笑一声,压着愤怒冷声道:“郡守似乎也不干净!” “哈哈,天下乌鸦一般黑!”圆球嘲笑道。 冯殃反应淡淡,“所以叶大夫就身先士卒自己来追人了?” “我与郡守说有一味药材需要亲自上山采摘。”叶扬继续道,“郡守倒是救母心切,又见晨儿在他手中,我必不敢趁机逃走,便准许了上山,太白山险峻,通往蛮族十三部门的路也就是那几条,我又常年居于此处,搜寻痕迹并不难,只是对方人多,我势单力薄,只得另找良机,不想最终还是被他们发现,差点功亏一篑。”说完,又对冯殃鞠了一躬,“多的姑娘出手相救,否则不但叶扬命丧山中,开春之后,兴安郡怕也会沦为人间地狱。” “你女儿还在人家手里。”冯殃对其他真没兴趣,“当日你为了你女儿对我下杀手,今日却又为了所谓的无辜老百姓而将你女儿至于险境,叶大夫,你说你这般忙活到底是图什么?” 叶扬面色僵硬,“姑娘安心在此处休息,药庐有足够的药材可以支撑到开春融雪之日,届时,若叶某未曾归来,便只能辛苦姑娘如山采摘补给了,这孩子需要长时间慢慢调养,且不可贪快。”说完,又鞠了一躬,“叶扬再次为当日之事想冯姑娘赔罪,此次若是我们父女能平安归来,再谢姑娘救命之恩。” 冯殃还是神色淡淡。 叶扬说完后便转身离开了,径自下了山。 “主人,你信他?”圆球一点儿也不信,回来这里是为了那臭男娃娃,可这并不意味着这姓叶的就还可信,“主人,我去监视他!” “你留下。”冯殃将手里的茶杯放下,起身说道:“我去。” “啊?!” 第20章 下套 圆球懵了。 听错了吧? 可看到主人往外走的身影就知道没听错! 它连忙追了出去,问道:“主人,你移情别恋那姓叶的了?” 冯殃顿住了脚步,侧过身朝着那只还不知死活自我苦恼纠结的圆球招了招手。 圆球立马冲了过去,“主人啊”凄厉到生无可恋的惨叫再一次响彻了这方院落。 “小娃娃死了连你一起埋了。” 叶扬出了院落并没有直接下山,而是进了梅林,在之前他第一次对人下杀手的地方蹲下来,摸索了许久,最终在厚厚的白雪下找到了想要找的东西。 那摊冰冻在了白雪中的鲜血。 他低头凝视着那转为暗红色的血迹,许久之后才拿出了怀中的瓷瓶,将染血的雪块一点一点地撞了进去,直至装满了封好口,才站起身来,匆忙往山下走去。 冯殃站在不远处,目光微冷。 层层大雪封锁下的太白山险象环生,哪怕是对下山路况十分熟悉的叶扬,一路走下来也是狼狈不堪,甚至几次差点失足丢了性命,下山之后,他没有片刻的休息,便直奔郡守府所在的县城,可一进城就被抓住了。 一群人围了上来,为首的正是郡守府的王大管家,“叶大夫这可真让我们好找啊!” 叶扬吸了口气,镇定问道:“王管家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王管家阴沉地笑道,“这话应该问叶大夫你吧!叶大夫这药是采到了天边去了?”说完,又看了看他,“药呢?” 叶扬从怀中拿出了瓷瓶,“已然炼制好了。” “哦?”王管家将信将疑,走过去伸手要将瓷瓶夺过来。 叶扬说道:“这药凶险,若是不按照我的法子服用非但救不了命还会送命!” “你!”王管家一惊,怒道:“好你个姓叶的,竟敢给老夫人用” “这是救老夫人唯一的办法!”叶扬打断了他的话,“至于要不要用,是否要治叶扬的罪,恐怕不是王管家能做的了主的吧?” “你”王管家怒极反笑,“好!好!好的很!既然如此,那叶大夫就请随我回郡守府见郡守大人吧!” 叶扬将瓷瓶收回了怀中,大步往前走去。 一群人走了之后,城门口围观的人群也散去了。 雪又下了,寒风凛冽。 冯殃从人群中走出,站在城门口看向前方的大街,大街并不宽敞,两边的建筑也都是矮小简陋,可见这兴安郡并不富饶,不过却十分热闹,街上张灯结彩,行人络绎不绝,街边小摊、临街商铺生意也很好,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对生活的期望和欣喜,四周热络的生活气息萦绕而来。 她有多久没感受过了? “姐姐!姐姐!”焦急而又哀求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冯殃低下头,便见一个十一二岁衣衫褴褛的小姑娘一边拉扯着她身上的斗篷一边昂着头哭着喊她,那张面黄肌瘦的脸被风雪冻出了一块块冻疮。 “姐姐,救救我娘!”小姑娘哭着哀求,“求你救救我娘” “你娘?”冯殃看着小姑娘,问道。 小姑娘像是看到了希望似得,眼泪落的更慌,“我娘快要死了!姐姐,我求你救救她!”说完,不等冯殃开口便拉着她往旁边的巷子走去。 冯殃没有阻止任由着她拉着往前走。 两人进了巷子,在里头左绕右穿,越走越偏僻,越走越破败,最后到了一座宅院外面,这时,那小姑娘又道:“姐姐,我娘就在里面,我求你救救她!”说完,不由分说抓住了冯殃的手腕,用力拉扯着她往里头走,力道比之先前更加的重。 冯殃这回没动。 小姑娘有些愕然又有些慌张,最后神色一狠,双手用力拉拽,硬是将人拽了进去。 一进去,斑驳的大门便嘭的一声被人从里面关了起来,小姑娘见门关了也不再拽着冯殃不放,松开手避到了旁边,脸上的哀求转为了冷漠和得意。 屋里的人围了上来。 十来个,年岁有大有小,最大的已经四五十了,最小的比方才那小姑娘还要小,无一例外的都是衣衫褴褛,却手握武器面露凶光,不必问也知道这绝不是什么娘要死了求人救命的场景。 “呵。”冯殃不禁笑了,多少年没人敢给她下套了? 那小姑娘掏出了一把刀,凶狠地骂道:“你笑什么?!我告诉你,落到了我们手里你最好乖乖的听话,否则” “否则如何?”冯殃看向那小姑娘,好整以暇地问道:“你们还能吃了我不成?” “你”小姑娘被气到了,“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 “三丫头!”一道中年男声打断了她的话,“一边去!” “九叔!”小姑娘虽然不乐意,但也不敢违抗命令,跺了跺脚恨恨地瞪着冯殃,退到了边上。 那说话的男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年纪应该不大,但佝偻着背,腿也瘸了一只,脸上一条刀疤从左额头横跨到右下巴,拄着拐杖走来,十分渗人。他抬头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的物,说道:“我们不要人命,不过若是小姑娘你不听话的话,那也别怪我们!” “听话,我便能好?”冯殃笑问道。 男人眯起了眼,警告道:“小姑娘,这里可不是你家,不会有人容忍你的刁钻任性!”说完,便扬手,“阿大,先将人关起来,问清楚她的来历,让她给家人” “我没有家人。”冯殃打断了他的话,拿出了手绢擦拭方才被那小姑娘握过的手腕,“如果你们是想绑架勒索的话,找错人了。” “你”男人还没说话,那小姑娘就先暴跳起来了,眼珠子瞪的几乎要跳出来似得,“九叔,这贱人说谎!你看看她穿的” “衣裳借人家的。”冯殃看向那小姑娘,“现在被你弄脏了我还得赔。” 小姑娘气的脸都绿了,挥着手里的刀就冲了上去,杀气腾腾地叫嚣:“我撕了你的贱嘴!” “三丫头!” “三丫?!” 两道声音一前一后响起,一道是阻止,另一道是惊愕。 “啊!” 冯殃擒住了凶神恶煞的小姑娘,夺了刀反手就刺进了她的肩上,面不改色,毫不留情。 “三丫!” “三丫姐姐!” “三丫头!” “抄家伙!” “快!” 屋子里的人顿时乱了起来了。 ------题外话------ 20章,4万多字了,可以收藏可以留言了啊。 第21章 借住 待宰的肥羊一下子转为了要命的罗刹,众人又惊又慌。 “九叔九叔宰了她!宰了她!”小姑娘倒是没被吓坏,满脸狰狞地叫嚣着要报仇,“宰了她” “小姑娘。”冯殃擦着手,“这里是你家,尽情地骄纵任性吧,你长辈在呢。” “我要杀了你”小姑娘哪里听不出这讽刺,被气的顾不上身上的伤要扑上去把仇人撕成碎片。 “三丫,我替你报仇!”旁边一少年愤然冲上前。 九叔厉声喝道:“给我住手!” 少年满脸愤恨:“九叔,她伤了三丫!” “给我退下!”九叔厉喝道。 “九叔!?” 九叔严词厉色,“将三丫带进去治伤,阿大留下,其他人都进去!谁也不许出来更不许给我闹事!”说完,又道,“谁不听就给我滚永远别回来!” 这话一落,再也没人敢有异议,连那小姑娘也不敢再多说一个字,只能用眼神凌迟仇人,被人扶着进了里面。 冯殃打量着这地方,“宅子不错,多大?” “三进院落。”九叔回道。 “那是挺大的。”冯殃点了点头,“就这么荒废的确可惜了。” “宅子的前任主人是一位富商。”九叔继续说道,声音平稳,神色戒备,“几年前一家十几口全部死在了这里,尸首整整一个月无人收敛。” 冯殃了然,“哦。”所以这么大的一个宅子才会荒废,乃至被人用作掳人勒索大本营也无人发现,“闹鬼吗?” “人比鬼可怕多了。”九叔冷笑。 冯殃点头,“这倒是。”说完,便发现对方盯着她胸口的位子,她低头看了,解释道:“这是我的血。” 九叔自然不信,不过也追问,而是道:“姑娘有何目的,不如直说!” “目的?”冯殃拉拢了身上的斗篷,遮住一身的血,“我能有什么目的?不是你家那位小姑娘哭着求着我来的吗?” 九叔冷笑:“姑娘既然早已识破三丫,为何还要来。” “这话便冤枉我了。”冯殃叹了口气,“我何曾想得到一个哭哭啼啼喊着娘要死了的小姑娘会是个人贩子?” “我们不是人贩子!”阿大怒道。 冯殃看了看他,点头,“的确不是,是绑匪。” “你”小伙子被气的脸色通红,但却比先前那些稳多了,没有冲动要宰人。 九叔沉着脸,“三丫头有眼无珠冒犯姑娘,还请姑娘恕罪。” “我从不恕罪。”冯殃道。 九叔的脸又沉了几分,握着拐杖的手也紧了许多,手背上都泛起了青筋,“姑娘何必与我们这些阴沟里的老鼠计较?计较多了反而伤着自己!” 冯殃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抬手揉着手腕,慢慢道:“好啊,那便动手吧,我也挺好奇满屋子十几个死人一个月没人收敛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阿大脸色惨白了下来。 九叔的脸色也十分难看,如此挑衅若是换做从前他绝不会作罢,哪怕是明知道不敌也绝不会退缩,可现在不同了,他的背后不仅仅只是他自己一条命!“姑娘到底如何方才肯作罢?” “不打了?”冯殃反问。 九叔答道:“不敢!三丫年少眼拙没看出姑娘是惹不得的人物,但老夫还没老眼昏花!姑娘一身气度绝非常人,哪里是我们这些地底泥能冒犯的?” 冯殃双手负身后,“这般世道能积聚这么些人干着掳人勒索的行当,岂会有不敢冒犯一说?” “不过是乱世中讨口饭吃罢了。”九叔说道,“这宅子里头住着二十一个人,皆是孤儿寡母,之所以干这掳人勒索的勾当,也不过是为了活下去罢了,姑娘出身不凡,必不会明白我们这些苟且活着” “这世上谁不苟且活着。”冯殃打断了他的话。 九叔一愣。 “我挺喜欢这地方的。”冯殃没继续方才的话题,环视了四周一圈,“想在这里借住几日,然后再借些人手帮帮忙。” 九叔眼眸深沉,“姑娘” “或者,我帮你们不必再苟且活下去。”冯殃话锋一转。 九叔面色震了震,紧握着拐杖,说道:“这是无主之地,姑娘既然喜欢自然可以留下。” “晨儿!” “爹!” 叶扬抱住了冲过来的女儿,一边安抚一边察看她的身体状况,脉象沉稳正常、气色不错,虽然瘦了一些,但身体状况还是无忧的,“没事了,别哭,没事了,爹回来了。” “爹”叶晨曦努力忍着眼泪,可就是忍不住,她真没用,“爹” “没事了。”叶扬安抚女儿,“爹来接你回家了。” “我们可以回家了?”叶晨曦破涕为笑,“太好了爹!”她不想再呆在这里,这些人很凶很可怕,他们还说要是爹不回来就将她剁碎了喂狗!她不要再呆在这里,她要回家!这些都是坏人!全都是坏人!“爹,我们回家!回家!” “嗯,我们” “叶大夫,郡守大人还等着呢!”王管家冷笑道,“想回家还得我们家老夫人好了才成!” 叶扬吸了口气,“晨儿,你再等爹一下,很快爹就带你回家。” “爹”叶晨曦紧紧地拉着父亲的手,又想哭了,还不能回家吗? “听爹的话。”叶扬安抚道:“我们很快就能回家。” 叶晨曦不得不放手,吸着鼻子,“嗯,晨儿听话。” 叶扬压住了心疼和难受,起身随王管家离开。 郡守府很大,从下人住的偏院到老夫人住的后院,步行足足要小半个时辰,沿途雕梁画栋,富丽堂皇,哪怕是皑皑白雪也遮盖不住这份富饶和贵气。 现任郡守王兴已经连续待了两个任期,一个任期五年,两个任期便是十年,现在已经是第三个任期的第二年了,在兴安郡这个穷山恶水的地方足足待了十二年。这十二年足够让一个青年才俊变得脑满肥肠,也足够磨灭掉一切雄心壮志。 叶扬相信,如果能让这位郡守大人调离兴安郡,他会愿意做任何事情! ------题外话------ 每天中午十二点准时更新。 觉得还行的话收藏收藏,有意见的话留言流言哈。 第22章 不要你了 可这任何事情并不应该包括与蛮人勾结! 王兴与蛮人勾结于他有何好处? 兴安郡再穷也穷不了他这个一郡之首,十二年来,这屡次扩建的郡守府便是最好的证明!他再想要离开兴安郡离开闾州,也绝不可能想去蛮族! 这件事背后必定还有阴谋! “来人!来人!” 王管家一听顿时拽着叶扬便冲进去,“大人,叶大夫回来了!” 多年养尊处优下来的王兴郡守大人,政绩没出多少,身躯倒是发福了不少,此时满脸焦虑愤怒,让那张发福了的脸显得有些狰狞。 “大人您别急,叶大夫已经制好了救治老夫人的药了!”王管家继续说道。 王兴双眼冒出精光,“叶大夫,可是真的?” 叶扬收起了满腹的思绪,恭恭敬敬地行礼,“草民拜见郡守大人。”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行什么礼?”王兴怒道,“既然有药就赶紧给老夫人用!” “大人您先别急,叶大夫说这药凶险。”王管家继续道,“要先禀明了大人之后才能用。” 王兴听后脸顿时阴沉了下来,看了看自家管家,再看向叶扬,“叶大夫,他说的可是真的?” “是。” “好你个叶扬!”王兴大怒,“竟然敢” “大人!”叶扬打断了他的发作,“老夫人的状况大人早已清楚,如今除了用虎狼之药外,并无其他法子!若是大人不信草民,这便让草民人头落地就是!” “你”王兴气的面目狰狞。 “大人,老夫人时间不多了!”叶扬厉色道。 王管家怒道:“你竟然敢威胁郡守大人,我看你是活腻了!” “你给老子闭嘴!”王兴一脚踹开了管家,看了看脸色都已经呈现死色的老夫人,咬咬牙,“好,老子让你用药!但老子告诉你,若是人没救活,老子不但将你碎尸万段,还会让人将你女儿玩烂了再卖到窑子去当最下贱的娼妓!听懂了吗?!” 叶扬面色发白,咬着牙一字一字地说道:“草民明白!” “赶紧用药!”王兴将人放开,喝道。 叶扬说道,“请郡守大人到外间等候。” “你” “大人,此药凶险。”叶扬继续道,“草民不能有半点分神。” 王兴的眼神几乎要吃人,“好!老子就到外面等!”说完,怒气冲冲地出了外间。 叶扬起身,将屋子里的其他人也一一遣了出去,再来到病人床边,昏迷多时的老夫人比之他进山之前气色更差了,在医者的眼里,这样的病人绝对是没救了的,之所以还剩最后一口气是因为有救命神药血参吊着,可也只是吊着一口气,而且这口气吊的越久病人就会越痛苦,她的身体已经枯槁,再好的药也只是在熬时间罢了。 血参,只能生长在蛮族部落的雪山中! 是蛮族的圣药! 兴安郡的百姓将平安的希望寄托在了郡守大人身上,可这位郡守大人却早已经与蛮人暗中勾结在了一起! 而现在,他却要在这里救他的母亲! 这算什么医者仁心? 他和助纣为虐有什么区别? 冯姑娘说的没错,他就是个自诩高尚实则卑鄙自私的龌龊之辈! “嗬”原本安静昏迷的老夫人忽然间扯出了嗬嗬的喘息。 叶扬神色一变,没有动针,而是从怀中取出了那个瓷瓶,他不知道有没有用处,但是直觉告诉他有用!如今,也是他们父女唯一的生机,唯一的生机! 卑鄙也好龌龊也罢。 他不能让晨儿死在这里! 冯姑娘回来了,晨儿待在她身边会平安的。 等他安置好晨儿,他会为他所做的事情负责! 他打开了瓷瓶封口,将里面的液体一点一点地灌进了老夫人嘴里。 “咕噜咕噜咕噜” 小孩儿是被饿醒的,头昏脑涨的睁开眼睛,浑身无力之外还觉得喉咙疼的很,又饿又渴又错愕,他他怎么回来了?“师” 只说了一个字便哑巴了。 眼珠子瞪的大大的。 满脸惊愕。 那那是什么东西? 听到了动静的圆球转过身来,不,现在已经不能称之为圆球了,被自家主人威胁小娃娃死了连它一起埋之后,为了保住这小娃娃的小命,它只能自个儿照顾,可不管是圆球还是机械鸟的形态都不能煎药做吃的,迫不得己只能用它最讨厌最不想让人知道的形态了! 没错,它现在是火柴机器人! 阿玖前主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为什么就舍不得多花点材料给它弄一个好一点完整一点的机器人形态? “臭男娃娃你看什么看!”这臭娃娃一定是在嘲笑它!“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啊!”小孩儿震惊的下巴都快要掉下了,不敢置信地盯着眼前枯枝架起来的“人”,“你你你是圆球” “臭结巴!”圆球气汹汹的,咯吱咯吱快速变回了圆球形态,然后用力狠狠地砸了过去。 “啊!”小孩儿叫了一声,倒下了。 圆球气消了可见他没动静又紧张了,“喂!你别装死!臭娃娃你起来别装死!” “我我没没装”小孩儿呢喃着,他真的被砸的晕头转向的,好一阵子才缓过来,还是惊奇不已地盯着圆球,“你你会会变” “闭嘴!”圆球凶狠地喝道。 小孩儿连忙闭嘴,好半晌又问道:“圆” “再说一个字我救挖了你的舌头!” 小孩儿连忙捂住了嘴,“不不说了” “又结巴!我就知道你这臭结巴是好不了的!”圆球气呼呼地骂人,“就知道在主人面前装!我让你装!装!装” “啊”小孩儿伸手去抓,“疼圆球” “蠢货!笨蛋!猪!” 小孩儿不敢再惹它,躲一边去,等它不再那么生气了这才低声问道:“圆圆球,师父呢?” “移情别恋找那姓叶的去了!”圆球骂道,“不要你这臭结巴了!” 小孩儿顿时紧张了。 ------题外话------ 收藏收藏呗。 明日继续。 第23章 起死回生 “你你说什么?”顾不上圆球生不生气,小孩儿爬过去伸手一把抓住了它,“你你说说什么?” “主人移情别恋了!”圆球恶声恶气,“不要你这个臭结巴了!” “才不会!”小孩儿忽然间动怒,一把将圆球砸地上,动作与他师父像的十成十,“师父才不会不要我了!” “臭结巴你找死!” “你才结巴!” 一人一球凶狠对骂。 圆球气的都要有毁灭地球的念头了,正想好好整治一下这臭结巴,可人家却不鸟它了,慌手慌脚地爬下床就往外面跑,连衣服都没穿多几件。 这臭结巴是要找死吗?! 臭男娃娃就是讨厌!讨厌死了! 小孩儿不信圆球的话,可当他找遍了整个院子都找不到人的时候,真慌了,脸色发白地抓住了圆球,问道:“师师父去哪儿了?” “都说” “师父不会的!”小孩儿怒道,“你不要骗我!” “我就是要”圆球气呼呼的话没说完便停下来了,“喂!臭男娃娃,你你别哭啊!臭结巴,你哭什么?你是男的!男的!啊!你拿脸贴着我做什么?啊?非礼啊!臭结巴你是男的!男的!嗷嗷嗷嗷” “师父去哪里了!”小孩儿一字一字地问。 圆球终于发觉了他这是在威胁自己,这臭结巴居然用非礼来威胁它!啊啊啊!它要宰了他!宰了他!“主人下山去了,他去跟踪那姓叶的去了!” 还哭! 还贴过来! “主人没有移情别恋!主人最爱你了!主人只爱你连我这么可爱的小球都不爱了!主人眼里心里全都是你” “我要下山!”小孩儿坚定地说道。 圆球觉得自己真的要神经错乱了,谁能告诉他这臭男娃娃要怎么整治啊! 主人,主人,你可爱的小球要被这臭男娃娃给整死了! 一刻钟、两刻钟、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原本已经呈现了死气的老夫人脸色慢慢地有了血色,虚弱到几乎没有的脉搏一点一点地恢复 起死回生。 也只有这个词能够形容了。 按照这个速度,应该很快便能醒来,甚至能完全康复。 叶扬取出了银针,没有犹豫地下针。 他不能让她这么快醒来! 这种起死回生,非人力能做到的! 她不能现在就醒过来! “哈哈!叶大夫果然是神医!果然是神医!”王兴见过了老夫人之后,高兴不已,哪怕还没有醒来,可看那脸色也知道是大好了,“叶大夫放心,只要你尽心医治老夫人,我绝不会亏待你!” “多谢郡守大人。”叶扬弯腰拱手,“老夫人的病情已经稳定了,相信过不了多久就能醒来。” “好!好!”王兴大笑道,“叶大夫有什么想要的,尽管提!” “小女身体不好,可否请大人允许草民将小女送回山上静养?”叶扬恳请道,“小女在这里,草民难免会分心,不能一心一意为老夫人治病。” 王兴收了笑容,“令媛既然身体不好那更应该待在郡守府静养了!府里各类药材应有尽有,叶大夫也能就近照看着!” “大人有所不知,小女的病需要山中水气滋养。”叶扬解释道:“也正因为如此,草民才会长居太白山中。” “有这等事?”王兴将信将疑。 叶扬点头,“请大人派人护送我们父女回山中,待草民安置好小女之后便立刻返回。”说完,便跪了下来,“大人,小女近日的身体状况已然开始不好了,若是不回山中,草民担心小女病情会恶化,若是小女有个万一,草民必定不会独活于世!请大人给我们父女一条生路!” “叶大夫这话说的好像本大人绝了你们父女生路一样!”王兴沉下脸。 “草民不敢。”叶扬磕头谢罪。 “好了。”王兴摆摆手,“既然叶大夫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好留下令媛。”转身吩咐王管家,“安排人明日护送叶小姐回山上去,免得叶大夫日夜担忧耽搁了老夫人的病情!” “是,大人。” 叶扬还道:“大人” “行了。”王兴没给他说下去的机会,“王管家会将令媛平平安安送回山上,叶大夫便安安心心呆在这里为老夫人医治,等老夫人完全康复之后,你便能回去父女团聚了。” 叶扬握了握拳头,“那可否让草民交代小女几句。” “嗯,去吧。”王兴很爽快就准了。 ------题外话------ 圆球儿:我家主人让我来喊大家去收藏!哈哈哈哈哈! 第24章 狼群袭击 雪地难行,若是可以叶扬也不会选择这时候送女儿回山中,可只有尽快将女儿送到冯殃身边,他才能安心,这天晚上,除了安抚女儿之外,便是写了一封信,叮嘱女儿一定要亲手交给冯殃,第二日,天气放晴,雪也停了,难得的好天气。 “晨儿,爹说的话都记住了吗?” “嗯。”叶晨曦眼睛红红的,“爹,你一定要快点回来!” “爹会的。”叶扬摸着女儿的头,对她说也对自己说,然后将女儿送上了马车,护送的人是他今早亲自挑选的,王郡守在见到老夫人气色又比昨天好的情况下很大方地答应了,而除了郡守府的护卫之外,他还另外从外头找了几个熟悉山中路况的采药人同行,尽可能地做到万无一失,只要将女儿平安送到冯殃身边,她便能安全! 世间之事果真奇妙。 明明前不久他才杀过她,而现在唯一让他信任能将女儿托付的也只有她! “叶大夫,回吧。”王管家阴阳怪气地说道。 叶扬神色平静,“有劳王管家。”收回了追随女儿远去的目光,转身返回郡守府中,继续守在老夫人的床边,只等女儿平安回到山中,便可开始下一步的行动。 王管家盯着人回到老夫人房中,又叮嘱了下人继续盯着之后便去向郡守禀报,“大人,人已经出发了,叶大夫也已经回去照看老夫人。” “好。”王兴喝着小酒,听着前几个月便进府却一直没心情见的歌姬唱着小曲,心情愉悦不已,“让他安心为老夫人医治,等老夫人好了,本大人必定重重有赏!” “能够为老夫人医治是他的福气,他一介草民哪里敢要大人的赏赐!”王管家说道,“再说了,老夫人吉人天相,哪怕没有他叶扬也必定能平安无事!” 王兴自然也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不过也没说什么,眯着眼享受着美酒美色美曲,低声呢喃,“只要老夫人好起来,我就能离开这鬼地方” 叶扬守在老夫人的床边,一个时辰过去,处于昏睡状态的老夫人有了醒来的迹象,他取出银针,从容下针,一刻钟后,老夫人继续陷入了沉睡中。 “老夫人需要静养,屋里不宜有太多人,你们都下去吧。” “叶大夫,可是老夫人不好了?”旁边的婆子见方才下了针,如今又这般说,急忙问道,“老奴马上去禀报” “老夫人没事。”叶扬说道,“只是下几针让老夫人睡的安稳一些。” 婆子顿时松了口气,“没事就好。” “都下去吧,人太多屋里气息混乱,才会让老夫人睡的不安稳。”叶扬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婆子有些犹豫,“可是” “怎么?”叶扬笑了笑,“担心我会害老夫人?” “老奴不敢。”婆子忙道,“那就辛苦叶大夫了,老奴等就在外间等候,叶大夫有需要喊我们一声便可。”说完,便招了其他婢女退了出去。 叶扬继续站在床边看着,银针便放在边上,随时取用,半个时辰之后,昏睡中的老夫人眉间动了动,他立即取针,正要下针的时候,忽觉脖颈被人从后面重重一击,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晕厥之前隐隐约约似乎看到了一道人影。 叶晨曦蜷缩在马车的角落里,紧紧地护着怀中的那封信,强忍着眼泪不掉下来,爹说她长大了,能帮爹的忙了,她一定要做到,一定要! “呜呜” “狼!有狼!” “快逃!” 叶晨曦被颠的东倒西歪的,听着外面的叫喊心惊胆战,没过多久,伴随着一声凄厉的喊叫,马车猛然停了下来,她顾不得被撞的生疼,便连忙爬了出去,迎面而来的是一张血盆大口,“啊”她吓的几欲晕过去,浑身哆嗦,僵硬在了那里。 她以为她死定了。 可那血盆大口却只是靠过来在她的脸上嗅了嗅,喷出了让人作呕的血腥之气,没过多久便转头走了,没有咬下去! 没有咬! 叶晨曦颤抖着手摸着自己的脸,没死!她没死! “啊” “呜呜” “救命啊” “不要过来啊” 外面凄厉的喊叫再一次震醒了她,小姑娘浑身哆嗦地爬出了马车,看到的是群狼食的可怕场景,眼泪再也忍不住掉了下来,她来不及去擦,求生的本能让她颤抖着双腿爬下了马车,慌不择路地在雪地里奔跑着,“爹爹” 爹救我! “啊!” 后背一个重物压了过来,她整个人都跌进了雪地里,让人作呕的血腥再一次充斥她的口鼻,还有黏黏的东西在舔着她 “啊” 她尖叫一声,再也熬不住晕了过去。 与此同时,一只利器贯穿了将她扑倒的狼,“呜”凄厉的嚎叫从人类变成了狼群,同伴遇袭,那些正在啃食物的狼群纷纷前来救援,只是飞奔而来之后,却不敢靠近。 冯殃看了一眼满地血淋淋的尸骸,皱起了眉头,此处尚未进山,不可能有大型狼群出没。 “呜”动物的本能让他们惧怕眼前突然出现的新物,虽然和方才它们杀的物具有相同的躯体,可强大的嗅觉还是让他们觉察到了不对劲,它们嚎叫着,一进一退地试探。 冯殃弯腰将小姑娘从狼尸下拉了出来,摸了脉搏,确认只是晕厥了过去,“运气不错。” “呜” 冯殃抬头看了过去,“我不想大开杀戒。”浅淡的眸色对上了血腥残暴的瞳孔,“不想灭绝的话就给我滚。” 狼群听不懂,可是危险的气息却是感觉到,“呜呜”但食肉动物在面临物的时候哪怕感觉到了危险也不会轻易放弃。 冯殃沉下了眼眸。 “呜”一头狼先行探路飞扑而至。 与此同时,不远处传来了一声厉吼,“师父” “启动生物驱逐声波!”另一道肃杀的声音一并响起。 红光闪烁。 狼群陷入了惊恐当中。 那头狼坠落了地上,硕大的身躯被一道红光切割,一分为二血淋淋地摔在雪地上。 “锁定目标,启动灭杀程序!” 数到红光追着狼群,悄无声息地将目标灭杀。 红光掠过,一分为二。 顷刻间,危险消除殆尽。 不远处的小孩儿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幕,不知是惊还是吓,整个人都傻住了。 ------题外话------ 小孩儿:我我师父让我来来喊大家去去收藏。 新的一年,大家都要好好。 第25章 徒儿知道错了 圆球确认没有遗漏目标之后便恢复了原状,旋转至主人面前,问道:“主人,你怎么会在这里?这些狼是怎么回事?都疯了吗?”居然围攻主人,简直是活腻了! 冯殃没回答,目光沉沉地盯着它看。 圆球直觉主人的眼神有些不对劲,可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只能猜测道:“主人,不是小球不听主人的命令,是臭男娃娃非要跑来找主人的!主人,你骂他吧!他一点都不听主人的话!”说完就飞过去指证罪魁祸首,“臭男娃娃你说是不是你一定要跑下来找主人的!” 小孩儿这才回过神来,也没回答圆球的话,跌跌撞撞地跑向冯殃,“师师父您您没事吧!” “没事。”冯殃低头看着他,答道。 小孩儿还不信,仔细又看了一圈确定真的没事之后才松口气,又看了一眼周围的尸体,人的、狼的,心有余悸,“师师父以以后不不要丢丢下圆球了!圆球它它能保护保护师父” “不是好了吗?”冯殃叹气道。 小孩儿一愣。 “臭结巴主人说你结巴呢!”圆球气呼呼地解释,“主人,他可爱骗”话没说完就被自家主人一个眼神打断了,那一眼,差点让它程序混乱,“主人主人” 主人到底怎么了? “对对不起师父”小孩儿很努力地不结巴,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之前是好像好了,师父不说他也没发觉,可好像真的不结巴了的,但现在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师父” “好了。”冯殃也没苛责,“离开这里再说。” 小孩儿连忙点头。 叶扬醒过来的时候,后脖颈的钝痛让他确信自己的确被袭击了,只是在这郡守府中,而且还是在郡守大人如此看重的老夫人房中,谁能下手? 老夫人!? 他心中一惊,连忙爬起来上前查看,随即瞳孔紧缩,呼吸一窒。 “叶大夫,老夫人如何了?何时能醒?”这时,王兴踉跄地走了进来,醉醺醺的,“我跟你说,只要老夫人好起来,我便能调任回京,届时你随我一同回京,好处少不了你的!” 叶扬强制镇定下来,“郡守大人,老夫人还没醒。” “还没醒啊。”王兴有些不高兴了,“怎么还没醒?到底什么时候能醒来?”一把抓住了叶扬,继续说道:“叶大夫,你可是神医啊,一定要让老夫人快些好起来。” “草民会尽力的。”叶扬扶着他,“郡守大人喝醉了,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老夫人一醒草民立即让人通禀。” “好好好!”王兴又高兴了,重重地拍了拍叶扬的肩膀,“一定要让老夫人早点醒来!老夫人早点醒来我们就能早点离开这个鬼地方!” “是。”叶扬应了一个字。 王兴没察觉到不对劲,打了个酒嗝便摇摇晃晃地转身往外走。 叶扬伸手搀扶着他出去。 “娘啊!”王兴忽然间一把推开了叶扬转过身直接扑向了床榻。 “大人!”叶扬想要阻止,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王兴扑倒了床边,“娘啊,你可要快些醒来啊,儿子不想再在这个鬼地方待下去了,儿子要回京啊,娘啊,只有你才能帮儿子回京啊” 叶扬冷汗冒了出来。 “娘”王兴一个劲地说着醉话,又是哭又是笑的,似乎并没有发现端倪。 叶扬想或许他能够躲过去,只是老天爷似乎并不愿意给他这个气运。 “娘?”王兴打着酒嗝,“娘你的手怎么这么冷?娘?娘?!娘” 叶扬的心坠入了深渊。 三进的宅子如今泾渭分明,前院还是九叔一帮人的地盘,后院归了冯殃,九叔下了死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否则就赶出去。 所以不满也只能嘴巴说说,而且还不能让对方听见。 三丫憋屈死了,尤其是见那死女人又带回来了两个,还让九叔去帮忙看那半死不活的臭丫头之后,更是憋屈的要命,“九叔,那女人太过分了!她怎么能让你去给她干活!之前她还指使我们去打探郡守府的消息,九叔,这贱女人真把我们当她奴才了吗?!她凭什么?” 九叔握了握手里的拐杖,“你若是在这里的待着这么不愿,可以走。” “九叔!”三丫急的脸都拉长了,“我是为了大伙!我” “这里所有人都有资格抱怨,就你没有。”九叔拄了拄拐杖。 三丫不服气,“我怎么没有了!” “三丫,人是你引来的”旁边有人小声说道。 三丫立即瞪了过去,反驳出来的话少了些力度,“我当初不也是为了大家吗?我就是看她穿的不错以为是只肥羊才将人骗来的,我哪里知道那女人会” “好了三丫!”有个妇人拉了拉她,“少说两句吧。” “你们!”三丫眼睛红了起来,又愤怒又委屈,“都是我的错!全都是我的错!行了吧!”说完,便气呼呼地冲出去了。 阿大见状有些担心,“九叔,我去看看。” “不必了。”九叔沉声道,“她的脾气也该收收了!” 阿大闻言也不敢再为三丫说话,而是低声问道:“九叔,那女人带来的人” “没事。”九叔说道,看了看四周的人,“你们也放心,过些日子他们就会离开,这段时间只要你们不去招惹他们,便能相安无事。” “知道了九叔。”众人道。 九叔拄着拐杖看向后院的方向,沉沉地吐了口气。 后院中,小孩儿低着头蹑手蹑脚地把刚刚煮好的热水端给了站在廊下的冯殃,诚惶诚恐的,“师父喝点热水吧。” 冯殃低头看着他,“知道错了?” “徒儿知道错了。”小孩儿立即跪了下来,捧着的水却一点都没洒出来,“师父徒儿徒儿知道不该不该下山徒儿知道知道错了” “你想死我不会拦着。”冯殃继续道,眸色极浅,“不过记得死远点。” ------题外话------ 小孩儿:我师父说没收藏我就要一直没名字哇哇哇 第26章 第三人 小孩儿脸色更白了,“师父徒儿徒儿再也不会不会犯错了!”越说越结巴,越结巴就越慌,他连结巴的毛病都改不好,现在又惹了师父生气,师父师父真的会不要他的! “我花心思保住你的命不是让你自个儿送死的。”冯殃继续道。 小孩儿心口滚烫,眼眶也热了,“师父师父徒儿错了!徒儿真的知错了!”师父是关心他,是担心他才会骂他的!“师父” “嗯嗯”这时,屋里的叶晨曦有了动静。 冯殃转身走进去。 小孩儿的心沉了下去,端着热水急忙跟了上去,没敢再说什么,就跟着。 “啊”叶晨曦惊醒了过来,“爹!爹!救晨儿!救晨儿”她挥舞着双手,拼命呼救,“爹”人虽醒来了,但意识没有清醒。 冯殃蹙眉。 “主人,可要小球”圆球的话没说完又被一眼扫没了,灰溜溜地把自己塞回了小孩儿的怀中,还恨恨地摁了一下报仇,就是这臭娃娃害的!主人生他的气连带着也不理它了! 小孩儿低头说了句不许闹,便看向师父低声说道:“师父,叶叶姑娘似乎梦魇住了” 冯殃看了他一眼。 “徒儿徒儿”小孩儿又担心又紧张,可还是坚持说下去,“要叫醒她的!” “你去。”冯殃道。 小孩儿一愣,随即点头:“是,师父!”也还没忘记手里的热水,“师父天冷喝点热水吧。” 冯殃伸手接过。 小孩儿这才松了口气,转身便去叫人了,“叶姑娘,你醒醒!叶姑娘,是我!是我们啊!你别怕!我师父在!没事的!没事的!你很安全!叶姑娘!你看看我们!看看我们!” 冯殃坐了下来喝着热水,继续看着。 “叶姑娘,你看看我们!”小孩儿的努力没有白费,叶晨曦没再惊恐,慢慢地平静下来,也醒过来了,“叶姑娘,是我们!” “大大哥哥?”叶晨曦看清楚了眼前的人,试探性地喊道。 小孩儿一愣,“是!是我们!你看!我师父!我师父!”一边说一边引导着她去看,“我师父!”他断句断的很简短,也似乎发现了这个法子可以避免结巴,便越发的利用了,“看看!我师父!在!” 叶晨曦通红的眼珠子睁的大大的,好半晌之后忽然间哇了一声哭了出来,慌手慌脚的爬下了床扑到了冯殃身上,抱着她嚎啕大哭,“大姐姐大姐姐大姐姐” 郡守府的地牢中,叶扬被绑在了刑架上,已然伤痕累累。 郡守老夫人死了。 被杀了。 就在他昏迷的那段时间里被人掐断了脖子,窒息而亡。 他成了凶手。 如果是病亡,他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至少不至于死的如此痛苦,可偏偏老夫人是被杀的,而当时只有他一个人在里屋,外间婆子婢女都能作证没有任何人进去过,甚至没有听到开关窗户的声响,仿佛他晕厥过去之前看到的那个人影是他自己的幻觉而已。 可他颈脖上的伤却是真的! 当时屋里的确还有第三个人! 然而这些在极度愤怒的王兴那里都是狡辩之词,尤其是在他藏匿在身上的防守图被发现之后,就更加坐实了他的罪名。 蛮人的细作潜入郡守府谋杀老夫人。 合情合理! “叶大夫,我劝你还是招了吧!”王管家举着一块烧红了的烙铁,神色在这昏暗的地牢中更显阴沉,“这样还可以落得一个痛快!” “我没杀老夫人!”叶扬咬着牙说道,“也不是蛮人的细作!” “人赃并获!”王管家冷笑,“容不得你狡辩!”说完,将手里的烙铁摁在了叶扬的胸口,滋滋的声响之后,空气中弥漫了一股焦肉味,“啧啧,不是细作,就凭你区区一个大夫能熬的了这么多刑?骗鬼去吧!” “王管家就这么恨我?”叶扬质问道。 王管家怒道:“你杀了我家老夫人,我恨不得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呵呵”叶扬用力喘息着,“想让我招,可以!但我只向郡守大人招供!” “你” “不见到郡守大人”叶扬咬着牙,冷笑道:“哪怕你把我全身都烙熟了也别想得到一个字!” 王管家大怒,“你别以为” “防守图丢失”叶扬继续道,“郡守大人却一无所知来日若是蛮族用此防守图入侵闾州郡守大人百口莫辩” “你” “他不杀我”叶扬抬头看着眼前这张愤怒到了狰狞的脸,笑着道:“不就是为了为了找一个罪魁祸首吗?” “你胡说!”王管家怒道。 叶扬笑道:“是不是你清楚我清楚你家大人更清楚!你最好不要再对我用刑,否则我真死了,你觉得郡守大人会找谁来当这个罪魁祸首?” 王管家脸色大变。 “告诉告诉王兴”叶扬目露凶光,“想要我的命很容易,可想要保住他的荣华富贵,不对,是想要保住他的小命,就来见我!” 王管家虽然不愿意去传这个话,可也还是去回禀了,而且还添油加醋,虽然最后挨了主子一脚,但他也更加肯定那姓叶的死定了!没错,他是恨那姓叶的!这一年多以来为了找他,他挨了主子多少脚了?若不是他当初多事,老夫人没了就没了,可就是他多事救了老夫人又跑了,郡守大人认为他办事不利才让人跑了,一年多以来让他吃了多少苦头?!他叶扬不该死谁该死!? 郡守府老夫人被看病的大夫给害死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县城,那些准备兴高采烈过一个好年的人家纷纷将喜庆的物件收了起来,生怕碍了郡守大人的眼,谁不知道郡守大人是个大孝子? 九叔一得到这个消息便立即去了后院,让人盯着郡守府有任何消息便告知这是她让他们帮的忙,原本他就觉得不妥,如今更是如此了! “大姐姐,你救救我爹!”叶晨曦听完之后小脸就白了,不用确认也知道那就是她爹,郡守府里面给老夫人治病的只有她爹一个啊!她哭着拽住了冯殃的手,哀求道:“救救我爹!” 九叔一听这话,脸更加难看了,“姑娘最好给我一个解释!” 这时候,窗户外面一个消瘦的人影快速地地溜回了前院,再溜出了大门。 ------题外话------ 收藏收藏。 明日继续。 027 蛮人来了 解释? 冯殃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之人,“你确定要听这个解释?” 九叔自然明白这话的意思,拳头倏然握紧,脸上的疤痕也像蜈蚣般扭曲蠕动,“走!马上走!” “威胁我?”冯殃挑眉。 “若只是老夫一条命,倒不介意蹚姑娘这一趟浑水。”九叔冷声道,“可老夫背后有几十条人命!我不管你们是什么来历也不管你们想要做什么,都给我马上走!老夫这里容不下姑娘这尊大佛!” 冯殃笑了笑,低头看着扒着她不放的小姑娘,“瞧瞧,我们这都要被你哭的连个落脚地都没了。” 叶晨曦僵住了。 小孩儿也急了,神色戒备地盯着九叔,似乎只要他有一丝异动便要拼命似得。 “也幸好知道你爹为了你什么都肯做。”冯殃抬手揉着小姑娘的头,“这不知情的怕是要怀疑你这女儿是不是仇人给戴的绿帽子。” 叶晨曦还是愣着。 小孩儿眼睛瞪大,猛然看了过来。 九叔脸色也微变。 “不然怎么什么都没弄清楚就急嚷着你爹杀了人家郡守娘?”冯殃继续道。 小姑娘这回是听明白了,小脸顿时煞白起来,“不!不是的!大姐姐不是的!我不是”越急便越是说不清楚。 小孩儿这下明白了,“你先别哭了!我师父说的没错!没查清楚!不要乱说!你爹害死郡守的母亲!做什么?他不怕死!总不会!连你也不要!” “爹爹”小姑娘浑身哆嗦。 小孩儿抬头看向师父,“师父,要不,徒儿,出去查查?” “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别插手。”冯殃淡淡道。 小孩儿一愣。 “那,让圆” “九叔能否帮这个忙?”冯殃转头看向旁边的男人。 九叔就像是听了一个荒谬的笑话般,“姑娘是没听清老夫方才的话吗?” “孤儿寡母。”冯殃看着他,“我们这不也是吗?” 九叔一怔。 “九叔可不能偏心。”冯殃继续道。 九叔怒极反笑,可却又找不出任何一个反驳的理由来,一个年轻的小姑娘带着两个孩子,便不是孤儿寡母也是女眷稚儿,可这女子“姑娘这是想要我们陪葬吗?!” “九叔言重了。”冯殃笑了笑,“先不说那谋害郡守大人的凶手到底是不是这小姑娘的父亲,哪怕是,只要九叔不向郡守大人举报,郡守大人又如何会得知我们在此处?” 九叔双目大瞠。 “所以,这里才是最安全。”冯殃继续道。 九叔冷笑:“姑娘小小年纪城府便如此之深,老夫佩服!佩服!” “不小了。”冯殃说道,很认真,“真不小了。” 叶扬终于等来了王兴。 “郡守大人” 王兴什么也没说就拿起了鞭子抽打起来,越抽越狠,若不是暂时还不能让他死,他早就将他碎尸万段拿去喂狗! “郡守大人出了气是否便能听草民说两句” “你还有何话好说!”王兴冷笑,手里的鞭子拽的吱吱作响。 叶扬艰难地抬起头看向他,“我没有杀害老夫人” “罪证确凿你还想狡辩!”王兴大怒,扬起鞭子又抽了起来,恨不得将叶扬给抽死,可最后还是忍住了,没有继续。 叶扬喘了口气,“大人这是怕草民死了无法交代布防图一事吧?” “你闭嘴!”王兴眼里杀气腾腾。 叶扬看的清楚明白,“大人,是想要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是吗?” “你以为你还能” “我不是蛮人的奸细!”叶扬打断了他的话,“大人与其在草民这里浪费时间不如好好整顿整顿一下郡守府当然,若大人不介意府里养着蛮人细作那也” “啪!”王兴发狠地抽了一鞭子,哪里会听不出他这话的意思,“死到临头竟然还敢污蔑本郡守?!我看你是真的活腻了!” “我没杀老夫人!”叶扬声音也厉了起来,“没错,当时只有我与老夫人在屋子里,可我被打晕了!有人打晕了我杀害了老夫人!不管用的是什么法子,但这人必定与蛮人细作脱不了干系!大人,叶扬相信为人子能孝顺如大人一般,绝不会做出与蛮人勾结的勾当来!大人,现在最要紧的是查出郡守府中蛮人细作,只要将人救出来,老夫人之死也必定能水落石出!” “这个细作就是你!”王兴怒道,没错,他的确是想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布防图找回来,没有丢失,便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就成!但这也有一个隐患,若是布防图已经流失出去了?若是这姓叶的还有同伙呢?这也是他留着这姓叶一条贱命的原因!“你若是想少受些皮肉之苦就识相点将你的同伙都供出来!否则,本郡守这边有的是好东西招呼你!” “雪参是蛮族圣物!”叶扬道。 王兴脸色一变,扬手又是一鞭子,“我看你是” “大人恼羞成怒了?”叶扬吐了口血,笑着道,“这些年,郡守大人没少和蛮族往来吧?这郡守府里头的蛮人细作是真的隐藏的这么隐秘还是郡守大人愿意当瞎子?这是和蛮人合作的诚意对吗?他们到底给了大人多大的好处?让大人愿意冒着被灭族的风险来做这事?这布防图这次没送出去,郡守大人很失望吗?” “你放屁!”王兴怒不可遏,更加发狠地挥着鞭子。 叶扬咬着牙忍着,激怒对方对他没有半分好处,但这么一来也就更加确认王兴的确与蛮族有往来,“你背后还有人对吗?” 单单一个王兴,绝不敢做出这样的事来! 他没有理由与蛮族勾结。 “布防图一旦落入蛮人手中闾州蛮人便能如入无人之境闾州保不住整个锦东就会成为蛮人随意掠杀之地”叶扬盯着他,咬着牙也发了狠,“你们到底想要得到什么?到底想要做什么?!你们是不是疯了” 028 悄无声息 王兴似乎也被那张扭曲狰狞到了极致的脸给惊了惊,手里的鞭子不禁落在了地上,随后便是更大的愤怒,拿起旁边烧的滚烫的烙铁发狠地烫了下去。 滋 叶扬咬紧牙关才没有叫出来,满腔的愤怒仿佛盖住了烙铁带来的痛苦。 王兴气的浑身颤抖,“老子让你胡说八道!” “胡说八道”叶扬狰狞大小,“若非心中有鬼大人何必如此” 王兴铿地扔了烙铁,“本郡守不会在这里与你这蛮人细作耍嘴皮子!你杀了我母亲,又盗走了布防图,来日蛮人若进犯兴安郡,便都是你一人” “大人!大人”便在此时,王管家惊慌失措地从外头跑进来,“大人不好了!” 王兴在气头上哪里听得了这些话,一脚便踹过去,“本大人好的很!” “大人”王管家顾不上身上的疼痛,“大人蛮人来了!蛮人来了” 王兴脸色大变,一把揪起了他,“你说什么?!” “蛮人来了!”王管家惶恐说道,“城门戍卫方才通报蛮人蛮人来了!大人,已经到了城门下了!蛮人来了!” “不可能!”王兴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大雪封路,蛮人不可能这时候进犯!前方卫所也没有警示,蛮人怎么可能越过卫所的警戒?”话说完,猛然看向叶扬,那眼神跟要吃人似得,“是你!” “不”叶扬咬着牙,眼神同样要吃人,“我截住了布防图!他们不可能收到的!是你!是你暗中给了他们” “你还敢狡辩!”王兴直接抽了刀。 叶扬并不畏惧,双目烧着熊熊怒火,“狡辩的人是你吧!郡守大人!” “老子杀了你”王兴扬起手挥刀。 叶扬怒吼道:“大人要杀人灭口吗?!” 王兴的刀在最后一刻停了下来,肥硕的身躯剧烈抖动着,脸庞也在快速扭曲。 “杀啊!”叶扬发狠道,猩红的眼瞳如同濒死的野兽般,“怎么不杀了?有本事你现在就杀了我” 王管家欲替主子出头,“大人,小人来!” “滚开”王兴一脚踹了过去,气喘吁吁目光吃人般盯着叶扬,“想死?没这么容易!”说完,铿的一声扔了手里的刀往外走去,“给我看好了!” 现在还不能让他死! 不能让他死! “来人!来人” 他不信蛮人真的来了!这个时节哪怕是蛮人也不可能出兵,况且他们在已经达成了协议!那群该死的蛮人再不可信也不可能到嘴的肉也不迟吧?更不要说蛮人绝不可能越过前方卫所而不被察觉!哪怕越过了,可郡守府所在县城离前线还有很长一段距离,蛮人入境,他不可能等到他们到了他家门口了才知道! 叶扬吐了口混血的唾沫,垂下了头,神智渐渐迷失,只剩下喃喃低语,“希望来得及来得及” 闾州,各郡县在城门前都设有三道防线,城门是最后一道,等王兴急匆匆来到城门之时,蛮人已经兵临城下了。 人数不多,看起来也不过几百人的队伍,可兴安郡内哪怕是郡守府所在地的郡卫也还不到一千人,什么水平他王兴也清楚的很,处理一下城里鸡鸣狗盗教训一下地痞流氓还可以,要对上蛮人,怕就一个死字!况且现在大雪封路,又是临近过年,郡卫早已放松警惕,如何抵挡得住来势汹汹的蛮人?! “锁城门,燃烽火!快” 蛮人还没攻破城门,城里就已经开始乱了。 原本因为郡守老夫人病重,城里已经许久没有热闹过了,这回是过年,所以才张灯结彩,可后来,老夫人又被害死了,城里的老百姓只要有点眼力劲儿也不会在这时候欢欢喜喜过大年,张灯结彩早已经撤了,没半点喜庆,这会儿,更是如同笼罩着死亡阴影般,热闹的大街现在除了匆匆集结而来还没进入状态的郡卫队伍很快又被惊恐的百姓冲的四分五裂。 蛮人的可怕,兴安郡的老百姓早已经刻进了骨子里。 所有人都相信蛮人不会冒着严寒而来,从未想过,可也正因为如此,恐惧更深。 “列队!立即列队!上城楼”郡卫长怒吼着。 王兴站在城楼上,一边是外面开始疯狂攻城的蛮人,一边是城里面乱作一团的郡卫,脸色苍白到了极点,寒冬腊月里竟然生出了满头的大汗,“快!快” 簇! 簇! 簇簇! 箭雨疯狂而至。 “大人小心!” “快”王兴被人护在了后边,声嘶力竭地怒吼,“给我挡住” 九叔没能将人赶出去,软的不行硬的也不行,而这事还没解决,便又得知了蛮人来了的消息,和所有人一样,他不信蛮人会在这时候过来,而且直接杀到了城门口!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这些蛮人是凭空跳出来吗?这怎么可能!? “九叔,郡守已经去了城门了,是真的!蛮人真的来了!好几百人!” “几百人?”九叔眼底泛起了血色。 阿大点头,“嗯!郡守大人已经召集郡卫了,现在外面全都乱了!九叔,郡守大人能守得住吗?要是守不住”后面的话,已经说不出了。 “不可能!”九叔还是难以置信,“除非王兴那老匹夫与蛮人勾结,否则”话截然而止,眼眸也瞠了瞠,拄着拐杖咚咚咚地往后院而去,一边喝道:“阿大,告诉所有人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踏出大门半步!快!” “好!” 九叔冲进了后院,见了冯殃便怒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出什么事了?”冯殃反问。 九叔死死地盯着她,“一支几百人的蛮人队伍悄无声息地到了城门口,前方卫所、边线斥候半点没察觉!要么他们会飞天遁地,要么就是有人暗中与蛮人勾结!” 冯殃眉头皱了皱,“你怀疑我?” “不!若只是细作不可能做到这个地步!”九叔冷声道,“你来兴安郡是不是就是为了这件事?!王兴与蛮人暗中勾结,你就是为了这件事来的吗?” “何以见得?” “你让我的人监视郡守府!”九叔厉声道,“再让这孩子的父亲潜入郡守府!这孩子的父亲才出事没多久,蛮人就来了!别告诉我这些都是巧合!” 冯殃颔首,“的确很可能不是。” “你”九叔怒不可遏,“你为何还可以如此无动于衷?!你知道几百个蛮人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血流成河!” “兴安郡连区区几百个蛮人都对付不了?”冯殃道。 九叔大笑,笑的尖锐讥讽,“就凭那些郡卫?这些年哪怕是镇国将军的十几万大军也拿蛮人没办法!” 029 那就去吧 九叔浑身激烈颤抖着,眼中怒火和恨意交织。 他恨这些人! 恨这些不将百姓性命当回事的权贵! “你们凭什么凭什么不把我们当人看!你们凭什么” “你想多了。”冯秧神色冷淡,“我来这只是想确认一件事。” 九叔一个字也不信,死死地盯着她,咬牙切齿地问道:“事到如今,你还要” “我师父,不会,说谎的!”小孩儿浑身紧绷地插了话,“我们,就是来,找叶大夫的!” 九叔看都没看他一眼,死死地盯着冯秧,“你是朝廷的人吗?” “不是。”冯殃回道。 “镇国将军的人?” “不是。” 九叔怒极反笑,“那莫非你是” “局外人。”冯殃打断了他的话,“如果你非要一个答案的话,那这就是。” “哈哈!”九叔大笑道,“局外人?好一个局外人!是啊!在你们这些贵人的眼里,我们这些贱民算得了什么?!不过是你们玩弄权术的一个棋子罢了!不!连棋子都算不上!”他拄着拐杖,盯着眼前面色冷淡的少女,一字一字地说道:“告诉你的主子,兴安郡守府所在城中共有一万手无寸铁的老百姓都是你们玩弄权术下的祭品!一万多的冤魂来日必定会找你们索命!” “我师父没有说谎!”小孩儿厉声喝道,“也不会有冤魂!” 九叔终于正眼看了过去,冷笑道:“小子,没见过尸横遍野的话那就睁大眼睛好好看看!看看你跟的到底是什么丧尽天良的主子!” “我” “九叔!不好了九叔!”这时候阿大冲了进来,“三丫!三丫她不见了!” 九叔猛然转身,怒吼道:“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阿大被他的神情吓了一跳,“我我问了其他人,不久前还在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出去了九叔!现在怎么办?” 九叔手里的拐杖几乎要被他被碾碎了,转过身死死地盯着冯秧,“你们若是还有良心,就不要让蛮人有机会踏进城中半步!” 哪怕希望渺茫,他还是说了。 只要她不是蛮族奸细,只要她心里还有一点良知,只要 “哈哈!”他在想什么?他竟然还想这些不把他们当人的畜生出手相救,简直可笑!太可笑了!“走!” 咚咚咚咚 拐杖拄着地的声音响遍了败落的院落。 “师师父”小孩儿抬起头,脸色苍白,“不能不能让蛮人进来!” 冯殃低头看着他。 “师父”小孩儿有些不敢直视恩师的眼睛,“不能让蛮人进来!” 冯殃问道:“那你想如何?” 小孩儿一愣。 “让我去城门口杀敌?”冯殃又问道。 小孩儿忙道:“不!徒儿去!徒儿岂能让师父冒险?徒儿去!” “你?”冯殃笑了,眼底深处的暗沉散了开来,“嫌一万多人头不够,送自己的去凑数吗?” 小孩儿僵住了,忽然间猛然想到了什么,“圆球!”慌忙从怀里掏出了圆球来,“圆球可以的!圆球!师父!”像是找到了救命的法子般,“师父,圆球可以的!” 圆球装死,虽然很想狠狠地砸醒这臭娃娃,可还有个女娃娃在,他要继续装死。 “圆球?”小孩儿低头看着手里的球,一动不动,“怎么了?” 圆球继续装死。 小孩儿急了,抬起头:“师父”后边的话还没问出来,便被他师父眼里的冷意冻住了,“师师父”他做错了吗? “你觉得呢?”冯殃像是看穿了他内心的想法般,问道。 没头没尾的问话。 小孩儿却听懂了,心绪慌乱了起来,圆球圆球很厉害,它能对付狼群,应该也可以对付那些蛮人的!是人太多了吗?还是师父师父不想 “你若是一定要这么做,那就去吧。”冯殃没等他缓过神来便道:“但记住,一切后果自己承担。” 小孩儿脸更白了。 后果? 一切后果? “真真的可以吗?” “可以。”冯殃道。 小孩儿看着师父,眼眸还是冷的,眸色很淡,淡的让人心慌,她没有生气,他感觉得出来师父她没有生气,可是却比生气还要让他惶恐不安,用圆球去击退蛮人,救下全城的百姓,错了吗?错吗?会有什么后果?有什么后果是比一万多百姓被无辜屠杀要可怕?“师父!”他跪了下来,紧紧地握着圆球,“徒儿徒儿必须救这些百姓!必须救!”他不知道师父顾虑什么,但是他必须救,哪怕师父不同意他也得救,这是他与生俱来的责任!“必须救!”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便跑着圆球往外跑去了。 “大大姐姐”叶晨曦小姑娘沙哑的嗓音开口。 冯殃看向她,“你也想去?” “不!不是”叶晨曦摇头,养在深山里的小姑娘并不知道那些蛮人有多可怕,她只要爹爹,“我我爹” 冯殃转过视线看向门外阴沉沉的天,声音毫无起伏,“死不了。” 几百人的蛮人队伍攻城,于守城一方来说还是占据优势的,郡守府所在的县城城门防御自然是最好的,哪怕城门戍卫、郡卫疏于训练,到底也还是占据城头优势在,城里的骚乱也随着郡守大人一句乱城者杀而消停下来,郡卫出城与蛮人作战不敌,但是对付城里那些骚乱百姓却是绰绰有余。 蛮人的攻势很快就被压了下去。 王兴稍稍喘口气,也改变了注意,“回府!”不管那姓叶的到底都知道什么或者什么来历,人必须死! “大人!郡守大人!”这才方才到了郡守府,便有个人冲了出来,差点没被围在周围的护卫一刀砍了,“郡守大人,小人知道杀害老夫人的同伙藏在哪里!” “蠢货!蠢货!蠢货!”一出了那小丫头的视线范围圆球就忍不住破口大骂了,要不是臭男娃娃抱得太紧的话它还要狠狠地敲他脑袋看看脑子都装了什么!“主人怎么就要了你这么一个蠢货当徒弟!蠢成这样怎么不挖坑把自己埋了!” 小孩儿神色严肃,等它骂完了才开口:“你不想帮我?” “不帮!不帮!”圆球骄傲地道,“只有主人能命令我,你算哪根葱!” “师父说可以的!” “那是主人气话!”圆球冷笑,“哈哈!臭男娃娃你死定了!主人要不要你了!主人” “师父没有生气!”小孩儿坚持道,“她没有生气!” “那你怕什么!?” “我”小孩儿没说下去,低着头挣扎半晌,咬牙道:“我一定要救!小球,这是我的责任!我不能看着大殷的百姓被无辜屠戮!我一定要救他们!” “那你自己去救啊!” 小孩儿没时间跟它吵,“总之师父说了可以你就必须听话!” “臭男娃娃你” 小孩儿没再浪费口舌,抱紧了它就往城门口冲去。 030 不可能 叶扬被一盆冷水泼醒,冰冷的水冲刷着身上的伤口,刺骨的痛蔓延全身,也让他的神经清醒几分,他抬头看向前方,虽然有些涣散,却也还是看清楚了来人。 王兴。 “嗬”他没说话,只是吐着浊气。 王兴也没在用刑,神色阴沉,“都下去!” “是,大人。” 叶扬眯了眯眼,想看清楚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你说的没错。”王兴开口道,“本郡守的确与蛮人私下往来,不过那都只是生意罢了!我们这边有他们想要的东西,他们那里也有我们想要的,互惠互利有何不可!” 叶扬睁大了眼睛,吐出了两个字,“无耻!” 王兴也不怒,没有必要与一个死人生气,“说吧!你到底是谁派来的!” 叶扬没说话。 “先前本郡守是一时慌了神。”王兴冷笑道,“你到底是蛮人的细作还是京城里头的人派来的!” 叶扬瞬间明白他的用意了! “不说也没关系!”王兴也不在意,“不管是蛮人细作还是京城里头派来的人,都不是那么好撬开嘴巴的,本郡守也不想废这个功夫!眼下蛮人从天而降,这事总得有个说法!你这个蛮人细作就算不是也得是了!正好,你不是一直待在山里吗?山下的县城也有不少见过你的人,本郡守会一一找来作证!这么一个潜藏在我大殷多年的蛮人细作被本郡守抓获,哪怕搞不清楚蛮人怎么从天而降,相信也足够将功抵过!本郡守还会派人去你那山中的屋子,若是从里面找到些什么有用的,那这功可就不仅仅能抵过了!” “你以为这样就能躲过去吗?”叶扬冷笑。 “这就不劳叶大夫费心了。”王兴冷笑,拿起了刀,“你也放心,你那女儿已经在黄泉路上等着你了,你们很快就能父女团聚!” 叶扬神色大骇,“你”不会的!不会的!哪怕是出事之后王兴第一时间派人去追也不可能追得上!晨儿早已经回到山上了!有冯姑娘在,这些人绝对伤不了晨儿!“哈哈,郡守大人,我也会在黄泉路上等着你!” “你不信?”王兴自然看得出来,虽然这人是死定了但能够让他在死之前痛不欲生也算是消一消他的丧母之痛!“的确,本郡守虽然第一时间派人去将你那小贱种抓回来,但还是晚了,你知道为什么晚了吗?” 叶扬一个字也不会信! “你那小贱种被狼给吃了!”王兴大笑,“老天爷果真有眼,你杀了我母亲,老天爷就让你那小贱种来偿命!啧啧,真可怜啊,尸骸被啃咬的撒了一地!” “你胡说!”叶扬厉吼道,眼瞳泛起了血色。 王兴心情更好了,“本郡守何须骗你?若不是蛮人来了,本郡守定然会让人将你那小贱种那散了一地的残骸捡回来送到你面前让你好好欣赏欣赏!” “不”叶扬双目欲裂,“不会的!不会的”不可能的!他便是信他杀了晨儿,便是信冯姑娘不愿接受他的托孤,也不信他所说的一个字!晨儿怎么可能 “对了。”王兴继续笑道,“你那些同伙窝藏的地方本郡守也已经派人去了!”他举起了刀,杀意大涨,“黄泉路上会有很多人陪着你的!”这刀还没落下,外面便传来了惊恐的叫喊。 “大人大人蛮人进城了” 王兴顿时浑身寒意乱窜,转过身对着冲进来的人面色铁青地叱喝:“你说什么?!” 进城了? 怎么可能! 叶扬肝胆欲裂,脑子轰轰作响,“哈哈哈哈哈”报应!这才是真的老天有眼!让他诅咒晨儿!谁让他诅咒晨儿了!“郡守大人,黄泉路上多谢相陪了!” 王兴大怒,“老子先杀了你!” 叶扬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他,迎着那闪烁着寒芒的刀刃,死死地盯着,似乎要将他也一起拉入地府似得,而就在刀落下的那一瞬间,眼前骤然大亮,刺目的亮光凭空出现 城门破了。 不是被蛮人在外面攻破的,而是里面的人打开的。 城门一开,蛮人汹涌而入。 郡卫们都还没弄清楚情况就死于弯刀之下。 杀戮在寒冬的晴空下拉开了序幕。 小孩儿还没赶到城门便看到不见了的三丫领着一群郡卫气势汹汹地往宅子去了,这阵势不用去问也知道是冲着谁去的。 圆球见他傻愣地看着,又气又急的,“臭娃娃你还不赶紧回去通风报信!” 小孩儿咬着牙。 圆球大怒,“你这忘恩负义” “闭嘴!”小孩儿怒骂道,转过身便往回跑了,不但要比那些人快,还得躲开他们,可这路程他哪里比在这里混了多年的三丫?“小球,你先回去!你变成鸟飞回去!” “不要!” “救师父!” “不”圆球差点被他带歪了,“哼!还不松手!”算他还有点良心! 小孩儿松开了手,叮嘱道:“一定要保护好师父!” “那还用你说!”机械鸟飞上半空,往宅子去。 小孩儿却没有追上去,对着宅子的方向跪下来磕了三个响头,“对不起,师父。”他不是不担心,可他很清楚就算他回去也什么都做不了,他没有能力保护师父,反而会成为师父的累赘,有圆球在,师父不会有事的!他要去做他能做的事情!哪怕也是微不足道,可他也是做了!哪怕他们不要他了,他也没有丢弃他该承担的责任! 小小的孩儿抹去了泪水,转身飞快继续往城门处跑去,远远的便听见了厮杀声、哀嚎声,还有 他停下来,脸色煞白,眼眸睁大,急促的呼吸也仿佛截然而止了,那些声音那是蛮人的怒骂!是蛮人的语言!是蛮人! 城门被攻破了! “不不可能” 哪怕城里的郡卫真的如那九叔所说的没用,可也不会这么快便难道他想起了在山里迷迷糊糊中听到叶扬说的那件事,布防图!兴安郡的布防图!可圆球不是说布防图叶扬已经拿回来了吗?是是郡守吗?他背叛了大殷!背叛了兴安郡的百姓! 小孩儿握紧了双手,汹涌的杀意在心中肆虐。 “啊” “救命啊” “啊” 尖叫声,哀嚎声越来越近,杀戮已经到了眼前了。 溃败的郡卫、惊恐万分的百姓 “呱啦呱啦” “哇啦” “啊” 蛮人毫不费力地收割人头,这哪里是双方对战?就是屠杀! 屠杀! 大殷的将士在蛮人的弯刀之下如同小孩儿一般毫无反抗之力! 无辜的百姓被从房舍中拉出斩首! 甚至还有孩子! “啊” 鲜血四溅,一个一个的人头落地。 “呱呱啦啦” 嚣张而残暴的吼叫回荡在冬日晴空下的修罗场。 031 是谁 小孩儿一动不动地站着,目睹着在闾州三年间流传在百姓口中的那一场场一幕幕的惨剧再次出现,闾州三年,他知道蛮人的可怕可恨,却没想到亲眼见了竟会是这般的 人间炼狱? 哈哈,这哪里是一个词便能形容的! 更让他可悲的是 他能做什么? 他能够做什么? 他来了可他能做什么?! 什么也做不了吗? 做不了吗? 不! 不 小孩儿冲了上前,愚蠢又孤勇,哪怕知道冲过去会是什么样的结果,他也一样会去!死又如何?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个身上流着大殷血的人都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畜生肆意屠戮,更何况 “啊” 郡卫一个一个的倒下! 小孩儿捡起了血泊里的一把刀。 杀戮中似乎没有人注意的到。 他第一次杀人。 第一次! 染血的刀刃砍在了血肉之中,一样都是血肉之躯的,这些畜生和他们一样都是血肉之躯,都会流血都能被砍破! “呱啦” 蛮人可怕? 有多可怕? 不也是会流血会痛苦不也一样会死吗? “嗬嗬”小孩儿握紧了刀,盯着倒在地上满脸狰狞的蛮人,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该死!该死!”有什么好怕的?不也是血肉之躯不也是会死的吗?“都该死” 他举刀再砍。 然而出其不意只有一次,这一刀落空了,被血染的发红发黑的弯刀回击,铿的一声后,他被逼倒退几步,“瓜拉古拉”寒芒随着怒骂而来,他连身子都还没站稳,如同其他人一般,毫无反抗之力。 他要死了吗? 心里升起了这个念头,可是却不惧怕,只是不甘、悲愤,更羞愧! 他本来可以做的更好的! 可现在却只能沦为蛮人的刀下亡魂! 他不甘心! 不甘心! “啊” 他举刀回击,目光涣散,到底有没有成功他也不知道,似乎成功了,可是并没有砍到目标的感觉,可他也没有感觉到了痛楚,是人头落地连一丝痛苦也感觉不到吗? 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喘气? 他还能喘气? 他 小孩儿眼睑几乎要裂开。 没死! 没死! 他双腿一曲,跪倒在了被鲜血浸满了的地上,仿佛突然间一切都安静下来似得,没有哀嚎声没有屠戮声耳边除了他自己发出沉重急促的呼吸声外,再也没有其他,他撑着地面,慢慢抬起头,重新聚合的目光中出现了一面黑色军旗。 “啊” 马蹄飞奔,军旗霍霍作响。 一股灼热从心底涌出,迅速蔓延全身,最后聚合在了眼眶中。 热泪夺眶而出。 援军 援军来了。 “哈哈”小孩儿大笑两声,随即倒在了血泊里。 “大人,那贱人就在里面!”破败的宅子前,三丫恨恨地说道,“大人,您一定要” “来人,把这儿包围起来!”王管家没等她说完话便沉声下令,“一只蚊子也别让它飞出来!” “是!”郡卫领命立即行动。 三丫愣了一下,“大人,人就在里面,我这就领您进去抓拿” “把门撞开!”王管家喝道。 “大人”三丫有些傻眼了,话还没说完便见郡卫上前没两下就将大门给撞开了。 一群人汹涌而入。 九叔带着人守在大门前,可却是为了蛮人准备的,他很清楚城门的郡卫抵挡不了多久,哪怕这里偏僻蛮人未必会来,可也得做好准备,然而他万万没想到进来的竟然会是郡卫! 本该在城门抵挡蛮人的郡卫! 王管家看着院子里拿着家伙的众人,“好啊,抓了个现行!” “大人,那贱人就在后院!”三丫跑了上前,“大人,不是” “三丫!”阿大见了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在做什么?!” 九叔也震惊,可很快便明白了,这就是她跑出去的目的!不是觉得受了委屈任性跑出去,而是去报复!“三丫头,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孩子不懂事也要有个限度! “九叔,我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三丫梗着脖子,“我都是为了大家!那个贱人来历不明,现在蛮人又来了,她分明就是蛮人的奸细!” “三丫,你疯了!”阿大又惊又怒,“你” “好了。”王管家懒得再听下去,“你们有什么话等下了黄泉再说吧。” 众人脸色一变。 三丫愣住了,“大人” “郡守大人有令,杀无赦!”王管家喝道。 三丫脸色顿时白了,“不” 可现场谁也没有再花多余时间听她多说一个字,郡卫在王管家一声令下之后便当即动手,九叔也没有迟疑,一场混战在破败的宅子里拉开了序幕。 地牢内的烛火全部灭了,没有一丝的光亮,也没有一点声音。 一片死寂! 黑暗当中,叶扬依旧被绑在刑架上,但是却感觉到了身上的伤口在愈合,以极快的速度奇迹般愈合着,哪怕经历了晨儿康复以及郡守老夫人起死回生之后,眼下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还是让他震惊! 也惊恐! 不是冯殃! 虽然白光之后他眩晕的几乎失去意识,眼睛也无法视物,但他还是能肯定不是冯殃! 就一个冯殃已经是让人可怕的存在! 如今又来了另一个拥有同样能力的人! 他如何能不惊恐? 这人为何要救他? 为何?! 哪怕是冯殃,也未必会救他! “你”他努力地睁着眼睛,随着身上的伤口在愈合,他眼睛也恢复了,但是没有光亮,他只能凭借着眼前阴影判断出有个人在!“是谁?” 那人没有回答。 “意欲何为?”叶扬继续道,谨慎而戒备。 那人还是没回答。 叶扬秉着呼吸,正欲再开口之时,黑暗中响起了另一道声音,他熟悉的。 “我也想知道。” “冯姑娘!”叶扬大声喊道,不知道是惊喜还是什么,“是你吗?冯姑娘!” 没有回应。 黑暗的地牢中又一次陷入了死寂。 叶扬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幻听了,“冯姑娘” “还是被你发现了。”那人开口了! 叶扬心脏都绷紧了。 是个男人! 声音很轻,带着些许的叹息,又隐隐有着笑意,像是久别重逢的朋友般。 叶扬紧闭了双唇,没有再发出声音。 “我也就那么一猜。”黑暗中响起了冯殃平和的声音,淡淡说道:“基地自爆后的巨大能量要撕开空间场并非不可能,扰乱了时间轴也可以说的过去,只是区区一个人类却能在大雪封闭的太白山中出现在我面前,而且还带着一个说起来合情合理的使命,这就有点太过巧了。” “只是因为巧合?”男人问道。 冯殃的声音继续响起,“痕迹太重了。” 032 你终究还是忘了我 男人笑了,很轻柔的笑,“的确是有些。”声音颇为无奈,“不过也没法子。能用的也就这么一枚棋子了,若是不用的话这个游戏怕更难进行下去了。” 游戏?! 叶扬忍着伤口愈合带来的难受,质问道:“你到底是谁?到底意欲何为?!” 棋子? 什么棋子? 从什么时候把他当棋子了?! “我不介意你将谁当棋子。”冯殃继续说道,“也对你玩什么游戏没有兴趣,不过”话锋一转,“不经我同意就将我拉进来就未免太过失礼了。” 话落,一道厉芒在黑暗中闪现。 男人身形一闪。 随即病气没入墙壁的声音响起。 “冷兵器不过是浪费力气罢了。”男人叹息道。 冯殃说道:“那就用热兵器。” “你有吗?”男人笑道。 冯殃道:“你可以试试。” “你动杀心了。”男人沉默半晌才开口继续,笑意从声音中消失了,冷意凭空而起,带着怅然,“冯殃,你终究还是忘了我。”话说完,刺目的白光再次骤然亮起。 叶扬喝道:“冯姑娘,他要跑!” 来的就是白光骤然出现,现在白光再现,便说明他要逃了! “启动防御程序!”另一道声音同时响起,“主人小心!” 红光强势入侵白光,并且很快便与白光分庭抗衡。 圆球调动了一切能量,很快就将白光的阵地逼的快速微缩,最后就只剩一个人形,是那个男人!圆球锁定目标,“启动灭杀程序!”而就在此时,白光骤然消失,“灭杀失败!启动追踪” “不用了。”冯殃却道。 圆球停了下来但是却不理解,“主人,为何?” “追不上。” 圆球觉得这是对它功能的蔑视,“主人,小球” “连我也没有撕裂空间的能力。”冯殃看向它,“你怎么追?” “啊?”圆球震惊了,撕裂空间?可能吗?刚刚那白光男凭空消失就是逃进了撕裂的空间?不对啊!这根本不可能!就算是它和主人来到这里也是因为有爆炸的巨大能量,勉强能用科学解释,“主人,我们要玄幻了吗?” 冯殃却问道:“你怎么在这?” “啊?”圆球又懵了,看着主人面无表情的脸,忽然间想起了什么,“啊!主人,小球是来保护主人的!幸好小球来了” “男娃娃呢?”冯殃又问道。 圆球觉得自己又要倒霉了,“主人,小球不是故意丢下他的!主人你都不知道我们看到那个三丫带着人去害主人的时候,那臭男娃娃居然不回去救主人!他就是一白眼狼” “你把他丢下了?”冯殃截断了它的话。 圆球又觉得自己委屈了,“主人,小球不是故意丢下他的!是他自己一定要去的!小球是主人的小球,只有主人能命令小球啊,主人,你去哪里啊?主人” “冯姑娘!”叶扬厉喝道。 冯殃停下了脚步侧过身,看了过去,却没有将他救下来的意思。 “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是什么来历!”叶扬喝道,“可你们谁也没有权利操控我们的” “你想多了。”冯殃说道。 “郡守府的人上山!蛮族奸细!布防图!你们”叶扬冷笑,“这些都是真实发生的!蛮人进城了!外面现在死了多少人了?还有晨儿”他咬着牙,问出了一直不敢问的问题,“晨儿在哪里?!她她还活着吗?” 冯殃将又害怕又委屈的圆球抓在了手里,“你又凭什么认为我会护着你女儿?” 叶扬的心骤然像是被插了一刀般,比浑身是伤的时候更痛,几欲窒息,“呵呵”当初他把剃刀扎进了她心口的时候,她是不是也是这种感觉?死不了并不代表不痛苦是不是?“我只是想要晨儿活下去” “没死。”冯殃搁下了两个字,转身离开。 “真的吗?!”叶扬厉喝,“晨儿晨儿真的还活着?” 她没回答他。 可叶扬并不在乎,她没有必要说谎!晨儿还活着!活着! 偌大的郡守府,安静的如同死地。 也是真正的死地。 若是兴安郡被蛮人攻破,最危险的便是郡守府了,蛮人首先会来的也便是郡守府,因此,郡守府里面的人在蛮人来之前逃跑丢空郡守府也是应该的。 可大门紧闭,满院子横七竖八的尸首,便否定了这个推测。 郡守府里面的人都死了。 而且死状很奇怪。 每一个人倒下的姿势都不一致,有的甚至手里端着东西倒下的,似乎是突然间就倒下的,而且每一个人都神色平静,哪怕略有担忧也并非面临死亡的恐惧。 像是怎么死都不知道。 每一个人都如此。 诡异的让人毛骨悚然。 这不是蛮人能造成的,甚至不是人力能够做到的。 冯殃站在满地的尸体中,拧紧了眉头。 “主人,那人到底是谁啊?”圆球也是吓到了,虽然它也可以做到这些,但是它是心地善良、积极向上的小球,绝对不会做这些丧心病狂杀人如麻的“啊” “手动自毁程序启动。” 它发出来的,可不是它想说的。 绝对不想! “主人小球错了!小球知错了!小球真的不是故意把那男娃娃丢下的!小球真的不是” “倒计时开始10” “不”小球惊恐万分,“小球说谎了!小球就是故意丢下他的!小球讨厌他!就是讨厌他!自从他来了之后小球就失宠了!主人眼里心里只有他” “你只剩10秒。”冯殃缓缓道,“哦,8秒了。” “啊”圆球要疯了,“主人,小球真的知道错了,你饶了小球饶了小球吧啊啊啊” “5秒。” “主人,小球真的知错了”圆球绝望了。 “自毁程序取消。” 圆球很久很久之后才敢去确认系统的控制权又回到自己这里,这才敢不,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它再也不敢和那臭娃娃争宠了!“呜呜呜”主人为了那臭娃娃竟然要将它人道毁灭!“呜呜呜主人主人” 哭的比真哭的还要惨。 冯殃合上了眼睛,在凄凄惨惨的哭声中打开了记忆的闸门,漫长的岁月中那些一张又一张的面孔从清晰到模糊,如今,又从模糊到清晰,然后不管是仇人还是其他,都没有想找的。 她忘了他? 忘了吗? 漫长的岁月中她忘了许多的东西。 只是 “我的确不认识。” 圆球听到自家主人的话,凄凄惨惨的哭声暂停了下来,“主人”本来想继续哭的,可猛然想到了一个可能,“主人!主人!你怀疑小球跟那个白光男” “你认识?”冯殃问道。 呜呜呜呜! 主人要把它人道毁灭并不是因为那臭那娃娃而是因为这个! 033 冤枉啊 圆球觉得自己要是真的死了的话一定是冤枉死的。 “主人你是因为这个才会对小球不!主人你就是怀疑小球所以才会自己下山,所以才会将小球丢给那臭男娃娃!主人,你怎么能不信小球,小球”圆球更想哭了,“主人!小球冤枉啊!小球一点也不认识那白光男!小球真的冤枉!主人要是不信可以把小球拆开来一个零件一个零件检查,不!小球小球马上做自己拆了自己!” “好啊。” “啊?!”圆球又哭了,“呜呜呜呜哇哇哇哇主人小球真的冤枉啊哇哇哇哇哇” “行了。” 圆球立即不哭了,它真的是后怕到差点要系统崩溃了,要是它当时没有出来救主人,不,要是它没有丢下那臭娃娃回去找主人,又发现主人一个人出来,又怕主人见到它会骂它丢下那臭娃娃没有立即出来“主人,小球还要向你坦白,小球早就发现主人了,可小球怕你骂小球丢下那臭娃娃,所以才一直悄悄跟着,小球真的不知道” “再啰嗦就真把你拆了。”冯殃起步离开。 圆球不敢再啰嗦了,可是什么声音也没有更慌,“主人,那个白光男很危险,小球目前也没有更好的防御措施,哪怕有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防着” “不必。” “啊?”圆球懵了懵。 冯殃眸色深了深,“若是他能随意操控空间,就不会消失的这么突然。” “啊?”不是怕了主人所以逃了吗? “敢和我这么玩游戏的怎么会怕我?”冯殃笑了笑,“你真以为你主人我天下无敌宇宙第一?” “主人就是天下无敌宇宙第一!”圆球嚷嚷道,“我主人就是!就是!”嚷嚷完后发现它家主人没什么反应,忐忐忑忑地闭嘴了半晌又开始说:“主人,你你真的不认识那白光男?” 可那白光男好像真的认识主人啊。 冯殃顿住了脚步,看着阴沉下来的天,沉默了许久,才缓缓道:“或许,真的忘了吧。” “啊?” “忘了就忘了。”冯殃释然地说道,忘了就是忘了,漫长的岁月中她要是什么都记住的话而且还得都在乎她还活不活?况且,没有留下记忆痕迹便证明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啊?”圆球有些诧异,不过想着它家主人什么都不在乎的性子也同样释然了,可还是好奇,“可主人,那白光男好像对主人”嗯,怎么说呢?好像和主人很熟悉很熟悉似得,“主人,他真不是你仇人?” “不记得了。” “仇人也可以忘记?” “我仇人多着呢每一个都得记住?” “不不不!那些不重要的人哪里值得主人浪费心神?”圆球求奉承的话不要钱地继续蹦出来,巴拉啦地说了一大堆,又想到了另一个可能,“那情人呢?” 冯殃顿住了脚步,盯着手里不知死活的东西。 “主人”圆球又要瑟瑟发抖了,“主人小球错了!小球错了!主人这么风光霁月美貌如花天上地下无人能敌怎么会和那种见不得人只会躲在暗处算计人的卑鄙无耻的龌龊小人有关系?!一定是那白光男自己脑子有病!主人和他才没关系呢!就是那白光男脑子有病!对!主人,下次他再出现小球一定把他的皮也扒了!” “闭嘴!” “是,主人!”圆球立即闭嘴了。 冯殃将手里的东西抛了出去,“去找人,找不到真把你拆了。” 圆球定住了自己,想了想还是不甘心地问道:“主人,你怎么就不怀疑那臭娃娃?你不觉得他的出现也很奇怪吗?那太白山是什么地方?他一个小娃娃怎么会出现在哪里?还被狼追!被狼追还不死居然这么好运碰上我们!主人,他比那姓叶的还要可疑!”越说越是这么觉得,那姓叶的就那么出现一下主人就觉得可以然后一路追到这里发现了那白光男,可那男娃娃不是更加可以吗?“主人,小球怀疑那男娃娃也是那白光男的棋子,不,很有可能他就是和那白光男是一伙的!”不然怎么会把主人哄的这么偏心他!主人什么时候对一个人这么好过?就算是它前主人都没有过这样的待遇!“主人,那臭男娃娃啊,主人你不要生气!”不要再这里瞪它啊,它害怕啊!“小球立即去找那人,马上就去!”一下子就窜上了半空,然后又猛然折了回来,“对了主人,那姓叶的就丢他在那里管了?” “你要管?”冯殃反问。 “才不管!他活该!”圆球气呼呼地道,它就奇怪主人怎么就那么好心了,那姓叶的都要她的命她还对他那么好!哼哼!原来是这样啊!哈哈哈!它主人还是那个冷血无情心狠手辣的主人!“主人,你再想想,那臭男娃娃真的很不对劲啊” 主人,我错了! 我真的错了! 它一定会把那臭男娃娃找回来! 然后 找个机会趁着主人不注意也把他给拆了! 看看他和那白光男到底是什么关系! 哼哼! 黑色军旗伫立在城门上,在寒风的吹拂下嚯嚯作响,一层又一层的鲜血将城头浇灌的失去了原本的颜色,箭簇、尸骸遍布了城头的每一个角落,短短的一个上午,几欲摧毁了这座兴安郡最繁华的城池。 死亡,哪怕在战后已然弥漫在城中。 冯殃走在大街上,脚边的尸骸还未来得及收拾,郡卫的蛮人的还有寻常老百姓的,黑色盔甲的士兵在街上四处搜寻着,逃过一劫的老百姓惊魂未定地跑出来寻找自己家人的踪迹,有的疯了一般在尸骸中翻找,有的抱着一具尸骸嚎啕大哭,痛苦绝望充斥着每一寸的空气,整座城池都弥漫着悲痛、绝望。 哪怕蛮人已经全部被消灭,哪怕援军来了,他们安全了。 可死去了的人不会活过来,印在心里的伤也不会消失。 这便是战乱下的人生百态。 冯殃没有多大的感触,比这更惨烈的她也见过了不少,不过在这样的状况下,那小孩儿还能活下来吗? 她不禁皱起了眉头。 034 他不能死 “呜” 狼群的嚎叫越来越近,他不断地奔跑,不断地跑,呼呼呼耳边是风咆哮的声音,还有他大口大口的呼吸声,他很累,很累,可是不能停下来,他得跑 “啊!” 他摔倒了。 “呜” 狼叫声就在身后。 他惊恐地转过身,一张血盆大口朝着他飞扑了过来。 “啊” 他惊恐地大叫,眼睛像是被血浸满了,只看到浓稠猩红的血在流淌“呼呼呼”窒息的感觉,转瞬间,他只觉得窒息,还有粘稠不,是水!冰冷的水从他的口鼻涌进来,他没法子喘气了,很冷很冷,他拼命地挣扎,前方有光,粼粼的波光就在前方,模模糊糊的好像有个人他拼命地要过去,要过去那人的脸越来越清晰了是 “你怎么不去死” 憎恨的话忽然间响起,像是一把刀插进了他的胸膛,然后搅了好几下。 他疼。 疼。 他想起了,那人是谁了。 光消失了。 他被塞在了一个麻袋里面,晃晃悠悠了很久很久,耳边有人一直再说话,他听得不是很清楚,没有水了,他可以呼吸了,可是胸口像是压着一块大石头,他还是觉得窒息。 很难受。 很难受。 嘭! 他被丢下了,撞在了地面上让他的后背疼的想要裂开般。 人走了。 安静了。 安静的让他开始恐慌。 他用力挣扎,不断地撕咬,他要活下去!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的! “这日子什么时候才到头啊。” “谁让我们这么倒霉跟了这么一个主” “臭结巴!” “嘘你不要命了!” 又有人说话了。 躲在角落里,低声抱怨。 结巴。 结巴 “再念一遍,还念不好今个儿的午膳你就不用吃了!” “你一个臭结巴还想跟我争!” “你就结巴一辈子吧!” “哈哈哈哈啊” “为了崔家,我也不能容你!” “孩子,便当是你命苦吧。” “哎呀,外祖母的乖孙孙,快来让外祖母抱抱” “这孩子怎么成这样子了?” “没事没事,有外祖母在呢。” “孩子,便当是你命苦吧” “啊啊啊”他拼命地挣扎拼命地呐喊,他很痛很痛,他他真的很痛,救救他!谁能救救他!谁来救救他! 呜 血盆大口扑了过来。 全都是血。 好多好多的血。 他喘不过气来了。 啊! 救救他! 救救他 “愚蠢!笨蛋!猪!” “闭嘴!” “啊啊啊啊啊”有个比他更惨更惨的叫喊声响起来了。 暖暖的手抬起了他的下巴。 有人说,教你第一件事,对辱骂你的人或者东西,只需要做一件事,让它滚。 “嗷嗷嗷嗷” “偏心偏心偏心!” “臭娃娃臭男娃娃死结巴” “啦啦啦,主人最爱我啦” 温暖的屋子里,一只球上窜下窜,又哭又笑嗷嗷不停它的身边,始终有一个身影在。 师师父 要当我徒儿可不能这么没胆子。 不! 不是的! 他不是没胆子! 他不是懦夫! 他不会死的! 谁让他去死他也不会去死的! “啊” “呱呱啦” 厮杀声,哀嚎声又回来了,他握着刀不断地砍不断地砍他要杀了这些畜生,他要杀了他们圆球没了师父师父也不在了一支箭射了过来 “啊” 他猛然坐起了身来,心口扑通扑通地用力跳着,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和大口大口地喘息声充斥着他的耳朵,许久许久,他的视线才慢慢地凝聚起来,茫然无措也随之而来。 他在一张床榻上面。 很普通的一张床榻。 没有任何的特别。 他头很疼。 思绪很混乱。 好像很多东西要涌出来可是他一时间还接受不了,痛的厉害,像是被撬开了一样,他抬手捂着头,低声呼着,“啊” “殿下醒了?” 耳边,有人说话。 说什么? 殿殿下? 殿下?! 小孩儿大惊,猛然抬头看了过去,眩晕随之袭来,他的眼瞳像是被一层雾蒙住了,难以看清楚眼前这人的面貌,可是他的话,他却听得一清二楚。 “殿下您怎么了?可是还有哪里不舒服?” 他一动不动。 “殿下?”这人着急了。 小孩儿握紧了拳头,视线慢慢地恢复。 “来人!来人啊!” 不! 不能死! 不可以死的! 小孩儿猛然跳下了床,哪怕眼睛还是没看的很清楚,却还是拼命地往门口处跑去。 “殿下?!” 小孩儿跑的更急,他不能死!不能落到他们手里!他跑出来了!没有被关在屋子里更没有被捆绑起来套进麻袋!他可以的!他可以的!“啊”前方不知道有什么,他撞到了,头更疼,眩晕又来了,就算他咬破了自己的舌尖也抵挡不住,他知道他坚持不了多久,可他一定要逃的!就算他们所有人都想要他死,他也不能死的! 不可以的! 他 他还有师父! 还有师父呢! 还有圆球,老是骂他讨厌他说要挖坑埋了他的圆球! “师父师父师父”师父不会嫌弃他,不会恨他,不会想要杀他的!师父他还偏心他,偏心到连圆球都羡慕妒忌恨他了!他要找师父!他要去找师父! 他爬起来,继续往前冲。 他被抓住了。 整个人都被提了起来,就像是那一天那些人把他绑了塞进麻袋一样 “啊啊放开我啊” 一顿剧痛在后颈部蔓延。 不 不 可不管他如何的呐喊如何的不甘心,他还是如同那一日般晕厥了过去。 “将将军”青年将士急匆匆地追了出来,看到门外的中年男人以及他提在手里的小孩儿,松了口气的同时心弦也紧绷起来,“末将见过将军!” 中年男人一身盔甲,布满了风尘雪霜,微沉的脸几乎被冻成了冰,紧缩的眉头更是透出了几分肃杀戾气,扫了一眼跪在地下的属下,便抱起了小孩儿往屋里走去,沉声喝道:“找大夫来!” “是!” ------题外话------ 小孩儿:我这么可怜不给个收藏安慰一下么 035 情况不好 青年将士急忙将随军的军医找来,在军医诊治的当口快速向将军禀报了发现四皇子的过程,“当时四皇子被蛮人包围,幸好末将曾见过四皇子一面”想着之前那一幕饶是久经沙场也不禁后怕,半年多前四皇子失踪,闾州府都被翻遍了也还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谁能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若不是他们来得及时,四皇子可就要死在蛮人弯刀之下了,“末将救下四皇子之后他就一直昏迷,城中混乱一时没来得及找大夫来看” 镇国将军崔温,锦东数十万大军的统领,此时脸色阴沉的不亚于在战场上正面对抗蛮族部落联军,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床榻上脸色惨白,哪怕晕厥也仍然惶恐不安的小孩儿,“如何?” 军医脸色很不好,“启禀将军,四殿下的情况很不好。” 崔温神色更阴沉,戾气更重,“如何不好?” “从殿下的脉象来看”军医斟酌着用词,将情况详细地说了一遍,简而言之便是有性命之忧,而他却没有办法着手医治,“将军,小人擅长的是战场上的刀剑外伤,四殿下这种情况并非小人所长,所以小人建议最好立即派人去闾州府城将最好的大夫请来。” “不能送四殿下回府城医治吗?”青年将士忙问道,他真不知道情况这么严重,他以为四皇子只是被吓到了! 军医看了一眼面前威压极重的崔将军,“将军,四殿下的身子不宜长途跋涉。” “张华,你亲自回府城去将余大夫请来!”崔温沉声道。 青年将士张华领命,“是,将军!” 军医悄悄舒了口气,可他这口气也没舒多久便又出事了,小孩儿出状况了,口吐白沫浑身痉挛,脸上都看不到半丝血色了,连嘴唇都发紫,脉象更是糟糕,“将军,等不到余大夫了!小人斗胆请将军让叶大夫来先为四殿下诊治!” “叶大夫?”崔温沉声问道。 军医解释道:“便是那位向将军送信的大夫,小人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他的医术绝对在小人之上,而且擅长内科,小人也知道这种情况下让他来为四殿下医治难免有些冒险” “来人!”崔温没再听下去,扬声喝道:“立即去将人带来!” 叶扬又被抓了。 冯殃走了之后,便有人进了地牢,是崔家军,镇国将军崔温的崔家军!他发现布防图泄露之后谎称采药要进山,在进山之前曾去过了城里的王氏药铺,几年前他救过了王氏药铺掌柜的孙子,而王氏药铺和闾州大营因为药材采购向来有所往来,他不知道这条路行不行得通,但是他必须做万全准备,若是他没能追上那些蛮人夺回布防图,那便需要闾州大营派兵来救援!看到崔家军,他知道兴安郡有救了,可他万万没想到郡守府的人全都死了!王兴死了他并不意外,那神秘男人如此诡异地出现,王兴不必定会被灭口,可整个郡守府的人全都死了,而且死的如此诡异,他是唯一活下来的人! 送信的功劳在这些事情下也抹不去他的嫌疑! “大人,草民当时晕死了过去,真不知道那些蛮人怎么将郡守府的人都杀了” 还有他身上的痕迹。 衣裳破烂,沾满了血肉。 可他却毫发无损。 就像是行凶之后为了脱身故意换上了别人受刑之后的衣裳绑在了刑架上意图蒙混过关! 他连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 可他不能将真相说出来,他只能咬死了什么都不知道咬死了郡守府里面的人死都是蛮人做的!那个神秘的男人还有他们的秘密他一个字也不能说!便是说了也不会有人信! 他必须离开这里! 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他相信冯殃说晨儿还活着的话,可他不敢肯定她会一直护着晨儿,尤其是他的利用价值已经没了!事到如今他自然也明白她为何愿意和他回竹屋,为何愿意保护晨儿!不是宽宏大量,而是他于她而言同样是一枚棋子! 那个神秘的男人消失了,她会不会也会消失? 他不敢肯定! 所以他必须尽快找到她问出晨儿的下落! “我要见崔温将军!见不到崔温将军我一个字也不会再说” 讯问的将士一听杀意更浓了,正欲下令行刑的时候一个士兵跑了进来,一阵耳语之后便下令将叶扬解绑下来,也顾不上他一身狼狈,立即押解前去,叶扬在这种情况之下见到了想要见到的人,可让他更加震惊的是躺在床榻上的小孩儿,“这” “叶大夫。”军医上前,“这位是” “拿银针来!”叶扬没听完便道,顾不上其他事情,接了针袋便开始施针,一个时辰之后,原本就快要不行了的小孩儿终于稳定下来了,而叶扬也终于有了心神想其他的,看着昏迷着的小孩儿,再看看旁边威严冷肃的崔大将军,初见这小孩儿之时的莫名的熟悉感便有答案了。 这孩儿与当今皇后长得十分相似! 当今皇后崔氏育有两个皇子,皇长子和皇四子! 而如今这般年纪的,便只能是皇四子了! 两年前,年仅五岁的四皇子被送到了闾州,交由镇国将军抚养。 “草民见过崔将军。”他起身,作揖行礼。 崔温目光锐利地扫视着他,“你就是叶大夫?” “草民叶扬。”叶扬回道,“乃太白山中一赤脚大夫。” “叶大夫谦虚了。”崔温说道,“叶大夫这一套阵法怕不逊于京城杏林世家叶氏。” 叶扬双手微微一颤,低头说道:“草民不敢!” “四殿下情况如何?”崔温又问道。 叶扬悄然松了口气,抬头道:“启禀将军,四殿下的情况很糟糕。” 同样的话让崔温心中沉了沉,问道:“你也没办法?” “草民学艺不精。”叶扬说道,握着拳头压下了心里的愧疚,认真说道:“但草民知道有一人必定能救四殿下!” “何人?”崔温问道。 叶扬吸了口气,说道:“冯殃!一位年轻的女子!” 036 我师父呢 “女子?”崔温皱眉。 “是。”叶扬没有躲避他质疑的目光,将冯殃的相貌细致描述了一遍,“请将军立即派人在城中搜寻,若是晚了她离开了,四殿下怕就真的要回天乏术了。” “一个女子便能救四殿下?”崔温仍有狐疑。 叶扬将所有的私心和龌龊全部压在了心底最深处,若是要找到她这是唯一的办法,况且,她不也很关心这孩子吗?不也正在找吗?如此便能双全!“将军恕罪,方才因为情况紧急草民未能及时禀报,草民先前便认识四殿下,而且还与四殿下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一个多月。” “有这等事?”崔温目光陡然转厉。 叶扬吸了口气,将在山中见到他们到后来下山,除了不能说的之外,都详细叙述了一遍,“草民不知冯姑娘为何与四皇子出现在太白山,但冯姑娘的医术的确胜过草民,草民” “四殿下中毒了?”崔温搁在椅子扶手上的拳头握紧。 叶扬点头,“是。” “一年多了?” “是。” 崔温没有再问,但冷肃的脸庞浮现出了森冷的杀意,“来人!” 兴安郡并不大,而且为了彻底清剿蛮人余孽,崔家军入城之后便重新封住了城门,别说要找一个相貌出众的年轻少女,哪怕藏在犄角格拉里面的蛮人余孽也能挖出来,然而,一个时辰过去,两个时辰过去,小孩儿的情况又开始恶化,外头仍然没有消息传来。 不能再熬下去了。 叶扬到底还是没有突破身为医者的底线,“将军,草民还有一法子或许能救四殿下!” “什么法子?”崔温问道。 叶扬说道:“雪参。” 崔温自然也知道雪参是何物,“此时派人去蛮族” “将军。”叶扬打断了他的话,“无需派人去蛮族,只需将军命人随我去一趟郡守府即可!” “郡守府?” 叶扬点头,“郡守府里藏有雪参!” 崔温气势又起,不必叶扬解释便明白里头的原因了,“来人,送叶大夫去一趟!” “是!” 匆匆忙忙而去,又匆匆忙忙而回,雪参取到了,配药煎药用药,配与针灸,两天两夜,小孩儿的情况终于稳定下来了,而外面对冯殃的搜寻还是没有结果。 叶扬再也坐不住了,正欲向崔温恳求出去找人之时,小孩儿醒了,初初醒来还是不太清醒,然而很快便清醒了,清醒之后第一时间跳下了床往外冲,这状况跟自己身处龙潭虎穴似得。 “放开我!放开我” 雪参救不了王兴的母亲,但却救了这位四殿下。 “殷承祉!”崔温怒喝,“你闹够了没有!?” 小孩儿听到了久违的名字,僵住了,没有再挣扎了,他僵着脖子一点一点地扭过头,看着前边那巍峨挺立的男人,嘴唇嗫嗫,说出的却是:“舅舅” 崔温眼眶柔和了下来,扬手让下属将他松开,“阿承” “你也要我死吗?”殷承祉看着他,低声说着。 不大的声音,却能让所有人都听的清清楚楚,听的心惊胆战。 叶扬脸色也变了。 这两日他也想到过一些可能,但崔家没有道理这里做,崔温看起来也不像是要将四皇子置之死地! “你胡说什么?!”崔温愣怔过后便大怒。 殷承祉没有再说什么,转过头便继续往外跑。 旁边的人都被他那话吓着了,没来得及出手拦。 “四殿下!”崔温喝道。 叶扬猛然上前,“将军,让他走吧!” 崔温看向怒斥道:“滚开!” “将军!”叶扬顶着压力,“四殿下定然是去找冯姑娘了!他必定是知道冯姑娘在何处!我们只要跟着他便能找到冯姑娘!将军!草民不知这其中有何内情,但将军若是强行将四殿下留下,只会让四殿下更加误会!四殿下很信任冯姑娘,有冯姑娘在他才能听得进将军的解释!” 崔温怒极而笑,“最好是如叶大夫所言!来人,追!” 叶扬顾不上到底是不是惹恼了这位锦东有实无名的王,但这是唯一的希望!崔家军找不到冯殃,只希望她的徒儿可以! 殷承祉抹去了脸上的泪水,他不会哭的,他是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哭?圆球都会瞧不起他的!他一直跑,没有半点停歇,仿佛回到了当初在山林中逃脱狼群一般,不过这次不同的是,他有目标有希望! 他记得路。 跑出了那宅子到了大街上他便认得路了,一路往那破败的宅子跑去,很快就到了,大门开着,他冲了进去,满地的尸体吓呆了他,他呆呆地站着,看着满地的尸体,恐惧从心底涌出,身体也瑟瑟发抖。 不! 不会的! 师父不会出事的! 师父那么厉害怎么会出事? 还有圆球呢! 圆球在呢! 有圆球在千军万马都不是对手! “师父!师父”他跑进去找,一边喊一边找,从一进到二进,地上都有尸体,有些面孔他见过,有些没见过,他跑到了师父落脚的屋子前,里面里面什么人都没有他浑身冰冷,双腿抖的几乎站不稳,“师父!师父”找不到师父!师父不在这里!师父不会出事的!他去翻那些尸体,还好没有,师父不在这些尸体当中,不是师父!都不是!“师父” 她去哪里? 她们去了哪里?! “呜呜呜”忽然一道人影扑了出来,呜咽着,直直地扑到了他的身上,巨大的冲击力让本来就双腿发抖的他直接倒在了地上了,而身上的人却还死死地拽着他,哭的惊恐颤抖。 殷承祉脑子晕了一下,“叶叶晨曦?” “呜呜呜大哥哥”叶晨曦哭的更加凄惨了,手也抱得更紧,“呜呜呜你们终于回来了呜呜呜晨儿以为你们不要晨儿了哇哇哇哇” 殷承祉一路跑来靠的大多数意志力,如今被她这么一哭几乎也要崩溃了,他咬紧牙关将身上的人推开站起来又将人拽起,吼道:“师父呢?我师父呢?!我师父在何处?!” 037 师徒 叶晨曦被吓到了,哭都忘了哪里还能回答他。 “我问你我” “晨儿!”叶扬冲了过来。 叶晨曦傻愣了一下,认出了来人之后便又嚎啕大哭,推开了挡在她面前的人往父亲扑了过去,“爹” “晨儿!”叶扬将女儿抱在怀里,浑身颤抖,“晨儿!晨儿!”他的晨儿真的还活着!他的晨儿真的没事!“晨儿” “爹”叶晨曦哭的更厉害了,上气不接下气,“爹爹” 叶扬也红了眼眶,抱着女儿颤抖安抚,“没事了!爹在这里!爹在这里!” 父女抱作一团,哭的稀里哗啦的。 殷承祉僵了半晌,又冲了过去,拽住了叶晨曦,怒吼道:“我师父呢?!我师父在哪里?你告诉我我师父在哪里?!” “爹!”叶晨曦躲进了父亲的怀里,寻求父亲的庇护。 叶扬将人推开:“你松手!” 殷承祉哪里挡得住,踉跄地退了几步,又冲了过去,“你别哭了!你说清楚我师父在哪里!你说清楚叶晨曦你给我说清楚我师父怎么了?!” “呜呜” “再哭我就” “你闭嘴!” “放肆!” 三个人一前一后地吼了出来。 殷承祉这才发现来的不仅仅是叶扬,还有其他人,其中一个便是他现在最不想见的人最不想面对的人!他死死地握着拳头,死死地盯着叶晨曦,“我师父在哪里?!” 崔温眼里有着惊色,“阿承,你” “她在哪里?!”殷承祉嘶吼道,脸庞都狰狞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叶晨曦惊恐地叫了起来,“爹爹我不知道!” “我师父和你在一起你怎么会不知道!?”殷承祉不信。 叶晨曦哇地哭着说:“我真的不知道!大姐姐让我待在里面不要出来!好多人来了他们在杀人杀人他们在杀人他们都死了死了” “我问你我师父在哪里!”殷承祉又吼道,对这些人怎么死的谁杀谁一点兴趣都没有! 叶晨曦哇哇哭着,“我不知道大姐姐出去了!大姐姐出去了!” 殷承祉悬着的心放下了,师父出去了,出去了,不在这里!师父是去找他吗?师父是看到圆球回去了所以担心他出去找他吗?一定是的!师父最疼他最偏心他了!“师父” 他拔腿就往外面跑。 “殷承祉!”崔温吼道。 殷承祉充耳未闻,继续往前冲,他得去哪里找师父好呢?去城门口?应该是的,他先去那里找找!得快点找到师父向师父磕头认错,这次下山他已经不止一次惹恼师父了! “把他们给我带回去!”崔温扫了一眼叶扬父女,哪里还不明白自己被利用了,不过现在还不是处置的时候,这几个月来到底都发生了什么!?“给我拦住他!” 殷承祉没跑多远就被拦住了,他的脸又青又白,浑身颤抖,转过身盯着冲过来崔温,咬紧了牙。 “四殿下” 忽然,有个人从角落的破缸后冲了出来。 殷承祉认出了这人,心中大喜,是那个九叔!这里除了叶晨曦还会有人活着!他朝着他跑了过去,“九叔,我师父” 寒芒闪烁。 “四殿下!”崔温大惊。 殷承祉闪躲不及眼睁睁地看着那刀朝自己刺了过来。 铛! 一个圆圆的东西砸了出来,硬生生地将刀从九叔的手里砸了下来。 崔温冲上前一脚把人踢飞将殷承祉护在了身后,“来人,拿下!” 圆球躺在地上装死,伤心欲绝的再也不愿意起来了,呜呜呜呜它主人为了救这臭男娃娃居然把他当暗器使!哇哇哇哇这臭娃娃居然是个皇子而不是哪里蹦出来的混蛋!嗷嗷嗷嗷嗷嗷皇子了不起啊,皇子就能偏心吗?!啊啊啊啊啊啊!太欺负球了! “放开我”九叔拼命挣扎。 护卫们三两下就将他捆住而且还堵住了他叫嚣的嘴。 殷承祉推开了护着他的崔温看向地上那圆球,然后再看向那圆球砸过来的方向,“师父!”便朝着人冲了过去。 “四殿下!”崔温拉都拉不住。 殷承祉冲了过去,也顾不上师父到底生不生气直接抱住了她的双腿,“师父!师父!”师父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他就知道师父绝对不会有有事的!“师父”惊喜过后便是请罪了,没顾忌旁边的人,直接跪了下来,“师父,徒儿知错了,请师父责罚。” 这一幕让崔温差点拔刀砍人了,“四殿下,你做什么?!” 殷承祉猛然看了过去。 崔温没怪他,怒火都冲着冯殃去了,“他是四皇子” “皇子便不能认错了?”冯殃说道。 崔温脸色铁青的可怕,“姑娘何德何能让四皇子认错?四皇子又何错之有?” “你又何德何能来管我们师徒之间的事?”冯殃反问。 什么狗屁师徒! 崔温杀人的心都有了。 叶扬看着剑拔弩张的这一幕,不禁着急道:“崔将军,冯姑娘,四殿下的身体状况还很不好,情绪不宜过于激动。” “你闭嘴!”殷承祉冲着叶扬怒喝道,都是他的错全都是他的错!若不是他师父也不会下山更不会知道这些! 叶扬脸色僵了僵,“崔将军,冯姑娘救了四殿下。” 崔温压下了怒火,“姑娘对四殿下的救命大恩,崔某” “我救他又不是救你。”冯殃又道。 崔温已经许多年没有被人这么挑衅过了,对方不要脸他自然也不会给,“姑娘想要什么不妨直说?” 殷承祉的脸色也变了,变的更加的慌,“你你不要乱说!” “四殿下,过来。”崔温看着他,“过来末将这里!” “你你不要乱说!”殷承祉继续道,“不要不要污蔑我我师父!” 崔温压着怒火,“不要胡闹!什么师父?区区一个女子还如此的年轻如何有资格当你师父?你给我过来!” “你不要说我师父!”殷承祉也怒了。 崔温咬着牙,“殷承祉!” “你闭嘴!”殷承祉也不客气,吼道。 崔温也怒吼道:“我是你舅舅!” 038 舅舅 舅舅! 舅舅! 他是他舅舅! 最疼他的舅舅! 他被丢来闾州,所有人都躲着他,所有人都怕沾上了他就会倒霉,只有舅舅带着他他带他去骑马,带他去打,他不嫌弃他结巴,他说话多慢多结巴他都耐心听着 他对他很好很好。 他让他喊他舅舅。 他说他永远都是他舅舅! 可是 可是 “你知道的对吗?”殷承祉眼眶红了,抬头看着他,“你也知道的是吗?” 崔温脸色一震。 殷承祉不用听他回答就能确定了,他知道知道的他和他们都是一个想法的他们所有人都嫌弃他都认为他是灾星他若是继续待在崔家就会害死所有人没有人想让他活下去!只有他自己想要活下去,和所有人对抗都想要活下去!可是可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活下去?所有人都不需要他,那些他自以为不放弃的责任那些他自以为需要他庇护的人也都不需要他的,而他也没有这个本事!他就是自己一个人自以为是地想要苟活下去! “哭了就不要说是我徒弟。” 殷承祉转过头,“师师父” “丢人。”冯殃冷淡道。 是嫌弃的话冷淡的神色,可是殷承祉却觉得这是世上最好听的话,他还有师父!还有师父呢!她救了他!她不嫌弃他!她还耐心教他!“师父!我不哭!”他抬手抹去了眼眶里的泪水,咧开了嘴,笑着说道:“师父,我们回去吧!” 他还有师父! 哦,还有圆球! “圆球”他在地上找了一圈,发现了目标之后松开了手跑过去将躺地上装死的圆球抓起来塞进怀中又回来,仰着头,“师父,我们走吧。” 冯殃说道:“跟我走你可就不是四皇子了。” 殷承祉点头,“好!” 他从来不稀罕什么四皇子! 他们都不信他不在乎可他真的不在乎! “殷承祉!”崔温哪里能答应,“不要胡闹了!” 殷承祉转过头看着他,一字一字地说道:“我不想死!” 崔温气势顿消,“阿承,你先跟舅舅回去,舅舅一定会” “师父我们走!我们走!”殷承祉不想再听下去,一个字也不想,“师父,我们走!我们走!” “你站住”九叔挣脱了堵住自己嘴巴的东西,怒吼道:“你站住” 冯殃停下脚步,神色淡漠,“有事?” “为什么要害我们?为什么”九叔厉吼道,“他们都死了全都死了” “带人来的是我?”冯殃反问。 九叔僵住。 “杀他们的是我?”冯殃又问。 九叔急促喘息了几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凄厉而狰狞又绝望的大笑起来,疯癫不已。 殷承祉有些不安地护在了师父面前。 冯殃看了看他,朝着他伸出了手,“走吧。” 殷承祉看着那只手,傻愣了半晌才快速伸出手去握住,冰凉冰凉的,可是却让他的心找到了倚靠,“师父,我们走吧。” “嗯。” 崔温踏出了一步,“阿承!” 殷承祉没有应他甚至没有回头,反而加快了脚步。 崔温像是遭受了巨大打击般,铁青的脸添了一丝的苍白,哪怕气势骇人,可最终也没有阻拦,“派人暗中跟上去!”待人走出去了,才咬牙吩咐。 “是。” 叶扬知道接下来便是自己了,他将女儿护在身后,双膝跪地,“将军恕罪,草民是为了寻找女儿踪迹才不得不利用四皇子殿下” “那女人到底是谁?”崔温咬牙切齿,“你最好给本将军一五一十地说清楚!” 叶扬苦笑,“是。” “主人,有人跟着!”圆球露出了半个身,警示道。 殷承祉脸色一变,“师父” “不必理会。”冯殃倒是神色如常。 “可是主人” “闭嘴。” 圆球心不甘情不愿地闭嘴了,狠狠地摁了几下臭男娃娃报仇泄恨,“都是你害的!” 殷承祉咬牙忍了不敢喊疼,“对不起” 他知道他是个麻烦。 “你就是个大麻烦!” “对不起” “对不起有用吗?” “闭嘴!” 圆球呜呜呜呜地又独自一人伤心去了,连报复都不敢了只能自己委屈自己受,哇哇哇,这臭娃娃还不是皇子的时候主人就偏心了以后不就更加偏心吗?不不不!它家主人才不是势利眼的人呢?管他是皇子还是乞丐主人都不会呜呜呜就是说总之它家主人就是偏心定了! 它还没伤心够,感觉自己往下掉了。 不! “喂,臭男娃娃你怎么了?” 殷承祉晕倒了。 冯殃将小孩儿抱起来,叹了口气,“看来真是个麻烦。” 圆球一听这话顿时乐了,“主人说的对!这臭男娃娃就是个麻烦,所以主人把他丢了吧!”这说完,就往衣服里头钻了,它才不会被主人丢出去那么丢人呢。 冯殃没理它,抱着小孩儿在街上走了两圈,最后进了一家药铺。 殷承祉发烧了。 烧的迷迷糊糊的,不过他还是感觉得到师父就在他身边,还有圆球嫌弃的怒骂,“呵呵” “主人他烧傻了傻了!”烧成这样还笑? 你才傻了。 殷承祉努着努嘴,侧过身又沉沉地睡过去。 冯殃安静地在旁边熬着药,咕噜咕噜咕噜,药香味在温暖的屋子中弥漫。 “主人” “你很闲?” 圆球立马闭嘴了,可老毛病哪里这么轻易便能改的?没过多久又忍不住嘴贱了,“主人,这男娃娃是真的大麻烦,主人要是喜欢娃娃小球可以给你找别的来,这个真的不行啊!” “那你去丢了。” “啊?”圆球闭嘴了半晌,又道:“主人,我是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你有脚吗?” “呜呜呜”它好可怜哦,它是全世界全宇宙最可怜最可怜的娃,“娃娃,娃娃,你醒啦”它决定了!“主人,这娃娃这么蠢要是我们不要他的话他肯定活不下去的!主人,小球决定了以后就养着他了!”养着这个蠢娃娃至少主人面前有人比它更蠢!哈哈哈哈!它就是聪明!它是全世界全宇宙最聪明的球!“娃娃娃娃快要起来啊啦啦啦啦” 039 大麻烦 殷承祉昏昏沉沉地睡了两天,睡的很沉很安心,醒来之后感觉自己好像和之前不一样了,感觉浑身都轻松了,好像全好了似得,“师父我是不是是不是好了?” “好你个头!”圆球在边上骂道,“不还是结巴吗?” 殷承祉伸手抓住了它。 “啊啊啊,主人救命啊!臭男娃娃又非礼我了!” “你不要吵!”殷承祉笑道,“吵到外面的人了。” “吵到又怎么样!他们还敢把本球大人怎么着了?” “会给师父惹麻烦。”殷承祉耐心说着,“小球,你要” “你才是大麻烦!”圆球提醒他,“再大的麻烦都没你这个麻烦大!要不是带着你这个大麻烦我和主人早离开这鬼地方了!” 殷承祉看了一眼旁边的师父,“对” “当然对了!”圆球哼哼道,“要不是你,我和主人哪里需要憋屈呆在这里?早逍遥快活去了!你那个混蛋舅舅的人还躲在外面!还有城门也封着谁也不许出去!” 殷承祉低下头。 “你就是个超级大麻烦!”圆球继续嚷嚷,“你最好时刻认识到自己” 叩叩叩。 有人敲门。 圆球立马闭嘴,哎呀,该不会真的把人引来了吧? 殷承祉心紧了紧,“师父,徒儿去!” “嗯。”冯殃点头,往药罐里继续丢药。 殷承祉吸了口气,放下了圆球,下了床榻。 “穿鞋。” 殷承祉顿时弯了嘴角,得意地瞪了一眼圆球,像是在说我就是个大麻烦师父还是喜欢我关心我。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圆球要气疯了。 殷承祉笑呵呵地去开门,果然,是他最不想见到的人。 崔温站在门外。 殷承祉收起了笑,“你”却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 崔温神色还算平和,“我想和你谈谈。” 殷承祉抿了抿唇,“我我不想谈”也没什么好谈的,有什么好谈的? “阿承。”崔温叹了口气,“舅舅就要回闾州大营了。” 殷承祉抿着唇没说话。 “这次蛮人是如何突破边境戍卫到底有何目的都不清楚。”崔温继续说道,“若是不能查清楚蛮人到此地的秘密路线,后患无穷!” 殷承祉说道:“我我不知道!” “开春之后必定会有一场恶战。”崔温看着他,“你呆在这里不安全!” “我很安全!”殷承祉坚定道,“至少至少比在在崔家安全!” 崔温沉默了下来。 殷承祉低着头没有看他,“我什么什么都不想要了我真的不会不会去争的你告诉他们我真的不会的!我我以后就陪着师父!师父救了我!就是我的再生父母!以后以后我就待在她身边!”他抬头看了他一眼,“你你放心!师父对我对我很好!在师父身边我很安全!” “阿承” “你你走吧!”殷承祉继续说道,“还有能不能让我们离开这里我在这里怕会不好那些人知道了会” “不会的!”崔温打断了他的话,“舅舅不会再让任何人” “四皇子死了。”殷承祉忽然道。 崔温脸色一变,“殿下!” “我我想明白了!”殷承祉抬头看着他,没有再闪躲,“既然既然他们都想都想我死那我我就死了算了!以后再也没有没有四皇子了!” “殿下” “告诉外祖母”殷承祉咬着牙,“我不会不会害崔家的!”顿了顿,又道:“要是要是以后您回京也告诉告诉皇兄我我真的不会不会和他争的不要不要恨我我真的真的不会的!” “阿承!” “我结巴了母后嫌弃我了父皇父皇也不喜欢我了”殷承祉继续说道。 “好了!”崔温没有再听下去,“不要再说了!” 殷承祉笑了笑,“好,不说了!等城门开了,我我就和师父离开” “你要去哪里?”崔温问道。 殷承祉笑道:“师父师父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不行!”崔温说道,“你不能” “太白山。” 崔温抬头看去,便见那敢与他争锋相对丝毫不将他放在眼里的少女站在门口。 “我们回太白山。”冯殃说道。 崔温见她神色平静,心里头的火又升起来了,“姑娘便非得要” “他跟着你活不了。”冯殃打断了他的话。 崔温气极。 “舅舅!”殷承祉喊道。 崔温低下了头,声音有些颤抖,“阿承” “我我只想追随师父!”殷承祉不愿意继续说下去,师父说的没错,他待在崔家活不了的!只要四皇子殷承祉还在一天,就是所有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舅舅请不要不要逼我了!” 崔温双拳握了许久,“明日城门就会开。” “多谢舅舅!”殷承祉笑了,不管他之前到底知不知情,至少现在他愿意帮他,至少他不是那么想让他去死! 崔温抬头看向冯殃,“叶大夫说姑娘极有可能出自隐士大族,阿承跟着姑娘有利无害,且不说叶大夫所言到底有几分可信,但是今日我崔温先将话搁在这里,殷承祉是我外甥,若是他因姑娘” “蛮人入境的通道应该在太白山。”冯殃打断了他的警告,“我可以帮你找出来。” “你说什么?”崔温脸色一变,叶扬说此女来自隐士大族,那九叔却说此女与蛮人入侵有关!姑且无论是谁,但都说明了此女绝不简单!“你与蛮族有关系?” “没有。”冯殃神色淡淡,“不过正如你所说的,我从太白山里走出来的,自然熟悉地形,要找出一两条隐秘通道很难吗?” 崔温审视着她。 “我只是不想以后应付一波波来找麻烦的人。”冯殃直接道,“我帮你找到这条通道,作为交易,往后没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来骚扰我徒儿,包括崔大将军你。” “你威胁我?”崔温冷笑。 “或者,我将他带到一个你们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冯殃没回答,但这话就是在威胁,而且升级了。 崔温肃杀之气更重。 “舅舅” 崔温低下头看着眼前的孩子,终究还是败下阵来,他能将这孩子留下来,可若是如此将来这孩子非但要继续承受那些他不应该承受的危险,更要他抬起头看向眼前的少女,“阿承十七岁之前你不能将他带离开太白山!” 十年的时间应该足够了! “可以。” “还有” 040 交易 崔温还提了许多的条件,事关四皇子殿下的衣食住行言传身教,巨细无遗,聒噪到了圆球都害怕它家主人会发飙翻脸,可结果却刷新了它对它家主人偏心的认知。 全都答应了! 竟然全都答应了! 圆球气的差点跳起来,觉得自己真的彻底失宠了。 三天之后,拉了三大马车的东西还有一队乔装了的崔家军,由崔温亲自带领,一同往太白山去,而在他们出发之前也早有另一队人马现行开路,因而一路上别说有什么狼啊或者劫匪敌人之类的,就是路也早被铺平了。 一路舒畅。 回到了竹屋,崔大将军显然是很不满意,立即吩咐人在旁边重新开荒建造符合四皇子殿下身份的住所。 能住的舒坦些冯殃自然不会阻止。 圆球报复性地弄出了一幅设计图交给殷承祉拿去让他舅舅照着做。 殷承祉看的两眼发直然后在圆球的极度鄙视下拿着图纸去找他舅舅,硬着头皮说是自己画的并且一定要按照图纸这样建新房子。 崔大将军当然不信,脸色难看的很,不过最后也还是让人照着做了。 别说这么复杂的楼房了,便是普通的房子在这大山之中而且还是寒冬腊月的也绝不是建造的好时候,开始进展的并不顺利,不过好在人多力量大,还是慢慢推进。 砍树、平地风风火火地进行中。 崔温在安排好这一切之后就要求冯殃兑现承诺,去找那条通道。 “我也要去!”殷承祉再三坚持,那模样就跟他不一起去他舅舅就会害了他师父似得。 崔温气的牙疼,可哪里能答应?不说他这天寒地冻在山里行走危险重重,就说他如今的身体状况也绝不能到处跑!雪参的效用很好,可也不用仙丹!“你的身体还没全好,不能到处跑!” “我好了!” 崔温直接看向冯殃,“姑娘觉得呢?”那眼神就跟她敢说一个好就是想要殷承祉的命似得。 “你留下。”冯殃没和他计较,低头对殷承祉道。 殷承祉有些急了,“师父” “留下。”冯殃没给他多说的机会,用了命令的语气。 殷承祉急的不行,可也不敢反驳师父。 崔温气的脸色发青,虽说结果如他所愿,可看着这一幕还是气的想宰人,“好了,该走了!” “等一下!”殷承祉匆忙道,然后转身跑进了药庐里面,会儿又匆忙跑出,将手里的圆球塞到了师父的手里,“师父,把圆球带上吧!” 冯殃低头看着他。 “我没事的!”殷承祉急忙道,“我我保证一定不会乱跑!师父带着圆球更安全!师父放心,我真的不会再乱跑的!要是要是我再乱跑师父师父就把我丢了!” “聒噪。”冯殃轻轻说了两字,便将圆球收了起来。 殷承祉裂开嘴笑了,“师父你要小心,徒儿在这里等您回来!” 冯殃冷淡地颔首,起步离开。 崔温的火气压了又压这才压住,吩咐手底下的亲卫做好防卫之后便领着人一起出发,这条通道虽然重要,但也没重要到他亲自带人前去,他之所以亲自前去,为的不过是探冯殃的底。 他清楚,冯殃也清楚。 殷承祉一直站在外面看着一行人慢慢消失,心里头的恐慌忽然间又冒出来了,师父师父会不会一走就不回来了?他开始后悔把圆球给师父了,要是圆球在他这里,师父怎么也会回来的不!不!他不能这么想的!师父说了一定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师父怎么会丢下他?师父是为了他才会太白山的!师父怎么会不回来怎么会丢下他? 殷承祉你怎么能这么想! “大哥哥” 殷承祉转过头,便见叶晨曦不知道什么时候跑来了,他收起了情绪,冷淡地问道:“有事?” 还是讨厌这小丫头。 叶晨曦小脸有些发白,“外面很冷” “那你跑出来做什么?”殷承祉脸冷声音也冷,这丫头不是身体不好吗?她跑出来做什么?还是又想什么算计她师父?他们父女也跟着回来做什么? “我”叶晨曦有些委屈,眼眶也红了。 叶扬走了过来,“四殿下,你的身子尚未康复,不应在寒风中久待。” “与你无关!”殷承祉一点儿也不领情。 叶扬叹了口气,“四殿下错了,这与我并非无关。”他低头安抚地摸了摸女儿的头,然后才抬头继续道:“崔大将军吩咐草民要照顾好四殿下的身体,只要涉及到四殿下身体的事情,都与草民有关。” “这就是他让你们全身而退的条件?”殷承祉很快便想通了,难怪他们能毫发无损地跟着回来!“我不管你与崔大将军有任何交易,但我警告你最好什么也不要做,尤其是伤及我师父的事情!叶扬,我师父不欠你的,相反,是你欠了她的!别说这处落脚之地,便是要你以性命相抵也理所应当!” 叶扬苦笑道:“四殿下放心,草民全都明白。” 殷承祉一刻也不想和他们多待,不管是大的还是小的,眼里心里都只有他们自己,为了他们自己可以毫不犹豫地出卖他师父伤害他师父!他就不明白这样的人他怎么就放心用!哦,不,或许就是因为他们是这样的人,他才放心!防着师父吗?还是防着他? 不! 不能多想! 他不应该多想的! 有师父在,他什么也不该想什么也不用怕! 大雪封山,雪地难行。 一行人在山中转悠了大半个月,便在崔温的耐心耗尽以为冯殃是在耍他的时候,那条隐蔽的通道终于找到了,虽然已经过去了月余,但也还是能找到大量人马通过的痕迹,经过崔温的人详细侦察,可以确定那支蛮人队伍便是从这里过来的。 而从这里下去离兴安郡郡守府所在之地不过两日路程,离闾州城府也不过十日! 崔温的脸阴沉的都可以滴出水来了。 随行的崔家军也一脸后怕。 来年开春若蛮人从此条通道大举越境,他们哪里能抵挡得住? “承诺已然兑现,我可以走了吗?”冯殃神色依然冷淡。 崔温没回答,神色莫测地盯着她。 “怎么?”冯殃笑了笑,未达眼底,“崔将军这是要杀人灭口吗?” “不。”崔温说道,他最想做的是严刑拷问! 041 凉拌 气氛有些剑拔弩张。 “冯姑娘多虑了。”崔温最终还是放下了摁住腰间武器的手,“君子一出驷马难追,我崔温虽是一行伍粗人,但也不是言而无信之辈!况且,四殿下还等着他师父回去了!”说完,便吩咐手下,“送冯姑娘回竹屋!” “不必了。”冯殃说道,转身施施然地起步离开。 崔温没有阻止,但依然派人跟着。 冯殃也没说什么,自己走自己的。 倒是圆球全城戒备,并且信誓旦旦地说:“主人,那姓冯的一定想利用那条通道做坏事!” 冯殃没说话。 “主人,你怎么就这么好心帮他们?说不定你帮了他们他们还会怀疑你跟那个什么鬼蛮族有勾搭呢”圆球巴拉巴拉地抱怨,话虽然聒噪但也是有些道理的。 冯殃还是没理它。 圆球嚷嚷,“主人” “我只是想确定那人撕裂的空间只能带他一人。”冯殃实在嫌它烦了,终于开了口。 “啊?”圆球傻了一下之后顿时明白过来了,“对啊,那些蛮人就是和那白光男差不多差不多时间出现的!白光男也说了是他引叶扬去的!那些蛮人也一定是他引来的!一定是!要不然怎么这通道早不发现晚不发现偏偏这时候发现了?!那些蛮人也是傻居然就这么带着人过来!这要是跟那姓崔说的等春天雪融了再带大军过来,指不定这地盘就到手了!哼!看来那白光男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估计也是把那些蛮人当棋子来耍主人了!啊!太可恶!太阴险了!还好主人聪明没被他给算计到了!哈哈哈!还是我主人厉害!那白光男能撕裂空间又怎么样?还不是被主人戳穿了诡计?哈哈!主人就是天下第一就是宇宙无敌!”说着说着就变味了, “闭嘴。” 圆球立马闭嘴。 “那男人比我们先到这里。”冯殃看向漫山遍野的皑皑白雪,“或许,他还在这里。” “啊?”圆球不淡定了,那白光男还没走?他还在这个时空里面?那怎么了的?“主人,那我们怎么办?” 冯殃道:“凉拌。” “啊?”圆球惊呼。 冯殃睨了它一眼,“你不是说你家主人我天下第一宇宙无敌吗?” “主人当然是天下第一宇宙无敌!”圆球立即道,“可也没有终日防贼的道理啊!不行!主人,请允许我休眠几日!” 冯殃挑眉,“怕死?” “不不不!”圆球严肃说道:“小球要重新升级系统扩大防御等级!主人,那白光男绝对是我们最大的威胁!小球必须找到对付他的办法!” “没有主系统你如何升级?”冯殃泼了冷水。 圆球无声嗷了几声,但还是道:“主人,小球可是有自主意识的人工智能,就算没有主系统没有前主人在,小球也一样能找到对付那白光男的法子!” “随你。” “谢谢主人!小球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 殷承祉日日翘首以盼,终于等到人回来了,看到走在前头的人也激动地直接冲了过去,“师父!” 冯殃身形有些不稳,低头看着紧紧抱着她的小孩儿,皱了皱眉,“路都走不稳?” “啊?”殷承祉抬头。 冯殃见他的气色并不是太好,“叶扬没看着你?” 殷承祉又愣怔了半晌。 “五日前四殿下感染了风寒。”这话既给了冯殃答案也让殷承祉明白过来,他神色不愉地看了一眼走出来的叶扬,然后仰起头认错和解释,“师父,徒儿并非没有保重好自己,只是一时一时这山中太过严寒,徒儿徒儿徒儿知错了!”所有的解释在师父的那双眼睛下都成了狡辩,还是直接认错吧,“徒儿担心师父,晚上没睡好,所以才会感染了风寒,不过师父放心,徒儿已然全好,往后徒儿也会好好保重自己,绝不让师父担心!” 冯殃叹了口气,“好了。” 殷承祉没再说下去,虽然还是有些忐忑,但是他可以肯定师父并没有生气,“师父,我们进去吧。” “嗯。” 殷承祉笑了,师父真的没生气!拉着师父的手便往里面走,旁边的屋子还没完全完工,不过也差不多了,“再过十日便可以完工,这几天师父便先在这里委屈一下,徒儿就去” “坐下。”冯殃打断了他。 殷承祉听话地坐了下来。 冯殃又道:“手。” 殷承祉伸出了手,抿着唇笑着看着师父认真地给他把脉,他就知道师父最关心他对他最好了! 半刻钟后,冯殃收了手,“去休息吧。” “师父” “闭嘴。” 殷承祉没敢再说下去,“那徒儿先出去,师父您先休息。”说完,便转身离开,不过还没走出去又想起了一件事,“师父,圆球呢?”怎么没跑出来骂他? 冯殃掏出了圆球丢了过去。 殷承祉赶紧接住,可却发觉了不对劲,“师父,圆球怎么了?” “休眠了。”冯殃道。 殷承祉脸色大变,“师父,你们遇到危险了?是不是”舅舅要害她? “不是。”冯殃看穿了他的想法,“它”顿了顿,还是觉得没有必要告诉这小娃娃,“偷懒。” “啊?”殷承祉看着手里面毫无声息跟死了一样的圆球,“偷懒?” “嗯。”冯殃点头。 殷承祉看了看师父的脸色,决定还是为圆球说两句好话,“师父,小球一定是累了才会想休息的,你不要生他的气。” “嗯,去吧。”冯殃不禁失笑。 殷承祉点头,“那师父休息,徒儿先出去了。”说完,捧着小球便走出去关好了门,也没真的走就守在门口,低头瞧着手里的圆球,“小球你可不能偷懒太久了,师父要是真生气了我可没法子帮你” 圆球还是无声无息。 殷承祉有些懊恼,不过也没法子,心想着要是师父生气了他就努力帮小球说话就是了。 “大哥哥” 殷承祉听到了声音赶紧将圆球塞进了怀里,面色不佳地看着跑过来的叶晨曦,“有事?” “啊”叶晨曦看着那张冷脸,又难过了,“我爹我爹让你过去吃药” “知道了。”殷承祉冷淡道。 叶晨曦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鼓起了勇气冲上前去将藏在身后的一个东西塞到了他的手里,“给你!” 殷承祉有些懵。 042 师父真好 “爹说今天是上元节,这花灯是爹给我做的,我送给你了!”叶晨曦一口气说完不等他反应便转身跑了。 殷承祉呆呆地看着手里的花灯,他有生以来见过最难看的一盏花灯,看得出来真的是叶扬一个大男人做的,“上元节”他喃喃低语,上元节啊,宫里一年当中除了除夕便是上元节最热闹了,听说宫外的花灯会热闹极了,他一直想要去看,一直想可直到他被送出京城都没有机会去“什么花灯,丑死了!” 被戳中了伤心事的小孩儿将花灯仍在了地上,还气不过又踩了两脚,大大地吐了几口气,这才去吃药。 他要快些好起来! 快些好起来! 可怜的叶晨曦小朋友不知道她有心讨好反倒弄巧成拙了。 四殿下更讨厌他们父女了。 上元节的月色很好,寒冷的风在山林间呼啸着,却也没吹走人们庆贺上元佳节的喜庆,山上自然不会有什么花灯会,往年甚至都没有这么个节日,但今年这里多了好些人,那些行伍中过着沙场厮杀日子的将士们格外珍惜每一个能够庆贺的佳节,在军中不能庆贺,可在这里可以,叶扬作为此间主人便筹办了美酒佳肴,让几乎与世隔绝的山中小院添了许多人间气息。 殷承祉脸色越发的臭,一点儿也不想掺和他们,自个儿拧了好些吃食还有美酒,便提着去孝敬他师父了,“师父,这是”一道一道菜摆出来,“这酒是陈年的桂花酿” 冯殃对吃喝没多大兴趣,“你怎么了?” “啊?”殷承祉摆弄的手顿了顿,“没事,徒儿” “不想说便不说。”冯殃也没在意。 殷承祉不知为何眼眶酸疼的厉害,低下了头,“师父徒儿徒儿不想过上元节” “不想过便不过。”冯殃道。 殷承祉抬起头,有些错愕。 “怎么?连这都做不到?”冯殃看着他。 殷承祉忽然间明白了什么似得,“师父说的没错!师父你等我一下!”说完,便又匆匆地跑出去了,过了大约有半刻钟的时间便回来了,不过外头的声响依然还在。 冯殃倒了杯酒饮了口,“又想过了?” “不!”殷承祉吸了口气,“可是徒儿不想过并不代表便要所有人陪着徒儿不过” 冯殃叹了口气,搁下了酒杯看着他,目光有些厉,“所以沦落至此的人是你。” 殷承祉脸色一白,很快便又绽开了笑容,“不!师父错了!徒儿没有沦落至此!徒儿是蒙上苍眷顾在这里遇上了师父!” 冯殃愣怔了下。 “师父”殷承祉有些不安,他说错话了? 冯殃说道:“以后少和圆球混。” “啊?”殷承祉一愣。 冯殃继续道:“免得沾染了油嘴滑舌的毛病。” 殷承祉又傻愣了半晌,最后才呵呵呵呵地笑了,“师父真好!”屁颠儿屁颠儿地又是倒酒还是夹菜的。 “坐下!” 他师父有些烦了。 “师父真好最好了”四皇子殿下在连日来的忧思以及先前药物的双重作用之下,终于疲倦地睁不开眼睛了,可他不想回去自己待着,什么也没想也顾不上师父到底会不会生气就这么赖在师父身边,昏昏沉沉地睡下了。 冯殃将人抱起放在了床榻上,将圆球从他怀里拿出来丢角落去。 这要是圆球醒来估计又是要哭天抢地了。 “冯姑娘。” 冯殃才给娃娃盖好了被子,门口便传来了叶扬的声音,她转身过去开门,便见叶扬一人站在门外。 月色下的男人很是赏心悦目。 “有事?” 叶扬正色道:“我来向冯姑娘道谢。” “道谢?”冯殃走了出来,将房门关起免得寒气进去,“我以为叶大夫应该来找我报仇才是。” “姑娘说笑了。”叶扬苦笑,“若无姑娘,叶扬父女怕活不到今日。” 冯殃倚在门上,“叶大夫,往后我们怕是要当一段时间邻居了,总是这么口是心非你说的不累我听着也累。” “叶扬句句真心。”叶扬正色道,“若无姑娘,晨儿早已病亡,若无姑娘,晨儿早已命丧狼群之中,若无姑娘” “所以你是要忘了是我引来的这一切?”冯殃又道。 叶扬苦笑:“姑娘还是不信我。” “我从不信人。”冯殃继续道。 叶扬一愣。 “行了。”冯殃不欲继续虚以为蛇下去,“我既然做了承诺便会兑现,叶大夫大可不必处处试探。” “冯姑娘”叶扬苦笑不已。 “崔温要你做什么我不管。”冯殃继续道,“只要不打扰到我,叶大夫想如何便如何。” “冯姑娘”叶扬吸了口气,“没错,崔大将军让叶扬回来的确有所吩咐,一是要叶扬随时照看四殿下的身体,二便是随时留意冯姑娘的行踪,护四殿下周全。” 冯殃没接话,等着他的下。 “冯姑娘很在意四殿下。”叶扬看着她继续道,“叶某能问一下缘由吗?” 冯殃反问:“你想要什么样的缘由?” “真心话。”叶扬自嘲地笑了笑,“如果冯姑娘愿意的话。” 冯殃双手抱在胸前,似乎觉得有些好笑,“叶大夫凭什么要我的真心话?” “是啊。”叶扬笑道,“我何德何能来要冯姑娘的真心话?”他晃了晃脑袋,“许是今晚喝多了,冯姑娘莫怪。”他抬头看着天上皎洁的圆月,“冯姑娘相信天意吗?” “叶大夫的确是喝多了。”冯殃道,不然怎么将她当成了倾诉对象。 “我和晨儿的母亲便是在上元节相遇的。”叶扬缓缓说道,“那一年的上元节花灯会上,不经意地回眸一看,便是一辈子了。”他低下了头,苦涩又渗进了话中,“我原以为可以一辈子的” 冯殃神色不动。 “我是真的喝多了。”叶扬看着她,“冯姑娘莫怪。”随后又转了话题,“我相信冯姑娘待四殿下是真心的,以冯姑娘的能耐,岂是会因为四殿下的身份而故意” “是你想问还是崔温想问。”冯殃挑了挑眉。 “都有吧。”叶扬没回避。 冯殃看着他,良久不语。 便在叶扬以为她不会再开口的时候,她却说道:“这小娃娃让我觉得我还是个人。” “嗯?”叶扬一愣。 冯殃继续道:“他的存在让我”话截然而至,脑海深处一些藏了许久几乎以为要彻底遗忘的话语忽然间涌了出来,一句一句,从遥远而来,从模糊到清晰。 你是人。 冯殃,你是一个人。 她浅淡的瞳眸汇聚出了一抹惊色。 叶扬不明地看着她,“冯姑娘?” 冯殃慢慢地抬头看向夜空上悬挂着的皎洁玉盘,许久许久之后才轻轻地吐出了一声低语,“不可能。” 不可能是他。 他死了。 她亲手送走他。 不可能是他。 043 我家人 “冯姑娘?”叶扬又唤道。 冯殃收敛了思绪,低下头看向前方的男人,月色下儒雅而又俊秀,真的赏心悦目,若是那胡渣再剃了的话便更加完美了,“叶大夫还是别留胡子了,碍眼。” 叶扬一愣。 冯殃转身回屋。 叶扬站了半晌这才吐了口浊气,苦笑不已,虽不能坦诚融洽,但至少已经算是和睦了,往后和平共处便好,这邻居原本便该是如此的,如此便好,便好。 至少她在,晨儿能平安。 很荒谬。 的确很荒谬。 哪怕经过了这么多事情,他依然觉得她会庇护晨儿。 没有缘由地觉得。 冯殃,我欠你的,会还。 会还的。 十日之后,两层的木质小楼建成了,不算很大,但该有的都有,在严格按照圆球的图纸建造下,除了没有电力设备之外和现代的楼房差不了多少,殷承祉检验过后很满意,连接触休眠状态的圆球也不得不感叹这古人智慧的厉害,而便在此时,崔温回来。 殷承祉所担心的事情没发生,他师父和他舅舅虽然两看生厌,不过却并没有起冲突,他舅舅看过了他又找来叶扬详细询问了他的状况之后便表示要离开。 崔家军也要离开了。 “舅舅”先前在的时候小孩儿时刻担心着也时刻防备着,这会儿要分别,却又不禁起了愧疚,“对对不起” 崔温心里再多的恼火在这一刻也熨帖了,“阿承,不是你的错。” 错的人很多,唯独他没有错。 殷承祉握着拳头,“舅舅就这样吧别别”去查了。 “放心。”崔温听懂了他的话,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养身子,别的不要多想,叶大夫说你不能忧思太重,以后好好地吃药好好养着”杀伐果决的崔大将军此时啰里啰嗦地说了一大堆,直到手下的人来提醒时候不早了,这才作罢,“阿承,你那师父” “师父待我很好!”殷承祉没等他说完便坚定地道,“舅舅,她是我的家人!” 唯一的家人了! 崔温吐了口气,“有事便来闾州找舅舅!”说完,转身离开。 殷承祉一直目送他们离去之后才回去。 太白山恢复了安宁。 冬去春来。 闾州边境却战事不断。 只是太白山却一直很安宁。 圆球的推断没有发生,崔温如何处置那条通道他们不知道,但目前为止太白山上没有任何的人马进驻,也没有动物之外的其他动静,而人类动静也只是一些进山狩的户罢了。 而圆球的休眠还是有效果的,对付白光男的法子因为没有实践过目前也不好说算不算找到,但它的侦测范围却扩大了很多,若是能量充足的情况下它的侦测范围能扩大至整条太白山脉! “冯姑娘,这是崔将军给四殿下的信。”叶扬将手里的信送上,同时还有一车的东西,这次除了给殷承祉之外,还有冯殃的一部分,“崔将军说算是束脩。” 无论山下的战事有多激烈,每月的东西都会准时送到山下的小镇。 叶扬便成了这个传信运货的。 冯殃颔首。 “若冯姑娘没有其他的吩咐,叶扬先告退了。”叶扬说完,便拱手离开。 很客气。 姿态放的很低。 圆球大骂姓叶的也是个捧高踩低的知道臭娃娃是个皇子就变了嘴脸。 殷承祉虽然也讨厌叶扬不过却觉得应该不是,而且也不背这个锅。 一人一球又吵起来了。 冯殃也忘了之前不让娃娃和圆球混太多的话似得,没管他们走到了二楼廊下的栏杆前,开春之后太白山万物复苏,积雪融化郁郁葱葱百花初开,站在二楼的栏杆前往下看过去,一片盎然生机,而楼下,叶扬牵着女儿的手有说有笑地回旁边的竹屋。 竹屋前的梅林已经没了。 在建造这栋小楼之时便一并砍的,叶扬要求的,理由便是梅林阻碍了小楼工程进展,不过圆球认为他这是怕冯殃看到梅林会一直记着他扎了她一刀的事情,哪一天会报复回去。 “师父!师父!小球欺负我!” “你才欺负我了!主人!这烂橙子太坏了!他说谎还不止居然还污蔑人!” 哦,现在四皇子殿下又多了一个外号了。 烂橙子。 圆球起的,用它的话就是谁让他叫什么殷承祉了!不叫他烂橙子都对不起这个名字了! 殷承祉。 承祉。 是个有福气的名字。 只是却没给他带来太多福气。 “阿承,过来。” 殷承祉立即停下和圆球斗嘴,快步跑了过去,“师父,您有什么吩咐徒啊”他被一手拽起扔了下去。 圆球立即行动,在他和地面亲密接触摔成真的烂橙子之前把人接住,紧接着就是新一轮的鄙视,“愚蠢!笨蛋!猪!” 殷承祉抬起头看上去,“师父” “十天内学不会自己落地,逐出师门。”冯殃双手撑在栏杆上,面无表情地说道。 殷承祉赶紧爬起来,“是,师父!” 日子一日一日地过去,殷承祉的苦难日子也开始了,他的师父和他以前在宫里上书房的那些师傅完全不一样,那些师傅教授知识虽然严厉,但也不敢伤他半分,哪怕在他结巴了连一篇课都读不好的时候,他们也只敢让他的那些伴读代替他受罚,可是他师父不一样,下手狠的完全不像是他平日里认识的师父,用圆球的话来说便是他也失宠了,从今往后要过人下人猪狗不如的生活了。 不过他才不信! 师父虽然严厉虽然狠,可是她教的东西很多很有用,也教的很用心很耐心! 十天之内,他真的学会如何从二楼跳下平安落地,一个月,他便能在山间轻盈地奔跑,上蹿下跳都没问题了,而每天晚上,师父都会帮他用药酒揉散身上的清淤,会给他熬制药浴 他才没有失宠呢! 不过他不会告诉圆球,就让它傻乎乎自己高兴高兴就是了,他男子还大丈夫不会跟小气巴拉的圆球计较的。 体能锻炼,练武基本功,还有诗词歌赋武双管齐下,殷承祉除了吃饭睡觉,连和圆球斗嘴的时间都没有,自然而然的也不会有什么忧思过重了,身体非但没有垮掉,还越来越好。 日子便是在这般忙碌又安宁中过着,直到入夏之后的某一日,一匹快马飞奔而来打破了山中的宁静。 044 来人 是崔家军。 不是来找殷承祉,而是来找叶扬的。 当然,这事也避不开殷承祉。 “你说什么?!”殷承祉焦急不已,“舅舅怎么会受重伤?他是大将军怎么会出这样的事?!”除非前方边地的战事已经到了需要他这个大将军身先士卒的地步了!可若是真的已经这般糟糕,舅舅早就应该派人来将他送走才是!若是蛮族大军真的攻破了闾州,这太白山也不会安全!“到底怎么回事!?” 来人殷承祉认识,便是当日将他从蛮人弯刀下救下来的张华,“有刺客潜入营中,虽将军及时发现,可还是挨了一刀,天杀的那刺客竟然在刀上摸毒!” “毒?”殷承祉脸色有些白,“那舅舅现在如何?” “军医已经没法子了。”张华神色极为凝重,“连从闾州请来的余大夫也没有法子末将这才来请叶大夫!”说完,便朝着叶扬单膝跪下,“请叶大夫随我下山救大将军于危难!也救闾州百姓于危难!” 叶扬说道:“我马上准备!” “多谢叶大夫!”张华大喜,说道。 叶扬很快便准备好了,“晨儿便先劳烦冯姑娘代为照顾几日了。”说完,不管冯殃应不应允,交代了女儿要听话便匆忙虽张华离去。 殷承祉一直抿着唇握着拳头没说话。 “想跟着去便去。”冯殃开口道。 殷承祉猛然看过去,“真的?”说完,不等师父回应便又摇头,“不!我不能去!”不是担心师父会不会生气,而是他不能去!“我若是去了只会让情况更复杂!”他吸了口气,便咬牙道:“师父,徒儿去练功了!”一把抓起了桌子上装死的圆球便冲了出去。 圆球气极了,他练功抓它出来做什么?它什么时候开始成了他对练了? “来,小球,我们再比一比!” 圆球嘲讽:“跟本球大爷比速度?简直找死!” “小球,你不是大爷,你是女的。” “你才不是大爷你才是女的!啊!不是!烂橙子你又算计我是不是?你等着!你别跑!偷步犯规!啊”一人一球在跑进了山林了。 木屋之中,便剩下了两个人。 叶晨曦抓着衣角有些不敢看眼前的大姐姐,好不容易鼓起了勇气开口说话,“大” “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去吧。”冯殃一句话便将小姑娘的话都堵回去了。 叶晨曦有些委屈,可是也不敢说什么,“嗯”低着头委委屈屈地走了,她不知道为什么大姐姐和大哥哥都不喜欢自己爹说他们不是不喜欢自己,只是不熟悉罢了“大姐姐,晨儿去给大姐姐做饭吧。” “别叫大姐姐。” “啊?”叶晨曦才鼓起来的勇气一下子泄光了。 冯殃也没刁难,“去吧,你爹回来之前不要走远。” “嗯哦!”叶晨曦又笑了,大姐姐虽然不爱笑不过还是好人的!“大”哦,不能叫大姐姐,可叫什么好呢?没想出来的小姑娘只好先什么都不叫了,等爹回来问一下爹! 叶扬这一去便是大半个月,殷承祉也煎熬了大半个月,练起功来也是更加发狠了,摔的是鼻青脸肿,着实吓到了护送叶扬回来的张华,“四殿下,你这” “没事!”殷承祉抹了把汗水,“练功摔的!” 张华仔细看了他半晌,确定他真的没有大碍这才安心,也将这事记下了,待回到军中必定要向将军禀报,虽说这练功难免会有所损伤,可四皇子是天潢贵胄,哪里能这般对待?“冯姑娘” “有意见也给我憋回去。”冯殃淡淡道。 张华脸色僵了僵,他的确是有意见,看她的眼神也有些不满,不过他也没傻到说出来,“冯姑娘多虑了,在下只是想向冯姑娘传达将军的话。” “说。”冯殃颔首道。 张华看了看旁边的殷承祉。 “他不小了。”冯殃自然看得出来,“养在温室里的花也死的最快。” 张华算是明白将军提起这位冯姑娘的时候为何那般咬牙切齿了,这张嘴说出来的话便是不能杀人也能让人憋屈个半死,可偏偏这人得了四殿下喜欢还拜师了!“大将军此次遇刺另有内情,怕不仅仅是蛮人所为。” “和我有关?”殷承祉脸色青了起来。 张华没肯定也没否认,“我家将军请冯姑娘务必加强警惕,护四殿下周全。” “他的行踪你们多少人知晓。”冯殃又问道。 张华说道:“知道的都是我家将军的亲卫。” “那便是很多了。”冯殃道。 张华欲解释,“我们绝不会背叛” “那舅舅为何遇刺?”殷承祉咬牙道。 张华哑口无言。 “你回去告诉舅舅。”殷承祉吸了口气,“我会注意的,请他安心养伤,也请他不要再费其他心神了!我在这里真的很好,不想再去掺和那些事情!” 张华看了看他,“末将会将殿下的话带到的。”说完,便告辞了,“末将还得赶回去向将军复命,这便告辞!” “告诉舅舅,照顾好自己!”殷承祉颔了颔首。 张华领了话便转身离开了。 叶扬还没能休息,殷承祉抓着他便问许多,巨细无遗的,也审视着,生怕叶扬说谎似得,直到最后确定崔温真的平安无事,这才作罢,叶大夫也才有空和女儿回自己的竹屋说家常。 “师父”殷承祉低着头,胸口中有股乱流在窜。 冯殃朝他招手,“过来。” 殷承祉走了过去,不过半年的时间便长高了半个头了,“师父。” 冯殃没说话,只是神色平静地给他上药,等药上好了,小孩儿的悲愤也消了,“阿承,没有人可以掌控别人的心。” “可徒儿能够掌控自己。”殷承祉看着她,“是吗师父?” “嗯。”冯殃颔首。 殷承祉笑了,“那徒儿去练功了。” 他掌控不了那些人的心,也不能让他们相信他真的没有任何争夺之心,更不能阻止舅舅做任何事情,但是,他可以掌控自己!只要他变的越来越强大,任何人也伤不了他! “师父,徒儿要是给你惹麻烦了,您先担待着,等徒儿长大了,一定再也不会让麻烦来找您的!” “口气真大!” “我跟师父说又不是跟你说!” “你师父是我主人!” “师父最疼我了!” “烂橙子!” “小破球!” “啊啊啊啊啊” 045 多带一个 冯殃看着这一幕,莞尔笑了,是啊,掌控不了别人,但能掌控自己,她是越活越糊涂了,是他又如何?当日她送走了他,便已然了了那一段的缘,她也做到了对他的承诺。 只要这世上还有一个人,她便为人。 即便真是他,也不再是他了。 “一个时辰之内,三种物,不得用利器。” 还在闹腾着的一人一球顿时立住了。 “做不到。”冯殃说道,“逐出师门。” “是!师父!”殷承祉立即转身往山林中奔跑而去。 圆球没跟上,而是飞到了主人身边,“主人主人” “有话便说。”冯殃睨了它道。 圆球松了口气似得,“主人你好过来了,太好了!小球担心主人一直憋着会把自己憋出病来呢,啊,才不会呢,我主人天下第一宇宙无敌,才不会把自己憋出病来了” “闭嘴。” 圆球立马闭嘴,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它醒来之后便检测到主人情绪有些不对,问了那烂橙子也没问出什么来,每一次想问主人主人的眼神又可怕的很,不过现在好了,好了就好了,“小球终于能放心了” “你有心吗?” “主人你扎心了!”圆球嗷嗷嗷嗷地飞走,“小球去和烂橙子相依为命去了,主人你要失去我了” 殷承祉准时回来,有圆球在自然不会有什么性命危险,不过身上挂了不少的彩,但都是皮外伤,之所以挂彩便是因为地上躺着的那只花斑虎,没有利器的情况之下碰上了这么一只东西没丢了命也没受重伤,可见这半年来的苦练是很有效果的,“师父,徒儿顺利完成任务!” “啊!”叶晨曦又跑来了,过去大半个月简直把这里当第二个家。 叶扬是来感激冯殃对女儿的照顾。 父女俩对地上的花斑虎反应不一。 “你别喊!”殷承祉嚷道,“吵到我师父了!” 叶晨曦连忙捂住了嘴,“呜呜呜”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被吓到了,“啊”看到殷承祉的模样,惊吓转为了担心,顾不上他不喜欢自己也乐意跟自己玩,便跑过去,“大哥哥你受伤了!” “我没事。”殷承祉就是不喜欢她,尤其是着大半个月她老是跑过来在他师父面前叽叽喳喳的,都吵的他师父了,要不是看在她爹去救人的份上,他早把她赶出去了。 叶晨曦也习惯了,“大哥哥我去给你拿药!”急急忙忙地进屋了。 殷承祉气的,这是他和师父的屋子!“我自己去拿!”跟着追了进去。 圆球躲起来了,虽然这里的人就只有那小丫头不知道它,不过它也还是躲着,那丫头老是一惊一乍的,要是被她知道了它,不吓死她就烦死自己,它才不要像烂橙子一样被烦死呢! 哼哼哼。 叶扬看了看地上的花斑虎,还有另外一只獐子一只野兔,还有一包用大块树叶包裹着的野菇,好半晌才理好思绪,“冯姑娘,揠苗助长并非好事。” “叶大夫是要教我如何教徒弟?”冯殃似笑非笑。 叶扬哪里敢应,“四殿下的身子得循序渐渐。” “死了算我的。”冯殃却道。 叶扬想起了半年多前初见之时她也说了这话,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冯姑娘有分寸便好。”有些话的确不宜说的太多,“这一次下山”也不知她想不想听,还是将情况说了一遍。 冯殃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叶扬笑了笑,坐下来继续道:“山下的情况很不好,自从入春融雪之后,蛮人部落便一直动作不断,前方的战事就没停过,好在有崔家军在,虽然战事惨烈,但到底抵御住了蛮人可只入夏之后,朝廷便开始拖欠锦东的军备粮草,如今已然有一个月没有新的粮草运来了,崔家军可以说是全靠崔家撑着。” “他们为何都想要那孩子死?”冯殃问道。 叶扬愣了愣,“我离京之前,四皇子尚未出生。” 离京。 “既然你也不知,便算了。”冯殃没有去追问他所谓离京一事。 叶扬苦笑,“冯姑娘便不想” “我对别人的事情没有兴趣。”冯殃打断了他的话,“你还是赶紧去把你女儿领走吧,免得受了委屈哭鼻子。” “晨儿自幼一个人待在山上,难得见到一个年纪相近的大哥哥,所以才会一直缠着不放。”叶扬并不着急,“没事的,四殿下不会对她如何的。” 冯殃也没再说什么,人家当爹的都不在意女儿哭鼻子了,她还有什么好说的。 “这段时间晨儿叨扰姑娘了。”叶扬起身又郑重地拱了拱手,感激道。 冯殃看着他,“有话直说。” “呜呜呜”里面果然传出了叶晨曦的哭声。 叶扬摇头无奈地笑了笑,“姑娘,恐怕晨儿还得继续在这里叨扰。” “我不带孩子。”冯殃皱了眉。 叶扬笑道:“姑娘不是带了一个了?” “你确定要让我用同样的方式带你女儿?”冯殃反问,“若你舍得,我便不介意多带一个。” 叶扬笑着鞠躬,“那便谢过冯姑娘了。” 冯殃第一次觉得被人坑了,“你” “呜呜呜呜”叶晨曦冲了出来,扑到了父亲的怀中哭的稀里哗啦的。 叶扬目的达到了也不敢多留,“那往后晨儿便劳烦姑娘了。”说完,立即带着女儿离开。 殷承祉跟着出来正想解释那丫头是自己哭的他什么也没干就听到了这话,“师父,他他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师父我要多带一个娃娃!”冯殃的话说的有些硬。 殷承祉愣了,“那丫头也要拜师父为师?!不行!我不同意!”他就是故意将她弄哭好赶她走的!他就是不想让她呆在这里吵着师父才这样做的!“师父” “哈哈哈,烂橙子你要失宠了!”圆球儿幸灾乐祸来了。 殷承祉又急又气,“你才失宠了!”伸手去抓,可圆球早学乖了,咯吱咯吱变成机械鸟飞的老高,就算他练功连的不错也抓不着,“破烂球!” “烂橙子!” “破球儿!” “我跟你” “师父,小球欺负我!” 圆球觉得自己要是有眼珠的话一定瞪出来了,这臭男娃娃睁眼说瞎话吗?他还学会告状!还是在主人面前睁眼说瞎话地告状!“主人,你看他” “不收。”冯殃说的简明扼要,“去上药。” 046 六年 殷承祉顿时开心了,“是,师父!”虽然他还有很多疑惑没弄清楚,但是师父不是要收那丫头当徒弟就好!师父还是他一个人的师父!“破球你输了!” “你才输了!嗷嗷嗷嗷”臭男娃娃烂橙子什么时候才失宠啊! 不可能永远都不可能你死心吧!殷承祉一副胜利者的姿态高高兴兴地去上药了,等他上好药出来,那姓叶的又跑来了,好在他女儿没来,这次四皇子殿下以静制动,站在师父身边没说话也没着急。 叶扬安抚好女儿便过来将缘由说了,他要上前线去当军医,所以才想将女儿暂时托付给他们。 这个缘由,饶是殷承祉再不乐意也无法说出一个拒绝的词。 “我说过,我不会带娃娃。”冯殃还是那句话。 叶扬看了看殷承祉,狠下了心,“姑娘带的很好。” 他得狠下心,也必须得狠下心! 三日之后,帮忙处理完了那头花斑虎之后,叶扬便走了,在叶晨曦泪眼汪汪的目送之下提着包袱下山了,走进了他以为这辈子都不愿意再入的尘世。 叶晨曦哭了两天才真正缓过来。 殷承祉看在她爹是去救人的份上,态度也好了不少,但不喜欢还是不喜欢,不过他忙得很,哪里不喜欢也没空去表现出来。 叶晨曦也忙,虽比不上殷承祉的,但也是水深火热。 冯殃说不会带便不会带,将人丢在药庐里面,让她自个儿看那些晦涩难懂的医书。 小姑娘抹着眼泪都后悔死了自己说要学爹一样治病救人,可再后悔也没能让大姐姐不,是夫子心软,爹说大姐姐既然不喜欢她喊大姐姐,那就喊夫子吧,爹,夫子姐姐心狠死了 “主人,小球觉得那姓叶的一定有阴谋!”圆球一边看着小姑娘可怜兮兮一边给人家爹上眼药,“以前多宝贝啊,现在居然狠心不管,主人,你一定要小心提防” 巴拉巴拉每天说,可说了一天又一天说了一年又一年,人家叶晨曦小姑娘都已经习惯了再也不哭了,甚至还能开始尝试给人看病了,也没见有什么阴谋诡计出来。 一晃,六年过去了。 四皇子殿下殷承祉十三岁。 叶晨曦小姑娘也十二岁了。 深秋的太白山凉意森森,昏暗的丛林深处剑影四射,兵器交击的声音让潜藏在暗处蠢蠢欲动的猛兽不敢越雷池一步,凌厉的气道激起了地上的枯叶,飞散在了空中。 铛! 噗! 刺耳的敲击声之后便是重物落地的闷响。 时隔六年多,殷承祉再一次摔进了枯黄腐烂的树叶之中,比当年摔的更狠了,他爬了起来,却已再也不是当年那个瘦弱脏的连男娃娃女娃娃都分不清的小孩儿了,“师父!”他朝着前方的人看了过去,吐了嘴里的一片树叶,有些懊恼又有些不甘心,“师父,再给徒儿两年,不,一年!再给徒儿一年,徒儿一定能胜!” “说什么大傻话!”圆球窜了出来,狠狠地砸了过去,“脑子摔坏了吧!”还想赢主人?!天还没黑了就开始做梦了? 殷承祉跳了起来。 圆球唆地跑回了主人身边,“主人,你看他居然想赢你,主人,他这是要欺师灭祖啊!” “小破球你只会告状!”殷承祉将自己的武器别在了身后,走了过来躬身双手伸出。 冯殃将手里的剑递给了他,难得称赞一句,“已经不错了。” “是师父教的好!”少年将师父的剑捧在手里,裂开嘴笑道。 “不过一年不行。”冯殃泼冷水。 殷承祉也没觉得被打击了,他又没有真的想赢师父,就是想让师父知道他一定会学的更好变得更强罢了,“师父今天想吃什么?徒儿去。” “主人才不吃了!主人什么都不喜欢吃!”圆球不甘寂寞。 殷承祉没理它,“炖野兔好不好?还是蘑菇炖野鸡?要不徒儿往里头走一点去给师父些冬日御寒的皮毛?今年入秋似乎早了些,恐怕冬天也会更早” 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哪怕他师父一句话也没回应也没觉得有什么,师父不爱说话他还不知道吗? “随你。”冯殃终于给了个准话。 殷承祉笑了,“那好,师父您先回去,徒儿等会儿便回!”说完,一把抓住了边上愤愤不平的圆球,“走了小球!” “啊啊啊啊啊我才不跟你去啦” 六年过去,唯一没半点长进的便是圆球大人了。 冯殃笑了笑,转身往丛林外走去。 六年的时间对她来说本来毫无意义。 可看着这孩子一点一点地长大,却似乎有了那么一丝意义。 当日的决定并没有错。 留下他,便是留住她的那一份人性。 六年了。 那个人没有再出现过,太白山上也没有任何的异常,圆球都开始怀疑她当日的推断是否准确了。 不是他。 真的不是。 人死了便是死了,哪里还有那么多的事情? 漫长的岁月当中,终究只会剩下她一个。 “师父” 林子里传来了少年呐喊声。 “烂橙子烂橙子啊啊啊” 哦,至少现在还有别人。 冯殃决定了,等这娃娃玩完了,她再找一个养。 一个一个的养。 总能一直过下去的。 殷承祉没到什么猛兽,之前他们师徒打的那么厉害人家猛兽早就跑光了,不过收获也不小,了三只野鸡一只野兔,足够吃好几日了,还采摘了不少的也蘑菇也果子,介于当初碧果一事,四殿下在这些蘑菇果子上面很细心,全都让圆球确定过没有毒能吃才摘,这也是为什么每一次他都得抓上圆球一起去的原因,当然不是怕了要它保驾护航,就是当它当鉴定器用的。 圆球气的都快要升天了,可最终还是没逃出四殿下的魔掌。 谁让人家得宠呢? “烂橙子,这鸡不是这么做的!” “啊,要开水开水!” “愚蠢!笨蛋!猪!” “啊啊啊姓叶那丫头怎么还过来!” “闭嘴,你吵到师父了!”殷承祉说道,“我自己能做为什么要让她过来!”他难得有个给师父做膳食的机会凭什么又让那小丫头给搅和了?“你装死还没装够啊!” 047 算朋友吗 殷承祉讨厌叶晨曦这一点在过去了六年之后没有半分改变,反而越来越坚定了,已经长成半大小伙子的四皇子殿下对谁都能宽心就是对姓叶的不能,不过他的生活里头除了他师父和一只球,也就只有姓叶的了,可他还是讨厌,尤其是叶晨曦缠着他师父让问东问西的时候,特讨厌,圆球说他这是在羡慕妒忌恨,说他怕自己的宠被抢走了。 他不承认。 他只是就是讨厌她而已! “不许吵,再吵就把你扔火里!” 反正也不会烧死。 圆球认输,它认输还不成吗?谁让它不得宠?最可恨的就是那姓叶的臭丫头都六年了居然还没把主人的宠爱全都抢过去,这才让它不得不在这里臭这只烂橙子的气! 哼! 总有一天他会失宠的! 等他长成臭男人了,主人定然会抛弃他! 它的所有关于主人的记忆当中还从未见过主人对过哪个臭男人好了! 它就放长眼等着! 殷承祉一点也不知道圆球阴暗的想法,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做好了一顿大餐,虽然卖相不怎么好,但也不会比叶晨曦差不多,“师父,你尝尝这炖兔肉” 难得叶晨曦没来,他高兴的只顾着给师父夹了。 冯殃一眼便看出了他的心思,“你就这么讨厌叶晨曦?”都六年了,小孩子的气性还没过? “师父快吃。”殷承祉不愿意承认但也不能骗师父。 冯殃也没继续追问,小孩儿间的恩怨情仇她这个老人家便不掺和了。 “叶晨曦怎么不过来?”少年欲盖弥彰,“要不徒儿待会儿过去看看?”要看也得吃完了这一顿再看,最多给她留点吃的就是了,“给她送点吃的?” “不必。”冯殃没揭穿他,“她爹回来了。” 殷承祉愣了一下,“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今年怎么这么早?” 这六年来叶扬很少回来,但每一年过年前都会回来与他女儿团聚,这也是他一年当中最讨厌他们的时候,明明他可以和师父两个人一起过年的,偏偏多了他们两个。 圆球还一直在他耳边说他要失宠了! “是不是前线出事了?” “想知道自己去问。”冯殃说道。 殷承祉没再说下去,嗯了一句便继续伺候师父用膳,他师父吃的很少,圆球说师父压根儿就不需要吃饭,是他事儿多,可人怎么能不吃饭呢?便是师父不是常人,可也还是人,还是得吃饭的!“师父多吃点!” 他很坚持这一点。 几乎成了执拗。 “下次徒儿再给师父做” 半个时辰了之后,殷承祉将饭桌收拾好,厨房里里外外都清理了一遍,这才准备去隔壁问一问情况,这几年他唯一获取外面信息的渠道便是通过叶扬了,这也是为什么他讨厌叶晨曦也还是忍着的原因之一,有求于人自然便有所忍让,可他才忙活完走出厨房,便见叶扬提着两坛子酒过来了。 “四殿下。”叶扬拱手行礼。 殷承祉看到两鬓花白的叶扬时愣了一下,“叶大夫?”上一回叶扬回来也不过是几个月前的事情,当时也还没这样,这短短的几个月怎么就苍老了这般多,鬓发都白了,“出什么事了?” “没事。”叶扬笑了笑,“就是想来找冯姑娘喝两杯。” “你” “哦。”叶扬抚了抚自己的鬓发,“吓到了吧?没事。就是这几个月战事有些紧张,军中忙的很累过了头的缘故,没事,就是头发白了些罢了。”说完,又道:“你师父在里头。” 殷承祉点头:“在。” “那我便进去了。”叶扬笑道,“四殿下不必忧心,有崔大将军在,蛮人过不来。”说完,便往里头走去。 殷承祉愣了半晌才紧跟了上去,若没有出事,哪里会成这样子?短短的几个月便能累成白发苍苍?骗谁呢?! 冯殃似乎料到叶扬回来,茶水都煮好了,“坐。” “多谢。”叶扬将酒阁下,盘腿坐在垫上,“武夷的香片,崔大将军这束脩好大手笔。” 冯殃不置与否,“有话直说便是。” 叶扬笑了笑,目光定在了她身上看了许久,才缓缓开口:“这么些年了,孩子们长大了,我也老了,可冯姑娘却半点没变。” “怎么?”冯殃倒了茶,“叶大夫这是又想往我胸口插一刀了?” “怎敢。”叶扬笑道,“不过我这辈子做的最对的是或许便是当日插了你一刀。” 殷承祉忍不住冲了进去,“叶扬,你敢!” “姑娘这徒儿似乎缺了点规矩。”叶扬看了一眼,便道,这话与往常的恭敬截然相反。 “山野之人养大的自然缺规矩了。”冯殃往后靠在靠垫上,“叶大夫要去告状吗?” “师父”殷承祉有些急了,更是看不明白眼下的情况。 冯殃朝着他挥了挥手。 “师父”殷承祉知道师父的意思,可他哪里能出去?不说这次叶扬回来很是怪异,便是他方才那些话他也不能出去,“徒儿不放心!” “能有什么不放心的。”叶扬笑道,“我伤不了你师父,六年前四殿下不也亲眼见到了?” 殷承祉脸色阴了下来,“叶扬,你到底想做什么?” 叶扬看着他,却似乎在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 “你”殷承祉被他看得浑身发麻。 冯殃嘟嘟敲了桌面,“叶大夫,适可而止了。” “呵呵”叶扬收回了视线,笑道:“四殿下能有冯姑娘这位师父正是三生有幸。” “叶” “你下去。”冯殃沉下了声。 殷承祉再不愿意也只好应声退下。 “把门关起来。” 殷承祉差点便忍不住冲回去了,“是!”关上了门之后便柱在了门口,警惕着。 “说吧。”冯殃没耐心和他绕圈子,“有什么事?” 叶扬将带来的酒拿上桌子,解开了封口,一坛放在冯殃面前,一坛直接往自己嘴里灌,不要命似得一口气灌了半坛子,神色颓然眼神微红,低着头,喃喃问道:“冯殃,六年了,我们算朋友吗?” 048 不对劲 问题问的突兀且莫名其妙。 再加上此时此刻叶扬的神态,想不让人怀疑都不成。 “算吗?”叶扬红着眼眶,再一次问道。 冯殃倚着靠垫慵懒舒适地笑着,望向叶扬的目光多了些许兴味,“叶大夫忽然这么问让我心里不安啊。” “所以,不是?”叶扬目光凝定,似乎失落又似乎早就知道答案,拿起了酒坛又灌了一大口,垂下了头,扣着酒坛的手指发紧,浑身紧绷着,仿佛有什么即将要爆发一般。 很不对劲。 冯殃微挑眉梢,却没有开口询问。 “这么多年了”叶扬哑着嗓音,抬起头后的眼眸已然通红,近乎绝望的情绪在眼中酝酿,他看着眼前的女子,依然如少女般年轻的脸上平静无波,似乎无论发生什么无论听到什么都无动于衷,不,不是似乎,是就是这般,这世上或许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挑动她的心绪,“当初,能惹你动怒,怕也是很难得。” “的确。”冯殃并不否认。 “至少我在你这里还算是有些特殊的。”叶扬哂笑道。 冯殃也笑了,“叶大夫这话可是很容易让人误会的。” “你会吗?”叶扬笑问道。 冯殃反问:“你想吗?” “想。”叶扬看着她,“晨儿跟我说她长大了,我若是想找个人照顾自己,而这人又是你的话,她愿意接受。” “嘭!”门被猛然推开了,殷承祉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少年朝气蓬勃的脸庞此时黑的更锅底似得,“你们休想!” 他就知道他们父女不安好心,可没想到竟然将注意打到他师父身上! 简直不要脸! 冯殃睨了一眼,轻斥道:“放肆。” “师父!”殷承祉又怒又急,“你不要被他们父女给骗了,他们” “呵呵”叶扬笑了,“四殿下莫急,您师父瞧不上我。” “你”殷承祉吃人的心都有了。 冯殃看着叶扬,慢慢说道:“我不接受托孤。” 叶扬笑容一僵。 殷承祉一愣。 叶扬背脊绷的极紧,“你不也照顾了晨儿这么多年。” “还记得当初我们的交易吗?”冯殃忽然问道。 叶扬有些茫然。 “我并不懂得如何当一个寻常人。”冯殃继续说道,“在我身边长大的娃娃也没有一个能长成正常的人。” 叶扬双眸微瞠。 “这就是你女儿存在的意义。”冯殃继续道,“也算是替你这父亲还了债。” “师父”殷承祉起先也有些懵,后来便恍然大悟了,胸口像是被烧着了一把火似得,滚烫的厉害。 是为了他! 师父是为了他才留下那个姓叶的丫头!虽然他也不是很明白留下那丫头对他有什么好,但师父是为了他! 是为了他! 他以为再也不会有人为他 不! 师父会的! 师父最疼他了! 疼到了圆球都妒忌了! “师父!” 叶扬自然也明白了,看了看眼前的女子,又看了看旁边激动的少年,哈哈笑了出声,笑的面容有些扭曲,一字一字地说道:“四殿下还真的是有福气啊!” 咬牙切齿。 恨意孳生。 冯殃皱眉,“阿承,先出去。” “师父?!” “出去!”冯殃沉声道。 殷承祉不想走更不放心,可看着师父的神色,还是领了命令,转身出去外面守着。 冯殃身子往前倾了倾,双手撑在了桌沿,护犊子般问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冯姑娘觉得呢?”叶扬依然笑着,却笑得比哭还难看。 “叶扬,我不喜欢玩字游戏。”冯殃继续道,“我不在意你心里打什么主意,可我的东西任何人都不能动!” “东西?”叶扬又灌了口酒,“冯姑娘是指外面那位四殿下吗?呵呵,四殿下对你可是一腔真心” “不说便滚!”冯殃道。 “我又惹冯姑娘动怒了吗?”叶扬哈哈大笑,“真难得啊”抬手将酒坛里的酒一饮而尽,也将仅存的精气神给消耗光了似得,“冯姑娘还记得六年前我让晨儿交给你的那封信吗?” 冯殃未答。 “当初冯姑娘并未拆开。”叶扬继续笑道,“若是当日冯姑娘看了,便能明白今日为何了。” “看与不看于我而言并无区别。”冯殃说道。 叶扬愣了愣,随后哂笑,“是啊,并无区别。”他搁下了酒坛踉跄地站起了身,朝着冯殃深深地鞠了一躬,“这些年多谢冯姑娘了。” 冯殃的眉头皱的更深。 “能被姑娘当做棋子,也算是一种福气。”叶扬继续说道,“我希望晨儿这份福气能一直延续下去。” 冯殃目光凝定,“我说了我不接受托孤。” “我也还没到这个地步。”叶扬笑道,“只是只是”话喃喃的便没了,有气无力踉跄地转身往外走。 和来之时一般,莫名其妙。 殷承祉没有阻拦叶扬的离去,只是他的目光看的他很不舒服,像是仇恨又像是别的,仇恨他可以理解,是因为他觉得他女儿被利用了,可另外的“师父,叶扬很不对劲,徒儿这就去查查到底怎么回事?” “今天的功课做完了?”冯殃却反问。 殷承祉一愣,“师父” “没做完便去做。”冯殃没给他说下去的机会,“下去吧。” “师父”殷承祉还有一肚子的话想要说,可看着师父的脸色最后还是咽下了,心里更是打定了主意要将事情查清楚,“是,师父。” “去把小破球叫来。”冯殃又道。 殷承祉脚步顿了一下,握了握拳头这才答道:“是,师父。”出去之后便找到了圆球,“师父找你!” 圆球立马要去,“啊,烂橙子你抓我做什么?快松开不然我不客气了!” “师父找你做什么你要告诉我!”殷承祉说道,声音冷硬。 圆球才不买他的账了,“我才不会出卖主人了!啊啊啊,烂橙子你要欺师灭祖了吗?太好了,我现在马上就去” “你才欺师灭祖了!”殷承祉打断了它的嚷嚷,神色严肃认真,“圆球我跟你说,这件事很重要!我怀疑那叶扬要算计师父!你一定要告诉我师父都给你说了什么!” “我主人才不会被算计了!咦,不对,谁敢算计我主人?小球我” “总之你就是要告诉我!”殷承祉懒得跟它叽叽哇哇,“你要是不告诉我以后我每天都给师父说你欺负我,你还偷偷地”六年来,圆球使劲作落下了不少的把柄还被人握住了。 圆球气疯了,“烂橙子你” “你听话我就什么都不说!”殷承祉松开了它,“去吧,师父等着呢!” 049 担心 圆球骂骂咧咧地一溜烟地去找主人,第一件事当然是告状了,“主人,你不知道”叽叽咋咋地说了一大堆若是人的话口水都说干了,“主人,那烂橙子真的烂了,从里面烂到外面都烂透了!” “不是你教的吗?”冯殃说道。 “啊”圆球委屈的都想要自杀了,“主人,主人”反正话说的再多也没用,直接装可怜摆委屈了,“那烂橙子真不是好人” “行了。”冯殃两个字就终结了它的好戏,神色有些沉,“还是没动静?” 圆球懵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没有!”说完又立即追问:“主人,你发觉了什么了吗?可不可能啊?小球一直监控着并没有发现异常的能量波动?难道是那个姓叶的不对劲?烂橙子说他一定有问题,主人,是不是?” 冯殃垂着头没答话。 “主人?”圆球问的有些小心翼翼的,这些年主人脾气很好,好的是不得了,虽然它不乐意承认可还是知道是那只烂橙子哄的好,要说有什么不顺意的,便是当年那个白光男的事情了,这么多年,竟然一点动静也没有,完全出乎它和主人的预料,“那白光男或许没法子再短时间内再次撕裂空间” 既然和主人相识而且还算计主人,还和主人有相同的能力,恐怕这点时间对那白光男来说也不算什么。 “盯着叶扬。”冯殃抬头道,目光微凉,“盯着他。” “是,主人!” 殷承祉最终也没能从圆球这里得到太多的信息,因为本来就没有什么,不过师父让圆球盯着叶扬,便是也起了警觉之心,这就好,当然,也不能就这么算了,他还得再查查! 叶晨曦很高兴。 虽然她爹回来时候的模样也吓了她一跳,让她难受地哭了半个晚上,不过爹今年能够这么早回来,还是很值得高兴的,更不要说她爹说以后会多留些时间陪她,而且这次回来还会住久一点。 这就让她更加开心了。 还有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隔壁一直对她很冷淡的阿承哥哥最近对她好了许多,虽然还是不怎么喜欢自己,不过肯跟她多说几句话了。 “阿承哥哥,这天是要下雪了,你还要进山?” 殷承祉语气有点硬,“每日的功课都要完成!” “啊”叶晨曦小姑娘一点眼力劲都没有,一边追着一边继续叽叽喳喳。 殷承祉后悔死了,他怎么就觉得从这丫头的身上能查到她爹什么了?!都六年了,她年岁是长了,可脑子一点也没长,师父怎么就觉得把她留下来能帮得了他?还有她那爹简直心机深沉的可恨!这蠢丫头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亲生的!“你回去,不要跟了!还有,不许去吵我师父!你爹不是回来了吗?赶紧回你家去!” “我再送送” “送什么送?赶紧回去!”殷承祉不耐烦地道,估计这也是他那爹打他师父主意的原因!女儿蠢成这样子不找个厉害的看着指不定哪天被人卖了都不知道!“赶紧回去!” “大哥哥”叶晨曦只好嘟着嘴巴悻悻地回去。 殷承祉吸了口气,转身进山继续今日的训练。 从叶晨曦这里没能得到有用的信息,放出去的信鸽目前还没有回应,他也得暂且不动声色地暗中盯着。 好就好在圆球也盯着。 叶扬便是有什么鬼主意一时半会估计也使不出来! 日子已然过得很平静。 除夕前三日,崔家军依旧送来了过年的东西,整整五打车的东西,还有崔温的亲笔信,信中再次表明山下无事,让他安心,至于叶扬的变化,和叶扬所说的一样,是累的,也因为这个,所以才会让他回来好生休养一段日子,暂时不用回去。 和信鸽送回来的消息没什么不同。 殷承祉又和送年礼来的崔家亲兵唠叨了许久,也没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至于叶扬,除了那天之外也没有再有反常行为之外,也再没有出格的举动,甚至几乎足不出户,按照他女儿所说的,便是在家里养身子。 圆球也没有发现。 好像真的什么事情都没有! 可他不信! 越是看起来什么事情都没有,他越是不安心! “师父,我们在山下的消息太闭塞了。” 冯殃盘腿坐在蒲团上,三足鎏金香炉中上等的檀香正徐徐燃烧,面前的桌面上,红字黑字,行云流水大气磅礴,“那你想如何?” “徒儿就是觉得”殷承祉握着笔的手紧了紧,“徒儿也没想好,只是觉得若是我们能多知道些山下的消息,以后万一有什么事情也不至于慌了手脚。” 冯殃落下了最后一笔,抬头看着他,“因为那日的事情?” “嗯。”殷承祉没否认,看着师父认真道:“徒儿始终觉得这里面有事。” 冯殃又道:“你不也查了吗?” “就是这般徒儿才担心。”殷承祉继续道。 冯殃看着他,“阿承,人不能被事情带着走。” “嗯?”殷承祉愣了愣。 冯殃搁下了笔,“你想怎么做都行,闯了祸为师担着。” 少年听了顿时笑靥如花,真的是如花,年岁长了之后的四皇子殿下不会再被误以为是女娃娃,却也还是张的不比女孩儿差,饶是长得不错的叶晨曦在他面前都黯然三分,“嗯!徒儿知道了!” 师父是这世上待他最好最好的人! “不过要怎么做徒儿还没想好,师父你且给徒儿一些时日,徒儿一定会弄出个章程来的,到那时候再请师父参详参详。” 冯殃拿了热毛巾擦着手,“嗯。” 殷承祉更开心了,一扫连日来的不得意,拿起了刚写好的春联便兴高采烈地出去,“师父,我拿去贴起来!还有窗花,圆球,你跑哪里去了?快回来剪窗花” 新年还是如往常一般,山中虽冷清但还是喜庆十足,而且今年没叶晨曦那丫头在旁边碍事,就更高兴了。 据说叶扬病了。 染了风寒。 叶晨曦紧张地守着在身边照顾,这一病便病了好几日,在元宵之前才总算是好起来,“大哥哥,我们元宵下山去看花灯好不好?” “你爹不是才病好吗?”还有心思去看花灯? 叶晨曦一脸认真,“就是这般才要去,我听说元宵当日去庙里拜拜很灵的” 殷承祉一点兴趣都没有,“我得练功!” “大哥哥” 四皇子殿下脸冷心更冷,一点儿也不买账,叶晨曦小姑娘只好垂头丧气地走了。 殷承祉不想下山,因为他师父不喜欢下去,这些年她就没下去过,不过元宵还是得过,之前崔家送来的年货里面便有元宵节的东西,他再动手做一些,便是师父不下山他也能给师父摆出一个花灯会来。 “圆球!” 四皇子殿下说干便干,抓着圆球打下山,忙得不亦说乎,元宵节这一日,满院子的花灯,璀璨夺目,宛若人间仙境。 “师父” “滴”圆球忽然发出了警告,“主人,侦测到了异常能量波动!” 050 死不瞑目 “波动能量和当年白光男出时相似度达98!主人,是他!他终于来了!”圆球紧急而又尖锐的声音继续传出,“能量波动越来越大主人,详细定位已经确定!” 殷承祉脸色大变,“师父” “慌什么?”冯殃看了看他,“待在这里。”便往外走。 “师父!”殷承祉想要跟上去。 “待着!”冯殃的声音远远传来,殷承祉便是想跟怕也跟不上了。 本以为已经小有成就的少年在此时此刻发觉自己依然十分的弱小,至少在有事的时候他什么也做不到!他跺了跺脚,喊道:“师父,万事小心!” 黑暗的丛林被大雪封锁,圆球在前方开路,追着能量波动的具体定位而去,一人一球在丛林中穿梭着。 能量波动的位置离这里不近,哪怕都不是寻常人也还是花了不少的时间才抵达,可除了残余的能量之外,也就剩下了雪地上那还没完全被覆盖的痕迹了。 “主人,检测不到人形生物的存在!但地上的脚印是人形生物的!主人,我们来迟了被他给跑了!”圆球说的咬牙切齿,“主人,对不起,是小球的错,小球没能远程将人控制住让他给跑了!” 冯殃低头看着那残余的脚印,须臾猛然抬头,眸色骤冷,“回去!”声音和身形同时动了起来。 “啊?”圆球懵了一下,赶紧跟了上去。 出了丛林深处,还没下山便在边上看到了亮堂的火光,“那是”圆球尖锐地叫了起来,“主人,是我们的房子!” 它主人已经往山下去了。 圆球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了,调虎离山!调虎离山!绝对的调虎离山!山里的能量波动便是为了将主人引开然后对那烂橙子下手!可不对啊!“主人,我们离开还不到半天的时间,除非有人埋伏在附近不然不可能这么快就动手的!主人,小球并没有发现周边有人埋伏!”圆球一边紧跟着一边说着,不过它主人一个字也没回。 圆球又是急又是气更是怕,那能量绝对是那白光男的,他们又被那白光男给坑了一把!他知道对付不了主人就朝烂橙子下手,他知道主人很喜欢烂橙子,只要把烂橙子抓到手不对啊,那白光男怎么就知道主人很喜欢烂橙子?难道他一直监视着他们?可它已经加强了监测了,怎么可能一点痕迹都没发现?! 圆球大人真的慌了。 第一次遇上了自己一点办法都没有的事情。 它可是无所不能的超级人工智能啊! 居然有人比它更厉害而且还坑了它! 这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冯殃赶回来的时候,窝了六年的老巢已经烧成了这山中最大的一盏花灯,乌云遮盖了圆月,熊熊的大火映照在脸上,忽明忽暗,冰火交织,“灭火!” “是!”圆球赶紧收起了那些混乱的思绪,启动消防程序,熊熊的大火被掀起来的雪花覆盖,很快便小了起来,“主人,小球没扫描到小娃娃!他没在!” 冯殃站着,火光湮灭之后脸庞笼罩在了阴暗中,“其他人呢?” “其他人”圆球加大了搜索范围,“滴主人,隔壁还有活人!” 冯殃转身往旁边而去,“去找人!” “是主人!”圆球一个多余的字也没说,立即飞入了黑夜当中,就算那些人能够屏蔽掉它的监测但也绝不可能这么快就将人带走!人一定还在路上!只要顺着下山的路去找一定就能找到痕迹! 它倒要看看到底谁这么有本事连它都屏蔽掉! 冯殃走进了旁边的院子,火是从他们的住处烧起来的,这边便是被波及了却也没烧的那么厉害,只是 残余的火光下,地上躺着一个人。 叶扬。 冯殃走了过去,双眸锐利冰冷。 “咳咳”叶扬咳了两声,似乎也感觉到了有人来,慢慢地睁开了眼睛,首先映入眼中的是乌云游走后露出来的明月,“真美” 冯殃站着,无声无息。 “咳咳咳”叶扬一边咳嗽一边呕出了血,身上好几处的刀伤,腹部还插着一把匕首,“冯冯殃”他的意识很虚弱,视线也似乎不清晰了,可还是知道是她,“你你来了” “谁做的?”冯殃问道,声音冷如冰。 叶扬又咳出了一口血,“对对不起了连连累了你徒儿” “谁做的!”冯殃再问,怒意溢于言表。 叶扬呵呵笑了两声,“早该知道早该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只是只是没想到会是会是这一天居然居然选这一天” “叶扬!”冯殃是动怒了。 叶扬气息越来越弱,“找到找到晨儿救她求你救救晨儿” “我说了我不” “我求你”叶扬厉吼了出来,尔后便是大口大口的血,向来坚韧的男人无助地哭求着,“我求你求你” 他活不了多久。 皎洁的月色下,冯殃的脸色越发难看。 “求你求你”叶扬哀求着,哭求着,可哀和哭却不完全为了眼前的必死局面,“救救晨儿” 冯殃蹲下身,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 叶扬双眸一瞠,随即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将她挥开,“不” “你不想活了。”冯殃说道,陈述句。 叶扬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他知道她要做什么,他也知道只要他可以活下去,眼前的女子哪怕再冷漠可却从来没有对不住过他叶扬,甚至于以德报怨,可是可是他不能!当年他恩将仇报,如今,他又要辜负了她的善意,“不”他反手抓着她的手,一字一字地说着,“求你救晨儿救救她” “用你的命威胁我?”冯殃冷笑道。 叶扬摇头,眼眶的泪水似乎夹杂了血色,“不不我我死了晨儿才能活所有人才能活”他的目光开始涣散,求死的决心却更加的坚定,“她她既然想要我死我就就死但是”力气陡然加大,“晨儿她必须活她必须活” 残余的火星在烧焦的废墟中发出了滋滋声响,月色明亮,却照不亮满院子的阴暗沉郁,“冯殃求你求求你救救救晨儿”气若游丝,双眼睁大,瞪大,“求你”手中的力度一点点地消散,如同他最后的生命力。 再无声息。 他死了。 死不瞑目。 051 怎么可能 他死了! 在明明可以活下去的情况下,选择了死亡! 人类,不,世间万物皆恐惧死亡,只要能够选择,哪怕是没有灵智的兽类也会拼命求生,更何况是人类! 没有人不畏惧死亡! 没有人! 冯殃合上了眼眸,有的。 许多年前,那个她亲手送走了的人。 他也可以选择活下去的! 他明明可以选择活下去! “生老病死,人之常态,不应过多执着。” “冯殃,这便是人。” 人。 她一直寻求着为人的方法,基地的百余年时光,这深山中的须臾六年,她一直在找寻,可却从未真正的找到过。 “到底是什么?” 冯殃睁开眼眸看着已经失去气息的男人,轻声问着,到底是什么让他们如此从容地选择去死? 活着不是一件好事这是她这种受尽了没有终结的漫长生命折磨的人才应该有,他算什么?区区几十年都熬不下去吗?他们算什么?算什么?! 到底是什么让他们这样做?! 寒风骤起,乌云遮蔽了皎洁的明月,也为这一片苍茫大地披上了黑暗,淅淅索索的雪花缓缓飘落,将废墟中仅剩的火花彻底湮灭。 可她心里却烧起了一把火,越燃越烈。 圆球一路追踪,一路扩大扫描范围,连窝在地洞里面冬眠的蛇它都找到了,可没有搜寻到它想要找的目标! 最后还是依靠最原始的追踪法子,才发现了痕迹。 下山的路上有血迹尚未被雪覆盖,顺着血迹在一条山沟里发现了十来具的尸体,也终于找到了自己被屏蔽了的原因! 一个完全不属于不应该存在这个时空的屏蔽器! 技术不亚于它的制造技术! 甚至可能更加的先进! 这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圆球将屏蔽器收了起来,继续去追寻,在山下的路上发现了马蹄的痕迹,但随着雪越下越发,马蹄印没多远就消失了。 线索彻底断了! 圆球只得先回去,还没来得及将屏蔽器交给主人便因主人的情绪不对而更加的惶恐,惶恐到差点就程序错乱了,它不用去扫描也可知道主人现在情绪很糟糕,甚至有随时要爆发的迹象,上一次主人这样没过多久就把基地给炸了!“主人” “人呢?”冯殃抬头问道。 圆球哆嗦了一下差点就掉地上了,赶紧将屏蔽器交上,“主人,就是这东西屏蔽了小球的搜索和监测!主人,那白光男是有备而来的,他竟然把这些东西带来了这里,主人,那白光男太可怕了!” 冯殃揣摸着手里不过半个巴掌大的东西,印制、佩饰模样,但一看便不是这里该有的东西,“你能来人家自然也能用。” “啊”圆球一愣。 冯殃将东西收起,看向了地上的尸体,“将尸体火化。” 圆球这才发现地上躺了个人,不,是尸体了,死透了的尸体,“叶扬死了?”不对啊,有主人在他居然也死了?不是,死了才正常,主人本来就不待见他,现在又被那白光男算计了更不可能发善心,“主人”不,不是,主人说什么?“火化?”怎么还要费这个功夫?死了就死了,还要给他办后事吗? 冯殃抬头睨了它一眼。 “是!小球马上办!”圆球立马说道,多余的字一个也不敢再说,求生欲到达了顶峰 炙热的火焰升起,将失去了生机的躯体吞噬,很快便会彻底化作灰烬,待着积雪融化之后,便会随着融水渗入土地之中,彻底消失。 越下越大的雪花浸湿了长发,外裳,冯殃的气息越发的冷,比这融化了之后的雪水还要冷。 “主人” “将骨灰收起来。”冯殃又道。 圆球再次心惊,主人还要给姓叶的下葬立碑吗?这么说来便还是在乎这姓叶的,可为何不救他任由他死?“主人” “他自己想死我还拦着?”冯殃冷笑,似乎看穿了它的疑惑。 圆球觉得自己若是有眼睛的话一定会将眼珠子给瞪出来的,难怪主人这么生气了,这姓叶的简直不识好歹!“主人,是他不识好歹!” 冯殃转身离开。 圆球急急忙忙地将骨灰收拢后追了上去,“主人,小球追到了山下,发现了马蹄印”一边吊着一袋子骨灰一边追上主人,将剩余的信息禀报。 一人一球往山下而去。 十天十夜,从太白山到闾州,中途未曾停歇,一路狂奔。 殷承祉无数次逃脱失败,不过并不完全是他的因素,而是他没办法带着被另外软禁的叶晨曦走! 叶扬死了! 那样的伤势不可能不死! 就算那帮人应当是冲着他去的,可他也没法子丢下叶晨曦一个人自己逃命,哪怕他再不喜欢叶家父女也不能做这么没有道义的事情! 更何况 咯吱。 房门开了。 殷承祉像是猛兽遭遇天敌一般,豁地站起浑身紧绷,哪怕心中已有答案,可看到进来的人,双目依然瞠大。 崔温脸上的风霜在见到长得英姿勃勃的少年时褪了下去,又见他一身狼狈,如狼崽般的眼神,眉间泛起了皱褶,但很快便又散去,他大步上前,嘴边拉出了笑意,似乎已经很久没笑了,有些僵硬,粗壮有力的大手抬起,轻轻地拍着少年虽已然稚嫩却是真的长成了的肩膀,“长大了,长高了!好!好!” 六年了。 殷承祉每一日都过得很忙碌很充实,也几乎没有过思念,无论是对远在京城的还是近在眼前的舅舅,他为他忧心过,也记挂在心里,但这么多年来,并未有过过多的关怀,撇去了君臣的身份,他并不是一个值得长辈关爱的晚辈,可是“为什么?”少年昂着头,咬着牙一字一字地问道:“为什么要这样做!?” 崔温笑容僵在了嘴角。 “我问过你!”殷承祉继续问道,“叶扬这次回来很不对劲,我飞鸽传书问过你,年前回信中也问过你,我问过你!” 崔温收回了手,神色也沉了下来。 殷承祉感受到了来自对方的压力,但却并未退缩,“舅舅,告诉我为什么?!” 若是叶扬有问题,他大可光明正大地处置! 明明可以光明正大做的事情,为何要如此苟且行事?! “告诉我为什么!?” 052 秘闻 一路上,殷承祉想过了无数可能,可终究没有得出能够说服自己的结果,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他都没有理由那么做! “杀叶扬的不是我的人!”崔温沉声道。 殷承祉握紧了拳头,“可你也派人去了!”他知道第一波的人不是他的人,当晚一共来了两拨人,第一波人直接冲着叶扬去,第二波他也无法确定到底是来护他还是也想致叶扬于死地!“这六年来,他都是在为你办事!” “你是说他为我做事所以才招来杀身之祸?”崔温皮笑肉不笑的,“四殿下,在你心里,你舅舅就是这般无情无义之人?” “我”殷承祉接不下这话,他吸了口气,继续道:“舅舅,我不是不信你,可这件事的确存在许多的疑点!叶扬此趟回来行为举止异常,却始终不肯吐露一个字,元宵之夜,第一波杀手来的突然下手更是狠辣,若非我及时赶到,便是连叶晨曦也逃不掉!” “若非我及时派人,连你也躲不掉!”崔温声音更冷,不满的情绪也溢于言表,“你那师父又在哪里?” 殷承祉不欲在这事上与他争辩,圆球发现的那什么能量波动必定是为了引开师父刻意放出来的,连师父都算计的到,这件事更不简单!“舅舅,为什么会有人要杀叶扬?这些年他不过是在军中当一个军医,他到底碍着谁了?” 他虽不喜叶扬,但也很清楚他绝不是主动惹事的人! “你就一点也不怀疑他的来历?”崔温恼火,“这六年来你那师父叫你的就只有武夫般的鲁莽吗?” “舅舅!”殷承祉厉声道,也动了怒,喝道:“请不要再折辱我师父!” “你” 殷承祉咬了咬牙,“叶扬到底什么来历!?” 他的医术,他的学士,的确不像是山野的赤脚大夫! 可是 “叶家。”崔温脸色更臭,但还是压下了脾气,“京城杏林世家叶氏!” 殷承祉愣了一下,双眸随即一瞠,“叶氏?”当年虽然年幼,可他也还是知道叶氏,当年为他诊治结巴的太医院院正便是叶家的人!“叶扬他是” “叶氏嫡长子!”崔温冷笑,“除了叶氏嫡出传人,谁还能将一手阵法使的如此出神入化!” 殷承祉的确吃惊,叶氏嫡长子应该待在京城里承继叶氏衣钵,为何会藏在太白山中隐姓埋名当一个赤脚大夫?不,他没有隐姓埋名,他“不是,叶氏嫡长子不是遭遇意外死了吗?” 当年叶院正为他诊治之时,宫里的人私底下讨论过这事! “将皇帝看上的女人拐走了,自然得死了!”崔温讥笑道,“否则让整个叶家为他陪葬吗?” 殷承祉睁大了眼睛。 “十四年前,你的父皇看上了安国公府的嫡长女,下旨命她及笄之后入宫。”崔温继续道,声音更冷讥笑更深,“谁知这位安大小姐早与叶家继承人私定终身,圣旨下了之后没多久,两人便私奔逃离京城。” “不不可能”殷承祉像是听天荒夜谈似得,他知道安国公府的大小姐,他怎么会不知道?她也是母亲厌恶他的因素之一! 久远而又模糊的记忆再一次被挖了出来。 人们都说,年纪小小的不懂事不记事,可是他却全都记得,记得清清楚楚! 那一年,他还是父皇母后最宠爱的孩子。 所有人都围着他转。 哪怕是皇兄偶尔对他发脾气,可也是疼他的! 直到那个女人进宫! 安国公府嫡长女! 那一年父皇秋回来,带回了早已经病逝了的安国公府嫡长女! “当日秋围场上,安氏一场好戏毁了安国公府,也彻底将自己龌蹉的私奔栽赃成了安国公府的内宅阴私!”崔温冷笑,“果真好计谋好手段!这些年你们母子斗不过她还真的是无话可说!” 殷承祉握紧了拳头,脸色也苍白下来。 “围场最后一日的庆功宴席上,她藏在歌舞伎中在献舞之时当众跪下高喊自己是安国公府嫡长女,请皇帝为她伸冤!”崔温继续道:“安国公府嫡长女自幼体弱福薄,在接到圣旨后回乡祭祖,岂料病逝途中,谁也没怀疑其中有什么不妥,大家提起也不过是一句唏嘘对方福薄罢了,而在她病逝之后,皇帝为了缅怀也为了抚慰安国公府,便又下旨命安大小姐的妹妹进宫为妃。安家二小姐一进宫便是妃位,大家都说这是皇帝记着安大小姐的缘故。安国公府也因此而深受皇帝宠信。可想而知安氏出现后果!” 后果便是安国公夫人病逝,安氏被带回宫中,成了父皇新宠!殷承祉拳头握的更紧,“她怎么敢!?” 安氏当众状告继母安国公夫人为了让自己的亲生女儿顶替她进宫,在她回乡祭祖途中买通她的贴身丫鬟将她置之死地,她命不该绝,被云游在外的庵堂师父救了,之后便一直呆在庵堂养伤,一养便是好几年,后来身子允许之后便回来为自己讨回公道。 安国公夫人自然不肯承认,自爆家丑说安氏是与人私奔,安国公府为了安家和皇家的颜面才对外宣称安氏病逝。 安氏大呼冤枉。 众人也惊愕不已。 事关皇家名誉,自然不能等闲视之,安国公夫人拿不出证据,当年知情的人全都被封口了,安氏却能找来庵堂师父作为证人,甚至为了自证清白,求皇帝命人让宫中的老嬷嬷为她验身,而验身的结果成了安氏最好的证据。 安氏依然是完璧之身。 若是私奔,岂会还是完璧之身? 安国公夫人百口莫辩,而这时候,安国公也站住来支持自己的女儿,怒斥安国公夫人歹毒,便是已经入宫为德妃剩下了皇子的的安国公府二小姐,安国公夫人的嫡亲女儿也惶恐请罪,哪怕没有明白承认,那字字都在表明安国公夫人的确做了。 皇帝大怒,本欲将安国公夫人严惩,可安氏却为她求情。 “她怎么敢!她怎么敢”殷承祉浑身颤抖起来,脸色又青又白,巨大的愤怒与屈辱在胸口泛滥,“她怎么敢” ------题外话------ 收藏收藏收藏收藏呼叫收藏收藏收藏啊啊啊啊啊 053 我在这里 “为何不敢!?”崔温讥笑,“名声好处她全得到了!还让你父皇对她入了心!这么些年,后宫谁能与安贵妃一争高下?哪怕你的母后,大殷的皇后,对她也得忍让三分!” 殷承祉大口大口地喘了好半晌才粗气,才能再次开口:“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你怎么知道的?!你想干什么?!” “这你无需知道!”崔温沉声道,“在这事了结之前,你只需在这里好好待着便成。” “我怎么可能不管!”殷承祉怒道,不用再问为什么了!还能为什么?将叶扬父女带回京城便是对安贵妃的致命一击!那第一波的杀手恐怕就是安贵妃派来的!“是母后让你做的?” 崔温深深地看着他,“阿承,你母后这些年在宫里的日子不好过!” 殷承祉压着胸口的悲怆,“所以,她想法设法查到了这些,还是舅舅发现了端倪?这些年叶扬待在军中是不是便是为了今日?你们谋划了多久了?!” “你在责怪我们?”崔温目光一厉,震惊也失望,“阿承,他们是你的仇人!当年若没有安氏的挑拨,你与你母后皇兄岂会走到这一步?” 殷承祉压下了浑身的战栗,责怪?不,他不怪任何人!他只是觉得可怕!只是觉得恶心!“叶扬死了,就剩下一个叶晨曦,你们打算怎么办?” “你还记得安氏吗?”崔温问道。 殷承祉一愣,半晌之后睁大眼睛,“你是说叶晨曦” “她们母女长得很像。”崔温冷笑,“不愧是母女!” 殷承祉僵住了身子,“可人有相似” “血脉牵绊是这世上唯一一种无法砍断的联系!”崔温说道,“只要她们是母女,到时候有的是法子证明!” 殷承祉死死地握着拳头。 崔温见他这般,眉头皱的更紧,“四殿下,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 殷承祉浑身一震。 “这件事不只是关系到你们殷家皇室的名声,更是关系到你母后和你皇兄的生死!”崔温厉色继续,“三年前三皇子坠马而亡,两年前二皇子中毒废了身子,你皇兄就更不必说了!若非你母后护的小心,他早已经命丧黄泉!” “都是安氏?”殷承祉目光震撼。 崔温冷笑:“三皇子坠马牵扯到了淑妃身上,淑妃的二皇子中毒查证是姚贵嫔所为,为的便是给三皇子报仇!姚贵嫔被赐死,姚家也因此而获罪,淑妃失宠自个儿的儿子也废了!这些年你父皇与你母后不睦,你皇兄资质平庸向来不得你父皇喜欢,二皇子、三皇子母族显赫,出去了他们,便剩下了掌控在安氏手中德妃所出的六皇子!” “她要扶持德妃生的皇子?!” “这便是这个女人的可怕之处!”崔温深恶痛绝,“为了达到目的,哪怕对自己也下得了手!” 殷承祉脸色更难看了,“当年”他牙齿都快要咬碎了,“是她自己” “你母后与陛下虽不算感情深厚,但多年来也是相敬如宾,哪怕安氏入宫盛宠,可陛下对你母后也还是敬重!直至那一碗绝育汤药喝进了安氏的肚子里!”崔温戾气萦绕周身,“四殿下,这女人连自己都能下手,若继续留她在陛下身边,别说你母后和皇兄,哪怕是大殷的天下也会” 嘭!咚!铛! 外面突如其来的打斗声截断了他的话。 崔温神色更沉,“怎么回事?!” 殷承祉脸色一震,旋即便往外冲。 “四殿下!”崔温急忙伸手拦,却还是晚了一步,只得也跟着追了出去,此处乃崔家在闾州城外的庄子,不算大但也不算小,从最里头的院落往外跑到大门口,也得花上一刻钟的时间。 等他们赶到了前边,见到的却是一场杀戮。 什么打斗? 这哪里是打斗! 分明是单方面的杀戮! 殷承祉见过杀戮,当日在兴安郡便亲眼见过亲身经历过!可是可是“师父!”这是他师父! 他师父! “师父,我在这里!师父我在这里!” 人群中的少女恍若未闻,手里的长剑继续凌厉地挥着,一剑便一条命,她神色平静,像是手里收割的不过是草木,而非活生生的人。 “啊” 惊恐的尖叫响起。 能来这里的都不是寻常人,不是崔家的亲兵便是死士,在刀口上讨生活的人面对这么一个可怕的煞神,也不禁心生恐惧。 “师父”殷承祉脸又白又青,眼眶发红,他嘶吼着便要冲进修罗场中。 崔温赶紧将人拽住,“别过去!” “你放开我”殷承祉拼命挣扎,师父一定是着急了,一定是他们惹了师父生气!圆球说过师父若是生气了便是宇宙都毁的,他不知道宇宙是什么,但一直记着师父若是生了气便是很可怕的一件事! 崔温拽着他怒吼,“你看清楚!看清楚这个女人!她就是这么一个杀人不眨眼” “不许你侮辱我师父!”殷承祉怒吼道。 崔温杀人的心都有了,“你以为她是来救你吗?你看她这样子是来救你吗?殷承祉,你给我脑子清醒点!” “她”殷承祉颤抖着,“她是生气了!我师父她生气了!是你们惹了她生气!” 崔温脸色更可怕,“因为叶扬父女?” 殷承祉一愣。 “杀了她!”崔温转过身冷声下令。 殷承祉双眸瞪大,“不”看着已经转为防守为主的众人在得到了命令之后迅速转变,心中大骇,“舅舅,你做什么?!” “都给我上!”崔温又喝道,“格杀勿论!” “不都给我住手住手”殷承祉疯了一般,一边奋力挣扎一边厉吼,“师父” 冯殃听到了也看的清清楚楚,不过神色依然没有变化。 众人围攻一位少女,按理说来怎么也是对方吃亏的,也应该很快便能结束。 的确是很快就结束,不过吃亏的确不是对方。 格杀勿论。 也的确是格杀勿论。 冯殃一个也没留。 最多不过一刻钟的时间。 崔温脸都绿了,这位久经沙场的悍将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也是第一次见识到一个人的可怕! 冯殃站在遍地尸骸之中,神色依然冷淡,身上竟没有沾上一滴的血,若非手里长剑仍在滴血,谁也看不出她与遍地的尸骸有关系。 “师师父”殷承祉倒在地上,脸色青白。 冯殃没有看他一眼,径自看向崔温,“把人交出来。” 054 妇人之仁 滴血的长剑指了过来。 神色冷淡。 声音更是冷淡。 可不容拒绝的意思亦是明显! 不交便杀! 崔温明白。 殷承祉也明白,明白到了脑子轰隆作响,明白到了浑身发冷颤抖,“师师父”可他师父却好似完全看不见他似得,或者应该说她再也不会看他了!“师父” “阿承!”崔温拽住了他,“你站住!” “不”殷承祉哪里能应他?“师父生气了!你放开我!我师父生气了!” “她若是将你当弟子便不会在这里大开杀戒!”崔温怒道,“你看看!你给我看清楚了!” 殷承祉当然看到!他当然看的清楚!他不能慌!不能慌!“师父,你别急,叶晨曦没事,她很好,徒儿这就去把她带过来,你别急,别生气” “殷承祉!”崔温又怒又气。 殷承祉攥着拳头,“舅舅,你说的我都懂!可害我们的是安氏,与叶扬父女没有关系!不说当年叶扬亦对我有救命之恩,便说这六年来他在军中为你效命,我们都不能这么对他们父女!” “你” 殷承祉目光坚定,“舅舅!安氏是安氏!叶扬父女是叶扬父女!两者不能混为一谈,更不能为了对付安氏而将他们父女置之死地!舅舅,叶扬已经死了,如今就剩下一个无辜的叶晨曦,我们不能再赶尽杀绝!” 崔温双目欲裂,“当初我就不该将你留下!” “舅舅!”殷承祉明白他的意思,“我并非因为师父才会这么做,哪怕今日师父没有找来,我也不会让你这样做!舅舅,我们不能牺牲无辜之人去对付作恶之人!我们和安氏不一样,我们” “妇人之仁!”崔温心痛怒道,“你是大殷的四皇子!你是崔家和皇家的血脉!你你”气的浑身颤抖,连话也说不下去了,可便是责骂亦也只是这么一句,“妇人之仁!” 殷承祉眼眶酸涩,舅舅所想的他都知道都明白!可他不是安氏!他不是他们任何一个!若是他学着他们一般,当初他就不会离开京城!这些年就不会安安心心地待在深山不问世事!他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要,便只是坚守着这一份底线!叶晨曦是无辜的,安氏做的再错,也与叶晨曦无关,更何况,安氏早早就抛弃了他们父女!今日更是同样受安氏所害!“请师父稍后,徒儿这就去将叶晨曦带出来!” 崔温一动不动,脸难看到了极点。 “舅舅!”殷承祉看着他,“就算我求你了!” 崔温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又是痛心又是愤怒,但到底还是说了,“人在后院东厢房!” “谢谢舅舅!”殷承祉松了口气,便急忙往东厢房跑去了。 少年急匆匆的身影消失了。 崔温转身面向冯殃,杀意大涨,“当初我就不该将他交给你!” “我的人。”冯殃眸色微沉,“何时轮到你来交。” 崔温也不费口舌,直接动手。 在殷承祉说出那些话之时,他便不能留这个女人! 崔家和皇室的血脉岂能妇人之仁? 殷承祉更不行! 这个女人必须死! 殷承祉很快便只找到了人,舅舅没有说谎,叶晨曦的确在东厢房,只不过十天的时间,人便像是变了个模样,瘦的很厉害,脸色灰白,整个人都憔悴的可怕,“叶晨曦?” 若不是相处了六年,他怕也难以一眼便认出。 叶晨曦像是被抽去了魂魄似得,双眼空洞无神。 殷承祉也没有时间安慰她,不管是吓傻了还是伤心坏了都不是现在该安慰的,“跟我走!”他拽起了她的手便拉着往外,可叶晨曦像是没了魂魄似得,根本不动,“你给我清醒点,师父来了!她来救你了!” 叶晨曦空洞的眸子有了些光彩,可人还是恍恍惚惚的。 殷承祉没法子,只好将人拽背上背着出去。 可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舅舅和师父打起来了! 他最害怕最不愿意发生的事情! “师父!舅舅!” 可谁也没理他。 殷承祉又急又惊又恐,“师父!舅舅!你们别打了!别打了”还是没有人理会他,哪怕他在旁边喊破了嗓子他们都不会理会他的!他知道!舅舅动了杀机!师父师父她生气了!可他不能让他们打!他们都是他的亲人,都是他的家人!他就剩下这两个家人了!“师父” 崔温的确比地上躺着的亲兵护卫厉害多了,但沙场征战和单打独斗是两回事,哪怕一开始气势能压一头,可时间一长便会落下风,更何况崔温从一开始便没能压这一头。 崔温也心惊,哪怕见过了她杀戮的狠辣,此时真正对战也还是心惊,而双方对战若先心惊,便已经是输了一半,另一半他崔温怎么也想不到今日竟然会败在一个小丫头手上,甚至可能丧命! 可即便如此,他也得杀! 殷承祉不能毁在她手里! “四殿下不能毁在你手里” 一声厉喝,便是殊死搏斗。 “不”殷承祉冲了进去,没有任何的章法就直接莽撞地冲了进去,却也千钧一发之间将崔温从生死一线中救了下来。 “你疯了!”崔温扬手便是一巴掌,没有被救之后的庆幸,只有愤怒和怒其不争,若是方才她那一剑收的不及时的话,他早已经人头落地!“殷承祉我告诉你” 殷承祉却用力推开了他,喘着气踉跄地走到了冯殃的面前,噗通跪下,“师父徒儿徒儿无意冒犯可是舅舅不能杀!”他抬着头看着眼前的师父,哪怕她的脸色冷淡和寻常没什么差别,可他还是看出了她的怒意,对他的怒意,或者还有失望,可他必须这么做,“他不仅仅是徒儿的舅舅,更是锦东崔家军的统帅!他不能死在这里!更不能实在师父的手里!不管师父如何责骂徒儿,徒儿都得阻止!崔温崔大将军不能死在这里!”他眼眶中蓄满了泪水,却一直忍着没落下,“师父只要师父能够放过舅舅,哪怕师父要徒儿的命,徒儿也甘愿领受!” “殷承祉!” “你闭嘴!”殷承祉扭过头怒叱道,“你是锦东数十万大军的统帅!你这一条命早就不归你自己了!你有什么资格说不要就不要?!” “你”崔温双目赤红。 殷承祉没有再理会他,朝着面前的师父磕头,“师父,徒儿求您了”冰冷的剑芒触及了他的肌肤,森寒刺骨,带着刺鼻的血腥气,他木然地抬起头,魂魄像是在被一只大手从身体里面拽着出来,身躯僵化,眼眸瞠大,“师师父” 冯殃将剑搁在了他的颈脖上。 ------题外话------ 这两天心情不好,老是忘了更新,今晚把下周的先预存,明天还是十二点。收藏收藏呗,都十几万字了,就那么伶仃几个收藏,哎,心情要更不好了。 055 妖女 冰冷的剑刃贴着他颈脖,只需稍稍一动便能割破,剑刃上的血一滴一滴地落到了他的颈脖上,顺着他的颈脖往下流,不是他的血,可却也让他感觉到了那种性命流逝的可怖。 师父 师父她真的要杀他吗? 师父生气了不但不要他这个徒儿了还还要杀他吗? 哈哈,烂橙子你失宠了! 圆球!? 圆球? 圆球不在,它不在,明明它不在他却还是听到他嚣张又得意的嚷嚷。 失宠? 师父不要他了? 师父要杀他?! 脸色苍白的少年郎此时此刻像是天要塌下来似得。 “师师父” “冯殃你敢!?”崔温从惊愕中回过神来,怒发冲冠却又投鼠忌器。 殷承祉再也顾忌不到什么舅舅惹师父生气之类的事情了,他瞠大了眼睛定定地看着眼前之人,他的师父!救他,教他,护他,疼他的师父!这一辈子最不可能伤他的师父“师父” 不! 不是的! 师父不会杀他的! 师父怎么会杀他? 师父会杀所有人都不会杀他! “师父”他欲动身子,可一动,颈脖上的剑刃压重了几分力度,师父师父她她“师父”一直忍着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了,“师父” 英气风发的少年郎哭成了个泪人儿。 冯殃眉宇皱了皱。 “师父” 冯殃手中的剑又压了几分,面无表情地说道:“给我做一件事。” 闾州是锦东三大州之一,也是闾州最大的一个州,更是大殷抵御蛮族部落的前线,而自从崔家镇守闾州以来,蛮族部落便再也没有能越过闾州进入大殷腹地。 闾州州府是将军府所在,而将军府便是整个闾州乃至整个锦东地区军政要事处理中枢。 冬雪融化,万物复苏,初春再临大地,熬了一整个冬天的蛮族部落必定会兴兵再来掠夺,因而这个时候将军府必定最为忙碌,而这两日,更是戒备森严。 据说是抓到了一个蛮族的奸细,还是一个会妖术的蛮族奸细! 会妖术? 是啊,我表弟的堂弟的姨表哥的婆娘娘家的小叔子的二姨夫就在将军府当差,他亲眼见过那妖女使妖术杀了好多人 啊?! 蛮人有会妖术的妖女,那我们还打得过吗? 当然打的过!这不,妖女已经被崔大将军给抓起来关地牢呢! 崔大将军果然厉害,连妖女都抓得住! 就是就是! 妖女的小道消息继续从将军府中传出来。 越传越是玄乎。 什么刀割火烧都能立即愈合什么刺穿心脏都不死什么貌美绝伦就是一蛮族雪山中的狐狸精越传越是让老百姓心惊胆战蛮族是不是还有更可怕的妖女?蛮族还会不会再派其他的妖女来?最后,有些人坐不住了,各种试探到了崔大将军跟前开始的好奇、玄乎已经转变成了恐惧。 将军府也终于发话,将会在明日正午将妖女烧死,以安百姓之心。 消息很快便传遍了闾州城,百姓们这才稍稍安心,随后又对那妖女好奇起来了,胆儿大的甚至想着法子想要亲眼看看那妖女被烧死的情形,因为妖女危险,所以行刑的地点便定在了将军府的演武场,将军府自然不是寻常百姓能进的,只能在将军府周边远眺一下,看看那火烧起来的烟来满足一下好奇心。 叮叮叮! 铛铛铛! 有些胆大包天的瞧瞧靠近演武场,躲在围墙下听到了里头正在敲打木头,悄悄爬上墙头,便见到将军府的亲卫正在搭建行刑台,烧死妖女的事情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中。 百姓们更是安心了,只等明日正午烟一升起,就可以彻底安心了!而且,他们烧死了蛮族的妖女,入春之后蛮人估计就不敢来了! 崔大将军威武! 崔大将军威武! 崔大将军威武! 百姓们自发高呼起来。 第二日,将军府的戒备更严了,便是将军府周边十丈之内都被亲兵团团围住,别说蛮人奸细来救了,便是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当然,也绝了那些胆大妄为想爬墙头观刑的。 大叹可惜之余,便也只好守在周边等待烟火升起了。 不知烧妖女的烟火和寻常的是否一样? 不知妖女要烧多久才能烧死? 骨血都烧没了,妖女应该活不成了吧? 那当然了!骨血都烧成灰,别说妖女,就是神仙也活不成! 就是就是! 午时将至,暖阳高照,将军府周边的街上更是人声鼎沸,热闹的不行。 而演武场中,却只有寥寥无几的几个人。 在白光闪现的一瞬间,圆球的红光便锁住了那些不该看的人,包括阴沉着一张脸的崔大将军,不过一瞬间,便都全部晕厥了过去。 “舅舅!?”殷承祉急忙扶住了他,“圆球?” 圆球高冷地拒绝与他说话,冰冷地发出声音,“锁定目标,启动能量封锁”白色的光芒很快便被红光封锁住,“能量锁定!主人” 一道厉芒射向了光芒中的男人。 正中目标! 圆球没有半分松懈,虽然它制造出了新的能量场锁住了他的,可这法子也是第一次用未必真的百分百管用,而据叶扬所说的这白光男与主人有着相同的能力,那这一剑估计也没用。 白光慢慢消散。 红光瞬间将白光中的男人完全笼罩住。 只是圆球支撑不了太久,“主人,是否灭杀!” “这么着急做什么?”红光中的男人低着头,看着贯穿心口的长剑,长长叹了口气,“这见面礼还真够特别的。” “主人!”圆球催促,“小球支撑不了太久!” 冯殃依旧没有回应,脸庞在红光的照射下诡谲妖异。 “主人!”圆球再也撑不住了,红光慢慢散去,它只得转为防御程序,“主人,不要听这混蛋胡说八道,他分明是”话没说下去,散去了白光之后的男人更加清晰,完全暴露在了阳光之下。 圆球惊的都差点系统崩溃了,“这这”它也结巴了,“这怎么可能?” 它没见过这个男人! 但他见过这张脸! 不,是见过画了这张脸的画像! 主人亲自画的画像! 冯殃定定地看着阳光下的男人,脸上的诡谲妖异融入了眼瞳深处。 056 不是 男人仪表堂堂,气质儒雅,穿着月白色的交领长袍,却是一头短发,然而又不显得怪异,他唇角微扬,露出了如同这冬日正午太阳般温暖的微笑,仿若是许久未见的好友般打招呼,“好久不见了,冯殃。” 他的嗓音柔和好听,低声的轻唤如同羽毛拂过肌肤般,撩动心弦又倍感舒适。 冯殃起步往他走了过去。 “主人?”圆球有点慌,不,是很慌,真的很慌,怎么会是这个男人?就算猜到了白光男一定和主人有什么渊源,但怎么也想不到居然会是这个男人,一个已经死了的男人,一个让前主人特意在它的系统记忆中特别标注的男人,一个让主人曾经许多年都未曾忘记过的男人!主人是谁啊?没心没肺冷血无情到了骨子里的,能让她惦记这么多年的不是天大的仇人便是 显然,这个男人不是主人的仇人! 至少在今日之前! 殷承祉也回过神来了,“师父?”虽然他弄不清楚眼前的情况,但却明显地感觉到了危险,这个男人很危险!哪怕见识过圆球的本事,可这男人的凭空出现还是让他震惊的目瞪口呆!师父让他做的事情便是为了引出这男人吗?白光白光男!他就是圆球这么多年来一直念叨要抓住的白光男嘛?这六年来他一直听圆球说这人可这人从未出现过他都要以为圆球是在骗他的了!“师父小心!”他是师父的仇人吗?可那神情那话语却不像,但能让圆球一直惦记着要抓的,不是仇人也不会是朋友才是! 冯殃充耳未闻,眼里似乎只有前方的男人。 殷承祉从未见过师父这般模样,又惊又急更不安,“师父小心!”不管师父和这男人到底是什么关系,此时此刻师父都不应该靠近他,没有人可以凭空出现的,这男人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叫不住师父! 师父好像是被蛊惑了般! 他不能让师父靠近那男人! 殷承祉将怀里晕厥的崔温放在地上,便爬起来冲了上去,“师父,不要过去!”可他才跑了两步,便被一股劲道给掀飞了,狠狠地摔了下去,“师父?”他咬牙爬起来,顾不上难过上心,继续往前去阻止,“师父不要靠近”又被掀飞了。 嘭地摔地上。 “你闭嘴吧你!”圆球看不过去飞了过来,阻止他上前去找死,“一边待着别搞事!” 殷承祉看了看它,又看了看前面继续往那男人走去的师父,依然不放心又爬起来,“师父” “你真想变成烂橙子吗?”圆球赶紧拦着,都已经失宠了还这么乱来! 殷承祉急的不行,“不能让师父靠近那男人,那男人很危险,你”话还未说完,便停下来了。 师父已经停下来了,可是却已经到了那男人的面前。 “师父” 他的心悬在了嗓子眼。 圆球也顾不上他了,全心戒备,它没有阻止主人并不是便放心那白光男! 冯殃站定了脚步,脸上并没有情绪波动,便是连一丝惊讶也没有,她直视着眼前的男人,目光也并无杀伤力,宛若在看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人,没有就别重逢的惊讶,也没有被愚弄过后的愤怒,与对面的男人相比,她完全没有见到多年未见的旧人该有的反应。 冷淡到了极致。 无情到了极点。 男人呵地笑了声,似乎带着一丝的惆怅和苦涩,“果然,你不会记着我。” 我若是走了,你会记着我吗? 不会。 哪怕短短的一段日子? 不会。 为何? 为何? 冯殃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哪怕这是他最后的一个问题,她也没有回答。 是愤怒? 是难过? 还是她到底不是他口中所说的人? 她不知道。 这么些年也从未去探究过。 她只是一直紧守着与他之间的约定,只要这世上还有一个人,她便为人。 她做到了。 所以她不欠他的。 从未亏欠过。 岁月也很快抹去了关于他的一切痕迹,封存了她脑海中关于他的所有记忆。 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再见他。 哪怕六年前曾经怀疑过。 冯殃抬起了手,放在了悬在他心口的那把剑上,五指紧握,力度大的手指发白,“嗤”利器滑过血肉的声音,她将剑拔了出来。 男人依然温和微笑,仿佛那剑刺的不是自己,“别担心,我没”身形猛然一闪,话也截然而止,温和的笑容被一道深可见骨血淋淋的伤疤僵住了,若非躲的及时,半颗脑袋都已经下来了,“你”他显然也没料到她会这般,眼中有着清楚的惊愕,而脸上的伤也在快速愈合着,血肉包裹住白骨,血淋淋的皮肉如蜈蚣般扭动粘合血不再流淌,却也还是染了糊了他一脸。 殷承祉呆若木鸡。 圆球也惊呆了。 冯殃面无表情地再次挥剑,眼瞳燃起的火几欲吞噬一切,剑芒在阳光下依然冷厉刺骨,道道狠辣决绝,带着主人几乎毁天灭地的愤怒朝男人砍去。 男人慌忙闪躲,似乎没了白光的加持,他便如同他的外形一般,谦谦君子儒雅无缚鸡之力,可哪怕躲过了脑袋一分为二,却也还是在脸上留下了深可见骨的伤痕,一道一道,愈合又添新的,直至最后,他放弃了抵抗,跌坐在地,鲜血浸满了衣裳,糊了满脸,如果这还能称之为脸的话,“呵呵”男人却还笑的出来,“对着这张脸都能下手,冯殃果然是冯殃。”抬头看着明显处于极度愤怒状态的女子,“不过为了一个渺小如尘埃的人类气成这样又一点都不像你。” 没有任何的挣扎,直接承认了。 他不是他。 不是那个人! 不是。 “不过我很好奇,你是怎么认出来的?”男人继续笑道,“是我装的不像还是这张脸做的不够完美?” 冯殃眼瞳暗沉,再次扬手,剑芒直冲男人的脖颈。 057 过来 这一剑真砍下去,脑袋便掉了。 男人却依旧不慌不忙,丝毫也不紧张,“砍下我的脑袋你可就永远都不知道我是谁了。”他笑着道,或许是仗着自己不会死,又或者算准了她这一剑不会真的砍下来。 剑刃在脖颈上停了下来。 男人笑的更加的张扬,先前的温润早已消失不见,那张已经完好如初却依然布满血痕的脸笑的狰狞而猖狂,眼神恣意放肆,“看来你是舍不得让我脑袋搬家了。” 冯殃收回了剑直刺了他的咽喉。 男人再也发不出一个字,却依然不改嚣张的神态,甚至不顾咽喉处的长剑,躺了下来双手枕着脑袋,继续恣意放肆地看着冯殃。 他不会死。 他们都不会死。 他们是一类人。 如果他们也是人的话。 冯殃弯腰伸出了手,将人拽起扔上了搭建好的行刑台,眼瞳里没有一丝的温度,“点火。” “是,主人!”圆球立即行动,这个可恨的男人居然耍了他们这么多年,居然连主人都敢骗,就算烧不死他也要把他烧成炭! 烈火将男人团团包裹住,快速焚烧着他的血肉,可他不会死,愈合的速度甚至在加快。 滋滋 啪 柴火焚烧声,皮肉烧焦声交织在冬日的暖阳之下。 “火烧起来了!” “行刑了!” “太好了!” “大将军威武!” 大街上,百姓们欢呼。 熊熊燃烧的烈火中,男人将咽喉的长剑拔出,哈哈大笑,“你生气了!冯殃,你生气了!你生气了”说到了最后便成了咬牙切齿,愤恨、嫉妒,充斥着阴狠,“是为了这张脸还是为了那姓叶的?”他站立着,烈火焚身似乎没有影响到他分毫,浑身血肉模糊,“这张脸陪了你十年!那姓叶的陪了你六年!你却为了他们动怒!对我动怒!冯殃,你还不明白吗?这么多年,你还不明白只有我才能一直陪着你吗?!只有我一个人可以永远地陪着你” “主人他疯了!”圆球气极了,虽然不知道主人和这东西到底是什么关系,可主人什么时候轮到他来陪了,他哪里来的自信了?永远陪着主人的是它才对!“主人” “我不认识你。”冯殃终于正面回应了他,“从未认识。” “哈哈”男人笑的更加的张狂,模糊的血肉中露出了森森白牙,“是我将你带来了这里!是我一路陪着你走过漫长的岁月!千百年的漫长岁月,是我一直在陪着你!” “他真的疯了!”圆球恼火,简直是妄想症晚期了! 男人继续道:“我们是同族,冯殃,我们是这世间仅存的同族!我们注定是要在一起,永远在一起”声音似乎隔了什么,显得遥远而虚无。 “主人小心!”圆球立即启动防护。 白光乍现。 都已经烧的血肉模糊毫无反抗之力的男人居然还能打开空间场。 “启动能量场!” 可是这一次,红光并未能压过白光。 男人却并未立即逃离,反而朝着她伸出了手,被烈火灼烧的血肉模糊的脸庞此时此刻已经愈合了,却再也不是原先的那张脸,一张完全陌生的,足以颠倒众生却充满邪气的脸。 “过来,冯殃。” “主人!”圆球拼命地支撑着。 男人继续蛊惑,“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从哪里来吗?你一直找寻的根源在我这里!你过来,我带你去看!” 白光的范围在慢慢扩大。 “主人!?”圆球的红光一退再退。 冯殃迈开了脚步,眼瞳冷漠森然。 “主人!”圆球要疯了,拼命地抵御。 男人的蛊惑继续:“来!过来!跟我走!跟我走了,我们一起回去!我们一起回家!” “回家?”冯殃迈着脚步,问道。 “对!”男人像是胜算在握般,“我们回家,回我们的家乡!我们的家乡!你梦寐以求的家乡!那里不会有人将你视为异类,不会有人再伤害你,利用你,背弃你,我会永远永远陪着你” “主人!”圆球厉吼道,“你不要相信他!” 冯殃伸手握住了它。 圆球顿时安静了下来,放射出来的红光急速收缩,最后便只剩下仅仅能环绕手掌的一小圈,隐约间,似乎有些许异芒交杂其中。 “过来,过来啊!”男人更加的激动,他的身后,黑色的空洞慢慢地打开。 “师父!”殷承祉冲了过去,不管不顾地跪下双手抱住了她的腰,“师父不要过去!师父不要过去”一日之内目睹了这么多不可思议到了恐惧的事情,少年的心便是再强悍也难以适应,但是他知道此时此刻决不能让师父过去!很危险!很危险!“不要过去” 冯殃低下头,声音冰冷:“松手!” “不能去!”殷承祉哑着嗓子,拼命地抱着,死也不能让师父过去!“很危险!师父很危险师父很危险!” 男人激动转为了怒火,“找死!”那把被他拔出丢弃在火堆中的长剑又一次有了用武之地,烈火焚烧之下化作熔岩般朝着殷承祉的后背刺了过去。 冯殃眸色异动,手中的圆球随即掷出。 又被当做暗器圆球成功将要命的长剑击落之后并没有委屈地叫嚣主人偏心,它还有另一个重要的任务,一项连它自己都不知道的程序在主人的激活下启动。 异芒如潮水般裹向了男人。 可惜距离还不够近! “冯殃你”男人神色大变,话来不及说完便转身窜入了黑色的空洞中,很快便消失无踪。 行刑台轰然倒塌。 终究还是功亏一篑。 白光消失了。 烈火灭了。 异芒也消散。 圆球第一时间便跑回来向罪魁祸首兴师问罪,“愚蠢!笨蛋!猪”都还没骂完了,便发现人晕了,“啊!主人”它真想挖坑把他埋了!埋了! 冯殃低头去拽少年的手,可人明明已经晕过去了,手却还是死死地抱着,像是生在了她的腿上似的。 少年晕厥了过去依然始终不放手,可见其执着。 冯殃面无表情地皱起了眉。 “主人”圆球有些怕怕。 冯殃放弃了去掰,“去把东西找出来!” “是!”圆球立即去火堆里找,翻找了半天才在灰烬中找到了一个黑灰色的东西,扫描了一遍确定没有危险之后再拿过去交给主人,“主人,他就是靠着这东西打开空间场的?” 冯殃看着手里黑乎乎的东西,“既然是同族,我做不到的他自然也不该做到。” 不是本身的能力。 而是依靠外物。 “这东西小球分析不出来。”圆球不甘心又得承认,“主人,制造这东西的科技一定比制造小球的要先进许多!主人,你是外星人还是未来人?” “闭嘴!” 圆球立即闭嘴,只好自个儿琢磨自个儿惊叹了,不过最让它惊叹的是它居然有操控电磁场的能力!阿玖前主人真的太厉害了!不过最厉害还是主人!她居然看得出那白光男打开空间场的能力不是自身带的,是靠外物! 主人果然是天下第一宇宙无敌! 就是 就是眼光不好收了一个愚蠢笨蛋猪一样的徒弟! 如果不是他,主人一定能抓住那白光男的! 现在好了,让他给跑了! 以后都得时时刻刻防着了! 058 记得 演武场的火烧了没多久便熄灭了,可直到傍晚时分,将军府才对外张贴公告,说妖女已经烧死了,连骨头都烧没了,让百姓们不必惊慌。 百姓这次安心,欢呼喧闹了好一阵子才散去。 夜幕降临,将军府三步一人十步一岗,戒备森严。 殷承祉在噩梦中惊醒,寒冬的夜里竟然生出了一身的汗,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脑子乱哄哄的闪过许多画面,最后定在了师父往哪男人走去的一幕,“师父?!” 他惊恐爬起来,还没下床便被拦住了。 “别动!” 殷承祉看清楚了人,“舅舅?” 崔温的脸色很不好看,不过语气尚算温和,“大夫说断了肋骨伤了肺腑,别乱动!” 殷承祉这时候才感觉到胸口处传来的剧烈疼痛,他大口喘息了几下,还是坚持要下床。 “你做什么?!”崔温怒了。 殷承祉没理会他,凭着一股子狠劲不管不顾地脱离了他的控制往外冲去,他要见师父!他要见师父!哪怕师父最后还是决定不要他这个徒儿了,他也要先向师父请罪!还有还有师父没有跟那个男人走是不是?那男人很危险,师父不能跟他走的!“师父师父”他像是没头苍蝇般到处乱跑,脸白的可怕,踉跄的脚步随时都会摔倒一般,“师父” 他焦急、惊恐。 他一直找却一直找不到。 几乎绝望。 冯殃站在廊下,看着寒风中乱跑一通的少年,眉头微微皱着。 “主人”圆球看得都眼疼了,哦,它没有眼睛,但不得不承认这烂橙子也挺不错的,都伤成这样子了居然还惦记着主人,算了,它小球大量原谅他了,“主人,我去把他弄来?” 冯殃睨了它一眼。 圆球哆嗦了一下。 “将人弄来。”冯殃说完,便转身进屋。 圆球又觉得委屈了,烂橙子都到了这个地步了还没失宠,主人你偏心真的偏到了天边了,呜呜呜呜 厢房很暗,墙角处蜷缩着一个小身影。 冯殃走了过去,没有安慰也没有责骂,只是将一个袋子扔给了她。 叶晨曦一动不动,跟失去了魂魄般。 “你父亲的骨灰。”冯殃开口,“不要的话自己扔。” 叶晨曦猛然抬头,干涸的双眼迸发出了光亮,愣怔了会儿,便如同疯子般扑上前将那袋子捡起狠狠地抱在怀中,一声一声地哽咽,好半晌后,忽然放声大哭,“哇” 从事发到现在,从知道那些事情到现在,小姑娘终于放声大哭。 “爹爹” 一声一声凄厉刺耳。 一声一声悲痛欲绝。 从小被娇惯长大从未见过世间丑恶的小姑娘一夕之间被迫长大。 殷承祉冲了进来,扑倒在师父跟前,抱着她的双腿,“师父!师父!”亦是哭了。 这一个元宵,这十来日的时光,彻底颠覆了昔日无忧无虑的这两个少年男女的人生。 崔温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做的最错的一件事便是当日将殷承祉留给冯殃,哪怕如今有机会弥补这个错误,亦是悔恨不已,不过他也没能有多少时间来悔恨。 前线传来急报,他必须赶回军营。 若不是殷承祉伤势严重的话,他会将他一并带去! “阿承,记得你答应过我的话!” 殷承祉握紧双拳,“我记得!” 他记得。 少年的不愿意与纠结崔温自然是看到,但这是他必须要走的路!也是唯一该走的路! “好好养伤。”崔温说完,便转身去见了冯殃。 崔温没将人撵走,一是怕殷承祉又闹起来,二是他有太多的疑惑!不说她是如何找到这里,便是昨日演武场中他们为何忽然晕厥,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到底抓到了她想要抓的人没有?行刑台烧成那样子又是怎么回事?这些,这个女人都没有给出任何的解释!“阿承认你为师待你如母,请冯姑娘莫要辜负了他!” “他是我徒儿。”冯殃面色冷淡,“无需他人操心。” “你”崔温压住了怒火,“冯姑娘最好尽到为人师的责任!”话锋一转,便又道:“叶晨曦一事我已压下,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安贵妃也不可能轻易相信他们父女都死了!冯姑娘要揽下这个麻烦我无从干涉,但你若是因为叶晨曦而伤及了四殿下,我崔某人哪怕明知不敌也绝不会轻易作罢!” “你能熬到那一日吗?”冯殃却道。 崔温心中一惊。 “堂堂崔大将军,锦东无冕之王,如今却玩起了这种把戏,想来是崔家的状况很是堪忧。”冯殃缓缓说着,却字字珠玑。 崔温眼露杀气。 “或许我该说。”冯殃看向他,“崔家早已一代不如一代。” “你” 冯殃笑了笑,“我说的不对?” 崔温怒火中烧,可最后还是压了下去,“你说的没错!崔家的确一代不如一代!我崔温没有父辈的骁勇,更无祖辈的威望,这么些年撑着锦东的天也是力有不逮!但我无愧于心,更无愧于锦东的百姓!叶扬父女一事我崔家的确有亏,我崔某人也的确对不住叶扬六年的效忠!但是我并不后悔我所做的!安贵妃不仅仅是在后宫掀风作浪了,她”话没有说下去,而是自嘲笑道:“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 这个女人本事很强。 可她眼里没有强者该有的对弱者的怜悯。 哪怕她为了救叶晨曦大开杀戒,亦不过是强者被挑衅过后的愤怒罢了! “冯姑娘在意叶扬父女吗?”崔温问道,可答案并不重要!“我希望在冯姑娘的心里,阿承尚有一席之地!” 冯殃看着他,“我的徒儿无需他人操心。” 崔温冷笑,“冯姑娘最好永远记着这句话!”说完,便拂袖而去。 “主人,他” “你很闲?”冯殃睨向了它,说道。 圆球顿时叫道:“主人,小球去瞧瞧那烂橙子!免得他又不听话跑出来!摔两下就断肋骨,真是没用” 天阴沉沉的。 仿佛在酝酿着暴风雪。 冯殃立在廊下,久久不动。 059 算计 崔温走的很快,带走了半个将军府的人,而走之前对外宣称,四皇子殿下如今正在将军府中,将会在蛮族大军来袭之时镇守闾州。 这一消息比烧死所谓的妖女更让百姓们安心。 而这消息传出去还不到十天,将军府便已经遭遇了刺客袭击三次了。 无一例外有来无回。 这是第四次。 殷承祉叫来了亲卫将尸首拖下去,盯着下人将地上的血冲洗干净,再烧了熏香去血腥,这才转身回屋,一进屋便被圆球砸了个正着,他没有闪躲硬生生地扛了。 “卑鄙!无耻!龌龊!”圆球破口大骂,骂来骂去都是那几句话也不觉得腻,火气一如既往的旺盛跟恨不得飞去前线将崔温大卸八块,“主人养条狗都比养你好!狗还能吃” 殷承祉苦笑,“小球,师父不吃狗肉。” “你才不吃你全家都不吃!”圆球被带歪了,“不你这白眼狼休想岔开话题” “闭嘴!” 圆球不敢不闭嘴,可还是愤愤不平打算等主人看不见了再收拾这烂橙子,亏它见他可怜要原谅他,没想到他那舅舅居然敢算计主人!知不知道上一个算计主人的人坟头草都长成呼伦贝尔大草原了! 你等着! 殷承祉垂着头上前,“师父”没哭没闹没道歉没请罪,不是不觉得错,而是师父说了再闹就把他逐出师门,“尸首已经清理干净了。” “嗯。”冯殃颔首,“查清楚来历。” “是。”殷承祉颔首,“那师父先休息,徒儿这便去查。” 冯殃看向他,“药吃了?” “吃了。”殷承祉笑了笑,“师父放心,徒儿会照顾好自己的!”说完,哪怕又会被骂也还是转身叮嘱圆球,“小球,保护好师父。”便转身出去了。 圆球恨不得又砸他满头,“主人,就这么算了?!” 冯殃慢条斯理地泡茶水,“你有意见?” 圆球哪里敢有,它就是觉得憋屈,觉得恼火,“主人,那姓温的太阴险了!他留主人在这里分明就是把主人当保镖用!他怎么不自己来?这才多少天就来了多少人?留下一群废物什么意思?居然还有奸细在里头!姓温的是靠脸才混到现在这位子的吗?呸!就他那死全家的脸再给他八百年都混不到!主人!他一定是故意的!他不但把主人当保镖用,他还把主人当杀人凶器!他分明是想让那烂橙子看着主人杀人,然后和他一样觉得主人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越说越玄乎。 可细细品来,也的确有那么几分道理。 冯殃不予以置评。 “主人” “再吵就去扫尸体。” 呜呜呜呜 圆球默默地一边自个儿哭去了,主人的心哪里是偏到了天边,简直是偏到了宇宙尽头去了。 那烂橙子有什么好? 呜呜呜 “呜呜呜” 冯殃抬起头看向里头。 圆球没空哭自己了,叹了口气,“主人,那小丫头会不会把自己哭死啊?”都哭了多久了?每天抱着拿袋子骨灰哭,眼睛居然还没哭瞎简直就是奇迹,不就是死了老爹吗?又不是什么大事,天都还没塌呢,“主人,你真的要养她吗?虽然小球很乐意主人不再独宠那个烂橙子,可这小丫头就是个大麻烦,每天这么哭哭啼啼的” “闭嘴。” “是,主人。”圆球继续默默。 冯殃下了塌起身往里头走去,便见叶晨曦蜷缩在了床头,紧紧地抱着怀里的东西,低声呜咽,自从拿到了父亲的骨灰之后,虽然不再浑浑噩噩不吃不喝,可这情绪依旧没有缓过来,“一个月了。” 叶晨曦瘦的就剩下皮的身躯颤了颤。 “你如果坚持要一直这么活下去我没有意见。”冯殃声音冷清,“你父亲临死之前只是求我救你,我做到了,至于你以后是要生要死,由你自己选。” 叶晨曦止住了哽咽,半晌之后,抬起了头,苍白消瘦的脸庞上渗出了恨意,“我要报仇!”声音稚嫩沙哑,满腔恨意,“我要给我爹报仇!” “杀他的是你的母亲。”冯殃说道。 叶晨曦脸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去。 “你连一句她不是我母亲的否认都说不出来。”冯殃笑了笑,“你如何报仇?” 叶晨曦喝道:“你帮我!你可以帮” “我只是答应你父亲将你救出。”冯殃打断了她的话。 “那你也可以” “孩子。”冯殃摇头,“你父亲用他的命换了我一时心软,但他只有一条命。” 叶晨曦瞪大了眼睛。 “更何况。”冯殃继续说道:“你父亲也不希望你报这个仇,或者,这也不算是一个仇。” 叶晨曦浑身一震。 “他愿意去死。”冯殃继续道,“虽然我至今都不是很明白,不过这的确是他的意愿,他愿意去死,只因为你母亲想让他死。” 叶晨曦身子抖的更慌,好半晌才道:“为为什么” “重要吗?” “那是我爹!我爹”怎么就不重要?怎么不重要?!“她为什么要杀我爹!?她为什么要杀我爹我从来就没有见过她!从来没有!可爹说了她是世上最好的娘亲!她是世上最好最好的人!最好最好的娘亲为什么?为什么”她不明白,怎么也想不明白哪怕知道了那些事情她还是明白,“她她都不要我们了为什么还要杀我们为什么” 那是她一直想着念着的娘啊! 她甚至为了她和爹闹别扭,为了她害怕爹移情别恋 “夫子姐姐”她看着冯殃,求救似地问道:“为什么?” 冯殃缓步上前,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我可以将你救出,也可以把你父亲的骨灰带给你,但是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你。”她看着她,在小姑娘的眼瞳中看到了对希望的渴求,纯粹的渴求,“这世上唯一难以分辨的或许就是感情。” 叶晨曦不明白,她不明白! 可是 可是 她能如何?能如何? 报仇? 哈哈! 夫子姐姐说的没错,哪怕那个人站在她面前,她也报不了仇! 娘亲 娘亲 “我要回太白山!我要回家!” 060 有意见 叶晨曦自小便是个懂事的小姑娘,小姑娘的任性几乎没有在她这里出现过,哪怕觉得委屈的时候也只是躲起来自个儿难过一阵子,然后继续嘻嘻哈哈的。 而这一次,却像是把过去十三年的积攥下来的任性一次性发作出来。 “我要带着爹回家!我要把我爹葬在梅林里” 十分坚定。 不达目的宁愿去死。 殷承祉一百个不赞同,什么梅林?梅林早在七年前就别她爹给铲了!就算还在也不该这时候回去!不说安氏那边,便是眼下的境况,往太白山的路上绝对不会太平! 还有,事情来龙去脉她不是已经清楚了吗?这时候闹着回去无异于送死! 她好不容易捡回了一条命便这么不珍惜吗? 还是觉得师父在就有恃无恐? 殷承祉更讨厌这小姑娘了,可却又不能说一个字!哪怕叶扬不是他们杀的,可若不是舅舅,他们父女或许可以在太白山安然度过一辈子!“师父,不能回去!” “你去跟她说。”冯殃道。 殷承祉握了握拳头,“好!”这些日子他一直避着她,怕刺激她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但这事绝不能任由她胡来!“我这就去!”说着便要去找叶晨曦。 “站住。”冯殃叫住了。 殷承祉顿住了脚步,“师父” “她需要一个能支撑她活下去的东西。”冯殃打断了他的话。 殷承祉一愣。 “圆球留下来给你。”冯殃没有多加解释,“我带她回去。” 殷承祉急了,“师父” “好了。”冯殃不欲说下去,“去做你的事。” 殷承祉还是道:“圆球陪着师父” “你想让我回来给你收尸?”冯殃打断了他的话。 殷承祉愣怔。 “去做你的事情。”冯殃扬手道。 殷承祉吸了口气,“那徒儿给师父安排护卫!徒儿知道师父能应付的了,可您带着叶晨曦终归是有负累,眼下局势又不稳,圆球又不在您身边,护卫必须带!若师父不愿,那徒儿便亲自护送师父回去!” “你能走的了?”冯殃挑眉。 殷承祉神色坚定,“没有任何事情比得上师父的安危!” 冯殃笑了笑,“去吧。” 殷承祉这才安心,“徒儿这就去准备!” 圆球出去溜达了一趟回来才知道自己被主人抛弃了,立马就炸了,哭天抢地上蹿下跳,差点没把一颗心要回去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叶晨曦都给炸出来了,“呜呜呜呜” “闭嘴。”冯殃被它吵烦了,“你不留下想着回来收尸吗?” “收尸就收尸!” 冯殃眯起了眼,“你对我徒弟很有意见。” “小球哪里敢!”圆球气呼呼的,不情不愿地说:“是!小球遵命!小球一定会看着他不让他折腾死自己!可主人,小球还是担心主人会有危险!虽然那白光男看起来是弱鸡,可谁知道他会不会还有什么厉害的武器?主人,小球扫描了那块东西这么长时间还是没能分析出什么有效信息来!如果那白光男再次出现” “他短时间不会出现。”冯殃说道。 圆球继续道:“主人,小球说句得罪主人的话,主人你怎么认定他短时间内不会出现?没错!他第一次出现之后相隔了六年才再次出现,可这次我们把他收拾的那么狠,而且他那天疯言疯语分明是对主人不怀好意” “不会。”冯殃还是道。 “主人怎么就” “你是离主系统太久了,所以学了一身人类的毛病?”冯殃打断了它的话,“他从来就不在我的生活之中,无论出现或不出现,威胁还是算计,都无足轻重。” 圆球差点就真的死机了,“主人” “行了。”冯殃扬手一抛,“离科技时代还远着你,别把自己弄成怨妇了。” “我没有!我不会!”圆球吓的都要系统崩溃了。 呜呜呜,它不会的,绝对不会的! 殷承祉安排的很迅速,既然一定要回去,那宜早不宜迟,护卫挑选了府里最好的,哪怕府中的亲卫长反对,也还是一意孤行,第二日便启程了,“师父,万事小心!” “嗯。”冯殃颔首。 叶晨曦抱着骨灰跳上了车,全程没有看殷承祉一眼。 这是出事之后殷承祉第一次与精神清醒的叶晨曦见面,而结果也是意料之中的,他从未想过在这些事情之后她还会如同以前一般大哥哥大哥哥地缠着他,“师父一定要小心!” 两队轻骑护着一辆马车驶出了闾州城。 殷承祉直到马车走远了才回去,而就在当天晚上,将军府又一次遭遇了刺客袭击,而这一次,将军府的护卫几乎伤亡殆尽。 “小球,他们就这么想让我死?” 圆球傲娇地说:“放心,有我在你死不了!” 殷承祉苦笑一声,“下一次别全杀了,给我留个活口。” “逼供吗?”圆球像是来了兴致,“行!本球大爷系统里有一百零八套逼供法,老早就想试试了,可主人不喜欢血淋淋的,而且主人更喜欢自己动手,哎,在主人面前我就一工具球,一点用武之地都没有” “你说我师父坏话!” “我没有!你休想污蔑我!” 殷承祉笑了,师父把圆球留给他不仅仅是为他安全着想吧?有圆球在,再难受的心情都能好转过来,“难怪你这么烦师父都没真丢了你。” “你说什么?你”圆球火冒三丈,噼里啪啦地又骂又砸。 殷承祉伸手抓住,“小球”其实他一直有很多问题想问,可又总觉得不应该问。 “干嘛?”圆球哼哼道。 殷承祉沉默了半晌,“师父师父她” “什么?” 殷承祉吸了口气,“没事!师父真厉害!她是世上最厉害的人!”问什么呢?那是他师父!救他教他的师父!哪有那么多问题?“对了小球,那日在演武场的那个男人是不是师父的仇人?” 他还会出现吗? 会给师父带来危险吗? “万一这次师父带叶晨曦回去,那男人又” “怕什么?!”圆球冷哼道,“除了靠着一些工具招摇撞骗之外还能有什么本事?我告诉你,我主人厉害着呢,若是没识穿那白光男的把戏或许还会紧张点,可都揭了他老底了,还有什么好怕的?主人真厉害,不声不响就把那白光男的老底掀了!哈哈哈!论心机谁能比得上我主人?那天所有人都以为那火刑台摆出来是为了折腾那白光男,连我都觉得是,可你知道吗?主人烧光了他全身根本不是为了折磨他,就是为了让他没办法把那打开空间场的东西藏起来!哈哈,把他烧的连毛都没了看他还怎么藏!那白光男还傻乎乎的认为主人生气了,主人怎么会为了他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东西生气?他算哪根葱” 殷承祉听的有些懵,不过都记下了,至于惊疑的地方有什么好惊疑的?那是他师父!还有便是,师父不会有危险,那男人对师父造不成威胁,这就够了,“圆球,你是在说师父心机深沉吗?” “额”圆球一怔,“啊,烂橙子你算计我!” 少年哈哈大笑,一扫心中阴郁。 061 围困 亲卫长从昏迷中醒过来都没来得及去想四殿下怎么击退刺客的,当即便命人往军营送信,将军府的护卫已经所剩无几了,必须求援,而就在他的信才发出去没多久,军中便来人了。 还是已经升任崔家军副将的张华。 殷承祉在崔家军中最熟悉的便是他了。 “你说什么?”军中会派人来他并不惊讶,刺客一波又一波地出现,舅舅那边必定得到消息,而且他们之前就约定好了,只要他伤势好转,便去军中,而这次张华也的确是来接他的,却也带来了一个几乎可以说是噩耗的消息,“舅舅怎么可能会被蛮族大军围困?!不是防守为主吗?为何会主动出击?还深入蛮族腹地?!就算真的要这么做,为什么要舅舅亲自带兵?!他是崔家军的统帅!怎么可能亲自带兵深入敌境!?” 前线的战报他一直没有断过,虽然战事惨烈,但守住边境线是没有问题的,绝不到殊死拼搏的时刻! 张华面色灰败,“五日前将军收到了陛下的密旨,命将军正面迎击蛮族大军,扬我大殷君威!” 殷承祉只觉一缕寒意窜上了背脊,迅速蔓延。 密旨? 正面迎击蛮族大军? 陛下的密旨? 密旨?! “怎么怎么会?” 哪怕他不懂军事,也很清楚这时候这样做无异于送死! “没有粮草!没有辎重!”张华一字一字地说道,“就只有轻飘飘的一道密旨!” 殷承祉握紧了双拳,血色一丝丝爬上了眼底,“所以舅舅就去了?” 张华喉头滚动,双眸赤红,“君命不可”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殷承祉吼道,又青又白的脸庞狰狞起来,“他是崔家军的统帅!他手里握着的是整个闾州百姓的性命!” “可陛下要将军死!”张华也吼道,“四殿下,是您的父皇要将军死!” “你胡说”殷承祉动了手,揍了眼前战功累累的副将,“你胡说” 张华没有还手,但也没有停下,“陛下忌惮将军忌惮崔家军!他觉得在锦东百姓只认崔家不认皇帝!他轻信朝中佞臣谗言,认为将军不肯正面迎击蛮族大军是为了让朝廷觉得锦东离不开他这个崔大将军!” “你胡说” 张华踉跄地后退几步,抬手抹去了嘴边的血迹,冷笑道:“我有没有胡说四殿下你自己心里清楚!大半年了!朝廷一根草都没有往锦东运过!什么国库紧张?那他给安贵妃过寿花了数十万两怎么就国库不紧张?!” 殷承祉拳头也染了血,浑身激颤。 “去年军中便已经断了粮了!若不是崔家在锦东根基深厚,若不是京城尚有有志之士,若不是皇后娘娘在暗中筹谋,去岁闾州便已然沦陷了!”张华咬牙吼道,“可陛下却派人来训斥将军,说将军贪生怕死将家眷送回幽州,乱了闾州民心!可将军为何将家眷送回幽州?!那是让他们去幽州当人质!” “人质?”殷承祉双眸一瞠。 “将军从幽州富户手中要走了大笔钱财!不管是商户还是乡绅,将军以崔家家主的身份签下了无数的欠条!”张华厉吼道,“将军守的是大殷的江山!守的是你们殷家的江山!可却掏空了崔家以及崔家百年积聚下来的名声!将军一心为了大殷一心为了百姓,可换来什么?!换来陛下对他越发猜疑,换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殷承祉被吼的踉跄后退。 疯了! 疯了! 全都疯了! 他也要疯了! “四殿下!”张华跪了下来,“将军知道此行凶多吉少,他让末将带一句话给四殿下,若是他回不了,崔家军便归殿下统帅!请四殿下务必守住锦东,守住崔家军!” 殷承祉只觉脑子轰轰作响,凶多吉少回不来统帅守住锦东守住崔家军他拿什么守?!他拿什么守?!他凭什么认为他能够守得住?!就是因为他是皇帝的儿子吗?舅舅!崔大将军!你忘了当年他把我丢来锦东便已经是不要我这个儿子了吗?!他疯了,你也要疯吗?!他凭什么觉得他能撑得起这锦东的天! “四殿下” “你闭嘴!”殷承祉双目赤红,“你给我闭嘴!” 张华脸色灰白,“四殿下” “镇守锦东的是崔家军!崔家军的统帅是崔温!”殷承祉一字一字地道,“永远都不会改变!谁也不能改变!” “四” “我不是他们博弈的棋子!”殷承祉一字一字地说道,眼眶几乎要渗出血来,“我不是皇帝的遮羞布,也不是他崔温用来对付皇帝的利刃!我会承担我的责任,可绝不会沦为他们手里的棋子!” 张华双目欲裂,“四殿下” “我会将他救回来!”殷承祉咬着牙,“将他平平安安救回来!” 他不会让悲剧发生! 绝不会! 日夜兼程,没有遇上危险或者意外,叶晨曦很顺利地回到了太白山,也看到了已经被烧成灰烬的家,没有了,全都没有了,小姑娘瘦弱的身躯颤颤巍巍,像是一阵风便能吹倒了似得。 “没了都没了” 她死死地抱着怀里的东西,颤抖地低喃,没有哭。 “冯姑娘,怕是要下雨了。”一个护卫上前,拱手对冯殃说道,“山上不安全。”虽然一路上都没出什么事,可只要还没有顺利返回,都得小心,这里就剩一堆灰,什么也没有,还是赶紧将事情办完了回去。 崔温能力不怎么样,但御下还是不错,哪怕他们不愿意,可还是一路上尽忠职责,态度也是恭恭敬敬,冯殃也没为难他们,“一个时辰之后下山。” “是。”护卫松了口气,转身去安排众人在周边做好防卫。 冯殃走上前,对在风中颤抖的小姑娘说道:“你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 叶晨曦没有说话,抱着怀里的东西转身往外走去,走到了废墟前的那一块空地,僵着身子站着,苍白消瘦的脸茫然麻木,“爹说娘最喜欢梅花了,所以他们在这里住下之后,爹就为娘种了大一片的梅花树,梅花树很美,小时候我病没好的时候总是偷偷出来看,然后被爹发现骂一顿”她低喃着,像是在对别人说话,又像只是自己在说,“后来爹说要砍了它,我还闹了一场,呵呵砍了好,砍了好”她蹲下了身子,脱了外面的斗篷垫在地上,将怀里的袋子小心翼翼地放在上面,然后跪了下来,徒手在地上挖坑,一下一下,不快不慢,情绪也一直很平静,平静到了不对劲,手指很快就破皮了,可她像是完全没感觉似得,继续挖。 062 小姑娘的决绝 双手血淋淋。 神态木然。 冯殃叹了口气,上前说道:“你爹在看着你了。” 叶晨曦浑身一僵,茫然地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前方,似乎真的看到了什么似得。 细细的雨落了下来。 不大,却刺骨的寒。 叶晨曦像是被惊醒了般,猛然抱起了地上的大氅,将里头的东西紧紧地抱在怀里护着,头埋的很低很低,用消瘦脆弱的身躯护着怀里的东西,“我舍不得舍不得” 冯殃看了一眼旁边的废墟,细雨敲打在她的脸上,冰冰凉凉的,“你爹希望你好好的。” 叶晨曦颤着身,“我我会的会的”像是冲破了什么似得,松开了手,她会的!她会做到的!她一定会的!“爹你等着晨儿等着” 细雨润湿了双手,鲜血渗入了土中。 一抔一抔。 她在空地上立了一座坟,徒手立出来的,然后起身在废墟里四处翻找,找出了一块没有烧完的木板,向旁边的护卫借来了匕首,在雨中一下下将木板清理干净,在上面刻上了两行字,然后递给了冯殃,雨水打湿了的脸庞更加的苍白。 冯殃撑着伞看着木板上的字,不禁失笑,“这就是你回来的目的啊。” 小姑娘瘦弱的身躯死死地绷着,低头紧紧地盯着手里的木板。 先夫叶扬之墓。 妻冯殃立。 妻 妻! 手指死死地扣着木板,几乎发白。 冯殃说道:“你爹死不瞑目的。” “不会!”叶晨曦猛然抬头,神色发狠,仿佛从小兔子瞬间变成了狼崽子,“他会喜欢的!他一定会喜欢的!一定会的!” 冯殃看着她,“孩子,有些关系并不是你说” “她没有资格!没有资格!我不会再让她伤害我爹!哪怕是死了,我也不会让她再伤害我爹!她没有资格!她连出现在我爹的墓碑上的资格都没有!她没有”叶晨曦浑身颤抖,满目恨意,字字狠绝,“我求你!”她噗通跪了下来,“我求你!我不能让我爹死了也要被她害!我不能”一下一下,重重地磕头,“我求你” 冯殃叹了口气,“随你吧。” 叶晨曦僵住了,似乎没想到她真的会答应似得,“真的?真的!真的!”连忙踉跄地爬起来,像是怕她会反悔办,转过身用力地将木板插在了坟前,也扎在了自己心里,又重重地磕了头。 爹,别怪晨儿。 不要怪晨儿。 晨儿没有做错的! 没有的! 她没有资格! 她没有资格 叶晨曦又爬了起来,走到了冯殃面前,同样跪下重重地磕头,一番折腾下来,头皮都破了,渗出的血将苍白的额头染红,“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的母亲!” 她会报答她的恩情的! 用一辈子报答! 冯殃撑着伞,转身离开:“走吧。” 叶晨曦爬起来,迈开几乎千斤重的脚步跟了上去,没有再回过头来看一眼那孤零零的墓,她没有回头的路可以走了,她必须一直往前走,一直走,直到让那个人付出该付出的代价! 爹,你等晨儿! 等晨儿! 从上山到下山,一切都很顺利,顺利到了像是所有一切都没有发生似得,太白山还如过去六年般,在细雨的浇灌下迸发出勃勃生机,山脚处,冯殃忽然停住了脚步,转身往山上看了过去,双眸幽深。 叶晨曦伸出了双手用力抓着她,像是怕她反悔似得。 冯殃收回了远眺的目光,低头看了看身边脸色惨白的小姑娘,“我既应了你就不会反悔。” “我会报答你的!”叶晨曦知道自己强人所难,可她一定要这么做,一定要! 冯殃笑了,“我不需要人报答。” 叶晨曦松开了手,还是坚持道,“我会的。” “走吧。” 细雨继续无声无息地下着,整座太白山的勃勃生机哪怕阴沉的天色也遮盖不了,山上的废墟旁,新坟孤独地伫立,而坟前空空如也,那块刻满了小姑娘决绝的墓碑消失了。 太白山的天堑将大殷和蛮族部落隔绝,也隔出了两个世界,太白山以西是肥沃的土地,而以东,戈壁、沙漠和寥寥无几的绿洲,生存的渴望让各大部落将眼睛瞄向了太白山另一边,而世世代代与上苍困斗磨出来的铁血与弱肉强食渗入了部落每一个人的血脉里,从第一次冲破了太白山的隔绝,品尝到了杀戮掠夺带来的美味之后,便从未停下过。 他们手中的那一把弯刀成了太白山以西历朝历代的噩梦。 十四天了。 从潜入蛮族腹地到被发现围困、突围已经过去了十四天了,虽然成功突围,可却被逼入了这片死亡沙漠,原本三千人的队伍如今便只剩下几十人,而且已经断粮断水三天。 崔温不知道还能支撑多久,但能撑一天便是一天! 他得给那孩子多争取一些时间! “将军,前方有水源!”一个亲兵禀报。 崔温不敢贸动。 遭遇埋伏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这些蛮人似乎也不着急杀他,反而像是猫抓老鼠般戏弄羞辱他们! 可此处寸草不生,别说物,便是水也没有! 三天来滴水未进,大家都已经到了极限了。 “去看看!” 一行人小心地往水源而去,可老天爷果然还是没站在他们这一边,水还没喝上,埋伏的蛮人追兵便冲上来了。 “撤!快撤!” “保护将军!” “快走!” 蛮人埋伏已久,士气振奋,而他们这几十个人早已疲惫不堪,战斗的结果可想而知,能够再次突围靠的仅仅只是想要活下去的狠劲,叽里呱啦古拉挂蛮人的叫喊一直追在身后,只要他们一松懈慢一步便能扑上来撕碎他们。 崔温不怕死,来之前就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但是也不是来送死的!布局谋划、战略战术,一样不缺,按照计划,他们应该化作尖刀,狠狠插入蛮族后方,可谁曾想他们一进入蛮族腹地便被发现了。 蛮人对他们的行动了如指掌! 他千防万防,到底还是没防住!最终还是要死在阴谋算计中! 来自于自己人的阴谋算计! 063 对不住 “走!”崔温撑起了身躯,低声喝道,哪怕已经无法改变结局,他也得为那孩子多争取一下时间,更不能让自己落到蛮族人的手里! 几十人的队伍再次突围之后,剩下不足十人。 残兵败将。 死亡几乎可以预见的。 哪怕士气已经被消磨殆尽,却依然沉默跟随,“是,将军。” 一行人继续在沙漠中前行,像是迷途的羔羊,又像是被逼入了绝境的孤狼。 “将军,有人出卖了我们!” 这已经是所有人心里的共识,可将军没说,所有人都保持沉默,直到走入绝境,“将军,我们不能再这样走!这样下去只会死路一条!将军,我们必须” 崔温扬手,低沉喝道:“不必再说了!” 没有人再开口,哪怕心里再多的愤恨。 一天,两天。 后面追兵的动静越来越远了。 他们摆脱了追兵,却陷入了更加绝望的境地。 他们进入了死亡沙漠深处,哪怕是生长在这片土地上的蛮族人也不敢步入的真正的死亡之地。 仅剩不多的亲卫一个一个地倒下,没有死在敌人的弯刀下,而是死于脱水,成了这片黄沙下无数干尸中的一员。 “将军” 崔温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耳边传来将士求救的地喊,可却始终束手无策,这些将士本该马革裹尸,而不是无声无息地死在这里,死在他的自大之下! 他不应该低估那些人。 更不应该高估自己! 崔家百年名声都败在了他手里了! 他应该早就死在沙场上,死的轰轰烈烈,死的无愧列祖列宗!而不是陪着那些人玩阴谋诡计,耍小人手段!他该在沙场上见真章,而不是让自己变得和那小人一样 “舅舅?!” 嗬嗬 崔温大口喘着气,耳边有个声音一直在喊着。 舅舅? 阿承,舅舅对不住你。 他不是完全没有抗旨的余地,哪怕密旨言辞再厉,可若他不遵旨,皇帝也不敢真的治他死罪,崔家在锦东数代的积淀哪怕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也依然有余威,况且如今正值蛮族犯边之时。 大殷朝中,谁人敢在这时候接下锦东这个摊子? 除非皇帝割舍了整个锦东,否则不会以抗旨杀他! 他只是不愿再僵持于眼前的困局,他想破局,破崔家的困局,也破大殷的困局! 孩子,舅舅对不住你 可除了你,舅舅别无他法。 舅舅只能兵行险着,甚至以身为祭! 这也是你应该走的路,必须要走的路! “阿承”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那孩子,满脸的焦急与担忧。 一声一声地唤着他舅舅。 “舅舅?!舅舅” 声音越来越遥远,眼前的脸也开始慢慢地涣散。 “舅舅?!”殷承祉焦急地唤着,可人却越来越不清醒,最后甚至不省人事,一路拼命追来,哪怕有小球指路避开了所有的危险,可还是耽搁了许多时间,他还是来晚了吗? 圆球看不下去了,“人还没断气呢,你哭什么哭?丢不丢人?” “没死?”殷承祉连忙伸手去探了探鼻息,虽然很微弱,但的确还有气息,“没死没死!水”慌忙结下了腰间的水囊,小心翼翼地往崔温干涸的开裂了的嘴边倒着,一点一点,哪怕是晕厥了过去,可人体的本能还是让他将水咽了下去。 “别灌太多!”圆球提醒道,“他缺水太久了,一下子喝太多承受不住!” “哦。”殷承祉连忙停了下来,“舅舅?” “别喊了。”圆球不愿再见他蠢傻的模样,“姓温的都成这样了你喊破喉咙他也听不见!不想他真死在这里就赶紧走!” 殷承祉连忙应道:“对!先离开这里!”说着,便弯腰将崔温一点一点地背在了自己背上,哪怕已经长成了半大小伙了,可与崔大将军的身形还是差了不少。 圆球真的没眼看了,“背不动不会拖着走啊!” “指路!”殷承祉没和他争辩,背着人艰难地往前。 圆球哼了一声,不知好歹! “小球”殷承祉降低了语气,恳求着,“求你了。” “就你能!”圆球哼着道,然后咯吱咯吱地变幻形态,和机械鸟差不多的形态,不过就多了两条触角,机械触角穿过了崔温的双脚,捆住,然后往上飞。 殷承祉背上的重量顿时消失了,“小球?你做什么?” “松手!”圆球气呼呼的。 殷承祉松开了手。 机械鸟往上飞。 殷承祉目瞪口呆地看着崔温被绑着双腿倒立被吊了起来,“小球” “走吧!”机械鸟傲娇地说道。 殷承祉吸了口气,“小球,不能这么吊着舅舅,这样舅舅会很不舒服的,你” “我帮你还帮” “不是!”殷承祉赶紧道,“绑腰部,绑在腰这里就是这里,求你了小球”少年早就摸清了圆球大爷的脾气,低声下气诚恳地请求着,“舅舅受了伤,倒吊着会伤着他的小球你好人做到底” “我不是人!” “那好球” “哼!”圆球不情不愿地松开了双脚,在崔温摔地上之前卷上了他的腰,重新飞了起来。 殷承祉把跳到嗓子眼的心脏放了回去,“我们走!” 死亡沙漠的可怕之处就在于容易迷失方向,哪怕是最有经验的蛮族老者也不敢贸然闯入,更何况是连沙漠都没亲眼见过的大殷人,所以追兵才会放弃。 崔家军的统帅已经死在死亡沙漠之中,这个消息极大地振奋了蛮族联军的士气,攻势更加猛烈。 而噩耗传入大殷,便是晴天霹雳,跟天就要塌下来似得。 “冯姑娘,我们得马上赶去军中!” 太白山下的一个镇子内,街头巷尾都传着崔大将军被蛮人杀了的消息,处在离蛮人最近的边境线边上,镇上的百姓惶恐不已,拖家带口匆忙逃离。 将军府的亲卫更是急着要去军中求证消息,护送的任务不得不中止。 “母母亲。”苍白着小脸的叶晨曦在喊出这个称呼的时候还是不太顺畅,“我们也去吧。” 冯殃看向她。 “我学了这么些年的医术,虽然比不上我爹,但一些简单的外伤包扎也是可以的。”叶晨曦认真说道。 冯殃平和地注视着她,却又仿佛透视了她的心,“小晨儿,这不是你能掺和的。” 064 不省心 叶晨曦觉得自己的心被剖开了,所有见不得光的心思都被看的清清楚楚!“母母亲晨儿是一心想要继承我爹的遗志!”她咬着牙,强迫自己直视她的眼睛,紧绷着身子,“她不是和崔家有仇吗?那我就帮崔家!” “嗯。”冯殃颔首,“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对!”叶晨曦声音高了几分,“我就是这么想的!” 冯殃又道:“可若没有崔家横插一手,你们父女或许能在太白山安安稳稳” “不!”叶晨曦打断了她的话,“哪怕没有崔家,她也不会放过我们的!母母亲,只要我们活着一天,便会给她带来危险!皇帝的贵妃曾经嫁过人还生了女儿,只要我们还活着一日,她就不可能有安稳的一日!她不会放过我们的!这十几年来没动手怕不过是没能腾出手来!她现在一定后悔死了吧?没早些动手让我们消失,落下了一个致命的把柄在别人手里!” 冯殃一直觉得这小姑娘挺聪明的,放养六年不但没长歪还自学成才,巨变之下没垮掉还学会了步步为营,小心机一套一套的,虽然丢了原先的纯良,不过也符合适者生存的丛林法则,“你想去就去。” “谢谢母母亲!”叶晨曦说道。 冯殃笑了笑,“换个称呼吧。” 叶晨曦脸色一变,“母” “别真的让你父亲死了也不得安生。”冯殃没让她说下去,“和一个死人计较是最无能除了为难你自己之外,没有其他好处。” 叶晨曦脸更白了。 为难自己 为难自己 没错!她是在为难自己! 就应该这样不是吗? 可是 别真让你父亲死了也不得安生 死了也不得安生 “姐姐”她握紧了拳头,抬头看着她,“我叫你姐姐,可以吗?” 冯殃挑了挑眉,“随你。” 对于她们一起去军营的要求,亲卫迟疑了一下便同意了,若是真将人丢下出了事,四殿下那里没法交代,而且,将军若是真的出事,四殿下也必定会去军中,带着这两人一起去,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从小镇到军中,快马加鞭两日便到了。 他们顺利进了军营。 这种时候,军事重地竟然轻易放人进来,更是说明崔家军现在一团乱。 崔温死亡的消息十有八九是真的。 张华得知了消息便匆忙赶来,看见出现在这里的冯殃,大惊失色,“你怎么会在这里?!四殿下呢?他” “殷承祉做了什么?”冯殃没等他咋呼完便问道。 张华感觉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四殿下不是和你在一起吗?他说你会和他一同去蛮族”话截然而止,后悔的想把自己给宰了,“我怎么就信了?我怎么就信了?我怎么就这么让他去?”哪怕是真的,他也不该让他们单独去!“来人!来人” “闭嘴!”冯殃喝道,沉下了脸。 张华像是被镇住似得。 “慌什么慌?”冯殃又道:“好好说清楚,殷承祉做什么了?” 张华喘了好几口大气才缓过来,理智回笼后当即将人请进了营帐,一五一十地将事情说了,没有任何隐瞒,“大将军出发之前说冯姑娘是可以信任之人,冯姑娘,四殿下真没和你一起?” “你家将军还真的够不客气的。”冯殃冷笑。 张华一怔。 “放心,他死不了。”冯殃沉着脸又道,“就是翅膀硬了,什么都敢了!” 张华悬着的心放回了远处,“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至于怎么回事,他很想问,可是看着眼前女子的冷脸,话到了嘴边都僵住了,“没事就好” 将军说过,只要有这位冯姑娘在,四殿下便能安全。 叶晨曦一直低着头跟在身边,安静地听着他们所有的话,崔温到底死没死目前还不清楚,但殷承祉去救他了,姐姐说他不会有事,那崔温是不是也会没事?崔温没事那些想要他死的人就失败了!是皇帝想要崔温死吗?只是皇帝吗?呵!那个女人就在皇帝身边,还是枕边人,怎么可能和她没关系?!杀不死崔温,她的把柄就永远握在她敌人的手里,现在怕是寝食难安吧?荣华富贵又如何?皇帝最宠爱的贵妃又如何?连皇后都要让她三纷纷又如何?从今往后她连一个安稳觉都睡不了! 而这只是开始! 只是开始! “姐姐,我想去军医处看看能不能帮忙。” 张华自然也看到了旁边的小姑娘,起先没认出来,这会儿她一说话便认出来了,“叶姑娘?”就是不太确认,“叶大夫的女儿?”怎么成了这副模样?“你怎么会在这里?叶大夫呢?怎么没跟着来?” 叶晨曦小脸又白了些,握着拳头说道:“我爹去世了。” 张华惊讶。 “将军。”叶晨曦继续道:“我时常听我爹说起军中医治一事,应该能帮上一些忙。” “这” “让她去吧。”冯殃开口,“虽比不上她爹,但打打下手还是可以的。” 张华看了看她,“既然冯姑娘这么说,那就辛苦叶姑娘了。”说完,便叫人来将叶晨曦带去军医处,“跟方大夫说一声,这是叶大夫的女儿,让他照顾一下。” “是。” 叶晨曦对冯殃弯了弯腰,便跟着人去了。 冯殃并不担心叶晨曦下毒弄死全军营的人,就算她有这个心目前也没这个胆,对于张华不清楚叶扬的事也并不奇怪,如此隐秘的事情知道的人多一个便多死一个,崔温不会让自己手底下的猛将掺和这些烂事,“殷承祉还说了什么?” 基地里的那些女娃娃没一个是普通人不省心也就算了,这养了个普通的也这么不省心! 那小子真以为有个小破球在就真天下无敌了? 也不怕被坑死! “四殿下说”张华尽可能地将所有细节都说出来,不过也没多少时间来说,没过多久,敌袭的号角声又响起来了,“冯姑娘不要离开营帐,我去去就回!”便匆忙而去。 而所谓的去去就回,便是三天三夜。 ------题外话------ 要过年了,去年没好好过年,今年要好好过啊 065 杀人 三天三夜的激战,崔家军又一次用人命守住了防线。 张华被抬回来的,伤的不轻。 军医的营帐哀嚎声不断,几个军医忙的团团转,原本只是打下手的叶晨曦也成了主力军,瘦弱的小姑娘也很快进入了状态,对着那些血肉模糊的伤兵没有半分的害怕,若不是小脸苍白,便真的以为她真的见惯不怪了。 “姐姐,张将军伤的不轻,得好好养着。” 便是在面对被抬回来的张华,也是镇定自若地上手处置,虽然也是副手,但比起很多大夫都厉害多了,军医方大夫直言虎父无犬女。 叶晨曦见她神色冷淡,没有再多说,“那我回去帮忙了。” “晨曦。”冯殃叫住了她。 叶晨曦转过身,“姐姐还有事要吩咐我吗?” “作为普通人而言,你父亲很伟大。”冯殃说道。 叶晨曦愣了一下,随后笑道:“是啊,所以我要更加努力才成,可不能让人说叶扬的女儿是个蠢货。” 冯殃蹙眉。 “对了。”叶晨曦又道:“四皇子一定会平安无事回来的,姐姐不用担心。” “你希望他平安回来吗?”冯殃问道。 叶晨曦笑了笑,“自然希望,敌人的敌人是朋友不是吗?姐姐说的我都记得。” “记得就好。”冯殃有些烦了,扬手让她下去,小姑娘学会了掩饰有了心机能活的更加长久,可看久了也觉得烦! 三天三夜再加上之前的十天,都弄不回一个人,小破球该回炉再造了! “啊啊啊啊啊” 黄沙漫天,烈阳高照,忽然间爆出了一阵呐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声音的主人被人怎么着了似得。 殷承祉差点没走稳摔下去吃满嘴沙,“小球,你喊什么?!快走出沙漠了,小心把蛮人引来!” “我喊了怎么了?我还不能喊了?我辛辛苦苦” “圆球!”殷承祉低喝道。 机械鸟用力一甩。 殷承祉赶紧站稳身扶稳崔温,“你再胡闹之前我答应你的事情就作罢!” “你敢!”机械鸟狠狠地道,难得有个机会这三天可没少让他答应不平等条约哪里能作罢?! “你看我敢不敢!”殷承祉恼火道,“都三天了舅舅还没醒哪里经得起你这么折腾?!” “烂橙子你过河拆桥” “还没过河!”殷承祉喝道,“你给我小声点!要是真引来了蛮人” “我还怕了不成?” “你不怕我怕!” “胆小鬼!” 殷承祉吸了口气,压下了怒火低声说道:“小球,我知道这三天辛苦你了,可现在还没脱离危险,我们真的不能放松。” “哼!” “我知道你很厉害。”殷承祉继续道:“可蛮人不是狼群,这里更是蛮人的领地,只有我们两个不能硬碰硬!而且,若是引来了蛮人,这势必又会拖延时间,已经过去十几天了,师父应该也回闾州了,我们若是再不回去,师父会担心的!” “啊”机械鸟又想喊了,可喊出了一声就停下,“你以为我为什么着急啊!不就是突然想到主人可能已经回去了发现我居然不在我居然被你这烂橙子骗来这里吃沙子我”滴滴糟了,检测到人类生物,嗷嗷嗷!真被这烂橙子给说中了!乌鸦嘴! 殷承祉也听到了滴滴的警告声,虽然只有两声,可每次有危险它才会发出这样的声响,“有蛮人?” “闭嘴!”机械鸟松开了触手将崔温丢下,咯吱咯吱转换圆球形态。 殷承祉抱着崔温,“小球” “闭嘴!”圆球旋转着,发出银白色的光芒,“别说话!” 殷承祉又一次刷新了对小球的认识,银白色的光芒在他四周形成了一个球体护罩后慢慢褪色成透明,“小球”他低声喊了句,便咬紧唇没有再发出一丝声响,前方出现了一小股的蛮人队伍,往他这边走来,叽里呱啦地说着话,就这么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没有发现他们,就这么走过去了!他僵着身子坐在黄沙上,目瞪口呆。 过了许久,确定附近再无敌人之后,圆球收起了防护罩,看见烂橙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的模样,那点心不甘情不愿顿时没了,“看傻眼了吧?本球大爷可是阿玖前主人精心制作出来的超级人工智能!有我罩着别说一小队蛮人,就算是所有蛮人都来了也不怕!” 殷承祉猛然起身一把抓住了傲娇地炫耀的圆球,“小球,再帮我一个忙!” “啊?”圆球有些被他狂热的眼神给吓到了,“什什么?” “帮我杀一个人!”少年狂热的眼神中添了阴霾之色,一字一字地说道:“杀了他,便可解崔家军之困!” “啊?!” 杀人? 烂橙子让它帮忙杀人?! 它怎么能杀人? 不是! 杀人算什么事? 它当然可以杀人了! 杀个人对它来说简直就是喝杯茶一样简单! 哦,它不喝茶,换一个,就跟充电一样简单! 可这烂橙子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杀人的爱好? 主人她知道吗? 知道吗? 主人,你的好徒儿要成杀人狂魔了! “只要杀了蛮族大巫,舅舅便可以向京城交代,蛮族联军必定也不能再维持!”殷承祉脑海中快速掠过这些年通过和崔温的来信获取到的关于蛮族的相关信息,“蛮族好狠斗勇,部落之间哪怕结盟了也时常有冲突,可每一次蛮族联军来袭都能用力一处!小球,你知道为什么吗?!就是因为这个蛮族的大巫!” 圆球不知道,主人对蛮人没兴趣,也没让收集信息,它哪里知道什么大巫师小巫师的,“烂橙子,杀人是不对的!杀人犯法,会坐牢的!作为主人的徒弟,你不能” “他是蛮人!”殷承祉打断了它的话,恨恨地道:“蛮族各部落将他视为神灵的化身,就是因为他在,蛮族部落都会放下争执一心对付我们!小球,他才是最该死的那个人!” 圆球挣脱了他的手,有些怕怕。 烂橙子真要变成杀人狂魔了!主人,你徒儿变了再也不是你身边的小奶狗了! “小球!”殷承祉抬头看着它,吸了好几口气稳住了混乱的心绪,而越是冷静便越是坚定这个念头,“你帮我!帮帮我!” ------题外话------ 大过年的喊杀人,抱歉啊,哈哈 大家除夕快乐,新年好,牛年一定红红火火一定会好的 066 记住了 圆球才不鸟他了! 阿玖前主人把它制作出来的第一个目的就是让它陪着主人,免得主人一时想不开把全人类都给灭了,它怎么会去帮他杀人! 想都别想! 再说了,它又不是工具球,帮着救人已经很不错了还帮杀人!? “不帮!不帮!我才不帮!主人都没让我杀人!主人都是自己杀的!要杀你自己去杀!我才不当杀人球了!” “不是!”殷承祉摇着头,“我不是让你帮我杀人,我是想让你像刚才一样帮我!小球,只要蛮人看不到我,我就可以顺利混进去杀了那个所谓的大巫!” 咦? 不是让它杀人? 而是让它 不对! “好啊!我说你心眼多主人还不信!看看!这才见了一次就觊觎上了!”圆球气呼呼地砸了过去,“看你还在主人面前装好人!黑心黑肺烂透了!还敢说自己是好孩子!我呸!” “小球”殷承祉完全跟不上它的逻辑。 “喊什么喊!” “小球。”殷承祉尽可能地心平气和,“我必须这样做!刺杀蛮族大巫,让蛮族联军不攻自破,京城那边可以交代,崔家军也可以修生养息,闾州的百姓也可以过几年安稳日子!小球,这是善事,是好事!” “屁好事!”它才不会信他了! “小球。”殷承祉认真说道:“我也不是觊觎你的力量,我知道你很厉害,从第一眼见到你开始我便知道你很厉害,你和师父是仙人般的存在!这些年,你们养着我,护着我,教导我,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我感激你们,若能报答你们哪怕要了我的命我也不会多说一个字!我绝没有觊觎你的力量的心思!我发誓,若我” “行了!”圆球被顺毛顺的舒坦极了,舒坦到了开始起鸡皮疙瘩了,哎,为啥它都没皮还会有这种感觉呢?阿玖前主人果然是天才!“不就是隐个身吗?说的跟我要你命似得!” 殷承祉大喜,“那你答应了?” “哼!”圆球傲娇地说道:“你最好不要起不该有的心思,只要你乖乖的” “我乖!”殷承祉忙道。 圆球鄙视他,“那还不快走!” “好!我们走!”殷承祉连忙扶起了崔温,像是怕要求太多惹恼了圆球大爷似的,没让它帮忙,自个儿艰难地扶着往前走。 嘴硬心软的圆球大爷当然看不下去了,不必他说就自己行动了,做完了之后又觉得自己好像上了烂橙子的当,嗷嗷嗷嗷,它怎么就学不乖呢?这烂橙子就是个会勾引人的祸水狐狸精! 呸!胡说什么? 不过瞧瞧那张脸,还真的有当祸水狐狸精的潜质,这都在沙漠里走了多少天了,居然还唇红齿白的,简直就是小、白、脸! 哼! 殷承祉不知道又多了一个绰号,去蛮族大巫之前得先将舅舅安置好,虽然圆球说舅舅没有性命危险,可一直昏迷不醒怕也伤的不轻,不能将他放在蛮族的领地,可若是送回去怕也来不及,“圆球,有没有法子将舅舅送回去?” “没有!”圆球不满地嚷嚷,“我又不是白光男能打开空间场!”连主人都搞不懂那仪器的用法,它更不懂了,“烂橙子你存心戳我死穴是不是?” “我怎么会?”殷承祉说道,“可舅舅” “他自己走回去不就行了!”圆球说道。 “他还没醒” “等一下就醒了!”圆球说道。 殷承祉还想质疑,可忽然又想到了什么,顿时沉了脸,“舅舅一直不醒是你动的手脚?” “什么手脚?”圆球打死不认,“我没手也没脚!” 殷承祉吸了口气,“好了,我不跟你计较这事了!”只要舅舅能醒来便好,“我们快走!”便是舅舅能醒来也得将他放在比较安全的地方,“快走!” 圆球哼哼着,绝不会承认刚刚有点儿心虚怕这烂橙子,啊,它怕他做什么?这烂橙子心眼就是多,主人啊,我们换个娃娃养好不好?“走啦走啦!” 自己养的崽,再难也要啃下去。 哎。 走出了沙漠,在圆球的指引下将崔温安置在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留下了回去的安全路线图和食物,然后跑开了一段距离,又让圆球支起了隐身罩,最后才让它唤醒崔温。 殷承祉看着崔温醒来,虽然很虚弱,但还能警惕地四周,他没有在原地待太久,便是对那地图和吃食有怀疑也还是带走了,能行动自如,只要比正面对上蛮族军队,应该能平安的,“小球,我们走吧。” “直接弄醒不就成了,搞这么多事!”圆球散去了防护罩,它都快成工具球了! 殷承祉摇头,“不能让舅舅看到你。”更不能让他知道他的计划,否则他一定不会让他冒险的! “哈,怕我吓破他的胆啊!” 殷承祉伸手把它抓在手里,认真说道:“小球,以后在其他人面前绝对不要显露你的本事!” “怕我抢你风头?” “小球,人心难测!”殷承祉神色认真严肃,“哪怕是我,你也不应该信的!” “你” “你先听我说!”殷承祉没等它发怒就继续道:“世人惧怕自己不懂的力量,更觊觎这力量,若不是我从小便是你和师父养大的,恐怕也不能避免!小球,没有人能抗拒的住这种能颠覆一切甚至改天换地的力量!若是被人知晓你的存在,你拥有的力量,你会有危险,师父更会有危险!” 圆球哼了哼,“算你还有点良心。” “以后绝对不要在其他人面前现身!”殷承祉这才真的明白为何师父不让它在随意出现在人前,“还有师父,师父的不凡之处,也绝不能再被其他任何人知道!” 圆球脱离了他的掌心,“行了,知道了,啰里啰嗦!” “一定要记住!”殷承祉不放心又把球抓回来。 圆球嚷嚷:“记住了!当本球大爷老人痴呆了啊?!还不走?不想杀人了?” “不是杀人。”殷承祉更正道,“是杀敌!” “行行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圆球看在他还算有点良心的份上,不跟他计较这么多了。 崔温满腹惊疑地顺着地图上的指引返回了太白山,找到了过来的那条隐秘小路,哪怕想起了晕厥之前似乎听到了殷承祉的声音,可也无法相信真的会是他! 如果是阿承,为何只留下这些东西而人不再? 他了解那孩子,他是不可能将昏迷不醒的他留下的! 况且,他也不可能找到他! 那是死亡沙漠,连蛮族都不敢轻易涉足的死亡沙漠! 不是阿承。 那是谁将他带出来的? 是谁?! 067 是他 败军之将,无颜苟活。 但是,与蛮族勾结之人没有查出!三千将士的仇没有报!他甚至连以死谢罪的资格都没有! 崔温转过身朝着死亡沙漠的地方单膝跪下,将手里的刀插入了地上,手掌划过刀刃,以血起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在春雨的滋润下,郁郁葱葱的草木便将小道遮掩的更加隐秘,行走其中更加艰难,崔温花了比来时更多的时间才顺利通过了小道,抵达了大殷的疆域。 而在出口处,见到了一个人,“果然是你!”见到了眼前的女子,一路上的疑惑便有了答案,他走了上前,拱手。 “别谢错人了。”冯殃开口道,神色冷淡。 崔温一愣,“不是你救了我?” “你没见到他?”冯殃皱眉。 崔温脸色一变,“你说谁?” 冯殃见他的反应便知道答案了,这是应了那句不惹事的一惹事就是天大的事吗?她阖了阖眼尽可能地让自己有为人师表的容错心胸,“殷承祉!” “阿承?!”崔温大惊失色,随即转身就要原路返回。 “站住!”冯殃叫住了他。 崔温转过身,“何事?” “孩子长大了,该为自己所做的事承担后果!”冯殃沉声道。 崔温大怒,“他一个人” “他能活着回来。”冯殃打断了他的话,冷声道:“你就不一定了。” “你” 冯殃没浪费口舌,转身离开:“自己的死活自己决定!” “你确定阿承能平安回来?!”崔温怒吼道。 “我没有养大了娃娃送去死的爱好!” 崔温听出了她话中的怒意,也没有其他的选择只能信她!他大步追了上去,“是你让阿承”话被一道剑芒打断,哪怕已经及时闪避,却还是挨了一剑。 “滚!” 崔温捂着手臂,铁青着脸,没有再追上去。 蛮族的领地虽然环境恶劣,不过疆域也是很大,要在这么大的范围之内找到蛮族大巫所在还真的有些困难,殷承祉现在庆幸自己这六年来不是真的不问世事,知道每一次蛮族联军侵犯大殷边界,蛮族大巫都会在军中。 要找蛮族联军的老巢,那就容易多了。 “中间那个就是主营帐?”殷承祉趴在蛮族联军驻扎之地附近的山坡上,藏在矮小的灌木丛中,并没有着急动手,哪怕有圆球在也不能贸然行事,蛮族大巫对于蛮族来说是神一样的存在,四周的防卫必定十分严密,而整个营地,护卫最严密的便是主营帐!“我们天黑之后再动手!” “他们又看不见你” “天黑了才能顺理成章!”殷承祉继续道,“我不能让蛮人觉察到你的存在!” 他是着急为崔家军解困,但不能因此而让圆球乃至师父陷入危险之中! 夜幕很快降临。 在圆球的掩护之下,殷承祉很顺利便混进了蛮族的大营,步伐齐整的夜巡队从身边走过,一把把弯刀在月色的照耀下闪烁着黑光,叽里呱啦听不懂的言语在耳边响着,没有人发现他! 一种快意在他心里升起。 让他觉得畅快,让他觉得世间万物都能被他掌控! 只要有圆球在! 不! 不能这么想! 绝不能! 殷承祉咬破了舌尖,疼痛与血腥充斥着口腔。 “你怎么了?”圆球觉察到他的异样。 殷承祉把心里那危险的念头狠狠地压了下去,“不要说话!” “放心,他们听不到。”圆球冷傲地说,“别瞧不起人!” 殷承祉扯开嘴角,“小球最厉害了。” “用得着你说!” 再厉害也不能多想!殷承祉在心里狠狠地告诉自己,“走。” 这一晚他没有成功下手。他没见过蛮族大巫,只能军营中探情况,一整晚下来才摸到情况,也只是九成把握确定大巫所在,不过也有意外收获,除了杀那大巫之外,他还能做点别的,比如说烧了他们的粮草。 天亮之后,他没有离开,而是在小球的掩护之下,继续藏在了军营中,等着夜晚到来,而还没等来了夜晚,便先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是他?!”圆球也惊了,竟然是那个白光男,他居然还在?他果然还在这个时空没有离开!他来这里做什么?他想做什么?又在搞什么阴谋诡计? 殷承祉也心惊不已,“过去看看!” “不行!”圆球立马阻止,“他可能会发现我们!” “他”殷承祉想到了之前演武场的那一幕幕,他说和师父是同族,圆球是师父带来的,那这个男人或许真的能发现他们的伪装,可若是不去弄清楚他的来意,危险更大!“圆球,他对师父来说很危险,我们必须弄清楚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圆球挣扎了半晌,“好吧,大不了跟他拼了!”没了那空间作弊器,它就不信它打不过他!被主人打趴下了的东西,有什么好怕的! 殷承祉小心翼翼地跟上,虽然听不懂那些蛮人的话,但可以看得出来蛮人很尊敬那个男人,恭恭敬敬地将他请进了主营帐,他们没真的明目张胆地进去,而是在营帐后面挖了一个小洞,从中窥视。 营帐内坐了好几个蛮族部落首领,而坐在中间高高在上的便是一个穿着奇特的人,昨夜九成的把握此时成了十成,那个干瘦矮小画了一脸红红绿绿的老头就是蛮族奉若神灵的大巫! 而更让他们惊奇的是,那男人竟然用蛮语与他们沟通。 “主人说的没错,白光男果然比我们先到这里,而且一直在这里!”太可恨了,这混蛋到底想做什么? 殷承祉握紧了手里的匕首,尽可能地将里面的话都记下来,哪怕听不懂但记下来之后可以找听懂蛮语的人翻译!这个男人那般可怕如今和蛮族勾结在一起,势必会更危险! 里面的谈话没有持续很久,小半个时辰便结束了,那男人站起身来告辞,而就在这一刻,不知道是发现了什么还是无意,他往殷承祉这边看了过来。 殷承祉的心漏跳了半拍,冷汗随即冒了出来,浑身紧绷,右手死死地握着匕首。 068 成功 只是一会儿的时间,可像是过了许久似得。 那男人似乎也没发现什么,好像只是随意扫了一眼,很快便收回了目光被蛮人恭恭敬敬地请了出去。 殷承祉半晌后才悄然松了口气,继续凝神记忆里面蛮人首领的对话。 半个时辰之后,里面的人散了。 殷承祉没有再返回原来的藏身之处,在小球的掩护下席地坐在原处,一边重复记忆方才的对话,一边静候夜晚的来临,而这一次时间似乎过的很慢,几乎是在煎熬中等到了夜幕降临,又熬过了晚膳时间,熬到了人最容易疲乏的子夜时分,殷承祉小心将原来的小洞慢慢地划开,“小球” “放心去吧!”圆球鼓励孩子勇敢向前冲,“有我在呢!” 殷承祉笑了笑,也缓解了些许压力,从划开的洞口钻了进去,悄然往议事厅后的寝室走去,里面没有护卫看守,而那大巫也没有就寝,而是跪在一个木头雕像面前,喃喃自语。殷承祉慢慢走近,走到了他的身后,弯下腰,伸手,牙关猛咬,一手捂住了他的嘴一手握着匕首狠厉地划过了脖颈,温热的液体随之喷出。 这个屠戮大殷百姓罪魁祸首,几乎没有多少挣扎就断了气。 殷承祉浑身紧绷,死死地捂着他的嘴,温热的鲜血继续流淌过他的手腕,落到了地上。 “人死了,还不松手!”圆球发现了他不对劲,赶紧提醒。 殷承祉如梦初醒一般,猛然松开了手,踉跄地后退两步。 蛮族大巫倒在地上,红红绿绿的脸上一双眼珠子凸出。 死了! 死的不能再死了! 就这么轻而易举就死了! 有什么可怕的? 还有什么可怕的? 连他们所谓的大巫所谓的神灵都能轻易被人杀死!他们有什么了不起!有什么可怕的! “吓傻了啊!”圆球砸了过去,恨铁不成钢,“就这点出息!不就是杀个人吗?至于吗?!” 殷承祉猛然回过神来,大喘了口气,“我没事!”稳住了心虚,又道:“我们走!”还有事情要做了! 圆球哼了哼,脸都白的更鬼一样了还没事!回去得给主人好好说说!男子汉大丈夫还是个皇子杀个人就吓成这样子,简直把他们的脸都丢光了!“让开,我来!” “小球” “怕你把自己也烧了!”圆球凶巴巴的。 殷承祉却笑了,“谢谢你,小球。” “真吓傻了!”这时候还笑的出来,不是傻了是什么?哎,主人我们真命苦,养了这么多年养出了一个傻子!还是赶紧放把火安抚安抚一下受伤的小心灵! 圆球大人这一安抚,整个蛮族大营就成了一片火海。 轰! 虽然比不上基地爆炸时的壮观,但烧了大半个军营的火也还是能看一看的。 “瞧,我厉害吧!”圆球得瑟的厉害。 “厉害。”殷承祉站在山坡上,远眺着前方的火海,真心实意地说道:“小球最厉害了!”这一把火下来,至少今年蛮族不可能再有再战之力,再加上死了的大巫崔家军至少能修生养息几年!而所谓的密旨也顺利完成了!有什么比这个更能彰显大殷君威的了?! 只要锦东安稳,他们在京城能安稳。 “小球,我们走吧,我们回家。” 回家。 是啊,他的家现在在锦东,在闾州。 舅舅不会死,崔家军依然是崔家军,殷承祉也依然是殷承祉。 而四皇子,也可以继续只是养在崔家里面一个透明人。 “小球,回去之后师父会不会罚我们?” 大事办完,少年心里的压力顿消,开始嘟囔别的事了,一路上,唠唠叨叨的,连圆球都自愧不如了,至于罚不罚的问题,圆球决定回去之后立马就告状,说是烂橙子威逼利诱甚至以死相逼让他听他的! 哈哈,本球大爷果然聪明! 崔温回到军中便如同给崔家军扎了一剂强心针,一扫之前死战的悲壮,士气重振!而他还没来得及化解蛮人先前散步他死亡消息带来的负面影响,蛮族那边便先送来了一份大礼,真正的大礼!意想不到做梦都没想到的大礼! 蛮族军营起了大火。 哪怕只是斥候远眺也能看清楚火势凶猛,几乎席卷了大半个军营! 崔温心跳猛烈急促,浑身火热,像是那把火就在身边烧起来似得,蛮族大营的火自然不可能是他们自己放的!那是谁放的?谁会放火?现在谁在蛮族领地内?! 阿承! 阿承! “这臭小子!混账小子” 他不但救了自己,还将蛮族大营付之一炬!哪怕没有折损多少蛮族的士兵,可这一把火下来,粮草肯定烧没了!至少今年蛮族不可能再又开展之力! 他是怎么做到的? 怎么做到的?! 崔温恨不得立马去把人找回来问清楚! “冯姑娘呢?冯姑娘呢?!” 单凭阿承一个人无论如何都做不到这些事情! 一定是她! 叶扬说过,她出身隐世大族! “将军,冯姑娘回闾州了。”张华说道,“不过叶姑娘还在。” “叶姑娘?” “叶扬大夫的女儿。”张华说道,“这些日子” 崔温皱着眉听完,哪怕只是一个小姑娘,可经过了这么多事,他也不敢小觑,但是“冯姑娘让她留下来的?” “冯姑娘说让叶姑娘留下来多练练手对她也是好的。”张华有些疑惑,“将军,可有不妥?” 崔温沉默半晌,“没有,既然是冯姑娘让留的,便留着吧。”顿了顿,又道,“让人多照看着点。” “是。” 崔温到底还是没有派人去闾州找冯殃,那日分别时她明显是动了怒,估计是不满阿承利用她的家族力量来对付蛮族,隐世大族从不插手俗世争斗他听说过,哪怕对此不屑,可阿承到底坏了人家规矩。 蛮族大营的火烧了三天三夜,之后,蛮族退兵。 崔温丢下了军中事务,亲自赶往太白山,在小道外守候。 五日之后,殷承祉平安走了出来。 “舅舅!?” 崔温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大步上前,一把将人抱住,大笑道:“好小子!好小子!好!好!好!哈哈哈” 069 平安归来 “舅舅!?”殷承祉也很激动,当日将他一个人留下虽然相信他能够平安回来,可没见到人还是没法子安心,现在见到人心也终于定下了,“你怎么来了?”出来之前小球就提醒他出口有人,不过不像是敌人,他以为是舅舅派人来接他,却没想到是他亲自来了,“你的伤” “没事!”崔温笑道,“舅舅没事!” 殷承祉见他气色尚好,精神也很不错,便信了他的话,“没事就好!” 崔温看着他半晌,“瘦了!也黑了!” “舅舅,我没事。”殷承祉笑道。 崔温拍了拍他的肩,“好了,先回去再说!” “好。”殷承祉没有反对。 崔温这次来带了不少人,走的时候留下了一半人看守出口,经过了这些事这条小道已经不安全了,必须派人看守,“走,马车已经在下面等着了!” 他们直接回了军营。 崔温也没有着急询问火烧蛮族军营一事,而是先召来了军医为殷承祉仔细检查身体,确认他的确没有受伤之后,便又安排了热水吃食,让他先好好梳洗用餐,哪怕有人相助,但在蛮人腹地这般长时间而且还火烧了军营,必定是吃了不少苦头,“你先好好休息,明日舅舅再来与你说话。” “舅舅。”殷承祉一路上一直忍着没问,可现在也是忍到了极限了,“我师父” 崔温看着少年忐忑的神色,心里叹了口气,“冯姑娘在闾州城,你放心,她很好。” “师父她”殷承祉自然知道师父不会有事,“她是否”算了,不问了,舅舅对师父本就有偏见,哪怕师父什么脾气都没有舅舅估计也会说出点什么,再说了,这一次他的确是胡来了,师父不生气才奇怪了,连圆球都说他这次死定了,“舅舅,等这边的情况稳定下来,我想回闾州城。” 崔温不用问也知道他回去做什么,堂堂皇子哪怕是再恩同再造的恩师也无需这般忐忑不安低声下气的,可这一次若没有她,他必死无疑,而四皇子罢了!到底是欠了那女子天大的恩情,“嗯,先休息吧。” 殷承祉在他离开之后便把圆球翻出来,“小球,师父真的会很生气吗?” 圆球没理他,累死了它要关机休息。 “小球。”殷承祉又喊道。 圆球大爷还是不鸟他。 殷承祉急了,“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 “你才不舒服了!你全家都不舒服!”圆球一反应就满是火气。 殷承祉松了口气,“没事就好。” “你才有事了你全家” 殷承祉神色严肃,“小球,骂人不能连人家全家都骂的。” “猪!”圆球都懒得教他了,都骂人了还有什么不能骂的?全家算什么?祖宗十八代那还是轻的了!这烂橙子果然是吓傻了! 殷承祉笑了笑,抓着圆球躺了下来,“师父要是真气的要把我逐出师门,那怎么办才好?” “活该!”圆球幸灾乐祸。 殷承祉把它举到了眼前,也是第一次这么看着圆球,感觉很神奇,“小球,别忘了你也和我一起去了的。” “哼!本球大爷是听主人的话看着你才跟你去的!”别以为这么就能拉它下水! 殷承祉眼里闪过了一抹狡黠,“师父让你看着我吧?” “那当然!”圆球义正辞严,“主人就是知道你黑心黑肺所以才让我来看着你!” “你能阻止我不让我去的是吧?”殷承祉又问。 圆球立即道:“那当然!” “可你没阻止。”殷承祉继续道,“能阻止却没阻止。” “那还不是你哭鼻子?嗤!都长这么大了居然还哭鼻子,丢死人了!把我和主人的脸全都丢”不对!圆球大爷总算回过神来了,“啊”挣脱了他的手,狠狠地砸他脑门,“烂橙子你陷害我!” 殷承祉捂着头,“小球,会砸死人的。” “死了才好!”圆球恶狠狠地说道,“黑心黑肺烂全身的东西早该死了还活着” “师父才不会让我死了!”殷承祉一边闪躲一边笑道,“师父就是怕我出事才会把你给我!”对!师父连圆球都能给他,怎么会把他逐出师门?师父可疼他了!“回去之后我给师父磕头认错” “你把头磕没了” “不许再砸,不然真的没法子磕头了。”殷承祉继续闪躲,“小心我跟师父告状!” “啊啊啊”圆球真要疯了,它怎么就被他给骗了怎么就被他的可怜样给骗了!主人啊,这烂心烂肺全身烂的东西我们不要了好不好?好不好?“我要砸碎你的脑袋!”看他还怎么用这张脸这张嘴去哄骗主人! “我错了!我错了!”殷承祉连忙主动认错,低声下气赔不是,这才将圆球大爷给哄的稍稍没那么生气,“小球,我好想师父啊。” 圆球才不信了,“骗鬼吧你!”真这么想怎么不马上回去! 殷承祉猜到它想什么,“小球,我第一次这么厌恶四皇子的身份,第一次!” 圆球检测到了负面的情绪,“你” “可我没得选择啊。”殷承祉继续道。 圆球一点也不想安慰这烂心烂肺的东西,可主人让它看着他它就得好好看着,免得他一时想不开又跑去送死了,“谁又能选择自己的出生?连这个你都要选,你还想登天不成?” “呵。”殷承祉抓着它,裂开嘴笑道:“小球也很好!” “呸!” 殷承祉闹腾了一番,心总算是平静下来了,紧绷的神经也终于回到了安全情况下的状态了,“要是师父正要把我逐出师门,你可得帮我。” “休想!”它巴不得主人不要他! 殷承祉呵呵笑着,“你会的小球!你一定会的!” “你才” “还是师父把我逐出师门了,你以后欺负谁了?” 圆球一愣,“好像有些道理。”过了两秒钟,“不对!烂橙子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你又陷害我是不是?你” “睡觉!睡觉!”殷承祉直接钻被窝。 睡醒了赶紧把事情都做好了,然后回去师父那里领罚! 这一夜,他睡的不是很安稳,一直在做梦,,梦见了许多的事情,有在蛮族的、太白山的,还有幼时在皇宫的很多很多,最后在师父冷漠的驱逐中醒了过来。 天亮了。 “你说什么?你杀了蛮族的大巫?!” 070 做错了吗 “你杀了蛮族的大巫!?” “你杀了蛮族大巫!” 崔温一连问了三次,情绪一次比一次激动,脸色一次比一次难看。 “我”殷承祉见状,心不禁悬起来了,“杀了”他做错了吗?不能杀吗?“舅舅我做错了?” 做错了? 错了? 错 当然 崔温如巨浪翻滚的情绪瞬息间凝固了,像是万里冰封般,浑身的每一寸骨血都冰寒刺骨,而脸色却是越来越平静,如不得不平复下来的情绪,须臾后又怒吼出口:“你居然一个人去刺杀蛮族大巫?你不要命了是不是?你知不知道这样做又多危险?!你答应过我什么?你亲口承诺过什么?!殷承祉,谁给你胆子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额头上的青筋都出来了,显然是极度的愤怒。 殷承祉莫名地松了口气,“舅舅,我是” “你给我马上回闾州!”崔温没给他解释的机会,“不!回幽州!马上回幽州去!” 殷承祉愣住了,“舅舅” “来人!来人!”崔温转身吼道。 外面的亲兵听到了叫唤立即进来,“将军有何吩咐?” “备车”崔温喝道,说了两个字便又顿住了,改口道:“不!备马!马上给我备马!” “是。”亲卫都不敢看崔大将军的脸色,领了命令立即出去。 崔温转过身盯着殷承祉,一字一顿,“我亲自送你回去!” “舅舅”殷承祉知道这一次的事情会让很多人不赞同,却没想到连舅舅都气成这样,“舅舅,我知道这一次我是冒险了,可当时我没有选择,这是最好的办法!舅舅,蛮族大巫死了,蛮族内部必定会乱,我们不但可以应对京城的圣旨,也能修生养息几年!舅舅,我知道错了,以后我一定不会擅自去做这种危险的事情,舅舅,我没事的。” 崔温浑身颤抖,“马上走!” “舅舅” “给我回去好生反省!”崔温继续说道,几乎是从牙齿缝里蹦出来似得,“也让你那好师父好好尽尽为人师的本分!”说完,便转身出去。 殷承祉苦笑不已。 连舅舅都气成这样,师父那边怕是更难扛了。 崔温安排的很迅速,一刻钟之后便启程了,殷承祉最后还是坐了马车,可马车跑的飞快,跟逃命似的,一路上,崔温也是黑着一张脸,一点面子也没给四皇子,连话也不愿意和他说,隔绝了他与其他人的交流,简直就像是押送囚犯似得将人带回了闾州城,前方的战报已经传回了闾州城,先前紧张的气氛已经散去,到处都因大捷而喜气洋洋。 回了将军府,殷承祉便被丢回了自己的院子,门口有亲卫把手。 “你给我好好反省!” 崔温搁下了这话便走了。 殷承祉已经不仅仅苦笑了,简直懵了,舅舅怎么就气成了这样子?他回来的时候明明很高兴的,混进蛮族军营杀了蛮族大巫是很危险,可他平安回来了不是吗? 这反应太过了吧? 他吓坏舅舅了? 虽然觉得有些过了,可殷承祉也不能反抗什么,毕竟崔温也是为了他好,便如他所愿好好关自己两日,先让他消消气吧。 就是师父 不对! 舅舅该不会是认为是师父让他做的,所以才会说出那句让师父好好尽尽为人师的本分吧? “你还真是猪啊!”殷承祉自个儿拍了自己脑门一下,怎么就这么后知后觉了?“开门,放我出去!” 舅舅现在怕是去找师父了! “开门!” “四殿下,将军” 殷承祉现在也顾不得什么了,一脚将门踹开,门口的亲卫哪里真的能拦得住他?风风火火去跑去了师父的院子,连门也没敲一点规矩也没将直接便冲进了屋,“舅舅,这事和我师父” 屋子里没有崔温的身影。 “啊!主人你看!连门都没敲!一点礼貌都没有!”圆球被打断了告状很不高兴,看到打断它告状的是被告状的就更不高兴了,“主人你看看他,他就是这样”继续告状,想阻止它告状?哼哼,做梦! 殷承祉看着坐在窗边躺椅上的师父,双手双脚不自觉地僵硬起来了,脸上的紧张担忧也转为了忐忑,“师师父”圆球继续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不过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小心翼翼地看着师父,不敢对上她的眼睛,“我” “出去。”冯殃冷淡地道。 圆球高兴地转圈,“哈哈” 殷承祉心顿时跳到了嗓子眼,“师父” “连话也听不懂了?” 殷承祉低下了头,不用看了,师父生气了,果然生气了,就算脸和平日一样冷冷淡淡,可还是生气了,或许,比舅舅还要生气,至少舅舅还骂了骂他“是,徒儿这就出去。” 说完,便转身退了出去。 没有走,而是跪在了屋前。 “师父,徒儿不遵师命擅自冒险,险些致师父于险境,徒儿知错了,请师父责罚!” 屋子里没声音。 不过也没让他滚。 殷承祉瞧瞧舒了口气,挺直着背脊端端正正地跪着,没让他滚就好。 崔温并没有如殷承祉所猜想的那般去找冯殃晦气,而是回了书房,在听了亲卫禀报四皇子殿下闯出了屋子去了冯姑娘院子的禀报后,停下了奋笔疾书,没有抬头。 书房安静的可怕。 亲卫紧张的绷紧了身躯。 好半晌,崔温才道:“知道了。” 没有下一步的指示,亲卫也便明白将军默许了,也便告退了。 书房门重新关闭。 崔温停下的比继续挥动,写满了一张又一张的纸,又一张张地落入了升起的火炉中化为灰烬,从正午到子夜,不吃不喝不停,几乎疯魔了一般,而殷承祉也跪了大半天了,姿势已然挺拔,脸上也半点没半点疲倦。 师父罚他越狠,他便越是安心。 只要不是逐出师门,师父怎么罚他都好。 这不过是跪了半天罢了。 跪上几天几夜都行! 屋子的烛火熄灭了。 师父休息了? 殷承祉动了动身子,没有起身就这么跪着往前屋前靠了靠,“师父?”没敢大声喊,当然也不会有回应,顿了顿,他又小声叫道,“小球?” 圆球一下子就窜到了他面前了。 殷承祉往后仰了仰才没有和它撞上,挪了挪位置,小声问道:“小球,师父现在怎么样了?” 071 怎么办 “跪好!”圆球冷着声音。 殷承祉连忙跪好,挺直着腰背,目不转睛地看着屋子,师父让小球出来是已经没那么生气了吧?“小球” “跪都跪不好一点诚意都没有还想主人原谅你?”圆球高高在上落井下石,“做梦吧你!” 殷承祉吸了口气,“小球,师父还很生气?” “你还想主人不生气!?脑子坏掉了吧!” 殷承祉有些不安了,“小球,师父说什么了?师父她” “闭嘴,不许吵!”圆球立马道,声音比殷承祉的大了不止一倍。 殷承祉也没注意到这个,又压低了声音焦急地问道:“小球,师父到底怎么说了?她” “滚!”屋子里传来了声音。 滚? 殷承祉顿时浑身一寒,“师” “主人我错了!主人小球这就滚!主人你不要生气”圆球连忙委屈地嚷嚷,“主人小球这就滚” 殷承祉有些懵。 圆球嚷嚷完也没真的立即滚,而是恶狠狠地对殷承祉道:“你给我过来!” 殷承祉这下子明白那声滚不是再跟他说了,顿时像是捡回半条命似得,“我”圆球已经先一步飞走了,他看了看屋子,又看了看前边的圆球,咬咬牙还是爬起来跟着圆球过去,得先弄清楚师父现在到底是什么态度才成!连圆球也迁怒了吗?“小球啊!” 圆球没说话,直接先将人狠狠揍了一顿。 大半夜里,四皇子殿下抱着头被一只球揍,揍的那是一个惨还不能叫出来也不能逃,连在蛮人那边都没受过这番罪。 “那边有声音?” “冯姑娘的院子?” “过去看看!” 听到了动静,圆球这才作罢。 殷承祉没让人靠近,“是我,不用过来。” “四殿下?” “下去吧。” 亲卫不放心,提着灯笼谨慎地上前,“四殿下,您” “不要过来!”殷承祉喝道。 这下子亲卫更紧张了,府里活下来的亲卫谁不知道这院子之前是刺客最爱来的地方,现在这情形理所当然地怀疑四皇子殿下被挟持了。 “站住!”殷承祉抹了把鼻子,黏黏的估计是流血了,其他的地方也定然不好看,这次他才知道圆球之前的砸简直就是在和他玩,“师父罚我在这里练功今晚不许休息,你们都不要过来打扰!” “四殿下” “没有刺客没有奸细!”殷承祉猜到了他们的怀疑,“舅舅在府里哪一个刺客敢来?” 亲卫这下子才作罢,将军回府带来了不少人,刺客应该闯不进来,“那小人便告退了。” “去吧。”殷承祉说道。 脚步声渐渐远离。 殷承祉揉了揉胳膊,“小球,你出来!” “还没被揍舒坦是不是?”圆球窜了出来,打算满足他的要求。 殷承祉连忙抬手,“我半条命都没了你还没消气?” “哼!” “师父连你也” “没有!主人才没有生我气了!”圆球立即否认,可否认的越快便越是心虚,“才没有了!” 殷承祉一点戳穿它的心情都没有,“那怎么办?师父连你都生气了”小球以前就算要揍他也就是砸两下,这次这么狠一定是师父很生气!“怎么办?” “主人才没有生我气了才没有了才没有才没有了!”圆球又气又委屈,它这是到了八辈子血霉了吗?可它又不是人哪里来的血?“都是你害的都是你!” 又想揍了。 殷承祉这回没任由着它揍,一把抓住了它,“师父都说什么了?我一直跪在外面也没听见师父骂你啊?小球你先别恼火,先跟我说一下师父的情况!你别动!我们现在可都是坐一条船了!师父气我也气你,要让师父不气你就得让师父原谅我!小球,我跟你说真的,要是师父不原谅我也不会” “才不会了!主人又不是没恼过我”圆球的话没继续,不,是恼过的,而且还是想直接把他人道毁灭的那种!可是这一次又不一样,和上次不一样,它就是觉得委屈觉得恼火,没有上次的惊恐!就是寻常的生气!可可主人有过寻常的生气吗?有吗?有吗?“没有!没有!” 殷承祉有些跟不上它的节奏,“小球” 圆球没再往外钻,而是定定地盯着殷承祉。 它没有眼睛,可殷承祉还是感觉得到它在盯着他,目光凶狠的那种。 “小球” 话还没说完,便中断在了红色的微光中。 殷承祉惊愕地看见红色的微光从圆球身上散发出来,然后一圈一圈地在他身上扫过,不过也没觉得有什么不适,“小球?” 怎么了? 圆球扫描了三次,整整三次,可也没扫描出这个烂橙子和其他人类有什么不一样!还不是一样的臭皮囊烂骨头的!和其他的人类唯一的不一样可能就是这张脸长得比女孩子还要漂亮吧!对!就是这个!它就说主人怎么这么喜欢这烂橙子,为了他居然像个普通人类一样生些寻常的气!主人就是看上了他这张脸!“你也就这张脸还有点用!” “啊?”殷承祉真的懵了。 圆球决定以后重点保护他这张脸,保护这个能够让主人高兴赏心悦目的东西,“嗯,对,就这样做!” 殷承祉吸了口气不想去弄清楚它到底说些什么了,他就想知道现在师父怎么样了,“小球,师父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她真的很生气吗?她要怎么罚我?不会真的” 逐出师门四个字他现在一个字也不想说连想也不想想! “活该!” “小球!” 圆球还委屈着呢,本来它觉得主人一直在听它告状就是这次站在它这一边了也觉得这烂橙子这次一定要倒大霉了,可说着说着是!主人是一句骂它的话都没说,可那眼神看过来还用得着说吗?主人恼它了,跟着烂橙子一样恼!“你去给我让主人消气!烂橙子你跟我听好了,你要是不能让主人消气的话,我跟你没完!” “师父”殷承祉没有问下去,看圆球这状况不用问也知道了,“知道了。”松手将圆球放开,转过身走回去。 “哎,你干嘛?”它还没说完呢! 殷承祉走回去跪着,廊下的灯火照出了他鼻青脸肿的惨状,挺直着背脊,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开口:“师父” 072 觊觎 殷承祉想要认错,像之前每一次惹师父生气一样,认认真真真地磕头认错,承诺以后再也不会犯,可才说出了师父两个字便戛然而止了。 师父,我错了。 我再也不会犯了。 徒儿知错了。 再也不会犯了。 这六年来他很少惹师父生气,每一次只要他认错了,师父便会消气。 可这一次 “师父,徒儿不孝,惹师父生气了。”他重重地磕了个头。 那声音重的连旁边的圆球听了都哆嗦了一下,这烂橙子难道是想要搞苦肉计那一套? “可这一次徒儿不会认错。”殷承祉抬起头,正色道。 圆球一听气极了,冲上前去破口大骂,“你这个” “小球你闭嘴!”殷承祉却先一步喝止了它,“我会和师父说,你不要说话!” “你” 殷承祉伸手抓住了它然后用力一扔。 圆球第一个念头就是这烂橙子疯了要造反了,连稳住自己不被扔远都没来得及。 殷承祉扔完了球继续跪着,双手摁在了推上,继续说道:“徒儿知道这样做会让自己陷入危险中,也会连累师父,哪怕不会牵连到师父,可若是我出事,师父也不会坐视不理,最终也还是会将师父卷进来!可是师父,徒儿没得选择!师父您知道吗?是我父皇想要我舅舅死!”他自嘲地笑了笑,“我父皇,在徒儿记忆中那个温和慈爱的父亲哪怕最后变得陌生了,便在再也没有从前的那份慈爱,可在徒儿的心里,他依然是位好皇帝,他勤政爱民,善待忠臣良将,大殷的江山在他手里虽然没有开疆拓土,建不世之功,可他依然是个好皇帝!可这一次” 他沉默了数息,“就是因为安贵妃吗?因为一个女人的枕边风他就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为了除掉崔家,哪怕以闾州乃至整个锦东为代价也在所不惜吗?师父,为什么?为什么短短几年之间,好像所有人都变了,变得陌生,变得可怕,可怕至极!” 没有人回答他。 他也或许并不需要回答,“还是由始自终徒儿根本便没有真正地看清楚过?所有的温情所有的安好不过是遮盖那些污秽肮脏的皮囊?当日父皇将我送来锦东只是因为听信了谗言认为我是不祥之人,还是从那一日便开始筹谋今天!当初若是我死在了太白山,是不是就能成为他发难崔家的理由?崔家的人认定我是祸害,那个见了我便将我搂在怀中哭着心疼我的外祖母转眼便能让人将我置之死地,还有舅舅” 他深吸了一口气,“他待我很好,是真心待我,可这份真心当中又掺杂了多少其他东西?师父,我就是一枚棋子!一枚他们博弈的棋子!他们在殊死搏斗,将我当做那枚决定胜负的棋子!可我不愿意!我不愿意!一个生了我,一个于我有恩有情,可我还是不愿意!他们凭什么?我是一个人!我和他们一样都是一个完完整整的人!不是他们手里的棋子不是他们的扯线木偶!我就是不让他们如愿!我就是要破坏他们的计划!就是要让他们功亏一篑恨的牙痒痒的却毫无办法!” 少年咬着牙说着,像是一个叛逆的孩子,不,十三四岁的年岁本就是个叛逆的孩子,“他们既然舍弃了我,就再无资格操控我!” “烂橙子你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圆球飞了回来都没心思计较他造反的事情了,主人还在气头上他不好好认错居然还在这里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你自己想死可别拉我下水!亏我之前那么帮你,你居然恩将仇报!” 恩将仇报? 少年看了看气急败坏的圆球,扯开嘴角笑了笑,笑的极度的嘲弄,“是啊。”他仰着头,不让眼眶中的湿润凝聚成水珠,“我就是恩将仇报,父皇给了我性命,我本该以命相报的,舅舅十年关怀备至,我也该感恩戴德,可我却坏了他们的计划,哈哈!小球你说的没错,我就是恩将仇报!我还明知道这样做会连累师父,可还是做了,我就是一个彻头彻尾恩将仇报的混账!” “你”圆球真想长出一张嘴巴咬死他! 咯吱。 门开了。 圆球一下子飞的老远,生怕被波及,烂橙子你死定了!死定了!死定了! 殷承祉看向走出来的人,身躯一点点的僵化。 师父。 师父 冯殃走到了他的面前,低头看着他。 “师父”殷承祉还是叫了出口,哪怕这样做可能会再激怒她,可还是做了,他伸手抱住了她的腿,像是每一个做错事的孩童,惶恐又委屈,“师父师父” “松手。”冯殃说道,神色冷清。 殷承祉却抱的更紧,“我只有师父了!只有师父了!这世上只有师父一心一意待我,只有师父不会” “你错了。”冯殃打断了他的话。 殷承祉愣怔地抬头。 “我与别人并无不同。”夜色下,冯殃的眸色越发清冷,“养你,教你,不过是因为你于我有用。” 殷承祉脸色更难看。 “当日深山中,我急需一个人来提醒我必须遵守的承诺,也需要有人来平复杀戮与厌弃,填补一下那岌岌可危的人性。”冯殃继续说道,言语与眸色一样,越发清冷,还伤人,“而你恰好出现,我就随手捡了。” “师父”殷承祉嘴唇嗫嗫,却只是吐出了这两个字。 “你很听话。”冯殃抬手摸着他的头,缓慢轻柔,“我没养过听话的娃娃,之前养的那些从来不知道乖巧听话是什么,所以,我很喜欢你。” “师师父”像是又回到了多年前,初见时候的战战兢兢,结结巴巴,师父她说什么?说什么? “哪怕你很麻烦,可能还会越来越麻烦。”冯殃继续道,“可我对喜欢的东西向来很宽容,也就没计较了。” “师父”少年眼眶中先前委屈的要死都没落下的眼泪珠子这会儿落下了,却不是因为委屈难过,可到底是为了什么,他如今怕也也形容不出来了,“师父我错了!我错了!”他还是道了歉,但却没了理智与清醒,他不知道师父说的是什么意思,不知道,不知道的!“我不应该给师父惹麻烦,我” “你为什么敢去?”冯殃俯下了身,手从他的头顶往下移,“因为愤怒?因为你方才说的那些理由?还是因为”她的手落到了他的脖颈上,“你有恃无恐?” 殷承祉的瞳孔骤然放大。 冯殃的手掐住了他的咽喉,“殷承祉,掌控超凡力量是不是觉得很畅快?”她的声音越发冷,透着杀意,“畅快到想据为己有。” 殷承祉明白了,哪里还不明白?师父气的并不是他不听话更不是他给她惹麻烦,而是师父怀疑他觊觎圆球的力量! 073 缘何奈何(一) 不! 我没有! 没有! 可就像是咽喉被制住,一个字也发不出来,那只冰凉的手明明只是轻轻地放在他的咽喉上,明明没有用力 他有的。 他有过的! 有的! 他说不出话来不是因为那只手,而是因为他心虚! 他自己心虚! 不能告诉师父! 绝对不能! 不! 不能说谎! 师父已经怀疑他生了觊觎之心,不能再说谎欺骗师父! 不可以! 殷承祉觉得自己像是被劈成了两半,一半让他说谎欺骗,一半让他失去一切,他拼命地挣扎拼命地搏斗,可却最终徒劳无功,最终尸骨无存,“不!不!不”他双手抓的更紧,“我是有过!师父,我是有过!”他没有认输,哪怕尸骨无存他也不会认输,他活到了现在便是不认输!他是冯殃的徒儿!他有着这世上最厉害的师父!他怎么能认输?!“在蛮族军营中我是生出过这样的贪念!” 他承认了! 圆球又一次刷新了自己抗压能力数值,居然还没系统崩溃!这烂橙子是找死!绝对找死!这是主人的逆鳞!这就是主人炸了女娲基地的原因!死了!死定了!他死定了!这该死的混账娃娃就这么想死吗?! “我一直知道圆球很厉害,他拥有凡人没有的神力,我从小就知道,可我从未有过别的念头,直到这一次!我居然想若是我能够拥有圆球的力量,便能所向无敌,便能随心所欲!我若是有圆球的力量还害怕什么?什么安贵妃?什么蛮族?所有的人在我的面前不过就是一个蝼蚁,有什么好怕?还有什么好怕?我可以将这世间一切碾压在脚底!” “烂橙子”圆球吼了出声,“你不要命了吗?!” 不要命? 殷承祉抬头看着师父,她的手还在他的脖子上,只要稍稍一用力便能掐碎了咽喉,便能取走他的性命,她她会杀了他吗?会吗? “主人,这烂橙子疯了!他被吓傻” “不!”殷承祉却道,“小球我没有疯,也没有傻!”他冲着圆球笑了笑,“小球你真好,你是除了师父之外对我最好的人了。” “老子不是人!”圆球气死了。 “哈哈。”殷承祉笑着,将视线转了回来,“师父,你要杀我吗?” 冯殃没有回答。 殷承祉继续笑着,笑的好像完全不在意似得,可双手却始终紧紧地抓着,像是抓着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我控制住了!师父,我控制住了!那一刻我没有让自己疯狂下去!我没有让自己再觊觎下去!师父,我控制住了!”他笑着说着,像是一个做成了大事得意洋洋骄傲地向长辈讨赏的孩子,“我做到了!我没有让私欲控制自己!我做到了!师父,我做到了!师父说过,这世上最难战胜的人是自己,可我胜了!” 冯殃看着他,背对着烛火的脸陷入了阴影里,眼瞳暗沉的好像是卷进了什么可怕的旋涡,“这样的话我听过很多。” 声音还是清冷。 似乎并未被他的话触动。 殷承祉觉得自己的心脉在一寸寸地震断,她不信他,不信他,可他只有师父了,他就剩下师父了,所有人都不要他了,要是师父也不要他他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他知道错了,他真的知道错了,他千不该万不该生出了贪恋,他疯魔了才会去觊觎圆球的力量!“师父”他应该哀求的,应该用最悲惨最凄厉最诚恳的言语来哀求,博师父最后一丝恻隐,可是他是冯殃的徒儿啊!他师父是世上最厉害的人,他怎么能够如此懦弱地祈求?哪怕求的人是她!本就是他的错,他应该接受惩处,就像师父说过的做错了事便该承担后果,哪怕哪怕这个后果是他最不愿意面对最不愿意承受! 他应该接受惩处! 他竟然觊觎圆球的力量! 他想做什么? 背叛师父吗? 殷承祉你活该的! 活该的! 松手! 你松手! 你活该的! 少年浑身颤抖着,脸色苍白的可怕,松手!松手!他拼尽了一切力量一点一点地强迫自己将双手松开,一点一点地松开,他活该的!殷承祉你活该的!你怎么还有脸抓着师父不放?你怎么还有脸?你以为你杀了蛮族大巫弄得蛮族大乱你就了不起了?解了边境危机?破了崔家困局?哈哈!你以为这些小小的所谓功劳便能抵消你觊觎不属于自己力量的贪心了吗?你在背叛师父!背叛将你从死亡边缘拉回来,给你指了活下去的路的恩人!你活该的!活该的 他终于松开了。 松开了。 浑身虚脱了般瘫坐在了地上。 像是一只被遗弃了的虚弱小兽。 “不过,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如此坦白地承认。” 殷承祉猛然抬起头,双眼瞪大。 师父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冯殃的确没想到他居然会如此坦白地承认,哪怕这孩子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心性也了解,但也没想到他会承认的如此快,没有任何的辩解,“你没有说谎,这一点我很满意,只是错了便是错了。” 殷承祉才从十八层地狱拉回来的心脏又咚的一声重新掉了回去了,师父还是不肯原谅他,师父还是不肯原谅不,至少他还有让师父满意的地方,至少师父还没有完全厌弃了他,哪怕师父还是不要他了,至少师父还记得他的好的,至少“对不起”不,不应该道歉的,师父不喜欢听这些没有意义的道歉,可是除了这个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也是真的对不起师父,师父花费了心思养育教导他,而他,却成了师父最厌恶的人!“师父”他伸出了手抓住了她的衣摆,想说能不能再给徒儿一次机会?然而他怎么还有脸说出这话来?“师父师父” 少年郎没说下去,就是这么拉着衣摆哭着喊师父。 “错了就得罚。”冯殃继续道,声音虽然还是冷清却并完全没有要杀人的意思。 殷承祉僵住了,罚?罚?!师父还愿意罚他?!师父还愿意罚他!那往十八层地狱坠的心脏又急速地往回升,他整个人都好像要恍惚了似得,“罚!罚!当然要罚!师父你罚我!你罚!怎么罚都行!只要师父还要徒儿,怎么罚都行!师父师父”又是哭又是笑地抱着,疯疯癫癫的地喊着。 圆球真傻眼了,没眼睛都傻到了,这就没事了?这就算了?没有断胳膊断腿更没有毁天灭地炸开花?这就完了?主人主人主人还是原来的那个主人吗?啊?啊?啊?明明生气的好不好?这样雷声大雨点小就过去了?!主人你还是人吗?是人吗?! “松手!” 殷承祉又僵住了,惊恐地看着她。 “想哭我一身鼻涕吗?” 啊? 啊! 少年吓的立即松手,模样傻的都不能看了。 冯殃看着眼底下孩子的傻样,叹了口气便转身回屋。 “师父!”殷承祉又急了。 “还没闹够?”冯殃侧身道。 “不!不是!”殷承祉忙道,“您您还没有罚徒儿了!” “不是罚着吗?” 殷承祉愣怔,罚着?跪着吗?对!又端端正正地跪好,“可师父”还不够的!哪里够!“徒儿犯下大错,师父该好好责罚徒” “你想怎么罚?”冯殃问道,“打你一顿?还是断你两条腿免得以后再到处乱跑惹是生非?” 殷承祉又傻愣住了。 “主人,小球打过了!你瞧瞧全都是小球打的!”圆球窜了过来,可说完之后就后悔了,它跑过来做什么?让主人再揍他一顿不是好吗?最好真的打断他两条腿看他还能不能到处乱跑?“主人”话没完就被一记眼神杀瞄中立即逃命似得窜的远远的了。 不!主人还是原来的主人!主人还是人!不不不!主人本来就不是人,怎么是人?主人是变得越来越像人了!不也不是不是!主人呜呜呜主人就是偏心而已!主人就是越来越偏心而已! 嗷嗷嗷嗷! 它这辈子下辈子八百辈子都翻不了身了! 殷承祉不敢再说什么了,师父好不容易才没有把他赶走,师父还没完全消气的,师父说跪着就是罚那就是!不着急的,等师父再消消气再让师父好好罚,不着急的,他先好好跪着,对,好好跪着!很晚了,不能搅扰了师父的休息。 少年继续端端正正鼻青脸肿神色认真严肃地继续跪着。 安静下来了。 夜色越发的深沉。 天地间好像除了微风吹过便再无其他声息。 殷承祉这一跪便是三天,不吃不喝的,吓的来院子送吃食茶点的将军府下人惶恐不已,连忙前去禀报。 可禀报也没用,因为崔温也将自己关在书房里面,同样三天三夜,吃食几乎没怎么动,若不是一道道的军令从里面发出,将军府早就人仰马翻了。 殷承祉已经撑了三天三夜了,哪怕身体素质再好也已经到了极限,更何况他不久之前才受过伤,这一个月又是奔波劳碌,若不是意志力够硬,早就倒下了。 “主人,还让他继续跪着?” 074 缘何奈何(二) 圆球发誓自己绝对不是在帮那烂橙子,它就是看不惯他使的这一手苦肉计!他就是故意折腾自己好让主人越来越偏心他心软他! “主人,他要是跪死了,我们这么多年可就白养了!” 外面还下着雨呢。 冯殃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你不是说我越来越心软都不像你原来的主人了吗?” 额 圆球觉得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稀巴烂了,“主人,小球没有!主人怎么会心软呢?主人怎么就不是原来的主人呢?主人您永远都是小球的主人,天长地久永永远远” “他们都怕我。”冯殃抬起了眼,说道。 圆球愣了一下,怕? “就连总是爱在我面前作死一口一个冯老不死的小季聊也怕我。”冯殃语速慢悠悠,却还是把圆球给吓着了,“连你也怕。” “没有!主人!小球没有!小球” 冯殃笑了一声,“瞧瞧,怕到连承认都不敢了。” 圆球觉得自己又踩雷了,只好继续装委屈,“主人”都是那烂橙子害的,全都是他害的!“呜呜呜,好心没好报啊” “你也没心。” 啊! 它居然吓的都说出来了,“主人” “可这孩子不怕。”冯殃继续说道。 圆球决定保持沉默,说多错多不说总不会错吧? 冯殃继续道:“而你主人我向来对胆子大的孩子多了点宽容。” “啊?”圆球忍不住了,“所以呢?” “所以你可以闭嘴了。”冯殃说道。 圆球傻了,这下轮到它傻了,彻彻底底地傻了,她主人终于愿意和它好好说句话而不是用眼神处决它了,可结果却是为了让它闭嘴!“主人主人主人您你你不生气了吗?” “气。”言简意赅。 圆球立即来精神了,“那” “可自家的孩子再气又能怎样?”冯殃继续道,“还能丢了不要了?” “能!”圆球声音很重,“当然能!怎么就不能了?主人你又不是没丢过!” 冯殃平和的目光骤然起了变化,“你是觉得我日子过得安生不好?” “不是!我没有!”圆球觉得自己真是作死天下第一,“主人,小球怎么会不想让主人过安生日子?小球求神拜佛都想主人每天都高高兴兴” “殷承祉为何敢做这些事情你心里没点数?” “主人,小球没有心啊”它只有数据库数据库!“不!不!不!数据库就是小球的心,小球有心的有心的!” 可烂橙子自己作死跟它有什么没关系? 它就是听了主人的吩咐跟着他确保他不会死罢了! 冯殃搁下了手里的书,朝着它招了招手。 圆球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过去,可还是过去了,连拒绝都不敢,主人说得没错,它也怕主人,可这世上谁不怕主人?连阿玖前主人那样的天才都怕主人!烂橙子不怕?他怎么可能不怕?他是根本不知道主人有多可怕所以才不怕!他那是蠢货没脑子什么都不知道才不怕的!“主人” 冯殃将球握在手心里,“他是人,还是个小娃娃,所以他犯错我便是动怒了也能作罢,况且还如此坦白认错,可你不是。” “主人,小球知错了” “没有下次,知道吗?”冯殃继续道,“没有人能够抵抗的了这样的诱惑,哪怕是再无欲无求再纯良的心也不能。” “可主人不是说” “因为没有人可以做到。”冯殃没让他说下去,清冷的眸色倒映着瑟瑟发抖的小圆球,“所以我可以给他机会。” “主人,小球明白了,小球再也不会犯这样的错误,小球已经深刻地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再也不会犯了!”圆球觉得自己就是个背锅的,呜呜呜 人工智能再有自主意识也只是人工智能,冯殃也没打算真的让它明白自己的意思,或许便是她自己也未必完全明白,“那孩子自作主张跑去作死,我的确生气,乖乖巧巧的娃娃一下子成为了先前那些作天作地都不嫌累的女娃娃,我怎么会不气?我更气他的有恃无恐,这么些年这孩子做的很好,在他的眼中我从未见到贪恋,他不惧怕我们,并未将我们当做异类,再不可思议的事情在他那里都成了理所当然,我想啊这次的运气真不错,随手一捡就捡了个宝,可他还是和其他的娃娃一样了,他胆大妄为的背后是他的有恃无恐,他不是没有生出贪念,他不过是将其当做了理所应当,当成了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 “主人”圆球没心也觉得心惊,主人这是要把烂橙子打下十八层地狱,可它却一点高兴都没有,反而反而“其实那个烂橙子傻乎乎的应该应该没这些心思的”它为烂橙子说好话了! 冯殃也不生气,笑了笑继续道:“漫长的岁月,无数的人,小圆球,哪怕是从婴儿养成的,无一例外都没有逃过,我愤怒过、失望过甚至绝望过,就这么走过了许多年,后来我想啊,之所以有贪念不过是因为不曾拥有渴望得到,那若是都有呢?所以后来我就找了与我一样的异类,而结果也的确让我满意。”她的眸色波动了一下,似乎有什么想要涌出来,“可是,一群异类待在一起生出来的却是比贪恋更加可怕的东西。” “什么?”圆球小心翼翼地问。 冯殃笑了笑,很是虚无,“孤独。” “孤独?”圆球有些懵了。 冯殃看了看它,“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困惑为何明明不为世人所容,明明屡屡受人背叛迫害,却从未远离。”她继续道:“直到后来有人告诉我,是因为孤独,因为一个人存活于世间的意义需要另一个人来证明。” “人类是群居动物。”圆球言简意赅地总结。 可它还是不懂。 主人不是人! 不是人啊! “所以说机器还是机器。”冯殃像是直到它在想什么似得。 圆球安静了几秒,一板一眼地问道:“主人,我可以将这当做人身攻击吗?” “呵。”冯殃将它抛了出去,“去把那孩子叫起来吧,免得他把自己折腾死了。” “哼!我才不去了!”一秒的高冷都没维持住,“他自己作死谁也救不了!” “养了这么多年就这么死了不是亏死了吗?”冯殃用它之前说过的话堵它,“再说了,你不是舍不得吗?” “我才没有!”它才没有舍不得了!没有!没有没有! 冯殃拿起了书继续看,“将人弄下去整理好带来见我。” 圆球没有再作妖,“是,主人。” 一溜烟地去了。 好像要证明什么似得,一出去便骂起来了,简直要将人骂的原地自杀似得,而能够听完还能好好完全没崩溃的四皇子殿下也是真了不起。 “师父师父真的不生气了” “你要是敢弄死自己让主人白忙活一场我就让你连个坑都没有!” 哦,挖坑埋了。 殷承祉笑了,“徒儿徒儿这就去整理仪容请师父师父稍后”然后,踉踉跄跄地离开。 圆球真怕他一不小心把自己摔死,连忙跟了上去。 三天三夜不吃不喝跪着居然还能好好地回到自己的院子,让人准备了热水洗了澡换了衣裳胡乱吃了点东西,又跑回来了。 居然还没倒。 圆球真佩服了,它以后不会再说他丢主人脸了。 “师师父”殷承祉颤颤巍巍地上前,重新跪了下来,“徒儿徒儿来了” 冯殃抬眼看了看他青白的脸色,神色没什么波动,只是指了指身边的榻,“过来。” 殷承祉一愣,好像完全没听懂似得。 “听不懂?” 殷承祉连忙摇头,他听懂了!听懂了!师父不生气了!师父消气了!师父还关心他!师父还是他的师父!“是,师父!”他笑着说道,几乎是扑过去,差点就在塌边倒下了,慌手慌脚地爬上去,“师父。” “躺下。”冯殃说道,“睡觉。” 殷承祉傻愣了。 冯秧看着他,“又听不明白?” “不!徒儿明白!明白的!”殷承祉傻笑着,连忙躺了下来,睁大了眼睛傻笑着看着师父。 “闭眼。” “是。”殷承祉闭上了眼,手悄悄地上前拽着她的一片衣角,“师父徒儿徒儿再也不会了” 三天三夜的强撑在这一刻全部放下了。 很快便坠入了深度睡眠。 圆球在边上瞧了半天,“主人,他不会猝死吧?” “你的医疗系统是摆设吗?”冯殃反问。 圆球真想砸自己脑袋,“主人不用担心,有小球在他绝对没事的!再说主人的徒儿哪里会这么没用” “闭嘴。” “是主人,小球马上闭嘴!闭嘴!” 安静了。 好像只有殷承祉稍稍重了一些的呼吸声。 “师父” 哪怕进入了深度睡眠,也还是呓语,那拽着衣角的手始终没有松开过。 冯殃低头看着,半晌之后叹了口气,“去把毯子拿来。” 这一次的娃娃的确有些不同。 或许,结果也会不同。 会的。 她穿越了空间,回溯了时光,不会只是为了重蹈覆辙! 殷承祉这一睡睡的那是昏天暗地,不过却没能睡太久,倒不是他师父反悔了还是不想要他这个徒儿,而是崔温出事了。 075缘何奈何(三) 崔温已经三天三夜,不,是殷承祉回来多久他就多久没出书房,送进去的吃食几乎没动,虽然茶水一直不断,可人这么长时间只饮水不动吃食哪里能撑得住?府里的管家下人亲卫开始有些坐不住了,可谁也进不去,在外面劝只得了一句再啰嗦就军法处置,蛮族大军不是退了吗?为何将军还这般辛劳?再辛劳也得吃东西啊?将军可是锦东的天,绝对不能累倒的,所以,他们找来了。 其实早就想来找了。 可四皇子殿下在受罚,也没人敢来。 后来一听说四皇子受罚结束了,便再也坐不住了,急急忙忙跑来,听说四皇子在休息睡着了,他们想着四皇子也跪了三天三夜的确需要休息,又忍了一阵子,直到书房传来响动,门外的亲卫询问得不到回复,就再也忍不住了。 书房重地没有将军的同意谁也不敢贸然闯进去。 殷承祉迷迷糊糊地被叫醒听了一大堆,直到听到了里头突然有了响动亲卫询问却没动静才一个激灵,彻底醒来了,“师父,徒儿先过去看看。” “嗯。”冯殃颔首,眉宇有些皱褶。 殷承祉连忙和其他人赶去书房。 “主人,要不要小球跟过去看看?”圆球问道。 冯殃摇头,“先不用。”又问道,“你们在蛮族那边都做了什么?” 圆球一愣,这才想起回来之后他居然都没仔细说过他们在蛮族的事情,虽然告状告了不少,可正经事都没认真说过,尤其是那件极为重要的事情!“主人,小球有一件重要的事情禀报,不过主人你要先答应小球不要生气,小球才” “作死的还不够?”冯殃声音冷了下来。 圆球立马不敢再要价还价了,“主人,我们在蛮族营帐里面看到那个白光男了” 崔温回了将军府之后,整个将军府便进入了高度戒备状态,府里府外戒备森严,书房外更是有专门的亲卫把守,所以应该不是刺客。 那就是崔温自己出事了。 殷承祉又想起了之前崔温的异样,心里更是不安,急匆匆地赶到了书房,没有敲门询问就直接冲进去,没多久便在找到了崔温的身影,“舅舅?” 崔温坐在书案后,双手大开撑着书案的边沿,垂着头,仪容有些不整,可见是多日未曾打理,而书案上的东西全部被扫罗在了地上,周围一片狼藉,那让亲卫们忧心不已的动静估计便是这些东西落地引起的。 殷承祉不知为何心又紧绷起来,他吸了口气才迈步上前,轻声又唤了句,“舅舅?” 崔温依然没有抬头,似乎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面。 殷承祉握了握拳头,往前走了过去,“舅舅?”他站定在了书案前,与崔温相对而立,“出什么事了?” 京城那边又来了什么密旨吗? 如此大捷还不足以让崔家走出如今的困局吗? 还是那个蛮族大巫根本就没有那么重要,不足以阻挡蛮族犯边? 崔温始终低着头,书房内的光线并不明亮,昏昏沉沉的有种让人觉得快要窒息的感觉。 “舅舅!”殷承祉提高了声量,“到底出什么事了?!” 到底出了什么样的大事让他如此? 崔温终于慢慢地抬起了头,多日来未曾打理仪容让他整个人都显得很颓然,满脸的胡渣,鬓发凌乱,脸色发青,一双眼瞳内布满了血丝,眉宇间渗出了沉郁的戾气,他的眼神在抬起头的那一瞬间有过一丝茫然,尔后便是深沉与让人见了不寒而栗的决绝。 殷承祉心头狠狠地抽了一下,“舅舅”到底出了什么事? 崔温很快便收敛了情绪,仿佛一瞬间从濒临狂暴的猛兽变回了昔日那爱护孩子的长辈,“怎么来了?”他的声音很沙哑,是许久没说过且缺水的沙哑,“你的脸” “我没事!”殷承祉忙道,没有解释自己现在鼻青脸肿的状况,担忧地问道:“舅舅,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崔温的心思似乎也不在他脸上的伤上,没有继续追问,“什么出什么事?” “他们说舅舅已经在书房待了还些天”殷承祉继续说道。 崔温呵呵笑了两声打断了他的话,“所以你就以为我出事了?”说完扫向了门外候着的人,却无对着殷承祉的温和,而是冷冽和肃杀。 “将军恕罪!”门外众人连忙跪下。 殷承祉心悬的更高了,“舅舅,你别怪他们,他们也是担心你!”说完又上前了一步,“舅舅,到底出什么事了?” “没事。”崔温依然温和地说道,“只是前些日子积下了不少军务急着处理罢了。” 殷承祉不信,“再急的军务也无需” “蛮族大巫被杀这等大事自然也得立即禀报陛下。”崔温没等他说完便道:“蛮族军营被烧,短期之内也难以再聚集兵力,蛮族大巫被杀后蛮族内乱也需要时刻盯着,以备我们后续战略调整,这些都需要立即处理。” 句句说的有理。 可殷承祉还是觉得不对劲,扫了一眼书案周边的狼藉,“那这些” “想到死在死亡沙漠的兄弟,一时间难以自抑。”崔温声音沉了些,“无碍。” 也是能解释的过去。 殷承祉却还是觉得他还有其他的事情没说,“舅舅,若是有什么事情” “的确是有事需要你办。”崔温挥手让外面的人退下,将殷承祉引到了旁边的座椅上坐下,才肃然开口:“阿承,你杀了蛮族大巫少了蛮族军营一事,我并未禀报陛下。” 殷承祉一愣。 “此事本该是你的功劳。”崔温继续说道,“原先我也是想为你请功的,可后来多方考虑,还是觉得你眼下宜静不宜动,你还年轻,军工以后有的是机会累积,若是这时候将这等大功报上去,我担心有人更会坐不住,而你也会更危险。” 殷承祉并不在意什么军功不军功的,他的这些话也在理,只是他紧了紧拳头,尽可能地让自己神色平和,“舅舅,是母后的意思吗?” 崔温一怔。 “舅舅不必担心。”殷承祉继续道,“我不是小孩子了,有些事情也早就想明白,不会有什么不孝的念头的。” 是因为这个,所以舅舅才会如此异常吗? 哪怕宫里安氏咄咄逼人,母后依然怕他越过了皇兄去? “阿承”崔温脸色微变。 殷承祉没让他说下去,有些安慰的话说起来比伤人的话更加伤人,“既然舅舅认为这么做是好的,那就这么做吧,原本我做这些事情便不是为了什么功劳不功劳的,况且,师父也不喜欢。” 崔温一愣。 “师父认为我太过冒险激进,已经罚了我了。”殷承祉笑道,“好在师父还是疼我的,否则怕是要把我逐出师门了。” “这是她打的?”崔温怒意骤起。 殷承祉连忙摇头,“不是!师父怎么会打我?这是我自己摔的和师父没关系。” 崔温明显不信,不过也没有戳穿他,“以后小心点。” “嗯。”殷承祉点头。 崔温看着他,眼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想要钻出来,最后还是被压了下去,也似乎还有别的话要说,可许久都依然是沉默,直至最后,也只是声音沙哑地说了一句,“既然这事你不反对那就这么办吧,我会吩咐下去谁也不许提你去过蛮族这事。” “嗯。”殷承祉笑着点头,“舅舅也别再生恼火我不顾自己安危这事了,师父真的已经罚了我了。” 崔温声音多了丝急切和颤抖,“阿承”可话却依然没有说下去。 殷承祉不在意了,真的不在意,“还有,再多的军务舅舅也得保重身体,不管是崔家军还是锦东,都离不开你。” “知道了。”崔温说了三个字,似乎说的很艰难。 殷承祉没有去深思这些,不过便是不深思也明白为何,他必定挣扎了许久才最终做出了妥协,“舅舅,我并不在乎什么功劳,我所做的一切只是希望身边的人都能平平安安。” 崔温眼底的红丝似乎多了不少,“舅舅知道。” “舅舅还是去休息一下吧。”殷承祉看他脸色更加难看,劝说道:“身体要紧。” 崔温颔首,没有再说一个字。 殷承祉起身,“那我先回去了,师父还在等着我。” “你师父” “舅舅放心。”殷承祉像是猜到他要说什么,“师父很疼我,并未狠心罚我,方才过来的着急,师父怕是会担心。” 崔温目光锁着他。 “舅舅,我真的没事。”殷承祉笑道,“还能和舅舅坐在这里说话,我感激上苍怜悯。”说完又道:“那舅舅休息吧,我先走了。”转身看到了外面还跪了一地的人,又回过来说道:“舅舅,他们也是关心则乱,虽然坏了规矩,但还请舅舅宽恕他们。” 崔温颔首,“嗯。” 殷承祉这才一脸安心地离开。 他并不知道,在他走远了之后,崔温抬手一拳砸碎了手边的椅子扶手。 而在离开了书房之后,殷承祉脸上的笑也消失了,他真的从未想过要去和皇兄争夺什么,为何所有人都不信?连生他的母后连与他血脉相连一母同胞的皇兄也不信!哦,或许最不信的便是他们! “师父”他回到了师父身边,没有多余的精神去发现屋里的气氛似乎也有些不对,爬上了榻,小心翼翼地拽着师父的衣角,“徒儿想继续睡。”没有说书房那边崔温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不想说,他很累,真的很累,他只想在师父身边好好地睡一觉,什么也不用想。 冯殃眸色比先前深了不少,抬手抚着他的头,“睡吧。” “谢谢师父。”殷承祉低声说着,他还有师父呢,还有师父呢。 很快,略微重的呼吸声在屋子响了起来。 圆球从角落里一点一点地移了过来,“主人他这事怎么了?” “闭嘴。” 好吧,闭嘴,不吵就是了。 不过那个白光男的事情到底要不要追查下去啊,他居然和蛮族的人混在一起这太危险了,虽然主人也不怕他们什么蛮族大军,可杀人很累的。 作为一个又忠心又贴心的超级人工智能,它怎么舍得让主人这么累? 哎,主人就是偏心,偏心啊! 都是这烂橙子害的! 不过 要是没这烂橙子胡作为非,也发现不了那白光男和蛮族勾结这事,嗯,好吧,它就多让让他吧。 殷承祉这一睡便睡了一天一夜,终于睡饱了醒来,第一眼看到的还是师父,和沉睡之前一样,似乎连坐姿都没有变过,他就知道师父永远都不会丢下他的,“师啊!”都还没叫完一句师父,脑袋便被狠狠砸了一下,“小球,我都要被你砸傻了!” 圆球恶声恶气,“你本来就傻!砸傻了也正好配的上你这猪脑袋!” “小球”殷承祉真糊涂了,他没得罪它吧?怎么才睡了一觉又骂又打的?“师父?”难道师父还生气? “自己的仇自己报。”冯殃看了他一眼,说道。 殷承祉顿时欢喜了,“是,师父!” “啊啊啊”圆球嗷嗷起来,“主人你偏心偏心偏心” “小球你跑什么?我不会报仇的,哎你别跑啊”殷承祉笑呵呵地下去抓球,当然是抓不着了,不过也不妨碍他开开心心的,“小球你下来,下来我们好好说道说道” “我才不和一头猪说话了!我就没见过像你这么蠢的猪!” “我怎么蠢了?” “你那好舅舅把你的功劳全都抢了!”圆球义愤填膺地骂道,“我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自己小命都是被人捡回来的,居然还有脸抢功劳!还是抢小孩子兼救命恩人的功劳!他还脸当什么大将军!我呸!简直不要脸到极点!” 殷承祉明白了,小球这是在为他打抱不平,“小球,这事和舅舅没关系。” “你还为他说话!”圆球简直不敢相信,“猪脑袋都比你聪明,把你跟猪联系在一起简直就是侮辱了猪!你这个咦?”骂人的话停下来了,严肃认真地向冯殃禀报道:“主人,那臭不要脸的人来了。” 076 大错 殷承祉就怕崔温是来找他师父兴师问罪的,当即朝着小球嚷了一句还不快藏起来便跑出去了,“舅舅,你来找我吗?” 崔温仪容已经整理过了,虽然眼底的血丝还在,脸上的倦色也很明显,但精神还不错,重要的是并没有动怒的迹象。 应该不是来找师父麻烦的吧?殷承祉心里想。 “冯姑娘在吗?”崔温问道。 殷承祉心紧了紧,“舅舅是来找师父的?” “嗯。”崔温颔首,神色严肃但并无怒意。 殷承祉看了看他,“舅舅,这次的事情和师父无关,是我自作主张,师父罚我更是理所应当” “我不是来找麻烦的。”崔温笑道,只是这笑有点僵硬。 殷承祉也不是真的怕这些,只是不愿意自己最亲的两个人起冲突,“舅舅来找师父何事?” 崔温没有回答,而是抬手抚了抚殷承祉的头。 殷承祉更是错愕了,“舅舅?”他不是小孩子了,舅舅这举动“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的确是有些事需要与你师父商议。”崔温笑道,“放心,她是你师父,舅舅哪怕责怪她什么也不会真的做什么。” 话说到了这个地步,殷承祉自然不能再阻拦什么,“那舅舅稍等一会儿,我先就去问问师父。”末了又补充一句,“师父不太喜欢见人。” 崔温并未拆穿他,“嗯。” 殷承祉转身进去,很快便出来了,“舅舅,师父请您进去。” 崔温颔首,起步走了进去。 身为客人,不过里面的人却半点客人该有的模样都没有,仿佛这里便是她的地盘,悠闲自在的让人见了生恨。 崔温压下了心里的暴戾,神色严肃却平静地说:“冯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便是要单独交谈的意思。 殷承祉心又悬了起来了,“舅舅” “出去。”冯殃却道。 殷承祉看了看师父,只得道:“是,徒儿遵命。”便只能忧心忡忡地转身出去。 待他出去之后,崔温便冷笑:“冯姑娘这” “有话便直说,无需冷嘲热讽的。”冯殃没等他说完便道,不必听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话了,“崔将军若是来兴师问罪的,看在那孩子的份上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他之前的作死并非我所指使。” “可你也没阻止不是吗?”崔温也没发作,继续质问。 冯殃笑了笑,“那孩子跟我说你想让他在你死后接收崔家军。” “看来四殿下是打心底敬重姑娘。”崔温又道,所以,就该任由他去冒险?! 冯殃笑道:“他是我徒儿,敬重不是理所应当吗?” “的确。”崔温没有反驳,“所以我希望冯姑娘也能尽为人师的职责。” 冯殃敛了笑容,“崔将军,虽说我一向不爱与人计较,但你这一而再再而三地教我如何为人师,是不是也过了?” “事关至亲,不得不谨慎。”崔温没让步。 冯殃看着他,眸色晦涩了下来,“有话直说。” “好。”崔温也没有再饶圈子,“我希望冯姑娘能护殷承祉周全。” 冯殃没答话,而是静待他下。 崔温继续道:“我会让人送他去幽州,希望冯姑娘也能随行,这孩子对崔家有芥蒂,去了幽州不适合住在崔府,我在幽州城另外安排了府邸,冯姑娘可与他一同入住,往后无论时局如何改变,都希望冯姑娘能够护他周全!” 冯殃看着他,眸光锐利,“你打算做什么?” “冯姑娘。”崔温笑了笑,“不是我打算做什么?而是时局变幻已经不在我的掌控之中了。”顿了顿,又道,“这一点,冯姑娘心里便半点没数?”说完,又呵呵笑了两声,“罢了,如姑娘这等超凡脱俗之人,如何会在意俗世的纷纷扰扰?崔某也不求姑娘能出手改变时局,只是希望能护这孩子周全。” “你守不住闾州。”冯殃说道,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崔温哈哈笑了,“冯姑娘果然目光如炬!” 冯殃自然听出了其中的嘲讽,眉间隆起了皱褶,“你想要我” “不。”崔温截了她的话,“我从未寄希望姑娘能出手相帮,或许没了姑娘插手,时局也未必会走到这一步。” “我救人还救错了?”冯殃的声音也冷了下来。 崔温摇头,“崔某很感激姑娘当日救了四殿下,不过,今日之事也的确与姑娘有关!若无姑娘的人暗中相帮,四殿下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杀的了蛮族大巫!”他的声音一字一顿,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我甚至曾经一度想这会不会是姑娘故意为之!”他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四殿下心性纯良,深入蛮族也只是一心要救我这个没用的舅舅,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要去杀人!而且还是蛮族的大巫!若是无人怂恿,他如何会想到去做这事?如何能做到这事?!” “所以,今日你还是来兴师问罪。”冯殃说道。 崔温还是摇头,“阿承说你罚了他,既然罚了,便是他犯了错,而他犯的,应当不仅仅是不将自己性命当回事吧。”他也没等她回应,泛着血丝的双眸死死地盯着她,声音却是轻了许多,“姑娘也知他犯下了大错。” 殷承祉很不放心,他可以站在门口处偷听的,不过最后还是没有这么做,只好一个人在那里干着急了。 不过好在里面没有大的动静,而且两人的交谈也没有持续太久,大约一刻多钟,崔温便出来了,神色还是进去之时的那样。 “舅舅。”他上前,唤道。 崔温停下了脚步,微笑道:“放心,说了不会为难你师父便不会。” 还能开玩笑,便是真的没事了。 殷承祉终于放下心来,“舅舅来找师父是为何何事?” “陪舅舅走走。”崔温揽过了他的肩,说道。 殷承祉自然不会拒绝,“好。”随后又想起了一件事,“我也正好有事要与舅舅说。”之前在蛮族营帐外记下的那些话还没来得及说,不过那个白光男的事情不能告诉舅舅,这会牵连到师父,“舅舅,之前我在蛮族营帐” 屋内,圆球在崔温走了之后便窜出来了,不过却没有破口大骂姓温的臭不要脸,虽然他的确真的是极度的臭不要脸,“主人”声音怯怯的,“小球小球真不知道后果会这么严重不!主人,也许只是姓温的危言耸听!” “你说过那男人差点就发现你们了。”冯殃却说道。 圆球一愣,“是啊,不过后来也没发现,应该只是” “他发现了。”冯殃打断了它的话,“所以,崔温没有危言耸听。” “主人”圆球真有点急了,“小球真不知道会这样!当时小球只是想帮烂橙子他他真的很可怜小球要是不帮他的话,他一定会把自己命给玩完的!主人,当时他他”可不管说什么都已经没有意义了,主人的模样也不像是要动怒,“主人,那现在怎么办?要不小球再去” “将所有人都杀了?”冯殃嗤笑,“你真以为你天下无敌了?” “是我主人天下无敌!”圆球立即说道,“主人” “你前主人没有跟你说过,有些事情哪怕能做也不能去做吗?”冯殃缓缓说道,目光深邃,“世间万物运行都有它的规律,不是不能打破,可打破的后果却不是每个人都能承担的起,小球,你能担的起,我也能,可殷承祉未必可以。” 圆球还是不懂,“不就是几个蛮人” “我不会死,你也不会消失。”冯殃垂下了眼帘,“哪怕这个空间毁灭,也是如此,可是,殷承祉不能。”顿了顿,又道,“况且,人犯错了,便应该承担后果,这也是理所应当的。” 圆球沉默了许久,“主人,你真的早就知道会有不!小球不是这个意思!啊!都怪那个臭不要脸的!小球差点就上了他的当了!他就是来挑拨离间我们的!主人才不会看着烂橙子去找死的!”怎么可能?主人偏心都偏到天边去了怎么会不管那烂橙子!它居然对主人有了这样的想法,太可怕了!它这是要造反了知不知道?不行不行!它要重新检测一下系统,看看是不是哪个混账玩意往它系统里面装了什么病毒!“主人,一定是那个白光男!一定是他做的!他就是见不得主人好!他对付不了主人就来对付主人的徒弟!主人,他太可恨了!” “呵。”冯殃嗤笑一声。 圆球不敢再多说了,可沉默了好半晌之后,还是又忍不住,“主人,我们不能带着他一起吗?” “什么?”冯殃一愣。 “带着烂橙子一起啊?”圆球继续道,“我们拿了那个白光男的空间作弊器,要是这里待不下去了,我们就走,把烂橙子一起带上!”这样不就不用管那什么世间万物运行破规律了吗?爱怎么玩就怎么玩,玩完了大不了就跑了就是了! 冯殃笑道:“看来你真的很喜欢他。” “才不是呢!”圆球还是不承认,“小球就是不想主人好不容易养了个顺眼顺心的一下子就玩完了!” 冯殃没再说什么。 圆球又道:“主人,不行吗?” 不行吗? 冯殃没有回答它,心里也的确没有答案。 来到这里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好好地当一个人,一个普通人,她与叶扬交易,她待在太白山十六年,她养了那个小娃娃 不都是为了好好地当人吗? 如今,却要颠倒过来? “他不行。” 圆球怔住了。 “他不是我们。”冯殃幽幽说着,“不是。” 没有再多说什么。 圆球也不敢再多问了。 殷承祉一个时辰之后才回来,一进屋便感觉到了气氛有些不对劲,虽然师父还是那样坐在窗前看书,圆球还是在空中窜来窜去,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师父。” “嗯。”冯殃没有抬头。 殷承祉悄悄吸了口气,“师父,舅舅说过两日让我去幽州。”顿了顿又道:“他说师父你答应了和我一起去。” 师父是因为这个不高兴吗? “嗯。”冯殃应了一句。 殷承祉轻声问道:“师父是不是不想去?”说完又道:“师父若是不想的话,我去跟舅舅说!”其实他也不想去幽州,那里有他很不想见的人,况且,闾州待的好好的,去什么幽州? 冯殃抬起头,“我答应了。” 殷承祉还是不放心,“若是师父不愿意” “你觉得我若不愿你舅舅能逼我?”冯殃挑眉。 殷承祉愣怔了一下,是啊,师父若是不愿意,舅舅哪里能逼的了?顿时高兴地问道:“师父真的愿意陪徒儿去幽州?” “需要我如何证明吗?” 殷承祉忙笑道:“不用!当然不用!师父说了愿意便是愿意!”说完,便又上前两步,恨不得扑上去似得,“师父真好!” 冯殃抬头看着他,少年笑的灿烂夺目,眼里都是亮光,浑身上下全都是希望和憧憬,“很高兴?” “高兴!”殷承祉眼睛都快笑成了一条线,“虽然舅舅让我去幽州很有可能是因为有人不想我待在闾州待在崔家军,不过我还是很高兴,师父,你真好,真好!”一边说便一边往身边靠,像个讨糖吃的孩子,“这世上师父待我最好了!” “油嘴滑舌!”圆球终于忍不住开骂了。 殷承祉看了过去,“跟你学的!” “呸!”一个字就停了。 殷承祉奇怪了,“小球你病了吗?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 “你才病你才不舒服你都要”圆球差点就说漏嘴了,“主人,小球没电了去充电!”嚷嚷完就立即窜了出去。 殷承祉知道充电是什么,跟他们一样,饿了吃饭,“哦,原来是饿了啊。”不过不在更好,没它在旁边嚷嚷,他能和师父更好地说说话,“师父”又靠近了些,直接坐到了塌边的隔脚台上,兴致勃勃地说起了幽州的风土人情,哪怕大部分都是他听别人说的,也还是说的如同身临其境。 冯殃没说话,慢悠悠地翻着书页听着他的叽叽咋咋,比圆球还要啰嗦还要吵的叽叽咋咋,许久,才忽然间唤了一句,“阿承。” “庙会是一年中最热闹的”殷承祉中断了讲述,“嗯?” 冯殃双手搁在了膝上附下身,“就这么觉得师父好?” 殷承祉一怔,随后笑道:“师父自然是最好了!待我最好!连圆球都说师父偏心了!” 冯殃看着她,目光似乎想要穿透他的身躯看进他的心里似得。 “师父?”殷承祉突然觉得心跳快了不少。 他说错话了吗? “也就你这么说。”冯殃笑了笑,“除了你之外,没人这么说过。” 殷承祉不知为何觉得心头一酸,“师父就是最好的!这世上再也没有比师父更好的人了!” 冯殃笑了出声,心情大好。 “油嘴滑舌!”圆球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回了来,叨叨道,现在说主人好,等事情出来了就不知道会说什么了,不!本来就和主人没关系!没关系!“烂橙子你要是敢说主人不好,老子砸死你!” “啊。”殷承祉捂着头,脖子转过去冲着那只球说道:“小球,你是女的,不能用老子。” 圆球无言以对。 不但自己搬石头砸了自己,别人也搬石头砸它了。 它还什么都不能说。 呜呜呜,它想阿玖前主人了。 阿玖前主人真的死了吗? 主人都没死,阿玖前主人也可能没死的对不对? 阿玖前主人你在哪里啊,小球好想你啊,小球要被一只烂橙子欺负死了 “师父,圆球还没吃饱呢。”殷承祉心情也很好,好到敢拿圆球大爷打趣了,“师父,师父,你看,圆球又想砸我了。”继续捂着头告状,“师父好疼啊” 圆球气死了,一转就又出去了,眼不见心不烦,哎哎哎,要是主人一直都这么开心就好了,可怎么就不是它给哄好的呢?哎哎哎。 殷承祉心情真的很好,连让他去幽州背后的那些弯弯绕绕都没能影响他此时的好心情,在蛮族营帐内记下的对话也默了出来了,虽然耽搁了一些时日,但大部分也还都记得,舅舅找来懂蛮族语言的人翻译过之后,也没有什么重要信息,似乎那白光男不过是叙叙旧而已,虽然很不寻常,可没从其中得知京城尤其是宫中有人与蛮族勾结,他很开心。哪怕这不能证明就真的没有人勾结,也还是很开心。 若是只有他和师父去幽州,而不是还要带上一个叶晨曦,那就更好了。 出发前一天叶晨曦便被送回来了。 算算也就一两个月没见她,这一次见,殷承祉却觉得她整个人都变了,变得几乎没法子与先前的那个爱哭爱笑爱闹的小姑娘对上。 仿若两个人。 “母亲。”叶晨曦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 殷承祉顿时像是石化了,眼珠子也差点瞪出来,什么什么母亲? 冯殃看了看她,“长高了。” 不对! 殷承祉上前一步,急急忙忙地问道:“师父,她” “嗯。”叶晨曦抢先一步答道,低头拉了拉身上的衣服,“是长高了一些,身上的衣服都有些不合身了。” 冯殃点头,“那就重新做吧。” “母亲给我做?”叶晨曦笑问道。 冯殃也笑道:“不会。” “啊,那没关系,买就行。”叶晨曦继续笑道。 殷承祉脸都黑了,“师父!” 这时候叶晨曦终于视线转到他身上了,“啊,四皇子殿下也在啊。” “你”殷承祉确定了,她就是故意的!就是故意的!“叶姑娘,我师父尚未婚配,请不要胡乱称呼,这样会给我师父带来困扰,更会败坏了我师父的名声!” 什么母亲?! 她喊什么!? 师父是她母亲,那叶扬是什么? 简直胡说八道! 他师父和她爹半点关系都没有! 就算真的有什么那也是有仇!她爹杀过他师父!而他师父却以德报怨,不但没跟他计较还救了他几次,最后还帮他带了那么多年的孩子,他们父女都是恩将仇报的小人吗?! “母亲同意了的。”叶晨曦还是笑着道,温婉地笑着像是在看一个胡搅蛮缠的小娃娃。 殷承祉猛然看向冯殃,“师父” “一个称呼而已。”冯殃还不至于老糊涂到看不出小姑娘就是故意的,“连日赶路也累了,去休息吧。” 叶晨曦也没纠缠下去,“是,母亲。” 她就是故意的! 就是! 殷承祉差点就没忍住骂了出口了,就算叶扬的死他心中有亏,可她也不能这么过分,“师父,叶晨曦她” “小姑娘心里有恨发不出。”冯殃说道,“别与她计较便是了。” “这不是计不计较的问题!”殷承祉怒道,“她这是故意败坏师父的名声!” “我有什么名声?” “师父!”殷承祉真急红眼了。 冯殃失笑,“明知道她是故意的气成这样?” “师父!”殷承祉哪里能不气,“她跟她爹一样都是恩将仇报的小人!师父,你若是纵容她,她只会得寸进尺!” “你不跟她急,她不会再这么叫。”冯殃说道,“那孩子比你更不愿意听到这两个字从她的嘴巴里说出来。” 殷承祉满肚子的话一下子被憋住了,“师父!师父!” “你也可以这么叫。”冯殃又道。 “我” 冯殃想起了什么似得,“哦,你不愿意。” 殷承祉也记起了一些事情,那时候师父才将他救回来,说起了该如何称呼的事情,师父不喜欢他恩人恩人地叫,让他叫母亲,他却说他有母亲不能叫,最后拜了师,“师父,你是气徒儿当初当初不愿意喊喊”母亲两个字他怎么也喊不出口,他可不像叶晨曦那般恬不知耻!不,他不是说这么喊师父便是恬不知耻,是叶晨曦恬不知耻,是她不要脸乱攀关系!“师父,总之就是不能再纵着她!” “那就别” “我不跟她计较!”殷承祉没听完就斩钉截铁地说道,“大不了我以后避着她,这总行了吧?”可一说完,便又道:“不行!她连这样的事情都做得出来,不能让她一个人在师父面前,师父,真不能”怎么办才好?舅舅将人带回来便是不想让她去军营,这是好事,可他们也不能不管,让舅舅另外安排她?可她会听吗?哪怕她看起来似乎并未怨恨舅舅,可师父都说了她心里有恨,留在舅舅这里怕是会祸害舅舅“师父,不能纵容她!这是为了她好!” “自己的路唯有自己能走。”冯殃正色道,“我们帮不了她。” 殷承祉窒住了。 “好了,她以后不会再喊的。”冯殃继续道,“便是喊了也不过是一个称呼。” “可这对师父” “对我无关痛痒。”冯殃又道,“准备的怎样?” 殷承祉见状也只好先作罢了,“都准备好了,明日便可启程。” “嗯。” “师父” “她不会再叫的。” 殷承祉把满肚子的话都自己憋回了肚子了,不过也没真丢下了这事,他得弄清楚怎么回事,最好的法子自然是去问叶晨曦了,虽然他们眼下的关系尴尬,可这事不能就怎么算了,最后还是去找了叶晨曦,也很顺利地知道了到底怎么回事。 “你” 少年气的脸色发青,“师父对你们父女恩重如山,你们怎么能恩将仇报!” “何为恩将仇报?”叶晨曦还是微笑着,笑的人有些毛骨悚然,“我父亲为崔大将军辛劳多年,结果却落得如此下场,算不算恩将仇报?” 一句话便让四皇子殿下无话可说。 许久之后,才一字一顿地道:“叶晨曦,对不起你父亲的人是我与舅舅,和师父无关!你便是要恨要报复也该冲着我们来,而不是对师父!师父她这些年如何对你你心里不清楚吗?你怎么能如此败坏” “怎么就败坏了?”叶晨曦笑道,“男未婚女未嫁” “你闭嘴!”殷承祉一个字也不想再听下去。 叶晨曦笑的眉眼弯弯,“哈,殿下这是要恼羞成怒吗?” “你”殷承祉狠狠地吸了口气,“我师父心善不欲与你计较,可你不要得寸进尺!” “我便是要,你能奈我何?” 殷承祉彻底清楚了,她就是故意的,就是冲着他来的,“没有下一次!叶晨曦,哪怕我舅舅有错,可也是你父亲其身不正,还有你母亲” “你闭嘴!”叶晨曦笑容陡然转为了狰狞。 殷承祉不欲戳别人伤疤,“你若真的有本事便去找真正的罪魁祸首,而不是在这里胡搅蛮缠!让我师父给你父亲立碑?喊师父母亲?你也做得出来!你就不怕你父亲在天之灵不安?!” 面目狰狞的小姑娘浑身阴气森森,“你给我滚” 殷承祉没有继续下去,“师父让我不与你计较,我便不计较,但是叶晨曦,冤有头债有主,不要牵连无辜人!”说完,便转身而去。 身后,传来了猛砸东西的声响。 他顿住了脚步,可是却没有转身,长长地呼了口气,才继续离开。 有些事他可以不与她计较,可有些不行! 关系到师父的更不行! 殷承祉离开之后找了崔温,没说叶晨曦心怀怨恨一事,只是说了路上希望两人隔开一下,免得尴尬,而最后的结果便是叶晨曦自己一个人坐一辆马车。 “烂橙子你奸诈了!”圆球嚷嚷道。 殷承祉绝对不承认,还说:“小球,这是为了你,要是她也在这辆马车你就只能继续藏起来了。” 师父还是对他最好的。 至少圆球都没让叶晨曦知道! “师父,不能让叶晨曦知道小球的存在!”不然她一定会利用小球做些什么的! 圆球又想骂了,可最后还是没骂,不是怕主人心疼她徒弟,而是怕骂着骂着就说漏嘴了,为了这个它这两天一直躲着他了! 哎哎哎,本球大爷什么时候这么憋屈过! 冯殃对次没有什么意见,也从未觉得两孩子要相亲相爱和睦相处,小打小闹就由他们去了,“书背完了?” 殷承祉的脸顿时垮了,“师父,这书” “连人家聊天都能背下来,还背不下这几本?”冯殃眼睑微抬,慢慢说道。 殷承祉立即道:“我这背!”说完,便赶紧搬起了大块头,一页一页地背了起来,可可为什么是医术啊。 圆球躲在马车的角落,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默默地为小娃娃哀悼。 哎哎哎。 别人秀恩爱死的快,小娃娃是秀本事死的快。 幽州是锦东三大州之一,是三大州中地域最辽阔、物产最丰富、商贸最发达、最繁荣的之地,从闾州府到幽州府,正常行程要需要一个月,快马则十来天。 与闾州笼罩在蛮族的阴影之下不同,幽州因为有闾州在前边挡着,影响并没有那么深,这从官道上络绎不绝的往来人员便能看得出来,尤其是在闾州大捷传来之后,行走的商队便更多了,百姓间争相传诵着崔大将军的独闯蛮族大营刺杀蛮族大巫焚毁蛮族粮草的英勇事迹,路边的歇脚茶寮更是有说书先生眉飞色舞慷慨激昂地讲述着崔大将军如何潜入敌营单手操刀刺杀 一片盛世清明花团锦绣的景象。 没有人察觉到一把把杀气凛凛的弯刀正一步步逼近。 看着沿路而来的景象,殷承祉心里最后的那一丝芥蒂也消失了,什么功劳不功劳的,只要百姓安乐,只要所有人都好好的,又有什么关系呢?哪怕他们一辈子这么防着他盯着他,可只要所有人都好好的,他都无所谓,都可以的。 “师父,这样的平安喜乐,会一直都在吗?” 冯殃抬起头看向他,神色平静却是道:“不会。” 殷承祉一怔,随后便笑道:“是啊,哪里会呢?”只要蛮族一日还在东边虎视眈眈,便不可能,哪怕这一次能安乐几年,可蛮族不会放下手上的弯刀,“是我魔怔了。”不过他也不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敌人能被击垮一次,也就能被击垮第二次,有什么好怕的! 冯殃看着信心满满的少年,眸光流转半刻,终究什么都没说。 该来的终究会来。 该承受的也终究要承受。 小孩子有自己要走的路,也该自己走。 这便是人。 和闾州一样,幽州州府所在便是幽州城,幽州城有三个闾州城大,是锦东最繁华的一个州城,高耸的城门,宽阔的大街,两边商铺人流络绎不绝,街上摊档琳琅满目,叫卖声此起彼伏。 殷承祉一进城门情绪便有了变化,似乎无心外面的热闹,也没有再化身推销员似得向他师父介绍这个介绍那个。 “怎么了?”冯殃还是开口问了。 殷承祉看了一眼师父,半晌之后才开口:“当年我来幽州城正值蛮人犯边,闾州那边不安稳,舅舅为保我安全便现在幽州城安置我。” 冯殃没说话,给了少年倾诉的机会。 “崔家的老宅便在幽州,祖坟也在这里,只是为了勉励子孙抵御蛮族,常年住在闾州城。”殷承祉继续说着,“可是,我基本没在闾州城住过”或许也是这样,这些日子在将军府住着都没有此时的这番心情,“那一年,为了我,崔家所有人返回了幽州,外祖母一见到我便哭了,一句一句心肝心肝地喊我”他笑了笑,“想起来还真的好笑,明明那么慈爱,那么的疼我,可一转眼哦,也没这么快,大约过了一年多吧,我开始适应幽州城的生活,想着就算真的要在这里过一辈子不能回京城了也没关系,有外祖母疼着,有舅妈表哥们关心爱护,还有舅舅哪怕军务繁忙也是两天一封信的关切,真挺好的。”沉默了半晌,才继续,“在那时候,崔家人代替了我的父皇母后,代替了皇兄,成了我最亲的人,我很感激上苍,在我失去了父母兄长之后,又给了我新的。” “他们将你丢在了太白山。”冯殃说道,她一直没问过他为何出现在太白山,而一个孩童出现在那里,只有死路一条,“也是他们给你下的毒。” “师父,我记性很好。”殷承祉没回答,“便是幼时的事我也记得,所以,我没有记错的,崔家人真的对我很好很好,所有人都围着我转,把最好的东西都给我。”他话顿了半晌,再一字一顿地说出:“所以,我也没有记错,外祖母说孩子别怪我,你必须是!我也不会记错,舅母说我果真是灾星!”他抬起头,红了眼眶,“是,便是他们将我丢在了太白山!就在我们返回闾州城的前一天晚上,在闾州城外的一个小镇夜宿时,他们在我的饮食中下了药,将我捆绑塞进了麻袋中,晃晃悠悠地去了太白山。”他握住了拳头,继续说道:“他们连让我进闾州城都不愿意,说是回家之前解决掉,免得晦气。” 冯殃看了看他,没有安慰也没有痛斥崔家人,而只是随手拿起一本钻头厚用圆球的话来说是足够砸死人的书籍丢给了他,“说完了就继续。” 殷承祉慌忙伸手接着,笑道:“是,师父!”没有错愕,也没有难过,翻开了书就背了起来。 他知道这就是师父的安慰。 过去了的便过去了,将来才是最要紧的。 马车在城里咯吱咯吱地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在一处宅子前停了下来,殷承祉放下了手里的书,起身跳下了马车,“师父你别出来,我让他们将马车直接驶进去。” 这点小事冯殃自然不会有意见。 殷承祉在外面和人嘀嘀咕咕半晌,马车才重新驶动起来,一刻钟后,才再次停下,“师父,到了。” 冯殃抬手挥挥,打断小子把她当珍稀物品搀扶的奇特爱好,下了马车。 殷承祉的精神劲恢复了过来,兴致勃勃地一边介绍宅子一边引着人往住处去,短短的嘀咕便将宅子的情况摸透了,到了住处,又是茶水又是茶点的。 “够了。”冯殃忍不住叫停了,这孩子的爱好怎么与众不同了? 殷承祉恨不得把自己当贴身丫鬟用似得,“好,那师父先休息,徒儿去看看宅子的其他情况” “我不喜人多。”冯殃又道。 殷承祉顿时心领神会,“是,徒儿会安排好,不会让人吵到师父的。”说完,便转身风风火火地去了。 这一出门便见到叶晨曦。 看着那张微笑的脸,他心里没来由地咯噔了一下,“不想笑便不要笑,很难看。” “总比四皇子殿下一副奴才脸好。”叶晨曦说道,还是微笑着。 “你”殷承祉费了好些功夫才将火气压了下去,“师父累了要休息,你的住处不在这里,我让人领你去!”说完,便叫来了人,“领叶姑娘去她的院子!” “我” 殷承祉没给她说下去的机会,“叶晨曦,你若想继续闹我奉陪,不过今天师父真的累了!” 小姑娘也似乎明白什么叫适可而止,“那好吧,明日我再来向母亲问安。” 母亲两个字说的格外用力。 殷承祉差点就没压住火气了,“那日师父说你往后不会再这般叫,我觉得不可能,结果的确也如此!”虽然她一路上没有再用过这个称呼,可他始终不信她会就此作罢,就像是她脸上的笑一样,“叶晨曦,你这是在恶心我们还是恶心你自己?” 叶晨曦慢慢地睨了他一眼,“四殿下是在说你师父恶心吗?” “你” “呵。”叶晨曦转身笑着离开。 殷承祉咬着牙,当即决定以后一定要把她隔绝起来,绝不能让她接近师父! 一行人安顿的很快。 殷承祉亲力亲为忙前忙后,两天的时间里便将这座新宅子彻底地变成了自己的地盘,“下人就留下了几个,宅子太大了,徒儿一个人顾不过来,不过师父放心,徒儿不会他们吵到师父”条理清晰、啰里啰嗦地说了大半个时辰,总算是把宅子的安置都说了一遍,灌了好几杯茶水,又问道:“对了师父,圆球去哪里了?这几天怎么都没见着它?” “干活去了。”冯殃翻手里详细记录着宅子情况以及日常生活出入的本子,抬头看着眼前的少年,“你是打算以后不当皇子了去找个管家的活养活自己?” 077 天塌 “照顾师父日常是徒儿该做的!”殷承祉说的严肃认真,理所当然,一点也没觉得在纾尊降贵,“师父放心,徒儿往后” “行了。”冯殃有些听不下去了,“以后少和圆球混!” 殷承祉裂开嘴笑道:“是,师父。” 圆球大爷又被黑锅了。 “叶晨曦那边你不要做得太过了。”冯殃转了一个话题,“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的。” “师父。”殷承祉正色道:“她早已不是无害的兔子了。”说完没等师父发话便又道:“不过师父放心,徒儿会有分寸的。” “嗯。”冯殃也没继续说什么,“下去吧。” “是。”殷承祉转身退下。 冯殃看了一眼半敞的窗户,“还没听够?” “啊!”一道银色的影子窜了进来,“主人主人,您误会了,小球哪里是在偷听,小球是不想让那烂橙子看到小球而已,小球是懒得理他” “我有说你偷听吗?”冯殃截断了它的话。 圆球懊恼不已,又自己戳穿自己了,哎哎哎,“主人,您吩咐小球做的事情,小球已经办好了,现在请听小球的汇报” 赶紧干正事! 殷承祉不知道圆球在忙活什么,不过也没放在心上,或许潜意识里便觉得只要有师父和圆球在,那天塌下来都没事,所以,到了幽州城之后,就一心扑在了打理日常上,他想将这里打理成如同太白山上的小楼一样的家! 家。 他们的家。 先前的没了,现在他亲手再建一个! “崔大将军英明神武”幽州城的大街小巷已然流传着崔大将军的英勇事迹,而随着皇帝嘉奖崔家的圣旨送到了幽州城,这阵崔大将军风便吹的更盛了,崔温的威望更胜于远在京城的皇帝。 殷承祉隐隐觉得有些不妙,可还没来得及提醒崔温,崔家便借着皇帝嘉奖圣旨一事而大肆庆贺,流水席一摆便是十天十夜,整座幽州城都在为崔家庆贺,而锦东三州,无数的乡绅富户地主老爷以及想要攀附的大商贾纷纷前来祝贺,带来了一车又一车的礼物,更让殷承祉担忧的是,崔家在宴席上竟提出让众人捐赠大量银钱,用于军需。 如今蛮族打败,边境形势尚好,哪怕先前损失惨重,可也有时间恢复,无需走到当众要求众人募捐的地步,而这种募捐,十有八九都是强迫性的,这事传出去对崔家而言绝不是什么好事,原本崔家这次高调庆贺便已经过了,现在又来了这事,那些忌惮崔家防着崔家的人会作何想法?还有那些被迫捐出银钱的人 崔家在大肆敛财! 而大肆敛财之后又想做什么? 崔家是在找死吗?! 殷承祉不信区区一场胜战便能让崔温混了头脑,可若无崔温准许,崔家岂敢这么做?舅舅他到底想做什么?! 真要犯了朝廷吗? “将这信送去闾州将军府,快!” 可一封一封的信送出去,回来的都只是只言片语。 舅舅自有分寸,勿担心。 分寸? 勿担心? 殷承祉真的很想不担心,可接下来的事情却只能让他更加的担心,崔家收敛了大批银钱,然后开始大量采购物资。 战备物资! 除了武器之外,几乎能用得上的都在采买。 “师父,我想回闾州一趟!” 冯殃却是问道:“新教你的刀法练的如何?” “嗯?”殷承祉一愣,“师父,我” “自己的事情尚且没做好,还有这个闲工夫去管别人?”冯殃冷着脸,“翅膀硬了管不了你了?” 殷承祉怔住了,半晌之后才问道:“师父,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日常功课师父的确很严格,但从未这般严词厉色,“师父,你告诉我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舅舅要做什么?还是我父皇要做什么?”对了,圆球经常不在,师父说它去干活,可圆球从来不干活的,“师父,圆球这些日子去做什么了?你们到底有什么瞒着我?” “想知道?”冯殃沉着脸问道。 殷承祉点头:“是!” “你连崔家的门都不敢再踏入一步,凭什么要知道人家的事情?”冯殃又道。 殷承祉脸色微变,“师父” “今日不把刀法练好,便不要吃饭了。”冯殃没让他说下去,径自说完之后便摆摆手让他下去。 殷承祉急的不行,可看着师父的脸色到底还是听了话,“是,师父。” 心里有事,哪里能练的好? 这晚饭自然也是没得吃的。 大半夜的饿着肚子继续在院子里练着,初夏的星空璀璨夺目,映照在大刀上熠熠生辉,舅舅到底要做什么?积蓄实力抗衡朝廷?还是朝廷要对崔家下手?还是 “心神不宁练功小心走火入魔。” 殷承祉没被心神不宁搅和的走火入魔,可差点被冒出来的人弄得伤了自己,“叶晨曦!”好些日子没闹腾只在她院子里折腾栽种药草,现在跑出来做什么?还嫌他不够乱?还是就是专门来落井下石的!? “给你送吃的。”叶晨曦抬起手里的食盒。 殷承祉诧异,“你会这么好心?” “自然不会这么好心了。”叶晨曦冷笑,“吃食里面下了毒,你敢吃吗?” 殷承祉气极,“你” “爱吃不吃!”叶晨曦将食盒丢下,“要不是姐姐不喜欢我与你吵闹,你以为我会来找你?见了你我就觉得恶心!” “你!”殷承祉咬牙忍了忍,他不和一个小姑娘计较!师父也不喜欢他这么小心眼为难一个死了父亲的孤女! 叶晨曦定定地站着,挑衅说道:“怎么?真不敢吃了?没想到堂堂皇帝的儿子居然会怕了我这么一个孤女!” “你父亲” “不许提我爹!”叶晨曦喝道,星光下的小脸一片森寒。 殷承祉也不想提及,可师父要留下她,往后他们少不得要往来,“你父亲之死非我们所愿,若你要责怪,我们也不会说什么,可叶晨曦,你不是小孩子了,你很清楚谁才是杀你父亲的凶手!你这样子处处找我麻烦” “你舅舅害死了我爹,你爹抢走了我的母亲!”叶晨曦一字一顿地咬牙说出,“我还不能找你麻烦了?” 殷承祉也恼火了,“你爹一事我无话可说,可叶晨曦,没有人抢走你母亲!是她自己贪恋富贵权势不愿与你父亲在深山过活,是她自己千方百计要进宫!为了进宫为妃,她连安家都差点毁于一旦!她在后宫兴风作浪,迫害宫妃戕害皇子,将我母后逼到了绝境!我在锦东九死一生也是拜她所赐!” “你闭嘴!”叶晨曦冲了上前,像只张牙舞爪的野兽。 殷承祉冷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待在军营吗?不就是想伺机报仇吗?可我告诉你叶晨曦,哪怕你杀了我舅舅,你的仇也报不了!相反,还会成全了你母亲心愿!让她更加的肆无忌惮染指朝政!” 叶晨曦伸出手要恰他的脖子。 殷承祉轻易便避开了,“我心情不好不欲与你纠缠,滚!” 叶晨曦还是继续动手。 殷承祉轻而易举地便将她摁住了,“叶晨曦,你聋了是不是?” “放开我” 殷承祉用力将她甩开,“你有本事就去京城找罪魁祸首,在我这里逞什么威风!”说完,便甩手而去。 “你站住!”叶晨曦喝道,声音中带着哭腔。 殷承祉是真不想将事情闹大,师父留下她便是要护着她,他不能让师父为难,狠狠地吸了口气,转过身,“叶晨曦,我们都不过是上一辈恩怨下的受害者!” 叶晨曦双眸含泪,浑身依然颤抖,先前的张牙舞爪变成了悲怆柔弱,“你说的没错,我们都是受害者,所以我来了!”她咬着牙,似乎仍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坚定地做出了决定,“我知道谁才是罪魁祸首,我在军营里更知道崔大将军为百姓做了什么!我很清楚那位安贵妃是个什么样的人!我都知道都清楚!我叶晨曦不是是非不分的人!我更不会恩将仇报!” 殷承祉愣了愣,“你” “冯姐姐是你师父,她不喜欢我与你一直争锋相对!”叶晨曦继续道,“所以今夜我来了!” 殷承祉有些明了她的意思,“你是来”和解? 叶晨曦上前将地上的食盒提起来走到了旁边的石桌边上,将食盒里面的东西一一拿了出来,放在了石桌上,屋廊下的烛火照出了一桌子的佳肴,还有酒,“我们和解。” 殷承祉还是惊讶,“你” “这一杯我先喝了。”叶晨曦径自倒了一杯酒,“算是之前针对你的道歉。”说完,便一饮而进,应该是平日很少喝酒,所以喝下之后便呛咳起来,“咳咳咳” 殷承祉皱起眉头,“不会喝便不要喝!” “怎么?四皇子殿下不愿意与我一介孤女和解?”叶晨曦却道。 殷承祉吸了口气,“你若愿意和解那是再好不过!”他怎会不愿?若是她愿意和解往后便能少些麻烦,可是她真的愿意吗?前一刻还恨意慢慢,下一刻便要和解? 叶晨曦自嘲地笑道:“看来你是不信我了。” 殷承祉便是不信也不能说出口,“师父说了今晚练不好这套刀法便不能吃饭。” “连一杯和解酒都不能喝?”叶晨曦讥笑。 殷承祉盯着她。 “还是你真怕了我在里头下毒?”叶晨曦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冷笑道:“你的胆量可比你父皇小太多了!” 殷承祉呼了口气,“好!”不能再让她闹下去了,万一真疯起来以她的身份也真会带来大麻烦!如今崔家已经如履薄冰,若是让安氏知道她还活着,怕会更加发疯要将崔家置之死地!“我们和解!”说完,便举起了酒杯一饮而进。 叶晨曦笑了,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灿烂到了让人毛骨悚然。 “你”殷承祉的话还没说完,便被腹中的痛楚打断了,双眸不敢置信地瞠大,“你你下毒!”痛楚越来越剧烈,像是要把他的胃肠搅碎了似得,“叶晨曦” “是啊。”叶晨曦笑哈哈地说道,“我下毒了,先前不是告诉你了吗?” 殷承祉一手捂着腹部一手撑着石桌,愤怒更胜过中毒的恐惧,“你你”眼角的余光扫见了一个人影,“师父!” 叶晨曦侧过身,“啊,姐姐来了啊。” 殷承祉抬脚地踹,可叶晨曦像是早就预料到似得,一个转身便躲过了,“师父,她下毒!”一边说便一边走过去,没走一步腹中的痛楚便加深一分,可还是坚持走到了师父面前,“师父,小心!” 叶晨曦笑呵呵地说:“姐姐,你的这个徒弟可真够没用的!” 冯殃看了看殷承祉,又看向叶晨曦,“闹够了没有?” “够了。”叶晨曦昂着头,“毕竟他也只是想把我关起来不让我见到姐姐罢了,小惩大诫自然是够了。” 殷承祉愕然,“你” “放心,你死不了。”叶晨曦呵呵笑道,“不过估计得躺好几天了。” “你” “谁让你想把我当犯人一样看管起来!”叶晨曦继续笑道,“恩将仇报我都做了,这小小的有仇必报不是应该的吗?啊,对了,姐姐,他没听你的话哦,都没练好就吃东西了,还是我送的,你说生出了这么一个蠢货的男人,那女人怎么就看得上呢?难道是物以类聚” “够了!”冯殃冷下了声音,“没有下一次。” “好。”叶晨曦也很爽快,“我当然知道没有下一次了,若不是这次呵呵,恐怕我连这一次的机会都没有吧?”说完,便拍拍手,“好了,仇报完了,我先回去休息了,姐姐你慢慢教徒儿吧,啊,对了,姐姐要教得快点了,不然恐怕呵呵不太好闻。” 殷承祉额头的冷汗都出来了,什么不太好闻?不用去问了,叶晨曦“师父徒儿徒儿稍后再请罪”便踉跄地往茅房跑去了。 叶晨曦笑的更大声了,“哈哈” “心情很好?” 叶晨曦停下了大笑,看着眼前脸色很不好的女子,“姐姐生气了?可别啊,我可是在帮姐姐”话没说完便别掀飞了,重重地砸地上,五脏六腑都摔伤了,可还是顽强地爬起来,“姐姐,你太偏心了啊!” “没有下一次!”冯殃冷声警告。 叶晨曦喘息了两口,“好,没有下一次,不过姐姐你是真多虑了,我怎么会舍得杀他?他可是皇后的儿子,皇后和那个女人又是死对头,我怎么会帮那个女人杀了她的死对头?” “小晨儿。”冯殃语速放缓,“你很聪明,可小孩子的聪明放错了地方便不好了。” “不。”叶晨曦却道,“我不聪明!若是我聪明我爹便不会死!不过没关系,既然爹那么喜欢那个女人,我会把她送过去陪他的!” 冯殃叹了口气,“你爹该把你一起带走。” “是啊。”叶晨曦哈哈笑道,“我也这么觉得,可他没有啊,不过正好,正好留下我来帮他完成心愿,这不是更好吗?冯姐姐”她撑起了身子一步一步地走过去,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寻求长辈的原谅,偎依了过去,“晨儿一定能做到的,是不是?” 冯殃将她拧起来,丢下,“你自己的路自己选。”便转身离开。 自己选? 不! 不是她选的! 不是啊! “冯姐姐,那些毒药的医术可是你给我的啊。”叶晨曦在她身后嚷着,怎么就是她选了?她从来都没有选过!没有! 殷承祉这一拉便是一天一夜,整个人都虚脱了连恼恨叶晨曦的力气都没了,更不要说其他的事情了,恼羞成怒地窝在屋子里好几天都没脸见人,直到最后圆球怕他一不小心真把自己弄死了过来瞧瞧,才把他从屋子里挖出来。 “小球,不许笑了!” 圆球嘻嘻哈哈地笑了大半天了,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这么一个整人的法子了?哈哈,叶晨曦小姑娘真的太有创意了,以后得好好跟她学学,啊,不对,主人不喜欢这些不入流的,哎,还是算了吧,不过以后有这小姑娘在,烂橙子怕是没好日子过了,哈哈,太大快人心了,“连个小姑娘都着了道,还能干什么事?” 殷承祉咬牙,“那是我”是他傻了才信了她!他应该早就认清楚现在的叶晨曦再也不是那个总是颤着他大哥哥大哥哥叫的小姑娘了!她心里的仇恨足够将他杀千百次!这一次的确是小惩大诫,“不能让她留在师父身边!” “她下毒的本事是主人教的!”圆球说道。 殷承祉咬牙,“那是师父心善为了让她有自保的能力,谁能想到她的心竟然如此歹毒” “反正主人就是要留着她!”圆球太高兴了,“你赶不走的,哈哈” “圆球,事关师父的安危!” 圆球哼哼,“主人又不会中毒!” “你” “你还是赶紧干活去吧!”圆球才不会让他说服呢,“不就是拉个肚子吗?就躺了这么几天,主人的脸都让你丢光了!” 殷承祉羞愧难当,不过听到了它说干活还是想起了一些事情,“你这些日子去哪里了?师父让你去做什么了?你干什么活去了?还有,你知不知道舅舅为何” “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圆球立即说道,哎呀,要穿帮了,“我什么什么都不知道!”然后一窜就走了。 殷承祉哪里还坐的住,“小球!” 球没追上。 撞上了师父了。 “师父” 冯殃冷着脸,转头便丢给了好几本大部头,“抄十遍。” “师父”殷承祉脸都绿了,比前两日拉的虚脱的时候更绿。 “完不成,逐出师门!” 四皇子殿下还能如何? 只好认罚了。 不过让他稍稍安心的是,叶晨曦离开宅子了,据圆球所说的师父给她弄了一个医馆,让她过去给人看病,以后她都会住在医馆里面。 所以,这一次他不跟她计较! 他不和一个小姑娘计较! 而且圆球也说得对,连一个小姑娘的道都着了,他的确还需要好好修炼修炼! 修炼! 修炼! 抄书也是一场修炼! “主人,烂橙子不会真傻了吧?”圆球看着里面埋头抄书抄的跟疯子似的少年,忧心忡忡,“打击过度了?还是那小丫头还下了别的毒?啧啧,姓叶的都够狠的啊,主人,你把人赶出去真是明智之举,放这么一个人在身边小球也怕怕的,哎,明明是个挺单蠢的小姑娘,怎么就成了这副模样了?不就是死了爹吗?犯的着吗?这人类啊” 冯殃一个字也没回应。 “主人”圆球也不在乎,“小姑娘受不了性情大变,那烂橙子会怎么样?他好像挺在乎崔温” “受不住也得受。”冯殃道,“还有,闭嘴。” 圆球闭嘴了。 日子一日一日地过去,夏天来了。 殷承祉的书也抄完了,精气神也恢复过来,那一套怎么练都练不好的刀法在受罚静心凝神后也练成了。 他还打算击败心魔。 “师父,我想去崔家一趟。”他认真说道,“徒儿不应该逃避,而应该去面对!师父,徒儿不会让您失望的。” 冯殃看着他,“不必了。” 殷承祉一愣。 冯殃将手里的一叠东西丢给了他,“将这些东西记住,从今日起,不能走出大门一步。” “师父?”殷承祉又惊又疑,拿起那些东西翻看起来,越看越是心惊,“师父,这些”幽州防守情况,锦东各地兵力分布情况,还有粮草储备、战马、武器“师父,到底出什么事了?!” “崔温保不住闾州。”冯殃说道。 殷承祉浑身一个激灵,“什么?!”什么保不住?什么舅舅保不住闾州?怎么回事?“师父,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就保不住闾州?我不是烧了蛮族军营吗?蛮族联军的粮草都烧没了!我还杀了蛮族大巫,他们”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的脑海慢慢成型,可太可怕了,他潜意识便抑制着这个念头形成,脑海中一些他先前无意中或有意忽略的事情清晰地来回转动,“不!不会的!不会的”他浑身颤抖,“怎么可能!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师父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是京城那边又有人设局?是不是安氏?对了!叶晨曦突然对我下毒,这么长时间她一直沉默什么都没做怎么会突然就对我下手!是安贵妃是不是?她要对付崔家,她和蛮族勾结是不是?” “京城的确有人与外勾结。”冯殃说道,神色冷静,“所以,崔温守不住。” “是谁”殷承祉戾气横生。 冯殃却冷静,或者该说是冷血,“这重要吗?无论每一个朝代,这种事情都免不了,再强大的皇朝也终归会有落幕的一日,不管是从内部开始腐朽还是在外部被人攻破,结果都是一样,世间自有其运行规律,谁也阻挡不了。” 殷承祉听不懂,完全听不懂,师父在说什么?师父说这些到底是什么?“师父,是谁与蛮族勾结?是谁?!你告诉我是谁?!” “殷承祉” “师父你告诉我到底是谁?!”殷承祉厉声喝道,甚至不顾身份伸手抓着她的双手,“师父你快告诉我到底是谁?我去杀了她!我杀了那些人就行了!师父” “杀人?”冯殃冷笑,“我杀的人够多了,可从来就没有成功过!” “师父”殷承祉不懂,他真的不懂,都已经这个时候了师父为何还在说这些似是而非的话?这些都是什么意思?“师父,徒儿以后再听您教导好不好?徒儿以后一定会好好听师父教诲!师父,现在不行啊,现在不行!徒儿要去阻止” “蛮族大军已经攻破了防线了。”圆球忍不住说了出口,“你什么都阻止不了。” 殷承祉猛然转身看向角落里的圆球,瞳孔内的暗红一分一分地侵占眼眶,“小球”它说什么?说什么? “你做错了。”圆球继续道,声音平稳地近乎机械,这好像也是他第一次真正地把自己当成机械,“你不应该杀那个蛮族大巫的,那个蛮族大巫是整个蛮族的精神领袖,你杀了他,就是杀了他们的神,人类信仰的力量是很可怕的。” 殷承祉脑子轰隆巨响,整个人像是被雷电连番轰击。 你做错了 你不应该杀那个蛮族大巫 杀了他们的神 信仰的力量很可怕 很可怕 你说什么?你杀了蛮族的大巫!? 你年纪还小,这种功劳于你而言并非好事 我送你去幽州 “嗬嗬嗬” 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可即便如此胸口依然因为窒息而发闷发疼,又好像有一只手在用力地拽着他的魂魄,要将他魂魄拽出来 他错了? 他错了? 错了? 只要杀了蛮族大巫,蛮族联军就能瓦解蛮族各部本就矛盾重重没了蛮族大巫,他们就是一盘散沙!杀了蛮族大巫,就可以解了闾州之困,更能解了崔家之困 他的信誓旦旦犹言在耳。 他是那么的自信那么的坚定! 他 他竟是错了吗? 殷承祉茫然地看着四周,在寻找着能够解答他的人,他是不是真的错了?他怎么会错?擒贼先擒王不是吗?他杀了蛮族的王,理所应当的啊?怎么会错?什么精神领袖?什么神?杀了他们的神灵不是能够让他们更加的恐惧,更加的一蹶不起吗?怎么就反过来了?怎么会反过来? “不可能不可能” 他终于找到了目标了,“师父”师父就在他面前,他怎么就看不见呢?他真是糊涂了,“师父,不是错,对吧?怎么会错?”他看向圆球,“小球你别胡闹了,当时你也在,我怎么会错?好了好了,我以后不和你争了,你别拿这些吓唬我了。”又转向面前的人,“师父,擒贼先擒王,对吧?蛮族没了王自然也就四分五裂了,他们应该先争夺权力才是,哪里还有心思对闾州下手?你别听圆球胡说,它就是这些日子干活干累了,心里不满才会胡说八道吓唬我们的,师父” 冰冰凉凉的手抚摸上了他的脸。 殷承祉没法子说下去了。 “殷承祉,你不是小孩子了。” 不是小孩子。 不是小孩子。 “师父”可这跟这些事情有什么关系?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他不是小孩子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师父,就是因为徒儿不是小孩子,所以才不能被小球骗了啊,师父,徒儿” “傻孩子!”圆球又有了第一次了,它居然会因为一个人类觉得难过还是一个一直看不顺眼恨不得挖坑埋了的小娃娃,“不就是错了吗?错了就错了!人类总是会犯错的吧?错了就错了,有什么不敢承认的?我跟你说” “你闭嘴”殷承祉怒吼道,暴怒地转身冲了过去抓起了圆球,双手紧的像是要把他捏碎,“你闭嘴闭嘴” 圆球被吓到了,“主人” 殷承祉恶狠狠地吼着,“不许再说话!不许再说话!你还说什么?说什么?你就是个骗子!你就是一个大骗子!你从来就没有一句实话,你就是个大骗子”他不信!他不信他谁也不信,“师父你也骗我!你也骗我”连师父都骗他!“为什么要骗我?师父你们为什么要骗我?我犯错了你们罚我不就成吗?为什么要骗我?你们”他狠狠地将手里的圆球砸地上,发狠的神态让整张脸都扭曲了,“你们都骗我” 他不会信的! 绝对不会! 殷承祉转过身疯魔了般冲出去。 “主人”圆球差点就吓傻了,这烂橙子真的疯了,居然砸它,居然敢砸它,还敢骂主人,“主人,他疯了!” 冯殃眉间的皱着越隆越高,“追。” 殷承祉一冲出宅子的大门便感觉到不同了,街上没人,没人师父喜欢清静,这宅子比较偏,可也不可能一个人都没有,街边的商铺也都关门了,他往中央大街上跑,一直跑一直跑,都没有人没有 昔日繁华热闹的景象全都没了! 全都没了! 为什么? 为什么会没人? 人都跑去哪里了? 都跑哪里了?! “出来!出来”殷承祉发狂地砸一间店铺,没有人开门,也没有人回应,他一直砸,终于砸破了,里面一片狼藉,那是紧急逃亡之后留下来的 逃亡 逃亡! “不会的不会的” 殷承祉踉跄逃了出来,浑身颤抖的几乎站不稳,“不”他咬破了嘴唇,不会的,一定是哪里弄错了,一定是出了其他的事情!“崔家崔家” 崔家一定有人! 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崔家一定会有人的! 殷承祉转头望崔家的府邸跑去,没有走过的路可他却记得清清楚楚,崔家就在那里,他很清楚,他只是不敢去而已,他甚至连远远看他们一眼都不敢,到了!到了!“开门!来门!”没有昔日的恐惧,唯有焦急。 门开了。 真的有人! 他就知道他们在骗他! 他就知道! “谁?”开门的是一个小老头儿,神色惶恐,见到了殷承祉之后便更加惶恐了,不是认出了他的身份,而是被他的神色吓到了,“你你谁啊?你你想做什么?” 殷承祉没理会他,直接推开了门冲了进去。 “你做什么?”小老头连忙叫道,“这里是崔家,你不能”话还没说完人影便不见了。 殷承祉记得很清晰,那一年多他每天都走在这些回廊小道上,这么多年路没变,而他也没忘,可是没人! 没人! “外祖母?” “舅母” “表哥” 没有人答他,也没有人出来见他! 那些恨他的人,那些欲将他置之死地的人,全都不在了! 明明宅子那是原来的模样,可那些人却全都不在了! “啊,你到底是谁啊?你不能闯进来”有人了!有人说话了! 殷承祉像是绝望中见到了一丝曙光,转过身狠狠地抓着那追来的老头儿,“我外祖母呢?我外祖母呢?!” “什么什么外祖母?啊你放手放手” “我外祖母他们去哪里了?”殷承祉怒吼着,手越抓越紧,“这里的人都去哪里了?!” 老头儿脸都白了,“老夫人老夫人他们回京了” 回京? 回京?! 殷承祉怔住了。 老头儿趁机挣脱,“你到底是外祖母?你你是四皇子殿下?” 四皇子殿下 殷承祉因为这个称呼找回了一丝心神,狠狠地盯着他,“你认得我?” “真是四皇子殿下啊”老头儿自然不认得,不过敢闯进来还叫外祖母的,估计也没别人了,“老奴是崔家的奴仆,闾州战事再起,将军便派人来将老夫人和夫人少爷们送回京了,如今这宅子里就留下小老儿一家子看门” 殷承祉又像是被雷电击打了般,四肢百骸钝痛不已,闾州战事再起战事再起真的真的!没有人骗他!圆球没有!师父也没有!真的真的“不不不会的” 他不信。 他还是不信。 不要着急,不能着急。 殷承祉你要冷静! 对,冷静! 冷静。 他狠狠地吸着气,他得冷静,冷静下来才能弄清楚,“冷静,冷静,冷静” “四殿下”老头儿又惊又恐地看着离开的少年,这怎么了这? 殷承祉一步一步离开了崔家,一步一步地走在大街上,商铺关门,空无一人,好像是整座城池一下子都被清空了似得。 闾州不是第一次受袭,幽州城离的很远,闾州与幽州交界处也驻扎了军队,有什么好怕的?幽州城的人格外怕死吗?就区区一次受袭而已,他们便不过日子了?便连家当都不要了?胆儿就这么小吗? 哒哒哒 有声音! 还有人! 殷承祉追了上去,果真有人,骑着一匹老马驮着一大堆的东西,老马根本便驮不动走的很慢,那男人发狠地挥打着马鞭,“住手!”他追了上去,愤怒地拽住了他的马鞭,一下子便将人拖下马了。 “饶命!饶命啊”男人抱头痛呼。 殷承祉死死地拽着马鞭,冷静,他要冷静,殷承祉你要冷静,“你闭嘴!”他丢了马鞭将人一把揪着,“看着我!看着我” 男人吓的脸白如纸,“饶命饶命” “为什么要逃?”殷承祉一字一字地问道,“为什么要逃?!闾州打仗又不是幽州打!蛮人离幽州城还远着呢,你们跑什么?崔家军什么时候让蛮人踏入过幽州城半步?你们怕什么?逃什么?” “啊?”男人又惊又恐又不解,“你你” “为什么要逃” 男人惊恐地吼了出声,“蛮人屠城啊!那些蛮人屠城啊” 殷承祉像是在寒冬腊月被丢进了冰湖中一般,瞬间浑身遍布刺骨冰寒,比当年他被嫡亲兄长推入太液池还要冷,“你说什么?!” “蛮人说崔大将军杀了他们的神,他们要踏平锦东,杀尽三州一切生灵”男人哭喊着说,“你放开我,放开我啊” “这不是就是蛮人的恐吓罢了!你们怕什么?蛮人说一说你们就吓破胆了?!”殷承祉吼着,声音都嘶哑了,“你们这就怕了?这就怕了?!崔家军在前线拼命,你们却一个个孬种的被一句话就吓破胆” “兴安郡被屠城了!”男人也吼了出声,许是被他的话激出了几分怒气,“你以为我想逃啊!那些蛮人都不是人!他们都是恶鬼!兴安郡的人全都被杀了,尸首还被吊起来晒!那些恶鬼说要把他们晒成人干用来喂畜生他们都不是人!不是人” 兴安郡 兴安郡被被屠城了? 兴安郡被屠城了? “你胡说!你胡说” 078 不敢 新安郡怎么可能被屠? 哪怕边线真的守不住了,也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情!崔家军还在,崔温还在,怎么可能让兴安郡被屠?! 怎么可能?! “我没有胡说!”男人恐惧到了极致反倒是有了反抗的力气,狠狠地推开了殷承祉,“你不信自己去看!滚来别拦着我” 殷承祉被推的踉跄后退。 男人趁着这个机会赶紧拉着马往城门跑,匆忙狼狈的连掉落地上的包袱都不要了,一个劲地拉扯着老马往前冲。 “不会的不会的”殷承祉没有再去拦,浑身颤抖地呢喃着,不会,不会,绝对不会,不会的 你不信自己去看! 不信自己去看? 那个男人的吼声在耳边响起。 自己去看? 对! 他做什么要听他们说? 他自己有手有脚的自己去看不就成了?! 为什么要在这里浪费时间听他们胡说八道! 他自己去看! 没有找代步的马车马匹,而是靠着双腿便往城门冲了,跑的很快,甚至还追上了先前的那个男人,在那个男人惊恐的目光中越过了他,往前冲。 “自己还不是一样逃” 男人的话在后边响着,臭骂着。 殷承祉继续冲继续冲,直到冲出了城门直到力气用完了再也跑不下去满地的狼藉,全都是逃亡过后的混乱还有一些走的慢的满脸惊恐的人还有 师父。 师父? 师父! 殷承祉双膝噗通跪地,气息像是被什么东西截断了一般。 “喂!”圆球急忙飞过去,这孩子是疯了吗?还是傻了?总之就是不正常了,“你还活着吗?” 殷承祉没有回答他,目光紧紧地锁着前方的人,她就站在那里不动,就那么一直站着,像是像是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一样没关系,她不过来他就过去!没关系的!“师父”他爬了起来,他过去就是了,“师父”一步一步地走着,像是双脚绑住了什么千斤重东西似的,每一步都走的很艰难,可他还是走到了,最后还是走到了,“师父”双腿似乎再也支撑不住,“师父”他几乎求救似的伸出了手,紧紧地拽着,“师父”你告诉我,都是假的是不是?他们都在骗我的是不是?你告诉我,告诉我我没有做错的是不是? 可他张大了嘴巴,却一个字也没问出来。 “跟我回去。” 回去? 跟她回去? 回去哪里? 回去? 不! 不 殷承祉猛然松开手,整个人都摔在了地上,“不不”他还得去自己看清楚!“师父,他们说蛮人屠了兴安郡,哈哈,他们居然说蛮人屠了兴安郡!这怎么可能?他们骗我的!他们竟然敢拿这种事情来骗人!我要去拆穿他们!师父,我要拆穿他们!”他爬起来,“徒儿现在就去兴安郡拆穿他们!” “他们没有说谎。”冯殃继续道,很平缓的语气却透出了这世上最大的凉薄,“半个月之前,蛮族大军攻破兴安郡,屠城三日。” 殷承祉的脸瞬间更白了,头在僵硬了片刻之后猛然用力摇了起来,“不不不会的”双手拽的更紧,向来恭敬的语气中竟然掺杂了怒意,“师父,你别和他们一起骗徒儿了!徒儿知道错了,徒儿不应该乱跑出来,你要怎么罚徒儿都成,只是不要这么骗” “我没有骗你。”冯殃截断了他的话,“这就是事实。” “不”殷承祉不信,他不信!“师父你不能开这样的玩笑!那是兴安郡,离我们家最近的兴安郡!我们在那里生活了六年!六年!师父,哪怕我们和兴安郡的百姓都不熟悉,可也不能这般诅咒他们!我们吃的用的都是从他们手上买的,我们” “殷承祉!”冯殃喝止了他的话,“没有人骗你!这就是事实!” “不”殷承祉怒吼了出声,手抓的发狠,连手背的青筋都冒出来了,“你骗我!骗我那是兴安郡!是兴安郡!” “不止一个兴安郡。”冯殃继续道,“闾州各个城池都会是一样的结局。” 殷承祉脑子里最后的那一根弦彻底断裂了,不仅仅是兴安郡?闾州各个城池都不能“不不”他松开了手,看着眼前的人便像是看到了可怕的鬼似得,“你不是我师父不是”师父不会跟他说这些的,师父不会骗他的,不会的!他又冲上前伸手抓,凶狠暴戾,“你是谁?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假扮我师父?!” 冯殃眉头皱的更紧了。 “你是那个男人对不对?你是小球说的那个白光男是不是?你”殷承祉的话戛然而止,不是自己清醒了,而是被一波能量供给,彻底地晕厥了过去。 圆球做完了之后连忙开口:“主人,不能让他继续疯下去!”再闹下去便是主人一直不生气他自己也得把自己给折腾死! 冯殃伸手接住了他,并未责怪圆球,“回去。” “是。”圆球语气十分的沉重,只希望这小娃娃别把自己给整疯了。 幽州城的动荡在一个月前便已经有了征兆,而在半个月前达到了顶峰,城中大户是出逃第一波,百姓是第二波,出逃的第一个目的地是宁州,过了宁州,便是大殷重要腹地,蛮人占据了闾州,再打到幽州,最多也就再攻占一个宁州,哪怕蛮人还贼心不死,崔家军那么不堪一击,这些时间差也足够大殷调动其他地方的军队前来支援,先到宁州,若是局势再不妙便继续往西,若是情况好转了,便原路返回,毕竟故土难离。 短短的一个月间,昔日繁华热闹不亚于大殷内地重要城池的幽州城,几乎成了一座空城。 殷承祉一直在做着一个噩梦,他梦见当初被丢在太白山的事情,他好不容易挣脱了绳索钻出了麻袋,见到的一大群饿红了眼睛的狼,他跑啊跑,可无论他怎么跑都摆脱不了狼群,他跑步下去了他摔倒了然后狼群扑了上来它们撕咬他的身躯,将他的内脏挖出他的灵魂飘了起来,看着自己一点一点地被狼群蚕食他不觉得疼可是很恐惧,极度的恐惧突然,光来了,有人从光里面走出来,那人驱散了狼群,他的灵魂好像又回到了身躯里,从枯叶中抬起头,完好地抬起头,看清楚了那个人很好看的一个女子她她是他师父师父师父他一声声地叫她,越叫越安心,他爬起来往她跑去,跑了好久好久,终于跑到了,可是她却突然间变成了一头凶狠的狼,向他张开了血盆大口 “啊” 殷承祉尖叫,浑身滚烫,冒着冷汗,而哪怕是在梦中经历了极为可怕的事情也还是不愿意醒来。 “主人”圆球真急了,“这怎么办?怎么办啊?”谁能想到这小娃娃这么不耐抗的,“不会真活不了吧?” 冯殃冷声道:“闭嘴!” 圆球闭嘴了,可上蹿下跳还是没能停下来。 叩叩叩。 有人在敲门。 圆球气的想去揍人,这时候敲什么门?!不过它还没真的急晕头,在外面的人走进来之前窜到了角落里躲起来,敢在这时候敲门的除了那姓叶的小丫头还能有谁?这小丫头不会是来落井下石吧?主人现在心情不好,可别来找死! 叶晨曦提着药箱进来,见到殷承祉之后脸上并无幸灾乐祸的神色,“姐姐,让我给他医治吧。” 冯殃看向她,神色有些冷。 “在冯姐姐面前,晨儿不敢动手脚。”叶晨曦继续道,“况且晨儿说过了他是晨儿仇人的仇人,晨儿不想让他死。” “他无事。”冯殃还是拒绝了,不是信不过这小丫头,只是眼下她不想再生事端,“回去好好待着,别乱跑。” 叶晨曦笑了笑,“果然在冯姐姐的心里最在意的还是这个徒儿啊,不过晨儿听说他知晓外头发生什么事情之后便状若疯狂,连姐姐都骂了,姐姐,这样的徒儿可得好小心哦,毕竟人家是皇子,从小就是养尊处优” “叶晨曦。”冯殃打断了她的话,沉着脸不打算再给小孩儿面子,“你是想让我将你扔出去?” “当然不想了。”叶晨曦笑笑,将手里的药箱放下,“这里头有好些降热的药,冯姐姐交了我一身医术,出事了我总得尽一份心吧。”说完,便又看了看殷承祉,“四殿下的情况似乎很不好,若是再不退热的话,怕是醒来也只是个” “滚!”冯殃动了怒。 叶晨曦也没继续添油加火,说了句那晨儿便先出去了,就离开了,还很细心地将房门重新关了起来。 “主人,这小娃娃怎么一个个的都变样了?”圆球窜了出来,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这才多久啊,先前多好的一个小女娃娃,眼前这个虽然挺讨厌但也还算是勉强过得去的男娃娃,全都变了样了,这变化的速度简直让它惊奇,“人类真是个复杂的物种。” 冯殃没搭理他,继续给高烧中的殷承祉物理降温,这个年岁的孩子烧一两日死不了人,只是这并非外感而起的,是源于心理,这才是真正的棘手! 这一关,谁也帮不了他,只能他自己过。 殷承祉觉得浑身滚烫,好像被人剥了皮似得,血淋淋痛楚遍布全身,他一直在逃一直在逃,可好像没有尽头“师父师父”他双手胡乱抓着,好像在找着什么,嘴里一直不断地喊着师父师父,他在找师父,他的师父,最疼他最偏心他的师父,找到师父,一切都不怕了,一切都会好的。 可是可是师父变成了要把他生吞活剥的狼 “不不要” 冯殃看着自己被抓的几乎发白的手,有些恍惚,她知道这孩子依赖他,虽说没喊过一声母亲,但却将她当做母亲般依赖,只是却不知他竟依赖至此,“有多久了?” “啊?”圆球叫了一声,“主人你说什么?” 冯殃没有回答它,很久了吧?已经很久没有一个人这般毫无所求单纯地依赖她了,哪怕是当年那个人也未曾如这孩子般,果然还是小娃娃啊,因为还是小娃娃吧? “主人,小球马上让他松”圆球以为是小孩儿将主人的手抓疼了,忙开口,只是话还没说完便被打断了。 “闭嘴!”冯殃冷声喝止了它。 圆球懵了,主人怎么了?这男娃娃是真的疯了,连昏迷都这么发狠,而主人也这么任由着他,手都快要断了,主人这是怎么了?也要疯了吗? “师父师父” 冯殃眉头皱的更紧,“我是不是错了?”她不欲插手任何纷乱,可却强行将这孩子拉入了她的生活,或许当初将他交给叶扬,又或者,当日就将他交给崔温,便不会有今日的局面。 圆球一愣,“主人?” “师父师父!”殷承祉痉挛起来。 圆球急了,“啊!主人,是否要启动不对,主人,小球的医疗系统只能扫描诊断不能下手治病”还没嚷嚷完,便见他的主人下手快准狠,几个穴道戳下去,娃娃很快就缓过来了,“还好还好” “没事了,没事了”冯殃抚摸着他的头,轻声安抚着,“会好的” 圆球缓过神来又有些傻眼了,主人这是在安慰人吗?主人是会安慰人的人吗?主人什么时候不不不!它都乱想什么?“主人,要不小球现在去阻止那些疯子?” 冯殃沉默着。 圆球过了好久才敢继续发出声音,“主人?” “晚了。”冯殃声音幽沉。 的确是晚了。 从叶扬最后一封信送来到现在,介入其中最好的时机已经过了,如今做什么都已经无济于事。 “那至少把那个姓崔的” “崔温必死无疑。”冯殃却道,“从他认下了那所谓的大功的那一刻起,他就只能去死。” 崔温必死无疑。 从他认下那所谓的大功的那一刻起,他就只能去死。 崔温必死无疑。 必死无疑 殷承祉从尸山血海中厮杀过来,挣脱了可怕的血腥黑暗,抓住了那一缕的光明,然后,他听到了这些话。 崔温必死无疑。 他听到了这一句话。 必死无疑。 他没有惊恐狂叫,也没有撕心裂肺,更没有疯狂失了理智,只是瞪大了眼睛,呼吸降到了最低需求。 他愣愣地躺着,愣愣地看着眼前的虚无。 在极度的疯魔之后,竟然是这般平和的宁静,好像什么都不重要了似得,像什么都不能再影响他 “醒了?”耳边有人说话。 他听出来是谁,可是他不想理,他现在什么都不想理,脑子像是被什么蚕食一空,什么都没剩下了,他还想什么?呵呵,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 “烂橙子?”圆球启动了医疗扫描,结果除了体温还有些高血压也有些不稳定之外,没有什么其他的,精神的问题超出了他的医疗系统诊断范围,“主人,他不会真的傻了吧?”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瞬间,他爬起来了,还是得爬起来,脑子又生出了一些东西了,那些畜生没能把他全吃完,他得爬起来。 “你”圆球急啊,可主人没有阻止,它也只能闭嘴先看看情况。 殷承祉爬起来,下床,还没忘记穿鞋,身形虽然有些不稳,脸色虽然很糟糕,也没有去看旁边的一人一球,像是只有他自己一个人似的,他一步一步地往门口走去,不快不慢不缓不急。 “你要去哪?”冯殃问道。 殷承祉走到了门口了,身形因为这话而僵了一下,半晌之后才慢慢转过身,瞳孔里面慢慢地聚集处了人像倒映,一只手扶着门框,五指几乎扣进了木头里,“闾州!”言简意赅的两个字,没有恳求更不是征询意见,那双瞳孔里头倒映人影的四周似乎燃烧起了一团火,炙烈的仿佛要将人影化为灰烬,“救人!” 他很冷静,冷静的不正常。 和先前像没头苍蝇般横冲乱撞不一样,这一次有条不紊地准备着,干粮、马匹、银两连换洗的衣服都准备了两套,背了一大个包袱,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和城里的其他没来得及走的人一般,要逃命去了。 他没有叫护卫,也没有再来见冯殃,好像是忘了师父这一号人物存在似得。 “主人!”圆球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娃娃是真的疯了,“他这样子去”话在扫描分析出主人表情之后当即转了话头,“是的,主人,小球马上出发,绝对不会啊,主人你等等我”主人要亲自去吗? “冯姐姐是要丢下我不管吗?”叶晨曦冒了出来。 冯殃看着笑的面无表情的女孩儿,“会骑马吗?” “不会。” “那就学!” 叶晨曦睁大了眼睛。 殷承祉走的不快,和正常上路一样,他给自己的内心上了把锁,锁住了所有他不愿意去想不愿意去面对的一切!这样的速度正好,寻常行走便是这般的,和来时的速度也是一样,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没有客栈,也没有兴致勃勃的沿途观赏美景 离幽州城越远人也越多了,狼狈不堪甚至衣衫褴褛的人,很多很多的人,脸上全都是恐惧,和他的方向不一样。 “小哥,别忘闾州去,危险!” 有好心人这么对他喊。 是啊。 危险。 危险! 他想起来了,他是来救人的,跑这么慢做什么? 这样的速度哪里能救人? “谢谢老爹,我不会有事的。” 他笑着和好心劝他的每一个人说。 他也从这些人的口中得知了更多骇人听闻的事情,心里的那把锁似乎越来越松了,很快就锁不住了。 他没有时间了。 他得快点! 舅舅,我来了,你不是说要教我打蛮人吗?我来让你教了! 还有兴安郡 太白山下村子里的阿公阿婆 他快到了! 快到了! 他被拦住了,在幽州和闾州的交界处被拦下了,是崔家军!崔家军!他欣喜若狂,终于见到崔家军了,那便是找到舅舅了吧? 他们竟然也认出了他来! 认得四皇子殿下的人没有几个的,哪怕是在崔家军中,也就那么几个人见过他!这些人认出他便是崔温的心腹。 太好了! 他终于找到了! “带我去见崔大将军,立即带我去!” 可这些人像是听不懂似得,一个劲地要他离开这里,让他回幽州去,说这里很危险,说蛮人随时都可能来。 可笑,他不就是为了这个来的吗? 还有,他们怎么会守在这里?闾州呢?幽州自有驻军,哪里需要他们驻守闾州的人跑来? “四殿下,你不能去!” 什么不能去? 他哪里不能去?! “滚开给我滚开” “四殿下!”一道很熟悉的声音传来。 殷承祉转过身看过去,的确很熟悉,正是当日将舅舅出事消息告知他的张华,“你怎么会在这里?谁让你在这里的?” 他又来做什么? 他又要给他带来什么坏消息吗? 他不应该在这里的! 这一次他猜错了,张华没有给他带来什么坏消息,只是告知了他自从战事起了之后,他便被派来驻守幽州边界了,而他接到的命令便是不惜一切代价守住幽州,不能让四皇子踏入闾州一步。 不能让四皇子踏入闾州一步! 不能 让他 殷承祉很想很想大笑出声,心里的那把锁已经快要锁不住了,“让开!”他真的没有时间了!“给我让我”他叫喝着,挥打的马鞭往前边冲了过去,没有人敢强硬拦截他,他就算准了他们不敢! “追!快追!” 闾州怎么了?他就是要来!他崔温凭什么不让他来?他能够救的了他一次也能够救第二次!他想死可没这么容易! 焦土、死尸、满目疮痍 殷承祉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只是知道越往前跑这样的场景便越来越多,很多很多死人,火烧了一座村庄又一座,还有 兴安郡被屠城了! 屠城了! 他们把人吊起来晒干拿去喂畜生! 那个慌不择路逃走男人的疯言疯语竟然成真了! 殷承祉定定地坐在马背上,身下的马匹似乎也吓到了,动也不敢动了,连呼气声都小了很多很多 他记得这个县城的,他们去幽州的路上在这里住过一宿,他还在街上买了许多有趣的玩意那个摊档的老板有一个五六岁的小儿子,很淘气,还冲着他笑鬼脸县城不高的城墙上,挂了一具具尸体,像是晒鱼干似得,恶臭充斥着每一丝的空气马蹄声传来,很多人来,说着呱呱咕咕的话,他不懂但是记得这是什么话,他还花了一番心思默记下了一群人的谈话,到了现在,他还能默诵出来! 他们来了。 没有人骗他! 没有人! 所有的一切都是真的! 都是真的! 全都是他的错! 都是他的错! 这些人都是他害死的! 都是他! “哇呱咕咕”尖锐的叫嚣越来越近了,他还是一动不动。 “簇簇簇” “啊!” “哇啦” 交战声,呐喊声起此彼伏。 双方就在他面前打了起来,殊死拼搏,你死我活,一刀一条命,一剑一个人头,好像命一点都不值钱,随时随地都可以丢了。 “呜”一声长鸣,身下的马突然间疯狂晃动起来,他没有抓紧,整个人都被掀翻了下来,还没有摔地上就看到一把弯刀朝着他砍了过来,而这一次,他却丝毫没有反抗的力气了,再也没有当年在兴安郡便是死也要拉多几个垫背的力气了 他要死了吧。 和这里被吊着的人一起。 和他们一起。 铛! 他没有感觉到疼痛,听说刀若是快的话,是可以不疼的,而且还能看到脑袋掉下来的场景,自己的。 不过他也没看到。 他还是站在那里,茫然无措地看着眼前的杀戮。 他没有死。 眼前的人一个个地倒下,他还是站着。 “四殿下你清醒点!”有人喊了他。 四殿下? 清醒点? 殷承祉抬头看着眼前的人,又是他,怎么还是他?他不是让他不要跟着的吗?对了,他还有事情要做,他还有 “殷承祉!”冷冷清清的声音传来。 很熟悉,他认得的。 是 是 他看到她了。 她骑着马过来,手上拿着染血的武器,衣裳上也沾了血迹,脸色很难看很难看,是他从未见过的难看,若是以前,他一定会吓的赶紧跪下来,或者找小球来背锅 “师父。” 冯殃脸色极为难看,“过来!” 过去? 不! 他不过去!他为什么要过去! “你过来!”他朝着她吼,跟做梦一样,他居然朝着师父吼,一定是做梦吧?他怎么敢这么大逆不道?“你过来” 冯殃神色微震。 “你过来”殷承祉神情狰狞。 冯殃看着他,“殷承祉” “你看见了吗?”殷承祉指着吊在城墙上的尸体,“你过来我给你看清楚!你过来看清楚” 冯殃翻身下了马,大步走了过去。 殷承祉也朝着她冲了过去,一把抓着她,然后拉扯着她往城门走去,“你过来我给你看清楚!你过来看清楚!” “殷承祉!”冯殃甩开了他的手,“闹够了!” “闹?”殷承祉像是听到了极为荒谬的话似得,“我闹?你说我闹?要是我闹,那这些又是什么?这些是什么?!我闹出来的吗?!我闹的吗!?”他嘶吼着,声嘶力竭,“哈哈,是我闹的!就是我闹的!就是”他抓着她,“那你呢?那你闹没闹?你就没有闹吗?师父师父”他跪了下来,双手抱着她的腿,和每一次犯了大错怕她不要他一样,“师父,你就没有闹吗?” 冯殃呼了口气,“阿承” “为什么瞒着我?为什么骗我?你们早就知道了!整座幽州城的人都走光了,而我却还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他咬着牙,将要喷涌而出的猩红狠狠地咽了回去,只留下了牙缝的丝丝血红,“师父!师父!我求求你救救他们好不好?你救救他们!师父,你让圆球再帮我一次好不好?你让它再帮我一次好不好?我发誓以后我再也不会” “他们死了。”冯殃打断了他的话,“阿承,他们死了。” “没有!没有” 冯殃不欲与他再纠缠,抬手便又要将他击晕。 而这一次殷承祉似乎有了防备似得,在她出手之前便松开了后退,眼瞳也似乎被满城的鲜血染红了,“是!是我闹出来的!是我闹出来的!全都是因为我!因为我”尔后又朝着她吼,“为什么不救他们为什么不救他们你可以的圆球可以的你们可以的为什么不救他们为什么也不让我救为什么” 冯殃沉默了下来。 殷承祉爬了起来,朝着她冲了过去,不过这次目标却不是她,而是她身后的马匹,一跃而起,急挥马鞭,往前冲了过去。 “四殿下”随行追来的人都要疯了。 “不用追了。”冯殃却喝止道。 众人简直不敢置信,“冯姑娘你说什么?” “将他强行弄回去情况只会更糟糕。”冯殃要了另一匹马,“去做你们该做的,殷承祉是我徒儿,我自会负责到底!” 快马急速往前。 空中,圆球一直紧紧盯着,丝毫也不敢松懈,阿玖前主人说的没错,男娃娃就是麻烦,大麻烦,闹起来就更是大大大麻烦! 烂橙子你要是敢自个儿把自个儿玩死了,老子跟你没完! 殷承祉不知道后面的事情,也不知道空中的,只是一个劲地往前冲,没有目标,仿佛一下子什么都空荡荡了,甚至连要救人的初衷都忘了。 救什么人? 哪里还有人救啊。 这里全都是人却也全都是死人。 对了,还有最重要的一个。 他是不是也死了? 是不是也死了? 也和这些认一样被吊在了哪一座城门前晒干?! 他一直往前冲,不顾一切地往前冲,马疲惫不堪了,可他不在乎,他才不在乎了,真要倒下那就倒就是了! 真倒下了。 他也摔了出去,足以摔断脖子,可他不在乎,全都不在乎!但为什么还是没事?不害怕了便真的不会死吗?这些人因为怕了,老远听到一点风声就怕了,所以才会死的这么容易?才会死的一个也不剩下?! “烂橙子你真的想找死吗?” 他砸在了一个软软的东西上面,好像是棉花,又像是一个球透明的球包裹住了他,没让他摔地上摔断脖子。 还有 “小球”他喃喃说着,认出了那破口大骂的东西,这世上最厉害的东西,不久之前他就是在它的帮助下做下了这一辈子最厉害的一件事!就是它 殷承祉骤然伸出手抓住了圆球,然后在地上四处乱找着。 圆球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你在找什么?告诉我我帮你啊”他疯了!这烂橙子疯了!他居然找来了一块石头,然后用石头砸它!一下一下发狠地砸,比谋杀还要狠辣还要不要命!“主人!主人”它被吓的都忘记了自己完全有能力脱离这疯娃娃的掌控,一个劲地喊着主人救命,“娃娃疯了!他疯了” 冯殃在旁边没插手。 圆球觉察到了:“主人救命” “砸两下死不了。”冯殃沉声道。 圆球许久没有过的生无可恋的感觉又回来了,主人,主人你怎么可能这么偏心偏心到了不管小球死活 砸不死。 啊啊啊啊啊啊,是砸不死,也砸不烂,可问题不是这个啊,是这烂橙子疯了啊! 殷承祉一下一下地砸着,发狠了,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心底最暴戾的一面暴露了出来,像是砸碎了这东西一切便能够挽回似得。 可不能。 他砸不碎。 不管他多用力多发狠都砸不了。 轰隆隆。 下雨了。 夏季的雷雨比起春季的细雨要厉害多了,疾风骤雨电闪雷鸣,好像老天都在震怒了,可是,那一道道的雷电却始终没有劈到他身上! 雷电不就是老天惩罚罪恶深重之人才降下的吗? 为什么不劈他? 为什么? 圆球终于得了自由了,雨水洗去了身上的泥污,却也没有获得自由之后狠狠报复回去的念头了,它没有心都觉得心酸了,“烂橙子” 这孩子真的要疯了吧。 殷承祉什么也听不到了看不到了,只是仰着头冲着天,任由雨水落下洗刷敲打,一心一意地等待着上天降下雷霆之罚。 心里的那把锁早已经碎成了灰了。 他知道了。 全都知道了。 就是因为他! 他做错了! 大错特错了! 连一丝一毫挽回的余地都没有了! 他甚至还还委过于人他甚至还恨师父欺瞒于他 叶晨曦说的没错,他和京城那些人一样,都是留着最卑鄙的血,做着最卑鄙的事 他该死的! 该死的! 可为什么就是不罚他? 为什么就是 连雨水都没有了。 连雨水都觉得他肮脏所以不愿意落到他身上了吗? 冯殃撑着伞蹲下身子,“殷承祉。” 有人在说话。 又有人在说话! 说什么话! 直接动手不就好了! 殷承祉满心暴戾,抬起头双瞳如同陷入了极度疯狂的野兽,“杀了我吧!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 “杀了你就结束了?”冯殃缓缓说道,“你死了,这一切就结束了吗?从什么时候起,我冯殃养出来的徒儿成了懦夫?” 懦夫? 徒儿? 懦夫?! 你 “不是想救人吗?现在救到了吗?”冯殃继续道,“你问我为何瞒着你,这就是愿意,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除了发疯之外,你还做了什么?你能做什么?不瞒着你,让你早早知道然后跑来这里提早发疯吗?你的舅舅以整个闾州做代价、牺牲了他心心念念要护着的崔家,换来了什么?就是你一声声杀了你?” 殷承祉的脸更加扭曲了。 “幽州城从昔日的繁华热闹到最后的人去楼空,那么长的时间你却一丝都没有发觉,是因为我这个做师父的刻意隐瞒?”冯殃继续道,“孩子,这世上从来便没有不透风的墙,只有不愿意面对的人。” “主人”圆球怯怯开口,真怕主人再刺激这娃娃把他给刺激死了。 殷承祉龇开了嘴,整个人都处在了攻击状态,野兽般的攻击状态。 冯殃没有动,连神色都没有变。 “主人!主人!他真的是疯了,你大人大量不要” 冯殃伸手将圆球抓了过来,送到了殷承祉的面前,“拿去。” 殷承祉眼中的红又深了几分。 “不是想要吗?”冯殃继续道,“我会命令它帮你去做你任何想做的事情,哪怕把这个世界毁了都可以!” 殷承祉浑身剧烈一震。 “只要你承担得起后果。”冯殃又道,“只要你有这个胆子!” 主人,你这是要救这娃娃还是要害死他啊! 啊啊啊啊! 殷承祉狠狠地盯着她,狠狠的。 冯殃没有动,手里的圆球也没有收回,那神色也没有半点的哄骗,只要他敢,她就让他如愿以偿!“只要你敢伸手拿!” 他敢! 敢! 殷承祉猛然伸手,狠狠地从她的手里夺过了圆球,他当然敢!他怎么就不敢!他敢!敢的 “你连崔温是死是活都不敢问。”冯殃站起身来,“殷承祉你不敢!” “啊”殷承祉双手抓着圆球,冲着冯殃嘶喊,一声一声凄厉无比,可除了这么吼着之外,便没有更多的举动了,那野兽般的狂化状态,给出的亦不过是这般毫无杀伤力的结果,或许在他的心里到底还是认这个师父,又或许他真的不敢。 圆球不再发出声音了,它明白了,它的主人还是它认识的那个无情无义冷血无情没心没肺的主人。 这娃娃落到主人手里是他倒霉了。 079 没了 雨越下越大,像是要把这世间的罪恶全部冲刷掉。殷承祉双腿跪在泥泞的地上,低着头,一只手里还拽着圆球,就这么淋着雨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地过了许久许久。 直至雨开始停了。 慢慢地停了下来。 他才开了口,“我舅舅”声音很低很低,先前的那些暴戾疯狂全都被大雨浇灭了般,“在哪里?” 雨稀里哗啦地下着。 明明很小的声音可这一刻却是在他的耳边无限地方法,或许哪怕已经在地狱走了一遭,也还是不愿意面对那个已经很清楚的结局。 他不愿意知晓答案。 冯殃静默地站着,哪怕撑着伞可磅礴的大雨还是将她的衣裳溅湿,微凉的气息侵染着她的肌肤,一点一点地渗透了她的心头,很简单的问题,也是清清楚楚的答案,可不知为何看着眼前的少年,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多少年来,她第一次觉得说出一句话是这么的困难,她这是真的领悟到了何谓人?如何为普通人?“小球,你说。” 说完,转身离开。 装死的圆球愣了一下,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主人”可是她的主人走了,就这么走了,它没觉得自己被抛弃,只是觉得主人这样做有些怪异,是她已经厌恶了这娃娃,所以连跟他说一句话都不愿意了,还是主人的情绪不对,很不对。 “还是还是不告诉我吗?”殷承祉低声笑了,呢喃着连自己都几乎听不清楚的话,那原本已经四分五裂的灵魂此时又像是遭受了重创,要进一步地被碾碎成灰。 圆球又惊觉小娃娃的情绪也很不对,“娃娃!” 殷承祉呵呵地笑着,笑的没有一丝一毫的笑意,“你说那你说”他的声音磕磕巴巴,好像是回到了多年前那般,“你你说” 圆球觉得自己真的要系统崩溃了,“当日崔温离开之前找了主人”它决定从一开始说起,它分析来分析去都觉得从这里说起好。 从头到尾地说。 没花多长时间,可又好像是说了一辈子这么长似得。 对于殷承祉来说,这就是一辈子这么长。 大殷景二十年,蛮族十三部落以大殷镇国将军崔温杀害部落大巫为由,聚十三部落之力,集结三十多万大军,士气空前来犯,三日便攻破了闾州边防,占据兴安郡,屠城三日,其后,长驱直入,每到一处便屠戮全城,寸草不生,闾州八郡,七郡遭屠戮,直至安临郡城,崔大将军设下埋伏,亲自将蛮族联军主力引入城中,点燃城中火油,大火少了三天三夜,城中留守将士与蛮族主力无一生还,大殷开始反击。 闾州噩耗,天下惊惧。 皇帝大怒,调兵遣将派往闾州的同时,降罪于崔氏满门,将还没有抵达京城的崔氏满门全部收押,押解回京。 震荡的大殷朝堂需要有人为这场可怕的屠戮负责,哪怕崔温以身作诱,焚杀了蛮族主力,逼停了蛮族联军屠戮的脚步,也改变不了崔温是引起这场屠戮罪魁祸首的事实,而崔温已死,怒火便落到了崔氏满门身上。 便在崔氏满门被押解回京的当天,皇后崔氏褪去华服,摘去钗环,只着布衣,于早朝之时前往亲自向皇帝谢罪,当着满朝武陈述了崔家镇守锦东近百年,立下赫赫战功,守护无数百姓,忠心耿耿天地可鉴,又痛陈朝中奸佞数年来蛊惑皇帝,断锦东军需,逼的崔家倾家荡产以做填补,今日闾州之难乃奸佞所害,是有人与蛮族勾结所致,非崔家之过,引得满朝震惊,尔后,又搬出了历代皇帝嘉奖崔家赐予崔家的以此其忠勇的牌匾,求皇帝彻查此事,还崔温一个公道,最后又言崔温身为锦东守将,未能为大殷守住边防,以至于百姓被无辜屠戮,确实有过,而她身为崔家女,更身为大殷皇后,理应为此担负责任,愿意性命相担,之后,不等盛怒中的皇帝发作,便取了当年崔家先祖与太祖皇帝征伐天下所用的佩剑,当着皇帝与满朝武的面刎颈自尽。 三日之后,皇帝降下旨意,言崔温贪功冒进,刺杀蛮族大巫,引来蛮族报复,尔后身为锦东守军主将,未能挡住蛮族大军,以致闾州八郡惨遭屠戮,铸下大错,罪该万死,崔氏满门在蛮族来犯之时竟举家逃离,更是罪不可恕,但念在崔家历代功勋,且崔温最后以身作诱,覆灭蛮族大军主力,崔氏满门死罪可免,即刻起贬为庶民,家产充公,押解回原籍,此后子孙三代以内不得入朝为官。 圣旨下达当日,来时浩浩荡荡百来人的崔氏被押解回原籍时,只剩下了区区十来人。 次日之后,皇后崔氏以妃礼出殡,不入皇陵,大皇子奉命前往为母守陵。 殷承祉抵达安临郡城之时已经是三个月之后了,一边走,一边徒手将遇见的尸首入土为安,将那些被悬挂在城门口的尸体解下,为那些幸存的人找到了庇护之所一切一切都做的认认真真不慌不乱,似乎见多了,便麻木了,哪怕是崔家军的人将京城的消息传到了他的耳中,也只是一阵恍惚,尔后,便又继续做着三个月来每时每刻都在重复的事情。 蛮族被击退了,崔家军,朝廷派来的援军,从幽州调来的官员,开始清扫闾州各郡,有更多的人来和他做同样的事情了,不再需要他了。 三个月后,他终于到了安临郡,到了这个只剩下断壁残垣和一片焦土的地方,冲天的火光、绝望的厮杀、无数的生命烧成了灰烬什么都没了,哪怕是一点尸骸灰烬都随着夏日的磅礴大雨渗入了泥土之中,消失无踪。 只有那些盘踞在城池上方的阴魂能够证明这里曾经经历过的惨烈。 “舅舅” 他茫然地站在焦土之中,呢喃着,眼里的空洞几乎要将一切吞噬。 他来了。 可什么都没找到。 “喂”圆球一直跟在他身后,为了怕刺激他也都一直没敢现身,可现在不得不现身了,它分析了一下他现在的情况,简直就是生无可恋的状态,再不出来的话都不知道他会不会也自杀了,“你你可别想不开” 才三个月,以前那个丰神俊秀的漂亮娃娃成了皮包骨了,比当初在太白山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还要糟糕。 这样的身体状况若是不停下来修养的话,估计不自杀也熬不了多久。 它越来越可怜他了。 殷承祉木然地看向它,没有惊讶也没有激动,一丝一毫的情绪起伏也没有,“小球,我舅舅没了。” “我知道。”圆球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殷承祉继续道:“我母后也死了。” 圆球真急了,“我是机器我没有心我不会安慰人” “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殷承祉继续道,抬起了头看向阴沉的天空,“小球,你看,那些冤魂都在看着我呢。” “殷承祉”圆球想了想,决定先把人弄晕再说,免得他真的想不开自杀了,可就在它要行动之时,却听到了一阵笑声。 “呵呵” 在这样的环境下听到这样的笑声,哪怕是圆球也觉得毛骨悚然,它当即扫了过去,同时打算隐藏自己,可扫到的却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是他?!” 竟然是那个白光男! 男人缓步走来,锦衣华服,笑容和煦。 圆球立即窜到了殷承祉前边,球体瞬间扩大了两倍,透出了红色光芒,“警告!警告!严重警告!” 男人却丝毫没变,继续笑着走来。 “站住!”圆球发出了第一道攻击,“你给我站住!再过来我就不客气了!”它可不认为这白光男这时候跑来这里只是笑着他们看!他与蛮族勾结,出现在这里绝不会有什么好事!主人不在,它就得保护好男娃娃! 男人还是停下来了,不过已经足够近了。 圆球高度紧张,“马上滚!否则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男人笑了笑,缓缓抬起了手。 圆球扫到了他手里的东西时顿时将戒备提升到了最高等级,“殷承祉你快走!”它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看样子是和先前他留下的东西类似,难怪它等他出声了才发现他!他居然还有这些东西?空间作弊器不是已经被他们拿了吗?难道他还有?还是他把一个武库给搬来了?“还不快走!”它第一次没信心了!主人,你在哪里啊主人! 殷承祉没有动,空洞的眼神甚至没有一丝的变化。 “果然还是在乎这小东西啊。”男人低声笑道,笑容下是一张阴狠的面孔,“那就让我来瞧瞧你这小东西有什么让她这么在乎。”说完,便继续上前。 圆球发出了第二道攻击,男人手掌上的东西发出了一阵震荡,将它的能量波挡住了,果然是对付它的东西!不能硬碰硬,它倒是没关系,可小娃娃不能!小娃娃必须全首全尾好好的!”主人就在附近,你要是敢乱来,她不会放过你的!我告诉你,你最好现在就” “这么聒噪的东西怎么能在她身边留这么久?”男人摇摇头,语气可惜,“是我放任太久了,纵得她这么的不讲究了。” 圆球恼火,“有本事就正面杠,人身攻击算什么?” “你是人吗?” “我主人把我当人我就是!”圆球现在采取的就是拖延时间,这段时间来主人虽然没有露过面,但是它知道主人一定在的附近,主人还是很紧张这个男娃娃的,“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说我不是人?” 男人像是没发现它的计划似得,好整以暇地与它打起了口水仗。 圆球越说越着急越来越语无伦次了。 男人依然微笑。 殷承祉昂着头,许久许久之后慢慢垂落,“你来啊。” “藏头露尾不要脸”圆球戛然而止,“殷承祉你胡” 殷承祉伸出手将大了许多的圆球握在了手里,空洞的眼神看着前方的男人,声音没有任何的起伏,“你来啊。” “殷承祉!”圆球急疯了,没想不到自杀但是要找人杀是不是?“你闭嘴!”一窜便脱离了他的手掌,重新拉开了战线,“要他得先过我这一关!” “区区人工智能罢了。”男人嗤笑。 圆球冷笑:“打过才知道!”说完,便觉得一股强大的能量迎面袭来,它当即驾起了防御,能量虽然强大,但对于它来说还不算什么,“你就这点本” “噗。” 圆球立即扫向身后,便见殷承祉喷出了一口血,而这只是开始,鲜血从他的鼻孔眼睛甚至皮肤“糟了!” 这些能量对于它来说不算什么,可对于普通人类来说却是致命! 它转了防御系统,打开了防护罩将人裹在中间。 殷承祉单腿跪在地上,一瞬间好像自己五脏六腑移了位,鲜血翻滚的要冲出血管,“呕”他又吐了口血,倒下了另一条腿,尔后,便觉得被一股微凉的气息包围,好像有人扶住了他了。 “主人!?” 是 殷承祉摇着头,用力地摇着,然后一点一点地推开那股气息,他还有事情要做呢,虽然已经有很多人在帮他做,可他也得继续,这是他的赎罪,唯一的能做的赎罪 天旋地转。 昏天暗地。 他撑不住了。 冯殃扶住了倒下来的少年,眼瞳中的冷意如旋风般积聚,慢慢地抬起,看向前方的男人。 男人脸上的微笑顿住,下一刻便是惊惧,“你” 只是一瞬的时间,鬼魅的身影便窜了过来,没有高科技的炫丽,有的只是如乌云遮蔽日月的可怕杀意。 男人转身逃遁,杀意却如影随形。 鲜血四溅。 “冯殃,你敢杀我”是惊惧也是暴怒,哪怕不死,却也抵挡不住这份杀意,数息之间,便已然刀剐加深,血肉成泥。 他只得先逃! 白光混合着红色厌恶乍现,刺目的光挡住了一瞬的杀招,让他得以要出生天,“冯殃,你敢杀我你竟敢杀我” 愤怒到了极致的声音迅速远离。 冯殃没有追,转身看向身后的少年。 080 只要你选 红色的烟雾并未散去,可却并未能靠近晕厥中的殷承祉,他像是被一个透明的圆罩裹着,安静地躺在地上。“主人,这白光男太狠毒了!”圆球又是咬牙切齿又是后怕,若不是它怕他暗地里搞鬼提前释放了防护罩,现在娃娃已经被毒死了! 那些烟雾有剧毒,只要闻到一点就会中毒而亡,主人当然不会死,它也不怕这些烂东西,可男娃娃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他就是知道自己打不过主人又没法子对主人使阴招,所以就冲着男娃娃下手! “主人,太可恨了!” 冯殃没有多余的话:“驱散烟雾。” “是!”圆球立即行动,直至空气中检测不到任何的毒素,这才收回了防护,“主人,他被方才白光男释放的能量震伤了,不过好在主人及时赶到,没有性命危险。” 冯殃走了过去,弯腰将满脸都是血的少年抱起,“走。” 殷承祉很快就醒了,似乎不敢沉浸在睡梦中太久般,哪怕受了内伤也还是很快就醒了,从醒来之初的昏昏沉沉到后来的清醒也没有花太多的时间,甚至也知道了自己晕过去之前感觉到的气息来自于谁。 那曾经让他很安心的气息,如今却是他避之唯恐不及。 “你醒了?啊,你别动,你受了伤了你知不知道?别动啊”圆球又急又有些恼了,男娃娃果然就是麻烦果然就是麻烦! 殷承祉没有听它的,甚至没有去看一眼,神色木然行动却很迅速,没有多看一眼身处之地,直接就冲了出去。 “站住。” 不轻不重的话,便将他的双腿定在了地上。 殷承祉浑身的神经瞬间紧绷了起来,眼角的余光扫到了身侧不远处的一个身影,他知道是谁,可又迫使自己不去想是谁。 冯殃侧过身看向像是石头般伫立在门口的少年,冷声道:“赶着去继续折腾死自己吗?” 殷承祉还是一动不动,身躯似乎已经绷紧到了极致。 “既然这么想死,那就干脆点吧。”冯殃扬手将一把短刀丢到了他的面前。 殷承祉猛然转身看向她,眼瞳通红如血。 “怎么?”冯殃冷笑,“救你不乐意,不救了也还是不乐意?四皇子殿下,你可真难伺候。” “我没让你救我”殷承祉骤然喝道,积压的情绪一下子爆发了出来,“我没让你救我没有你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死?为什么”他浑身颤抖地吼着,狰狞的仿佛是要吃人的恶鬼,“你为什么” “那你为什么不自己死?”冯殃也勃然大怒,“我阻止你了吗?” 殷承祉的话戛然而止,身躯倏然一僵,或许是因为他从未见过她如此严词厉色,更是因为她说中了他内心最不堪的秘密。 “觉得自己没资格去死?罪大恶极到了哪怕以死谢罪的资格都没有?”冯殃讥笑道,“那么多人死了,还死的那么惨,罪魁祸首哪里能就这么了结自己舒舒服服地去死?” 殷承祉面目狰狞,浑身哆嗦,牙齿紧紧咬。 “还是怕死了之后见到那些被你害死的人?怕他们找你要债?”冯殃尤嫌不足似得,“那么多人,别说要债了,就是一鬼一句都能把你” “你闭嘴!闭嘴”殷承祉急促地呼吸着,行尸走肉般的躯体颤抖到了几乎痉挛,“闭嘴!闭嘴!你闭嘴”双手捂着双耳,歇斯底里地吼着,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绝望、愧疚、痛苦各种将人折磨的体无完肤的情绪在狰狞的脸上交织,“是我害死了他们!是我!是我”他承认了,他说出口了,可却不能释放半分的痛苦,这些他从来不敢说出口的话,这些他怕承认了便万劫不复连最后一丝赎罪的机会都没有了的话,终于说出来了之后,却依然什么都没有改变,为什么不让他真的万劫不复?为什么不让他就这样去死了?为什么要逼他!“为什么为什么” “你还真的看得起你自己!”冯殃怒极反笑,“你把自己当什么了?主宰别人命运的神?还是三更要人死便不留人五更的阎王爷?我还真不知道我竟然收了一个这么厉害的徒弟!” “啊”殷承祉疯了一般,张牙舞爪地朝着她冲了过去。 “殷承祉!”圆球大惊,没有多想地便窜出来挡在了他的面前,不是怕他会伤到主人,是不想他自己找死!“你疯了是不是”声音戛然而止片刻后又大叫起来,“你你”他居然对他下手,“好你个烂橙子!我揍死你!” 超级人工智能圆球大人觉得自己一定是某个程序被悄悄植入了某种可怕的病毒了,它居然为了不让主人宰了一个人而拦在了主人面前,还为了这个不知好歹狼心狗肺的烂东西上窜下跳地忙活做戏!它是要揍他吗?不是!它是在救他!它是再揍醒他! 一人一球,便这么诡异地打起来了。 三个月了。 整整三个月了。 殷承祉第一次这般放纵自己的情绪,像一个真正的疯子似的,歇斯底里,精疲力尽。 圆球也累了,心累。 冯殃一直没插手,任由着他们闹,直至闹不下去了,才走了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瘫软在地的少年。 殷承祉不必抬头也能知道她来了,呼吸像是被扼住了般。 “主人主人”圆球又不得不窜向前。 冯殃睨了它一眼。 圆球不得不闭嘴了,它已经尽力了,若是这傻娃娃还要继续发疯的话,它也没法子了,就当就当这几年白费功夫了! “嗬嗬嗬”殷承祉很艰难地喘息着,撑着地面的双手抖动,发作过后便是无穷无尽的绝望,好像灵魂被一双从地底下伸出的手拽住了,一点一点地往十八层地狱拖去。 “闹够了?”冯殃低头开口。 殷承祉没有理她,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便是连先前的疯狂都不愿意再冲着她来一遍似得,就好像眼前就没这个人,从来就没有。 “把头抬起来!”冯殃忽然喝道。 殷承祉好像坠着千斤重石头的头一下子便抬起来了,没有经过任何的思考,只是本能地执行命令,一如过去数年。 “谁给你自信让你觉得你担得起这个罪魁祸首的名头?”冯殃疾言厉色地讥讽,“你以为你杀了一个人就能把千万人送去见阎王爷?!谁给你的自信?!”她没等他回应,便又继续道:“是啊,就是因为你杀了那什么蛮族大巫,才引来蛮族倾巢而出,让闾州八郡沦为人间地狱,不是你的错是谁的错?不是你来当这个罪魁祸首谁来当?真厉害啊!十几万人就这么死在了你那一刀上面,谁也比不上你厉害,连阎王爷也比不上!”她一把将人揪起,声音更冷,“可我告诉你,殷承祉,你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就你这么一个连尘埃都比不上的东西,能搅和的天下大乱生灵涂炭?”扬手将人丢了,“你就算再多活几辈子也没这个本事!” 殷承祉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然后狠狠地爬起,目光凶狠,可眼前的那双冷眸,比他的更狠,更可怕。 在这么一双眼眸注视之下,他便是连大口喘气都无法。 “没有你,闾州一样会是如今的结局。”冯殃盯着他,继续道,“皇帝与权臣之间的争斗一旦开始便是你死我活,无论是谁都改变不了!崔温落败只不过是时间问题,只要他一死,边上虎视眈眈的魑魅魍魉全都会跳出来,届时,不仅是闾州,整个锦东都会是一样的下场,或许会更惨!那些被崔家震慑太久了的东西继续炫耀他们的胜利,而没有比屠戮更好的炫耀方式,殷承祉,他们屠城不是因为要为谁报仇,更不是为了所谓的神,他们要的是让这片土地上的人将对他们的恐惧刻在了骨子里,一代一代地传下去!” 殷承祉浑身一震。 “从皇帝决定对崔温下手的那一刻起,这样的结局早已注定。”冯殃继续道,“有你没你,结局都会是一样!” “不”殷承祉不信,他不信,哪怕他很想信,可他不会自欺欺人,他不会!“我不是懦夫!我不是”他敢承认!他敢!“就是我” “崔温比我想的聪明。”冯殃没让他吼下去,“他是守不住闾州,但也不会败的如此快,只要他拼尽全力或许还能支撑到朝廷援军,如此大规模的敌袭,皇帝不可能坐视不理,哪怕最后闾州还是保不住,也不至于如此惨烈,可他没有这么做,你知道为什么吗?” 殷承祉双目圆瞠。 “因为你。”冯殃说完又道:“别急着又给自己安什么名头!你那好舅舅也不是真的要护着你,他的确疼你,但比起他所想要的,这些疼爱还算不了什么!” “你”殷承祉觉得恐惧,空前的恐惧,“你你想说什么” “他将主力回撤幽州,放任蛮族在闾州肆虐屠戮,引的其过分放纵,从而轻敌,再以身作诱将敌方主力引至安临郡城,一举歼灭!”冯殃继续道,眼里生出了怜悯之色,“他很清楚,若是此战不死,便会成为皇帝问罪的理由,届时他同样得死,崔氏满门也绝无生机!就连你身为皇后的母亲和兄长也会死!” “不不是”殷承祉用力摇头。 “他放纵蛮族屠戮,更是为了震慑欲取而代之之人!有了这一场惨烈的屠戮,谁敢沾染锦东?而这时候在锦东,便有一位皇子,谁又比在锦东长大的皇子更适合接受锦东这个烂摊子?”冯殃继续道,“殷承祉,你舅舅用命,用闾州八郡为你铺就了入住锦东之路。” “不”殷承祉激动喝道,“不” “还有你的母亲。”冯殃继续道,“同样用性命将你送上这条路!” “不”殷承祉更无法接受,“你胡说!胡说!” 冯殃却嗤笑,“我倒是有些明白皇帝为何要崔家人死,一个比一个狠,谁家皇帝愿意让这样的人在眼前晃悠?能忍到现在已经很难得了!” “你胡说” “闾州驻军主力回撤幽州,损失并不惨重,幽州驻军同样掌控在崔家手里,宁州驻军有些小麻烦但也妨碍不了大局。”冯殃没理他的嘶吼,“你只要站出来,你就是新一任的锦东之主,比崔家更名正言顺的锦东之主!” 殷承祉不是觉得自己疯了,而是觉得她疯了!她疯了!他不要听她继续说了,他不要听一个疯子再继续胡言乱语!他要走,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他 “殷承祉,要或不要,你自己决定!” 殷承祉转过身又冲着她吼,“是我疯了还是你疯了!我母后是为了救崔氏满门死的!我舅舅是为了闾州死的!为了我?为了我?!怎么为了我!?他们他们一个死无葬身之地,一世英名尽丧!一个屈辱下葬,连最疼爱的儿子都被逐出宫!你说他们都是为了我?你疯了吗你?怎么可能” “他们没有选择了。”冯殃说道,“除了你,他们已经没有选择了。” “你真疯了疯了” “要么彻底消失,要么护住一人以待将来。”冯殃看着他,“殷承祉,你却还有选择。” 殷承祉不信! 不信! “不要侮辱他们了不要了”舅舅会为了他去死,可他绝不会为了他而不顾闾州千万百姓!母后可能还会惦记着他的生死,可绝不会舍弃了皇兄而择他!不可能的!怎么可能?“我不会找死,我不会我不会的”所以,不用说谎骗他了,不用再编造这些来哄他了!“我再也不会了” 她就是不想让他死而已! 他不会死的! 不要骗他了! “你不会说谎你不会说谎不是这样的”这些谁信?一听就漏洞百出,一听就是假的! 冯殃面色沉沉,“他们用命将你送上了这条路!” “我说了不要再侮辱他们”殷承祉厉吼道,“他们不会的!不会的!就算他们一点都不在乎我也不会这样做的!你不知道吗?他们都不在乎我的,他们怎么会为我这样做?!就算就算他们真的做了,父皇也不会让我真的成了什么锦东之主!什么幽州驻军什么闾州主力,这些难道是崔家的私军吗?皇帝会把他们给我吗?他连一直长在他身边的皇兄都赶去了守陵,母后让他成了天下笑柄,他恨母后,恨母后生的儿子,我也是她生的!你说他们这么能耐,难道就想不到这些吗?什么以命为我铺路?这路便是铺了我也走不成?!你可以当我是傻子,可其他人不会!皇帝不会!那些人” “所以,他把我也算计在内!”冯殃冷声道。 殷承祉的话像是被什么封在了喉咙。 “我给你选择。”冯殃一字一顿,“要么继续这么什么都不信,要么如他们所愿。” 殷承祉僵住了,傻愣住了,像是不认识眼前的人,更像是听到了一个极为可笑的笑话,“哈哈哈哈哈哈哈” 太好笑了! 真的是太好笑了! “您帮我?” “只要你选择。”冯殃说道。 “哈哈哈哈”殷承祉大笑着,笑的满脸泪水,笑的眼瞳刺痛,笑的四肢百骸寸寸断裂,遍体鳞伤,“太好笑了太好笑了”一步一步地后退,“太好笑了真的太好笑了哈哈哈”一个由始自终作壁上观,一个漠视生死到了极致,一个“师师父”他咬着牙,喊出了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喊过的称呼,“真的太好笑了”猛然转身,疾跑而去。 “啊!”圆球惊呼一声,想要追,可最后还是忍住了,主人似乎也需要它了,“主人” 冯殃合了合眼,“他恨我。” “主人,这娃娃疯了你又不是不知” “你也觉得我做错了。”冯殃继续道,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圆球当然不会承认,不,它从来都没有这么想过,“主人,小球怎么会主人要不小球现在就去把他抓回来给主人磕头认错?” “去吧。”冯殃说道,语气中多了股疲惫。 圆球更惊了,“那那小球”想要继续说些什么,却见她转身走了,再说什么更像是欲盖拟彰,其实其实它不是真的觉得主人错了,就是就是若一开始就做些什么,那些人类的什么乱七八糟的算计哪里能进行下去?“啊!我胡说什么!” 还是赶紧去找人吧。 危险可还没结束,那些蛮人也没真的杀完了,有不少藏在犄角格拉,还有那白光男虽然被主人赶跑了,可走之前那股子怨恨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主人很喜欢这娃娃,真的很喜欢,连明知道被人算计了也还这么护着! 殷承祉没有走多远,也没遇上什么危险,很快便有人找上他了,然后重兵重重将他保护了起来,他们向他下跪,请他回去,他们还还 交给了他两封信! 她错了! 他没有选择! 他们从来就没有打算给他选择的机会! 他只能走这条他们安排好的路用他们性命,用无数无辜人的魂魄铸造而成的路! 锦东之主! 哈哈 哈哈哈 “噗!” “四殿下!?” 殷承祉喷出了口血后慢慢地仰身往后倒去,明明已经被抽空了最后一丝力气,可此时此刻神智却十分的清明,从来未有过的清明 她没有骗他。 没有。 景二十年隆冬,在经过了连月来的博弈,景帝最终降下旨意,命自幼养在锦东的四皇子殷承祉接收崔家军,镇守锦东。 喧嚣了数月的大事最终落下帷幕。 这对于那些曾经明里暗里要将崔家置之死地的人自然不是好消息,对于那些想冒险去锦东拼搏一番的人也是一大损失。 四皇子自幼养在崔家,又是崔皇后所出,与崔家联系甚深,将锦东交给他,不就是交给了死而复生的崔家吗? 崔家的人也还没死绝呢。 崔皇后那一击狠招逼的皇帝没法子赶尽杀绝,崔家在押解回锦东沿途哪怕几经惊险,可还是顺利回到了闾州城,除了崔老夫人年岁大受不得刺激病倒了奄奄一息之外,其余众人居然没有任何的损伤,就好像是连老天都认为崔家人命不该绝。 哪怕已经清理过了,可闾州城再也没有昔日繁华景象,连人气也没有多少,显得鬼气森森,满城白幡,稀稀疏疏的哭声萦绕在了城里的每一个角落,那些幸免于难的百姓连怨恨谁都没力气去想,唯一能做的便是为亲人收敛,为噩梦般的恐惧日日惊梦。 将军府里面同样挂满了白幡。 崔家人回来了。 已经被贬为庶民的崔家人自然是不应该住在这里的,可这是四皇子的安排,谁又敢说一个不字?至少,在摸清楚这位四皇子殿下的底牌之前,这点小事不值得计较。 崔老夫人抵达锦东之时已经快不行了,大家都以为她熬不住,可她硬生生地熬到了回闾州城,还能熬着提出要求为儿子治丧。 将军府的白幡是为了崔温挂的。 只是却没有人前来祭奠。 在这之前崔家每一位战死沙场的男儿,都能让百姓自发披麻戴孝,哀恸相送,而如今,别说登门祭拜,怕是不唾骂便已然不错。 这时候治丧,除了惹众怒自取屈辱之外,并没有其他的好处。 崔家人清楚。 殷承祉也明白。 所以特意从军中拨了人前来护卫,治丧事宜也全都是亲自请命而来的张华操办的,如惊弓之鸟的崔家人对这安排并没有异议。 治丧进行的很顺利,衣冠冢用的也是最好的材质,蛮人杀人抢掠但对棺木没兴趣,而死的人太多太多,能用的上这样棺木的,或许提前逃走,或许全家死绝。 “张将军祖母祖母说要见四皇子” 张华看着战战兢兢的青年人,二十来岁了,可却连还未及冠的四皇子半分,这可是崔家的嫡长子,崔将军的血脉!可是这么些年来,除了在家读书画画,连军营都没进过几次,更别说上战场了! 崔家满门忠勇,怕是要就此断了。 将军啊将军,你可会后悔? 武将之家的儿孙没了上战场的能力,家业如何传承?祖宗岂能安宁? 可 张华握紧了拳头,看着灵堂上的灵柩,满心的悲凉,若不是皇帝步步紧逼,崔家岂会连培养自己子孙都不敢?若不是朝堂奸佞当道,将军岂会他并不知道将军心中谋划,可这大半年来的一切一切在眼中过去,哪里猜不到端倪?闾州八郡十数万百姓直到现在他们还未能算清闾州之战的死伤人数! “末将会向四皇子禀报。” 已到中年的青年将军不敢再往下想,作为将士,他只需要遵军令便成!将军让他助四皇子殿下,他便该全心全意地去做! 四皇子殿下也不会让将军失望的。 短短的半年,便已然有了大将之风了。 四皇子没有在将军府,边线军营重建之后,便没有离开过,崔温的死也没有白费,蛮族主力被灭之后,剩下的队伍全乱了,大殷开始反攻,屠戮的惨像让大殷将士杀气高涨,来是浩浩荡荡号称几十万大军的蛮族联军,逃回去的只剩下几只残兵,别说再集结来犯,怕是未来十年都缓不过气来。 崔温用闾州八郡做代价,重创蛮族。 在一切已经发生了之后,再去论值不值得对不对已经没有意义了。 “再上折子,年前军需必须到位!” “那就告诉他们,我们活不成了就等着蛮人的玩刀驾到他们的脖子上吧!” “大不敬?敬是能吃还是能喝?” “皇帝陛下爱民如子,不会看着他的子民冻死饿死!” “告诉那些商人,除非他们一辈子不做锦东的生意,否则给我马上滚回来!” “商议什么?他们脖子上长的是草吗?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就赶紧滚,换个能干的上来!” “告诉皇帝陛下,税负不免,就让他派别人来,他又不是只有我这么一个儿子!” 张华站在营帐外,沉沉地呼了口气,才进去,一堆人低着头挨训,满屋子的折子、书信乱飞,坐在书案前的少年冷笑讥讽威胁警告不断。 殷承祉变了,模样变了,气质也变了,半年来虽日夜忙碌奔波,却也还是长高了许多,抽条之后显得整个人更瘦了,而从前那爱闹爱笑的少年也消失了,年轻的脸上满是阴郁。 “殿下,将军府那边说崔老夫人想见您。” 殷承祉就要砸出去的折子顿在了半空,阴郁的脸有过一瞬间的失神,尔后便又继续:“这东西谁写的?很闲吗?请什么安?!” “殿下,年节将至,按规矩您该给陛下上请安折子的。” “放心,我不请安他才安!”殷承祉冷笑,“其余诸事就按我说的办,马上办,都下去!” “是。” 哪怕有意见,可大家还是憋了回去。 现在这情况下,惹谁了也不能惹这位皇子殿下,除了崔大将军留下的余威之外,还有便是能够在这种情况下将锦东谋到手,岂会是个能随意欺负的少年郎? 最重要的是,作为崔旧部,由四皇子殿下掌管总比落到其余人手里好。 乱糟糟的一帮人各自忙去了。 议事的营帐安静了下来。 张华看着双眼布满血丝的少年,“四殿下,您又多久没睡了?” “丧礼办的如何?”殷承祉没答他的问题,反问道:“一切可还顺利?” “一切都很顺利。”张华也没再问,“殿下放心。” 殷承祉颔首,抬手抹了把脸,又道:“外祖母要见我?” “是。” “她能起身了?”殷承祉又问道。 张华说道:“崔大公子传的话,末将并未见到老夫人。” “大夫怎么说?”殷承祉又问道。 张华迟疑了一下,“怕是过不了这个冬天了。” 殷承祉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喃喃道:“是吗?” “殿下可要去?”张华过了半晌才问道,“若是殿下去,末将便着手安排。”虽蛮族清扫的差不多,但难保还有残余,而百姓中如今怨恨者仍众多,便是不冲着四殿下,也会冲着崔家,更别说那些不愿意四殿下坐镇锦东的人,锦东不能再出事了。 殷承祉沉默半晌,“去安排。” “是。” 殷承祉没有再多说,继续埋头在堆积如山的公当中。 第二日,在重重防护下,殷承祉安全到了将军府。 崔老夫人像是知道要见的人来了似得,一大早就醒来了,精神奕奕,还吃了一碗小米粥,若不是大夫说这是回光返照,真以为她是因为高兴见到外孙而好转了。 殷承祉站在门外,没有立即进去。 多少年没有见了? 她现在见他是为了什么? 要亲自告诉他,当年她做的没错,他的的确确是灾星,会祸害崔家吗? 殷承祉没有去灵堂祭拜,那不过是几件衣服,没有什么好拜的。 “四四殿下”崔家大少爷崔怀年二十五,长在武将世家的弱书生,昔日以会友叱咤诗社的风采早已经被接连的变故磨灭了,“大夫说祖母已然回光返照” 殷承祉几乎认不出他来,当年初到崔家,便是他第一个在府门前接的他,“大表兄。” “不敢。”崔怀低下头,谦卑地回道。 殷承祉心口像是被扎了一刀似得,他这么怕自己,是因为如今崔家的局面,还是当初亦有参与呵!他又再想些什么?走到了这一步了,还想什么乱七八糟的?那能够胡思乱想的殷承祉已经和闾州八郡一起死了!收敛神色,不冷不淡地道了句:“节哀。”便转身入内。 屋子内药味刺鼻,还充斥着腐烂的气息。 的确时日不多了。 081 果然是你 殷承祉心中不伤不悲,或许那一个多月已经消耗殆尽了,又或许这半年来练就了铁石心肠,他往内室走去,那股将行就木的气息更浓。床榻上躺着一个老人,头发梳理的整整齐齐,带着钗环,身上的衣裳也换过了,这是为即将的离世做准备。 对于一个即将离世的老人来说,已经很体面了。 可若这一年的事情都没发生,皇后的嫡亲母亲,如何只会是这般简单的梳洗? 这位高傲了一辈子也尊荣了一辈子的老人,最后却是只能如此潦草离世,殷承祉这一刻在想,这算不算是报应? 是。 他恨过。 过去那些年他不敢恨,好像恨自己的长辈是一件多么不仁不孝的事情,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长辈没有错长辈便是错了也是有苦衷之类的可笑道理! “四殿下”守在床边的崔夫人神情尴尬地见礼。 殷承祉收敛情绪,颔首道:“舅母。” 崔夫人脸色僵了僵,似乎没想到他竟然会这般叫自己似得,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僵持了会儿,才转身对床上油尽灯枯的老人说道:“母亲,四殿下来了。” 过了半晌,崔老夫人才发出了声音,“嗯”挣扎着要起身。 崔夫人赶紧伸手去扶,“母亲小心。” 殷承祉站着并没有动。 屋子里并没有丫鬟婆子,当初崔家的那些下人全部被发卖了,回到闾州之后,在如今的状况下也不太可能买来下人,军营里派来的人都是些男人,自然不可能近身服侍了,只能由崔家女眷动手。 只是,崔家并不知道崔夫人一个女眷。 崔老夫人生了三子两女,长子崔温,次子早年与崔老将军一样战死沙场,幼子是老来子,崔老夫人当心肝一样看着,不给上战场,所以也活着。 崔温常年在军营也生了两子一女,崔三老爷侍奉母侧,子嗣更是不愁,就是嫡出的也有三子两女,庶子庶女也有两个。 崔夫人费了好大的劲才将崔老夫人扶起来靠着床头靠枕躺着。 崔老夫人也喘息了半晌才缓过来,浑浊的眼睛慢慢地看向了前边的殷承祉,脸上死气明显,“你”她喘息着,说的很艰难,语气却很不好,“过来!” 殷承祉面无表情,并没有动。 “你”崔老夫人似乎动了怒,声音也重了几分,“过来!” 崔夫人忙安抚:“母亲,您别急” “过来!过来!”崔老夫人用力拍着床板,整张脸都青了起来。 崔夫人急白了脸,哀求地看向殷承祉,“四殿下” 殷承祉起步上前。 崔老夫人见他过来就不再气急败坏了,或许也是因为体力支撑不住,终于安安静静地躺着了,只是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的火却从来没有熄灭过。 殷承祉站定在了床边,低头看着,近了许多的距离更能让他感觉到死亡的气息,可他这一年见过太多太多的死人了,再也无法生出一丝的悲伤,哪怕眼前这人是他的血脉至亲,他甚至记得最多的便是当初她欲将他置之死地。 “你你是回来回来报仇的”崔老夫人脸色青灰,喘着气咬着牙,重重地质问:“是不是?” 意料之中的质问。 殷承祉忽然间想笑,“您认为是,那便是。” “果然果然”崔老夫人浑浊的眼里迸发出了恨意,“你果然果然会给崔家带来带来没顶之灾”她忽然伸出了枯槁的手,紧紧地扣着殷承祉的手臂,“你你就是个灾星!就是个祸害” “母亲!?”崔夫人惊的不行,“您您别胡说四殿下,母亲她病糊涂了,您千万不要” 殷承祉看了一眼抓着自己的手,曾几何时这只手温柔地抚摸着他说别怕,有外祖母在,那时候他是真实地感受到她的爱护,可为何变了?“老夫人。”他笑了,问出了一个盘旋在心里许多年的问题,“当年您是如何判定我是灾星的?” 老夫人的气色越发不好,愤怒急速消耗着她仅剩不多的生命力,“你你毁了毁了崔家!你你害死了害死了我的女儿”许是已经意识不清,又许是根本就不觉得应该回答他,“你你你怎么当初当初不不死在深山里” 殷承祉抬起手一点一点地将她的手掰开,笑着说道:“抱歉啊,没能让您如愿。” “我杀了你”崔老夫人激烈喝道,猛然起身,而随即,整个人便僵住了,眼瞳睁大很大,浑浊的眼珠几乎要瞪出来,憎恨愤怒狰狞在了脸上,成了她此生最后的表情,然后,重重地倒了回去。 “母亲?!”崔夫人大惊,尔后便是大哭,“母亲” 崔老夫人死了,带着满腔的恨意。 死了。 也死了。 和这一年中的许多人一样,也死了。 带着对他的恨意死去。 执意要见他最后一面,便是为了告诉他,他害了崔家害了她女儿,若不是没有力气了,怕是还想插他一刀,而不只是拽了他一下吧? “母亲!?” “祖母” 崔家的人很快全都跑进来了,挤满了整个卧室,俯地痛哭,所有人都在哭,只有殷承祉一个人站着,脸上没有一丝悲伤的情绪。 他就像是一个无关的人,格格不入。 而原本就该是无关的! 当年她已经做出了决定,亲手砍断了这份血脉亲情! 殷承祉勾嘴笑了一声,转身往外走去,忽然,后背毛骨悚然,他猛然转身,侥幸地避开了突然刺来的尖刀。 “你你”那人脸色惊慌,手持短刀的手不断颤抖,不是别人,正是原本跪在地上哭的死去活来的崔三爷,崔鸣! 殷承祉双眸一瞠,愤怒汹涌而来,一字一字地问道:“你要杀我?” “三叔?!”崔怀大惊,“你你要做什么?” 崔鸣一咬牙,“抓住他!” 一声喝下,跪在殷承祉身边的两个少年当即扑了过来,一人抓一只胳膊,将殷承祉制住,随后,边上的两个女子也扑了上来抱着殷承祉双腿。 “爹,快!” “三叔不要”崔怀惊的心神俱生。 崔鸣握紧匕首大叫一声狠狠地刺向了殷承祉的胸口。 他们要杀他! 要杀他! “找死!”巨大的愤怒充斥着殷承祉每一个神经,杀气涌上了通红的眼瞳,这四个人像是将人制住了,可两个柔弱的姑娘还有两个不知所谓的少年,哪里能制得住?一扯一踢,便挣脱了两人,对那刺来的短刀也没有闪躲,挣脱束缚之后便伸手迎击,没有废多少工夫,便将短刀击落了。 “啊!” “出什么事了?四殿下?”外面的人的张华听到了动静,冲了进来。 殷承祉没有回答他,径自走向那踹了的蜷缩在地上打滚的崔鸣,一把将人揪起,面色阴沉狠厉,“你要杀我?” 崔鸣惊恐不已。 “放开我爹”那两个少年冲了上去。 一个妇人抓起了掉在边上的短刀,面色狠厉地无声地扑了上去。 “四殿下小心!” “不要” “啊!” 惊慌混乱中,那妇人不知是被何物击中了手,短刀掉落。 张华冲进了人群,一脚将那妇人踢翻,捡起了短刀护在殷承祉身边,朝着门外喝道:“来人” 崔家人竟然对四殿下下毒手!他们疯了吗?!他们难道不知道若不是四殿下,他们早就被闾州的百姓生吞活剥了吗?!若没有四殿下,他们在这世上再无立足之地! 门外的亲卫很快便冲进来了。 殷承祉却喝道:“都给我滚!” “四殿下” “你也滚!”殷承祉浑身笼罩在了充满暴戾的愤怒中,“都给我滚出去!” “四殿下?!”张华又惊又忧,“四殿下,崔家人要杀你,你” “他们没这个本事!”殷承祉一手扣住了崔鸣的右手,用力一折,对方便啊地惨叫出声,脸色更加的惨白。 崔鸣的右手腕骨被折断了。 张华又是一惊。 “滚!”殷承祉又喝道。 张华看着一身戾气的少年,深吸了一口气,扬手让亲卫们出去,便又转身对床边的崔夫人说道:“夫人,崔家之所以还能有这一处安身之地全因四殿下在!请夫人莫要再糊涂!” “我我”崔夫人跌坐在床边,脸色也是惨白的可怕。 崔怀知道他误会了,忙道:“张将军,我们没有没有” 张华看着他,“大公子”可除了叹息一声之外,便再也没有其他好说了,将军一世英勇,可却没有可以承继之人!“四殿下,末将便在门口!” 四殿下是想要私下解决这事! 不管皇帝对四殿下如何,可若是崔家人行刺四殿下这事传出去,那些想要将崔家赶尽杀绝的人必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刺杀皇子,死罪难逃! 崔家这些人真的是疯了!疯了! 大将军拼尽全力保全下来的他们,竟是这样的一副德性! “呜呜呜” 除了呜咽声,卧室内便没有其他声音了。 崔鸣惊惧的连哀嚎都出不了口。 殷承祉站起了身,环视着脚边的众人,“你们都想杀我?”他一字一字问的很慢,“都想要我死?” “不不!”崔怀忙爬起来,“四殿下不!二表弟!我们没有!我们没有!”又冲着崔鸣喊道:“三叔,你糊涂啊!” “我爹才没有糊涂!”崔家二少爷愤恨地叫道,“就是他害了我们!就是他!大哥,他害死了大伯害死了你爹!你还护着他?你才糊涂!” “对!就是他害的!” “大哥,他就是该死!崔家落得今日这个下场全都是因为他!” 崔怀怒急攻心,“你们你们”他浑身颤抖地指着两个堂弟,“你们都疯了吗?疯了吗?!” “二哥才没有疯!”先前参与谋杀的一个少女一边扶着同样断了手腕骨的崔三夫人,一边恨恨地道:“就是他害的!就是他!祖母早就说过他就是一个祸害,一个会害死我们全家的灾星!” “三妹!”崔怀看着眼前一个个满腔恨意的弟妹,看着三叔三婶痛苦的神色,还有“阿钰阿莹”连与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妹也“不是!不是!父亲是战死的,和四殿下没关系,你们不要你们不能” 殷承祉呵呵笑了起来,动手的是三房的人,可长房的人也未必就没有这么认为,这屋子里的所有崔家人心里都有恨,只不过被崔老夫人宠在手心里的三房敢做,而长房却不敢罢了,“大表兄,你就真的不这么认为?” 崔怀看着他,双唇嗫嗫,“我我” “好。”殷承祉笑道,“很好!很好!” “二表弟”崔怀更慌,“我们不是” “我一直很好奇。”殷承祉打断了他的话,“当年为什么外祖母那么认定我是你们崔家的灾星?哪怕冒着谋害皇子的罪名也要将我置之死地?”他低头看着崔三爷,“三舅舅,你又倚仗什么在杀了我之后能活下去?” 崔鸣眼神迅速闪躲。 “谁让你们来杀我!”殷承祉不想再多费口舌,崔鸣若是有为了家族而不要性命的胆量就不会一直躲在崔老夫人的膝下,连战场都不敢上! “三叔?”崔怀看向他,“你你” 崔鸣颤抖着,却没有回答。 “不说吗?”殷承祉笑了,笑的让人不寒而栗,“还是怕说了就性命不保?” 崔鸣狠狠地盯着他,还是不说。 “你就这么断定失手了我也不会对你怎么样吗?”殷承祉一字一顿,眼中杀气汹涌,“三舅舅!” “你”崔鸣更加惊恐,“你你敢!” 殷承祉笑的更深,他看了看床榻上没了气息的崔老夫人,又看看地上惊恐的崔三,“也好,外祖母生前最疼的便是三舅舅了,如今外祖母仙逝,黄泉路上必定很孤单,三舅舅既然这般愿意为家族付出,那理应也该为外祖母尽孝!” 崔鸣瞳孔紧缩,“殷承祉” “不!不要!”崔怀扑了上前,跪在了殷承祉面前,哪怕还没有动手,他也知道他不是说说而已,他是真的会杀了三叔,“四殿下,三叔是一时糊涂了,外祖母病逝三叔伤心糊涂了,四殿下” “大表兄也想一同去陪外祖母吗?”殷承祉轻声问道。 崔怀脸上的血色褪进。 “是安贵妃!安贵妃!”崔夫人喊道,浑身哆嗦,“是安贵妃!是她让我们杀了你!” “母亲?!”崔怀转过身,震惊不已。 崔夫人泪流满面,“阿承!他们只是怕了!太怕了!从京城到闾州,他们都吓怕了!安贵妃派人来告诉我,只要你活着一日,她就不会放过崔家” “舅母也要我死?”殷承祉并没有惊讶,这般想要他的命的,无外乎就是那么几个。 崔夫人摇头,“我没有!将军走之前千叮铃万嘱咐要我务必照顾好你将军将军他说,你是崔家唯一的希望!”她哭的说,“阿承,你是你舅舅最后的希望你舅舅让我照顾你我怎么能怎么能你舅舅连尸首都没了,我怎么还能让他在九泉之下不安!?” 殷承祉压着胸口那股没有任何意义的情绪,冷声道:“可你也没说。” “我不知道他们又去找了三叔!”崔夫人摇头,“我没想到三叔阿承,饶了你三舅舅吧!崔家已经不能再出事了!你舅舅就只剩下这么一个弟弟了!阿承,他们是吓怕了!吓怕了啊”她跪爬着往前,向殷承祉磕头,“舅母求求你了,求求你了他们都是吓怕了” 殷承祉一动不动。 “二表弟”崔怀也哭了。 “呜呜呜”屋子里的女眷几乎都哭了起来,比先前对着崔老夫人的遗体哭的更加的伤心绝望。 “安贵妃的人说了只要杀了你她就放过我们!还说只要你死了,崔家还是锦东的主人!我们崔家还能翻身” “呜呜都是你们母子得罪了安贵妃!都是你们害了我们崔家!” “皇后姑姑斗不过安贵妃为什么要我们崔家陪葬!” “呜呜呜” 这就是崔家的人。 母后。 这就是你用命保下来的崔家人! 你在天之灵若是看到这些会如何? 会后悔吗? 还是像我现在这般已经麻木的没有任何感觉了? “阿承”崔夫人哭着道,“你就饶了他们这一次,我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让他们做这些糊涂事!阿承就看在你外祖母” “当初外祖母要杀我,是因为什么?”殷承祉打断了她的话。 崔夫人一僵。 “你知道的。”殷承祉盯着她,像是看穿了她的心般,“舅母,你知道的。” 崔夫人摇头,“不我不知道阿承,我真的不知道我是知道母亲要送走你可我不知道她要” “当年对我下毒的人是谁?”殷承祉又问道。 崔夫人脸色更加的难看,“阿承” “是外祖母。”殷承祉继续道,“还是你?” 崔夫人双眸睁大。 “是你吧。”殷承祉笑了,“当年在幽州,外祖母待我很好,我的衣食住行都一一过问,可真正经手的人是你!” “不不是” “我所中的毒不是寻常毒物。”殷承祉继续说道,“你虽身为崔家主母,镇国将军夫人,可到底是一内宅夫人,崔家内宅没有那么多阴谋算计,用不着那种毒!” “不是”崔夫人慌忙不已。 殷承祉继续说,“所以,当年安贵妃的人就已经找了你是不是?而你当初没有拒绝。” “不是”崔夫人极力否认,“阿承,真的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 “外祖母不是怕什么灾星,而是怕安贵妃。”殷承祉还是没有给她说下去的机会,“安氏抓住了母后什么把柄是吗?所以外祖母才这么怕,所以母后最终选择了用那样的方式来保崔家!人死了,再多的把柄也没用了,甚至还能让人想起一些好的来!那安贵妃又到底为什么要置我于死地?因为我曾经深受皇帝宠爱吗?” “阿承” 殷承祉也不需要答案,事到如今还需要什么答案?他只需要知道一件事就够了!“今日之事我权当没发生!”他收敛情绪,盯着眼前的众人,“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答应了他们,只要我活着一日便保崔家一日!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就不敢动崔家人!记住,这是唯一的一次!” 唯一的一次! 没有人敢再回一句话,哪怕先前叫嚣的理直气壮的几个,都不敢了,那森然的杀气让他们清清楚楚地知道他不是随便说说。 他真的会杀了他们。 杀了崔家人! 卧室渐渐死寂下来,哪怕殷承祉已经走了。 崔怀一点一点地爬到了崔夫人的面前,看着她,惨白着脸颤抖这双唇,问道:“母亲是真的吗?” 当年的事情他知道一些,可知道的时候事情已经发生了,后来父亲回府,因为这事与祖母大吵了一架,若不是后来找到了四皇子,怕也不止是吵一架这么简单。 尔后,祖母与父亲许久没有好好说一句话。 母亲一直从中劝和。 他却不知,母亲在当年的事情中也起了重要的作用! 下毒? 他温柔贤惠的母亲,竟然对那么小的一个孩子下毒?! “母亲” 为什么啊? 因为安贵妃威胁? 那么多年前的安贵妃便已经能威胁的了崔家了吗? 那时候父亲还在的! “为什么啊”他轻声问着,俯下身不知该如何面对这样的母亲,他知道自己没用,手不能抬肩不能扛,不能与父亲一同征战沙场,甚至连家里他都没有打理好,连自己至亲的长辈糊涂了都没能及时劝阻。 崔夫人什么都没有说,沉默地哭着,哭的绝望不已。 崔老夫人屋里头发生的这些,与崔老夫人和崔温的衣冠冢一样,被埋入了黄土之中,随即,将军府的牌匾被取下,换成了崔家二字,随后大门紧闭,崔家众人守丧闭门不出。 四皇子随即派人在崔家看守,对外宣称是保护,在外人的眼里也是保护,毕竟闾州现在对崔大将军仍有怨恨,那些侥幸逃出生天却又失去所有的百姓极有可能会找崔家人麻烦,如今,崔家人不出,外人进去,至少能避免这些事情。 尔后,有人往崔家泼洒秽物,便更加证明了四皇子的先见之明是对的。 “所有人都排查过了一遍,都没发现可疑之人。”张华对那日崔家发生之时心有余悸,在护卫上安排也更加的仔细,也彻查了一遍崔家的人,却始终没找到可疑之人,当时没细想,可后来想想以崔三的行事,若是没有人指使,如何敢做这事?而四皇子殿下也证实了这个猜测,“应该是在回闾州的路上下的手。” 当时他们还在混乱之中,根本便无暇顾及回来的崔家人。 “这就是他们能活着回来的原因吧。”殷承祉嗤笑,“我之前还想着他们运气不错,那么多想要赶尽杀绝崔家的人,他们居然都能平安回来。” 张华吸了口气,“四殿下,安氏此计不成,怕会再生毒计,往后我们得更加小心了!殿下以后身边都不能离人,哪怕是见最亲近的人也不能单独一人!” 殷承祉垂着头把玩着那日崔三刺杀他的匕首,什么也没说。 “四殿下?” 殷承祉抬起头,“知道了。”摆摆手让他下去,然后扬手,将短刀狠狠地插在了书案上,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没有任何意义! 没有! 锦东往京城的请安折子还是送了出去,便在折子送出去之后的第二日,京城传来消息,皇帝下旨立安贵妃为后。 腊月初一行皇后册封礼。 从崔皇后殿堂前自尽到后来以妃礼下葬,立安贵妃为皇后的呼声便开始有了,随后半年越演越烈。 有朝臣反对,因为安贵妃没有子嗣。 然而,就在一个月前,德贵妃病逝,临终之前将所出的六皇子托付给了安贵妃后,安贵妃的这个为人诟病之处也没了。 皇帝下旨命安贵妃抚养六皇子,随后,下了册封安贵妃为皇后的圣旨。 腊月初一,皇城一片喜气洋洋,皇宫红绸高挂,庄严隆重的册封典礼在前朝正殿举行,皇帝亲下丹陛将安皇后迎上高台,并肩坐在了皇帝的宝座之上。 满朝皆惊。 当即便有御史进谏言,可全都被皇帝强势压下,扬言他就是要与皇后共享天下,谁若轻慢皇后便是藐视君威。 安氏,成了天下女子至尊,能与皇帝比肩的天下至尊。 而这,不过是开始罢了。 金碧辉煌的皇后宫中,身着皇后朝服的安皇后站在琉璃镜前,露出了野心勃勃的笑容,这才只是开始,仅仅只是开始。 “很好笑吗?”安静的殿内忽然响起了一道声音,冷冷淡淡,杀机四伏。 安皇后笑容一僵,旋即便是惊恐,厚重的朝服让她的行动受制,不过一个转身便花费了数息时间,而当转身看来,一把锋芒毕露的长剑便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你可以喊人来。”冯殃说道,“我不介意大开杀戒。” 安皇后宽袖下的手死死握着,惊恐在年轻貌美的脸庞上凝固,瞳眸中倒映着眼前之人的脸,一张她这辈子下辈子都忘不了的脸! 是她! 真的是她! 她竟然就这样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她没有开口,浑身僵着不动,在旁人的眼里便是吓倒了。 冯殃对她的反应也并不惊讶,一个能从私奔走到今日皇后宝座的女人,岂会是轻易就能吓到的?“皇后娘娘果然国色天香,不过,也尚未到能魅惑君王之昏庸的地步,能够坐上皇后宝座,必定聪慧过人,所以,我的话就不说第二遍了。”锋芒压近了三分,猩红的血从剑锋渗出,“再动殷承祉一根头发,这颗国色天香的脑袋就别放在上头了!” 安皇后眼瞳紧缩,似乎被激怒了般,两簇幽火在眼底慢慢燃烧起来。 “听清楚了吗?”冯殃杀意重了两分,威压慑人。 安皇后僵硬地颔了颔首,不知是怒极了还是真被震慑到了,没有说一个字。 冯殃收敛威压,“很好。”便收剑转身离去。 “等一下!”安皇后猛然转身喝道,“你就不怕我阳奉阴违?” 冯殃顿住脚步侧身看了过去,“你不敢。” 不轻不重的三个字。 那眼神便是在看蝼蚁。 不敢。 不敢 安皇后拳头中的指甲渗入了掌心,颈脖因为极度的僵持而渗出更多的血,“是”咬牙切齿,“我不敢!” 冯殃微微皱眉,不过也没多想转身离开。 她的确不怕她阳奉阴违。 聪明人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告诉那个男人,他也一样!” 安皇后神色再也绷不住,踉跄地冲出了两步,而也仅仅只是两步,她知道?她认出了?不!她没有!没有! “冯殃!” 几乎是从灵魂深处挤出来的两个字。 “冯殃!” 与厉喝同时响起的还有重物落地、瓷片破灭的声响,整座宫殿像是被重重地震了一下般,一股无形的气流在安皇后周边流窜,随后扩散出去,四周的物品像是得到了召唤似得,漂浮到了空中,随即嘣地化为了尘土。 “冯殃果然是你!果然是你” 一块被火焚烧过的木板停留在了空中,上面写着叶扬之墓、妻冯殃立八个字。 “果然是你是你” 火苗重新缠绕上了木板,忽地睁大,将木板熊熊烧成了灰烬。 安皇后瞳孔暗红,国色天香的脸可怕瘆人。 她居然认不出她来! 竟然认不出她来! 是啊! 在她的眼里,她算什么?! 女娲基地那么多孩子,能入她眼的又有几个? 她算什么?! 可她就算再渺小再卑微也有资格活下去!她那么努力地好好活着!那么努力地想要得到她的认可!可是她 她毁了基地! 她竟然毁了基地! 她凭什么?! 冯殃你凭什么?! 082 护犊子上瘾了 女娲基地的创始人,拥有足以颠覆天地的超凡能力,不老不死不灭,始终庇护着不被俗世所容的异类。 在被收容的受尽了迫害的异能者心里,冯殃二字就是天神一样的存在! 她亦如是!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将这个名字当成了精神支柱,她将这个人当做了努力的动力,她想让自己变得更加的强大,然后走到她的面前。 只因为老师说,唯有最强大的异能者才能有资格走到她的面前! 女娲基地上千人,异能者数百人,而能够让她正眼看一眼的只有那么几个,可她坚信只要自己努力,终有一日她也可以! 她一直这么坚信着! 可结果 她亲手毁了女娲基地! 本应该永远庇护基地的人,竟然亲手毁了基地!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凭什么这么做?! 凭什么?! “冯殃冯殃” 她没有死! 她果真不老不死不灭! 不过自己也没死! 那么多的人,最后只有她和她还活着! 可是 她依然畏惧她! 哪怕她并不认得自己,依然畏惧!像是已经植根在了骨子里,哪怕只是看到了她的名字,哪怕只是 可凭什么?! 她先背弃了她们! 她杀了她们! 为何还要畏惧她? 凭什么还要畏惧她? 凭什么?! 冯殃,你凭什么?! 嘣!嘣!嘣 窸窣 琳琅满目的珍品化为尘土飘落在地。 数息之后,金碧辉煌的皇后殿一片狼藉,庄重奢华的皇后朝服也崩裂成了一地的布条,天下最最贵的女人,不久之前还万人瞩目跪拜的安皇后,此时此刻不过是一个失去了理智又陷入了极度恐惧憎恨中的疯婆子。 天崩地裂般的动静,却没招来任何一个宫人。 戒备森严的皇后,喜气洋洋的皇后殿,如此大的动静都没引来任何人,果然是冯殃,果然厉害! 而她来,便只是为了警告她不要动一个小崽子? 安皇后眼瞳中的暗红慢慢散去,理智回笼,她自然知道殷承祉是谁!那个长的很漂亮的小崽子!皇帝心里最佳继承人的人选!数年前就让她丢出了京城! 她应该杀了他的! 她当年就应该杀了他! 天命之子? 因为天命所归,所以得她庇护?! 她毁了女娲基地,杀了那么多人,就是为了来到这里给一个可笑的男人当未亡人给一个小崽子当保镖吗?! “我倒要看看” “我劝你最好不要。” 安皇后猛然抬头,便见一个男人慢条斯理地走进来,在这皇后殿中,能够自由出入的竟然不只是皇帝一个,冯殃离开前最后那句话浮了上来,“她说的男人便是你?” “不然你觉得她为什么认定你不敢阳奉阴违?”男人嗤笑着,哪怕脸色很平静,可眼底的暗涌却是藏也藏不住,“她不过是让你来给我传一句话罢了。” 安皇后盯着他,“她知道你我的关系?!” 那是已经知道她的身份吗? 可若是知道,为何方才 不! 她不知道! 哪怕自己再不入她眼也不可能在知道除了她之外还有人没有死来了这里也一点都无动于衷! “很难猜到吗?”男人反问,笑的更深了。 安皇后忽然怒道:“你到底做了什么?!” “你是在质问我吗?”男人笑道,上下睨了她一眼,“真以为披上了这一层皮,就成了人了?” 安皇后眼瞳慢慢转红。 “果然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男人嗤笑一声,扬手一挥,便将人给掀翻甩了出去。 安皇后重重落地,狼狈不堪,和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的时候一模一样!她的能力对他无效!“她已经知道我们的关系了,以后” “她不过是护犊子护上瘾罢了!”男人打断了她的话,言语中露出了一丝躁动,“不去招惹她你这国色天香的脑袋就不会被搬家!” 安皇后从他的话中似乎听出了一些东西,冷笑道:“看来她来找的不是我,而是你!” 男人忽然上前,原本和煦的笑容转为了阴沉狠辣,右手如鬼爪般掐上了安皇后的脖子,“当了个皇后就忘了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 安皇后脸色发白,又惊又怒。 手中力道越来越紧。 安皇后脸色转为了青白,“我没忘”抬手握住了他的手腕,“不不敢忘”她怕冯殃,却也从未在她手里吃过什么苦头,可这个男人“我不敢!” “呵!”男人满意地松开了手,“没忘就好。”取出了手帕细细擦拭着手掌,慢悠悠继续说道:“锦东那边既然不能动,那就先动其他吧。” “她只是说不能动那小崽子,没说不能”安皇后的话没说完便戛然而止了,苍白的脸迅速胀红。 男人那一眼看过去极度的轻蔑,“难怪她要亲手毁了那破基地,每天跟前晃悠着一群蠢货日子还怎么过下去?” 安皇后紧紧地咬着牙,又问道:“动哪里?” “哪里都行。”男人扔了手里的绢帕,低头笑道,“只要天下大乱就好。”他轻轻地说着,却一字一字冷入了骨子里,“我倒要看看她护崽子能护到什么地步!” 景帝册封新后,将皇后安氏抬举到了与自己比肩的地步,俨然有往昏君的方向发展迹象,引得朝堂震动,天下皆惊。 不过这事影响不到锦东。 皇帝昏不昏都不给锦东钱粮,送去的折子也都一个个的石沉大海,而经历过了生死大劫的闾州,更是不会去在乎皇帝喜欢那个女人当皇后要怎么冲他的皇后了。 吃饭睡觉平安这才是大家在乎的。 闾州百姓死伤无数,人口锐减,沃土成焦,幽州、宁州虽然没遭蛮族屠戮,可大批百姓外逃,错过了春耕、秋收,这一年整个锦东税收少的可怜,更别说在崔家出事之后,大批乡绅商贾落井下石,一叠叠盖有崔家军印鉴的借条送到了四皇子殿下案台上,一口一个要银子,而要不到银子也没关系,各种暗示以其他代为补偿。 锦东三州虽看起来岌岌可危,可有危就有机,对于那些植根锦东的家族来说,更是绝好的机会! 要官要权,甚至想伸手入军中! 而军中也矛盾重重。 没有粮草,将士们饿肚子,崔温的余威在有心人煽动崔大将军杀蛮族大巫导致蛮族屠戮闾州的言论越演越烈之后,消耗的所剩无几。 皇帝将崔皇后以妃礼下葬,还不许入皇陵,让四皇子的皇子身份含金量大大打折。 一个不得皇帝喜欢的皇子,一个新皇后的眼中钉,一个毫无战场经验的毛娃娃,有何资格坐镇锦东?有何能耐掌管大军? 哪怕有忠心崔家的旧部在,可随着时间推移,也开始压不住了。 第一波的矛盾爆发在节前的物资分配上,整合了闾州仅剩的资源也没找出几袋粮食,幽州虽然保存了,可大逃亡之后也所剩无几,宁州倒是能挤出一点来,可是锦东三州,宁州本就处在不受辖制的边缘,四皇子坐镇锦东一事落定之前,宁州便已经成为各方势力拉锯的焦点,待锦东有了新主,宁州也落入了安氏一族的手里,现任宁州州府便是安家的人,宁州驻军主将三个月前和安国公府成了儿女亲家! 安贵妃荣登后位,宁州便更不可能受四皇子辖制。 可该要的钱粮也还是要! 由宁州驻军发起的第一波针对四皇子的攻势,也让幽州驻军内部的动荡更加严重,各怀鬼胎,借着军费钱粮一事发难于四皇子,欲将这位年少的锦东新主彻底架空,将军权掌控在自己手中。 给不出钱粮,那各地守军只能用自己的法子解决。 张华四处奔波,可在这种情况之下,感情牌打的并不成功,那些真正毫无条件效忠将军的人所剩无几了,真正的兄弟已经随着将军在安临郡和一群恶鬼化为乌有! “将军小心!” “敌袭!敌袭!” 一番厮杀过后,染红了积雪,也湮灭了心里的最后一丝希望。 不是敌袭。 蛮人过不来,也不可能伏击他! 是那些曾经并肩作战过兄弟,是那些想要彻底砍断四皇子手脚的人! “将军” 张华看着茫然的兵士,摇了摇头,“不用担心,不是蛮人。” “是赵叶那混蛋!” “将军,他们怎么敢?!” 若不是他们警觉,若安排了人接应,此时此刻他们已经成了这股所谓的蛮人手底下的亡魂了! “将军,他们竟敢假扮蛮人!” “将军,不能就这么算了!” 张华摇着头,“我们走。” “将军!”兵士们谁也不愿意吞下这口气。 “再不走怕是真的走不了了。”张华吸了口冷气,“赶紧”话戛然而止,目光定在了前方的骑着马的女子身上。 那是 “冯姑娘!?” 张华踉跄地冲过去,将军说过四皇子要在锦东站稳脚跟,就得靠她!虽然他并不认为一个姑娘家能够扭转局面,可是如今已经走到绝境了,将军当日的话成了唯一的希望。 冯殃看着狼狈不堪的众人,眼底的冷意渗出,比这满天飞雪还要冷,“区区宵小,就将你们杀成了这副模样,赫赫有名的崔家军就这点本事?” 张华愣了愣,旋即苦笑:“冯姑娘,崔家军的精锐尽丧安临郡了。”单凭一座城池不可能将一群凶残虎狼困住,一场大火也不可能将恶鬼完全吞噬,那也是用人命堆砌出来的!“冯姑娘,崔家军精锐用自己的血肉之躯绞杀了” “你们要的东西三日之后抵达闾州军营。”冯殃没有听下去,“回去!” 张华又是一愣,“冯姑娘”可疑惑还没完全说出口,马蹄急奔,很快便消失在了大雪之中,他深吸一口冷气,刺骨的冷意从咽喉灌入了肺腑,流去了四肢百骸,激的他一个哆嗦,“回去!回闾州!” 他们要的东西? 眼下还有什么比粮草更重要的东西? 她消失了半年,在四皇子殿下最需要师父护着的时候消失了,便是为了解决锦东最致命的粮草问题? “快!上马!” 若真的弄来了粮草,如何分配先不说,能不能平安送入营中才是致命! 快马加鞭赶回闾州,路上很顺利,没有再遇到袭击,似乎那一场要命的袭击不过是要将他们赶回闾州。 “四殿下”见到了四皇子,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事情,外头便冲进来了亲卫,神色激动,连规矩都忘了,惊呼道:“殿下” 张华脸色一变,“慌慌张张做什么?!”非常时刻每个人都得谨小慎微,稍有不慎可能便会出大事!冯姑娘说的没错,如今他们的确堕了崔家军的名声了! “张张将军” 殷承祉并未动怒,“出什么事了?” “殿下”亲卫拱手道,“外面有人送来了粮草!” “什么?!” “到了?” 殷承祉和张华同时出声。 “张叔弄来的?”殷承祉看向张华,问道。 张华惊讶,“殿下不知?” “我该知什么?”殷承祉脸色更沉。 “末将在山华郡遇上了冯姑娘” 殷承祉面色有过稍纵即逝的微颤,并没有插话,而是平静地听着他将话说完。 “末将以为冯姑娘已经给殿下传了讯息。”张华继续道,说完又觉得这话似乎有些不妥,又道:“想来是冯姑娘没来得及通知” “知道了。”殷承祉没等他说完便打断了他的话,然后大步往外走去。 便在军营门口,一条长长的队伍摆在那里,一车车的粮草让门口的守卫惊的目瞪口呆,哪怕是四皇子来了也没来得及回过神来。 领着粮草队的是一个中年老人,笑呵呵的,见了殷承祉便上前见礼,自报家门,“草民湖州杨家米行二掌柜杨远,见过四皇子殿下,锦东采购的第一批粮草现已运到,一共”详细地回报了粮草的数目以及种类,“请闾州军签收,此外,其余军营驻地的粮草也在陆续运抵,目前锦东局势尚且不稳,草民东家的意思是粮草直接送至各地军营,想请四殿下派人一同前去交接。” “除了送来这里的,还有其他?”张华惊愕,这么大手笔?!她哪里弄来了这么多粮草?哪怕是将军在世也做不到! 杨远笑道:“自然了,我们已经与闾州签订了长期供货契约,从这一批粮草开始,五年之类,锦东军中所需的所有粮草,都由我们杨家供应,怎的?四殿下不满意我们供货?” “怎会?”殷承祉说道,“张将军,剩余事情便交由你与杨掌柜安排,王副将,将这批粮草入库”一道道的指令发出之后,众人便开始忙碌起来了,死气沉沉的军营也焕发了生机,甚至有了喜气。 杨远并没有停留,交涉好相关事宜之后便离开了。 粮草直接送入各地军营,可免去不少麻烦,而闾州这边派人前去一并交接,便可告诉所有人,粮草是四皇子殿下送去的。 他们所关心的粮草问题解决了! 若是再发难,便是存心造反! 张华没亲眼见那一批批的粮草,但账目都在他的手里,这样数目的粮草哪怕是兵部一时半会怕也不能筹集,冯姑娘到底是怎么办到的?她到底是什么人?真是隐世家族的人吗?“殿下,如此往后五年,锦东的粮草问题便可解决了!” 殷承祉站在锦东的堪舆图前,并未应他的话。 “四殿下?”张华看出了他的不对。 殷承祉问道:“张叔,湖州在何处?” 张华一愣。 “距离锦东多远?”殷承祉又问道。 张华答道:“湖州地处南北交界,水运航道发达,商贸十分昌盛,杨氏米行末将也曾有耳闻,乃大殷三大粮商之一。”顿了顿,又道:“湖州离锦东千里之遥,锦东河道不多,水道淤塞,杨家必定是通过官道运来,从湖州到锦东千里之遥,竟能平安送达,且能瞒过众人耳目,殿下,这三代粮商之一的确不简单!” “呵!”殷承祉只是笑了一声。 张华心头跳了跳,“殿下,冯姑娘” “粮草到位了,那些不服的人暂且应该不会蹦跶了吧。”殷承祉打断了他的话,“如此,我们便着手重整军务吧。”转过身,看着他,“就先从闾州军下手吧。” “闾州军?”张华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可杨远这般称呼是以示区别,殿下这般称呼是要“殿下。”他吸了口气,轻声问道:“您是要改撤崔家军?” “崔家军早已名存实亡。”殷承祉声音淡淡,像是要丢弃的不过是一件没用了的物件,“留着不过授人以柄!” 张华也清楚这是最好的选择,可心里到底意难平,“自从崔家扎根锦东以来,崔家军便在!殿下,崔家军的魂早已与这片土地连在一起了”谁曾想到有朝一日崔家军会以这样的方式终结?“我们曾经以为会与崔家军军旗一并” “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殷承祉冷笑,“至少不是被人践踏在地消失的!” 是啊。 已然是最好的结局。 除了那些战死的兄弟,活着的都能活下去,而不是死在那些魑魅魍魉的阴谋算计中! “换个名头也好,将士们也能安心” 殷承祉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不,并不仅仅是换个名头,崔家军的确该消亡了,他要锦东真正地属于他! 属于他殷承祉! 改撤崔家军名号这并不是一件小事,哪怕崔家军已经名存实亡,也为闾州百姓诟病,但在不少崔家军旧部,尤其是闾州的旧部来看,这是背叛,是对崔家军的背叛,对他们曾经为之英勇征战的背叛,而这时候四皇子殿下身上那一般崔家血统便发挥作用了,若是其他人说要改了崔家军的名头,必定会被认定为用心险恶,可他是崔温的外甥,是崔家养大的,有这一情分在,再加上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大家心里也好接受一些,再分析目前锦东的局势以及将来,重新整顿崔家军是势在必行! 整顿之后的崔家军更名殷。 用四皇子殿下的话来说,既然是大殷的军队,那便以殷为号。 八百里加急送至京城,不过半月便发回,朱笔御批恩准,并下发兵部任命书,任四皇子殷承祉为锦东殷军统帅。 其后,盖着新刻帅印的书送至各地军营,令各地驻军改旗易帜。 不改? 那便是谋逆。 哪怕瞧不上这位娃娃统帅,可也不会有谁在皇帝恩准的情况下违抗命令公然谋逆。 下一步,便是整顿军务了。 “殿下,此事我们得徐徐图之。”改撤崔家军名号触的不过是他们这些忠心旧部的心,可整顿军务便是要从那些小人手中夺权,夺的还是军权! 殷承祉自然知道,“不急,先整顿闾州。” “是。”张华松了口气,这段时间他见四殿下行事,真担心他会急功近利,“末将这边召集众人前来商议整顿事宜” 有了之前的改撤名号,整顿军务也是顺理成章,各地驻军主将倒也没什么抵抗情绪,人员调动也顺利落实,当然,让大家能如此心平气和接受新的任命,除了忠诚之外,更因为看到了希望,从这位年轻的将帅身上看到了希望。 先不论其他能力,单单是解决了锦东各地军需这事,他便有资格坐镇锦东! 张华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营帐,这段时间忙活的事情简直比上战场打仗还累,这才走进营帐,便觉察到了有人,“来”叫喝的话说了一半,腰间的佩刀也还没拔出,便停下来了,“冯姑娘?” 冯殃没抬头,继续随手翻阅着案桌上的书,“你们需要找个专门负责书的人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崔温以前就是这样子带兵的?” 张华把佩刀摁回了刀鞘中,上前苦笑道:“冯姑娘,末将是一介武夫” “所以崔温死了。”冯殃说的毫不客气。 张华吸了口气,“冯姑娘来了怎么不去见殿下?” “需要你管?”冯殃抬眼反问。 张华又被堵了话,“末将” “不该问的别问。”冯殃合上了一份书,又拧起了另一件,“好奇心太大的人活不长。” 张华苦笑,“是末将逾越了。”不过看来这对师徒是真的出了问题,只是并未影响到大局,只要不影响大局,他便也不过问了,“冯姑娘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闾州的兵马你们都收拢好了?”冯殃抬头反问道。 张华点头,“目前进行的很顺利,闾州的旧部对将军到底存了敬畏之心,有几个有些心事的最后到底也没闹什么事。” “你安排,我挑人。”冯殃直接道,“人挑好了我直接带走,你负责保密。” 张华一愣,“冯姑娘要做什么?” “给你家殿下铸刀。”冯殃说完,将手里的书丢下起身,“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下一次再让我看到这些东西,你也换个位置坐吧!”说完,便起步离开,“三日之后我再来,把殷承祉支开!” “冯姑娘”张华话没说完,人便已经不见了,他走出了营帐,看着周边并无异动,心下决定再加强营中防卫,如若不然下一次恐怕被骂的便不仅仅只是那些书了,“将军,看来你果真赌对了。” 隆冬腊月,寒夜深深。 主营帐已然燃着烛火。 冯殃没有靠近,也没能靠近,这营中的防卫虽然垃圾,但是主营帐周边却是防备森严,不说蚊子都飞不进,但单凭人力是不可能靠近的。 那张华还算没蠢到家! 崔温将这人留给殷承祉,大约也不是因为他的能力,而是他留下那乱七八糟的军队中,或许也就这小子一心向着他了! “主人,要不我去把人弄走?”圆球试探性地问道,“娃娃这半年变了许多呢,你去瞧瞧一定” “闭嘴。”冯殃冷声打断,旋即转身离去。 “主人!”圆球赶忙跟上,“你一个人在外边小球很担心,虽然小球知道主人一定不会有事,可小球” “你盯着他就成。”冯殃语气缓和了些。 圆球自然是趁胜追击了,“主人你放心,小球一直暗中护着呢,绝对不会让娃娃有事的,这段时间也没有人再不长眼的跑来玩刺杀”啰里啰嗦地将主人离开之后的事情说了说,“对了,主人,叶晨曦那小丫头让人跟娃娃说了好几次说要见你,把娃娃都惹急了,小球看他那眼神都快要让人去把她给宰了” “她不在幽州医馆好好待着又想闹什么?”冯殃皱眉。 圆球叹了口气,“可能是知道了安贵妃成了安皇后这事吧,对了主人,娃娃一直让人保护叶晨曦,说是要留着她将来用来对付安皇后,还有,娃娃不知道怎么回事多了一个爱自言自语的毛病,有人的时候不说话,没人的时候总爱自言自语,小球扫描过了他的脑部,没发现器质性的病变,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出了问题,主人说过小球不能现身,所以小球也不能做进一步的诊断” “他没病。”冯殃皱起的眉头又松开了,“不必管他。” “啊?”圆球疑惑,不过主人说没事那应该就没事。 冯殃停住了脚步,朝着圆球道:“回去吧。” “主人”圆球很舍不得,真的很舍不得,“主人又要走了?接下来又要去哪里?主人,娃娃现在应该很安全,不如小球去帮主人的忙?主人自己一个人忙前忙后” “啰嗦!”冯殃不耐烦地打算了他的话。 “主人” “我没这么傻自己忙前忙后。”冯殃叹了口气,“再说了,你一只球能帮我什么?” “怎么就不能?主人你别看不起球!”圆球立即嚷嚷了,“先前主人让我探察金矿一事小球不也做的很好吗?” “那你是要去挖矿吗?”冯殃挑眉。 圆球立即窜的高高的,“小球马上回去当娃娃保镖,马上回去!”又窜了回来,依在了冯殃的身上蹭了半晌,依依不舍的,“主人,小球会想啊” 好久好久没被主人拿起来丢了。 哎,真怀念了。 张华没将殷承祉调走,而是让人在他的茶水里面下了点安神的药,在他睡下之后又在他的床边点了安神香,足够他好好睡上一天一夜了,“军医说四殿下若是再熬下去必定损耗身体,末将只能出此下策。” “他经常这样?”冯殃站在营帐之外,并未进去,那小破球真该回炉重造了。 “也不是。”张华说道,“只是开始的一个月实在事情太多了,后来情况稳定下来之后,四殿下便能好好休息,只是不知为何这几日又难以入睡。” “大夫怎么说?”冯殃皱起眉。 “说是思虑过多。” 冯殃合了合眼,没有再停留在这个话题上,“人准备好了吗?” “已经准备好了。” “走。” 闾州军营的挑选持续了一个时辰,带走的也不过是三十人,尔后的半个月,在张华的陪同之下,周边了闾州各地驻军军营,最终挑走了一百三十人。 这些人被以各种名目调走,调遣记录上面左转右转,最后消失。 渡过了寒冬,转眼便到春暖花开。 闾州主营中一道道的军令传往各地驻军,哪怕蛮族已于去年被重创,可今年入春,所有的防御也还是如常启动。 殷承祉也想借此检验一下先前整顿后的成效,也顺便看看锦东谁最想宰了自己取而代之。 蛮人没来。 探子深入蛮族领地探回来的消息是他们现在在狗咬狗,无暇顾及锦东,也似乎真的去年的大战吓怕了。 疯狗也会怕比它更疯的。 若是没有罪魁祸首的污名,没有闾州屠城的惨剧,崔温这一战足以让他青史留名,可若没有这些,他也未必会打出这样的一战。 因果因果,从来都是循环的。 锦东驻军频频调动,给才恢复昔日繁荣没多久的幽州城蒙上了一层阴影,虽官府一直发出公告说只是以防万一,目前为止都未发现蛮人来袭,可去年闾州的惨剧实在太过可怕了,百姓还是惶恐不安,甚至有人家已经开始逃离了。 这一年多以来,锦东生意最好的除了殡葬行业,便是医馆了,在幽州城东有一座太白医馆正是在这样的关键时期红火起来的,里头便只有一个少女大夫坐镇,虽是姑娘家,但医术着实不错,而且时常赠医施药,深受周边百姓欢迎,而且还来头不小,曾经有人见就一个姑娘家便起了歪心思,可才出手便被狠狠收拾了,后来官府更是放话说谁敢在太白医馆闹事,必定严惩不贷。 是以,大家都知道这位叶大夫背后有官府当靠山。 找麻烦的人便也歇了心思了。 一大早,医馆的门口便排起了长龙,队伍中大多是寻常百姓,偶尔也有一些富贵人家来就诊的,可叶大夫规矩便是谁来了都得排队轮候,半点也不给这些富户面子,渐渐的,这些富贵人家便也不来凑热闹了,当然,他们之所以来大多也只是冲着结交之意,也并非真的要寻一个小姑娘看诊。 去岁的借条事件,虽被四皇子殿下手握重兵压了下去,但也让了一些步,最大的债主薛家得了四皇子殿下十年内所有商铺田产不必向官府交税,以抵消欠债,此外,其子以举人的功名成了幽州凉郡郡守,可以说是回报丰厚。 当然,还有一个条件便是将其他人打发了,保证不再有人闹事。 薛家跨越了阶层,几乎一步登天。 可薛家之后,有人想复制这个先例,却都以失败告终,而这时候四皇子殿下已经熬过了最艰难的时候,湖州杨氏进入锦东,带来了大量的粮草的同时也引来了不少的商人,而这些外来的有四皇子做靠山的商贾,让锦东本土的商贾开始有了危机感,其余的乡绅富户不屑与商人争利,可随着改旗易帜而统帅的任命,四皇子在军中站稳脚跟了,刀剑在手,谁敢轻易挑衅?咬牙饮恨之余,便只能开始着手从其他渠道下手,希望能以小博大,走一走薛家的旧路。 可四皇子几乎不出军营,更不轻易见外人,其他人的门路也走不通,最后,不知道从哪里传出这位叶姑娘和四皇子交情匪浅,便都来尝试一番了。 于是,便有了在一段时间内,那些贵人小姐们跑来小医馆看诊的事情,然而很快便受不住这般慢待,都打退堂鼓了,当然,大部分还是因为不信一个小小的小姑娘大夫会和四皇子有什么交情,若真的有交情,哪里还会辛辛苦苦抛头露面来给那些贱民看诊? 冯殃来到医馆的时候已经深夜了,看诊的人已经都没了,可医馆的大门还是敞开着,里头打下手的伙计和药童也回去歇息了,只剩下了一个纤细的声音在低头捣鼓着手里的草药,安静的屋内传出一声声咚咚咚。 她走了进去,没有可以放轻脚步。 叶晨曦抬起头,少女的容貌在一年内并没有变化太大,但是气韵却变了许多,冷冷清清的仿佛没有人气,“姐姐终于回来了。” 她轻声说着,几乎没有情绪起伏。 冯殃也没去揣摩一个小姑娘的变化,也没这个必要,这样的情况她见了不少,不外乎是巨变之后的改变罢了,便也没生出什么恻隐,比起许多人,她已经够幸运的了,“你找我?” “我不能找吗?”叶晨曦放下了手上的东西,走出了药柜。 冯殃在旁边的椅子坐下,随手拿起了茶壶给自己倒水,“小晨儿,日子是自己过的,顺不顺心也只有自己能掌控。” 叶晨曦缓步走到了她的面前,笑道:“是啊,所以我一直想再见见姐姐。” 冯殃没喝那杯中的水,而是抬头看向她,“一年没见,本事长了不少。”扬手将杯中的水泼到了边上,“只是有些上不了台面。” “见血封喉的毒也上不了台面?”叶晨曦笑的眉眼弯弯,“母亲的要求可真高。” “我见过你生母。”冯殃将茶杯搁下,没有去问她在茶水里下的毒是给谁的,“长得跟你倒是真的挺像。” 叶晨曦笑容龟裂,恬静美好的容貌瞬间转为了狰狞鬼脸,“姐姐忘了?您才是我的母亲!” “着急见我便是为了让我看看你有多认同我这个母亲?”冯殃笑着道。 叶晨曦很快便收敛了神色,“晨儿日夜惶恐,生怕母亲忘了晨儿这个女儿!” 小丫头的确很有长进。 或许比殷承祉还要长进的多。 就是越来越不讨喜罢了。 “回去拜祭过你父亲吗?”冯殃忽然问道。 叶晨曦瞳孔骤然一震,哪怕很快便收敛情绪,可内心的慌乱还是泄露了出来,“母亲便这般偏心?!” “我向来如此。”冯殃抬手撑着头,笑着道。 叶晨曦咬牙,“四皇子殿下与母亲多年的师徒情分自然不是晨儿能比的,晨儿也不敢与四皇子殿下相争,只是母亲您既然回应了晨儿这句母亲,是不是也该尽一下母亲的责任?” “你想如何?”冯殃问道。 叶晨曦盯着她,一字一字地说道:“我要嫁给四皇子!” 冯殃一愣。 “母亲没听错!”叶晨曦继续说道,眼眸清澈冷冽,“我要嫁给殷承祉!” 冯殃的确是被她给惊讶到了,“你在这里想了一年多便只想到这么一个报复的方式?小晨儿,母亲得收回先前认为你长进不少的” “母亲不肯帮我?!”叶晨曦没让她说下去,“哪怕看在父亲的份上,你也不肯” “我若是帮了你,你父亲才会从地底下爬上来找我算账。”冯殃神色转厉,“还有,这世上最愚蠢的报复方式便是伤人一千自伤八百,而你更蠢!” “只有与殷承祉绑在一起,你才会真的帮我不是吗?只有殷承祉才能让你出手帮忙,只有他才可以让你心生怜悯!冯姐姐,我喊你一万句母亲喊你一辈子的姐姐,也及不上与殷承祉有半分关系对吗?!” 083 不省心 冯殃有些愕然,亦觉得荒谬好笑,“你要嫁给殷承祉便是为了这个?小晨儿,你这逻辑有些问题。” “难道不是吗?”叶晨曦也笑了,讥笑,“同样是您看着长大的孩子,同样是你养你教的!他喊你一声师父,我也喊了你夫子那么多年!我现在还喊你姐姐喊你母亲!你的名字落在了我父亲的墓碑上!可你偏心啊!你可以为殷承祉跑去闾州,可以为了他弄来了大批粮草,你还帮他压住了那些要把他吃了的豪族乡绅!冯姐姐,你如此偏心,晨儿自然也只能想出这么一个法子好让您也多分分心给我了!” 冯殃看着有些癫狂的少女,“所以,你是在威胁我了。”她笑了笑,“我若是不多分点心给你,你便要想方设法要从女儿变成儿媳妇,然后在再洞房花烛给夫君下一杯毒” “冯姐姐多虑了。”叶晨曦打断了她的话,“晨儿这毒并不是为了谁准备的,这不过是晨儿给自己准备的上路茶水。” 冯殃神色一变。 “姐姐也不必担心。”叶晨曦继续道,“那么多该死的人都没死,我怎么舍得死?就是这么毒物我都能制出来,那其他的更不必说了,四皇子殿下能躲我一时可躲不了我一辈子!当然,这种要命的毒物自然不会用到他身上,毕竟我还得仰仗姐姐的帮助,可有的是能让晨儿如愿以偿的东西,比如姐姐说的从女儿变成儿” 冯殃一个字也不想听下去,“你真想把你爹气的从地底爬上来?!” “好啊!”叶晨曦笑道,“我可期待着了!” “叶晨曦!”冯殃动了怒。 叶晨曦也怒道:“姐姐要说我不知廉耻吗?我没爹没娘好不容易认了个娘人家还不管我死活的,去哪里知廉耻?哦,我亲爹勾引人家姑娘私奔,我亲娘生了孩子又跑回去给人家当贵妃,现在还成了皇后!我一生下来骨子里就是不知廉耻的!我不过就是一对不要脸的男女苟合下的野种而已!我要什么廉耻?!殷承祉千防万防将我困在这幽州城还不许我对他怎么着了?他不是厌恶我连见我一眼都觉得脏吗?我就要看看他若是把我给” 冯殃扬手将手边的茶壶扫落在地,怒不可遏,“叶晨曦,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晨儿清楚的很!”叶晨曦咬着牙道,挑衅地继续说道:“姐姐这般动怒作甚?我是您女儿,他是您徒儿,我们和睦相处不也是你希望看到的吗?只要我们两个” “我看你是真疯了!”冯殃没听下去,“你在糟践你父亲用命换来” “不要再提他!你不要再跟我提他”叶晨曦忽然歇斯底里起来,“我不需要他用命换什么?我不需要不需要” 冯殃心头生出了几丝烦躁,从前基地中的那一群虽总是惹是生非唯恐天下不乱,可也没现在这两个让她如此糟心!一个个的真当她不敢将他们怎么着了?! “我恨!我好恨”叶晨曦忽然泪流满面,先前还义正言辞理所当然,如今便又绝望痛哭孱弱无力,甚至连站都站不稳似得,“我好恨!冯姐姐,我好恨她当了皇后!她竟然当了皇后!那是皇后啊!天下百姓的母亲!她有什么资格当天下人的母亲?她有什么资格?我恨她!我要杀了她! 我学医,我炼毒,我成功了!幽州城的人把我当神医,一个个的求着我给他们治病,那些有权有势的跑来想要拉拢我攀附我,我还炼成了见血封喉的剧毒,可我却连一个头发丝都碰不到她!我连远远地见她一面都做不到! 我只能窝在这里!我只能像一只阴沟里的老鼠般苟活于世,我甚至都不能向所有打听我来历的人说,我叫叶晨曦,我父亲是叶扬,他是京城叶家的儿子,我母亲姓安,她是安国公府的女儿,现在在皇宫给皇帝当皇后! 哈哈!姐姐,你说我若是这么说了,会有人信吗?会不会都像姐姐一样,说我真疯了?!殷承祉把我困在这里做什么?他应该将我送去京城,将我送到皇帝的面前!他不是认为是那个女人逼死了他的母亲吗? 杀母之仇,他怎能不报?他贪生怕死不敢自己去报,可以啊,只要送我去,不,只要他让他那些狗腿子滚,让我走出这幽州城,我便会帮他报! 冯姐姐,我知道我比不上他,从小就比不上,你不喜欢我,哪里会为我用心筹谋,你能让我一步步的得寸进尺已经是很给我里面了,你可怜我罢了,我不怪你,冯姐姐我真的不怪你,我先前说的那么多不是真的就怨你恨你,我只是熬不住了! 冯姐姐,我真的熬不住了!我恨,我好恨我要让那个女人尝尝我的恨,要让她尝尝我的痛苦!我要送她下去给我爹赔罪!我要她偿命!” 几乎已经是语无伦次了。 冯殃无声呼了口气,却是道:“孩子,学会耍心机并非坏事,可若事事都用心机结局大多不是很好。”还真的差点就着了道了,这两个孩子的确一个比一个不省心! 叶晨曦激动的情绪瞬间平复下来般,说道:“看来姐姐还是不肯助我。” “你真想让我助你?”冯殃却笑着反问,也没等她回答便又道:“不,你不是真想让我帮你,你只是不知所措了,你需要做些事情来发泄一下你的不知所措,安贵妃成了安皇后让你很愤怒,你的确恨她,也的确想要杀了她,可孩子,若我真的助了你,我将安皇后抓到你面前,又或者把你送到她面前,你就真的能手刃仇人快意恩仇了吗?” 叶晨曦的脸颊有狰狞起来,“我” “你不能。”冯殃没等她说出来,“要不然你早就去找她了。”她指了指地上那摊剧毒茶水,“这样的毒物,别说殷承祉派来的不过是军中的人,哪怕是个高手你也能摆脱,凭着你父亲给你的这身本事,一路杀到安氏面前也不是不可能的,哪怕不能杀进皇宫,只要你往那些不愿意见到安皇后做大的人眼前,便能将她置之死地。” 叶晨曦脸色越发的可怕,浑身开始颤抖。 “可你没有。”冯殃看着她,“你真正想要做的是毁了你自己。” “我没有”叶晨曦厉吼。 冯殃神色平和,“你父亲死了之后,崔温便给京城叶家去了密信,没过多久,叶家老太爷便告老还乡,带着家眷返回老家沧州。” 叶晨曦眼瞳一瞠。 “你父亲的死在意料之中,我也不觉得崔温就真的对这事有多愧疚,后来所做的所谓弥补便是真心可到底也没多用心。”冯殃继续道,“杏林世家叶氏名满天下,在京城更是根深蒂固,积下的人脉必定不少,毕竟人人都会生病,也都需要大夫。你父亲死了,殷承祉又极力反对利用你,而你也不过是区区一个小娃娃,继续用来绊倒安皇后机会不大,可若是将人情卖于叶氏,于叶氏便是救命大恩,这世间有什么比救命之恩更重的恩情?” “你”叶晨曦咬着牙,“你想说什么?” “去沧州吧。”冯殃说道,“在叶家你或许能找到活下去的意义。” 叶晨曦瞳孔又是一缩。 “我想这也是你父亲希望见到的。”冯殃继续道,“既然连恨也无法让你活下去,那就去找别的,总能活下去。” 叶晨曦没有说去也没有说不去,像是被戳穿了所有的谎言,被剥了所有的伪装,赤条条的,一无所有,崩溃地嚎啕大哭起来,像是个孩子,也是真的就是个孩子,或许连她都不知道到底闹的是什么,或许只要闹,才能给自己继续熬下去的动力。 冯殃没有再说什么。 她不会做傻事,为了熬下去逼疯了自己的人,不会做傻事,因为他们连让自己去死的资格都剥夺了。 她需要除了恨之外的其他东西来支撑走下去。 医馆外的暗处,冯殃将潜藏盯梢的人揪了出来,“回去告诉殷承祉,把人撤了,让她爱去哪就去哪,便说是我说的。” “你你是” “他师父。”冯殃道,“如果他还认的话。”顿了顿,又道,“让他少学这些上不的台面的,把心思都放在正道上!” 暗哨知道四皇子殿下有一位师父,连张将军都敬畏,据闻大将军在闾州一战之前还托了孤,而锦东去岁的粮草也都是这位师父襄助办妥的,闾州军中几乎人人都知道四殿下的这位神出鬼没的师父,可从未见过,“您您” “把话带到就行!”冯殃将人丢开,转身便步入黑暗中。 暗哨不禁叫苦,这这话怎么带啊? 可最后还是带了。 殷承祉听了禀报之后,低着头没有动怒的迹象,好半晌之后才道:“她说撤就撤吗?”声音不高,那这话便像是不愿意遵师命了。 负责安排幽州暗哨的校尉有些摸不准,“那末将” “给我把人盯紧了!”殷承祉抬起头,面无表情地一字一字说道:“盯死了!”上不了台面吗?他便是这么上不了台面,怎么着了?就是不用到正道上,又奈他如何?!有本事就亲自来教训他这个不遵师命的逆徒! “是!” 估计是没想到四殿下会忤逆师命,盯梢虽然没撤去但已经放松许多了,等新的命令传到幽州城,太白医馆在一场大火中烧成了灰烬,而叶大夫也消失了。 有人说她死在了大火中被烧成了灰烬。 而知情人却知道,她是趁着这个空档跑了,跑的踪迹全无。 消息传回了闾州,殷承祉正在为春耕一事忙活,虽然这与军方无关,可闾州各地官员尚未补足,各地的百姓大量锐减,耕地无人耕种,缺少种子总之便是什么都缺,唯一不缺的便是那一片片荒废了一年的田。 还有人趁机想要圈地,以低价囤积大片良田,却又不安排耕种。 幸存的百姓为了占地而发生械斗。 良田有人在争,可无人落地耕种。 无耕种便无收成。 去岁大战后,赈灾的用粮是掏空了锦东存量储备,还是在各方势力都想趁机进入锦东的情况下,才得以调配,没让闾州在大战之后再生饿殍灾荒,可今年局势不同了,四皇子成了大赢家,那些没能得到好处的自然也不会再给予方便,不在背后扯后腿已经很不错了,闾州好不容易才缓过气来,若是灾荒又起,必定再生动乱。 而这些都是闾州经不起的。 也是四皇子经不起的。 什么叶晨曦什么逆徒在这时候都得靠边站,四皇子殿下在大事上面还是拧得清的。 “让军中将士去耕种?”殷承祉的神色因这个建议而怔了。 张华颔首,“军中将士大多出身穷苦,对于耕种一事并不陌生,再配以熟悉农事的百姓一同耕种,如此不但可以解决如今春耕人手不足一事,也可缓解我们粮草的压力,我们可以与百姓签订契约,分配收成,这般也可以拉近与百姓的关系。”顿了顿,又道:“殿下,殷军要在闾州站稳脚跟,需要尽快得到百姓的认可和拥护,如今蛮人无力来犯,只能从百姓最关切的事情下手。”话锋一转,又道:“诚然,这么做会减少将士训练的时间,可相比之下,还是益处大于弊端的,值得一试!” “若军中介入,便也可以震慑那些试图低价囤地的宵小之辈。”殷承祉又道,目光锐利地看着他,“张叔此法的确值得一试!” “那我便下去安排。”张华松了口气。 殷承祉又道:“我还不知张叔竟还有处理政务的本事。” 张华一怔,讪讪说道:“四殿下谬赞了,这也不是我一个人想出来的,是大伙儿在一起商议想出来的,听闻前朝也有过这样的先例,如今春耕耽误不得,便想一试。” “是吗?”殷承祉不轻不重地道。 张华呵呵笑道:“自然是。”说完便急忙要去安排,“那末将便去与州府大人商议具体细节了” 殷承祉颔首。 张华赶紧溜了,春暖花开的额头冒了薄汗,“哎。”也不知道冯姑娘到底怎么想的,怎么就不能直接与殿下说,非得要饶了这么大的圈子,还有四殿下似乎在闹着什么别扭,这师徒两个到底在别什么苗头?可别真的闹出什么矛盾来才好。 闾州的官府空缺很多,之前大战中也死了很多,四皇子奉旨坐镇锦东之后,送往京城请求派遣官员填补空缺的折子一去不返,后来只得从活着的人中选,管他原先什么官职,只要是个官就上去,至于胜不胜任以后再说,这也造成了各地政务混乱,而军中不得不过分介入地方政务的现状,如今的闾州,说是军管地方也说得过去。 不过最近有人开始往闾州地方各级官员下手了,不过外调官员需要户部调令,而户部那边似乎对闾州忌讳莫深,半点都不想占似得,任谁谁都不理。 而众所周知,户部是安氏的地盘。 那便是说,安皇后不欲沾手锦东,也不想让别人沾手,至于为何,谁也说不清楚,按理说安皇后扳倒崔皇后,驱逐了大皇子,理应对四皇子赶尽杀绝才是,可却一直未见她动手,隐隐的似乎还有不允许别人动手的意思。 没了户部支持,那些想下手的便只好先坐观局势发展了。 殷承祉没在这些事情上浪费太多心神,闾州是他的地盘,不管是原来的还是外来的,到了他的地盘就得听话,“将人丢出闾州,告诉宁州那谁,闾州的土地浸满了闾州百姓的血,他家小妾的娘家人金贵的很,便不要来沾污了自己了!” “是!” “领头挑起械斗的杖打一百军棍,是死是活看他的运气!” “让州府传令各郡,谁阻拦春耕便是要闾州再死一次,该千刀万剐!” “是!” 至于粮种的问题 “有多少先种多少!” “让人催一下杨家那边,尽快将粮种送来!” “何叶,你带人去接应” 一道道的军令发出。 闾州风风火火地拉开了春耕的序幕,老天爷似乎也大发慈悲,绵绵的春雨给了这片满地鲜血满城冤魂的土地带来了勃勃生机。 殷承祉在外面跑了一个月,亲自巡视了各郡春耕情况,以及各地军营。 四月清明,四皇子下令,锦东各州各郡各地气举行祭祀仪式,祭拜在去岁大战中死去的百姓和将士。 幽州、宁州是否严格执行暂且不说,闾州各地皆是缟素,哀恸哭声响彻了天际。 大殷排名前十的得道高僧竟然不约而同跋山涉水来到闾州城,为万千亡灵超度。 七天七夜的水路法场,让天下为之震惊,也让这位几乎初出茅庐的四皇子殿下天下闻名。 下令让锦东全城缟素不难,邀请高僧前去超度也不难,难的是十大高僧都不约而同前去,这哪里是一个皇子能做到的?哪怕是皇帝都没这个本事! 可四皇子做到了。 这意味着什么便不言而喻! 消息传至京城,自然引起了一番震动,可不知道四皇子是运气好还是倒霉了,便在众人惊愕于四皇子殿下竟然有这等本事的时候,西北传来了急报。 西北狼王撕毁了与大殷签订的盟约,斩杀了西北雄关守将,占据了这座天险要塞,继续挥师南下,剑指京城! 084 乱 消息传到锦东之时,殷承祉刚刚送走了最后一位高僧。 七天七夜的水路法事后,十大高僧并未离开锦东,而是带领弟子游走闾州各处,希望以佛法抚慰八郡百姓。 殷承祉自然不会反对,安定民心除了吃喝不愁之外,还需要抚慰伤痛,他求之不得! “逝者已矣,望殿下珍重。” “最好的赎罪便是让逝者安息,生者安乐。” “望殿下以苍生为念,护佑百姓安宁。” 过去半月种种言犹在耳。 到底是得到高僧能看穿人心,还是另有他因,殷承祉也很清楚,心里清清楚楚,“诸位大师的安全务必妥善安排好,切不能让诸位大师在锦东出事!” “殿下放心,所有暗中保护之人都是可靠之人。”张华应道,“在闾州末将可确保诸位大师平安,待来日诸位大师离开闾州,末将会再加派人手护送,幽州与宁州那边,末将也会事先警告,不过诸位大师皆是天下敬仰之人,他们应该不敢贸然下手。” 殷承祉冷笑,“的确不敢,要下手也该是对我!” “殿下是要动一动” “报” 快马急报送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张华接了急报看后脸色大变,“殿下,西北出事了!” 大殷西北有一族,骁勇善战,其首领世人称狼王。 大殷四夷,除锦东蛮族,便是西北狼王威胁最大,不过与锦东十三蛮族相比,西北狼王领地辽阔,领地以西三十六外域国皆奉其为主,富饶并不亚于大殷,对大殷便也少了些狂热的觊觎,太祖时期,更是与大殷定下盟约,以雄关为界,互不侵犯,后双方又在雄关之外开设商市,商贸往来更是让盟约更加稳固,近百年来,虽偶尔有些小摩擦,但也并未真正刀兵相见,而如今狼王突然挥师南下,事前毫无征兆,让大殷措不及防,短短的半月间,便已经夺去了数座城池。 唯一值得庆幸的,或许便是狼王大军比锦东蛮族多了一份仁心,占据城池之后并未屠戮百姓。 这是大幸! 殷承祉将急报迅速看了一遍,随即抬头看向张华,似笑非笑,“这消息网重建的很迅速。” 张华眼神有些闪躲,“殿下” “辛苦张叔了。”殷承祉没有继续下去。 张华抬手抹了把不存在的汗,将话题转回了正事上,“殿下,西北狼王突然南下,朝廷措不及防,怕是要出大事了。” “与我们何干?”殷承祉却冷笑。 张华一怔。 “锦东与西北相距甚远,暂且威胁不到我们。”殷承祉继续道,“倒是可以接着这个机会好好清理一下门户。” 张华倒吸了一口气,“殿下,狼王不过半月便已经攻占了数座城池,若是朝廷再无法阻挡住狼王大军攻势,京城危矣!一旦狼王大军攻陷” “不会的。”殷承祉打断了他的话,“雄关被破不过是因为西北安宁太久了,朝廷更是忘了西北的这位邻居手里也有刀,狼王打的也是这一恍惚。”他转身看向西北的方向,久未散去的阴云此时正慢慢散去,阳光穿过薄云普照大地,“朝中虽奸佞当道,但忠勇之人还是有的,我的那位父皇也还不至于被一个女人迷的连当亡国之君都不在乎。” “殿下”张华不知为何觉得手心发凉。 殷承祉继续道:“狼王大军过不了古拉山。” 过了古拉山,便是一马平川,那时候京城才是真正的危在旦夕!可会吗?父皇,你已经到了连京城也保不住的地步了吗? 不! 不会的! “张叔,他不会的。” 殷承祉在告诉别人,也是在告诉自己。 大殷至今不过百余年,历代先祖的心血不会就这么轻易败在了当今手里。 他亦相信,那位曾经他最为敬仰的人,哪怕变了,也不会变到了这般地步! “不过若是西北都不安了,往后怕是要多事了。” 张华慢慢地呼了口气,“殿下是担心物资运送?”说完,见眼前的少年并未回答,便又道:“杨家在南方,只要狼王大军被挡在古拉山应当影响不大,这段时间往来锦东的商队来自西北的并不多,影响应该不大。”顿了顿,还是道:“只是如今西北出事,朝廷怕是会更顾不上我们了。” “张叔。”殷承祉看着他,目光冷漠,“你还不明白吗?不管西北出不出事,我们都只能靠自己。” 张华愣了一下,旋即苦笑,“是啊。”又道,“可粮草棉服等物资我们可以自己筹备,兵器却不行!殿下,原本私下购置粮草已然是不符章程,朝廷默许已然是开恩” “不是开恩。”殷承祉说道,声音有股说不出的恼。 “嗯?” “不过兵器一事的确是个问题。”殷承祉皱起了眉,“不管是应对蛮族的死灰复燃还是清理锦东,都离不开。” 张华顺着他的话,“是啊,我们手里的兵器在大战后便所剩无几,尤其是弓弩之类的远程攻击装备” 冯姑娘能送来粮草物资,怕对兵器也是没办法吧? 便是私自铸造,也需要原料。 不过,她连十大高僧都能请来,也未必弄不来兵器。 人人都传是因为四殿下真诚感动了十大高僧,才将人请来超度亡灵,这也是他们所希望听到的,可事实上他很清楚是谁在背后安排着一切,能够安排的了这一切的,也只有那位女子了。 他觉得殿下也应该心中有数。 “殿下”他踌躇了一些,还是问道:“不知冯姑娘如今在何处?”她带走了挑选出来的兵士之后,便只送来过一次信,说的便是春耕一事,至于在何处又有什么安排,带走的兵士到底在做什么,都毫无消息,他更无法无法联系上。 殷承祉脸色瞬间一僵,随即甩袖而去,“爱在哪在哪!” 张华愕然。 殷承祉怒气冲冲地回了军营,一脚踹翻了桌案仍未能泄恨,便又砸了椅子,吓的外面的亲兵以为进了刺客了,“我无事,不必进来!” “殿下” “我砸张桌子还不成吗?” 张华匆匆赶来,听了这话这语气便算是明白了,四殿下在生他师父的气,像个孩子似得,怄气,“都下去吧。” 说起来,四殿下也还算是个孩子。 “出来!”殷承祉冲着空气低吼,双眸盛满了怒意,“小破球你给我出来!我知道你在这里!你给我出来!” 没任何人任何东西回应他。 殷承祉又道:“你再不出来我就把你丢茅坑里!”还是没动静,“除非你能一辈子不出来!圆球我告诉你,你还不出来我” 有个东西砸了后脑,打断了他的话。 殷承祉猛然转身,还是没看到想要看到的,“你还不出来是不是?好!你最好一辈子不出来让我见着,否则我” “不出不出就是不出!主人说了不能让你看到!”球没见着,但声音是有了。 听到声音的这一瞬间,殷承祉浑身上下的刺一下子被拔光了般,他还是生气,眼里烧着的怒火越来越猛烈,却没透出一丝的威胁。 它在! 它真的在! “你你一直都在” 圆球嚷完了就后悔了,主人不仅是不让他看见,还不让他知道,可这混账东西太不是东西了,连烂橙子都不如了,人家烂橙子还能呕肥,这混账东西就不是东西!咦“喂,你哭什么?我都还没哭你” “你眼瞎了!”殷承祉抬手抹了抹眼睛,没有再理会它了,就跟先前要死要活要把球喊出来的不是他,径自去将踢翻了的桌案翻过来摆好,收拾满地的书,再让人弄了一把新椅子,继续忙活他的军务。 圆球一脸懵。 主人啊,娃娃真的傻了! 他精神真的出问题了! 不行,它得去告诉主人一下! “主人主人主人”郁郁葱葱生机勃勃的太白山中,圆球很快便找到了坐在树上的人,那是在深山中的一处营地,一百来个青壮男子正在伏地穿过冲冲障碍,闪躲四周射来的明枪暗箭“主人,你要训练特种兵吗?” 冯殃没回答,而是盯着它,“我跟你说过什么?” 一字一字,冷的很。 圆球顿时一个哆嗦,“主人,主人您先别生气,小球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主人!主人,娃娃精神真的出问题了,他”一轮嘴地说完,信誓旦旦地继续:“主人,小球是真的很担心才来告诉主人的,主人,我们不能让他继续恶化下去了,必须啊” 一把刀朝着它射来。 圆球惊的大叫。 刀贴着它的球面飞了出去,落到了下边的队伍中。 “太慢了!” “是,大人!快”为首的一个男子喊道,爬行的队伍顿时加快了速度,这群从闾州各地驻军挑选出来的好手,从起初的惊愕、不屑、不服到了如今令行禁止,不过经历了一日,可那一日却是他们此生都不愿再想起的噩梦。 圆球知道自己这次做错了,“主人,小球知道错了,小球马上回去” “他没疯。”冯殃说道,“不过是小孩子发发脾气罢了。” 圆球顿住,它它该怎么反应才好? “你只需护他周全就行!”冯殃盯着它,“再有下一次” “不!不!绝对不会有下一次!绝对不会!”圆球立马道,“小球马上就” “他还睡不着?”冯殃又问道。 圆球一怔,“嗯好像少了,对了,自从那几个和尚来了之后,好像少了,那几个和尚和他说了很多佛啊法啊的,小球都记录下来了,主人你要听吗?小球” “不必了。”冯殃呼了口气,“滚!” 圆球立马滚了,以它的速度一来一回花费不了太多时间,回到的时候小娃娃还没睡,点着灯在干活呢,它算算时辰,好像也挺晚了,难道又失眠了?它才跟主人他好多了,他又来事了?存心和它过不去是不是?“喂”一开口便连忙停下。 殷承祉手里的笔也停下了,也没回应更没抬头看。 谁也没继续。 过了许久,外面传来了子时的报更声。 殷承祉放下了笔,起身走进了后面的寝室,脱衣上榻,盖上了被子闭上眼睛,睡觉了。 “呼”圆球瞧瞧地呼了身,“睡了睡了能睡就好” 殷承祉的眼皮动了动,尔后,唇角弯了一下。 夜深人静。 正是安眠时。 而此时,西北的夜晚却没有这份安宁了,从狼王攻破雄关之后,西北六州便陷入了恐慌中,哪怕狼王大军不屠戮百姓,可破城之民安能有好日子过?京城内的武大臣也都没有好日子过,在西北战报传来之后,皇帝便大发雷霆,一下子处置了好些个兵部吏部官员,连礼部的官员也都牵连了,大殷与西北狼王历来都有邦交往来,不久之前才相互送过礼物,怎么礼部就没半点察觉对方不对?兵部和吏部那就更该死了,西北雄关的将领、官府的各级官员,都是他们敲定的,雄关被破,诸城被夺,他们难辞其咎。 但这些都不能阻止狼王大军。 召集临近驻军前去拦截的旨意在第一时间发了出去,皇帝在发落人的同时也没有真的被安皇后给糊弄的晕了头,各道旨意都很明确清醒,吵吵嚷嚷的朝臣也没让他怒极之下跑去御驾亲征,对了,御驾亲征这事便是安国公府那位世子爷提出的,一经提出,便成了朝堂每日吵闹的焦点,各地驻军赶往前线,拦住狼王大军是应该没问题,可问题是如何收服丢失的城池,将狼王赶回雄关之外! 锦东闾州八郡别屠,已经让大殷颜面无存了,好在最后崔温重创了蛮族主力,挽回了一些面子,可到底还是丢了颜面,此次狼王突然撕毁盟约,多多少少也与锦东一战有关,所以,大殷务必要收回失地,将狼王赶回去! 而这时候,最能鼓舞大军的,自然便是皇帝御驾亲征了。 可皇帝亲政非同小可,哪里能轻易便去? 反安氏一派认为安氏狼子野心,欲借此事谋害陛下,扶植六皇子为帝,然后挟天子以令天下!安贵妃荣登皇后之位后,朝中提出立六皇子为太子的声音越来越多便是最好的证明!安氏是要窃取大殷的江山! 安氏一派自然不认,反驳他们如此只是为了震慑四夷,锦东蛮族为何屡屡犯边,还敢屠戮百姓?不就是对大殷缺了敬畏吗?皇帝正好借着此次亲政,以君威震慑!至于危险之类的,大殷兵强马壮,各地驻军英勇无畏,京城驻军更是强悍之师,哪里会出什么问题?反对陛下亲政便是助长四夷志气,才是真正的遗祸江山! 双方一直吵一直吵,吵到了皇帝震怒也还是继续吵,而这时候,有人提出了一个折中法子,那便是请一位皇族之人代替陛下御驾亲征,这样应能两全。 双方也似乎已经吵到了极致了,继续下去对谁都没好处,也便同意了。 可这皇族找谁? 皇族成员庞杂,人选多了去了,不过最好最合适的自然是皇子了。 锦东之所以能这么快安稳下来,还能引的十大高僧前往,不正是因为有皇子在吗?皇子便是陛下最好的代表。 至于选哪一位皇子。 又是一番吵了。 论尊贵,如今安皇后手里养着的六皇子是最尊贵了,在记名到安皇后名下之后,他便是嫡出皇子,可问题是他如今只有十岁,便不是那么合适了。 除了六皇子,三皇子数年前因意外早亡,二皇子被人谋害中毒后虽捡回了一条命但是身体孱弱,二皇子出身信国公府的淑妃娘娘一早就拿着白绫跪在二皇子宫前一副谁让她儿子去送死她就先一步死的态度,四皇子坐镇锦东,也不合适,剩下的五皇子本来是最合适的人选,可偏偏在就要定下来之时,病倒了,还是让人闻之色变的天花之疾,当即便被挪去了别宫养病。 最后,就只剩下被赶去守陵的大皇子了。 这位命运多舛的皇长子没有任何拒绝的余地,接到了圣旨之后连身上的重孝都没换便被接上了马车,直接往西北而去。 皇帝皇长子,崔皇后生的嫡长子,哪怕如今沦落平阳,可皇帝并未废后,崔皇后身后事如何办理都影响不到她仍是皇后,景帝的元后,嫡皇长子的身份拿得出手,而且,也废的毫不心疼。 皇帝是这样认为。 其余人是这样认为。 哪怕是那些曾经支持崔皇后崔家的也是这样认为,毕竟,崔皇后还有另一个皇子,不管是在当年还是在如今,四皇子总比大皇子多了一份希望。 宫里曾有传闻,四皇子出生之时,皇帝大喜,曾欲为其取名承稷,便是承继社稷之意,后来虽然没有取了这名,但与其他皇子长字排序不同,四皇子以承为序,他从一出生便有别于其他的皇子,后来的种种,便是造化弄人了,只是如今,锦东在他手里,而且在失去了朝廷的支持之后还能维系下去,更能证明此子大有可为。 若大皇子能顺利完成使命顺利归来,是好事,若是命丧西北,对于四皇子来说,也有好处,同胞兄长为国牺牲,这份功劳便会记在他身上。 皇宫,二皇子宫。 二皇子虽已到了能出宫建府的年纪,但因为身体孱弱,淑妃便求了皇帝将他留在宫中,以便照顾。 二皇子宫便是如此来的。 “母妃,以后莫要这般了。” 淑妃将手里的白绫卷起,交给了旁边的宫人,冷笑道:“放心,你父皇不会让第二个人死在他面前的!” 二皇子殷长佑面色发苦,“可到底惹恼了父皇。” “便是不惹恼他,他还能厚待我们?”淑妃讥笑,“这么些年了,我也算是看清楚了!佑儿,你的这位父皇眼里心里只有姓安那贱人!” “母妃”殷长佑面露惶恐,“小心隔墙有耳。” “那又如何?”淑妃丝毫没将这事放心上,“连崔氏我也不放在眼里,安氏算个什么东西?你放心,只要信国公府在一日,她便不敢动我!再说了,眼下她眼里心里盯着的都是崔氏生的两个崽子,分不出心神来给我们母子!” “母妃是说这次是冲着”殷长佑脸色更惶恐了,“大皇兄都已经被赶去守陵了,崔家也没了,哪怕四弟在锦东,可也威胁不了她了,她还要赶尽杀绝?” “崔氏挡了她这么久的路,死之时还摆了她一道,她焉能咽的下这口气?”淑妃冷笑道,“况且,殷长乾便是赶去了守陵可也还是嫡长子!就算没了嫡也还是长,是我我也容不下!” “母妃”殷长佑叹了口气,“他们已经够惨了” “惨?”淑妃陡然怒道,“他们有你惨吗?!崔氏是死了,可保住了她崔氏满门,还送了她小儿子一个锦东!他大儿子也还活着!活的健健康康!可我儿却日日饱受病痛折磨,缠绵病榻!他们惨什么?!” 殷长佑连忙跪下,“母妃息怒,是儿臣” “你起来!”淑妃连忙将他搀扶起,“地上凉你不知道吗?太医说你不能再受凉了!” “母妃,儿臣已经见好了” 淑妃眼眶发红,因为悲痛也因为悲愤,若不是安氏那个贱人,她儿岂会成了如今这般样子?!此生她只要不死便绝不会与她作罢!“崔氏也是个废物,高居皇后之位,手握两个皇子,竟然都斗不过一个不要脸的贱人!死了也活该!” “母妃” 淑妃吸了口气压下了心里的怒意,“好了,母妃不说了。” “母妃”殷长佑疲倦道,“安皇后如今势大,你莫要与她” “知道了知道了。”淑妃忙道,“母妃绝不会与她正面冲突,你且先歇着,殷长乾那边你就别担心了,崔氏到底当了这么多年皇后,死之前连她那不在意的小儿子都安排了,不可能不为她心肝似得长子筹谋。” “儿臣知道了。” 淑妃亲自看了儿子睡下了,又叮嘱了一番,严令宫人不得将外面消息告知免得二殿下忧心,这才离开了二皇子宫。 “找个由头将信国公夫人请进宫里来。”回到了寝宫,便吩咐心腹,“本宫不能坐以待毙!”说不必在意安氏此举不过是在安慰儿子,她既然对崔氏的小崽子下手了,自然不会忘记她!哪怕现在腾不出手来往后也会!她岂能坐以待毙? 崔氏这个废物当年做不成的事情,她得继续! 人死了又如何?只要能找到一丝的证据,她便能送安氏一份大礼! 一个与人私奔的贱货竟然能爬到皇后的位子上,若是让她一直坐下去最后葬入皇陵,殷家的列祖列宗怕都要从地底下爬上来骂人了! 二皇子代帝出征的消息传出,的确振奋了士气,狼王的攻势也似乎有所缓解,在二皇子率领十万京城驻军,各地驻军纷纷赶往之后,狼王派出了使臣,要与大殷议和。 这议和的消息传至京城,便又是一番你争我吵,各自阵营为各自利益展开了拉锯战,将皇帝气的摔碎了好几个茶杯。 最终,大殷同意议和,但要求是狼王归还攻占的城池,退出雄关。 狼王同意,但大殷要用东西换。 除了黄金白银之外,还要铁矿石。 黄金白银的数量便已经是很大,铁矿石更是要掏空大殷未来十年的储备,别说一时半会挖不出这么多,便是能挖出,若是给了,往后十年大殷便无铁可用,而这铁矿是铸造兵器的必须之物!没有了兵器,便只能任由宰割了。 狼王所谓的议和毫无诚意。 既然如此,那便只能打了。 在大殷的疆域内开战,自然是对大殷将士有利了,再加上二皇子代帝亲征鼓舞了士气,狼王并没有占到便宜,但大殷也只能将狼王挡在古拉山北面,要夺回城池还是艰难,而背靠富饶的领地,粮草无忧,外域三十六国更有精铁锻造技术,刀剑弓弩是大殷怎么也比不上的。 这一场收服战打的很艰难。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坏事总是一起来似得,便在西北战事僵持之时,南边也出事了,先是南海之域的夷人洗劫了南疆沿海郡县,后因南河发大水,死伤无数,生了瘟疫,锦东八郡被屠戮之时都未曾爆发的瘟疫,在南河沿岸的郡县爆发了,当地州府为防止瘟疫扩散,竟将所有患病或者疑似患病的百姓全部驱赶到了一处,放火焚烧,活活烧死了数千人。 消息一经传出,百姓惊惧,进而衍生出了民变,在消息传到了皇帝案台上,民变已然扩散至了南边三个州,更有扩大之势。 而此时京中,皇帝正准备为安皇后庆贺她荣登皇后之位后的第一个生辰。 而也便是在这时候,淑妃接到了一个让她满意的消息。 有一位少女找上了沧州叶氏。 085 不对劲 皇宫里里外外装饰一新,便是连宫人们的衣衫也都是新的,奢华喜乐,一派盛世风景,不管是西北的战事还是南海之域的洗劫,又或者是南边的瘟疫与民乱,皆没有影响到皇帝要为安皇后过生辰的兴致,皇帝赏赐的珍品一波波地送进了皇后宫,似乎要把整个珍宝库给掏空似得,不仅如此,皇帝还在朝上让朝臣务必好好恭贺皇后生辰,若有怠慢着便必以藐视君威处置,所以,整个京城,无论是皇族还是朝臣,乃至于豪族与商贾,纷纷向皇后敬献珍品,恭贺皇后生辰,而皇帝却仍嫌不够,下令为皇后修建功德塔,为皇后积福添寿,转而又要为皇后修建避暑山庄,命工部和户部尽快操办。 又是战事又是瘟疫民乱的,国库本就紧张,若真的修了这两个东西,必定会生大乱子,而所谓功德塔更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修建的,户部和工部两位尚书急的是焦头烂额,可谁也不敢在这时候坏皇帝的兴致。 安皇后如此盛宠,安国公府也便更加的肆无忌惮了,安国公的夫人小姐们盛气凌人便是皇族的女眷都得让她们三分,安国公世子更是当众嘲笑二皇子病秧子活不长。 这边点燃了淑妃的怒火,跑去了皇帝跟前大闹了一场,差点没把皇帝给闹得真的给她一条白绫,最后还是没能为儿子讨回公道,因而,在得知了叶家那边有动静之后,自然便忍不住了,“让大哥派人立即将那小贱人带回京来!” “娘娘,会不会太急了?”信国公夫人还是觉得稳妥点好,“安皇后如今这般盛宠” “崔氏当初便是输在了瞻前顾后犹豫不决!”淑妃冷笑,“若她一得知消息便立即动手,安氏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可她偏不,甚至还不敢动手想拉上她来当枪使,她倒是不介意给她当一下枪只要能为儿子报仇,可也就是她这般怕这怕那的让安氏给察觉到了,人家可比她狠绝多了,当即就派人去把自己老情人和亲生女儿给宰了!“不管这女子是不是那贱人生的贱种,先将人掌控起来,便不是,只要找到合适机会,也能变成是!” 信国公夫人想着崔氏的下场,也是心有余悸,因为二皇子当日中毒一事,信国公府和安国公府已经交恶,她的这位小姑子更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往后恐怕会更加交恶,两家早已经是你死我活的结局,而且,即便他们愿意退,安氏也未必愿意给他们退路走,“好,臣妇这回去便禀明国公爷,不过娘娘,在事情还没定下来之前,您还是避避锋芒的好。” “嫂子放心,本宫有分寸。”淑妃颔首。 信国公夫人也没多说,在宫里这般多年也经历了这般多事,娘娘自然不会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了,“哎,也不知那安氏到底使了什么手段,竟然将陛下蛊惑至此。” “多说无益,嫂子便无需劝我了!”淑妃不想再继续这些,“便辛劳嫂子一番了。” “臣妇不敢。”信国公夫人也没有再多说,起身告退了。 淑妃在她离开之后转头便去了太庙,对外宣称自己惹恼了陛下,自罚至太庙,望陛下息怒,同时祈求列祖列宗保佑大殷,愿战事早日取胜、南边诸事安宁。 二皇子得知消息之后便匆忙赶了过去。 身为后妃,自然没有资格进太庙了,所以只是在外边跪着,盛夏的烈日像是要将人烤焦似得,也没多久,淑妃整张脸都滚烫的,晒伤了一片,而除了淑妃之外,还有其他的几个妃嫔,据说都是听闻淑妃娘娘要来祈求先祖庇佑,跟着来的。 二皇子上前劝说了一番,结果却是自己也跪了一份。 消息传到皇帝耳中,皇帝却不为所动,继续翻看着珍宝库的记录,又挑出了好几样赐予了皇后宫,恨不得将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送去似得。 偌大的皇后宫竟然开始拥挤起来了,库房早已经放不下,管事的太监便清理出了偏殿用作暂时堆放,等库房扩建之后再次入库,整座皇后宫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皆是喜气洋洋的,便是淑妃在外头搅事情也没能影响到。 “既然淑妃这般为陛下,那便让她好好跪着吧。”安皇后一边赏玩着人高的珊瑚树一边漫不经心地吩咐,“本宫便也不追究她区区一介妃嫔之身竟然跑去叨扰祖宗了,让她们好好跪,跪到真的天下太平为止!哦,对了,小五不是得了天花吗?让她们也顺便为他祈祈福,让祖宗庇佑小五早日康复!” “是,皇后娘娘。” 黄昏将近,烈日落下,别说是养尊处优了,便是身强体壮的人也熬不住,更不要说身体孱弱的二皇子了,天还没黑,二皇子便倒下了,淑妃急急忙忙又哭又喊地把人送回了二皇子宫,一整晚太医院忙活个不停,待到了清晨,才算是缓过来。 “母妃,您别担心儿臣没事” 淑妃什么也没说,没有自责也没有愤怒,因为她儿伤一分,她必定会从别人手里讨回来两分,哪怕是安氏也不例外! 也就是在这个晚上,安国公世子在眠香宿柳时发了马上风,差点便丢了命,虽然救治及时,可赤条条的被许多人看到了,花楼还把全京城所有说得出名号的大夫都请过去了,安国公府这会儿是脸丢大发了,这还只是其中一桩,也就是在同一天,安国公府圈养的马匹全部口退白沫死了,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乌鸦冲天而降,冲进了安国公府的后院,抓伤了不少人 很快,京城便传出了安氏德不配位,荣宠过盛,让大殷列祖列宗为之震怒,才会降下这等之兆。 安皇后大怒,正要发难淑妃。 淑妃便又领着白绫去找皇帝,说二皇子若是没了,她也不活了,闹腾的皇帝一个头两个大,最后跑出去行宫避暑去了。 安皇后以皇后的身份惩处淑妃,淑妃拧着白绫直接上吊,是宫人拼死拼活才把人弄下来,而这时,一道惊雷劈进了太庙,将太祖皇帝的灵位给劈了。 皇帝急急忙忙赶回来。 皇室宗亲惊恐万分地进宫。 安皇后将这事安在了淑妃身上,说淑妃惊扰了先祖,先祖震怒,可不止她运气不好还是殷家老祖宗显灵了,皇后殿也被劈了。 淑妃哭天抢地地喊怨,上天也已经表明了谁才是罪魁祸首。 宗亲们也哭天抢地,安氏一族嚣张不将他们放在眼里早已经让宗亲满腹怨言,安皇后仗着皇帝的宠爱,不管是当贵妃还是当皇后的时候都没怎么恭维他们这帮宗亲,哪怕他们可以讨好也从未正眼看,早已经埋下了不少的祸患。 反安氏的一派自然也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而那些中立的也实在是坐不住了,皇帝恩宠安氏已经超过了界限了,越来越往昏君靠近了,若再继续下去,大殷江山危矣! 各方想逼,皇帝做的唯一退步也还只是不追究淑妃,至于皇后还是皇后,恩宠还是一样,甚至像是要补偿似得,又加深了不少,至于生辰,无论如何也是一定要过的,功德塔和行宫也一定要建,若是国库没钱,那边增税! 满朝哗然。 已经告老在京郊养老的老相爷、九十岁高龄的宗亲老王爷都坐不住了,拄着老拐杖上朝堂,一副皇帝若是敢做这事他们就装死在殿前,这才逼的皇帝不得不收回成命! 而在这时候,五皇子病逝了。 天花恶疾,五皇子熬不过也是寻常,然而便在五皇子没了之后没多久,他的乳母便发疯了一样在京城的长街上散发皇后安氏害死五皇子的单张,单张上将安氏如何谋害五皇子的前前后后写的很详细,是安氏为了让六皇子坐上太子之位而设计让五皇子染上瘟疫的,这么做同时也是希望能将大皇子送去西北前线,让他有去无回! 到时候,六皇子一下子便少了两个对手了。 至于二皇子自然也不能放过,这一次针对淑妃的发难,便是为了除掉二皇子! 桩桩件件交代的清清楚楚,让人瞠目。 而散完了单张之后,乳母便装死在了宫门前,死之前还在地上用血写上了安氏妖孽,人人诛之八个字。 一件又一件冲着她而来,安皇后一开始从未放在心里过,可到了最后,便不得不佩服这些女人的手段,“真当本宫不敢杀她吗?!” 淑妃这个贱人当初早就该死了! “区区一个女人就把你气城这样,还想成大事?”怒火还未消,便又有人来火上添油了,而且这油添了她也必须得摁住怒火。 “你要的天下大乱我给你办,可没打算将自己搭上去!”安皇后若是没看出这些是冲着自己来的就真的白来这一趟了,“你是在帮我还是想我死!” “不过是一些深宫夫人的小把戏罢了,这就让你急了?”男人嗤笑,“还是你真想当一个名垂青史的好皇后?” “你”安皇后咬着牙,没有与他继续争辩下去,“你来做什么?殷长乾我已经弄去了西北,你不是应该去西北等着那女人吗?” “我来提醒你不要找死!”男人冷笑,“万千宠爱的游戏适可而止,可别玩过了!” 安皇后大怒,“你以为是我让他做的?” 男人嗤笑,“这与我无关,我只是告诉你在我没玩够之前别把皇帝玩死了!” 安皇后牙齿都几乎要咬碎,她的确控制了皇帝,可并未让皇帝做这些!“你以为我是傻子吗?引火自焚的事情我不会做!” “最好是。”男人似乎真的只是来警告一番,没有再多说便转身走了。 而便在他离开之后没多久,一个小宫女瞧瞧地从皇后殿跑出去,在宫里面兜兜转转大半天,最后在冷宫附近的长街上与人见了面,耳语一番之后又各自散了。 当天傍晚,淑妃得知了皇后宫有男人出没以及信国公府送来的叶家那上门找人的少女失踪了没找着。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淑妃砸了皇帝送来做补偿的金玉茶盏,安氏在宫里会男人自然是把柄,可她敢这么做便有把握不会落下把柄,况且消息是从她那边传来的,饶是钉子是她埋的,可安氏绝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消息是真是假还需查证,所以最好的法子还是当初她私奔那事! 可人居然跑了! “不过跑的这般快也证明了必定有鬼!” 不急。 不过是刚刚开始罢了! 这一连串的好戏她开了个头,接下来便有无数的人主动接受,可见安氏有多么的不得人心!而这事也让她心里一直怀疑的一件事隐约有了答案了。 陛下不对劲! 很不对劲! “告诉二皇子,让他这段日子好生养病,无事不要往陛下身边凑!” “娘娘的意思是” 淑妃沉着眸,“本宫进宫这般多年,虽不敢说了解陛下,但还是知道陛下绝不是会做出这等荒谬之事的人!男人会沉迷女色,但也不可能完全丧失理智!更何况陛下什么美女没见过?她安氏也不是什么绝色美人!” 一定有哪里不对劲! 有着同样猜疑的并不只是淑妃,不少人也在心里琢磨皇帝的变化,若不是每日都见到皇帝,而他一切如常,他们都怀疑皇帝是不是被偷梁换柱了。 于是,便在皇帝依然执意要为安皇后过生辰之时,京城传出了安皇后用妖术蛊惑了皇帝的传闻,虽然传的很隐秘,但已经是有了这方面的传闻了。 而这些,对于远在锦东的四皇子殿下来说还是很遥远,比起这些还没有定论的猜测以及各种各样的斗法,如何获得今年的丰收更重要,此外,还有另一个很重要也很致命的事情要解决。 兵刃的问题。 锦东一道道诏书送去京城,却都没有回复一个字。 若是再不给兵器的话,锦东的殷军便真的成了无牙的老虎了。 “喂,主人让我出去办件事,你给我好好待着哪里也不要乱跑!”圆球终于现身了,也没多说几句,警告完了便当即跑了,像是生怕对方吃了他似得。 殷承祉没来得及问,不过从张华的只言片语中也能猜到是怎么回事。 她给他弄来了武器! 武器! 他现在最缺的武器! 因为是武器,也因为南方那边正乱着,所以她要派圆球亲自去押送! 殷承祉很想问一句,她在哪里。 可是每一次话到了嘴边了都说不出口。 怎么也说不出口。 “听说皇帝要给安皇后修建功德塔,那可是有大功的人才能建的” “可不是?我听说啊” “有人说安皇后是妖孽” “狐狸精吗?” “哈哈” 饶是闾州与京城相隔甚远,京城的是是非非还是传了过来,街头巷尾都在传,而比起天子脚下,天高皇帝远的闾州更加没有顾忌了。 殷承祉没有闲情逸致逛街,但每隔几日他都会来,开始慢慢热闹起来的街市便是他这段时间来努力的验证。 百姓在慢慢地走出阴霾,开始新的生活。 “哎,西北的战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是啊,打仗打仗太可怕了” “还要那个狼王不像那些恶鬼” “应该很快就能结束了,大皇子都代帝出征了” 殷承祉脸色骤然一变,“你说什么?!” “啊?”正聊的热闹的百姓被他突如其来的话给吓了一跳,“你你” “你刚刚说什么?大皇子代帝出征?大皇子去了西北?”殷承祉又惊又急,几乎忘了屠戮过后的闾州百姓很是敏感脆弱。 “爷饶命!爷饶命” “少爷!”亲卫上前劝道。 殷承祉压下了心中的急怒,将人放下,作揖一下道歉,“对不住了老哥。”尔后转身离开,“回军营!” 这一回到军中,直接踢了张华的营帐门,“我皇兄去了西北这事你怎么不告诉我?!” “嗯?”张华愣了愣。 殷承祉怒声质问,“为什么瞒着我?!” “殿下”张华吸了口气才缓过神来,“您先别急,先坐下来” “是她让你瞒着我的?”殷承祉拍着桌子吼道,“是她让你瞒着我的是不是?张华,你是不是忘了谁才是你的主人?!” “殿下,末将” “她不过给了你点好处你就” “四殿下!”张华喝止了他的话,神色凝定,“那位是您的师父!” 殷承祉神色一震。 “末将不知您与那位闹什么矛盾。”张华继续道,“但这一年多来,冯姑娘一直在外奔波为殿下筹谋,末将十分佩服!殿下也不该一出口便是质问。” 殷承祉握紧了拳头,牙关咬的咯吱咯吱响。 “况且,这事是末将自作主张瞒下的!”张华继续说道,“末将深知殿下看重手足之情,尤其是大皇子还是您唯一的同胞兄弟,若是您知道此事必定不会坐视不理!可殿下,您如今不是一个人,您是锦东的天,你肩负的是锦东的百姓!” “所以你就瞒着我!”殷承祉冷笑,“你担心什么?担心我得知消息就立即跑去阻止?还是会带着锦东的殷军去帮他?!张叔,在你的心里,我便是这般不分轻重的人?” 张华叹了口气,跪下,“四殿下,末将知道您不是这样的人,可末将冒不起这个险!哪怕只能瞒一阵子,也得瞒!” “你”殷承祉一时间似乎不知该说什么。 张华抬头,“您也不必太过担心,大皇子既然代帝出征,便绝不会轻易涉嫌,因为一旦他出事了,丢脸的是皇帝,是大殷!再者,四殿下,这也是大皇子脱困的契机!只要这次出征胜了,大皇子便能脱困!殿下,崔家虽然数代经营都在锦东,可武将之间你来我往的,只要大皇子抓住这个机会,始终是会有一些情分在的!” “安氏岂会让皇兄” “别说殿下阻止不了这事,便是能阻止,大皇子在守陵就能安全了?”张华继续道,“殿下,危中才有机!” 殷承祉听的懂他的话也的确有道理,可是“张叔,你不应该瞒着我!” “是末将的错,请殿下降罪!” 殷承祉苦笑,“罢了,以后关于西北的事情,巨细无遗必须禀报与我!若再有隐瞒”神色一沉,“张叔,哪怕你是为了我好,我也绝不容!” “是!”张华应道。 殷承祉缓和了神色,“起来吧,先把最近的西北战况给我!” “是。” 殷承祉仔细查看了所有战报,提起的心放下了一些,虽然战事僵持,但到底没有到生死相搏的地步,大殷派去的将领也都是久经沙场的猛将,皇兄应该不会有危险,“这事真的是你私下决定瞒下的?” “末将岂敢欺瞒殿下?”张华说道。 殷承祉握着战报的手有些紧,“咳张叔,先前我说的我说的你就当没听见”说完,便将桌上的战报一抡了就转身出去。 张华愣了愣,缓过神来之后,忽然摇头失笑。 这对师徒啊。 大皇子去了西北一事的确是他私自做主瞒下的,只是冯姑娘那边也是有了话传来,让他能瞒便瞒,免得混小子又闹混。 转眼便到了秋收。 今年闾州喜获丰收。 百姓将士纷纷奔波于田间,将一亩又一亩的粮食收割,欢天喜地的好比过新年,十大高僧数月来在闾州各地设坛讲经、超度亡魂的确起到了很好的效果,屠戮后的阴霾渐渐地散去,丰收带来的希望传播到了每一个幸存的百姓心中。 而此时南边却没这么幸运了。 瘟疫蔓延并未得到遏制,朝廷派去救治瘟疫的人根本便不得力,民乱的影响范围更大,当地驻军采取了强硬措施,以杀平乱更是激起了更多的反乱,渐渐的,便汇聚成群,甚至打出了反叛的旗号,建立了山头。 比起南边,西北虽然还在僵持,但也算好多了。 殷承祉时刻留意着西北的情况,同时等待着从南边运来的新一批的武器,派去蛮族那边的探子回报,经过一年多的修生养息,又有个别的蛮族部落想要动手了。 果然豺狼被人打狠了也还是豺狼! “再有五日,便能顺利抵达锦东了。”张华收到最新的密报之后,悬着的心总算可以放下些了,虽然锦东还有各怀鬼胎的,但只要进了锦东,便算是安全了。 殷承祉也翘首以盼,只是武器还没盼到,西北便先传来了不少的消息。 大皇子领兵出征,被困龙潭峡,生死未卜! 086 死定了 殷承祉得知了消息便冲了出去。 “殿下”张华急忙前去追赶,这样的消息自然是不应该让殿下知道,至少不应该第一时间让他知道,可偏偏刚刚消息送来的时候,殿下就在,而他竟然也没多想就给了他!他怎么就这般大意?!西北那边也是疯了吗?那么多将领为何要让大皇子领兵出征?!“殿下,你冷静点!” “我怎么冷静!?”殷承祉大怒,“我早就说过他们让皇兄去西北不安好心!我早说过!” “殿下!”张华也顾不得什么尊卑了,“你不冷静又待如何?不说锦东离西北千里之遥,便是相距百里,你如今这把冲动非但救不了大皇子还会将自己折进去!” “你”殷承祉面色阴狠,但到底没有再发狠。 张华继续劝道:“殿下,西北距京城千里之遥,而我们的消息又是从京城再转至锦东,期间经过太过人之手,难免有所失真,龙潭峡位于豫州北部,而大皇子所在的京城大军驻扎在了安州,安州离龙潭峡中间隔了半个豫州,哪怕大皇子带兵出征落败也会原路返回,不可能继续深入豫州北部,这无异于是送死!大皇子便是没有领军出征的经验也不可能不知道这就是去送死!况且,便是有人故意坑害大皇子,也不敢做的如此明显。” “还有什么是他们不敢的!?”殷承祉冷笑。 张华点头,“以安皇后的盛宠的确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可殿下,如今南方大乱,朝廷也是争吵不休,所有人都盯着安皇后,哪怕她在仗着陛下的恩宠也不敢在这时候坑害皇子引火烧身的!殿下,安皇后能走到这一步也不是愚蠢之辈,身边也不可能没有人指点参详!大皇子对她并无太大威胁,哪怕这一次大皇子真的立了功,安皇后想让他回去守陵,他也一样得去!相比于大皇子,末将以为殿下对安皇后威胁更大!” 殷承祉瞳孔一缩,“你是说这消息是冲着我来的?” “末将是如此猜测!”张华正色道,不管是不是都得先稳住殿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也是末将无能,未能将消息网构建好,以至于无法分辨这消息的真假!可是殿下,这个消息经不起推敲!还请殿下务必冷静!切不可中了别人的圈套!” 殷承祉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语气却还是冷硬,“那依你所言此时我们应该如何做?” “末将这便让人去核实消息!”张华道。 殷承祉抿着唇沉默了半晌,才颔首:“好!” 张华这才松了口气,当即便去安排核查消息这事了,当然,走之前还是恭恭敬敬地将四皇子殿下请回了他的营帐,且安排了人在外面守着,生怕他又要闹出什么来,只是他却忘了,殷军是他改编的,闾州军营真正的主人是他! 殷承祉收起了所有的情绪,唤了人进来。 一个时辰之后,张华方才得知四皇子殿下带了人离开了军营,至于去了哪里,主营帐桌案上的那张字条写的清清楚楚。 抱歉,张叔,我不能赌这可能。 他赶去了西北! 他竟然赶去了西北! 他知不知道若是这个消息泄露,他甚至连锦东都有可能出不去!幽州那边口服心不服的大有人在,宁州更是时刻虎视眈眈! 这孩子知不知道只要他一离开了庇护便随时可能丧命! 他真的以为一年多就有实力与这些人抗衡了吗? 哪怕他真的顺利离开了锦东,可此去西北千里之遥,哪怕顺利到了西北,也什么都晚了! 他救不了大皇子! 救不了的! “来人!来” 不! 不能将这事闹大! 他甚至不能亲自带人去追,四皇子离开了一事绝不能泄露出去,不然就算锦东这些魑魅魍魉不趁机作乱,京城里的安皇后一派恐怕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四皇子坐镇锦东,无旨是不能离开的! 张华只能暗地里派人去追,一旦追到了便是将人绑了也要带回来,此外便是想法子通知冯姑娘!可是 他们向来都是她找他,而他却根本没有法子联系她! “殿下,你太糊涂了!” 南方的动乱影响到的不仅仅只是官府和当地驻军,还有当地的百姓,应该说最受影响的是当地百姓,有些百姓哪怕遭了难也还是希望能过安宁日子,况且,叛军也未必就真的是为了百姓着想,便是叛军四起,百姓们该饿肚子还是饿肚子,甚至好些无辜的百姓在动乱中被波及丢了性命,且有些还被强制征入了叛军之中 动乱,于百姓来说祸害不亚于天灾。 这样的情况下,商队的往来便更加不安全了,叛军单单靠嘴巴是壮大不起来的,他们需要物资粮食,抢不了官府的,便朝着富户土财主之类的比较好打的下手,而往来各地的商队自然也是肥羊之一了,除了叛军之外,还有各地趁乱冒出来的所谓绿林好汉,只要不是要紧的行程,没有商队会这种情况下满载货物上路。 在通往锦东的官道上,却有一支商队行走着,浩浩荡荡的队伍,一车又一车的物资,哪怕经过了伪装,可有眼睛的一看便知道这是一支肥羊。 而肥羊还有请了镖师护送。 这明摆着就是说我运的东西很值钱! 商队的主人不是傻子便是有钱多的没处花! “木三爷,再有五日便能进入锦东境内,不知现下可否告知锦东的目的地了?”护送的镖师是南边地区最好的镖局,此次走镖的也是镖局里面最好的镖师,而一路走来,几乎是没有消停过,好在最后都是有惊无险,可越往锦东走他们心里便越没有底,木家这次运动的说是木材,而车上装的也是木材,可区区木材怎么需要木家三爷亲自护送?还花了大价钱请了他们?更主要的是,他们的目的地始终未曾告知。 躺在一辆车架上边的青年男子拿下了头上的草帽,露出了一张不算是俊美但却很耐看的脸,许是一路走来晒多了,肤色成了小麦色,更是添了几分阳刚之气,他伸了伸懒腰,漫不经心地说道:“李镖头着急什么?不是还有五日吗?等进了锦东境内再说也不迟。” “木三爷” “好了好了。”木安阳摆摆手,笑道:“我知道李镖头担心什么,放心,我们木家虽然不算家大业大,做的也就是这木头的生意,可也是实诚人,不会做那等坑人害命的生意,李镖头大可安心继续往前走便是。” “木三爷,在下并无怀疑” “那感情李镖头是嫌保费太低了要坐地起价?”木安阳一个挺身坐起,“这可不行不行!我们木家做的是木材生意,本来就赚的不多,要是再” “木三爷!”李镖头也恼了,“我们日月镖局从不做坐地起价之事!” “啊?”木安阳愣了愣,随后傻笑,“这样啊?对不住对不住,都是我想岔了,哎,就知道不能睡太多,把脑袋都给睡糊涂了,李镖头别见怪别见怪” “前方并无埋伏,可以继续启程了!”李镖头黑着脸打断了他的话,也没有再问下去,问也问不出什么来!当初或许便不应该贪着高额的保费趟了这趟子浑水,只是希望接下来一路都能平平安安!“走!” 木安阳躺回了车上,后背靠着的是垒的严严实实的木材,算不得上是上品木材,顶多是中下,而且还只是表面的几根,里头的全部都是再寻常不过的木材,当然也能用,但犯不着花费如此大的功夫从南边往锦东运,所以,李镖头起疑是意料之中,当然,便是他们起疑也无所谓,以日月镖局的名声是做不出中途私自损毁镖物或者中途退镖一事,“还有五日啊。” “主子,要不要盯着镖局的人?”这时一个中年男人骑着马走过来,问道,这次运送的东西绝不能被外人发现。 木安阳看着热辣辣的太阳,眼睛有些难受,“这倒不用,日月镖局信誉还是信的过的。” “可是” “况且。”木安阳笑了笑,“我们的主顾不是说了只要我们只要运就成,其他的交给她吗?” “话虽说如此,可” “方叔。”木安阳看向他,知道他想说什么,“你以为我们这一路顺利走来靠的是运气?从庆州出发到现在一个多月了,我们碰到的都只是一些小鱼小虾,是那些叛军瞧不上我们这一车车木材?老头子的在天之灵保佑?” “三少,老爷还活着!”方叔黑了脸。 木安阳笑呵呵的,“是是是,我差点又忘了,哎,果然跟阎王爷抢了人都没什么好下场的,这要是” “三少!”方叔喝止了他的话,他忘了那人是他找回来的吗?! 木安阳呵呵不再说了,“行了方叔,我有分寸,你就把心放兜里吧。” “总之小心为上!”这意思便是还是会让人盯着。 木安阳也没反对,盯就盯吧,也不是什么大事,至于大事嘛,自然是即将又见到那位了,上回才短短几日便将木家给坑进了火海里,不知道这一次见了又会如何? 他很期待。 车队继续以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赶路,越靠近锦东便越是顺利,连小鱼小虾都没有了,最多是路上碰到好奇的,偶尔会被问一下送那么多木材去何处,而木安阳也早便准备好了,便是锦东有贵人要兴建宅子,从他们这里购置了木材,顺便再向人家宣传了下自家木材,留下了自家联络方式,寻找潜在客源。 李镖头冷眼旁观,没有再多问一句不该问的,只是心里的疑惑一份也没有减少。 真实锦东贵人购置来兴建宅子的? 去岁锦东大战之后,闾州各郡城池据说损毁严重,需要重建购置木材也是正常,可用的找从南边运去?不是说闾州连将士的抚恤都发不出吗?便是幽州、宁州也是紧巴巴的,而有了先前崔温将军的借条事件,还有贵人敢在这种情况下高调地从南边购置木材只为修建宅子? 疑点重重! 原本运镖的原则是不问镖物,只要契约上表明是什么他们就认什么!木家的契约写运送的是木材,眼前这些也是木材,至于还有什么他们是不该过问的,只是 锦东? 贵人? 如此郑重 李镖头深吸了口气,暗暗决定了要探察一番,日月镖局不能卷进那些他们不能承担的事情中去! 是夜。 因为木材体积庞大,却数量多,他们不能入住客栈之类的,只能露宿野外,众人吃吃喝喝之后便按编排好的时间去休息。 李镖头寻了个机会,悄然走进了一车木材,抬手掀开了盖住木材的油布,正要查看之时忽觉一阵眩晕,随后便眼前一黑,倒下了。 他这一倒下没多久,方叔便来了,看着地上的人,急忙查看了一下车上的东西,没发现异样,才皱着眉头说道:“三少,你还觉得是我多虑了吗?” 木安阳更想知道的是他怎么晕的,“看看他怎么晕的。” 方叔低头检查了一番,“没有外伤的痕迹。”便不是被人打晕的,可怎么晕的?“中毒?不,没有中毒的迹象。” “迷烟?”木安阳猜测的,总不至于一出手便是杀招吧。 方叔又看了看,“不确定,不过我们过来的时候并未闻到迷烟。” “那就奇了。”木安阳摸着下巴。 方叔又问道:“那这人怎么办?” “送回去吧。”木安阳说道,“跟他们的人说李镖头劳累过度晕厥过去了,顺便派两个人送他去城内医馆看看,让他们留下人照顾,我们即可启程赶路。” “是。”方叔应道,也只能如此了,毕竟是日月镖局的人,也没发现什么,总不能杀人灭口。 木安阳四周看了许久,也没发现什么动静,“难不成厉害到隔着老远就能发功” 厉害! 当然厉害了! 主人把她最厉害的手下都派出来了还不厉害吗?! 小子,赶紧走吧,再不走小心真被老虎吃了! 圆球在空中唉声叹气的,保护主人它做多了,虽然基本上每一次都是白费功夫,可好歹当保镖的经验丰富啊?可没想到真的当了保镖了,竟然这么累,球累,心累,比看着殷承祉那傻娃娃都累,这一路上都不知道搞了多少场了,南边那些所谓的叛军跟饿狠了的疯子一样,这一车车的木材都抢,抢去烧火吗?还有那些不知所谓抢劫的,什么路是我开树是我栽,人都还没见着了就开始喊了,它也没让他们失望,隐身演了一场鬼狐狼嚎的将他们吓了个半死,估计一年半载都爬不起来再抢劫了,好好的活不干正经人不做当什么强盗? 哎,哎,哎。 它都想男娃娃了。 方叔亲自派人将李镖头送去了城里的医馆,为了不让他再多管闲事还留了张纸条,只要日月镖局还想日后再在南边混就知道该怎么做!至于人怎么昏迷的,小地方的医馆大夫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肯定人没危险,脉象还正常,也的确没有外伤。 他也只好按下疑惑了。 之后,一行人趁着夜色继续启程。 第二天,李镖头从昏睡中醒来,身边守着的是自己人,“我怎么了?”说完便想起了昨夜的事情,“我怎么会在这里?其他人呢?” 身边镖师将情况说了一遍,又担忧地隐晦问了他是否有隐疾,否则怎么会突然间晕倒?镖师若是病了或者伤了是要上报的,免得出镖的时候出意外,毕竟每一次出镖对于镖师来说都是在拼命,一个人撑不住很有可能会连累所有人,尤其是领队的镖头。 李镖头吸了口气,“我没事!”至于自己怎么晕的他不知道,但是绝对与木家有关,“是木家的人送我来的?” “是,木三少还吩咐说务必照顾好镖头您,对了,他们还留了信给您。” 李镖头现在的感觉就是被坑了可却还得咽下这口气,尤其是在看了信之后,“既然是三少的好意,那我们便在这里等吧!” 这一趟镖保一来一回。 信上虽然没明说,但他昨夜的打算应该是让对方察觉了,既然如此哪怕不放心随行的镖师也不能跟上去了,日月镖局往后自然还要在南边立足,他们木家也是! 所以他们的人只要不和他一样多事便能安全! 可是木家这一趟到底是做什么生意?! 要命的生意! 木安阳这一次运送的是锦东最需要的兵刃,藏在了掏空了的木材里面,从南边的深山一路运送至了锦东闾州,再在闾州当地的掩护之下,径自送到了军营。 张华亲自做了交接。 木安阳看着对方一张死了老爹再死娘死老婆全家死翘翘一样的脸,收起了嬉皮笑脸皱起了眉,“将军,可是出什么事了?” “殷承祉去了哪里?!”一道声音凭空响起。 张华一愣,循声看去,却什么也没看到。 木安阳对这种情况算是有经验,顿时笑道:“神仙姐姐来了?”虽然不是那道声音,不过这只闻起身不见其人出场很是熟悉。 “殷承祉跑哪去了!?”那道声音继续,很焦急很恼火。 张华收起了心惊,“阁下是谁?” “他跑哪里去了!”圆球急的都快疯了,营帐前守卫还在那表示人在里头,里头也是有人,穿着殷承祉的衣服坐在案桌前低头写着东西,可人却不是他!是假扮的!竟然有人敢假扮殷承祉!谁做的?“你把他怎么了?!” “阁下”张华话还没说完便被一股狠劲给掀翻了,狠狠地摔了一丈远,“你你是冯姑娘的人?” 只有这个猜测。 “人在哪里!?”声音还在,而且越来越冷。 张华也顾不得外人在,“五日前西北传来军报,大皇子领军出征,被困龙潭峡,生死不明,殿下得知私下带了一百亲兵离开,末将不得已之下才出此下策!” “啊”比起之前的愤怒质问,眼下的叫喊便是孩子般的抓狂,然后,便没有声音了。 “阁下?”张华问了好几句都没等来声音,便知道人走了,不过消息能送到冯姑娘那边就好,他怕了起来,看向前边的木安阳,“既然木三少爷知道了这事,那在殿下回来之前,便请三少在闾州稍作休息了。” “这自然。”木安阳笑道,“我也没拜见”眼珠子转了转,继续道:“冯姑娘了。” 张华并不清楚这木家的来历,所有的交收方式都是事先便定好的,如今将人留下也好,虽说冯姑娘对殿下无恶意,可总是这般一无所知对殿下亦没有好处,“那就请三少随我先去休息吧。” 木安阳留了下来了,至于其他人,都被打发先回去了。 方叔不愿意。 “方叔还怕我被吃了不成?”木安阳笑道,“放心放心,便是我愿意人家可没这个兴趣。” “三少!” “回去告诉老头子,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少操点心。”木安阳还是笑呵呵的,“我可没本事再跟阎王爷抢一次人,对了,告诉大哥二哥,日月镖局好奇心太重了,让他们多注意注意,嗯,下一批就别让外人掺和了。” “三少的话我会带到。”方叔也知道这主子的性子,“不过大少和二少下次怕不会让你来了。” “哈哈。”木安阳笑道,“那也得等我回去再说不是?” “三少你” “好了好了。”木安阳摆摆手,“你家三少我就算被扣在这里当了压寨相公也不会不归家的,走吧走吧。” 方叔脸都懵了,“三少你” 木安阳拍拍他的肩,意味深长地哎了一声,便随着张华去了。 方叔又懵又急。 这小崽子可别惹出祸来才好! 圆球当然抓狂了,要是它有头发都可以全抓光了,等它把那混账东西抓回来一定把他满头毛剃光了! “主人!主人!小球错了!小球不应该” “我让你去的!”冯殃咬着牙,语气跟要杀人似的。 圆球一愣,对哦,“那主人”话还没说完,她主人便走了,“主人你等等我”殷承祉你这混账玩意烂东西这次是死定了! 087 兄弟 从锦东到西北相隔千里之遥,途中几乎要跨越半个大殷疆域,当然,也并非没有近道,可从幽州背部穿过千里沼泽,进入北地,再翻过玉连雪山进入大殷西北疆域,这是从锦东到西北最快的路径,比常走的路程可缩短一大半,只是不管是千里沼泽还是玉连雪山都是人迹罕见之地,鲜少有人涉及,沼泽之地更是危险重重,翻越雪山更是九死一生,只是若是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这是唯一的法子。 殷承祉也只有这条路可以走。 九死一生穿越沼泽,又扛过了冰寒刺骨翻越雪山,哪怕已经很小心也还是折损了不少人,便是他自己也差点丢了命。 只是历经半月,只是半个月,便已经赶到了连州稍作休整改装便又马不停蹄地赶往豫州,才到豫州,便听闻大皇子已在龙潭峡全军覆没而亡! 殷承祉并不会真的天真地以为自己能及时赶到将他从围困中解救出来,哪怕他真能飞天遁地及时赶到,区区百人如何能在重重包围中助他脱困! 他走这一趟是疯魔了,但还不至于蠢到这个地步! 他只是 他只是不相信他就这样会死! 殷长乾是谁? 大殷景皇帝嫡长子,三岁能五岁能武,哪怕后来被他的光彩所掩盖,可没了四皇子殷承祉,他便是最瞩目的那一个! 从小长在深宫,在步步惊心中走来,怎么会轻易便被算计的到! 他只是以防万一,他只是不能坐在锦东等! 他不愿再承受那种被割据在外毫无掌控能力的无力! 他更不愿意最后等来的是如同当初崔皇后自刎殿前的噩耗! 他必须走这一趟。 哪怕危险重重哪怕愚蠢至极! “不会的!”半个多月又是过沼泽又是爬雪山的,将原本英气勃勃的少年将军磨的几乎瘦脱了形,只是脸上的刚毅更深,眼中的坚定更重,“他不会就这么轻易死的!” 他说过他才是天命之子! 他说过只有他才有资格继承皇位! 怎么会这般轻易就死了? 连自己这么一个被丢到了锦东的都活下来了,他怎么会死?母后那般看重他爱重他如何会什么也没安排? 他敢来西北,绝不会无所准备! 殷长乾绝不可能就这么窝囊就死了! “去龙潭峡!” “是!” 一行人又马不停蹄地赶往龙潭峡。 这是一处峡谷,峡谷之类芳草依依,百花齐放,但却因多蛇虫鼠蚁而甚少有人涉足,据说曾是一深潭,有巨蟒在此修炼化龙,飞升成仙,便得了龙潭峡之名,且这是一处壶口峡谷,只有一个出入口,行军作战若将敌军引进此处的确可以将人一窝端了,可只要是熟悉当地地形便不可能轻易上当!大殷军队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若殷长乾真的被逼进了这个峡谷,那就更证明了这是一场故意谋害!而且是里应外合的谋害!朝中的那些人为了绝了他们的命,还真的是什么人都敢勾结! 狼王突然发难,攻城略地怕也是谁暗中的手笔吧? 大殷 大殷便真的要大乱了吗? “殿下,峡谷之内的确有交战的痕迹,只是已经被清理过,尸首都被运走了,单从遗留的物件来看,大部分是大殷军中的。”前去一探的亲卫回禀,“应该是狼王的人清理了交战场。” 殷承祉瘦削的脸始终沉着,“这是好事。” 狼王若只里面的人是大殷皇子,绝不敢轻易击杀,若活擒了,便也不可能无声无息,十有八九他是逃脱了! 当年武学的师父便说他有武学天赋,什么招式学的都比别人快,哪怕不能抵挡得住千军万马,但保住自己性命应该没问题! 十年过去了,或许不一样了? 有母后在,有安氏这等豺狼在,殷长乾自保的能力只会更好! 他绝对没有死! 而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以龙潭峡为中心,将人发散下去找寻,尤其是那些偏僻的村落,一一探寻,切记要隐秘行踪,不到生死关头绝不能暴露,哪怕见到他了,也要第一时间前来禀报我!”殷承祉冷静地下令,像是当日听到消息时候的激动与惊慌被玉连山的冰雪给冻僵了般,“其余人随我进豫州城!” 在他们抵达豫州城前两日,西北征伐大军主帅聂荣将军便以为大皇子报仇为名,激励士气,一鼓作气夺回了豫州! 如今征伐大军帅帐便设在了豫州府内。 若殷长乾还活着,不管他是真的被算计了侥幸逃脱还是另有目的,也一定会去豫州府! 或许已经在豫州府内! 西北的城池大多修建的十分粗犷威武,豫州府作为豫州的首府所在,更是雄壮了,灰色的城墙上还有斑斑血迹未曾洗净,城门前的交战地还残留着不少损毁兵器,敌军撤走丢弃的乱七八糟的东西 像一座刚刚经历战火的城池。 也的确是。 哪怕人员已经分散了,可京城们时还是被拦住了,同样是经历过战火的亲卫应付这些自然不难,殷承祉那副瘦的脱相又气质难改的模样也像极了因战事突起而被困在西北的南边贵公子,原本是向去雄关商市开开眼界,可没想到狼王突然撕毁盟约这样的人也并不少见,又塞了些从衣角里掏出来的金叶子,便顺利进城了。 城里状况比想象中好,狼王大军比蛮人好的不是一丁点,没有屠戮平民,甚至没有毁坏城里的设施,便真的像是邻居到此一游做做客而已。 当然,被攻占过便是被攻占过,恐惧也还是萦绕在城中百姓的脸上。 他们在城中的客栈住下,而此时,客栈也住了不少从其他地方逃来的人,因为帅帐设在这里,所有人都认为这里是最安全的。 人很多,十分喧闹,各种消息也很多。 比如狼王大军现在推到了哪里。 又不如,狼王大军入城之后,就抢了一些富户,而在抢完了之后又说那些金银珠宝上不了台面,及不上他们的万分之一,便是美人也没有他们的好。 寻常的百姓,只要安安分分,基本都能平安。 还有便是,聂荣在给皇帝的请罪折子中写了大皇子是因为贪宫冒进,才会坚持亲自带兵出征,最终被困龙潭峡,全军覆没而死。 聂荣! 殷承祉的脸色更加难看,连他也沦为了安家的鹰犬了吗? 聂家与崔家同样是武将之家,不过比起崔家世代镇守锦东,成了有实无名的锦东之王,聂家便低调多了,哪怕聂家儿郎四处征战,聂家的主宅,聂家的家眷都扎根京城。 而与崔家固守锦东不同,聂家势力分布大殷各地,若论起威胁,深究起来还真的不好说谁大谁小,可聂家知进退,懂低调,更无后妃皇子,在皇帝的眼里,怎么也没有崔家威胁大。 然而这样的家族,如今竟然也为安氏所用? 安氏,就真的这般有本事吗? 什么贪功冒进坚持亲自带兵? 殷长乾怎会不知这次出征西北背后的阴谋?! 他是绝不可能坐着等事情,而聂荣更不可能让他这般做!输了不打紧,死了皇子才是大事!一个皇子死在了他的军中,怎么也是说不清的! 所以,只能是他早已投了安氏的门! 他早便知晓了? 所以目前依然没露面? 还是 受伤了? 殷承祉离开了闹哄哄的大堂,上了房间,便吩咐道:“留意一下城中的药铺。” “是。”亲卫干净利落地领命,一个多余的字也没多说便去办了。 殷承祉眸光深了深,这次带来的都是当初崔温留下的,哪怕经过了改换,有些东西还是没有变,唯一庆幸的是他们如今忠于他。 “呵!”他勾了勾嘴角,发出了一声嗤笑,随后,目光一暗,垂首呢喃,“皇兄,这便是舅舅和母后给我的,而你又得到了什么?你如今又想做什么?” 哪怕有了那封遗书,他仍旧是不信她抛弃了宠了快二十年的长子! 她的嫡长子啊! 战事过后,需要伤药医治的人自然不少,从药铺下手并非最好的法子,只能做辅助,最好的法子便是让殷长乾知道他在这里。 他来了,他必定会露面的。 不管当年如何,如今,就剩下他们两兄弟了! 至少在除掉安氏一脉之前,他们只能是兄弟! 前去探查的亲卫的确不能从医馆方面发现殷长乾的踪迹,这便造成了要找的人没找着他们滞留在豫州府的局面,直到有一日亲卫发现了另一个人。 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叶晨曦?”殷承祉脸色沉的可怕,“你确定没看错?” “末将在军中见过叶姑娘许多次。”那亲卫说道,“虽然这一年多长高了许多,但末将可以肯定是叶姑娘。” 真的是她! 可她来这里做什么? 当日离开幽州不是去了沧州吗? 叶氏的祖籍在沧州,她眼下应该在沧州与叶家的人团聚才是!即便叶家的人不认,她也不应该从南边跑来西北! 南边的瘟疫不是更应该她这个大夫去的吗? “盯紧她!” 隐隐中,他觉得她便如如今僵局的破冰者! 同样穿过了沼泽爬过了雪山进入连州,圆球恨的牙痒痒的了,那混账东西是真的找死真的在找死!这样的路他都敢走?!他怎么不死在这里头算了!主人一路走来都艰险重重的,他怎么就不死在这里算了! “主人,人应该平安下了雪山” 哪怕再恼火再愤怒,圆球也没发作,因为主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难看到了他恨不得窜进太空离的远远的去! 从得知消息到追上去不过一瞬间的功夫,任何准备都没有当然主人也不需要准备,可这便足以看出了主人有多重视那混账东西了! 没有走官道,而是直接抄了近道,圆球没敢问,但它觉得主人一开始也没敢肯定那混账玩意竟然敢这般不要命地走这条路,可当人行过的痕迹出现,主人的脸便又冷了几分,当看到沼泽里隐隐约约浮起的尸体时,它便不敢看主人的脸了! 过雪山的时候,还见到了曾经雪崩过的迹象! 那混账玩意怎么就不直接被埋了算了还省了它挖坑! 而从这时候起,它就无时无刻准备好逃命了! 殷承祉你这混账玩意你惹到主人了你惹到主人了! 冯殃一路上没说过一个字,连呼吸重了一些都没有,唯有那眼瞳深处的火越烧越旺,想要把所有的一切都烧成灰似得。 叶晨曦的确给殷承祉带来了惊喜和惊吓。 她竟然和殷长乾一起! 他们竟然在一起! 这两个根本不可能凑合在一起的人居然同住在一个屋檐之下! 殷长乾或许什么都不知道,可叶晨曦呢?她也没认出殷长乾来?那她来豫州做什么?来救死扶伤吗?南边的瘟疫还不够她救吗?!千里迢迢跑来这里救了一个殷长乾?! 是因为嫁不成他报不成仇,所以便来找他兄长? 殷承祉自己都觉得这个想法荒谬,可叶晨曦的的确确在这里!而他也不愿意胡乱猜想,更不想坐以待毙,当夜便带着人潜入了那间宅子。 这是位于豫州府中心繁华地带的宅子,先不论陈设如何,但绝对不适合用来隐藏行踪,然而或许正因为如此反其道而行,才能让他们在这里安然待了这般久! 殷承祉在屋子里终于见到了许多年没有见到的皇长兄。 十年了吧? 从他被丢出京城到如今,有十年了吧? 十年太长了,长到他几乎都认不出他来了,若不是舅舅先前给他看过了画像,或许他真的不认得了。 不,其实也应该不会。 他们很像。 一看便是兄弟。 “皇兄。” 殷长乾半躺在床上,脸色很苍白,气色也很不好,一看便是受了伤,还是重伤,听了这一身称呼之后,似乎有些愕然,握着武器的手僵了,半晌,方才狐疑而又防备问道:“老四?” 没有叫名。 殷承祉有些恍惚,许多许多年没有听到过这样的称呼了,他笑了笑,说道:“我还是喜欢皇兄叫我阿承。” 殷长乾的脸色一变,这一变的内容很丰富,纷繁复杂,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只是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或许正如殷承祉所说的他们很像一看便是兄弟,大皇子没有多问便认了这个嫡亲弟弟。 殷承祉收敛心神,“来找你。” 殷长乾一愣。 “皇兄不如先说说你怎么会和她一起吧。”殷承祉岔开了话题,终于见到人了,悬着的心也终于该落地了,十年了,好像过去的那些不过是前世梦魇似得,可他却似乎还是高估了自己,便是前世梦魇,却还是记忆尤深,而他,恐怕也是如此,活着便好,何苦去挖那些不堪的过去?“叶姑娘,不是去沧州与家人团聚了吗?” 这句话问的杀意森森。 叶晨曦被亲卫制住,从殷承祉进来到现在没有说出一个字,便是连挣扎也没有,甚至连脸色也没变。 似乎知道他回来似得。 殷承祉看着她平静的过分的脸,忽然间有了不详的预感,“你” “自然是恭迎四殿下驾到了。”叶晨曦笑了,越发张开的小脸有了绝代风华的轮廓,“千里奔袭来救兄,四殿下这份手足之情着实让人感动。” “你做了什么?!”殷承祉杀气更重。 叶晨曦笑道:“我一介弱女子能做什么?不过是就是学着崔将军以身诱敌,为四殿下编造一个天罗地网罢了。” “嘭” “有人!” 武器交互击打的声响随之响起。 “护送殿下快走!”亲卫喊了起来。 殷承祉哪里还不明白,一把揪住了叶晨曦的衣裳将她提起来,“千里迢迢跑来豫州便是想要我的命!?” “殿下!”旁边的亲卫催促。 叶晨曦呵呵笑着反问:“是啊,不行吗?” “你”殷承祉只需伸手便能将她细脖子掐断,可手却始终没出,“想让我死,还没这般容易!”说吧,便将他丢给了亲卫,“绑了一起带走!” 亲卫没质疑,当即执行,连嘴巴都堵住了。 叶晨曦也没挣扎。 殷承祉转身看向船上的殷长乾,目光晦涩,胸口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乱窜,“你” “怀疑我?”殷长乾一言道破,苍白的脸上露出了嗤笑,“锦东那破地方果然没白待,这么些年,你也学会这些了!” 殷承祉握紧拳头,紧盯着他。 “小时候看你那样子我就来气!一母同胞的兄弟,怎么你就能哄的母后那般开心?连让我们”殷长乾没有说下去,似乎不愿意让那个人再一次从他口中说出来似得,苍白的脸更加的阴郁,“还不走,要给我陪葬吗?” 殷承祉上前,“没有人会葬!”伸手扶着他,尚未完全散去稚气的脸没有一丝的表情,而那声音中,却有一种顶天立地的坚定,“我还没死呢!” “带着我你会死的更快!” “我敢来就不怕死!” 亲卫上前帮忙扶着,却被殷长乾一把推开,只听他冷声讥笑,“老四既然要当好弟弟,我这个当兄长的自然要配合。” “开路!”殷承祉没与他多说,只是吩咐道。 亲卫领命。 今晚带来的人不多,而对方来人也并不多,双方还是有的一打的,而且对方似乎有所顾忌不敢惊动周围,这也便让亲卫渐渐占据了上风。 殷承祉并不慌张,便是聂荣归顺了安氏,但也绝不敢明目张胆地杀皇子,还是两个!豫州除了聂大将军之外,还有其他的官员。 大不了动静闹大了,直接找上聂荣! 虽然花了一番功夫,但他们还是顺利离开了宅子,外面的马车早已准备妥当,上了马车,飞驰离开,后边有亲卫断路,很快也很顺利便摆脱了危险了。 便是这般顺利。 殷承祉并没有放松,看了看天边,吩咐道:“直接去城门!”悬在这个时辰下手便是为了配合城门开放,出来之后直奔城门,在城门开放的第一时间离开。 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应该去和聂荣死磕! 咕噜咕噜 马车在并不算平坦的官道上疾行。 天色渐亮。 “停”一直闭着眼睛沉默的殷长乾喊了出声。 殷承祉看向他,便是车里光线昏暗也还是清楚地看到他脸色更加难看了,而手上的温度也比先前降低了许多,“皇” “呕!”殷长乾猛然吐出了一口血。 “停车!”殷承祉喝道。 马车猛然停了下来,外面的亲卫掀开帘子,“殿下有何吩咐?” “你怎么了?”殷承祉有些慌了,殷长乾没答他的话,而是继续呕血,帘子掀开之后光线透了进来,照出了那吐出的血黑亮的颜色。 黑血! “你中毒了?!” 不必找大夫看,他便能猜到了。 殷长乾没答话,抬手抹了把嘴便靠着车壁喘着气,有气无力地抬手挥开了殷承祉的手。 殷承祉起身冲出了马车,目光扫视一番定在了右侧一个亲卫马背上的叶晨曦身上,大步走了过去,一把将人扯下了马车,“叶晨曦你找死!” 那一夜幽州医馆内的事情他亦知晓,虽说她竟然学会制毒,也料想她有朝一日会用在他身上,可却万万没想到她先用的竟然是 叶晨曦看着满目阴沉杀气重重的殷承祉,她非但没被吓着,还笑了,和方才一样的笑,“四殿下这才看出来啊。” 她答了他,她就是在找死。 “你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你!”殷承祉拔出了亲卫腰间的武器将刀尖抵在了她的咽喉,只需稍稍往前一送,她便能毙命。 叶晨曦还是丝毫不惧,笑容依旧,还有心思整理一下自己凌乱的鬓发,“你是不敢,你怎么敢?不说我喊了你那师父一声母亲,便是没有这个”她抬头看着他,笑的更加的猖狂,“我死了,谁来给你那位皇兄解毒?” “你” “你也不想这般辛劳千里奔走,最终还是只带回去一句尸体吧?” 这一刻,殷承祉是真想杀了她。 088 施舍 不能杀! 殷承祉再暴怒也知道叶晨曦不能杀,不管是因为她所下的毒,还是因为他收了剑,喝道:“解毒!” “不就是解毒吗?”叶晨曦依然笑道,施施然地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才继续道:“跟我走便是。” “跟你走?”殷承祉一双眼睛像是要将她看穿似得。 “解毒的药物我全放在一个地方了。”叶晨曦笑着解释道,“要炼制解毒药剂,便只能跟我走。” “什么药物?”殷承祉自然不会轻易信她,“你列出来我让人去找!” “倒也可以。”叶晨曦笑道,“不过你确定你的好皇兄能撑到那时候?如今豫州虽说被朝廷大军收复了,可还乱着呢,而且,狼王瞧不上金银财宝,可对我们大殷的药材却是情有独钟,把豫州的药铺都劫了一遍,四皇子殿下不是让人去药铺医馆打听我吗?怎得?没听说过这事?” 殷承祉深吸了一口气,铁青着脸咬牙道:“带路!” 叶晨曦呵呵笑了出声,张狂恣意。 殷承祉便是再想将人宰了也得忍着,哪怕这是陷阱他也只能冒险走一趟!远在锦东他尚且不能坐视不理,如今人就在他的面前,如何能不救? 叶晨曦,你最好不要耍心眼! 最好不要! 一行人在叶晨曦的指引下,到了豫州城郊的一片山林,进了山林后便不能用马车了,只得步行,又走了大约半个时辰,才到了叶晨曦所说的地方。 那是一处人进山过夜的屋子,很简陋,不过该有的东西还是齐全,甚至还有米面之类的粮食储备。 殷承祉在太白山待了那么多年自然知道这种人短暂停留的屋子,屋里的东西谁用了之后必定会补上,如此才能让屋子长期处于随时能供人暂居的状态,只是却没想到叶晨曦所说的地方竟然会是这样的地方! “解毒!” 叶晨曦漫不经心的,“急什么?你们皇亲贵胄的不是有皇天庇佑吗?这点小毒还能马上要了你们的命不成?” “解毒!”殷承祉一字一顿地喝道,杀气凛冽。 叶晨曦睨了他一眼,嗤笑道:“待在冯姐姐身边这般多年学到的只是威胁弱者?四皇子殿下,难怪你师父连见也不乐意再见你了。” 殷承祉的脸色更可怕了。 “怎么?”叶晨曦继续挑衅,“想一把掐死我?还是一刀砍了我?” 殷承祉死死地握着拳头,将汹涌的怒意狠狠地压了下去,她不过是故意在激怒他,他如何能上她的当?!“叶晨曦,折腾我们于你而言没有好处!”他盯着她,冷声道:“你所想要报复的人不在乎我们的死活,他们甚至希望我们早死早超生!”他讥笑道,“莫非你是想当一个孝顺女儿,助” “你闭嘴!”叶晨曦第一次破功,“再说一个字我就让你们全都死在这里!” “那你就解毒!”殷承祉厉喝道。 叶晨曦一双冷冰冰的眼睛剐着他,似乎要用目光将他千刀万剐了似得,僵持半刻,方才转身去旁边堆放东西的角落翻找东西。 这一回对峙,殷承祉赢。 他有软肋,她亦有死穴! 叶晨曦似乎真的被激怒了,翻找东西的动静很大,全程冷着一张死鱼般的脸,但一味一味药的配置却是做的有条不紊。 殷承祉不懂医术,但在太白山跟一个大夫当了那么多年的邻居,有些简单的药草还是认得出的,叶晨曦手里倒腾的药草大部分都是解毒用的,而以目前的情形,她也应该不该胡来!不管她为了来此,总之不会来送死便是! 配药、煎药。 一个时辰过去了又开始新的时辰。 叶晨曦始终一言不发,脸始终冷着。 殷长乾的情况也很稳定,至少没有再吐血。 又过了一个时辰,药材熬了出来。 叶晨曦将药倒出来端到了殷承祉面前,“要不要我先试试?” “可以。”殷承祉道。 “哈哈!”叶晨曦面无表情地笑了两声,“你们可以选择不用!” 殷承祉没与她吵,而是一手接过了药碗一手抓住了她。 “这药可只有这么一份。”叶晨曦似乎猜到他要做什么,“我倒是不介意试药,可若是药不足无法解毒,后果自负哦。” “你”殷承祉的脸色又难看几分。 叶晨曦挥开了他的手,“我人都在你手里了,你还怕什么?大不了杀了我给你皇兄陪葬就是了!” “你配吗?”殷承祉冷笑。 叶晨曦也笑了,“是啊,我是不配,我怎么配的起你们这些皇子殿下?” 殷承祉吸了口气,不能和她再吵,他怕真的会忍不住杀了她!当然,也不能就这么用药。 “殿下!?”亲卫惊呼出声。 殷承祉自己试。 叶晨曦瞳孔微微一缩。 殷承祉抬手打断了亲卫的阻拦,亲自试了汤药,又过了一刻钟确定自己没有任何不适之后,才将汤药喂给了殷长乾。 一口一口地喂。 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许多年前,那时候他们兄弟的感情还很好,他便像是当初叶晨曦颤着自己一般,时时刻刻地黏在了皇兄身边,有一日,皇兄病了,他忧心的又哭又闹,最后还抢了嬷嬷的活,笨手笨脚地给皇兄喂药 殷长乾一直昏迷着,不过药还是很顺利喝下去了。 叶晨曦始终盯着,眼底的暗沉越来越浓。 喝过了药之后,殷长乾的脸色好转不少,便证明这解毒的汤药是有效果的,“就这么便能清除毒素?” 叶晨曦收回了目光,漫不经心地说:“那就要看他自己了。 “你” “原本便不是什么要命的毒。”叶晨曦不等他发作便继续道,“不过就是让他吐两口血罢了,可若是他原本便不济事,那也怪不到我身上!不是吗?”说完,还裂开了嘴笑着做了一个鬼脸,像是还在太白山之时一般。 殷承祉神色一僵。 “饿了。”叶晨曦低头摸摸肚子,“弄点吃的吧。”自言自语似得,转身便去倒腾了,半个时辰之后,香气四溢的肉干米粥做好了,之前还恣意张狂下毒狠辣的人一下子变回了太白山上那个爱说爱闹还爱哭无忧无虑的小姑娘,“真香啊,要吃不?” 晶亮的眼珠子笑着看向大家。 殷承祉是真的看不透她了,可不管她到底想耍什么诡计,他都奉陪便是了!“你敢给我还不敢吃?” “殿下!”亲卫却不放心。 殷承祉摆手,“没事!”便坐在了叶晨曦旁边。 叶晨曦笑呵呵地给他舀了碗米粥,“就是差了点小香葱点缀,不过味道还是不错,比的上太白山上的。” 殷承祉一怔。 “怎么?又不敢了?”叶晨曦问道。 殷承祉接过了碗,看着碗里的米粥,却问道:“叶晨曦,你到底” “吃饭便吃饭。”叶晨曦打断了他的话,“四皇子殿下不是常说食不言吗?” “不过是不喜欢你说罢了。”殷承祉道,低头喝了一口,软糯的米粥流入胃里,刺激了食欲。 叶晨曦耸耸肩,“是哦,从小就不喜欢我,那时候我还伤心的哭了好几次呢,想啊想啊,怎么我这么可爱,阿承哥哥却不喜欢呢?” 阿承哥哥? 殷承祉看着她,没想到如今竟然她竟然还能说出这个称呼,而且不带任何的讥讽和恨意,“叶晨曦” “我是去了沧州。”叶晨曦没让他说下去,“冯姐姐说既然仇恨也无法让我活下去,那就找其他的,她让我去沧州,她说,那里有我的亲人。哈哈,原来除了他们之外,我还有其他的亲人,好,我去,我就去,我去看看除了仇恨之外,还有什么能让我活下去!” 殷承祉没有再发问。 “我烧了医馆,躲开了你派的人,拿着冯姐姐的手书找到了商队,然后跟着他们一路南下。”叶晨曦继续说着,语气没有半点的起伏,“从锦东到幽州真的挺远的,我这辈子都没走过这么远的路,一路上很顺利,商队的领头对我很照顾,我舒舒服服地到了沧州,然后,去找了我的那些亲人”话没有说下去。 殷承祉也没问。 叶晨曦盯着锅里还在冒着气泡的米粥,许久之后,才开口,“我在叶家的门口站了一个时辰,足足一个时辰,才敢去敲了门,然后,我进去了,那么一个大的宅子沧州那般有身份的人家竟然就这么让我进去了,我只是说我来找叶家的当家,什么也没说,他们便这么让我进去了!而那个在京城人人称颂的叶太医,也竟然出来见了我!” “舅舅给叶家提了醒。”殷承祉低声说着,“或许他们猜到了是你。” 叶晨曦猛然看向他。 殷承祉也没有闪躲,“叶家离开京城也是怕安氏下毒手。”他看着她,“他们知道你。” 叶晨曦的眼瞳从最初的震惊到最后的讥笑不过短短的几瞬罢了,“原来是这样啊,我就说了怎么那些名门这么好进?那些大人物这么好见呢!原来原来哈哈” 可她什么都没说! 什么都没说! 她见到了想要见的人,却什么都没说出口! 她能说什么? 说她是叶扬的女儿,那个他私奔了的儿子的女儿,是您的孙女啊! 她能这样说吗? 她如何说的出口! “你们凭什么告诉他们”她忽然发难,神态似鬼。 殷承祉挥手让亲卫退下,起身看着她,“叶晨曦,你自己知道答案!” “嗯”旁边木床上躺着的殷长乾发出了声响。 殷承祉没有心思再与她纠缠,“不管你想做什么,都适可而止,不要毁了自己!”说完,便转身去往木床走过去。 殷长乾的气色又好了些,已经开始慢慢苏醒了。 “皇兄?”殷承祉唤道。 殷长乾眼睛颤动的频率更大了,一刻钟后,终于醒了过来,“你”精神还是没有恢复,“你” 他也认出了殷承祉来。 殷承祉见他醒来也终于松了口气,“皇兄想说什么不妨等康复后再说。”便转身去与亲卫问话,所问的自然是附近的情况。 去探查周边环境的亲卫已经回来了,根据探查所知如今这里尚算安全。 殷长乾虽然解了毒,也醒了,可到底还是很虚弱,殷承祉考虑再三,便决定在这里先逗留一晚,待明日再继续启程。 叶晨曦也没有再发难,坐在了火堆旁一动不动的。 时间过得很快,仿佛转眼便天黑了。 屋子里有吃食,晚饭自然容易解决,虽然简单,但也能填饱肚子,叶晨曦没要他们的食物,冷着脸说怕下毒。 殷承祉也没在意,只要她不惹事他便能容她。 晚膳过后,叶晨曦又熬了汤药,说是解余毒,挑衅地问道:“四皇子殿下要不要也试试毒?” 殷承祉接过,低头喝了一口,和白天一样,等了一刻钟才将药递给了殷长乾,休整了一个下午,他的精神好了不少,此时喝药已经不用人喂了。 “瞧瞧,多感人的兄弟情分啊。”叶晨曦在边上阴阳怪气。 殷承祉吸了口气,“叶姑娘若是不想晚上在外面吹风的话,便不要再开口。” “巧了。”叶晨曦道,“我正想出去吹风。”说完,真的起步走出去了。 殷承祉示意一个亲卫跟上。 殷长乾喝完了药便靠着床头坐着,“有话就说。” “你为何跟她一道?”殷承祉也没绕弯子,直接问道。 殷长乾嗤嗤一笑,“你认为呢?” “我不知。”殷承祉说道。 “呵!”殷长乾嗤笑,“我为何要告诉你?” 殷承祉习惯性地低了头,像是记忆中每一次被他训斥时候一样,便是过去了那么多年,有些习惯还是在那,哪怕已经很久没表现出来,“她是叶扬的女儿。” “哦?” 殷承祉抬头,眼中闪过了诧异,“皇兄不知?” “我该知什么?”殷长乾继续嗤笑,“叶扬是谁?他的女儿又是谁?还是你该知道我怎么就连你都知道的事情我都不知道?” 殷承祉吸了口气,“皇兄,这么些年了”他的话没有说下去,到了最后到底还是没法子揭开兄弟俩身上的那层遮羞皮,“罢了,皇兄伤势颇重又才解了毒,先好生” “你知道我最厌恶你的是什么吗?”殷长乾打断了他的话,脸冷声音更冷,“就是你这副什么都为人着想的蠢样!” 殷承祉一怔。 “你以为你是事事为人着想,以为自己是善心好意!”殷长乾盯着他,厌恶与憎恨溢于言表,“其实不过是在施舍罢了!殷承祉,我是你长兄,处处并没有不如你多少,你有何资格这般施舍于我?” “我没有!”殷承祉难惹激动,“我没有!殷长乾,当时我才几岁,我甚至连施舍这个词是什么都不清楚!我如何施舍你如何” “四皇子殿下天赋异禀” “那不过是” “殿下!”兄弟间的争执被亲卫打断了,“外面不对劲!” 殷承祉不得不先放下这些,收敛情绪,“有何不对?” “太安静了。”亲卫说道。 殷承祉凝神留意四周,神经也随之紧绷起来,当即吩咐两名亲卫留下贴身保护殷长乾,自己剩下的一个亲卫出去。 叶晨曦也在外面! 木屋的大门并没有关上,此时那便向是猛兽的血盆大口似得,可即便是如此,他也得闯一闯! 两人全神戒备小心走出。 亲卫走在前头,就在刚刚踏出大门,空气中的一阵波动传来。 “小心!”殷承祉用力扯了他一把,自己也迅速侧身。 一支利箭插件而过。 不! 不是寻常的箭! “是弓弩!” “殿下小心!”又是几声响动,亲卫立即回防。 殷承祉抬手砍掉了一支弩箭,“把门关上!” 碰的一声,木板门关了上来,无数的弩箭砰砰砰地刺在了木板门上,有些留在了上面,大多数是穿过了木板门射了进来。 木板门也摇摇欲坠。 “来者何人?!”殷承祉怒喝道。 回应他的是更加密集的弩箭。 殷承祉没有再问第二遍,而是喊道:“叶晨曦!?” 还是没有回应。 她是死了还是设陷阱的人? 不过眼下殷承祉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找答案,对方带了弓弩十有八九是军中之人,有弓弩在若是强行突围便是找死,如今只能借着这屋子暂且躲避,白日他们已经发了聚集的信号,天亮之前分散出去的人便能聚集,到时候便有一线生机。 只是 如今离天亮还早,对方怕也不可能陪他们等到天亮! 还是得靠他们自己才行! 好在,弩箭越来越少了,不管是他们放弃用弓弩改为近身搏杀,还是弩箭耗尽,这对他们来说便是机会! 弩箭停下来了。 殷承祉凝神倾听,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人过来了。 看来他们也并不想与他们长时间僵持! 这于他们来说是一个机会! “保护好大皇子。” 殷长乾撑着身子,苍白着脸质问道:“你要做什么?” “活命!”殷承祉看向他,“活着走出这里!活着”顿了顿,方才轻轻道:“回家。”话落,便与对面的亲卫对了一眼。 两人一同踢飞了摇摇欲坠的木板门。 “啊!”飞出去的木板门砸上了靠过来的黑衣人。 黑衣人! 殷承祉有些诧异,连军中的弓弩都敢明目张胆地用,却不敢露脸?不过如今也不是思虑这些的时候,先逃出去再说,“杀!” 两人先发制人。 黑衣人也很快回过神来,便是这现行的已经有十来人,而在他们之后还有手持弓弩的,或许还有人隐藏在暗处。 危机重重,九死一生。 很快,两人便被包围住了,哪怕还能抵抗下去,可时间一长了怕也撑不住,突围更是难。 殷承祉一剑又砍了一个,随后便又吃了一刀。 “殿下!?”亲卫连忙回护。 屋里的两个听到了似乎也待不住了,持着武器冲了出来。 殷承祉气极了,“回去!” “殿下,我们的职责是保护您!”没危险的时候自然主子说什么便是什么,可主子有危险便要以主子安危为重。 殷承祉气疯了,“你们” 有了两个人加入,局势自然缓解不少,但要脱险还是困难,哪怕这些黑衣人身手普通,可胜在人数众多。 弓弩 不对,弓弩为何不射了? 是用完了,还是 “殿下!”忽然又有三个人窜了进来,正是方才守在门外还有盯着叶晨曦的,“殿下,弓弩手已经解决了!” 殷承祉应道,“很好!”至于细节自然是等脱险之后再“嗯!”胳膊上又挨了一刀。 “殿下!”亲卫急声喝道,“您先走!” “不行!” “阿展,你们护送大皇子和殿下先走!”其中一个亲卫喝道,“马上走!” 亲卫围在了殷承祉四周形成了一个保护圈。 殷长乾此时也走了出来。 殷承祉急忙带着亲卫护了过去。 “殿下,你们先走!”方才那说话的亲卫又道,“我们两个留下,你们护送殿下先走!”几个亲卫在极端的时间便已经商议定了。 “是!” 殷承祉没有理由反对,“小心,活着回来!” “是!”亲卫笑了,“送殿下走!” 殷承祉顾不得殷长乾如何厌恶自己,伸手搀着他,“还能不能走?” “走!”殷长乾没多说什么,估计也知道此时不是兄弟翻脸的时候。 殷承祉一手抚着他一手拿着武器警戒,几个亲卫一边打一边退,最后由两个亲卫留下来断后,马车已经不见了,他们只能步行。 “进山!” 殷承祉当机立断地决定。 这时候出林子说不准便羊入虎口,进了山林,有山林掩护会更安全,太白山的六年山林生存,如今便成了他保命手段了。 身后的打斗声越来越小了。 要么对方被灭了,要么 殷承祉紧抿着唇,没有再想下去,这一年多死人见多了心肠也硬了许多,沼泽雪山死的人也没能让他心中有什么波动,可是此时此刻是他对不住他们!是他私心害了他们! “嗯”殷长乾忽然双膝一软,跪倒了下来。 殷承祉连忙停下来,“皇兄?” “我我不行了”殷长乾喘息着。 殷承祉伸手,“我背” “你若是带着我,只有死路一条!”殷长乾推开了他,山林中漆黑一片,谁也看不清谁的脸色,“殷承祉,我不欠你的!不欠!” 殷承祉继续伸手。 “滚!” “我不会” “殿下,追上来了!”亲卫低声道。 殷承祉浑身紧绷,呼吸的节奏也乱了。 殷长乾嗤嗤笑了,说道:“走吧,我原本就该死的。” “你闭嘴!”殷承祉喝道,“把他扶起来!” 亲卫上前帮忙。 殷承祉没有带着他继续走,他说的没错,若是这样走的话大家都只有死路一条,他将殷长乾弄到了旁边大树后的灌木丛,塞给了他一把匕首,“天亮之后我若是没回来,自己走!”说完,便起身简单做了些伪装,“我们走!” 很短暂的时间,短到了便是一个告别的机会也没给殷长乾。 089 戏 西北的山林并不茂密,只是今夜乌云蔽月,已入深夜后的山林更是漆黑不见五指,急促的脚步声在黑暗中的山林中越走越远。灌木丛周边安静了下来,像是玩物死寂了般,便是连林中蛇虫鼠蚁窸窸窣窣的声音都没了,除了死寂还是死寂。 不知过了许久,黑暗中响起了脚步声,很轻却也很清晰,与此同时,漆黑中亮起了昏黄的光,柔和地向四周扩散。 叶晨曦提着灯笼,缓步往前走着,平静的脸庞在灯火的照耀下忽明忽暗,她最后停下了灌木丛边上,唇角一弯,露出了笑,“殿下果然料事如神。” 灌木丛中只是传出了一声冷笑,阴沉狠厉。 “瞧着四皇子殿下那般不惜一切护佑长兄。”叶晨曦也笑着道,像是心情很好,“晨曦还担心殿下会心软了,不过如今看来是晨曦多虑了。” “你若心软倒也还有机会。”灌木丛中的人走了出来,饶是脸色仍然苍白,却再也没有之前的虚弱,“你这一手下毒的功夫,怕是连本宫也杀的。” 叶晨曦无惧他那阴狠的注视,笑着继续道:“怎会?” “怎么便不会?”殷长乾反问,双眸没有半分温度,“不才青梅竹马诉衷肠了?” 叶晨曦呵呵笑道,“殿下说的也还真对,我与四皇子殿下的确算是青梅竹马了,太白山六年,我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围着他转,颤着他说话、硬是要他陪着玩,连他练功也懒在身边守着,我想啊,这辈子就懒定了他了,可是啊”她叹了口气,“他从小就讨厌我,每日都想把我丢下山区,我一直不想不明白他怎么便不喜欢我呢?是我长得不好看,还是我不够温柔体贴?直到我父亲出事了,我才明白过来。” “哦?”殷长乾双手负在身后,冷冷地呢了一声。 叶晨曦深吸了一口气,原本淡淡的声音转为了冷厉,“他早便知晓了我们的底气!他早便知道了我父亲是谁,而我是谁生的!本来便是仇敌,自然不会喜欢不会亲近!” “可我不也” “殿下如何一样?”叶晨曦打断了他的话,“虽说您与他一母同胞,可殿下并没有欺瞒了我数年,让我一腔情谊空付,更无与人勾结谋害我父亲后又假惺惺地让我苟活!最重要的是,殿下愿意与我合作送那女人归西,而他却只会龟缩在锦东将我困为囚徒!” 殷长乾审视着眼前的少女,饶有意思地笑了笑,“的确,唯有本宫能让你如愿以偿!” “那晨曦便预祝殿下今夜顺利除的宿敌。”叶晨曦笑着恭喜,目光看向了殷承祉离去的方向,继续笑道:“当年他便是被我父亲从山林中带回来的,如今,死在山林中,也算是有始有终了。” “是吗?”殷长乾嗤笑,“就怕本宫这弟弟始终得上天庇佑。” “那晨曦便当一次索命阎王便是。”叶晨曦笑道,周身却无一丝的额人气,一字一字阴狠的仿若这黑暗中潜藏的魑魅魍魉,“这片山林便是他的葬身之地!” 殷长乾抬手拍拍手掌,深深笑道:“如此甚好。” 在深夜的山林中追杀,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而对于逃避追杀的来说,却是极大的便利,哪怕对地形不熟系,可黑暗和山林是最好的庇护,若是有山林生存经验的,要摆脱追杀也并非难事,可前提是这不是一个陷阱。 若是陷阱,哪怕再厉害的人,怕也是九死一生了。 殷承祉很快便发现不对了。 他在太白山生活了六年,丛林生存是必修之课,危机四伏的太白山都能如鱼得水,而在这寻常山林中,他竟然摆脱不了后面的追兵。 哪怕是聂荣派来的也不可能对这山林如此熟悉! 除非,早已埋伏在此。 除非,这便是他们设下的陷阱! 叶晨曦吗? 是她吗?! 她来西北的目标不是他们,而是聂荣? 不对。 聂荣不会轻易信她,而她杀了他们于她而言除了能泄一时之恨外,还能有什么好处?她不是在简介帮了安氏吗? 还是她已然与安氏 到底是母女吗? 还是想要以这种方式博得安氏的信任,从而 殷承祉心里隐隐还有一个猜测,只是他不愿意挖出来,不愿意让它明晰,甚至往这上头又盖了厚厚的土,要让它永远尘封似得。 “殿下,属下引开他们,你先走!” 又一次的分别。 紧密的追杀已经让他没有多余的反思了,他不能死在这里,无论如何也不能死在这里! 一个接着一个。 一波接着一波。 频繁的死亡在他的眼前上演。 这些人被他带来西北,却再也回不去了。 他们甚至连闾州的那些枉死之魂都及不上。 他不后悔来这一趟! 不后悔! 像是只有不断提醒自己才可以继续走下去似得,殷承祉一次又一次地在心中默念着这句话,他不能后悔也不应该后悔! 他怎能让唯一的亲人命丧奸人之手? 怎么能?! 那其他人就该死了吗? 你就该死了吗? 恍惚间,他似乎听到了一道冰冷的声音在斥骂着他。 不。 不能听! 他没有! 得活着出去! 风中传来了异动,殷承祉猛然转身扬手一劈,弩箭一分为二掉落在地,他当即往边上一滚,躲过了接下来的暗算。 弓弩! 又是弓弩! 他们是要他葬身在这篇山林之中! “嗬嗬”他躲在树后,尽可能地控制呼吸,身上的伤口这么一滚又伤上加伤了,连日的奔波早已让他精疲力尽,半夜逃亡更是掏空了他的力气,他不能与他们硬拼,得拖延时间,只要拖延至天亮,其他人便能够赶到! 弩箭停了下来。 一阵脚步声后,杀气更近。 殷承祉起身爬上了身边的大树,西北的山林并不茂密,但这树却仍能容的下一任暂且藏身,只是也并不安全。 那些人只要搜寻一下便会发现。 可如今只能如此了。 人越来越近。 人影在黑暗中晃动着,聚集在了一起,随后点燃了火把,似乎也知道他藏身于附近,“搜!殿下说了,绝不能让他活着走出这片林子!” 殷承祉忽然如遭雷击般,整个人都僵直了。 他们说什么? 说什么了? 什么殿下?! 殿下?! 那个被他死死地埋在了十八层地狱似得的念头势如破竹般冲了出来,那些不愿意承认的残酷再也掩盖不住。 不 不会的 可他还是不愿意去信! 他相信他依旧恨他,依旧不愿意认他这个弟弟! 他也相信若是可以的话,他宁愿永远都见不到他,更不会愿意让他救了他! 他甚至相信在他的心里,恨不得杀了他! 可是 他相信殷长乾还是想让他消失! 他相信! 可现在他做了什么? 领兵假装失踪引他来,这个说的过去! 和叶晨曦勾结将他引至宅子,也说的过去! 两人合伙将他应到这里也说的过去! 可是他真的受伤了! 叶晨曦也真的给他下了毒! 既然明知道他会上当,既然明知道他一定会来,为何还要让自己受伤中毒?便是为了让这场戏变得更加的真实吗?为了让他更信吗? 不! 殷长乾绝不是这样的人! 他怎么会为了杀他而将自己置于险地?! 他殷承祉何德何能让他如此涉险?! 他何德何能 本就不清晰的视线又仿佛蒙上了一层纱雾。 殷承祉狠狠地咬了下舌尖,用痛楚让自己冷静下来,他不信!除非亲眼见到亲眼听到他承认,否则他绝不会信! 殷长乾 你不会这么做的! 不会的! 殷承祉冷静了下来,闭上了眼睛静心聆听,半晌后睁开眼往东南处投掷了一个东西,随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响了起来。 “那边!” “追!” 黑衣人朝着动静追了过去。 殷承祉跳下了树,落地的声响与离去的黑衣人脚步一致,随后更是就着他们的脚步声往原处飞奔而去,很快便又消失在了黑暗中。 没有了追兵。 却跑的比先前要快。 快速的奔跑让他的思绪停滞下来,耳边除了风声便是自己的呼吸声。 “不对!人不在这里!” “上当了!” “回去!快!” “那边有动静” 黑衣人很快发现了不妥,回过神来的怒骂随着风声传来。 殷承祉应该趁着这个机会逃走的,可是 他得回去! 他必须弄清楚! 他不再是当年那个孩子了,他必须弄清楚! 没有光没有记号,可他还是准确地找到了路,那一路上护着他逃离的亲卫一个一个地在他面前出现,他却连停下来让他们安息的时间都没有! 若不弄清楚,他便是死了也无法面对这些为了他丢了命的人! 他不是懦夫! 不是! 快了! 快到了! 太白山那般复杂的环境他都能来去自如,更何况是这片小小的山林?他如何会找不到?怎么会找不到? “殷长乾” 他站在藏人的灌木丛边,没找到他。 自己逃走了吗? 被人抓走了吗? 还是 殷承祉紧咬着牙关,转过身便又往木屋处跑去,看到从那屋子透出的光后,他却又不禁生出了惧怕,无法控制地僵在了地上。 有光。 还有人。 外边守了一圈的黑衣人! 杀气凛冽。 那护主的阵势饶是他瞎了也不能说里头的人被挟持。 心中那最后的一丝壁垒轰然崩塌。 “主人!主人!找到他了!”远处,很远很远的一处,圆球将搜索范围扩大到了最大,终于搜寻到了目标了,“就在我们东南方向,距离太远,小球无法启动防御功能。” “死了没?”冯殃问道。 圆球分析搜集来的信息,“活着!”只是若是再不快点的话,可能就不好了,“他周围有尸体,主人,他被人袭击了!主人,从此处过去骑马大约需要两小时,主人,小球可以先过去,小球可以缩短一半的时间!” 冯殃看着东南方向的黑夜,咬牙道:“那还不滚去!” “是,主人!”圆球知道主人这是在迁怒,事态紧急它也计较不了那么多了,大不了将人救回来之后再收拾就是了! 这混账玩意,看本球大爷怎么收拾你! 混账玩意! “在那!” 追兵上来了。 而这动静也引起了木屋前黑衣人的注意。 前后夹击。 殷承祉很愚蠢地让自己陷入了绝境,白费了那么多条人命换来的生机!太蠢了,真是头猪!圆球骂了那么多年到底是没有骂错! “快!” 殷承祉起步走了出去,没有在意身后的追兵,也不惧眼前的敌人,他甚至都不屑去看他们一眼,目光紧紧地盯着屋子,一字一字喝道:“殷长乾!” 许是阴谋被揭穿了,无论是身后的追兵还是眼前的杀手,被僵住了,不敢轻易动手。 殷承祉一步一步地走过去。 “站住!”黑衣人喝止拦截。 殷承祉却没有停下来。 黑衣人亮出了刀刃,“站住!” 殷承祉继续往前。 明明前一刻都还杀气凛冽目标也明确的黑衣人,此时却有些不敢动手了,甚至被对方逼的步步后退。 “殷长乾”殷承祉怒喝着,嘶吼道:“你给我滚出来”巨大的愤怒如烈火般焚烧着他的躯体,“你给我滚出来” 他不明白! 他要他出来给他一个理由! 他要他亲口告诉他,他要他的命! “滚出来” 第一个走出来的并不是殷长乾,而是叶晨曦,还是那般笑着,少女美丽的容貌此时却让人看得瘆人,“四殿下还真让人惊讶。” 殷承祉没有回应她的话,甚至没有看她一眼,双目始终死死地盯着屋子,他要见的只有屋子里的那个人! 不敢出来见他吗? 不敢吗? “殷长乾滚出来!” 叶晨曦笑的更加灿烂了,抬手拍拍手掌,“呵呵,果真有趣,果真是太有趣了!戏演的那那些兄弟反目什么的都比不上四殿下演的这一出,哈哈,真的太有”话戛然而止,一道厉芒从屋里射出,划过了她的手臂,往前方射去。 殷承祉抬手砍落。 弩箭一分为二坠入地上。 叶晨曦捂着手臂,侧过身,笑容却没变半分,“殿下还真够狠心的了。” 里面的人终于肯出来了。 是他! 果真是他! 半宿的荒诞戏终于落幕了。 殷承祉死死地握着手里的武器,发出了咯咯咯的声响 090 我还你 太可笑了! 死了那么多人,跑了半个山林,演了一整天的戏,最终还是什么也没瞒住!谁也没得到什么!? 即便是笑的张狂的叶晨曦,她亦什么也没得到过! 殷承祉极怒过后反而冷静了,“这么大费周章杀我?我就这么让你杀之而后快?” 殷长乾却笑了,笑的很是可惜的样子,“你本来可以稀里糊涂地去死的。” “稀里糊涂?”殷承祉也笑了,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般,“为了让我稀里糊涂地去死,所以费了这么大的功夫?甚至不惜让自己受伤中毒?” “毕竟兄弟一场。”殷长乾说道,“总不能让你伤心欲绝地去死。” “呵!”殷承祉笑了出来,“我是不是该感激你!” 殷长乾盯着他,笑容从脸上褪去,阴鸷与冰冷爬了上来,“殷承祉,当年你就应该淹死在太液池里。” 殷承祉闭上了眼睛,心里一直固守着的东西在这一刻彻底瓦解了。 当年你就应该死在太液池里 当年 是啊,很多年前他就想让他死了。 又如何会在多年之后就有所改变? 是他自己痴心妄想了! 是他 为什么? 不必问为什么? 从来都不需要问。 便是问出来了又如何? 他或许还会再找其他的为什么,他不过是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而已。 他的家人,他的血脉至亲,并不在乎他,甚至厌恶他。 “可是,我不愿意。”他睁开眼睛,坚定而决绝,“我不愿意!” 殷长乾嗤嗤一笑,“那也由不得你了。” “谁让你杀我?”殷承祉忽然问道,眼中迸发出了冷厉,“以你如今的处境便是再恨我也绝不会如此大费周章地将我引来置之死地!你的确恨我,更厌恶我,可大皇子殿下岂会是那等为了泄一时之恨便不顾一切的人?更不说我尚且有利用价值!” “哦?”殷长乾嗤嗤笑着应了声。 “是安氏吗?”殷承祉其实也不必猜,这世上除了安氏之外,也没人这么迫切地想要他的命了,“你们做了什么交易?你将我引来西北杀了,你便能守孝中脱身?还不够,区区脱身哪里能让你冒如此大的风险?西北吗?你若杀了我,她便将西北交给你?” “母后死了。”殷长乾却道,“在前朝大殿前自刎而死,血流了满地!” 殷承祉浑身一颤。 “那时候你在哪里?”殷长乾继续道,“殷承祉,身为人子,那时候你在哪里?”他嗤嗤笑着,“他们不让母后进皇陵,还妃礼?不能进皇陵哪怕依旧是皇后之礼也什么都不是!匆匆忙忙的入殓下葬,连一场法事都没有!你知道母后葬在何处吗?殷承祉,你问我与他们交易了什么?你觉得你的命值得多少?” 殷承祉神色颤抖,“你” “你死了,母后入皇陵!”殷长乾一字一字地说道,“这一刀!这一味毒!是我还你的!” 殷承祉踉跄了两下,胸腔像是被利刃搅着,“母后” “你怎么就不能乖乖的?”殷长乾继续说着,“从小就是这样,你怎么就不能乖一点?乖乖地当你的四皇子,吃喝玩乐不好吗?为什么要惹了这么多事情出来!?”他眼眶赤红了下来,一字一字地说道:“你以为我不知你做了什么吗?” 殷承祉浑身颤抖,脸色更加的苍白。 “杀了蛮族大巫,引起锦东大乱,逼母后自刎保崔家的人是谁?!”殷长乾继续说道,字字诛心,“殷承祉,你还有脸问我为什么?!” 殷承祉像是又回到了一年多前的闾州,满目疮痍、遍地尸骸,每夜冤魂入梦“是我是我是我” “当然是你!”殷长乾大吼道,面目狰狞,“就是因为你,母后才会死了还被人羞辱!可你呢?从找到我的那一刻起一天一夜,你问过一句吗?你提过她吗?殷承祉,她生了你,竟生出了你一腔的怨恨!你有什么资格恨他?你有什么资格恨我?没错!我是想要你的命!从当年你脑子都没长齐便妄想不属于你的东西时,我便” “我没有”殷承祉喝止了他,“我从来没有妄想染指” “是啊,你没有!”殷长乾也打断了他,讥讽道:“你只是处处表现的让所有人都认为你有这个资格!连我这个比你年长的嫡亲皇兄都不如你一个三四岁的孩子有资格!你不是很聪明吗?所有人都夸四皇子殿下天资过人,怎么就不知道你的所作所为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你现在不是孩子了?那以前是孩子的时候便可以随意践踏他人?” “我没有”殷承祉喝道,他没有!没有! “哦,太液池淹不死你倒是让你得了结巴。”殷长乾笑的嘲讽至极,“人家落水不是高烧便是吓傻,你连这个都和别人与众不同!结巴?结巴了便能让未来太子的光环消失了?是啊,消失了,可你也给母后带来了耻辱!那一年,母后受尽了多少白眼?你若是能继续张狂下去最终将所有人都踩在脚底我还真的就服了你了!哪怕死在你手里我也认了!可你却成个结巴!哈哈!殷承祉,哦,应该是殷承稷,父皇心心念念想要继承社稷的皇子,竟然一个落水便成了结巴!母后为何失了父皇的敬重?安氏为了能够步步高升?!不就是有你这么个好儿子吗?!” 殷承祉没有再反驳,牙关紧咬却也止不住颤抖。 “母后临死还在为你筹谋!”殷长乾并没有就此作罢,如同要彻底击毁宿敌般,“而你做了什么?!你将这个可以让安氏完结不复的野种藏了起来护着!好一个仁义的四皇子啊!好一个天命之子啊!就算被丢到了锦东那鬼地方也还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闾州十数万百姓、崔家百年荣耀、当今皇后血溅当场为你铺路,很威风是不是?是不是?!你甚至连给母后磕个头给她上柱香都没做过吧?殷承祉!”他大步上前,朝着他的脸便是一拳,“你说我恨你?我当然恨!我嫉恨死了!我恨不得将你一片一片活活剐了!” 殷承祉踉跄地倒在地上。 不是的,不是的 可是却一个字的都没说出来,说不出来,怎么能说出来。 为什么这么恨? 这是他质问别人的话,就在不久之前他还理直气壮理所当然地质问别人! 他 他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 磕头? 上香? 他有做过吗? 有吗? 他甚至连远远地为她磕个头上柱香都没有做过! 他为闾州无辜亡魂折磨自己的时候,却没想过远在京城那个将她带来这世上的人也因他而死!他甚至在听到她的死讯时,想到的也只是自己的罪孽又多了一分! 那个生了他的人,甚至比不上闾州城头上悬挂着的尸首! 他口口声声说不怪他们,可在心里却是早已恨之入骨! 他来这里做什么? 做什么? 为了兄弟之情吗? 还是为了不愿意让自己内心的卑劣暴露? 他怕怕被人知道怕自己的卑劣龌龊泄露他他怕最后一个在乎的人发现了这些便再也不要他了! “师父” 殷承祉踉跄地站起,慌忙地想要找什么。 师父。 师父! 他要去找师父! 他错了! 他不应该怪她的!明明错的是他自己,他凭什么责怪师父?他怎么能够为了让自己活得好受些便去怪罪师父的欺瞒? 像是被逼到了绝境想要寻求生机般。 殷承祉慌忙地要去找人。 “站住!”殷长乾冷冷喝道。 殷承祉猛然站定,想起了自己为何在这里。 是啊。 他要杀他。 殷长乾要杀他。 他还走不了。 “我不能死在这里!”他转过身盯着他,一字一字地说道,“我还要去向师父谢罪,我还不能死。” “你有选择吗?”殷长乾冷笑。 殷承祉也笑了,皮笑肉不笑,“我没有选择,所以我一定要活!”先要向活着的人谢罪,然后才能去找死去的人。 这个顺序不能变的。 “皇兄” 他又叫出了这个称呼,随后,迎接了迎面而来的一拳。 “皇兄” 他还是在叫。 殷长乾像是疯了般,一拳一拳地打出去。 殷承祉没有还手,生生地受了。 “你去死!去死” 叶晨曦笑了,这次是真的从心里发出的笑,看到了吗?爹,你看到了吗?我们仇人的儿子在狗咬狗呢,你看到了吗? 她抬起头看向了夜空,似乎感应到了她的话似得,遮蔽月光的乌云在散去,不甚明朗的月色透出了下来,让这黑夜添了一丝的光亮。 爹,你很寂寞吧? 你且再等等,女儿一定一定会送她去陪你的! 一定会的! “嗖” “嗖” “嗖嗖” 利箭划破夜空的声音忽然响起。 “啊!” “有刺客!” “保护殿下!”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四周的黑衣人快速往主子围靠了过来。 利箭如雨一般射来。 “小心!”殷承祉还没站稳便要护着面前前一刻要一拳一拳想要将他打死的人。 殷长乾冷笑:“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对于眼前的情况似乎也并不惊讶,转身看向同样被黑衣人护了起来的叶晨曦,“这就是你的诚意?” “殿下若是不信,大可现在将晨曦推出去。”叶晨曦也是不慌不忙的。 殷承祉握紧了武器,“走!” “我让你走了吗?”殷长乾冷笑。 殷承祉又砍落了一支漏网之鱼,“你要杀我随时都可以,再不走便只能陪着我死!” “就凭这些?” “我们若是都死在这里才是他们最想要的!”殷承祉鼻青脸肿内伤不浅,却依然屹立不倒般喝道,“你不会连这个都不清楚!” “杀个人需要多久?”叶晨曦开口道,甚至还掏出了匕首,“一刀就行。” 殷长乾嗤笑:“你要替” “小心!”殷承祉脸色大变,“叶晨曦你敢!” 叶晨曦的目标不是殷承祉,而是她旁边站着的殷长乾,出其不意本应该成功的,可最终还是没成功。 因为这并不是出其不意,殷长乾如闪电般出手制住了她,大手用力一掰,轻微的骨折声响起。 叶晨曦咬着牙硬生生地忍住了痛呼。 “你果真是要让本宫失望啊。”殷长乾啧啧地说道。 叶晨曦忍着手腕上的剧痛,笑道:“是啊,让殿下失望了。” 殷长乾松开了她的手腕便又扬手一个巴掌下去,“那就只能可惜下去了。” 叶晨曦倒在了地上,骨折了的手却依然握着那把匕首,“殿下今日能平安走出这林子再与晨曦可惜还不迟。” “你以为本宫便没有准备?”殷长乾嘲讽道,“本宫敢与虎谋皮,自然早有准备!” “是吗?”叶晨曦笑着道,“只是可惜,殿下奇兵再多也敌不过一味毒药。”说完又道,“殿下不信吗?呵呵”她看向了殷承祉,“四殿下,你的这位皇兄真的是太想要你的命了,明知道自己与虎谋皮,明知道我这个仇人生的野种信不过,还是着急地布置了,这才卸了底。” “你”殷长乾脸色微变。 “那是我最新研制的毒药。”叶晨曦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还给冯姐姐看过,虽然冯姐姐能一眼便觉察出来,可其他人不行啊,尤其是那些见不得光的阴沟老鼠,现在估计已经烂死在那条阴沟里了,别啊,别这么看着我,我可没这个本事做成这些,虽然我也很想亲自下手,只是可惜我真没这个本事,而你们兄弟的仇人也实在太多了,用冯姐姐的话说,哪怕是排队也轮不上我” “快走!”殷承祉也顾不上叶晨曦说的是真是假,总之先离开这里准没错。 殷长乾杀心大起,“那我就先” 箭雨更密。 外围的黑衣人已经挡不住了,“殿下快走!” 殷承祉也顾不得殷长乾乐不乐意,一把将人推给了黑衣人,“带你们主子走!” “殷承祉” “走!”殷承祉喝道,同时伸手将叶晨曦拽着,“你跟我走!” 叶晨曦晃了晃手里的匕首,“匕首可是有毒的哦,四皇子” “有胆子你就刺过来!”殷承祉冷笑,“看你的冯姐姐会不会扒了你的皮!” 叶晨曦勃然大怒,“你以为” “我师父自然护着我!”殷承祉像是冲破了某种藩篱似得,信誓旦旦地笑道,“师父是这世上最护着我的人了!哈!哈哈” 叶晨曦用力挣扎。 殷承祉一边挡着箭一边拉扯她扯走。 殷长乾早已经被黑衣人护着往后,哪怕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可形势如何他也很清楚,僵持在这里对他没有好处! 一行人很快便撤出了箭雨圈中,借着夜色遁入了黑暗中的山林中。 “你往那边走!”短暂的停歇,殷承祉沉声喝道,“我引开他们!” 殷长乾愤怒嘲讽,“天命之子这是要大发慈悲吗?” “你爱怎么说便怎么说!”殷承祉没有与他争辩,拉扯着叶晨曦喝道,“你跟我走!” “休想” “你死也得跟我死在一起!”殷承祉喝道,“免得师父收尸麻烦!” “我死也不会” “那你死了也回不到太白山葬不到你爹身边!” 叶晨曦顿时没再挣扎。 殷承祉看向殷长乾,“还不走!” 殷长乾还是没有动,林子里很黑,看不清楚他的神色,只是仍然可以感觉到了他释放出来的怒意。 “再不走就真的要跟我死在这里了!”殷承祉笑道,“大皇兄,你就甘心?” 殷长乾的愤怒更浓,几乎要化为实质冲向殷承祉将他撕碎般,“走!” 一行人护着他走了。 走了。 和之前一样,他引开了追兵,护他周全。 不同的是之前是做戏,而这一次 “母后在天之灵会保佑你的。”殷承祉低声说道,“皇兄。” 至于他。 哈哈,死又有何惧? 而且他岂会这么容易便死? 这么多年了,阎王爷几次三番的又什么时候成功过? 他还得回去找师父谢罪呢! “走!” “滚” 殷承祉冷笑,“我不知道你跟谁合谋将我们都给骗了,但叶晨曦,追来的那伙人可没把你的生死放在眼里,不跟我走,你也只能死在这里!” “跟着你走死的更快!” 殷承祉一愣,旋即笑道:“是啊,还真是,不过”他死死地拽着他的手,“我还是不能放了你。” “你杀我冯姐姐便不会对你如何了?”叶晨曦讥笑,“她是刻在我父亲墓碑上” “我回去就毁了它!”殷承祉打断了她的话。 “你敢!” 殷承祉大笑,“遍地尸骸我都见过了我还有什么不敢?叶晨曦,今日我若活你就活,我若死,你也得死!我绝不会让你一个人活着祸害我皇兄!” “他要杀你你还” “这是我们兄弟之间的事情!”殷承祉没让她说下去,“轮不到别人来管!” 叶晨曦牙齿咬吱吱作响。 “走吧!”殷承祉说道,“死在一块师父收尸也容易!” “你死在这里谁也找不到” “师父自然可以。”殷承祉抓着她往另一方向走,“有圆球在,师父一定能找到,哦,你还不知道圆球是谁,别瞪着我,我不会告诉你的,师父说了不能让你知道,所以我说就算师父先前一直护着你,可在师父的心里,最重要的还是我这个徒弟,你喊她母亲又如何?在她的心里” “你闭嘴”叶晨曦怒不可遏。 殷承祉哈哈大笑,“都快要死了还闭什么嘴?再说我以前让你闭嘴的时候你怎么就不听我的?师父说过你很聪明,你果真没让她失望,两年都不到你就成了这副样子,我皇兄是何等人物?最后都被你给” “殷承祉你给我闭嘴” 殷承祉没有再与他吵,“人追来了。” 身后的脚步声很多很乱。 不知道有多少人,但一定不少。 叶晨曦恨的想吃他的肉喝他的血了,一直激怒她跟他吵为的便是将人引来吧?“殷承祉”她狠狠地道,“带着我就能将人引开了?我” “闭嘴!”殷承祉一把将人扯在了身后,扬手用力一砍,哪怕已经全力以赴了,可这一砍下去还是让他浑身一震,踉跄地后退,原本便被揍的翻滚的气血更是激荡汹涌,“呕”身子还未站稳,一口血便喷了出来。 那是一支弩箭,却也和先前殷长乾安排的那些截然不同,无论是大小还是杀伤力都比先前的厉害,而这射箭之人的力度也与先前的不一样。 这射箭的不是普通人! “走!” 殷承祉旋即拉住了叶晨曦,快速往前方奔去,这一次他也能逃过去吗?能吗? 能的! 他还得回去找师父谢罪! 当日他不应该责怪师父,后来更不应该与师父怄气! 他什么都知道的! 这一年多来,师父为他做了许多许多!没有师父,他什么都不是!什么锦东之主,什么殷军,全都是师父在背后为他筹谋的! 他没有保住锦东,保住崔家。 是师父保住了他才有了这些! 师父! 师父 特别得活着回去! “啊”叶晨曦一声痛呼,旋即扑倒在地。 殷承祉转身挥剑,拦住了后续的箭簇,“你怎么样了?” “滚”哪怕肩膀中了箭,还是没有领情。 殷承祉听她声音便知她还活着,“没死就赶紧起”话戛然而止,定定地看向前方,大批的火把亮着,从四周围了过来。 来不及了。 他们被包围了。 “你逃不掉了”叶晨曦坐在地上,笑着,“殷承祉,你以为当好人便有好报?瞧瞧,这就是你的下场啊,说不准还是拜你那位好皇兄所赐。” 殷承祉没有再逃,而是蹲下身扳过了她的身子。 “你做什么?” “闭嘴!”殷承祉喝道,就着四周的火把,清楚地看到叶晨曦肩膀上的箭簇,“还好不是弓弩,不然你这半边身子恐怕就要废了。” 不全都是弩箭。 先前在木屋前的箭雨便是寻常的箭簇。 不过也是,弓弩战场上便不多见,更何况是用来暗中杀人? 就是不知道刚刚射来那弩箭的是谁。 在西北,谁有这个本事? 聂荣? 他亲自来了? “啊!”叶晨曦大叫一声,“殷承祉” 殷承祉没事先提醒便直接拔了箭,“箭头留在身上情况只会更糟,普通箭头拔出来好!把药拿出来?” “你” “除非你想流血过多而死!” 091 活不成了 “我死了不就正合你的意?!” 殷承祉也没跟她继续浪费口舌,直接动手。 叶晨曦没被一箭射死差点被他给气死,“殷承祉你给我住手!” “那你自己拿出来!” 叶晨曦牙齿都快咬碎了,“给你!给你!”她现在觉得他要药不是为了救她而是让她无药可救!不过事实的结果却不是这样。 殷承祉认真地在为她上药。 可为什么? 凭什么啊? “你再不走就真的走不了了!”叶晨曦看着四周越来越近的火把,“你就真的只能死在这里了!” 殷承祉说道:“这不久正合你的意了?” “哈哈!”叶晨曦笑了,“是啊,就是正合我的意!知道我为什么会来西北吗?因为我弄不死你就来弄死你的好皇兄!只是没想到啊,他比我更想弄死你!殷承祉,你说你有多遭人恨啊!连你的亲兄长都要你死!” “我知道。”殷承祉应道,却并不激动。 叶晨曦恨恨地继续说道:“你就是一个千人嫌万人嫌” “我师父没嫌我。” 叶晨曦的攻势被这一句话给击垮了,“那是因为她瞎眼了!冯殃她就是瞎了眼!她瞎了啊!殷承祉你想弄死我就直接了当些!” 殷承祉是故意的,“谁让你嘴欠!” “我还说不得了!” “说我师父就不行!”殷承祉说完便动手撕她身上的衣服。 叶晨曦大怒,“你做什么?” “给你包扎!”殷承祉说道,“不撕你的难道撕我的?” “你”叶晨曦真的后悔了,她后悔没一开始就将他给毒死!一把毒药毒死了不就好了?陪他们玩什么你还我我欠的游戏?兄弟相残不弄死一个还怎么算是一场好戏? 殷承祉给她包扎好了,虽然很简陋,但总算是处理过,然后拿起了武器站起身来。 叶晨曦抬头看着他,嘲笑道:“我说你逃不掉了。” “有机会活下去就活下去。”殷承祉没看她,越来越明亮的火光将他的脸映照的更加的冷肃与坚毅。 叶晨曦嗤笑反问:“怎么?又不想拉着我去死了?” “我母后若是知道我与安氏的女儿死在一块,九泉之下怕是会更加不认我这个不孝子。”殷承祉握着武器的手更紧,“你死的离我远点!” “哟!”叶晨曦大怒,“之前是谁说我们死在一起” “我反悔。”殷承祉没等她说完便道。 “你” “你应该不会死在这里。”殷承祉低下了头看着她,“不管是安氏尚有一丝慈母之心,还是你于他们还有用,今晚你应该不会死在这里。” 叶晨曦大怒,“你” “我也会尽全力的不让自己死在这里!”殷承祉抬起了头没再看她,“叶晨曦,能活着其实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这份幸运是很多人所没有的!我们既然拥有了便不应该随意放弃!” “我现在就让你” “活下去吧!”殷承祉打断了她的话,“哪怕只是为了让亡者安息。”说完,便握着武器朝着一个方向突围去了,“至少活下去还能为他们做些什么!” 方向是事先观察判定最薄弱的地方。 他不能带着叶晨曦突围,因为他自己都没有信心能够安然突围,带上她或许堵死了她最后的生路。 叶晨曦再聪明也不可能仅仅凭借自己的能力走到这一步的,或许从她走进沧州的那一刻就已经是别人的棋子。 不管是安氏,还是其他人。 如今,她还有用! 只要她还有用,她便能活下去。 当然,或许这些都是他的臆想,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便只有各安天命了。 “殷承祉”叶晨曦朝着黑影怒吼,带着极度的愤怒,而回应她的只有打斗声,越来越激烈的打斗声。 他会死! 他绝不可能成功逃出去! 他会死! 死 叶晨曦死死地握着拳头,几乎将自己的手指骨节握断,“你会死的会是的”这是她想要的结果,她要的不就是这个吗?他若是死了,死在了那个女人的手里,冯姐姐不会善罢甘休吧?她不帮她,难道还不为她的好徒弟报仇?这么些年,她待殷承祉比爹对她还要好!她把殷承祉当自己的孩子养,自己的孩子被杀了,她难道不为他报仇? 这也是她的计划之一啊。 她有很多的计划很多的算计,混乱却又目的明确,不管哪一个成功了,都是对那个女人的致命一击! 哪怕哪怕所有的计划都不过是她自己的痴想妄想,可也能给那个女人添堵!就算她没用没法子送她下去陪爹,也要让她不得安宁! “殷承祉” 叶晨曦猛然伸手扯掉了身上的绷带,剧痛从伤口处传来,“我不会领你的人情不会”她更不欠他的! 从来都不欠! 原本便是生死大仇,她无论做什么都是对的! 她不欠他的! 死了那是他自己活该是他自己技不如人怨的了谁? “殷承祉” 可她还是恨! 好恨好恨! 为什么要救她?为什么让她活下去? 他就不能好好地去死吗? 还是以为凭着这一两句话便能够让她愧疚? 哈哈,太可笑了! 太可笑了! 叶晨曦爬了起来,朝着打斗声传来的方向追了上去。 后面来的这群麻雀没有黑衣人的伪装,甚至没有一丝的伪装,他们穿的是军中的服侍,用的是军中的武器,不过也幸好只是军中人,没有高手在。 对方胜算便是人多,可也不是没有机会。 “你们是西北那一路的兵马?” “我乃四皇子殷承祉” “刺杀皇子是谋逆大罪!” 殷承祉一边突围一边扰乱对方军心,他赌的是哪怕西北军中有人要杀他也不可能大张旗鼓大白天下,这里兵士不过是奉命执行罢了,而这一赌虽然不至于赢,但也的确扰乱了对方的阵脚,只是效果并不能持续。 “妖言惑众!还不快将这贼子击杀!” 殷承祉循声看去,“你是何人?” “将军有令,立即击杀!”来人隐在暗处,并没有露脸的打算。 兵士得了命令,攻势更猛了。 从豫州府出来到现在一天一夜都不止了,无论是体力还是其他都已经是强弩之末,更不说先前还经了殷长乾的追杀,能够撑到现在完全是靠着意志,还没突围便已经浑身是伤,只是不能倒下啊,还不能倒下。 他不能死! 凭着这一股气,将冲上来的兵士一一砍杀,拼了命地往外围冲,只要能撕开一个口子,便能冲出去,只要冲出去 “嗯!”后肩的剧痛让他不得不跪倒在地,四面的刀剑随即砍来,他扬手举起长剑一一抗住,“啊” 一声厉喝,将所有刀剑推出,旋即转身躲过了身后继续射来的弩箭,紧接着又落入了兵士的攻击当中。 而这时候,叶晨曦竟然还出来搅局! 她不要命了是不是? 就这么想看着他死于乱刀之下吗? “滚回去” 殷承祉怒极发狂,一连砍杀了好几个兵士,朝着那不知死活跑过来的少女怒吼,他明明已经引开了这些人的注意力,山林灌木诸多,只要她照顾地方藏起来,黑夜掩盖之下,还有她那些所谓的剧毒,她有的是机会逃生!她跑来他这里送死作甚?! 叶晨曦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有兵士发现了她了,杀红了眼的兵士似乎也顾不上什么见到有不是自己同伴的人出现,当即便砍了过去。 叶晨曦便像是一只毫无反抗力的兔子,呆在那里任人宰割。 殷承祉双目欲裂,根本便顾不上其他扬手便将手里的剑掷了过去,长剑穿透了那兵士的后背,拦住了看向叶晨曦的刀。 而结果便是 哪怕殷承祉已经快速闪躲了,也还是挨了两刀,顾不上伤势一个翻身捡了一把兵刃抗住了下一波的刀剑,同时快速往叶晨曦方向移动。 叶晨曦脸色发白,神情恍惚,像是吓傻了般。 “你疯了”殷承祉终于挪到了她身边,“你就这么想死!” 叶晨曦还是呆呆的。 殷承祉觉得自己就算今日不被这些人杀死在这里也会被她给气死!面对越来越多的兵士也越来越多的刀剑,他没力气再跟她浪费口舌了,可人已经来了,难道还能丢下她不管吗?难道还能看着她死在乱刀之下? 不能! 若是他还能活着回去见师父,如何向她交代? 难道他要说自己为了活命看看她被砍死吗? 他这辈子都欠了他们姓叶的吗?! “嗯” 又挨了一刀。 叶晨曦似乎也回过神来了,却又像是陷入了另一场的癫狂之中,“你放开我!放开我” 殷承祉真的要疯了,“你闭嘴”一边拽着她一边护着还得一边扛着,他一定是上辈子杀了她叶晨曦全家,所以这辈子才会这般还债!当初若是他没有阻拦继续利用她,或许后面的那些事情真的不会发生,而他而他今时今日竟然还在救她,救一个到了现在还想一心拉着他去死的白眼狼! 嗖! 又是一直弩箭! 而这一次,殷承祉已经尽全力了还是没能挡住。 弩箭从后背射来穿透至了前胸 “噗!” 殷承祉单腿跪倒在了地上,尔后又喷出了一口血。 “你”耳边是叶晨曦的厉喝。 殷承祉已经懒得去管她了,紧拽着她的手也松开了,另一只手将握着的兵刃插在了地上支撑摇摇欲坠的身躯,他抬头扫视着众人,骇人的气息震慑着眼前的兵士,一字一字地喝道:“刺杀皇子,是谋逆大罪!” 兵士们不知道是慑于他的气息还是这句话,竟然都停下手没有上前补刀直接送他去见阎王。 殷承祉镇住了众人,便将目光投向了暗处的人,“阁下即将如愿以偿,还不肯露面让我死的瞑目吗?” 兵士纷纷犹豫不决。 而暗处久久没传来声音。 殷承祉低头看了看胸前的弩箭,“没想到朝廷花费重金研制数年才制出的弓弩竟然有朝一日用在了我身上西北的狼王大军锦东的蛮族这些国之重器不是用来对付外敌而是用在了内斗!你们”厉眸扫向了兵士,“你们都是大殷的将士,是捍卫大殷百姓安宁的守护神,你们手里的武器应该用在对抗外敌” “死到临头还在妖言惑众!”暗处传来冰冷却也得意的声音,似乎也不打算隐藏了,缓步走了出来。 殷承祉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可他还是坚持要看清楚,也看清楚了,却也是不认识,“你是谁?!” 安氏的人? 还是聂荣的人? 不是聂荣,年纪对不上。 “下去问阎王爷吧!”来人也很年轻,大约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华服玉冠,风流倜傥,“立即击杀!” 兵士得了命令,当即便又要动手了。 刀剑朝着他砍了过来。 殷承祉哪怕已经力竭了也还是不愿意就这么被乱刀砍死,哪怕是死也得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只是 他没能抗多久。 “噗” 一口一口地血吐出。 一道一道的伤口在身上落下。 他就像是被人围攻奄奄一息的野兽在做最后的拼搏,只是最终难敌天命 天命 他想起来了,那一日他溜进了前朝大殿,躲在了帷幔下打算给父皇一个惊喜然后听到了父皇跟人说天命之子他是天命之子后来皇兄再也不对他笑了,母后待他更加的如珠如宝再后来,便是太液池 噗嗤。 似乎又有一把刀穿破了他的胸膛,可他已经麻木的感觉不到疼痛了,又仿佛有一只手将他的灵魂从身体里面一点一点地抽离。 他 他要死了吗? 终究还是要死在这里吗? 他还没见到师父还没跟师父说他错了他又错了还没跟师父说对不起对不起 “啊啊啊” 他还没死。 他还能听到声音。 叶晨曦的声音? 她喊什么? 看到他要死了终于得偿所愿激动的大叫了? 还是 “走走活下去” 叶晨曦是在大叫,疯了般大叫,看着他浑身血淋淋地倒在地上,看着他奄奄一息,看着他就快要死了,大叫起来,疯狂地大叫 她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想不到,除了大喊大叫之外,什么都是空白的。 “啊啊啊” 兵士们有些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公子,这” 年轻的公子看着地上歇斯底里的少女,皱了皱眉头,“把人带走!” “是!” 叶晨曦却不让人碰,彻底地发了疯似的,对着上前的人拳打脚踢,而一只手始终朝着殷承祉抓着,五指不断地张合,不知道想要抓住什么。 兵士见此情况,“公子” “打晕她。” “是!” 叶晨曦终于不再大喊大叫了,彻底晕死了过去。 兵士将人抬离了殷承祉,随即发现地上的血人还有气息,“公子,他还没死!” “咦?”年轻的公子有些意外,盯着浑身是血的人挑眉,“这都没死绝?这命果然够硬,也好,死在你们手里到底是辱没了他了,那就让我亲自送他上路吧。”说完,便伸出手,“把刀拿来。” 旁边的兵士送上了自己的刀。 年轻公子手起刀落,朝着殷承祉的脖子砍了下去,这一刀下去便是要将人人头落地,而结果也应该是这样才是。 只是就在刀要落下的那一刻,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劲道将他的刀给推开了,旋即便是更加可怕的力道,一波一波的。 “啊!” “啊” “啊啊” 四周的兵士不知为何纷纷丢了刀刃捂着头狂叫起来,甚至有些人倒在地上打滚。 年轻的公子被掀飞了出去,砸在了地上,还没弄清楚情况便觉头部剧痛,像是有一把刀刺进去狠狠地搅动,“啊” 不过这些只是持续了几瞬,还没让他们缓过神来,四周便又传来了诡异的声响,鬼哭狼嚎也不足以形容。 “有鬼啊!” “啊!” “有鬼啊!” “有鬼” 兵士纷纷恐慌地到处逃窜。 年轻公子大怒,“谁?!谁在装神弄鬼!”可回应他的是一阵更加诡异的风,卷起了地上的尘土砂石朝着他冲来,哪怕他怀疑是有人搞鬼,此时此刻也不禁心生恐惧,狠狠地扫了一眼地上的殷承祉,确定他哪怕还有一口气也绝不可能活下去之后,便喊道:“走!” 有了这一声命令,兵士们更是逃的更快了。 年轻的公子也没忘记地上的叶晨曦,“把她给我带走!” 兵士连忙将人搬起,护送着主子离开。 鬼狐狼嚎依然持续,在黑暗的山林中显得更加的可怖。 人走了。 地上便只剩下了一个只剩下半口气的殷承祉。 风听下来了。 圆球窜了出来,不死心是启动了扫描程序,红色的光芒在殷承祉身上扫过,一圈一圈一次一次,对自己一向自信的它第一次不信任自己的扫描结果,第一次认为自己的数据是错的! 可是 可是 他活不成了! 所有的数据都显示他活不成了! “臭东西烂东西” 092 啊啊啊啊啊 活不成了! 活不成了! 圆球气的上下乱窜,差点就系统崩溃了,“愚蠢!笨蛋!猪!臭东西!烂东西!啊啊啊啊” 漆黑的山林里继续响着孤苦狼嚎的声音,与先前把人吓走的不一样,现在更多的是焦急、抓狂和不知所措。 没错! 不知所措了! 它这个超级天才阿玖前主人精心打造的具有自主意识都可以被人道毁灭的宇宙第一超级人工智能竟然不知所措了! 你厉害! 殷承祉你这烂东西真够厉害的! 你将本球大人逼到了这个地步! “啊” 它体会到了主人想要毁天灭地 “主人!?” 对!主人! 找主人! 主人能救的! 只要还有一口气主人就能救! “主人!主人你徒弟要死了!他咬死了”可可主人还没到,她没这么快到的“烂东西你给我醒醒!臭娃娃你给我撑着!你给我撑着”可能撑的到吗?主人不能飞,骑马的话至少还要“主人!主人”阿玖前主人你怎么就不给我弄一个治疗程序啊!单单是这鬼诊断扫描有什么用啊!啊啊啊“呜呜” 地上的人一动不动,那血不要钱地往外流。 “呜呜呜”圆球急的哭了,“臭娃娃你怎么就这么不听话呜呜呜主人主人我们的臭娃娃要死了,他活不成了呜呜呜啊”又发火了,“养你这么大你就这么死了!你这白眼狼!白眼狼呜呜主人主” 忽然,一道白光闪烁。 圆球的鬼哭狼嚎戛然而止,旋即便是紧张戒备,白光男的白光?白光男要来了?又是白光男做的?是那狗东西杀了他们的臭娃娃? 啊 它要报仇! 为臭娃娃报仇! “白”不!不是!“主主人?” 白光褪去之后,出现的并不是它想要千刀万剐的人,而是主人?! “主人!主人是你?!主人你怎么啊,主人你怎么了?主人?”圆球叽叽喳喳地不断地喊着,更焦急了。 冯殃抬手抹了抹鼻孔,粘稠的血沾上了手指,除了鼻孔之外,双眼、双耳七窍流血?这便是那男人不能随意使用这东西的缘故?空间穿梭的压力哪怕是他们这样的躯体也会受创?“没事。” 圆球是真被吓到了,这是什么鬼东西?连主人都受伤?“主人” 冯殃扬手打断了它的叽叽喳喳,目光扫向了前方地上的人。 仓惶逃离丢弃的火把还在地上继续燃烧着,光亮足够照明。 她看清楚了地上的人。 “主人”圆球这才缓过来,“主人!主人你快救救臭娃娃!主人,他就快不行了!主人呜呜呜主人臭娃娃要死了,你快救救他!” “我为何要救他!?”冯殃却是冷声道,一字一字似含着雷霆之怒。 圆球啊了一声就没话了,跟真的死机了一样。 主人主人不救? 主人这么辛苦赶来不就是为了救 不! 主人不救才正常的! 主人不应该救的! 它作为主人的陪伴者也不应该让主人救!相反它该阻止主人救才是!这才是它应该做的啊!可是可是 “呜呜呜主人娃娃娃娃我们好不容易养大的呜呜呜”它是真的伤心了,好伤心伤心,以前最讨厌就是这娃娃了,可现在它却好难过,它不要什么自主意识了!它就是一个机器!它就是一个机器!“呜呜呜” “师师父”地上的少年像是有了感应似得,呢喃出了一句话,很轻轻,几乎微不可闻。 可是在场的一人一球还是捕捉到了。 不救吗? 冯殃盯着他,体内的损伤已然修复,却又升起了一把火,越燃越烈,不该救的!人总有一死!她能护着他,但是却不能阻拦他的死亡!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命轨迹,这也是身为人应该有的也应该遵循的!死亡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来了接受就好,不应该动用超脱自然的力量来改变!冯殃,你若将我当朋友,若待我还有几分真心,便让我自然而去很久以前的一些话在她的耳边响着,那是她在漫长岁月之后遇上的又一个让她亲近的人,也是为数不多的不为她异常恐惧之人,甚至是唯一一个未曾觊觎过她力量的人,而她从未信过,太多太多惨痛的教训告诉她,不可能有这样的人,直至最后,他用死亡来向她证明。 她闭上了眼,将汹涌而来的情绪压了下去。 “主人”圆球也察觉到了它家主人情绪异常,其实主人还是很在乎娃娃的,只是主人主人“主人我们我们应该保护保护娃娃的” 既然上苍赐予了你常人没有的天赋,便不应辜负。 每一个人存在总有意义的。 强者不是应该保护弱者的吗? 是 所以她见了女娲基地,为那些不为世人所容的异类建起了牢不可破的安全壁垒,可这所谓的安全壁垒并没有循着他们所期待的方向发展,她努力过,除掉了那些试图颠覆初衷的人,一批又一批,直至最后,还是没能改变。 她烦了,死心了,更是累了。 当初她亲手制造出来的东西,便亲手毁了去。 可她还是没有死。 她来到了这里。 捡了这么一个娃娃。 她还是得活下去,她不能让心里的魔鬼继续生长,她答应过了那个人只要这世上还有一个人类,就会为人。 她救了那个娃娃,用他来提醒自己,来填补那份空虚的人性! 后来,她与叶扬交易,后果未能如她所愿。 她为何要与他交易?为何明明无数次失望已经死心了之后还考验人性?人性的卑劣她不早已经知道了? 她 还是不肯放弃! 还是存了一丝的妄想。 她更想更想真正地当一个人! “主人”圆球真的哭了,没眼泪也哭的比有眼泪还要悲伤,它也知道主人是真的不会救娃娃的了,娃娃那么多再养一个就是,娃娃今天不死以后也还是要死的,它应该记住这个才是,娃娃总是要死的,现在死也以后死并没有区别,不过就是几十年的时间罢了,眨眨眼就过去了,在主人心里根本就不会 咦? “主人?” 圆球不确定地小声发出了声音。 主人这是要要救吗? 冯殃走到了殷承祉的面前,弯下了腰,手腕在旁边掉落的刀刃上一滑,移到了少年的唇瓣,鲜血滴落,覆盖住了干涸的血迹。 殷承祉一动不动,唇齿紧闭。 冯殃抬起另一只手掐住了他的下巴,强行撬开了嘴。 鲜血低落口腔。 主人! 圆球激动的想要大喊大叫了,不过好在最后忍住了没发出来,它怕惊扰了主人,更怕主人被他这么一喊就又不想救了! 主人上次救那叶晨曦可是有目的的,而这一次完完全全是为了救娃娃! 啊啊啊! 主人还是最疼娃娃的啊! 啊啊啊! 圆球第一次为主人的偏心不妒忌也不生气更不难过。 它好高兴好高兴啊! 娃娃不会死了! 娃娃不会死了! 哈哈哈! 可殷承祉还是没反应,上一次叶晨曦一下子就活过来了,可主人的血都低了好多了他还是一动不动,血“主人!主人!他咽不下去了!主人!他” “闭嘴!”冯殃喝道,松开了他的嘴随手拿起了一把利刃,旋即刺破了他的咽喉。 “啊!”圆球忍不住大叫。 鲜血从咽喉处落入。 本来一动不动的躯体开始颤动、痉挛 在最后半口气散尽之时被强行地输入了生机,生机盘随着血液在躯体内蔓延,一丝一丝地在筋脉中游走受损的躯体开始修复 圆球悬在半空一动不动,起效了!起效了!还来得及!来得及啊! 殷承祉身上的伤口在一点点地修复,外伤慢慢愈合,贯穿伤一点一点地闭合,最后便是咽喉处的缺口 血还在流着。 “主人,够了吧?”圆球开始担心它家主人了,已经快半个小时了吧?这么长的时间就算是把全身的血都输一遍都可以了,主人刚刚用白光男的东西过来已经受创了,现在又大量失血“主人,娃娃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咽喉处的缺口最终也完全愈合了。 冯殃撬开了他的嘴巴,又灌进去了血。 这回殷承祉咽了下去了,甚至发生了呛咳。 “主人,真的够了!”圆球语气重了些,“主人” “闭嘴!”冯殃松开了手,取了手帕握住了滴血的手腕,问道:“多久了?” 圆球一愣。 “血落了多久?” 圆球这才回过神来,“应该应该有半小时了” “半小时吗?”冯殃看着手绢包裹的手腕,敛眉沉思,她感觉到了躯体能量的流逝,这是从未有过的情况,不管多重的伤,都未曾有过这种情况,是因为失血过多了?强大的治愈功能让她躯体的创伤以极快的速度愈合,半个小时内她只能不断地划破才能取血,而这半小时的取血便是因为失血过多?以前没试过吗?不,有试过的,之前养的那个男娃娃不就要把她全身的血放光了吗?那时候并没有这种感觉,还是因为先前空间穿梭造成的躯体损伤?又或者 她伤心了? “主人?”圆球战战兢兢,不知道主人此时的情绪波动是因为什么,生气了?不像啊,“主人,娃娃不会有事的” 是的。 她伤心了。 冯殃看向地上满脸都是血的少年,就她看到他躺在这里一动不动的时候,她伤心了。 她以为他死了。 她亲手养大的娃娃,一手教养的徒弟总是说知错但是从来不改,一天到晚师父师父喊个不停,歇斯底里质问她的孩子,死了。 是因为,她终于有了和寻常人一样的情感吗? 会愤怒也会伤心了。 “主人?”圆球开始担心主人是不是因为失血过多而出了什么状况了?“主人,小球启动医疗” “不用了。”冯殃打断了它的话,“我没事。” “真的没事?” 冯殃睨了过去,万千情绪收敛于心,“你很希望我有事?” “没有!小球怎么会?主人你不要乱象!”圆球立马辩解,“小球是担心主人!小球是被吓坏了!”说完又祸水东引了,“主人,都怪这臭娃娃!主人,都怪他!要不是他不听话乱跑作死,小球也不会被吓到了!主人,我们这次一定要好好地罚他!一定要” “不挖坑埋了?”冯殃低头擦拭着手腕上的残余血迹,心情似乎很好。 圆球也觉察到了,“主人,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啊,这臭娃娃是主人的细心肝宝贝,小球哪里敢动他?不,小球爱屋及乌,小球对主人的爱就好比黄河的水奔流不息,主人爱娃娃,小球也爱,主人你放心,以后小球一定会好好看着他的,绝对不会让他再作死让主人大出血!主人”拍马屁的话话忽然中断,转为了担忧,“不对!主人,他怎么还不醒?不是已经没事了吗?怎么还不醒来?难道还有什么启动医疗扫描程序!”红色的光圈一波一波地扫过他的全身,“不对啊!”更加不明了,“身体指标正常啊?指数比以前的还要好!怎么还不醒?脑子也没问题啊?喂,臭娃娃!臭娃娃” 殷承祉动了动,甚至还发出了呢喃,“不要吵” 圆球懵了,懵逼了。 “他睡着了。”冯殃说道,声音温和。 圆球傻了,愣了,然后抓狂了,“啊啊啊啊啊啊我们辛辛苦苦救他,他倒是睡着了?睡着了?烂东西!臭东西!混账玩意!愚蠢笨蛋猪!天下第一宇宙无敌的超级白眼狼”把所有能搜刮来的话全都拿出来骂了一遍。 然而被骂的,还是继续稳稳地睡着,越睡越沉越睡越香。 “主人”圆球委屈了,委屈死了。 “这是躯体的自我保护。”冯殃有些受不了它的吵闹了,“我的血能让他的创伤快速恢复,但躯体的元气还是需要靠自身。” “啊?”圆球还是有些懵。 “你确定你是阿玖做出来的?”冯殃睨着它,没鄙视的眼神但比鄙视更加的鄙视。 圆球炸毛了,“主人,小球当然是阿玖前主人亲手制造出来的超级人工智能主人你别走啊主人!小球真的是一定是季聊那东西又偷偷改了小球什么设定,主人就是她害的,啊,主人,娃娃还睡着呢,主人你不要娃娃了?” “带着走。”冯殃头也没回地说。 圆球只好又当起了苦力了,好在之前在沙漠的时候吊过了那姓崔的,这次做起来也没难度,可主人这么偏心娃娃居然让他半天吊?啊,主人的心思不猜不猜好难猜啊“主人,小球真的是如假包换的” 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一球两人一人走一人半天吊,走出了山林,此时,天边泛起了晨光了。 “放火烧了。”冯殃回头看向眼前的一片山林,说道。 圆球立马应道:“是!” 杀人放火让它来! 星火一点一点地升起,很快便成燎原之势。 “殿下,山林着火了!” 山林东南百里之外,殷长乾尚未从眩晕中恢复过来,便听到了手下禀报,下意识地起身,强烈的眩晕让他踉跄了几步。 “殿下!?” 他挥开了搀扶的人,走上前,山坡之下便是被烈火吞噬了的山林“怎么会”苍白的唇溢出了这一句呢喃,尔后便觉得可笑,怎么便不会?若是他也会毁尸灭迹!怎么就不会了?!他这是做什么?可怜他?难过了?可笑!太可笑了!虽然和他设计的有些不一样,可结果是一样的!这便是他想要的结果!“很好!很好!” 很好才是! 殷承祉,你理应如此结局! 理所应当的! 你不是怨恨母后多年不管不顾吗?如今你下去了,便可以常伴母后身侧了!从今往后,母后便是你一个人的了! 母后! 殷长乾抬头看向晨光绽放之处,儿臣送阿承去陪你了!你得相信儿臣,儿臣可以做到的!儿臣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绝对不会!儿臣会让你看清楚你所做的决定是错的!错的!儿臣才是能够为你报仇之人!只有儿臣才可以为你讨回公道!只有儿臣才可以! “我死后,你们护着乾儿,便让他远离纷争,好好过日子就是。” “我的仇,阿承自会为我报!” “我为他夺来了锦东,他理应为我报仇!” “哪怕他不认我这个母后” “乾儿在我身侧长大,我岂会不知他?他只要平平安安便好” 他不明白! 为什么母后宁愿去信一个被她遗弃多年的殷承祉也不愿意信他这个自幼在跟前长大的儿子!他的天资是及不上殷承祉,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怎么就认定殷承祉还是当初那般天资过人?因为他不结巴了?因为他在崔家长大受崔家教导? 他殷长乾师承当代鸿儒,武学习于宫中高手,如何比不上一个养在犄角格拉的人?整个皇族,谁能与他争锋? 为何母后却还是不信他? 为何? 就凭着殷承祉出生的时辰好吗?就凭这那所谓的高僧一句天命所归? 他不甘! 不甘心! “母后,我会证明你是错的!错的离谱!” 093 怪可怜的 殷承祉醒来的时候是在安州官道上的马车里,好像是累了很久很久终于得以饱睡一顿似得,浑身每一个毛孔都十分的舒坦,他长长地伸了伸懒腰,舒适地呼着气,只是这口气还没有呼完,便僵住了。 怎么怎么回事? 他像是忽然坠入了迷雾之中,茫然不知身在何处。 骤然,漆黑的山林、晃动的火把、弓弩刀剑一刀一刀落在身上,贯穿了身躯血不断地往喉咙涌 啊啊啊 叶晨曦的尖叫 还有殷长乾的深深叱责 他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地力竭倒地 他 “啊”像是窒息了许久终于得以喘息般,他整个人都痉挛了一下,他他“我”他慌了神地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四周这这就是阎罗地府吗?他他死了吗? 死了吗? 这是这是马车?! 不! 怎么会是马车? 他 他没有记错的! 殷承祉咬着下唇,力度之大几乎渗出了血来,疼!真疼!他又扬手给了自己一个巴掌,也是真疼!可是 不对啊! 他记错了吗? 那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 他慌忙地摸索着自己的身体,没有伤口,更没有什么致命伤,连一笑道划痕都没有!什么吐血?什么快要死? 他好好的! 甚至比以前还要好! 他如今感觉自己浑身都是劲头,那股子缠绕不去的无力与疲倦消失了,完全消失了! 他 他怎么了? 便是做了一场梦,所以就完全不!不对! 殷承祉闭上了眼睛来来去去地整理了思绪,将那些记忆里的噩梦完完全全地又过了一遍,“不对” 是真的! 不可能是噩梦! 他清清楚楚地记得那些都是真的!哪怕是他疯魔了也不可能做出这样的噩梦来! 难道他是真的死了? 这这马车是送他下黄泉的? 可 他侧过头看向窗户,虽然有窗帘盖着,可是却还是透出了阳光黄泉路上岂会有阳光?他伸出了手,又在碰到帘子的时候有些怯了,狠狠地吸了口气,才掀开,阳光透了进来,刺的眼睛有些睁不开了,他连忙抬起了另一只手挡着,像是害怕被照到了便灰飞烟灭 是是真的! 这不是下黄泉的路! 哪里会有这样的黄泉路? 他浑身颤抖起来,抑不住的激动在四肢百骸蔓延,“停车!”他大喊道,慌手慌脚地爬出了马车,阳光笼罩在了他的身上,灼热的,真实的,而他并没有灰飞烟灭。 他 他真的没死! 没死! “臭娃娃你又发什么疯了!” 熟悉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让他整个人又是狠狠地一颤,僵直的脖子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眼睛适应了阳光之后也越来越清晰了,“啊!”他又大叫,激动的大叫,“小球!小球!”慌忙地爬起探出了身子去抓,像是要抓活下去的救命绳似得,“啊” 圆球都不敢看了,幸好它也没眼睛看,“愚蠢!笨蛋!猪!” 殷承祉摔马车下了,摔了个狗吃屎,可熟悉的嘲笑谩骂让他顾不得身上的疼,连忙又爬起来看向声音发出的方向,“圆球!圆球!” 没有看错! 是圆球! 真的是他! “你” 他又僵住了,眼角的余光扫到了一个人影,浑身的血脉像是突然间停止了流动,眼瞳慢慢地扩大。 “摔傻了?”圆球见他傻愣地站着,飞了过去,主人这么辛苦才将人救火了一下子就又被摔傻了? 殷承祉也没去抓它了,连它说什么也都听不清楚了。 “啊!”圆球真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担心了,“主人,主人这” “闭嘴!” 殷承祉的眼瞳睁的更大,是真的是 “师父” 他低声地喊了一句。 然后,慢慢地转过了身。 呼吸开始急促越来越急促,止住的血液开始流动,越来越快,仿佛像是要沸腾起来似的,“师父” 冯殃看着他傻了似的模样,皱了皱眉,“摔哪”话没能说完便戛然而止了,有些错愕也有些无措地看着飞扑过来死死抱着自己,差点没把她从车上推下去的少年,“你”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殷承祉站着,却伸出了手死死地拽着马车上的人,头贴在了她的怀中,颤抖从双手蔓延至了全身,他没有说话,似乎也是不能说出话来。 是师父! 是她! 他不是做梦也不是临时之时的幻觉! 他没有死! 师父在,他便不会死的! 师父还在呢,他怎么会死?师父在,连阎王老爷都不敢来缩他的命吧? 师父 又是师父救了他! 还是师父救了他! 而他 “对”可也就说出了一个字,只能说出这一个字,后面的所有道歉请罪愧疚所有所有的一切都说不出来了。 他哪里还有脸说这些? 他做的那些事情哪里还有脸在师父面前说话? 他甚至都没有资格再出现在师父面前让师父看他一眼! 他 他就是个混账!就是个白眼狼!就是狼心狗肺的烂东西! “师父” 可他还是喊了,哪怕他没有资格哪怕他再也没有脸面,可他还是喊了! 他就只剩下了师父了啊! 舅舅死了,崔家的人恨不得他死,母后死了,皇兄宁愿豁出去半条命也要他的命!他就剩下了师父了! 若是师父也不要他了他他 殷承祉忽觉心神剧烈,“师父能不能能不能别别不要我”一个字一个字都说的极为的艰难。 还在为他摔傻了怎么办主人的血能救傻脑子吗纠结的圆球顿时觉得自己才是最傻的那一个,这臭娃娃哪里傻了?傻了的人哪里会这么一哭二闹的?不,没一哭二闹,可这比一哭二闹厉害多了,他怎么不直接上吊算了!他现在这样子就是它没心的球都心软了,更何况是偏心他偏心的没边的主人了!傻叉臭娃娃才是最奸诈的一个!哼!“干什么呢?男子汉大丈夫的扭扭捏捏做什么?你还知道怕了?知道怕了之前做什么去了?一个人就敢跑来这里作死,现在又怕主人不要你了?脸还要不要了?简直不知所谓” 殷承祉浑身又是一震。 圆球继续巴拉巴拉地骂着,纯粹是窝火,也没真的要怎么着了他了,连真的要骂人的心思都没多少,可“啊!臭娃娃你又怎么了?” 殷承祉抬起了呕出了一口血。 “怎么了怎么了?”圆球急的够呛的,“主人,这怎么了?不是都好了吗?主人你的血也没用了?主人怎么办?主人” “闭嘴!”冯殃喝止了他,伸手去掰他的手,可那手就像是生在了她身上似得掰不开,她只得道:“松手。” 殷承祉没说话,也没松手。 冯殃看着盛满恐惧的眼瞳,吸了口气,“松手,我给你把脉!”不是没试过将一个人从临死状态拉回来,只是每个人的躯体都不一样,而且例子太少了,并不能确定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松手!” “师父”殷承祉颤着唇。 “蠢货!主人要是不要你了还会顾着你的死活?”圆球气极了,骂咧咧地道:“主人早把你手砍下来了!” “松手!”冯殃的声音沉了几分。 殷承祉的手这才有了松动。 冯殃将手拽到了前边,把起了脉来。 圆球紧张地盯着。 殷承祉更是一动不动。 没过多久,冯殃才松开,看着紧张惶恐的少年,又叹了口气,说道:“再有下次,你自个儿挖个洞埋了自己算了!” 殷承祉眼眸大睁。 “蠢货!主人原谅你了!”圆球也总算是回过味来了,这臭娃娃是怕主人不要他所以吓的吐血了吧?它就说主人这么厉害怎么会没把人救好?感情又是他自个儿作的!“还不快” “师父!”殷承祉又抱了过去,而这一次比先前更加的激动了,那些被压制的情绪一下子涌了出来,“师父呜呜”还哭了,像是劫后余生的小崽子终于找到了最信任最安全的庇护似得,“师父师父” 哭的越来越厉害。 圆球傻眼了,也看不下去了,“哭什么哭?男子汉大丈夫的流血不流泪,你还哭?你还是不是男的?你要不想当男的我可以成全你啊!” 殷承祉没理它,继续哭,“师父师父徒儿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对不起师父!我错了!我错了!师父我错了我不该怨你!我怎么能怨你?!你不要生气的气,你不要丢下我师父我就剩下你了!真的就只剩下你了” 跟受尽了天下委屈般。 冯殃觉得自己应该立即将人丢下去,哭什么哭?丢人现眼的东西!可是那一声声的哭喊真让人可怜,这模样惨的不成,要真将他丢下去估计下一刻就真的挖坑把自己埋了,她当初将人捡回来便就该宽宏大量一些,人都救了还真能不要了?丢下去冷脸教训一顿又如何?自家的徒儿不也只能自己疼?想哭就随他哭吧。 殷承祉真哭了许久,最后还是圆球实在受不住了,盯着它家主人的眼神杀将人给弄消停了,“好了好了,还哭,你就算不当男的也不能哭了,再哭下去天就要黑了,你是想让主人睡在这荒郊野地吗?” 殷承祉这才消停了,然后就抢着驾马车,至于其他的,什么也没说,仿佛忘了一般。 安州比豫州早先收复,虽及不上战乱之前安定,但也比豫州好多了,一路走来也还算是太平,进城镇之前,冯殃丢给了他一个包袱,“去把身上的衣服换了。” 殷承祉也是这时候才发现自己浑身血迹斑斑,那血几乎都将衣裳浸透了,干了之后甚是难看,还发出了真正恶臭,他看了看师父,应道:“是。”便一个人去暗处换衣裳了。 “主人。”圆球也有时间想别的了,“他就没发现?” 冯殃睨了它一眼,并未回答。 圆球识趣的也不再问了,人是他们都想救的,就算呸!怎么会这么倒霉?!再说这是他们养大的崽子,难道还真的会养出白眼狼不成? 臭娃娃啊臭娃娃,你可别让主人失望啊! 主人没给他换了那一身衣服不就是为了让他自己发现嘛! 殷承祉开始是真的没有发现,只是情绪冷静下来,恐惧散去之后,很多疑惑便也涌上心头,如今摸着自己完好如初的胸膛,那刀刃刺入的记忆依然清晰不是噩梦,这一身的血也证明那并非一场噩梦,是师父吗?师父师父如何做到的? “喂!你换好了没有!” 殷承祉收起了所有思绪,快速换好了衣裳,弯下腰双手又在泥地擦了两把,然后抹在了脸上,灰头土脸地回来上了马车,“师父,我们进城。” 冯殃看了看他的脸,什么也没说,颔首应道:“嗯。” 安州进出城并没有豫州的严格,简单询问了一下便顺利进城了,也很顺利找到了客栈,殷承祉盯着满脸灰土忙前忙后,等到冯殃歇息了,这才守在了门外。 这时候的客栈没什么人,整个二楼也就他们,圆球也不怕碰上人冒了出来,“你不回去睡守在这里做什么?怕主人跑了?” 殷承祉看着它,“小球” “你还有脸叫我,你怎么还有脸啊!?”圆球气呼呼的,不等他说完便一骨碌地骂了:“我早跟主人说了你就是个白眼狼!狼心狗肺的烂东西!当初就应该把你丢给狼填肚子算了,至少这样你还有点用!”使劲的踩,把人踩的永世不得翻身就是圆球大人的风格,“你就算要作死也作的远远的,或者瞒的厉害些!你知不知道主人为了跑来救你这些日子怎么过的?主人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虽然主人也不需要吃吃喝喝的,可圆球我就没见过主人这么累过! 主人还为了你割了好几次的手腕流了一大缸的血!而你呢?你就会仗着主人偏心你喜欢你,一次又一次地惹主人生气!你竟然还敢生主人气还敢埋怨主人!你别说话我让你说了吗?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一年多你心里想什么! 我告诉你我一直盯着呢!你没说主人一句不好,可你心里没日没夜都这么想着!你觉得主人这么厉害为什么就不帮你救人,就算救了一个崔温也好,可主人不但不帮还瞒着你,让你连跟他们死在一起都不成是不是?!你也不想想事情是怎么出来的?不就是用了不应该存在的力量吗? 主人说了,每一个时空都有自己的运行规律,可以容忍异类的存在,但绝容不下去改天换地!臭娃娃,我告诉你,你若是还想妄想那些不属于你的,便是白费了主人流的那一缸血了!我从来没有” “你说什么?!”殷承祉突然紧张起来,“你说师父流了流了很多血?” 血? 一丝并不清晰像是恍惚般的感觉浮了上来,似乎似乎在睡梦中,他的口腔内咽喉内血! 是血的腥味! 是血! 是师父的 最大的困惑一下子便解开了。 师父师父用她的血救了他吗? 和那个白光男烧不死一样,师父师父也有师父也不会死,叶扬当年一刀刺进了师父的心口,师父非但没死,还 圆球继续骂道:“不然呢?你以为” 殷承祉伸手抓住了它,狠狠地抓着,“闭嘴!”他的声音压的极低,“不许说出来!不许再提起!” 圆球有些懵。 殷承祉阴沉着脸,一字一字地道:“不许再提这件事!我没死完全是阎王爷不收我!是因为祸害遗千年!圆球你给我记住了,我活过来和师父没有任何的关系!” 圆球明白了,“哼,还算你有良心!” “不许再提!”殷承祉心都颤了,“知道了吗?!”不死之身已然是惊世骇俗,可这完全只是自身不死让人惧怕而已,若是非但不死,还能让人不死,连就剩下半口气的都能救回来,还如此迅速就恢复,那便是便是他抓着圆球的手都颤抖了,“永远也不许再提起!一个字也不许!” “知道了!”圆球哼哼道,“还用你说!” 殷承祉坐在了门口的地板上,死死地抓着圆球,花了很长时间才缓过来,整个人像是虚脱了一般,“小球” “嗯。”圆球的态度也好了很多,连被他抓了这么久都没发脾气。 殷承祉又过了许久才继续说道:“以后我们还一起对不对?师父还是愿意再原谅我一次的是吧?” “不然呢?”圆球反问:“你还不满意?” 殷承祉笑了,浑身像是冒了冷汗般,“怎么怎么会?”他怎么会不满意?他满意的不行了!在所有人都丢下他都不要他了之后,师父还愿意留着他,“小球我皇兄要杀我” “嗯?”圆球一下子来了精神了,“怎么回事?谁要杀你?谁有这个狗胆子杀你?你跟我好好说说” 一人一球就这么在门口聊起来了。 死而复生的感觉或许大概便是如此,殷承祉很想很想抓住一切能抓住的,他守在这里是担心你师父反悔了丢下他,可更是因为他想抓住一切能够抓住的,只有这样,他才有力气走下去,“小球,我错了。” 他是真的错了。 圆球听完了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你当然错了,你不错谁错?可这话在这副模样面前真的说不出来了,哎,怪可怜的,难怪主人这么偏心了,算了算了,不跟他计较了,“也跟你没多大关系,谁能想到你那哥这么狠?搭上自己半条命都要把你给杀了!”随后话锋一转,“不过这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那个带走叶晨曦的家伙是谁?你那混账大哥跟谁勾结?我跟你说小娃娃,你还没死成了,以后得多当心当心,别再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 “嗯。” “还有” 房间内,冯殃闭目听完了外面的叙述,便安然地沉睡了,至于后面圆球大爷的警告,便不需要浪费睡眠时间来听了。 门外,圆球大爷还在高谈阔论,“总之你给我记住了,以后乖乖地待在我和主人身边,我们保你长命百岁,还有哦” “小球。”殷承祉忽然间打断了它的话。 圆球嗯了一声,见他吞吞吐吐的,又有些恼火了,“有话就说!” “师父”殷承祉轻轻地问道,“你和师父你们会一直在吧?” 圆球跳起来砸了一下他额头,“说你蠢你还真蠢啊!主人都这样了你还想怎样?你难道还想主人真的想哄小娃娃一样哄你吗?我告诉你殷承祉,这人啊要适可而止,不能” “我知道了。”殷承祉笑道,觉得自己真的是魔怔了,哪怕师父是神人,而神人不可能永远和凡人待在一起,可师父说了不会丢下他便不会,师父说的从来便没有不兑现的,反倒是他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魔怔了,“圆球你小声点,吵到师父了。” “哼!” 一夜安宁。 殷承祉没怎么睡,不过之前睡了两天两夜了睡的着才奇怪了,圆球也陪了他一晚上,简直都快把电耗光了。 “师父,我看看能不能召集剩下的人。”亲卫还有不少人滞留豫州。 “确定安全?”冯殃问道。 殷承祉沉默半晌,“我” “小破球。”冯殃没等他说完便道,“你去。” 圆球都还没嚷嚷主人又喊人家小破球了,就被活给砸了脑袋了,可谁让它命苦呢?而且也不好让刚活过来情绪也才稳定下来的娃娃去,要是一个不好,它拿什么赔主人?“是,主人!” “跟我回锦东。”冯殃没有询问,直接下命令。 殷承祉颔首,“是,师父。” 战乱之后的豫州烧了一片山林并不算什么,尤其是在火烧了一天之后便被忽如其来的秋雨给灭了,并未蔓延成不可控制的山火。 豫州的百姓不会在意,便是豫州的那些大人物们,除了知情人之外,又有谁会在意那一小片的山林着火? 而知情人,谁也不会想到那样的大火中还能有人逃生,甚至会庆幸这一场大火正巧为他们毁尸灭迹了。 整个豫州城都沉浸在朝廷成功收复失地的欢喜当中,而以豫州为基点,大殷将士气势大涨,对战蛮族大军开始占据上风,一个一个捷报送往京城。 西北全部失地收复就在眼前。 而作为西北大军统帅的聂荣再一次荣登大殷名将之首,皇帝更是多次下旨意嘉奖,最后还将原本属于崔家的镇国将军的头衔给了他。 聂家花团锦绣,而崔家人人唾弃。 一天一地。 094 归 大殷的西北大大小小的茶寮都在传颂着聂荣大将军的英勇传奇,那些被狼王占据过的城池,家家户户都贴了聂荣大将军的画像作为门神,庇护家宅,俨然将其奉为了西北的守护神,这一股狂热的崇拜简直比崔家在锦东最兴盛的时候还要厉害。 而随着西北战事渐落,雄关关卡重建,朝廷的目光开始转向了南边了,趁着西北战乱朝廷无暇分身,也因南边天灾人祸下百姓无处生存,重重因素之下,南边的民乱是越演越烈了,甚至被叛军占据了城池作为据点,俨然要与朝廷长期对抗。 叛军已成规模,拥有了与朝廷一战的能力。 在雄关关卡重建之后,皇帝下旨出兵平乱,至于领军的人选,自然便落到了聂大将军的身上了,方才从西北归来的聂大将军才刚刚向皇帝汇报完了西北的情况之后,便领军出征南边了,而随着大军一并出征的,还有安国公世子。 这位世子爷自从上次马上风差点丢了性命之后就一直躲在府里不见人,这一出来便又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了。 安国公祖上虽然也是随太祖皇帝打天下的,可几代的荣华富贵早已经磨尽了他们身上的热血,在朝堂上当个官还行,出征平乱的苦头哪里是他能吃的了的? 可皇帝还是下旨了,而安国公世子欣然领旨。 明眼都看得出来这是在为安国公世子捞功! 南边的民乱哪怕再厉害也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如今聂大将军亲自领兵,成功平乱只是时间问题罢了,或许也并不需要太多的时间,便能将那些叛军消灭干净! 吃点行军的小苦头便能够谋一个大功劳,甚至还能借此将手伸进军中,绝对是值得的。 安家打了一个好算盘。 淑妃这些日子并不好过,先前的那些事情已经算是与安皇后翻脸了,得罪了后宫之主,日子哪里会好过?单单是规矩二字就能将她整个半死,每日的晨昏定省一跪便一个时辰,在诸多宫妃面前几乎颜面无存。 安皇后摆明了告诉后宫,她容不下淑妃。 而淑妃更是一副我豁出去了谁也奈何不了她的模样,罚跪,可以,跪完了之后便哭哭啼啼地去找皇帝,找不到皇帝了就找宗室,宗室里边每一个辈分比皇帝高的女眷她都找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民间泼妇的那一套全都拿来了。 安皇后说她扰乱后宫要以宫规处置她,她说安皇后为了扶持六皇子当太子而故意害她,她二皇子都已经这个样子了,安皇后还不肯放过他们母子,不如他们母子先一步去祖宗面前自裁算了,然后拉着二皇子去太庙,当然,没忘记请了宗室中的长辈过来,还说他们已经许久没见到皇帝陛下了,是不是皇后娘娘给了陛下吃了什么迷魂药,让陛下昏头了,连自己的儿子没了都没说一句话。 这没了的儿子,自然便是指死在了西北的大皇子了。 大皇子死讯传回京城之后,皇帝一点表示也没有,既没有斥责大皇子贪功冒进,也没有为大皇子命丧西北而追究谁,甚至没有为大皇子的丧礼说一句话,像是死了的不是他儿子而是一个陌生人。 哪怕崔皇后让皇帝丢了人,崔氏为皇帝所厌弃,可大皇子是嫡长子,嫡长子死了,皇帝无动于衷怎么也说不过去,又经淑妃这么一闹,宗亲的心里便更是嘀咕了,这些年皇帝的性情的确变化很大,尤其是这一两年,简直就是两个人似得,于是乎,看着安皇后的眼神也变了。 据当时在场的宫人说,安皇后当时气的脸都白了,要不是身边的宫人拦着,她就直接上去亲自动手掐死淑妃了。 妃嫔对抗皇后,而且还是得宠的皇后,简直就是以卵击石,可淑妃却把石头击退了,还放话说若是陛下下旨降罪她,那便更证明了安皇后对陛下做了什么!还请诸位宗亲长辈到时候为她母子收尸芸芸,若是也不能进皇陵,就让她去陪崔皇后,与大皇子作伴。 最后的结果便是,安皇后忍下了这口气,而淑妃带着二皇子与一众宗亲去见了皇帝,一个时辰了之后,淑妃拿着皇帝册封二皇子为平王的圣旨和为大皇子操办丧礼的口谕出来,而诸位宗亲继续在皇帝宫中,直到宫门下钥之前才离开。 二皇子封平王,淑妃似乎如愿以偿,也不再闹了,专心为大皇子操办丧事,同时为平王布置王府,并且放话出去,说平王年岁也到了成家的时候了,要为平王择王妃。 据说安皇后气病了,整整一个月没出门也没折腾宫妃。 冷静了许多的淑妃宫在经过了淑妃娘娘这一场彪悍的大闹之后,又开始热闹起来了,尤其是在听说了要为平王择王妃之后。 几乎每日都有后妃前来拜访,送上合适的娘家姑娘。 平王身子弱是弱了些,可平王妃还是个香馍馍。 宫中贵人们的争斗影响不到寻常老百姓的日子,西北历经了一番战乱过后,萧条了不少,只是说书行业却异军突起。 这也得益于聂荣大将军。 西北的每一处茶寮、酒馆只要是有说书的,聂大将军的威武事迹那是必说的剧目。 殷承祉一路走来已经不知道听了多少个版本了,一个比一个离奇一个比一个神话,若背后没有人操纵,岂会如此? 是聂家在为自己造势? 崔家败落之后,聂家想一骑绝尘? 可聂荣不是傻子,崔家为何落得如此下场他不会不清楚,聂家这么些年一直谨小慎微,甚至将家眷压在京城,不就是为了让皇帝放心吗? 如今这般高调,便不怕触了皇帝心里的那根弦? 又或许,这便是皇帝想要的? 他容不下崔家,也容不下聂家? 不对! 皇帝容不下崔家里面有不少安氏的手笔,安氏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皇后出自崔家,她若想取而代之就只能除掉崔家,可聂家不一样! 聂荣不是已经投靠了安氏一派了? 皇帝若要对付聂家,便是要砍了安氏好不容易得来的臂膀!安氏岂会让他这么做? 是与安氏一派不和的人? 殷承祉更加倾向于是安氏一派的政敌做的,让皇帝忌惮聂荣,从而让聂荣失去兵权,至少削减他的兵权。 而在得知聂荣领兵前去南边平乱之后,他更觉得这个猜测没错。 只是他们失败了。 皇帝还是信任聂荣,又或者说安皇后在皇帝跟前还是很有说服力,至于安国公世子一同前去,殷承祉自然也知道为何。 安家是想插手军中。 培养心腹还不够,他们要让自己的人进入军中。 而父皇允许了。 他允许了! 因为宠爱安氏吗?可他是皇帝啊!还是 “师父,真的有人能控制别人吗?”进入秦州地界,殷承祉问出了盘踞在心中许久的问题,从秦往东便是回锦东,而往南,便是去京城。 冯殃看了看他,“想做什么便去做。” 殷承祉笑了,像是捆绑在心里许久的石头终于松开了般,“师父,我们回锦东吧!”他现在还不能回去,他没有能力回去,哪怕传闻是真的,他也无能为力,或许也是心中有怨吧,哪怕他真的受制于人,可母后是真的死了,而皇兄“不过我暂且不能露面,得躲一阵子了。” 当日豫州山林之中,他那伤势哪怕侥幸遇上了神医活了下来,少说也得修养一年半载,否则无法说的过去。 小球也说了当时它虽然没有现身,但是制造了不少异象,将那些人吓跑了。 他绝不能因自己而让师父陷入危险之中! “不过师父你得陪着我躲!” 像是个孩子似得要求着。 冯殃明白他的用意,虽说这娃娃不听话总是惹麻烦,不过就冲着这份心也不算是白养一场,“走吧。” 她心情很好,似乎已经很久很久没这么好过了。 “是,师父!” 一行人往东而去。 圆球没话多少时间便将人找到了,然后把人引了过来,看了一场主仆历经生死之后的好戏,然后只能继续躲了。 他们要赶时间,所以不坐马车了。 都骑马。 它呢。 呜呜呜 只能躲在了臭娃娃的衣服里了,一路颠簸的差点闷死,哎,命苦啊,谁有它命苦啊,对了,它晚上还得跑出去当消息收集员,呜呜呜 皇帝对聂大将军的嘉奖对于锦东的崔家旧部来说也是一大打击,对于崔家那就更不用说了,从消息传到了锦东,崔家大门便没有干净过,也不知道从哪里传出崔家的人试图得罪了四皇子,四皇子恼了崔家,便再也没有顾忌了。 不敢闯进去打杀崔家人,可能往崔家大门砸东西,什么烂叶子烂瓜果的,最后甚至还有排泄物,昔日人来人往辉煌不已的崔家如今成了人人避之无恐不及之地,当然,砸东西的人除非。 闾州城的百姓以这种方式发泄着心里的怨恨。 而崔家,只能继续龟缩。 张华不是不知道这种情况,起初还派人来处理过,可后来四皇子殿下冒险去了西北之后,便再也没有余力管这些了,时间短尚且可以瞒的过去,时间一长,便再也难瞒了,外边或许还能拖一下,可闾州军营是再也瞒不下去,但也不能直说四皇子去了何处!哪怕西北的战事好转,可从锦东到西北千里之遥谁能预料到其中会发生什么?到了西北之后又会发生什么?他只能一个谎言盖一个谎言,直到聂荣受赏的消息传来。 镇国将军! 镇国将军?! 那本属于他们将军的名号不到两年便给了别人,还是向来与将军不和的聂荣! 这是在打崔家的脸,更是打崔家旧部的脸! 闾州军营是崔家旧部最多的地方,得知这消息大家的心里是何滋味可想而知,而偏偏该出来安抚大家的四皇子却不在! 他却不在! 张华第一次怀疑将军当初的决定是不是对的,四皇子殿下真的能带着他们夺回曾经的荣耀吗?他真的是锦东最好的选择吗?他真的能庇护锦东百姓吗? 他甚至连最起码的冷静都做不到! 他就是就是一个孩子! 孩子! 他是个孩子不应苛责,可锦东不需要一个孩子来统领啊!锦东也容不下一个孩子慢慢成长! “殿下” 他甚至都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还活着! “将军,木三少求见。” 张华心情更不好了,才将众人忽悠走了,另一个麻烦又来了,这位木三少的底细这些日子他也是摸的差不多,也更加佩服那位冯姑娘,一个世代经营木材的家族竟然成了她手里打造兵刃的人马,如何能不佩服?若说这段日子有什么是舒心的,那便是兵刃顺利送到了,他查验过,都是上好品质,也因为这般,他才不能将这木三少送走。 “不知木三少有何事?” 木安阳的事情从来只有一样,“张将军,我想见的人不知何事能见到?” “这是本将也说过了多次,本将” “当日她可是亲口应承过只要我将她要的东西送来,她就见我。”木安阳脸色有些不快,“如今我做到了,她这迟迟不露面的,可是要” “木三少。”张华也不绕圈子了,“当日你亦在场,就该知道如今你想要见的人在何处。” 木安阳脸色更不好看。 “冯姑娘去找我们四殿下了。”张华继续说道,“想来如今也应该找到,只是锦东离西北千里之遥,这一来一回的也需要时日。” 木安阳冷笑道:“你那四殿下是小孩儿吗?需要人时时刻刻追着?” “木三少!”张华也沉下了脸。 木安阳也没继续下去,“那若她回来了,便请张将军代为转告,这做生意若是没了信誉,往后就不好做了。” 张华自然听出这是威胁,不过既然下水了岂能这么容易上岸?木家沾了这事,除了一直和他们继续合作下去之外,没有别的选择,除非他们不要命,当然,不到翻脸的时候这些不能说,“本将会转告的,至于冯姑娘见不见,那边不是本将可以” “她敢不见下一批的货就别想要了!”木安阳大手一挥,“走了!” 张华没把这话放心上,对了,冯姑娘追去了,以她的能耐,应该可以保四殿下安全,“哎!”也希望四殿下经过这一次能够长大些! 大皇子 大皇子真的没了吗? 095 逼 木安阳刚刚走出来,外边候着的方叔就忍不住提醒,“三少,你不该说这话。” “不该说也说了。”木安阳抬手挡了挡有些刺眼的太阳,“还能收回来不成?” 这话一听就是还有火气。 方叔叹了口气,但还是继续提醒:“三少,闹翻了吃亏的还是我们。” “放心吧。”木安阳却不以为意,“连这点小事都容不下,哪里有胆子做出这种抄家灭族的事情来?方叔,我们这位冯姑娘可大度的很。” “三少忘了当初她是如何逼迫我们的?”方叔可没这么乐观,“木家把身家性命都压上去了,可连她的面都没真正见过,三少,这样的人我们惹不起的。” “正因为如此,我才要见一见。”木安阳笑意深深,“方叔,我自有分寸,你就安心该吃吃该喝喝,对了,听说崔家又给人泼粪了?走,我们去瞧瞧!” “三少”方叔对于这位主子这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颇为头疼,“崔家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三少还是少沾的好。” “不过是看看热闹罢了。”木安阳不以为意地笑道,“百年望族一下子沦落成泥,不好好看看怎么能吸取教训?” 方叔觉得三少想的有些多了,哪怕木家这回的赌注押对了,可离成为望族还远着呢,“总之还是谨言慎行的好,出来的时候大少便” “好了好了方叔。”木安阳笑呵呵地打断他的唠叨,“我什么时候不小心过?放心放心,就算我不顾着老头子那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命,也得顾着大哥二哥吧?你们大少二少的脾气可不比那老头小,我可惹不起。” 方叔一下子无言以对了。 木安阳把忠心老仆给诓完了之后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不过崔家也是真没什么好看,除了乱七八糟的大门口之外,崔家的人躲在里头连人影都不敢露出来,至于那些扔东西的,也没多大胆子,大多数都是半夜趁着没人去扔的,白日里那些扔完了就赶紧走,没几个敢大摇大摆地干这事,热闹什么的自然也不会有了,比起崔家,茶馆里头说着的关于聂大将军的英雄事迹更热闹和有趣。 “方叔。”木安阳听完了一场慷慨激昂的说书之后,手拿着茶盖一下一下地敲着茶杯,说道,“飞鸽传书回去,下一批的货物暂停运送。” 方叔一怔,“三少” “聂荣的势头起的太快了,快的有些不寻常。”木安阳正色道。 “三少是担心” “木家的生意向来都在南边。”木安阳继续说道,“虽说南边出了乱子,木家往东边扩展生意也说的过去,只是聂大将军这气势分明是踩着崔家上去的,锦东难免也会被摆上台面,那位四殿下怕也会被许多人盯着。” 方叔明白,“只是那位冯姑娘那边” “我会亲自与她交代。”木安阳笑道,“当面交代。” 方叔看着主子这般模样,心里嘀咕了会儿,“三少不会是为了逼那位露面吧?” “我是这样的人吗?”木安阳反问道,“君子待姑娘理应谦谦有礼才是,怎能逼迫?” 方叔又不知说什么好了,不过三少虽然有时候的确胡闹,但事关木家应当不会胡来的,“好,老奴这就安排。” “哦,对了,崔家那事也顺便告知一下张将军。”木安阳又道,“怎么说也是他旧主的家人,这要是继续不管不顾的话,怕会被人戳脊梁骨了。” “三少” “怎么也得为四殿下的名声想想。” 方叔也是知道主子的性子,既然他这么说了也便只能这么做了,“是。” 崔家偶尔被百姓骚扰一事,张华也是知道的,只是却没想到情况恶化到了这个地步,这些日子他也是因为四皇子一事而无暇顾及其他,“替我多谢木三少!” 不管这姓木的是何用意,这个人情他领了! 崔家这是若是继续他们若是继续不管不顾下去,和皇帝抬举聂家踩崔家的后果差不了多少!至少对四殿下的名声来说是极大的打击! “来人,去崔家一趟!” 只是他还未走出军营,便不得不更改亲自去向崔夫人告罪,再亲自找一下闾州州府的安排,幽州以及宁州那边来书质问,四皇子失踪多日,为何闾州不知会他们,字里行间都在说他张华是不是想拥兵自立。 四皇子去了西北一事一直都是闾州军营的最高机密,他们如何知晓?又在同一时间一起来书质问! 大皇子在西北出事果真不是意外! 这些便是引四皇子去西北的后续! “将此信送去闾州州府手中,让他务必记得,四皇子殿下身上流着崔家的血,让他自己掂量清楚如何做!” 四皇子失踪一事泄露了,崔家的事情便真的只能靠边站。 至于幽州和宁州的质问,自然是否认到底了,他们说四皇子不在就不在?有本事就带着兵过来闾州搜查! 让军中书以四皇子的口吻拟写了回书,字字如刀,把对方不带脏字地痛骂了一顿,嚣张地说若不服殿下管辖尽管带兵来见,最后盖上四皇子的私印。 回书送出去之后,张华就请来了木安阳,“殿下失踪一事已然泄露出去了,幽州和宁州那边的人眼睛都盯着闾州,三少继续待在这里太过惹眼了,为往后生意能顺利,本将希望三少能先离开。” 木安阳皱眉,“四殿下还没消息?” “这不是三少该过问的。”张华冷着脸,“三少,继续待在闾州对木家也没有好处。” 木安阳又问道:“消息如何泄露?” “我希望与木家无关。”张华说道。 木安阳也没生气,比起闾州军营的人,他们这些外来的的确更有嫌疑,“自然与木家无关,正如将军所说的,四殿下出事对我们可没好处。” “这是自然。”张华说道,虽然试探了但也并不觉的是木家所为,私铸兵刃是灭族大罪,殿下好他们才能好,“所以你们更应该马上离开。” “四殿下是为了大皇子去的西北?”木安阳问道,却也不需要他回答,“大皇子死了这事可确定了?” “无法确定。”张华说道,“不过在皇帝那里是真的。” 木安阳沉思半晌,“我们今日就启程离开,至于之后的生意该如何做,劳烦转告冯姑娘,木家给出了自己的诚意,也希望能见到她的诚意。”说完,又道:“至于四殿下消息泄露一事,在下以为将军无需在这上头浪费时间,若是在下没猜错,这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局,如今最要紧的便是确保四殿下安然无恙。” 张华颔了颔首,并未答话。 木安阳也不再多说,拱手告辞,虽然很可惜没能见到那位,不过眼下的情形他们继续逗留在这里怕是会被接下来的这场风波波及,木家于闾州而言的重要性,他清楚,他们也清楚,“方叔,准备一下,我们立即离开。” 只是希望那位傻乎乎的四殿下真能平安无事! 否则木家豁出去一切最后怕是什么也得不到了! 闾州的回书的确起到了一些效果,至少幽州这边当即便回了请罪的书,至于宁州,虽然没请罪,不过也没再有什么动静。 张华暂且松了口气,可这口气还没松多久,宁州那边又出招了,倒没有再说什么拥兵自立谋反之类的,也没提及四皇子失踪没有,只是说四皇子殿下奉旨坐镇锦东以来,他们这些驻地将领都没有亲自拜会过,理应前来拜会。 这样的要求合情合理,而且对于四皇子来说也是好事。 宁州驻将愿意前来拜见四皇子,便是承认受四皇子统领。 若四皇子没出事的话,这绝对是好事。 可如今 张华无法拒绝,只能用拖字诀。 宁州那边每隔三日便送来请求定下拜见的日子,张华的借口从殿下巡视到秋收最后连提前筹备入冬的物资都用上了。 宁州那边自然嗅到了不对劲,直接敲定了日子。 八月十五中秋之日。 团圆之日,正好大家也一块聚聚。 幽州那边也附和。 闾州若是再推脱的话,便真的告诉所有人有问题了。 而如今,离八月十五只剩下了不到半个月。 太白山深处,简陋的演武场上,一场场徒手搏斗持续不断,从清早到正午,赢了的人可以吃饭,输了的看着人吃饭,下午继续,最后决出了最后的赢家。 殷承祉不是最后赢家,虽然他赢了不少场,可最后还是别揍趴在了地上,鼻青脸肿的差点连原先长什么样都看不出来了。 “服了吧,小子!” 殷承祉不服,可对方的脚将他踩的死死的,哪怕使出了吃奶的力也爬不起来,可是不甘心啊,虽然对方比他年纪大,体力也比他好,可还是不甘心,他又给师父丢人了,“不服!” “呦!”踩着殷承祉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光着膀子浑身都是肌肉,脸黝黑黝黑的,笑的时候露出了一口白牙,“都这样了还不服气?” “不服就是不服!”殷承祉挣扎地起身。 年轻人哈哈笑道:“可不服又怎样了?你都起不来身了!小子我告诉你”这话还没说完,身体忽然不稳。 殷承祉骤然伸手抓住了踩着他的腿,随后用力,站不起来便不起来,将对方拉下便可。 年轻人是真没想到都被他揍的趴地上的小子居然还能反抗,一时大意竟然被他给拉倒了,旋即对方一个翻身,腿押在了他的脖子上。 “认不认输!”殷承祉冷声道。 年轻人傻眼了,这就被人反胜了?认输?他能不认输吗?这若是真的是生死搏斗,这小子只需用力便可掐断他的脖子!“认!我认!” 殷承祉也是强弩之末了,抢的就是对方的大意以及这并不是真的生死相拼,他一说认输,便也倒下了。 年轻人爬起来,咬牙切齿,“臭小子,手段挺阴的啊!” “不阴!”殷承祉反驳道,“是你自己轻敌了!” 年轻人哈哈一笑,抬手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殷承祉痛的脸更难看了。 “不错不错,你小子不错!”年轻人笑道,又抬手要去拍肩膀。 殷承祉赶紧躲开,“少来!” “什么少来?还没天黑了,再来!”旁边又跑来了一个青年人,一把将殷承祉拧起来,“小子,我们来比比!” 殷承祉咬着牙,“行啊!” “来来来!” 年轻人一跃而起,退到了一边去观战。 “呦,我们的常胜将军也输了啊!”旁边的人学着他一样重重地拍着他的肩膀,摆明了是报复,谁让这小子之前揍的他们这么狠。 年轻人挑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嘛。” “说你胖你还真喘上了?”旁边的人嘲笑道,“你算什么蓝的?阿承可是冯姑娘的嫡传弟子!” “所以我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年轻人笑眯眯地道,“难不成你觉得冯姑娘教出来的徒弟不是?” “”不敢,不敢!他可不敢,他们谁都不敢! 虽说这位冯姑娘的徒弟的确还差远了,不过以这个年纪能在他们这一群不要命地练了几个月的人手底下活到现在已经很不错了。 殷承祉还是输了,这次是真的打不下去了。 所以今晚上他和所有失败的人一样,没饭吃,不过这群将他不当人地揍了大半个月的家伙也不是什么守规矩的,不给吃饭,便自己弄就是了,这林子里什么没有?大半夜的便烤出了满林子的肉香。 殷承祉觉得他们一定是故意的。 “阿承,真的不吃?”夜里也有夜里的训练项目,起初是真的不适应,后来别揍怕了,也被逼出了男人的血性,渐渐的也就习惯了,高强度的训练过后,哪里能不吃东西?“可香了!” 殷承祉躺在一棵大树上,“不吃。” “真不吃?”树下的人起哄道,“不吃的话明天早上的训练你会腿软的!” “哈哈!” “冯姑娘也没不许我们自己弄吃的!” “你这小子动起手来不要命,怎么还胆小起来了?” 殷承祉闭着眼睛,“师父说了输了便没饭吃。” “你师父说了你就要听啊。” “这么听话可不是男子汉大丈夫的哦。” “像小娃娃!” “哈哈!” “师父来了。”殷承祉忽然间说道。 树下的人先是一下子全部僵了,下一刻便是毁尸灭迹,速度快的简直让人不敢置信,可是 “人呢?” “哪里有人?” “好啊,你小子骗我们!” 殷承祉起身一跃便跑到了另一棵树上了,看着那被毁尸灭迹的地方,挑眉:“胆的是谁呢?” “你给我下来!” “上去抓他!” “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臭小子” 夜里的加训开始了。 圆球尽职尽责地将所有的情况一一记录,然后在他们闹够了休息去了之后就去想主人禀报,“主人,娃娃今天挨揍的次数少了,比试赢的场次也比昨日多了三场,还有哦,他还是没别那些家伙引诱到,还把他们给作弄了一番”巴拉巴拉地说了一堆,那语气自豪的就跟见到自家孩子终于长大成人有所成就一样,“还是主人厉害,这么把他丢给那堆人不仅可以让他没时间在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能让他以最快的速度融入那堆人中,而且若是娃娃能够把所有人都给打败了,也就更能让他们死心塌地效忠” “别让他把自己折腾过了。”冯殃将人丢到这里之后除了制定训练的日程之后便没怎么管过,她的确可以让那些人敬畏他,只是效忠除了敬畏是不够的,“还有,让他把自己的脸看好了,每日盯着那副模样也不嫌瘆得慌!” 圆球愣了愣,“嗯?好像有点,啊,主人你也觉得娃娃长得好看是不是?小球也觉得,娃娃小时候就很好看,长大了嗯,虽然让人操心了些,可模样儿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看!对!得让他把脸给保护好了,这脸都保护不好怎么当老大?那可是我们的精神食粮啊,这深山老林的那一群大老爷们没一个能看的,还是我们娃娃最好看,啊,主人” “你是打算当保姆机器人算了?”冯殃打断了它的喋喋不休。 圆球连忙说道:“不是,主人,我没有的!”说完,便开始正正经经地回报消息了,“那姓木的已经走了,不过看那样子是不见到主人就不肯罢休的,主人你怎么找了这么一个不听话的干活?还有,张华急的都快吃不下睡不着了,要是我们再不给他消息的话,估计头发都要掉光了,哎,也是可怜了,好好一个上战场杀敌的,现在什么都要管,跟老管家差不多,娃娃还不听话,幽州那几个其实也就是墙头草,主要还是宁州那边,那个叫什么的主将跟安家是儿女亲家,安家的人来来回回都不知道多少次了,他一定不会放过娃娃的。” 冯殃沉了沉眼眸,“那就不放过吧。” “主人,要小球” “你去给张华传信。”冯殃没让它说完,“该如何安排便如何安排。” 圆球有些失望,不过主人不让它去把人宰了应该也有她的理由,那它就听令便是,“是,小球这就去。” “把这药给他。”冯殃将新调配好的药丢过去。 圆球连忙探出爪子抓着,“好的,主人,小球一定会让娃娃的脸尽快好起来的!” 096 夜谈 单打独斗殷承祉抗不过车轮战,不过在这山林中玩追认的话,那他若是不想被人追上便绝不会有人能追的上。 一个时辰下来,身后的人一个个地在破口大骂中都就近找地方睡了。 殷承祉也找了一棵树爬上去躺着,只是却睁着眼睛怎么也睡不着。 “大半夜的瞪着大眼你想吓唬谁?” 殷承祉坐起身来,“小球,你回来了!” “我什么时候走了?”圆球吊着药飞了过来,“喽,主人让我给你的!赶紧把脸擦擦,就那几个家伙便把你搞成这副鬼模样,丢人!” “师父给我的啊。”殷承祉笑呵呵地接过,“擦脸的?还是师父疼我!那些家伙一个个的说我长得像娘们,专往我脸上打,说让我变得更像男人!什么东西,自个儿长得寒碜还不许别人长的像人了?” 圆球听着他这抱怨便知道他心情不错了,“你很喜欢那群家伙?” “我怎么可能喜欢?”殷承祉一边倒了药往自己脸上涂,一边说道:“每天挨揍还喜欢,我是受虐狂吗?” “哈!”圆球嘲笑道,“你还知道受虐狂啊!”还说不喜欢,不喜欢会说起话来都笑吗?哼!想当骗子也要看看对象受不受他这骗!“主人说了你这每天鼻青脸肿的实在是丢人,让你以后护着点你的脸!不是我说你,主人那么厉害你怎么就没学到几分?你可是主人的徒弟啊!主人可从来没收过什么徒弟,这一收就收了你这么一个不长进的!” 殷承祉脸疼的龇牙咧嘴,“嗯,我会努力的。” 圆球见他突然间认真起来还有些不适应了,“这人的天资都是注定的,勤能补拙这话虽然没错,可要是过度就成折腾了,主人还说了让我盯着你别把自己折腾完了!我告诉你哦,你给我脑子清醒点,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别总往死里折腾自己,主人要是没了徒弟不高兴了找我算账,我跟你没完!” “我都玩完了你还怎么跟我没完啊。”殷承祉笑道,将剩余的药塞进了怀中小心保管着,“把我挖出来” “你敢顶嘴!”圆球恼火了。 殷承祉忙道,“不敢不敢。” “哼!”圆球哼哼道,“谅你也不敢!”说完,又仔细扫描了一下他全身,确定都只是皮外伤没什么大碍之后,便要走了。 “小球!”殷承祉早已经习惯了它的扫描,不过这扫完了就直接跑这事还是不太适应,“你这么一扫就知道我的伤严不严重了?” “那当然了!”圆球说道,“我可是阿玖前主人精心设计制造出来的超级人工智能!区区身体扫描算什么?” “阿玖前主人是谁?”殷承祉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了。 圆球也没隐瞒,“就是把我制造出来的人,我的第一个主人,她叫阿玖,是世界上最聪明最厉害的人。” “你还说师父最厉害。”殷承祉说道。 圆球愣了一下,然后砸了过去了,“臭娃娃你坑我是不是?” 殷承祉照例没有躲过去,捂着额头委屈道:“小球,你再砸我就更笨了。” “你还承认自己笨了!” 殷承祉笑道,“你都说我笨了我当然笨了。” 圆球这才没那么气,不过会儿又觉得不对,可又说不出来,“大半夜的你不睡觉缠着我不放做什么?想要睡前故事吗?我跟你说” “好。”殷承祉没等它说完就道。 圆球一愣,“什么?” “睡前故事。”殷承祉认真说道。 圆球顿时又气了,气的连砸他都不乐意了,它怎么就有了自主意识了?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情感波动该多好,它就可以直接把他丢去喂狼了!“喊你一声娃娃你就真当自己是娃娃了?你多大了还睡前故事?脸真的不要了?干脆明天让那群家伙直接扒了算了,还挂着出来吓人做什么?” “小球。”殷承祉看着它,“我睡不着。” “你睡不着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保姆机器人?我跟你说我是绝对不可能当保姆机器人的,本球大人可是” “阿玖前主人制造出来的超级人工智能。”殷承祉接了它的话,“虽然我不知道人工智能是什么意思,不过小球很厉害我是知道的。”说完,又着重强调了,“小球很厉害,小球最厉害了。” 圆球明白了,这臭娃娃是真的睡不着找人聊天打发时间了,“你做噩梦了?”都过了那么久了还做噩梦?“又梦见那些死人找你算账要把你生吞活剥了?” “不是。”殷承祉摇头,事实上自从大做法事之后他便没怎么做过这样的噩梦了,“小球,师父是怎么把是大高僧请来的?” “嗯?” “十大高僧。”殷承祉继续说道,“我知道是师父请来的,除了师父,不会有人为我做这事,也没这本事。” 圆球还真不知道这事,“当然是主人弄来的!不过主人怎么做到的我也不知道,那时候我被主人命令待在你身边盯着你,别让你胡作为非!” “所以你真的一直在。”殷承祉轻轻说道。 圆球说道:“那当然了!我一直跟着你,盯着你吃饭睡觉上茅房也怕你掉马桶里了!” 殷承祉的脸好吧,再尴尬也看不出来了,“小球,你真是男孩子吗?” “啊?” “师父说你声音虽然是女孩子,可实际上是男孩子来的。”殷承祉说道,虽然他一直也没对小球有什么男女之别的,不过这一个用这女孩子的声音的球,盯着他上茅房总觉得浑身不舒服,“为什么要用女孩子的声音?不能” “你才男的!” “我是男的啊。” 圆球又想砸他了,把他脑袋都给砸破了才好,什么男的女的,它就是它,分那么清做什么?它都快忘了主人很久以前说的那句你是男娃娃的话了,“你管那么多做什么?我爱用什么声音就用什么声音,用得着你管吗?!女孩子怎么了?女孩子得罪你了?你敢重男轻女?你上茅房有什么好看的?我还能非礼你不成?你以为我想看啊,我还怕长针眼了” 和平时一样,他说一句小球可以给十句话甚至一直说到了他认错为止,而且好像自从豫州山林的生死之后,圆球对他更加的坦白了,什么都不避着他了,“小球,谢谢你。” “嗯?”圆球真的有些跟不上他的脑回路,绝不是它系统不够先进,是这臭娃娃的脑回路和常人不同! 殷承祉笑道:“谢谢你陪我聊天啊。” “哼!”圆球哼了哼,“别以为我对你好就蹬鼻子上眼的!本球大人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我怎么会糊弄你?”殷承祉笑道。 圆球盯着他好半晌,才问道:“你为什么睡不着?白天的训练还不能让你累趴下?不是做噩梦那是又想作死了?我告诉你殷承祉,别以为主人能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让阎王爷不敢收你就能肆无忌惮地作死!主人会救你一次未必会救第二次!而且主人绝对不会救一心作死的人!没错主人是很喜欢你,可主人活了那么久了喜欢的人也不会只有你一个,大不了再找一个就是了!” 殷承祉心头忽然间生出了一股惊慌,不过很快便被他压下去了,“我不作死。” “哼!”圆球不信他,臭娃娃要死不作死那就不是臭娃娃了,就算不作死也会作妖,现在这大半夜累的半死不活的还不睡觉,既作死也作妖!“你到底怎么睡不着了?赶紧说了赶紧了断去睡觉!” “还是没有我大皇子的消息吗?”殷承祉终究还是问了出口,其实那个人并不需要他担心的,能够从安氏一派的眼皮子底下假死脱身,如何会活不下去?甚至会活的比他更好,“我不是一直惦记着,可能可能今晚上被他们追赶的太狠了,才会想起了豫州山林的事情” “把头抬起来。”圆球恼火道,“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模样是要做什么?我欺负你了吗?还是主人让你断六亲了?委委屈屈纠纠结结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怎么着你了!” “小球” “没有你那心狠手辣的大哥的消息!就之前告诉你的你老爹的那位淑妃给了你那大哥办了丧事,办的还挺风光了,看样子京城那些人也都不知道你大哥没死。”圆球说道,“至于叶晨曦也没消息,不知道被什么人给带走了,当时离开豫州的时候忙着帮你找没死玩的手下没空去打探,后来本想想去的,不过主人说估计那伙子人已经走了,去了也是白去也就没去了。” “叶晨曦”殷承祉沉思了半刻,“她应该会没事。” “祸害遗千年!”圆球对那位精神分裂了一样的小姑娘也没什么好感了,“估计你死了人家都还没死!而且你这小命也可能随时就没有了,管人家那么多做什么?可别说是主人也担心,主人对那小丫头已经仁至义尽了,哪里会一直惦念着!” “其实母后还是很疼他的。”殷承祉继续说道,“若是没有母后的筹谋,他如何能假借死亡脱身。” “你都有主人疼了还不需人家有母亲疼啊?”圆球打击道,“你那母后对你这些好估计都是给你那大哥打掩护,你别说不是!就你这破身子傻脑筋还当锦东之主?就那傻乎乎的张华就能护着你呢?要是没有主人在,你早被人吞了!” “我知道。”殷承祉说道,“当初舅舅真正托付的人也是师父。”至于什么明面什么打掩护的,他没有深究下去,也从未深思过,有些事情能糊涂便糊涂吧,况且,死者已矣,身为人子岂能再追究什么? “你那舅舅也不是什么好人!”圆球提起崔温就来气,“主人帮他养了你这么多年,到头来一句感谢都没有反而算计起主人来了!我跟你说,要是他没死我” “小球,死者已矣。”殷承祉打断了它的话。 圆球才不怕他了,不过大半夜的吵架也没意思,“你就因为担心你那大哥所以睡不着?” “不是。”殷承祉摇头,“只是想起了这些事情心里有些有些烦闷罢了。” “我看你是日子过得太舒坦了所以才会有功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圆球教训道,“看来这些训练都难不倒你四皇子殿下了,我跟主人说去!” “师父都休息了。”殷承祉阻拦道,“你要告状也等到明日再去。” “就那烂树屋有什么好休息的。”圆球又来气了,这所谓的营地连个像样的房子都没有,主人也是真的不讲究,简单搭了一个树屋就当休息处了,而且这树屋搭起来也还是为了刺激那群连一片瓦都没得遮头的人,简直就是比野外训练还要艰苦,又不是没银子没地方没木材没人,搭个屋子也花不了多少时间,可主人就是不讲究! “师父住的不舒服?”殷承祉紧张了。 圆球说道:“不舒服也住了这么长时间了,你也别乱折腾好好当你的大头兵就行了!估计也没多少时间给你训练了。” 殷承祉心头一突,“出什么事了?” “还能出什么事?”圆球冷笑,“先是你不见了的消息传了出去,然后又传你已经死了,有些人想造反了呗!” 殷承祉吸了口气,沉吟半晌,“师父不让我通知张叔便是等这个?” “看来你还不算太笨。”圆球难得称赞,虽然这称赞也是打击,“主人说了有人不肯放过你那就不要放过了。” 殷承祉半垂着眼帘,沉默许久之后才道:“这些人很多也是当初跟着舅舅的。”可这才多久,便一个个的忘了当初的忠诚,一个个的恨不得把锦东给瓜分了,“当初所有人都只为守护锦东” “哈!”圆球冷笑道,“别说的那些人这么的伟大,也别小看了人的野心,有好处当然要分一份了,可你抢了人家的这份好处,难道还想人家对你也一样的俯首称臣,再说了你也得有这个让人家愿意这样做的本事吧?” “小球,其实你还是挺恨我的是吧?”殷承祉苦笑,不然的话怎么时不时地戳心窝了。 圆球惊讶地道:“啊,你现在才知道?” 殷承祉一把将球抓过来,“是啊,我现在才知道,不过我很早之前就知道小球虽然嘴巴臭了点,可心里还是好的,对我虽然比不上师父,可也还是疼我的。” 圆球觉得现在应该打哆嗦,多肉麻的话啊,亏他也说得出来,为了不让他继续嘲笑他还真的什么话都说得出来了,果然长大了的娃娃就歪了,“本球大人没有嘴巴更没有心!” “哦,我忘了。” “你” 殷承祉笑了起来,没再气它,“那师父打算如何做?” “你应该问那些人怎么做了!”圆球叹口气,又道,“哎,怎么就空长个子不长脑子呢?这脑子以后怎么当老大啊?” 殷承祉从善如流,问道:“那他们做了什么?”其实不问也知道,无外乎是先试探,然后强逼他露面这些招数,在没确定他真的不在之前,应该也不敢轻举妄动。 圆球也满意他的态度,将收集来的信息言简意赅地说了,“主人让我去给张华传话,既然他们想见面,就安排便是。” “师父还是不让我露面?”殷承祉问道。 圆球恼火,“之前是谁说若是露面会给主人招麻烦的?这才多久就忘了?果然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一个字也不能信!” 殷承祉一时间有些无语,“小球,这话不是这么用的。” “你不是男的?” 殷承祉还是觉得不要跟它争辩了,“那你先去吧。” “不让我陪聊了?”圆球觉得这就是一个利用完了就丢的渣男。 殷承祉听出了它声音的不对,“小球要是愿意陪我聊天当然好了,不过师父交代的任务要紧。” “哼!”圆球决定以后给这臭娃娃多加一个外号,臭渣男!“本来是要去的,可谁知道你这臭娃娃大半夜的不睡觉拉我聊天!赶紧的,睡着了我好走!” “我” “主人让我盯着你别让你折腾狠了!”圆球不等他说完就道,“你赶紧睡,再不睡明日打算被那群家伙揍死啊?就那么点小事就睡不着,你以后还怎么干大事啊?好说会好好努力不给主人丢人,我看你做什么都会让主人丢人!” “我马上睡!”殷承祉立即道,这说完黑夜里突然间响起了一阵颇为尴尬的声音,至少对于殷承祉来说是这样的。 “又被罚饿肚子了?”圆球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它才出去没多久这小混账就连饭都混不上了?还说什么大话!“等着!” “小球!”殷承祉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圆球没过多久就回来了,丢给了他一个小包裹,“赶紧吃完了睡觉!” “师父说” “主人让你去死你还真去死啊!” 殷承祉点头:“嗯,是的。” “蠢货!”圆球骂他的心情都没了,“主人让我来就是允许你填肚子了,我就说主人好好的怎么让我来送药?这脸什么时候涂不好?大半夜的折腾!本球大爷虽然不用睡觉可也不想当夜猫的好不好?赶紧吃了,吃完了我好去干活!一个个的都把我当工具球了,我可是” “阿玖前主人精心制造出来的超级人工智能。”殷承祉接了它的话,笑的眉眼弯弯,那眼瞳比那黑夜里闪烁的萤火虫还要好看,“我吃,马上吃。” 没什么好东西,就是两个白胖的大馒头,不过填肚子也讲究不了什么好不好了。 殷承祉很快就解决掉了,然后躺下来闭上眼睛,这一次没有再空空的睡不着了,疲倦一下子涌了上来,很快便进入沉睡状态。 圆球没走,通知那姓张的也不是那么着急,总不至于晚了一晚上那姓张的就给人灭了,主人让它来除了知道它不会让这臭娃娃饿肚子之外,估计也是看出了这娃娃脑子又开始不好使了,一个大男人怎么跟林黛玉一样多愁善感的?都是一个娘生的,怎么就不学学他那大哥的心狠手辣冷血无情?这才是主人徒弟该有的样子嘛! “睡吧睡吧,睡醒了就好了。” 它严重怀疑季聊那臭丫头偷偷在它的系统里面加了保姆程序!不然它怎么照顾起小娃娃这么得心应手而且还觉得挺有趣的呢? 主人把她炸飞了真没做错! 哼! 殷承祉睡的很沉,也没发生圆球担心的那样从树上摔下去把小命玩完了,在营地训练的这些日子,随时随地找到地方休息睡觉,而且确保自己安全是第一件要学的事情。 这一觉虽然睡的很沉,也很累,可还是在定好的时辰醒来了。 圆球没露面,见他醒了之后便去当报信球去了。 臭娃娃就是爱作妖。 好好的睡觉哪里不能睡非得爬树上,难怪主人让它来盯着了!、 哎,工具球的日常就是这么悲催。 殷承祉醒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偷袭其他人,这也是大伙天亮之后的第一件事,称之为晨运,被偷袭整的失去反抗力的没早饭吃之外,还得负责去搜罗今天的吃食,当然,这些都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还是接受冯姑娘的死亡凝视。 殷承祉见过一次之后就再也不愿意见了。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圆球的传讯工作也进展的很顺利,似乎经过上回不露脸的发话,这位焦急的都要掉头发的张将军一听到那声音并没有惊恐,反而是惊喜。 张华的确惊喜,这声音他不会认错的,“四殿下真的没事?”他不知道这人到底是谁又为何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可只要她带来了四皇子的消息,其他的都不重要,“他在何处?是和冯姑娘在一起吗?为何不回来?现在幽州和宁州那边” “我主人说了让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圆球冷着声音,“你照做便是,问这么多做什么?” 张华没法子不问,“我必须确定四皇子的安全!” “他好着呢!”圆球还是多说了两句,免得这人活没干成就先吓死自己,好好的一个大将军这么吓死了,实在丢人,“有主人在,他一根毫毛都不会掉!” 张华彻底心安了,“四殿下为何不回来?” “主人给他特训!”圆球说道,“免得他下次脑子不正常跑去作死真把自己作死了!” 张华额头的筋脉跳了跳,“辛苦风姑娘了。”这话虽然不好听,不过也是大实话,“姑娘,您” “闭嘴!”圆球突然间听不得这姑娘二字了,一定是昨晚被那臭娃娃什么男的女的给影响了,“少说话多做事!” 张华还有很多的疑问,不过这姑娘的脾气比她主人还臭,想了想还是压下去了,“好,我知道了。” 没回应。 张华又说了几句,还是没回应,“走了?” 还是没回应。 真的走了。 张华压下了让护卫进来彻查一下到底这人是如何进来的念头,招来了书以及军务着手安排拜见一事。 只要四殿下平安,便无需担忧什么。 而且冯姑娘不让四殿下露面,怕是想借着这次机会整顿一下这锦东了。 的确也该是时候让大家都明白这锦东的主人是谁了! 097 崔家 中秋团圆,本该是佳节,而临近中秋的闾州城却弥漫起了悲伤的气氛,这个团圆的节日让那些在两年前的屠戮中心存下来的人们开始思念起了惨死的亲人,没有亲人可以团聚的团圆节,便成了一把扎进了心里的刀。 崔家大门前又开始热闹起来了。 哪怕门口有兵士把守,可还是挡不住悲痛中的百姓。 便是那些经过严格挑选出来并没有亲人在屠戮中死去的守门兵士面对这些悲痛欲绝的百姓也无法施以暴力。 崔家又一次成了百姓们宣泄痛苦的罪魁祸首。 昔日偌大的将军府住进了崔家所有人也是显得空荡荡的,门口那些痛骂传入府中,在空旷的宅子里回荡,如同鬼狐狼嚎般,让每一个崔家人心里发颤,生怕哪一日那扇大门再也挡不住外面的疯子般的百姓,他们会冲进来,将每一个崔家人生吞活剥。 后来,军中介入,张华派来了兵士守护,又亲自向他们保证绝对不会让人伤及崔家人,这才让他们安了些心,而大门也消停下来了,可还没等他们喘口气,便又开始了,这一次甚至连兵士都不怕,光天白日便敢前来。 崔夫人又病了,向来身强体壮的崔夫人在回闾州之后已经病了不知多少次了,尤其是在百姓开始在崔家门前闹事之后,便更是三天两头的病倒。 崔怀很清楚母亲是被吓病的,身为人子,身为崔家的嫡长子,他却除了每日守在病榻前侍疾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不能出去为父亲申辩,不能支撑崔家的家业,更不能洗刷崔家身上的耻辱,他第一次痛恨自己这孱弱之躯,痛恨当初父亲询问他是否想从军之时,他选择了读书从! 什么很清楚皇帝更愿意看到崔家的嫡长子舞弄墨,什么不愿意让父亲为难,什么哪怕读书从也一样能够维护崔家的门楣!全都不过是借口罢了! 他怕从军吃苦,更怕沙场上的刀剑! 崔家的嫡长子竟然怕死,多可笑啊! 连崔家的嫡长子都怕死了,怎么会不败落? “怀儿”崔夫人病了好几场整个人都快不成人形了,“你你去求求四皇子他还是念着你父亲的怀儿,母亲要不成了,这崔家也不成了的你去求求四皇子现在只有他能够护你们周全” 崔怀脸色苍白,“母亲,这是崔家的事。” “怀儿” “母亲。”崔怀不是不清楚这的确是最好的方法,只要也只有四皇子出面,崔家才可以保全,否则哪怕外面的百姓不会冲进来,下一次,崔家也会消亡,皇帝抬举聂家,将属于崔家数代人的镇国将军给了聂家,不正说明了还不肯放过崔家吗?外面的百姓都能看的明白,他们自己岂会不清楚?“母亲,四皇子已经仁至义尽了。” “他理应护着你们!”崔夫人虚弱的神色忽然转为了狠厉,“你父亲到底都护着他!难道他不该抱这个恩吗?!” “母亲?!”崔怀一惊,“您” “当日你三叔是对他不利,可当时谁又能有选择?你三叔便是错了也是因为他先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崔夫人红了眼眶,恨恨地道:“你祖母到死都恨着他,难道他就没有一点错吗?他们母子都无辜的?我们就应该被人这般羞辱?” “母亲” “你父亲”崔夫人咬着牙挤出了这三个字,只是却没有说下去,可哪怕如此,从那双含恨的眼睛里面也能看出她想说什么。 不恨吗? 如何会不恨? “我嫁入崔家二十多年,为崔家生儿育女,操持家务,为他日夜担惊受怕,为他日日祈福每一次只要有战事的消息传来我便跪拜福堂日日如素!我不求什么只求他平安无事,只求他庇护我的儿女!这么多年来,他何时真正地庇护过你们?他的心里眼里除了锦东的百姓便是远在京城的皇后!他甚至都没怎么抱过你们” “母亲”崔怀并不愿意见到这一幕,可是却又无法阻止病中的母亲宣泄心中愤恨,“父亲是顶天立地的男儿,是孩儿心中的英雄!” “哈!”崔夫人大笑了一声,凄凉又悲哀,“英雄英雄”冰凉的眼泪涌出了眼眶,当初她不就是因为这个所以喜欢上他了吗?崔家来提亲,母亲虽高兴她嫁入崔家能锦衣玉食风光无限,可也忧愁崔家男儿征战沙场随时会丢命,而她说她不怕,说女儿家要嫁便该嫁这等顶天立地的英雄男儿!她的运气也比其他崔家女眷好,哪怕夫君长久不在身边,可他好好活着,而他们的儿女也都一个个的平安长大,甚至不需要去沙场与那些蛮人拼命!“英雄哈哈英雄崔家的男儿死了都成了英雄,只有他一个遗臭万年!只有他一个!而他落得这般下场又是因为什么?崔怀,你告诉我因为什么?!” “母亲” “因为他们殷家!因为他们!”崔夫人恨恨地喝道,“你父亲死了,你祖母也死了,我们崔家欠他们殷家的,欠他殷承祉的已经还清了的!他凭什么还要这么折磨我们?!为什么还要让外面那群贱民这般羞辱我们?!为何连一条活路都不给你们非要赶尽杀绝” “母亲,四殿下没有这个意思!”崔怀看着几乎有些不认识的母亲,辩驳道:“若不是四殿下派人” “锦东落到了他手里了!”崔夫人没给他说下去的机会,“整个锦东都是他的了!若没有他的允许,那些贱民怎么敢这么做?!” “母亲” “甚至有可能那些贱民都是他派来的!”崔夫人继续喝道,“他始终嫉恨这当年下毒谋害他一事!你祖母没了他还不肯罢休!他就是要我们崔家都为之陪葬!他就是想借刀杀人!他自己不敢杀怕你父亲的旧部反了他,所以就使出了这么龌龊的手段!不!你不能去找他!怀儿你不能去找他!他不会放过你的!他” “母亲,你魔怔了!”崔怀沉声喝道,“你不要再说了,你好好休息” “不!不!”崔夫人开始疯魔起来。 崔怀不得已只得喊来了大夫,自从百姓在崔家闹事以来,崔家连日常采买都只能偷偷从后门出去,请大夫这事若不是张将军派来的兵士帮忙,怕也请不来,“大夫,我母亲近日情绪起伏很大,可是有什么问题?” 大夫把银针收好,慢慢说道:“怀公子,夫人这事思虑过重,所以才会心神不宁,我再加几味安神的药材,希望能对她的病症有用。” “只能如此吗?”崔怀心头一紧。 大夫叹了口气,“心病还要心药医。” 崔怀握紧了拳头,“那辛苦大夫了。” 心病? 是啊,崔家所有人最严重的病便是心病。 可这心病才是最难医治的。 “大哥,母亲怎么样了?” 崔怀转身看着走进来的弟妹,“阿钰、阿莹,你们照顾好母亲,我出去一趟。” “大哥要去哪里?”崔钰忙问道。 崔怀没有隐瞒,“我去求见四殿下。” “啊?”崔钰一惊,“大哥,你去找他做什么?他” “阿钰!”崔怀喝止了他的话,沉下了脸,“我不管你听了什么关于诋毁四殿下的话,但你给我记住了,崔家能撑到现在便是因为四殿下的庇护!” “可” “三哥!”崔莹扯了扯崔钰,“你别和大哥吵了,母亲还病着呢” 崔钰自然不想与兄长争吵,“大哥,我不信他!” “你” “是!”崔钰继续道,“三叔他们说了很多殷承祉的坏话,母亲虽然没多说可我看得出来母亲也怨恨他!祖母至死都恨着他,大哥,我们崔家那么多人难道个个都对他有误解?难道我们个个都是不懂感恩的白眼狼吗?大哥,若他真的一点错都没有,当日怎么会灰溜溜地跑了?三叔要杀他,若是他心中无愧,岂会轻易饶恕?” “那是因为他惦念着我们之间的血脉亲情!”崔怀意识到了自己这段时间最大的疏忽了,他不应该忽略了崔家人对四皇子的怨恨! 崔钰嗤笑,“大哥,他在我们家才待了多久?祖母给他下毒还将他丢到了大山里头喂野兽,他还这般惦记着这点血脉亲情?大哥,他可是皇家的人!皇家的人还知道什么是血脉亲情?” “你闭嘴!”崔怀大怒。 崔钰可不怕,现在他们都这样了难道还要谨言慎行?“大哥,你要去找他我阻拦不了,可你这么一去便是将崔家的脸面再送上去给别人践踏!大哥,外头那些百姓无知被利用我们可以不跟他们计较,可你若是” “崔钰!”崔怀沉声喝止,“你够了!” “大哥三哥”崔莹眼眶都红了,“你们别吵了!别吵了!” 崔钰抿着嘴没有再说什么。 崔怀叹了口气,“好了,不说了,阿莹你也别哭,我们也没吵,只是多说了两句罢了。” “大哥”崔莹咬了咬唇,又看了看床榻上昏睡的母亲,挣扎了许久才开口,“娘娘不喜欢我们和四殿下来往的” 崔怀一愣。 “阿莹,你”崔钰也是吃惊。 崔莹看着两人,“我我无意中听到听到娘和方嬷嬷说的爹每年都让母亲给四殿下准备东西还曾提过让让三哥去陪四殿下母亲没同意” 崔钰说道:“母亲疼我自然不会同意了!他殷承祉那几年说身体不好在兴安郡养病,可祖母派人去兴安郡找过根本没找到”话没说完便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母亲便是真的这般也是因为祖母不喜欢!” 崔怀看着眼前的弟妹,心中忽然涌起了一股无力。 “大哥”崔莹觉得自己说错了,她不应该把这件事说出来的。 崔钰犟着一张脸不说话。 崔怀吸了口气,“好了,母亲需要休息,阿莹,你在这里陪着,我和阿钰先回去了。” “大哥” “过些日子便是中秋了,日子再糟糕节还是要过的。”崔怀笑了笑,“我和阿钰去筹备筹备,好好过一个节。” “嗯。”崔莹点头。 崔怀招了崔钰一同走出去。 “大哥”崔钰虽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可看着兄长这般仍是心中有愧。 崔怀笑道:“大哥没事,只是觉得自己有些没用罢了。”连弟妹都发觉的事情,他却始终一无所知。 “大哥怎么会没用?”崔钰不同意,“这两年来若没有大哥撑着,崔家早就散了!” “阿钰。”崔怀笑道,“帮大哥一个忙如何?” “大哥你说!”崔钰立即道。 崔怀说道:“盯着三叔,若是他们一家有什么异常举动立即告知我。” “为何” “阿钰,就听大哥的。”崔怀没让他问下去。 崔钰只得压下了疑惑,“好。” “一定要看好三叔他们。”崔怀正色道,“崔家不能再出事了!”阿钰的性子他很清楚,他是真的认定了崔家落得如此下场与四皇子有关,连阿钰都这般认为了,三叔那边可是曾经对四皇子动过手的!安皇后能让他下一次手便下第二次,哪怕安皇后没有再派人来,可如今崔家这般如丧家之犬的日子,三叔那一家子岂会甘心过下去? 还有母亲 崔怀想起了当日四皇子说下毒一事,他是怀疑母亲吗?他说日常都是母亲打点,便是怀疑母亲是那下毒之人吗? 所以,母亲才不愿他们与四皇子亲近? 不管如何,他都得见一见四皇子。 若真的还有恨,就由他来解决! 崔钰虽然对兄长要他盯着三房一事心里有嘀咕,可还是认真照做了,这不盯还要,一盯真的发现问题了。 崔家狼狈回闾州几乎散尽家财,而之后祖母和父亲的丧事更是把仅剩的银子都花光了,若没有那殷承祉帮忙的话,怕是连一口好棺木都弄不到,可如今他却发现,三房那边暗中私藏了不少银子! “三叔,这些银票是哪里来的!?” 098 崔家(二) 崔钰一脚推开了房门,冲进去抢了一把他们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的银票,愤怒地质问。 这银票一百两一张,就是他这随手一抓也抓了厚厚一叠,可想而知这数目是有多大!哪怕是崔家没出事账房里头也不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的银子!他们三房好本事啊,竟然私藏了这么多的银子!这大半年来,为了维持日常开销,母亲带着妹妹做针线刺绣送出去卖钱,大哥乔装出去给那些低贱的商人抄书,连他也恨不得一天吃一顿饭剩点银子,他们三房每天唉声叹气愁眉苦脸像是就要活不下去却什么都不动手等着吃! “三叔,你不是说手里一个铜板都没有吗?哦,是啊,这当然不是铜板了,你没说谎,你只是没说你” “放肆!”崔三老爷一反平日的温和慈爱的模样,沉着脸怒斥道,“你这是跟长辈说话的样子吗?” 崔钰怒极反笑,“长辈?三叔就是这么当长辈的吗?家里这半年过的是什么日子?!我娘为了帮补开销日夜熬着做针线,我大哥殚精竭虑支撑着,而你们明明有银子却口口声声” “银子是我们的和你们长房有什么关系?”一旁的崔鸣讥笑道,“难道还要我们给你们银子不成?” “你”崔钰气的脸都发红了。 “你爹把崔家百年家业都给败光了,我们三房不追究你们长房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崔鸣继续骂道,“你还有脸来觊觎我们三房的银子?三弟,你哪里来的脸?难不成长房现在已经沦落到了抢别人私房钱的地步了?也是,你那大哥为了几钱银子跟那些低贱的书商卑躬屈膝的,你这个亲弟弟当然也得厚着脸皮了!怎么?你们长房连饭都开不了了吗?若是这样,我们三房看在多年同住一屋檐下,也不是不能接济一下你们!可是三弟,求人得有求人的样子!” “你”崔钰浑身颤抖,恨不得一拳打过去将这小人得意的模样给毁了!“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三叔,你怎么能这样做?你这样做让祖母在天之灵” “够了!”崔三也喝止了他的话,“莫要将拿你祖母当借口,惊扰了她老人家在天之灵!” “三叔” “祖母死了,我们早就该分家了!”崔鸣继续道,“爹,既然长房如此嫌弃我们,我们也不沾他们长房的光了,不如将大伯母请来,我们分家!” 崔三爷颔首,“如此也好。” “你们”崔钰没想到三房竟然会如此厚颜无耻,“你们你们”他连骂他们的话都找不到了,这些无耻的小人!小人“好啊!分家就分家!你们以为我们稀罕吗?你们给我滚!有多远滚多远” “这是你该说的话吗?”崔三爷怒道,“要分家也是让你大哥来!” 崔钰吼道:“好!我这就去找大哥!”说完,便急哄哄地转身跑了出去。 “等一下!”崔鸣上前拉住了他,“要走也得把我们的银票还来!”一边说一边从他手里抢回银票,“还不松手?感情是要抢劫了?” 崔钰扬手将银票摔在了他脸上,“谁要你的臭钱!”说完,转身继续跑出去。 崔鸣恼火的咬牙切齿,“爹,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银子是他们三房的,自然不能给长房! 崔家风光的时候,他们长房处处以崔家主人自居,一直压着他们三房,如今崔家败落了,而且是败在了他们长房手里的,理应由他们长房继续死撑下去才是!好的时候没记起给他们三房好处,如今败落了便要他们三房一起承担后果?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当初他们三房为了崔家未来冒死杀殷承祉已经是做的仁至义尽了,反之他们长房自出事以来都做了什么?一个个的除了哭和板着一张脸之外还做什么了?做针线挣钱?给那些低贱的书商抄书补贴家用?丢人现眼还拿来当功劳吗? “爹,这次我们可不能再受他们长房的气!” 崔三爷脸色阴沉地扫了地上散落的银票,说道:“先把东西收好!” “爹,既然都这样了,不如就撕破脸好了。” “我自会处理!”崔三爷冷声道,“你把东西看好了,除了我之外谁也不能沾手!” 崔鸣只好道:“好。” 崔钰冲进书房的时候,崔怀刚刚收到了军营那边的回信,四殿下近日军务繁忙,又得准备中秋诸位将领拜见一事,无暇分身 回信不是四皇子写的,而是张将军。 连亲自回信都没空吗? 是不愿意吧。 连回信都不愿,他就这般怨恨崔家? “大哥”崔钰连门都没敲就直接冲了进来,“大哥,他们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崔怀看着他气的浑身颤抖的样子,愕然不已,“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是三叔那边出事了?”他的担忧不是多虑?真的出事了? “大哥”崔钰红了眼眶,恨恨地将事情说了一遍,“大哥,他们太过分了!他们怎么能这样做?他们到底还当不当自己是崔家人?他们怎么”愤恨到了极致便是伤心,“大哥,三叔以前不是这样的他不是这样的他们”怎么一下子就变了?父亲死了,所有东西都变了吗?连本一直说要和他们同心协力渡过难关三叔都成了这副嘴脸,他不久之前还说过要辅助大哥振兴崔家! 崔怀与其说愤怒,不如说松了口气,他一直有预感崔家还会出事,比起其他的,如今这算是小事了,“阿钰,人都有私心,三叔这么做也无可厚非。” “大哥!”崔钰没想到他竟然会这般说,“他们” “阿钰。”崔怀打断了他的话,语重心长也无可奈何,“父亲没了,崔家便再也不是从前的崔家了,你必须接受这个事实。” “可是” “若三叔只是私藏了银子,那便再好不过了。”崔怀继续说道。 崔钰不明白,“再好不过?大哥你是不是累晕头了?他们三房藏私房钱是无可厚非,可大哥你知道哪些银票有多少吗?那就真的都是三房的吗?大哥,我不是惦记着他们那些银子,我只是没法子接受他们这般算计!大哥,我们已经沦落至此了,他们是我们的家人,是崔家的子孙,为何要这般做?银子比崔家的家业,比我们之间的亲情还要重要吗?大哥,父亲在世的时候” “好了。”崔怀没让他说下去,有些话心里清楚便好,若是说出来了便是伤人伤己了。 崔钰眼眶含泪,“大哥” “这些日子我们被困府中,很多事情都不清楚。”崔怀继续说道,“外面的百姓闹事,我们知道是因为皇帝将镇国将军给了聂家,让大家以为皇帝还是容不下崔家,所以他们才敢这般闹,可是阿钰,这里头还有许多事情我们不知道。” 崔钰抬手抹了把眼睛,“大哥,还有什么事?” “大皇子没了。”崔怀神色黯淡。 崔钰大惊,“什么?!大皇子没了?怎么没了?皇帝杀了他吗?” “大皇子奉旨代帝出征西北。”崔怀继续说道,“在豫州被西北狼王大军围困”他顿了顿,吸了口气才继续道:“聂荣说是因为大皇子贪功冒进才会殒命狼王大军之手。” 崔钰脸色开始发白,“大皇子明明是去给皇后守孝的,怎么就去了西北?皇帝怎么会让他代帝出征?他们他们这是” “聂家得了皇帝隆恩自然是有聂荣西北收复失地之功。”崔怀继续说道,“可这里头未必没有大皇子一事的隐情。” 崔钰咬着牙,“他们就这般赶尽杀绝吗?” “所以,他们也不会放过四皇子。”崔怀正色道,“三叔若只是私藏了一些银子于我们而言是幸事。” 崔钰总算是明白了,“大哥你担心三叔还会对殷承祉不利?你是不是发现了他们哪里不对劲了?所以你才让我盯着他们?” “我只是多了个心罢了。”崔怀说道。 崔钰不信,“大哥,你说让我接受崔家再也不是崔家,可却什么都不让我知道”他咬着牙,“大哥,我也是崔家的子孙!” “你” “我也不小了!”崔钰猜到他要说什么,“殷承祉比我还要小两个月已经成了这锦东之主,难道我还不能为保护崔家出一份力吗?” “我们不能和四皇子翻脸。”崔怀说道。 崔钰一怔。 “虽然我不愿如母亲所说那般去求他,可是有件事母亲也没说错。”崔怀继续说道,“一旦崔家和四皇子决裂,在这世上便再无立足之地!” 崔钰抿紧双唇。 “当然,我们也还有另一个选择。”崔怀看着他,“那便是离开锦东,隐姓埋名,让这世上从此再无崔家!” “这怎么可以!”崔钰怒道,“崔家百年基业不能葬送在我们手里!” “我让你去盯着三叔也是希望你能不再听信他的怂恿嫉恨四皇子。”崔怀叹了口气,“阿钰,崔家有此劫难并非因四皇子而起的。” 崔钰咬着牙不说话。 不是吗? 哪怕真的不是他,可逼死父亲的人是他的父皇!要将崔家赶尽杀绝的是他的父皇! “大哥,就算我们不恨他,可他还会愿意庇护崔家?哪怕他不记恨当初的事情,也不计较祖母和三叔的刺杀,可要我们崔家家破人亡的是皇帝!他就算不跟他老子一条心,难道敢忤逆皇帝吗?皇帝能让他当锦东之主,也可以让他和大皇子一样声名狼藉地去死!大哥”可是,若殷承祉不庇护的话他们崔家 他们他们这些人就真的只能当不孝子孙吗? 父亲没了,他们当中就没有一个人能顶起崔家的天吗? 三房 若是三房能够撑起崔家的天,他们可以什么都不要的,什么长房继承家业这些他们都可以不要,他相信大哥也不会在乎那区区嫡长子的地位,可是可是他们愿意吗? 明明身怀巨款,却装作不知! 明明看着崔家一日比一日败落,却还是眼睁睁地看着! 他们不会的! “大哥三叔他们是打算离开,然后隐姓埋名吗?” 顶着崔家子孙的身份,在锦东必定寸步难行,哪怕出了锦东,可那个安皇后会眼睁睁地看着崔家的子孙重新过上好日子吗? 哪怕三房愿意当安氏的走狗,最终怕也捞不到一个好下场! “大哥,我们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吗?崔家崔家百年基业难道父亲一死,我们就什么都没有了吗?” 他还是无法接受崔家的天真的塌了,而且很有可能再也撑不起来。 崔怀转身看着桌面上的那封信,“阿钰,我不会让崔家就这么消失的!只要我活着一日,我就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崔家彻底败落!” 崔钰握紧拳头,他也不会!死也不会!所以,只能去求殷承祉是吧?只能去求他!“我去找他!我去给他下跪,我去求他!” “崔家对他未必就一无是处。”崔怀轻轻笑了笑,哪怕很心疼向来倔强的弟弟愿意低头,可他能够有此决心便是真的长大了,崔家不能再庇护他们了,轮到他们庇护崔家了,“他之所以能够在军中快速站稳脚跟,归根到底还是有父亲的因素,闾州军营里头大多都是父亲亲近的旧部,张华将军更是父亲托付之人,崔家于四皇子而言是名声,更是根基,哪怕他再恨我们也不会真的与我们决裂,他只是只是要我们认识如今的处境罢了。” “所以他不管不顾”崔钰恨恨地道,“果然是皇家的人,心机深沉,手段歹毒!” “理应如此的。”崔怀摇头,“是我们冒犯了他。” “大哥” “你要记住,殷承祉再也不是当初寄养在我们家里的表弟了。”崔怀打断了他的话,“他是锦东的新主,更是我们崔家如今往后要效忠的主公!” 崔钰只觉心里憋的慌,可是却又无法反驳。 “我会去见他。”崔怀继续道,“也是时候将话都说开了!” 只要他肯庇护崔家,给崔家一个喘息之机,崔家便如他所愿,将百年基业托付,为他鞍前马后,唯命是从! 099 劫杀 第一次接到崔怀想要求见四皇子的求情,张华找借口拒接了,隔天又接到了请求,虽然有些奇怪,但也还是拒绝了,想着应该是因为先前的事情给吓着了,又或许是先前的事情让崔家认识到了和四皇子的关系亲近与否关系到了他们的安危,可一连三次,措词一次比一次重,便开始觉得不对劲了。 崔家到底出什么事了让大少爷这般着急? 张华召回了个负责崔家安全的兵士,询问了一遍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崔家一直闭门不出,虽然也还是有百姓前去闹事,但也仅限于在门口,没有人真的敢冲进去做什么。 要说真的有什么不好的事的话,那便是崔夫人一直病着,大夫的药方子换了一遍又一遍也还是没有效果,但按大夫所说的,崔夫人的病虽然一直不好,但暂时来说也并未危及性命,最主要的还是心病。 难道是因为崔夫人的病? 大公子向来孝顺,也的确有这个可能。 只是别说崔夫人没性命之忧,哪怕真的不行了,此时此刻他也没法子让四皇子见崔家人! 离中秋便只剩下五天了,可四殿下却仍然没有消息,别说见崔家人,他现在都开始担心中秋之日四殿下是不是真的能回来! 张华最后还是没应下,送了不少的药材去崔府,也承诺待中秋之后,四殿下闲暇下来必定会见他的。 回信以及药材送到了崔家,崔怀本就黯淡的神色更是没有光彩了,便在一个时辰了之前,崔三爷过来告别,他要带着三房的人去崔三夫人的娘家郑州,说三房之所以这么做是想给崔家留下一丝血脉,不能都烂死在闾州这鬼地方,还说待三房安定下来之后,便派人来接长房的人。 话说的大义凛然,道理一套又一套,哪怕是念了不少书当了好些年的锦东才子,崔怀也自认为自己没有这个本事。 崔钰差点就破口大骂了。 留不住的人崔怀也自不会留,当即便提出了分家,分家之后便再也不是一家人,三房要另谋生路,长房不会阻止。 三房装腔作势了一番,便同意了。 当天便收拾妥当,待明日清早便可离开了。 “大哥,他便这般的不顾一丝情面吗?”崔钰本就因为三房的无耻而窝了满肚子的火,更是冒出了三丈高。 崔怀皱紧了眉头,“应该不至于” 哪怕四皇子真的不在意崔家,可张华到底是父亲一手扶起来的,每次来崔家也都是以末将自称,对崔家还是敬重的。 难不成 “阿钰,大皇子出事的消息我们都能得知,想必四皇子也一样知晓。” 而且理应比他们还要早。 崔钰一怔,“大皇子的死又和我们崔家无关,他总不能因为这件事” “不是。”崔怀摇头,“四殿下必定比我们先得知大皇子的消息,或许在大皇子被狼王大军围困之时他便已经知晓”越说心里越惊,“阿钰,守门的兵士是不是提过中秋之日宁州和幽州那边的将领会过来拜会四皇子?” “嗯。”崔钰点头,“好像是这么说过,他就是因为忙着这件事所以才无暇见我们?所以张将军才说中秋之后他必定会见?” 崔怀脸色变得更难看,“阿钰”可后边的话到了嘴边还是没敢说出来,若是四皇子真的出事了,那不仅仅他们崔家,整个锦东都会出事!张将军想必也在隐瞒这事,哪怕他只是猜测,哪怕只是一丝风声也不能泄露出去! “大哥怎么了?”崔钰见他如此,便问道。 崔怀握了握拳头,吸了口气平复了心绪,才道:“没事,或许便是如此吧,父亲在时宁州便不怎么服管,幽州的将领虽然也是父亲的部下,但到底不算是心腹,他们一起来闾州不仅仅只是拜会上峰这般简单,四殿下慎重些也是正常。” “那我们便等?”崔钰皱着眉,“宁州幽州不服他管辖,他不是更应该与我们往来吗?崔家便是没落了可到底在幽州数代经营,怎么也能帮得上忙吧?他就这么瞧不起我们,认定了父亲没了,我们崔家便一无是处了?” 崔怀正色道:“阿钰,不得胡言!” “我哪里胡言了?”崔钰不忿地嘟囔,“我看他殷承祉就是一朝得势便觉得自己高高在上无所不能了!” 崔怀叹了口气,“好了,既然四殿下要我们等,我们便等吧,也差不了这几天。”顿了顿,又道,“对了,三叔一事不要让母亲知晓。” “我知道了。”崔钰自然应下,“娘还病着,我不会让她知道这些糟心事的!” 崔怀又叮嘱了两句,便打发了他了,随后回到了书房,坐立不安地踌躇了大半天,最后还是给张华写了一封信,为了担心信的内容泄露,他并没有言明自己心中猜想,只是说了大皇子一事,希望能帮得上忙。 他希望张华能看得明白见他一面。 也希望他所猜想的只是多心而已。 闾州离西北千里之遥,四皇子便是得知了大皇子被围困也无法赶去营救,而且闾州的情况才稍稍好转,未必能第一时间受到西北的消息。 哪怕真的第一时间接到了,四皇子自幼离京,和大皇子的感情怕也疏远了,应该不太可能不顾自身危险千里奔波前去西北救一个根本就来不及救的人。 就算四皇子不清醒,他身边的人也应该会提醒的。 所以,应该是他多心了。 可信写了一次又一次,最终还是没有写成,若只是他的猜想,那这封信最多只是关心和担心,可若是真的,那这信怕会引来其他麻烦! 上回三叔刺杀一事已经让崔家处于不利之地了! 若是这回他们在介入哪怕只是询问,也会卷进其中! 不行! 不能问! 便是为了保密起见也不能问,更何况崔家和四皇子的关系再也经不起一丝的波澜了! 崔怀在书房挣扎纠结到了大半夜,才匆匆打了个盹,虽然三房无情,可长房该做的还是得做,他打算明日清早送一送他们。 可清早醒来,便得知三房早已人去楼空了,询问了门口的兵士亦不知他们何时离去,那便是从悄悄从后门走的。 兵士看守大门,防着百姓闯进来,后门虽然没有兵士看守,但为了安全起见早已经封住了,如今,却被撬开了。 从里头撬开的。 为了安全三房的人不从大门走可以理解,可是半夜撬门,瞒着所有人悄悄走了,便过于伤人了。 崔钰看着被撬开的门,眼睛都红了。 “来,把门封好吧。”崔怀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可人走都走了,还能骂他们一顿不成? “他们连门都不关便不担心有人闯进来要了我们的命!”崔钰又伤心又气愤更寒心,外头的人如何对他们,三房的人难道不知道吗?就这般任由着门开着,就不怕他们会出事?还是就是故意的?当初能为安贵妃刺杀四皇子,如今便也能为那些不想崔家存在的人对付他们!“大哥”他越想越害怕,“他们那些银子是怎么来的?真的只是这些年的积蓄吗?大哥,我们从京城回来的时候那些官兵把我们上上下下都搜了一遍,连女眷的首饰都没保得住,三房他们怎么就能保住这么多的银票?大哥” 崔怀不是没有想过这个,只是“或许是在这里藏着的吧。” “可是” “将军府没有被查封过,三房的院子也是一直保留着,或许就是在这里藏着的。”崔怀实在不愿意将亲人往恶处想,“好了,人都走了,其他的便不要说了。” “万一他们想要害我们” “在闾州,能让我们死的只有四皇子。”崔怀打断了他的话,“这两年来,闾州可以说是已经牢牢掌控在四皇子手里了,只要他不想让我们死,我们便不会死。” 崔钰还是担心,可人都走了说什么也没用了,“我去拿工具!”赶紧把门弄好了,免得被人发现了真的要出事! 至于三房 有本事就靠着那一笔钱过下半辈子! “什么?三房的人都不见了?”张华是在当天中午才得知了消息,“什么时候的事情?怎么现在才禀报?人去哪里了?怎么就不见了?我不是让你们好好守住大门的吗?好端端的人怎么就不见了?” 四殿下还是没有消息,他已经急的头发都揪了一大把了。 “昨个半夜从崔家走的,在城门口守了着,城门一开就马上出城了。” “半夜走的?”张华惊愕,“他们这是要做什么?在想什么?就算外边的百姓闹的再厉害可也没真的闯进去,他们这样跑出去就能安全了?离开了闾州城他们能去哪里?闾州城都留不下还能去哪里?大公子怎么说?他也不知道三房的人走了?” 难道大公子这么着急求见四殿下就是因为三房的事? 若是如此他便真该死了!哪怕四殿下没法子见,至少他可以先见一见大公子! “大公子说三房的老爷跟他说过,他们要去三夫人的娘家郑州,大公子说既然他们要走,便走吧,崔家有长房撑着便成。” 张华一下子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心酸,将军走了,老夫人也没了,夫人也病了,崔家便只能靠着大公子撑着了,原本还有一个三爷帮衬一下,可如今整个三房的人都背弃了崔家!将军在的时候,三房借着长房的势活的多恣意?可最终还是只能共富贵不能共危难!他们身上流着崔家的血啊!百年崔家的血脉便就是这么的窝囊吗?他们以为逃去了郑州便能丢下崔家头上的耻辱吗?就真的能过上安生的日子? “大公子还说,这事崔家的家事,将军不必为此烦忧。”兵士继续禀报道。 张华那股气恼火也散去了,就剩下了心酸,将军去了之后,他的确是恼火过大公子的软弱,那日老夫人病床前的刺杀,大公子那反应便是护着四殿下,可除了震惊难过之外,并没有做什么,将军的长子,却是一个撑不住事的!而如今罢了,罢了,也的确为难他了,再说原本便是将军将人养成这样的!“立即派人去追,将人都给我带回来!” “将军”兵士有些担忧,“大公子都让他们走了,我们这般擅自将人带回来” “你知道个屁!”张华骂道,“三房的人想去哪里想怎么过日子我管不着,可你以为他们真的能如愿以偿地到郑州过好日子?想也别想!别说京城那边的安皇后容不下崔家人,便是沈雷亚那厮也不会任由这他们走!” 沈雷亚,宁州驻军主将先是纳安国公府送来的旁支女子当妾室,后又跟安国公府结了儿女亲家,将女儿嫁去了安国公府,这是给安国公府又当女婿又当亲家的,如此悖逆伦理的事情都做得出来便是要死死地和安家绑在一起! 这一次发难也绝不会没有准备! 三房这时候离开是巧合也就罢了,若不是若是崔家的人出事,于四殿下而言绝不是好事!甚至很有可能动摇了四殿下这两年来好不容易稳住的局面! “立即派人去把人给我抓回来!” “是!” 派去的人很快就出发了,只是追踪过程却并不顺利,崔家三房似乎有意隐藏行踪,更甚者有人暗中帮忙。 张华更觉得此事不寻常,正要再派人之时,便有消息传回来了,只是却不是好消息。 他的担心不是多虑。 这件事也绝不寻常。 崔家三房在距离闾州一天路程的镇上,被人杀了。 崔家三房三爷夫妻、嫡出的三子两女以及庶出的儿子全都死了。 两个姑娘死之前还曾遭人凌辱。 当地官府给出的定论是劫杀。 劫杀? 在离闾州城仅一天的镇上,发生了一大家子被劫杀凌辱的血案?哪里来的丧心病狂的劫匪?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启禀将军,崔怀大公子在营外求见。” 张华压着怒火,命了心腹前去彻查崔家三房的血案,便亲自出去迎接崔怀 100 散播 崔怀脸色青白,浑身发颤,像是随时随地都会倒下似得。 “大公子,你”张华大惊。 “我要见殷承祉!”崔怀没有多话,直接说道,一字一字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让他出来见我” 张华脸色一变,“大公子” “你若是还记得我父亲还记得崔家就让我见他!”崔怀喝道,青白的脸狰狞起来,什么冷静,什么猜测在得知了三房的消息之后便丢九霄云外了,他现在只想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他必须弄清楚! 三房再对不住他们也是崔家的人,现在人全死了,两个妹妹甚至还 “张华,我要见他!” 张华将心惊压了下去,“大公子,请先冷静” “我怎么冷静!”崔怀厉喝道,“崔家没死在京城没死在皇帝的圣旨下,如今却不明不白地死在了闾州,你让我如何冷静!崔家就算已经败落了,可只要崔家的人还没死绝这件事就不能就这样作罢!” “大公子,我刚接到消息” “你是什么意思?你是说连你也方才得知此事而我就已经到了这里所以这件事是崔家” “大公子!”张华也喝止了他的话,“这件事没这么简单,大公子若是想弄清楚便请先冷静下来!” “我” “请大公子随末将入内。”张华继续道,虽然态度强硬但也还是恭敬,“我们好好谈!” 崔怀死死地盯着他。 “您不是要见殿下吗?”张华放软了语气,“我这就带您去。” 崔怀这才大步往军营里走去。 张华直接将人领到了主营帐,该有求见的规矩和流程都一一作了,任谁都看不出端倪来,只是营帐里面待着的并不是殷承祉。 见到里面的人,崔怀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你先退下吧。”张华扬手让那假扮殷承祉的心腹退下,方才向崔怀解释,“大公子,如你所见,殿下并不在军营当中。” 崔怀握紧了双拳,“他在哪?” “殿下得知了大皇子别狼王大军围困,偷偷赶去了豫州相救。”张华说道,“至今未归!” 崔怀身形踉跄了一下,脸上的最后一抹血色彻底地褪去了。 “大公子”张华伸手扶住了他,“您先别担心,殿下应当无恙。” 崔怀猛然抬头,眼底发出了冷光,“他没事?!” “大公子!”张华握紧了他的手臂,神色极为严肃,“我知道三爷一家子这事对您打击很大,可您不能因此而失了理智!殿下再恨三爷之前的刺杀也不至于用这种手段!还有,我一得知三爷一家离开闾州城之后当即便命人去追,前后时间也就差了半日罢了,可派去的人却追不上,直至镇上出了惨案,他们返回来查看才发现是他们!大公子,三爷便是有些人脉也不至于能躲得过将士的追踪,换而言之,若是三爷能躲过了,又岂会命丧所谓的劫匪之手?大公子,殿下虽然传回了消息说无恙,可至今为止我都未曾见过他!大公子,三爷一家在这个当口出事绝不简单!” “他们都死了!都死了!湘妹妹她们还”崔怀抑不住颤抖,眼底血丝暴涨,透出了深深的恨意,“你让我见他!我必须见他!” “大公子” “他得了父亲留下的所有一切就应该为崔家负责!”崔怀恨恨地道,“我不求他对崔家多好,我们也没有这个资格,可是殷承祉能走到现在他能在锦东站稳脚跟就和崔家没关系吗?他就没有承崔家的情吗?崔家百年的基业最终都投注在他的身上,他不能不管不顾!殷承祉他不能不管不顾!崔家崔家的性命崔家的尊严不能被这般践踏” “大公子,殿下不可能不管的!”张华肯定道,“末将更不会不管!” 崔怀身形踉跄,神色惨淡如鬼,“不能不能就这么算” 崔家从未被这般践踏过! 哪怕是蛮族也未曾这般践踏过崔家,而如今如今是皇帝吗?还是安皇后?他们用这等手段来摧毁崔家仅剩的尊严吗? “不能这么算了” 像是魔怔了一般,崔怀念念叨叨的。 张华担忧不已,“大公子”话还没说完,便见崔怀浑身痉挛了一下,随即喷出了一口血,“大公子?!” 崔怀摇摇欲坠,眼瞳涣散。 “来人!来人!”张华大惊,连忙喊人,“来人,传军医!” 崔家三房的惨案在一日之间传遍了整个闾州府,百姓有心惊的也有高兴奔走相告喊着老天有眼的 “查!给我查清楚到底谁在散播这消息!”闾州州府朱茂得知之后气的脸色发白,也更懊恼自己之前的冲动! 当地府衙将消息报送至州府之后,他不应该这么着急去崔家!他应该先去禀报四皇子才对! 虽然这两年来四皇子对崔家一直冷着,但也未必就真的不管不顾! 他怎么就这么冲动直接去了崔家呢? 现在好了,崔大公子去了军营一直未归,崔夫人晕厥过去现在都还没醒来,崔家那位三公子也不是个能担事的,眼下又闹出了这一出! 这是要把崔家往死里整啊! 死人都还不算,还糟蹋姑娘这崔家百年青白便这么毁于一旦了! 朱茂可以想象得到若是他不能将散播消息的人揪出来,自己捡漏得来的州府大人的位置便要不保了,甚至还有可能连乌纱帽都不保! 四皇子再不待见崔家可也是崔家的外甥,那两个被糟蹋的崔家姑娘是他的表姐! 便是为了颜面,四皇子都绝不会作罢! 谁这么狠? 安氏一派吗? 可至于吗? 崔家都已经落得这般地步了,还要赶尽杀绝?还是想借着崔家对付四皇子?四皇子若是为崔家出头,就是与陛下作对。 若是陛下因此而震怒,那这锦东 “哎!”朱州府忧心忡忡,当年吊车尾考的进士,家境贫寒没有背景没有人脉所以被丢来了锦东,在州府衙门不上不下多年,侥幸逃过了蛮人屠城,后因与京城没有瓜葛且出身贫寒,竞争对手或死或伤或不愿待在闾州这个鬼地方跑了,他就是靠着捡漏得的这个州府之位,这两年来也是战战兢兢兢兢业业的,背靠着四皇子将死气沉沉的闾州慢慢地治理成了如今的模样,还没真正恢复元气就出了这样的惨案?哪怕是个阴谋不是简单的劫杀,可也仍旧是影响恶劣后患无穷!若不能妥善处置,闾州怕又要遭难了! “大人,宁州驻军主将和幽州驻军主将等人已经到了驿馆了,都派人过来打招呼。”这时候,衙役前来禀报。 朱茂更是一个头两个大了,“让黄州丞去一趟驿馆,务必招呼好这些祖宗!”崔家出事、宁州、幽州驻军主将进了闾州城,什么糟心事都碰上了! 他就算再无能也不会认为这一次这些人前来闾州城真的只是为了拜见一下四皇子殿下! “备马车,我要去军营!” 如今都得靠四皇子拿主意了! 太白山深处,又是一日惨绝人寰的训练,同样输了的人没饭吃,赢了有的吃但还要防着没得吃的抢或者动手脚。 对,这就是新规矩。 可是抢,抢不着了还能想法子让对方吃不着或者吃了也会后悔死! 众人呜呼哀哉,扎小人蔚然成风。 当然,如果被抓着或者被举报的话,那就真的是呜呼哀哉了。 殷承祉就是所有人最防的一个,倒不是怕他抢着吃,这位背着冯姑娘徒弟光环的小子死脑筋的很,被罚就认,从来不会投机取巧,也不抢人家东西,动手脚什么的只要不惹着了他也没事,可也是死脑筋过头,任何敢对他师父不敬的不管是谁都不放过,为了给他师父出气更是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简直是从犟牛变成了狡猾无耻的黄鼠狼,脸面都可以不要的! 所以扎小人这事绝不能被他发现,谁露了马脚谁就要倒霉。 可也正是这样,倒也让大家彻底接受了这个半路杀进来,摆明了是要揽功劳的臭小子! 他们这些人当初被人从各地军营中挑选出来,扛过了一轮又一轮的训练走到现在,救剩下八十一人了! 一百三十多人最后剩下八十一人,往后若是过不了考核的话,还会继续淘汰。 虽然冯姑娘没有明说,但是大家都清楚,只要能成功通过考核,他们便是四皇子的亲兵!真正的心腹! 哪怕如今四皇子不受皇帝待见,可到底是一个皇子,还是一个坐拥锦东的皇子,跟着他前程必定不会差! 尤其是张将军说过,四皇子来日必定会灭了蛮族为锦东数十万百姓报仇雪恨! 灭了蛮族! 这是闾州军营中所有人的心愿! 哪怕只是冲着这个去,他们也要通过考核! 况且,有灭蛮族这样的大功在身,往后的前程怎么会差? 不过这一日殷承祉没在,训练结束之后他便被冯姑娘留下了。 虽然有些羡慕妒忌恨,不过谁让人家是徒弟他们不是?再者他不在了他们也不用担心被发现又扎堆扎小人了。 快快快!都别吃了,赶紧把小人拿出来! 对,趁那小子不在! 你敢抢我鸡腿?! 扎扎扎! 夜幕笼罩的山林内,各种戏码纷纷上演了。 殷承祉有些忐忑,虽然最近他进步了许多,但是应该离师父要求的还很远吧,从来到这里之后,师父便没怎么单独跟他说过话,训练场上也是冷着脸,这会子把他叫来是要训他吗?“师父,徒儿知错了,徒儿往后会更加努力的!” 小球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要不然他就可以先问问它师父现在想什么呢。 “我还没说话你就先认错了?”冯殃不冷不淡地说道,“认错还能认成习惯了?” 殷承祉端端正正认错的脸顿时僵了,忙解释道:“师父,徒儿是真的认识到自己的差距,和他们相比” “谁让你和他们比了?”冯殃打断了他的话。 殷承祉一愣。 冯殃抬起手,“你给我记住了。” 殷承祉愣愣地看着,随后感觉额头处传来了一丝冰凉。 冯殃伸出手指点在了他的额头,“我是让你成为握刀的人,而不是当刀!” “师父”殷承祉恍然大悟的同时也是羞愧,深吸了口气压下了真的成了习惯的认错,正色道:“徒儿知道了。” 冯殃颔首,收回了手继续道:“我能给你磨刀,可能不能让这把刀认主,要如何用的得心应手那就只能靠你自己。” “我会努力的!”殷承祉认真说道。 冯殃看了他会儿,似乎欲言又止。 “师父,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殷承祉看出来了,也问了出来,“张叔那边应付不过来了?”算一算,他从赶去西北到现在已经好几个月了,好几个月不露面,不管如何掩饰怕也会引起怀疑了,“宁州和幽州那边” “崔新一家死了。”冯殃没等他说完便道。 殷承祉先是一愣,随后眼瞳睁大,脸也蒙上了震惊和愤怒,崔新,崔家三爷,他的三舅舅!他都快要忘了他的名字了!“师父。”他咬着牙,问道:“是谁做的?” “是我的错。”冯殃却道,“我低估了那女人的胆量,也高估了自己的震慑力。” 殷承祉又是一愣,随即忙摇头,“不!怎么也不会是师父的错!”他虽然还不知道详情,但却很清楚这不可能是师父的错,怎么能说是师父的错了?“师父,当日是徒儿错了,徒儿不应该将自己的无能委过于您,当日的错徒儿今日绝不会再犯!” “这是的确是我疏忽。”冯殃没有揽责任不过也并不推卸责任,“不过如今说这些也已然无能,既然事情都出了,那便将计就计吧。” 殷承祉深深地吸了口气,“师父,能告诉我具体情况吗?三三舅舅,怎么出的事?”不,不只是三舅舅,是“三舅舅一家”他压着心里汹涌的愤怒,“都没了?” “应该还有一个。”冯殃说道,“留下这么个活口,恐怕是要派上大用场了。” “那其他人呢?”殷承祉问道,声音放轻了不少。 冯殃回道,“暂且无碍。” “好。”殷承祉悄悄呼了口气,“师父,请告知我这事的详情!” 朱茂被晾在了军营的营帐里大半天了,直到天都黑了,也还没见到四殿下,本来就忐忑的心就更加不安了。 若说四殿下怪罪他,可兵士客气、好水好茶的,到了晚膳之分还送来了膳食,怎么也不像是故意晾着他惩罚他的样子。 可为何一直不见他? 有什么样的军务比眼下这些事情重要? 撞了一肚子的东西,膳食也没吃几口,又继续等,直到深夜,肚子咕噜咕噜打着鼓,才懊恼先前没多吃几口。 可殿下还是没见他。 难不成殿下不在? 一想到这个,朱茂的心就开始打颤了,先前不是没有风声传出来,尤其是宁州幽州那边要来人之后,就有传四殿下去了西北救大皇子,可大皇子最后没了啊,那四殿下 “不会的不会的” 一起了这个念头,便再也坐不住了,可也不能出去乱找,只能在营帐内转了又转,一会骂自己胡思乱想,一会祈求老天爷保佑四殿下 是不是因为四殿下出事了,所以才会有人敢对崔家下这等狠手?! 张华真没想到会在这等时候见到四皇子,迟迟未归的四皇子终于回来了,安然无恙、毫发无伤,似乎还比先前好,只是如今这种情况却由不得他高兴太久,“四殿下,事情你可听说了?” “大表兄如何了?”殷承祉没答他话,而是径直看向床榻上还昏迷着的崔怀,“大夫怎么说?” 张华说道:“军医说大公子刺激过度,引致肺腑受创,才会吐血,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近来大公子忧思过度,难免有损身体,才会昏迷,不过军医施过了针,大公子应当没有性命之忧。” “一天了还没醒?”殷承祉从小球那边得知崔怀是早上来的,现在都快天亮了。 张华回道:“是末将担心大公子醒来之后过于激动,让军医用了安神的药,殿下不必担心,等药效过了大公子便会醒来。”顿了顿,又道:“殿下,三爷一家的事让大公子心神俱伤,思绪不清,竟怀疑此事与殿下有关,殿下,这事若不能妥善处理的话,不但不能让死者安宁,更会让大公子和殿下离心!殿下,崔家到底是将军的家族,将军走之前放心不下的除了锦东和殿下,便是崔家了!他一直都说是自己无能才会让崔家” “我不会怪他。”殷承祉打断了他的话,“若我是他,也会有持怀疑。” “殿下” “大皇子死在了西北便是说有人容不下我们兄弟。”殷承祉继续道,“为了活下去我自然而然的就得向他们示弱了,除了交出锦东或者把自己的人头交出去,便只剩下对付崔家这个法子来讨好他们了!”他看着昏睡着的崔怀,“崔新曾刺杀我,崔家对我又是驱逐又是下毒,我怀恨在心理所应当,更何况是在活下去的大事面前,岂会顾及那所谓的亲戚之情?” “殿下!”张华看着眼前的少年,不禁有些心酸,“末将知道你不会这么做的。” “呵。”殷承祉轻笑了一声,冷而嘲讽,“闾州州府可还在?” “在。”张华也压下了情绪,正色道,“接到殿下会要见他的消息之后我便一直留着他,他下午的时候过来禀报宁州和幽州那边的人都到了驿馆了。” “来的可真巧!”殷承祉冷笑道。 张华见状不禁瞠目,“殿下是说崔家三房的是和他们有关?”他不是没想过这个,可是哪怕沈雷亚也是崔家军出身的,就算不服将军,可他老爷子是将军父亲的心腹大将,他们沈家能有今日独掌一州全凭崔家的提携!便是他沈雷亚真的不顾将军父亲对他们沈家的提携之恩,要对崔家下手,也不该做到这等地步! 侮辱女眷,这是将崔家往泥里踩! “带我去见朱茂!”殷承祉没有回答,而是道。 张华只好先压下这个疑问,“是。” 殷承祉将披风的兜帽带上,低下头遮住了脸。 “殿下你这是”张华一愣。 殷承祉看了他一眼,“我若是平安无恙的话,他们的戏还怎么演?” 张华心头一惊,不过并没有多问什么,“是,殿下放心,我会安排下去的。” 殷承祉颔首,跟着他去了朱茂所在的会客营帐。 见到殷承祉的那一刻,朱茂直接就跪下了,差点没激动的哭出来,“殿下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他是真的怕啊。 要是殿下出事了,这闾州的天又要塌了。 殷承祉冷冷地看着他,“做什么?” 朱茂赶紧起身,悄悄地抹了眼角的泪水,忙正经地说道:“殿下,下官此次前来主要是为了崔家一事” 殷承祉没听他说完便道:“一日之间,崔家的事便传遍了闾州城,朱大人,我记得你说过其他地方你不敢保证,但这闾州城绝对在你的控制下!” 朱茂又跪下了,这次是请罪,“殿下,是下官失职,下官愿受任何责罚!”此事的确是他的错,他不会否认,“下官不该擅自揣测殿下的心意,认为殿下不愿亲近崔家,从而对崔家的事情冷眼旁观,若下官在百姓对崔家攻击之时便出面,崔三爷便不会忧心将来而选择离开闾州城!下官更不应该在张将军派了兵士守卫崔家之后便丢开这事不管,让崔三爷顺利离开闾州城!殿下,是下官失职,请殿下责罚!” “既然如此,那你就将功补过吧。”殷承祉没有责难,而是冷声说道。 朱茂悄悄舒了口气,“请殿下吩咐,下官必定肝脑涂地!” “我要你在城内散播四皇子殷承祉已经死在了西北。”殷承祉冷着脸缓缓说道,“而闾州驻军主将张华故意隐瞒下去,意图夺去闾州军权,为此,不惜杀害崔家三房一家嫁祸前来拜见四殿下的宁州、幽州军主将。” 101 造反 “殿下殿下,您您说什么?”朱茂过了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地问道,他没听错吗?他幻听了吗?还是还是 “朱大人年纪不大,耳朵就出问题了?”殷承祉冷声反问。 朱茂脸色又难看了一些,“下官下官听的清楚听的清楚”一边说一边看向旁边的张华,见他也是面露惊讶,“张将军”他似乎也不知道殿下为何突然间这般吩咐。 张华没说话,只是轻轻喊了颔首。 朱茂的心便定了定,躬身道:“下官领命。”随后便尽力弥补自己方才的慌张,“殿下,下官听闻大公子仍在军营中未归。” “想说什么便说。”殷承祉沉声道。 朱茂应了一声是,便开口说道:“若只是谣言未必能让人尽信,可大公子若是能作证,那这事就能板上钉钉了。”没有人比崔家人指认更加来的让人信服。 “不必。”殷承祉却否决了他的提议。 朱茂有些错愕,这是个好法子,既能够让这事显得更加的真,也可以为将来洗清张将军的罪名做准备,“殿下是担心大公子会有危险?” “崔家三房还有一个人活着。”殷承祉说道。 朱茂一愣,“殿下是说” “你连情况都没搞清楚便直接去了崔家,是嫌崔家的人死的不够干净?”殷承祉打断了他的话,压制的怒意泄露了出来。 朱茂连忙请罪:“是下官的错!请殿下责罚!” “好了!”殷承祉大手一挥也不愿意继续听他的请罪,“去做好你的事情就行,其他的无需多管!” “是!”朱茂应道,悄悄抹了把额头,方才告退。 待他走了出去之后,殷承祉才看向张华,“张叔有问题便问吧。” “殿下。”张华正色道,“下官以为朱大人说的没错,若是大公子能” “崔家死的人够多了。”殷承祉说道,“不需要再多加一个。” 张华吸了口气,“殿下是要一次性解决他们?” “与其拖拖拉拉不如干净利落!”殷承祉冷声道,“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锦东是谁的地盘!” 敢对崔家下手,不就是觉得随随便便在锦东闹事都无需承担任何后果吗? 他就要让他们明白,哪怕动了锦东的一草一木后果也不是他们能够承担的! 张华神色凝重地说道,“末将不要担污名,可若直接诱杀” “谁说我要诱杀?”殷承祉打断了他的话,“我不过是顺着他们的计划,让他们有机会好好演这场戏罢了。” 张华不明所以,“殿下的意思是” “中秋之日你设宴宴请他们,设下埋伏,假意要诛杀他们。”殷承祉继续道,“待他们脱身而去,自然便不会放过这个瓜分锦东的好机会!” 张华眼瞳一震,“殿下要挑起” “张叔。”殷承祉没让他说下去,“你觉得坐下来谈就能解决锦东的问题吗?与其浪费时间虚与委蛇,不如釜底抽薪!” “可一旦开战” “不过是镇压叛乱罢了。”殷承祉嗤笑,“西北刚被狼王大军洗掠,南边有民乱,我们锦东有驻军主将不服我这个四殿下起兵叛乱有何不可?哦,对了,记得诛杀他们的时候向外边放消息说他们意图在宴席上刺杀我,幕后指使便是安国公府。”顿了顿,又道,“朱茂不堪大用,这方面张叔多费点心。” 张华不是不明白他的用心,只是“殿下,宁州先不谈,可幽州那边大多也都是将军的旧部,将军在时” “他已经死了!”殷承祉叱喝道,目光冷厉,“活人都靠不住你还想靠一个死人?” “殿下!”张华声音也沉了,哪怕他正处于愤怒当中,可有些话也不该说的!“将军” “你知道崔家三房为何落得如此下场吗?”殷承祉没给他机会说下去,也未等他的回答,“因为还有人和你一样觉得一个死人也能掀起风浪来!” 张华面色一震。 “我没有不尊重他的意思!”殷承祉继续道,“而我如今所做的也是他所希望的!要让锦东真正的安宁,就必须将这藏在平静下的不安分掀出来然后彻底地毁去!” 张华喉咙有些哽塞,“可锦东将士的刀应该对向蛮族,而不是” “所以,崔温死了。”殷承祉再次打断了他的话,尚未脱去稚气的脸上冷然刚毅,“若锦东固若金汤,皇帝岂敢轻易动崔家?若是锦东上下一心,如何就让蛮族有机会积聚势力到让崔温不得不牺牲闾州来保其他两州?!”他盯着张华,一字一字地说道:“我知道你不想听这些话,更不会承认这个事实,可事实上锦东的确败在了崔温的手中!锦东在崔家先祖手中将令一出谁敢不从?蛮族哪怕始终威胁着锦东,可也畏惧忌惮!” “殿下” “他镇不住其他人,哪怕一直坚守在前线,坚守在防御蛮族的第一线!”殷承祉继续道,面色始终冷沉,“因为他瞻前顾后没有当机立断打散沈家的野心,致使宁州一步一步地被剥离锦东,因为他什么都想要以至于被皇帝逼上死路!那些在崔家门前闹事的百姓没有说错,闾州数十万的百姓都是他害的!” “殿下!”张华喝道,神色激动而愤怒,“若不是殿下你” “没错!”殷承祉同样喝道,“我也有错!我也犯下了弥天大错!所以我更不能让自己继续走他的老路!” 张华浑身颤抖,额上青筋跳动。 “张叔。”殷承祉放缓了语气,“我比他幸运,我尚有机会弥补自己的错!我也有机会改正自己的错!” 张华很想大笑出声,怎么不可笑?将军为了锦东搭上了性命更搭上了崔家的百年基业,更是为了他背负上了千古骂名,可他他他笑不出来,理智让他怎么也笑不出来,因为他也认同他所说的那些吗?可忠义有错吗?皇帝忌惮崔家,将军只能低调只能退步,难道他不知道沈家野心勃勃要剥离宁州吗?难道他不知道安国公府和沈家之间的私下往来吗?他都知道!他全都知道!他也不是没有法子处理,可忠义二字让他寸步难行!崔家对皇帝的效忠,崔家对将士的仁义,这些都是将军用命护着的,如今,竟然成了他的错了? “张叔,我亦知舅舅苦心孤诣。”殷承祉眼眶泛起了红色,“可是舅舅真的错了!他没有看清楚眼下的局势,哪怕他牺牲了自己牺牲了崔家也不能给锦东带来彻底的安宁!皇帝被安氏蛊惑,朝堂安氏一派已经气候,连聂荣这样的人都成了安家的走狗!他的示弱,他的退让,只是一步步地将锦东推向绝境!张叔,你可知道当日我在蛮族大营里面见到了谁?也都听到了什么?他们已然与蛮族勾结,哪怕没有所谓的大巫,最后蛮族已然会攻进闾州,依然会大肆屠戮,他们要用这样的法子来将崔家钉死在耻辱柱上!” “他们”张华双目大瞠,脸色由青转白又由白转红!不是没有怀疑过,他们一直都在怀疑,可真的听到了,依然无法接受! “灭了崔家,让崔家背负闾州数十万冤魂,崔皇后必定被废!”殷承祉继续道,冷静的像是在说与自己无关的事情,“若没有提前准备,那时候闾州保不住,崔家军怕也会全军覆没!届时,不仅仅是闾州,而是整个锦东!他们拿整个锦东来与蛮族做了交易!” “你说的是真的?”张华忘了尊卑上下忘了眼前这个是将军托付的孩子,一把揪起了他喝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你就没有怀疑过吗?”殷承祉继续说道,“舅舅为何将崔家军主力撤离?但凡有一丝的希望,他也不会不顾闾州十数万的百姓!他自己可以选择去死,可但凡有一丝的希望他都不会放弃任何一个百姓,这就是崔温!这就是你们的将军!他为何要做那样的选择?难道只是因为我吗?我殷承祉何德何能竟与崔家人心里的责任与信念相提并论?” 张华面色狰狞,双手发抖,“将军将军他知道自己做不到!他知道锦东要存活下去只能让它成为谁都惧怕谁都不敢打主意之地!可将军做不到!他不是无能!更不是懦弱!他只是守着崔家的组训,守着崔家对大殷的承诺!崔家世世代代镇守锦东,为大殷守好东面大门!崔家世世代代都是这样做的!”他松开了他,却已然厉色吼道,“你说的没错,他的确运气不好!崔家世世代代都遇上了明君,而只有他碰上了一个昏君!” 昏君! 这个他们这些人一直刻在心里却一直不敢宣之于口的两个字! “将军将崔家军托付给我,将你托付给我,他甚至说出了一个求字,他把锦东交给了你!他相信你可以做到!我一直以为将军是觉得你有一个厉害的师父,你是皇子有着比他更加名正言顺的名分,可今日我才真正地明白,将军之所以这般肯定你能做到他做不到的事情,那是因为你身上和那昏君留着同样的血!” 殷承祉神色发颤,眼眶更红,“张叔!” 张华闭上了眼睛,双拳紧握死死地一点一点地控制情绪,过了很久很久,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后又同时开口。 “四殿下” “我从不认为我” 又同时停下。 张华看着眼前再也没有方才那副冷静到了可怕模样的少年,看见了他眼底的伤痛和愤怒,他不是真的完全不在乎将军这个舅舅吧?他开了口,一字一字地说道:“四殿下,你能做到吗?” “我能!”殷承祉哽咽道,“我一定能!” 他也必须要做到! 因为这也是他的债! 崔家欠闾州十数万冤魂用了崔家人的血以及崔家的百年声誉和基业做了偿还,而他他又需要付出什么?他又有什么能用于偿还的? 除了还锦东一个真正的安宁太平,他再也没有其他可以了。 “动武未必就要生死相搏,正如你所说的,舅舅虽死但名望还在,他们能用崔家来对付我们,我们同样可以用崔家来反击!” 张华狰狞的面孔一点一点地舒缓,“殿下想如何做?” 殷承祉从营帐中走出来之时,天色已经大亮了,他没有做伪装,也无需避开任何人,因为从他走出营帐的那一刻就没有人能见到他了。 阔别数月,又回到了这里,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得,军营的一切还和他离开之前一样,井井有条,哪怕宁州、幽州那边的人来者不善,也并未扰乱了军营的秩序。 殷承祉知道这些都是张华的功劳。 一个沙场猛将最终逼成了面面俱到什么都要管的人,也不知道该说舅舅没看错人还是人真能彻底改变。 要让锦东安宁,让崔家彻底安全,你就必须将锦东稳稳地抓在手心,诏令一出,莫敢不从! 这岂不是要 造反吗?如果你两这两个字都说不出口的话,现在就出去一头撞死算了,你放心,这次谁也不会多管闲事! 造反? 造反? 殷承祉当时是真的被这两个字给吓到了,可是若继续这样下去,哪怕再过两年、四年、十年,最终的结局也只会重蹈舅舅的悲剧! “喂,你别一副要死的样子了!”圆球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主人就骂你几句而已,这就要死要活了?能不能长点志气!” 殷承祉笑了笑,“小球,我要造反了。” “那就造啊!有什么好怕的?我们不已经在造反了吗?”圆球其实也是有些惊讶的,主人居然暗地里筹划着帮这傻娃娃造反,不过也是这样的大事才符合主人的身份,难不成真的跟他玩一辈子的养娃娃?当然得干点大事了!“你精神点,拿出之前对付那姓张的气势来,不能打也至少能吓唬吓唬人嘛!” “师父”殷承祉低着头,“还是对我失望了。” “那就好好干活!”圆球给他打气,“主人想造反我们就帮她把这反造的漂漂亮亮的!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哦,其实主人很好哄的,你只要按着她说的做,过不了多久你又会是他最偏心的娃娃了!” “我不一直都是吗?”殷承祉抬头问道。 圆球看着他那张欠揍的脸,又是气又是懊恼的,它做什么这么好心啊,让他自个儿折腾不就好了,反正他是一天不折腾都不舒服的,反正又折腾不死!“哼!” “小球,是不是只要我足够强大了,强大到所有人都惧怕,便再也不会有人敢伤害我在乎的人?”殷承祉看向前方,清早的太阳为这片大地带来了新的光明和希望。 圆球应道:“那是当然了!你看主人就是一个好例子,你看谁敢欺负她了?没有人,有的都是眼瞎的,不过主人可以把他眼瞎也给弄的看的清清楚楚以后见了主人就躲!我告诉你啊傻娃娃,你要是真的想主人每天都对你笑呵呵的,就别唧唧哇哇的跟个娘们似的,厉害的人只会喜欢厉害的,你就往前冲就是了!怕什么?有我和主人在呢!” “是啊。”殷承祉笑道,“有你和师父在,我怕什么?” 造反? 不,他只不过是清理这大殷江山的污垢罢了! 这一刻殷承祉想的不仅仅只是这锦东,还有京城,乃至整个大殷江山,他欠了锦东的,用永世的安宁太平来还,欠了母后和殷长乾的便让他们如愿以偿! “以后,我便好好守着锦东的!让所有人都再无噩梦,让所有的冤魂在太平安宁之下真正的瞑目,小球,我会做到的!” 师父,我一定会做到的! 朱茂回到了州府衙门便是一副惶恐不已的模样,下马车的时候还摔了一脚,那样子就像是刚才经历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似得。 而一回到了衙门,在心腹面前便又换了另一幅模样,虽然他还没有完全知道四皇子的打算,可四皇子这般作为便是要对宁州和幽州下手了! 清理了宁州和幽州,四皇子殿下便是真正地手握锦东了,而锦东的驻军便有这样的一支军队能对付蛮族,自然也可以做其他! 朱茂越想便越是心潮澎湃,他可没有什么造反不造反的的想法,因为四殿下本就是皇子,而且还是嫡出的皇子,大皇子死了,他就是唯一嫡出的皇子,别说皇帝还没立太子,就是立了,他也有资格再争一争! 他虽然远在锦东,但南边那些传闻也不是没有听说过。 皇帝被安皇后控制了,安氏一族想要挟天子令诸侯。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皇帝的确是在安皇后进宫之后便不对劲了,先前有崔皇后在还好,崔皇后没了之后就越发明显了。 或许传闻是真的! 若是真的,届时,诛妖后,救皇帝便是势在必行了! 崔家三房一事来的也不完全都是坏事! 一旦殿下将锦东肃清干净,再进一步便指日可待了!到那时候,哪怕他捞不到什么大功劳,这份从龙之功还是能有的! “你们切记” 和先前传四皇子死在西北张华欲趁机拥兵在闾州自立,被崔家三爷发现后杀人灭口的消息一样,殷承祉让散播的,也在一日之内传遍了整个闾州城,同时以极快的速度往外扩散开来。 而便在这一日的傍晚,在驿馆中的沈雷亚和幽州驻军主将刘群山接到了中秋宴席的要请帖,四皇子不打算提前召见他们,说是中秋便中秋,不过当晚特意设宴款待他们。 102 过河拆桥 种种迹象都表明情况不对劲。 沈雷亚沈将军在接到请柬之后没多久就借着驿馆房间陈旧大发了一顿脾气,然后就搬出去了,搬去了成立最大的客栈中。 刘群山倒没有搬出去,但也让自己的亲卫接手了驿馆的防卫,同时向闾州州府朱茂发出了邀请,请他到驿馆喝酒。 朱茂接到邀请的事情心里打着鼓,为应不应邀而犹豫着。 若是去吧,对方是武将,又来者不善,要是一言不合就动起手来或者看出了不对劲决定先发制人,他这条小命不保不说,还会坏了殿下的计划。 可若是不去,又怎么也说不通,人家是来客,更是手握重兵的一方主将,若是不去的话就是不给他们面子,区区一个州府而且还是一个临时被提上去甚至没经过朝廷认可的名不正言不顺的,嗯,至少在很多人尤其是在那些瞧不上闾州的人眼里他就是这样的,居然敢拒了他刘将军的邀请,不是摆明了不给面子吗? 刘群山的脾气是出了名的火爆的。 去不去? 朱茂挣扎犹豫直到邀请的时限到了才真正做出了决定。 去! 连从龙之功也要了,就不该怕着怕那! 先去摸摸对方的底也好! 就算对方不好惹可也不敢在闾州公然杀害闾州州府! 朱茂换了身衣服又布置好了出意外逃离路线,沿途周边都安排了人,这才带着心腹护卫坐着马车去了驿馆。 沈雷亚搬出了驿馆,刘群山用自己的亲卫接替了驿馆的守卫这些他自然是知道的,这也说明了他们心里有鬼。 若单单只是因为谣言,他们最该做的便是直接冲到军营里质问张将军,或者找他这个闾州州府。 朱大人是越来越觉得这两个人心里有鬼,而且这鬼还不小。 难怪殿下要对他们下手了! “嘭!” 朱茂这才进了屋子,准备好了最完美无懈可击的笑容准备与里面的刘群山打招呼,他们两人一一武,虽然对方瞧不上他这个捡漏的,不过品阶上是一样的,自然也不需要太过谄媚,可没想到对方先来下马威了。 一个茶杯直接砸到了他的脚跟前,再用力一点就能砸他脸上了。 一进门就打脸,这下马威果然够厉害的。 朱茂心中定了定,装作什么都不知,大步走了进去,看向坐在主位上的大胡子脸,“刘将军这是怎么了?谁惹了将军发这么大的脾气?” 刘群山身形魁梧,长相也是魁梧,再配上满脸的大胡子,说他不是武将也不会有人信,再往极端的说,这简直就是土匪相的版,那一双鹰眼泛着冷光和杀气,直勾勾地盯着朱茂,就差没直接开口说就是你了。 朱茂只当没看见,武将凶猛,但臣也圆滑,仕途不顺的他其他没什么长进,但这圆滑的本事倒也学了不少,一边说着一边往旁边的座椅走去,“可是这驿馆有什么不妥惹了将军?本官刚刚听闻沈将军大发了一顿脾气搬出去了,本来打算过来看看,正巧就接到了将军的邀请。”端正坐下,摆上了苦哈哈的脸,“刘将军也是知道,这闾州城当初可是被蛮人糟践的厉害,本官蒙四殿下看重恬居州府之位,这两年来虽然殚尽竭虑,可到底能力有限,只能先顾着百姓,府衙的其他事情便先搁下了,本想着这两天让人整修整修,可不想两位将军来的早,也便来不及了,请刘将军见谅了。” “既知能力有限,就敢从州府的位子上滚下来!”刘群山的声音粗犷而冷冽,开门见山没有给任何情面。 朱茂也不恼火,“哎,刘将军说的对,本官的确是该退位让贤,只是外面的人都将闾州视为险恶之地,来了就跟一只脚踏进了阎王殿,四殿下刚刚接手锦东之时都不知道给朝廷上了多少道折子,希望朝廷能尽快补齐闾州空缺的官员,最好是派一些能担的起重建闾州重任的能人来,可最终都一去不复返,哎,可外人嫌弃闾州我们自己不能嫌弃是不是?四殿下说了,别人不来,我们就自己干,好好干,慢慢干,总不会差的,这不,这才两年,闾州便从被屠戮的阴霾中走出来了。” 刘群山笑了,满脸的胡子都在颤抖,“朱大人其他本事没有,这嘴皮子都是挺溜的!” “将军过奖过奖。”朱茂全当赞扬,“殿下说了,我们闾州现在什么都缺,这嘴皮子若是不练的溜一些,怕是连那些商人都引不来,还怎么能安抚百姓的心?刘将军啊,我们闾州是真的惨啊,你都不知道” “你给本将军闭嘴!”刘群山大掌一拍桌,本来就摇摇欲坠的桌子顿时就垮了,“老子把你叫来不是让你在老子面前耍嘴皮子!” “叫?”朱茂一脸疑惑,“将军不是邀请本官来饮酒的吗?将军可带了酒了?这若是没带的话今晚恐怕就喝不成了,你别看闾州城现在好好的,可什么都紧着给百姓填肚”话戛然而止了,脸也开始发青。 刘群山拔出了腰间的大刀架在了朱茂的脖子上,凶神恶煞又戾气重重,“你为何要在城中散播那些流言!?” 朱茂是真怕,脸青白也是真青白,不过眼下也的确是该这样的,比装还像,“将军将军说什么?将军这这是什么意思?光天化日不,就算夜黑风高了刘将军你也不能杀害同僚!你可知杀害朝廷命官” “你给老子闭嘴!”刘群山怒吼,“再多说一个字老子就割了你的脑袋!” 朱茂当下闭嘴了,为了保证自己是真的闭嘴了,还咬住了唇。 刘群山见了更是火冒三丈,握着大手的手都握的发白了,眼看就真的要一刀把他脑袋从脖子上卸了似得,“说,是让你散播那等流言的?!” 朱茂清白着脸,咬着唇,就是不开口。 “还不说?”刘群山怒道,“真要老子把你这脑袋给砍下来!?” 朱茂用力摇头,满脸的害怕,抬着手一边小心翼翼地稍稍拦着那刀,一边指着自己的嘴又指了指他,示意不是他不说而是刘将军不让他说的,说再多说一个字就割了他脑袋。 刘群山气的扬手一刀把他坐着椅子给砍了。 “啊!”朱大人还是开口了,却是哀嚎,不过好歹脑袋没搬家,“刘将军,你这是做什么啊?到底让我说还是不让我说?还有你说什么?什么流言?”说完又像是恍然大悟般,惊恐地地指着他,颤抖着声音说道:“你你说是本官散播那些谣言?刘将军!你你莫要口无恐怕地污蔑人!我朱茂虽然是捡漏当的这州府,可到底也是和你同级,更是四殿下亲自” “所以你就给他当走狗!”刘群山阴沉地问道。 朱茂一愣,从这话中似乎品出了什么来,只是又还没成型,便只好气愤地骂道:“刘将军,你可以不将本官放在眼里,本官原本也没想过你们这些手握重兵的武将会真的和我客气,可你不能对四殿下不敬!什么走狗?你污蔑我便算了,污蔑四殿下可是大罪!”他颤颤巍巍地爬了起来,“你们这是来拜见殿下还是来反殿下的?!”这一说完,脖子又被大刀给架上去了。 刘群山这回杀气更重了,“谁让你散播张华的谣言的?” “刘将军”朱茂浑身哆嗦就要站不稳了。 “殷承祉是不是?”刘群山一字一字地喝道,“他要过河拆桥吗?” “刘将军”朱茂握着拳头扛着对方施加的压力,“你你莫要血口喷人!” “除了殷承祉,谁还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谣言散播全城?!”刘群山怒不可遏,“这两年他将闾州围的跟铁桶一样,除了他,谁还能” “你休要污蔑四殿下!”朱茂胀红了脸,愤怒反驳:“四殿下这样做有什么好处?!他为何要污蔑张将军?张将军可是闾州的主将,是殿下手底下最大的心腹要将,这两年殿下能够在锦东站稳脚跟也是多亏了张将军” “所以他现在要过河拆桥了!” “你放屁!”朱茂气的口出秽语,大骂道:“我还说是你们为了对付殿下才散播的!闾州这两年一直很太平,可就是你们说要来之后,先是崔家出事,再后有了外头那些荒诞的谣言,本官还没找你们,刘将军倒是先恶人告状了!殿下治理下的闾州好好的,做什么要做这些事情?!倒是你们,一个个的屡屡找殿下麻烦,一个个的都恨不得架空殿下好拥兵自立!刘群山,你也是崔将军的旧部,张将军为殿下出生入死,而你呢?你躲在幽州不说还时不时地给殿下添堵!殿下若真的要过河拆迁就先拆了你这条!” 说完,便猛然觉得不对了。 他他这么岂不是让刘群山更加不信张将军会 “所以,殷承祉没死在西北!”刘群山咬牙道。 朱茂也没法子退了,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好啊!本官一直想殿下奉旨坐镇锦东两天,你们一个个的都在旁边等着看笑话,如今怎么就想起要来拜见了?原先是认为殿下死在了西北!刘群山,你还说谣言是殿下让本官散播的,到底是谁散播的谣言?谣言到底对谁有利?!” “你” 朱茂也像是豁出去一样,一把将他的刀给打开了,气喘吁吁地怒斥:“我告诉你,你们的诡计不会得逞的!四殿下是当今圣上亲自下旨任命的坐镇锦东之人,你们这样诋毁殿下,威逼殿下,便如同造反!刘群山,是是崔将军旧部,崔将军已经声名狼藉,难道你还要让” “你给老子闭嘴!”刘群山更是大怒,杀气更重了。 朱茂慌忙闪躲砍过来的刀,差点就真的掉脑袋了,“啊!救命啊”紧接着就是大喊救命夺门而出了,“救命啊刘群山要杀本官刘群山要造反啊” 四殿下是想要他们先反,然后好名正言顺地下手整治吧? “救命啊” 狼狈不堪地逃出了驿馆之后,便命人驾着马车狂奔出了城门,往军营去了。 驿馆闹了一通之后,气氛更是低迷了。 刘群山握着大刀坐在堂中,听着亲卫的禀报。 “朱茂从驿馆离开之后就直奔军营了,末将一路尾随,亲眼见他进了军营,而军营中大半夜已然灯火通明,远远可见有士兵仍在操练” 不是战时,却通宵达旦地操练。 这说明什么? “末将本想趁着夜色混进去察看,可军营防守严密,末将实在无法进去,不过末将发现,军营周边还有其他探子活动,末将担心打草惊蛇便没有动手,只是命人在暗中盯梢,先摸清对方来路。” 刘群山冷笑一声,“还能有谁?” “将军说的是”亲卫顿了顿,才道:“沈雷亚?” “除了他还有谁?”刘群山讥笑道,“沈家的脸算是被他给丢光了!” “那将军” “明日一早你去一趟闾州军营,告诉张华,我要见他!”刘群山大声道,“告诉他,要是敢不见老子,老子就宰了他来祭奠将军!” “是!” 朱茂一连灌了好几杯水这才缓过来,把驿馆的事情一一告知了,说完了之后便忐忑问道:“张将军,本官可是给四殿下惹祸了?” 张华神色凝重,沉默着。 见他不说话,朱茂就更忐忑了,“张将军,你有话不妨直说!”咬了咬牙,又道:“本官好寻思寻思如何补救” 张华看了看他,摇头说道:“无事。” “真的?”朱茂不确定,一路上他前前后后寻思了许久,按理说来他的那翻举动是正常的,若谣言是真的,他有两个可能,一是真的完全不知情,二是知情,完全不知情,那样反应正常。知情,那就更加要否认了,不然等着被砍脑袋吗?若谣言是他散播的,那就是说四殿下要对他们下手,这就自然更不能露出端倪,让物跑了!“真的没事?我瞧着刘群山好像” “朱大人尽管做好殿下安排的事情即可,其他的我自会筹谋。”张华没有多说,“不过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朱大人还是不要再与他们接触为好,当然,这也是为了朱大人的安全考虑。” “好。”朱茂应道,安不安全的暂且不说,不过若是再来一次,他未必就真的不会露馅了,不管是刘群山还是沈雷亚,哪个都不是好惹的,“对了,张将军,我看那刘群山对殿下似乎怨气极深,这次怕也是有备而来,请务必提醒殿下当心。” “嗯。”张华颔首,还是没有多说。 朱茂总觉得他有些什么,不过既然不说他自然也不会没眼力地乱问,当下便拱手:“能否请将军安排一个过夜的地方?如今时辰已晚,城门应该已经关了,我们只能在军营中暂且过一宿了。” 张华也很干脆地吩咐了人,待朱茂离去之后,方才沉沉地叹了口气。 自四皇子坐镇锦东后,闾州城便一直实行宵禁,直至十大高僧前来大开水路法事才取消,而宵禁已取消之后,闾州城的夜生活便快速恢复了。 屠戮过后,闾州城恢复最快的便是这夜里的紫醉金迷。 沉浸在痛苦当中的人们或需要宣泄或许要麻痹,而最好的莫过于夜里的灯红酒绿了,那些被锦东各种优惠政策吸引而来的商贾准确地把握住了这个需求市场,尽全力地为闾州城的夜市,尤其是那等男人销魂窝的卷土重来投注了大量的人力物力。 沈雷亚搬出了驿馆,包下了整个客栈,当夜便是灯红酒绿,笙歌曼舞的,好不热闹,第二夜更是将从南边买来的,闾州城最大的青楼头牌诗诗姑娘给请来了,大享美人恩。 四皇子年少,女人暂且还用不上。 可他手底下的人还很多啊,其中最重量级的自然便是手握重兵的张华将军了,当日弄来这头牌便是冲着这位去的,只是可惜至今连面都没见着,倒是便宜了不少前来锦东淘金的商人了。 今日竟然来了这么一个大人物,诗诗自然大献殷勤,誓要将其收为裙下之臣,最好就是能跟着一同回宁州了。 这闾州也不知道是不是死的多了,总是阴森森的。 “将军,来,诗诗喂您” 沈雷亚满脸愉悦地享受着美人恩,与刘群山一脸土匪样不同,沈雷亚长了一张不错的脸,上了年岁之后更添了成熟男人的魅力,比有些臣更加的质彬彬、儒雅温润。 “将军。”一名亲卫入内。 沈雷亚挥挥手:“都下去吧。” “将军”诗诗娇声不依。 沈雷亚淡淡扫了过去,翻脸无情,“滚下去。” 诗诗顿时吓的脸色惨白,连溜滚带爬地逃离。 “说!”沈雷亚挥了挥宽大的长袖,说道。 亲卫禀报道:“朱茂从驿馆出来之后就直奔军营,至今未出,据驿馆外的探子回禀,朱茂是大嚷着刘群山要杀他跑出来的。” “哦?”沈雷亚似笑非笑,“还真符合我们这位刘将军的行事风格。”垂眸沉默半晌,又问道,“崔怀还在军中?” “是,军营外的探子一直盯着,未见他离开。” 沈雷亚勾着嘴角笑道:“这可是崔家的长子嫡孙啊,这样留在军营中岂能让人安心?你去通知一下崔家的人,让他们赶紧把人救出来才好。” “是!” 103 撑 崔怀一去两日未归,崔家人哪里会不急,可是急也没用,整个崔家现在就剩下三个人了,两个女眷,一个还躺病床上,唯一撑事的崔钰也不能丢下母亲妹妹去军营找人,况且,军营那边已经让人传话说,崔怀是因为有事才滞留的。 崔钰并不怀疑这个。 三房的后事需要办,到底是谁下的狠手需要查! 太多太多的事情需要去处理,而桩桩件件都不是他们自己能够做的到的! 大哥说的没错,现在是他们崔家离不开四皇子! 崔钰一边守着母亲和妹妹,一边暗自焦急担忧,但总的来说也还是相信崔怀在军中不会有危险的,直至后来听到了外面的传闻! 四皇子死了? 死在了西北? 他去西北救大皇子吗? 他死了? 死了?! 真的死了吗?! 崔钰心乱如麻,若不是大哥临走之前叮嘱他务必照顾好母亲和妹妹,不管发生什么绝对不能离开他们,他已经冲出去了! 殷承祉若是死了,那大哥便不是因为一些事情而滞留了! 张华 那个张华他真的有这个胆量吗? 可若是殷承祉死了,这锦东他们不!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吧?哪怕那姓张的真的趁机夺权,可用得着残害三叔一家吗?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就算被他们知晓了,也用不着下这样的狠手!闾州本来就在他的掌控之下,要控制住三叔他们很简单的!哪怕他一辈子将人困在这崔府中也不会有人说他一句不是! 宁州和幽州主将都来了 宁州的沈将军吓的都搬出驿馆了 幽州的刘将军拿刀要杀朱大人 一个一个的消息传进来! 一个接着一个! 不! 不对劲! 哪怕这些事情都是真的,又如何会轻易泄露出来?张华敢将崔家的人灭口,怎么还会让消息泄露出来? 还专门传进他耳中! 他们想做什么? 想让崔家长房步三房后尘吗?! 那些银票 崔钰牙关紧咬,浑身战栗,三房什么底细自家人难道还不清楚吗?哪怕他们有所隐瞒,又怎么会瞒的下那般多的银子?瞒了那么久现在怎么就不瞒了?是因为别他撞见了吗?就算真被他撞破了,他们也用不着走的! 哪里也没有闾州安全! 他们为何执意要走? 因为知道殷承祉死了,知道便是留在闾州也无人护着吗? 可三房和他们一样都被困在这宅子里,怎么就能知道呢? 阴谋! 一连串的疑惑汇聚到了一起便是这两个字! 崔钰一想到自己差点便忍不住跑去,差点就掉进了对方的陷阱,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了,如果没有大哥的叮嘱,如果不是母亲情况不好 他一定会跑去军营找张华的! 一定会的! “好好狠毒的心!” “三哥!三哥!娘醒了!娘醒了!”崔莹在屋里激动地喊着。 崔钰一听当即冲了进去,便见本来昏迷着的母亲的确是醒了,虽然脸色还是很差,但却是真的醒了,“娘!” “怀儿怀儿”崔夫人却叫喊着,身体还很虚弱,便只能眼睛到处转动着,寻找着长子的身影,只是却没找着,于是便更加着急了,“怀儿” “娘?!”崔钰急了。 崔夫人抓住了小儿子的手,气喘吁吁地问道:“阿钰,你大哥呢?你大哥去哪里了?你大哥” “娘,大哥大哥去办理三叔他们的后事”崔钰还没说完就停下来了,因为崔夫人的脸色急剧恶化,“娘?娘你怎么了?阿莹快叫大夫!大夫!” 崔莹已经吓的六神无主了,一个劲地哭:“娘娘” 崔钰只得自己去了,可是他的手被崔夫人死死地抓着,松都松不开,“娘?” “快快”崔夫人嘴唇发紫,“把把你大哥叫回来!回来” “好!好!我这就去!娘您别担心!大哥没事!大哥好好的!大哥刚刚还派人传讯回来保平安!”崔钰连忙安抚,“娘您别急!别急!”转头冲着崔莹,“崔莹去喊大夫!” 崔莹一个激灵。 “还不快去!”崔钰吼道。 “大大夫喊大夫”崔莹喃喃道,虽然还是惊魂未定,但到底是踉跄地跑出去了,一边跑一边喊着,“大夫!大夫” 守在崔家的大夫姓黄,并非闾州当地人,是在闾州重建之后才来的,对崔家自然也便没那么大的怨恨了。 自被请来之后便一直守在崔家,需要什么都是由看守的兵士负责送,失去人生自由自然有些不适,不过来自军中的命令他也不敢不从,此外,闾州军营还许诺往后需要药材第一时间从他家购买,这再不适应都变适应了。 更不谈后来闾州州府朱大人也派人来叮嘱务必好生照顾崔夫人。 闾州军政两位大人物出面,他自然得尽心尽力。 只是这崔夫人大多还是心病。 尤其是在崔家三老爷这事之后,更是心力交瘁了。 “三公子,老夫给夫人施了针,夫人暂且无事。”黄大夫叹了口气,“不过老夫还是那句话,心病仍需心药医。” “我娘”崔钰没敢说出后面的话,握了握拳头,说道:“辛苦大夫了。” 黄大夫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便提着药箱下去配药煎药了,这府里没个下人,张将军似乎也怕人多生是非,连他药童也不给他带,“哎。” 他长长叹了口气,看着这尚且庄重威严的宅邸如今却空空如也,便像是这即将步入冬季的草木般,慢慢凋零,不禁心生世事无常的感慨。 谁曾想到威名镇锦东的崔家竟然会落得如此下场呢? 草木来年尚能重活新生,而这崔家却怕再无翻身之日了。 崔钰一直守在床边,直到母亲脸色好转了,才慢慢地松了口气,“阿莹,你看着娘,我出去一下。” 他怕再继续待在这里会撑不下去。 崔莹顿时拉住了他,苍白的小脸满是恐惧,“三哥” “别怕!”崔钰轻声安抚道,少年仍带着稚气的脸上满是坚定和决绝,“大哥不会有事,我们都不会有事的!” 崔莹哭红了的眼眶又涌上了泪水,“三哥三哥”她怕,真的怕,三叔一家人好好的,转眼就说没了,还有两个姐姐“三哥大哥大哥会回来的是吧” “当然会!”崔钰坚定道,“大哥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许是他的坚定感染了崔莹,慢慢地松开了抓着他的手,“三哥你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娘的!” “好!”崔钰笑了笑,“我们阿莹最棒了!” 崔钰又赞成又是安抚,过了好一会儿才走出了房间,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了,又快天黑了,第三日很快便又过去了,离中秋也没两日了。 不久之前大哥还说要好好过这个团圆节。 可转眼 三房全没了! 崔家就剩下他们长房这几个人了! 若是大哥出事若是他们都出事 崔家便绝后了! 绝后! 多可笑啊! 当初崔家先祖选择站在殷家太祖这一边,帮他打下天下,又帮他镇守东边门户,抵御凶残的蛮族,可曾想过有朝一日崔家竟然会绝后? 崔钰赶紧收起了思绪,咬着牙压下了心中泛滥的悲凉,不能再想了,大哥安危未定,娘还需要他照顾,阿莹也需要他保护! 他得撑住! 必须撑住! 可是 “大哥你一定要平安回来一定要”少年颤抖着双肩,低声呢喃,隐隐带着一丝哽咽。 崔怀第二日便醒来了,情绪也冷静了下来,只是除了说那句要见殷承祉之外,便一直沉默,他并没有被限制自由,军中任何一处他都可以自由出入。 他知道这是张华在证明对崔家始终信任,他在用这种方法为殷承祉洗清嫌疑! 当然,也有根本就不觉得他能做出什么危害他们的事情来! 他在等! 等殷承祉出现! 等他给崔家一个交代! 哪怕不是他做的,可三房出事绝对与他脱不去干系! 崔家已经沦落至此了,再如此大费周章下这样的狠手没有意义! 下手之人是冲着殷承祉去的! 他必须给崔家一个交代! 必须! “三老爷等人的尸身已经收敛完毕,暂且安置在了镇上的义庄,待事情解决了便运回崔家安葬。”张华说了崔家三房的后续,“此外,尸身中少了四姑娘。” 崔怀如死水般的脸骤然大动,像是掀起了惊涛骇浪般,“你说什么?四妹妹还活着?!” “只是没找到四姑娘的尸首。”张华没敢说死,对方留着四姑娘的性命显然是有所图谋,最后到底能不能保住谁也说不准。 崔怀脸上的惊浪瞬间便落下了,低头喃喃说着,“没发现便还是有机会便还是有的”他猛然抬起头,目光如炬,“殷承祉知道四妹妹在何处对不对?他想利用四妹妹来对付那些人是吗?” “大公子” “我没有瞎!”崔怀喝道,“这两日军营看似平静,可暗地里却调动频繁,防守更是加强了不少,不亚于战时的紧急状态!张将军,我崔怀虽然没有真正地入伍上战场,可到底是崔家的人!” 张华没否认,只是也承认。 沉默也算是一种承认。 崔怀冷笑:“他至今不见我是无颜见崔家人还是瞧不起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人?!” “大公子。”张华严肃道,“请莫要妄自菲薄!” “那你就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他到底想要做什么?”崔怀一字一字地说,“将我留下又到底是为了什么?!” 张华神色更加严肃,沉思半刻后说道:“殿下要肃清锦东。” 崔怀眼睛一瞠。 清水县水安镇的义庄在蛮族屠戮之后第一次迎来了“客人”,而且还是身份不简单,且又惨的可怜的新“客人”。 当地的府衙战战兢兢地看着站在棺木前的少年,看起来年岁不大,可那身气势却是吓人,不过最吓人的还是他的身份。 张华将军派来负责收敛崔家遗体的亲卫,看那样子应该是很受重用的。 “大人,法事已经安排好了。” 殷承祉冷漠的眼神睨了过去。 县令顿时打了个哆嗦,颤颤巍巍地问:“大大人可是有不妥” “没有。”殷承祉说道,“只是没想到方县令安排的如此周到罢了。” 方县令忙躬身,“不敢不敢”偷偷抹了把额头,又谄媚地讨好,“下官请来的法师虽然比不上十大高僧,但也是出自闾州大佛寺的法师,先前十大高僧来闾州,便是在大佛寺暂住” 殷承祉也没阻止他,任由着他继续拍马屁。 “不过下官听闻还有高僧在闾州,下官已经派人去打听了” “方大人连高僧都能找,那想必也能很快就侦破此案。”殷承祉打断了他的话,“本将还等着大人提供劫匪的行踪,还执行我家将军剿匪的任务!” “啊?”方县令懵了,也慌了,“不是大人有大人在,下官这等小人哪里” “惨案发生在清水县,身为清水县县令彻查案件,救出劫匪所在乃职责所在!”殷承祉打断了他的话,“还是方大人不想查?” “下官下官”方县令后背都冒出冷汗了,“下官怎会怎会”结结巴巴的,就是说不全一句话。 殷承祉也不必再试探下去了,清水县的县令并未参与其中,只是失职之罪是免不了,“那方大人便赶紧回去查吧!” “是!是!”方县令连忙应道,后面怎么查先不管,赶紧离开这里要紧。 殷承祉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脸色更不好看,心更是沉了下去。 师父说的没错,他一日不能完全掌控锦东,锦东便永远无法真正的安宁太平! 闾州城周边的郡县竟然是由这样的人管辖,如何能真正地护佑一方? 两年前的蛮人屠戮,带给闾州的伤害不仅仅只是人命! 这些捡漏爬上来的,大多德不配位,并不能真正地为百姓谋福祉! 而他竟还沾沾自喜,自以为这两年功绩卓越! “阿承,周边都布置好了!”一个年轻的男子从破败不堪的窗户跳了进来,黑黝黝的脸上冷静严肃,和跳窗进来的行为截然相反。 殷承祉收敛思绪,“大门敞开着呢。” “习惯了习惯了!”年轻人老八笑嘻嘻地说道,说完又连忙收起笑容,转身朝着棺木鞠躬,道歉道:“罪过罪过,莫见怪。” “他们不会怪罪你的。”殷承祉轻声道,那双清冽好看的眼瞳似乎蒙上了一层阴影,“人死了,如何能怪人。” 老八一愣,旋即上前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小子不是挺能的吗?怎么一见死人就受不了了?感情是个没沾过人命的新兵蛋子!?” “你沾过吗?”殷承祉睨了他一眼,“大殷百姓的血。” 老八嘲笑顿时收了起来,严肃认真,“阿承,我们会把那些人揪出来,让他们偿命的!” “你错了。”殷承祉面色转冷,“只是偿命如何够?” 他是要将所有魑魅魍魉全都在锦东消失! “没错!还得为张将军正名呢!”老八附和道,“不过这背后的人还真够狠的,为了搅乱闾州,竟然对崔家下手!崔温将军虽然声名狼藉,可崔家在军中到底有百年声望,这锦东哪一个将士没有在崔家手底下干过?这般不留情面,简直畜生都不如!” 老八之所以叫老八便是因为留下来的八十一人,他多次测试始终保持着第八的名次,而这是他们这群人第一次出任务。 “崔将军是个好人。”他面向眼前的棺木,喃喃说道,随即语气一转,凌厉道:“只是可惜我无缘在他手底下当差,也不能跟他一同诛杀那些可恨的蛮人!” “好人?”殷承祉咀嚼着这个词。 老八颔首,“没错!若非将军爱惜,我们这些人怕也沦为蛮人的刀下亡魂了!当然,能与蛮人拼死一搏也是我等入伍从军的最大心愿!可的确是因将军,我们才保下了这一条命,才能学得了本事,再与蛮人拼死一搏!” “我原以为大家会认为他这是懦弱。”殷承祉说道。 老八扬手一拍他的肩,“这话你当我面说就算了,可别被三十他们给听去了,他们可曾在崔大将军手底下当过差的,要是被他们听到你诋毁崔大将军,你这身好皮恐怕就保不住了!”说完,又狐疑地盯着他,“不对啊,冯姑娘的身份我是不清楚,可能让张将军将我们跳出来单独组建新军,那必定和崔大将军关系匪浅,你身为她徒弟怎么就对崔大将军有这么多的不满。” “我没有不满。”殷承祉否认。 老八可不信他,“得了吧!你小子眼睛就刻的明明白白老子就是不满!” “我真” “行了!”老八扬扬手,“总之别再说漏嘴就是了!”随后便上前取了香,恭恭敬敬地上了三炷,“放心,我们定会为你们讨回公道!” “理应继承遗志,有朝一日让蛮族彻底从这世上消失!”身后传来了一道阴沉而又决绝的声音。 老八转过身,便见少年挺身而立,明明不算伟岸的身躯却像是能鼎力天地,那张哪怕经过深山糟践后依然不损风姿的脸更是正气凛然,威严尊贵,“你” “走吧。”殷承祉转过身,往外走去。 老八吸了口气,嘴里喃喃,“这小子”紧跟了上去。 104 证人 四皇子死了,张华将军欲趁机夺去闾州军权政权,并且还让人假扮劫匪将无意中得知消息的崔家三爷一家子都给杀了的消息,越传越广,也越传越离奇,在经过有意无意的加工之后,呈现出了两极化的舆论。 一方面是不信,认为这是有人在陷害张将军,而这陷害的人是谁看看现在谁在闾州城便知晓了,摆明了指向前来拜见四皇子的宁州和幽州两位主将。 另一方面是信,抓着任何一丝蛛丝马迹去坐实这件事,各式的演绎将张将军塑造成了一个贪婪狠辣无恶不作的恶徒。 而这些,于局中之人而言都是意料之中,但任凭外面如何揣测却都不动声色安安静静。 沈雷亚继续他的莺歌燕舞大享美人恩。 而刘群山深居简出,从踏进医馆的那一日便没有出过门,若不是将驿馆的守卫换了自己的亲兵,后又加强了驿馆附近的防卫,怕会惹人怀疑他在驿馆已经出什么事了。 至于旋涡中的张将军,更是在军中从未露过面,只是却做了不少事让人倾向于相信谣言的事情,比如说将崔家大公子崔怀给扣在军中,据说崔家大公子在崔家三房出事之后便去了军营,至今未归,生死不明。 还有便是闾州州府朱茂朱大人在出事之后便一连去了两次军营,每一次出来都像是丢了半条命,哦,对了,朱大人还差点遭了刘群山将军的毒手,开始像是刘群山将军要杀朱大人,后来又传刘群山将军是质问朱大人谣言一事,而已经和张将军勾结在一起的朱大人不小心说漏了嘴,差点被大怒之下的刘将军一刀砍了。 舆论的两个极端并不平衡,倾向于是真的。 而真真假假,或许更真。 “崔家那边还是没有动静?”客栈之内,沈雷亚难得没让美人陪侍,酒水也换了茶水,随着中秋将近,客栈内的防卫也更加的森严。 “没有。”亲卫回禀,“刘群山的人也一直盯着,我们的人也不好做的太过。” “没想到崔钰那小子还挺镇定的。”沈雷亚笑道。 亲卫回道:“也许是贪生怕死。” “别这般说。”沈雷亚笑道,“到底是崔家的子孙,再窝囊身上也还是流着崔家的血。”话题一转,说道:“让人盯紧了驿馆那边。”双眸一眯,继续道:“刘群山或许不服一个小娃娃,但却未必就真的忘了旧主,以他的脾气再怎么也会留着一丝往日情分的,外头的谣言传的这么厉害,他却只是发作了一下那姓朱的,怎么瞧着都不对劲,以他的脾气早该冲去宰了姓张。” “是。” “明日便是中秋了。”沈雷亚之所以不喝酒不用美人,便是为了明日这一场好戏,“这么多年了,我们沈家在宁州憋屈了这么多年,也是时候走出来了!”眼里的野心清晰地呈现出来,“崔家,既然该消失,就不应该再垂死挣扎苟延残喘地丢了他们先祖的威风凛凛!”他扬手砸了茶盏,神色也有些狰狞,“没有崔家便无沈家?他们崔家当自己是神吗?区区小恩小惠便要我们沈家俯首陈臣当牛做马?!他们以为这锦东真的是姓崔的?他们以为一丝小恩小惠便能收买人命?!沈家三代,死在了蛮人的玩刀之下,我的父亲更是惨遭蛮人千刀万剐!若不是崔颢,我父亲岂会死的这么惨?!沈家能有今日全都是用沈家人自己的血肉堆积而成的!崔家?!崔家算什么?!算什么” 亲卫当即跪下,高声道:“将军威武,沈家威武!” “哈哈!哈哈哈”沈雷亚大声狂笑,恣意畅快之中又掺杂了一丝让人心底发寒的阴冷,“崔温,你死的太早了!你该亲眼看着我们沈家是如何覆灭你们崔家!哈哈哈” 亲卫跪在地上,低着头一点也不敢抬起。 而这时候,另一个亲卫却闯了进来,神色慌张,“启禀将军,清水县那边传来消息说张华派去给崔家三房收尸的人形迹可疑,似乎在暗中执行着其他的命令!” 沈雷亚脸上再无一丝儒雅的痕迹,笑意顿住,阴冷更盛,“区区一个去收尸的你们都处理不了吗?” “将军恕罪,末将啊!”话还没说完,一声惊恐的喊叫之后人便断气了。 沈雷亚抬手用指腹拭了拭刀上的血迹,慢条斯理地吩咐,“告诉清水县的人,若是连几个宵小都处理不了,就不用回来了。” “是!”地上的亲卫立即领命而去,走之前还没忘记让人进来处理那具尸体,同时利用了这具尸体制造出了一场沈将军被刺客行刺的事件,给谣言的真假又添了一个佐证。 朱茂从军营回来没再去驿馆,只是派人送了一封信过去,怕死是真的,不想过去露马脚也不仅如此是真的。 刘群山接到这封信的反应他不知道,为了确保送信人不会无辜丢了性命,他让人将信送到了驿馆看门的护卫就成了,反正现在驿馆里里外外都是刘群山的人,信绝对丢不了。 尔后,便开始该干什么便干什么了。 沈雷亚这么一被刺杀,作为当地的父母官,他自然是不能置身事外的,哪怕很清楚这里头到底有什么猫腻,也还是走了一趟。 没见到传闻中的沈将军,据说是受了伤在休息。 朱茂心想该不会是觉察到不对想拒绝明日的中秋宴吧?当下便让人将消息送去了军中,同时派人暗中叮嘱城门,若是一旦发觉宁州或者幽州来的人离开,便当即禀报。 拦,估计是拦不住的。 不过人只要还在闾州,便还在四殿下的手心里! 至于刺杀,宁州的人连尸体都没给他看,更别说带回去让仵作查验了,不仅如此,还趾高气扬目中无人地抨击了闾州的治安,丝毫没给他这个州府大人半点颜面。 偏偏,他还得忍。 忍就忍。 本来这些大爷就不是他招惹的起的,再说了,无论是刘群山还是沈雷亚,也不过是秋后的蚂蚱罢了,能折腾多长时间? 他忍便是! 不过这事也正好给了他借口加强城里的防护,州府的府兵在锦东殷军整顿之时便也重新组建,还是由张将军亲自组建,并且按照军中的要求进行训练的,哪怕比不上军中的兵士,也绝对比先前的强。 就算宁州和幽州的人要跑他们拦不住,但这闾州城是他的地盘,不管是哪一个魑魅魍魉都不能随意作乱! 明明是佳节临近,可偏偏城里的气氛却紧张起来了,衙门再一次对外宣称是要搜捕散播谣言的人,还澄清表示四皇子殿下一切安好,所有的谣言都是假的,张将军绝无可能做出那等丧心病狂的事情来!可也就是在这一日,就在沈雷亚被刺杀,朱茂动用府兵,再一次澄清谣言之际,城门口出现了两个人。 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中年男人用牛车托着那少女来的,男人直接将人送到了守城卒面前,说他是清水县的一个樵夫,前段时间在砍柴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了这少女,当时少女浑身是伤奄奄一息,他见人还活着便将人救了回家,养了好一段时间才将人救醒了,那少女一醒来便说自己是崔家的人,他弄了好久才弄明白哪个崔家,当时他也是听说了崔家三房的事情,狠狠吓了一跳,本来是要去县衙门报案的,可那少女又是哭求又是磕头的,硬生生把他给哭的心软了,崔家他也恨,可总不能牵连一个小姑娘吧?那样的话他成什么人了?和那些滥杀无辜屠戮百姓蛮人有什么不一样?他虽然没读过书,但道理还是懂的些的,便在那少女的哀求下将她送回闾州城了。 守门卒大惊,一边让人去禀报州府大人,一边向那少女确认身份。 少女被人这么一问,又是惊恐大叫又是哭喊救命,虽然言语有些混乱,精神似乎也有些不正常,不过说出来的话却还算是清楚的,而她所诉说的事情更让人震惊。 她说,她是崔家三房的庶女,崔家的四小姐,她的爹娘、姨娘、哥哥姐姐全都死了,全都死了,她的两个姐姐还被畜生后面的没说清楚,但大家也都明白,谣言中也说的很清楚,这些都没什么值得关注的,重点是后面。 她大喊着张华! 那些劫匪是张华张将军派去的! 守城卒惊惧之后便是后悔,后悔死了!他们州府大人似乎是和张将军站在一起的,崔家是死是活他真不是很在意,可州府大人他在意啊,可他竟然就这么大咧咧地在城门口,在本来就有人前来围观的情况下问了那姑娘。 可他发誓他绝对不是故意的,他也没想问这么多,他就是想确认一下那姑娘是不是真的崔家三房的姑娘。 可结果 糟糕了! 这个时辰本来就是城门最繁忙的时候,要进城的和要出城的都在赶最后的关卡,崔家四姑娘这么一闹,不用等天黑了,全闾州城的人都会知晓这事! 若是其他人来作证,还能说陷害,可如今是崔家三房的遗孤,是真正经历了崔家三房惨案的当事人! 这样的证人证词,谁能否认的了? “快!快去禀报州府大人,快” 其实守城卒还能做一个补救的,那便是否定少女的身份,哪怕不那么让人信服,可只要第一时间否认了,质问她到底是何人竟然敢冒充崔家四小姐污蔑张将军,目的何在?和如今正传的厉害的谣言有什么关系?她的主子是谁?就能在百姓的心里种下怀疑的种子,后续的补救才能继续,毕竟如今的百姓被两极分化又错综复杂的谣言给弄的有些糊涂了,那些相信谣言是真的百姓未必就真的没有怀疑,再者,闾州和其他地方不一样,没有人会愿意谣言是真的,哪怕那些相信的也不会愿意。 因为若是真的,那好不容易安宁下来的闾州,便又会乱起来了。 百姓不希望看到动乱。 没有人不想过安宁的日子,尤其是再惨遭大难之后。 可守城卒只是一个守城卒,能在第一时间派人去通知州府大人已经他能力发挥到最大了。 “天啊!” “竟然是真的!是真的!” “张将军这么狠啊!” “崔家的人虽然可恨,可这死的也太惨了!” “杀人就算了,怎么还能这么糟蹋” “崔家啊!那是崔家的姑娘啊!” “张将军可是那罪魁祸首亲手提上去的,心狠手辣有什么假的?我看就是报应!老天爷也觉得那祸首死的太容易了,让他亲手提上来的人祸害他的家人!” “好像也有道理” “四皇子真的死了?那蛮人是不是又要来了?”这一句话让众人的议论纷纷戛然而止了,过了好半晌,才爆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不不” 紧接着是各种的不安。 “天啊!” “不会吧?” “不不要” “怕什么?!不是还有将军在吗?兵士也在!就算那个张将军不打蛮人了,可眼下不是还有两位将军在吗?叫什么来的?哦,宁州来的沈雷亚将军,还有幽州的刘群山将军!他们可是很厉害的大将军,难道还打不过蛮人的残兵败将吗?” “对啊!” “可可沈将军不是被刺杀了吗?” “那也还有刘群山将军!” “对!” “对!” “乡亲们,我们不用害怕的!蛮人两年前已经被打的半死不活了!就算他们再来,我们闾州也不会怕他们!他们要是敢来,正好!我们亲手为我们的家人报仇雪恨!” “对!报仇雪恨!” “报仇雪恨!” “报仇雪恨!” 不安的气氛陡然被扭转成了众志成城,人群中有个矮小的年轻人悄然隐退在了人群中,比方才说话的时候更加的不引人注意。 而这时候,朱茂赶到了城门口,看着眼前的这一幕,错愕而又眼眶一热,两年了,自从两年前的大战之后,哪怕闾州一切开始重新运转,可不管是在闾州大地还是在百姓的心里都始终蒙着一层阴霾,幸存的人们更多是行尸走肉,而这一刻,那重重的阴霾似乎被一道曙光穿破了,闾州,或许真的能重新焕发生机 104 杀人灭口 激动的高喊让众人心中热血沸腾。 然而,异变陡生。 嗖嗖—— 两支利箭穿过人群直直地射向了那樵夫与少女,直中心窝,两人甚至连一声喊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便倒下。 众人的高喊静默了片刻,随后便是尖叫。 “啊——” “啊!” “啊——” “杀人了——” 惊慌、恐惧在人群中蔓延开来。 朱茂惊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带着人急忙拨开了人群冲进去,便见到两人倒下了,眼睛都还没闭上便死了。 死了! 杀人灭口!? 他抬头环顾四周,隐隐地见到城内靠近城门口的一处高楼上有人影,“府兵,给我追!务必要将人擒获!” “是!” 朱茂低头看向眼前的两具尸体,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给气的,“该死!”这些人胆大包天!青天白日,城门口前,公然杀人!他们以为自己是什么?!闾州再不济也轮不到有人如此撒野! “朱大人!” “是朱大人!” “州府大人来了!” “州府大人……” 众人缓过神来,认出了朱茂。 朱茂压下了愤怒,看了一圈围观的百姓,说道:“各位乡亲,今日之事本官必定会彻查,请诸位乡亲现行回去,待事情查清之后州府衙门外会张贴告示,公告真相!” “朱大人!你确定州府衙门公告的真相便是真相吗?”人群中发出了质疑之声。 “对啊……” “不是说朱大人已经和张将军勾结……” “朱大人一来,他们就被射杀了……” “啊!” “杀人灭口吗?” 朱茂冷静地高声说道:“诸位乡亲,本官知道你们心中疑虑,本官在此以头上乌沙担保,州府衙门所查的必定是真相!在此,本官也想就日前城中谣言一事再次宣告,所有的谣言全都是子虚乌有,四殿下正在军中训练新兵,为来越过太白山杀向蛮族,为闾州惨死的百姓白绸雪恨而准备,也是因为如此,他才无法现身击破谣言,至于说张将军为夺权而杀害崔家三房那便更是荒谬!这两年来,张将军是如何为闾州安宁出生入死的大伙儿也应该没忘!这样的人怎么会如此丧心病狂地残害曾经上峰的家眷? 大家都知道张将军是崔温提拔上来的,先前不是一直有人拿这个质疑过张将军吗?说张将军偏袒崔家,说张将军庇护害闾州遭逢大难的罪人?如今怎么便这么轻易信了张将军会为了夺权而残杀旧主的家眷? 退一步说,若四皇子真的出事了,那张将军便是闾州唯一能做主的人,更不用说张将军原本便手握闾州殷军的大权!他本来就大权在握,何须为了所谓的夺权而让自己成了一个背信弃义的小人?还闹出了这么多的事情?” 他看了看众人,指着那少女说道:“此女子说她是崔家四小姐,可谁能证明她的身份?崔家三房那么多人,身强体壮的男儿尚且不能逃脱,她一个小小的弱女子如何逃脱的?闾州百姓憎恨崔家,崔家的人心里必定很清楚,可她却轻易地向外人说出自己身份,好不容易熬着回到了闾州城,离回家就只有一步之遥了,可却偏偏滞留在这城门口,大声宣告自己的身份和遭遇,还点名说是张华将军派人去杀的他们!乡亲们,你们就不觉得可疑吗?” “是啊……” “朱大人说的也有道理……” “对啊,可以回到崔家再说嘛……” “可下杀手的是张将军啊……四皇子没了,回到崔家不也是一个死?” “对哦,说不定崔四小姐这样做就是要让大家都知道真相!” “是啊,要是我我也会这么做!” “谁知道回到崔家还能不能开口!” “听说崔大公子去了军营就没回来了!” “对啊!这几日崔家门口的兵士越来越多了……” “有理有理!” 朱茂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忧虑,或许更应该伤心才是,这两年为了让闾州活过来,不管是四殿下还是张将军,可以说是绞尽脑汁、殚精竭虑了,而这日日操劳的结果却连百姓的信任都没能得到,何其让人失望。 四殿下是不是早就明白了这一点,才会将计就计? “好了好了,乡亲们,你们若是不信,本官也无法再辩解什么,但大家信我朱茂一次,这一次我必定查清真相,还闾州一个清正严明!” 说完,便不再多说,命人将尸首运回州府衙门。 “大人,为何不让崔家的人来认尸!” “对啊!这样不就可以证明这姑娘的身份了!” “对啊!” “大人,我们不是不信您,可若能当着大伙的面证明,岂不是更好?” 朱茂深吸了一口气,神色凝重而严肃,“方才的事情大家难道没看清楚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当着本官的面,竟然一下子就射杀了两人!这段时间崔家大门前就没安宁过,这时候让崔家的人出来,是要让他们来认尸,还是要送他们下去一家团聚?” 人群开始纷纷低语。 “我知道大家恨崔家,崔家也的确有罪!可是大家也不要忘了,在场的诸位也有年岁大些的,你们扪心自问,崔家世世代代镇守闾州,一代又一代的男儿战死沙场抵御蛮族,除了两年前崔温做错了一个决定,杀错了一个人,崔家何处对不起闾州的百姓?没错!崔温的错是大错,是无法弥补的大错,哪怕抵上崔家时代功勋也弥补不了的!大家都在两年前的屠杀中失去了亲人、朋友,可是大家扪心自问,你们就没受过崔家的恩吗?你们恨崔家,就恨到了非得让崔家断子绝孙的地步吗?” 低语渐渐小了。 “哪怕崔家真的要赔上所有人的性命,也该光明正大地索要!而不是鬼祟行事,暗中下手!若如此,我们和那些蛮族有什么区别?本是债主,为何要像阴沟的老鼠一样见不得人?堂堂正正,站在道理这一方,这才是为家人讨回公道的方式,也只有这样才讨来的公道才是公道!” “对啊……” “我们有没有错,做什么要躲躲藏藏的?” “不是,大人,我们没有要让崔家的人出来被杀死!” “对啊,我们只是想让他们认人!” “我们不信张将军会做这些事情,一定是有人污蔑的!” “是啊,大人!” 朱茂拱手作揖,“是本官误解了大家的意思,再次向大家告罪,既然大家都信张将军,那便由本官将尸首带回去!此外,方才那暗中能在如此远的距离便将人射杀,必定不是寻常人,能掀起这般大是非的也绝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顿了顿,欲言又止后便转移了话题,“天快黑了,大家进城的进城,出城的出城,都赶紧回家吧,明日便是中秋了,大家回家好好过节,莫要让这些事情耽搁了团圆,闾州的团圆太难得了。” 似乎触及到了大伙的伤心事,大部分的人纷纷露出了伤心的神色,也没再做纠缠了,至于少数似乎还不愿意放弃的,不管是真的着急弄清楚真相,还是另有目的,在这种情况下若是再继续纠缠的,那便是把自己推出去找死了。 众人纷纷散去。 很快,便就剩下了守城卒和州府衙门的人了。 朱茂看向了少女的尸体,深吸了一口气,“把尸首带回去!”事到如今他也有些混乱了,若说这少女是真的崔四小姐,那她如何逃过劫杀又如何回到闾州城?为何不进城便将身份说了还直指张将军?和百姓说的怕回去说不了了?一个十二三岁养在深闺的小姑娘,哪里有这么多的心思?被人胁迫?被人教唆? 背后之人意欲何为? 射杀她的又是谁? 是为了坐实这事吗? 但不管如何,这一出应该与四皇子无关,他是要将计就计,但无需做到这一步,更不可能利用崔家的人! 这姑娘…… 若是假的,崔家可还有活着的,一旦认出少女的作用便没了,而不管是四皇子还是欲夺闾州权之人,都不会希望看到。 她……怕是真的崔四小姐了。 “小心些,别伤着她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家门口,结果还是没逃过死劫! “是,大人。” “笃笃笃……” 一阵马蹄声传来。 朱茂回身看去,便见刘群山带着亲卫骑马而来,那张土匪脸杀气腾腾的,他暗道流年不利,咬了咬牙上前,截停了刘群山,“刘将军这是要去哪啊?明日便是中秋了,将军这是不拜见四殿下了?” 不会要溜了吧? 刘群山理都没理他,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径自下马往尸首走去。 朱茂一愣,随即便明白过来,不是要溜,而是听到风声而来,“刘将军!”便在他接近少女尸首之时,拦住了他,“刘将军,方才城门口出现了命案,为确保现场……”话没说完便别一胳膊给挥开了,差点没将他挥的跌个狗吃屎,连忙站稳,沉声喝道:“刘将军,你若是动了这尸首便是与此事有关了!” “滚开!”刘群山怒喝。 朱茂被扑面而来的杀气慑的心头发颤,可若是退了后果绝不是他能承受的,“刘将军,我敬你为幽州驻军主将,处处对你敬重忍让,可你莫要得寸进尺了!” “若我要呢?”刘群山吼道。 朱茂冷笑,“那刘将军就先砍了我朱茂的项上人头!” “你以为老子不敢!” “刘将军敢不敢本官自然不清楚!但是本官清楚杀害朝廷命官是死罪!”朱茂大声道,“朝廷对锦东虽然向来不多过问,陛下也给了锦东极为大的自主权,可刘将军莫让了这里也是大殷的疆土!大殷的律法在这里也同样适用!刘将军手握重兵自然可以藐视律法,但别忘了,崔家是如何败落下来的!陛下最容不下的便是手握重兵恣意妄为的武将!四殿下的情况如何,本官能说服的了百姓,但说服不了你!你心里自然很清楚情况到底是如何!若是四殿下出事,陛下会如何?会给锦东这些和崔家关系牵拉乱扯的武将?!沈将军有安国公府在背后撑腰,刘将军你有什么?!” 刘群山没有再说话,也没一刀砍了他,只是若是眼神可以杀人的话,那朱茂已经死了千百次了。 “刘将军,本官受四皇子大恩,对崔家亦有感恩之心!”朱茂继续说道,坚定决绝,“崔家的功过是非本官不想多谈,但决不被允许有人在本官的地盘上再对崔家人做出任何折辱的行径!崔家人便是要为背负的罪孽谢罪,也该明明白白光明正大堂堂正正地来!” 刘群山的眼睛狠狠地剐着他。 朱茂觉得后背冷汗都出来了,可绝不能退步,绝对不能! “你最好记住你说的!”刘群山寒声开口,一字一顿,“否则老子一定把你千刀万剐了!”说完,便转身上马原路返回。 朱茂看着人走远了,才狠狠地松了口气,“来人,快,将尸首运回衙门去!” 刘群山来了,沈雷亚也未必不会! 且再忍一日! 再忍一日! …… 刘群山策马原路返回,却并未直接回驿站,而是去了沈雷亚暂住的客栈,一句话也没多说,直接握着刀闯了进去,那模样真的就像是土匪进城烧杀抢掠。 当然,认出他来之后,沈雷亚的亲卫也没敢真的动真格,一边进进退退地拦着一边快速禀报了主子。 沈雷亚很快便露了面。 刘群山大步冲了过去,手一扬便将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将军!”沈家亲卫惊叫,虽然刘群山一副来者不善的模样,肯定是来找麻烦的,可没想到他一个字也没说就直接动手,而且直接就把刀架在主子身上,这简直就是猖狂的可怕,“保护将军!” 沈雷亚却是镇定自若,看了看脖子的刀,再看看沈雷亚的脸色,笑着问道:“刘老弟这是做什么?” 沈雷亚比刘群山大,只是两人相貌上的差距让外人以为刘群山年纪更大。 刘群山一身煞气,质问道:“是你做的?” 106 不是 沈雷亚依然笑道:“刘老弟这问的是什么?我做了什么惹的你如此大动干戈?难不成你也瞧上了那诗诗姑娘?” “放屁!”刘群山大怒,“崔家三房一事是不是你做的!?” 沈雷亚一脸惊愕,“崔家三房?你怀疑我做的?”儒雅的脸上露出了哭笑不得的神情,叹息道:“看来刘老弟对我的误会颇深了。” “你只需答是或不是!”刘群山怒吼。 沈雷亚无奈叹息道:“我真的只需要答是或不是吗?我答了是,今日是不是便要人头落地了?我若答不是,刘老弟便信我?” 刘群山面色铁青的可怕,并未回答。 “所以我说什么都没用。”沈雷亚继续说道。 刘群山眼中闪着杀意。 沈雷亚自然不会瞧不见,不过这又如何?别说他并不肯定,便是真认定了那又如何?刘群山坐上如今幽州主将的位子可不是单单靠这张土匪脸和崔温的提拔! 他敢杀他吗? 不敢! 若死的是崔温那几个小崽子或许会。 可如今不过是几个三房的人罢了。 刘群山最终还是放下了刀,他没有证据,哪怕有证据也不能就这么下手,他来这一趟只是警告,警告他不要再动崔家的人! 眼下的这些事情不是殷承祉便是沈雷亚! 另一个躲起来了,自然就先找能找到的这个了! “听闻沈将军遇了刺客!”他将刀收了起来,冷笑讥讽,“宁州军若是如此无能,本将可以借几个护卫给沈将军。” 沈雷亚言笑晏晏,“多谢老弟了,手底下的人无能是无能了点,但用久了也顺手,便不劳烦刘老弟的人了。”话落了又道:“再说刺客都能杀到我跟前了,怕也不会放过老弟那边,老弟可得小心了。” “最好敢来!”刘群山笑道,冰冷愤怒狂妄,随后便转身大步离去,丝毫没有为自己方才的所为交代些什么的打算。 沈家的亲卫自然不会轻易放人,拦在了前头。 沈雷亚在刘群山发作前挥挥手,“好了好了,都是一场误会,莫要在刘老弟面前丢人现眼了。” “是!”亲卫这才散开。 刘群山大步离开,和来时一样目中无人把沈家亲卫的脸往脚底下踩。 “将军!”亲卫不忿,“我们就这样算了?” 沈雷亚慢慢收起了笑容,不缓不急地说:“当然不能这样算了,得好好算,慢慢算!” 客栈外 刘家的亲卫见主子出来当即便迎了上前,“将军!” “走!”刘群山没说什么,直接上了马,“去崔府!” 亲卫也没多问,“是!” 刘群山策马到了崔府,门前满地的狼藉已经被守门的兵士清理了,而随着崔家周围的兵士越来越多,也随着这几日城里的谣言越传越烈,百姓便也没再来了,崔家难得有了清净,然而如今,这样的清净却比先前的折辱更加的难熬。 “将军,可要……” 刘群山扬手阻止了亲卫的话,他没有上前,甚至隔了好一段的距离盯着崔家的大门,目光聚集在了那块即便清洗过了也仍旧是污迹斑斑的牌匾。 崔府。 不再是将军府了。 不过短短的两年,这里便彻底变了。 两年前—— 刘群山身上又重新笼罩了一层煞气,眼底也渐渐泛起了红晕,那是悲愤交织所致,他始终没有靠近,就这样盯着,直到有人来了。 “去看看何人!” “是!”亲卫领命而去,许是猜到了主子的想法,态度还算是好的,好言好语地问了来人,还把来意问清楚了,方才回来禀报:“回禀将军,是州府衙门的人,来请沈三公子去衙门验尸。” 刘群山沉默不言。 亲卫默然地退到了一旁。 大约过了一刻多钟,大门打开了,有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崔钰在走出大门的那一刻便感觉到了一道瘆人的目光,压着心里的惊惧看了过去,便见到了远处的刘群山一行人。 他虽未在军中过,但父亲身边亲近之人还是见过的。 刘群山。 如今幽州驻军主将! 他喊过他刘叔。 崔钰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不要过去,又或者应该说到底还能不能信他!父亲死了之后,昔日那些对崔家关怀备至的人一个个的变了嘴脸,哪怕是受了父亲重托的张华,更多的也只是客套疏远的尊重,他看不出这些尊重到底是不是出自真心,连如今的庇护,更多的也不过是怕人戳脊梁骨!又或者,崔家还有利用价值!他更不知道他们这些人为了权力有什么做不出来! 当年的沈家便也就是这样冒头的吗?父亲死了,锦东那么多的军队,谁不想要?他连张华如今的那些谣言他都不能分辨真假,更何况是这个自父亲死后便一直没有露过面,把持着幽州驻军,连殷承祉都不放在眼里的刘群山! 他看着刘群山,而刘群山也看着他。 “三公子莫怕。”州府衙门来的府兵说道,“州府大人已然警告过刘将军,他不敢对三公子如何的。” 崔钰颔首,方才他们已经把事情都告诉他了,“走吧。” 他丢下母亲和妹妹出来不是为了来见他的! 不管那是不是四妹妹,他都要走这一趟! 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也都要去! 刘群山一直目视着崔钰上了马车,在州府府兵的护送下离开,随后紧随其后,明晃晃的,没有隐藏行踪的意思。 州府衙门的府兵皆是神色紧张,严阵以待。 不过一路相安无事。 崔钰平安进了州府衙门。 刘群山也没有硬闯州府衙门的意思,但却并未离开,一直在门口守着,生人勿进的气息将周边那些想要看热闹的或许其他的纷纷吓退了。 朱茂第一时间便知晓了刘群山的行径,心也是悬着,生怕自己让人去请崔三公子过于莽撞了,可话已然说出口,若不去请的话,怕今日麻烦会持续不断。 “朱大人,尸体呢?”崔钰见到了人,便直接开口问道。 朱茂看了看他,“三公子可还好?” “我无事!”崔钰知道自己此时的脸色定然很难看,他也无暇掩饰也不必掩饰,“带我去看尸体吧!” “好。”朱茂心中叹气,“三公子这便请。” 尸体停在了后堂,他派了人专门守着,哪怕是在州府衙门他也不放心,可当他领着崔钰到了后堂,却见到安排看守尸体的人躺了一地,一个穿着黑色披风的人站在了尸体前,他大惊,怒斥道:“谁?!” “让你的人都下去。”来人开了口,不慌不忙平静下令。 朱茂更加惊愕了,“四……” “听不懂吗?”来人打断了他的话。 朱茂这才猛然回过神来,转过身让身后就要动手的护卫说道:“赶紧把人都抬下去!” 既然是四皇子,那地上的人便死不了。 护卫们有些懵,不过动作还是很快,也很懂事聪明的没去瞧那个尸体旁边站着的人。 待人都退下之后,朱茂才上前,而崔钰却比他更快。 “殷承祉——”崔钰像是一头发怒了的狮子般冲了上去,都还没看清楚那人的模样便认定了是他,一手抓住了他的肩一手握成拳砸了过去。 殷承祉没有躲,生生地受了这一拳。 崔钰终于看清楚了来人的脸了,过去了那么多年,当年他见到殷承祉的时候也不过几岁,哪里还能记得?可他知道就是他!就是他!就是殷承祉! “三公子!?”朱茂被崔钰的行径给惊着了,呆愣了一下便眼睁睁地看着他朝四殿下的脸打了一一拳,而且还想要继续,好在他及时冲上去拦住了,“冷静!” 冷静? 如何冷静? 他如何冷静?! 崔钰恨恨地盯着眼前和他年岁相当的少年,他不认得他,可他不会忘记他长了一张比女孩儿还要好看的脸,当年他便曾嘲笑过,一个男孩长得比女孩还要好看,当然,更重要还是能够让朱茂言听计从的除了张华之外,便就剩下殷承祉了!“你放开我!” “三公子,眼下不是冲动的时候!”朱茂哪里能放,相反抓的更紧,甚至想把他整个人都拉远些,“四殿下,三公子情绪失控,您别怪罪。” 殷承祉神色平静,并未见愤怒,“放开他。” “殿下?”朱茂一愣。 “把他放开。”殷承祉继续说道。 朱茂还是有点犹豫,不过见他神色开始转冷的时候,便应下了,“是。”随即松开了手,但还是提醒,“三公子,有话好好说,唯有冷静才能解决眼前的事情!”挣扎了一下,到底还是不愿见到崔家的人把自己给作死了,又小声说道:“再闹下去吃亏的只会是崔家。” 崔钰恨恨地剐了他。 朱茂自当没瞧见,他不会和小孩子计较,还是一个受了诸多罪的孩子。 崔钰没有再动手,不是怕了他,而是——“你怎么会在这里?!”他一字一字地问道,死死地盯着他,紧握的拳头却开始颤抖,不过并不是因为不能再动手得忍着所致,而是……他不敢去看旁边躺着的那具尸体! 他怕! 他怕! 哪怕三房离开之前撕破脸,哪怕三房的妹妹和他并不亲近,可此时此刻他还是怕,怕真的看到了熟悉的脸! “大表哥平安无事。”殷承祉却说道。 “我问你为何在此!?”崔钰骤然怒吼道,上前便又要伸手。 “三公子!”朱茂赶紧拉着,“别冲动!别冲动!四殿下来此必定是为了这尸体而来,三公子,我们还是……” “我父亲把所有的都给了你——”崔钰没管他,朝着殷承祉嘶吼道,“他为你铺好了路,把崔家最后的资源都给了你——”他怒吼着,灵魂都仿佛被愤怒燃烧了,他是不懂事,他很多事情都不懂,可他知道烂船都还有三根钉,崔家盘踞锦东数代,就什么都没剩下了吗?!不!不是的!父亲全都给了他!全都给了殷承祉!“你凭什么得到坐镇锦东的大权?你凭什么在两年之间让闾州起死回生?你凭什么稳坐军中无人能动摇?!殷承祉,这全都是因为崔家!因为我父亲!而你——”他浑身颤抖,嘶声吼道:“你却见死不救!眼睁睁地看着崔家女眷被折辱!殷承祉,崔家对不住你一分却用十分还了你了!崔家还了的!你为何要这样对待崔家!我父亲到底都还在为你谋划还在为你铺路——我们崔家到底还欠了你什么?!三房那么多人,够还了吧?湘妹妹她们……”话中断在了痛苦的哽咽中,“殷承祉,你果然是身上流着皇家血的人!够冷够狠!” “对不起。”殷承祉看着他,说出了这三个字。 崔钰情绪更加激动了,他扬天大笑,笑的却如同泣血般,“对不起?对不起?你一句对不起便可以……” “我差点死在了西北。”殷承祉打断了他的话。 崔钰一愣。 “当日我贸然离开,并未预想到会发生如今的一切。”殷承祉继续说道,“所以,对不起。” “你去了西北?”崔钰喘着气问道。 殷承祉应道:“是。” “所以——”崔钰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的十分艰难,“这些都是冲着你来的!都是冲着你来的!” 殷承祉没有回答,然而沉默也是默认。 “啊——”崔钰大喝了一声,声带都几乎被撕裂了般,冲上前。 朱茂死死地拉着,“三公子,你继续闹是想让惊扰四姑娘的在天之灵吗?!” 一句话,便让崔钰僵住了。 朱茂呼了口气,继续说道:“别忘了你今日来的目的!不管事情为何发生,都已然发生了,您再做什么都无济于事!与其在这里发疯浪费时间,不如把幕后之人揪出来,如此才可以为崔三老爷他们讨回公道,让他们能瞑目!” 崔钰身体颤抖的更加厉害,眼泪像是失去了控制般不断地流。 他没再去看殷承祉。 低着头,捂着脸。 “三公子,眼下最要紧的便是……”朱茂在边上继续劝着,眼角的余光扫过了四皇子的脸,哪怕是方才说出对不起的时候,也没有什么波动,倒不是说他不是真心的,以他如今的地位若不是真心道歉也没有必要说谎,崔家依附于他,也只能依附于他,所以他既然说了便是真心的,只是让他惊奇的是,不过几日未见,他便发现四皇子似乎又变了,更像是坐镇锦东手握重兵的实权皇子,喜怒不形于色,还有,他悄无声息地闯进州府衙门,将看守的人无声无息地放倒,这份本事便不容小觑。要知道为了防止有人作乱,州府的防卫在他带回尸体之后又加强了许多,“……你先确认一下到底是不是四小姐?” 崔钰不愿意去看,但也不得不去看,他放下了手,转过了身,可还没抬起头去看那尸体的脸,耳边便先传来了两个字。 “不是。” 107 我来 不是? 不是?! 崔钰抬头与转身在同一时间内完成,一直不敢触及身旁那具尸体的目光终于落下了,虽生长在武将世家,可从出生到现在都没有这么近距离地看尸体,毫无血色的脸庞,睁大的眼睛瞳孔涣散……这些本该他惊惧的,如今却让他狂喜,“不是!不是!”他浑身颤抖的比方才还要厉害,“不是!”反过来抓着朱茂,激动而又惊喜,“不是四妹妹!不是她!不是!” 朱茂有些傻眼了,“真的不是?” “当然不是!”崔钰听了朱茂的质疑,大怒吼道:“当然不是四妹妹!当然不是了!四妹妹怎么会死?她怎么会死!” 朱茂自然不会跟他争什么,也消了心底最后一丝疑虑,可同时又生出了其他的疑窦,他看向殷承祉,“四殿下……” “不对!”崔钰忽然间想到了什么,骤然冷静下来,看向殷承祉,“你为何知道?!”不待殷承祉回答又追问道:“你并未见过四妹妹,你如何知道这尸体不是她?!” “因为人是我派去的。”殷承祉答道。 崔钰惊的眼瞳大瞠,随即便又大怒挥拳,“殷——承——祉——” 这回殷承祉躲开了。 “我杀了你——”崔钰面目狰狞。 朱茂一时间也惊呆了,连阻止都来不及。 殷承祉轻易便躲过了第二次的攻击。 崔钰出手毫无章法,全凭一腔怒火和杀意,“我杀了你——杀了你——”显然是认定了什么,满腔仇恨的要将仇人置之死地。 殷承祉只是一直躲闪,并未还手。 而这态度更是让崔钰肯定自己心中所猜想,他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做,他竟然丧心病狂到这个地步,他竟然对崔家下这样的毒手!“我杀了你——杀了你——”他一边怒吼一边发狂地攻击,然而,却连一次都没有极中,狂怒之下便开始动用其他的武器,内堂中的摆设,桌椅,几乎都成了他手中的武器,可还是没能成功,反而将自己忙活的精疲力尽。 殷承祉这时出手了,一招便将人制住。 “有本事你连我也杀了——”崔钰一边挣扎一边怒吼。 朱茂终于缓过神来了,上前说道:“三公子你冷静点!等殿下说清楚了之后再动手也不迟啊?”这小子是真的……真的……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要是四殿下真的对他们崔家做了什么,哪里会这么出现在这里?!还容他这般放肆怒骂?“哎!三公子,你这样冲动只会亲者痛仇者快!” “你放屁——”崔钰大怒,“他自己承认了的!他自己承认的!” “我承认什么了?”殷承祉冷笑,“承认我杀了崔家三房的人?” “啊——”崔钰厉喝出口,挣扎的更加厉害。 殷承祉将人死死地摁着,“我只是承认了躺在这里的人是我派去的!” “那还不是……” “三公子!”朱茂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崔温将军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蠢货?“这位姑娘是殿下派去的,殿下若真的是杀害崔家三房的人,那用真正的崔四小姐不就好了?何须……” “他这是……”崔钰吼了出口,可没说完便似乎说不下去了。 “殿下自有殿下的计划!”朱茂接了他的话,“不管殿下计划是什么,但绝不是杀害崔家三房的人!三公子,殿下为何要这样做?这样做对殿下有何好处?” “好处不就是……”崔钰的话还是没说下去,好处?好处是什么?杀了崔家的人好处……好处……“他就是还记着三叔刺杀他……” “三公子!”朱茂不太清楚什么刺杀不刺杀一事,“殿下若是要对付崔家何须……” “你闭嘴。”殷承祉打断了朱茂的话。 朱茂赶紧闭嘴,退到了一边去。 “还有几分血性。”殷承祉松开了他,“不算堕了崔家的威名。” 崔钰捂着疼的像是断了的手臂,面色难看到了极点,“你——” “崔家出事,宁州、幽州来了信请求拜见。”殷承祉看着他,神色冷清,“两件事凑在了一起绝不会是巧合,而不管是谁在背后搞鬼,想要的不过就是这锦东的大权,而这也是我想要的,所以,我便将计就计。” 崔钰双眸睁的像是要裂开般。 “崔家三房的尸首里少了一个庶女,他们既然下了手,便绝不会让活口离开。”殷承祉继续道,“所以,人必定还在他们手里,也必定对他们还有用!” 崔钰是冲动也是不怎么聪明,但并不傻,“四妹妹……四妹妹是不是……是不是还……还活着?” “我去了清水县。”殷承祉继续道,“将三舅舅他们的尸身都收敛了,你若是不想待在崔家什么也做不了,便去清水县将他们的灵柩运回来下葬吧。”说完,便起步欲离开。 崔钰哪里能就这样放他离开?“殷承祉你先给我说清楚!?四妹妹现在到底在哪里?她是不是还活着?” “你何以确定我知道?”殷承祉反问。 崔钰被他问哽了,“你……你不是说这里的人……你说这个人是你派去的!你说他们留着四妹妹必定有用!城门口的那场大戏,引出了一个刘群山!你……你……殷承祉你给我说清楚!他们是我崔家的人,我有资格知道!你给我说清楚!” “大表兄尚且没有如此质问我。”殷承祉却道。 崔钰要疯了,被他气疯了,也被自己弄疯了,“殷承祉——”他吼完,便跪了下来,“我求你!我求你告诉我四妹妹是不是还活着!他是不是……” “崔三可是要去投奔岳父?”殷承祉打断了他的话。 崔钰一愣,不知道他为何非要在这时候问这事,“是!三叔说他不想再待在锦东,不能在这里的等死,他……” “他手里有一大笔的钱财。”殷承祉继续道,“足够他隐姓埋名重头再来!” “是!”崔钰喝道,“你到底……”话戛然而止了,银票!那些银票!“银票……”脑海中浮现了当时的场景,他闯进去抓了一把银票,然后质问他们……那些银票……“宁州!宁州?!”他恍然大悟,旋即便是愤怒,“是宁州?!是宁州是不是?!三叔他们不是要去投奔什么妻舅,而是……而是……” “他准备出卖我。”殷承祉接了他的话,“虽然已经死无对证,可他的确是想出卖我。” “他……他……”崔钰很想辩解两句,可想到了祖母临终之前的事情,想到了拿一大笔的银票……三叔做得出来的,能做第一次便能做第二次!他们……“你……你不能……不能……殷承祉,都是凡夫俗子!人被逼到了绝境便会犯错的!每个人都会的!你……你不能……” “我说了我没动崔家人一根头发!” 崔钰摇头,伸手拽着他,“不是!殷承祉,不,四殿下!三叔他们再错也已经为自己背叛付出代价了!他们都死了!殷承祉,别……别伤害四妹妹……她只是个小姑娘!她不懂事的!她……” “她也还只是个小姑娘。”殷承祉看向旁边那具尸体,“她也不懂事。” 崔钰转头看了过去,这次看的背脊发凉,“不!殷承祉你不能!不能!”他抬头看向他,“我来!你若是需要人做诱饵的话!我来!我才是崔家的男儿!四妹妹只是个小姑娘,她成不了什么事的!四殿下,我来帮你当这个诱饵!我来——” 他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可正如沈雷亚留着四妹妹一样,他这般不肯放过四妹妹也不可能只是为了三叔想出卖他! 而如今崔家三房的遗孤出了一个诱饵之外还能有什么作用? “我来!我来好不好?!” “呵。”殷承祉却笑了。 崔钰更是不安,他不知道他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殷承祉在笑自己,笑自己在这样的时候还有闲情说这些,崔家的人护着崔家的人是好处,崔家的误会他更是正常的事,有什么好计较的?有什么非得要摆出来的?这不都是明摆着的事情吗?“她没死,可也不能露面。” “为……” “你以为为何如今闾州城还平平静静?”殷承祉没等他问完便道,“因为该进行的阴谋诡计还在继续进行,而不该发现的人也没发现。” 崔钰糊涂了,可只要四妹妹平安就行,只要他不伤害她就行,至于其他的……他狠狠地制住自己追问下去,而是道:“你要我做什么?你说!只要能让崔家所有人平安,我什么都会做!” “哪怕要你死?”殷承祉问道。 崔钰没有犹豫,“没错!哪怕要我死也行!” 殷承祉深深地看着他,并未继续说话。 “你……”崔钰以为他不信。 “那就去清水县。”殷承祉继续说道,“去了之后便会有人告诉你要做什么。” 崔钰没有任何犹豫地点头,“好!我去!” “起来!”殷承祉一把将人拉起,“崔家的先祖若是看到你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殷家的人,怕是会被气的又活过来了!” “好啊!”崔钰犟了回去。 殷承祉方才有几分认出了当年那个总是想方设法欺负他的崔家三公子,“我没有伤崔家任何人,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说完,松开了手,转向朱茂,“朱大人。” 朱茂连忙上前,“四殿下!” “尸首先暂存在你这里。”殷承祉正色道,“那位樵夫的也妥善保管好,待事情结束,我会亲自厚葬。” “是!”朱茂应道,犹豫了会儿还是继续问道:“殿下,您可还有其他吩咐?” “这就要看崔三公子的了。”殷承祉说道。 崔钰握紧拳头,“我知道怎么做!” 朱茂也应道:“下官明白。” 殷承祉起步往外走。 “殿下!”朱茂连忙叫道:“您现在还不便露面吗?下官先下去安排……” “不必。”殷承祉扬手道,“他们发现不了我。” “可是……”朱茂还想说什么,可想到他能无声无息地进来,也便相信他所说的,虽然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 崔钰待他走了之后才想起问兄长的情况,“殷承祉——”可追出去便不见人了,也就是一个转弯罢了,人就不见了?他能飞天遁地不成?“我大哥……”他只能喃喃说给自己听,“大哥可还好……” 应该还好吧。 幼时大哥待他便好,什么都让着他。 长大了之后,大哥也从未亏欠过他,哪怕恶言相向都没有! 他能让自己去清水县,想必也让大哥做什么了,所以大哥才一直没回来! 哪怕他是在利用他们兄弟,可只要他能确保崔家能活下去,让他们做什么都行! “三公子,你还不明白吗?”朱茂走了过来,语重心长地感慨道:“殿下这是给崔家立功的机会啊。” 崔钰猛然看向他。 “崔大将军……”朱茂斟酌了一下语句,才继续道:“他的罪是陛下定的,而闾州枉死在蛮人屠刀下的百姓便是证人……” “我父亲没……” “三公子,崔家若是想洗刷掉这个耻辱,若是还想在闾州立足,便只有靠崔家自己。”朱茂打断了他的反驳,继续说道,“哪怕殿下来日在锦东说一不二,甚至来日……都没办法重塑崔家在世人眼里的认定,甚至皇帝下旨为崔将军平反,归还崔家的荣耀,可在世人的眼中,崔家还是那个害的闾州万千百姓被屠戮的元凶。” 崔钰浑身紧绷,眼眸通红。 “唯有崔家人真正地戴罪立功,真正地在锦东重新树立崔家的门楣,如此才可以改变世人眼中的看法。”朱茂感慨道,“哪怕你们做不到,可一代一代地努力,总能做到的,而殿下,不可能护着你们一代又一代。” 崔钰明白了,“所以,他要我们自己撑起崔家!” “没错。”朱茂颔首,“还有,若崔家自己撑起来了,那么那些想要利用崔家做什么的人,便也要先掂量掂量,说句三公子不爱听的,此次三房遭难,不正是因为大家都以为崔家没人了,想怎么便怎么,而之所以还有那么一丝的掂量,便也是看在皇子的份上。” “够了!”崔钰不想再听下去,“我知道你的意思了!”说完,便也大步往外走。 “三公子!”朱茂只好追了上去,既然殿下对他们如此看重,可别在闾州城内出事了!刘群山还在外头守着呢!还有,这小祖宗可别忘了殿下的交代!可别露馅了才好!“三公子你等等我……” 1108 数字军团 殷承祉看着两人一前一后地离开,嘴边露出了连日来难得的一个笑容,“小球,我们走吧。” 圆球嗯嗯两声,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了,“你就不怕主人生气?” “师父连我先前那般不孝都没生气,怎么会为这点小事生气?”殷承祉话是在反问,可语气是肯定的,而且听在给他当保镖兼心理辅导师的圆球大人那里,更是带着炫耀。 “你就仗着主人偏心你!”圆球大人哼着道,“我告诉你,我可不会去保护那小子的,你把人弄出来万一不小心给弄死了,到时候可别哭给我看!” “小球。”殷承祉顿住了脚步,“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一件事。” “什么事?” 殷承祉沉默了半晌才继续开口,“要是没有师父在,要是你们没有来得及找到我,我已经死了吧。” “那还用说!”圆球嚷道,“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乱跑!” “可师父现在就让我乱跑。” 圆球觉得自己迟早会被这小子给气的系统崩溃的,“你把我当死人了?”不,死球,飞过去砸了他的脑袋,“没良心的小东西!” “不是的。”殷承祉捂着额头摇头道:“师父是希望我能独当一面,希望我能自己解决自己的事情。” “你还想主人一辈子给你当保姆不成?”圆球余怒未消,“你自己不要脸主人还要脸呢!” “所以啊,我也不能给崔家当一辈子的保姆。”殷承祉大概明白保姆这词的意思,对崔钰的安排也的确是临时起意,这样做也的确存在危险性,可对崔家来说也是一个机遇,已经两年了,崔家已经被困了两年了,也是时候走出来了,而若想洗清崔家身上的污点,也唯有靠他们自己方才最有效。 朱茂说的更是没错。 “那小子看着就不中用。”圆球泼他冷水,不过不承认,“不是我泼你冷水,而是他们崔家好好呆在家里都能被人算计到家破人亡,这么没用,能成什么事?这要是真丢了命,剩下那个还不找你拼命?”它是真怕他哭,“要不换一个?反正都是姓崔!” “既然都是姓崔,怎么就不能了?”殷承祉坚持自己的决定,“单单靠崔怀一个人撑不起崔家的。” “哼!”圆球见他这般也不再坚持了,反正到时候真死了它再当几天心理辅导就是了,要死要活也不怕,揍一顿就好了,“还不走?等着别人请你吃饭啊?” “知道了。”殷承祉笑道,“小球,你越来越聒噪了,难怪师父要把你赶出来跟着我。” “你这个死没良心的!我这累死累活的是为了谁?啊?我聒噪?我哪里聒噪了?要不是你老是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我用得着……”不对!它怎么越来越像老妈子了?啊啊啊!主人救命啊!小球就要系统混乱了啊……没良心的混账东西! 殷承祉并没有告诉它,他其实也是怕的,哪怕再周密的安排也都会有疏忽之处,也都会有意外,如同内堂里躺着的那具尸体,他计划周密,连原先设局之人都没发现出了问题,可依旧没有想到他们会直接来一个死无对证,他一直认为或者的崔四小姐会更有用,然而却低估了对方的狠绝。 他并不知道让将崔家兄弟从安全圈子里拉出来到底是真的能够洗刷污点重振家业,还是会真的断了崔家的后! 可是,人总不能永远活在别人的保护之下。 一如他。 …… 崔钰一出州府衙门便又见到了刘群山了,比之前远远跟着更嚣张,竟然就站在门口,一副要找人晦气的模样! 想找谁的晦气? 崔钰不必装此时也是满脸愤恨,“刘将军,我们崔家这场惨剧还没看够瘾吗?” 刘群山浓眉一皱。 “要么一刀杀了我要么给我滚远点!”崔钰怒喝完,便大步离开。 “三公子!” 崔钰死死压着心里的愤怒和憎恨,虽然殷承祉说是宁州那边的人引诱三叔出卖他,可刘群山既然和沈雷亚一起来,便也脱不了干系!比起沈雷亚,他更恨刘群山!沈家早已和崔家面和心不和,落井下石在预料之内,可刘群山呢?父亲最信任的心腹大将之一!他竟然也—— 不! 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什么也做不了也什么都不能做! 他不知道殷承祉到底在计划什么,可他竟然不动他们,既然任由谣言传播,便是谣言对他有利! 他得回去安置好母亲和妹妹,得安抚好妹妹,让她安心照顾母亲,才能去清水县!若是可以的话,他还想见一见大哥。 崔钰头也没回去离开。 追出来的朱茂赶紧让人跟了上去,免得还没办事便先出事。 刘群山扬手,边上的两个亲卫也紧随其后。 朱茂眉心一跳,“刘将军……” “结果!”刘群山截断了他的话。 朱茂脸色严肃,“刘将军,崔家就剩下长房一支了!” 刘群山戾气大涨。 朱茂也没退缩,“三公子年少,又遭逢希望至失望的大起大落,难免有失礼仪,若是冒犯了刘将军,本官……” “确认了?”刘群山没让他说完,再次问道。 朱茂反问,“将军不是明知故问吗?” “你——”刘群山的手放在了腰间的大刀上,杀气腾腾。 朱茂只当没瞧见,“本官还要处理后续事宜,便不陪将军了,将军若是还惦念着当初崔温大将军的提携之恩,便放三公子一马,本官在此多谢了。”说完,认认真真地鞠了一躬,然后在刘群山两眼发红的目视下转身回到了州府衙门中。 而一进来,淡定便没了,“赶紧让人从后门出去,务必确保三公子安全!” 刘群山到底没有撕破脸大闹,怒气沉沉地喝了一声走,便调转马头返回了驿馆,这才到了门口,便见有人等候在那。 留守驿馆的亲卫回禀,是张华派来的人。 刘群山冷着脸,听完了来人的传话。 明晚的宴席设在闾州军营中。 为何? 因为四皇子在闾州城内没有住所,原本该作为将军府如今给了崔家,崔家又出了这等事情,自然不合适在里头设宴了。 况且,自四皇子接管锦东以来,便一直住在军中,在军中设宴更加的方便。 来人句句恭敬,口口声声说四皇子说四皇子说,绝口不提张华,可傻子都能听得出来这是谁传的话! “本将知道了!”刘群山没有为难传话的人,也同意了入军营赴宴,“本将会准时前往,绝不会让四皇子失望!” 来人很满意告辞离开,说还得要去沈将军那边谈话。 不必刘群山安排,亲卫便已经暗中命人跟着了,来人也没有说谎,从驿馆离开之后便直接去了沈雷亚暂住的客栈,一刻钟之后,全首全尾地出来,然后直接回了军营。 “倒是熟门熟路!”刘群山冷笑道,两个从来没有露过面的人却对闾州城中的一切了如指掌!“让人再探州府衙门!” 亲卫有些犹豫:“将军,此时是否不太……” “再探!”刘群山厉声道。 亲卫便不管再说什么了,“是。”随后,又回禀道:“将军,派去护送三公回府的人方才也回来了,三公子已平安回到,途中并未发生任何事情。” 刘群山神色稍霁,沉思半晌后下令:“明日抽出一队人暗中保护崔府!” “将军?!”亲卫错愕,“将军,明日入闾州军营危机重重,我们所带之人并不多……” “你是久未上战场便忘了什么叫军令如山吗?”刘群山冷笑道。 亲卫吸了口气,“是,末将明白。” 而这时,外边的亲卫送进来了一封信,来自崔怀的信。 刘群山眼眸一沉,接过信件后打开一看,不禁冷笑连连,“这么怕老子不去?!”话落,扬手砸了边上的桌子。 同样的信也送到了沈雷亚的手中,“这鸿门宴还真的够明显的。” “将军可要去?” “自然要去!来都来了,不去岂不是白来了?”沈雷亚笑意深深,“沈雷亚不就是专程来拜见四皇子殿下的吗?” “是!” …… 这一夜的闾州城的夜空似乎更加的沉,黑压压的将人的心都压的喘不过气来,也很安静,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安静。 崔钰回来之后便一直守在母亲身边。 病情虽然一直没有恶化,但也没有好转。 不过如今这般情况,这么昏睡着或许是好事,至少不必担忧他们。 “三哥……”崔莹小声唤道,连日来的侍疾让本就气色不好的小姑娘脸色更差了,“你先回房休息吧,娘这里我守着就成。” 崔钰看向好像一夕之间长大了的妹妹,笑了笑,“阿莹长大了。” “啊?”崔莹一愣。 “都会照顾人了。”崔钰笑道。 崔莹抿了抿嘴,也露出了笑,“不,三哥才是了,以前三哥……”话头一转,“要不是有三哥在,我和娘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崔钰不必听她说也知道她开头要说什么,“以前三哥挺混账的吧?” “怎么会?”崔莹连忙摇头。 崔钰笑了笑,“只是有大哥在,我便觉得什么都不必管。” 崔莹抿着唇,“爹在的时候……才是呢。”声音越睡越小。 “这是当然了。”崔钰摸了摸妹妹的头,“以前我还埋怨他老是待在军中,好不容易回来,一颗心都搁在了给那臭小子准备东西上,见了我和大哥都板着一张脸,不是教训便是叮嘱,一点好脸色都不给。” “爹他是……” “我知道。”崔钰不等她说完便道,“其实比起我们应该承受的,已经是很好了的,崔家的儿子哪一代有我们活的轻松自在?”所以,离了他,我们的天就崩塌了。 “三哥……” “阿莹。”崔钰看着她,“父亲不在了,再也没有人能护着我们了。” 崔莹红了眼眶,“阿莹知道……” “可我和大哥还在!”崔钰继续说道,神色坚定,声音更是坚定,“正如你所说的,三哥也长大了,以后,就让三哥来保护你们!” 崔莹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三哥,你……” “三哥要出门一趟。”崔钰继续说道,“你先别慌,有你们在,三哥不会让自己出事的!阿莹,我们躲的已经够久了的!不能再当缩头乌龟了!崔家不能败在我们的手里!” “可是……” “你想说的三哥都明白!”崔钰没让她说下去,“可阿莹,我们姓崔!我们是崔温的儿子!这十几二十年来,我和大哥从未为父亲做过任何事情,如今,父亲喊冤,我们身为人子不能不闻不问苟且偷生!我们是崔温的儿子,我们该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地活着,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如同阴沟老鼠一样躲躲藏藏!” “三哥……”崔莹伸手抓住了他的手,“阿莹害怕……” “别怕。”崔钰拍了拍她的手,“三哥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大哥已经……” “大哥安然无恙。”崔钰说道,“他只是有事不能回来罢了。” “可是……”崔莹不是不信他的话,可她也不是傻子,“真的要去吗?大哥走了,你也要走吗?三哥……若是娘醒了……我该……我该如何和她说?三哥……我怕……我真的怕……三叔他们……他们……” “三叔他们咎由自取方才落得如此下场。”崔钰还是说了出来,“他们被人收买欲谋害四皇子,结果,人家要用的是他们的命,而不是他们的嘴。” 崔莹大惊,“什么……什么?” 崔钰见她这般便懊悔说出来了,“别怕,他们害不了我们!” “可……可……”崔莹浑身哆嗦。 “崔莹!”崔钰语气重了些,“你也姓崔的!” 崔莹咬着牙忍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我们崔家的儿女生来就带着崔家的铁血!”崔钰一字一字地道,哪怕心疼也还是说道:“崔家祖上甚至还出过女将,崔莹,你也要学着坚强!” 崔莹忍着泪,“好……好……” 崔钰抱着她,“对不起,妹妹!可崔家就剩下我们了!我们不能拖大哥后退!我们不能让大哥独自一人面对所有危险!阿莹,我们都一起努力,一起努力好不好?” “好!”崔莹连忙用衣袖擦拭着眼泪,“三哥,我会的!我……我会的!” “三公子,时辰差不多了。”外头忽然传来了一道声音。 崔莹受了惊吓,本来已经止住了的哆嗦又开始了,“三……三哥……” 崔钰也是一惊,“你在这里别出来!” “不……”崔莹拉住他,“三哥……” “别怕!”崔钰拍拍她的手,“这里是崔家,外头都是兵士,能进来的必定是自己人,别怕。” 崔莹这才好了些,“我……我陪三哥……”说完,死死地抓着他的手,“三哥说了……我们一起……一起的!” “好!”崔钰笑了笑。 兄妹两人走了出来,便见一男子站在外边,没有穿兵士的衣裳,而普通的常服,样子也很普通,站在人群里不引人注意的那种。 “殷承祉派你来的?”崔钰问道。 那男子拱手:“在下四十八。” “四十八?”崔钰皱眉,旋即冷笑:“连名字都不敢说?” “三公子错了。”四十八裂开嘴,露出了一口白牙,“是没有资格说。” 崔钰一愣。 “冯姑娘说了,在毕业之前谁也没有资格用名字。”四十八说道,随后从怀里拿出了一封信,“这是大公子的亲笔信,三公子看了之后便会信在下的。” 崔钰伸手接过,打开看了起来,信上并没有说什么,反倒是说了不少只有他们兄弟才知道的事情,尤其是他那些不想让人知道的糗事,字迹也是大哥的,“我如何确定这不是我大哥在被威胁之下写的?” 四十八挑眉道:“三公子认为大公子会为了他自己的安危而不顾你的安危吗?” “当然不会!”崔钰厉声反驳。 四十八摊手,“这不就成了。”顿了一下,又道:“时辰真的不早了,再磨蹭下去城门就要关了,虽然还是能出城,可到底麻烦,三公子可知道眼下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们?” “我走了之后,这里的安全……” “若是连两个女子都护不住,我们会被冯姑娘扒皮的。”四十八一脸心有余悸。 崔钰想起了他口中那冯姑娘是谁了!有一年父亲难得回府过节,可人还没坐下便接到了一封信,然后急急忙忙地带着管家出去采购物资,足足两大马车,他无意中听到父亲说,是冯姑娘要的,而这冯姑娘便是…… 殷承祉那混账玩意的师父!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个门! “我也会扒了你们的皮!” 四十八挑了挑眉,“你不会有机会的。” 崔钰没有和他争辩,转过身看着崔莹,“阿莹,好好照顾母亲。” “三哥……” “放心!”崔钰握着她的手,“很快三哥和大哥都会回来的!还有,若是母亲醒了,你又实在瞒不住了,便跟母亲说我和大哥与朱大人去清水县将三叔他们的灵柩运回来安葬!你告诉她,朱大人带了府兵,张将军也派了一支军队护送我们,务必让她安心养病!” 崔莹咬着,“好……” “别怕!” “好!” 崔钰看着她苍白的脸,还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说,可最后还是咬牙狠下心来,松开手转过身便对那四十八说道:“走吧!” “三哥!”崔莹的叫喊在身后响起。 崔钰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回头。 朱茂说的没错,能护住崔家的只有他们崔家人! 他们并没有立即出府,四十八丢给了崔钰一身衣服,让他换上了之后,才带着他翻墙遁入了夜色中,快速而又近乎狡诈的逃窜方式,让养尊处优多年的落魄贵公子几乎抗不下去。 “你真的是崔温大将军的亲儿子?”四十八不得不停下来,让他先喘口气。 崔钰杀人的目光扫了过去,可喘息的连警告的话都说不出来。 四十八抿唇不语,免得将人刺激过度,“等这次任务结束了,不如你去求求四皇子,让他去求求冯姑娘,让你也到我们的集中营去练几日,我敢保证你一定脱胎换骨!” “闭嘴!”崔钰挤出了两个字。 四十八撇撇嘴,“真是不识好人心!” 崔钰忍着不与他计较,“走!” 四十八挑了挑眉,“跟上!” 一个时辰之后,在城门下锁之前两人顺利出了城。 “怎么这么慢?”到了约定地点,便见一辆马车和两个人等候着,其中一个嘲讽道:“四十八你确定你是四十八而不是八十四吗?” “老子迟早干掉你!”四十八一脚踢了出去。 那说话的年轻人三十哈哈大笑,“一连跳十几级,志气不错!” “你不也就是个三十!” “你能跳我就不能?” “你要是能就不会一直都是三十!” “小爷我这是……” “好了!”另一个年纪稍稍大些的沉声打断了他们的争吵,上前看了看崔钰,“你就是崔三?” “我是崔钰!”崔钰已经缓过来了,虽然说话还是有些喘,但输人不输阵。 “在下二十四,殿下让我们来接你。”二十四说道,“我们走吧。” 崔钰点头,没有多问什么,“好!” 二十四有些意外,毕竟传闻中的崔三公子可不是这么好说话的,还以为得多费一番口舌了,“嗯,走吧。” “四十八,赶你的车去!” “老子不是车夫!” “可你是四十八!” 最小的那一个要听话。 不是年纪小,而是级别小。 “你等着!” “三公子,请上马车。”三十笑呵呵地伸手迎崔钰上去,一点也不把四十八的话放在心上,升级的比试是不允许越级挑战的,也就是说四十八得把排在他前头排在自己后头的全部干掉,才轮到他,别说这人数不少,就说现在出任务,大家各奔东西的,要找齐可不是容易的事情!更别说人物期间,不允许自己人内斗。 崔钰对于他们的争斗一点兴趣都没有,倒是好奇殷承祉什么时候养了这么一群人!是他那个师父养的?他失踪的这段时间到底是真去了西北救大皇子,还是暗地里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殷承祉,你最好没有骗我们! 否则哪怕是死了我也会化作厉鬼将你碎尸万段! “走喽!” 108 依赖 明月高挂。 闾州军营内已然是外松内紧。 张华站在自己的营帐前抬头看向夜空中悬挂的明月,神色凝重,不过却并不十分担心明日的所谓中秋宴会,因为这不过是一个由头罢了,哪怕严阵以待、刀兵相向,他们也不可能在军中除掉沈雷亚和刘群山。 逼他们先动手,这才是目的。 只有他们先动手了,接下来的一切也才能名正言顺,经历过诸多灾难的锦东需要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闾州需要站在正义的这一方。 如何翻脸如何赶尽杀绝又如何让他们有机会逃离,都已经有了严密的计划,而接下来的,却不在他的掌握之中了。 他只负责做好军营里的这场戏。 “将军还没休息吗?” 张华循声看去,拱手道:“大公子。” 崔怀侧身避开了他的礼,“张将军,你若是一直这样,明日的戏怕是没法子做了。” “不过是过过场罢了。”张华笑道。 “是吗?”崔怀不置与否,“可因为这个,崔家死了一房人。” 张华神色一变,“大公子” “张将军无需抱歉。”崔怀知道他要说什么,“这是崔家的劫,即便没有这一次,也避不开下一次,或许我还改感激那些人,没将手伸到我们长房来。” “他们敢!”张华顿时杀气丛生。 崔怀自嘲地笑了笑,“或许这就是他们没选我们的原因吧。” “大公子” “你说阿钰能平安回来吗?”崔怀转移了话题,这事是他允许的,哪怕只是在殷承祉决定之后才告知,可他没有理由拒绝。 张华正色道:“殿下不会让三公子出事了。” “凡事总有意外。”崔怀道。 张华又想开口。 “不过总比什么都不做等死好。”崔怀抢先了他一步继续说道,“四皇子说的没错,崔家只能由我们崔家人来重振。” 张华到了嘴边的解释就这么说不出来了,“大公子,将军的恩情,殿下一直记在心里的,他绝不会再让崔家人再出事!”关于这一点,他是肯定的,至于说意外“清水县目前并无危险。” “但愿如此。”崔怀抬头看着夜空上的圆月,喃喃自语道。 父亲,你若是在天有灵,便保佑阿钰。 保佑崔家。 同一轮明月下,殷承祉却无这份闲情边赏月边忧心了,闾州城那一趟原本就不应该回去的,为此耽搁了一整天,所以在见到冯殃的时候,连头也抬不起来了。 往宁州而去的马车上,先前威风八面的四皇子殿下乖乖地跪着,如实认错,不过该解释还是要解释的,“徒儿觉得,人到底是为了我而死的,怎么也得回去送送” 冯殃嗯了一声,和见到他的时候一样,没什么表情。 这可比大发雷霆更让四皇子殿下心惊了,不过饶是闹的最凶的时候,他师父似乎也没大发雷霆过,“师父徒儿知错了。” 冯殃看了看他,“心慌了?” 殷承祉一愣,抬起头来,眼眶中映入了一双平静带着关切的眼瞳,忐忑的心顿时又要飞起来了似得,忙摇头笑道:“不!不慌!”随即便像是个孩子似得,爬了过去抱着师父,“不慌!” 冯殃低头看着靠在自己怀里蹭着的少年,哪里信他这话,“阿承,这只是开始。” 殷承祉抬头看向她,“师父,我真的不慌!我”吸了口气,还是说了实话,“徒儿无能,心里是有那么一点慌的,但绝不是害怕,徒儿只是担心最后还是没能如师父所期待的那般,徒儿知道有师父在,我们一定会成功的,我也什么都不能怕!可是师父,您说的对,我的路得我自己走的!就像我对崔钰所说的那般,师父,我明白的,我也知道这条路很难走,知道路上可能会牺牲很多人,师父,我不是怕,也并没有过多的伤心,我只是只是”似乎找不到形容词,“师父,你让我再让我靠靠好不好?就一会儿。” “睡吧。”冯殃抬手抚着他的头,说道。 殷承祉自然没想过就这么睡,可听了这话却真的困倦难忍,眼眸一闭上,便难以睁开了,很快便坠入了梦乡。 冯殃抬头看向角落里躲着的圆球,“还装死?” “主人”圆球滚了过来,声音很轻,但委屈还重,“人家哪有!人家就是不想妨碍主人和娃娃团聚而已,你都不知道这几天娃娃多想” “我是不是告诉过你盯着他不许他胡来?”冯殃声音冷了些。 圆球立马说道:“小球有盯着的!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娃娃很听话啊!都在按着主人的计划去做的!就是就是小球也是看他实在难受,若是不让他回来这一趟,恐怕他觉都睡不好了!主人,这娃娃什么都好,就是胆子太小了,不,是那心太软了,不就是死了个人吗?死士本就是要死的,怎么就愧疚了?就算没预料到那些人会杀人灭口,又怎么样?反正都是死士吗?可娃娃就是主人,不是小球说他坏话,他就是太娇气了!主人你以后可不能再这么宠着了,女娃娃都没他娇气呢!” “他多久没睡了?”冯殃问道。 圆球算了算,“嗯也没多久,就一二三三四天吧。”说完,便迎来了它家主人的死亡眼神,顿时飞了起来,准备随时飞出去逃命去,“主人,小球真的已经很努力了,就是娃娃太娇气了!没错!是娃娃太娇气了!主人你不能太宠他了!不能” “那感情我才是罪魁祸首了?”冯殃冷笑。 圆球想逃又不敢逃,“不!是小球的错!小球才是真的宠他呢!简直就是他说什么小球就做什么,他说” “他说睡不着你便没法子了?”冯殃截断了它的话。 圆球真觉得自己要完了,“主人,小球知错了!小球以后一定万事以娃娃的身体为先,绝对不会让他胡乱折腾自己!” 冯殃没应话。 “主人”圆球胆战心惊的,左瞧瞧右瞧瞧,最后又上下瞧瞧,见主人没发火,才敢继续说话,全程都压低了声音,主人也是,骂人都没气势了,都怕吵着了娃娃,所以谁也都在宠着,“主人,不就是几个不听话的吗?让小球去搞定不就行了?干嘛要折腾小娃娃啊。” 冯殃低头看着才几日未见便似乎又长高了不少的少年,“自己伸手拿的才是属于自己的。” “可娃娃” “我很宠他吗?”冯殃抬头问道。 圆球立即说道:“没有!主人哪里宠啊,主人严厉的很你,主人把娃娃带进了太白山几个月把人都折磨的瘦的不成人样了” “再聒噪就自己滚!”冯殃冷声打断。 圆球只得闭嘴,瞧了瞧主人半晌,才继续:“主人,娃娃很依赖你啊,只要有主人在,就一直像是个孩子,和对着别人的时候完全不一样!”说完,又道:“不过也没关系,反正主人一直都会在,娃娃依赖便依赖吧,总比向之前那样要死不活的好!哎,这娃娃也是可怜,小小年纪的就被父母丢来鸟不拉屎的地方,又是被人骗又是被人害的,还都是他的亲人,好不容易得了个真心对他好的,可这才几年就又死的那么惨”越说越觉得娃娃惨了,“主人,小球决定了,以后要对他好一点,再好一点”什么不能宠的话直接抛九霄云外了。 冯殃失笑一下,“你倒是看得明白。” 这孩子的依赖她不是没发觉,她养过许多的娃娃,各式各样的都有,可在知道了她的异常之后还能如此全心全意依赖的,便只有他了。 哪怕是基地中的那些同样异于常人的女娃娃,虽然不怕她,可却也不会如此亲近依赖。 他是真的认为只要有她在,他便什么都会好。 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一个独立的人,尤其是一个需要撑起别人天的人,不应该过于地依赖倚靠另一个人。 若是一旦失去了倚靠,他的天也要塌了,那时候,如何去支撑别人的天? 不过,这是别人。 “你说的对,既然一直都会在,何必在意那么多?” 依赖便依赖吧。 再长也不过几十年。 这一次,便尽可能地没有遗憾走下去。 圆球大大松了口气,虽然这样并不利于孩子的成长,可是谁让他家主人厉害可以一辈子护崽子到底呢?别人家的父母总会有离开的那一日,可它家主人不会!这小崽子不知道修了多少辈子的福气才遇上它家主子呢!呸!宣传什么封建迷信,它是科学的代表科学的结晶!主人就是最科学的代表,而娃娃就是结“哎呀主人主人小球系统要混乱啦”它也想撒娇,也想被主人宠啊。 而结果是 它被毫不留情心狠手辣地扔出去了。 马车飞奔往前,留给了它一阵滚滚尘土 “啊” 明亮的月色下,狂野中的哀嚎惊醒了安睡的鸟兽虫鱼。 圆球自我发泄完了之后,继续回去当它的保姆。 还是心甘情愿的那种。 臭季聊那混蛋女娃娃一定是暗中改了它不要脸的设定,不然它怎么会心甘情愿呢? 它对不起阿玖前主人! 对不起啊! “主人主人,小球回来了,小球可以看着娃娃,你也睡吧”细细的讨好的很贴心的话在马车内响了起来,而它的主人就回了两个字。 “闭嘴。” 殷承祉一觉醒来,便见不到冯殃了。 “师父?!” 马车已经停下来了。 他刚想跳下去找人,圆球的声音便响起来,“主人已经走了,不用找了。” 殷承祉一僵,“走了?” “当然了,主人事情多着呢,要不是担心你哪里会来这一趟?”圆球教训道,“不是我说你,你都几岁了?睡个觉居然还流口水!把主人的衣裳都给弄湿了,主人没把你丢下去你就知足吧,还想主人等着你醒来给你做早饭啊?” 殷承祉脸色胀红了起来,猛然抬手去抹嘴角,可是没啊?没湿啊?干干的,皮都干了 “哈哈哈”圆球得意大笑。 殷承祉顿时明白了,气的牙痒痒,“臭圆球,你戏弄我!” “就是戏弄你了怎么着!”圆球才不怕他呢,“谁让你趴主人腿上睡了一晚上?主人腿都僵了!我主人什么时候受过这个罪?不!是从来就没受过罪!就是遇上了你才” “师父怎么了?”殷承祉连忙问道,“腿僵?不舒服?我” “急什么急!”圆球哼哼道,“都多大了还一惊一乍的!难怪这么点小事主人都当心跑来瞧瞧,小娃娃还是小娃娃,这辈子怕是都长不大喽!” “你才长不大了!”殷承祉恼羞成怒。 圆球理所当然,“我当然长不大,我又不是人!” “你”殷承祉话哽住了,呼了口气,才继续道:“师父真的走了?” “不然呢?等你醒来给你做饭吃?” 殷承祉一掌拍了过去。 圆球咚地掉地上,“臭娃娃你” “不吵了!”殷承祉敛去了那股孩子气,“我们现在在何处?” “往幽州路上。”圆球不情不愿地回道,“中途歇息,那个六十三还是七十四的去找吃的了,吃完了就换骑马,你别想再舒舒服服地坐车上了!” 殷承祉颔首,又问道:“师父有说去何处吗?” “你管主人那么多干嘛?”圆球不知道知道了也不会说免得他又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的,“你顾好自己就行了,别把自己的小命丢人家手上了!” 殷承祉说道:“我若丢了小命,你估计也蹦跶不下去了。” “你” “不玩了。”殷承祉没继续吵下去,“我们下去看看情况。”说完,将圆球抓住塞怀中,便跳下了马车,外面四个人正在倒腾着吃食,四匹马在边上吃着草。 “醒了?”年纪最大的男人开口问道,留了满嘴的胡渣子,看起来不太好惹的样子,可声音却很是温和,“再过会儿就有的吃了。” “八十叔。”殷承祉走了过去,打着招呼。 八十额头抽了抽,“小子,我还没大到能当你叔吧。” “吵五岁便是叔。”殷承祉笑道。 八十额上青筋都出来了,默念着八十就八十,反正还有个吊车尾的,至于叔,能让冯姑娘的徒儿喊一声叔也不错,将来说不准还能攀一下裙带关系呢,“六三和七四那小子怎么还没回来?不会让兔子野鸡给吃了吧?” “给。”边上那个一直沉默的少年舀出了一碗粥递给了殷承祉。 殷承祉道谢,“谢谢小五。” 年岁比殷承祉大不了多少,比八十小了一轮都有了的少年却是排行第五的,而且以年龄来看,还有上升趋势,只不过性情很冷,不爱说话。 小五颔首,“冯姑娘交代了你以后三餐得正常。” “啊?”殷承祉一愣,“师父说的?” 三餐正常? 之前在太白山,他可没任何特殊待遇。 “这” “这什么这?冯姑娘说三餐正常就三餐正常,我们还能托你的福给肚子添点油水呢。” “可是” “冯姑娘的话便是命令。”小五盯着他,“把粥喝了!” 殷承祉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碗里的热粥,还没喝胃便暖和了,“嗯,好。” “我说你小子以后有什么就跟我们说。”八十语重心长的,“都一个窝里睡了那么久了,好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殷承祉差点没粥给呛到了,“什什么?” “冯姑娘说你因为闾州城门口的事情很难过,让我们开解开解你。”小五说道。 八十继续说道:“看你就是没经过事的,怕是刚来闾州没多久吧?你要是经历了先前的那场灾祸,便不会这么容易难过了,小子,凡事总是会有牺牲的,我们要敬重没了的兄弟,可不能因此而心软退缩!这锦东要是真的乱了,倒霉的还是百姓,即便没死在蛮人的手里,也过不了什么好日子!” “慈不掌兵!”小五沉声道。 殷承祉心头一个激灵,“我”深吸了一口气,沉沉地说道:“我明白了。” “小子你吓他做什么?”八十一巴掌拍了过去,“你当人人都和你一样啊?心狠手辣的!” “小五说的对。”殷承祉正色道。 八十哈哈骂道:“你小子好心没好报是不是?” “八十叔” “成了成了!”八十挥挥手,“你们年轻,往后必定前途无量的,我啊,就好好地熬我的粥吧,哎,也不知道冯姑娘是不是瞧上了我这一手好厨艺才留下我的呢。”唉声叹气地说着,却是满脸的骄傲,“得好好养肥你们这群小崽子才成!” 殷承祉噗嗤一声,“哈哈” “八十叔。”小五在那个叔字上加重了语气,表示对小崽子三个字不满。 八十嘿嘿地笑道:“你们都喊叔了,叔还不能叫句小崽子!” 圆球在衣裳里面滚了滚,自觉屏蔽了无异议的话,懒得听他们瞎胡说。 殷承祉的心情便像是今日的天气。 阳光灿烂。 师父。 他默念着,满心满肺全都是暖意。 从闾州城到军营骑快马都得两个时辰,坐马车的话,那就更慢了,刘群山早就等候在了城门口,都差不多要到傍晚了,才见到沈雷亚一行人姗姗来迟。 亲卫骑着马护着一辆马车。 刘群山脸色沉的可怕,“沈雷亚!” 沈雷亚从马车里伸出了个头,睡眼惺忪的模样,脸上还留着一个嘴唇红印子,“啊,刘老弟啊,在等着我吗?别急别急,我这不就来了?”打了个哈欠,才嘟囔道:“诗诗那小蹄子真够浪的” 刘群山没听完便一挥马鞭急速而去。 亲卫紧跟其后。 扬起了一片尘土。 沈雷亚手一抖,车帘子落下了。 “走!”为首的亲卫喝道,便也启程出发,速度虽然没有刘群山快,但却也是认真地在赶时间,不过即便要赶,等到了军营外,天也已经全黑了。 刘群山不知道等了多久了。 “刘将军。”沈家亲卫上前,“我家将军宿醉又睡过去了。” 刘群山冷眸盯着旁边的马车,“沈雷亚是打算用宿醉躲过去吗?” “自然不是。”沈家亲卫说道,“待入了军营,我们将军自然会醒来。” “哼!”刘群山自然不信沈雷亚会真的宿醉睡过去了,至于为何搞这么一出,自然也是有目的,到底是什么目的如今他也不想去管,今晚必定不能善终,但既然来了,哪怕是龙潭虎穴也得闯一闯!而有些事情他也必须弄清楚!“那就让你家将军好好睡吧!” 本就不是一路人,何必真的装一路?! 沈家亲卫没露出任何不满或者恼火,如常地指挥着继续护送马车往前方的军营而去,不缓不急的,一点也不像是去赴鸿门宴适当的。 张华亲自迎接,“刘大哥,你来了!” 刘群山并未下马,冷眼盯着笑容满面的张华,那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来赴宴的,倒是像来寻仇的。 “刘大哥。”张华笑容继续,“宴席已然备好,不如先进去我们在好好叙叙旧。” “我若不进呢?”刘群山开口道。 张华先是一愣,随后便笑道:“刘大哥说笑了,为了这一场宴席,殿下筹备了许久了,刘大哥若是不进的话,岂不是白费了殿下一番心血了?” “殷承祉真在里头?”刘群山冷笑道。 张华敛去了笑容,“刘将军,请尊称四皇子为殿下!” “我若不,他还能将我治罪?”刘群山讥笑,“几年没见,张将军什么时候成了那小子的狗腿子了?” 看着这样的刘群山,张华心到底还是沉了,从一开始他便一直希望他和沈雷亚不一样,沈家向来不敬将军,沈雷亚想趁机作乱是意料之中,可刘群山!他是将军亲手提携栽培,在蛮族来之前更是寄以厚望将整个幽州的兵力交给了他,甚至还有不少原先崔家军的精锐!他能够走到今日独自掌控幽州,有了与沈雷亚抗衡,给闾州的四皇子添堵找麻烦的底气,全都是因为将军! 短短的两年,便能忘了这份恩情了? “刘将军若是不想进的话,那可以立即调转马头打道回府。” 110 翻脸 刘群山气势大涨,冷意几乎化为实质,寸寸冰刀朝着张华射了过来,“看来你的新主子果真给了你不少好处!” “比不刘将军的新主子多!”张华亦是冷笑。 一时间,剑拔弩张了。 而就在这时候,马车上慢慢下来,一脸惺忪未睡醒模样的沈雷亚打着哈欠把话插了进来,“咦,两位怎么还在这里站着啊?在恭候在下吗?哈哈,不必如此不必如此。” 两人冰冷的视线同时扫了过去。 沈雷亚像是完全没有看到似得,几乎欲睡不睡的,哈欠连天,一点儿也没有平日儒雅的模样,简直就是个老流氓,“进去吧进去吧,张老弟,可有好酒?对了对了,我给四皇子殿下带来了好些见面礼,来人啊,快把东西卸下来。” “是!” 张华示意身边的兵士过去盯着,杜绝对方借着送礼物出黑招,同时与沈雷亚拱手打招呼,“沈将军,别来无恙?” “无恙无恙。”沈雷亚一脸的暧昧,“就是诗诗那娘们太骚了,哈哈!哈哈哈……”一边说着一边你懂的挤眉弄眼伸手拍了拍张华的肩膀,“张老弟,说起来我们四殿下也十六了吧?要不趁着这个机会……” “将军记错了,殿下尚未满。”张华打断了他越来越污秽的话,眼底的提防又深了深,虽然沈家在宁州一手遮天,可从未听说过沈雷亚好女色,眼前这人便像是个色胚!他故作这般模样到底意欲何为?隐藏自己?还是另有所图?“宴席已然安排好,两位请随我入内吧。” “好好好!”沈雷亚也没纠缠,很爽快地应下了,又悄悄地问,“席间可有美人?” “沈雷亚,收起你这副作呕的模样!”刘群山看不下去了,沉声怒道。 沈雷亚扬了扬眉,“刘老弟这是作甚?食色性也食色性也,这既然有没事当然就要有美人了,难不成我们还看着一大堆臭男人跳舞不成?” 张华额头也跳了跳。 “你——”刘群山手握在刀刃上,就要拔刀砍人。 沈雷亚这才收敛,“好了好了,入席入席!张老弟,来来来,我们聊,不跟那个不会怜香惜玉的……”像是好兄弟似得,拉着张华叨叨个不停。 张华也想拔刀砍人了。 虽然开头不太愉快,但最后大家都是顺利入席了。 宴席就设在了军营的中央,既然是中秋赏月,那当然不能在营帐内了,军营中央特意空出了一块地来,摆设了宴席。 虽然军中简陋,但这宴席却设的应有尽有,除了没有歌舞美人之外,不必崔家全盛时期的宴席。 崔怀亲自安排的。 而便在众人入座之后,他也现了身。 刘群山第一个站了起来,大步朝着他走了过去。 “刘群山!”张华跟着站起,似乎怕刘群山会对崔怀做什么似得,“你要干什么?!” 崔怀便淡定许多了,朝着张华示意,让他稍安勿躁后,便向走来的刘群山拱手鞠躬,“崔怀见过刘将军。”可还没拜下去便被人阻止住了。 刘群山双手止住了他的下拜,一直冰冷的眼睛多了一抹温度,“大公子不必如此。”便是声音也多了温度。 崔怀有些诧异,但面上不显,“理应如此。” “大公子……”刘群山随即开了口,只是话却没有说下去。 崔怀收回了手,也没继续坚持一定要完成这个见礼,“上次见将军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没想到再见会是在此处。” “大公子若是想见……” “是啊是啊。”沈雷亚拍着手笑道,“刘将军可是崔大将军一手提拔的,崔大公子别说想见刘将军了,哪怕是要刘将军肝脑涂地,想必刘将军也是愿意的。” 这话不可为不恶毒。 刘群山是幽州主将,而崔怀是崔家如今的家主,一个手握重兵的主将为一个被皇帝亲自下旨贬为庶民,且厌恶防备的罪人肝脑涂地,这是说刘群山不敬君主,还是说崔家要勾结罪人崔温的残余势力造反? 这话哪怕传出去一丝风声,刘群山和崔家都落不得一个好。 “沈将军言重了。”崔怀笑道,“刘将军乃朝廷重臣,幽州的中流砥柱,还能记着草民先父的一点旧情,是草民的福气。” “崔大公子……” “铿!”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沈雷亚看着只需再上前一寸便能将他劈开了的大刀,脸都绿了,抬手哆嗦着指着刘群山,“你……你……你……” 刘群山看也没看他,径自看向崔怀,语气冷淡但是话却是关切的,“大公子可还好?” “好。”崔怀微笑道。 刘群山看着他的笑容,眉头皱了皱,想说什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刘将军请入席。”崔怀恍若什么都没发生似得,笑着恭迎,“闾州这两年日子虽然过得有些苦,但今晚的宴席还是不错的,殿下特意交代了……” “他在哪?”刘群山转过身,朝着张华问道,语气近乎质问。 张华沉着脸,“两位从门口闹到这里,未免太不将我闾州放在眼里了!” “你闾州?”沈雷亚煽风点火,“张将军好大的口气!”一边说一边拔出了刘群山的刀,扔了回去。 刘群山稳稳地接过,却并未入鞘。 还没开席便已然要翻脸的节奏。 张华沉着脸,“殿下另有要事在身,如今正在赶回来的路上,两位不妨先入席,待殿下赶回自然会来见你们!” “是入席还是进阎王殿?”沈雷亚把话说的敞亮明白。 刘群山没说话,但看神色想的是和沈雷亚一样的。 “怎么?两位都是久经沙场的猛将,如今却怕了我这区区一桌宴席了?”张华也没客气,冷笑嘲讽,“这话若是传出去了,恐怕宁州和幽州的百姓就要不安了。” “百姓们怕的不过就是蛮人罢了。”沈雷亚嗤笑,“拖先前崔大将军的福,蛮人一二十年怕也没办法跑出来兴风作浪了,即便是要来,不是还有闾州在吗?两年前崔将军能烧了一座城,两年之后,张将军便不能也把自己烧了拦蛮人了?啊,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就好好的张将军怎么就不顾脸皮做出残杀旧主家人的事情?原来是怕死啊!不是我说你,张老弟啊,你这也太着急了,蛮人被烧的就剩下残兵败将了,就算有心报仇恐怕也没力了,你用得着这么着急就夺权吗?四殿下能在闾州站稳脚跟可全靠老弟你,总不能一下子就让你烧了自己来杀蛮人的残兵败将吧?” 话锋又一转,“难不成是四殿下忌惮你大权在握,怕你造他的反,所以老弟你就先发制人了?四殿下是真的去了西北出事的?还是老弟你……” “我今日只问一句话。”张华打断了他的话,眼里杀气浓烈,“崔家三房的人,是谁杀的!” 沈雷亚嗤笑:“张老弟,都到了这个地步了……” “谁做的!”张华怒喝的同时,掀翻了桌子,“今日不说清楚谁也别想从这里出去!” “刘老弟,瞧瞧,我们的张将军多威风啊。”沈雷亚拉刘群山下水,“不知道的还以为崔大将军又活过来了。” “沈雷亚你少放屁!”刘群山先朝着他攻击。 沈雷亚也不生气,“行行行,不拉你旧主下水,不过现在玷污崔大将军名声的可不是我,啧啧,听说崔家三房那两个姑娘还被……” “你闭嘴!”张华怒吼道,“沈雷亚,别以为你装傻就能蒙骗世人!你以为你真的做的天衣无缝吗?!” 沈雷亚挑眉,“张将军尽管泼脏水,看看能不能把自己给洗清了。” “沈雷亚!”刘群山也低喝道,“是不是你!?” 沈雷亚摊手,“刘将军,我在宁州好好的,做什么要趟闾州这淌浑水?你也不想想,若是我想要吞了整个锦东,两年前就动手了,还用得着等到这时候?倒是刘将军你的嫌疑不小啊,你若是把张将军给干掉了,吞了闾州,往后我宁州哪里还有本事与你抗衡?怕是最后也要臣服于你了。” “你——” “当然,刘老弟你是什么样人,老哥我还是有些了解的,自然是做不出这等丧心病狂的事情来。”沈雷亚继续道,“今日老弟站在这里就是最好的证明了。”说完,就看向张华,“张将军,这是不是便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 刘群山的目光也转向了张华。 “人人都觉得张将军不会出卖四皇子,毕竟四皇子十分仰仗他,也绝不会伤及旧主的家人,毕竟比起刘老弟你军功赫赫,张将军更是那个靠着崔大将军的提携才能走到这一步的人,又是一副为了崔家可以和所有人拼命的模样,试想谁会怀疑这样的人才是幕后黑手?”沈雷亚继续挑拨,“外边的那些谣言,咋听之下都是冲着他张华去的,可谣言起的过于迅速,蔓延的也过于快,针对更是过于明显,百姓在起哄时或许瞧不明白,但时间长了呢?更别说不是所有的百姓都是容易被蒙骗的!等大家都清醒过来,便会发现不对劲,那时候,被怀疑的人就成了我们俩了!” 刘群山一直沉默,只是看向张华的目光越发的凌厉。 “这时候,再由崔家的人站出来证明他张华是无辜的。”沈雷亚意味不明地看了看崔怀,“不,不用开口证明,只要崔家的人站在他张华身边,一切就都明了了。” “沈将军好厉害的口才。”张华冷笑道。 沈雷亚拱拱手,“不敢不敢!口才再厉害也比不上张将军手段厉害!” “张华——”刘群山喊的咬牙切齿,“是不是……” “刘将军,你觉得我崔怀是这般贪生怕死之徒吗?”崔怀淡淡开口,“为了自己苟活,不惜与残杀家人的凶手沆瀣一气?” 刘群山转过身,“大公子……” “沈将军!”崔怀看向沈雷亚,“明知是陷阱却依然跳下来,这份胆量崔怀也实在佩服!” “为了锦东的百姓,哪怕是龙潭虎穴我沈雷亚也……” “你是吗?”崔怀打断了他的话。 沈雷亚脸色微微一僵。 “你是沈将军吗?”崔怀盯着他,一字一字地问道。 刘群山脸色大变,死死地盯着沈雷亚的那张脸,从出闾州城开始他便觉得沈雷亚不对劲,可一直以为他是故作那般,却从未想过他…… 张华的脸色也变了,眼睛紧盯沈雷亚的脸,虽说两人不熟,可到底还是见过许多次的,不可能认不出来!可若是有人…… “传闻南边有一种秘术,能改变人的面容。”崔怀继续笑道:“不想沈将军身边竟然有这样的奇人。” 沈雷亚很快便恢复如常,笑道:“崔大公子,沈某并非故意羞辱你,其实站在崔大公子的立场上,做出这样的选择也是情理之中,更是理所应当的。”他叹了口气,继续道:“崔家三房在崔家平安无事之时尚且对长房诸多不满,更是借着崔老夫人之手把持着崔家家业,哪怕是身为长子嫡孙的你也得在崔三爷的手底下讨生活,富贵之时尚且压着长房,败落之后,岂会不恨毒了长房?毕竟崔家的败落全是因崔大将军。”他笑了笑,继续道:“牺牲了一个崔大三房,既可以清理了崔家的毒瘤,也能借此助了张将军一臂之力,将来张将军若是做主锦东,自然不会遗忘了崔家,这样岂不是既有了权又有了名了吗?” 就差没直接说崔怀与张华一同设局,杀了崔家三房构陷沈、刘二人,借机发难,占据锦东,割据一方,自立为王了。 “嗯,这对崔家来说也是一条不错的路。”看向刘群山,“刘老弟,看来我们是误会了张将军了,张将军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崔家啊。” 刘群山谁也不信,不管谁张华还是沈雷亚,他一个也不信,但是……“大公子!”他信崔家的人!“若是……” “刘将军。”崔怀叹了口气,随即正色道:“忠君为国,一心护佑锦东百姓,这是崔家的家训!” 刘群山神色一凛。 崔怀看向沈雷亚,继续笑道:“若是沈家早些得了阁下这等人才,怕早就挣脱了宁州的桎梏,成为锦东之主了。” 矛头继续指向了眼前这个沈雷亚的真假。 到底是多年未见,平日接触也不多,张华无法分辨出此人的真假,若是假的,那真的沈雷亚现在在何处?又在做什么?“来人!” 不管是什么秘术,就不信真的就把脸给换了! 这一声令下,本来就准备好了的兵士便冲了过来,团团包围在周边。 “保护将军!”首先动起来的便是沈家的亲卫了。 刘群山厉目扫了过去,“张华——” “刘叔。”崔怀忽然间叫道。 刘群山浑身一震,转过身看着他,不敢相信自己还能听到这个称呼似得,激动之色浮上了眼底,“大公子……” “能否不插手?”崔怀不是没有怀疑过刘群山,只是方才他的关切以及维护也便不是作假的,他可以不信他,但他信父亲,信父亲的眼光! 刘群山眼里的激动尚未褪去,冷意便浮了上来,“大公子……”他似乎尚有犹豫,但最终还是坚持了自己的想法,“任何事情只要你开口,末将都能应允,除了这件事!” 崔怀并不太失望,但还是觉得可惜,“锦东若是分裂,父亲在天之灵会不安的。” 刘群山面皮颤了颤,但还是咬牙道:“大公子便不要插手了!” “可我是崔家的长子嫡孙。”崔怀笑了笑,多了些许的苍凉,“从来便由不得我选择。” “大公子……” “刘将军,崔大将军若是见到自己的儿子勾结旧部残害自己的亲兄弟,最后还得不到任何的惩罚,在天之灵更会不安!”沈雷亚继续挑拨,“你还看不出来吗?你也是他们的目标之一!今日我若是走不出这里,你也一样!” 刘群山回应他的是猛然砍过去的刀,自然没伤到沈雷亚,不过却砍杀了挡在前头的沈家亲卫。 沈雷亚连连后退,“刘群山,你疯了吗?” “沈雷亚都不敢这么跟老子说话!”刘群山握刀而立,冷笑连连,“你算什么东西!?” 这话便是信了崔怀了。 沈雷亚面容狰狞了起来,“崔家造反只有死路一条!” “造反的是你们沈家!”张华趁势而起。 可刘群山却挡在了他的面前,“老子也没说助你!” “刘群山——”张华也怒了。 刘大将军一人挡两人,一人激两人,丝毫没有压力,盯着张华一字一字地喝道:“让殷承祉滚出来见我!” “想见四皇子?”张华冷笑,杀意大涨,“等你还有命活着再说!” “杀!”沈家的亲卫先一步行动。 兵士一拥而上。 刘群山没动手,不过他的亲卫将他团团保护住了。 张华冷脸扬手,弓箭手随即上前。 “大公子让开——”刘群山朝着也站在弓箭手射程范围内的崔怀吼完,便又对张华骂道:“姓张的,你敢——” 张华没说话,用实际行动回答了他。 箭簇如细雨带着凌冽杀气而来。 “保护大公子!”刘群山厉声下令,自己也以最快的速度朝着崔怀而去。 崔怀在他们的保护下狼狈后退,“刘叔,挟持我。” 刘群山一愣。 “这是你们唯一逃离的法子。”崔怀说道。 刘群山一边挡着箭雨一边审视着他。 崔怀虽然狼狈,但神色坚定,“否则便只能死在这里了!” “他们不敢……” “敢的。”崔怀摇头,“已经有人去了幽州了,虽然过去了两年,可是将军,幽州仍有许多父亲的旧部的。”顿了顿,又道,“阿钰也去了幽州了。” 刘群山眼眸一瞠,因为这一时的失神,手臂被一支箭簇擦过,留下了血迹斑斑的伤痕,“都给我住手!” 他一边喝道,一边伸手挟持住了崔怀。 崔怀一动不动,不惊也不惧。 那边,沈雷亚也好不到哪里去,毕竟是在人家的地头,又是弓箭手,沈家的亲卫死伤严重。 若只靠自己突围,那是插翅难逃的。 “刘群山,你敢——”张华怒喝道,“快放了大公子!” 沈雷亚一见,立即往刘群山这边走来。 “让他们住手!”刘群山掐着崔怀脖子的手加重了力道。 崔怀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你敢——” “让他们都住手!” 张华脸色铁青,扬手厉喝:“都给我停下来!” 箭雨消失。 沈、刘两方的人已然狼狈不堪。 张华目露寒光,咬牙切齿:“刘群山,把大公子放了!” “让你的人让开!”刘群山喝道。 “都让开!”张华喝道。 刘群山挟持着崔怀往外边退去。 沈雷亚一行人正欲紧跟其后,却被张华让人拦下了,“张将军,你这是作何?” “你手里有大公子吗?”张华冷笑。 刘群山并没有理会他,径自快速往外边撤去。 沈雷亚见此也并不慌张愤怒,虽然狼狈,但却还是镇定的,“张将军以为将我等扣下,便能杀宁州一个措手不及吗?”脸还是那张脸,但气质却变了,多了谦卑而少了上位者的桀骜,“连崔大公子都能瞧得出来,张将军却眼拙了。” “我的确眼拙!”张华也并不否认,“所以得亲眼揭开……” “不就是一张皮吗?何须劳烦张将军动手?”沈雷亚说完,便抬手在脸颊边上摸索了一阵子,随后一张脸皮慢慢地被揭了开来,露出了一张明显年轻不少的脸,“在下沈袁,见过张将军。” “沈袁?”张华冷笑,“沈将军的最为看重的义子!?” 沈雷亚除了不要脸之外,还有一个爱好,那便是收养义子。 而沈袁便是其中最看重的! “有幸蒙义父大恩而已。”沈袁笑道,“不敢担看重二字。” 张华冷笑:“沈雷亚明知这是险境也让你来……” “张将军,挑拨离间可不是您所擅长的。”沈袁笑着打断了他的话,“再说了,我既然敢来便有把握能全身而退!” 张华心中咯噔一下,面上却未显。 “不是瞧不起闾州军营的防卫,而是相信在张将军的心里,闾州城的百姓还是有那么一丝分量的。”沈袁继续说道,“即便没有,也还有崔夫人和崔家小姐在呢。” “就凭你们!?”张华也不是被吓大的,既然敢引狼入室自然就做好了完全之策,其他的地方不敢说,但崔府绝对安全,除非他们把大军从宁州拉来! “呵呵。”沈袁笑道,过于苍白的脸上泛起了狡诈之色,“凭我们自然不成,这还是多亏了崔大将军的好法子。” 张华脸色一变。 “崔家四周宅子都被我们布满了火油,子时之前我们若没有平安离开,隐藏在闾州城内的人就会点燃火油,另外,大街两旁也放了不少,嗯,今晚的月色的确不错,想来街上会有许多人赏灯游玩的,啊,可千万别出意外,不然的话这闾州城怕是要成为第二座安临郡城了。” “你敢——”张华怒不可遏。 沈袁言笑晏晏,“张将军要不要赌一赌?” 哪怕放他们走是计划之中,可听了这般丧心病狂的计划,张华恨不得将眼前的人千刀万剐了! 安临郡城是所有崔家旧部的痛处! 而他们竟然敢—— “如何?”沈袁似乎也不愿纠缠太久,“如今离子时也不远了。” 张华脸色铁青的可怕,牙齿咬的咯咯作响,杀意充斥着周围的空气,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不过数息的时间,却像已经过了许久一般,才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放——他——们——走!” “沈袁再次谢过张将军了。”沈袁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言笑晏晏中杀机四伏,“来日若有机会,必还张将军今日之恩。”说罢,然后不慌不忙地扬手招呼手底下的人,“我们走。” 打不过也要把人气死的节奏。 …… 刘群山一行人退出了军营之后便松开了掐着崔怀的手,“得罪了,大公子。” 崔怀还没来得及抬手揉揉发疼的脖子,再多劝说两句,便被一记手刀劈晕了,“你……”最后传来的是刘群山沉沉的致歉。 “得罪了。” 刘群山将晕厥过去的崔怀抱上了马,回头便见沈家的人也退了出来了,眼底闪过了一抹狠厉,喝道:“走!” 亲卫随即跟上。 沈家的人也没去追究方才刘群山不顾他们自己撤的恩怨,出了军营也立即上马离开,而紧跟在他们后面的,是张华。 张华亲自带着人出来,直奔闾州城而去。 他有把握刘群山不会伤害大公子,哪怕他真的要反殿下,大公子也不会阻碍他,相反能助他一臂之力! 而这也是他与大公子商议定的,虽然他不赞同,但大公子坚持,他也只好应下。 刘群山和沈雷亚不同。 若是能不动武便能将幽州收服,那是再好不过。 而一旦大公子做成了,来日在殿下面前便算是立了一大功,将来重振崔家便有了更好的起点! 而沈袁所说的却必须立即查清楚! 他快马飞奔进了闾州城,见到的是已经许久没见到的热闹景象,花灯璀璨、游人如织,若真埋了火油,一旦点燃,烧掉的不仅仅只是这条街,更是这两年来好不容易养起来的闾州城的生机! “暗中搜查,不能惊扰了百姓!” “是!” 张华在不惊扰百姓的前提下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崔家,而猜到崔家门口,便见守门的兵士躺了一地,他大惊失色,狼狈下马冲了进去,才至大厅,迎面而来的便是一道杀气凛凛的寒光。 111刘群山 张华险些躲不过去,定睛一看发现竟然是应该逃之夭夭的刘群山,“你怎么会在这里?!”站稳身形便怒骂道:“刘群山,你若敢伤崔家人,我必定将你五马分尸!” 刘群山冷冷地笑着。 “大公子呢?”张华又叱喝道。 刘群山冷笑道:“自然是在安全的地方!” 张华听了这话心稍稍定了定,不管故人是不是真的面目全非了,至少如今他没伤大公子性命,可他为何又来这里?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还是大公子一个筹码不够?又或许……“你……为何在此?” 陷阱是明摆着的。 逼他们现行谋反也不是什么高明的计谋。 只要多想想便能推断出来。 但只有有那么一点狼子野心的,便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所以阴谋高不高明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愿者上钩! 可如今刘群山…… 不过还不是眼下最重要的,“夫人和三小姐呢?!” “自然是在后院。”刘群山冷笑,“你以为老子是你?为了讨好新主子不顾将军家眷?” 张华没时间和他争辩这个,“沈袁在崔家周边和城中大街都埋了火油,一旦点燃后果不堪设想!你让开!”说完,便往后院冲去。 刘群山脸色一变,“沈雷亚那个义子?” “军营中的沈雷亚便是他假冒的!”张华急迫道:“你……”话还没说完,外面便突然起了火了,火势一下子就窜的很高,将黑夜照亮,“糟了!” 那小子说的竟然是真的! 刘群山也没和张华继续纠缠,先他一步往后院而去。 张华紧跟其后,同时命令亲卫,“快去救火!” “救火——”刘群山也喝道。 双方主子同仇敌忾了,剑拔弩张的亲卫自然也就暂且化干戈为玉帛了。 两人冲到了后院,将守在那里的人给吓的厉害,有人闯大门的时候,一些兵士便撤到了后院,保护后院中的两个女眷还有无可奈何被留下来的大夫。 “开门,我是张华!” “张……张将军?” “是我!” 兵士还是小心确认了张华的身份这才把院子门打开,“将军您来了!将军,我们……” “夫人和三小姐可还好?”张华没空听他禀报事情的经过,直接问道。 兵士忙点头,“很好……夫人……夫人还在昏迷……三小姐受了些惊讶,不过还好……” 张华大步走了进去。 “张……张叔叔……”崔莹手里握着一把刀,见到了张华的时候惊的掉在了地上,随即便是惊喜的落了泪,“张叔叔!” 张华也顾不得礼仪了,“三小姐,出了点事,你和夫人先随我们离开!” “不能离开!”刘群山忽然间插话道。 张华怒然转身,“刘群山……” “你确定离开这里就安全?”刘群山冷笑,“说不定沈家的人在外面等着我们出去呢!” 张华皱眉,“是有这个可能,但若是火势一起来……” “你以为火油这么好找?”刘群山冷笑,“锦东未来十年的火油两年前就已经烧光了!” 张华一愣。 “让你的人去查清楚再说吧!”刘群山讥笑道,转过身朝着崔莹单膝跪下,“末将刘群山见过三小姐,三小姐莫怕,只要末将在,便绝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及崔家人分毫!” 崔莹弄不清楚到底是什么状况,不过却可以确定安全了,“好……好……” “不支夫人情况如何了?”刘群山又问道。 张华不放心外面的情况,可也不放心将刘群山留在这里,哪怕到此为止刘群山不会伤害崔家人是基本可以确定的,可若他做戏呢?他叫来了方才的亲卫,低声吩咐了一些事情,让他去办之后,就一心一意地盯着刘群山。 他到底为何来这里? 大公子又在何处? 崔莹没发现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惊魂未定地回答着刘群山的问题。 刘群山那张土匪脸尽可能地温和,虽然最后也还是没什么好效果,“夫人无事便好,三小姐也不必忧心,待外间的事情一了,末将便将你们接去幽州……” “刘群山!”张华怒喝了出口,还没来得及警告便见崔莹哆嗦了身子,显然是被他惊吓到了,便只好先隐忍,“你随我出来,且让三小姐和夫人好好歇息!” 刘群山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刘群山!”张华暗暗警告,“夫人和小姐受不得惊吓!” 刘群山这才有了反应,“请三小姐安心再次陪伴夫人,末将且去将事情了结了!” 崔莹呐呐地点头。 刘群山这才起身,转向张华。 张华压着怒火,“你随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地离开。 张华径自将人带到了演武场,站在昔日将军府的演武场内,原本剑拔弩张的两个人忽然间竟平静了下来,久久站着,谁也没有说话。 许久许久,张华才打破了沉默,“刘群山,你到底想做什么?” 刘群山没有回答,而是快速而狠辣地一拳揍了过去,那力道便像是要把人的下巴砸碎般,而且一拳过后又是一拳,狰狞着脸,活脱脱的一个杀人越货的土匪似得。 张华挨了好几拳才缓过神,“刘群山——” 刘群山没收手的打算。 张华只好还手了。 两人就这么打了起来,打着打着竟然像是回到了昔日同袍训练之时,不过比起从前的点到即止,如今却是毫无风度格调,完全就是将人往最难堪里揍。 张华身形本就弱于刘群山,很快便处在了下风,“刘群山你够了!” 刘群山压根儿就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继续揍,不断揍,往脸上揍。 张华鼻青脸肿起来了,也发了狠。 两人最后打了一个势均力敌,再打下去估计便是真的要生死相搏了。 张华还是退让了一步,“刘群山,你到底想做什么?!” 刘群山停下手。 张华喘了好几口气又吐了一口血,才缓过来,站直了身子再一次质问道:“刘群山,你到底想做什么?!大公子如今在何处?你来崔家想对夫人……” “我会将他们接去幽州!”刘群山打断了他的话,“既然你护不住,那就由我刘群山护!” “你——”张华压下了翻滚的怒意,冷静地道:“你休想利用将军的家眷!” “利用将军的家眷?”刘群山用极致嘲讽的语气说道,“张华,你也有脸说这话?!崔家为何落得如此下场,你心里没点数吗?崔家从京城到闾州,上千里路无数人想让他们消失,可最后都没伤到一个人,可一回到闾州,先是老夫人去了,后是崔家受辱!最后整个崔家三房都没了!谁利用了将军家眷了?老子问你到底是谁要利用将军家眷——”他勃然大怒,上前拽着他,“是你的新主子!” “刘群山……” “殷承祉那小子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连将军的家眷都可以弃之不顾?!”刘群山继续质问。 张华咬牙,“我没有……” “没有?”刘群山还是没给他说下去,“难道老夫人没事?难道先前崔家的那些羞辱不是真的?难道崔家三房的人还活的好好的?难道这一切都和你们演的这一场可笑的戏一样,都是假的?” “你——”张华无言反驳他的这些质问,但是让他带走崔家人是绝不可能的!“崔家唯有待在闾州才可以……”话还没说完便被刘群山一拳给揍没了。 刘群山气的浑身颤抖,脸庞扭曲的更加可怕,“别人不知道实情,可张华,你也不知道吗?崔家唯有待在闾州才可以如何?才可以全部下去和将军团聚吗?!” 张华神色一震,“你……” “你就真的以为将军死了便无人知道你新主子都做了什么了?”刘群山拽着他的胸前的衣裳,一字一字地吐出来,“老子告诉你,不是所有人都是傻子!” “你!”张华现在可以确定了,当年杀大巫这事刘群山知情,“这是将军的决定,你不能……” 刘群山眼底升起了浓烈的杀意,冷冷地说道:“原来我没猜错!” 张华一怔,“你——” “果然是他!果然是他!”刘群山咬着牙,恨恨地道,“我就知道将军怎么会犯这样的错?!将军明明是身受重伤被送回来的,怎么可能去杀那什么大巫?果然是他!果然是他——” 张华后悔已然来不及了,只能冷静,冷冷地看着他,“这就是两天来你拥兵自重不敬殿下的原因?!”不是想趁机自立,更不是因为瞧不上四皇子年少,亦不是因为怨恨皇帝而迁怒,而是因为他——是啊!当年那段时间将军的反常那么明显,怎么不会有所怀疑?深知蛮族的将军又如何会犯下那样的错?!“刘群山,哪怕是如此那又如何?这是将军的选择,更是将军的遗命!四皇子是将军认定的继承人,是我们这些旧部要效忠的人!” “效忠一个罪魁祸首?”刘群山像是听到了极大的笑话似的,极为轻蔑地看着他,“像你一样吗?” 张华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放轻,“否则你要如何?和沈雷亚一起反叛吗?” “这不是你们想要的话?”刘群山讥讽道:“那些谣言,今晚的翻脸,不都是为了逼我们先反吗?怎么?四皇子殿下什么时候胆子变得这么小了?费尽心机便是为了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由头来铲除异己?西北狼王方才退兵,南边的动乱还没平息,皇帝也恨不得睡死在安氏那贱人的怀里,谁有心情理会区区一个锦东?还什么都不是的时候四皇子殿下便已然敢单枪匹马去杀蛮族的大巫了,如今名正言顺坐镇锦东,竟然……” “刘群山,莫要再胡说八道了。”张华打断了他的话,“两年前的一切早已经盖棺定论,你若是再胡说八道,便不要怪我不念当日的同胞之情!” 若是眼神能杀人的话,张华已然死了无数次了,刘群山冷冷说道:“就凭你!?” “自然不是就凭我了!”张华盯着他,“是凭将军的在天之灵!” “你竟敢——” 张华叱喝道:“你现在是要让将军死不瞑目!”他一字一字地叱喝道,“当年的一切全都是将军一手安排的!所有的一切全都是将军的意思!你若是推翻这一切,便是把将军的一切都推翻!将军用自己的命以及崔家的百年名声换来的一切也将会烟消云散!” “换来什么?一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占据了崔家的一切,还有崔家家破人亡吗?!”刘群山喝道,眼瞳暗红,“将军若是见到如今的这些,才是真会死不瞑目!” “你以为将军会没料到吗?”张华也红了眼眶,“你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这般定论?刘群山,你什么都不知道!” “那是因为……” “因为将军不让你知道吗?”张华嗤笑,“没错!将军是刻意不让你知道的!不管论军功还是战场上的本事,我都不如你,我甚至不如你在将军身边的时间长,可将军最后托付的是我!你知道为什么吗?你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理由!刘群山,你自以为是为将军着想,可你却根本就不知道将军到底要什么!?” “将军死的冤——”刘群山吼道,随即又一拳揍了过去。 张华闪身躲过了,同时还了一拳,扎扎实实地揍在了刘群山脸上,“没错!将军死的冤!可他死的堂堂正正!死的无愧锦东无愧天下!他更从未背弃过崔家的誓言和祖训!”他一把拽住了他,“而你现在做的就是把将军往不仁不义的境地推!刘群山,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认为将军错了?凭什么质疑将军的决定?!” “那他殷承祉又凭什么?!”刘群山厉吼道,“明明是他……” “四殿下没有错!”张华喝道。 这话更是火上添油。 “他没有错?!张华你竟然敢说他没有错?若不是他,将军如何会落得这般下场?若不是他……” “四殿下是为了救将军才深入蛮族腹地的!”张华喝止了他,“他是为了让将军能获胜,才潜入蛮族军营杀人的!当年他不过十三岁!是他一手把将军救回来,是他一手平息了那场战争!刘群山,你说他害死了将军?可若不是他,将军早死在了蛮族腹地,如何还能重创蛮族大军?!是!这一切是用将军的性命和崔家的名誉换来的,还有闾州千万无辜百姓!可刘群山,谁也不能预测未来!在当时,他做的这些事情全都是为了将军!罪魁祸首?你若是要论罪魁祸首,那是不是也要把将军算上?” “你放屁——” “那几个月,将军殚精竭虑,将幽州的精锐交给你,将崔家军的心腹旧部交给你,为的便是来日有人能辅助他的选定的继承人!” “他凭什么?!他一个姓殷的凭什么当崔家的继承人?!” “就凭他姓殷!”张华喝道,“就凭崔家世世代代立誓守护的江山姓殷!” 刘群山气的浑身颤抖。 “将军致死都未曾背弃过崔家的誓言!”张华一字一字地道,“你这是要让他在死了之后再多一个乱臣贼子的污名吗?” “在那些人眼里,将军早已是……” “那大公子呢?”张华打断了他的话,“大公子和三公子他们呢!” “正是为了他们……” 张华还是没让他说完,“你这是在推他们去死!锦东没有能力让这江山改姓,更没有资格为了私仇而将百姓推入战乱之中!崔家唯一的出路便是四皇子!唯有这个身上流着崔家血的殷氏皇子才可以……” “废话太多了!”一道冷清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张华循声望去,便见不知何时不远处竟然站了一个人,又惊又错愕,“冯姑娘?!”也顾不上刘群山了,松开了他便朝着她走过去,“可是四殿下有事?” 冯殃冷眼扫了扫他,“事情都办妥了?这般有闲情在这里聊?” 张华脚步一顿,脸也僵了僵,“冯姑娘放心,沈家那边……” “放心这闾州城差点长了火海?”冯殃冷声道。 张华一哽,“是在下未能……” “好了。”冯殃懒得和他多说,目光转向了旁边的刘群山,那张土匪脸此时警惕、防备、狰狞,“你不服?” 作为崔温手底下的心腹大将,自然也是听说过四皇子身边有一个姓冯的女子作师父,可刘群山却从未想过竟然会是这般一个年轻少女!荒唐!荒谬!什么隐士大族后人?什么深山高人!可笑之极!“不服又如何?” “闲来无事的事情以德服人打发打发时间也不是不可以。”冯殃淡淡说道,眼底的冷意却在汇聚,“不过眼下我很忙,没空玩以德服人那一套。” 刘群山冷笑,“那你待如何?” “冯姑娘!”张华连忙挡在刘群山面前,“将军把他安排在幽州绝不是随意的!冯姑娘,掌管锦东不能只靠不服便杀!”哪怕她没有说明白,可那眼神是他们这些时常与阎王爷打交道的人所熟悉的,刘群山这厮不清楚这位的能耐,可他知道!将军走之前嘱咐的其中一项便是不要与冯殃正面冲突!“他若是死了,幽州军便会大乱!” 112 软肋 张华见她无动于衷又急忙补了一句,“殿下也会难过的!” “你威胁我?”冯殃挑眉道。 张华忙道:“不!只是将军留下来的人不多了,殿下之所以让大公子留在军营,让三公子去幽州,除了想给崔家另一条路,更是想尽可能地保存将军留下来的人!冯姑娘,张华知道哪怕没有我们这些人,您也一样能助殿下掌控锦东!可若是如此,殿下必定会难过的!冯姑娘,这两年来殿下最大的心结便是当年……” “好了!”冯殃不欲再听下去,语气也多了一抹愠怒。 张华不敢再继续,而是跪了下来,“冯姑娘,张华不敢威胁您,只是恳求冯姑娘给我们一个机会完成将军的嘱托,为闾州死去的千万无辜百姓报仇!” “报仇?”冯殃笑了,“连一个闾州城你们都受不住,拿什么报仇?” 张华低下头,羞愧难当。 “罢了。”冯殃也不想为难他,“本就是让他练练手,结果如何并不重要。” “你什么意思?!”刘群山再也忍不住,质问了出声。 冯殃抬眸看向他。 不过只是淡淡的一眼,却让刘群山有种面对万千蛮族大军般的压力。 “你便不想报仇了?”冯殃问道。 刘群山忽觉背脊上爬上了一条冷冰冰的毒蛇,明明惊恐到了极点但是却硬生生的一动不动,恐惧?哪怕面对蛮族大军他都没怕过,而如今,就一个黄毛丫头,他竟然—— “你要为崔温讨公道?”冯殃继续问道。 刘群山背脊的凉意开始蔓延全身,可到底是经过沙场的人,还是扛下来了,“难道不应该吗?!” “冯姑娘,他昏头了!”张华没等冯殃开口便抢先道,“我不会让他胡来……” “胡来?”冯殃笑了,“张将军,你以为他将事情说出来了能掀翻了天不成?” 张华一怔。 “两年前谁杀了人都不会影响到最后的结果!”冯殃觉得颇为好笑似得,“瞧着你们,便能明白崔温为何落得如此下场了。” “你——”刘群山怒向胆边生。 冯殃也懒得和他们争这些,“我留在这里,只因为我徒儿在这里,若他在这里待不下去了,那走便是,他所心心念念的也只不过是要为自己当年所谓的错误买单罢了,也不是一定要得被困死在这里。” “冯姑娘——”张华大惊,“您不能……” “我说了我不喜欢有人威胁。”冯殃冷下了声音。 张华忙道:“我不是威胁姑娘,我只是……殿下这两年日夜殚精竭虑才有了如今的局面,若是离开,便前功尽弃!冯姑娘,你舍得让殿下再一次……” “所以你们就有恃无恐了?” 张华知道她所说的有恃无恐还有将军的份,“张华不敢!” “你敢不敢我管不着。”冯殃继续道,“谁要翻旧账我也同样管不着,也犯不着花心思来管,不过礼尚往来,我也该把崔温从地底下挖出来好好算算我们的旧账。” “你敢——”刘群山大怒,眼神要杀人似得。 张华连忙起身拉住了他,“够了!” “她竟敢……”刘群山怒不可遏。 张华厉吼道:“你给我闭嘴!刘群山,你是不是真的要将军在天之灵不安才肯罢休?!你是要为将军讨公道还是报复将军没让你留在闾州?!” 刘群山浑身大震。 张华并不是真的这么想,只是找个理由让他闭嘴,可是没想到竟然见到了他这般反应,“难道你真的……” “你闭嘴!”刘群山面目狰狞。 “你……”张华满脸惊愕。 刘群山狼狈地避开了他的目光,转向冯殃后便是恨之入骨般的神色,“你若是敢惊扰将军安息,我刘群山哪怕做鬼也绝不会绕过你!” “是吗?”冯殃挑眉。 张华回过神来,拽住了刘群山的手臂,“沈雷亚没来闾州,如今在何处尚且不知,他们能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布下满城火油,怕也知晓三公子的去向!你命人带走了的大公子也未必安全!刘群山,你确定要在这里浪费时间吗?!” 刘群山狰狞的脸色微微一变。 “沈家狼子野心已然昭然若揭,你这时候若是与我们翻脸,得益的便是沈家!”张华继续道,“殿下有冯姑娘在绝不会有事,他可以离开闾州,离开锦东,沈家不敢也不能对他如何!可我们呢?我们要大仇未报便丢了命?还是在沈雷亚手底下苟延残喘?!若是沈雷亚真的掌控了锦东,他会为两年前枉死的将士和百姓报仇吗?!刘群山,你拿你的脑子好好想想!除了四殿下,谁也不会这样做!哪怕蛮族就剩下一个人了,他们也不敢越过太白山去报仇!还有将军!除了殿下,不会有人在乎他蒙受污名,更甚者会继续往他身上泼脏水!你以为将崔家人带去幽州便可以让他们远离纷乱,过上安宁的日子吗?你以为四殿下离开了锦东,沈雷亚容得下你吗?他们要的是整个锦东!要的是将崔家的一切从锦东拔出!我现在就敢告诉你,冯姑娘会不会惊扰将军我不知道,但是,一旦沈家入主锦东,崔家连祖坟都留不住!” “张华——” “难道我说错了吗?”张华同样吼道。 刘群山一副恨不得将他宰了的模样,但却无言反驳。 “刘大哥……” “有完没完!”冯殃冷声打断。 张华看向她,“冯姑娘……” “火线我已经拔了,你让人清理火油之后便追查源头!”冯殃继续道,“还有,别把自己给弄死了!”说完,转身离去。 张华吸了口气,朝着离去的背影拱手作揖,“请冯姑娘放心。”后又转过身,“刘……”才说出了一个字,刘群山便大手一挥,往另一个方向大步离去。 “刘大哥!” 刘群山连头也没回,走的更快。 张华也知道追上去也无用,只能朝着他吼道:“务必护大公子周全!” “用不着你说!”刘群山头也没回地吼道。 张华呼了口气,环视着偌大的演武场,万般心绪浮上心头随即又被他压了下去,大步离开。 中秋之夜花灯会璀璨夺目,又是秋日风干物燥之时,便是没有沈雷亚和刘群山这事,州府衙门也会做好准备,衙门的灭火队严阵以待,一旦出现状况便可第一时间赶到。 崔府周边的火势很快便被灭了,当然,之所以能够灭的这么快是因为火油并没有点着,有人在火势烧起来之前将火油给转移了,统一堆放在了一处空旷之地。 除了一堆火油之外,还有好几个晕死了过去的人。 至于大街两边堆满了火油这事也是真的,比起这个,崔家那简直就是小儿科,而崔家那边有人提前转移了火油,大街这边却没有! 只是除了链接没一桶火油的引线被取走了之外,一桶桶只要一点星火便能烧起来的火油就堆放在那里! 朱茂看着这些顿时冒出了一身冷汗! 这般大量的火油,哪怕堆放的人没有刻意地点燃,可若是哪一个赏灯的百姓,哪怕只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娃娃不小心将灯里的火化弄飞了过来…… “丧心病狂!丧心病狂!简直丧心病狂!” 他跺着脚怒骂道,后怕的冷汗直流。 这火若是真烧起来,那岂是一个后果不堪设想能形容的了的?! 他们几乎豁出去了所有才把闾州城养成了如今这般景象,若是真烧起来,还是在中秋之夜,两年的努力便会顷刻间化为乌有! 沈家…… 沈家太恶毒了! “将军,不能饶了他们!绝不能!” 每一个从噩梦中走出来的人,都容不下这样的恶行! “彻查源头!”张华亲眼见到了火油也是一阵后怕,若冯姑娘没有及时拔出火线……他甚至都不敢去想后果!“火油受官府管制,经营的商铺都要在衙门备案,但凡售出也都要入账!给我查!仔细的查!定要将那些阴沟的老鼠一个个的挖出来!” “是!”朱茂抹了满头的冷汗,当即便去办。 当火油全部清理好之后,天也快亮了。 为了不惊扰百姓,官府对外放出了有贼人在灯会浑水摸鱼,偷走了不少百姓的财物,苦主大半夜的跑去衙门告状,将州府大人给激怒了,下令全城彻查,务必将贼人一网打尽! 虽说这般大的阵仗让百姓惴惴不安,但倒也没生出什么乱子,这一夜算是平安渡过了。 火油源头追查却颇为不顺利,在官府内登记的所有售卖火油的商铺全都查了一遍,库存和售卖登记也都一一对上,并没有售卖过如此大量的火油。 百姓购买火油只为照明,又因衙门管制,每一次购买的量都是有限的,哪怕是大户人家的用量,若是一次一次购买积小成多的话估计没几年也积累不了这般多! 那便只有一个可能。 “继续从火油商贩下手追查。”张华脸色黑沉的可怕,他们能暗中从南边运来木材,别人自然也能暗中运来火油!沈家,怕是比他们所想的还要难以对付!“便是我们堵不住暗地里的,也要控制住明面上的!况且,每个行当都有自己的规矩,哪怕他们是暗地里运来的这些火油,可总有个源头的!从商贩那里应该能得到一些线索!” “下官也有此想法。”朱茂说道。 张华颔首,“昨夜之事已然结束,除了火油这个意外,倒也算是顺利,我必须即可回军中为接下来的事情做准备,闾州城以及崔家便托付给朱大人了!”说完,长长作揖。 朱茂自然不敢受这里,“下官不敢!这是下官理应做的!” 两人也没客套多少,张华回了一趟崔家,安抚了一夜未睡的崔莹,又亲自部署了崔家的防卫,才带着人快马加鞭地赶回军营。 而便在他们离开之前的一个时辰了,刘群山也带着自己的亲卫走了。 昨夜他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在崔家附近一直待到了天明,方才回了驿馆,随后方才离开,走的光明正大,坦坦荡荡。 张华一直命人盯着,哪怕已然弄清楚了他的心思,可也还是留了一个心眼,他走的时候,盯梢的人便立即禀报了,踌躇了半晌,到底还是没让人拦着。 不说要需要他来吊沈家。 便是大公子也还在他手里。 况且,比起扣住他,让他回幽州,发挥更大的作用于他们更有好处,对大公子来说更是! 大公子和三公子都去了幽州,希望能让他回心转意! …… 崔怀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后颈还隐隐作痛,在提醒着他昨夜到底为何晕厥过去,是刘群山打晕了他,这于他而言并不算是意外,只是醒来之后他竟然没见到刘群山! 守着他的人对他们主子的行踪也是只字未提! 只是说让他安心,将军办完了事情便会与他们会合之类的话。 崔怀如何能安心? 昨夜刘群山挟持他走了之后一切可还顺利? 那个沈雷亚是否真的如他所猜测的是假的? 真正的沈雷亚到底在何处? 许多的问题和担忧缠绕在心头,一个早上如坐针毡,而最终等来的确并不是刘群山,而是……一个女子! 一个很年轻的也很美貌的少女! 看容貌,的确是年纪很小的少女,可那周身的气韵却不是一个十来岁的少女能撑的起来的! “你是何人?” 刘群山留下来保护他的亲卫不少,可这女子轻易地闯过了他们,甚至没闹出多大的动静! 冯殃没回答,只是上下观察着他,一个没经过世事的贵公子,哪怕遭逢巨变,可也还没修炼出来,一眼便能看透了,“冯殃。” “冯殃?”崔怀愣了一下,冯?冯?!“你……”眼里露出了惊愕之色,话里透着十分的不确定,“你是……殷……四殿下的师父?” “嗯。”冯殃颔首。 崔怀心稍稍松了口气,虽然不明白她为何而来,但总不至于要他命便是,“冯姑娘为何而来?让刘群山挟持我离开是事先便计划好的,并不是……” “你想多了。”冯殃打断了他的话,“我不是来救人的。” “那你……” “杀人。”冯殃不待他问完便道。 崔怀神色一变,双拳握了握,“你要杀我?” “崔家于殷承祉而言只有害处而无利。”冯殃淡淡说道,的确有这个想法,崔家存在一日便一日在提醒他当初是如何害了崔温,他心里的那股愧疚会始终盘旋不去,哪怕将来他真的把蛮族给剿灭了,让崔家重振,也一样丢不去,人有时候很薄情,再刻骨的记忆和情感都可以随着时间而磨灭,这也便是为何人喜欢弄出了一个纪念之类的东西,要用一样东西,或者一个人来让提醒自己,崔家便是这么一个东西,“殷承祉并不欠你们崔家的。” 崔怀抿了抿唇,“的确。” “你不怕?”冯殃问道。 崔怀摇头,“我怕,只是冯姑娘会动手吗?” “为何不?”冯殃笑了笑,“杀了你,殷承祉会难过?会不认我这个师父?” “不。”崔怀还是摇头,“若姑娘是滥杀无辜之人,又岂会成了四殿下之师?”他神色严肃,“父亲虽未曾正式在崔怀面前提过姑娘,但偶尔提及皆是敬重与钦佩!而能够让我父亲如此敬重的一个人,岂会是滥杀无辜之辈?您虽说的没错,杀了我们,于四殿下而言便是卸去了包袱,或许还能借此来讨好皇帝陛下,可冯姑娘,崔家是殷承祉在这世上仅剩的血亲了,您愿意看到他往后的路上只有一个人吗?” “所以,还是威胁。”冯殃似笑非笑。 崔怀还是摇头,“我知道姑娘担心什么,可姑娘,从我们兄弟离开崔府的那一刻起,便再也不会是四皇子的拖累!来日,我们崔家的仇,我们崔家人自己报!我们崔家的前程家业,我们崔家人扛!四皇子给了我们机会,崔怀也会铭记在心,来日必定肝脑涂地以报!” “你母亲下毒还害他,你祖母将他丢进深山喂狼,你三叔要杀他。”冯殃看着他,“往后,你们兄弟又会如何要他命呢?” 崔怀吸了口气,“崔怀会替长辈们……” “两清。”冯殃打断了他的话,“往后你们两清。” 崔怀一愣, “虽然我不觉得殷承祉有什么错,不过既然他认为自己有错,那便错吧。”冯殃继续说道,“三条命换一条,总归是你们赚了。” “姑娘是何意?”崔怀不明。 冯殃不打算明说,倒不是怕他报复,只是比起由她这里说出,那孩子或许更希望从他自己嘴里说出来,“记住了,你们两清了。” 崔怀似乎知道她不会回答他的问题,便也没有再问,至于两清什么,也并不重要,“好。” 对不起崔家的是皇帝,哪怕殷承祉身上流着皇家的血,可她也说的没错,三次的谋害,若非他运气好的话,便真的死了三次了。 三条命,足够抵消他身上血脉带来的罪孽! “那便记牢了。”冯殃声音转冷,警告道:“来日崔家任何一人若对殷承祉不利,我便让崔家彻底消失!” 崔怀心头大震,哪怕咬紧牙关却还是没忍住浑身颤抖,“崔怀……记住了!” 冯殃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等一下……” “人没死,你用水泼一下便能醒来。”一个年轻的男人跳了出来,拦住了欲追出去的崔怀,“崔大公子莫着急,这些人没死,只需用水泼一泼便能醒,此外,再过一刻钟的时间,刘大将军便能赶来,届时,大公子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就是。” 崔怀看着眼前与自己年岁差不多的青年,“你……” “在下十五。”年轻人拱手,“目前在冯姑娘身边当差,幼时家中有一长辈沉迷医理,偶尔教导一下我们晚辈,在下也便学了些皮毛,偶尔会弄点迷药什么的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崔怀吸了口气,“劳烦代为多谢冯姑娘手下留情。” “好说!”十五笑道,随后又从怀里掏出了好几个瓶瓶罐罐,递给了他:“这里面有些东西,崔大公子若是不嫌弃的话便留着,说不准能有用。” “多谢。”崔怀也不怕,伸手接过。 十五拱了拱手,“告辞!”便转身快速追了过去。 崔怀看着怀里的东西,没仔细研究全部塞到了怀里,然后照着那人的话拿了水往地上躺着的人一一泼了,冷水下去没过多久便都幽幽转醒。 他才真正地松了口气。 …… 十五拼尽全力才追上了冯殃,“冯姑娘,我们接下来要去何处?” “京城。” 113 劝 冯殃他们前脚一走,刘群山后脚就到了,正好见到崔怀将亲卫一一叫醒,刚刚遭逢大难的样子。 而在听了亲卫的禀报以及崔怀简要的简述之后,大有要去找人大战三百场一决生死的意思。 “刘群山,闾州城内可出了事?”崔怀见状,便焦急问道。 那冯殃并未对他们如何,便是动怒也无需到这个地步,唯一的解释便是昨夜两人就已经交过手,甚至是结下了仇。 “大公子放心,崔家无事。”刘群山压下了怒火,说道。 崔怀又问:“那城中……” “一切安然无恙。”刘群山没等他问完便道,“大公子放心,我刘群山虽然不是什么大仁大义之辈,但也绝不会轻视百姓安危!” 崔怀相信他的话,只是昨夜必定是发生了什么。 殷承祉不在闾州,他师父却来了,还警告意味浓厚地说了那一番话。 绝不可能真的什么都没发生。 “将军。”崔怀深思了会儿,并未继续追问刘群山昨夜之事,而是问道:“可否让我离开了?” 刘群山脸色黑沉黑沉的,“大公子便那般信他?” 崔怀知道他的臭脸并不是冲着他,也知道他话中的他到底指的是谁,“将军,崔家还有别的选择吗?” “若是大公子愿意,末将……” “将军慎言。”崔怀打断了他的话,神色严厉,“我崔家虽然遭难,但祖辈的教导却从不敢忘!” 刘群山咬牙:“大公子,是殷家先不义!” “可锦东的百姓并没有对不起崔家!”崔怀义正言辞,“相反,是崔家没有做到最初的承诺!先祖在锦东落地生根之时便立下誓言,只要崔家尚有一人,便绝不会让蛮人踏入锦东大地一步!”他沉默了一下,方才继续:“可我们没有做到。” 刘群山不敢苟同,怒道:“那也是因为……” “我知将军对先父一片忠心。”崔怀还是打断了他的话,“先前被百姓如此折辱,我心里也并非没有怨怼,崔家为锦东数代抛头颅洒热血,失败了一次便被打入十八层地狱,而且还不完全是崔家不作为崔家无能,我也愤怒、心寒,可是将军,这并不能成为崔家将他们推入战乱之中的理由!” 刘群山浑身紧绷,每一缕气息都在诉说着不赞同,但却没有再说。 “将军,父亲若是见到我为了私仇而将锦东百姓推入战乱之中,必定泉下难安。”崔怀缓和了语气,但话已然坚定。 刘群山深深地看着他。 “将军,哪怕崔家人死绝了,崔怀都绝不会为私仇而……” “如今殷承祉要一手遮天,便不是将百姓推入战乱了?”这次是刘群山打断了他,“为此甚至不惜挑起战乱!” 崔怀沉默了数息之后方才开口,“将军,若你处于四皇子的位置,你会如何?”不待他回答便又道:“崔怀虽然浅薄无知,但也清楚哪怕庸庸碌碌之辈也都绝不会允许手底下的人不尊号令,更何况是要达成强盛锦东,灭蛮族报血仇的大事的四皇子?” “就凭他?” 崔怀笑了笑,“可就是他将闾州从死境里面拉出来的,短短的两年间,让闾州的噩梦过去,保住了崔家军的火种!将军,这些也不能让您信服吗?” “若不是因为他……”刘群山的话到底没有说下去,那个秘密,仅仅只有几个人才知道的秘密!那个女人专程来了这一趟警告他不得泄露的秘密,他说不出,不能说! 说了,要么大公子听从他的安排,占幽州而自立!要么压着仇恨继续跟随殷承祉!而不管是哪一个,都不是大公子所希望的,亦不是……将军所希望的! 刘群山不得不承认,他所希望为之讨回公道的主子,并不希望他这么做,甚至他这么做了,才是彻底毁了他死前殚精竭虑的筹谋和布置! 他不是什么都不懂的莽撞武夫! 他懂这样做的后果! 他也清楚这样做并不能挽回崔家的名誉,反而会将崔家推向万劫不复之地! 他知道! 所以这两年他一直三缄其口,一直沉默着! 可越是沉默,那股怒火便烧的越旺盛,在崔家屡屡受辱而那人却无动于衷之后达到了最烈! 然后,在崔家的演武场中被狠狠地浇了一盆冷水! 他恨! 更怨! 怨对方的无耻,更怨自己的无能! 若他能早些发觉将军的不对劲,或许还能阻止! 至少,让该承担责任的人承担他的责任! 而如今…… 他就像是一条丧家之犬般,哪里都去不得,什么也做不得! “将军,不为四殿下,也不为父亲,只为了锦东的百姓,为了闾州那数十万冤魂。”崔怀拱手,俯身而拜,“崔怀肯定将军归顺四殿下统辖。” 刘群山能说破设局一事,便是很清楚昨夜他让他挟持自己逃走的用意,便也没有必要再做戏了。 刘群山连忙扶着他,“大公子这事做什么?!” “崔怀为锦东百姓恳求将军。”崔怀正色道。 “大公子……” 崔怀又道:“当然,怀也并非没有私心,助四殿下收服幽州,便是大功一件。”话锋陡然凌厉,“更是为崔家三房惨死之人报仇雪恨!” “你真以为对崔家三房下手的是沈家?”刘群山问道,“大公子,你就一点也没有怀疑过殷承祉?” 崔怀一愣。 “杀了崔家三房的人,栽赃到沈家头上,挑起沈家的反叛之心,再利用你们收服幽州为他所用!”刘群山厉色道,“大公子,这也未必便不可能!” 崔怀却笑了笑,“将军多虑了。” “你就这么信……” “不瞒将军。”崔怀继续说道,“怀曾经也有过一丝怀疑,但终究是说不通。”顿了顿,再道:“将军,先不说四皇子与父亲感情颇深,即便没有,崔家到底是他的母族,他身上也留着崔家的血,便是记恨当年的种种,也没有道理用如此惨烈的手段残杀亲族,再者,沈家的反叛之心何须挑起?至于利用我们兄弟收服幽州,将军,处在这种境地的崔家唯有紧紧依附他方才能存活下去,所以只要他一句话,哪怕让我们上刀山下火海我们也会去!何须多此一举?” 刘群山缄默不语。 “将军,四皇子虽生在皇家,但长于锦东,长于崔家的教养下!”崔怀继续说道,“他的心是向着崔家的!” 刘群山如何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认为他如此执拗地与四皇子作对是因为他是皇家的人,是皇帝的儿子,而皇帝一手造成了将军的死以及崔家的败落!可大公子啊,你怎么会知道你口口声声要效忠的人也是罪魁祸首!更甚至是直接导致这一切的人!若知道这一切,你还会认为他会向着崔家吗?他一手毁了崔家,焉知不是授意于皇帝?张华坚信他只是年少无知,可皇家的人,皇帝的儿子,自幼被丢出了皇宫却能活的比受崔皇后庇护的大皇子还要长久的人,会真的年少无知吗? 他不是真的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他只是担心,若是那年少无知压根儿就是处心积虑呢? 等他们襄助他得到了锦东,他会不会便换了另一张脸? “大公子,时候不早了,我们先赶路吧。” 崔怀并不惊讶他的回应,若这么容易便能说服,哪怕会僵持了两年,“将军同意让我随行?” “大公子愿意随末将入幽州,是末将的荣幸。” “那怀便多谢将军了。” 至少不是完全拒绝。 如此,哪怕还是不愿臣服,但至少不会和沈家联合对抗。 …… 殷承祉再一次回到了幽州城,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站在热闹的大街上,脑海中浮现的却是那一日他冲到大街上,拽着那逃难的人疯癫的情形。 那一日他的天塌了,砸在了他的背上,混合着无数的罪孽一直压着他,直至今日。 他依然活着,带着无数冤魂的嚎叫,带着充斥着血腥的罪孽。 “小球,这是不是便是祸害遗千年?” 他这样罪孽深重的人,理应早死了的。 圆球在他进入幽州城便发觉了他情绪不对了,可一直克制着没说话,心理治疗需要病人主动配合,而且情绪宣泄是第一步。 半吊子的水平球暂且只能以观察为主。 哎,主人不在还是麻烦。 娃娃都死过一回了怎么还这么死心眼了? “王八才活千年。” 殷承祉低头看了看怀里冒了半个头的小东西,“你骂我是王八吗?” “祸害你都当了,王八怎么就当不得了?” 殷承祉笑了,那股束缚着他的压力似乎缓解了一些,“王八就王八,我是大王八,你是小王八。” “你才小王八了!” “哦,那就球王八吧。” 圆球想要把他砸成王八!“赶紧走,嫌人家认不出你还是怎么的?到处乱逛什么?!还赶紧躲起来?” “王八不是缩头乌龟。” “不都是龟!” 殷承祉想了想,好像真没差别,“行行行,缩头乌龟就缩头乌龟……” 圆球觉得他精神也不正常了,不然谁会认自己是缩头乌龟? 主人啊主人啊,你徒弟又发疯了。 殷承祉很快便在大街上消失了,不过哪怕只是露了一下子脸,以他那张脸就算再怎么糟践也还是引起了注意。 幽州州府钱进更是与他打过交道的人,而好巧不巧,当时他要去会一个旧友,就在大街旁边的酒楼上,又好巧不巧地朝着下边看了一眼,就这么把人给捕捉到了。 钱进当下就丢下了友人下楼了,可也就是这一会儿功夫,人就不见了。 “派人去找!记得要隐秘!” 闾州城闹的沸沸扬扬的传闻,他自然不会没听说过,刘群山走之前也特意过来见了他,话里话外的都是对四皇子的不满。 这不满这两年来刘将军用实际行动表达的很清楚,可特意过来说这一段,更是意有所指了。 钱进打哈哈给糊弄过去了。 他是两年前才升上来的,前一任据说家里母亲病重,要回去侍疾,调任回老家了,当然,傻子都能看得出来是吓怕了,找关系跑了。 钱进当时还是一郡之守,借着与上一任州府大人关系良好,往来多,且祖籍幽州,便在宁州和闾州的博弈下,上位成功。 当年四皇子回幽州之时,他正好在幽州城向前任州府大人述职,随同一起去拜见过。 虽然过去了一些念头,也变化不少,但他还是一眼便认出来了! 那个传闻中死在西北,让沈雷亚和刘群山都坐不住的人竟然出现在幽州? 不是说中秋拜见吗? 他用飞的也不可能被拜见完就出现在幽州城里头! 除非—— 钱大人在那些谣言出来以及沈家、刘大将军的举动便可以推断出其中必定有猫腻,也酝酿着一场暴风雨。 可却没想到没在闾州爆发,更像是要在幽州爆! 沈雷亚和刘群山到底是干什么吃的? 尤其是刘群山那莽夫! 把火引来幽州,烧自己吗?! 简直不知所谓! 钱进发散了所有心腹去寻人,可幽州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要找一个有心匿藏的人还真的不必登天容易。 而这时候,又传来了耸人听闻的大消息! 宁州主将沈雷亚向全锦东驻军发出讨伐令,言闾州主将张华为夺权利用四皇子忧心大皇子代帝出征西北一事,将年少不懂事的四皇子殿下引至了西北,致使四皇子命丧西北,随后放出四皇子丧命西北的消息,欲将西北主将他沈雷亚和幽州主将刘群山给引去闾州,设局杀之,进而掌控整个锦东! 为了诛杀沈雷亚和刘群山,更是杀害了旧主崔温的家眷,崔家三房所有人命丧清水县! 心肠之歹毒、手段之狠辣前所未有! 沈家恳请锦东各自驻军一并讨伐! 而便在讨伐令发出的同时,沈家给皇帝的奏折也摆在了龙案上了,不过最近迷上了昆曲的皇帝并没有及时翻阅。 至于第一个知晓这个消息的,自然是安皇后了。 “殷承祉死了?!” 安皇后先是震惊,随后是不信,再来就是不安,然后便是痛快以及混杂着癫狂的喜悦,不过最后还是怀疑占据了上峰,“你确定?” “已然让沈家核实过了,殷承祉已经好几个月没露面,便是崔家出了人命也没有。”说话的是安国公,安皇后的父亲,皇帝的岳父,“沈雷亚埋在闾州的暗桩确认殷承祉的确去了西北,张华为了封锁消息把整个军营都给封了!” “真死了?”安皇后还是不信,有那个女人在,那小子就这么死了? “十九不离十了。”安国公笑道,“娘娘,如此以来便再也无人与娘娘抗衡了。” “他没死便能与本宫抗衡?!”安皇后冷笑。 安国公忙道:“是臣嘴拙,娘娘恕罪。” “哼!”安皇后就瞧不上他这样子,“行了,死了便死了吧!下去吧。” 安国公也不敢多说,行礼告退,便在走出门口之际,后面传来了安皇后的喃喃低语,“你的好徒儿自己作死,可奈何不了本宫……” 咦? 安国公心里泛起了疑惑,不过并未深思,崔皇后生的两个正统嫡出已经全没了,而后宫的皇子,也就剩下一个病歪歪的二皇子还在蹦跶,不过以他那病残之躯也蹦跶不了多久! 就是信国公府和淑妃胡搅蛮缠的实在烦人! 可如今安家如日中天,皇后地位稳固,六皇子深的陛下宠爱,更是如今唯一能坐太子之位的皇子! 任凭淑妃和信国公府再作妖也掀不起风浪来! 安国公一扫在安皇后面前的小心谨慎卑躬屈膝,昂首挺胸目中无人地大步朝前走,所遇之人纷纷退避行礼。 这份尊贵与体面便是当年安家先祖也未曾有过。 …… 淑妃宫最近难得平静,大皇子的丧事办完之后,淑妃也消停了,当然不是真的消停,只是深知闹的久了反而会惹人反感,也没到真的和安皇后彻底撕破脸的时候,当然,最重要还是二皇子的病情恶化,她一直守在身边,几经凶险,便在太医都束手无策之际,信国公府送来了一位神医,这才捡回了二皇子一条命。 淑妃心力交瘁,虽然恨不得生吃了安皇后,可也不想在这时候闹事惊扰了儿子,也便消停了。 而得之了四皇子的死讯之后,淑妃觉得是老天爷在提醒她要动一动手了。 安皇后的恩宠她是动不了,安家的势力她也难以撼动,所以她打算从六皇子身上下手,如今皇帝活着的皇子就剩两个了,她儿子这样自然是与太子之位无缘,若六皇子死了,皇帝就没儿子承继大位了,这么些年下来,安氏不能生早已经不是秘密,到那时候,不管她做什么,对她来说都是一个打击。 找别的女人生,也未必就能生出儿子,而且需要时间,要是真生不出来,那可就有的玩了! 她儿子得不到的,那就谁也得不到算了! 就在她要下手之时,皇帝出事了。 皇帝吐血晕倒了。 前朝后宫皆是一惊。 皇帝虽说被安氏所惑,朝政上也是越发的糊涂,但是龙体一直康健,自从传出安皇后用见不得人的手段控制皇帝之后,为了避嫌,安皇后每日让太医院诊脉,还让大臣在场,除了那些根本不值一提但被太医拿出来说了又说的小毛病,根本没有什么大病,如今竟然突然就吐血昏迷? 前朝后宫众人脑海中都浮现了一句话:要出大事了! 114 控制 淑妃一得知消息便赶到了皇帝的寝宫,到了的时候,大臣、宗亲早已经候在了外边了,最让人吃惊的是,安皇后居然也在。 和大臣、宗亲一起等在外头! 这可就是奇闻了! 不说安皇后在宫里一手遮天,便是她与皇帝的恩爱程度,此时此刻应该是陪侍在床边,时时刻刻不离不弃才对。 淑妃心里忍不住痛快的同时也有着深深的忧虑,事情反常必妖。 安皇后本就不好的脸色在见到了淑妃的时候更加不好了,“二皇子不是病重吗?淑妃不回去照顾来这做什么?” 怒气冲冲的,一看便是心情不好。 淑妃心里冷笑,“皇后娘娘这是什么话?陛下出事了,臣妾再如何担心自个儿的儿子也得来看看!怎的娘娘还在殿外?不是该守在陛下身边吗?” 这话一出,安皇后的脸色更难看,杀人的眼神都快成实质了,“本宫在何处需要淑妃你来管吗?” “臣妾自然管不着。”淑妃恭敬地说道,“只是陛下平日里这般宠爱娘娘,如今陛下病了,娘娘却不近身……” “你闭嘴!”安皇后大怒。 淑妃这下是确定了,不是安皇后不进去,而是进不去!哈!她安氏也有这一日!陛下吐了口血便清醒了?还是……心里冒出了一个念头,也顾不上安皇后杀人的眼神,转向旁边忧心忡忡拄着拐杖颤颤巍巍都快要站不稳的老王爷,“老王爷,陛下到底如何了?怎么的就突然吐血了?可是……”斟酌了一下,才轻轻问道:“因为四殿下一事?” 康老王爷已经九十高龄了,是宗室中年级最高辈分也最高,早已经不在外头走动了,连重大年节都是皇帝亲自派人慰问而不需进宫的人物,可这一年却屡屡被请出来坐镇,“哎……” 淑妃一听便知道自己猜的没错了。 皇帝竟然是为了四皇子死了这事吐血? 大皇子死讯传来的时候,皇帝可是无动于衷跟那不是自己生的一样! 四皇子殷承祉? 淑妃记忆中的印象已经模糊的几乎记不清楚了,那小孩儿被送去锦东的时候多大?四岁?还是五岁?一转眼便十年了吧?皇帝连在自己跟前长大的都不在乎,会在乎一个被丢出皇宫十年几乎名存实亡的儿子? 当初皇帝的确很宠爱这个儿子,可安氏来了之后不也是弃之如敝履吗?最后还把人丢出宫送去锦东那犄角格拉,十年来不闻不问的。 哦,除了两年前下的那道让四皇子坐镇锦东的圣旨。 可当时所有人都很清楚只不过是朝臣们博弈的结果,安氏一派想要扶持宁州的那个沈家,而敌对安氏的自然不会让他们如愿,当时信国公府也暗中推波助澜了,最后,不知道谁提醒了大家,锦东还有一个四皇子在! 对! 就是在崔皇后死了之后,大家才想起锦东还有个四皇子! 之后锦东的一切,四皇子上来要这要那的奏折,皇帝一概没有理会,好似又忘了这个儿子,任由他在闾州那死人堆里自生自灭。 难道是因为四皇子死了,锦东会乱,所以皇帝才会如此? 可西北被狼王大军占据数个城池、南边动乱现在还没平息,皇帝都像没事一样,还能迷上了昆曲,如今再多一个锦东,便撑不住了? 淑妃怎么想都想不通,最后干脆也不想了,总之皇帝为了什么都好,如今将安皇后拦在寝宫外面,那便是好事! 最好就是吐了口血脑子清醒了,认清楚那妖妇的真面目! “老王爷,陛下现在如何了?” 康老王爷颤颤巍巍摇头唉声叹气,就是没给一个准话,当然,不会有人责怪他,也不敢责怪。 淑妃满脸忧心,当即命人搬来了椅子让老王爷坐下,顺带阴阳怪气地责怪安皇后不敬长辈。 安皇后面色更加阴沉了。 淑妃只当没瞧见,恭恭敬敬地扶着老王爷坐下后便悄悄地问了老王爷旁边的年轻人——康王府的世子,皇帝如今的状况。 康王世子态度很好,低声地将情况说了一遍。 皇帝到底如何,目前谁也不清楚,因为他们赶到的时候,太医已经在里面,而皇帝的贴身太监总管传了皇帝的话,谁也不让进去。 连安皇后也不给进去。 太医至今也还没出来。 果真是皇帝不给安皇后进去的! 不过这时淑妃也顾不上嘲笑安皇后了,皇帝到底怎么了?若真的有个好歹,安皇后这个中宫可就要当太后了! 如今皇帝的皇子当中,也就只有她手里的六皇子安然无恙了! 那些不满安氏的朝臣大多数都是耿直之辈,若皇帝真的有个好歹,让康健的六皇子登基那是可以确定的事情! 这些人除非皇帝的儿子死绝了,否则绝不会瞧上自己的儿子! 淑妃暗恨自己没早些下手,若是皇帝出事之前下手的话,如今便是她儿子的大好机会了! 可如今—— 别说安皇后那边会更加严防死守,就说六皇子这时候出事,安氏没了指望,恐怕会狗急跳墙! 再说了,这时候六皇子没了,她儿子就是唯一的得益者!安氏一派疯起来未必不会玉石俱焚! 总之,错失良机! 淑妃现在便希望皇帝能熬过这一关! “娘娘放心,陛下洪福齐天,必定能安然无恙。”康王世子见她忧心忡忡,低声安抚道,“先前陛下的龙体一直康健,太医每日诊脉也并无问题,这一次许是悲伤过度方才会如此的……” 淑妃心不在焉地听着,认真地回应着,心里还是不信皇帝会为了区区一个四皇子把自己弄成这样子! 当然,他对安皇后的态度更是让人起疑。 真的脑子清醒了? 还是只是一时间忘了把安皇后排除在所有人都不许进去之外? 总之,先等吧。 等太医出来或者皇帝见人,事情便清楚了。 只是,她却没等到。 皇帝的贴身太监总管出来传皇帝的旨意,请老王爷回去,其他人也散了,皇帝无事,很好,只是需要静养。 安皇后闻言要闯宫。 太监总管拼死拦着,又跪又求又哭又喊得,简直把全宫里的太监那点仅剩的面子全都给丢了,一点体面都不顾。 老王爷发火了,大骂了安皇后一顿。 安氏一派的对立派也开口训斥。 安国公见形势不对也悄悄拉了安皇后的衣摆。 安皇后那张脸气的五颜六色,怒气冲冲地拂袖离开了,走之前还不忘威胁若是皇帝出事,便让所有人陪葬的话。 淑妃相信安皇后之所以离开不是因为众人的阻拦,而是另有筹谋!因为她走了之后,安国公也跑了。 估计是在想着等皇帝一命呜呼了,如何扶六皇子上位! 所以,淑妃一回到宫里,当即便命人盯紧皇后殿,同时传讯信国公府,一旦安国公府有任何异动,便立即向老王爷禀报。 如今,能制住安氏的,恐怕就只有宗室了! 幸好,南边的乱子没有平息,聂荣和安国公那个得过马上风的小崽子都被困在那里,也便是说,安国公府手里也没有兵权! 兵权! 兵权! 现在谁若是能手握兵权,尤其是京城周边的驻军以及负责皇城戍卫的…… “该死!”淑妃怒砸了才端上的茶盏,京城周边的驻军兵符一直是握在皇帝手里,可到底安氏有没有得到并不清楚,而皇城戍卫的皇城军以及御林军的统领都是安氏一派的,更不要说京畿府了!京畿府手里也有一支负责皇城治安的府兵! 所以,安氏一派手里并不是没有兵权! “母亲。”便在此时,一道虚弱的声音响起,二皇子殷长佑脚步虚浮地走了进来,把盛怒中的淑妃给吓了一跳。 “你怎么下床了走动了?”她急急忙忙地上前,脸都急白了,一边将儿子扶着过来坐下一边怒斥身后的奴才。 殷长佑笑着安抚:“母妃,我已经好多了,无需担心。” “如何能不担心?你知不知道你差点……”淑妃话没说完便哽咽住了,旋即有转为了憎恨的语气,“我饶不了安氏那个妖妇!” “母妃……”殷长佑话说了一半便又剧烈咳嗽起来。 淑妃惊的脸色更白了,连忙喊人去叫太医。 殷长佑急忙拦住了,“母妃……父皇……父皇那边……正需要……太医,莫要……” “我管他……” “母亲!”殷长佑声音加重了许多,“这时候……莫要……莫要再惹事……” 淑妃又急又心疼,眼泪都在眼眶中打转了,“佑儿,母妃……母妃恨不得现在就杀了那个妖妇!” “母妃……”殷长佑喘着气,“多行不义……必自毙……安氏……安氏时日不多了……母妃切勿在……在这时候……冒出来……”话还没完全说完便又咳了起来了。 淑妃连忙帮他顺气。 好一会儿,殷长佑才缓过来,喝完了润喉的汤药之后,说话也能顺了许多,“儿臣听闻父皇不见安皇后了?” “嗯。”淑妃点头,“指不定是把淤血吐出来脑子清醒一些了。” 这话说的颇有怨念。 殷长佑叹了口气,“母妃,这些话莫要在外人面前说。” 淑妃自然不会,但心里更是不屑,对那位不知死活的枕边人的不屑,当然,这些她自己知道,偶尔也让儿子知道就成了,他们母子到底还是要仪仗他的!“你安心养病就是,这些事母妃都晓得,你放心,母妃不会傻乎乎的给人当枪使的。” “母妃。”殷长佑又道:“你离开皇宫吧。” 淑妃一愣,“什么?!” “父皇若是……情况不好。”殷长佑说道,“宫中必定大乱……” “正因为如此,母妃才不能走!”淑妃打断了他的话,“若是你父皇真的有个万一,安氏岂会放过我们母子?佑儿……” “正因为如此,母妃方才要离开。”殷长佑打断了她的话,“如今宫里都被安皇后掌控住,若现在不出去,万一……” “你说的对!”淑妃忽然道,“你不能留在宫里!明日母亲便会去求老王爷,让你出宫去!” “母妃……” “你说的没错,一旦皇帝出事,安氏那妖妇便能只手遮天!”淑妃没让他说话,“你若是留在宫里,她必定会赶尽杀绝!你出宫去,宗亲还有那些反对妖妇的大臣都会护着你!甚至会把你当做挽救这殷家江山的最后希望!佑儿,你听母妃的话,明日便出宫!” “那母妃与我……” 淑妃握住了他得手,“母妃还得留在这宫里和那妖妇继续斗呢!” “不行!” “如何不行?母妃和那妖妇斗了一辈子,自然也就能斗下去!”淑妃知道儿子担心什么,“你放心,她不敢动我!” “连崔皇后那等城府的人都斗不过,母妃如何能……” “那是因为崔氏愚蠢!”淑妃冷笑,“她至死都还把希望寄托在皇帝的身上!” 殷长佑一愣,“母……母妃……” “佑儿,崔氏之所以落得那个下场,崔家的败落不过是面子上的原因罢了,真正的原因还是她把皇帝看的太重了!”淑妃继续道,冷心冷情,“当年安氏那等情况,她身为皇后明明可以以安家家风不正,安氏流落在外有辱门楣为名反对她进宫,可碍着皇帝的面子没有,后来殷承祉那事,更是瞻前顾后怕这怕那的,结果最后居然将儿子给丢出宫去,硬生生地没了个本来最得宠的儿子!殷承祉当年突然落水,后又得了结巴的毛病,她一个后宫之主难道就查不到端倪?谁最容不下她儿子受宠?还有三皇子那事——”说到这里,话锋转为了憎恨,却没有再继续,而是一句话结束,“所有种种,皆因崔氏把皇帝太当回事!” “宫中危险重重,儿臣岂能……” “你若离宫,母妃才能更安全。”淑妃说道,“若我们母子都在宫里,才是真正的危险!” “可是……” 淑妃没让他继续说,好言安抚亲自将儿子送回了寝宫,盯着他喝完了药睡下了,便开始着手安排,边安排便边后怕,若不是佑儿提醒,她就真的魔怔地觉得离宫便是对安氏的屈服了!届时,皇帝一旦有事,安氏只手遮天第一个要灭的就是他们母子! 这一夜,宫里宫外谁都没有睡好。 皇后宫里里外外又换了一遍摆设,宫人们走路都不敢大声,生怕惹了主子性命不保,至于那砸的碎末一样的摆设家具,便见多不怪了。 安皇后力大无穷这事是皇后宫的秘密。 临近天亮,是人最容易熬夜最难熬的时段,皇后宫中守夜的宫人也忍不住打起了盹儿,不过当有动静的时候,也还是惊醒了,但还没看清楚什么人,下一刻便眼前一黑,软软地倒了下去。 一刻钟后,有人披着斗篷离开了皇后宫,径自往皇帝的寝宫而去,一路上,所遇之人无论是夜里巡逻的侍卫还是守夜偷懒的宫人,无一例外都一一晕过过去。 直至到了皇帝的寝宫前。 “皇后娘娘?”守在外面的太监惊愕地看着来人。 安皇后没说话,径自地盯着他。 “皇后……”太监对上了那双眼睛,整个人都不对劲了,随后,摇摇晃晃起来。 “皇后……” 待门外看守的人都一一倒下,安皇后也有些站不稳了,扶着门框缓和好一阵子才能迈开脚步。 这便是她在基地被人瞧不起的原因吗? 于寻常人而言,她拥有超凡能力,足以让她高高在上,可到了女娲基地,到了那个女人的手底下,在那些被称为奇葩花花的人衬托下,她就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残次品! 即便在这里—— 安皇后狠狠地咬了咬牙,站直了身子大步走了进去! 这是她一手打下来的天下,决不允许任何人破坏! 哪怕是冯殃也不行! 不行! 这一次,里面的人还没看清楚来人便已经倒下了。 安皇后脸色苍白,几乎站不稳。 地上躺了一地的人,而龙榻上的皇帝还在安睡着,安皇后过了好半晌才慢慢地迈步往前,皇帝似乎对周边所发生的一切没有任何察觉。 安皇后皱起了眉,她的能力虽然及不上那些所谓的奇葩,可绝不可能是一个寻常人能够抵抗的住的! 皇帝又如何?不也只是寻常人一个?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了? 四皇子死了这事对他竟然刺激如此大?还是…… “冯殃!” 安皇后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两个字,因为她护着的崽子死了,便要拿她陪葬吗?!可明明是她自己没本事护不住!怨的了谁?! “嗯……”原本安睡的皇帝发出了一声低吟。 安皇后收敛思绪,尚且苍白的面庞慢慢地绽放出了一抹微笑,在不甚明亮的烛火下显得诡谲妖娆,“陛下醒了?” 皇帝眼皮颤了颤,好半晌之后方才慢慢地睁开。 安皇后的眼瞳再一次覆上了妖艳的红…… 次日,淑妃便听闻了皇后进了皇帝的寝宫,据说是后半夜急急忙忙让人请了去的,而昨日阻拦皇后进殿的人,包括皇帝的近身太监总管,一大早全都被发落了。 “果然是妖妇!” “娘娘……” “闭嘴!本宫现在不想听到那个妖妇的任何事情!”淑妃气急了,连最亲近的嬷嬷都骂了,喝了好几本茶水方才平缓下来,“皇帝没事到底是对我们有利!来人,起驾,我们也去瞧瞧皇后娘娘的威风!” 115 露脸 淑妃到了皇帝寝宫外头,便与得到消息同样赶来的老王爷等宗亲碰上了,后面还有诸位大臣。 众人一并进了皇帝的寝宫。 安皇后也没有阻拦,任凭他们随意看,随意和皇帝说话,完全没有捏着藏着怕别人发现她对皇帝做了什么似得。 皇帝也没有异常,和平常一个样,对于朝政说诸位爱卿处理便是,对宗亲,说朕很好没事,多谢王叔关心,对于其他的……都听皇后的。 朝政没说听皇后的,反安氏一派也就没什么话说了,继续斗便是了,宗亲得了皇帝的好脸也没说什么,至于其他的……都听皇后的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淑妃哭着站出来,先哭皇帝的身体,再哭皇后娘娘昨天的着急,哭的安皇后明知道她不安好心也不好当着众人的面发作,最后就是哭儿子的身子了。 “淑妃,陛下方才醒来,你莫要……” 淑妃没等她话说完就哭的更厉害,说二皇子的病如何如何严重,伤心欲绝跟儿子就快要死一样,把老王爷都给哭的也想哭了,又提起了皇帝诸位皇子一事,皇帝本来子嗣就不多,这几年一下子几乎全没了,就剩下二皇子和六皇子了,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出事了。 皇帝不知道也是想起了伤心事还是怎么的,精神有过一会儿的恍惚。 安皇后急忙怒道:“你到底想要如何?!” 淑妃哭着提出让二皇子出宫养病,又求了老王爷帮忙照顾芸芸,总之就是要把儿子送出去。 安皇后暗自冷笑,出宫便可以活下去了吗? 可以! 既然想出宫那便出! 总不至于在宫里半死不活出去了就能好! 况且,出去了才好收拾! 皇帝的情况到底如何她还没弄明白,如今虽然还在控制中,可他能摆脱她控制一次也很有可能有第二次! 更不要说还有冯殃这个女人在! 先把他儿子都给灭了,就留下一个,断了后路,他还能如何? 淑妃如愿以偿,同时也确定了一件事。 安皇后很忌惮四皇子。 哪怕是提也不许别人提,尤其是在皇帝面前! 而皇帝…… 淑妃不知道该嘲笑还是该嫉妒,一个早早被他丢出去的皇子,竟然对他有如此大的影响!可那又如何了? 人还不是死了? 他亲手害死的! 陛下,就为了一个安氏,区区一个安氏,你的皇子差不多都死光了! …… 一切又恢复常态了。 皇帝吐血晕倒这事的责任最终落到了近身伺候以及那些让皇帝痴迷的戏曲班子身上,用太医院的话来说,皇帝是过于劳累,作息紊乱才倒是气血混乱,吐血的。 简单来说皇帝就是作的。 可皇帝怎么能有错?错当然就是其他人了。 安皇后大发雷霆,不但把宫里面的戏班子都打发了,连皇帝身边的人都一一换了一遍,随即,便又传出了安皇后只是趁机换掉皇帝身边的人。 与此同时,淑妃急急忙忙地把二皇子送出宫去,由康王府安排,和老王爷一同去了京城西郊先帝御赐给康老王爷养老的庄子。 因这事,安皇后的名声更差了。 御史弹劾的折子更是如雪花般飞向了皇帝的案台,只是可惜,谁上的都没用,皇帝压根儿就没出过寝宫。 太医说,陛下需要静养。 皇后说,没大事不要来惊扰陛下。 朝堂两派争斗愈演愈烈。 对于寻常老百姓而言,这些就是一出又一出的大戏,滑稽的大戏。 …… 而这些戏和锦东没多大干系。 但是引起这些事的那个人却和锦东有莫大关系,尤其是对于幽州州府钱进钱大人来说,更是一个不好随时就会万劫不复的关键! 钱进找不到四皇子。 好似那一日见到的人根本就没出现过一样! 若只是相似或者他错认了,也定然能把这人找出来,可放出去那么多人,竟然都没找到,甚至连那人的踪迹都没寻着! 这就不是相似或者错认了。 除非是鬼! 四皇子真的死了? 钱进可不这么认为! 能够在两年内将闾州救活的人,哪里会这么轻易便死了?而且这个消息还是沈家放出来的! 沈家已经开始行动了。 宁州州府的公函一份接着一份发来幽州城,意思就是希望幽州能够与宁州同仇敌忾,断绝闾州通往内地的通道,隔绝闾州。 闾州地处东边,再往东便是太白山,之后就是蛮族十三部落的领地,往西北便是雪山与沼泽,西南、东南则是幽州与宁州的管辖之地。 东边和西面都是死地。 闾州民用的、军用的物资都必须通过宁州和幽州,只要两州封锁,不用一个月,闾州自己就先乱起来。 钱进自然不会信了宁州州府那些鬼话,别说还没朝廷的明令,即便有,通道是说封锁就能封锁的吗? 他手底下的府兵能有多少?别说那些少有人走没在衙门登记的小道,便是官道也难以真的封锁的住! 除非出动驻军。 有本事就让他们沈将军去找刘将军! 再说了,四皇子死没死可不是他们说了算! “大人,可要全城搜捕?”心腹提议道。 钱进当即便否决了,“私底下还说得过去,若是全城搜捕便是明面上和四皇子过不去了!沈家才发了征讨令,我们就全程搜捕他,傻子都会认为我们是和沈家一伙的!” “可四皇子若是在幽州城……” 钱进抬手挥挥没让他说下去,谁不知道若是四皇子在幽州城,那幽州城便会成为众矢之的?不管是沈家还是刘家,都会盯着幽州城,一旦双方在幽州城闹起来,倒霉的还是他和幽州城的百姓! “他一手将闾州救活,应当不会拿幽州城的百姓……”可话自己都说不下去了,一个皇子,还是一个经历了大战一手将满目疮痍的闾州扶起来的皇子,在大局面前,真的还能惦记着几个百姓的死活? 沈家不会。 刘群山也不会。 哪怕是自己,到了关键时候,区区几个百姓的死活算的什么? 更别说崔温当年毁了一个州烧了一座城! “不行,还是不行……”不能大张旗鼓地搜捕,不能和四皇子撕破脸,沈家看似咄咄逼人,可四皇子也不是好惹的,而且只要他一露面,沈家的所有理由都不成立,到那时候,沈家退便会被四皇子摁着打,四皇子不顾堪堪恢复生机的闾州,亲自下场搅浑了锦东的水,绝不会轻易放过沈家,可若是不退,便是谋逆,哪个都得不到好! 便在钱进焦灼不已的时候,他遍寻不着的人,堂而皇之地进了州府衙门的大门。 钱进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下官见过四皇子殿下。” 殷承祉自认为记性还算不错,不过对眼前这个他一进幽州城就察觉到的人却没什么印象,闾州的各级官员他基本都了解了个遍,但幽州的,他却没花太多心事,当然,对于幽州州府,只需知道他不是沈家一派,和刘群山也没太亲近便成了,至于其他的,等解决完军中的事情再了解也不迟,“钱大人好眼力。” 钱进一听便明白,“当年殿下暂居幽州府,下官与前任州府大人一同拜会过殿下,不过当时下官只不过是幽州一小小郡守,殿下自然记不得下官了。” 殷承祉颔首,接受了他的这个说辞,“那感情钱大人如此大费周章地找我,便是为了让我记住你了。” “下官不敢。”钱进忙道,“下官只是听闻了闾州那边的谣言,那日又恰巧见到殿下,一时惊诧,便命人找寻,想着若真是殿下,那下官必定得保护周全。” “哦?”殷承祉似笑非笑地应了一声,“那感情我还得多谢钱大人了。” 钱进忙又道:“下官不敢。” “你敢不敢我可不知。”殷承祉说完后,便又道:“既然钱大人这般热心,那我这里有件事希望钱大人能帮忙。” 钱进有种引狼入室的感觉,不过这位既然能出现在幽州城还在他面前露面,自然不可能只是来问他一句想干什么,“请殿下吩咐。” 四皇子没死,有皇帝的圣旨在,他便是锦东所有官员的上峰。 再者,比起沈家,效忠四皇子才是正道。 “劳烦钱大人设宴,宴请幽州主将刘群山。”殷承祉说道。 钱进心里咯噔一下,虽然知道这位要的帮忙必定不是小事,可没想到他会如此的单刀直入,来了幽州城这么几日,便已经有把握和刘群山正面开打了? “怎么?”殷承祉微挑眉梢,“钱大人有困难?” 钱进暗暗吸了口气,说道:“下官领命。” …… 幽州主将在幽州城内并无宅邸,事实上在崔家出事之前,幽州主将不过是个虚名,崔温一个人将闾州和幽州的军队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里。 幽州主将名副其实是在闾州大战之前,崔温将自己的心腹大将刘群山任命为幽州驻军主将,将幽州军以及部分崔家军的精锐交给了他。 刘群山接任之后,在大战之前,将幽州驻军以及崔温交过来的崔家军精锐整合,在幽州与闾州之间形成了一道新的防线,抵挡蛮族大军西进。 这道防线的启用是战事到达最糟糕的结果。 而这道防线最终没有启用,可是结果也没好到哪里去,甚至可以说更糟糕了,以至于两年之后,成了如今的局面。 刘群山并没有在幽州城设立府邸,哪怕幽州州府准备好了地方给他提了好几次,也都拒了。 幽州城,本该是将军的地方。 将军府本该姓崔,也理应姓崔! 从当了幽州主将之后,刘群山也一直住在军中,不过比起张华在闾州军营,幽州这边的条件便好的多了。 刘群山本来是想把主将的营帐给崔怀的,但被崔怀拒了。 州府城里的条件更好,但不管是出于安全还是怕崔怀触景伤情,他并未这般安排。 崔怀并不是第一次来幽州军营,实际上,比起闾州的,他来的更多的还是幽州军营,这座作为幽州各地驻军大本营的主营,在他的儿童时期、少年时期都有着浓墨重彩的一笔,比起闾州的血腥生死,这里更多的是憧憬。 甚至于让他觉得战场上的厮杀离的其实很远很远,远到了这辈子都可能真正地接触的到。 然而转眼间,崔家便在战火厮杀之中家破人亡了。 “大公子,军中苦闷……”刘群山将人带回来之后便费尽心思地近乎讨孩子欢心般地给弄来了许多玩意,唯独不提及如今的僵局。 崔怀淡淡笑道:“这些堪舆图很详细,以前我也偶尔在父亲的书房中见过,但却并未这么仔细研究,如今难得有这个机会,如何会觉得苦闷?” 刘群山干干地笑了笑,“大公子喜欢就好。” “可有三弟的消息?”崔怀问道。 刘群山回道:“大公子放心,末将已经派人找寻了。” “将军也不必大费周章。”崔怀说道,“阿钰和四殿下在一起,必定会平安的。” 刘群山想转身走了。 “将军,已然好几日了,怀虽不知外面的消息,但想必沈将军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吧。”崔怀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刘群山想走也走不成了,不管是托大说一句身为长辈,还是如今所处的位子,都不能让他如孩童一般不想听不想说掉头就走,“大公子,你就真的那么信四皇子?” 还是这一句话。 “这几日我看过了将军这两年的军中记事手札。”崔怀说道,“两年来,将军为幽州军做了许多,当初父亲让将军任幽州军主将没有选错认。” “比起当这个狗屁主将,末将更希望能与将军一同战死!”刘群山眼底冒出了丝丝猩红,若是早发现端倪,若是早知道将军的用意,他绝不会听令来幽州!可世上什么都有,便是没有若是这个东西! 崔怀神色肃穆,“可若无将军坐镇幽州,幽州怕早已成了沈家的天下。” “大公子……” “崔家没有选择。”崔怀继续道,“沈家与崔家结怨颇深,哪怕沈家愿意接纳崔家,崔家也绝不能在沈家之下苟延残喘!怀虽不才,但也绝不能让先祖受这等耻辱!” 刘群山随即道:“大公子尚有……” “将军。”崔怀打断了他的话,微笑着却也决绝,“崔家绝不做乱臣贼子!” 刘群山还能说什么? 那些利弊早在当日闾州城外便已经分析通透了。 可让他就此臣服于四皇子—— 他如何对得起将军? 如何对得起这两年来的坚持?! 他这两年处处与他作对,成了他一个人的独角戏了? “将军若是仍有疑虑,不妨直说。”崔怀直接问道,这些日子若是没发觉的话那他就真的不配为崔家子孙了,可到底是什么让他不顾父亲的遗命执意要如此?不是为了权,也不是为了利,至于那些为崔家的不满和不平,在他屡屡劝说下也并不能成为理由。“将军可是怕四皇子介怀这两年幽州的……” “我岂会怕他?!”刘群山嗤笑道。 崔怀叹了口气,“既然如此,那为何将军……” “大公子若是喜欢这些战事堪舆图,末将那里还有许多,这便回去整理出来送来给大公子。”刘群山刘大将军还是选择了避而不谈。 崔怀皱紧了眉。 沈雷亚煞费苦心弄了一个替身,恐怕早有部署,如今离中秋之日已经过了好几日,现在宁州的大军怕是已经动了。 幽州若还不能归顺,这场博弈四皇子怕不能稳操胜算。 刘群山不是不清楚局势,沈雷亚那边的书信已经送了不知多少次了,言辞一次比一次激烈,就跟他不和他一道便是和闾州一样想叛乱似得! 沈雷亚还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口谕。 口谕? 别说是一句不知真假的话,便是真的又如何? 在这锦东,皇帝的口谕谁爱听谁听去! 恐怕连那位四皇子殿下,皇帝的亲儿子都不会听! “将军,宁州主将再次来信。” 刘群山看都懒得看,“念。” “是。”传信官将心逐字逐句念了,大意便是沈家退了一步,不需要幽州出兵,只需要幽州让出一条通道,让宁州军通过。 刘群山冷笑,“这是打算把幽州也一并吞了?” 什么借道? 宁州军若是入了幽州,还会放着到嘴的肉不吃吗? “传令各地驻军,任何非幽州驻军的队伍在老子的地盘上,一律给我砍了!” “是!” 宁州军动作频频,而幽州这边也没闲着,各地驻军对于四皇子已死而张华为拥兵自立残杀崔家三房的谣言也是大为惊怒。 这两年他们阳奉阴违那是对着年少的四皇子,可和崔家没关系。 崔家名声再差,在幽州军中,崔温仍旧地位不可撼动的大将军。 百姓们对崔家如何,他们没法子管,可有人为了夺权而残杀崔家人,便是另一回事了。 幽州各地驻军对闾州主将有火气,但对宁州军也没什么好感。 哪怕闾州真的叛变,可什么时候轮到宁州军下征讨令? 宁州军什么时候爬到了幽州军头上去了? 无论是地盘还是将士人数,宁州军怎么也及不上幽州军,不给幽州军当小弟鞍前马后还想当扛大旗的那个? 谁给他们自信了? 沈雷亚是拍安国公府马屁给拍傻了脑子了?! “将军,州府大人让人请来了邀请函。” 刘群山眉头一皱。 116 俩疯子 幽州州府钱进钱大人在刘群山刘大将军的眼里就是一个老滑头,虽然年岁不算大,但那股子圆滑劲头是十足十的官场老滑头。 不过这老滑头虽然圆滑,但自上任州府之后也没和他做对过,他对四皇子爱理不理,甚至刻意为难挑衅,只要没有直接和四皇子撕破脸,钱大人都一副幽州军政同心的模样。 如今倒也坐不住了。 “可有说为了何事?” 钱进自知自己的分量不够重,哪怕这些年一直供着刘大将军,但也很清楚人家并未把自己放在眼里,或许这也是崔家出事之后墙倒众人推的原因吧,崔家在军中说一不二,养出来的都是刚的不能再刚的人,不屑于与他们这些官场上的“小人”往来,尤其是他这么一个趁乱捞到的州府,所以,他直接说了,他偶尔在街上发现了一个少年,与四皇子长得极为相似,心下不安,便请将军过府商谈。 刘群山听了手底下人的禀报,脸色骤然变了,“殷承祉在幽州城?!” 四皇子不在闾州,他知道,可跑来幽州城做什么? 他不是应该去宁州吗? 还是真的把他刘群山当关键人物了? 真怕他与沈雷亚勾结?! 刘群山冷笑不已,“备马!” “是。” 钱进不愧是能让刘大将军认定为官场老滑头的人,不过一个时辰便完全适应了四皇子殿下的存在,而且还招待周全,真的跟四皇子大驾光临蓬荜生辉似得,而这副热乎劲又不会让人觉得刻意讨好卑躬屈膝的。 四皇子殿下也不禁为之大开眼界。 “一样米养百样人,有什么好惊讶的。”圆球大人鄙夷自家娃娃竟然这般没见识,“我跟你说,比这更厉害的人我都见过,不过你可别乱学,这可不是什么人都学得来的!主人是让你学着点,可没让你学这种!你要是敢乱学学歪了,惹了主人嫌弃,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殷承祉摸摸鼻子,他也就是感慨了一句罢了,“我学这做什么?” “哼!”圆球哼哼着,“谁知道你会不会脑子不清醒?” 殷承祉也没和它较真,问道:“师父还是没消息传来吗?” “我又不是传信的我怎么知道?” “小球” “行了行了!”圆球打断了他的啰嗦,“主人厉害着呢,你与其担心主人不如担心你自个吧!宁州的大军都拉到了幽州边上了,你若还不赶紧拿下刘群山,就等着千军万马来收拾你吧!” 殷承祉喊了颔首,“放心,若是一个刘群山都拿不下,我也没脸在锦东待下去了!” “哦哦,原来你还有脸啊。” 四皇子殿下别的或许没学的多么好,但是他师父的一项技能却是学的甚好,那便是丢球,一言不合或者不爱听某只球冷嘲热讽了,抓起来就往窗户外面丢,有多远丢多远。 “啊” 钱进在外头听到了这一声尖叫,急急忙忙冲了进来,不过却只见到四皇子殿下好整以暇地喝着茶,完全没有第二个人存在,可他明明听见了的,总不至于还没老了就幻听了吧?“四殿下可还好?” “很好。”殷承祉点头应道,对于自己制造出来的噪音完全当没发生过。 钱进斟酌了一下最后还是没追问下去,四皇子便是算准了他不敢对他不利,可应该也不会真的单枪匹马地来,说不定暗处有不少人护着呢,刚刚那声音 作罢。 作罢。 他把好奇心死死地摁住了,也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但也没出去,就呆在那里继续唠叨,陪着。 免得人真的在他地头出点什么事情。 殷承祉也没太为难他,虽说之前这人一直对他也是面子上的恭敬,所有的政令也没真的落实到位,不过倒也是个有能耐的人,锦东缺的便是不怕死又有能耐的人。 圆球气的简直要把自己给烧了似得,好的不学坏的全学了,而自己偏偏还奈何他不得!简直欺人太甚,不,欺球太甚!它和主人是倒了八辈子霉了当年才会碰上这臭东西! 不过气归气,人还是要盯紧了的。 那姓钱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万一真把人教坏了,它怎么跟主人交代? 可接下来的事情让圆球大人觉得已经坏了,不用被人教就已经坏透了! 好好的一个娃娃,黑心黑肺了! “大人!大人” 钱进见到心腹屁滚尿流浑身狼狈地跑进来,猛然站起来脸色大变地问道:“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 刘群山便是不愿意应邀也不至于动他的人吧? 这些年军政两方都相安无事的! 刘群山疯了不成? “大人大人”心腹惊慌失措,“刘将军遇刺了!” 钱进大惊失色,“你说什么?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刘将军怎么会遇刺?刘将军现在如何了?” “小的小的不知道” 心腹的确不知道,他送信过去因为要等答复所以没立即走,过后没多久,刘群山便领着亲卫来了,说应邀前去,心腹自然而然的便与他们一同回来了,可不曾想才出了军营没多久,便遇上了刺客。 大白天的一群蒙面人跑出来,又是迷烟又是陷阱又是弓箭分明是早就准备了就等着他们上钩。 一阵混乱过后,心腹夺了马匹冲了出来,根本便没看清楚后面的情况。 但可以确定的是,刘群山带的人不多,而且对方早有准备。 刘群山凶多吉少。 钱进指着心腹一连说了好几个你,都说不出其他话来,气是气,可当时的情况即便他不在场可也能想象的到,连刘群山这么一个“不对!” 他猛然转身看向身后依然在优哉游哉喝茶的少年,不禁瞠目。 连刘群山都跑不出来,他这么一个传信的就只会几下花拳绣腿的手下能逃出来? 不被一刀砍了就算了。 居然还能逃出来?! “四殿下。”他收敛了惊愕,严肃问道,“请问您到底想要做什么?!” 不是要与刘群山化干戈为玉帛,而是直接下杀手吗? 他知不知道刘群山若是死了,幽州的驻军就会大乱! 他就有信心能够在刘群山死了之后收服幽州驻军? 就不怕沈家趁虚而入? 他 钱进深深地吸了口气,第一次这么觉得自己低估了这位四皇子! 殷承祉搁下了茶盏,笑道:“钱大人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钱进气也不是不气更不是,咬紧了牙关一字一字地说道:“殿下,这两年来幽州驻军对刘群山将军惟命是从的!” “所以,哪怕我将锦东军换了一个名字,也无济于事是吗?”殷承祉反问道,神色转为了冷厉。 钱进正色道:“下官管不着军中的事情,更管不了四殿下,但是若四殿下所为威胁到了幽州的安宁,下官便是百死也要” “要如何?”殷承祉不待他说完便道,“杀了我这个祸害?” “你”钱进脸都白了。 殷承祉却笑了笑,起身说道:“钱大人放心,我来幽州为的便是安宁二字。”他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忽然发现最近似乎又长高了不少,笑容又深了些,“走吧,钱大人,我带你去瞧瞧刘将军。” 钱进:“” 他能不去吗? 能不去吗?! 他错了,他不该把一头阴险狡诈的狼当做羊! 皇帝的儿子,哪怕再年轻也都不是好惹的! 他错了! 他能不掺和吗? 他就想好好地当他的州府而已! 钱大人如丧考妣又如释重负地跟了上去,心里安慰自己没真的闹的不可收拾闹得幽州大乱就好。 可这位如此行事,刘群山便会乖乖受了吗? 他这是在捅马蜂窝啊! 钱进没让人跟着,自己随着四皇子殿下出了州府衙门,而马车早便在门口等着了,根本不需要他安排。 一路上,两人就呆在一个狭小的车厢里面,饶是他混迹官场多年也不禁有些压力,如坐针毡。 而这一走,却是许久。 钱进没有仔细计算时辰,但大约也有两个时辰那般长了。 他也没掀开窗户的帘子去看外头,只是在出城门的时候听到守城卒查问进出城的人才确定他们出城了。 幽州军主营便在幽州城外,快马不过一个时辰。 所以,他们出了城也远离了军营。 然后 进山。 马车绕着军营走了一圈,然后上了军营旁边的山。 这座原本就在军营范围,平日里都有军中兵士潜伏防卫的山! 他竟然将刘群山掳来了这里?! 这山里的潜藏着的斥候兵士呢? 这简直就是明目张胆地告诉幽州军他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嚣张到了猖狂! 不过钱进很快便品过味来了,四皇子他就是故意的!他就是要先发制人将刘群山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且不得不服! 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的地盘都被人占了还不知道? 你还敢不服?! 够绝的! 也够胆大! 钱大人又一次刷新了对这位四皇子殿下的认知,他这是有恃无恐还是算了,不管是什么,若是这两人能和解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宁州都要打到家门口了! 刘群山也万万没想到殷承祉竟然敢在军营外面就动手,而且手段如此无耻。 无耻到了极点! 那群埋伏的人为了困住他无所不用其极,什么肮脏的手段,无耻的行径都使出来了! “殷承祉” 茂密的山林之中,钱进看着那吊在树上披头散发浑身脏兮兮还散发出一股难以言喻味道的刘群山刘大将军,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 “这这” 四皇子殿下便是要报仇也不至于这般吧? 士可杀不可辱。 更何况是向来威风凛凛的刘大将军! “四殿下,这” 殷承祉没理他,抬头看向被吊着的刘大将军,却是笑着说道:“刘将军好有闲情雅致。” “殷承祉”刘群山气的头顶都要冒烟了。 钱进心头发颤,忙劝道:“四殿下,刘将军,有话好好说,好好说。”何至于此呢?“四殿下,先将刘将军放下来吧,我们好好谈便是了” “瞧着刘将军这样子是吃了我的心都有了,还能好好谈?”殷承祉笑道,“我可不想死在这里。” 钱进脸色变了又变,咬咬牙最后还是继续劝说道:“刘将军,宁州军已经到家门口了,若是我们再继续这么僵持着,便真的是亲者痛仇者快了!刘将军,别忘了崔家的血债还没偿呢。” “你闭嘴!”刘群山大怒,“你算什么东西!” 钱进整了整衣裳,正色道:“下官的确不算什么东西,可下官心里惦记着幽州的百姓!你们要怎么打打杀杀的,我管不着也不想管,但是你们这么一打,受苦的便是幽州的百姓!四皇子,刘将军,为了一己私仇,便要将千万百姓置之不顾吗?!” “钱大人言之有理。”殷承祉颔首赞同,“我自然是愿意好好谈,只要刘将军听从诏令,助我一臂之力铲除沈家,平定宁州,不管要什么都可以谈!” “即便要你的命?”刘群山冷笑道。 殷承祉神色未变,“你确定要我的命吗?” 刘群山死死地盯着他,“你不应该偿命吗?!” 殷承祉双眸一震。 “怎么?这才多久四皇子殿下就忘了自己做过的事情了?”刘群山讥笑道,“这两年四殿下好大的风光!单凭一己之力将满目疮痍的闾州救活,让幸存的百姓脱离噩梦,连十大高僧都来为你开法场,你厉害啊!连皇帝都没你风光!” 殷承祉双手握成了拳,目光凝定,“这便是你与我作对的原因?” “都到了这个地步了,四殿下还要装吗?”刘群山冷笑,“张华为你欲要与我断同袍之情,你的好师父为了你威胁完我又去威胁大公子,你却完全不知情?四殿下好厉害的本事,让那么多人默默地为你出生入死!” 殷承祉沉默。 钱进隐约察觉自己是听到了什么不应该听的。 “怎么?不说话了?四殿下什么都厉害就嘴巴不厉害了?”刘群山动不了手就想要用言语将人宰了似得。 殷承祉低下了头,抬手摁住了怀里乱窜的圆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慢慢地抬起头,目光坚定,“我从来就没想过要逃避责任。” 刘群山冷笑不已。 “我很清楚我活着的目的。”殷承祉盯着他,“我所做的这些也都是在还债!” 刘群山讥笑道:“用崔家的血还吗?!” “崔家三房一事,刘将军便没有责任吗?!”殷承祉气息陡然一变,凌厉而冰冷,“沈家为何敢如此挑衅于我,不也多亏了刘将军?” 刘群山差点一口血吐出来,“你” “难道不是?”殷承祉冷笑道,“从我接到旨意坐镇锦东以来,所有诏令,幽州军阳奉阴违,所有政令,幽州置之不顾,你当沈雷亚是傻子吗?幽州主将拥兵自立的传闻是如何来的?” 钱进忍不住插话道:“四殿下,幽州并未” “你闭嘴!”殷承祉冷冷地睨了一眼,“我不与你计较但不要真当我就不会计较!” 钱进脸色一僵。 “多说无益!”殷承祉继续抬头看向刘群山,“如今你落到我手里了,是要继续与我作对还是” “怎么?”刘群山没等他说完便讥笑道:“四殿下还能杀了我不成?” 殷承祉笑了笑,不答反问:“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人这么抓你吗?” 刘群山怒火又大涨。 “便是为了告诉你,你所谓的防卫不过尔尔。”殷承祉继续说道,“我不动你,是念在舅舅的面子上,念在你心里到底还有锦东的份上!我要杀你,随时随地都可以!” “那你杀啊”刘群山大笑道,“让我好好看看四皇子殿下的手段!” “只杀你如何够?”殷承祉冷笑道,“杀了你一个,沈家还能利用这事来煽动幽州驻军与我作对,刘将军既然说我厉害,那自然不能让你失望了。” 刘群山神色一变,“你” “两年的时间,幽州军让刘将军经营的如同铁桶般,那为我所用,除非刘将军归顺,又或者,我将所有驻军将领都换一遍!”殷承祉神色大厉。 刘群山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大怒喝道:“你敢” “我为何不敢?”殷承祉冷笑道,“不过是杀那么区区几个人便能将整个幽州收入囊中,有何不敢?” “你” 钱进的脸色也变了。 “况且,军中将领不听诏令,本就该死!”殷承祉继续说道,“现在,是要一同赴死,还是听我诏令,决定权便在刘将军手里!” 刘群山压着怒火,一字一字地道:“幽州一共十二地驻军,每一个驻军将领有正副二将,正副二将之下更有诸多守将,你能杀的完?” “我都能在刘将军的家门口将你抓了,区区几个将领便抓不到?”殷承祉勾着嘴角,阴沉而狠厉。 他真的敢! 也 真的能做到! 刘群山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想到他竟然敢这样做!“把他们都杀了,幽州军大乱对你有何好处?!” “自然是有好处。”殷承祉笑道,“届时,我只要出来说这一切都是沈家做的,号令幽州驻军为他们的将军报仇,再有钱大人在旁作证,你说他们会不会听我的?” “你疯了” 钱进也觉得他疯了,不他们都疯了,“刘将军,大家都是为了锦东好” 赶紧把这两个疯子给劝和了才是正道! 117 真正的战乱 一个为了不能在人前明说的不知道是什么的秘密在最糟糕的时候与自己的上峰作对维持甚至落得一个拥兵自重的恶名也在所不惜,另一个一言不合就要把幽州军的将领杀个遍,哪一个都不是正常人,都是疯子! 官场争斗也是有规矩的好不好! 他们这么一个个的 钱进钱大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压住了自己的恼火与惊恐,好说歹说地劝着,“沈雷亚为何要对崔家下手?不就是为了让两位彻底翻脸吗?两位若是” “你闭嘴!” “废话真多!” 两道声音一同出来。 钱进闭嘴了,该说的都说了,他就不信了这两人真的要走到那一步! 安静。 诡异的安静。 安静到了钱进都开始头冒冷汗。 “一个条件!”最终打破了这诡异的安静的是刘群山,而这时候谁先开口便表示谁输了一筹了。 殷承祉面色不变,颔首道:“说!” “幽州的辖制权给大公子!”刘群山一点也没觉得自己在狮子大张口。 殷承祉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不行。” “崔家如今本就为你所用,我不过是为他们兄弟多要一个保障罢了?如何就不行了?”刘群山冷笑,“还是四皇子殿下先前所说的那些都不过是为了” “刘将军以为我费了这般大的心思为了什么?”殷承祉冷笑道。 刘群山咬牙,“你是担心崔家” “崔家一朝倾覆,从云端跌入泥潭,他们花了两年时间好不容易才认清了处境,才找到了出路,按部就班地走下去是最好的选择!”殷承祉打断了他的话,“你这样不是在帮他们,而是把他们重新推到了火堆上烤!” “有我在” “你的确可以为他们保驾护航。”殷承祉继续道,“可你能护的多少?!区区一个沈雷亚便敢对崔家下杀手,若是让人觉得崔家有了翻身的权力,有了可以报仇的能力,你觉得那些人会坐视他们在锦东苟延残喘?” “那你还” “所以我要锦东的掌控权!”殷承祉还是没让他说下去,“我要让所有人即便容不下也不敢轻易动手的依仗!” 刘群山死死地盯着他。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殷承祉继续道:“我现在承诺什么估计你也不会信,不过有一点我们大概都清楚,那便是至少在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崔家之于我是助力,只要皇帝没有一定要赶尽杀绝,崔家人活着对我只有好处!而小小施恩,便能够让崔家的旧部死心塌地的效忠,我为何要害他们?” 刘群山就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将最无耻的话说的坦坦荡荡!崔家因他而覆灭,他却这般理直气壮地利用崔家!“四皇子殿下不愧是皇帝的儿子!” “皇帝的儿子不多了。”殷承祉接了他的话茬,“安氏绝不会放过我,我若不除沈家,来日便会步我大皇兄的后尘!” 刘群山又沉默了下来。 殷承祉也不着急,局面如何大家都很清楚,相斗下去不过是两败俱伤渔人得利罢了,之所以一直僵持,也不过是条件没有谈妥,或者该说,他不能让他放心。 钱进极力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两位大人物的博弈他还是不参与好,围观其实最好也不要,只是可惜 “钱大人,你觉得如何?”刘群山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打算,竟然将钱进拖下水,虽然他也早就在水里。 殷承祉淡淡地睨了他一眼。 钱进背脊顿时一凉,快速回应也是经过了百转千回的思索,正色说道:“下官是幽州州府,一切以幽州百姓为先!刘将军,四殿下,只要你们所做能为幽州百姓带来福祉,下官必定肝脑涂地,鼎力相助!” 刘群山冷冷地嗤笑一声。 钱进只当没听出来嘲讽,继续严肃认真地说道:“下官字字出自肺腑!” “还有一个条件!”刘群山盯着殷承祉,一字一字地说道:“我要你为崔家翻案!我要你洗清崔家身上的污点,给回崔家该有的一切尊严和荣耀!” 殷承祉看着他,并未答话。 刘群山也盯着他,“这是我的底线!殷承祉,这是我最后的底线!你若是不应允,那大家就同归于尽吧!一起下去向将军请罪,让这所谓的正义与公道全都去见鬼吧!”他面容严肃而决绝,“不要拿什么百姓来威胁我了,若是连最起码的公道都得不到,那我们拼命为了什么?为了让我们为之而浴血奋战的百姓指着我们的鼻子骂?让他们让我们身上泼脏水秽物,遗臭万年?别开玩笑了!” 殷承祉又沉默了许久,才抬头应道:“好。” “你起誓!”刘群山没有这么容易就信。 殷承祉举起了右手,一字一字地起誓说道:“我殷承祉在此立誓,只要灭了蛮族,为闾州千万百姓报仇之后,必定为崔家洗刷污名,为崔家讨回属于它的一切!若违此誓,天理不容!” “若违此誓,你必定失去最重要的东西,一无所有地在世上苟活!”刘群山却道。 殷承祉并没有异议,照着他的话说了。 刘群山闭上了眼睛,静默了许久之后才睁开,已无了先前的戾气,“那就把我放下来!” 哪怕仍有不甘。 哪怕始终不信。 可亦别无选择。 “宁州军虽受沈家统领,但也并非完全忠于他!”刘群山没有理会浑身的脏污,肃然说道:“若是全部灭杀,别说幽州军尚且没这个能耐,便是有,于锦东而言都是一大损失!” “这个自然。”殷承祉颔首,“先前应允你们中秋拜见之时,我的人已然潜入宁州。”顿了顿,又道:“崔钰亦去了宁州。” 刘群山怒意又起,不过且并未发作,“为何不让大公子去?比起三公子,大公子” “崔怀分量太重。”殷承祉截断了他的话,“我损失不起。” “你” “你放心,崔家剩下没几个人了,每一个都很珍贵。”殷承祉不待他发作便继续道:“再者,崔怀目标太大,我们能利用崔家在军中的余威,沈家自然也能猜到我们会这么做,如果我猜想的没错,崔怀如今在何处做些什么,沈家一清二楚!” 刘群山无法反驳这点,沈雷亚也不是傻子,岂会猜不到他们会利用崔家的余威?“三公子的安危” “刘将军,真正要保护一个人不是将他养在温室之中,而是将他放在风雨之中,让他自己学会保护自己!”殷承祉打断了他的话。 刘群山更是无言反驳,“你最好时刻记住崔家的人你一个都损伤不起!”说完,便又岔开了话题,“沈雷亚虽然一直试图拉拢我,但却绝不会轻信于我!” “虚虚实实之中总是能找到下手机会的。”殷承祉说道,“他们耗不起。” 刘群山皱眉。 “你能猜到我暗中设局,沈家自然也能,如今不过是将计就计地抢时间。”殷承祉继续说道,“所以,他们耗不起。” “沈家背后” “那是灭了沈家之后的事情了。”殷承祉摆摆手,“安氏在朝中还没一手遮天,一个皇子,一个试图叛乱的逆臣,不说锦东还没重要到让安氏为了一个沈家便与皇帝仅剩不多的皇子撕破脸,便是真的这般,那些与安氏不和的朝臣不会应允,宗亲更是不允!” “皇帝对安皇后可是惟命是从!指不定直接下一道圣旨让你自裁!” 殷承祉嗤笑,“那不是更好了吗?” “你什么意思?”刘群山神色一变。 殷承祉似笑非笑的,“你还想靠着皇帝公告天下为崔家洗刷冤屈不成?” 刘群山死死地盯着他,哪怕他话没说明白但已经很清楚了,可他会吗?会为了崔家和自己的父亲撕破脸,甚至为敌? 会! 不过不是为了崔家! 若是真的到了这个地步了,为了活下去,他也唯有自立这一条路可以走! “所以你才会如此着急地想要彻底掌控锦东!” 殷承祉没有回答。 “殷承祉,你很好!很好!”刘群山咬着牙一字一字地挤出来,“来日你若是敢违背誓言,哪怕老天不长眼,我也绝不会放过你!” 殷承祉没应他这话,只是看着,笑了。 那笑容 用钱进钱大人的话来说,便是让人毛骨悚然。 他觉得自己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了。 不过,却觉得热血沸腾。 皇帝剩下的皇子不多了啊! 六皇子是安氏一派的,而安氏看似如日中天,可各地的乱子都能看得出来,它这如日中天碍着了多少人。 德不配位,必有灾殃啊! 除了六皇子,就剩下了二皇子和眼前这一位了! 二皇子病弱谁都知道,而这位除了不但占据了嫡出的正统之名,更拥有了兵权! 怎么能不让人热血沸腾呢? 殷承祉没在山里耽搁太长时间,与刘群山达成协议之后,当即便离开了,至于如何和沈家的军队交手,那是刘群山的事情。 他要做的是掌控大局,让局面朝着他想要的方向发展便成。 “你真的让人把那些将领都控制住了?”这个问题最想知道的应该是刘群山,不过他没问,因为到了这个地步问了也没用。 而圆球很好奇啊,它可是一直跟着他的,可没见过他这么安排过,再说了,一句话便杀一群人,可不是娃娃会做的。 “人手若是充足的话的确可以操作。”殷承祉答道。 圆球沉默了半晌,“所以你是诓他的?” “也不算。”殷承祉摇头。 “你不是说人手” “不是有你在吗?”四皇子殿下说的理所当然,“不过区区几个将领罢了,对小球你而言不就是小菜一碟?” 圆球大怒,“你当我是杀人球啊!” “这不是没杀吗?” 圆球气的狠狠地砸了他脑袋,“那姓刘的说你无耻就没说错!” “兵不厌诈啊小球。”殷承祉差点没从马上摔了下去,“师父教的。” 圆球:“” 啊啊啊啊,还拿主人堵它了! 殷承祉忽然又道:“小球,我答应刘群山的事情不要告诉师父。” 圆球飞了两圈才回过神来,“你要让我骗” “不是骗。”殷承祉一边加快了速度一边说道:“本来就是哄刘群山的话,告诉师父做什么?嫌师父操心的还不够多吗?” 圆球蹦到了他面前,“所以你是越学越无耻了!” “小球,你是要我坠马吗?” 圆球赶紧飞开。 殷承祉的马跑的飞快。 “臭娃娃你等等我”不说就不说,反正是假的告诉主人做什么?让主人骂他没把人看好,还是让主人认为它把人教坏了?哎,它的球生怎么这么苦啊。 大殷的锦东在太祖皇帝立朝以来,除了应对蛮族之外,便未曾出现过内部动乱,哪怕崔家坐镇锦东初期有过一段时间的不安稳,但依旧未曾兵戎相见过,而就在这一年的深秋,锦东的地域上亮起了大殷将士自己的刀。 宁州主将沈雷亚欲取到幽州,直逼闾州,绞杀叛将,为四皇子报仇,而幽州主将刘群山先是态度不明,后是消极应对,最后更是大言不惭地说幽州是他的地盘,不管是闾州姓张的还是宁州姓沈的,都给他滚远点,大有趁机自立之意! 宁州主将沈雷亚一边向朝廷上奏揭发刘群山拥兵自立之心,一边调兵遣将部署在宁州幽州边界之处,此后,数次挑衅。 双方正式开战是在沈雷亚接到京城的回复,让沈雷亚尽快平复锦东动乱。 持有圣旨的沈家更是名正言顺地开战了。 幽州积极应战,刘群山揭发了这一切都是沈家意欲吞并锦东,自立为王的阴谋,什么四皇子被闾州主将谋害,什么崔家被屠杀,全都是沈家在背后操控的,证据也是一大堆,至于真的假的可信或不可信,在这时候并不重要。 当然,口水仗在真正的实力面前是没有用的! 刘群山两年多来一直消极对抗四皇子,虽然把幽州军经营的铁桶一般,但战斗力却远不如早已经准备多年的宁州军。 双方开展之后,便节节败退。 宁州军顺利开入了幽州境内,随后四面开花,意欲在最短时间内控制住幽州全境,直逼闾州。 闾州却一直沉默。 不管是军方还是州府衙门,都一言不发,好像是集体哑巴了,又或者是被控制了。 总之,在幽州和宁州打的你死我活的时候,闾州一点动静都没有。 沈雷亚不是傻子,这么反常的事情如何会没察觉不对? “阿袁还没回来?” “没有。” 沈雷亚脸色很难看,幽州的战事一直是宁州占据上风,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刘群山可不是什么好对付的,可如今却是节节败退,这其中必定有诈! 是想将他引入幽州? 可幽州军有多少他也清楚,宁州军也不是吃素的,吃下来的地盘便是宁州的了,幽州哪怕前边设下了天大的陷阱,可郡县丢失却是事实! 如今大半个幽州都落到了他手里了! 他们还能有什么后招? “尽快攻占幽州城!” “将军,刘群山亲自坐镇幽州城,怕是没这么容易攻的下!” “那就再调兵!”沈雷亚冷声下令,事到如今他们已然没有退路!四皇子殷承祉如今依然行踪不明,闾州跟死了似的,刘群山这边务必解决掉!别人不知道,但他很清楚手里头的旨意是怎么来的!他更是知道不久之前皇宫中为了四皇子闹出了什么事情来! 四皇子必须死! 这是送来他所需要圣旨那人说的。 “是!” 一声令下,宁州大范围调兵往幽州城而去。 幽州城严阵以待。 钱进已经好几天没怎么睡了,嘴巴里面长出了一大串的泡泡,虽说是知道内情的人,可眼下这个局面怎么看怎么着急,更别说城里的百姓已经开始出现恐慌情绪了,哪怕早早便做了预防措施,可还是没能制止恐慌的蔓延,再这么下去,不用宁州军兵临城下,城里就先慌了。 宁州军不是蛮人,屠城一事自然不会有,可毕竟是打仗,寻常百姓如何能安心? 先前一直安稳是因为州府早早便说了幽州军绝对能抵御的了宁州军,可随着宁州军占据的郡县越来越多,越来越逼近幽州城,百姓便再也坐不住了。 “大人,城中有人打砸店铺!” 钱进一口水还没咽下就喷了出来了,顾不上呛出来的咳嗽,便怒吼道:“赶紧派府兵去!一定要把人给我抓住了!还有,给我张贴告示,谁敢在这时候犯事,从重处置!” “是!” 钱进急匆匆地又去了城头,找到了正在巡防的刘群山,将城里的情况说了一遍,也不只是来诉苦的,而是求援,“万不得已,便只能请将军派兵士协助府兵稳住城中局势!” 刘群山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区区几个小贼便让你扛不住了?” “将军,这不是小贼的问题,而是百姓的恐慌!”钱进吸了口气道,“若是控制不住的话,后果不堪设想!”他靠近了些,压低了声音说道:“将军,这毕竟不是真正的战乱!” “如何不是真正的战乱?”刘群山冷冷地道,目光转向城门远处的广袤平原,“这就是真正的战乱!” 118 小事 真正的战乱。 钱进心里不知何故生出了一丝负罪感,官场混迹多年,自然很清楚大局为重,为大利牺牲小利这些冠冕堂皇的道理,可如今,身处其中…… “一时的动荡为的是长久的安宁。” 他们必须这么做。 也应该这么做! 刘群山握着腰间的刀,双目远眺前方,并未回应他的话,上了战场,武将的心比文臣的要狠,也唯有狠,方才能一往无前取得胜利。 钱进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告辞离开。 战事他无能为力,但幽州城的治安他必须负责到底。 三日之后,宁州军兵临幽州城下,委屈尽快攻占幽州城,沈雷亚调遣了宁州军的精锐,亲自挂帅而来。 刘群山关闭城门,防御不出。 双方僵持一日,沈雷亚派来了使者劝降,巧舌如簧的使者还没来得及发挥便被刘群山一箭射死了,回给了沈雷亚一句乱臣贼子也敢称使者,可笑之极! 沈雷亚大怒,发动了第一轮的攻击。 幽州城虽然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经历过战乱,但幽州城是作为锦东的中心而建立的,从建城的那一日起便是以应对最大的战事而设置的,城墙高耸坚固,防御工事完备,四处城门采用精铁制造,坚不可破,只要囤积足够的粮草,城门一关守个一年半载绝对没有问题。 沈雷亚自然不可能纠缠一年半载,速战速决是他目前必须要做到的。 很快,各种谩骂便在城下响起来了。 这原本便是战术的一种,面对易守难攻的城池,言语挑衅将对方引出来正面应战,是最好的破局之法,当然,这个法子实际起效也是很少,尤其是碰上了那种沙场老将,别说挑衅谩骂了,即便把他老娘抓来当面剐了,也未必能引的对方打开城门。 不过沈雷亚这次抓准了刘群山的软肋。 崔家。 那些兵士一句一句地谩骂着崔家,羞辱着崔温,甚至还将崔家三房两位姑娘的惨剧拿出来详细地编撰了受辱过程,嘻嘻哈哈将崔家的百年名誉往脚底下踩。 “将军,让末将出去撕了他们的臭嘴!” “将军,让我们出去吧!” “将军……” 刘群山始终不发一言,哪怕脸色阴沉的可怕,也始终没有半分动摇,只是周边的将士都扛不住了,那些污秽的话那些羞辱的举止,让所有记着崔温的将士怒火中烧,恨不得立即出去将那群满嘴喷粪的畜生乱刀砍死! “闭嘴,退下!”刘群山声音低沉,命令坚定, 将士再不忿也只得退下。 城池下的谩骂一直持续。 从清早到午夜,一波又一波的人,越来越刺耳难听。 城中的将士每一个都阴沉着脸,憋着满腔的怒火。 刘群山始终没有下令出城迎战。 沈雷亚暗恨不已,可却也毫无办法。 便在双方僵持之际,闾州的平静被打破了,沈雷亚调集精锐攻占幽州城的同时,另外派人越过了幽州的防线潜入闾州,一为试探,二也为破幽州的僵局。 可这派去的人堪堪进了闾州地界,便被狠狠揍了。 但却不是被闾州军揍的,而是别闾州当地的百姓! 当地郡县府衙组建了以府兵为主,当地青壮年为辅的自卫队,战斗力之强悍、武器之精良完全不亚于正式军队。 消息传至幽州。 沈雷亚不禁大惊,“不可能!?” 虽说派去的人不多,但都是精心挑选的军中精锐兵士,负责带领的还是他的心腹大将,如何可能会被区区府兵、百姓给歼了? 什么自卫队? “他们敢养私兵?!” 没有兵部的批文,没有朝廷的诏令,私自组建的军队是谋逆大罪! 张华竟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他们想造反吗?!” 而不利消息还不止这一个,比起这一个,另一个消息更让沈大将军不安。 他们与宁州城的通讯断了。 作为老巢的宁州城在出兵之时,沈家便已经布置了防卫,哪怕有人想趁宁州军出征之际对宁州城池下手,也绝不可能成功!沈雷亚让亲儿子亲自坐镇宁州城,怎么也不会想到竟然出事了! “让人再探!”满身阴鸷之气的沈大将军不信宁州城会出事,他在宁州城驻扎了整整两万人!而自从开战以来,幽州军都在与他们交手中,绝不可能抽出两万人去攻打宁州城,哪怕真的冒出了两万人,也不可能悄无声息地抵达宁州城!闾州军就更不可能!除非他们会飞天遁地,否则绝不可能隐藏著整整两万人的队伍!所以,比起宁州出事,沈雷亚更认为这是阴谋,他的对手想利用宁州城出事将他的大军引回去! 殷承祉吗? 那位消失了许久的四皇子殿下?! 消失了这么久了,也的确是时候冒头了! 探子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宁州城,一路上畅通无阻,到了宁州城下,虽没了昔日的繁华热闹,冷清许多,但不管是城门进出的严密搜查,还是城外驻扎的军队,都很正常,完全没有出问题的迹象。 探子松了口气,当即往城中的将军府而去,此次除了暗中查探之外,还要取的大公子的手书,方才能证明宁州城安然无恙。 哪怕到了将军府门前,也没发现不妥之处,直至进了将军府,才知大事不妙! 他一进将军府,便被控制住了。 整座府邸也已经被人控制住。 他没能见到大公子,捆了封住了嘴巴便关押至了地牢里,之后便再也没见到一个人。 沈雷亚一连派出了好几个探子,没有一个人回来。 哪怕再自信这时候也坐不住了! 殷承祉真当有飞天遁地还带着两万大军飞天遁地之能?! “将军,可要撤军?” 自然不能撤! 沈雷亚当即便否决了这个提议,战事进行到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哪怕宁州城真的出事了,可只要他们前方顺利,便能夺回来!“用火油攻城!” “是!” 幽州城头,兵士惊怒禀报,“将军,他们要用火油攻城!” 刘群山一摁腰间大刀,当机立断:“开城门,迎战!” “是!” 火油攻城,便是要将幽州城毁于一旦! 哪怕宁州军只是虚晃一枪,可幽州城冒不起这个险! 钱进得到消息急忙带领府兵撤离城门附近的百姓,心里大骂沈雷亚丧心病狂!两军对垒的确什么手段都能使,可眼下的情况是他沈大将军要诛乱臣贼子,而不是滥杀百姓! 还有,他们沈家是开油矿的吗? 哪里来的这么多火油?! 没烧成闾州城便来烧幽州城了?! “快!快撤!”钱进亲自在前线撤离百姓,顺道为沈大将军的“英勇事迹”宣传宣传,让百姓知道这位沈大将军所谓的征讨令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双方第一次正面交战。 整整一个时辰了,最后谁也没能胜谁。 僵持着。 死伤越发惨烈。 入夜之前,刘群山先撤回了城中。 沈雷亚也不得不暂且休战。 钱进赶过去的时候,刘群山正在清点伤亡人数,听着那一个个的回报,钱大人的脸白了下来,许久许久才喃喃道:“沈雷亚疯了吗?” 幽州没和他站一块便知他胜算不大的,可却已然一意孤行,如今更是一副不攻下幽州城便不罢休的样子,不是疯了是什么?攻下了幽州城,他们的兵力也折损大半了,有把握能打得过闾州的张华?! 他吸了口气,正色问道:“刘将军,可是出什么事了?” “沈雷亚一日之内往宁州那边派了五个探子。”刘群山平静地说道。 钱进心头一跳,“是四殿下?” 刘群山没有回答,沉默地拿起了大刀认真地擦拭了起来,哪怕不言不语也是气势瘆人。 钱进也没有再多问,将今日城里的情况简要说了一遍,最重要的也还是沈家的火油,他来这里的主要目的也是为了确定沈雷亚那疯子到底有多少火油! “他不会有机会用!”刘群山说道。 钱进一听便心中便大定了,也不再啰嗦,关切地问候了两句转身便走了,宁州那边四殿下怕是做了大事,而能让沈雷亚发疯的事情,思来想去的也没多少,具体的他也不想乱猜,不过,有一点他可以确定,那便是这场战事快要结束了! 沈雷亚的末日近了! 一夜,安宁。 第二日,宁州军再次来袭。 幽州军出城迎战。 伤亡惨重,无人能进一步。 一连三日,皆是如此。 而便在第四日,被围困的幽州城传入了一个消息。 四皇子殿下没有死! 他是别宁州主将沈雷亚暗中抓了,关押在了宁州城的将军府地牢中。 闾州军秘密潜入,成功将四皇子营救了出来。 真正想要拥兵自立的人是沈雷亚! 除了幽州城外,消息便像是长了翅膀的鸟而一样,在幽州各地散播开来,不管是已经被宁州军占据,还是在被宁州军攻打,或者暂且平安的郡县,都传着这个消息。 幽州像是突然间被一张巨大的消息网罩住了似得。 这一日,幽州军主动出击。 而此时,宁州城的平静也被打破了,军队开进了城中,开始掌控全城,本来已经在掌控中的将军府,却有些失控,而缘由便是沈雷亚书房密室里面的一些书信。 “把信给我——”崔钰面目狰狞,满腔悲愤,拿着刀架在了殷承祉的脖子上,撕心裂肺般地吼:“把信交给我——” 周边的人时刻准备救人,“放开殿下!” “崔钰,你疯了吗?” “快把殿下放了!” 崔钰理都没理,猩红的眼瞳满是疯狂,手里的刀一刻也没有松,刀刃已经贴在了殷承祉的颈脖的皮上,“我让你把信交出来——” 殷承祉面沉如水,并无恐惧也并不打算妥协,“不行。” “交出来!交出来——”崔钰厉吼,歇斯底里,刀刃划破了皮渗出了血,“你再不交出来我就杀了你——” “不行。”殷承祉还是说道,平静、坚定。 崔钰杀意大涨。 周边的人投鼠忌器。 殷承祉站立不动,神色不动。 崔钰没能杀的了,倒不是他不想,此时此刻他已经被仇恨与愤怒蒙蔽了理智,而他也是真正的觉得殷承祉该死,眼前这个人该死,他该死—— 可是…… 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道将他震开了。 他甚至都还没来得及不安,便已然被震的飞了起来,还没落地,已经被困住了,下一刻,便再也无反抗之力,可他还是嘶吼着,还是没有放弃,“殷承祉你把信交给我——交给我——交给我——”声声泣血,“殷承祉——” 殷承祉合了合双眼,说道:“将他绑了,关起来。” “是!” “封住他的嘴!”殷承祉又道。 崔钰便这般五花大绑嘴巴堵得严严实实地被押了下去,哪怕没再发出声音了,可那神情还是让人看了不寒而栗,那是极致的愤怒极致的仇恨。 殷承祉移开了眼睛,“都下去!” “是。” 众人退下。 殷承祉一直站着,身躯像是被定住了般,久久不动。 “喂……”圆球尽职尽责地当着保镖保姆还有心理辅导师,“这不是早就猜想到了的事情吗?你这又是要作什么?我可警告你,要是这点小事你都……” “他是大殷的皇帝!”殷承祉打断了他的话,咬着牙一字一字地挤出来,“他是大殷的皇帝!”他没有像崔钰般歇斯底里地吼着,理智、冷静,能够在第一时间便知道这些信绝不能交出去,哪怕崔钰要他的命,也绝不能泄露出去一个字!可是,比起崔钰的愤怒,疯狂,他的冷静与理智下,是宛若凌迟的痛。 是,早已有了猜测。 没错,早便预料到了! 可是—— 殷承祉心里极尽嘲讽自己到底还是不够长进,所以才会在见到这些信件这些证据的时候依旧会有这种近乎绝望的痛!愤怒到了极致的痛! 当年他便知晓朝中有人与蛮族勾结。 而如今,他找到了证据了。 盖有了皇帝印章的密诏,沈家暗中与蛮族往来,共谋毁灭崔家! 甚至于在闾州大战之时,在闾州百姓遭受蛮族屠戮之时,沈雷亚接到了按兵不动,趁机除掉崔温的密诏! 他们—— 殷承祉微微佝偻,一口热血直冲咽喉,在抵达口腔之际便又让他狠狠地压了下去。 “小球。” 圆球有些担心,“你……” “你说的没错。”殷承祉站直了身躯,盯着东南的方向,缓缓说出:“一点小事而已。” 119 大局 语气轻轻的一句话,却让圆球听的心惊胆战的,明明没有这些东西的它还是这样子了,可见这话的可怕程度,“我……我就是随便说说,你要发疯就尽管发疯!对!娃娃偶尔发发疯是可以理解的,我相信主人也一定会明白!你发疯吧,尽管发吧,本球大爷在这里,保证不会有人看到让你丢人,好吧,也可以不告诉主人!” 殷承祉却笑了笑,没有发疯。 疯什么? 他要是真的发疯了才真正对不住那些枉死的百姓了! “忙着呢,没空发疯。” 说完,便大步离开。 的确很忙,宁州城虽然拿下了,但基本上是来阴的,擒贼先擒王控制住了沈家的主要人物,再利用沈雷亚的儿子将城外驻军的守将给引进城来,逐个击破,花了不少的心思,崔钰也起了作用,崔家的底蕴并没有因为一场战败便挥霍光,当然,最重要的还是…… 四皇子的身份! 仍旧在倚靠着那人给予的倚仗之时,又有什么资格发疯? 他们出其不意暗地里抄了沈雷亚的老巢,但要是以为这便能够让沈雷亚束手就擒,那就太天真了,宁州城外的三万驻军也并未完全收服,至于在幽州地界内的,尤其是沈雷亚手底下的精锐军队,更是不容小觑。 所以,他哪里有时间发疯? 圆球忧虑重重,不过娃娃已经不是什么都不懂随便一句话便能哄好的小娃娃了,他不按着自己的想法来做固然可以揍他一顿,可揍了娃娃也还是不停啊。 所以也只能紧紧地把人盯着,然后等主人回来。 崔钰被人绑了两天两夜,嘴巴也被堵住了两天两夜,开头的愤怒和挣扎极大地消耗了身体的能量,哪怕这些日子吃了不少的苦头,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什么苦都吃不得的贵公子了,可这两天两夜下来还是被折腾的惨兮兮的,便是终于见到殷承祉了,虚弱的连愤怒都生不出来。 殷承祉气色也不是很好,由他亲自编撰的谣言散发出去之后,宁州各地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慌乱中,因为传闻若是真的,沈雷亚便是谋逆大罪,而谋逆大罪,诛连的可不仅仅只是沈家的九族,宁州官场上上下下谁也逃不掉,还有那些平日里与沈家走得近的乡绅富户商贾之流,便是寻常的老百姓也受到了恐慌情绪的波及,该安抚的安抚,该处理的也要杀伐果断,而他手底下实际上也就只有那么几个人,哪怕将新军所有人都算上了,也堪堪不过八十一人,而这些,绝不能让对手知道,拉拢、收服、化敌为友收为己用,忙的更陀螺似的。 崔钰终于从虚弱中寻回了一丝力量,被封住的嘴巴发出了一声低吼,只是气势全无。 殷承祉神色平淡,“我知道你恨我,可东西绝不能交给你,甚至绝不能传出去。” 崔钰眼瞳都红了。 殷承祉蹲下了身和他平视,认真严肃又坚定,“若是这些东西泄露出去,不仅锦东大乱,天下也会大乱!崔钰,我明白你的愤怒,我亦同样愤怒,不,我比你更愤怒,因为那是我的生身父亲!在我尚未懂事之时,他便将我抱在膝上,给我讲述天下百姓、帝王之责,他手把手地教我写下百姓二字!”他顿了顿,语气平稳地继续说道:“崔钰,一家的委屈在天下百姓的面前无足轻重。” 崔钰眼中恨意大涨。 “这也是崔家的家训!”殷承祉没有让他发出接下来的哀嚎,“不是吗?” 崔钰浑身战栗。 “崔家镇守锦东数代,求的不过就是一个天下昌平。”殷承祉继续说道。 崔钰如何想的从他的神色便可以看出来了。 身为崔家的人,崔家的家训自然很清楚,可没有经历家破人亡的人,如何有资格去让他们接受这份委屈?殷承祉看的明明白白,也知道如今自己这副冠冕堂皇的嘴脸多么的让人厌恶,“你错了。”他看着崔钰,轻轻地说:“我亦家破人亡了的。” 崔钰死死地盯着他。 “只是这破家再如何破也要撑下去。”殷承祉继续说道,“因为彻底破了之后,便是天下大乱,哀鸿遍野。”他沉吟一息,缓缓说着,“殷家担不起这个责,没有人能担得起这个责。” 皇帝亲自与外族勾结,意图谋害军功赫赫的臣子,甚至不惜放纵百姓被屠。 一旦传出去,岂是一个天下大乱能够形容的了的? 天塌,也不过如此。 所以,他必须撑着,只能撑着。 被捆绑关押的第三天,在见到了殷承祉之后,他得到了自由,但没有继续当日的疯魔,而是死气沉沉的沉默,当日发现这些东西只是一个偶然,那个暗格设置的很巧妙,否则也不会在他们控制了沈家,让人将沈雷亚的书房搜查了一遍也没有发现,若不是他无意中触动了机关,这些或许永远都不会被发现。 暗格出现,里头的东西自然要查看,他没有多想,只觉得放的如此隐秘必定是重要的东西,当下就拿来看了,一看之下便疯魔了。 然后,东西被殷承祉抢了。 他原本以为他会与自己同仇敌忾,他以为在他的心里,皇帝也是他的敌人,至少在崔家和皇帝之间,他应该偏向于他们,如今他所做的这些不都是在与皇帝作对,在为自己铺路筹谋吗? 可他第一时间便是让他当做从未见到过! 从未见过?! 怎么可能?! 可他仍旧是严词厉色地警告。 当时他心都凉了,愤怒占据了脑海,拔出了刀便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撕破脸了也不过如此。 结果…… 哈哈! 天下大乱? 百姓安乐? 崔家家训?! 崔家家训—— 崔钰幼时念书的时候最恨的便是那本厚厚的崔家家训,可最熟悉的也是它,因为每一次犯错了,每一次夫子告状他没有好好学了,每一次见到父亲了,都会背到它,他甚至可以将里头的内容逐字逐句地默写出来! 可他从不知道,原来这个让崔家鼎立天地的东西,竟然有朝一日成了崔家的枷锁,成了崔家万劫不复的祸端! 什么忠君? 那样的君有什么好尊的? 什么护佑百姓? 那样是非不分、狼心狗肺的百姓有何好护佑的?! 崔家代代呕心沥血,到头来遗臭万年! “我要回闾州!” 又是一天一夜的不眠,崔钰再见了殷承祉,却是提出了这么一个要求。 殷承祉看着他,“幽州尚未平定,现在回闾州……” “少糊弄我了。”崔钰没等他说完便冷笑道,“若没有隐秘通道,你们能这么顺利便进入宁州?”他盯着他,“殷承祉,我不懂什么天下大义,我父亲常年在军中并没有对我管教多少,我是家中幼子更不需要知道这些!但我知道空口无凭!那日我未曾能从你手中抢回那些罪证,是我无能,我无话可说,我也不至于蠢到以为单凭自己一张嘴便能够为崔家洗清冤屈,你若担心我出去会乱说那大可放心!” “真的要走?”殷承祉问道。 崔钰冷笑:“否则呢?让我继续为你卖命吗?” “大表兄尚在幽州……” “我亦不会告知大哥!”崔钰又截断了他的话。 殷承祉皱了眉,“你若是想一人前去报仇,那我劝你最好想都不要想!” 崔钰大笑起来,“四皇子殿下,你太看得起我了!别说我没这个本事,就算是有我也不会这样做!”他靠近了他一步,引的旁边的人紧张起来,轻蔑地笑了笑,又道:“你以为你销毁了那些罪证便不会天下打乱了吗?你错了,只要你那位好父皇在一日,天下就会大乱!那些龌龊的勾当,他能够做一次也必定能做第二次、第三次!我杀他做什么?我恨不得他长命百姓!祸害活的越长了,便更能祸害了不是吗?他最好真的万岁,将你们这大殷的江山彻底败光,把那所谓的天下昌平、百姓安宁撕成碎片!” 殷承祉心头大骇,面上却是冷漠平静,“你若是真的要走,我不会阻拦。” “多谢四殿下大恩!”崔钰转身便走。 殷承祉垂眸数息,方才下令,“让人暗中跟随,护佑他周全。” “是。” 殷承祉重新埋头于忙碌之中,没有去多想崔钰的那番话。 可连崔钰都清楚。 他还能装傻吗? 只不过他还有机会挽回。 只要他活着,便可以阻止那些事情发生的! 他会做到的! …… 老巢被端,舆论转向,分散幽州各地的将领言辞激烈的质问,幽州城久攻不下……这些都成了一座座压在沈雷亚身上的大山。 大势已去。 他知道大势已去了。 可就此放弃吗? 不! 如何能就这样放弃?! 他还有最后一个机会! “传令下去,全面攻城!” 一声令下,幽州城外的宁州军倾巢而出。 刘群山严阵以待,出城迎战。 这一战打的那是惊天动地,死伤惨重。 而真正决出胜负的却是沈雷亚跑了。 在宁州军全部出动攻城的时候,他们的大将军却瞧瞧地溜了,战事打到一半,刘群山便觉察出了不妥,未过多久,便得到了消息。 主将跑了,宁州军士气大减。 结果可想而知了。 刘群山一边派人追击沈雷亚,一边收编投降的宁州军,此外,向幽州各地发出沈雷亚的通缉令,自然而然地也便让各地的宁州军知道这事了。 而这时候,沉寂许久的闾州军也终于动了,一边配合幽州军反击,一边悄无声息地抵达了宁州各地驻军阵地,强行接管,全面占领宁州。 殷承祉在得知了沈雷亚失踪之后便猜到他要去何处,当即也命人在前往京城的沿途设卡拦截,可却一直没有他的踪迹,再联想到先前他那位义子的本事,便也能猜到几分了。 有了那般易容改面的本事,想要抓到人是真的难。 更别说宁州尚且未稳定。 他们有的是机会趁乱逃走。 但沈家完了是可以肯定的! 深秋瑟瑟的凉风在第一场秋雨过后便迅速转冷了,在冬天的第一场雪下来之前,幽州各地的宁州军总算清扫干净了,该收编的收编,该剿杀的剿杀,虽也有部分残余部队还在逃窜或者藏匿,但碍不着大局。 也便是说,战乱结束了。 幽州州府钱进开始忙碌巡视各郡县,亲自查看战后情况,统计损失,这一次幽州可以说是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哪怕不及闾州当年的百分之一,但付出了便是付出了,付出了就该有回报! 至于什么回报,这个当然不着急了。 钱大人一个人当两个人用也还是精神抖擞,恨不得一天有个十三个时辰,好让他多走几个地方,多想几条民生之策,当然,也没忘记以州府的身份向朝廷呈送折子。 幽州的损失可不能单单从四皇子那里要,朝廷才是真正的爹娘! 而随着幽州的折子送达,四皇子殷承祉还活着的消息才算是真正地确认了。 锦东的动乱持续了不到三个月,便结束了。 对于消息并不怎么灵通,都是靠着宁州的折子知晓的朝臣来说,这简直便是还没有开场便结束了,而四皇子殷承祉也以这样的方式再一次在大殷的朝堂上为人所熟悉。 立冬这一日,四皇子殷承祉的奏呈终于送达京城了,详细地向皇帝禀报了此次锦东的动乱,从头到尾并未提及安氏二字,但处处都表明这是一场预谋已久的动乱,而挑起这场动乱的便是安氏一派,目的除了要除掉四皇子殷承祉之外,更是为了占据锦东,抢夺锦东殷军大权! 这份奏报再一次点燃了朝堂两派的斗争。 而这时候,南边传来了对安氏极为不利的消息,安国公府世子为了获取军功,竟然将寻常百姓当做乱民杀害,屠杀了整整一个村子! 这事让南边原本已经控制住的民乱再一次失控。 各地又冒出了好些个团伙,而最大的民乱队伍头头甚至还挂起了正式的旗号,夺去了南边最大的郡县明郡,自立为明王,公然与大殷朝对抗。 聂荣聂大将军半年的辛苦付之东流了。 120 脸 朝堂中反安氏一派打了鸡血似得,抓住了这个把柄一个劲地攻击,上至安皇后下至依附安国公府的那些狗腿子,一个也没放过。 然而安氏一派却始终岿然不动。 因为安皇后地位稳固,因为皇帝宠爱安皇后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 安氏一派的反击便是死不认账,说安国公世子滥杀无辜,证据呢?聂将军的证据?有什么证据证明聂将军给出的证据便是真的?聂荣去了南边好几个月一直都未曾能够真正平息民乱,这是为何?分明便是有意的!否则为何连狼王大军他都能快速击退,却收拾不了区区几个乱民?一群乌合之众难道还比狼王大军厉害了?他分明就是故意的!安国公世子也是被他所陷害,目的便是为了对付安氏,对付安皇后。 如此作为,说的好听些是壮士断臂,难听些便是过河拆桥、利用完了没价值了便丢弃! 毕竟,南边闹成这个地步,聂荣这个主帅难辞其咎,便是安氏力保,估计也保不住这份兵权了。 安国公府世子是个废物,但若是他被定罪了,牵连的便是整个安氏。 所以,安氏如此选择,情理之中。 可这也未免太让那些为安氏卖命的人胆寒,遗祸也是长远的,然而能真正看到长远的又有几个?在绝对的权力面前,理智往往是最为缺失的。 皇帝下诏卸去了聂荣主帅一职,押解回京,同时,命二皇子殷长佑前去南边,暂代主帅一位,务必尽快平息动乱。 这旨意一下,朝里朝外震惊不已。 降罪聂荣是在意料之中,可让派二皇子去南边却是让所有人意外。 谁不知道二皇子是个随时随地都会没命的病秧子?别说去南边带兵打仗了,便是让他离开如今静养的郊外庄子怕也能将他折腾去了半条命。 皇帝为何要这么做? 嫌弃儿子太多了? 当然不会! 那便只有一个原因了。 安皇后要故技重施,让二皇子如同大皇子般,死在外头! 这怎么能成? 绝对不能让她得逞! 进宫,叩见皇帝去! 走走走! 反安氏一派、中立一派、宗亲纷纷行动起来,可他们却是连皇帝的面都没能见到,安皇后说了,皇帝龙体不适,受不得惊扰,不见朝臣。 安皇后还手握皇帝的诏书,命安国公在皇帝病重期间监国。 这分明是挟天子令诸侯! 如何了得?! 宗亲老王爷又一次被请进宫来了,然而这一次,安皇后似乎铁了心了,谁的面子也不给,谁也不惧怕,当着众人的面以惊扰皇帝静养意图谋害皇帝为名,下令将老王爷强行赶出了皇宫,更命宫中侍卫将跪求觐见皇帝的朝臣一一绑了,就在皇帝的寝宫面前杖大了一百大板,谁要是发出哀嚎,便又多了一个故意惊扰皇帝的罪名,熬过了板子之后还被丢进了天牢…… 一天之中,人人自危。 安家,是要造反! 造反! 就在众人回过神来认定安氏是要造反的时候,皇帝却在大朝会上现身了,精神奕奕地大骂文武百官,趁着他的病欺辱皇后,藐视君威,一连杀了好几个进言的最激烈的,便是连老王爷也被皇帝下旨斥责了,朝里朝外,安氏一派更加嚣张,而其他人,人心惶惶。 那些个不怕死的,一个一个的最后都死了。 那些贪生怕死的,一个一个的越来越嚣张跋扈。 整个大殷朝堂似乎在一夕之间死寂了下来。 总算是安静了! 安皇后很满意眼下的境况,那些个不听话的就该消失,那些碍眼的就该死绝,果然还是干净利落处理掉的好,不过就是几个渺小的寻常人罢了,杀了就杀了,杀光了不久之后还能长出来一撮! 这么多年了,她总算是明白当日冯殃为何要杀光所有人了! 不听话,不合心意,留着何用? 早清理干净了好早些换顺眼的! …… 初雪落下,月明星稀。 “娘娘,陛下醒了。” 安皇后睁开了假寐的双目,起身步入内殿。 自从皇帝吐血昏迷闹了一场之后,她便住进了皇帝的寝宫,对外说是侍疾,而实际的原因她很清楚,若说如今还有什么是值得担忧的,那便是皇帝摆脱控制的次数越来越多了,甚至有时候会毫无征兆地清醒,若不是她警觉,恐怕在就出事了! “你……”皇帝醒了。 安皇后挥手让宫人退下去,也没有着急重新控制,“陛下这是觉得活得太没意思了是吗?” 皇帝脸色很不好,像是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双唇嗫嗫着,想要说话,可最后什么也没能说出来,甚至连维持眼中的愤恨也很艰难。 “恨我?”安皇后嗤笑,“你有什么好恨的?这么些年你要美色有美色,要奉承有奉承,如今这些不过就是在付账罢了,怎得,难不成陛下还要赖账不成?” 皇帝双唇发颤,但发不出一个字。 “想骂我?”安皇后笑道,“可惜啊,我这人什么都能听的,就是听不得别人骂我!不过今日我心情不错,便给你解解惑吧。”她走了过去,坐在了龙床边上,抬手轻轻地抚了抚他颤抖的脸,满脸的可惜,“这才多少年,陛下这脸就已经不能看了,当初要多英俊便有多英俊,如今真真是倒尽胃口了!”她取出了手帕擦拭着手,继续说道:“陛下也不必这般不甘心,虽说陛下是天子,可到底也只是一个血肉之躯的寻常人,能为我所用该感到荣幸才是。” “你……是……”皇帝终于发出了声音,却是很沉很沉很嘶哑的声音,像是地底下的鬼魅发出来似得,而话也只能说出了这么两个字。 安皇后扔了手帕,笑意盈盈地看着他,“陛下您说呢?” 皇帝说不出。 “我不就是你心心念念想要迎进宫里来的安家小姐吗?”安皇后笑着继续道,“虽然后来阴差阳错迟了些年头,但陛下不是说失而复得更显珍贵?陛下可还记得那一日迎我进宫……” “啊——”皇帝沙哑地发出了叫声。 安皇后的笑容顿住了,慢慢地转为了阴冷,“无趣!” 皇帝开始挣扎。 安皇后也没阻止,“你想的没错,我的确不是安家小姐。” 皇帝停下了挣扎。 “不过你也不用自作多情,就算真的安家小姐进宫来,也没你所想的琴瑟和谐。”安皇后嗤笑道,“人家早就有了心上人了!当初安国公夫人说的没错,你瞧上的安家大小姐是与人私奔了,那人你应该也认识的,便是那姓叶的太医,嗯,挺英俊的一个男人,陛下可还记得?” 皇帝没动静,若不是那双眼睛还睁着,便像是死了般。 “怎么就这反应?”安皇后笑道,“皇帝陛下戴了绿帽子了,怎么也该嚎两声吧?” 皇帝还是没动静。 “无趣!”安皇后冷嗤道。 皇帝盯着她的脸。 安皇后抬手抹了抹自己容颜正盛的脸,笑道:“好奇我为何有这么一张脸?哈哈,陛下放心,我不是妖魔鬼怪,我不过是一个被人夺去了生存机会,阴差阳错来到了这个时空的可怜人罢了,虽然有些异能,但绝对是个人!用我们的话来说,便是拥有特异功能的人,不过这张脸倒是天生的!”她顿了顿,笑的更加的灿烂,“或许这是命中注定,不然怎么就恰好跟那位安大小姐长了一个模样?当时我醒来见到她的时候自个儿也吓了一跳,当时是什么情形来的?嗯,对了,她怀着身孕,肚子很大,快要生了,她说我晕倒在了她家门前,一脸惊奇地问我从哪里来?怎么长的那么像她?为何穿着如此古怪?我是不是姓安? 我当然没跟她说什么了,反倒是从她脑子里套出了不少东西,我没有死,甚至还来到了一个不属于任何历史的朝代,还碰上了一个跟人私奔的大小姐,多么神奇的经历啊!就跟写小说似的!其实原本我也没想怎么着的,可她笑的实在是太刺眼了,那一句句的叶哥哥,那对未来充满憧憬的眼神,无一不是让我厌恶的!怎么的?还有个丈夫就了不起了?有胆子私奔还能过上好日子就了不起了? 谁没有运气?我能在那个疯子的手里活下来就是运气!谁都没有的运气!我该活的更好,不,是最好!不就是丈夫吗?不就是孩子吗?我想要就是我的了!然后,我就成了她了,其实她应该感激我的,若不是我在,她根本生不下孩子,她那心心念念的丈夫为了救别人下山去了,丢下她一个快要生的人在山里!幸福?这算什么幸福?不过没关系,我来了,她就安安心心地去吧,事实上她死了也是好事,因为她那心心念念的丈夫回来之后竟然一点都没发觉,太可笑了!太可笑了!哈哈哈……” 皇帝许是解惑了,眼睛慢慢地合上。 安皇后却似乎意犹未尽,“陛下不愿意听了吗?我可还有许多没说了,你不想知道我是怎么跑来你面前的?又是怎么……” “滚……”皇帝喊出了一个字,还是没睁开眼。 安皇后也不生气,“滚?陛下现在让我滚,之前干什么去了?” 皇帝没回应。 “真真是无趣。”安皇后叹息道,“难得有心情聊聊旧事。” 皇帝一动不动。 安皇后面色一沉,伸手掐住了他的咽喉,强行让他睁开了眼睛,“我让你装死了吗?”妖异的红在眼瞳绽放,哪怕皇帝再不愿意,也抵挡不住。 数息过后,再无清晰的神智。 安皇后松开了手,额头上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汗,她撑着床沿,一下一下地深呼吸着,力量发动的眩晕比上一回持续的时间更长了。 “难道,能力会消失?” 这个念头让她心神不定。 不! 不会的! 异能是天生带来的,并非后天激发所致,如何会消失? 若是能消失,冯殃早就消失了! 女娲基地也不会存在! “不会的——” 若能力会消失,那最该消失的便是活了最长久的那一个! 冯殃—— 安皇后眼底的妖红慢慢地汇聚,最终凝聚在了眼珠的深处,若是将所谓威胁铲除了,那哪怕能力真的会消失有有何好惧的? 这个天下依旧是她的! “陛下,念在我们夫妻一场的份上,我会给你留下一丝血脉的。” 她俯下身,轻轻地亲了下那双微凉的唇,尔后又取了水漱口,似乎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似得,那阴沉冷厉的神色将寝宫内的宫人吓的更加小心翼翼。 “启禀娘娘,安国公求见。” 安皇后丢了拭嘴的帕子,起身离开,不必她吩咐,寝宫内的宫人便各就各位、各司其职地将皇帝牢牢地看顾住,如此严密的看顾,更像是监视。 可无人敢质疑,哪怕在心里想一想都不敢。 而随着安皇后的离开,一道身影同样悄无声息地离开。 …… 西郊的王府别院,殷长佑今日又一次接到了来自宫中的旨意,命令其三日后出发,否则便是抗旨。 三日之后。 殷长佑低头,握紧了双拳,半晌后抬眸看向旁边的信国公,“母妃还是没有消息吗?” “宫里封锁,任何消息都传递不进去。”信国公亦是忧心忡忡,比起去南边的圣旨,更让他忧心的是宫里的淑妃,皇帝的旨意下来之后,淑妃一点动静都没有,“殿下,我们要做最坏的打算。” 殷长佑脸色更难看,“不会的!母妃不会有事的!” “我也希望如此。”信国公叹了口气,“可以你母妃的性情是不可能毫无动静的,哪怕安皇后再只手遮天,可你母妃在宫里这么多年也不是白待的,这一次他们分明是要你的命,你母妃如何会坐得住?二殿下……” “够了!”殷长佑喝止了他的话,许是情绪过于激动,说完便身体痉挛,口喷出了一口血。 “二殿下?”信国公大惊,“来人!” 奴仆应声进来,见了这情形也是吓了一跳,“国公爷?” “快去请叶姑娘!”信国公急忙喝道。 “是!” 很快,一个少女提着药箱踏着不缓不急的步伐走来。 121 找人 “毒发了。”少女冷着一张脸,丝毫也没有因为眼前的情况而有多波动,轻描淡写地给出了答案,甚至都没有探脉问诊,敷衍的态度与过于年轻的年龄,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大夫,更别说是神医了。 可偏偏,上一次便是她将人从阎王爷手里拉回来的。 信国公也不信眼前的少女,可满天下的大夫却只有她能救二殿下,哪怕她的身份不该出现在这里更不该为二殿下看诊,他们也不得不用她。 “劳烦叶姑娘。” 叶晨曦面色依旧冷,似乎没听到对方语气中的威胁似得,“把人放下。” 信国公小心翼翼地将殷长佑放回了床榻上,自己退开了位置,但并未远离,更别说离开了,同时还暗示身边的人去把其他大夫一并请来。 他们不懂医理,不得不防。 叶晨曦恍若未觉,不缓不急地取针施针,将原本脸色苍白的殷长佑扎的脸色红晕,继而又满脸涨红,再来便是泛出了青色,最后回到了原先的苍白,惊的信国公几次差点忍不住出手阻止。 而在床边的铜盆里,低落了一大滩的黑乌乌的血。 从二皇子手腕上针孔流出来的。 整整一个时辰,叶晨曦几乎没有停歇,“好了。” 两个字,结束了这一切。 信国公看着面色微白的少女,心里颇为有些过意不去,“叶姑娘辛苦了。” “不敢当。”叶晨曦不领这情,转身收拾东西便要离开。 “叶……姑娘……”而这时候,躺着的殷长佑却喊出了这一声。 信国公大喜,“二殿下?” 叶晨曦转过身,冷眼看了过去。 “叶……叶姑娘……”殷长佑侧过了头,不知是因为太过虚弱还是因为别的,并没有说下去。 叶晨曦也不打算等下去似得,转过身继续离开。 “二殿下。”信国公上前,“你是有什么要和叶姑娘说吗?” 殷长佑摇了摇头,“不……我……我只是……”只是什么,后面到底没说出来,过了半晌,才道:“舅舅……莫要为难她……她……她也是个苦命人……” 信国公皱了眉,当初将人带回来便是为了用她来给安皇后致命一击,可这小姑娘却向他们证明她的作用并不大,容貌相似却毫无关系之人天下多得是,而滴血验亲更是无法证明,她当面证明了这一点,哪怕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也能融血!既然无用,本该处置掉的,可她却说她能帮他们对付安氏,她要为父亲报仇。起初他们不信,如今,倒是有几分相信,但也绝不敢贸然轻信,至于为二皇子救治一事,那更是迫不得已,“殿下放心,只要她一心为殿下救治,我们不会为难她。” “那便好……”殷长佑呢喃着,便昏睡了过去。 信国公看着随时都可以丢了命的二皇子,一直悬而未决之事最终落了下来,“去回禀老王爷,三日后殿下会如期启程。” “国公爷……” “去吧。”信国公挥挥手,说道。 “……是。” …… 叶晨曦背着药箱回到了离二皇子住处不远的院子,放下了药箱,便转身走到盛着水的铜盆前洗手,一次又一次,像是沾上了什么特别肮脏的东西似的,洗的手都发白了还没有停下来。 “啊——” 一声厉喝,水花四溅,铜盆咚落地。 满身是水。 “叶姑娘?”门外有人唤到。 “滚!”叶晨曦转身喝道,苍白的脸庞狰狞的可怕。 听到动静进来的丫鬟见了吓了一跳。 叶晨曦闭上了眼睛,半晌之后睁开,失控的情绪已经收了起来了,“我没事,请出去。” “……是。”丫鬟嗫嗫退下。 叶晨曦弯腰将地上的铜盆捡起,放在了架子上,取了毛巾将洗的发白的手擦拭干净,然后转身走到桌子旁,打开药箱,将用过的银针拿出来做后续的清理工作,清水冲洗,烈酒浸泡,烛火焚烧,再用清水洗刷,最后,取出了一个瓷瓶,将所有银针全部放入其中。 幽幽的药香从瓷瓶中散发出来。 叶晨曦慢慢的将瓷瓶抱入怀中,过于瘦削的身子慢慢地颤抖着。 “爹……” 安静的可怕的房间内响起了一声低喃,像是从骨子里喊出来一般。 “爹……”她轻轻地唤着,闭上了眼睛,仿佛又一次投入到了父亲的怀抱中般,“爹,晨儿好想你……” 直至今日,还是父亲在保护她。 始终保护着她。 “爹,晨儿一定能做到的!晨儿一定能!一定能——” 低声的呢喃,转为了决绝。 …… 次日,京城康王府。 自被皇帝降旨训斥之后,康王府上下那是一个愁云惨淡,九十多岁高龄的老王爷更是当场就晕死了过去,要不是身边常跟着太医,哪怕不一命呜呼怕剩下为数不多的日子就要瘫在床上过了。 康王爷收到了别院那边的禀报后脸色十分的纠结,身为宗亲,看着自家的子侄下场凄惨心里自然不舒服,亦有兔死狐悲之感,后宫外戚一家独大,打压宗亲更是让他愤怒不忿,可作为康王如今的当家人,却并不希望掺和进这等事情中来,这等事情,一着不慎便是满门获罪、万劫不复! “父亲,真的让二殿下去吗?”康王府世子很是担忧,别说二皇子这样的身子骨,便是康健的怕也是有去无回,看看大皇子便知道了。 康王爷叹了口气,“不然呢?学着那些大臣死谏吗?” “可若连二皇子都没了,我们殷家的江山怕是真的要落到安家人手里了!”比起祖父与父亲,康王世子还是存着一份血性的。 康王又长叹了一口气,“陛下……”沉默良久,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昏君吗? 康王世子在心里嘟囔,这些年陛下所做的事情,的确是越来越往昏君方向发展了,“以前陛下……”话戛然而止,脑海中生出了一个念头,“父亲,你说先前的那个传闻是否可信?” “什么?”康王一愣。 康王世子压低了声音,“便是说陛下是给安氏……” “慎言!”康王喝止了儿子的话,“如今康王府已经身处风口浪尖了,这样的无端猜测以后莫要轻易提及!”顿了顿,又道:“再说,你瞧瞧先前早朝陛下那模样,像是被人控制了的样子吗?所谓的控制无非是药物之类的东西,哪怕是南疆那边传说的蛊毒,也都是毒,可太医院时时刻刻都守着陛下,哪怕安氏再本事也不可能将整个太医院都控制住吧?你祖父用惯的太医也肯定陛下的身体并没有被人下毒。” “可陛下……”康王世子总是觉得才十来年便变了个样的陛下十分的不对劲,可父亲说的很对,安皇后虽然看似要隔绝陛下和朝臣,可每一次不管是朝臣还是宗亲提出为陛下诊治,她从未拒绝,一点也不像是有猫腻的模样,“真的就变了吗?” 为了区区一个安氏? 可都这么多年了,别说安氏算不上世间少有的绝色,即便是,那都过去了十几年了,美人迟暮还能有如此魅力吗? 同样是男人的康王世子怎么想也想不通。 “总之,如今康王府不宜再出头了。”康王正色道,“切记,谨言慎行!” 康王世子颔首,“是,父亲。” …… 三日之后,二皇子拖着病弱之躯,回到了京城,原本是要进宫去向皇帝辞行的,可是却连皇宫都进不去。 皇帝回话说,不必辞行,径自出发即可。 这话至于是皇帝说的还是安皇后说的,大家心里也清楚。 连皇帝皇宫都进不去,想要向淑妃辞行的请求自然也得不到应允。 以淑妃先前的行事作风,早该大闹起来才是,可如今却安静的仿佛根本便不知道她儿子被送去死一样,宫里宫外早有猜测淑妃估计已经让安皇后禁锢起来,所以,二皇子和信国公府才会乖乖地领命,谁也没闹。 安皇后拿淑妃来威胁他们。 哪怕是离开之前见不到一面,二皇子也不敢闹,恭恭敬敬地在宫门前磕了三个响头,说了句儿臣必定不会让父皇失望,望父皇龙体安康之类的客套话,便在信国公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全程几乎都没自己站稳过,那张脸说是时日不多也有人信。 病成这样子还要远行,还是在寒冬,怕是还没到南边便已经没命了。 虽然浩浩荡荡的一群人,护卫、大夫甚至丫鬟、婆子,怎么看都不像是去平乱,但谁也没说什么,便是连平日里蹦跶的最厉害的御史也都闭嘴了。 叶晨曦蜷缩在了窄小的马车角落,浑身紧绷,脸色惨白,手指死死地扣在了掌心,这是她离那个女人最近的一次!最近的一次!哪怕也隔着重重宫闱,可就像是她已经站到了她的面前一样! 恐惧、无措…… 那些她压根儿就没有想过会出现的情绪竟然一下子涌上来了,她甚至要躲在角落里,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外逃! 哈哈! 她竟然怕她! 她竟然怕! 叶晨曦你竟然怕! 人都还没见着,只不过在人家的门口,就已经怕了! 你就这般无用吗? 就这样就怕了,你还怎么报仇? 还怎么亲手送她去见爹?! 啊?! 太可笑了! 太可笑了! 她竟然怕! “呜……”她连忙举起了拳头塞住了嘴巴,不让那宣告她懦弱的污蔑发出来,她不能怕,不能怕的! 她能够做到的! 走了这么多的路,做了那么多的事,她一定可以走到的! 爹,晨儿一定可以做到的! 京城的长街因为冬日的寒风而寂寥许多,浩浩荡荡的队伍在城门口与兵部的人员汇合,便往南边而去了。 很快,看热闹的、感慨可怜的……都散去了。 百姓继续自己日复一日的为生计忙碌,身处漩涡中的众人或蛰伏或暗中筹谋或……另寻出路,每一个人都在为自己的目标而忙碌。 这也是冯殃来到了京城的第五日。 “冯姑娘,消息已经散播出去了。”阿三悄然上前,轻声禀报,似乎想是怕惊扰到临窗远眺的人。 凛冽的寒风从敞开的窗户灌入,将原本因为烧了炭火而暖和的屋子浸染的一片冰凉,似乎也将波澜不惊的面容吹出了一丝丝的波澜。 冯殃收回了追随浩浩荡荡队伍而去的目光,伸手关起了窗,转身颔首,“知道了。”随后便挑起了另一个话题,“殷承祉那边可有消息?” “方才接到了最新的消息。”阿三将手上的信件送上,“宁州的局势基本稳定,张将军和刘将军正整合三州兵力,重新安排军师部署,四殿下在宁州也一切都好,只是崔家三公子不知何故与四殿下闹了矛盾,一气之下离开了宁州。” 冯殃看完了信也便知道所谓的矛盾是什么了,“传话回去,让殷承祉稳住崔家的人,别让他们胡来便成,其他的应该很快就会有结论了。” “是。”阿三应道。 “再给木家去信,尽快交付新一批的货物。”冯殃眸光一冷,沉声道:“不得有误。” “是。” 冯殃将信收起来,摆摆手,“下去吧。” “是。” 京城每日的消息都很多,各种各样难辨真假的传闻充斥在每一个角落,流传在百姓的口舌之中。 近两日,除了二皇子殿下的之外,便是一则甚为奇怪的消息。 有人在找人。 找一个人,一个据说能飞天遁地、刀枪不入、长生不死的男人。 只要找得到,报酬丰厚。 不止是市井流传,还在专门寻人的牙行中下了定金,怎么看也不像是开玩笑。 可这世上怎么会有人能飞天遁地刀枪不入?更何况是长生不死了。 要真的长生不死,现在病歪歪的皇帝第一个派人找。 于是乎,有人传闻这事的背后是皇帝。 皇帝病的厉害,不知道从哪里听闻了有这么一个仙人出现在京城,便派人找寻,以求能长生不死。 据说,吃了这个人就能长生不死。 又有传闻,用这个人的血肉炼丹就能炼就长生不死之丹药。 还有传闻,此人是海外仙山的仙人,专门前来京城拯救天子于危难的。 …… 各种各种的传闻,要多离奇便有多离奇。 可能信吗? 大多数人都只能一笑置之。 而这时候,市井之中竟然流传出了那位仙人的画像。 画像上是一位年轻的男子,鸾姿凤态、仙风道骨,能配得上仙人二字。 可…… 真的有这么一个仙人吗? 市井之中的议论更热闹了,也更加玄乎了,好事者纷纷打听到底是谁在找,尤其是京都府衙门都出来查这事之后,更是掀起了一阵好奇风。 官府出面查找人的人,对于百姓来说那便不是皇帝了。 可谁这么大胆越过皇帝找仙人? 谁啊? 阿三在茶馆又听完了一场“大戏”之后便带上斗笠悄然离开,别说是那些看热闹的了,就是他这个放出消息的也不知道冯姑娘到底在找谁,至于为什么,自然不需要去问了,只要执行命令就成。 可都快半个月了,事情却没丝毫进展。 他都快要扛不住冯姑娘的沉默了。 所以,当那个人出现的时候,比起惊愕于真的有这个人,他更是松了口气,终于找到人了!至于他是自己跑到他面前或者被人找到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人找到了。 他开始觉得冯姑娘散播的那些谣言就是为了让他主动找上门来! 让全京城甚至连官府都在帮忙找人,的确是最快速的法子。 冯姑娘果然厉害。 “阁下,请。” 阿三也没过于好奇,稍稍诧异过后便冷静地伸出了手,将人往客栈引去,冯姑娘说了,人若是找到直接带来即可。 “请阁下稍后。”到了客栈,阿三还是准备先禀报,不过这话才出,房间里头便传来了声音。 “进来。” 阿三一愣。 男人已经越过了他,推门进去。 阿三踌躇了一下,还是跟了进去。 男人脱下了头上的披风兜帽,十分熟稔地走上前,径自提起了茶壶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水汽蔓延,晕染着男人俊美的面容,倒是真有几分仙风道骨,“看来锦东的日子是越过越好了,这茶可不便宜。” “我的确不缺钱。”冯殃神色冷清,说道。 男人哈哈笑了两声,一挥长袖便坐在了她的对面,目光放肆地盯着她,言语也多了几分起伏,“真没想到有一天你会这么大费周章地找我!怎么?觉得还是我好了?我就说你那小徒弟能抵什么事?早些扔了的了。” 冯殃说道:“茶里有毒。” 男人笑容一僵,不过数息之后便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便咳血了。 阿三瞪大了眼睛,真的有毒?! 所以冯姑娘是在找仇人?! “你可以去休息了。”冯殃看向阿三,说道。 阿三还没回过神来,“什么?” “出去。”冯殃说道。 阿三激灵了一下,忙道:“是!”急急忙忙地转身出去,走之前瞄了一眼那男人,却见他跟没事似得,抹了把嘴,又喝下了一杯茶。 他:“……” 见过找死但没见过这么找死的! 122 是谁 一连灌了三杯毒茶,血吐了满地都是,阿三觉得这么找死的一个人估计也伤不了冯姑娘,便也就推出去了。 男人一抹嘴,露出了还染着血的牙,笑道:“怎么?气消了?” 冯殃背靠椅背,双手抱在胸前,说道:“你到底是谁?” “连辛。”男人吐出了两个字,又似不甘地追问:“你就真的不记得我了?” 冯殃摇头,“不认识。” 不是不记得,而是不认识。 “你确定?”连辛恼火,“毕竟活了这么长了,忘了点……” “的确忘了不少。”冯殃打断了他的话,“可总不至于会忘了一个这么找我麻烦的人。” 连辛闻言,神色颇为复杂,盯着冯殃看了许久,才道:“所以,我还是最特别的,是吧?” “特别找我麻烦?”冯殃反问。 连辛哈哈大笑,“也行,只要特别就成!” 冯殃审视着他,“那你到底是谁?” 连辛顿住了笑容,伸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跟没事似得喝了下去,偶尔,神色有些异样,但却没有再吐血了,“你说呢?” 冯殃没说。 “我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连辛正色道。 冯殃颔首,“然后呢。” “我们应该回去!”连辛又道,神色开始狂热起来,“回去属于我们的地方!冯殃,我们不属于这里!我们应该……” “回得去吗?”冯殃打断了他的话,从怀中取出了一个东西丢给了他,“用这个?” 连辛脸上的狂热凝固住了。 “虽然我觉得你并不会跟我说真话,不过你所说的我们不属于这里这事,我倒是信,不过,所谓的回去……”冯殃笑了笑,“连辛是吧?”她往前倾了倾身子,“若是能回去,你还会在这里蹉跎了这么些年?” “还不是因为找不到你?” “连一个死了一百来年的人都可以伪装。”冯殃嗤笑,“连先生所谓的找到人概念果然与众不同。” “你不应该忘了我!”连辛忽然大怒,“你怎么能忘了我?!连你的名字都是我给你起的,你怎么……” “所以你便是当初那个想把我千刀万剐烈火焚身的人?”冯殃截断了他的话,“虽说时日有些长了,可我也还是依稀记得当初那张脸。”顿了顿又问道:“连先生就这么喜欢用别人的脸吗?” 连辛被堵的一句话也说不下去了。 冯殃双手撑住了桌沿,笑容散去,目光冷漠:“所以,你到底是谁?到底意欲何为?” “好吧。”连辛像是被拆穿了谎言不得不豁出去似得,“既然被你看穿了我也无话可说了,没错,你名字不是我给你取的,冯殃?这么可笑的名字怎么会是我取的?就这些低贱的蝼蚁也值得你来祸害?可你的确是我教出来的!” “哦?”冯殃淡淡地应了一声。 “我是你的引路人!”连辛继续说道,神色认真严肃的让人很难质疑他说的话是假的,“从你出生开始,我就在你身边!若不是出了意外,我们也不会流落到这样落后的地方,你更不会忘了我!” 冯殃忽然间想起了之前圆球叽叽咋咋问过的一个问题,觉得很是好笑,“所以我们是外星人?” 连辛想了想,“若是这样能让你更加的容易接受,也可以这么说。” “好,你是外星人。”冯殃颔首,“那就剩下一个问题了,你到底想做什么?” “自然是让你想起我!”连辛说道,“然后与我一起回去!我们根本不属于这里,我们应该回到属于我们的地方!” “若我不愿呢?”冯殃又问道。 连辛脸色骤然转为阴冷,“为何不愿?因为你养的那个小崽子?因为那些蝼蚁都不如的人?你还真的当人当上瘾了?你真以为你得了个名字,长得个人样,在人世间活了些时日就真的成了人了?你就算真的把自己当人了,人能把你归为同类吗?冯殃冯殃,听听你这名字,你不觉得自己很可笑吗?” “皇宫里面的那个安皇后,是你弄出来的?”冯殃忽然岔开了话题。 连辛瞬间就明白了,“你找我就是为了这个?说来说去还是为了你那小崽子?!怎么?养着养着还养出感情了?” “她与女娲基地有什么关系?”冯殃又问道。 连辛哈地笑了一声,“你问我?那个破基地不是你的吗?亲手创建亲手毁了的东西,你现在来问我?” 冯殃沉默了下来。 “行!你问我就答!你想的没错!那个皇后就是你那破基地出来的!”连辛说着说着眼睛突然亮了几度,“哈!这么说起来你那小崽子之所以落得被人赶出家门流落在外,小小年纪就家破人亡,惨兮兮的全都拜你所赐了!”他身子往前倾,很是期待,“你说若是他知道你才是那个罪魁祸首,会如何?” “我出现在这里,也是因为你?”冯殃不答反问。 连辛坐了回去,“我倒是想,不过还真的不是,爆炸的巨大能量、时空裂缝的偶然出现以及许多阴差阳错,才造就了这么一个结果。” “所以,你也是被卷进来的。”冯殃又道,不是询问而是肯定。 连辛脸又阴了下来。 冯殃微微垂下了眼帘,“我摧毁了女娲基地,爆炸强大的能量将我卷到了这里,与此同时还来了你和那个安皇后,你们还比我先到了,安皇后杀了叶扬的妻子取而代之,而你,利用她来给我找麻烦。” “不过是填点乐子罢了。”连辛说道,“毕竟当时没在找着你,总不能干巴巴地熬着吧?那女人怎么说也算是你的东西,你既然没到那就由我先看顾着,免得到时候有点什么损伤,惹了你不开心。” 冯殃抬眸看向他,“你也被困在了这里。”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连辛也没再掖着藏着,“没错!当时事发突然,手上能够用到的东西不多,这些东西并不足以让我们找到回家的路!所以,在这世上,在这些空间时间里面,我们是唯一的同族!唯一的!” “我不是你的所有物。”冯殃幽暗的眼瞳中冷意在汇聚,“从我有意识开始,任何欲将我归为所有物的人,没有一个有好下场!” 连辛脸色一变。 “你也不例外!”冯殃话落,让人恐怖的杀意陡然在室内爆发开来,冷兵器冰冷的寒光让人胆颤。 连辛猛然后撤,也就差了那么一点,便就人头落地了,“你……”他惊愕、愤怒的话还未说完整,下一个杀招又落下了,他连忙闪躲,与先前每一次激怒她的完全不一样,这一次她是真的要杀他!毫不留情地砍杀!在知道了他们的关系之后!“冯殃——” “虽然我不喜欢这个名字,不过我是冯殃,不是谁的所有物。”冯殃轻缓的话从口中吐出,手里的杀招更加的凌厉可怕,“这么多年,你是我唯一想要杀的。” “你明知杀不了我——”连辛大怒。 “那便试试。” 她真的想杀他! 真的要杀他! 连辛愤怒闪躲,却并未回击,或许是回击的能力都没有,实际上从他出现到现在,所有的事情都是在暗地里搅和,真正明面上的对决,每一次都是狼狈而逃,这一次也并不例外,长剑砍入了颈项,力道之大已然将颈骨砍了大半,大股大股的血从动脉涌出若是寻常人早已经毙命了,可他却还是睁大着眼睛,喘着气。 还没死。 冯殃双目一沉,欲再上手将他的头颅砍下。 “你不想知道木安阳是怎么死的吗?!” 冯殃手里的剑戛然而止。 连辛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呕血,脑袋要掉不掉,浑身浴血,连眼珠子也在渗血,瞪着她,“想知道吗?想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噗嗤。 长剑贯穿了心脏。 还是没有用。 冯殃并不意外,毕竟她也是如此,至于脑袋……“爆炸之前我一直想知道,如果炸了个稀巴烂了,我还能不能活。” “你不想知道……” “他是我杀的。”冯殃截断了他的话。 “你只是送他走而已!”连辛浴血笑的诡异可怕,“要不是他活不成了,你是想要让他长长久久地活下去吧?!冯殃,冯殃,你果真很喜欢做人!那个男人很特别是吧?这么多年了牛始终没有忘了他吧?你找上木家来给你拿小崽子供应武器,不就是因为这个名字?!冯殃,既然这么喜欢,为何当日不把人留住?区区小毒罢了,我也没想要他的命,有你在,谁能要他的命?我只是想让他尝尝……” 长剑射穿了他的口舌。 便是话也说不出来了。 冯殃拔出了剑,下一招便要往他摇摇欲坠的脖子上砍去,可也就在这一刻,刺目的白光闪现了。 她不得不后撤。 白光缩成了圈,包裹住了躺在血泊中的连辛。 “哈……” 便是舌头都快没了,竟然还笑。 “冯姑娘?!” 白光消失的那一刻,阿三和十五撞门进来,见到的只是满地的血还有冷着一张脸气场可怕的冯殃。 阿三当场脸就白了,上前跪下:“属下来迟,请姑娘降罪!” 十五则是冲到窗户那边往外看,只是外面并无异样,更是错愕,又转过来看向满屋子的血,“冯姑娘,尸体了?” 有人来劫走了? 阿三连忙反应过来,说道:“属下立即……” “不必。”冯殃丢了手里染血的长剑,“收拾干净。”随后起步离开。 阿三和十五,面面相觑许久。 “怎么回事?”阿三问道。 十五摇头:“这么多的血人肯定是活不成的。”至于尸体哪里去了既然冯姑娘不追究那就没必要管,“赶紧收拾吧,免得惊动其他人!” 虽说他们把客栈后院都给包了,但到底是客栈人多眼杂,“哎,冯姑娘要杀人说一声不就成了,哪里用得着自己动手啊。” “你少说两句!”阿三忍不住骂道。 十五耸耸肩,“急什么?不就一滩血吗?等着,我去弄点东西来,保证一下子就搞干净!” 阿三也没阻止,术业有专攻,十五虽然只是十五,但医术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恐怕得排第一。 只是那男人呢? 还有方才的白光是什么? 难不成…… “怎么可能……”阿三呢喃了句,抬手拍拍自己的脑袋,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这世上怎么可能真有不老不死刀枪不入的仙人在? 刀枪不入? 哈。 这些血就是最好的证明了! 哪里有什么刀枪不入。 说不定冯姑娘手里有什么好东西把尸体也给化了! 十五很快就回来了,不过没拿回什么东西,而是神色严肃地说道:“不对劲,快走!” “怎么回事?”阿三问道。 十五也说不上来,“外面有些不对劲,总之赶紧走!” 阿三没再多问,出了房间便开始留意四周,先前还喧闹的客栈前院这时候一丁点声响都没有,后院更别说人了,连个只会叫的鸟都没有,也就是那么一会儿的时间,“看来我这老三的位置要退位让贤了。” 十五对争名次没兴趣,“赶紧走!” 两人快速离开客栈,按照原先约定好出事便各自撤离的方案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京城,而便在他们离开客栈没多久,京都府的人就到了,除了京都府之外,城防军也来了人,最后连宫里面都来人了。 可除了那一摊血之外,什么也没找到。 不管是哪方面的人,最多也只能凭着那一摊血将客栈给封锁了,然后以发生命案为由彻查。 宫里的人带着这个消息回了宫。 安皇后得知之后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当即便下令封锁京城,彻查可疑人员,只是命令传下去,该走的已经走了,而因为这个命令,京城更加的人心惶惶,朝中反安氏一派的大臣人人自危,寻思着安皇后是不是要动手了。 阿三和十五按照预定的方案撤离京城,饶了好几圈之后方才抵达了约见汇合的地点,可却没见到冯殃。 “冯姑娘不会是没出来吧?”十五有些担心。 阿三正色道:“你都能觉察到不对劲,冯姑娘会没有?” 十五觉得他说的也对,他们都能逃出来,冯姑娘必定也无事,“我们的行踪很隐秘,怎么会被发现?” “应该是那个男人的问题!”阿三说道,他们这么大张旗鼓地找人哪里会不漏痕迹的?只是那个男人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让冯姑娘如此大张旗鼓地找?哪怕泄露踪迹也在所不惜? …… 找不到人! 更别说抓了! 安皇后的一道命令闹得京城上下人心惶惶,连安国公都坐不住进宫说了这事,就算现在他们占了上峰,但也不到真正撕破脸的时候,有的是人正等着他们走错一步做错一事来兴风作浪呢! 安皇后自然不会听安国公的,可不能再第一时间将人抓住那便说明再也抓不住了,总不能一直关着京城的大门!不过也还是趁着这次的机会,狠狠地打击了对手,比如说将那些不听话的臣子在外面惹是生非的纨绔子弟、裙带子弟抓了一群,每一个都是罪证确凿,谁也挑不出毛病的。 一番闹腾之后,这事也过去了,让人觉得安皇后也没真的想要动手,而只是发作一通警告大家罢了。 当然,也有敏锐的发觉了不对劲。 安皇后似乎在抓什么人。 至于抓什么人,为何要抓,那自然是不知道的。 …… 沈雷亚的踪迹在宁州边界线上被发现了,只是在当地县衙门带人赶到的时候,人已经跑了,就留下一屋子看似匿藏了许久的痕迹。 人还是没找到。 不锦东军队整合却进展的很顺利,各地战后的清理也顺利完成,在一连窜有利于民生的政策颁布之后,百姓们也逐渐走出内乱的阴霾,比起闾州的屠戮,这一次的主要损失在军方,百姓方面并未有人员误伤,财务损毁之类的,当地衙门给予了补助,如此以来,就更加无话可说了。 沈雷亚人虽然没找着,但沈家的人都被关押着。 如何处置他们,成了争论的焦点。 有人认为应该斩草除更,有人认为应该利用来引出沈雷亚,更有人认为不应祸及家眷…… 最后殷承祉拍板,将彻查沈家所有人,按照大殷律法有罪当罚、无罪便放,当然,这放自然也不是随随便便将人放了,毕竟沈雷亚还在潜逃中,如何个放法自然也要仔细斟酌。 而就在殷承祉做了定论之后没多久,朝廷的诏令来了。 朝廷不承认沈家叛乱这事,斥责了四皇子殿下,让他不得伤及沈氏家眷,且不得擅自调动锦东军队。 这道旨意一下,几乎是认为叛乱是四皇子殿下欲独揽大权而故意陷害武将挑起的事端。 殷承祉听完了旨意,也恭恭敬敬款待了传旨的官员,专门安排人了将人平平安安送出了锦东,之后,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刘将军,真的没事吗?”钱进也不是要反悔,只是有了这么一道旨意怎么也得问问,“朝廷这态度……” “有什么问题?”刘群山冷笑,“你没瞧见当时宣旨的时候就那么几个人在吗?之后京城里来的人前前后后围着的都是他的心腹!你现在可以出去问问谁知道皇帝下了这样一道旨意?” 钱进:“……” 123 回来 这是摆明了不把皇帝的旨意当回事。 钱进心里到底还是有些忠君的情节,哪怕很清楚四皇子如此费尽心思搞掉沈家掌控整个锦东绝不会只是想当一个孝顺儿子这么简单,不过,既然跳了这个坑,那水再浑也只能继续趟下去了。 再说,如今的皇帝陛下…… 不可说,不可说。 钱进丢开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专心致志地忙活自己的活计,如今三州整合,他这个幽州州府可不能被闾州那个谁给比下去了! 至于宁州州府…… 殷承祉也在犹豫着这个问题,原来的宁州州府虽然还没撤下,但基本处于软禁状态,别说处理公务了,便是行动自由都没有,先不管他到底能力如何,单单是他是安氏的人,就不可能让他继续在宁州州府的位置上待下去。 可换谁? 锦东向来便是朝中官员嫌弃之地,能来的要么背后的靠山另有目的,要么便是没有靠山,那些有抱负的有识之士寒窗苦读十数年,自然想在一个好地方施展抱负。 锦东不算是极为贫瘠之地,可这十年间明眼人都瞧得出来皇帝不待见锦东。 贫瘠可以接受,吃苦头也可以,但不被皇帝待见那是万万不能的。 十数年寒窗苦读、几经科考艰辛,怎么会不想在官场上一展抱负?那些一心只为百姓谋福的不是没有,可也绝对不会多,这绝对不会多当中又有多少在锦东? 殷承祉不必去也知道少之后少。 宁州被沈家掌控日久,要彻底摆脱沈家的控制,上上下下都得换。 若没有皇帝的这道旨意,他倒是可以在收拢了宁州军之后开始大刀阔斧地清洗,可如今…… 安家会保沈家自然是为了对付他,可他万万没想到皇帝竟然昏庸到了这个地步! 除掉了崔家之后,下一个目的便是他吗? 父皇,当日你将我摆上坐镇锦东这个位子上,到底是朝堂派别争斗的结果,还是你恨不得将留着崔家血脉的所有人包括你的儿子都一一铲除干净? 你让大皇兄去西北,单单只是因为安氏的怂恿吗? 殷承祉有很多的问题,这些问题在心底化为了一只只的猛兽,在绝望地地嘶吼着拼命地做着困兽之争,但却没有任何一个宣之于口。 不能。 更是没有必要。 因为没有意义。 “小球,师父什么时候回来?” 圆球在角落里自个儿蹦跶,见本来在一大堆几乎可以埋了他的公文里头苦哈哈地干活的娃娃突然来了这一句,愣在半空一下,然后赶紧启动扫描程序,确定他情绪没有异常波动之后,才飞过去,“怎么了怎么了?有事情处理不了?来,说来听听。” “没有。”殷承祉摇头。 圆球就不明白了,“那你喊主人做什么?” “下雪了。”殷承祉盯着它,说道。 圆球更不明白了,下雪跟他问主人有什么联系?“主人不怕冷。” 殷承祉盯着它再道:“快过年了!” “主人又不过年。”圆球咯吱咯吱变成机械鸟,拍着小翅膀自个儿玩,说出来的话却是老气横秋的,“小娃娃你长大了也不能总想着玩儿知道吗?” “师父都走了那么久了……” 圆球要是还听不出他话里的幽怨那就不配当宇宙第一超级人工智能了,团成球砸了过去,“想什么呢?!脑袋坏掉了吗?主人这么累死累活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这个小没良心的!你还埋怨?!小白眼狼当上瘾了?” 殷承祉揉了揉被砸疼了的脑仁,“你就不担心师父?” “主人厉害着呢,有什么好担心的?”圆球是一点也不担心,这世上能让它主人不安全的东西还没出生呢!“我主人天下第一宇宙无敌……” 拍马屁拍的溜的很。 殷承祉幽幽地说:“你就不怕师父吃不好穿不好睡不好?师父本来就不喜欢吃,要是吃食还不好更不会吃了,还有,出门在外的哪里能好好休息?师父厉害就不用休息了?圆球,你可不能那么没良心。” “我本来就没良心!”圆球满口你傻了的语气,“本球大人就是台机器。” “机器是什么?” “就是……”圆球没答下去,猛然觉得这臭娃娃就是干活干的要发疯了逗着它玩儿好放松放松,“好啊,逗我玩儿是不是?” “我想师父了。”殷承祉却道,没有幽怨,只有想念。 圆球:“……” 他多大了? 十五了吧? 十五…… 按照之前所在的时空,十五岁好像也还是个孩子……那……行吧行吧,小娃娃还是未成年,干活干累了找大人撒撒娇也是应该的,嗯,应该的,就不要跟一个小娃娃计较了。 “那就想吧,好好想,想怎么想就怎么想,等主人回来我不会向主人告状就是了。” 殷承祉:“……”脸有些瘫了。 圆球大人恩准了小娃娃能想主人之后又溜一边去自己玩儿了。 “小球——” “干嘛?”圆球大人一点儿也不理解四皇子的心思。 殷承祉一字一字地说道:“我想师父回来过年。” “啊?”圆球又没得玩了,“要主人回来过年?” “过年本来就该一家人在一起的。”殷承祉继续循循诱导,“怎么能让师父一个人在外面一个人过年?” “主人又带人去。” 殷承祉第一次觉得它真的就是个球,“我不管了,我就是要师父回来过年!我就是要师父回来!” 圆球错愕地看着耍赖的娃娃,“你……你……” “不行吗?”殷承祉一脸任性。 圆球又担心地扫描了他一次,也没发现什么太过异常的情绪,难道真的是因为小孩子被压榨久了……不不,谁压榨他了?这本来就是他的活好不好?之前不是乐呵呵地干的很起劲的吗?怎么一下子又作妖了?“那我可不知道!得主人才知道!你别盯着我,别以为我没眼睛就瞧不见了,我告诉你,小孩子撒撒娇就成了,可别太过分了,主人这是为了谁?”它觉得还是不能太惯着他了,“别作妖,主人该回来的时候自然就会回来,赶紧干活,早点干完了早点睡觉,主人叮嘱过让你作息要正常的!” 殷承祉的希望落空了,也不是真的不懂事要闹,只是觉得如今他心里头像是养了一头野兽,他怕自己控制不住让它跑出来…… 师父,徒儿真的怕。 圆球无法理解殷承祉此时此刻的心情,哪怕再智能再精细的扫描也无法完全复原一个人的内心世界,不过看见小娃娃垂头丧气的模样,还是忍不住安慰了一句,“主人出去也已经够长时间了,该干的事情想来也差不多,应该也快回来吧?” “你能联系到师父?”殷承祉眼瞳一亮。 圆球道:“哪里能?这里连跟电线都没有更别说网络了!” 殷承祉不懂它说的那些名词,但却明白他的意思,“哦。” “别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要是主人回来看到了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反正主人应该差不多回来了,赶紧把你的活干完!” 殷承祉笑了笑,“也是,都那么久了,师父怎么会不想回家呢?再说了,我们都两年没在一起过年了……”不,好像三年了吧?“师父会回来的!” 圆球听他说的这么肯定,想着万一主人回不来可别哭了,正想多说两句让他别那么死心眼,可还没说人家就已经又埋头苦干了。 行吧。 反正到时候再说也不迟。 …… 自从崔皇后出事之后,淑妃宫便一日不如一日了,但到底还是有些体面的,可自从皇帝下旨命二皇子去南边平乱之后,淑妃宫便不是冷宫胜似冷宫。 儿子要去送死,淑妃自然不可能无动于衷,可圣旨还没下,安皇后便撕破脸将淑妃宫给封了,她身边的亲信一个个的在她面前被打死。 在后宫浸淫多年,淑妃自然不会被这样的事情吓到,可安皇后并不是要吓她,而是真的要将她们母子置之死地!这么多年了,她到底还是动手了!而到头来淑妃才发现自己先前是多么的愚蠢!这个女人的恶毒远远超乎她的想象!更是低看了她在后宫的势力! 一夜之间,她成了阶下囚。 而第二日,那个女人更是亲自来告诉他皇帝要让她儿子去南边送死! 淑妃愤怒、憎恨,恨不得吃了她的肉喝她的血,可最终她连她的衣角都没有碰到! 已经十天了! 整整十天! 一天一个发馊的馒头和一碗清水,再也没有任何能维持人生命的东西进入过淑妃宫! 偌大的淑妃宫成了比冷宫还可怕的存在! 又到了夜晚了,一日又要过去了,淑妃将破碗里的半只馒头拿起,塞进了嘴里,寒冬腊月竟然还能找到馊的馒头,可真难为他们了! 想要她死? 休想! 哪怕让她吃潲水她也会吃下去! 她会活的好好的将安氏那个贱人一刀一刀剐了,她要吃她的肉喝她的血! 嘭。 忽然一声响动传来。 已经十分虚弱的淑妃被惊跌坐在了冰冷的地上,抬头便看见了一个人影,宫里没有点灯,安氏那个贱人连一丝的烛火都不给她,是谁?安氏那个贱人派来的?来要她命的?淑妃扔了手里的馒头,伸手探入怀中握紧了那把剪刀,只要人一靠近她便扑上去先下手为强! “皇帝被安氏以秘法控制,已丧失神智。”黑暗中传来了一道清冷的嗓音。 淑妃一怔。 “三个月后,将消息散播出去。”声音继续传来,“命各地驻军入京勤王,诛安氏,救皇帝。” 淑妃睁大了眼睛,外面透进来的月光并不足以让她看清楚来人的容貌,但依稀可见是一个年轻的女子,那声音也是女的,只是……“你……你是谁?!” “记住了。”来人并未回答,而是强调道,“三个月后。”话落,人影便飘然而去了。 “你……你等等——”淑妃追了出去,只是却连影子都看不到了,除了肆虐的寒风之外,什么都没有!她大口大口地呼着气,温热的呼吸撞上了冷寒的空气,形成了大片大片的水雾,让她的视线更加的不清晰,她冷冷地站了许久,便是连寒冷都觉察不到了,直到屋檐上的冰块断裂坠落在地,发出了轻微的声响,她方才猛然惊醒过来,转过身踉跄地跑到了那黑乎乎的一团前,扑倒在地伸手摸索。 是一个包袱! 很大的一个包袱! 她双手颤抖,“不是……不是幻觉……是……是真的……”她颤了好一会儿才查看那包袱的东西,摸索了两下,又想起了什么似得,赶紧将包袱裹起来踉跄地跑进了寝室,将寝室的门死死地关起来又推了桌椅挡住,然后才继续在黑暗中摸索,“这是……”又继续摸索,好半晌后手里拿着两个东西,又过许久,黑暗中生出了一抹亮光,亮光慢慢地驱散了寝室里的黑暗,然而很快,亮光又被灭了。 火折子和蜡烛! 淑妃的心砰砰砰地剧烈跳动,过了许久,她方才冷静下来,起身仔细聆听了四周的动静,确定没有任何异常响动之后,才拖着包袱又进来内室,重新点燃了烛火,就着烛火将包袱里面的东西一一查看清楚,吃的、装满水的水囊,还有好些瓶瓶罐罐,还有一张地图以及纸张,她粗略扫了一遍,发现那地图是逃脱出去的地图,而那纸张上面写着则是瓶瓶罐罐的用法,又救命用的药,还有帮助她逃出去的毒药!而吃的喝勉强足够支撑她熬三个月! 三个月! 纸张上写明了三个月才能动! 淑妃将地图和纸张放下,盯着那些瓶瓶罐罐看了许久最终还是没敢随便乱动,转向了包袱里头那个用黄布包裹起来的东西!她伸手拿起,打开一看,更是惊的脸色大变。 玉玺?! 竟然是玉玺?! 先前她猜测那人是信国公府派来的,可如今确定了绝对不会是信国公府!信国公府再手眼通天也绝不可能拿到玉玺!可是谁?到底是谁? 方才那女子说……皇帝被安氏以秘法控制?丧失了神智? 真的……真的吗? 皇帝真的被安氏控制住了? 她之前便有过这般猜测,可陛下……陛下并没有失去神智,若真的失去神智,朝堂上那些老家伙怎么看不出来?秘法?安氏那贱人竟然会能让人瞧不出被控制的秘法吗?还是……这根本就是安氏的陷阱?目的就是要让她……不,不,她的生死已经在她手里,何须拿玉玺来设局? 哪怕是信国公府也不值得她拿玉玺设局吧? 控制住她,将她儿子送去南边,信国公府根本便投鼠忌器奈何她不得! 她根本无需多此一举! 到底是谁? 淑妃双手死死地握着那玉玺,心跳又一次剧烈凌乱起来,好一会儿,才狠狠地咬了牙,“不管是谁,只要能帮我杀了安氏,我便信!” 三个月吗? 好! 那就三个月! 淑妃不知道那人为何要求三个月,但她也不敢贸然动手,能如此本事将玉玺弄到手送到她这里来的人,岂会是寻常人?她是担心儿子,但绝不能冒进而丢失了这个铲除安氏的大好机会! 有玉玺在手,天下驻军勤王! 那时候哪怕皇帝没有被安氏操控,那也是被操控了! 一旦定了安氏的罪,诛杀了安国公府,六皇子即便不死也绝无可能坐上太子的宝座,只要她的佑儿撑过这三个月,只要佑儿……“佑儿,你一定要熬过来,一定要!” 熬过来了,他们母子从此以后就再也不用仰人鼻息! 淑妃有信心信国公府会不惜一切代价保护二皇子!所以,她才敢赌这一把! 三个月! 三个月! “安氏,三个月之后便是你的死期——” …… 阿三和十五从京城撤出来之后便一直在约定汇合的地点等着,越等越焦灼,直到就快要等不下去了准备冒险返回京城之时,冯殃终于来了。 “冯姑娘,你没事吧?” 两人一愣,但并未多问,“是。” 虽然这些日子京城的搜捕似乎已经停下来了,但并不表示他们继续留在京城是安全的,回锦东是再好不过,原本便是撤离的中转之地,马车干粮之类的早便准备妥当,只需要人来了便能走。 一路上为了确保安全虽然费了些周折,但还是顺顺利利,一进入宁州地界,便碰上了自己人了,“老大?你怎么来了?”也不需要等认回答了,那位下马快步走来的少年便是答案。 太白山几个月都没有人看得出来那个叫阿承的少年竟然便是四皇子,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哪怕大家都不在,但阿三可以肯定大家一定是和他一样吃惊! “参见四殿下。” 阿三和十五跳下马车,行礼道。 殷承祉顿住了匆忙的脚步,收起了急迫的目光,看向两人颔首道:“不必多礼,你们辛苦了,起来吧。” “谢殿下。”两人起身。 殷承祉将目光投向了马车,哪怕已经极力克制了还是压不住眼中的热度,“我师父在里面?” “是。”阿三应道,见马车没有动静,便解释道:“一路劳累,冯姑娘许是在车里睡下了。” 殷承祉看了看他们,“嗯。”便抬脚往马车走去,动作轻缓地爬上了马车,掀开帘子便看到了里头的人正手撑着头斜靠在车壁上打盹儿,焦灼的心瞬间安定了下来。 124 三个月 寒风灌入马车内,吹起了衣裙,殷承祉连忙放下帘子,转身朝着众人道:“慢点走。”便快速钻进了马车内。 阿三朝着其他人拱了拱手,便回到了马车上,扬起了马鞭。 其他人则将马车围在中间,护送着往前方而去。 十五也坐回了原来的位置,不过一颗脑袋却不怎么安分,总是往后便张望。 “做什么?”阿三压低了声音,“还觉得不可思议?” 十五愣了一下,“啊?” 阿三看了他的傻样一眼,继续说道:“其实仔细想想这才合理,冯姑娘这样的人物收下的弟子自然不可能是寻常人,再说了,若不是四皇子的师父,哪里能有这么大的权力从军中挑人?” 十五明白他话说的是什么了,“也还好……”这语气那神色一看便是敷衍。 阿三挑眉,“怎么?” “没什么没什么。”十五没继续下去,能继续什么?他总不能说觉得四皇子和冯姑娘这般觉得有点奇怪吧,哪里奇怪他也说不出来,可能觉得两人年纪相差不大却成了师徒……“冯姑娘这么着急赶回来怕是还有其他要事。” 一句话便转移了阿三的注意力,“锦东百废待兴,自然会有大事。”只是希望是好事! 京城一行除了为消息网建造铺路之外,便是找那男人,比起前一个,后一个似乎才是冯姑娘的主要目的,甚至为此不惜暴露行踪引来京城衙门的人。 关于那个男人,他们没有再问一个字,冯姑娘亦是三缄其口,但越是如此,便越证明那男人的重要性。 当然,冯姑娘如此长途跋涉去京城,也绝不可能只是为了找一个男人然后把人弄死。 那个男人的身份必定不简单,而且关系到了锦东的局势。 …… 殷承祉并不清楚外面两人的心思,脑子里也没想任何事情,便这般蹲坐在了冯殃脚下,抬头看着她,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想,焦灼的仿佛要造反了的思绪安安静静了,再也没有任何想要毁了所有的冲动和恐慌。 “有受委屈了?”冯殃没有睁开眼睛,低声说道。 殷承祉愣了一下,不过并没有说什么,慢慢的将头偎依了过去,像是孩子寻求长辈呵护般,撒着小娇满是依赖。 冯殃睁开了眼睛,看着靠着他的少年,不过一两个月没见人似乎又长高了,“谁又欺负你了?” 殷承祉还是没说话,头磨蹭着,像是每一个受了委屈但又不愿意说的孩子般,别别扭扭地讨要着更大的呵护。 冯殃失笑,“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跟小孩儿似的。” “圆球一直叫我娃娃。”殷承祉没抬头,但嘟囔了出声。 冯殃想起了那个跌跌撞撞地追着她的小娃娃,那么小,那么脆弱,可却又比什么都顽强,一转眼便长成了这样子了,“阿承。” “嗯。”殷承祉应了一声,伸手抱住了她的腿,一副我就是孩子我就是要耍赖的模样。 冯殃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后边的话不知为何有些说不出口了,她从未有过这种感觉,从未真切地感受过自己的一个举动给另一个人的人生带来近乎颠覆的改变,当初若她没有炸了基地,那个安皇后便不会出现,殷承祉还是那个备受宠爱的四皇子,在父母的呵护中长大,不必经受风雨,无需遭受厄难,更不会因为父母遗弃、亲人谋害而伤心,当然,也不会遇见自己,卷进了不属于他的轨迹中。 殷承祉似乎觉察到了什么,抬起头看过去,“师父?”眼瞳中有些不安,也不确定。 他似乎感觉到了师父难过的情绪。 难过? 师父为何要难过? 师父从未难过过! 而也在这时他才发现了不对,从他接到消息他们从京城回来到今日不过区区十日,这只能说他们日夜兼程赶路,还有方才阿三说的那些话。 旅途劳累睡着了? 师父也觉得累? 师父…… “师父,你是不是身子不适?还是……” “无事。”冯殃收回了手,“不过是赶路赶的有些急罢了。” “真的没事?”殷承祉还是担忧。 冯殃笑道:“为师能有什么事?” “主人当然不会有事了!主人天下第一宇宙无敌呢!”圆球终于找到机会蹦跶出来了,都不知道臭娃娃怎么搞的,一上来就跟全世界的人都欺负他似得,弄得它都不敢说话了,“主人,娃娃他瞧不起你。” 殷承祉瞪了圆球一眼,再一次问道:“师父真的没事?” “没事。”冯殃说道。 殷承祉又仔细地瞧了瞧,确定真的除了有些疲倦之外并没有其他的外伤或者不适神色,这才安心,随即便又愧疚不已,换了跪姿,“都是徒儿不孝,让师父受累了!” “你做的很好。”冯殃难得夸赞,“短短几个月能有这般成效已经很不错了。” “是师父安排的好!”殷承祉可不觉得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功劳,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当然,若是没有师父那便是什么都有了也到不了如今的局面,“师父,你先休息,徒儿在这里守着。” “你跟我说一下如今的情况。”冯殃却道。 殷承祉摇头,“回去之后再说,师父您先休息。”说完,又瞪了一下圆球。 圆球给气的,不过还是帮了他一把,“是啊,主人,娃娃很勤快把所有事情都处理的很好,完全不用我们担心,你就安安心心睡一觉,等回到了宁州府再好好检查!” 冯殃看了看这一人一球,说道:“看来我不在这段日子你们是感情迅速升温了?” 圆球有些懵。 殷承祉郑重点头,“师父放心,我和小球相处的很好,小球很照顾我!” 圆球:“……” “呵呵。”冯殃笑了出声。 圆球有些抓狂,主人主人你出去学坏了吗?怎么笑的这么坏?啊啊啊啊啊啊! 在四皇子殿下的强烈坚持下,冯殃也没有再问什么。 一路上两人一球也不再说话了。 殷承祉还怕圆球闹腾吵到了他师父,把球抓在手心不给他闹,然后盘腿坐在师父脚步,也闭目养神,只是这一养结果给养睡着了。 冯殃睁开眼看了下去,“他还是不能安睡?” 圆球小心翼翼地从掌心逃了出来,飞到了主人的怀里蹭着,“主人主人,小球好想你啊……” “好好说话。”冯殃说道。 圆球自然知道自己已经失宠了而且失宠好久,也不敢闹腾,“也还好,到点我就让他休息,不过自从那些信件被找到之后,他老是做噩梦半夜惊醒,后来我干脆做了一些干预,让他睡的沉一些,也就没这些情况了。” “信件?”冯殃皱眉。 圆球哦哦两声,才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娃娃很难过,可能还是把皇帝当父亲的吧。” 冯殃沉默。 圆球静默半晌,“主人,小球好像监测到了主人情绪有异常的波动。” “你监测我?”冯殃反问。 圆球立即道:“不是的主人,是系统设置的原因,小球怎么会监测主人?小球只是……” “聒噪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 圆球立即降低了声音,“要不主人你重新设置小球的系统?” “我没这个功夫。” 圆球立马又开心了,“小球就知道主人还是喜欢听小球聒噪的,主人,你都不知道,臭娃娃……”说好的不告状转头就忘了,啰里啰嗦地将她不在,殷承祉所有毛病都说了,好的也能被它挑出毛病来,挑到了最后估计自个儿都不好意思了,“其实,臭娃娃还是挺厉害的了,这才多大就做成了这么多的大事,尤其是坑那姓刘的土匪,简直就是……”这才没两句称赞的,便又说起坏话来了。 冯殃没答话,闭上眼睛安静地听着。 圆球说啊说,反正主人不让它停它就一直说,又不会口水干,而且,它隐约发现主人似乎也喜欢听,便一直说着,说到了殷承祉睡了一个囫囵觉醒来了,傻乎乎的模样又被它给说了一顿。 殷承祉觉得脸都要挂不住了,不过见冯殃也闭着眼睛,立马把圆球给抓起来,“不许吵师父!” 圆球哼哼,不吵就不吵,它也不告诉他主人很喜欢听他的那些糗事! 进入了锦东境内,自然便更加安全了。 哪怕沈雷亚还没抓到,但单凭他一个人也不可能掀起多大的风浪,至于各地散落的兵士,即便不归顺也成不了大气候,总的来说,锦东三州已经完全在四皇子的掌控中。 但这并不是就意味着四皇子便可以高枕无忧了。 三州之中,唯一可以放心的只有闾州。 幽州刘群山并非真正的归顺,宁州那些将领肚子里到底都装了什么也不能肯定。 要真正地把三州兵力变为手中最强大的利器,还需要时间。 只是,冯殃没给殷承祉多长时间。 “三个月?” 一行人到了宁州府,稍作休整之后殷承祉便详尽说了目前的情况,原本他是想让师父再修养几日的,只是师父没准,他也便只好遵命。 只是,说完了情况,师父便给了一个艰巨到几乎无法实现的任务。 三个月内让锦东军彻底地为他所用。 “做不到?”冯殃沉眸反问。 殷承祉咬牙,“不!师父放心,徒儿必定会在三个月内让锦东殷军彻底效忠!” “无需做到这个地步。”冯殃摇头,“你要记住,你不可能让所有人都喜欢,更不要说誓死效忠了,你只需要让他们听令,令行禁止便可!” 殷承祉似乎有些困惑。 “军中自有军中的法度,行军打仗更是有章法可寻。”冯殃继续道,“奖罚分明,令行禁止,你需要的不是每一个人的誓死效忠,而是每一个人都清楚为你效命是他们最好的选择,而且也能得到最好的回报!忠诚是需要时间来养的,没有时间,就用利益诱之,而有时候,利益比忠诚更加的牢固。” 殷承祉点头,“徒儿明白!”顿了顿,又追问道:“师父,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否则为何如此着急。 “到时候你便知道了。”冯殃没答他的问题。 殷承祉也没有再追问。 三军整合进展的说顺利也不是很顺利,说不顺利也没太大的麻烦,说到底也便是利益二字,哪怕宁州军是败军之将,可真正要让他们放下手中的权力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让他们继续掌权,那无疑是一大隐患。 收编宁州军,混编幽州和闾州军,将整个盘子打散了重新聚合,哪怕有人有异心也能及时补救,这对于各地驻军作战能力也能有所提升。 将士要动起来方才能有所进益。 殷承祉忙于军务,宁州政务自然就得丢开了,塞给了幽州州府钱进。 这对于钱进来说自然是大好事,可真正干起来却是要命,宁州虽然比幽州小许多,但一州的政务也不少,尤其是如今人心不稳,更需要各种安抚政策,钱进干了不到一个月就撂挑子了,不过也不完全是不负责任地撂,从宁州郡守中挑了三个人出来给四皇子,让他从中选出来干活。 这干活是真的干活,毕竟朝廷现在估计不会批宁州州府换人的要求,而且还担了不少风险,万一要是四皇子倒台了,这位仁兄辛辛苦苦一场最后还得被牵连丢小命。 不过富贵险中求,也还是有人愿意赌这一把。 殷承祉抽空见了三人,最终定下了一个,宁州高郡郡守方长安代理宁州州府之职,然后拉开了为其一个月的军事演习。 “娃娃每天都忙到疯了,一躺下就能睡着,吃的不是很用心,但是十五那小家伙一直盯着,也不会有问题……”圆球每个三天跑回来汇报一次。 冯殃回了幽州,还是住在了当年住的那个宅子里,天寒地冻下养起了花,当然,至今为止没养活过,还是锲而不舍地继续养,看起来似乎不问世事。 圆球觉得自家主人一定是在憋大招,所以跑的更加勤快而且毫无怨言,它就喜欢主人搞大事,“……演习开始有些刺头搞怪,都被一一收拾了,娃娃亲手收拾的,主人,你看到了那场景一定很骄傲,我们的娃娃现在一个人就能打一片了!身手厉害的简直就不像是我们认识的那个娃娃,就是有时候有些卑鄙无耻,阴谋诡计的耍的人团团转,不过越来越厉害是真的……对了,娃娃最近开始变声了,跟鸭子叫一样,难听死了……” 冯殃一剪刀把手底下奄奄一息苦苦求存被折腾的叫不出名字的花株给剪了,彻底绝了活下去的希望,“知道了。” 圆球说了一大堆,就得到了这么三个字,有点儿为娃娃抱不平,“主人,你就不称赞几句?娃娃虽然长大了可也还是需要鼓励的,他啊……” “三日前平地对战,差点失控造成伤亡。”冯殃睨了它一眼,“小球儿,护崽子倒是学的不错。” 圆球:“……” 不是,我没有,主人你别冤枉我! “主人,那是因为……” “不管因为什么,他身为统帅出了状况就得负责。”冯殃搁下了剪子,“告诉他,时间虽紧迫,可也不能胡来,否则便适得其反!” 圆球只得应道:“是,主人。” “也的确很不错。”冯殃到底还是称赞了几句,“能用演习来消磨混编后的矛盾,培养默契,脑子的确长进不少。” “那是!”圆球骄傲地道,随即又道:“都是主人教的好!要不是主人教出来的娃娃,哪里知道什么演习不演习的!” “少聒噪多干活。”冯殃将擦手的热毛巾丢了过去,盖住了要继续聒噪不停的圆球。 圆球蒙着布也还是能说,跟八百年没聒噪过一样,“娃娃什么都好就是有点儿矫情,到现在还叨念着不能和主人过年呢,他啊,主人都还没回来就说一定要和主人好好过一个年,没想到最后别说好好过了,连过都没得过,不过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想着过年也是真的不懂事,跟小娃娃想讨红包一样,真是的……”话停下来,半空悬的状态也迅速落在了地上,然后,装死。 须臾,阿三走了进来,“见过冯姑娘。” “人到了?”冯殃问道。 “是。” “让人稍等片刻。”冯殃继续说道。 阿三领命出去,对于在门口听到有声音这事并没有表示出任何的好奇心,在冯姑娘身边待的时间越长便越明白不好奇便是最大的生存之道。 十五那小子估计就是太好奇了才被弄走的,虽然跟在四殿下身边当个贴身大夫将来前程也必定不错。 可比起在四皇子身边当差,他觉得在冯姑娘身边挑战性会更强些。 “主人,你要见谁?”圆球从散着热气的毛巾中钻了出来,飞上半空好奇问道。 “想知道?”冯殃反问。 圆球立即道:“不,主人,小球不想知道,小球的汇报完毕了,这就回去守着娃娃,主人放心,有小球在,娃娃一定会快高长大,长成……啊——” 虽然是被丢出去了,可好怀念啊,主人已经很久很久没这么对过它了。 冯殃起身往待客的花厅走去,半刻钟后便见到在里面等候着的人。 崔怀。 125 可笑 崔怀并不意外冯殃会找他,相反,过了这么久才找他才是让他意外,不过细想一下如今四皇子已然掌控锦东,崔家于他而言其实也作用不大,最多会给他制造一些麻烦罢了,也还没到致命的地步,也无需这般迫不及待找他了。 “冯姑娘。” 不卑不亢,亦不惧怕。 对于一个在温室长大的贵公子,能这样的确很是了得,并不辱没了崔家的名声。 “看来崔大公子已然猜到我为何请你来了。”冯殃神色淡淡。 崔怀应道:“了然于心。”顿了顿又道,“其实姑娘也不必忧心,不说如今殿下已成气候,便是没有,崔家也不可能选择同归于尽。” “哦?”冯殃挑眉应了一声。 崔怀自然明白对方不可能听他一句话便信,“崔家不愿自此泯灭于世。” “崔大公子是个明白人。”冯殃笑了笑,“不过有一点你猜错了,我找你来并非为了警告你。” 崔怀一愣。 “我问过了人这几个月崔大公子所做的事。”冯殃继续道,“哪怕是那些所谓的信件出来之后,崔大公子都未曾懈怠过,兢兢业业地为了锦东费尽心血,可以说,锦东能如此顺利渡过这场危机,崔家功不可没。” 崔怀拱手,“谢姑娘赞赏,崔怀不过尽自己之力罢了,不敢当功不可没四个字。” “你的弟弟也很不错。”冯殃又道。 崔怀心里咯噔一下,“舍弟年幼,脾气颇为急躁,行为难免有些偏颇,请冯姑娘莫要见怪。” “我便是见怪又如何?”冯殃笑道,“还能怎么着他了?” “冯姑娘……”崔怀神色一变,只是话却没机会说完。 冯殃道:“我对欺负一个小孩子没兴趣,崔公子大可放心。” “谢冯姑娘。”崔怀并不完全放心,只是话必须这么说,“阿钰如今在闾州为家人守墓,崔怀定会看管好他,绝不会让他……” “你便不恨?”冯殃又打断了他的话。 崔怀沉默地看着她。 冯殃也不着急。 好半晌,崔怀才打破沉默,语气苦涩地说道:“冯姑娘不是明知故问吗?”他苦笑一声,又继续道:“崔家为锦东为大殷鞠躬尽瘁数代人,除了我这一代,每一代都会有男儿丧命沙场,祖父那一辈的手足更是就剩下了祖父一人,崔家从未负过殷家,哪怕从先帝开始对崔家便已然没有了起初的信任,可崔家依旧未曾忘记过当初的誓言!崔家效忠大殷皇帝,效忠殷家皇族,从未改过这份初心!然而最终,崔家得到的却是这样的一个下场,冯姑娘,我们焉能不恨?” 冯殃神色不动,静默不语。 崔怀看着她,也并未闪躲,继续说道:“可恨又如何?我父亲到底是欠了锦东百姓的,不管罪魁祸首是谁,闾州的数十万百姓因我父亲的部署而亡,哪怕他亦是不得已而为之,哪怕他以性命相殉,可到底是亏欠了闾州亏欠了锦东的!我们崔家担了这份罪孽,活着的崔家人有生之年也必定为先父赎罪!比起这份责任,那区区的恨又算得了什么?况且,比起史书上那些被狡兔死走狗烹的文臣将相,崔家能保存一支血脉已然是万幸!”顿了顿,又道,“比起活下来,比起让崔家重新屹立于锦东的大地上,区区恨更算不了什么!” “我信你。”冯殃说道,“人一旦有了眷念,哪怕是再恨也能忍。” “忍?”崔怀失笑,“即便是忍,来日也未必能成威胁。” “先前我说你猜错了我让你来的用意并非假话。”冯殃并未回应他的这个话题,而是道:“而你也恨错了人。” 崔怀一愣。 “皇帝或许对崔家有所忌惮。”冯殃继续说道,瞳眸幽深,“但也还没到不择手段除去的地步,崔家要造反,大殷失去的不过是一个时时刻刻防着蛮族的锦东,而崔家若是造反,便是腹背受敌,没有南边的动乱和西北的外族入侵,皇帝有足够的能力对付崔家的叛变,反之,崔家未必有能力同时应对皇帝与蛮族,当然,若是崔家与蛮族勾结,那或许还能杀出一条血路。”说完,不但崔怀愤怒出声,又道:“当然,正如崔大公子所说的,崔家数代死于蛮族的子孙数不尽数,而蛮族死于崔家的怕也不少,你们之间的血仇恐怕不是利益便能化解的,再者,崔家一旦与蛮族勾结,便失去了锦东的民心,没了民心,崔家军便失去了底气,更是成不了气候,所以,无论如何,只要皇帝脑子清醒便不会真的坚信崔家会造反。” “冯姑娘的意思是说皇帝脑子不清醒了?”崔怀嗤笑。 冯殃神色严肃,并未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的确。” 崔怀一愣,嘴边的嗤笑都僵住了,半晌,才呼了口气说道:“冯姑娘,崔怀所言字字句句皆出自真心,若冯姑娘仍旧不能相信,崔怀可以和舍弟一般,回闾州守祖……” “我并未开玩笑。”冯殃打断了他的话,“皇帝为安皇后所控制,所作所为并非出自本意,更甚者与他所想背道而驰。” 崔怀又是一愣,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你……你说什么?” “皇帝被安皇后用秘术控制。”冯殃再次说道。 崔怀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只觉得听到了一个很荒谬的事情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他盯着她好一会儿,怎么也无法从她那张认真严肃的脸上看出是在说谎或者开玩笑的痕迹,“皇帝被安皇后控制?”他喃喃自语,并非问她,皇帝被安皇后用秘术控制?他先前听闻过类似的传闻,安皇后蛊惑皇帝,让皇帝迷失了心智,可是……可是……“你如何知晓?我曾听闻朝中有过这样的传闻,后来康王与老丞相出面让太医为皇帝诊治,并未发现……” “并非用药物控制,自然不会发现。”冯殃说道。 崔怀更觉荒谬,“安皇后一个世家女子……便是曾经流落在外数年,可到底也不过是一个寻常女子,如何会……叶家以医术传家,便是有些秘术在也不可能做到没有丝毫的痕迹!再者,便是叶扬对安氏再好,安氏也不可能在区区几年间便习得如此厉害的秘术!” “安皇后并非叶扬之妻。”冯殃又道。 这更是一个响雷,崔怀脑子一下子空白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缓过来,不可思议地盯着冯殃,双手也不禁握成了拳头,“冯姑娘是在开玩笑吗?” “她并非真正的安氏。”冯殃继续说道。 崔怀咬牙道:“当年安氏虽是养在深闺的国公府贵女,但并非无人见过!安国公府那么多人、京城勋贵,皇族乃至于皇帝都见过她!可没有一个人怀疑她!哪怕过了数年,所有人都认出了她!甚至连被她害死的安国公夫人也都认了她的身份!这世上再相似的一个人也不可能瞒得过这么多人的……”不对!安氏生了女儿,可当日在围场,安氏主动要求验身,确认完璧……“可怎么可能?世上相似的人是很多,但也不可能……”他的话戛然而止,紧紧地盯着冯殃,“秘术?!也是你所说的秘术?这世上真的有这样可怕的秘术,能够让所有人都……” “她的能力应该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冯殃摇头。 “那她是如何做到?” 冯殃没回答这个问题,“事到如今这重要吗?” 崔怀很想大骂出声,不重要吗?不重要吗?若安氏从头到尾都是假的,若安氏一进宫便将皇帝控制了,那这么些年……这么些年……可是,却怎么都骂不出口来,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就骂不出口!许久许久,才挤出了一个问题,“你为何告诉我这个?” 其实答案也很明显。 根本便无需问。 若一切错不在皇帝,那崔家还恨什么?便是要恨也很不到皇帝的身上! 崔怀觉得自己应该怀疑她是为了消除崔家的隐患,为了让殷承祉将来能够走得更顺少更多的麻烦,方才编造出这样一个谎言来,可是,他信了! 他信她所说的每一个字! 皇帝…… 他的姑父…… 幼时入京之时,他甚至还陪他一起骑过马…… 曾经那么亲近的亲人,一夕之间便变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我做了一件事。”冯殃的声音又一次传来。 崔怀抬头看向她。 冯殃一字一句都说的很清晰,“她是我带来的。” 崔怀眼瞳猛然大睁。 “所以归根到底你要恨的人是我才对。”冯殃继续说道,“若非我毁了女娲基地,她便不会来到这里,不会遇上了叶扬夫妻,不会取而代之,更不会披着安氏的皮囊入世搅乱了这个时空原有的轨迹。”她眼眸越发的幽暗,声音像是从九天之外飘来一般,“因为我们的到来,你们的人生轨迹彻底偏离了原有的轨迹,你们原本可以很安乐地过完这一辈子,或者也会有所波折,但总的人生都会是顺畅的,没有家破人亡,更不会颠沛流离,崔家如此,殷承祉更是如此。” 崔怀像是在听天书般,每一个字他都懂,可合起来却完全不懂了,这些话比起她之前说安氏是假的更加让他难以接受难以相信,什么叫做安皇后是她带来的?什么叫做她们的到来让他们人生轨迹偏离?什么叫做……“冯姑娘是在说书吗?!”他如何能信?若说安氏是假冒的还能有一点说服力,可她说安氏是她带来的?她才几岁?哪怕她三岁便能识文断字,可如何能将一个大活人带来让她搅乱世事?传闻中的隐士大族吗?哪一个隐士大族这么厉害?若真的有这样的隐士大族,为何从未被提及?为何甘于藏匿深山老林?她将安氏带来?她凭什么将安氏带来?“冯姑娘,崔怀绝不会做任何不利于四殿下的事情,请莫要再开这样的玩笑!若只是为了让崔怀放下仇恨,单单是安氏是假的便足够,无需如此!” 过了! 她若是说谎的话便太过了! 适得其反了! 崔怀忽然生出了一股愤怒,不知道何来的愤怒! 她说谎,不是在情理之中吗? 他为何愤怒? 有何需要愤怒的? 是因为…… 她…… 她说的是真的吗? 可这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还有,姑娘这些话最好不要让四殿下知晓!这世上除了我父亲之外,四殿下怕是最敬重你这个师父了!崔怀是不信,可四殿下关心则乱未必不会受影响,若是受了影响,不管是对姑娘还是对四殿下都不会有好处!如今锦东正处于关键的时候,一旦四殿下有什么,那先前的一切努力和牺牲便都会白费!冯姑娘,崔家真的不值得你如此,更不值得……” “呵。”冯殃轻轻笑了。 崔怀的话说不下去。 “你相信。”冯殃看着他,哪怕他说的再多,言辞再激烈,也掩饰不了他的内心。 崔怀绷紧了身躯,并未回答。 “我告诉你这些是觉得你们有权利知道。”冯殃看着他,“不管你信或不信,都有权利知道你们为何会走到这一步,没有人有资格操控他人的人生,也没有人在犯了错之后还当做不知。” 没错,她犯了错了。 毁灭女娲基地她从未后悔过,那样的地方的确不该再继续存在,但是,因她此举而造成如今这个时空的混乱,造成这些无辜之人的悲剧,是她的错,更是罪。 既然是错了,便该认。 有权利知道? 知道这些? 若是如此,她为何直至今日才说?为何直至今日才认错?! 没有资格操控他人的人生? 可若她说的是真的,那他们的人生因为她而彻底变了! 她现在来说这些不是很可笑吗? 她现在说这些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让彰显她认错的态度吗? 为了让他们看看她到底觉得自己有多么错吗?! 可从头到尾他甚至都没感觉到她是在认错! 她就像是一个无意间造成了人世间无数悲剧的神灵在轻描淡写地宣告自己错了,然后好心安理得再也不必去想到底亏欠了多少! 心安理得? 就是为了她一个心安吗?! 可笑之极! 126 没有意义 崔怀很想放声大笑,可僵着的脸却连一丝笑意都挤不出来。 可这般可笑的事情,他却是信了。 没错,他信了! 信了! 信了! 他应该高兴的吧? 皇帝并不是真心要至崔家于死地,崔家的百年忠诚并未喂了狗! 这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 阴差阳错吗? 因为她莫名其妙的来到这里,因为她带来了那个假冒安氏的人,因为…… 阴差阳错?! 哈哈! 阴差阳错! 崔怀混乱不堪的脑子里冒出了这四个字,崔家的家破人亡、闾州的无数冤魂乃至于大皇子的死,甚至是那些死在战乱动荡中的人,死在朝堂争斗中的人,全都不过是因为这阴差阳错给害了吗? 和其可笑,何其荒谬! 他便是信了又如何? 又如何? 她如实告知了又如何?如实承认了自己犯下的罪孽,便可以赎罪了吗? “冯姑娘,有意义吗?” 他几乎是一字一字地从牙缝里挤出来这话。 冯殃沉默。 “我们已经接受了事实,甚至已经努力地走出来!”崔怀终于笑了出来了,却是比面目狰狞更加的难看,“而如今,你却又告诉了我们另一个事实,另一个真相,很错了人又如何?很错了人便要纠正过来吗?!有权利知道?你所谓的权力便是将我们好不容易自我建造出来的新的支撑彻底摧毁吗?!你知不知道我们接受现实又多难?你知不知道我们从仇恨中走出来有多难?你知不知道我们甚至是背负着背弃家仇的罪孽走到了这一步!?而你现在却说,我们错了?我们所做的这一切我们所经历的这些煎熬我们所为之努力的目标全都是错的?!冯姑娘,你确定你是要让我们有权利吗?而不是为了将我们再一次坠入痛苦的深渊?!是因为阿钰对四殿下不敬?是因为你担心有朝一日崔家会对四皇子不利?还是你由始自终便容不下崔家?!冯姑娘,我们崔家到底哪一点对不起你?!” 冯殃有想过他会反应激烈,却不想竟是如此。 “你说了这些想要我们如何?你想要我们做什么?!到底让我们去做什么?!”崔怀几乎是嘶吼了出声。 冯殃沉沉地说:“你只需知晓错不在殷承祉。” “哈!”崔怀一副果然如此的神色,“好!好!好!我知道了!我现在知道了!可知道了又如何?知道了便可以将过去的一切抹杀了吗?知道了便能让我们回到过去什么都没发生之前般兄弟相亲?!如今的一切不好吗?四殿下如愿地成了锦东真正的主宰!你既然知晓皇帝并未真正昏庸,那将来四殿下的前程绝不会止步于锦东!你大可利用这一点为他进一步铺路!大皇子死了,四皇子便是唯一的嫡出皇子,你大可……” “这于你们而言不是好事吗?”冯殃忽然打断了他的话,“你们所效忠的皇帝并未背弃你们,你们的亲人并未反戈相向,这不是好事吗?” “可他们都死了!”崔怀喝道,“我的父亲,他也死了!” “你要寻我报仇?”冯殃又问道。 崔怀眼底迸发出了仇恨,“报仇?我找你报仇吗?我做得到吗?冯姑娘,我不是傻子,你既然能将这事如实相告便不会惧怕我来寻仇!还有,你是罪魁祸首吗?是你指使假冒安氏之人吗?是你用秘术控制皇帝吗?是你让皇帝步步相逼,早就了闾州的惨案崔家的悲剧吗?!我找你报仇?哈哈!我杀了你便真的可以报仇吗?!别说我杀不了你,哪怕杀的了,然后让崔家仅剩的血脉一起同归于尽吗?!” 此时此刻,崔怀真的很佩服自己,在这样的情况之下竟然还能如此理智地想到这些,他竟然还能冷静地分析这些!多本事啊!他理应在相信之后便立即拔刀相向,哪里管她到底是无意还是有意?杀了至少能让自己心里好过些!他冷静什么?冷静什么?! “今天的话我什么都没听过!冯姑娘若是真的有那么一丝愧疚之心便将那个妄想颠覆朝纲的妖妇砍杀,让还活着的人偏离的人生轨迹回到正轨上!” 他说完,便转身离去,那背影像是在落荒而逃般。 冯殃没有阻止,长久的沉默之后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 …… 又是一场“惨烈”的厮杀过后,腰间绑着红色布条的红军惨兮兮地落败,而“敌方”蓝军兴高采烈地起哄,惹的红军又怒又急,大喊着下一场将对方揍的屁滚尿流。 这样一种特别的演练方式不但让原本混编之后的摩擦消除,更让兵士们的士气得到了很大的提升,至于战术以及战斗力,那更是有了显著的增长。 四皇子殿下全程看完了这一次的演练,冷着脸将吵的几乎要真的打起来的双方给压了下去,然后例行骂人,若说经过演练兵士的战斗力提升不少,那四皇子殿下则是骂人的功夫长进了许多,输了的一方自然被骂的抬不起头恨不得挖个地洞把自己埋了,而赢了的一方也好不到哪里去,从战术到应战甚至最不起眼的某个小兵的一个小小的失误都被揪出来了,毛病挑的比在鸡蛋里挑骨头还要厉害,便是赢了也没脸再笑。 当然,骂完了,甜枣也会给的。 四皇子殿下将一个巴掌一颗甜枣的玩法修炼到了炉火纯青。 饶是刘群山再看他不顺眼也不得不另眼相看! “都散了,下一场三日之后。”骂完了人,四殿下便走了赢家和输家都能得到一顿好吃的,当然,赢家要更丰盛许多,先前还要把对方的脸给揍肿了的双方立即欢呼着去享用他们的“甜枣”,至于四皇子殿下便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回到了临时搭建的营帐啃冷的发硬的馒头,然后将这一场的演练情况做记录分析,抽取各地驻军前来演练,成效的确很大,但也暴露了不少问题,这些问题若是能够解决的话,锦东的兵力会更强! 若能够继续下去的话,不必等多久,锦东殷军便有越过太白山剿灭蛮族的能力! 殷承祉只要一想到这一个,便是觉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是浪费的,吃什么饭?啃个馒头填饱肚子不就成了? “殿下若是不再正常用膳食的话,十五恐怕就得失业了。” 殷承祉口中的馒头还没咽下去,笔下一个字还没写完,抬头看向他。 十五端着热腾腾的吃食过来,一脸抑郁,本来还算是俊俏的小伙子现在整天一张怨妇脸。 殷承祉用力咽下了嘴里的馒头,将笔下那个字写完,才说道:“我这不是吃着吗?”好不容易圆球不在回去向师父报信去了,他才这样将就一下省点时间,师父说的三个月如今便剩下还不到一个月了,他虽然不知道三个月之后师父到底会有什么安排,但一定很重要,如今各支驻军看似磨合的很不错,战力也提升了不少,但这只是在演练中体现出来的,到了实战到底如何还不知晓,更何况,师父想来要求高,便是八十一人单人能力很强,相互配合度也很高,可在师父那里也仅仅只是勉强能出来丢人现眼而已,若不是沈家动手,或许他们现在还在太白山中继续苦哈哈的训练,所以,他必须加快脚步,绝不能让师父失望!“比起在太白山中,如今一日三餐都有的吃已经很好了。” “太白山中的是阿承小兄弟,可不是四皇子殿下。”十五将吃食放下,对于不能直接上战场他是有些失落,但能够重拾起祖传家业也很不错,便也就接受了,可他堂堂一个……不要说神医了,他看病连军医也比不上,堪堪能做些迷烟毒药之类的,勉强能说得上是一个可以杀人于无形的大夫,可现在呢?他成了大厨了,“让殿下好吃好喝也是冯姑娘亲自交给十五的任务,若是连这都出了差错,十五怕是连八十一的名号都抢不到了。” “八十一就是体质差了点打不过我们而已。”殷承祉乖乖地放下了冰冷的馒头拿起了筷子,“排兵布阵便是阿大怕也不必上。” “这么厉害?”十五诧异,“我就一直奇怪就八十一那矮矮小小的个子怎么便被选上呢?”说完,便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得,“不对!那小子若真的这般有本事,那便是说先前那些坑人的事情很有可能就是他干的?包括挖了个粪坑把大伙儿……” “十五兄。”四皇子殿下严肃脸,“正用着膳呢。” 十五兄咬牙切齿,“好啊,那小子竟然藏的那么深!下次见到了我一定会让他吃顿好的!” “八十一深的刘将军看重,你对他下药会被刘将军追杀的。”殷承祉提醒他,八十一人化整为零,混入了各支军中,每个人都表现的很出色,但能够进的了刘群山的,便只有八十一了,明知道八十一是他的人还这般看重,便是真的惜才了。 十五更觉得先前大伙儿被莫名其妙坑了的那些王八羔子一样的事情就是八十一这小子干的了!“放心,下个药都被发现我十五还怎么在锦东混?” “别胡来。”殷承祉正色道,“三个月后师父另有安排,军中任何一人都不能乱。” 十五立即正色道:“殿下放心,十五绝不会误了大事。” “坐下来一起吃?”殷承祉见他如此,也便不再揪着不放,指了指桌上的吃食,“我一个人吃不完。” “殿下。”十五的神色更加严肃了,“这两个月你长高了不少,整个人都抽条了,若是再不多吃等三个月期满后冯姑娘见到的殿下便是骨瘦如柴的殿下了。” 殷承祉好半晌没说出话来,“有……有这么严重吗?” “还有!”十五认真点头,继续说道:“锦东冬日天晴之时阳光亦是十分厉害,殿下整日在演练场中日日晒着……”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着字句,“殿下怕是许久没有照过镜子了吧?” “什么?”四皇子殿下有些懵。 “殿下的脸……”十五叹了口气,一脸一言难尽的神色。 殷承祉又是许久没说出话来,“有……有这么糟糕吗?”问完,又觉得似乎不妥,当即板起了脸说道:“男儿凭本事吃饭,脸面何须太过在意?再说了,原本我这张脸便太过惹眼,如今若是真晒糟了那也是好事!”他可没忘记处处到太白山见到他们的时候,他们那一脸的鄙视,“行了!赶紧下去吃你的吧,免得瘦的皮包骨了让人见了说我虐待你!” “是,小人这就告退,半个时辰之后来收拾。”十五打着敬语应道。 四皇子殿下扬手想把筷子砸过去,但节俭惯了实在舍不得就有收住了,“赶紧滚吧!” “是,马上滚!”真的很滑稽地“滚”了出去。 殷承祉气笑了,低头看着满满的吃食,有些发愣,抬手抹了抹自己的脸,“真有这么糟糕吗?”安静的营帐内,鸭子般的声音回响到了自己的耳朵里,让他不禁有些着急了,脸到底糟不糟糕他不知道,瘦没瘦也没什么感觉,但这声音……十五说这声音是正常的,少年郎到了一定的年岁便会变身,在这段时间声音是极为难听的,但也意味着他快要成长为真正的男儿了,圆球也说他要长大了,再也不是可可爱爱的小娃娃了,这是正常的,是他长大的证明,可是……可是——这声音实在是太难听了,连他自己都觉得难听,到了师父面前……“要是师父嫌弃……”那该怎么办?“想什么呢!” 师父怎么会嫌弃这些小事? 圆球估计早就把这事告诉师父了,若是师父嫌弃的话,以圆球那性子还能一直没提?估计早就拿着这个嘲笑他然后就是重提他要失宠! 果然就是不能太闲了! 有时间担心这些不如想想如何更好地提升兵士的默契。 还有刘群山和张华,这两人明明曾经是生死之交一起上过战场交过命的,先前敌对之时尚且能谦让对方为对方想,如今冰释前嫌了,却杠上了,虽都是为了正事,可这般到底容易伤和气,而且,两大主将意见分歧,对于殷军将来的发展也极为不利。 127 亏欠 四皇子殿下吃了一半的饭就丢开了,斟酌大半天给张华去了一封信,然后又不得不面对十五的怨妇脸,“我吃饱了,真的吃饱了。” “殿下,浪费粮食是可耻的。”十五认认真真地说。 殷承祉:“……” 好说歹说就差没发誓了,才总算是将人打发走。 圆球一回来就见到四皇子殿下一副苦哈哈的模样,立马严肃认真地追问:“怎么回事?谁欺负你了?” “没有。”殷承祉赶忙说道,“谁能欺负的了我?” “那你这模样……” “我瘦了吗?”殷承祉忽然问道。 圆球有些懵。 “很丑?”四皇子殿下又道。 圆球顿时急了,“说!到底是哪一个混蛋欺负你了?告诉本球大人我,我一定揍的他满地找牙!” 殷承祉觉得自己的脸有点发烫,赶忙说道:“没有,就是吃的有点多,胃胀气!” “啊?” “就是没事!”殷承祉认真说道,“师父怎么样了?身体可还好?住的习不习惯?有没有话要吩咐我?” 圆球觉得自己越来越搞不懂小娃娃的心思了,估计是男娃娃和女娃娃一样,长大了心思就难猜了吧,不过没人欺负就好,他可是自己罩着的,在眼皮子底下还被欺负了还还得了?再说都当了真正头头了,还被欺负,那简直就是要翻天了,“主人好着呢,能有什么不好?” “那师父就没话跟我说?”殷承祉又问道。 圆球说道:“没有,三天一回的哪有那么多的话说?主人又不是话痨。” “哦。”殷承祉有些失落。 “你也别一副离不开主人的样子,娃娃你已经长大了,要学会独立!主人再怎么疼你也不可能永远宠着你的,你要知道男子汉大丈夫是要……”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大堆,苦头婆心地劝说,暗自怂恿娃娃少黏人,要当独立自主的男子汉,“……人最后都是要靠自己的!” 殷承祉听了个开头就没继续听了,圆球说它的,自己寻思自己的,没上当,“小球辛苦了。” 圆球大人很满意,“当然了。” “我还有些公务要办理,你要不要出去溜达溜达?”殷承祉继续说道,“军力很安全,我不会有事的。” “想哄我出去当巡逻兵啊?”圆球大人很高傲地说,“想得美!”说完,便一骨碌地钻进了旁边简易床榻的被窝里,然后发出不清不楚的声音,“本球大人累了,要睡觉!” 殷承祉无声失笑,收敛思绪继续投入到满桌子的军务中,看到了最新的军需公文,方才打破了安静,“圆球!” “干嘛?”圆球滚了出来,就知道娃娃离不开它,哈哈! 殷承祉看向它,问道:“师父是怎么让木家弄来这么多的军备的?” “啊?”圆球一下子就被问倒了,虽然觉得很丢面子,可犹犹豫豫还是说了,“这就得问主人了,那时候我一分一秒都盯着你,哪里能知道主人从什么地方弄来的姓木的?” “你也不知道?”殷承祉皱眉。 圆球大人急了,“不知道又怎么了?难道就不能不知道吗?再说了我不知道不还是因为你吗?要是你当时没闹别扭,我就能时时刻刻留在主人身边好不好?主人什么事情我会不知道?” 殷承祉看着它,“小球,下一次问问师父,我能不能见一见木家的人。” “干什么?你不相信主人吗?”圆球炸毛,“好你个娃娃……” “我只是担心这事会给师父带来危险。”殷承祉打断了它的话,“私造兵器是谋逆大罪,木家但凡出一点差错都是灭族之祸,小球,风险不能让师父一个人担!” 圆球这才顺毛,“主人厉害着呢,你担心那么多做什么?” “兵器是给锦东用的,后果应当我们来担!”殷承祉认真道。 圆球听得更加舒坦了,这才是一个有担当的男子汉嘛,“好,下回我帮你问问主人,不过你也别多想了,主人那么厉害怎么会出差错?” “这两个月送来的军备一次比一次多。”殷承祉低头看着桌上的公务,神色更加严肃了,三个月期限之后,到底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京城那边要对锦东下手了?若真的如此,那如今的锦东能应对的了吗?不说正面对抗,便是皇帝一道圣旨下来要他回京或者撤了他如今的权力,他该如何?交出去?自然不成!不交,那便只有与朝廷彻底决裂了! “小球,我想回去见一见师父!” 圆球一愣,“什么?” “我去幽州城见师父!”殷承祉不只是说,而是立即行动。 圆球有些傻眼了,这怎么想一出是一出了?大半夜的他去什么去?他们现在所在位于宁州与幽州交界之处,它用飞的也花了大半天,他用跑的可费时不少!就算要去也得等天亮了之后再去! 可谁也没能阻挡的了四皇子殿下。 圆球又气又急的,只得又跟着跑了一趟。 一夜快马急奔,第二日深夜方才赶到了。 可到了门口了,却又站在那里不进去,大半夜的冷的人直哆嗦,就这么傻乎乎地站在那里不动。 随行的人也似乎感觉到了四皇子殿下情绪不对,全体保持沉默,陪着他在门口吃冷风,不过也没吃多久,都不用圆球进去通风报信了,里面的人就出来了。 这大半夜的一堆人站在门口里面的人若没发现那才奇怪了。 实际上,从他们半夜开了城门进来的那一刻,阿三便得到了消息,只是并不确定来人的身份和目的,等到了门口了,才确定。 “阿三见过四殿下。” 殷承祉吸了一口深夜的冷气,“不必多礼。”深夜中公鸭嗓的声音更显清晰以及……难听。 “属下已然告知了冯姑娘,请四殿下先……” “师父知道了?”殷承祉语气有些急。 阿三一愣,“是,殿下一行人入城的那一刻,属下便得到消息,随即禀报了冯姑娘。” “大半夜的你禀报什么?”殷承祉莫名其妙地恼火,说完估计又觉得自己无理取闹,便又道:“吵到师父安歇如何是好?” 阿三低头:“属下知罪。” 殷承祉又吸了一口冷气,“罢了,是我不该夜半前来,与你无关。” “谢殿下。”阿三抬头看了看眼前的四皇子的殿下,“那殿下是……” 圆球在怀里滚来滚去,恨不得出来砸小娃娃的头了,这搞什么鬼啊,不让来非得来,来了却又不进去! 殷承祉又吸了口气,方才对阿三说道:“你安排他们去休息。”随后便起步走进了宅子。 阿三也一时摸不着四皇子殿下的心思,也没继续揣摸,按照吩咐领着随行的人去休息,然后被十五揪着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大通,就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了,也不能说是前因后果,只能说四皇子殿下从决定来到现在一路上的事情。 “军中可有发生什么事情?”阿三听完之后皱眉问道。 十五摇头,“一切都很顺利,虽然张将军和刘将军每一次见面都会吵起来,但也是为了正事,殿下虽然有些苦恼,但也不至于应付不过来,军队演练也进展的很顺利,并没有什么紧急的事情需要殿下立即来见冯姑娘的!我还以为是冯姑娘这边出了事情,殿下方才火急火燎地赶来,怎么?这里也没发生什么大事?” 阿三没点头也没摇头,大事说不上,只是昨天冯姑娘突然间见了崔大公子,虽然不清楚具体交谈的细节,但从两人的神色可以看出来谈的并不愉快,崔大公子走的时候那样子是恨不得杀人。 四殿下便是因为这事而来的? 冯殃也是这么猜测,尤其是殷承祉人到了房门口却又呆着吃冷风,除了是崔怀这事之外,她也想不出还有什么。 只是崔怀在她面前说不能让殷承祉知道,转头便告诉他了? “大半夜的跑来,就为了在外面吃冷风?” 殷承祉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心里头的委屈便像是决堤的潮水般怎么也控制不住,他迈开了脚步,慢慢地推开了门。 “搞什么啊你。”没外人在,圆球终于可以冒头了,可这才刚刚冒头,整个球就被人从怀里掏出来,然后远远地丢了出去,快准狠的让它连理性的尖叫都来不及了。 娃娃要造反了吗?! 殷承祉转身快速关了门,关住了寒风也关住了某只聒噪的球,然后又慢吞吞地转过身,低着头在原地磨蹭了会儿,才抬起头看向长榻上坐着的人,眼眶倏然便热了起来,“师父……” 冯殃有些错愕。 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四皇子殿下再也没有压制心里的委屈,什么长大了什么男子汉在这一刻完全就不存在,他就是觉得很难受,满心满肺的难受,明明很清楚自己在走一条什么样的路,明知道最终不管如何都会是这样的结果,可真的面对之时,却仍旧是很难过。 冯殃看着他,好半晌之后才叹了口气,说道:“过来。” 殷承祉走了过去,越走越快,然后噗通一下跪坐在了她的脚下,有些不敢抬头去看她或许会露出责备的双眼,又非常执拗地想要找到依靠,伸手抱住了她的腿,“师父!” 冯殃低头看着耍赖般的少年,有些哭笑不得,“谁又给你受委屈了?” 殷承祉低着头不说话。 冯殃抬手摸他的头,随即想起了圆球说他又长高了的话,“都不是孩子了,怎么还一副孩子气。” “圆球说师父不会一直宠着我。”四皇子殿下呢喃说道。 冯殃一愣,随即失笑:“小球这么说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现在就听不得了?”不是因为崔怀的事情? “就是不太想听。”殷承祉双手抱的更紧,“所以把它丢出去了!” 冯殃看着他,“好了,有话起来说。” “不起。”殷承祉拒绝。 冯殃又道:“让人看了你这四皇子还怎么当?” “那便不当了!” 冯殃皱了皱眉,“出什么事了?” 殷承祉又不说话了。 冯殃也没有着急,不说便不说。 最后熬不住的自然便是四皇子殿下了,“师父,朝廷要对锦东动手了,是吗?” 冯殃一愣。 “师父从京城赶回来,给了我三个月的期限,便是因为三个月之后,朝廷要对锦东下手。”殷承祉继续说道,“他们将二皇子送去南边,怎么会容忍我在锦东逍遥?” “怕了?”冯殃问道。 殷承祉猛然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温和的双目,“我……”他本来想说没有的,可是看着那双温和的眼睛,却怎么也说不出来,是,他是怕,不是怕死,更不是怕多年努力付诸东流,而是怕面对……“师父,为了一个女人,他就要把他所有的儿子都赶尽杀绝吗?师父,安氏便那么好?好到让一个君王昏庸至此?”容不下崔家可以说是忌惮军权旁落,容不下他们兄弟,是可以说忌惮他们身上崔氏的血脉,可二皇子呢?“二皇兄向来病弱,根本便不能觊觎皇位,淑妃娘娘看似要强,可向来敬重中宫,他们母子理应得享富贵安然终老的!师父,为何连他们都容不下?” 连没有任何威胁的二皇子都容不下,自然更不会放过手握兵权而且还占了嫡出的自己! “师父,他还是我的父亲吗?” 冯殃明白他为何如此了,不是因为崔怀跟他说了什么,也不是受了谁的欺负,而是……她叹了口气,本该因他如此脆弱的心境责骂一番的,可看着那张憔悴悲伤的脸,便再也说不出口了,本就心软,再有了罪魁祸首这一缘由,哪里还能摆的起师父的威严?“他还是你父亲。” 殷承祉茫然而怀疑。 “离三个月期限还剩多少了?”冯殃忽然问道。 殷承祉回道:“二十一日。” “那二十一日之后你若是还想不通再来。”冯殃说道。 殷承祉忽觉羞愧难当,双手也不敢再抱下去了,端端正正地跪着,“徒儿不孝,让师父忧心了。” “既养了你,便该如此。”冯殃说道。 殷承祉愕然抬头,是真的错愕吃惊,“师……师父……”好像又开始要结巴了,“我……我……” “阿成。”冯殃看着他,“很多事情便是连师父都无法改变。” 殷承祉还是傻愣着。 “所以,师父很抱歉。”冯殃抬手摸着少年的头,歉然说道。 殷承祉连忙摇头,“不!是徒儿自己不够强大,与师父何干?师父救我、教我,为我奔波筹谋,恩同再造!师父莫要说这些,徒儿羞愧难当,徒儿……” “再等二十一日,之后一切都会真相大白的。”冯殃打断了他的话,“这二十一日中,你只需努力地让自己变得更强大,因为只有强大才能护得住自己,才能护住想要护着的人,阿成,这才是你应当要做的事情。” 殷承祉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了,便是难受又如何?又不是真的还是小娃娃一点委屈都受不了!“徒儿知错了,这便回去!”说完,连忙爬起来就要走。 “明日再走吧。”冯殃说道。 殷承祉不愿意,“可是……” “多久没睡了?”冯殃看着他,“我让十五跟着你,你还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子,是对我的安排不满还是觉得自己怎么也折腾不坏?” 殷承祉冷汗都要出来了,“师父,徒儿没有!” “明日再走。”冯殃继续道,“现在去睡觉。” 殷承祉连忙点头,“是,师父,徒儿这便去。”他真的是脑子疯了他来做什么除了让师父忧心之外还有什么意义?殷承祉啊殷承祉,你能不能就有点出息! “好啊,臭娃娃,你敢丢本球大人。”一出门还没理清楚脑子就被飞回来的圆球大人抓个正着。 殷承祉傻愣愣的一点都没反抗,任凭着圆球大人大发雷霆地狠狠地砸了一顿,砸到了圆球大人都怀疑他是不是傻了。 “你怎么了你?” 殷承祉吸了口冷气,“小球,我又做了一件傻事。” “被主人骂了?”圆球不用想也知道了。 殷承祉摇头,“师父没骂我。” “那你还一副……啊!主人连骂都不骂你了?!糟了,你这娃娃到底做了什么惹的主人发这样大的火?你完了我跟你说,主人当初要炸女娲基地的时候就是连发火都不愿意了!你……” “闭嘴。” 圆球戛然而止。 殷承祉愣了愣。 冯殃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寒风吹飞了她单薄的衣裙,冷着脸盯着危言耸听的圆球,“再聒噪就拆了你。” 圆球:“……” 它……它……它冤枉啊! “去休息。”冯殃换了个脸色,温和地对殷承祉说。 殷承祉连忙点头,转身就跑了。 圆球:“……” 啊啊啊,它想宰娃娃了! “主人……” “我让你陪着他,你就是这么陪的?”冯殃又冷了脸了。 圆球傻了好一会儿,才为自己辩解,“主人小球没有,小球一直……” “闭嘴!”冯殃喝止了它的话。 圆球是真的慌了,第一次完全摸不到主人的心思,主人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娃娃突然跑来是很任性,可娃娃不是一直任性的吗?主人不也一直纵容着他吗?主人不想见到娃娃?主人不愿意娃娃来?主人……“主人,小球……小球不知道错在哪了……” 冯殃的目光远眺夜空,寒冬的夜空少有今夜这般星光璀璨,仿佛每一颗星辰都愿意将自己燃烧殆尽来为大地驱散黑暗,“不是你的错。” 圆球听了这般语气的话,更是惶恐了,“主人……您……您别吓唬小球……小球真的会死机的……” “我欠了他们的。”冯殃继续说道,“活了这么久,第一次亏欠了人。” 圆球真的要当机了。 “京城里面的那个安皇后是假的。” 圆球真的傻了,“假的?什么假的?” 冯殃没有解释,目光落到了它身上。 圆球连忙道:“主人,小球不好奇,小球一点都不想知道,小球……” “我现在像个人吗?”冯殃问道。 圆球又傻住了。 “活了这么长了,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人。”冯殃笑了,笑的有些意味不明,“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圆球还是不知道怎么回答,最后更是选择逃了,“主人,小球去保护娃娃,主人你也早点休息!” 不问,不问,不问! 反正跟着娃娃迟早也能知道的! 现在绝对不要惹主人! 绝对不要! 殷承祉又去找了十五,跟他要了助眠的药,把十五吓的差点就要撂挑子不干了,最后药没要到,倒是弄来了有些助眠的香,烧了一晚上也安安稳稳地睡了一晚上,第二天精神抖擞地去给冯殃请安。 “师父,徒儿用过早膳之后便回去,请师父莫要担心。” 冯殃颔首,和以往并无不同,“嗯。” 殷承祉松了口气,正好走的时候又想起了一件正事,“师父,徒儿有件事想请师父解惑。” “说。”冯殃说道。 殷承祉将木家一事说了,“师父,徒儿以为既然木家是为锦东效命,徒儿理应见一见他们的主事。” “待后边的事情了了,我会安排他们来拜见。”冯殃并未反对,“粮草方面到时候也会一并交代清楚。” 殷承祉心里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忙道:“师父,徒儿并不是……” “你既是锦东之主,那这些理应由你自行掌控。”冯殃扬手打断了他的话,“阿成,只有把关系到锦东命脉的一切握在手里,方才能真正地在锦东站稳。” 殷承祉吸了口气,“徒儿明白了。” “去吧。”冯殃说道。 殷承祉犹豫了一下,“师父,徒儿陪您用早膳?” 冯殃一愣。 “徒儿好些日子没见陪师父用膳了。”四皇子殿下目光垂下,有些不敢直视前面的人,“徒儿想,之后怕是有好一段日子见不到师父了……” 说好了出息最终还是没抵过心底的依赖。 冯殃有些无奈也有些好笑,“想吃什么?” “都行!”四皇子殿下抬起头,双眼发亮。 一顿早饭再怎么磨蹭也花不了多少时间,殷承祉再怎么依赖也得离开,“师父,等接下来的事情了了,以后徒儿便侍奉在师父身边,可好?” 冯殃一愣。 “师父若是喜欢幽州,到时候皇子府邸便设在幽州。”殷承祉正色道,“如此,徒儿也能时时刻刻侍奉师父!” 军中艰难,自然不能让师父陪着他吃苦,可等事情了了,锦东真正地安稳了,他想师父一直待在自己身边,想每天都见到师父,想有什么话和师父说便能寻到师父,想…… “师父,徒儿想和师父一直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说完,不等冯殃回应便转身离开。 因为事情还没了,如今说这些也不过是说罢了。 况且,四皇子殿下也并不觉得他师父会不同意,他们原本便在一起,若是没有发生这些事情,他们会一直都待在一起的! 四皇子来去匆匆,虽引起了一些注意,但并没有多少人知晓来的是他,便是幽州州府钱进也不知道,等他揣摸到端倪的时候,人已经走了,既然走了,自然也就不多问了。 殷承祉做了这么一件傻事也并非完全没有好处,走了这么一趟,他的心定了,先前因为那些信件而生出的怨怼以及伤痛似乎都被抚平了,如今,目标明确,他要将锦东经营成为自己的天下,将所有想保护的人护在其中,谁也别想破坏谁也别想摧毁! 剩下二十一日,时间仅剩不多,要做的确是很多,殷承祉首先解决的便是主将意见不合一事,也没再用先前柔和的手段,直接将两人给召到跟前,给了两个选择,要么各自退让和气生财,要么全都退下去。 刘群山大怒,认为殷承祉终于要过河拆桥秋后算账了,“行军作战岂能和气生财?每一个将领都有各自的领军风格,对形势的判断也都是……” “殿下,可是出事了?”张华截断了他的话,神色凝重地问道,他自然知道四皇子殿下不是在过河拆桥秋后算账,这个疑问从军队演练开始便一直在了,如今更是确定。 殷承祉看了看两人,“我们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刘群山脸色一边,“朝廷要对锦东出兵?”也唯有这个才会让锦东连意见不合都容不下去,“皇帝疯了?” 殷承祉没回答他这话,而是沉声道:“所以,我们必须一条心一致对外!两位是殷军主将,若是意见时常相悖,后果如何想必两位将军都清楚!若是锦东安稳,不同的意见自然是好的,可如今不是!” 刘群山再如何不愿也没有反驳这话。 张华看了看他,“刘将军,你是真的只是基于领军风格不一致还是心里到底存了……” “你就别放屁了!”刘群山冷笑,旋即转向殷承祉,“你才是殷军的统帅,该如何防御如何打,你才是决定之人!” “刘将军的意思是……” “我刘群山便是再不忿也很清楚什么叫做军令不可为!”刘群山说道,“四殿下若是连这一点都信不过末将的话,便趁早撤了末将的兵权!” 殷承祉笑了,随后拱手正色说道:“如此,便摆脱两位了。” 有了共识,两位主将之间的磨合是越发的好了,不说合作无间,但也没有再因为一点小事就闹意见,而随着演练强度加强,两位主将冰释前嫌有商有量,一股紧张的气氛在殷军上下弥漫开来。 三个月时限一到,众人担忧的朝廷大军并未到来,又过半月,一个惊人的消息,让锦东上下,让全天下,让殷承祉震惊的消息,传到了锦东。 二皇子生母,当朝皇帝的淑妃,携带着皇帝印玺逃离了皇宫,在信国公拼死相互之下向天下宣告一个秘密。 安皇后并非真正的安氏女,多年以来一直在用邪术控制了皇帝,让皇帝诛忠臣、杀亲子,意图颠覆朝纲,自立为女皇! 128 勤王 皇帝被安皇后蛊惑控制的消息并不是第一次传出,淑妃先前便借此闹了一场,但最终被朝臣宗亲带着一众太医给否定了,可这一次却不一样,淑妃娘娘手里头有着皇帝的印玺,还有,比起安皇后蛊惑控制皇帝来夺去皇后之位后宫大全,所谓的自立为女皇更能刺激天下人! 后宫争宠,对于许多人而言不过是女人之间的小手段当做看戏也没什么,可意图挑战男尊女卑的千古规则,便是为世所不容。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淑妃手里有皇帝的印玺! 不管是皇帝自己给的还是淑妃自己拿的,都能说明淑妃占据大义,站在了正义的这一边,比起安皇后不甚光彩的上位史以及安国公不怎么好的名声,淑妃与信国公府更显得可信。 而便在此时,原本已经死了的大皇子死而复生,扬起旗帜号召天下驻军入京勤王,诛妖后,救皇帝,还天下清明! 这事造成的震撼力绝不比淑妃先前的弱,甚至更有席卷全天下的阵势。 皇帝被妖后控制,哪怕救了出来再做出了那般多人神共愤的事情之后,怕也坐不稳皇位了,更不说妖后未必还会留他一条性命。 所以,皇位更迭是必然的。 皇帝的儿子为数不多了,安氏血脉的六皇子自然排除在外,二皇子和四皇子相比,有野心的偏向于病秧子似的二皇子,而尚有几分忠诚和清醒的更倾向于手握重兵的四皇子,也有的在两者之间犹豫着,然而,大皇子没死! 这可是嫡长子! 而且如今已经笼络了一群武将在身边! 还需要怎么选择? 有家底有能力还是名正言顺的第一皇位继承人! 各自驻军纷纷响应大皇子的号召,调动兵马往京城而去。 …… 淑妃从皇宫中逃出来真的是几经艰险,差一点就命丧黄泉,逃出来之后为了藏匿起来更是运粪的车都待过,而为了将她平安护送出京城,信国公府也是倾尽全力,几代积累的那点家底都掏空了,如今滞留在京城的家眷更是凶多吉少。 他们牺牲了这般多,到头来却为他人做嫁了。 淑妃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 她为何信那女人?为何不惜一切拼此一博? 除了对安皇后恨之入骨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之外,便是要为儿子博一个远大的前程!可没想到她千防万防锦东那四皇子,结果却被早就已经死了的大皇子截胡了! 嫡出的皇长子,天经地义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 怎么争?怎么抢? 杀了他吗? 杀的了吗? 殷长乾本就不是善茬,如今假死一场更能说明他心机深沉颇有手段! 淑妃呕死了,真的呕死了,崔皇后果然好本事,竟然不声不响的给两个儿子留下了这么多的家底! “母妃,我们能母子团聚已然是上天的恩德,我们该感恩才是。”二皇子的心态还是不错的,或许也很清楚自己的身体情况,“再说了,儿臣这身子也经不起折腾。” 淑妃看着几乎奄奄一息的儿子,心里更是恨意滔天,“皇帝印玺在本宫手里,本宫便是不能为你争回皇位,也绝不会让安氏那个贱人好过!” “母妃放心,大皇兄便第一个不会放过她。”殷长佑虚弱地笑着。 淑妃能如何?只能压下心里的不甘,将事情往好处去想,是她将皇帝印玺拿出皇宫揭发了安皇后的阴谋,这才让殷长乾有机会冒出来的,怎么说也是大功一件,便是不能为儿子抢来皇位,可功劳怎么也得捞点回来。 “皇儿先好好休息,母妃去找找你舅舅。” 信国公府的好处也绝不能少! …… 安皇后并非安氏女! 安皇后并非安氏女! 安皇后并非安氏女! 叶晨曦一直被困在了二皇子身边,她并不是没有逃脱的机会,可为何要逃?当日在西北便没有逃,如今逃什么? 她就是要借着二皇子进宫! 这是她唯一可以接近她的机会! 杀不了她? 下不了手? 那她也还有别的法子!她要杀他们,不就是怕皇帝知晓,不就是怕她的皇后之位荣华富贵没了吗? 她去杀了皇帝,杀了她荣华富贵的依仗,没了这些,她会活的生不如死,这不是比死了更好吗? 她忍着仇恨一次又一次地将仇人的儿子从阎王爷手里拉出来,一次又一次的让自己心肝肺被仇恨撕裂! 然而最后,却被告知,安皇后并非安氏女? 并非安氏女?! 那她到底是不是生她的那个人?到底是不是她到死都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到底是不是?是不是? 她杀他们,是怕他们揭穿她不干不净的过去,还是怕他们认出了她不是他们所认识的那一个人? 不! 怎么会这样? 若是假的,那么多人怎么会认不出来? 若是假的,她怕什么? 谁证明与父亲私奔的是安家大小姐? 谁能证明? 谁…… 叶晨曦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人! 父亲死的时候她在身边,父亲将自己托付给了她,父亲曾说过在这世上唯一能护她周全的便是那个人! 冯殃—— 叶晨曦眼底生出了希冀的光芒,她要去找她!她要去找她!她要找她问清楚!问清楚! …… 殷承祉又一次日夜兼程跑回了幽州,比上一次更加的急切,却不是任性,而是理所应当的理直气壮的。 他震惊,不敢相信,可他师父三个月的期限却是一个印证! “师父,外面传的是真的吗?师父,我父皇不是真的要我们死,只是被安氏控制了?师父,是不是真的?!” 他激动不已,几乎失控。 “你该把时间花在入京勤王这事上。”冯殃却道。 殷承祉抓着她的手,“徒儿知道!徒儿知道!”多年的困惑多年的委屈在这一刻瓦解了,再沉痛的苦难再绝望的苦楚也似乎找到了宣泄的口子,一发不可收拾,“师父……”年纪轻轻便大权在握的四皇子殿下哭了,像是个受尽了委屈的孩子最后发现所受的委屈都不过是一场误会,哭的不能自已,“师父……师父……他不是不要我们……他没有不要我们……师父……他没有不要我们……”幼时被抛弃的阴霾在这一刻彻底散去,“师父……” 冯殃叹了口气,没有阻止他,任由着他哭个痛快。 过了许久,殷承祉才缓过来,便又开始不好意思起来了,“师父,徒儿……徒儿……” “想知道详细的情况吗?”冯殃没揪着他哭哭啼啼的丢人事情,换了一个话题。 殷承祉自然想知道,“想!师父,到底怎么一回事?为何是三个月?还有,安皇后不是安氏女?那她是不是叶扬的妻子?她当年怎么就能成了安氏女?” 冯殃看着他,“因为……” 而便在此时,阿三进来,看了一眼跪坐在冯姑娘脚下还满脸泪痕的四皇子殿下,然后眼观鼻鼻观心地向冯殃禀报:“冯姑娘,崔大公子来了。” 冯殃神色一凝。 殷承祉并未察觉异样,说道:“师父,大表兄怕也是为了这事来。”他顿了顿,又道,“父皇对崔家赶尽杀绝一事也始终是他的心结,师父,可否让大表兄一起来听一下?” 冯殃看了看他,“他不是为了这事而来。” 殷承祉一愣。 “去告诉他,我知晓他意思,如果这是他的选择,我成全他。”冯殃径自向阿三说道。 阿三领命而去。 殷承祉有些不安,“师父……” “想知道怎么回事自己去问崔怀便是。”冯殃说道。 殷承祉闻言便也不再多问了,而是问了另一个,“这次的事情是师父安排的?” “上回去京城无意中发现的。”冯殃颔首,“之后便寻了一个机会入宫见了皇帝,安皇后学艺不精,能力还未达到长久将人控制的地步,而所谓的控制,也要基于被控制之人的意志力,到底是皇帝,虽然一直受控,但潜意识里也一直在尝试脱困,上一回你的死讯传回京城,他吐血便是因为强行脱控,我用了些方法让他短暂清醒……” 时间回到了当时。 皇帝从重重的迷网中冲了出来,气若游丝,眼神却仍是锐利精明,“你……你是谁?” “殷承祉的师父。”冯殃也没有浪费时间。 皇帝的眼瞳明显震动了一下,但却并未完全相信。 “我在太白山捡到了他,养在身边十年。”冯殃继续说道,“虽然一直说并不在意,可他心里始终因你们当日的抛弃而耿耿于怀,锦东十年的时光,崔温待他很好,但未必就完全没有私心,崔家的女人对他造成的心灵创伤也未曾愈合过。” 皇帝眼中的猜忌随着她的讲述慢慢散去。 “原本我养着他不过是因为当时他恰好出现而我又需要这么一个孩子在身边。”冯殃继续说道,“可如今却发现,一切似乎没这么简单,用你们人的话来说,便是阴差阳错又命中注定。” “我们……人……”皇帝不解。 冯殃笑了笑,“你可以不把我当人。” “阿……阿承……”皇帝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去寻思这个,“他……他真的还……还活着?” “当然。”冯殃说道,“我的徒儿我没点头阎王爷也收不去。” 皇帝笑了,“那便好……” “你的长子也应该没死。”冯殃继续道。 皇帝眼瞳大睁。 “不过你的那个长子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冯殃又道,“他几次欲杀我徒儿。” 皇帝笑了,比起先前的笑多了许多苦涩,“这些年……朕也不是什么都不清楚……很多事情其实我是很清醒的……只是不知道为何想要做的做不到,不想做的却做了……朕曾一度以为自己是不是疯了……朕找太医……朕命人在民间寻访神医……可不管找谁来,都治不好朕的病……甚至于……越治越严重……直至本宫发现了安氏……安氏的异常……”他又笑了,“朕……朕枉为一国之君……”声音越来越小,他也知道自己时间不多,“那里……”他颤抖地伸出了手,手指指着寝宫的一处墙壁,“有个……暗阁……劳烦……” 冯殃转身过去,在皇帝的指引下开了暗阁,将里面的东西取出,“皇帝印玺?” “是……”皇帝说道,“之前……醒来……我便将它收起来了……你……你交给阿承……” 冯殃看了看手里的东西,“你是要把他架在火上烤。” “他……他天命如此……” 冯殃嗤笑,“什么天命?你不也是天命之子吗?结果呢?” 皇帝神色一僵。 “殷承祉是我徒儿,若他想要天下,我给他,若他不想要,我便为他挡着。”冯殃说道,“皇帝陛下,有你的长子在,殷承祉不会如你所愿坐上那个位子的。” “那……” “大皇子若是没了,他会很难过的。” 皇帝眼底生出的那一丝狠意顷刻间便湮灭在了无尽的浑浊之中,“十几年了……他走的时候才四岁还是三岁?呵呵……朕连这个都记不清楚了……” “安皇后的能力不算最强,但作为一个普通人,你还能清醒过来已然很是不错。”冯殃说道。 皇帝继续笑了,不知道是苦笑还是自嘲,随后笑容一顿,整个人的气势都起来了,帝王之威在这位日薄西山的皇帝身上又一次焕发了生机,“可大殷江山需要一个真命天子!帝王之路从来都是鲜血染就的!你既能窥破安氏阴谋,亦能从容出现在朕面前,便没有一丝一毫的野心?”他盯着眼前的女子,如此年轻的相貌甚至可以称之为少女,“姑娘,帝王之师给你带来的荣耀是你想象不到,更是你……” “东西我会帮你送出去。”冯殃打断了他的话,“至于殷承祉的路要如何走,只有他自己能定。”看着眼前这张无处不在彰显着已经时日不多的脸,“在你死之前我会让他回来见你最后一面。” 皇帝浑浊的眼绽放了精光,“多谢……” …… 殷承祉咽喉发紧,神色颤抖,“父皇……父皇他在等我!” “比起将皇帝印玺交给你,给淑妃效果会更好。”冯殃继续说道,崔怀所担心的隐去了,将话都放在了皇帝慈父之心上,“你若是想要,再给你拿来便是。” “我不要!”殷承祉摇头,“我现在就回去!大皇兄手里头的兵马不会太多,淑妃手里有皇帝印玺,信国公府也绝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大皇兄未必就是……” “他要杀你。” 殷承祉脸色一白,当初在西北的事情其实他并没有说太多,只是……“师父,他是我兄长,更是父皇的嫡长子,太子之位理应是他的!师父,我不要什么太子之位,我只要锦东,甚至等我灭了蛮族,让锦东从此无后顾之忧,我连锦东都可以不要!师父,等这一切结束了,我们回太白山好不好?要是师父觉得闷了,我们就四处走走,听闻南边风景如画,待皇兄平定南边,徒儿陪你一起去看看好不好?还有……” 看着喋喋不休说的越来越起劲的少年,冯殃却皱起了眉头,这般心境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七老八十历尽沧桑要归隐田园了,“你就这点志气?” 殷承祉一怔。 “我养出来的娃娃可每一个这般……”冯殃是动了怒,可这责骂的话还没说完便因少年怔愣迷惑的神色而戛然而止了,“等你把说的事情做完了再说吧!” “师父,徒儿不想要志气!”殷承祉回过神来,“师父,只要天下太平,所有人都能平平安安的,我什么都可以不要的!师父,徒儿让您失望了。”因为他的大志气下,牺牲的不但是兄弟之情,更是天下安宁! 皇位争斗,向来是血淋淋的! 他不要这些! 从未想要过! 况且,锦东数十万的冤魂都在看着他,他如何能登上皇位执掌天下?他没有资格! “爱怎么活便怎么活。”冯殃说道,“我没有失望。” “我就知道师父是最疼我的。”殷承祉笑了,“圆球听了一定又会说师父偏心的!” “我听到了!”某道幽怨的声音跟鬼一样冒出来。 殷承祉神色讪讪,朝着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圆球,笑道:“小球也在啊。” 圆球想拆小娃娃了! 殷承祉连忙岔开了话题,“对了师父,安皇后并不是安家女是真的吗?她是不是叶晨曦的母亲?” “确定。”冯殃说道,“不是。” 殷承祉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不过比起其他人,叶晨曦也并不算是很惨,至少没有痛苦多少年,“师父,我会让人去把叶晨曦找回来的。” “我已经派人去了。” 殷承祉愣了一下,“那就好。” 若安氏不是叶晨曦的母亲,那他们之间复杂的仇恨便也不存在了,不过当初若不是舅舅想利用叶家父女,或许他们也不会出事,毕竟那么多年安皇后都未曾对他们下手。 先把人找回来,再看看如何补偿吧。 也只能补偿了。 但总比之前好! 至于当初怎么桃代李僵又是怎么瞒天过海的,等将父皇救出来把安氏一派抓住了,再好好审问也不迟。 “师父,接下来徒儿可能会有好一阵子不能来看您,您一定要保重身体……”啰里啰嗦的仿佛把他师父当成了瓷娃娃般。 “聒噪!好的不学坏的学!”冯殃黑了脸,“赶紧滚!” 圆球委屈的连尖叫都叫不出来了。 四皇子殿下则一步三回头地走。 好在这副扶不起的阿斗样也就在他师父面前亮亮,一回到了军中,便迅速进入角色了,调兵遣将前往京城勤王! 大皇子殷长乾一声号令之下,彻底打破了大殷皇朝那岌岌可危的平静。 129 妖孽 西北自去年战乱之后,一直未曾恢复元气,各地年底赋税大幅度下降,驻军的士气也是一度低迷,尤其是聂荣将军班师回朝之后,只是谁也没想到就在这短短的半年时间里面,西北竟然成了大皇子振臂一呼无比应之地。 前不久还被人挂在嘴边可怜感慨的大皇子殷长乾死而复生之后带领着西北驻军往京城杀来。 那些在狼王大军下一败涂地的西北驻军像是终于找到了翻身的机会,士气振奋、势如破竹。 回过味来的人开始惊叹于这位嫡长皇子的本事! 想来当初去西北不是送死,而是早便筹谋在心,所谓的假死更是掩人耳目,至于短短半年时间将西北驻军收服为己用虽然让人吃惊,但细想之下也并非不可能! 嫡长皇子身份占据大义,崔家盘踞锦东多年,威望早已震慑天下! 还有锦东的四皇子! 世人不得不感慨一声崔皇后好本事! 一个儿子得了锦东,一个儿子收下了西北,整个大殷的江山让她两个儿子占了一半,谁还能与他们相争? 除非,他们兄弟自己自相残杀! 不过这是以后的事情了,不管是谁都知道眼下这种情况必定是要一致对外的,所以,当锦东传来了四皇子的话,众人也并不吃惊。 四皇子殷承祉放话说他会全力襄助大皇子入京营救皇帝,诛杀妖后! 与此同时,大皇子也放话说兄弟同心,共诛妖后! 这话不仅仅是对四皇子说的,怕也有提心警告南边的二皇子的意思,于是乎没过多久,南边的二皇子也对外宣称,虽他病弱无法下榻,但也会尽全力支持大皇子入京救皇帝,同时,还派人将皇帝的印玺送到了正在往京城进军的大皇子手中。 天下一心,众志成城。 不过,也有人趁机捞好处,南边的乱军像是打了鸡血似得,大肆扩展地盘,甚至大有聂荣一旦也入京救皇帝,便将整个南边都给占了的“豪情壮志”。 聂大将军很是为难。 按理说来,皇帝出事,他理应入京的,可一旦他离开,南边的局势便会失控,原本安国公世子那一番事情便已经让原本好转的局势急转直下,若是撤兵离开,恐怕真的会让叛军割据大殷南边的半壁江山! 他寻来了二皇子跟前,请求指示。 “聂将军忘了您的主子并不是我皇儿吗?”淑妃冷笑,一点也没把这位久经沙场的大将军放在眼里,更多的是冷嘲热讽,“怎么?你主子……” “母妃。”殷长佑阻止了她继续下去,“儿臣想与聂将军单独谈谈。” 淑妃自然放心,“皇儿……” “有聂将军在,儿臣不会有事的。”殷长佑坚持。 淑妃自然也无法反对下去了,冷声警告了几句方才离开。 殷长佑挣扎地坐起,歉然说道:“母妃关心则乱,因而长佑并未向她解释清楚,还请聂将军不要见怪。” 聂荣神色肃穆:“末将不敢,只是殿下或许也误会了,西北诸事乃是末将还信国公府人情,与其他事情无关!聂荣只忠于当今圣上!” “长佑自然明白。”殷长佑颔首,“只是让聂将军蒙上了与安国公府勾结的污名,始终是长佑的不是,不过将军放心,来日大皇兄若是……” “殿下。”聂荣打断了他的承诺,“西北之事既然已了,便无需再提!” 殷长佑神色黯然了不少,颔首应道:“将军所言极是,本殿不会再提。”随后,便又振作精神,“将军来是为了是否班师回朝一事?” 聂荣颔首,“陛下深陷险境,末将理应回京救驾,可若末将一旦班师回朝,南边的叛军恐怕会趁机作乱,原本局势便已然不利于我们,若是……” “将军。”殷长佑没让他继续说下去,“父皇为安氏所控制,那所下的旨意是否出自于父皇的本意,还是安氏的阴谋,也不得而知,将军如今若班师回朝,固然会对南边的局势不利,可若不班师回朝,外人会如何作想?毕竟,大家都以为将军投靠了安氏。” 聂荣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可若南边局势一旦失控,将来……” “大殷尚未到风雨飘摇的那一步。”殷长佑说道,“只要成功救出父皇,清剿妖后的势力,重整朝纲,以天子之威震慑天下,区区叛军岂能是我大殷将士的对手?将军在南边僵持如此之久,不就是因为朝廷失了民心吗?而造成这一切的,不正是妖后安氏吗?再者,将军留下来也只不过是与叛军僵持罢了,并不能一举将其歼灭。” 聂荣眉间紧皱。 “我知晓将军担心什么。”殷长佑继续说道,“叛军之所以在短短几年便成了如此气候,也是因为他们得了民心,所以,他们不会伤及百姓的,聂将军,若是陛下不安,朝纲不稳,叛军便是灭了这一次,还会又下一次的!还有,大皇兄虽然占据大义,可毕竟没有领军经验,西北驻军的能力如何,将军想必也最清楚,最重要的是,如今安氏一派已然是笼中之鸟,有大皇兄振臂一呼,手握皇帝印玺,京城驻军、城防军怕是也不会听安氏调动,一旦妖后觉得必死无疑,陛下便危矣!” “二殿下的意思是?” “安国公不是早已将将军视为自己人了吗?这时候将军若是能回京助他们,他们必定会欣喜若狂。”殷长佑说道。 聂荣眉头皱的更紧,“他们会信?” “天下人皆认为将军是安氏一派,将军怕皇帝被救之后秋后算账,自然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殷长佑继续说道,“将军,莫要太高估了安国公的智慧,他们之所以能够一步步走到今日,不过是因为妖后控制了陛下!” 话说到了这一步,聂荣再也找不到理由拒绝,“好,末将立即班师回朝!” “多谢将军。”殷长佑俯身感激,“有将军里应外合,大皇兄必定能将父皇平安救出!” 聂荣单膝跪下:“末将誓死救出陛下!” …… “滚开!都给我滚开——”皇帝殿前,安国公气急败坏地踢踹着宫人,无论如何今日一定要见到安皇后! “国公爷,皇后娘娘……” 安国公一个字也不想听,自从淑妃逃出去放出了那些荒谬的话之后他便一直想见皇后,可却始终没能见着!如今各地的兵马都往京城赶,大皇子更是一副要杀尽安氏一族的态势,他怎么不来问清楚!? 他一定要问清楚! 宫人这次最终没能将人拦住,安国公怒气冲冲地闯了进去,可还没寻着安皇后的身影,便被迎面飞来的巨物惊的双目欲裂。 楠木圆桌朝着他兜头砸来,快的便是他想躲也来不及,这么被砸下来,脑袋估计都能砸碎了。 只是让他更震惊的还在后边。 圆桌就在要砸到他的脑袋之时忽然间停了,像是被人抓住了,举着在半空中,然而没有人举着,甚至没有任何一丝的外物控制那圆桌! 然后…… 偌大的圆桌在他的面前分崩离析,化为了木屑! 就这么彻底被碾碎了! “啊……啊——”安国公僵着身躯站了许久,终于发出了尖叫,整个人都站不稳,浑身颤抖地跌在了地上。 然后,他看见了安皇后缓步朝着他走来。 她的双眼一片妖红! 她…… 她…… 她真的是…… 她……真的的不是…… 安国公头疼欲裂,整个人都像是要被炸裂开来般,他想要的答案想要问清楚的事情,如今已经有了结果了! 这样的事情岂是凡人能做到的? 岂是他那女儿能做到的?! “你……你到底……到底是谁……”颤抖的声音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了,安国公甚至都没想到如今还能发出声音。 在淑妃放话之后,他也没有马上相信,虽然女儿与人私奔之后性情的确有些不同,进宫之后更是如此,这些年来,更是变得越来越陌生,可从前他从未怀疑过,只当她是经历世事后性情大变! 可怎么都没想到…… 没想到—— “你到底是什么妖孽!” 为何会有他女儿的脸? 为何知晓她女儿的一切? 为何对安国公府如此了解以至于让他们都生不出一丝的怀疑?! “本宫是安国公府嫡长女,你的女儿啊,父亲。”安皇后悠悠地说道,明明是温柔的模样,却让人不寒而栗。 安国公脸色死白,“你……你……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跟见了鬼似得,挣扎地爬起要往外逃走,可才爬起来,便对身体失去控制了,意识清清楚楚,可却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像是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夺走了他对自己身体的掌控权,然后一点一点地将他的灵魂从身体里面抽出来,“救……救命……” 可没有人来救他。 便是先前死命拦着他的宫人也消失了。 安皇后已然走到了他的面前了,笑容和煦,“父亲这是要做什么?难道女儿还会伤害父亲您不成?” 安国公眼眸也红了起来了,不过与眼前的妖孽不一样,他是被吓到的,被急出来的,“别……别杀我……” “女儿怎么会杀您?如今人人都想杀女儿,女儿还得靠您来保护呢?”安皇后笑道,眼中的妖红慢慢散去,“只要父亲能一心一意地护着女儿,女儿自然会保您长命百岁。” 安国公咚地倒在地上,但也终于能够控制自己的身体了,下一刻,便要继续爬起来逃。 “父亲能逃出这皇帝殿,可逃的了天下人的诛杀吗?”安皇后也没有阻止他,悠悠地继续说道:“不说那位大皇子了,恐怕那些曾经为父亲卖命的人也砍下父亲的人头来将功赎罪呢。” 安国公身躯又僵住了,不过这一次不是被控制,而是因为惊恐。 “就像父亲想要砍下女儿的脑袋好为自己正名一般。”安皇后继续笑道。 安国公猛然看向她,眼底的兴奋怎么也压不住。 “只不过,你能做到吗?”安皇后将他的意图一览无遗,嗤笑说道:“本宫的人头可不是谁想要就能砍的下的!” 安国公面如死灰。 “再者,你我当了这么些年的父女,当日更是当众滴血验亲,即便世人信我非安氏女,怕也会认定我这个妖孽便是你们安氏一族为了颠覆朝纲而故意找来的!”安皇后继续笑道,“更不要说那位大皇子绝不会放过你们!” “你——你……”安国公哆嗦的手指着她,“你……你到底是什么妖孽……为什么……为什么要害我们安家!为什么……” “害?安氏一族在享受着比皇室宗亲还要好的待遇时,将皇族踩在脚底下时,怎么便不认为是被害了?”安皇后讥讽道,“这十几年来,让你们享受比皇帝差不了多少的荣华富贵的人是我!我害你们?父亲可还真的会过河拆桥啊!” “我们不是……不是……” “想大难临头各自飞?”安皇后继续笑道,“妄想!” 安国公再也撑不住了,精神和意志力彻底地崩溃,整个人颤抖痉挛倒在了地上了,很快便口吐白沫。 安皇后无动于衷地看着。 安国公伸出了手,张开了五指,无声地呐喊求救。 当然不能让他死了。 这么容易死了岂不是太便宜了? 安皇后冷笑着唤来了宫人,下令让太医院最好的太医给他救治,若是人没了,所有人陪葬。 宫中,再一次人仰马翻。 大难临头? 安皇后看着越来越暗沉的天色,冷笑地将皇帝殿中的摆设逐一化为了灰烬!区区一群蝼蚁便想将她灭杀? 自不量力! “连你也没这个资格!” 龙床之上,皇帝一脸灰败,气若游丝,更强盛的帝王气势也无法支撑这样一个将行就木的身躯,“朕……朕乃天子……岂是……岂是你一届妖孽……能……能控制……” “哦?难不成这十几年来被我所控制的不是陛下您?”安皇后嗤笑,“至于妖孽,陛下谬赞了,臣妾不过是比你们普通人多了个异能罢了,怎么有资格称妖孽?”她上前一步,抬手在那张已经枯萎了似得脸庞抚摸着,颇为可惜,“哎,这才多少年,这张脸便成了这样子了,好好听话不好吗?非得要找死!” 皇帝气息似乎都被制住了。 “你以为这样就能翻身了?”安皇后笑道,“陛下未免太天真了,你这样只会让你这本来就风雨飘摇的大殷江山更加动乱!各地驻军进京勤王?哈哈!你确定他们是来勤王的?你确定你那位淑妃娘娘真的想救你?还有你那些好儿子,皇长子假死暗中蛰伏,二皇子那半死不活的模样估计也没几分是真的,对了,还有你那个心心念念的四儿子,叫殷承祉是不?他现在可了不起了,整个锦东都被他给握……”话还没说完便停下来了,艳丽的面容陡然转为阴沉,脸上的手落到了脖颈之上,“是冯殃对不对?!” 皇帝不言不语。 安皇后掐着他脖颈的手猛然用力。 皇帝闭上了眼睛,似乎愿意就此毙命似得。 安皇后也算是得到了答案,从淑妃逃离的那一刻她就在怀疑谁背叛了她!若信国公府有那个本事将人救出去,岂会让淑妃在宫中受罪数月?更不会让殷长佑那病秧子去南边!还有皇帝印玺,那明明就放在皇帝殿的东西怎么就到了淑妃那贱人手里了?她若是有本事在她眼皮子点下接触到皇帝,又岂会让她随意作践?!“原来是她!原来是她!冯殃——冯殃——”她的手越掐越紧,面容开始扭曲,“为何非要与我作对?为何?明明是你将我带来的,为何却要与我作对?明明我们才是一路人,我们才是……” 她的话又僵住了。 不! 不! 他不会出卖她的! 他怎么会背弃她?! 他还需要利用她来祸乱大殷的江山,还需要利用她来对付冯殃那捧在手心里的四皇子!他还要用她的! 怎么可能什么都没做成就放弃了?! 可是,若不是他,冯殃如何会知晓她的身份?如何会知晓她控制了皇帝?如何会知晓那么多的秘密?除了那个人,谁能告诉她?! 是了!是了! 那个人从头到尾便不是真的要与冯殃为敌,他不过是……不过是……千方百计在引起她的注意! “啊——” 安皇后松开了手,却不是清醒过来知道现在不能杀了皇帝,而是让心里的猜测折磨的要疯了。 什么天下驻军,什么大皇子,她一个都不怕,哪怕大殷所有人都要杀她,她也不惧,因为这些人于她而言不过是蝼蚁,不,是比蝼蚁都还要渺小,连踩死都懒得去踩的东西罢了! 哪怕是冯殃,她也可以不惧! 因为…… 因为—— “你怎么能出卖我——” 皇帝剧烈咳嗽着、喘息着,差一点便就这么背过气去了,他看着癫狂的安皇后,看着她眼里的恐惧,流逝的生命力似乎在这一刻又回来了,若要使人灭亡,便先让其癫狂,如今这个妖妇已然癫狂了,离灭亡还有多久? 哈哈! “妖孽——” 130 好玩 皇帝咬牙咒骂,灰败的脸多了大仇终究会得报的笑容,满心的畅快,哪怕现在死了也是可以瞑目了。 妖妇? 妖妇?! 安皇后双眸再次泛起了妖红,不过却并未动用异能,反倒是笑了,笑的异常的鬼魅,“原本我还想给你一个痛快了,毕竟到底睡了这么些年,可既然皇帝陛下这般的恨我,我若不再做些什么岂不是让您失望了?!” 皇帝无声呵呵笑,似乎并不觉得她还能做什么。 “觉得本宫走投无路了?”安皇后哈哈大笑,“是啊!连最不可能背叛本宫的人都背叛了,本宫岂不是真的走投无路了?可即便是这样又如何?既然所有人都不想让我好过,那就所有人都别想好过!”她大步上前,一把将瘫在床上的皇帝扯了下来,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皇帝摔的七荤八素,眼冒金星,撑着的那一口气差点就这么散了。 “瞧瞧,怎么就这么不小心了?不是还想等着你那些好儿子来见最后一面吗?”安皇后可怜见儿地说着,“对了,你最喜欢的是四皇子殷承祉是吗?别着急,他也要来了,陛下若是能再撑久一些的话,恐怕还能看一场兄弟相残的好戏!” 皇帝眼眸一睁。 “陛下不会真的以为你的那些儿子会兄弟同心吧?”安皇后像是抓住了对方的死穴似得,狠狠地攻击,“这可是皇位啊,天底下哪一个人不想要?淑妃说臣妾也想要都有人信呢!你的那两个嫡子名正言顺的,自然也想要了!先前大皇子死的时候,四皇子在锦东磨刀霍霍对沈家下了手,不就是大权在握有朝一日来给你讨要这个皇位吗?可惜啊,人算不如天算,比他更有资格的皇长子居然还活着!他的好兄长活着,皇位自然轮不到他手里了!可能甘心吗?不会的吧?到那时候岂不就是要兄弟相残?陛下觉得他们谁能赢?” 问完,不等对方回答便又道:“虽然臣妾很不乐意,不过还是不得不承认最后赢的一定是四皇子!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有一个好师父啊!对了,陛下见过四皇子殿下的那位师父吧?那可是连臣妾都畏惧的存在!陛下可知道臣妾为何能够来到这里?就是因为她!就是因为冯殃!有她在,大皇子如何斗的过四皇子殿下?”她又俯下了身子,抬头在皇帝冰凉的脸庞上抚摸着,又怜惜又温柔的,“可大皇子多可怜啊,明明是嫡长子,又在京城吃了那么多的苦受了那么多的罪,还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母后自尽而死,若是最后连唯一的念想都没了,那该多可怜啊?陛下您说是不是?” “你——”皇帝似乎动了怒。 安皇后笑的更加的灿烂了,“瞧瞧,臣妾果然没猜错吧?陛下心里最在乎的还是四皇子殿下!谁又能想到当初狠下心将人丢出去的陛下竟然这般在乎四皇子?恐怕连大皇子都没想到吧?哦,不,应该也想到了,把人丢去锦东,有崔家的人护着,长大了理所当然就接受崔家的兵权,让崔家誓死效忠,怎么也比呆在京城什么都没有的好!大皇子才是那个千算万算都算不到的人才是!” “你——”皇帝伸手去抓她。 安皇后没给他任何机会,站起了什么身来,娇笑不已,“好玩!好玩!哈哈哈……多谢陛下提醒,让臣妾想到了这么一个好玩的法子!冯殃不是很在乎他那小徒弟吗?好啊,她既然坏了我的好事,我便让他那小徒弟尝尝被亲兄长逼害的机会!陛下也放心,臣妾定然会好生照顾大皇子的!” “妖妇——” “妖妇?”安皇后不怒反笑,“是啊,臣妾可是妖妇,妖妇自然就要做妖妇的事情,臣妾绝不会辱没了陛下这份恩赐!哈哈哈哈——” 皇帝浑身颤抖,脸色更差了。 安皇后大笑着走出去,也没让人进来收拾,任凭着九五之尊瘫在了地上,在恐惧与愤怒中煎熬,她的确想到了一个更好玩的游戏了,这十几年来还真的是白白过了,她听那男人的做什么?瞻前顾后什么?什么尊荣什么天下,岂有恣意妄为来的痛快?岂有一手将所有人都拉入地狱痛快?! 冯殃! 连辛! 你们等着! 等着! …… 安国公中风了,虽然捡回来了一条命,可整个人都已经瘫了,连话都说不了,全身上下只有眼珠子能动,在这风雨飘摇的时候一家之主又倒下了,安国公府上上下下惶恐不安,甚至有些妾室、下人已经暗中收拾好行囊准备大皇子大军一旦杀来便逃出去,安国公府的旁支也杀了过来,围着安国公世子,你一言我一嘴的硬是要他拿出个章程来,还说要进宫去见皇后娘娘,咄咄逼人,兴师问罪,恨不得将他送去大皇子面前好保住自己。 安国公世子本来就是个吃喝玩乐的,这辈子做的最厉害的事情便是为了军功下令屠了一个村子,如何面对的了这样的阵势,最后还是宫里面来人,才将旁支的族人弄走,当然,这也证明了皇后娘娘还是顾及着娘家的,至于那什么不是安氏女,什么妖孽之类的,脑子清楚的谁不知道这里头的猫腻? 安氏族人自然也绝不能承认出自安氏的皇后是妖孽! 当然,也不是所有族人都是一条心,也有不少人认为这时候应该与国公府化清界限,你想啊,大皇子、二皇子、四皇子哪一个不是手握重兵的?他们一旦来了,谁能挡得住?京城的驻军会听皇后调遣吗?别说京城驻军了,便是城防军至今为止都没有执行皇后查封信国公府的命令! 可想而知他们有多危险! 而就在这当口,聂荣将军赶回来了,就带了近身的亲卫,亲自上了安国公府,见了安国公之后,便向留着口水呃呃呃呜呜呜的安国公表明了忠心,至于为何要选择安国公府,他也直言不讳,因为没有选择,世人皆知道他投靠了安国公府,大皇子又是睚眦必报的,必然不会饶了他,还有,他与崔温的恩怨,宁死都不愿在屈居他之下,哪怕崔温已经死了!镇国将军的名号是决计不会还给他的! 这些话也让安国公府的人传进了皇宫。 很快,宫中传来了安皇后的话,杀了信国公满门,她便信他。 聂荣听完之后背脊都冒了冷汗了,想起临行前二皇子的那些叮嘱,更是觉得自己小觑了这位病恹恹的皇子了,在他回京之前他便已然预想到了安皇后必定会拿信国公府来试探他! “请回禀皇后娘娘,末将必定不会让皇后娘娘失望!”说完,便带着自己的亲卫赶去信国公府,可撞开了朱红大门,却发现里头早已经空无一人了,他一进京城便直接去了安国公府,然后便来了这里,自然是不能事先将人送走,也不能未卜先知安皇后要他来灭信国公府,所以,人走了不是他的过错。 安皇后也没为难他,下达了另一个命令,让他将京城驻军与城防军控制住,然后,搜捕信国公府的人,再将皇族宗亲全部控制住,当然,朝臣也一个都逃不掉! 聂荣领命。 很快,京城便乱了起来了。 安国公世子终于心安了,在他看来,聂荣大将军可比那些乳臭未干的皇子厉害多了,有了他在,再掌控住京城驻军和城防军,挟持这皇族宗亲还有朝臣,就不信那三个皇子能怎么样!更别说皇帝还在他们手里呢! 京城的建造自然是固若金汤的,哪怕被大军四面围困也能够守个一年半载! 可那几个皇子能熬的了这么久吗? “父亲,父亲,我们不会有事的!”安国公世子安抚着支支吾吾喊个不停口水眼泪横流的父亲,有些恶心但又不得不忍着,“父亲你好好歇息,孩儿去看看聂将军有什么能帮忙的!” 说完就走了,一刻也不想留。 安国公的心苦啊,苦的比吃了一肚子的黄连还要苦,什么聂荣投诚?什么有皇后在?全都是假的!假的啊!中了风动不了的安国公此时此刻脑子却比过去几十年都还要清晰,那个妖孽是要让安国公给她陪葬啊!她是要害死安氏,害死安家啊——可他说不出来,所有的暗示没有一个人明白,甚至所有人都躲着他,连他最为倚仗的儿子都不愿意理他! 他错了! 错了! 当初他就不该为了保住安国公府的荣耀让那妖孽有机可趁! 老天爷啊,他错了啊!他知道错了啊! 求求你救救安家吧! 可不管他如何的哀求,老天爷似乎睡着了般,一点回应也没有,那把悬在他们安家头上的铡刀还是一点一点地降落下来,很快,将会屠尽安氏九族! …… 叶晨曦还没有逃出去便已然被抓到了,不管她救了二皇子几次,在信国公等人的眼中她便是隐患,哪怕安氏不是安家女,但谁能保证就不是她母亲了?还有,安氏就真的不是安氏女? 淑妃尚且疑惑。 更何况是对淑妃口中所讲述的那个夜里见到的女子满是疑窦的信国公。 若不是殷长佑及时得到消息的话,淑妃便已经下令将人弄死了。 “姑娘可是都听说了?”殷长佑让人将她带到自己面前,语气温和而又怜惜,“叶姑娘是要回京确认吗?” 叶晨曦冷着脸没回答。 “如今叛军四处作乱,你一个姑娘家在外面走动不安全。”殷长佑也没强迫她回答,“若是叶姑娘不介意的话,可与我们一并回京,你放心,叶姑娘多次救我于危难,我必定会为你彻查清楚安氏的来历。” 叶晨曦盯着他,咬牙说道:“让我走!” “叶姑娘……” “不管那个女人与我有没有关系,如今我对于你们而言已经没有用处了!”叶晨曦一字一字地说道,“二皇子殿下若是真的记挂着小女子那么一点恩惠,便放我离开!” 殷长佑眼露担忧,“叶姑娘执意要走?” “你放心,哪怕没有我,你也死不了。”叶晨曦冷笑道,“二皇子这样的人物怕是阎王爷不舍得这么快就收了去!”字面上是称赞,但任谁一听都是在嘲讽。 殷长佑苦笑道:“叶姑娘是仍在介怀当日西北一事?” “不敢!”叶晨曦冷笑。 当日她抱着必死之心任由那些人带走,本以为能够在死之前见到那个女人,哪怕杀不了她至少也要亲眼见她,亲口告诉她,她没有资格当她的母亲,更要告诉她,她爹已经另外娶了别人,她爹墓碑上刻着的妻子名讳不是她!可谁也没想到,带走她的人竟然不是那个女人的人! 殷承祉,还有那个大皇子,他们全都被蒙骗了! 那日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带着人黄雀在后的是信国公府的少爷,是这位二皇子殿下派去的! 他也想夺皇位! 他也想杀了他的兄弟夺取皇位! 这样心机深沉心狠手辣之人,如何会这般轻易就死了? 关心她? 担心她? 可笑之极! “叶姑娘便不想亲自弄清楚安皇后的身份?”殷长佑继续劝说道,“此次回京勤王,人心所向,安皇后是必输无疑。”话顿了顿,方才继续道:“大皇子的生母崔皇后、外祖一家都是被安皇后所害,便是他这十年来也是屡屡受到安氏迫害,他必定不会放过安氏,若是叶姑娘不与我们一同回京,怕是连见安氏最后一面,当面问清楚的机会都没有,叶姑娘,我虽不才,但向大皇兄求这么一个机会想来还是可以做到的,你若是与我们……” “你就甘心?”叶晨曦突然打断了他的话,“你就不怕?” 殷长佑一愣。 “当日在西北,你要杀的可不只是殷承祉!”叶晨曦冷笑,“你在西北对他们下手,为的不就是……” “皇位吗?”殷长佑笑了,随后便剧烈咳嗽起来,咳的仿佛心肺都要咳出来一般,精神陡然差了许多,“我的身子情况如何,叶姑娘很清楚才是,别说我对皇位从未觊觎之心,便是真的有,我这么一副残躯又如何能担得起天子之责?没错,西北一事的确是信国公府所为,我也不想推卸什么责任,来日若是大皇兄要追究,我亦不会逃避半分,只是……叶姑娘,你能为了父亲不畏生死,我也想为家中慈母全一全念想。” 131 攻破 “把自己亲兄弟置之死地?”叶晨曦冷笑。 “是啊。”殷长佑满脸苦涩,自嘲说道:“皇家之中哪里有什么亲兄弟?大皇兄与四皇弟同母所出尚且如此,更何况我们不过是异母兄弟?” 叶晨曦不再说话。 殷长佑看着她,“姑娘数次救我,我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姑娘陷入危险之中,我知姑娘不信我,但姑娘此时离去百弊无一利。” “四皇子也回去京城?”叶晨曦忽然问道。 殷长佑愣了一下,“是的。” 叶晨曦看着他,“好,我随你一起回京!” 殷长佑却是沉默了数息,这才点头说道,“如此便好。”随后,又问道:“叶姑娘着急离开,便是为了要见四皇弟吗?” “不是!”叶晨曦否认的很快,“但是他若是去京城,她也会去!” 殷长佑并没有问她口中的那个她到底指的是谁,“叶姑娘放心,你定能见到想要见的人。” 叶晨曦没有与他多费口舌,转身便离开。 见殷承祉? 不,她从来便不想见他,哪怕当日在西北因为她之顾让他险些丢了性命!她从未愧疚,为何要内疚? 他们始终欠了他们父女的不是吗? 崔温死了,那就应该他殷承祉来还! 最多两清了而已! 她有何好内疚的?! …… 淑妃娘娘没能将嚣张过头的叶晨曦给弄死了心里很不痛快,可儿子的心意又是不忍逆的,只好想着她那一身医术还算是有些作用,而且与那安皇后又是仇人,留着或许还有用,再听闻滞留在京城的信国公府中人已经安全逃离,也便大人大量饶了她了。 至于安皇后命聂荣掌管京城驻军以及城防军,然后挟持宗亲朝臣,封锁京城一事,于她而言则是好事一桩。 这说明安氏狗急跳墙了,同时也能让拿着鸡毛当令箭的殷长乾吃点苦头,最好是同归于尽! 一想到这里,淑妃娘娘心里的那团火又烧起来了。 世事变幻,不到最后谁知道谁是赢家? “佑儿,你一定要保重好自己!” 殷长佑像是看出了母亲的心思,无奈又苦涩地点着头,“母妃,儿臣会的。” 二皇子这边回京不换不急的,南边的大军虽然有在回撤的迹象,但因为叛军,所以并未撤的太厉害,可即便如此,那些被朝廷称之为乌合之众的叛军还是嗅到了味道,气焰更是嚣张了,甚至打起了二皇子回京队伍的主意,竟前来偷袭。 结果自然是失败的,来偷袭的叛军被砍杀的一个不留,信国公世子领着人以最为狠辣的手段砍杀了叛军,震慑了蠢蠢欲动的叛军,让其后的形成变得安稳了不少,而信国公世子平援海之名也在南边军中开始显赫起来。 信国公府平家与崔家祖上都是武将出身,是追随太祖打江山的功臣,不同的是崔家镇守锦东之后便一直从武,而信国公祖上自从南边入京之后,许是怕皇帝忌惮武将,而又天下太平了,为了子孙后代计,便弃武从文,不过祖上在南边军中乃至民间积下的名望,至今为止仍有一丝作用。 如今朝纲不稳,大有天下大乱之势,信国公府若要屹立于乱世之中,将祖上丢弃的武捡回来,是最好不过的选择。 当日选择陪同二皇子来南边,除了是不得不来之外,未必没有放手一搏的意思。 平援海这一战,便打开了一个好局面。 而相对于二皇子回京途中的波折,大皇子殷长乾却是一路顺风,不说他打着回京救皇帝的旗号,就说他手里握着皇帝印玺,沿途驻军只有跟随效忠的,哪里会找死的拦截?从西北到京城,不过一月就兵临城下了。 京城这座固若金汤的千年城池,又一次被重兵围困,而上一次是太祖皇帝打下来的,这一次,同样是大殷太祖的血脉,前一个是为了颠覆前朝,后一个……虽说是为了救皇子杀妖后,但明眼人心里都清楚,一旦攻破了京城,下一件事便是皇位更迭! 也便是说,如今谁能在大皇子面前立功,将来便是从龙之功,前途不可限量。 殷长乾远眺前方的巍峨都城,春日的细雨飘落在他的铠甲之上,让那白色的铠甲更是闪亮夺目,他目光凝住,神色冷硬,仿佛历尽千帆终归来般,内敛而坚定,那落到前方都城的目光始终锁着,久久不曾移开。 两年了。 从代帝出征西北到现在,两年了! 他终于回来了! 从离开的那一刻开始他便发誓一定会回来,如今,他做到了,带着足以颠覆所有欺辱他,伤害他的势力回来了! 这一次,再也没有人能够将他驱逐出去! 这一次,他要成为这座都城的主宰,成为天下的主宰! 父皇,儿臣才是您的嫡长子! 嫡长子! 母后,儿臣回来了,儿臣回来了! 你且再等等,很快,儿臣便会让天下人为你戴孝,让皇室宗亲、满朝文武亲自将你迎入皇陵! 母后,儿臣才是你的嫡长子! 嫡长子啊! “大殿下,有人从城门出来!”此时,一个武将策马上前,禀报道。 殷长佑厉目一沉,“查!” “是!” 很快便查清楚了,从京城里出来的是安皇后派来的使者,礼部的一个小侍郎,从他嘴里听来的便是他并不是安氏一派,这一次前来当使臣也是被逼的,安皇后将京城所有皇族宗亲以及满朝文武都控制住了,聂大将军带着京城驻军以及城防军在京中替安皇后效忠,还有便是安皇后领着陛下上了朝,在朝堂上杀了好些个质问安皇后的中立大臣,至于那些反安氏一派的,全都下了大牢了,连他们的家眷都全部关进了大牢,刑部大牢、大理寺大牢甚至天牢现在都人满为患。 安皇后疯了。 小侍郎嘴里念叨个不停。 至于皇帝的情况如何,却说不清楚,只能说那一日皇帝坐在龙椅上一言不发,不想是被控制,但也不像是完好无事,全程都是安皇后主场。 要说皇帝真的没事,当日见了他的人都不信。 殷长乾并不在意这个,安皇后这一操作哪怕没控制皇帝也是在谋逆了,“将他带下去。” “殿下,下官真的不是安氏一派的人,殿下,下官真的不是……”小侍郎哭喊着被拖了下去。 至于安皇后派他来的目的,便是想与大皇子坐下来好好商谈,免得血路成河又伤天和,让陛下难过。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 废话一通。 殷长乾也不用去深思安皇后的目的了,无外乎便是为了拖延时间!所以,在将小侍郎拖下去之后,当即便下令明日便攻城。 不过有将领建议在动手之前先来文斗,毕竟皇帝印玺在他们这边,又占据大义,而如今城中的聂荣聂将军也绝不会是勾结叛逆之人,还有京城驻军更是知效忠于皇帝,若是可以说动他们,那便不需要流血就能将京城拿下了。 当然,也有人坚决反对,开玩笑,不动手大战怎么立功?!坚决不行,坚决要大! 殷长乾的立场也是打! 不打,如何立威? 不打,如何让人惧怕? 历朝历代没有任何一个掌权者是靠嘴皮子上位的,也没有任何一个皇子变成皇帝没有不经历流血的! 他需要用血来告诉所有人,他才是这大殷将来未来的主宰! 不管如何意见不同,殷长乾命令一下,各个将领还是一一领命。 次日一早,大皇子殷长乾便领兵抵达京城城门之下,高喊着诛妖后,救皇帝,打开城门投降者不杀,反抗者以谋逆罪论处。 城门未开。 殷长乾下令攻城。 这一站足足打了一天,双方都损失惨重,但京城固若金汤之名并非虚名,直至日落西山,大皇子的勤王之军始终未能攻破京城四门,只得先鸣金收兵了。 第二日,攻城继续。 京城之中早已乱作一团,皇族宗亲满朝文武都被控制住了,京都府老大也在其中,没了主心骨的京都府,人心惶惶,如何还能管理京城? 百姓惶恐,不法之徒趁机闹事,打砸抢甚至奸淫掳掠都出来了,偌大的京城一下子成了一个被恐惧笼罩的可怕之地。 安皇后高坐皇宫大内,对满京城的混乱与恐慌视若无睹。 聂荣大将军砍杀了京城驻军主将,将原本战意不高、心有旁骛的京城驻军震慑成了抵御叛乱大皇子中流砥柱,至于城中的混乱,也同样视若无睹。 安国公世子高兴啊,原本他就相信聂荣,后来听了其他人的质疑的话也曾经有过怀疑,可现在事实证明他是对的! 聂大将军就是他们的救星! 而也因为聂荣,勤王大军损失日益加重。 “不可能?!”消息传至殷长佑处,不禁惊愕不已,“聂将军怎么可能会率领京城驻军与大皇兄对战?这绝不可能?舅舅,是我劝服聂将军回京的,他怎么可能会与安氏那妖后狼狈为奸?!” 信国公亦是惊疑,可再三确认之后消息的确是真的,“殿下,聂将军或许有苦衷。” “能有什么样的苦衷让他这般?”殷长佑着急道,“家眷吗?安氏倒行逆施,绝不可能长久,聂将军不会不清楚,他若是为了家眷更应该襄助大皇兄将安氏一党诛杀,而不是助纣为虐!舅舅,聂将军是行伍之人,是不会轻易被要挟的!舅舅……咳咳咳咳咳……” 信国公见状忙道:“殿下先别急,这事我们再调查……” “我……咳咳……我怎么能不急……聂将军是我劝回去的……若是……若是……我如何向大皇兄交代?如何向父皇交代?”殷长佑脸色越来越难看了。 信国公更急了,“来人,快去请叶姑娘!快!” 叶晨曦被人匆忙请来,看到殷长佑的脸色,不禁皱了眉,“殿下若是想早点归天的话可明确告知我。” 信国公脸一沉,“叶姑娘……” “舅舅……”殷长佑制止了他,“叶姑娘……是……是我一时没注意……辛苦叶……叶姑娘了……” 叶晨曦冷着脸,动手施救。 半个时辰之后,方才结束。 叶晨曦满头大汗,脸色也发白,殷长佑的气色倒是好了不少,“多谢……多谢叶姑娘……” “出什么事了?”叶晨曦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问道。 殷长佑也没有隐瞒,将聂荣的事情说了,“……我始终不信聂将军真的会与安氏沆瀣一气,他应该清楚一旦她与安氏勾结,来日清算之时,聂家会万劫不复……” “不是说她懂妖术吗?”叶晨曦打断了他的话。 殷长佑一愣,“叶姑娘的意思是?” “能控制皇帝便不能控制将军吗?”叶晨曦不轻不重地说道,“不都是人吗?” 一旁的信国公也是被一言惊醒似得,“对,或许便是因为这个!”虽然不可思议,可十几年来皇帝还不够不可思议吗?控制一个聂荣总不会比皇帝难吧? 殷长佑没有说话,神色从震惊、错愕……最后转为了愧疚,“若是如此,那便是我害了聂将军了……” 叶晨曦看了看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什么都没说。 淑妃是在叶晨曦离开之后才得到消息赶来的,倒不是不关心儿子,而是先前一路逃亡后来又眼睁睁地看着到嘴的鸭子飞了,心里惊怒交加的,回京路上又受了叛军的惊吓,便病倒了。 她得知消息赶来之后,殷长佑又是少不得一番安抚。 相对于殷长佑惊疑聂荣所为,正率领锦东殷军精锐赶来的四皇子殷承祉却一点也不意外,因为原本在他眼里,聂荣早便是安氏一派的人了,不过对于安皇后的种种举动,他却是有些不明。 若是安皇后因为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所以要弄得京城大乱,那她的种种言行也能说得过去,可有聂荣在,还有皇帝宗亲和文武百官在手,她也未必就没有胜算,所以她的举动十分异常。 殷承祉将心中种种思虑去信大皇子,只是所有信件都如石沉大海,没有半点的回音,一次两次三次,殷承祉如何还不明白? 或许他不应该率军前往京城才是。 可如今聂荣固守京城,西北勤王之师久攻不下,若是再无增援助,怕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他没有选择,必须尽快抵达京城! “按照我们行军速度,五日之后便可抵达京城!”刘群山禀报道,这一次张华并未前来,锦东抽出大半精锐赶赴京城,更应留下熟悉蛮族的将领防止蛮族趁机卷土重来,闾州的悲剧绝不能再重演,刘群山便成了唯一也是最好的选择了,“殿下大可放心。” 殷承祉并不担心自己这一边,“若是可以,便加快速度!父皇一日还在安氏的手里,便多一日的危险!” “末将会尽力而为!”刘群山也没有使绊子什么的,尽职尽责,尤其是在听说了皇帝为安氏控制之后,若多年来皇帝一直未安氏操控,虽一切起于他的昏庸好色,可总比皇帝过河拆桥翻脸无情能让他们这些崔家旧部接受,至少心里能好受一些。 这一次,崔家兄弟也来了。 崔钰是被崔怀从崔家祖坟那边叫来的,目的便是消除他心里的愤怒与憎恨。 若皇帝被控制,所做的一切都并非出自本意,哪怕不能改变什么,那至少能消除心中仇恨。 崔怀并未将冯殃所言告知崔钰,也不打算告知他,仇恨他一个人担着就可以了,没有必要多一个人在苦海里沉沦! 没了仇恨,阿钰才能走的更远! “大哥,还有五日便能到京城了!”崔钰如今在刘群山手底下当差,没有正经的官职,但却学了不少的东西。 崔怀颔首,“是啊。” “大哥,他……他真的不是有意的是吗?”崔钰握紧了拳头,低声问道。 崔怀抬手拍了拍弟弟的肩膀,“阿钰,我们该相信父亲的,而父亲信陛下。” 是啊,父亲相信陛下。 所以那么多年来哪怕再困难再受压迫也从未想过反叛朝廷! 崔钰抿着唇没有说话,他是想相信,真的很想相信,若那些事情都不是皇帝的意思,皇帝从未想过要害崔家,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可是……真的吗?这世上真的有这般荒谬的事情吗? 他不知道。 不知道。 不过幸好,他可以亲眼去看,亲自去确定! 越临近京城,殷承祉的心便越是不安,不是贪生怕死,更不是惧怕安氏,他们手握重兵,哪怕西北勤王军攻不下京城,可加上锦东殷军,还有正赶回来的南边大军,三大军一同进宫,哪怕京城再固若金汤也会瓦解!他们是必定会赢的! 可他还是不安。 甚至搞不清楚到底是因为担心父皇在安氏手中会有性命之忧,还是不知如何面对屡屡要他性命的大皇兄。 “小球,你在吗?” 没有回音。 殷承祉也不知道它到底在不在,因为小球说师父交代这一次让他自己来,说他长大了应该独自去面对这些,总不能一直躲在它的庇护之下,所以小球应该没有跟来才是,不过师父向来为他操心,这是他第一次领军外出作战,如何会真的完全放手不管他了? “我就是想找个人说说话而已。” 许久许久,空气中传来了一道不知道是恼火还是无可奈何的声音,“我不是人!” 殷承祉笑了,没有再说什么,仿佛就是知道它在便能安心似得。 紧急行军,日夜兼程,最终五天的路程缩短到了四日,锦东军抵达京城之时,正值攻守双方战斗最激烈的时候,而这时候殷军的加入,不但振奋了西北军的士气,也让僵持的占据开始分出胜负。 殷军加入,一个时辰之后,京城的东门被攻破了。 大军长驱直入。 132 救出 殷承祉在前锋部队之后便紧跟着进了京城,快马骑在了混乱不堪的大街上直奔皇宫而去,混乱过后的京城街道在他的两旁快速驶过,十几年了,上一次见到的这条长街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那一日他坐在马车上,惶恐而又难过地掀开了车窗帘子的一角,第一次能够如此近地看到一直想要见的京城大街,心里想着或许也是最后一次了,那时候不过几岁的他根本便没有什么一定要回来的坚持,心里谨记着他最亲的人在他耳边说的那句话,永远都不要回来。他认为他永远都不会再回来的。 而十几年之后,他回来了。 以这样的方式回来了! 三路大军在皇宫门前汇合。 刘群山亲自打了前锋,见到了锦东的旗帜之后便调转马头迎了上去。 “情况如何?”殷承祉拉住了缰绳,神色冷肃地问道。 “皇宫紧闭大门。”刘群山说道,“里面的情况暂且不清楚,末将不敢轻举妄动!”皇帝还在安氏手里,在没有确定皇帝安全之前,谁也不敢轻易攻入皇宫,“末将已然下令将皇宫团团包围住。” 殷承祉扫了一眼前方的人马,“其他人呢?” “亦是不敢轻举妄动。”刘群山说道,没有人敢打头,他靠近了些,压低了声音,“末将已然派人去各大牢房救人。” 殷承祉看了看他,“可见到大皇兄和二皇兄?” “未曾。”刘群山回道。 而就在他的话才落下,便传来了一道虚弱的声音,“可是四皇弟?” 殷承祉循着声音看去,便见不远处一辆马车正快速驶来,帘子掀开,一个年轻的男人探出了半个身子,脸色惨白的几乎下一刻便会倒下似得,再听了方才的话,便也猜到是谁了,于是便策驶马匹往前走去。 刘群山不待见殷承祉,但怎么也是自己上峰,况且如今局势不明,四皇子是万万不能出事尤其是在他眼皮子底下,但他不能阻止殷承祉过去,如今这里三路人马,虽说都是为了一个目的,但内里有多少猫腻大家心里都很清楚,皇位只有一个,三个皇子谁会不想要?所以,他只能暗中示意随行的亲卫严阵以待,一旦对方有什么异动便上前护主。 “停车!”殷长佑也很是着急,马车还没停好便踉跄地要下去了,吓的旁边的人变了脸色,“殿下小心?!” 殷承祉见了也是心惊,“二皇兄当心!” 殷长佑虽然踉踉跄跄的,但最后也还是安全落了地,便又顾不上气息紊乱,往殷承祉跑来。 殷承祉只能下马。 “四皇弟……”殷长佑差点就站不稳整个人扑向了殷承祉。 殷承祉连忙伸手扶住,虽然一直听说二皇子病弱,但却没想到竟然会到这个地步,“二皇兄当心!” “我……我没事……”殷长佑顾不上自己越发难看的脸色和紊乱的呼吸,“阿承……阿承!”双手颤抖地拽着殷承祉的手臂,“父皇如何了?可救出父皇了?” “皇宫情况不明,我们不敢轻举妄动。”殷承祉说道,“万一安氏狗急跳墙伤了父皇,我们百死莫赎!” “那……那……”殷长佑情况看起来更糟糕了。 “二殿下?”信国公也被惊的胆战心惊的,“来人!来人!叶姑娘?叶姑娘?!”一边喊一边从殷承祉手里将殷长佑给扶了过来,表明上是着急,实际上…… 殷承祉也不是几岁的孩子了,如何看不出信国公此举的用意?怕他伤害二皇兄?他不知道该笑还是该觉得可悲了,父皇未曾救出,便已然各怀鬼胎了。 信国公府的人很快便将殷长佑围在中间了。 殷承祉本也不欲继续看下去,不是不担心,只是此时此刻的担心在人家眼里不过是做戏罢了,有何必要?有信国公府的人在,二皇兄不会有事的,可是……“叶晨曦?!” 他几乎是惊愕地喊出这个名字。 西北一别,他不是没想过叶晨曦后来如何,只是一是他自身难保,二是当日她的所作所为实在让他恼火,他不计前嫌拼命救她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至于最终她会如何,便看她的造化了,他想过若是她还活着的话,那极有可能就在安氏的手中,可万万没想到她竟然会在二皇子身边,而且还…… 叶晨曦在听到他的惊呼之时抬头看了一眼,但也仅仅只是一眼,然后便开始对殷长佑施救了。 叶晨曦医术学的很不错,这一点他知道,可什么时候厉害到了可以救殷长佑了? 还有,她是如何到殷长佑身边的? 西北密林中最后要他命的那些人…… 殷承祉的脸骤然冷了下来,一个情理之中的揣测浮上了心头,只是此时此刻并不是计较这些事的时候,不说他没有证据,即便有,又能如何?西北的那片密林中,要杀他的可不只是一个! “刘将军,立即攻入皇宫!” 他转身上马,向刘群山下了命令。 这一声令下不但让刘群山窝火不已,也让旁边见机行事的其他队伍松了口气,没有人愿意当这个出头羊,谁也承担不起下令攻入皇宫的后果! 殷长乾没有出现! 西北军先锋也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将领。 殷承祉没有去问殷长乾为何没出现,此时此刻,攻入皇宫之人并不是大功,或许是大罪,但最终的胜利必定是属于嫡皇长子殷长乾的! “我乃四皇子殷承祉,诸位将士,请随我入宫救陛下!” “救陛下!” “救陛下!” 这一场景,便像是真臂高呼无所不应般,可实际上谁心里都清楚这出头羊最后也可能是替死鬼啊! 殷承祉如何不知? 可他没得选择! 攻破京城已经浪费了不少时间了,如今到了宫门前若是再耽搁的话,他怕父皇真的凶多吉少! 皇宫的宫门自然没有京城的城门那么难攻破,但里面的人也还都在死守着,撬开这座百年皇宫的宫门也费了不少力气,丢了不少将士的命,但好在,不过一个时辰了,便顺利攻破宫门,进入了皇宫第一道门,随后,第二道宫门、第三道……这是大殷史上第一次的内斗,也是大殷将士第二次踏进这座庄严冷肃的宫殿! 殷承祉直奔皇帝殿。 一路上,宫人、侍卫、退入皇宫的京城驻军、城防军纷纷缴械投降,跪倒一地,殷承祉没有下马,一路策马直奔皇帝殿,越跑越快,快,一定要快—— 安氏败局已定,必定会狗急跳墙。 一定要快! “刘将军,让人封锁皇宫,一只苍蝇也不能飞出去!” 事到如今,刘群山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一边命人近身保护这位不要命的四皇子,一边安排着封锁皇宫一事,至于其他的两路兵马,西北军因为大皇子尚未到不敢冒头,而南边军因为二皇子倒下了还有聂荣的关系,自然也是能低调就低调了,因而,这里俨然成了殷承祉的主场! 从第一道宫门到皇帝殿,说不远也不远,说不近也不近,哪怕是骑马也是花了些时间,等到了之后,殷承祉脸色大变,“来人,救火——” 皇帝起火了。 不过火势还不算大,浓烟也就开始蔓延的样子,看起来应该是刚刚起的火。 殷承祉喊完了之后便跳下了马不管不顾地冲了进去。 半空中对于娃娃一路上的表现还算是满意的圆球被他这一操作给吓的差点就现身了,这臭娃娃不要命了是不是?死了一次还不学乖!还是仗着主人在认为自己死不了?当然,这些都不是,自家养的娃娃自家还不清楚吗?就是脑子蠢害的!他的那些皇兄,一个根本不露面,一个一露面就倒下了,就只有他一个不管不顾地往前冲!给人当出头鸟很自豪是不是?虽然这份勇气可嘉,可蠢也是真的,尤其是现在! 那么多的人,用得着他身先士卒吗? 就这么一个几岁就再也没见过的父亲值得他这么不要命地去救吗?虽说是被人控制,可皇家无情了解一下好不好?就算主人没炸了基地将那个安皇后带来这里,皇帝就不会杀功臣不要儿子了吗? 圆球抱怨归抱怨,该护着还是护着的。 进了皇帝殿,便释放了能量罩把人罩住了,“想找死啊?!” 殷承祉也就愣了一下,就又往里面冲了,有圆球在事情也就顺利很多了,“父皇!”起火点是在寝殿内,此时半个秦雕都烧起来了,大火越烧越烈,他才冲进了寝室便见到龙床上躺着一个人,没有任何的思考和防备便冲了过去,不知道该说运气好呢还是真的运气好,龙床上躺着的就是皇帝!“父皇?父皇?小球——”他一边喊着圆球帮忙一边察看皇帝的情况,“还有气息!还有气息!” 圆球无奈地扩大了能量罩,隔绝了火焰还有浓烟。 殷承祉将人背了起来,正要走的时候便见龙床边上还躺着一个人,长发盖住了脸,但从那衣着可以看出来是皇后的朝服,而皇帝身上也穿着朝服,安氏这是要与父皇同归于尽吗?! “还不快走!”圆球喝道,“吃烟吃坏脑袋了?!”没见这火越来越大吗?要不是它不放心还跟着,主人就算就算让他喝光自己的血怕也救不活了! 呸! 它胡说什么?! 殷承祉顾不上安氏,背起皇帝便往殿外走去,顺利撤出了火海。 “来人!来人——” 第一波冲过来的自然是锦东的人。 “快!快去叫大夫——” 四皇子将皇帝从火海中救出来了。 四皇子救出皇帝了。 皇帝还活着。 至少还有一口气在。 大夫现在自然是找不到的,整个皇宫乱糟糟的,哪里能找到个能治人的大夫来?便是到外面别说来不及了,就算来得及也未必能找到。 “去把叶晨曦弄来!”殷承祉护着皇帝,喝道。 “叶晨曦?”刘群山一愣。 “给二皇子救治的那个姑娘!”殷承祉顾不上叶晨曦跟自己有仇之类的事情了,如今要做的便是救父皇!“快去——” 很快,叶晨曦便被带来了。 殷承祉冷着脸警告:“救人,若有任何不该有的心思,我便将叶扬挫骨扬灰、死无葬身之地!” “你敢——”叶晨曦脸色大变。 殷承祉不想与她浪费时间,“我敢也能做到!” 叶晨曦冷漠的脸颊狰狞,眼神几乎要吃人。 “只要你救我父皇,你想要什么我都为你做到!”殷承祉继续说道,“不管是报仇还是别的,甚至要我的命!” 叶晨曦死死地盯着他。 “救人——”殷承祉厉吼道。 短短的数息之间,叶晨曦到底经历了什么样的心里煎熬只有她自己知道,最后的结果便是殷承祉威逼利诱有了成效,叶晨曦开始着手救人。 在这间狭小临时找的屋子里面,每时每刻都过的十分的漫长。 殷承祉眼睛都不眨地盯着叶晨曦,哪怕并不懂他们叶家的医术也还是盯的死死的,气场骇人的厉害,若换做是其他大夫的话,怕是真心想救最后都没这个心理素质去救。 一个时辰之后,皇帝醒了。 他醒了。 叶晨曦甚至连东西都没有收拾便冲了出去,扶着屋廊下的柱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她终于见到了目标了,终于见到了,可却不是要他的命,而是救他! 救他—— 多荒谬可笑的事情! 多荒谬可笑! “哈哈……哈哈哈哈……” 殷承祉却觉得自己像是被什么诡异的力量给控制了身躯似得,怎么也动不了,他应该上前去喊父皇的,应该仔细去问父皇现在如何了,他应该…… 可却动不了。 脑子似乎也开始混乱了。 “小球……” 还好,他还能说话,还可以说话! 圆球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好了,在它庞大的数据库里面也有关于人类情感的研究,可文字终归是文字,就算是再厉害的心理学专家怕也不敢说自己能轻易地摸透一个人的各种情绪反应,反正它现在是不能了,娃娃的情感状态又复杂了,本球有些应付不了,主人啊主人,你怎么就不跟着来呢?“他的身体数据很不好。”小球最后决定将先前暗中扫描到的结果说出来,“各大脏器已经衰竭,脑部神经也损坏眼中,娃娃,他熬不了多久了。” 所以,有什么话就抓紧说有什么事就抓紧做。 133 父皇 殷承祉听了之后脑子轰隆一下,像是被什么给狠狠地砸了下来,随即,身躯终于回到了自己的掌控中了,“父皇——”他的声音沙哑,悲痛,还带着委屈,他怨过、恨过也释怀过,他想不是所有儿女都能得到父母的疼爱的,这世上总有些人没有父母缘的,比起那些不知父母是谁或者早便失去父母的孤儿来说,他已经很好了,哪怕他们不爱他也不想要他,可到底为他找了一条出路。 崔家是他的外祖家,天底下的外祖家,怕是会下手对付自己的亲外孙的也没有几个,尤其是母后尚在,他在心里安慰自己,不过是阴差阳错罢了,不管是父皇还是母后,怕也想不到崔家会对他下毒手。 他释怀了的,大不了便当做没有这样的父母了。 甚至于在母后离开的事情,他虽然震惊、愤怒、难过,但也并没有那么伤心欲绝。 他释怀了的。 可到了后来,却又发现这一切或许只不过是身不由己,是一个妖妇在背后操控,让他从小失去了父母的庇护和疼爱,甚至还告诉他,或许……或许他的父皇由始自终都是疼爱他的,和当初一样,从未变过。 来京的路上,他们说,之前皇帝吐血便是因为听了他的死讯。 “父皇……” 皇帝似乎也听到了声音,艰难地侧过了头,死灰的脸上嵌着一双浑浊的几乎失去了光泽的眼瞳,而眼瞳的视线在触及到了殷承祉的那一刻,先是迷茫,尔后便绽放了喜色,他似乎想起身,可最终也只能颤抖几下,但那双眼瞳里的光泽却越来越亮,将那死气也驱逐了不少,“小……小……小四……”几乎不可闻的叫唤从他灰白的嘴唇中溢出。 殷承祉浑身一震。 “殿下!” 父子谁也没能有说话的交流的机会了,太医还是被找来了,与此同时,被刘群山派人去救的文武百官、皇室宗亲也都一拥而来,每个人都很狼狈,哭哭啼啼的,尽可能地想要在皇帝面前表现自己的忠贞不二似得,康王府的老王爷也来了,这个命硬的可以的老头儿经历了这一场动乱居然还能蹦跶,实在让人佩服,不过也因为有他在,宗亲的心在动乱之后方才快速安定。 皇帝也被转移到了前朝大殿后的配殿中,比先前窝着的小屋子宽敞许多,能容纳更多的太医为皇帝整治,这时候,自然也用不上叶晨曦了,殷承祉却也没让她到处乱跑,将她交给了自己的人看着。 叶晨曦虽然冷着脸,但并未反抗。 殷承祉没有多少工夫顾及他,他不是不信小球的诊断,可到底还是心里存了一丝的希望,一个又一个的太医被找来,一个个的为皇帝诊治,御药房内库存的吊命之药也都一一用上,让皇帝的精神好转了不少,只是所有太医都已经告罪说,皇帝时日不多了。 宗亲顿时哭哭啼啼。 文武百官悲痛的背后开始各自的盘算。 皇帝时日不多了,那接下来谁继位? 论宗法规矩,自然是嫡皇长子了,只是…… 如今皇帝的四个儿子,六皇子如今下落不明,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即便还活着,有了安氏的谋逆,皇位怎么也不可能轮到他的。 二皇子嘛,虽然也赶回来了,但是在宫门前便倒下了,这么一个随时都可能追随皇帝而去的皇子,自然不是皇位继承人最好的人选了。 那便剩下两个了。 皇长子和皇四子。 两人一母同胞,皆为嫡子。 可大皇子如今尚不见人影,西北来的人似乎也不知道他去了何处,而四皇子则带着人攻破宫门,亲自冲进火场之中救出皇帝,更是派人将被困各大牢房中的皇室宗亲、文武百官救了出来,如今更是在全程搜捕安氏余孽,比起其他两路人马,锦东来的大军几乎成了后续收拾残局的主要人马,也便是说,四皇子未必就愿意谦让他的嫡亲长兄。 皇长子在这时候失踪,更是拉耐人寻味了。 殷承祉也觉得殷长乾久久为至有些奇怪,哪怕他不愿担下攻入皇宫可能造成皇帝命丧安氏之手的后果,可如今万事既定,他理应敢来才是! 难道出事了? 可他有重兵护佑,如何会轻易出事?更不要说以他的心智不可能让自己在最后的关口出事的! 到底是什么事情耽搁了他?! 殷承祉想不到,只能暗中派人去寻找。 而这时候,他已然成了所有人眼中的香馍馍了。 老王爷把他叫到了跟前,仔仔细细地瞧了许久,拍着手喊着很好很好,皇后娘娘果然为我殷氏皇族生了一个好皇子……夸赞的话从折腾的好事出气比吸气多的老头儿嘴里不断地说出来,简直将人夸赞成了神人了,“孩子啊,以后……以后我们殷家的江山就靠你了啊……” “老王爷。”殷承祉眉心一跳,“有大皇兄在,阿承不敢居功。” 老王爷不知道是累糊涂了还是不知大皇子还活着,睁大了那双老眼惊讶道:“大皇子?大皇子怎么成?不成不成?四殿下,只有你才能啊!你可是天命之子,当初你一出生……” 殷承祉连忙制止了他说下去,“老王爷累了,先歇息一下吧。”这些话如何能继续说下去? “四殿下……”老王爷还想说。 旁边康王心里跟明镜似的,赶紧制止了自己的老父亲,现在可不是康王府下水的时候,大皇子那性子可是睚眦必报,现在都还没现身也不知道在憋什么坏呢,再说,他眼瞧着这四殿下似乎真的不想与嫡亲同胞兄长相争,“四殿下莫怪,你叔祖父这段时间有点糊涂了……” 殷承祉自然不会见怪,正想说两句场面话,便见老丞相颤颤巍巍地朝着他走来,也便只好先作罢了。 “见过四殿下。”老丞相躬身行礼。 殷承祉连忙扶着他,“老丞相无需多礼。” 皇帝经过了太医连番救治以及服用诸多吊命神药恢复些精气神之后,便宣召了老丞相了,除了见了几位宗亲之外,唯一召见的便是老丞相,那些年轻的朝臣,似乎没有一个能让皇帝信任似得,而这时候召见老丞相是为何什么,大家心里也都有数。 老丞相从殿内出来,便对四皇子如此恭敬,更让那些候在一旁的大臣有了盘算了。 “殿下,陛下请您进去。”老丞相恭敬又不失慈祥,说道。 殷承祉愣了愣,数息之后才应道:“多谢老丞相告知。”说完,便起步往里头走去,除了太医之外,皇帝身边并没有内侍和宫人,一是动乱后宫人四散,二是便是能找出几个伶俐的,可安氏控制皇宫多年,如何能信的过?若不是没了太医不可,殷承祉甚至连太医都不放心。 “四殿下,陛下刚才服了药精神尚可。”一名老太医上前悄然说道,“只是药效只有一刻多钟的时间。” 殷承祉心里突然刺痛了一下,颔首:“多谢太医,我知道了。”声音也沙哑起来了。 老太医便退下了。 殷承祉吸了口气,吸入了浓浓的草药味,他没有立即上前,而是静静站了许久,想让自己心平气和一些,再过去,然而他尚未平复心境,龙床上的皇帝便开口了。 “还怨父皇?”声音也颇为嘶哑,但精神的确不错。 殷承祉大步上前,双膝跪在了龙床前方,抬头看了过去,“没有。” 皇帝的脸上多了些许血色,看起来便像是一个得了病但还不至于去见阎王爷的老人,浑浊的眼中多了笑意,温和慈爱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老人。 殷承祉喉结一滚,鼻腔眼眶火辣辣的,“父皇……”记忆中的父皇越来越清晰,威严高大,不怒而威,像是这世间的主宰般,而如今徐徐老矣……“父皇……”不过十几年,亦不过十几年的岁月……他理应还是盛年,理应还是这世间最威严最高大的父亲!“父皇……” 热泪滚落了脸庞。 皇帝眼眶也慢慢红了,朝着他抬起了手。 殷承祉连忙跪爬上前,伸手抓住了,“父皇……”什么怨什么恨,在这一刻哪里还有什么怨恨?他只恨自己只怨自己,身为人子却从不知父亲深陷妖孽祸害当中,身为人子却未能保护父亲,他……“父皇……是孩儿不孝……孩儿……孩儿……”哽咽的几乎难以成言。 皇帝却笑了,反手紧紧握住了他的手,却似乎发现手中的那手变了许多了,认认真真地看了半晌,才笑道:“长大了……长大了……父皇的阿承长大了啊……” “父皇……”殷承祉哭的更加不能自抑。 皇帝松开了手,颤颤巍巍地抚摸着他的头,“好了……长大了……便是男子汉了……不许哭了……民间男儿尚且流血不流泪……你身为皇子更是要以身作则的……” “好!”殷承祉胡乱地抹去了眼泪。 皇帝笑了,只是精神似乎没刚才好了,“父皇对不起你……” “没有!父皇……” “其实,父皇并非完全不清醒。”皇帝打断了他的话,“那时候父皇还是清醒的,只是很是迷惑,朕明明那么疼老四,怎么一下子便嫌弃上了?” “是我不好,是我……” “不就是个结巴吗?”皇帝笑着说道,“孩子受惊了有些后遗症也是正常,那时候朕的小厮还那么小,慢慢治就成了,朕理应关心疼爱,怎么能生出厌恶?便是宫里的太医治不好,还可以去民间找,天下奇人多的是,怎么也能找到一个能治好你的,可朕呢?” “是安氏那妖妇害了父皇!”殷承祉狠狠地道。 皇帝笑了笑,“若非朕鬼迷心窍,安氏如何能有机会趁虚而入?” “父皇……” “恨父皇吗?”皇帝又问道。 殷承祉摇头,“不!” “好,好。”皇帝笑道,“那就好……” 殷承祉也发现了他精神不足,“父皇……” “朕当初把你送去锦东,一是控制不住心里的厌恶,怕有朝一日对你做出什么更不好的事情来,二是希望你能有一番磨砺,崔温虽不及崔家历代先祖,但带带你还是可以的。”皇帝没有让他说下去,“如今看来,当日朕的决定并没有错。” 殷承祉心中震动,“孩儿让父皇操心了。” 其实当年,最嫌弃最厌恶他的,并不是父皇。 而是母后。 “为人父者,理应如此。”皇帝笑道。 殷承祉眼眶又蓄起了热泪,“父皇……” “父皇不行了。”皇帝摸着他的手,“往后这江山……” “父皇!”殷承祉连忙打断了他的话,“父皇,大皇兄正赶来,他……” “阿承啊。”皇帝打断了他的话,“朕……” “父皇!”殷承祉神色坚定,“孩儿知道父皇想说什么,可是父皇,大皇兄才是您的嫡长子,他理应承继家业,再者,孩儿自幼长在乡野,能有如今这番成就已是十分难得,再也无法再担起更大的重担了,父皇,大皇兄幼承庭训,又在诸位太傅下苦读多年,更懂如何治国安邦,儿臣此生只愿镇守锦东,剿灭蛮族,为我大殷守好东面的国门!父皇,孩儿也便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你……依旧是怨恨……” “孩儿没有!”殷承祉摇头,“是,在过去的那些年,孩儿的确曾经怨怼过,可那已然是过去了,在尚未得知父皇为人所害,孩儿便已然释怀,如今得知了父皇被妖妇所害方才会做出那些事情,如何还会怨怼?父皇,儿臣之所以辜负父皇信任,是儿臣真的无法担的起如此重担!还有……”他深吸了一口气,“儿臣欠了锦东的!当日刺杀蛮族大巫为闾州招来饿狼,导致闾州数十万百姓无辜惨死的人,是儿臣!” 皇帝眼眸一睁。 “父皇!”殷承祉满眼痛苦,“孩儿罪孽便是用一辈子也无法恕清,如何有资格继位天子?” “你若是能为天子,不是更能为……” “孩儿不愿!”殷承祉决绝地道,“孩儿是曾经有过夺去这个位子之心,孩儿对沈家下手,正合锦东兵力,最终的目的也的的确有要争夺的心,可之所以这么做,最终也还是为了锦东,为了赎罪!父皇,儿臣的胸襟还不够容纳天下百姓,儿臣只想着有朝一日将蛮族灭杀干净,为闾州冤魂报仇雪恨!儿臣无法担得起天下重担!” 皇帝脸上的血色在慢慢消失,眼瞳里的光亮也在慢慢寂灭,“你是不愿与你皇兄相争吧。” 134 你想要我救你父亲 你是不愿与你皇兄相争吧? 皇帝的语气是肯定的。 殷承祉垂眸沉默数息,方才抬眸说道:“父皇,嫡长子承继家业,天经地义理所当然。” 皇帝凝视着他。 “父皇,无论才学还是……” “当年将你推下太液池的便是他对吗?”皇帝截断了他的话。 殷承祉一愣。 “你若是不争,便能如愿地做成你想做的事吗?”皇帝继续道,“孩子,你不争,你的皇兄便会认为你无威胁了吗?” 殷承祉脸色一白,“父皇……”他很想说不会,只是……不管是当年在太液池中的绝望,还是数月前在西北的垂死挣扎……“父皇,儿臣不愿兄弟相残!” “孩子……” “父皇,哪怕将来还是躲不过,但只要有机会,儿臣也要努力一试!”殷承祉握紧了拳头,“况且,当年皇兄也是在安氏进宫之后才改变态度,他原先也很疼我的,父皇,您被安氏所害,皇兄也可能是!父皇,儿臣愿意相信皇兄!儿臣愿意!” 是啊,在西北,哪怕一心害他,可到了最后,他还是能察觉到他的犹豫的。 他愿意赌。 他愿意! “父皇,这也是皇兄应得的!” 皇帝眼底浮现了悲伤,“孩子,父皇希望你……” “父皇应该也相信皇兄!”殷承祉坚定道,“没有人愿意兄弟相残的,我与皇兄是世上最亲的人,父皇,我们应该信……”话没能说完,因为皇帝脸色突然骤变,变得毫无人色,变得……“来人!来人——” 外边候着的太医急急忙忙进来,一看皇帝的模样,便知道不好了。 殷承祉不得不推到了旁边。 一众太医围在龙床前,又是用针又是用药,将那已经晕厥了过去失去了意思的人不当人似得折腾。 殷承祉转身往外走。 “殿下?” 在宗亲、众臣惊愕的目光中冲了出去。 他的拒绝,会不会让他走的不安心? 他知道他是为了他好的。 他知道! 皇帝在用他的方法来弥补这些年的愧疚,而他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哪怕让他走的更安心一些,哪怕只是哄哄他,也都没有做到! 他甚至会让他走的不得安宁! 不! 不! “师父!”殷承祉痛苦混沌的脑海中闪现出了一件事,“师父……师父——”他顿住了脚步,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不是没有办法! 不是的! 可以两全的! 只要父皇不出事,他便可以亲眼看到皇兄不会加害他,甚至可以亲自为这十几年的糊涂做出弥补! 只要……只要…… “师父!” 殷承祉冲出了皇宫,没有让任何人跟着,混乱的街道已经平息了不少了,但还是一片狼藉,百姓依然不敢出门,大街上的兵士来回巡逻搜查…… 殷承祉直接出了京城。 “臭娃娃你又发什么疯?”圆球忍无可忍只好又开骂了,好好的又怎么了?皇帝要死这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先前都好好的,怎么现在就这样了? 殷承祉突然拉紧了缰绳,“小球,我找师父!我要马上见到师父!” 圆球懵了。 殷承祉又继续狂奔起来。 圆球给气的,真长不大吗?老爹要死了难过伤心找它主人哭了?“你有完没完!”圆球飞到了他跟前,“你给我停下来!” “没时间了!” “你去哪里找?” “回幽州!” “你疯了!”圆球恨铁不成钢,都多大了还一副离不开人的模样,不丢人吗?“你回去也找不到主人!” 殷承祉猛然停下,停的太猛了差一点就连马带人摔出去了,“师父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师父……” “你以为主人真的就放心让你一个人出来?你良心被狗吃了是不是?主人对你多偏心你心里没点数?臭娃娃你……” 殷承祉猛然伸手抓住了它,狂喜地叫道:“师父在京城?师父她在京城是不是?是不是?!” 圆球挣脱了他,然后狠狠地砸了过去。 殷承祉身子一歪,摔地上了,然后又猛然跳起。 圆球立即飞高。 殷承祉没能抓到球,但还是狂热地盯着,“小球,你没骗我是不是?师父真的来了京城?她……” “你长大了!”圆球忍无可忍了,“不能一难过就找主人哭!男儿流血不流泪你知不知道?主人就算再偏心你也不能……” “我有事找师父!”殷承祉总算是清醒一些了,“小球,我有重要的事情要找师父!” 圆球一愣。 “你带我去找师父!我有很重要的事要找师父!”殷承祉一边说一边爬上了马,“小球,快带我去找师父!” 圆球虽然还是有些懵,不过见他那样子也不像是说谎,“主人说了,只要你没有……” “我一定要见到师父!”殷承祉没让它说下去,急切地吼道。 圆球气的连骂都不想骂了,见就见,谁怕谁?他非得要跑去主人那里丢人它难道还能不让他去吗?“行了,别嚷嚷了!不怕死的话就跟着来!” 殷承祉自然不怕死,再说了见师父能有什么危险?就算有危险他也要去。 圆球领着人继续往城郊跑,不缓不急的。 殷承祉好几次想催促最后都忍住了,直至它绕了好几圈又似乎回到了远处才忍不住,“小球,你真的知道师父在哪里?” “闭嘴吧你!”圆球恼火道,“见过聒噪的就没见过你这般聒噪的!” “小球……” “我当然不知道主人在哪里了!”圆球气呼呼地说道。 殷承祉脸都黑了,“那你……” “你若是真想见到主人就闭嘴!”圆球没听完他的嚷嚷,吼了出声,不过最终还是见不得他那要死不活的样子,说道:“已经锁定了主人的位置了,保证让你见到主人,成了吧?!” 殷承祉不安的心这才稍稍安定了下来,“小球,我没有时间了……” “那就少说话!”圆球恼火道,主人怎么就非得养这么一个爱折腾的臭娃娃?那么多的娃娃随便养哪一个不好了?还有主人竟然对这臭娃娃心有愧疚!主人那是何等人物,怎么能愧疚?!“赶紧的,没吃饭吗?” 殷承祉一点跟它吵的心思都没有,扬起马鞭紧紧地跟上去。 圆球也没有骗人,这回是真的将人带到了冯殃面前了。 这是一处京郊外的宅子,也是当初阿三等人逃离京城逗留之地。 “四殿下?” 殷承祉才到了宅子外围,便惊动了里面的人了,没过多久,阿三便出来,虽然有些诧异,不过似乎也事先便知道他会来似得,神色很快便恢复过来了。 “我师父在里面?” “冯姑娘在。” 殷承祉跳下了马便冲了过去,圆球早就躲在了他怀里了,虽然实在不想见他丢人的行为,但最终还是忍不住跟着,谁让是自家养的娃娃?再不好也是自家养的! 宅子并不大,哪怕不需要人带路,他也还是顺利找到人了。 “师父——”几乎是扑了过去。 冯殃神色平静,对于他的到来没有半丝的惊讶。 “师父!”殷承祉双膝跪在地上,“徒儿求你……求你救救我父皇!” “什么?!”冯殃都还没说话,圆球便炸毛了,顾不得外头到底有没有外人在便窜了出来,吼着道:“你说什么?!你找主人不是哭鼻子而是要主人救你那父皇?!”若是它又嘴巴的话,现在估计已经喷了殷承祉满脸的口水了,“殷承祉,你竟然敢让主人救别人?你这混账东西,你还是不是人?你是想要害死主人吗?你嫌主人日子过得舒坦,想让主人被天下人……” “闭嘴。”冯殃冷冷地制止道。 圆球习惯性地闭嘴了,可没多久又开始嚷嚷了,“主人主人!他这是要害你啊!你绝对不能答应他!主人,绝对不能!绝对不能啊——” 殷承祉别骂的有些懵,“师父……” “你还有脸喊主人师父?主人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了?当初若是主人救了你,你早被狼给吃了!先前在西北若不是主人,你死了都没人知道!殷承祉,主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救你,你竟然要害她!殷承祉,你还有没有良心,你良心被狗吃了吗?你……” “我没有!”殷承祉大声喝道,浑身颤抖,“我没有——” “你来找主人就是害她!”圆球厉声谴责,“皇帝活不成所有人都知道,你却救了他,你出来一趟就救了他了,你让所有怎么想?你让皇帝怎么想?你哪里来的仙丹神药?!殷承祉,用你的猪脑袋想想,若是主人的秘密被人知道了,主人会如何?!” 殷承祉脸色骤然苍白,颤抖地看向了冯殃,想要说话只是却似乎不知道要说什么,便是连辩驳的话也说不出来,因为……因为小球说的都是真的,而这些……这些…… “当初你说你如何活过来的事情绝不能告诉任何人,便是你自己都不敢提一个字,我以为你是真的为主人着想,是真的为主人考虑,为主人担心,可没想到你……你……”圆球觉得自己真的是失望了,若是有心的话现在已经死了,“殷承祉,你这个狼心狗肺的白眼狼!” “我不是!”殷承祉吼道。 圆球吼了回去,“你就是!” “我没有!没有!” “你就有!你要是没有你来这里做什么?你刚刚说了什么?你让主人怎么救皇帝?不就是让主人像当日在西北救你一样救吗?你还敢说没有?殷承祉你不但是白眼狼,你还是个敢做不敢认的懦夫,是……”圆球的话没能继续下去,因为它家主人似乎受不住它的聒噪,走过来抓起了似乎气的颤抖的球身,然后扬手一用力,它便老远老远地飞了出去了,“啊——” 这是真的生气了。 气死了。 “师父……”殷承祉慌了,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抓着似得,连呼吸都觉得困难了,“我……我不是……我没有……我……” 冯殃神色淡淡,低头看着慌的脸色发白的少年,“你想让我救你父亲?” “不……不是……”殷承祉慌忙道。 “不是?”冯殃反问。 “不!”殷承祉脑子混乱不已,他想让师父救,只有这个方法可以救,他不知道能不能,可是当初他只剩下一口气师父都能救,那也一定可以救父皇的,可是……可是……“不是……师父,徒儿不想害师父!徒儿从来都没有想过的……师父!”他伸手拽住了她的衣角,“师父,徒儿真的没有,你相信徒儿,你要相信徒儿……” “我只是问你。”冯殃低头看着他,声音不缓不急不轻不重,“你是不是想让我救你父亲?” “我……”殷承祉急的眼眶都红了,“我……” “你只需要答是或者不是。”冯殃继续说道。 殷承祉手中的衣角拽的更紧,此时此刻他的灵魂像是被看成了两半似得。 一半说不想,绝对不能,当初他明明很好奇,明明做梦都想知道师父是如何救了他的,可他什么都没问,因为他知道这个秘密便是连说也不能说,更不能让师父再一次这样做,他努力地学,在太白山的几个月时时刻刻地学着如何保护自己,再也不会出现西北那样的状况,他那样做便是为了让师父远离危险,即便不说明白他也很清楚师父的秘密一旦被人所知晓,那便是滔天大祸!不死之身,便已然逆天,再加上能让人死而复生,若是泄露出去,怕是滔天大祸都不足以形容了!他必须保护师父,让这个秘密永远都只是秘密! 可另一半却在不断地催促不断地怂恿,那是他的父皇啊,他明明可以救他的,他还可以找回当初的那份父亲的宠爱!只要父皇活下去,不但他不会失去父亲,也不会与大皇兄反目成仇,更不会手足相残!只要小心一点,只要他不泄露出去,谁又能知道他从哪里弄来的救命灵药?谁又会想到这世上有人的血可以起死回生?只要他不说不就行了吗?不就行了吗?再说他师父那么厉害,还有圆球在,便是真的有什么万一,谁又能伤的了他们?那是他父亲啊,怎么能不救?一定要救!一定要救的! “啊——” 少年像是扛不住灵魂的撕扯,苍白的脸庞扭曲了起来,痛苦地喊了出声。 “我不知道……师父……我不知道……师父……师父……” 135 驾崩 看着少年满脸的挣扎痛苦,冯殃平静的神色到底还是没能维持住,长长叹了口气,低声说道:“有这么难吗?” 难! 怎么不难?! 殷承祉像是喉咙也被堵住了般。 “阿承。”冯殃又叹了口气,声音轻缓,神色温和慈祥,“心里如何想便如何说。” 很简单的一句话,可殷承祉却只觉得心口一酸,尔后便是铺天盖地的愧疚,“师父——”他重重地磕着头,跟那头不是他的一样不需要爱惜,哑巴状态也解除了,“师父……”他没有抬头,没有这个脸抬头,心里如何想便如何说,如何说……他心里想的……想的……“师父……我……我想救他……师父……我不想看着他死……师父……徒儿求你……求你——” “这不就好了。”冯殃笑了。 殷承祉又重重地狠狠地拿头撞地,“徒儿……徒儿……” “起来吧。”冯殃说道。 殷承祉没起来,甚至没敢抬头。 “把头磕破傻了还得我费心。”声音继续冲头顶传来,很温和的,好像从来就没有这么温和过,师父……师父是真的不生气吗?还是……还是……“师父——”他更加惶恐地抬头,可见到的还是温和的脸,目光也是温和的,像是每一次他脆弱的时候,每一次他想寻求庇护的时候,她便是这般,“师父……” “进来。”冯殃转身往里面走。 殷承祉不敢迟疑,连忙爬起来,踉跄地跟了进去,第一眼见到的便是屋子里桌面上放着的东西,一个木质托盘,里面装着一把泛着寒芒的匕首,还有瓷瓶,白布……他眼瞳大睁,一瞬间似乎明白了什么,“师父……” 话没有说完,便断了,咽喉又像是被掐住了似得。 冯殃拿起了匕首,划破了手腕,将血滴进了瓷瓶中。 殷承祉一动不动,那一刀似乎也割在了自己的心里,她知道!她知道他会来的!她知道的!她来京城不是因为不放心他,不是担心他,而是因为……因为——他吐着气,没吐一口气心口处都像是被那把匕首割了一刀似得,那血还在继续流着,一直流着,好像要一直流下去似得,一直一直……“师父——” 他几乎是失控地冲了过去。 冯殃差点就让他撞到。 殷承祉跪在她的跟前双手抱着她的腿,“徒儿错了!师父,徒儿错了!师父——”师父早就知道他回来找她,她早就知道了的!“师父,徒儿错了——” 冯殃稳住了身子,放下匕首拿起了白布捂住手腕的伤口,鲜血还未渗透白布便已然停止了,她一边擦着一边低头看着抱着自己的少年,“松手。” 殷承祉更加的惊慌。 “都多大了?”冯殃轻斥道,“这般成什么样体统?” 殷承祉抬头,已然泪流满面。 冯殃看着哭的满脸都是泪的少年,又叹了口气,这孩子说养歪了,其实也没有,可说养好了,一个男孩儿整日不是哭就是闹怎么也不算好,可偏偏又是她给纵出来的,养了那么多的娃娃,也还是第一个这般纵着,总而言之她的责任是怎么也推不掉便是了,“哭哭啼啼的像什么话?” 虽是训斥,可更多的还是无奈与纵容。 圆球飞回来之后简直恨不得又跑的远远的了,主人偏心的程度越发令人发指了,连这么大的事情都能轻易揭过,帮是可以帮,反正是自己养的娃娃,再窝火都哭成这样了帮帮也不是不行,可教训也得教训啊,主人,再不教训的话,以后怕是要翻天了! 还有,主人都帮了他了,他还一副要死老爹的模样做什么? “再不起来,怕是来不及了。” 殷承祉猛然一震。 “去吧。”冯殃将瓷瓶递给了他。 殷承祉却盯着她已然完好无损的手腕,明明什么都好了,一点痕迹都看不到,可他眼中却是被鲜血淹没了似得,看到的全都是一片腥红,然后,手腕上的伤口又出现了,一点一点地回到了手腕上,还一点一点地扩大,比原先的还要大……他猛然伸出了手,紧紧地握着,嘴里念叨着,“不能流了……不能流了……” 像是失了魂般。 冯殃皱眉。 “不能流……”殷承祉用力握着,可是止不住血,那些血渗透了他的手指…… “主人,他不对劲!”圆球喊道。 冯殃自然也看出来了,沉声喝道:“殷承祉!” 殷承祉浑身一震,茫然地抬头看向了她。 “不想救你父亲了吗?!”冯殃厉声道,“再不走,你怕是连送终都来不及!” “我……”殷承祉像是从层层的混沌中抽离出来般,整个人还在恍惚之中。 冯殃不知该继续叹气还是应该生气,“起来,拿着你的东西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殷承祉看了看她的脸,又落到了她的手腕上,自己的双手也还没松开。 不必问也知道他想着什么了。 冯殃最终还是谈了气,“好了,不就是一点血吗?你连我心脏被叶扬刺了一刀都没发傻,现在是越活越回去了吗?” 殷承祉清醒了,可越是清醒便越是难受,“师父……” “再哭便不要再喊我师父!” 殷承祉把眼泪压了回去,“不哭,不哭……” “松手!”冯殃又道。 殷承祉又盯着手腕,可没有一下子就松开,“师父……师父……”手掌,慢慢松开,没有那道恐怖的伤口了,相反多了他用力抓过后的痕迹,“师父,徒儿不是有意的……”手终于全部松开了。 冯殃似乎真的不想再看他这般模样,将瓷瓶封住了封口塞到了他手里,“小破球,将人丢出去!” 当然,殷承祉没有被丢出去。 圆球倒是想啊,自家养的娃娃就该时时刻刻教训,可就他现在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它担心要是真的这么做了的话,他直接挖个洞把自己给哭死憋死,总之就是真的活不下去了! 走出了宅子,殷承祉便彻底清醒了,将瓷瓶护在怀中,快马加鞭赶回去,一定要赶上,一定赶的上,一定来得及的! 一定可以的! 可是,当他回到了皇宫之中,护着怀里的瓷瓶冲到了皇帝暂居的宫殿前,见到的确是众人跪倒在地,哭喊着陛下陛下的场景。 殷承祉只觉脑袋被雷劈了,轰隆隆的,整个人都似乎要站不稳了。 周边的人一直在哭一直在喊,除了宗亲和大臣,便是后宫的妃嫔也来了,黑压压地跪了一地的人。 都在哭,伤心欲绝地哭。 “不……不会的……” 他不惜将对他恩重如山的师父推入危险,最终还是来不及? 来不及吗? 不! 不! 殷承祉从怀里拿出了瓷瓶,冲了进去。 殿内比外面安静许多,不,应该是很安静,吵杂声都是从外面传进来的,此时此刻,殿内床边,只有一个人。 一个人! 殷承祉顿住了脚步。 跪在床边的人慢慢地转过身,身上衣裳有些乱,而且沾了血污,手臂上还绑了绷带,可见是经过了一番苦斗,他满脸悲伤,眼泪也落了下来,只是那双因为哭泣而通红的眼瞳却是冷的,那眼瞳深处像是百年不动的深渊,“你来了。” 他的声音哽咽沙哑,但更是冷硬。 殷长乾。 一直不见踪迹的殷长乾终于来了! “大皇兄……”殷承祉嗫嗫开口,然而接下来要说什么似乎也还没能想出来,又好像还没有弄清楚状况。 殷长乾看了看他,似乎没了当初的剑拔弩张,也忘了当日西北的索命,淡淡说道,“来了就过来给父皇磕个头吧。” 殷承祉浑身一颤。 “怎么?”殷长乾挑眉,“连给父皇磕个头都不愿意?” “不……”殷承祉挤出了一个字,却不知道是不什么。 殷长乾痴痴一笑,“罢了,当年母后仙逝你尚且没有,如今父皇……虽说是为安氏那妖妇所操控,可这么些年来所做的种种却是真的,所造成的伤害也是没办法挽回的,你不愿……” “不!”殷承祉冲了过去,然后见到了皇帝死灰的脸,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血色,再也不能和他说话,再也不能……“不!不会的!”他眼瞳发红,颤抖着手打开了瓷瓶便要将里面的东西喂给皇帝。 “你做什么?!”殷长乾猛然起身拽了他。 殷承祉踉跄了一下,瓶子里的东西撒了些出来,将皇帝死灰的脸沾上了星星点点的猩红,“让开——” “殷承祉!”殷长乾勃然大怒,用力挥出一拳将人打开了,护在了皇帝身前,“殷承祉,你便是怨恨父皇也不能羞辱他的遗体!” “你让开,我要救父皇——”殷承祉吼道。 殷长乾严防死守,大怒骂道:“救父皇?用这种脏东西吗?!”即便不仔细验也能确定那是血,“殷承祉,父皇……”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外面的宗亲大臣听到了响动纷纷进来,若是换做其他时候他们自然不敢进来,可如今情况不一样,皇帝没有立太子,在驾崩之前也见过四皇子,大皇子到了之后看起来也有些不对劲,如今谁也摸不准皇帝到底是什么意思,到底有没有留下遗诏?接下来继位的到底是大皇子还是四皇子…… 殷长乾护在皇帝跟前,指着殷承祉寒声怒道,“四皇子殷承祉意图玷污大行皇帝遗体,来人,给我将他拿下!” 这话一出,众人错愕。 “我没有——”殷承祉喝道,“我是要救父皇!你让开,我要救父皇——” “父皇已然驾崩!”殷长乾冷声道,“你如何救?你没有试图玷污父皇遗体,那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那是什么?!仙丹灵药?还是哪里来的脏血?!”他赫然抬头,环视着挤进来的众人,“诸位宗亲、大臣,你们看看他手里拿着的是什么东西?!”他指着殷承祉手里的瓷瓶,经过方才那一推扯,瓷瓶也染上了猩红,更别说那隐隐的血腥味。 那是血。 众人脸色纷纷一变。 殷长乾继续冷声谴责,“用血污逝者遗体是何等罪孽,诸位想必也清楚!” “我没有!大皇兄我没有!我只是想救父皇,我可以救父皇,我可以——” “我看你是疯了!”殷长乾怒极反笑,大步走到他面前一把夺过了他手里的瓷瓶,扬手用力砸在地上,瓷瓶中的血洒落一地。 “不——”殷承祉几欲疯狂,可是血已经洒了,已经洒了,他宁愿将师父陷入险地都要求来的救命药如今已经洒了,“殷长乾——” 殷长乾的脸也没好看到哪里去,对于殷承祉吃人的目光也并不畏惧,甚至先发制人一把拽过了他,将他反手摁在了身前,押着他跪在地上,“殷承祉,父皇再对不住你也是你的父亲!更何况父皇当年不过是受了安氏那妖妇的控制,你便是怀恨在心也不该让他走的不安生!” “放开我——” “你若是再闹,便是让父皇死不瞑目!”殷长乾一字一字地说道,“你看清楚了!父皇已经驾崩了!他已经驾崩了!你便是再恨也不该再羞辱他!” 驾崩了。 已经驾崩了…… 驾崩了! 殷承祉哭了,哭的歇斯底里,“父皇……父皇——” 他为什么来迟了? 为什么? 为什么不再给我一些时间? 为什么不给他一个机会? 他好不容易才又有了父亲,好不容易才找回了父亲! 为什么?! “父皇——” 殷长乾满脸痛色,“四弟,父皇已经了,他已经走了,他会在天上继续庇护我们,庇护大殷江山的,四弟,你清醒点,清醒点吧……” 这话一转,便是将先前的事情都归作了四皇子因为悲痛过度而一时糊涂,并非故意亵渎皇帝遗体。 可难道大皇子一句话便能扭转事实? 不。 可这能够彰显大皇子的贤德宽容、爱护亲弟,更是告诉所有人,大皇子和四皇子并未反目,他们身后的西北军和锦东军,也都不会刀兵相向。 而有了这两股势力在,皇位承继便是谁也阻挡不了的了。 大皇子不但以兄长的身份爱护亲弟,更是以未来天下之主的身份,掌控全局。 殷承祉自然想不到这么多,他只是知道,父皇没了,他没了父亲了,哪怕他对师父不孝也没能救的了父亲,他还是没了父亲了! “父皇——” 136 兄弟 撕心裂肺的吼叫在宣泄着悲痛、不甘以及拼尽一切都无法改变结局的惶恐,殷承祉不是不知道父皇死了,不是不知道人死不能复生,小球说过当日若是师父若是晚来一会儿的话,他就真的死了,他知道师父的血可以救人,可也只是能救活人,只要尚且还有一口气,不管是多重的伤多可怕的病,只要还有一口气便能救,可是,也只能救活着的人,哪怕是师父也不能起死回生! 他知道的,他不是不知道。 他怎么会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 他终究来迟了,哪怕拼尽一切也无法阻止有的人离开! 他终究还是没了父亲。 …… 皇宫传来了雄浑的钟声,一下一下,整整九九八十一声。 是帝王宾天的钟声。 皇帝驾崩了。 这让还没完全从动乱中恢复过来的京城又陷入了新一轮的惶恐当中。 那些昔日安氏一派的或者与安氏一派又牵连的人,更是惶惶不可终日,若是皇帝还活着,虽说难免会有清算,但也并不是没有活命的机会,可如今皇帝死了,不管继任的皇帝是谁,为先帝报仇雪恨这是必定会做的事情,而且,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帝不管是谁,都不会容得下与逆贼安氏亲近的人,更何况,如今皇帝的儿子当中,除了六皇子在之外,哪一个和安氏没仇的?六皇子是决计不可能继承皇位的。 他们这些人的下场哪里会是好? 而对于寻常的老百姓而言,方才动乱便又皇帝驾崩,京城如何能安宁?没有安宁,自然也便不会有好日子了。 至于四皇子对先帝不敬的那些事,也因为大皇子宽宏大量,手足情深,发话压了下去,即便有什么风声传出来,亦不过是伤心过度方才疯魔而已。 当时在场的无论是宗亲还是大臣,自然也不会不卖未来皇帝的这个面子。 没错,未来皇帝。 四皇子闹了这一通之后,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谁才是这大殷江山未来的主人了,当时便有人恳请大皇子继位皇帝。 殷长乾自然没有应允了,哽咽地说只想操办好先帝丧仪。 虽然经过了一场大战,皇宫也因为安氏放的那一把火少了不少宫舍,皇帝死的其实也不是太体面,但皇帝的丧仪该有的规格还是有。 一夜之间,满城缟素。 与其同时,清剿安氏余孽的事情也在进行中,安国公府自然是第一个逃不掉的,安国公府上至躺在床榻上说不出话来的安国公下至安国公府的出生不久的家生子奴才,全都被关押进了牢房中,除此之外,所有与安氏沆瀣一气的朝臣以及他们的家眷,也一并入狱,甚至牵连至了与他们联系密切的其他人……方才空了下来的各类监牢又一次人满为患,而这一次,再也没有人心怀希冀了。 那些曾经的担心成真了。 那些惶惶不可终日似乎也要到头了。 死到临头。 而这些,像只是为皇帝的丧仪增添威仪似得,没有人阻止,也没有人提出异议,哪怕株连无辜,哪怕牵连甚广,似乎也入不了那些正忙着皇帝丧仪的宗亲大臣,更入不了为皇帝披麻戴孝守陵的未来君主眼中。 殷长乾的皇帝继承已然没有任何的悬念在。 便在皇帝入殓当天,在皇帝的灵柩之前,大皇子唯一的威胁最大的竞争对手四皇子殷承祉俯首跪下与众人一同恳求大皇子登基为帝。 大皇子没有再推,但坚持要等皇帝入葬之后方才登基。 宗亲朝臣自然不再反驳了。 这是新帝大孝。 皇帝的丧仪进展的很顺利,外面关于安氏余孽的清扫也很顺利。 而便在皇帝快要出殡之时,忽然间传出了一些不好的传闻,言未来的皇帝如今的大皇子不孝,说他明明是第一个带领将士抵达京城,可攻入京城以及皇宫之时,他却不在,相反,四皇子带领锦东军攻破皇宫,冲进火场将皇帝救出来,后又命人平定京城动乱,抓拿安氏余孽,尽心尽力为皇帝效力,更是为了救皇帝而不惜冒险只身出京寻找救命良药,只是可惜没能及时将药送回,也因为这个,四皇子当场吐血、疯癫成魔。 而大皇子呢?他在皇帝驾崩前一刻才回到京城,恰恰是四皇子离开京城去为皇帝寻药,而又那么不巧他一回来,没多久皇帝便驾崩了…… 皇位更迭的第一场风波喧嚣而来了。 然而还没成气候便别四皇子殷承祉亲自打散了,四皇子痛斥造谣者用心险恶,更为大皇子正名,大皇子之所以迟迟不来那是因为去了皇陵,安皇后那妖妇不禁打算在皇宫纵火与先帝同归于尽,更是命人前去皇陵埋下火油,意欲将大殷皇族的历代先祖陵寝全部摧毁,更是派人前去崔皇后的埋骨之地,要将崔皇后之尸骨取出,用来要挟大皇子,当时大皇子得知皇宫已有自己的嫡亲弟弟在,先帝的安全可保障,便先派人前去护佑崔皇后陵寝,又亲自赶往皇陵阻止安氏余孽毁皇陵,所幸及时赶到,方才阻止了安氏余孽的恶行,而在阻止安氏余孽恶行之后便第一时间赶回京城。 所以大皇子不是不孝,是大孝。 真正的大孝! 至于那造谣之人,不是安氏余孽便是心怀不轨! 有了四皇子的这番正名,谣言自然便成不了气候了,皇帝如期出殡,大皇子、二皇子以及四皇子扶灵前往皇陵,三日之后,皇帝灵柩顺利入葬皇陵,与移过来的崔皇后灵柩一同埋入了深深的地宫,从此与尘世隔绝。 殷承祉没有随众人返京,他向新帝请旨留下为先帝守陵三月。 尚未登基,但人人已以陛下尊称的殷长乾神色平静,连日来的丧仪让他消瘦了不少,脸上也多了明显的疲惫之色,“你既要留,那便留。” “谢陛下。”殷承祉瘦的更加厉害,少年的身体原本就在抽条,如今折腾下来更是像是骨瘦如柴了,声音也沙哑难听,“陛下保重。” “不过三月罢了。”殷长乾淡淡道,“四皇弟怎么说的好似往后再也不会见似得。” “三月虽不长,但陛下必定诸事繁忙。”殷承祉垂首继续说道,“望请陛下保重龙体。” “呵。”殷长乾嗤笑一声,“这才多久,四皇弟这官话是说的一套一套的了。” 殷承祉抬起头,“陛下……” “行了。”殷长乾似乎不耐听下去了,“你放心,我虽曾数次想知至你于死地,但如今到底时过境迁,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皇兄这皇位能不能坐稳,怕还得靠你帮衬着呢!” “陛下……”殷承祉神色一震。 “行了!”殷长乾嗤嗤道,“那些场面话便不必再说了,你心里如何想的,我一清二楚,你放心,父皇临终之前我便保证过只要你安安分分,锦东便是你的天地,你想要诛灭蛮族为闾州枉死百姓报仇是吧?可以,只要你有这个本事,我这个皇兄自然会成全你,殷承祉,虽说我仍旧不喜你,但这世上除了你之外,再也没有与我更亲的人了!母后死了,父皇也死了,不管过去如何,如今,便只剩下你我二人了!”他盯着他,一字一字地说道:“你给我听着,你想要的,只要我能给的我都会给,而我想要的只有一点,殷承祉,好好的当你的锦东王,安安分分地赎你的罪,过你的小日子!” 殷承祉眼眶微热,俯身叩首,“谢陛下!”比起先前的那些冠冕堂皇的话,这一句多了真心实意,也多了哽咽,他抬起头,还想问,父皇临终之前,还说了什么?可是,最终还是没有问出来,忌惮吗?防备吗?或许都有,但更多的是……他在殷长乾的眼里也看到了伤痛。 父皇离开,伤心的不仅仅是他一人。 “皇兄……节哀。” 节哀。 由他来说这话,怎么听都觉得怪。 “还有,谢谢。” “你无需谢我!”殷长乾冷笑,“母后是我的母后,我自不可能让人惊扰她,至于让你在锦东逍遥快活,便算是我还了先前你的正名,虽然我并不需要,当然,父皇最后最疼的还是你,阿承,你可知我有多羡慕你?” 殷承祉一怔。 “父皇与我说,这皇位这天下不是好东西,我既然想要,那就给我便是。”殷长乾笑着道,笑的难以言喻,“只是,我不能残杀手足,尤其是你。” 殷承祉心头大痛。 “他还说,他知道当初将你推入太液池的人,是我。”殷长乾又继续笑道,“哈哈!殷承祉,我之所以能够得到这皇位原来是你让的啊。” “不是……”殷承祉急道,只是话却没能说完。 “行了!”殷长乾冷冷讥诮,“又不是没翻过脸,你更不是手无寸铁,别说我答应了父皇,便是我真容不下你也不敢在锦东十几万大军的面前对你下手!” “我……” “看好你的锦东!”殷长乾冷冷地说道,“别让朕有机会违背对先帝的诺言!”说完,便转身而去,这是他第一次用朕这个自称,也是第一次告诫他的嫡亲手足,他永远都不会与他兄友弟恭。 这一切不过是个交易。 他不要皇位,他给他锦东! 哈哈! 没想到他殷长乾苦苦筹谋,最终扔不过是捡别人不要的东西! 多可笑啊! 殷承祉并不畏惧,只是觉得浑身发冷,冷的骨头都疼了。 他从来就没有奢望过兄友弟恭,只是,正如殷长乾所说的,这世上就剩他们两个了,母后走了,父皇走了,就剩下他们兄弟了。 他们本该是最亲近的人。 而如今只能陌路。 只是…… 这也是好的。 好的吧。 殷承祉慢慢站起身来,转身供奉在墙壁上的先帝画像,喃喃自语:“这是好的吧?父皇,这应该是最好的结果了的……” “应该是了。”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 殷承祉转身看了过去,“二皇兄?” “咳咳……”殷长佑脸色还是那么不好,随时随地都会倒下的样子,脚步也是虚浮的,他走到了殷承祉的面前,躬身作揖,“我是特意来谢四皇弟的。” 殷承祉明白他的意思,“二皇兄若是真心想谢我,便该知道如何做了。” “四弟放心。”殷长佑苦涩又认真,“我定会看顾好母妃,绝不会让她再做任何糊涂事!” “那就再好不过了。”殷承祉神色缓和,除了殷长乾之外,眼前这一个也是他的兄长,哪怕从未有过什么交集,可到底也是一并留着父皇的血,“二皇兄,好好过日子吧,如今能得这么一个结果,已然不错了。” “我会的。”殷长佑点头,“待陛下登基,我便会向陛下请旨前去行宫养病,不会涉足朝堂。”看了看墙壁上先帝的画像,又道:“其实我更想来这里,只是四弟你已经在了,若是我再来,怕是会对陛下名声有碍。” 殷承祉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人了,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比起我,你对他的威胁更小,他连我也容的下,岂会容不下你?二皇兄,好好养着身子吧,大皇兄并非绝情之人。” “我会的。”殷长佑笑道。 殷承祉并不欲与他多待,便下了逐客令,“时候不早了,二皇兄也早些启程吧。” “四弟。”殷长佑又道,“我尚有一事想请四弟帮忙。” “何事?”殷承祉皱眉。 “叶姑娘。”殷长佑说道。 殷承祉脸色一沉,“叶晨曦是我故交,先前局势动荡所以失散了,如今寻回,我自会将她带回锦东,妥善安置,二皇兄若是要寻医问药的话,宫中太医、天下名医皆可!” “四弟,我……” “二皇兄!”殷承祉喝止了他的话,“当日西北,叶晨曦最后与我一起这事大皇兄也知晓!” 殷长佑脸色更白了。 “所以,人在我这里,于她于你都是好事!”殷承祉继续说道。 殷长佑挣扎半晌,喃喃说道:“我只是觉得她年纪轻轻的便尝尽悲苦,如今……如今……”他笑了笑,“既然是四弟故交,那便摆脱四弟照顾了。”说完,又长长作揖,“我曾数度为她所救,自愿她从此之后安康顺遂。” “她会的。”殷承祉颔首。 殷长佑也没再多说了,喃喃一句那便好,就转身离去。 137 东西 殷承祉没有过多去揣测殷长佑所说话的真假,因为没有意义了,殷长佑留下叶晨曦,叶晨曦接近殷长佑的初衷都已经不存在了。 两人往后不会再有交集。 至少殷承祉是这么想的。 四皇子留在皇陵为先帝守陵这事一传出,也并不是没有掀起波澜,但四皇子对外宣称是因为先前伤心过度差点做出伤及先帝遗体的事情而赎罪,这些波澜自然也便很快散去了,对即将到来的登基大典更是无伤大雅。 尤其是锦东军在先帝入葬皇陵之后,便以需回锦东镇守为名,开始撤离京城,返回锦东,未曾找任何借口滞留不走,走的毫无留恋,挥挥衣袖不留一片云彩,除了必要的护卫之外,甚至没为皇陵中的四皇子留下多少人。 大家也终于是信了四皇子是真的没有夺位之心。 新帝的登基大典在艳阳高照的八月一日举行,中秋未至,夏日的余威将初秋的天空晕染的清澈明亮,锣鼓喧嚣,百官跪拜,万象更新。 先帝嫡长子殷长乾继皇帝位。 殷承祉在皇陵中过上了清苦修行般的日子,京城的繁花似锦仿佛与他不在同一个世界般,不过该知道的,也都知道,除了自己的消息来源之外,还有新帝专门派人来说的。 新帝登基之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清算,并没有为了彰显新帝仁德而手软,也没有众人所忧心的腥风血雨。 该定罪的,没有一个能逃脱,不该株连的,也不允许任何人为了私利而株连。 安国公府自然是首当其冲的罪人,哪怕新帝已经向天下公布安皇后乃假借安国公府嫡长女的身份混入后宫的妖女,非真正的安家女,可是多年来,安国公明知安氏不妥却从未揭穿,反而与之沆瀣一气,独揽大权,祸乱朝纲,安氏身份暴露之后,依然不知悔改,造成京城大战中将士死伤惨重,百姓流离失所,实在罪大恶极,身为主犯的安国公以及犯下了屠村大罪的安国公世子自然难逃一死,安氏一族其余人等也一一按照律法查办,有牵涉谋逆之事的定谋逆大罪,有触犯其他律法的,按律法所记处置,这一番盘算下来,比直接株连九族好,但实际上能够逃脱罪责的,怕也是没有,哪怕那些手无寸铁的安氏族人,也都因为家人的连累而不得不颠沛流离,不过比起九族皆灭,已然是新帝开恩。 朝堂内外,无不盛赞新帝仁厚。 而因为先帝为安氏控制一事,新帝更是降下了罪己诏,为先帝那被撕的没有多少的面子抹了一层遮羞布,将皇帝为妖女所惑,以至于朝纲不稳、天下大乱一事的过错,归咎在了自己的身上,大大安抚了百姓的心,维护了皇家的颜面。 其余与安氏一族狼狈为奸的大臣,按律处置。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镇国将军聂家了。 京城一战之所以如此惨烈,全因聂荣。 安氏放火焚烧皇帝殿而死后,聂荣便失踪了,有传闻已被安氏过河拆桥一并拉来陪葬,又有说他带人行刺大皇子,被大皇子所杀。 但真正的下场,朝廷并未给出证明的回应。 新帝对待聂家也似乎格外开恩,言聂家世代功勋,聂荣怕也是受了安氏妖术所惑方才犯下大罪,便只是夺了聂家的镇国将军之名,抄了家,聂家上上下下和当日崔家一般,遣返院级,贬为庶民。 罪人伏诛、立功者行赏。 功劳最大的自然是当日将皇帝被困的消息以及皇帝印玺带出皇宫的淑妃了,新帝登记之后,便封了二皇子殷长佑未秦王,舒太妃为淑贵太妃,入住皇太后方才能够入住的太后殿,以天下共养之,秦王府更是着礼部工部按最高规格建造,同时广发皇榜,为秦王寻找名医。 而作为秦王的外族家,淑贵太妃的娘家,信国公府也得了新帝的赏赐,除了大批的金银财宝之外,提了信国公世子平援海为城防军统领。 新帝将京城的安全交到了信国公府手中,可谓信任有加了。 康王府和老丞相一家也在这次动乱中功劳不小,子孙都趁着这次朝中大批空缺而谋了不少好的去处。 其余人等,一一论功行赏。 还有便是为崔家翻案。 经查,闾州惨案乃安国公府为多锦东军权而与蛮族勾结导致的,所谓崔大将军杀了蛮族大巫一事更是子虚乌有,完全是安国公府为了覆灭崔家所设计的,当日崔大将军为抵御蛮族而忙碌奔波无暇为自己辩解,后战死沙场更是百口莫辩了,如今,安国公世子亲口招认,终于真相大白。 新帝将镇国将军之名还给了崔家,并追封崔温大将军为镇国公,世袭罔替,画像入功臣阁。 命继任镇国公崔大公子崔怀协助四皇子镇守锦东,总揽锦东三州政务。 任命崔家三公子崔钰为宁州驻军主将,统领宁州驻军。 册封崔夫人为镇国夫人,其女崔莹为郡主,享皇家俸禄。 新帝毫不吝啬、甚至是下血本补偿崔家,崔家嫡支所有人都有了封赏,还都是规格很高、实打实的封赏。 女眷便不说了,就是两位崔公子的封赏,简直就是将锦东给了他们。 那四皇子呢? 大家心里嘀咕不已。 有功者一大堆,哪怕只是沾了一点边说了句骂安氏的话的都得了赏赐,可唯独四皇子非但没有,还被割了肉。 自从四皇子镇守锦东之后,为了将锦东握在自己的手中可花了不少心思,如今带领锦东军千里迢迢赶来救驾,什么没捞着就不说了,还把自己到手的肉割出去,虽说好像是还给崔家人,可怎么会毫无芥蒂呢? 新帝到底还是防着这位嫡亲弟弟啊。 有人哭有人笑,有人欢喜有人愁,转眼三个月便过去了,就在三月期满的这一日,新帝的旨意便来了,送来了姗姗来迟的封赏。 四皇子被封为燕王,以王尊之身镇守锦东,为大殷抵御蛮族。 虽然除了多了一个燕王的尊称之外,也没其他的变化,还有一个崔家在掣肘挟制,但到底是正名了。 先帝的几个皇子中,与安氏关系密切的皇子没被封王在情理之中,可若是新帝的嫡亲弟弟,又是在京城一战中立下头功的,不封赏怎么也说不过去,甚至都已经有人暗中议论四皇子到底还能不能从皇陵中出来。 如今,新帝圣旨一下,燕王殷承祉便算是得到正名了。 殷承祉并不在乎什么燕王不燕王的,对崔家的封赏也没意见,新帝如此,他更是能够理解,若他不这么做,他或许还真的会在心里嘀咕了。 想到这,不禁苦笑。 果然,还是不一样了。 “臣谢陛下隆恩!” 他俯身叩首,恭敬接下了旨意,送走了传令的內侍之后,便去了地宫,在紧闭的地宫大门前,三拜九叩,“父皇,儿臣要走了,往后怕是很难回来了,您放心,皇兄待我很宽厚,给了我想要的,往后,儿臣必定会在锦东为大殷效力,为皇兄效命,父皇,您不会错,孩儿亦不会错的,皇兄会是一个好皇帝,这大殷的江山交付到他的手里,定然能万年永固!父皇,孩儿要走了,往后海阔天高,孩儿定然也会过得很好很好,父皇,您放心吧,您……”俯身叩拜,“安息吧。” 他抬起身,继续说道:“母后,儿臣不孝,不管任何时候都不能陪在您身边,孩儿不孝!若有下辈子,若孩儿还有幸投生为母后的儿子,再报母后大恩,若无福,也定结草衔环以报!母后,皇兄继任皇帝了,您开心吧?其实您当初的选择并没有错的,皇兄比孩儿更能让你骄傲,母后,孩儿明白的,这么些年,孩儿难过,伤心,但从未真正地心怀怨怼过,母后,能与你母子一场,孩儿万幸!母后,孩儿要走了,您放心,您所担心的事情,永远都不会发生,儿臣发誓!” 又重重地三拜九叩,方才起身。 “你这么叩法怎么不把你自己叩死在这里算了。”圆球阴阳怪气地骂道。 殷承祉看向蹦出来的圆球,却是笑道:“我以为你不再理我了。” “谁理你了!”圆球哼哼道。 殷承祉伸手抓住了它。 “松手!你想干什么?本球大人告诉你……” “小球,谢谢。”殷承祉没等它发完话就说道,“谢谢你。” 圆球愣怔了一下,“别以为说两句好话就能抹杀你狼心狗肺的事实!我算是错看你了!主人对你那么好,你竟然……有人!” 殷承祉连忙将圆球塞进了怀中,厉色专项地宫出口那鬼鬼祟祟的身影,“谁?!” 那道身影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躬身出来了。 “你是何人?!为何擅闯地宫?!”殷承祉喝道,他不怕新帝派人来监事,但绝不能泄露小球的事情。 那人抬起头,是一个满脸皱纹的太监,“殿……殿下不认得奴才了吗?” 殷承祉一怔。 “四殿下……”老太监跪拜下来,“老奴……老奴是长安啊……” “长安?”殷承祉皱起了眉,对这个名字并没有多少印象。 “殿下忘了,老奴当年还给您换过裤子呢。”老太监笑了起来,让本来满是皱纹的脸更是沟沟壑壑的。 殷承祉猛然一怔,盯着老太监的脸好半晌,才不确定地问道:“长……长公公?” “是是是!”老太监连连点头,眼眶也红了,“难得殿下还记得老奴……” 殷承祉想起来了,他是先帝的近身太监,宫里面的大太监长公公,至少在他还没离开京城之时,长安是先帝身边的亲信,之后……“长公公为何在这里?” “老奴……老奴……”长公公直接哭了。 殷承祉有些懵,“长公公……” “老奴失礼了,失礼了……”长公公一边忙擦拭着眼泪一边告罪,“殿下,老奴多年前便已经离开了陛下身边了,是先前安氏那妖妇伏诛,陛下清醒了,才将老奴召回身边……只是老奴无福再伺候陛下……” “是先帝了。”殷承祉更正道,“公公莫要再说错。” 长公公忙应是是是,“殿下,老奴是专门来找殿下的……”又上前了两步,“殿下……” 殷承祉虽然没有躲开,但也起了防备之心。 长公公也并未做过任何伤害之举,而是从怀里拿出了一个东西,一个用黑色粗布包裹着的东西,颤抖着双手递给了殷承祉,“四殿下……老奴……老奴不负陛下所托……终于安全把东西交到你手中了……” 殷承祉并未马上接过,“这是什么?” “陛下……不……不……是先帝……先帝驾崩前召见过老奴……将这东西交给老奴……嘱咐老奴一定要亲手交给殿下……”长公公说道,似乎很紧张很激动,以至于话都说不连贯。 殷承祉满心狐疑,新帝的人才走了没多久,这人便拿着先帝的东西说先帝临终前让他交给自己,怎么都不对劲。 “殿下……”长公公眼眶又红了,仔仔细细地端详着殷承祉,对于一个奴才来说过于的僭越了,可他还是看了,笑着说道:“殿下果真长大了,长得和陛下一样的英武……” 殷承祉从他的眼中看不到恶意,“长公公……” “殿下,拿着吧。”长公公似乎看出了他的猜疑,“陛下……不不,老奴又老糊涂了……是先帝!先帝!殿下,先帝还让老奴转告殿下,他也希望殿下永远都用不上,永远用不上才好呢……”说完,便将东西塞到了殷承祉手里,又跪下来叩拜,“殿下,老奴终于完成了先帝的嘱托了,老奴终于不负先帝所托了……”又哭了,只是怕自己眼泪沾污了这地宫似得,连连擦拭,人也踉跄地站起,“老奴……老奴告退……” 殷承祉连阻止都来不及,人已经跑出去了,这速度怎么也看不出方才连站都站不稳的样子,他地头看着手中的东西,转身头看向身后的地宫门口,始终想不出这是什么东西,希望永远用不上?永远用不上才好?“到底什么东西?” “打开看看不就行了?”圆球冒出了半个头,“有什么好纠结的?” 殷承祉低头看了看它,“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东西。” 138 回家 “要么看,要么扔了!”圆球窜了出来,恨铁不成钢咬牙切齿地说,“有必要这么纠结吗?真是的!” 它早扫描过了这东西就是一绢布,没什么有害的东西,再不好也不会死人! 殷承祉当然不会扔了,父皇给他的东西本来就少了,这样可以真真实实拿在手里的更是几乎没有了,哪里能扔了?既然不能扔,那就只能看了。 “到底怎么着了!”圆球见他又傻愣在哪里,急的不行,恨不得敲破他的脑袋看看里头到底装的是什么东西。 “小球,你别吵。”殷承祉说道。 圆球气结,“你——” “我自会看的。”殷承祉深吸了一口气,方才慢慢地打了开来,本来就有了心理准备那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是……“圣旨?” 不仅仅是圣旨。 还是遗诏。 立他为储君,承继皇位的遗诏。 殷承祉倒抽了一口冷气,当今圣上登基并没有遗诏,甚至连有个耳听先帝口谕遗诏的大臣都没有,殷长乾是靠着他嫡长子的身份,还有手里头的兵马,再来便是无人与他相争,方才顺利登基的,若是这道遗诏拿出来…… 可想而知又会是一场动乱。 殷承祉抬头看向紧闭的地宫大门,不禁苦笑,“父皇,你就这么信不过皇兄吗?” 有感动,也有辛酸,亦有愧疚。 到底,父皇还是最疼自己的。 而他,却让他失望了。 事已至此,别说他志不在帝位,便是有什么心思,如今也万万不能再动了。 这道遗诏一旦泄露出去,哪怕只是一丝风声,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朝局便又会动荡,甚至血流成河。 如今安氏之乱算是平定了,可十几年来造成的沉疴却仍需要好好治,南边的民乱还未平息,西北那边也还有狼王大军虎视眈眈,锦东的蛮族也尚未剿灭…… 大殷的江山危机四伏。 绝不能再出一丝的动荡。 殷承祉知道自己应当立即销毁这东西的,只是……这是父皇留给他最后的东西了,是他那一腔慈父之心,他始终不放心大皇兄,始终不信大皇兄会善待他,这道遗诏是催命符,可亦是救命符…… 他不能毁了的。 最终,他还是将遗诏收入了怀中,再次下跪朝着紧闭的地宫大门三拜九叩,“儿臣谢父皇。”随后起身,决绝地转身而去。 他不能再回京城了。 有了这一道遗诏在,他再也不能回来这里了。 这一次的分离,便是诀别。 从地宫出来之后,殷承祉便下令收拾行囊,明日便启程返回锦东,随后,进了暂住的屋子,提笔给新帝写辞行的奏呈,哪怕新帝已经派人说了让他早点滚,但该走的流程也还是要走。 尤其是在得知了遗诏存之后,更是容不得一丝被人挑错的。 防备、忌惮,但更多的还是愧疚。 对殷长乾的愧疚。 “若是当日我淹死在了……啊!”新上任的燕王殿下在圆球大人这里就是个大傻叉,“小球,你又砸我做什么?” “砸破了这傻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圆球气呼呼地骂道。 “小球……”燕王殿下委屈了,“我……” “我什么我?!还不赶紧去收拾东西?这鬼地方本球大人一刻都不想呆了!” 殷承祉自然不会在这时候跟圆球杠,“好好好,我马上去收拾。”一边说一边将奏呈装好,拿出去让人呈送至京城,而便在这时候,他得到了消息,长安公公没了,当下便想过去看看到底怎么一回事,是遗诏的事情泄露了吗? “你去做什么?”圆球气急败坏地制止了。 “小球……” “知道这么大的秘密,不死才奇怪了!”圆球不用去查也知道那个老头是怎么死的,“只有死人才能守秘密!估计你那好父皇再把东西给他的时候就说了要他完成任务之后下去陪他呢!” 殷承祉脸色一白。 “又不是没死过人你脸白什么白?”圆球真的恼火了,“你能不能争点气!” 殷承祉苦笑,“小球……” “别说什么你害了他之类的话!”圆球冷笑,“你以为你是谁啊?圣人吗?什么人的死都跟你有关系?我告诉你这不是圣人是绿茶白莲花!” 殷承祉一愣,被他骂的有些懵。 “再说了,说不定人家还死的心甘情愿呢!”圆球继续说道,“你想想他之前那副模样,不就是着急着完成任务好去陪他主子去吗?” “我若是能发现……” “你若是能发现又如何?人家巴不得去陪你那好父皇呢!再说了,人活着便有泄密的危险在,你若将人带回锦东,那才是真正地害人了!” 殷承祉也不是不明白,只是心总是无法真正地狠下来,“小球,我明白的。” 圆球都不屑于再骂了,明白是明白,可做又是另一回事是不是?养了他这么多年还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东西吗? 殷承祉到底没有去见那老太监,只是暗中打听了一下,人的确是自尽的,据与他交好的內侍说,长安公公来了皇陵之后便一直叨念着要下去继续伺候先帝,如今殉了先帝,也是在意料之中,“着人厚葬了吧。” 这是燕王殿下得知了消息后的反应,一个小小的內侍,哪怕曾经是先帝的近身太监,可到底过去许多年了,如今便是殉主也不会兴师动众,甚至都不必上报了,恰好遇上燕王殿下还在,得了这么一个殊荣,已然是天大的福气了。 皇陵的主事便按燕王殿下的指示办了。 次日一大早,殷承祉便带着人离开皇陵,启程返回锦东。 方才出了京城,便见到了阿三等人。 殷承祉看着那辆马车,心彻彻底底地安了下来了,他下了马,朝着马车走了过去,像是走向了让他安心的归属般。 “师父。” 冯殃目光平和地看了看他,“嗯。” 殷承祉爬上了马车,笑道,“师父,我们回家吧。” “嗯。”还是淡淡的语气,只是殷承祉却觉得浑身上下都舒服了,什么愧疚什么不安全都消失了,像是小孩儿似得爬上了马车,蹲坐在了冯殃脚下,“师父真的不生气吗?” “你很想我生气?”冯殃反问。 殷承祉自然摇头了,然后咧开嘴笑道:“谢谢师父。” 哪怕这四个字分量轻飘飘的,可还是说了。 因为此时此刻也只有这四个字能表达他的感激了。 谢谢你,师父。 冯殃看着他的傻样,不禁失笑,抬手摸着他的脑袋,“还难过?” “不。”殷承祉摇头,眼睛都似乎冒出了光,“有师父在。” 冯殃摸着他头的手怔了怔,随后默默叹了口气,“都过去了。” 是啊。 都过去了。 殷承祉点头,“以后都会好的。” 苦难已经过去,未来一片坦途。 哪怕仍有大仇需要报,但他相信,未来必定一片坦途的! “师父,谢谢你。” 似乎除了这句话,他再也找不到任何可以表达此时此刻心情的话了。 冯殃失笑,并没有再说什么。 …… 锦东的局势因为新帝对崔家的恩赏其实也颇为微妙,崔家与四皇子……不,如今是燕王殿下了,他们之间并非始终一条心,虽然最后走到了一条道上,但先前也多有摩擦,甚至闹出了矛盾。 若崔家与燕王不和,锦东也必定不安稳。 当然,这是新帝所希望的。 让崔家挟制燕王,让锦东不再一人独大,这对大殷的江山来说是好事,对皇帝来说更是好事,可对锦东而言,却并不是,对那些效忠燕王的锦东臣子来说,更不是。 刘群山带领锦东殷军从京城返回,便摆明立场站在了崔家这一边,当然,也不是要和燕王翻脸,只是一旦燕王容不下崔家分权,刘群山必定会支持崔家。 作为锦东唯二的主将,张华的心情更复杂了,他是与燕王一起走过来的人,是燕王铁杆心腹,可也是崔家的旧部,对于崔家二位公子也是忠心耿耿。 崔家得以平反,将军得以正名,他自然是高兴,高兴的涕泪横流,只是新帝这一举动无疑是想让锦东内乱,让崔家与燕王相争!其心险恶至极! 他不会背叛燕王,也绝不会伤害崔家的人。 若是双方真的斗起来,他不敢去想到底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局面! “将军也无需太过忧心,燕王殿下向来对崔家宽厚,更有意栽培崔家二位公子……”身边的亲卫说了许多宽慰的话,听起来也是有道理的,细想一下也应该是这么一个局面,燕王与崔家同心同德,共同护佑锦东,若是没有那个秘密,张华也是会这么认为的! 新帝向天下宣告当年崔大将军杀蛮族大巫引来蛮族大军屠戮闾州这事完全是安氏一族与蛮族勾结所致,可真正的真想,他很清楚,刘群山也知晓! 新帝或许也并非完全不知情! 新帝更不会愿意看到锦东铁板一块! 所以…… 张华只是希望燕王真的能有容人之心,也真的会因为当年的事情而对崔家忍让,哪怕新帝利用崔家对付他,也能容得下! 但…… 可能吗? 先帝对崔家的种种,如今说是受了安氏的控制,可安氏真的是妖孽吗?这世上真的有妖孽吗? 多多少少也有先帝对崔家的防备吧? “殿下还有多久方才能回到锦东?” 亲卫并不知道,“属下这便去查探。” “一旦发现殿下踪迹,便立即禀报。”张华颔首,在燕王回锦东之前,他得先和他见一面!不管如何,只要他在一日,便绝不允许新帝的阴谋得逞! …… 崔怀和崔钰是随刘群山一并回了锦东的。 京城大战之时,两人身份特殊,一直未曾对外表明身份,哪怕新帝为崔家翻案,还给了崔家荣耀以及赐予更大的尊荣,册封他们官职,都没有现身。 新帝的心思明眼人都能看的清楚。 不就是希望崔家与燕王相互挟持吗? 又能有几分真的是要为母族逃回公道? 若是真的一心为崔家报仇雪恨,便绝不会容下安氏一族尚有人活在世上!安国公府的那些安家人是都死了,可谋逆大罪,还与蛮族勾结导致闾州数十万百姓无辜被屠戮,这样的家族居然还有人能活着?! 新帝宽厚? 是宽厚! 可更多还是无情! 他宽宥了安氏族人,无非是要安抚朝堂安抚天下,十几年来安氏妖妇掌控皇帝,安国公府把持朝堂,虽有一直与他们对抗的正直之臣,可其他呢?大多数是与他们或多或少有往来的,一旦株连,朝堂必定大乱,朝堂不稳,便天下大乱! 新帝没有错。 可对于崔家人来说,依旧是心寒。 除了这些在外人看来皇恩浩荡的赏赐之外,崔家什么也没得到!甚至还要被利用为挟制燕王的棋子。 崔家兄弟哪怕再傻也看得出来新帝绝不是他们的表兄这么简单,所谓的亲情在如今这位要心智有心智、要手段有手段的新帝心中或许连一丝位置都没有! 所以,他们没有露面。 回了锦东之后,也没有着急走马上任,而是悄然回了闾州的崔家。 如今的崔家可不再是人人恨不得都泼一盆秽物的地方了,刘群山尚未回来便已经将新帝为崔家翻案正名的消息在锦东三州散播开来,尤其是闾州城,至于闾州城会不会因为这样而惶恐不安,那就与他无关了。 闾州城也的确乱了一阵子,毕竟当初大家都做的太过火了,如今崔家翻身了,百姓们自然害怕被报复了。 至于新帝说的那些,老百姓也是信了。 惶恐过后,便是愧疚。 他们的崔大将军是冤枉的啊,都是那安国公府害的,真正的罪魁祸首是安国公府啊……害怕被报复的惶恐、因为做了过分的事情而愧疚,整个闾州城都不对劲了,幸好,朱茂朱大人顶得住,安抚的安抚,安慰的安慰,甚至还在衙门前张贴告示,告诉大家不算是燕王还是崔家都不会追究先前的事情,就让亡者安息,让生者继续好好生活吧之类的安抚语句,很快便让闾州城安定下来了。 之后便迎接了崔家两位公子的归来。 刘群山自然是不愿崔怀兄弟回闾州,因为闾州是张华的地盘,哪怕他不会伤及两人,但他也很清楚张华会做什么!? 新帝是为崔家翻案,归还崔家应得的东西,可是,粉饰太平并不能就此将罪孽抹杀过去!真正的罪人也绝不能从此逍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继续大权在握得享尊荣! 139 亏欠 他摆明立场站在崔家这一边,便是在提醒殷承祉,不要以为有了这些恩赐,他犯下的罪孽便可以就此一笔勾销了! 刘群山没能阻止崔家兄弟回闾州,不过自己也跟来了,除了也是想去崔家祖坟祭拜之外,便是担心张华这边会出什么幺蛾子,甚至想方设法阻止张华接近崔家兄弟。 他知道张华会做什么说什么,而如今,他不想见到这些事情发生! 哪怕最后的结果还是不是他所愿见的,但也必须是崔家心甘情愿的,而不是被任何人所谓的晓以大义而不得不退让! 张华自然也清楚,这也是他为了明知道大公子和二公子都回来了却一直没有去求见的原因,好不容易打下来的好局面,他真的不希望一朝尽丧。 所以,面对刘群山近乎无理取闹的行为,他选择了退让。 崔怀急着回闾州,不是为了躲谁或者想要做什么,他是真的只是想亲自到祖坟,将新帝为崔家平反的消息告诉父亲,告慰崔家的列祖列宗! 至于刘群山的心思,他清楚,只是如今他并不想理会这些。 没有什么比告诉父亲,崔家没有毁在他们手里,崔家的荣耀又回来了! 转眼,便又入冬了。 崔怀赶回闾州之后并未能立即前往祖坟祭拜,因为崔夫人病了,而且病得颇为严重,闾州城内的大夫都看遍了,方子换了又换,都没效果,整日昏昏沉沉,精神很不清醒,哪怕崔怀将皇帝的圣旨捧到了她的面前,跪着向告诉她崔家已经平反了的事情,亦未曾能够将她从昏沉中唤醒。 没有完全昏迷,还能睁开眼睛看人,也能认出两个儿子来,只是除了这些,其他的便都稀里糊涂了。 大夫说这事油尽灯枯。 崔怀悲痛欲绝,崔家好不容易平反了,在这么短短的几年间便成功平反了,母亲非但没能过回从前的好日子,便是连这个消息都没法听入心里,身为人子如何能不伤心? 他日日守在病榻之前。 倒是崔钰撑起了崔家里里外外。 他们回闾州之后,上门的络绎不绝,恭贺的、讨好的,甚至还有百姓上门道歉,这些人不管愿不愿意,人家既然登门,崔家还要在锦东立足,便都得见见。 崔钰从一个只会横冲直撞的冲动少年,一下子成了人情往来应对自如的笑面虎,着实是费了不少力气,也是累的厉害,最后实在是应付不住,直接以母亲病重为由,闭门谢客了。 “大哥,你先回去休息吧,我来守着就成。” 崔怀神色憔悴的厉害,但却还是摇头,“不用,你回去休息吧。” “大哥……” “我是长子,此时理应守在母亲跟前。”崔怀神色坚定,“这些日子外边的事情都辛苦你了,刘叔跟我说了,你应对的很好。”他伸手拍拍弟弟的肩膀,“阿钰长大了。” “大哥……”崔钰无奈又无力,“母亲一定会没事的!刘叔已经派人回幽州将最好的大夫请来,还派人去外地寻访名医,大哥,我们定然能治好母亲的!” 崔怀没有泼他冷水,“嗯,会的。” 崔钰劝不动他,自己便也不走了,陪着兄长一同守着母亲,“大哥,宁州的主将,我要当吗?” “刘叔如何跟你说的?”崔怀问道。 崔钰说道:“自然是让我去了,大哥你还不知道刘叔吗?他是恨不得整个锦东都给我们崔家。”说完,嗤笑一下,“新帝是什么意思傻子都明白,什么补偿全都不过是借口罢了,别说我们和他没什么表兄弟情分,便是有,怎么可能让我们兄弟一文一武分了锦东去?大哥,哪怕先帝许多事情都是为安氏那妖后所控制,可真的就没有防着我们崔家的心吗?大哥……”沉默了会儿,方才咬着牙,“我都不确定先帝做了那么多的事情到底有几件是受妖后控制的!” 崔怀笑了笑,“所以我收,我们的阿钰长大了。” “大哥……”崔钰有些讪讪,“我就是……就是觉得太便宜他们了!”说完,眼眶都红了,戾气横生,“不说我们崔家,便是闾州被屠——”咬着牙,一字一字地说道:“安氏九族便是全杀了也便宜他们了!” 可现在呢?死了多少个了? 无辜? 既然享受了安氏祸害别人得来的好处,为何出事了,便成了无辜了? 见鬼的无辜! “大哥,我不愿成为新帝挟制殷承祉的刀!” 凭什么? 他们殷家以为这些赏赐便可以弥补崔家的伤害吗? 崔家这几年经受的,岂是家破人亡、声名狼藉能够形容的?若不是他们命大,或许早就在这世上消失了! “殷承祉——” 便是有了后面的事情,可当时殷承祉是什么都不知情的,他只是单纯地想要保住他父亲的脸面,保住他们皇家的脸面!为此,不惜让崔家永沦地狱! “不得对燕王殿下无礼。”崔怀轻斥道。 崔钰绷着脸,“大哥,你是要继续臣服于他吗?” “阿钰。”崔怀语重心长,“我知你对燕王殿下有意见,可不管于公还是于私,他都于我们有恩。” 崔钰不服,“如何便……” “若非他护着我们,崔家没有一个人能活到今天!”崔怀打断了他的话,“阿钰,我们扪心自问,这么些年来,殷承祉可曾有亏欠我们的?” 崔钰很想说有,可真的有吗?让崔家万劫不复的是先帝,是安氏一族,殷承祉最多只是父债子偿罢了,他夺了锦东的大权,亦是父亲遗愿且是一手襄助的…… 他哪怕不愿意承认也不得不承认,殷承祉这个人的确没有亏欠他们任何! 相反…… “他没有亏欠我们的。”崔怀继续说道,“相反,不管是祖母还是三叔,乃至于母亲……”他看了看昏睡着的崔夫人,声音低了不少,“也曾亏欠过他……” “我们不与他相争。”崔钰也不是恩将仇报或者得理不饶人的人,只是心中的隐忧实在无法放下,“他也会信我们真的不会夺他权吗?他花了这么多年的时间才真正算是成了锦东之主,可如今,新帝两道旨意,一文一武地挟制他,他岂会甘心?大哥,莫忘了他也是皇家的人!皇家的人翻脸无情我们不是没见识过!” “他不会。”崔怀继续说道。 崔钰一愣。 “他还有一件事要做,他也需要崔家人见证他做成这件事。”崔怀一字一字地说道,“所以,他不会动我们,至少暂时不会。” “什么事?”崔钰问道。 崔怀沉默半晌,方才说道:“灭蛮族。” 崔钰眼眸一睁,旋即燃烧起了烈火,“灭蛮族?!”仿佛激动的忘了床榻上还昏睡着病人,声音高了不少,“他要灭了蛮族?!” “这是他留在锦东的唯一目的。”崔怀继续说道。 崔钰心湖澎湃,“灭蛮族……灭蛮族!当然要灭!当然要灭!若不灭了他们,父亲在天之灵如何能安?若不灭了那群豺狼虎豹,崔家的列祖列宗如何能安息?!大哥,一定要灭了他们!一定要!大哥,他什么时候发兵?!他是不是不想让我当宁州主将?可以,只要他发兵,哪怕让我只当一个小兵……” “阿钰。”崔怀叹了口气,“你先冷静点。” 崔钰没法子冷静,“大哥……” “这不是一朝一夕便能做到的。”崔怀神色严肃。 崔钰滚烫的心像是被浇下了一碰冷水似得,“大哥,我恨!好恨啊!父亲……父亲他……他尸骨无存!” “我亦恨。”崔怀说道,“所以,更不能着急。” 所以,燕王在锦东必须一如既往地地位稳固! 因为这世上怕是再也不会有人像殷承祉一般执着地要灭了蛮族! 他要报崔家之恩,更是要赎自己犯下的罪! “当日杀了那蛮族大巫的是殷承祉!” 崔怀想起了那一日回到闾州,在这曾经的大将军府府邸,在摆放着一层层早已经蒙灰了的崔家先祖牌位,在父亲的灵位面前,刘群山告诉了他这件事。 或许是出于激动,或许也是担心他会不愿与燕王夺权,又或许将这秘密藏了太久了吧…… 崔怀那一刻不是很愿意去揣测刘群山的用意,也没有太过于震惊,似乎在得知了另一个真正的罪魁祸首存在之后,这一个消息已然没那么骇人了。 “父亲知晓吗?” 当时他问。 刘群山满腔的愤怒似乎一下子被击垮了一般。 崔怀明白他当时的心情,父亲自然知晓,甚至整件事都是父亲亲手压了下去的,杀了蛮族好比皇帝一样的人物,如此大功一件,若是好事,父亲岂会夺功?若不是好事,除了父亲之外,绝没有第二个人能够压的如此丝毫不透风声!父亲,是自愿为殷承祉担下了这个罪名,更是心甘情愿去死的。 他恨殷承祉? 不。 “刘叔,他为何杀了蛮族大巫?”当时他问道。 刘群山好久之后才说了一句,“为了解将军之困!” 是啊。 不管是他只身入蛮族腹地救父亲,还是折返杀蛮族大巫,全都是为了解父亲之困,哪怕他身为皇子本就有这个责任,可到底是为了帮父亲。 崔怀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的就修炼的如此豁达,“刘叔,都过去了,崔家能有今日,实属不易。” 刘群山听了这话一言不发地便走了,第二日,留了一大堆人之后,便返回幽州了。 崔怀觉得自己辜负了这位长辈的一片苦心,只是比起争权夺利,让锦东再次陷入动乱,让新帝阴谋得逞,让父亲在天之灵不安,他唯有如此。 这个秘密,也必须就此掩埋。 他不会告诉阿钰,相信刘群山以后也不会再提及! 自然,他也并非完全没有好处,这个秘密是悬在殷承祉头顶上的刀,往后不管崔家如何,只要殷承祉放不下这件事,便绝不会动崔家分毫,而父亲的大仇,也能借他的力量去报! 天底下,也唯有燕王殷承祉能够领着锦东军覆灭蛮族,报仇雪恨! “阿钰,去不去宁州你自己做主,但有一点你必须记住!”崔怀正色告诫道,“往后不管如何,都必须以燕王殿下为尊!锦东唯有上下一心,方才能够早日覆灭蛮族!” “大哥,你放心。”崔钰深吸了一口气,“我心中有数!” 崔怀颔了颔首,并未再多说,将心思转回到了母亲身上,虽说幽州那边的大夫正在赶来,也派人去找名医了,可他心里清楚,很快,他们便要连母亲都没有了…… …… 殷承祉回到闾州的时候依然大雪纷飞了,比起先前入京救驾日夜兼程赶路,回程便舒服多了,舒服到了自个儿还病了一场,小小的一个风寒硬是折腾了半个多月还没好全,脸都让圆球给笑的差一点就带不回来了,好在师父没说什么,不然恐怕就要实现圆球多年前的心愿,挖坑把自己埋了! “师父要回太白山?” 才到了闾州,冯殃便决定分道扬镳。 殷承祉不太愿意,“如今入冬大雪封山,师父这时候回去……” “叶晨曦在那边。”冯殃打断了他的话,“理应去见见。” 殷承祉一愣,当时宫里情况混乱,他亦是满头乱,只是匆忙交代了将人送去给师父,之后师父一直没提,他也便没想起来问,“她回太白山了?” “嗯。”冯殃点头,“她母亲的遗骸还没找到。” 殷承祉吸了口气,“师父,徒儿一直不明……” “这是叶家的事情,理应先告知叶晨曦。”冯殃打断了他的话,“之后我自然会……” “那徒儿便不过问了!”殷承祉当即拒绝,不知为何心里总觉得这些事情不听为好,反正知道宫里的安氏并非真正的安国公嫡女,更不是叶扬那私奔的妻子,不是叶晨曦的母亲就成了,至于当年到底如何阴差阳错也无法挽回了,如今安氏引火自焚而视,安国公府也覆灭了,叶晨曦也算是报了仇,“师父,往后我们好好照顾她便是了。” 冯殃看了看他,也没再说什么。 殷承祉恨不得跟着去,只是新帝的那几道圣旨他若是还不露面的话,估计闾州就真的要乱了,崔家好不容易平反,也不应整日惴惴不安的,更别说崔夫人病的很重,“那小球跟着师父,如今万事皆定,徒儿身边也有了亲卫,能保护自己。” “嗯。”冯殃没反对,孩子大了,路总该是要自己走。 殷承祉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差点又被圆球砸了,送走了师父,转头便直奔闾州城去。 140 像人 大雪将闾州染成了一片白茫茫的世界,寒风凌冽,不管人事如何变迁,四季交替、风雪往来,从未受到一丝的影响。 人的力量在大自然面前,卑微的无足轻重。 “主人,你心情不好?”圆球觉得自己的情绪似乎也有些不对了,“主人,娃娃长大了总是要离开的,雏鸟离巢”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大堆,也不知道在安慰它家主人还是安慰自己了。 “小球。”冯殃没睁开眼睛,“你这是要越多越像人吗?” 圆球一愣,然后死鸭子嘴硬,“主人,小球哪里有?小球可是这世上最厉害的人工智能,我这超级大脑哪里是人可以比得上的?再说了,人有什么好当的?整天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是你算计我就是我算计你,别的就不说了,就是我们养大的娃娃,心眼儿也长歪了,主人你可别被他那一副蠢蠢的样子给骗了,他啊,狡诈着你”嫌弃的话又说一大堆,总而言之,它就是没有越来越像人,“不过主人”有点不敢说了,支支吾吾了大半晌,“你好像是越来越有人样了哦” 冯殃睁开眼,似笑非笑,“阿玖把你个性设定成这样就不怕我迟早把你拆了?” “才不是阿玖前主人做的呢。”圆球没接收到恐怖情绪,便也就不紧张了,“阿玖前主人正派着你,才不会做这样的设定!主人,要怪就怪季聊那小混账,她才是属搅屎棍”叽里呱啦又是一通,说到了最后,便是怀念还有伤感了,“主人,小球有点想她们了”不是说那个基地好不好的,只是阿玖前主人就算是小季聊“主人,小球不是说你错了,小球” “行了。”冯殃好笑道,“我还能真的把你拆了?” “主人”圆球窜到了它主人怀里,“主人,我们来了这里好多年了啊”既是感慨,又是略略带着伤感,听这声音怎么都像是一个感情充沛活生生的人,“就跟做梦一样,主人,你说阿玖前主人她们会不会也和我们一样?主人没死,那个安皇后也来了,连她那样的垃圾都能活下来,说不定阿玖前主人” “小球。”冯殃将圆球握在手里,“我做错了吗?” 圆球立马道:“主人当然没有!主人若是错,阿玖前主人她们也不会不阻止了,主人,你就算想活着像个人,也不需要这样的,炸了就炸了吧,那个破基地有什么好的?再说了,主人千秋万代,就算主人没炸基地,阿玖前主人她们也一样会死的,反正都是死,早死晚死有什么不一样?” 就是,就是再也见不到她们了而已。 冯殃失笑,“我相信你现在这样子是小季聊给弄的。” “主人” 冯殃将它丢开,抬手掀开了车窗的帘子,看向外面白茫茫的世界,“小球,于我而言,的确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小段日子,到最后甚至会连一丝记忆都留不下。”寒风灌入,驱散车内的暖意,“只是,于这些人而言,却是一生。” 圆球开始有些忐忑了,主人心情不好是真的不好啊,“主人” “你说的对,我啊,是越活越像人了。”冯殃笑道,只是却没了愿望达成的欢喜,或许,从头到尾她根本便不知欢喜是何物,漫长的人生走下来,便是最基本的情绪都会消失,“最近我一直在想,若是当日我没有那么做” 话并没有说下去。 圆球也不敢吱声。 好半晌之后,冯殃方才又失笑道:“人常说时常回想过去便是人生到了尽头,小球,你说我是不是也快到尽头了?” “怎么可能?!”圆球惊恐,“主人天长地久,不,主人甚至比这天地都要” “我真的想不起我为何而来,如何而来。”冯殃打断了它恭维的话,“连辛”她咀嚼着这个名字许久,“下次真该好好撬撬他的嘴” 圆球觉得这个话题不能再继续下去了,“主人,这次回去太白山尽到了叶晨曦那丫头,你是打算将事情来龙去脉都告诉她吗?包括那安皇后的来历还有我们的来历?” 冯殃放下了帘子,“她有权利知道。” “主人。”圆球严肃地说,“小球不建议你这样做!主人,叶晨曦那小丫头历经巨变,性情变得非常的难以掌控,小球也无法推算出她知晓真相之后会如何,但是,小球觉得若是她知道了后,必定不会过得好!主人,那个安皇后死了,安国公府也完蛋了,连崔温也死了,当初害的她一家的人,都完蛋了,她也算是报仇了,再把她母亲的遗体找到之后,痛痛快快哭一场之后,大约也能好好过日子,毕竟,这是她父亲最希望的,可若是主人将我们的事情告诉了她,怕是又要恨了,而这次她是无论如何都报不了仇的!”就算主人给她报仇,可主人不会死啊?“所以主人,小球不赞成将所有事情都告诉她!” “所以说你越活越像人了。”冯殃失笑。 圆球严肃说道:“主人,小球是基于数据库中的数据结合对叶晨曦小丫头的分析综合而成的建议,还请主人认真考虑!” “我会考虑。”冯殃颔首。 圆球继续说道:“还有娃娃,娃娃现在看起来好像灾难都过去了,可往后的日子绝对不好过,他那个大哥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怕将来还要起幺蛾子,所以,主人,小球也不建议将我们的事情告诉娃娃!崔怀那小子之所以一直安安静静,怕也是担心一旦娃娃知道之后,会搅和的天翻地覆,那时候” “好了。”冯殃似乎不欲再听下去,“闭嘴。” 圆球只好闭嘴了。 不过根据主人的微表情分析,主人应该是把它的劝谏听进去了,哎,真不容易啊,跟了主人这么多年,总算是实现了一些阿玖前主人制造它的初衷了。 鹅毛的大雪,越下越大。 殷承祉回到了闾州城,便直接去了崔家,便在崔家门口,碰上了张华。 “末将见过燕王殿下。” 殷承祉下马,“张将军专程在这里等候我的?” “是。”张华没隐瞒,“末将一直派人在沿途打探殿下的行踪,不过大约只能确定殿下会在这几日抵达闾州城,便每日在崔府门口等候。” 殷承祉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有些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张将军,我就这么让你不放心?” “殿下。”张华苦笑,“末将已然好些日子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了。” 殷承祉能理解他的心思,新帝如此操作,便是局外人都能明白他的用意,更别说他们这些局内人了,“大表兄不让你进府?” “没有。”张华忙说道,“崔夫人病重,大公子和二公子一直守在身边,崔家闭门谢客许久了,是末将不愿在这时候惊扰他们,方才没有进去。” 殷承祉不信崔怀他们不知张华在外面,至于为何没请他进去,或许是张华不愿,又或许崔家这时候是真的无暇理会其他,至于崔家真的想如新帝希望的那般,与他争权,可能性并不高,他愿意相信崔家,“崔夫人病的很重?” “嗯。”张华接了他的话头,颔首道:“幽州来的大夫也看过了,怕是过不了这个冬天了。” 殷承祉心里并没有太大的伤感,只是觉得苦尽甘来后却仍有人不得不离开而有些唏嘘罢了,再有便是崔怀兄弟好不容易熬到这一日,却依旧要面对失去至亲之苦,这种感觉他比谁都清楚,“先进去吧。” “殿下” “我不是来找麻烦的。”殷承祉阻止他说下去,“也不会让锦东的大好局面一朝尽丧。” 张华虽还是没能完全放心,但至少也是安心多了,“多谢殿下。” 殷承祉扯了扯嘴角,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燕王殿下来了,崔家自然不敢怠慢了。 殷承祉看了一眼守门的还有一身军装却充当下人的兵士,便明白张华没说为何不进门的另一重原因了,怕是刘群山也不愿意他见崔家人吧? 崔怀很快得到消息赶来,恭恭敬敬地行礼。 殷承祉自然没受他的这个礼,也没有客套,直接问道:“崔夫人情况如何?” 崔怀一听这个称呼便知过去的事情并未完全过去,但他能来能问出这话,便也是无意追究,“大夫已然尽力了。” 殷承祉沉默数息,“只要人还在,总会有希望的。” 至于这希望 他的确想到了之前他救父皇一事,只是如今却没办法再做一次。 绝不能再做了! “我稍后便命人入京,请陛下派太医前来为崔夫人整治。”殷承祉压下了那一丝的内疚,说道,之后,便还想到了一个人,“或许还有个人可能会有法子。” 崔怀也是当尽最后的努力了,“殿下说的是谁?可在锦东?”京城太过遥远了,便是陛下愿意派太医来,母亲也未必能撑到太医到来。 殷承祉也没有隐瞒,“叶晨曦,叶扬的女儿,她深的其父家传,之前便数次救了二皇兄。” 崔怀那一丝希望在听完了这话之后掉了差不多了,叶扬的事情他也知道一些,这位叶姑娘哪怕得了其父真传,也未必愿意出手相救,不过,既然有希望也还是要试试,“可否请殿下引见?” 哪怕是下跪求,他也会做! 张华是最清楚当年崔温和叶扬之间的事情的,叶扬父女可以说是崔大将军一手害的一死一颠沛流离,如今“殿下,叶姑娘” “总得试试。”殷承祉明白他的意思。 张华虽然还是不放心,不过既然那么多的大夫都说没法子了,让叶姑娘来试试也糟糕不到哪里去,总不至于她会杀害一个就要死的人,“那不知叶姑娘在何处?末将立即” “我会派人去。”殷承祉没等他说完便道。 张华愣了一下,才想起如今的燕王殿下再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只能依靠着他的四皇子了,这大半年来,当初精挑细选出来的百人心腹,如今早已融入各处军中了,便是燕王的亲卫心腹,也都是那一拨人,这些由冯姑娘亲自挑选亲自培养的人,能力如何先不说,但忠心是毋庸置疑的,“是。” 不管殷承祉对崔夫人心里如何作想,人既然来了怎么也得去看看,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且也没什么感情,但见到了人之后还是心里不舒服,“当日父皇亦是这般” 崔怀一怔,旋即苦笑,“殿下,节哀。” 殷承祉自然知道自己失言了,在人家面前说人家母亲就快要死了,人家不拳头招待已然很不错了,如今还得反过来安慰他,便太过了,“抱歉,大表兄。” “殿下无需如此。”崔怀挤出了一抹笑意,“母亲能等到崔家昭雪已然是上天恩德了。” 殷承祉神色微变。 昭雪? 若非当日他贸然杀了蛮族大巫,崔家或许不至于走到那一步 “大表兄” “此处药味重,殿下还是移步吧。”崔怀没等他说完便道。 殷承祉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而下一次怕是再连口也开不了了,之所以直接来崔家,一是听闻崔夫人病重,怎么也得来探望一下,二的确是想亲自确认一下崔家的态度,如今,两样都完成了,与他所预计的出入不大,便也不好再继续留下来,于是告辞离开。 崔怀也没有留。 待殷承祉等人走了之后,崔钰方才冒头,不是不知道殷承祉过来,也不是怕了他不敢见,只是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大哥” 崔怀看着一脸别扭的弟弟,失笑道:“好了,人已经走了。” “他是来试探我们的吗?”崔钰问道。 崔怀叹了口气,“或许也有吧,不过我看得出来燕王殿下还是愿意信崔家的。” 崔钰并不觉得应该感恩戴德,聪明人都直到现在不是翻脸的时候,“大哥,我还是那句话,他到底是皇家的人!” 崔怀也没说他什么,“嗯。” 至于殷承祉所说关于叶晨曦的事情,他并未提及,不说那位叶姑娘愿不愿意,便是愿意,也未必就真的能救的了。 生死有命,说句不孝的话,母亲之所以这般或许也是希望早日与父亲团聚。 141 是不是 殷承祉并没有离开闾州城,而是去了州府衙门,先是见了朱茂,了解了离开这段时间闾州乃至整个锦东的政务,尤其是秋收这等关系到百姓生死的大事,这几年老天还算是眷顾闾州,屠戮之后的闾州风调雨顺,今年的秋收收成比往年的都要好,只不过今年的雪下的比往年的早,而且天气也比往年冷许多,朱茂担心会发生雪灾,便也做了一番准备,一旦发生雪灾当即采取措施。 当然,这只能在闾州能够确保实现。 虽说之前他也接触过其余两州的政务,但名正言不顺的,不好过多干涉,如今的局面又是如此复杂,就更加不敢胡乱掺和了。 新帝玩的这一手,简直是要将锦东好不容易才有的大好局面全都摧毁。 好在现在殿下回来了。 只要殿下稳得住,还是有希望的。 “殿下,陛下的旨意是让崔怀大人总揽锦东三州政务,下官是否要去向崔大人汇报?” 殷承祉听了之后笑了,“朱大人还真的问的够直接的。” “下官愚钝,自然是要先请示殿下。”朱茂也笑道。 殷承祉收起了笑容,“既然陛下有旨意,自然是按照陛下的旨意去办了,该如何做便如何做吧。” “是。”朱茂应的很爽快,可心里也是有苦难言,先头有一个皇子压着也便算了,现在又多了一个上峰,还是个可能会和燕王别苗头的上峰,怎么也不是件好事,只是事已至此还能如何?希望崔大公子脑子也清醒些吧,别上了新帝的当了。 “我知你心里顾忌什么。”殷承祉也不怕将话说白了,“我与崔家并无嫌隙,往后共事亦会以锦东为重,朱大人只要时刻谨记为百姓谋福即可,其他的无需多想,我”他顿了顿,换了自称,“本王必定不会亏待大人。” 这话算是给了朱茂定心丸了,“下官谨遵殿下之命。” 殷承祉留下来除了了解离开这段时间的情况之外,也是为了等叶晨曦那边的回应,既然说了出口,怎么也得尽力的,按照行程,师父他们应该已经到了,他派去的人稍后也会到。 只是不知叶晨曦如今的状况如何了。 叶晨曦很不好。 十分十分的不好。 她有太多的疑问需要得到解答,可不管是在京城还是回到了太白山,都没有人能够解答她,她甚至见不到她想要见到的人! 太白山上的家早已经没了,几年之后,废墟中甚至长出了草,如今被皑皑白雪覆盖住,再也没有往日生活的气息了。 不过短短几年。 还有 她父亲的墓碑不见了! 不见了! 那块她亲手刻下了的墓碑,不见了! 叶晨曦甚至花了一些时间才确定当日埋葬父亲骨灰的所在地,没了墓碑,数年雨水轮回,她几乎找不到位置! 那一刻,她想杀了毁了墓碑的人。 后便是想杀了自己! 母亲不是那个安氏,那个狠毒的女人不是她母亲,殷承祉是这么告诉她的,所有人都是这么告诉她! 那不是她的母亲啊! 可她却恨了她那么多年,甚至连父亲的墓碑上都没有留她的位置,她甚至求别的女人来折辱她! 她恨不得杀了自己! 可是不能啊。 她有什么资格死? 她还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还不知道真相是什么样的,她如何能死?若是这么死了,将来见到了父亲如何向他交代?如何能面对他他们? 母亲娘你也不在了,是吗? 是吗? 其实她都知道的,都猜到了的。 哪怕没有任何人告诉她,她也能猜到! 那个女人取而代之,娘如何还会在? 可是可没有人告诉她啊,没有人告诉她娘真的不在了,便还是有希望的,便还是有希望的对吧? “爹爹晨儿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晨儿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晨儿找不到娘找不到爹晨儿都做了什么啊?都做了什么啊爹娘你们都在哪里?你们在哪里?你们为什么不要晨儿了你们为什么都不要晨儿了” 她等啊等,若不是带她回来的人说,冯殃会来见她,她会告诉所有她想知道的事情,她怕真的撑不下去了。 阿三也担心她撑不下去,冯姑娘将这小姑娘交给他带回来,特意嘱咐过一定要照顾妥当,可见这小姑娘是何等重要了,可不说一路上那要死不活连话也不多说一个字的模样,就说到了这里那发疯的样子现在他都心有余悸。 叶扬大夫的女儿吗? 他听说过叶扬叶大夫,当年是军中最厉害的军医,好些个军中的兄弟都是因为他才活下来的。 那是个很厉害的大夫。 后来 据说病逝了。 而眼前这位是他唯一的女儿。 阿三自然看出当年所谓的病逝另有隐情了,不过他不是八卦心旺盛的十五,所以就算看出什么亦什么都没表露出来,但是便是看在当年叶大夫对兄弟们的恩情,他也得照顾好他唯一的血脉。 只是这叶姑娘脑子真的似乎有些问题,这大雪封山的这里又是一片废墟,若不是先前在太白山中训练时日长了,恐怕连他们这些大男人都待不住,可她呢?怎么也不肯离开,劝她离开的话语重些,小姑娘的眼神就跟要吃人似得,好像他们要带她去见阎王爷。 即便在这里安营扎寨,可到底条件简陋,他们这些大男人倒是没什么,可这么一个小姑娘,真担心冯姑娘还没到,便先倒下来了。 幸好,他们所担心的事情并未发生。 冯姑娘来了,叶小姑娘看起来气色很不好但到底没倒下去。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叶晨曦一见到人便疯了般冲过去,苍白消瘦的脸庞狰狞的可怕,双手死死地抓住冯殃,歇斯底里地问着。 冯殃原以为她是知道了什么,可转念一想,从殷承祉将人送来到现在,她不可能有机会接触到知情的人,崔怀也不太可能多事将真相告知她,再者,若她知道了,以这丫头的性子怕不是质问,而是和她爹当年一样直接扎她一刀了,“是我什么?” “我爹的墓碑!不见了不见了!是不是你” 冯殃了然了,视线越过了小姑娘狰狞的脸,看向那一处突出来的土堆,便是没有墓碑但也不难发现,因为周围便只有那里是最齐整的,“墓碑?”她想起了那刻有她名字的墓碑,“不见了?”虽说过去了几年,且又是木板所制,但便是拂袖了也总不至于一点痕迹都没有,“怎会不见了?” “不是你?不是你”叶晨曦又开始呢喃。 冯殃摇头,“不是。”但谁会做这样的事情,想想怕也只有那么一个了,安皇后不是真正的叶扬的妻子,自然不会在意这些,唯一会做这等事情的便只有那个声称自己叫连辛的所谓同族了。 不,或许还有另一个。 安皇后。 所以她方才发现她的身份? 因为这墓碑? 不是连辛告知的,而是这墓碑? 的确有这个可能。 女娲基地里有很多人,她记住的不多,但估计没有人会不知道冯殃这个名字。 “是爹是爹”叶晨曦的脸色更难看了,“爹怪我爹在生气爹他他”越说越颤抖,脸色越发的白。 冯殃皱眉,“叶晨曦,你爹最在乎的人就是你了。” “可我做了什么?我都做了什么?!我竟然相信我爹那么爱的娘是一个贪恋富贵抛夫弃女的,我从来没有怀疑过,我” “你爹一样不知。”冯殃打断了她的话,“晨儿,你爹和你一样,并不知晓那人不是你母亲。” 叶晨曦双目圆瞠,似乎难以置信,“不爹他知道的他知道的他若是不知情如何会不去找那个女人?他那么爱娘,那么想娘,这么多年来,他时时刻刻都在思念着娘,若不知那女人是假的,怎么会一直守在这里?他早应该早应该”可是这样吗?是吗? 不用别人击破她的自欺欺人,她自己便已然说不下去了。 这么多年来,爹若是知道那个女人是假的,为何不去找真正的娘?为何?哪怕哪怕娘已经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你告诉我为什么?爹那么爱娘爹怎么会不知道?爹怎么会” 因为不知道,所以十几年来过的痛不欲生,因为不知道,明知死亡即将来临,却始终无动于衷! 她没有忘记的,那一夜那些人出现的时候,爹并没有拼命反抗,他只是求他们不要伤害她,只是 他以为是娘要杀他,所以,心甘情愿去死! 他只是担心自己受伤害而已! 他从来便没有担心过自己的生死,因为那是娘要他走的路! “我爹我爹是不是是不是知道自己活不下去”小姑娘赤红着眼眶盯着冯殃,“是不是?” 所以那段时间爹的情绪才会那般不好! “他以为是娘要杀他,所以,甘愿去死的对不对?!” 冯殃看着她,心生不忍但却还是点了点头,“是。” “啊”叶晨曦松开了她,浑身颤抖地朝着她嘶吼,声嘶力竭地嘶吼,像是陷入疯狂的野兽般,除了嘶吼之外再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阿三在旁边看的有些心惊胆战,悄悄防备起来,生怕她下一刻便拔出一把刀来刺向冯姑娘,不是他没有同情心,而是这小姑娘此时此刻已经不能用伤心难过来形容了,便像是被逼进了绝境中的困兽似得,失去了理智了。 冯殃朝着她伸出了手。 叶晨曦猛然后退,像是那手是什么可怕的事物般。 “你爹在看着呢。”冯殃放轻了声音,“叶晨曦,你爹不会想看到你这样子的。” 叶晨曦没有再尖叫了,可那模样却比方才更加的让人心酸,她发颤着,喘息着像是在承受着远比她能承受的巨大痛苦,仿佛下一刻便要崩溃瓦解,可她又不能这样,哪怕恨不得解脱,求之不得地想要彻底解脱。 “想知道为何你爹会发现不了吗?”冯殃继续说道。 叶晨曦没有说话,仍是那副样子看着她。 冯殃起步往叶扬的墓走了过去,除了被打理的齐整之外,还有香烛燃烧的痕迹,可见叶晨曦虽然失控,但仍有牵挂,“当年你父母抛下一切私奔来到了这里,一无所有只靠着你爹行医生活,你爹的医术不错,日子过得倒也算是宽裕。”她娓娓道来,虽说没有亲眼见过,但按照逻辑来说,过程也该是如此,“后来你娘有了孩子,太白山上清苦,你爹许是为了让你们母女往后能过上更好的日子,下山行医的时间便更多了,虽说将你娘一个人留在山上并不安全,可寻常人的生活本就不容易,更不要说你们父母这般情况。” 叶晨曦似乎被声音中的温和感染,整个人都平缓了一些,她转过身迈开了脚,朝着她走了过来。 冯殃蹲在墓前,看了她一眼,继续说道:“那一日应该天气不错,所以你娘出了门,或许是想散散步,又或许是想采摘一些野菜野果之类的,反正就是出门了,然后遇上了一个人。” 叶晨曦双眼冒出了疯狂的光芒。 “那是一个女人,应该受了点伤。”冯殃继续说道,“当然,最让你娘吃惊的还是那个女人有一张与她长得极为相似的面容。”安皇后有能控制人精神的异能,但不可能将所有人都控制住,修改所有人对安氏嫡女容貌的认识,所以,只可能是她与叶扬的妻子相貌极为相似,“遇上那女人的地方应该离你家不愿,然后,你娘将她带回了家。” “她是谁”叶晨曦终于说出了话来。 冯殃看了看她,“是你父母的劫吧。” “我问她”叶晨曦扑了过去。 “冯姑娘!”阿三大惊,便要上前阻拦,当然,他是多余的,因为冯殃只是一句话便让想杀人的叶晨曦小姑娘僵住了。 “你要在你父亲墓前发疯吗?” 叶晨曦僵住了,狰狞的神色也僵住了,数息之后整个人噗通跪倒在地上,坟墓周边已经被清理的不染一片雪花,可寒冬下的泥地仍旧是冰冷骨刺,更是坚硬的可以磕破人的头,可这些,对于小姑娘来说似乎都完全没有感觉。 142 夫子姐姐 你要在你父亲墓前发疯吗? 你要在你父亲墓前发疯吗? 你要在你父亲墓前发疯吗? 这句话不断地在她耳边徘徊而去,你要在你父亲墓前发疯吗? 不! 怎么能? 怎么可以? 哪怕她真的疯了也不能让爹看见! “你告诉我告诉我”她抬起头,用哀求般的语气问道,小姑娘瘦弱的身躯颤抖着,似乎快要撑不住了。 “那一日,我潜入皇宫中,亲耳听见安皇后向皇帝坦白来历。”冯殃开口说下去,“她是意外来到这里,且身怀常人所没有的异能,她能操控物体以及侵入人的思想,进而控制一个人的言行。” 叶晨曦睁大了眼睛。 “她与你母亲长得极为相似,你母亲惊讶,她自然也如此,或许一开始也没想取而代之,只是在她得知了你母亲的来历之后,便动了取而代之的念头了。” “为什么” “或许是想尽快在这世上立足,或许再也不愿为人所左右吧。”冯殃答道,这些也许是在那一场爆炸中不甘死去的所有人都会有的,“你母亲的身份可以让她以最快的速度达到这个目的。” “所以,她杀了我母亲?!”叶晨曦喝道,“那她为什么不杀了我?!她只是想要我娘的身份,为何要留下我?!为何要骗我爹?!让我们全都死了不是对她更好吗?为什么要留下我们这两个祸害?为什么还要骗了爹一年?!” 冯殃看着她,“抱歉,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你。” “哈哈”叶晨曦冷声大笑。 “或许收集的资料还不够多,又或许”冯殃顿了顿,看着痛苦的小姑娘,“到底还留了一份善心。” “善心?!”叶晨曦觉得可笑之极,“她杀了我母亲取而代之,骗了我父亲,让我父亲后半生活在了被背叛的痛苦中,这些是善心?!冯殃,这些是善心吗?!” 冯殃没有答话。 叶晨曦又问道:“我爹之所以发现不了她是假的,也是因为你所说的异能吗?!” “嗯。”冯殃颔首。 “哈哈哈哈哈”叶晨曦又大笑起来,似乎除了大笑之外,她都不知道该做什么该如何反应了,这样的一个异类,这样一个根本不应该存在的妖孽,偏偏存在了,还就来到了她爹娘的面前,还那么巧的和她娘长得极为相似,又偏巧她爹当时不在所有的巧合所有的阴差阳错“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老天爷要这样对我们?!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 “我很抱歉。”冯殃沉声道。 叶晨曦蜷缩在了冰冷的地上,泣不成声。 知道真相了。 全都知道了。 可那又如何? 能如何? 她在这里苦守了那么多天,所求来的明白,也不过就是这么轻描淡写的几句话! 她苦熬了这么些年,她恨了这么多年,到头来却是连仇人的面都没能见到! 死了? 就这样死了? 甚至都没有人知道她对她父母犯下的罪孽! 所有人都说安皇后是妖孽,可谁会在意被她取而代之的那个无辜之人?没有人!甚至不会有人去想起来! “你想找到你母亲吗?” 这么一句话将她从崩溃的边缘拉了回来,她停下了哭泣,猛然抬头,只是心里还未形成的希冀很快便烟消云散了。 “遗骸。” 遗骸? 是啊。 遗骸! 这么多年了,怎么可能还活着? 那个妖孽连爹都杀了,如何会留下娘? “我求你!”叶晨曦双膝跪地,恭恭敬敬地磕头,“我求你帮我!只要你帮我找到我娘,让我爹娘能够团聚,往后我便惟命是从!我求你” “我可以帮你,条件只有一个。”冯殃说道。 叶晨曦看着她,“我答应!” “好好过你的人生,莫要再折磨自己,也莫要让你爹娘在天之灵担忧。”冯殃看着她,“你爹临终之时,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 叶晨曦张大了嘴,可最后发出来的确只是呜咽,尔后,便是嚎啕大哭,终于像回了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 “爹爹” 要找一个消失了十几年的活人或许很难,但要找尸体,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圆球担下这个重担的时候还苦恼过,但仔细一分析,似乎也不是太难。 当初那个叶扬的妻子才生下孩子,而且叶扬随之可能回来,那个安皇后若是要取而代之必定要下手快准狠,而且还不能离开太久,哪怕具有精神操控的异能,但没在主人这里挂上号的,异能等级自然不会很高了,自然不能让叶扬直接发现真相之后再行控制,她应该是先假装,偶尔再用异能抹杀叶扬的怀疑,如此才会将事情瞒的如此严密,所以,她应该走不远,应该会就近处理尸体的。 而叶晨曦小姑娘的运气也不错,以原来叶家为圆心,往周边一公里扩展,探测地上的人形骨骸,而且是女性的,便只有那么一具。 阿三带着人在指定的地点挖,每半天便将骨骸给挖出来了。 虽然没有工具可以检测,但在场的人都相信那是他们要找的了,“冯姑娘,按照那骨骸的特征,应该是女子。” 而且这里离那废墟不远,再观那骨骸的情况,死了应该十来年的样子。 “你还懂这个?”冯殃看了他一眼。 阿三顿时精神抖擞,“和十五那家伙待多了,便也知道一些。” 冯殃没再多问,看向跪在骨骸旁的叶晨曦。 “属下这便去弄一副棺木来。”阿三也是心领神会,立即便着手接下来的事情。 叶晨曦跪在了地上,不哭不闹,小心翼翼地用脱下了外衣,一块一块地擦干净那埋藏了十几年的骨骸,没有怀疑也不需要什么证明,像是母女之间的心灵感应般,一眼便认定了那就是。 冯殃倒是觉得她可能误会之所以能够这么快找到骨骸,是因为她先前从安皇后那里听来的,既然是从安皇后那里听来,自然就不会错。 当然,理论上也不会错。 即便是错了也无妨。 人死了留下来的骨骸或者骨灰,唯一的意义便是安慰生者。 叶晨曦如今需要的便是这么一份安慰。 没有大操大办,甚至没有葬礼该有的礼仪,一切都办的安安静静的。 阿三想的很周到,连孝服都弄来了,叶晨曦披麻戴孝,将父母合葬在了一处,香烛、纸钱、还有一块她亲手刻上字的白玉石墓碑 等一切都完成了,小姑娘瘦弱的身子便再也撑不住了。 殷承祉派来的人到了的时候,叶晨曦正发着高烧,烧的自己都昏迷不醒了,自然就没法子去决定救或者不救了。 圆球倒是自个儿气了一场,以为臭娃娃又要白眼狼了,而且这一次狡诈多了,不直接开口要,先摆出叶晨曦来! 什么它小球心度他小人腹? 才不是呢! 叶晨曦是个什么样的性子臭娃娃难道还不知道吗? 居然想让她去救崔家的人,简直痴人说梦! 不是拐弯抹角让主人出手是什么? 可更让它气的是 它家主人二话不说便割了手腕灌了一瓶子血。 “主人?!”圆球都要疯了,“主人你这是作甚?主人” “闭嘴。”冯殃没解释也没让它嚷嚷下去,将瓷瓶封好,便交给了殷承祉派来的人,“拿去给他吧。” “是。” “主人”圆球觉得现在主人已经不可以用偏心来形容了,这简直就是就是把臭娃娃宠上天了!“主人,你再这样下去会宠坏娃娃的!” “我养的娃娃不能宠?”冯殃反驳了过去。 圆球:“” 它想挖坑把自己埋了! 埋了算了! 叶晨曦的病情一度很凶险,多年集聚下来的沉疴一下子爆发出来,小小的身躯难以承受也在情理之中。 冯殃亲自照顾。 圆球这时候就能区分出宠不宠来了,叶小姑娘病的再厉害,脸都烧红了,随时都可能一命呜呼,可主人却压根儿没想用那种方法救人,而臭娃娃呢?话都没说直白,便白白得了主人的血! 主人那心眼是全都偏给那臭娃娃了! 不过让圆球有些欣慰的是,臭娃娃最后还是脑子清醒没有继续当白眼狼,派来的人回去之后没多久,又有人来了。 十五带着那被封的严严实实的瓷瓶回来,此外,还带来了一封殷承祉的信。 对不起师父,徒儿知错了,徒儿真的知道错了。 虽然字不多,但每个字都是诚诚恳恳甚至诚惶诚恐的。 总算是没白眼狼到底! 圆球勉勉强强原谅了之前的事情。 冯殃将瓷瓶以及那封信一并丢进了火盆里,什么也没说,继续盯着奄奄一息的叶晨曦,小孩儿脆弱的时候很脆弱,而生命力的顽强亦比其他年龄段更加的明显,哪怕数度危及,但最终还是挺过来了。 圆球有些担心她烧坏脑子。 不过十几岁了应该不会吧? 果然,叶晨曦醒来之后,精神虽然很差,但还是呢喃了一句,“夫子姐姐” 夫子姐姐。 多少年没听过的称呼了? 大病一场便大彻大悟放下过去了? 冯殃抬手抚了抚她的头,轻声说道:“没事了。” 崔夫人到底还是没能熬过这个年,在小年的第二天便长睡不醒了。 崔家闭门治丧。 临近过年,这时候治丧自然是晦气了,不过崔家的灵堂还是有许多人来祭拜,上至燕王下至普通的来百姓,络绎不绝,似乎都并不忌讳。 对崔家而言,这是好事,是足以作安慰的好事。 殷承祉全程参与,甚至纾尊降贵亲自在灵堂告谢前来祭奠的客人,在外人看来这自然是为了显示燕王与崔家同心同德了,也可以彰显燕王的作为外甥的一份心意,只是到底是做的有些过了。 便是亲儿子也不为过。 崔钰看不下去忍不住点醒,“殿下无需如此!不说叶姑娘是因病重方才无法前来,即便她真的不来,也与你无关!”在崔家人的眼里,燕王如此还有请不到叶晨曦之故,“即使她来了,也未必救得了我母亲!” 幽州最好的大夫,甚至京城新皇帝都八百里加急送来了最好的药材与太医,最后都没有办法,一个小姑娘哪里来的能耐起死回生? 殷承祉这莫名其妙的愧疚哪里来的? 简直可笑! 殷承祉什么也没说,该如何做便如何做,做完了,也便心安了,他是愧疚,但绝没有认为自己见死不救,该做的,能做的他都已经做了,而不能做的绝不能做!不说和崔夫人没多少感情,即便有,他也没有资格为了救人而将师父陷入险境!他已经错了一次了,绝不能再错第二次! 在接到那瓷瓶的时候,他浑身冰冷,像是整个人掉进了冰窖中般,他让人去请叶晨曦绝没有让师父来救的意思,他绝对没有的! 他怎么会为了一个崔夫人而让师父陷入险境? 那么多的大夫,甚至京城里来的太医都说没法子了,他一瓶子药便让人起死回生,如何向所有人解释?若是传出去了,外边的人会如何议论?若再被人知道那瓶子药是师父给他的,会如何? 殷承祉直到现在都后怕。 当初若是他来得及救下父皇,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会给师父带来什么可怕的处境?! 长生不老,不死不灭,哪怕是皇帝,不,尤其是皇帝,绝抵抗不了这样的诱惑,哪怕父皇再疼他,也绝不会为了他而放弃长生不灭的机会! 他差一点差一点便害师父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了! 只要一想到就差这么一点,他整个人都像是在被刀子凌迟般。 他怎么就这般糊涂? 怎么就这般贪心不足!? 从西北回来,他尚且可以做到不问不说不想,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将这个当做最后的依仗了?! 那是他的师父啊! 是他的再生父母,是他能活到现在的恩人! 他竟然屡次差点将她陷入险境! 他还是人吗? 圆球说的没错的,他就是白眼狼,就是狼心狗肺! 师父,师父她还愿意原谅他吗? 她认为他让人去找叶晨曦便是像当初为父皇般求她吗? 师父她还要他吗? 殷承祉见到那瓶子的时候便恨不得立即赶过去亲自向师父解释请罪,可走出了门却再也走不下去了,他怕过去了见到师父了,她说要将他逐出师门,不要他这个白眼狼的徒儿了他不能去,也不敢去! 为崔家操办丧事,除了出于心里的那一丝愧疚之外,便也是为了让自己不至于陷入到恐慌之中。 第143章 恨 崔钰劝不住人自然也不会自讨没趣了,他要做戏便做,崔家又不是承受不起! 因为临近年关,按照习俗便是再隆重的丧礼也不好过年的,况且,崔家如今的情况也不宜太过招摇,崔家的治丧在年二十八便结束了,崔夫人的灵柩暂时停放在了崔家家庙中,待年后择吉日下葬。 因为有大孝在身,崔家这个原本该宾客盈门的新年大门紧闭,冷冷清清。 除夕夜,崔怀派人去请了燕王。 殷承祉在崔家治丧完之后便回了军营了,因为新帝登基还有崔家平反这事,军中的这个新年也是喜气洋洋的,除了不得不坚守岗位的,要么回家过年,要么在军中欢度,整个军营都在热热闹闹地迎春节的到来。 燕王的营帐却是格外的冷清。 亲近的人都看得出来燕王殿下心情不好,为此,张将军忧心了好一阵,后来经由燕王亲卫那边得到消息,燕王心情不好是因为崔夫人病逝一事,这才稍稍安心,虽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燕王的心到底还是向这崔家的。 除夕这一日,殷承祉便是心情再不好也得出来和将士们同乐,好在崔家来人请他,否则他若是一直呆在军中,就那张死了爹娘表情的脸,便是再掩饰怕也会引起将士的不安,尤其是一直盯着他生怕他一时想不开要对崔家下手的张华。 对了,刘群山那边也派人来祝贺他新春大吉,话里话外都在说三州主将勠力同心,共同守护锦东,真正目的自然也是探探他到底对崔钰任宁州主将这事的态度了。 殷承祉心里厌烦应付这些可又不得不撑起精神应付,崔家的邀请之于现在的他简直就是及时雨。 而不管是刘大将军还是张大将军,甚至锦东的将士都会愿意看到他与崔家共度新春的。 殷承祉赶在入夜之前到了崔家。 虽然治丧的白皤已经撤去,但比起其他人家张灯结彩里里外外喜庆红,崔家便冷清许多了,没有张灯结彩,府里上上下下都衣着素淡,三位主子甚至还戴孝。 “见过燕王殿下。” 既然是自己请人来的,不管高不高兴,崔家三个主子都亲自来迎接了,崔怀恭恭敬敬,崔钰也没失利益,崔莹出于男女授受不清简单行礼之后便退到了两位兄长之后,虽说失了亲近,但总的来说也不失礼。 殷承祉见了便知崔家不是请他来团圆的,不过这样也好,心怀芥蒂哪里来的团圆?即便无法敞开心扉尽弃前嫌,但也不想虚与委蛇,戴上假面,至于崔家明明不愿他来却为何派人来请的话,他心里也能理解。 所有人都想看他们不和,但不管是他还是崔家,都在极力地打破所有人的这份期待。 “不必多礼。” 崔怀扬起了笑容,“大过年的让殿下前来,叨扰殿下了。” “我理应前来。”殷承祉说道,“若非表兄有大孝在身不便出门,我还想邀请你们一同去军中共贺,我想军中的将士会高兴的。” 崔怀拱手谢道,“谢殿下抬爱。” “大表兄。”殷承祉叹了口气,“不知今日请我过来所谓何事?” 崔怀也没有隐瞒,“本是要请殿下一并前来团圆的,只是我们重孝在身,不便庆贺,只是昨日下官梦见了父亲,便想着请殿下过来,一并去将这些好消息告知父亲,下官想,父亲应该会高兴的。” 殷承祉注意到了他的自称,笑了,说道:“好。” 自称下官,一是接受了新帝的委派,二是谦卑,并不打算与自己为敌。 虽说到底是无法真正的冰释前嫌,但能走到这一步已然很好了,若崔家真的想重拾亲戚情分,他或许更不知如何应对。 崔家对他没有多少亲情,他其实亦然。 能如此已经很好了。 对大家都好。 崔怀没让崔钰和崔莹跟着,让他们兄妹两自己去吃晚膳,然后提着酒菜将殷承祉引到了祠堂。 这座原先的将军府亦是供奉着崔家先祖的灵位,在成了崔家之后,在幽州的崔府被封了之后,这里便是崔家先祖灵位最后的安生之地了。 崔怀比谁都感激殷承祉护住了崔家这最后一方净土。 “父亲,孩儿带阿承表弟来了。”不一样的称呼,便代表身份也不一样了,殷承祉在这将军府住过,但却是第一次来这里。 崔怀一一为长明灯添油,敬酒,上香,将酒菜摆上,最后将三炷清香递给了殷承祉,“给父亲上炷香吧。” 殷承祉自然不会拒绝,恭敬谦卑地上了香,尔后,更是下跪磕头,“舅舅,我来看你了。” 崔怀并不惊讶他此举,“父亲会很高兴的。” 殷承祉抬头看向崔温的灵位,眼眶慢慢红了。 “你并未辜负父亲当年的筹谋,更没有辜负父亲的期待。”崔怀继续说道,声音不急不缓不轻不重,“你对得起父亲,亦对得起闾州被枉死的万千冤魂。” 殷承祉猛然看向他,脸色骤然青白了下来,“你……”话并未能说下去,不知如何说亦不敢说。 崔怀的这话并没有什么特别,哪怕是知道内情的或许也不会听出什么来,只是此时此刻在这里,殷承祉却无法不多想,更无法忽略对方眼中的沉重。 “没错,我知道了。”崔怀说道。 殷承祉只觉被一道闷雷劈中了般,脑子轰隆隆作响,他从未想过要逃避责任,更从未觉得这个秘密能够瞒一辈子,毕竟知道的人很多,而这些人当中便有一个恨不得将这个秘密公诸于世的刘群山!只是,真正面对的时候,尤其是要直接面对崔怀……他到底是高估了自己的承受力了,或许面对其他人他还能撑得住,还能愧疚地承认错误,还能……而如今呢?他脑子空拍一片,什么都想不到了。 道歉? 悔恨? 还是…… 不,什么都没有。 他什么都做不了。 做什么都没有意义。 “殿下无需如此。”崔怀看着他,“我既在知情之时缄默不语,往后便也一样会闭口不提。” 殷承祉觉得自己到底还是有些长进的,没过多久便让脑子清醒了,握了握拳头,青白着脸说道:“我不会推卸责任!” “殿下自然没有。”崔怀笑了,谁也不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样的心理磨砺以至于做到现在说出这样的话能如此平静,甚至还能笑,“从殿下奉旨坐镇锦东以来,殿下便从未推卸过责任,闾州能够在短短的两年时间内恢复生机,锦东能有如今的局面,全都是殿下一力促成,张将军说的没错,若无殿下,锦东便不会有今日,哪怕是刘将军也无法否认这一点。” “你……”殷承祉不知他的意思。 崔怀掀起了身前长袍,双膝跪在了他的对面,与他算是平起平坐了,“殿下,我今日并非要追究什么。” “对不起。”殷承祉挤出了这三个字。 崔怀看了看旁边的父亲灵位,说道:“父亲不会想听到殿下如此说的,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若真的有人对不起谁的话,怕是要论到我们崔家头上了。” “你……” “殿下可知崔家先祖当日为何来锦东?”崔怀打断了他的话,望着那黑压压的一大片灵位,“因为太祖皇帝的信任,更因为崔家先祖想要守护大殷东面国门的心,百年来,崔家在锦东扎根,崔家的子孙为锦东抛头颅洒热血,无论任何情况从未退却过,殿下,父亲走的时候心中定然十分愧对崔家先祖,愧对锦东百姓!若非他不信先帝,若非他没有看透朝中乃安氏妖孽掌权,如何会孤军深入?殿下便也不会只身前去营救,更不可能有机会做下那件让殿下悔恨终身的事情。” 殷承祉心湖暗潮汹涌,口中却难发一言。 “你瞧,论责任,谁能比崔家大?”崔怀笑着道,却笑得十分的悲伤,“崔家历代先祖在此,怕也要无颜面对殿下了。” “大表兄!”殷承祉哑着声音说道,“你不必如此!我从未想过逃避责任,更从未想过要欺瞒你们一辈子!我会为我做过的事情承担责任,当日在幽州城外,我便向刘群山发誓……” “刘叔是被对崔家的情义蒙了心了。”崔怀摇头打断了他的话,“燕王殿下如今至于锦东便好比当初崔家一般,殿下威望一旦受损,锦东好不容易得来的大好局面便会一朝尽丧,甚至可能就此大乱。” “这也便是我一直隐瞒的原因。”殷承祉接了他的话,“蛮族未除,锦东不能乱!我并非认为重要到锦东离不开的地步,但只要蛮族一日不除,我便不能冒一丝风险!尤其是现在!大表兄,蛮族一日不除,我哪怕是死也不能安息!” “殿下……” “只要蛮族覆灭,我必定会亲自向陛下请罪!”殷承祉正色道,“该我承担的责任,我绝不推脱!” “如若这般,殿下便必死无疑。”崔怀说道。 殷承祉并不畏惧,“若陛下如此定罪,我理应领受!比起被残忍屠戮的闾州百姓,我不过是鸩酒一杯罢了,走的体面多了。” “可这并不是父亲所希望的。”崔怀摇头叹息,“殿下可知,父亲心里对朝廷其实亦是有不满的,或许他知道了先帝身不由己之后会有所减轻,但若是给他机会让他能够扶持一个人坐上皇位的话,我想他会这么做的。” 殷承祉脸色一变。 “我说这话,还是在历代先祖灵前说,很是不孝吧?”崔怀笑道。 殷承祉没有回答。 “可这便是父亲心中所想。”崔怀继续说道,“殿下不必怀疑,虽说我并未追随在父亲身边,但父子父子,慢慢琢磨,总能琢磨出些东西来的。”他顿了顿,方才继续道,“那些年,父亲待殿下的好,不仅仅只是甥舅之情,更非全然因为愧疚之意,更多的还是希望有朝一日,锦东出去的殿下能够成为那个执掌天下之人,也唯有如此,锦东方才能彻底安宁,而崔家……殿下,崔家的忠诚日月可鉴,可崔家的人亦是人,会痛,会伤,会累,亦会生出大逆不道的想法。” 殷承祉定睛地看着他,问道:“你想说什么?” “蛮族大巫一事,新帝已然盖棺定论。”崔怀正色道,“先父的冤屈已洗清,罪人也伏诛,燕王殿下便无需旧事重提,掀起不该有的风浪了。” 殷承祉握紧拳头,“你便真的不恨……” “恨。”崔怀答道,“只是,人生在世不能只有恨,身为崔家的继承人,更不能让恨左右!比起恨,比起报复,该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 殷承祉明白他的意思,也相信他的大度,只是……当年的事情是他心里的一个死结,从未解开过或许永远也无法解开,“你知道吗?我曾经害怕过的,我害怕日子一日一日地过去,越过越好,这世上值得我留恋的越来越多,我会怯弱,我会真的不愿意去承担,我会真的如你所说的不再旧事重提,让一切都盖棺定论,尤其是在新帝为崔家正名之后,我曾想过就这么过去吧,甚至于在面对你们,面对闾州幸存的百姓的时候,心里的那份负罪感也几乎找不着了。” 崔怀说道:“殿下无罪。” “是吗?”殷承祉嗤笑,“我知道你为何如此选择,因为这事最好的选择,死了的人已经死了,再也回不来了,在已经得到了该有的荣誉,再已经洗清了污名之后,何必再推人去死?我若是没了,锦东、崔家,未必就能好,或许会比当日更加的艰难!燕王离开了锦东,下一个来的会是谁?不管是谁,新帝是不会让崔家在锦东一家独大的,先帝便不是身不由己,怕也会防着崔家。而不管是谁来,都不会像我这般背负着对锦东对崔家的罪孽,不论走到哪一步,都不会对崔家赶尽杀绝,甚至,动都不敢动崔家。” 他盯着他,一字一字地说道:“燕王与崔家一条心,燕王对崔家有愧疚,假以时日,锦东铁板一块便是皇帝也撼动不得,到那时候,锦东的目标就只有灭了蛮族吗?灭了蛮族之后呢?裂土成王、割据一方?还是以此为据点,征伐天下?” 崔怀神色平和,一动不动。 殷承祉也笑了,笑的极为的苦涩,“大表兄,你便这般恨殷家皇族吗?” 那位大佬她穿越了 第144章 家 崔怀依然神色不动,“殿下此话怎讲?” “你句句都在为我考虑,只是若我真的按照你所说的做,便是一步步地走向与朝廷与新帝对立之地。”殷承祉收起了笑容,极为的严肃,“你想要什么?想要锦东彻底地脱离朝廷?想要看到殷氏皇族再一次手足相残?崔怀,你怎知我一定便能胜?即便真如你所想的我胜了,那也将是尸骸遍地的胜!” 崔怀失笑,“殿下想多了。” “你明知新帝忌惮于我……” “那殿下有选择吗?”崔怀打断了他的话,“因为新帝忌惮殿下,殿下便什么都不做了?所有的抱负,所有的雄心壮志……” “我想你误会了。”殷承祉没让他说下去,“我并没有什么雄心壮志,由始自终,我只有一个目的,那便是赎罪。” 崔怀盯着他。 殷承祉继续说道:“灭杀蛮族,这是我唯一的抱负,而这也是新帝所希望看到的,也是他为何仍旧让我手握锦东大军的原因,不管他对我如何猜忌,至少在灭杀蛮族之前,他不会有所动作。” “那锦东的百姓呢?殿下便不管了?!”崔怀声音厉了些。 殷承祉笑道:“灭了蛮族,消除了困扰锦东的百年噩梦,锦东的百姓自然便能有好日子过!锦东虽远在大殷东境,但物产向来丰富,之所以一直兴旺不起,便是因蛮族骚扰之故,只要蛮族一灭,锦东来日的繁华不会比南边任何一个州郡差!再者,让锦东富足,这是行政事务,非军事,而陛下将这重担给了崔家。” “你明知……” “大表兄。”殷承祉还是没让他说下去,“陛下不是昏君,他即便多疑,即便容不下我这个嫡亲兄弟,但他心里清楚如何才能坐稳皇位!扶植崔家固然有挟制我之因,但也有想借助崔家在锦东的威望将锦东治理的更好!更何况,锦东三州盘踞东边,朝廷绝不可能放弃,也绝不可能让其沦为某个人的私有物,不管坐上皇位上的是明君还是昏君!”他顿了顿,盯着崔怀一字一字地说道:“崔大人,大殷的江山还没分崩离析的地步!哪怕到了,也绝不会从我手上开始!” 崔怀绷紧了脸,没有反驳。 殷承祉站起身来,朝着崔家的历代先祖牌位鞠了一躬,“我想这也不是崔家先祖希望看到的。”转向崔怀,语重心长:“崔大人好自为之。”说完,起步离开。 崔怀没有阻止,僵直着身子站在空旷的祠堂中,满堂长明灯安静地燃烧着,檀香的气息萦绕,安静、安宁,“他会的。”他看着崔温的灵位,缓缓说道:“父亲,他会的。”虽然说的轻缓,但却是坚定,“等他一次又一次地失去,最后一无所有了,便不会再这般天真了,所以父亲,您放心,他一定会的!” 一定的。 除夕的闾州城很热闹,临近子时,城里各家各户便开始放起了鞭炮,噼里啪啦地响着,驱散着旧年的晦气,迎接新年的吉祥。 万家灯火,团团圆圆。 即便风雪亦挡不住这份喜庆和热闹。 只是这份热闹却与他无关。 “殿下,雪太大了,不如……” “你们先回去吧。”殷承祉却扬手打断了他的话,“我一个人走走。” “这怎么能……” “若是在闾州城内我都没有自保的能力,那谈什么灭杀蛮族?”殷承祉沉下了声音,“走吧!” 燕王殿下很少严词厉色,但一旦如此便是没有商量的余地。 严朗作为第一批脱离编号获得试用自己名字的人,如今位居燕王殿下亲卫团统领,自然不能让主子出一点差错,但自家的殿下是个什么样的人也是知道的,这时候硬是劝未必能起到效果,况且这些日子以来主子心情明显不好,更不能硬来,便只能让其他人先回去,而他远远跟在后边。 殷承祉也没到处乱走,在一处人家对面的街道边坐下了,而不远处便是热热闹闹放烟火的一家人。 这样的情形,今晚的闾州城应该很多很多。 严朗悄然上前,将一个包裹递了过去。 殷承祉不必抬头去看也知道是谁了,也并不意外,更没生气,伸手借过了他手里的东西,“什么?” 寒风中飘来了一股香气。 “烧鸡。”严朗说道。 殷承祉笑了笑,“大过年的你哪里弄来的?还热着呢。” “殿下今晚没吃什么吧。”严朗也一屁股坐在身边,然后不知道又从哪里弄来了一堆烟火,“今年来闾州的商贩多了不少,这以前挺稀罕的东西,现在满大街都是了。” “你是在提醒我小心吗?”殷承祉一边剥开包裹烧鸡的油脂一边说道。 严朗拿出火折子点燃了一支,璀璨的烟火在面前绽放了起来,“属下是想说,这些都是殿下带来的。” 殷承祉一愣。 “若无殿下,闾州便如今日。”严朗又点燃了一支,“殿下知道属下是如何参的军吗?”锦东地地道道的汉子长得人高马大,但却谈不上俊朗,相貌很是平凡,“我祖上是靠打猎为生的,靠着太白山讨生活,后来蛮人来了,进山打猎最害怕碰上的不是猛兽,而是蛮人,我祖父说,那时候的蛮人还没有大股入侵,但却更加的猖狂毫无顾忌,他们敢越过太白山,而只要碰上他们,没人有能活着回来的,我的太太祖父就是这么没的,太祖父便不敢再进山了,靠着一辈子积下来的银子置了一亩薄田,平日里再帮人做做工,勉强维持生活,可后来,蛮人来了,太祖父的家业也全完了,甚至差一点丢了性命,好在,崔家也来了,崔将军将蛮人赶了出去,在兴安郡在太白山架设起了防线,蛮族还是每年都来,但每一次都被打了回去,蛮人更加的凶残,百姓也更加的惶恐,可只要有崔家军在,便觉得还是安全的,我太祖父、祖父都得以寿终正寝,直至我父亲,殿下可知我父亲也是崔家军的一员?” 殷承祉有些惊讶,“你父亲是崔家军?” “殿下很惊讶?”严朗失笑,“也是,当时冯姑娘挑人虽然没说条件,但后来其实我们心里都明白,冯姑娘挑人的第一要求便是不是崔家军。” 殷承祉说道:“师父是为了让我将来能……”摆脱崔家军这话并没有说出来,“那你是如何被选中的?” “因为我父亲只是当了一日的崔家军吧。”严朗说道,“或者连一日都不算。” 殷承祉不解。 “他在参军入伍的当日便死在了蛮族的奸细手中。”严朗声音中多了一抹恨意,“我父亲甚至不是真正上沙场的兵士,只不过是临时抽去粮草押运,就在他进入崔家军的第一日,跟随队伍押送粮草途中,被蛮族奸细截杀。” 殷承祉盯着手里的烧鸡,“所以,你也参军了。” “是。”严朗说道,“只是可惜当时年岁还小,况且我老母亲也不让,一直蹉跎,直到后来娶妻生子了,老母亲也走了,这才能来。” “你娶妻生子了?”殷承祉诧异地看向他。 严朗笑道,“怎么?不像吗?属下这脸虽然长得不怎么好看,但在村里也很讨姑娘喜欢的,我婆娘还是隔壁村最好看的那个!” 殷承祉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半晌才道:“你儿子多大了?” “七岁了!”严朗继续笑道,“当年蛮族入闾州,我还以为他们会活不下来的,好在老天爷保佑,当时我大舅子在幽州出了点意外,摔断了腿,大舅子那娘子怀着身孕不能走动,我婆娘就带着孩子赶过去,这一去,他们娘俩便逃过一劫,可大舅子一家……”后边的话便没说下去了。 “对不起。”殷承祉说道,心里像是堵着什么似得。 严朗摇头,“殿下说什么呢?你哪有对不起我们?是殿下救了我们才是!当年若无殿下,我们这些苟活下来的人怕也过的猪狗不如!” 殷承祉紧抿着唇,没说话。 “殿下。”严朗继续说道,“属下是个粗人,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有眼睛会自己看,这些年闾州之所以能够有现在这样子,全凭殿下。”顿了顿,又道:“属下不知殿下为何心中郁郁,但请殿下看看周边,看看这些孩子,就是因为有殿下在,他们才能安然地在这里放烟火,殿下你瞧那小崽子,也不过是三岁的模样,应当是大难过后出生的吧?殿下,生生不息,闾州便是有殿下在,方才能生生不息。” “这就是大道理。”殷承祉笑了,“没有比这个更大的道理了。” “殿下过奖了。”严朗高兴道,顿了顿,又道:“殿下是因为新皇帝的那些旨意而不高兴吗?殿下放心,闾州的百姓永远都会与你站在一起的,我们……” “不是。”殷承祉摇头,“我只是惹了师父生气,怕师父不要我而已。” 严朗:“……” “怎么?”殷承祉挑眉,少年眉宇有着这个年纪该有的任性叛逆,“我就不能为自己的事情而心情不好?” 这下轮到严朗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四皇子,燕王殿下,他们的主子……原来还是个孩子啊。 “殿下自然可以。”说完,又认真问道,“不知殿下怎么惹了冯姑娘生气?冯姑娘虽然严厉,但对殿下还是……” 话没说完。 因为殷承祉猛然站起身来。 严朗也立即警觉起身,不过下一刻便卸下防备了,因为来人不是刺客或者其他有危险的人,而是阿三。 “欧阳?” 阿三姓欧阳,家里排行第三,名字也叫三,哪怕现在能用本名了,也还是叫阿三,当然,他们这些兄弟也不埋汰人,直接叫欧阳。 “你怎么来了?” 阿三对他笑了笑,然后恭恭敬敬地向殷承祉行礼,“欧阳三见过殿下。” 殷承祉双手紧紧地抓着手里的烧鸡,努力压制着内心的恐慌,平静地道:“不必多礼。”吸了口气,再平静问道:“师父让你来的?” “是。”阿三应道。 殷承祉的平静差点就维持不住了。 “冯姑娘来了。”阿三继续说道,恭敬而微笑,“让属下来请殿下过去。” 殷承祉只觉脑子轰鸣了一下,有些不确定自己听到的话是不是就是自己所理解的那个意思,“你说……你说什么?” “殿下?”阿三看出了异样。 严朗身为燕王殿下的亲卫统领自然是要为主子掩饰失态了,忙道:“殿下,欧阳说冯姑娘来了。”后又向阿三说道:“方才殿下才与我提起冯姑娘,说大过年的不能在冯姑娘跟前尽孝,很是心里难受,没想到转眼你就来了。”说完,还很冒犯地拉了一下旁边傻愣了似得的燕王殿下,“殿下高兴傻了吧?” 燕王殿下对恩师敬重依赖在他们这些从太白山中出来的人是公开的秘密。 殷承祉也很快便回过神来了,“师父来了?在哪?怎么突然来了?出什么事了吗?”若只是不要他这个徒儿了,随便让人带句话回来就成,不需要亲自来的,怎么突然回来了?“叶晨曦出事了?” “叶姑娘已然好转了。”阿三回道,“冯姑娘也安好,殿下不必担心。” “那……”殷承祉没有问下去,“师父在何处?快带我去!” “殿下请。” 阿三领着人去的地方也没多久,走了一刻钟便到了,是一处客栈,还不是城中最好的客栈,如今闾州前景很好,不少商人瞄准了新春这个商机,哪怕不回家过年都要来赚这一笔,所以往年这时候总是门可罗雀的客栈如今是人满为患了,“这次回来的有些急,冯姑娘也不想惊动太多人,便让属下寻了一处客栈,怎想好的客栈都住满了,属下便只好请冯姑娘委屈一下,住在这里了。” 殷承祉眉头皱的都可以夹死苍蝇了,不安的心又多了一股焦躁,哪怕如今所有人都将他捧得很高,可他却连一处安身之地都不能给师父!他有什么好了不起的? 而自从太白山中他们的家毁了之后,便再也没有家了。 第145章 不会 家。 殷承祉笑了,只是眼眶也酸涩起来,这人果真是贪心不足的,比起前两年如今已然很好了,可却又想要更多更多,甚至连家都想要了。 家…… 若连师父都不要他了,他哪里还有什么家啊? 可师父…… 师父真的不生气吗? 殷承祉站在院子外面,忽然间不敢再往前一步了。 阿三虽然不爱在心里瞎捉摸,但眼下若是还看不出燕王殿下有些异常那就白瞎了第三的名号了,至于到底为何,当然是不瞎折腾了,也不掺和,“殿下,冯姑娘就在里面。”随后,便与严朗一同退下。 当然,退下也不是下去歇息了,这客栈的人虽然不多,如今闾州城内也算是太平,但却也不能放松警惕。 严朗将亲卫召回,和欧阳三一并里里外外布防。 客栈的条件虽然不是很好,不过好处就是没什么其他客人,阿三又将整个后院包了起来,防卫起来也是简单许多。 这自然是阿三选这里的原因。 至于客栈的地理位置不在临街,但也算是在城府中心,为何便如此冷清?因为客栈的掌柜商机敏锐感不够,早早便回家老家过年去了,整个客栈便留下了一个看门口的,除了给个房间住,吃喝之类的甚至喝口水都得自己动手,除非是迫不得已实在找不着下脚的地方,基本不会找这家。 没人,当然也就没有过年气氛了。 别说张灯结彩了,便是个红灯笼也没见着。 只是,当殷承祉踏入了后院,见到的却是与客栈其他地方截然不用,而与客栈外的新春喜庆一样的满堂红。 虽然没有人声,也没有烟火,可看着那红当当的窗花,看着那挂起来的大红灯笼……他的心口热了起来,眼里的酸涩更厉害了。 “傻站着做什么?吃西北风啊!” 殷承祉听到了熟悉的骂声,再也克制不住情绪,滚烫的热泪从眼眶中一涌而出,“小球……” 圆球本来是不打算现身的,懒得看臭娃娃的傻模样,可这娃娃是怎么回事?“你哭什么哭?我不就骂了一句吗?我骂的还少啊?眼前都能当耳边风,现在怎么的就听不得了?啊!你这臭娃娃是故意的是不是?好端端地过年哭哭啼啼的,就是想让主人烦心,让主人生气,让主人把我……” “我没有!”殷承祉赶忙抬起胳膊用衣裳抹去了眼泪,“小球你不要胡说!” “我哪里……” “我不跟你说了!”殷承祉直接丢开了他,快步往里头走去,明亮的灯火从屋内投了出来,照的人心里暖暖的,方才到了门口,便是扑面而来的肉香味,他愣了一下,大步迈了进去。 房间陈设自然好不到哪里去了,唯一吸引人的便是屋子中央架起来的那个烤架了,底下是一大盆的炭火,而在烤架上,架着一只烤羊,烤的滋滋冒油,香气扑鼻……而烤架边上,坐着一个人。 “师……师父……” 殷承祉这次是真的有些傻愣了。 冯殃抬头看了他一眼,后目光落到了他手里的哪一只都不知道被他给抓成什么模样的鸡,油纸还剥了一半,鸡脖子带着鸡头晃悠悠的,估计也就只能凭着这个来判定这是一只鸡了,至于傻了吧唧的燕王殿下……算了,不说也罢,“你跟这只鸡有仇?”冯殃拿着铁叉在炭火堆里搅动几下,控制着火候,淡淡地问道。 殷承祉:“……”好半晌才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还有那一只……烧鸡,还好,鸡头没被掐断,还在,能认出是鸡来,“不是……我……”丢也不是,不丢更不是,至于解释嘛,要怎么解释?总不能说自己害怕一时间没注意就弄成这样吧? “傻乎乎的!”圆球气不过骂道,“还不赶紧丢了,大过年当什么虐鸡杀手?不对,你虐一直烧鸡做什么?吃饱了撑着?人家鸡都尽心尽力给你填肚子了,你不赶紧居然还虐待人家?知不知道浪费粮食很可耻的?现在吃饱喝足了就忘了当初怎么饿肚子了?燕王殿下好厉害啊……” “小球。”殷承祉脸发烫起来,“我没有。” 圆球才不信他了,“你没有那这……” “闭嘴。”冯殃噔噔噔地敲了敲火盆边。 “主人,你偏心!” “我偏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呜呜呜……主人……”圆球上蹿下跳,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殷承祉赶紧将手里的东西处理掉,然后看了看师父,又看了看委屈的要撞墙的圆球,最后还是决定先安抚圆球,伸出手去抓它,“小球……” “啊——”圆球的鬼叫声又响起来了,不过这一回并不是它家主人要丢弃它,而是……“臭娃娃!烂娃娃!脏死了!你手里那是什么鬼东西!啊——” 殷承祉赶紧松手,看着手里从烧鸡哪里蹭来的……酱油……鸡油……“小球,我……我不是故意的……” 太蠢了! 圆球生无可恋地窜出去了,宁愿出去吃西北风也不愿意呆在这里被蠢娃娃折磨了。 殷承祉更加不知如何是好似得,一双手举,“师……师父……” “去洗手。”冯殃淡淡说道。 殷承祉慌忙应了一个是字,便赶紧去找水洗手了,慌忙间还将水盆撒了,浇湿了自己半个身子,蠢的是连他自己都忍不住骂自己一句了。 冯殃看了看他,又说了三个字,“去沐浴。” 殷承祉一愣,“师父……” “去。”冯殃一个字便打断了他的话,后又补了三个字,“用热水。” 殷承祉吸了口气,转身赶紧去找沐浴的地方,这洗手一盆水就可以了,不管冷热,可这沐浴却不是,要是师父没说用热水的话,他也是可以随便糊弄,可师父说了要用热水,便一定要用热水。 “殿下,你找什么?” 好在,这里不止他一个人。 “热水,浴房,沐浴!” “是!” 有人张罗,也还是需要时间的。 燕王殿下在冷风中瑟瑟发抖,但至少也算是冷静下来了,想着先前那短短的见面,师父那些话那语气和神色……应该是没生气吧,至少不会想着把他逐出师门…… “主人,臭娃娃又闹什么了?”圆球看着那傻娃娃无头苍蝇一样乱转,简直就跟傻了似得,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跑回主人这里告状,“你瞧他那……” “他是怕我生气。”冯殃叹了口气。 圆球一愣。 冯殃看着它。 圆球顿时紧张起来,“主人,小球可没有……” “我有这么可怕吗?”冯殃打断了它的话。 “主人哪里可怕了?主人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行了。”冯殃懒得听它的瞎扯,“出去继续晒你的月光吧。” 圆球:“……”好半晌后,“主人,今日除夕,很快就初一了,没月亮的……” “那就喝西北风!” “小球……小球想吃烤全羊!”不走就是不走,过年的没道理它吃西北风臭娃娃吃烤全羊还能洗澡穿洗衣服,主人就算偏心也不能偏心到这个地步! 冯殃取了刀,十分精巧地割下了一片烤的色香味俱全的羊肉递给它,“给你,吃吧。” 圆球:“……” 啊啊啊啊,主人太偏心了太偏心了! “小球去看看娃娃洗好了没有,大过年的小娃娃最大,好吃好喝的全都留给小娃娃,啊,对了,主人,你准备好红包了吗?小娃娃是要给红包压岁的……”一边嚷嚷一边溜了,生怕它家主人真的偏心到丧心病狂把它给拆开塞进那片烤羊肉。 说什么吃羊肉? 吃的下吗? 哎! 殷承祉是真的穿了新衣服,还是紧急出去把人家成衣店的大门敲开,花重金买来的,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买到一套新衣服而且很应节的衣裳,可见严朗这位亲卫团统领是多么的城职了。 便是阿三也忍不住在心里夸赞。 当然,最值得夸赞的还是燕王殿下,喜庆的红色穿在身上不但应节,还将燕王殿下那十分的相貌衬成了十几二十分,俊俏的少年郎站在那里,便像是神仙下凡尘般,让人看得着实惊艳。 当然,没人敢把惊艳原本用在姑娘家身上的词在燕王殿下面前说出口。 “你手底下的人眼光不错。”冯殃看了看局促不安的俊俏少年,淡淡地说道,“过来坐。” 殷承祉悬着的心慢慢落地,乖巧地走了过去,坐在了板凳上,大冬天的在屋里烤羊……有些怪异,但却也是暖和踏实,“师父……”他看了看又低下了头又抬起,“你真的……” “我气什么?”冯殃好笑道,“气你想救自己师父,还是气你……” “我没有!”殷承祉忙道,“我是真的只是想请叶晨曦过来瞧瞧,我从来就没想过要让师父救人!师父……”说着说着便跪下了,“师父,徒儿再也不会了!师父,你别不要我!我……”眼眶又红了,只是一直忍着没哭出来,但是那惶恐却是实实在在的,“师父……” “起来。”冯殃说道,“把衣服都弄脏了。” “师父……” 冯殃叹了口气,双手搁在了膝盖上,倾身向前,“阿承,从在太白山中捡到你到现在,多少年了?” 殷承祉一愣。 “十年应该有了吧?”冯殃继续说道,“那么这十年来我是虐待你了还是把你赶走过?怎么只要你犯了错便认准了我会不要你?” 殷承祉脸色一白,“不是的,师父……” “连小破球一个机器都知道我偏心了,怎么你就觉得为师我容不下你犯错?”冯殃没让他说下去,“我这个师父到底哪里做的不够?” 殷承祉慌忙摇头,“不是的师父,师父没有错,错的是我!师父……师父……”他慌忙地伸手抓住了她的衣裳,“师父……我只是……我只是……” “你父母当初并未真的不要你。”冯殃叹了口气,儿童心理学她并未研究过,但娃娃养过不少,只是没想到最用心的这个却依然难逃童年的阴影,且一直影响至今,“阿承,你从未被遗弃。” 殷承祉眼眶中的泪再也压不住,“师父……” “你父母没有。”冯殃声音温和,拿出了最好的耐心,“为师亦不会。” “师父……” “不管何时何地,只要你还需要为师,为师便会在。”冯殃继续说道,从她出现打乱了他的人生轨迹开始,这个责任便背上了,也只能一直背下去,这孩子对她的依赖已经超出了徒儿对师父的,他是将她当成了坚持走下去的动力以及寄托,而她,既不能改变过去,亦不能告知他真相毁了他最后的寄托,便只能继续护下去了,好在她能活的足够长,能护到他终老的那一日,“所以……”她抬起手拍拍他的头,说道:“别怕。” 殷承祉猛然扑上前,一把抱住了她,“师父……师父——”他是怕,是真的怕!从小就怕!父皇母后没有真的不要他!可是,当日离开京城时候的恐惧,那被丢在黑黝黝的丛林中的恐惧,被至亲之人一再遗弃的恐惧,便像是如蛆附骨般,始终盘踞在了他的骨子里,从来便没有消失过,他真的怕,怕被遗弃,怕再被最重要的人抛弃!“我就剩下师父了!我只有师父了……” 母后走了,父皇也走了,皇兄防着他或许还想再杀他,舅舅……外祖母……现在连舅母也走了…… “师父,我不关心崔夫人是否能活下去,我只是……只是不想当初那些抛弃我的人一个个地消失……师父,哪怕他们不要我了,我还是想他们在……可是他们一个一个地走了,再一次丢下我……” “所以我把血给了你啊。”冯殃轻声道。 殷承祉心里既是感动又是内疚更是恼火自己,“对不起师父!对不起!”师父明明那般在乎他,明明那么疼他,可他呢?却只想着师父生气了不要他了!“对不起!对不起!小球说的没错,我就是白眼狼!就是狼心狗肺!” “一只小破球的话你也听的进去。”冯殃笑道,“都长这么大了还被它吓唬到。” 圆球生无可恋地连为自己解释都不想了。 主人的心偏的是没边了没边了! 第146章 家人 “主人,小球很的。”小白眼狼还是有点良心的,“除了师父,小球最疼我了。” 圆球高冷地盘踞在半空,才不会为了他这么一句话就没事了。 “真的!”殷承祉继续说道,“若是没有小球,我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虽然是师父派来的,可若不是关心我,也不可能这么尽心尽力,师父,徒儿不知道机器什么的,但小球真的很好,除了师父之外,第二好了。” “哼!”圆球发出了冷哼,什么第二好?就连说它好也还是在讨主人欢心,简直是拍马屁拍老祖宗都比不上他了! “小球……”殷承祉朝它看了过去,“我说的是真心话!” “我呸!”圆球窜了过来,看到了它家主人那张护犊子的脸又赶紧跑远了,“真什么心?本球我可是超级人工智能,要你的真心做什么?我告诉你,你可别肖想我矜贵的肉体,做梦都别想!” 殷承祉:“……” 冯殃也觉得这球是不是太久没更新了,所以换乱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都往外蹦! “再聒噪便出去继续喝西北风!” 呜呜呜呜…… 主人偏心的太没人性了! “师父……”殷承祉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是不是弄巧成拙了?可小球真的很好,从小到大小球一直很好,“师父,小球真的很好!” “嗯。”冯殃淡淡地应了一句,低头看着抱着自己的少年,似乎一段时间没见,孩子又长高了些,如今怕是已经快有自己高了,这么一个人高马大的人这么孩子般抱着自己,之前没觉得,如今看下来真觉得有些……奇怪?怪异?不对劲?总之便是难看,“还不起来?都多大了?” 殷承祉愣了一下,这才连忙起身,然后又怪不好意思似得,左看看右看看最后看到了那滋滋冒油的烤全羊,“师父喜欢烤全羊?徒儿让人养一群,师父喜欢什么时候烤就什么时候烤,如今冬天烤羊来吃对身子很好……”那位啰里啰嗦的殷承祉小徒弟似乎又回来了,一边啰嗦一边动手摆弄那只已经烤的真的可以开吃了的羊,“这羊腿的肉是最鲜美的……” 圆球飞了回来,窜进了主人的怀中讨存在感。 冯殃将它掏了出来,“你也要吃肉?” 圆球嗦地一声跑房顶上去了,“主人,大过年的我们可不能自相残杀啊。” 殷承祉割肉的手顿了一下,朝着它看过去,“小球,大过年的不要说不吉利的话。”什么自相残杀?胡说八道,“师父,小球什么都好,就是爱胡说八道这一点不好,不过你放心,以后我会多教它的。” “臭娃娃你说什么?!” 殷承祉把肉割下来,递给到了冯殃面前,“师父你先吃。”然后才看向圆球,“小球,我道歉,你下来吧。” “谁要你道歉了?”圆球气急败坏了。 冯殃接过了盘子,也没再制止圆球叫嚣了,让他们一人一球自个儿玩。 殷承祉认真地说:“我以后绝不会再做任何会伤及师父的事情!你下来,我们好好过年!小球,我们好多年没有在一起好好过年了。” 圆球没搭话。 “我真的知道错了。”燕王殿下可以一句话一滴眼泪便让他师父无底线地原谅他,可却很难把圆球大人哄下来,不过他深信圆球之所以生自己的气全都是因为自己对师父的不孝,所以,更加要取得圆球的原谅了,“当时我是急晕头了,小球,我一直以为父皇不要我,一直以为父皇厌恶我,可父皇他没有,你知道吗?那时候我看着父皇,看着他……” “滚下来!”冯殃低喝道。 圆球立马就要下来了。 殷承祉却道:“师父你不要吓唬小球,都是徒儿不好,不是小球的错!” 圆球:“……” “一只小破球你跟它说那么多……” “小球不是小破球!”殷承祉却道,神色认真,“师父,小球是家人!” 圆球愣住了。 冯殃也愣了一下。 “呜呜呜呜……”本来要高冷的跟什么似的的圆球突然间发出了哭声,然后一股脑地钻进了殷承祉的怀里,“娃娃……娃娃……呜呜呜……”跟受了天大委屈似得,“呜呜呜呜呜呜……”哭个不停。 虽然没眼泪,可这哭声怎么听都是情真意切的。 殷承祉忙安抚,“小球你别哭,师父不是骂你的,师父就是觉得我比较可怜才才会护着我的,而且我比你小嘛,你就让让我……” “你哪里小了?你都长得牛高马大了!” “可你不是总说你七老八十了吗?” “你嘲笑我长不大吗?!” “我羡慕你长不大。”殷承祉笑道,一直长不大就能一直在师父面前撒娇,不像他,长大了便不能再随意撒娇了,就像刚才,要是以前小时候,师父哪里会让他起来?他就算一直腻在师父身边都成,可不行啊,长大了啊。 “油腔滑调!” “跟你学的。” “你——” 殷承祉笑着继续哄,“我道歉我道歉,我真的知道错了,小球你就原谅我好不好?要不然以后你多骂我一些,还是多砸我脑袋?” “你当你脑袋是金钻啊?多砸?你就不怕被砸傻?” “小球那么疼我,怎么舍得砸傻我?” “呜呜呜呜……”圆球窜了出来,飞向了自家主人,“主人主人,臭娃娃的脑子坏掉了,不,不,他是被鬼魂附身了!” 冯殃懒得看它做戏。 圆球又呜呜呜地哭了,“娃娃娃娃……”还是娃娃好,娃娃还是好的,虽然白眼狼虽然傻乎乎的,可娃娃说它是家人,家人啊,那是多了不起的身份?连前主人阿玖都没说过它是家人!“呜呜呜……”没想到对它最好的居然是这臭娃娃,呜呜呜呜…… “小球……”殷承祉被它哭的有些手足无措了,“你是不是饿了?要不我给你割点肉?” 圆球顿时就没声音了,也不上蹿下跳了,一下子就跟死机了一样。 “小球?” “臭娃娃你找死是不是?”圆球窜了起来,砸了他脑袋,凶神恶煞,“主人想拆我就算了,你这臭娃娃也想拆我——” “我没有……” “你让我吃肉就是要拆了我!” “我不是……”殷承祉看着光可鉴人的圆球,一下子便明白过来了,“哦,你没嘴巴不能吃。” 圆球顿时一下子就膨胀成了大圆球,跟遇上危险的时候一个样,唯一不同的就是没有闪烁红光,“臭——娃——娃——” “嘭!” 一声巨响从外头传来。 殷承祉猛然警觉,顾不上气的都长大了的圆球,一下子跑了出去,还不忘叮嘱:“小球你保护师父!” “轮到你出场?!”圆球比他还要快。 不过一人一球到了门口,没见到预想中的危险,映入眼帘的是璀璨的烟火,漆黑的夜空让绽放出来的烟火照亮了,满堂光彩,砰砰砰的鞭炮声在响彻夜间,夹杂着众人的欢呼声,还有打更人的报响。 子时已到,辞旧迎新。 新年来了。 冯殃走了过去,站在少年身边,“新年来了。” 殷承祉只觉满腔暖意,朝着身边的师父咧开嘴笑道:“嗯,新年来了。”说完,后退一步,恭恭敬敬地下跪,没有惊慌失措,有的只是虔诚和感恩,认认真真地磕了头,“徒儿愿新的一年师父万事顺心!” 冯殃取出了一个红色的封包,递给了他。 “这是……”殷承祉一怔。 “红包。”冯殃说道,“压岁钱。” 殷承祉眼眶再一次滚烫了起来,激动地伸手接了过来,“谢……谢师父……”多少年了?已经记不清楚多少年了,“师父,新春吉祥!” “好。”冯殃笑道。 门外,各式各样的烟火在夜空中继续绽放,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此起彼伏,周边的欢呼声欢笑声久久不散。 门内,许久许久没有好好过年的两人一球,终于过了一个好年了。 而随着皇宫中最后一下钟声落下,永乐元年也来了。 永乐的年号是新帝亲自定下的,寓意天下太平,永享安乐。 皇宫夜宴结束后,永乐皇帝并未回皇帝殿休息,反而去了太庙,随行的宫人只当皇帝是想告慰先祖,也并未多想,当然,也不敢多想。 太庙是皇室重地,哪怕是宫妃也不能擅入,皇帝只身入内也是寻常,尤其是在如今这般特殊的日子里。 新帝登基之时,太庙便整修一新了,在夜色之下更显庄严肃穆。 皇帝大步入内,身后的大门随即闭合,在大门前方,便是供奉皇室先祖的大殿,旁边还有宫妃以及功臣的,皇帝却并未进入大殿,亦没有去宫妃或者功臣的偏殿,而是进了供奉佛像的内阁。 此处并不大,原本是用来惩戒犯错的皇子公主宗亲的,说是礼佛,其实也是一种囚禁,是比送去大牢较为体面的囚禁,不过用上的几乎不多,自从设立以来,也就关过一两个皇子公主,若非供有佛像,怕是早就被拆了。 皇帝大半夜的来礼佛? 自然不可能。 皇帝入内,径自走到佛像前面,没有俯身拜佛,而是伸手往佛像后探去,半晌过后,佛龛晃动。 皇帝后退两步,神色平静地看着眼前的佛龛慢慢挪开,露出了一个人高的入口,入口处,传出了烛火之光。 这是一处密室。 当年他被罚入此处静思己过之时,无意中发现的。 皇帝便是那为数不多被罚入此处的皇子之一。 待佛龛停下,皇帝便抬脚走入,停顿会儿,抬手在旁边的墙壁上摁了一下,身后的佛龛开始恢复原位。 皇帝继续往前走。 通道并不长,没多久便到了密室了,密室却挺大,有一间屋子那么大了,布置也是按照能生活来布置的,或许是哪一任的皇帝给子孙留下的一个报名之处吧,又或许,曾经囚禁过什么人。 皇帝不知这密室的来历,不过如今的用途却是用来囚禁。 囚禁一个或许也还是可以被称之为人的女子。 “陛下来了啊。”刑架上绑着的人抬起了头,披头散发,很是狼狈,身上也全都是血迹斑斑,被用过刑的痕迹,她抬起头,露出来的脸,若是被外人看到的话,怕是会引的天下大乱了,因为这不是别人,正是天下人都知道了的已经引火自焚烧成了灰的安皇后! 一个已经被世人认定已经死了的罪行昭昭的妖孽,不但没有死,还被皇帝囚禁在太庙之中,这是何等骇人听闻? 皇帝疯了吗? 皇帝当然没有疯! “陛下。”密室中除了皇帝和安皇后之外,还有一个人,一个男人,一个披着斗篷脸上还蒙着黑布的男人,不过在拜见了皇帝之后,他便脱下了兜帽,解开了脸上的黑布,赫然是众人认为已经死了的聂荣聂大将军。 “聂将军辛苦了。”皇帝颔首,“今日除夕,将军便回去见见家人吧。” “陛下,罪臣……” 皇帝扬扬手,说道:“聂将军的忠心朕心中有数,当日所犯之错亦不过受人蛊惑罢了,父皇能得天下人原谅,朕岂能怪罪于将军?去吧,朕听闻最近聂老夫人身子不适,怕是时日不多了。” 聂荣脸色一变,即便再觉得不应该也还是领了这份恩典,“罪臣谢陛下!”随后,又道:“请陛下务必小心,此妖孽虽一直未曾施展妖法,但……” “朕心里有数。”皇帝打断了他的话,“将军无需担心。” 聂荣只好不再多言,“罪臣告退。”躬身退了出去,将兜帽以及黑布带上,借着夜色的掩护往宫外而去,他不是不担心里面的皇帝,只是他也很清楚皇帝不会希望有人在这里,因为里面的事情,任何人都不能听去。 聂家本应返回原籍的,只是半道上聂老夫人病倒,一度垂危,皇帝便下了恩典,念在聂家军功赫赫,允许他们返京医治,此举,虽有人上疏弹劾,可皇帝执意如此,任谁也无法,而因聂家平日里也算与人为善,关起门来倒也没遭到太大的逼害,日子过得还算是平静。 聂荣看着眼前虽然小,但还算是能住的下去的宅子,心里百感交集,当日回京是如何也想不到竟然会发生那样的事情,那一日入宫本也是带着赴死之心的,若是瞒不过安皇后便拼死将其击杀,只是万万没想到——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妖孽! 原来淑妃所说的皇帝被人控制是真的! 他宁愿死也绝不能被她所控制! 可是,他失败了。 再醒来,一切错误已然造成,因为他,京城驻军与三路大军拼死相搏,死伤惨重,京城城头的血到现在都还没有洗干净! 而这些全都是因为他不信世上真有妖孽! 全因他的自大和狂妄! 第147章 缘由 他醒来之后便应该以死谢罪的,可大皇子阻止了他,给了他戴罪立功的机会,哪怕这个机会是用不见天日换来的。 聂荣不是不清楚以前的大皇子,如今的新帝留着他并不是真的想让他戴罪立功之类,只不过是他仍有用,或者可以更加明白地说,新帝无人可以用,而他,一个罪人,一个被京城百姓永远记住的罪人,是最好的刀! 还有他的家人。 新帝开恩,让他们留下,便是为了让他不得不听令。 哪怕这个命令…… “孩儿不孝!”聂荣俯首磕头,最终仍是没有进去。 他“死”了,聂家人才能更加安全! …… 一个时辰之后,聂荣悄然回到了皇宫,太庙内早已无人声,皇帝已然离去,他直奔佛堂的密室,进去之后,见到的便是浑身血迹斑斑的安氏,显然是动过了刑,只是却也仍旧是皮外伤,死不了的那种伤。 而他除了看守之外,还有另一个任务,那便是给她疗伤,让她不管如何都死不了! 聂荣便是万般不愿,亦不能违背君令,在沙场上尚且有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可如今,他不过是新帝手里的一把刀一条狗罢了。 “咳咳……”安氏似乎从晕厥中醒来,慢慢抬起了垂下去的头。 聂荣顿时警觉,手上的刀随即架在了安氏的颈脖上,只要她一旦有任何的异动便立即了结她的性命,虽然还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样的妖孽,而且自从上一次被大皇子擒住之后便失去了使用妖术的能力,可也不得不不防! “呵……”安氏发出了一声嗤笑,似乎急速衰败的容颜满是不屑之色,“我都落得如此下场了,将军还怕什么?” 聂荣冷着脸,并未应她的话,还能讥笑他便是死不了。 “这么怕……怎么就放心……让小皇帝……一个人见我……”安氏继续说道,“就不怕……我让他……让他也成了老皇帝那样……” “都已经落得这个地步了,还想妖言惑众?!”聂荣冷笑,“陛下乃天命之子,岂是你一个妖孽可以蛊惑的!” “那你就是说老皇帝不是……” “闭嘴!”聂荣喝止了她的话,“你若是想多活几日就好就安分点!” “那将军就……就不想知道小皇帝为什么让我活着?”安氏继续说道,“他啊……” 聂荣直接封住了她的嘴。 安氏依旧盯着他笑,那笑容就像是在说你不听一定会后悔的。 聂荣重新确定了她死不了之后,便转身走出了密室,在密道中盘腿坐下,闭目养神,皇帝为何留下她的命?为了泄恨?每一次皇帝来,总是会动刑的,可真的只是泄恨吗?已经位居九五之尊的当今陛下,用得着以这样的方式泄恨?不!一定不只是这样的!可到底是为了什么?这个妖孽身上还有什么是皇帝想要得到的,让他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都要留下她?! 太庙内的秘密并未阻扰永乐元年的到来,也没有挡住动乱过后的京城重新焕发生机,万象更新,仿佛晦气浊气一扫而空。 永乐元年开朝之后,皇帝下恩旨开恩科,向南边叛军实施招安之策,同时,大赦天下,除十恶死罪之外,全部赦免其罪。 除此之外,对于在安氏一案中或被冤或有功之人再次降至恩赏。 有罪之人,叩首感激,有功之人,亦是欣喜,可谓是皆大欢喜了。 追封恩赏的旨意送至锦东闾州崔府,将崔家继续架在了火上烤,至于守孝丁忧之类的事情,自然是不可能的了,传追封恩赏旨意的礼部官员特意传了皇帝的口谕,让崔家二位公子尽快就任。 崔怀领着全家领受了旨意。 元宵之后,一品镇国夫人崔夫人定下了下葬的日子,崔家并未对外公布消息,但消息灵通的还是得到了消息,出殡下葬这一日,纷纷而来,送了镇国夫人最后一程。 这一日,殷承祉也来了。 比起先前心有郁郁的情况,如今的精神面貌却是很好。 “丧礼已然结束,还望节哀。” 崔怀拱手谢过,“谢殿下。” “陛下已然下了口谕,宁州那边也在等着主将到位。”殷承祉也没在客套上面浪费太多时间,“三表兄还是早日就任吧。” 崔钰抿着唇看着他,欲言又止。 崔怀说道:“殿下,阿钰怕是难以……” “幽州主将刘群山给本王上了奏报,说旧伤复发,难以继续担任幽州驻军主将,希望能辞去主将一职。”殷承祉打断了他的话,“本王已然准了他的请求,不过刘将军是难得将才,虽说旧伤在身,但若就此解甲归田便是锦东的损失,因而,便请他前去宁州协助三表兄,他也欣然应允了。” 崔怀眼底倏然一惊,但很快便散去,拱手谢道:“谢殿下为阿钰考虑。”说完,侧身向崔钰说道:“阿钰,还不快谢过燕王殿下!” 崔钰亦是震惊,但更多的还是愤怒,刘群山旧伤复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即便真的复发了,养着便是,“燕王殿下,刘将军尚在盛年……” “阿钰!”崔怀喝止了他的话。 崔钰仍是不忿,但却并未继续下去,而是咬着牙忍着气躬身谢道:“末将谢过燕王殿下!” “崔将军不必多礼。”殷承祉像是完全没看到崔钰的不忿似得,颔首笑道,“有刘将军在,大表兄应该放心了吧。” 崔怀也笑了,“殿下能如此安排,下官自然放心。” “那便好。”殷承祉也笑道。 大家都笑容和煦,一团和气,像是所有的摩擦和龌龊都不存在一般。 殷承祉再客套了两句便离开了。 崔钰看着远去的一行人,不知是该气愤还是该心惊了,“大哥,他到底……” “阿钰。”崔怀打断了他的话,“你只需记住,你是崔家的子孙,而崔家的子孙唯一的使命便是守护锦东,这样便足够了。” “可是……” “燕王殿下自然也会有他要走的路。”崔怀语气幽深,“不管我们是否干涉或者是否与他一道,最终的结果都会是一样。” 崔钰不明白。 “你不需要明白。”崔怀笑了笑,“只要记住自己该做什么就行了。” 崔钰哪里就这么行了?“大哥,刘将军是被他……” “刘将军岂是轻易便能被胁迫之人?”崔怀叹了口气,“阿钰,他是为了我们,为了崔家。” 崔钰脸色一变,“大哥的意思是刘将军是自愿辞去幽州主将之位?” “唯有如此,你方才能顺利地在宁州立足。”崔怀说道,“刘叔……”话顿了顿,又道:“这是在报父亲的知遇之恩。” “那还不是因为……” “阿钰。”崔怀再次打断了他的话,神色极为的严肃,“你要记住,崔家若是想找回失去的荣誉,想要在锦东屹立不倒,就必须和燕王同心同德!” 崔钰握着拳头,“大哥,你不也认为我们不可能……” “不。”崔怀摇头,“我从来不认为燕王是敌人,从来没有。” 崔钰不解,兄长的确处处避开与殷承祉冲突,甚至为了能够维持表明的和平而不惜退避三舍,可不管是之前的迫不得已,还是如今有能力与之抗衡,都从不是心甘情愿地拜服的,“大哥,我不明白。” “等时候到了,你就会明白的。”崔怀也没有解释,有些事不能说出口,而且,即便说了,只要那一日还未到来,终究不过是一家之妄想罢了,“回家吧,好好收拾,明日便启程去宁州,在宁州好好跟刘叔学,将来一定能承继父亲的衣钵,担起崔家重担的。” 崔钰听了这话,不知为何而来的不祥预感让他的心里咯噔一下,“大哥……” “走吧。”崔怀不等他说完,便道,“我也得好好准备赴任了。” 崔钰见状,只好将那没来由的不安压下,“好。” …… 在刘群山卸任幽州主将这一事上,殷承祉也不是真的什么都没做,但若是逼迫便也的确是有些过嘞,最多也只能说是各取所需罢了。 “刘群山心里很清楚在我这里他是绝不可能得到信任的,正如他从未信过我一样。”燕王殿下一边煮着茶一边絮絮叨叨,难得的清闲时光自是赖在师父身边了,从除夕到元宵,也便除夕那晚上算是有个清闲的时光,其余的日子都在四处奔波,慰问将士、人情往来……那些他先前很不愿意去做的如今都熟的很,做出来也一丝也没让人觉得不情不愿或者敷衍什么的,总而言之便是他这个燕王殿下当的比牛还累,“比起幽州的军权,他更看重崔家的未来,当然,他之所以愿意退这么一大步,关键还是在于崔家的态度,崔家……是不愿与我相争。” “这是好事。”冯殃说道。 殷承祉将香茗奉上,“的确是好事,所以接下来几年,锦东都能相安无事。” “时机未到。”冯殃淡淡地说道,泼了他冷水,“欲速则不达。” 殷承祉笑了笑,“徒儿明白,哪怕徒儿多恨不得立即发兵,但不管是锦东的军事实力还是局势,都不是发兵的好时候,陛下也不会希望见到锦东这时候发兵!”他吸了口气,继续道:“师父放心,我不会着急的。” “嗯。”冯殃颔首,望着他端详了起来。 殷承祉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了,“徒儿脸上有东西吗?” “没有。”冯殃说道,“只是觉得我徒儿真的长大了。” 殷承祉听了这话心里高兴的很,同时又有些莫名的不好意思,“师父放心,徒儿会更努力,绝不会让师父丢脸的!” 这些算什么? 若是换做别人有他这般得天独厚的条件,早便将蛮族给灭了。 “阿承。”冯殃端着茶盏,正色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成长的规矩和节奏,只要顺着自己的走便好,无需过于的着急。” 殷承祉颔首:“我会的!” 所以,接下来的两天他都赖着不走了,忙活了大半个月,崔家的事情也定下来了,他现在就想呆在师父身边,当然,若是没有叶晨曦这个碍眼的在,那就更好了。 叶晨曦在元宵之前便回了闾州城。 虽然没有了先前的戾气以及仇恨,但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哪怕是曾经感情好的也未必能回到当初,更何况是两人原本便不算感情好。 殷承祉忙里偷闲地在闾州城内置办了一个宅子,挂上了燕王府的牌匾,只是因为准备创促,而且手头上其实也没多少私家银子,这燕王府便是连崔家都及不上,不过到底算是有了一个家了。 就是这个家里面多了个不怎么顺眼的。 燕王殿下知道自己小气了,身为男子汉大丈夫的,别说叶晨曦身世可怜,便是好好的,这自小一块长大的情分,怎么也得好好照顾才是,可偏偏他就是觉得碍眼,尤其是在师父面前,明明他可以好好地陪师父喝茶,或者和小球斗嘴让师父高兴,又或者陪师父下棋……就他和师父就好了,多了一个叶晨曦就十分的不好,她在,便是连小球都不好出来了……总之总之,燕王殿下就是觉得叶姑娘碍眼。 “你就这么不喜欢她?”冯殃若是没瞧出来那就真的瞎眼了。 殷承祉自然不会承认,“师父你也是知道的,我们从小便不对付的……”自然不是不喜欢什么的,就是不对付,不合缘! 冯殃也没说什么,人和人的相处原本就奇妙,“不喜欢便不喜欢。” “师父,她……”殷承祉很想问问叶晨曦的打算,还有师父的打算,难道要一直带着她?“师父,叶大夫还是有家人的。” “燕王殿下便这般着急赶我走?”一道不冷不热的声音传来。、 殷承祉少有在背后说人,如今被当场抓了,难免有些尴尬,不过男子汉大丈夫的做了便是做了,再说了在师父面前他还能狡辩不成?当然,他绝不是要赶人这般没道义,“叶姑娘若是愿意一直留下来,我自然也是欢迎的。” “是吗?”叶晨曦虽没有了从前的戾气,但到底是经历过了家破人亡,自然也是回不到当初的天真无邪,更不可能再如从前一般追着他跑了,“可我却时时刻刻都感觉到了燕王殿下的嫌弃。” 殷承祉:“……” 好好说话不成吗? “不过也是。”叶晨曦又道,“我一个小孤女日日在燕王府白吃白喝还不给好脸色,自然是遭人嫌弃了。” 冯殃端着茶盏喝着,不参合小孩子之间的玩闹。 148 两年 谁嫌弃谁了? 殷承祉腹诽着,嘴上却一个字也没多说,“你高兴就好。” 叶晨曦挑衅没成功,不过也并不生气,只是挑着眉梢嗤笑,“四皇子殿下成了燕王殿下,心胸也开阔不少了。” 殷承祉觉得给师父添茶水比跟她吵有意义多了,“师父喜欢这茶吗?听说是茶州那边为新帝登基专门进贡的。”然后随着今年新春赏赐一并送来了闾州给了他。 “皇帝给的东西你也敢给夫子姐姐喝?”叶晨曦似笑非笑,“就不怕里面有毒?” 殷承祉吸了口气尽可能心平气和地看向她,“叶姑娘是非得要这样过日子吗?” “我怎么了?”叶晨曦反问。 殷承祉看着她,正色道:“像一只刺猬般浑身都是刺,见了人便当仇敌般刺过去。” “刺猬是何物?”叶晨曦又问道。 殷承祉吸了口气,“你若是非得要如此方才心里好过的话,我无话可说,可有些话是不能说也说不得的,不管你愿不愿意,只要你一日在燕王府,便得受这个规矩!” “我若是……” “小晨儿。”冯殃是不打算掺和他们小孩子的玩闹,不过过线了便不得不开口了,“叶家那边一直在找你。” 叶晨曦脸色一僵,嘴唇抿了抿,昂首挺胸地问道:“夫子姐姐这是要赶我走吗?” “我赶你便走吗?”冯殃反问。 叶晨曦咬紧了牙关,“凭什么?!” “你若要留,我赶不走。”冯殃看着她,“你若想走,我也留不住。” 叶晨曦盯着她,“我……”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冯殃继续说道,“不要将自己困在过去的泥潭里面,你的人生还长这呢。” 叶晨曦没有再说话,只是眼眸微红了起来。 “告别便不需要了。”冯殃叹了口气,“况且,告别也不该用这般闹腾的方式。” “我没有!”叶晨曦喝道。 冯殃笑了笑,“你来了这么些日子,每个好脸色是真的,可到底没有真的不给主人家脸面,如今既然翻脸了,自然是不想留了。” “我何曾与他翻脸了?”叶晨曦冷冷地睨了殷承祉一眼,“不过便是多说了两句罢了!夫子姐姐,你便是偏心也不能太偏了吧?!” 对!没错!小姑娘说的很好! 藏起来的圆球忍不住默默举旗呐喊。 “叶晨曦,你说我就成,说我师父做什么?!”燕王殿下忍不住了,“我师父又没欠你的!” “那就是你欠了我的了?!”叶晨曦正面杠了过去。 殷承祉很想说没有,可不管当初如何即便是阴差阳错,叶扬到底是死了,况且,当初叶扬也算对他有恩!“你所是便是!” “那燕王殿下打算如何偿还?”叶晨曦又问道。 殷承祉正色道:“你想要我如何还?” “把夫子姐姐让给我!” “你休想!”殷承祉气的站起身来了,拦在了叶晨曦面前,生怕她真的来抢人似得,便像是一个捍卫自己最珍贵的东西的孩子,“叶晨曦你不要得寸进尺!师父是我师父,和你有何关系?凭什么让?!你有什么资格让我让?!当日若不是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你以为你能跟在我师父身边?我师父从头到尾都没说过要收你为徒,连这所谓的夫子姐姐都是你自己不要脸非得喊的!” “燕王殿下这是恼羞成怒了?”叶晨曦挑衅道。 殷承祉突然间觉得跟她吵简直就是犯傻了,这小片丫头就是存心让他不好过罢了,有什么好吵的?师父是他师父,永远都是,谁也抢不走!“你要留就安分守己,要走就赶紧!” “夫子姐姐,你徒弟要赶我走了。”叶晨曦直接告状。 冯殃叹了口气,“那你是要与他作对到底,赖着不走了?” 叶晨曦呵呵笑了两声,黯然说道:“说到底夫子姐姐还是向着自个儿的徒儿啊?也是,从小到大,在夫子姐姐面前,我从来便争不过他,只是不同的是以前呢,我觉得跟着大哥哥便是跟着夫子姐姐,而现在嘛,便是与他这般站在一块我都觉得难受呢。” 殷承祉气的脸色都铁青了,“那你赶紧滚!” “阿承。”冯殃声音有些沉了。 殷承祉哪怕不愿意也还是低头认错,“徒儿知错,请师父莫要动怒。”为了这么个小丫头片子不值得气坏了身子!不过,他也是真心认错,不过就是一个没了爹娘的小片丫头罢了,还是算与自己一并长大的,有什么好跟她计较的?“你要走,我便派人护送你,你若是想留……只要你不胡说八道给锦东惹麻烦,你爱怎么便怎么,别的我不敢保证,但让你舒舒服服地过日子还是能够做到的!” “呦。”叶晨曦笑道,“燕王殿下可真大方!” “多谢夸奖。”殷承祉回道。 叶晨曦狠狠地剐了他一眼之后便丢开了,“夫子姐姐说的没错,我今日的确是来辞行的。” “决定了?”冯殃问道。 叶晨曦颔首,“父亲对叶家有愧,不管叶家为何寻我,哪怕他们不找我,我也会去,以叶扬女儿的身份代替父亲去向叶家的长辈磕头谢罪!” 当初便应该做的了,只是当时因为那个安皇后,因为心里的仇恨,因为怕连累到叶家,所以什么都没做。 如今,该做了! 这是爹最后放不下去的事情了吧? 等她完成了,爹娘也能安息了! “过两日闾州有人前往京城,叶姑娘若是不介意,可一并出行。”殷承祉开口说道,心平气和的,“秦王病重,皇贵太妃央求陛下将叶家召回了京城,为秦王救治。” 年前,皇帝为表孝心,给先帝活着的那些妃嫔全都升了一级。 淑贵太妃如今已然是皇贵太妃了。 皇帝也是真的做到了当日的承诺,以天下供养,登基以来,不但倚重信国公府,对皇贵太妃更是有求必应,而至今为止,皇贵太妃求的只有一件事。 保住秦王的命。 “秦王?”叶晨曦眉宇皱起,“他又怎么了?” “具体如何我并不清楚。”殷承祉见她这般神色,不得不多说几句,“我知你与秦王有些……” “燕王殿下!”叶晨曦突然打断了他的话,“虽说我这个人惹人厌,但到底是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燕王殿下可别胡编乱造!” 殷承祉一愣,“我……我胡编乱造什么了?” “我与秦王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自然是知道你与他没关系!”殷承祉说道,“我是提醒你莫要被他给哄骗了或者见他病了就有了恻隐之心什么的!秦王此人……当初你是如何到他身边的,你自个儿清楚!叶晨曦,有些人看起来像是无害,可实际上却是能在背后捅人一刀的!你先前接近他是为了报仇,如今仇也报了,便没有必要再与虎谋皮!总而言之你离他远些就是了!” 叶晨曦笑了一下,“燕王殿下这是关心我吗?” “我不能吗?”殷承祉反问。 叶晨曦一下子被他反问的有些懵了,原本该是争锋相对否认才是的啊。 “怎么说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殷承祉一副老气横秋的严肃模样,“我自然希望你好!” “少装我长辈!”叶晨曦嗤笑,“谁给你一起长大了?明明是你赖在我家不走!还有,夫子姐姐都没教训我,你哪里来的脸在我面前摆长辈的款了?” “你——”燕王殿下又被气着了。 叶晨曦看二傻子般地看了他一眼,便没再理她了,而是俯身跪下,朝着冯殃磕了头,“夫子姐姐,我走了,你保重。” “让阿承的人送你去。”冯殃说道,“别让你爹娘为你担忧。” “好。”叶晨曦笑着应道,眼眶中泛起了泪花。 殷承祉呼了口气,心里也莫名的有些伤感了。 叶晨曦说走便走了。 殷承祉的空闲时光也很快便没了。 二月中旬,经皇帝批准,闾州设立总督府,由崔怀任锦东总督,统揽三州政务,受燕王殿下辖管,而总督府设立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考核三州各地各级府衙官员,上至州府下至领着县令,全部都在考核范围之内,通过者继续留任,不通过者调任,若发现有滥竽充数的,便直接撸了官帽子,整整半年,这场锦东官场的地震方才平息。 皇帝对此似乎乐见其成,让吏部给予了大力支持。 而燕王对此也没意见,似乎并不在意崔大总督趁机排除异己。 燕王的精力全都在军事上边,整日整日不是在军营便是在去军营的路上,军中各种改革也都在强势推行着,哪怕锦东没有战事,但锦东各地军营都萦绕着一种即将大战的紧张感。 永乐一年,就是军事演练便进行了不下百场。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燕王剑指何处! 蛮族! 哪怕这几年蛮族都安安静静没什么动静,但谁敢说他们就会一直如此?谁能又能忘记当年的残忍屠杀? 燕王是要报仇! 也有找茬的,向皇帝弹劾燕王拥兵自重。 当然都是一些小众声音,在皇帝并未将其当回事之后,也没掀起什么大风浪来。 大家也都看得出来,皇帝对这个嫡亲弟弟目前为止还是信任的。 锦东便是在这种微妙的平衡中,逐渐成长。 转眼,便到了永乐二年。 南边的叛乱经过了皇帝的招安以及派兵镇压双重措施下,已经逐渐平息,南边各州,除了明州尚且还盘踞着一些残余叛军之外,其余各种已然太平了,百姓再也不必为了躲避战乱而流离失所,而老天似乎也格外眷顾永乐皇帝,自他登基之后,大殷便风调雨顺,南边先前的各种天灾也都没了,没了天灾,官府有所作为,叛军或被招安或被剿灭,百姓能安居乐业了,天下自然也就太平了。 有了太平,昔日大殷的鱼米之乡也便慢慢恢复往日的生机。 历经数年的动乱的大殷南方,重新焕发了生机。 原本岌岌可危甚至要摇摇欲坠的大殷江山,似乎又活过来了。 而励精图治让百姓安居乐业的永乐皇帝,自然而然便成了明君,为百姓所称颂了。 转眼,便两年过去了。 永乐三年,磨刀许久了的锦东殷军,迎来了第一次实战。 而沉寂数年的蛮族终于抵不住物资的匮乏和血液里流动着的杀戮,重新挥起了弯刀,往太白山西面而来,虽然只是小股部队,但对于平静许久的东境却是大战将到的预兆。 当然,这一次,不是蛮族的弯刀冲向他们,而是他们杀向蛮族! “启禀殿下,斥候已经顺利进入蛮族腹地!” “启禀殿下,蛮族的小股部队即将我军埋伏圈中!” “启禀殿下,斥候回报,后续蛮族部队人数不超过三千人!” “启禀殿下……” 消息不断从最前线传来。 殷承祉一声盔甲,手握长刀盯着眼前的沙盘,一边听着将士的禀报一边分析下令,一个个的命令从帅将中传出,传到了最前方。 第一支箭射出之后,锦东边境数年的平静被打破了。 而这一次,率先打破这份平静的,是他们! 是大殷! 是锦东的殷军! 磨刀数年,两年日夜不停的备战,便是为了今日! “启禀殿下,蛮族先遣部队已被我军剿杀!” “好!” “报——”而这时候,又有了新的消息,与蛮族战事关系并不大,但战事既起,任何小事都会影响到战局,更何况是宁州主将遇刺这样的大事。 崔钰在奉命调动途中遭遇刺客,被刺重伤,生死未明。 殷承祉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了,前线的形式一片大好,蛮族此次来犯的实力也并不强,或许是来探路的,但根据派去蛮族的探子回报,当年大战之后,蛮族十三部落之间便一直不太平,再也没能出一个能将十三部落都聚合在一起的人物,而各个部落之间的争斗,也在消磨着他们的实力,这也是他们之所以多年没来进犯的主要原因,这一次,根据斥候线报,是其中一个部落自行前来,而非蛮族联军,锦东应对起来也毫无压力,他也想用此次进犯来考核一下两年的演练成果,各地的调动便是也是其中一项测试,只是却没想到崔钰竟然遇刺了! “可查到何人所为?” “宁州军那边尚且没有消息!”兵士回禀道,“刘将军派人前来禀报殿下,他将会暂且接替崔将军主将一职,率军前来。” 149 反攻 殷承祉听闻刘群山率军前来,心也稍稍安了一下,刘群山有多重视崔家兄弟,他很清楚,若是崔钰真的伤的很重,他无论如何都不会丢下他的。 “严朗,你亲自带人前去,务必将崔将军安然护送回闾州!”按行程,崔钰应当已经进入了闾州地界,“还有,彻查刺客一事!” “殿下,属下是您的” “崔钰若是死了,那些等着挑拨本王与崔家关系的人又会出来蹦跶了!”殷承祉没等他说完便道,“说不准还会认为这次崔钰遇刺是本王所谓!” 严朗自然知道此事的严重性,“那殿下” “本王在军中不会有危险!”殷承祉挥手道,“去吧!” “是!”严朗只得领命,但走之前也还是安排妥当,虽说在军营应当不会有危险,可凡事都有万一。 刘群山在崔钰遇刺的消息传来之后第二日便到了,满身杀气怎么也压不住,“末将刘群山拜见殿下!” 殷承祉也没时间与他客套,“前方斥候回报,今日一早蛮族其余部落也在调兵!” 而这绝不寻常! 若说他们被殷军首战大捷而惊吓到了,也不可能在同一时间所有部落全部都在调兵!绝对是事先便有所准备! “来的正好!”刘群山冷笑道。 殷承祉看了他一眼。 “殿下怕了?”刘群山讥笑。 殷承祉也并不恼火,“将军,愤怒对战事并无好处!” “殿下倒是心平气和!” 殷承祉看着他,“崔钰遇刺一事与蛮族有关?”也便只有这个缘由才会让他如此暴戾,当年大战一事虽然大家心里都恨,可越是恨越是冷静,譬如张华,“将军,你若是无法冷静,那便先” “是沈雷亚!” 殷承祉一怔,“沈雷亚?” “就是那狗娘养的!”刘群山冷笑道,“躲躲藏藏这么些年没想到居然在这时候冒出来!”更没想到的是那根活的跟阴沟耗子一样的东西居然敢下黑手!若不是二公子警觉“蛮族进犯,沈雷亚便冒出来,恐怕早已勾搭上了!” 殷承祉皱眉,这些年沈雷亚一直没有消息,他们也并未放弃追寻,但时间久了难免便放松了,甚至认为是不是人已经死了,可现在人非但没死,还冒出来刺杀崔钰!“当年大战过后,与蛮族连同的所有边境线都被严密把守着,沈雷亚如何与蛮族联系上?再者” “殿下是忘了当年便是他在安氏与蛮族之间搭桥的吗?”刘群山打断了他的话,“太白山延绵不断,殿下就敢确保真的全部封锁住了?这些年沈雷亚销声匿迹,除了遁入深山密林,藏在了蛮族之地外,还能有什么法子躲过天罗地网的搜捕?一个连家人都可以弃之不顾的人,还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来的?!还是燕王殿下认为末将在说谎?” 殷承祉吸了口气,并未与刘群山争辩,“来人!” “末将在!” “传令严朗,让他配合崔总督,务必将逆贼沈雷亚抓捕归案!”殷承祉下令道,“必要时可动用城防军!” “是!” 刘群山的脸色稍稍好转,“末将请命” “刘将军!”殷承祉没等他说完便打断了他的话,“你此时最该做的并不是去抓人!蛮族大军正在集结,大战在即,前线才是你该去的地方!” 刘群山盯着他。 “刘群山,时候到了!”殷承祉也盯着他,一字一字地说道。 两年了,时机终于到了! 锦东的八百里加急战报送至京城,让原本一片祥和的朝堂开始紧张起来了,当初闾州大战的惨烈即便是这些远在京城的从未亲眼目睹过的大臣想起来也是心有余悸,如今,蛮族再次集结大军而来,锦东能挡得住吗?这两年,燕王殿下日夜练兵,能挡得住吗?已经好几年没来的蛮族怎么突然间来了?是不是燕王做了什么激怒了蛮族?燕王殿下对蛮族宣战,只是为了守护大殷的东面疆土吗? 朝堂便是这样,总会有那么一些人或出于心思过于缜密或出于何种目的,而发出不一样的声音。 更不要说,燕王要做的不单单是抵御蛮族,而是要趁着这个机会一举歼灭蛮族十三部落! 这可不是件小事! 现在连能不能挡得住蛮族的进犯还两说,燕王便心大的想要一举歼灭蛮族,这是要做什么?好听些是为了报当年闾州屠戮之仇,难听些便是用大殷将士的命来为他建立不世之功! 蛮族盘踞在太白山以东数百年了,哪怕朝代更迭都未能将他们熬死,便是太祖皇帝那样的英武人物都只能建立防线,将他们挡在太白山之外! 现在,一个毛头小子,一个基本没上过战场的毛头小子,居然说要歼灭蛮族! 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更不要说燕王那一份又一份要粮草要物资的折子了,一点也没客气简直是将国库当做了他自己的私库了,若真的按照他所要的给,那便是要将好不容易才宽裕下来的国库掏空! 户部尚书第一个站出来反对,要钱没有要命赶紧来取的样子,原本锦东这几年就没有给朝廷缴纳一个铜板的赋税,如今,还要反过来要钱?做梦都没这么早! 兵部尚书也反对,别说没钱,就算有钱也很难在短时间内筹集这般多的物资,南边好不容易才安宁下来,赋税根本就还没恢复,哪里来的这么多粮草物资可以送去锦东? 武将这边倒是有人支持,甚至有人请旨带兵支援锦东。 臣基本都是反对,在他们心里,抵御住蛮族已然是很好了,岂能为了燕王一己之私而让大殷的将士枉送性命?把蛮族狠狠地打怕了,让他们不敢再来不就好了?何须歼灭?开疆拓土是为了得到肥沃的土地,可蛮族那犄角格拉寸草不生的烂地方,根本不值得大殷付出如此大的代价去夺取! 永乐皇帝新组建的内阁之中,七个内阁大臣,其中五个也是反对。 永乐皇帝却始终没有表态,任由着朝堂上每日为这事吵的跟闹市一样,他自岿然不动地端坐皇位,实在吵的有些不像话了,这才发话说两句,但还是没有表态。 众臣也摸不准皇帝陛下的意思。 而这些,于锦东而言虽然关系密切,但也算是在预料之中了,殷承祉也并不寄希望于皇帝真的能举全国之力助他,但要对蛮族动手,便绝不可能越过皇帝去!后续的物资保障,朝廷必须出面!锦东自有的军需供应渠道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泄露! “皇帝若是不准,殿下打算如何?” 前线布防已然落定,张华等一众将领返回主营,筹划下一步的反攻。 刘群山当着所有人的面问了这话,便是不给燕王面子,也没有给他退路了,虽说有些僭越,但也的确问出了众人心中所担忧的。 若无朝廷支持,他们深入蛮族境内,凶多吉少! “本王可确保后续军需供应!”殷承祉扫视着众人,“诸位将军只需用兵即可!” 张华心中一沉,若朝廷不支持“殿下” “两年了!”殷承祉没给他说下去的机会,沉声喝道:“为了今日我们已然磨了两年的刀了!无论面临任何困难,本王都绝不会退缩!更何况,歼灭蛮族对大殷江山千秋万代至关重要,陛下岂会有不准之理?!” “灭蛮族,报血仇!”不待其余人反应,刘群山便先一步喝道。 而随着他一声高喝,其余人也纷纷响应。 气势如虹。 营帐内的战事推演以及战术商讨一直持续了三天三夜,有人领命离开,亦有人回来复命,而在这三日期间,前线已经打了好几场了,无一例外都是大殷胜。 一封一封的捷报送至京城。 而他们所需要的,却始终没有回应。 殷承祉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了,如今先遣部队已然调动完毕,只等一声令下便可直入蛮族腹地,大殷近百年来的第一次正面反攻即将开打,无论如何都绝不能退! “让木家做好准备!” “是!” 自开战以来,前方粮草战备都是由崔怀全权负责的,可这些仅限于朝廷渠道的,他一直都清楚,锦东除了朝廷来的物资之外,另有渠道。 而如今,这条秘密的渠道也毫无遮掩地袒露在了他面前了。 “木家?”崔怀自然是知道这个木家,修建燕王府所用的木材便是他们运来的,这闾州城内大大小小的房屋,乃至于棺木,木材都多多少少与木家有关系! 可没想到,秘密供给锦东军需的竟然也是他们! 而除了军需之外,粮草也涉足了! 这个木家到底是何等来历,竟然能得燕王如此信任?! “总督大人,殿下吩咐木家一事务必秘密行事!” “这个自然!”崔怀正色道,“请回禀殿下,歼灭蛮族一事崔家历代先祖所渴望的,如今能为此事尽一份力,崔怀必定鞠躬尽瘁!” 战事即起,崔怀要负责的不仅仅是物资保障,还要安抚民心,从前线传来蛮族进犯的消息,到如今锦东筹划反攻,百姓的心境也从开始的惶恐不安到如今的恨不得也上战杀敌,崔大总督着实花了不少的心思。 唯一不顺利的便是崔钰遇刺一事。 虽说没有性命之忧,但却伤的颇重,而沈雷亚却依然还是没有消息。 “大哥”崔钰已经不是第一次从屋子里出来了,脸色白的厉害,“大哥,前线战事如何了?” 崔钰急忙上前,“不是让你” “大哥!”崔钰喝道,“我的情况我自己很清楚,没有大碍!” “你”崔怀亦是无奈,只得将他扶到一边的椅子坐下,“前线战事很顺利,燕王殿下正谋划着反攻一事,这两日便会发兵!” “反攻?”崔钰双目像是烧起了火。 崔怀摁住了他,“你不能去!” “大哥” “你若去了只会给他们添麻烦!”崔怀继续说道,“阿钰,现在不是任性的事情!” 崔钰满脸的激动、不甘、悔恨“都是我!都是我”若不是他疏于防范,若不是他学艺不精,岂会被暗算到?!他不但被人暗算到了,还让暗算他的人跑了!如今,便只能躺在这里什么也做不到!“大哥,我” “阿钰。”崔怀看着他,“要做事不一定是要去前线的!燕王殿下方才派人来说,朝廷或许不会支持锦东深入敌境歼灭蛮族一事” “为何?!” “因而,后续作战的物资必须我们自行筹备!”崔怀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继续说道:“殿下将这个重任交给了我,而我需要一个绝对能信任的人协助!” 崔钰盯着他。 “阿钰,你得帮帮大哥!” 崔钰狠狠地吸了口气,“好,大哥,你说,不管任何事情我都会去做!” 两年来,锦东一直在为今日之战而做准备,物资储备自然也是充足的,足够支撑一段时间,只要后续供应跟上来,深入敌境之后的物资补给不成问题。 况且还有另一条补给的法子。 殷承祉清楚,所有人都清楚。 “蛮族之地条件十分恶劣,不宜长期作战,切记速战速决!” “谨遵殿下军令!” “杀”一声令下,锦东殷军按照既定的作战计划,发起了反攻。 燕王亲自挂帅,率领闾州驻军直入蛮族十三部落腹地! 沈雷亚抓到了。 崔怀见到被五花大绑活生生像是一个野人般的沈雷亚,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这便是昔日那一位呼风唤雨的沈大将军,“好久不见了,沈大将军。” 沈雷亚非但被五花大绑,连嘴巴都被堵住了,除了一双眼睛迸出了仇恨之外,再无其他。 “请待我谢过冯姑娘。”崔怀抬起视线,向眼前的男子拱手说道:“待殿下大胜归来,崔怀必定亲自登门谢过冯姑娘的救命之恩。” “崔大总督言重。”阿三笑道,“我们姑娘说了此人便交给大人,辛苦大人务必撬开他的嘴巴,挖干净他那些见不得人的秘密。” “这个自然!”崔怀应道。 阿三完成任务自然不会逗留了,至于还滞留在总督府照看崔二公子崔少将军的十五,就再熬一阵子吧,燕王殿下重视崔家两兄弟锦东上下没人不知的,不过也是崔少将军运气好碰上了十五没外出,否则怕不能这么快就能下床走动了,“启禀姑娘,人已经送到总督府了。” “嗯。”冯殃淡淡地应了一声,手中摆弄着是之前殷承祉派人送来的一盆盆栽,据说颇为精致,只是可惜到了她手里,没几天便有些不成样子了,“让人盯着崔家,别让他们扯后腿。” 阿三领命,“是。” “木家那边若还有什么话要说,让他们先闭嘴,等打完了仗了,我给他们机会说个够。”冯殃放下了剪子,暗自叹息自己怕是真没艺术细胞了,“嗯,让木安阳给我闭嘴!” “是。” 阿三得了命令之后便去办事了。 圆球不忍看那盆被它家主人糟蹋的不成样子的盆栽,“主人,主人,小球不放心娃娃,想去盯着他!” “有何好不放心的。” “打仗啊!”圆球觉得自己是越来越看不透自家主人了,要说不担心嘛,可又大材小用的派他去把那姓沈的挖出来,要说担心,却又对前线的消息不冷不热的,连木家那边那姓木的闹腾作妖都能多说两句,却不多问一句娃娃的情况,娃娃啊,他们的娃娃啊,“主人,小球真的不放心,你就让小球去吧!” “去可以,但不能插手。”冯殃看向它,警告道。 圆球立即应道:“我知道的,主人,我一定不会插手他们打仗的事情!我就是去盯着娃娃,不让他把自己小命给弄没了而已!我就是主人,娃娃很努力让自己变得厉害,也的确厉害了不少,身边也有很多人,除非全军覆没了,否则他也不会有性命危险可主人,那是我们的娃娃啊!我们的娃娃就要盯好了看好了!而且,我若是在的话,娃娃也一定会更加安心的!我在,便是主人在!主人你还不知道娃娃那性子吗?他啊,别看长的人高马大的,可那心比小姑娘还要软,估计连人家叶晨曦都比不上了,我们都不在,这样的大战,又是等了这般多年的报仇,我真的担心他心理素质不成,万一承受不住万一胡思乱想什么的总之,小球在,便是主人在,主人在,娃娃就算再玻璃心也能变成铁石心肠的!” “乱用什么形容词?”冯殃斥责道。 圆球呵呵地笑了,“那小球走了,小球一定会保护好娃娃的!主人,你放心!”其实主人也不是不担心的吧?要不然怎么就把好好的一盆盆栽给剪成了那副模样?前几日摆那里动都不动,连眼睛都没多看几下,这娃娃要打仗了,倒是搬出来修建了,越剪越 啊啊啊,不能说主人坏话! 主人就是担心娃娃而已! 数年筹谋磨刀,一朝精锐尽出,气势如虹,势如破竹,一日便已然清扫了边境线上的蛮族军队,尔后,长驱直入,滔天的杀意将凶残成性的蛮族部落惊的方寸大乱。 而也就是在这时候,皇帝的八百里诏书送至了闾州。 永乐皇帝下旨命锦东军立即撤回! 150 大局 圣旨先传到了总督府,大战之中,军营重地哪怕是传旨之人怕也难以进入,况且,真正需要听旨的人如今在传旨人无论如何也到不了的地方。 除了这道给燕王的旨意之外,还有给崔怀的口谕。 皇帝命锦东总督崔怀立即将撤军的旨意传至燕王处,并确保燕王奉旨撤兵! “撤兵?!”崔怀还未来得及反应,崔钰便跳起来了,“为何撤兵?!” 传旨的内侍被他凶神恶煞给吓着了,“这……这是……陛下……陛下的旨意……” “阿钰,不得无礼!”崔怀没等崔钰再开口便喝道,随后又向传旨的内侍告罪,“舍弟无礼,还请公公恕罪。” 传旨的内侍也就是一个寻常的传旨内侍,虽然被吓着了,但崔怀告罪后也不敢拿乔,“陛下的旨意要紧,还请崔总督务必尽快派人将旨意传给燕王殿下!” “这自然。”崔怀应道,随后便叫来了人,将传旨一行人请下去休息。 崔钰也冷静下来了,压低了声音问道:“大哥是不打算奉旨对吗?” “抗旨是株连满门大罪。”崔怀扫了他一眼。 崔钰接话道:“但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更何况如今大军深入蛮族腹地,一时半会联系不上也是正常的!” “两日后有一批军需需要从宁州运往闾州,你去处理一下吧。”崔怀没有接他的话茬。 “大哥……” “崔钰,记住你的身份!”崔怀喝止了他的话,“你是宁州主将,若不是你疏忽大意遇刺,如今该在前线战场!” 崔钰脸色一白。 “这批军需至关重要,你若还记得你的身份就去宁州处理这事!”崔怀继续说道,“其他的事情,你无需操心!” “大哥——” “你放心。”崔怀看着他,“崔家好不容易才翻身,父亲在天之灵也尚未见到蛮族覆灭,我是绝不会出事的!” 崔钰还有许多的话,但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崔总督让崔少将军记住自己的身份,那你可还记得自己的身份?”一道声音突然从外间传来,虽说没有关门,也没有刻意遣散下人,但也绝不可能有人如此突兀地出现,还口出狂言! 崔钰上前将兄长护在身后,冷眼盯着走进来的男人,“你是何人?” 来人一身黑色的斗篷,半张脸都别帽子遮盖住了。 崔怀伸手拉开了弟弟,沉着脸问道:“阁下是何人?来总督府有何贵干?” “崔大公子可还记得老夫?”来人脱去了斗篷的帽子,露出了整张脸。 崔怀神色一变,显然是认出来了。 “大哥?”崔钰狐疑地开口。 崔怀吸了口气,上前拱了拱手,“不知聂大将军前来,崔怀有失远迎了。” “聂大……”崔钰自个儿的话还没说完,脸色就变了,“你……你是聂荣?!” 聂荣神色严肃凝重,“难得崔大公子还记得老夫。” “你怎么会在这里?”崔钰大惊喝道,“你不是死了吗?你来这里意欲何为?” 聂荣,与崔温同辈的人物,在崔温叱咤锦东之时,聂荣亦是大殷的一大猛将,只是聂家与温家走的是截然不同之路。 不管是出于何种缘由,聂家与崔家即便不为敌,也不可能亲近。 崔怀也不过是在年少之时进京见过几次罢了。 “崔大公子,陛下的旨意必须立即传至燕王处。”聂荣没有回答崔钰的问题,而是对崔怀说了这话。 这话,也算是回答了崔钰的问题。 “是陛下?”崔怀说的虽是问题,但已有九成的把握。 若没有皇帝的准许,聂荣怎么能活到现在? 更不可能为了这事来闾州! 可皇帝到底想做什么? 聂荣当日率领京城驻军与勤王大军对抗是重罪,可要保住他也不是没有法子,先帝能受妖后控制,聂大将军便不行? 他便是连安氏一族都能容得下有人继续活下去,宽恕一个战功赫赫的聂荣也在情理之中! 可他没有!甚至—— “聂将军是奉陛下的旨意来的吗?”崔怀问道,“陛下既然如此不放心崔家,为何不直接将圣旨送到前线去?虽说前线战事紧张,但也并非不能做到!” “半月之前,西北狼王异动频频!”聂荣突然转了话题。 聂怀一愣。 “燕王欲灭蛮族之心,陛下很清楚,除了崔家的人,普天之下怕是没有人能够劝服的了他!”聂荣说道,“陛下将旨意现行送到大公子这里,便是让聂总督亲自前去劝服燕王撤兵!” “我崔家无数先辈葬送在蛮族弯刀之下,我父亲更是连尸骨都没有!”崔怀怒极而笑,“聂大将军,最想歼灭蛮族的人不是燕王,而是我们崔家人!而是我——” “所以,崔大公子。”聂荣一字一字地说道:“你可还记得你的身份!”他大步上前,步步逼近,“你不仅是崔家的子孙,你更是锦东的总督,是大殷的臣子!” “那又如何?”崔钰大怒,“我们歼灭蛮族难道就忘了自己的身份了?大殷的臣子更应为大殷……” “蛮族若灭,西北必定会沦陷于狼王之手!”聂荣喝止了他的话。 “我们灭蛮族与西北何关?”崔钰冷笑,“难不成蛮族与西北狼王结盟了?!”可笑之极,两个一东一西相隔万里,向来无牵连,如何可能结盟?西北狼王日子过得太乏味了要养一群豺狼看着热闹吗?! “牵一发则动全身!”聂荣厉色道,“若锦东灭了蛮族,那太白山以东辽阔的土地便会归入大殷疆域……” “这还能是一件坏事不成?”崔钰讥笑不已。 聂荣并未理会他,径自向崔怀说道:“当年狼王进犯西北,一是受了别用有心之人的挑衅,二是为了试探我大殷是否有西扩的野心!一旦锦东这边蛮族被灭,即便我们对外宣称是为报当年屠戮之仇,可也掩盖不了我们开疆拓土的事实!大公子,锦东军的实力想必你心里也很清楚,莫说这次歼灭未必就能成功,即便成功了也必定要付出惨重的代价!这也将是大殷军队实力的损失!南边的战乱拖了这么些年早已经耗干了南边军队,一旦西北开战,南边的驻军无法支援,锦东军消耗殆尽,其余地方驻军实力如何大家都清楚,到那时候,谁来抵挡西北狼王大军?当年不过是试探便已然让西北生灵涂炭,若真的激怒了西北这头狼,又会是怎样的一个局面?狼王之所以称之为狼王,便是他们野性为脱,届时未必便不会出现当年闾州的惨剧!即便没有,失去了偌大西北的大殷又如何庇佑天下臣民?!” “你这完全是歪理!”崔钰怒骂道。 聂荣睨了他一眼,继续对崔怀道:“大公子可以认为这是歪理,但陛下的旨意是真的,所有的顾虑也是真的,狼王大军的异动也是真的!还有,就在我抵达闾州之时,京城又传来了陛下的密信,好不容易安宁下来的南边又开始有小股乱军作乱了!大公子,陛下当初为何要施以仁义没有将安氏一党赶尽杀绝?陛下难道不恨那些当初迫害他之人吗?难道不恨当死先帝皇后之人吗?他恨!可他没有办法!安氏一党祸乱朝纲十数年,整个大殷江山岌岌可危,他不能也不敢大兴杀戮,他只能以怀柔的手段,只能施以仁义,安抚天下臣民!此时此刻的大殷,绝对经受不起大战的消耗!抵御蛮族进犯,将其拦在了边境线外,将其狠狠地打回去就可以了!即便是这个,也是在消耗着大殷好不容易恢复过来的元气!大公子,你是想看到大殷倾国之力歼灭你们的仇敌,然后分崩离析,还是希望看到大殷强盛,四夷惧怕,再也不敢来犯?!” 崔怀抿着唇,脸色发白。 崔钰急的气血翻滚,差点便吐出血来了,“大哥……” “陛下既只大殷此时经受不起大战,为何不一早便阻止?”崔怀盯着聂荣,“陛下既然早知燕王灭蛮族之心,为何不早早说明?为何要等到这一刻,等到万事俱备了,等到燕王即将达成所愿,方才来泼这一盆冷水?!这几年来,若无朝廷支持,锦东如何能在这般短的时间内操练出足以敢与蛮族正面生死一搏的强悍之军?!陛下是要让他的亲弟弟尝尝从最高处跌下来,摔的粉身碎骨的滋味吗?” 聂荣并未答话。 “陛下果真是对燕王用心良苦啊!”崔怀笑了出声。 聂荣吸了口气,“请大公子奉旨前去劝说燕王撤兵吧。” “大哥……”崔钰又急又怒,更不知该如何是好。 崔怀合了合眼,方才说道:“既然是陛下的旨意,臣自当领受,还请聂大将军稍后,待本总督稍作准备,便与大将军一同前往。” “事情紧急……” “再紧急也不差这点时间。”崔怀打断了他的话,“锦东军还没厉害到用这般短的时间就将蛮族十三部落全部歼灭!”说完,便又对崔钰喝道:“阿钰,好好招待聂将军,我去去就回!”便大步离去,手里还死死地握着那道明黄色的圣旨。 燕王府离总督府并不远,骑马的话一刻钟便到了。 崔怀是第一次来这里。 自燕王府建成之后,燕王住在这里的日子也是屈指可数,而每一次回来,都不过是为了探望他的那位师父,没没这时候,他都不许任何人打扰。 闾州城人人都知燕王府里住着燕王的恩师,而燕王对这位恩师极为孝敬,这座燕王府真正的主人,其实是这位名声显赫但却也神秘的恩师! 燕王常年在军中,那些想攀附燕王的人找不到正主,自然便从这位恩师下手了,只不过燕王府常年闭门谢客,大门估计只有燕王回来,或者皇帝赏赐东西的时候敞开过。 渐渐的,便又传闻燕王的这位恩师年老且体弱多病。 因为早有传闻燕王是被这位恩师养大的,能养大燕王的,年岁自然不小了,再有这位恩师出自隐士大族的来历,这年老体弱多病的设定也就站住脚了。 崔怀没绕圈子,直截了当地将皇帝的诏书丢出,很快便见到了冯殃。 “你想要我做什么?”冯殃端详着手里的圣旨,“帮你把这圣旨烧了,还是让人回来?” “燕王灭了蛮族,真的会让大殷战乱四起吗?”崔怀咬着问道。 冯殃好笑道,“我又不能未卜先知,如何知晓。” “你果真不知吗?”崔怀近乎质问,“你既然能改变了所有人的命运,如何便不知未来……” “我的确不知。”冯殃打断了他的话,“不过按照你所说的,也的确是有可能。” “你——” “你不想去。”冯殃放下了手里的圣旨,抬头看着他,“可你又不敢担负这致使天下大乱的责任。” 崔怀面色一僵。 “崔怀。”冯殃目光冷凝了下来,“人可以自私,但过了线便让人生厌了。” “那你呢?”崔怀盯着她,“你当日那份忏悔愧疚,如今又还剩下多少了?!” 冯殃微眯眼眸。 “你可知如今闾州那些关于你的传闻都是怎么说的吗?”崔怀继续说道,“燕王待恩师极为孝敬,逢年过节,不管在何处都会赶回来为恩师庆贺佳节,陛下所有的赏赐全部奉给了恩师享用!闾州,乃至整个锦东,哦,不,是整个大殷,怕是已然知道您这位恩师对燕王来说是何等重要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冯殃声音亦是冷了下来。 崔怀笑了笑,“燕王对冯姑娘如此深情厚谊,一旦知晓姑娘隐瞒之事会如何?天下人能如此传颂燕王善待恩师,足以说明在殷承祉的心里,你比所有人都重要!你在他心中,便是最大的倚仗最大的……” “嘭!”冯殃掀翻了面前的矮桌。 崔怀更是大笑,“能惹的了姑娘动怒,我崔怀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你威胁我?”冯殃的确动了怒。 “不!”崔怀笑的即快意又悲伤,“我不过是如冯姑娘所说的,自私自利罢了!”他吸了一口气,又继续道:“我更无聂荣所说的本事!即便我去了,也没有这个本事将人劝服!闾州数十万冤魂,数年的噩梦,我如何有这个本事能将人劝服?” 151 愤怒 “至于威胁,冯姑娘觉得我有何倚仗威胁的了你?” 崔怀躬身,欲行大礼。 “我不会去。”冯殃没等他拜完便道。 崔怀抬头,“你……” “我亦不会阻止你去。”冯殃继续说道,“至于到底要如何决断,全凭我徒儿心中所想所念。” 崔怀看着她,“你就不怕他再一次做错决定?!” “错了便错了。”冯殃轻描淡写的,似乎说的不过是一件极为寻常的事情,“哪怕他把天捅出了个窟窿来,我也能为他填上。” 崔怀却知她绝不是在开玩笑,“哪怕他为此负疚半生?!” “这不就是你所希望见到的吗?”冯殃忽然反问,她弯腰将丢弃在地上的明黄圣旨捡了起来,放在手中掂量着,“你若真不想他左右为难,大可直接去找他,有这么一道圣旨在,甚至不需要让他自己选择,把人打晕了带回来,或者下个药弄晕了什么的,有的是办法可以避免他负疚半生!” 崔怀面庞发紧。 “可你偏偏来了。”冯殃目光如刀,“你既说我乃殷承祉心中最大的倚仗,便知我一旦开口,他必定会听,而若连我都不开口,这样的圣旨哪怕来个百八十份恐怕也不过就是一块破布!” “姑娘误会了……” “是误会还是事实,你心里清楚。”冯殃继续道,“我不欲与小辈计较,只是我徒儿诚心待你,将你视作亲人,而你却如此回报于他,未免过于的凉薄。” “我从未有过害他之心!”崔怀坚定道。 冯殃笑了,“你只是想让他看清楚皇帝是个什么样的人是吗?或许还有希望让他明白,只要皇位上坐着的人不是他,便永远都不可能顺心而为?崔怀,你的确不曾想害他,你不过是想将他逼上那一条他从未觊觎过的路!” “从未觊觎过吗?”崔怀声音忽然厉了起来,“当真从未觊觎过吗?!” “即便曾经有过,可如今是真的没有了。”冯殃回道,“殷承祉绝不可能为了皇帝一位而与他的亲兄长为敌!” “可若是……” “没有若是!”冯殃断然说道,“只要我还没死,他就能顺心而为!” 崔怀低下头,“呵呵……”越笑声音越大,越笑越是荒诞,“哈哈……”最终成了大笑了,像是本来是要当主角,可最后却成了小丑般,“冯殃,我父亲当年没有选择,我亦没有选择,无数的人甚至连选择活下去,只是简简单单的活下去都不能,凭什么你徒儿就能?你因为你还活着?你能让这世道改变吗?你能让……”愤怒的叱喝截然而至,似乎意识到了自己无论如何说什么都没有用,没有意义,“但愿你能一直护着他!” 随即,转身而去。 “等一下。”冯殃叫住了他。 崔怀转过身,却听见她将那道圣旨递给了他,他大怒上前,一把夺过了便又转身而去,一出燕王府的大门,便见崔钰等在那里。 “大哥?” “走!”崔怀握紧了手里的圣旨,哑着声音道。 崔钰没问什么,点了点头便与兄长一并回了总督府,“人已经安置好了,只待大哥……” “准备一下,我们去前线!”崔怀打断了他的话。 崔钰脸色十分的难看,“大哥,我们真的要……” “既然是陛下的圣旨,我们自当遵从!”崔怀冷笑,“况且就在方才,燕王殿下的那位恩师还给了我们一个很好的建议,如此一来,陛下交代的这趟差事必定能够完成!” “大哥……”崔钰心中更加不安了。 “你的伤……”崔怀看着他。 崔钰忙道:“大哥放心,不过是皮肉伤罢了,早便好了!”即便不好也得好,况且原本便不是什么致命伤,这样的伤,若是换做在战场上,还得继续杀敌的!“不管大哥想做什么,我都会与大哥站在一起!” 崔怀合了合眼,似乎极为疲倦地说道:“好。” 一行人轻装简行,穿过了重重边防直奔前线阵地,虽说深入敌境,但要找到大军并不难,更何况原本便有后续保障的专用通道。 所谓找不到人,糊弄不懂的人也就罢了,不过若崔家兄弟真的要这么糊弄,聂荣也的确没有法子。 不过,他们没有。 聂荣不知这到底是值得高兴的事情,还是该觉受挫。 歼灭危害大殷上百年,屠杀无数大殷百姓的祸害,这便是寻常百姓都为之激动的事情,更别说行伍中人。 不,他再也不是当年那位聂大将军了。 如今,他不过是皇帝手中的一把刀一条狗而已,这样的东西除了听令行事之外,不应有其他的感觉,更何况,皇帝的决断并没有错! 站在大局上来看,皇帝的决断是对的! 一时的胜利并代表就是胜了! 唯有全局胜了,才是胜! 深入敌境,哪怕是精兵强将装备精良准备充足,但毕竟是在别人的地盘上,战事也是打的十分的激烈和紧张。 殷承祉已经两天没合眼了,虽然没有亲自上阵杀敌,可只要前方的战报没有传回来,他便不能合眼。 蛮族十三部落没有一个是好惹的,虽说当年的大战让他们损兵折将,锦东这次声势浩大地反攻也震慑住了他们,让他们手忙脚乱了好一阵子,可到底是凶残的族群,亦是在自己的地盘上,缓过神来便又是一场场的死战、血战。 他们抢的便是蛮族缓神的这段时间! 所以,必须要速战速决,打的务必狠,将他们还没缓过的神狠狠地打散,再也聚合不起来! 对于崔家兄弟的到来,殷承祉第一个反应是错愕,第二个反应便是锦东出事了,“你们怎么会……” 话还没说完,便觉得后颈一阵剧痛,下一刻,整个人都倒下了。 “你……” 在极度的惊愕与不解之中,失去了意识。 “滴——”随之而来的便是一波红色的光晕,将正要伸手扶住殷承祉的崔怀给震飞了,至于出手暗算的崔钰,摔的是更惨了。 聂荣错愕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紧接着,红色的光将殷承祉整个人包裹住了,滴滴滴的声音一直持续了好半晌,才慢慢地消失。 圆球没有现身,但是该做的都完成了。 幸好娃娃没事,只是被打晕了而已。 幸好! 可这怎么回事?这两个姓崔的脑子有毛病了? 他们怎么就…… “谁?”崔怀爬起来,满目惊恐。 “再敢伤他,死——”冷冰冰的话凭空发出来。 聂荣瞳孔一缩。 崔怀压下了翻滚的惶恐,朝着声音发出的半空,说道:“我并非想要伤他!只是此时此刻唯有如此方才能保他安然无恙!”他咬着牙,“阁下是冯姑娘的派来保护燕王的人是吧?” “怎么回事?!”这时候,外面的人终于进来了。 严朗一眼便见到晕厥在地上的燕王,大惊失色,“殿下?!”守卫森严的帅帐,一只未经允许的蚊子都飞不进来,怎么可能出事?谁做的?他冲了过去,“殿下?” “他没事。”崔怀答道。 严朗扫视了在场的其余三人,崔钰现在还爬不起来,口吐鲜血,而崔怀虽然爬起来了,但脸色也极为不好,唯一完好无损的便是那带着兜帽的人,这番装扮自然可疑,可人是崔总督带来的,崔家与燕王再如何有嫌隙,总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下手吧?现在是什么时候?崔家的人都疯了吗?“来人,将此人……” 话未能说完,因为那披着斗篷的男人扬手亮出了一个东西。 金灿灿的皇帝亲临的金牌。 “你——” 亲卫们动也不是不动更不是。 “我来之前便见过了冯姑娘。”崔怀继续朝着半空说道,“今日之事便是她所建议!” 圆球想破口大骂,可是不行。 这么多人再好的理由也遮掩不过去的! “陛下旨意,命燕王立即撤军!”崔怀站起身来,取出了圣旨,“而唯有如此,方才让燕王奉旨!” 严朗脸色大变,“不可能!” “圣旨在此!” “陛下命我为监军,暂时接管锦东军。”那个披着斗篷的男人脱下了遮盖住半张脸的帽子,说道。 严朗不认识此人,但那身气度绝非常人能有,“你是何人?” “聂荣。”聂荣说道,“曾经的镇国将军。” 严朗双目一瞠。 锦东军筹谋数年,精心准备两年的反攻最终却是以这样近乎荒谬的方式结束了,不管各路大军将士如何作想,皇帝的圣旨、如朕亲临的令牌、还有战功赫赫的聂大将军、甚至连崔总督和崔少将军都在其中,谁还能抗旨? 功亏一篑! 殷承祉醒来之后已经完全失去了控制权了,甚至连人身自由都没有了,哪怕不是没有脱困的能力,哪怕不是…… “我想过陛下会反对,也想过他或许会派人来,可是我从未想过你会与我站在对立面!” 崔怀面色不改,“该说的下官已经全说了,殿下若觉得下官所说的没有道理,大可夺回控制权。” 殷承祉冷笑不已,“夺回控制权?在这种时候夺回控制权只会让军心大乱!到时候别说歼灭蛮族,便是安然撤回也做不到!崔怀,你可知你都做了什么?!” 他根本就没有给他选择的余地,若是一开始便摆出来说清楚,他还能有选择,可如今,除了功亏一篑之外,便是全军覆没在这敌境之中! “下官自然是奉旨而行!”崔怀也并未退缩分毫,“至于其他的,殿下不妨入京亲自向陛下质问!” “你——” “燕王殿下!”崔怀没让他说下去,“我早便说过,除非你能站在那个位置上,否则你永远都不可能顺心顺意!如今这事不过是早来了些罢了!燕王殿下,虽说道理是道理,可说到底为何会有这番道理,缘由不过就是那么一个千古不变的罢了!”他笑了笑,“燕王殿下,陛下是不愿你立下这么一个不世之功啊。” “滚出去——”殷承祉怒不可遏。 崔怀拱手行礼,“下官告退。” 殷承祉僵着全身,眼眶都红了,五脏六腑便像是被丢进了火堆里面烧着似得,烈火焚身也不过如此! 为什么? 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 “殷长乾,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 崔怀说的那些他一个字一个字都听进去了,每一个字他都懂,每一句话他都懂,可是—— 他不接受! 不可能接受! 就区区几句话,区区几个可能便让他们功亏一篑吗?!就凭着这么几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便让数十万锦东军数年的努力化为乌有吗?! 他知不知道失去了这么一个机会,他们可能再也没有机会歼灭蛮族了! 一举无法歼灭,再也不会有机会了! 甚至还可能将豺狼激怒! 殷承祉无法接受更无法理解,可他却又不得不顺从!撤军的命令已然传达下去,已然造成了混乱,若再更改,便是军心大乱,一旦军心大乱,哪里还能打的下去?歼灭蛮族?那时候不过是给蛮族送磨弯刀的人头罢了! 殷长乾果然够狠! 果然够厉害! 他不但不得不奉旨,甚至还要压着愤怒不让任何人觉察到,安安分分地撤军! 发兵之时的雄心壮志,行军之时的杀伐果断,最终便只剩下了满地将领跪着的茫然与悲伤,“殿下——” 大家都很清楚,错过了这一次,此生或者便再无机会歼灭蛮族了! 殷承祉没有解释,只是将重新布防的军令一个个地下达下去,违令者军法处置,尔后,便将帅印交给了张华,并且下令:“那位所谓的监军若是安分守己便让他好好监着,若想趁机染指锦东军……”冰冷的字从嘴边吐出,“杀!” “是!” 至于崔家兄弟…… “崔少将军既然伤势未愈,便回闾州好好养着吧,告诉刘群山,要么听我号令,要么一并回去躺着养身!” “是!” “锦东所有驻军的统帅是我,让他永远给我记住这一点!” 张华看了看他,低头应道:“是。” 处置了一个崔钰,自然也没忘了另外一个了,“既然崔少将遇刺了,崔总督这个兄长也不好不陪着,他们不是什么都要一起当吗?那就一起吧!一事不劳二主了,就也是沈家余孽做的吧,让钱进来闾州,暂代重伤卧床的崔总督处理政务,幽州那边他若是能兼任便兼着,若是不能,找个人暂代就是!” “是。” “还有——”殷承祉戾气越说越重,“增派人手守卫燕王府,莫要让人惊扰了本王师父!” “是。” “张将军”殷承祉面无表情的一张脸摆着,看着同样没有什么表情的张华,“你一直是是是地应着,可是有其他的想法?” “殿下。”张华吸了口气,“末将与所有撤回来的将士的想法都一样。” 殷承祉差点便控制不住情绪了,握紧了拳头好半晌之后才哑着声音说道:“告诉他们,本王会给他们一个交代!一定会!”最后三个字,咬牙切齿! 安排好了所有事情,燕王甚至没有闭眼歇息歇息,当即便带着亲卫往京城赶去了。 “主人主人,你都不知道娃娃当时那脸色……”圆球急急忙忙回了燕王府一趟,“主人,娃娃是真的伤心了,你就去哄哄他吧!你不知道姓崔的那混蛋都说了什么!他竟然说当日打晕娃娃是主人你给的主意!他……” “的确是我给的。”冯殃说道。 圆球傻愣住了,“主人……” “主意是我出,事情是他做。”冯殃看了他一眼,“怎么?有谁要来追究吗?” “当然没有!”圆球连忙道,“主人你可别误会了娃娃,娃娃怎么可能会信那姓崔的?娃娃派人回来便是怕那姓崔的趁乱对主人不利……娃娃他……”火急火燎的辩护最终在主人平静无波的目光中停了下来了,“主人……”又消声了许久,才继续说道:“主人,娃娃其实挺可怜的……” “我是哪一点让你认为怪他了?”冯殃将圆球抓在了手里,说的让人有点胆战心惊了。 圆球忙道:“主人,我不是,我没有,我……” “我的徒弟用的着你来说?”冯殃冷笑道。 圆球慌忙叫道:“主人,小球真的知道错了,小球不应该怀疑主人,小球就是太关心娃娃了才会胡思乱想,主人那么疼娃娃怎么会误会娃娃怎么会生娃娃的气呢?主人心疼娃娃都来不及了,主人就是全天下……啊——” “赶紧滚!”冯殃怒道,“他若是少了一根头发,你就别回来了!” 呜呜呜呜…… 虽然目的是达到了,可却是用牺牲自己来换的,娃娃啊娃娃,你可得要有良心啊。 哎哎哎,赶紧飞吧,免得娃娃一时想不开真出点什么事情了,真要是这样,它也挖坑把自己埋了得了! 从前线到京城,几乎日夜不停歇,从军营中拉来的战马、各地驿站最上等的马,全都跑的倒下了,一匹一匹的换,人便是铁打的也是要扛不住的啊,可一行人上至燕王下至负责后勤的亲卫,全都硬生生地扛下来了。 还未进京城,便被拦下了。 “滚开——” “燕王殿下,陛下有请。” 152 争辩 殷承祉从未想过要向皇帝隐藏自己的行踪,可这京城都还没进就派人来拦截,便是再脾气好的人再心平气和也能惹出火来,更何况如今他满腔的怒火无处宣泄。 “怎么?陛下连京城都不敢让我进吗?!” “陛下已等候燕王多时,请殿下随下官前去。”来截人的自然不可能是內侍或者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了,暗红色的城防军服饰穿在来人身上,更彰显其英伟不凡,腰间的明黄腰封代表着着他的身份。 城防军统领。 也既是信国公世子平援海。 皇帝竟然派他来拦截自己,殷承祉不知该感慨皇帝心胸如此重用信国公府的人还是该可怜自己竟然被嫡亲兄长如此防备! “我若不去,平世子是否便要与我动手了?!” 平援海虽不苟言笑,但态度亦是恭敬,“陛下的旨意是让下官来接燕王殿下,若燕王殿下不愿前往,下官自然不会相逼,陛下亦有吩咐,一切随燕王的心意。” 殷承祉冷笑,“一切随我的心意?那若是我……”到底还是理智压过了愤怒,话咽了回去,“带路!” 他倒是要去看看他到底还想做什么!? 打一巴掌然后给一个甜枣吗? 他以为他还是当初西北丛林中的逃难大皇子吗?又还将他当做当日那个心存愧疚哪怕他还杀了他也不会反抗的四皇子?! 不让他进京城,或许是担心他闹事,甚至可能忌惮他会不会造反,可殷承祉却没想到,皇帝让人拦截他,将他带去的地方,竟然是皇陵! 皇陵! 殷承祉心头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便是他知道了遗诏的事情!只是随即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皇帝若是知道遗诏的事情,那被刺杀的便不是崔钰,而是自己了! 先帝陵寝的奉先殿内,皇帝一身素净的常服,手持着油壶,神色肃穆地在给大殿内那一大片的长明灯添加香油,对于殷承祉的到来,亦只是轻描淡写地让身边的人退下,朝着殷承祉说了一声,“来了。” 再大的愤怒和不满,在供奉着先帝后的奉先殿内也不好更不能发作,甚至哪怕一丝负面的情绪都是对先人的不敬。 “臣殷承祉拜见陛下。” 皇帝添香油的动作似乎顿了顿,随即叹了口气,似无奈又似自言自语,“连臣弟都不肯自称,看来是真的恼了朕了。” 殷承祉一动不动。 “去给父皇和母后上香吧,一走就是两年,让他们看看朕有没有苛待你这个亲弟弟。”皇帝继续一边添香油,一边说道。 殷承祉抬起头,径自起身往前而去,取香、燃香、下跪、祭拜、上香、再跪、重重地三磕头,然后站起来转过身,“为什么?!” “这香油朕添了好一会了。”皇帝却道,“还剩下一大片,你既然来了就一起吧。” “我……” “便当为父皇、母后尽点孝心。”皇帝没等他说完就道。 殷承祉咽下了到了嘴边的话,僵着身躯取了油灯,从另一边开始,一盏一盏地添,这是先帝的奉先殿,平日里长明灯自然是有专人打理,缺少灯油这些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亦不需他们这些主子亲自来做这个,如今这般便的确是如皇帝所说的一样,不过是尽一尽自己的孝心罢了。 一大片的长明灯一盏一盏地添下来,时间花的多少尚且不说,就说再这样的环境下做这这样的事情,再大的火气也消了下去了。 殷承祉添完了最后一盏,眼里的火也熄灭了,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睛看向皇帝,不发火也不质问。 如此这般,便代表还是并未完完全全放下手足之情兄弟关系,若是君臣,如何会如此理直气壮? 皇帝笑了笑,“看来是消火了。” 殷承祉不言不语。 “知道朕为何在这里等你了吧。”皇帝继续说道,语气轻缓,“盛怒不仅伤身,也会让人失去理智。” 殷承祉还是不说话。 皇帝将手里的油壶放下,走到了供桌前,双膝跪在了蒲团上,朝着先帝后的灵位磕头祭拜,庄重而肃穆。 殷承祉最终还是自己打破了沉默,“我需要一个理由!” “理由?”皇帝并未起身,笑了笑,“朕不是派了人去亲自与你说了吗?怎么?聂荣连这点小事都没说清楚?” “西北狼王大军异动?南边战乱方才平息?锦东军若是灭了蛮族便会引的四夷忌惮进而先下手为强与大殷开战?”殷承祉将他给的所有理由一一列举了,“陛下的这些理由每一个都像是说的通,可每一个更像是借口!西北狼王与蛮族相隔千里,蛮族被灭与他们何干?一个靠着掠夺而谋生的族群和一个背靠西面富庶之地耀武扬威的王者,正如一个高高在上的权贵和路边垂死的野狗,哪一个权贵会在乎一只野狗的死活?谁会忌惮害怕那杀了野狗的人?即便狼王多疑多思到了如此纾尊降贵的地步,当年西北一战便不会轻易地退兵!南边战乱就更加可笑了,锦东军若是灭了蛮族,便是对叛军最大的威慑!” “蛮族盘踞太白山以东数百年,哪怕是太祖皇帝都未能将其歼灭,甚至连驱逐之沙漠深处都未曾做到。”皇帝心平气和地说道,“你不过筹谋了数年,真正练兵更不过两年,如何能一举将其歼灭?” “不打,如何知晓?!”殷承祉盯着他,道。 皇帝笑了笑,“没错,不打的确不知,可燕王,你输得起吗?锦东输的起吗?大殷输的起吗?!” 殷承祉面庞倏然紧绷。 “不要说你有信心这样的话。”皇帝继续说道,神色严肃,“战事原本就没有十足十的胜算,更何况你们还是深入敌境,这几年来,你是做了不少的功夫,朕也信心中自有沟壑,可阿承,我们都输不起!”他站起身,直面他,“这两年朕对锦东的格外眷顾已然引得朝堂非议,锦东常年备战,花费巨大,从先帝一朝开始,赋税一直亏空,朝廷非但没有收到一分钱,还每年支出大量的军费!先帝针对锦东未必完全是受安氏所惑,那些年崔家倾家荡产填补军费空缺,也不完全是朝廷有意为难!不当家便不知当家难! 朕登基之后,因闾州惨案,更因朕答应了父皇会护着你,让你达成所愿,更是因为你是朕的亲兄弟,所以,哪怕国库紧张,哪怕户部尚书都要拿着绳子在朕面前上吊,朕还是你要什么便给什么,赋税更是一免便是十年!燕王,从大殷立朝至今,可有任何一个地方有如此大赋税免除?哪怕是锦东最困难的时候,亦没有过! 朕给了你如此优待,几乎举国之力助你练兵,为的也是有朝一日我大殷的将士能越过太白山,歼灭蛮族,彻底铲除困扰了大殷锦东的百年噩梦!可时机未到!阿承,不是皇兄故意阻拦,更不是怕你立下不世之功会生出不臣之心,割据锦东拥兵自重,是真的时机未到!多年动乱,南边诸州早已萎靡不振,赋税大幅减少,朝廷的鱼米之乡、钱袋子,早已不复昔日之貌!国库空虚,朝廷缺钱,甚至在朕登基之后差点一度发不出官员的俸禄! 燕王,我们打不起!” “出兵之前我便已然上了……” “你那叫奏请吗?”皇帝打断了他的话,目光锐利,“你那叫知会一声,你是打心底认为朕不会让你立下这不世之功,所以才这般迫不及待吗?蛮族现行来犯,你由防御转为反攻,合情合理,哪怕朕不同意,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更何况你不仅仅是将,你还是朕的亲兄弟!” 殷承祉面色铁青,嘴唇动了动,但并未说出话来。 “殷承祉,你打心底就不曾信过朕当日做出的承诺!”皇帝继续道,“你始终没有释怀当年西北一事!” “我只想为那数十万的闾州百姓复仇!”殷承祉眸底泛红,一字一字地道。 皇帝哂笑,随即厉色质问:“然后让更多的大殷百姓陷入水声火热之中吗?!” “你所说的不过就是……” “猜测吗?不确定吗?”皇帝截断了他的话,“你敢当着先帝的灵位发誓这些猜测和可能绝对不会发生?!” “锦东将士为了这一日苦练了两年!” “那又如何?”皇帝近乎冷酷地说道,“领着朝廷的俸禄,便该尽忠职守!” “你——” “你若是有十足的把握,便不会在这里,而是率领大军继续你的歼灭大战!”皇帝声色皆厉,“燕王,你心里也没有底,你也没有把握能够成功,你亦不过是在赌!” “我……”殷承祉双目赤红,开口喝了出声,可是没有这两个字却像是被什么哽在了咽喉般,怎么也发不出来。 没有底吗? 没有把握吗? 因为没有把握没有十足的胜算,所以,醒来之后不敢再继续? 能继续吗? 能的! 只要他将崔怀他们拿下,哪怕不需要拿下他们,只需杀了聂荣,对外说崔怀被挟持了,甚至可以污蔑是安氏余孽做的,为的便是阻拦他们继续剿灭! 只要杀伐果决,只要够狠够快,军心根本便不会动摇! 甚至只要够快,撤军的消息还未完全传递到了各路大军之中! 可是—— 他没有这么做! “你的心不够狠。”皇帝继续说道,“那些你亲手练出来的将士,你一个都舍不得折损,你更见不得他们尸横遍野!”他盯着他,问道:“知道朕为何不怕你拥兵自重起兵谋逆跟朕抢皇位吗?” 殷承祉此时就像是一只被逼到了绝境的野兽。 “一将功成万骨枯!”皇帝笑了,“更何况是这皇帝之位?”他往他走近了两步,“阿承,帝位是用无数的尸骨堆砌而成的!” “这便是你的目的吗?”殷承祉嘶声喝道,“将我捧到最高处,再狠狠地推下万丈深渊,让我升起了希望,以为终于要达成所愿了,再彻底击毁这希望?!你真的就不怕我拥兵自重与你争夺?你扪心自问,你就真的从未忌惮过?没错!我的确没有十足的把握,更没有强大到看着将士尸横遍野,也决计做不出用将士的尸骨来为了达成所愿再也不必在深夜被噩梦惊醒!可只要我活着一日,我手里但凡还有一兵一卒,在满朝文武的眼里,在天下人的眼里,我便是你的威胁!你就真的能容的下我?你就真的一点都不忌惮我?!殷长乾,你大道理说了这一通,真的就只是为我着想为我考虑?我怎么便不知道我的皇兄是这样一个爱护手足……” “放肆!” “在父皇面前,我便是放肆了又如何?”殷承祉亦是喝道,“我不是你的亲弟弟吗?!你的亲弟弟,连区区放肆都不成吗?” 皇帝面色发冷,“我看你是真的魔怔了!” “呵呵……”殷承祉嗤嗤笑着,“魔怔不魔怔的,如今又有何意义了?多年努力功亏一篑,我便是罪魁祸首!”他噗通一下双膝跪地,“臣殷承祉擅自出兵蛮族,令锦东军折损兵力,更致使大殷四夷动荡、江山不稳,请陛下降罪!” “你——”皇帝大怒,胸膛重重起伏。 殷承祉俯首而跪,背脊僵硬。 原本肃穆的大典,弥漫起了紧张僵持的气氛。 噗! 安静的大典中,哪怕是灯芯爆裂的声音也被无限放大。 皇帝闭了闭眼,似乎在平息怒气,好半晌方才开口,“你可以不信朕,可朕所说的句句出自真心!在先帝的灵位前,在这奉先殿,朕……”似乎气到了无奈气到了失望,话断了会儿,方才继续,“朕若是要对你下手,何须如此曲折?锦东军在你手里就真的成了你的私军了?!若朕容不下你,只需一道圣旨便能夺你军权,向来皇帝手足封王之后便只能当个富贵先人,朕便是夺你兵权也无人能置喙!将我捧到最高处,再狠狠地推下万丈深渊,让我升起了希望,以为终于要达成所愿了,再彻底击毁这希望?燕王,你当朕很闲吗?能一脚便碾死的蚂蚁,多费一会功夫都是抬举了!” 他大怒上前,一把将殷承祉救起来,将人拽到了供桌前,“殷承祉,若非你是我亲兄弟,若非父皇临终之前最记挂的便是你,若非母后走之前最愧疚的便是你,你当朕有这么闲与你浪费这诸多时间吗?!锦东谁管不是管?锦东离了你便会大乱了吗?崔家人还没死绝呢?哦,是了,你也认定朕抬举崔家就是在给你使绊子是吗?朕堂堂九五之尊,先帝嫡长子,堂堂正正登基为帝,朕用得着与你使这般上得台面的手段,让朝臣小觑天下耻笑吗?!” “你什么也不知道——”殷承祉失控推开了他,赤红了双目,“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根本不知道这一战对我来说多重要——” “不就是杀那所谓的蛮族大巫的人是你吗?”皇帝嗤笑。 殷承祉一僵。 “杀了便杀了!”皇帝声色冷酷,“不说你的初衷是为了解闾州之困,即便不是,那又如何?你是大殷的四皇子,别说不过是一个闾州,即便整个锦东都被屠了,也没有资格让你日夜不安,自以为是地负罪累累!” “你——” “你可知父皇最愧疚的是什么吗?”皇帝继续道,不等他回答便又道,“是让你流落在外学了这一身上得了台面的!你是大殷的皇子,是龙子龙孙!可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了?为了几个庶民而日夜不安,与那些低贱之人为伍而自感愉快,你可还有一丝一毫身为皇子的傲骨?你现在走出去问问任何一个人,是否还看得出你是我大殷的燕王?!哪怕是殷长佑那个病秧子都比你尊贵!父皇为何不将皇位传给你?怕我们兄弟相残?怕你斗不过我?他是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他曾经最为宠爱、寄以厚望的那个儿子已然成了一个庸人凡人成了披着皇族皮囊的寻常庶民,甚至还自鸣得意地觉得自己与百姓同甘共苦,是能真正地体察百姓之苦的仁爱之人!殷承祉,帝王不是天下百姓之父,更是天下百姓之主!身为帝王,要为百姓谋福,可这是以天下百姓臣服跪拜为前提,皇族,永远也不可能与庶民平等,皇族必须永远高人一等,必须永远站在至高的位置上!你可知父皇临终之时有多失望?!” “不……不……”殷承祉摇着头,像是受了极大的震撼与刺激,在努力坚守着岌岌可危濒临崩溃的信念,“父皇不会……” “那你说,父皇为何选择了我?”皇帝继续道,“当时你手里有兵,又是亲自闯入火场中将父皇救出来的,更是解救了满朝文武,比起我这个后来跑出来截胡的明显占据上风,父皇为何没有选择你?” “那是因为……”殷承祉没有说下去,也不能说,因为他不愿意,因为他拒绝,因为父皇最终依旧将父亲之于儿子的疼爱摆在了天下江山之上!更因为父皇还给了他一道遗诏,一道保他性命,更是寄以厚望的遗诏!“陛下,天下庶民,无一卑贱,为帝王者,更不该轻视自己的臣民!”他盯着他,肃然、坚定地说道:“以天下万民为先,为天下万民谋福,护天下百姓安乐,如此,方才是为帝王正道,方才是大殷江山千秋万代的根本!” 153 选择 “陛下,这才是天下长治久安之道!这才是帝王应有之道!更是父皇,更是我们殷家历代先祖坚守之道!” “你是在谴责朕吗?”皇帝反问。 殷承祉昂首看着他,“臣只是在尽臣子义务,在向陛下谏言!” “燕王既然爱民如子,为何千里迢迢赶回来向朕问罪?”皇帝讥笑道,“难道西北的百姓便不是百姓了?南边的子民便不是大殷的子民?是不是除了锦东的百姓之外,其余的都不再你所说的该庇护、该为之谋福之内?!” “我” “你既然如此看重百姓,便该为百姓考虑!战争,无论是正义与否,与百姓而言都是灾祸!”皇帝不待他说下去便继续道,“哪怕朕再如何不将区区庶民放在眼里,亦很清楚一场战事会对百姓造成何等影响!殷承祉,锦东军不是你复仇恕罪的工具,锦东的百姓更不是你燕王一人的百姓!而你,亦不仅仅只是锦东的燕王,你是大殷的燕王,是天下的燕王,更是朕的亲弟弟!” 殷承祉面容紧绷。 “朕之所以与你说这么多,亦是因为你是朕的亲弟弟!”皇帝继续说道,“朕将你叫来这里,更是想让你认清楚自己的身份!殷承祉,你给朕记住了,你是大殷皇帝的亲弟,是大殷皇朝的燕王殿下,你眼里该装上天下,而不只是区区一个锦东!” “便真的不能打吗?!”殷承祉双拳紧握,一字一字地问道。 皇帝居高临下地凝视着他,目光深沉而又不容置疑,“歼灭蛮族,彻底消灭大殷东面隐患,更能开疆拓土,如此不世之功,难道朕会不想要吗?燕王,若是真的能成,朕会因为忌惮你,不想让你立功而阻止?你未免太小看朕了!也太让朕失望了!” 殷承祉咬紧牙关,慢慢地垂下了眼帘。 一股比当日愧疚万分的压力还要沉重的东西朝着他整个人席卷而来,将他困在了其中,一点一点地碾压着,似乎要将骨血都碾压成碎渣。 “你好好在这里想想吧!”皇帝的声音仿佛从遥远处传来,穿过了重重的迷雾,方才到达他的耳中,“父皇不会希望见到你沦为锦东的囚徒,更不会想看到你如今这般半死不活的模样!你若是想通了,便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若是想不通,尽管来找朕!不管是继续质问还是泄恨,朕都奉陪到底!” 皇帝走了。 比起君臣来说,皇帝更像是一个兄长,一个长辈。 循循诱导、语重心长、苦口婆心 一切看来,似乎都是他错了。 真的错了吗? 这真的只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自以为是、自不量力、自私自利的把戏?不过是他为了让自己好过一些,方才迫不及待? 若真的打下去,真的能赢吗? 会输吗? 真的会祸害到了其他人? 真的不仅仅只是一场锦东的复仇? 殷承祉突然间觉得迷茫起来,像是被困在了迷雾当中,怎么也走不出来,那些坚定的信念,那些不屑的努力,那些信誓旦旦的宣告似乎都成了什么都不是的虚无,他,真的错了吗? “父皇,我真的错了吗?” 只是一个牌位是不可能回答他的,可同样是皇帝,若是他能回答的话,是不是也会是方才那些话? 这一刻,他有些信了父皇临终之前的确失望了。 “父皇,我让你失望了吧?” 回应他的还是一室的静谧。 殷承祉将视线移到了旁边的牌位上,“母后”记忆中关于她尚且还清晰的已经寥寥无几了,这一声母后,叫的便是连他自己都觉得发虚,父皇对他失望,那她呢?当年选择死路之时,真的想过他吗?真的如方才皇帝所说的,对他有愧吗?“呵”他自嘲地发出了一声干干的笑,抬手用力抹了抹自己的脸,都什么时候了,他还在纠结这些做什么?千里而来,为的便是小孩子般的矫情? 他是燕王,不仅仅是锦东的燕王,还是大殷的燕王! 错了便担! 何至于在这里自怨自艾? “可父皇,这便是孩儿选的路,母后”他挺直着背脊看着眼前的灵位,“哪怕让你们失望,亦会继续走下去。” 对不起,让你们在天之灵忧心了。 对不起,我还得继续下去! 不仅仅只是为了赎罪,为了化解心中的那份沉甸甸的愧疚,更是因为这就是孩儿的选择,这就是孩儿要守护的东西。 殷承祉跪了下来,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然后站起身来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奉先殿的门敞开着,很轻易便能看到门口的皇帝。 他没有走。 殷承祉走了过去。 皇帝转身,“如何?想通了还是没想通?” “陛下。”殷承祉看着他,目光坚定,“我仍旧是锦东军的统帅是吗?” “自然。”皇帝颔首。 殷承祉继续道:“那臣便回锦东了!” 皇帝皱起了眉。 “这一次是臣冒进,并未考虑周全!”殷承祉躬身说道,“一切后果,臣会一力承担,也请陛下不必顾虑兄弟情义” “殷承祉” “陛下。”殷承祉打断了他的话,“臣如此说并非心中愤懑,而是真心实意!”他看着眼前的帝王,“臣不是孩子了,既然做错了事便该受惩罚,不管是身为陛下的兄弟还是大殷的燕王,既然错了便该受罚!” 皇帝沉默地审视着他,半晌后才道:“此次出兵未曾事先奏报朝廷,燕王的确难辞其咎,但蛮族进犯,锦东军根据形势作出判断出兵也在情理之中,昨日聂荣给朕送来的奏报上清晰列明了此次锦东军发兵的功绩,虽未曾能一举歼灭蛮族,但却剿灭了两大部落,重创了蛮族最大的三大部落,最重要的是此次出兵重重震慑了蛮族,从今往后,太白山不但他们可以越过,我们也可以过!我大殷的锦东军不但能将他们拦截在边界之外,更能打进他们的领地之中!燕王,从今往后,蛮族再也不是锦东的噩梦了!” 殷承祉面色微颤。 “如此,便功过相抵吧!”皇帝继续道,“朕可以承诺你,来日只要时机成熟,大殷的锦东军一定会再次踏上蛮族,而你的愿望也一定会实现!” 殷承祉看着他,久久之后,慢慢屈膝跪下,“臣谢陛下!” 没有人知道皇帝和燕王在皇陵到底都谈了什么,但是燕王被夺了锦东军统帅之权,后又紧急入京,再被皇帝派来的人带去了皇陵,消息灵通的人都知道。 从皇帝派人去锦东开始,大家便清楚皇帝是不欲锦东出兵的,至于缘由是大殷此时不宜大动干戈还是针对燕王的,便不得而知了,朝堂上如今最大的揣测便是皇帝会如何处置燕王。 将人弄去了皇陵,是打算将燕王软禁在皇陵吗? 这是那些爱惜名声,不肯背负杀害手足的帝王,都会用到的手段。 然而结果却让众人惊讶。 皇帝没动燕王,不但如此,还大大嘉奖了燕王,言燕王出兵蛮族,虽不合时宜,但却大大震慑了蛮族,更是剿灭了两大部落,重创了三大部落,用刀剑向蛮族宣告,从今往后,大殷再也不是只能挨打,而不会反击的绵羊了。 燕王立了大功! 皇帝这么嘉奖,便是在告诉天下人,他们兄弟同心,那些等着看燕王好戏或者想借着踩燕王来往上爬的自然就偃旗息鼓了,而锦东这块从前众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地方,如今看着也并不是那么差! 听闻锦东官职空缺很多。 听闻锦东的官员大多都没什么背景靠山的。 听闻锦东 昔日那个寂寂无名、传来最多的便是战事还有苦哈哈的日子近乎蛮荒之地的锦东,成了不少人雀雀欲试之地。 殷承祉没有入京,也并未逗留,离开了皇陵便直接返程了。 来时满腔愤满气势汹汹,回时心境平和,或者该说是长进了,不喜不怒的掌权者其实才是最好的掌权者。 锦东之王不能随心所欲,更不能被清晰左右理智! 这或许是殷承祉这一趟千里奔袭最大的收获。 至于其他 皇帝承诺,给予锦东最好的政策以及物资,算作是他作为兄长对于弟弟的补偿,哪怕他没有做错,可让弟弟难受,便是兄长之过。 殷承祉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够从殷长乾的嘴里说出这些话来,似乎当日西北的赶尽杀绝真的不存在一般。 他该信他吗? 可除了信,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 不管是身为皇帝,还是身为一个从小便不在一起成长,本就没有多少情分的兄长,他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他还能有什么好怨愤不满的? 正如皇帝所说的,若是他容不下自己,何须浪费这般多的心思?直接一道圣旨便能让他从此翻不了身,甚至连命都可以没! 更何况,即便他真的不将庶民生死放在眼中,可江山的稳固、天下的安宁,他不会不在乎!如何更能坐稳皇位,如何更能让永乐皇帝的名号在将来青史中留下好名声,殷长乾比他更懂,而他历尽艰辛走到这一步,不会是想要当一个人人喊打的昏君暴君! 殷长乾是想当一个人人称赞的好皇帝的! 从战场上一下来便直奔京城,从皇陵离开便回锦东,哪怕回程没有那么急迫的缘由,可依然是日夜兼程。 仓促撤军之后需要安抚军心,需要重新布防,需要注意蛮族动向要做的事情很多很多,而没一件都不得不仅剩处理。 他信任手底下的将士,也知道聂荣经验丰富。 可他才是锦东军的统帅! 出兵是他做出的决定,如今,烂摊子也该他自己收拾才是! 他没有时间浪费在途中的休息上。 如此高强度的赶路,等回到了闾州,殷承祉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但却还是没倒下,十分硬朗地投入到了处理撤军之后的后续事宜当中,忙的更是脚不沾地了,连喝口水都没时间,夜里的主帅营帐从不灭灯。 “伤残兵士的抚恤一定要核实清楚,一个铜板都不能少” “军需消耗还没统计出来?” “蛮族任何风吹草动都不能放过” “闾州各郡县百姓的情绪也要注意” 已经子时正刻,营帐还是人员进进出出,燕王的声音始终没有停下来,偶尔发出的叱喝也能让人半夜里打个激灵。 冯殃走进了营帐,见到的便是堆积如山的公以及坐在公中间那个邋遢的丝毫没有皇子龙笋风范的少年,不,如今或许不能称之为少年了,十八岁的年纪已然过了少年时期,是最意气风发最该年少轻狂的时期了,而眼前这位竟然连胡子都长出来了,她有些搞不清十八岁的男孩儿可以长胡子没,但是却知道这孩子若是再这么折腾下去,别说少年称不上,怕是连年轻人都用不上了,直接进入青年期算了。 她走了过去,将方才张华忧心忡忡递给她的食盒放在了他面前。 “我说了我不吃”忙碌中的燕王殿下一边抬头怒斥一边扬手便要将那碍着他的食盒扫出去,就在这一刻,声音停了,人也僵住了,他突然觉得自己眼花了,不然怎么会“师父?” “嗯。”冯殃颔首,“还能认得人,挺不错的。” 殷承祉只觉头脑被轰了一下,猛然站起来,可能是坐的太久,又可能是一整天没怎么吃东西,人晃悠了几下,差点没站稳摔地上,“师师父?”他连忙稳住身子,还是不敢置信,甚至抬手揉了眼睛,“师父?!” 真的没看错。 冯殃没应他,随手拿起了一件书翻看了起来,然后抬头,“你不眠不休的就是在处理这些不要紧的小事?” 燕王傻愣着。 “我辛辛苦苦把你养的牛高马大的,结果就真的成了牛成了马了?”冯殃拿着手里的书伸手拍着他的脑袋,“这脑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草吗?” 殷承祉更加傻了,嗫嗫的不敢确定的很是怀疑的开口又叫道:“师父?” 就跟眼前站着的不是他师父而是什么妖魔幻化出来似得再不然就是他昏头了自己幻想出来的假人。 “小破球儿。”他师父没什么大的反应,只是将书丢下,说道:“让他清醒一下。” 圆球突然窜了出来,嚷嚷着,“臭娃娃,回魂了!”然后第一次很高兴的砸向了殷承祉的脑门。 “啊” 燕王殿下终于倒下了。 154 看到 殷承祉捂着脑门狼狈地爬起来,“小球!” “哈!”圆球上蹿下跳的,“还是主人厉害,一来这臭娃娃就正常了!不过小球也很厉害,砸的快准狠!哈哈” “闭嘴。”它家主人却没念它半分功劳,直接过河拆桥,“出去。” “啊?”这下轮到圆球傻了。 “听不懂?” 圆球顿时一个激灵,“懂懂懂!小球可是世界第一人工智能怎么会不懂?小球马上走!马上走!娃娃,我陪不了你了,你可我走!主人,我马上走!” 娃娃你就自求多福吧! 主人就是主人,就算偏心可该发火还是发火。 臭娃娃一回来就傻了似得一个劲地干活,它看了都觉得不对劲,更何况是他手底下的那些人?那个张华吓的直接跑去找主人了,大半夜的把主人该找来,哎,果然娃娃就是不好养,那么聪明的一个娃娃就受了这么一点挫折再别他那个皇帝哥哥骂了一顿然后再丢了一丁点脸,就受不住了,化身工作狂不眠不休地干活,简直比老黄牛还卖命! 也是该好好被主人收拾一场了! 营帐内,寂静无声。 燕王殿下跟做错事了的小娃娃缩着脑袋有些不敢抬头,“师师父你你怎么来了?” 声音都不高大似得。 哪里还有这些日子的威风凛凛? “张华亲自去找了我,把你这些日子以来的情况详细地说了一遍。”冯殃声音倒是平和,“然后直接跪在地上让我来看看你。” 殷承祉一僵,“师父” “怎么?”冯殃没让他说下去,“心里难受的要靠忙碌来麻痹自己了?” “我”殷承祉想说不是,可看着眼前那双平静的眼眸,便怎么也说不出来了,“师父我我是有些不太注意休息,不过也只是因为仓促撤兵” “每日战马吃了多少拉了多少都要你这个主帅亲自过问。”冯殃又拿起了另一本书,慢条斯理地说着,“难怪忙的一日三餐都顾不上了。” 燕王的脸更不好看了,“师父” “阿承。”冯殃叹了口气,“天塌了都有师父在。” 殷承祉眼眶瞬间便酸了,有股热流在胸腔涌动,“师父”他喉咙发紧,发出来的声音也沙哑了起来,“我不是受不住” “你今年多大了?”冯殃问道。 殷承祉虽然一愣,但还是道:“十八。” “才十八你着急什么?”冯殃抬手又将着书拍向了他的脑袋,两年的时间让少年长成了,个头就跟不要钱似的猛长,现在抬手拍个脑袋都要费尽了,“二十八三十八甚至四十八都还不迟,你有什么好着急的?” “我” “这不是私仇。”冯殃继续道,“这是国恨。” 殷承祉一怔。 “一国之恨,区区数年如何能报?”冯殃继续说道,“你得分清楚了,这并不是你的私仇,而是大殷朝的国恨。” “可若不是” “你若是再说那些,便直接拿刀单枪匹马去蛮族算了。”冯殃打断了他的话,“我既养了你,便会对你负责到底,若你认为这是你的私仇,想要立即了结的话,我成全你便是。” 殷承祉有些慌,“不是,师父,我并不是” “崔怀来见你之前找过我。”冯殃还是没让他说下去,“说单凭他无法劝服你。” 殷承祉不知还有这一事,“那师父” “我没有答应。”冯殃又道,“你想如何便如何,你若是把天捅出窟窿来我也能为你补上。” “我知道师父会的”殷承祉沙哑回道。 “听说他跟你说打晕你是我出的主意。”冯殃又道。 殷承祉忙道:“我没信!” “可我的确说过。”冯殃又道。 殷承祉又是一愣。 “虽然只是随口说说罢了,不过到底是不是这句话点醒了他,便不得而知了。”冯殃又继续说道,“或许真的是因为我这么一句话” “师父。”殷承祉打断了她的话,“哪怕师父不说,他们也会这么做的!” 崔怀又不是三岁小孩,如何决断他早便心中有数了。 皇帝的旨意他不可能不遵的。 哪怕心不甘情不愿。 “我知道师父是想让我自己做决定。” “我也并未阻拦” “大战之中,身为统军主将连这点防备之心都没有,没把命给丢了已然是幸运!”殷承祉忙道,“又如何能怪别人?更怪不到师父头上!师父没有阻拦是想让我看清楚自己到底是如何的自大和” “阿承。”冯殃叹了口气,“你可知你身上最大的缺点是什么?” 殷承祉浑身一僵。 “总是妄自菲薄。”冯殃看着他。 殷承祉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一点小事便觉得自己一无是处,别人都还没怎么着你,你便先一步把自己踩到泥里了。”冯殃又扬手拍了他的脑袋,“你这小脑袋整天都在想着怎么把自己折腾的半死不活是吗?” “师父”殷承祉不知为何浑身不自在,“我我” “还是给圆球砸傻了?” “没有!”燕王殿下虽然有些混乱了,但还算是有良心的,“师父,我我”慢慢的,低下了头,双手握拳,“是我不好,让师父失望了。” 冯殃看着他,忽然笑了。 殷承祉错愕抬头。 “我养过很多娃娃。”冯殃将手里的书丢回了那堆山上面,“各有各的本事,也各有各的不省心,你呢,算是最平庸的一个了,不过不省心起来却没不必任何一个差,但这么些年来,你却是第一个让我不曾后悔过养了的娃娃。” 殷承祉觉得胸腔中的热流更滚烫了,虽然这些话他怎么听怎么怪,也隐隐的觉得不舒服,但是他却听得出来,在那么多的那些娃娃中,师父最喜欢他,也是最用圆球的话说,便是最偏心他了,“师父” 哪怕所有人都背弃他,师父都不会丢下他不管。 “是我不够好” “如何方才算好?”冯殃问道。 殷承祉一愣。 “天下无敌便算好了?”冯殃又道,“可我偏不喜这天下无敌。” 殷承祉还是愣着。 “做自己就好。”冯殃继续说道,“你便是你,你便是殷承祉,殷承祉也不会是别人,你长在太白山中,养在我手里,长成了如今这副模样,不算是绝世无双,但却是世上绝为仅有的一个,哪怕失败再多,你亦没有比别人差。” 殷承祉眼眶中的热流仿佛要化为实质了,“嗯” “皇帝的那些话听听便算了。”冯殃继续说道,“大道理谁都会讲,真正身处同样的立场,未必就能做的比你更好,更何况”后边的话到底还是没说出来,娃娃心纯良善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至少不会时时刻刻想着如何利用她去长生不老,可坏处便是似乎所有人,尤其是他那些至亲之人,都不是恶人,皇帝如此作为便真的一心为大局?便真的将这曾经想置之死地的兄弟放在心里?“总之,听了就算了。” “嗯。”殷承祉压着哽咽,说道。 冯殃将食盒往前推了推,“现在可以吃了吗?” “好!”殷承祉手忙脚乱地打开食盒,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便是寻常的军中宵夜罢了,“师父你要不要” “我不吃猪食。”冯殃道。 燕王脸都僵了,看了看桌子上的“猪食”,又看了看一脸平静的师父,最后说道:“徒儿吃,徒儿吃完!” 狼吞虎咽都不为过。 师傅下腹,方才觉得真的饿了,真的好久好久没好好吃东西了。 “师父” “嗯?”冯殃坐在一边,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着那些书,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估计整个军营的上上下下的官都睡不着生怕燕王殿下把自己的官帽子给摘了,“往后别一个劲地将银子用在武器装备上,连吃都吃不好,谁给你卖命” “能不能陪一下徒儿?”殷承祉打断了他的话。 冯殃抬头,“什么?” “徒儿想睡会儿。”殷承祉看着他,很认真很认真,“可徒儿怕一闭上眼睛便又会梦见那些断臂残骸” “不是不做梦了吗?”冯殃皱眉。 殷承祉苦笑,“可能他们也失望了吧” 冯殃叹了口气。 “就一晚上,不,一个时辰!”殷承祉忙道,“徒儿太久太久没好好休息了,若是这么下去怕是真的撑不住了,师父” “睡哪?”冯殃问道。 殷承祉一愣。 “就睡这?”冯殃扫了眼前,“这么睡不做噩梦才不正常。” “不!”殷承祉满心欢喜,“后面有床榻,师父,后面有床榻!”说完,激动地伸出手拉过她的袖子,孩子气地说:“就在后面” 冯殃抬脚往他所指之处走去。 殷承祉急忙越过她在前面带路,看到了里头的杂乱之后,又是慌忙地收拾,脸一阵青一阵红的,后悔死了自己提的要求了,“师父我没注意才会” 冯殃拍着床榻,“睡吧。” 殷承祉慌乱的情绪瞬间平静下来了,连日来始终无法平静下来的心此时也终于安宁下来了,“师父” “嗯。”冯殃抬手揉揉他的头,随后便皱眉,“睡醒了就洗头吧。” “师父”燕王的脸真的要挂不住了,“我睡,马上睡”像是回到了许多年前,有那么一段时间,好像是和叶晨曦有点关系,他怕师父收了叶晨曦便不要他了,至少没之前那么疼他,他怕自己不再是师父唯一的徒儿,患得患失,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劲,就是缠着师父,连睡觉都缠着,硬是要在她身边搭块木板挨着睡,圆球还得意地说他这样做师父一定会把他丢出去的,可当他倔着性子真这么做了之后,师父却什么都没说,任由着他胡闹“师父最疼的还是我的”喃喃自语的,一趟下来就已经撑不住眼皮了,“师父”挨着坐在边上的冯殃,“师父” “我在。”冯殃抬手,轻轻地拍着他。 殷承祉似乎终于安心了般,沉沉地睡了过去。 没过多久,圆球瞧瞧地飞了进来,飞到了主人的耳边,声音也自动降到了最低,“主人主人,你是瞒着小球偷偷修了儿童心理学了吗?” “不成吗?”冯殃低声反问。 圆球哪里敢说不成,就是没想到这娃娃居然让主人做到这个地步罢了,又飞到了殷承祉上方,释放出柔和的红光将他上上下下仔细扫描了一遍,“主人,娃娃各项身体机能正常,就是太累了,好好睡一觉就好了。” 也没发现和其他娃娃有什么不一样啊? 这臭娃娃到底有什么魅力让主人这样? “嗯。”冯殃应了一声。 圆球又问道:“主人,你怎么就这么喜欢娃娃?” “需要向你解释?” “当然不需要小球怎么敢小球只是好奇不小球只是问问主人你不用管小球小球”一轮嘴的话一个间断都没有发了出来,然后突然断了。 有人进来了。 圆球立马藏起来。 张华在外头一直留意着动静,起初还有些声音,后来就静悄悄了,虽然相信不会出事,可到底还是不放心,进来看了看。 前帐没见到人,书还是乱糟糟的,桌子上的食盒打开了,东西都吃了,碗碟有些狼藉。 他朝后帐走去。 然后见到了师徒两人。 只是眼前的情形却让他有些惊愕,不,有些不敢置信,也不是,就是有些他形容不出此时的心情! 冯姑娘坐在床头,而燕王躺在她身侧,身躯朝着她侧卧,紧挨着她,手甚至把搁在了她身上,似乎在抱着 这 这 这!!! 张华觉得自己一定是疯魔了才会看到这样的场景,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事情?怎么会 “有事?”冯殃问道。 张华睁大了眼睛盯着她。 这般的神色冯殃自然不会漏掉,皱了眉,“你” “嗯”沉睡中的殷承祉似乎被惊扰了。 “有事明日再说吧。”冯殃压低了声音,却毋庸置喙,“他需要休息!” 张华猛然一怔,本能地应了一声是,然后转身退下,直至退出了后账,方才回过神来,他怎么了?刚才是怎么了?刚才他看到了他他他都看到了什么?! 155 安抚 他刚刚……刚刚…… 不! 一定是看错了! 不对! 不是看错,是他想岔了!是他想岔了! 就是想岔了! 张大将军懊恼的想给自己一巴掌,瞎想什么?他们是师徒!燕王是冯姑娘亲手养大的,说是师徒还不如说是母子! 他在瞎想些什么?! “对对对!瞎想些什么?怎么可能呢?冯姑娘是殿下的师父,师父啊!”他抬手抹了把薄汗,自言自语地喃喃,“也是冯姑娘那相貌太过年轻了,才会……” 不对! 张华脸色骤然一变,像是想到了什么极为惊愕甚至于是惊恐的事情。 冯姑娘……她……她…… 他眼前猛然浮现出了冯殃那张过于年轻的容貌,几乎没有变化的……不,不是几乎,是根本就没有变过!十几年了,他老了,燕王也长大了,可她却没有丝毫的变化!和当日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一模一样! 十多年过去了,她竟然容颜未改! 哪怕出身隐世大族,哪怕身怀大本事,哪怕有再多保养的法子,哪怕再天生丽质,也不可能十几年来容颜未改! 她…… 她……她是如何做到的? 她……她到底是什么来历? 到底…… 张华狠狠地吸了口气,制止自己继续联想下去,若是不制止的话,后果怕不是他能承受得起的。 那是燕王的师父,于燕王而言便像是顶天柱一般的存在,是容不得出任何差错的! 再说了,不过就是十几年罢了。 女子若是保养的好,十来年维持住年轻容貌也不是没可能的,更何况冯姑娘身怀绝技,又是出身隐世大族,自然有更好的保养法子。 女子向来看重自己的容貌,必定会费尽心思来留住年轻相貌的! 不是没可能,不是没可能! 不要胡思乱想了! …… 永乐三年的大战虽然没能一举歼灭了蛮族,但锦东军不但没让一个蛮族越过防线,甚至还能乘胜追击,杀到了蛮族的老巢去,还重创了蛮族,的确也算是巨大的收获,百姓并未去追究为何要撤军,为何不一举歼灭蛮族,在他们的心里,挡住蛮族已然是胜了,如今还能杀过去,那更是大胜了! 以后再也不是蛮族来杀他们,他们也能反攻也有能力反攻! 锦东军已然有能力反攻蛮族了,以后再也不必怕蛮族来了,来了也不怕,燕王殿下让他们有去无回! 仓促撤军,让燕王在军中的威望受损,但在百姓之中,威望却更盛了,尤其是闾州的百姓,简直是将燕王当再生父母了。 至于军中,虽说威望受损,但皇帝的旨意,燕王只能遵从,而那位所谓的监军在,更是表明此次锦东军未能一举剿灭蛮族最大的责任并不在燕王,而是在朝廷,在皇帝。 尤其是皇帝还派了聂荣来当监军! 聂荣是谁? 崔家军旧部的人都知道,而不是崔家旧部的也清楚。 聂荣聂大将军,不是已经死了吗? 死在了三年前的安氏祸乱之中,怎么突然又冒出来?还是拿着皇帝的旨意来阻拦锦东歼灭蛮族,后又留了下来当了锦东军的监军! 监军是什么? 监什么军? 前朝之所以被灭其中一个原因便是皇帝往军中派压根儿不懂打仗的监军! 皇帝是不信任燕王吗? 燕王去京城岂不是凶多吉少? 在短短的一个月中,哪怕派来的监军不是不懂打仗的文人甚至宦官而是曾经战功赫赫的聂大将军,哪怕锦东军的各大将领未曾有过变动,撤军之后的所有后续事宜也都在井然有序,那位监军也很安分,甚至一直待在总督府中,连军营也没来,看起来好像压根儿就没打算插手军中事务,可皇帝不信燕王,甚至忌惮燕王,这对于锦东军上下来说也是一个极为重大的打击,将士们忧心忡忡,兵士们更是出现了惶恐情绪。 若是燕王回不来了,锦东会如何?锦东军又会如何? 好在,燕王平安回来了,然后对撤军之后的事情巨细无遗地过问,大大地安抚了兵士们的心,至于他那分明不对劲的情况,也唯有身边亲近之人才知晓,为了稳定军心,自然严防死守了。 再后来,燕王的情绪也缓过来了,状态回复到了出兵之前,而为了进一步稳定军心,燕王又一次亲自巡视了各地军营,探望战死将士的家眷和伤残退伍的兵士……种种言行都在告诉锦东军所有人,皇帝并非不信任锦东军,更不是不信燕王这个亲弟弟,而是西北那边出现了突发状况,朝廷无法为锦东军后续作战提供保障,为了不让兵士陷入孤立无援之地,方才决定撤军。 皇帝对锦东军此次出兵的收获也是大为赞赏。 尔后,皇帝嘉奖锦东军的诏书传来,更是证明了燕王的话。 只是时机未到,并非君臣不和。 而撤军,也并未失败! 这一场出兵,不但击退了蛮族的侵袭,更大大地震慑了蛮族,同时告诉天下人,锦东军只防守不攻击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锦东,再也不是只会等着蛮族来,有朝一日,他们会主动去! 彻底歼灭蛮族之日不会太远! 一时间,锦东军的战意甚至比发兵之前更盛了。 这些,是所有人都乐见的。 哪怕殷承祉是不得不接受现实不得不做这些粉饰太平的事情,但能有如此结果,也是欣然接受。 皇帝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这一年冬季的补给足足加了一倍,送来的都是最好的东西,而对于燕王的年节赏赐,更是所有亲贵之中最厚重的,燕王府的库房都堆不下了,甚至不得不从军中拨了一队人过来专门守护这些东西。 而好不容易松了口气有些许闲暇时光一下子就都被这些东西破坏了,别人领赏是兴高采烈,燕王殿下领赏领的那是一个十足黑脸。 不满意皇帝的赏赐? 还是真的和皇帝不和? 不。 都不是。 据说是燕王身边的亲卫传出的消息,燕王殿下实在头疼那些东西不知该如何处置,皇帝赏赐的,他们长在民间的燕王殿下不喜奢华,那些珍贵的赏赐实在是不知该如何处置了,摆着又不能吃,看又不能填饱肚子,便是那些珍贵的药材也总不能当饭吃吧?放着等以后不时之需?这不就是在诅咒自己?燕王殿下好的很呢,至于那些绫罗绸缎……穿的完吗?穿不完堆着明年就得废了,燕王府可没那么多的人力物力来保养这些娇贵的东西。 哦,皇帝还赏赐了燕王两只孔雀,据说是南疆那边送来的贡品! 燕王殿下见了,脸简直黑的不能再黑了,把京城来的人给吓的以为自己要回不去了。 最后的最后…… 燕王府中传来消息,燕王将皇帝的赏赐留了很少的一部分,其余的全部交由军中军需官处理,皇帝的赏赐,按理说来是不能送人或者随意处分的,但送去军中用作军需,让皇帝的恩赐泽沐每一名将士,却是谁也不能说一个不字。 而燕王也因此有了个爱兵如子的好名声。 这是燕王府乐见的,也是锦东军乐见的,更应该是所有想要锦东好的人乐见的,至于不乐见的人…… 或许也不能说不乐见。 只是如此一来,便说明了燕王再也不是那个丝毫不懂得摆弄人心的孩子了。 “大哥,不能再这么僵着了。”崔家也收到了皇帝的赏赐,自然不能与燕王比肩,但却也是不少,足够证明皇帝对崔家的宠信,除了皇帝亲自赏赐的之外,燕王府也派人送来了一些从皇帝赏赐中挑出来的,比如说上千年的人参之类的药材,点名了是给崔家兄弟将补身子的。 而自从撤军一事之后,崔家与燕王的关系一直僵着。 崔家兄弟一直伤势未愈,一个不能回宁州,一个管不了政务,都待在家里将养了,一养便是好几个月,再不打破这个僵局,崔家好不容易得来的大好局面,怕又要一朝尽失了。 皇帝过河拆桥,达到目的了便不管他们了! 崔钰现在总算是看清楚了,皇帝再如何防着燕王,可人家还是亲兄弟,别说皇帝爱惜名声,就算皇帝不爱名声,可一个是亲兄弟,一个是压根儿没什么交情的表兄弟,自然是亲兄弟更重要!哪怕将来他容不下燕王要重用崔家来收拾燕王,待收拾完了燕王之后,崔家也会跟着完! 就像现在这样! 他不信皇帝会不知道燕王的所作所为! 不过是他们没用罢了! “不着急。”崔怀却比崔钰淡定,“还没到时候。” “可是……” “阿钰。”崔怀打断了他的话,“这是一场持久战,不能计较一时的得失。” “燕王若是……” “他不会。”崔怀明白他要说什么,“崔家对他还有用,哪怕没有了,他也不会对崔家下手!” 崔钰一直不明白兄长的自信是从何而来,“但他可以像现在这般一直……” “不会。”崔怀还是没让他说完。 “大哥,我真的不懂!” “皇帝不会允许他这样。”崔怀说道,“而经过此次,燕王心里也很清楚,皇帝不是他的倚靠,在必要的时候,完全可以舍弃他,而我们,更是皇帝放在他身边的棋子,除非他想彻底和皇帝翻脸,否则,绝不会晾着皇帝的棋子不管不顾!若我没猜错的话,很快你便能回宁州了。” “他会如此大方?”崔钰有些怀疑。 “为何不?”崔怀笑了,“这几个月来他费尽心思稳定军心,自然不会为了与我们的一些小龌龊便让宁州军因主将而心生不安,之前出兵蛮族,宁州军也立功不小!只是……”他顿了顿,方才继续,“你这次回去想要继续坐稳宁州军主将一位怕是要花费更多心血了。” 崔钰握紧了拳头,“我明白!” 大战之中,他非但不能率领宁州军奔赴前线,还被刺重伤,身为主将却临阵缺位,如何能让将士们继续心悦诚服? 先前两年的努力算是白费了! “姓沈的到现在还不肯开口?!” 崔怀说道:“这事你无需操心,我自会处理。” “好。”崔钰也没有反对,“只是沈雷亚到底在嘴硬什么?交代清楚了便能得一个痛快,他又何必……” “沈家多年努力毁于一旦,若是换做是我,我亦希望有人能一直在暗地里筹谋对付我的仇人。”崔怀没什么理解不了的,“再说了,他对我们有用,也才能保沈家其他人苟且偷生。” 当年锦东战乱,沈家的家眷一直被关押在宁州府的衙门中。 “他若是这般在乎家眷,该做的应该是去劫狱,而不是来杀我!”崔钰嗤之以鼻,当初沈雷亚走的时候也没见他惦记着他的家眷! “好了。”崔怀不欲再讨论这些,“你回去好好准备吧,最迟过完年,或者过年前你就得走了。”顿了顿,又道,“应该会在过年前走。” “这都过年了……” “你都说燕王对我们仍有记恨了,如何会让我们一家人团圆过年?”崔怀笑道,“他是不会对我们如何,但心里不痛快找些小麻烦也是情理之中,燕王殿下向来是性情中人。” “狗屁的性情中人!”崔钰忍不住骂道,不过还是听了兄长的话,不情不愿地回去准备了,早些回去也好,刘叔那边也好早些安心! 崔怀送走了弟弟,便转身去了客院,聂荣聂大将军如今正住在这里,一住便好几个月了,把自己住成了摆设。 “聂将军。” “崔总督。” 两人都客气。 “不知聂将军打算在总督府住到何时?”崔怀开门见山。 聂荣笑道:“崔总督这是要送客吗?” “聂将军身为监军,理应……” “若是我没记错,这里原本便是将军府。”聂荣继续说道,“身为监军,住在将军府理所应当。” 几个月来,崔怀也不是第一次与这位父亲的对手交谈了,自然不会被他这么一句话便如何,“只是可惜,如今这已然成了总督府了。” “是啊。”聂荣叹息,“的确可惜。” 崔怀笑笑,“聂将军若是想继续住下去,本官自然欢迎。” “你可知我与你父亲的过往?”聂荣忽然说道。 崔怀摇头,神色依旧淡淡,“不知。” “那可想……” “将军。”崔怀打断了他的话,“逝者已矣,往事更是如烟,不管是仇敌还是朋友,都已然是过去了,而过去了便过去了。” 聂荣看着他,忽然大笑了起来,“是啊,过去了便过去了!而你父亲也走了!走的惨烈!也走的壮烈!比我这般苟延残喘见不得人好多了!” 156 雨过天晴 死而复生,背后自然藏了许多事情。 崔怀相信聂荣此时表露的情绪是出自真心,但并无深入了解的打算,有些事情不知道比知道的好,向来过于好奇的人总是活不长的。 “聂将军的私事,我无意过问。” 聂荣自然听出来了,笑了笑道:“你比你父亲聪明。” “不。”崔怀摇头,“我不过是在历经家破人亡之后,更加的懂得什么叫做明哲保身罢了。”顿了顿,又道,“将军,崔家只求能保全自身。”说完,拱手告辞,“该何去何从,将军可自行决定,无论如何,崔怀都会尽力配合,告辞。” 说完,转身而去。 聂荣脸上的怅然与苦涩更重了,死而复生了吗?他在锦东并未隐瞒身份,皇帝也是这个意思,他要让聂荣死而复生,可这样的死而复生……“呵。”可除了接受之外,又还岂还能有别的选择,至少如此,他能活在阳光之下,也能让聂家人活的更加的安稳。 锦东之行,除了完成撤军的任务之外,皇帝并未交代其他,哪怕是一点暗示也没有,可见皇帝并不打算对燕王下手。 所以,他也应该很快会离开。 与崔家的恩怨,大多不过是好事之人的臆想罢了,同朝为官,虽有竞争,但他聂荣还不至于心胸狭窄到那个地步。 当初先帝的那个镇国将军,他也是受之无愧。 至于抢没抢崔家的,便不是他能掌控的了。 崔家败,也只是败于自身罢了。 与他又有何关系? 崔温死了,还是以那般方式死去,的确让他有些怅然若失,哪怕并非外人所说的争锋相对,但也的确有失去对手的感觉。 不过,如今一切都已烟消云散了。 他活下来,既是为了赎罪,更是为了尽忠。 他聂荣效忠大殷,效忠皇帝,问心无愧! 崔怀也隐约猜到聂荣在锦东呆不长,这番探底也不过是顺手而为罢了,总不能人一直呆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却从未试探过,有怀疑、有担忧,这才是他该有的反应。 结果也的确如他所猜想。 没过两日,京城便来人了,带来了皇帝的圣旨,命聂荣为西北驻军主帅,即日起赶赴西北,统御西北各地驻军。 皇帝这是将西北的兵权都交给了他! 如此可见是何等信任聂荣! 当日,聂荣便启程赶赴西北了。 崔怀礼貌性地将人送至闾州城门口,“聂将军一路顺风。” “愿崔总督亦能诸事顺利。”说完,便策马离去。 崔怀在寒风中立了许久,方才吩咐下人打道回府,蓦然仰头,便见城门上站着一个人,年轻的男人身披黑色大氅,面容沉静而冷漠。 燕王。 殷承祉。 聂荣的去留对锦东而言关系重大,如今人走了,他会来也是在情理之中,只是几个月未见,昔日的那个少年已然长成,是真正能撑起着锦东的天了。 “殿下。” 既然见到了,便不能不见。 殷承祉亦是在等他,“崔大人能来送聂将军,想必身体已然康复,既然如此,便不要继续辛苦钱大人了。” “谢殿下。”崔怀并不意外,只是心中颇为苦涩,更是纠结,像一团乱麻般,“当日……” “崔大人奉旨而行,并无过错。”殷承祉并未让他说完,“当日本王盛怒之下说的话,崔大人切勿放在心上。” 崔怀看了看他,“下官不敢。” “对了,崔少将军应该也恢复的差不多了。”殷承祉又道,“既然如此,也尽早回宁州吧,免得刘将军日夜忧心。” “下官会转告舍弟。”崔怀应道。 殷承祉颔首,“那便退下吧。” 崔怀一愣。 “崔大人还有事?”殷承祉反问。 崔怀收敛了情绪,默默地低下了头,“下官告退。”转身离去的身影说不出的黯然。 黯然? 殷承祉不知该作何感想,明明是恨不得他与皇帝反目,明明一切都是他一手早就的,如今这副模样给谁看?诓他吗?都已经交了底了,何须如此?哪怕他再不愿意再恼恨他们,也不可能一直这么晾着他们兄弟的!皇帝不允许,他对崔家的愧疚亦是不允许!更何况,先前他的所作所为不管是真正目的是为何,都并无过错。 “又下雪了,你还杵在这里做什么?”圆球从厚厚的大氅里冒出了半个头,“还不赶紧回去?!要过年了,你要是敢生病,小心主人让你一日三餐地喝苦药!” 殷承祉低头看了它一眼,“我还没脆弱到吹一下子就会病倒。” “之前谁病的半死不活的?”圆球嚷嚷。 殷承祉摸摸鼻子,“那不是之前太累了嘛?现在都好了好了,小球你就别再提了,怪丢人的。” “你还怕丢人啊?”圆球嗤之以鼻,“那别缠着我主人啊?都多大了,睡觉要主人哄,吃饭要吃人喊,连喝口水都要主人提醒!你当你还是六七岁才被捡回来的时候啊?当时主人都没这么做过!” “师父疼我啊。”燕王笑着说道。 圆球又想窜出来砸他脑袋了,疼你个头,主人那是把你当宠物养,你见过谁会对人高马大的这么养过?主人养娃娃的时候都没这般细心过!主人绝对是把这臭娃娃当宠物养了!“还笑?你还笑?!你都跟院子里那两傻孔雀差不多了!” “师父喜欢那两只孔雀吗?”殷承祉问道,虽说最近闲暇的时间多了些,可也不能时时待在师父身边,“眼下冬天院子也没什么景色好看的,那两只孔雀正好让师父解解闷。” 皇帝送来这两只东西的时候他真的是不知该如何处理,谁有心思养那东西?要是养不好了谁不准又会成了小辫子让人抓。 这几个月皇帝是对锦东不错,可朝堂上关于他的弹劾是从来就没有停过!连他都不知道原来自己竟然这么遭人恨了。 最后想着那东西稀罕便送给了师父,结果还真的送对了。 “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主人又不是没见过!不就是两傻孔雀吗?你当是凤凰吗?就是凤凰,主人也就当鸟儿养而已!还有,你别老是给主人送东西,跟主人很穷没见过世面似得,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有什么了不得的?什么珍品?那些东西都能说是珍品,坐井观天多了解一下!” 殷承祉愣了愣,“那师父喜欢什么?” “主人喜欢……”它哪里知道?主人有喜欢的东西吗?养娃娃算是吗?要不就是你了,主人现在最喜欢就是你了,当然,这是绝对不能告诉他的,要不然这臭娃娃就更加嚣张了,“我凭什么告诉你?!” “你也不知道吧?”燕王笑道。 圆球大怒,“我当然知道,我就是不告诉你,就是不告诉你你能怎么着?” “师父最喜欢我。” “好不要脸!” “哈哈,师父就是最喜欢我……” 要说燕王还能有孩子气,那便是这种时候了。 爽朗的笑容在城门上传播着,仿佛这寒冬腊月亦是满是暖融。 雪越下越大了,腊月的寒意更深。 转眼便到了年节了。 崔钰还是没留下来过年,虽然他很想很想一家团聚,但还是在兄长带来了燕王的准许之后便启程赶赴宁州。 崔怀顺利从钱进手里接回了政务。 一切似乎都过去了。 雨过天晴了。 这对于锦东而言,绝对是好事。 从永乐元年开始,每年过年,殷承祉不管在哪里都会坚持赶回来过年,今年自然也不例外了,燕王府里里外外都装饰一新,既然皇帝要让他荣华富贵地享受着,他自然也不会不领情,那些留下来的赏赐品基本上都用上了,衣裳服侍全新定制这些自然不必说了,里里外外的摆设全都是最好的,虽然在小球那里也还是没什么了不起,一应用具亦都是最好,便是日常三餐…… 燕王曾一度疯魔了似得,山珍海味各类补品送往他师父桌上送,然后在他师父的冷眼下全部自个儿吃了。 最后实在是吃不下了,若是再继续的话,他就真的要向圆球所说的胖成球了。 这才作罢。 不过过年的团圆宴,自然就不怕了。 “师父,新年好。” 永乐四年的除夕夜,他又得了一封压岁钱,和过去三年的一并珍藏了起来。 “师父,有你在真好……” 殷承祉有些撑不住地趴在了桌上,喃喃自语。 冯殃放下了手里的剪纸,守岁剪纸似乎成了每一年的必备节目,“困了便去睡。” “不……”殷承祉不但困倦,更是喝多了,伸出了手抓着她的,“我……我不困……我和师父……守岁……” 眼皮都撑不起了。 若是换做其他时候,他必定会有所警觉,虽说喝多了,但也不至于醉到这个地步,可此时此刻,哪里会有什么警觉。 “师父……” 整个人往旁边偎依了过去,像个孩子般。 “臭娃娃又不要脸了!”圆球蹦跶着跑了过来,闹腾了一整晚还没够,现在竟然还撒娇了?简直太不要脸了! “都多大了?”冯殃失笑,“累了便去睡。” 殷承祉抱着她的手笔,头靠在了她的身上,“不要……” “岂有此理!”圆球飞过来要作妖。 冯殃一手就挡住了,“一边去。” “偏心偏心偏心——”惨绝人寰撕心裂肺伤心欲绝的吼声在屋子里响了起来,可却并不能破坏满屋子的温馨,“啊啊啊啊……” 圆球也不怕被人听到什么,这院子寻常人进不了,便是收拾卫生的丫鬟婆子也都只能在规定的时间来,其他时候没外人,这大过节的,更没有了。 娃娃说了,过年就是要一家人自己过,不需要外人在,也不能让别人打扰了。 还说,它可以尽情地随便乱吼。 感情是早就计划好了要气它的! 圆球哀叹自己命运的悲苦,想它一个……算了算了,再厉害也厉害不过臭娃娃的厚脸皮,它就认了,认了就是! “不大……不大……”燕王殿下似乎真的回到了七八岁的时候,呢呢喃喃的,恨不得整个人都挂在他师父身上,“师父……师父……呜呜……” 这呢喃呢喃着突然间又呜呜了起来,莫名其妙般。 冯殃叹了口气,抬手拍拍他的背,“又怎么了?” “我……我……”我我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个呼伦句来,估计真的是醉了。 冯殃抬眼看向一边自怨自艾完了又自娱自乐的圆球,“过来。” 圆球立马飞了过去,“主人,主人,你找我啊。” “你动了什么手脚?”冯殃问道。 圆球顿时就焉了了,“主人,小球哪有动什么手脚?啊,好吧,是动了一点,可也不是什么手脚啊,就是换了种酒而已,主人我可没有害臭娃娃啊,这酒可是好东西,那个十五花了好多心思研究出来的,喝了不但可以强身健体,还能助眠安神,娃娃喝了有好处的!”它现在也不完全是一点痕迹都不敢露了,短时间不漏痕迹还可以,时间长了,主人身边的那些人都发现了端倪,与其掖着藏着,不如告诉他们,当然,不是真的要告诉他们,就是让他们知道,主人身边有一位很厉害的高手在,这高手一直隐藏着,从不露面,便是出现也不让人发现,只是隔空传话。 如此,它也能吩咐人干活了! 哈哈。 “主人,小球真的没有坏心思……” 冯殃睨了它一眼,“哪边凉快哪边去。” “主人,大冬天啊……” “你怕冷吗?” “不怕不怕,小球马上出去!” 哎哎哎,主人还是最疼娃娃,不管娃娃多大了都疼,哎,估计娃娃七老八十都疼呢,不过,一想到娃娃七老八十满脸皱纹一头白发还像现在这样子撒娇…… 恶! 太……太不堪入目了! 它还是出去吹吹风冷静冷静吧。 殷承祉也没闹腾多久,呜呜嗯嗯没多久便真的扛不住了,沉沉地睡了过去,可还是一直抱着不肯放手有些麻烦。 冯殃叹了口气,心想着是不是真的太惯孩子了? 这都多大了? 一夜安眠,哪怕子时满城烟火炮竹连天都没将人吵醒,冯殃最终还是觉得不能再惯孩子了,把外面冷静的圆球叫了进来,让他将人弄回去睡。 圆球当然乐意了,什么它是一只球怎么能弄一个人回去都抛九霄云外了,高高兴兴地把人困了又绑着,又托又拽…… “做什么?”冯殃看不下去。 圆球这才收手,好好地将人弄回去,好吧,谁让主人宠着呢。 157 容颜不改 一夜好眠的燕王殿下并没有发现昨晚上差点就被虐待了,特制的酒以及安心让他睡的那个一个香,醒来之后神清气爽又开始了一天的作妖,按照规矩,大年初一是不会有人拜年,又是可以随心所欲的一天。而燕王殿下的随心所欲便是把厨房给霸占了,从早膳开始便霸占住了,据说是为昨夜未能守岁至天明而惭愧不已,便要洗手作羹汤孝敬师父。 燕王府的下人原本就少,厨房的大厨也是从军中退下来的,自然是燕王殿下说什么便是什么了,要说燕王殿下小时候这些伙计也都是他的,可不知道是太久没做了还是怎么了,长大了之后,竟然连一样像样的膳食都做不出来,更别说要别出心裁了。 好在早膳原本便清清淡淡,没什么花样可以弄,算是糊弄了过去,到了午膳嘛,燕王殿下算是有了先见之明,让厨子在身边指导,也还算是像模像样,到了晚膳,冯殃也实在是看不下去了,随便丢给了他一本书,让他帮着抄写,算是免去了晚膳的折腾。 大年初一便是这么过去了。 鸡飞狗跳又安宁温馨。 殷承祉选择性地遗忘了那些丢人的,高高兴兴地孝敬师父、陪伴师父,嫣然一副师父没了他便连饭都没得吃的小人得志的模样,瞧的圆球满屋子的蹦跶,恨不得砸开他的脑袋瞧瞧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 大年初二,便是拜年了。 哪怕再不乐意应酬,可有些人情往来也还是必须应付的,不亲近的便交由严朗接待,亲近的,自己接待,更亲近的不但自己接待了,还将人引到了冯殃处拜见。 殷承祉知道师父不爱喧闹,但他还是想告诉所有人,师父在燕王府才是最重要的一个人,更是他最重要的人。 张华便是第一个来拜见的人。 算算时间,他算是最早的一个知晓且亲眼见过燕王恩师的人了,从当初崔大将军找回了燕王到如今,十几年过去了。 十几年了。 若几个月前的惊觉还能劝服自己是胡思乱想,但如今再次亲眼见了,如此近距离地见到…… 那样宛若十七八岁,最多也只能说是二十出头的容貌,如何还能劝服自己?! 十多年过去了,她却容颜未改。 寻常人能做到吗? 还有…… 殿下待这位恩师太过亲近了,母子吗?这样的容貌这样的亲昵,他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母子二字! 张华满脑子的官司,虽说拜见还是顺顺利利,但那满脑子的官司搅和的他坐立不安,在见燕王似乎想让所有亲近之人都来拜见一下的时候,心里顿时喊出了糟糕二字,幸好及时控制住,否则怕已经脱口而出了。 不能见! 如何能见? 人人都知燕王有一位恩师,虽说也知道是女子,可早已听闻燕王是她亲手养大的,如此哪怕是女子,也不会有人做他想! 可如今这位的容貌,哪里能让人信是亲手养大了燕王? 哪怕是他这个亲眼见证了过程的人,如今都恍惚生疑,更何况是那些不知情的人? 燕王再也不是十一二的小男孩了,再过一年便能及冠,哪怕燕王常年待在军中,且有与皇帝关系不好的传闻,锦东那些有适龄女儿的还是纷纷打听,不放过任何一个能亲近燕王的机会…… 对了! 燕王该成婚了! 他不过是从未亲近过同龄的女子,又是坎坷长大的,那一位看起来也不像是懂人情世故的,所以才会如此的没有男女大防! 不过目前最要紧的还是打消燕王让继续让人拜见恩师的打算! 哪怕不做他想,可那样的容貌如何能让人信服那一位是燕王的恩师? 燕王不会做假,那便是那一位的问题了。 什么问题? 十几年来容貌不变吗? 可谁能做到这一点? 她为何能十几年容貌不改? 张华不必再去深思也能预计的到即将会各种荒诞传闻了,有了安皇后乃妖孽的传闻在先,怎么就不会再有妖孽? 先帝被妖孽控制,如今燕王被一个不老不变的养大,难道不是另一个妖孽吗? 父子二人,都为妖孽所惑! 燕王的处境并不安然,皇帝未必就真的爱惜幼弟,更不要说那些想踩着燕王上位宵小之辈了! “殿下,与其让大家一个个的拜见,不若设宴席,将大家聚在一起再一同拜见冯姑娘。”张华认真提议,“也正好借着年节,让大家与殿下师徒同乐。”顿了顿,又补充道,“如此也不必让冯姑娘一个一个接见这般劳累。” 殷承祉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张叔说的很对,这的确是个好法子!”说完,转向冯殃,眼睛里面满是光彩,“师父,徒儿早便想让大家来拜见你,让大家都知道……”一张嘴就仿佛停不下来似得,恨不得告诉全天下他师父有多好多好…… 张华看着心更是沉了沉。 冯殃自然没漏掉张华那又惊愕又若有所思又担忧的神色,那双想盯着她又不敢的眼睛清清楚楚显露出了他的心思。 不过小孩儿兴高采烈的,如何能泼冷水? “那你就去安排吧。” “师父同意了?”殷承祉还是有些惊喜,“好!徒儿立即去准备,不如就定在元宵好不好?大家一起聚聚!” “可以。”冯殃颔首笑道。 殷承祉迫不及待似得,“那徒儿这就去准备!” 他早就想这么做了,师父养他教他,没有师父便没有今日的自己,虽然如今也没特别大的成就,但他还是想告诉所有人,他有今日全都是因为她!他所在做出的任何成就,都有她的一半功劳! 他就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有一个世上最好的师父! 他一直想这么做的,可一直以来诸事繁多、又变故重生,方才一直耽搁至今,乃至于有人觉得燕王的恩师不过是个传闻! 张华觉得自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还弄巧成拙,若只是几个亲近的部下,哪怕真的引起什么猜疑也还能压的下去,可如今看燕王的兴奋劲那是恨不得向全锦东乃至于全天下的人介绍他的恩师! “殿下……” “张叔你跟我来,我们商量一下该如何……” “离元宵还远着呢。”冯殃在张华开口之前便道,“无需着急。” “哪里能不着急?”殷承祉并未发现什么,一门心思地在元宵的宴会筹备上,“也没几日了,王府也没办过这样的宴席,该何种流程?邀请那些人?要置办什么……” “行了行了。”冯殃失笑,“那你就去吧,只是这是你自个儿的事,就别劳烦张将军了,总不能打仗让人家去,这办个宴会也让人家去吧?” 张华自觉心中一激灵,“末将……” “也是。”殷承祉笑道,“是不该劳烦张叔,大过年的,张叔难得从军营回来,该好好与家人团聚。” “你可以去找崔怀。”冯殃又道。 殷承祉一愣。 “免得让人觉得燕王府与总督府生分了。”冯殃继续说道。 殷承祉点头,“也是,我这就去总督府,顺便也拜年。”说完,又对张华道,“张叔可要与我一同去?” 张华低头说道:“末将还是改日再去向大公子拜年。” 殷承祉也没多想,“那好。” “殿下忙去吧,不必招呼末将。”张华笑道,“想想燕王府末将还是第一次正式登门,不知可否好生观赏一番?” “自然可以!”殷承祉笑道,“我这便让人安排。” “不必不必了。”张华笑道,“殿下身边的人末将都熟悉。” 殷承祉也便不再多言了,朝着冯殃说道:“那徒儿去了。”便笑着转身离开。 看着他的兴奋劲还有恭敬有礼,张华觉得自己的思想是过于龌蹉了,燕王眼里心里的确将这一位当成了恩师,可是—— 哪怕是他也不禁乱想,更何况是不知内情的其他人? “冯姑娘,在下有话想说。” 冯殃端起了刚泡好的热腾腾的茶水,“想说便说,我也没封你的嘴。” “谢姑娘。”张华深吸了一口气,神色严肃认真,“今年殿下便十九了,明年便可及冠。” “记不太清了。”冯殃淡淡道,没说谎,的确记不清了,岁数于她而言没有任何的意义,不过小孩儿的确长大了不少,就是这心性还没长全,在外头还算是能独当一面,可在自己跟前依旧是个孩子,“要给他办成人宴吗?” 张华苦笑,神色更加的严肃,“冯姑娘机智过人,岂会不明在下之意?” “我又不是你心里的蛔虫。”冯殃好笑道。 张华接话,语气加重了许多,“冯姑娘,十几年了!” 冯殃慢慢地收起了笑容,眼瞳深处泛起了冷意,似有若无的压力在温暖的室内凭空生出,仍是平平淡淡的神色,却给人极度的压迫感。 张华自认为在千军万马之前依然能镇定自若,可如今……他慢慢地吸了口气,似乎回到了十几年前,面对这一位之时的那种惶惶的心境,但话既然已经开了头,便没有作罢的道理,更何况此时关系到了燕王,更关系到锦东的将来,“十多年来,姑娘容貌未改,若出现在人前,如何让人相信您便是将燕王教养长大的恩师?可燕王没有必要捏造出一个恩师来,更不可能随便找一个人来假扮恩师,那众人会如何作想?相信您便是燕王的恩师?然后胡乱猜想燕王的恩师为何十多年来容颜未改宛若少女?!”他跪了下来,挺直了背脊继续说道:“冯姑娘,燕王殿下能走到今日您居功至伟,您亦有权利与资格站在人前与燕王一并接受众人的敬仰,可人言可畏!先有先帝被安氏妖后所祸,如若您以此容貌现于人前……” “你以为我为何这两年在这燕王府足不出户?”冯殃打断了他的话,“张大将军,殷承祉是我徒儿,我比你更不希望他有麻烦。” 张华一怔。 “虽说我不喜欢想的太多的人。”冯殃看着他,“而且这样的人往往会很麻烦,最好的法子便是让他消失。” 张华遍体生寒。 “不过。”冯殃端着茶盏,“敢在我面前直言我容颜不改是个妖怪的人也没几个,你能有这份胆量也十分难得。” “在下并不是……” “行了。”冯殃没让他说下去,“是不是你清楚我亦不糊涂。” “冯姑娘。”张华硬着头皮,“世人多愚昧,哪怕是聪慧之人,亦会因各种缘由而故作愚昧,在下相信冯姑娘绝非妖孽,殿下身边的亲信也都会如此,只是如今殿下要面对的不仅仅只是身边的这些人,而是整个锦东,乃至于整个大殷!在下斗胆,请姑娘为殿下考虑一二,不要……” “不就是一张见不得人的脸吗?”冯殃打断了他的话,似有些不耐烦,“到时候不露不就行了?” 张华一愣。 “张将军,你不会不知道这世上有面纱这样的东西吧?” 张华像是闯过了重重迷雾终于见到了光似得,那是一个豁然开朗,“对对对!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姑娘乃女子之身,戴着面纱谁也不会说什么!我怎么就想不到呢?”燕王兴高采烈的如何会同意取消?哪怕他说服了冯姑娘,殿下怕也会找其他的机会,而且,若是被殿下发觉了他的心思,那怕是……“冯姑娘英明!” “那你现在可以起来了吧。”冯殃说道,声音有些冷。 张华连忙起身,告罪道:“是末将愚钝,请姑娘责罚。” “你一心一意为我徒儿操心,我如何能责罚呢?” 张华笑了笑,虽然觉得这话还是有点冷意,但问题解决了就可以了,“姑娘放心,末将必定会肝脑涂地誓死效忠!” 冯殃对他的肝脑涂地誓死效忠没什么兴趣,看着这人的仿佛卸下了重重枷锁的笑脸,心里烦的很,直接将人撵走了,低头看着映照在杯中的倒映,自然是看不清楚容貌的,只是,这张脸如何她自然清楚,多少年了?她有多少年没有为这张脸生出厌恶了?厌恶这张脸,厌恶这副永远一层不变的身躯,厌恶这漫长而又清晰的岁月! “怎么就会有人愚蠢到想要长生不老?” 158 会走 世间万物皆有始有终,哪怕是一草一木,皆是如此,甚至是这个时空,这片大地,都会有终了的时候。 而她的终了又在哪里? 又是不是真的有这么一个终了的时刻? 冯殃有些后悔当日放走了那个连辛,若是真的如他所说的,回到了来处,是不是就能得到想要的答案? 好几年过去了,那人就像是消失了般,再也没有出现过! 以他过往的行事作风不可能轻易放过她的,可多年未曾出现……是在暗地里筹划着什么,还是…… 伤重未愈? 她当日几乎将他的脑袋砍下来了,即便是自己也从未受过这么重的伤,哪怕当年被人当长生不老药的时候也未曾受过。 他们……也会伤重难愈吗? 那会不会也能死? “主……主人……”圆球有些不敢冒头,但它清除地检测到了主人情绪出了问题了,“你不要听那人胡说八道,他就是……” “说出了我一直不去面对的事实罢了!”冯殃冷笑,手里的茶盏倏然间迸裂,瓷片扎在了掌心,刺出了艳红的鲜血。 “主人!” 冯殃扬手扔了手里的破杯,拿起了桌上的锦布抹去了掌心的碎渣与血迹,又是完好无损,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小破球儿。” 圆球哆嗦了一下,“主……主人……” “你说我越活越像是人了。”冯殃朝它展开了手掌,笑着说道:“可你看,只是需要这么轻轻一握,便能击破了这个美梦。” “美……美梦?”主人……主人就这么想当一个人吗? 冯殃嗤笑,“什么美梦?梦那是人才有的东西,我怎么会有?” “主人……”圆球告诉运转着,但一时间也分析不出来主人此时的心境,“但娃娃是个好的啊!娃娃知道主人的秘密!娃娃不怕也不贪心还很孝顺!主人,有娃娃就行了,你还有娃娃啊!” “等他七老八十了见了我还能像现在这样子再说吧!”冯殃拂袖起身往外面走去,“别跟来,自己玩去吧!” 她已经很久没有走出这座燕王府了,若不是上回张华亲自来找,这很久的时长会更长,并未觉得受困或者不自由什么,没有尽头地活着,便是游走天下,想往哪里便往哪里,不也只是被困的地方大些罢了。 有何好出去的? 自由? 寻常人的自由是行动自由,而她的自由…… 呵! 一个连自己生死都做不了主的,有什么资格谈自由?! 大年初二的街上热闹起来了,各家各户忙着去拜年的,趁着年节大赚一笔的……一片繁华景象。 每一个人都在很认真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似得。 认真地过自己的小日子。 平静、安宁、幸福。 而这一切,哪怕她就在这里,就在这其中,亦与她完全无关。 为何那么惯着殷承祉那孩子? 因为他让她觉得,她就在其中。 他的喜怒哀乐,都与她有关。 “姐姐,姐姐,过年好!”脚下忽然响起了一道声音。 冯殃低头一看,是一个穿的红彤彤很喜庆扎着两把头的小姑娘,笑着伸出了胖乎乎的手。 她有些发愣。 “拜年啦!”小姑娘嘻嘻哈哈的,又鞠躬了一下,继续摊开了手板。 冯殃忽然明了,笑道:“讨红包啊。” “恩恩!”小姑娘一脸期待。 冯殃伸手在怀里摸索了一番,没找到东西,红包这东西这些年都准备着,但也只有一封,给殷承祉的,眼下自然没有了,至于其他的……她脱下了手里的玉镯,“没红包,用这个代替如何?” “啊?”小姑娘一脸失落,那殷承祉献宝似得送到她面前,明知道她可能不喜欢而且向来不带这些麻烦的东西,也还是一脸渴求地请他收下的玉镯,在她的手里比不上只装着或许只有几文钱的封包。 “七七,你在做什么?”远处孩子的母亲发现了,急忙过来,看到了女儿手里的玉镯,脸色大变,连忙拿了过去送回去,“这位贵人,小孩子不懂事,莫见怪啊,请收回……” “留着吧。”冯殃打断了她的话,抬手摸摸小姑娘的脑袋,笑道:“姐姐给你的过年礼物。” “啊?”孩子母亲错愕,连忙婉拒,“不成不成!这太贵重了!我们哪里可以……” “收下吧。”冯殃说完,便转身离去。 孩子的母亲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许久之后方才抱起了女儿,看着那成色极好哪怕从未见过好东西也看得出来很贵重,这……这就给她们了?“哎呀,你这丫头啃什么啃?这玉镯不能吃……” “呜呜呜,红包……红包……” “好了好了……” 母女的声音最后也消散在了寒风中。 周遭似乎都安静了下来。 寂静的宛如一切都是虚假的。 又或许,虚假的是她才是。 “呵!” 良久之后,冯殃突然自嘲地冷笑出声,将那些可笑的近乎矫情自虐的想法全部粉碎,真是越活越回去了,都活了多少年了?竟然还跟个受不得委屈的孩子似的! 可笑! 不就是死不了吗? 不就是得一直长长久久地活下去吗? 活便是了! 有何好自怨自艾的?! 冯殃停下了脚步,转过身便要往回走,而第一个冲入眼帘的便是殷承祉焦急奔跑而来的身影。 “师父!” 焦急和担忧,与找到人之后的狂喜和安心交织在了脸上。 “师父!” 冯殃愣了愣,“怎么……”话尚未说完,便整个人都被抱住了。 “师父!师父!”殷承祉声音中的慌张依然还在,似乎慌张的有些语无伦次了,双手像是要长在她身上似得。 冯殃皱眉,“怎么了?” “你不能走!”殷承祉急切地说道,“你不能走!你答应过我会一直陪着我的!你答应过的!师父你不能走!” “我走什么?”冯殃问道,旋即便明白过来,抬手想将人扯开,可却是让他更加的不安,双手抱得更紧,“松手!” “不,小球说你要走……” “小破球的话你也信?”冯殃叹了口气。 殷承祉一愣。 “松手。”冯殃轻斥道,“我没有要走。” 殷承祉松开了手,改为抓着她双臂,不确信地再次问道:“真的?” “小破球的话你也信,脑袋都装什么了?”冯殃抬手拍了一下他的头,见他急的眼眶都红了,又叹气道,“都多大了?” “师父真的不会走?”殷承祉还是不确信。 冯殃说道:“我走去哪里?” “小球说……” “说什么呢?” 殷承祉看着她板起的脸,像孩子面对大人的责怪之时般,有些怯怯但又执拗的坚持自己,“小球说你要走了不要我们了,它说你谁都不想要了!还说……还说……” “还说什么?” 殷承祉有些说不下去了,双手也不禁放了开来,“师父……我……”连话都说不下去,满脸羞愧地低下了头,小球还说了什么?都是胡说八道的话,根本就不可能的话,师父好端端的怎么就要走了?就算生气了心情不好了,责骂他一顿便是了,走什么走?怎么会突然就走了?还有,师父好端端的怎么生气了?他离开的时候师父明明心情很好的,还说答应了他办元宵宴席这事,哪里像是要走的样子?“小球胡说八道,我去找它算账!”说完,便气冲冲地转身去了,不过还没踏出一步便又转过身,明明已经意识到了自己被欺骗了抓弄了,可还是不敢就这么走了,“徒儿先护送师父回去!” 冯殃:“……” 殷承祉也不管自己现在到底有多么的别扭任性孩子气完全失了燕王该有的风范简直就是让身边的人笑话给师父丢人了,执着地要亲自护送师父回去,确保师父安全,这才去找人,不,找球算账。 冯殃觉得自己若是再多说一个字,这傻孩子可以哭给她看了,“走走走。” 有这么离不开她吗? 殷承祉亦步亦趋地将人送回去,然后陪在身边斟茶倒水瞎忙活,直至冯殃受不了了赶人,这才走出屋子,不过也没离开,在院子里面把圆球给唬出来了,“小破球你敢骗我!你骗我什么不好竟然骗我师父要走?你就算要报仇要抓弄我也不用……” “谁骗你谁抓弄你了!”圆球叫嚣,“你脑子到底怎么长的?我没事抓弄你做什么?我要报仇直接开打就是了搞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做什么?本球大人是谁?我可是……” “你说师父要走!” “主人上一次情绪波动如此厉害的时候就是谁也不要的!”圆球恼火不已,“我没说主人把所有人炸成了烟那是怕吓着你!” 殷承祉气的胀红的脸一下子转白了。 “看看!”圆球气的不行,“一句话就把你吓成这样子了,还能真的跟你说主人先前是如何把所有人……行了行了,你别在白着脸了,给主人瞧见了还以为我怎么着你了!” “师父……”殷承祉咬着牙,“真的会走?” “走什么?”圆球哼哼道,“主人把你当心尖尖的宠着,走去哪里?就算要走也估计也会带上你,再不是也会把你也炸成烟!哼!主人的心偏的没边了,也不知道阿玖前主人怎么就给我加载了主人冷血无情谁也不在乎的设定!主人这分明就是……” “真的不会丢下我?!”殷承祉伸手抓住了它。 圆球很不情愿,“我会修改设定,主人不要我也不会不要你!” 殷承祉紧绷的身躯才慢慢地松弛下来。 “臭娃娃,你是不是跟主人告状了?!你太没义气了!就算我计算失误做出了错误的判断,可我是一心向着你的!我第一时间就通知你让你来你却在主人面前踩我一脚,臭娃娃你良心哪里去了?你狼心狗肺!你简直就是……” 殷承祉慢慢地坐了下来,石阶的冰冷很快便透过了厚厚的衣物窜入躯体之中,冰冷刺骨, “小球,为何你认为师父会走?” 圆球一怔。 “师父……”殷承祉想起了那些他一直以来其实都心中有数但却从来没有深思过更不敢宣之于口的事情,“你们……你们到底从哪里来?为何会来到这里?是不是……真的会走?为什么要走?这里不好吗?我不好吗?” 圆球检测到了他悲伤的情绪,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你别哭啊……” “我没哭。”殷承祉说道。 圆球又道:“就快了。” 殷承祉握紧了它,“不会哭,师父不喜欢我哭。” “主人当然不喜欢了,都多大了还哭,丢不丢人……” “小球,你们……”殷承祉打断了它又要漫无边际的话,“真的会走吗?” “我不是说了我计算失误了吗?走什么走?主人就是偏心你了,就是宠你宠到了心坎里了,你就是比我厉害行了吧?” “你为何会觉得师父……” “我不都说了……” “你们从哪里来?”殷承祉又问道,若是阻止不了,至少他可以知道去哪里找!太白山吗?不!“当年……你们是凭空出现的!和那个白光男一样!圆球,你们是不是也会像来时一样,突然间就在白光中消失了?” “消失什么?主人和我才和那个白光男不一样了!那个白光男凭什么跟我主人相提并论?” “那日你们……” “那是个意外!”圆球哼哼道,“主人也没想到会到这里的,当时主人是一心也想把自己炸成烟!可主人是谁啊?区区一场爆炸哪里就能让主人死?” “师父想死?” 圆球发出了一声长叹,“当然想了,主人一直想像人一样生老病死,可谁让主人厉害!这世上根本没有任何人任何力量能让主人死!” 殷承祉又问:“师父为何想死?” “这还用说?活的太久了腻了呗!”圆球继续说,“估计连阿玖前主人都不知道主人到底到底活了多久了,活的都腻的不行了!你们人啊,都想着长生不老,可谁又知道长生不老的痛苦?不老不死,所有人都跟自己没关系,对了,还要被人害!主人也是运气不好,碰上的全都是狼心狗肺的东西,那些人不知道主人的秘密还好,知道了都当主人是唐僧肉吃了就也能长生不老,阿玖前主人还说主人建立女娲基地之前就被害的很惨,就是一个和你一样被主人捡起来养的男娃娃,知道了主人的秘密之后就把主人关起来要放主人的血把主人当成仙丹!” 圆球大人继续说,都没注意到殷承祉脸色的可怕,“当然了,最后没得逞还被主人给狠狠收拾了,不过后来主人就不养男娃娃了,还躲在深山老林好几十年,直到遇上了那个男人,这倒是个有良心的,知道了主人的秘密也没害主人,还陪着主人一起创立了女娲基地,让主人有了新目标不再那么无聊,后来病的要死了,也没让主人救,说人都要死的,主人就是因为这个人才会想当人的……” “谁?”殷承祉忽然打断道。 圆球一愣,“什么?” “那个男人……”殷承祉脑海中浮现了有些过往的场景,“是谁?是那个白光男提到过的人吗?就是那个白光男第一次出现的时候假扮的那个人?” “嗯嗯。”圆球点头,说开了也就没觉得有什么不能说了,“就是那张脸!我虽然没见过,但阿玖前主人给我输入的信息里有他的记载,主人啊,是真的很喜欢这个人的,可惜最后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不让主人救!” “我知道。”殷承祉低声说道。 圆球诧异,“你知道?” “也是因为他,当年师父才会救我吧?”殷承祉喃喃说道,似在问话,又似在自言自语, “是那个人让师父知道这世上尚有知晓她秘密也不会伤害她的人……” “主人捡起你的时候压根儿不知道你是男的好不好?”圆球却不觉得,“要早知道你是男的,主人十有八九不会捡,那个人还没死的时候,主人都没养男娃娃,死了之后怎么会为了他养呢?你啊,就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主人就是觉得不捡都捡了,丢了的话就太浪费了,而且要是把你丢了你可就死定了,主人那么心地善良……” “你说师父冷血无情铁石心肠的!”殷承祉道。 圆球沉默了数息,随即窜出了他的掌心,砸向了他的脑门,“我说了又怎么样?你又要想主人告状吗?!” “没有。”殷承祉面无表情地道。 圆球又道:“那你……” “所以,师父不是因为那个人才留下我甚至收我为徒的对不对?”殷承祉又道。 圆球哼哼,“才不是了!就是那么凑巧而已!主人养的女娃娃都被炸成烟了,又一时半会找不到其他的娃娃,就碰到了你,还长得那么像女娃娃,又不捡都捡了,才会留下你的!至于收你为徒,还不是你自己死皮赖脸的要拜师?!你还要意思提!” 殷承祉慢慢地舒了口气,嘴角慢慢地扬起来,“当然不是了。” 不是就好! 不是就好! 至于那些什么炸成烟什么女娃娃什么那个男人全都不重要了! 他们全都不在了! 现在在师父身边的人是他!只有他! 这就够了! “师父不会走的,对不对?” “哼!你就得意吧!” 殷承祉嘴边的笑容更大了,“那就好。”然后站起身来起步离开。 “喂,你去哪里!”圆球急忙喊道。 “去总督府,筹办元宵宴席的事情!”殷承祉连头也没回,他现在只想办好元宵宴席,只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师父是他的!只是他的! “喂,你急什么急?”圆球一时半会没能跟上他的转变,明明前一刻还要死不活的怎么一下子就什么事情都没了?什么人啊,臭娃娃有点良心好不好?他不是应该再详细认真地问清楚主人之前都受了什么样的苦,为何突然间心情不好?它也还没说他这个臭娃娃跟那个死了的男人一样都是个有良心的,更没警告他要一直有良心下去呢!真是的!还有!他就这么走了要是主人要跟它秋后算账怎么办?“喂,你等等我——” 臭娃娃你得有良心! 159 猜想 燕王府要办宴席,广邀宾客,算是开年的第一大盛事了,所引起的轰动可想而知了,众人在兴奋的同时也纷纷猜想,为何燕王会突然间办宴席?燕王常年在军中,甚少与人交际往来,是所有人都知晓的,如今突然间要大办宴席,也的确让人诧异的,至于为何?众人想了想猜了猜,简单点的便是先前的胜仗总算是让燕王在锦东彻底站稳脚跟了,也扬锦东军的郡卫,打破了对蛮族的恐惧,便有时间好好过日子了,复杂些的,便是燕王心中仍有怨气,借着大办宴席来宣泄宣泄,当然,最热门的猜想还是燕王十九了,到了成婚的年龄了! 这个年纪放在寻常人家也都早成亲了,甚至爹都当了,堂堂燕王岂能孑然一身?先前是被战事耽搁了,如今蛮族都被打怕了,估计短时间内不会敢再来,这婚姻大事自然而然地就要提升议程了! 还有,若燕王再不自己行动的话,来日皇帝一道圣旨下来,娶到的谁知道会是贤内助还是盯梢的? 当然是在皇帝没懂这个念头之前,先自个儿找一个了。 所以,但凡有些门路的人家都使劲浑身解数,希望能得到一张宴席的请柬,然后督促自家适龄的女儿好好准备,务必在宴席上让燕王一见倾心,把燕王妃的位子抢回来。 哪怕在得知崔家参与了宴席筹备,崔家有一个与燕王年岁差不多的郡主,两人还是表亲,大伙儿也不愿意放弃这个机会。 要是燕王看上了崔家郡主,直接登门提亲便是,何须大费周章? 哪怕最后燕王妃的位子还是落到了崔家郡主身上,不是还有侧妃吗?捞不着王妃的位子,侧妃的也行。 这样的传闻传到了崔莹的耳中,已然是宴会前夕了,虽说燕王找的是兄长,可这等筹备宴席之事,岂能是一个大男人能做的?所以最后实际操办的人是她,也正因为这样,甚至连燕王府的下人们都隐隐约约地将她当做未来女主人看待。 崔莹又急又气又不知如何是好,燕王的心思她不清楚,但她可以肯定他对自己绝对没有男女之情,而她亦没有! 崔家和燕王之间的恩恩怨怨她很清楚,哪怕一切都过去了,可她很清楚,燕王对崔家不过是面子情,而崔家与燕王府也并非表面的那般亲厚,更不要说两位兄长与燕王之间的事情了,哪怕燕王再不愿意娶皇帝赐婚的女子,也绝不可能选她的! 她又不是不谙世事的怀春少女,这些年家里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她都看的清清楚楚,很多事情绝不可能发生,她亦绝不会去做。 她倒是怕若是这样的传闻传到了京城,皇帝会将赐婚的圣旨都到自己头上。 “大哥,阿莹对燕王绝无半点非分之想!还请大哥代为周旋,务必让众人打消这般猜想!” 崔怀笑道:“你放心,燕王设宴的目的不过是要向众人介绍他的恩师,没有其他的用意。” “我知道!”崔莹自然也知道燕王的真正目的,“可现在大家都在……总之这样子传下去对大家都不好……” “大哥会让人处理的。”崔怀笑道,“你放心。” 崔莹这才松了口气,“那我明日便不去燕王府了。” “你若不想便不去。” 崔莹这才真的安心,“大哥,你说燕王到底想什么呢?好端端的介绍什么恩师?他那师父不是不喜欢与人往来吗?还有,哪有这般兴师动众的?还能怕大家不认识他师父从而冒犯吗?这般阵仗也难怪人家乱想了!” “燕王的确到了适婚的年岁了。”崔怀说道,“大家难免作此猜想。” “那不如就趁这个机会把这事也解决了算了。”崔莹突发奇想,“不是说燕王是让他那位恩师养大的吗?先帝后都不在了,能为他做主的便只有陛下和他这位恩师了,不如就趁着这个机会让他那位师父给他好好挑一个,省的大家在胡乱猜想!” 崔怀看了看眼前的妹妹,“阿莹,你的年岁也不小了,若是爹娘还在,怕是早已出嫁为人妇为人母了。” “大哥。”崔莹脸颊有些发红,“阿莹还小……” “不小了。”崔怀摇头,“娘的孝期也已经过了……” “大哥!”崔莹打断了他的话,“你也没娶嫂子,大哥也未婚配,哪里让我先出嫁的道理?”若是她出嫁了,谁来照顾他们?“大哥若是真的想让阿莹早些出嫁,便早日给阿莹找个嫂子,这样也好有人来操心阿莹的婚事。” “不让大哥说你的事,倒是说起了大哥了!”崔怀抬手敲敲她的额头。 崔莹倒是认真起来,“大哥,崔家是该有个主母了。” 大哥自幼便定亲,原本未来大嫂及笄之后便能进门的,可谁知道及笄前她的母亲便病逝,守完了三年孝,又丧父,接连六年的孝期,大哥都等了,哪怕娘再不愿意也都硬抗下来了,可谁曾想最后还是一场空。 未来大嫂出意外没了。 大哥拒绝了娘要为他另外定亲的提议,要为未婚妻守孝,尔后,便是崔家出事了,如此一耽搁…… “大哥,爹娘在天之灵也会希望你早日成家立业的。” 崔怀笑了笑,“好,大哥会考虑的。” 元宵当日,燕王府开门迎客。 昔日冷清的王府门前,这一日车马络绎不绝,来自锦东各地的官员、将领以及土豪乡绅,甚至还有富商之流,好不热闹。 无一例外,所有宾客身边都是带着娇艳欲滴的少女,风格各异,娇俏的、柔弱的、明艳的……简直能让人眼花缭乱,更让大家兴奋的是,崔怀崔大总督在宴席上说要为亲妹择婿,询问一些亲近的官员有没有好男儿介绍。 这便是说,崔家对燕王妃的位子不感兴趣。 崔家的郡主不是内定的燕王妃! 众宾客简直恨不得将自家的女儿、妹妹、外甥女、侄女……送到燕王面前去,不过可惜的是,燕王殿下从头到尾就没接收到众人强烈推销的信号,对于那姹紫嫣红也没半分欣赏,他只是在思量着这么多人,师父会不会不喜欢?场面是不是太大了?人是不是请的太多了?好些人别说师父了,连他都不认识呢,还有! “这都什么味?” “啊?” “把门窗开了,散散这些味道,都烧的什么香?”燕王殿下对于充斥在空气中的胭脂水粉味道十分的不喜,可怜那些小姑娘一个个的为了博得燕王殿下的眼前一亮,一大早便起来涂脂抹粉,所用的也都是最好的,硬生生地让闾州城的胭脂水粉铺子给扫空断货了,最后,非但没能如愿地引得燕王殿下注意,人家连这些香味出自她们身上也都没发现。 严朗虽然是男人也不解风情,但也不至于迟钝到什么都没瞧出来,更不会认为这味道是烧熏香出来的,燕王殿下这是真的在军中太久了,不解风情哪里能形容的了他?简直就是完全没开这个窍!“殿下,应该是这些姑娘身上的香气儿。” 殷承祉一愣,“好好的……”话没说完便顿住了,随即便快步往前方的阿三走去,“师父呢?她是不是不喜欢这般多人?还是……” “殿下。”阿三不得不打断他的话,“冯姑娘来了位客人,正在见客,要稍等片刻再出来。” “客人?”殷承祉一怔,“什么客人?” “木家的人。”阿三也没隐瞒,“木家三爷木安阳。” 殷承祉自然知道这人,只是他怎么会来?便是来了也该先来见他才对!军需的事情师父早便丢开不管了,木家的人直接找上师父是为何?“严朗……”他叫了严朗的名字,不过接下来的话还没说完,便又改了主意,“阿三,你在这里替我招呼一下宾客,严朗,你随我去看看。” “是。” 严朗与阿三应道。 殷承祉倒不是不信阿三,只是比起严朗,阿三更适合做这种招呼宾客的事情,再者,木家不可能无事找来的,还是直接找上师父,严朗在近身保卫方面比阿三要强。 木家和锦东的军需交易是绝密,表面上,木家是做木材生意,也为燕王府的建造提供了上好的木材,算是大功一件,可这还不足以让木家能得到如此待遇! “木家在这次宴请的名单中?” “在。”作为亲卫长,自然是事先摸清楚所有宾客的底细,“除了木家之外,锦东说得出名号的富商也在邀请之列,只是属下并不知道木家为何能求见到冯姑娘面前,门口接待宾客的人是属下亲自安排的,府里的防卫也是属下亲自部署。” 殷承祉脚步顿了一下,“那便是师父找他的。” “也只有这个可能。”严朗当然也不会挑拨离间说冯姑娘暗地里有自己的人还瞒着王爷,“若是冯姑娘主动请了木家人,便可以避过府里的防卫,也就是说不是木家找上门来。”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不会有危险了。 虽然也不怕对方来找麻烦,但王爷必定不希望在今天大动干戈。 殷承祉皱了眉头,原本该是安心的才是,可不知为何心里却觉得不舒服,木安阳?木家三爷?师父有什事情非得在今日见他?甚至为了见他延迟出席宴席?这个木安阳有什么特别之处?! 木安阳也很想知道自己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从合作一开始就想知道,虽然觉得有些荒谬,但思前想后他还是觉得当日她把老头子拉出鬼门关,还和木家达成了这场惊天的豪赌,都是因为他,或者该说,是因为他的名字。 这是他思前想后许多年得出的结论,有些不甘心也有些恼火,但这女人冲着来的不是他的英俊相貌,更不是他风流倜傥的气质,就是因为他说出了木安阳三个字之后,才由起初的赶尽杀绝转为了救人合作。 他特别就特别在木安阳这三个字吗? 这几年来,他一直通过不同的渠道用各种方法想再见她一面,可最终都没能达成所愿,这一次燕王府大设宴席,虽说她未必会出席,可还是让人递了话,没想到她居然应了!居然应了!多少年了?从未燕王卖命开始到现在多少年了?!哪怕他发狠了放话出来若再见不到他就撂挑子不干了,人家还是置若罔闻,如今居然愿意见他了! 难道是因为燕王打了大胜仗心情好了?还是燕王殿下要成亲了她老人家高兴? 不管如何,总算是能见到了! 虽然还是没看到脸,但总算是看到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道声音一个影子!说起来也是荒谬,木家将身家性命交付的人,甚至都没有真正地现身过,也不知道当年他们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了,“终于见面了,冯姑娘。” 从少年到青年,从木三少到木三爷,终于达成所愿了。 冯殃隔着面纱瞧着眼前的青年男子,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另一张模糊的脸庞,“听闻你一直要见我,不知是为何什么?” “没什么。”木安阳笑道,“起初是好奇,我这人嘛一旦好奇起来就非得要弄清楚了才好,当然,能让我这么多年一直追着不放,也的确有些缘由。” “说。”冯殃说道。 木安阳拱手鞠躬,“小可有个疑惑想请姑娘解答,不置可否?” “木家虽立功不小,但也没少拿好处。”冯殃说道,“燕王府不欠你们的。” “我不代表木家。”木安阳自然明白她的警告,“今日我只是代表我个人,代表木安阳这个名字。” 冯殃沉默了下来。 木安阳如果先前有五分把握的话,如今便有了九分甚至可以说是十分了,“当日姑娘找上木家,原本并非想要木家为您效力吧?您是夺了木家……” “不。”冯殃打断了他的话,“我只是想要个好掌控的人办事。” “我大哥?”木安阳笑道,“老头子的确固执了一些,姑娘选我大哥也是情理之中,只是为何最后改变主意?因为我吗?因为我叫木安阳?” 冯殃沉默。 “木安阳这个名字,对姑娘来说很重要?” 160 比不上 沉默维持了颇长的一段时间。 木安阳都以为自己是得不到回应了,便听眼前的女子缓缓地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你与木家是有什么血海深仇吗?” 可哪怕是莫名其妙没来由的一句话,而且语气淡淡,可还是令他背脊一凉,“姑娘……” “我不追究木家为何拥有锻造兵器的能力。”冯殃没让他说下去,“但木三爷应该很清楚木家做的是吵架灭族之事,只要露出一丝的痕迹,便足以万劫不复。” 木安阳似乎有些明白她这话的意思了,“木家是商贾之家,想方设法攀附权贵在情理之中。” “可却没有哪一个指明了要见我。”冯殃说道,“在这场宴席之前,知晓我存在的人不会太多,更不会有人将攀附权贵的心思动到我的身上。” “知晓燕王是姑娘养大的……” “去年的那场大战,锦东所展现出来的势力已然超出了朝廷的预计。”冯殃再次打断了他的话,“皇帝突然降旨撤兵,有一大堆说得过去的理由,也亦有众人所揣测的忌惮之心,难道便没有想留存锦东私铸兵器的证据,一场大战打下来,又是深入敌境的,手里拿着的是什么,杀敌用的是什么,朝廷又如何能够得知?胜了,痕迹自然而然便会永远消失,败了,皇帝还能派人去找蛮人要证据不成?” “不可能!”木安阳脸色肃了下来,“木家并未发现任何……” “你们木家在锻造兵刃上的的确厉害,其他方面便不是那么拿得出手了。”冯殃还是没让他说下去,“锦东对蛮族出兵后,木家往锦东的商路便有了不少异动,甚至你们木家……” “七叔公那老不死是你干掉的?”这回轮到木安阳截话了,锦东战事开打之后没多久,七叔公突然暴毙,死的很不光彩,而在这之前,七叔公一直想往与锦东的木材生意上插一手,“让他死在女人的肚皮上,他家人脸上无光自然不会去查,冯姑娘好厉害的手段!” 冯殃没有承认和没有否认。 “所以今日冯姑娘之所以肯见我,便是因为这个?”木安阳继续问道,“怕我露了痕迹让朝廷抓到了?若我真的露了痕迹,冯姑娘不会也让我死在哪个花魁的身上吧?不不不,若我真的露了痕迹,便不只是自己死了这般简单了!” 他是木家嫡系,若他出事,整个木家都逃不掉! 所以她才会问他与木家有什么深仇大恨! “朝廷怀疑的不仅仅是木家吧?”木安阳深吸了一口气,镇定了下来,若木家真的暴露了,她不会只是杀了一个七叔公。 “当日最早进入锦东的商队,都有嫌疑。”冯殃算是给了他一个答案。 “木家往上数好几代都是做木材生意的,虽说都常年往深山中跑,但砍木材和锻造兵器还是离的有些远,再加上冯姑娘暗地里清扫痕迹,嫌疑自然便不高了。”木安阳继续说道,“但若我继续没来由地纠缠燕王的恩师,便不一样了,是吧,冯姑娘?” “所以,你是要继续要你的答案,还是要木家平平安安?”冯殃反问。 木安阳嗤笑,“我有选择吗?” “有,只是后果也得自己担罢了。” 木安阳紧紧地盯着眼前的女子,盯着那张隔着面纱的脸,好半晌才开口:“冯姑娘可知晓我现在最想做的是什么吗?” “什么?” “想扯下姑娘脸上的白纱,好好看看眼前的到底是一张什么样的脸!” “嘭!” 木安阳的话刚刚落下,大门便被用力从外面推开了。 殷承祉阴沉着脸大步走了进来,冰冷的眼底透出了愤怒的杀意,“你敢!” 木安阳不算是第一次见到燕王殿下了,燕王府建造的那段时间便见过了,当时的燕王虽说也长成了,但却依旧透着稚嫩,哪怕端着王爷的架子亦是少了点气势,而如今……这便是战争给人带来的蜕变吧?真正经历过沙场喋血的男人,才算是真正长成了!“木安阳,见过燕王殿下!” 他是玩世不恭,亦没多将老头子放在心上,木家对于他而言,虽说没她所说的深仇大恨,但也委实谈不上多重要,可既然留了一声木家的血,该做的他依然会做,木家与燕王,从来都不是合作关系,而是寄生! 燕王好,木家才能好。 木家,得罪不起燕王! “你怎么来了?”冯殃问道。 殷承祉压下了心头的暴戾,转过身朝着冯殃,“徒儿听闻师父有客要见,得稍后才能到宴席上,便过来看看。”说完,因她此时的装扮而愣了愣,从发髻而下的面纱将整张脸都蒙住了,师父是不愿让木安阳见到自己相貌,还是……不,师父怎会为了区区一个木安阳费如此心思?她是为了今日的宴席,可师父这是……“师父,此人便交由徒儿处置吧。” “没什么事。”冯殃说道,“让他走吧。” “他冒犯了师父!”殷承祉不同意。 木家是功劳不小,可这些年锦东的木材生意全都让木家占据了,从生到死所用到的木材,都出自木家,锦东是没为锻造兵刃付出一文钱,可当年师父给了他们的金矿,哪怕也无法与他们所承担的风险相比,但是这场交易是你情我愿的,木家既然敢下水,便没有道理抱怨水冷!更没有资格在这里放肆! 冯殃笑了笑,“不过是一句话罢了,就准我吓唬他,便不许人家说说气话了?” “对!”殷承祉道。 “好了。”冯殃笑道,“木家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又是最早跟随你的,不能薄待了!” 殷承祉本来还想说什么,但话到了嘴边便改变主意了,做什么为了一个木安阳与师父争辩?他哪里来的脸?“我师父让你走,你没听到吗?” 木安阳苦笑,多年来的执拗在此时此刻似乎成了笑话似的,还是一场他自以为是好笑的笑话,他也实在是说不通到底坚持什么了,起初只是好奇而已,是因为始终得不到,才会越发的放不下?也就是一个答案罢了,这世上得不到答案的问题多得是了,可是—— “冯姑娘,多年心结,您便不肯给我一个痛快吗?” “你——”殷承祉大怒,“来人……” “阿承。”冯殃阻止了他。 殷承祉压着怒火,“师父,他……” “一边站着。”冯殃没等他说完便道。 殷承祉错愕了一下,眼神都杀死了木安阳好几回了,才应道:“是!” 木安阳觉得自己是盯着被千刀万剐的风险坚持下去的,但坚持了就坚持了呗,他木安阳就是这样的人,“请冯姑娘解惑。” “是。”冯殃说道。 木安阳一时间不知作何感想。 “当日之所以改变主意,的确是从你口中吐出的那三个字。”冯殃继续说道,“木安阳。” 殷承祉一怔。 木安阳慢慢地吸了口气又缓缓吐了出来,“这个名字对于姑娘而言,很重要?” “也可以这么说。”冯殃答道。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与姑娘是什么关系?他现在在哪?不知在下是否……” “死了。”冯殃截断了他的话,“死了很多年了。” 殷承祉眼瞳一震,脑海中浮现起了之前圆球说过的那些话,死了?死了很多年了?那个男人……木安阳,是男人的名字,是圆球所说的那个第一个知晓师父秘密却没有害她有良心宁愿自己死了也不愿师父救他的人?是让师父之所以想要学着当寻常人的那个人?甚至是让师父之所以愿意留他在身边养育教导的那个人?! 木安阳?! 木——安——阳! 他早就知道这个人了,许多年前见到那个诡异的白光男的时候就隐约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不久前,圆球亲自说了这个人,如今,又知道了这个人叫什么了!甚至知道了师父亲口说是很重要的人! 殷承祉突然间觉得自己脑子乱糟糟的,而心里又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似得,整个人都很不好很不好,甚至生出了一丝的恐慌。 可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 不过就是师父的一个故人罢了,而且还已经死了,圆球说,死了好多好多年了…… 可……可师父说,他很重要! 在师父的心里,还有另一个很重要的人! 不仅仅只有他一个! 圆球不是人,而且,圆球也争不过他比不过他,从小到大都只能在边上嗷嗷着师父偏心偏心骂自己是臭娃娃,从来都争不过自己,那这个木安阳呢? 自己与他…… 在师父心里到底谁更重要?! “原来如此。”木安阳像是终于卸下了多年的枷锁似得,朝着冯殃拱手作揖,“在下谢冯姑娘解惑。”并没有深究下去的打算,一是还没疯魔到这个地步,二嘛,一个死人而已,他总不能去计较一个死人怎么的就取了跟自己一样的名字,再说了,名字一事,哪里是自己做得了主的?哪怕他再不把老头子放在心上,可叫什么名字,还是只能让他做主,“今日是草民无状,还请燕王殿下恕罪,草民向来行事随意,屡屡给木家父兄惹来麻烦,实在混账,希望这一次,燕王殿下能大人大量,莫要怪罪木家!” 殷承祉从恍惚中强行让自己回过神来,冷冷地盯着他,说道:“若有下一次,哪怕木家功劳再大,本王亦不容你!” “谢安王。” “严朗,送客!” 木安阳再告罪,便目不斜视地随严朗离开了。 “有什么好生气的?” “师父,木安阳是谁?” 两人同时开口。 冯殃一愣。 殷承祉割了自己舌头的心都有了,问什么问?有什么好问的?便是要知道之后私底下问圆球不就行了?他还是小孩子吗?怕被人抢了师父夺了宠爱吗?他又不是圆球!再说了,别说人已经死了,就算还活着,真的就比得过自己?圆球不是一直说从未见过师父像对他一样对过一个人吗?!那个木安阳自然也没有了! “师父,徒儿只是好奇……师父不必说的,是徒儿不好,徒儿不该问的!” 冯殃看了看他,“一个故人而已。” “故人?”殷承祉又恨不得打自己嘴巴了。 冯殃颔首,“嗯,一个故人。” “他……他对师父很重要?”殷承祉还是问了,问的自己满心满肺的难受,哪怕已经死了还是难受。 曾经有那么一个人,对师父也很重要。 “可以这么说吧。”冯殃颔首,“第一个没想把我抽皮扒筋吃了的人,第一个说我是他朋友的人,好了,都已经死了好些年了,便不提了。”说完,便岔开了话题,“你方才有些失态了。” “徒儿知错!”殷承祉脑筋还没转过弯便直接认错。 冯殃叹了口气,“你这不辩解便认错的毛病怎么来的?” “嗯?”燕王有些懵。 “算了。”冯殃无奈,怎么来的也是自己养出来的。 殷承祉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了,要是再这样下去,怕是真的连死人都比不过了,“师父,你方才说朝廷猜疑我们军需的事情了?” “嗯。”冯殃顺着他的话题,颔首。 殷承祉皱起了眉,“师父先前为何没说过?”说完,便又忙道:“徒儿不是……” “你还不够忙?”冯殃打断了他的话。 殷承祉一愣。 “事情解决了便可以了。”冯殃继续道,“不过往后这些事情为师亦会交给你,到时候你便清楚了。” 殷承祉吸了口气,“师父是怕我心里难受吗?” “那你难受吗?”冯殃反问。 殷承祉摇头,“不!徒儿不会的!师父,徒儿很清楚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也清楚自己的处境,师父,徒儿不怕的!” “好。”冯殃也不欲多说,“当时没告诉你,一是事情解决了,二是不想让你分心,至于你所说的怕你难受,阿承,为师虽然活了一把大年纪了,可还不至于觉得自己养出了个瓷娃娃来。” “师父不老!”殷承祉忙道,随后便恍然大悟了,“师父今日做如此装扮,便是担心……师父,你不必如此!有徒儿在,没有人敢对师父不敬!” 161 瞎想 “既然一张面纱便能免了的麻烦,为何不做?还是你就喜欢当累的半死的老黄牛?” 殷承祉一怔。 “好了。”冯殃决断道,“这事就这么定了。”起身,“走吧。” “师父!”殷承祉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臂,“不要去了!”他的呼吸有些急,“徒儿原本是想让师父与徒儿一同……” “阿承。”冯殃打断了他的话,“迟早的事情。” 殷承祉又是一愣。 “你在锦东孑然一身,与唯一有亲缘的崔家亦不亲近。”冯殃继续说道,“唯一能让你看重的人,便只有一位恩师,与其让人揣测试探,不如就满足了大家的好奇心。” “可师父不是……” “我既担了你师父之名,便要为你考虑。” “师父已然为徒儿考虑很多了!”殷承祉摇头,坚定地道:“徒儿这般努力便是为了能庇护自己在乎的人!师父是徒儿唯一的家人了!更是徒儿最重视亦是最重要之人,徒儿岂能让师父如此委屈?!” “你嫌我麻烦?”冯殃忽然问道。 殷承祉错愕,“我怎么会嫌师父麻烦?师父怎么会麻烦?师父……” “那你是想让我一直关起来不见人了?”冯殃又问道。 殷承祉连忙摇头,“不是,我没有,师父……” “这张脸永远都不会变。”冯殃截断了他的话,“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哪怕过去一百年,都不会变,怎么?圆球没跟你说过?” “不是……” “若我已然要在你身边,这面纱迟早是少不了的。”冯殃看着他急的脸都发白了,叹气道:“还是你想让我离开?” “不!”殷承祉伸手抓的更紧。 冯殃声音突然冷了下来,“那便松手,该做什么便做什么!” “师父……”生气了吗? “把脸给我整回来。”冯殃继续冷声道,“小事一桩便这个模样,出去让人见了便是给我丢人!” “师父……” “听不懂话吗?” 殷承祉只得作罢,深呼吸压下翻滚的情绪,“徒儿知道了。” “那还不松手?”冯殃又道。 殷承祉本来想松的,可就在松开的那一刻便又不愿意了,反倒是抬起了另只手,搀扶起她来了,“徒儿扶师父出去。” 冯殃怔了怔,这孩子被骂傻了? “既然装了,便装的更像一些也无妨!”殷承祉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来了这个想法,“众人皆知徒儿是师父养大的,徒儿搀扶着些理所当然!” “你是说我老?” “师父不老!” “那还不松手!” “我就不!” 冯殃吸了口气,这孩子不是傻,是熊了!就是平日里太宠着了,一些不顺他的意思便使性子成熊孩子了! “师父,小心脚下。”殷承祉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熊,但这般亲近让他觉得心安。 冯殃又吸了口气,行,自己养的娃还能因为熊了便不要吗? 等燕王恩师出现的那一刻,宴席的目的也很明显了,燕王不是要为自己寻王妃,而是要让众人拜见他的恩师! 虽说有些失望,但来了就好,见到了燕王就好,再怎么说见了面了,血气方刚的,便是先前没有婚姻大事的念头,见了这么多各家闺秀总能勾起一些念头吧?便是没有,找个机会提一提不就有了?最好是当着燕王的恩师面提,没了父母可以做主,又不想皇帝这个兄长做主,这位恩师便是成了唯一长辈了,还是亲手养大他的长辈,若能得到燕王恩师的青睐,那便是板上钉钉的燕王妃了! 燕王恩师是女子那就再好不过了,让女眷过去提,女人家哪怕再厉害对于儿女之事都是在意的,也更好打开话匣子。 只是…… “冯夫人……” 话匣子还没打开,便被燕王给彻底封上了。 殷承祉知晓了师父的心思之后自然更不会让人上前打扰了,还有,冯夫人是什么称呼?师父才不老了!还有,夫人夫人的是喊谁你?! 三两句话,便将人打发了,沉着一张脸,把那打头阵的夫人给吓的差点就站不稳了,不过燕王殿下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转过头便把吓人的事情丢开了,一门心思都在侍奉恩师上,比侍女都还要周到。 堂堂燕王,是真的把自己当伺候人的下人了。 不过那认真、仔细的模样却又是让人敬佩,怕是亲生母子也做不到这个地步吧? 燕王是真的将冯夫人奉为母般重视孝敬! 可惜的是冯夫人比燕王还要拒人于千里之外,估计燕王那不喜与人交际的性子便是源自于她了。 虽然有些波折,但燕王府的第一次怕也是最后一次的宴席总算是顺顺利利结束了,众人虽没达成所愿,但能在燕王面前露了脸,也比没有的好,燕王总得要娶亲的,今日没提,往后总会提的,而且以燕王的年纪这个以后估计也很快就要来了。 再说了,不是还有崔家的门路可以走吗? 崔总督要为妹妹寻人家,便是个好机会,往后往自家女眷多多往总督府才行。 殷承祉不必亲自送客,散席之后自然便紧跟冯殃回去了,恨不得黏在身上似得。 冯殃伸手直接将人丢了出去,“差不多就行了!” 人高马大的燕王殿下差点就和小时候一样被丢了个狗吃屎了,连圆球都习惯性地要上前接,好在最后不用。 “臭娃娃你又做了什么找死的事了?”主人多久没发脾气了? 殷承祉连忙站稳身子,“师父……” “滚!”听这声音,是真的动怒了。 殷承祉自然不敢再往前一步了,“那师父先歇息,徒儿……”本来想说就在这里守着的,可话还没说完,里头便传来了砸杯子的声音,立马连忙说道:“去送一送崔怀!” 屋子里再没传出不好的动静。 “这次宴席崔怀帮了不少的忙。”殷承祉松了口气,继续说道:“徒儿这就去,师父你好好歇息。”说完,还没忘朝圆球喊了一声,“小球,你陪着师父!”便一溜烟地跑了。 圆球当然要留下来八卦一下了,赶紧飞进屋,“主人主人,臭娃娃怎么惹你了?小球就知道长大了的娃娃都没个好……”迎面飞了一个东西,“啊——主人主人,小球错了!小球错了……主人你别生气……” “滚!” “好的主人!”圆球立马溜,它这是哪个程序错误了竟然跑进来找死!主人舍不得对臭娃娃发的火当然就发到他身上了!哎哎哎哎哎! “过来!” 都还没跑出去,便又收到了这个命令了。 圆球怕是真怕,可再怕也不敢违抗主人的命令,况且它也是真的八卦,主人怎么就突然间生娃娃的气了?“主人……” 冯殃抬手捂着头。 “主人你怎么了?你头受伤了?头疼了?……”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完全忘了它家主人压根儿不会受伤更不会头疼这事。 “闭嘴!”冯殃吐了口气。 圆球赶紧消音,定在了原处一动都不敢动,直到后来检测不到主人愤怒的情绪了,这才怯怯地说:“主人,发生什么事了?” 臭娃娃到底做了什么惹的主人这般生气? 冯殃看向它。 圆球扫描到了视线立即就想跑,可不能跑了,跑了的话估计会死的更惨了,“主人……” “我没生气。”冯殃说道。 圆球立马道:“主人说的是主人说的对主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知道我为何厌活着吗?”冯殃又道。 圆球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了。 “因为不管开头如何的好,结局都只会是一个!” 圆球顿时就急了,“臭娃娃他也敢狼心狗肺?我这就去……” “你真的是阿玖做的?”冯殃冷声道。 圆球觉得自己处境很危险,“主人……” “这样的智商和季聊比较配!” 圆球觉得自己被侮辱了,可非但没证据而且还不能为自己辩驳,更何况,那个季聊那死娃娃也是真的对自己动过手脚,啊啊啊,它早就不是阿玖前主人的亲生子了,连拖油瓶都算不上了,“主人,你不要嫌弃小球……呜呜呜呜……” “滚吧!”冯殃觉得自己才是智商欠缺的那一个,竟然想要与一只破铜烂铁说心事,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主人……” “再不滚就真的让你什么都不是!” “滚!小球立刻滚!滚的远远的!” …… 崔怀是尽职尽责了,燕王不招呼宾客,他招呼,燕王不送客,他送,客客气气甚至有些纾尊降贵地将所有宾客送走,勉强维持宾主尽欢,然后回到了府中与管家处置宴席后的杂事,比如说宾客送的礼之类的。 殷承祉找来,他正指挥着下人将礼物分门别类地登记入库。 “崔大人辛苦了。” 崔怀笑道:“殿下言重,都是下官该做的。” “你是锦东的总督,这些王府内的琐事如何是你该做的?”不过殷承祉也不是不领这个情,“总之,多谢了。” “既然如此,下官便受了。”崔怀也不客套了,“对了,冯姑娘可是身子不适?” 殷承祉一愣,“为何这般问?” “没有,下官只是见冯姑娘……” “师父是女子,自然不便在那么多人面前露面。”殷承祉没让他说下去,“只是带了个面纱罢了。” 崔怀笑着告罪,“这也是,冯姑娘无事便好。” “师父自然不会有事!”殷承祉正色道,随后又紧盯着他,似乎想从他的脸上看出点什么不对似得。 崔怀神色虽有些疑惑,但还是坦然地接受他的注视,“殿下可还有其他吩咐?” “没有。”殷承祉收回目光,“先前的事情都过去了,你我都不必再放在心上。” “多谢殿下。”崔怀拱手谢道。 殷承祉也不会天真的以为一切真的可以当做没发生过,不过,如此便好,对大家也都好,“崔大人辛苦了,早些回府休息吧。” “是。” 殷承祉转身离去。 “对了殿下。”崔怀忽然间喊道。 殷承祉转过身,“崔大人还有事?” 崔怀先拱手告了罪,这才说道:“原本这件事不是下官该插手的,但见今日不少宾客明里暗里的试探,觉得还是该与殿下说说。” “他们试探什么?”殷承祉沉下了脸。 崔怀像是没看到他的反应似得,继续说道:“殿下明年便要及冠,婚事该提上日程了,也不能怪大家乱象,毕竟这元宵佳节原本便是少男少女游灯会面的佳节。” 因此,便是要怪也得怪燕王殿下选错了日子了。 原本以为那些宾客是在试探他师父的殷承祉一下子就愣住了,仿佛没听清楚似得,“什么?” “殿下该成婚了。”崔怀笑道。 殷承祉愣怔了好半晌这才回过神来,“成婚?成什么婚?” “自然是殿下成亲了。”崔怀继续笑道,“这燕王府若是能有一个女主人打理,殿下也能更放心。” “王府已经有了女主人了!”殷承祉说道。 崔怀一愣。 “我师父便是王府的女主人!”殷承祉正色道,“谁觉得我师父不是王府的主人?” “殿下。”崔怀说道,“冯姑娘是您的长辈,自然也是这王府的主人了,只是女主人与……” “有何不同!”殷承祉恼火地没让他说下去,“崔大人若是没有别的事就回去吧,下次燕王府若有事不会劳烦崔大人了,你大可放心!”说完,拂袖而去。 “殿下……”崔怀追也不是不追更不是,虽说明知提起这事对自己没好处,但也只是想到了会让燕王猜忌自己有意插手他的婚事,可却没想到竟然会是这般反应,他师父是师父,妻子是妻子,两者如何能混为一……谈。 崔大总督像是被什么邪祟给定住了似得,那张脸更是变幻莫测的让人害怕。 “总督大人?”边上的人看的心惊,认认真真地为自家主子说话,“殿下就是有些脸皮薄,并非要责怪大人的。” 崔怀真的跟见了鬼了,但可能吗?他们……他们是师徒!这怎么可能?!可为何燕王今日让那位带着面纱出来?!那一位什么时候这般藏头露尾过?!他们…… “总督大人?”该不会真的被吓着了吧? 崔怀死死地压下了心里那可怕的念头,“无事。” “大人没事便好,殿下就是脸皮薄脸皮薄,哈哈……” 崔怀随意应付了两句,便离开了,不过却并未回总督府,而是往军营而去,殷承祉提过宴席一事是张华提议的,而今日张华又因军中有事临时没有来,若真的有什么的话,他最清楚不过!不过才出了城门便又停下来了,冷静下来了,他的身份别说去军营了,便是去了哪一个衙门都能让人联想出一出大戏来,更别说一结束了燕王府的宴席便去军中! 不着急。 也急不来! 或许从头到尾都不过是他自己瞎想罢了! 怎么可能?! 162 苦楚 张华恨不得把新兵营中斗殴的几个小崽子给宰了,什么时候打起来不好非得在今天闹事,若是宴席上出了什么事,他一定把那几个小崽子的皮也给剥了! 幸好一切顺利,什么都没发生! “真的一切顺利?殿下没……”说殿下闹事不是很好,仔细斟酌了许久,才道:“可见到了殿下的恩师了?” “见到了。”张华没去,但派了人去了,“冯夫人虽带着面纱,但气质非常人能及,的确唯有出身大族之人才能有的。” 张华松了口气,“戴了面纱就好……” 亲卫一愣,“将军?” “下去吧。”张华扬扬手,随后又道:“慢着,什么冯夫人?” “殿下的恩师啊?”亲卫说道,“殿下向众人介绍恩师姓冯,但估计是因为是女子,并未告知姓名,大家便尊称一声冯夫人了。” 张华沉默了半晌,“下去吧。” 总之没出事就好了。 冯夫人就冯夫人吧。 …… 殷承祉只觉心肝脾肺都烧起来了,给崔怀气的,什么女主人不女主人的?燕王府就他师父一个女的主人!他连让师父光明正大现身人前都做不到,更不能护着师父万事周全随心所欲,还要弄一个女主人来与师父抢这燕王府?!他再狼心狗肺也做不到这个地步!崔怀是见他太好说话了所以便得寸进尺了?他燕王府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他来管?!还有那些宾客!都寻思些什么?!简直可恨至极! 圆球气汹汹地找来,见到的便是燕王殿下气势汹汹的样子,还动起了脚来了,人家那盆花得罪了他什么了?用得着一脚就把人踢翻了吗?人家辛辛苦苦长成那样子容易吗? “殿下?”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阿三上前问道。 圆球只好先作罢。 “无事!”殷承祉收敛了情绪,板着脸说道,“木安阳的事都处理好了吗?” “都处理好了。”阿三回道,严朗将人送了出来,他亲自安排他混入了宾客中,差不多时间就亲自送走,“殿下放心,不会引起任何怀疑。” 殷承祉颔首,“那就好。” “殿下若无事吩咐,那小人就退下了。” 殷承祉想起了先前的事情,“情报网一事是你在负责?” “不算是。”阿三不慌不忙地说道,“小人与其他人一并负责,不过因小人在冯姑娘身边侍奉,所以消息都会汇总到小人这里,再送至冯姑娘处。” “嗯。”殷承祉点头,“没事了,你去休息吧。” “是。” 殷承祉突然又叫住了他,“等等!” “殿下有何吩咐?” 殷承祉看着他半晌,最后还是什么都没问,“没事了,去吧。”他们这些人和张华不一样,张华是从他年幼之时便见过师父的,这些人也就是这四五年才认识师父,女子的容貌四五年间不会有变化也没什么奇怪的,可往后……难道以后师父便是在自己人前也得戴着那面纱吗?! “喂,你到底怎么了你?” 殷承祉抬头,“小球?不是让你陪着师父吗?你……” “你还问?”圆球砸了过去,“还不都是因为你?你给我说清楚了你到底做了什么惹主人生那么大的气?你说你是不是又想当狼心狗肺的臭东西了?” “我没有!” “那主人怎么会那么生气?” 殷承祉握紧了双拳,咬着牙:“是我无能!” “啊?”圆球懵了,“无能?你不是一直无能的吗?主人以前没嫌弃怎么现在就嫌弃上了?还气成那样?” 殷承祉:“……”吸了好几口气,才没被球气死,“师父很生气?” “气的都快要把我人道毁灭了!” 殷承祉转身离开。 “喂!臭娃娃你走什么走?” 殷承祉没管那只没嘴都嘴贱的球,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冯殃的院子,然后,跪在了屋子前面,没说话,就这么跪着。 “喂!” “闭嘴!” 圆球觉得这臭娃娃是真的要造反了,闭嘴是主人叫的哪里轮到他?“你……” “不要吵到师父!”殷承祉压低了声音,“除非你想要师父继续迁怒你!” 圆球再恼火也不敢面对主人的愤怒,只得先让他一让了,反正跪着吃冷风的也不是它!哼!跪着也好!谁让他混账惹主人生气了!就该好好跪着反省反省! 殷承祉一直跪着,心境亦从开始的愧疚转为了心疼难过,圆球说过,师父的秘密曾经被人发现过,而且很多次,那些人为何会发现?像他一样吗?不,师父不是傻子,岂会一次又一次地轻易让人发现?一定是因为相处的时间长了,那些人发现了师父容貌不变,进而发现更大的秘密!师父是经历了多少次这样的事情?只要师父想要在一处长久地生活下去,便要这般遮掩容貌是吗?连堂堂正正地站在人前都不能,对于师父来说岂能是难受二字能形容的?这样的日子,师父过了多久?圆球说,师父活了很久很久了,哪怕是遇上了他这样不会伤害他的人,亦不能不需掩饰地过日子是不是?那面纱,是不是一旦戴上了,便再也摘不下来了?府里的其他人,他们培养的那些亲信,又能有几个真的做到不惊奇不起恶念的?师父……师父…… “你是自虐上瘾了是吧?” 无可奈何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殷承祉眼睑都被冻出了霜花来了,“师……师父……”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始下雪了,他这一动,雪花哗啦啦地从他头顶、肩膀上落下。 冯殃吸了口气,怎么也想不通自己怎么就养出这么个傻脑筋的孩子来,难道是先前那些狡猾过头了,终于来了个傻乎乎的?“还不起来?” “起来起来!还不起来要当雪人啊!”窝在屋顶把大雪当被子盖的圆球接收到了主人的息怒,立马窜了下来,“你这个娃娃怎么这么傻啊?脑子都装草了吗?下雪了也不会躲躲?冻坏了怎么办?” 老妈子似得。 殷承祉冻的嘴唇都发紫了,“圆球。” “啊?” 他拍了拍自己双臂,活动一下身子,“闭嘴。” “你——” 殷承祉说完便往屋里走了,没理那个一副我很关心里其实就是要看戏还有便是怕被它主人怪罪的做戏球! “过来。”冯殃坐在茶桌旁,说道。 殷承祉慢慢地靠近,目光在边上的那白纱扫了扫,然后低头,“师父……” “喝了!”冯殃将一杯热茶搁在了他面前。 殷承祉弯下腰。 “坐都不会了吗?!”余怒未消似得。 殷承祉连忙坐下,不是太急了还是身子冻的行动不便了,一屁股没做好摔地上了,下一刻便又像是地上有什么鬼要爬出来似得,立即窜起,以最快的速度稳稳地坐下,跟先前的踉跄不存在似得,“师父,我喝,我马上喝。” 哪里还有燕王的模样? 冯殃叹了口气,“让我见不得人的不是你!” “师父!”殷承祉抬起头,急的眼眶都红了。 “不过就是一件小事你这是要给谁看?!”冯殃气的起身,恼火道:“把眼泪给我憋回去!又不是小姑娘更不是小孩子了,动不动就红眼睛的,要不要我让人给你瞧瞧眼睛?” “师父,我……” “不就是一块面纱吗?外边戴面纱的女子不多得是?我不愿让人当猴子看还惹你不高兴了?!” “师父,我没有!” “没有就别给我摆这副表情!我是没教出什么好东西来,但也没教出过一个动不动就要死要活的!” “师父……” “还会自虐!怎么?日子过得太舒服了反而不痛快了?外面下那么大的雪你是瞎了还是不知道那是什么?你腿不要了?真这么不想要了我让人给你砍了好不好?” “师父……” “还是我亲自帮你砍了?” “师父!”殷承祉又跪了下来,和以前做错了事一样伸手抱着她的腿,“师父我错了!我错了!你别生气!” “松手!” “师父我真的知道错了!” 冯殃真想再把人丢出去,一个大男人了不是小孩子了!可是——“你就吃准了我受你这一套是不是?” “不是,我……”殷承祉抬起头,“我只是心里难受,师父是为了我才受这份委屈的!师父可以藏头露尾的,天下那么大,师父随便去一处便可以随心所欲地生活,是因为我!是因为我师父才留下的!是因为我,师父才会不得不面对那么多人!师父,徒儿难受,更愧疚!徒儿更恨不得代替师父承受这份苦楚……” 苦楚? 冯殃低头看着他,“你认为这是份苦楚?” “师父……” “长生不老,人人都梦寐以求的,哪里来的苦楚?”冯殃嗤笑。 “师父,你莫要这般说!” “那我要怎么说?” “我……” “说不出来了是不是?”冯殃继续道。 殷承祉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却坚定地道:“总之师父是为了我才受这份苦楚,徒儿却什么都做不到,唯有……” “自虐赎罪?”冯殃嘲讽道,“我倒是养出了个好徒儿!” “不是……” “不是的话还不快松手滚起来!”冯殃怒道。 殷承祉只得立即松手,踉跄站起,“师父,你别生气,我再也不说便是了,你不要生气,生气对身子不好……” “身子好不好与我有关吗?” 殷承祉又想割了自己舌头了,数息后咬牙道:“师父是不会死,可师父也会受伤也会疼也会难受!所以,生气不好!” “我怎么就……”冯殃觉得自己若是真有尽头的话估计就要交代到这混账的手里了,“去把这一身换了,喝了驱寒汤,滚去睡觉!” “徒儿不累……” “我累!赶紧滚!” 殷承祉再不愿意也只好先走了,老老实实地照做了,衣裳换了驱寒汤也喝了,至于睡觉是真的睡不着,但也还是躺床上。 “喂,你就不能消停消停?” “师父以前过的很苦吧?”殷承祉却问道,没看边上滚来滚去的圆球,双手枕在脑后,顶着帐顶。 圆球一时间定住了。 殷承祉见它久久没声音,又问道:“不能说吗?” “也不是。”圆球飞到了他的眼前,“就是其实我也只知道不多,阿玖前主人给我输入的信息也就是那么多,不过你也没说错,主人以前过的很不好,很不开心。” “能跟我说说吗?” “不说,要是主人知道了说不定会认为我出卖她呢?” “我不告诉师父!”殷承祉道。 圆球哼道:“鬼才信你!” “那你能告诉我怎么才能让师父开心些。”殷承祉也纠缠下去,“你那个阿玖前主人没有给你输入这些吗?师父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什么事情能让她开心?” “你听话些。”圆球说道,“主人就会高兴。” 殷承祉终于侧过了头看过去,“你确定?” “反正你安安分分的时候主人都挺高兴的。”圆球滚着说。 殷承祉怎么也觉得这是它在糊弄自己,不过,他不闹的时候师父心情似乎都挺不错,可他也没怎么闹啊?他是真的……好吧,是有点儿……可他这也是……“我这就去跟师父道歉。”说完,便坐起身要下床。 “你不怕主人把你也人道毁灭了就去吧。”圆球也不阻拦,人类要作死谁都阻止不了,它才不会吃力不讨好呢。 殷承祉吸了口气,没有再继续,人道毁灭这词什么来历他不清楚,什么意思也不清楚,但在圆球这里便意味着师父最生气的状态,“我就是想让师父高兴些……” “那你就安分些!”圆球苦口婆心地劝说,“你啊也不小了,该懂事了,主人说的也没错,不就是个面纱吗?戴着又怎么了?我要是戴了就能到处跑的话我也戴,还有你脑子是不是傻了啊?在这时代女子不随便露脸不才是正常吗?啊!我知道主人为什么这么生气了!你这臭娃娃坏了主人的好事!主人一直都想学着当个普通人,这些年好不容易有些成果了,连主人自己都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个人了,现在学着寻常女子戴个面纱怎么了?用得着你摆出这样的阵势吗?你是瞧着主人忘了自己非人的事实要提醒她是不是?!你这傻娃娃脑子都怎么长的?主人怎么就这么倒霉养了你这么个傻东西?” 殷承祉如遭雷击。 “……养你还不如养头猪可以吃肉!” 殷承祉抬手抹了把脸,“小球,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少作妖,安分点,再惹主人生气我也抱不了你!”圆球骂道,“你别以为主人喜欢你宠着你就会一直纵容你了!我告诉你,主人当年能把女娲基地炸了,把我阿玖前主人他们一起炸成烟,以后也可以把你也给炸了!你别找死知不知道?!” “你还不如现在就把我炸了!”燕王抱着头,第一次觉得自己愚蠢! 他不是在关心师父,是往师父伤口上撒盐! 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163 婚事 殷承祉真想也把自己脑袋敲开看看都装了些什么! 可懊恼已经没用了,道歉就更无济于事。 能够做的,好像真的就是圆球说的,听话点。 师父想让他如何听话? 殷承祉寻思了一晚上,得出的结果便是和以前一样,好好办差、好吃饭睡觉,好好地在师父面前说正事,闲聊的时候就说些小事情,而不是愧疚难过那些 所以第二日,便如常地到了冯殃的面前。 “师父。” 冯殃昨晚上已经从圆球那里得知了它是如何把傻娃娃给骂了一顿的事情,“又一晚上没睡?” 听着这虽说不是很好,但也没火气的话,殷承祉暗暗松了口气,“以后不会了!” “坐下,吃饭。” “是!” 对,就是这样! 以后都这样! “师父,新兵入营了,整体情况也还可以,就是昨天闾州主营这边闹出了点事端,不过张华处置及时也没出大事”一边吃一边和以往一般,说着事。 冯殃也如常地停,偶尔瞧了瞧某个菜。 殷承祉便立即夹到自己碗里。 一顿饭下来,绝大多数膳食都入了他的肚子。 师父还是不喜欢吃东西。 “那我去军营” “去睡觉!” “啊?” “我可不想十来二十年后便日日对着一个小老头。” 燕王有些不明白他师父这话的意思,但师父让他去睡觉便去就是了,“是,我这就去睡!睡好了才去军中!师父你有事的话就让我来找我”老妈子上身唠叨了半晌,这才离开,走的时候把圆球也给抓走了。 “师父那话是什么意思?还生气吗?” “熬夜容易老啊,这都听不懂?主人这是在提醒你别老的太快了,免得不用多久就要对着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的老头!哎呀,好像真的老了好多!以前你这脸可是比女娃娃都要好看,要是不束发再穿个裙子,真能装女娃娃呢!可你现在瞧瞧你自己?谁敢说你像女娃娃了?皮糙肉厚的,都把这脸给糟蹋成什么样子了?好好的一张脸就给毁了!” 殷承祉摸摸自己的脸,“还好吧?” “哪里还好?以前多好看啊!” “圆球。”殷承祉正色道,“男子不能用好看形容的!像女娃娃更不是好事!” “切!那是你们不会欣赏!美美的多好看多赏心悦目啊!”圆球感慨道,然后又提醒道:“你啊,可别以为自己还年轻就不好好保养,这般糟蹋,估计不用二十年,这脸就看不了了啊!你做什么?又作死是不是?” 燕王用力将圆球丢上了屋顶,扬长而去,“你陪师父!” 圆球反应快没砸屋顶上,气的都要追上去砸他满头包,“臭娃娃傻娃娃,好心没好报,你就等着被主人嫌弃吧你!” 殷承祉才不会信圆球那番论调了,不过“陛下赏赐的东西里面是不是有燕窝之类的?”回了前院后,叫来了管家,“要是有往后每每个几天就炖一次送来给我!” “是。”管家只当燕王殿下是为了师父准备的笑着应了下来。 殷承祉这才让人下去,吩咐了人不要打扰,准备休息,爬上床前还对着铜镜瞧了瞧,怎么也不觉得自己十几二十年后就会成为满脸皱纹的老头,“小破球又在唬我!”还是赶紧休息,休息好了便没事了。 元宵之后,闲暇时光也结束了。 殷承祉虽不用像之前那把忙的脱不开身,但操练新兵一事也还是要过问,政务虽有总督在,但他才是锦东最大的官,一些重大的事情也还是要他拍板,更别说他与崔怀之间并没有十分牢固的信任。 崔怀也心知肚明,所以该禀报的绝不会擅自做主,而年后似乎越发的谨慎,哪怕一些不需要经过燕王的政务也都询问燕王的意见,因而,时常往来燕王府。 殷承祉起初也没觉得什么,但时间长了便觉察出了不对劲,要说崔怀是因为谨慎还有向自己表忠心,这样做也是说的过去,可以崔怀的性子却不止于此,再说每一次禀报完了政务之后,总是说起些奇奇怪怪的闲话,又或者欲言又止。 只是他没说破。 殷承祉也不好直接戳穿。 便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就是了。 除了崔怀这小小的异常之外,其他的倒是顺利,军中新兵操练事宜进展顺利,先前战事的死伤士兵的抚恤也到位了,政务上也没多大的事情。 天下太平、百姓安乐。 若是去年能顺利灭了蛮族,殷承祉便觉得自己这辈子算是没有遗憾了。 只是可惜,最终没能成功。 不过只要不放弃,终有一日能够达成所愿的! 冬去春来,春暖花开,远足踏青,便成了开春之后闾州城富闲人家热络之事了,今日我邀请,明日去赴约,你来我往的,好不热闹。 当然,这样的盛会不会只是为了踏青,大多数是为了儿女情事。 自元宵那日崔怀放了话之后,总督府的门槛都几乎要被媒人给踏平了,崔家小姐崔莹不但出身名门,更有郡主封号,又有两个握有实权的兄长,还有一个身为锦东第一人的表兄燕王,谁若是能娶到她,那便是祖坟冒青烟了。 唯一不好的便是崔家没有女眷长辈,崔怀又日理万机,媒人大多都只能见到崔府的管家,将说媒的二郎情况递过去,便回去等消息了。 虽说都三月了,崔家那边也还是没个回应,但好女百家求,又是郡主,众人求情的热情也还是没有消减。 热情的让崔莹这位当事人都有些苦恼了。 “这么多你便没有一个看上的?”崔钰自然听说兄长为妹妹寻亲一事,开始的时候还有些恼火,觉得哪里有人配得上他妹妹?后来便是愧疚了,妹妹年岁真的不小了,而身为兄长,他们却从未考虑过这件事,再后来就是着急,他不在闾州,没法子亲自操办这事,女子嫁人可是大事,万一寻了个不好的,一辈子就完了,如今也是着急,但更多的还是自豪,他的妹妹自然是百家求了,“要不先挑几个顺眼的,三哥给你好好打听打听?” “三哥!”崔莹虽没有寻常少女对于自己终身大事的羞涩,但到底是女孩儿,被兄长这般说亦是有些不好意思,“你别胡来!” 崔钰是借着回闾州向燕王禀报新兵操练一事的机会回家的,也不能再闾州城待太长时间,自然是希望多打探打探几个了,“怎么便胡来了?谁家姑娘要择婿不得好好打听打听?他们来求我妹妹,还不许我打听他们靠不靠谱了?” “三个!”崔莹满脸红,“你还是先打听未来三嫂吧!” 崔钰一怔,“是为你择婿又不是” “你和大哥都一样!”崔莹神色认真起来,“我是妹妹,你们不成婚难不成我先嫁吗?那我还不被人笑话死!” “谁敢!”崔钰怒道。 崔莹撒泼似得:“反正我不管!你和大哥一日不成亲,我便一日不出嫁!” “这怎么成?!”崔钰有些急了,“我和大哥是男子,多大年纪都能成亲,可你是姑娘家,若是耽误了” “那我便一辈子待在家里陪你们就是了!” “你这是说什么气话!” 崔莹也杠上了,“三哥这是嫌弃我当老姑娘了?” “我怎么会” “那不就成了?”崔莹扬眉道。 崔钰抬手敲了敲她的额头,笑骂道:“戏弄三哥啊!” “才不是呢。”崔莹伸手挽着崔钰的手臂,“是大哥和三哥真正的该成婚了,爹和娘在天之灵也一定着急着呢。” 提起了过世的父母,兄妹两人都伤感了起来,崔钰正色道:“大哥的确该找个大嫂了。” “三嫂也得要有!”崔莹越说便越是那定主意了,“正好我这里有全闾州城最好的媒人,一定能给大哥和三哥找到好媳妇!” “哪有小姑娘操心这事的?”崔钰失笑不已,“也不怕被人笑话。” “有大哥和三哥在,谁敢笑话我?” “那当然!” 兄妹两人一会儿拌嘴一会儿同仇敌忾的,难得相聚的时光中便是最寻常的闲话家常也是幸福的。 这其乐融融的一幕,亦是崔怀所要守护的,哪怕为此付出一切! 崔怀转身,并未走过去,阴暗与危险,他来承受就可以了。 崔家不但郡主要寻个好人家,崔总督甚至在宁州军营的崔少将军也说亲了,这对于闾州城的媒人来说简直就是件激动人心的事情,不管是哪一个做成了,都足够刷亮自己的招牌了,那些摸不着燕王府门路的,家里也有的是姑娘选的人家,也纷纷行动起来。 比起燕王难以接触到,崔家的两位便容易多了。 崔怀虽年岁大了些,都已经步入而立之年了,但却只是死了个未婚妻,连亲都没有成,而且,从他对未婚妻坚守来看,足以证明他是个情深义重的男子,当然,最重要的是崔总督位高权重,且崔家无主母,一嫁过去便是一品诰命还直接当家做主! 这样的婚事简直就是女子梦寐以求的! 至于崔钰,虽远在宁州军中,但亦是手无实权的,同样是抢手货。 崔家两位抢手货下海了,剩下的那位随即很快也被拉下海了,开春后的闾州城最大的盛世便是三位位高权重大人物的婚事,成了百姓们最为津津乐道的话题,更甚者有赌坊开出了赌盘,赌哪一位首先传出好消息。 崔钰对这些没多少工夫了解和理会,禀报完了军务见过了妹妹,就匆忙返回宁州城了,至于婚事,他不抗拒,发话说全权交给兄长负责了。 长兄如父,理所当然。 崔怀也是认真地位兄妹二人选人,同时,亦将各家闺秀中与殷承祉年龄合适的,整理成册,送到了燕王府冯殃的手里。 “婚事?”看着厚厚的册子,冯殃有些愣怔。 阿三低头禀报,“崔总督的原话的确是这样的,说殿下明年便及笄,也是时候考虑婚事了,而姑娘既为殿下师父,此事理应由您来操持。” 冯殃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应,“我来操持?” 阿三将头压的更低,“是。” “可”冯殃想说她没操持过这事,这事要如何操持?不过话到了嘴边还是没说出来,也的确是该如此,不管是在哪一个时空,孩子们的婚姻大事都该长辈操心的,别说如今这种盲婚哑嫁的世俗,即便是那自由恋爱的年代,父母也不能撒手不管,她叹了口气,说道:“好吧。” 娃娃养了不少,先前那些要么不是寻常人结婚什么的完全不在需求当中,要么是寻常人最后都会想将她生吞活剥了,这操持他们婚事,还是头一遭。 该如何操持? 圆球的数据库里面有没有相应的资料可以参考参考? “其实如今离殿下及冠也还有一年时间,也不需要这般着急的。”阿三又道,“崔大人好意是好意,但殿下眼下最想做的还是歼灭蛮族,也未必有成家的心思。” 冯殃一边打开那册子一边颔首:“也是,那孩子满心都是这事,不过崔怀也说的没错,孩子大了总是要成家的,都十九了?转眼间就这么大了”这册子做的很细致,各家闺秀的年龄家世乃至小像都有一副,崔怀是真的用了心,“你说那孩子喜欢那种类型的?” 阿三抬起头,神色有些难以言喻。 冯殃见他不说话便抬起头,看他如此表情疑惑问道:“怎么了?” “没有!”阿三忙道,讪讪笑道:“属下还真的不知殿下喜欢哪种类型的姑娘” 冯殃也没多想,低头继续翻看着册子,“温柔点的?还是贤妻良母型的?他母亲是个什么性子的?男孩子一般是会喜欢与自己母亲同类型的女孩子吧?” 阿三觉得自己还是保持沉默的好,冯姑娘是真的很认真在考虑这件事,这对殿下来说应该是件好事,应该是吧?“要不姑娘等殿下回来好好问问?” “嗯。”冯殃点头,“是该好好问,这是要跟他过一辈子的人。”只不过娃娃真的长大到了要结婚成家的年岁了?一转眼便这般大了?以往总是说他长大了长大了,如到了这一刻,她才真的觉得孩子大了。 164 开窍 殷承祉在军营一待便是大半个月,先是与三州驻军主将商定好下一阶段的练兵计划,便是查阅军需入库一事,对于闾州城中八卦传闻自然是没有听闻的,军中便是有兵士往来城中,亦不敢在军中擅自议论燕王的婚姻大事,不过张华却是知晓,但也并非从百姓的八卦中得知的,而是崔怀亲自给他写了信。 信中虽然没有写明担忧,但字里字外都透着担忧,尤其是重点提及了燕王恩师冯夫人超凡脱俗,必定不懂寻常人的人情世故,燕王大婚一事,还得他们这些下属的多多操心,还有一点很重要的是,燕王虽年近及冠,但自幼颠沛,没过过几日好日子,心思更是都在歼灭蛮族一事上,怕是现在都还没开窍。 张华看完了之后心惊胆战,觉得不是自己疯了便是崔怀疯了! 可是 几个月前营帐中的那一幕又鬼使神差地冒了出来。 他一颗心都快要从喉咙中跳出来了! 燕王还没开窍呢! 燕王怎么可能会 不可能! 不可能! 燕王就是平日里没接触过几个女子,哪怕是见怕也没见过几个,才会不!不不不!燕王是完全没意识到那些举动不合适! 他是冯姑娘养大的! 说是师徒,不如说是母子了! 母子之间,亲近些也是正常,尤其是在孩子脆弱受伤的时候! 张大将军快刀砍乱麻地把心里冒出来的荒唐猜疑砍下去,然后把燕王的亲卫长严朗给喊来了,严肃认真地提了给燕王开窍一事。 严朗虽说成亲了孩子都生了俩了,可这事还真的没碰到过,“开开窍?”这事用得着开窍吗?哪个男人不懂?还怎么开窍?还是给殿下开窍“张将军”还不如让他去打蛮族算了,“这事我们做下属的不好” “殿下没有长辈” “冯夫人不就是殿下的长辈吗?”严朗忙道,自从元宵宴后,不管是燕王府外的人还是燕王府里的人,都尊称燕王殿下的恩师一身冯夫人,“小人听闻大户人家都是由母亲安排人来为儿子通人事的。” 张华脸色有些僵,“话是这么说,可冯冯夫人也未曾成过亲,来日若是殿下说亲成婚一事,请她出面理所应当,至于这事嗯,不宜劳动冯夫人。” 严朗脸有些囧,“将军说的是,说的是”所以,开窍不仅仅是脑子开窍,还得“不知将军打算如何做?” 这等大事,他觉得还是不宜沾手。 总不能他一个亲卫长去给殿下送女人吧? 殿下也不像会是个好女色的。 “这样吧。”张华吸了口气,“你请殿下去一趟城里的咳咳!”重重地清了清喉咙,才道:“嫣红楼!” 严朗顿时傻眼了,虽说自己洁身自好哪怕媳妇不时常在身边也没有拈花惹草,可也还是知道嫣红楼的,估计这军营中那些半大小伙子成亲前大半的军饷都贡献给了这地方了!“可将军,这是青楼!” 就算传闻里面的姑娘是从南边那边来的,个个都是顶尖的漂亮会伺候人,可好看到了天上去那也是青楼! 若是传出去燕王殿下去了嫣红楼 “这对殿下的名声也不好!” “你私底下领他去!找个干净的!”张华把心一横,“理由我都为你想好了,便说最近军中兵士时常往这地方去,长期以往下去怕是不好!殿下向来看重兵士日常,知道了这事怕不用你请便会主动要求去!” “将军为何不自己去向殿下禀报?”严亲卫长虽然任劳任怨但也不是傻子,张将军这分明是在坑人! 张华咬牙,“你是殿下的亲卫长” “小人只负责殿下的安全!”严朗立场坚定,虽然他也希望殿下能早日成家娶个贤妻良母再生几个孩子有一个和和乐乐的家,但这种事情他真的不相干也应该不能干,“对殿下忠诚是最起码的要求,如何能欺瞒殿下?甚至还将殿下往嫣红楼这等危险隐患诸多的地方请?若是殿下要去青楼寻欢作乐,小人绝不阻拦也一定会护佑殿下周全,但让小人领着殿下去,这已经违背了小人身为殿下亲卫长的原则了!” 张华吸了一口气,“行!我来说就我来说!说句托大的话,殿下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大将军走了,身边没有长辈能为他操持这事,我岂能坐视不理?哪怕将军在天之灵知晓了也不会怪罪的!” 严朗想了想,“张将军,真的要这么做?其实要殿下开窍也并非一定得去” “你知道个屁!”张华突然爆了粗,又急又无法说出口,他现在不是怕殿下不开窍,而是怕殿下开错了窍!哪怕殿下迷恋上了女色,也比真的若他们担心的事情真的发生了,那殿下便是万劫不复!“你当好你的差事就行了,其他事情不想掺和就闭好你的嘴!” “可是” “总之,一定要让殿下知道世上的女子”张华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脸上的忧心越来越重,重到了让严朗都心惊肉跳了。 张将军这是怎么了? 殿下是不近女色,可先前那样的环境殿下如何近女色?难不成因为殿下先前不近女色,如今快要及冠了还是个童子身,便担心殿下那方面 “将军是否多虑了?” “最好是多虑了!”张华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行了,今天的事你就当没听过,下去吧!” 严朗看了看他,虽说还想为殿下辩驳几句,但看张将军的样子,若是继续说下去的话,估计真的要发飙了。 哎。 或许是关心则乱了吧。 “小人明白。” 虽然这事不妥,但张将军总不会害殿下就是。 张华说做就做,没多久便找了殷承祉了,忧心忡忡地说了许多兵士时常去嫣红楼寻欢作乐一事,那神情简直就像是那嫣红楼是蛮人开的。 燕王也如他所愿的,听的心里一沉,不必他提议前去探究探究,便主动开口了,“那就去见识见识这嫣红楼到底有多厉害!” “末将会安排妥当的!”张华板着脸说道。 殷承祉丝毫也没有多想,任凭他再多疑也多疑不到最信任的手下竟然当起了拉皮条的,还是给自己拉皮条,心里寻思着如何端了这个迷惑兵士的脏地方!女人祸害到底有多可怕,从先帝一事上便可以看出来了,虽说安氏会妖术,可能得逞未必就没有先帝贪恋女色的因素在!闾州城这些年越来越繁华,各式各样的生意都做的热火朝天的,可有些地方是真的不该存在!或许该借着这次的事件好好整顿一下闾州城的风气!有银子吃喝玩乐怎么都行,但往那种脏地方去就不成!还有军中的风气,先前一门心思都在战斗力上,如今大战获胜,怕是有些兵士也开始飘起来了,这万万是要不得的! 张华吸了口气,继续严肃道:“那末将去安排!” 这安排也很快。 殷承祉已然没有怀疑,反而更加认定了事情的严重性,不然张华也不会动作如此迅速,甚至都不想亲自去看,直接派人把那脏地方给一窝端了算了。 张华差点没惊的一口气上不来,这真的是血气方刚的男儿该有的反应吗?哪怕嫣红楼是青楼,可也不至于不至于“殿下,到底没有证据,若是贸然派兵的话,一是与殿下对商贾的承诺不符,二是会引起百姓恐慌,最要紧的还是这事不能宣扬出去,闾州军丢不起这个人!” 有理有据的。 殷承祉自然只能先忍了。 严朗身为亲卫长,主子要去这等人流复杂之地,自然是十分紧张了,紧张到了让殷承祉都有些侧目,“殿下放心,属下必定做最万全的安排!”那神色,跟要去狼窝差不多。 殷承祉拍拍他的肩膀,“只是去探探情况,无需紧张,不管那嫣红楼有什么不妥,总不至于敢当众对我下手。” “是!”严朗低下头,生怕自己露出一丝慌张的神色,他虽然没有应承张将军的要求,可到底是隐瞒了殿下可若如实相告怎么个相告法?张将军也是好意,再说,让殿下多接粗接触复杂的地方,也未必全完是坏事,冯夫人便曾说过,经验与成长都是在实战中锻炼出来的,他成了殿下亲卫长的那一日,冯夫人亦曾经交代,尽忠职守不可缺少,但草木皆兵却是万万要不得,更不能将殿下当成温棚中的花草 冯夫人的交代,总是没错的! 没错的! 殿下见识过了嫣红楼这等场面,将来若是有谁要对殿下使美人计,殿下也好防备! 张华决心坚定,一点都没觉得这次的安排有什么不妥,不过为了稳妥起见,他也是做了最周全的安排,便是安排的那女子,也是派人将底细给查了个清清楚楚,还找了大夫稳婆亲自确认过了是干净的,最后,才领着人去! 嫣红楼不愧是闾州城的销魂窝,还没进到里头便已然是一片纸醉金迷了,进了里头,便如同春日百花绽放、花红柳绿,而与寻常的青楼不同,嫣红楼不管是装潢还是里头的姑娘,都走高雅路线,乍看之下完全没有脏地方该有的低俗和龌龊。 便是殷承祉也有些诧异,虽说没去过青楼,但青楼该是个什么样子的,他心里有数,然而眼前这嫣红楼除了这名字低俗些,其余的完全和自己所想像的不一样!难道就是如此才让兵士沉迷于此?若是如此,这地方更不能容了!开这地方的主人也是用心险恶!好好的青楼开成这样子是想做什么?标新立异必有鬼! 张华虽也是第一次来,但对嫣红楼的标新立异完全没有燕王想的长远和深入,拦住了那试图接近燕王殿下的老鸨之后,便护崽子似得护着人去了雅间!这雅间设置也是极为的特别,除了有私密性之外,还能从窗户看到楼里大堂,而在大堂中央,便是一处姑娘表演才艺的平台,若是没有那些客人的调笑声,便真的只是在一处看表演了。 “这嫣红楼是谁家开的?”殷承祉一边扫视着楼下那些哪怕是满堂高雅都压不住龌龊的客人,记住那一张张脸,一边冷声问道。 张华一怔,“嗯?” “谁家开的?”殷承祉再问。 张华似乎还是有些会不过神来。 殷承祉收回视线,疑惑地看了过去,“张将军不知?” “是南边叶家的产业。”严朗只得帮忙解围。 殷承祉一愣,“叶家?”有些错愕也不敢置信,“叶晨曦的” “不是。”严朗忙道,“是南边一个丝绸大户,当年殿下颁布了政令邀请天下商贾入闾州,叶家便是第一批来的,起初开绸缎庄,这些年得利于闾州赋税与政策,生意越做越大,除了绸缎庄之外,还涉足了好几个行业,这嫣红楼便是叶家的三爷开的,据闻这位叶三爷喜好美女,平生最大的愿望便是能集其天下美女” “荒唐!”殷承祉想起了是有一个开绸缎庄的叶家,可没想到几年之后竟然做出这等荒唐事情来!“彻查叶家,一旦发现任何不妥,立即将人控制起来!” 严朗低头,“是。” 这叶家这次怕是要遭无妄之灾了。 不过殿下的怀疑也不是毫无道理,叶家三爷再喜好美人再想收集美人,养在自己院子里就是了,开了这么一个嫣红楼算什么回事?把自己收集来的美人大方地拿出来供天下男人享用?!的确是荒唐至极! 张华总算是缓过神来了,“殿下先别急,时候还早着,慢慢看。” 殷承祉觉得已经没什么好看了,但既然来了便先待着,他倒是要看看在他眼皮子底下到底有多少人成了这嫣红楼的入幕之宾! 日子好过了便开始放浪形骸了? 别的也就算,闾州城的那些大大小小的官还有军中的,今日若是被他抓到了,看他不剥了他们的皮! 165 疯魔 随着夜色越来越晚,嫣红楼内的众人也越发的放纵了,再如何高雅也到底是青楼,来这里的人也绝不只是想看看表演或者感受这高雅气氛的。 殷承祉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虽说燕王殿下大部分时间都在军中,而在有了锦东总督之后,更是甚少与当地官员往来了,有什么政令直接下,崔怀这个总督也是惟命是从,不与官员时常往来也没多大影响,可再不与官员往来,对于自己地盘上到底有些什么样的人在当官,尤其是级别比较高的,当然是要知道的,而燕王记忆力很好,哪怕只是见过一面,都能记住模样! 比如说楼下的那几位! 好! 果然是日子过得太好了! 朝廷虽然没有命令官员不得出入青楼妓馆,但但凡有点礼义廉耻、要点颜面的都不会来这种地方,尤其是官! 这些平日里道貌岸然的,私底下又是另一副嘴脸! 严朗看着自家主子越来越黑的脸,觉得今晚要倒霉的不仅仅是叶家,还有锦东官场中那些这两年日子过得舒坦极了的大人了。 而且,殿下现在这情况,哪里还有心思风花雪月? 张将军怕也要无功而返了。 还有 张将军是真的为了殿下,而不是借着这事整治一下那群日子过得好了便开始编排武将的臣? “殿下,时候不早了,不如” “殿下!”张华打断了严朗的话,僵着一张脸坚持道:“不如找个人来问问情况?” “好!”殷承祉压着怒火,应道。 张华像是怕他被气走似得,连忙起身,走之前还不忘对严朗使眼色。 严朗很想装作看不见。 “殿下,不如让严朗趁机暗中查探一番?”张华压着嗓子说道。 殷承祉颔首,朝着严朗道:“你去暗中探探这楼里的情况!” “殿下的安全” “我没事!”殷承祉冷声道,“把楼下那些混账东西都给我一一记下来!” 严朗也只好领命了,“是。” 张华终于将人弄出来了。 “张将军” “严亲卫长执行殿下的命令即可!”张华也冷下了声音,显然是对他的不配合很不满意,“这里交给本将就成!” “殿下的安全” “严亲卫长认为本将会对殿下不利吗?”张华没等他说完便沉着脸道。 严朗自然不敢应这话,只好吩咐随行的人在门口守着,一旦有什么异动便立即护送殿下离开,然后便领着两个人去执行命令。 张将军似乎有些疯魔了。 张华是真的有些疯魔了,若是理智还在的话便不会想出这样的法子来,要开窍如何做不好?非得来这种地方?可比起心里的那个可怕的猜想,比起见燕王如今眼中完全没有男女那些事的情况,这些又算什么? 只要燕王不沾女色他的心就怎么也没法子安定下来! 殷承祉等了又等,都一刻多钟了张华还没回来,便有些奇怪了,正好喊人来的时候,门被人推开了。 外面守着他的亲卫,还有张华带来的人。 而进来的,却是一个端着东西的女子,低着头,手中托盘上端着酒水,躬身小心翼翼地走过来。 殷承祉对自己的亲卫还是放心的,能放进来就是没危险,起码身上没有携带武器,又端着酒水,衣着也不似其他人,应当是这楼里斟茶倒水的丫鬟,便也没多注意了,“去看看张将军为何还没回来。” “是。”门外的亲卫领完命令,便随手关起了门。 殷承祉转过身继续盯着楼下越发不堪入目的场景,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崔怀到底是如何考核的?怎么让这种毫无廉耻的东西当父母官?!还有那个把手伸进那混账他要是没记错的话,去年考核还得了一个优! “殿下”忽然,耳边传来了一道怯怯的又娇羞的声音。 殷承祉忽觉汗毛有些竖立,还没来得及说话,眼前就又伸出了一双手,手里端着一只白玉酒杯 这 这! 他抬头看了过去,便见原本该是进来送东西送完了就应该离开就算不离开也该站在边上的“丫鬟”竟然含羞带笑地斟酒递给了他! 那容貌,那神色 他简直就是瞎眼了! 这哪里是什么丫鬟! 丫鬟哪里会是这样的? 欺负他家里没几个丫鬟是不是?! 岂有起理! 殷承祉一下子便明白过来了,怒火也烧的更旺,抬手便抓住了那女子的手腕,不过下一刻就又松开了,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似得,怒不可遏地喝道:“滚!” 女子哪里经受的住这般场景,当下就吓的面无人色了,浑身发软地跪倒在地上,“奴奴” 殷承祉想马上将叶三给拉倒面前亲手剐了,竟然敢对他使这样的手段?!怎么?以为这样他就会忘了这是什么鬼地方了?以为穿的一身娘家妇女便真的玉洁冰清了?以为找来这样一个不对!嫣红楼是绝不可能得知他要来的,更不可能提前准备这样一个诱饵!哪怕嫣红楼看得出来他身份不简单,想要讨好巴结,那来的也该是楼下的那些女人,就算是所谓的花魁,也该明明白白表明身份的,如何会如此装模作样?便像是知晓他厌恶那些不干不净的,特意装扮成眼前这样子! “谁让你来的?!” “殿殿下”女子话都说不全了似得。 殷承祉狠狠地吸了口气,哪怕这女子不说他也能猜到!可为什么?!张华为何要这样做?!想害他?故意弄个妓女来坏他名声?不!他不会!这么多年的生死与共,若连他都要害自己的话,那他早死了不知多少次了?!可他为何要做这种这种他站起身来,又深深地吸了好几口气,张华不是胡来的人,他这样做必定有原因,与其在这里乱猜不如去问清楚!有什么事情就摊开来说! 可他才走出了一步,那原本吓的瘫软在地跟失去了行动能力的女子突然间扑了过来死死地抱着他 殷承祉觉得浑身寒毛都倒立起来了,一手便将人扯开了,“放肆!” “啊”女子被狠狠摔地上,可下一刻便又爬过来了,“殿下殿下”又跟不要命似得伸手往前抓,那模样与其说是勾引不如说是抓住救命稻草,“殿下奴求求你奴” 殷承祉怒不可遏,但也不至于对一个女子再下手,罪魁祸首也不是眼前这一个,“再过来就别怪我” “殿下求您救救奴家”女子没再伸手了,但却一个劲地磕头,“奴求求您求您救救奴家” 殷承祉脸色难看的都形容不出来了,张华到底想做什么?到底在做什么?!他到底“你起来!” 女子抬头,满脸惶恐,泪流满面。 “你想让本王如何救你?”殷承祉咬牙道。 女子婆娑的泪眼迸发出了希冀的精光,“谢谢殿下!谢谢殿下”又是一轮猛磕头。 殷承祉眉头皱的都可以夹死苍蝇了,难道是他想多了?这女子是张华找来的苦主?这嫣红楼真的有见不得人的事情?“你且” 不对! 虽然只是很轻微的变化,但殷承祉还是觉察到了,他早该觉察到了的!只是先前被气的忽略了! 他很快便发现了屋子里的变化,除了多了眼前这女人之外,还烧起了熏香!先前屋子里虽也是一阵脂粉味,但并没有熏香!而这熏香他大步走了过去,扬手将那香炉给掀翻了,不用去验那里头的东西也知道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所以他没有多想! “我看你不是来求我,而是来找死的!” 女子见他掀翻香炉的时候再一次瘫软在地上,脸吓的更加苍白,“殿殿下” 殷承祉觉得宰了眼前这人都脏了自己的手,他自会去找主谋,只是没想到的是,他竟然走不出这房间的门。 “殿下!”张华站在外头,面无表情,“杏姑娘方才进嫣红楼,这是她第一次见客人。” 殷承祉脸色阴沉的可怕,“开门!”哪怕已经掀翻了那香炉,可已经着道了便是极力克制也是无济于事,而因为因为愤怒,反而更加的恼羞成怒的他现在真想杀人了! “殿下,您成人了!”外面传来张华坚定的声音,“若是大将军还在的话,也会如末将一般为殿下” 话没说完,房门便被踢开了。 张华脸色更加的难看。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殷承祉一把拽住了眼前这位最信任也是最尊敬的长辈,“张华,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末将在教导殿下通人事!” 殷承祉面色又阴沉又快速涨红,眼底都泛起了暗红了,怒不可遏都不足以行动他此时此刻的心情,“你这是在谋害上峰!” “殿下” “来人!”殷承祉大喝出声,“严朗,你给我滚出来” 今日之事,他也必定拖不得干系! “殿下!”张华也喝道,“不过是一个女子罢了,能为殿下通人事是她的福气!而这也是殿下的义务!” “义务?”殷承祉冷笑到了极点,“对一个妓女?!” 张华脸色骤然变白。 “什么时候起,张将军觉得本王不堪到了需要对一个青楼妓女尽义务?!”殷承祉继续道,“本王看起来就这般” “那末将为殿下再重新安排!”张华打断了他的话,“无论是官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只要殿下想” “本王便亏待你到如此地步,让张大将军跑来给这嫣红楼当拉皮条的老鸨了!”殷承祉大怒喝道,“还是我殷承祉长了一张迫不及待要女人的急色脸?!” “殿下!” “严朗”殷承祉松开了他,再次大喝道。 严朗急忙出来,“属下” 殷承祉一脚踹了过去。 严朗没躲,硬生生地接了,“属下该死,请殿下降罪!” 殷承祉狠狠地吸着气,压下了翻滚的热流,怒道:“走!”降罪自然是要的,但不是现在!“送张将军回军营,还有,派人将这楼给我封了!” “殿下”张华几乎都要失态了。 殷承祉现在是一个字也不想听他再说,他现在只想赶紧离开这里,然后然后把那该死的该死的已经快要及冠了的燕王殿下第一次体会到了身为男人的张华!张华!他想宰了他! “殿下,您怎么了?”严朗原以为他是被气的,可现在一看就是不对劲,张将军不会不会那样做吧?他疯了吗?不就是通人事吗?殿下喜欢便做,不喜欢也不用着急啊!“殿下,属下立即去找大夫” “闭嘴!你给我闭嘴!”殷承祉恨不得再踹他一脚,陌生的感觉以及羞耻还有愤怒逼的他逼的他去城外!马上出城!去城外” “殿下”严朗也着急了,“如今已晚,不如回王府再” “我让你出城!”殷承祉怒吼道,“马上出城” “殿下” 殷承祉直接伸手拔出了他腰间的刀架在了他脖子上,猩红着眼睛一字一字地警告,“再多说一个字就人头落地!别以为我不会动手” 他就是对他们太宽厚了才会让他们敢这样设计他! 严朗只能听他的。 这个时辰虽然已经很晚了,但也还不算晚,城门也还没关,便是关了,以燕王的身份要出去也是轻而易举,所以,一行人很快便顺顺利利地出城了。 殷承祉一出城便让严朗找了一处河流。 这话不必说明便已经是清楚严朗便已经知晓他要做什么了,虽说不赞同,但此时若是敢再多说一句话的话,殿下估计真的会让他人头落地,只是这时候虽然已经入春了,可夜晚还是凉,更不要说整个人跳进河里了,“殿下” 殷承祉一个字也没听下了马车就直接跳河里了,冰凉的河水让他浑身的滚烫瞬间降了好些,可这是药物所致哪里是一下子就可以解决的?接下来要熬的好多着呢! 严朗只能干着急,更后悔不已,他也是昏了头了才会默许张将军的做法,这都干的是什么事?殿下这回便是不砍了他脑袋,他也没脸了! 还有,张华那老头到底给殿下下了什么样的药?! 这都一个时辰了! 166 敢 殷承祉在河里泡了将近两个时辰,到了最后还是严朗实在是担心极了,跳下去将人捞起来,而这才一上岸,严朗还没来得及询问情况,殷承祉便一口血吐出来了。 “殿下” 这下真的将严朗吓了个半死! “闭嘴!”殷承祉声音虽然虚弱,但却也还是骂的咬牙切齿,“找个地方不!回军营!” “不行!”严朗断然拒绝,“殿下应该立即回王府!” “你真当我”殷承祉的发飙还没完,便被严朗一击手刀给打晕了。 “快!马上回王府!” 燕王是什么性子他很清楚,若不使特殊手段的话,是不可能让他回王府的,虽说力道控制的很好,可方才吐的那口血到底怎么回事如今也还没弄清楚,必须马上回去,让十五好好看看!不,得把闾州城最好的大夫都找来看看! 什么会不会造成恶劣影响,已经完全不在严朗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这样闹腾,自然是瞒不住冯殃了,好在阿三及时禀报了,不然按照严朗的计划,不必等明天太阳出来,整个闾州城都知道燕王殿下出事了,然后便是各种猜测,哪怕去嫣红楼没有表明身份,但也没刻意隐藏身份!这般闹腾下去,不用几天燕王逛青楼把自己逛的半死不活的事情便会传遍整个闾州城! 冯殃动了怒,当即便将随行的所有人全部捆了,一个个地杖打,若不是收敛住了的话,直接宰了算了! “如何了?” 十五神色还算好,“回夫人,殿下只是怒急攻心方才会吐血,并无性命之忧,至于发热便是因为在水里泡久了,受了寒,只要吃几贴退热的药,好好将养便无事了。” “那药呢?”冯殃又问。 十五回道:“属下方才检验过了十三找回来的香炉,里头的熏香的确添了东西,但也只是一些青楼妓馆里面常见用药,药效过了便会无事,殿下殿下年少,怕也被吓着了,方才会如此。” 冯殃再次问道:“确定无大碍?” “属下拿现项上人头担保!”十五正色道。 冯殃这才信了,只是阴沉的脸色还是没有半点缓和。 十五看了看她的脸色,“那属下下去煎药了。” “嗯。” 十五躬身退下。 冯殃一直站在床边,目光没有离开过昏睡着的殷承祉,越看便越是怒火中烧,张华到底要做什么?即便想教他男女之事也不至于做到这个地步?下药?亏他也想得出来!他从哪里瞧出了他们的燕王殿下要靠着下药才行?!还有 “嘭” 冯殃愤怒挥手,边上的那用上好紫檀木做成的椅子便一下子散架了,若是圆球在这里的话估计又要吓的跑路了。 多少年没气成这样了!? 她现在就像是自家孩子被人强行欺负了般,恨不得将一切沾上关系的人全部生剐了! “滚滚”昏迷中的殷承祉依旧情绪不稳。 冯殃伸出了手,“没事了。” “滚”殷承祉还是喊道,但或许也真的听到了安抚的话,熟悉的声音让他心安了些,“混账混混账” “没事了,没事了”冯殃亲生安抚,想撕了罪魁祸首的心更重了。 殷承祉在熟悉的声音中慢慢地安稳了下来,沉沉地睡了下去,只是毕竟烧着,哪怕后来服了药也还是睡的不好,而烧也并没有十五所说的那么容易退下去,反反复复,甚至一度高烧至浑身滚烫。 冯殃刺破了掌心滴了几滴血入药中,然后灌了他喝下,这才算是彻底退烧了,也睡的安稳了,至于还未醒来,则是因为药中添了安神的药。 “人可还活着?” 燕王这回是真的把人吓死了,哪怕现在看起来没事了,大家也还是不敢掉以轻心,“还活着,都在外面跪着。”阿三回道,看了看脸色始终阴沉的主子,“毕竟是殿下的人,是死是活,属下觉得还是让殿下醒来之后” “你对我的处置有意见?”冯殃冷声打断了他的话。 阿三低头,“属下不敢!” “你们不敢?”冯殃嗤笑,“连与别人联手算计主子都敢做,你们还有什么不敢?!你们是不是忘了当日你们被挑选出来到底为了什么?!” “夫人”阿三惶恐跪下。 “是他待你们太好了,让你们都没将他放眼里?还是觉得你们重要到哪怕算计主子也可以不受处罚?!” “属下不敢” “你敢!”冯殃冷笑道,“你若不敢,为何外面还有人活着!” “夫人” “夫人,阿三如此做只是想待殿下醒来查清此事”十五也跪了下来,“张将军为何忽然这般做?这背后到底有没有其他的阴谋?这些都得好好查” “人都死了,还怕什么阴谋不阴谋?”冯殃是真的动了杀气。 阿三和十五两人脸色煞白。 “谁给你们的自信,让你们认为你们是无可取代的?”冯殃继续冷声道,“我能磨出一把刀来,亦能磨出另一把!不为主人所控的刀没有存在的必要!” “夫人!”阿三急忙道,“属下等知错了,请夫人再给我们一次机会!” “请夫人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十五也俯首叩头道,顾不了什么和自己有没有关系了,他们是一起出来的,哪怕这是他们没有沾手,可早已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夫人若是不再信任他们其中一个人,便也再不会信任其他人! “夫人,属下立即去彻查此事,一定将此事彻查清楚!”阿三继续道,“求夫人再给小人等一个机会!” 冯殃的确是动了杀机,也的确并非一定要他们不可,但有一点他们也的确抓准了,人她既然给了殷承祉,是死是活就该有他亲自发落,“燕王走之前让端了那嫣红楼是吗?” “是!”阿三立即心领神会,“属下这便去办!” 十五想了想,觉得还是应该留在这里,燕王这回的情况着实是让他心惊,虽说有惊无险,如今烧也退了,可人没醒来之前还不能算是没事,“夫人,请允许属下再为燕王诊脉” 冯殃面色虽冷,但却还是点了头。 十五心里瞧瞧松了口气,收敛心神一心诊脉,好在脉象平稳,应当没事,应当会没事的 燕王府像是一下子又回到了寒冬了。 哪怕是不知情的下人也都被气氛给吓的战战兢兢,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而知情的人,早就半死不活了。 阿三将半死不活的严朗等人从院子给拧回了亲卫院中,找大夫自然是不可能的,十五又在殿下身边,自然也不能过来,不过到底是行伍中人,皮肉伤还是能自己料理的,他也的确是松了手,这浑身血的看起来是吓人,但并未伤及根本,总之就是死不了还能养回来,果然是没有什么不敢的,这胆子大的啊难怪夫人动了放弃他们的念头了,对于下属来说,他们犯了大忌,而对于亲卫长这个身份来说,严朗更是死不足惜!“你脑子到底都灌了什么?这样的事情都敢做?严朗,你真忘了自己的身份还是真没把殿下放眼里了?” “殿下殿下如何了”严朗趴在床上,咬着牙忍着剧痛问着,至于阿三的质问,他也想知道当时自己脑子到底是怎么想的了。 “昨夜一度高烧至痉挛。”阿三便是现在说起来也心有余悸,“若不是冯夫人在的话,严朗,你怕是要害死殿下了。” 十五的医术虽然不算是顶尖的,但也算是不错,可昨夜出状况的时候他哪怕强自镇定但也依然有些慌乱了,最后甚至连方子下药都有些犹豫不决,最后还是冯夫人亲自拟定的方子,药也是她亲自灌下去的。 若她不再,或者严朗没当机立断打晕了殿下送回来,后果怕是不堪设想! “什么?!”严朗大急,猛然撑起了身体,虽说没有伤到根本,可那满身的血也是真的,“怎么会?不是只是受了点风寒吗?是不是那药有问题?可所有的一切都是张将军安排的,张将军不可能害殿下的!” “这还不算害?!”阿三怒道,“你我都是男人,很清楚这种事情的伤害有多大!哪怕殿下顺从了你们的安排,那种地方出来的女人你们也敢让殿下碰?你们是嫌殿下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好了吗?” “我” “张将军为何要这么做尚且不论,可你是殿下的亲卫长!所有有可能危害到殿下的事情你都该阻拦!”阿三是真的想不透他到底是怎么就听信张华了,“严朗,殿下将他的安危交给你,而你却是如此回报的他!” “我”严朗面无死灰。 阿三吸了口气,“殿下的确到了该通人事的年岁了,可堂堂正正的法子多得是,你们怎么就选了这么一个?难道你们认为殿下没有你们的安排,便什么也不能做了?严朗,你们这不但是损伤了殿下的身体,更折损了他身为男人的尊严!你们”他又吸了口气,都不想再说下去了,“你好好躺着吧,该如何处置殿下醒来只会有定论,你也不要想着以死恕罪这些,殿下之所以会成现在这样子,大多还是被你们气的,你们就算要死也该让殿下先出了这口气!” 严朗真想以死谢罪,可阿三的话他也听进去了,“我知道了”尔后又忙道,“这事不能传出去!欧阳,殿下昨夜便下令查封嫣红楼,这般大的阵仗是不可能不引起别人的注意的,昨夜的事情不能传出去” “还用得着你说吗?”阿三打断了他的话,“早就安排好了!” “那那就好” 嫣红楼的混乱的确让满城震惊,燕王好端端的怎么就查封了嫣红楼了,嫣红楼怎么得罪了燕王了?虽说不是什么正派的地方,但也是老老实实做生意的,而且叶家还是当初被殿下亲口嘉奖过的,这些年在锦东的生意也是越做越好、越做越大,如今,怎么得罪了燕王了?还是如今锦东已经不需要他们这些商贾了,燕王也容不下商贾敛财,要过河拆桥对他们动手了? 商贾间人心惶惶。 当然,这些人的人心惶惶影响并不算大,但这些人背后千丝万缕的关系若是处理不好的话,怕是会真的出乱子。 崔怀第一时间便做了应对,以总督府的名义张贴了告示,解释了此次行动乃是燕王得知有官员时常在嫣红楼鬼混,放浪形骸,为礼义廉耻所不容,总而言之这一次是冲着那些沉迷女色的官去的,嫣红楼也是做的太过了,才会有此一劫。 燕王不近女色、端方律己是出了名的,见不惯官员沉迷青楼这事也是情理之中,要动手收拾嫣红楼这罪魁祸首也是能理解。 告示一贴出,人心惶惶的成了官场了。 不过百姓却是拍手称好,而各类商贾也是受了敲打,赶紧盘查一下自己手底下有没有哪些是燕王容不下的不正派生意。 这对于闾州、乃至整个锦东的风气,自然是大有益处。 百姓自然称赞了。 至于燕王病了这事,一丝一毫也没传出来,哪怕是崔怀也是一而再再而三求见都见不到人,这才开始怀疑。 “殿下病了?可严重?”最后,十五奉了命出来告知了他,冯殃没将崔怀放心上,但若不告知他,以他这把举动迟早会引起外人的猜疑。 “殿下只是染了风寒,需要静养,并无大碍。”十五淡淡说道,其中的惊险自然不能说,“只是冯夫人很生气,吩咐了在殿下完全康复之前,不得见任何人,夫人还让小人转告崔大人,殿下很好,莫要再闹腾。” 崔怀并不怀疑这些话,“殿下无事就好。” 只是,她动怒是因为有人算计了她徒儿,还是 哎!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走了,还请转告冯夫人,嫣红楼一事崔怀必定处理妥当,绝不会让殿下名声受损。” 十五拱手道:“是。” 崔怀虽确定了燕王安然,但心里的忧虑仍旧未散,张华会这么做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是万万吗没想到那一封信竟然让他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他是想让他出面,但却不是这样出面!“张叔你到底怎么想出来的!” 或许原本就没有的事情,如今这么一闹,哪怕没事也要闹出事情来了! 167 丢人 殷承祉在昏昏沉沉两天之后,终于醒来了。 “醒了?”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将他还不算清醒的脑子瞬间轰炸了,下一刻,便紧闭眼睛,浑身紧绷起来,便是连呼吸也不敢继续。 冯殃见状,忙问道:“怎么了?”应该不是身体的问题,可还是追问道:“还有哪里不舒服?”说完,伸出了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冰凉的触感让殷承祉的身躯僵硬的更厉害,本就不好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冯殃没触及到了异常的温度,但殷承祉这模样分明是不对劲,不是身体的问题,那便是“觉得丢人了?” 殷承祉还是一动不动。 “好了。”冯殃失笑,语气也是很少见的,“多大点事?事情都处理好了,不会让燕王殿下丢人的。” 殷承祉猛然睁开眼睛,却在对上那戏虐的目光时顿时便又闭上了,这孩子气的举动哪怕否认他是觉得没脸见人估计都没人信了。 “没事了就起来。”冯殃也没继续下去,“人还等着你处置呢。” 殷承祉不得不又睁开眼,“我” “原本我是想替你处置了的。”冯殃说道,“不过欧阳三也说的没错,既然是你的人,就该你来处置,你想如何处置都成。” 殷承祉又移开了视线,这回没闭上眼,但始终没敢对上她的目光。 孩子真的长大了。 冯殃心里冒出了这句感慨,若是以往受了这般大的委屈早便抱着她哭了,当然,或许也因为这事的确是丢人了,总的来说还是男孩子长大了,“没想好的话就再好好想想吧,师父先回去了。” “师父!”殷承祉猛然坐起身来,喊道,神色有些难以形容。 冯殃顿住脚步。 殷承祉脸都白了,话自然也没有继续下去。 冯殃叹了口气,“好了,师父没觉得你丢人,也没气你如此不小心着了别人的道,更没笑话你,这成了吗?” 殷承祉双肩微微颤抖,低着头,似乎在隐忍着什么。 冯殃叹了口气,“若觉得丢人了,便好好记住这教训,往后可别傻乎乎的了。” 殷承祉将头压的更低了。 冯殃觉得自己若是继续在这里的话,这孩子怕真的就要羞愤的挖坑埋了自己了,“圆球应该过两日便回来了,你方才醒来,便先好好静养几日,也不差这几天了,等它回来再陪着你吧。” 让一只球去做心理辅导,应该没问题吧? 不过这种事情她实在没经验。 而经过了这次,这孩子对身边的人怕也没那么轻易敞开心扉了,对一只见不得人的球说,应该会更有安全感。 没有任何两性经验的毛头小子,对于这般被算计心里是不是会受伤害? 冯殃真没这方面经验,也没想到有朝一日她需要面对这些。 小破球这点小事都费了这么多的功夫,还有脸说自己是世界第一无人能敌的人工智能?也不怕给它前主人丢人! 燕王终于醒了。 这让燕王府上下终于松了口气。 冯殃离开后便让十五过来,而面对十五的殷承祉虽然也还是沉着脸,但却没有方才的惊慌和无颜见人! 十五自然感觉到了燕王的冷意,心里不禁担忧这事会不会真的让燕王不再信任他们,“殿下脉象平稳,应当无大碍了。” 殷承祉没说话,冷着眼盯着他。 十五跪了下来,“属下虽未曾参与此事,但保护殿下是属下的职责,让殿下陷入如此难堪的境地,属下难辞其咎,请殿下降罪!” “我昏迷了?”殷承祉终于开了口,声音很是沙哑难听,喉咙也因为说话而拉扯的生疼,“为何昏迷?因为那熏香?”后面的三个字,说的咬牙切齿。 十五斟酌半晌,方才说道:“熏香对殿下的身体并无太大伤害,殿下大可放心,殿下之所以昏迷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怒急攻心,再加上在水里太长时间而受了寒,引起了高烧不退,方才会昏迷不醒。” “昏迷不醒?”殷承祉眼眸微睁,脑海中浮现了一些模糊的画面,还有那依稀能闻见的血腥味师父是师父!这种感觉不会有错!当年在西北那个山林中,濒死之时便是这种感觉!虽然没有上次的明显,但的确是所有的痛苦一下子消失了!“我病的很重?” “是有些凶险。”十五说道,“幸好冯夫人在,及时为殿下换了新的方子,还亲自为殿下灌了药,这才平稳下来。” 殷承祉双拳紧握的几乎要骨骼断裂了,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神色更是羞愧不,简直就是恨不得把自己给宰了的似得。 “殿下?”十五看的心惊胆战的。 “我师父”殷承祉咬着牙又问道,“一直都在这里守着?” “是。”十五点头。殿下 殷承祉脸色更青白了,“那我昏迷期间可有可有什么出格的举动?” 十五一愣。 “到底有没有!”殷承祉咆哮了起来。 十五忙道,“殿下一直昏睡,并无出格的举动!” “可有乱说话?”殷承祉又问道。 十五摇头,“并无。” “你确定?”殷承祉继续问道,那眼神便像是在说他若是不确定就要撕了他似得。 十五忙道:“属下确定!除了开始的时候殿下梦呓过了两句” “我说了什么?!”殷承祉慌了,手脚慌乱地扑下床拽起了他,便是双手都颤抖了。 十五若是还没察觉到了他的异常那就真的眼瞎了,“殿下没有说什么,只是恼怒地叱责了两句应当是在骂张将军他们” “只是这样?”殷承祉拽的更紧,“没有别的?!” “没有!”十五肯定地道。 殷承祉死死地盯着他好半晌,确定他真的没说谎,这才松开了手,像是从巨大的恐慌中脱离了出来,浑身发软地瘫坐在了地上,苍白的额头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殿下?”十五惊了惊,忙伸手道:“属下再为您诊脉” 殷承祉挥开了他的手,冷硬地道:“不必!”随后便爬起身来,“出去!” “殿下” “滚出去!”殷承祉怒道。 十五见状便只好先出去了,夫人说的没错,殿下身体是没大碍了,但这心里怕没那么容易好过来,不过想想也是,一个未见男女之事甚至单纯的没有男女之别的少年一下子必定会羞愤难当的,若是处理不好,甚至还有可能别!千万别!燕王若是因这事而对男女之事有了阴影,那于锦东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现在都恨不得去找严朗将他再揍一顿了! 阿三一直在外面忙活,虽说有总督府打掩护,但有些事情若是不处理赶紧的话也会有麻烦,尤尤其是那些知晓内情的,还有嫣红楼背后的叶家,都得处理妥当了,当然,最后的处置还是要殿下做主,但在殿下做出决断之前,这些人都必须安安静静地等着! 所以,他得到消息燕王醒来之后,已经是下午了,匆忙赶回来便当即前去领罪,不过没能进去,因为燕王谁也不愿见,从早上醒来冯夫人走了之后,就只见过了十五这个大夫,午膳也都是十五送进去的,不过据说没有动。 “殿下到底怎么了?身体不是没大碍吗?若动怒,大可直接” “殿下怕是”十五斟酌半晌字句,“被吓到了。” 阿三一愣,“什么?” “殿下虽快要及冠,但从小不是在军中便是在冯夫人膝下,从未接触过男女之事,冯夫人怕也没教过,甚至可能从未想过有这么一事。”十五说道,“如今骤然” “你是说”阿三有些懵了,“可这这有什么?殿下都十九了,寻常男儿十三四便已经” “我觉得殿下可能没有。”十五打断了他的话。 阿三脸顿时僵了,“你是说殿下” “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十五连忙制止了他的瞎想,“虽然有些不可思议,也是个让人担忧的情况,但也并非没有可能,毕竟这些年殿下都是在危机重重中过来的,连活下去都可能做不到,哪里还有别的心思?医书上便有记载,特殊情况下是有可能不会有的,再加上殿下一门心思都在军务上,接触的也全都是男人,唯一的女子便是亲如母亲的师父,没有人引导,没有任何外物刺激总之,这并不能说殿下有问题。” 阿三吸了口气,“那殿下现在是” “从未开过窍的人一下子被人强行撬开了。”十五叹了口气,觉得殿下也实在是可怜见儿,更是倒霉透顶,“你觉得会如何?” 阿三没说话。 “殿下身体无大碍,但尊严眼中受挫。”十五继续说道,“尤其还让冯夫人知晓了。” “这与”阿三的话没说下去,心底深处的那个模糊的没有成型的念头鬼使神差地又冒了出来,而这次不,不会的,应当不会的,“殿下是觉得在冯夫人面前丢人了?” “殿下醒来没问张将军他们的情况,却因自己有没有在昏迷之时失态而惊慌失措。”十五颔首,“殿下向来敬重冯夫人,又是最不愿让冯夫人失望,如今丢了这般大的人,哪里会不难受?况且这样的事情,别说只是师父了,即便是在身生母亲面前,怕也难以无地自容。” 阿三沉默了下来。 十五也不再说话了。 过了许久,阿三吸了口气,打破沉默,“可总不能一直如此,不说殿下才刚康复,即便是没事也不能这么折腾自己,午膳都没吃是吗?这身子怎么能受的了?殿下若是有气,发作出来就是了,至于冯夫人那边,冯夫人斥责殿下了?” “夫人关心都来不及了。”十五摇头,“便是夫人提醒我注意殿下的情绪的,说别让殿下落下什么心理创伤”心理创伤他第一次听,但大概意思也能明白,“夫人反倒是怕自己在让殿下觉得丢人,走了之后都没来过。” 阿三转身要进屋。 “欧阳”十五连忙阻止,“殿下下令任何人” “我有重要军务禀报!”阿三扬手推开了他。 十五一愣,重要军务?什么重要军务?他不是去处理嫣红楼的事情吗?难道嫣红楼真的有问题?那张将军这次怕是真的要遭殃了! 阿三直接闯了进去,虽说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可看到殷承祉的时候还是惊了一惊,不是说燕王殿下的情况有多糟糕,而是因为“属下参见殿下!” “本王下的令在你们眼里便如同” “殿下!”阿三忙道,“边境有异动,属下方才斗胆违抗殿下命令硬闯了进来,还请殿下恕罪!” 殷承祉那阴森森的目光在听到了这话之后的确有所缓解,“有何异动?!” “蛮族一小支队伍在太白山秘密通道外围潜伏。”阿三继续说道,“张将军已经派了斥候前去查探对方的目的,最新的消息尚未传来,但若蛮族真的想利用秘密通道潜入,怕是会来者不善!” 殷承祉哪里还顾得上自己的这些事情,“走,回军营!” “是!”阿三领命,“殿下,冯夫人有令,在殿下挑选出新的亲卫长之前,让属下负责保卫殿下安全。” 殷承祉脚步顿了顿,脸僵了起来,“师父让你来的?” “冯夫人让属下接替严朗暂时负责殿下的安全保护。”阿三正色道,“军情是张将军命人传来的。” 殷承祉握了握拳头,“走!” 那便是对他接替严朗一事没有异议了。 阿三稍稍松了口气,“殿下,为了安全起见,属下想带上十五” 殷承祉不想在这些事情上面浪费时间,若是蛮族真的想利用太白山的秘密通道,那绝不会是小打小闹!蛮族残暴嗜杀,先前在他们手上吃了那么大的亏,既然敢再来,怕是会比当年为他们那所谓的大巫报仇更加的狠辣决绝! 十五以为阿三是借着军务一事进去的,可没想到真的出事了,不过殿下到底是缓过来了,只是,到了军中见到了张将军,是当没事发生呢?还是忍着火气大事为重? 168 妄想 殷承祉自然是以大局为重,区区一个张华哪里比得上来势汹汹的蛮族?! 即便没有蛮族这事,他亦不能对他如何! 他做了什么了? 不就是带他去青楼开眼界吗? 不就是好心好意地让他开开窍吗? 不就是担心他大好青年连区区男女之事都不懂吗? 他是好心! 掏心掏肺的好心! 怕是亲生的老爹也做不到他这个地步! “斥候可有消息传回?” 一回到军营,见到了张华,殷承祉也并无任何要发飙追究那晚一事的神色,完全进入了公事公办的状态。 张华气色很不好,显然也没有燕王殿下的好定力,不过到底是一军主将,还是能正色地将情况说了一遍,“殿下来之前,斥候传回了第一个消息。”他深吸了一口气,神色极为凝重,“蛮族派出的小队并非是为了开战,而是想要与大殷议和。” “议和?!”所有人都震惊了。 殷承祉在震惊之后便是震怒,“妄想!”脸色要多阴沉便有多阴沉,“封锁边境,若有人靠近边境立即拿下!” “殿下是怀疑蛮族要议和是有人与蛮族勾结?”张华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向来只知道杀戮的蛮族怎会突然间要议和?他们知道议和是什么吗?“末将立即安排!?”说完,便要去退下,就在此刻,又开口,“若蛮族正要与大殷议和……” “张将军是听不懂本王的话还是没将本王的话放在心里?”殷承祉冷笑,“我告诉你们,有本王在锦东一日,议和一事绝不可能发生!” “若朝廷……” “那也得他们能过的了边境线!”殷承祉冷笑,“若连几个蛮人都拦不住,锦东军趁早散了回家种田算了!” 张华心算是定了,但凡经历过当日大屠杀一事的人也绝不可能接受与蛮族议和!更何况如今锦东军分明占据上风,只要保持如今的状态继续努力,歼灭蛮族之日不会太远!能将一群豺狼歼灭,为何要养着他们?!但是,朝廷未必会这么想,京城那些人可能会因为各种的原因而同意议和,甚至会认为蛮族议和便是臣服于大殷,这是一件很了不得的事情,会不择手段地促成,然后,名留青史!歼灭蛮族,得了功劳的只是武将,只是燕王,而若是让蛮族臣服大殷,功绩便在于那些参与议和的文臣,还有皇帝宝座上的那一位! 议和?! 若是议和了,锦东这么多年的血汗算什么?枉死了的那些锦东百姓又算什么?那些为保佑锦东而战死沙场的将士又算什么?! 绝不可能议和! 绝不能! 因为这事,先前的那点见不得光的私人恩怨便也就没多大点事情了,虽说严重些的也能掰扯出一大堆的隐患和问题来,但面对蛮族求和这事,这些都可以后续处理。 绝不能让蛮族议和的消息传到京城! 甚至不能让他们传出锦东军的封锁线外! 殷承祉亲自带了人前往太白山密道,亲自布置了密道的防卫,尔后,又巡防了一遍前线防卫阵地,在前线军中先打好了预防针,防止兵士被蛮族抛出的求和消息蛊惑,甚至言之灼灼地认定了蛮族所谓求和便是为了让锦东军放松警惕! 而经过这一番的敲打,前线将士再次进入了一级战备状态,时时刻刻地盯着蛮族的动向,斥候一波又一波地派出去。 而蛮族也果然真的正式派出了使者。 前线将领看都没看那所谓的国书,看也看不懂,直接将人给砍了,所谓两国打仗不砍来使这事在他们这里行不通。 蛮族奸细算什么使者? 什么议和? 分明是要浑水摸鱼! 不杀他难道留着过年吗? 这一消息传回了军中,殷承祉当即下令全军备战,一旦前线有变,闾州军立即赶赴前线,与此同时,各地驻军也纷纷接到了战备的军令。 这才太平了没多久的锦东,又一次紧张起来了。 如此大的动静,自然瞒不住崔怀了,身为锦东总督,军务虽不在他的职权范围,但若是真的要打仗,他自然也不能坐视不理。 这一次,是名正言顺地去了闾州军军营。 “殿下,可是蛮族有异动?” 殷承祉颔首,言简意赅地见到说了两句,“前些日子发现蛮族有小股队伍在边线上,没多久便又蛮族探子潜入前线军营,被前线将领砍杀,以蛮族的过往作风,此次偷袭不成必定会再生报复,但也未必敢倾巢而出,如今的戒备也只是以防万一罢了,未必能真的打起来。” 崔怀颔首,“如此便好。” “如此便好?”殷承祉冷笑,“崔总督就这么怕和蛮族打吗?又或者说,陛下私底下给了你一旦本王要与蛮族动手,便又要不择手段阻止?” “殿下……” “行了。”殷承祉不想听那些冠冕堂皇的话,“皇帝的意思本王之前在京中已经了解的很清楚了,虽说本王眼界不宽,但也绝不会做任何伤及大殷江山的事情!既然皇帝说时机未到那就时机未到,本王等得起,锦东也等得起!” 崔怀叹了口气,“既然殿下心中有数,下官便不多言了,虽然时机未到,但若蛮族又来犯边,便也不需要与他们客气!殿下尽管动手便是,其余的事情交由下官处置。” “你是锦东总督,该你干的事情本王绝不会让你闲着!”殷承祉道。 崔怀觉得这话背后还有不该你干的便不要多管闲事这警告,“下官明白。”顿了顿,还是问道:“听闻殿下前些日子病了,如今可好全了?” “崔怀。”殷承祉脸色更沉了,“说话总之绕着弯子,不累吗?” 崔怀面色一僵。 “我到底怎么回事你会一无所知?”殷承祉冷笑,嫣红楼的事情能如此落幕,想必崔大总督也花了不少心思,甚至于张华做的这烂事,他崔怀也未必一无所知!“我没去追究,但并不意味着我便傻的什么都不清楚!” “殿下……” “你可以走了!”殷承祉直接送客,“我发出的军令怕已经传去京城兵部了,崔总督还是回去好好想想如何应付兵部那群老不死的吧,或者陛下还会派使臣来!” 崔怀躬身,“是,下官这便回去拟折子向陛下解释。”说完,便转身离去。 “对了。”殷承祉忽然又道。 崔怀回过身来,“殿下还有吩咐?” “听说你们崔家都想要办喜事了,既然要办那就尽快吧,若是这闾州城的姑娘儿郎你们都瞧不上,本王可下令让各地将适龄的姑娘儿郎都送来,让你们好好挑挑,务必找到个合心意的,这也算是了了崔大将军生前的一大心事了!” 崔怀苦笑,“殿下,嫣红楼一事下官并未参与。” “本王又说你参与了吗?”殷承祉冷笑,“本王不过是关心一下崔家,再来便是想尽一份心罢了,崔家便剩下你们三兄妹了,而之所以蹉跎至今,多多少少与本王有些关系,尤其是崔大人你,其他人在这般年纪孩儿都能到处跑了!” 崔怀吸了口气,抬头正视他,“下官的确是该成婚了,也是真的诚心诚意要寻一位贤良淑德的女子为妻。” “这是好事!”殷承祉道。 “下官虚长殿下几岁,蹉跎至今乃是不得已。”崔怀又道,“殿下如今正是风华正茂,如今锦东大定,蛮族更是……” “所以,张华所为,与你并非没有半分关系?”殷承祉冷笑打断了他的话。 崔怀慢慢跪了下来,“下官的确曾与张将军提及殿下的婚事,担心殿下一心扑在了军务上,耽搁了自己的终身大事。” “所以,张华就骗我去了青楼,还对我下药?”殷承祉怒极反笑,“谁给你们的权力?谁给你们的胆子?!本王的终身大事何时轮到你们来插手?!”他大步上前,一把拽住了他的衣领,“怎么?崔大人自个儿想要成亲了,便也想着独乐了不如众乐乐?!还是谁给了你天大的好处,让你帮忙谋求一个燕王妃的位子?!” “殿下——” “崔怀,你们凭什么这么做!”殷承祉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这话,眼里的冷意几乎化为了实质。 “殿下……” “殿下!”与此同时,张华突然闯了进来,“殿下,嫣红楼一事乃末将一人所为,与崔总督没有关系!” 殷承祉丢开了崔怀,双手环抱在胸前,冷笑至极,“张将军这一人做事一人当的本事可真不比打蛮族的本事小!本王佩服!” “殿下……”因为蛮族议和一事,这件事一直压着,谁也没提及,今日崔怀来了,他就知道躲不过去的,他也不想多,不管是何等惩处,他都甘愿领受,尤其是在得知殿下因为这事吐血昏迷之后,他更是后悔不已,“末将是昏了头了!请殿下降罪!” 没有解释,直接认罪了。 殷承祉却无半点释怀,反而是越发的愤怒,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那样做?怎么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情!他哪一点看起来不像男人了?难道就只能那样做才是男人吗?!“张华,你不但是我手下第一大将,更是我的长辈!” 张华更是无地自容了,“殿下……” 殷承祉闭上了眼睛,双拳紧扣地将一些让他羞愧的想要立即砍了自己脑袋的画面死死地压了下去,他在问什么?在追究什么?不能杀他们甚至不能打!在这里听他们懊悔愧疚有什么意义?还不如多看几卷兵书多巡几次前线,哪怕去练武场与兵士打一场也好过在这里浪费时间!“没有下一次!你们都给本王记住了!还有,本王的私事也轮不到你们来管!”他睁开了眼睛,冷厉地扫视着他们,“莫要将本王的宽容当放肆的资本!本王并不是非你们不可!锦东亦不是没有你们便会天崩地裂!” “是!”张华面色发白地应道。 崔怀亦是俯首应道,“下官明白。” 殷承祉转过身,不耐烦地喝道:“滚吧!” 两人方才起身,告罪离开。 出了营帐,两人的脸色便快速调整好了,在这种情况下,绝不能让兵士们见到他们面色苍白地从燕王营帐中出来,否则会军心大乱的。 “崔大人可要去本将营帐稍坐?”张华提出了邀请。 崔怀自然不会拒绝。 殷承祉并不知道两人在外面的事情,不过哪怕不知也能猜想得到他们一定会聚在一起说些什么的,只是,他现在不愿意去深思他们究竟会说些什么,也没有这个必要!他相信他们不会敢再敢僭越!甚至今日过后,也再不会私底下议论他的私事! 这件事过去了的! 殷承祉,这件事已经已经过去了! 过去了的! “喂!”营帐中突然响起了熟悉的声音,几乎要将殷承祉好不容易建起来的壁垒一下子击溃了,他连忙握紧拳头,强制维持着,“小球。”他看向冒出来的圆球,镇定地笑了笑,“你回来了啊。” 圆球要是没发现他的不对那就真的给主人和前主人丢脸了,“别笑了,怪难看的!”它飞了过去,红光柔和地一圈又一圈地扫描着他。 殷承祉浑身紧绷,心都快要跳到喉咙了。 “哇!臭娃娃你做了亏心事啊?这心跳这……” “没有!我没有!我什么都没有想更没有做!我没有!”殷承祉急切地否认,“小球你别胡说八道!” “就你这心虚样还说没有?”圆球嘲笑道,“好啊,我才走了多久你就背着我干亏心事了?说!哪个王八蛋教坏你的?我去拔了他的毛!” “没有!” “那你心虚什么?” “我没有心虚!” “你瞧瞧你这心跳数据!还有脑电波的……” “你看错了!” “我怎么可能错?”圆球生气了,“我可是……” “你这段时间都去哪里了?”殷承祉干脆转移了话题,绝不能再让它继续下去,圆球的能力到底有多强他都不敢确定,若是继续这般纠缠下去,说不定……说不定……不!都过去了!那不过是脑子不清醒不过是病了才会……“不是说了一直保护我的吗?这一走就好些日子影子都没见着,去哪里了?” “你这是什么语气?”圆球骂道,“我累死累活比老黄牛还要忙还不是为了你这个小没良心的!” “你去哪里?”殷承祉见它终于转移了注意力,暗暗松了口气。 圆球哼道:“你不是担心木家那边会出问题吗?主人就让我去探探情况,若是木家真出了问题,便当机立断处置了!” 169 教导 “那出问题了吗?”殷承祉接着这话题问道,也并非完全只是为了转移话题,木家的重要性哪怕现在也不容忽视,不说别的,便说木家一旦暴露,哪怕处理的干净,他也不可能完全置身事外,私铸兵刃是谋反大罪,哪怕是他也担不起这个罪名,更别说失去了木家的秘密军需供应,锦东便只能完全依附在朝廷身上。 他从未想过要造反或者在锦东拥兵自重,但很明显皇帝与他们并非同心同德的,皇帝所谓的大局到了必要的时候,完全可以舍弃锦东! 而这是他不能接受的! 他亏欠了锦东的,唯有用一生的守护方才能弥补! “还算他们聪明!”圆球哼哼道,“木安阳那小王八蛋那日估计也是被主人吓坏了,回去之后干净利落地清理门户,那手段比起他那老爹狠辣多了,眼下整个木家都为他马首是瞻了,也幸好他那两个哥哥没心没肺,要不然早宰了这头狼崽子了!” “木安阳成了木家当家了?”殷承祉眉头紧皱了起来。 圆球说道:“当家是换了,木老头对外说自己老了,要让出家主之位让年轻人上去,不过我觉得他是被木安阳那逆子给气的,这回木安阳为了清理门户把自家老爹都给软禁了,之后还当着他的面处置了那些人,丝毫不顾他的求情,木老头这回是面子里子全丢了,说不准退位也是被逼的!不过木安阳那小王八蛋也不知道想什么,居然没自己坐上家主的位子,反而给了木家大爷,还说放话说自己会全心全意辅助兄长,简直就像是卖了自己还要立牌坊的婊子!” 殷承祉对婊子这两个字十分的过敏,脸都僵了僵,旋即立即继续转移话题,“木家如今尚且安稳?” “安稳安稳!”圆球说道,“有木安阳那小王八蛋在,安稳极了!” 殷承祉颔首,“那便好。” “什么好不好的?就是不安稳了又如何?木家那群人敢反了天不成?”圆球不屑地说道,“不就是几个工具人吗?用的顺手了便继续用,不顺手了换了就是!怎么的?你是瞧着主人这些年懒懒的什么都没干便以为主人是吃干饭的了?” “胡说八道什么?!”殷承祉恼火道,“小心我告诉师父你说她坏话!” “你这臭没良心的!”圆球恼火地砸了他一下,“我这么辛辛苦苦的都是为了谁?还不都是为了你这小没良心的?你以为就木家那群小王八蛋能让主人担心的把握也派出去了?还不是怕你不放心,所以才让我去的?你谢都不谢一句竟然还敢告我黑状?!我都还没说你人高马大的竟然被人算计的……” “对不起!”殷承祉当即截断了它的话,“我道歉了!” 可以不继续下去了! 圆球火气是小了,不过还没全消,而且也发现了不对劲的端倪了,“臭娃娃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什么?!” “你的话不对劲!”圆球继续道,“不管是语气还是字句,连说话的逻辑都有些问题,就好像是故意在引开话题似得!你在怕什么?你怕我说什么了?怕我骂你了?不对不对,你这臭不要脸的怎么会怕我骂你?那是怎么回事?你趁我不在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了?” 殷承祉脸色骤然青白了一下,然后便强制转回了正常,认真坚定地否认:“我没有,小球你莫要胡说!” “没有?你当我傻啊!” “那你说我能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了?”殷承祉豁出去了似得,他就不信它能猜到,便是他都不敢相信他竟然会……那就是一时的疯魔了罢了,不!那根本便不是他!那就是一个……就是一个没了思想没了意识的……总之他绝不会就是了! 圆球很是狐疑,不管是从哪方面的痕迹来说都证明这臭娃娃有问题,可他能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最多最多的也就是背着它向主人告黑状罢了,而主人也没对它有什么不对劲的反应,不管这臭娃娃有没有告黑状,都没成功,“行了,别一副要死的样子了,你就是真做了我还能拿你怎么办?再说了,你能做的不就是告告黑状吗?主人是我主人,难不成还能因为你那几个黑状把我生吞活剥了?” 殷承祉明显松了口气的样子。 “好啊!”圆球勃然大怒,“你这臭小子真的告了我的黑状!” “我没有!” “那你松了口气是什么意思?” “你看错了!” “我怎么可能看错!” “你连眼睛都没有怎么就不能看错?” “臭娃娃你人身攻击啊!” 一人一球打闹了起来。 殷承祉紧绷的神经也随着打闹而松弛了下来了,那是他的秘密,一个永远都不可能暴露出来的秘密,一个再也不可能哪怕是他自己也绝不会再提及便是只是去想都不可能的秘密,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就像是完全可能发生一样! “小球,辛苦你了。” 圆球骂也骂累了,打也打过了,自然也就很好说话地接受了他的感谢了,“不是我说你,我才走了几天你就被人给害的那么惨,简直是丢死人了!你每天吃的全都用来拉的啊?脑子里装的很全都是草吗?这么大的一个人了,居然被人骗的差点失身了!这要是传出去了,我都没脸见人了!” “师父……师父告诉你的?”殷承祉声音低了一些,似乎也觉得很没脸。 圆球哼了哼,“知道怕了?哼!看你以后再傻乎乎的!” “我不会了的!”殷承祉看着它,咬着牙坚定地说道:“小球,我再也不会了的!” 圆球稍稍满意了些,“知道教训就好!不是我挑拨离间,只是你还是最好给我记住了,这世上唯二不会害你的就是主人跟我!除了我们,其他人都可能骗你害你甚至要你的命的!别以为现在这些人看起来好像对你忠心耿耿,那是因为还没有更大的利益摆在他们面前!这次的事情就是个证明!” “我知道。”殷承祉认真听教似得,点头应道。 圆球恨铁不成钢又语重心长还护犊子地说道:“你也别怕,有主人和我罩着你呢!别生人不生胆的,都多大了一点小事就吓的吐血和高烧!主人就是太宠你了,要是我在,早先把你揍八条街了!” “小球……” “撒娇也没用!本球大人我不接受!”圆球高傲地道,“主人就是太宠你了!我要是不严厉点以后你还不……” “师父很担心我吗?”殷承祉忽然道。 圆球又被转移话题了,而且还是一如既往地接招,“你还有脸问?主人不担心你还担心谁?我才一回来都还没喘口气就被主人指派过来了!主人说你可能吓到了,让我过来给你做做心理辅导!啊!差点把这正事给忘了!都是你这臭娃娃,罗里吧嗦的东拉西扯的一大堆废话!来,给我坐下来,有什么心理问题尽管说出来让我给你分析分析!你放心,前主人阿玖在我的系统里输入了专业的心理学知识,对付你这么一个小娃娃足够了!来,说吧!” “我没有!”殷承祉矢口否认。 圆球才不信他了,“不用怕丢人,我不笑话你就是了!” “我真没有!”殷承祉再次否认。 圆球又恼了,“没有没有!要是没有主人做什么让我来?你是说主人瞎担心了是不是?你要是没有,又是吐血又是昏迷的,还差点就没命了!啊!”说着说着突然间就尖叫起来了,“你这臭娃娃是不是又让主人用血了?!” “我……” “好啊你!”圆球简直好气疯了。 殷承祉伸手抓住了它,阻止了它发飙,“我保证绝对不会有下一次!我拿我的性命起誓!小球,我比你更加不希望师父有危险!我绝不会让师父为我再冒险,哪怕是死了,我也绝不会让师父再用那样的法子救我!” “你要说得出做得到!” “我一定会做到!”殷承祉一字一字地承诺,不仅仅是因为真的不愿师父再有危险,更是因为他……他做出了那样的事情之后唯一可以做出的补偿!他不能让师父因为他而冒险,绝不能!哪怕是他死了,也不能!“所以小球,以后若真的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而我又无力阻止,你一定要阻止师父!你告诉师父……告诉师父……”不知为何,心口像是被什么刺穿了似得,疼的厉害,“告诉师父,那个木安阳做的到的,我也一样能做到!” 圆球相信他没有说谎,也是真心实意的,不过这跟那木安阳有什么关系?怎么扯上他了?那人都死了多少年了?别冒出了另一个木安阳又把那个死了的拉出来好不好?这样多不礼貌!“行了,你还是绷紧点皮,别三天两头就出事了!”说完,又回到了任务上了,这回可没这么容易被糊弄过去了,“你真不说?心理创伤治疗第一个步骤便是倾诉,你放心,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告诉主人,不会让你在主人面前丢人,你尽管倾诉就是!” “我没有!”殷承祉还是否认。 圆球安静了会儿,“没有被背叛的愤怒和伤心?” “我没那般脆弱。”殷承祉应道。 “也不觉得人心险恶对人生充满了怀疑和……” “小球,我没有那么脆弱!” 圆球又静默了半晌,“那好,那你有没有男性方面的问题想要说说?” 殷承祉脸僵了起来。 “咳咳!”圆球发出了两声尴尬的咳嗽,告诉自己是专业的专业的,“就是那方面的问题!有没有被他们的手段给吓着了?对身体的变化有没有……” “没有!”殷承祉断然喝道,“我没有!绝对没有!什么都没有!”三连否认,正常人都听出了其中的问题。 圆球自己也尴尬啊,这方面的经验它真的没有,系统里面虽然有丰富的青春期生理知识,可它没想过有朝一日要自己用啊?主人也真是的,居然让它来教这臭娃娃青春期生理知识!好尴尬的啊!不过任务就是任务,主人亲自交代的再尴尬也得做!大不了当自己是医生就是了!再说了它一个人工智能跟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家家似得做什么?丢人!“这男娃娃长到了……”系统里面的少年青春期知识被拿出来现用了,老学究般古板认真的语气,一门心思地赶紧把任务完成了,也没去理会燕王殿下这位学生到底能不能接受或者会不会因为信息量太大而懵圈,一个劲地说,还为了加深了解把从未用过的图像显现功能都给用上了,各种生理学的图画在半空中呈现出来,清清楚楚的,这些在后世尚且没法子坦坦荡荡在课堂上讲授的知识,如今简直可以用不堪入目来形容了。 殷承祉自然是不愿意听了,恨不得马上就跑了,可圆球太过严肃认真了,他若是真跑了不就是在告诉它,他真的心里有鬼吗?他心虚吗?所以,他不能跑,甚至不能对它如今的所谓授课有任何的阻止! 他绝不能让它看出任何端倪来! 圆球认真严肃,他自然也该坦坦荡荡! 他强迫自己认真听。 可…… 可那些是什么? 那都是些什么? 那…… 不!不能胡思乱想! 圆球说了这些都是很严肃的知识,绝没有什么肮脏的,都是该学的! 是他自己有问题而已! 不! 他也没有问题! 绝对没有! “下面,我们再来看看……”圆球越讲越顺溜了,画面一闪,很快又开了另一个文档,也没注意放出来的是什么画面,就继续自己的讲述了,“这男孩子青春期……” 殷承祉的脸白了,原本盯着画面的眼睛简直瞪大的要把眼珠子都给瞪出来了。 圆球没发现,继续讲授着青春期的少年该如何正确面对自身的身体变化。 殷承祉脸开始又白转红,越来越红,最后忍无可忍似得勃然大怒,“够了!” 圆球被吓了一跳,“你发什么……”疯字还没出来,它自己也尖叫起来了,“啊——”不敢置信地看着正在播放着的画面,那哪里是什么生理知识课程?分明是妖精打架,还是打的明明白白再什么都不懂的看了都能亲身上阵的那种!“谁!谁搞的鬼!”惊吓过后便连忙关了,“一定是季聊那臭丫头!一定是她!”也只有那臭丫头能干出这种事情来!气死它了!气死它了!“这……呵呵……这是意外!意外!这不是我要教的!哈!娃娃,你别……别吓傻了啊?喂!娃娃?小娃娃?小阿承?” 殷承祉闭上了眼睛,一点一点地将那强塞进了脑海的画面驱赶了出去,一下一下地深呼吸着,忘了,忘了,全都忘了!“讲完了吗?” 圆球哪里还敢继续,“完了!完了!哈哈!其实也不用怎么讲,你都多大了难道还不懂吗?就是主人瞎操心……” “好。”殷承祉轻声说道,“那你就回去告诉师父,让她不要操心。” “好!”圆球哪里敢不应。 殷承祉像是没事了似得,“我要去校场练习骑射,你是跟我去还是呆在这里?” “这里这里!”现在可不想贴身跟着,丢人啊! 殷承祉点头,“那我去了。” “嗯嗯!” 一场尴尬似乎就这么化为无形了,圆球见人走了之后,才松了口气,简直比人都还要像人了,“哎,就说这养娃不容易嘛……主人啊主人,您怎么就这么喜欢养娃呢?” 殷承祉在校场练了一整天的骑射,这股子劲头将在校场训练的兵士给激励的恨不得豁出去似得,士气大涨。 而这些,燕王殿下全完没有发觉。 他只是希望借助这种高强度的训练让自己再也没有精力去想一些绝不该去想的事情! 越累越好! 只有累了,才不会胡思乱想! 而这种方法也的确很有效,不管是先前身边人的算计还是圆球那触目惊心的录像,全都给抛到九霄云外了,很好,很好。 殷承祉很满意。 便是蛮族又一次派人来想要议和,都没能激怒他,如今对于他来说,事情越多越好,至于蛮族的锲而不舍,虽有些意想不到,但仔细盘算一下也是在情理之中。 经过上回,蛮族十三部落受重创,不管是军心还是势力都被大大打压了下去,而这几年,蛮族都无力犯边,以蛮族疆域那匮乏的物资,恐怕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了,是拼死一战,还是学着其他外族般与大殷议和,想必也经过了无数的争执甚至流血,而最终,蛮族选择了议和。 哪怕是强悍暴戾如他们,在能生和死战两者之间,还是选择了前者。 “告诉他们,议和也不是不可以!”殷承祉冷笑道,“让他们先将当年闾州无辜被屠戮百姓的命还回来再说!”年轻的燕王殿下一字一字地说道:“我们也不贪心,一命换一命就好!” 170 回家 第一次派来的人被杀了,第二次又被拒了,这回虽然使者没被杀,但带回去的那些话比起杀了使者更具羞辱性。 蛮族若还能忍那就不是蛮族了。 没两日,便带着气势汹汹的联军来了。 锦东军自然奉陪到底了,无论是在气势还是在实力上都碾压了蛮族这次所谓的联军,一连打了三场,蛮族联军都战败,而这原本就不牢靠的联军也很快就分裂了,有些部族想要夺权,有些部族想要扯,更有趁着这次对付锦东军抽调了部族中大量兵力而营地空虚,后背捅刀,蚕食其他部族的领地和势力…… 总而言之,蛮族联军再无与锦东军一战的势力了。 “殿下,兵部八百里加急!” 蛮族自乱阵脚,锦东军气势正盛,绝对是再次反攻的好机会,然而,锦东军顶层将帅都还没商议这事,兵部便先坐不住了。 锦东边境战事再起,自然是不能隐瞒朝廷的,第一时间便往兵部送了消息,而从消息送出至今也没多长时间,可想而知兵部在第一时间便做出了反应。 而反应也未超出殷承祉的预计。 兵部传皇帝旨意,锦东军只能防守,不得反攻!去年的深入敌境作战一事绝不能再发生,否则便以谋逆罪论处! “谋逆之罪!”张华大怒,差点就将那诏书给撕了,他们在这里浴血奋战、一心保护家国,最终却要落得一个谋逆之罪吗?!还是如此明诏下发,皇帝是有多担心他们会阳奉阴违?!哪怕是当初先帝被妖后蛊惑,都未曾如此明着说要定大将军谋逆之罪!“灭了蛮族就真的会让天下大乱?蛮族肆虐之时尚且未能动得了大殷江山的根基,如今把他们灭了,反倒是能让大殷江山岌岌可危了?!” 可笑! 太可笑了! “意料之中的事情。”殷承祉反倒是反应平平。 张华压着怒火,“殿下,皇帝到底想要做什么?!” “至少他没动锦东。”殷承祉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模样,突然间有种你老人家终于也有这么有气也发不出的这一日的幸灾乐祸,当然,很快就将这幼稚的情绪丢开了,“应该还没把锦东当做威胁。” “可……” “你放心。”殷承祉知道他要说什么,“他的底线已经说的很清楚,而我的底线他也清楚!锦东或许还不能成为他的威胁,可若锦东反了他,他的皇位也坐的不安稳,更何况,歼灭蛮族于他而言,亦是不世之功!” “皇帝是想要自己得这功劳?”张华猛然想道,旋即便更是大怒,“所以什么时机不对,什么西北不稳,全都只不过是借口?只是因为他还没坐稳皇位不能腾出身来……” “张将军。”殷承祉沉声打断了他的话,“慎言!” 张华亦不是冲动之人,只是如今皇帝为了自己而不惜让锦东失去歼灭蛮族最好的时机,他如何还能无动于衷?!锦东多少代人做梦都想灭了蛮族,而战机向来错失了便可能从此失去了,甚至有可能永远也再无机会!“殿下,若是……” “不会有那一天!”殷承祉还是没让他说完,目光沉沉,“只要我活着一日,便绝不会让蛮族再猖狂,而哪怕我死,在死之前也一定把他们先歼灭了用来垫背!” 张华深吸了一口气,单膝下跪拱手道:“末将誓死追随殿下!” “废话少说!”殷承祉话锋一转,“不能出兵反攻,可并没说什么都不能做!这两年在蛮族埋下的细作全都给我动起来,不惜一切不择手段地给他们添乱!还有,查清楚到底是谁提出要与大殷议和的,顺便以此为借口,继续挑拨他们部族之间的关系,不是只有我们的人会与蛮族勾结,他们的人也能跟我们勾结,让人做些证据送过去,本王想要好好看看蛮族是如何对待和敌人勾结的叛徒的!” “是!”张华应的毫无心理负担,战场本就没有什么礼义廉耻,对待敌人更不需要! 锦东军的反间计的确起到了效果,曾经是蛮族虽不算势力最强,但却是最有名望的部族——雅拉族,被自己的同盟灭族了,原因便是他们与大殷暗中勾结,欲出卖其他部族来换取锦东军襄助,成为众部落之首,一统太白山以东。 这个生出了上一任也是最后一任大巫的部族,没有灭在了他们的宿敌手里,而是灭在了同伴的手中。 哪怕是殷承祉一手操作了这场阴谋,亦没想到收获竟然如此丰厚,他想,或许当初他杀了那位大巫并非完全都是错的。 失去了大巫的蛮族部落,便如同失去了相互信任的基础,没了信任,如何能并肩作战? 而如今,便是这个出了大巫的部族,也消失了。 蛮族! 蛮族! 殷承祉心口像是烧起了一把火,不需要等很久,已经不需要等很久了!很快,他就能达成所愿!很快,他也能真的赎罪了! “让人给蛮族那边透消息,皇帝下旨锦东军只能防守不能反攻,好让他们能安安心心地内讧!” “是!” 这一场的战事,很快便结束了,以锦东军大获全胜结束,这便更能稳固军心,亦更能让百姓安心了。 蛮族再也不是可怕的存在! 他们再也不需要怕蛮族了! 短短的几年间,从噩梦般的存在到如今再也不用惧怕,就像是做梦一样,而却又真真实实的,锦东的百姓终于可以真正地安居乐业了。 而这一切都是燕王殿下带来的! 燕王殿下就是锦东的救世主庇护神! 燕王殷承祉的威望与影响力怕是连当年的崔家都要望其项背了,百姓们争相传颂,各种关于燕王殿下的英雄演义纷纷上演……将一个年仅十九岁的年轻人推到了圣人般的高度上,甚至就要到了只知燕王而不知皇帝的地步。 而这些,不过短短的半年。 春去夏来,转眼便又入了秋,短短的半年时间内,燕王殿下成了锦东的神。 而造成这个结果的,除了百姓自发之外,自然也少不了幕后推手,殷承祉起先是怀疑背后之人不怀好意,正要派人去查,燕王府便来人了。 幕后推手是冯夫人。 他的师父。 之后,自然是无需干涉了,再加上崔怀也借机推了一把,便成了如今的局面。 而距殷承祉回燕王府,也已经过了半年多了,自从因蛮族异动而入军营以来,便再也没有回过去。 一转眼就半年了! “咦,你要回王府?”圆球一边自个儿蹦跶的玩一边惊讶地说。 殷承祉那已经很久很久没冒出来过的心虚又冒头了,瞧瞧握了拳头维持表面的平静,“是啊,很久没回去了,也不知道师父过的好不好……” “主人过的当然好了!”圆球也没骂臭娃娃没良心大半年的都不回去看看主人,大半年的算什么?比起主人活的日子,简直就是睡一觉而已,就半年而已哪里需要看什么看?再说又不是没试过,还有,不回去缠着主人才好呢! 殷承祉又道:“师父……师父便没提过我吗?” “什么没提过?”圆球砸了他一下,“没回我回去主人哪一次不是问你的?你这小没良心的!主人为你劳心劳力,把你捧上神坛,你全都没记在心上?!” “我当然有!”殷承祉解释道,“我是问……”深吸了一口气,“我这般长时间没在师父身边照顾,师父有没有生我的气了。” “这个啊。”圆球才听明白,“生什么气?主人是随便生气的人吗?我告诉你,你不在主人才乐呵呢,没人在耳边叽叽喳喳的,还不用宠着惯着,吃吃喝喝睡睡,过的那简直就是神仙日子!” 殷承祉听完先是松了口气,尔后便又生出了一股失落,再来便是有些恼火,“师父不喜欢吃吃喝喝睡睡,再说了,你也就是一个月回去那么三四次,而且每次都没待一个时辰了,你哪里知道那么多?” “我怎么不知道了我?” “你就是不知道!”燕王殿下的孩子气似乎又出来造反了,“师父怎么可能不想我!” 圆球愣了一下,才算是明白了燕王殿下这突如其来的脾气是怎么回事了,“感情你这是在吃醋啊!” “你才……” “不对,都没人跟你争宠你吃什么醋?”圆球没等他反驳完便又道,“你是在生主人的气!你觉得主人没了你都能乐乐呵呵地过日子没良心是不是?好啊!你这白眼狼,主人为你操心的还不够吗?你都多大了还要主人时时刻刻惦记着你,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是不是?你太不要脸了!你都多大了还要主人时时刻刻惦记着你,你要不要脸啊!” “我——”殷承祉脸胀红了起来,坚决否认,“我没有!” “你就有!” “我没有!” “你有!你有!你有!”吵架的功夫圆球绝对不会输给他的,要是连这个都输了往后它还有地站?连飞的地都没了! 燕王也绝不能输,输了岂不是就说他…… 两人的输赢没得出结果,被崔怀派人送来的一张请帖给打断了。 崔怀要成亲了。 不管是作为上峰还是亲戚,殷承祉都必须赏这个脸,所以,他该回闾州城了,也当然要回燕王府了。 “走,圆球,收拾一下我们回家去!” 圆球看着他那一本正经但满眼都是笑的模样,又想砸他满头包了,明明就是恋家离不开主人,还死不承认!这么大的人了不仅说谎,还居然离不得家里,离不得别人宠爱,丢死人了!他们怎么就养了这么一个玩意?“走就走,谁怕谁啊……” 这骂是骂了,嫌弃也是真嫌弃,可做起事情来呢,圆球觉得它现在也成了口是心非的代言人,不,代言球了。 谁让娃娃是它和主人养的啊! 再丢人也得受了! 殷承祉心情很好,真的很好,这半年来也不是真的就忙的回不去,可他没脸,哪怕已经深刻认识到了错误,做到绝对不会再犯,可还是没脸,他更担心万一……万一师父发现了……所以,他不能回去!整日整日地跟圆球混一起,也是想在圆球面前确认,没有人发现他曾经……曾经……最后,圆球没发现,他相信,师父也不会发现了的! 过去了! 真的过去了的! 殷承祉绷紧了许久的神经终于可以松开了,满怀欢喜地回家去,已经半年没见师父了,他很想很想…… 不! 不! 不是的! 他只是…… “你摇头换脑的发什么癫疯?” 殷承祉闭了闭眼睛,将那些不该涌上来的念头碾碎了焚烧了把灰烬都湮灭了,吸了口气,缓缓说道:“我没事。” “真没事?” “没事。”殷承祉笑道,“就是有点儿想师父了。” 圆球哼了哼,“想什么想?有什么好想的?都多大的人了!” “多大,也是师父的徒儿,不是吗?”殷承祉说道。 圆球说道:“倒也是,你能惦记着主人也算是有孝心了,嗯,回去之后我会好好跟主人说的,不会让你走了大半年就失宠的。” “有人能跟我争宠吗?”殷承祉笑道。 圆球觉得这臭娃娃就是不能给好话,这一给就飘了,“臭不要脸的!” “哈哈!” 从军营回闾州城不远,哪怕是坐马车也很快就到了,马车直接进了燕王府,殷承祉一下马车便见到了严朗跪在了地上。 燕王的脸骤然就阴沉了。 严朗头压得更低,“属下特来向殿下请罪,请殿下降罪!” 殷承祉大步从他身边走过,别说应他了,便是看都没看他一眼。 “殿……” 欧阳三立即阻止了他,“没看到殿下的脸色吗?你就这么想死?” 严朗整个人都憔悴了许多,精气神都萎靡了般,“我是该死。” “该死也不是这么死的!”阿三说道,“你先别急哄哄的找死!当初的事情都过去了这么久了,殿下的气也消了,连张将军都没怎么给脸色看,估计也就是见到你一时间又想起了便恼火起来了,你且先等着,等殿下见过了冯夫人,这口气估计也过去了,到时候自然就会处置你的。” “果真?” “总是要处置的,总不能一直把你丢在这里白吃白喝!”阿三说道。 严朗吸了口气,“那殿下会如何处置我?” “要你的命应该不至于。”阿三说道,“不过这亲卫长怕是就……” 严朗苦笑,“我明白。” 第171章 大逆不道罪该万死 还能待在燕王府等待惩处,对于他来说已然是极大的恩德了,怎么还会奢求继续当这个亲卫长? “殿下可一切都好?” “一切都好。”阿三说道。 严朗点头,“那就好。” 殷承祉径自回了前院的书房,并未按照原先的打算第一时间去见师父,脸色阴沉的将里里外外的人都给吓到了。 “真这么生气直接揍一顿就是了!”圆球有些瞧不下去了,“自个儿生闷气算怎么回事?燕王殿下,你可是他们的老大,怎么跟受了委屈的小媳妇似的!丢不丢人啊!” 殷承祉突然伸手将圆球抓住,然后走到了窗户前,另一只手打开了窗户,扬手用力一扔,直接将圆球扔出去了。 圆球傻的连尖叫都没来得及发出来。 殷承祉扔完了球,便又嘭的一声把窗户关了,然后,转过身席地坐了下来,双手捂住了脸,无力又有些无助地瘫坐着。 圆球差点就把自己给气疯了,臭娃娃造反了是不是?它好心好意安慰他,他居然恩将仇报这么对它!它要是不把他脑袋给砸烂了它就不叫圆球!呸,它本来就不叫圆球,它叫……嗷嗷嗷嗷!主人喊它小破球,臭娃娃喊它圆球小球,然后……然后它竟然连一个正经的名字都没有!“臭娃娃你好样的!好样的!” 它决定不自己动手了,君子动口不动手!况且就那混账玩意的脑袋就算砸烂了也还是那个鬼样子,还不如去找主人告状! 让主人来瞧瞧他这副丢人的模样也好! 说干就干。 圆球大人火急火燎满满的火气跑到了主人面前,一轮嘴地骂了开来,恨不得将燕王殿下给骂成王八似得,“……主人,你不能再惯着他了!你得管管他!小娃娃是不能宠的!宠坏了就糟了!主人……” “一回来就躲起来了?”冯殃终于找到空隙插了句话。 圆球愣了一下,然后就嗷嗷嗷起来了,“主人,真的不能再惯他了,都惯出了一身坏毛病了!主人,他可是男娃娃啊,男娃娃顶天立地才是真本事,怎么能动不动就委委屈屈的?又不是女娃娃!一个大男人动不动就伤心委屈的不见人这算什么玩意?” “好了。”冯殃并不觉的殷承祉会因为严朗就这般反应,但之所以这样也必定是有事,可到底什么事情她现在一时半会也猜不到,“你确定他心理没受创伤?测试过吗?你系统里的东西到底做不做准?” 圆球想挖坑把自己埋了,“主人,你可以怀疑小球的能力,但绝不能怀疑阿玖前主人的本事!” “不是被小季聊动过手脚吗?”冯殃没有怀疑阿玖的能力。 圆球哼哼,“臭季聊再厉害也就是个逗乐的,哪里有本事把我废了?” “胆儿变大了。”冯殃看了看它,说道。 圆球立即道:“主人,小球没有胆的,小球只是基于数据做出分析!季聊那玩意从小就是个欺软怕硬的!” “你是知道再也落不到她手里了才敢这么说。”冯殃一边说一边起身往外走。 “主人,真的不能惯!再惯下去……” “闭嘴。” 圆球很不情愿,但也还是闭嘴了,它就知道就知道再怎么告状也没用,主人就是铁了心了好惯着那混账玩意! 冯殃一边往前院去一边询问着路上的情况,从圆球的描述中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劲,那他之所以这般难道真的是因为被背叛了而伤感?当初他们这一群人一起从太白山中走出,感情的确比军中的其他人好,可应当不至于道这个地步吧,还是她低估了这些孩子之间的情谊? “冯夫人。” 书房的院落外,阿三亲自守着。 冯殃颔首,“你们也累了,便不用在这里守着了。” “是。”阿三没有异议。 书房的门虚掩着,并未紧闭。 冯殃走了过去,只需要伸手一推便能将门给推开,按以往的习惯那应是立即推门进去的,只是手就要用力的时候,却停住了。 “主人?”圆球也有些疑惑,不进去了?难道主人终于听进了它的话,不继续惯着了? 冯殃将推门的动作改为了敲门。 想来想去这孩子之所以这样应当还是因为觉得丢人了而恼羞成怒,这般大的一个男孩儿被人用那种手段算计,的确是会羞愤不已的,没落下心理阴影便算是不错了。 笃笃笃。 敲门声响起来了。 殷承祉原本紧闭的眼睛倏然睁开,有些昏暗的光线映照在眼瞳之内,交织出了一幕幕惊慌和不安,他浑身紧绷,嘴唇微张,好半晌之后才挤出了一个字,“谁?” “我。”门外很快传来了回应。 殷承祉又倏然闭上了眼睛,很快很急,像是要隐藏什么,双拳紧扣着,呼吸变得沉重而绵长,虽然只是数息的时间,但至于他而言便像是熬过了漫长的时光,最终,仿佛灵魂抽离了般,平静的出奇,“师父,请稍等。” 他站了起来,走到了水盆边上,就着盆里早已备好的水洗了把脸,凉了的清水洗去了脸上的风尘,也洗去了那不应该有的不安和惶恐。 半晌过后,门开了,燕王英俊挺拔的身躯伫立在了门前,笑的阳光灿烂,“师父。” 冯殃微微皱眉。 “徒儿拜见师父。”殷承祉敞开了大门,行了一个师徒大礼,“徒儿没事,让师父担心了。” 冯殃看了看他,颔首,“没事就好。” 然后,相对无言。 殷承祉还是笑着,和平日里似乎没有什么不同,但却又明显的不同,冯殃自然也看得出来,不过也没打算过分追问,这孩子分明是在掩饰,既然如此,便也就不问了,孩子长大了,总该有自己的想法,“回来了便好好歇息吧。” “师父!”殷承祉见她要走,脱口而出,“这就要走了?”可说完了,脸也僵了,哪怕很快就恢复正常。 冯殃看了看他,“本来就是过来看看你,既然没事就好好休息吧。” “我不累!”殷承祉又道,“徒儿很久没见师父了!”这语气听着便像是在撒娇,带着淡淡的委屈和依赖。 冯殃失笑,“都多大了?” 殷承祉笑的更灿烂,“多大了也都是师父的徒儿!” “别学圆球的坏毛病。”冯殃失笑道,“该休息就是去休息,在军中忙活了大半年了好不累吗?有什么事等休息好了再说。” “师父……” “若真的不愿自己处理了便跟师父说一声。”冯殃无奈地道,“多大点事?不是还有师父我在吗?” “主人,你会惯坏他的!”圆球忍无可忍了。 冯殃冷眼扫了过去,“你有意见?” “我……”圆球哪里敢它哪里敢?“没意见没意见,主人想惯就惯,自家养的娃娃当然要惯了,不然养来干什么?” “师父!”殷承祉突然跪了下来,声音都沙哑了,似乎受了很大的刺激,又似乎自己犯了什么弥天大错般,“徒儿知错了!徒儿真的知错了!徒儿大逆不道!徒儿罪该万死!徒儿……徒儿——” 话到了最后,竟然都说不下去了。 “啊!”圆球都吓到了。 冯殃也微微愣怔,“怎么了?” 怎么了? 怎么了? 殷承祉五内俱焚般,近乎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怎么了?到底怎么了?他能如何回答?他不能回答!他怎么能如实回答这个问题?!那样大逆不道那般罪该万死的龌龊,如何能如实相告?可他不是故意的!他也不知道为何就……为何就……难道真的只是那熏香的关系吗?因为那熏香所以他才会生出那样可怕的歹念?可为何是师父?他见多的女子不只是师父的!那是师父啊——他一直以为已经过去了,也一直在自欺欺人地认为已经过去了,可今日见到了严朗,见到了师父——没有过去的!没有的! 他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怎么能?! “师父,徒儿罪该万死!” 冯殃低头看着他半晌,“起来。” “师父……” “起来!”冯殃声音厉了起来。 殷承祉惊慌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冷厉严肃的脸庞,“师父……”心底深处已经许久许久没有出现过的恐慌突然间又死灰复燃了般冒了出来,师父不要他了,师父会不要他的,若师父知道了他竟然曾经有过那般龌龊的年头脑,哪怕只是在意识不清醒甚至受药物控制的情况下,也不会原谅他的!她会……“师父……”他伸出了手,如同过往每一次做错了事情或者惹恼了师父般拽住了她的衣裙,然而这一次,才触碰上了便像是碰到了什么烫手的东西,慌忙又收了回来,那本来就负罪愧疚的神色更深重了。 “有事便好好说!跪来跪去惺惺作态的你跟谁学的这套混账玩意!”冯殃怒道,“还不起来!” 殷承祉连忙站起,脸都白了。 冯殃吸了口气压下了怒火,怎么都是自己养出来的,这副模样也都是自己教出来的!“说吧,出什么事了?你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罪该万死的事情了?”说完,扫了一眼旁边惊呆了的圆球。 圆球顿时一个激灵,“主人,没有啊!娃娃一直都很乖啊!除了瞒下了皇帝蛮族要求和的事情,他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啊?”它也真的是一头雾水了,好好的怎么的就大逆不道了?日子过得太舒畅了来找抽吗? “我……”殷承祉恨不得一巴掌抽死自己了,他在做什么?!都在做什么?! 冯殃盯着他,“到底什么事?你尽管说便是,哪怕天大的事情为师都为你担着!” “徒儿……徒儿——”殷承祉咬着牙,白着一张脸看着她,视线却不敢与她直视,而到底怎么回事最后也还是没说清楚,噗通跪下,“师父你罚我吧!” 冯殃真的恼了,可看到他眼底的绝望便又是心惊,“既然你这么喜欢受罚,那就好好跪着吧!”说完,转身离开。 圆球想跟上去,但最后还是没跟,“你这臭小子又在做什么妖?好好的你到底作什么妖?日子过得太舒坦了,故意找茬是不是?” 殷承祉闭上了眼睛,“圆球,我真做了大逆不道的事情……” “那你说啊!”圆球急的不行,“主人不都说了不管什么大事她都担着吗?你这么一个劲地要罚却又不说让主人怎么想啊?!我看你就是仗着主人惯着你就无法无天了!你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了?少吃了一顿饭还是少睡了一个时辰?!臭娃娃你能不能消停点?主人为你劳心劳力的已经很操心了,你就不能懂事点让主人省点心吗?!” 殷承祉没有再说话。 它如何会懂? 哪怕是自己都不懂! 他怎么能……怎么能如此亵渎师父! 那是他的恩师啊! …… 冯殃离开后便找了欧阳三,仔细问了这段时间殷承祉的情况,不是不信圆球的话,只是再厉害的人工智能哪怕有自主意识,也都是机器,况且小破球那逻辑向来简单,哪怕发生了什么也未必能当回事,但欧阳三便不同,这人心思细密,若真的有什么事情定然能察觉的到。 阿三详细叙述了燕王这半年在军中的情况,“夫人,可是有什么不妥?” “你觉得呢?”冯殃反问。 阿三沉默下来。 “有什么想法便尽管说。”冯殃说道,“有无道理都可。” 阿三又沉默了半晌,方才说道:“殿下似乎一直有心事,在空闲的事情时常出神发呆,偶尔又是懊恼甚至有些自我厌弃的情绪。” “自我厌弃?”冯殃脸色微沉。 阿三低头道:“或许是属下敏感吧,不过殿下出神发呆却是真的,应当是心里有事,而且不是军务上边的事情。” “和皇帝有关?”冯殃问道。 阿三摇头,“属下不知,但感觉不像是。”顿了顿,又道,“殿下虽对皇帝不满,偶尔也会流露出难过,但面对皇帝还是很理智,并未过分伤感于兄弟之间的情分,属下觉得应当不是因为皇帝。” “那是为何?”冯殃并非问他,所以也没等他回答,便又喃喃道:“难道还是因为先前的事情?” 可那是虽然丢人,也算不上是大逆不道。 就算给她这个师父丢人了,也用不上罪该万死这四个字! “他与张华可有争执?” 阿三点头,“但都是军务上的事情,最后也都是商讨出了最好的结果,唯一的一次不愉快便是因为先前嫣红楼那件事,不过殿下也没有为难张将军。” 冯殃思来想去也实在是摸不透这孩子这回到底怎么了!若是因为要顾全大局而不能动算计他的人又或者伤心于身边亲近之人的算计,再或者看清了与皇帝到底不是一路人,都不至于他现在这副模样!难不成因为瞒下了蛮族议和一事觉得对不住皇帝?“罢了!他爱闹就闹吧!”不管何事,总不会能把天给捅出一个窟窿来的,便是真捅了她补回去便是了,“你下去吧。” “是。”阿三也没有多问。 那位大佬她穿越了 第172章 懂得 殷承祉就真的一直跪在了那里,跪的圆球都看不下去了,骂也骂过,打也打过,问更是问不出个什么了,最后真拿他没法子了,只得去找主人求救了。 这回它是真的完全没有告状的意思,“……主人主人,这娃娃是真的傻了啊……”它怎么分析都分析不出他到底为什么突然间这样了! “他要跪就跪吧。”冯殃回道,顿了顿,又回了一句,“你盯紧些,还有,不许再骂,更不不许打!” 圆球:“……” 怎么最后跟作妖的是自己似得。 主人啊! “是的主人,小球一定会紧盯了,绝对不会让他除了跪之外再胡作非为了!”保证完,最后还是没忍住,“主人,娃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想知道自己撬开他的嘴。”冯殃不轻不重地说。 圆球哪里有这个本事啊,它要是能撬老撬了,一边嘟囔着臭娃娃没良心一边赶紧回去盯人了。 殷承祉一直跪着,跟认死理似得一直跪,跪着也就算了,还不吃不喝,虽说堂堂燕王殿下跪着是不能让下人进来看到的,但饭菜可以送到院子外面啊,圆球特意花了心思弄进来给他吃,可却动都没动。 不吃不喝? 这还了得? 圆球只得又去找主人了,然后又得到了一个他爱怎么着就怎么着的答复,难道主人也生气了?可不像啊,它也没接收到主人生气的情绪,主人就真的不管了? 冯殃是不管,因为一个人一两天不吃不喝完全没问题,更别说是一个年轻力壮的,至于殷承祉能跪多久,也无需担心,过两日便是崔怀大婚的日子了。 他回来不就是为了参加婚礼的? 圆球很快便得到了主人的提醒,虽然再跪一天也不碍事,可娃娃是自家养的啊,它着急啊,跟自己生的一样,哎,这小没良心的什么时候才能懂事点?“过两天就是崔怀的婚礼了,你再跪下去到时候是要白着一张脸去人家婚礼上丢人现眼吗?” 殷承祉终于有了反应了,抬头睨了他一下,声音虽然沙哑但还算是有精神,“小球你越来越啰嗦了。” “你——”圆球气的当场就暴涨了一倍。 殷承祉敛了敛神色,望向了屋子的前方,喃喃自语似得,“小球,师父有说什么吗?” “说让你去死!”圆球气的口不择言。 殷承祉撇了撇嘴,“师父才不会了。” “怎么不会?主人不管你了!主人最讨厌娃娃作妖的,尤其是无缘无故作妖的!还有恃宠而骄的!讨厌死了!” “可我喜欢师父啊。”殷承祉垂下了头,轻轻地轻轻的说着。 圆球正在气头上,半点也没觉察出此时此刻臭娃娃的不对劲,“喜欢又怎么样?主人就是讨厌你了,讨厌死了!主人让我盯着你让你自生自灭,什么都不用管!你死定了!看你还作不作死……” 殷承祉忽然间悲从中来,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挖开了般,鲜血淋淋,“是该讨厌的……是该讨厌的……怎么能……怎么能这样……” 他怎么能?! 那是师父啊! 他忽然踉跄地站起了身来,往外走去。 “喂!”圆球连忙追了上去,“你又要作什么妖?我告诉你你要是再得寸进尺的话,主人一定会……” 殷承祉什么也没听到一个劲地往目的地走去,越走越快,最后甚至跑了起来了,像是一只离弦的箭,不到目的地便不会停下来。 呼呼呼。 沉重急促的呼吸声在耳边响着,伴随着扑通扑通的心跳声,构成了如今他的世界里唯一的声音。 明明不长的一段距离,却像是走了很漫长的路。 终于,终于见到了。 “师父!” 他却是顿住了脚步,不敢靠近分毫。 冯殃抬头看着他,眉间微微皱着,神色平静,并无不悦,见他久久不说话便那般白着脸站着,不由得又叹了口气,“想说了?” 殷承祉脑中像是有一道闪电闪过,哪怕应当制止的,可本能比意识更快,他摇了头,坚定决绝的。 不,不能说,绝对不能说! 他迈开了脚步,一步一步地靠近她,最后,双膝跪倒在了她的脚下,“师父……”他俯身磕头,距离近的几乎觉得自己浑身都笼罩住了她的气息……“徒儿知错了……” 冯殃还是只能叹气,孩子长大了有了不能跟长辈说的事情了,身为长辈能如何?除了宽容地由着他,似乎也没有更好的法子,“那就改了便是,改了就好了。” 改了就好了。 殷承祉抬头看着她,满心的怆然,可是,他不想改,不想改啊……他可以吗?可以不改吗?“师父……” 冯殃抬手抚摸着他的头。 殷承祉浑身一僵,但也就是那么一瞬间,很快便像是找回了熟悉的亲昵,甚至于开始贪婪地渴求这份亲昵,他看着她,问道:“师父,可以不改吗?” 冯殃一愣。 “可以吗?”他的眼眶红了。 冯殃忽然用力地在他的头上拍了下,“你说呢?” “可以的!”殷承祉坚定道,眼中迸出了从未有过的光芒,“可以的!我可以的!”怎么就不可以了?怎么就不可以了?他怎么就不可以了?他……他——心中的悲怆骤然更烈了,羞愧如同狂风暴雨来席卷而来。 真的可以吗? 如此大逆不道? “那不就成了?还折腾什么?”冯殃抬手又拍了几下,“都多大了?遇上点事就折腾自己!” “师父……” “好了!”冯殃无奈地道,“既然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那便做就是了,何须这般折腾自己?起来!” 殷承祉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这一站起来,便成了他俯视着她了。 “你既然知道想要如何了,我也便不再问了,不过这事就这么过去了,你若还闹的话为师就真的生气了。”冯殃耐着性子,继续说道:“回去把自己收拾好,你回来是参加人家婚礼的,一脸丧气的,是嫌外面传你们不和的闲话还不够多吗?” “好。”殷承祉低头看着她,应道。 冯殃抬头又瞧了瞧这孩子,还是寻思了一下这孩子闹了这一场到底为了什么?阿三所说的心思又是什么?在军中他是说一不二,在地方哪怕有崔怀这个总督在,但也没人敢不轻视他,蛮族虽一时半会没能灭,但目前形势都还算好,皇帝的心思也昭然若揭,但这两兄弟的感情应该也没到会为了反目而伤心欲绝的地步,“皇帝的事情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要走的路,不在一条道上了也未必就会反目成仇。” 想来想去也就只有这个会让他如此了。 殷承祉一愣,旋即便明白过来了,虽说心中更是难受,但也庆幸有这么一个可以掩饰过去的理由,“嗯。” 这么一应,算是默认了。 冯殃忽然想到了自己为他作势这事,“因为师父为你作势,便觉得师父不满你对皇帝的态度,因而觉得自己错了?” 殷承祉又是一怔,随即忙道:“不是!”说完,怕她不信似得,又再次肯定地道:“我知道师父都是为了我好!” “我并无让你与皇帝分庭抗争之意。”冯殃说道,“只是既然什么都不做都让人忌惮,还不如先得些好处,你既愿为锦东费尽心血,理应得到相应的回报,我也希望你能记住,你不是锦东的罪人,也从未欠了他们的。” 殷承祉颔首,动容道:“我知道。” 你所做的一切哪怕我一时不明白但知道全都是为了我! 我知道的! 所以我才更加的……更加的…… 真的不能吗?! 真的吗?! “师父,徒儿这就回去收拾自己,绝不会让师父再忧心的!”说完,便转身离开。 冯殃见状,无奈地失笑了。 还是这么风风火火的。 长再大了似乎也还是个孩子。 “真是的。” “主人主人,真的不管他了吗?”圆球还是觉得这娃娃该管管了,再怎么也得弄清楚莫名其妙闹了这一通到底怎么回事吧? 冯殃睨了它一眼,“要管你自己去管。” “主人……” “小球。”冯殃叹了口气,“孩子长大了,不能什么都管。” 圆球有些泄气儿了,“娃娃是我们养的怎么就不能管了……臭娃娃就是没良心!长大了又怎么了?长大了就能什么都不说了吗?啊啊啊……就是知道娃娃长大了每个好东西……”一边唠叨一边还是没忘记要去盯人,“主人,小球还是回去盯着他,免得他又闹什么幺蛾子了……” 冯殃失笑,似乎变得越来越像人的不只是它,连小破球这么个机器都变得越来越有人味了。 那孩子说她救了他。 可他又何尝不是救了她? …… 殷承祉跪了一天一夜不完完全全只是在跪,也不仅仅就只是在愧疚觉得自己真不是东西,他不是孩子了,有些事情他懂得,哪怕让他觉得恐惧觉得大逆不道,即便是如今他也该知道自己应当如何做,可他不是不懂。 他懂的! 懂得! 越是否认,便越是惊惶,如今承认了,明白了,反倒是能平静下来了,能够坦然了,殷承祉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吃喝梳洗然后休息,半点也没让人看出有什么不对劲,哪怕是圆球也觉得他正常了。 只是除了…… “师父……师父……” 圆球浮在了他的床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连睡觉都喊着师父这是有多离不开主人啊,这娃娃真的长大了吗? …… 未来的总督夫人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并不是出自什么名门大户,亦不是和军中将领联姻,更非出自京城的高官闺秀,而是幽州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岷山县县令的女儿,岷山县不大,也没什么产出,不能说穷山恶水,但也绝不出彩,而岷山县县令也没什么大多的建树,从履历上来看,虽说是正儿八经科考出来的,祖籍西北,来了锦东十几年了,到现在也还是一个小小的县令,至于他的女儿,那就更是没传出什么值得总督大人看得上的美名了。 怎么就被这么一个小小的县令之女得了总督夫人的宝座呢? 大家都恨不得伸长了脖子往总督府探。 市井也传出了一些传闻,据说是又一次崔大人去岷山县巡视,偶遇了这位县令千金救了一个农户小儿,被她这一份善心感动了。 又有说崔大人微服前往岷山县,偶遇当地的混混调戏民女,本想出手阻止,可却被一位小姑娘抢先了,这位小姑娘便是县令千金,于是总督大人就被县令千金的侠义心肠以及爱护弱小给感动了。 诸如此类的,虽说有些话本色彩,但也都是善意的。 当然也不是没有妒忌恨,觉得这里面一定有猫腻的,不过谁敢散播总督大人和未来夫人的闲话? 再妒忌恨也得忍着,对于未来的总督夫人更是要巴结着,毕竟,崔家还有一位少将军和一位郡主的亲事! 张嫂如母,这两位的亲事自然是要总督夫人操持的。 估计也是因为这样,先前送进去那么多的好男儿都没进郡主的眼,不是男儿不好,而是一个姑娘家如何操持自己的亲事? 于是乎,那些本来已经失望了的人家又开始燃烧起了火热的心,只待总督府有了主母,便立即行动起来,怎么着也得抢到一个! 对了,还有另一位! 听说燕王殿下也要参加婚礼哦。 燕王妃的位置还空着呢! 崔总督都能娶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县令之女,燕王怎么就不能娶门不当户不对的呢?再说了,这锦东有几家能和燕王门当户对的? 谁都有机会,就看谁能得燕王眼了! 张华也接到了崔怀的请柬,自然而然的也要来参加婚礼了,他在婚礼前一日回到了闾州城,然后直接去了燕王府,没有求见燕王,而是见了冯夫人,还专门挑了燕王不在府中的时候去的。 冯殃自然是见了。 张华直接就跪下了,当日的事情是自己糊涂,好在没造成什么糟糕的后果,殿下呢……虽说对他没有之前那般亲近,但能够有这样的防心对他来说也未必是坏事,这或许是那一时糊涂得来的唯一好处了。 “燕王既然没处置你,那事情就过去了。”冯殃也没兴致秋后算账,“我只是好奇张将军怎么就做了这样的事情?” “殿下大了,有些事情该懂的。”张华正视着她,“寻常人家男儿十六七便该通人事,殿下归为燕王,快要及冠却依旧懵懂不知,末将又得知殿下对说亲一事颇为抗拒,便一时情急……” “你觉得他不行?”冯殃皱眉,“还是觉得他不喜欢女人?” 张华愣住了,神色有些……难以言喻,“夫人,我怎么会——”话都说不出来了。 “那你着急什么?”冯殃好笑道,“小小年纪的就沉迷女色,你们就放心了?我承认我这个当师父的没尽到责任,为师便为母,这些事情的确是该我来操心,只是,孩子才多大?你们着急什么?将军又是从哪里得知他抗拒说亲了?便不能是愣头青没沾过情爱之事,一下子听到要成亲了不好意思吗?” 张华:“……” 那样子就跟被雷劈了似得。 “他从小就没过过几日安稳日子,身边也没什么同龄的人,所肩负却比同龄人多的多,在男女之情婚姻大事上边难免会有所迟钝。”冯殃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跟人这般讨论自家徒儿的婚姻大事,更没想到居然有人会认为自家徒弟有问题,“张将军,你们关心则乱了!” 张华苦笑,“是啊,关心则乱了!” 他们怎么就认为殿下竟然会对自己的师父有了逾越之情? 怎么会有人对一手养大自己,和亲生母亲没多大差别的恩师生出那样大逆不道的心思来? 是他们自己龌龊罢了! “但夫人,殿下的婚事是该提上日程了!”他收敛了心神,认真说道,“皇帝分明是忌惮殿下,若被皇帝抢先赐婚,对殿下,对锦东,都不是好事!夫人也不希望将来的燕王妃是皇帝派来的眼线吧?” 冯殃颔首,“我会着手办,只是你们也别再胡来了,那孩子看起来无坚不摧的,可心里有时候……”她叹了口气,正色道:“将军,他很在意你们这些陪着他一路走过来的人。” “末将知道。”张华动容。 而就在他这话一落,殷承祉就火急火燎地闯进来了,“师父!” 那神色让张华心里又不禁咯噔了一下,真的只是他们想多了吗? “你怎么会在这里?”殷承祉很快便调整好自己的心态了,但咄咄逼人的气势还是没收敛,“将军有什么样的事情需要打扰我师父?” 张华冷静道:“末将是来向冯夫人告罪的。” “我说了……” “燕王。”冯殃打断了他的话,“张将军虽有不对,但也是出于善意,便不要再追究了。” 殷承祉听她说出燕王二字的时候脸白了一下,但在见她神色平静,眼神亦平日般温和包容,心方才定下来,“师父,徒儿不会再追究。”顿了顿,又解释道:“徒儿只是担心有人打扰到师父。” 你是怕在我面前丢人吧? 冯殃无奈,孩子终究是孩子,“那你就送送张将军吧。” “是。”殷承祉领命。 张华也只得告辞了。 第173章 做了什么 殷承祉一言不发地将人送出了院子。 “殿下……” “当日的事情不许再提!”殷承祉没等他说完便面无表情,“你也放心,当日我不追究,往后也绝不会再追究!” 张华吸了口气,“殿下……” “张将军,没有一个男人会愿意被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及那样的事情!”殷承祉还是没让他说完,“请不要再提及!更无需再想任何人解释!”说罢,又道:“这是我的命令,亦是请求!” 话说到了这个地步了,张华自然不好在说什么了,“是。” “将军难得回来一趟,还是早些回家看看妻儿吧。”殷承祉又道,话里的关心是真的,但是送客也是真的。 张华领会到了意思,拱手便道:“末将告退。” 殷承祉没有目送他离去之后,便转过身看向了眼前的院子,心里的焦灼和惶恐直至现在方才真正地散去,他不知道张华到底有没有看出些什么来,但一听到他来了王府,便按耐不住赶回来,他怕他在师父面前乱说,哪怕只有一丝的可能,他都不敢冒这个风险! 不管自己如何想,如何打算,有一点是绝对不变的,那就是绝不能让师父知道,哪怕只是发现一丝端倪也不可以! 绝不可以! …… 张华心里隐隐还是觉得燕王对于自己拜访冯夫人太过紧张了,当时还没发觉,可从燕王府出来之后,这种感觉便更加明显,燕王分明是焦急赶回来的,像是怕他会在冯夫人面前说些什么似得,可他为何如此? 为何? 他最终还是没有深思下去,有些事情,不去理会或许便过去了,可若是过于的执着,反倒会是越理越糟糕。 既然殿下说了不要再提及,那便不再提及! …… 崔怀的婚礼办的很盛大也很热闹,足够看得出来崔总督对这门亲事的看重,自然而然,总督夫人的身价也跟着水涨船高了。 婚礼宴席上,最受关注的并不是新郎,而是燕王还有崔少将军,而在女眷里头,崔莹自然而然便是瞩目的焦点了。 不过她是姑娘家,一句兄长做主便可以搪塞过去,女眷们也不好太过,倒也没多大烦恼,但是男宾这边可就没这般收敛了,甚至因为是喜宴的关系,有些人胆儿也大起来了,一个劲地起哄,非得要两大黄金单身汉给句准话,至少说一说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家。 殷承祉越听便越是烦躁,可碍着崔怀的婚礼也不好表示出来,便一个劲地接着宾客的敬酒,好在他身份在那里,他不说别人也不敢真的穷追不舍,崔钰就惨多了,尤其是军中来参加婚礼的那些将领,简直就是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 好不容易,宴席终于结束了。 殷承祉喝的整个人都几乎站不住了。 崔怀这个当新郎的只得亲自将人护送离开。 “大表兄回去吧……”殷承祉出了总督府的门口就赶人了,虽说醉的不轻,但也还记得人家是新郎,“我自己回去就成……” “殿下……”崔怀有些不放心。 殷承祉推开了他,“你是今日的主角,怎可丢下新娘送我?我没事!不就是多喝了几杯吗?没事没事!你回去吧!阿三……” 阿三赶紧上前,“殿下。” “我们回去……”殷承祉打了个酒嗝,“回去……” 阿三小心翼翼地将人搀扶上了马车,知道今日会喝酒,所以早早便准备好了马车了,车里还备了醒酒的汤药,“总督大人放心,我等务必会安全护送殿下回府的。”说完,也上了马车,吆喝着随行的人员,“走。” 崔怀目送了马车离开,这才转身回去。 崔莹早就让人将醒酒汤备好了,笑意盈盈地道:“大哥赶紧把醒酒汤喝了,然后去见嫂子吧,可别让嫂子等久了。” “你这丫头!”崔怀失笑不已,将醒酒汤喝了,又问道:“你三哥呢?” “我让人送了三哥回房了,大哥别担心,我会让人仔细照顾着的。”崔莹说道,“你就别管这么多了,赶紧去见嫂子吧!” “你啊!”崔怀抬手敲敲她的额头,看着妹妹娇俏的笑脸,又道:“阿莹,你对燕王真的没有心思吗?” 崔莹一愣,“大哥怎么又问这个了?” “没什么。”崔怀笑道,“许是在宴席上听多了称赞燕王的话,想着肥水不流……” “大哥!”崔莹没好气地笑道,“燕王殿下这水再肥也流不尽我们家的田的!我真对他没心思,人家对你妹妹更没意思!你就别听风就是雨了!” 崔怀今晚其实也喝了不少,“大哥希望将你托付给靠得住的人。” “燕王当亲戚是靠得住,可当夫君未必就靠得住!”崔莹也不怕说,“那人看起来正正经经从来不拈花惹草洁身自好的很,若是他喜欢的人嫁了他,自然是享福了,可若没在他心里的人,那怕是一辈子都要泡在苦水里了!” 崔怀叹了口气,“是大哥糊涂了。” “大哥不是糊涂,大哥是希望我能下半辈子有个好的归宿。”崔莹自然明白兄长的意思,“燕王虽与我们家有不少的恩恩怨怨,心结也不少,但他是这世上唯一会全心护着我们的人!也正因为如此,我们更不应该为难他。” “为难?” “让他娶一个不喜欢的人难道不为难吗?” 崔怀心里那个猜想又冒出来了,很快就又让他压了下去,“不是你也会是别人,他总得要成亲的!” 崔莹觉得大哥真的是喝多了,“好了大哥,燕王的事情自有冯夫人操心,再不济不是还有陛下吗?况且燕王也不是没有主见的人,婚姻大事他肯定心中有数的。”说完,又逼着他灌了一碗醒酒汤,“大哥还是赶紧去找嫂子吧!” “你啊!”崔怀笑道,忽然觉得自己都没她通透。 是啊。 燕王不是小孩子了。 如此大的事情哪里能心中没数? “快回去休息吧。” “大哥赶紧走吧!”崔莹都赶人了,“你再不去小心嫂子不让你进门!”又唤来了贴身伺候的小厮,赶紧赶慢地将人送去了新房。 “呼。” 年轻的姑娘站在月色下,长长地舒了口气,举头看向天上的明月,笑着低声呢喃,“爹,娘,你看到了吗?大哥成亲了,三哥也很受姑娘家欢迎,而我呢,自然也是一家有女百家求了,爹,娘,我们很好,你们看到了吗?我们很好。” 而且,会越来越好的。 …… 殷承祉醉醺醺地被送回了王府,原本一路上都安安静静的,可一回到王府便作妖起来了,怎么也不肯回房休息,硬是闹着要去见师父,众人不好阻拦,便由着他去了,可实在是喝的太多了,还没到就又是吐又是说热的,把难得穿了一身讲究的都给扯的七零八落,这般模样哪里能去见冯夫人? 可没人阻拦的了他。 “师父——”殷承祉跌跌撞撞地冲进去,扯着嗓子嚷嚷,“师父……师父——徒儿来给你请安了……” 这个时辰已经很晚了,虽说睡眠对冯殃来说没什么意义,但多年养出来的习惯也还是到点就就寝。 屋子里灯都灭了。 殷承祉趴在了门上,拍打着,“师父……师父……” 阿三追过来想要阻止却又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屋子里很快便亮起了灯。 殷承祉见到了光,两眼都亮了,“师父!师父!”声音和拍打门板的声音都急促了起来,便是呼吸都急了,“师父!” “殿下!”阿三只得上前硬扯。 “滚开!”殷承祉突然发飙,“不许吵我师父!” 这谁在吵啊殿下! 阿三正想要进一步行动,门打开了。 原本趴在了门上的燕王殿下整个人都往前倒了过去,他本能地伸手抱住了前边可以稳住身子的人……这一抱便再也不松手了,“师父……”他抬起了醉醺醺的脸,一双醉眼迷离而又不确定地看着眼前的人,“师父?” 冯殃看了看身上挂着的,又看向旁边站着的,“怎么回事?” “殿下在崔总督的婚宴上多喝了几杯,一回来便吵着要来见夫人。”阿三只得低头说道,“属下等阻拦不及,便……” “这是喝了多少?”冯殃皱起了眉头。 阿三头又低了几分,“是喝了不少。” “师父……师父……”殷承祉还不安分,一个劲地往冯殃身上蹭,跟狗蹭主人似得。 冯殃抬手推开了他的头,“别胡闹!” “师父!”殷承祉像是孩子被拒绝了撒娇伤到了心似得,眼眶骤然就红了,双手抱得更紧,“我不要!我不要!师父不能不要我!不能不要我!” 冯殃一时间有些不知如何反映了。 “殿下在回程的马车上已经喝过了醒酒汤,应该很快便会睡过去的。”阿三这时候说道,意思便是很快就会闹不下去的。 冯殃明白他的意思,又看了一眼身上的,叹了口气,“你下去吧。” “是。”阿三应道。 冯殃要将身上的人弄下来其实很容易,只不过每一次一动手,燕王殿下的眼睛就更红了,那模样就跟被抛弃的小狗似得,可怜兮兮的,一直嚷嚷着师父不能不要他之类乱七八糟的话,总而言之就是,这孩子去喝了一顿喜酒就把自己已经克服了的被人抛弃的恐惧又给找回来了,因为见到了崔家的人便想起了那些不开心的事情?还是见到人家成亲成家,而他却依旧一个人,所以才会有感而发进而心魔再起? 不管是什么,眼下这孩子就是赖上她了。 不过阿三说的醒酒汤也很快发挥了效用,殷承祉没有再闹腾,除了不肯放开她之外,便是安安静静的,就这么挂在她身上睡着了。 冯殃有些愣怔地站了半晌,才长长地叹了口气,伸手将人弄了进来,继续这么挂着是不可能的,可伸手去拉,这死孩子就像是知道似的,反而更用力了,最后,只好动手往他的穴道上点了点,这才让人彻底地昏睡过去。 “以后看好他,不许他再喝这么多了!” 冯殃恼火地冲着圆球道。 圆球觉得自己真的就是背锅的,明明就是臭娃娃做错了事情,怎么就成了它没看好了?它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啊啊啊啊啊啊! “是的主人,主人小球一定会注意的!绝对不会再让他多喝的主人!” “这孩子到底怎么回事?”冯殃没理会满是怨念又很爽快背锅的圆球,皱眉盯着虽沉沉睡着但还是不安稳的殷承祉。 圆球觉得不回答比回答好。 冯殃也没期待一只球能说出什么,思前想后的,最后觉得昨日张华说的话有几分道理,孩子大了就该成家,成家了身边有了至亲的人,再有至亲血脉,应该不会再觉得自己随时随地会被抛弃吧? “小破球,给我办件事!” …… 殷承祉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见了那一年他被送出了皇宫,从京城到锦东,漫长的路程他都被关在了马车里,人人都尊称他一声殿下,但他却连马车都下不了,白天黑夜,都被困在了马车中,就他一个人孤零零的,晚上马车很黑很黑,他从来就没有试过在这么黑的地方待过,他蜷缩在了角落里,一动都不敢动,就这样,过了很久很久,终于,他能出来了……然后转眼又到了阴暗潮湿的深山中……后面豺狼虎豹前仆后继的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他一直跑一直跑……好累好累……再也不想跑了……突然间天旋地转的,他又到了一处小楼,小楼很熟悉很熟悉,他想了很久终于想起来了,是太白山中的那栋小楼,他和师父的家! 师父师父!他大声喊着,欣喜若狂,可满楼寂静,没有人回答他,他开始在楼里找,可不管他怎么找都找不到师父,连小球都不在了,那栋本来不大的小楼一下子好像变得非常的庞大,无论他如何的走走走不出去,更找不到想要找的人…… 又忽然间,整座小楼都在扭曲,化作了一只吃人的可怕猛兽,将他生生地吞了下去,他还没来得及惊惧,便见眼前出现了一个人。 师父—— 他高声喊着,可师父却不理他,甚至像是没看到他一样,就这么从他身边走过,然后,越走越远…… 他拼命地伸手,却再也也抓不住,甚至最后连她的背影都抓不住…… “师父——” 殷承祉猛然惊醒,浑身汗淋淋的,脸色苍白的跟见了鬼似得,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新鲜的空气灌入了肺部,流转至全身,唤醒了被噩梦怔了的脑袋,意识渐渐清晰了起来,“原来是做梦啊……” 他舒了口气,抬手抹了抹额头。 只是做了个噩梦而已。 “做什么梦了吓成这样?”旁边熟悉的声音响起。 殷承祉猛然看了过去,见到了熟悉的面容,欣喜的心情一下子狂涌了上来,“师……”父字还没说出来,便觉得有些不对劲了,他愣愣地看了看周围,心从高高悬起的天一下子坠入了万丈深渊了。 这是师父的寝室!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做了什么了?! 那位大佬她穿越了 第174章 下崽子 殷承祉只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冰冷了。 冯殃见他脸白的可怕,当即上前拉起了他的手,探向了脉搏,一探之下眉头皱的更紧,“你怎么了?” 脉象如此不正常,酒精中毒了? “来人!” 殷承祉突然反手握住了她的手,秉着呼吸,试探性地叫道:“师父?” 冯殃如何看不出他的异常?“不舒服便别说话,我让人去将十五找来给你看看!” 殷承祉觉得血液开始回暖,师父没骂他,更没驱逐他,那便是他什么都没做,没惹恼师父,更没让师父厌弃,“我……我没事……”脸色也开始好转了,“师父……我……我没事……” 没事! 没事的! 他冷静了下来,然后快速地爬起身来下床道歉,“徒儿失礼了,请师父责罚!”干净利落的一点也不像是宿醉醒来的人,当然,从他那还有些青白的脸色也还是可以看出些端倪的,“师父,徒儿不是故意的!徒儿以后绝不会喝多,请师父原谅徒儿!” “好了。”冯殃见他一副若她不原谅便要跪下来的样子,好气又好笑的,“回去收拾一下自己吧!” “是!”殷承祉什么也没说,当即就跑了,真的是跑,生怕再留下来就会泄露什么似得,不过在走出去之前还是回过头来,很快速但也很认真地看了一下师父的神色,在真的没找到动怒的痕迹,这才真的安心。 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快速收拾好了自己之后,便将阿三给叫来了,“昨夜怎么将我送去了师父哪里?”说罢又道:“不知道这样会惊扰了师父休息吗?!” 阿三禀道:“殿下昨夜喝醉了,非得闹着要去找冯夫人。” 殷承祉的脸顿时更不好看了,握着拳头又问道:“那我……我可做了什么……失礼的事情?!” “殿下是指……” “我有没有在师父面前发酒疯!”殷承祉又道。 阿三想了想,“殿下一直闹着要去找冯夫人,属下等拦不住便只得由着殿下了,到了之后,夫人便让我们离开了,因而殿下之后做了什么,属下并不知晓,不过冯夫人今早吩咐下来让人给殿下准备醒酒的汤药,言语之中并无不悦,因而属下猜测昨夜殿下应当没有失礼。” 怎么就没有失礼了? 都那样了还不算失礼什么才算? 不过燕王殿下也知道问题在自己这里,也没迁怒其他人,这些话自然也只能骂给自己听了,“知道了,以后若是还有此类事情,你务必将我拦住,不管用什么法子都得拦住,知道吗?!” “是。”阿三应道。 殷承祉挥挥手便让他下去,抬手端起了冷茶又狠狠地灌了一大杯,这才平复下翻滚的心绪来,失礼绝对是失礼了的,但应当没有胡说八道,不然师父别说让他留了一晚上了,怕是早就将他……留了一晚上……一晚上……这句简简单单的话不知为何此时便像是魔咒一般萦绕在了他脑海不散,一股热流从心口涌出,蔓延到了四肢百骸……“想什么呢!”他突然给了自己一巴掌,大骂了出声,面色有些潮红地咬着牙,一字一字地警告道:“殷承祉,你再放肆便真的该死了!” “笃笃笃……”的敲门声让他没有多少时间来警告自己了。 “谁?!” “殿下,是属下。”门外传来了十五的声音,“夫人让属下过来为殿下诊脉。” 殷承祉眼瞳一紧,心跳瞬间加快了,但还是冷静地说道:“我昨晚没睡好,正准备休息一下,你……”不,不能拒绝!若是师父多想了怎么办?他咬了咬牙,说道:“进来!” 十五推门而进。 殷承祉坐在了桌边,神色平静,一丝一毫狼狈都看不到了,“师父让你来的?” “是。”十五上前,“夫人担心殿下,所以特意让属下过来看看。” “嗯。”殷承祉点头,然后伸出了右手。 十五本来也没发觉什么的,燕王不管是语气还是神色都是很正常,甚至连宿醉过后的狼狈都看不到,只是……“殿下的脸?” 殷承祉依然不动声色,“什么?哦,脸啊。”他抬手抹了抹,“方才有些站不稳不小心撞了一下,没什么大碍,你不必担心。” 十五有些狐疑。 “你若不放心我人就在这,好好诊脉便是。”殷承祉道。 十五便也不再说什么了,上前认真诊起了脉来,一刻多钟之后,方才结束,至于燕王脸上的伤,看着虽有些不像是撞的,但也只是简单的皮外伤,连药都不必上的那种,“殿下并无大碍,只是昨夜宿醉怕是有些难受,喝一剂醒酒汤便会好的。” “嗯。”殷承祉颔首,“我撞了脸的是莫要跟师父说,宿醉闹了一场本就不妥了,若还伤了自己,师父怕是真的会怪罪我了。” “是。”十五应道,也没觉得这要求有什么不妥,要说燕王有什么怕的话,那便是冯夫人了,“属下这便去熬醒酒汤。” 殷承祉直至他离开之后方才敢大口喘气,没有被发现!没有被发现!“殷承祉……你……你真的不能这样了……” 借着这一次醉酒,他一整天都没出院子,直至第二日才出来,然后,端着一张惭愧的脸来到了冯殃面前。 “师父……” 原本是来告罪的,不单单是为了醉酒一事,更是为了……他一定不会再放肆的!一定不会! “徒儿一定不会再犯的!” 冯殃看了看他,“醉酒伤身,也失去了清醒,虽然如今你身边的人应当能护的住你,但自己的安全得自己负责。” “是。”殷承祉正色应道,“徒儿再也不会了!” “那就坐下来吃早饭吧。”冯殃也没再教训,瞧他这模样估计再教训的话怕又得跪上几天几夜了,“婚礼可还顺利?” 殷承祉正襟危坐,“嗯,很顺利。” “那就好。”冯殃应道,便没有再说话了。 殷承祉看着眼前低头慢条斯理用膳的人,忽然间有些坐立不安了,那股子火热似乎又在心底造反起来了。 “怎么了?”冯殃觉察到了异样,抬头问道。 殷承祉镇定摇头,“没有,只是在想蛮族求和一事。” “消息封锁不住?”冯殃问道。 殷承祉摇头,“只是怕不能一直这般封锁下去,锦东虽然不大,但也不小,边境线更是漫长,若蛮族真的出了个脑子清楚的,便绝不会放弃求和。”原本说正事只是为了掩饰内心的躁动,不过说着说着,倒是真的认真起来了,“师父,这般多年了,我们对敌人却依旧不了解!派出去的细作带回来的消息虽然也有价值,但却也无法根据这些消息判断出蛮族的下一步动向,师父,难道我们就只能这样一直摸着石头过河吗?!蛮族十三部落,不,现在甚至都凑不齐十三部落了,可对于他们,这么多年来,甚至是近百年来,都无人真正了解过他们!我们恐惧他们、憎恨他们,甚至有了能力对付他们,可却从不了解他们!” “你是想要收服还是歼灭?”冯殃问道。 殷承祉一愣。 “若只是想要歼灭,便无需了解。”冯殃继续说道,“一群注定要消失的人,何必浪费时间去了解?可若是想要收服、同化,那便需要,而了解所要花费的时间和心思比让他们消失要多得多,但是,收服与同化却是比简单的屠杀要有价值的多。” “有价值?”殷承祉似乎不服。 “一个族群,是不可能被彻底消灭的。”冯殃说出了一个一直以来没有提及过但却是真实存在的事实,“唯有驯服、同化方才是长久之道。” 殷承祉脸色一变,“师父亦赞同求和?” “不。”冯殃摇头。 “那师父为何……” “因为这是事实。”冯殃打断了他的话,“千百年间,无数的争斗厮杀,最初的便是族群的对立,胜者为王得以延续,而败者,往往是融入了新的族群,亦是得以延续,也正因为如此,人类才能生生不息演化不断。”她看着眼前的介于少年和青年间的年轻人,慢慢说道:“你执意要报仇,这没有错,所以我从未阻止过你,而你若不只是想要报仇,想要更多的,那便得有所割舍。” “我只是想要报仇!”殷承祉咬牙道。 冯殃笑道:“那不就成了?还了解什么?” 殷承祉听了这话便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塞住了似得,咬着牙欲言又止,最终又不禁低下了头,“师父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 “阿承。”冯殃语重心长,“人生在世没有什么是周全的,哪怕是我亦有不可奈何之处,无需过于苛责自己。” 殷承祉抬起头,“那师父觉得徒儿如何方才能做的最好?” “你想如何便如何。”冯殃说道,“问问你自己的心,它告诉你想如何,你便如何。” 殷承祉握紧了拳头,目光灼灼,“徒儿心里想什么,便都能吗?” “嗯。”冯殃挑眉。 “那若是……若是所有人都不允许所有人都阻止所有人都……”殷承祉狠狠地咬了咬牙,“哪怕冒天下之大不韪,我也可以吗?” “自然可以。”冯殃说道,“否则要我这师父做什么?” 殷承祉只觉自己的心先是窜到了天,偶尔又掉下了地,如此反复不断地循环,最终……他低下了头,掩盖住了嘴角的苦涩,尔后又抬起了头,笑道:“师父说的是,我想如何自然就可以如何!否则,我凭什么当师父的徒儿?”说完,便又站起来了,“师父,徒儿这就去忙了,您好好用膳!”说着,火急火燎地走了。 冯殃有些无奈,尔后便是皱眉,若这孩子要的不只是报仇的话,那真的就该好好筹谋筹谋了,杀人报仇由何难的?要将仇敌驯化成为自己人,这才难! 孩子有上进心是好事,也是麻烦事。 …… 圆球好些日子没露面了,殷承祉开始也没觉得,直至好几天都没见到圆球了,才问了这事,这些日子他没有回军营,但军务也都忙活着,各地的政务也都查看了一番,也是忙得很,但不管多忙,他都早晚请安,有时候还会留下来陪着师父用膳,日子长了,也越发的镇定了,有时候他都忘了自己竟然有那般大逆不道的念头。 “师父,你又派小球出门办事了吗?” “嗯。”冯殃点头,慢条斯理地挑着米粒送嘴里,吃个没吃一样,“是有些事让它去办。”说完,便又皱眉,“都好几天了还没办成,这小破球是越发没用了。” 殷承祉一边往她的碗里添菜,一边问圆球说两句好话,“小球向来办事得力,许是有什么耽搁了,师父,您多吃点,入冬了不多吃的话对身体不好。”说完,又添了不少,一双眼睛要死死地盯着她,不吃便不罢休似得。 冯殃有些哭笑不得,“燕王殿下管天管地还管我吃不吃饭?” “当然管了!”殷承祉说的理所当然,“徒儿关心师父,天经地义。” 就这样也好。 就这样就好! 师父管他一辈子,他也管师父一辈子! “我不许吃也不会有事。” “可徒儿看着忧心!”殷承祉又动手添了不少,“师父就当为了让徒儿宽心,多吃些!多吃哪怕没用也没坏事不是吗?对了,前些日子皇帝赏赐了不少东西给崔怀做新婚贺礼,他后来又转送了些出来,给燕王府的都是些补身子的药材,我等会儿去让十五把药材整理出来,给师父变着法子……” “啊——主人我回来啦——”消失了好几天差点被她主人当成磨洋工的没用球的圆球大人终于回来了,一回来就不消停,“啊!臭娃娃也在啊,小白眼狼这几日可有没有没良心啊?来来来,让我瞧瞧……” “小球!”殷承祉哭笑不得,一把将凑过来的圆球抓在手里,“不要闹!” “切!”圆球骂了一声,“谁稀罕!”然后一把窜出来,“主人,小球回来啦!” “事情办完了?”冯殃不冷不热地道。 圆球立马接收到了主人不高兴的信息,马上就正经起来了,“是的主人!都办好了!不负主人所望,小球将锦东所有待字闺中有名有姓出身还行的小姑娘的信息全部收集完了,还根据我们娃娃的性格喜好编制了筛选程序,已经成功筛选出了匹配度前十名的小姑娘,正好娃娃也在这里,这就让娃娃好好选选,选好了今年年底就可以结婚,明年就可以下崽子了!” 什……什么? 殷承祉有些云里雾里的,什么下崽子?不会是……不会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吧?“师……师父……”他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又像是遭受了什么巨大打击似得,呼吸都有些停滞了,“什么结婚?” 什么下崽子? 那位大佬她穿越了 175 闹腾 “就是成亲!”圆球恨铁不成钢的,都养了这么多年了居然还听不懂它的话,简直就是个戳心窝的小白眼狼,“你这一副傻啦吧唧的样子做什么?虽然你长得不错,也有身份有地位的,但人家姑娘也不是个傻的,你要是这样傻啦吧唧的样子” “我不成亲!”殷承祉忽然喝道,神情也变了,又急又怒又失望甚至还有一丝绝望,“师父,我不成亲!”说完,转过身便跑了。 圆球愣住了。 冯殃也没想到他会这般反应,诧异过后便皱起了眉头。 “主人主人,他怎么了这是?又做什么妖啊?”圆球又生气又疑惑的,“不就是让他成亲生孩子吗?怎么一副要他去送死的模样!他这么大了难道就不想娶老婆吗?发生脾气?难道是怪我们没跟提说就先帮他物色人了?这小白眼狼!可不对啊!是给他先挑出来最好的让他好好选,也不是定好了让他一定得娶,他要是都瞧不上再找主人你不同意了,再生气也不迟啊?他着急什么?难道这臭娃娃有心上人了?这要是真有心上人了直接说就是了,主人哪里像会棒打鸳鸯的?!这小白眼狼真是要气死人了!可也不对啊!主人,娃娃虽然有些没良心,可也还没到这个地步,他怎么就断定了主人一定不会同意?难道是那姑娘见不得人?啊!” 圆球一惊一乍漫天猜,“主人,难道是嫣红楼的那个?!不不不!娃娃才不会这么没要求了,再说了当初灭那嫣红楼他可没眨眼睛,这些日子也没见他偷偷跑去见什么姑娘啊!主人!主人!难道娃娃是被之前那是给吓着了,怕了女人了?还是还是他爱好小众不喜欢姑娘?”说完了最后,都成了哀嚎了。 “闭嘴!”冯殃被它巴拉巴拉地说个不停吵的心里烦躁起来了,开口喝止了它。 圆球立即闭嘴。 冯殃皱眉寻思了半晌,方才道:“不至于吧?” “主人”圆球低声开口,“青少年的心理是很脆弱的,尤其是在男女的事情方面,又不少心理变态的都是在青少年受过刺激和伤害才导致的,而也有不少的医学案例”越说就越越绝望的,圆球到了最后都想哭了,“主人,娃娃不会真的就被吓成了心理变态吧?” “怕女人不是心理变态!”冯殃冷声更正了它的结论,“哪怕天生不喜欢女的,也不是!” “是是是!主人说的对!是小球错了!小球就是太着急了所以才会胡说八道!”圆球连忙道歉,“可主人,万一娃娃真的那该怎么办啊!” “什么该怎么办?”冯殃冷声道,“需要怎么办吗?” “啊?” “啊什么啊?半点小事都办的一塌糊涂,我要你何用!”冯殃没解释,抓起了圆球便砸了出去,“一边反省去!” 圆球连哀嚎都不敢了,乖乖地一边反省。 臭娃娃啊就怎么不能让人省心了?! 殷承祉躲回了军营了,不但不回燕王府,甚至连平日里就算是最不敢面对师父的那段日子都没断过的书信问安,都断了,像是要砍断了一切能让他再次从那人那里听到成亲这两个字的机会,同时,还迁怒了。 之前被那般算计都没有追究什么的燕王殿下,莫名其妙地将张将军弄去前线寻访去了,还说让他太闲了就在前线多待些日子,之后,又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张将军家中的长子还没成亲,又特意将人叫了回来,劈头盖脸地大骂了一顿,说张大将军连自个儿儿子的婚姻大事都没办利索,做什么那般多事管别人的? 至此,张大将军总算是明白燕王殿下到底为何大发雷霆了,虽说也不觉得冤枉,不过这秋后算账也太长了吧?哪怕是崔怀成亲之前去了燕王府拜见冯夫人激怒了他,也不至于到了现在才发作,还是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张华也没一个人瞎猜,直接问了,结果当然又是被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然后被勒令回家给儿子办婚事,办不好就别回来了! 这事在军中自然引起了不小的震动,各种揣测纷纷出炉,甚至已经有人猜燕王殿下要打压那些一直陪着他走到现在的大将,从而提拔自己的亲信,更加牢固地掌控闾州军,这自然不是个好现象。 张华当即出面澄清,殿下这是关心他,见如今边境尚且安宁又得知他家中情况,便趁机让他回家好好操办儿子婚事,同时也趁机想让他休息一下,若正要排除异己,也不会从闾州军开始,别说宁州军了,就是幽州军如今也及不上闾州军对燕王忠心。 这一澄清倒也平息了不少议论,但燕王的举动还是引起了将士不安。 既然都到了这个地步,张华自然得回家办儿子的终身大事了,而且办的那是一个迅速,张大将军如今的夫人是后来娶的续弦,原配夫人当年因为难产母子都没保住,续弦所生的长子年岁虽然也打了,但却比燕王殿下还要小。 不过,也的确到了婚配的年龄了。 张华虽没关注这个,但妻子早已再物色人选,如今燕王这般一闹,反倒是正合心意,高高兴兴地把看好的姑娘定下来,择好日子就等着成亲了。 殷承祉迁怒完罪魁祸首之一,便又对另一个下手了,崔大总督没遭劈头盖脸的大骂一通,但阴阳怪气也听了不少,燕王那话说的就像崔家还不定下剩下那两位的婚事,再挑选下去就比得上皇帝选妃子了! 这话简直就是诛心。 崔怀摸不透这次燕王突然发难是为了什么,难道是因为婚宴上众人对他近乎逼婚的行为?可这都过了好些日子了,怎么才发作?还是知晓了当初嫣红楼一事与自己有关?可若是如此,直接下手整治他便是,怎么就跟崔家的婚事杠上了? 婚事婚事。 崔怀联想起张大将军被勒令回家操办儿子婚事,而自己也被警告再不为弟妹定下婚事便是大不敬,两件事都围绕着婚事。 燕王在警告他们不要再干涉他的婚事! 身为下属而言,他们的确有些僭越,可可燕王真的只是因为他们僭越而发怒吗? 还是 “你去打探一下,最近燕王府中可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发生?” “是。”亲信领命,但还是说道:“只是燕王府里里外外向来防御的很严,小人未必能探出什么消息来。” “尽力便可,切勿惊扰到了他们。”崔怀自然也知道。 “是。” 张家的婚事正紧锣密鼓地进行,崔家这边动静比较小,燕王殿下显然不满意了,又有了新的动作了。 朱茂有些莫名起骄又有些小兴奋地上门,向崔大总督推荐了人选。 高门嫁女低门娶妇,郡主的良配,他是万万不敢去想的,整个锦东能配的上郡主的便只有燕王一人了,他手头的那些小子一个个的拿出来也就是丢人现眼,可姑娘家不需要多高的门第,也不需要多大的才华,只要贤良淑德,家世尚可就成了,毕竟崔大总督的夫人出身也不高,所以,他就来了。 虽说是被燕王给逼的,但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先前担心被燕王猜疑自己与崔家私底下结盟之类的,哪怕对崔家夫人的位子心动也不敢做什么,如今,可是奉命来的。 若能结成这门婚事,将来朱家在锦东的地位就更加稳固了! 与朱家结亲,对崔家亦有好处。 谁不知道朱茂是燕王的亲信?由燕王做媒,与朱家结亲,对崔家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反倒是对于燕王未必有好处。 殷承祉你这是在做什么?! “总督大人,殿下可关心少将军的亲事了”朱茂笑呵呵地说着,自然不会说燕王的原话让崔大总督把心思都放在自己亲弟妹身上,这么喜欢操心别人亲事,怎么就不操心操心自己亲弟妹的亲事?“少将军这一日不成亲,郡主这个当妹妹的也不好定下亲事来” 崔怀将心底的忧虑压了下去,和朱茂商谈甚欢,至于定亲一事,朱茂的小女儿身份上是配得上崔家三公子,但没经弟弟同意,自然不好一口应下,只说让两人相看相看。 朱茂欣然同意。 大家心里都清楚,既然都提出结亲了,相看也不过是走走过场罢了,崔家不会拒绝朱家的示好,而朱家自然也不愿意放过这么一门好亲事。 朱茂走之前还是隐晦地提了提燕王殿下很关心崔家的婚事,也似乎让崔大总督将心思多放在自家弟妹的亲事上面,对于其他人的终身大事,不要多操心。 寻思来寻思去,燕王怕是不耐烦了人人把他当肥猪肉般盯着这事。 当年的小殿下真的长大了,便是婚事也容不得任何人惦记了。 崔怀心又沉了沉。 相看一事安排的很迅速,朱家的小姑娘虽不是国色天香,但也是娇俏可爱,崔钰不说一见钟情,但瞧着也是顺眼,再加上这是兄长挑的,而且和朱家结亲也的确有利,便应了下来,至于朱家的小姑娘,就更不用说了。 崔、朱两家联姻的消息一传出,整个锦东都震动了。 宁州州府和幽州州府捶胸顿足,先前谁不惦记着崔家的两块肥肉?只是谁都清楚燕王绝不会希望看到州府与总督府成亲的,所以都盯着燕王妃的位子,可燕王就跟和尚似得断了七情六欲,一心都扑在了打蛮族上,婚事一直没正经提上日程,他们也只好等着了,可没想到竟然被朱茂给抢了这么一个大便宜! 尤其是宁州州府,近水楼台的竟然都没捞到月,呕都呕死了,还得满脸欢喜地登门恭贺崔少将军喜得良缘。 崔家两大单身汉就这么解决了终身大事了。 崔家就剩下一个郡主了。 可那是郡主啊。 谁娶的起? 娶回来万一自家不成器的儿子怠慢了,就崔家那两位岂会善罢甘休?那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别人怎么想的不知道,但宁州、幽州的行政一把手是一点也没惦记过这个,也认为这位郡主迟早是燕王妃。 听说崔少将军和朱家的亲事就是燕王殿下一手促成的! 听说燕王殿下还为崔少将军的亲事一事没定下来而骂了崔总督一顿! 听说燕王让张将军回家去操办长子的婚事便是张家惦记上了崔家郡主! 听说 崔莹出门一趟回来之后当即顾不上兄长是不是在办公便直接闯到了总督府衙门了,又是急又是怕,“大哥,我不会嫁给燕王的!我绝对不会嫁给他!” 崔怀近日忙着操办弟弟的婚事,虽说有妻子在,但出于出弟弟的愧疚以及关心,他还是亲自动手操办,对于外面的传闻也不是没有耳闻,但并未放在心上,“你先别急,燕王没有这个意思。” “那他” “他是在警告我。”崔怀叹了口气,“并非冲着你来的。” “警告?”崔莹更急了,“警告什么?他又怀疑大哥了?怎么没完没了了?!先前弄晕他的事情是奉旨办事,他有本事就去找皇帝麻烦啊?这般没完没了了到底想怎么样?我们崔家欠他的吗?!” “阿莹!”崔怀沉下了脸。 崔莹这次是真急了,“我说错了吗?从父亲走后,他什么时候对我们有过好脸?什么时候不是阴阳怪气的?!我们欠他的吗?就算欠了也该还清了吧?!他还警告什么?如今锦东不早是他燕王殿下一手遮天了吗?外面的百姓把他当神仙一样拜,里头的这些官员将士谁敢不听他号令?我们还不够听话吗?他还想怎么样?!” “阿莹”崔怀有些心惊,“你” “大哥!”崔莹红了眼眶,瑟瑟发抖,“我怕他!大哥,我真的怕他!所有人都说他是最好的男儿,是全天下最好的夫婿,可我怕他!大哥,我真的怕他!我永远也忘不了祖母去世的那一日,他看着我们的那个眼神!大哥,我真的怕他!” “你”崔怀伸手,“你别哭,大哥没有让你嫁给燕王的意思,燕王也没有这个意思,他是冲着大哥来的,不,也不算是,他他不愿大哥干涉他的婚事,所以才借题发挥的。” “那他便败坏我的名声?!” “外面的那些流言你听它做什么?” “大哥我是姑娘家!我都已经成老姑娘了,还要被他这般败坏名声吗?”崔莹失控了,“我们对他还不够尽忠吗?!他没有这个意思也这么做了!现在谁还敢娶我?” “是大哥不好!是大哥不好!” “和大哥有什么关系,分明就是他不安好心!” “阿莹” “就是他!他从小就是这样!小时候三哥不过是不小心推了他,可他马上就告状,跟三哥要他命一样,父亲给的东西他谁也不给,三哥就拿了一个就被他揍了一顿,他就是这样心胸狭窄就是这样记仇!” “阿莹!”崔怀已经不全是担心了,而是有些哭笑不得了,可看着妹妹难过的模样,也不好说什么,“大哥跟你保证,你绝不会与燕王有任何关系,至于外面的传闻,大哥也会让人澄清,绝不会耽搁了你的终身大事!” “大哥你还帮着他!” “阿莹,不说他是我们的主子,便说他是我们的表兄弟,大哥也得帮着他。”崔怀正色道,“必须得帮他!” 崔莹也就是一时失控闹了一场罢了,宣泄过后也便冷静了,“大哥,他真的不是冲着我来的?” “我到希望他是冲着你来的。”崔怀苦笑。 崔莹哭红了的眼睛瞪大,“大哥” “好了。”崔怀笑道,“瞧把我们的郡主殿下哭的,都是外面那些嚼舌根的,大哥定会让人抓起来严惩,看谁还敢败坏我妹妹的名声!” “大哥!” “别担心。”崔怀抬手摸摸她的头,“我们兄妹好不容易走到今日,大哥绝不会让你们受半点委屈,这些日子你就先不要出门了,等大哥处理好这些事情,就仔细给你挑一个好夫婿!” “真的没事吗?”崔莹闹过了之后便觉得不对劲,燕王无端端地发什么疯?“燕王真的不是故意针对我们的?他警告大哥做什么?不要干涉他婚事?整个锦东谁不盯着他的婚事?可他不愿意还能有人强迫他不成?他要警告也是去警告皇帝才是!” “阿莹!” 崔莹知道自己话说过了,抿了抿唇,“大哥,是阿莹失态了。” “好了。”崔怀失笑道,“先回去好好梳洗梳洗,你嫂子最近在学做什么雪花膏,你若是有兴趣便去与她一起解解闷,顺便也看看你三哥的聘礼有没有什么疏漏,家里事情多得是,去理会外面那些闲言碎语做什么?” “是。”崔莹点头,“对不起,大哥,是阿莹” “好了。”崔怀阻止了她继续自责下去,“以后有事就来找大哥,不管什么事大哥都会帮你,不许自己气成这样子。” “我这不第一时间就来找大哥了吗?” “也是。” 崔莹擦了眼泪便回去了。 崔怀转身便让人递了拜帖,求见燕王,毫无意外地被拒绝了,送帖子的人还带回了燕王的话,说崔总督若是两个弟妹的亲事都嫌少的话,不如把官媒也兼任了算了。 这话更是印证了他心里的猜测了。 崔怀又让人去了燕王府送拜帖,求见冯夫人。 冯殃见了他。 崔怀也没有多说,就是将最近燕王殿下的反常简单叙述了一下,顺便再向冯夫人告罪,先前他和张将军僭越了,惹的燕王大怒。 冯殃什么也没说,也没什么让人忧心的反应。 崔怀觉得哪怕是燕王真的有什么有悖人伦的念头,冯夫人应当不会有,这么一个女子,岂会与一个自己养大的孩子有什么? 他有种将心中猜测说出来的冲动,可最终仍是压下了,正如他和崔莹所说的,不管什么身份,他都得护着燕王。 而冯殃呢,她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反应,殷承祉便急哄哄地跑回来了。 176 闹 “师父,你不要我了吗?!”殷承祉僵着身躯,白着脸一字一字地问道。 冯殃没想到这么一件应当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居然会闹出了这般多的事情来,之前丢下一句我不成亲就怒冲冲地走了的人,如今又急匆匆地跑回来了,然后又冒出了这么一句话,让他成亲怎么就扯到了不要他上了? “你不想成亲?” “不想!”殷承祉斩钉截铁。 冯殃吸了口气,审视着眼前的少年,不,已然能成之为青年了,虽说容貌过分出色,但并不阴柔,怎么看都不像是……真被吓到了?可她一手养大的娃娃怎么会如此胆小?真如圆球说的,青少年的心理很脆弱?“为何不想?” 殷承祉抿唇了唇,不答。 “有什么便说!这般模样做什么?”冯殃沉下了声音,“谁教你的这般半死不活的!” “我不想就是不想!”殷承祉低喝道。 “理由!”冯殃也没再惯他了,冷声道。 殷承祉脸色更难看,胸膛因为情绪的不稳而起伏不定,过了好半晌,他方才再次说出了话来,却是反问道:“师父是不要我了吗?” 冯殃气笑了,“你成亲与我要不要你……” “有关系!”殷承祉打断了她的话,像是豁出去似得,“成了亲便多了一个人,不仅仅是这个王府多了一个人,我与师父之间亦是多了一个人!还有小球!师父连叶晨曦都瞒着,必定也会瞒着我娶进来人!到那时候,小球是不是就不能在我面前出现了?还有师父是不是连见我的时候都要隔着面纱?师父知道成亲代表着什么吗?代表着我从此以后便不仅仅是我了,还有另一个人!师父你会对我娶进来的女人一视同仁吗?师父你就真的想看到我娶别的女人,然后再也不能如寻常般相处吗?师父知不知道若是成亲了,我就再也不能……再也不能……师父,你是不想要我了,所以才将我推给别人吗?!” 冯殃有些错愕。 “圆球一直说等我长大了师父便不会要我了,我一直都没有信过!”殷承祉红了眼眶,“现在,师父是要告诉我,圆球说的是真的吗?!” “你……”冯殃一时半会不知道该怎么回他,“男大当婚,这不是寻常人都要经历的吗?你不是一直想要有一个家吗?娶妻生子,你想要的家便有了……” “师父就是不想要我!”殷承祉喝止了她的话,“师父就是不想要我了!师父就是嫌弃我了!这么些年来,我只会给师父带来麻烦,只会让师父担心操心,哪怕如今成了燕王了,在这锦东说一不二,甚至都不能让师父光明正大地生活!师父厌恶了这种躲躲藏藏不能见人的日子是不是?天底下那么大,却只能待在这燕王府一方天地,让师父觉得厌烦对不对?徒儿更成了师父的累赘!” “殷承祉,你别……” “徒儿从来都只是师父的累赘吗?”殷承祉没给她说话的机会,“从小就是如此是不是?小时候师父尚且还能忍,现在我长大了,就无需再容忍对不对?师父先前那般费心思地为徒儿营造好名声,提醒徒儿要与崔怀缓和关系,甚至如今不惜让圆球利用能力来为我寻合适的妻子人选,全都是为了能尽快摆脱徒儿对不对?!” “你——”冯殃是真的生气了,掏心窝子惯着的孩子反过来倒打一耙,谁能不生气?她修身养性也还没宽容到这个地步,“感情我一番心血在你的心里就只是为了摆脱你?” “那师父为何一定要徒儿成亲?甚至不惜让圆球出马?你不是说过不属于自己的力量便绝不要窥伺吗?现在又为何……” “给你用的还少吗?!”冯殃怒斥道。 “那师父是不是不要我了!”殷承祉也喝道,声音带着哭腔,眼眶更红了,“是不是不要我了不要我了!” 都快要歇斯底里了。 哪里还有燕王的英明神武? 冯殃看着这耍赖似得怒吼,气也不是不气更不是,“你若不想成亲便不成就是了!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过不要你了?我若是不想要你了直接丢了便是,用得着为你操这份心?!” 殷承祉突然大步上前伸手一把握住了她的双臂,“那师父就是不会不要我了!” 冯殃吸了一口气,然后又吸了一口气,“不会!一定不会,行了吗?!”这死小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好端端的怎么又……思绪陡然一断,冷声斥道:“你做什么?!” 殷承祉没做什么,就是伸手将她抱进了怀里,也便是在这一刻,他第一次发现自己长得比她还要高了,甚至将她抱在怀里的时候,能生出一种他能为她遮风挡雨的感觉,再也不是她护着他,而是他能护着她了,幼时无数次地伸出了手,寻求的只是关怀与庇护,而如今,他想要反过来护着她,想要更多更多,内心像是熔岩爆发般,滚烫而火热,师父——师父…… “松手!”冯殃忽觉周身说不出的不适,喝道。 “不松!”殷承祉强硬地道,“不松!就是不松!”然而很快,双手便不得不离开了,然后整个人都被丢了出去,像是沙包般砸在了地上。 “反了你了!”冯殃大怒。 殷承祉爬起来,“师父说了不会不要我的!” “你——”冯殃觉得自己真的太纵容他了,“你给我滚出去!” “不滚!”殷承祉爬起来跪着,“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师父说了不嫌弃我不会不要我便不能反悔!” 冯殃气的想像砸小球似得将他砸天边去,“殷承祉,你还是孩子吗?这般无理取闹百般耍懒是跟谁学的?!” “我不是孩子了!”殷承祉说道。 “那你……” “我就是怕师父不要我!我就是怕!”殷承祉眼眶红的都快要哭出来了,然而这模样比哭出来让让人心酸,“父皇母后走了,舅舅也走了,皇兄从来就没有放心过我,我就只有师父了!若连师父都不要我,我……我……”他起身朝着她走了过去,压制着再次伸手的冲动,双膝跪地,“我就只有师父了!师父你说了不会不要我,你不能反悔的!” 冯殃见过他这般模样,可那是他小时候,小小的娃娃可怜兮兮的,心就软了,而如今……她一连吸了好几口气,才压下了又闹冒出来的火气,这孩子怕就是专门来克她的,不然以她那铁血心肠怎么就一次又一次地软了?哪怕已经长大了,怎么都瞧着不可怜了,依旧是心软,“我不会反悔!” “师父说的!” “我说的!”冯殃咬牙道。 殷承祉终于破涕为笑了,又伸出了手,这回便像是小时候一般抱住了她的双腿,又是欣喜又是激动更是脆弱地寻求着庇护,“师父……师父……我就知道师父不会不要我的……我就知道……” 冯殃觉得活久了真的是什么都能见着,“好了,起来!” “师父……” “像什么样子!”冯殃冷声道,“再不起来就给我滚!” 殷承祉连忙松手站起身来。 冯殃后退了一步。 虽然只是一小步,但殷承祉却还是发现了,心腔中似乎捅进了一把尖刀似得,不过,面上未曾露出半丝的端倪,这已经很好了,师父说了不会不要他,这样就很好了,往后哪怕永远都只能这样过下去,他也很满意了。 不能贪心的! 殷承祉,你不能贪心的! 冯殃盯着他欣喜不已又战战兢兢的样子,气还是不打一处来,可孩子是自己一手养出来的,养成了这副样子也都是她一手导致的,能如何?!活该自己受着!“不就是成亲吗?这般一件小事就值得你闹到这个地步?都多大了还哭哭啼啼要死要活的!不想成亲说就是了,我还能非得逼你成亲不成?” “他们就是!”殷承祉说道。 冯殃反问,“谁?!”就知道这傻孩子不可能无端端地闹腾,“张华和崔怀他们?” “就是他们!”燕王像是告状般,“他们恨不得明日就将这燕王府给塞满了女人!想尽了法子逼我成亲!不管什么场合,只要我在,所有人都围着我提成亲一事,明里暗里的逼我!好似我不成亲便对不起锦东对不起所有人!他们都在逼我,都在逼我!” “那你……” “我不成亲!”殷承祉没等她说完便道。 冯殃紧紧地盯着他,“为何?” “师父又想反悔了?”殷承祉反问。 冯殃又吸了口气,这死孩子怎么就非得将这两件事连在一起了?“你成不成亲与我要不要你完全……” “就是一回事!”殷承祉坚定地道,“就是!” “你——”冯殃盯着他,“你给我说清楚是不是因为先前张华对你……” “我没被吓着!”殷承祉不等她说完就道,“徒儿还不至于这般没用!” 冯殃继续盯着他。 殷承祉小心翼翼掩饰着心底的秘密,用最无赖的法子解决这件事,这是他连日来苦思冥想的结果,他无法拿出一个能说服所有人的理由拒绝成亲,但是,他却可以用自己的法子说服她!谁都可以逼他,只有她不可以!不可以! “你不喜欢姑娘?”冯殃半晌之后,轻声问道。 殷承祉想也没想地坚决摇头,“不喜欢!” 冯殃的神色顿时便变得有些怪异了,心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身为老不死的自然不会对这事有什么接受不了,可这是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就差不是自己生的了,她努力学着如何当人家师父,如何好好地养孩子,结果却养出了一个……哪怕这事是天生的,可……已经许久许久没有尝到过挫败滋味的冯老不死又尝到了,可又能如何了?这并不是孩子的错,也不是谁的错。“罢了!”她叹了口气,“虽然有些麻烦,但也不是不行,不过眼下还不能太张扬,毕竟这事大多数人还是无法接受的,你且先等些时候,等我想想如何让你如愿。” 殷承祉只觉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似得,“师……师父……”声音也似乎从很远处传来,便是灵魂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抽离了躯体,他伸出了手,茫然无措地拉住了她的袖口。 这样子哪怕是个旁观人也看不下去,更何况是辛辛苦苦养大的冯殃?“你别着急,虽说喜欢男人难容于此世,可也并非不能,人只要绝对的强大,哪怕再不为世所容也能……” “等等!”殷承祉整个人都石化了,脸色都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了,“师父……”他有些傻傻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喜欢男人不是你的错,你无需为此……” 后面到底说什么,殷承祉已经听不到了,看着眼前关切的脸,他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绝望了,前一刻几乎要死掉了的感觉,如今便觉得天底下怎么荒谬成这个地步?她不是发现了他的秘密,更不是接受了他的大逆不道痴心妄想,而只是以为……以为……“师父,徒儿不喜欢男人的。”这话说的很轻,像是哭笑不得,又像是荒诞无奈,“徒儿不是断袖。” 冯殃皱眉。 “真的!”殷承祉认认真真地说道,“徒儿一点也不喜欢男人!” 冯殃更是疑惑了,“那你……” “师父。”殷承祉没让她说下去,松开了拽着她袖口的手,慢慢地低下了头,轻声呢喃,“徒儿心里有喜欢的人了。” 冯殃错愕。 “可她不喜欢我。”殷承祉又道。 冯殃愣住了,闹了这么多便是因为心里有人?“你心里有人直接说便是,闹这般多……” “因为师父啊。”殷承祉抬起头,笑着道,那笑容却绝望的让人悲伤,“因为只有师父不管我怎么闹,怎么胡作非为,都不会生我气的,师父,徒儿这一辈子有许许多多的求而不得,可不管是什么,只要在师父这里,哪怕求而不得也总能宽下心来,只要师父在,徒儿就觉得所有的求而不得,其实都已经得到了。” 冯殃哪里还能气的起来,“那女子是说?” “师父要为徒儿想法子得到吗?”殷承祉笑问道。 冯殃皱眉,“只要人活着便有的是法子。” “哪怕那个人不可能答应,哪怕便是师父也不愿意这么做?”殷承祉继续问道。 冯殃一边寻思着到底是那个女孩子将这死孩子的心勾的这般厉害,一边说道:“你是我徒儿,我只在乎你的心意,其他的与我何干?” “呵呵……”殷承祉笑了出声,心却觉得更加的绝望,这就是他师父啊,哪怕冒天下之大不韪,哪怕与世人为敌,也都要护着他!而他,却做了什么?!“师父,徒儿现在真的很想很想杀了张华!杀了那些让徒儿……”生出了大逆不道的痴想妄想的人! 177 不懂 如果他们没有多管闲事,他便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竟然生出了那样大逆不道的痴心妄想! 永远都不知道便不会有如今的掩饰欺瞒绝望恐惧! 他竟有朝一日有了需要隐瞒师父甚至不惜说谎遮掩的秘密! “我真的,真的好恨他们!” 若永远不知,他们便能永远和从前一般。 至亲至爱的师徒,永远都不会有欺瞒,不会有恐惧,更不会有朝一日会分离! 他们可以永远都在一起! “师父,我们回太白山好不好?等蛮族灭了,闾州的大仇报了,我们就回太白山,若是师父待腻了,徒儿就陪师父云游天下,我们就带上小球,好不好?” 哀求的语气近乎卑微。 “你……”冯殃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程度远远超过所设想的,这孩子在她不注意的时候到底经受了什么样的打击?到底是哪一个女子让他用情如此之深,以至于求而不得便绝望至此? 殷承祉仰头看着她,“待蛮族一灭,皇帝不会容的下燕王继续拥兵自重,我唯有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罪赎了,责任完成了,到那时候我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若是连你都不要我了……” “闭嘴!”冯殃喝止了他的话,目光却是温和的。 殷承祉握成拳的双手微微地颤抖着。 “为师不懂男女情爱,但这世上的情感能生出也便能湮灭,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冯殃既是安抚也是劝说,如今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个了,“你若不想强求,那就让时间来湮灭这份情感。” 殷承祉摇头道:“师父你不懂。” 冯殃叹了口气,“师父是不懂,现在让你听得进去师父的劝说也是很难,那就交给时间,我会跟张华他们说,让他们闭上嘴少管闲事,也不会逼你成亲,你想喜欢谁都行,你若不想强求,也由着你,你若想要强求,师父也帮你,所有的后果师父为你担。” 殷承祉笑了,心中却一片荒凉,“总之,师父就不会不要我是吧?”他伸出了手拽住了她的袖口,“哪怕徒儿做了再大逆不道的事情,师父也不会不要我的是不是?” “是。”冯殃颔首。 殷承祉笑的更深,“那就够了。” 就够了。 冯殃俯下身,伸手抱住了脆弱的仿佛一击便垮的孩子,“没事了,都会过去的,有师父在呢。” 殷承祉哭了,一直强压着没有落下来的眼泪再也压不住了,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这样就好,这样就够了。 冯殃没有再问殷承祉这事,事后让人去给张三和崔怀传了话,燕王的婚事她这个当师父的自有主张,让他们不要多管闲事操闲心,若再有僭越之举,乃至言行,她会亲自去找他们讲讲道理。 之后,便私底下查了这事。 可不管是殷承祉身边的亲卫还是军中,无人知晓有这样一位让燕王殿下求而不得女子,甚至都没有人觉察出燕王深陷情障。 若不是张华他们瞎操心的话,这孩子是不是打算永远都不说出来? 到底是谁? “主人,会不会是叶晨曦那小丫头?”圆球当时也是在场,不过没敢说话,因为那场景实在是让它不安,事后它也仔细分析过了所有系统记录,在娃娃身边的女子,能够有机会让他这般喜欢的,分析来分析去,也就只有一个叶晨曦了。 冯殃一愣,“叶晨曦?” “是啊。”圆球越说越觉得有可能,“娃娃从小到大接触的女孩子能有谁?不就是一个叶晨曦吗?就是现在外边传着的那位崔家郡主,娃娃什么时候多看一眼了?若是这个崔家郡主,那还用得着这样吗?一句话不就是可以了?崔怀估计还巴不得呢!主人,真的很有可能就是叶晨曦那丫头!你想啊,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不就是两小无猜啊?后来反目成仇,再后来真相揭露,虽然仇恨不在了,可到底叶扬的死也还是和崔温有点关系的,也还是牵连到了娃娃,主人,你看,这不就是阴差阳错虐恋情深了吗?” 冯殃眼神怪异地盯着它,“你系统里面都输入了些什么东西?” “主人!”圆球被嫌弃了很是委屈,“难道你不觉得叶晨曦很有可能吗?” “两看生厌也能?” “主人你就不懂了吧?男女之间的那点事情形式多样的简直狗血的不行,明着两看生厌,实则深情的不行,例子多得是呢!”圆球一副经验丰富的态度,“娃娃就是那个闷骚的,明明喜欢人家,可又不好意思承认,就用嫌弃啊讨厌啊来刺激人家,想要引起人家的注意……” 越说越是头头是道,简直就像是躲人家床底下亲眼看见的似得。 小破球不靠谱,冯殃是知道的,不过有一点它说的也对,那孩子从小到大身边能相处过的同龄女子也便只有叶晨曦一个了。 以叶晨曦那性子,还有之前的那些破事,的确不太可能接受他。 求而不得也中了。 可叶晨曦? 冯殃怎么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不管是不是,将人弄回来再说!” 虽然中间隔着许多的事情,但若是叶晨曦的话也不是不可能,到底是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情义,叶扬的死这个结也不是真的解不开。 再难,也得试试。 总该是自家孩子自己疼。 这边,冯殃计划着将叶晨曦弄回来,那边,张华和崔怀借着两家的亲事私底下又聚了一下,原因自然是冯夫人派人传来的那话。 什么意思? 冯夫人为何突然间发这样的话? 发生什么了? 难道担心的事情成真了? “将军是何时发现的?”崔怀开门见山,到了这一步也无需再遮遮掩掩了。 张华到底还是有些尴尬,“上次殿下从京城回来,情绪很不好,我担心出事就让人通知了冯夫人,之后……”用最简单的话将那晚的情况说了一下,“或许是我们多想了,冯夫人相貌虽然多年未变,但也是亲手养大了殿下的,再怎么也不至于……殿下从小长在冯夫人膝下,难免依赖了些……” 崔怀苦笑,“将军,我们或许弄巧成拙了。” 张华面色一变。 “殿下自幼坎坷,负疚长大,在他的心中唯有歼灭蛮族,为枉死闾州百姓复仇,为自己赎罪,再来便是让锦东安定昌盛,他心里装的的东西太多太多,便没有了少年该有的春心萌动,更未意识到男女之间还有情爱这事。”崔怀苦笑不已,“而我们,在他完全没有意识的情况下,用最粗暴也是最直白的方式让他知晓了,男女之间原来还有情爱一事。”说完,吸了口气,才继续,“而这时候,殿下身边最亲近的便只有冯夫人。” “这……”张华脸都僵了,“可他们是师徒啊!说是师徒,要不如说是母子!殿下再如何也不至于……” “他们不是母子。”崔怀又道,“而冯夫人,除去了年岁之外,谁也不可否认她是一个足以让天下男人倾心的女子,而殿下,自幼孤苦,所有的关怀与温暖都源自于冯夫人,撇去了师徒的身份,两人多年来朝夕相处,又是共同经历了如此多的磨难,将军,没有一个男人能够抗拒的了这样生死与共的感情,若从未逾越,便是永远的师徒,可一旦逾越了,怕是自此便要沦陷其中了。” “这如何能行?!”张华急的不行,“他们是师徒,一旦被人知晓,殿下便会万劫不复!殿下年少不懂情事,难免一时糊涂,可冯夫人不是!她难道也不知这样会毁了殿下吗?!不行!绝对不行!我这就去找她!” “她未必知殿下的心思。”崔怀说道,“将军这么一去,那是真的无法挽回了。” 张华一怔,“她不知道?那她怎么……” “冯夫人只是说让我们别插手殿下的亲事。”崔怀打断了他的话,“许是殿下向她告了我们状,处于护犊子的心态,才会开口。” “她真不知?”张华将信将疑。 崔怀叹了口气,反问道:“殿下敢说吗?” 张华瞬间哑口无言。 “不管殿下有没有我们所想的心思,他都不会也不敢宣之于口。”崔怀肯定道,“冯夫人是完全无条件的纵容,唯有长辈才能对晚辈如此纵容,女人对男人不会做到这个地步,所以,她必定不知。” 张华舒了口气,“那我们……” “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崔怀说道,“按照冯夫人所说的,不多管闲事,原本这事也不是我们该管的,冯夫人如今发话了,便是说她会负责。” “那殿下……” “只能这样了。”崔怀道,“或许,一切都只是我们多心了,殿下不过是依赖多了些罢了,未必就真的有了什么非分之想,即便真的有,殿下也不会敢做什么,冯夫人亦不可能答应,一切都会无声无息地消弭殆尽,任何人都不会知道,若我们横加插手,反而会适得其反!将军,就这样吧。” 张华虽然仍觉得不放心,可的确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希望一切都是我们多心了。” 所有的忧虑和担心全都压在了喜气洋洋的婚事上头,先是张大将军长子大婚,紧接着便是崔家迎来了少将军夫人。 燕王都有出席,笑容和煦,并无不妥。 不过比起先前在崔怀婚礼上被众人围攻敬酒恨不得将他绑回去当女婿的场景相比,后边两次便消停多了。 燕王府已经放出话来,燕王的婚事由冯夫人做主,而冯夫人已经有了人选,至于人选是谁,众说纷纭,但都离不开一点,那便是冯夫人家族的人。 燕王恩师冯夫人出身隐世大族,十几年辛苦抚育燕王,将其扶成了如今的锦东之主,肥水自然不流外人田了。 众人纷纷失望同时也不敢再明目张胆地觊觎燕王妃的位子了,至少等燕王妃入府之前,不能再动心思。 至于崔家郡主的传闻,崔总督也出手了,抓了几个人重重地打了板子,说他们败坏郡主名声。 自此,谣言也便烟消云散了。 崔钰是回来迎亲才知晓这段时间妹妹受的委屈,气的差点冲去燕王府找晦气了,婚礼上也没给燕王好脸色。 殷承祉也没想到自己的迁怒竟然会波及到了崔莹身上,对这个表妹虽说没有多亲近,但一个姑娘家被如此议论,必定是受了影响的,思前想后,便决定亲自为郡主选夫婿,还是这事还没征的崔府的同意,京城的一道圣旨便将这件一直以来都悬而未定的事情给敲定了。 皇帝下旨为崔莹郡主赐婚,下嫁信国公世子。 崔钰一听到这个当场差点就暴走了,是崔怀死死摁着才没在宣旨的內侍面前失控,待宣旨的內侍一走,崔钰便再也控制不住了。 “皇帝疯了吗?!平援海早就成亲了,他是要让阿莹去给平援海当妾室吗?!他就算再不将崔家放在心上,可崔家也是他的母族,阿莹是他的嫡亲表妹!他这样做自己脸上就有光了?!” 崔莹闻言,本就不太好的脸色瞬间便苍白下来了,她对京城的情况不清楚,亦从未想过离开锦东,更没想到皇帝会赐婚,对方还是信国公世子!哪怕她再不熟悉京城的情况也知道信国公府是齐王的母族!皇帝连同胞的燕王都防着,如何会真的厚待齐王?更不可能抬举信国公府!她若是嫁给了信国公世子,便是将崔家与信国公府绑在一起了,也就是说,锦东与信国公府牵扯上了! 皇帝为什么要这样做? 便是她一个深闺女子都清楚这样做对皇帝没有好处! 他为何要这样做? 还是将母族的脸面踩在脚下,让她去信国公府做妾!哪怕是将信国公世子原配嫡妻给杀了为她腾了位子,那也是继室!他将崔家、将先皇后的颜面置于何地?! “因为我们没有如他所愿的和燕王为敌,所以便这般折辱我们?!”崔钰怒不可遏,“大哥,这件婚事绝对不能答应,哪怕抗旨也不能让阿莹去给被人当妾室!” “我也不会答应!”崔怀神色凝重,“阿莹,你放心,大哥绝不会让你受辱!”说完,便示意妻子与弟妹陪伴妹妹,“阿钰你随我去一趟燕王府!” 崔家的两位新婚夫人收起了愁容,外头的事情帮不上忙,但家里面的是绝对要做好的,“阿莹你别担心,夫君定然会处理好此事的……” “是啊。” 崔莹强颜欢笑,“嫂子,我没事。” 到底出什么事了? 178 拖 崔怀虽然比崔钰冷静的多,但也是压着怒火,更不知皇帝为什么突然间就下了这么一道对谁都没好处的圣旨!当日抬举崔家除了是皇帝的母族之外,更是为了让崔家在锦东挟制燕王,之后的退兵一事也证明了皇帝的安排没有白费,哪怕崔家没有明确站在谁那一边,但对皇帝而言暂且还算是一颗听话的棋子,无论如何,皇帝都不该如此折辱崔家! 皇帝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 “皇帝为何要下这样的赐婚圣旨?!”两人到了燕王府,崔钰一见到殷承祉便阴沉着脸发作了,“我们崔家到底有什么对不起你们殷家,他要让阿莹去当妾室!” “平援海死了。”殷承祉也没生气,神色凝重地说出了最新得到的消息,“如今的信国公世子是信国公的嫡幼子。” 崔家两兄弟顿时一怔。 “平援海死了?”崔怀首先回过神来,“怎么会?他是城防军统领,统领着整个京城的防卫,怎么会突然间死了?” “三个月前皇帝微服出巡徐州,遭到了叛军残余势力的刺杀。”殷承祉解释道,“平援海为救皇帝而身中剧毒,虽然皇帝让人全力施救,但最终还是毒发身亡。” “皇帝遇刺这么大的事情为何我们一点风声都收不到?”崔怀忙道,“哪怕锦东离京城千里之遥也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收不到!” “皇帝命人封锁了消息。”殷承祉说道。 “即便封锁了消息可也不至于一点风声都没有!”崔怀更觉得此事有问题,“虽然叛军行刺皇帝导致信国公世子中毒重伤,会让好不容易平稳下来的局面动荡,但也还不至于严重到让皇帝如此严防死守的地步!此事一定尚有其他的隐情!” “这就更不能让阿莹嫁过去了!”崔钰咬牙道。 崔怀看着殷承祉,“殿下也一点消息都收不到吗?” “嗯。”殷承祉只是简单地应了一个字。 “你这是什么意思?”崔钰没这么好脾气,“你不是在京城留了人吗?你的人就是这么办事的?!皇帝为信的信国公世子赐婚的圣旨都到了闾州了,你方才知道平援海死了,你那些人是干什么吃的?” “阿钰,不得无礼!”崔怀训斥道。 崔钰咬了咬牙,“殿下,末将失言,只是事关末将亲妹,末将绝不能坐视不理!” “皇帝或许出事了。”殷承祉没有生气。 崔怀脸色一变。 “你说的没错,无论是中毒还是遇刺,都无需如此严防死守,哪怕是皇帝设局要诛杀信国公世子,断了齐王的后路,也不用做到这个地步。”殷承祉声音沉了沉,“唯一的解释便是若是这消息泄露出去,会造成朝局动荡,而如今唯一会造成朝局动荡的,便是……” “皇帝出事了?”崔怀接了他的话。 殷承祉颔首。 “皇帝也中毒了?”崔钰也不得不冷静下来分析,“平援海没能解毒,那皇帝呢?也不能?不,若是不能,岂会将平援海的公之于众?还有闲情逸致封新的信国公世子,再给他赐婚?” “既然让消息传出,便是说皇帝应当无大碍。”崔怀继续说道,“所以,为新的信国公世子赐婚,便是嘉奖信国公府救驾之功?” “他怎么能——”崔钰大怒,只是话却没有说下去。 皇帝能! 如何不能?! 而也只有这个法子可以嘉奖信国公府了!信国公府已然被抬的很高了,背后还有一个齐王在,任何一个皇帝都不可能再为这样的家族加官进爵,可救驾大功必须恩赏,而赐婚,便是最好的法子!还有什么比将皇帝最看重的母族表妹赐婚给新一任的信国公世子更好更合适的嘉奖了?! 崔家即便会在燕王与皇帝之间徘徊,但绝不会与齐王走到一起,而将崔家的女儿嫁入信国公府,既是嘉奖更是盯梢,亦是警告! 若崔家女手腕了得,过个十几年,信国公府便会成为崔家的势力! “看来,陛下对齐王的防备远胜于殿下!” 殷承祉没有反驳这个,看着眼前的两人,“你们不同意这门亲事?” “休想!”崔钰咬牙道。 崔怀冷静道:“殿下,阿莹不过是寻常的闺中女子,无才无貌,担不起陛下如此厚爱!” “圣旨已下……” “那便抗旨!”崔钰大怒。 崔怀一把摁住了他,“你闭嘴!” “大哥!” “闭嘴!” 崔钰只得闭上了嘴,阴沉着脸站在边上。 崔怀吸了口气,正视殷承祉,“殿下,阿莹跟着我们两个没用的兄长,受的苦楚已经够多了!我曾在父母灵前发誓,往后绝不会让她再受半分的委屈!” 殷承祉并不意外这个答案,“抗旨绝不可行,不过好在信国公府也未必愿意接受这门婚事,你们也先别急,只好一日不成亲便还能想法子。” “不是你妹妹你自然不着急!”崔钰压不住火怒道。 殷承祉扫了他一眼,“你急就能解决问题了?别忘了崔莹是陛下亲封的郡主,领的是皇家俸禄,如今陛下下旨赐婚,对方还是功勋赫赫的信国公府,崔家拿什么拒绝?哪怕陛下让崔莹去和亲,崔家也只能认!抗旨?你们可以不怕死,可就不怕让崔家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名声再次毁于一旦吗?” “你——” “殿下说的没错。”崔怀再次摁住了弟弟,“抗旨是最糟糕的法子,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用!” “可是……”崔钰急红眼了。 “信国公府果真不愿意?”崔怀看着殷承祉,再次问道。 殷承祉嗤嗤一笑,“明知道皇帝的意图,信国公岂会愿意?” “齐王真有不臣之心?”崔怀又问道,若无不臣之心,顺从皇帝的旨意,娶了皇帝送来的眼线,对信国公府也未必没有好处,除非,信国公府对皇帝并非真的忠心耿耿,“就齐王那身子……” 不是他瞧不起齐王,只是一个病秧子如何让百官万民臣服? “平援海是信国公年轻一辈中的翘楚,更是信国公府未来的希望,如今这希望没了,信国公府毕竟伤筋动骨,且不说新的信国公世子能否撑得起,便是撑的起,若夫妻不和,时时刻刻防着枕边人,能有什么大出息?”殷承祉话顿了顿,声音也低了几分,“况且,平援海怎么死的,谁又知道?” “你是说……”崔怀心惊。 “行刺一事未必是假,但中毒……”殷承祉的话没有说下去,他希望他多心了,希望自己想错了,“总之,崔家先不必着急,毕竟新的信国公世子总不能在兄长死了没多久就大婚办喜事!平援海可是为救皇帝才死的,这孝怎么也得守个一两年,若我是信国公,便让小儿子守足三年!” 亲弟并不需要为兄长守孝,但若是要守,谁也不能说不对! “那阿莹就要等三年?!”崔钰气的想杀人,“她的年岁已经不小了,再等三年如何还能找到……” “崔莹是崔家唯一的女儿,是我殷承祉唯一的表妹,你害怕她找不到人嫁吗?”殷承祉冷声打断了他的话。 “我……”崔钰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 崔怀明白燕王的意思,“殿下说的没错,别说三年,哪怕是六年,崔家的女儿都等得起!”说完,看向崔钰,“若有人因为阿莹的年岁大了便打退堂鼓了,也配不上我们的妹妹!” “话是这么说,可大哥……” “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崔怀没让他说下去,“都是我不好,若我早些对阿莹的亲事上点心,便……” “还有一个办法!”崔钰突然打断了他的话,随即死死地盯着殷承祉,“只要殿下向皇帝上奏,言明你与阿莹……” “阿钰!”崔怀沉着脸喝止了他。 殷承祉也听明白他的意思,斩钉截铁地打消了他的念头,“不可能!” “你——” “拖着时间,将来寻时机解除婚约,崔莹最多耽搁了些年岁,可若我向陛下言明与崔莹早已定下白首之约,她就只能嫁入燕王府!”殷承祉说道。 “难道我妹妹还配不上你吗?”崔钰咬牙道。 殷承祉神色坦然,“这并非配不配的上的问题,而是我无心于表妹,表妹更不愿嫁我!不嫁信国公府,这违抗旨意双方担,崔家在皇帝面前也不算是不听话,可若再加上欺君,便不同了,而且,你觉得皇帝愿意看到崔家与燕王府结亲吗?” 崔钰一下子不知该说什么。 “当然,最重要还是崔莹的终生幸福!”殷承祉继续说道,“一个女子可以耽搁青春岁月,但若是嫁错了人,那便是毁了一辈子!” “你娶了阿莹,便会毁了她一辈子吗?”崔钰终究不忿,“阿莹有什么不好?!你就不能……” “不能!” “为何不能?你终究是要成亲的!现在皇帝插手阿莹婚事,估计也已经惦记上你的婚事了!将来与其也让皇帝赐婚,不如就……” “好了!”崔怀制止了他,“这事便不要再提了!” “大哥!” “阿莹又不是嫁不出去,没有必要这般死乞白赖的!”崔怀喝道。 殷承祉吸了一口气,“崔莹很好,她值得更好的人,我保证将来一定会尽全力为她寻以为如意郎君!” 崔钰没说话,但也不愿看他一眼了,“我回去看看阿莹!”然后便甩手离开。 崔怀也拿他没办法,只得道:“请殿下恕罪。” “无事。”殷承祉摇头,“大表兄,此事我会慎重处理,不会让莹表妹耽误终身的。” 崔怀深深地看着他,“我明白,只是阿钰有句话也说的没错,皇帝既能插手阿莹的婚事,便也不会忘了殿下的婚事,殿下还是早些准备的好。” 殷承祉神色不动,“我心中有数。”随即转移了话题,“既然双方都没这个意思,那赐婚一事的消息便压一压,能别传出去便别传出去,这样对莹表妹会好些。” “我已经安排了。”崔怀颔首,“如今传旨的内侍尚在崔家,我便先回去,若是京城有新的消息,请殿下第一时间派人告知。” “自然。”殷承祉应道。 崔怀看了看他,然后长长作揖,“多谢殿下。” “理所应当。”殷承祉正色道,“无需道谢。” 皇帝给崔家赐婚一事,在崔家的可以遮掩下,知道消息的人并不多,而知道消息的,也都是诸如朱茂这般等级的人,再知道崔家故意压着消息也便心中有数,自然也不会乱传了,可这事也给大家敲响了警钟。 皇帝赐婚崔家,崔家不愿奉旨,锦东好不容易得来的几年平静,怕是要打破了。 而燕王府的态度便成了关键了。 而燕王府很安静。 殷承祉也只能安静必须安静,一边继续巩固着锦东的军防,一边加派人手打探京城的消息,尤其是信国公府以及齐王的消息,而皇宫,暂且他还不想动。 皇帝绝不是昏庸之人,皇宫这些年早已经被他经营的固若金汤,贸然派人,一不小心露了痕迹,便是打草惊蛇。 “师父,叶晨曦是不是在京城?” 冯殃虽觉得圆球所说殷承祉心里的女人是叶晨曦有些不靠谱,不过听他提起叶晨曦还是上了心,“应该是吧,叶家回了京城,她若回叶家便应该也在京城。” 实际上,她已经确定了,正打算将人弄回来。 “我想派人接触一下她。”殷承祉继续道,“平援海中毒身亡一事,我总觉得有些不妥,既然能熬到回京医治,那么多的太医名医,怎么就解不了毒?区区一些残余叛军,哪里来的本事弄来这般厉害的毒药?” 不是他瞧不起那些叛军,而是为活下去而反叛的贫民百姓,最厉害的毒药便是一中就死的那种,而且,既然要行刺皇帝,自然是下见血封喉的毒药,岂会还给敌人有机会救治的机会? 叛军虽然见识不高,但也不是傻子! “我安排人去做。”冯殃说道,不太想让自家孩子知道自己背后做的事情,这孩子这些日子虽然没闹腾了,情绪似乎也平静下来,但他死守心中秘密便是不想让她知晓,这若是知道她暗中查探,指不定有会怎么胡思乱想了,“京城的情报网也是时候完善一下了,这一次虽然皇帝严防死守,可总不至于一丝痕迹也没漏,京城的人,失职了。” 殷承祉继续说道:“师父,我想让欧阳三去京城接手情报网。” “欧阳三?” “是。”殷承祉颔首,“当初从太白山中出来的人,能力各有不同,但能担起这重担的却没几个,方明倒也合适,只是他好不容易在军中站稳脚跟,现在扯出来便太浪费了,欧阳三一直跟在师父身边,能力担得起,忠心更是毋庸置疑。” “那你的亲卫长……” “让严朗回来吧。”殷承祉道,“这么些日子,也够他受教训了的。” 冯殃没有反对,“既然是你要用的人,你决定就好,但有一点你也要记住,能护住自己的人始终只有你自己!” “我会的。”殷承祉正色道,目光在她的双手出扫了扫,“绝不会让师父再担心!”也绝不会让她再为他伤害自己! 179 皇帝 严朗接到回到燕王身边继续担任亲卫长的命令之后整个人都激动的不行,这段日子堪称这大半辈子一来最难熬的日子了,比起闾州最艰难的那段日子还要难熬,燕王虽然没有将他逐出燕王府,甚至也没有进一步的惩处,可就这么晾着他,比把他打个半死都还要难受。 “殿下!” 殷承祉正低头提笔写着东西,听见了来人也没抬头。 严朗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了,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僵着甚至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等候着燕王的回应。 殷承祉直到将手头的折子写完了,这才搁下了笔抬头,看向他,“没有下一次!” 不冷不热的一句话,差点让这位已经步入了而立之年的汉子热泪盈眶了,他当初真的是猪油蒙了心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属下该死!” “我师父费心将你们训练出来不是让你们送死。”殷承祉沉声道,“当然,也绝不是让你们与我作对!” “殿下,属下绝不会再做任何伤及殿下的事情!”严朗忙道,“如果违背便让属下不得好死!” 殷承祉嗤嗤一笑,“谁能有好死?哪怕寿终正寝也不是死的面目狰狞?” 严朗一怔。 “欧阳三明日便离开,你去与他交接。”殷承祉没继续下去,“近日或许会有些事情,燕王府的防卫绝不能出任何疏漏!” “是!”严朗也没有再纠结,领命便去了,男人要赎罪该用行动,而不是言语,说的再好听也抵不过手底下做的一件漂亮事,再说了,如今也不是跟个妇人般扭扭捏捏的时候,而殿下所说的有事发生,恐怕也不是小事! 欧阳三对于自己最新的任命有些意外,毕竟出了太白山之后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冯夫人身边,虽说也是备受看重,但比起其他人已经有了一方立足之地,他说的难听那些便不过是一介护卫罢了,便是这个亲卫长也只是暂代的,而如今,燕王竟让他去京城掌控整个信息网,“夫人,属下从未接触过这方面的事情” “没有信心?”冯殃看了看他,“你并不像是这样的人。” “属下只是怕辜负了夫人和殿下的信任。” 冯殃笑了笑,“既然殿下觉得你能做得好,你便去做就是了,至于最后做的好与不好,并没有多大关系。” 欧阳三一愣。 “便是这天塌下来了,我也会为他顶着。”冯殃继续道。 欧阳三明白了,“夫人是要让殿下放手去历练,如同当初让我们离开太白山。” “孩子大了,总是得自己走路的。”冯殃淡淡道。 欧阳三笑道:“殿下已然很好了。” “自然很好。”自家的孩子自己当然也要称赞,冯殃也并不吝啬于这些,“到了京城之后,将所有的资源都集中在皇帝身上,他的一举一动,我都要知晓,你可以采取任何手段使用所有资源。” “是!”欧阳三领命。 殷承祉亲自送了欧阳三,临行前的叮嘱与冯殃先前说的没有多大的区别,锦东的所有关键人物如今最关注最担心的都是皇帝。 而皇帝,自下了那一道赐婚的圣旨之后,便再也没有任何动静了。 就好像完全没有这件事似得,信国公府和崔家之间很默契地忽略这件事,皇帝也没管,仿佛下了圣旨就完事了,两家接下来如何操作,完全不关心。 转眼,秋去冬来。 欧阳三已然顺利抵达了京城,也顺利接收了京城的信息网,利用年节的关系,将探子一个个地送进了皇宫去,与此同时,齐王府、信国公府乃至于京城那些重要官员的府邸,也都在暗中安插人。 殷承祉这一次并没有看错人,欧阳人的确适合做这些事情。 更多更情绪的消息送到了锦东。 皇帝龙体康健,这从他在秋上大杀四方便足以看出来了,此外,也就在年节之前,后宫屡屡传出喜讯,皇帝目前尚未立后,高位的妃嫔也没有,但女人也还不少,虽然称不上后宫三千,但七八个也还是有的,而这些美人、才人中,便有三个接连传出了喜脉。 皇帝登基之后,后宫并不是没有传出过喜讯,但这么些年来也就三次,而且都没能平安生下来,最新的一次都已经快临盆了,还是出事了,最后生下了一个死胎,还是个皇子。 后宫屡屡出事,皇帝无子,自然便惹来了许多非议了,尤其是在皇帝一次又一次地彻查那些妃嫔小产之事,最终也没找出有人暗中下毒手的证据,更是对皇帝极为不利,甚至已经有传皇子无法安然降生,是因为皇帝失德,不足以承天命。 当然,也还是有阴谋论的,这便剑指齐王了。 皇帝尚未立后,后宫也没有高位的嫔妃,所以如今仍旧有先帝的淑皇贵太妃掌管,在后宫盘根错节,当年便是安氏妖后都拿她没法子的皇贵太妃要想做点什么那简直就是轻而易举了,而且,她也有理由这么做。 齐王一直都说活不长,可从先帝一朝便开始说了,直到现在不也还是没死?不但没死,还活的越来越好,据说还能时常出府在京城游逛!虽然没入朝,可他活着便是威胁,更不要说有一个把持后宫的皇贵太妃,背靠着位高权重的信国公府!哪怕没有涉足朝政,也没有人敢忽略他! 因而,信国公世子出事,便有传出是皇帝暗中清除齐王势力,不过这传闻才刚起,皇帝先是册封了新的信国公世子,再来一道赐婚诏书,为自己洗白了。 若真是皇帝下的手,岂会将崔家郡主嫁入信国公府?谁不知道崔家本就在皇帝与燕王之间左右摇摆,本就不是十分可靠,将崔家郡主嫁入信国公府,未必能起到让崔家郡主当眼线的作用,反而会弄巧成拙,让本来没什么联系的齐王与燕王有机会连在一起。 比起齐王,手握重兵,却同样是嫡子,还曾经被先帝提及要立为储君的燕王,于皇帝而言威胁更大。 所以,皇帝此次赐婚,怕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也唯有这一个法子才能平息谣言,安抚信国公府,也嘉奖了信国公世子的救驾大功。 信国公府哪怕不愿意哪怕觉得憋屈,也只能认了! 损失了家族中最出色的世子,信国公府的天塌了一半,面对皇帝的赐婚,敢怒而不敢言虽说不上,但绝不可能欣然接受。 从赐婚圣旨下达之后,信国公府以为先世子治丧为由,将婚事丢在一旁,便足以看得出来,至于崔家,显然也是不乐意的。 双方都采取了冷处理。 这便是在打皇帝的脸了。 可皇帝似乎并不在意,后宫的喜讯让他龙颜大悦,除了宫里宫外大肆赏赐之外,甚至还曾想大赦天下以庆贺,这当然被劝住了,不说先前便有了那么多次小产一事,即便这一次全部妃嫔都平安生下皇子,也受不起这等大恩赐! 永乐皇帝是出了名的听得进谏言的,大赦天下便作罢了,然后又忽然间想起,不仅是他没有儿子,他的两个兄弟都没儿子,甚至还没成亲呢。 先前可以说是因为国丧,可如今三年国丧早已过去,堂堂王爷岂能打光棍?更不要说皇家开枝散叶这等大事了。 皇帝召了礼部,下令明天开春便选秀,除了充实后宫之外,便是要为两位王爷择选王妃! 没过多久,齐王便上折子,言皇帝尚且未娶妻,身为臣弟,岂能先越过了兄长?而君未立后,臣子更不配有妻,长篇大论引经据典洋洋洒洒地写了厚厚的一大本,通篇读下来就是,皇帝陛下自己都没立后,管弟弟们没娶妻是不是有点管的宽了? 当然,不敬的字一个都没有,但意思却很明显,这也是齐王自皇帝登基以来第一次在皇帝面前没有谦逊恭敬的。 皇帝哪里惹了他了? 虽说未必真心实意,可也算是人之常情啊?两个臣弟都没娶老婆,皇帝在这个当兄长的若是不管才会被人戳脊梁骨呢! 先前大家一直当两位王爷还是光棍这事不存在,那是因为皇帝还没儿子,一旦两位王爷生了儿子,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可如今皇帝自己开口了,不管是宗亲还是礼部都纷纷上折子称赞皇帝关爱臣弟,先帝晚年到新帝登基前两年,大殷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不安宁,南边天灾人祸叛乱,死了不知道多少人了,西北虽说损伤最小,但人口也在减少,锦东就不必说了,一场大战便是了十几万人,人口锐减对于皇朝来说绝不是好事,要尽快恢复元气,创造太平盛世,自然得先有人了,皇家需要开枝散叶,百姓更需要。 而皇家更要以身作则。 两位王爷都多大年纪了还打光棍,这是在打谁的脸? 所以这一回,反倒是齐王有些不知好歹了。 不过他也说的没错,皇帝也是该立后了,先帝三年丧期过后,大家便盯着后位了,可皇帝却压根儿没这个意思,朝臣为此都不知道上了多少折子了,可他就是不允,至于为什么,皇帝明面上的回复便是时候未到,可至于什么时候,却也没说,暗地里的传闻有不少,最可信的便是皇帝因为先皇后自裁,以及妖后安氏一事,对皇后一词甚为排斥,有意终生不立后,至于为何没立高位妃嫔,自然是那些女人身份不够,身份不够的原因便是皇帝没从朝中大臣家中挑人,要么是宫女,要么是微服外出或者外出巡视时,地方官员敬献的,总之都是些身份卑微的女子,而皇帝为何没有从朝中大臣家中挑人,大家心里都清楚。 皇帝是要杜绝外戚专权,杜绝后宫与前朝勾结! 虽说有些打击功臣的心,可谁也不能说什么,毕竟,每一个皇帝登基之后,都会防着那些将他送上皇位的功臣。 不选就不选,大家你来我往相互消化便是了,这样形成的关系所起的效用也未必比进宫差。 对齐王的折子反应最大的不是皇帝,更不是御史,而是皇贵太妃,这位在后宫无限尊荣的先帝妃嫔,眼里心里都只有齐王这个儿子,在绝了皇位期望之后,便是一心想要见到儿子成家立业,再开枝散叶了。 先前一直忍着那是因为顾忌皇帝,可如今皇帝自己先开口了,她岂能放过这个机会?所以,在得知了齐王上了这样的折子之后,气的都快晕过去了,缓过气来便当即将儿子召进宫里来,劈头盖脸的便是骂。 骂的却是皇帝。 “我便知道他不会轻易放过我们母子!这么些年来明着将我们母子给捧上了天,实际上是将我们架在火上烤!他那些妃嫔自己保不住孩子与我有何关系?我下的毒手?我倒是想啊!可我至于吗?不过是一些上不了台面女儿生的皇子,这样的皇子就算来一堆我也瞧不上!我下毒手?我若真下毒手了,他殷长乾还能逍遥自在地活到现在?!” “母妃,慎言!”殷长佑喘息着劝说道。 皇贵太妃气的眼眶都红了,“我这些年还慎言的不够吗?!什么皇贵太妃!什么天下至孝!他将我困在这后宫不过就是留一个人质罢了!当我稀罕这可笑的天下养?让我管理后宫亦不过是在给他当牛做马!他不立后是做给谁看?先帝三年丧期,他身边的女人断过吗?那些孩子保不住指不定就是殷家的列祖列宗在惩处他这个不孝的儿子!” “母妃咳咳咳陛下不必守三年” “你说,他到底如何威胁你的?!”皇贵太妃没给儿子说完话的机会,“是不是他一日生不出儿子,便不许你成亲生子?!” “母妃”殷长佑的脸色更不好了,“与陛下无关,是我是我不愿耽搁了好人家的姑娘” “你还在为他说话!?”皇贵太妃怒不可遏又心疼的无可奈何,“你这傻孩子到底明不明白他殷长乾是不可能真的放过我们的啊!海儿的死你还没看明白吗?!他这是要钝刀子割肉,一点一点地将我们全都割了啊!” 180 女人 殷长佑脸色苍白,神态苦涩亦是坚定,“正因为我知道他不会放过我,所以才不能再拉一个无辜的女子陪葬。” 皇贵太妃神色大震,瞠目大怒:“你——” “母妃为了我困在这深宫,表哥更是为了我丢了性命!”殷长佑继续说道,“母妃,我不能再让无辜之人来陪我受罪!” “殷长佑——” “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若是我在父皇驾崩之前便不在了,信国公府便不会有今日之祸,而母妃,更无须被困在这深宫当中……” “你这是在诛母妃的心!”皇贵太妃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涌了出来,“你这是在诛母妃的心啊!” “母妃!”殷长佑跪了下来,眼眶亦是通红泛着泪水,“儿臣真的……真的受够了!儿臣真的不愿意再看到身边的人因我而受苦受罪,更不愿再看到有人因我而死!母妃,皇帝不会放过我的,只要我活着一日,他便绝不会安心!可他又不能动我!先帝的皇子就剩下我们三个了!若是我死了,不说天下人会如何非议他,便是殷承祉也绝不会再与他一条心!母妃,儿臣真的真的受够了!” 皇贵太妃情绪彻底崩溃了,平日里甚至连骂都舍不得骂一句的儿子,如今却是动了手了,一巴掌一巴掌地打在了他苍白的脸上,“你凭什么这么说?你凭什么?殷长佑,我们为了你付出了多少?我们为了你活下去这些年都付出了多少?我们尚且没有放弃,我这个当母亲的都没有放弃,你凭什么放弃?你凭什么?你凭什么受够了?!” 殷长佑满脸凄然,脸色更加的苍白了。 “你这不孝子——” 殷长佑再也撑不住了,浑身痉挛地倒了下来。 皇贵太妃疯了般大喊,“来人——来人啊——” 齐王在宫中病发了,连皇帝都惊动了,丢下了正在商议政事的大臣赶了过去,整个太医院全力救治。 “你滚——你给我滚——”皇贵太妃却冲着满脸忧心的皇帝发脾气。 皇帝却非但没有怪罪,反而耐心安抚,同时当即命人张贴皇榜召集天下名医为齐王救治,而皇贵太妃却并没有领这人情,当下便当着所有太医和宫人的面对皇帝怒骂,说他假惺惺恨不得齐王早死,说齐王之所以这样子全都是他害的……歇斯底里的,宛若疯婆子,一直到信国公得知消息进宫了,才将人劝住了。 与其说劝住,不如说制住了。 叶晨曦一根银针扎在了皇贵太妃的昏睡穴中,将人给弄晕了。 信国公脸色苍白地向皇帝赔罪。 皇帝虽说被骂的有些脸色不佳,但也似乎能理解皇贵太妃的心情,因为太医说了齐王病发,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至于齐王为何抗拒选秀大婚一事,便也有了答案了。 齐王自知命不久矣,所以不想耽搁人家姑娘! 已至深夜,皇贵太妃的寝宫依旧灯火通明,太医院的太医哪怕没有法子了,也还是得守在这里。 虽说不至于救不活齐王就丢了小命,但这样的气氛也实在让人惶恐不安,皇贵太妃疯起来连皇帝都当面骂,谁知道齐王若是真熬不住了,她会如何? 后宫里面的那些传闻,真真假假谁也说不准,但皇贵太妃不好惹的形象确实深入人心了,这位熬过了崔皇后的盛气凌人,也熬过了安氏妖后的迫害,唯一在先帝驾崩之后得享尊荣的后妃,如今即将失去最大也是唯一的倚仗,便是做出什么事情来也不为过。 “叶姑娘,真的没有办法了吗?”信国公这几个月整个人老了不止十岁了,继承人没了,幼子虽然也长进,但却难以撑起信国公府的天,如今,齐王也成了这样子,对这位历经三朝的国公实在是雪上加霜。 叶晨曦神色很冷静,“他的情况本就受不住刺激,为何要还刺激他?” 信国公叹了口气,“皇贵太妃也是没法子了。” “不就是不想成亲吗?”叶晨曦冷笑,“便让她如此对待自己的亲儿子?皇贵太妃是觉得这儿子不中用了,所以着急着趁他还活着给她生孙子,好让她手里的棋子更多是不是?” “你放屁——”方才从晕厥中醒过来的皇贵太妃凶狠的宛若吃人的野兽,张牙舞爪地冲了过去,要将污蔑她的贱人撕了一般。 叶晨曦也不惧,冷着脸盯着她。 信国公及时拉住了她,“娘娘,你冷静点!” “你放手,本宫要撕了这贱人的嘴——” “你儿子就躺在这里,你若是嫌弃他死的还不够快的话,便嚷嚷的再大声点!”叶晨曦冷笑道。 这句话简直就是戳中了皇贵太妃的死穴了。 “娘娘!”信国公连忙搀扶住了浑身瘫软的皇贵太妃,同时恳求地向叶晨曦道:“叶姑娘,娘娘也是关心则乱,还请你体谅她的良苦用心!” 叶晨曦冷笑不已。 “佑儿……佑儿……”皇贵太妃几乎是哭着爬到了床边的,看着儿子那张青白的脸,杀了自己的心都有了,“母妃对不住你……母妃对不住你……” 信国公劝不住,也便只有由着她哭了,哭哭也好,只要不再闹腾了,便好好哭吧,“叶姑娘,真的没有法子了吗?” 叶晨曦没有回答,只是冷着脸走了出去。 寒风迎面扑来,冷意渗入了骨子里。 法子? 真的没有法子了吗? 叶晨曦抬头看向黑沉沉的天,没有星辰也没有月色,黑沉沉的天让人觉得再也看不到一丝光明。 “爹……” 真的没有法子了。 晨儿真的已经没有法子了。 当初你留给晨儿的救命药已经没了,女儿没有将药留给了自己,反倒是全给了这人,您在天有灵若是知道了,会不会生气? 会吧? 在爹的心中,谁也没有比晨儿重要。 不过你不必担心,晨儿很好,幼时的病症从未复发过,哪怕一丝一毫的不适也没有,这些年东奔西走,疯魔成狂,都好好的,晨儿觉得应该可以做到爹所希望的那般长命百岁的。 “叶姑娘。” 叶晨曦收回了思绪也目光,转身冷眼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宫人,“何事?” “陛下有请。” 叶晨曦挑了挑眉,“陛下?” “是。” 叶晨曦沉思了半晌,方才道:“叶晨曦不过一介草民,怕是受不住陛下亲自召见。” “陛下说叶姑娘若是想知令尊因何而死,便该走这一趟。” 叶晨曦心头一惊,面上却依旧冷着,“如此,便带路吧。” “姑娘请。” 信国公得知消息出来,叶晨曦早已随人走了,哪怕他担心可也不可能为了一个大夫前去与皇帝讨人,此时此刻无论如何都不能激怒皇帝。 可皇帝召叶晨曦过去到底为何? 是想确认齐王离死不远,还是叶晨曦的身世泄露了?当初安氏妖后虽说不是真正的安家大小姐,可安氏一族还是罪人,身为真正安家大小姐的女儿,叶晨曦同样有罪,哪怕是叶家也难逃干系! 皇帝便是连叶家也不放过? 还是想借此再砍信国公府一刀? 各种的揣测让信国公的脸色更差了,只不过,他猜想的却是全都不对,哪怕是叶晨曦也没想到皇帝将她带来的目的。 用她父亲的死因将她引来,无外乎便是要借此对付叶家或者信国公府,甚至远在锦东的燕王,都也还能沾上点干系,可是—— “她是谁?!”叶晨曦双目大睁,又惊又怒,眼珠都快要瞪出来了,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女人,一个披着黑色斗篷,露出了一张苍白消瘦但是依旧姿容绝代的脸的女人,而这张脸,她极为的熟悉! 这张脸与自己极为相似! 或者该说,她像她! 为何像? 为何?! 叶晨曦杀气腾腾地冲了过去,“我杀了你——”她不知道这人为何没死不知道她为何在这里更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弄错,此时此刻心里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杀了眼前这个女人,杀了她—— “杀了我,你可就永远都不知道你爹是怎么死的了!”斗篷下的女人勾起了刻薄的唇角,从容地站着。 叶晨曦哪里听得进去,不过她也靠不近女人,在离她一巴掌远的时候便被人死死地摁住了,“放开我——放开我——” “啧啧啧……”女人笑了出声,好整以暇地端详着她,那从容的微笑与叶晨曦的狰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相似的两张脸截然不同的表情,“你母亲那么一个娴静优雅的女子,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一个暴躁的女儿?哦哦,差点忘了,你又不是她养大的,当然学不了她的好性子了。” “你闭嘴——”叶晨曦吼道,“你没有资格提我娘——” “怎么就没资格?”女人又笑道,“我与你娘可是有结拜的情谊的,你娘早产九死一生的时候,还是我救的她。” 叶晨曦怎么可能信? “不信?”女人叹了口气,“也无妨,毕竟最终我还是亲自送了她上路,还因为形势所逼,没能好好地安葬她。” “我杀了你——”叶晨曦怒吼着。 女人视若无睹,“听说你找到她的尸骨了?那我也就安心了。” “我杀了你——杀了你——” “我害了你母亲,你要杀我自然是应该的。”女人慢条斯理地说道,“不过,你把害死你父亲的人当成了恩人,就有些不太应该了。” 叶晨曦拼命地挣扎。 “不信?”女人挑眉,“可我没骗你啊,你若是不信的话,可以直接去问冯殃,你爹原本是可以活下来的,可因为她见死不救,你爹只能含恨九全了。” 叶晨曦不再吼叫了,无法挣脱束缚哪怕喊破了喉咙也没有任何的作用,反倒是让仇人笑话,她冷静了下来,将冒头指向了旁边一直沉默着的皇帝,“陛下欺瞒天下人留下了这个妖女,便不怕……” “朕的天下,由朕说了算!”皇帝没等她说完便冷冷道,帝王的威压也随之释放,高高在上的目光宛若看一只蝼蚁。 叶晨曦笑了,笑自己愚蠢,更笑天下人愚蠢,“你老子就是被这个妖女害的遗臭万年,你留着她,也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这可就冤枉我了。”女人笑道,望向皇帝满脸无辜,“从落到陛下手里的那天起,我可都是规规矩矩的,哪怕陛下将我日日严刑拷打,也都没丝毫反抗,我啊,是真心实意地投靠陛下。”说完,又道,“其实当初对先帝亦是一片真心,若不是崔皇后步步紧逼,若不是先帝喜新厌旧,哪里会有后面的事情?我也是女人啊,要是没有逼到……” “你杀了我母亲取而代之,处心积虑入宫,这些都是真心?”叶晨曦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般,“可笑之极!” 女人又叹了口气,“哎,这要我怎么说才信呢?当初杀了你母亲还真的没想过要进宫的,原本只是想得一个身份好好活着,可那是你娘的夫君,我怎么好一辈子霸占着?当然得走了,若就这么走了的话,你父亲肯定伤心欲绝的,万一想不开那我可就作孽了,毕竟,当初你娘临死的时候可是欠求万求……” “你闭嘴——”叶晨曦无法再听一个字。 女人也没有勉强她听下去,“算了,就算我说的再好听也是真杀了你母亲,不过有一点我还是要澄清一下,害死你母亲以及你一家人沦落至此的,可不是我,我啊,也不过是一个受害者罢了,若没有当初冯殃那一大手笔,我永远都不会出现在你家门前,更不会被你母亲救回去,也救不会为了能好好活着而对你母亲下手了。” 叶晨曦无声冷笑。 “不信我的话?”女人笑道,“不急,等我慢慢说完了,你再好好想想你信不信。” 叶晨曦自然不信,一个字都不信,可她也不能阻止她说下去,既然她要说,她还怕听?她就看看她能说出什么样的妖言来! 她是做好了她说出任何荒诞可笑的话来的心理准备的,可是没想到那一句一句的话,仍旧是颠覆了她所知的一切! …… 锦东的冬天依旧严寒,而皇帝欲选秀为两位王爷挑选王妃的消息更让殷承祉觉得今年的冬天更冷了。 哪怕齐王坚决反对,甚至因此而病发病重,传闻熬不过这个冬天,皇帝也搁置了选秀一事,可这事还是让他心底发寒! 181 寂灭 皇帝是真的不信他,是真的容不下他。 哪怕心知肚明,可摆在明面上还是让人心底发寒。 至亲兄弟,终究是要走到这一步吗? 父皇的担忧,真的就不是偏心吗? 他们真的要走到兄弟相残的这一步吗? “叶晨曦已经在来锦东的路上了。”耳边突然传来了温和的声音,殷承祉方才回过神来,也才发现自己竟然站在了廊下许久了,连身体都冻的有些僵了。 “师父。” 冯殃颇为无奈,“有事便解决,自己闷着除了折腾自己之外没有半点好处。”自家的孩子真到了纠结于男女之事的年岁了。 “我没事。”殷承祉忙道,“只是……只是有些忧心罢了。” “忧心叶晨曦?”冯殃还是不太能相信这两孩子竟然私底下还有这么一段,“她愿意回来便是还有机会。” 殷承祉一愣,“叶晨曦?”和她有什么关系?对了,欧阳三传回来的消息是叶晨曦回了叶家,也给叶家带来了一些风波,但最后也还是在叶家站稳脚跟,也深得叶家老爷子的喜欢,不过这些都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她与齐王的关系,“叶晨曦与齐王走的颇近。” 冯殃了然,所以才会这般忧心忡忡,“齐王不是活不长了吗?” “嗯。”殷承祉点头,眉间的忧虑更深,“师父,皇兄是真的不愿我们活在世上。” 冯殃抬手拍了拍他的脑袋,“不愿你活你就半死不活的?谁教你的这些?” “师父……”殷承祉有些无奈,很正色地说道:“徒儿长大了。” “那就做点大人的事。”冯殃又道。 殷承祉觉得他师父最近对着他叹气的次数多了许多,是他最近真的太过反常总是莫名其妙地闹腾让她如此,还是还有其他的?他想知道却也不太敢问,只得谨慎地做好自己的事情,“是,师父。” 随着年节越来越近,闾州过年的氛围也越来越浓厚了,和往年一样,燕王府格外重视过年,因为他们的主子很重视这一年当中最隆重的节日。 殷承祉早早便忙完了军中的事情,小年前便闲下来了,京城的年节赏赐还是一样准时送来,比往年多了不少,其中便有不少是给女子用的,皇帝哪怕搁置了选秀一事,但对燕王府没有女主人这事还是上心,那些绫罗绸缎玉镯首饰,便是给他的提醒,只是怕不是提醒他记得自己的终身大事,而是不要随便找个女人占了燕王妃的位子。 选秀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哪怕他远在锦东也不可能不知道,更别说此次送年节赏赐的宫人还特意提了这事,乐呵呵地好生恭贺了他一番。 所有人都觉得齐王病重一事并不会影响到明年的选秀。 齐王熬不过冬天,可燕王好好的啊。 燕王才是皇帝的嫡亲兄弟! 皇帝以选秀来为两位皇弟挑选王妃,自然是要以自己的嫡亲兄弟燕王为主了,齐王不过是顺带。 殷承祉忽然间又烦躁起来了,齐王可以用身体不好不愿意耽误人家姑娘为由拒绝,而他呢?蛮族未灭?这样说恐怕更让皇帝非得让他成亲了! 成亲成亲! 不管是好意还是另有目的,所有人都逼着他成亲! 不成亲便犯了大罪了?! 燕王最近情绪有些不好,可也没人惹了他更没发生什么糟心事,但从那张脸就可以看出来情绪是真的不好。 哪怕在冯殃面前刻意遮掩,也还是露了端倪。 不过她也没揭穿,皇帝派人来又提了婚事,他自然心烦了,若是皇帝执意要干涉他的婚事的话,的确是有些麻烦。 叶晨曦虽说回了叶家,可区区一个大夫哪怕是太医院之首还是医学世家,按照如今的身份等级以及礼仪来说也还是配不上燕王妃的位子。 冯殃第一次觉得受制于人并非一件好事。 若当初再进一步,将孩子送上最高的位子,不就是他喜欢谁便娶谁了?哪怕对方不愿意也能先弄到手再说,况且,敢对会对皇帝说不愿意的,怕也没几个。 便也能省了如今这些烦心事了。 “想当皇帝吗?” 好好用着午膳,燕王殿下被这么一句话惊的差点筷子都掉了,“师父……你……你说什么?” “想当皇帝吗?”冯殃又问道。 殷承祉回过神来,正色道:“不想。” “可当了皇帝,你想要的……” “师父!”殷承祉打断了她的话,“当初父皇临终之前便问过我,当时我没有要,如今也不会去抢。” “本来便属于你。”冯殃皱眉。 殷承祉摇头,“师父,不是本来属于我,而是偏爱,你是如此,父皇亦是如此。” “你真的不想要,还是不愿与你兄长相争?”冯殃又问道,从前除了报仇便没有其他的心思或许还能觉得皇位不重要,可如今不是有了求而不得的人吗?还是不想要?人类不都是贪心的吗?哪怕是自己养出的孩子,但她也还是觉得应当超脱不了人的本性,“并非贪心便是坏事,有时候有些贪念反倒是能够活的更好。” “真不想要!”殷承祉凝视着她,“徒儿此生所求的只有两件事,一是歼灭蛮族恕罪,二是……”他吸了口气,才尽量用最平和的语气说道:“徒儿想与师父永远都在一起。” “前半句说的挺大气,后半句便又活回去了。”冯殃无奈道,“堂堂燕王总是粘着师父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爱笑就笑。”殷承祉弯了嘴角,慢条斯理又稳稳当当地为她添菜,“反正我就是要一辈子和师父在一起。” 冯殃还能说什么呢?“不要便不要,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是啊,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偏偏有人就为了这不是好东西的东西六亲不认手足相残! 叶晨曦在除夕前的一天赶回了闾州城,见到人的那一刻冯殃着实惊讶,“我还以为你得年后才能到。” 叶晨曦一身风霜,气色不是很好,态度也不是很好,“夫子姐姐便这般不想见到我?” 冯殃对于这有事没事先发一顿脾气的性子也算是见识不少了,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回来了也好,便好好过一个年。” “是啊。”叶晨曦皮笑肉不笑。 冯殃觉得自家徒儿居然看上了这丫头实在是有些审美偏差,“赶了一路,先去休息吧。” 眼不见也不必烦。 叶扬见到她女儿在她手里长成了这模样,不知道会不会后悔当初的决定。 “好啊。”叶晨曦应了一声,转身便走了,很是没礼貌。 冯殃皱了皱眉,但最后也还是没放在心上,总不至于和一个小娃娃计较,不过这丫头便是找回了亲人也还是没能寻回曾经的天真烂漫,这般性子她那傻徒儿想要如愿以偿怕真的难。 叶晨曦回来的时候,殷承祉恰好外出了,明晚的烟火出了点问题,他不放心便亲自去看了,一回到府中才得知叶晨曦竟然赶在了年前回来,当即就去寻了她,可是却吃了闭门羹,人明明就在屋子里,中气十足还能冷嘲热讽,完全没有话里面累了在休息的样子。 “叶晨曦,开门!” “燕王殿下不知道姑娘家的门不能乱开的吗?”屋子里传来了叶晨曦的冷笑。 殷承祉对于她这莫名其妙的针对和阴阳怪气也是恼火,“这是我家!”这般不乐意跑回来做什么?大过年的不知道她一个外人在会影响别人过年的吗?“你给我开门!” “有本事您撞门啊!” 殷承祉忍了又忍才没真的撞门,“行,不开就不开!这样说也可以!”他也不是非得见她的面,不见更好,免得看了糟心,“齐王的病情真当那般严重?” “燕王殿下是想知道齐王是不是死定了,还是良心发现想关心关心一下兄长的身体状况?”叶晨曦冷笑。 殷承祉压下了想骂回去的冲动,“你只需回答我问题即可!” “我为何要回答你问题!” “你——” “你这般想知道不会自己回去看看?我说你便信了?既然不信,我何必白费口舌?”叶晨曦一句又一句地怼了回来。 殷承祉气的牙痒痒的,“我先前便提醒过你不要和齐王往来,你为何……” “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房门被重重地踢了一下,叶晨曦愤怒到了极点的声音随即传来。 殷承祉愣了愣,“你发什么疯!?” “就发疯怎么了?!燕王殿下还能又把我赶出去了?” 殷承祉觉得这死丫头去了一趟京城更加不可理喻了,也不知道她在京城怎么活到现在!“你想发疯就尽管发好了!”随即便转身怒气冲冲地走了,走到了半道还回过神来朝着门吼道,“躲起来发,别出来祸害人!” 屋子里传来了砸东西的声音。 圆球躲在暗处把过程都看完了,然后屁颠儿屁颠儿地跑去向主人转述,用自认为最华丽最缠绵曲折的话语将原本争锋相对两看生厌的争吵说成了打情骂俏,“哎呀,主人,小球还真的没看出臭娃娃竟然是霸道总裁型……” “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冯殃听的耳朵都难受了,“你好好看着这俩人,若是闹的太过了便立即来告知我。” 还真的就凑一块了。 不过想想也挺不错的,两小孩知根知底的,谁也不嫌弃谁,叶扬那边也算是有了交代,这两孩子好好过了,她也就谁也不欠了。 除夕夜的团圆饭,叶晨曦也没来,事实上从回来之后她就没出房门半步,今天的早膳也没吃,若不是午膳吃了,殷承祉就去砸门了,他的原则就是她想怎么闹都行,但是闹到了师父跟前让师父觉得自己虐待了她就不行! 至于她不来吃晚上的团圆饭,那就再好不过了。 这一年的除夕和往年没有什么不一样,若硬说有什么不一样的话,那便是今年殷承祉得了两封红包,其中一封是给叶晨曦的,殷承祉两封都收了,但没打算将另一封转交,想也别想,而另一个不一样的话,那便是殷承祉一个劲地斟酒。 冯殃自然看出来,这孩子一个劲地灌她酒是嫌她碍事了?可他不知道她师父不是寻常人吗?怎么就想到了用灌醉她来支开她了?她就长了一张会棒打鸳鸯的脸?好好地说不成非得这样子,有这么见不得人吗? 虽然有些恼火,还哭笑不得,更莫名其妙地体会到了一种名叫娶了媳妇忘了娘的心酸,但谁让是自家的孩子,还是大过年的,便纵他一次又何妨? 不就是喝醉吗? 醉不了总不至于连装都不会吧? 冯殃啊冯殃,没想到有朝一日你竟然会为了孩子做到这个地步,这哪里是捡来养的,亲生的也不外乎如此了。 殷承祉完全不知道误会又深了,他也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听闻这酒是这两年京城最流行的,京城里的达官贵族谁家没两坛都不要意思说自己身份贵重,便是皇帝设宴,桌子上也都是上这种酒,而他亲自品尝过了也的确是不错,才想着让师父多喝一点,而师父似乎也很喜欢,一杯一杯的并未拒绝他的斟酒,一整年下来,也就是这除夕团圆饭,师父才会多吃点多喝点,如今难得又个喜欢的,他自然是恨不得将所有的酒全都奉了,甚至都忘了酒喝多了会醉人,等到眼前的人醉了,才惊觉自己干了糊涂事,“师父?” 冯殃如他所愿地醉了,可这孩子做得出这事却又没法子坦坦荡荡,扭扭捏捏的真想让圆球来揍他满脑袋的包,耳边担忧歉疚甚至不安的声音持续响着,还好没真的娶了媳妇忘了娘,“无事……歇息……歇息一下便好……”说完便摇摇晃晃地起来了。 殷承祉恨不得剁了自己的手,赶紧把人扶进了寝室,同时冲着外面喊道:“小球!小球!” “别吵……”冯殃真不知该怎么说这孩子了,一副醉醺醺地说道:“去吧……想……想做什么便去做……” 殷承祉哪里听的懂,焦急地喊着:“小球!小球!” 圆球本来就没在屋子里,一年下来它最讨厌的就是这除夕了,每年到了这除夕娃娃都跟傻了似得,而主人呢,无底线地纵容臭娃娃,看的球都要炸了,所以今年它聪明了,早早就上房顶溜达了,宁愿在外头吃西北风也不愿意在里头暖洋洋地被嫌弃,反正它又感觉不到冷暖,“怎么了怎么了?”虽说满满都是牢骚和委屈,还有火气,不过一听到娃娃喊了还是第一时间跑回来了,看到了主人躺床上而娃娃一脸惊慌,顿时大惊喊道:“出什么事了?主人?主人?” “师父……师父怎么了?”殷承祉从未见过这种情况,“小球,我……我是不是害了师父?” 圆球立即启动了扫描程序,上上下下地将主人扫了两遍,然后没发现什么不妥,“主人怎么了?你对主人做了什么了?” “我……我……我就让师父多喝了几杯!那酒我试过的,没有问题的,我……”殷承祉慌得手足无措手脚冰冷。 圆球愣怔了下,“多喝了几杯?”飞到了主人面前仔仔细细地查看了半天,又问道:“喝了很多?” “嗯……”殷承祉脸白的可怕,“师父不能喝酒吗?以前师父喝过的……这酒……难道是这酒……我去找大夫!” “站住!”圆球立马阻止了他,“喊什么喊!主人就是喝醉了而已,喊什么大夫?”这要是真把大夫喊来了,主人的脸还要不要啊! 主人竟然喝醉了? 主人竟然也会喝醉?也能喝醉? 虽然很吃惊,不过想来想去也就这个可能了。 不过…… “臭娃娃你到底给主人灌了什么迷汤?”圆球惊呼起来,“啊,难道你深藏不露看起来是普通人实则暗藏特殊异能?” 殷承祉哪里接的上它的这些话,“师父……师父到底有没有事?” 圆球也没接他的话,一个劲地嚷嚷:“主人喝醉了!主人竟然喝醉了!主人从来没有过……” “闭嘴!”冯殃忍无可忍了,她喝醉了怎么了?死不了难不成还不能让自己喝醉一次了?碍着谁了? “师父?”殷承祉连忙伸手扶住了起身的她。 冯殃神态“醉醺醺”地扫了他一眼,又看向了圆球,然后抬起了手,为了装的像一些还故意抓了好几把才把球抓住,然后…… “嘭!” “啊!” 两声同时响起。 圆球要疯了,真的要疯了,“主人!主人!你偏心偏心偏心——”都偏心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了!“啊!啊!啊!小球不管了不管了!”嚷完当即就窜出去了,再也不愿意留下来当人家师徒情深的检验球了!它要罢工!罢工!罢工! 殷承祉有些懵:“师父?” “无事……”冯殃摆摆手,师父真的尽心尽力了,走吧走吧,“睡一觉便好……你去吧……”说完,便躺下了“沉沉”地睡了过去。 殷承祉见她真的只是醉了没有别的才真的定下心来,师父也会喝醉?原来师父也会喝醉的,尔后便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让你胡来!” 冯殃疼到了巴掌声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这死小孩到底脑子怎么长的?打自己好玩? 殷承祉见她眼睑动了动,赶紧屏气凝神,呼吸都不敢用力,生怕发出一丝声响惊扰到了睡梦中的人。 冯殃“睡容”安静了下来。 殷承祉没有走,怎么可能就这么走?他就这样安静地守着,外间的美味佳肴已然冷了,美酒的清香在温暖的室内飘散。 满室的安静。 冯殃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傻孩子走,又深深叹了口气,不能说孩子养的很失败,但也算不上是成功,可这不成功还不能埋怨什么,孩子的优柔寡断和瞻前顾后,似乎都是因为她这师父,要不就直接摊开来说好了,孩子面皮薄,她这师父只好辛苦些,叶晨曦那丫头虽然脾气糟糕,但也不是没法子…… 噼里啪啦…… 外边忽然传来了鞭炮声。 辞旧迎新。 嘭!嘭!嘭! 精心安排的烟火也随之绽放,璀璨夺目的照耀着夜空,只是此时此刻这些喜庆的声响对于殷承祉来说却是极大的困扰。 太吵了。 吵醒了师父该怎么办? 他连忙伸出手,轻轻地覆在了冯殃的双耳上,试图隔绝外边的声响。 冯殃那摊开来说的念头还没来得及付之行动,便只好先按下了,这孩子脾气倔起来的时候那是谁也说不动的,哪怕她这个师父能说动了,也不过是听话罢了,到底不是心甘情愿的,他瞒着自己或许就是不愿意让她插手,想自己处理。 罢了。 罢了。 想怎么样便怎么样吧。 殷承祉一直认真地捂着,似乎也起到了作用,他专注地凝视着眼前的睡容,并未因为外边的吵闹而有所不安稳,沉沉地睡着,脸庞似乎因为醉酒而呈现出了少许微红,在烛火的摇曳下万分柔和,他一直专注地凝视着,专注到了能够清晰地分辨出她脸上细小的变化,微动的双唇让他连忙将呼吸频率调至了最小,可亦是这一轻轻的颤动,让他不由自主地激灵了一下,呼吸都似乎要停滞了,他的双手始终坚定地捂着她的双耳,耳廓边沿微微贴着他的掌心,恍惚间他似乎能感觉到耳廓边沿上那细小的连眼睛都看不到到的绒毛轻轻地扫动着他的掌心,一扫便扫进了他的心里,激起了阵阵涟漪,将那死死封存在心底的大逆不道的痴心妄想翻滚了出来,他脑子轰鸣一声,然后不受控制地低下了头,仿佛灵魂被抽离了,所有的理智也随之丧失,颤抖地又决绝地轻轻地覆上了去,清冽的酒香随即透过唇瓣传入,让心底涌出来的痴心妄想如惊涛骇浪般席卷而上顷刻间全数爆发了出来,而一息过后,却又顷刻寂灭。 冯殃睁开了眼睛。 182 逃 许多年后,殷承祉无数次地想若是时光能回溯,他这一夜绝不会做这件事,他会永远将这份龌龊的心思藏在了心里,直至死亡的那一刻也绝对不会泄露分毫,甚至若是可以让自己从未生出过这份痴心妄想,他愿意付出一切! 然而,时光终究无法回溯,而他也只能在绝望的深渊中继续煎熬,而此时此刻,灼热的血液瞬间冰冷,近在咫尺的双眸倒影出了他的龌龊、卑劣,仿佛最不堪的一切顷刻间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惊惧的便是连最基本的本能都丧失了,甚至连神态都被定住了,还停留在了最肮脏的那一刻,所有的谎言,所有的掩饰,都成了他罪大恶极的证据。 须臾的时间被无限地延长。 而明明他已然被惊惧所笼罩,可意识却还是那么的清晰,清晰的甚至可以感觉到自己是如何被巨大的惊惧一点一点地侵蚀殆尽,清晰到了他甚至可以捕捉到眼前这一双黑白分明的清冷双眸最细微的变化。 他仓皇而逃。 惊惧到了极致之后,做出了最不应该也让他后悔莫及的决定,他逃了,狼狈的仓惶而逃,没有一句解释,甚至连这个念头都没有。 他应该解释的,应该继续找借口掩饰的,也不是找不到的,很多很多的理由,比如说他喝醉了,又比如说自己不小心摔倒了碰到了,冠冕堂皇足够让人信服的,哪怕是狡辩,也好过什么都不说地仓惶而逃。 可此时此刻,他却做了最糟糕的决定。 冯殃没有动,望着帐顶上的图文愣着,活了一大把年纪了估计都没怎么试过如今这种状态,震惊?愤怒?还是莫名其妙?说不清楚了,就好像她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她为了依然活在这个世上一样。 “主人主人,娃娃他发什么疯了?”圆球儿自个儿在外边乐呵,懒得管里面压根儿没把它当回事的师徒两个人,还打算这一次一定要好好罢工一下,让他们都知道自己也是有脾气的,然后,它就发现臭娃娃跑出来了,那狼狈的样子与其说跑,不如说逃了,那张脸白的跟鬼一样,恐惧的像是方才经历过了极度可怕的事情,它着实吓了一跳,立马跑进来了,虽然也担心臭娃娃,可在主人和臭娃娃之间它当然是偏心主人了,当然了,其实它还是更好奇到底发生什么事情让臭娃娃吓成那样子,难道是主人终于嫌弃他了不要他了? 它主人没回答它。 “主人?”圆球就算是个球也发现不对劲了,“主人主人,出什么事了?你怎么了?主人?主人……” “闭嘴!” 听到了熟悉的命令,圆球也冷静了,不过主人这声音可不像是醉酒的人,于是乎完全没觉察出它主人此时此刻的情绪的圆球大人作死地飞过来,悬空在了它主人的脸上,超级近的距离几乎都要整只球贴上去了,“主人,你没喝醉?” 冯殃没回答,只是抬起手将脸上的圆球抓住了,然后用力一扔。 “啊——”圆球硬生生地撞进了烧的正旺的火盆里面,虽说不怕火,可这完全是犯了大错时候的待遇啊,主人主人……呜呜呜…… “好好待着!” 一句话四个字,硬是将想跑出来诉说自己冤枉委屈的圆球大人给定在了炭火之中,别说动了,就是声音都不敢发出来了。 出什么事了? 臭娃娃做了什么把主人给气成了这样子了? 这样的语气多少年没听到了? 要不是系统反应迅速的话它都没来得及反应主人此时此刻的语气是处在极度情绪不稳定时候才有的! 啊啊啊! 臭娃娃你到底做了什么啊! 寝室又恢复了安静了。 冯殃没动,静静地看着帐顶上的图文,情绪也并没有圆球所认为的不稳定,只是却也不知该如何形容此时的心情,震惊?愤怒?不可思议?莫名其妙?荒谬荒诞?活了不知道多久的老不死第一次完全无法把握自己的情绪。 “主人?”圆球实在是忍不住了,在炭火中发出了不甚清晰的叫唤。 冯殃坐起身来。 圆球瞬间不敢再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冯殃呼了口气,觉得应该用严肃理智的态度正面来处理这件事!“小破球,去把殷承祉叫回来!” “是的,主人!”圆球立马窜了出来,完全忘了要罢工的计划,“小球这就去办!”说完,立马就要去办了,可还没动身呢,又听它主人喝道,“等一下!” “主人?” 冯殃吸了口气,抬手捂了捂头,“算了,明日再说吧!”就方才他那状况,现在能处理的了什么?先让他自己冷静冷静!也让自己再冷静冷静!况且,或许事情并不是她现在所想的,或许只不过是一个误会罢了,那孩子今晚上也喝了不少,她自个儿喝不醉,可其他人未必就喝不醉,喝醉了的感觉是什么她不知道,但喝醉了会做糊涂事她是知道的,甚至或许那孩子借酒消愁之后晕头了,看错了人也不一定! “啊?”圆球反应不过来。 “滚吧。”冯殃没心情应付它,直接打发了便又躺了回去。 圆球那是一个……“是的主人,主人小球马上滚,主人您好好休息……”滚吧,主人现在不能惹,反正它也滚习惯了! 这是一个不眠夜,不同的是很多人是因为守岁迎新而不眠,而有些人则是因为自己。 冯殃却如常作息。 不说这还是一件尚未有定论的事情,哪怕真的发生了也不至于让自己失去了对自己的掌控。 次日,和往常不一样的或许便是那一桌子还未收拾的膳食了,未曾喝完的美酒散发出了浓郁香醇的酒香。 冯殃昨夜并未仔细注意,毕竟酒精对于她来说不惧任何意义,但是如今仔细一瞧,便是没有专业的工具,也还是能判断出这酒的酒精浓度颇高,那孩子也没传出什么千杯不醉的名声,更没有嗜酒的习惯,想来酒量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喝醉了吧。” 这该是最好也是最合理的解释的。 她唤来了人,将东西收拾好,然后如常地洗漱,准备今日将事情好好处理处理,甚至都已经派人去请了叶晨曦,让他们两个人将事情摊开来好好说。 然而,圆球却火急火燎地告诉她,殷承祉跑了。 “主人主人!臭娃娃太过分了!他竟然连夜就跑了!甚至都没告诉任何人就一个人跑了!” “一个人?”冯殃沉下了脸。 “就是!”圆球气的说话都牙痒痒的了,“主人你也不用担心他!人家好着呢!军营那边派人过来让严朗带着人过去保护燕王殿下!啊啊啊!主人,小球简直是要气死了!臭娃娃这是什么意思?狼心狗肺白眼狼的毛病癌症化了?他这是在防着谁?!主人,他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圆球大人不但生气,还伤心了。 冯殃脸色更沉了。 “主人,小球这就去把他绑回来!”圆球气哄哄地一溜烟跑了。 冯殃没有阻止,抬手揉了揉眉间,好像是昨夜的酒精终于找到了机会出来作乱了似得,头疼,头疼的很。 “夫子姐姐一大早的怎么就这般模样?” 又来了一个闹腾的。 冯殃放下手看向一脸冷嘲热讽的叶晨曦。 “夫子姐姐这般看着我做什么?”叶晨曦继续笑道,只是眼底却始终冰凉,笑的越是灿烂,眼底便越是冰凉,“我脸上有东西?” “你为何回来?”冯殃问道。 叶晨曦噗嗤笑道,“夫子姐姐这话问的,不是您让人叫我回来的吗?我还没问夫子姐姐,怎么您就先问我了?哦,是燕王殿下又开始嫌弃我了吧?昨晚上可是又跟夫子姐姐说了我许多坏话了?这大过年的一大早,您就将我叫过来质问了。” “叶晨曦。”冯殃不是没发现这次回来她像是浑身长刺似得,只是先前以为是两小孩之间的情感纠葛,也便没多想,可若事情一开始便是自己弄错了,这两孩子之间根本就没什么,那叶晨曦的态度就有问题了,“在京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了?” “能发生什么?”叶晨曦笑道,“夫子姐姐认为我在京城能发生什么?” “叶晨曦!”冯殃冷下了声音,“有什么便直说,我没心情陪你在这里玩猜来猜去的游戏!” 叶晨曦笑容瞬间消失,姣好的容貌在极短的时间内阴霾密布,“这才多少天,冯夫人便没有耐心了?这么些年让你一直装着对我关怀备至很为难你吧?” “叶晨曦!”冯殃是真的动了怒。 “我爹是怎么死的!”叶晨曦亦是大怒。 冯殃一愣。 “你告诉我,我爹到底是怎么死的!”叶晨曦怒喝道,“你告诉我——” 看着眼前满脸愤怒和怨恨的少女,冯殃皱起了眉头,“你想说什么?还是谁跟你说了什么?” 当初没告诉她的事情还是瞒不住了?崔怀说的?还是消失了很久的连辛?“你觉得你爹是我害死的?” “我觉得?我觉得重要吗?我觉得是那便是不是那就不是吗?”叶晨曦大笑不已,“我觉得夫子姐姐应该告诉我真相,我觉得我身为人女必须知道真相!我觉得我爹原来是可以不用死的!我觉得我最敬爱的夫子姐姐,我最信任的夫子姐姐一定会不会让我爹死的!夫子姐姐——”随着她的这一身夫子姐姐,少女消瘦的身躯快速往前,藏在了宽袖下的手抬起,凛光闪烁,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而已。 冯殃没想到她竟然会这么做,和多年前她的父亲一样,不过她比她父亲还心慈手软多了,少了点决绝。 艳红的鲜血滴落。 叶晨曦很快便又拔出了匕首然后丢下,下一刻便又扑了过去,不是为了再下毒手,甚至完全没有方才行凶之后该有的举动,而是…… 冯殃抬手阻止了她,怒喝道:“叶晨曦!” 183 崩溃 “你给我住手!”冯殃惊怒,不必问也知道她想做什么了!她不是要杀她,而是要以此来确认什么! 那确认什么? 还用得着猜吗?! 这世上知道她秘密的除了殷承祉便只有那个人了! 连辛! 真不愧是一心一意不让她日子好过!消失了那般久一冒出来便给她送了这样的大礼! 叶晨曦却并未住手,她为何要住手?凭什么住手?如何能住手?是!这并不是她的计划,她不应该这样直接的直白地将事情摊开的,她为何这般愚蠢地这样做?她应该暗中查探应该仔细试探应该藏在暗处找准时机才一击即中!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将自己陷入了被动状态,她完全可以隐身暗处,将自己想要知道的一切都调查清楚,然后,有仇报仇,欠债还债!可她还是这样做了,在最不恰当的时候,用最不合适的方式,将自己回来的目的摊开在了她的面前!她怎么能就此住手?她如何能不得到想要的答案!? 室内温暖如春,哪怕在深冬之中亦不需要穿着太多,那上好的绫罗绸缎很快便随着裂口而别撕开了,匕首完全刺了进去又拔了出来的伤口处并未流出了太多的血,甚至并未给她带来丝毫的痛苦! 她最终还是未曾能够亲眼确认伤口到底如何,可答案已然明了了,她是大夫,很不错的大夫,就算是叶家那些自幼学医的表哥表弟们也及不上她!那样的伤势哪怕并未刺进了脏器,可也不可能只有这么点血,更不可能一点痛苦也没给她带来!她甚至连脸色都没有变一下!就好像那一刀压根儿就没有刺中了似得! “你若是不信,不如亲自去刺她一刀,然后亲眼看看要是如何迅速痊愈,痊愈到了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 “她拥有不死之身……” “她不老不死不伤不灭……” “你可以亲自去确认一下……” 耳边,又响起了那个女人荒诞到了极致的话语,她自然不信,怎么会信?她叶晨曦虽然不是什么聪明的人,可也不至于蠢钝到去相信这样的事情,还是从她的杀父杀母仇人口中说出来的!她怎么可能相信?! 可是—— “而她的血,也能够让人迅速痊愈!只要还有一口气,再重的伤都能够治得好!” “你就是证据!” “你的心疾是从娘胎里面带来的,发育不全导致的心疾即便是数千年之后的未来再先进的技术也不可能完全康复,更何况是现在?” “你能活下来,就是喝了她的血!” “她救了你,但却没救你父亲!……她明明可以救你父亲的,可最后却没有救,她就这么眼珠子地看着你父亲伤重而死,然后,再在你面前假仁假义地施舍关心!” “冯殃有一个癖好,便是喜欢收集那些孤苦无依被逼入绝境的孩子,她称之为养娃娃……” “一个不知道活了多久的老不死,靠着这样的癖好感受被人需要被人感激的满足感,等腻了便冷眼看着一个个的走向毁灭……” “她亲手杀了所有养大的娃娃……” “更不要说,你们所有人的悲剧全都是她一手造成的!” “我之所以出现在这里,之所以出现在你父母的门口,就是因为冯殃!就是她一手导致的!而你,却将她当成了恩人!” 叶晨曦不信什么长生不死也不信什么假仁假义更不信从仇人嘴里说出来明显就是挑拨离间的话,可是,她不能不听她说的原本她的父亲可以活下来的话! 她爹原本是可以活下来的! 而因为她的夫子姐姐,她最敬爱的夫子姐姐,她最信任的夫子姐姐,她将其视作活下去指路明灯,充满了无数的感激以及羞愧的夫子姐姐,见死不救,眼睁睁地看着爹死在了她的面前! 她想要知道是不是真的,她想要知道真相,她疯狂地想要知道!哪怕这是出自分明是不安好心之人的嘴里,她也还是疯了一样要去寻求答案。 所以她来了。 一路上的煎熬,无数的揣测后又推翻,推翻了又重新怀疑,无数的不眠之夜,她终于回来了,终于见到她了。 在那一刻,她心中已然是信了。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就信了,可就是信了啊! 她不老不死不伤不灭…… 眼前的那一张脸,不就是不老吗? 她怎么就从未发现过,自己在一天一天地长大,所有人都在变,哪怕是殷承祉也长大了,而她,却始终没有变化,十几年前并不清晰的记忆在那一刻清晰的可怕,那一张脸,与当年她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有什么不一样? 那一刻,她要发疯了,几乎控制不住自己。 不过就算当时控制住了又如何?不过是晚了些许罢了,如今,不也是一样的结果?她终究还是控制不住,什么谋划,什么计策,全都抛九霄云外了。而她陷入到了疯狂中,满腔的愤怒和绝望,以近乎玉石俱焚的决绝,寻求而来的答案却又只是在证明了她的愚蠢她的天真!她苦苦煎熬最终以为熬出头了最终成了一个笑话,天大的笑话! “啊——” 她歇斯底里地地嘶吼着,弯着腰,像是野兽陷入了绝境般,嘶吼着。 冯殃面色一震,“叶晨曦……” “啊——啊——”叶晨曦继续嘶吼,赤红的眼眶中积蓄的泪水决堤而出,面容苍白而扭曲,一声声的嘶吼从口中喊出,“啊——啊——啊——” 冯殃没有再说话。 叶晨曦的嘶吼骤然又停了,身子一弯,将地上的匕首给捡起然后举高,只是这一次却并不是刺向冯殃,而是自己。 冯殃神色一变,瞬速出手制止,夺过了她手里的匕首之后扬手便是一巴掌,怒斥道:“你疯了吗?!” 叶晨曦扑过去想要将匕首抢回来。 冯殃如何会让她得手,扬手将匕首扔到了一旁,又三两下将疯狂的少女止住,“你给我冷静点!” “啊——”叶晨曦像是彻底陷入疯狂的野兽。 冯殃死死地摁着,没有再怒斥,就这么以暴力强制地摁着她。 叶晨曦从开始的挣扎嘶吼,转为了疯狂大笑,再后来,许是消耗太大了,又许是彻底崩溃了,再也无力支撑疯狂,瘫软了身子。 冯殃松开了手。 她倒在了地上。 不老不死不灭…… 她的血可以让人快速痊愈…… 她明明可以救你父亲,却眼睁睁地看着你父亲死…… 她救了你不过是因为她有个喜欢养娃娃的癖好…… 她便是喜欢看到人在最憧憬的时候坠入绝望…… 她玩弄人心到了极致…… 冯殃根本不是人,她就是这样一个魔鬼…… 她明明可以救你父亲,但却眼睁睁地看着他死! 她对你好,不过是因为她的特殊癖好…… 你真以为她在乎你吗? 她谁也不在乎,一个活了不知道多久的老怪物,谁也不会在乎,她不过是在玩她的游戏罢了…… 叶晨曦捂着耳朵,死死地捂着,可还是无法隔绝那些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在她的脑海中响着,好像已经刻在了她的脑子里一样。 痛不欲生,也不过如此了。 “啊……啊……” 好痛苦。 好痛苦。 爹,晨儿好痛苦啊…… 爹…… “叶晨曦,你看着我!”冯殃蹲下身,双手扣住了她的肩膀,沉声喝道,“你看着……” 叶晨曦猛然打开了她的手,赤红的眼瞳盯着她,“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你……” “为什么不救我爹?为什么要看着他死?为什么不救他?你不是很欣赏他的吗?你不是说他是你朋友的吗?你甚至都愿意给他当名义上的妻子,将你的名字刻在了他墓碑上,你为什么不救他?为什么要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叶晨曦质问着,哭着质问着,没有先前的疯魔,可情绪却里崩溃更近了。 冯殃吸了口气,“叶晨曦……” “为什么?夫子姐姐为什么?你为什么不救他……”叶晨曦伸出了手抓住了她的衣袖,绝望无害地哭着问道,“为什么?” 冯殃知道方才她拿刀刺向自己并不是因为发疯,也不是因为想要自杀,而是想以此来再确认一件事。 连辛! 这一次,是不打算留余地了吗?! “我不知道你从那个男人嘴里听到了什么,可叶晨曦,你不是小孩子了,是非对错你心中自有衡量的标准!” “哈哈……哈哈……”叶晨曦笑了,眼底的最后一丝希冀彻底破灭,仿佛抓住了浮木般的手也松开了,“哈哈哈——”越笑便越疯狂,也越绝望,数息之后,便又骤然停下,神态声音瞬间被极度的阴冷所覆盖,“事到如今,夫子姐姐还是不肯给我一句实话吗?” 冯殃呼了口气,压下了心底又要窜出来的火气,对始终纠缠不放的连辛,更对自己!这一个个的!来了这里十几年就养了这么两个孩子,可一个个的都成了什么样子了?!她哪里来的脸面说自己活成了个老不死了?!她是白活了这么长的日子了! 实话? 为什么? 因为你爹不知那不是你母亲,因为他坚信只要他活着,你母亲便绝不会放过你们父女,因为他以为只要他死了,便能勾起你母亲一丝慈母之心,因为他深爱你母亲,愿意用死来成全她,保护她!因为他万念俱灰,无可奈何了,只有用死亡来保护你! 他甚至是在用死亡来逼我护着你,用死亡来为你留下了他所能想到的最坚固的庇护! 他是为了你! 这就是实话,这就是为什么?! 可这些是她想要的吗?! 能说吗? 冯殃敢保证一旦她说了,下一刻叶晨曦就会又把那匕首捡起来然后毫不犹豫的比之前还要决绝地捅了自己的胸膛里,哪怕她依旧能阻止,可能阻止几次? 她叶晨曦这辈子就算不寻短见也只能活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生老病死,人之常态罢了,不该施以外力。”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终于清清楚楚地给了她答案了。 她真的见死不救。 真的! 这件事是真的,那其他的也无需再问了。 都是真的! 全都是真的! 从她仇人嘴里说出来的那些,如今刻在了她脑子里的那些,都是真的,哪怕再荒谬也全都是真的! 眼前的这个人,她幼时喜欢的姐姐,少女时死死抓着当成了救命稻草的夫子姐姐,她这辈子仅剩的唯一的亲人,却是导致了她丧母丧父,沦落至此,痛苦如斯的罪魁祸首! “养着我,看着我痛苦,你很开心吗?” 叶晨曦没有再歇斯底里,只是精气神却全都被抽走了般,宛如行尸走肉似得,轻轻地说着,不是质问,却比质问还具有杀伤力。 她崩溃了。 那花了好几年几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重新建立起来的信念再一次彻底崩塌了,崩塌的甚至比之前更加的彻底。 “我真的……真的好喜欢夫子姐姐啊……哪怕是我恨崔家恨殷承祉而迁怒夫子姐姐的时候,我还是喜欢……我真的!真的!好喜欢夫子姐姐啊!” 可这一切,却不过是一场自导自演的笑话。 多可笑的笑话。 多可笑啊。 爹,我们都活成了笑话,一个天大的笑话! 叶晨曦转为青灰,瘦弱的不堪一击的身躯痉挛了一下,须臾,呕出了一口血,那双眼瞳红的宛若也在滴血。 “叶晨曦?”冯殃心惊。 叶晨曦却拒绝了她伸来的手,露出了染血的白牙,笑着一字一字地继续说,“我真的真的很喜欢夫子姐姐啊……” 她笑着说着,然后,缓缓倒下,蜷缩着,将头埋了起来,这原本自我保护的姿态此时却做得极为的悲凉和绝望。 就这么死了吧。 就这么死了吧。 她不陪她玩了,不陪了,她也不找她报仇了,报什么仇呢?她杀的了她吗?杀不了啊,她能够做的就是不陪她玩了,让她知道,不是所有事情都任由她操控的! 她叶晨曦就不是! 不是! “只要你听我的,我就可以帮你报仇!” “你一个人无论如何都是报不了仇的!” “我可以帮你!” “只要你听我的……” 呵呵呵…… 脑子里的声音,还是徘徊不去。 可她不玩,就是不玩。 她叶晨曦再也不会被人当傻子般耍弄了! 就这么死了吧! 冯殃看着地上蜷缩的少女,心中升起了许久许久未曾有过的愤怒和杀意,抿到了苍白的双唇迸出了两个字:“连——辛!” 184 我去找他 圆球冒出来的那一刻殷承祉的第一反应便是抓起它往外砸,紧接着就是想逃,不过吹了一夜的冷风也算是冷静了些,到底没有继续逃。 他已经从王府逃到了这里了,还能逃到哪里去? 在圆球大人无数次被人扔出去的经历里面,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被人扔的莫名其妙满头懵的,甚至连火气都来不及冒上来,硬是呆了好一阵子才终于缓过来了,立马杀了回去,“臭娃娃你找……” 这话都还没骂完,就被眼前的人给吓着了。 “你……你……你怎么了你?” 这才多久啊? 怎么就把自己弄成了这么一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样? 说人不像人鬼不像人还是有些夸张,但燕王殿下就算是最狼狈的时候也没现在这样子糟糕过,而且,才过了一晚上。 昨天人模狗样的光鲜亮丽,转眼间就成了这副糟糕透的样子,谁见了不被吓半死。 “说!谁欺负你了!” 它就说娃娃再怎么狼心狗肺也不至于防着他们,果然是有事情,这大半夜的跑来军营是出了什么大事了? 皇帝又派人来了? 大过年的皇帝派人来骂娃娃,所以他才这样子人不人鬼不鬼的? 殷承祉听了这话,本来就煎熬不已现在更是恨不得撕了自己了,他都做了什么?都做了什么?他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师父……师父——他简直畜生都不如! “你说话啊!你怕什么?有我和主人在呢!谁敢欺负你,我和主人灭了他!太过分了,大过年的欺负人,简直没把我放在眼里……” “小球……”殷承祉蹲下了身,哭了。 圆球愤怒的骂顿时停了,“你……你……你别哭啊……哭什么啊……我和主人都在你……” 太过分了! 岂有此理! 简直岂有此理! 它都没把娃娃欺负的哭了,皇帝竟然敢将人欺负成这样子! 皇帝了不起啊! “小球……”殷承祉却哭的更厉害了,整个人都像是陷入了极度的痛苦当中,便是哭声都颤抖了。 圆球真被吓到了,这已经完全超出了自己应对的能力范畴了,当下决定回去找主人求助:“你等着,我回去找主人……” “不!”殷承祉骤然起身,一把抓住了圆球,痛苦的脸上浮现了惊慌失措,“不能去找师父!不可以!” 圆球又傻了,这……这怎么回事啊?“娃娃……你怎么了啊?” 怎么了? 怎么了? “我做错事了……我犯了弥天大错……”殷承祉紧紧地抓着它,近乎哀求地说道:“不能去找师父……不能找……” “做错事了?”圆球愣愣的,还是弥天大错?因为做错了事情所以才大半夜的跑了?不是被人欺负了?“啊,所以是主人把你赶出来的?” 这话就像是一把刀刺进了殷承祉的胸膛,“不!师父不会赶我的!师父不会的!” 圆球很想幸灾乐祸两句,可眼前娃娃这模样,还是没忍心啊,虽然是混账了些,可怎么也是自家养大的娃娃,而且,他说的还真的没错,主人怎么会赶他呢?“好了好了,不就是做错事吗?好好跟主人认错就是了,你长了这么大做错的事情好少吗?主人哪一次没原谅你了?”话锋一转,又道:“好啊,你是存心嘚瑟是吧?明知道主人不会怎么着你,还装成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师父不会原谅我的……”殷承祉却道。 圆球火气又起来了,“你简直就是……” “师父不会原谅我了!师父再也不会原谅我了!师父……师父……”殷承祉越说越激动,然后又忽然间停住了,一双哭红了的眼睛瞪大,死死地盯着手里的圆球,不确定又忐忑地问道:“师父……师父没告诉你?”不,师父怎么会说?那样的事情师父怎么可能会说?他又在抱着什么希望?师父没有告诉圆球又怎么了?不告诉它能说明什么?“师父……师父让你来的吗?” “什么啊!”圆球简直都被他绕晕了,“是主人要找你,可没让我来,是我自己来的,谁让你大半夜的跑了?知不知道有多危险?你还是小孩子吗?居然还瞒着所有人,你什么意思啊?翅膀硬了就得意忘形不把我们放眼里了?主人有多担心你,你知不知道?” “师父……师父担心我?”殷承祉双眼睁的更大。 圆球恼火,“不然一大早做什么找你?不,你先说清楚你昨晚上到底做错什么了?你能不能懂点事?主人还不够为你操心吗?这难得过个年的,就不能消停点?又是谁让你娶老婆,而你又不喜欢哪家姑娘了?主人让你娶老婆还错了不成?儿大不由娘也不是你这么做的!” “师父……师父担心我?”殷承祉笑了,却比哭还难看了,心脏一阵一阵难受的几乎要窒息,哪怕他做错了那样大逆不道的事情,师父也还是先担心他,而他呢?第一时间逃跑!不……不……师父会不会根本就没发现?会不会根本就……否则怎么会不生气?就算不会彻底厌弃了他,也不可能不生气的,他如此大逆不道,如此冒犯她……“对!对!师父昨晚上喝了很多酒……都喝了那么多酒……师父肯定醉了……就算睁开眼睛也不知道发生什么……师父醉了……” 然而下一刻,圆球就彻底打破了他的希望了。 “醉什么醉?主人才不会喝醉了!”圆球说道,也似乎听出了些事情了,“你说的弥天大错就是把主人灌醉了?你傻不傻啊你!别说主人压根儿就喝不醉,就算喝醉了第二天起来难受也不过小事一桩,哪里来的弥天大错?” “不会醉?”殷承祉所有的自欺欺人所有的希冀,都破灭了。 圆球气不打一处来了,觉得这娃娃就是日子过得太好了,无聊的都自己折腾自己了,“主人当然不会醉了,这世上最厉害的毒药都毒不了主人,主人还怕区区酒精?你简直是太小瞧主人了!” 殷承祉低下了头。 圆球见他又这么一副要死不活的,“虽然你抓弄主人有些恶劣,不过主人偏心你你还不知道?放心放心,主人就算生气也气不了多久的,赶紧去自己收拾干净,然后跟我回去!主人还等着呢!” 殷承祉很想说不回去,他不回去,他没脸去见师父,他更没脸说出自己心里的龌龊念头,他更怕回去了一切都真的无法挽回了!师父不可能原谅他这样大逆不道的,师父真的会不要他的,师父…… 可是—— 他怎么能不回去? 做错了事情的是他啊! 他理应去受罚! 若是连这点承担的勇气都没有,他还有什么资格当师父的徒弟?他还有什么资格去…… “回去,回去……” 哪怕万劫不复,也要回去! 圆球真不知该怎么说他了,多大点事啊。 圆球大人是真的没多想,一是娃娃到底是什么样子的自己知道,就算平日里怎么嫌弃,生气的时候怎么埋怨,也还是知道这娃娃犯不上什么弥天大错的,二也是昨晚上是什么日子?大过年啊,还就是那么一阵子的时间,能犯下什么弥天大错? 它看就是这娃娃日子舒坦了就又跟主人闹腾了。 多大的人了! 不娶老婆给他们生小娃娃养就算了,居然还跟小娃娃似得闹腾! 真是的! 殷承祉万念俱灰般,面无表情地将自己收拾了一番,昨晚上大半夜地跑来军营,便在营中吹了一整夜的冷风,把自己糟践的简直和在山沟里待了一个月是一个模样,同时,也将营中的将士给吓了一跳,现在收拾了一下,虽然还是跟上刑场差不多的脸色,但好歹是没那么吓人了,而且,回闾州城去了。 将士们松了口气。 严朗率领亲卫团却是严阵以待,昨夜殿下一人离开半夜到了军营,他们竟然第二天接到军中消息这才知晓,失职是跑不掉的,更是后怕,这万一出个什么事,后果不堪设想! “殿下。”严朗单膝跪下,正准备请罪,哪怕是燕王殿下故意瞒着人的,可身为燕王亲卫居然连主子一个人冒险出去都没发觉怎么也说不过去。 不过殷承祉没有给他机会,此时此刻他也没心情理会这些,直接下令,“闭嘴,启程。”便上了马了。 他没让人去让他们过来,显然是军中的人去的,不过也没为难他们,哪怕他现在只想一个人待着。 从军营回闾州城,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殷承祉一方面希望这段路长一些,能够让他更好地做好心理准备面对接下来的一切,另一方面又希望这段路能短一些,这样他就能够早些见到师父…… 便是在这般煎熬中,殷承祉回到了闾州城了,在城门前他停下,抬头看向巍峨的城门,心中又生出了怯意。 他真的能面对的了吗? 师父的愤怒、厌恶……那样的神色哪怕只是在脑海中想了一遍,都觉得浑身刀割的疼。 “殿下?”严朗如何看不出自家主子有问题,可大过年的却也想不到到底出什么事情,明明昨日除夕还好好的,燕王甚至亲自去了厨房,兴致很高地全程盯着厨子们准备晚上的团圆宴。 总不至于是因为和冯夫人发生了什么不愉快吧? 殷承祉慢慢地吸入了一口冷气,任由冷气在四肢百骸中蔓延开来,最后才挥起了缰绳,进了城门。 只不过,便在他抱着必死的决心赶往燕王府的半道上,却被张华给拦住了,“殿下!” 殷承祉停了下来,本以为他是因为昨夜他突然去了军中之事来的,“昨夜之事我稍后再与将军解释……” “殿下!”张华却打断了他的话,“边境出事了!” 殷承祉神色一变,“什么?” “昨夜边境抓到了一支试图穿过防线潜入蛮族领地的队伍。”张华神色极为的严肃,还带着明显的愤怒,“李芒亲自审了一夜,方才撬开了对方的嘴,随即便立即派人前来禀报末将!殿下……”他咬了咬牙,“我们怕是要去前线军营走一趟!” 殷承祉没有问详细的情况,一是在大街上不合适,二是怕也无法一时半会说清楚,“好!!” 张华颔首,“那我们走吧!”便在前边引路了。 殷承祉低头从怀中拿出了圆球,轻声道:“小球,你回去跟师父说,我处理完这件事便会回去像她请罪,任凭她打杀!”随后扬手,将圆球抛了出去,也没有避着身边的人,哪怕觉得奇怪也想不到圆球的神奇,最多不过是奇怪燕王殿下怎么突然间扔了个圆球罢了,“走!” 一行人调转马头,往城外而去。 也还真的没人在意燕王殿下扔了个球,比起这个前线所发生的事情,以及燕王殿下此去到底会不会有危险,这个事情简直就是微不足道。 圆球这是第一次被扔而不觉得生气的,本来它是打算跟着娃娃去的,听那张华说的似乎出了大事,它当然得跟着过去保护了,不过娃娃这么一扔,它要去至少也得先回去跟主人说一声,也随便帮他说两句好话吧,小孩子家家的,也怪可怜的。 哎。 于是,圆球火急火燎地赶了回去,好话都已经编好了,正打算跟主人说,却见主人脸色很难看地看着手里的一个东西,顿时就顾不上什么好话不好话了,“主人,白光男又来了?” 阴魂不散了是不是? 冯殃没回答。 “主人?”圆球急了,正打算启动扫描程序,将那白光男给找出来狠狠地揍一顿,哪怕打不过也不能认怂,要不然他是真的以为他们没脾气了!不过它还没启动程序,便听到它家主人冷冰冰地说了一句,“他没来。” 圆球愣住了,“没来?那……”主人手里的东西不是那个白光男吗?哦,对了,之前主人就抢了他一个,“主人怎么把这东西拿出来了?” “这一次,我去找他!”冯殃冷声道。 圆球惊呼,“啊?!” 185 押解 去找那个白光男? “主人,你找到他了?”圆球叫道,随后又惊呼道:“不对,主人你什么时候找他的?你派谁去找的?主人你怎么不让小球去找?主人你是不信任小球了吗?主人你为什么不……” “闭嘴。” “主人……”圆球委屈了,前所未有的委屈,虽然它一直都没能找到白光男,之前每一次和他对上了都是落败的下场,可它真的很努力很努力的,主人不能这样就嫌弃它! “没找过,也没找到。” 圆球一愣,“那主人……”话还没说完,就又惊呆了,主人……主人竟然用了那白光男留下的东西,虽说这东西主人之前在西北救娃娃的时候也用过,但那时候也算是大致知道娃娃的位置啊,现在主人说没找过那白光男,而且也没找到,怎么就用了?难道那白光男把自己的消息送上门来的?难道是陷阱?啊!“主人——” 惊呼还没说完,就彻底被白光吞没了,巨大的能量让超级强大的它都抵御不住,在穿越空间的时候,死机了! 一直以来说着但从来没有发生过的死机,竟然发生了。 圆球后来重新启动后都觉得后怕,连一只球都后怕了,可想而知这力量有多可怕了。 “主人……” 等重新启动之后,圆球快速进入了防御状态,锁定了主人的位置之后便在周围建立起了防护圈,随后,才有时间去仔细查看主人的情况,“啊,主人你怎么了?” 冯殃半跪在地上,眼耳口鼻不断地往外渗血,气孔流血将整张脸都染成了血迹斑斑,而更可怕的还有其他,除了眼耳口鼻之外,她的皮肤也在往外渗血,似乎每一寸血管都被强大的能量震裂了,五脏六腑也都被震破。 “主人!”圆球吓惨了,想要启动医疗扫描程序,可是根本就做不到,重新启动之后系统混乱,防御程序是因为经过特别加固所以才没乱,其他的乱成一团了! 冯殃没空理会它,闭着眼睛忍受着全身细胞爆裂的痛苦,这估计是一百次的心脏贯穿伤都比不上,而哪怕是她,也需要一刻多钟才算是摆脱了剧痛,之后的修复亦是缓慢,穿越空间带来的后遗症比上一次严重的多了,她无法判定是因为她操作失误还是穿越空间距离长短导致,还是伤害度与空间穿梭的次数相关,但可以肯定的是,这才是连辛每一次出现就消失许久的原因,而上一次他被她重伤之后再使用空间穿梭,创伤必定更加的严重。 “多久了?”制止身体的出血点开始止血了,脏腑破裂的剧痛也开始缓解,冯殃才开口问。 圆球慌忙道:“十五分三十四秒……” 十五分钟。 冯殃睁开眼,缓慢地站了起来,此时此刻的她宛若在血池中泡过了爬出来,浑身血淋淋的,绝对能把人吓死。 “主人,你……你还好吗?” 冯殃看了它一眼,“系统受损?” “嗯!”圆球答道,“能量太过强大……小球……小球的系统受损……很多程序都混乱了……主人,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冯殃没有回答,开始环视四周。 四周很黑,也很冷,依稀可以看出这是在山上,四周并无积雪,应该不是在落雪的经纬度内。 “主人,小球需要时间重新启动系统……” “嗯。”冯殃应道。 “可在这期间,小球没办法保护主人……” 冯殃将它握在了手中,“无事。” 圆球虽然很担心,但是若不重新启动系统,尽快修复程序,它也不能保护主人太久,再担心也只能先修复了,“主人你一定要小心,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千万不要乱来……” “聒噪。”冯殃道。 圆球发出了滴一声长响,随后便陷入了死寂了。 冯殃想把圆球收入怀中,但摸到了血淋淋的衣裳,最终还是没有这么做,握着小球便往视线捕捉到的一处微光走去,身体的修复仍在继续,速度也越来越快,但直至她走到了那发出微光的山洞前,身体的受损已然没有完全修复。 而这是从未有过的情况。 哪怕她再被出卖被算计而受重创,都未曾试过今日这般恢复缓慢。 冯殃敛神站定,半晌后才抬脚走进了那山洞,山洞内的通道很是迂回曲折,但并未有预计中的危险,随着光越来越明亮,她也走到了山洞的最深处,豁然开朗的山洞深处,被人为布置了一番。 山洞壁上镶嵌了一大片的发光碧绿珠子,应当是夜明珠之类的东西,整个山洞有百来平大小,装饰成了一个豪华居所,而在居所的中央摆放着一张白玉床,床上躺着的赫然便是消失了许久的连辛。 冯殃走了过去,没有隐蔽行踪,哪怕是熟睡了的人也能因动静而惊醒的,只是,她从走过去到站在他面前许久,连辛都没有丝毫的反应。 死了? 不会,胸膛的起伏以及顺畅的呼吸证明他是活着的。 也绝不会是睡着。 哪有睡的这么死的? 冯殃站在他面前观察了半晌,发现他身上的穿着似乎还是当年她砍杀他的时候那一身,甚至身上还留着血迹以及长剑贯穿的破口,也就是说,他当日逃离之后便回到这里,此后,便一直昏迷至今? 为何? 因为受创过重,所以昏迷不醒吗? 冯殃很快便肯定了这个猜测,便在方才她就有晕厥的感觉,当年连辛几乎被她砍杀的活不下去,又经过了空间穿梭,受创必定更重,抗不过晕厥也是可能,而之所以昏迷这么久,便是身体需要时间回复? 多少年了? 从当初他逃离到现在,一直在沉睡? 冯殃皱紧了眉头。 利用仪器找人本来只是盛怒下的一试,她也没有多大的把握。 而如今成功了,却又是这样的一个结果。 不是连辛告诉叶晨曦的? 那是谁? 冯殃脸色越发的阴沉了,不是眼前这人,而能够知道她秘密的,她能够想到的也就是那个安皇后了! 她没死? 当初是殷承祉亲自确认她已经死了的! 殷承祉自然不会说谎,那便是有人替她掩饰了,而这人会是谁? 冯殃就这么站着沉思了许久,直至圆球完成了系统重启,又开始修复受损程序了,她才有了下一步的行动,亲手再确认一下连辛的情况。 人的确没事,脉象有些虚浮,是人体受到重创之后的脉象,但并不严重,所以,他的沉睡的确是因为修复躯体所需,而这一点也几乎能肯定一件事,那便是他们的躯体并非真的不死不灭,只不过还未达到受损的极限,一旦突破了这个季羡,那也是会死的。 要不要试试? 最好的试验品就在眼前。 冯殃眼神越发的冷,神色也诡异的可怕,然后最终,她还是没有这样做,这是在这世上唯一与她有关联的人了。 就这么死了,到底还是可惜了。 “主人!”圆球又活过来了,“主人这是哪里啊?啊?主人,这……这白光男怎么躺在这里了?主人发生什么了?主人……” “闭嘴。”冯殃有些疲惫地说道。 圆球不敢在聒噪,赶紧干起正事来,第一件自然是先建立起防御圈了,第二件事就是给主人进行医疗扫描,结束了第一轮又开始了第二轮,最后不得不惊恐地宣布,“主人,你的身体受损还未完全修复……” 这怎么可能? 先前叶扬一刀刺进了主人的心脏,主人恢复也不过是十来秒的事情!可现在过去多久了?它系统重启加程序修复足足花了一个多小时,再加上先前的十多分钟,都快两小时了,主人的身体居然还没完全修复,而且……而且还很严重,搁在平常人那里,已经是很严重的重伤了! “主人……” 现在的惶恐才是真正的惶恐。 “我没事,慌什么。”冯殃说完,“去找找有没有水,你主人得先把自己洗洗,然后才能更好地修复。” “啊……”圆球觉得修复这词很是奇怪,还是自己先说的,“小球这就去,主人你等我一下,小球这就去!” 这山洞并不是随便找的,应当是连辛花了不少功夫找的,除了这富丽堂皇的居室之外,还有一个“后花园”似的地下河,河水流动,水中甚至还有鱼类,水草,除了没有阳光以及瓜果蔬菜之外,在这里绝不会饿死,把外面的山洞封了,在这里生活个百十年也不是问题。 冯殃觉得她应该是在好到连辛的老巢了。 将自己清洗干净,换上了居室中的备用衣物,竟然还有女子的衣服,用圆球的话来说便是连辛蓄谋已久,冯殃便闭上眼睛开始休息。 圆球一边在旁边守护着一边把昏迷不醒的白光男扫描了个彻底,发现他的情况虽然比主人严重的多,但情况是一样的,都是受了重伤,而白光男一直昏迷不醒,主人…… 它看着沉睡了过去的主人,开始担心她会不会也和那白光男一样醒不来了。 呸!呸呸呸! 胡说八道什么? 主人怎么可能和白光男一样! …… 殷承祉和张华赶到了前线驻军营地,一路上很顺利,并未碰上什么麻烦或者危险。 而张华的紧张也并非是过度。 前线驻军守将李芒在除夕之夜擒住了一行试图穿越边界前往蛮族领地的人员,人数还不少,足足十来个,做了寻常百姓打扮,被抓住了之后,亦是口口声声说是要潜入蛮族去为死去的家人报仇! 可不管是从手上的茧子还是行为举止,怎么看都不像是寻常百姓,潜入蛮族去为死去的家人报仇一说更是荒谬。 寻常百姓哪怕再恨蛮族也不可能私自潜入蛮族复仇,而且还是时隔多年之后。 那些在当年闾州大屠杀中失去家人的,要么忍痛继续生活,要么参军入伍在战场上杀蛮人! 李芒并不是瞧不起寻常的老百姓,而是这种可能微乎其微! 经过一夜审问,威逼利诱、严刑拷打,总算是将个别人的嘴巴撬开了,可得到的信息却不是他们能够处理的了的。 殷承祉看完了供状,又亲自审问了开口的人,即便是硬扛着不愿意开口的,也都审了一遍,最后,只觉得浑身冰冷,毛骨悚然。 这支队伍,是皇帝派来的! 目的是潜入蛮族之中,向蛮族中如今势力最强的部落转达大殷皇帝愿意的宽宏大量,只要他们愿意臣服,便赐予其藩王爵位,助其统御蛮族领地,甚至只要他们真心效忠,皇帝还可以将锦东的一部分富饶的土地赐予他们作为封地,已解决土地贫瘠的问题。 若是当年先帝做出了这种决定,可以说是无奈之举,也可以说是想以此挑拨蛮族内部争斗以缓解边境压力,甚至可以说他是被安氏蛊惑了,可如今的皇帝,无论如何都不该做出这种事情来! 大好形势下,哪怕还不能一举歼灭蛮族,也根本就不惧蛮族! 皇帝为何要这样做? 卖国尚且是为了求荣,可皇帝还求什么荣?他出卖了锦东,出卖了锦东的百姓,求的是什么?! 赐予蛮族锦东土地? 他忘了大殷的每一寸疆土都是如何得来的吗?! 他忘了这近百年来,殷家的李祖列宗,锦东的将士百姓是如何地为了保护这方土地而血染边境的吗?! 他忘了他是大殷的皇帝吗?! “殿下,这事不能这么算了!”张华红了眼眶,悲愤到了极致原来连愤怒都生不起来的。 殷承祉没有说话。 张华恨不得自己跑去京城当面与皇帝对峙! “或许……”殷承祉很想说也许这是别人挑拨离间的阴谋,可怎么也说不出口。 “殿下!”张华低吼道。 殷承祉闭了闭眼,“你放心,只要我殷承祉活着一日,便绝不会让任何人将锦东的一寸土地送给蛮族!”随即神色一冷,下令道,“将这些人全部处理了,边线各个哨站换防……”一连串的军令下达,前线再一次被紧张气氛笼罩。 而燕王大过年的跑去前线这事也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不过军中很快便给出了解释,说燕王是特意前去前线慰问将士的,随后也的确没传出什么战事来,大家也就信了。 殷承祉从边线回到闾州军主营,提笔坐在桌案前整整一个时辰,方才落下了第一个字,一气呵成的奏折连同那份供状一并呈送至京城。 然而,奏折还未送出,京城便来人了。 来人传了皇帝的旨意,让燕王回京,理由是皇帝要亲自为燕王加冠,举办成人礼。 皇帝亲自主持加冠礼,对燕王的恩宠可想而知了。 所有人都这般认为。 殷承祉却觉心里更加的发寒。 若是那支队伍没有被截住,而他又在这时候离开了锦东,后果会是怎样? 可是殷长乾—— 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 皇帝派来的人不仅是来传旨的,还是担负着护送他回应的任务,与其说护送,不如说是以防他抗旨或者半路跑了。 张华当即便稳不住了,阴沉的脸差点就要去将人给砍了。 殷承祉冷静地将人稳住,随手将那份来不及呈送出去的奏折收了起来,将帅印交给了张华,“我走了之后,锦东大军全权由你掌控,崔怀那边你无需担心,哪怕他不愿意和皇帝翻脸,但也绝不会愿意看到锦东成为蛮族的封地!”他顿了顿,又道:“若是我回不来,将帅印交回给崔家,告诉他们,不是他们负了殷家,而是殷家对不起他们!殷家既然不仁,他们也无需有义!” “殿下?!”张华大惊。 “我只是在做最坏的打算!”殷承祉笑了笑,“未必就真的会到这一步!” “那殿下可以不回……” 殷承祉摇头打断了他的话,“我必须回去!张叔,我必须回去!因为我是殷家的子孙,我是殷长乾的兄弟!哪怕明知道是龙潭虎穴,是陷阱,我也必须回去!” 张华很想再说什么阻止的话,可却又怎么都说不出来。 …… 此去京城到底会是什么样的结果,殷承祉无法预料的到,甚至做好了最坏的准备,所以,在走之前他必须回去! 总不能死了都还没向师父请罪吧? 他无声地笑了笑,忽然间觉得其实也没有那么难面对了,好像是觉得反正都可能活不长了,还有什么好怕了?而且小球也说了,师父偏心他是偏到了天边去了,说不准也只是骂他一顿罢了。 从小到大,不管他做错了什么,师父都没有不原谅的,这一次说不定会认为他一时糊涂,或者喝醉了,才会做出那种大逆不道的事! 对,就是这样。 师父向来偏心他偏的完全没有原则。 殷承祉笑呵呵地向京城的人说了要回王府交代一下,自然也没有被阻止,而这般态度也让京城的人松了口气。 然而,殷承祉回到了王府,面对的确是空荡荡的屋子,还有王府遭了刺客,叶晨曦被掳走的消息。 “冯夫人在刺客出现之前便已经不在了。” 殷承祉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时自己的心情,虽然不待见叶晨曦,但也不希望他出事,而师父不在了,圆球也不在,她是在叶晨曦被刺客掳走之前便不见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何处,甚至都没见过她出王府! 她就像是凭空消失了! 还有,大年初一的早上,师父将叶晨曦叫去了她那里,不久之后,叶晨曦便口吐鲜血昏迷,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十五说叶晨曦是因为刺激过度方才吐血昏迷的。 那又是什么事情让她刺激到这个地步? 在他做了那样大逆不道的事情之后,师父却将叶晨曦叫来,到底是为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师父到底去了哪里? 不要他了? 不,若真的是不要他这个大逆不道的徒儿了,第二天就走了,不会把叶晨曦也牵扯进来! 以师父的性子,哪怕是真的不要他这个徒儿了,也会当面跟他说,而不是不辞而别! 还有圆球,也不可能不跟他说一声的! 圆球总是说师父偏心他,总是动不动就骂他揍他,可却也不会比师父关心他关心的少! 况且,若师父真的不要他了,圆球怎么也会跑来幸灾乐祸一顿才走的才是啊! 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 殷承祉让自己冷静下来,以师父的本事应该不会出事才对,更何况还有圆球跟着,至于叶晨曦……皇帝派人穿越边线入蛮族,王府遇刺客叶晨曦被掳走,而对方却并未提出任何要求,皇帝又派人来护送他回京办及冠礼,叶晨曦是从京城回来的,师父这时候和圆球突然间不知所踪……所有的一切巧合加在一起便不是巧合了,而根源便在京城! 抓住了这个关键,殷承祉便更加冷静了,吩咐封锁王府遇刺客以及冯夫人不在王府一事,对外一切如常,由于事发的事情王府的护卫长便第一时间封锁了消息,这个命令执行起来并不难,之后有安排了人暗中查探叶晨曦被掳走一事,刺客不可能凭空消失,尤其是在闾州城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哪怕不能将人救回来,也能查到一点线索,之后,便给崔怀写了一封信。 京城的人很是着急,并不愿意燕王在王府久待,托辞说离及冠礼的日子很近,若是不立即出发的话,恐怕就来不及,要求马上出发。 殷承祉颔首应了下来。 严朗一行人严阵以待。 崔怀得知消息赶来,只来得及和殷承祉打了个照面,殷承祉不打算和他多说什么,简单地点了头便上了马车了。 京城来的护卫很快就将马车团团围住,燕王的亲卫也只能在外围。 这哪里是护送,分明就是押解。 崔怀心急如焚,可也只能冷静,眼睁睁地看着燕王被一行人护送着离开,尔后,便从燕王府的人手中拿到了殷承祉的留书,看完了之后,吩咐好身边的心腹配合王府的人搜查刺客,便立即赶去了军营,与张华见了面。 186 必须 两人一见面什么也没说,但从对方凝重的脸色中也可以看出这次事情的严重性了。 “既然殿下让我们守好锦东,我们就守好锦东便是!”许久之后,崔怀正色道,“至于京城,便交给殿下吧。” 张华哪怕依旧不放心,也只能点头。 如今的殿下,也不是任人宰割的人了,他的背后有锦东的数十万大军! 燕王被一众护卫簇拥着走出了燕王府,这事想瞒也是瞒不住的,崔怀也没打算瞒,锦东虽然偏远,但也不是好欺负的,整个锦东都盯着燕王去京城,皇帝即便要做什么也得掂量掂量! 皇帝陛下召燕王入京为燕王举行及冠礼? 这元宵都还没过,怎么就走了? 皇帝说及冠礼快到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啊? 那为何不年前就来,非得选在这大过年的把人带走? 听说派了好多护卫来,一圈圈地把燕王殿下给团团围住带回京的! 啊! 这哪里是护送,分明是…… 慎言慎言! 有何好慎言的?燕王殿下若是有危险,我等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吗? 可皇帝一向对殿下爱护有加…… 以前的皇帝对崔大将军不也是爱护有加?后来呢? 那是因为以前的皇帝被妖后蛊惑了。 现在的皇帝就不能了? 妖后不是死了吗? 对哦。 …… 各种的议论在闾州城中蔓延开来,随即扩散了出去。 寻常百姓也就是个胡乱猜测,而官场中的,尤其是位处高位的官老爷,谁品味不到其中的危险? 皇帝这是容不下燕王在锦东当土皇帝了吧? 可这般下手也是有些难看了。 “总督大人放心,其他地方我不敢保证,但在闾州境内,只要吃着公家的一口饭的,都绝不会拖殿下后腿!”朱茂在出事之后第一时间就已经放话下去了,上上下下不管心里想着什么,嘴里都不得胡说,只需要按部就班办好自己的差事就是了,当然,也是要做好随时向燕王殿下效犬马之劳的准备,不过,他还是觉得皇帝不至于真的会对燕王做什么,哪怕不念手足之情,也得考虑一旦燕王出事,锦东大乱的后果。 崔怀并未将皇帝派人入蛮族一事告知任何人,他们自然也就以为皇帝不会动燕王是承担不起锦东大乱,蛮族入侵的后果,可谁又想到,皇帝是打算釜底抽薪!将锦东的土地割裂给了蛮族,以此换来蛮族归顺,自然而然燕王的依仗和后盾就没了,那时候,皇帝会如何做,就真的只看他心中有多在意这位同胞弟弟了,“劳烦朱大人了。” 如朱茂般表明心志的,还有幽州和宁州的州府,幽州州府是燕王的死忠,宁州州府谁比不上其他两位,但也是燕王一手提拔上来的,早便挂着燕王心腹的牌子了,哪怕出卖燕王给皇帝,不但落得一个叛徒的名声,还未必就真的能保存自身。 皇帝若是连自己同胞弟弟都下得了手,如何会容得下为燕王效忠多年的臣子? 若燕王落败,整个锦东官场必定血流成河! 所以,若真的到了那一步,燕王绝不能败!而要让燕王有资本与皇帝较量,自然便需要锦东上下一心里外一致了! 那些平日里的嫌隙这时候该放下了,先渡过了这个难关再说。 作为锦东面对朝廷的第一道防线,宁州至关重要。 当燕王一行人抵达宁州的时候,崔钰早就带着将士等候多时了,“末将崔钰,参见殿下!” 向来不注重礼节这些的崔钰第一次如此恭敬地向燕王行礼,而在他之后,是黑压压的一片将士。 “参见燕王殿下!” 震耳欲聋般的喊声将京城来使给惊的面色发白,那些护卫个个绷紧了脸庞,手都已经放在了腰间的武器上,做好了殊死搏斗的准备,虽然被吓到了,但没一个有要逃的打算。 可见皇帝这回派来的人不是随随便便找来的。 殷承祉掀开了马车的帘子,神色平静地漏了脸,并未多说,“辛苦崔将军了。” “不敢。”崔钰抬头,目光凝定,说道:“末将护送殿下一程。” “好。”殷承祉收到了他暗示,但并未接受这份好意,京诚之行他不许走,走了这一趟,不管将来如何,他都能问心无愧了! 崔钰沉沉地吸了口气,规规矩矩地将人护送至宁州边界,一路上,京城的那些人严防死守,别说与燕王私下见面了,便是与燕王亲卫接触也都被盯梢。 这样还不是不怀好意? 殷承祉他是瞎了没看出来还是自大地以为自己无所不能所以才这般无所畏惧? 在锦东,他的确是无所不能。 可入了京城,不,不需要进京城,只要出了这锦东,他殷承祉就不过是没牙的老虎折了翅膀的老鹰罢了! 他哪里来的自信?! 离开宁州之前,崔钰还是找了个借口单独见了殷承祉,军务大事,哪怕是京城来使也阻拦不得,要留下来听?行啊,若是军事机密泄露了,来使大人拿全族的脑袋来负责,这样的话搁下来,若是还不能如愿的话,崔钰绝不会让他们走出宁州! “崔将军如今倒是真有几分崔大将军的风范了。”殷承祉笑道,真心真意的赞扬,没有一丝讽刺的意味。 崔钰却没给好脸色,“殿下却没半点锦东之主的威风!” “崔钰。”殷承祉并不打算与他争论,“我必须走这一趟。” “你就不怕把命丢在京城?”崔钰冷笑,“别告诉我你还看不出来皇帝此次让你入京是来者不善?殷承祉,你惦记着兄弟之情,可人家却没把你这个弟弟放在眼里过!你以为这几年他对你关爱有加到几乎你要什么给什么你还没要都已经给你乐,便是真的在意你这个弟弟?他这是在捧杀,是想把原本无害的猫养成了老虎,然后理所当然地除去祸患!燕王殿下,你……” “我知道!”殷承祉没让他说下去,“可崔钰,不管是兄弟手足,还是君臣,这一趟我都必须走!锦东不能出乱臣贼子,哪怕最后走到与朝廷相对抗的地步,也必须有理有据!” “你……” “我若是死了,不是还有你们吗?”殷承祉又道,“原本锦东便是你们崔家的。” 崔钰怒极反笑,“那我是不是该感谢燕王殿下如此厚爱?!” “崔钰。”殷承祉不欲再多说,有些话也无需说出口,“守好宁州,我会回来的。” “爱回不回!”崔钰咬着牙,怒极而去,“你死在京城也是活该!” 殷承祉笑了笑,“我会回来的。” 蛮族未灭,他的罪尚未赎完。 再说了,他都还没有亲自向师父磕头谢罪了,如何能死在京城? 终于出了宁州了。 京城的人纷纷松了口气,而锦东的人却是更加的谨慎小心了,而才出了宁州,便出事了。 半夜有刺客潜入,不过很快便被击退了。 严朗以此闹了一场,将贴身保卫燕王的事情重新抢了回来,衣食住行,哪怕只是喝口水,都亲自过手,不给人一丝可乘之机。 至于刺客一事,当然不过是一场戏,为的便是借机抢回燕王贴身守卫之权,也是为了试探一下京城来的这些人。 结果也是很不错的。 近身护卫权抢回来了,同时也试探出了皇帝派来这些人并不简单! “殿下,真的要一直往前走吗?”也是在夺回了近身守卫权之后才能说这些话,之前哪怕在屋子里也不敢随便交谈,严朗还是希望殿下不要冒这个险,“如今离宁州还不远,若是殿下……” 殷承祉抬手打断了他的话,“这些话不要再说了。” “殿下……” “我若逃走,便是给了皇帝对锦东下手的借口。”殷承祉说道,“此去京城最快也得一个月,这一个月足够锦东做好准备了。” 严朗大惊,“殿下这是为崔总督和张将军他们争取时间?” “必须做最坏的打算。”殷承祉低头道,而这最坏的打算,不仅仅是面对朝廷,更是面对蛮族,“锦东极有可能会腹背受敌。” 严朗脸色更难看了。 “这只是最差的结果。”殷承祉又道,“割裂大殷土地封与蛮族,于皇帝而言也不是什么好事,哪怕他不怕引起锦东动荡,也怕会遗臭万年,皇帝或许不在乎锦东的百姓如何,但不会不在乎自己的名声,他……不会让自己沦为昏君一流的!” 这也是他为何执意要走这一趟的原因。 皇帝容不下他在意料之中,可此次的种种却透着不寻常,不像是皇帝会做得出来才是! “殿下……” “怕死?”殷承祉看着他笑道。 严朗立即道:“自然不怕!” “可我怕。”殷承祉继续笑道,“而且,怕死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怕死,才懂得生的可贵,才会想尽办法保住自己的小命。” 严朗一怔,“殿下放心,属下一定会……” “好了。”殷承祉笑着打断他的话,“我相信你一定会保护好我,同时也得保护好自己,我可不想回去之后你夫人带着孩子来我面前哭着要夫君父亲的。” “殿下……”严朗不知该为他此时的豁达而高兴,还是该更加担忧了。 殷承祉笑呵呵的,“这可不是说笑的,我啊,最怕的就是别人哭着问我要他的家人了。”顿了顿,又道,“有那么一段日子,我一直做着这样的梦,梦怕了……” 严朗又是一愣。 “要不是后来师父打醒了我,我或许一辈子都摆脱不了这样的噩梦。”殷承祉继续道,“哦,也不算是打,师父啊……她哪里舍得对我动手?骂估计也是心疼的……” 严朗忙道:“殿下放心,冯夫人一定不会有事的。” “师父自然不会有事。”殷承祉笑着道,随后低下头,喃喃低语,“都还没有罚我了……” 冯殃的确没事,在山洞里头待了好几日,身上的伤才算是好全了,而这几日里面,玉石床上昏迷的连辛始终跟活死人一样,连圆球都放弃了他是假装的,或者用了什么法子装成活死人骗它主人的想法了。 “主人,他怎么成这样子了?” 圆球这几日把他扫描了百八十次了,每一次数据都有些不一样,但都显示他的身体状况很不好,此时的昏迷便是重伤导致的,可他不是和主人一样吗?当年那样的大火都没把他烧出个好歹来,现在怎么就成这样子了? 这个问题圆球也是问了百八十遍了,它主人也没回答过一次。 哎。 它自己都编出了好几个来了。 最后的最后,圆球还生出了一个可怕的想法,“主人,你会不会有一日也会这样?” 呸呸呸! 主人怎么可能会这样? 主人是什么人? 主人可是世界宇宙第一人! 哪里是这白光男能比得了的? “主人,这白光男一定是骗我们的,他压根儿就和主人不一样,什么同族人?分明是个冒牌货!” “会吧。”冯殃却道。 圆球怔住了,好半晌才道:“主人……主人说什么?” 冯殃看向白玉床上的男人,目光幽幽,声音低沉,“会有这一日的。”只是不知为何,此时却没了从前的渴望了。 为什么会如此? 因为越来越像人了,所以也开始有了人的贪心了? 还是虽然渴望,可真的要面对这一日的时候,便也害怕了? “主人……”圆球明白过来了,“怎么会?主人可是……” “你主人不是天下第一宇宙无敌。”冯殃一把抓住了它,“就算是,可也终有个尽头的,哪怕是宇宙,也会有毁灭的一日,只不过是时间长短罢了,更何况区区一个有机生物。” 主人=有机生物? 有机生物=主人? 圆球觉得自己的系统又出问题了,“主人,请容小球自我调整一下……” 冯殃笑了笑,“走了。” “啊?”圆球都还没调整了,“走?去哪啊?” “京城。”冯殃将球丢向了山洞的出口,“照明,带路。” 圆球立即执行命令,可话还是没停,“去京城?去京城做什么?还有,主人,我们不管那白光男吗?”说完不等回答便语气阴森森地道,“主人,要不小球炸了这山洞?” 以那白光男现在活死人的样子,要是把山洞炸了,估计真活不成了! 哈哈,它果然是宇宙第一聪明的人工智能! 187 得知 不过很可惜,它的聪明没有得到它家主人的认可。 它家主人完全无视它的提议,当然了,也无视那躺着的活死人。 主人果然还是主人,白光男再蹦跶又如何?主人连弄死他都不屑动手,完完全全无视了。 “不是,主人,我们不是专程来找白光男的吗?怎么现在就这么丢了不管?” 走出了山洞,阳光明媚,圆球的充电系统自动启动了,然后才想起了最初的目的。 虽然它也没弄清楚主人到底为什么要找白光男,还用了那般手段付出了大代价,但可以确定的是主人很迫切地想要找到他的,可找到之后,却是这样的处理。 “主人……” “找到了,不是他,就不管了。”冯殃环视着周围,说道,“少聒噪,去找路。” “是的主人!”圆球立即行动起来,不过找路也耽搁不了聒噪,不聒噪就不是圆球了,“什么不是他啊?主人不是要找白光男吗?我们为什么要去京城啊?主人不回去见娃娃吗?娃娃说让我先回来找主人,他等一下就会回去的,啊,主人,我们这样子出来,会不会吓坏娃娃?万一娃娃以为我们不要他了……” “闭嘴!”冯殃有些心烦地斥道。 圆球只好先作罢,不过它是真的担心啊,本来那时候娃娃的情况就不好了,万一回到王府发现主人和它都不在了,还不知道去了哪里……哎,希望娃娃长大了懂事了,不会乱来。 “那主人,我们去京城做什么?” 简直就是要圆球不说话比登天还难。 冯殃直接抓起来扔出去了,“探路!” 呜呜呜呜…… “是的主人,好的主人!” 这不探还好,一探简直吓一跳了,这山竟然这么大,要是考两只腿走出去的话简直估计要把腿给走断了,可走断了也还是要走。 这么一走,就是十来天。 白光男是脑子有病找了这么个深山老林! 圆球都不敢聒噪了,就怕热闹了靠着双腿走了十来天的主人,这简直是比当年初来乍到走出太白山还要艰难了! “主人,我们竟然到了南边!” 直到走出了山林,见到了人,一问之下才知道具体所在。 明州。 大殷南边的一个州,当年叛军的大本营,如今也是叛军残余势力盘踞的地方,而这里离京城也是千里之遥,离锦东就更不用说了! 冯殃可以确定空间穿梭的创伤程度应该是与距离有关,穿越的空间距离越大,受到的损害也就越大,“去弄点银子来。” “啊?” “不然你就滚着去京城。”冯殃面不改色。 圆球觉得自己的主人真的是变了,以前主人怎么会让它去做这种事情?弄点银子?不就是偷吗?它又不能现身连借都借不到,再说了谁会借啊?“主人……” “很为难你吗?”冯殃没等它说完便道。 圆球立马说道:“没有主人,好的主人,主人你在这里休息一下,小球立马去把银子弄来!”老实说,以它的本事弄来点银子还真的不是什么事情,可这当小偷啊,没想到它圆球有朝一日也会当起了小偷来,还是主人让它去的! 一边感慨一边就把事情办了。 不但把银子弄来了,还弄来了一匹马。 冯殃看了看那马,不冷不热地说:“你惹麻烦了。” “啊?”圆球愣了一下,然后连忙说道:“不是的主人,小球很小心的,还启动了隐身程序,不会有人发现的!” “这马不是寻常的马匹。” “那也没有追踪器啊?” 这话才落下,远处便传来了马蹄声了。 圆球傻了,真找来了?可不对啊,又没有定位器追踪器的,怎么就能追来了?难不成这马还能隔空向它的主人发求救信号? 真的神了! “上品马匹但从马蹄便能分辨出来。”冯殃好心地为懵逼了的圆球大人解惑,“因喂养饲料不同,排泄物也不同。” “所以他们就靠着这个一路追来的?” 它主人没回答它,只是眼你就是只傻球白痴球的眼神睨了它一眼。 啊—— 圆球就要仰天长啸了。 可现在不是时候,“主人放心,他们追来了也找不到,启动防护……咦?不对啊主人,那不是木家那三傻子吗?” 防护罩没放出来,因为前边追来的一群人为首的是个熟人。 木安阳木家三傻子。 明明长得人模狗样的竟然傻了吧唧的为了见主人一面问那么一个傻问题把主人给得罪了,差点连累木家团灭,二傻子都轮不上他,直接降为三傻子了。 “主人,是木安阳!” 一边确认地说道一边滚进了主人的怀里了。 可木三傻子怎么会在这里? 它和主人是通过空间穿梭来到明州的,木三傻子自然不可能是跟着他们来的,而这明州……明州除了盛产叛军之外,还有什么好东西来的? 木安阳的确是追着盗马贼来的,虽然只是一匹,却是难得的域外汗血宝马,他花了不少的功夫拖了无数人才弄到手的,准备送去锦东给燕王作为及冠贺礼的,可没想到竟然被盗走了,而手底下的人竟然一点也没察觉到,若不是这马乃珍品,驯养的人也熟知它的特性,靠着蛛丝马迹一路追来,便真的丢了! 只是他没想到,追上来见到的竟然会是她! “你——” 木安阳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她怎么会在这里?盗走马匹的人是她?可她盗马做什么?她若是想要的话一句话不就成了? 她为何会在这里? “马是你的?”冯殃神色平静,坦坦荡荡的一点都没有被抓包的尴尬和慌乱。 木安阳满脑子的疑惑,看着她,应道:“是。” “借来一用。”冯殃说道,随即便跃上了马。 “小心!”木安阳惊呼道,这马虽然珍贵,但并未完全驯服,哪怕是他也不敢随意骑驾,更何况是一个女子?不过显而易见,他是多虑了,更低估了眼前之人。 冯殃稳稳地坐在了马鞍上,汗血宝马温顺的跟原本就是她的坐骑似得。 木安阳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还是给你银子吧。”冯殃抹了抹用鼻孔吐着气的马匹,“这马我要了。”不完全是因为这马匹似乎与自己投缘,更是因为,她未必能还他一匹活生生的宝马,此去京城,怕是顾不上这小东西了,“如何?” 木安阳吸了口气,“这马原本便是木家准备敬献给燕王殿下作为及冠之礼的,如今夫人要了去,想必殿下也不会反对。” 冯殃挑眉,“哦?” “明州的马市向来兴旺。”木安阳又道。 冯殃了然,也便是说他出现在这里就是因为要寻一匹好马送给燕王当成人礼的贺礼了,“既然如此,我便待燕王收下了。”说完,便挥动着缰绳,欲离去。 “等一下!”木安阳忙道。 “还有事?” 木安阳有些勉强地笑了笑,“夫人既然遇上了我们,岂能让夫人独自一人上路?木家若是这般怠慢,怕是殿下会动怒了。” “你想如何?”冯殃觉得既然要了人家的马,自然也该听听人家的话。 木安阳拱手道:“不知夫人要去何处?” “京城。”冯殃并未隐瞒。 木安阳并不意外,“草民也正要求前往京城,不如让草民护送夫人一程如何?” 冯殃审视了他半晌,“可以。” 有人安排一切的确比只身上路要舒坦多了,虽说汗血宝马能一日千里,不过大冬天的这般赶路绝对不好受,冯殃怕到时不怕,只不过也未必就需要这般着急,况且,锦东与木家的关系仍然需要维系,木安阳的好意,她得领。 代表锦东和燕王领。 木安阳并未再提及当日见面的事情,也并没有任何冒犯逾越的举动,恭恭敬敬的将冯殃当祖宗一样伺候,一路上安排的那是无微不至,妥帖的圆球都怀疑对方是不是不怀好意了。 “主人,这木三傻子转性了?” 它主人没回应。 圆球继续聒噪,从第一次见木安阳开始到后来成了木三傻子,巴拉巴拉地分析,恨不得将木三爷给拆开来一块一块地研究分析似得。 “闭嘴!”冯殃似乎受不住这聒噪。 “可主人,小球没有嘴啊!”圆球这回没听话,“而且主人你不让小球说话,小球心里发慌啊,主人,小球还是担心娃娃,还有,这木三傻子看主人的眼神很不对劲,小球……” “殷承祉若连这点事情都受不住还不如真早挖坑埋了自己算了!”冯殃打断了它的话,语气有些烦躁,“还有,你也没心!” “主人……”圆球敏锐地发觉了主人情绪的不对,“主人也担心娃娃的是不是?不对,主人你明明可以自己去京城的,之前主人一个人跑了大半个大殷也没事,现在怎么就要坐马车了?啊!主人,你是不是还没有完全恢复?主人你不要吓唬小球啊,小球不能没有主人的,主人千万不能像那白光男……” “闭嘴!” “主人……”圆球呜呜呜地哭了。 冯殃吸了口气,“你主人我还死不了,你哭早了!” “主人……” “有人能使唤的做什么要自己辛苦?”冯殃忍无可忍似得,“你主人我看起来就这么傻吗?” “啊?” “再不闭嘴就给我休眠!” 休眠?! “不要!”这对圆球来说简直就是死亡警告,“小球不说了不说了,小球这就闭嘴,没有嘴也闭着!死死闭着!” 冯殃闭上了眼,好半晌后才道:“他不会有事的,我还没收拾他,怎么会有事?” 啊? 圆球疑惑不已,不过不敢开口问,不着急不着急,主人说没事就没事,也不要问不要问,等到了京城不就全都知道了? 木安阳表面是平静,只是心里却从来没有平静过,不说当日见面一事,便是如今她只身一人出现在明州,便十分让人惊讶。 皇帝召燕王入京,她赶去京城理所应当,可为何不是从锦东出发?而是在明州?她何时来了南边的?为何出现在明州?为何那般巧合地盗走了他的马? 真只是巧合? 明州有什么值得她足不出户数年之后千里之遥而来? 这些年来,燕王的势力范围从未超出过锦东,哪怕与木家有合作,和其他南边的商贾也有合作,但仅限于此罢了,难道是之前他的行为惹怒了他们,所以这位亲自前来欲寻其他人取代木家? “三爷,小人觉得与其猜测,不如直接敞开来说。”手底下的心腹莫先生开口道,“以小人对燕王师徒多年来的了解,他们应当不是那等过河拆桥之人。” 一言惊醒梦中人。 木安阳拨开云雾见青天,是啊,为何就不能直接问?当日那般疑惑都能问出口,为何眼下这个就不能?他理应问清楚才是! “你说什么?”冯殃脸色骤然变了,却并不是因为木安阳又一次僭越问了不该问的,而是从他口中说出,皇帝召燕王入京一事,“皇帝召了燕王入京?!” 木安阳神色也一变,“夫人不知?” “何时的事情!”冯殃没回答他的话,而是问道,神色都冷沉了下来。 木安阳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妙,她不是因为燕王一事入京?那是为何?还有,皇帝召燕王入京一事定有内情,而绝不是单单为了及冠礼一事,这大家都心知肚明,可他一直觉得既然冯夫人都准许燕王入京,便是已然有所准备,燕王此次如今便是会有风险,但绝不会有危机,所以,木家的贺礼也从送去锦东转而送去京城,可如今,她竟然不知?“夫人为何来明州?” 就差没直接问出来她是不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何时的事情!”冯殃咬牙道。 木安阳神色凝重地说了,“……听闻陛下派去了护卫专门护送燕王殿下入京,而之所以如此着急,是因为燕王的及冠之日临近,所以,未等过完年便出发了!” 所以,她的确中计了! 调虎离山之计! 叶晨曦的作用便是引起她的怀疑,从而将她引出锦东,进而无人阻止殷承祉涉嫌! 皇帝亲自派人来,不管是从大局出发还是顾念兄弟情分,殷承祉都不会抗旨,他一定会入京!而在入京之前…… 他若是发现了她消失了,会如何? “算算时间,应当快到京城了。” 冯殃抬脚就往外走。 “冯夫人……” “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别多事!”冯殃头也没回地喝道,大步走出了下榻客栈的房间。 木安阳愣了愣,最终还是觉得该追上去,既然是同一条船上的人,岂能坐视不管?这就是他该干的事情,只是人还没追上去,便被一道白光给刺的不由得转身躲避,可怕强大的威压扑面而来,将他逼退回了屋子里,甚至胸膛血气都翻滚起来了,待他白光消失,他缓过来咬牙撑着身子,追出去,却依然是不见人影了。 怎么……怎么回事? 自认为见多识广的木三爷彻底懵了。 188 疑惑 殷承祉入京已经三天了,三天内,皇帝除了派了贴身的太监过来问候之外,并没有其他的举动,亦并未召见。 他住在皇帝年前特意为他准备的燕王府中,锦衣玉食地供养着,而无论是自己还是身边的人,都处在了严密的监视中,无法与外界接触。 及冠礼,果真只是个借口。 殷承祉入住京城燕王府三日,等了三日,也忍了三日,终于等到了想要见的人了,自然不是皇帝。 “属下见过殿下。”欧阳三一身黑衣地见礼。 殷承祉没有和他客套,而是直接问道:“可有师父的消息?” “并无。”欧阳三据实已报。 殷承祉神色惨淡了下来,不过很快便缓过来了,“如今京中可有异动?” “皇帝正准备前往皇陵祭祀先帝。”欧阳三禀报了如今宫中最大的一件事,同时解释了缘由,“半个月前,皇帝后宫三个怀孕的妃嫔一一小产,之后,有关皇帝失德的传闻便越演越烈了,就在殿下入京的那一日,皇帝下旨前往皇陵祭拜先帝后,祈求先帝后庇护皇嗣。” “三个都没了?”殷承祉眉头皱紧,后宫争斗,后妃小产是常事,可不算先前的那几个,便是如今便都三个了!殷家自夺了江山以来,哪一个皇帝后宫有如此惨烈的斗争?哪怕是先帝一朝都没有过!再者,皇帝登基至今仍旧未有子嗣已然成了他的致命弱点,他岂会放任后宫争斗祸及子嗣?若连区区几个后妃的孩子都保不住,殷长乾如何能走到这一步? 这件事怕是另有隐情。 欧阳三似乎看出了主子的疑惑,便道:“出事之后,皇贵太妃便向皇帝请罪,言自己未能管好后宫,没能保护好皇嗣,请求皇帝撤了她掌管后宫之权,同时离宫前往皇陵为夭折的皇帝祈福。” “与皇贵太妃有关?”殷承祉不是觉得没可能,只是如此下手未免太过明目张胆了,“齐王不是熬不过这个冬天吗?” “如今看来应该能熬的过。”欧阳三道,“皇贵太妃去皇陵的请求被皇帝应允之后,是带着齐王一并前往的。” 种种情况看来,的确与皇贵太妃脱不了干系。 可殷承祉始终觉得皇贵太妃不至于这般明目张胆,而若是她做的,皇帝岂会这般轻易就让他们母子离开?难道是打算让他们去皇陵之后再下手不会引起太大的风波? 不,殷长乾不是这样的人! 更何况,皇贵太妃母子于他而言,已然构不成太大的威胁! 信国公府失去了世子之后便已经大不如前了,皇帝却是帝位日益稳固,两者相较,若真是皇贵太妃残害后妃皇嗣,皇帝直接动手处置便是! 只要罪证确凿,哪怕只是捏造证据,应当也不会有人为了一对失势的母子和皇帝作对! 可皇帝没有这样做。 到底为什么? 皇帝的种种异常行为,到底又是为什么? 若不是安氏妖后已经死了的话,他还真的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也和父皇一般被妖孽控制了! “做好撤离的准备,一旦京城的局势失控,立即撤离!” “殿下放心。”欧阳三正色道,“属下已然准备妥当,必定会护送殿下安然出京城!” 殷承祉敛眉沉思,他并不是担心自己的处境,只是他还有许多的事情没做,他承诺过会回去,继续赎自己没有赎完的罪,明明白白地向师父请罪! 欧阳三潜入燕王府花了不少的心思,皇帝派来监视的人都是御林军的精锐,甚至还有皇帝这些年培养出来的亲卫,虽然成功潜入,但也不能久待,确定了燕王平安,领了命令之后便又悄然离开了。 “欧阳三这身功夫的确适合来京城。”严朗很是佩服。 殷承祉说道:“师父从未看走过眼。” 不,也不能这么说。 不过师父唯一看走眼的,或许也只有他了。 “既然外边有人保住,那就吩咐我们的人好生养精蓄锐。”他又将话转为了正题上,“皇帝不会一边派人来保护,一边下手对付我的。” “殿下……”严朗不放心。 殷承祉冷笑,“让我在他的重重保护之下出事,打的是他皇帝陛下的脸!” 严朗吸了口气,“属下这就去安排!” 虽说殿下说的也有道理,但该有的守卫也还是要有,总不能将自己的身家性命都放在别人手里,这人还是皇帝! 不过,殿下说的也对,若是他们所有人都熬着,那么不必皇帝动手,他们就先扛不住了。 殷承祉不知皇帝到底葫芦里卖着什么药,无端猜测也只能是庸人自扰,既然来了,便坦然面对就是了。 皇帝要去皇陵祭拜先帝后一事,很快也通过正式的渠道传到了殷承祉这里,皇帝派来了人为燕王制作祭祀的服侍,同时正式通知他,三日之后一同前往皇陵。 殷承祉照例提出了要见皇帝,甚至连锦东边界线上试图闯入蛮族的那帮人都说出来了,可却还是没能得到皇帝的应允。 理由便是…… 需要理由吗? 完全没有理由。 一句燕王殿下舟车劳顿,先好生歇息,便打发了。 殷承祉只能等,三日罢了,他就不信三日之后,皇帝还能不见他!祭祀先帝后?好,那便和当年他阻止自己歼灭蛮族一样,在先帝的灵位前,将派人去与蛮族勾结这事一五一十地说明说白了! 堂堂大殷皇帝,到底为何要在大好形势下割土讨好外族? 为何要与蛮族勾结?! 而此时,因为燕王回京,因为皇贵太妃卷入了后妃小产一事,因为齐王说好了熬不过冬天可现在还活生生地去皇陵祭拜,京城、朝堂,暗潮汹涌起来了。 皇帝对燕王的软禁,对齐王母子的驱逐,都在说明皇帝容不下这两个兄弟了。 才平静没多久的殷氏皇族将再一次掀起血雨腥风。 因为皇贵太妃和齐王,信国公府也在这旋涡当中,以信国公对皇贵太妃的了结,后妃接连小产绝不可能是她做的,男女尚不知,何须如此着急下手?哪怕生下来皇子,也不过是襁褓小娃娃罢了,真要下手,之后有的是机会下手,岂会用这般猖狂的方式,惹来一身腥? “可接触道皇贵太妃和齐王了?”信国公在派去皇陵的心腹回来之后,当即便着急问道,然而哪怕心腹没有回答,他心里也有答案了。 派去了好几拨人,可回来的确只有一个。 区区一个皇陵,区区一对年老病弱的母子,如何受的起这般大的阵仗? 皇帝是真的要下手了! 怕是先前的那几桩也是为了今日的构陷! 后妃有孕是实打实的,那么多的太医在是做不了假的,小产时候血淋淋的场景也是许多宫人目睹的。 皇帝的那些低位的妃嫔,的确怀上了龙胎。 可全都没了。 说只是意外,即便他也不信,可不是意外,总不至于是皇帝拿自己的孩子来构陷皇贵太妃,进而光明正大地对齐王下手吧? 那不是一个,而是好几个! 皇帝甚至至今没有儿子! 可也正因为如此,所有人都不会怀疑他,都只会相信他是无辜的受害者,是被兄弟坑害的可怜人! 谁会相信这一切都是皇帝一手导致的? 哪怕是自己也觉得荒谬! 然而,在排除了其他的解释之后,剩下的无论多荒谬,也都是事实了,至少接近事实了! “国公爷,皇陵内外戒备森严,小人等甚至连皇陵外围都进不去。” 信国公心沉到了湖底了,“想办法与燕王联系上,本国公想见他一面。” “是!” 然而,燕王府的防卫虽比不上如今的皇陵,却也是极为难闯。 直到燕王启程跟随皇帝前往皇陵,他的人都没能接触当燕王,而这一次,皇帝去皇陵祭拜虽然广而告之,但所带的人却并不多,勋贵、官员是一个也没带,宗亲也就带了一个少宗正,先帝的堂兄弟,如今皇帝的堂叔,另外,便是燕王了。 从京城到皇陵,虽然也是也是戒备森严,但总比在京城好,殷承祉顺利接收到来自信国公府信息,但并未回复,而一路上,与自己人联系也容易多了。 锦东传来的消息虽没有好事,但也并未出事。 师父依旧没有消息。 甚至于叶晨曦也没有。 而一路上,皇帝也依旧没有召见他,等到了皇陵之后,皇帝便去沐浴斋戒了,殷承祉也多了些许的自由,在皇陵当中,哪怕是皇帝的命令也没有人敢做的太过放肆,他甚至寻到了机会去见先一步抵达这里的皇贵太妃和齐王。 殷长佑熬是熬过来了,可情况却很不好,殷承祉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在昏睡,形容消瘦枯槁,脸上灰白的简直没有一丝的生气。 离死不远了。 “你来做什么?”皇贵太妃的气色也很糟糕,不过却没有所谓的愧疚,有的只是护犊子的戒备以及恨意。 殷承祉看着她,“只是来看看。” “看什么?”皇贵太妃冷笑,“看我们母子的笑话?看我儿死了没有?我告诉你们,我儿绝不会死的!你们休想!” “娘娘。”殷承祉看着眼前几乎疯魔了般的妇人,“我并无恶意。” 皇贵太妃讥笑出声,“你以为你为皇帝卖命便会有好下场?殷承祉,你还真的信你那位好皇兄不会对你不利吗?他连自己的亲骨肉都能下得了手,岂会对你这么一个能跟他抢皇位的弟弟手下留情?” “皇贵太妃,没有证据不能胡说!”殷承祉沉声道,哪怕有过猜测,可亦是不敢置信,“陛下尚未有子嗣,哪怕真的要对你们母子下手,也不至于……” “皇宫就在他的掌控之中!”皇贵太妃冷笑地打断了他的话,“除了他,谁能在皇宫里一而再再而三地害龙胎还不留痕迹?!” “陛下没有道理这么做!” “一个丧心病狂的人做事还需要道理吗?”皇贵太妃冷笑到了极点,“殷承祉,你若是这么信他,如何会在这里?” 殷承祉忽然哑口无言。 “你来想问什么?”皇贵太妃又道,“既然不是来看我们母子笑话的,你来做什么?我们母子落得如此下场便是因为后妃小产一事,你能来,难道不正是因为心里也有怀疑吗?还有,他若是这般看重你这个兄弟,如何会大张旗鼓近乎押解地将你弄回京城?及冠礼?若真的如此兄友弟恭的话,怎么这时候才想起来?!殷承祉,看在先帝当年也算对我不错的份上,我奉劝你一句,赶紧走吧!回你的锦东去!只要你紧握锦东大军,他殷长乾哪怕再想要你的小命也得仔细掂量!” “我如今也是紧握锦东大军。”殷承祉道。 皇贵太妃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是啊是啊,我这是瞎操心什么?自身难保了竟然还给别人担心?真是蠢的可怜啊!”神色一厉,“你滚!赶紧给我滚!我们母子哪怕死在这里也不需要你们兄弟假惺惺!” 殷承祉尚有许多的疑惑,但是却也明白在这里得不到解答,哪怕是得到了,又有几分可信?他最该问的,其实从来只有一个人。 “叶晨曦?”便在他走出齐王母子所住的偏殿之时,竟见到了本该被刺客掳走而不知所踪的叶晨曦,“你怎么会在这里?!” 叶晨曦面色也不是很好,面无表情地端着一碗汤药,见到了殷承祉也并不意外,但也没有过多的情绪,“我为何在这与你有关吗?” “你——”殷承祉面色阴沉了下来,“当日王府进了刺客将你掳走……” “我命大,逃了回来。”叶晨曦没等他说完便道,“不成吗?燕王殿下。” “你——”殷承祉气的脸色铁青,“你给我……” “燕王殿下若是不想为皇帝陛下背谋害齐王的黑锅。”叶晨曦后退了一步,手中的药碗端的稳稳当当,汤药一点也没撒出来,“便不要妨碍我为齐王送药了。” “你还不进来!”这时,里头传来了皇贵太妃的怒喝。 叶晨曦大步越过殷承祉走了进去。 189 投鼠忌器 殷承祉被彻底无视了。 愤怒是自然的,但更多的还是不安。 师父是与她单独见过面之后才离开王府的,先前他一直以为是因为他大逆不道无耻行径,哪怕叶晨曦突然吐血昏迷又失踪很有可疑,但他也没觉得师父是为了她才突然离开。 可现在—— 她竟然在这里!? 她为何在这里? 当日将她从燕王府中劫走的人是谁?信国公府的人?为了齐王?当日她与师父到底发生了什么?! 殷承祉并没有离开,一直在外面等,若不是齐王的状况实在是太糟的话,他甚至会直接进去将人抓出来仔细询问! 叶晨曦她到底都做了什么? 可是,一直等,等到了耐性都耗光了,人还是没有出来,里面也没有多大的动静,皇贵太妃也没再发疯,齐王的情况应该还算稳定。 殷承祉不愿再等下去了,大步走了进去,可却没见到叶晨曦的身影,“叶晨曦呢?” “闭嘴!”皇贵太妃低声怒喝,“我儿在休息,你吵什么?” 殷承祉忍住怒火,压低了声音,“娘娘,叶晨曦呢?” “走了。”皇贵太妃也没刁难,直接说道。 殷承祉又问道:“如何走的?” 皇贵太妃伸手指了一下窗户。 殷承祉错愕了一下,旋即便咬紧了牙关,叶晨曦!他没有多逗留,这屋子一眼就能看全,根本不可能藏那么一个大活人,所以皇贵太妃并未说谎,叶晨曦到底做了什么连见他都不敢?! 殷承祉第一时间派人去找,可皇陵之中他虽然有一定的自由,但到底是被软禁的人,人找到并不顺利,能够找的地都找了,也打探了一些消息,叶晨曦是随皇贵太妃和齐王一并来的,是齐王的贴身大夫,来了皇陵之后也很低调,每日里除了为齐王施针送药之外,很少露脸。 综合这些信息,他有了初步的猜测,掳走叶晨曦的应该是信国公府的人,在皇帝赐婚之后,哪怕双方无意结这门亲事,但信国公派人入闾州经营自己的势力也不是不可能,如此,要从燕王府掳走一个人,且避开城中耳目,也并非做不到! 为了齐王? 连宫中太医都没有法子,叶晨曦的医术就这般好? 殷承祉总觉得自己还遗漏了什么,只是却怎么也想不到是什么。 …… 刺眼的白光将黑夜染成了白昼。 “谁?!” 如此大的阵仗自然不可能不惊动人,匆忙赶来的人很快便将庭院中那个浑身血淋淋的人围了起来,火把照耀下,入眼可见的血人让所有人都心头大惊。 欧阳三亦是如此,先不说方才那道白光是怎么回事,如今突然出现的人,还是浑身是血的……“你是何人?” 他没有靠近,只是沉声喝道。 几乎俯身趴在了地上的血人没有回答,显然是受了极重的伤。 欧阳三谨慎地靠近了两步。 “欧阳三……”血人终于发出了声音。 欧阳三一惊,“你……” “让其他人……下去……”血人继续说道,身体微微一侧,露出了半张脸,却也是血淋淋的,那双半睁开的眼睛似乎还在往外渗血,瞳孔接收到了眼前之人的面容画像,便确认定位没错了,这鬼东西唯一能上得了台面的恐怕便是这定位功能了。 这般模样本是难以确认来人到底是谁的,可欧阳三却认出来了,即便多么的不可置信可还是认了出来,他几乎以踉跄的脚步冲了上去。 “别……动……我……” 欧阳三双膝跪在地上,如果先前还有一丝的怀疑的话,那现在就是完全确定了,可这么会怎样?夫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为何会成这样子? “让……他们……走……” 欧阳三没有多想,挥手喝道:“退下!所有人都给我退下!” 都是精心培养的护卫死士,不管此时多震惊,执行其命令来还是很是快速,不过须臾,人便散了,余留的火把照着地上的血人更加的触目惊心。 欧阳三慌了手脚,“夫……夫人” 他应该立即去找大夫的,应该…… “我……没事……”冯殃闭着眼,发出了最后的一句话,便不再多言,从明州到京城的距离,比锦东到到明州的距离缩短了将近一半,空间穿梭的距离也相应少了不少,按理说来损伤应该没有之前的眼中,可结果却相反。 这一次,比先前损伤更重。 也便是说,不仅仅是距离的问题,也与使用频率有关系。 这东西也就救急的时候用用! 欧阳三跪在地上一动都不敢动,强压着心头的惊惧紧紧地盯着眼前的人,理智告诉他这种情况应该立即施救,可却还是压住了,夫人说没事,就应该没事,又或许其实在心底已然明白即便施救也是徒劳无功,这样的情况,哪里还能活下去? 夫人说没事,就没事! 没事! 能够被选来京城接手消息网并且在很短的时间内便顺利上手,能力自然是有的,心理承受能力自然也不弱。 他很快便冷静了下来。 “夫人?” 冯殃睁开了眼,区区短暂的时间自然不足以让她恢复,不过若是再不说话的话,怕是会将人吓死了,“殷承祉呢?” 欧阳三都快要裂开了的心脏终于缓了过来,虽然情况看起来还是很糟糕,但听说话的语气却是恢复了不少,或许这一身血并不完全是她的,可能也就是看起来严重罢了,“夫人放心,殿下目前一切安好!”说完,便又俯下了身子,“夫人,你怎么会在这里?出何事了?” 冯殃睁开了眼睛,血红色的瞳孔已经不再渗血了,“他在何处?” “殿下正在……” “嘭!”一簇烟火忽然升空,并且绽放。 欧阳三脸色一变。 与此同时,退了出去的护卫跑进来了一个人,“大人,外面来了一拨人,说要见我们夫人!” 欧阳三脸色更加的难看,“何人?” “领头的是一个女子。” “女子?!”欧阳三脑海中迅速浮现出了一个人影,脸色阴沉的可怕,“叶晨曦?” “不是叶姑娘!”护卫答道。 欧阳三冷笑,“不是她也和她脱不了干系!”这处隐秘的据点除了自己人,唯一知晓的便是叶晨曦!殿下从皇陵送出消息让他们找寻叶晨曦,便是怀疑她有问题!难怪先前主动送上门来,难怪愿意去锦东却又在燕王府被掳走!“吩咐下去,立即撤退,撤离之前,毁了这里!” “是!” “大人!”而这时,又有一位护卫进来,“那女子说若夫人不立即出去见她的话,便让燕王殿下人头落地!” 欧阳三顿时杀气丛生,“她敢!” “那女子说方才的烟火便是动手的信号,如今燕王就在他们手中,若是一盏茶后他们没有放另一簇的烟火,那边的人便会立即杀了燕王……” “去告诉她,我会去见他们。”地上的血人发出了声音。 欧阳三低头看去,“夫人?” 两个护卫都惊了一惊,尔后,又进来了一个密探,带来了外面女子的另一个要求,“那女子说要夫人将圆球也带上,若是没带上,燕王殿下同样人头落地。” 冯殃吸了口气,慢慢地撑起了身子。 欧阳三连忙伸手去扶,“夫人?” 三名护卫大惊失色,“夫……夫人?” 燕王府的冯夫人,燕王殿下的师父,他们这些潜藏在京城的人自然也知道,甚至比起燕王,这位冯夫人更像是他们的主子。 可眼前这个便是冯夫人? “还不去?”冯殃厉色的眸子扫了过去。 欧阳三旋即道:“去回那女子!” “是!”一名护卫立即出去。 “夫人?你……”欧阳三觉得自己的预估太乐观了,冯夫人或许伤的并不致命,但绝对不轻,绝不足以应对外边的人! 冯殃将涌上咽喉的血压了下去,抬手想要抹去脸上的血,可却发现手掌上也同样满是血,“给我条干净的毛巾……” “夫人,你不能……” “算了。”冯殃没有继续要求,撑着他的手站了起来,整个人便像是在血泊中爬出来似得,头发丝都还在滴着血。 模样很是吓人。 更不要说那双黑沉冰冷的眼睛了。 “带我去吧。” “夫人!”欧阳三不得不说,“殿下如今在皇陵当中,身边有严朗他们保护,外面的人未必就……” “带路!”冯殃突然喝道。 欧阳三不敢再多说。 这是燕王府在京城的据点,并不在京城之内,但也离京城不远,地理位置并不偏僻但却很是隐秘,除非知情的人带路,否则不可能轻易找到,更不可能避开周边的暗哨,直接到了他们门口现身了才被发现! 从抵达的院子到大门口,并不长的一段路不管是冯殃还是欧阳三都走的很艰难,受制于人,怕便是如今的状况了。 投鼠忌器,更是他们如今的困境。 “好久不见了。”来人并不多,满打满算也就那么十来个,哪怕个个都是一等高手,也未必就是庄子里人的对手了,可偏偏就只是这么几个人来了,而为首的的确是一个女子,一个姿容艳丽却又阴沉的女子,并不算年轻,但却也并不显老,灿烂的笑容在得意的脸庞上绽放,红唇勾着,好像是久别重逢的好友般,打着招呼,“哦,忘了,你并不认得我,我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楚心,女娲基地精神力研究组的组员,很荣幸能在这里为您做自我介绍。”说完,又道,“哦,您也可以称呼我为安皇后,毕竟在这里这个称呼或许更加的合适。” “你果真没死。”冯殃松开了欧阳三的手,稳稳站立。 楚心笑道:“您都没有死,我怎么舍得死?哦,忘了,您是不会死的,不过……”她上上下下瞧了瞧她,“您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还有在血里游泳的习惯?” “你想如何?”冯殃反问。 楚心笑了笑,“难得有缘分一同来到这个时空,您就不能纾尊降贵地多施舍我几句话吗?怎么说,我也是您一手创立的女娲基地的一员,说的形象点,也算是你养出来的娃娃。” 冯殃并不回应这话。 “哦。”楚心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似得,又笑道,“瞧我这记性,区区一个连编号都没有的研究员哪里有资格自称是您养大的娃娃?不过就是你随手摆在基地里面微不足道的一个摆设罢了,说不定连摆设都称不上,毕竟摆设也还能让你随眼一瞄。” “殷承祉在你手里?”冯殃又道。 楚心笑道:“在,怎么不在?若是没有她,我岂敢来见您?别乱动,也别想让你那只球做什么!只要我没再固定的时间发出信号,皇帝陛下就会将您那心肝宝贝徒弟给砍了!没错,您本事是很了的,您那小破球也是厉害,可冯殃,你确定你又现在架在燕王脖子上的那把刀快?你确定你能在皇帝砍下燕王的头之前找到人?” “你到底想要如何?”冯殃喝道。 楚心笑的更张狂,“自然是想带您去见您那位心肝徒儿了,不过在去之前,还有些事情得请您先做做!嗯,比如说,请您上这辆特意为你制作的马车,又比如说,请您将您那了不起的小破球给关停了!” 冯殃眼底的暗潮几乎化为了实质。 “夫人,别听她……” “您还是赶紧吧。”楚心打断了欧阳三的话,“时间可不多了哦!” 冯殃盯着她。 楚心胜券在握般,无所谓地摊摊手,“您不愿也没关系,这世上人多得是,您随便再找一个养就是了,又不是没有做过!” 最后的几个字,如同在牙缝里挤出来般。 冯殃轻轻地呼了口气。“欧阳三。” “夫人……” “立即撤离。”冯殃轻声说道,“在十九号据点等候。”说完,便起步往前走。 “夫人!”欧阳三已经顾不上尊卑了,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满手黏糊糊的血让他的心头更惊,“您不能去!” “差不多时间到了哦。”楚心好心提醒,“再不放信号可就晚了。” “执行命令!”冯殃喝道。 欧阳三吸了口气,咬着牙松开了手,跪下道:“是!” 冯殃往前走了过去。 190 束手就擒 “主人——”一声冷喝突兀地在紧张压抑的气氛中响了起来,与此同时,红光乍现顷刻间便将所有人包围其中。 “冯殃,你真不要殷承祉的命了!”楚心大喝出声。 冯殃喝道:“住手!” “主人……”圆球愤怒的声音随即响起,球体悬空立在了半空,球体发出的红光闪烁,球体也膨胀了两倍,灭杀的程序已然启动,只需要一秒钟的时间它就可以将这些胆敢威胁主人为人类灭杀干净,可却接到了主人停止灭杀的命令,不得不卡在了最后一刻,“主人,小球的系统设定是以你的安全……” “我很安全!”冯殃没等它说完就道。 圆球才经过了系统卡顿和重启,虽然没能接受完整的信息,可从目前的信息分析得出危险的结论也绝对没有错!“主人,经过小球的评估,这人说的话不可信!娃娃就在皇陵之中,有了确切的定位,我们可以再次进行空间穿梭,只要娃娃还有一口气……” “你就确定人还在皇陵?”楚心却是冷笑道,在红光之中的脸得意而阴鸷,“既知道你们的底细,岂会不做防范?” “你——” “你主人是能够让只剩下一口气的人活过来,不管伤的有多重,只要剩下一口气就能活。”楚心看向圆球,轻轻说道,却也带着牙咬切齿,“可也不能起死回生是不是?当然,你们也可以赌一把,看看人是不是还在皇陵,赌赌你们将人找到的时候,人是不是真的还剩下一口气!” “你这混蛋——” “赶紧处理了你的好跟班吧!”楚心有些不耐烦了,“否则大家就一拍两散!” “你就不怕死!”圆球暴怒不已。 “怕啊!”楚心冷笑,“可怕又怎么样?怕就可以不死了吗?!怕就可以不会被莫名其妙地炸死吗?!你自己想死,为何要拉上我们?!你知不知道我们活下来有多难多难?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个……” “圆球,休眠。”冯殃突然开口。 圆球大惊,“主人——” “休眠!”冯殃忽然大怒道,“不要让我再说第三次!” 圆球又惊又急又怒,可最后还是必须执行命令,“是,主人……启动休眠程序,进入休眠倒计时5、4、3、2、1 !滴——”嘭胀的圆球瞬间缩回了原来的状态,红光消失,冷风寒夜中,除了两个女人之外,其余所有人都呆若木鸡。 圆球咚地掉在地上。 楚心走上前,将地上的毫无声息宛若死物的圆球给捡了起来,放在手中抛了抛,“这就是基地最厉害的工程师阿玖做出来的人工智能啊,瞧着也不过就是那么一回事。”又抛了抛,跟玩儿似的,心情也好起来了,勾起了红唇,又道:“现在,就请冯夫人上马车吧。” 欧阳三终于回过神来了,“夫人——” “走!”冯殃没回头,“我会将人带回去!” “夫人……” “赶紧走吧!”楚心睨了过去,“再不走的话等你们夫人上了马车,就都走不了了!” 欧阳三狠狠地咬了咬牙,又深深地看了一眼冯殃,这才扬手喝道:“撤!” 夫人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哪怕夫人不怕自己出事,也不会让殿下出事! 所以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撤走保存实力,为殿下逃回锦东做准备! “夫人务必小心!属下等恭候夫人和殿下到来!” 然后,带着人快速撤离。 楚心没阻拦,似乎走掉的不过是无关紧要的小鱼小虾而已,大鱼都上钩了,小鱼小虾也便瞧不上了,“还不快请冯夫人上马车!” 这一身怒喝下,一群人这才回过神来,又惊又恐地将不远处的一辆马车拉了过来,所谓马车,其实就是一个牢笼,上面盖着油布,看起来的确像是马车。 “西北外域精铁所制。”楚心好心地介绍道,“聂荣那老东西虽然没什么用,但好在听话,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一边说一边从手下人的手中接过了一个盒子,黑乎乎的,像是铁质,但那外外表的颜色又与寻常铁盒子不一样,“西北外域国的稀罕物,他们叫玄铁盒子,听说是用天外飞星做的,虽然没仪器检测,但应该是陨石做成,用来装这东西再好不过。”说着便将圆球放了进去,“虽然没听说过您有精神力的异能,但小心总是没错的。”她啪地合上了手里的盒子,“陨石所制,应当足以屏蔽住精神力链接。” “你们倒是真做足了准备。”冯殃面无表情地道。 楚心哈哈笑道:“这是自然,否则如何能请的动您?瞧瞧这车子,玄铁精钢所制,为了这东西,皇帝可是允诺将西北十年的赋税全部交给西北狼王!请吧,冯夫人!” 冯殃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做任何的反抗,平静地上了那牢笼,随手,双手双脚脖子都别讨赏了锁链,在关上了牢笼的门,简直就是插翅难飞了。 楚心也终于定下心了似得,长长地松了口气,走到了冯殃的面前,笑容温和,“其实燕王还在皇陵中,所谓的信号也全都不过是骗您罢了,发不发信号,皇帝都不会动手。” 冯殃没理会她,闭上了眼睛。 “不过真没想到随手就毁了女娲基地让数千人灰飞烟灭的冯殃,今日居然会为了区区一个小娃娃就束手就擒了。”楚心越说越是面色阴沉,哪怕还带着笑,也是让人毛骨悚然的可怖,“您是真的以为自己死不了?!” 冯殃还是没说话。 楚心面容一扭,扬手抽出了旁边大汉的佩刀,然后往前直直地刺向了冯殃的咽喉,刀剑贯穿咽喉,鲜血随即喷涌而出。 “啊——”有人发出了惊呼,哪怕是这些活死人般的死士也都被惊住了。 “喊什么喊?”楚心冷笑,抬手便将刀拔了出来,眸色一狠便又刺了过去。 冯殃睁开了眼睛。 哪怕只是一眼,却硬生生地让楚心将刀停住了,没有精神力控制,更没有施展任何的异能,只是这么一看。 畏惧,便蜂拥而上了。 楚心大怒,整张脸都扭曲了,可再大的愤怒也无法压制住那渗入了骨子里的恐惧,她怕这个女人,基地所有人都怕这个女人,哪怕是那些丝毫不将她放在眼里的老不死们,也都怕她,从成为基地一员的那一刻起,哪怕这个女人什么也没做过,她们对她的畏惧便已经生根发芽!不,起先还是敬畏的,还是有敬的!而后来……她毁了基地!毁了基地!直到此时此刻,她脑子里那滴滴滴的警报声还没在,还是那么的清晰!濒临死亡的那一刻的恐惧就像是噩梦一般,如影随形,所以她不能在太白山那深山老林活着,她需要热闹,需要光鲜亮丽,需要站在人群之上让万人仰视,只有这样,她才觉得自己还活着,真的还活着!她曾以为已经摆脱了对这个女人的恐惧,她曾以为她也和她一样做到了万人之上,她既然能做到她做过的事情,为何还要畏惧她?!她以为自己做到了的!可是—— 她来了! 她也来了! 还养了她的眼中钉! “不着急,不用着急。”她没有刺下去,也刺不下去,慢慢地收回了刀,然后横在了自己的面前,上面的血温热赤红,很是赏心悦目,她低头,张嘴伸出了舌头,将刀尖上的血添入了口中,血腥充斥了她的味觉和嗅觉,她含着咽了下去,一股奇怪的暖流忽然在咽喉生出,随即落入了食管、胃部,进而入了血管之中,随着血液的流动快速蔓延全身。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她说不出来。 如果硬是要说的话,那应该像是吸食某种兴奋剂一样,好像全身上下的细胞都精神了起来,充满活力,像是整个人都年轻了十岁。 “啧啧啧!” 哪怕早已知情,可还是忍不住惊叹。 “果然不愧是创立女娲基地的人,就这一身的血,就算没有其他的异能也足够横行于世了!”她看了看冯殃咽喉处的血,又上下地扫了扫她,“可惜了,您这是多想不开,这么浪费这神丹妙药。” 冯殃冷冷地盯着她,并未说话。 “夫人,该出发了!”有一黑衣人上前说道。 而回应他的是楚心扬手的一刀,锋利的刀锋割破了男人的咽喉,鲜血随即奔涌而出,双眼瞪大,随后倒地不起,身体颤抖了几下便彻底失去了生命气息了。 “瞧瞧,这才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楚心似感慨又是叹息。 其余人顿时僵住了。 楚心将刀扔了,抬头继续看向冯殃,“别急,您这一身血我会好好利用的,在这之前呢,您就好生歇息歇息,毕竟您好了,您这血才能好,您说是不是?” 冯殃闭上了眼,没有与她争辩。 楚心也不生气,有什么好生气的,阶下之囚而已,很快,便也会成为她砧板上的肉,她会好好用的,每一滴血每一块肉她都会好好利用,绝不会让浪费分毫的,“哈哈哈——” 那夜枭叫声般刺耳的笑声,诡谲而又阴森。 “走!” 终于走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已经快撑不住了,厮杀和死亡对于他们来说都不是什么大事,可今夜这一幕幕却是让他们差点崩溃了。 好在终于要走了。 而就在这不久之前,殷承祉终于见到了皇帝了,就在供奉着先帝后神位的奉先殿内,没有预想中的翻脸敌对,甚至没有争吵。 皇帝跪在神位前,在他进来之后并未说话,也并没有防备。 殷承祉觉得此时若是他要取他性命的话,轻而易举便能成功,他也没说话,跪在他身后侧的蒲团上。 满殿静谧。 长明灯安静地燃烧着,偶尔发出了爆裂声,檀香幽幽,随着人的呼吸进入身体,安抚着随时都可能爆发的怒火。 殷承祉背脊挺立,抬头看着前方的神位,神色肃穆而冷凝,许久许久,终究还是他先打破了沉默,“为何?” 两个字,却似乎已然用完了全身的力气。 皇帝并未有太大的反应,双手合十地闭目祷告,嘴唇开始念念有词,似乎在诵读着什么经文。 殷承祉双拳紧握,目不斜视地盯着神位,继续问道:“为何派人去蛮族与他们做那样的交易?你若怕我功高盖主威胁到你,大可让别人去锦东取代我!你若真容不下我,大可直接杀了我!为何要这样做!?” 皇帝继续念念有词。 “大殷的每一寸土地都是先祖打下来的!父皇再最糊涂再为人控制之时都未曾做过这样的事情!你为何要这样做!”殷承祉继续问道。 皇帝依旧仿佛没听到一般。 “你也被人控制了吗?”殷承祉又问道。 皇帝嘴中的年年有词终于结束了。 殷承祉也压下了自己起身上前将人揪起来的愤怒和冲动。 皇帝俯身,朝着神位磕头。 殷承祉再也忍不住了,起身大步上前一把将人揪起,“殷长乾,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你是不是也疯了——” 皇帝神色平静,没有被冒犯的愤怒,亦没有仇恨眼前亲兄弟的敌意,很平静地接受了对方对他的无礼,“父皇母后在看着呢。” “你还知道父皇母后在看着?!”殷承祉真的要疯了,从闾州到现在,每时每刻都在煎熬,他想不明白,真的想不明白!大殷的江山是他的,是他的啊!他怎么能够做出这等叛国之事!“不是你做的是不是?是有人在挑拨……” “是我做的。”皇帝打断了他的话。 殷承祉心底最后一丝本就缥缈的希望也彻底消失了,双手松开了他,垂下了头,这次是真的耗尽了全身力气了,连问为什么的力气都没有了。 皇帝却终于打开话匣子了一般,“怎么?不继续问了?” 殷承祉始终垂着头,他在想上一次他们在这里时候的情形,那时候错的是自己,而义正言辞的是他。 那时候他说什么了? 说他的难处,说大殷危机四伏,说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大殷的千秋万代,为了大殷的万千百姓…… 他说了很多很多,说的自己都羞愧难当了。 殷承祉身为燕王,想的却只是个人私利,想的只是区区锦东的未来,而忘了,他还是大殷的燕王。 他说,殷承祉,你还是大殷的燕王殿下! “我记得我是大殷的燕王,那你还记得,你是大殷的皇帝吗?” 191 我做的 “蛮族盘踞在太白山以东数百年之久,哪怕皇朝更迭他们依旧在,他们凶残、彪悍,始终虎视眈眈,而自太祖以来,我朝对待蛮族从来都是防御为主,先祖战功赫赫打下了大殷的江山,对于蛮族也只是采取防御政策,太祖以后,历代帝王皆延续这种政策,直至被你打破。”皇帝神色平静,说出来的话也是冷静平和,像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大殷的将士第一次打到了蛮族领地,重创蛮族,于你而言是不世之功,可载入大殷史册,于大殷而言也是史无前例,也足以让大殷超越前朝!可歼灭一个民族就这么容易吗?不,朕不这么认为,当年的阻拦的确是因当时环境所迫,但更多还是朕不觉得大殷真的能做到这一点!况且,比起歼灭蛮族,将其收服于大殷更有利!杀光了蛮族,十三部落的领地并不适合大殷百姓移居,只能丢弃,这于大殷而言是巨大的损失,大殷牺牲了将士,花费了金银,除了出了一口气之外得不到任何的好处!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去做?既然能将其收服,以夷制夷,通婚通商,逐步通化,将太白山以东彻底纳入大殷管辖,岂不美哉?用区区一个锦东,便可换来太白山以东广袤的土地,有何不可?比起整个大殷的长治久安,比起让大殷皇朝千秋万代,区区一个锦东算什么?闾州的那些人已经死了十几年了!大殷对他们的悼念也已经足够了!” 殷承祉面色阴沉的可怕。 “这就是理由,这就是你要的为什么。”皇帝继续道,“当然了,这些都不过只是一个借口,朕真正的目的只有一个。” 殷承祉的怒火还没来得及发作便已然被一股森森的寒意冻住了。 “所有的一切,全都只为了让你殷承祉回京。”皇帝一字一字地说道,明明笑了,却让人不寒而栗,“只是为了让你回京来向朕兴师问罪!” 殷承祉久久无法回过神来。 只是为了让他回京? 让他回京? “你让我回京只需要一句话,何须如此!” 他不信! 因为这怎么也说不通! 他的这个所谓的真正目的甚至比他所说的那些借口理由更加的荒谬! “殷长乾,哪怕你想要我的命,只要你一句话,我也一样会回来!” 皇帝却是道:“知道为何朕的后宫总是出事吗?知道那些妃嫔为何一个个的都保不住孩子吗?” “你怀疑我?!”殷承祉双眼瞪大,“你怀疑我?!殷长乾,你怀疑我,所以你不信我会回来?所以,才做了这么多的事情,逼得我不得不回来向你兴师问罪?!殷长乾我连你一次又一次的要杀我,都没有对你动手,又岂会对你的孩子动手?!我若是真的想要与你相争,当年就已经争了,我何须现在才来绝你的子嗣!殷长乾你是我哥!你是我哥你怎么能就怀疑我!你怎么能” 他万万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原因! 他怎么也想不到他竟然怀疑是自己对他的妃嫔下手! “殷长乾,你” 殷承祉浑身战栗,心口像是被一把刀扎了进来似得,搅的血肉模糊。 “我是不是该觉得荣幸,让从来看不上我的你怀疑我” “我知道不是你。”皇帝打断了他的话。 殷承祉愤怒到了悲哀的神色还没来得及收起来,就听到他用极为平静继续说道,“因为是我下的手。”本就因为愤怒的睁大的眼瞳,此时几乎瞠的要裂了开来,殷承祉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是太过于愤怒而幻听了,“你你说什么?”他的声音比先前还要颤抖,却不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惊恐,他追问的声音也很轻,“你说什么?” 皇帝却还在笑,“是我下的手。” 这样的笑容,这样的语气,殷承祉如何能够信?他便是疯了也不会信!不,疯了的人不是自己,而是他!“陛下,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样的事情甚至比他和先帝一样被人控制了还要难以置信! “不过是一些孽种罢了,有何不可?”皇帝又道。 殷承祉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否则怎么会在这里和他浪费这些时间?“不是你疯了,是我疯了”他干巴巴地笑了一下,随后便起步要走。 “殷承” “父皇在看着呢!”殷承祉转身扬手指着前方的神位,暴怒喝道,“父皇和母后都在看着了!” “你以为我愿意给自己戴绿帽子吗?!”皇帝亦是打破了原有的平静,面目狰狞的比鬼还可怕,“你以为我愿意吗?!” “那你就不要再说!”殷承祉此时此刻依旧不愿意相信,怎么可能相信?!他就算是疯了也绝不会相信这是真的! “不能有子嗣的皇帝,除了皇位坐不稳之外,更会成为天下笑柄!”皇帝却半点没有结束的打算,甚至不管是从神色还是语气上来看,都不是在胡说八道,“你以为我愿意!?” 殷承祉已经无法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了,他甚至连下一句到底要说什么都没法子确定,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看着眼前这个痛苦、绝望且有分明该是在胡说八道的男人,不是胡说八道是什么?不是胡说八道是什么? 皇帝上前一步,靠近了他,本来就扭曲的脸因为将心底最大的秘密泄露了,而更加的狰狞可怖,“当年在西北,你以为差一点死了的人只有你吗?殷承祉,你以为我就好过了?你以为那些将士是冲着我嫡长子的身份来的吗?你以为这世上为了大殷的江山而牺牲的只有你吗?!” 一连串的问题,殷承祉一个也没办法回答。 皇帝又上前一步,逼近他,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面挤了出来,“殷承祉,不是只有你在流血” “你”殷承祉似乎已经承受不住似得,踉跄地后退了一把,几乎摔倒在地上,“你你在说什么?” “你说呢?你说我在说什么?”皇帝反问道,似乎每一个字都带着血。 当年在西北,差一点死了的人只有你吗? 你以为我就好过吗? 你以为牺牲的只有你吗? 殷承祉,不是只有你在流血! 他的话徘徊在耳边,始终散不去。 当年在西北 在西北 “发发生了什么?”殷承祉听到了自己颤抖地发出了声音。 皇帝却没有再回答了,笑容也散去了,整个人宛若瞬间被冰封了般,由里到外全都被冰冷浸透。 殷承祉真的要疯了,要疯了,可即便如此他依旧没有资格发疯,他很想继续问这到底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绿帽子 孽种 重伤 不能有子嗣 其实,答案已经很明了了。 殷承祉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了,可这样的答案,这样的结果,何其荒谬,何其难以置信?“即便如此,有与你千方百计非得让我入京有何关系?” “有人告诉我,你有能起死回生的法子。”皇帝说道。 殷承祉先是一愣,随即瞳孔一缩,“你”然而很快便强行冷静下来了,哪怕心里依然惊涛骇浪,也还是强迫自己表现的十分冷静,然而却不知正因为如此,才是泄露了他心中真正的心思,“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会有什么起死回生的法子?” “你是没有,可你不是有一个师父吗?”皇帝又道。 殷承祉冷笑:“与我师父有何干系?” “无关吗?”皇帝反问。 殷承祉喝道:“自然无关!这世上谁能起死回生?若是谁真有这本事,我早就去找了!我比谁都希望这世上有” “平援海提过当年在西北围攻暗杀你一事!”皇帝打断了他的话,“他很确定地告诉朕,当年你虽尚有一丝气息,但绝无可能活下来!” 殷承祉愤怒不已,“他胡说” 皇帝却很平静,平静的让殷承祉想立即逃离。 而他也是这么做了! “我没空再与你戏耍这些!”殷承祉说完,便愤怒地转身而去。 “阿承。”皇帝幽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父皇母后正在看着我们呢。” 殷承祉大步逃离的脚步蓦然中断了,不得不停下来了,他面色发青,浑身紧绷,死死地不惜一切代价地想要继续掩盖那个绝不可能公之于众为人所知的秘密!他转过身,一字一字地对着眼前的帝王,说道:“我不知你听信了谁的谗言,但陛下,这世上绝无可能起死回生,绝无可能!” “可你却活下来了!” “你若责怪臣弟运气好的话,臣弟无话可说!” 皇帝笑了,没有再继续与他争辩,似乎很失望又似乎早便意料到了,“也罢,你是什么性子皇兄还不了解吗?不愿意说便不愿意说,朕岂会勉强我唯一的弟弟?朕自己将人请来便是。” 殷承祉神色大变,“你” “来了。”皇帝越过他看向外面。 殷承祉猛然转身,视线穿过敞开的奉先殿大门往外而去,便见一行人走了过来,似乎拉着什么东西,轱辘轱辘,叮叮当当殿外的廊下挂着燃灯,虽不明亮,但却也能照到外面越来越近的人那站在最前边的人那个女人哪怕许多年之后,哪怕走到了生命的最后,殷承祉回想这一生,所受过的震惊与惊吓,都没有今晚上的多,这是彻底颠覆了他的人生的一晚,亦是人生中最悔恨的一夜,“是你?!” 她竟然没死! 竟然没死! “殷长乾”他怒然转向皇帝,不必问不用怀疑,“你竟然竟然”这个女人害死了他们父皇母后,害的大殷江山差点分崩离析,害的他们兄弟手足相残至此,他竟然还留着她,竟然还让她活着,竟敢将人带来这里,带到父皇和母后的神位之前!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哪怕是责骂的话也说不出来了!甚至连认为他是被这个女人蛊惑了都没有,如此清醒如此步步为营,如何为人所操控?如何失去了控制?他他 殷承祉没有向皇帝质问,而是转过身朝着殿外的女人走去,杀意森森,他要杀了她,杀了这个女人! 就好像是,杀了这个人,便能够解决眼前的一切似得。 “别这般冲动,燕王殿下。”楚心步履轻缓地走了进来,像是闲庭信步般悠闲,那张虽然有了岁月的痕迹但却也依旧艳丽的面容挂着雍容的微笑,若非那一身衣裳过于的平凡,若非那周身阴气森森,便又是当年那一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娇宠万千的安皇后了,“你的宝贝师父如今可在我手里呢?” 轻飘飘的一句话,的确让殷承祉所有的杀意顷刻间凝住了,巨大的恐惧随即席卷而来,他死死地盯着她,似乎要将她那张脸给盯出个洞来似得。 “这才乖。”楚心以长辈的口吻笑道。 殷承祉极力克制着疯狂肆虐的恐惧,一字一字地道:“你说什么?!” “这才几年没见,耳朵怎么的就出问题了?”楚心叹息道,“不过也没关系,出了问题便治疗就是,我把药都给你带来了,稍等一下,我这就去给你取。” 殷承祉冲了过去一把抓住了她,面容凶狠如鬼。 楚心也并不着急,“怎么?燕王殿下想要自己去取?也行,到底是师徒,你亲自动手” 殷承祉松开了她往外冲过去。 “这么着急啊。”楚心勾着嘴角,瞄了一眼旁边的皇帝,“陛下也一并去瞧瞧。” 皇帝面沉如水。 楚心也并不在意,缓步朝着外面走去。 殷承祉并没有能够冲上前,外边早已经站满了人,两个黑衣护卫死死地将他给拦住了,他没有挣扎也没有吼叫,只是惊恐地盯着前面的那一辆马车 不会的。 不会的。 师父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可是 “把布拉下来,让我们的燕王殿下好好瞧瞧他的好师父。”楚心的话从后边传来。 殷承祉甚至来不及朝着她吼叫,让她闭嘴让她不要胡说八道,那覆盖在马车上的油布便被扯了下来了,透过廊下的灯笼不甚明亮的烛火,还是能够清楚地看清楚里面的人。 那是 那是 “师父” 192 取药 不! 不可能是师父! 师父怎么会在这里? 即便在这里也不可能落到他们手里!更不可能成那个样子! 那绝对不是师父! 绝对不是—— “殷长乾,你留着这个妖孽,如何对得起父皇和母后——” 皇帝无动于衷。 楚心却哈哈大笑,“妖孽?有燕王殿下的好师父在,我哪里用得起妖孽这两个字?” “殷长乾——”殷承祉没有理会楚心,亦没有去看那牢笼里面的人,哪怕……哪怕那样子的确像是师父,可绝不可能是师父,师父怎么可能成这样子?他们以为找了个和师父一样的人来就可以欺骗的了他吗?“你是不是疯了?!” 皇帝还是无动于衷,目光投向了外边牢笼中的人。 殷承祉奋力挣扎,冲着殷长乾继续吼道,“皇兄,你莫要别这妖孽操控,你清醒点,你……” “朕很清醒。”皇帝收回了目光,那森冷而又透着狂热希冀的瞳孔,没有一丝被操控的迹象,“从未这么清醒过了。” “你……”殷承祉双腿一软,几乎站不稳了。 楚心发出了啧啧啧得惊讶声,一边起步往那牢笼走去一边说道:“看来你这宝贝徒弟也没多把你放心上啊,这不过就是脏了些罢了,便认不出你来了,冯殃啊冯殃,你说你都养了那么多的娃娃了,怎么就没好出个好的来?这是不是就是你毁了女娲基地的原因?因为一个个的都不合心意,不想要了,就毁了?” 冯殃睁开了眼睛,却看向了前边的人,冰冷的眼底在见到了殷承祉的时候恢复了一些暖意。 殷承祉双目欲裂。 师……师父…… 师父—— 他骤然挣脱了摁住了他的护卫,往那牢笼冲了过去,然而,不过冲出了几步,便又不得不停住了。 不是被人抓了回去,而是楚心一把长剑抵在了冯殃的脖子上。 他不敢动。 一动也不敢动。 冯殃看着那发了疯的孩子,心里不知道该死气还是该无奈,“别过来。” 殷承祉双眸血红,几乎崩溃。 “对啊,别过来。”楚心很是痛快地笑道,“要不然我这一剑下去,你的好师父可能就会人头落地。” 殷承祉一动不动,若不是那胸膛起伏,便如同死人一般。 被挣脱的护卫也冲了上去,将殷承祉死死地抓住,摁在了地上。 殷承祉甚至都没有挣扎。 不敢吗? 或许更多还是恐惧,恐惧的便是不能都遗忘了。 他甚至连喊出一身师父都做不到。 师父! 师父! 师父—— “这就是你所说的灵丹妙药?”皇帝收回了打量牢笼中人的目光,转向了楚心,声音冷,神色更冷,似乎也并不信任她。 楚心笑道:“没错,这就是!” 皇帝嗤嗤一笑,“一个连自己……” “你住手——”殷承祉陡然怒喝,随即便疯狂挣扎。 楚心将剑刺进了冯殃的脖子,直直刺进去了一寸,这样的深度,足以刺破颈脖的大动脉,让人在顷刻间血如泉涌,随即,没命。 而也的确血如泉涌了。 楚心拔出了剑,转到了自己面前,一点一点地添完了那剑尖上的血,那模样哪怕是周边近乎死士般的护卫见了都胆寒。 皇帝脸更阴沉,然而很快散去,转为了惊愕。 “真真浪费。”楚心将剑上的血添完了,浑身舒畅,有种瞬间年轻了几岁的感觉,“陛下瞧见了吗?颈部要害处致命伤都没事,伤口瞬间愈合,就是因为这一身血的缘故!燕王殿下的这位好师父,就是一个行走的长生不老药库,别说区区旧伤,就是只剩下一口气,只要喝了这血就能快速回复,一直喝着这样的血,便可永葆青春,长生不老了。” 皇帝惊愕的双目转为了狂热,不过很快便又冷下来了,“哦?的确是有点意思。” “陛下还是不信?”楚心皮笑肉不笑的,“没关系,陛下不是已经找好了试药的吗?试试就知道了。” 皇帝眯了眯眼,随后扬了扬手。 很快,两个人便被带了过来,说是带,不如说是抬了,至少是抬着一个的,而另一个则时时刻刻注意着被抬着的那个人,手里始终捏着金针。 被抬着的那一个,出气比吸气还要多了,显然活不了多久。 叶晨曦! 殷承祉血红的双眸迸出了滔天怒火,如果还有什么是想不通的话,如今都想通了!师父的秘密不可能有很多人知道,他是一个,而如果还有第二个人的话,那就是她了! 所以,她才会忽然间回来! 所以她和师父单独见面了之后,师父就失踪了! 竟然是她! 竟然是她—— 殷承祉没有动,像是已经绝望了似得。 冷静! 他必须冷静! 只有冷静才能救师父! “可以试药了吗?”叶晨曦也很冷静,像是眼前所发生的真的不过是试药似得,她的声音冷,神色冷,浑身上下都透着冰冷的气息。 皇帝打量起了她来。 叶晨曦并未回避他的目光,“齐王快要不行了,若再不试药,陛下怕是得再找一个来试了。”说完,又道:“不过,齐王与陛下乃血亲兄弟,与陛下的身体状况应当是最相近的,若是换做了其他人,未必就能试出真正的药性来。”说完,又看了一眼殷承祉,“当然,比起燕王殿下,齐王还是差了一些,只是陛下确定燕王殿下愿意来当这个试药的人?又或者,最后他会如实地说出药效?” 自然不会。 皇帝脸色沉了沉、 叶晨曦目光漫不经心地扫向了牢笼中的冯殃,“到底非寻常的灵丹妙药,谁知道服下之后会有什么不好?陛下万金之躯,可容不得半分的马虎。” 冯殃神色平静地望着她。 叶晨曦双手一紧,手中的银针扎进了自己的皮肉当中,却感觉不到半分的疼痛,是,没错,就是她!若不是她,他们不可能轻易找到那个庄子,若不是她,他们不可能掐的如此准前来,若不是她,他们甚至都可能想不到如何让她束手就擒!就是她!就是她!又如何?!“陛下,便让小女亲手来为您取药吧。” 她说完,便朝着牢笼走去。 而就在此时,一直安静的殷承祉再次挣脱了控制,如野兽般只扑叶晨曦,迅速狠辣,冲着她的脑袋去的。 “别杀她!”冯殃却道。 殷承祉停顿了一下,而也就是这一下让他功亏一篑,随即也被冲上来的护卫再次控制住,“师父……”他也终于喊出了这两个字。 “没事,别怕。”她看着他,目光温和,如同每一日他出事每一日他陷入危险之时,她所做的一样。 每一次,只要他有事,她都会在! 十几年了,从他爬起来跟上了她的那一刻起,从未变过! 没事,别怕。 没事,别怕。 殷承祉如何还不明白?“啊——”窒息的绝望笼罩着他,嘶吼地挣扎着,而越是挣扎,便被压制的更加厉害。 不仅仅是叶晨曦的,不仅仅是她! 还有自己! 每一次只要他有事,每一次只要他有危险,她都会来到他身边,然后,淡淡地告诉他,没事,别怕。 她不是被叶晨曦害成这个样子的! 是他! 是他自己! 所以,皇帝才会费尽心机将他骗来京城! 所以皇帝才会说,他既然不给,便自己来请! 他就是皇帝请她来的筹码! 是他! 是他害了她! 是他—— “瞧瞧燕王殿下这着急的小模样,别着急,着急什么?你师父好着呢,好的不能再好了。”楚心又开口了,虽然笑着,话却是咬牙切齿,“不过是流点血罢了,燕王殿下着急什么?这小模样别说是师徒了,说是情人恐怕都成了,啊!哈哈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得,“瞧瞧我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小秘密了?”她朝着殷承祉走了过去。 殷承祉没有再挣扎。 楚心也没走的太近,狼崽子哪怕被困可也还是有危险的,“的确长得不错,难怪她把你当宝贝一样养了,连自己的秘密都告知了你,还一而再再而三地救你,哎,可不就是这样子吗?天下师徒成情人,早就不是……” “够了!”皇帝忽然喝道。 楚心朝着他看去,跳了跳眉,“是,陛下,再怎么燕王殿下也是您的兄弟,自然不能蒙上跟自己师父通奸的污名了,哈哈,是我胡说了,胡说了,哈哈……”笑声截然而至,她转过身,面色阴沉宛若恶鬼,“您果然是好品味!” 叶晨曦依然走到了冯殃面前了,似乎除了取药这一件事,旁的事情都入不了她的耳。 皇帝挥了挥手,便有人捧着一个托盘过去,上面摆着匕首以及一个玉碗。 叶晨曦面无表情地拿起了匕首,抬头看向了冯殃,“你是自己将手伸出来,还是我来动手?” “为了那个男人?”冯殃却问道。 叶晨曦神色没有变化,“反抗只会让你更加难堪,也更会让燕王殿下受罪。” “你可以开口问我要的。”冯殃说道。 叶晨曦笑了,“你会给吗?” “我答应过你父亲……” “不要提我父亲——”叶晨曦的冷静最终还是维持不住,面无表情的脸上扭曲了起来,眼瞳中盛满了恨意,“你没有资格提他!” “你父亲若是见到你这样子,会难过的。”冯殃叹气道,声音有些无力。 “他死了!”叶晨曦冷笑,“因为你没有救他!” 冯殃看着她,“所以,你就要我死。” “你会死吗?”叶晨曦又问。 “应该不会。”冯殃答道。 叶晨曦看了看手中的匕首,“那就依旧是要见死不救。”不是疑问,而是肯定,冯殃绝不会帮她的认知,似乎早已深入了骨髓。 “你自己取。”冯殃伸出了手,满是血污。 叶晨曦低头看着那手。 “还不动手!”皇帝开口催促,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到底是没稳住。 “叶晨曦——”殷承祉一字一字地吼道,“你敢——” 叶晨曦笑了,笑的脸色更加的苍白,她转过身看向了被人像狗一样摁在了地上,脸皮贴着地都磨出了血来了,可却一点都没察觉,也不在乎,是啊,他何须在乎?有这么一个师父在,就算丢了半条命都没关系,难怪这些年他在锦东顺风顺水了,难怪那么多人想要他死,他都能活的好好的,难怪闾州死了十数万人,都没有一个是他殷承祉!“我有什么不敢?”她哈哈笑着,眼眶涌出了泪,几乎模糊了她的视线,一手握着匕首,另一只手握住了那伸出来的血手,手起刀落,力度大的并不像只是想要取血,更像是要将那只手给割了下来。 血,源源不断地落入玉碗中。 铿锵。 匕首落下。 叶晨曦踉跄了一下,被泪水冲的晶亮的双目像是惊觉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齐王快不行了。”楚心勾着嘴,说道。 叶晨曦用力闭上了眼,数息之后便是什么都没有了,她端起了那玉碗,没有再看冯殃一眼,往被抬着的齐王走去。 殷承祉又开始疯狂地挣扎。 冯殃收回了手,看向了他,“别动。” 可怎么能听得进去? 殷承祉疯了,彻底疯了。 都是因为他! 因为他! 冯殃又叹了口气,目光落到了叶晨曦丢下的那匕首上,此时已经没有人注意他们了,即便是楚心也似乎认定了她插翅难逃。 人类缺点还真的亘古不变。 殷承祉挣扎的更加厉害,但猩红的眼却有了其他的东西。 冯殃看了他一眼,无声地说,没事,别怕。 殷承祉哭了,牙关都咬出了血。 师父…… 师父—— 她是为了他来的! 她是来救他的! 她怕他有事,所以才束手就擒的! 就算没有在场,就算他们没说,可他还是知道! 对不起! 对不起! 师父,对不起! 叶晨曦开始试药,那一碗猩红的血液被她一点一点地喂入了他的口中。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 一碗血喂完并不需要太长的时间,所有人,哪怕是楚心也都盯着这边,就算她已经亲自尝过了那血的功效,可真的能让一个濒死的人快速恢复吗?那个男人说,这是他们血脉带来的神力,是他们同出一源的证据,是他们傲视世间生命,是他们不将她这些人放在眼里的资本! 齐王的脸色有了变化了。 皇帝瞠目,有些失态地冲了过去,想要看的更加的清晰。 齐王原本已经死灰的脸色开始慢慢红润起来,不,不算慢了,肉眼可见的恢复如何能算慢?他虚弱的呼吸也在恢复…… 真的有效! 真的有效! 193 好了 叶晨曦扯过了齐王的手,手指摁在了脉搏上,面色可以作假,可脉象不会,她甚至可以探出齐王脉象的变化,她曾探过很快衰弱下去的脉象,却充不知道,一个人的脉象也可以恢复的这么快! “哈哈……哈哈哈——” 她松开了手,大笑了起来,如同疯子一般。 皇帝见她如此,脸色一变,“齐王如何了?” “哈哈——”叶晨曦却已然大笑,笑的满脸都是泪水。 皇帝脸色铁青了下来,正欲继续说什么的时候,原本昏迷没有意识的齐王醒了,他醒了!皇帝也不必再问疯子一样的叶晨曦了,没有什么话比眼前齐王醒来更能够说明什么! 这血真的有效! 他自然不会只相信叶晨曦一人之人,齐王的病情他早就让太医院内所有的太医都看过了,也从宫外请来了大夫,所有人都是同一个结论,齐王活不长了! 即使信国公府能收买太医,但却不可能买通整个太医院! 所以,齐王的病情是真的! 而他现在活过来了,就是最好的证明! “二弟,你可还好?” 那颤抖的声音泄露了那压不住的亢奋。 长生不死! 长生不死! 不仅仅是治好了旧疾,更是能长生不死! 他可以长生不死! 楚心微笑地看着这一幕,越笑也冷,没有一个人能够抵御的了长生不死的诱惑,这也是当初她之所以没有选择逃走,而是赌一把留下来的原因,凭什么毁了所有一切的罪魁祸首能够过得荣华富贵锦衣玉食,而她却只能躲躲藏藏?凭什么?冯殃才是那个应该沉沦地狱永世不可超生的人!所以,她没有走!她就是要让她看看,她不怕她了,再也不怕了!她不但不怕,还能够亲手将她送进地狱!“恭贺陛下得长生。” 她赢了! 赢了! 这么多年了,像阴沟的耗子一样活了这么多年,今天总算是赢了! 冯殃,你看看,我这么一个压根儿进不了你眼的,不过花了区区几年的时间,便将你困在这里,让你成了一碗药! 哈哈! 你还有什么了不起的? 你还有什么好了不起的!她举起了双手,如祈祷上苍一般,高呼着。 “恭贺陛下得长生!” “恭贺陛下得长生——”在场的其余人,也都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纷纷下跪高呼。 叶晨曦不笑了,一双发红的眼瞳盯着牢笼中的人。 齐王慢慢坐起身来,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神色却很平静,唯一让他的神色有些许变化的,便是叶晨曦了。 “你来了。” 很温柔的话,让人如沐春风。 叶晨曦没有回应她,木然地看着牢笼。 齐王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眸色微微一晃,随后伸出了手,握住了她冰凉蜷缩成了拳头的手,“别这般为难自己。” 叶晨曦猛然转过头,盯着他。 “你父亲也不会希望你如此的。”齐王继续柔声说道,“你……” “你好了!”叶晨曦冷冷地说道。 齐王点头,“嗯。”的确是好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感让他浑身都舒坦到了极点,从他那一年中毒之后,就再也没有这么轻松的感觉了,“可我并不开心。” “呵!”叶晨曦嗤笑,“活着,为何不开心?” 齐王苦笑道,“并不是所有人活着都会开心的,同样,有些人死了,也并非就是痛苦绝望,叶姑娘,你父亲……” “你闭嘴——闭嘴——”叶晨曦像是受了刺激的野兽,嘶吼了起来。 “叶姑娘……” “你——闭嘴——” 齐王伸手将她揽入了怀中,死死地抱着,平静的脸上多了一抹痛色,一双眼眸扫视着周围仍在疯狂高呼的人,最后落到了那位被众人簇拥着的帝王身上,“叶晨曦,你听我说!”他压低了声音,在叶晨曦的耳边说道,“你得走!赶紧走!皇帝不会放过这里的人,他一个也不会放过的!你得马上走!”他用力地抱着,“为了你父亲,你也得活下去!” 叶晨曦没有再嘶吼了,却又像是给木偶一般,一动不动。 走? 走什么? 她还能去哪里? 爹不在了,娘从来就没有在过,她原以为她还可以回锦东,回到夫子姐姐身边,不管她多尖酸刻薄,多胡作非为,在锦东都还有那么一个人容的下她,哪怕是殷承祉那个恨不得她再也不出现的人,也都不得不容忍她! 原来她一直一直都还有退路的! 可现在呢? 现在还有什么? 她最信任的人竟然见死不救眼睁睁地看着她爹去死!她甚至不需要付出多大的力气便可以救活一条命的! 可她为何不救? 为什么? 为什么当初可以那般狠心,后来却又对她这么容忍?! 为什么?! 为什么? “你听着!”齐王继续说,“离开之后不要回京!皇陵西边百里之外有信国公府的别院,我与母妃来皇陵之时,信国公便已然做好了准备,你去那里,他们会保护你的!” 叶晨曦猛然推开了他。 “叶……”齐王的话甚至来不及说完。 “看来二皇弟是真的康复了。”皇帝的声音便传来了,他轻轻抬手,便止住了众人的高呼,似笑非笑地揶揄说道,“朕一直很好奇叶姑娘怎么就如此轻易相信安氏的挑拨?原来是因为二皇弟啊。” “皇兄。”齐王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对皇帝行了一礼,“臣弟谢皇兄救命之恩。” “你是朕的弟弟,朕自然不会见死不救。”皇帝笑道,“也算是二皇弟的福气了。” “想来是父皇在天之灵庇护。”齐王也笑道。 皇帝哈哈笑了两声,“是啊,自然是有父皇在天之灵庇护的。”他说完,便将目光转向了牢笼,森然而贪婪的目光让这位帝王披上了丑陋的恶魔面孔,“若非父皇庇护,朕岂能得这样一昧灵丹妙药。” “恭贺皇兄。”齐王躬身道,目光悄然看向了那被死死压在地上的殷承祉,心,无力地叹了口气,后站直了身,正色说道:“既然陛下已顺利得此灵丹妙药,那这妖妇便也给处置了。” 矛头直指楚心。 楚心也并不惊慌,冷笑道:“齐王殿下这么快便过河拆桥啊!” “陛下。”齐王跪了下来,并未看楚心一眼,“此妖妇蛊惑先帝,祸害朝纲,便是先皇后,您的母亲,都因她而血洒皇帝殿前!臣弟相信陛下之所以留下此妖妇便是为了这一日,如今既然已然达成目的,岂能再留这般妖妇在人间,让先帝后在天之灵不安?” “你——”楚心防着皇帝过河拆桥防着叶晨曦阳奉阴违更防着冯殃对她下手,可却从未将齐王放在眼里,哪怕他如今康复了,以皇帝的性子也活不长!皇帝一个病恹恹的齐王都容不下,岂会容的下一个活蹦乱跳的?而且,他还知道的不少!“若我没记错,这灵丹妙药的事情陛下应当没有告知齐王殿下吧?可期望殿下如今却是知之甚多,怎的?叶姑娘是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了?” “陛下,父皇和母后都在看着呢。”齐王坦然地看向皇帝,没有半分的怯弱和心虚。 “齐王这才醒来,怎得就确定自己完全康复了?”楚心冷笑,也没在过去的事情上面纠缠,皇帝容不容的下她,并不在于从前,而是现在,冯殃这样的怪物谁敢保证不会有问题?她说有便有,她说没有,皇帝也不会信!“这么快就想着杀救命恩人,可不是好孩子该有的品性!” 好孩子。 齐王的脸瞬间铁青了起来,幼时的迫害之仇,成年之后的屡屡逼害,新仇旧恨全都涌上心头了,“我与你,只有杀身之仇!” 他更不解,皇帝为何能容的她继续活着! 为了一个区区妄想,便让这个逼死了他母亲,害了他十多年凄苦的人活着,简直可笑之极! “好了!”皇帝没让齐王再说下去,当然,他也不会杀安氏,齐王也都还得留着,谁知道这药效能持续多久?总得多看看多瞧瞧,最后才能确定是灵丹妙药还是怪物!“齐王方才康复,不宜在这里吹风了,来人,送齐王殿下下去。” “是。” 而便在此时,铿锵几声响动传来,随即,坚固可摧的牢笼被破开了,原本没有任何反抗余地的人竟然揭开了束缚。 原本动弹不得的殷承祉也动了,虽然不是第一次挣扎,可有了齐王瞬间康复,众人高呼以及齐王秋后算账欲诛杀安氏妖妇这一连串的事情,护卫的注意力岂会不被引开?殷承祉等的就是这一刻,等了仿佛一辈子了。 匕首划过了夜空落到了他的手上。 殷承祉甚至没有来得及去喊不要给他自己留着,便已经握住了,噗嗤噗嗤……宛若杀神一般解决了身边的障碍物,冲向了牢笼。 “来人!”皇帝怒喝。 楚心面色扭曲,“冯殃——” 冯殃站在牢笼之下,却并未立即逃去,甚至没有逃离的意思,哪怕浑身血迹斑斑狼狈不堪,强大的气场却并未有半分减弱,仿佛先前那虚弱的任由宰割的人并不是她。 “师父——”殷承祉终于冲了过去了,扑在了她的身上,紧紧的,浑身战栗的,伸手抱住了她,“师父……师父……”呼吸似乎都难以维续了,哽咽而又痛苦,除了那一双手越抱越紧之外,其余的地方早已被摧毁的七零八落。 冯殃叹了口气,“不是说了没事,别怕了吗?” 殷承祉哭的更厉害了。 “冯殃,你以为你能逃得了吗?!”楚心大怒喝道。 殷承祉瞬间从绝望恐惧中冲了出来,松开了手转身将冯殃护在了身后,杀气凛冽地举着匕首,“谁敢伤我师父——” 皇帝的脸铁青的可怕。 齐王伸手抓住了叶晨曦的手腕,拉着她往后退。 叶晨曦不动。 “你并不真想他们死的,不是吗?”齐王低声道,“而她,之所以愿意一直受控,也应当有几分为了你。” 叶晨曦猛然看向他。 “叶姑娘,能有如此神通知人,岂是区区一个安氏能算计的了的?”齐王继续说道,“她应当也是想让你有一个了结。” 叶晨曦双目惊颤。 “走!”齐王将她的手腕握的更紧,“你留在这里只会让她分心的。” 叶晨曦不想走,她不想,她看向那被众人围困的人,很想冲过去问清楚,她将她害到了这个地步,她打算如何对付她?她为何为何不救她的父亲!可是,别说冲过去了,此时此刻,哪怕是说出一个字,发出一个音,她都做不到,她就像是被人定住了一般,对自己的身体失去了控制力,为了她?应当有几分为了她?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冯殃,你告诉我——告诉我…… 齐王没有再浪费时间,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若是再不走,便再也走不了了!他拉着叶晨曦,退出了众人,自然,也不是没有人看得到,他也坦然地面对,“还不护送本王回去?” 皇帝亲自下令让人护送他的! 领了命令的人先是愣了,尔后便犹豫,毕竟眼下情况已然不一样了,陛下的旨意未必就不会变。 “本王待在这里只会坏了陛下的事情!”齐王冷笑道,“你们是想让陛下分心顾着本王,以至于让这灵丹妙药逃脱吗?!” 这话一落,哪里还能犹豫? 齐王转过头看向那站在一起相依为命的两人,尔后目光又落到了皇帝身上,嘴角微微勾了起来。 殷长乾,你是真的得了上天眷顾,可以长生不死,还是给自己招来了灭顶之灾? 我会好好看着的! 剑拔弩张! 冯殃抬手放在了殷承祉的肩膀上,“让开。” “师父——”殷承祉哪里能让?哪怕他死在这里也绝不能再让她…… “冯殃!”楚心那张脸越来越扭曲了,“你休想逃……” “我没想逃。”冯殃用力将挡在她面前的殷承祉掰开,也是在这时候才发觉这孩子竟然长得比她还高了,挡在她面前都能完全把她挡住了,长大了是真的长大了,可怎么就长歪了?“起先的确有点被坑了的感觉,不过后来就好了,都不需要我花心思时间去找了。” 194 去死吧 找什么? 当然是找到底都有谁知道她的秘密了。 楚心自然也明白,冯殃这是要杀人灭口! 杀人灭口! 所以,她先前的屈服,像一只狗一样被她困在了牢笼里面,任由她宰割,不过就是在演戏! 叶晨曦也听见了,哪怕已然走远了,也还是听到了,也听明白了,而她自然也是她要找的其中之一!她无声地大笑起来,挣脱了齐王的手,便转身往回跑。 齐王一惊,连忙又拉住了她,“叶姑娘……” “放开——” “你不能回去!”齐王如何能放手,“你不能……” “我怕什么?我怕什么?我为什么要怕她?!”叶晨曦嘶吼道,什么几分为了她?什么为了她?她连她父亲都不救,又如何会在乎她!要杀人灭口是吗?好啊,她就回去让她杀!让她杀!她不欠她冯殃的,从来就不欠!她休想就这样还了当初对她爹见死不救的债!她休想—— 齐王只得用非常手段了,扬手挥出了一记手刀,击在了叶晨曦的肩颈上。 “你——”再愤怒再不愿,她也还是晕了过去了。 齐王将人接住,抱起,朝着名为护送实则押送的护卫道:“还不快回去护驾?” 护卫犹豫。 “陛下若是出事,你等担待的起吗?”齐王冷笑,“别忘了,那是个什么样的怪物!” 怪物! 哪怕能让人长生不死,可怪物就是怪物,而如今,那怪物脱离了牢笼了。 比起齐王,显然皇帝更重要。 护卫们转身回去。 齐王呼了口气,虽然区区两个护卫碍不着什么事,可要对付也是需要花费精力,如今走了更好,他低头,看着哪怕是昏迷过去却仍旧满脸痛苦的叶晨曦,低声却又坚定地说:“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 冯殃不是第一次做杀人灭口的事情了,只不过距离上一次这样做有些久远罢了,而且,也没有现在的恼火。 他们不该动殷承祉和叶晨曦! “师……”殷承祉师父两个字都还没喊完,便见挡在他面前的师父快速又诡谲地冲了出去,不过须臾间,便取了一人性命,将其武器夺了过来,而有了武器之后便是真正的屠杀开始了。 殷承祉有过那么一瞬间的错愕,随即回过神来,“师父!”便也冲上前去帮忙了。 “走!”冯殃并不打算让他掺和。 殷承祉心中一痛,“我会保护你的!” “让你走是……”冯殃的话没有说下去,让你走是不想让你看到我宰了你皇兄!是为了你好! 可熊孩子哪里能听得进去? 燕王的功夫自然是比不上她师父的,可这么多年也不算是白练,扫去了所有杂念,全心配合他师父,将这本该庄严肃穆的奉先殿变成了修罗场。 皇帝的脸阴沉的可怕。 楚心的脸更是扭曲的都不成型了,眼睁睁地看着那本来已经被她踩在脚底下使劲碾压的人,化为了杀神在她面前恣意屠杀,而自己也在她的目标之中! 冯殃之名,基地中人人畏惧,哪怕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基地管理者再怎么不将她放在眼里,也不敢真的做什么。 而她一直以为,这不过是因为冯殃是基地的创始人,手里握着基地的关键秘密,更因为她的异能让人不敢轻易得罪! 没有人不怕死,哪怕是他们这些身怀异能之人! 而只要冯殃在,就算只剩下一口气都能活! 她也不否认,冯殃能够创建女娲基地,必定有过人之处,单凭那一身血是远远不够的,可是—— 她却未曾想过竟然也会如此的简单粗暴。 杀人。 最干净利落的杀人! “哈哈——”楚心面容扭曲地大笑,原来也不过如此!不过如此——哪怕是人人敬畏的基地创始人冯殃,也和最普通的人类一样!她也不过如此!不过如此—— 而她,却一次又一次地败在了这样的一个人手里! 哪怕都已经将她碾压在地上,却还是败给了她! 不! 不—— 她不会败的! 绝对不会! “给我杀了她——杀了她——” 冯殃赶不走殷承祉也只能由着他,下手更加的狠辣了,那些精心培养的死士在她手里就像是被割的韭菜,狠辣的让人胆寒。 她必须如此! 再次长距离的空间穿梭和多次致命伤所带来的损害并非只是装出来的。 她必须再撑不下去之前将危机解决掉! 师徒两人相互配合,很快便杀到了皇帝面前了。 “殷承祉,你要做造反吗?!”皇帝怒喝道,即便在此仍然端着那正义凛然的姿态。 可明明做错了事情的人是他! 是他! 殷承祉悲愤交加之下有了那么一瞬间的失神,而也就是这一瞬间的失神,给了敌人可乘之机。 刀尖直刺他的要害处。 哪怕他回过神来想要回护,却已然迟了。 而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人影挡了过来,一边挡住了逼向她的刀剑,一边挡住了那冲向他的危险。 以血肉之躯。 “师父——”殷承祉肝胆俱裂。 冯殃一手抓住了他的胳膊,一是为护他,二则是支撑自己,满是血污的脸并没露出一丝虚弱的痕迹,可她知道,要更快才行了,“先走,听话!” “我杀了你——”殷承祉哪里听得进去,冲上前便又疯狂地厮杀起来。 冯殃不知道该觉得欣慰还是该恼火了,只得一边清除障碍一边靠近他,“马上离开,听到了没有?” “不——”殷承祉怎么可能离开?他怎么能走?“要走一起走!” “我不可能走。”冯殃冷静地道。 “那我也不走!” “让你走是为你不让你……”亲眼看到我宰了你皇兄。 这一次是她的话被打断了。 “我来解决!我来——”殷承祉似乎明白她的意思,她让他走不仅仅是因为要保护他,更是因为——因为——“我来——” 原本错的就是他! 原来一切都是因他而起的! 如今,该为此负责的是他! 该付出代价的也是他! 该承受这一切的也是他! 殷承祉冲向了前方的皇帝。 皇帝勃然大怒,“殷承祉,你敢——” 似乎真的没想过那个不管他如何迫害都不会反抗的弟弟竟然真的敢对他下杀手。 皇帝的愤怒比之先前冯殃脱离了控制更盛。 他为什么不敢? 有什么不敢? 只准他伤害他师父,就不准他报仇吗? 明明是他先动手的,凭什么让他不敢?! 殷长乾,我不欠你的! 不欠你的! 哪怕在父皇和母后的神位前,我也不欠你的! 一个个的护卫倒了下去。 殷承祉杀红了眼。 皇帝被逼的拿起了武器。 铿—— 冷兵器交击的声响尖锐地响了起来。 这件一直以来殷承祉都不愿意做的事情,最终还是做了,和自己的同胞兄长刀剑相向!对自己的至亲手足,下杀手! 可他不后悔! 绝不后悔! 他早该明白,终究会有这一日的! 皇帝虽也是练过的,但到底比不上殷承祉多年苦练,这才没两招就落了下风了,当然,此时此刻还不到让他自己拼命的地步。 殷承祉凭着杀性突破了防线,而很快,便又被冲过来的护卫给逼了回去了,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通红的双目染了雾水。 父皇,母后,是他逼阿承的! 是他逼阿承的! 冯殃伸手拉住了他,挡住了看来的刀剑,“没事。”这样的安慰在杀戮之中显得很是突兀,可却又是那么的及时。 殷承祉几乎崩溃的心防再一次稳固了起来,“我没事!” 杀戮还在继续。 皇帝也红了眼,握着手中的武器同样大口喘着气,“殷——承——祉!” “陛下,再不动手,我们恐怕就要功亏一篑了!”楚心开口了,比起皇帝的狼狈,比起所有人的狼狈,她却是很悠然,先前的愤怒和憎恨在见过了这一场兄弟相残之后,似乎散去了,看戏一般看着眼前这慕自己亲手导演的大戏,“若是让他们逃脱了,往后再无机会抓到不说,陛下这江山怕也坐不稳了。”那张仿佛年轻了十岁的脸竟又似乎回到了当年的风华绝代,“我的这位旧主性子可狠的很,辛苦建立的基地,亲手养大的孩子,说毁就毁了,都不过是因为大家对她怠慢了些罢了,今日,她可是在陛下这里受尽了羞辱。” 皇帝扬手砍了过去。 “啊——”楚心哪怕知道两人之间不过是交易,更清楚这男人从未将她当回事过,更不会真的放过她,可却还是没想到此时此刻,他竟然也敢对她下手!确认了她所说灵丹妙药存在便觉得她没有利用价值了? 天底下哪里这么便宜的事情! 楚心捂着被砍伤了的手臂,被愤怒染红了的眼瞳开始转为了更深的暗红,“陛下,您难道不想长生……” “贱人尔敢!”皇帝狠辣地踹出了一脚,旋即又扬手,利刃滑过了那双暗红的瞳孔,伴随着一声尖叫,楚心便失去了眼睛了。 “啊——” 冯殃扫了一眼,便没有多看。 自作自受罢了。 殷承祉只想快点冲上前去也砍上一刀。 “啊——啊——我的眼睛——”楚心撕心裂肺地喊叫着,整个人都疯了一般。 皇帝倒是平和下来了,一把拽起了她,“你以为朕不摸清你的底细也敢把你留在身边?安氏,朕可不是父皇,你的妖术于朕无用!” “啊——” “不想瞎的话,就给朕安分点!”皇帝丢开了她,“或许等朕心情好了,也让你试一试药!” 楚心跌坐在了地上,没有在吼叫,可哪怕眼睛没了,却也还是能看出那满眼眶的恨意。 可这又如何? 皇帝一点也不在乎,没有再在她身上浪费一丝的心神,“殷承祉,你真的要为了这么一个怪物取你兄长的性命吗?” “你才是怪物——”殷承祉喝道。 此时,护卫依然没剩下多少了,就那么剩下的几个也都伤痕累累,挡在皇帝面前也撑不了多久,唯一值得称赞的,便是这一份忠心了。 殷承祉举刀相向,“殷长乾,你才是怪物!你明知道那个妖妇都做了什么,却还让她活着,甚至一直暗中养着她!殷长乾,站在父皇和母后神位前,你便不觉得羞愧不觉得可耻吗?!你怎么还敢那般义正言辞地在父皇和母后灵前教训我?你怎么还有脸把自己说的那般的为国为民!你怎么有脸!” “摆了一个怪物当师父,还暗度陈仓不干不净,你便有脸了?”皇帝冷笑,“怕是父皇和母后都能被气活过来!” “你闭嘴——”殷承祉被戳破了心中最大的秘密。 “难道朕说错了吗?”皇帝讥笑,“难道你燕王在锦东迟迟不肯成婚,甚至连个女人都没有,不就是为了这个怪物?殷承祉,你也不嫌恶心!” “我杀了你——” “噗——” 殷承祉没能杀出去,不是不想或者打不过这些残兵败将,而是原本好好的冯殃竟然吐血了,“师父?!”他连忙回身护着,“师父你怎么了?!”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吐血? 谁做的? 谁又伤了她?! “没事……”冯殃撑着道,抬头看向眼前所剩不多的人,眼瞳杀意更重,抬手便要推开殷承祉,把这仅剩的都给解决掉,然而却没能成功,也不是因为殷承祉不放,而是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 不是来自于眼前的人,而是身后。 或者是周围! 铿! 长刀挡住了背后射来的弓弩利箭。 而这只是第一支。 殷承祉也惊了,他猛然看向殷长乾,双目欲裂,哪怕知道他不会放过自己,可却仍没有想到他竟然动用了弓弩! 弓弩! 和当年在西北一样! “殷长乾——” 可他没时间愤怒,更没有机会去杀他了! 皇帝后退,入了大殿内,森冷而狠绝的话从冰冷的唇瓣传出,“格杀勿论!” 他要的不过是血。 人活着或者死了都无关紧要。 人死了在一段时间内还能流出血,无关紧要的。 况且,他也真的想知道那个让他的好弟弟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女人,到底是不是真的长生不死! 是不是被射成了箭靶子了,也不会死! 他真的很好奇! 至于他那位好弟弟…… 皇帝转过身,看向了大殿中供奉着的先帝后灵位,抬手抹去了眼角的泪,笑道:“父皇、母后,这回可是你们的好阿承先动手的,所以,怪不得儿臣了。” 去死吧。 早在十几年前,他就应该死在太液池中了! 195 喝 皇帝一声令下,弩箭从四面八方射来。 就算伸手再好的人,也不可能凭借两只手抵御这密集的箭雨,当然,此时此刻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哪怕明知不可能也不可能就这么放弃。 两人背靠着背,抵御着扑面而来的利箭,一刀一刀地砍落,合作无间,硬是在第一波简雨中活了下来。 第一批的弓弩箭手后退,下一批补上。 新一轮的箭雨如同张牙舞爪的野兽狂啸而来。 殷承祉已然有些力竭了,不过砍落利箭的手还是快准狠,只是他很清楚自己撑不了多久,他不知道殷长乾到底步了多少弓弩手,但是却知道若是他铁了心要将他们置之死地,那边不会给他们任何逃生的机会。 “师父,你快走——” 他更清楚,师父之所以走不了,是因为他! 他是她的累赘,从当年遇上她的第一天开始,便是! “你快走!” “闭嘴!”冯殃冷声喝道,身形一闪,为殷承祉挡住了漏网的一只弩箭。 噗嗤—— 殷承祉甚至可以听到弩箭射入血肉的轻微声响! “师……” “让你闭嘴没听到吗?”冯殃没等他说完便喝道。 殷承祉心中悲痛万分,手里的刀挥的更加用力,也更加的仔细,然而弩箭越来越密集了,哪怕他再努力也还是没法子完全击落,可不管是如何刁钻躲过他防护的弩箭,都没有成功伤到了他,因为有人为他挡住了,“师父——” 冯殃扬手砍落了一波弩箭,连骂他闭嘴的多余力气都似乎没有了,而弩箭仍旧源源不断地从四面八方袭击而来,她一边护着殷承祉一边扫向了殿内的皇帝,大殿前,除了剩下的护卫,还有几乎是从天而降的弓弩手,如今要杀他灭口,便只能将这些弓弩手全都灭了,不是做不到,而是若真的要这样做,殷承祉…… “走!” 她当机立断地做出了决定。 先将人送出去再说! 殷承祉精神一醒,嘶哑地喝道:“走,师父,我掩护……” “闭嘴!”冯殃喝止了他,就知道不该把这孩子交给那只破球,养的这般啰嗦,都什么时候了还这般朵花!谁让他保护了?能保护好自己就算不错了!好好的孩子怎么越长就越歪了?“跟着我!” 殷承祉自是不知他师父心里都怎么骂他了,只是到听话且不惜一切代价护着师父从这里逃出去。 他紧跟着她。 然而他却并未做到保护。 “师父,你不要再——” “你再不闭嘴就不要认我这个师父!”冯殃真恼火了,熊孩子怎么就说不通?这些弩箭她受了不过就是疼一下,他若是受了即便不死也会难逃脱!“这边走!” 殷承祉只能忍着。 “别让他们跑了——”楚心狰狞怒吼。 都这样了他们竟然还能活着! 竟然还能活着! 冯殃,你休想走!休想—— “放箭!全都给我放箭——” 皇帝脸色也十分的阴沉,那个女人果然是怪物,果然就是怪物!身上都快被弩箭给刺成了箭靶了,居然还活着,甚至还能护着殷承祉逃走!而殷承祉——“殷——承——祉!”那样密集的箭雨,那样可怕的弓弩,他竟然依然毫发无伤!因为天命所归吗?因为天命所归,所以不管遇上什么样的为难,都能化险为夷?所以上天才会派来了这么一个不老不死的怪物救了他,养大了他,教授了他本事?一个不老不死,能生白骨活血肉的怪物,竟是不顾一切地保护他!殷承祉他何德何能!何德何能?! 逃不掉! 除非飞天遁地,否则根本逃不掉! “师父……”殷承祉已然无力承受了,他想冲出去让弩箭将自己射死算了,他死了,师父便无需为了护着他而用身体挡弩箭!他该死,他该死的!原本就是他一手导致的,后果理应让他来承担才是!凭什么让师父来替他承受?他甚至还对她那般大逆不道,她该把他逐出师门,该任由他万箭穿心的! 冯殃一手抓着他一手继续砍落着弩箭,后背的弩箭几乎贯穿了身躯,大股的鲜血因为持续的剧烈运动而不断地往外喷涌着,她还是有些失策的,没料到皇帝竟然布置了弓弩队,也不应该将小球交给那个楚心,如今…… 只有这个办法了。 可这么一来…… 她自己尚且都难以承受穿梭空间的后遗症,这孩子不过就是个普通人,如何能受的了? 殷承祉没有再说话,找准了时机便脱离了她的庇护,往弩箭冲了上去,虽说也没真的冲上前去送死,可他就只有两只手,如何当的了全部? “你——”冯殃觉得自己如果将来真的可以死的话,那有大半的几率是被这死小孩给气死的,她怎么就养出了这么一个不听话的娃娃! 那一支利箭射来,殷承祉觉得自己终于要解脱了的,可也在这一刻,他万分的不舍从心口涌出,在极短的是时间内便蔓延全身,他不想死,不想啊,他不想离开师父,哪怕以后师父再也不愿意认他了,甚至厌恶他的龌龊和无耻,可他还是不想离开,想一直像先前那样,背靠着偎依一起面对未来的人生,他的师父不会死也不会老,只要他不走,这一辈子都可以不离开的,可以永远的看着她…… 锋利的箭头刺破了皮肉,扎进了内脏之中。 鲜血喷涌。 血气上头。 他呕出了血,砍落继续呼啸而来的弩箭的手更慢了,他相信很快便又会有第二支弩箭刺穿他的皮肉的。 很痛。 原来这么痛的。 他不过是中了一支罢了,而师父,却几乎满背都是,全都是为他挡的。 他如何不该死? 真的很快就会死了吧。 殷承祉笑了,可笑没有维持到数息,便又成了哭了,不是哭自己无能,哭自己就要死再也见不到师父了,而是哭…… “不要……师父……不要这样……” 她又给他挡了。 又挡了! 双手抱住了他,将他紧紧地护在怀中,用自己的身躯挡住了所有射过来的弩箭,比之先前更惨了。 明明是他不想再连累她,可如今却是更连累了。 “师父……” 一口又一口的血呕出来。 “皇帝,不想长生不死了吗?”一声厉喝从冯殃的口中喝出,而弩箭也停下来了,至于是皇帝下的命令,还是那些弓弩手觉得已经不必要再浪费弩箭了。 不管是殷承祉还是那扎了满背弩箭的女人,都不可能还能再造成任何的危险,甚至都活不久了。 死定了。 冯殃也没去到底是那种可能,弩箭停了之后,便伸手干净利落地拔出了殷承祉腹腔中的箭,快的甚至没有去顾及这样会不会给他造成第二次的伤害,尔后,便拿起了那支箭,往自己的脖子大动脉上扎了下去,动作快的几乎像是扎的不是自己的致命之处。 “师……”殷承祉双目欲裂,他还撑着,还没有失去意识,而这一幕简直让他忘了自己已经快要死了。 冯殃一手摁向了他的后脑勺,将他的头往颈部伤口处摁,“喝我的血!” “不……” “不想我们都死在这里的话,就喝!”冯殃不由分说地摁着他的头,“殷承祉,若还认我这个师父的话,就听我的!” 殷承祉做不到,他做不到。 “我也会死的!”冯殃声音很冷静,“我撑不了多久了!你若真想保护我,就听我的!” 我也会死的! 殷承祉脑子一轰。 “喝!”冯殃又喝道,“不想我们都死在这里,就喝!” 不想! 不想! 殷承祉觉得自己的灵魂已经被抽出了身躯了,身躯便只剩下了本能,不愿意死的本能,听从师父命令的本能,他的灵魂则飘在了半空中,看到自己张开了嘴,吸允着从利箭伤口处涌出来的血,猩红温热的血和自己口腔中的混合,一并咽了下去。 很多很多的血。 箭头深深地扎如了颈部,鲜血不断地涌出,再被吸允入了口腔。 冯殃闭上了眼睛,手死死地摁着殷承祉的头。 还不够。 还不够。 腹腔的伤口是够了,但还不足以修复空间穿梭的损伤,她并无十足的把握,只能用这种方式赌一把! “放箭啊!怎么不放箭了——”楚心跌撞地冲了出来,“杀了他们!杀了他们——”可没有人听她的。 不过没关系。 她自己动手! 她夺了一名护卫的刀冲上前,像是一个胜利者来收取胜利果实般,举起了刀,面目狰狞,“冯殃,你去死吧——” 她要砍下她的头。 冯殃却连看都没看她一眼,更别说是反击她这一行为了。 有人会收拾她。 事实上,也是如此。 皇帝不必说一句话便让她功亏一篑了,原先是押着殷承祉,如今,则是押着她,想狗一样押着。 “殷长乾——” “掌掴!”皇帝冷冷地下令惩处。 啪啪啪啪…… 楚心连话都说不下去了。 而因为皇帝没有说打多少,自然也就不需要数不需要停了。 皇帝移开了视线,看向了相互抱着的两人,盯着殷承祉不断地吸允着血的模样,他像是一只吸血的野兽,不断地吸允着。 弩箭还未拔出来,伤口没有愈合,血不断流。 殷承祉若是清醒些的话或许可以觉察出来血比开始的时候少了,可此时,他几乎处在了灵魂脱壳的状态了。 冯殃却知道。 伤口愈合的太快了,这样不够! 她拔出了弩箭,随后又扎了回去,新的创伤带来了更多的血,浓稠猩红,无数的生机涌出,“继续喝!”她又摁着他的脑袋,“继续……” 声音坚定,却已然没了中气。 皇帝死死地盯着,比起齐王,如今的场面更让他震惊,也更愤怒了!她想做什么?用这样的方式救殷承祉吗?可不是只需要一点就够了吗?她这是要做什么?要将所有的血都给了殷承祉,让他长生不死吗?让他变成和她一般,万箭穿心也死不了的怪物吗?不,不是怪物!是神人!神人!“来人,拉开他们——” 护卫上前。 冯殃这一次没有任由他们做什么,而是在皇帝一声令下之后便一手拉着殷承祉一手继续摁着他的脑袋,让他继续吸允,脚下挪动便有些狼狈,亦是透着虚弱,但到底是躲开了那来执行皇帝命令的人,“你不是想试药效吗?” 皇帝冷笑,“你想把全身的血都给他吸管了吗?” 冯殃没有理会他,摁着殷承祉的头没让他停,能多点便多点。 “他不过就是一个废物!”皇帝不需要她回答也能够知道答案,她就是想要这样做,不管血流光了她死不死的了,哪怕真的死了,她也会这样做,可殷承祉算什么?他不过就是一个懦弱的废物,一个一无是处的废物!可从小到大,不管是父皇还是其他人,全都围着他转,哪怕被丢去了锦东,也有崔温对他死心塌地,现在,更是有这么一个神人为了他不惜一切哪怕失去神力也在所不惜!凭什么?!凭什么?!明明他才是嫡长子,明明他才是天子,这一切本该是他的才对!本该是他的! 既然得不到,那就毁了吧! 全部毁了! 他得不到的,便也绝不会让别人得到! 尤其是殷承祉! “弓弩队,放箭——” 得结束了。 冯殃拔出了那弩箭,随即以手为弓,射向了皇帝的方向,护卫们根本没想到都这样了居然还能发出致命的威胁,疏忽了,让那支弩箭穿过了他们的防护,不过,却并未射中皇帝。 实际上,它的目标也不是皇帝。 而是那依旧被掌掴着,脸都已经肿成了猪头的楚心。 “啊——”弩箭射入前胸。 冯殃叹了口气,还是失败了,她瞄准的明明是喉咙,不过现在也没时间顾及这些了,“我们走。”她双手撑着几乎瘫软了的殷承祉,腹腔的伤口应该没问题了,之所以这样怕是被她吓的,这孩子这辈子怕是都没被这般吓过,“别怕。” 希望这一次,她赌赢。 白光乍现。 “啊——”刺目的白光让不少人惊叫捂眼。 皇帝亦是惊恐地后退,狼狈不堪。 时间很短,可又似乎很长很长。 在新的一轮弩箭暴击之前,那原本插翅难逃的两人,被刺目的白光吞噬,待白光散去,便消失无踪了…… 神人! 怪物! 到底是神人还是怪物?! 196 杀他 白光在寂静无声的宅子中陡然出现,顷刻间使得黑夜便成了白昼,也惊动了处在森严戒备中的人。 欧阳三第一时间带人赶到,在刺目的白光中隐隐看到了人影,“夫人?”白光很快便散去,他看得更清楚了,的确是等待已久的人,都还来不及惊愕她到底是如何做到的,便冲了过去,“夫人?” 两人都很不好。 “夫人,你……”欧阳三惊愕地看着她,背上的弩箭还没有拔出,浑身血淋淋,“你这是……” 哪怕已经是第二次经历她在白光之后出现,可如今眼前的这一幕还是让他惊愕的说不全话。 冯殃没工夫搭理他,更不可能向他解释什么。 殷承祉的情况很不好,比起她预想中的还要糟糕! “还不够……”她呢喃着,下一刻抬头看向欧阳三,随即,伸手拔出了他的武器,利刃划破了手腕。 “夫人?!”欧阳三大惊。 冯殃还是没搭理他,甚至连让他滚开免得看到不该看的事情都没工夫,将划破的手腕放置在了殷承祉的嘴边,让血缓缓地落入他的口中。 殷承祉的皮肤也崩裂了,渗出了血,虽然没有冯殃起初时候那般可怕,但对于普通人来说,这依然是能够致命的,更别说此时他那时有时无的脉象了!他双唇灰白,紧紧地闭着,血滴落到了他的唇上,却渗不进去。 冯殃只得掐开了他的嘴,将手腕压了过去,“殷承祉,继续!”大动脉上的血可以留的更快,可她并不觉的此时此刻的殷承祉还能主动地吸允,“殷承祉,听话!” 像是真的听进去一般,紧闭的双唇微微颤动起来了。 这一幕…… 欧阳三满目的惊愕也满心的疑窦,虽然他还没看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显然这一幕是不宜让太多人知道的,“全都下去准备,稍后便撤离!” “是!” 欧阳三半蹲了下来,也冷静了下来,“夫人……” 冯殃还是没空理他。 欧阳三只好忍住。 时间一息一息地过去,手腕中的血顺利地流入殷承祉的口中,殷承祉的脉象开始恢复,脸色也开始好转。 之前吸入的那些血还是有用的。 还是有用的。 一阵眩晕袭来,冯殃几乎撑不住。 “夫人!”欧阳三也顾不上什么了,连忙伸手扶住了她,“夫人……”按理说来此时应该找大夫的,但眼前所发生的事情都在告诉他,没有这个必要,“您还好吗?” 冯殃睨了他一眼,并未回答,而是探向了殷承祉的脉象,确定他还活着,而且是在恢复之后,方才伸手把背部的箭。 “夫人!?”欧阳三又给吓着了。 冯殃没理他,一下一下干净利落地全拔了,本来已经不怎么流血的伤口又一次血如泉涌,眩晕更重了,她喘息着,闭着眼做了最为短暂的休息,然后睁开,再一次探向了殷承祉的脉象,脉搏已然恢复了生气,又伸手摸了他的脸,不过越抹越是血污,她只好看向旁边的欧欧阳三,“有手帕吗?” 欧阳三又愣了一下,才慌忙掏出了一条汗巾。 冯殃也不嫌弃,拿过来便擦拭起了殷承祉的脸来,血污去除之后,那张比女人还漂亮的脸露出出来了,崩裂的肌肤已然愈合,不再渗血,她丢了汗巾,又在他身上要害处摸了半晌,内脏应该没有大碍了,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再次划破了手腕,继续给他灌血。 欧阳三再也没有发出一句话,哪怕是呼吸都尽可能地抑制。 待殷承祉的脉象恢复的更有力了,才停了下来,人也更加虚弱了。 “夫人!”欧阳三忙扶住了她,“您……” “我没事。”冯殃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紧闭后的眼眸睁开,扫向了身边的人,眼瞳中盛满了森冷的杀意。 欧阳三心一惊,下一刻便双膝跪地,“夫人,欧阳三誓死效忠夫人!” 冯殃虽没真的要杀他灭口,但他这般迅速的回复还是让她放了些心,她撑着地面慢慢地站起来,可太过虚弱了,这一来一去的,怕是比当初她对连辛所做的损伤更大,只是,她还得撑下去,“照顾好他,一刻钟内,我若是没回来,便带着他立即启程回锦东!”她喘息了一下,差一点便站不稳,“告诉他,好好活着,别作死!” “夫人……” “带他进屋。”冯殃没等他说完便道。 欧阳三还想说什么,可强大的威压迎面扑来,他只得应从,上前将燕王抱了起来,快速地进了屋,连忙把人放下之后便转身欲出去,可白光又再一次出现了,他愣怔了一下,等冲出去,白光已然缩成了一个小小的圆圈,然后,消失,而一并消失的还有冯殃的声音,“夫人……” 黑夜恢复了寂静和黑暗。 奉先殿外血流成河,断肢残骸满地都是,幸存的护卫都已经傻眼了,那些弓弩手也都好不到哪里去,皇帝的脸阴沉的比底下爬上来的恶鬼还要可怕,“给我追——给我追——”愤怒之下连朕的自称都忘了,可哪怕他都已经歇斯底里愤怒到了极点了,周边的人还是处在惊吓中未曾回过神来,哪里还能领命? 便是领命了,又如何追? 人就这般凭空消失了! 这哪里是人啊! “神仙……神仙……”弓弩队中不知道谁传出了这颤抖的声音,旋即席卷了所有人,是啊,那怎么会是人?都被射成那个样子了还没死,还能凭空消失,不是神仙是什么? 还有妖孽呢。 不过,大家似乎都更愿意相信美好的东西,也更敬畏自己所不知的东西。 “我们杀了神仙……” “杀了神仙……” 当然,也还是有理智的,比如说几个弓弩队的头头,自然不可能让自己的队伍乱了,当下叱喝,“浑说什么?!那是怪物!是妖女!” “妖女……” “妖女?” “当然是妖女!” 而另一边,皇帝的命令并未得到回应也开始发飙了,抬脚揣着身边的护卫,一踹一个准,一踹一个狠,嘴里骂骂咧咧的,似乎将心中所有的愤慨都发作在自己人身上了。 除了皇帝的发飙之外,楚心也没有消停,当然中了一箭的她是不可能再作妖了,此时此刻,她只想活着!只想活下去!哪怕是当年被逼的走投无路,被皇帝囚禁在暗无天地的密室,日日夜夜饱受折磨和煎熬,都未曾有过此时的恐惧! 她要活下去! 她不能死! 她怎么能死! 她拔出了腹腔中的弩箭,疯了一般推开了眼前的那些护卫,便是连皇帝都挨了她一巴掌了,不惜一切地冲向了冯殃方才所在的地上,那地上满是血! 而此时这些血对于她便如同是救命的灵丹妙药一般! 她冲了过去,然后趴在地上俯下身不断地添着。 她不会死的! 不会死的! 她一定不会死的! 冯殃,你休想就这样杀了我! 你休想! 皇帝也冷静下来了,他们逃了,他的灵丹妙药逃了,哪怕他贵为皇帝,可也很清楚今夜让他们逃了,以后别说再抓他们,哪怕是跟他们要一碗血怕都做不到!更何况经过了这一次,他们岂会善罢甘休等着他去找?!“贱人——”他冲了过去,握住了楚心的头发将他拽起,“贱人你也配!” “啊——”楚心大吼,“放开我——放开我——” 皇帝拽起人然后一脚踹了过去。 楚心被踹飞了,胸口的剧痛让她不禁喷出了一口血,都分不清楚那喷出的到底是她的血还是刚才被她吞进去的,“不……不……血……我的血……”她慌忙趴下,又去添地上的自己吐出的血,“我的……我的……我不会死的……不会的……” 皇帝厌恶地收回了目光,落到了地上那被楚心添过了的那摊血,自然,他是绝不可能像楚心一样添的,“来人……” 他正要命人去拿东西将这血收集起来。 而话还没说完,先前消失了的白光又一次出现了,这一次,哪怕是他自己都被刺的双目发疼,而还未完全恢复视力,便见一把血淋淋的剑刺了过来,直刺他的咽喉,也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奉先殿内的先帝后保佑了,皇帝一个踉跄往后倒,倒是让他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击,下一刻便回过神来,一把拉过身边的护卫挡在自己面前,厉喝道:“护驾——” 白光的出现让众人惊住了,谁也没想到冯殃还会回来,哪怕是皇帝也没想到,招招杀招,让皇帝狼狈的比当初在西北逃命更甚,可他是谁?他是皇帝,是大殷的皇帝,是这天下的主宰!他能够走到今天不仅仅是靠运气的,“来人,护驾——” 众人纷纷回过神来了。 弓弩手再次各就各位。 护卫亮出了武器。 冯殃出其不意没能得手,已然是失去了胜算了,多次空间穿梭,大量失血,重伤累累……可若不将此人杀了,殷承祉往后不会有好日子过,比起日日防贼,她更喜欢将贼给宰了,更别说他知晓她的秘密,还动了贪念。 皇帝该死,也必须死! “冯殃——”楚心也看到人了,疯狂的眸子迸出了求生的贪婪和渴望,厉喝一声便冲了过去,张牙舞爪,可也只是张牙舞爪,甚至连兵器都忘了捡一把了,对于死亡的恐惧已经蒙蔽了她的理智,生怕晚一点便又让她给逃了,她就只能死了。 冯殃眼角都没有扫一眼,一剑挥出。 楚心的脚步截然而至。 冯殃的武器继续朝着屁滚尿流的皇帝而去。 楚心定定地站在那里,眼瞳大睁,睁的眼珠子都似乎要蹦出来了,一条血痕从横跨了她的整张脸,深可见骨。 “放箭——”弩箭卷土重来。 皇帝已经躲进了大殿里面了,“关门!关门——”厚重的大门被匆忙关了起来,皇帝跌坐在殿内,朝着外面吼道:“杀了她——给朕杀了她——” 此时此刻外面那并不是什么灵丹妙药,而是要他命的恶鬼! 弩箭齐发。 冯殃却岿然不动。 殷承祉有句话是真的说对了,他就是累赘,而如今,没有了累赘的冯殃,便没了顾虑了,今日这里的所有人,一个也不能活! …… 殷承祉觉得自己的身体被切碎了又被缝合起来再被切碎,如此循环往复了许多次,最后他甚至都已经对这种痛苦习以为常了,到了后来,久等不到,反而慌了神,他猛然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殿下醒了?”欧阳三连忙问道。 殷承祉抓住了胸口的衣裳,不断地喘息着,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般。 “殿下?”欧阳三也有些慌了神,可又不知该如何是好,“殿下……” 殿下? 殿下? 谁叫他? 谁在叫他? 殿下? 殿…… 殷承祉瞳孔倏然紧缩,原本还算红晕的脸色骤然间惨白了下去。 …… 紧闭的大门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 皇帝跌坐在地上始终没有爬起来,一双泛着惊惧的眼瞳盯着紧闭的大门,耳边,是源源不断的厮杀声、哀嚎声,还有稀里哗啦的下雨声。 似乎下雨了。 可即便是这雨声也没有隔绝住那惨叫声。 一声一声,一串一串。 皇帝不是没有听过别人的惨叫,也不是没有见过死一群的,可却是第一次有这种心惊,外面那么多人,那么多的弓弩手,而她只有一个人!就只有她一个!一个!哪怕是怪物也抵挡不住那么多的弓弩手! 可从一开始,便只有男人的哀嚎声。 全都是! 一直持续! 雨越下越大了,电闪雷鸣。 而男人的哀嚎声也越来越小了。 那个女人死了吗? 终于结束了吗? 皇帝踉跄地爬起来,而下一刻,紧闭的大门便被撞开了。 嘭! 不,是被砸开了。 用的是尸体! 血雨腥风灌入了大殿。 皇帝盯着那走进来的女人,浑身上下被雨水浸透了,那满脸的血污也被雨水清晰干净,露出了那一张不算绝色但却是森冷的让人胆寒的脸。 她杀光了外面所有的人,如今,来杀他了! 197 走 来杀他! 杀他?! 皇帝忽然大笑起来,面容扭曲到了极点,一双眼瞳阴鸷地盯着眼前的女人,“你想杀朕?!” 冯殃上前一步。 皇帝后退到了供桌前,冷笑道,“你以为杀了朕,杀了这里所有人就可以保住你的秘密,就可以让殷承祉安枕无忧了?”他大笑道,“原来你们神人怪物都这么天真可笑啊!长生不死!长生不死啊!谁能抵挡的住这个诱惑!你以为殷承祉就真的没有贪念吗?他为了你,连个女人都不敢碰,就不是为了笼络住你?!朕明着抢,而他你?不过是耍诡计手段暗中抢罢了!他那般拼死护着你不就是因为知道自己死不了吗?他心里清楚的很,只要有你在,他就死不了!难道他不知道朕让他来京城绝不会聚一聚兄弟情吗?他知道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可他还是来了!若不是有恃无恐,他如何敢来?!” 冯殃没有跟他废话一句,直接出手。 皇帝猛然转身双手往供桌上狠狠一拍,铁栏栅猛然升起,化作了牢笼般的东西将皇帝团团围在中间,也是团团护住了他。 冯殃一招杀不成,若是要继续的话,便只能将眼前的铁栏栅给砍断了。 皇帝笑道:“你真当殷承祉会一辈子奉承着你?不!不!等他利用完你,等他也长生不死了,再也不需要你了,你就该消失了!你以为他不怕被世人知晓他与自己的师父不干不净吗?你当他不怕世人知道他的师父是个怪物?他之所以拼命保住这个秘密,不过是为了自己罢了!” 冯殃抬手,将手里的刀掷出,长刀变为暗器,穿过了铁栏栅刺向了皇帝。 皇帝也没有坐以待毙,拿过了供桌上那把与先帝后身为一并供奉的长剑,拔出后铿地挡住了那刀,削铁如泥的宝剑将那要命的长刀砍成了两半,“你杀不了我!” 冯殃冷笑,起步上前。 “你便是杀得了,也不能杀!”皇帝又喝道,“我是殷承祉的同胞兄长,唯一的血亲,你杀了我,他在这世上再也无血亲了!” 挑拨不成,便又来苦情了。 “朕若是没死,他自然便将朕视为仇敌,甚至恨不得亲手杀了朕,可若是朕真的死了,还是死在了他心心念念的师父手中,他后半辈子就会日日活在愧疚当中!你不信?可殷承祉就是这样的人!明明做着最绝情最残忍的事情,却又在那里悲天悯人,把自己当成了能拯救世人的菩萨!”他紧紧地盯着冯殃,“你要杀朕,朕挡不住,可殷承祉往后的每一日都别想好过!他的好师父,在他父皇母后的神位前,杀了他唯一的兄长!而造成这一切的,便是他!他就是那个罪魁祸首!从一出生便已经在祸害所有人的罪魁祸首!” 冯殃眼底杀意更胜,抬脚往前。 皇帝背靠着供桌,看起来像是丝毫不畏惧,只是若真的不怕,岂会在嘴皮子上花功夫。 而便在此时,外面传来了动静。 “快——” 皇帝笑了,大笑了起来,“谁才是天命所归?谁才是?父皇,你瞧瞧,谁才是那天命所归?!是儿臣啊!是朕!” 若非天命所归,如何会化险为夷? 皇帝的救兵来了。 皇帝在铁栏栅里面。 “哈哈——”皇帝越笑越张狂。 冯殃手无寸铁,哪怕能徒手掰开那些铁栏栅将皇帝揪出来,却未必能抵挡的住外面冲来的救兵,她闭了闭眼,“再动殷承祉,我便让大殷江山换个主人。” 皇帝狰狞如鬼。 冯殃没有多余的话语留下,启动了空间穿梭。 这是皇帝第一次亲眼也是清晰地目睹着她消失,“啊——”然而,代价也是很大,过大的震惊让他未曾能及时护住眼瞳,近距离的白光将双眼刺的生疼,他扔了手中的剑,双手捂住了双眼,“来人——来人——” 如说他赢了,也是惨胜。 …… 师父来了。 师父被关在了牢笼里! 他们放师父的血! 他们用他来威胁师父让师父束手就擒让师父任由着他们放血! 他要杀了他们! 杀光他们! 师父逃出来了! 他终于抱住了师父了! 他们一起杀了他们,把他们全都杀了! 杀了—— 然后…… 师父划破了自己的脖子…… 师父说…… 吸我的血! 吸……她的血…… 他不能这样做的,他怎么能这样做?可师父说他不这样做就不认他这个徒弟了,他不能没有师父的,不可以的! 他听话,他很听话,师父别不要他! 血…… 好多好多的血…… 他一直吸允着,一直一直吸允……浓稠的血不断地被吸进了他的口腔中,那是师父的血……师父的血啊…… 他都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 “师父——”殷承祉终于回过神来了,惶恐地四处找寻着那道声影,可是没有!没有!“师父——师父——” 他一直抱着师父的! 他一直抱着她的! 为何不在这里? 为何不见了? 为何…… 殷承祉甚至还能尝到了血腥气味,带着她气息的血腥味……他吸了好多好多的血……吸了她好多好多的血…… “不——不会的——不会的——师父——” 他跌跌撞撞地爬下来,便要往外冲。 欧阳三急忙将人拦住,“殿下,您不能出去!” “让开——”殷承祉喝道,而喝完了之后方才惊觉这里还有个人,居然有人?“我杀了你——” 欧阳三连忙挡住了他,“殿下?!” “我杀了你——杀了你——”把他们杀光了师父就安全了,杀光了师父就安全了! “殿下!”欧阳三厉喝道,“殿下,你清醒点!殿下!属下是欧阳三!属下是阿三!阿三!你看清楚属下是阿三啊!” 殷承祉还是疯狂地动手,但也因为失去了理智,也没了章法,倒也不至于真的对欧阳三造成太大的伤害。 “殿下,是冯夫人让属下在这里等殿下的!”欧阳三下了狠手,将人制住了,“殿下,你看清楚,属下是欧阳三!” 欧阳三? 欧阳……三? 阿三? 殷承祉渐渐清明起来,“阿……阿三……” “是,是属下!”欧阳三松了口气,“殿下,你先冷静些,夫人不会有事的!你先冷静下来……” “师父!师父在哪?师父在哪?”殷承祉没有再将他当敌人了,可惶恐还没散去,“师父在哪?!” 他记起来了,师父让他一直吸她的血,他听话,一直吸着,他的伤好了,腹腔的致命伤也好了,整个人都很好很好,然后……好像师父说,我们走!是!师父是这么说了的!再然后……“好疼……好疼……”好像全身骨头都在被敲打碾压着,五脏六腑更是一寸一寸地碎裂,连皮肤,全身的皮肤都在裂着……他好疼,痛不欲生也不过如此了,可他不怕,一点都不怕,师父就在他怀里,就在他怀里……再然后……“她让让我吸了她的血是不是?她又让我吸了她的血是不是?!”他哭了,哭的稀里哗啦的,痛苦而绝望,她一定又是让他吸了她的血了!她有多少血啊!能有多少啊!“她在哪里?她在哪里?” 最后的两句,问的很轻很轻。 甚至不敢抬头去看欧阳三了。 他怕,得到的答案是他最不想要的! “不……不……师父不会有事的……师父是神人……是神人……神人怎么会有事……我得去找她!” 便又推开了欧阳三,踉跄地往外冲去。 “殿下!”欧阳三想阻止。 而此时,外边又亮起了刺目的白光。 殷承祉本能地抬手挡住了眼睛。 欧阳三同样如此。 而很快,白光便消失了。 殷承祉也记起了这白光,脚步更快地往外冲。 欧阳三这次也不阻止他了。 外边倾盆大雨中,一道人影佝偻地撑着地面,似乎在承受着什么剧烈的痛苦似得,血腥味随着雨水散开。 血! 殷承祉没有看清楚雨中那人的脸,但他知道是她!不必看也知道是她了!他甚至可以嗅出她血的气息!“师父——”他疯了般冲进了大雨中,跪倒在了那人的面前,伸手接住了她倒下来的身躯,“师父——” 血腥味越来越浓。 欧阳三也冲了出来,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师父?师父?!师父——”殷承祉紧紧地抱着,一声一声地喊着,可却没有得到半分的回应,他惶恐更甚,浑身颤抖,低下头,贴近了她的脸,却只是触碰到了冰凉,甚至连鼻息都是那般的若隐若现。 “殿下,先将夫人抱进屋!”欧阳三回过神来,喝道。 殷承祉这才恍然醒悟,踉跄却又稳稳地将人抱了起来,冲进了屋子里,有了烛火,便能看清楚怀里人的情况了,而这一刻,肝胆俱裂。 他脑海中回荡起了她说过的那一句话。 我也会死的。 我也会死的…… 死的…… 冯殃面色白的没有一丝的血色。 “师父……师父……” 欧阳三心也是狠狠的一沉,“我……我去找大夫……”他正要起身,却感觉自己的衣摆被人拉扯了一下,低头看了过去,便见和死人没多大区别的冯殃竟然伸出了手,拽了他的衣摆,“夫人?夫人?” 她没死? 她还有意识?! 殷承祉浑身一颤,似乎也发现了,“师父……师父?” 冯殃听得见他的叫喊,也感觉得到他的恐惧,估计是真的吓坏了这孩子了,她理应睁开眼告诉他,没事的,怕什么,哭什么?怎么就还长不大呢?可她真的做不到了,这一次是从未有过的虚弱,哪怕是被亲手养大的娃娃当唐僧肉的时候也没这般严重过,她想,或许也会跟连辛一样,沉睡个好几年,又或许……这一次真的如愿以偿了,“走……马上……走……”她能够做到的最后一件事,便是告诉他们,马上走! 皇帝没死,便绝不会放过他的! 她已经护不了他了。 他必须马上走! 马上回到锦东,才能好好活。 “走……” 最后一个字之后,便彻底地失去声息了。 “师父?”殷承祉惊惧的连声音都不敢说的太大了,她没声音了……她一动不动……她浑身冰冷……她……再也没有回应他了…… 欧阳三也是惊恐不已,鼓了好久的勇气这才抬手探向了她的颈部脉搏,连呼吸都停了,“还有脉搏……还有脉搏!”他大喘了好几口气,心才定了定,“殿下,夫人还有脉搏,夫人没事!”虽然脉搏很微弱,但的确还有,而且,冷静下来之后他觉得这时候还是不要找大夫的好!先前那诡异的一幕幕,让他更加坚定了此时的想法,“殿下,夫人让我们马上走,殿下,我们马上离开这里!” 殷承祉傻傻地看着他。 欧阳三只得耐心伸手握住了他的手,往冯殃的颈部探了过去。 殷承祉想要缩回。 “殿下,夫人没死!”欧阳三强硬地拉过他的手摁在了动脉处,“你看,夫人的脉搏还在!她没死!” 殷承祉的确探到了,就和之前他吸允着她的血的时候一样,脉搏始终跳动着,让他安心,让他相信他听话是对的,“师父不会死的!不会死的!” “是!夫人怎么可能死?”欧阳三顺着他的话说道,“所以我们要听夫人的命令,马上离开这里!否则若是夫人醒来发现我们没听从她的命令,必定会雷霆大怒的!殿下也不想惹夫人动怒是不是?” 最后简直就是在哄孩子了。 “不想……不能……”殷承祉紧紧地抱着怀中的人,将头贴着她的脸,“我会听话的,我很听话的……师父……我很听话的……” 欧阳三看着这一幕,哪怕不合时宜也不由得惊愕了一下,这般的态度哪里是徒弟对师父的?可偏偏……“殿下,我们马上走!”我们回家,师父,我们回家,我带你回家! 先离开这里再说,其他的管那么多做什么? 殷承祉点头,抱着人站起身来便往外走。 一切早已准备就绪,只待一声令下便能出发了。 很快,一行人便冒着磅礴大雨,急速前行,往锦东而去。 198 不会死 欧阳三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能让冯夫人如此紧张在倒下之前命令立即离开,必定是出了大事。 哪怕已经出了京城,可还在皇帝的势力范围,他们并不安全,而且就算已经做好了撤离的一切准备,可若真的和皇帝硬碰硬,他们绝对讨不到个好,所以,唯有尽快赶回锦东,才能安全! “停车——停车——”飞奔的马车中传出了殷承祉尖锐的吼声。 欧阳三不得不命令暂停前进,策马靠近马车,问道:“殿下有何吩咐?” “找大夫!去找个大夫!”殷承祉抱着怀里的人,声音都在发颤。 欧阳三心里暗叫不好!以夫人的情况是绝不适合如此赶路的,可偏偏——好在现在也算是出了京师范围了,留在后面警戒的人也没发出发现追兵的信号,暂且停留一下应该也可以,“殿下,前方有个县城,我们去那里!”说完,不待主子回应便立即出去了。 半个时辰之后,便抵达了县城了。 县城虽然不大,但因为靠近京师,倒也是繁华,找个好大夫也并不难,只是当他将那胡子都白了的据说是这十里八乡中医术最好的大夫请来,老大夫却只是看了一眼,连脉都没有探便摇头说不好了。 什么不好? 还能是什么? 殷承祉那双眼睛剐着老大夫,跟要将人千刀万剐给吃了似得。 老大夫吓了一跳。 欧阳三压下了不安,说道:“大夫,您还没探脉……” 老大夫虽然被吓到了,可到底算是有些阅历的,“哎。”叹着气摸着胡子,“都这样了还探什么脉?怕是探了也探不到了。” “把他丢出去!”殷承祉冷冷地说。 老大夫也是有脾气的,“我说你年轻人火什么火?是老夫我不愿意救人吗?是这人救不了了!你要是真这般在乎,怎么到现在才找大夫?我瞧着这小姑娘怕是已经这样子很久了吧?你们这住客栈的是在赶路?这不是胡闹吗?都这样子了还赶什么……” 欧阳三担心老大夫继续说下去所剩不多的阳寿怕是再也不能说话了,严重些怕明年今日便是他的忌日了,连忙将人拉出去。 老大夫火气更大了。 欧阳三好声好气地说了好半晌,才把人给稳住,“大夫,真没法子吗?” “你没眼睛吗?那脸色跟死人一样,哪里还有什么法子?”老大夫哼哼道,“就算有千年人参,怕也只能吊着一口气。” “千年人参?”欧阳三顿时生出了希望,“大夫可知道哪里有?” “这东西稀罕着你,京城那些皇亲国戚都不一定有!”老大夫觉得这群人就是耍着他完的,气呼呼地甩了袖子离开了。 虽说机会不大,可欧阳三还是派人出去找。 “殿下,属下已经派人去找千年人参,找到的话……” “她不会死的!”殷承祉打断了他的话,像是在对他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她不会死的,不会死的……” 圆球说过无数次了,它的主人不会死的!它的主人活了无数的岁月,漫长的哪怕是皇朝更迭都能看到好几次! 能够如此长长久久活着的人,能够超脱于生老病死之外的人,怎么可能如此轻易便死了?!他都还没死了,她怎么会死?! “当年在西北,我也是花了好一段时间才恢复过来的,圆球说过人体是需要时间康复的,师父只是需要时间而已……” 欧阳三越听越是担心,燕王殿下可别也出事了! 这么一个小县城,哪怕靠近京师,可要找千年人参哪里是容易的事情,派出去的人都空手回来了,可却带回来了一个人。 严朗。 “你还没死?!”欧阳三见到殿下用那种方式出现之后便不抱着严朗还活着的希望,殿下和夫人都成那样子了,严朗岂还能安然无恙?可他偏偏活着,虽不能说安然无恙,但的确是活着,还带来了他们急需的千年人参!“你怎么会找到这里的?!” 既然没有抱着还有人活着的希望,自然不会留下线索让他们追上来了! “你——” “我没有背叛殿下!”严朗一看欧阳三起了防备便知道他担心什么了,“殿下现在如何了?你们为何在此处停留?殿下受伤了?” “你……”欧阳三的确怀疑,虽说是生死与共的兄弟,可他活着本身就是可疑,更不要说还找到了他们,带来了他们要的东西。 严朗知道若是不说清楚的话再着急也没用,“殿下被皇帝召了一同前去皇陵祭祀,我们随行的人原本就不多,不过到了皇陵之后,殿下的行动却比在京城燕王府中自由了不少,皇帝也并没有做什么伤及殿下的事情,甚至都没见过殿下,直到那一日皇帝将殿下召去奉先殿,但却不让我们随行,当时我放心不下,执意要近身保护,可殿下拒绝了,殿下始终认为皇帝不会在皇陵,尤其是供奉了先帝后的奉先殿对他下毒手,我便只好带着人在偏殿等候,想着一旦有什么不妥便冲去保护殿下。 这一等果然等来了打斗的动静,可我正要带着人去的时候,就被一队弓弩队给围住了,殿下高估了他们的兄弟情分,也低估了皇帝要除掉他的心,我们拼死突围,可面对弓弩队还是毫无办法,我们十个人,就只剩下了我……” 说到了这里,愤恨涌上了眼眶。 “原本我也活不下来的,可齐王出现了!” “齐王?”欧阳三皱眉,“他不是病的快死了吗?” “呵!”严朗冷笑一声,“非但没有病的快死,那样子可能甚至比你我还要康健!” 欧阳三并不意外齐王的病情有猫腻,可若是隐瞒的如此深的话,那此人绝不是善茬,“他救了你?” “是。”严朗点头,“他阻止了弓弩队,说皇帝遇刺了,让他们立即去救驾,比起皇帝,我这么一个垂死挣扎的人自然无需理会了,更不要说还有齐王在,他帮我引开了弓弩队,让他的人将我送出了皇陵,除了为我治疗外伤之外,还给了我不少的药材,他说,我会用得上的。” “你就走了?”欧阳三神色冷了下来。 严朗道:“怎么可能?!若非确定殿下不在皇帝手中,我岂会离开?!” “那你……” “你们撤了。”严朗没让他说完,“我不会丢下殿下一个人逃命,你们自然也不会!” 欧阳三点头,神色更为凝重,“撤离之时我留了记号,不过这一路上却没有,你能追来,皇帝也可以!” “殿下到底如何了?”严朗回到了正题上。 欧阳三吸了口气,“殿下无事,可冯夫人重伤昏迷,命悬一线。” “冯夫人?”严朗脸色大变,“她来了?她怎么会来了?是她将殿下从皇陵救出来的?她现在如何了?” “具体发生什么我也不清楚。”欧阳三说道,至于当晚那些诡异的事情,少一个人知道便少一个人,“不过应该是冯夫人将殿下救出来的。” “齐王给了我那么多的药材,甚至还有千年人参,便是知道皇陵中发生了什么了!”严朗脸色更难看了,“他到底打什么主意?” “先不管他了。”欧阳三揭开了怀疑,便也顾不上齐王了,“先将人参给夫人用了!” “好!” 严朗也终于见到了殷承祉了,看着殿下的那模样,什么如何不如何的也不需要问了,至于冯夫人的情况…… 千年人参真的有用吗? 欧阳三也想不到那么多了,亲自取了人参煎了,端到了殷承祉面前,“殿下,属下来喂……” “我来!”殷承祉哪里会假手于人? 可冯殃却喝不下去了。 殷承祉的手都在抖。 欧阳三见状忙道:“殿下,属下来……” 殷承祉不愿意,可是他的手握不住汤勺了…… 欧阳三小心翼翼地将人参水一点一点地喂进了冯殃的口中,可和殷承祉先前一样,喂进去多少,便溢出了多少。 “师父,喝药……喝药……”殷承祉浑身都颤抖起来了。 严朗脸都白了。 欧阳三咬牙吸了口气,“夫人,得罪了!”抬手掐住了冯殃的下巴,掐开了嘴,继续往里面喂,可还是不行。 他也慌了。 连救命药都喝不下去…… 殷承祉伸手夺过了他手里的碗,仰头一口自己喝了,便低下头覆上了冯殃的嘴唇,嘴对嘴地喂。 欧阳三双目圆瞠。 严朗简直吓傻了。 可缓过来之后也顾不上什么礼教之类的,若是这样能让夫人喝下这救命药,再不妥也没事!可还是不信!还是不信! “殿下……” 殷承祉低着头,双手将人抱得更紧,这样的抱法别说是一个垂危之人,哪怕是一个正常人怕都不会舒服,可此时此刻谁也没说他什么。 连救命药都喝不下去,还能有什么办法? 所有人都已经打定了输数了。 欧阳三甚至都做好了准备一旦夫人真的熬不过来殿下发疯的话,务必要将他稳住,然后平安带回锦东! 这是夫人昏迷之前最后的一个命令! 可谁也没想到,殷承祉没有疯,就这么不言不语地抱着那不知道还有没有气息的冯殃,也就过了小半个时辰,便开口了,“走。” 两人一愣。 “回锦东!”殷承祉抬起头,脸色虽然还是很不好,但却是冷静的。 欧阳三最先回过神来,“是!” 先不管是什么情况,只要殿下冷静下来并且愿意继续赶回锦东,便是好事! 一行人做了简单的准备之后,便又继续启程了,这次赶路,比先前的那一次还要快,日夜兼程,未曾停息。 如此高强度的赶路,欧阳三这些身强体壮的都有些疲倦了,更别说是一个重伤之人了,哪怕是坐着马车也受不住的。 “不能让殿下这样……”严朗当了这个坏人,将大家都不愿意说出口的话说了出来,“对殿下对夫人都不好!” 欧阳三沉默。 “我去和殿下……” “你不要命了?”欧阳三拦住了他,“你要是敢说,殿下马上就会砍了你!” “可也不能……” “夫人未必就已经……”欧阳三想着那一夜诡异的情况,心里还是抱着一丝希望,“殿下不是胡来的人,不会让夫人受折辱的。” “可是……” “严朗,夫人是殿下支撑下去信念!”欧阳三打断了他的话,“哪怕夫人已经……若殿下这样便能顺利回到锦东,也未为不可!我相信夫人也绝不会在意的!” 严朗张开了口,想要说什么,可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欧阳三思前想后还是找了个机会上了马车,“殿下,离锦东还有千里之遥,你需要吃点东西。” 殷承祉伸出了手,接过了他送来的食物,也没看是什么,便塞嘴里了,几天几夜的赶路让一个翩翩美少年成了个胡子邋遢的粗汉子了。 欧阳三的手悄然落下。 “你做什么?!”殷承祉大怒。 欧阳三没收回手,“殿下,属下想为夫人诊……” “你是想确定一下她死了没有?”殷承祉浑身煞气地揭穿了他的小心思,“她没有死,也不会死!” 欧阳三心头战栗,“殿下……” “她和我们不一样!”殷承祉盯着他,“你不已经见过了吗?她和我们不一样!我们所有人都死了,她都不可能死!” “夫人她……” “她不会死的!她会醒过来的!她只是需要时间休息!”殷承祉虽然浑身煞气戾气,可却很冷静,一点都不想是因为承受不了失去重要之人而疯魔的人,“告诉外面所有人,冯夫人安好!” 欧阳三又看了一眼被燕王死死护在怀里的人,他没看见脸,也没能探到脉搏,但如今的天气,一个人若是已经死了,这么多天不该是这样的,夫人的确还活着,还活着,“是,夫人不会死的,夫人怎么会死?”他笑了起来,“是,殿下,属下这边去告诉所有人,夫人安好!” 殷承祉没再理他,低下头贴着怀里人儿的脸,还是那么的冰凉,一点温度都没有了,可她还活着,她还有鼻息,哪怕微弱的很难感觉到,可她的确还活着,就算没了鼻息,她也还活着!他的师父不是寻常人,怎么会轻易死去? 199 反了 冯夫人安好的消息的确给众人打了一剂强心针,这一路奔波的,虽然追兵未至,可到底还是惶恐不安的,尤其是冯夫人命悬一线,这万一有个好歹,燕王殿下怕是要发疯了,哪怕不会,锦东失去了冯夫人,便失去了一大助力。 不得不说,冯夫人出自隐世大族,燕王背后有一大靠山,这一信念简直就是深入人心。 “夫人真的没事?”严朗握紧了拳头,作为亲眼见过冯殃状况,且知道连千年人参的汤药都喝不下去这事,实在无法相信这事。 欧阳三神色冷肃了下来,“自然是真的!怎么?你不希望夫人安好?” “欧阳三……”严朗自然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有些恼火,可很快便又释怀了,“是我没有保护好殿下……” 欧阳三也就是火气来了就喷,这接连赶路的谁都不好受,更是憋足了火气,他们夫人和殿下为皇帝守住了锦东,将锦东从一个烂摊子收拾成了如今的繁华,哪里对不住他了?他不知道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能够将夫人和殿下都弄成那个模样,必定是极为可怕!“抱歉,我并没有其它意思。” 严朗吸了口气,“当日我便不该回到殿下身边……” “你错了。”欧阳三道,“换做是任何人此时此刻在你的位置上,结果都会是一样!”他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若真的要论谁的责任,那最大的责任该是……” “欧阳三!”严朗怒喝道。 欧阳三也没说下去。 其实不说下去两人心里都清楚是谁。 殷承祉,他们的燕王殿下。 若不是他过于相信与皇帝的手足之情,若不是他太过于遵从君臣之道,便不会明知皇帝不怀好意也还是入京。 可能说他错吗? 不能啊! 相信手足之情没有错,遵从旨意也没有错! 好在如今情况还不算最糟糕,只要冯夫人真的平安无事,燕王平安回到锦东,这些损失锦东还是不能够承受的。 而经此一事,燕王与皇帝算是撕破脸皮了,此后锦东固然会遭到来自京城的威胁,可未必就不是时机! 皇帝连对他忠心耿耿的亲兄弟都不放过,如何能当的了这天下之主? 锦东,他们的燕王,必将脱胎换骨! …… 锦东内紧外松的状态从燕王奉旨入京的那一日起便已经开始了,而自从燕王启程入京之后,崔怀便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时时刻刻都等着前方传来的消息,燕王离开了锦东、燕王在路上遇刺、遇刺的真相、燕王顺利抵达了京城、皇帝在京城为燕王建了燕王府、燕王被软禁在了燕王府中、皇帝召燕王一并前去皇陵祭拜……一个个消息传来,让他松了口气的同时又继续提心吊胆,时时刻刻都清楚前面正有足以颠覆一切的狂风暴雨正张牙舞爪而来。 而他的担忧并非多心,更不是诅咒燕王不好,京城那边的消息在燕王随皇帝去了皇陵之后便断了,更甚者,似乎连京城到锦东的消息网都断了。 他已经有半个月没得到燕王的消息了。 崔怀再忍了五日,再始终没有消息传来,而他用尽了所有法子也无法联系上了燕王之后,便假借染了风寒,将公务暂且交给了闾州州府朱茂,便悄然离开了闾州城,目的地自然是宁州了,宁州是锦东面对京城的第一道防线,而在宁州,更有他可以信任之人,亦有能够动用的人力。 而他才一到,便接到了久违的关于燕王的消息,却不是个好消息。 “燕王让你带人前去接应?” 崔钰颔首,“的确是燕王的字迹,亦有锦东军特有的通信密印,所以应当是真的。”随后又问道,“大哥不是因为接到信才来宁州的?” “我已经有半个多月没有燕王的消息了。”崔怀说道,“如今看来,是真的出事了。” 崔钰嗤笑,“皇帝这般阵仗让他去京城,难不成真的只是想见见他这个亲弟弟,然而再给他娶上一个好婆娘,下几个崽子?” “崔钰!”崔怀斥道。 崔钰撇了撇嘴,哪怕都已然成了宁州军的主心骨了,可在兄长面前仍旧是当年那个任性冲动的三少爷,“大哥放心,就算我再瞧不上他,可他怎么说也是锦东之主,燕王若是出事了,我们锦东军哪里还有脸说什么歼灭蛮人?我已经请刘叔先待了一队精兵乔装前去接应。”随后,又解释了为何自己没去,“皇帝既然动手了,必定早有准备,这些年宁州军虽在我的掌控之下,但当年沈家在军中毕竟有几代人的根基,哪怕沈家没了,可在军中的势力未必就完全清除干净了,先前刺杀一事便是最好的证明,这些年,沈雷亚苟活着不也是抱着来日能翻身的念头?我的目标太大了,一旦离开宁州,必定会惊动皇帝的眼线,亲自带兵前去接应对燕王没有好处。” 崔怀听完后颇为欣慰,抬手拍了拍他的肩,“阿钰,你真的长大了。” “希望这一次,我们的燕王殿下也能真的长大吧。”崔钰话题没离那位自找麻烦的燕王殿下,以锦东如今的势力,哪怕他找借口不去京城,皇帝也奈何不了他,可他偏偏去了,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很威风很英勇是不是? 简直愚蠢至极! “大哥,你也不宜在宁州久待。”崔钰继续正色道,“你放心,一旦有消息我会立即让人传给你。” 崔怀却摇头,“我还是待在这里……” “大哥不信我?”崔钰有些难过。 崔怀摇头,“这次对锦东而言,怕是滔天大难了。” 崔钰心中一凛,虽然他也知道这一次燕王若是顺利逃回锦东,锦东与朝廷也算是撕破脸了,可皇帝真的会直接对锦东下手吗?“大哥,皇帝若是要打锦东,单单靠当地驻军是不成的,他必定要调动西北或者南边的驻军前来,如此大的军队调动,先不说人力物力了,便是西北和南面好不容易得来的安定怕也要付诸东流了,皇帝为了安定连歼灭蛮族这样的功绩都可以放弃,会为了杀他亲弟弟如此大费周章?燕王至于他的威胁就大到这个地步?” 崔怀沉默半晌,“皇帝派人入蛮族,欲以割裂锦东土地为封地,诱蛮族大族投降大殷。” “什么?!”崔钰大惊失色,随后便是大怒,“他怎么敢——” “燕王正是因为这事才决定前去京城。”崔怀又道,“此时让燕王封口了,若非张将军亲自告知,我亦不敢相信。” “他疯了吗?!”崔钰怒骂道,“他知不知道为了保住锦东,多少将士战死沙场?我们崔家多少男儿血染沙场?我们父亲……”后面的话,已然气愤的说不下去了。 “皇帝这样做的确反常。”崔怀冷静道。 “反常?”崔钰冷笑,“难不成他还能像先帝一样被人给控制了?”说完,便又猛然一怔,“你是说殷承祉就是以为这个明知道是陷阱也跑去送死?还是说皇帝之所以这样做就是为了引他不得不去京城?” 崔怀没有回答,“先将燕王平安接回锦东再说!” 崔钰咬了咬牙,也没有再揪着不放,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再骂又能如何?就算要算账也得先将人接回来再算!“我听大哥的!” “你也做好准备,一旦皇帝对锦东动手,宁州便首当其冲。”崔怀严肃道,“你没亲自去接应也是好事,趁着这段时间做好准备。” “真的会开战?”崔钰不是害怕,可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崔怀看向京城的方向,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谁也不想开战,锦东如今的安定是牺牲了无数人才换来的,可若是唯有战争才能彻底的安定,那也唯有一战! 殷承祉,你若还记得你欠了锦东的,便给我平平安安回来! …… 送往锦东的求援信在逃离京城的第一天便发出去了,求援信是欧阳三硬着头皮向沉浸在失去师父的惶恐中的燕王殿下要求的,幸好当时燕王虽然惶恐惊惧,可也还是写了信,这是唯一一次他们对外泄露行踪。 只是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们还没等来接应的人,甚至离锦东还有很远的一段距离,便有追兵来了。 由京城派来的兵士和当地驻军组成的追兵气势汹汹而来。 人数上自然是敌我悬殊了,他们所有人加起来也没有多少人,真的硬碰硬绝对是不成的,因而,欧阳三带着几个身手最好的亲卫护送燕王的马车乔装继续走在官道上,而严朗则带着剩下的人走小道,引开追兵。 这一路为了尽快赶回锦东,一行人只是做了简单的伪装便在官道上奔驰,被追兵发现踪迹也是迟早的事情,严朗当时就是靠着这个追上他们的,自然,也不能排除送去锦东的求援信出问题了。 “殿下,此去山高路远,请您务必保重!”严朗很清楚这一次离开怕是再也回不来了,“冯夫人也必定希望看到殿下无论遇上什么都能撑下去的!殿下,请务必记得当日在太白山中,冯夫人对我们的教导训练是为了什么!我们都不该辜负了冯夫人一番心血,更不能让她将来康复醒来见到一个支离破碎的锦东!殿下,请务必保重!”说完,便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起身上马,带着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殷承祉抱着怀中始终一动不动的人,自己也一动不动。 欧阳三双眸发红,心中亦是悲痛,目送他们离开之后,便沙哑地开口,“我们走!” 除了派来追兵,皇帝还对外宣布了燕王在皇陵中意图弑君,失败后杀伤皇陵守卫无数,逃离京城! 皇帝之所以名为护送,实则押送燕王回京,更是冷待了他许久,后来又带着他去皇陵祭祀,全都是为了让他回头是岸,可在皇陵当中,在先皇帝后的神位之前,皇帝苦口婆心地劝阻,最终还是没能成功。 燕王得知事情败露,气急败坏之下动手弑君。 皇帝虽早有准备,但到底心有不忍,最终还是让他成功逃离了。 为了大殷安定,为了锦东军不成为燕王野心的屠刀,皇帝只得狠下心来,将事情公之于众,也绝了燕王的生路。 谋逆,哪怕是皇亲国戚,也只有死路一条。 这消息一经传出,非但朝堂震惊,便是天下各地听闻了,亦是震惊。 燕王是谁? 皇帝的亲弟弟,先帝最为宠爱的皇子,当年第一个攻进京城将先帝从安氏贼子手中救出来的人! 他更是锦东数十万大军的真正掌控者! 燕王若是弑君谋逆,那便意味着锦东反了!锦东一反,大殷好不容易得来的安定便要化为乌有了。 锦东军真的会随着燕王一同谋逆吗? 锦东军效忠的应该是皇帝啊。 可锦东军是燕王一手重建起来的! 燕王真的谋逆吗? 皇帝说的不过也是一家之言。 燕王若是真的谋逆,岂会明知道不妥还跑来京城?在接到皇帝的旨意的那一刻直接举兵谋反,和如今被揭穿了谋反,有什么不同? 因为没准备好,所以燕王才不得不来京城,来换取更多的准备时间? 可皇帝明摆着就是发现了什么,燕王会蠢的去冒这个险? 更别说当初燕王就有机会和当今皇帝争上一争,而且,还很有机会能够争赢,怎么当初放弃了,如今却又反悔了? 终于知道燕王和皇帝相比,还是差了一大截了? 总之,这是有猫腻。 这股质疑的风悄然吹起,且越吹便越猛,而就在这时候,皇帝又做了另一件事,下旨查封信国公府,且抓拿齐王,理由是信国公府和齐王勾结燕王一并谋反! 这让更多人怀疑燕王谋逆背后的隐情了。 皇帝这吃相也太难看了。 燕王谋反,齐王谋害,先帝剩下的三个皇子,除了皇帝之外,其余两个都成了谋反的罪人了,谋反之罪,当诛! 齐王不是病的奄奄一息都可以直接在皇陵下葬了吗? 怎么和燕王谋反? 信国公府把奄奄一息的齐王当幌子,和燕王一并反了皇帝?这说的过去,可抓拿齐王,如何抓拿?齐王病成那个样子,信国公府哪怕护着他,可动得了他吗?在皇陵中的齐王,怎么抓怎么拿?皇帝不如直接说要齐王尸体。 然而,结果却让大家又一次震惊了。 信国公府早就人去楼空了,不但家眷全都凭空消失,连奴仆都一个不剩,迎接前去查封的只是一个空荡荡的信国公府。 而本该在皇陵等死的齐王,带着皇贵太妃早就逃之夭夭了。 什么病危,什么活不了多久,什么直接下葬皇陵,全都是齐王精心策划的一场戏,齐王殿下他啊,好的很呢! 永乐皇帝,对两个弟弟掏心掏肺,却被两人如此不念兄弟情分地合伙给反了。 200 危机 燕王、齐王联手谋反,一时间在朝里朝外掀起了轩然大波,尔后,宫中又有消息传出,永乐皇帝在皇陵中为燕王所伤,已然命在旦夕。 永乐皇帝尚未有子嗣,一旦驾崩,皇位便会悬空,而和皇帝最为亲近,有资格承继皇位的两位兄弟,如今正陷入谋反的风波之中,自然也失去了资格了。 殷氏皇族旁支甚多,一旦嫡枝后继无人,那必将会出现旁支争夺皇位的乱局,这对殷氏皇族来说简直就是灭顶之灾。 即便是寻常人家,一旦陷入了内部乱战,再强盛的家族也会分崩离析,更何况是皇族? 可以说,殷氏皇族已然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当中! 而这时候,能够镇得住皇族宗亲的康老王爷虽然还老而弥坚地活着,可近百岁的年纪让他已经连话都说不清楚了,糊涂的甚至认不出自个儿的儿子来,哪里还能当的了殷氏皇族的定海神针?康王世子心头倒是火热了一阵子,不过还没热多久就被自个儿的老爹泼了冷水,不,是冰水。 康王爷闭门谢客,不管是来找来老王爷的,还是来找他的,甚至是儿子孙子的,一律拒之门外,连自个儿的姻亲都没给面子,将揭发数十年的老妻也给惹火了,很清醒也很坚定地绝了康王府卷进这场争斗中的机会! “父王,论亲疏,没有人比我们康王府更近,论在宗亲中的名望,我们康王府亦是首屈一指,只要父亲站出来,孩儿可以肯定大半的宗亲都会站在我们这一边!如此大好机会,父王为何要放弃?我们康王府龟缩了这般多年,如今面对如此大好时机,怎么能胆小怕事就此放弃?父王,孩儿不明!”康王世子比谁都憋气。 每一次皇家有麻烦,哪一次康王府不是第一个站出来的?他们对殷氏皇族是真的鞠躬尽瘁了,可最终他们得到了什么?连区区一个宗正的位子也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先帝被妖后迷惑,对康王府爱答不理,如今的永乐皇帝更是有过而无不及,表明上对康王府恩宠有加,多次驾临康王府看望老王爷,甚至在年节祭天的时候,亲自向苍天祈祷老王爷长命百岁,每年的恩赏也是源源不断,可康王府上上下下却全都是干领朝廷俸禄的,没有一个在朝中任实职,更别说握实权了。 皇帝只不过是将康王府当猪一样养着罢了! 康王一盏茶砸了过去,将满脸愤恨的康王世子给砸的满头血。 “父王——”康王世子差点就晕厥了过去,不敢置信父亲既然这般狠。 康王黑着脸,“你要死自己去死,别拉上康王府几百口人!” “父王,我怎么就……” “你真当殷长乾还是当年在安氏妖后手底下讨生活的皇子吗?”康王骂道,“燕王是他亲自召来京城的,齐王是他亲自送去皇陵的!你当他眼瞎了还是真的就是个为了兄弟之情而不顾皇位不稳不顾自身性命的圣人?!也是,这些年他装的倒也真的像!可越是装的像,便越是个心狠手辣的疯子!” “父王是说皇帝根本就没有受伤?”康王世子顾不上头上的伤,“可我们宫里的眼线传来的消息不会假的!如今太医院所有太医都还在皇帝殿,皇帝还封锁了宫门,分明是怕有人趁机作乱,若是他没受伤,为何多次一举?燕王和齐王都逃了,他应该一门心思追杀他们才是,怎么就装起了重伤来了?”总不至于是为了给燕王多加一个罪名吧? 谋逆还不够吗? 康王冷笑,“谁知道我们这位陛下心里到底怎么想的?你只需要给本王记着,殷长乾可能会被任何人算计,都不可能被他们的兄弟给算计了!当日皇陵中,他连弓弩队都调去了,怎么可能会让殷承祉有机会伤的了他?还有……”他沉了沉声音,“燕王此人心慈手软,极重与皇帝这份兄弟之情,既能逃出去便是早有准备,不会对皇帝下死手的!” “皇帝要杀他,他还会心软?”康王世子不信。 康王嗤笑,“若他真的有这份狠辣,当年皇位就没殷长乾什么事了!”瞪了一眼不安分的儿子,“便是皇帝真的受伤了,以他的手段还能让这个消息传出来?他登基这些年城府如何你难道还不清楚吗?那小子够狠也够精,比他的父皇还要精,岂会连区区一个皇宫都掌控不住?” 康王世子听完这些话之后顿时生出了一身冷汗,“父王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皇帝设的局?皇帝把燕王和齐王两个兄弟弄成了反贼还不够,连宗亲他也要下手?” 康王黑着脸没说话,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康王世子还是有些怀疑,“父王,皇帝真的心狠手辣到这个地步吗?燕王齐王也就算了,反正皇帝容不下自己的兄弟是常有的事情,可对宗亲下手……父王,他疯了吗?就算他的皇位坐的稳稳当当的,可若是没了皇族的支持,他能坐稳多久?这大殷的江山能维持多久?祖父不止一次说过,大殷江山不是皇帝一个人的,是整个殷氏皇族的!更别说皇帝到现在都没有子嗣……”说完这里,话便戛然而止了,好半晌之后,方才愕然地开口,“总不至于……是因为这个吧?可他又不是生不出儿子,先前那般多妃嫔怀孕……”话又断了,话也成了唠叨了,“对了,对了,那么多妃嫔一个也没能平安生下皇嗣,说是皇贵太妃下的手,可皇贵太妃就算只手遮天也不至于一下子残害了那么多皇嗣吧?皇帝岂能容她到现在?就算没证据,为了皇嗣,皇帝也会下手的!那么多的妃嫔都怀上了……一个可能是女人有问题,可那么多个,总不至于皇帝临幸的全都是有问题,生不下孩子的女人吧?那就只有……只有……难怪他要对宗亲下手了!难怪他要把燕王齐王一起除了!原来是因为他有问题!” “闭嘴!”康王脸更黑了,“你真想害死全家吗?!” “父王……”康王后背的冷汗更多了,脸也白了,“那……那我们……我们怎么办?皇帝自个儿生不出孩子,怕坐不稳皇位,怕宗亲逼他过继儿子……我们康王府与皇帝的关系最亲,皇帝要防着宗亲,康王府便是众矢之的!父亲,我们什么都不做就能保存自身吗?齐王还不是什么都没做不也成了欺瞒天下的谋逆罪人?齐王尚且有信国公府护着,我们康王府有什么?还不是皇帝砧板上的肉吗?” 康王看着儿子又惊又恐的模样,更是恨铁不成钢了,“皇帝总是需要子嗣!他要坐稳皇位,就必须要有子嗣!他一心要让齐王燕王成婚,怕也是为了后续过继一事铺路,可惜,燕王势力太大,不好操控,齐王那病秧子也不愿意当这个种马,那在宗亲中选是唯一的办法!” 康王世子顿时明白了,“父亲是说皇帝这次不仅是为了试探宗亲有没有不臣之心,更是为了挑选过继子嗣?父王让我们安分守己龟缩府中,便是要让皇帝相信我们……” “谁家给皇帝过继儿子,谁家就离死不远了!”康王怒声打断了他的话,恨不得又往他头上砸一盏茶,“你以为齐王为何拼死拒婚?!你以为皇帝会让未来太子除了他之外还有别的父亲?然后等太子羽翼丰满之后,将他这个养父给宰了?你动动脑子!”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进也不行退也不行,那该怎么办? 康王世子急的团团转了,“父王,难道我们康王府就在劫难逃了?若是如此,还不如拼一把了!” “拼?拿什么拼?”康王冷笑,“就我们父子两个那把刀去给皇帝拼吗?” “那……” “燕王虽然愚蠢,可也还没蠢到任由皇帝宰杀的地步。”康王看都不想看自个儿的儿子一眼了,“齐王那小子看起来病恹恹的,可城府也不小,燕王是有锦东做后盾,而且明知道皇帝不安好心,自然早有准备才敢来,而齐王可是一直在皇帝眼皮子底下的,连手握重兵的信国公世子都死了,他居然还能在皇帝发难的时候逃出来,还把皇贵太妃以及信国公府所有人都一并带走,这本事可不容小觑!先帝的这三个儿子都不是善茬,如今斗起来了,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康王世子的心顿时安了不少,“是啊是啊,燕王和齐王都还在呢,皇帝哪里腾的出手来对付我们?只要我们蛰伏,不跳出来给皇帝把柄的话,皇帝也不敢轻易动我们!父王果然英明!” 康王府无声冷笑。 英明? 不,他并不英明,否则怎么就没发现皇帝的阴谋? 如今虽能看清一些东西,可却也成了皇帝砧板上的肉了! 现在他只希望不管是齐王还是燕王,能将殷长乾给拉下台,否则,康王府,乃至于整个殷氏皇族都会被这个狠戾的疯子给毁了! 偌大的皇室宗亲,能有康王这等眼光的着实没有几个,不少人开始蹦跶了,康王府不愿意掺和,那就找别人就是了,反正宗亲多得是,而且,康王府在宗亲中作威作福也已经够久了,也是时候该和那康老王也一样,安享晚年去了! 便在皇帝传出重伤垂危的第三日,论资排辈与皇帝靠的近的,家中有年长宗亲的,便联合起来,共分成了三个阵营,气势汹汹地以殷氏皇族的名义,撬开了因皇帝命令而封闭的宫门,直接往皇帝殿而去。 而跟在他们身后,还有或附庸其中,或想亲见皇帝、或各怀鬼胎的朝中大臣。 大殷江山,岂能无人承继? 大殷江山,是殷氏皇族所有人的! 皇帝垂危,理应当即选立太子,以安天下百姓之心! 而就在京城风起云涌之际,殷承祉一行人终究还是被追兵发现了,围困在了一处山谷之中,上千人围困十来人,哪怕每一个人都有惊世身手,怕也只能葬身于此了。 “殿下带人突围,您带夫人先走!”绝望到了极致便也没什么好怕了的,欧阳三很冷静地让殷承祉带着冯殃先离开,他领着其他人挡住这些追兵。 殷承祉抬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外面黑压压步步逼近的兵士,低头轻轻地亲了一下冯殃仍旧苍白没有血色如同死人也依旧冰凉的额头。 欧阳三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哪怕这一路上多多少少有所察觉,可如今亲眼看到了,就算在如此危急的时候,也仍旧是忍不住心惊胆战,不是为了外面的追兵心惊胆战,而是为了…… 殷承祉抬头看着他,那眼睛极沉极冷,晕染着暴戾之气,“你有意见?” 欧阳三长了嘴,可却喉咙干涸的什么都说不出来。 “有意见也给我憋回去!”殷承祉继续道。 欧阳三苦笑,真难得这种时候他竟然还能苦笑的出来,“殿下,您带着夫人……” “我自是会带她走。”殷承祉没等他说完便道,只是却轻轻地将怀中的人放下,这是他们逃亡以来他第一次放开她,然后又俯下身,亲了亲她灰白的唇。 欧阳三恨不得立即出去杀追兵。 这混账小子大逆不道! 大逆不道! 他是什么时候有了这心思的?之前闹腾着不成亲就是因为这个? 可他这样……这样—— 欧阳三很肯定夫人绝对绝对没有这种心思,她分明是将燕王当儿子养,可如今这儿子竟然起了这样的心思,还这样做了,当着外人的面,毫不顾忌,分明是恨不得公之于众,没有半分觉得错! 燕王殿下,你师父若是想来知道了这些,她把你逐出师门都算是轻的了! “等我。”殷承祉的确毫无顾忌了,还有什么好顾忌的?他就是要告诉全天下的人,冯殃是他的,是他心尖尖上的人!他坦坦荡荡,再也不会做任何的遮掩!再也不想有任何的遮掩!他说完了,便起身下马车。 欧阳三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也相信此时此刻他绝不会胡来。 活命,是现在所有人心中唯一的想法! 201 顾忌 严朗带人引走了第一批的追兵,要么严朗他们已经全军覆没,要么皇帝是真的不惜代价要抓拿燕王,所以兵分几路,一路往锦东追击。 不管是哪个可能,对于他们来说都不是好事。 “殿下。”欧阳三一边戒备着,一边说道:“领军的是京城驻军统领。” 殷承祉眼神淡漠,双手负在身后,昂首看向步步逼近的追兵,虽然一路逃亡,如今更是面临生死关头,可却并无半丝的慌乱。 前方的朝廷追兵此时也停了下来了,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下了马,大步朝着他们走来,盔甲在身,杀气凛然,可见是见过血的,虽说来势汹汹,但并没有立即动手,反而是在一丈之外,便单膝跪下,朝着殷承祉行了礼,“末将姚军见过燕王殿下。” 姚军,现任京城驻军统领,履历和功绩暂且不说,便说在皇帝登基之后能够爬到京城驻军统领一职,绝不是泛泛之辈,更是皇帝心腹中的心腹,如今,皇帝将这般一个关系到京城安危的心腹派来追究燕王,可想而知有多忌惮燕王了。 所有人,便是姚军也是这般认为。 只是和其他人所猜测的有些出入,姚军接到的命令是将燕王以及他的那位师父活着带回京城,不惜一切代价! 由此,姚军便认为,皇帝虽然不肯放过燕王这个亲兄弟,但也并不想要他性命,所以,该有的礼节还是得有,虽然希望渺茫,不过还是抱着燕王见他以礼相待,愿意随他回京向陛下请罪。 “姚军?”殷承祉不冷不热地说道,“京城驻军统领?” “正是在下。”姚军虽然并不意外燕王知道自己的身份,毕竟既然选择了谋逆,自然不可能不查探京城的布防了,只是他一眼便认出他来,还是有些心惊。 “皇帝把看门狗都派出来,就不怕门户有失?”殷承祉讥笑,一点面子也没给。 姚军也并不恼火,京城驻军不就是皇帝的看门狗吗?能当皇帝的看门狗是他们的荣幸,也不是每个兵士都能有这个机会的,“燕王殿下乃陛下嫡亲皇弟,要迎殿下回京,自然不能失礼了。”他说完,又长长作揖一下,明明是个武将,偏作文人姿态,“姚军奉陛下旨意,特前来迎燕王殿下回京,请殿下随末将启程。” “你觉得是皇帝傻还是本王蠢?”殷承祉却道。 姚军正色道:“殿下,谋逆虽是大罪,但殿下乃陛下唯一同胞兄弟,陛下绝不会伤及殿下性命的,末将接到的旨意也是绝不能伤及殿下性命,务必要将殿下平安……” “谋逆?”殷承祉笑了笑,打断了他的话,“皇帝陛下聪明绝顶,没想到最后还是抛出了这么一顶谋逆的帽子,谋逆?呵呵,那皇帝陛下可有说本王如何谋逆了?是带大军打到京城,还是派人暗杀他?哦,应该是本王亲自动手弑君吧。” “燕王殿下……” “谋逆可是死罪,即便是皇亲国戚也难逃。”殷承祉又继续说道,“你凭什么让本王信你皇帝真的会饶了本王?又或者,你如何证明如今所说的皆是皇帝的原话?” 姚军能爬到这个位置自然不是庸才了,虽说动手之前唇枪舌战是常事,但此时他总觉得眼前的燕王哪里不对劲,“燕王殿下……” “皇帝是我嫡亲同胞兄长,我比将军更了解他。”殷承祉没等他说完就道,“他没得到想要的东西之前,哪怕再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段,也都能够隐忍让我继续活着,所以,姚将军,你说要想把你们全杀了,你们敢不敢违抗皇帝的命令对本王下杀手?” 姚军心头一震,也多了几分谨慎,眼前这个可不是南边的那些叛军,更不是西北的外族,而是大殷的燕王,是当今皇帝的同胞手足,更是皇帝三令五申绝对要活着带回去的人,而他,也笃定了皇帝绝不会要他的命,所以,有恃无恐,更是由原来的被困者转为了掌控局面之人!“殿下这边不过区区几人,而末将却带了上前将士,哪怕有陛下的旨意,我等不管对殿下下杀手,但几千人对上几个人,殿下又能杀的了我们几个?怕是殿下把刀剑砍断了也没能杀光我们。” 殷承祉笑了笑,露出了一口森森白牙,“是吗?”他抬起手,伸到了欧阳三的面前。 欧阳三当即将武器奉上,“殿下小心!” “那就试试吧。”殷承祉掂着手里的刀,朝姚军笑道,而这话方才一落,身形便快速往前掠去了。 欧阳三留了两人护在马车旁,也带着剩下的人紧跟燕王其后。 姚军一惊,原本以为燕王是冲着自己来的,结果他正要防守,却见他越过了他,杀向了身后的兵士。 顷刻间,兵器砍伤血肉的声音、兵士的惨叫声、抽出兵刃的霍霍生交织在了这艳阳天下的山谷当中。 “不得伤燕王性命!”姚军还是担心兵士们杀红了眼忘了皇帝的命令,厉吼出声。 兵士有所顾忌,而殷承祉却一点也没手软,收割其人命就和收割韭菜似得,哪怕这些兵士是奉命行事,哪怕他们曾经是他所敬佩,所寄以希望的人。 他们都该死! 全都该死! 殷承祉杀红了眼。 兵士们不敢对燕王下杀手,可其他人却并不在顾忌的范围之内,区区几个人,的确难敌上千人,哪怕以一敌百,也堪堪够数,可这世间又有多少人能够以一敌百的? 哪怕是欧阳三也不敢说自己能够做到。 所剩无几的兄弟,一个一个地倒了下来,倒了最后,便是马车旁护卫的两个也都倒下了。 “别动马车!”姚军自然没漏过那一辆马车,陛下的旨意是将燕王和他的师父带回去,据他所知,燕王的师父是一女子,如今在场的,除了那辆马车之外,便无其他的藏身之处,所以,人一定是在里面!他喝止了兵士要摧毁马车断了燕王最后退路的行为,大步走了过去,燕王恩师冯夫人之名早已传至京城。 能够在那般混乱的情况下将燕王一手养大,且辅助他平定锦东,到如今能够与皇帝分庭抗争,哪怕是一个女子,有些脑子的人都不会轻敌! 而从方才开始,这位冯夫人便一直没露面。 就在他靠近马车之际,一股凛冽的杀气扑来,姚军急忙回护自身,刺耳的兵刃交击声随即响起。 饶是上过战场的姚将军也被此时燕王的杀气所惊。 “你……” “本王还没死呢!”殷承祉咧开嘴笑着,却像是张开了血盆大口恶鬼,笑容满面却戾气森森,“姚将军这么快就分心了?” 姚军也是被他给逼的有些急了,“殿下真当以为末将不管对您如何?”他冷笑道,“陛下只是说要将殿下活着带回去,可没说不能断手断脚!” “那姚将军可以试试!”殷承祉话狠出手更狠,在姚军打马车的主意之后,更狠了,哪怕当年攻进蛮族老巢都没有如今的狠劲。 姚军知道这回是真的碰上硬茬了,而且还是个疯子,他哪里是肆无忌惮?他是真的不怕死! 两人在马车前缠斗,周边的兵士反倒是有些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姚军能说没说不能断手断脚的话,也或许最后真的敢这么做,但其他的兵士却不能更不敢,皇帝一日不想杀燕王,便是顾念兄弟之情,谁若是真把皇帝的亲兄弟给砍成了残废,还能有好日子过?恐怕日子都不能过了! 所以,只能看着。 姚军竟有种被对方碾压的感觉,而这种感觉若是在战场上出现,那便预示着输,预示着死亡,如今,就这么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子,一个连日来狼狈逃亡的罪人,竟然将他逼到了这个境地,“既然如此,那燕王殿下便莫怪末将了!” 他也发狠了。 殷承祉狞笑起来,“来啊——” 欧阳三几乎是奄奄一息地半跪在地上,周边都是敌人,不过此时这些敌人显然也是被那边打斗的两人吸引了注意力了,并没有对他这么一个只剩下一口气的人继续赶尽杀绝,当然,哪怕如此,他也再没有继续反抗的力气了,“殿下……”他的注意力也在那一边,皇帝想要从殿下手里得到东西而没有得到……所以,他不会要殿下的命……殿下至少可以先保住性命,所以,莫要胡来……不要胡来……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夫人……别忘了……别忘了夫人让你平安回锦东——” 殷承祉下手更加狠辣了,还无耻,仿佛只要能够将对方打下去,什么招式都使得出来,“我会回去!我们都会回去!” 姚军再差一点成了太监之后就有些招架不住了,堂堂燕王怎么可以无耻到这个地步?!“来人——” 原本看戏的兵士在这一声令下立即动起来了。 姚将军终于有了喘息之机,“将燕王殿下拿下!” “来啊!”杀神般的燕王殿下咧开了嘴笑着,手里的刀的确破了好几个缺口,血还在往下滴着。 姚军是看明白了,要将这位毫发无伤地带回去是不可能的,不能真的让他断手断脚,可多点皮外伤却是可以的,等回到京城,皮外伤也就没了,至于秋后算账的事情那是不必担心的,陛下不想杀燕王,可未必就能容忍他弑君谋逆,更别说方才燕王透露,陛下之所以不杀他,是因为想要从他手里得到某种东西,也就是说,就算回京之后燕王不死,也不可能有机会对自己秋后算账。 玩闹了这般长时间,也是够了! “殿下,束手就擒还可以少受点皮外伤!” 殷承祉冷笑不语,继续砍杀。 然而有了姚军的决心,先前不敢伤人的兵士也没有那么多顾忌了,将人制住就行了。 相对于殷承祉一行人,朝廷这一边的伤亡更大,可快要全军覆没的是他们。 殷承祉是够狠,也是够本事,单打独斗这里所有人都抵不过他,可他是人,再强大也是人,连日来的逃亡对体力来说已然是极大的考验,更不要说先前的一番厮杀了,如今,早已是强弩之末。 他只是靠意志力和恨意强撑着。 “殿下……”欧阳三爬起来要过去,可根本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主子被逼到了马车边上,身上开始多了一道道的血痕……“姚军……你敢——” 姚军闻言看了他一眼,便抬脚走了过去,燕王一个人已经够麻烦了,另外还有马车里面的那一位,燕王如此护着这马车,人自然在里面了,或许是受伤了吧,毕竟皇陵中死了那么多人,一个女人再大本事也不可能在护着燕王逃离之时还能毫发无伤,这样子都不出来,估计伤的不轻,所以,带着这两个真的已经够麻烦了,不需要再多带一个。 欧阳三并不觉得恐惧,直直地盯着他,再走近一些,只要再走近一些,他就可以…… 姚军也不是傻子,自然不会给他突袭的机会,“阁下忠心护主,在下甚为佩服,只是可惜,你我各为其主!”说完,便举起了手中的长刀,“在下唯一能够做的便是亲自送你上路了!”话落刀落。 欧阳三僵住了,看来今天是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 就在此时一道厉芒射来,逼的就要将他脑袋砍下来的大刀不得不收回去保护主人。 铿—— 欧阳三眼眸瞪大,“殿下——” 殷承祉在千钧一发的时候将手里的武器当成了暗器掷了过来,谁也没想到在面对一众兵士刀剑加身的时候,他竟然将手里武器丢出去救人。 “住手——”姚军怒吼。 然而还是迟了。 一位兵士的刀刃直至地刺进了殷承祉的腹腔,而这在殷承祉有武器护身的情况下是不会发生的。 他为了一个手下,竟然不顾自己性命?! 兵士们懵了。 那个刺进了燕王腹腔的兵士更是吓到了,“不是……不是我……” “别拔刀!”姚军也顾不上欧阳三了,一边吼一边冲过去,可还是迟了,那兵士本来就吓懵了,又被姚军这么一吼,直接把刀拔出来了。 鲜血喷涌而出。 202 效忠 殷承祉靠着马车的车辙,捂住了鲜血喷涌的腹部,却无半点惊慌,冷眼看着冲过来的姚军。“你……你……”姚军慌了,“来人!军医!来人,把军医叫来——”陛下的旨意是将人活着带回去,燕王不能死,绝对不能死! 欧阳三跌跌撞撞地也冲了过来。 主将慌了,手底下的兵士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了,也便没有人顾不得欧阳三了。 “殿下?殿下……”他扑倒了殷承祉的面前,明明自己都站不稳了,却还伸手去扶他,“你……你……” 他几乎也要疯了。 骂人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殷承祉却笑了笑,“我说过,我们都会平安回去的!”他扫了一眼地上的那些熟悉却也陌生的尸体,“不能把你们都带回去,总得把你带回去……” “你——”欧阳三杀了自己的念头都有了。 殷承祉还是笑道,“我没事……” 这怎么可能没事?!欧阳三却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姚军万分庆幸自己竟然带来了军医,本来也是防着一个不小心伤了燕王,有个军医在也好应不时之需,“快……快给他……”话戛然而止。 利箭破口而来。 噗嗤噗嗤地穿过了一个个兵士的胸膛。 “敌袭!敌袭!” “摆阵!” “快——” 姚军一边应付着突如其来的袭击一边将军医推到了殷承祉的面前,“保住他的命!” 军医自然是见过大场面的,虽然有些惊慌但也还是下手利索。 殷承祉自然不会拒绝他的救治。 欧阳三也时刻警惕着这突如其来的袭击,不过很快他便发现了这袭击未必就是坏事。 箭都是冲着外围的兵士去的,并没有往他们这边射,既然是要下杀手了,自然不会分谁跟谁了,如今这般,便只有一个可能。 他们的援兵来了。 姚军也很快发现了,“将燕王送上马车!” 欧阳三强撑着护在殷承祉的面前。 姚军自然看出了他的心思,咬牙道:“你就这么确定这些人是来救你们的?恐怕锦东也有人不希望燕王平安回去吧?” “上马车!”殷承祉在军医给他做了简单的处理之后便推开他了,抬出一只手放在欧阳三肩膀上,说道。 欧阳三自然不会违逆了,小心将他扶上了马车,“殿下,你的伤?” “应该没有伤到内脏。”殷承祉第一时间便是依旧安安静静躺着的冯殃,对于自己的伤势似乎并不太在意。 欧阳三见他如此,才是真正地安心,“没伤到内脏就好……必定是上苍庇佑……”唠叨了两句,便要下去看情况了。 殷承祉没有阻止,他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自己靠近了冯殃,没靠的太近,怕身上的血污沾到了她,“胡扯。”他看着她,笑着道,“什么上苍庇佑,分明就是你在保护我……”他抬手,再次捂在了腹腔的伤口上,他方才并未说真话,那一刀并不是没有伤到内脏,只是他却感觉的到这伤不会要他的命,虽然肉眼不可见,但他清楚地感觉到那伤口在愈合,和先前在皇陵中的情况一样,而那时候,他喝了她的血,“是你吗?师父,是因为我喝了你那么多的血?师父,你依然在保护我吗?” 伤口并未相当日在皇陵中恢复的那么快,但他可以确定,他不会因为这些伤丢了命。 是那些血的缘故。 一定是。 所以,哪怕是她已然昏迷了,几乎无声无息地躺在这里,她依然在保护他。 “师父……” 殷承祉俯下身子,将她的手贴在了自己的脸上,还是那么冰凉,像是永远也暖不过来似得。 “你会没事的,你一定会没事的!” 欧阳三并没有走太远,就在马车外面护着,冷眼看着姚军指挥着兵士布阵防御反击,直至发现突袭的这伙人有些不对的时候,便当机立断地做出决定,“殿下,这些人不对,您坐稳了!”随即,挥马鞭驱驶马车逃离山谷。 殷承祉第一时间护住了冯殃,免得她撞上,“怎么回事?” “来人不对,不是我们的人!”欧阳三一边驱驶马车一边喊道,殿下受了重伤,冯夫人昏迷不醒,而他伤的也不轻,逃离甚至未必会落到姚军手里好多少,可这些人来历不明,皇帝想从殿下手中得到东西所以暂时不会伤及殿下的命令,可这些人却未必!“我们得走!” 就算援军还没到,但应该还不远! 姚军没想到欧阳三竟然驾车走,这些不是他们的援军吗?怕他们救不了他们?还是怕他把他们挟持?他不知道燕王伤的很重吗?!若不是怕对方的箭会误伤燕王,他都不会将燕王挪动上马车!他会害死他的主子! 可现在他也阻止不了了,燕王的救兵和他们的主人一样无耻,不敢出来正面对抗,就只敢在暗处放箭! 而且这些箭手虽然比不上朝廷的弓弩手,但却也厉害,他们一时半会也摆脱不了! 姚军只能干着急,祈祷燕王不会真被他的蠢手下给害死! 马车狂奔而走,很快便走出了山谷了。 “停车!”殷承祉却喊道。 欧阳三以为是他们出什么事了,急急忙忙停了马车,可还没来得及进去看看情况,便见一行人骑着快马而来。 所有人都身着黑衣。 这也是为何他觉得方才山谷中的放箭的人不对劲的原因! 因为那些箭手的穿着! 若是他们的援军,必定第一时间敢来救援,乔装应当是在出锦东便已然做好了,自然不会有时间换装,更不会一整天的穿着黑衣全身上下包的严严实实如此招摇! 藏头露尾,必定来者不善! 没有办法了! 必须突围! “殿下,您先忍耐一下,我们必须……” “我知道他们是谁。”殷承祉已然掀开了车帘,看向前方的人。 欧阳三一愣,“殿下知道?” “不是敌人。”殷承祉说道。 那一行人很快便到了面前了,为首的那个青年男子见了殷承祉之后,便抬手扯下了面罩,“燕王?” “木家连自己的主子都认不得了?”殷承祉冷声道。 木安阳笑了,“殿下错了,木家与燕王府是合作伙伴,而非主仆。” “错的是木家。”殷承祉冷声道,“本王要的不是合作伙伴。” 木安阳皱眉。 “不过看在木家这十几年来也算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本王可以给你们选择的机会!”殷承祉继续说道。 木安阳也笑了,“殿下,如今要选择的应当不是木家才是。” “欧阳三,走!”殷承祉没有再与他多说,下令道。 “慢着!”木安阳随即说道,虽说真的有些瞧不上这小子,不过木家也的确应该做出选择,他下了马车,单膝跪在了地上,“木家第三子木安阳,代表木家向燕王效忠!” “护送我们离开!”殷承祉也没有感恩戴德,冷声下令,木家当年既然敢冒灭族之罪与师父合作,所求的绝对不只是钱财或者区区雄霸商界,如今,他与皇帝翻脸,而木家竟然前来救援,甚至比他们的援军还要早,便绝不会是专门来与锦东划清界限,或者落井下石的! 欧阳三整个人都虚脱了,虽然没有拒绝木安阳上来代替他驾驶马车,但却握着武器的手却是从未松过。 他不信木家的人! 哪怕他们下跪效忠了! 木安阳并不在意,驱着马车走了大约半个时辰了之后,进了一个树林,在树林中早已有另一拨人等候多时。 他们换了马车,又换了装束,才重新出发。 又走了一天的路,直至入夜了,木安阳也接到了后边伏击的人的飞鸽传书,确定朝廷的人暂时追不上来,刚才停下来。 “殿下,属下怕人请来了大夫……” “不必!”殷承祉却拒绝了。 木安阳还是没放弃,“殿下,冯夫人……” “我师父很好!”殷承祉声音更冷了,“你只需做好该做的事情就够了!” 木安阳不是故意要与刚下跪效忠的主子抬杠,而是他真的担心,燕王身上也有伤,但说话中气十足,该做的决断也从来没有迟疑过,显然是没有大碍,可冯夫人却一直在昏迷,为何他断定昏迷?以她的个性若不是伤重不能行动,如何会让燕王如此抱着?“殿下,为何冯夫人的安危,还请殿下让大夫……” “本王说不必便不必!”殷承祉半点商量的余地都没给。 “可是……” 欧阳三拦住了他,“殿下先歇息吧,我们会在此处稍作歇息一个时辰,之后便会继续上路。”说完,便将木安阳拉扯到了一旁。 “冯夫人是不是已经……”木安阳因为心里冒出来的猜测脸色十分的不好,燕王对冯夫人的重视是毋庸置疑的,别说重伤了,便是寻常的小伤,哪怕冒着被发现的危险也绝不会拒绝找大夫的建议的,更何况,如今大夫就在眼前!他如此决绝的拒绝,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断定大夫没用,可自己关心重视的人出事了,哪怕只要有一线希望,都不会放弃的,除非…… “夫人很好!”欧阳三没等他说完便道。 “那燕王为何……” “木三爷。”欧阳三又打断了他的话,“你应该知道这世上最在乎夫人的便是殿下!若夫人真的有什么事情,殿下绝不会不让大夫看的!” 木安阳自然知道,可他所见到的便是冯夫人连行动能力都失去了,如此状况怎么能说没事? “木三爷,现在最要紧的不是这个,而是我们要尽快回到锦东!”欧阳三没有继续在这事上纠缠,冯夫人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殿下的求援书应当已经到了锦东了,我们要尽快和他们汇合,如此殿下才能更安全!只是若是继续按照既定的路线往锦东去,怕是会被姚军追上!木三爷虽然做了安排,可这里到底是朝廷的势力范围。” 木安阳也只得先放下这件事了,“前边有一县城,木家有商行在,我们可以利用商队做掩饰,此外,会有另一波人代替我们继续往赶路,引开朝廷追兵,至于援军一事,还请阁下禀明殿下,求的殿下命令手书,安阳会遣人与他们联系。” 欧阳三颔首,“好。”说完,又道,“那大夫还是先留一下,咳咳……”他捂着胸口,咳嗽几声,“我伤的不轻,待我禀完殿下之后,还请为我看看。” “好。”木安阳点头,“也请阁下再劝劝殿下,不管有没有用……” “我会的。”欧阳三不想他说下去,随后,便往马车走去。 木安阳只得先压下满腹的疑窦。 欧阳三留下大夫自然不是为了自己,他是为了燕王,虽然燕王说腹部伤口没有伤及内脏,但到底是伤到了腹部,而且之前那军医也只是做了简单的处理,所谓简单的处理,其实也就是往伤口上撒了点金仓药,简单止血而已,这一路走来,殿下虽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好,但到底是有伤在身,而且身上的其他伤口也该处理一下。 只是,当他说完了自己的建议,接下来的事情却让他恨不得把自己先前说过的建议给吃回去,“殿下——” 殷承祉没有像决绝地拒绝欧阳三的建议一样拒绝欧阳三,而是扯开了自己的衣裳,上半身的所有伤全都袒露了出来。 离碰上姚军到现在不过一天的事情,就算伤的不重可也不至于好的这么快,腹部的伤口已经结痂了,身上其他的伤甚至已经开始痂都没了……这一幕让他想起了当日在据点时候,燕王从奄奄一息到完好无事,也不过是短短的…… 欧阳三猛然看向昏迷中的冯殃,旋即,接收到了一记杀气凛冽的目光,他猛然收了回来,俯下身,低头道:“殿下,欧阳三明白!” 不需要多说,且也无法多说,只需要什么都不说就是了。 “让木安阳闭嘴!”殷承祉慢慢地穿回了上身的衣裳,“这件事,永远也不要提及!” “是!”欧阳三压下了心里的惊骇,应道。 “去吧。” 欧阳三连忙下了马车,觉得自己现在的脸色应当很难看,可这也没什么,本来便伤的不轻,能撑到现在已然是他的本事了,还要什么好脸色?至于大夫,还是让他有多远滚多远才好,“这是殿下的令牌,你让你的人拿着令牌去寻锦东的援军。” “好。”木安阳接过,“那……” “噗——”欧阳三一口血喷了出来。 203 眼见 木安阳被他这么一喷给吓着了,哪里还问什么,赶紧将大夫喊来,本来还有些怀疑欧阳三之前说要大夫看看的话,现在不用了。 欧阳三真的伤的很重,还能撑到现在简直是奇迹了。 既然是来救人的,那自然是做好一切应急的准备,原本给冯殃用但是没用着的药材一股脑地送进了他肚子了,这才硬生生地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了他这一条命,也因为这个,他们一行人在原本短暂停留的县城耽搁了三日。 这三日,足够打乱一切计划了。 欧阳三醒来之后知道这些,差点又一口血喷死了过去,“木安阳,你疯了吗?朝廷的追兵就在后面,别说耽搁三日,哪怕耽搁一个时辰了……” “阁下与其在这里跟我动怒,不如好生歇歇,尽快恢复。”木安阳没等他骂完便道。 “你——”欧阳三气极,可的确再如何动怒都没有意义,“殿下如何了?” 木安阳冷笑道:“殿下如何阁下不是最清楚吗?” “你——” “冯夫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木安阳又问道。 欧阳三一怔。 “别忘了,木家当年与锦东合作是冯夫人一手促成的,比起燕王,木家更在乎冯夫人。”木安阳继续说道,“如今,木家为燕王拼命,却连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都得不到答案吗?” “那你认为夫人如何了?”欧阳三反问。 木安阳冷笑:“我连她的面都见不到,如何知道?我只是知道这三日来,她的一切都是有燕王经手,包括吃喝拉撒全都是燕王伺候!你告诉我这是没事?你们当我木安阳是傻子还是瞎子?若不是燕王看起来还不算是在发疯,我都怀疑他抱着的那到底是冯夫人还是她的尸体!” “你——” “难道我说错了吗?”木安阳也是满肚子的火气,当日冯夫人在客栈走的那么突然,甚至可以说是诡异,他便知道大事不好了,除了燕王殿下出了事,什么能让那般一个女子如此着急?她为何会出现在明州,为何不知燕王被皇帝召入京城?这些都是个迷,但是他却很清楚她找燕王,凶多吉少,所以,便着手准备,只是还是迟了,燕王谋逆,在皇陵刺杀皇帝,随后逃出京城,当消息传来,他也只能改变去京城的计划,转而在回锦东的路上埋伏,幸运的是并没有白费功夫,只是,不管是京城的消息,还是如今他就在那人跟前,却都没法子知道那人的情况,连生死都无法确定,他就没有火气吗?!“你告诉我,冯夫人到底如何了!” 欧阳三咬了咬牙,“你没问过殿下吗?” “问过。”木安阳冷笑,“可答案你不也清楚了?!” 欧阳三沉默了下来。 木安阳又问道:“此去锦东若是顺利的话也得需大半个月,我若是无法得知冯夫人的状况,没办法做最妥善的安排!殿下不说我没法子,可若是连你都不肯透露一个字,这一路上若是出了什么差错,谁来负责?!你吗?还是殿下?” “你……” “殿下的状态,就真的没有问题吗?”木安阳又道,“哪有一个徒弟这般照顾师父的?!他甚至亲自为冯夫人更衣沐浴!” 欧阳三脸色大变,“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你心里不也清楚!”木安阳怒道,最让他愤怒和不可思议的便是这件事,“燕王抱着的人,真的是冯夫人?” 欧阳三没有回答。 木安阳看他的脸色便知道答案了,“殷承祉——”连尊称都扔了,“他是不是疯了?!” “冯夫人重伤昏迷!”欧阳三喝道,哪怕解释很苍白,可总不能让所有人都知道燕王对自己恩师……“当日她将燕王殿下救出来之后,便一直重伤昏迷,殿下是如何敬重夫人的,你也清楚,这种情况之下,殿下不肯假手于人亲自照顾夫人,有何不妥?木安阳,殿下是夫人一手养大的!” “重伤昏迷?”木安阳依旧惊愕,“那你们为何都不让大夫去给……” “因为没用!”欧阳三喝止了他的话,“夫人……夫人她伤的太重了,昏迷之前用了家族迷药续命,昏迷过去之前交代过我们,不得再给她用药,只需好生看顾着她,待她康复便会醒来!” 木安阳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自然不会轻信这样的话。 “否则我们怎么会不让大夫为夫人诊治!”欧阳三喝道,理由是他瞎编的,但也未必就是假的,夫人出自隐士大族,自然有保命之法,“殿下比谁都不希望夫人出事!” 木安阳还是觉得不可信,可也的确说不出任何反驳他的理由来,因为燕王的确比谁都不希望冯夫人出事,“可至少也让大夫……” “皇帝派人抓拿殿下回京,交代不得伤及殿下性命,便是为了从殿下手中得到某种东西!”欧阳三打断了他的话,“你觉得殿下手中有什么东西是让皇帝如此不惜一切都要得到的?锦东的军权?还是殿下手中的珍宝?不,这些都不值得皇帝如此费心思!” “你是说……”木安阳皱起眉。 欧阳三点头,“他应该是冲着夫人去的!夫人从不离开锦东,甚至很少在外人面前露面,可她以一介女子之身将燕王抚育成人,辅助殿下平定锦东,成就了如今的一方大业,如此女子背后的隐士大族,必定有许多不为外人所知的秘宝。”他顿了顿,又道,“当日燕王府设宴,你也见过夫人,别的不说,单单是这份驻容之术,便是许多人穷尽一生都求不得的,还有,木三爷忘了当初夫人是以什么来与木家交易的吗?” 木安阳皱紧了眉头,“皇帝是冲这冯夫人来的。” 或许冯夫人之所以出现在明州,也是计谋之一! 直接对付冯夫人,皇帝没有胜算,那便对燕王下手,天下人都知道,燕王是让冯夫人抚育长大的。 “真的不需要让大夫看看?” “不用。”欧阳三坚定道,“不过长途奔袭的确对夫人不利,所以,还请木三爷安排妥当,务必不能让夫人经受太多奔波之苦。” 木安阳深深地吸了口气,“这个自然。” 只是,若是皇帝真的冲着吩咐人来的,燕王会做如何打算?他会为了冯夫人而和自己的兄长作对吗?还是生死相拼的那一种?还有,他会为了他的这位师父,将整个锦东都拉入这场灾祸当中吗? 他不是瞧不起燕王,只是,皇家的人,会是这般情深义重的? “木三爷请放心。”欧阳三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我们现在应该担心的是,若是夫人真的出事了,该如何拦住殿下与皇帝玉石俱焚。” 木安阳心头一跳。 “殿下之所以还能保住这一份冷静,便是夫人暂且安然。”欧阳三继续说道,随后笑了笑,“若是夫人真的醒不过来或者……我想燕王会让全天下来为夫人陪葬。” 木安阳满心震撼,寒意入骨,好半晌之后才缓过来,“既然冯夫人说会没事那必定会没事!”暂且不要想那么多了,先将人平安送回锦东再说! 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他却真的信了这人的话。 燕王…… 他真的会那样做! 欧阳三醒来之后便不愿意再耽搁时间了,哪怕死在半道上也绝不能再耽搁下来,要么带着他马上出发,要么将他丢下来自生自灭,要么他现在就一头撞死,没有第四个选择。 木安阳也并不是很在乎他的死活,不过这并不是他手下,自然也不会擅自做主,燕王对这人似乎颇为在意,所以,他将决定权交给了燕王。 殷承祉倒也没纠结,既然如此,那便走吧。 欧阳三这才松口气。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妥当,正要出发的时候,姚军追来了。 幸运的是他并不是发现了他们踪迹追来的,只是顺着线路追到了这县城,并不知晓他们就在这县城当中。 燕王谋逆的消息早已传遍了,各地的衙门也接到了朝廷的诏令,张贴出了燕王的海捕文书,从京城往锦东的官道,逐步地开始设了关卡,当地的官兵衙役拿着燕王的画像,一个一个地检查过路的人。 这股追捕风原本还没杀到这里的,可随着姚军的到来,出城往东的官道开始设起了关卡了。 欧阳三当日拼命赶在朝廷采取行动之前,如今也因为自己,一下子让所有人都困在了这个小县城中了。 木安阳也终于见到了冯殃了。 既然是来救人的,自然是做好了被朝廷追捕的准备,关卡和海补文书也在预料之中,应对的措施也很简单——易容。 他手里有人擅易容,虽不算十分精妙,但躲过这种关卡检验还是可以的。 需要易容的,燕王自然首当其冲了,冯殃虽没有出现在海捕文书中,不过为万无一失,自然也是需要的。 殷承祉自然便不能藏着掖着了。 连欧阳三也找不到借口阻止了。 “夫人真的没事?”木安阳虽然已经做了心理准备,可见到了人还是吓了一跳,那样是昏迷吗?那样的脸色分明就像是…… “自然没事!”殷承祉冷道。 木安阳握了握拳头,“鬼叔,劳烦了。” “三爷放心。”这被称为鬼叔的老头儿很瘦,瘦的跟猴子似的,却长得一张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脸,走在街上别人也不会多看一眼的那种。 “当心点!”殷承祉盯的死死的。 鬼叔佝偻了身躯,“殿下放心,小老头儿必定万分小心,不会惊扰到夫人的。”这话说的温和,下手也是温和,不过这手艺却真的不错,冯殃的脸色没有变多少,但整张脸却是变了,“夫人行动不便,便化作重病之人回乡。” 回乡做什么? 就这么的脸色,回乡自然是等死了。 殷承祉的脸顿时阴云密布。 “殿下,这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木安阳忙道,生怕燕王将人当场杀了,“夫人必定逢凶化吉!” “动作快些!”殷承祉最终仍是没有发作,不过言语更是阴冷了。 欧阳三叹了口气,夫人千万不能有事! 一行人都做了伪装。 木安阳派去打探姚军动静的人也带回来了消息,他入城之后便直接去了衙门,随后便一直驻留在那里,而在他进入衙门没多久,县城的关卡便设起来了,这些都是预料之中的,直至知道姚军一直没有离开县衙,木安阳才猛然惊觉不对。 “马上离开!”殷承祉亦是同时下令。 这才堪堪够时间做了伪装,出行的准备还未妥当。 木安阳当即便安排了,而就在他们前脚一走,后脚衙门的人便到了,姚军也在其中,整个木家商行都被包围起来了。 “启禀将军,后院发现了血衣还有不少外伤药物,应该是有重伤之人在此逗留救治过。”亲兵亲自将血衣呈上。 县令也带人搜查了商行,将还没来得及送走的大夫押了过来,一起押过来的还有商行的管事,当然,这两人的嘴巴都很紧,的确有人受了重伤,大夫也是来救人的,不过这人和什么朝廷通缉犯没有半点关系,是商行的人在搬运货物的时候被货物砸伤了,这才请来大夫在商行里面守着的,而此时,商行中也的确有三个伙计被砸伤躺床上,其中一个还昏迷不醒,能不能活下去都不知道。 勉强对得上。 但姚军却很清楚这必定有猫腻! “把人带回去,严加审问!” 最后是木家商行被查封了,所有人,包括商行中半死不活的伤患,全都被带回了县衙门,与此同时,县城四方出入口,尤其是往锦东的官道,连同乡间小道,全都加派了兵士,严加搜查离开的行人,不管是活的还是死了的,哪怕是棺材也要撬开来查看,尤其注意人多的且有伤患的! 让木安阳稍稍安心的是,与木家商行一并查封的还有县城中好几家商行,而这些商行无一例外都是与锦东有生意往来的。 不得不说,这十几年来,锦东的商贸发达的便是西北都及不上。 204 来了 山谷被伏击是姚军从军生涯中最憋屈的一战了,在自己的地盘上,手握精兵,竟然被人伏击的如此狼狈,最后甚至还让对方顺利逃脱,简直丢脸丢道姥姥家了,更不要说就此丢失了已经到手的猎物! 若是让燕王成功讨回锦东,那他这一趟就只能无功而返了,陛下花了这般大的心思对付燕王,最后却因他的疏忽而功败垂成,可想而知他的前尘会如何了。 姚军无论如何都得将人追回来! 当日山谷伏击的那伙人虽然尚未查明到底是什么来历,但绝不是锦东军,应该也不是燕王手底下的人,比起军中或者王府的人,这伙人更像是江湖人士,只是手中的箭簇却又堪比军用,这让他一时半会也想不到到底是什么底细了。 而在摆脱了这伙人之后继续追击燕王,却很顺利寻到了踪迹。 如此来历不明的一帮人,竟会如此轻易地暴露行动? 姚军不用想也知道这所谓的线索不过是转移视线的诱饵罢了,好在他带的人多,手中也有陛下的御赐金牌,不管真还是假,派人过去看看就知道了,至于他自己,还是沿着往锦东的官道继续往前追。 燕王和那个护卫都伤的不轻,更别说那位从未露过面的冯夫人了,带着这三个伤患走小路简直就是送他们快些去见阎王,而一路追踪下来,各个城镇中的大夫也是一个线索,只是却一直没有任何的痕迹,至于派去追另一条线索的人发回消息,他们遭到了对方激烈反抗,但最终还是让其逃脱了,还是没能完全确定燕王是否在那一行人中,不过那一行人往锦东的路已经被截断了,不管燕王是否在其中,至少先阻断了他们返回锦东的路。 而之所以在望县停留如此长,并不完全是因为望县此处竟然尚未设立关卡,而是在途中遇到了从锦东而来的商队,猛然想起当年燕王为了尽快重建闾州,给了商人许多优惠政策,吸引了许多南北商人前往锦东,这些年下来,燕王必定与某些商贾形成了比买卖更深的关系! 哪怕他一个武将都知道商人就是钱袋子,若是收拢一两个为自己效命,往后何愁钱财?就好比朝廷招募皇朝是同样的道理! 望县虽然不大,但却是个往来要塞,东西南北各路畅通,商队往来频繁,若是燕王藏在其中,比单独上路安全多了! 只不过以他们的伤势,最大的可能便是待在望县养伤。 他在衙门查了几日,将望县的商行抹了个底朝天,最后盯上了木家商行,在得知城中最好的大夫被他们请来多日至今未回,便更加笃定了。 只是没想到,还是迟了。 就算没有证据,就算木家商行的人说的头头是道理由充分,可姚军还是认为燕王被救走和他们脱不了干系! 虽然也派人去查了其他几个,但心里已经确定十有八九就是这个木家了! 天底下没有那般多巧合的事情! “将军,所有离开望县的通道都已经设了关卡了,除非他们长了翅膀,否则绝对逃不出去!”亲兵信心很足,也是憋足了气,山谷被突袭一战,憋屈的可不只是主将。 姚军始终沉着一张脸,的确已经是布下天罗地网了,只是经过了山谷一战,他却再也不敢掉以轻心了!这天罗地网真的能网的住燕王?最好的办法是封锁整个望县,只进不出,只是以望县的地理位置重要性,他未必能担得起封锁之后的后果,还有一个顾虑便是,一旦闹出了这般大的阵仗,便是告诉所有人,燕王就在这里。 届时,锦东知道。 齐王也知道。 让燕王平安回锦东,可不仅仅只是锦东,还有齐王。 燕王一旦回到锦东,便是陛下的一大劲敌,齐王那边必定也能缓解一些压力。 “再加派人手,务必对每一个出城的人严加查验!绝不能露一人!” “是!” 望县县令哪里经过这样的阵势,早早便派人上报了上峰了,而作为望县所在的余州州府,州府大人在接到禀报之后,也是急急忙忙地赶来。 这一来,姚军便脱不开身了。 余州州府可不是望县县令这么一个芝麻小官,人家背后还有丞相做靠山,现任余州州府乃当今丞相的门生,燕王谋逆一事,他自然知道,之所以没在第一时间在余州设关卡,也是因为接到了恩师的密信。 丞相大人到底想做什么,余州州府大约能猜到一些,但也绝不会深究,就只当余州离京城远,消息滞后,所以相关措施也才滞后,反正朝廷的海补文书也是在今天才送到他的案头。 “方大人,你只需做好自己的事情即可,无需时时刻刻守着本将!”姚军被这人给烦的都想翻脸了,他知道文人能说,可像眼前这位口若悬河的还是没有见识过,先是引经据典地将燕王抨击的体无完肤,又对陛下看重手足之情而洋洋洒洒地赞美一同,最后还高谈阔论朝廷与锦东往后的局势。 朝廷与锦东往后的局势是他一介文臣能谈的吗?! 方大人摸着自己的三寸长须,严肃认真地又要长篇大论地论述自己守在姚将军身边的重要性了。 “我去前方关卡看看,方大人自便吧!”说完,便拂袖而去。 方大人哎哎哎地追出去几步,见人已经上马跑了,这才不追,转过头便去找了自己的下属望县县令,将木家商行的人又给提出来审问了一遍,可那一群商贾中人,哪怕上了刑罚了,也还是咬死根本就和燕王没关系,全都不过是巧合罢了。 “没想到区区商贾中人,竟也能有如此骨气……”一边感慨,一边又命人又用了一遍刑罚,还是没挖出什么话来,“好了,别真把人给弄死了,尤其是那老大夫,怪可怜的,哎,这么大年纪了,做做样子就成了。” “大人……”望县县令已然是摸透了上峰的心思,“这若是那姚将军在望县真的抓拿到了燕王,我等该如何是好?” “有什么如何不如何的。”方大人哼了哼,“又不是我们请他来的,再说了,若是这位姚将军有本事抓到人,又岂会追到这里了?” 望县县令忙附和:“大人说的是说的是……” 方大人表面上不以为意,但心里也还是打着鼓的,若燕王真的在他的地头被抓了,那他是想法子把人弄出来呢,还是束手旁观? 恩师到底有什么打算? …… 姚军巡了好几个关卡,还仔细看了记录,本来是为了避开那姓方的口水,可没想到真的有收获,“这伙人走了多久了?” 他指着记录本上的一个出城记录,问道。 关卡的守卫当即看了一下,又问了旁边的同僚,“回将军,大约半个时辰前,我们将每个人都查验过了,的确不是画像上的人,那女子还病的很严重,看那样子也熬不了多久了,她夫君是想在她咽气之前将她带回家,希望能让子女们见最后一面,也不至于让她客死异乡。” “蠢货!”姚军抬脚踹了出去,恨不得把这几人的脑袋都给拧下来了。 “将……将军……” 姚军没所说什么,丢了那记录本便大步上了马,带着人朝着本子中记录的那伙人所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果然百密一疏! 果然就算天罗地网也还是被他们钻了空子! 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他们既然能够弄来一群走江湖的人,岂会不能弄来其他的? 有画像又如何? 江湖上那些鸡鸣狗盗之辈手中有的是千奇百怪的手段,要变一变脸又何难? 他应该直接将望县给封了,然后掘地三尺地搜! …… 木家商行被封,商行中的所有人都被关押入了县衙门,木安阳在出城之前便得知消息了,只是他什么都不能做,他亦相信,他手底下的人绝不会轻易泄露机密,所以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出城,而是待欧阳三伤势又好转了一些,真正确定了,冯夫人除了昏迷之外,并没有其他的问题,再做了周密的准备,才启程。 一行人分分批出城,出城之后也并不汇合,木安阳带着人一路继续护送燕王,另外两拨人乔装成了同样的队伍,继续演着心急如非的夫君带着病重的妻子回乡,让儿女见其最后一面,不至于客死异乡的故事。 就算他们发觉了不对劲追来,另外两拨人也能转移分散一些风险。 只是好运气这回似乎不落到他们身上了。 姚军似乎也摸透了燕王急切想要赶回锦东的心思,径自带着人往锦东方向追,而很快,便追上来了。 “殿下,随末将回去吧。” 这一回,没有突袭救援了,而姚军也绝不会再手软! 除了燕王和那位冯夫人,其他人都没有必要留手! 殷承祉吸了口气,十分厌恶地道:“甩都甩不掉,真烦人!”随后,便直接动手了。 姚军差点没气的一刀砍过去,他已经很给他燕王面子了,可他却半分客气都不愿意赏赐一下,真以为捏住了他七寸了?“不伤性命即可!” 一声令下,兵士便出手了。 这一回,姚军还带来了弓箭手,是吃了山谷一战的亏后,用皇帝的金牌在最近的驻军中调来的。 这回,被射成马蜂窝便轮到他们了! 欧阳三没动手,倒不是不想,而是以他目前的情况,动手非但不能帮忙,反而还会成为他们的负累。 木安阳第一次这般动手,虽没惊慌,但也是有些狼狈了。 而他们一路分散人吗,所剩的人已经不多了。 这一战,甚至不需要上回山谷时那么耗费时间,还没到一盏茶的时间,战场上便剩下两个主子了。 木家的三爷,还有燕王。 “木家真要与燕王一并谋逆?”姚军冷声喝道,“谋逆可是诛全族的重罪!” “什么木家石头家的。”木安阳抹了抹嘴边的血,握着的长剑依旧凛冽,“我只知道伤我主子者,死!” 说完,便直冲姚军而去。 兵士们也没想到这人死到临头了竟然还能有如此爆发力,硬是让他给突围,杀到了他们主将面前了。 姚军冷笑,燕王他或许还有顾忌,区区一个商贾,死千百次都不碍事,看在他如此英勇的份上,他就送他一程,也全了他保护家族的心! “他可是我的猎物!”殷承祉比他还要快,也拦在了他的面前,“一边去!” “殿下!”木安阳气也不是不气更不是。 殷承祉脸色阴沉的好似能滴出水来了,“姚将军,我们打一场如何?若是你赢了,我便和你走!” “燕王殿下。”姚军叹了口气,并不受这激将法,“哪怕今日末将死在这里,也一定要将殿下带回去面见陛下!” 殷承祉继续道:“那你就去死吧。” 姚军不得不出手,不过却并未太放在心上,毕竟燕王先前就受了重伤,如今又耗费了诸多力气,已然是强弩之末了的,打便打,将人打怕了,往后回京也方才能安安分分!只是事情却出乎他的预料,燕王的战斗力却并未减弱,哪里像是一个受过了腹部重伤的人?这般要命的架势,是真的要将他置之死地! “燕王——” 殷承祉没给他说话喘息的机会。 姚军真有些恼了,“既然殿下如此不领末将的情,那末将就奉陪到底!” 这一打,便是小半个时辰,两人都有负伤,比之先前在山谷中还要激烈,然而,到底还是受过了重伤,殷承祉最后还是落了下风。 姚军趁胜追击,正欲一举将人制服。 而就在此时,一支利箭破空射来。 姚军只来得及闪躲过自己致命要害,让那支箭刺进了自己的箭头,至于对燕王的制服,自然无法进行下去了。 殷承祉反手将他给制住了。 “将军——”兵士们反应过来,只是已经晚了。 殷承祉一边将刀架在了姚军的脖子上,一边抬头看向身后那疾奔而来的人群。 “殿下……”欧阳三惊喜的差点摔下了马车,“是……是我们的人!” 那为首的,赫然正是刘群山! 他们的援军终于到了! 燕王终于平安了! 205 长生不死 一行数十人,快马而来。 为首的是刘群山。 相比于欧阳三有些失了冷静的欣喜,殷承祉始终冷着一张脸,抬眼望去的视线也是冷得,似乎半点也没有因为自己人来了而高兴或者松了口气。 或许,是因为来的是刘群山所致。 欧阳三也很快回过神来,虽说宁州离他们最近,但刘群山对燕王向来是面服心不服的,当年的那些纠葛,也算是公开的秘密,不过后来他安于在崔钰手底下当一个副将,才算是渐渐地远离了众人的视线,当初和燕王的那些不和,也算是雨过天晴了。 只是在关键时候,他会不会忠心护住便不得而知了,尤其是燕王的存在对崔家而言,便如同头顶上压了一块大石头。 刘群山会不会趁着这个机会除燕王,谁也说不好。 “刘将军!”姚军也认出了来人,当年平定安氏妖后祸乱,他与刘群山有过一面之缘,对于锦东的将领,他虽不敢说仔细钻研过,但也是了解过的,自然也知道刘群山与燕王之间的那些传闻了,“刘将军,燕王谋逆,你若是能将其拿下,他日陛下必定论功行赏!” 欧阳三差点没一口血喷出来,“你找死!” 姚军可没把他这话当回事,继续怂恿,“陛下很清楚锦东军的重要,只要锦东军与燕王决裂,陛下绝不会动锦东军,自然,也不会动崔家!刘将军当年放弃一州主将,所求的不就是要报答崔家的赏识之恩吗?如今燕王谋逆,若是他回了锦东,必定会带着锦东军作乱,崔家若是跟随,便也是灭族之罪,更是会令崔氏一族的忠心付之一炬,若崔家不跟随,便定会成为燕王的刀下亡魂!” “刘群山,你若听他胡说,才是真的将崔家置之死地!”欧阳三喝道。 刘群山冷冷地扫了两人一眼,并未回应,随即下了马,单膝下跪,扬声道:“宁州驻军主将崔钰麾下刘群山,奉崔将军之令前来营救燕王殿下,末将来迟,请殿下恕罪。” 这话一出,便是表明了态度了。 他是真的来救人,而不是落井下石的。 “刘将军……”姚军还是不肯放弃,他就不信燕王在锦东就真的万众归心,崔家就真的心甘情愿被人这么压着! 刘群山没让他说下去,扬起了手,他身后随行的亲兵当即上前,将姚军给控制住了,至于其他兵士,也都被团团包围住。 论人数,双方其实也差不多的,只是如今姚军在燕王手中,自然就是燕王这一房占了上风了,很快,姚军和他带来的兵士都被卸去了武器,控制起来了。 殷承祉这才慢条斯理地收了武器,朝着依旧跪着的刘群山说道:“起来吧。” “谢殿下。”刘群山说完,便站起身,扫了一眼被控制在地上的人,“殿下,这些人您该如何处置?” 殷承祉说道:“都杀了。” 众人一惊。 便是一路护着他走来的欧阳三也愕然,这般轻描淡写就决定了这数十人的生死?这还是他所认识的燕王吗? 双方敌对,杀人是理所当然,此时此刻为何隐秘行踪也为了之后能顺利返回锦东,杀了他们是最好的法子。 欧阳三也不是心慈手软菩萨心肠,只是这样的话从燕王嘴里说出,还是以这样的语气,不禁觉得惊愕而已。 燕王…… “有问题?”殷承祉眉梢一挑,看着刘群山,问道。 刘群山收敛神色,拱手道:“自然没有。”说完,便扬手,喝出了一个字:“杀!” 亲卫们当即动手。 “等一下!”木安阳突然开口。 殷承祉扫向他,“你想亲自动手?” “殿下。”木安阳上前,“将他们杀了只会激怒皇帝。” “哦。”殷承祉淡淡道,“那又如何?” “殿下。”木安阳目光犀利,“冯夫人不会希望看到这样血淋淋的场景的。” 殷承祉原本平淡如水的面容瞬间乌云密布,“你是怕他们死了,牵连到你们木家吧。” 木安阳的确有这样的顾虑,木家商行的人还在县衙大牢,若是姚军死在这里,哪怕他们没有证据,为了给皇帝一个交代,木家怕也在劫难逃了,燕王此时就算有能力与皇帝对抗,却未必能护的住远在南边的木氏家族!这一次营救准备的仓促,本家那边还未来得及仔细解释,只是让人传了个简单的信息,父兄未必能及时作出准备,“属下更清楚冯夫人不愿见到殿下成为一个嗜杀之人!这些人也不过是奉命行事,不过各为其主罢了,若是战场相遇,生死自有天命,如今若杀了他们,不过徒增杀戮罢了。” 殷承祉的脸色阴沉的更可怕,若说方才对姚军等人的诛杀令说的轻描淡写跟吩咐今天午膳吃什么似得,眼下那浓烈的杀气却是要将木安阳给凌迟了般。 “殿下,冯夫人不会希望见到殿下这般的!”木安阳有私心,但也的确如此认为,更不愿意见见到他搭上整个木家效忠的是个只会杀戮的暴君!成大事是少不得心狠手辣了,可他如今诛杀这些人,分明不过是为了泄恨! 一瞬间,似乎静的落针可闻。 姚军并不怕死,可却不想死的如此窝囊,“燕王,有本事来日战场上见!” 殷承祉阴冷到了极点的目光慢慢地挪到了他的身上。 姚军浑身一个激灵,如今眼前这个哪里是什么燕王,简直就是从地底下爬出来的恶鬼,这般冷冰冰地盯着他,比方才殊死相拼的时候,更加的可怕,只是再可怕也要撑住,就算保不住他,也得保住手底下的这些兄弟!“燕王殿下,冒犯你是本将的过错,只是本将奉陛下旨意而来,绝不会认为自己做错了,而这些兵士更是如此!他们和燕王手下的锦东军一样,皆是大殷的将士,也本该是效忠陛下保家卫国的将士!” 殷承祉冷冷地盯着他。 姚军硬着头皮继续道,“燕王,谋逆是大罪,你若是迷途知返,尚有一线生机,陛下既然命本将不得伤你性命,便仍旧是念及兄弟之情……” “想知道皇帝要从本王手里得到什么吗?”殷承祉忽然打断了他的话。 姚军一怔,本能地拒绝探究这个问题的答案,“燕王,陛下是念及兄弟之情……” “他想要的,本王绝不会给。”殷承祉还是没给他说完的机会,“不过,本王倒是可以给他另一件东西。” 姚军屏住了呼吸。 “回去告诉殷长乾。”殷承祉一字一字地说道,话说的很轻,可却拥有翻天覆地的力量,“当年先帝临终之前曾留下遗诏,遗诏之中黄娟红字写明立我为帝。” 姚军双目大睁。 其余众人也是震惊不已。 殷承祉仍旧面色不变,“他伤我最重要之人,我便夺他最看重的皇帝之位天下权柄!”他一字一字地宣告,“他既不愿好好地当他的皇帝,那就别当了!” “燕王——” 殷承祉没再与他多说,转向了木安阳,警告道:“这是最后一次!” 木安阳心头一颤,旋即跪下,“是。” “放了他们。”殷承祉随即下令,“若是再追来,格杀勿论!”说完,便起步上了马车,“启程。” 刘群山领命行事。 姚军死里逃生,简直跟做梦一样,方才他是真的觉得自己活不成了,哪怕据理力争,可也只是希望能保存手底下的兄弟,一身冷汗地看着刘群山一行人护着马车离开,而这冷汗,除了死里逃生之外,还因为燕王所说的那遗诏的起的。 若真有这么一份遗诏,皇帝的帝位必定不稳,而好不容易才安稳了几年的大殷江山,也必定会动荡起来! 燕王……燕王他真的有这一份遗诏吗? “将……将军……”旁边回过神来的兵士白着脸,“不……不追吗?” 姚军吸了口气,“追不了了。” 刘群山既然来了,便绝不会只是带这么区区几十人! 他们追上去,除了送死之外,不会有其他结果! “那陛下……” “本将自会像陛下交代!”姚军苦笑,“所有后果本将一力承担!” …… 刘群山当然不会只带了几十人前来,三千精兵出宁州,一路化整为零,在沿途落下了无数个据点,只需要接到燕王,不管当地驻军还是皇帝派来的人,都能一战! “殿下是想要休整两日,还是直接启程回锦东?” “启程。” 马车中传出了干净利落的两个字。 刘群山也没有再多问,这一趟出来的确是来救人的,他们之间的个人恩怨是一回事,哪怕他对燕王多不满也绝不会将大局置之不顾,皇帝连燕王都下手,又岂会容的下崔家?况且,崔家在锦东为朝廷做牛做马这般多年,能得到什么好下场?跟着燕王,或许还能打开新的局面,而事实上,这个可能性还是很高的,先帝若真留了遗诏立燕王为帝,锦东便能与朝廷争一争这天下!由燕王坐天下,总比由永乐皇帝坐,要对锦东,对崔家好! 一行人,继续日夜兼程。 欧阳三受不住这样的奔波,在离开余州之后便被安排留下养伤了,虽说不往后放心燕王在刘群山手里,但也总不能让自己成为负累。 “殿下,夫人必定能没事的。”有了诛杀姚军的那一件事,他心里的不安更重了,一旦夫人真的出什么事,燕王怕是真的要疯了,“您要相信夫人,这世上最不愿殿下伤心的便是夫人了。” “是啊。”殷承祉抬手轻轻地为她梳理长发,哪怕是在马车上日夜兼程赶路,也还是将人照顾的很是妥帖,“她从小就最偏心我了……” 欧阳三还想说什么,可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只得让欧阳三多加注意,“殿下的情绪有些不对,你多注意点,不过也莫要再刺激他!我相信殿下能保持冷静的。” “我知道了。”木安阳沉沉地应了这话,一路上既要和南边本家的父兄联系让他们及时做好应对的准备,还得安排人去解救望县衙门大牢里的人,又得操心燕王殿下的情绪,简直恨不得一个人当十个人用了,他木安阳何时这般操心过?还有另一件事……“燕王对冯夫人……” “殿下是夫人一手养大的,自然待夫人亲厚!”欧阳三打断了他的话,可却又是明显的不打自招了! 木安阳都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了,惊愕?愤怒?不甘?还是恨不得上去将那大逆不道的混账拖下来……“他疯了是不是?那是他师父,他怎么能……” “木安阳!”欧阳三喝道。 木安阳真不愿意给那臭小子这面子了,他自己做得出这般大逆不道之事,还怕别人说?他将木家的未来压在他身上,就真的没错?!还有——老子都没敢动的念头,凭什么让这么一个毛头小子给抢先了?那个女人是谁都可以惦记的吗?当日她那般撩拨他,他都没对她动过旖念!那女人还撩了不认,冷冰冰地说那不过是交易!他现在倒要看看她如何应对自己一手养大的徒弟对自己竟然生出非分之想这事!“她真的没事?” “总之你做好该做的,不该做的半点不沾就是了!”欧阳三多一个字都不愿和他说了,恨不得不顾自己死活继续跟着大家一同走! 木安阳没能从他嘴里挖出什么来,只能憋着一口气继续日夜兼程赶路,而很快,便顺利抵达了宁州边界了。 皇帝的追兵没有再追来。 只是这期间却并不代表皇帝什么都没做,就在燕王彻底摆脱了朝廷的抓捕之时,京城又传出了极为震撼的消息。 燕王的恩师冯夫人与当年的安氏妖后同出一源,也就是说,那冯夫人也是个妖孽,而且她这个妖孽比安氏妖后更加的厉害。 除了能蛊惑人心之外,她还能长生不死,哪怕万箭穿心亦能不死,而她的血肉,若是寻常人吃了,便能和她一般,长生不死。 这一消息传出,天下震惊! 206 平安回来 燕王顺利抵达了宁州。 宁州主将崔钰亲自带人去边界线上接的,装备精良、杀气凛冽的大军将邻州的州府吓的以为锦东军这就要反了。 与崔钰一并前来的还有十五。 殷承祉并未露面,在马车中冷声下令,“崔钰,传本王令,即日起封锁锦东!” “是!”崔钰没有犹豫就应了。 自朝廷定了燕王谋逆大罪之后,宁州军便已经控制了宁州边界线,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做准备,虽没有明令封锁,但也差不多了。 宁州早已风声鹤唳。 至于其他地方,自然也有该操心的人。 “属下十五,参见殿下!”十五连忙上前,“殿下,夫人情况如何了?可否让属下上马车为夫人……” “不必!”殷承祉却没等他说完便断然拒绝了。 十五脸色一青。 “直接回闾州!”殷承祉继续下令。 崔钰虽皱了皱眉,但却并未多说,领命道:“是!” 十五见状,再着急也只好先作罢,心里安慰自己殿下既然这般做,那夫人应该是没有什么大碍的。 至于京中传来的荒诞传闻,十五嗤之以鼻。 哪怕是崔钰也并不信,反而觉得皇帝这吃相着实难看,是觉得一个莫须有的弑君谋逆的罪名无法让天下人信服,所以又编造出这般一个荒谬的谣言吧?什么和当年安氏妖后同出一源,什么长生不死,他忘了当年是谁一举攻破了京城,帮他将安氏给灭了的吗?还和安氏妖后同出一源,他怎么不说安氏妖后是锦东派去祸害先帝的?至于长生不死那就更加荒谬了,那位冯夫人若真的有这等神通,还会屈居在闾州那破地方那般多年?!真要是有这个本事,这大好的江山还轮到他们殷家的人来坐?! 可笑之极! 进入了锦东境内,自然便无需躲躲藏藏了,也是为了做某种宣告,浩浩荡荡的宁州军戒备森严地护送着燕王的车架一路往闾州而去。 偌大的锦东,若说没有半个朝廷的眼线奸细什么的,那也是不太可能,不过这一路上却还算太平,偶尔冒出几个不要命的,却也是为了那可笑的传闻而来,他们想要长生不死,来打那位冯夫人主意的。 崔钰又好气又好笑,审过了之后直接将人处理干净了,虽说没审出是不是朝廷奸细,可如今的形势下是宁杀错不放过,再说,为了那种荒谬理由而来的,不死活着也是浪费粮食! 从宁州到闾州,即便日夜兼程尚且也还要十来日的路程,如今燕王平安回到锦东,朝廷自然不会善罢甘休,除了那可笑的谣言之外,必定还有另外的行动,崔钰身为宁州主将自然不能亲自将人送回闾州,将人送出闾州之后,便交给刘群山了。 “刘叔,燕王有些不对劲,估计还在为他那好皇兄要杀他而伤心呢,你别惹他,若是他发疯的话就避开些。”崔钰临走之前提醒道,“我已经快马将消息送至大哥处,相信大哥很快便会赶来的,到时候有大哥在,应当能摁住他发疯。” 那一直躲在马车上不露面要死要活的行径,他看得简直快要火冒三丈了,不过如今也不好发作便是。 锦东能够过了这一关,是否上下一心很重要! “将军放心,末将知道该如何做。”刘群山冷肃的神色中多了一抹欣慰,“殿下在面对朝廷的第一线,也请务必保重自身。” “我会的。”崔钰冷笑,“皇帝想要我的命可没这般容易!”说完,又多嘴问了一句,“对了,他那师父真的在马车上?他这般寸步不离地把人看着……”越说便越觉得奇怪了,“算了,反正师父是他的,他爱怎么着就怎么着!” 那冯夫人是死是活他真的不关心,锦东与朝廷的这场对抗,总不至于能够让一个女人左右大局吧? 燕王如此宝贝他那师父,也不知道是真的宝贝,还是暗地里筹谋着什么诡计了! 不然,以那谣言传的如此轰动,他怎么就无动于衷? 长生不死…… 呵! 这世上若真的有什么人能自己长生不死,血还能让别人长生不死的话,那岂会还有那般多的人家破人亡? 当年,他父亲或许也不会死! “驾!”崔钰上马离开,比起什么长生不死,如何将宁州边界经营成铜墙铁壁才是他眼瞎应该想的! 燕王的车架进入了幽州,除了刘群山继续带着宁州精兵护送之外,幽州军也来了,幽州军主将亲自带人来,只是燕王同样没有露面,但一道道的命令却是下的毫不含糊,也是在向所有人宣告,锦东这一次与朝廷,不死不休。 一路十来日,十五倒是见过了燕王的面,不然的话他真的要怀疑马车里面的到底是不是燕王了,可是冯夫人他却还是没能正式见一见,更别说探脉看情况了,不过冯夫人真的就在马车里面,而且始终处在了不清醒的状态。 每一次,燕王露面,怀中都有人。 十五好几日都请求探脉,却都被拒绝了,最后一次燕王的眼神让他浑身毛骨悚然,有种一只脚踏入了阎王殿的感觉。 他不禁开始想,或许……京城传出的那谣言,未必没有一丝可信…… 可这个念头一起来,便又被他狠狠地压下了。 他胡思乱想什么? 这世上怎么有人会…… 不会的! 不会的! 应当是殿下经过了此难,受了惊吓,不愿在路上耽搁时间罢了,等回到了闾州城,回到了燕王府,一切便都好了的。 幽州境内没有碰上异想天开意图长生不老的跑来送死的,顺顺利利地走过,而崔钰所担心燕王发疯的事情也没有发生。 刘群山都怀疑他是不是打算和他那师父一辈子腻在一起了! 简直不知所谓! 人受伤了让大夫看便是,一路上其他的大夫他不信也就算了,这个十五可是他们燕王府的人,他竟然也不信! 还有那冯殃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昏迷不醒这般长时间,还能活? 燕王如今怀里护着的到底是人还是一具尸体? 若不是如今天气炎热,刘群山真怀疑那已经成了尸体了!长生不死?连自己都成了这鬼样子了,还如何让别人长生不死?! 皇帝想整死燕王也不多想个好的借口,比如说,他们师徒之间不干不净也好过编造出这等荒谬的传闻! 燕王这般护着那个女人…… 刘群山真担心自己一气之下冒出来的念头会成真! 这种情况下,燕王的名声岂能受损? 所以,那个女人还是一直昏迷的好,若是死了…… 他想到了先前在余州的那一幕,咬了咬牙,还是一直昏迷算了,半死不活的,也好激发燕王的斗志,也死了和朝廷握手言和的决心! 这般多年,锦东真的受过了朝廷的伪善和所谓的大局了! 若非皇帝当年阻拦,锦东军早就灭了蛮族了! 大将军的仇也能报了! 终于,回到了闾州了。 崔怀和张华早已经在闾州边界上翘首以待了,本来是想亲自去接的,可燕王下令封锁锦东之后,各种事情让崔怀不得不放弃这个念头,不过,人回到了锦东便好了,至于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下官崔怀恭迎殿下!” “末将恭迎殿下!” 两人下跪高呼,而随着他们的高呼,身后的人也纷纷高呼起来,没有身为皇帝的尊号,但这气势也不比皇帝差太多。 燕王就是锦东的土皇帝,这一说法如今算是彻底坐实了! 而这也是崔怀如今想要的效果! 唯有锦东上下都奉燕王为主,他们才有能力与皇帝一斗,也才能有胜算! 至于…… 崔钰暂且按下了思绪,抬头看向从马车中走出来的年轻男子,不禁错愕,不过数月,昔日尚且还带着些许稚气的青年,终究是在疾风骤雨中彻底洗去了稚嫩,真正地成熟威严起来了,而同时,也多了冷漠的加持。 京中的消息虽然没有断过,但具体的细节却都不清楚。 皇陵中到底都发生了什么,或许除了皇帝、燕王以及同样选择了反抗逃离的齐王,便没有其他人知晓了。 至于那荒谬的传闻…… 崔怀亦觉得不可思议,但心里隐隐的也生出了恐惧,没有人能够十几年来容颜不改的,而她做到了,这等逆天之举……可哪怕是真的,也只能是假的!还有遗诏一事,到底是真是假?若是真的,那燕王便如同有了护身符,若是假的,哪怕是假的,皇帝怕也更会与燕王不死不休了。 “起来吧。”殷承祉一脸上位者的冷漠和威严。 “谢燕王殿下!” 崔怀站起身之后并没有多问,“殿下平安回来就好,下官等这就护送殿下回闾州城,殿下放心,锦东一切都好。” “好。”殷承祉应道。 再也没有多余的言语了,怕是没有人能在燕王此时的那张脸下多说一句不重要的话。 张华眼眶红了,这位征战沙场数十年的老将,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少年一下子蜕变成了如今这样子,满心满肺都是心酸,哪怕这也是他一直希望的,可并不是以这样的方式,他想上前说句没事的,有张叔在呢,可却怎么也做不出来。 “张将军,先回闾州城吧。”崔怀说道。 张华颔首。 简短的碰面后,便又出发了,幽州主将返回驻地,继续执行燕王的军令,刘群山自然也放手了,崔钰比燕王更需要他。 “冯夫人真的一直昏迷不醒?”崔怀还是将人拉到了一旁问了这事,“殿下一直都自己照顾着?从未假于人手?” “是。” 崔怀心沉了沉,觉得自己最担心的那件事怕是真的发生了,“这事你封好口,绝不能泄露出去。” “末将明白。”刘群山黑着脸,“可总督大人,此时若是燕王传出名声有损的谣言,对锦东来说……” “我会处理。”崔怀制止了他说下去,心更沉了,连刘群山这种向来从不在儿女私情上面放心思的人都瞧出了端倪来,可见燕王是何等的不避忌了!皇帝到底是不是也知晓了这事,所以才编造出那长生不死的传闻来,惹的全天下妄想得长生之人全都跑来锦东对那人下手?他是想以此来困住燕王的手脚? 还是,反过来? 不,不,若皇帝这一次的初衷是冲着冯殃来的,又岂会放出这样的消息来? 若求长生的是皇帝他自己,有这般一个神奇的存在,理应掖着藏着才是,哪怕没得手也不可能公之于众! 应当还是谣言而已的。 进入了闾州,便更安全了。 而比起宁州和幽州,闾州的百姓对燕王的感情更深了,哪怕是三岁小孩都知道,若是没有燕王,便没有今日的闾州,而如今,有人欺负了他们燕王殿下了,他们岂能不帮他讨回公道?谋逆?呸!他们殿下才不会谋逆了!一定是皇帝想要抢夺燕王手里的兵权,怕了燕王才会诬陷燕王谋反呢!当初燕王去京城是怎么去的?可是皇帝派人来押犯人一样押着去的,还有冯夫人,那可是燕王的师父啊,一手养大他们燕王殿下的人,怎么可能会是妖孽?那安氏妖后哪里有资格和他们殿下的师父相提并论?皇帝就是眼见他们殿下逃出他布下的天罗地网了,一路上又追杀不了,就编造出这么可笑的谣言来,逼的全天下的蠢货都来找他们殿下麻烦! 长生不死那可是神仙,神仙岂会在人世间? 就算真的是,那也是老天下派下来庇护燕王殿下的神仙,哪里是一介凡人能冒犯的了的? 更别说,冯夫人为了救燕王殿下,一直昏迷不醒。 一路上,来声援的、怒骂皇帝的、安抚燕王的、确定燕王是不是平安的,还有给冯夫人送药材的……就没有断过。 若不是有精兵护送的话,他们怕是被堵的都走不了了。 崔怀心中动容的同时也不得不谨慎小心,堤防朝廷奸细混迹其中,好在一路上都没出什么差错。 “燕王殿下,这只鸡送给你!” “殿下,草民誓死追随殿下!” “燕王殿下,夫人一定会好起来的……” “燕王殿下,别怕哈……” …… 车外的叫喊此起彼伏。 殷承祉低头贴着她的脸,始终还是青白冰冷的,只是如今他再也不会惊恐不止了,她依旧呼吸着,依然活着,这么长时间了,如此劳累奔波,她没有恢复,可却一直都还活着,“师父,你听听,这就是我们的闾州,你给我的闾州……” 他相信,她会好的! 她一定会好的! 正如圆球以前说过的话,身体的机能是需要时间恢复的,师父虽然异于常人,可却也还是人。 “你睡着也好,我也不想让你看到我面目狰狞的样子……你好好睡,等睡醒了,一切也都结束了……” 207 所谓真相 从正月离开,到如今初秋,已过半年了,这一路上殷承祉曾无数次地想,若是当日他没有自以为是地随皇帝派来的人离开,若他不是大逆不道冒犯了师父不敢面对选择逃离,或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无数次地想,又无数次地在想起后当即强行压了下去。 无论是愧疚悔恨还是痛苦,事到如今除了让他消沉奔溃之外,没有任何的用处,可他能倒下吗? 不能啊。 哪怕只是为了向师父亲口说一句对不起,他也不能倒下,他也必须坚持到她醒来的那一刻。 更何况,他想说的还不只是对不起。 他想告诉她…… “你一定会很生气的,一定会的……还有小球,它也一定会气疯的,说不定这一次是真的会挖坑把我埋了……说起小球,它跑哪里去了?怎么用得上它的时候反而掉链子了?哦,掉链子还是它教的我呢……不过这样也好,这般重要的时候它掉链子了,正好给我个把柄,大家都错了一次,它自然就不能真挖坑把我埋了……” 燕王府一切都没有变,这院子的一切也还是旧模样,不过短短的半年时间,哪怕主人不在,也变不到哪里去的。 可物是人非了。 他再也不能在院子里恣意倾诉,不管是开心的还是不开心的,也再也没有人听了,哪怕那只总是唠唠叨叨给老太婆一样的球也不在了,他的师父,再也不能给他任何建议,再也不能对着他笑了。 “我现在发现你真的很少笑的,每一次你笑我总是觉得满心的欢喜,然后继续绞尽脑汁的让你开心,不管做什么都成,圆球总是瞧不惯,说我就会拍马屁,让你更偏心我……” 还是在这屋子里,还是两个人。 可如今却没有人回应他的话了,哪怕只是偶尔也没有。 更别说笑了。 “是啊,你一直偏心我,哪怕我做了再错的事情,哪怕我都恨你怨你了,你还是偏心我……其实,也不是不可能的是不是?师徒又怎么样了?你养大了我又怎么样了?圆球说你活了很长很长了,都活那么长了,哪里还能有个和你一样年岁的人来衬你?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怎么就不成了?” 殷承祉笑了,回到燕王府的每一天,不管多忙,他总会在她的身边坐一个时辰,漫无边际地说这话,自己说自己笑,也只会笑,他心上的人儿就在他的面前,不笑难道要哭吗?他会紧握着她的手,偶尔还会轻轻地亲亲她的手她的额头,有时候胆儿起来了,甚至还会和除夕那晚那般再大逆不道一下,欢喜的同时也恼怒自己的龌龊无耻,而更多的还是希望她能像除夕那晚那样,睁开眼睛,可没有。 “你是仙人吗?那种神仙和凡人结合生下来的仙人?还是你原本就是九天之上的仙女?” 他好几次这么问,尔后又自己摇头否认。 “不,不,你说过你不是神仙,小球也说你不是,它说你是什么来的?哦,异能人士,虽然我不是听的很懂,那只小破球也总是喜欢胡扯,不过,对于你,它应该不敢的,我师父啊,当然异于常人了……” 她不饮不食,却又始终保持这呼吸,一路奔波回来,连日未洗漱,身上也没有任何的异味,好像是有某种力量将她的身体保护起来似的,暂停了除了呼吸之外的一切身体机能。 “你还活着的,对吧?” 最不愿意说的,或许便是这一句话了,可也只有这一句话,可以让他继续有力气支撑下去,她只是在休息,异于常人的人,休息起来自然也异于常人了。 “那你继续休息吧,好好休息,这么多年都是你照顾我,现在换我来,我啊,早就求之不得了……” 他俯下身,在她苍白的额头轻轻地吻了一下,还是那把冰凉的触感,没事的,他师父原本便不是常人,休息起来自然也与常人不同了。 整个燕王府,整个闾州,乃至整个锦东,戒备最森严的便是这间院子了,燕王将最要的亲卫最忠心的亲卫、精兵都调来了这里,哪怕一只蚊子也别想瞧瞧地飞进来,就算是地底下冒出了一只鬼来,也能将它抓住。 这绝不是夸张或者比喻,而是真的如此! 燕王甚至在院子的里里外外都布了阵法,像是怕阎王爷来夺他师父的命似得,不知道从哪里挖出来的高人,布下了遇神杀神遇鬼杀鬼玄术阵法。 安排这些的时候,所有人都担心燕王是不是疯了。 不过除了过于紧张甚至无所不用其极来保护院子中躺着的人之外,他不管是在政务还是在军务上,都没半点的含糊,那些想趁机谋些私利的,每一个有好下场! 时常长了,大家虽然还是担心,但也心也定了下来。 “王爷。”十五是院子中离冯夫人最近的人了,可也因为如此,他自从进了这个院子,亲自为冯夫人探脉之后,便再也没有机会离开这个院子了,燕王甚至明年明确说,冯夫人一日不醒,他便一日不得踏出这个院子。 当然,这也是他自愿的。 殷承祉的脸色又恢复了阴沉冷漠,再也找不到半丝在屋子里絮絮叨叨的温和眷恋,“照顾好她。” “是。”虽然是每一日的例行吩咐,可十五还是认认真真地领命。 殷承祉大步走了过去,没有回头,也不能回头,他怕一回头便又舍不得走了。 十五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原先的惊愕和愤怒早已经转为了悲凉,什么大逆不道,什么悖逆人伦,在这种悲凉面前什么也不是,再大逆不道再悖逆人伦,如今这般怕也惩罚够了,可这惩罚还一直持续,连他都看不到尽头。 已经一个月了,若说开始的几天他还抱着希望,可一个月过去了,便只剩下听天由命了,夫人如今的情况,他说不出缘由,也找不到救治的法子,甚至都已经觉得那长生不死的谣言是真的,否则,无法解释如今夫人的情况。 是真的又如何了? 夫人就算真的有那种本事,也绝不会是和皇帝所说的那般与那安氏妖后有什么关系!她为殿下,为闾州,为他们这些原本一无是处的人带来了什么,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这也是在齐王没有开口为燕王伸冤之前,闾州的百姓也都没有被谣言所蛊惑的原因。 大家预想中的大战并没有到来。 皇帝所希望的用谣言来败坏燕王名声,用谣言来挑拨锦东乱内,用谣言来让天下贪恋之人群起而攻之的事情也并未发生。 原因除了长生不死的谣言过于荒诞之外,便是齐王开口揭露了皇帝的用心险恶。 而皇陵中的弑君谋逆真相,也大白天下。 至少,不再仅仅只是皇帝的一家之言了。 皇帝之所以将燕王召去京城,为的不是他师父拥有所谓能长生不死的神力,更不是事先得知燕王要起兵谋反,提前将人弄到京城控制起来,而是因为皇帝需要子嗣! 皇帝需要子嗣和燕王有什么关系? 虽然后宫一直没能平安剩下皇子,可皇帝自己还是能生的啊,一个女人生不下,两个女人也生不下,三个四个五个……后宫三千总不至于都没有一个能平安生下来吧? 难道后宫妃嫔屡屡小产是燕王背后做的? 不是,都不是,当然不是! 是因为那些妃嫔怀的全都是野种!根本不是皇嗣,哪里能生下来玷污皇族血统? 原来,皇帝当年在西北屡屡遭受安氏妖后逼害,曾经受过重伤,导致无法诞育子嗣!而皇帝这些年广召天下名医为齐王治病,实际上真正的目的还是为了他自己,可不管是名声多显赫的神医,都没法子救的了皇帝。 一个皇帝不能诞育子嗣,如何有资格继续坐在皇位上?所以,皇帝让人给自己戴了绿帽子,让后宫妃嫔一个个的怀孕,证明皇帝还是能生孩子的,而生不下来,完全就是被人害的,而这害人的污名,便落到了齐王母子头上了。 而齐王虽然一事病弱,但也不至于严重到活不下去的地步,之所以被传成了那样子,一是皇帝需要借此来召集天下名医,二也有齐王自己想让安皇帝的心,求一个安宁的缘故,原本日子是可以这么过下去的,可没想到皇帝久治不愈之后,便生了另一计,没有子嗣是决计不成的,让一个野种来坐皇位,皇帝也不愿意,便又将主意打到了齐王身上了。 皇帝给齐王选妃成婚,便是为了要他的儿子,还不是光明正大过继的那种,皇帝岂会让天下人知道他不能生?他要继续让后宫的女人生孩子,然后,等合适的时机,将齐王的儿子换过来,虽然也不是自己的儿子,但至少没有混淆皇室血脉,来日死了无法面对殷家先祖。 这计原本是天衣无缝的,可谁曾想到皇贵太妃在自己蒙上了谋害后宫妃嫔的污名之后,千方百计暗中查探,竟无意中发现了皇帝的秘密,甚至还得知了皇帝要利用齐王来生皇嗣的事情,让自己的亲孙子当太子,皇贵太妃当然高兴,可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等齐王真的生了皇帝要的儿子,他就只有死路一条了!不只是齐王,连皇贵太妃自己,甚至信国公都只有死路一条!皇帝岂会让人坐享其成,更不会为齐王一家子做嫁衣! 皇贵太妃惊怒之下,派人通知了齐王,这才有了齐王后来的拒婚,后来皇帝应该看出了端倪,便以齐王病危为名,将其扣在了宫中,后来更是一并送去皇陵,打算时候到了就让他病逝,再让皇贵太妃受不住丧子之痛一并去,了结干净。 从齐王下手,得不到想要的子嗣了,便只能从燕王身上下手了,所以这才有了后来几乎是押解般,将燕王请来了京城。 皇帝对唯一的亲弟弟还是有些客气的,原本打算是循序渐进地进行计划,为燕王选妃,成亲,再生儿子,至于最后要不要放过这唯一的弟弟,便只有皇帝一个人知道了。 只是没想到,皇陵之中,燕王怀疑齐王母子被送来皇陵一事,千方百计去见了他们母子一面,然后,得知了真相。 燕王大怒,直接去找皇帝质问。 皇帝见事情败落,打算一不做二不休,打算将齐王母子杀了,再将燕王控制起来生孩子用,燕王不愿见齐王母子无辜丧命,更不愿为皇帝做那等瞒天过海的龌龊事情,便奋起反抗,这也才有了后来皇帝口中所谓的弑君谋逆。 皇陵当中都是皇帝的人,燕王随带了亲兵,但也是寡不敌众,后来是燕王的师父冯夫人带人前来营救,这才将他们救了出去,而为了救人,冯夫人还受了重伤,性命垂危,若非齐王身边有皇帝为了蒙蔽世人送的一堆珍贵药材,怕早就活不成了。 什么长生不死,简直荒谬! 所有的事情全都是皇帝一个人搅和出来的,他为了掩饰他的致命弱点,为了继续稳稳当当地坐着皇位,连淫乱后宫给自己戴绿帽子,算计亲兄弟生孩子偷梁换柱的事情都做得出来,最后失败了,为了将燕王继续逼上绝路,还传出那等荒谬的谣言,半点不念兄弟之情,心狠手辣到了极点! 齐王所说的真相,简直比那海上的狂风暴雨还要猛烈,将所有人都跟震惊的懵了,而对皇帝而言,所受的损伤可比燕王要严重的多了,不说心狠手辣了,就单单是不能生孩子这一条,就足够他死一百次了! 当然,皇帝也很快回击了,甚至不必皇帝自己开口说,朝中的某些能说会道的早就将齐王给骂的狗血淋头了。 齐王完全是污蔑,他早就做好了准备谋反,病是装的,信国公府一夜之间全员消失,皇陵当中顺利逃脱,连燕王都被追杀了一路,据说自个儿的师父回到了锦东也还在昏迷当中,活下来的也不过是个活死人,可齐王呢?半根头发都没有掉,病了几十年了,现在竟然全好了!什么叶家的神医,完全就是鬼扯,叶家什么底细大家不清楚吗?医术厉害是厉害,但离神还远着呢! 叶家出来澄清,叶家对齐王的病早就束手无策了,至于齐王身边的那位姓叶的神医,没错,的确和叶家有点关系,不过却不是传闻中的叶家女,而是几年前叶家老太爷无意中遇上的一个游医之女,见她天资不错,一时爱才便将人收入了叶家,后来那女子手腕了得,哄的老天爷将其收为了义孙女儿,虽然也传授了一些医术,但衣钵传承绝不可能让一个外人染指,哪怕是老太爷亲自教导,哪怕天资再厉害,也不可能在短短数年间练成起死回生的本事,所以,齐王的病一定是装的,连所谓的不严重也都是装的!他们叶家甚至还怀疑这个女子入叶家都是齐王设的一个局! 所以,齐王谋反之心早就有了,如今不过是终于付诸行动罢了! 齐王不是装的? 那他装不了解释现在病全好了? 难道是燕王那师父的关系? 燕王早就和他勾结好了? 燕王用他师父的血为他治好病,而他帮燕王谋反! 这两人分明是狼狈为奸沆瀣一气,如今,竟然还反过来污蔑皇帝,简直是无耻到了极点! 208 大战 这场骂战一直持续了一个多月,当然最后还是皇帝占了上风,毕竟手底下那么多人,随随便便派出来一个就可以骂个三天三夜不重复的,而且引经据典,不见一个脏字,更别说,皇帝原本就占据了正统的位子,再说了,所谓给自己戴绿帽子不能生,也只不过是齐王一人之言罢了,并没有实际的证据,相反,齐王从逃离皇陵之后的种种的确让人不得不怀疑他早有不臣之心,至少早有准备要反了。 而身处两人之间的燕王,却一直保持沉默。 任凭他们骂的多么的激烈,都没说一个字,哪怕那个关于他师父的传闻,都没有任何的辩解,但是,他却封锁了整个锦东,将锦东与朝廷彻底隔绝了,成了一个任何人都没法子探究其中消息,更别说派人去里面兴风作浪的小王国了! 这依然是表明了他的态度! 而齐王显然也很清楚单单靠言论是没法子对抗皇帝的,哪怕他把皇帝抹黑的再厉害,也不可能真正地撼动的了皇帝的地位,他仍旧是大殷之主,是正统的皇帝,哪怕名声再臭,也不可能就这么将他拉下马。 要真正立于不败之地,只有一个办法。 那就是实力! 朝中的那些骂齐王的文臣也并不只是为了维护自己的主子,或者想趁机想皇帝表忠心,也是真的认定齐王是狼子野心,这不,才逃出京城再次露面,便已经在南边占据了明州,并以此为据点,快速集结了一帮人马,好几处的驻军都宣告效忠齐王,若是没有事先准备,怎么可能动作这般迅速、顺利? 分明就是早有预谋的。 而且还是在明州! 明州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当年叛军的老巢! 齐王在明州顺利站稳脚跟,这说明什么?! 说不定当初南边的民乱都和齐王有关系! 如此乱臣贼子,不是人人得而诛之吗? 当然是人人得而诛之! 皇帝第一个下手的还是蹦跶的最厉害的齐王,在京城下了第一场秋雨之后,集结的十万大军便开往明州,打算一举平定齐王叛乱。 平静了好些年的大殷,再一次起了战火。 与此同时,皇帝还往锦东派了使臣,欲劝说燕王归顺。 不过使臣还没抵达锦东便已经遭遇了刺杀,包括使臣在内的数十人无一生还,当地的府衙赶到,从尸体中查出了蛛丝马迹,凶手直指锦东的燕王! 双方对战,不斩来使! 可燕王却反其道而行是,甚至没等使臣抵达锦东便直接下手,手段狠辣决绝地砍断了皇帝示好的诚意,简直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文臣的口诛笔伐开始从明州的齐王转至了锦东的燕王。 崔怀得知了消息之后当即便赶赴军中,见了殷承祉,“殿下,您真的派人去了?”能这么问,心里也是肯定了的。 “你有意见?”殷承祉没回答,而是反问道。 崔怀吸了口气,“殿下,君子当……” “本王从来不是君子。”殷承祉冷笑打断了他的话,“不过若是崔总督想当这个君子的话,本王也可以成全你。” “殷承祉——”崔怀脸色也不好看,连客气都丢了,只是再火气涌上来的这一刻,看着眼前这张阴沉冷漠的脸,还是压了回去,深吸了一口气后,冷静地说道:“皇帝派使臣来真正的目的为何,我们心里都清楚,拒绝与他们浪费口舌,也是应当的,只是殿下,皇帝到底是皇帝,齐王一场骂战为我们制造了舆论上的优势,哪怕我们不领这个人情,也不该将自己置于舆论下风!刺杀使臣,还一个不留,殿下,如此手段只会让天下人胆寒,更会让……” “你觉得本王会无能到杀人还留下线索?”殷承祉冷声打断了他的话。 崔怀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了,“是皇帝设的局?”几乎是不敢置信,但深思一下也的确有这个可能,“他无法同时对付齐王和锦东,便一个来武的一个来文的!果然狠毒!果然狠毒!”骂罢,便又觉得愧疚,“殿下……” 他的道歉的话还未说完,便见亲卫急忙进来。 “殿下,宁州有急报!” 原本不应该同时对锦东和明州下手的皇帝,却拿着使臣被杀一事向锦东兴师问罪,命远在西北的聂荣带领二十万的西北大军,开赴锦东,根据宁州军的探子回报,大军不出十日便可抵达宁州边界。 十日?! 西北与锦东横跨数州,千里之遥,如今竟用十日便能抵达宁州,若非早有准备,哪怕飞天遁地都没这般快,更别说还要隐藏行踪! 哪怕二十万有些水分,但大军行军,不费点功夫哪里能轻易隐藏行踪的? 可见皇帝早就在准备了。 或许是为了与蛮族合作而镇压锦东军,又或者,从头到尾他就是想除掉锦东这个亲弟弟! “殿下,先帝的遗诏可是真的?” 崔怀直至此时此刻方才敢问出这个问题。 殷承祉冷笑:“真又如何?假又如何?崔总督难道觉得一张纸几个字便可以挡得住西北的二十万大军?” “若有先帝的遗诏……” “西北军的统帅是聂荣!”殷承祉没让他说下去,“其他将领或许还会忌惮,可聂荣是皇帝精心养出来的狗!” 崔怀吸了口气,“我去宁州。” “你是锦东总督,管好你的政务就行了。”殷承祉却没同意,“打仗的事情轮不到你上!” 永乐五年的秋天,大殷的疆域上再次掀起了腥风血雨,比起南边的明州,锦东自然是更难攻陷了,不说锦东军骁勇善战,便是宁州边界多年来经营下来的防御工事,也足够让长途跋涉的西北军头疼了。 而老天爷似乎也站在了乱臣贼子这一边,中秋过后温度急转直下,不过九月末便已经开始下雪了。 这对于行军打仗来说绝不是好事,哪怕西北的冬天同样冰冷,可却也难以抵御这股加了码的寒潮。 首战过后,便已经出现了各种问题了。 当然,锦东军也没好到哪里去,这寒潮冻了西北军,也冻了他们,好在燕王下令封锁锦东之后,各地军中都开始做好开战的准备,这才勉强应对的了这变幻的天气,算是占据上风,只是,西北的二十万大军也不是浆糊做的。 老天爷似乎真的要跟皇帝过不去似得,除了锦东这边发生了百年一见的寒潮来袭,多年前因为干旱而生民变的南边,又一次起了干旱,而这一次,又齐王以及信国公府在,民变倒是没有,可那些还没完全从当初干旱的死亡阴影中走出的百姓,纷纷依附齐王,显然比起朝廷和皇帝,齐王更能让他们信任。 而京畿范围也好不到哪里去,南边是干旱,而京城却是连日大雨,这个时节的京城原本是少雨的,可自从十月之后,便连日暴雨,接连一个月,好几个州都上报了涝灾。 还有西北,竟然也遭了蝗灾,漫天的蝗虫将让今年西北的秋收惨淡的可怜,收成晚的几乎是颗粒无收。 又是旱灾又是涝灾又是百年一遇的寒潮还有蝗灾,几乎什么都齐了! 这说明什么? 说明皇帝德不配位,老天惩罚呢! 鬼扯! 是老天爷是在惩罚乱臣贼子。 骂战又开始了。 抵御住了西北的大军,但在寒潮下的锦东也没好日子过,秋收倒是没受到太大的影响,在寒潮来袭之前,各地都已经完成了秋收,但百年一遇的寒潮让木炭、棉花价格飞涨,在锦东封锁的情况下,各地百姓已经出现了恐慌,在第一场大雪下了之后,各地上报上来冻死的百姓人数蹭蹭蹭地往上长,锦东虽地大但称不上物博,这些年锦东商贸发达留下的隐患也开始显现了,太过依赖外来的物资,以至于封锁之后,物资匮乏的现象越来越明显。 百姓活不下去了,自然也便不会觉得燕王如何如何的好了,尤其是在宁州,都已经开始出现活不下去了都是燕王害的言论。 哪怕当地的衙门开始做事压下这些言论,但随着日子越过越不好,这些言论势必还会继续冒出来,假以时日,不需要太久,锦东便会乱起来。 崔怀已经三天没睡了,整个锦东的物质调配都在他手底下过,他也比任何人都清楚如今锦东的物资情况,就算早有准备,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也熬不了多久。 继续封锁下去,不必皇帝派大军来灭,锦东自己就像熬不下去了。 所以,不但要尽快解决了宁州外边的西北军,更要西出! 要么将皇帝拉下马成为这天下的主人,要么死,燕王其实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十月末,燕王亲自率领了十万大军赶赴锦东,两日之后,双方僵持对峙之后的第一场大战开始了。 三天三夜的激战,鲜血将染红了积雪,将白茫茫的世界便成了血红色。 凭着地形优势还有燕王亲上战场,锦东以十万大军硬生生地将号称二十万的西北军给打败了,可也是惨胜。 “将军,伤亡人数统计出来了。”、 宁州边界外的西北军营地,聂荣仿佛一夕之间老了十岁般,头发都快白了一半了,手臂上也缠着绷带,那是燕王亲自砍的,若非他也负伤了,这一刀下来他这条胳膊怕都要保不住了,“搁下吧。” 不必去看,他也估算的出来。 号称二十万的大军,实际上也不过十五万,而真正能上战场的,又得再减一些,可也算是多了,十数万大军来了锦东不过短短大半月,便已经损伤过半! 若是死在外敌手中,倒也没什么好说的,保家卫国,理应如此,可如今,却是死在了自己人手里! 燕王—— 聂荣不信燕王会谋逆!可他不信又如何?皇帝一声令下,哪怕抽调出十数万西北军会让西北成了空城,也不得不如此! 而燕王,也并未手软! “派去宁州的人可回来了?” “回将军,尚未。” “再派人去!” 身边的将领似乎有话要说,“将军,燕王是铁了心要反朝廷,我们这样子若是传到陛下耳中,怕是要出事的。” 聂荣自然清楚皇帝绝不是什么心胸宽大之人,当日留着他也只是因为他有用罢了,可哪怕冒险也得试试!“燕王未必就真的想反,只不过是……不管如何,我都得见见燕王,只要有一丝希望,都不能让将士们继续自相残杀!” “是。” 聂荣现在想杀的人只有一个,陛下突然间对两位王爷发难,齐王或许真的有不臣之心,可燕王是决计没有的!否则他当年便不会不争不抢,陛下忽然做出这些事情,还有齐王揭露的那些事情,一定都与那个妖妇有关系! 他不奢望几句话便能让燕王相信,但至少让燕王知道,皇帝如今这般或许也和当年先帝一样,为人所控制! 这样,或许能化解这一场灾祸! 比起锦东的艰难,明州的齐王却巧妙地利用天灾,迅速扩充势力,甚至还将手伸到了皇帝派来的大军中,充分发挥他妖言惑众的本事,简直比当年所谓的妖后蛊惑人心的本事要害厉害,简直成了救万民于水火的圣人。 朝廷十万的平乱大军还没开打便已经人心不稳了,几场仗下来,甚至出了将领带着手底下兵士投奔齐王。 信国公府几代人的积累在此时也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南边原本就是他们的大后方,虽说被两代皇帝困在京城,可如今回来了,底子半点也没掉。 短短的两个月,朝廷的十万大军,便失了一大半了,除去在交战中死去的,便是叛了朝廷投奔齐王了。 这对皇帝而言,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而一向以仁义著称的永乐皇帝这回也没再仁义了,不但将阵前换将,命人将主将押解回京受审,还下令各州州府将那些叛逃的将领家眷一一都抓来,也不必押解回京了,当地州府验明正身之后便直接押送去刑场,三代以内,全都斩立决! 一时间,南方各州哀嚎遍野。 皇帝犯的最大错误或许便是从南边各州抽调了这些将士来平定齐王叛乱,而如今的雷霆之怒,除了挽回一下面子,却也没收到半分的好处。 这一命令,的确是震慑了前线那些雀雀欲试的兵士,可也严重打击了将士们的士气,还让齐王抓住了把柄,大肆宣扬皇帝的残忍嗜杀。 209 狠辣 京畿的水灾在入冬之后算是过去了,可又迎来了雪灾,还没从水灾中缓过气来的百姓,面对雪灾是措手不及,短短两日,冻死百姓无数,比起锦东的百年寒潮有过而无不及。 天灾人祸,将皇帝的威信摧毁所剩无几了。 哪怕后宫又传来了喜讯,刚刚入宫没多久的贤妃有喜了,这位贤妃与先前那些出身不高的妃嫔不一样,她乃丞相的族中侄孙女,虽说不是长房嫡出的,但到底是出身名门了,一入宫便是妃位。 在齐王爆出了皇帝的丑闻之后,皇帝迎了丞相的侄孙女入宫为妃,目的显而易见了,也因为此举,朝堂在短暂的动荡之后,很快便稳定下来了,如今又传出喜讯,齐王的那些所谓的丑闻自然也就不攻而破了。 先前那些后宫妃嫔出身低微,皇帝想如何便如何,可如今的贤妃出自丞相一族,还是在这种情况下进宫的,皇帝哪怕真不在乎给自己戴绿帽子,可能瞒得过丞相?在这时候对贤妃下手,无疑是告诉丞相齐王所说的是真的! 皇帝会这般愚蠢吗? 还是不要脸面了? 哪怕需要丞相的支持,也不至于这般不要脸面到这个地步吧? 贤妃传出喜讯之后,丞相夫人还专门进了宫,出来的时候,红光满面的,转日便召开宴会,在宴会上,当众怒骂了齐王狼子野心龌龊无耻,人人得而诛之! 这就更加证明了那些关于皇帝不能生的传闻全是齐王为了谋逆找的借口! 然而,哪怕有了丞相一家的支持和证明,也还是有些人不愿意放过这个机会,宗亲当中不是每一个人都和康王府一样脑子清醒的,尤其是在齐王和燕王都谋逆了,各地更是天灾频频,这分明是在说皇帝德不配位! 既然如此,怎么就不能让人取而代之了? 丞相一家算什么东西?他们说的就是真的吗?齐王说的怎么就是假的呢?丞相那老东西分明是和皇帝沆瀣一气,企图瞒天过海,不然皇帝要证明自己能生,纳妃怎么就偏偏纳了他丞相家的?京城名门望族那么多,怎么就偏偏挑了他家的? 丞相一家得皇帝宠信? 笑话! 头两年皇帝是对大家都很不错的,可等他坐稳了皇位之后,尤其是这两年,不都是在一批一批地清理那些倚老卖老的吗?连向来是宗亲领头羊的康王府也都被他给打压的连门都不出了,丞相算个什么东西?若不是他老子老丞相当年对皇帝夺位有过那么一丝帮忙,他能有本事接他老子的班?老丞相死了之后,丞相府早就没落了,若非发生了齐王与燕王之乱,丞相府早被皇帝给收拾了! 所以,丞相府的人嘴里说出来的话,每一个字能信的! 就算是真的,也必须变成假的! 那是皇位,自古以来,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皇位!天底下所有男人没有一个不想要的位子,更何况是皇族的男人? 贤妃有喜了又如何?别说还没生下来,就算生下来,皇帝拿什么证明孩子是他的?哪怕是长的像也证明不了就是他的种! 皇贵太妃不也说过,她发现皇帝的秘密之时,皇帝身边有个与他长得极为相似的替身吗?那替身做太监打扮藏在后宫当中,是用来做什么用的,不必说也知道了,所以,就算贤妃生出来的和皇帝长得相似,也说明不了什么! 总而言之,皇帝若是继续坐在皇位上,皇族的血脉便永远也干净不了,大殷的江山很有可能就要传到野种手里了! 殷氏皇族哪里能忍?! 于是,冬至太庙祭天这一日,以忠郡王为首的一应宗亲对皇帝发起了准备已久的逼宫,欲将皇帝一举拉下马,将忠王送上皇位。 忠郡王这一脉,也曾参与了皇位争夺,落败之后新帝仁德,没抄家砍头,只是将爵位由王爵降为了郡王爵,此后,忠王后代子孙便龟缩人后,战战兢兢地在新帝跟前讨生活,直至新帝驾崩,新一任的皇帝继位,才算是真正地熬过了夺位失败的后遗症,只是,曾经有机会染指过皇位的人,哪怕只是其后代子孙,岂会那般轻易放下执念?每一人的忠郡王在临终之前,最大的遗憾便是没能抢回那个位置,留给子孙的,也都是这个要命的执念。 现任忠郡王才到而立之年,正是最年富力强的时候,而三代的积累,也让他有了一争而全先祖心愿的底气。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这场东风便是冬至的祭天。 庄严的太庙,成了修罗场,殷氏皇族的列祖列宗再一次目睹他们的后代子孙为了皇位而相互厮杀,血流成河。 黄昏,晚霞染红了天边。 大门紧闭的康王府的角门悄然被打开了,钻进了一个身形矫捷的人,直接到了康王的面前,康王和康王世子一见来人,便异口同声地问:“如何了?” “回王爷……世子……”来人气喘吁吁的,“太庙……太庙戒严……陛下调动了京城驻军……” 康王脸瞬间灰白了下来。 康王世子后怕的冒出了一身冷汗。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康王喃喃说着,“忠郡王怎么会是他的对手?怎么可能成的了?” “父王,那此事会不会牵连我们康王府?”康王世子也已经不必去想忠郡王他们能不能有机会活下来了,以皇帝的心性,哪里会让他们活下来,他可没有他太祖父的心胸,尤其是在这等境况之下,若是他饶了逼宫的忠郡王,齐王和燕王怕是会更嚣张了,“先前忠郡王来过我们府中……” 康王没有回答自己的儿子,这事哪怕他没有参与,哪怕康王府一直想要置身事外,可忠郡王的确来过,而康王府作为宗正,宗亲出事,康王府都无法置身之外,“来人,备马车,本王要去太庙!” “父王……”康王世子想要拦,他们好不容易借着祖父的病情躲过了这次的太庙祭天,如今岂能送上门去? “你待在家里。”康王打定了主意,沉着脸对儿子交代道,“陛下若要追究康王府,本王会一力承担下来,康王府到底是没有参与逼宫,皇帝也不会真的敢将皇族赶尽杀绝,最多是降爵位罢了,你且在家中候着,若是……若是……”咬了咬牙,“往后王府就交给你了!记住,从此以后闭门不出,绝不要再参与任何事情,更不要去掺和齐王和燕王的事情!你要记住,我们是宗亲,是皇族,不管将来是齐王还是燕王赢,我们康王府都能屹立不倒!” “父王……”康王世子的脸色更糟了。 康王没有再和儿子多说,大步往外边走去。 而此时,太庙的大殿之前,一具一具的皇族宗亲尸体整整齐齐地摆着,皇帝虽然下令格杀勿论,哪怕只是十一二岁尚未及冠的少年,也都一刀毙命,但却给了他们最后的颜面,整整齐齐地躺在那里。 而最整齐的,便是忠郡王府了。 府上所有男丁,都在那里了。 而女眷没有资格入太庙,此时此刻都忠郡王府里面躺着。 至于其他参与的宗亲,还活着的,都惊恐地求饶,哪怕心理承受能力再强大的人也扛不住皇帝狠辣的手段,更何况这些宗亲平日里都是养尊处优的。 “太吵了。”皇帝站在大殿前的廊下,披着皇帝御用的斗篷,斗篷之上飞龙栩栩如生的仿佛要飞出来般,威严的脸上平静的完全不像是方才经历了逼宫,更不像才杀了一地的至亲血脉,那一句太吵了,也像是寻常的嘟囔。 而就因为他的这一句话,那些还活着的不断磕头求饶的宗亲,一个个地躺下来来了,比起南边那些叛逃将士的亲眷,这些皇族宗亲至少是完完整整地死的,留了个全尸。 康王赶到的那一刻,正巧目睹了最后的宗亲被一刀一刀地解决了,他双腿一软,摔在了地上,整个人瞬间像是不能动了般。 那一刀一刀好像也砍在了他的身上,而那站在廊下的帝王,冷眼看着这一切,好像那些杀的不过是一只只的蝼蚁。 皇位之争本就残忍他知道,他也不是没有见过,可是—— 都已经赢了,为何还要赶尽杀绝? 他忘了,这些也都是他的宗亲吗? 还是在太庙之前杀! 你就不怕惊扰了太庙中的先祖英灵吗? 就算要赶尽杀绝,菜市场中自有刑场,为何非得在这里? 他…… 他还记得自己是殷氏皇族吗? 康王知道当今陛下并非所表现的那般宽容仁爱,可却也没想到竟然狠辣至此,那些全都是他的血亲啊! 皇族哪怕自相残杀,也不止于此! 大殷皇族夺得江山至今百来年,何曾发生过如此惨烈的事情? “陛下……” 康王喊了出来,可下一刻便再也喊不出任何声音了,整个身子都在痉挛,很快,便口吐白沫了,像一只半死的狗躺在地上继续痉挛。 旁边的侍卫连忙施救。 皇帝自然也注意到了,不过也只是简单地撇了一下,便道:“送康王回府,好生医治。” 那情形,不必请大夫大家也能瞧出来是中风了。 康王年岁也不小了,被这场面吓的中风了也是情理之中。 那些跪在一旁也被皇帝的雷霆手段给吓的瑟瑟发抖的大臣们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关心康王府会不会也受牵连,眼下皇帝会不会再继续株连才是最重要。 宗亲逼宫,怎么可能没有大臣参与? 皇帝连宗亲都下这样的狠手,自然不会轻饶其他人,灭九族都是轻的了! 果然,很快便又听皇帝轻描淡写地下令,命丞相彻查忠郡王逼宫谋逆一事,至于现场参与的宗亲,死了还不够,其余家眷也都不放过,这满地的宗亲一家一家地数过来,若真的执行皇帝杀无赦的命令,便真的要没了一大半了! 历朝历代,除了亡国昏君,谁会对宗亲皇族如此大开杀戒? 可没有人敢劝阻皇帝,哪怕理应为皇帝名声为江山未来而死谏的皇帝,也都集体哑巴了,永乐皇帝在登基五年之后,终于真正地做到了说一不二,令行禁止。 只是,却并不是什么好兆头。 然而此时此刻的皇帝哪里管什么好兆头?既然不想活了,那便去死吧,不但自己去死,全家也都得去死。 他吩咐完,便也没再多看一眼了,仿佛多看一眼都会脏了他的眼睛似的,转过身,毫无负担地走近了供奉着大殷历代先祖的太庙大殿。 历代先祖的画像不怒而威,届时盯着他。 可这又如何? 不过是一群死人罢了! 还能真的爬出来骂他不成? 更何况,乱臣贼子,杀了便杀了,皇族血亲便能轻拿轻放了?! 他就是要告诉天下人,但凡乱臣贼子,都只有一个下场,哪怕他是皇族宗亲!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皇帝收回了与一众先帝对视的目光,转身往旁边的密室走去,而在密室之中,关着的依旧是原来的那个人。 一条长长的疤痕横跨了她的整张脸,将原本便被岁月侵蚀了的容貌破坏的更是一丝能看的都没有了,如今的这张脸,别说蛊惑别人,不吓唬别人就算了。 楚心没有死。 她活了下来了! 皇陵当中她满腔的愤怒和不甘,拼了命地活了下来,然而,却活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先前喝下去的那些血,救了她的命,可却不能愈合她的伤口! 还不够! 还不够! 她需要更多更多的血! “放我出去——” “放你出去你便能把人找出来割了放血?”皇帝嗤嗤一笑,“你也未免太小瞧殷承祉了。” “我只有我的法子!” “你那一双眼睛吗?”皇帝继续嗤笑。 楚心压着愤怒,“你以为我真的对你没有法子?我不过是将你当成了盟友,所以才没有对你用异能!殷长乾,连你父皇都抗拒不了我的异能,你又算个什么东西?你以为你……”话没说完,便被踹了一脚,本来就没好全的身子,因这一脚又呕出了口血,“有本事你就对你的好弟弟发作!” 皇帝平静的脸开始阴沉。 “你不想要那血了?”楚心吐干净了嘴里的血,裂开嘴笑道:“你的眼睛没事了,就忘了他们给你的羞辱了?还是愿意一辈子当个王八?”说完,见他似乎又要动手,便喝道:“你留着我不就是因为我还有用吗?!殷长乾,踹死我对你有何好处?!我告诉你,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冯殃!你若杀了我,这辈子都休想再得到她的血!” 皇帝果真没有再动。 楚心哈哈大笑,“皇帝陛下,放我出去吧!除了我,你没有其他的选择!也唯有我,才可以帮你得到你想要的!” “朕凭什么信你?” 楚心停下了大笑,“就凭我比你更恨冯殃,更恨他们!就凭她落到你的手里比在我手里会更加的痛苦百倍千倍!” 皇帝也笑了,“好,朕就给你这个机会!” “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你失望的!”楚心一字一字地咬牙道,每一个字都从灵魂深处迸发了出来似得。 她一定会让冯殃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一定会! 210 没关系的 皇族的这场内乱,折损了大半的皇族,凡事参与其中的宗亲,全都株连了全家,看皇帝这手笔,若非株连九族会把自己都给株连了进去,怕是死的人更多了。 大殷皇朝中最尊贵的血脉,在这个冬天里头,是真正的血流成河。 康王府这次倒是没有被牵连进去,可康王被吓的中风了,能不能好都两说,康王世子听从了父亲的命令,关门门户,哪怕是府中的一个下人,都不得随意进出,连采购生活物资也都是一个月才出去一日,连过年的物资都没准备。 皇族死了那么多人,哪个有点良心的还操心过年的事情? 皇帝也假惺惺地下旨简单过呢。 这一场逼宫,连皇族都死了过半,其他人家自然只有更惨而没有最惨了,但凡有一点牵连的,哪怕是与忠郡王有过往来的,全都牵连了进来,一家一家地抄,一家一家地砍头,刽子手的砍头刀都不知道换了多少把了。 这一杀,把整个京城都给杀的冷冷清清,阴气森森的。 当然,被抄家被杀头的,也并非全部都是与忠郡王谋逆有关系的,还有不少是丞相府在排除异己,皇帝将彻查权交给了丞相府之后便没有过问,但凡丞相呈报上来的定罪名单,皇帝全都大笔一挥,无半点质疑。 这番动荡下来,本来已经开始边缘化的丞相府,一跃成了朝廷中话语权最高的权臣了。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丞相成了皇帝最信任的权臣,他的儿孙、族人、门生,哪怕是依附他的那些人,全都鸡犬升天。 永乐皇帝花了五年时间才清理干净的朝廷,一下子又成了某个人的天下了。 这自然也就更让人怀疑,皇帝与丞相府之间的确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譬如说,贤妃肚子里的孩子。 可怀疑又如何了?如今这般状况之下,谁敢多说一个字? 齐王是敢说,可齐王有本事马上打到京城将皇帝拉下马吗? 不能! 齐王不能,锦东的燕王更不能! 所以,想要活命,就闭嘴吧。 就乖乖地俯首称臣,在丞相大人的淫威下讨生活吧! …… 永乐五年的这个除夕,不管是名门权贵,还是寻常的老百姓,都过的并不太好,年节的喜庆要么被战乱,要么被天灾所驱散,京城的雪灾已经造成了上千人冻死,然而,在血淋淋的逼宫时间下,被置之不理,南边入冬之后便一直没有下雨,可想而知明年的春耕条件是何等的糟糕,而锦东的寒潮亦是让许多百姓苦苦熬着。 从寒潮开始,总督府便传了燕王之令,三州在各郡县设立避寒所,供无家可归和家中无法御寒的百姓提供避寒之地。 这对于穷苦的百姓来说自然是好事了,只是,真的要落实且做好的话却是一项十分艰难的事情,从选址到物资,那个环节出了问题都不成,而建好之后的管理,更是一大难事,官府提供避寒之所,哪怕只是一天供给一顿白粥,也还是让许多不需要这份救助的人纷纷涌进了御寒所,真正需要救助的,或许最后还是会冻死街头。 崔怀哪怕本事再大也决计没办法做到十全十美的,只能尽力而为,顶头上司都只能如此了,下边的官员更是难以周全了,还未到新年,冻死的人数仍是在增加,不仅仅是御寒所不足以容纳所有涌来的百姓,更是因为御寒所中物资短缺。 一天一顿白粥是能够勉强维持,可粥稀的都见不到米粒,御寒的衣物缺口更大了,若是锦东未曾封锁,还能从外面采购,可如今失去了外部的供给,单单靠自己,根本无法筹集到这般多的物资,更不要说,宁州之外还有张牙舞爪的西北军了! 所有的物资,一应先供去了军中。 然而哪怕如此,军中也开始出现了物质短缺了。 崔怀这个总督一个多月便没睡过一个囫囵觉更没吃过一顿温饱饭了,连总督府也削减了一大半的开支,而总督夫人也出面冒着寒潮奔波于宁州幽州和闾州,召集女眷为御寒所捐助物资,这的确有些帮助,然而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如今年节未过便已然如此糟糕了,可想而知年后会是何等境况,哪怕寒潮不过这个年,年后的冬日还是要过的。 锦东不能再锁住自己! 更不能被人封锁住! 因而,就在除夕前的一日,锦东军主动出击,发起了对西北军的第一场进攻,在厮杀与流血中迎来了永乐六年。 这一场打了一天一夜。 鸣金收兵之后,崔钰回到了营帐,下了马没来得及喘口气便问道:“燕王可回来了?受伤没?” 不是他们终于冰释前嫌他这个表弟也终于知道关心表哥了,而是殷承祉就是一个疯子,没上战场的时候看起来虽然阴森森的,但到底还是脑子清楚的,该如何做也都心里有数,排兵布阵没半点的含糊,简直比他这个将门出身的更像是将门出身的,可一上了战场,就跟不要命似得,什么理智什么冷静什么心中有数全都丢九霄云外了,哪里人多往哪里冲,哪里危险往哪里去,简直把自己当死士用!他可是主帅,是燕王,是所有将士的主心骨,虽说这份勇猛和不要命大大激励了将士,可一旦他有个好歹,没了主帅的大军还如何打下去? 崔钰见了一次之后便又急又吓又恼火,尤其他还受了伤,伤的还不轻,他差点就以下犯上让人将他捆了送回闾州城去了! 可就算他再急再发火,人家还是想怎么来就怎么来,每一次都身先士卒! “殿下回来了,并未受伤。” 崔钰悬着的心这才定了,抬手抹了把脸上的血水,都不知道是汗还是水了,总之也都带着血就是了。 这一场仗下来,他们虽然没讨到多大的好处,但西北军也是吃了大亏,他们有整个锦东做倚靠,而西北军却是什么都没有。 据说皇帝忙着杀皇族宗亲,清理京城,似乎把西北军给忘了,粮草都是聂荣从西北那边运过来的,本来长途跋涉来攻打锦东,将士们无论在体力还是情绪上都多多少少会有些问题,如今连后续保障都没有,皇帝简直就是想空手套白狼。 所以,他们熬不了多久。 当然,锦东也熬不了多久,哪怕一直在军中,但家里的信也没断过,这股百年一遇的寒潮给锦东带来多大的灾,还是清楚的,连大嫂都出面奔波了,可想而知大哥那边有多困难。 燕王之所以连除夕都不过了,怕也是在赶时间。 大过年的打仗,于锦东的将士们,是在为父母手足亲人争取活命的时间,而对于西北军,却是连个年节都没得过了。 这一场仗,打的也是气势,是心理! 崔钰虽恼恨殷承祉的疯魔,但也不得不佩服他的用兵,难怪当年父亲如此喜欢他! “殿下,既然聂荣愿意与我们私下接触,殿下为何不接受?!” 崔钰才进了主帅营帐,便听到了刘群山怒声质问,他皱了眉,大步走了上去,“末将见过殿下。” 殷承祉坐在桌案后,浑身上下的冷意不会比外面的寒潮差,面对刘群山的质问,显然也很不高兴,“他派人找上你了?” “怎么回事?”崔钰例行公事地行了礼,便问道,同时看向刘群山,示意他稍安勿躁,如今的燕王可不像从前那般好说话的,就这副模样简直就是谁敢惹他就宰谁,哪怕不会真的宰了刘群山,可如今将帅闹脾气,只会便宜了别人。 刘群山自然也明白崔钰的意思,狠狠地吸了口气,“聂荣多次派人与我们接洽,希望能面谈。”说完,又咬了咬牙,盯着殷承祉,“可殿下非但没有同意,还将派来的人全杀了!” 崔钰眉心一跳,“殿下,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偷偷摸摸来的算什么来使?”殷承祉冷笑,“他聂荣若是敢光明正大派人来,我自然会好生招待。” “殿下——”刘群山深吸了一口气,“聂荣既私下派人来,便是不想与我们继续打下……” “刘将军打了这般多年的仗竟还如此天真吗?”殷承祉讥笑,“这事什么时候轮到他聂荣想不想?” 刘群山一窒。 崔钰虽不怎么满意殷承祉这态度,就算他是燕王也是这样,不过如今他所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刘叔,聂荣是皇帝的狗,不会背叛皇帝的,更何况,他的家人全都在京城,皇帝连皇族宗亲都狠下杀手,若聂荣敢背叛,聂家九族怕是会一个不留!聂荣派人来恐是不安好心。” 刘群山也不是没想到这些更不可能天真地以为聂荣敢背叛皇帝,只是……“殿下,他能不安好心,我们亦能!” 不管是锦东还是西北军,都不扛不住长时间的僵持。 这个局面必须打破! “我已经派人去了。”殷承祉说道。 刘群山一愣。 “既然他如此想见本王,那本王就亲自派人去将他请来!”殷承祉继续说道。 刘群山双眸不禁瞪大,“殿下有把握?” “聂荣乃西北军主帅,若是能将他擒下,哪怕是重伤他,于西北军而言都是致命的打击!”崔钰也忙道,先前不是没想过暗杀这事,只是成功的几率不高,双方对战,主帅的安全自然是至关重要的,聂荣又不是傻子,他们若是派兵士过去,怕都是要羊入虎口有去无回了,不过,若是燕王亲自派了人,未必就不能成功。 那位冯夫人必定给了燕王保命的手段。 殷承祉没有回答他们这个问题,而是摊开了作战图,“如今西北军……”自顾自地说起了如今的局面。 崔钰和刘群山也只得放下这事,转到了战事上头了。 聂荣当年能与崔温齐名绝不是无能之辈,哪怕名声有些被吹的太过,但也的确是一个能征善战的将军,暗的也只能当辅助,战场上见真章才是真路。 “五日之内,打开这条通道。”殷承祉在地图上一指,定下了下一步的作战目标,西北军来之前,锦东是自我封锁,而西北军来了之后,便是被封锁了。 宁州边界线不长不短,西北军能够守住的也只是几处要道,聂荣不但是要战场上见真章,也是要封住了锦东对外的通道,尤其是在寒潮开始之后,更是加强了几条要道的兵力,为的便是困死锦东! 皇帝没给他后续的物资保障,但寒潮下被封锁的锦东,也好不到哪里去! “殿下能弄来物资?”崔钰眼中一亮,对了,当日随着燕王一起回来的木三爷在入了锦东之后便消失了,若是他能弄来物资,那大哥便能松口气了。 殷承祉冷淡地睨了他一眼,“崔将军以后不打仗了可以去当编剧了。” “什么?”崔钰一愣。 “编故事的人。”殷承祉又道,“想象力够丰富。” 崔钰被狠狠地噎了一下,“殿下,末将并不是在开玩笑!如今各地的避寒所物资都抓襟见肘了,若是再无物资……” “那是崔总督的事情,崔将军便不要越俎代庖了!” “你——” “好了!”殷承祉一点也没给他面子,语气也开始不耐烦了,“下一步作战计划就这么定了,都散了吧!” 崔钰简直恨不得揍他一顿,明明可以好好说话非得不让人好过,他是主子便了不起了?都什么时候了还……算了!他不跟一个疯子计较!“刘叔,走!” 刘群山深深地看了看继续低着头看着作战图的燕王殿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 主帅的营帐瞬间安静下来了。 烛火摇曳的,将原本便不明朗的面容映照的更是阴沉。 啪! 啪啪! 灯芯爆裂的声响在极度安静的环境下显得格外的明显,像极了迎接新年到来的爆竹声。 殷承祉抬起头看向那灯芯,阴沉的面容漫上了一抹柔和。 又过年了。 去年的这个时候他理应在家中陪着她的。 今年也理应如此。 这是自从他们一起过年之后的第一个没有在一起的新年。 他们说好了,以后每一年,都要一起过的。 他开口恳求,而她承诺了。 从那一年开始,不管他在哪里,不管她喜不喜欢,他们都像所有人一样一起吃团圆饭一起守岁,一起听着爆竹声迎接新一年的到来。 她还会给他压岁钱。 一年一封,他存了好几年了。 若是去年他没有…… 殷承祉闭上了眼睛,用尽了全力将汹涌而来的悔恨压了下去,狠狠地压着,他不能后悔,不能悲伤,甚至不能动怒,所有不好的情绪都会让他发狂,而他不能发狂,他怎么能发狂?仇没有报,想要守护的人没守护好,想要…… “没关系的。”他睁开眼睛,轻轻地低语,“不过一年而已,不在一起就不在一起,往后还有的是机会呢?” 再说了,他也再也不想收她的压岁钱了。 所以,没关系的。 211 离不开 这也是燕王府自建成以来过的最冷清的一个年,别说热闹了,便是寻常过年的布置都没有,王府中的两个主子,一个在前线打仗,一个昏迷不醒不知死活,谁还敢提过年的事情? 大年初三,崔怀还是登了燕王府的门。 自然不是来拜年的。 “她还是没有醒?”作为为数不多知道冯殃具体情况的崔怀,几乎每隔几天都会来燕王府问一次,哪怕根本就见不到人,也一样来。 十五摇头,给出的回答和这几个月来的每一次都一样。 “那可好些了?”崔怀继续问道。 十五的回答也没太大的变化,“还是老样子。” 崔怀看向了戒备森严的院落,沉沉地吐了口气,终究还是问出了心中一直想问但始终没有去触及的问题,“醒来的机会大吗?” 十五看着他,“大人,夫人不会丢下殿下的,而殿下……”他吸了口气,才道:“也离不开夫人。” “你以为我想做什么?”崔怀嗤笑,“趁着燕王不在将会让他为世不容的罪魁祸首给处理了?” “崔总督……”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事情,你也不必再遮掩什么了!”崔怀也没再掖着藏着,能让燕王将人交给他看顾的,必定是他极为信任之人,连对他这些他心里的外人都不加掩饰,更何况是自己的心腹?“你放心,我就算有这个心也没这个本事,更没这个胆。” 十五神色冷厉,“夫人是大人最重要之人!” “我知道!”崔怀冷笑一声,“殷承祉就算离了全天下的人都离不开里面躺着的那个!”又恼火也又恨铁逼成钢,“现在他在宁州拼了命,以后与皇帝作对,哪怕颠覆了整个大殷江山,怕也都是为了她!” “大人……” “怎么?我连说说都不成了?”崔怀也就在这里能说几句负气话了,在外头他是锦东总督,顶着半个锦东的天,别说负气的话,便是叹口气都会别人无限放大,“你家主子如此拼命难不成不是为了里面躺着的人?” “大人!”十五有些事情也的确难以接受,不过主子的事情何时轮到别人来议论,更何况还是指责?“夫人为殿下所做的,难道不值殿下如此回报?或许是方式错了,感情也错了,但大人能否认没有冯夫人便没有燕王殿下吗?不能吧!哪怕殿下对夫人的情感没有出了差错,也理应如此回报夫人!就算是一个寻常人,面对为了救自己而成了个活死人的状况,也该拼了命为她报仇,不是吗?” “看来燕王与冯夫人,你们都偏向于她了。”崔怀说道,“难怪燕王会生出如此大逆不道的念头了!” 不是身边没有适龄的姑娘,也不是幼年多灾多难导致情感上的某种缺失,而是冯殃从未放过手!哪怕这两年几乎不过问外边的事情,也从来没有对燕王放过手! 十五的脸顿时黑了,“你什么意思?!” 说夫人勾引殿下吗?! 崔怀苦笑,“你觉得燕王对她真是男女之情吗?” “你……” “我倒是希望是。”崔怀没等他说完便又道,“男人多薄情,若只是男女之情,失去的时候哪怕再痛不欲生,也终有过去的一日,而且这个时间不会太长,这天下的女人多的是,各种各样,相似的也很多,身为燕王,这些他都可以得到,而且轻而易举,所以他伤心欲绝的时间也不会太长,可若是这个人占据了他所有的情感,渗透到了他生活中的每一处,成了他的习惯,成了他不可缺失的一部分,那要割舍,便是九死一生,甚至不会有生的希望。” 十五神色微震。 “这不是区区男女之情便能达到的。”崔怀继续道,“我们都以为让燕王成亲生子,哪怕懂了男女之事,便能不会走上歪路,可却反而让他发现了自己终有一日是要离开他的,终有一日会有另一个人与他更加的亲近,而陪伴他走到人生尽头的,不可能是他的师父,而这,恰恰刺中了他的致命之处,他想要活,便只能寻求救命之法,而我们恰恰又给了他救命之法,呵呵。”他自嘲地笑了两声,“我们都认为男女之情是一男一女能够走到终点的关系,夫妻关系是最牢靠也是最生死不离的关系,世俗也这般认为,所以,他也这么认为了。” “你是说……”十五听的有些懵也有些惊愕,殿下不是真的动了情,而只是……只是什么?他似乎懂了,又难以说出来。 “殷承祉离不开冯殃,生离不开,死也离不开。”崔怀答道,眼底有着很深的悲哀,“所以,若是她醒不过来,燕王也活不下去,即便活下去了,也不过是个疯子罢了。” 而一个疯子,之于锦东,会带来什么? 他不敢去想。 “去告诉她,若是她不想她百般维护的徒弟成了个遗臭万年的疯子,便醒来过。”崔怀看着戒备森严的院子,说道:“也告诉她,谁弄出来的烂摊子谁收拾!还有,别忘了当初她对我许下的承诺!她的债还没还清呢!” 说完,转身离开。 十五还有许多的问题想问,但也没将人留住,有些事情原本便说不清也不应该说清的,哪怕他分析的头头是道,也终究不过是旁观者罢了,殿下心里到底如何想的,唯有殿下知道,而夫人……或许他这句话说对了,眼下的一切唯有夫人醒来方才能处理的了。 只是,夫人真的能醒来吗? 如今说是活死人是真的再合适不过的。 “应该会的吧。” 夫人岂会不知如今殿下有多需要人帮助? 她哪里舍得殿下一个人面对这一切? 哪怕只是护犊子,也绝对舍不得的。 …… 西北军的年自然也没过,倒是当地的州府特意让人送来了好些酒,说是给兵士们过年尝尝,也不过,所有人分下来估计也只能喝个一小杯了,但哪怕是这一小杯也没来得及喝了,锦东军主动出击的时候,不少西北兵士都在骂娘,先前那么多场都是以防守为主,龟缩不出,如今大过年的竟然杀出来,简直卑鄙无耻毫无人性。 然而骂归骂,打还是要打,这一打,便许多人过不了这个年了。 这一场站聂荣作为主帅并未参战,不是瞧不上燕王殿下,而是上不了,就在锦东军杀来之前不久,西北军的主帅遭遇了刺客。 谁派来的不必查也知道了。 聂荣没想到燕王竟然会用这般手段,一丝防备松懈了,差点丢了命,他怎么会想到在自己派去了心腹要与他秘密见面的之际,他竟然还用刺杀这种下九流的手段?大家心里都心知肚明,都尚未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显然,这些都是他自己一厢情愿。 让聂荣之所以觉得双方还未到你死我活地步的原因是皇帝一直未曾对战局有所批示,说是将他们拉来锦东便不管不顾,实际上是给了他们很大的自主权,也便是说,没有下死命令让他们必须什么时候将锦东拿下,对付谋逆之人,自然是以雷霆之势讨伐的,如今这般不紧不慢打算打持久战的态度,便是说不想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也是给了锦东喘息之机,只是可惜,燕王并未领这份情。 燕王是真的要反了。 不留一丝余地。 聂荣拖着伤踌躇了一晚上,终究还是在给皇帝的折子上写了燕王无回头之意,然后命人送去京城。 与燕王见面的确存了私心,他不希望大殷的将士自相残杀,然而,燕王亲自撕毁了这份可能,至于以后如何,轮不到他做主。 皇帝要如何,他便如何。 “听说锦东那边说本将是陛下养的一条狗。”聂荣忽然对身边的亲卫说道。 亲卫愣了一下,旋即恼火道:“将军莫要听他们胡说,锦东军就是一群不要脸的疯子,他们……” 痛骂的话哪怕是区区一个亲卫也都说的滔滔不绝还能不重复用词。 可见锦东军在西北军这边也没什么好印象。 真正的仇敌也不过如此。 聂荣笑了笑,并不在意什么狗不狗的话,“他们说的也没错。” “将军……” “本将的确是陛下养的一条狗,所以,陛下指了哪里便只能咬哪里。”聂荣幽幽道,哪怕还有那么一丝人性良知,在尽了力之后也只能泯灭了。 皇帝新的指示尚未到达,聂家却先来人了。 自从他去了西北之后,聂家在京城也和从前一样成了人质般的存在,哪怕皇帝十分厚待,但也改变不了这个处境,甚至比先帝一朝时,还要过的战战兢兢。 先帝再如何也不会胡乱杀人,哪怕是谋反大事也未曾株连到这个地步,就算是被安氏妖后蛊惑的那些年,也未曾如此。 可当今皇帝呢? 去看看菜市口刑场一直流没有断过的血就知道了。 “你怎么来了?!谁让你来的?”聂荣看着突然跑来的嫡长孙愤怒不已。 不过十五岁的聂家嫡长孙聂之涯脸上带着超乎年龄的成熟,“祖父,孙儿之所以来见祖父,是经过了家中所有长辈商议后做出的决定。” “你们——”聂荣自知自己亏欠了家人的,哪怕再恼怒也还是压住了脾气,“你们简直胡闹!” “是我们胡闹还是祖父糊涂了?”聂家孙少爷说话半点也不客气。 聂荣本来就因为受伤而苍白的脸在听了这话之后更是半点血色都没了,“你……” “孙儿无状,请祖父恕罪。”聂之涯跪了下来,该认错认错该告罪告罪,半点都不含糊,“孙儿并未故意顶撞祖父,更非羞辱祖父!而是在陈述事实!祖父,忠郡王谋逆一事,想必您也收到消息了,不过祖父在前线,怕知道的也不多,那便由孙儿仔仔细细地为祖父详细讲述一遍!” 满脸倔强的少年真的将事情的前前后后详细地讲述了一遍,甚至连菜市口刑场每日砍下多少脑袋,刑部的收尸队人手不足导致尸体冻僵在刑场好几日都没来得及收拾,一波又一波犯人送来砍头,那尸体堆在一旁都成了山了,到了晚上,离的近的人家都能听到鬼哭。 这样的惨状,哪里是一个明君当政会出现的? “祖父,聂家躲过了一次,未必能躲过第二次,我们有能力自保,为何要将身家性命叫到那样一个暴君手里?祖父,他连皇族都可以下这样的狠手,更何况是对我们这些臣子?燕王和齐王为何谋逆?只是他们想夺权当皇帝吗?齐王或许是,可燕王若真的相当皇帝当年岂会退让?不过就是被当今逼迫罢了!燕王是他至亲手足,又早就表明不争之心,他还是容不下,为何?不就是因为燕王手中有兵权吗?不就是因为他占据一方吗?燕王尚且如此,祖父,您呢?您手里的兵不会比燕王多少,而您与燕王想必,不过是一粒尘埃罢了,皇帝能容得下?他之所以如此重用您,无外乎是需要有人来对付燕王齐王罢了!祖父,一旦燕王齐王落败,很快就会轮到您了!到那时候,陈尸刑场的便轮到我们聂家人了!” 聂荣深深地吸了口气,盯着眼前愤慨痛诉的长孙,问道:“谁找了你们?齐王还是燕王?” 聂之涯一愣。 “说!”聂荣喝道,“是谁?!” 聂之涯瘦长的身子板哆嗦了一下,也没害怕退缩,继续梗着脖子说道:“孙儿没见过齐王和燕王,这些全都是孙儿的肺腑之言,也是家中所有叔伯的担忧!更是族中长辈们的忧虑!祖父,当年诛妖后救先帝一事之后,您失踪多时,聂家从高处坠下,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帝王无情,身为臣子,哪怕功劳再大,本事再强,最终生死不过是帝王一句话!祖父,若是别无选择,我们自然也只能认了,可如今我们不是没有选择!” “那你们的选择是什么?”聂荣冷笑。 聂之涯抬着头说道:“回西北!有西北军在手,整个西北都是我们聂家的!” “混账!”聂荣一脚踹了过去,随即扯动了身上的伤口,这一次的刺杀没伤中要害,但刺客的刀都淬毒了,若非军中有军医善解毒,他早就死了,可即便毒及时解了,却也伤及了根本,这也是他上不了战场与燕王对战的原因,而中过毒之人,最忌讳的便是动大怒。 聂之涯硬生生接了这一脚,一口血随即便吐了出来了,可还是倔强地说道:“祖父便是杀了孙儿,孙儿也是这般说!聂家已经将自己的身家性命放在皇家人手里太久了!已经够了!也受够了!祖父,你看看崔家的下场!那还是为太祖皇帝打过江山的家族!如今落得个什么下场?若不是燕王,若不是他们早有准备将燕王留在锦东,留下了这么一个保存星火的筹码,崔家早就死绝了!” 少年越说越激动,眼眶也红了。 愤恨袒露无疑。 “祖父,孙儿哪怕是死也想堂堂正正死在战场上,而不是被哪个皇帝随便一句话便送上刑场,在全天下人的眼里死的毫不足惜死的毫无尊严!” “当乱臣贼子就有尊严了?!”聂荣一字一字地咬牙道,他知道自己对不起聂家,也知道这些年聂家为了让他在军中安稳承受了许多的苦楚,他们不甘不忿他都能理解,哪怕是恨,他也能理解,可却没想到他们竟然也生出了这般大逆不道的念头!“聂之涯,我们聂家之所以立足于世,靠的便是忠君!” 212 突变 “祖父认为如今的皇帝陛下,值得我们聂家继续效忠吗?”将门出身的聂之涯说出这话的时候脸绷的很紧,咬牙切齿的,初初听起来像是年少轻狂敢爱敢恨,可仔细品味后却是带着浓烈的悲伤。 而聂荣听出来了,“孩子……” “祖父当年为何失踪多时?”聂之涯又继续问道,“祖父并非谋士,更并非死士,陛下让你藏匿行踪多时,到底是为了什么?是!我们都是臣子,祖父更是,可祖父是武将,让一个武将躲躲藏藏行鬼祟之事,还不如直接下令砍了他!” 聂荣神情一震。 “孙儿自懂事开始,听得都是祖父英勇杀敌的事迹,哪怕当年祖父为妖后所用,聂家也因此沦落为罪臣,可孙儿始终坚信我的祖父依旧是个大英雄!”聂之涯双眼通红,咬牙说着,“可祖父现在敢说自己顶天立地问心无愧吗?!你敢吗?!” “祖父并未做过任何伤天害理……” 聂之涯哈哈笑了两声,“什么才叫做伤天害理?成为皇帝手里见不得人的刀,为皇帝去做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藏头露尾见不得天日便不算了?我的祖父理应在沙场上杀敌,而不是鬼祟地在暗处揣摩着如何算计人如何害人!而这一切,全都是皇帝害的!祖父您知道京城如今如何说我们聂家吗?那些将士们又是如何看待您吗?堂堂大将军,却成了皇帝手里养的狗!”说完,便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你……” “孙儿冒犯,自罚一巴掌!”少年倔强地说着,“人人明着捧聂家,暗地里什么肮脏的都往聂家身上泼!没错,聂家还是一如既往的红红火火,可再也不是孙儿所知道的那个聂家,再也不是了!聂家立足于世靠的也不再是忠君了!” 聂荣浑身颤抖,他应该觉得欣慰,哪怕聂家没有崔家那样的传承,也不及崔家声名显赫,可聂家的筋骨却不必崔家差!甚至比崔家更加的正直不阿,哪怕没有在他跟前长大的长孙也是如此!这是早已融入了骨子里的传家之宝!他理应觉得欣慰,觉得自豪! 可是—— “孩子,聂家没有选择!” 没有选择。 没有选择! 短短的四个字就足以摧毁一切信念! 多可怕啊! 又多可笑! 聂之涯抬手抹去了眼眶中的泪,“可现在有了!祖父,现在我们有了!齐王燕王反了,天灾连连,大半皇族参与逼宫,这些都在说明当今陛下德不配位!” 聂荣坐了下来闭上了眼睛,“来人。” 外边的亲卫当即进来。 “将大公子带下去好生安置。”聂荣吩咐道,“不得泄露消息。” “是!” 聂之涯当即喊道:“祖父……” “下去吧。”聂荣没有睁开眼睛,疲惫地说道,“你若还认我这个祖父,就下去好好待着。” 聂之涯咬了咬牙,“孙儿先行告退,请祖父为聂家三思!”说完,又俯身重重地叩了三个响头! 长孙离去之后,营帐便安静下来了。 聂荣闭着眼睛沉默了良久,方才睁开眼睛,似咬牙切齿又似无奈苦笑,隐隐还带着一丝刮目相看地吐出了两个字,“燕王!” 燕王! 他原以为派刺客来刺杀已然算是燕王能作出的极限了,却不想还是低估了他! 潜入大军之中刺杀一军主帅,能成功的可能不高,若要必胜自然不能单单靠这种卑鄙手断了。 还需要更加的卑鄙! 所以,他对聂家人下手了! 或许还不只是燕王,齐王先前那一番作为不就是再向燕王示好吗?燕王就算表面没有回应,但岂会不领这个人情? 单单靠一个燕王怕也没法子劝服聂家人来与他对抗! 聂家…… 他的聂家…… “够狠!够毒!” …… 崔钰来了宁州多年,掌控宁州军的时间也不短了,自然不会仅仅只将眼光放在眼前的一亩三分地上,虽说派遣细作眼线这事不应该他来操心,但驻守宁州的是他,若是连对面很有可能有朝一日成为对手的邻居屋檐下没自己的一两个眼线,那才真的丢崔家的脸了! 所以,忽然有一帮人马进西北军驻扎的营地这事,很快便传到了他耳中了,一听到这消息第一个想到的便是皇帝派人来了,尔后便是大事不好! 聂荣来了西北也好些时候了,没能将锦东拿下不说,甚至连锦东一步都没踏进,显然是说不过去的! 皇帝能高兴才奇了怪了! 算算时间,感情皇帝一收拾完宗亲,便迫不及待派人来逼聂荣了! “如果真是皇帝派来的人,聂荣必定很快便会有行动!虽说这几次交手下来他们都没讨到好处,可聂荣聂大将军绝不是浪得虚名的!我们不能轻敌!殿下,末将希望殿下能将闾州军也调来部分……” “闾州军决不能动。”殷承祉不待他说完便否决了,“锦东因为寒潮尚且如此艰难,蛮族那边更不必说了,人一旦走投无路,便什么都做得出来。” 崔钰眉心一跳,“你是说蛮族也会兴兵而来?” 若是如此,他们就是腹背受敌。 殷承祉却道:“闾州军能够应付。” 崔钰吐了口浊气,“所以我们只能和他们拼了?” 殷承祉抬头看了他一眼,“未必。” 崔钰皱眉,看了看他半晌,才道:“你是不是还做了什么?难道刺杀成功了?之前这一仗的确没见聂荣出来,他是不是……” “若一军主帅这般容易被刺杀成功,那还打什么仗?以后都玩刺杀算了!”殷承祉嗤笑道。 崔钰气不打一处来,“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你哪里来的自信?难不成还以为皇帝还会念着与你的兄弟之情?还是真把你那师父当长生不死仙丹,所以不敢逼你逼的太狠免得把你给逼……” 话戛然而止。 崔钰不是没见过阴森恐怖的脸色,也不是没接受到杀人似的目光注视,可此时此刻……他竟心惊的连话都说不下去了,“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 “再有下一次,舌头就不要留了。”殷承祉冷声道。 崔钰只觉一阵窒息,行!好!你是燕王你是殿下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末将领命!” “让你的人再探!”殷承祉将话题转了回来,“弄清楚来的是什么人!” “已经传令下去了!”崔钰道,“若真是皇帝派来催战的……” “那就战!”殷承祉截断了他的话,“还怕了不成?” 自然不怕! 崔钰肚子里一顿骂娘,他这是怕吗?他只是谨慎起见,任何一个当主将都会考虑的问题,而他一个主帅却如此轻描淡写,他的自信哪里来的?! 殷承祉没给他任何的解释,继续按照既定的计划行军,接下来的几日,双方打了好几场小的,锦东军依然主动出击,但与第一次大规模出动又不同,都是小股队伍出动,看似没有规律,实际上是为了打通锦东的与外界连同的通道。 身为老将的聂荣自然看得出来了,按道理说也是理应阻止的,可最终还是没有阻止。 “祖父是想要让燕王以为自己成功了,待他们开始用这条通道之时才行动?”聂之涯换上了亲卫的服饰,在聂荣身边当起了差,几日下来,初初到来之时的急迫与愤懑已经藏在了那张过于成熟的面孔之后了,“可燕王未必就想不到!” 聂荣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未多说,反而问道:“齐王与燕王,你看好谁?” 聂之涯虽说少年老成,可到底还是年轻,被他这般一问差点便漏了痕迹了,虽说他也不觉得这事有什么不能泄露的,可临行之前父亲千叮万嘱绝不可能向祖父泄露,哪怕祖父猜到了也不能,“祖父以为呢?” “齐王多年装病蛰伏,城府之深可见一斑。”聂荣也没有揭穿长孙,接了他的话题,“燕王此人,从前是优柔寡断,且对情分过于看重,让其成了掣肘,如今……”顿了顿,沉思了半晌后方才道:“倒是有些杀伐果断了,可依旧有掣肘。” “是何掣肘?”聂之涯问道。 聂荣笑了笑,“依旧是情。” “燕王对皇帝还留有兄弟之情?”聂之涯脸色有些不好了。 聂荣摇头,“当年,皇帝以兄弟之情逼的他退让远走锦东,之后又用兄弟之情令他相信了所谓大局放弃了歼灭蛮族,去岁,更是用兄弟之情将他引回京,一而再再而三的,再多的情分也耗光了。” “那他……” “没了兄弟了,自然就更加的珍惜仅剩的师徒情分。”聂荣说道,“闾州那边传来消息,燕王那位师父冯夫人依然昏迷。” “是她?” “别小瞧了女人的影响力,尤其是一个一手养大燕王,将燕王扶持成一方之主的女人!”聂荣正色道,“当然了,皇帝一而再再而三地利用手足兄弟情分来算计燕王,自然也激起了燕王的怒火了。” 聂之涯了然,“所以,祖父认为燕王过于重情,不及齐王?” “眼下说当今圣上德不配位,还早着呢。” 聂之涯握了握拳头,并没有再说什么。 皇帝没有派人来,哪怕聂荣的折子已经顺利送入宫中,也还是没有任何的回应,聂荣也只能等,或许,这于他而言也不是坏事,可以给他更多的时间好好想想。 而锦东这边也得到了确切消息,那不是皇帝派来的人,而是聂家的人,聂家的人好好的跑来锦东做什么?看望聂荣?还是聂荣想借此站给自家儿孙博得一些军功? 崔钰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对劲,难道这聂家长孙来锦东与殷承祉有关系?他到底还在背后做了什么?这聂家长孙来了于他们有何好处?难不成还能将其抓来要挟聂荣不成? 他没去问,觉得问了也白问。 不是皇帝派来的,区区一个聂家长孙不会对战局有什么影响,就继续这般熬着吧,看谁熬的过谁! 待锦东打通了对外的通道,也便不需要熬了! 然而,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寒潮还未褪,蛮族便卷土重来了! 好在闾州军早就做好准备,别说蛮族实力已然大减,哪怕全盛时期,闾州军也不怕,这支专门打造来对付蛮族守卫锦东的强悍之师也是今非昔比,就算宁州战事再僵持,燕王也始终没有动他们一兵一卒,最好的兵刃,最好的物资,全都给了他们,岂还能让蛮族放肆? 殷承祉并不担心,张华足够应付此次进犯,他要做的是尽快打破与西北军的僵局,已经耗得太久了。 “动手吧!” “现在?”不仅仅是崔钰不同意,连刘群山也不同意,他们腹背受敌,却要孤注一掷?若是失败了,闾州那边可就真的没有任何后援了! 殷承祉冷笑:“我们有的选择吗?” 两人沉默。 的确没有选择,锦东不可能真的封的一丝不漏,他们能往人家屋檐下放眼线,人家自然也可以,蛮族进犯的消息守不了多久! 而也在这时候,木安阳运来了第一批的物资,其中大部分为兵刃。 崔钰也是这时候才知道这所谓的木材商人的木家,干的竟然是这等子生意,难怪区区一个商贾人家能得燕王如此青睐,甚至还有本事将燕王从皇帝的追兵手中救出来! 新的兵刃到手,通道顺利畅通,决战自然也就没有理由推迟了。 这一仗,是赢得赢,不赢也得赢! 对面的西北军也明锐地感觉到了锦东军的异常调动,大战在即的紧张氛围也萦绕着整个西北军营地! 聂之涯不忿地眼睁睁看着一切往他们最不愿意见的方向发展,却毫无办法。 他高估了聂家在祖父心中的地位,也低估了所谓忠君在他眼里的重要!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西北军和锦东军相互消耗,最后两败俱伤! 所有人都认为这场大战不可避免。 所有人都这么认为。 然而,变故却往往喜欢在这时候来。 闾州前线传来不好消息,张华将军为刺客所伤,危在旦夕,且消息还传出去了,如今,闾州军军心大乱,其他几个将领在蛮族来势汹汹之际,完全不能安抚军心,闾州军快马回禀燕王。 先不说刺杀一事如何发生的,此种情况之下,燕王必定地赶过去,也是在第一时间便启程了。 宁州这边全区交由了刘群山。 决战这等大事,崔钰还嫩着。 刘群山可谓是临危受命,可哪怕有他这么一个老将在,依然还是影响到了士气,士气一旦受影响,结果便难以预料了。 而就在此时,西北军这边竟也出了大事。 聂之涯先前用来劝说他祖父的那个聂家可怕的下场,竟然真的发生了,皇帝忽然对聂家发难,没有审问没有收押直接便将聂家满门给杀光了,还放了一把火,将聂家大宅与它的所有人主子全都付之一炬了,甚至没给聂荣收尸的机会!若不是聂之涯瞧瞧跑了出来,怕也逃不过这一劫。 消息传来,西北军哗然。 聂荣一口血涌上了咽喉,差点便站不住了。 “啊——”聂之涯嘶吼着不可能不可能要回京,却被亲卫死死地拉住了,歇斯底里的完全没有了一贯的冷静。 什么冷静? 再少年老成也还是少年人。 哪里承受得住这等灾祸? 聂荣看着疯癫的长孙,再扫了一眼神色各异的将士,憋着的那口血最终还是喷了出来…… …… 燕王一到闾州前线,动荡的军心便稳定下来了,蛮族嚣张的气焰随即便压了下去,声势大振。 殷承祉在稳定了军心之后方才去看了张华。 “情况如何?” 军医一直守在旁边,一颗也没离开过,“回殿下,张将军身上的外伤倒是不严重,只是不知是否刺客的刀伤淬了毒,所以方才一直昏迷不醒。” “中毒?”殷承祉皱眉,“查不出是什么毒吗?” “小人无能。”军医低头说道。 殷承祉也没苛责他,对方既然能有本事混进前线对主将下手,自然不是等闲之辈,而选择下毒,也便不会随便找种毒就下。 这次的刺杀和他对聂荣的完全不一样。 他们是来要张华的命的! “事情到底如何发生的?” 可却没人能清晰地回答这个问题,综合个人的讲述,便是刺客好像从天而降似得,张华的亲卫、帐前的护兵、巡防的兵士,都没有防住,甚至都不知道刺客是如何混进来的。 殷承祉越听脸色便越难看。 从天而降的刺客,让军医查不出的毒,甚至刺客在下手之后还能顺利逃脱,将这戒备森严的前线营帐当成了酒楼客栈,只说明了一件事。 来人不简单! 且不是来自蛮族! 若蛮族有这样的人物,今日躺在这里的便不是张华了! 皇帝? 只是皇帝身边有这么…… 殷承祉脑海中浮现了一个人,一个让他恨不得煎皮拆骨的女人! “刺客是男是女?!” 众人一怔。 “是男是女!?”殷承祉再次问道。 众人面面相觑,似乎连这么简单的一个问题都没有留意到,甚至完全没有这个意识! 殷承祉的心一沉,旋即生出了滔天的杀意! 而便在此时,原本一直昏迷着的张华竟然幽幽转醒了。 “将军醒了!”军医欣喜不已,连忙上前查看。 殷承祉也转过身步入了身后的后帐,身后随行的还有好几个将领,虽说燕王来了,军心算是稳了,但张大将军的地位也仍是无法取代的,若是能醒来,于军心来说亦是一大助益。 张华的确是醒了,只是恍恍惚惚精神很不好。 军医仔仔细细查看了一番,才真正地松了口气,“将军脉象安稳,只是失血过多有些虚弱,没有性命危险了。” “所中之毒呢?”殷承祉问道。 军医有些讪讪,告罪道:“小人才疏学浅,或许先前断错了,将军并未中毒,至少如今脉象并未显示出中毒的迹象。” 殷承祉并未责怪,只是眉头皱的更紧。 “燕王……”张华虚弱地说出了这话。 殷承祉扬手让军医退下,便起步走上前,“张叔……” 而也就是在这一刻,原本恍恍惚惚的张华眼中闪过了一抹诡异之光,旋即,本该是虚弱的连起身都艰难的人,忽然间窜了起来,甚至不知道从哪里取来的匕首,直直地刺向了靠过来的殷承祉。 殷承祉防心再重也不可能防张华,又是如今的张华。 这一刀刺的快且狠。 殷承祉也只能在匕首刺入的那一瞬间不能求生地避开了最致命的心脏部位,然而,却始终没能躲开这一刀。 匕首明晃晃地刺进了他的胸膛。 “殿下——” “将军!” 众人惊恐惊惧的声音响起,再行动起来,便已然是迟了,迟的不能再迟了。 而张华一刀下去却还不够,当即便又将匕首拔了出来,又要刺下第二刀,自然,此时众人已经有了足够反应的时间了。 他们护着燕王,出手阻止张华,所有人的心里都只有一个念头。 疯了! “别伤他……”殷承祉靠着一个将士的身上,咬着牙撑着挤出这一句话,“别……别伤他……” 张华第二刀失败之后也没有挣扎,像是个木头人似得任由着兵士将他狠狠地摁在了床榻上。 那模样像是失了魂。 殷承祉感觉自己的体温在快速降低,鲜血不断地流逝,视线也开始模糊起来了,“封锁……封锁消息……传令全军上下……任何靠近军营的女子……杀无赦……告诉崔怀……杀……杀妖后……”最后一个字落下,人也便倒下了。 崔怀是最先得知张将军遇刺一事的,自然也是担忧不已,将燕王请回来坐镇闾州前线也是他的建议。 燕王到了闾州前线的消息他也是第一时间收到的,所以当闾州前线派人来请他去一趟的时候,他并未多想,只是担忧张华会伤重不愈,所以才请他过去。 他做梦也想不到燕王竟然出事了,而且还是张华一手导致的!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都给我保住燕王的性命!” 一刀直入胸膛,只差那么一丁点便刺中心脏了! 这样严重的伤,谁敢保证能保住性命? 可燕王不能死! 他必须活! 必须活! 213 能救 军医的脸更白了,“总督大人……小人……小人定当尽力而为……” 可这样的神色,这样的语气,哪里能让人相信他真的能保住燕王的性命? 崔怀握着拳头闭了闭眼睛。 他觉得自己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听到如此荒谬的事情了。 张大将军将燕王刺成重伤! 在众目睽睽之下,半分也做不得假! 可如何可能? 怎么可能发生这样的事情? 如果连张华都对燕王下杀手,那他们还拼什么命?都回家那把刀自己抹脖子算了! “你没有办法了是吗?” 军医连忙跪下请罪,“小人无能……” 崔怀苦笑,出身崔家,哪怕没有真正地领兵打仗过,崔怀也很清楚军中的军医到底是什么水平,哪怕这些年燕王有意提升军医的水平,可天下好大夫本就少有,愿意到军中的更是少之又少了,锦东军这几十年中也就来了一个叶扬! “总督大人……殿下伤的太重了……这一刀只需再偏一些便正中心房了……刀又没经任何处理就直接拔出来……殿下失了太多血了……若非小人这里尚有一些救命的人参片,殿下怕是……怕是……总督大人,小人无能,小人该死!请总督大人降罪!” 崔怀还不至于失去理智去为难迁怒一个能力有限却也尽力了的军医,抬手抹了把脸,“你只需尽你所能便可!” 至于对燕王的救治,自然不能指望这里的军医了。 “立即派人回闾州城,将燕王府中的十五请来,便说是殿下的意思,命他前来为张将军整治。”吩咐完,又多加了一句,“多带点救命的外伤药来!” “是!” 崔怀转向旁边的一个副将,“燕王受伤一事可立即封锁了消息?” “嗯。”那副将颔首,“第一时间就封锁了,除了当时在场的人,不会再有其他人知晓,连殿下的亲卫如今都瞒着。” 崔怀皱了皱眉,身为主人的亲卫竟然能被瞒住主人重伤的消息,可见这些亲卫是多么的不称职,不过一想到这批亲卫是燕王从京城讨回之后选出来的,便也能理解了,同时也看得出来燕王受伤一事隐瞒的多严密,“这样就好,绝不能让殿下受伤一事传出去!”他整了整神色,方才正色道:“诸位将军,殿下必定洪福齐天,但在殿下未醒这段时间内,还请诸位将军配合我演好这场戏!当年大家也曾打过太白山,打到蛮族的老巢,亲眼见证过蛮族并不可怕,他们也不过是血肉之躯,他们也怕我们闾州军手里的刀!诸位将军不必有所顾虑,全力带兵把蛮族赶回他们老巢即可!待击退蛮族,我与殿下必定与诸位将军和所有将士一起庆功!” “末将领命!”众人慷慨领命。 崔怀将心里所有的不安和忐忑全部压了下去,用最简单也最激昂的话说了一番激励的话,哪怕或许作用不大,但到底能安抚人心。 燕王受伤一事被严格保密了,哪怕他没有再露面,可定海神针的作用也还是起到了,将士们的气势在面对蛮族来犯的时候,恢复到了张大将军受伤之前。 崔怀一直坐镇主帅营帐,为了保密,代替燕王将不知情的亲卫全都打发出去搜捕刺客。 妖后? 妖后?! 他连问了好几次才真正肯定自己没有听错。 安氏妖后竟然没死! 她竟然没死! 非但没死,还来了闾州兴风作浪! 这与皇帝有关系吗? 崔怀都不敢去想当今圣上到底还做了什么!他若是连当年逼死他母亲害了他父亲的罪魁祸首都能留下来,甚至还收为己用,那还有什么可怕的事情是做出来的?所以,当日想以闾州为礼物收拢蛮族大部落这事也并非他人诬陷了! 殷长乾,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些什么?! …… 十五接到燕王的命令只觉心头猛颤,以他这些日子所见到燕王对夫人的看重,就算张华真的重伤危及,也不大可能将他召离夫人身边,殿下已经不能自己守着了,岂会将危及之时救命的大夫叫走? 所以…… 十五不敢深想,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赶往前线。 而抵达之后,心中的担忧成真了。 “怎么会伤的这般严重?你们都干什么吃的?怎么会让殿下伤的这般重?!”他控制不住发了脾气,宰人的心情都有了! 崔怀冷静地道:“殿下交给你,你能确保他平安无事吗?” 十五喉咙干涸,没有回答,而是快速地检查伤势,而查看完了之后,脸色更难看了,“殿下到底是怎么伤的?!” 崔怀扬手指了一下旁边被五花大绑神情呆滞的张华,“他做的。” 十五瞪大了眼睛,也是这时候才注意到了旁边的张将军,“这……这怎么可能?” “殿下到底能不能……” “伤口处理的很好!”十五咬着牙道,“只是伤口太靠近心脉了,且又失血过多,殿下如今……我带来了不少珍稀药材……只是最后能不能……还得靠殿下自己!” 崔怀吸了口气,“你该知道殿下不能出事!” “你以为我想殿下出事吗?”十五少有的脾气火爆,“夫人出事了,如今殿下也出事了,而我却都束手无策,你以为我……”他狠狠地压下了脾气,“我去煎药!都是保命的好药,我就不信抢不过阎王爷!” 夫人都还没醒呢,殿下怎么舍得自己走?! “别泄露风声!”崔怀提醒道。 十五头也没回,“不必提醒!” 所有知情人都在严密地保守着秘密,甚至为此演起了戏,燕王自进了主帅的营帐之后便没有离开了,昼夜不分地与张将军在研究对蛮族的作战,与此同时,下令搜捕刺客,经过燕王府大夫的救治,张将军终于记起了当初遇刺的具体情形,是一个女子假装寻常百姓在张将军巡视的半道上以丈夫被蛮族杀害,她来为丈夫报仇为借口,接近张将军,趁张将军没有防备,将其刺伤,之后逃匿。 所以,燕王的亲卫在军营周边搜捕这个女人。 与其同时,总督大人也来了军中,为军中带来了后续的补给。 这是为崔怀来军中做的解释。 也不完全算是掩饰,实际上闾州前线军营也的确需要补给了,而从宁州那边运来的新一批的补给,正好用在了这上头。 欧阳三没想到自己终于回到锦东,还顺利带回了大批的物资,又能亲自送往前线交给燕王,得到的,却是燕王遇刺重伤的消息。 十五并没有瞒着他这件事,因为燕王的伤势开始恶化了,伤口发炎,高烧不退。 这是外伤之人最害怕遇到的情况。 所有军医,十五,在煎熬了两天之后,终究不得不承认毫无办法,只能让燕王听天由命了。 “你也没有办法?”欧阳三铁青着一张脸。 十五喉咙干涸的都说不出话来了,事实上,殿下能撑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 崔怀脸色憔悴的更加可怕。 欧阳三没有再问,看着因高烧而满脸通红但嘴唇却是惨白的燕王,双拳死死地握紧,“不!殿下不会有事的!”他深吸了一口气,便上前俯身欲要将燕王扶起。 “你做什么?!”十五连忙喝道,“殿下不能移动,你……” “殿下不能在这里等死!”欧阳三喝道,“我带他回去!回燕王府!” “回燕王府也……” “夫人会有办法的!”欧阳三打断了他的话,“夫人能救殿下!” “夫人醒了?!”十五惊喜道。 欧阳三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坚定地说道:“夫人能救殿下!” 那一夜慌乱之中有很多事情都不可思议,就像是做梦一样,可他却是看的清清楚楚!夫人用自己的血将伤的只剩下一口气的殿下给救了回来! 夫人能救殿下! “冯殃醒了?!”崔怀亦是惊喜?只是很快便又转过神来了,“不对,如果冯殃醒了,燕王府为何没人禀报?她怎么会不来?连十五都能猜到燕王出事了,她难道猜不到吗?她……” “夫人可以救殿下!”欧阳三还是坚持道,“如今唯有夫人能救殿下!” 崔怀拽住了他的手不放,“你确定?” “欧阳三愿意用性命担保!”欧阳三一字一字地道,“如今,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不是吗?!殿下留在军中只能等死,既然如此,为何不拼一拼?!哪怕最后没有还是……我想殿下应该是愿意陪在夫人身边的!” “你——”崔怀狠狠地咬了咬牙,“好!我来俺来安排!”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也都得试试!退一万步来说,若真的没法子了,他真的会想待在那个女人身边的!再者,他若真的那般离不开那个女人,又岂会舍得就这么死了? 不是得靠他的自己熬吗? 殷承祉,你的师父就在燕王府等着你呢,你舍得死吗?! 一切安排的很迅速也很周密,欧阳三、十五带着燕王赶回燕王府,崔怀继续留在军营当中,将戏继续演下去。 然而,他们对燕王的伤势毫无办法,这戏也很快便演不下去了。 燕王重伤,命不久矣的消息突然在军中散播开来,而且蛮族那边也似乎得到了消息,攻势更猛烈了。 崔怀等人第一时间派人查了,很顺利地抓到了人! 然而散播消息的并不是什么潜进来的奸细,而是伙房里面的一个老兵,一个在军中待了二十多年,且全家还死于当年闾州那场屠杀的老兵! 这样的老兵,决计不可能是奸细,更不可能帮蛮族! 可他还是做了。 为何? 崔怀见到了人便知道为什么了! 他和张华一样,为人控制了! “将他押出去,斩首示众!” 哪怕知道对方为人控制,崔怀还是狠心下了这个命令,妖后一事绝不能传出去,必须有人为此负责! 他也没有试图唤醒人,以追查妖后的行踪。 十五和一众太医花了这般长的时间都没能将张华唤醒,便没有必要浪费这个时间! 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平息风波! 然而,哪怕他行动迅速杀伐果断处决了散播消息之人,风波却还是平息不了,因为不管是燕王还是张大将军,都已经许多天没有露面了。 不知情的兵士惶恐,而知情的,面对如此诡异的事情,面对燕王和主将全部危在旦夕的情形,也是乱了心了。 军心开始涣散,蛮族却越战越勇。 闾州边境岌岌可危。 崔怀甚至已经在做最坏的打算。 …… 欧阳三用最快的速度赶回燕王府,哪怕这样的奔波只会让燕王伤势加重,可却仍旧执意如此,若非十五是与他一起从太白山中走出来的,甚至都怀疑他是不是借机要了殿下的命! 无法理解,也没有别的好办法,便只能信他了,然后,用尽全力确保殿下在路途上不会出事! 两人相互配合,硬生生地将原本的路程缩短了一半。 终于回到了燕王府了。 十五看到已然昏迷和他离去之时半点变化也没有的夫人,一颗心瞬间冻到了极点,“夫人……夫人如何救殿下?” 连质问都没力气了。 欧阳三深吸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只是小心翼翼地将燕王放在了旁边早让人准备好的榻上,然后才道:“你先出去。” 十五再也抑制不住怒火了,一把揪起欧阳三,“你……” “我说夫人能救就能救!”欧阳三大神喝道,“不要问我如何救!什么都不要问!你只需要闭嘴,然后出去!” “你——” “我拿项上人头保证!”欧阳三一字一字地喝道:“十五,我绝不会让殿下出事!” 十五骂也不是不骂更不是,“你最好记住你说的!”最后,还是选择了相信,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他只能选择相信!只能相信! 欧阳三没有再多说什么,目送着他离开之后,便紧闭了房门。 十五站在门外忽然觉得浑身冰冷到了极致,品质上乘的棉絮都抵御不了这股寒意,他到底这样做对不对?将殿下和夫人都交给了欧阳三……要是……要是他真的存了歹念……不,不会的!怎么就不会?张将军不也……不!欧阳三没有被妖后控制!他……可夫人如今这般情况如何能救殿下?怎么救殿下?! 他越想越是恐慌,最后还是没扛得住,快步上前一把推门,然而,门却在里面锁了,这让他脸色更是大变,再也没有任何犹豫,抬脚狠狠地踢开了门冲了进去,便看到欧阳三拿着匕首站在夫人的床边…… 214 喝了多少 “你在干什么?!”十五瞠目怒喝,立即冲了上前便出手了。 欧阳三很轻易便躲过了他的攻击,冷声道:“你冷静点! “冷静?!”十五怒吼道,“冷静看着你对夫人和殿下不利吗?!” 冷静?! 他如何冷静?! “连你也要背叛殿下吗?!” 欧阳三绷紧了全身的肌肉,“我没有背叛殿下!” “你还……” “我在救殿下!”欧阳三不等他说完便喝道,哪怕再不想让多一个人知道如今也不能不说了,否则怕是真的说不清,他可以不在乎自己被冤枉误解,但若因此错过了救殿下的机会,哪怕百死也无法赎罪!“你先冷静下来听我说!” 十五咬着牙,好,他冷静,可越是冷静便越是怀疑,也便也是心寒,为何连欧阳三都要变?他应该是最不该变的那一个!他比他们所有人都早到夫人身边,比谁都得夫人信任!“好,我听你说!我倒真想听听你的刀怎么救人的!” “不是我的刀救人!”欧阳三绷紧了脸,“是夫人的血。” 十五一怔。 “皇帝发出的传闻是真的。”欧阳三深吸了一口气,“夫人的血的确有奇效。” 十五足足愣怔了一刻钟方才缓过神来,怒极反笑,“欧阳三,你疯了吗?!皇帝所谓长生不死的传闻早就被戳穿了,齐王说的那些就算不完全是真的,但也足够证明皇帝其心险恶!连无知百姓都不信的事情,你竟然……” “我亲眼所见!”欧阳三打断了他的话,“在京城之中,夫人便是如此救了殿下的性命!”他用极为冷静的语气缓缓地诉说着京城当中所发生的一切,那些原本应该随着他一起埋进土里的事情,如今,还是经由他的口告知了别人,而且还说着如此的冷静,仿佛那不过是件寻常的事情,“……我亲眼所见,夫人将自己的血灌入了殿下的口中,将奄奄一息的殿下救了回来!只是短短的半刻钟时间,原本奄奄一息的殿下便完全康复了,没有留下一丝受伤的痕迹!” “这……这怎么可能?”十五呢喃着,脸色更白了,理智告诉他这些都是不可信的,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人?可对欧阳三的熟悉和了解,还有他叙述的详细,一字一句都哪怕不可思议,却又那么的真实,“这……这怎么可能?” 欧阳三并不是想要说服他相信,这样不可思议的事情哪怕是他自己若是没有亲眼所见也不可能信!“我只是要取夫人的一点血,夫人的情况你应该清楚,这点血这点伤口应当不会对她造成危险的!可殿下却能活命!十五,我知道你很难相信,但如今也只有这个办法了!我相信夫人若是知道的话,哪怕要冒险她也会愿意的!”他深吸了口气,继续道:“十五,夫人如今成了这个样子,也是因为救殿下!” 十五无法相信,怎么也无法去相信竟然真的会有这么一回事,尤其他还是大夫!可是欧阳三也说得没错,殿下的伤势如今谁也没有法子了,与其真交给老天爷,不如拼一拼!明明有其他的方法来尝试救人,为何要都交给老天爷?!“好!你试!” 欧阳三绷紧的身躯并未因为十五的点头而松弛,反而绷的更紧了,这是最后的办法和是唯一的办法了,哪怕一切都是他亲眼所见,绝不可能是假的,可此时此刻还是紧张不已,若是……若是连这个都不能,那来日夫人若是醒来了,他如何跟她交代?他们这些人存在的意义便是为了殿下,结果最后他们好好的,殿下却……“不!会成功的!”他在心里坚定地说,然后一手拉起了冯殃的手腕,一手握紧了锋利的匕首,随即便要吓刀。 而就在这一刻,刺目的白光从屋外钻了进来,哪怕如今是白天也还是十分的刺目,两人本能地抬手挡住。 而很快,白光便消失了。 欧阳三想起了那一晚的事情,也顾不上取血救人的事情了,当即转身护在了两位主子的面前,同时朝着外面扬声厉吼道:“来人——” 十五身心踉跄了一下,虽然还没弄清楚到底出什么事了,但见欧阳三严阵以待的姿势,心也提了起来,“有刺客?!” 可不可能啊? 院子前前后后里里外外全都是…… “欧阳三!” 欧阳三冲了出去,这等阵势就算外边守护的人再没用也都能发现,可从白光出现到消失再到他喊人,都没有一点动静! 十五想跟着出去,可身边两位主子都昏迷着,哪里能就这么将人留下?能突破外面重重防守,绝不是寻常的刺客!还有这诡异的白光……难道是那个妖后?!如果夫人能有如此救人的异能,那安氏妖后若是真的还活着,或许除了蛊惑人的本事之外,还有其他的! 其实也不需要他太多的猜测了。 很快疑惑都有了答案。 欧阳三才出去没多久,便被狠狠地掀飞了砸了回来,应当是刚出门口便被人给踹回来了,狠狠地砸在了屋子的圆桌上,那紫檀木的上好圆桌竟然都被砸碎了,可见力气之大,“噗——” 欧阳三也伤的不轻,落地后便呕血了。 十五更是心惊了,连忙上前,“欧阳三……” 欧阳三没有闲工夫搭理他了,只是借着他的力气勉强地支撑身子站起来,手里的匕首还死死地握着,冷着脸盯着走进来的男人。 “你……”十五看清楚了进来的男人,这张脸并不陌生的,夫人曾亲手画过了这张脸,“你……” 当年在京城,夫人冒着暴露的危险找寻的男人! 可不是死了吗? 当年在客栈那满地的血,他们都以为夫人把人杀了还连尸体都没有留! “他是不是……” 欧阳三点了点头,比十五对这个男人印象更加的深刻,毕竟这是夫人在他们正式当差之后下令找的第一个人!也是除了叶晨曦之外唯一的一个!当年在客栈,他也以为这个男人已经死了! “站住!” 十五也绷紧了神经,和欧阳三并肩拦在了身后的两位主子前,“站住!” 连辛停下了脚步,此时此刻面无表情的神态竟然与冯殃有那么几分神视,他虽停下了脚步,但目光却并未在欧阳三两人身上停留过分毫,而是越过了他们,看向了最里面的人。 欧阳三上前一步,“阁下……”话还未说完,便被一股更加强大的气流迎面扑来,又一次将他给掀飞了,而这一次,砸向了一边的墙角。 十五也是同样的下场。 连辛清理路障般地将两人扫开,手里握着的是一个金属块,若是仔细一看,便可以发现方才清扫“路障”的力量便是由金属块发出来的。 在清理完路障之后,便抬脚往前走去。 欧阳三和十五都心惊不已,连忙爬起来想要阻止,可是这一次摔的比上一次更严重,而且两人还感觉除了砸下来的震伤之外,还被另一股莫名的力量震伤了肺腑,爬都爬不起来了,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男人走到了床边。 十五拼命地想要爬起来。 欧阳三则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将手里的匕首掷出,直直地插向了那男子的后背,他似乎认定了他们已经没有反抗的力气已经没有威胁了,所以并不设防,然而,就当欧阳三以为暗算成功之时,那匕首却在就好刺进男人后背之时像是碰到了什么阻碍似的,定在了半空中发出了刺耳的声响,随后,掉落在地。 欧阳三瞠目,最后的一丝希望也落空了。 “殿下……”十五死的心都有了!他就不该信欧阳三将殿下带回来,至少……至少夫人和殿下或许能保得住一个! 连辛没有理会身后的两只蝼蚁,面无表情地俯视着安静地躺在床榻上的冯殃,那张从来都冷漠无情的脸此时此刻却十分的平和,再也没有剑拔弩张,再也没有争锋相对!曾经拒他于千里的冷漠,曾经对他下杀手的绝情,现在全都只剩下了这么一张平和苍白的脸了!“冯殃——”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挤出了这两个字! 他比谁都清楚她的冷漠她的绝情,比谁都清楚!那是千百年岁月浸染出来的,所以哪怕她再对他下狠手他也能不在乎也能原谅,这就是她,原原本本的她! 可是现在—— 她居然躺在了这里! 连辛猛然看向旁边的殷承祉,深幽的瞳孔中闪烁着嫉恨与杀意,然而很快便消失了,一个普通人如何值得他生出嫉恨和杀意?一只蝼蚁般的存在,如何有资格让他嫉恨?哪怕下手碾死了也是脏了手! 没事! 没事! 连辛移开了在殷承祉身上的视线,不愿意再脏自己的眼睛,目光柔和了下来,“你啊,就是这么的不听话。”他轻柔地说着,一抹笑意从唇边溢出,“不过没关系,日子还长着呢,总有一日能够学乖的。”说完,便俯下身将冯殃抱了起来,然后转身便要离开。 “放开……”欧阳三喝道,可话才说了两个字,便又气血翻滚呕血了。 十五也拼命站起,哪怕明知道敌不过也不能让他就这样将夫人带走!“你放开……” 连辛笑容敛去,森冷的眸色扫了一下他们,下一刻,本来就站的不怎么稳当的两人忽然又腾空飞起,都还没来得及反应,下一刻便砸向了墙壁,这一砸的力度比之前更大,两人倒下之后哪怕还能勉强支撑住神志,没有昏迷,但已然重伤的再也做不了什么了,甚至连话也说不出来。 “果然是你养的小东西,像你。”连辛低头看着怀里的人笑道,“若真的喜欢也不是不能再养,嗯,将来我给你再弄几个回来,让你慢慢养。”他旁若无人地继续说着,实际上对于他来说,也是真的没有人,这个世界原本就只有他们两个,“冯殃。”多少年了?她终于能安安静静地躺在他手里了,这样才乖,这样才是他的冯殃,“我们……” 话戛然而止。 脸上的温柔也僵住了,很快,随着身后传来得到声音转为了森冷。 “我师父说……”身后的人声音虚弱,但却每一个字都很清晰,“她会死……”原本高烧昏迷离死不远的殷承祉竟然在所有人都不察觉的时候醒了,手里抓起了欧阳三丢过来的匕首,精准地刺进了连辛的后背心口的位置。 若是寻常人,早已经死了。 可连辛不是。 这一刀于他而言或许只是蚊子咬了一下,哪怕脸上的变化也并不是因为这一刀,而是本该继续苟且人世的蝼蚁竟然又爬起来作怪了,这只小虫子的确够顽强的,也十分的可恨! “你说……”殷承祉一字一字地继续道:“我若是……现在……把你的……心剖出来……你会不会……也死……” 连辛冷笑:“你可以试试!” “把……我师父……放下来……”殷承祉一边说一边搅动着手里的匕首,真的要将他的心脏给从身后剖出来似的。 “你喝了她多少血?”连辛忽然问道。 殷承祉手中的动作顿了一顿。 “当年她几乎把我的头砍下来,流干了半身血,我也没伤成她现在这个样子。”连辛继续说道,“你,到底喝了她多少血?” 殷承祉浑身剧烈地颤抖。 连辛甚至可以通过刺在他心脏的那把匕首感受到他的颤抖和恐惧,嗤笑道:“她说的没错,我们的确也会死,只是想要我们死却需要极其苛刻的条件,人类永远也制造不出的条件。” “你闭嘴!”殷承祉挤出了三个字。 “我们的血液具有极其强大的修复功能,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修复受损细胞,哪怕像你现在这样把刀插在我的心脏,血液也能在不断地修复受损细胞,维持着心脏正常的运转,失血,是唯一能让我们……” 殷承祉没等他说完话便拔出了心脏处的匕首,有迅速插进了他的颈部大动脉…… 215 看戏 颈部大动脉被刺穿,血喷涌而出。 连辛却像是受伤的不是他似的,嗤笑嘲讽,“怎么?喝完了她的血,现在又来取我的了?” 殷承祉一手握着匕首一手死死地扣着他的一只胳膊,一字一字地咬牙道:“我——要——你——放——下——她!” 连辛嗤了一声,然后抱着人抬脚继续往外边走去。 “把她放下!”殷承祉依旧喝道。 连辛充耳未闻,继续往外走。 殷承祉的手始终没有离开过那把匕首,然而,却也没能阻止连辛的离开,连辛硬生生地把自己从匕首脱离了出来,脱离的那瞬间,喷涌的血在这一瞬间达到了巅峰,而后,便快速地止住,很快,他就能恢复如初,而殷承祉却再也没有再下手的力气了,整个人就在匕首脱离了连辛的颈部之时,整个人倒在地上。 连辛终于转过身了,如同看着一只蝼蚁,还是濒死的蝼蚁,一般看着地上的殷承祉,“看来她的血还没多到能让你也成了不死之躯,难怪这般拼命也要留着了。” “你……闭嘴……”殷承祉的胸口的衣裳已经被血渗透了,嘴角也渗出了血,只是哪怕如此,也未曾放弃,“放……放下她……” “找死。”连辛冷笑。 “你不能杀殿下……”欧阳三撑着地面抬起了半个身,“你不能杀殿下……夫人沉睡之前……最后一句话便是……让殿下好好活着……你……你若杀了殿下……夫人醒来……绝不会……放过你……” “嗯。”连辛点了点头,似乎听进了他的话,只是随后又道:“莫说她什么时候醒还不知道,即便是真的醒了,可你就真的觉得她会护犊子护到对这世间唯一的同类下手?小娃娃,你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殷承祉不住地喘着气,死死地盯着他。 欧阳三继续喝道:“夫人会!当日夫人本不该在京城的,可她却出现了,而且是以那般诡异的方式……正如阁下方才一般,在一阵白光之后忽然出现在京城当中,浑身是血!她是为了殿下去的京城,甚至不惜冒着在众人面前暴露自己秘密的风险,而后,又为了殿下,束手就擒为那安氏妖后所擒!” 连辛脸色阴沉的更加可怕。 欧阳三强撑着一口气继续说道:“皇陵当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夫人用白光将殿下带出了皇陵,为了救殿下,不顾自身伤势大量喂殿下喝血……这一切都是我亲眼所见……救了殿下之后,为殿下往后安危,夫人更是不顾浑身是伤,又用白光返回皇陵当中刺杀皇帝……你既认识夫人……便该知她的性情,她如此护着殿下,你若伤了殿下……夫人哪怕念在与你乃是同类而不杀你,但绝不会再与你为伍!往后……长生不死的岁月中……夫人绝不会原谅你……” 连辛盯着欧阳三,一字一字地问道:“你说她多次启动空间穿梭?甚至还带着这东西穿梭空间场?” 欧阳三听不懂这些名词,不过大体意思是明白的,“是!所以,在夫人的心中,殿下比谁都重要,甚至比她的性命都要重要!” 连辛怒极反笑,低头对着沉睡的冯殃说道:“就这么一个小东西?” 没有人回答他。 欧阳三不敢再刺激,怕适得其反。 “就这么一个小东西,一个一脚就能踩死的小虫子,你居然……”连辛怒极反笑,忽然生出了既然这么不听话那不如就毁了算了的心思,“冯殃啊冯殃,你真把自己活成人了,连舍人为己都学会了!” 还这样做了! 没有人比他清楚空间穿梭对躯体的损害,她既然动用过便也必定能知晓!可她竟然置之不顾短期之内多次空间穿梭,而且还带着区区一个普通人!这只小虫子能活在这里便是说空间穿梭之时她为他挡住了大半的伤害,否则空间场都没出他人就已经被撕成碎片了! 冯殃—— 就这么一个小虫子你居然护到了这个地步! 你就这么—— “放……放开她……”殷承祉爬了起来了,虽然摇摇欲坠的样子,但到底是爬起来了,“不……放下……她……休想……休想离开……” 连辛看着眼前的小虫子,哪怕再不想相信欧阳三的话也不得不信了,区区肉体凡胎绝不可能撑到这个地步,而能够将一个寻常人的躯体强化到这个地步,除非她把自己一身的血都给他了! 殷承祉不但站起来,还迈出了一步,手里的匕首握的死死的,“放……放……下……她……” “好啊。”连辛忽然道。 殷承祉一怔。 所有人都不信他真的会这么做。 可连辛真的这样做了,他扬手便将冯殃给丢了过去,朝着殷承祉丢了过去,原本当做宝,可转眼便弃之如敝履,不,是垃圾,那随意的样子就像是在丢一堆垃圾。 殷承祉大惊也是大怒,可这些都来不及向连辛发作,顺手去接被抛过来的冯殃,这么短的距离自然是能接的住的,然后整个人都站不稳了,但哪怕是如此,还是死死地护着怀里的人。 “师父……师父……” “殿下……”欧阳三和十五都惊愕不已。 殷承祉紧紧地抱着怀里的人,哪怕人已经回到了自己怀中,也还是抑制不住颤抖,“师父……师父……” 连辛虽没经历过,但活了这般长时间哪里还看不出来?“原来……哈哈!哈哈哈哈!”他大笑出声,像是发现了极为荒谬的事情似的,他们居然——居然——冯殃,这就是你拼死护着这小虫子的原因?!你就这么喜欢当人,连人最可靠的爱情也要尝试一遍?!你简直——“好!好的很!我倒要好好看看你这场游戏能有个什么样的结局!” 殷承祉猛然抬起了头,眼底有着戒备和杀意。 连辛却蹲下身子,笑着道:“想长生不死吗?”像是一个蛊惑人心的妖魔一般,缓缓说着,“喝她的血,每天喝,这样就可以了。” 殷承祉紧绷的心弦却有了一丝的轻松了,想蛊惑他吗?将师父放下便是想蛊惑他伤害师父,这样,来日师父醒来了,不必他动手,自己也会为师父厌弃,到那时候,哪里还需要他做什么?他看透了,也不应该揭穿他的心思,这样他才不会再动将师父带走的心思,他该与他虚与委蛇,让认为计谋能得逞的,可是—— “我……绝不会……伤害她……” 他不能! 他做不到! 哪怕只是做戏也不成! “是吗?”连辛却不信,“那我就放长了眼好好看着!看看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人能够抵御的了长生不死的诱惑!尤其是一个已经尝到了好处的人!”他说完,便转身离开。 原本的死局就这么解开了。 欧阳三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可的确是真的啊! “殿下……” 好不容易爬起来走过去,还没说完话便被燕王一双冷到了极点的眼珠子给吓到了,当即跪了下来,“殿下,欧阳三向天起誓,若将夫人之秘密泄露出去,必将死无葬身之地,死后亦下十八层地狱!” 可誓言说完却毫无效果,原以为殿下是不愿信他,可很快便又明白过来了,既然殿下并没有他们所想的那般危急,那么…… 他没再多言,伸手捡起了方才那把匕首,然后往自己的肩膀处扎了过去。 十五都要疯了,“欧阳!” 这是做什么啊! 好不容易才躲过去,这又是要做什么啊? “殿下,我们是绝不会背叛殿下的!我们……” “十五!”欧阳三拉住了他,“殿下……虽然属下是一心要救殿下才会对夫人……下手……但的确冒犯了夫人……殿下伤势未愈,不宜动怒……” 十五这才明白过来,“殿下……” “滚……”殷承祉闭上了眼。 “殿下……” “去……让其他人进来……”殷承祉又道,哪怕他再不愿意假手于人也不会再信任何人,可如今他一个人无法照顾她,甚至连自己都顾好…… 十五这才松了口气,“殿下稍等……”他们现在这情况的确什么也做不了,殿下需要人照顾,夫人也需要! 欧阳三却没他想的这般轻松,殿下连看都不愿看他们一眼,往后怕是……可这又能有什么办法?哪怕他不后悔这样做,可的确是试图伤了夫人,毁了殿下的信任,哪怕殿下不再信他,也是他该受的。 十五很快便带着人进来了,在众人的惊恐当中手忙脚乱了好一阵子,总算是安置妥当了,殷承祉没有离开冯殃身边半刻,连手也没松开,也没让十五检查自己的伤势,他的情况他自己很清楚,哪怕处于晕厥而不能掌控自己身体的那段时间,他也很清楚,他知道自己不会死,甚至还感觉得出来自己的身体在一点一点地修复,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当初喝了她的血,好多好多的血! 从京城中逃脱至今,他一直都在回避着这件事,一直都不敢去想这件事,那日在皇陵当中,他俯在她的颈肩上……好多好多的血…… 那个男人说的没错。 他的确喝了她好多好多的血! 所以,他才会断定了他一定抵抗不住长生不死的诱惑而再伤害她! 可怎么可能? 他宁愿死也再不会伤害她! 他宁愿死在皇陵中! 他怎么就下得了口? 那是他的师父啊,他至亲至爱之人!他怎么下得了口?他怎么就信她说的没事?他怎么就没想到她也会死?就算不死,也会疼的啊! 他怎么做得出来? 他有什么资格责备其他人? 害她成了如今这般模样的人是她啊! “对不起……” 殷承祉俯下身,靠在了她的颈肩上,似乎还能嗅到当日那浓郁的血腥味,还能感觉到她的血灌入他的咽喉那种黏黏的感觉…… “对不起……对不起……” 他怎么能伤害她! 怎么能! 门外,欧阳三和十五始终守着,哪怕自己也伤的不轻,也还是没有离开。 “殿下真的不会有事吗?”十五虽亲眼目睹了这些,也还是担心。 欧阳三哑着声音说道:“不会的。”顿了顿,又道:“当初我们被追兵伏击,殿下也受了伤,但却在极短的时间内便开始愈合了……其实我早该想到才是!”若能早些想到,便不会对夫人下手了。 “我还是难以置信……”十五喃喃道,传闻居然是真的,夫人竟然真的……而且还不仅仅是夫人一个,“阿三,你说那人没带走夫人是为了什么?引诱殿下对夫人……可笑!殿下怎么会伤害夫人?!不过也幸好他狭隘龌龊,否则今日怕是……”现在想想都觉得后怕。 欧阳三没说什么。 十五看了看他的样子,“你也不用这样,殿下会明白我们的。” “但愿如此吧。” 燕王府遇刺一事并没有宣扬出去,更不会有人知道这院子里所发生的事情,所有的秘密都会随着时间的过去而湮没! 燕王府恢复了平静。 而燕王回来的消息也没有传扬出去,毕竟前线战事紧急,燕王这时候回来不正是告诉所有人出事了吗? 欧阳三缓了两天方才想起应该给崔怀去个消息,然而还没派人去保平安,前线便传来了危急的消息,崔怀的意思是将燕王送离闾州城! 不到万不得已,崔怀绝不会送回这样的信件,欧阳三夜顾不上燕王身体恢复多少,当即便拿着信件去见他了。 “传令幽州、宁州所有驻军,赶赴支援。”殷承祉下令道。 “宁州军也去?”欧阳三一怔,幽州军早就一分为二,一面支援宁州前线,一边赶赴闾州抵御蛮族,“那西北军……” “把这个给聂荣。”殷承祉丢出了一个盒子,“告诉他,若是他还记得自己效忠的是谁,便该知如何做!” “是!”欧阳三应道,没有再生多余顾虑,立即离开。 “欧阳三。”殷承祉叫住了他。 欧阳三转身道,“殿下……” “那日之事不怪你。”殷承祉低着头,“罪魁祸首是我。” 欧阳三先是喜后是忧,“殿下……” “去吧。”殷承祉道。 欧阳三压下了满腹担忧,“是!” 先将眼前的危机解除了再说! 夫人安好,殿下便决不会有事! 216 合作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墙那边还放了不少盯梢的,西北军再隐秘的行动都能窥伺到端倪,更何况是让整个西北军都哗然的大事。 皇帝竟然在这时候对聂家下手,在崔钰看来简直就是疯了,起初得知这个消息的事情,他还在冷笑嘲讽聂荣堂堂一个大将军居然连这等谎话都编造的出来,也只是抱着万无一失的心态派人确认的,结果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皇帝疯了吗? 就算对聂荣在锦东僵持多时没有进展而恼火,也不至于用这等手段惩处! 西北二十万大军可不是假的,皇帝就确定聂荣在得知了全家被杀之后,聂荣还会忠心耿耿为他效命? 他脑子有病不成? 就算是再忠心的臣子也不可能做到! 就算他真的要对聂荣下手,也该先卸去了他的兵权,派人接管了西北军之后再动手才是! 崔钰怎么想也想不到皇帝这番作为,说他是疯子那都是便宜他了! 不过,这对于锦东来说绝对是个好消息! 只是很可惜,他还没为这好消息高兴太久,甚至给燕王的军报才送出去没多久,闾州那边就先给了他惊人消息。 没比皇帝杀了聂荣全家好多少! 张华为人控制刺杀燕王? 燕王危在旦夕? 大哥坐镇闾州前线? 崔钰恨不得立即飞奔而去! 张华、燕王都出事了,单凭大哥一人如何能稳得住闾州前线的将士?更别说还有蛮族虎视眈眈! 闾州前线危急的消息接连传来,最后,甚至送来了大哥的一封家书。 崔钰不用去看那家书也几乎能猜到里面写了什么了! 若不是刘群山阻止,崔钰便已经带着人赶去了! 好在,冷静并没有等来最坏的结果。 燕王的军令传来,让他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大半,不管是大哥代燕王发令,还是燕王熬过了重伤,宁州军和幽州军去支援闾州前线,于大哥来说都是好事! 而燕王府的人送来燕王的东西,更是让他确定燕王平安无事。 只是崔钰看了那盒子里面的东西之后,整个人都不好了,不好到像是要炸了似得,“殷承祉——殷承祉——” 恨不得吃他的血拆他的骨头! 既然有这个东西为何不早些拿出来? 他难道不知道这东西足够让西北军举手投降吗? 他明明有这东西为何还要看着锦东的将士去拼命? 为什么?! 殷承祉他到底有没有把锦东将士的命放在眼里! “此物非同小可,不到万不得已不该拿出来。”刘群山这回却站在了燕王这一边,“燕王没有第一时间拿出来,也并非真的错了。” 崔钰冷笑,“死了那么多锦东将士,刘叔你还说他……” “以如今皇帝的行事作风,未必会认这遗诏,甚至可能因这遗诏的存在而更加的针对锦东。”刘群山打断了他的话,“将军,西北军之所以与我们一直僵持,除了聂荣不愿用玉石俱焚的打法之外,便是皇帝也不愿与锦东真的彻底撕破脸,走到没有转回余地的一步,他应该还是想先处理完齐王之事,再腾出手来对付燕王。”作为早就知晓有可能有这么一道遗诏存在的人之一,刘群山之所以一直没有提出用这杀手锏,一是不知东西是否真的存在,二也是知道这东西一旦拿出来会带来的后果,“可遗诏一旦现世,便不会有任何人比燕王对皇帝威胁更大了!先帝遗诏将皇位传给燕王,便是说当年皇帝继位名不正言不顺,他要继续坐稳皇位便只有将燕王彻底地钉死在锦东,让遗诏成了燕王编造谋逆的一个幌子。” “刘叔是说如今已经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了?”崔钰神色更难看了。 刘群山沉默数息,“闾州必定发生了更严重的事情!” “那……” “执行燕王军令!”刘群山没有继续商讨那些大家都不知道的事情,因为没有意义,“我们现在能够做的就是听令行事!” 崔钰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即飞去闾州,不过也还没忘记自己身为宁州主将的责任,“好!” 宁州军和幽州军纷纷调往闾州。 这不管是对军中将士还是对百姓来说都不是好消息,毕竟西北军还在虎视眈眈呢,燕王这是要放弃宁州和幽州了吗? 还是闾州军挡不住蛮族了? 不管是哪一个,于锦东的百姓来说都不是好事。 本来就人心惶惶的局面,更是失控了。 崔钰没有亲自领兵前去闾州支援,宁州军虽抽调了大半赶赴闾州前线,但却并不是真的将宁州边防给丢了。 然而即便如此,于西北军而言,宁州便如敞开了大门等着他们进一般,不过因聂家一事,西北军正乱着呢,就算是不乱,怕也会怀疑这是不是锦东军设的空城计!不然燕王疯了才将大部分兵士抽调走!就算闾州前线再危急,难道就不怕后院失火?再说蛮人不是已经被他们打的嚣张不起来了吗?哪里需要这般兴师动众? 而很快,崔钰便派人约见聂荣了。 只是西北军那边始终没有回应,不知道是还没从聂家一事中缓过来,还是真的不愿与锦东再接触了。 “祖父,为什么不应?!”聂之涯一身重孝,赤红着眼睛盯着一脸憔悴面无表情的聂荣,他想不通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为何祖父还不愿与皇帝翻脸,之前如果说是怕皇帝会伤害京城家人,可如今还怕什么?怕皇帝也将他们定为叛逆吗?还是怕西北军不肯跟着他们反了皇帝?!“祖父,你就没听到父亲叔伯他们的惨叫吗?你就没有梦见过他们倒在血泊中的惨状吗?祖父,为何到了这个地步你还看不清那暴君的真面目?你……” “闭嘴!”聂荣却喝道。 “我可以闭嘴,只要你让爹娘他们活过来我一辈子闭嘴都可以——”聂之涯到底还是年少,终究还是哭喊了出来了,“你能吗?能吗——” “孩子……” “难道整个聂家在你的心里,都比不上去效忠那么一个暴君吗?!”聂之涯嘶吼道。 聂荣咬牙道:“这事有蹊跷!” “什么蹊跷?蹊跷就是皇帝……” “皇帝若是不信我,直接派人来替代了我便成,他若是不满意我始终和锦东军僵持,下旨命我进攻便是,就算他真的不容我们聂家,也该先将我的兵权卸了才是!”聂荣不是傻子,哪怕丧亲之痛也没完全蒙蔽了他的理智,“我在西北军多年,必定有所根基,皇帝就算对西北军有信心也绝不敢冒这个险!他要对聂家下手,必定先派人来卸了我的兵权!可他没有!聂之涯,这件事有问题!你且先冷静下来,待我……” “报——”有兵士前来,“启禀将军,城中的岗哨传回消息,有人在城中散播一则留言,说燕王手中握有先帝遗诏,遗诏中皇位传给燕王,燕王才是真命天子,当今皇帝皇位名不正言不顺,乃窃国之贼。” “真的?”聂之涯笑了,“祖父,你看看吧!你看看吧!你还在为那个暴君说话?有什么问题?!有问题也是那暴君有问题!他慌了,疯了!” 聂荣双目一瞠。 “报——”有有人来报,“启禀将军,宁州军在城门前悬挂出了先帝遗诏,说西北军若是不信,皆可派人来看!” 聂荣脸色更难看。 “祖父——”聂之涯几乎是泣血般地吼叫了出来。 聂荣闭了闭眼睛,“派人告诉崔钰,我与他见面!” “是!” 两人见面也没掖着藏着,就在双方阵营前,背后都是双方的大军,当然,比起西北军摆出来的阵势,锦东这边便小多了。 崔钰也不怕丢人,见了面便抱歉地说道:“闾州边境危急,奉燕王军令,如今宁州大部分兵士都调去支援了,今日的阵仗有些上不的台面,还请聂将军见谅。” “崔温的儿子。”聂荣却道。 崔钰挑眉,在马上行了个晚辈礼,“崔温次子崔钰,见过聂将军。” “我聂家被屠,与你们是否有关!?”聂荣直接开门见山,多余的一个字也没有说。 没错,他是怀疑燕王! 皇帝就算再疯狂也不可能做这等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他屠杀皇族,是为了震慑整个皇族,让宗亲乖乖听话不要在他对付燕王和齐王的时候扯他后腿,对南边叛逃将士家眷大开杀戒,也是为了震慑,手段的确残忍了,可也并非毫无道理!但他屠聂家,却是没半点好处!没有人比皇帝清楚他对他的忠心出自什么,所以,除非他真的带着西北军转头了燕王,否则他不会轻易对聂家下手!就算他真的容不下了,多疑到连他都怀疑,也不可能这般直截了当!这完全不是皇帝的作风!所以他怀疑有人冒皇帝的手来做这事! 可在京城之中,谁有这个本事? 而谁有这般迫切地希望他和皇帝翻脸? 崔钰心中一惊,但面上却是不显,先前燕王曾透露过他会对聂荣下手,之后,聂荣也的确遇刺,他不敢确定除了刺客之外,燕王还做了什么,甚至于如今聂荣所说的事情,他…… “是不是你们——”聂荣杀气腾腾。 崔钰虽气场上比不上,但也不是当年那个躲在父兄庇护下只会吃喝玩乐的小公子了!他冷冷一笑,“聂将军这是在说笑吗?”说完,不待对方发作便又道:“我们燕王殿下若是有这个本事能让皇帝下令杀了聂将军全家,还会被皇帝一路追杀狼狈逃回来?那位将殿下一手养大待他恩重如山的师父,如今还重伤昏迷着呢!我们殿下若有这个本事,直接让皇帝自个儿杀了自个儿不就好了?!聂将军,丧亲之痛,崔钰能理解,甚至感同身受,但是,请不要被伤痛蒙蔽了眼睛了!” “皇帝没有理由这般杀我家眷!”聂荣喝道。 崔钰嗤笑,“皇帝连皇族都屠了,区区聂家又算什么?”说完,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得,“哦,对了,或许真的有问题,毕竟,皇帝身边还留着一个极大的祸害了!本将方才接到燕王殿下传来的消息,当年蛊惑先帝差一点将大殷江山毁于一旦的安氏妖后还活着,而且还在皇帝身边当了走狗!哈!现在不知道是谁给谁当走狗了!” “安氏妖后?” “在陛下身边?” “妖后?!” “这怎么可能?” 聂荣身后的将领纷纷惊呼出声。 而聂荣却面色不变。 崔钰心里大体也能猜出个端倪来了,“瞧着聂将军的神色是早已知晓这事了?”而能够这般早就知道,想必真的是皇帝的心腹,也便能理解他到了这一刻居然还能冷静地分析皇帝不可能这样做!“将军,比起燕王派人做的,您不觉得皇帝被妖后蛊惑了更合情合理吗?”随后,话锋又一转,“只是却不知皇帝为何要留着这么一个祸害!当年这安氏妖后可是害的他家破人亡差一点连命都没有了!哦,对了,齐王不是说了皇帝就是在西北给伤了身子,导致连孩子都生不出来吗?这些可都是那安氏妖后所害,可他居然没把她千刀万剐,还设局蒙骗我们殿下,让我们殿下亲自为他指认了安氏妖后已经死了,然后,养在身边多年!他想做什么?难不成还觊觎安氏妖后的妖法?堂堂一个皇帝,竟然觊觎妖法,将军觉不觉得很可笑?不过到底是靠着坑蒙拐骗阴谋算计得来的皇位,自然心慌了,身边有个会妖术的人在,说不定能安心些!对了,也不怕告诉将军,我们之所以要如此不计后果地将大部分兵力调往闾州前线,除了这次蛮族因为寒潮一事而发了疯之外,还因为安氏妖后在前线作乱,不但蛊惑兵士扰乱占据,甚至还蛊惑了张华将军刺杀燕王!” 聂荣神色一变。 他身后的其余将领也都神色大变。 燕王遇刺? 那是不是说锦东也不比他们好多少? “也是亏的我们燕王殿下是真命天子,得上苍庇佑,否则哪里能扛得住如此手段?”崔钰继续说道。 “安氏妖后在闾州前线?!”聂荣拽着缰绳的手青筋迸出。 崔钰颔首,“我得到的消息的确如此。” “燕王有何话要说!?”聂荣又问道。 崔钰面容肃穆,“与我们合作,一举歼灭蛮族!” 217 合作 和我们合作,一举歼灭蛮族? 聂荣以为自己听错了。 崔钰不必等他反应便先一步道:“是有些不可思议,不过这的确是燕王殿下的意思,聂将军不必怀疑。” 聂荣自认为如今已经没什么事情能够让他觉得荒谬的了,可听了这事,还是不禁生出了荒谬之感,“燕王就不怕请神容易送神难?” “将军应该担心这会不会是锦东的陷阱。”崔钰反驳道。 聂荣笑了,像是对方开了一个极为可笑的玩笑似的,“如此大事,燕王却不亲自来谈,这是不将本将放在眼里,还是真的伤重难行?” 崔钰早有准备似的,“冯夫人病危,殿下无法脱身。” 聂荣眼皮一跳。 “冯夫人于殿下是恩师,更是母亲,想必将军也知晓,更别说冯夫人还是因为救殿下方才伤重自此,如今这种情况,哪怕是天塌下来,殿下也不可能离开。”崔钰继续说道,“从另一方面来说,这也是殿下对将军的信任,燕王始终相信在将军的心中,保家卫国方才是最重要的,至少,比效忠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暴君来的重要!” 聂荣沉默了下来。 “崔钰明白这对将军来说是一个很重大的决断,锦东愿意给将军考虑的时间。”崔钰继续说道,“不过闾州前线战况瞬息万变,而时机于战事来说有多重要,想必将军也能明白,希望将军能尽快给我们答复。” “若我不同意,燕王又待如何?”聂荣问道。 崔钰苦笑,也带着视死如归的决绝,“既然燕王下了决断要歼灭蛮族,自然不会因为任何原因而放弃,这一次,再也不会有人能够阻止的了锦东军踏平蛮族十三部落!” “就凭锦东三州兵力?”聂荣冷笑,“燕王就不怕有去无回?” “死在歼灭蛮族之战走总好过死在这蝇营狗苟的阴谋当中。”崔钰回道。 “燕王就不怕……” 崔钰没等他说完便道:“我想他应该是不怕的。”顿了顿,神色有些复杂,“不瞒将军,在接到燕王这个命令的时候,我也觉得他疯了,事实上,他也的确是疯了,皇帝竟与安氏妖后勾结,手下心腹大将刺杀自己,还有冯夫人病危,这一连窜的事情已经将他给逼疯了,要么自己就这么疯了死去,要么就借着这股子疯劲去完成一直没有完成的事情!况且,蛮族灭了,皇帝自然就不能拿锦东的土地去讨好区区外族,让大殷的江山落到了屠戮无数大殷百姓的蛮族手里,让饱受苦难的锦东百姓后代子孙继续受蛮族的摧残!” 聂荣神色一变。 崔钰继续说:“将军可知就在殿下被皇帝召入京之前,闾州前线截留了一股人马,这些人是奉了皇帝的命令潜入蛮族,劝说蛮族大部落归顺朝廷,许诺将闾州割让给其当封地!这也是殿下明知道皇帝不安好心,也还是坚持冒险前去京城的原因,燕王不信皇帝会做出这等出卖大殷百姓的事情,他要去京城当面与皇帝说清楚这事!终于结果,将军如今也见到了。” 聂荣抿紧了双唇。 “燕王此时出征蛮族,一是为了断后患,让皇帝再也做不出出卖大殷百姓之事,二也是不愿再看着大殷的将士自相残杀!”崔钰满脸的苦涩,“燕王殿下……这是心灰意冷了,不愿再看到生灵涂炭了。” 聂荣一时间竟无言以对,燕王心灰意冷?他不信,若真的心灰意冷岂会敢做出如此冒险的事情?!可若说他冷静,却又比谁都疯!可若说疯,却又比谁都看得清楚! 而他也不得承认,如今的确是最好的时机! “燕王殿下……”他笑了,大笑了起来,“果然深谋远虑!” 崔钰只当没听出这话背后的深意,燕王发疯吗?的确发疯,若不是发疯他怎么敢做出这样可能会让整个锦东万劫不复的决定?哪怕他执行了他的命令,此时此刻仍旧是想揍他一顿!可也的确深谋远虑!此时聂荣掌管的西北军是最好说动的,而若等皇帝派了新人来,或者聂荣反了皇帝,便不是那么好说话好利用了,而一旦错失了这个时机,往后锦东都将会腹背受敌,一年两年还能撑得住,但是长久以往,对锦东后患无穷! 这是一场豪赌! 对锦东来说是,对聂荣来说也是! 西北军和锦东军的第一场正式会面顺利结束,聂荣既然带着手底下的将领前来,便是不打算掖着藏着,至于到底是为了向皇帝表明忠心还是另有目的,崔钰不得而知,也似乎没有探究的意义了。 锦东倾尽全力出征蛮族既然已经成了定局,其他的便也无需顾忌太多了。 …… 如果说永乐五年是个多灾多难的一年,而永乐六年则是奇事连连的一年。 先是皇帝莫名其妙地杀了聂荣大将军全家,然后就是燕王疯了般发兵蛮族,而最让人奇怪的还是盘踞在锦东宁州边界的西北军,竟然在如入无人之境可顺利占据锦东的情况下,放弃了占领地盘,而奔赴闾州前线,与锦东军汇合,一并出征蛮族。 聂荣反了皇帝了? 没有。 就在所有人为西北军与锦东军化敌为友反皇帝之时,聂荣一封自白书洋洋洒洒地表明心迹。 皇帝无端诛杀聂家满门,聂荣心痛不已,但聂家的忠诚日月可鉴,而之所以与锦东军合作,也是因为这个。 蛮族残暴,如今经受了百年一遇的寒潮之后,更是疯狂,一旦放纵,整个锦东的百姓都会沦为刀下亡魂。 先帝之时的闾州被屠一事将会重演。 此外,聂荣还曝出了一件大事,先帝之时的安氏妖后还活着,并且潜藏在皇宫之中。 聂荣到底是给皇帝留了面子,没有直接曝出皇帝暗中蓄养妖后一事,只说妖后当年用妖术蒙蔽了所有人假死,然后藏在宫中,继续兴风作浪。 聂荣曝出这一消息,对皇帝而言非但没有损害,甚至很多皇帝的不良作为都能有了好的解释。 当年先帝能被众人谅解,如今的皇帝自然也能。 错在妖后,而非皇帝! 这估计也是当初齐王把皇帝的私密说了个遍,但偏偏没有提及安氏妖后这事的原因。 皇帝自己丧心病狂和被妖后蛊惑是截然不同的。 若是别人来说,大家或许会质疑,可如今是聂荣说的,在全家被皇帝被诛的情况下,聂荣不反已经是极限了,绝不可能还反过来为皇帝说话的。 因而,可信度很高。 至于西北军和锦东军合作一事,就算有聂荣的这份自白书,也还是在朝堂掀起了狂风巨浪,但又被安氏妖后一事分去了不少注意力。 安氏妖后在宫中? 那还了得? 皇帝是不是已经被控制了? 得查! 查! 明州的冬天比锦东和京畿都要暖和多了,虽说旱灾尚未解决,但对齐王来说却是好事。 越是天灾人祸,对于试图反了朝廷的势力越是有借口。 “他居然敢这么做?”西北军和锦东军合作出征蛮族一事传至明州,也让齐王震惊不已,尔后又不得不佩服,“看来当年父皇想要将这江山给他,也不是单纯只是因为偏爱。” “殿下且不可妄自菲薄。”信国公蹙眉提醒。 齐王却笑了笑,“舅舅无需担忧,既然都走到了这一步了,我自然不会为他人做嫁衣。”又拿起了让人抄录而来的聂荣自白书,“聂大将军的胸襟也是难得,都到了这个地步了,还将天下百姓放心上,也没忘记忠君。” 信国公冷笑:“不过是个蠢货罢了!” “的确是蠢货。”齐王笑道,“不但搭上了全家,还将西北军拉入了泥潭。”顿了顿,又道:“如今西北也出问题了,不知道我们的皇帝陛下会如何处理?你说,他是不是真的被安氏妖后给控制了?不然怎么会让区区一个丞相爬自己头上了?” “是或不是,都不重要。”信国公说道,“他们越乱,于我们便越有好处。” 齐王颔首,“的确。” 西北军和锦东军化敌为友了,皇帝要么真信聂荣不会反自己,要么就得重新调兵力防备双方沆瀣一气之后反攻! “舅舅,我们怕还得帮帮我们那位四皇弟。” “殿下,如今是我们扩充势力的最好时机!”信国公明白他的意思,但却并不赞同。 “他们都去大蛮族了,留下锦东一个空城,皇帝随便找支人马过去便能将锦东给占了,老巢都没了,深入蛮族腹地的双方联军自然也不会有好结果。”齐王语重心长,“舅舅,皇帝顺利平定了锦东,便会立即调转头来对付我们,那时候可就只需要对付我们就成了。” 信国公眉头皱的更紧。 “就这么办吧。”齐王笑道,“就让我们也为歼灭蛮族出一份力,为燕王牵制皇帝的平乱大军!对了,也别忘了派人好好宣扬一下燕王的大仁大义,让皇帝做事也想着顾念点面子!” 信国公也只好应下,“是。” 比起皇帝和燕王,齐王的日子的确好过许多了,摆脱了纠缠了二十年的虚弱病体,整个人都仿佛重生了一样,哪怕是天灾,于他而言也是好处。 简直就是运气好的不成了。 这样的日子,哪里会不好过? 要说有什么不顺心的话,那便只有一个人了。 信国公从书房出来没走多远便遇上了一群人捧着一堆药材之类的东西往后院而去,而这些东西显然也不是皇贵太妃需要的,是给后院中第二个主子的。 而这个主子…… 信国公有些忧心,转头又去后院。 这座府邸是明州城当地富绅进献出来的,自然与京城的齐王府无法相比了,哪怕是信国公府都及不上,但在明州已经算是很好了。 皇贵太妃在到了明州之后的确因为奔波疲惫而病过一场,但之后就越过越康健了,尤其是在儿子竟然康复了之后,日日过得不知道多顺心。 信国公见到她的时候,皇贵太妃正听着戏。 百姓遭灾,皇帝派兵平乱,齐王也可以说是危机四伏,这时候还能让皇贵太妃过得如此惬意,也是真的用了心。 “国公爷来了。” 信国公拱手行礼,便寒暄了起来,不过没多久便进了正题,提及了如今后院另一个近乎女主人存在的女子。 “你是说叶晨曦?”皇贵太妃皱起了眉头,“皇儿对她是不错,不过也是看在她救了皇儿的份上罢了,并非……” “娘娘,真的只是如此吗?”信国公叹了口气,出宫之后的皇贵太妃心思似乎简单了许多。 “你是说……”皇贵太妃眉头皱的更紧。 信国公叹了口气,“若殿下只是看上一个女子,那倒也没什么,可看殿下的态度,似乎并不仅仅只是看上这般简单,娘娘,如今危机四伏,这女子来历有如此复杂,若是殿下……那绝不是好事。” 皇贵太妃脸色一变,“你放心,本宫绝不会让这事发生!” 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哪里能让一个女人祸害了她皇儿? 叶晨曦? 就算她救了她儿子也不行! “娘娘心中有数便好。”信国公也不是要为难一个女子,但此时绝不能有任何意外!“虽说叶姑娘救了殿下,但以她的身世来历,留在殿下身边未必是好事,当日皇陵一事,殿下虽然没有多说,但可以肯定这位叶姑娘为皇帝办过事,单凭这一点,留在殿下身边便有风险,更别说,此女与燕王亦有牵扯,而燕王的那位恩师之所以重伤自此,似乎也与她有关系,娘娘,若是此女继续呆在殿下身边,不说皇帝追不追究,哪怕是燕王那边怕也不会善罢甘休,最近锦东那边传出消息,燕王的恩师冯夫人伤重病危,怕是熬不了多久了。” 皇贵太妃越听越是心惊,“那叶晨曦竟然有如此多的麻烦?” 信国公点头。 皇贵太妃更是打定主意了,“本宫知道该如何处理。” 说处理便真的着手处理了,信国公一走,便让人去请叶晨曦过来,然而派去的人却回来禀报说,叶姑娘要制药,没时间过来。 一下子就把日子过得顺风顺水舒心惬意的皇贵太妃给惹毛了,冷笑道:“既然叶姑娘这般忙,本宫就亲自过去!” 218 战胜 皇贵太妃气冲冲地去找人算账,找的还是齐王的心尖尖,这事自然是第一时间禀报到齐王跟前了。 所以,皇贵太妃这才到院子门口,就被匆忙而来的齐王给拦住了,这可就真的捅了马蜂窝了。 她儿子竟然为了一个女子对她又是哄又是骗,最后甚至似乎还用上了威胁。 这还了得? 皇贵太妃起先是真的不怎么在乎叶晨曦的,一是她的确医术了的救了自己儿子,至于那什么燕王恩师的血这事,皇儿也说了不过是对付皇帝编造出来的,真正让他从鬼门关中捡回一条命的是叶晨曦从古书中研制出来的一味秘药,所以她真的很感激她,这段时间皇儿如何对她好,她也有所耳闻,也没觉是应该的,哪怕她对自己也是爱答不理的,她也没和她计较!这第二则是皇儿都这个年纪了,身边却一个女人都没有,如今难得对一个女人上心,就算出身不怎么样,但总归是让她放心了,大不了等以后万事皆定之后,再娶贵女为正妻便是了。可她万万没想到,就这么一个医女,竟然让自己儿子忤逆自己! “母妃听闻此女与燕王恩师重伤一事有关,更曾与皇帝勾结!” 到底是后宫浸淫多年,哪怕再怒,皇贵太妃也没和寻常妇人一般一哭二闹三上吊,直接将儿子推给那个女人。 “皇儿,留着这么一个人在身边,对你对我们的大事都没有好处!” “母妃……” “母妃知晓你知恩图报,可我听闻叶姑娘也并不愿意待在这里。”皇贵太妃冷静下来之后,昔日与崔皇后、安氏妖后宫斗的水平也回来了,“与其强留她,最终谁也没落得个好,不如放手。” 齐王脸色微微紧绷。 皇贵太妃语重心长,“佑儿,你是要做大事之人,切不可困于区区儿女私情!” 齐王终究还是没有正面回应:“母妃,儿臣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母妃放心便是。”之后又道:“叶姑娘最近的情绪的确不佳,若冒犯了母妃,儿臣在这里替她向母妃告罪,往后母妃也便不要过去了,免得再惹母妃动怒。” 这哪里是告罪?分明是警告她不要再去找那女人麻烦! 皇贵太妃气的差点就维持不住宽宏大量的模样了,忍了又忍,这才忍下来,可看着儿子为了一个女人这般对自己,还是伤心,“你既不想让母妃去,母妃便不去就是!” “母妃。”齐王岂会看不出母亲的恼怒和难过,只是有些事情能避免便避免,“孩儿的性命的确是叶姑娘救的,救命之恩,不得不报。” 皇贵太妃还能说什么? 她什么都不能说,不过,背后做些事情还是可以的,不见就不见,有的是人将她的意思传给她! 齐王府不欢迎她,既然想走,便走就是。 齐王还能绑着她不成? 齐王是没绑着人,可却派人盯着,叶晨曦自从被齐王从皇陵带出来之后,便再也没有过自由。 “经皇陵一事,冯殃绝不会再对我有所维护,你若是以为留着我便能借机接近她,以谋长生不死的话,那就白费功夫了。”这样的话,叶晨曦说了不止多少次,说到最后都懒得再说了,可最近皇贵太妃的种种举动让她不得不旧话重提。 齐王歉然说道:“我母妃最近是有些不像话,你莫要放在心上。” “我说了……” “锦东传出消息,冯夫人病危。”齐王忽然说道。 叶晨曦脸色骤然一白,旋即便冷笑嘲讽,“是吗?燕王殿下为了保护他师父可真的是……” “应当不是假的。”齐王没等他说完便道。 叶晨曦恼怒道:“她怎么可能……” “虽说那冯夫人的确有些异于常人之处,但皇陵当中应该是受了重创。”齐王继续说道,“这从燕王的逃亡过程以及燕王回到锦东之后的种种作为,都能验证的到,叶姑娘,一旦冯夫人真的出事,燕王怕会对你不利。” “她决不可能出事!”叶晨曦咬着牙道,一个被利刃刺穿胸腔还当无事的人,岂会轻易就出事?她能将殷承祉带出皇陵,还能让自己去死?!“不过是殷承祉混淆视听罢了!你是不是还收到消息说燕王之所以发疯想到和西北军合作,在这时候对蛮族动手,也是因为他恩师病危所致?” “叶姑娘……” “放我走!”叶晨曦喝道,“你若真念着我到底算是对你有救命之恩,便放我走!” “叶姑娘……” “救你的是冯殃的血,并非我的医术!”叶晨曦继续吼道,“你母亲说的没错,我留在这里对你没有好处!若你说的是真的,我留在这里,只会让殷承祉迁怒你!还有皇帝,怕也不会放过我!” “所以我更不能……”齐王深吸了一口气,“就算我放你走,可如今兵荒马乱的,你一个姑娘家能去哪里?京城的叶家已经与你断绝了关系,锦东你也回不去,叶姑娘,你一个姑娘家能去哪里?” “这是我的事!” “不!”齐王摇头,“这也是我的事!” “你——” “叶姑娘若是真不愿留在我身边,来日等诸事皆定之后,我必定放你离开!”齐王继续说道,“但如今不行!哪怕让我重活过来的是那冯夫人的血,可在殷长佑的心中,你便是我的救命恩人!救命之恩便当涌泉相报,绝不会坐视姑娘身陷险境!” 叶晨曦勃然大怒,“滚——” 齐王态度坚定,“姑娘好生休息。” 叶晨曦砸了满屋子的东西,那些珍贵的药材全都洒落了一地,“不!绝不可能!冯殃你绝不可能死——” 然而,就在半个月之后,锦东便传来消息,燕王的恩师冯夫人伤重不治,溘然长逝。 燕王从征伐蛮族大军中匆忙赶回,亲自为恩师送葬,悲痛欲绝,于灵前发誓不报此仇誓不为人,其后,便又赶赴前线,向蛮族发起了大规模的歼灭战。 这一场歼灭战一打便是两年多,西北军、锦东军联合起来将近四十万大军,在没有朝廷支援的情况下,将盘踞在太白山以东数百年的痼疾硬生生给剜了。 永乐八年秋,燕王将最后一支蛮族残余势力驱逐入了死亡沙漠,自此,蛮族十三部落彻底成了历史名词。 锦东胜了,燕王胜了,大殷胜了! 连太祖皇帝都做不到的事情,竟然让燕王给做到了! 消息传至京城,重重地狠狠地打了皇帝的脸,打的都见不得人了,人家燕王在锦东拼命的时候,皇帝都在做什么呢? 生儿子。 短短的两年间,皇帝添了四个儿子,好像之前真的就是皇贵太妃母子残害皇嗣似得,这不,他们母子一离开,皇子就一个劲地往外蹦了,至于安氏妖后一事,在经过了皇帝自查、朝臣尤其是丞相大人明里暗里地查之后,证明不过是子虚乌有,聂荣分明就是在为自己的反叛找理由,而皇帝诛聂家满门就是早知晓聂荣有反心!至于齐王所说皇帝不能生的事情,这一连生了四个儿子,连丞相府出身的贤妃,不,如今已经是皇贵妃娘娘,都生了两个皇子了,怎么可能不能生?大皇子还长得很像皇帝。 而这两年,齐王可谓舍己为燕王了,消耗自身来牵制皇帝,让皇帝腾不出手来调动兵力趁燕王征伐蛮族之际对锦东下手。 当然,锦东也不是没有回报。 崔怀这个锦东总督为了与齐王结盟,主动提出了兑现当日皇帝所赐之婚约,将亲妹嫁到明州,为信国公世子妻。 明州欣然接受。 这桩婚事一成,锦东与明州便是正式结盟了。 当然,皇帝之所以没能腾出手来对锦东下手,也不仅仅只是因为齐王的牵制,更不是就忙着生孩子没空,而是西北的狼王又趁着西北兵力空虚,带着大军又来了。 皇帝为保西北,只得从各地调遣兵力填补聂荣带走的兵力空缺,这也才使得无暇对付锦东。 或许也还是有想坐享其成的意思。 锦东和西北军就算真的打下了蛮族,恐怕也是损兵折将实力大减了,对朝廷短期之内也造不成太大的威胁,然而若是蛮族被打下来,功劳虽然也逃不过给燕王,但真正落到实处的,还是朝廷,还是皇帝! 若锦东和西北军失败了,那更好,朝廷就更有理由对锦东下手了,下的名正言顺谁也不能说一个皇帝错了的字! 可见,皇帝是真真的狡诈。 …… 燕王这一场豪赌是赢了,但也没赢的多体面,单单是锦东军便损失过半,再加上西北军,可以说是用人命堆出来的惨胜,不过换来的结果却也还是让锦东百姓欢欣鼓舞,忘却了这两年来的苦日子了。 而西北军,损失最大的莫过于主帅战死。 聂荣战死在最关键的一场战役当中,将西北军完完全全地交到了燕王手中,虽然没有正式改编,但所有前来蛮族作战的西北军都很清楚,他们是回不去西北的了。 别说主帅战死,就算活了下来,皇帝岂会容他们和燕王合作灭蛮族之后再回西北? 绝无可能。 大战过后,由聂之涯请求,西北诸位将领商议,西北军正式改编入锦东军,从镇守西北改为镇守太白山以东的蛮族腹地,而这片虽然贫瘠,但却也算是广袤的土地,自此被称为远东地区,正式归入锦东统辖。 永乐九年春,燕王班师回闾州。 朝廷越发紧张了,临近锦东的各州驻军在战胜消息传来之后便开始了频频调动,皇帝显然是怕燕王灭了蛮族之后乘胜追击,要西出宁州,对朝廷下手。 而回到了闾州的燕王正式宣告锦东不再受朝廷管辖,可以说是正式反了朝廷,然而却又同时宣称有生之年,他不会踏出锦东一步,这便意味着燕王要的只是锦东,而非整个大殷江山。 这对皇帝来说是好消息,对已经在南边算是站稳脚跟的齐王,也算是好消息。 可为何燕王急流勇退呢? 有人说是因为燕王到底顾念着与皇帝的手足之情,也有人说这不过是燕王迷惑朝廷的举动,当然,还有人说,燕王因为恩师冯夫人的死,心灰意冷,在完成了当年在闾州被屠之后立下灭蛮族的誓言之后,便不愿再卷入纷争当中。 还有不少其他的猜测。 而所有的猜测,最不可信的便是燕王为了恩师而心灰意冷连天下都不要这个了。 若燕王真的敬重恩师,那冯夫人惨死,燕王该做的是杀到京城将皇帝拉下马,为恩师报仇才是,怎么会心灰意冷? 可外人不信,燕王身边的人却是信了,尤其是知晓内情的人,更是担心燕王真的撂挑子不干了,甚至还怕他寻短见去。 崔怀一听到这传闻当即便往燕王府去了,不过还是没见到燕王,自从远东之事定了之后,燕王便不见人了,燕王府的人对外说燕王殿下要修养,征战三年,负伤无数,如今万事敲定想要修养一下也无可厚非,可这修养修的实在是吓人。 “请禀告殿下,今日若殿下不见下官,下官就一直在这里等!” 今天他是见不着人就不走了! “总督大人……”王府的管家很是为难,自从冯夫人伤重不治之后,整个燕王府就没好过,死气沉沉的,殿下不在的时候是,殿下在的时候更是,这一次殿下战胜归来,大伙都以为殿下应该会好的吧,毕竟冯夫人都已经走了三年了,再伤心难过也都过去了,然而结果是他们多想了,如今的殿下比三年前更让人望而生畏,站在他面前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尤其是听不得任何关于当年一事,“老奴也不怕告诉大人,三日前欧阳护卫方才因为言语冒犯了殿下,被殿下杖责了50大板,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 崔怀眉头皱的更紧,这三年虽然一直坐镇大后方,但一些事情也是有所耳闻的,“那我见一见欧阳护卫,总该可以吧?” “这……” “怎么?本官还不能探望一个护卫了?”崔怀不得不以身份压人,今日就算见不到燕王,也得见一见燕王身边的人! 219 担心 五十大板的刑罚不轻也不重,不过身为燕王的亲卫长被这样处罚,就不是一件小事了,而连欧阳亲卫长,燕王殿下心腹中的心腹,都被罚的这么狠,可见燕王殿下心情差到什么地步了,整个燕王府走路都不敢大声。 不过崔怀提出要见欧阳三,而且见不到人就不走的态度,管家还真的不要再拒绝,便将人领到了十五的药庐。 “总督大人。”十五刚好给欧阳三上完药,见到了崔怀有些意外,殿下这几日情绪是不好,不过这是燕王府内部的事情,若这样的事情都能传出去,那欧阳三这个亲卫长恐怕就不是打五十板子这么简单了。 欧阳三躺着,没有起来只是点了点头。 崔怀见他的情况并不是很严重,也便顾不上伤患需不需要休息之类的事情了,当即问道:“殿下怎么了?” “崔大人。”欧阳三苦笑,“你是觉得小人被打五十板子还不够惨?” 崔怀明白他的意思,“我并非要窥探殿下的事情,只是有些担心。” “崔大人担心什么?”欧阳三明知故问。 能担心什么? 不就是殿下宣告不出锦东这事? 崔怀也不绕圈子了,“我担心殿下会出事。” “出事?”欧阳三皱眉。 “蛮族一事了结,殿下又对外做出了这样的宣告,我担心殿下一时想不开……”崔怀话没说下去,只是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他停顿了半晌,又正色问道:“冯殃真的死了?” 这话他想问已经很多年了,只是一直没有问出口,也是很清楚不能问出口! 当年燕王府对外宣称冯夫人伤情危急,他本以为是燕王出于某种目的才这样做的,毕竟在散出消息没多久,燕王便去了前线,若真的情况危急,燕王岂会离开?可没想到没多久,燕王府又传出消息说,冯夫人伤重不治,殁了。 他得到消息后急忙赶了过去,却见本在前线的燕王已经赶回来了,当时他真担心燕王撑不下去,不过后来的事情却是让他觉得自己太过多虑了,燕王虽然看起来伤心欲绝,但也没到想不开的地步,丧事虽然办的匆忙简陋,但却是顺顺利利的,燕王亲自送葬了他的恩师,然后返回前线,这一去,便是三年。 再大的悲痛,三年也总该过去了吧? 哪怕过不去,也不至于想不开。 可就在燕王发出那样的宣告之时,他却心中一凛,或许当初并不是没到那个地步,而是歼灭蛮族的信念一直在支撑着他,或许,也是因为知道冯殃撑不了多久了,他方才冒险与聂荣合作,他想尽快完成自己的承诺,然后好去陪他的师父! 冯殃真的死了吗? 这是他如今最大的疑惑了,也是唯一的希望。 当年长生不死的传闻虽然荒诞,可他却并非没有半分的猜疑,不说那张多年未有半分变化的容颜,就说当初她对他所说的那些话,还有燕王明明伤重到所有人都没办法了,却在回到燕王府短短半个月便痊愈,甚至还能再上战场,这些都让他的更是半信半疑了。 这样的人,会死? 就这么死了? “崔大人。”一旁的十五严肃地开口,“若非如此,殿下为何这般说?还连丧事都办了!” “冯夫人死了,所谓长生不死的传闻便会不攻自破。”崔怀看向他,同样严肃,“更不会再有人将她与安氏妖后联系在一起。” “夫人与那安氏妖后本就无关,如何联系在一起?”十五冷声道,“崔大人,你……” “她亲口告诉我,她与那安氏妖后来自同一个地方。”崔怀打断了他的话,“她说,安氏是因她而来的。” 十五欧阳三纷纷一愣。 “她还跟你说了什么?!”一道森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崔怀转过身,便见他方才怎么求都见不到的人正站在门口,多年的征伐将青年身上最后一抹稚嫩之气消磨殆尽,浑身的气韵也因杀戮而变得阴沉,那张还是俊美非凡的脸,此时却再也不会让人联想到美貌、漂亮之类形容女子的词,那双黑瞳冷漠的眸光深处,像是凝聚了千百年的悲伤,看得人从心底发寒。 “殿下?” 殷承祉大步走了进来,黑沉沉似得威压在屋里散了开来,再一次问道:“她还跟你说了什么?” 崔怀吸了口气,握着双拳正视着他,“当年清君侧一战开始之前,她便找到了我,告诉我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她,正是因为她,才会导致安氏妖后来到这里,才会有了她冒充安氏嫡女入宫蛊惑圣上一事,也才会有了后面的变故。”他顿了顿,才继续说道:“她说,是她亲手改变了你的人生轨迹,若非她,安氏便不会到来,也就不会有安贵妃,你仍旧是皇帝最宠爱的皇子,不会被先帝厌弃,丢到锦东来!她说,若没有她,你就无需承受这般多的苦楚,是她一手改变了你的人生轨迹,也改变了所有人的人生轨迹。” 殷承祉一动不动,似乎没听到,又似乎听到了却无动于衷。 “她让我告诉你。”崔怀继续说,“但我拒绝了,而且还要求她绝不能告诉你。”又吸了一口气,“当时的燕王离不开冯夫人的辅助,而锦东不能没有燕王,燕王若怨恨了冯夫人,便难以在锦东立足,更不能庇护锦东,所以,哪怕我心中亦有恨,还是忍了,甚至还求她,不能……” “忍了?”殷承祉嗤嗤一笑,“你有何资格忍?” 崔怀一怔。 “没了安氏,崔家就不会出事吗?”殷承祉讥讽道,“以当时崔温的情况,哪怕没有安氏的蛊惑和怂恿,他也扛不了多久,迟早会命丧蛮族之手,没了崔温的崔家,能撑多久?崔老夫人脑子不清楚、崔夫人想要的太多,再加上一个惹是生非的二房,哦,对了,还有你的好弟弟,哪一个是省油的灯?你一介白衣书生,怕是连家事都处理不好。” 崔怀脸色一震。 “更不要说崔温活着的时候得罪了多少人了。”殷承祉继续道,“当然,还有另一个可能,那便是崔温死了,你代父继续掌管崔家军,继续与蛮族对抗,尚且不说你能够管的了你父亲的那些旧部,就算管得了,你能和蛮族打多久?一年?两年?怕是闾州被屠一事迟早也会发生。” 崔怀咬起了牙,但却无法反驳。 “而我呢?”殷承祉没有继续说他,话锋一转到了自己身上,“没有安贵妃从中搅和,先帝后对我宠爱有加,我便能万事顺心平安长大?不,殷长乾依旧是嫡长子,依旧会怨恨一个夺了他宠爱以及为了太子之位的弟弟,太液池一事或许不会发生,毕竟,等到殷长乾长大需要动手除掉拦路虎的时候,已经不需要亲自动手了,他会用更加巧妙却不会给自己留后患的方式除掉我,对了,还有先帝的其他皇子,没了安贵妃在,先帝的那些皇子应当能活下来,那么多的皇子,皇位只有一个,我便是所有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要么死,要么变的比谁都狠,然后永远沉沦在弑兄甚至弑父的阴影中!”他勾了勾嘴角,冷笑道:“大表兄,你觉得这样的人生轨迹,便是好?” 崔怀沉默。 殷承祉又道,“所以,你凭什么忍?你有什么资格责怪于她?” 崔怀吸了口气又长长地叹了出来,“你说的对,人生原本便有许多的变数,不走到最后,不全部走一遍,谁又能说哪一条人生轨迹是好的?所以,殿下,你若步走下去,如何确定因她而出现改变了的这条人生轨迹是好的?” “我为何要确定?”殷承祉反问。 崔怀苦笑,“至少能向我证明殿下所说的都是对的,向所有证明,冯殃的出现带来的并非是苦难。” “我为何要向你证明?”殷承祉冷笑,“你算什么东西?” 崔怀也没生气,“殿下还能如此维护冯夫人,下官便安心多了,希望殿下能一直这般坚持,这样,若有人再冒犯冯夫人,便能有人站出来维护她了。” 说完,深深地拱手鞠躬。 “蛮族虽灭,但锦东仍旧需要殿下,远东地区未来如何完全融入锦东,也离不开殿下,方才整合了的锦东新军,更离不开殿下,而冯夫人的身后名声,更离不开殿下的维护!殿下总不希望来日有人提及冯夫人,想到的仅仅只是殿下因她而自戕,然后各种揣测编造,成了众多野史当中香艳佐料。” 说完,便又鞠躬。 “下官冒犯,这便去领罚,请殿下务必保重!” 然后,不等燕王发作便自行离开。 至于领罚,也是真的,直接去找了燕王府护卫,和欧阳三一样,让他们打了五十板子,理由便是以下犯上。 差点没把负责刑罚的人给吓傻了。 现在的崔怀是什么样的存在? 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尤其是这几年,燕王一直征战在外,锦东的所有大权都在他一人之身,可谓是说一不二,更别说他还有一个手握重兵的弟弟! 这一顿板子是在崔怀黑着脸要动怒的情况下才打下来的,就算有了他的话,行刑的也不敢下太重的手,打下来情况比欧阳三好多了,他还能扶着人走出燕王府的大门。 而这事,很快便传遍了闾州城。 崔总督以下犯上冒犯燕王殿下,被燕王殿下打板子了。 怎么回事? 怎么会这样? 燕王要卸磨杀驴了? 还是崔家飘了不把燕王放眼里了? 难道是因为燕王扬言以后就守着锦东不再进一步让崔总督上门讨说法,两人一言不合就闹起来了? 众说纷纭。 而当事人之一的燕王殿下,丝毫没把这事放心上,也没管崔怀自己去领罚一事,不过,他这么一说,却是让他发作不的了。 “殿下……”欧阳三没想到燕王回来,甚至还听了崔怀那样一番话,崔怀如何他真不是很在乎,反正又死不了,只是殿下……这几日原本便情绪不佳,再听了崔怀那一番话,不知道又会恶化到什么地步了。 殷承祉已然收敛了情绪,低头看了看他,“我无心的。” 欧阳三一愣。 “给他用最好的药。”殷承祉又对十五说道。 十五松了口气,“已经用了,殿下放心。” 欧阳三也总算能松口气了,其实这事说起来也是就那么撞上了,殿下心情不好多喝点酒,他多劝了两句,这么一来二去的,便惹着了他了,倒有些无妄之灾的意思,当然,或许也因他让殿下想起了当年的事情,“殿下,若无夫人,便不会有今日的我们,夫人的出现,改变的人生轨迹,于我们而言,应该最好的结果。” “她无需任何人评判。”殷承祉不欲继续说下去,“此事不必再提,多说一个字或许便不是五十板子的事情了。” 这话说的很平静,但却让人毛骨悚然。 欧阳三觉后背更疼了。 “殿下……”十五祥说些什么,可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不是不敢怕落得欧阳三一个下场,而是……这么多年下来,似乎说什么都不过是隔靴搔痒,甚至是多余,“院子里的药花开了不少,殿下可要采点?” “嗯。”殷承祉点头,便转身离开。 “恭送殿下。”欧阳三撑起身子,说道。 “等伤好了,就去找人吧。”殷承祉忽然说道,没回头也没停下,话也是说的不清不楚。 不过欧阳三却是明白,“是。” 十五没跟着主子出去,转而问欧阳三,“找谁?” “严朗。”欧阳三说道,“这些年我一直照顾着他的家眷,也一直托木安阳找。” 十五神色一喜,“他还活着?” “至少没见到尸体。”欧阳三说道。 十五的喜色退了,若真的还活着,岂会这么些年都不回来,“找找也好。”如今战事停了,皇帝也似乎没和锦东打的打算,不过就算有,如今的锦东也不怕,这么多年了,总算是能松口气了,“殿下情绪虽然偶尔失控,但总的来说还是好的。”压低了声音,才继续:“夫人的情况也一直很稳定,应当不会有什么大变故了。” 欧阳三沉默半晌,同样压低了声音,问道:“夫人真的能醒吗?” 220 惊人 夫人真的能醒吗? 这是所有知情人心里都想知道答案的问题,可却也是谁也给不出答案的问题,更是绝不能在燕王面前问出来的问题。 哪怕是现在燕王不在跟前,他们也只能低声提及,事实上自从冯夫人被宣告伤重不治之后,他们没没提及她,都不自觉地降低声音,不完全是怕消息经由自己泄露出去,而是…… 或许是怕大声了把阎王爷招来吧。 燕王对外宣布冯夫人的死讯,除了不愿安氏妖后一事再牵扯上她,杜绝任何人再打她主意,也曾经在一次醉后提及,或许能以此来蒙骗住阎王爷。 很可笑的理由,可却是在无能为力之后所能抓住的了。 但真的还能醒来吗? 没有人能回答,直到她醒来或者完全没了呼吸,才能给出答案。 “会的。”长久的沉默之后,十五咬着牙给出了答案,自己的答案,也是希望,“夫人既不是凡人,便不会轻易死去,既然这些年都能活着,那总有一日也一定会醒来的!” 欧阳三沉默着,没有应他这话,随着时间一日一日地过去,所有人,包括殿下在内,心里的希望都在减少,支撑下去的或许便是人还在呼吸着,只要还呼吸着,便是活着,也便是有希望的,还有就是夫人不是寻常人。 这些年殿下不管受多重的伤,都能保住一条命,而且都能快速恢复,便也证明了夫人绝非常人。 长生不死的传闻是真的。 殿下或许不至于长生不死,但绝对是因喝了夫人的血才拥有如此强悍的身躯,让他一次又一次地从阎王爷手中逃脱。 歼灭蛮族一战的大胜,的确是靠人命堆出来的,其中也包括燕王的命。 只是燕王因为有了夫人,所以才一次又一次地逃过死劫。 欧阳三挣扎着爬起来。 “你做什么?”十五问道。 欧阳三一边爬起来一边说道:“我再去查看一下密室的防卫,确认了万无一失才能安心去找人。” “你还是安心养伤吧。”十五劝说道,“先前殿下在前线作战,这才万不得已将夫人交给我们保护,如今既然回来了便绝不会再将保护夫人也是假手于人,若我猜想的没错,殿下已然更改了密室的防卫,哪怕是你,现在去的话怕也会触动机关。” 欧阳三好一阵子没说话,“你说的也是。” 除了苦笑便是无奈。 “也好,至少这样殿下能安心点。” 其实他们都清楚,当年他们试图伤害夫人取血一事之后,殿下对他们便不再信任了。 …… 十五药庐里种的药花是专门选取了特定的药草培育而成的,防止室内能起到一定的药效,虽比不上直接用药,但或多或少还是有些用的,尤其对于不能直接用药的病人。 殷承祉在药田里面小心选取采摘,除了要综合药性之外,还要关注外形美观,整整挑选了一个时辰,才算是采摘完成。 “殿下。”十五等候在药田外。 殷承祉颔首,神色一贯淡漠,“还有事?” “方才管家来报,崔总督找了刑房让人打了五十板子。”十五回禀道,“管家问是否需要送点伤药过去。” 殷承祉小心护着怀里的花束,不甚在意地道:“你去走一趟便是。”说完,便起步离开。 “是。”十五躬身道。 殷承祉走了两步,便又道:“让他以后少折腾,好好当他的总督便是。” “是。” 殷承祉说完便继续离开,径自回到了自己所住的院子,进了书房,走到了书案后书架前,打开了机关,书架慢慢移开,露出了密室的入口。 这是在那个男人出现后建造的密室,除了密室外的书房戒备森严,密室内也是机关重重,九曲十八弯的通道过后,方才是真正的密室。 密室中,没有任何的珍宝,只沉睡着一个人,却比珍宝还要珍贵。 殷承祉将手中的药花放入墙边桌案的瓷瓶中,从通风口传入的空气将药花的馨香散发至密室的每一处。 他走到了中央的白玉床上,笑着说道:“这是十五新培育出来的,我看的还行就给你摘一些来了,先摆着,以后有更好的我再给你摘来。” 和过去的每一日一样和她说话,也习惯了没有回应,或许时间长了,这沉默也成了回应了。 “今天崔怀过来了,一脸焦急的生怕我把他们丢下不管,那样子着实好笑……”絮絮叨叨的,偶尔带着几分的委屈,“其实我跑了,对他们崔家来说不是更好吗?崔钰这些年也算是历练出来了,再有刘群山这个老将护着,在军中的地位稳固的很,除了我这个燕王之外,怕就是他了,我跑了,不就是正好给他腾位子了?还有崔怀,这些年土皇帝难道当的不过瘾?没了燕王,整个锦东都是他们崔家的了,再进一步就能自立为王了,说不准还能成为开国皇帝,名留青史呢。”他抬手为她理了理鬓发,“你说他是不是故意来试探我的?看看我是真的想跑还是在给他设陷阱?” 自然不会得到回答。 他沉默了半晌,才继续说道;“今天他跟我说了一件事,我觉得应该不像是说谎,虽说当时我骂了他一顿,说他没资格怪你,不过还是有点儿恼火的,你怎么就跟他说而不跟我说?你怎么就认为我知道之后一定会生气?就算我生气,你就不能再惯惯我?都惯了那么多年了,怎么到了最后却不行了?嗯,好吧,我就是生气了,师父……”这些年他已经很少再喊师父了,可偶尔也还是会喊,而且就算喊了又如何?不过就是一个称呼罢了,叫师父和叫其他的有什么关系?原本她就是他师父,也是他最亲之人,更是他最爱之人,所有的都是她,“以后都不许再瞒着我了,不管什么事情都不准瞒着我!很任性是不是?你一定又会说我都多大人了还这么任性,可这又怎么了?多大了不也是你徒弟?多大了你不也都要偏心我都要惯着我吗?”他笑了笑,又继续道:“你……一定也在生气吧?这么些年了,我非但没能把你救醒,甚至为了不让你被那白光男抢走,建了这么一个密室把你藏起来……我连安氏那妖妇都抓不到,更找不到小球……师父,你一定在气我这般没用,对不对?” 他俯下了身,轻轻地抱着她,“你要是生气,便醒来好好罚我可好?像圆球说的把我挖坑埋了也可以……” 可不管他说了多少遍,求了多少次,依旧还是没有得到回应,一如既往的没有回应。 她还是在沉睡着。 像是要一直这般睡下去似得。 这么多年了…… 他甚至都不敢去细算到底多少年了,怕算了再也压不住心中的恐惧,再也不能这么笑着和她絮絮叨叨了。 “你会醒来的,对吗?” 那一日,那个白光男说过,日子还长着呢,他还说弄死了我之后你要是还喜欢娃娃,他给你弄来一堆让你养…… 你一定会醒来的。 对吗? 他伸手将她抱得更紧,软绵的身躯,平静而稳定的呼吸都在告诉他,她还活着,活的好好的。 “一定会的!你一定会醒的!” …… 十五带着上好的上药亲自去了总督府,也算是平息了一些风言风语,至少证明燕王府和崔家没翻脸。 崔怀伤的其实并不重,比欧阳三好多了,不过因为他不是习武之人,倒也是要好好养着。 十五仔细查看了之前大夫的用药,又改良了口服的药方,再以燕王的名义送了不少养伤好药,这才算是将这件事给了了。 “是我疏忽了。”崔怀的确是疏忽了,原本如今锦东的局势便很微妙,这时候他被燕王打了,岂不是让人更是浮想联翩?“请殿下放心,我会处理好后续问题,不会让这事影响到锦东安定。” 十五笑了,“崔大人多虑了,不过就是一桩小事罢了,还不至于影响到锦东的稳定。” 崔怀也笑笑,没再多说什么,“劳烦十五兄弟好生照顾殿下,这些年在战场上,大大小小的伤殿下都受过,如今战事完了,殿下该好生休养,免得落下病根。” “这是小人分内事,大人放心。”十五继续笑道,“殿下还年轻,应当不会落下病根。” “那便好。”崔怀颔首。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闲话家常了好半晌才停下,十五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便起身告辞了。 送走了十五之后,崔怀便叫来了心腹,为自己怒忙一事收拾后续麻烦,虽说是弥补,但总督府发话了,燕王府也有了表示,燕王和崔总督不和一事也便这么过去了。 锦东的政局在这份微妙的平衡中继续往前走,虽说如今是独立行政,但自从燕王与朝廷翻脸,实际上锦东的行政已然是独立进行了,各级的官员在度过了最艰难的时期战后,俸禄都是锦东自己发的,和朝廷再也没半分联系,当然,若是不愿继续在锦东当差,又或者因为担心远在锦东外的家眷安全而不得不选择背弃的官员,在这几年的时间里面,已经淘汰更换的差不多了,如今留下来的,都很清楚自己效忠的是谁。 燕王才是他们的主子,也是锦东有实无名的皇帝。 而在燕王之下,便是崔家了。 若说燕王是皇帝,那崔家便是丞相大人,如同京城的皇帝与一手遮天的丞相大人一样。 崔家家主崔怀,掌握着锦东的行政大权,崔家二爷崔钰,手握重兵,而崔家的女儿崔莹,远嫁明州,为锦东与齐王的结盟建立了坚固的后盾。 可以说哪怕是燕王,怕也无法动摇崔家如今的地位了。 而在不久之后,燕王殿下曝出了自己在与蛮族大战中受了重伤,以后都不能人道的隐私秘密之后,更是将崔家推向了烈火烹油的地步。 这是怎么一回事? 事情还得从永乐八年的除夕晚宴上,又有人提及了燕王殿下的婚事,当年还能说尚未及冠,且局势不稳,燕王殿下没心思成亲,可如今燕王都二十好几了,寻常人家的孩子都能到处跑了,燕王非但每个孩子,连婚都没成,怎么也说不过去,再说如今锦东欣欣向荣,美好的未来就在前方,怎么也算是稳定了的,燕王殿下身为锦东的掌权者,成婚生子,为锦东生下继承人也是理所应当的,当然,起初提这事的人也是抱了一些私信,但也是合情合理的。 燕王殿下是该成婚生子了。 当时气氛正热烈,燕王言笑晏晏,看起来心情很不错,大家便一窝蜂地起哄了,甚至还跪下来求燕王为锦东未来考虑,早日成婚生子。 而燕王也没生气,只是笑着说出了自己因战负伤不能人道一事,不好耽误好人家的女儿,将在场的所有人都给震懵了。 在这样场合说出来的话,哪怕是开玩笑也是影响巨大的,更何况燕王那样子分明不是开玩笑。 而他也似乎没男人尊严受损以及自己地位不稳的担忧,说的坦坦荡荡,真心为好人家的姑娘考虑,简直是再光明正大的圣人都及不上这份坦荡。 而这事,让原本和乐融融的除夕宴惨淡收场,哪怕崔怀再尽力补救也救不回来了。 他都快要疯了。 可再疯,也改变不了燕王殿下的决心。 这时候他是可以百分百确定,冯殃没死!她一定没死!否则燕王怎么可能为她守身到这个地步?连男人的颜面都不要了!甚至连锦东的颜面都不要了! 这事若是传出锦东,燕王便会成为天下的笑柄! 崔怀这时也能确定燕王是真的无意争夺皇位,否则,一个……的人,如何争天下? 他独说不出那四个字了! 当初皇帝一则不能生育的传闻差点就让他坐不稳皇位,如今燕王更是有过而无不及…… 崔怀草草散了宴席就当面兴师问罪了,可人家燕王殿下轻描淡写一句,你不是能生啊?再不够的话让崔钰也多生几个,还愁锦东将来没继承人? 这是燕王该说的话吗? 他怎么不直接说他们崔家要窃了他燕王殿下的权算了! 221 抛弃 先帝的这三兄弟就好像是都跟子嗣问题杠上了似得,先是皇帝被传无法生育,甚至为了隐瞒这个秘密自己给自己戴了很多顶绿帽子,然后就是齐王殿下了,成婚整整三年都还没孩子,被皇帝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传他不能生,现在燕王殿下也来凑热闹了,而且比之前两位有过而无不及,人家前两位怎么说也是被人传的,他倒好,自己说出口,而且说得认真严肃,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 不过也没哪个男人会拿这事开玩笑! 而比皇帝、齐王更糟糕的是,皇帝怎么说也是生了个和自己长得像的大皇子了,而齐王前不久也让齐王妃怀上了,虽说还不知道生男生女,但总算是破了不能生的传闻了,可燕王呢?他是铁了心不成婚也不找女人,甚至为了杜绝一切给自己送女人的机会,自己黑了自己,比墨汁还要黑了! 燕王此举,比先前宣称有生之年不出锦东还要让人震惊,还要惊世骇俗! 前些年战事未定,朝廷那边的威胁也没有接触,燕王的婚事尚且还有人惦记着,只是因为燕王一直在前线,所以才没法子下手而已,直到燕王大胜归来,虽说绝了自己夺天下的路,但锦东之王的身份也足够让大家趋之若鹜了,更何况不少人都认为燕王所谓不出锦东的宣称,不过是权宜之计,避免在大战过后立即与朝廷开展罢了,总而言之,燕王殿下还是整个锦东最金贵的单身汉,谁若是能得了这么一个女婿,整个家族三代以内估计都不用愁了。 可谁曾想到…… 就算是真的,只要燕王殿下瞒着,哪怕私下告知一些要结亲的人家,相信也还是有很多人家愿意把女儿嫁给他的,比起家族的未来,一个女儿守活寡算什么?可如今燕王当众说了,还明说不想耽误好人家的女儿,这时候若是还往上凑的话,哪里还有什么家族未来,当下名声就臭了。 燕王殿下这是做什么啊! 所有人在震惊的同时也是心痛,为自己筹谋落空而心痛。 “殿下,你哪怕再不愿意成婚也不至于如此泼自己脏水!”崔怀简直痛心疾首,“还有,锦东是你的,和崔家没有关系!殿下若想给锦东找继承人就自己来,不要把崔家拉上!” 什么他能生不够的话让崔钰多生几个? 他真当崔家稀罕锦东的大权吗?! “父亲在世之时没有成为背叛者,如今我们兄弟也绝不会……” “你妹妹在明州的日子不太好过吧?”殷承祉慢悠悠地岔开了话题,“若崔家成了锦东的……” “殿下多虑了!”崔怀也没等他说完便道,“阿莹的婚姻虽是双方利益之下的达成的,妹夫虽也不及他兄长能干,但阿莹贤良,信国公世子仁厚,他们夫妻日子过得美满的很,哪怕崔家垮了,阿莹在平家也能继续安稳过下去!对了,前几日下官才收到阿莹的来信,说她又怀上了,还抱怨说大夫预测也是个儿子,她都生了两儿子了,一心盼着个女儿,没想到还是个儿子。”他吸了口气,尽可能让自己心平气和,“所以,下官妹妹过的很是幸福美满!” 殷承祉也没辩驳什么,“嗯,那便好,以后会更好的。” “殿下——”崔怀看着这云淡风轻的脸真想一拳揍过去。 殷承祉站起身来,“来人,崔大人喝多了,送他回去吧。”便背着手起步离开了。 崔怀差点没气死,“殿下,你……” “要不你出去说我的话都是狗屁,完全是骗人的。”殷承祉顿住了脚步,似笑非笑地说,“看看能不能补救什么?” 崔怀几乎把一口牙都给咬碎了,“若是朝廷因此而对锦东发难,殿下多年心血便毁于一旦了!” “他不敢。”殷承祉敛去了嘴边的笑意。 崔怀嗤笑,“殿下真以为皇帝会任由别人瓜分他的江山吗?”虽说皇帝这些年处处倚仗丞相府,好像真被他抓了把柄,言听计从似得,可皇帝若是这般容易就屈服认输的话,当年如何能在安氏妖后手中活下来?更别说爬上皇帝的宝座了!虽然他不知道皇帝在打什么主意,但终有一日,丞相府也会落得和聂家一个下场,甚至更惨!而处理掉内患之后,自然便是分了他江山的两个兄弟了!“锦东一旦不稳,殿下藏着的那位……” 殷承祉的脸色骤然阴沉下来,气势也陡然变得凌厉起来。 崔怀的话不得不戛然而止,双膝跪地,行了个叩拜大礼,“殿下,您不能丢下锦东不管!”这般自黑,便是想要将自己一点一点地剥离出锦东吗?连男人都不是的燕王如何能让人信服?他这是用自损的方法来降低自己离开锦东的影响吗?!可他难道不知道锦东若是没了燕王,便等于天塌了一半了吗?难道他不清楚皇帝这么些年之所以一直不动锦东,不只是因为腾不出手来,更是因为锦东有他在吗?他为何要弃锦东而不顾?为何在亲手打造出了如今的锦东天下,却要一手抛弃?就是为了一个冯殃吗?!“冯夫人从来到这世上便在锦东,近二十年来,几乎从不出锦东,殿下,这里是冯夫人的家乡,你忍心抛弃她的家乡,忍心让她的家乡……” 殷承祉猛然上前一把将他揪起,森寒的杀意在眼中凝聚,“你就真的这么不想活了?” “殿下就这般不把锦东放心上?”崔怀这回没退缩,“你就不怕冯殃醒来了,见到了这么一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模样,懊恼当初自己没有好好教养你吗?” “你——” “我知道她没有死!”崔怀将这事摊开来了,“既然她没有死,你着急和锦东撇清关系做什么?你要殉情也得等她……”话被双手掐住了脖子而截断了,“别……别忘了……这锦东……是她……一手帮你……打下来的……你不要……就不问问……她……她……同不同意……”咽喉被掐着都还能说出这话来,可见这事对于他来说是多重要了。 殷承祉松开了手。 崔怀跌坐在地上剧烈咳嗽。 殷承祉转身离开。 “殿下——”崔怀叫道,“别忘了……锦东……也是冯殃的锦东……”就算真的不要,也得等冯殃死了之后才行! 殷承祉怒气冲冲地回了书房,入了密室,看到了那躺着安然沉睡的人之后,情绪方才平复下来,然而,眼瞳中还是残余了愤怒的痕迹,“对不起……”他握起了她的手,还是那么冰凉,“我不该在你面前生气的,既然答应了你每一次来都要开开心心,都得笑着,就该好好做,这一次真不是故意的……”他笑了起来,“不过你一定也不会恼我,我被人气成这样子,你心疼都来不及了,是不是想起来揍崔怀一顿?别担心,我已经揍了,差点没把他给掐死,算是报仇了,你就不用操心了,现在也就只有我欺负人,哪里还有人能欺负的了我?” 他沉默了须臾,跪坐在了白玉床边,又道:“我这样说自己,你是不是真的会生气?我不是故意给自己招黑,只是不想将时间和心力浪费在这些事情上头,用这些时间来陪你多好?你要是嫌我烦了,我便多想一些让锦东百姓日子过的更好的点子,打仗我算是在行了,现在不用打,我这燕王总得有些用处吧?崔怀居然说我要抛弃锦东?笑话,我若是真的要抛弃,还会让他有机会来质问我?再说了,你在这里,我怎么可能抛弃离开?” 密室中只要他不说话,便会很安静,起初他是受不了这样的安静的,总是在她面前不断地说,比圆球都还能说,他也知道师父一定会嫌弃他烦他吵的,若是能说话,一定会像对圆球一样,让他闭嘴,让他滚,可若是不说,他受不住这安静,安静的好像他随时都会彻底失去她一般。 不过他克服了,现在再也不会胡乱说胡乱吵了,能在这里安安静静地陪着她了。 既然明知道她不喜欢人聒噪,自然不会明知故犯。 “你看,我连这都能克服,还有什么做不到的?圆球在的时候虽然总是聒噪个不停,不过有时候说的也是挺有用的,比如说一些农具,一些事关民生之类的措施,当时没听明白,如今回想起来却是能用一用。” 顿了顿,又道:“对了,我已经秘密派人去了京城,欧阳三说当初圆球是被安氏那妖妇给收起来的,以皇帝的性子,圆球应当在他手里,你再等等,我一定会将圆球找回来,到时候我们一起来烦你,你可不许嫌弃。” 又笑了出声,似乎对所说的这场景很是期待,“说起来圆球这家伙也是够没用的,在我面前总是说自己天下第一宇宙无敌的,有多牛就说多牛,脸皮比太白山上的雪都要厚了,不过要是它在的话一定会反驳说它不是他没有人家根本就没脸,哈哈,它都不想想,脸皮厚至少还算是有脸,没脸岂不是没脸没皮了?有什么好骄傲的啊……师父,又过年了,我反悔了,我还是想要你给的压岁钱,我反悔了,我反悔了,师父,我很想很想要你给的压岁钱,你起来再给我一个好不好?” 没有回应,也没有奇迹。 老天爷并没有因为新春佳节该团团圆圆而大发慈悲。 不! 不不! 他信什么老天爷?求什么老天爷? 他师父哪里需要老天爷来安排?! “我就难过一晚上,怎么说今晚也是除夕,以前的除夕都是我最大的,不管我要什么说什么你都依着我,连圆球那家伙都可以赶出去,所以,今晚你也得顺着我!我就难过一晚上,就一晚上……你不许恼我的。” 他低下头,将脸贴上了她的手,任由着悲伤侵袭,虽然说好了一晚上,可他真的能难过一晚上吗? 不能的。 有些情绪不能放纵。 “还是笑吧,师父你喜欢看着我笑吧?崔怀跟我说崔莹在明州过的很好,儿子都生了两个,肚子里还有一个,当初她老大不小,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人嫁,我还担心她要一辈子留在家里当老姑娘了,想着要不给她找找,免得舅舅在天之灵担心,之后崔怀说要和明州联姻,兑现皇帝的赐婚,我虽没反对,但心里其实也是不同意的,不说我们男人的事情哪有牺牲女人的道理,便是为了那一点表兄妹情分,也不应该将她送入虎口,只是我还是没反对,还把这场联姻利益最大化了。” 他看着她,继续说道:“这几年,我心挺狠的,没什么事情做不出来,都有些丧心病狂了。”他握紧了她的手,紧紧地贴着自己的脸,像是想用自己的体温让她的手暖和起来似的,“对了,张叔的情况恢复的挺不错,虽然不能再上战场了,但比起聂荣战事沙场,他也总算是平安解甲归田了,不过就是一直还记着当初刺我那一刀,都说了是被安氏那妖妇所害,可他还是在怪自己,对了,怕是明日也会跑来,好在今晚上没来,不然我估计不能这么早来陪你了,崔怀我可以下狠手让他闭嘴,可张叔不能啊,我要是说句重话,他怕是就要拔刀自刎谢罪了,当初十五可是花了不少心思才让他清醒过来的。” 冯殃安安静静地睡着,似乎也在安安静静地聆听。 又过会儿,有隐隐的鞭炮声传来。 “新年到了。”殷承祉笑道,他起身,俯下在她的冰凉的唇上,亲了一下,“师父,新年好。” 永乐十年到来了。 “师父……”他将头俯在了她的肩颈上,“明年……不,今年的除夕,你再给我红包好不好?” 还有一年,足够你休息了。 够了。 师父,真的够了。 殷承祉低声祈求着,他相信她一直能听到他的话的,她不是昏迷不是沉睡,只是在休息而已,只是因为失血过多,因为身体需要休息,才会如此而已,她一定听得见他说的,一定的! 今年的除夕,他一定能再收到她给的压岁钱的! 一定可以的! 殷承祉在心里坚信,然而现实却再一次告诉他,所有的坚信都敌不过她的狠心,他不信天,不信神,却绝望地屈服于她的狠心。 永乐十一年、十二年……一年又一年,他始终没有等来了他想要的,始终没有! 222 等到了 永乐二十年的冬天,来得比往年都要早,中秋刚过就已经见了寒意,九月末,第一场初雪便席卷了锦东大地,比之当年百年一遇的寒潮也没差多少了,不过如今的锦东已然无需为这次早来的冬季而慌乱了,闾州的天文台早早就给出了预警,总督府根据此预警快速给出了应对方案,锦东原三州以及远东地区的新六州各级官府快速行动,在第一场初雪到来之前,便已经做好了一切迎接寒冬的准备。从永乐九年至今,已然过去了十一年了,而十一年间,锦东由原先的三州扩展为了如今下属九州,将蛮族的百年驻地成功演化为了锦东的疆域,所走的路不可为不艰难,甚至比当初歼灭大战更加的艰难。 人口迁徙、土地治理、作物种植、官员调配、商贸发展……每一件都是事关锦东生死存亡的大事,而每一件事里面又有无数的小却至关重要的事情……走错一步都能万劫不复,但也是这些大大小小的事情,让这些年来锦东上上下下军民官府都憋足了劲头往所憧憬的未来奔去,哪怕是往常最为勾心斗角的官场,都一片清流景象,可以说,整个锦东在这十一年间,都焕发出了欣欣向荣的活力。 而能有这番景象,离不开所有锦东人的努力,更离不开掌权者的殚精竭虑。 这十一年间,随着燕王府退居幕后,总督府逐渐成了整个锦东的政权中枢,可谓是一家独大,这让那些曾扬言燕王府和总督府迟早要有一斗的人傻眼了,谁也没想到,燕王居然愿意放权,甚至愿意退居幕后,毕竟,按理说来,就算要退,也该是总督府退才是。 起初更有不怀好意着尤其是京城的朝堂,都认为燕王失去了身为男人的尊严,绝不会放弃权力,甚至会大肆敛权,猜忌暴戾,历史上那些祸乱朝纲的阉人不也是这种心态吗?更何况还是堂堂燕王!锦东迟早自己玩完,根本就没有什么未来可言。 然而,事实却让狠狠地打了他们脸。 燕王自爆丑闻之后,没有暴戾也没有猜忌多疑,坦坦荡荡地继续为锦东百姓谋福,哪怕没有出面,但总督府没少宣称那些惠民的政策都出自燕王之手,远东六州的治理更是燕王日夜苦心孤诣的成果,哪怕燕王不再出席总督府的议事,甚至甚少出现在人前,但燕王始终是锦东的天,是锦东官员百姓心中屹立不倒的支柱。 而也因为燕王近乎卑微的退让,不计名声荣耀在背后为百姓谋福,让大家生出了怜悯之心,尤其是闾州的百姓,觉得世上再无像燕王殿下这般可怜可敬的人了,时不时的便有百姓送东西至燕王府,还怕燕王府不收,瞧瞧丢下东西就走,更有小姑娘不惧守活寡,愿意陪伴燕王左右,每一年燕王府招收丫鬟,前往应征者从燕王府排到城门口都排不完,而每当过年前,更是燕王府门前最热闹的时候了。 来磕头的磕头、送礼的、想要追随燕王的、甘愿守活寡表明心迹的……还都是百姓们自发的行为,再加上官场上的,简直就是比初一十五的大庙会还要热闹,越是临近年关,便越是热闹,而这也是燕王府一年当中不会拒绝大家示好的日子。 哪怕是今年的冬天寒潮凶猛,也没冻走大家的热情,越是临近年节,燕王府门前便越是热闹,都成了燕王府一年一度的盛世了。 王府上下除了要忙碌外边的祝贺,还得忙活着除夕晚宴,这也是燕王府一年中唯一一次对外宴请,也是唯一一次大家可以近距离地亲近到燕王的机会,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留下来的传统了,燕王府平日闭门谢客,唯一能让燕王见的十根手指都数不来,唯一的一次对外开放,便是除夕了,燕王在这一日,会与民同乐。 所以,除却了军中武将以及各州官员之外,还有寻常的百姓,宴席之大也便可想而知了,虽说这除夕宴已经办了好些年,也算是积累出了经验,但每一年燕王府上下也还是慎之又慎,毕竟这是燕王府一年唯一一次显露于世人面前,若有一丝失礼,折损的便是燕王府的颜面和权威! 这一年,也不例外。 一切原本都进展的很顺利,府里府外虽然都忙活个不停,但也都有条不紊喜气洋洋,可就在过小年这一日,这份喜气被破坏了。 有一个青年人架着一辆车而来,车上的货物堆的老高了,起初大家也没多想,以为是那一位不知道规矩的地主老财主之类的也来给燕王送新年贺礼,为什么说他不知规矩?因为燕王府不收贵重礼物,多了也不收,这人拉了一车过来,结果一定是被拒绝的了,当即便有好心的提点了那青年人,可青年人却没当回事,依旧上前送了礼。 只见这青年人驾着车径自地到了门口,将其他人都给强行挤开了,然后好生无礼地向燕王府的人说,他是奉主人的命令,前来给燕王送新年贺礼,说完,转身扬手就将那覆盖车上物品的油布掀开了,露出了扯上的“礼物”! 众人惊呆了。 连燕王府的人也都惊呆了。 车上载着的竟然是一具棺木! 燕王府在锦东的地位神圣不可侵犯,甚至比皇宫在京城的地位还要高,是百姓们朝圣之地,别说送什么不吉利的东西了,便是不好的不诚心的都不会拿来,更别说还是在这样大的日子,送来了这样的东西! 大家惊的连愤怒都来不及生出来了。 现场鸦雀无声了好半晌,才有人回过神来,当即便发怒了,而有了第一个便有第二个第三个……很快,那青年人便成了众矢之的,若非燕王府的人冷静地控制了场面,或许他就要被群殴致死了。 崔怀得知消息第一时间赶到了燕王府,此时那青年已经被关押起来了,至于棺木,燕王府的人已经检查过了,就是空棺木一副,原本是要直接烧了的,可那青年却说若是棺木毁了,燕王便第一个不会饶了他们,哪怕这话很荒谬,可处于谨慎起见,棺木被留下来了,“你主子到底是何人?” 虽说这十几年来锦东与朝廷之间的封锁松动了许多,两边的往来虽然没有放在台面上,但也算是公开的秘密,朝廷不追究,锦东也乐见,也便就这么糊弄过去了,但是,哪怕是朝廷那边的人,也绝不敢公然送燕王府送棺木! 而锦东之内,就跟无可能了! 青年人却没再多说一个字了,甚至在动了刑的情况下也没有再吐露一个字,这更让崔怀担忧了。 “大人,可要禀报殿下?”管家也觉得此事不简单,“这人说棺木对殿下很重要……”起先觉得这的确是滑稽,可如今他也不敢说了。 崔怀沉思半晌,“我去见殿下。” 管家这才松了口气。 崔怀直接去了王府的书房求见,在书房外的会客厅等候了半个时候,才见到燕王姗姗来迟,看着那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心又沉重了几分,男子而立之年后续须的不少,但却没几个会蓄成他这样的,乍看上去便像土匪似得,如今的燕王哪里还有当年那俊美的连女子都自愧不如的模样?十六年了,整整十六年了,他没有抛弃锦东,甚至为锦东呕心沥血,也没有崩溃,日子一日一日地踏踏实实地过,甚至都没有再提及那个女人!有时候他都以为那女人已经死了,毕竟十六年了,若要醒来怎么也该醒了,还没醒来,便是死了!可看着他依旧深居简出,依旧强撑着过日子,他便知道没有!“下官见过殿下。” 哪怕只有两个人,哪怕已经大权在握成了锦东政界第一号人物,崔怀依然恪守礼节,甚至总督府的权势越大,便越是恪守,不给外人任何一丝总督府会反燕王府的猜测。 殷承祉颔首入座,“可是御冬一事出问题了?” “并未。”崔怀应道,“托殿下的福,各地官府的御动措施都颇有成效,至今为止尚未有冻死的情况上报。” 殷承祉点头,“虽说没冻死情况上报是好事,但也要防止下边的人瞒报。” “下官已经派了人下去微服督查了。”崔怀说道,“年前下官也会亲自出去巡视一趟,请殿下放心。” “那你来找我是为了何事?”殷承祉再问。 崔怀将事情说了一遍,“下官一得知消息便立即赶来,虽说王府管家将事情处理还算妥当,但下官以为此事还是得禀报殿下。” “棺木?”殷承祉满是胡子的脸看不出神色,但一双原本平和的眼瞳却是瞬间阴鸷了下来。 崔怀心中一凛,“殿下莫急,此事下官必定……” 殷承祉起身往外走。 崔怀也没阻拦,起身跟了出去,他比谁都清楚燕王有多重视每年的除夕,如今被人如此蓄意捣乱,岂能忍?更何况……燕王如今怕是最不能听不能见的便是任何与死有关的事物了,而且还是特意送到他面前的! 殷承祉在刑房中见到了那青年男人,也没有询问,直接拔出了旁边护卫的刀便砍了过去。 “我家主子问燕王,这十几年的血喝的可痛快?”一直缄默不语的青年男人突然间开口了。 殷承祉的刀在他的脖子前停下了,眼瞳猛然瞪大。 而下一刻,青年男人却忽然满脸痛哭,很快,嘴角便渗出了黑血,头一歪,死了。 殷承祉上前用力掐着他的嘴,可已经来不及了。 “他服毒!”崔怀也是大惊。 旁边的护卫欲上前保护燕王。 “滚开!”殷承祉挥手怒斥道,掐着那男的嘴,可别说掐不开了,便是掐开了也晚了,人已经死了,死了! 那么多年了! 那个人消失了那么多年了! 如今终于又出现了! 又出现了! “崔怀,给我查!给我把他找出来!” 崔怀尚且不清楚他所指的人是谁,但必定是这死人的主人也就是这送棺木的人,“是!”棺木不可能凭空出现的,那棺木无论除木材还是做工都很不错,就更是有迹可循了!可这人送棺木来是什么意思? 忽然,他的心猛然一颤。 今时今日能够让燕王如此紧张失控的除了和那位有关之外,便再无其他事情了! 棺木,棺木! 是不是说那人就要…… 十六年了,殿下撑了十六年了,难道终究还是要…… 他不敢再去想了,只想着尽快把这人揪出来! 燕王府因为棺木一事,好不容易才有的几分喜庆气氛一下子散光了,又是恢复了平日的冷冷清清。 燕王殿下心情很不好。 非常非常的不好。 管家对所有人耳提面命好好当差,绝不能再惹殿下生气,大家连走路都不敢用力,喘气都不敢大声了。 “欧阳亲卫长。”管家已经在门房等了许久了,“您终于回来了。” “人呢?”欧阳三沉着一张脸,十几年的岁月在他的身上留下了明显的痕迹,风霜爬上了鬓发,也铸就了那一身铁血的气势。 管家连忙将事情都说了,“殿下已经下令总督大人彻查了,十五大人在检验那人的尸体和棺木……” “殿下呢?”欧阳三又问道。 “殿下在书房。”管家忙道:“殿下下令谁都不许打扰。” 欧阳三吸了口冷气,他不应该这时候离开的,明知道每年这段时间都是燕王府闲杂人等最多的时候,可偏偏还是……他又吸了口气,大步往刑房走去,一见到十五便当即问:“可找到线索了?” 两人多年兄弟,自然也不需客套了,“毒藏在假牙里,咬破便见血封喉。” “什么毒?” “不是什么特别的毒。”十五说道,“寻常的鹤顶红而已,身上也没有别的线索。” “那棺木呢?” “也没有。”十五说道,看着他神色又严肃了几分,“那人在死之前向殿下说了一句话。”顿了顿,才将话复述了出来。 欧阳三脸色大变。 “是不是很熟悉?”十五苦笑。 欧阳三冷笑:“藏头露尾这么些年,现在倒是敢冒头了!他以为燕王府还是十几年前腹背受敌的时候吗?!” “欧阳,若是那人再次出现的话……” “我绝不会让他伤害殿下!”欧阳三没等他说完便道,“你也不要被他给吓到了,若他真的那般可怕无法对付,当年又怎么会放弃?又怎么会这么些年都不冒头?这些年费了多少的人力物力都没能找到他,可见藏匿的多深!”真正有本事的人,岂会藏的这般死? 十五听了也觉得有些道理,但……他叹了口气,“希望如此吧。”其实他最担心的还不是这个,而是…… “夫人最近的状况可有变化?”欧阳三也看出了他的担忧,这也是他最大的担忧,十六年了,哪怕再异于常人,不吃不喝昏睡十六年……“那人不可能无端端送副棺木来的!” “殿下这些年一直在钻研医术。”十五说道,“虽不能说成就有多大,但也算是小有所成,若夫人真有什么变化的话,他应该会发现,可这些日子你也看到殿下的情况了,与平日并无不同。” 欧阳三松了口气,“没变化就好。” “还是得尽快将人找出来。”十五说道,“这事你得亲自办,殿下当时应当也是急坏了才让崔总督去办的,虽说这些年崔总督对殿下也是忠心耿耿,但事关夫人,不宜太多人知道。” “我知道了。”欧阳三点头,“我这就去安排。” 风风火火的来,又风风火火地走。 十五又叹了口气,希望他一切都是他多虑了,十六年了,殿下等了十六年,守了十六年,也撑了十六年,怎么也不该最终还是得面对死别。 夫人,你可知道这些? 你若知道,便早些醒来吧。 …… 燕王府和总督府同时出手,在锦东的土地上,还是在闾州城,哪里还有他们找不出的人,查不清的事情? 人,很快就找到了。 “来的还挺快的!”连辛光明正大地坐在闾州城最大最好的酒楼包厢里面,等候着他们找上门,“不过来的也正好,把帐结了吧。” 崔怀亲自带人来的,见了连辛,眉头皱了起来,“你……” “来人,去结账。”欧阳三却截断了他的话,吩咐了人去结账之后,便盯着连辛,浑身的戒备像眼前之人是多么凶狠的恶人似得,连对崔怀的礼数都顾不上了,要知道这些年不但总督府人前人后敬着燕王府,燕王府对总督府也是客客气气的。 崔怀也不是小年轻了,自然不会因为这些小事而生气,也看出了这事不简单,当然也感觉到了欧阳三并不愿意他继续插手,“既然人找到了,便交给欧阳亲卫了。” “多谢崔大人。”欧阳三领了他这个人情。 崔怀将手下的人留下来给欧阳三用,便离开了。 欧阳三也没动手,殿下的命令是将人找到然后带到他面前,“帐已结了,我们殿下也已在府中恭候多时,公子,请吧。” 十几年过去了,眼前的男人和当年并没有变化,哪怕驻颜有术也不可能到这个地步,所以,他的确是与夫人一样!而他的到来,于夫人而言,是好事还是坏事? 殿下之所以要找他,便是想借他的手将夫人救醒吧? 他们既然是同类,便该知如何救才是! 连辛没拒绝,笑容和煦地跟着他们走,像是就是在等着他们来请似得,到了燕王府,见到了殷承祉,也像是到了自己家似得,随意的没有半点的不自在,“这才多少年,你就老成了这副模样了?怎么?你们多的血还不够你用?” 殷承祉没回答他的话,只是死死地盯着他。 欧阳三在旁戒备着。 “难怪派人找了我这么些年了。”连辛坐了下来,手指敲着桌面,“还不快上茶点?你们燕王府连这点待客之道都不懂?” 殷承祉终于有了反应,“来人,上茶点。” 欧阳三唤来了人,很快,连辛想要的都有了,甚至比他想要的还要多还要好。 “你退下。”殷承祉对他说道。 “殿下……” “退下!”殷承祉低喝,威压瘆人。 欧阳三只得退下。 连辛却在一旁悠闲地吃着茶点,“几年没见,这气势倒是能吓唬人了。” 殷承祉又盯着他,没回他的话。 连辛也不在意似得,继续吃,吃吃喝喝,像是专门来讨这口吃喝似得,悠闲自在又耐心十足。 最终撑不住的自然是殷承祉了,“你为何而来!” “给你送棺材。”连辛又道。 殷承祉双手背在身后,握成了拳头,“你留着自己用吧!” “虽说我不老不死,但也并非僵尸,这么好的棺材给我就浪费了。”连辛擦擦手掌,“你倒是合适。” 殷承祉大步上前。 “十六年了,你还能有多少个十六年?”连辛笑道,“看在你帮我照看了她十六年,这副棺木便算是……” 殷承祉出手将人揪起,像是早已忘了当年他的诡异,只把他当寻常人了,“你真以为我杀不了你?” “那你杀啊?”连辛笑道,张狂的很。 殷承祉双目欲裂。 连辛又笑道:“你不敢。”他抬手,轻而易举便将殷承祉推开了,继续笑道:“费尽心思找我,是想让我将人弄醒吗?” “你可以吗?!”殷承祉低吼道,双眸深处是死死抓着最后一线希望的疯狂。 连辛坐了下来,大爷似得翘着腿,“知道当初我为何把人留下吗?”没等回答便又道:“因为把冯殃留下来看到的好戏会比把她带走要精彩多了!虽然你没把她当长生不老药用让我很不爽,不过,看着这些年你这小娃娃发疯发狂的样子,也是挺赏心悦目的,将来等冯殃醒来,我与她也应该算是有了共同话题了,只是不知道那时候,你还是不是她拼了命也想要护着的崽子了!” “她能醒的!”殷承祉喝道。 “是。”连辛颔首,“只要我们没有死,就能醒,只是你可能等不到了。” “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还能等多少个十六年?”连辛笑道,“第一个十六年你能等,第二个也能等,第三个呢?第四个第五个……燕王殿下,哪怕你能长命百岁,也没几个十六年。” “你是说……” “她伤的太重了。”连辛继续说道,“十六年都醒不来,便是说短时间内醒不来。”随后又道,“哦,所谓的短时间对于我们来说,便是你们的一辈子了!” 一辈子! 一辈子…… 殷承祉僵着身躯定在了远处,双眸颤抖,半晌之后,才咬牙道:“所以,她还是会醒的是吗?她还是会活过来的!” “是啊。”连辛翘着二郎腿,“可惜你看不到了。” “那就好……就好……”殷承祉没有如他所愿一般发疯发狂或者伤心欲绝的想死,而是笑了,如释重负地笑了,“你送棺材来不是因为她……她还是会醒的,她还是会醒的……” 连辛的笑容消失了。 “呵呵……”殷承祉越笑越开心了,是真正的开心,“她会醒……会醒……” “可你看不到了!”连辛冷声道。 殷承祉看向他,“那又如何?只要她能醒就好!她能活过来就好!”他看不看的到有什么重要的?就算他看不到她醒来,就算他再也收不到她送的压岁钱了,那又如何?他只是希望她能醒来希望她能活下去!他守着她等着她又不是为了让她接受自己,反正原本她便不会接受自己的大逆不道的,那一年的除夕,他对她做的事情她本就不会原谅,若不是后来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若不是他就要死了,或许她早就不要他了!所以,反正结果都一样,他等不等的到又有什么关系了?!“我也不想他看到我现在这样子……都成什么样子了?我还那么没用……我连小球都没能找回来……我才不要让她嫌弃我没用呢……” 对!对! 就是这样的! 他本来就不奢求那么多,他只是想要她活过来,他只是不想让她为了他死而已! 只要她能活,就算让他现在就死又有什么不可的?! 对! 殷承祉,就是这样! 就该这样! 不要贪心!不要…… 原本就是因为他贪心,才会发生这么多事情的! 殷承祉,你不要贪心,绝对不要再贪心了! “多谢!还有,你给的棺木我会留着,将来自己用!”他笑着对连辛说道,真心实意,“我一定会用的……” 他笑着继续说,有些语无伦次,乱七八糟,或许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单纯地要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你守了她十六年,为了守着她连天下都不要了,连自己不能人道不是男人都敢认,就不想看着她醒来?”连辛一字一字地质问。 殷承祉看着他。 连辛站起身来,显然眼前的结果并不是他想要的,也绝对称不上让他觉得精彩的好戏,“燕王殿下就真的只是一心一意地孝顺恩师?除了这师徒之情,便再也没有……” “有!”殷承祉忽然也冷静下来似得。 连辛抬脚踹了出去。 殷承祉没有防备也没有抵抗,硬生生地接了。 “谁给你胆子!”连辛冲上前将人拽起,杀气腾腾,比之先前的殷承祉有过而无不及,“你算什么东西竟然觊觎她?!” 殷承祉脑子一片空白,嘴里说的只是本能罢了,有些情感在漫长的时间当中早已经融入了骨血当中,以本能反应的形式宣泄了出来,“我是不是东西!师父待我恩重如山,我却大逆不道有悖人伦,我丧心病狂不是东西!可我就是喜欢她!我就是爱她!我就是爱她怎么样了?!”他奋起反抗,十分不惜他此刻的兴师问罪,他凭什么兴师问罪?!有什么资格质问他?全天下只有师父一个人有资格问他的罪!“你又算什么东西?”他一拳揍了过去,虽然很感激他给了他安心的答案,可也绝不容忍他的觊觎! 他也喜欢师父对不对? 所以这些年一直缠着她! 什么同族情谊,什么都是一样的人,全都不过是他龌龊心思的借口罢了! “在我师父的心里,你又算什么东西?我尚且能让师父清理门户,而你,你不过是她最不愿意见到的肮脏罢了!” “你找死——” “你杀了我啊!”殷承祉大笑道,“反正我也等不到师父醒来了,你杀了我,正好让师父醒来之后一直记得我!只要你活着一日,我师父便会记得我一日!”是啊!他怎么就想不到?!哪怕他能等到师父醒来的那一日,可以后呢?他能陪她多久?能让她记多久?圆球说过她养过很多娃娃的,能养他,便能养其他,往后也还是会养别的!她不老不死,会长长久久地活下去,直到他化为灰烟,她也还是会好好活在这世上!那么漫长的岁月,那么多有趣的娃娃,她能记得他多久?!可若是这人杀了他就不一样了,他也不会死,也会一直缠着她,往后长长久久的岁月,师父都始终会记得有他殷承祉这个人!“你杀了我!你杀了我——” 连辛知道他不是再发疯,他是说真的,这该死的—— “殿下!”欧阳三冲了进来。 连辛一脚将殷承祉踹开。 “殿下——”欧阳三冲上前。 连辛觉得自己来错了,他怎么就忘了这小畜生是冯殃养出来的,她养出来的小畜生怎么可能会让他如愿以偿地看好戏?! 冯殃—— “你杀了我啊——”殷承祉继续往他扑过去。 欧阳三心神巨震,也顾不上对连辛动手了,连忙拦住殷承祉,“殿下,你冷静点!殿下……” 连辛狠狠地甩了衣袖好几下,“想让她永远记住呢?你做梦吧!她会忘了你,像忘了我一样忘了你!” “你杀了我——”殷承祉继续疯狂往前扑。 欧阳三使劲抱他。 连辛黑沉着一张脸怒极而去。 殷承祉更疯了。 欧阳三无法,只得抬手一记手刀将他打晕,“来人!来人——” 燕王府因为他这么一喊,顿时人仰马翻的,等一切结束之后,欧阳三有闲暇功夫估计连辛的时候,人已经消失了,再派人去找,却也找不到了。 十五心惊胆战地守着殷承祉,生怕欧阳三所说的疯癫之状在他醒来之后会继续,虽然当时没在现场,但单凭欧阳三讲述便够心惊的了,他担心那个男人对殿下用了什么妖术,当初为了让张将军清醒便耗尽了他的心血,而哪怕成功将人唤醒了,张将军人也还是废了,若是殿下……那男人显然比安氏妖后更厉害,若是他真的对殿下用了妖术,他未必有这个能力解的了! 好在,殷承祉醒来之后,除了有些恍惚之外,并没有被控制或者失去魂魄般的迹象,也没有再疯癫了。 “殿下?” 殷承祉闭上了眼,“退下吧。” “殿下……”十五还是不放心。 “本王想一个人待着!”殷承祉声音沉了下来。 十五只好听令。 棺木的风波,在燕王下令将那青年的尸体和棺木一起烧了之后,便了结了,燕王府恢复了原状,继续忙忙碌碌红红火火地迎接除夕晚宴的到来,而王府门前,还是继续热热闹闹,一切都好像没发生过似得。 崔怀却觉得事情并没有就这么过去了,哪怕面见燕王之时他没有异样,可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而且很是担忧,然而,燕王不愿追究,欧阳三暗示过不能过问之后,他也只能将心里的担忧按下。 哪怕真的要出事了,也只能见招拆招了。 这么些年风风雨雨都过来了,如今也应当能过去! 能过去的! 很快,除夕便来了。 这一天,燕王府大门敞开,任何百姓只要经过一番查验都能进来向燕王拜年,求燕王一副亲笔些的对联,当然,为了防止人太多王府装不下燕王殿下写不过来,入内的百姓都限定人数限定时间,总的来说就是先到先得,简直就像是庙会上头柱香似得,至于参加晚宴的,一般都是经过严格筛选,却发出请柬,这些人都会在下午入王府,和上午人流错开。 可以说,这一日对燕王府的防卫是重大考验,尤其是发生了连辛一事,欧阳三更是不敢有丝毫的松懈了。 上午的拜见,顺顺利利结束了,燕王很是温和地接待了每一个百姓,任谁都看不出就在不久之前,他还发狂地让人杀自己。 中午用膳的时候也是很正常,还心情很好地给了府里每个人一个大红包,下午也是待在前厅继续挥毫为晚上参加晚宴的宾客写福字,以备晚宴之时赐福。 晚宴之上,燕王和往年一样,赐福敬酒,与众人一并欣赏了烟火,兴致颇高喝了不少,怎么看都怎么正常。 “殿下不能再喝了。”崔怀悄然找了欧阳三。 欧阳三颔首,在其他人眼里,燕王殿下今日很高兴没有任何的不正常,在他们眼里,也是很正常,除了后来喝的有点多了之外,不过这也是别人敬他的,而这也是今年和往年唯一的不同,往年燕王虽然也出席晚宴,该有的流程也都做足了,但却在流程结束之后便离开了,不会像今年这般与宾客们喝酒。 这么些年下来,大家也都习惯了,所以今年燕王不走继续和大家吃喝庆贺,简直是受宠若惊,接下来,自然是更加努力地敬酒,绝不辜负燕王殿下的恩典,务必要让殿下尽兴了才好。 一来二去的,都还没到子时,燕王便喝的站不稳了。 在崔怀的帮助下,欧阳三顺利将燕王带离宴席了。 十五早就得到消息在外边等着了,“殿下……” 只是这时候殷承祉忽然间清醒过来了,像是根本就没喝醉过似得,伸手推开了他们,“我没事。”然后自己往前走。 “殿下……” “退下吧。”殷承祉没回头,虽然脚步还有些虚浮,但声音听起来是清醒的。 两人虽担心,但也不敢违逆主子的命令。 殷承祉一直往前走,这样的路哪怕是闭着眼他都能走下去,每一年,都是这样走的,只是今年他走的有些慢也走的有些晚了。 进了书房所在的院子,他也没立即入屋,而是找了一只铁锹,走到了院子边的梨花树下,埋头挖着地,一下一下地挖着,偶尔的酒嗝以及不甚稳的动作,都显示出他此时并不是很清醒,但即便如此,还是顺利将地里面的东西挖出来了。 那是好几坛子的酒。 他一坛一坛地挖出来,小心翼翼地清理上面的泥土。 十年陈酿。 十年前他亲手埋下去的。 那一年他才学会了酿酒,亲手酿了在除夕之夜埋了下去,他告诉她等十年之后再挖出来让她给他好好点评一下,为什么要十年?除了好酒需要时间酿造,更有自己的小心思,他还是怕她醒来之后恼火他大逆不道不要他的,所以和她定了这个十年的约定,她总得继续待在燕王府好些年吧?那么多年,他也总能找到法子求得她的原谅的,他完全没有想过她还会昏睡那么多年,他原以为六年的时间已经够长了,再怎么重的伤六年都能恢复的,当年在西北他差一点死了,也不过是养了那么半年,她是他师父啊,怎么会比他差太多?六年已经够了,够了的! 可是—— 殷承祉挑出了一坛,捧在怀里走进了书房中,自从那男人出现之后他便再也没有进过这里了,他打开了密室,走过了迂回的甬道,如同每一年的除夕一样,走到了她的身边,“师父,又除夕了,徒儿来陪你守岁了……” 他坐在了她的身边,背靠着白玉床,低头将怀里的酒坛封口揭开,醇厚的酒香味很快散发了出来,“真香……虽然比不上老师傅酿造的,不过第一次能做出这样的成品,已经算是很不错了吧?”他捧起了酒坛送到了嘴边,烈度适中的酒进入了口腔,“咳咳……”他呛咳了出声,喝的太猛太急了,“该拿酒壶来的……”一边嘟囔,还是一边直接用酒坛往嘴里灌,习惯了之后,也便好多了,“师父,我好几天没来看你,你别生气啊……” 他转过身半爬起来,趴在了白玉床边,近距离地看着她的脸,“那个男人居然自己找来了……他还送了我一副棺材……呵呵……当时我还以为……还好,他说是给我送的……他说他是来看我好戏的,而当年没把你带走也是这个目的,不管我是用你的血,还是一直守着你醒来,于他而言都是好戏!”抬起了酒坛又喝了一大口,满脸的胡须已经被酒给弄湿了,邋里邋遢地贴在脸上,“他这次来是专程来告诉我,我等不到你醒来了,哪怕我活个长命百岁,我也等不到你醒来……等不到……等不到你醒来——” 他又猛然灌了一口酒,太猛太急了,酒水都溅到了她的脸上,他连忙伸手去擦,小心翼翼的,擦着擦着便又停下来了,她还是睡着,好好睡着,一直睡着,明明活生生的一个人,可却始终这么睡着,好像无论他做什么无论他多努力,她都视若无睹,都完全不在乎一般,她—— 他又灌酒,只是灌到了一半忽然又停下来,僵了数息,猛然抬手砸了酒坛,嘭——巨大的声响在密室中显得更加的响亮,酒香充斥了空气中,浓郁的让人窒息,他双手握在了她的肩膀上,熏红了的眼眶满是愤怒和不甘,“十六年了!师父,十六年了!你到底还要睡多久?!你到底还要睡多久?!” 他屈服了,他没有自己所想的那般坚强那般的无私! 他不想只是这样守着她,他想看到她醒来,他要看到她醒来,他想听她说话,哪怕是骂他,他还想正式地向她表明心迹,像世间每一对痴男怨女一般,他想要和她长相厮守,永远在一起,他甚至想要在他生命尽头,将她一起带走! “你醒来!你给我醒来!十六年了!十六年了——” 十六年了,终究还是撑不住了。 终究还是疯癫了。 连辛的出现,便是一剂猛药,将他岌岌可危的理智彻底地摧毁了,他为何不敢来这里,为何见过了连辛之后便不敢再来见她? 因为他怕,他怕自己撑不住,怕自己会发疯了要拉着她一起去死! 既然他活不下去了,那就一起死吧! 他不愿意让她一个人独活,更不想她再找另一个人来代替他,他更不允许她忘了他,把他忘的干干净净! 她怎么能忘了他? 怎么可以?! 她是他的! 是他的啊! “冯殃——冯殃——十六年了!十六年了——你到底还要折磨我多久?你不是说我是你最疼的徒儿吗?你不是最偏心我的吗?!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要这样对我——等不到你醒来?就算我活成了白发苍苍的老头也还是等不到你醒来是吗?!你就这么恼我?恼我大逆不道枉顾人伦对不对?可十六年了,还不够吗?!罚的还不够吗?!” 他哭了,俯下身在她的怀中哭了,“是你说让我好好活着的!我听话了!我做到了!那么多人想让我死,我都活下来了!我还打下了蛮族,我把蛮族的领地便成了锦东的后院,我让锦东从三州便成了如今的九州,我成了锦东百姓心中的神!师父,我成功了!这样都还不够让你消气吗?” 他抬起头看着她,“还是你在怪我没给你报仇?我没去杀皇帝,没找回小球,我甚至连安氏那妖妇都没找到!你怪我没用是不是?我这么没用,你不是更该醒来好好教我吗?!你是我师父啊!冯殃,你是我师父啊——天底下哪有师父把徒弟丢下十六年不管的?!你说过有你在,不要怕的!你说过的!你都忘了吗?都忘了吗?!” 不管他如何的歇斯底里,沉睡的人还是没有半点的反应。 “你就这么……这么恨我——”殷承祉真的绝望了,十六年来积压的绝望一点一点地把他给逼疯了,他早疯了的,早该疯了的,“我就是喜欢你!我就是爱你!你是我师父又怎么样了?谁说师父就不能爱了?!是你将我捡回来的,是你让我活下去的,是你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的,你说你对不起我,你说你有愧于我的,是你自己说的!你就该偿还我,就该用一辈子来还我的!冯殃——冯殃——” 她不会喜欢他,绝不会。 她只是将自己当做他的师父,长辈,甚至母亲,那一年在太白山,他初初醒来,她便打着这个主意了,她只是想养个娃娃,往自己的生活没那么的孤寂,在她的心里,他哪怕长得再大,也依旧是当初的小娃娃…… 她偏心他,为救他而不顾自己,也完全只是因为她是他师父,为人师为人母该尽此责,该不惜一切代价保护他。 她绝不会对他除却了师徒之情之外的任何情感。 永远都不会有! 殷承祉心里始终明白,只是从来不愿意去承认,更绝不会接受,他始终自欺欺人,始终固执地坚守着自己的痴心妄想—— “你故意的是不是?你就是要用这种方式来让我死心,让我不再痴心妄想!你觉得时间久了,我便不会再对你有龌龊心思对不对?!”他低着头,脸几乎贴上了她的了,近的他几乎都能感觉到她微弱的呼吸,这么近,这么近……“你错了!你错了的!冯殃——你错了!十六年算什么?算什么?!你以为区区十六年就能够让我放弃吗?你妄想!妄想——” 他狠狠地压低了头,将最后的距离都抹灭了,她在气他痴心妄想?再惩罚他大逆不道?好啊!那他就更加痴心妄想,更加大逆不道!她若是要惩罚他就醒来,只有醒来才能罚他! 你醒来啊!你看看,我在做什么?! 你看看?! 殷承祉知道自己疯了,如果不是疯了的话他哪里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他怎么能冒犯师父?哪怕再失控最多也只是亲亲她,如果不是疯了,怎么会这样做?他就像是一个猥琐的畜生,对一个完全没有反抗能力的女子施暴。 施暴…… 哈哈! 师父你看!你看看!你看看我在做什么?我在做什么?你若是不醒来,怎么罚我?你怎么能罚我?根本没用的!你的方法一点用都没有!我还是大逆不道,我更得寸进尺,我…… 我要你成为我的人! 冯殃,我要你成为我的人! 哪怕你永远醒不来! 你都是我的人! 我的! 情绪的失控、酒精的作用以及多年来积压的情欲一下子爆发了,他发疯了,也是再也不愿克制,他爱了那么多年的姑娘就在他的面前,他想要更多更多…… 他要她彻彻底底完完全全都属于他! 衣裳散落,空气中弥漫着比酒香更浓烈的气息。 “你……在干什么……” 你看!你看看!这就是你惩罚的后果!你用错了法子了!用错了! 你真恨我就该醒来…… 醒来…… 殷承祉一切的动作都停下来了,就这么僵着,他好像……好像听到了声音……不是脑海中传来的……不是…… “滚……” 又有声音。 虚弱而愤怒。 他抬起头,却闭着眼,是幻觉吗?幻觉吗?他对她……他做了什么?做了什么?他惊恐地睁开眼睛,所有的邪念都别忽如其来的寒意冻住了,他……他……他僵住了,比先前更加的僵,像是整个人都石化了。 他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什么? 是幻觉吗? 幻觉吗? 他是疯了吗?他更疯了吗? 他竟然看到……看到…… 疯了! 一定是疯了! 疯了—— 下一刻,他便摔了下去,没有任何防范地被推下了白玉床,痛,是痛的,虽然不是很痛,但还是……还是……他双眼几乎要撑裂了,心脏就要爆裂,僵着全身看着白玉床上坐起身来的人。 冯殃撑起了身,低头看了看身上,不必问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了,从有记忆开始还真的没被人这般冒犯过,愤怒形成了冷冽的杀气,朝着那人望了过去。 殷承祉扑了上去,不是幻觉,不是!不是—— 冯殃抬手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 “师父——”殷承祉嘶吼出声。 冯殃正欲将对方咽喉掐断之际,听到了这一声叫唤,师父?师父?!她不敢置信地盯着眼前的男人,“你……阿承?” “师父——”殷承祉哭了,顾不上脖子上那要命的手,又扑了过去。 冯殃手松开了,眩晕也随之而来,连再多问一句都来不及,便又晕厥了过去。 “师父?!师父——”殷承祉死死地抱着她,不是醒了吗?不是醒了吗?不是换觉得,不是的!不是的——“师父!师父!”他慌忙将人抱了起来,也顾不上此时两人都衣裳不整,抱着人便往外冲去,“十五——十五——来人——”他冲出去找人救她,找十五来救她,她醒了的,她明明醒了的!一定不是他的错觉的,不是的! 永乐二十年的除夕,燕王府所有人都看到了燕王衣裳不整地抱着一个女子出来,到处找人救人。 衣裳不整,女子…… 这两个因素足以编造出多种多样的大戏来了,但最关键的一点便是,燕王殿下似乎并不是真的不近女色,当然,好的说燕王并不是不能人道,坏的则编造燕王殿下和那些阉人一样,失去了男人的尊严后开始心理变态折磨女子了…… 当然,总督府很快就此作出了辟谣,宣称燕王不久之前得了一位神医医治,已经完全康复了,至于那天晚上怎么一回事,自然是因为燕王府遭了刺客,燕王怀里的女子为了救燕王而受伤,至于两人为什么衣裳不整,总督府自然不能说太多,含糊其辞地表示,那女子乃燕王殿下看重之人。 这消息无异于冬天惊雷,将所有人都给惊懵了。 不过不管事情到底如何,燕王殿下愿意亲近女色是再好不过了,至于是真的治好了还是心理变态,有些时候其实都不重要的。 崔怀做完了紧急公关之后便也赶到了十五的药庐,不过没能见到人,“如何了?”守在药庐周边的是燕王府最精锐的亲卫队,不会比书房那边的防卫差。 “尚且不知。”欧阳三答道,“外边都处理好了吗?” “嗯。”崔怀应道,“不会有不好的传闻传出去的。” 欧阳三松了口气,“那就好。” “到底怎么回事?”崔怀又问,有些难以启齿可还是问了出来,“殿下不会是……”好吧,还是问不下去,哪怕身为男人,这样的事情还是没办法坦然处之,虽然也能理解,毕竟那么多年了,殿下再怎么也是男人,只是……“应该不会的……”殿下对冯夫人既爱更敬,哪怕再情不自禁也不至于对一个昏迷的人…… “殿下说……”欧阳三咽了咽口水,“夫人醒了。” 崔怀眼眸大睁,“什么?!” “夫人醒了。”欧阳三说道。 崔怀心跳的更猛了,“真的醒了?”不是还晕迷着吗?真的醒了?“不会是殿下……” “不知。”欧阳三明白他的意思,即便是他也担心殿下是不是疯魔了才会认为夫人醒了,“不过……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殿下应该不至于……” 若不是真的,殿下岂会那般抱着夫人出来? 崔怀没再说话。 希望是真的。 是真的吧。 所有人的心都悬着,哪怕是能够亲自接触到冯夫人的十五也是如此,是真的醒了吗?以脉象来看和当年其实没多大区别,根本便看不出来,可若是只是殿下的幻觉,那……那无论如何是说不出口的,尤其是在见到殿下的眼神之后,所以,他只能拖,既然是醒过了,那应该很快就能再醒的,再长也不至于再来一个十六年,若是……到时候再算吧。 “殿下,天冷,还是先更衣……”十五隐晦地提醒,这般衣裳不整的总是不好。 殷承祉才回过神来,看了看床榻上依旧沉睡的人,再看了看自己,“对!对!师父,徒儿错了,徒儿该死,徒儿这就出去跪着……” 他得赎罪! 赎罪! 或许也是怕十五告诉他,一切都只是他的幻觉吧。 殷承祉逃跑似得出了屋子。 “殿下!” 殷承祉没理会门外的两人,走出了屋子便跪在了门口。 崔怀错愕。 欧阳三连忙进去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殿下……”崔怀走上前,“天冷,你不能……” “我做错了事了。”殷承祉抬头看着他,“大表兄,我做错了事,得罚!不然师父会更生气的!” 崔怀忽然心酸不已,将自己的大氅脱下,要为他披上,就这么穿着单衣跪在这里就是找死的节奏。 可殷承祉拒绝了。 “殿下!” 欧阳三冲了出来,激动的不行,“殿下,夫人醒了!” 崔怀也顾不上劝了,转过身问道:“真的?!” “真的!”欧阳三正色道,眼眶也红了,“殿下,夫人醒了,真的醒了!” 殷承祉笑了,也哭了,“我就知道不是幻觉!我就知道!就知道!”他爬起来,可像是想到了什么似得,又跪了回去,“师父,徒儿知错了!徒儿这就好好反省!”跪的更加的坚定和决绝了。 崔怀见状便知道自己是劝不住了,不过也没太担心,转身便要进去看看。 “崔大人。”欧阳三把人拦住了,“十五在为夫人检查,请您稍后。” 崔怀只得停下,再问道:“真的醒了?” “嗯。”欧阳三颔首,“真的!” 冯殃是真的醒了,只是脸色很不好,心情也很不好,除了先前殷承祉做的那事,还要因为……她感觉到了身体的不对劲,很不对劲,活了这般漫长的岁月,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十六年?” 而十五给出的信息,让她更不好了。 当日在明州发现连辛之时便已经明白了一件事,他们在受到过重的伤害之时,便会以沉睡来抵御死亡,后来皇陵中,她也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情况,只是没想到居然一睡便是十六年!也难怪那孩子成了那样子了,只是,再如何他也不能—— 她差一点把他给掐死了! 十五继续讲述着,认真又详细地将这十六年来所发生的一切都告知了她,尤其是燕王殿下这是六年来日复一日的煎熬,虽然夫人没说,但他提及殿下之时她那神色,便是恼了殿下了,“……夫人,十六年了,若是您再不醒来,殿下便真的会疯了的。” 冯殃闭上了眼睛,胸口处的闷让她整个人都很不好。 “殿下一直在外边跪着。”十五继续说道,“只穿着单衣。” 冯殃还是闭着眼睛。 “夫人……” 冯殃睁开眼下床。 “夫人!”十五一惊。 “我没事。”冯殃说道,只是不管是苍白的脸色还是虚弱的声音,都完全不像是没事,她自己也不是没有察觉,“还是你想让你家殿下在外面冻死?” 十五只得歇了劝阻的话,赶紧拿了件原本给燕王准备的大氅给她披上,“夫人小心。” 门外,除了跪着的殷承祉之外,便没有其他人了。 崔怀和欧阳三都被他撵走了。 冯殃不禁拉紧了身上的大氅,随即便又皱紧了眉头,她竟然怕冷了。 “夫人?” 冯殃暂且按下了心中翻滚的思绪,抬脚走了出去,便见殷承祉跪在哪里,那一脸的胡须让她不得不相信的确已经过了十六年了,十六年了,这对于她来说不算长的时间,对于当年的孩子来说,却是十分漫长,而他…… 殷承祉看着她,本来已经被寒风吹干了的眼泪又一次涌了出来了,他没有多余的话,也没有再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来,只是像是回到了十几年前,回到了那个难过了伤心了便跪在她面前,抱着她双腿倾诉哭泣的日子,“师父……” 他跪爬地走到了她的跟前,伸出了手抱住了她的腿,紧紧的,哭着喊着师父,仿佛要把这十六年来的委屈和绝望全都倾诉了出来似得。 泣不成声。 他等到了,他竟然等到了,在完全绝望了之后,竟然等到了! 223 谁说不能 十六年。 五千八百四十天。 七万多个时辰。 一个人哪怕能活百年最多也只有七个十六年。 殷承祉在彻底绝望了之后,又忽蒙上苍眷顾般,美梦成真,从今往后,他信神信佛,信世间一切神灵。 “师父——”他从噩梦醒来,浑身冷汗凛凛,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殿下!”十五拦都拦不了,只得赶紧拿起了大氅追出去,之前在寒风中跪了之后,着了风寒,又忽悲忽喜,整个人都垮了,若是再不好好静养的话,怕是真的要出大事了! 殷承祉心脏的痉挛在见到了那道身影之后方才平复了下来,他跌跌撞撞的脚步停了下来,小心翼翼地靠近。 冯殃站在廊下,外边正下着雪,鹅毛大雪,她整个人都裹的厚厚的御寒衣物,却仍然感觉到了寒意森森。 这就是人吗? 殷承祉一步一步地靠近,她似乎在沉思,又似乎只是在欣赏着院子里的雪景,他有些懊恼这些年怎么就不好好打理这院子,应该多种一些冬日里能欣赏的树木的,比如说青松或者梅树之类的,也不至于现在就剩下那一颗光秃秃不知道是什么的枯树!不,他应该把当年她的院子打理好的,而不是任由着它荒废……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慢慢靠近,越靠越近……终于走到她身边了,抬起手,轻轻地拽上了她身上大氅的衣角。 冯殃听到了身后的动静,那样明显的动静哪怕再普通的普通人也都能发现的了。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侧过身,便见到堂堂的燕王殿下只着着单衣脸色发青地拉着她的衣角,还光着脚,像是个孩子似的可怜兮兮的。 哪怕是当年那被人丢弃在太白山中的小娃娃都没他这可怜劲。 偏偏还说不得! “殿下!”十五追了上来,赶紧将手中的大氅给他披上,这才向冯殃行礼,“夫人。” “不在屋里好好养病,跑出来做什么?”冯殃轻斥道。 殷承祉手里的衣角拽的更紧,“没见着师父,心里发慌,就出来了。” 小心翼翼归小心翼翼,可改放肆还是继续放肆。 密室里的事情在燕王殿下哭的惊天动地差点晕厥过去之后,冯殃便没再提,当时她觉得若是她再追究的话,估计这人就能当场死给她看。 可后来她觉得,她应该错了。 或许他还巴不得她提! “十五,送你们殿下回去。”冯殃没理他,直接对旁边的十五说道:“他若再胡闹,直接下药便是。” “师父……”燕王殿下委屈又可怜的劲头又上来了。 “殷承祉!”冯殃警告道。 殷承祉真不是故意的,他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委屈也是真的,心慌更是真的,哪怕已经好几天了,可他还是觉得恍惚,好像这一切转眼便会消逝,“师父……” 人是什么? 什么方才称之为人? 生老病死,喜怒哀乐,爱恨情仇……凡此种种,皆是为人所需承受。 冯殃皱了眉。 “我这就回去!”殷承祉忙道,然后很不情愿万般不舍地松开了手,又一步三回头的。 冯殃吸了口冷气,再一次警告道:“殷承祉!” “我这就回去!这就回去!”殷承祉一边喊着一边飞奔回去,不能惹她生气,不能惹她生气! 十五有些尴尬,殿下这样子若是被外边的人看到的话,怕是下巴都要掉了,“夫人……” “他这是什么样子?!”冯殃指着那混账东西,“你确定你说的燕王殿下是这混账?!” “这……”十五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夫人不然自己去问殿下?” “赶紧让他好起来!”冯殃有些咬牙切齿,“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说完,便用力打个喷嚏。 十五忙道:“夫人,这里风大,不如您也先进屋?” “你去给我开点防御风寒的药!”冯殃沉默半晌,说道。 十五一愣。 “别让你们殿下知道。”冯殃拉紧了身上的大氅,“去吧。”然后,起步回屋。 …… 燕王殿下还不算老,但却已经有还童的迹象了,把小孩子阳奉阴违、左右进右耳出、任性……总之熊孩子的种种行径,他都有了,把幼时的懂事都送去喂狗了,跟要弥补童年时期没叛逆过的岁月一样,总而言之言而总之,燕王如今就是个熊孩子!还是个手段百出,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做不到的,千方百计地缠着他的师父,没没缠过分了,便端着一张比谁都可怜的脸。 剃去了胡须之后的燕王殿下那张脸,便是没端着那一脸的可怜兮兮,也没几个人能狠下心责备的下去吧? 一天十二个时辰,没有在明处守着便是在暗处盯着,冯殃不必去看也知道人就在附近,一日又一日,哪怕再硬的心肠也被磨软了。 “你是真的不要命了吗?” 冯殃坐起身来,不必去掀床帘子也知道他又偷偷跑来了,白天也就算了,可这晚上也这般折腾,他真当自己铁打的吗? 殷承祉浑身一僵,好久之后才低声开口:“我只是想守着你……”他真的没有再多想其他的,只是单纯地想守着她,时时刻刻守着她。 “十五不是把自己的项上人头都押上了确保我没事了吗?”冯殃很无奈地说道。 殷承祉当即便接了话,“我要他人头做什么?” “那你想要什么?”冯殃问道。 “你!”殷承祉脱口而出,而说完了之后便知道自己说错了,哪怕这是真的,他也曾经这么做了,可是不能说的,这些日子他们谁也没有再提除夕那夜密室中的事情,但是他不觉得会这么过去,可能躲一日便是一日,他绝不会让她有理由不要他!可现在……“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师父,我……” “你还知道我是你师父?!”冯殃恼火地掀开了床帘,便见到殷承祉就跪在了床边,一张脸在昏黄的角灯照耀下更是满是惊惶,才冒出来的火气一下子便被那满脸的惊惶给堵住了,堵得她浑身都不舒服,“起来!” “不起!”殷承祉坚定地说,“我不起!” “你——” “你怎么骂我怎么罚我都可以,但你不能不要我!”殷承祉低吼道,“那晚我不是故意的,我喝醉了,我疯了,都是那个男人的错,那个白光男他故意刺激我,他……” “白光男?”冯殃打断了他的话,“连辛?” 殷承祉心里很不舒服,非常非常的不舒服,“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反正就是他,就是小球说的那个白光男!白光男就是白光男,叫什么连辛?!”取什么名字?还让她记得! 他们是同族,是一类人,是可以长长久久永远都相伴……不!什么相伴?!“你都厌恶他厌恶到了差点把他头砍下来了,你还喊什么连辛?你……” “殷承祉!”冯殃气不打一处来。 殷承祉满脸受伤,“你护着他?!” 冯殃真想一巴掌打过去,这熊孩子的脑子是抽了哪根筋了?!这十六年来能活下来怕是阎王爷瞎眼了! “师父……” “你还记得我是你师父!”冯殃咬着牙,“殷承祉,我是你师父,是你……” “我知道你是我师父!”殷承祉没让她说下去,“我从来就没有忘记错!我比谁都清楚你是我师父!” “那你还……” “谁规定师父便不能喜欢了?!”殷承祉理直气壮,“我就是喜欢我师父,我就是爱……” “你闭嘴!” “我不闭嘴!我又没有说错,我……” “尊师重道你忘了吗?人伦五常你不知道吗?你……” “我没有不尊师重道!我比谁都尊重我师父,我比尊师重道还要在乎我师父!”殷承祉没等她说完就低喝道,完全豁出去了般,“人伦五常我不知道,我师父没有教过我!” “你——”冯殃觉得自己若是真的死的话一定是被这混账给气死的! “那一晚上的事情是我错了,我不该冒犯师父!”殷承祉继续说道,“我道歉,我认罚,可我错就错在这里而已!师父,我喜欢你,我就是喜欢你,不,我爱你,我……” “你给我滚!”冯殃气的太阳穴都发疼了。 殷承祉眼眶红了,心口一阵一阵地刺痛,“我不走!我就是不走!” “那我走!” 殷承祉不等她说完便整个人扑了过去,将她扑倒在了床榻上,“不许!不许!” “殷承祉——” 殷承祉也知道自己过了,连忙起身,可还是不退让,“我不管!是你把我从太白山里救出来的,是你说会保护我一辈子的,是你说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你不能出尔反尔!当师父的不能对徒儿言而无信!” “你滚!” 殷承祉端端正正地跪着,“师父,我滚不了!只要离师父远了,只要见不到师父,我便受不了,师父,我也不想这样的,我也不想让师父厌恶我,我知道你不喜欢这样,可我控制不了,师父,你教教我怎么办?你教教我?” 硬的不成就来软的? 冯殃知道自己该立即将这混账丢出去,可看着那一张脸……这是自己养出来的孩子,是自己养的,她还让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煎熬了十六年,说好了要庇护一辈子的孩子,却让他一个人活成了一个疯子,她…… 她在胡扯什么?! 这就是人吗? 就是人心的软弱吗? 这混账胆大包天连师父都……早该被逐出师门死活自理了! 可是—— “那你想怎么样?” 她真拿他没法子了! 殷承祉绞痛着的心脏像是被一股暖流裹住了,瞬间治愈了所有的伤痛,“我想怎么样都可以吗?” 冯殃一咬牙,“是!” “我想要师父一直好好的!”殷承祉没有再说些大逆不道的话,“我想要时时刻刻都能见到师父!” “阿承……” “这也不行吗?”殷承祉真的哭了,“我再也不会对师父无礼,再也不会说些让师父恼怒的话,我们就像以前一样,这也不行吗?” 冯殃闭了闭眼,“行!可以!” “真的?”殷承祉大喜过望。 冯殃咬牙道:“我何时说过谎话?” “你说过!”殷承祉却道,“你说过你不会有事,可你却……” “阿承。”冯殃打断了他的话,“都过去了。” 过去了。 过去了! 殷承祉忽然又扑了过去,却没有半点旖旎冒犯之意,只是像是一个受伤的孩子寻求长辈的呵护,“师父……” 冯殃又叹了口气,抬手抚摸着他的头,像是从前那般,“好了,都过去了。” “好!都过去了!”殷承祉没有放纵太久,他没有忘记那晚上他哭的太狠了,让她恼火的差点又晕厥了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他松开了手,又端端正正地跪着,“师父你休息吧,徒儿再也不会打扰师父!” “你就跪在这里?” 殷承祉笑着,却笑的比哭还难看,“我不能离开……我睡不了,师父……我……” “你多久没睡了?”冯殃问道。 殷承祉没回答这个问题,“师父你休息,很晚了,你休息吧。” 冯殃似乎又恼了,扬手给落了床帘。 殷承祉低头无声笑了笑,这就够了,够了,不能太贪心,殷承祉你不能太贪心。 忽然,床帘后伸出了一只手。 殷承祉倏然瞪大了眼睛,“师父。” “手。”冯殃道。 殷承祉伸出了手,颤抖地握上她的,“师父……” “睡吧。” 殷承祉忽然间停止了一切喜怒哀乐,在这一刻,似乎什么都停止了,“好……好!”他就这么坐了下来,握着她的手,趴在了床沿上,“我睡……睡……” 师父还是在乎他的! 还是在乎他的! “师父……别……别不要我……” 这是他这么些日子以来睡的最好的一晚上了,哪怕这样睡根本便没有个舒服可言,然而,不只是乐极生悲,还是真的他有悖人伦大逆不道惹了老天爷惩罚,他师父病了,师父竟然病了,从他遇上她的那一日起,她受过伤,昏迷过,但是从未病过! 可明明错的是他,为何要惩罚他师父? 为什么?! 冯殃是病了,有记忆以来第一次病,虽然只是很寻常的风寒之症,可她却没有多余的心思来为自己这头回生病而感想些什么,因为她养出来的好徒儿一张恨不得就去死来换她健康的脸,让她不得不将心思都放在他身上,免得他真的一头撞死! “不过就是个小风寒罢了,你一副我要死了的模样做什么?” “你不许胡说!” “注意言词!”她是他师父! 殷承祉所有神经都绷紧了,“是不是因为之前的伤?还没完全恢复吗?都十六年了……” “十六年很长吗?”冯殃说道,而说完便有些懊悔了,“好了,别一惊一乍了,过两日便会好的!” “师父……” “你再吵我恢复的更慢!” “好,我不吵!” 殷承祉是不吵了,可是这时时刻刻盯人的状态也很是让人抓狂,若换个人的话估计早受不了了。 可冯殃是谁? 他师父! 把他养成现在这样子的人! 自己养出来的,再难受也得忍着! “你就没事干吗?元宵已经过了,各地的衙门也都开始新一年的运作,不是说今年的冬天比过去冷吗?你不去查看……” “崔怀会处理。”燕王殿下甩手掌柜做的理直气壮,“这是总督府的工作。” “那就去军中……” “崔钰打理的很好。”殷承祉没等她说完就道。 冯殃又道:“军政全在崔家兄弟手中,你就不怕……” “不怕,我有师父在!” “殷承祉,你长大了!” “长再大不,对师父来说不也是孩子吗?” “你不能总这么……” “师父又想反悔了?” 她岂止想反悔,她还想时光倒流回到过去重新再将这熊孩子教一遍了! 骂,骂不得。 说,说不过。 还能如何? 只能由着他了! 当然,燕王殿下也不是真的就这么一直空闲下去,很快,崔怀便找上门了。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找上门,自从除夕之后,隔三差五的就跑来,说是禀报政务,实际上便是求见冯夫人。 殷承祉一直没准,见什么见?他可没忘记当初他和张华是如何容不下他的痴心妄想!他如何敢让他见师父?! 只是这一次,他却不得不见,当然,也还是没打算让他见他师父! 崔怀这次是真的有重要的事情。 皇帝终于忍不下去了,十几年的忍辱负重,养出了一个丞相府,几乎将半壁……不,连半壁都称不上,只能说是三分之一的大殷江山给掏空了的蛀虫,如今,终于要下手了。 皇帝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砍杀了丞相,抄了丞相府,尔后,又以谋逆大罪,追究了丞相九族,据说负责查处丞相府的刑部尚书,拿着丞相府的族谱,按图索骥,将丞相九族一一找出,然后全部送上了断头台! 如此血案震惊天下! 然而这一次,皇帝却没有得暴戾恶名,反而为百姓拥护称颂,说他英明神武,诛杀奸臣,简直就是一代明君。 百姓似乎都忘了这奸臣便是他养出来的。 而就在大家欢庆大奸臣被诛杀,皇帝乃一代明君之时,后宫又出了惨案了。 皇贵妃,这位出身丞相府的贵人,十多年来一直苦求皇后之位而不得,骄奢淫逸、张扬跋扈,善妒心狠,在皇帝发作丞相府之后,地位岌岌可危,而就在这一刻,宁死也不愿意被废的皇贵妃一把火烧了自己的宫殿,这原本也没什么,可心狠手辣的她将皇帝所有的皇子公主都叫了过去,连自己的亲儿子也没放过,全都困在了寝殿中,与她一同共赴火海。 皇帝陛下虽然成功诛杀了窃夺他大权以及让他十几年来成傀儡的丞相府,可也奇差一招,让丞相府送进后宫的女人,毁了他所有的子嗣! 明明已经是枝繁叶茂的皇族嫡系,一下子又成了只剩下皇帝一个人的光杆了。 这比丞相府被诛更让世人震惊。 据说皇帝当场便吐血晕过去了。 当然,崔怀特意跑来,让殷承祉不得不见他的,不仅仅只是这一桩诛九族的大案以及皇族血脉无辜丧生的惨案,还有明州齐王府也出事了! 齐王被齐王妃下毒,性命垂危。 “齐王妃给齐王下毒?”殷承祉并不觉得皇帝的那些事情有什么可惊讶的,虽然他也猜不透他养出了丞相府来到底意欲何为,但如今的种种,都不过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罢了。 至于那死了的皇子皇女……呵呵,若真能治好,岂会千方百计对他师父下手?!那些皇子皇女哪里来的还不知道呢,死了也便死了!皇帝还可以借着这个来博得天下人的同情,说不准将来还能名垂青史,成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最可怜的皇帝! 但齐王妃给齐王下毒? 那女人脑子坏了不成? 当年齐王成婚也是一波三折,最终选了这位齐王妃也是出于政治考虑。 齐王妃出自明州当地望族,与之联姻,能让齐王府在明州地位更加的稳固,而齐王妃嫁入齐王府,也让其家族势力进一步扩大,来日若是齐王能夺天下,便是一步登天了。 虽说双方都各有所得,但到底还是齐王妃一家依靠着齐王府的,所以,无论如何齐王妃都不可能对齐王下毒手! “消息称,齐王妃认定一年前她所生的嫡长子之所以病逝,是因为齐王的那位红颜知己所为,然而齐王却袒护她,让嫡长子死的不明不白,齐王妃无法承受丧子之痛,一度对那位红颜知己下毒手,只是都失败了,为此还屡次遭到齐王责难,所以便疯魔地将仇恨宣泄在齐王身上。” 殷承祉想起来了,一年前,齐王的嫡长子的确病死了,只是却没想到还有这么多的内情,“齐王妃没其他儿子?” “没有。”崔怀说道,“齐王也没有其他儿子了。” 殷承祉挑眉,“齐王妃学皇贵妃把齐王其他儿子也一并宰了?” “不是。”崔怀说道,“是皇帝下的手。” 殷承祉惊讶了,“皇帝?他是觉得自己没儿子便不让别人也有儿子?” “皇帝认定皇贵妃屠杀皇子皇女与齐王有关。”崔怀说道,“先不论到底是真是假,不过由此可见,皇帝是要对齐王下手了。” “也便是说这么些年的太平终究是要结束了?”殷承祉嗤笑道,“也难为他了,忍了这么些年!” 他都没想到他竟然能忍这么些年! 崔怀现在是万般庆幸冯夫人醒了!“殿下……”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殷承祉没等他说完便道,“师父是醒了,但我之前说过的话也不会改变!” “可是殿下……” “皇帝若敢来,我必定让他有去无回,但夺天下就算了!这么一个天下,谁想要谁拿去!”殷承祉还是没有改变主意,他从来便没想要那张椅子,以前不想,现在也不想!再说了,他也没空!守着师父,不让她找机会丢下他跑了已经够忙活的了,哪里还有工夫理会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连孩子都下得去手,他们也不嫌丢人! “让崔钰回宁州吧,有他守着你也能安心些。” “殿下……” “如实还不放心,让聂之涯也去。”殷承祉又道,“他可是心心念念要为全家报仇呢,当然,也给我警告他,别乱来,否则军法无情,我也救不了他!” 崔怀吸了口气,知道再说什么也是没用,“是。”随后话锋一转,又道:“下官想拜见一下冯夫人,不知……” “崔总督!”殷承祉忽然打断了他的话,神色严厉,“你的称呼错了!本王的恩师冯夫人早在十几年前便已经伤重不治去死了,如今府上住着的娇客乃我恩师族中之人,你可称呼她一声冯姑娘!” 崔怀有些瞠目,尔后又几乎要哭笑不得,最后是不得不听从,“那下官可否拜见一下冯姑娘?” 感情当年他对外宣称他师父伤重不治而亡也有为了今日的考虑? 十六年了,又还有多少人记得冯夫人? 哪怕记得,也只是一个名讳身份罢了。 他也不知道该是为他高兴呢,还是该更加担心了! 那位就真的纵容他如此吗? 不过便是没纵容,怕也是待他不错的,看他如今的神态便知道了,哪怕没有大喜之色,却也再无往日之阴霾。 这应该是值得高兴的! “不可。”殷承祉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殿下……” 殷承祉笑了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打什么主意,我告诉你,不可能,你死了这条心吧,再说了,让你见了你也十有八九不能如愿以偿,我师父和我一样对夺天下没兴趣!” “下官只是想拜见一下冯……冯姑娘,毕竟这么些年了……” “你确定不是想亲眼验证一下当年长生不老的传闻?”殷承祉没让他说下去。 崔怀感觉所有话都被堵住了,“当叙一下旧也不成?” “你们有什么旧好续的?”燕王当即冷脸了。 崔怀有些错愕,也有些哭笑不得,“殿下……”算了,跟一个煎熬了十六年终于熬出头的人讲什么道理?根本没道理可讲!“那就请殿下代为转告下官的歉意,当年下官对冯姑娘多有不敬,望请她谅解。” “免了吧!”燕王殿下的醋意大的百里之外都能闻到了,“说完了吗?说完了赶紧滚!” “是,下官这就滚!”崔怀哭笑不得。 不想就不想吧。 就这样也不错。 反正到时候真的打来了再说。 那位总不至于真的愿意见到她的徒儿永远受人挟制吧? 锦东也不是等不起。 而且,比起主动出击,被动对于锦东来说或许更有利。 燕王都愿意退在锦东不出了,皇帝还赶尽杀绝,便不能怪燕王不念兄弟之情了,到时候再将先帝的遗诏公告天下,一切便更是名正言顺了! 便让燕王好好享受些安宁的日子吧。 这些年也是真的苦了他了。 …… 殷承祉打发完了崔怀便匆忙赶回去,却见到欧阳三和十五都在,“师父。”眼睛一横,扫到了旁边的两人身上,似乎在警告什么。 两人当然接收到这信息了,赶紧告退。 殷承祉等人走了之后,“师父见他们做什么?” “我还不能见了?”冯殃也没恼,什么脾气都被他给磨光了。 殷承祉笑道:“当然不是了,师父想见谁便见谁,对了,崔怀说想拜见你一下,师父可要见?” “不见。”冯殃道,“免得你又给人脸色瞧。” “师父……” “别一副委委屈屈的样子!”冯殃道,“看的心烦!” 殷承祉又笑道:“是!”随后又问道,“师父为何见他们?说什么了?” 还说想见谁就见谁了! “你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冯殃反问。 殷承祉自然不会认,而且他也没做过,“没有啊,我就是随便问问,师父若是不想说便算了。” 冯殃睨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就问了问这是十六年的事情。” “哦。”殷承祉不甚在意地给她空了的茶杯斟茶。 冯殃看不下去,“放心,没说你坏话,只是说了严朗死了,当年的八十一人折损大半,剩下的除了他们两个基本都在军中,还算混的不错,还说了聂荣的事情。” “哦。”殷承祉点头,“都是徒儿没用,没护住他们。” “你以为你是神吗?”冯殃冷笑,“能护住你自己就算不错了!” “师父说的是。”殷承祉又笑呵呵地应道。 冯殃就是看不惯他这模样,“过来!” 殷承祉当即往前靠了过去。 冯殃抬手拍了一下他脑袋,“你这脑子现在是除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便没有别的了是不是?” “师父……” “别喊我,丢人!” “再丢人也是师父的徒儿!” 冯殃能如何?再怎么丢人也是自己养的!她抬手放在了他心口的位置,问道:“疼吗?” 殷承祉的脸色有点阴。 “我教出来的人难不成一点真话也不给我讲?”冯殃不必问他也知道他在想什么了!“少动不动就摆脸色,这些年他们没少照顾你!” “是。”殷承祉收敛神色,“只要师父不丢下徒儿,徒儿便不疼。” “你——”这孩子的脑子到底是怎么张的?!冯殃抬手拍着他的脑袋,“燕王殿下,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师父我多老了?” “十七?十八?”殷承祉笑着把自己的脸往前靠,近的都快要贴上去了,“师父你要不要照照镜子看看?” 冯殃抬手将他的脸毫不留情地推开,“你还是自己先去照照吧!” “呜呜呜……师父又嫌弃我了……呜呜呜……” “少来这一套!”冯殃咬牙,“好好的不学偏学那小破球的,你脑子都装草了?” 殷承祉作妖的心思顿时消了,愧疚而又认真,“师父,对不起。” “这又……”冯殃话没说完便明白他的意思了,“当年的事情与你无关,是我自己的因果。” “若不是为了我……” “我与那安氏迟早要有个了结。”冯殃没让他自己自怨自艾下去,“便是没有你也会发生。” “可师父不会受伤,更不会……” “再说我便恼了!” 殷承祉没继续说下去,“我派人去找过小球,可找遍了皇宫,连皇帝藏玉玺的暗格都找到了,还是没找到圆球,师父,圆球还能找回来吗?” “我的东西,自然能找回来。”冯殃道。 殷承祉笑了,“这当然了,师父的东西哪里轮到别人拿着?我这就让人继续去找!” 冯殃并未表示异议。 殷承祉又是斟茶又是送点心的,忙得不乐乎,也照顾的无微不至,可即便如此,他师父一个小小的风寒之症也熬了一个月才算彻底好。 很快,便如春了。 每年的春耕祭天也是燕王不得不出面的大事。 “去忙你的吧。”被盯的都要神经紧张的冯殃恨不得马上把这熊孩子给打发了。 殷承祉很认真地问:“师父,你不会有事的,对吗?” 这些日子他不是没发现,只是一直不敢问出口。 真的不会有事吗? 再也不会像当年一般昏睡吗? “死不了。”冯殃说道。 至少现在死不了。 殷承祉沉默了会儿,又道:“那日白光男说我应该等不到师父醒来,哪怕我活个长命百岁也等不到。”他屏住了呼吸,“师父,他说的事情不会发生的,对吗?” “我的话你不信偏要去信一个居心不良的?”冯殃反问。 殷承祉松了口气,笑道:“自然不是,我自然信师父了。”随后又道,“要不师父与我一同出席春耕祭……” “燕王殿下。”他师父没等他说完便泼冷水,“别得寸进尺。” 燕王殿下只得收敛了。 这是自从除夕那日之后,燕王第一次出现在人前了,那模样简直是惊呆了所有人,这是燕王殿下吗?是吗?确定不是被人给偷换了? 当然确定! 这原本就是燕王殿下的样子。 燕王殿下本该是这样子才对! 是因为那个女子吗? 那个女子的出现,拯救了燕王殿下? 何妨高人啊? 是冯夫人的族人! 冯夫人是谁? 这你都不知道?就是我们殿下的恩师,那位老人家亲手养大了殿下,辅助殿下打下了锦东的天下,还为了救殿下而被狗皇帝给害死了! 啊! 听说冯夫人出自隐世大族! 正是! 那难怪那位姑娘能让殿下变回从前那玉树临风俊逸非凡的殿下了! 你那什么眼神? 哈哈,没什么没什么。 那殿下的伤是不是也好了? 冯夫人的家族派来的人,当然能治好殿下了,要不然殿下岂会成如今这般威风凛凛的模样? 那殿下的婚事…… 你们就别打主意了,燕王妃除了那位冯姑娘之外,还有谁有这个资格? 那不是还要侧妃吗? 这倒也是,殿下都三十好几了,是该赶紧成亲了,多娶几个才能多生孩子。 就是!听说皇帝和齐王的孩子都被他们相互暗算给杀光了,要是殿下能多生儿子,那便是领先他们了! 我们殿下本来就比他们厉害! 也是! 那殿下是不是很快就会变成…… 慎言!慎言! 不可说不可说。 大家猜一下燕王府什么时候会办喜事? 一个祭天仪式,无数的传闻流出,虽说都不是什么不好的,但……燕王殿下也不敢掖着藏着,毕竟他真不可能一辈子不让她接触任何人。 所以他自己先坦白了,而且认真、严肃地摇头,“师父,绝对不是徒儿做的,绝对不是,我没有!” “我现在倒是信你很想那只小破球了。”冯殃淡淡道,“连话都说的差不多。” “师父……”殷承祉有些委屈,这时候她不是应该抓着燕王妃这事不放才是吗?好好的转到圆球那里做什么?“也没错,我的确很想圆球,要不我直接向皇帝要?” “你要人家就给?” “先要了再说。”殷承祉没管其他,转头便去写信了,这也是自从两人撕破脸之后第一次通信了,“皇帝真不能对圆球做什么?” “你家圆球没这般脆弱。” 殷承祉这就放心了,信也写的更加的随心所欲,遣词造句足够将皇帝气个半死再颜面无存恨不得立即飞过来宰了他,至于他归不归还并不重要,他也不会傻到认为一封信就能将圆球要回来,这封信不过是个引子罢了,以他的性情看了这信必定会为难圆球,大有可能会直接毁了它,这便给了他机会了,“若小球不在他手里,那边麻烦了。” 安氏那妖妇到底躲哪里去了?! 冯殃也没阻止他近乎幼稚的行为,燕王殿下这些日子的行为也没成熟到哪里去,爱怎么折腾便怎么折腾,只要不来折腾她便成了。 冬去春来,燕王府的拜帖一下子多了许多,不少都是冲着冯姑娘来的。 殷承祉当然没让人见,他师父自己都没看够了哪里能让人围观?不过也没遏制这种风潮。 燕王殿下小心翼翼地向所有人宣告,这便是他的爱人,未来要相伴一生的爱人,小心思耍的那是一个精明! 冯殃也不是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只不过熊孩子玩的不亦乐乎的,她也便随了他了,反正最后收拾烂摊子的也是他!有些事情算计着也不至于每天都担惊受怕不是怕她死了就是怕她又昏迷个十几年。 而她的放任也的确起到了一些效果,至少殷承祉不会再半夜跑到她床边或者一整晚守在门口了,她的纵容对他来说便是某种默许某种默认。 他煎熬了十六年的心,惶恐了数月的心,总算是慢慢地安定下来了。 崔怀乐见其成,老怀安慰,于是乎也找的更频繁了,处理政务是总督府的事情,可总督府也是燕王的,燕王殿下不能总是当甩手掌柜的,就算不对朝廷动手,可锦东也还是有很多事情需要燕王殿下做主的。 殷承祉心安了,脾气也好了,虽说很不耐烦,但还是没发作,而且尽职尽责,因为她师父说不干活干吃饭就别当她徒弟,丢人,所以,他只好再次好好当牛做马了。 “就这么点事就当牛做马了?你们还真的够惯着他的了。”闾州城最大的酒楼二楼临街的位置上,冯殃一边撑着栏杆一边看着下边的热热闹闹的人群,说道。 十六年的时间于闾州城而言也是一段很漫长的时间,漫长到了足够改头换面了。 “冯姑娘不也惯着吗?”崔怀笑道,也终于如愿以偿见到人了,看着这样一张二十多年都没变过的脸,也实在喊不出夫人的称呼,“见过了他这些年风光背后的苦楚,怕是没有谁都不愿意惯着他了。” 冯殃看了他一眼,沉默了下来。 “你醒了,很好。”崔怀真心道。 冯殃问道:“你也知道?” “见过了他当年的模样,怕是没有谁会不知道了。”崔怀笑道,“不过第一个起疑心的还是张将军。” “张华?”冯殃挑眉,“当年你们那般折腾,便是因为这个?” 崔怀点头,“可惜,终究适得其反。”顿了顿,又道:“对了,张将军也想来拜见您,不过最近身子骨不太好,今日便没能出门了。” 冯殃看着他,“这么多年了,你们便都不劝劝?” “姑娘觉得可能吗?”崔怀失笑,“该劝的都劝了。” “他只是没接触过其他的女子,你们既然……” “姑娘既然醒了,为何不自己劝?”崔怀打断了她的话,“比起我们,殿下应该更愿意听您的。” “我不懂这些。”冯殃皱着眉,“所以今日我找你过来。” 崔怀苦笑,“姑娘,恐怕在下也无法帮得到您了,而且,您所想的怕是永远都无法做到。” “他只是个孩子!” 崔怀看着她,“姑娘虽非凡人,但难道也没有心吗?”语气有些恼火了,“你看不见殿下他……” “你该走了。”冯殃打断了他的话,目光望向了楼下大街。 崔怀真的恼火了,“你……” “你若是再不走的话,我怕你会被你那表弟殿下给生吞活剥了。”冯殃示意他看向楼下。 崔怀这才收了怒火,也没继续纠缠下去,若真的被他瞧见了,生吞活剥不至于,但绝不会好过便是,哎!“还请姑娘勿要伤殿下的心!”他起身作揖,恳求道:“这十六年来,他过得很苦很苦。” 冯殃沉默。 崔怀也没多说,转身离开。 没多久,殷承祉便急匆匆地跑上来了,急的脸色发青发白,在见到了人之后,什么都顾不得似得往前冲,便就要将人扑倒抱在怀里的前一刻,狠狠地制止住了自己的行为,“师父……” “没有不要你。”冯殃叹了口气,“只是见天气不错就出来走走。” “很危险……” “你府里的亲卫都是摆设?” “那也……” “我这不是好好的?”冯殃没让他说下去,起身道:“好了,走也走完了,回吧。” 殷承祉忽然伸手牵住了她的手。 冯殃瞪了过去。 “师父……”又是那般委委屈屈的样子。 冯殃也算是见惯不怪了,正想甩开,可崔怀走之前最后的那句话又在她耳边想起来了。 这十六年来,他过的很苦很苦。 十六年…… 她从来也没觉得转瞬即逝的十六年,之于她微不足道的十六年,竟然也可以如此的沉重! “我真欠了你的!” 殷承祉愣了一下,随后便恍然大悟般,咧嘴笑了,“师……” “还不走?” 殷承祉笑的跟傻子似的,牵着她的手更加的用力,“好,这就走,走!” 笑着走出了酒楼,忽然间又不想就这么回去了,一会去她一定又会想之前那样了,师父师父,从前从未端着的师父架子,现在倒是端的正正的了! 她是什么意思,他当然明白了! 可他就是不成,就是不行,能怎么着? 反正她就只能纵着他! “要不我们再逛逛?这十几年闾州城也变了许多,主街道扩宽了,商铺也多了,整个城池的规模往外扩充了将近一倍,商铺更多,有几家挺稀罕的,卖的都是从海外运来的,好些东西都颇为新奇。” “没兴趣。”冯殃道。 殷承祉牵着她,并肩走了出来,惹来了不少人的瞩目,若是之前,他定然第一时间驱赶这些人,都恨不得把他们眼睛挖出来,看什么看?他都没看够呢!可现在他却想让他们看!好好看!他们牵着手呢!“那我们去看看衣裳?有几家成衣铺子……” “十五说你都快要把闾州城的衣裳给买光了。”冯殃继续泼冷水,“银子多的没地方花是不是?” “那我们去收拾铺子?” “你嫌我日子过得舒坦,让我头顶一堆的破烂把脖子都给押折了?” “阿央!”熊孩子不乐意了。 冯殃脸色一黑,停下脚步,“你喊什么?!” “阿央啊。”殷承祉笑道,盯着她的黑脸得寸进尺,“在外头总不好喊师父的,对了,是长乐未央的央,可不是什么祸国殃民的殃!我师父救国救命仁慈善良,哪里能用这么个名字?那给你起这个名字的人定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冯殃吸了口气,“再多说一个字……” “好,不说!”殷承祉连忙说道,得寸进尺也还是有分寸的,“既然都不想看,那我们回家,回家!” 224 疯了 回家。 回家! 殷承祉很喜欢这个词,说完了又在心中反复咀嚼了几次,牵着的手更加的紧了,恨不得将两只手融在一块似得。 冯殃又觉得一口气堵在了胸口了,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死孩子这般的死心眼了? “阿央有话要与我说吗?” “闭嘴!”冯殃沉着脸道。 殷承祉没嘻嘻哈哈地糊弄过去,更没认认真真认错,反而更加的得寸进尺,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动手了。 他忽然伸手,紧紧地抱住了她。 “殷” 殷承祉抱着他猛然转身。 冯殃恼羞成怒的话戛然而止。 “啊杀人了” “殿下!?” 冯殃用力推他。 “别动!别动!师父别动!”殷承祉却抱得更紧,将她整个人都护在了自己的羽翼之下,双目猩红,他绝不会再让她受到一丝伤害,绝不能 “殷承祉” 热热闹闹的大街瞬间陷入了惊恐当中。 燕王遇刺了。 大白天的,就在闾州城的大街上,遇刺了! 这不仅仅是对闾州城治安的一大羞辱,更是对总督府、燕王府,乃至于整个锦东的折辱。 在自己最重要的地盘上,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混进了刺客还不止,竟然还成功实施了刺杀,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殿下如何了?!”十五才一出来,一群人便都围了上去,崔怀首先开口询问,急的满头冷汗。 十五吐了口气,“崔大人放心,弩箭没有伤到心脉,殿下会没事的。” 崔怀一连问了三次,都得到了相同的答案,才肯相信,毕竟任谁看过了燕王当时的情况都不会觉得他没事,弩箭几乎穿破胸膛,任谁都不可能没事,不过,他也相信十五不敢胡说,而且以殿下再说了不是还有那一位在吗?“没事就好。” 他松了口气,冷汗都几乎把衣裳浸湿了。 “崔大人,如今追查刺客方才是最要紧的。”十五提醒道,他们留在这里除了让外边的人猜疑燕王到底伤的多重之外并无任何的好处,所以,还是该干什么便干什么去。 崔怀,以及他身边的一众官员,脸色都十分的不好看,让燕王在闾州城遇刺,他们每一个人都难辞其咎! 当然,最大的责任还是崔怀这个总督! “请转告殿下,下官定会缉拿幕后之人,之后,再亲自来向殿下请罪!”说完,便带着众人离开了。 闾州城戒严。 燕王府里里外外防卫增加了一倍有余。 欧阳三这个亲卫长差一点就引咎抹脖子了,让刺客混入闾州城而没有察觉,闾州城各级官员是都难辞其咎,而没有保护好燕王,则是他这个燕王府亲卫长的大罪。 “他自己找死,你还能拦的了?” 然而,在他请罪之时,他们的夫人却是如此说。 欧阳三吸了口气,当时的情形其实也不是不能避免的,只是“夫人,殿下是见不得夫人有半分的危险。” “滚吧。”冯殃多余的一句话也不说了。 欧阳三只得退下了,自然,引咎抹脖子的念头也散去了,就算要死也得先找出那幕后凶手才死! 燕王真的没有大碍吗? 自然不是。 弩箭穿胸,哪里能没有大碍,哪怕没有伤到心脉,可失血这一关便很难过,更别说后续的感染之类的了。 也庆幸弩箭上没有抹毒。 当然,燕王会熬过来的。 十五很有信心,“殿下那些年受过比这更严重的伤,却都安然好了”估计也没有比他更淡定的大夫了。 “他受过很多伤?”冯殃忽然问道。 十五点头,“很多。” 冯殃盯着脸色惨白的殷承祉,明明不久前还能作天作地地将她气的差点就懊悔当初怎么就把他捡起来了,转眼,便躺在了这里了,明明无需如此,他明明知道哪怕那支弩箭真的射到了她,她也不会当年在皇陵之中,他不是都看过了吗? “夫人,殿下是怕了。”十五轻声道。 怕什么? 不就是显而易见吗? “他就是”冯殃的话没有说下去,胸口澎湃的情绪让她连话亦说不出口了。 醒来的这些日子,她不是没有听过他到底有多苦到底有多难的事情,心疼是有的,毕竟是自己千娇万宠养大的孩子,可也没真的太真切地感受到过他的那些苦那些难。 她纵容着他,多半也是因为出自于习惯,还有那么一点心疼,更认为这些纠缠不过是熊孩子的死心眼。 只是因为当年皇陵的事情过于的惨烈,吓到了他了。 那些所谓的喜欢,不过是少年郎春心萌动而身边最熟悉的恰好是她而已,若没有当年皇陵一事,他不至于执拗自此。 他只是没分清楚爱情和愧疚、感激罢了。 可现在 “他脑子到底都装了什么东西!”她说的咬牙切齿,甚至连他手中始终拽着的手都想抽回来了。 可她才一动,本来好好睡着的人,竟然有醒来的迹象了。 那从来没有散去过的恐惧和痛苦更清晰地显现在了眉间。 冯殃瞬间不敢轻举妄动了。 她竟然不敢? 她冯殃竟然也有不敢做某件事的一日! 这是现世报还是 “我是他师父!”冯殃盯着自从醒来之后一直在为殷承祉说话的十五,“他脑子不清楚,难道你们也不清楚吗?!这么些年了,你们就没一个人能” “冯姑娘。”十五打断了她的话,“殿下的恩师冯夫人十多年前已然伤重不治,陵墓便建在了太白山中。” “你”冯殃顿时恼羞成怒。 “师父”燕王殿下不打自招呢喃出了这么一句话,把自欺欺人的真相暴露出来。 十五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你也滚吧!”冯殃怒道。 十五躬身告退。 燕王殿下恢复的很快,比崔怀查刺客一事的速度都还要快,第二天便醒了,而一醒来,就又开始作妖,只要冯殃离开他视线,便一副就要死过去的样子,不握着她的手便不肯闭眼休息,不是她喂的药和吃食,便一口也不肯吃,简直将熊孩子的雄发挥到了有史以来的极致。 而这般作天作地的背后,却又是无尽的惶恐。 “再有下次,便不要再叫我师父了。”后来的某一日,冯殃忽然间警告道。 殷承祉原本应该回一句那以后就叫阿央,来搪塞过去的,可是看着她的眼神,却知道不可能的,他也没想过能瞒她多久,只是希望希望“我只是想让你心疼我,心疼到再也舍不得离开我” “所以就拿自己的命” “我不会死的!”殷承祉截断了她的话,斩钉截铁地说,抓着她的手不放,“我避开了致命之处,不会丢了命!这样的伤很快就能好的!当年当年你的血,我没有白喝”他笑了起来,“这十六年,师父虽然一直睡着,却也还是一直在保护着我,我就不能保护你一次?” 冯殃只觉胸口堵的更慌了,“别笑了,碍眼!” “好,不笑了。”殷承祉真的不笑了,抓着她的手低着头,一副受委屈的小媳妇模样。 冯殃:“” 她真还不如一直昏迷了! “我的血不是万能的!有效期也不可能持续一辈子!你下次若是敢再” “不敢了!不敢了!”殷承祉用力摇着头,“再也不敢了!一次就够了!”他抬起头看着她,眼里泛滥的情感几乎能把人溺死,“我怎么舍得让你一次又一次地心疼?哪怕这个人是我也不成!” 冯殃真觉得她应该一直昏迷下去!“总之你给我记住了,我的血不可能一直保你命!”他这种情况她亦是第一次遇见,活成了个老不死也就对这么一个熊孩子豁出去了命,到底能维持多久她也无法知道,谁知道会不会忽然间就消失了?“你也别想再从我这” “不会!再也不会了!”殷承祉忽然戾气横生,一字一字地说道:“谁敢再让你流一滴血,我必将他千刀万剐!” 哪怕是他,也如此! 冯殃心一沉,抬手一拍他的脑袋,恼火道:“你以为你师父那般没用,被人算计了一次还不够?” 殷承祉被她这么一拍,戾气也消散大半了,眼眶湿润了起来,松开了她的手,却又抬起双手朝着她伸了过来。 冯殃该将人推开的,可最终还是没动。 殷承祉轻轻的,将她抱住了,“师父,你不会不要我的,对吗?不管我成了什么样子,不管我有多少痴心妄想,不管我有多么的大逆不道你都不会丢下我一个人的,是不是?” “阿承” “我不管!你既然当了我师父,便得管我一辈子!”殷承祉蛮横地说,“你得管一辈子的!” “师父是得管徒弟一辈子,可殷承祉” “我也没想怎么样!”殷承祉没让她说下去,“我们就像以前一样就好,师父还是师父,徒儿还是徒儿,然而徒儿每天都能见到师父,不,只要想见到就能见到,这就可以了!师父,这就可以了!徒儿也没真的痴心妄想到呵呵,师父你看看,徒儿真的不贪心的!” 冯殃还能说什么? 他把所有的路都堵死了,她再有道理的理由都成了冠冕堂皇的了! 谁说这孩子没成长的? 可比当年狡诈多了! “躺好,养你的伤吧!”冯殃出手将人推开,若不是他伤着其实应该直接将人丢出去的。 摔摔看看能不能把脑子给摔好了! “师父” “闭嘴!” 燕王殿下闭嘴了,然后乖乖地养伤。 没多久,崔怀也将彻查的结果送来了。 “皇帝做的?” 殷承祉的脸骤然阴沉的比鬼还难看。 崔怀倒有些乐见其成,“刺客虽然伏诛,可无论从弓弩还是身后接应之人的供诉,都指向皇帝。”说完,看向旁边的冯殃,“应该是冲着冯姑娘来的。” 殷承祉的脸色更难看了。 当日他就知道是冲着她来的! 可为何? 皇帝明知道这样做对她 “不,他不是要杀你!”他握住了冯殃的手,咬着牙一字一字地说道:“他只是想确定是不是你!他还在妄想” 冯殃反手握住了他的手。 殷承祉神色一震,不敢置信地低头看了看她的手,又抬头看着她,“师父”她她这事 “没事。”冯殃无视他的震惊,安抚完了之后便看向崔怀,“既然如此,那边礼尚往来吧。” 崔怀一愣。 “皇宫刺客不好进?”冯殃问道。 崔怀明白了,“我们在京城倒是有人,只是”他看了看燕王,不必说下去意思也很清楚了,不就是怕燕王殿下始终顾念着兄弟情分吗? “谁让你用自己人?”冯殃没理他的顾虑,也没管旁边燕王殿下的意愿,“齐王妃给齐王下毒一事,怕也和皇帝脱不了干系,齐王总得做些事方才不辜负皇帝的一番筹谋吧?” “冯姑娘的意思是” “锦东与明州联姻多年,虽说为锦东带来了商路,可到底谁获利更多大家心中都有数,可好处没道理一直都由一方占着!”冯殃冷笑,“告诉信国公,我要皇帝睡不安稳!” 崔怀又看了看殷承祉。 “你有意见吗?”冯殃睨了一眼旁边的燕王。 殷承祉忙摇头,“不!我听师父的!” 崔怀:“” 他是不是该担心燕王殿下会日复一日地往昏君的路上走? 哦,不,燕王还不是君呢。 可只要皇帝一日不放弃所谓的长生不死,这对兄弟便迟早有兵戎相见的一日! 这么一想,崔怀觉得这昏君路也不是走不得。 “下官这便去安排!” 锦东和明州联姻以来,锦东还真的从未要求过这位盟友真正下手去做过什么,如今,也是时候用用了。 只是让皇帝睡不安稳,而不是直接要了皇帝的命,相信明州不会反对的,哪怕信国公不愿给锦东当枪使,但那位已经自封为懿和皇太后的齐王生母,一定很乐意。 殷承祉很快又能活蹦乱跳继续作妖了,为了不让外边继续人心惶惶担心燕王殿下活不成,他还特意开了个宴席,说是之前除夕没让大家尽兴,特意重新设宴,补偿大家。 这设宴就设宴了,还偏偏提起了除夕夜那事,像是怕人家记不住似得,燕王殿下不是往昏君路上锲而不舍地走,而是往不要脸的路上一路狂奔。 除夕当晚没尽兴? 为啥没尽兴? 还不是以为他燕王殿下那么一闹吗? 这不是都过去了吗? 殿下这是要秋后算账还是怎么的? 什么秋后算账,燕王殿下是怕大家忘了才是! 你可别胡说! 我怎么胡说了?我娘家小姨子的夫君弟弟娘子的兄长可是在燕王府里头当差的! 那晚上的事情燕王可是丢了颜面 什么丢颜面?分明是为殿下正名了! 你是说 这就都不懂?难怪讨不到媳妇! 你说啥呢?! “很好,让人继续,别停了。”殷承祉听完了欧阳三的禀报,对外面的言论方向颇为满意,不过还想更加的满意。 欧阳三:“” 殿下,夫人,不,是冯姑娘!她若是知道的话,怕是不好善了的。 “做隐秘些!”燕王殿下认真叮嘱。 欧阳三深吸了一口气,“属下定然不负殿下所望!”说完,便又赶紧去安排了,同时也没忘记瞧瞧地去冯殃那边备个案。 这不是背叛,两个都是他主子,而且,他不觉得他不偷偷说,冯姑娘便会不知道,而且,身为燕王殿下十几年的亲卫长,他很了解自己的主子,三番两次叮嘱他要小心,绝对不是燕王殿下的作风。 这不会比直截了当地让他去当叛徒要隐晦多少。 燕王殿下就是想要她知道! 冯殃自然也知道,这才好了就又开始作妖了,什么不贪心,什么和以前一样,简直就是狗屁,她的这个好徒弟除了多了个狡诈的毛病之外,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也是很了的! “他想如何便如何吧!” 欧阳三吃惊的瞪大了眼睛。 冯殃瞬间眯起了眼。 “属下遵命!”欧阳亲卫长求生欲十分的强烈,“属下告退!” 虽说很是惊讶,也是有些尴尬,还有不适应,不过,燕王殿下能如愿以偿,倒也不是一桩美事。 反正燕王殿下的恩师冯夫人早十几年前就死了。 他现在多怀疑当年燕王之所以公布死讯,为的不仅仅是保护她,更为了今日筹谋! 在燕王的努力以及他师父的纵容下,没过多久大家都清楚了燕王殿下的心思了。 提起除夕之夜,不是秋后算账什么的,只是燕王殿下最近似乎在追求冯姑娘事情上头出现了问题,具体是什么问题呢,燕王府瞒的死死的,没传出来,总之就是燕王殿下急了,连挖出除夕之事这样的昏招都使出来了,要向所有人宣告,冯姑娘是他燕王殿下的人。 那么说,燕王殿下是真的治好那毛病了? 那当然,否则燕王殿下怎么会追求冯姑娘?那可是他恩师的族人,还是出自神秘的隐世大族,要是自己不能给人家姑娘幸福,燕王殿下哪里敢行动? 倒有几分道理。 所以啊,我们就好好配合殿下捕获美人芳心便是。 转眼,宴席便到了。 殷承祉准备了一整套诓他师父参加的计划,可都还没实施,只是开了个头,问了一句,她便点头了。 “啊?” 他师父懒得再多给他一个眼神,不点头难道还等他把阴谋诡计都用上了最后还是受不了他那可怜兮兮的模样再点头? 她是日子过得太好了闲的慌? 简直是幸福来得太突然了,殷承祉整个宴席上都恍恍惚惚的,那傻样让在场的宾客都有些看不下去了,纷纷出招助燕王殿下一臂之力。 当然,能够亲眼见到那位传说中的冯姑娘,也算是一大收获。 而有些锦东的老人见了冯姑娘,心里惊叹这位冯姑娘必定与当年的冯夫人关系不浅,瞧那模样,像极了当年的冯夫人。 至于那所谓长生不死的传闻,早已经成了昨日黄花了。 冯夫人都死了,还哪里来的长生不死? 老将军张华也来了,见到冯姑娘的那一刻,当场就跪下了,涕泪横流,应该也是想到了当年的冯夫人了。 这一举动差点没把燕王殿下吓死,赶紧亲自过去把人扶起来,生怕他一个激动把他千方百计连诅咒师父都在所不惜来隐瞒的秘密给公之于众了。 好在张华虽然激动也虽然有些糊涂了,可也没再犯大错,就是一整个宴会都恨不得黏在冯殃身边似得,都让殷承祉开始胡乱怀疑他是不是也惦记着长生不死的事情了。 当然,结果自然是燕王殿下小心眼了。 “姑娘,往后殿下便交给您了”散席时,张华又跪下了,“殿下太苦了您多护着他点也让着他点他是个好孩子,也是个好男人的!您既然纵了他上半生,便也纵了他后半辈子吧这孩子太苦了” “你”冯殃似乎看出了点什么。 张华也没纠缠不清,说完了心里的话便走了,三步一回头的,万般不舍,很不对劲。 殷承祉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师父” “去送送他吧。”冯殃说道。 殷承祉心头一个咯噔,“你是说” “回光返照。”冯殃道。 殷承祉久久没有说话,“我去去就回,阿央你先休息。”说完,还没忘记让十五将人送回去,才大步往外走去。 冯殃默默地看着。 “张将军这些年身受旧伤困扰,这么走了倒也是解脱了。”十五见状,便说道:“当年因安氏妖后祸害,张将军伤了殿下,差点将整个锦东毁于一旦,虽说一切有惊无险,殿下也平安无恙,可张将军清醒之后还是深受打击,之后便再也没缓过来了,哪怕蛮族被灭,锦东势力稳固,也是如此。” 冯殃看了他一眼,“想让我救他?” 十五脸色大变,噗通跪下了:“夫人,属下绝无此意!” “紧张什么。”冯殃倒是语气淡淡,“能有法子使身边亲近之人远离病痛死亡,谁都乐见,也愿意为之努力,这是人之常情。” 十五脸色更难看了,“夫人” “不过可惜。”冯殃继续说道,“你就算想,我也做不到了。” “十五绝没有” “好了。”冯殃没继续下去,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老胳膊,“闹腾了一晚上,累了,回去睡了。”说完,便径自往后院走。 十五懵了。 这是真的不在乎他的话? 不过他也是真的没有那个心思! 他虽然不清楚当年在皇陵当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这些年燕王殿下的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别说是张华了,哪怕是燕王殿下自己今日就要死了,也绝不会再伤她分毫! 现在他真庆幸当年燕王殿下有先见之明让冯夫人伤重不治,否则真是后患无穷了。 只是皇帝先前的试探 他要不要和欧阳三商量一下,去京城试试看能不能一把毒药毒死了皇帝? 燕王放不下兄弟血脉之情难以下毒手,可他行啊? 这些年早想了! 十五越想越觉得这件事可行,不成功的话大不了也就一死罢了,总好过像过去十几年一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夫人昏迷不醒,看着殿下伤了又伤,连张华都救不了! 他这个大夫还真的是没用! 殷承祉亲自送了张华回府,差点让他激动的当场就倒下了。 两人走了一路,都没说眼下的事情,谈的都是过往,很久很久以前的过往,那时候的燕王殿下还只是一个小娃娃 殷承祉整整两个时辰之后才回来,一回来便又动手了,不过这会她师父没恼他。 “师父” “嗯?” 殷承祉好半晌之后才继续说话,“还好,你会一直活着。” 冯殃神色一怔。 “你要一直这样活着,哪怕我不在了,你也要一直这样活着!”殷承祉知道自己这样或许很自私,可他不愿意再承受失去她的痛苦,也承受不了了,“其实你不喜欢我也挺好的,真的挺好的。” “阿承” “张叔说他对不起我,他没好好完成舅舅的托付,让我半生孤苦。”殷承祉没让她继续往下说,将头搁在了她的颈肩上,“可他又没欠我的,怎么就对不住了?就算是那年刺我的那刀,也是我自己自作自受罢了,当年认定安氏那妖妇死了的人可是我啊。” 冯殃也没再说话了,任由着他自己说,絮絮叨叨的,一直持续不断地说,直到她打了哈欠。 “累了?”殷承祉松开了她。 冯殃正色道:“你可以继续说。” 殷承祉笑了,“师父,小球有没有说过你有时候一本正经来的很可爱?” “它敢吗?”冯殃反问。 殷承祉哈哈大笑,“它当然不敢了,它最胆小了,还不承认,威胁起人来是凶巴巴的,可也就是那张嘴能说。” “它没嘴。”冯殃提醒。 殷承祉愣了一下,又大笑道:“是啊,小球没嘴,就一只球!” “我会找回它的。”冯殃道,“你别担心。” 殷承祉顿住了笑容,“师父,小球会和你一样,没事吧?” “死不了。”冯殃肯定道。 “那就好。”殷承祉信她,“我会继续让人找的,我就不信了皇帝还能将它藏一辈子不成!还有安氏那妖妇,我一定会把她找出来,然后千刀万剐!” 话到了最后,戾气横生。 “好了,去休息吧。”冯殃有些不太想见他这般样子,好好的一个熊孩子一下子成了个煞神,怎么都看的不舒坦,偏偏让他成这样的,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她这个师父。 所以,她还能怎么着他了? 若是没碰上他,死了也就是那么一瞬间的痛苦罢了。 十六年。 人类能有多少个十六年? 冯殃觉得她可能永远都过不了十六年这坎了! 第二日,张家便送来了讣告,张华在当天夜里便走了,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虽说这十几年来张华将军已经算是解甲归田,但锦东军,尤其是闾州军,都没忘记过他的功绩,哪怕他离开了军中十年,也还是在将士们的心中,如今死讯传来,不少将士都纷纷恸哭流泪。 殷承祉给了他最高规格的丧仪,亲自为他写了祭,将他的过往功绩如数铭刻在了锦东的历史上。 出殡之日,更是亲自送葬。 燕王殿下都如此了,其他人若还不知道如何做的话,那还不如早些辞官回去种田了。 于是乎,这个初夏锦东最盛大的事情便是张大将军的丧事了,整个锦东都在为痛失这一位大将而伤感,而张家也因此水涨船高,将来不管是在军中还是在官场上,都会因为这份荫庇而站稳脚跟,有所成就。 丧事过后,殷承祉心情始终郁郁,哪怕是时时刻刻都能见到他师父,而他师父也似乎顾忌他的情绪而更加的纵容他,心情还是没办法好起来。 “要是再这么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就给我滚远点!”冯殃实在瞧不下去了,“跟谁学来的这般混账模样!” “师父” “滚!” “师” “殿下!”欧阳三急色匆匆地进来,打断了燕王殿下的解释。 殷承祉也没恼,反而是松了口气,虽说师父不是真的生他的气,可这般模样他还是听慌的,“怎么了?”他来了正好让他糊弄过去,“出什么事了?” 明州那边并未拒绝他们的要求,不过也应当没这般快有结果。 “有人给姑娘送来了一份东西。”欧阳三脸色很难看,“殿下可能得亲自看看。” “什么东西?”冯殃问道。 欧阳三看了看她,却并未回答。 冯殃皱眉。 殷承祉也感觉到了事情不妙,“师父,我先去” 冯殃直接起身往外走了。 “师父!” 冯殃就回了一个字,“滚!” 殷承祉自然不能滚了,急忙跟了上去。 大厅里面摆着一个盒子,两个亲卫守在两旁,虽然是指明送给冯殃的,但这般来历不明的东西,谁敢直接送上去?自然是要检查清楚的,哪怕是打开了也在所不惜。 这一检查,简直没把人给熏死! 因为盒子里装的不是什么稀奇珍宝,也不是暗器什么的,而是一盆血。 已经发臭了的血。 为了掩盖这臭味,盒子外层经过特殊处理,不打开便闻不到气味,一打开了,熏的人脸色发青。 死人他们见了不少,可这般的东西却是第一次见。 谁这么变态? 殷承祉脸顿时黑的不能再黑了,比鬼好不了多少,“殷长乾”除了皇帝,燕王殿下似乎找不出第二个嫌疑人来了。 谁会送来一盆血? 还指明给他师父的? 除了皇帝,还能有谁? 齐王据说还在昏迷半死不活中了!除了殷长乾,还能有谁?! “不是皇帝。”冯殃却是道。 殷承祉心中更是恼恨自己了,“师父,你无需顾忌我” “你以为我如你一般无用?”冯殃冷斥道。 殷承祉的脸更难看了,“师父” “是连辛。”冯殃看着那一盆发黑的血。 殷承祉一愣,“连辛?那个白光男?怎么回事他?他想做什么?!” “给我送血。”冯殃睨了他一眼,“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他给你送血做什么?”殷承祉想不通,若说皇帝还能说是试探,可那白光男想做什么?难道是脸从黑转白了,双拳死死地握着,“他是要提醒你,当年我”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冯殃打断了他的话,“你在他眼里连粒尘埃都及不上。” 极具侮辱性的话,还是和情敌相比,不过殷承祉却没觉得有什么难受,毕竟这话出自他师父的口,“那他是想要做什么?” “你不是说找不到安氏吗?”冯殃指了指盆里的血,“就在这里了。” 殷承祉错愕。 “不过人应该还没死。”冯殃看着那盆子血,“这血不是一次性流的。” 殷承祉更惊愕了,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一样瞪着那盆子血,咬牙切齿地说道:“他这是在向我示威吗?!” 他找了十几年的罪魁祸首都没找着,结果却在他手里,他这是在告诉所有人,殷承祉就是个废物,也告诉他师父,为她报仇的人不是她的好徒儿,而是 “把这东西扔出去!” 冯殃没异议。 燕王殿下急了,哪里还有心情伤感生死无常了,立即便投入到了防情敌的事业中来了。 冯殃也没管他。 若说永乐五年是动荡不安令人绝望的一年,那永乐二十一年便是希望焕发的一年,哪怕这一年,殷承祉也在失去,可比起过去的十六年,却是新生了。 先是他不用等到白发苍苍,不得不将心爱的师父交给情敌,还在步步得寸进尺当中有了意想不到的收获,后来明州那边也给出了好消息,皇帝被前皇贵太妃现懿和太后给整的真的连觉都睡不好了,还有便是,他师父对他的情敌一如既往的厌恶,为此,他都可以接受情敌隔三差五送血过来的恶趣味了。 至于安氏那妖妇,用他师父的话来说,便是现在她比死还难受,生不如死便是她如今最好的写照了。 虽说这是情敌一手促成,而且还拿来邀功,可他也乐见她如此惨状,找了几次都找不到那白光男之后,也便歇了心思找了,免得让他师父觉得自己容不下一个根本没有杀伤力的情敌! 转眼,便又过年了。 就在除夕前,明州那边又送来了消息,齐王醒了,虽然具体的情况,齐王府严防死守不肯透露一丝一毫,但能醒来就应该是熬过去了。 殷承祉也不觉得齐王会这么轻易就死了,好像成了一个悖论,有时候人死的很容易,而有时候却又十分的艰难。 燕王府今年过年的一切节目都停止了,连百姓的拜见也都停了,燕王府给出的理由是张将军一年孝期大孝未过,燕王不愿庆贺,虽说让大家失望了,但也还是理解接受。 而实际上,殷承祉也的确因为这个原因不愿大张旗鼓庆贺新岁,但更重要的原因还是,这一年除夕,他只想和冯殃一起过,就他们两个人,和十六年前的那些除夕一样。 他迫切地想要抹去这十六年来缺失。 “师父,这是十六年来的压岁钱,我都给你准备好了,你给我吧。”没见过有人亲自给自己准备压岁钱的,而且还是个老大不小,在人家家里都能生一堆娃娃来向他讨要压岁钱了中年人,“你给我吧!徒儿准备好了!” 冯殃看着他满脸的期待,胸口发闷的厉害,“阿承,都过去了。”他抬手摸着他的头,像是那些年一样,他蹲在她的跟前,仰头看着他,眼里全都是信赖,“都过去了。” 殷承祉眼眶红了,笑道:“我知道,师父,我知道。”可他还是执拗地想要抹杀掉这十六年,坚持着要她给自己发压岁钱,好像发了那压岁钱,便真的没有了这十六年的缺失,“师父,给我啊。” “好。”冯殃点头,一封一封地给他,整整十六封。 殷承祉全都一封一封地收,开始是笑着的,后来笑的更灿烂,再后来,笑没了,眼眶中续满了泪水,可却一直忍着。 “想哭便哭吧。”冯殃说道,“再大在师父面前也就是个小娃娃。” “我不想哭。”殷承祉摇头,却也不是因为哭了便承认自己是她口中所说的娃娃。 冯殃失笑,“那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殷承祉的话没有说完,只是仰头看着他,到底想要什么,眼中已经写的清清楚楚了,他想像当年那样,很想很想,当年他只会偷偷地做,被发现了还落荒而逃,现在他却是坦坦荡荡的,别说逃了,还不让别人逃。 冯殃皱眉。 殷承祉眼中的光消散了,又笑了起来,虽然坦坦荡荡了,可他心里也更清楚了,她纵容他,宠他,护他,什么都应他,可到底还是不喜欢他的,至少没有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在她的心里,他终究也还只是个小娃娃。 难过吗? 难过。 伤心吗? 伤心。 可要强求吗? 不! 他已经很满足了,她会陪他走完这一辈子,一辈子都陪着他,守着他,护着他,纵着他,这就够了。 他不能太贪心的。 太贪心的人,往往没有好下场的! “饭菜都凉了,我们用膳吧!”他将十六个封包全都小心翼翼放进了怀中,站起身来,“这可是我亲自酿的酒,师父你尝尝,当初为了学这酿酒” 这似乎是他第一次说起了那十六年间的事情。 冯殃默默地听着,默默地喝着酒,偶尔应他几句话。 殷承祉一个人说的也起劲,也很喜欢这种温馨自在,师父就该是这样子的,爱答不理才是她,这些日子她一定忍的很辛苦的,明明见不惯他那般放肆,却还是不得不一直在纵容他,这世上再也没有比她待他更好的人了。 他还有什么要求的呢? 爆竹四处响起,烟花在夜空中绽放,已过子时,新的一年来了。 用了二十二年了。 他又老了一岁了。 殷承祉抬手摸摸自己的脸,“师父,我是不是老了?” 从孩童时期遇上她的那一刻起,到现在,三十年了,他一年一年地长大,一日一日地老去,她却始终没有变过。 他忽然间觉得恐慌了。 “师父,我若是老了,你不许嫌弃我!” 冯殃叹了口气,“你不老。” “可我以后会!” “你也想长生?” “不!不!”殷承祉使劲摇头,喝了很多的酒却也没让他脑子糊涂,“我不想长生!不想!” 他承受不起长生的代价! 那个连辛说,她的血可以,可他怎么可能去做?! 绝对不可能的! 死也不可能! “师父,以后我若是不在了,你别忘了我,好吗?” “你不会。”冯殃却道。 他不会? “不!我不会再喝你的血!”殷承祉脸色顿时变了,“就算我们死在一起我也绝不会再喝你的血!”他咬着牙,一字一字地说:“当年的事情是我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事情!我绝对不会再碰你一滴血!” “你” “不要再说了好不好?”殷承祉却没给她说下去的机会,“哪怕你不答应,哪怕等我不在了你很快就会忘了我,都不要再用那样的法子让我活下去!师父,我受不了了!再也受不了了!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些年伤了那么多次吗?不是我真的没用给你丢人,更不是战况惨烈到连我一个主帅都屡屡负伤的地步!而是我我” “你”冯殃真敲破他脑袋的心都有了!他怎么养了这么笨的孩子! “我再也不会了!师父别生气,我再也不会发傻了!”殷承祉连忙道,“我们不说这些了,都不说了,大过年的,说这些扫兴的做什么?喝酒,我们喝酒” 说也是他,不给说也是说,不过今晚上似乎,不,就是燕王殿下主场的,任谁都没法子对他如何。 酒喝完了,饭菜冷了,外边的热闹也散的差不多了。 殷承祉知道该离开了的,他师父已经困了,满脸的疲惫,这让他很不安,哪怕十五一次又一次地保证师父真的没事了,每天的平安脉也都没问题,可以前的师父不会累的,当初师父什么时候露出过疲惫?他知道,师父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很晚了,师父,你休息吧,好好休息。” 冯殃抬手揉了揉眉间,然后做出了一个极其荒谬荒谬到了极致的决定,“你可以留下。” 她一定是疯了才会这样做! 225 大结局(上) “师父”殷承祉整个人都懵了般,恍恍惚惚的,“你你说什么?”没听错吗? 应该是听错了。 就算没听错也应该应该不是他所想的那个意思! 殷承祉你疯了吗? 你就算再大逆不道也不能这样! “我说,你可以留下。”冯殃说的很是认真严肃,似乎这是一件极为重大的事情,实际上也的确是重大,重大到了她都觉得自己疯了,估计是昏睡了十六年将脑子也给睡坏了,“你不是想要这具”看着眼前这孩子生无可恋的脸色,觉得自己应该是吓到他了,在字句上面也更加的斟酌,身体两个字到底没说出来,而是换了应该听起来更加顺耳的话,“你不是想要我吗?” 殷承祉一双眼珠子都快惊的瞪出来了。 “我给你。”冯殃继续说道。 噗通噗通噗通 殷承祉只觉得自己一颗心都快要跳出来了,不是他听错,也不是他自己起了邪念想歪了,师父的确说了,也的确是他所想的那个意思。 可是 可是 殷承祉逃了,忽然转身便往外跑,明明一直渴望着的可等真的得到了,却逃了。 便好像是有时候圆球跟他说过的一个那个关于叶公好龙的故事,明明爱龙爱到了极致,可真的见到了真龙了,却吓死了。 他吓死了吗? 不。 他才不是叶公了! 他怎么会被师父吓到了? 他只是只是太激动了,只是怕真的留下来便会控制不住自己伤害她! 那是他师父啊! 是他这辈子最爱也是最敬重的人! 他怎么能够如此荒唐便他甚至醉的都有些站不稳了,他怎么能够就这样留下来? 还有 他真的真的没有听错吗? 是真的吗? 哪怕已经千真万确了,可殷承祉心里还是始终留着一个忧虑,始终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梦想成真了。 他会是这般幸运之人吗? 这些日子他虽然一直千方百计地缠着她,手段百出地想要让她转变他是个孩子是她徒弟的念头,可他知道,始终没有成功过,哪怕是方才方才她说出那一句你可以留下来,眼里都没有他认为应该有的热度。 那般的冷静,甚至有种慎重,像是在处理一件极为棘手的问题。 殷承祉火热的心忽然间被泼了一盆冷水,而且还是自己泼的,冷进了骨子里。 可他第二日还是来了。 一张脸憔悴的比几天几夜没睡觉还要难看。 冯殃见了,一时间气不打一处来,“你” “师父!”殷承祉握着拳头,不等她说完便道,“昨晚上你说的说的是真的吗?” “那你想听什么?”冯殃反问,说要她的是他,可给他了转身跑的也是他,现在一副死了老爹老娘模样的也是他,“你到底” “是真的吗?!”殷承祉急促地继续问,眼睛都快红出血来了,“是真的吗?师父,是真的吗?不是我做梦,也不是我心生邪念?” 冯殃忽然间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你昨晚喝醉了?” “我没有!”殷承祉用力摇头否认,“我没有喝醉!师父,我很清醒,我真的听到了!我听得清清楚楚的!师父,你说我可以留下,你说你给我!你说的!你说的!你不能反悔!你也不能骗我” “我何曾骗过你?”冯殃打断了他的话,“我说出的话亦从不收回!” “真的吗?”殷承祉锲而不舍地追问。 冯殃吸了口气,“殷承祉,你给我听清楚了,我说你若是想要我,我便给你!” 殷承祉笑了,梦想成真的大笑起来,然后扑上前用力抱住了她,“我要!我要!” 他怎么会不要? 他怎么就害怕了? 他怎么就不相信自己听到的了? 他怎么就 都是真的! 真的! “师父!我要!我要!”然后就松开了她,转身又跑了。 冯殃愣怔了许久,才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难不成这张脸这两天变形了?不然那熊孩子之前明明稀罕的厉害,现在到手了却跑了又跑? 都说过了她比他老了不知多少倍了! 现在终于害怕了吧? 殷承祉是害怕吗? 当然不是。 是高兴傻了? 有点。 不过更多还是迫不及待。 冯殃很快就知道自己猜错了,那熊孩子之所以转头就跑夺门而出跟逃命似得,不是吓怕了,更不是意识到她是个老不死而觉得倒胃口,而是 “成亲?!” “是!”殷承祉笑着点头,眼睛里的光都能在夜晚当灯用了,“当然要成亲了!” 冯殃有些懵了。 殷承祉心头一惊,连忙抓着她的手不放,“师父你说了绝不反悔的!你还说你不会骗我,更不会” “你等一下!”冯殃被他这一轮嘴的话说的有些头疼,“我没反悔,只是这跟” “既然师父答应了,自然是要成亲的,难不成师父根本就没想过要和我好好地过一辈子,而只是想玩弄我?”殷承祉脸色严肃的不能再严肃,而说着说着又是惊愕又是悲伤,一副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的表情。 冯殃万万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被人当渣女一样盯着看,“我不是我只是”更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连话都说不稳了,这死孩子都把他师父给逼到什么地步了? “既然师父没有,那自然是要成亲的!”殷承祉暗暗地松了口气,十分庆幸自己没有一时昏头,他原本只是不希望这般委屈她,他要光明正大堂堂正正地得到她,他要给她世间最尊崇的对待,可没想到自己这一时的坚持,竟然还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哪怕有些苦涩,但他不得不承认,她并没有如他所希望的那样动了情,而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或许只是心疼他,又或许只是不想再受他花样百出地纠缠了,总而言之便是压根儿不是对他动了情!不过这又如何了?她只是不懂而已,就像小球说的那样,冷心冷肺无情无义,只是这样罢了,又不是真的针对他一个人的,反正以后他们成了亲了,便是世间最亲密之人了! 他们是师徒,更是夫妻!这世上再也没有比他与她更亲近的人了!哪怕不动情又如何?她还是他的!还是永远都会在他身边!只要他活着一日,她便都在他身边,都是他的妻子! 他不贪心,他很满足了!原本只是一厢情愿的痴心妄想,如今竟然得以实现了,他还贪心不足岂不是会惹来天谴了? “没关系!没关系的!” 往后长长久久的日子,或许他还有希望等到她懂的那一日!至少现在她都愿意为了他让了这么一大步了!能让一步,便能让第二步,第三步! “反正我就是要成亲,你不能反悔便是!” 冯殃还能如何了? 他想怎么折腾便怎么折腾吧! 燕王殿下终于抱得美人归,要成亲了! 这可以说是这十几年来锦东最大也是最让人惊讶的一桩喜事了,哪怕早有传闻,可真传出喜讯了,大家还是着实吓了一跳,吓的事后都觉得对不住燕王殿下了。 崔怀开始听到消息的时候只有惊完全没喜,倒不是不想燕王殿下梦想成真,可从他这些日子的观察来看,那位对燕王殿下纵容是真的纵容,心疼也是真的心疼,可这也完全是因为师徒之情,是因为护犊子!现在突然间便说要成亲,这还了得?除了燕王殿下发疯了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之外,他完全想不到两人成亲的理由。 没错,他就是认为这成亲是燕王殿下一头热一手导致甚至可能是不择手段得来的,而这样得来的会有好吗?别说那一位未必会配合走完这成亲的流程,即便走完了,被自己护在掌心的徒弟这般亵渎逼迫,还能继续纵容心疼?怕是不清理门户已经算好的了! 这两人往后哪里能好好过? 燕王殿下最终又能落得个什么好? 崔怀也没没头没脑地直接找上殷承祉,而是耐心地过了几日,没那么惹眼了,这才登门,他如今是燕王大婚的主要筹办人,见见未来的新娘问问意见,怎么说都过得去。 只是 “您是自愿的?” 崔怀此时的心情单单只用震惊两个字来形容压根儿便不够,真怀疑自己不是担忧过度生出了幻觉,便是瞎眼了居然看不出她不自愿的神色! “你有意见?”冯殃挑眉,自己愿不愿意别不别扭奇不奇怪那都是自己的事情,她再怎么嫌弃那熊孩子也都是她的事情,轮不到外人置喙,更轮不到外人嫌弃! 崔怀知道自己没有幻觉也没有眼瞎,是他低估了燕王的本事,也低估了眼前这一位护犊子的程度,“您并未对殿下动情,是吗?” 冯殃皱眉。 “那您可知道,夫妻之间若是没有情的话,是绝技长久不得的。”崔怀继续说道,语重心长地劝说,“您可以容他一日,可却容不了永远,而殿下可以一日不计较,可却不可能永远都不计较,冯姑娘,他是您徒儿,可也是男人!一个男人绝对容忍不了自己的妻子,还是心心念念爱到了骨子里的妻子,心里却压根儿没有将他当丈夫对待,甚至不曾动情!您不能因为心疼便” “闭嘴!”殷承祉冷声喝道,大步走了进来,原本一听到崔怀来找冯殃的时候他便有些不好的预感,所以急急忙忙赶来了,没想到竟然还真的是这样,“崔怀,你” “那又如何?”冯殃却抢先了他一步,直视崔怀,说道:“我给他想要的,而他不后悔,我亦不反悔,以后也都会这样,怎么就不成了?” 什么情? 她是不懂。 可她知道往后可能不剩下多少的日子都给了他了。 她也愿意给。 有何不可? “叽叽歪歪那么多做什么?”随后又道,“我一直奇怪我养出来的孩子怎么就成了如今瞻前顾后怕这怕那的,原来跟你们这些在他身边的人有关系啊。” 崔怀气也不是不气更不是,“冯姑娘” “你闭嘴!”殷承祉喝道。 冯殃喝他,“你先闭嘴吧!” “师父” 冯殃没理会。 “阿央” 冯殃又觉得头疼了,“行了!不就是成个亲吗?这点小事也值得你们这般上蹿下跳的!闲的没事干是不是?” “阿央” “滚吧!”冯殃转身便入内室去,“都给我滚!” 她不就是头脑一昏觉得这孩子实在可怜,而她也没剩多少时间了,既然他非得想要,就给他就是了,再如何这也应该是她养的最后一个娃娃了。 既然偏心了半辈子了,也不妨把下半辈子也一起偏了便是,怎么就成了欺骗人家纯情少男感情的渣女了?! 殷承祉又急又恼火,眼神都想将没事来找事的崔怀给宰了,可理智克制了他,“崔怀,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殿下” “没有动情又如何?我还是她最喜欢的徒弟!她还是将我放在心上第一位!”殷承祉一字一字地道,“这还不够吗?!说什么没有动情便无法过好日子?你敢说你当日娶你夫人的时候便动情了?你敢说你现在就有多爱你夫人?” 崔怀被质问的哑口无言。 “我等了十六年才等到了她醒来,而她呢?她什么都不知道!甚至在出事之前还被我给吓了一跳!即便她没说我也能猜到当时她有多生气,有多失望!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千方百计地救我,哪怕豁出去了性命也要保我平安!还有什么比这样的情分更深更重吗?!”殷承祉正色道:“崔怀,我与她和其他的男女夫妻都不一样,我从小就和她在一起,她从小看着我长大的,若不是我心生妄念,她一辈子都不可能有任何偏离师徒关系的想法!如今她能纵容我到这个地步已然是很不错了,我很满足了!从前我不奢求她如同那些痴男怨女一般深情款款待我,现在亦不奢求,往后同样如此!我们只要一直这样就好了!” 崔怀深深地吸了口气,或许他真的不懂吧,但他也无法否认,如今的殿下比之前有人气多了,而他也不完全是昏了脑袋,“既然殿下心中有数,那下官便只好祝福了。” “你不仅仅是下官。”殷承祉还道:“你还是我表兄!” “殿下” “我所剩的亲人不多了。”殷承祉继续说道,“所以,你真心祝福也好,不得也罢,这场婚礼你都必须好好操持下去,我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她是我的妻子!” “是。”崔怀长长作揖,应道。 反对这桩婚事的也不仅仅是崔怀,当然,也不是殷承祉身边其他知道内情的人,如果张华还活着的话,他或许也会是第二个,不过他死了。 那谁还反对? 自然是沉浸在为冯殃送血的连辛了,本来每隔一段时间送盆血来,让她知道自己在为他报仇,让害她的人生不如死,怎么也能够软化她对自己厌恶的态度吧,可谁曾想 “你要跟那小崽子成亲?!”一直不肯露面的人直接杀到了冯殃面前,原来想要以最完美姿态出现的计划彻底破灭了。 冯殃也惊讶,自然也不会惶恐了,只是漫不经心地睨了他一眼,“我还想着你还能躲多久了。” “所以你不是真的要和那小崽子成亲,而只是为了引我出来?”连辛大喜说道。 冯殃看着他的眼神就跟看傻子似得,“多年未见,阁下怎么还多了个自作多情的毛病?难不成是当年伤重的后遗症?” “你”连辛脸扭曲起来,然后大步上前张牙舞爪,“你是真的要与那小崽子成亲?!” 一把长剑搁顶在了他咽喉处。 张牙舞爪顿时停了。 冯殃冷下了脸,“我不介意让你再昏迷个几年。” 小崽子是他叫的吗?! 她都没叫过! “你”连辛脸庞扭曲的更加恐怖,随后便又僵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昏迷了几年?” “自然是亲眼见过。”冯殃道。 连辛忽然又大喜过望,“你找过我?你” “你想多了。”冯殃打断了他的话,“我的确找过你,不过是觉得当初下手太过轻了,打算再补几刀,你来的正好,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在极端的情况下我们可以以昏迷来抵御死亡,那若是尸骨无存,又该如何?还能继续活下去吗?又或者,伤重的太厉害了,有没有什么后遗症?” 连辛大怒,“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冯殃失笑,“虽然我睡了十几年,但也不至于睡的胆子都没了。” “你” 冯殃收回了剑,态度也缓和了不少,“好了,既然来了,便谈个交易如何?” 连辛简直是被她给折腾疯了,前一刻冷脸杀气腾腾,转眼便又说谈合作,她以前是这样的吗?她冯殃何曾这样过?这还不是睡昏了脑袋吗?!“都是那小崽子害的!” “谈不谈直接说,费什么话!”冯殃一杯热茶砸了过去。 连辛自然躲开了,咬牙切齿:“什么交易?!” “活到现在还从未吃过那么大的亏。”冯殃冷下了声音,“自然得去讨回了。” “这与我有何干系?”连辛冷笑,“难不成你想让我帮你不成?” “比起折腾一个女人。”冯殃笑了笑,便像是等鱼上钩般,“你不觉得整一个皇帝更来的有意思?” “那可不是普通女人!”连辛也笑了,露出了一口白牙,“怎么也算是你养的,折腾不了那小崽子,折腾这个也不错!” “去不去直接说便是!”冯殃的耐性没有维持多久。 连辛也恼火了,“你这是有求于人的态度吗?!” “那你想要什么态度?” “既然是交易,那自然该双方都给出筹码!”连辛冷笑,“我倒不是不能帮,只是帮了你我能得到什么?” “那你要什么?” “你!” 一个问的直截了当,一个答的干净利落。 冯殃也没生气,“你说晚了。” “你”连辛火冒三丈,抬手便把她面前的桌子砸了,至于为何闹出这般大动静居然都没人进来,自然是因为她早就将人调走了,也便是说,她早算准了他会来,也便是一直在这里等着他了!“我看你是真睡昏头了!那小崽子再好又能活多久?他死了之后,你还不是一个人?费什么心神?!你居然要和他成亲?你疯了不成?当年那个姓木的你都没做到这个地步!” 冯殃淡淡回道:“与你何干。” 连辛狠狠地压下了怒火,“你不是在求我吗?!” “不过是交易罢了。” 连辛大笑两声,“你若有本事自己搞得定,怎么不自己动手?怎么?伤的太重有后遗症了?!” 拿她之前的话堵她了。 冯殃神色不动,“或许吧。” “你” “而且,有人上赶着送上门来当抢手,我做什么要自己辛苦?”冯殃继续说道,“毕竟我还是个重伤初愈的人。” “人?”连辛更觉得可笑,“你装人装上瘾了?以为和跟一样披着相同的皮囊,在人类中混迹了千百年就真当自己是人了?冯殃,我看你不是睡昏头了,而是一开始脑子就坏掉了!” 冯殃也没反驳,就听着,一脸平淡坦然。 连辛火气更盛,尤其是在他忽然间想到了一个可能,更是恨不得烧死眼前的女人,“你是怕你自己亲自动手了,你那小崽子恨你吧?!冯殃,你就这般在乎那小崽子!” 冯殃还是沉默。 “那如果我弄死他呢?!”连辛发狠地说道。 冯殃平淡的神色陡然变了,“你敢!” 我怎么不敢! 连辛这话本该脱口而出才是,他有什么不敢了?这世上还有他不敢做的事情?别说弄死一个小崽子了,就算让她在这世上消失他都敢!再说了,他又不是没做过!当年他设局弄死那姓木的,不也好好的?再弄死一个,她还能怎么着他了?! 可是 他说不出来! 他竟然说不出来! 他怎么说不出来了?! “他不过就是一个寻常的人类,你养着玩不就好了?玩什么成亲?你还真的以为自己能跟寻常女人一般嫁人?你就不怕把他给吓死?还有,你明明知道那小崽子对您有多深情,虽然我挺恶心的,但也不得不承认那小崽子的确是个痴心的,你这般任由他予取予夺的,便不怕养大了他的心?你就不怕他得寸进尺,最后为了能跟你长相厮守而对你下手?!还是你真想让他长生不死陪你玩下去!?” 她若说敢,他现在就弄死她! 冯殃又沉默了,而这次沉默与先前的还不一样。 连辛像是长久被困在黑暗中的人终于见到了曙光一般,立即乘胜追击,“冯殃,我们都不是寻常人,平日里装装人也就算了,人类的那些爱恨情仇,玩玩也可以,但绝不能上心!否则便是害人害己!你忍心看着那小崽子后半辈子沉浸在逐渐失去的痛苦之中?你忍心让他每一日都在担心自己变老死去而不得不离开你?你忍心让他在长生不死永远拥有你和伤害你之间做抉择?你舍得吗?你不是为了他连命都不要吗?你既然找到了昏迷中的我便知道我们并不是真的不会死的,你却还那样子救他,便是真的很重视他,你忍心吗?冯殃,我们终归与正常人类不一样,陷入的太深只会害了你用命保下来的小崽子!” 为了说服她,连对那小崽子的不屑和怨怒都放下了,真的已经仁至义尽了。 她若是再执迷不悟,他便 “你真想要我?”冯殃忽然问道。 连辛一怔,旋即咬牙道:“你原本就是我的!若不是” “行了。”冯殃打断了他的话,“我没兴趣与你话当年,也没兴趣去听那些我根本不记得也不知是否是真实的所谓过往。” “你”连辛觉得若是有朝一日他真死了,那一定是被她给气死的! 冯殃看着他,“我答应你。” 连辛又怔住了,“你你说什么?” “交易的筹码。”冯殃继续说道,“你帮我整皇帝,而我把自己给你。” “你”这次是真傻眼了。 “不过”冯殃继续说。 连辛当即冷笑,他就知道她不会这般顺从! “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冯殃说下去,“我既已应了殷承祉的,自然该先履行这个承诺。” 连辛怒道:“你什么意思?!” “你不是说他活不长吗?”冯殃继续说道,“哪怕当年他喝了我不少的血,比寻常人老的慢,可最多也不过百年,等百年之后他死了,我便兑现与你的约定。” 连辛一时间愣住了。 “怎么样?”冯殃也不着急,“不过百年罢了,千百年你都荒废了,还等不了这百年?” “你”连辛如何听不出她话里的讽刺?“我这是为了你好!” “我说了我对那些不记得的事情没兴趣。”冯殃真没兴趣,“你便说你应不应便是。” “若我不应呢?!”连辛冷笑。 冯殃笑了笑,“我能如何?自然是自己辛苦一下了,还能真杀了你不成?” “你又不是没做过!”连辛咬牙。 冯殃笑道:“那是阁下当年太惹人恨了,这昏迷几年过后倒是还成,虽说当年你没把我直接弄走是想看你痛恨的小崽子如何痛不欲生,但到底是没伤我的小娃娃,这份情我领了,再者,这几个月每月一盆的血的人情,我也得还了不是?” 连辛差点一口血喷出来了,说来说去还是为了那小崽子,那小崽子到底有什么好的?从她捡到他开始可曾做过一件妥当的事情?不全都是她跟在后面擦屁股的吗?当年若不是他将那女人弄走,那小崽子早就被她给弄死了!就这么一个一无是处的小崽子,她便袒护到这个地步?! 他狠狠地咬着牙,几乎把一口牙给咬碎了,“好!我答应你!等那小崽子死了之后,你便是我的!” “成交。”冯殃点头微笑,“哦,对了,别动手脚,我的小娃娃若是有除了老死之外其他任何的死因,哪怕不是你动的手,我也一样算你头上!” “你”他都退到了这一步了,她还得寸进尺!“你还想我给那小崽子当保镖不成?!” “你又不是没当过。” “三日后这个时间,我在城门口等你,你若不来,交易便作废!”连辛直接搁下话便甩手走了,若是再待下去不是他弄死她,便是她气死自己! 不过,到底是进一步了。 最起码,他们再也不是争锋相对的敌人! 她虽然还是在算计他,但至少在需要人帮忙的时候,能够想起了他! 想到这,连辛满心满肺都是苦涩。 当年丢下她一个人便是希望她能独自学会如何生存,希望她能变的强大,不需要他时时刻刻护着,能够与他比肩一起站在巅峰。 她做到了! 可却又不再需要他了,不再愿意与他同行,更甚者,将他彻底忘了! “冯殃” 不过百年而已。 百年罢了! 他就纵容她最后一次! 她连他都能忘了,还能记住那小崽子多久! 他就纵容她最后一次! 燕王大婚一事如火如荼地进行着,估计不会比燕王宣布要在锦东自立为王的阵仗差,不知晓内情的人,还真的会以为燕王殿下要自立为王了,就算知晓内情的,也都有这个怀疑,燕王殿下身子好了,好抱得美人归,再进一步也不是没可能。 毕竟当初那个宣告不过是因为他身体和尊严的问题罢了,如今都好了,自然可以不作数! 就算燕王殿下没这个心思,可也总得为未来的燕王妃考虑吧?更别说将来的孩子什么的,皇帝能放过他们吗? 前不久不才派人刺杀还没定名分的未来燕王妃,不就是怕燕王殿下成婚有了子嗣,对他威胁更大吗? 所以说,燕王和皇帝这一战迟早是要打的! 对于结果,锦东的臣武将都十分的乐观,皇帝虽说将丞相府的势力都给铲除干净,终于又大权在握了,可一个连收拾个臣子都花了十几年,还搭上了所有的皇子皇女,连对付个奄奄一息的齐王都没成功的皇帝,有什么好惧怕的? 皇帝现在和明州可斗的厉害了,先是皇帝利用齐王妃对齐王下毒,差点害死了齐王,虽说最后捡回了一条命,但据说损伤很大,多年前病歪歪的状态又回来了,只是不知道这一回大概率是真的的!然后便是齐王的生母,在先帝十年大忌的时候,自封为太后的懿和太后,展开了对皇帝的报复,那手段简直层出不穷,充分展现了一位浸淫后宫数十年横跨两朝的势力人脉深厚的后妃形象,皇帝半年之内,便遭到了无数次暗杀,暗杀的方式还全都不同,连皇帝贴身的宫女也都是懿和太后的钉子,这能活过来,皇帝也算是得了他们殷氏列祖列宗的保佑了。 自然,皇帝也不会没有反击,很快,针对明州的军事行动便开始了,这一打便是大半年,胜负都有,两方进入胶着状态。 明州那边也给锦东送来了求援信,可燕王殿下拒了,理由也是十分站得住脚,救齐王,可以,毕竟大家都是盟友,各种的珍贵药材,解毒圣药,乃至大夫,都给明州送过去,但出兵助他们对抗皇帝? 不行! 燕王殿下当年立下此生绝不出锦东的誓言,不会因为齐王的一封求援信便摧毁的。 齐王还没这个分量! 对此,哪怕崔家很担心身在明州的崔莹,也还是什么都没说。 锦东一出兵,便绝无回头之余地,到那时候,敌人除了是皇帝之外,还有齐王!若真到了那个地步,对崔莹来说未必是好事。 只是 崔怀又来见冯殃了,这回说的并不是男男女女的那些事情,而是大局,是天下,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燕王殿下当年为何坐下那个宣告,可如今她已经醒了,燕王无需再继续寸步不离地守着,他应该走向更广阔的天下,尤其是现在,他要成家了。 成家便也该立业! 身为燕王,他的立业不应该局限于锦东! 这一次的会面很顺利,虽然最后还是受了燕王一顿杀人的眼光,但也总算是将压在心里的事情都说了,至于结果,他相信只要冯殃真心为殷承祉考虑,便知道该如何做的! 殷承祉很是恼火,这一次次的他想做什么?虽说这一次没惹恼了阿央,可这样的见面还是能少就少! 于是,燕王殿下又开始严防死守了,然后就又把他师父给惹恼火了,不但不见他,周边盯梢的也都全都赶走了,还放话说谁再敢把她当猴子一样盯着的,便别怪她不客气了! 这才有了连辛前来大闹,都没惊动任何人这事。 殷承祉一如既往地忙活着大婚的事情,然后再小心翼翼地赔不是,生怕阿央返回不嫁了,而且也不知道怎么的,越是临近大婚的日子,心里便越是不安定,之前的严防死守,崔怀不过是一个借口罢了,真正还是因为他心中的不安。 时不时的大半夜跑来,也是常事了。 这一晚上,又偷偷溜了了,确定人还好好待在屋子里,才安心,原本打算就这么看看就回去的,可是这次被抓包了。 “我我吵醒你了?” 冯殃坐起身来,也没生气,“老毛病又犯了?” 老毛病? 殷承祉愣了一下,然后连忙摇头,“不是!只是我我就是就是想见见你”不但结巴,还越说声音越小了,头都压到了胸口了,跟小时候做犯错时候一个样,不过现在人高马大的做起这事来,总还是有些别扭。 “过来。”冯殃没发作。 殷承祉有些惊喜,抬起头看着她,“师父?” 不生气还让他过去? “不过来” 殷承祉没等她说完便过去了,而且还是扑过去的,把人都给扑倒了,双手紧紧抱着,“阿央” “睡觉。”冯殃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殷承祉一愣。 “你若是猝死了,别想让我跟一个牌位成亲。”冯殃继续说道。 殷承祉自然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了,“我没事!我很好,我”忽然间想起了一件事,连忙又道:“可你当初把你的名字刻在了叶扬的墓碑上!”说的咬牙切齿的,“还刻上了”吾妻二字他怎么也说不出口,若叶扬当初没有死的话,还会不会有他现在的事了?“师父你不能这般偏心!” “你这是要跟我算旧账了?”冯殃挑眉。 殷承祉没回答,而是直接低下了头,狠狠地吻了上去,唇齿交加之间一直以来压抑着的情愫差一点便克制不住了,“你不许生气!不许生气!你说过不许反悔的!”他死死地抱着,把头埋在了她的肩颈之中,努力地让自己遗忘方才那一刻她眼里的震惊以及无措,他是没有成过亲,也没有喜欢过其他的姑娘,可他还是知道,作为一个答应了与他成亲的女子,面对他的亲近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出现那样的眼神的!不过也没生气!没生气便是说并不是抗拒的!她只是不懂,哪怕她活的再长也还是不懂这些!这对于他来说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哪怕是圆球提过的那个让她很重视的男人,也都未曾让她懂过这些!他该高兴!更不应该贪念太重!贪念太重是要折福的!“阿央” 那语气哪里还有先前恶狠狠的兴师问罪? 别说是冯殃这么个宠了他这般多年的,哪怕只是个陌生人,听了此时他那语气,怕也会动容,你说这孩子怎么便成这样子了?“好了,说了不反悔便不反悔。” “也不许喜欢别人!”殷承祉蛮横地道,“哪怕不喜欢我,也不许喜欢别人!你是我的,心里眼里都只能是我!只要我活着你都要心里眼里都是我!” “好。”冯殃应道。 殷承祉焦灼的心慢慢地被安抚下来了,没有再有任何冒犯的举动,但也没松手,换了个姿势将人搂入怀中,“我要在这里,不走了!” 冯殃本也没想让他走,“睡吧。” “我不喜欢这样的语气!”殷承祉盯着她,“像是在哄娃娃!” “那我不说话了,总成了吧?”冯殃真拿他没法子了,想着之后的事情,便更是纵容了,“要不你继续?” 继续什么? 殷承祉眼睛都红了起来了,没吃过猪难道还没见过猪跑吗?再说了这原本便是男人的本能!“阿央你就是故意折腾我的!不过我喜欢,你越是这样便越是开始习惯我们再也不仅仅是师徒关系了!不过我才不会上你的当了!我要的是堂堂正正光明正大,我才不会让你以后有机会找借口不要我了!” “行,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她还能如何了? 殷承祉心满意足了,多日来的不安在这一次似乎也被安抚下去了,将人紧紧地搂在怀中,“嗯,睡觉。” 睡意,很快便涌上来了。 来日方长,不急的。 不着急的。 这一刻,冯殃有些犹豫了,可也就是一会儿罢了,崔怀虽说也有私心,但的确说的没错,这孩子不应该被困在她身边,也更不应该只是围着她转,若是从前,她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反正她能护他一辈子,他怎么高兴怎么来便是,哪怕天塌下来,她也能为他顶着,可如今 “可别又吓傻了,我养出来的娃娃可不能这般没用” 她轻声低喃,慢慢地也睡了。 有了这么相互偎依的一夜,殷承祉的心情瞬间晴朗了,燕王府每一个人都看的出来燕王殿下心情更好了,做起事情来也更加的卖力,一定要将不日到来的大婚给办的妥妥帖帖热热闹闹! 三日之后的约定时间。 连辛早早便在城门口等着了,为何定在三日之后?既然决定要走了,早走不是更好?为何偏偏要留三日时间给她? 为了让她能好好准备? 为了给她时间与那小崽子培养感情诉衷肠? 当然不是! 他是给她反悔的机会! 只要她反悔了,便也还是有的救!也便证明那小崽子在她心里其实也没真的很重要,至少没重要到需要她如此劳心劳力! 为什么去找皇帝麻烦? 只是为了报当日被他算计的仇? 不! 她只不过是为那小崽子未来铺路罢了! 是个人都清楚皇帝不会放过那小崽子,锦东越是繁华稳定,皇帝便越不会放过,如今皇帝势弱,那小崽子自然安全了,可若皇帝熬过了这一段日子,局势便会逆转!到那时候,小崽子哪怕还能保存自身,怕也是麻烦不断! 她这是在为那小崽子未来肃清最大的隐患! 所以,她来了,他有什么好高兴的? 完全没有! 恨不得立即去把那小崽子给宰了! “还不走?”冯殃骑在马上,冷眼看着满脸阴沉的连辛,“想反悔了?” 是! 他想反悔! 他凭什么便宜了那小崽子! “你这么一走便不怕那小崽子” “我养大的孩子,没你想的那般脆弱!”冯殃冷笑,随即便策马往前了。 连辛还能如何? 当日他将她一个人丢下便注定了今日被她遗弃的结果! 百年而已! 百年罢了! 甚至可能还不需要百年! 那小崽子如今都已经三十好几了,总不至于能活到一百三十多! 殷承祉看到那留书的时候,差一点疯了! 想成亲,来京城找我吧,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的来找我。 就一句话! 像是跟他开玩笑似的,他真的以为她是在开玩笑了,可当他将燕王府翻了个遍,又让人将闾州城给翻了个遍,都没找到人的时候,彻底慌了。 她走了! 走了! 她不要他了! “殿下,您冷静点!”欧阳三制止了燕王殿下自己把自己打入地狱的行为,“夫人没有不要您,她只是去京城等您!” “对!对!”殷承祉喃喃自语,状若癫狂,“她只是去了京城!去了京城而已都怪我!都怪我!皇帝那般算计她伤害她,她岂能不报仇?她那性子岂能不报仇?都是我不好!都是我去京城,去京城找她”说完,便疯狂地往外冲。 “殿下!”欧阳三大急。 崔怀拦在了前边。 殷承祉满脸狰狞,“滚开” “她是为了你去的京城!”崔怀一步也没退让,神色十分严肃,“阿承,她是为了你才去的京城!” “我知道我知道她是为我去报仇她” “你师父是这般格局小的人吗?”崔怀冷声打断他的话,“若你真这般想,那就真的是配不上她了!” 殷承祉浑身一颤。 配不上 他的确配不上! 这已然成了他的死穴! 一切的一切,全都是他自己强求而来的,是他利用她对自己的纵容以及十几年来的疼爱强求而来的! 崔怀大步上前,扬手狠狠地给了他一拳。 殷承祉没闪躲的过来,整个人都处在了极度的失魂状态。 “崔大人!”欧阳三大怒,就算要劝说也不该动手!当他这个亲卫长是死的吗?“你若再动手便被怪我不客气了!” “你家夫人特许的。”崔怀冷笑,一把推开了他走过去将殷承祉又给揪起,“她跟我说,如果你又脑子糊涂了,便给你一拳,让你痛一下好醒醒脑子!” “你见过她?!”殷承祉双目欲裂。 崔怀嗤笑,“你觉得我比你重要,她瞒着你做这事却私底下与我和盘托出?” 你当然没有! 殷承祉脸狰狞的更加可怕。 崔怀继续道:“她给我留了信!” “给我!”殷承祉反手抓住了他,吼道。 “那你脑子清醒了吗?”崔怀也不惧。 殷承祉杀了他的心都起来了,可为了能够看到信,为了能够知道她都写了什么,还是压住了,“清醒了!清醒了!” 然后,得到了想要的。 比起留给他的,给崔怀的信长多了,前因后果,良苦用心,全都清清楚楚,可是这不是他要的,真的不是他要的,她怎么就这么傻?她不知道京城多危险吗?当年她便是在京城“我得去找她!得去找她” “你若这样去了,辜负了她一份心血。”崔怀冷声警告,“她或许就真的不要你了。” 殷承祉的眼睛血红了起来。 “阿承。”崔怀语重心长,“她都能看明白的事情,便是真的不得不这般做了!难道你希望往后的日子里,时时刻刻地防着京城那边对你们不利吗?你不是说要保护她,再也不会让她受到一点伤害吗?京城的隐患一日不除,她岂能真正地平安?” 殷承祉浑身颤抖,却再也没有发狂了。 “我已对外宣布,未来燕王妃被皇帝的人掳走了,虽说对她名声有些损伤,但却也让你出师有名。”崔怀继续说道,“这也是她的主意。” 殷承祉哭了,哪怕再强硬的心在这一刻都碎了,她哪里是对他无情?哪里是对他无心?这样的殚精竭虑,这样的用心良苦,这样的不惜一切,怎么可能心里没有他?!“师父阿央” 崔怀的心,终于定下来了。 果然,最了解他的人,还是那一位。 而最能为他考虑的,也是那一位。 都做到这地步了,是不是男女之情又有什么关系了?这样的情分,怕是世上最缠绵悱恻动人心魄的男女之情都及不上! 未来燕王妃失踪一事将整个闾州城都给惊呆了,尔后,又传出是皇帝将掳走的,惊愕瞬间转为愤怒了。 他们殿下都已经步步退让了,皇帝竟然还要赶尽杀绝? 他们殿下老大不小了好不容易要成亲,皇帝居然也来搞破坏? 是可忍孰不可忍! 永乐二十二年,就在皇帝和齐王战事僵持之际,锦东的燕王以皇帝掳走其未婚妻为名,从锦东出兵,而这一出兵,便是势如破竹。 京城还是那个京城,哪怕死了无数人,哪怕血染了一遍又一遍,还是如同尘封中的古物一般,伫立在那里。 “怎么?是不是想起了当年血流尽的痛苦了?”连辛极尽嘲讽地说道,尔后,便又像是在弥补什么似得,将她带到了一处院落,然后,将一份礼物送到她面前,递给了她一把刀,“来吧,好好报仇。” 冯殃几乎认不出酒坛中的人了,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旁边一脸鼓励的男人,“你的趣味挺特别的。” 将人弄成了个人彘,这东西应该叫人彘吧?还是骨醉? 亏他想得出来。 “你不觉得很有趣吗?”连辛也没生气。 “你喜欢就好。”冯殃道。 连辛还是恼了,“为了替你解恨,我可是想尽了法子的!你知道这东西为何一直活着吗?那是我拿血喂出来的!” “你高兴就好。”冯殃还是道。 连辛真想把手里的刀砍她身上了,是不是除了那小崽子便再也没有人能触动她的情绪了? “冯殃”披头散发,四肢被砍,头发剃光,做成了传说中的人彘,还浸泡到了酒坛子里面,多了个骨醉的名,一熬便是十几年,最近更是被频繁放血,可即便如此,却仍没有疯,仍然能说话,仍然还能恨。 楚心眼中除了恨意还是恨意,“我要杀了你杀了你”不是求死,也不是求饶,而是威胁! 到了这个地步都还能如此坚定地恨她,冯殃也不能不多看一眼。 “哎呀,忘了把舌头割了眼睛也给挖了。”连辛拍拍脑袋,说完当即就下手了,手起刀落,鲜血飞溅,两个眼珠子和一根舌头,飞了出来,他也才终于满意了,“嗯,这才是真正的人彘。” 冯殃:“” 见过残忍的,没见过变态的。 这两人其实也是听相配的。 “啊啊啊”楚心疯狂地叫喊中,哪怕不能再说出一个字,那深深的嘶吼中还是恨意满满。 “你是那群老头手底下的人吧。”冯殃忽然间说道。 楚心也停下了嚎叫。 “那些自以为高人一等,妄想利用自己的异能称霸世界的那伙人。”冯殃继续说道,“当日做出决定之前,我给过所有应该有资格继续活下去的人机会,你既然恨我毁了基地,便是没有事得到活命的机会,也便是说你是那群老头子阵营中的。” “啊啊啊啊啊” 那又如何?那又如何?! 这就该死吗? 她凭什么决定他们的生死?凭什么?! “就凭女娲基地是我一手创建的!”冯殃似乎知道她想说什么似得,“因为是我一手将你们这一群鬼魅养出来的!既然是我的错,那就该亲手改正!” “啊” 她没有资格! 没有 女娲基地若没有他们这些人,早就消失了!他们在基地中所享受的所有一切,都是他们这些人拼命挣来的! 他们原本就该高人一等! 他们的能力足以让所有人人臣服脚下,为何就不能称霸世界?! 他们生来就该站在所有人之上! 更何况那些人不容他们,将他们视作异类,不择手段地将他们弄到实验室里面,将他们不当人看! 这样的人,凭什么活着! 还有那些干吃饭不干事的,就算异能强大又如何?他们为基地做出什么了?除了吃喝玩乐,除了惹是生非,他们都做了什么了? 凭什么他们这些为基地劳心劳力的就该死,而那些什么都没做过的确能活? 凭什么?! 她以为她是神吗?! 女娲基地是她创立出来,可之所以能够存活下来,是他们这些人努力得来的! 她凭什么将他们打入地狱,让那些废物活下去? 凭什么?! 他们都错了! 错了! 他们就不应该让她活下去,就不应该还让她在基地中!哪怕不杀她,也该将她赶走!女娲基地从来就不是她一个人的了! 可再后悔又如何? 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再也没有了! 这些话,这些恨,并未用言语表达出来,可那张脸上的每一个神情,都足够表达清楚了,她的恨,她的怨,她的悔恨,全都在那里了。 冯殃叹了口气,“杀了她吧。” 这是她唯一可以给她的怜悯。 “你确定?”连辛挑眉,有些不太乐意似得。 冯殃没回他的话,而是直接夺过了他手里的刀,一挥。 疯狂嚎叫戛然而止。 大量的血从大动脉处涌出,而这种情况她已经经历了无数次了,只是这一次,再也没有机会活下来。 死了,于她而言,或许也是最大的福报了。 连辛啧啧两声,有些可惜,不过还是宠溺地说道:“你高兴便好。” 下一刻,还染着血的刀便搁在了他的脖子上了。 “再不说人话,便也不要当人了。”冯殃冷声警告。 “我原本便不是人。”连辛抬手隔开了那刀,“这么脏的血你也弄我身上,就是这么对待合作伙伴的?” 冯殃将刀丢了,直接离开,懒得再和他多说一句。 连辛也没生气,拍手喊来了人,“将这坛子东西送去给燕王殿下吧,天气热,记得多方冰块。” “是!” 殷承祉接到了这份大礼的同时,也接到了冯殃的信,还是简简单单的一行字,不,比之前的还要简短,就几个字。 我很好,等你来。 “这这是那妖后?!”崔钰几乎吓的脸隔夜饭都吐出来了,“她怎么能这般” “没脑子就少说话,免得别人以为我们锦东的大将都跟你一样没脑子!”燕王怒斥道,一点也没给崔大将军面子,“这样的人也配让我师父动手?” 崔钰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师父师父,他是一点也不担心别人知道他大逆不道娶之师父是不是?他还要不要脸?! 比起崔怀,崔钰接受能力显然没这般强。 最多也就是不反对不坏事便是了! 让他真心祝福 那他才真的没脑子了! 一个比他年长那么多,亲手把他养大的,能当他母亲的女人,他也下得去手,还时不时地毫无顾忌地嚷嚷,他殷承祉还要不要脸?! 让人不怀疑他是不是冲着那长生不死去的,都不成了! “那是谁?” 虽说满肚子的牢骚,但崔大将军还是忍了,怎么说也算是一起经过生死,这些年他也的确可怜,而且,也的确为了锦东做了不少事情。 还有,再怎么这也是他们崔家的外孙! 当然,现在他们打的那个也是! 不过比起皇帝,他还是觉得眼前的燕王顺眼点,虽说对自己的师父生出了龌龊的心思而且还付之行动,实在让人难忍,可至少也能说明他重情义,十几年了,一个男人守着一个活死人十几年,还守身如玉的,连那不能人道的借口都说出来了,总比那两面三刀随时随地翻脸的皇帝要好多了! “连辛!”殷承祉咬牙说出这个字。 能够让燕王殿下不好受的,连辛岂会不做?就算不能真对他下手,可将自己和冯殃合作的事情告诉他,并且还说现在她就跟自己在一起,就足够让他睡不好觉了,至于会不会让他一时冲动把自己给玩完了,那就和他没关系了。 所以,殷承祉知道现在他师父他的阿央跟谁在一起! 起初的确要疯了,可最终要是克制住了,他连她屡次开口都能忍住自己的欲望,岂会被那个该死的白光男几句挑拨便失去理智?! 不就是想让他发疯,然后作死吗? 不就是想让他师父看看他到底有多没用吗? 他做梦! “就地休整三日,攻打单州!” 锦东大军一路攻城略地,皇帝不得不从明州那边调回军队前来抵抗,自然也便缓解了明州那边的压力了。 然而,明州却仍然没有半分的喜气。 因为齐王殿下病情又严重了。 “佑儿,你不能丢下母后!佑儿”懿和皇太后已经三天三夜没睡了,这大半年来简直是老了十岁都不止,连头发都白了许多。 可不管她如何的报复,如何的求佛祖保佑,当年的事情还是再次发生了,那些让她吃不下睡不着日日担心时时不安的日子,又回来了。 三天三夜,齐王才算是缓过来。 “佑儿!佑儿” “他需要休息!”叶晨曦冷清的声音说道。 懿和皇太后杀人的眼光剐向了她,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了似得,若不是她,那个贱人岂会对佑儿下毒手?若不是这个贱人,她的佑儿岂会落得这般下场?她恨不得将吃她的肉喝她的血,可偏偏却不能! 因为只有她能救佑儿! 当日所有大夫都没有法子,她也只能将她从地牢里放出来,让她来救,而她竟然做到了!这个罪魁祸首却成了她儿子的救命恩人,又成了救命恩人 杀不得,还骂不得! 除了需要她救儿子之外,更因为 “晨儿” 懿和太后恨的牙齿都快要碎了,这个罪魁祸首之所以活到现在除了她那一身医术能救她儿子之外,更因为她儿子护着她! 她的儿子心心念念都是她! 这么多年了,这个贱人既不应她儿子,也不肯离开,就这么吊着她儿子,让她儿子求而不得陷的更深,最终导致夫妻失和! 方氏那个贱人该死,叶晨曦更该死! “晨儿晨儿”齐王喊得更加急切了,明明意识还没完全清醒,可还是心心念念着她,“你别走” 懿和太后心都碎了,“佑儿” 齐王开始痉挛。 “贱人,你还不过来”懿和太后大怒。 叶晨曦面色依旧冷清,仿佛眼前之人再如何情深厚谊都与自己无关,而她之所以不走,完全只是因为医者本责,所以,她还是走了上前,伸手为他把脉。 而齐王要的,也只不过是握住她的手。 这么一握,似乎知道她没走了,也便安心了,慢慢地平稳下来。 懿和太后再也看不下去了,哭着离开,这就是她的儿子,她的好儿子!为了个完全没把他当回事的贱人,他竟然将自己害到这个地步! 好好的孙子死了,好好的一个家没了! 如今,连命也岌岌可危! 皇帝趁火打劫,燕王背信弃义! 全都是叶晨曦这个扫把星害的! 可她还不能动她! “崔莹还在我们手中,崔家兄弟要是敢轻举妄动,本宫便让他们也尝尝失去至亲的滋味!”齐王病危,懿和太后便成了明州的掌权者了,虽说也就是指手画脚,并无实际用处,可信国公还是很敬重她的,不说千依百顺,但她的话还是认真听。 只是 “太后,崔氏是我平家的媳妇。”信国公很满意这个媳妇,虽说是为了结盟而达成的婚事,但这十几年来,崔氏无论为人妻为人母还是为人儿媳,都做的很好,虽说为了锦东而嫁到明州,平日里也是念着锦东,但却从未为了锦东做出过对明州不利的事情来,这一点,让他更加的满意了,更别说他还未平家生下了三子两女,不管将来明州与锦东走到哪一步,都不该将责任归咎到一个女子身上,“况且,燕王未必会对我们下手。” “他还说此生不出锦东了!”懿和太后大怒,“可这才多久便带大军打出来了!一路上几乎没有人是他的敌手,这样的强悍军队,若没有长久的训练如何能练成?若他不是早便想争天下,怎么会练出这样的军队?蛮族早死光了,他要这样的军队来做什么?养着好看吗?!什么未婚妻被皇帝掳走了,皇帝若是能这般轻易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抓走他的未婚妻,还会这么些年拿他没法子吗?!不是说不能人道吗?怎么突然间就冒出了个未婚妻,怎么突然就迫不及待地要成亲了?!平峰,你是老糊涂了还是被那崔氏给蛊惑了?!” 信国公也没与她争辩下去,“太后说的是。” “你念着崔氏为平家生儿育女本宫能理解。”懿和太后也缓和了语气,“可真走到兵戎相见的那一步,崔氏会向着谁还两说!方氏那贱人能毒杀亲夫,崔氏便不能?”说完又软了些语气,“本宫也不是要你现在就做什么,只是暂且将人看管起来,免得她做出一些伤害明州的事情来,等真的到了那一步了,也不是真的要她的命,毕竟她的命可值钱了,到那时候,我们便拿她与燕王谈判,我们也不要整个江山,原本是我们的还是我们的就够了!” 信国公简单地应了一声是,不是真的赞同,而是不愿浪费口舌罢了,原本属于他们的继续是他们的就够了?怎么可能?明州以南土地肥沃,气候温和,乃整个大殷最不可能放弃的福地,燕王连锦东那犄角格拉都护的那般死,连远东那蛮族旧地都认真治理,如何会放弃南边的肥沃土地?再说了,既然起来争夺之意,岂会半途而废?兄弟之情?兄妹之谊?这些在江山权柄面前,算得了什么?再说,若他们真杀了崔氏,被口诛笔伐的还是他们!女子嫁了便生是夫家人死是夫家鬼,唯有那些心术不正卑鄙龌龊的才会利用自家的媳妇来谋取利益! 太后,她想的太简单了! 可又能如何了? 信国公也无能为力了,若齐王能好起来,或许还能博一搏,可齐王这样子怕是真的不成了!明州一旦失去了齐王,如何还能与燕王相争? 凭他们信国公府吗? 来家还能夺了殷家的江山? 明州,气数已尽了。 或者,从来就没有过气数! 天命终究不在齐王身上! 永乐二十二年冬,朝廷军队节节败退,锦东大军长驱直入,不到半年的时间里,便将大半疆域揽入旗下了,而燕王殿下之所以这般顺利,除了锦东军骁勇善战之外,更多的还是出自人心。 皇帝这些年所做的事情,没有一件是得人心的,更别说之前的十几年,他纵容丞相府权倾朝野,哪怕最后还是他亲手给收拾了,这十几年来丞相府及其党羽所做的一切恶事,全都算在了皇帝身上!还有那心狠手辣赶尽杀绝的手段,更是让大家胆寒,这份胆寒不仅仅是在臣之中,更是蔓延到了军中。 还有便是皇帝没有子嗣,还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不对劲的没有! 当年皇帝不能生的事情在和齐王的交战的时候又给翻出来了,既然能将丞相府一网打尽,怎么就给皇贵妃有机会对一众皇子皇女下手?分明是故意的!为什么故意?除了那些皇子皇女全都是野种之外,还能因为什么? 虎毒不食子啊,若真是皇帝自己的孩子,哪里舍得下手? 一个一而再再而三地给自己戴绿帽子,还祸害了那么多的好人家的女儿,更是残杀那些无辜的孩子,这样的皇帝,谁能安心效忠? 这样的皇帝,不就是一个笑话吗? 当然,燕王之所以能如此顺利,更因为先帝的一封遗诏! 先帝留有遗诏一事在当初聂荣背叛皇帝投到了燕王麾下便已经有所传闻了,但皇帝没澄清,燕王也没承认,也便不了了之了,而如今,锦东正式对外公布这事,自然掀起了轩然大波了,聂家唯一活着的男丁聂之涯站出来说这便是当年他祖父与燕王合作对抗蛮族的原因,哪怕皇帝对聂家不义,但他祖父也没有对朝廷不忠,只是他效忠的是真正的天子罢了! 其后,更有传出皇帝弑君夺位的消息! 人心向背,皇帝明显落了下风了。 燕王再进取一些,哪里还能不赢? 226 大结局(下) 永乐二十二年的除夕,燕王已然兵临京畿重地了,而这一夜,他也终于见到了日思夜想的人!不过才半年的时间,可却比过去的十六年还要漫长,漫长的他一刻都不敢停下来,生怕晚了,便后悔莫及! “我来了!”殷承祉将人死死地抱在怀里,恨不得将人嵌入自己身体里似得,让她再也跑不了,再也离不开! 冯殃抬手拍拍他的背,“嗯,来了。” 殷承祉哭了,明明在外人面前威风凛凛的燕王殿下,在这么一个人面前始终还是个孩子,明明也最不愿意当一个孩子,却也总是一副孩子样,“你再也不要这么对我了再也不要了” “阿承” “我什么都不想要,我什么都不在乎,我只是不能没有你!师父,我只是不能没有你” “好。”冯殃声音有些涩。 殷承祉松开了她,看着她,“你再说一次!” “好,再也不丢下你了。”冯殃如他所愿重新说了一遍,然后抬手摸摸他的脸,笑道:“你给剃胡子了,燕王殿下。” “你帮我剃!” “你要是不怕我把你脸也给剃了的话。”冯殃倒是没拒绝,不过也事先警告了。 殷承祉当然不怕,不过也不会真的要她做这些,他的师父他的阿央只要好好让他照顾就行了,哪里需要照顾他?“你是来陪我过除夕的吗?” 去年的除夕,他哭着喊着求着让她以后都得给自己压岁钱都得陪自己守岁的情形还仿佛就在昨日,对了,她还答应了他! “我的压岁钱了?” “都多大了?” “多大了你也得给!” “好。”冯殃还真的是为了这事来的,“给你。” 殷承祉眼眶又湿润起来了,“再也不许丢下我了!” “好。” 殷承祉终于满意了,也终于心安了,甚至都想就这样永永远远地过下去了,什么天下什么江山都不想管了,也是真的不管了,至少在今晚,他什么都不管了,不,是只管她,只管她一个人就够了! “睡吧。” 闹腾了大半夜的,殷承祉还是不愿意闭眼。 “不睡!” “让你睡就睡,别以为长大了便可以忤逆师父了。”冯殃板着脸教训,“你再厉害也是我徒儿!” “我还是” “你还不是。”冯殃知道他要说什么。 “若不是你跑了,早就是了!” “你这是要与我算账了?” 当然不是,他哪里敢,哪里舍得?“我醒来的时候你还得在!”他知道他是该要休息,走到了这一步已经没有退路了,他需要充分的休息,才能应对接下来的事情! “你这样子拽着我,我怎么走?”冯殃扫了一眼他的手。 殷承祉这才笑了,将手握的更紧,安心地闭上眼睛,很快,便发出了鼻鼾声,可见是真的很累了。 冯殃并未休息,只是这般安静地看着。 半年的时间,这孩子似乎又变了些,只是哪里变了却也说不出清楚。 崔钰悄悄地靠近,那行迹鬼鬼祟祟的,不认识他的都会将他当奸细了,见对方似乎发现了自己,也便不再掖着藏着了,走了过来,却轻声说道:“他睡了?” “嗯。”冯殃倒还是认得他,不然早动手了,“有事?” 崔钰盯着眼前这张脸看着,越看越觉得不可思议,“这世上真有长生不死的人?” “你过来便是想确认这事?”冯殃挑眉,对方眼里有好奇,有惊讶,但却没有贪恋,不得不说崔温生的这两个儿子,起初看起来的确不怎么样,但日子久了,倒也还是不错,“怎么?你也想长生不死?” “长生不死有什么好的?”崔钰嗤之以鼻,“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一辈子活下来还不够,要永永远远地活?闲的发慌?” 冯殃倒没想到他能有这般觉悟,“那你是” “你不会死,也不会老,可他会!”崔怀没等她说完,便道,“现在他看起来也还行,可二十年后呢?三十年呢?到时候他老了,皮皱了,头发也白了” “你怎么就断定我会不老不死?”冯殃笑着打断了他的话。 “你不是” “我是女子,女子原本便比男人老的慢,再用点心保养,配合一些药物,想要长久保存年轻美貌也不是不可能。”冯殃继续说道,“再说了,我不是昏迷了十几年吗?睡了十几年,岁月停住了也是正常。” 崔钰一个字也不信,“总之你若还有点良心,便别让他再伤心!燕王殿下看起来无坚不摧,可实际上比谁都脆弱,这些年若不是我们兄弟撑着他,他早垮了!” “是吗?”冯殃不以为然,“那多谢了。” 崔钰自然听出她完全没当他的话是回事,“总之,别辜负了他便是了!”说完,自己都觉得听不下去了,一对悖逆人伦的狗男女有什么好担心的?!“对了,既然把他推到了这条路上,可别到了最后一步了才来放弃!否则所有人都会陪着他去死!” 要么赢,要么死,他们已经没有退路! 冯殃没回他话,懒得理这么个口是心非的东西,低头轻声安抚着睡的有些不安稳的男人,“好好睡吧,都会好的。” 殷承祉渐渐的,也便安稳下来了。 而这一觉,或许是出征以来睡的最好的了。 “看什么?” 明明醒了,却不说话一直盯着她瞧。 “没有。”殷承祉坐起身来抱住了她,深深吸汲取着她的气息,“你这回没骗我,真的没走。”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冯殃失笑。 殷承祉呵呵笑着,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你昨夜一直守着我?一晚上没睡?都是我不好,我” 话还没说完,帐外便传来了欧阳三的禀报。 “殿下,有人求见夫人。” “王妃!”殷承祉更正道,没成亲又如何?先将名分定了也成!他不信这样子那白光男还能如何!对了,他昨晚上都还没问那白光男的事情!那疯子栽赃阿央的事情得告诉她才成,不过先打发了外面的人在说,“不见!谁也不见!” 至于是谁求见,他大概也能猜到几个了。 “殿下,是叶晨曦。”欧阳三说道,“她还带着一个病人。” 殷承祉脸色一变,下一刻便将冯殃紧紧护在身后,“让她滚” 这时候带着一个病人来,能为了什么? 那病人又是谁不也不言而喻吗? 她在齐王府祸害齐王一家还不够吗?又跑出来作乱了?还有,当年的事情他都还没找她算账,她居然自己跑来了?真当他不会要了她命不成?! 叶扬的恩情早就被她耗光了! “殿下”欧阳三还想说什么。 殷承祉发怒了,“你是聋了还是想换个主子了?!” “是。” “等一下。”冯殃却叫住了他,“将人带过来吧。” “师父!”殷承祉急的不行。 冯殃拍拍他的手,安抚道:“有些事情总该做个了断。” “你又不欠她的!” “崔怀不是告诉你了吗?”冯殃说道,“我的确欠了她的。” “那不是过” “好了。”冯殃没让他继续说下去,“就这一次,以后都听你的。” “真的?” “别得寸进尺了。”冯殃抬手拍拍他的头,“再怎么样我也还是你师父,你也还是我养大的,所以,适可而止,知道吗?” “阿央!” “我不喜欢这个称呼。”冯殃正色道。 “那我就喊你师父,人前人后都喊!”殷承祉一点也不怕的样子。 “你就吃准了我心软是不是?” “当然” “殿下,人带来了。”煞风景的人又来了。 殷承祉赶紧爬起来,整理仪容什么的也不需要了,见一个叶晨曦需要整理什么仪容?见她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了,“等一下你不要离我太远。” 冯殃甩开他的手,径自走了出去。 “师父!”殷承祉只得急匆匆地跟出去。 一块屏风之隔罢了。 叶晨曦站在了营帐中间,而地上摆上着一个人,脸上应当做了伪装,那容貌应该不是真实的样子。 十几年没见了。 叶晨曦在见到那个人的那一刻,哪怕早已知晓内情,却也仍旧是错愕,当然,也是很快的一段时间罢了,她直接跪了下来。 殷承祉将人护在身后,冷笑道:“叶姑娘如此大礼,我们可受不起!” “我求你救救他!”叶晨曦没理会殷承祉,径自看向冯殃,“当年是我对不起你,只要你救他,我的命你随时拿去!” 冯殃却盯着她的肚子瞧,“你”那微微隆起的腹部是无论如何都遮掩不去,哪怕穿着冬衣,“怀孕了?” 殷承祉简直跟见鬼了似得,看了看叶晨曦又看了看地上那半死不活的,“你你们”地上那人是谁,不用去揭开那伪装的脸皮都能猜得出来,齐王府的叶大夫是齐王最看重之人,也是多次将齐王从鬼门关拉回来的人,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今天她叶晨曦拉着这么一个半死不活的人过来,除了是齐王之外,还能是谁? 她跟齐王真的不干不净?! 叶晨曦也没有掩饰,更没打算解释,继续盯着冯殃,明明是求人却没半点求人的模样,比之当年更加的冷漠,“只要你愿意救她,我任由你们处置!” “你妄想!”殷承祉冷笑,“不想死在这里的话就带着这人给我滚!” “我没有问你!”叶晨曦喝道,“我问的是她!” 殷承祉勃然大怒。 冯殃拉住了他,对他摇了摇头。 殷承祉只得忍下。 这一幕看在叶晨曦的眼里,只觉得可笑,而她也笑了,“怎么?只准你们悖逆人伦,便不许我厚颜无耻了?” “你” “这些年,你过得很不好。”冯殃拉着殷承祉没让他发作,对叶晨曦说道,“你父亲若是见到” “你没有资格提我父亲!”叶晨曦喝道,“哪怕我有求于你,也改变不了你害死我父母的事实!” “那你是要用这桩恩怨来换取你孩子的父亲活下去的机会吗?”冯殃问道。 “我的孩子没有父亲!”叶晨曦几乎咆哮出声,“他没有父亲!没有” 这哪里像是为心爱之人坏孩子的? 难道 殷承祉有些不敢置信,“殷长佑对你” “你到底救不救!”叶晨曦没让他说完,盯着冯殃继续喝道,“这是你欠我的!冯殃,你欠我的!” “当年你想要我的命,便还了。”冯殃说道。 “那是你还了我的,那我父母的了?!他们因你而死” “所以,你到底是喜欢这人呢,还是恨?”冯殃问道,若是恨,如何会拼命地救?可若是喜欢,又如何不肯承认?“当年的事情我可以不予你计较,就当我有负你父亲嘱托的代价吧,欠你父母的我也不会推卸责任。” “那你是肯救他?!”叶晨曦眼中绽放了亮光,那绝不是憎恨能有的光芒。 冯殃摇头,“我救不了。” “你还是不肯救!你还是不肯!就和当年你对我父亲见死不救” “我没有见死不救。”冯殃打断了她的话,“当年,你父亲是自愿去死的,我本想救来的,可他拒绝了。” “不可能”叶晨曦面容扭曲了起来。 冯殃继续说道,“他知道他若是活着,安皇后便绝不会安心,也会因此而迁怒于你,他觉得他若是死了,可以让安皇后安心,也或许能勾起两人当年的一些情分,让她对你手下留情,当然了,他之所以不愿我救,就那么死在我面前,还因为只有如此,才能让我将你纳入羽翼之下,如同殷承祉一般,护一世周全。” 叶晨曦脸色发白浑身颤抖,“不不可能不可能” “所以叶晨曦。”冯殃叹息道,“你父亲是为了你而死的,他为了让你好好地活,选择了去死,而你,却活成了个什么样子?” “你骗我!骗我” “晨儿”原本昏迷的人忽然间醒了。 叶晨曦看向他,明明那般的冷漠,却又第一时间发现他的动静,而明明是在乎的,可却又不愿意亲近。 “别别伤她”地上的男人想爬起来,只是却没有力气了,只能看着殷承祉,看着冯殃,看着他们,恳求着,“四皇弟别伤害她” 这便算是承认身份了。 殷承祉当日没有对她下手,今日也不至于秋后算账,“只要她不再惹事,滚的远远的,我没兴趣要她的命!” “谢谢谢”齐王感激道,侧过头继续看向叶晨曦,“晨儿我们我们回去吧” 叶晨曦猛然站起身朝着冯殃扑了过去。 殷承祉抬脚便踹出去。 冯殃及时阻止了。 叶晨曦虽然没被踹到,但也没能成功解除到冯殃,“你救他!救他!我让你救她!冯殃,你给我救他” “晨儿”齐王落了泪。 叶晨曦没有理会他,好像她如此激动单纯只是要做救他这件事,至于和他之间,依旧什么都不是,依然什么都不会承认,“冯殃,你救他救他” 你父亲是为了你死的。 你父亲为了让你好好活,选择去死。 而你,活成了个什么样子? “救他救他” 叶晨曦声声厉喝,泣血一般。 冯殃朝着她伸出了手。 “师父!”殷承祉知道她要做什么,“不行!绝对不行!” “你是师父还是我是师父?” “师父” “一边去。”冯殃这次没纵着他,“这是我与她之间的事情。” “师父!” “乖,一边去。” 殷承祉不愿意,可是却最终还是没有违逆她,他怎么可能违逆她的意思?可是可是“叶晨曦,你敢!” 叶晨曦敢,别说一个殷承祉了,便是十个殷承祉在这里,她也敢,立即便上前了,连匕首和瓷瓶都准备好了。 殷承祉又一次眼睁睁地看着她被人划破了手腕取血,一双眼赤红的跟鬼似得。 叶晨曦动作很快,取完了血之后,便当即给齐王用了。 殷承祉赤红着眼珠子包裹住了她的手腕,额头上青筋都暴出来了,咬紧了牙关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没事。”冯殃安抚着。 可这一次没用。 他想杀人,想杀了伤害她的所有人! 把他们千刀万剐!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没用?为什么”叶晨曦忽然间大叫起来,浑身颤抖地一遍又一遍地摸着齐王的脉搏,“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没有变化?怎么会没用?”她惊恐尖叫,“一定是血不够!一定是”她爬起来拿着匕首转向冯殃。 殷承祉就要动手了。 冯殃还是拉住了他。 “你再让她伤害你试试!”殷承祉连她都发火了! 冯殃拍拍他的手,“没事。” “师父!”他喊着,“我真的生气的!我也会生气的!” “给我!再给我多一点血!再给我”叶晨曦疯了一般喝道。 冯殃摇着头,“没用的。” “有用的!有的你就是不肯”话戛然而止,双眼瞪的几乎要裂开了似得,“不怎么可能不会的” 殷承祉也惊呆了,不敢置信地拉过了她的手,“怎么会?为什么伤口还在?怎么会?”他不是没见过她伤口恢复,这样的伤口根本不可能留到现在!“师父”恐慌蔓延全身,“怎么会” “不可能!不可能” 冯殃一边安抚着旁边吓傻了的孩子,一边看向同样不相信的叶晨曦,“当年我伤的太重了,活下来的代价不仅仅是那十六年的昏迷,还有这个。”她晃了晃伤口依旧在的手腕,“我现在与你们一样,都不过是个普通人,我救不了他,救不了任何人,哪怕他喝尽了我的血,也一样救不了。” 叶晨曦踉跄地后退,几乎站不稳,“不可能不可能” “来人!”殷承祉再也忍不了了,“来人” 欧阳三立即带着人进来,“殿下?” “将他们丢出去!都给我丢出去!马上丢出去”殷承祉厉吼道,几乎要疯了一般。 欧阳三心中一惊,连忙执行命令。 很快,人便清空了。 殷承祉还是在发颤,浑身都在发颤,她会受伤,和他们一样同样容易受伤,也和他们一样很容易“不!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我绝对不会” “我现在和你一样,会老,也会死。”冯殃打断了他的自言自语,“你嫌弃了?” “不!”殷承祉都还没听清楚她说什么呢。 “看来是嫌弃了。”冯殃掰开他的手。 “我没有!我不是我”殷承祉手足无措,“你不能走!你不能不要我!你说过不会再丢下我的!你不能出事!你不能比我先” 什么会不会忘了他,什么他死了之后她会不会找别人,什么她能够记得他多久?都是狗屁!活着的事情尚且没弄清楚,担心死了之后的做什么?! “别离开我” 冯殃也没再着急说什么了,任由着他自己先宣泄情绪,等他终于冷静下来了,才推开了他,认真地问道:“我现在和别的女人没什么不同了,甚至可能更差,这世间女子该会的该懂的我通通都不会也通通都不懂,你娶了这么个妻子,便等于娶了尊佛回去伺候” “你会不会离开我?”殷承祉一字一字地问道。 “死吗?”冯殃说了他不敢说的。 殷承祉急了,“不是” “我只是不会再不老不死而已。”冯殃叹了口气,“以现在的身体机能来看,应当不至于比你早死。” “真的吗?” “我骗过你吗?” “你还说没骗我?这样重要的事情你” “这是瞒,不是骗。” “就是骗!” “你师父我成了普通人了,便制不住你了是吗?”冯殃沉下了脸。 殷承祉连忙解释,“我不是” “那便闭嘴!”冯殃道,“该干什么便干什么!还有,我累了,得休息了。” “好!休息!休息”殷承祉连忙说道,甚至将她当成了易碎的瓷娃娃似得,时时刻刻地守着,比当年守着昏迷时的她更加的紧张小心,守着守着忽然用力往自己脸上呼巴掌,一下一下地的,很快就肿了。 所以,当冯殃醒来,见到的便是肿了一张脸的燕王殿下,一时间愣了。 “师父!” 没看错,也不是眼睛也跟着退化了,“你”气的她也想往那张脸上呼巴掌了,“你就一天不折腾自己便不舒服是不是?” “我该打!”殷承祉情绪倒是平复下来了,只是自责和愧疚更重了,“你醒来之后明明那么多异常,我明明也都看在眼里了,却从来没有想过到底为什么,我还自以为是地认为是因为昏迷太长时间了,你一日三餐都好好吃饭,我给你准备什么你全都吃完了,我还高兴来的我就该打!”说完抬手又往要往脸上呼去了。 冯殃扯住了他的手,“知道你身上最大的优点是什么吗?” “师父” “就是你这张脸。”冯殃松开他的手,“你确定要毁了它?” “师父”殷承祉哪里还不明白,伸手紧紧地抱着她,“不毁!你喜欢的话我以后一定好好保护它,每天让你看到最好的你还喜欢什么?我都给你弄来?我” “我想你闭嘴。” “好,我闭嘴!”殷承祉应了,可也没闭嘴太久,“师父,你真的不会比我” “你要不要去照照镜子?”冯殃没等他说完,“又或者出去问问别人,看看谁比较老?” “我!我!”殷承祉忙道。 冯殃叹了口气,“阿承” “我们可以白头偕老了,是吗?”殷承祉只能往好的地方去想,也只有如此,他才能不再去想那些让他恐惧的事情,“以后我们都能老的白发苍苍,然后手牵着手去散步,让所有人都羡慕我们一大把年纪了,还感情很好”他看着她,笑着让那张脸顺眼了些,“好吗?” “好。” 殷承祉笑着抱紧了她。 这就好! 这很好! 不过,在一起白发苍苍之前,还有一些事情要做!她再也经受不起任何一丝的风险,所以,他要将所有对她不利的因素全部清除干净! 哪怕那一个是他的亲兄长! 那一日若是他没有挡在她的面前,那支弓弩射到了她身上,那 他甚至都不敢去想那后果了! 后怕的让他恨不得立即去将那罪魁祸首给宰了! 殷承祉冷静下来了,第一件事便是调来了最精锐的兵士将身边最厉害的亲卫全都拨到了她身边,这倒也没引起太大的震动,毕竟好不容易救回了王妃,又是在皇帝的地盘上,自然紧张些了,至于怎么把人救回来的,也没多少人去探究,总之救回来就成了,至于这背后牺牲了多少人,无需去探究。 燕王妃救回来了! 燕王殿下并未因为救回了燕王妃便打道回府,而是在所有人的期盼下立下一举拿下京城的豪言壮志! 天下是属于燕王的! 永乐二十三年的元宵,燕王便已然兵临京城下了。 而这时候,皇帝却派来了使者,言只要燕王殿下往皇陵去一趟,亲自在大殷历代先帝的灵位之前将先帝遗诏拿出,他便退位让贤! 又是皇陵! 殷承祉岂会再上当? 可皇帝都退了这么一大步了,燕王若是不去而执意攻城,造成大量伤亡的话,必定会对燕王的形象造成不利影响。 一种锦东将领分成了两派,从早到晚吵个不停。 殷承祉被吵的脑仁都疼了,直接跑了躲清静去了。 “让皇帝将圆球交出来,你便去。”冯殃一句话便解决了这个困局,“就说是燕王妃的传家宝。” 殷承祉眼睛一亮,“有圆球在,便没什么好怕了!”还有,他很喜欢燕王妃这个称呼,“就这么做!我这就派人去!” 什么燕王妃的传家宝? 皇帝交出来,他便相信皇帝是真心诚意的。 不过就是一个传家宝罢了,比起江山而言,再贵重的宝贝也不过如此,皇帝若真的有心,便该给出来,若是连这都不肯给,自然不是真心要退位的。 当然,所有人都认为这是燕王的借口! 直到皇帝真的将一个东西送来,燕王见了之后大喜过望,急急忙忙地就捧着去见燕王妃,把皇帝的使者晾在那里,没过多久便回来,然后,答应了皇帝的要求。 答应了? 便是皇帝派来的使者都有些错愕。 就这么答应了? 传家宝的事情是真的,不是燕王的借口? 不管大家如何懵,燕王答应了便是答应了,也在约定好的时间中到了皇陵,望着燕王庄严肃穆的皇陵,殷承祉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原以为自己永远也不会再踏入这里! 这里是有着他此生最大的噩梦,而今日,他亲手来了结这个噩梦! “燕王殿下,请。” 燕王这边带着重兵而来,做足了赴鸿门宴的准备,相反皇帝是真的诚意十足,只带了近身的护卫,完全不怕燕王直接将他给宰了似得。 一行人,到了奉先殿。 而当年就在这里,他差一点失去了所有! “燕王殿下,陛下已经在殿内等候多时了。”一个内侍上前战战兢兢地说道。 殷承祉盯着那扇殿门半晌,才抬脚往前。 “殿下”欧阳三想跟,但皇帝的人不给。 殷承祉转过身,“你们在这里等着。” “殿下” “等着!”殷承祉下令道,随后转身大步走了进去,错的不是他,他有何好怕的?哪怕在历代皇帝灵位前,理亏的抬不起头的也从来不是他! 十几年了。 他由一个尚未及冠走到了而立,逐渐步向不惑,他们都不再是当年的小孩子,更不是冲动的毛头小子! 半辈子都过去了! 的确是时候该有个了断了! “你来了。”殿中就站着一个男人,身形有些瘦削,只穿着一件单衣,而且素白色的,在这大殿之中也算是得体了,倒是他自己一身盔甲,冒犯了这殿中供奉的历代先帝!“朕将历代先帝的灵位都请到了一块,让他们见证一下你我兄弟之间的了断。” 皇帝填完了最后一盏长明灯,转过身来。 他老了。 殷承祉第一个念头便是这个,不过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是该做个了断了。” “看来这两年你过得不错。”皇帝笑了笑,有些病态的脸显得过于的瘦削,像是骨头凸出肉都陷进去了一样,笑起来更加的明显,“想来那位燕王妃很得你的心。” “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何须再说这些虚话?”殷承祉冷笑,“你若还妄想长生不死的话,那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朕从来就没想过长生不死。”皇帝也冷笑。 殷承祉也没与他争辩。 “朕不过是想要一个子嗣罢了。”皇帝继续道,“朕既然担了江山重任,就得为大殷的千秋万代考虑,一个子嗣而已!” “所以,那些所谓的皇子皇女,全都是”殷承祉说不出野种二字,尤其是在这里,当着历代先帝灵位,“你屠戮皇族” “知道朕为何一直没杀你们?”皇帝打断了他的话,“便是因为朕不愿大殷断了传承!我大殷江山,父皇誓死守护的皇位,如何能落到那些人手中?我若是把皇位给了他们,如何对得起这里供奉着的列祖列宗?!” “所以,你仍旧觉得你自己没有错!”殷承祉冷笑,“好,你屠戮皇族宗亲,是为了保证嫡系皇族的传承,那你纵容丞相府鱼肉百姓,将大殷朝堂让给他们胡作非为,便也是为了皇位传承?你养虎为患多年,然后亲手铲除,搅和的京城不宁,朝堂不安,便也是为了大殷?你说取我与齐王性命,是为了江山得以传承,那你为何要挑唆齐王妃下毒手,让齐王断了子嗣?殷长乾,不要将自己的卑劣行径说的那般的义正言辞冠冕堂皇!你所做的一切,父皇看在眼里,历代先帝也都看在眼里!” “那你呢?”皇帝冷笑,“你护锦东平安,你灭了蛮族,你创建了远东地区,功绩赫赫?” 殷承祉没答他的话。 “你明明能救朕,明明可以让大殷在我手上安安稳稳地传承,可你做了什么了?你为了那个妖物而与我刀剑相向,你为了那个妖物,让锦东成了国中之国,你亲手分裂了大殷的疆土,让齐王十几年来始终在明州与朕作对,让天下战事不断!”皇帝冷声嗤笑,“你就没有错?” “你问过我吗?”殷承祉冷笑,“你没有!” “我问了,你便救?”皇帝大笑三声,指着先帝的灵位,说道:“你连父皇都没有救,如何会救我?!” “谁说我”殷承祉情绪陡然激动,只是话未说完便又冷静下来了,他和他争辩什么?哪怕他说的再坚定,他都不会信,从一开始,他就从未信任过他,那些年所有的宠信都不过是个幌子罢了,“说吧,你把我叫来到底意欲何为?” “你说呢?”皇帝却反问。 “你杀不了我。”殷承祉直截了当地道,“你想要的我也给不了!” “你那燕王妃” “是我师父。”殷承祉也没隐瞒,“你大可以此来攻击我,只要有人信你就行。” “哈哈哈哈”皇帝像是听到了极好笑的笑话似的,大笑了起来,笑的身子都佝偻起来了,笑的整个人更加的难看了,忽然转过身冲向了供桌,冲着先帝的灵位喝道,“父皇,你听到了吗?!这就是你寄以厚望的儿子!这就是你所谓的天命所归!他连最基本的礼义廉耻都没有!与自己的师父苟且,还厚颜无耻地不畏人言,这就是你心心念念最好的继承人!这就是你最疼爱的儿子” 他吼着,整个人都癫狂了般。 “你看看你好好看看吧” 殷承祉冷眼旁观,仍旧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哪怕父皇现在站在他面前,他都敢坦坦荡荡地说他没有错! “你若是让本王来看你发疯的话,那本王就不奉陪了!” 皇帝猛然转过身,狰狞的面孔哪里还有皇帝该有的威严庄重,“你以为来了,还能走吗?” “我既然敢来,就一定能走的了!”殷承祉半点不惧。 皇帝哈哈大笑,“既然如此,那就各凭本事吧!” 殷承祉是有恃无恐,也是真的不怕他,但却还是皱了眉,“你” 轰隆! 外边传来了巨响。 他猛然一惊,转身朝外走去。 “你若是留在这里或许还能多活些时候。”皇帝淡淡地说道,许是计划成功了,也便没了先前的歇斯底里了。 “你做了什么?!”殷承祉转过身朝他质问道。 皇帝笑道,“怕了?” “殿下”欧阳三冲了进来,“殿下,他们在外围埋了火油!”顾不得皇帝还在那里,“殿下快随属下” “晚了!”皇帝笑道,“今天没有人能够走出这里!” “你疯了”殷承祉冲上前一拳揍了过去,“殷长乾,你竟敢毁了皇陵!你疯了是不是?!” 皇帝也没还手,“既然都不是我的了,毁了又与我有何关系?难不成我死了还能葬入这里,受世代香火供奉?” 殷承祉忽然间不想骂了,对一个丧心病狂的人来说,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殿下,快随属下离开吧!”欧阳三催促道,时间长了或许真逃不出去了! 殷承祉却摇头,“我不能走。” “殿下!” “他可以毁了皇陵,然后遗臭万年!”殷承祉一字一字地道,“可我不能就这么逃了!这里是皇陵,是大殷龙脉所在,一旦毁了,大殷皇族还如何立足于世?!燕王同样也会被口诛笔伐,一样逃不了!” “哈哈”皇帝继续大笑。 欧阳三也明白了,这才是皇帝的目的!“可是殿下” “要么死在这里,要么为天下所不齿!”皇帝像是终于出了口气似得,终于舒服了,“总得落的一个就是了。” “你就这么恨我?”殷承祉眼眶泛起了血丝,“哪怕玉石俱焚也不让我好过?” 皇帝坐了下来,背靠在了圆柱上,“或许你我上辈子就是个生死仇敌,这辈子哪怕成了兄弟,也一样只能你死我活!” “现在就不顾大殷江山传承了?”殷承祉嗤笑,“齐王活不长,我也死了,你也死了,整个嫡系皇族就全完了!” “齐王不是还留着一个小崽子在那姓叶的肚子里吗?”皇帝笑道,“我已经安排好了,自然有人将那孩子扶上皇位,信国公也应当很乐意当这个摄政之人。” “你”殷承祉没想到他竟然还做了这事。 “所以,四皇弟你就好好地陪皇兄一起赴黄泉吧。”皇帝笑道。 殷承祉转身便走,一个字也不想再和他说了,整个皇陵,除了皇帝的死士在点着火油之外,其他人都在四处逃窜,哪怕是皇帝的近身护卫,也都是如此,没有人不怕死,那些不怕死的是因为有比死更恐惧的事情罢了,又或许是有更大的执念想要以死换的想要的,总之,人都是怕死的。 殷承祉也怕,可他还是不能逃! “小球,去灭火!” 圆球咕噜噜地从球变成了机械鸟又从机械鸟变成了球,玩的不亦说乎,虽说它休眠之时没有时间概念,可一听自己居然休眠了十几年,整只球都不好了,好在主人好好的,小娃娃也好好的,“不会!” “小球!”殷承祉沉下了声音,“我不能让皇陵被毁了!” “真不会!”圆球不是不愿意帮忙。 殷承祉咬了咬牙,“那杀人会吧?” “这个倒可以有!”圆球顿时精神起来了,主人把它唤醒的那一刻它就想把那些对主人不利的全都宰了,可主人不让,非得让他好好充电,然后给小娃娃当保镖,“杀谁?那个吗?” “放火的人!”殷承祉将它丢出去,“一个不留!” “啊!小娃娃你心狠手辣多了!长大了的小娃娃果然不简单,不过我喜欢,哈哈哈”它现在最想做的就是宰人了! “所有人全都随我去救火!”殷承祉喝道,“给崔钰发信号,让他带人来!” “已经发了!”欧阳三第一时间便发了信号。 “将皇陵所有人召集起来听我号令!” “是!” 虽然火势蔓延的很快,但是在燕王的统一指挥下,倒也进展迅速,只是皇陵之中缺水,守陵人日常所需的水都是从外边运来的,也有用于放火的储水,可压根儿应付不了这种情况,不管人如何的努力,哪怕崔钰带着人赶来了,还是无济于事。 “把燕王救出来!马上把燕王救出来”崔钰都要疯了,烧了就烧了,又不是他烧的,他把命搭上了算什么?! 殷承祉看着陷入了火海中的皇陵,眼眶都红了。 “喂,救不了了,走吧!”圆球宰完人就回来了,最重要的也还是给小娃娃当保镖的,“主人还等着呢!” “小球,我不能”殷承祉的话戛然而止,呆住了,好半晌之后才慢慢地抬起了头,一滴一滴地雨落到了他的脸上。 下雨了? 是真的下雨了吗? “下雨了!下雨了!” “老天保佑!” “历代先帝英魂庇佑” “万岁万岁万万岁!” “燕王殿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燕王殿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不”皇帝冲了出来,看着越下越大的雨,疯狂地嘶吼着,为什么下雨?没有可能下雨的!这是冬天,冬天!冬天怎么可能下这般大的雨“父皇父皇你不能这般偏心你不能” 雨越下越大,蔓延的火势很快便被遏制住了。 殷承祉爬起身来,看着那疯癫嘶吼的皇帝,慢慢的,合上了眼睛。 “我杀了你” 殷承祉拔出了刀。 噗呲。 癫狂的人,僵住了。 殷承祉任由着雨水浇灌着他全身,浑身冷到了极点,一点一点地抽回了刀,那本该是这世上最尊贵也该是最正直最顶天立地的人,就这么倒了下去,鲜血被雨水浇灌的慢慢散去 可这焚烧皇陵的罪孽,却是会铭刻在历史当中! 永乐二十三年元月,永乐皇帝在燕王兵临城下之际,以退位为由将燕王诱至皇陵之中,预先在皇陵中埋下火油,之后点燃,将葬了历代先帝的皇陵付之一炬,欲与燕王同归于尽。 燕王虽身陷险境,仍带领皇陵众人奋力救火,后得历代先帝英灵庇佑,天降大雨,浇灭大火,皇陵得以保存。 而永乐皇帝则命丧在奉先殿的火海当中。 二月初一,皇族宗亲在康王的带领下打开了京城的城门,迎燕王入京,入主皇宫,其后,满朝武,纷纷请求燕王登基为帝。 而燕王却推了。 开始的理由是皇陵被毁,他难辞其咎,没心情登基,跑去修皇陵了,好在除了不当皇帝之外,皇帝该干的他都干了,干的比永乐皇帝还要称职,虽说到底还是倚重锦东旧人,但也没有可以排挤永乐旧臣,只要有真才实学的,燕王都用,至于那些混日子的,用燕王殿下的话来说,他很穷,就不养了,直接滚吧。 在起初短暂的动荡过后,大殷的朝堂乃至整个大殷都迎来了新气象! 众人恳求燕王登基的呼声就更高了。 可燕王殿下还是不肯,继续修皇陵。 好,大家就耐心等一下。 可等皇陵修好了之后,燕王又说他要成亲,没空登基! 成亲? 那是好事啊! 正好把那所谓不能人道的旧闻给破了,然后再生几个皇子皇女来,那样的话,大殷的江山就稳了! 对了,还有选秀也要提上日程! 礼部很快就拟出了章程,大婚连同纳妃一起,简直是双喜临门了,然后被燕王殿下连人带章程一并扔出了燕王府! 据说未来燕王妃是个悍妇,十分善妒。 据说燕王殿下深爱这位燕王妃,一辈子就只想守着这么一个女人! 这怎么可以? 皇帝三宫六院不仅仅是皇帝一个人的私生活,更是关系到全皇族的大事,后妃最重要的用处还是用来繁衍生息的! 燕王殿下怎么能只守着一个女人?! 御史们纷纷行动起来了。 于是乎,燕王殿下更不愿意登基了。 简直成了有史以来一大奇闻,估计不但前无古人也是后无来者了! 燕王不愿意,那便有机会了? 妄想! 登不登基,当不当皇帝那是他的事情,容不得别人惦记,而哪怕不登基,该握在手里的,燕王从未放松过! “主人,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燕王要成亲这事刺激最大的还不是你那些大臣们,而是圆球,原本它结束休眠之后就觉得主人和小娃娃之间乖乖的,可怎么怪又说不出来,它想着是不是自己休眠太久了导致系统有问题,正想着要不要再休眠重新修复一下系统,结果却知道原因了!不是它系统出问题,出问题的是他们!“主人他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那臭娃娃怎么能够娶主人?! 他知道娶是什么意思吗? 他娶的起吗? “主人你告诉我,那臭娃娃到底使了什么阴谋诡计” “我活不长了。”冯殃道。 圆球定了许久,才连忙启动医疗扫描程序,一遍又一遍地扫,最后才不得不接受,“主人怎么会” 虽然扫描出主人的身体状况还算是不错,可却与从前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还有主人她说什么?说 “主人,你真的成了普通人了吗?” “你不替我高兴吗?”冯殃笑道。 圆球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主人一直期盼能成为一个普通人,也一直学着当一个普通人,现在终于如愿以偿了,它应该高兴才是,可是可是“主人,小球想哭,能哭吗?” “哭吧。” “呜呜呜呜呜”惊天动地的哭声,吓的路过的下人一个哆嗦,就这么嚎了一个时辰了,才算是腻了,“主人就是因为这个要嫁给那臭娃娃?是不是他觉得主人成了普通人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主人你不要怕,就算主人成了普通人没有以前厉害了,还有小球在,小球这就去找他算账!” “不许胡来。” “主人”呜呜呜呜,都这样了主人还偏心那臭娃娃!“那臭娃娃就这么好吗?” “不好吗?” 圆球又呜呜呜地嚎了大半晌,“好吧,是挺好的。”尤其是这一次结束休眠之后,虽然它觉得怪怪的,但臭娃娃对主人好的是真的没话说,自己忙的要死了都每天跑来端茶倒水伺候的比它都还要殷勤! 可是 “主人小球还是觉得别扭!” “既然时间不多了,自然要选一个让自己舒服的日子来过。”冯殃端着茶慢慢地饮,慢慢地说。 圆球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可可是”它在屋子里上跳下窜了大半天,忽然间蹦跶到了它主人面前,问道:“可是主人,成亲啊,你会成亲吗?会吗?” 而这一问的后果便是 又当了空中飞人了。 “啊啊啊啊啊” 好怀念啊。 算了,主人高兴就好了! 可不知是好事多磨,还是燕王殿下开始走霉运了,忙里抽闲挤出来时间准备的大婚最终还是没成,谁敢坏燕王殿下的好事? 这世上可能就剩下一个人了。 齐王。 先帝唯二活在世上的皇子,除了燕王之外最有资格继承皇位的人。 他也倒不是存心坏燕王好事的,也不是来找麻烦或者要跟燕王争一争争天下,而是率众来归顺的。 同时,也是托孤。 叶晨曦死了,难产而亡。 “是我害了她!”齐王也没好到哪里去,几乎就只剩下了一口气了,可能够凭着这一口气撑到现在,也不是谁都能做到的,“是我害了她” 谁也没想到原本应该早死了的居然还活着,而一个好好的人,就这么突然间没了。 “若不是为了给我医治而耗费心神,她不会体弱难产若不是我对她她也不会有事是我害死了她” 冯殃看着襁褓中的婴儿,什么也没说。 两厢情愿的事情,她能说什么? 叶晨曦到底对齐王如何,又是怎么怀上孩子的,如今都已经不重要了,她既然做出了选择,也承担了后果,一切都该过去了。 “孩子孩子托付给你四皇弟冯姑娘求你们好好照顾他不需要让他过的多尊崇只需要平平安安健健康康便好他母亲为他取名恕。”齐王已然气若游丝了,“冯姑娘她她在求你宽恕能能宽恕她吗?” “我从未怪她。”冯殃道。 齐王终于松了口气了,而这口气一松,便撑不住了。 殷承祉当即让人将他送回去,齐王府被先帝拆了,信国公也成了废宅子,如今所有人都住在驿馆当中,包括自封的懿和太后。 齐王到底还是见了所有人最后一面才走的,也算是含笑而终了。 燕王府多了个小娃娃。 殷承祉本不想将小娃娃留下的,尤其是在见到冯殃对着孩子似乎另眼相看之后,他没有忘记圆球说过她很喜欢养小娃娃的事情。 可听了叶晨曦的死因之后,便改变主意了。 一个月后,燕王的大婚终于完成了,一波三折,简直要人命了,殷承祉终于真正的完完全全地拥有了她。 新婚燕尔的恨不得时时刻刻都腻在一起,然而煞风景的人持续不断,最招恨的自然便是连辛连大爷了。 别的就不说,单单是大婚当日这位送来的贺礼,便足够燕王将他恨上八辈子了,这一次不是什么不吉利的,而是一纸和冯殃签订的契约。 他的阿央承诺连辛,在他死了之后,便归他! 殷承祉当场差点提刀去宰人了! 好在还记得阿央再也不是长生不死的了,百年?他慢慢等吧,百年之后他和阿央都入土为安了! 他得好好修他们的陵才成! 死了也绝不会将他的阿央给他! 他就自己一个人长生不死吧! 当然,最烦人的还是那群日日喊着让他登基的大臣,连锦东这边的自己人也都加入阵营了,可他还是不愿,被烦的忍无可忍了,直接将府里的那小崽子给丢出去挡灾,不就是想要有个人坐在那龙椅上吗? 就这小崽子吧! 燕王殿下这一甩手掌柜的瞎操作简直掀翻了天,永乐旧部没什么意见,心里别提多赞成了,辅助一个幼帝比跟着曾经对付过的燕王要好多了,齐王旧部那更是喜上眉梢了,反对最大的便是锦东旧部了,齐王虽与锦东没仇,可齐王的儿子当了皇帝,对锦东旧部来说一点好处都没有,他们辛辛苦苦卖命打下来的江山,给了别人?哪里能成? 为了顺利将小崽子丢上龙椅,新婚燕尔的燕王殿下在接下来的一年连回家陪王妃吃顿饭都没几次,更别说别的,可烂摊子是他自己搞出来的,爬也要爬出来收拾妥当,整整一年的时间,才算是平衡了各方势力,在和和气气的气氛中,把小崽子丢上了龙椅。 可明明丢出去的小崽子,最黏的还是燕王妃,连那位又当回了皇贵太妃的祖母都不亲近,一岁嚷嚷着喊妈妈,为什么喊妈妈,这全都要怪圆球那鬼东西,它也不知道起的什么鬼心思,暗地里教的,两岁爬上他阿央的怀里赖着不走,三岁直接霸占了他的床榻了,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燕王殿下给年幼的皇帝请来了多位名师,悉心教导,可谓是当代周公! “你跟一个小娃娃较什么劲?”冯殃都没眼看了。 殷承祉把人死死抱着,“我就是要跟他较劲怎么了?阿央你可不能偏心,就算偏心也只能偏心我!还有圆球那鬼东西,就知道给我添堵,你帮我好好教训它!” “没玩了是不是?” “阿央阿央阿央” 就是没完! “好,都依你!” 殷承祉活了四十年了,感觉终于体会到了真正的幸福了,为了让这份幸福长久持续下去直到他们白发苍苍一起老去,他又给小皇帝加码了课程。 小皇帝从小就过着水深火热的生活,还被洗脑说这是皇帝该尽的责任,一定要好好学,认真学,学好了。 直到后来发现了这是某人的阴谋,却也再也没法子了。 转眼,十年过去。 小皇帝健康成长,长成了所有人期待的那个样子,而十年来,各方势力相互制衡也相互促进,将原本岌岌可危的大殷江山给真正地稳固下来了。 燕王殿下当牛做马了十年之后,还得再辛苦几年,小皇帝的确很不错,比他们三个当年都还要好,所以,他的辛苦也算是没白费,每年去皇陵祭祀,他也能无愧父皇无愧大殷的历代先祖,或许母后会有些意见,可也没法子了,再说,当日他亲手了结了她最爱的儿子,本就不会再得到她的宽恕,既然如此,何必顾虑太多? 最近燕王殿下似乎有些苦恼,而且有些无心政事,每每到饭点便溜了,不管正在商议什么大事,都是如此。 据说是因为最近燕王妃不思饮食,燕王赶着回去亲手给燕王妃做吃的。 这哪里是宠妻啊,简直就是妻奴。 也幸好当初登基的不是燕王,不然这后宫哪里能充盈?还有,燕王成亲十年了,燕王妃居然一个蛋都没生出来,这让不少人怀疑当年燕王不能人道这事是真的,要么就是燕王妃有问题生不出,这就更让不少人庆幸当日登基的是如今的小皇帝,而不是燕王。 幸好幸好。 许是念及燕王殿下的大仁大义,他这般行为大家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燕王妃到底出什么问题了?该不会是得了什么重病吧? 当然不可能是重病了,若是重病,燕王早发疯了,哪里还有心情去做饭? 那是为何? 难道是 你是说 我夫人当年有喜的时候似乎也是这样子。 燕王妃有喜了? 原本只是一个猜测,可这猜测一出,众人便开始抓蛛丝马迹了,越抓越觉得就是这样,于是乎越传便越真了。 若是燕王有了自己的孩子,还会一如既往地辅助小皇帝吗? 大殷的朝堂开始隐隐地不安起来。 只是都还没确定,有人就先坐不住了,别说燕王妃是不是真的有喜了,就算是有喜,生出来的是儿子女儿都不能确定,再说若是燕王对皇位有意,当年就不会百般推脱了,可有人就是坐不住了。 燕王妃遇刺了。 消息传到燕王跟前的时候,他正在教小皇帝骑术,急的差点没从马上摔下来,也差点没把小皇帝吓死。 “王叔!” 殷承祉哪里还顾的了他,连滚带爬地赶回燕王府了,脑子里全都是来人禀报王妃胸口中刀的话 胸口中刀! 胸口中刀! 他连滚带爬地冲进了王府,冲到了后院,便见外面围满了人,他浑身发软,瘫在了地上了。 “殿下!” 他推开了来搀扶的人,又爬起来冲进屋里,只是,屋子里见到的人并没有他所想像的那样,“阿央”他把人死死抱住,然后又慌忙推开,“伤在哪里了?哪里了?胸口?胸口?”他顾不上她说什么,她好像在说话,可他听不到,颤抖着手扒开了衣服,没有伤口,没有!“该死”怒火攻心,“阿央你等一下,我先去将那胡说八道的混账给宰了!” 可却被拉住了。 “阿央” “去禀报的人没说错。”冯殃拉住了他,十年过去了,两人的变化都不大,他是因为当年喝了她不少血,而她则是叹了口气,才道:“刀的确刺中了。” 殷承祉双目圆瞠,又伸手去确认,“没有啊?怎么刺中了?刺中哪里了?”然后又觉得不对了,连忙又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是刺中了。”冯殃有些不忍心,只是之后的事还得他来遮掩。 殷承祉更糊涂了,“这明明”话骤然停下,猛然抬头盯着她,“你你是说” “蠢货!笨蛋!猪!”圆球先一步说了,“就是主人好了,完全恢复了,再也不是那等一刀就能刺死的普通人了!哈哈哈!我就知道主人没这么容易死的!我就知道!” 殷承祉一时间僵住了,“不不是不是说” “我也不清楚。”冯殃抬手安抚着他,“便当我骗你了?” 骗? 骗了他? 她恢复了? 她再也不是会病会老会死 刀的确刺中了。 王爷,王妃遇刺了,胸口被刺客刺了一刀 殷承祉回过神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恢复了好!恢复了好!”他在想什么?当然好了!如果不是因为恢复了,那现在她可能已经“很好!阿央,很好!” “没事了。”冯殃除了安抚之外,也没有其他的法子了。 殷承祉越来越冷静了,“这是好事!我还担心你这段日子为何一直不思饮食,原来是这样!太好了!太好了!阿央,真的太好了!” “不想笑就别笑。”冯殃道。 殷承祉是不想笑,可他应该笑的,这对她来说是好事来的,他难过什么?不安什么?“你不会因为恢复就不要我了吧?” “十年了,殷承祉。”冯殃冷下了脸。 殷承祉连忙抱住了她,“我错了!阿央,我错了!你别生气!我再也不这么说了!你怎么会舍得不要我?这下好了,我不用担心你会比我先走,不用担心我会不会照顾不好你让你生病,我再也不用担心了!阿央,我真的高兴的!是,是有点担心,可还是高兴的!比起让你受寻常人生老病死之苦,我更希望你什么都不用受!阿央,我真的高兴的!” “不会丢下你,哪怕改日你移情别恋了” “我才不会!” “你也不敢。” “是,不敢不敢!”殷承祉抹了眼里的泪,笑的更加的灿烂,可没多久便又阴沉下来了,“那你与连辛的约定” “我诓他的。”冯殃说道。 殷承祉一愣,“你你不是说从不骗人” “他例外。” 殷承祉笑了,这下是真的安心了,“这个例外好,这个例外我喜欢!” 又惊又喜又哭又笑的,外面不知情的都以为燕王妃不行了,所以燕王疯了,当然,虽说没事,可戏还是得做下去的。 燕王妃伤的很重,侥幸才捡回来了一条命。 燕王伤心过后便是盛怒,当即便开始彻查凶手了,也没多难就查到幕后真凶了,而这人竟然是在护国寺中为国祈福的皇贵太妃! 齐王死了之后,懿和太后又当回了皇贵太妃,因为燕王说了,这世上有资格当他称呼一声太后的,只有他的母后,也就是先帝的嫡妻崔皇后,懿和太后这名头来的本来就不正,现在又被燕王这么一说,当然只能当回皇贵太妃了。 齐王死了,虽说燕王善待齐王旧部,连信国公府都还给了平家,当然,也是看在崔家的份上,皇贵太妃也回到了后宫继续养老,没了皇帝的皇宫,不是她一人独大吗?在后来齐王的儿子当了皇帝之后,那就更是名副其实的后宫之主了,在皇帝大婚迎娶皇后之前,她在后宫的权柄无人能比,这样的日子自然是过的很舒心的,可一个人得到的东西太多了,便开始贪心了,起先是想把皇帝要来自己身边养,再来便是试图插手朝政,想要养着小皇帝,照顾小皇帝日常,这身为祖母的她来说,是名正言顺的,可染指朝政,便是谁也容不下的了。 燕王也没给她脸面,直接送去寺庙中为国祈福去了,这一祈福便是七八年了。 而这一次皇贵太妃之所以派人行刺燕王妃,便是因为听信了外面关于燕王妃有喜的传闻,生怕燕王妃生了儿子,自己孙子的皇位不保。 殷承祉虽然恨不得立即将人千刀万剐,不过也不着急,先是对外宣布刺客是王府的一个下人,因为手脚不干净被管家责骂了一顿,便迁怒了燕王妃,至于真正的凶手,在接下来的半年里,一直缠绵病榻。 燕王原本是打算等她病一段日子就死了的,可看着那病中痛苦的样子,便改变主意了,死和其简单?一闭眼就过去了,这般活着才是最痛苦的! 原本燕王妃刺杀案就该这么过去的,可真凶却不乐意了,叫嚷着燕王要杀她,向小皇帝求救,可燕王好端端的做什么要杀皇贵太妃?这才有了真凶自首一事,当然,这自首也仅仅只是在小皇帝面前。 那一刻,差点没把小皇帝给羞愤死了,虽说王叔不喜欢他亲近妈妈,可妈妈还是对他很好很好,王叔也很好,况且,多年所学的礼义廉耻让他没办法接受这般吃里扒外背信弃义的事情! 小皇帝当即跑去谢罪了。 殷承祉差点没把他丢出去,“你是皇帝,跟一个臣子谢什么罪!” “在这里恕儿是晚辈,王叔和妈妈是长辈,没有君臣!”小皇帝认真说着。 若不是自小看着他长大,还真以为他在装了。 “没你的事情,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殷承祉直接把人打发了,“还有,我没打算要你祖母的命,你若不信可以自己去查!” “恕儿怎么会不信王叔?”小皇帝摇头,“王叔,恕儿可以去看看妈妈吗?” “她在休息,谁也不见!”燕王殿下越来越不耐烦了,“还有,给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喊妈妈!叫王妃!” “可王叔” “你话怎么这么多?功课做完了吗?”燕王板着脸。 一提起功课,小皇帝的脸也垮了,“那朕就先回去了。”回去之后,一边埋头做功课一边让人把皇宫库房里头的药材什么的又挖出来了一大批,全给送去燕王府了,差点没让燕王殿下以为皇帝陛下又要来跟他抢媳妇了。 至于皇贵太妃的叫嚣,谁也没当回事,小皇帝为了让她安心,也真让人查了,查出来都证明皇贵太妃自己心里有鬼才胡说八道。 可皇贵太妃不信,日日处在惶恐当中,也一直缠绵病榻,但却始终断不了气,燕王殿下为了避嫌,也为了不让皇帝误解自己,下令太医院全力救治,还在民间寻访名医给皇帝送去,简直巴不得让皇贵太妃长命百岁,好洗清自己的嫌疑。 这一番作为,让小皇帝更加羞愧了,又开了宝库,什么好东西都往燕王府送,可越送,便越惹他王叔嫌弃,嫌弃的他都以为自己天生惹人嫌了。 一转眼,便又六年过去了。 皇帝十六岁了,在各方势力角逐之下,顺利大婚,亲政。 而也就在皇帝亲政之后的第二日,燕王府人去楼空,只留下燕王留下的一封手书,手书上的内容也是言简意赅。 当个好皇帝,你爹你祖父殷家历代先祖都在盯着你了! 新婚燕尔的皇帝陛下都还没来得及为自己被王叔抛弃了而伤心,便又觉得头皮发麻浑身发冷了。 王叔,朕也就是偶尔去找王妃喝个茶顺便问问她什么样的姑娘适合当皇后罢了,你用得着把我爹,祖父搬出来吗?还惊动了列祖列宗?他们知道你这么不孝吗? 知道又如何? 还能从棺材里爬出来教训他? 燕王殿下才不管这些了,其他的更不想管了,当了十六年的老牛已经够了,后边的自然是该操心的人来操心了。 而他,只想在以后不多的日子里,永远和他的阿央在一起。 太白山的终年积雪在夏季的时候融了不少,这些年因为往来远东的商队多了,太白山上的人迹也多了起来。 这让归隐而来的燕王殿下很不爽,便伙同了唯恐天下不乱的圆球大人,制造出了一出出的见鬼时间,硬生生地刹住了众人对太白山美景的向往,没过几年,太白山便又人迹罕见了,这很好,很完美。 “你多大了?” “多大了不也还是你徒弟吗?” “又想当我徒弟了?” “本来就是!” 是啊,原本便是,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阿央,以后我不在了,你还会记得我吧?”他真的老了,哪怕比其他人老的慢,可也还是老了,现在走出去,人家都说他老牛吃嫩草了,“还是不要记住了,忘了就好,忘了便再也不用惦记了” “不想我难过,便好好活。” “好。” 他会很努力很努力地多活一日,就像是当年在丛林当中无论多艰难都努力地跟上她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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